幼崽保育堂 作者:歪脖铁树 文案: 燕洵在末世寂灭,于数千年前重生。 这时候,人和妖还没到不死不休的地步,一切都还有改变的余地。 而且机会就在眼前:妖国战败,虎妖王送来十头幼崽到大秦为质。 “火焰幼崽?会升温啊,那过来帮我烧水泥。” “黑白幼崽?别怕,快过来看着点铁水,帮我拉个铁管出来,急用。” “长毛幼崽快来,做豆腐的卤水就靠你了!” 【基建狂魔,科技狂魔,人妖平等狂魔,种田狂魔,美食狂魔。】 【目前17只幼崽排名不分先后:花树幼崽(小名:小花),长毛幼崽,黑白幼崽,利爪幼崽,弹弹幼崽,波波幼崽,光明幼崽,蛇身幼崽(大名:燕烛龙,小名:阿烛),火焰幼崽,雷电幼崽,战兔幼崽,梅西,蛋宝宝(小名:小蛋),撼山幼崽,蛋弟弟,蛋巨巨,(还有一个没出生)】 燕洵受X镜枫夜攻 【种田、种田、种田。】 内容标签:种田文 重生 经商 古代幻想 搜索关键字:主角:燕洵┃配角:┃其它: 一句话简介:妖怪出品值得信赖 立意:向阳而生,百折不挠 作品简评: 燕洵意外穿到古代,成为鸿胪寺官员,负责照顾十只可爱的妖怪幼崽。小幼崽们的妖力十分奇特,对妖国没什么用,却十分适合基建。于是燕洵便带着小幼崽们发展大秦落后的生产力,烧水泥、炼盐,甚至造出火车。而从妖国跟着来照顾幼崽们的成年妖怪镜枫夜,看到燕洵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他,并且默默的守护在他身边,两个人之间慢慢有了感情的火花……幼崽保育堂选材新颖,主角的金手指和可爱的妖怪幼崽相结合,让人看了眼前一亮的同时,更让人有追读下去的欲望。作者文笔朴实,文字流畅,文风舒缓,写出来的种田文突破传统,加入不少新元素,给人的感觉焕然一新。更是突出正能量,让原本艰难的主角和小幼崽们变得温暖可爱,看得人欲罢不能。 第1章 结束了。 燕洵的灵魂飘在半空,看着荒凉的地面。 一个活人都没有,全死了;一个妖怪都没有,也都死了。地上血流成河,尸体堆积成山,有人的,也有妖怪的。 这并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地球再没有活物,变成一颗彻彻底底的死星。 曾经赖以生存蓝色的生命星球被人类和妖怪折腾成这副模样,燕洵不知道哪里出错了,妖怪越来越强大,人类生存的越来越艰难,只能奋起反抗,他好不容易一步一步夺回被妖怪占领的地盘,到头来却是这样的结果。 他不能接受。 “难道我真的做错了吗?妖怪不该杀光,人类不该被杀光吗?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要怎么做?谁能告诉我?”燕洵觉得自己可能做错了,他发现自己的灵魂开始消散,就像其他早已消散的将士们一样,好像一切都已经成为定局,不能修改了。 终于,他也要彻底消失了,真正的魂飞魄散。 ** 头疼的厉害,记忆纷至沓来。 燕洵发现自己竟然没有死,而且还到了数千年以前。他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半躺在一个小院子里,如果没猜错的话,这里应该就是记忆中的鸿胪寺。 这具身体的原主被骗来鸿胪寺,偷看这次妖国送来为质的幼崽,结果刚翻上墙头就看到一头幼崽,当时便吓得掉下来,就这么去了。 燕洵爬起来,发现身上没有很严重的伤,原主应该是被吓死的。 这是个很小的院子,两间正房,两边原本应该是厢房,年久失修都烂了,只剩下一堆废木料。一间正房开着门,里面坑坑洼洼有好几个土坑,墙壁潮湿,长着青苔。 一间正房关着门,那些妖国来的幼崽应该就在那里。 记忆中,人和妖不两立,只要见面必然不死不休。可燕洵记得‘自己’从墙上摔下来后,隐约间看到有几只妖怪幼崽过来帮他翻了身,身上一些小的伤口也都清理过,现在都已经不流血了。 感觉有点怪,但燕洵发现自己并不排斥这样,他心中涌现出另外一个想法,觉得好像可以趁机试试,或许这是老天爷让他重活一次的原因,或许这是一个很好的开端。 燕洵正想着,正房的门忽然打开,身上围着兽皮的成年妖怪走出来,在离燕洵五步远的地方站定,手里拿着发霉的饼子往前递了递。 “给我的?”燕洵指了指自己。以前见到妖怪只能打斗,只能活一个,或者两败俱伤,他还从未收到过妖怪给的东西。 眼前的汉子脸颊两侧有类似龙鳞的纹路,跟人完全不一样,不过很英俊。 “恩。”妖怪点头。 燕洵伸手接过饼子,发现他瞧瞧松了口气,不禁心中哂笑。很小心翼翼的妖怪,似乎很怕他,明明他现在没有修为。 “他们不是有意的,请你不要让其他人知道。”妖怪说话很慢,是很标准的官话。 原主翻上墙头的那一刻,刚好看到院子里有几头小幼崽,其中一头是蛇身,但是长着人脸,而且还刚好发现原主看过来,原主跟幼崽对上眼,吓死了。 “好。”燕洵点了点头。他想了想,原主自己来吓死,确实不怪那些幼崽。 门后一只探头探脑自以为没被发现的幼崽立刻松了口气,小声嘟哝道:“他是个好人哎,要是他告诉那些人,我们的吃食又会减少……” 那话他听到了都。 只是不对别人说这件事就变成好人,燕洵觉得有点好笑,心里也不自觉变得柔软。这里的妖怪跟他曾经遇到的不一样,很温和,不会主动伤人,甚至有点怕人。 看着出来的妖怪转身回屋,燕洵这才想起来,自己已经昏睡好一会儿,必须得翻墙离开,否则被外面的守卫发现,肯定得吃不了兜着走。 院墙约莫有两人高,下面是旧墙痕迹,上面是重新加高的新墙。 燕洵尝试着跳起来,手根本够不到墙头。这具身体只是普通人,想自己一个人翻墙似乎不太可能,不到万不得已燕洵绝对不能从大门走。 “你踩着我。”那只妖怪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出来了,站在后面看了不知道多久,他伸出手,示意燕洵踩上来。 “行。”燕洵也没什么好犹豫的,看妖怪身体结实,八块腹肌、人鱼线,肩宽腰窄腿也长,应该有一把子力气。 脚踩上去,身体迅速升高,燕洵顺利爬上墙头。他感觉身后的妖怪扶了他一把,很轻,只碰了一下。 看到外面有木棍可以踩,能顺利下去。燕洵松了口气,回头看了眼院子,正好那妖怪抬头看过来,他笑了下,道:“谢了。” 又回头看了眼,这里说是鸿胪寺,燕洵觉得里面就是个很普通的小院子罢了,除了周围的守卫,这边也是京城有名的贫民区。 前面就是窄胡同,燕洵把木棍放倒,刚走出来就看到守在不远处的杜芹生,原主的‘好友’。 “怎么样,没看到吧?”杜芹生见燕洵面色如常,心里便知道他定然是没看到,“我虽然也没看到过,但听说了,妖国来的妖怪个个凶神恶煞,瞪一眼就能吃人。不是还说有个大妖怪?哎,我也不敢把守卫调开太久,就怕你给里头的妖怪吃了。” 哄原主翻墙看妖怪,这么久都不敢靠近,显然是不想让原主好过,不过技俩太拙劣,要是燕洵自己,绝对不会上当。 燕洵笑了下,道:“我进去看了,里面挺好的。现在我想进鸿胪寺,你帮我想想办法。” “什么?”杜芹生一愣,“燕洵你疯了,那种吃人的地方进去还能活命?你也不看看外面的守卫,可都是有修为的战士。” “这个不用你管。你必须帮我,否则我就去衙门告发你私自调开鸿胪寺守卫。”燕洵直接威胁。 “……行,不过你可别后悔!”杜芹生吓了一跳,他发现燕洵似乎变了,很不好惹,他不敢惹,只能答应。 杜芹生的爹,杜玄风,是皇帝宠臣,官不大,却经常有机会面圣,还真能跟皇帝美言几句。别人可能没办法,但这件事放到杜玄风身上,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 正巧妖国为质的幼崽才来一个月,鸿胪寺倒是准备好了,外面守卫也是千挑万选的,可朝中上下满朝文武却没人敢进去接触,皇帝正犯愁。 杜玄风便提起燕洵,“学问一般般,模样倒是好,却是个闷瓜,小官儿的儿子。” “倒是合适,比上不足比下却是有余。”皇帝自然知道杜玄风的小心思,可鸿胪寺也确实要有人进去,不然让妖国知道了也不好交代。 于是燕洵就成了鸿胪寺丞,从六品的小官儿。这也不过是一天的事儿。 因为只是皇帝跟杜玄风的几句闲聊,没经过吏部审核,知道燕洵进了鸿胪寺的人也只有寥寥数人而已。也没有皇帝口谕传下来,燕府的人也都不知道。 燕洵谁都没告诉,自己收拾了一下院子里的银钱,全部都拿出去买了东西,亲自撵着牛车,再次来到鸿胪寺外面,这回是正大门。 厚重的实木大门,外面包着铜皮,若是硬闯,现在没有修为的燕洵,怕就算粉身碎骨也进不去。 大门缓缓打开,张三婆子从里面出来,“挺好的小公子,怎么来这种地方。” 燕洵打听过,妖国幼崽来的这一个月,就是这个张三婆子帮着做饭送来。户部拨下来的银子不算少,就算到张三婆子手里没那么多,却也不至于每隔七天才来送一次硬的粗面饼子,用的粮食还都是发霉的。 “这些个东西都是你自个儿拿银子买的?”张三婆子鄙夷地看了眼燕洵,“怕不是个傻子,难道是妖怪假扮的?” 张三婆子没走,绕着转圈,伸手巴拉麻袋。 “你要是再不走,我便要跟你理论理论,朝廷拨下来的银钱都到了哪里。”燕洵淡淡道,“别跟我说到你手里就那几个子儿,我早打听过,你家原本穷的叮当响,这个月却给儿子娶了媳妇,花了不止百两银子。衙门拨下来的银子可都有字,一眼就能看出来。” “没、没有的事。”张三婆子不识字,以为燕洵说的是真的,脸色一变,吓了一跳,赶忙走了。 大门开着,没人帮忙,燕洵自己把东西都搬进去,在院子里堆了一小堆。 正房大门打开,昨天的那个妖怪走出来,好奇地看着燕洵。 燕洵心知这次才是真正的打交道,深吸一口气露出笑脸,“我是鸿胪寺丞,以后负责你们的吃喝,我叫燕洵,你呢?” 妖怪愣了一下,定定地看着燕洵,“&*¥&(¥#” 是妖国那边的话,燕洵听不懂,隐约听起来应当是‘镜枫夜’。 “镜枫夜?好名字。”燕洵自个儿砸吧一下,还真觉得挺好听的。 这次带来不少东西,燕洵早琢磨过,这里什么都没有,什么都得添置,不过首先得做些吃的。张三婆子今天是得了信儿,知道以后不用再来了,特地来鸿胪寺看看,估计是想拿走点什么。以前院子里未必这么空,怕是都让张三婆子搬空了。 院子两边的厢房肯定得重建,但不是现在。燕洵看了看,选了靠近大门的一面墙,准备垒砌一个简单灶台。 几块石头搭起来,留一个出风口,一个放柴火的口,上面放陶罐,这就行了。 镜枫夜一直守在燕洵旁边,看到陶罐的时候更好奇,想伸手摸又不敢的样子。 “这是陶罐,你以前没见过?”燕洵又拿出一个陶罐。 “见过,只有大妖才有。”镜枫夜小心翼翼地抱着陶罐,看了又看。 找出粗面粉和猪板油,燕洵准备做饭了又发现一个问题。院子里没有井,要出去挑水的话,太麻烦。 “有水吗?”燕洵问,又想起来一件事,就问,“你们这一个月……是怎么喝水的?” 镜枫夜刚想说话,又犹豫起来,“有水。只是……”眼前这个人很好看,很温柔,但他是人,不是妖怪,跟他们不一样。 “恩?”燕洵却没在意这些,他不怕这些妖怪,而且来这里是有目的的,赶忙表示有水就好,要是没水,那做什么都不方便。 镜枫夜还是不敢直接说,倒是小声解释了。 仔细听完镜枫夜解释,燕洵才明白,不禁失笑。 直到此时,妖国来的幼崽们还都躲在屋里没敢露面,而那个会水的小幼崽就是上次燕洵翻墙看到,结果被吓到的那个。 妖国战败,送来为质的幼崽很明显挑选过,妖国国王的心里或许是不那么心甘情愿;大秦这边对待幼崽们的态度也很耐人寻味。 或许在他们看来,此时已经是不死不休的局面,但燕洵却见过更严重的,上辈子他一睁眼需要学习的就是如何杀死妖怪,而妖怪一睁眼就要学会杀死人类。 至少现在不是这样。现在那些小幼崽很害怕,眼前这只妖怪眼里一点敌意都没有。 而且现在燕洵看到的镜枫夜并不坏,躲在屋里的幼崽们也没有做什么坏事。 “你拿着陶罐进去,让那个幼崽弄点水。”燕洵想了想,没有一下子要求见面,“我需要刷刷陶罐,准备做饭。” 镜枫夜点头,抱着陶罐进屋,小幼崽立刻围上来,盯着陶罐看。 弄了水,镜枫夜抱着陶罐出去。 “真方便。”燕洵笑着刷了刷陶罐,又让镜枫夜去弄水。 来回几次,燕洵也没有盯着正房看,他把粗面粉和成一个个比指甲盖还小的面团。切下一块猪板油放到陶罐熬化,捞出油脂渣,放入切碎的瘦肉翻炒,再倒水,大火烧。 油脂渣不多,用小木碗装着,燕洵拿了一块吃,“你把这个端去给幼崽们。” “恩。”镜枫夜点头。 熬猪板油的时候香味就飘出来,藏在屋里的幼崽们早就开始流口水,等镜枫夜端着小木碗进屋,挨个吃了油脂渣后,便都跟着出了院子,站得远远地看着燕洵。 水烧开,燕洵把小面团倒进去煮。 趁着这个空档,燕洵拿出一串木碗,“帮我洗一下。” 镜枫夜立刻知道该怎么做,他抱着小木碗走到幼崽们前面,叫其中一头幼崽弄水,他拿着一块布轻轻擦洗,再抱着洗好的碗回到燕洵身边。 陶罐里煮开锅,最后放盐,尝了尝咸淡,燕洵道:“好了。刚才是谁弄得水,很厉害,可以第一个喝疙瘩汤。” 看了眼放在旁边尝咸淡的木碗,镜枫夜砸吧了一下嘴,他倒是有点想第一个喝这种汤。 一群幼崽互相看了眼,最后都看向其中一个。 长着蛇身,有点短胖,人脸,腮帮子圆鼓鼓,眼睛又黑又大,顶着乱蓬蓬头发的小幼崽扭捏一下,脸红彤彤的。 “我要盛饭了。”燕洵拿着木勺,又拿了个木碗。 香喷喷的味道扑面而来,蛇身小幼崽不害怕也不扭捏了,忍不住游过去,努力直起身体,“是我,我、我来了。” “恩。”燕洵帮他盛了一碗疙瘩汤。 其他小幼崽有样学样挨个到燕洵身边等着,都得到一碗疙瘩汤。最后是镜枫夜也过来等着,他蹲在地上,腰上就围着一块兽皮,蹲下来的时候,有些…… 燕洵不小心看了眼,赶忙移开视线,帮他盛了一碗,最后给自己盛。 吃了一顿最好的饭,幼崽们终于不怕生了,在院子里排排坐。 镜枫夜蹲在燕洵身边,不过已经穿上燕洵带来的裤子,没有露不该露的部位。 “刚才的饭香不香?”燕洵问。 “香。”小幼崽们一齐回答。 镜枫夜默默在心里回答,‘香’,是他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那我现在说一种符号,如果你们都能记住的话,咱们晌午吃更好吃的。”燕洵笑着说,看到小幼崽们都砸吧这嘴点头,他心中更满意了。 他打算把拼音教给这些幼崽们,这些小幼崽都是白纸,燕洵要让他们有亲近人类的符号。 燕洵教拼音的时候,镜枫夜默默地蹲在旁边,心里快速地记着,他是第一个记住全部的,幼崽们还在努力辨认前三个字母。 幼崽们跟着燕洵念拼音的时候,朗朗上口,稚嫩的声音也不小,鸿胪寺外面能听的清清楚楚。附近人家的孩子听到了,还以为是私塾先生教念书的,都跟着学。 等燕洵安排妥当出来,守卫曹献峰问,“那是何物?”他是道兵,负责盯着院里发生的一切。 其实里头做疙瘩汤的时候,香味早飘出来,他们这些守卫都闻到了,知道是好吃的,可那些个说起来拗口,但是又一点都不难学,很容易记住的东西却不知道是何物。 “我自个儿瞎编的。”燕洵笑道,“总得有个消遣。” 守卫如是上报。上头自然没见过字母,但也知道不是妖语,就真的以为是燕洵瞎编的,没放在心上。 燕洵暗自松了口气,他之所以教字母,也是想试探一下朝廷的态度,看来果真如此,朝廷不懂的东西,也就不在意,怕是如果他给幼崽们开蒙,外面的守卫恐怕会立刻进来阻止。 好在字母已经过了明路,燕洵索性光明正大地教,叫幼崽们闲着没事就哼哼,哪怕是学得慢,也总能记住。 再次来鸿胪寺,燕洵买了许多猪板油。 “我来。”大门关上的瞬间,镜枫夜立刻走出来,接过沉甸甸的猪板油。他其实早就等着了,生怕燕洵不会再来,几乎是日夜未眠的等。 “把陶罐刷干净,熬猪板油。”燕洵道。 蛇身小幼崽主动游出来,鼓着腮帮子,“大人,我来了,要多少水?” 其他小幼崽们都羡慕地看着蛇身幼崽,只有他帮的忙最多,每次吃饭都是第一个吃哩。 燕洵拿出一块长长的木块,道:“我记得你们有谁爪子很锋利,可以帮我个忙吗?” 只要帮忙,就会得到优先吃饭的机会,其他幼崽们深深记住了这一点,连续几顿饭都是燕洵做的,他们已经不再害怕,此时一只浑身黑乎乎,还带着长毛,狰狞恐怖的幼崽走出来,小心翼翼地举着自己钢铁一样的爪子。 “把这个木条刨方方正正的小坑。”燕洵拿着木炭画了个方框,“像旁边这个似的,其他幼崽可以帮忙按住木块,他一个可能忙不过来。” 镜枫夜刷好陶罐,放到简易灶台上,跟幼崽们似的乖乖等着。 “生火,把所有的猪板油全都熬了。”燕洵道,“昨天浸泡的草木灰都好了吗?” “恩。”镜枫夜点头,他昨晚都没睡觉,跟幼崽们一起轮流守着浸泡草木灰的陶罐。 燕洵过去看了眼,满意道:“就是要上面这些水。” 重新熬制草木灰浸泡的水,再加入熬好的猪板油。燕洵亲自倒入幼崽们刨的方块小坑中,上面抹平,等凝固后,拿出来的凝固方块就是燕洵想要的东西。 出鸿胪寺,见着燕洵往外拿东西,守卫拦下来,问:“这是何物?” 第2章 “不登大雅之堂的小玩意。”因着燕洵是杜玄风举荐,这从鸿胪寺拿出来的肥皂,他自然是第一个知道的,而且还第一个跑到宫里跟皇帝说了。 如此一来,皇帝放心了,“随他去。”小小的鸿卢寺丞,皇帝不会放在心上,要不是杜玄风跑来说,皇帝都把燕洵忘了。 这是时候,燕洵却单独找上杜芹生,“这些个肥皂用来洗手、洗澡、洗衣都可,一块最少一百文,你帮我卖出去。”他说的理所当然,好像杜芹生是下属。 “燕洵,你别太过分!”杜芹生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炸毛道,“我已经帮了你一回,咱们两清了。鸿胪寺弄出来的东西,可别想叫我接手!” 桌子上放着用油纸包裹好的一个个方块,都是镜枫夜和小幼崽们不眠不休包好,每一个折痕都一模一样,平平整整,没有一丝多余的折痕。 这是幼崽们的心血。 燕洵眼神一暗,又往前推了推,淡定道:“我不是在跟你商量,是在威胁你。卖之前,你可以自己先试试,知道效果如何也好卖。” 杜芹生什么都不怕,但是就怕这个威胁,他敢怒不敢言,闭着嘴河蚌似的,捏着鼻子拿了这些个小方块走。 他心底里很排斥鸿胪寺,但燕洵的威胁更厉害,回到家中,杜芹生壮士断腕一样拆开一个小方块洗手,顿时,搓下不少黑泥一样的灰…… 他傻眼了,赶忙弄热水洗了澡,顺带着把衣服也洗了一遍。衣裳晒干后特别干净,身上更干净,杜芹生穿着用肥皂洗的衣裳只觉得十分舒爽,身上也很轻松,他很干脆的自己拿银子把所有的肥皂都买了下来。 他再见燕洵,便没有那么排斥了。 鸿卢寺中,给幼崽们字母全部教完,燕洵给杜芹生的肥皂也越来越多。 手头肥皂多了,杜芹生终于舍得开始往外卖。 只有几天功夫,京城大大小小的家族就都知道了肥皂这么个物事,甚至还有些个讲究的哥儿、少爷,不穿着用肥皂洗的衣服,都不肯出门。 杜玄风约莫是最后知道肥皂如此受欢迎的,连忙找到杜芹生问,“那肥皂可是鸿胪寺出来的?” “是啊,爹,肥皂可真的好。”杜芹生庆幸道,“我可是赚了不少银钱。” “那我问你,京城之人可知道肥皂是鸿胪寺出来的?”见着杜芹生一脸茫然,杜玄风顿时明白过来,他叹气道,“若是鸿胪寺不往外拿肥皂,到时候你可怎么办?” 京城之人都知道肥皂是杜芹生卖的,却不知道还跟鸿胪寺有关系。到时候万一出事,杜芹生会首当其冲的被连累。不过燕洵威胁杜芹生更有效,他随时都能让杜芹生出事。对此杜玄风只能扼腕。 肥皂制作并不难,镜枫夜和幼崽们都已经掌握,燕洵不在的时候,只要有足够的材料,他们就都能做成肥皂。 一个个木块有着方形的凹槽,都是小幼崽用爪子刨出来的。 这天燕洵算了算手里的银钱,道:“好了。不用每天都做肥皂,你们可以自己选择雕刻凹槽形状,咱们做不一样的肥皂。” “哦哦哦。”幼崽们立刻欢呼,各自抱着木块跑到一旁,开始设计自己想要的模样。 镜枫夜也拿了一个木块,蹲在旁边小心翼翼地雕刻。 燕洵同样拿着刻刀设计凹槽模样,他先是刻了自己教的字母,再是小幼崽们的模样,不过刻出来的模样比较滚圆,像是搓圆了的幼崽。 蛇身幼崽就是一张圆滚滚的脸蛋和小小的短粗身体,其他幼崽也都是弄得圆滚滚的,总共十头幼崽,十个凹槽。 看了眼镜枫夜,燕洵刻了一整片鳞片。 肥皂配方又经过简单调整,做出来质地更细腻,雕刻的纹路也更清晰。 蛇身小幼崽眼巴巴的用尾巴卷着自己刻的木块,把凝固好的肥皂倒出来。是有点歪歪扭扭的字母,不过能辨认出来。 “很好看。”燕洵由衷道,“这是一棵树?很像。” “哇哇哇……”小幼崽看到燕洵面前的肥皂,眼睛瞪大了。 一个个栩栩如生,但是又特别滚圆的小幼崽出现在肥皂上,还有工整的字母们。 小幼崽们都看呆了,“跟我们一模一样哎。” “恩,以后就用这些模具做肥皂。”燕洵道。 连续好些日子,燕洵一边教这些幼崽学拼音,一边铆足了劲制作肥皂。 外面杜芹生急的热锅上蚂蚁似的,肥皂一块一块很小,用的时候尤其快,尤其是那些大家族的主子,习惯用肥皂洗手后,每天不用肥皂就跟少了什么似的,自然都找上杜芹生了。 可燕洵突然好几天没露面,杜芹生又不敢来鸿胪寺找人,只能在外面转圈。 这回好容易见到燕洵,也得了肥皂,杜芹生却又犹豫。 不是因为别的,正是因为这次肥皂都有花纹,不再方方正正,只是花纹都有些特别,看着也不丑,但这到底是什么? “鸿胪寺守卫都让我带出来,说明这东西没危险,你还有什么犹豫的,卖就是了。”燕洵淡淡道。 “行!”杜芹生咬牙。为了钱,他不能怂。 带花纹的肥皂很好看,有些个能看出来应当是某种古怪的动物形状,但因为好看,还有些小姐、哥儿专门买这种花纹好看的,还宁愿多花钱。 裴钰儿就特别喜欢蛇身幼崽的矮胖模样的肥皂,别的肥皂都不喜欢用。因为他虽然已经十五岁了,但脸还是胖乎乎有不少肉,一点都不英挺,蛇身幼崽矮胖模样的肥皂很合适他用,他特别喜欢。 每次杜芹生开始卖肥皂,裴钰儿都要急哄哄过去,挑选自己喜欢的。 可这回裴钰儿运气不太好。 “矮胖的卖完了,只剩下这些古怪的。”杜芹生不好意思道。 “都叫谁买了去?”裴钰儿问。 “王真儿。”杜芹生赶忙说。这些个出身富贵的小哥儿、小姐儿的,哪怕他爹是皇上宠臣,他也不敢触霉头。 裴钰儿一跺脚,买了不少古怪花纹的肥皂去找王真儿。 燕洵当时正好看到这一幕,回了鸿胪寺笑着说给镜枫夜听,“那些个哥儿不知道有多喜欢,尤其是幼崽们模样的,比字母花纹的更受欢迎。” 不过燕洵亲自雕刻的鳞片花纹并没有拿出去卖,第一块做出来的肥皂和模具本来都放在屋里,现在却不知道哪里去了,燕洵也没太在意。 倒是镜枫夜每次看到燕洵都有点心虚,那块模具让他藏起来了,肥皂也包裹地好好地没舍得用。 燕洵琢磨着鸿卢寺再需要别的什么,趁着出去的功夫,又买来不少东西。 鸿胪寺外面的守卫都得了燕洵给的肥皂,从那以后检查的时候基本都是走走过场,反而每次看到燕洵带来东西都有些好奇,觉得他又要折腾什么了。 一袋子沉甸甸的,燕洵刚进了院子,身后鸿胪寺大门关上。 镜枫夜立刻走出来,单手轻松拎起沉甸甸的袋子,另外一只手从怀里摸出一个帕子,帮燕洵擦了下脸上的汗水。 帕子原本是燕洵的,后来给了镜枫夜,他拿针线在上面绣了‘燕洵’两个字,很少舍得用。 小幼崽灵活的用尾巴折油纸,把肥皂包起来,这才游走过来围观。 “嘘。”燕洵见小幼崽要说话,赶忙竖起手指在嘴边晃了晃。 小幼崽立刻用尾巴堵住嘴巴,瞪着大眼睛乖乖看燕洵忙活。 把东西都搬到屋里,等幼崽们全都进来,燕洵关上重新修好的大门,压低声音道:“我要教你们识字,嘘……” “哦……”小幼崽也压低声音,眼睛亮晶晶地点头。 镜枫夜的名字告诉燕洵的时候,小幼崽们都很羡慕,只是他们并没有名字。燕洵也没打算帮他们取名,而是准备教他们一些知识,让他们给自己取名。 地上铺着柔软的沙子,燕洵拿着小树枝在上面写了一个简单的‘山’字。 “这是山。”燕洵仔细地描述山的模样,还讲了个跟山有关故事。 镜枫夜站在旁边,专注地看着燕洵,他心底里重重地描述‘山’这个字,然后在上面描述拼音和音调。 妖怪几乎没有文字,只有大妖为了交流才会使用少量的文字。 很多妖怪包括镜枫夜都觉得妖怪不需要文字,只要足够强大就行了,可燕洵却打破了他们固有的观念。了解这些字母和方方正正的字,就能知道为什么猪板油那么油腻的东西,和草木灰一起,就能制作出肥皂。 他们亲手做出来的肥皂供不应求,赚来的银钱全部都藏在一个大大的陶罐里,每个幼崽都能看到,大家一起守护。 教完识字,燕洵说起京城的事儿。 “现在京城的小哥儿、小姐儿还有汉子,每天都用咱们做出来的肥皂。”燕洵笑道,“跟咱们一样,要是哪天不用肥皂,保准觉得身上都不干净,怪怪的。” 小幼崽们乖乖看着燕洵,他们见过的人类很少,觉得燕洵最好看,那些个小哥儿、小姐儿还有汉子的,就都想象成燕洵的模样。 “有个钰哥儿,就喜欢你的模样的肥皂哩。”燕洵指着蛇身人面的小幼崽说,“他没买到你模样的幼崽,还特地去找别人换肥皂哩。” 小幼崽挺起胸脯,圆鼓鼓的脸蛋好像要骄傲的闪闪发光了。 “还有个真哥儿,那可不得了了,就喜欢你的模样。”燕洵指了一个幼崽。 他是所有幼崽中模样最恐怖狰狞的,浑身黑毛,爪子锋利无比,削木头轻轻松松,肥皂模具很多都是他帮忙挖的凹槽。 小幼崽眨着眼睛看燕洵,想着外面那个真哥儿喜欢自己模样的样子。 自从来到大秦,幼崽们都很乖巧,从未说过离开鸿胪寺,出去看看。因为他们都知道,自己不能离开鸿胪寺,就连每次鸿胪寺大门打开,他们都得躲起来,等关上门才能出现。 燕洵心知肚明,想改变这样的状况。 抹了把脸,燕洵笑道:“我买了布料,你们排队过来,我给你们测量一下尺寸,帮你们缝衣服。” 小幼崽们乖乖排队,眼睛都亮晶晶的。 就算不穿衣服,小幼崽们也不会觉得冷,当时张三婆子负责送饭的时候,他们好几天不吃东西都行,屋里空荡荡的,就自己挖洞睡,当时根本没觉得有什么。 可现在看着燕洵天天穿得整整齐齐,就连镜枫夜也都穿上了跟燕洵一模一样的衣裳,小幼崽们虽然嘴上不说什么,但心底里可羡慕了。 燕洵也早注意到这一点,这才趁着出去的功夫买了布料。 第一个测量的是蛇身人面的小幼崽,长长一条滑溜溜的,穿上衣服的话就不方便游走行动了,燕洵想了想,给设计了一个特别小的只能遮住脖子,像围巾一样的小披风,上面还用线绣了跟肥皂一样的矮胖矮胖的,幼崽的模样。 “别怕,过来。”燕洵笑道。 长得跟猴子差不多,但青面獠牙,浑身上下总是湿漉漉,永远也干不了,没有尾巴,爪子也不如猴子灵活,经常躲在幼崽们最后面。 外面传言这种妖怪能带来厄运和灾祸,燕洵却一点都不害怕。 小幼崽确实能带来厄运和灾祸,但那得是他自己主动诅咒某些存在才行,如果他喜欢一个人,那个人就会带来好运。 帮着小幼崽测量,燕洵不禁想起昨天的事,他从鸿胪寺出来,察觉到有人跟踪,他还没来得及跑,跟踪的人就自己摔了个狠的,当场就爬不起来了,可惨。 “等明天我带些豆子来,估计就要你帮忙。”燕洵笑道。 这个小家伙弄出来的水完全不一样,不能喝,而且有毒。不过燕洵仔细研究过,感觉那种水应该有用,而且是大用。 “恩。”小家伙用力点头。 身上一直湿漉漉的,寻常的衣服肯定不行,燕洵干脆出去买了皮毛,做了一个很小的背心和一个很小很小的短裤给小幼崽穿上。 其他幼崽也都有了衣服,一个个都特别开心,晚上睡觉的时候会把衣服脱下来,整整齐齐的码整齐放在旁边,这才睡觉。 等第三批模具,小幼崽们自己雕刻好,燕洵无奈的发现,模具中矮胖矮胖的幼崽形象也都穿上了衣服。 前两批模具都不用了,清洗干净放在屋里。 镜枫夜帮着把模具切开,每个小幼崽都得到属于自己的模具,高高兴兴的藏起来。燕洵知道后,笑了笑没说什么,反正那些模具也都是要更新换代的。 “我想学更多东西。”趁着幼崽们睡觉,镜枫夜单独跟燕洵说。 这个成年妖怪并不强大,如果强大的话也不会被妖国送来。不过燕洵发现了,镜枫夜做事很专注,而且心地善良,跟他刚好互补。 “没问题,我会抽空单独教你一些东西。”燕洵道。 ** 肥皂变样了。 第一个发现的不是杜芹生,而是裴钰儿,因为他每次买肥皂都要挑选模样,不是矮胖蛇身幼崽的,他绝对不要,就算买了也不会用。 蛇身幼崽模样的肥皂大概的样子没变,但裴钰儿还是细心地发现,矮胖的蛇身幼崽身上穿上了一件特别小的披风! 更好看了! 裴钰儿兴冲冲的跑去找王真儿说这个事儿,却听王真儿先说了一件事,“有人做了跟肥皂一模一样的点心卖!” “那咱们快去看看!”裴钰儿赶忙说。 正好燕洵也听说这个事儿,单独来点心铺看这个事儿。 肥皂卖的好,这些消息灵通的掌柜投其所好,弄成幼崽们的形象卖点心确实没错,但燕洵还有别的打算,至少现在不能让幼崽们的形象乱用了。 “你可知这都代表了什么?”燕洵点了点心铺子最新做出来的点心,又把掌柜叫来。 不但幼崽们的模样都有,竟然连字母也都模仿了。 掌柜见燕洵穿着朴素,便不太在意,“外头模仿的多了去了,你又是谁?管得了?” “我劝你最好马上停止,否则……”燕洵笑了下,“那咱们就去衙门说。” “衙门?我倒是不怕。”掌柜也有底气,干脆准备硬到底。 “那好!”燕洵正想闹大,当即去报官。 京城衙门来了差役要把燕洵带走,燕洵便找了个差役头子,低声说了‘鸿胪寺’三个字。差役一愣,心知事情大发了,赶忙往上汇报。 这里虽然是天子脚下,但其实还有地方管不着,那就是京城外面的道兵和城里的鸿胪寺。 他们是对人设立的衙门,针对妖怪,就不归他们管了,也不敢管,也没能耐管。 这事情就一直往上捅,最后到了杜玄风面前。 来龙去脉简单的很,满京城知道那些肥皂花纹代表什么的人寥寥无几,皇帝算一个,当时负责接幼崽们的大将军算一个,再就几乎没人了。 即便是鸿胪寺外头的守卫,也都没怎么见到过幼崽们,张三婆子更是见都没见过,算起来对幼崽们最了解的还应当是燕洵。 可就算杜玄风没见过,他也知道这些肥皂是从鸿胪寺出来的,而且最开始只是普通幼崽模样,顶多矮胖了些,可看看这些新出的肥皂,竟然都穿上衣服了! 怎么样也能猜出来,肥皂花纹肯定是幼崽们了。 “你怎么就由着燕洵来!”杜玄风恨铁不成钢道,“何不拿来那做肥皂的方子,亦或是你控制在手里,可别让鸿胪寺再闹幺蛾子了。” 当时是他说鸿胪寺造肥皂只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小玩意,从皇帝那里过了明路。 可现在呢,杜玄风身上穿的衣服都是肥皂洗的,要是不用肥皂,他都能察觉出没洗干净! “爹,你以为我不想,可那是鸿胪寺,谁敢进去。”杜芹生也一肚子郁闷。发现肥皂是好东西,还很赚钱,燕洵又每次拿出来的越来越多之后,他就动心思了,可一想到鸿胪寺,就不得不打消一切念头。 “那为何不等燕洵出来扣住他?我儿你可放宽心,我自有法子叫他这鸿胪寺丞小官儿,半点用也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呀,Q版幼崽想想好萌呀,不舍得用肥皂了呀! 无责任小剧场: 燕洵:你只有脸上有龙鳞吗? 镜枫夜(脸色突然涨红):不,还有一个地方也有。 燕洵:哪里? 镜枫夜:呜呜呜(脖子以下不能说)。 第3章 哒哒哒,牛车停在鸿胪寺大门前,燕洵从牛车上跳下来,笑道:“劳烦大哥。” “嘿嘿。”孙元宝不好意思,“大人是我们村的恩人,村长族老叮嘱俺,叫俺一定听您的话。” “把这些袋子放到门口就成。”燕洵也没坚持,不过摸出几个铜钱塞孙元宝手里,“拿着,买些酒吃。可别不要,我这以后还得叫你帮忙哩。” 孙元宝一听,不敢推辞,拿了铜钱,帮着卸了车,这才美滋滋的走了。 这回燕洵特地出城,正巧去了孙家村,买了整整一车豆子,往后还得继续买,乐得整个孙家村的农户都美滋滋的,更是特地叫孙元宝撵着牛车把豆子送进城。 鸿胪寺大门敞开,燕洵一袋一袋搬进去。 大门一关,镜枫夜和幼崽们立刻跑出来,都围着这堆袋子,眼巴巴地看燕洵。 “陶罐都洗刷干净了?”燕洵笑眯眯得问,见着幼崽们乖乖点头,这才继续说,“很好,现在把这些豆子摊开挑拣一下,坏的、瘪的都不要,放到水里泡。” 蛇身幼崽立刻鼓起腮帮子,蛇身一股一股的,开始憋气。 浑身黑色长毛的幼崽穿着小背心、小短裤,有些笨拙的抱着陶罐过来,蛇身幼崽立刻‘哇’地吐了口气,陶罐中立刻出现清澈的水。 清洗干净的豆子放进去一部分,剩下的用别的陶罐装。 镜枫夜干得最快,忙完自己那部分,走到燕洵面前,双手捧着他的手,低声道:“受伤了。”说着,低头舔了下。 舌尖温热,有种很酥麻的感觉,燕洵手一抖,再看就发现小伤口已经消失了。 “没啥事。”燕洵说着,就看到正在忙活的幼崽们都看过来,心中一动,就改了口,“倒是确实有件小事儿。” 今天刚出城没多久,燕洵就发现自己被跟踪了。 他是鸿胪寺丞,虽然没几个人知道,但这些日子肥皂生意风生水起,燕洵手里头有钱,没少出去买这买那的,也有人跟踪,但这回直接跟着出城,怕是不同寻常。 好在直到进了村,燕洵跟村长和族老谈妥,也没出什么事。 等燕洵准备回来,这才发现那些跟踪燕洵的人都让孙家村的壮丁给抓起来了。 “这些人鬼祟的紧,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我等预备送去衙门。”族老眼中闪烁着智辉的光,“大人尽管放心,往后您尽管来,我们村绝对安全。” 燕洵当然从善如流的点了头。 “豆子不挑田地,荒地都能种。孙家村穷苦人家多,种豆子的也多,是要当口粮的。”燕洵给小幼崽们解释,“我去买了豆子,他们心中感激,自然愿意帮忙对付那些人,更何况那些人看着就不像好人。” “容易有危险,我们帮不上忙。”小幼崽们都很懵懂,镜枫夜却皱眉,担忧地看着燕洵。 鸿胪寺变成现在这样,完全是燕洵一个人的功劳,他想帮着做点什么,却做不到。 小幼崽们听懂了,一个个小脑袋都耷拉下来。 燕洵却神秘一笑,道:“谁说你们帮不上忙的?这件事要多谢谢你哦。”燕洵指了指浑身长毛,总是湿漉漉的幼崽,“要不是你给了我好气运,我定然不会那么顺利。” 如果孙家村的人胆小怕事,不敢帮燕洵,那今天燕洵恐怕就要凶多吉少了。好在此事没有如果,不管是不是长毛幼崽的功劳,燕洵都觉得是。 长毛幼崽立刻挺起胸膛,黑乎乎带着长毛的脸仰起来,露出一双黑白分明的明亮大眼睛。 “如果不是你们,我肯定不会这么顺利。”燕洵笑道,“所以我买了一些糖葫芦,谁先干完活就可以先挑选糖葫芦!” 话音一落,小幼崽们立刻加快速度。 看着这些干劲十足的幼崽们,燕洵笑了笑,进屋在沙地上写下今天要教的字。地上还有幼崽们练习时写的比划,一撇一纳,横平竖直。 “肥皂配方是不是还能放别的东西?”镜枫夜蹲在旁边,看燕洵写完,心中默默记下这些字的模样。 “恩,现有的步骤可以进行细分。碱基和皂基并不一定非要用草木灰和猪板油制作,另外添加的东西可以是花瓣精油、水果汁等等。”燕洵笑道,“你想摸索?” 镜枫夜专注地看着燕洵,轻声道:“我想试试。” 妖怪并不一定只需要自身变强就可以衣食无忧,动用智慧也可以,甚至创造出来的东西会更加惊人。 再次见到燕洵,杜芹生差点哭了。 他爹派人暗中跟着燕洵,想要捉了他要肥皂方子,结果不知道怎么搞得,那么多身手都不错的人竟然都给送衙门去了,还是杜玄风的贴身小厮去把人领出来。 这件事好巧不巧又让刚正不阿的谢长亭看到,正好他讨厌杜玄风,就给嚷嚷的全京城的人都知道这件事了。 这几天杜芹生都没敢出来露面,生怕被那些个闲着无聊的世家子瞧见,奚落他爹胆子大,竟然敢欺压百姓。 “我要几块大石头,最好是这种模样的。”燕洵画了图,给杜芹生看了看就把图收了回来。 “你要石头做什么?”杜芹生很不想帮忙,但现在京城的世家子,大大小小的主子只知道找他要肥皂,他又不敢说肥皂是鸿胪寺出来的。 还有那个裴钰儿,非让他把矮胖蛇身幼崽模样的肥皂全都留下来卖给他,简直不讲理。 “你不用问那么多。”燕洵淡淡地看着杜芹生,那双眼睛仿佛要看透他心中的秘密似的。 杜芹生顿时心虚,不但不敢问了,还立马派出家丁找符合模样的石头。 石头放在鸿胪寺大门口,燕洵拿出粗细一样的小木棍摆在地上,又竖着放了几块粗壮的木棍,石头搬上去,便一个人推着石头进了鸿胪寺大门。 一进去,幼崽们赶忙围上来,都好奇地看着大石头。 “这件事得你来。”燕洵看向爪子锋利,削铁如泥,模样丑陋如同恶鬼一样凶神恶煞的幼崽,“切一点点石头我看看,行不行。” 利爪幼崽仰着小脑袋,在其他幼崽们的羡慕中走出来,锋利地指甲钢刃一样弹出来,轻轻松松切下一块石头,切口十分平整。 燕洵看了看小幼崽的利爪,又看了看石头,点头道:“我在上面画出模样,你就切成这种样子。” “恩!”利爪幼崽重重地点头。 总共两块大石头,一块中间是一个圆柱子,周围一圈凹槽,还有一个开口,上面只是一个圆柱子,刚好跟下面的圆柱子契合,最中心都用木棍作为轴承连接。 上面的圆柱子侧面有两个洞,木棍镶进去,露出一部分,顶端一个大一点的穿透的洞,底层还有一个漏斗形状的斜切面。 最下面用碎石支撑,再用趁手的长木棍作为杆,支撑着上面圆柱子的木棍,用结实的绳子连接。 这就是完整的石磨。 放入泡好的豆子和水,推着石磨转圈,就有细腻的豆子糊糊挤出来。 幼崽们个头都很小,力气也不够大,推磨的就是燕洵和镜枫夜。两个人迈开大长腿绕着石磨转圈,燕洵时不时添豆子,一抬头,正好看到镜枫夜正专注地看着他,下意识笑了笑。 镜枫夜的耳尖有点红,却没有挪开视线。 豆子糊糊过滤,豆汁煮开锅就可以喝。 燕洵拿小木碗给每个幼崽舀了小半碗,“尝尝好喝不好喝。” 浓郁的豆子香味有种淡淡的奶味,一点豆腥味都没有,入喉顺滑,所有的幼崽都是眼睛一亮。蛇身幼崽小心翼翼的用尾巴尖卷着自己的小木碗,小口小口地抿着。 他的小木碗是燕洵重新给做的,外面有一圈凹槽,刚好可以用尾巴牢牢卷起来,还不会被烫到。 长毛幼崽憋了一口气,弄了点棕色的水在陶碗中,很担忧地看着燕洵。 镜枫夜也很担忧,“他妖力不强,弄出来的水很少,但是有du。只有大妖怪才不惧怕,妖力弱小的妖怪喝了也会中du。” 妖怪普遍比人类体质强一些,如果是人类喝的话,哪怕是青壮年,恐怕也凶多吉少。 “我知道。”燕洵点了点头。 盛出一些热乎乎的豆汁,燕洵舀了一点长毛幼崽弄得水,轻轻在陶罐里转了一圈。 看着浅黄的豆浆开始析出,燕洵松了口气,他猜测的果然没有错。就是卤水,还是很干净的那种。 加卤水变成豆花,挤压出豆浆就是豆腐。 镜枫夜一直守在燕洵身边,看着他一双手轻巧的点几下,那些豆子就变了模样,甚至连长毛幼崽弄的水都用上了。 清甜的豆浆比长毛幼崽弄出来的水颜色要淡,却一点du性都没有,长毛幼崽自个儿抱着小木碗足足喝了三碗,眼睛一直亮晶晶的。 “比例都记住了吗?”燕洵问镜枫夜。 豆腐制作过程比较麻烦,幼崽们还要进屋识字,只有镜枫夜跟着燕洵看了全程。 重重地点头,“记住了。”镜枫夜道。 “那就好,以后早晨要是我还没来,你们不用等我吃饭,先煮一锅豆浆喝。”燕洵想了想道,“多休息一下,晚上熬夜对眼睛不好。” 前些日子,幼崽们白天学习,晚上做肥皂,那时候缺钱,现在燕洵算了算,手头银钱暂时不缺了,也就没必要那么拼命。 “恩。”镜枫夜点头,晚上果然让幼崽们歇息,他自个儿却蹲在外面做肥皂,预备尝试额外加入花瓣和水果汁。 做好的豆腐嫩嫩的,泡在豆浆里面,拿出来沉甸甸软绵绵,滴着水。 杜芹生看到豆腐,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燕、燕燕洵,这又是什么?” “吃的,价钱跟肥皂一样。”燕洵把豆腐放回水桶,“这里有两个菜谱,随豆腐送。” “我不想……”杜芹生天天卖肥皂就心惊胆战的,这回又来了豆腐。 “你没有拒绝的选择。”燕洵淡淡道,“放心,你爹会帮你兜着的。” 杜芹生无话可说,带着豆腐回府,找了厨子单独在自己院子里尝试了一下,还别说,豆腐鲜美嫩滑,尤其是烧鱼,那味道,杜芹生的爷爷,杜家老天爷牙口本来就不好,吃了豆腐差点把舌头给咽下去,还多吃了两碗饭。 当爹的也吃了豆腐,连忙把杜芹生叫到书房,“又是鸿胪寺?” “爹啊,我也没法子。不过豆腐当真好吃,我买了不少……”杜芹生苦着脸道,“都是燕洵……” 杜玄风也是老脸一红,他这阵子还没死心,想派人去捉燕洵来着,但不是派出去的人倒霉,就是他自己喝茶给呛着,给耽误了下来。 这一耽搁不要紧,鸿胪寺竟然弄出新的幺蛾子。 想着燕洵说的反正老子爹会给兜着,杜芹生便试探性地说:“爹,这生意……要是到了别家手上,咱们可得少赚不少银钱。” “行行行,为父知道。”杜玄风还能不知道杜芹生怎么想的,况且他也舍不得这样的大生意,只得想办法兜着。 杜玄风是皇帝宠臣,干得也就是帮皇帝排忧解难,采买点小玩意的差事,小小的鸿胪寺……他暂时还能兜得住。 趁着进宫的机会,杜玄风道:“鸿胪寺丞又搞起了豆子,做出一些吃食。” 豆子腥味重,只有穷苦人家才会出,宫里拿来喂牲畜还差不多。 “给那些……吃豆子。”皇帝笑了笑,显得有些高兴。 虎妖王送来十头幼崽和一头成年妖怪,皇帝戒备地紧,自然知道妖怪能力千变万化,必须得圈在小小的鸿胪寺中。 给那些幼崽吃豆子,彷如牲畜,皇帝自然高兴,觉得燕洵果然识趣。 “倒是近些日子,我观朝中数位爱卿都面白不少,只是不知为何。”皇帝忽然又到。 杜玄风脑门上的冷汗立刻冒出来了,还能为何,自然是因为用了鸿胪寺出来的肥皂,鸿胪寺丞弄的不登大雅之堂的玩意儿。 但这话杜玄风自然不能说,“这个……微臣亦不知。” 从皇宫出来,杜玄风差点愁白了头。 大街上,两个世家小哥儿正在针锋相对。 “叫大家都来我家赏花,我兄长得了不少豆腐。”裴钰儿单手叉腰,特别神气。 “何为豆腐?”王真儿好奇,他就是看裴钰儿不顺眼才特地抢他的好友。 “自然是天上地下难寻的美味。”裴钰儿仰着小脸,叫下人给王真儿一个请帖,得意洋洋的走了。 周围的人听到的人有不少好奇,便私底下问:豆腐是何物?自然有知道的小声回:“一种吃食,我大表哥姑姑的孙子在裴府当差,有幸见过一次,那物如白玉,却软如水,入口即化,鲜美无比。” 杜玄风刚好在马车里听到,顿时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打尖还是住店?”店小二声音清脆,“住店的话天字号上等房送一块肥皂,洗手洗脸格外清爽。” 燕洵刚好路过听到,就问:“我听说肥皂不便宜啊。” “哎,咱们自个儿是不讲究,可主子们讲究的紧,我们掌柜的托关系也才得了几块。”店小二嘴上这么说,却一脸自豪,“不是我吹,主子们要是住店,还是得住我们酒楼这样的,干净。” “也是。”燕洵一想,可不是这么回事。 肥皂洗手洗衣服干净清爽,跟普通浆洗的衣物有些许不同。 回了鸿胪寺,燕洵说起这个事,笑道:“今天我打听了,这回是你的肥皂卖的最好。”燕洵指了指利爪幼崽,“很多人都说好看哩。” 利爪幼崽眼睛亮晶晶的,没有躲在最后面,主动走到前面靠近燕洵。 单看利爪幼崽凶神恶煞,但小幼崽不干活的时候很少露出爪子,脸上虽然看着可怖,但其实他胆子很小,生怕燕洵不高兴,总是想把自己的脸藏起来。 不过肥皂模具中,利爪幼崽矮胖矮胖的,穿着衣服,爪子上还带着一个小小的手套,不但不害怕,还很好看,难怪外面的人喜欢。 给幼崽们讲解今天的字,燕洵没看到镜枫夜在身边,好奇地出来。 本来已经不再使用的方方正正的木块模具又摆了出来,里面是一些跟以前不太一样的肥皂。 燕洵蹲下看了看,发现有个肥皂是透明的,里面还有一朵栩栩如生的花。 “这是什么花?”燕洵记得自己好像没见过。 “是幼崽身上的花。”镜枫夜有点不好意思地把模具拿开,藏在身后。这么多尝试的肥皂,只有这一个成功了。 “还有幼崽会开花?”燕洵微微瞪大眼睛,他没看到过。 镜枫夜轻轻点头,“他只会开这种小花,没什么用。” 在来鸿胪寺之前,幼崽们和镜枫夜都觉得没什么用,是来了鸿胪寺之后,燕洵亲口说过,“看你们穿衣服很好看呀。” 幼崽们不需要穿衣服,因为不冷,但是因为好看,所以他们穿了。 只是因为好看而已,幼崽们就高高兴兴的穿着衣服,还特别宝贝。 那么花,也不是没有用,因为好看。 第4章 燕洵知道这只小幼崽,小家伙身体僵硬,头发看着纤细但都跟树根似的硬邦邦,行动总是比其他幼崽慢一点,不过力气很大。 ‘哒哒哒’小幼崽慢吞吞走过来,站在燕洵前面,鼓起胖乎乎的腮帮子开始用力。 他身上穿着的衣服布料最为柔软,是燕洵专门买的绸缎料子,绿底红花,十分漂亮。 “好了。”小幼崽吐出一口气,伸脑袋到燕洵面前。硬邦邦的头发上出现一朵小花,跟镜枫夜放在肥皂里的那朵一模一样,香味淡雅。 “好厉害。”燕洵捏起小花仔细地看,“那咱们的肥皂就要有不一样的款式了。大家一起想想取个名字……” 幼崽们都很高兴,凑到一起嘀嘀咕咕,最后选了花树幼崽取的名字:花皂。 燕洵自然同意,幼崽们又凑到一起修改模具,在侧面刻上‘花皂’两个字,另外一个侧面刻上‘huazao’拼音。 再做出来的花皂不但有矮胖矮胖的幼崽模样花纹,还有‘花皂’两个字,透明的花皂还能看到最中间有一朵栩栩如生的花儿,就跟刚开放的时候一样鲜艳。 热热的豆浆煮好了,镜枫夜蹲在灶台旁边,挨个给幼崽们的小木碗舀上豆浆,最后亲自端着送到燕洵面前。 燕洵没在意,端起来就喝了一大口,烫地差点吐出来。砸吧砸吧嘴,舌头直接尝不出味道了,就像外面包裹着一层膜。 “烫?”镜枫夜有些紧张,“是我的错。” 他经常直接抱起还在煮沸的陶罐,只觉得温热,也知道燕洵怕热,此时豆浆隔着木碗,还以为不那么烫了。 “没……事……”燕洵一说话,像是喉咙卡着沙子,又疼又难受,应该是咽的太快,把喉咙也烫着了。 镜枫夜更加不知所措,赶忙把木碗放到一边,低声道:“我的唾液可以治疗烫伤……” 之前燕洵没注意的时候受伤烫了个燎泡,就是镜枫夜舔了一会儿给治愈的。 想起这个茬,燕洵一愣,嘴巴里面烫伤。 “我来。”镜枫夜说着凑了过来。 燕洵竟然也没拒绝,他近距离看着镜枫夜的脸,觉得他长得果然很好,脸颊上的鳞片纹路一点都不难看。 镜枫夜闭着眼睛,耳朵尖红红的。 “好了。”说完,镜枫夜赶忙转身,整理幼崽们学字时弄乱的沙子。 擦了把嘴,燕洵试了下,果然嘴巴好了。豆浆正好凉了,一口喝完,看了镜枫夜一眼,也觉得心里怪怪的,赶忙出门收拾花皂和肥皂,还有做好的豆腐。 外面杜芹生亲自来,见到燕洵立刻苦着脸,“燕洵,这生意能不能不做了,要是皇上知道了,咱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是你爹和你吃不了兜着走吧。”燕洵淡定道,“肥皂和豆腐是鸿胪寺出来的,这么赚钱的营生,就算皇帝知道也肯定不会治我的罪,倒是你们父子……” “还不都是你害得!”杜芹生恼羞。 他爹刚把他骂了一顿,也是愁白了头,生怕肥皂和豆腐传到宫里,可一天两天还行,要是时候久了,肯定瞒不住。 当初还以为燕洵自己想不开,非要去鸿胪寺送死,谁知道他整出那么多幺蛾子,动静还越来越大。 现在杜芹生看到燕洵就感到害怕,但偏偏每天都得来。想起来家里的小厮、家丁,还有雇佣的绿林好汉等等,都刚出门没多久,还没摸到燕洵这边就出事,要么脚崴了走不动路,要么突然上吐下泻,反正没一个好的。 “燕洵,是不是你让鸿胪寺的那些幼崽做了什么?”杜芹生忽然问,“我可告诉你,要是皇上知道了,你活命难逃!” 一眼就看出杜芹生说的什么,燕洵还是很淡定,“鸿胪寺外面里三圈外三圈都是有修为的道兵,那些幼崽能干什么?” “那……”杜芹生转念一想,“你就不能把肥皂方子给我,在鸿胪寺外面做肥皂?”当然还有豆腐,不过杜芹生没敢说。 燕洵温柔地笑了下,拍了拍杜芹生的肩膀,“不能。这是新出的花皂,一天只有二十块,价钱翻倍。” 油纸包打开,是蛇身幼崽矮胖矮胖的花纹,眼睛大大的,腮帮子鼓鼓的,脸蛋圆圆,矮胖矮胖的身体穿着一个特别特别小的披风,里面还有一朵鲜艳的花儿。 肥皂竟然是透明的,实在是太漂亮,杜芹生看的眼睛有些发直。 “要不要?”燕洵合上油纸包。 “要!!!”杜芹生赶忙答应着。 他爹让他来拒绝跟燕洵合作,但杜玄风自己都下定不了决心,更何况杜芹生。就是带着肥皂和豆腐回去之后,杜芹生忽然走路撞墙,撞得鼻青脸肿的,好不凄惨。 燕洵在外面转了一圈,买了些东西回鸿胪寺。 幼崽们排排坐着在院里歇息,顶上日头照下来,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 这些日子稍微有些冷了,早晚都得穿厚衣裳,燕洵看着幼崽们虽然没察觉到的样子,但暖洋洋的显然更高兴。 “角落修个澡堂吧,以后天冷了也好洗澡。”燕洵琢磨一下说,“现在开始忙活还不算晚。” “要水吗?”蛇身幼崽游过来,仰着小脸看燕洵,见燕洵点头,立刻开始憋气,柔软的蛇身小肚子都一鼓一鼓的。 燕洵去外面转了一圈,刚好孙家村附近的粘土适合。 这种土种庄稼虽然不错,但是直接挖了土就能卖钱,下面一层土种几年豆子养一养,照样是肥田,孙家村的人就没有不乐意的,还是孙元宝撵着牛车,把粘土送来。 粘土需要揉,是力气活儿。燕洵就一边干活一边说外面的趣事,“咱们的豆腐好吃,有个宋飞凉文采极好,还写了诗句。现在满京城都在传他的诗句,也都知道豆腐这东西好吃。” “好吃哩。”长毛幼崽重重地点头,他身上还是湿漉漉的,不能帮着揉粘土,就站在旁边帮着递家伙什啥的。 燕洵笑着点头,“那是自然,宋飞凉说的,鲜美可口,气味可回味三日,现在外面又有人叫豆腐是三日鲜。” “那肥皂呢?”花树幼崽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燕洵,其实他想问花皂。 “肥皂和豆腐不一样。”燕洵笑道,“肥皂虽然许多人家都在用,但到底是私物,不好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豆腐却不一样,那是美味,人人可说。” 看到花树幼崽低着头,燕洵又补充道,“其实他们也想说,但肯定更好面子,不好意思说。不过也有些哥儿不顾忌那些,还有专门买了肥皂送自己心仪的汉子哩。” 说起这个,幼崽们都眼睛亮晶晶的,花树幼崽也是。就连镜枫夜都看过来,想着等晚上有空,他就用那个鳞片模具做一个肥皂,送给燕洵。 粘土揉好,再用木板做成方方正正的模具,定型,阴干。 最后一步用炉窖焖烧,日夜不停,需得十日。 幼崽们极认真,深夜也有幼崽不睡觉,守在炉窖旁边看着。 等到开炉窖那天,燕洵道:“不确定能不能成功,都做好心理准备。” 幼崽们全部屏住呼吸,十分认真地看着前面。燕洵用木头轻轻挑开挡住入口的石头,一股极热地热气喷出来,燕洵赶忙后退,还是被热气喷到脸颊,差一点就喷到眼睛。还是最后关头镜枫夜的手伸过来,捂住了燕洵的眼睛。 “烫伤了。”镜枫夜一脸懊恼,“应该我开炉窖的。” “我也行。”一头金灿灿的幼崽走上前,举起爪子说,“我不怕烫。” “没事没事。”燕洵摸了下脸,疼的一哆嗦,硬忍着没表现出来,笑道,“我没预料到里头还是这么热,现在应该好多了,能看到里面的砖了,我过去看看……” 见幼崽们还是一脸担忧,燕洵指了指镜枫夜,“没事,我等会子就能好。” 镜枫夜明白过来,耳朵尖顿时红了,去看炉窖里面的砖。 鲜红的砖看上去像一块块松软的石头,整整齐齐地码在里面。镜枫夜一愣,饶是意识到燕洵总能化腐朽为神奇,但此时看到之后还是觉得震撼。 “哇……”小幼崽都凑过去看,忍不住惊叹。 “看来很成功。”燕洵松了口气。 澡堂地基打得极深,里面是一个长方形,中间用一个有门的墙隔开,外面的墙是两层,下面用石板铺好,上面是两块完整的石板。 再上面一层还有保暖用的稻草,厚厚一层。 门也是两道门,外面还有厚厚的皮毛帘子。 两层墙之间连接一个低矮的灶台,对燕洵和镜枫夜来说很矮,但对于幼崽们来说却刚刚好。 “我出去买口铁锅。”燕洵里里外外看了一圈,满意地看了看说。 “你们都回屋学习。”镜枫夜立刻说。 等幼崽们回屋了,镜枫夜立刻凑过去,轻轻舔了下燕洵的脸颊。 烫伤当时看着好像不怎么严重似的,但没多久就起了一个大大的水泡,里面看着十分狰狞。燕洵接连好几天都没离开鸿胪寺,镜枫夜给舔了好几天。 现在伤口还有个大大的红印子,没好全。 “恩。”燕洵微微侧着脸,一开始还觉得不好意思,伤口狰狞恶心什么的,现在却淡定了。 “好香。”镜枫夜低声道。 妖怪喜欢的人会慢慢变得很香,鸿胪寺的十头幼崽都喜欢燕洵,镜枫夜更喜欢。 或许燕洵自己都没察觉到,比起进鸿胪寺以前,他的模样在微微变化,极为细致,却不容忽略。 “好了吧?”燕洵觉得脸颊有些痒。 “恩。”镜枫夜侧着头,舔了下燕洵的嘴角。 一触即离,燕洵没察觉到什么,也没擦脸,等镜枫夜回屋,他便打开鸿胪寺大门出去。 院里又是烧砖又是弄澡堂的,动静不小。只是燕洵一直没出来,外头的守卫也不好进去问,这些虽然都是道兵,但还是不愿意进鸿胪寺,哪怕是知道肥皂是从里面出来的。 “那是何物?”守卫问。 “澡堂。”燕洵言简意赅。 京城也有澡堂子,都是石头砌的水池,一到天冷了就有不少人去泡澡。守卫自然也见过,但院里头方方正正还连着灶台的澡堂却没见过。 只是燕洵没解释,守卫觉得澡堂不算什么稀奇的,也就罢了。 铁是朝廷管的东西,冶炼很不容易,价钱更不便宜。不过燕洵现在有的是银钱,便找来杜芹生,让他帮着想办法。 杜芹生一脸惊恐,“燕洵,你要害死我!” “怎么了?”燕洵不解,“不是你爹兜着吗?” “豆腐,都是豆腐!”杜芹生有些癫狂。 肥皂毕竟是私物,一般人不会拿出来说,但豆腐不一样,就像燕洵在鸿胪寺给幼崽们说的那样,豆腐乃人间美味,有些吃到的世家子、读书人就不想让豆腐埋没。 尤其是宋飞凉写了一首诗传唱后,其他有学问没学问的都争相写诗。 现在可能一些小门小户的人家还不知道肥皂是何物,却也听说了豆腐那种三日鲜的存在。 这几日杜芹生的爹都不敢进宫,生怕皇帝知道什么蛛丝马迹。 “这生意还不能停!”杜芹生咬牙切齿,“有些少爷就是娇弱,每天都得吃豆腐,凭什么!”偏偏杜芹生还不敢得罪,又生怕这些少爷有机会进宫,把这事儿说出去,现在简直是胆战心惊的。 “帮我弄足够的铁,别让太多人知道,找可靠的铁匠,我要打一口铁锅,这么大……”燕洵淡定的比划,“快点,我没空等。” 一直用陶罐煮汤、做饭,味道虽然可以,但还是没有铁锅方便。 杜芹生瞪大眼,“你有没有听我说话?” “我听了。这件事在我看来,你爹瞒不了宫里多久,也没本事瞒。与其让宫里知道这件事,不如你爹去主动说说,说不定能降低点罪名。”燕洵很淡定地说。 杜玄风能成为宠臣,完全是有个好女儿,在宫里当娘娘,他自己半点本事都没有,读书不通,学问更是一知半解,也就是马屁拍的好,能哄皇帝开心。 当初原主之所以被吓死,就是因为杜芹生的哄骗,所以燕洵对这父子俩都没什么好印象。 不敢置信地看着燕洵,杜芹生怒道:“你这是要害死我们家!” “你回去跟你爹说说吧,况且长痛不如短痛,纸终将包不住火。”燕洵淡淡道,“拖得越久,要是让宫里知道,全京城都用肥皂,洗得干干净净,衣服也干干净净,还天天吃三日鲜,那到时候宫里那位的怒火恐怕就不是你爹能承受的了。” 道理杜玄风都懂,只是谁能知道当时完全没放在心里,还以为燕洵活不过几天就会被鸿胪寺妖怪剥皮拆骨吃了的燕洵,整出这么多幺蛾子? 听了杜芹生说的话,杜玄风瞬间苍老,“罢了,我明日便进宫。” “爹,都是孩儿不孝。”杜芹生顿时红了眼眶,‘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当初要不是孩儿鬼迷心窍,害怕燕洵揭发,也不会卖肥皂。” “你也知道!”杜玄风抄起砚台扔过去,差点砸到杜芹生的脑袋。 翌日,杜玄风进宫,见到皇帝便跪下了,老泪纵横地请罪。 “爱卿何罪之有?”皇帝一看,顿时心疼,赶忙把自己刚刚吃的鱼汤赏下来。 此种鱼鲜美无比,需得快马加鞭七日才能运来京城,也只有天潢贵胄才能吃得起,这要是以前杜玄风能吃到,必然得连舌头都得咽下去。 但他昨日才吃了豆腐炖鱼,此时竟是没了胃口。 思及此,杜玄风心中猛然一惊,再次跪下请罪,“请皇上恕罪,微臣罪该万死。鸿胪寺丞胆子不小,竟是折腾出小玩意拿出来卖。今日微臣带来些许,请皇上过目。” 前些日子也说起鸿胪寺丞捣鼓的小玩意,不登大雅之堂,还买了不少豆子。 不过皇帝一看杜玄风这模样,便知道里面有文章,变不动声色,让杜玄风把东西拿上来。 一排油纸包打开,里面是方方正正的肥皂,没有花纹的那种。另外一个盘子里,是白玉一样软嫩,还有清浆流出,散发着一股极为特别的香味。 “这都是何物?”皇帝面无表情,极为威严地看向杜玄风。 “肥皂、豆腐。”杜玄风不敢怠慢,赶忙把肥皂的作用和豆腐的吃法都说了一遍。 皇帝挥了挥手,就让杜玄风跪在地上等着,贴身太监端着豆腐亲自去了趟御膳房,做好了再送来。 鸿胪寺,教完幼崽们识字,燕洵道:“咱们鸿胪寺做的肥皂和豆腐,怕是皇帝要知道了。” “如果皇帝降罪,我自己承担。”镜枫夜忽然道,“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小幼崽们抿着嘴不说话,但眼神并不赞同镜枫夜。 “我留了两手。”燕洵道,“不用太担心,如果……”但最坏的情况还是要考虑到,当开始做肥皂的时候,燕洵就想过这种可能。 现在情况其实不算太坏,至少第一手,杜玄风必然要挡在前面,杜玄风跟鸿胪寺可不一样,他毕竟受宠。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镜枫夜:你嘴伤了,我来…… 燕洵:好。 忽然热水泼到燕洵大腿上。 镜枫夜担忧中透着欣喜:我来!!!! 燕洵:……好。 蛇身幼崽突然路过,小声嘟哝道:肚子被木刺扎到了,请镜枫夜吐口唾沫吧。 镜枫夜:呸!!! 第5章 “宋飞凉?”蛇身幼崽很怕冷,但是又怕火,不敢在灶膛前面烤火。 燕洵就把大石头放到灶膛里面,烧一会儿再拿出来,外面裹上厚厚的草和布料,蛇身幼崽圈着石头,脑袋放在最上面,能暖和很久。 大铁锅是完全按照燕洵要求的模样打的,刚好放在灶台上,还有一个木头做的盖子。 添半锅水烧着,这些日子练猪板油攒了不少油脂渣,燕洵拿出一些,和青菜剁碎了搅拌,粗面粉和面,做成一个个大菜包上锅蒸。 一边忙活着,燕洵一边给幼崽们解闷,“宋飞凉文采好,还是有名的诗狂哩。” 小幼崽瞪大眼睛,想象着‘诗狂’的样子,脑袋里自动浮现出燕洵的脸。 大菜包一个就有燕洵的手掌大,出锅后每个幼崽的小木碗中都放了一个大菜包。还有陶罐里煮着的骨头汤,熬了好几个时辰,烫都是奶白色的,上面撒了切得细细碎碎的青菜叶子,清香扑鼻。 “宋飞凉就是第二手。”燕洵捧着木碗,吹热气。 蛇身幼崽用尾巴尖圈着木碗,对着菜包吹气,小心翼翼地咬一口,生怕被烫到。 这些日子杜玄风一直提心吊胆,那天吃了豆腐做的菜,皇帝没说什么,直接让杜玄风出宫。 没有反应就是最大的反应,杜玄风心里琢磨着,生怕哪天被抓进去砍头,可谓是度日如年。 皇帝自然不信杜玄风的片面之词,派了心腹出宫打听。 京城现在风头最盛的就是宋飞凉,两天三首咏豆腐的诗,他本身又是名气极大的才子,诗作一出,传唱极光,不出三五日,就连三岁小孩都能哼哼几句‘三日鲜’。 人人皆知豆腐唤做三日鲜,人人皆知豆腐出自杜府小少爷,杜芹生之手。 不让杜芹生做生意?那怕是京城豪门世家会不愿意,到时候说不定会知道豆腐出自鸿胪寺。要是让这些豪门世家知道他们天天吃的豆腐出自鸿胪寺,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把方子要过来? 皇帝这几天每天都用肥皂洗手,身上的龙袍也要用肥皂洗,不然他自己都觉得不干净。 “宣鸿胪寺丞来见朕!”皇帝最终做出决定。 传令太监刚出宫,杜玄风就知道了,赶忙让儿子杜芹生提前去鸿胪寺找燕洵。 燕洵前脚见了杜芹生,传令太监后脚就到了。 “别去。”镜枫夜让幼崽们全部躲到屋里去,自己在外面守着燕洵,“皇帝身边有很多道兵,还有将军,他们……” 皇宫是最戒备森严的地方,妖怪不可能有机会靠近半步。 “我没打算去。”燕洵笑道,“此种结果我早已料到。” 从鸿胪寺出来,传令太监高高在上地站在远处,并不靠近,看到燕洵穿着便服,没换官袍,顿时脸色不好看了。 燕洵从容上前,递上一张叠好的纸,道:“劳烦公公帮下官逞给皇上。”说完,燕洵又递过去十个油纸包,专门给传令太监的。 传令太监是皇帝心腹,自然知道现在世家用的肥皂都格外不同,一种透明的,还有‘花皂’雕刻的花皂,此种油纸包看着跟寻常的不一样,那想必就是花皂了。 不等传令太监反应,燕洵又回了鸿胪寺,大门轰然关上,外面守着道兵。 鸿胪寺里面有十头妖怪幼崽,燕洵敢进去,传令太监却不敢,连忙转身回去,如实汇报。 “哼!”皇帝冷哼,“朕倒要看看这个鸿胪寺丞要给朕看什么,天书不成?” 传令太监浑身抖如筛糠,这趟差事没办好,他怕是要凶多吉少了,也没让其他太监代劳,自个儿弓着腰,捧着那张纸送了上去。 皇帝展开纸一看,“豆子、石磨、细密的布料……”看到后面,猛然看到制作成豆腐,皇帝身体一震,这竟是豆腐方子。 最后还有一小段,是燕洵用毛笔字写的:此中卤水为石膏,具体配方还需尝试一二,与鸿胪寺用的卤水大不相同。下官用的(,)是为逗号(,)是为句号。 看到最后一句,皇帝几乎屏住呼吸,随后眼睛骤然一亮,道:“叫翰林院大学士周光进宫见朕。” 燕洵教幼崽们学习造句,“用‘豆腐’造句,注意使用标点符号。” “我来。”蛇身幼崽举起尾巴尖尖,见到燕洵点头,赶忙说,“豆腐又白又胖,好好吃。” “恩,不错,你来。”燕洵指了指利爪幼崽。 利爪幼崽不干活的时候就把锋利的爪子收起来,还带着小手套,“我会做豆腐。” 小幼崽们都说了自己想到的句子,燕洵满意地点了点头,虽然幼崽们说的大都是豆腐做的菜很好吃,但已经很厉害了。 让幼崽们自己用沙子继续练习,燕洵到外面歇息。 镜枫夜跟出来,“宫里会不会又来人?” “会的。”燕洵胸有成竹道,“不过我猜这次来的可能是周光。这个人我打听过,学问跟宋飞凉不相上下,不过比较古板,一心为民,他来的话,就再好不过。” 周光自然没看燕洵给皇帝的豆腐方子,他只是听皇帝稍微提了几句,便立刻举一反三。燕洵不肯进宫,周光直接等不及,出宫之后就来了鸿胪寺外面。 “果然是他。”还真让燕洵猜中了,“我去请他进来。” “我回屋。”镜枫夜赶忙站起来。 燕洵抓住镜枫夜的手,轻轻摇头道,“幼崽们可以在屋里,你在外面等着我。咱们这里是鸿胪寺,要是只看到我,那算什么……” “可是。”镜枫夜摸了下自己的脸,他跟常人无异,只是有龙鳞斑纹。 燕洵用手背蹭了蹭镜枫夜脸颊另外一边,笑道:“我觉得很好看,别人肯定也会的。” 鸿胪寺大门缓缓打开,燕洵站在里面没出来,道:“周大人,请!” 那标点极为古怪,却非常好用,只是周光觉得标点定然不只是两种,特地来问燕洵。此时倒是也没多想,只是板着脸,进了鸿胪寺。 看到高大健硕的镜枫夜,周光微微皱眉,脚步却没停,直接走到燕洵面前,开门见山道:“燕大人,那标点十分玄妙,是否还有其他?” “是。”燕洵笑了笑说,“不急,这边……” 院子角落有个偏棚,里面摆了木桌、木凳。平时歇息的时候,小幼崽们会进来坐着歇息,燕洵也会偶尔过来坐着吃饭。 镜枫夜耳目聪明,一直站在燕洵身边,此时就听到屋里幼崽们虽然声音很小,但叽叽喳喳的。 长毛幼崽两只爪子抱着盘子,“淋一点点就好了,这是大人花银子好容易才买来的。” “晓得晓得。”花树幼崽憋着气,从头上摘下良多鲜嫩清香的花儿。 听着声音差不多,镜枫夜进屋端着一个托盘出来,又去炉灶上倒了热水。两个陶碗,里头旋转着一朵鲜嫩的花儿,一个盘子,里头是切成小块的果子,上面淋了一层晶莹剔透的蜜,清香扑鼻,盘子旁边还有一个木头做的尖尖细细的小叉子。 燕洵端起陶碗喝了口,又吃了块果子,这才说起标点的事儿。 “恩。”周光听的入迷,不时提出问题,燕洵都一一回答,等说的差不多了,陶碗续了好几次水,盘子里切成小块的果子也都吃完了。 临走前,燕洵拿了十块肥皂给周光。 这种极为好用的物事,周光家中也有,只是不如燕洵拿来的好看,他也没多想,拿着就走了。 标点虽然神奇,但还得周光研究透彻,跟皇帝商量好之后才能使用。倒是皇帝得了豆腐方子后,赶忙叫御膳房尝试一二,不过是石膏卤水配比,没几下就找到合适的配方。 “还是不如。”皇帝第一回 吃的是杜玄风献上来的豆腐,御膳房做的,无论如何味道也不一样,总觉得鸿胪寺的更好吃一些。 鸿胪寺又攒了些肥皂,还有新做的豆腐,燕洵亲自找杜芹生来拿。 “燕洵!我爹脑袋都保不住了,哪还敢做生意!”杜芹生一个头两个大。 “这不是还没掉脑袋么。”燕洵淡然道,“这些肥皂和豆腐你都帮我卖了,我便提点你几句。” “你能有什么法子?”杜芹生嘀咕,“进宫的机会都不想要,得罪了皇上,你的好日子也到头了。我早就说了,怎地非要进鸿胪寺,那些妖怪可都是吃人的……” 嘴上絮叨着,杜芹生却根本不敢不卖,赶忙叫人把肥皂和豆腐都运走。 “我献了一份豆腐方子给皇帝。”燕洵淡淡道,“让你爹悄悄打听着,若是皇帝喜欢这个方子,便按兵不动。若是皇帝不喜,更喜欢你卖的豆腐,便叫你爹每天进宫献豆腐。没用的方子不如交由鸿胪寺公布于天下……” 鸿胪寺隶属于朝廷,说到底还是以皇帝的名义公布于天下,到时候民心所向,自然是向着皇帝。 杜芹生将信将疑,回来跟杜玄风说了。 “哎,我儿不如啊。”杜玄风长长叹了口气,他已经打听到周光去过鸿胪寺,这些日子又经常进宫,看着红光满面的,显然是要立功了,而他却脑袋即将不保,索性死马当活马医,找门路打听宫里的事。 天越来越冷,蚊虫也愈发凶猛,燕洵睡了一觉醒来,脖子便肿了一大块,痒得厉害,几下就抓破了。 “镜枫夜。”实在是太难受,燕洵歪着头,梗着脖子找镜枫夜,“这个你看看能行吗?” 咽了口唾沫,镜枫夜点头,“行!” 行是行,就是有点缓慢,但好在不痒了,燕洵也没多么在意。 大铁锅咕嘟咕嘟地烧着水,烧开一锅舀出来,提到澡堂里面。火墙热乎乎,外面一层火墙厚,摸不出热,里面却温热温热的,澡堂里面更是热气蒸腾,穿着衣服进去还得流汗。 “洗澡、洗澡。”小幼崽们眼巴巴的蹲在外面等着。 见着燕洵点头,排在最前面的小幼崽赶忙进去,一阵洗刷刷,换上跟原来模样一样,但是里面夹了一层皮毛的小衣服,美滋滋地出来。 周光来的时候,才有五头幼崽洗完。 “这是何物?”看了眼穿着小马甲、小短裤的长毛幼崽,周光表情淡然,倒是看向这个方方正正的小房子觉得十分好奇。 开门的时候,里头热气立刻冒出来,显然很暖和。 周光一路来,鼻尖手脚都冻得通红。 “澡堂。”燕洵笑道,“别怕他们。我任鸿胪寺丞这么久,也没啥事不是?”又有一头幼崽出来,其他幼崽都躲了起来,燕洵笑着解释。 周光微微皱眉,道:“我并不在意,只是标点还有点问题……” 外面根本找不到燕洵,周光只能来鸿胪寺。 “那就好。”燕洵招手,让藏起来的幼崽们都出来。 一边聊着,周光眼睛总是下意识去看那口咕嘟咕嘟冒泡的大铁锅,还有冒着热气的澡堂。从里头出来的幼崽都脸蛋红扑扑,看着热乎乎一点都不冷。 周光年纪大了,天一冷就手脚发凉,屋里摆多少炭盆都没有用,此时竟是想进澡堂暖和暖和。 上次拿回去的肥皂刚拆开就让家中小辈抢走,此时周光看到小幼崽们,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肥皂上的花纹竟都跟这些幼崽模样差不多,就是更矮胖一些。 他自己虽然不怎么在意来鸿胪寺,但周光也知道鸿胪寺在京城人眼中,包括皇帝,怕是都…… “周大人看他们如何?”燕洵突然道。 蛇身幼崽看着并不多么吓人,脸蛋圆滚滚,眼神和外面的孩子没什么区别。此时蛇身幼崽正用尾巴卷着抹布,一点一点地擦桌子。 镜枫夜蹲在地上,揉搓一件衣服,看模样是燕洵的,他看上去跟人没什么区别,只是脸上有龙鳞纹路。 远处一头小幼崽不知道说了什么,自个儿咯咯咯地小,露出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忽然又意识到还有外人在,赶忙捂着自己的嘴巴,乌溜溜的眼睛看着这边。 “外面人人传言,又有几个人亲眼看到过?”燕洵淡淡道,“别的地方妖怪如何凶残,如何恶煞,我没亲眼见过,所以我也不知道。但鸿胪寺的幼崽我亲眼看到的,也跟他们生活在一起,是好是坏,我清楚的很。” 要不然周光也不可能第一次平安进出,又主动来了第二次。 “就当是我一个小小的请求,周大人可否通融?”燕洵说着,拿出十块肥皂,都用油纸包裹着。 周光看着燕洵沉静地双眼,忽然有种被压迫的感觉,他是皇帝亲封的翰林院大学士,内阁成员,只是偏重于学问,否则首辅、次辅,必能得其一。 那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可此时周光却觉得自己比燕洵这个小小的从六品鸿胪寺丞矮了一头。 “好。”周光忽然笑了,接过肥皂,“我倒要看你能如何。” “周大人且看着就是。”燕洵也笑。 鸿胪寺丞年纪不大,却从开始卖肥皂就步步为营,让杜家甘愿为之驱使,甚至违抗皇命,但他却安然无恙的继续做着小小的鸿胪寺丞,看似不居功,却得了许多仔细想想足够让人惊骇的好处。 大门再次关上,镜枫夜把洗好的衣服晾晒好,走过来看了下燕洵的脖子,“再来一次?” “恩。”燕洵点头,总感觉又有点痒。 每次接触的时候都感觉略微有些奇怪,不过燕洵并不排斥,以至于现在他习惯性的和镜枫夜亲密起来,只是自己还没察觉到。 “你们方才说的,话中有话,我不太明白。”镜枫夜道。 “我给周光的肥皂,都是有幼崽形象的。”燕洵道,“别人或许不知道这些好看的模样到底是不是幼崽们,但周光亲眼看到了幼崽。” “会出事吗?”镜枫夜有些担忧,他并不太清楚人类如何看待妖怪,如何看到鸿胪寺的幼崽们,但此时鸿胪寺的处境他却清清楚楚。 小幼崽们也都一个个过来,他们耳聪目明,早就偷偷听着这些话。 摸了摸蛇身幼崽的脑袋,燕洵道:“咱们做的肥皂,自然得有咱们的模样,这叫标志。不管周大人如何想,肥皂卖得又多又贵哩,那些小哥儿、小姐儿,还有嘴硬不肯承认的少爷们,都可喜欢了。” 小幼崽眼睛亮晶晶,想象着外面肥皂受欢迎的模样。 “重新烧好水了,大人去洗吧。”镜枫夜蹲在灶膛前面,一边添柴火,又往外舀水。沉重的木桶装满水,他单手就能拎起来。 燕洵想了想,自己确实很久没沐浴了,便点了点头。 澡堂里面并不大,倒是特别暖和,燕洵一进门就忍不住舒了口气。衣服放在外面,里面还有一道门,进去之后,好几桶水,一个巨大的木盆摆在中间。 坐在木盆里,燕洵干脆枕着木桶,闭上眼睛想事情。 外面镜枫夜一直守在门口,等了许久都没等到燕洵出来,便猛的站起来推开门进去。里头燕洵还是躺在木盆里,水都已经有些凉了。 第6章 镜枫夜倒抽一口凉气,赶忙把燕洵抱出来,低着头感觉不合适,又赶忙扭开。重新换了温水,再把燕洵抱到木盆中,全程都是单手抱着。 舞像之年,燕洵今年也不过是十六岁,又是哥儿,本来就身量纤细,镜枫夜单手抱着毫不费力。 蹲在木盆旁边看了一会儿,镜枫夜摸了下自己滚烫的耳朵,往后退了一步,又赶忙凑上前看燕洵,试水温。 燕洵忽然觉得全身暖洋洋的,哼了声睁开眼,见镜枫夜蹲在旁边,“恩?”刚睡醒还带着浓浓的鼻音,软糯的。 “大人睡着了,我帮你换水。”镜枫夜赶忙上前,拿了帕子帮燕洵把脸上的水汽擦掉。 “啊。”燕洵反应过来,“要出去了。” 燕洵还有点迷糊,扶着木盆站起来,感觉一晕,就要往旁边倒。镜枫夜赶忙双手搂着燕洵,担忧道:“大人没事吧?” “没事。”抹了把脸,燕洵靠在镜枫夜身上,“这里面窗户太小,外面又堵住了,时间久了没有氧气是会这样。” 有些晕乎乎的到了外面小间,燕洵坐在宽大的披着皮毛的小矮床上,镜枫夜赶忙从木柜里拿出衣服给燕洵穿上。 “大……人,好了。”镜枫夜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扭开头不敢看燕洵。 穿戴好衣服,推开门,外面的冷风一吹,燕洵顿时清醒,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是被镜枫夜伺候了,顿时脸颊有些微红,赶忙出来,“轮到你洗了,我出去。” 外头蛇身幼崽趴在灶膛前面,尾巴卷着柴火往灶膛里扔。 利爪幼崽站在一个高高的板凳上面,爪子上带着小手套,抱着勺子搅动豆浆。 “看样子快烧开锅了,我来吧。”燕洵赶忙过去,接过勺子轻轻搅动,不一会儿,果然开锅。 镜枫夜洗了澡,顺便把燕洵换下来的衣服也给洗了,这才出来帮忙收拾做好的肥皂和豆腐。见到燕洵的时候,镜枫夜下意识想要后退,身体却老老实实地上前。 “这是我做的肥皂,给你用。”镜枫夜说着,单独递过来一个油纸包。 油纸包里面是透明不带鲜花的肥皂,上面有一片龙鳞花纹,味道有些特别,燕洵闻了闻,了然道:“新花样?很好闻。” 出了鸿胪寺,再见杜芹生,意气风发的,极为得意。 “燕洵,我爹没事了,还得了赏赐。”杜芹生高兴道。 “那豆腐方子……”燕洵还是很淡定。 杜芹生还兴奋着,得意道:“宋飞凉新写一首词,把豆腐比作深闺女子,那些青楼、倌儿的大家都忙着传唱,豆腐生意别提多好了,你下回可得多做点给我。” “方子。”燕洵伸手敲了敲桌子,“再不听我说话,我回头就要告诉衙门的人你爹和你都干了什么。” 豆腐和肥皂虽然过了皇帝那边的明路,杜玄风的小命也保住了,但其他人还不知道这两样都是鸿胪寺出来,那些妖国为质的幼崽做的。 “你还威胁我?”杜芹生瞪大眼。 “恩。”燕洵大方地承认了。 杜芹生还真没招,就连杜玄风都想不出办法,只能认。 得了准信,燕洵拿着银子去买纸和墨。正巧在纸墨铺子遇上周光,结果就一起回了鸿胪寺。 “周大人可是又有不解之处?”进了鸿胪寺,幼崽们都跑到屋里准备果盘和蜂蜜水,镜枫夜去烧热水,燕洵领着周光去偏棚坐下。 天越来越冷,偏棚周围都围了一层厚厚的干草,里面的木凳都铺了一层皮毛垫子,桌子上就摆着一个木炭炉,上面烧水,也能暖和些许。 瞥了眼因为好奇躲在偏棚外面偷看的小幼崽,周光竟是笑了笑,道:“老夫已经启奏皇上,定会给老弟记一功。” 再别的周光却不肯说了,燕洵也不着急。 正巧到了吃饭时间,燕洵就点了一个胆子大的小幼崽和镜枫夜一起在偏棚里陪着周光,自己去拾掇了几个菜。 清炒的,爆炒的,还有燕洵专门卤的下水,看着不咋好看,味道却极棒。 热气腾腾地端上桌,还有切开的肉卷,里头就放了肥瘦相间的肉,极香。 小幼崽们也都在偏棚里,抱着自己的木碗,里面有肉卷有菜。蛇身小幼崽有一个燕洵特地给做的勺子和叉子,都有专门的凹槽,尾巴尖刚好稳稳当当地卷起来。 吃东西之前,小幼崽们都排着队用肥皂洗手,擦干净才进来。 周光看了看,也站起来洗了手,眼神有些奇异。 饭菜味道不必说,周光这样吃惯山珍海味的都吃的比平时多一些,也跟燕洵亲近不少,便直接开口了,“老夫痴长燕大人几岁,不如占个便宜,唤你燕老弟如何?” 这可是大学士,内阁中手眼通天的人物,燕洵本来想着循序渐进,却没想到这么快,赶忙答应着,“周兄,这却是小弟占了便宜。” “哈哈,哪里哪里。”周光哈哈大笑,又聊了几句才说,“我看那澡堂似乎好用的紧,就是不知如何建造。燕老弟也不必说如何如何,我就是想问问,能否给我建上这么一个。” 周光年纪大了,天一冷就手脚冰凉,上回看着热气腾腾的澡堂就有这个想法,回去几天一直想着这个事儿。 “倒是不难,不过却也不简单。”燕洵看了眼镜枫夜,微微压低声音道,“周兄,我这有个不情之请,建澡堂需得他帮忙。” 点到为止,周光却明白了。 燕洵仔细看着他的表情,发现没有为难、皱眉,只是想了片刻便道:“此事需得我回去想想办法。”这意思是一定要燕洵帮忙了。 “那便好,也不强求。”燕洵笑道,“鸿胪寺澡堂天天用,周兄随时都可以来。” 送走周光,鸿胪寺大门关上。 镜枫夜赶忙走过来,不解道:“澡堂明明……” “嘘。”燕洵伸手按了下镜枫夜的嘴唇,“这件事非周光不可。所以我说什么就是什么,难道你就不想离开鸿胪寺,去看看外面?” 这些日子燕洵每次出去,都会说外面的变化。 豆腐就像风似的从鸿胪寺刮出去,弄得现在京城到处都是,就连孙家村都知道豆腐是三日鲜,可惜还没尝过味道。 裴钰儿就喜欢蛇身幼崽模样的肥皂,拿着送人的时候就换成别的幼崽模样的,这事儿被王真儿知道了,传的到处都是。 那会子燕洵正好在外面看到,裴钰儿不高兴,找王真儿理论,这下子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世家子钰哥儿就喜欢蛇身幼崽模样的肥皂,别的不喜欢哩。 小幼崽们和镜枫夜,每天都会想象外面的模样。 但是他们知道不能离开鸿胪寺,外面还守着数不清的道兵,就连每次开门的时候他们也都不能露面。 如果有出去的机会…… 镜枫夜看了眼期待的幼崽们,“可以让他们出去看看。” “不用谦让。”燕洵笑着摸了摸蛇身幼崽的脑袋,“大家都有机会出去,不过需要耐心等待知道吗?这次先让镜枫夜出去,他年纪都这么大了,还都没看过外面街上的模样哩。” 一听到自己也有机会,小幼崽赶忙凑过啦,眼巴巴地看着燕洵,还想听外面的事儿。 “我听人说宋飞凉其实每天都用肥皂洗脚。”燕洵笑眯眯道。 “呀?”蛇身幼崽好奇地看过来。 镜枫夜也好奇,大家虽然经常用肥皂,但并不是每天都用肥皂洗脚。 “你们可知道这是为什么?”燕洵见着小幼崽们都不明白的样子,笑着自己回答,“因为宋飞凉的脚很臭。不过自从有了肥皂之后,他的脚就不臭了。” 宋飞凉诗文名满天下,脚臭也名气不小,不过自从有了肥皂,这事儿可就变了。 在白纸上写上石膏卤水的豆腐方子,燕洵还在上面写了拼音,周围刻了跟肥皂上的矮胖幼崽一模一样的花纹,最右下角还写了‘保育堂’三个字,最上面是‘豆腐方子’四个字。 写好的白纸反过来贴在木板上再雕刻成型,印刷就是正面的模样。 “有我。”花树幼崽捧着胖乎乎的脸蛋仰着小脑袋看,矮胖矮胖的形象旁边还飘着一朵花儿呢。 小幼崽们都寻找着自己的模样,喜滋滋地看着。 “能切成方方正正的小方块吗?”燕洵笑眯眯道。 “恩。”利爪幼崽点头。 小巧的手套脱下来,两头都有细细的绳子,正好挂在脖子上。 利爪幼崽指甲弹出来,还拿了个直挺挺的木条比着,很快跟切豆腐似的切的横平竖直,切面特别光滑。 燕洵又找了个大一点的木框,把这些方块放进去就是一个完整的雕版,拿出来就是散落的活字雕版。 再次出鸿胪寺前,小幼崽们全部期待地看着燕洵,就连一向稳重的镜枫夜都不停地搓着手。燕洵看在眼里,笑了笑没说什么。 他是要去见杜芹生,不一定能见到周光,更何况鸿胪寺不是周光说了算,还得看宫里那位的意思。 不过燕洵不想让幼崽们扫兴,这次出来也正好找周光问问。 见了杜芹生,燕洵开门见山道,“我没有别的要求,叫你爹把这些东西呈上去,只能用这个。要是宫里那位不同意,以后你爹可脑袋难保!” “不是,宫里……你威胁我爹做什么?”杜芹生不敢怠慢,赶忙双手捧着木盒。 “我乐意。”燕洵淡淡道。 杜芹生还真没办法,只能捏着鼻子回家找爹。 盒子没封口,谁都能打开看,杜玄风当下便看了,心中隐约觉得里头的东西不同寻常,可他并不了解印刷,甚至字都没识几个,念书更是不成了。 只是这东西是鸿胪寺那位弄出来的,杜玄风也不敢怠慢,赶忙火急火燎地进了宫。 进了御书房,杜玄风一看还有大将军杨叔宁在,顿时冷汗就下来了,愣是没敢开口。 “哼!”杨叔宁冷哼,他最是看不惯杜玄风这种屁大的本事都没有,就知道投机取巧拍马屁的人。 “爱卿身边是何物?”这些日子杜玄风经常进宫送豆腐,皇帝自个儿吃了个欢快,其他妃嫔吃的都是宫里自己做的石膏豆腐,口味就不一样,都变着法儿争宠,想跟皇帝吃一样的。皇帝心情好,见着杜玄风也没生气,反而兴致勃勃。 杜玄风赶忙把木盒呈上去。 里头也没什么特别的,就是一张印刷成功的纸,一盒活字印刷,还有使用方法。 “叫周光来见朕!”皇帝一看,顿时神色凝重。 印刷好的纸就放在书桌上,杨叔宁身为武将,个子极为高大,眼角余光一扫就看到上面矮胖矮胖的幼崽,顿时皱紧眉头。 他已经跟皇帝议完事,按理说该退下了,但杨叔宁愣是坐着没动。 皇帝一直拿着小方块比划,并未注意到杨叔宁还没退下。 周光一来,看到皇帝手中的小方块,顿时明白过来。他研究学问,印刷自然知道有何艰难,印刷成册的书更是极为珍贵,国子监和太学的学生都是自己抄书。 把木块拼凑好,周光这才注意到周围的矮胖幼崽雕刻,还有‘保育堂’三个字。 “这是鸿胪寺丞燕洵……所做?”周光顿时明白过来。 皇帝看杜玄风,后者赶忙解释,趁机道:“燕洵一定要用这个印刷……” “燕洵有大才。”周光不知道杜玄风说什么,直接说,“皇上,此子胸襟宽广非老臣能及,且常有奇思妙想。” 这么一说,皇帝就想起豆腐和肥皂,都是鸿胪寺出来的。 只是要用这个雕版印刷,势必会有更多人看到矮胖幼崽的模样,皇帝有些犹豫。 周光见皇帝沉思,便道:“皇上,老臣这些日子常去鸿胪寺,见那里有一物十分稀奇,墙都是热的,正想请燕洵给老臣也造一间……” “何物?”皇帝顿时来了兴趣,自然是想到时候造好了也去微服看看。 “只是……”周光压低声音道,“需得燕洵带着鸿胪寺的一头妖怪一起。” “万万不可!”杨叔宁赶忙跪下,大声道,“请皇上三思。妖国战败本是好事,可虎妖王送来十头幼崽为质,肯定是没安好心。现在让道兵团团围住鸿胪寺还好,一旦放出来,后果绝对不堪设想!老臣征战十几年,比谁都知道那些妖怪有多么凶残!” 每次妖怪进犯,边境都要生灵涂炭,这次就算是妖国战败,那这边也只是惨胜。 大妖动辄铺天盖地,山一样大,神通更是恐怖,能一口吞几十条人命。有中妖du的道兵,哪怕是看着身上没有伤口,却也活不了多久。 杨叔宁常年征战,身上有数不清的伤口,不少都是妖怪留下,至今未能愈合。 “皇上,那是吃人的大妖。”周光冲着皇帝拱手,淡然道,“鸿胪寺来的不过是十头幼崽,燕洵与他们日夜相处,可有出事?那个成年大妖原型不过是一片龙鳞罢了,有皇上真龙天子镇压京城,他还能翻出什么浪?” 寻常人看不到,修道之人却知道,皇帝有真龙护体,哪怕是皇宫不守卫森严,妖怪只要靠近就会被真龙撕成碎片。 皇帝顿时挺起胸膛,他的确有这样的底气。 “妖怪向来狡诈多变,甚至能变换模样,燕洵可能被妖怪蛊惑。”杨叔宁寸步不让,“皇上明察,燕洵或许有可能被那些妖怪骗了!鸿胪寺就不能有任何普通人!” “为什么不能有?堂堂大秦连几头幼崽都害怕吗?那道兵何在?皇上何在?又如何上阵杀敌,莫不是见着妖怪就要躲起来?”周光干脆撩起衣袍跪下,“皇上,京城安稳太久了,哪怕是皇上真龙天子坐镇,也得叫百姓看看什么是妖怪。” 如果出事也是正好,可以趁机除掉鸿胪寺这个隐患,皇帝又能获得美名。 更何况京城守卫森严,又有杨叔宁这样的大将在,皇帝若是还畏首畏尾,让妖国那头虎妖王知道了,还不知道会如何传言。 “行了,朕自有决断,两位爱卿跪安吧。”皇上威严地拍了下书桌。 “请皇上明察!”周光和杨叔宁同时道。 等出了御书房,周光和杨叔宁却完全没有剑拔弩张,反而很平静。他们一文一武,立场不同,不可能深交,却也不会交恶,在皇帝面前据理力争那是文武不相容,顺从皇帝的制衡之道。 在外面不相交,是恪守文武大臣本分,否则两个人也不会做到如此高位。 杜玄风却还提着心,想着儿子说的燕洵的威胁,赶忙进后宫找自己的女儿,娴妃娘娘商量这事儿。 “爹,这事倒是容易。”娴妃娘娘跟其他深宫妃嫔可不一样,早已知道外面幼崽形象的肥皂极受欢迎,而且还是透明有花儿的,漂亮无比,她早就想用用看了。 果然隔天燕洵就收到杜芹生送来的消息,他的活字雕版用上了。 只是这事儿怎么办成的,燕洵也有点好奇,就问了起来。 第7章 “娴妃娘娘什么样?”蛇身幼崽用尾巴尖缠着燕洵的脚踝,努力仰着脑袋,脸蛋胖乎乎的,冻的有点红。 燕洵把刚做好的皮毛帽子给蛇身幼崽戴上,笑道:“应当很好看,我也没见过。” 蛇身幼崽心目中最好看的人就是燕洵了,他自动把娴妃娘娘想象成燕洵的模样,用尾巴尖拍了拍脑袋上的帽子,美滋滋的去找其他小幼崽说悄悄话。 娴妃娘娘吹了个枕边风,石膏豆腐方子的事儿就定下了。 鸿胪寺大门再次敞开,这次是杨叔宁带着几名道兵进来。 “杨将军!”燕洵上前拱手。 杨叔宁鹰隼一样的眸子环顾整个鸿胪寺,当初他亲自把十头幼崽和一头成年妖怪送来这里,样子记得清清楚楚。 正房破败,厢房早就烂了,根本不能住人。就连周围的围墙和大门都还是后来修的,压根就没打算让这些幼崽好过。 现在正房里面不知道什么样,外面门窗都换成了新的,厢房的位置变成了一个干草围起来的草棚,还有一个做饭的灶房,里头用木板做成架子,摆了不少陶罐,竟然还有香味飘出来。 院子一角更是有一个方方正正的古怪小房子,还有一口大铁锅。 大铁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闻起来香喷喷的。 镜枫夜站在燕洵身边,小幼崽们因为周光来过几次,后来都没藏起来,这次也就大着胆子躲在正房外面,露出小脑袋偷偷看杨叔宁和几名道兵。 “燕大人。”杨叔宁没好气的拱手,“皇上允了,他可以离开鸿胪寺,但是必须得下几道封印!” 小幼崽们听到可以离开鸿胪寺,都是眼睛一亮,但是听到封印后,又眼神黯淡。 看到小幼崽们的反应,燕洵微微皱眉,问:“杨将军,是何种封印?可是皇上口谕?” “不是又如何!”杨叔宁脸色有点不好看。 但燕洵并不惧怕,又问:“封印到底如何?本官是鸿胪寺丞,要知道最详细的!” 杨叔宁一挥手,道兵拿出几张黄符,说了几种封印的法子。燕洵仔细听完,指着其中一张道,“用这个吧,等回鸿胪寺还得劳烦杨将军破除封印,否则我要告到宫里去!” “本将军说到做到。”杨叔宁说着,不由得对燕洵有些刮目相看。 他征战沙场,身上煞气极重,像燕洵这么大的公子哥儿见到了,多半要吓得不敢说话,燕洵却完全不一样,挡在那些幼崽前面,像个护崽的母鸡,胆子不小。 道兵拿着黄符,嘴里念念有词,‘啪’地贴到镜枫夜身上。 镜枫夜没有反抗,黄符瞬间消失,他的身体飞快地变小,最后变成一个胖乎乎的小孩,脸上的龙鳞痕迹倒是不太明显了。 “我去拿衣服。”燕洵基本有空就会给小幼崽缝衣服,现在还有一些存货,刚好拿出来给镜枫夜穿。 皮毛的袄子和裤子,还有小皮靴,外面都有一圈毛,镜枫夜穿上,完全看不出是妖怪,倒是粉雕玉琢的小公子哥。 这下子跟其他幼崽一样大了,镜枫夜眉目严肃地看着小幼崽,“你们乖乖等我回来。锅里的骨头汤还得继续熬,注意看火。” “走吧。”燕洵挨个摸了摸小幼崽们的脑袋,这才牵着镜枫夜的手,走出鸿胪寺大门。 外面有一辆马车,前后各有道兵护送,杨叔宁也在其中,一直冷眼盯着马车看。 马车两边的窗户是封死的,看不到外面,只能听到声音。燕洵见镜枫夜没有露出好奇的表情,就小声道:“现在我们走的是比较偏僻的大街,有不少铺子,你听,那是卖糖葫芦的。” “恩。”镜枫夜重重地点头,燕洵买过糖葫芦回来,酸酸甜甜可好吃。 路上听到声音,燕洵都会说几句。 镜枫夜身体变得小小软软的,靠在燕洵身上,小脸十分认真的听着。 到了周府门口,道兵和马车直接进去,等大门关上了,燕洵才和镜枫夜从马车上下来。 “燕老弟,工匠都找好了,都是家生子,可靠。”周光亲自迎过来。 “周兄!”燕洵赶忙把带来的木盒递上去。 里头是小幼崽们准备的肥皂,还有好几种燕洵自己琢磨出来的点心,都是外面没有的。 看着燕洵把带来的木盒竟然给了周光,杨叔宁顿时瞪起眼睛,他好像什么都没有,还被燕洵敌视了。 澡堂就在周光院子里建,周围用木棍框起来,搭上干草,里面干什么都看不清了。制作也简单,就是砖不是鸿胪寺烧的红砖,而是青砖。 燕洵跟工匠一说,里头就马上开了工。 外面周光准备了小菜,燕洵给的盒子也打开了,里面的点心拿出来摆上,还有酒。 “燕老弟,标点如何用,你可有想法?”现在标点用法,周光这个大学士是明白了,但还得让天下读书人用,这才是真的有大功,只是他一时间找不到头绪。 “这有何难,请宋飞凉写首诗,再请周兄你的弟子放出口风,说来年科举便要考这个,保证大秦上下都得学,还得精通。”燕洵笑道。 宋飞凉学问好,还是诗狂,文人都爱捧他的风头;周光弟子露口风,却不是周光本人,这就有很大的回旋余地。 这样一来,不怕没人学,周光高兴道:“那就这么来,燕老弟实在是妙人。” “哼,雕虫小技。”杨叔宁梗着脖子,聊不到一块,又不能走,只得伸手拿桌子上的点心吃,刚要放嘴里,看到旁边镜枫夜也在吃点心,又想起来这是鸿胪寺拿出来的,顿时是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 镜枫夜又拿了一块点心,“吃吧,很好吃的。” 当初刚来大秦,被杨叔宁亲自押送,镜枫夜恐惧杨叔宁身上的煞气,那是不知道杀了多少妖怪才拥有的恐怖气势,但现在周光和燕洵谈笑风生,杨叔宁虽然还是冷着脸,甚至怒意就在颜表,镜枫夜却发现自己并没有那么害怕了。 “小妖怪,我一个手指头就能碾死你!”杨叔宁说着,把点心扔到嘴里,恶狠狠地咬着。 燕洵刚好听到这句话,挑眉道:“杨将军何必威胁一个小妖怪。这里是京城,不是战场。如果他真的有什么不妥,用不着杨将军动手,我自然会第一个不放过他!” “我不会反抗。”镜枫夜郑重道。 杨叔宁给堵得说不出话,镜枫夜现在是小孩儿模样,就跟他欺负小孩似的。 偏偏周光和杨叔宁一文一武,即便是在周府,两个人也得依旧‘不合’,周光并不帮他说话,还乐呵呵的看热闹。 澡堂建好,大锅里咕嘟咕嘟地烧着水,周光留燕洵吃饭,燕洵摇了摇头,牵着镜枫夜往外走。 坐马车回来,回鸿胪寺之前,燕洵又给了杨叔宁一个木盒。 这要是之前给,杨叔宁不但不会要,还会冷嘲热讽一番,现在在周府受够了气,杨叔宁没拒绝,直接拿了木盒。 等回府,杨叔宁打开木盒一看,以为也有点心,结果只有几块方方正正,连花纹都没有,也不是透明的肥皂,不过是真的好用。 武将每天校场练武,就是平时动作也大,一身汗味,自从用了肥皂,杨叔宁发现自己竟然不适应没有肥皂的洗澡了。 大铁锅熬的浓白的骨头汤,燕洵专门筛了细面粉,做了手擀面。上头摆上炒地青翠欲滴的青菜,再摆上三块肥瘦相间的大肉片,一个圆滚滚的鸡蛋。 小幼崽们都守着自己的木碗,有的学着燕洵的样子拿着筷子,有的用小叉子,把面条卷起来,再卷一根青菜,嘴巴一张,啊呜一口全部吞下去。 “外面什么样?”小幼崽都特别好奇地问。 镜枫夜已经恢复原来的模样,端着大一号的木碗,拿着筷子夹面条,闻言道:“很热闹,有卖糖葫芦的,吆喝的声音很大,很远就能听到……” 他说了一遍燕洵说的,小幼崽们都听得特别认真,津津有味的。 周光府上澡堂刚建好,皇帝就微服来了。 里面两个隔间,外面换衣裳,里头洗澡。自然比不上皇家白玉雕砌的池子,但墙外面冷,里面确实热的,这要是冬天住在这样的屋里,那岂不是像春天一样? 只是澡堂和住的地方自然不一样,周光拿捏不准,得问问燕洵。 天愈发的冷了,燕洵看了看这些日子积攒的砖,琢磨着差不多了,便大手一挥,道:“咱们把正房隔出一间,盘炕!” “我懂,就是澡堂墙倒下来,就是炕!”花树幼崽举起手,奶声奶气道。 “恩,不过技术不一样的。”燕洵笑道,“要打薄石板、泥板。” 利爪幼崽赶忙走到前面,举起自己还带着手套的小爪子,表示要帮忙。燕洵笑着点头,给每个幼崽都安排了任务,大家一起忙活。 干活的时候,小幼崽就问镜枫夜,“卖糖葫芦的是怎么吆喝的?” “卖糖葫芦喽……”镜枫夜扯着嗓子,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倒是惟妙惟肖。 小幼崽都跟着学,声音此起彼伏的。 周光来的时候,正巧看到盘的差不多的炕。 “燕老弟,这是何物?”外面有一个最新垒砌的灶台,上面也有一口大铁锅,周光差不多猜到是什么,但还是问了。 “炕,冬天睡在上面能暖和一晚上。”燕洵道,“今天就能盘完,周兄一看便知。” 炕盘好了,外面灶台烧火,屋顶的烟囱便呜呜呜冒出烟,里头的炕慢慢变热。周光一看便亮眼放光,他觉得这个可比澡堂好多了,不,是各有千秋。 上头铺一层干草,再铺上被褥,这哪里还是冬天,简直就是春秋最舒适的时候嘛。 周光看得差点不想走,直接说:“燕老弟,我这就进宫,放心,我懂。”说着,周光看了眼不远处的镜枫夜。 燕洵自然明白,不过他这次摇了摇头道,“周兄,小弟有个不情之请,这次能不能让我带两个。” 小幼崽们都偷偷竖起耳朵听,不过他们也知道消息不会立刻就有,还得等。 炕很大很大,正房直接隔出一个小间,有一道木门,里头整个都是炕,还有一排木头做的柜子,里面放了小幼崽们的衣服和被褥。燕洵和镜枫夜睡靠近后面,远离灶台的那一边,幼崽们的小窝挨个放在炕上,等晚上烧起火,整个小间都暖洋洋的。 石膏卤水豆腐方子不再是秘密,京城各大世家,商户,有门路的都提前从衙门得了方子,回来自个儿做了吃。 只是这些人最开始吃的都是鸿胪寺做的豆腐,自个儿做的味道不一样,总是觉得差了点什么,所以杜芹生的生意依旧很好。 不过这回见着燕洵,杜芹生脸色又不好了,还有黑眼圈,“燕洵,我可叫你害惨了,差点被人给打死。” “咋了?”燕洵仔细看了看,发现杜芹生果然一身的伤。 “还不是因为你……”杜芹生满肚子怨气。 原来皇帝同意把石膏卤水豆腐方子以朝廷的名义公布后,京城衙门就马不停蹄地印刷,再分派出去,张贴在衙门大门口。 这是个大功劳的活,杜玄风就让杜芹生领了个差事,拿着豆腐方子贴到村里,赚个小功劳,结果村里人不知道这是什么,杜芹生也不像官差,还以为他要干什么坏事,就月黑风高的给偷偷打了一顿。 听着杜芹生满肚子牢骚,燕洵淡淡道,“那是你没本事,这回你再去孙家村,就说我已经照着方子做了豆腐,极好吃,你再带着几个人去现场做一顿豆腐,给他们看看。这东西能卖钱,就是个苦力钱。” “哈?”杜芹生不信燕洵的话,但没敢说出来。 孙家村都知道燕洵,杜芹生再去,一说燕洵,果然没挨打。 豆腐做起来却也不难,就是石磨打磨啥的比较麻烦,不过杜芹生带的人手多,没几天就当着全村人的面做了一顿豆腐,看着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杜芹生得意道:“这东西能卖钱,就是苦力钱。” “这是燕大人说的吧?”孙元宝耿直道,“燕大人是好人。” 村长、族老也都跟着附和,“燕大人是好人呐。” 杜芹生是什么人,他们看得一清二楚,此时就算豆腐会做了,也要感激燕洵。杜芹生不服气,又跑去下一个村子,结果这个村子早就羡慕孙家村的豆子都卖了好价钱,也早就打听着燕洵了,也是一面倒的觉得燕大人是好人。 “这东西能卖钱,就是苦力钱。”这句话也成了燕大人说的,竟是一传十十传百,家家户户都知道豆腐方子,都知道这句话了。 还有些个人不明白,便有明白的人说:“燕大人这是说,咱们人人都会做豆腐,但不是谁都有那把子力气推磨、熬煮豆汁,想要早晨卖热气腾腾的豆腐,半宿不能睡。所以,咱们偶尔做个豆腐自己吃还成,要是想拿出去卖,就得天天下苦力气,得吃苦。” “这是皇上给咱们的营生,只要肯吃苦,就能赚到银钱。”又有人说,“天佑大秦,天佑吾皇啊。” 但也要小孩子盯着豆腐方子边缘的矮胖幼崽形象看,好奇地问大人,“爹,这是啥?” “不晓得哩。不过咱们村的秀才说兴许是‘保育堂’的什么吧。” “‘保育堂’是啥?” “就是照养无家可归的小孩儿的。” “那些矮胖的家伙看上去不像小孩啊,难道是妖怪?” “妖怪我是见过的,凶神恶煞,小山那么大,一张嘴能吞五六个人。当年你爹跑得快才逃了,要不然……” 不知道是不是妖怪,但长得样子看着也不是人,天天去瞅几眼,看着竟然还挺顺眼的。矮胖矮胖的,就跟自家狗子刚下了小崽子那样似的。 孙元宝载着满牛车的豆子进城,惹得不少人侧目。 豆子能做成豆腐,吃起来半点豆腥味也没有,豆浆味道也好,一时间豆子的价钱都涨了不少。 燕洵在鸿胪寺外面等着,见着孙元宝如约而来,不禁笑道:“现在豆子都能做成豆腐,怎么还送这么些来?” “嘿嘿,村长说大人是好人,豆子是多少就多少。”孙元宝憨厚道,“俺们村就两户人家做豆腐,豆子足够了。” “你要是想做豆腐,便要来城里卖。城里不方便推磨,也没有多少豆子,肯出苦力做豆腐自己吃的人家也少,有钱人家更多,赚钱容易些。”燕洵提点道,“有些大户人家要的多,要是能隔天送一次,那就是长期营生。” “俺晓得了。”孙元宝接了燕洵多给的赏钱,美滋滋的走了。 他是不懂燕洵说的那些钱多钱少,但大人说的总没错,回去就叫自家兄弟做豆腐来城里卖。 旁的人家还在摸索的时候,孙元宝家已经做了干干净净的豆腐进了城,竟是很快找到长期送豆腐的大户人家,倒是赚了不少银钱,一跃成为村里的富户。 第8章 外面的大锅咕嘟咕嘟煮着沸水,燕洵站在灶台旁边,拿着水瓢往外舀热水。小幼崽抱着自己的小木盆站在旁边等着,沸水和凉水兑成温水,小幼崽再抱着木盆到一旁洗脸洗手、洗脚,再擦地干干净净的,这才进屋。 以前正房里面什么都没有,小幼崽要自己挖洞睡在里面,现在除了学习的正房,另外一间正房地上铺了石板,上面又铺了一层木板,干干净净的,而且一点都不冷。 小幼崽们洗漱完,挨个爬到炕上,躺在自己的小窝里。 燕洵和镜枫夜最后上炕,见着小幼崽都眼睛亮晶晶的看过来,燕洵笑道:“两个名额。其一,咱们自己推举;其二,咱们抓阄。” 利爪幼崽赶忙抓着小被子,一下盖到脑袋上面,又悄悄露出一双眼睛看着燕洵,又是期待又是害怕。 鸿胪寺里面至少大家都是幼崽,可外面不一样。而且上次见杨叔宁,幼崽们已经知道那些道兵对他们并不友好。 “出去会给大人添麻烦吗?”蛇身幼崽用尾巴尖卷着被角,小心翼翼地看燕洵。 “不会。”燕洵笑道,“上次镜枫夜出去就没事,你们不是还学会喊糖葫芦了。” 小幼崽们赶忙看镜枫夜。 褥子平整地展开铺好,上面盖一层软布,再拿出被子和木枕摆好。镜枫夜一丝不苟地掀开被子一角,只要燕洵过去就能钻进被窝。 柜子就在炕上,被褥都是热乎乎的,根本不用暖被窝。 “害怕。”蛇身幼崽眨着大眼睛看燕洵,尾巴尖缩回被窝,“我不敢,我长得跟他们都不一样。” 长毛幼崽也轻轻摇头,他浑身上下都是长长的黑毛,模样更是恐怖,那天杨叔宁带来的道兵不小心跟长毛幼崽对视一眼,都给吓了一跳。 花树幼崽本来很期待,结果看到长毛幼崽,也赶忙摇了摇头,缩在被窝里,偷偷看燕洵。 就知道会是这种情况,燕洵笑道:“那咱们不抓阄,让镜枫夜去,咱们再选出一个幼崽让镜枫夜带着,这样呢?” 镜枫夜出去过一次,见过外面的世界,跟幼崽们不一样,而且大家都是妖怪。 “我是鸿胪寺丞,朝廷命官,你们都是鸿胪寺的,有啥好担心的。”燕洵轻松道,点了下花树幼崽的小脑袋,“现在推举一个幼崽出来。” 镜枫夜后背靠着墙,笔直地坐着,专注地看着燕洵。 烛火摇曳中,幼崽们很快意见一致。 风呼啸着吹在窗户上,冷气被隔绝在外面,燕洵唰的一下吹灭烛火,关上小间木门,道:“今天说个龟兔跑步的故事……” 鸿胪寺大门打开,燕洵往外看了眼,发现杨叔宁这回带来的道兵跟上次的不一样。 花树幼崽还有点害怕,被燕洵抱起来立刻把脑袋窝他怀里,偷偷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镜枫夜还是变小,牵着燕洵的衣角跟着上了马车。 “我的力量没有被封印。”镜枫夜忽然小声道。 燕洵点了点头,耐性哄花树幼崽,“别怕,你看咱们在马车里,外面看不到咱们。” “卖糖葫芦的声音。”镜枫夜忽然道。 花树幼崽赶忙竖起耳朵听,果然听到了卖糖葫芦的声音,跟幼崽们在鸿胪寺的时候学的一模一样哩。 “卖馅饼的。”燕洵又说,“听声音,外头定然没人买,要不然才不会这么卖力的喊呢。” “恩。”小幼崽很认真地听着,不知不觉的马车又停下了,这次他没有那么害怕了,跟镜枫夜一样,牵着燕洵的衣角从马车上下来。 外头是个院子,除了杨叔宁和道兵,周光迎过来,笑道:“你们可算是来了。” “周兄。”燕洵这回又拿来一个木盒,笑道,“鸿胪寺的炕可真是暖和,我都不想出来。” “哎,别提了。”周光亲眼看着炕盘好,还试了下。墙虽然不是热的,但炕热乎乎,上头盖着被褥,能暖和一晚上,若是关了门窗,就是摆上矮桌做学问都行。 寒暄完,燕洵去跟工匠们说如何盘炕。 镜枫夜和花树幼崽一左一右跟在燕洵身边,听的十分认真。花树幼崽头发硬,跟树根的颜色一样,眼睛瞳孔偏绿,耳朵像切开的花瓣,嘴唇粉嘟嘟,说话慢,动作也慢。 不过为了今天出来,花树幼崽戴着帽子,还有一小块皮毛放下来遮住耳朵,乍一看看不出他跟镜枫夜有什么不同。 说完了,燕洵带着两只幼崽回屋和周光闲聊,顺便吃点心喝酒。 “大人。”花树幼崽忽然憋红了脸,悄悄拽燕洵的衣服。 “怎么了?”燕洵赶忙凑过去。 对面杨叔宁冷着脸看小幼崽,周光则是打了个哈哈,没让杨叔宁盯着小幼崽看。 花树幼崽握着小拳头,小声道:“大人,我想嘘嘘。” “恩,我带你去。”燕洵赶忙站起来,大方道,“周兄,幼崽想嘘嘘,净房在何处?”出门之前燕洵就叮嘱过,不管发生什么事,无论是看到什么还是自己不舒坦,都要说出来。 周光赶忙唤来一个小厮,杨叔宁派了一名道兵跟着。 “你们去吧,我在这里。”镜枫夜稳稳当当地坐在板凳上,小手藏在下面握着拳头。 “好。”燕洵笑着点头,一点都没紧张。 净房同样在院子里,不过非常偏僻,周围除了柴房就是放杂物的房子,还有的里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花树幼崽紧紧抓着燕洵的手,大眼睛里都是好奇,还有一丝紧张。 进去之前,花树幼崽把帽子拿下来给燕洵拿着,还有小手套,最外面厚厚的外套,要不然矮胖的小幼崽不方便自己整理衣裳,帽子也容易掉。 “里面应该没有人,我在外面等,去吧。”燕洵道。 “恩。”花树幼崽哒哒哒进去,看了看里头的东西,发现自己都会用。 方便完,身上的衣裳还得仔细整理好,花树幼崽很爱惜自己的衣裳,这都是燕洵亲手缝的,他还看到过燕洵的手指头被针扎,都流血了。 “喂,你是什么东西?”忽然,净房屏风后面冒出来一个小孩儿,比花树幼崽高一个头。 花树幼崽吓了一跳,拔腿往外跑,一下跑出来扑到燕洵身上。 后面小孩儿追出来,瞪着大眼睛,“你是妖怪吗?为什么跟我用的肥皂一模一样!不对,衣服不一样,也没有花!” 小孩儿模样跟周光有八分相似,穿着厚厚的袄子,神气活现的,燕洵一眼便认出来,这应当是周光经常说的顽劣小儿。 “他也是孩子。”燕洵道,“你是周瑞挚吧?” 周瑞挚看了眼燕洵,发现不认识,又去看花树幼崽,“你也是孩子?那为什么跟我的肥皂一样。我有很多很多你这样的肥皂,要不我给你一个?” “我给你这个。”花树幼崽想起燕洵说的,要礼尚往来,但是他身上没带多余的东西,就拿着小手套仰着小脑袋,询问地看着燕洵。 燕洵轻轻点头,花树幼崽赶忙把小手套递过去。 “那好吧,你等我,我回去拿给你。”周瑞挚接过手套,转身就跑。 透明的肥皂里面还有一朵鲜艳的花儿,模样就是矮胖矮胖的花树幼崽,外面包裹的油纸还是鸿胪寺的样子,但花树幼崽捧在手里,很珍惜。 盘炕步骤比较多,许多东西都得仔细着,燕洵时不时得过去看看。 有了独自相处的经验,镜枫夜还能带着花树幼崽一起在屋里。 周光听说小儿子偷偷跑到自己院子里,赶忙出去安排,杨叔宁也跟着出去一趟,不一会儿回来,看到屋里的两只幼崽,忽然冷笑道:“燕洵现在可没法子护着你们,你们不害怕吗?” 花树幼崽赶忙藏在镜枫夜身后,身体力行的表达了自己很害怕。 “不怕。”镜枫夜挺起小胸脯,奶声奶气地说,“大人说了,你是朝廷命官,要是犯了律法,皇上不会放过你。” “你是妖怪,我杀你可不归律法管。”杨叔宁心中一动,露出狰狞的笑容。 他杀得妖怪不计其数,还都是大妖怪,此时气势全开,压得两只幼崽喘不过气来。花树幼崽差点哭了,但却大声道:“这里是大秦。妖怪犯法,与民同罪。” 杨叔宁一愣,竟是有些呆住了。 “好,好,好!好一个妖怪犯法,与民同罪。”周光连说‘好’,满面红光地进来,赞道,“燕老弟总是有奇思妙语,没想到你也这般聪慧。” “是大人教的。”花树幼崽大着胆子说,他发现自己似乎没有那么害怕了。 镜枫夜依旧挡在花树幼崽前面,警惕地看着杨叔宁。 忽地,杨叔宁哈哈哈大笑道:“好、好!!!好得很。”说罢,转身出去,直到燕洵带着两只幼崽离开都没回来过。 炕烧热了,几乎整个屋里都是暖和的,摆上矮桌,小酌片刻,实在是优哉游哉。 皇帝微服而至,便几乎要赖在炕上不走,听了周光说‘妖怪犯法,与民同罪’后,亦是龙颜大悦,道:“升燕洵为鸿胪寺少卿,走吏部。” 翌日,燕洵便得了圣旨,因着花树幼崽一句‘妖怪犯法,与民同罪’,他升为鸿胪寺少卿,从五品,正式经由吏部审核,官袍、官印等一应俱全。 燕洵立即写了第一个折子呈上去,没经由通政使司,而是让周光帮忙,直接送入御书房。 看完折子,皇帝忽地问周光,“爱卿,燕洵又立大功,该如何封赏?” 周光心中立即紧张起来。如何封赏臣子,那是皇上的事,若是下面作为臣子的乱开口,那就是揣摩圣意,是为大不敬了,但皇帝既然这么问,要是说得不好,又会惹皇帝厌烦。 于是周光迂回一下,笑道:“燕洵怕是不想要封赏,只想有机会带鸿胪寺的幼崽多出来走走罢了。” 不要封赏,要别的。 “那便……赏……鸿胪寺一日可开门一个时辰。” 燕洵接了圣旨,给了传旨太监一些肥皂和鲜嫩的豆腐,等鸿胪寺大门关上,便很随意地把圣旨放到柜子里。 一听到鸿胪寺可以开门,幼崽们都高兴起来,又找到花树幼崽,问起那天的事儿。 “好冷的,外面没有炕,也没有澡堂哩。”花树幼崽歪着脑袋说,“不过有卖馅饼儿的,能闻到香味哩。” “哇。”蛇身幼崽一脸好奇,尾巴尖拖着自个儿半边腮帮子,“没有炕,睡觉冷。” 小幼崽们都跟着点头。 镜枫夜把小幼崽们的表现看在眼里,悄悄对燕洵说,“到时候真的开门吗?鸿胪寺周围都是道兵,没人敢过来。” “总会过来人的。”燕洵并不在意这一点,“能开门就是好事,别的麻烦我们自个儿想办法。” “恩。”镜枫夜忽然凑过来,吻了下燕洵的嘴角,“有点发白,可能会裂口。” 燕洵没怎么在意,继续忙自己的。 油煎的馅饼,热乎乎的,切成小块放在木盘中,木碗里盛了浓稠的骨头鸡蛋汤,这就是一顿饭了。 鸿胪寺大门缓缓打开,外面是一条空荡荡的胡同,道兵都隐在暗处,气息却没有收敛,整个胡同都透着一股肃杀气息,不但平时几乎没人来,就连小猫小狗都不会来。 燕洵和镜枫夜抬着一个长长的木桌出来,又抬出两条长长的木凳。 “这不可能有人来。”曹献峰是守在鸿胪寺外面的道兵之一,他暗中嘀咕着,脸上却带着笑意,并不讨厌这些小幼崽们。 “出来了。”燕洵冲着里面招招手。 蛇身幼崽第一个游出来,飞快地看了看两边胡同,没看到人,这才松了口气,乖乖爬到木凳上盘着身子。 后面一个个小幼崽跟着出来,看到外面没有人,也都是松了口气,又都有一点点失望,又怕燕洵看出来,赶忙低头看木桌。 “不许出神,开始……”燕洵淡定道。 小幼崽们深吸一口气,开始唱字母歌。 声音不大不小,清清脆脆的,传出很远。 小尤儿今天没捡到吃的,还饿着肚子正准备出城看看能不能挖点野菜,忽然听到熟悉的声音,他也跟着哼哼。 不过今天的声音似乎格外清晰,小尤儿好奇,他偶尔会经过那个什么都没有,感觉还乖乖的胡同,原本以为这次还是空荡荡的,结果刚进了胡同,小尤儿就看到那个永远紧闭的大门竟然打开了。 靠近了,小尤儿就看到桌子上摆着许多木盘,里头是一个个白白的,要他两个巴掌那么大的蒸包,里头肯定放了很多肉,太香了。 “给你一个。”燕洵拿了个蒸包,用干净的树叶包着递过去。 小尤儿一愣,使劲吸了吸鼻子,仰着脸看燕洵,没敢伸手拿。 “拿着吃吧。”燕洵把树叶放在小尤儿前面,重新回到木桌上。 小幼崽们一边啃蒸包一边偷偷看小尤儿,见他终于拿起树叶,啃了一口蒸包,顿时眼睛一亮,觉得嘴里的蒸包吃起来更香了。 这是小尤儿吃过最好吃的蒸包,他还没反应过来就吃完了,还把树叶舔了一遍。 “吃饱了继续。”燕洵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的木板,指着上面的字和字上面的拼音,给小幼崽们讲解。 小尤儿懵懵懂懂的看着木板,两三下就把那个字的模样和拼音记下来了,而且他还会念,是‘尤’字,跟他的名字听起来一样。 燕洵换了一个木板,小尤儿聚精会神地看着、听着。 不知不觉一个时辰过去,道兵虽然没有出现,但燕洵却察觉到了周围气势的不对,便道:“今天差不多了,咱们回去。” 小幼崽们都乖乖从木凳上下来,偷偷看了眼小尤儿,哒哒哒跑进鸿胪寺里面。 木桌、木凳全都收了回去,随后鸿胪寺大门‘轰’地一声关上。 小尤儿愣了下,攥了下拳头,站了许久才走。 小幼崽都穿得严严实实,尤其是蛇身幼崽,为了不吓到可能出现的人,更是在外面穿了裤子和袄子,脑袋上还带着大大的帽子。 镜枫夜一直低着头,没给小尤儿看正脸。 第二天,小尤儿早早来鸿胪寺大门口蹲着等,眼巴巴地看着。 终于,大门打开,燕洵和镜枫夜抬着木桌、木凳出来。 里面,小幼崽们互相推搡着,没有立即出来。 昨天回鸿胪寺,小幼崽们就一直在讨论小尤儿,因为他是第一个出现在鸿胪寺外面,完全不一样的人。 讨论来讨论去,还是燕洵给点明,“那个孩子年岁不大,穿得也单薄,估计是附近的人家,吃不饱睡不暖的。” “那我们给他送一些东西吧。”蛇身幼崽赶忙说。 “送东西可以,但不能白送。”燕洵提醒道,“不如叫他帮咱们挑豆子。” 这事儿教给小幼崽跟小尤儿说,燕洵不插手。于是出鸿胪寺之前,小幼崽们都在里面推搡,谁也不肯第一个出来。 外面燕洵大声咳嗽,里头终于出来一只小幼崽。 全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小幼崽慢慢走到小尤儿前面。 第9章 “我会好好干活。”小尤儿声音很大,见其他幼崽都看过来,赶忙低下头,小小声嗫嚅,“你们是城里的大少爷吗?为什么对我这么好?我以前遇到过大少爷,他们都只会打我。” 小幼崽眨眨眼,不知道该不该说,赶忙回头看燕洵。 燕洵轻轻点头。 小幼崽立刻鼓起勇气,说:“这里是鸿胪寺,我们是妖国来的幼崽。” “戏文里的妖国吗?”小尤儿曾经偷偷躲在戏楼外面听过,里头唱的妖国都是吃人的妖怪,一张嘴都比水缸还大,能吞好几个人,“妖怪?” 但是戏文里的妖怪,和小尤儿亲眼看到的幼崽不一样,他没有害怕。 “恩。”小幼崽生怕小尤儿反悔,赶忙说,“你、你……你不许反悔,说好了要帮忙挑豆子。” 妖怪都是吃人的,将军们每年都守在边境,跟妖怪厮杀,每回回来盔甲上都沾满暗红的鲜血,还有小山一样的妖怪头颅。 小尤儿看过一回,他还想着等自己长大就去参军,多杀几个妖怪立功。 “你怎么不说话了?”小幼崽见小尤儿没反应,急了,赶忙跑过来抱着燕洵的大腿,小声问,“大人,他是不是害怕了?” “没事。”燕洵摸了摸小幼崽的脑袋,牵着他的手走过去,蹲在小尤儿面前,轻声道,“你说所有人都是好人吗?” 燕洵声音温柔,似乎深入小尤儿心中拨了一下似的。 “不是。”小尤儿回神,老实道,“很多坏人。” 就像小尤儿每天捡吃的,经常有比他年纪大的孩子抢,要是他从外面要到热乎乎的馒头,如果不当场一口吞下去,就会被其他孩子抢走,在街上的时候,很多人都嫌弃小尤儿身上脏,会用脚踢他。 同样摸了摸小尤儿的脑袋,燕洵温和道,“所以妖怪也不一定全都是坏的。而且这附近有很多道兵,专门保护你的,妖怪犯法,与民同罪。” “真的吗?”小尤儿心中豁然开朗,眼睛也亮了,燕洵的手掌很暖,他眼睛里没有看不起,也没有嫌弃他脏。 躲在暗处的曹献峰忽然露面,然后又迅速消失。 这下小尤儿更相信了,赶忙问,“大人,那他们能不能不让那些大孩子抢我捡来的吃的,不然天越来越冷,不吃饱我会被冻死的。” 燕洵眼神一暗,又马上笑起来,不在意道:“这个不归他们管。只要你好好挑豆子,也就用不着出去捡东西。” “恩。”小尤儿用力点头。 他跟着小幼崽们一起学字,一起吃饭,没几天就熟悉起来,也看到了这些小幼崽裹的严严实实的衣服下面的模样,一点儿都不难看,也不吓人。 燕洵把小尤儿带进鸿胪寺,进了热乎乎的澡堂,用肥皂洗了个热水澡,木盆里的水都是黑乎乎的,洗了好几遍才干净。 换上保暖的,软乎乎的皮毛衣裳,还有一顶能护着耳朵、脖子,只露出脸蛋的帽子,别提多暖和了。 小尤儿和小幼崽们一起挑豆子,干瘪的、一半的、发霉的全都挑出来,他的动作又快又好。 慢慢的,每天来鸿胪寺门口守着的孩子从小尤儿一个,变成两个、三个、四个……最多的时候能有十几个。 这些孩子燕洵会给吃的,却没有也给他们新衣服,叫他们帮忙挑豆子。 不过胡同、街上,总能听到这些孩子唱稀奇古怪,但十分顺口的童谣,就连在家里刺绣的妇人都能随便哼哼两句, “天底下的字都能用这些童谣标注,就算不认识也能学着念。”不知道什么时候,街坊间流传着这么一句话,偶尔会有孩子去看贴在城墙上的石膏卤水豆腐方子看,那上面就有稀奇古怪的符号,孩子不认识多少字,念方子却能一下都念出来。 燕洵牵着两只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小幼崽上了马车,外面街上正有人高谈阔论,说的是宋飞凉又出新作,且传出来年科举将要添加几道题目,正跟宋飞凉的诗作有关。 “我听到童谣了。”小幼崽忽然亮起眼睛,“大人,你听。” “听到了。”燕洵笑道,“不过他似乎只会两句,后面的不会了,你喊一句告诉他。” 镜枫夜赶忙看燕洵,他们几次出门都是在马车里,努力听外面的声音,说话都可以压低声音,怎么能大喊。 燕洵捏了下镜枫夜因为变成幼崽变得软乎乎的脸蛋,“咱们总要出去的。外面的道兵不会管的,别忘了咱们鸿胪寺门口每天都会来人呢。” 小幼崽重重地点头,然后扯开嗓子大喊,后面的童谣。 声音清清脆脆的,传出去很远。外面的道兵听到了,果然只是看了马车一眼,并没有阻止。 啊哦额,壹呜喻…… 外面的声音渐行渐远,小幼崽却还是很高兴,脸蛋红扑扑。等马车停下,跟着燕洵下马车,外面已经是周府,周光的院子。 “燕老弟。”周光笑呵呵道,“你要的书都印好了。” “多谢周兄。”燕洵一进门就看到屋里摆满书,赶忙拿起来看了看,正是他想要的。 简单的识字书,算术书,还有一本燕洵自己编的格物书,教的自然不是如何格物,而是简单归拢了现在能食用的野菜,能吃的粮食,还有一些石头研究等等。 周光看过这些书后,心中只觉得惊骇,主动帮燕洵印刷。 “燕老弟。”周光看了眼守在燕洵一左一右两边的幼崽,低声道,“你这般研究学问,怕是……” “周兄,你不必多说。”燕洵自然知道周光想要说什么,他淡淡道,“这件事只能他们来,换了任何人都不能成。没有他们,就不会有豆腐和肥皂,以后还可能会有更多东西……” 周光浑身一震,道:“我知道了。” 拿了书,燕洵准备离开,小幼崽看了看,赶忙上前对着周光行礼,奶声奶气道,“周大人,这是礼物,给周瑞挚的。” 一朵很新鲜的小花,外面裹了一层透明的琥珀,外面打磨的很光滑,是花树幼崽亲手制作,特地让小幼崽捎带来送给周瑞挚的。 上了马车,镜枫夜赶忙拿了书挨个看完,“这些知识我都会。” “我有专门给你编新的,回去就能看到,你最近不是研究花?那些能让你学会如何从花里提取带香味的精华。”燕洵道,“可以制作胭脂。” “恩。”镜枫夜很认真地点头。 回到鸿胪寺,小幼崽们全都迎出来,叽叽喳喳的问这次出去看到了什么。 这回镜枫夜没说话,另外一只出去的小幼崽脸蛋红扑扑的被幼崽们围在中间,说:“我听到有人唱童谣,我还帮他唱了下面一句。这次没听到卖糖葫芦的声音,不过听到卖馅饼的了,听起来生意应当很不错呢。” 听小幼崽说完,蛇身幼崽用尾巴尖卷着一个小木板过来给燕洵看,“大人,你看这样行吗?” 小木板上画着一个矮胖矮胖的蛇身幼崽,下面是长长的一条,上面削出矮胖蛇身幼崽的轮廓,比幼崽模样的肥皂更生动。 “很好。”燕洵拿起来看了看,笑着点头。 盘炕炕面可以用薄石板,但穷苦人家肯定不舍得买薄石板,那么就得用泥板。燕洵准备做泥板,小幼崽们削的自己模样的小木板,正是泥板标志。 上次朝廷公布石膏豆腐方子,所有人都可以去学如何做豆腐。 孙元宝得了燕洵的指点,每天在家里做好豆腐,切成一块一块的,运到城里卖,很快就得了机会,固定往大户人家送豆腐,再加上额外卖的,挣的银子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这回孙家村又来了官差,说是教盘炕。 皇帝怜悯百姓冬日寒苦,特允百姓盘炕之法。 孙元宝家中有余钱,很快买了石板、瓦片,盘了一个炕。烧热了,能暖和一晚上,尤其是孙元宝家八十的阿爷、阿奶,可是好好享受了一把。 只是石板、瓦片都不便宜,天又冷,哪怕是一些人家想拼命做点豆腐出去卖都做不成,更何况现在做豆腐的人家基本都固定了,他们也抢不过生意。 “黄土,还有这种石头,我都要。”杜芹生来到孙家村,二话不说就开始嚷嚷了。 上回来孙家村教做豆腐,杜芹生弄了个灰头土脸,这回又来,定要拿回面子。 哪知道孙家村的人根本不买账,孙元宝很干脆道,“黄土我们要留给大人,不卖你。” “嘿,我给银子还不行?”杜芹生怒了。 “不行。”孙家村没一个要卖的。 杜芹生无奈,只得老实道,“正是大人让我来买的,价钱还是跟以前一样。” “俺不信,也不要你的银子,俺们给大人送去。”孙元宝得了族老的叮嘱,亲自撵着牛车,拉着黄土和满满一车石头、一车豆子来找燕洵。 燕洵看了眼石头和黄土笑道:“正是这个。” “嘿嘿,原来是真的,俺还当那个人骗人。”孙元宝憨厚道。 杜芹生差点气得吐血,又不敢拿燕洵怎么样,还得去弄铁矿石,这东西朝廷管得严,他好容易才弄出一些,还差点被发现。 但比起燕洵来,杜芹生根本不敢发牢骚,还得乖乖去卖肥皂和豆腐。 “这种就是石灰石,要碾成碎末,铁矿石也是。”燕洵道,“黄土晾干,也碾碎。” “哦!”利爪幼崽最开心,他爪子锋利无比,削石头跟削豆腐似的,这些大部分都是他的活儿。 碾碎后,三种混合,投入原本烧砖的炉灶中。 燕洵笑眯眯的站在旁边,看着平时很少说话的小幼崽慢慢走过来,眼睛亮晶晶的,还挺了下小胸脯。 小家伙有两个下犬牙,两个大门牙,耳朵尖上有一团橘色的火焰,但是不会烧到任何东西。平时小家伙偶尔会帮忙热饭热菜,能使一种物体发热,但是不会燃烧。 一直以来,给燕洵帮忙最大的就是有锋利爪子的利爪幼崽,对做豆腐不可或缺的长毛幼崽,还有会弄水的蛇身幼崽,以及能长出花儿可以做花皂的花树幼崽。 其他幼崽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干活的时候都会抢着干,学习的时候也会默默用工,心里更想帮燕洵的忙,就像那四只非常非常重要的幼崽一样。 这次火焰幼崽终于得到机会,帮燕洵很大的忙! “像平时那样……”燕洵仔细解释一下。 火焰幼崽用力点头,开始憋气,腮帮子鼓鼓的。 炉灶里面开始升温,外面甚至都能摸到热乎乎的,燕洵拿了火折子点燃里面的木炭,顿时轰的一下里面燃起巨大的,跟平时看上去不一样的火焰。 煅烧完毕,打开炉灶透气,里面的几种粉末烧得极为细腻,灰色,看不出能干什么。 “好了,非常成功。”燕洵笑眯眯道。 生水泥经过煅烧变成熟水泥,更好用。 和细沙混合,浇在模板隔离的模具中,就像肥皂似的,等凝固后就是一张大大的薄薄的水泥板,硬度能比得上一些石头,韧性也很不错。 上面还有十个矮胖幼崽的轮廓,下面是长长的小木板弄成的凹槽,放东西的时候可以刚刚好的卡住。 “果然。”看着硬邦邦的水泥板,镜枫夜一脸了然,他已经知道其中的反应,只是还觉得惊奇。 当水泥板抬到鸿胪寺外面的时候,曹献峰忍不住现出身形,问:“这又是何物?石头?” “石头的一种。”燕洵道,“这是炕面。” 曹献峰顿时眼睛一亮,忍不住道:“大人可卖?” “自然。”燕洵点头。 自从盘炕的法子人人皆知后,石板价钱一涨再涨,有钱人家还好,总能买几块,再不济还能用瓦片,但像曹献峰这样的人家,家中就他自己是道兵,其他都是普通百姓,哪怕是学会盘炕,瓦片却都没机会买到了。 倒是用泥板也行,可做泥板的匠人早教大户人家请了去。 水泥板跟石头一样硬,倒是刚刚好能拿来用。 第一次做出来的水泥板燕洵没有卖,全都送给了守在鸿胪寺外面的道兵。他从未讨厌记恨过这些守在外面的道兵,与其恼怒他们守着鸿胪寺,倒不如想办法慢慢走出去。 隔天,燕洵见了杜芹生,直接道:“我要建水泥作坊和肥皂作坊,就用鸿胪寺旁边两个宅子,你回去让你爹想办法……” “你疯了!”杜芹生瞪大眼睛,“咱们这样,宫里那位还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这公然建作坊,就不怕……” “怕什么?”燕洵好笑地看着杜芹生。 杜芹生并不知道他做的所有事,至少标点和活字印刷他不知道,甚至等以后幼崽们学成知识能独当一面了,那些用过的课本也会证明价值,同样是燕洵的功劳。 “燕洵,我实话跟你说吧。鸿胪寺……迟早得拆,你别不信,这是我爹说的。我知道那些妖怪可能不吃人,但别人不信啊,宫里那位也不见得信……”杜芹生难免有些兔死狐悲,悲凉道,“我跟你就是与虎谋皮,我看咱们还是趁早收手,说不定我爹还能想办法让咱们活命。” 淡然地看着杜芹生,燕洵轻轻摇了摇头,“有些事并不是怎么想就要怎么做,你要记住,大秦需要你去适应,而不是大秦去适应你。不然的话,你从此以后不用肥皂,不吃豆腐,可否?” “你!”杜芹生气得说不出话。 “替我给你爹带句话,如果实在不成,便让所有人都知道,‘妖怪犯法,与民同罪’吧。”燕洵站起来,不再跟杜芹生废话,他还得去买猪板油,再买点糯米,回去做花糕给幼崽们吃。 回了鸿胪寺,燕洵把建作坊的打算说了。 “会有很多人。”镜枫夜欲言又止。 “别担心,到时候仔细甄别,不好的请出去就是。”燕洵淡淡道,“只留下好的不就成了?” 前几日鸿胪寺开门,燕洵和镜枫夜抬着桌子出去,正好看到张三婆子,当时他便让幼崽们躲起来,先不出门。 张三婆子绕着桌子转了一圈,道:“上好的梨花木,这桌子得花不少钱吧?你哪来的银钱?莫不是朝廷又拨了银子?” 说完了,张三婆子又盯着镜枫夜身上的衣裳看,顿时扭曲道,“上好的缎子皮毛,没十两银子拿不下,你就给个畜生不如的东西穿,我……” “你要是有什么不满的,大可去衙门告我。”燕洵淡淡道,“咱们对簿公堂,不要在这里说。” 当时道兵没有出来阻止,燕洵便猜张三婆子肯定有别的身份,就没有直接动手。 “呸!”张三婆子往地上吐了口痰,骂骂咧咧的走了。 镜枫夜担心的就是这一点,若是建作坊,来的人多了,总会有张三婆子这样的。 当时小幼崽们也听到了声音,都不想出门,燕洵特地几天没让他们出去,只在小尤儿来的时候让他进来干活。 “作坊肯定要建,你也不想永远困在鸿胪寺吧?”燕洵看着镜枫夜的眼睛,见他眼中有不甘,有燃烧的火焰。 第10章 天冷得厉害,燕洵手脚冰凉地爬上热乎乎的炕,整个人都缩入被窝,实在是太舒服了。 旁边镜枫夜忽然抓住燕洵的手,低声道:“冻红了。” “没事,很快就暖和了。”燕洵不在意道。 忽然感觉手指有点痒,燕洵扭头一看,见镜枫夜舔了下他的手指,身体都忍不住跟着缩了下,却没有收回手。 手冻得还有点肿,每次暖和过来,总会又痒又疼,燕洵昨晚还折腾的半夜醒过来,没想到现在镜枫夜就发现了。 “那些活我可以干,大人不用动手。”镜枫夜搓了下燕洵的手,然后有些不舍得给塞回被窝。 “我会注意的。”被窝里的手消肿了,也不痒了,燕洵抓了下被角,看了镜枫夜一眼,“睡吧。” “恩。”镜枫夜翻身躺下,过了许久,估摸着燕洵睡着了,便翻身盯着燕洵的睡颜看。 小幼崽们都缩在自己的窝中呼呼地睡着,燕洵眉头舒展,手指搭着被褥边缘,下巴缩在被褥里,睡得鼻尖有一点点冒汗。 忽然,燕洵皱紧眉头,身体缩起来。 镜枫夜赶忙凑过去,把手放在燕洵额头上。 慢慢的,燕洵眉头再次舒展,嘴里无意识地嘟哝一句,听不清,也不知道说的什么。 一大早,燕洵爬起来,大铁锅已经烧了热水,木盆里也热气腾腾的。洗漱穿戴好,打开小间的门,屋里的冷气瞬间吹进来。 外面的冷气更凉,不过身上穿得厚,倒是没太多感觉。 杜玄风一大早进宫,见娴妃娘娘,把燕洵的打算说了。 “此事简直异想天开,别看现在燕洵还能蹦跶,指不定哪天就得人头搬家!”杜玄风也因为杜芹生跟着战战兢兢的,便抱怨道,“实在不行,干脆把他这个鸿胪寺少卿撤了,看他还能干什么!” “万万不可。”娴妃娘娘赶忙阻止道,“爹,此事虽难,我们却得帮他。” “为何?”杜玄风不解。 娴妃娘娘屏退左右,低声道,“皇恩虽然浩荡,却不稳当。爹,你想想,朝中世家大族为何能一直站稳脚跟?杜家现在什么都没有,正好借燕洵之手得些能耐。再说,作坊是燕洵的,与我们有何干系?” 杜玄风靠的就只有皇帝的宠幸,哪天失宠了,就是灭顶之灾。现在杜芹生看似替燕洵做事,却也趁机笼络不少世家公子、哥儿,等作坊建起来,其中利益,必然能有杜家一份。 想通之后,杜玄风豁然开朗,却不敢直接去找皇帝提,便想起燕洵捎来的话。 没几天功夫,外头便开始传言,惹得人人皆知:妖怪犯法,与民同罪。 “吃人的妖怪就得砍头!” “皇上英明,那些个妖怪必须得治罪!” “哎,要是能状告妖国便好了。” 大秦战败妖国,捷报传来,大秦上下都高兴异常,但百姓心中只有模糊的概念,他们并没有真正的面直妖怪,然而这句与民同罪却让所有人感同身受,有种把妖怪拉下来,踩在脚下的感觉。 为此,宋飞凉甚至写了一首诗,夸的是边关的将士,更是英明的皇帝。 这话是燕洵说的,现在却人人皆知此话出自皇帝之口,乃是金口玉言。 人人皆知妖怪吃人有罪,人人皆知大秦律法同样针对妖怪,便莫名地安全许多。 杜玄风进宫说起这事,皇帝龙颜大悦,道:“这个燕洵,倒是个奇才。作坊倒是可以建,只是一应安排,得靠燕洵自己。” 天愈发冷,却还有许多人家没法盘炕,只能继续挨冻,燕洵的水泥板正及时。至于肥皂,现在就连皇帝自己都离不开肥皂,作坊迟早得建。 圣旨送来鸿胪寺,燕洵接了圣旨,心中了然。 不过他也没期待朝廷能拨多少银子,只要同意此事就行了。 “没有款银。”镜枫夜不解,“为何没有?作坊隶属鸿胪寺……” “这样就挺好,赚的银钱归咱们自己管。”燕洵轻松道,“鸿胪寺东边的两栋宅子我都已经买下来,回头在鸿胪寺围墙开个小门,咱们自个儿设计一下,怎么方便怎么来。” 听说燕洵需要人帮忙,孙元宝直接带了全村的青壮,汉子、哥儿,还有几个力气大的妇人,浩浩荡荡地进了城。 燕洵喜出望外,这样就用不着招人了,赶忙说:“来得正好,你们安心干活,我管饭给工钱。” “嘿嘿,管饭就成。”孙元宝憨笑道。 孙家村现在是附近有名的富裕村子,豆子、黄土、石头都能卖钱,就是因为认识燕大人,周围的村子都羡慕的紧,这回还是孙家村来的及时,要是叫别的村子知道了,这活儿指定得叫他们给抢了。 那边翻新屋子,里头垒砌炉灶,案板等等,鸿胪寺这边,燕洵掌勺,炒菜、蒸馒头,做了许多吃食。 一墙之隔,隔壁叮叮当当有声音,小幼崽就蹲在墙根听着。 蛇身幼崽用尾巴尖支撑在地上,脸蛋靠着墙,仔细听了一会儿,“他们都在说大人好哩,你们快来听听。” “是哩,大人是好人。”花树幼崽也说。 镜枫夜蹲在灶膛前面烧火,看到燕洵手上溅了一滴油,赶忙站起来道:“我来,干什么你来说,不用动手。” “把里面的酥肉捞出来。”燕洵索性不动手了。 等吃饭,燕洵把东西送到隔壁。 墙这边小幼崽就都竖起耳朵听着,以前鸿胪寺周围几乎都没有声音,一方面是因为道兵用黄符封锁着,一方面是鸿胪寺周围根本没有人。 最近墙外面有了人,封锁也撤了,声音各种各样的,其中夸燕洵好人的话小幼崽们格外喜欢听。 完成那天,燕洵给孙元宝等人每个人都送了十块肥皂,工钱统一结算。 墙上的小门也打开了,鸿胪寺一下扩大许多,还有了两个作坊。原有的道兵数量不够,杨叔宁亲自带着人来安排。 “不错。”作坊里面用的木料、石头都是极好的,杨叔宁转了一圈,没发现违禁的东西。 燕洵支开幼崽们,低声问:“杨将军,张三婆子和妖怪有什么关系?” “你知道了?”杨叔宁嗤笑一声,道,“她总共四个儿子,三个儿子参军,都死于妖怪手里,尸骨无存。燕洵,我承认你有能耐,但跟妖怪一起,无异于与虎谋皮,我等着给你收尸的那一天。” “这并不是她贪钱的理由,贪钱就是犯了律法,我之所以现在没追究是没空,等我腾出手,所有贪了鸿胪寺银钱的人都别想逃过。”燕洵淡淡道,“如果仇恨可以无视律法,那无异于藐视大秦,藐视皇上!杨将军,你应该清楚,张三婆子应该找谁报仇。” 杨叔宁目光沉沉地看着燕洵,道:“作坊是好,你好自为之。” “多谢。”燕洵见杨叔宁转身就走,赶忙道。 他跟所有人立场都不一样,跟杨叔宁更不可能谈笑风生,此时杨叔宁能提醒一句,已经是仁至义尽,燕洵心中感激。 成立作坊是好事,但如果方子不在燕洵手里,恐怕他会和鸿胪寺一起被封闭,作坊也就跟他没关系了,但至少现在水泥煅烧升温没那么容易,必须得幼崽帮忙,豆腐更是如此,卤水特别,肥皂虽然谁都可以做,但如果没有花树幼崽,根本做不出透明带香味的肥皂。 隔天,杨叔宁又来,还带着一个孩子。 “十三皇子,这是鸿胪寺少卿,燕洵。”杨叔宁放下孩子便转身离开。 鸿胪寺大门轰然一声关上,燕洵站在灶台前面,看着个头不大,跟幼崽们差不多的十三皇子,瘦瘦弱弱的,眼睛大大的,身上的衣袍洗得都发白了,脚上还穿着单鞋。 这恐怕就是那句‘好自为之’的结果了。 秦十三仔细地看着燕洵,这位燕大人比他想象中的更年轻,似乎比他大不了几岁,模样倒是好看,唇红齿白的。 心中想着父皇的话,秦十三紧张起来,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见父皇,心中激动不已,也牢牢地记住了父皇说的话,只要他能得到那两个作坊的所有秘密,便能得到父皇的认可。 “你冷吗?”火焰幼崽穿着厚厚的棉鞋,哒哒哒走过来,眨着大眼睛看秦十三,“屋里炕上暖和,你跟我来。” 火焰幼崽没带帽子,异于常人的耳朵,还有露出嘴外的犬齿、门牙,直接吓到秦十三了。 但是外面真的很冷,这一路被杨叔宁带出来,秦十三被寒风吹的手脚僵硬,脸颊上还有冻疮,嘴唇更是冻的发青。 “给你吃鸡蛋。”火焰幼崽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热乎乎的鸡蛋,这是燕洵刚刚煮的一锅,他还没舍得吃呢。 拿了鸡蛋,秦十三迫不及待地剥开,两三口吞下去,噎地喘不过气。 小幼崽看到了,赶忙哒哒哒跑到灶台那里,端过来一个小木碗,里面是热乎乎的豆浆。 一小碗豆浆喝下去,秦十三砸吧砸吧嘴,感觉自己暖和许多。 燕洵笑了下,拍了拍手说:“咱们鸿胪寺终于来新人了,大家欢迎。” “欢迎。”小幼崽们赶忙学着燕洵的样子拍手。 秦十三有点不知所措,就站着没动。很快燕洵领着他进了澡堂洗了个热气腾腾的澡,换上了崭新的柔软的衣裳,穿着暖呼呼一点都不觉得冷,还有木碗、木盘,勺子、叉子都有他的一份。 屋里炕上也有他一块地方,用来铺崭新的被褥,地方不大,但是非常暖和。 不睡觉的时候,炕上的小窝就都收起来,放到柜子里,秦十三而有一个专门属于自己的木柜放被褥。炕上放着一个木桌,小幼崽们就在上面学习。 很拗口的童谣,秦十三也要学,他不敢怠慢,心中仔细地记着。 他已经识字了,但还是跟着重学一遍,发现跟幼崽们一起学得特别快,有些东西似乎根本不会忘记似的。 不管做什么,燕洵都没有刻意瞒着秦十三。 制作水泥步骤不算多,就是得用力气。小幼崽们都仔仔细细地干活,秦十三也跟着弄碎石块,用锤子敲得碎碎的。 煅烧的时候,火焰幼崽要帮忙升温。 水泥能做成石头一样的水泥板,上面还有幼崽们的轮廓凹槽,秦十三也帮忙了,他仔细地记着每一个步骤,发现只有煅烧的时候才必须得幼崽帮忙。 等水泥板好了,燕洵牵着秦十三的手从小门过来。 作坊外面已经等了好些个人,都是来买水泥板的。 张顺子听人说城里卖石板,而且价钱还不贵,天还没亮就起来,揣着银钱进城。他是第一个来的,作坊大门看着没什么出奇,但等着的人却有不少。 双手捂着嘴,哈了口热气,张顺子跺了跺脚,终于等待大门敞开。 “先来后到啊,没钱可以拿豆子、黄土、石灰石抵。”燕洵笑道,“一个一个进来。” 外面很多人,如果挤进来哄抢,只有燕洵和秦十三肯定不行。就在秦十三担心的时候,却没有一个人挤进来。 “我先来的。”张顺子赶忙上前一步。 结果几个家丁也上前,“我才是先来的。” “他先来的,你们不用争辩。”燕洵说着,叫张顺子进来,“水泥板要小心抬,断裂的话也不用担心,下面多支撑一下就行了。” “哎。”张顺子赶忙进来。 背着水泥板出来,那几个家丁这才挨个进去,买了水泥板回去。 卖完水泥板,燕洵便关上大门,从小门回鸿胪寺。 张顺子买了水泥板回去,当天就把炕盘好了,烧了一晚上,老娘也暖和暖和,身子眼瞅着强了不少,也有精神了。 不过为什么燕洵一下子看出是他第一个来的,张顺子还是不明白,就跟老娘说起这个事儿。 “那是因为灵性。”张顺子的老娘坐在暖呼呼的炕上,摸着被褥下面的凹槽道,“那位大人灵性啊。” “娘,啥是灵性?” “能成道的人都灵性。” 燕洵出来找杜芹生,正好看到有个见过一次的哥儿裴钰儿,仰着小脸跟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央求,“哥,你也给我去买一块水泥板呗,我要睡那样的炕。” “你屋里不是有炕吗?是正经的石板,我屋里还是用的瓦片……” “可是王真儿屋里用的是水泥板,我听说热的快,能暖和一晚上,我想要那样的。”裴钰儿不肯放弃,“哥!” “行行行,我看看能不能买到。” 燕洵笑了下,这些小哥儿、小姐儿就喜欢攀比这个,生怕自己没有,不过也正好帮了忙,省的还有人不知道他卖水泥板。 见着杜芹生,燕洵直接道:“以后作坊的东西我就不出来送了,你去作坊住下,帮忙卖吧。” “那样旁人会不会知道肥皂就是……”杜芹生吓了一跳。 “若是有人猜出来,也用不着理会,大不了他以后不用肥皂就是。”燕洵不在意道,“你来不来?” “来!”杜芹生没得选择,只能来,他可放不下那么些银钱。 燕洵笑了笑,又说:“我偶尔会带着幼崽们去作坊,你可不要大惊小怪,否则别怪我不客气。若是我告发你,你现在得了多少银钱,都得给我吐出来,你爹也没好果子啃!” “你!”杜芹生吓了一跳,敢怒不敢言。 回了鸿胪寺,秦十三跟小幼崽,还有小尤儿一起挑豆子, 这几天秦十三发现这些小幼崽除了长得跟人不一样,别的地方都没什么,而且还给了他不少东西,晚上还会讲好听的故事。 只是他心中有任务。 “小尤儿,你不怕他们吗?”秦十三低声问飞快地挑豆子的小尤儿。 “不怕。”小尤儿头也不抬地说,“大人是好人,我相信大人。大人说了,其实大家都一样,就是样子不一样罢了。” “可他们是妖怪。”秦十三压低声音。 “妖怪怎么了?难道所有的妖怪都吃人吗?”小尤儿自己摇头道,“不吃人、不害人的妖怪,岂不是跟我们一样?” 火焰幼崽忽然凑过来,看了看秦十三脸颊的冻疮,然后哒哒哒跑开,又跑回来,两只手在秦十三脸上揉了揉。 冻得生疼生疼的冻疮忽然不疼了,也不痒了。 “再过几天就好了。”火焰幼崽露出大大的笑容,跑到一边继续挑豆子。 哪怕说话声音再小也逃不过镜枫夜的耳朵,他听了便说给燕洵听。 “你方才冲着那只幼崽,原来是吐了口……”燕洵笑道。 镜枫夜有点不自在,只有燕洵受伤的时候他才不会那样,现在被燕洵发现,耳朵尖迅速变红了,还转过身背对着燕洵干活。 “哦,我的手被刀切了。”燕洵小声道。 “我看看。”镜枫夜赶忙转身,握着燕洵的手,左右看了看都完好无损,这才反应过来,燕洵周围根本没刀,他这是说笑的。 燕洵忍不住笑,“说正经的,我觉得咱们快要遇到麻烦了,得先想想对策。到时候你这样……让幼崽们也有心理准备……” 第11章 半夜,张顺子就爬起来,提着前天晚上泡的豆子出门,用村里的石磨磨豆子。 天还没亮,张顺子就把豆腐做好了,还有单独余出来的豆浆,温在锅里。豆渣也没浪费,做成了豆饼,张顺子吃了一个,给老娘留两个,剩下的包起来带在身上当干粮。 做豆腐顺便烧炕,又能暖和一个白日,张顺子的娘不会冻得慌。 到了外头,张顺子盯着贴在墙上的豆腐方子看了看,他不识字,但是每次经过都会很认真的看,几乎要把那些字的模样记住了。 找了几块木板围在四周,遮风挡雨,做完这些张顺子才离开。 那豆腐方子上画的矮胖幼崽模样,跟张顺子买的水泥板一模一样,他还听说豆腐方子还有三个字,‘保育堂’。张顺子心里头想着,水泥板兴许也是保育堂的吧。 火焰幼崽把木板按在尚未凝固的水泥板上,然后小心翼翼地拿出来,印下一个特别明显的轮廓。 秦十三站在旁边看着,总共十种木板,对应十头幼崽,不多不少刚刚好。但是他不明白,“为什么要印你的模样?” 火焰幼崽犬齿很长,还露在外面,又有两个大门牙,耳朵也是奇怪的火焰形状,在秦十三眼里,他是有一点点害怕的。 “想有很多很多朋友。”火焰幼崽拿起小木板,走向下一个水泥板,身上厚厚的衣裳圆鼓鼓的,弯腰的时候有点儿艰难,“大人说,我们也可以有很多朋友,让很多人认识我们。” “朋友?”秦十三有些怔愣。 他长这么大,没有一个朋友,宫里任何人都有可能是他的敌人,他没有娘,皇帝虽然是他爹,但从未管过他,他要活下来,只能靠自己。 “你就是我的朋友。”火焰幼崽站起来,擦了下脑门上不存在的汗水,高兴道,“小尤儿也是我的朋友,很好呢。” 秦十三不由得想起昨晚听燕洵讲的故事,他当时偷偷缩在被窝里,很久很久才睡着,因为那种感觉很暖,也很安心。 燕洵从小门那边过来,招呼道:“走,吃饭了,回头再干。” “哦。”火焰幼崽赶忙跑去把木板洗干净,又跑过来冲着秦十三伸出爪子。 很暖和的爪子,秦十三一边握着跟着火焰幼崽回鸿胪寺,一边想着。 一碗热乎乎的豆浆,每个幼崽都有一盘小笼包,还有一小碟咸菜。秦十三乖乖坐在幼崽们最后方,呼哧呼哧地吃着,感觉整个身体都跟着暖和起来。 吃完饭还有一张甜丝丝的糖饼,每个幼崽都有,可以马上吃掉,不过秦十三看到所有幼崽都用油纸包好,放在口袋里,他也跟着学。 还没到晌午的时候,幼崽们都有些饿了,就拿出糖饼吃,秦十三也跟着拿出来,觉得糖饼格外甜。 晾干的水泥板一块一块的摞到架子上,燕洵站在旁边拿着毛笔计数,镜枫夜轻松抱起水泥板放好,经过燕洵身边的时候忽然道:“来了。” “恩。”燕洵点头,冲着幼崽们喊,“时候差不多了,都回去歇息。” “哦!”小幼崽们赶忙洗干净手,顺着小门回鸿胪寺。 秦十三留了下来,看着燕洵把作坊大门打开。 外面早就聚集了许多人,不过这次却没有往前挤说自己是先来的,而是站着没动。 燕洵牵着秦十三走出来,果然看到张三婆子来了,还不是一个人。 “开作坊了?”张三婆子探头往里面看了眼,一眼看到一摞一摞的水泥板,嗤道,“赚了不少银钱吧,拿来。” “咋?还以为你是鸿胪寺的?”燕洵淡淡道,“银子都在我手上,你若是求了上官点头,亦或是干脆去告御状,我便一文钱都不要,全给你。” 张三婆子脸色一变,不依不饶道:“老婆子我就不去,银子你也得给我!这里的水泥板大家可都别买,不然小心没命啊。你们是不知道……这里可是……” 一边说着,张三婆子一边睁开一只眼睛看燕洵,等着他脸色大变来阻止。 秦十三都有点着急,作坊隔壁就是鸿胪寺,甚至作坊也是鸿胪寺的,里头住着妖怪,要是叫张三婆子喊出来,往后作坊怕是一单生意都没了。 想到这里,秦十三不由得晃了晃燕洵的手。 “这里可是什么?”燕洵不但不阻止,还问了。 张三婆子一愣,干脆心一横喊道:“隔壁便是鸿胪寺,里头住着妖怪,你们还不快跑?” 京城原本没有妖怪,但自从妖国虎妖王送来十头幼崽为质,几乎大秦百姓全都知道京城有十头为质的妖怪。 胡同里的人都是心中咯噔一下,惊疑不定起来。 “跑什么跑?妖怪吃人了吗?谁看到了,谁被吃了?”燕洵没说话,倒是小尤儿忍不住,挤开人群到最前面,劈头盖脸地问张三婆子。 “倘若妖怪吃人,倒也轮不到你喊,皇上自然不会坐视不管。况且妖怪犯法,且与民同罪。”燕洵忽然厉声道,“张三婆子,你在这里妖言惑众,乱传谣言,可是知罪?” “我没罪。”张三婆子道。 燕洵笑了,“你没听本官说么?妖怪犯法,与民同罪,百姓犯法,也要治罪啊。” 张三婆子见燕洵咄咄逼人,明明年纪不大,却气势惊人,愣是后退好几步,直到身后的张寺扶着才回过神,又咧开嘴哭起来,“我三个儿子都死于妖怪嘴里,妖怪不治罪,难道还要我这个老婆子偿命?天理不公,天理不公啊。” 后面张寺上前一步,跪在燕洵前面,行大礼道:“大人,草民相信你是被妖怪蛊惑。我三个兄长参军杀妖怪,全部被妖怪杀死,尸骨无存,请大人治鸿胪寺妖怪的罪。” “寺儿,你、你回头也去参军。老张家满门忠烈,老婆子我只要有一口气在,就不会让妖怪在京城享福……”张三婆子抹了把眼泪,拍打着张寺,让他现在就去参军。 燕洵错开一步,没接张寺的大礼,“谁吃了张三婆子的儿子,你就去告谁,衙门不受理,你找我,我给你记着,以后若是有机会,定然帮你报仇。只是你找鸿胪寺为质的幼崽,却是找错人了。” 说着,燕洵上前扶起张寺。 张寺不愿意起来,抬头看了眼燕洵,见他面相和善,眼神温柔,心里忽然没来由的有些好感,下意识跟着站了起来。 “今日你且跟我进鸿胪寺,有什么话,可以明日再跟我说。”燕洵有冲着胡同里其他人道,“好了,第一个来的跟我进来拿水泥板。” 大家一下明白过来,燕洵果真是鸿胪寺的大人,是官儿,但没有架子,而且也没不管张三婆子,这事儿处理的十分玄妙,没人不服。 “是我、是我。”一个管家赶忙站出来,领着家丁进去拿水泥板。 很快里头的水泥板卖完,胡同里的人都散了。 张三婆子还在外面嚷嚷,“那是妖怪的东西,你们就不怕死吗?有些个妖怪有毒,碰到就会死。” “我家主子说了,就是不信你的话,不信鸿胪寺燕大人;但也不能不信道兵,不信将军,不信真龙天子的皇上。”有个小厮被张三婆子扯着喊个不停,便说,“我家主子信皇上,所以这水泥板还得买。主子等着睡炕呢……” 有炕没炕的,差别太大了。 以前大家都不睡炕,屋里多放几个火盆、汤婆子也就是了,可已经有些人家盘了炕,特别暖和,晚上睡觉不需要差人专门暖被窝,别提多好了。 “我可以不信你,但相信皇上就够了。”这话传着传着,越传越多。 杜玄风一看,赶忙跑进宫跟皇帝说了。 “哈哈,有趣,有趣。”皇帝笑得合不拢嘴,当即差人出宫,也去作坊买个水泥板来盘炕。 这事儿回头又给杜玄风传出去,一时间京城竟是都争相买水泥板,谁家要是没有,那简直是不信任皇上,买,必须得买。 若是有人说水泥板跟鸿胪寺有关系,便会有更多的人反驳,“你信不信皇上?” 卖完水泥板,原本要立刻关门,但燕洵这回没有。 看着喃喃自语,有些魔怔的张三婆子,燕洵轻轻摇头,对张寺道:“你可愿意随我来,看看鸿胪寺的幼崽到底是什么样?” “大人……”张寺有些犹豫。 “你没去过边境,不知道妖怪什么样,怨恨也好,愤懑也好,总得亲眼看看才知道。”燕洵淡淡道,“你放心,本官不会让你放下仇恨,还是那句话,若是有机会见到杀害你三位兄长的仇人,本官绝对不会放过。” 张寺心中好像亮了一盏灯,他点头了。 “寺儿……”张三婆子愣住,没想到张寺竟然点了头。 “娘,你先回去,我明日便回来。”张寺道。 张三婆子见张寺去意已决,便没继续说什么,她倒是知道鸿胪寺四周都是道兵,里头的妖怪翻不出天来,更不可能有机会害张寺,便放心地去了。 这回作坊大门终于关上。 鸿胪寺那边的小幼崽听着动静,便赶忙打开墙上的小门,就要跑过来。他们都耳聪目明,外面的声音听的清清楚楚,心中担忧不已。 “等等,有生人。”镜枫夜忽然挡在前面。 小幼崽急刹车,小门又赶忙关上,只有一道很窄很窄的缝隙,小幼崽就躲在后面用一只眼睛看。 “走吧。”燕洵脚步不停,没牵秦十三。 秦十三侧头看了眼张寺,抬脚跟上。 来都已经来了,张寺一咬牙,也跟上去。 燕洵亲手打开小门,笑道:“他来咱们鸿胪寺住一天,是客人。” “客……”镜枫夜想说什么,忽然看到燕洵冲着他轻轻摇了摇头,便赶忙闭上嘴,同时耳朵尖还有点红。燕洵的表情太生动,而且是专门对他一个,镜枫夜心中很珍惜这个小片刻。 躲在后面的小幼崽都是一愣,见燕洵不说话,忽然反应过来他说的是客人。 “我去准备。”蛇身幼崽第一个反应过来,转身游得飞快。 “我也去。” “我也去。” 眨眼间,小幼崽们全都消失,去忙活了。 燕洵这才带着张寺进来。 这就是人人都知道存在,但是不知道在哪儿的鸿胪寺。张寺环顾四周,发现跟自己想的不一样,跟张三婆子唠叨的也不一样。 院子不大,但是干干净净,铺着石板,一角有一个石头垒砌,高出一块的花坛,里头用油纸布遮着,能从一角看到一些绿色的花花草草。 “坐吧。”进了去,燕洵打开小间的门,让张寺进来。 进屋前,鞋子得脱下来,换成宽松的草鞋,张寺有点不好意思,因为他的脚有点脏。 里面小间的门打开,整个都是炕,上头摆着矮桌。 小幼崽们倒了热水,里面放了一朵鲜艳的花儿,淋了蜂蜜,还有两个大大的木盘,一个是切成小块的果子,一个是炸的金黄香甜,各式各样的面果子。 全都是这些幼崽准备的,张寺神色有些复杂,坐到炕上后发现炕是温热的,他不由得舒了口气,整个小间都很暖和很暖和。 “今天学新字。”张寺开始吃果子后,燕洵就不管他了,开始教小幼崽们学习,“十三能跟上进度吗?” “恩。”秦十三认真点头。 镜枫夜主动坐在张寺对面,帮他添热水。 这是一头成年妖怪,长相十分俊美,脸颊上有龙鳞痕迹,一双眼睛十分锐利地看着自己。张寺有点紧张起来,身体慢慢绷直,暗中戒备着。 “大人说,鸿胪寺的妖怪都要遵守律法。”镜枫夜忽然道,“你若是有事,可以跟大人说。” 那边小幼崽正在默写,蛇身幼崽写错了一个,扁着嘴,大眼睛可怜巴巴的眨巴眨巴。 燕洵很威严,“伸出来。” 蛇身幼崽没辙,只能伸出尾巴尖。 燕洵轻轻拍了下尾巴尖,道:“你最近晚上总是睡得很晚,白天就没精神学习,现在挨打了吧?今晚可别自个儿玩了,小心以后不能长高个。” “知道了。”一听不能长高个,蛇身幼崽吓了一跳,赶忙答应。 看到这一幕,张寺忽然放松下来,道:“大人跟别的不一样……” 若是别的官员遇上张三婆子这种撒泼闹事的,定然要先管教一番,也不会像燕洵这样,竟是让他进来鸿胪寺。 “大人是独一无二的。”镜枫夜看了眼燕洵,不自觉地笑起来。 他不是妖国为质的幼崽,便是出意外死了,妖国也不会说什么,但现在燕洵在鸿胪寺,镜枫夜就觉得无比安全起来。 甚至鸿胪寺也在一天一天的变化,有时候镜枫夜回想起以前,竟觉得现在就像一场梦似的。 两个人同时看着燕洵,同时说起燕洵,无形中隔阂少了许多。 张寺身体不再紧绷,甚至还听燕洵给小幼崽们讲解那些字的意思,有些字看着竟然跟真的山和水似的,一下就能记住。 下意识跟着学了好几个字,见着小幼崽们学完了,张寺还有点意犹未尽。 张寺偷偷看小幼崽们的时候,小幼崽们也在偷偷看张寺。 既然燕洵说他是客人,那就得当客人对待。但小幼崽们知道他是张三婆子的儿子,总是会偷偷看,心里偷偷想。 “我们要挑豆子,你想帮就帮,不想就自个儿找地儿吧。鸿胪寺所有的地方你都能去,没什么忌讳的。”燕洵道。 银子什么的都藏得严实,还是小幼崽们帮的忙,就是让张寺找也绝对找不到。 燕洵去开门,把小尤儿放进来,大家一起挑豆子。 昨天泡好的豆子今天都做成豆腐,一方方的浸在清浆中,整齐地摆在角落。一块块肥皂出模,再用油纸包好,整齐的码好。 小幼崽们都有条不紊地忙活,不怕烫不怕凉,爪子烫得红彤彤的,哈口气继续。 张寺在旁边看着,自个儿一个大人两手空空什么都不干,总觉得别扭,便也跟着干活,倒是也不累,还能更了解这些幼崽。 “要洗手。”拿干净的水桶之前,小幼崽跑去把手洗得干干净净。 包装肥皂块的时候,小幼崽手上都带着薄薄的皮子手套,张寺帮忙的时候,也得了一个手套。 估摸着时候差不多,燕洵掌勺,做了饭。 鸿胪寺大门每天都有开门一个时辰的机会,燕洵尽量的都会让小幼崽们有出去的机会。 油炸豆腐肉丸,金黄金黄的,搭配着薄薄的饼子,脆香可口。有几个孩子来,燕洵都给了吃食,还给了热汤,大冷天的喝下去能暖和不少。 孩子们学得很认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燕洵拿出来的木板,就连张寺都默默记着,他不识字,家中也没有银钱进学堂,此时看着燕洵讲解,小幼崽们都很认真地听着,张寺心中忽然有一种很奇异的感觉。 他竟是有点儿羡慕这些小幼崽。 时辰一到,燕洵带着小幼崽们回鸿胪寺,张寺站在最后面,回头看了眼外面瘦巴巴的孩子们,他们的眼睛里也有羡慕。 第12章 “这是我的。”花树幼崽一手拿着一块包好的肥皂,一手拿了一块酥脆香甜的点心,仔仔细细地放好,跑回来站到燕洵身后。 燕洵上前把桌子上的东西用一张很大很大的油纸包好,拿起来递给张寺,“等会儿水泥作坊开门,你就从那里走吧。” 接过巨大的油纸包,沉甸甸的单手差点拿不起来,张寺看着冲着他挥爪的小幼崽们,神色复杂。 “走吧。”燕洵上前打开墙上的小门,回头示意张寺跟上。 小幼崽迅速挥爪,跟这位客人道别。 张寺跟着燕洵穿过小门,作坊院里两边都是一摞一摞的水泥板,上面都有小幼崽们亲手按下的印记,昨日下午张寺还跟着帮忙抬水泥板了,他还亲眼看了水泥是如何烧制的。 作坊大门缓缓打开,外面等着买水泥板的人没有立刻上前,张三婆子冲上来,见着燕洵劈头盖脸道:“你与妖怪为伍,注定不得好死!” “娘!”不等燕洵说话,张寺抢到前面拽着张三婆子就走,“咱们错怪大人了,他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张三婆子不依不饶,却被张寺不由分说地拖着走了。 等张寺走远了,燕洵才笑眯眯道:“张三婆子诽谤本官的罪,今儿个便算了,本官心情好。头一个来的进来拿水泥板吧……” 远离鸿胪寺,张三婆子立马不骂了,阴沉着脸甩开张寺,道:“妖怪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 张寺不说话,回到家中把沉甸甸的油纸包打开,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摆出来。 透明有着幼崽花纹的肥皂统共十块,不透明的方方正正的肥皂十块,点心十块,一副针脚细密的厚厚的皮毛手套,有个细细的带子可以挂在脖子上,一大块豆腐,一块画了十头幼崽矮胖矮胖模样的小木板。 “这些就把你收买了?”张三婆子斜着眼睛看张寺,“寺儿,你是不是忘了,你三位兄长都是怎么死的!” “没有。”张寺把豆腐放在一边,其他的都仔细收好,“没有收买我。燕大人一句好话都没说,那些幼崽……也没有讨好我,这只是伴手礼而已。” 他想进鸿胪寺找茬,挑毛病,但都没找到,甚至……有些羡慕那些幼崽,不太想离开。 一天时间,太短了。 “娘,我三个兄长不是他们杀的。妖怪也有好的坏的,就像人一样。”张寺有些激动。 “哼,妖怪都是十恶不赦的,老婆子我迟早弄死他们。”张三婆子梗着脖子道。 张寺闭了闭眼,早已预料到张三婆子会说这种话,他忽然轻声道:“那娘帮着那些人贪了鸿胪寺的欠款,就是对的吗?如果被查出来,是要砍头的。” “不用你管。”张三婆子不说话了。 朝廷拨款都是税收,是老百姓一粒一粒粮食积攒的,那些钱何尝不是百姓的血汗钱。张寺本不知道这些,还是偷听小幼崽好奇问燕洵,才偷听到。 低着头敛去眼中的失望,张寺转身离开,他还想去鸿胪寺看看。 正巧燕洵有事要出来,看到张寺呆呆地站在外面,“咋了?” “没、没事。”张寺赶忙摇头,快步走了。 燕洵没当回事,去找杜芹生。 一见面,杜芹生怨言颇多,他还是不想来作坊坐镇,但是又不敢跟燕洵说。 “这是胭脂。”燕洵拿出一个很精致的小木盒,“每天搓在手上、脸上,能让肌肤细腻光滑,更不会开裂冻伤。” “这么好?那能卖大价钱。”杜芹生眼睛一亮。 燕洵迅速拿回木盒,淡定道:“今天就搬来水泥作坊住,屋都给你准备好了。还有,我打算翻新鸿胪寺,记得跟你爹说说,叫宫里那位点头。” “这能行?”杜芹生吓了一跳,作坊是作坊,鸿胪寺却不一样,就算皇帝点头,文武大臣怕是也不会同意,毕竟里头住着的是妖怪。 “有胭脂就行。”燕洵淡淡道。 杜芹生没法,只得回去找爹。 得了胭脂,杜玄风赶忙进宫。 自从有了肥皂,皇帝几乎每天都要用肥皂洗手、沐浴、洗头,天热还好,天冷了总是觉得身上干巴巴,为此皇帝还暴躁了好几天。 木盒里的胭脂是白色的,散发着一股淡淡的草木香味,并不是浓烈的花香,擦在手上感觉很清爽,而且干巴巴的感觉也没了。 “好、好、好!”皇帝又是接连三个好。 杜玄风赶忙趁机把鸿胪寺的事儿说了,“按照燕洵的意思,是想盖小楼。” 鸿胪寺就那么大点儿地方,小楼估摸着跟街上的铺子差不多,真要说是朝廷衙门,实在是寒酸,但里头住着的是妖怪,皇帝又有那么点儿优越感,当即同意了。 “燕洵说盖楼需要筋骨,他想冶铁。”杜玄风小心翼翼道。 “准!”皇帝想也不想道。 现在冶铁能耐十分有限,若是燕洵能冶得好,倒也是功劳一件。 当天,杜芹生领着一些心腹搬来水泥作坊,瞧着空荡荡的屋子,连个炕都没有,脸差点绿了,又不敢找燕洵,只得自个儿盘炕。 到吃饭的时候了,结果作坊连个吃的都没有,大门还关着,杜芹生委屈地差点哭了。 脆香脆香的炸豆腐,酸甜口味的炸酥肉,还有大大的馅饼。炕上还有热乎乎的汤,小幼崽们乖乖坐在长桌两边,秦十三也很乖巧地坐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炸豆腐,就等着开始吃饭就要第一个吃! “大人,作坊那边没有吃的,可以吗?”蛇身幼崽凑到燕洵旁边,脸颊鼓鼓的,一看就在嚼东西。 燕洵摸了摸小幼崽的脑袋,轻笑道:“差点忘了,现在谁想随我去送些吃的?” 因为燕洵早说过,杜芹生不是客人,小幼崽们此时便都有些犹豫去不去。 秦十三左右看了看,举手道:“大人,我去。” “我也要去。”火焰幼崽忽然也跟着举手。 燕洵看了眼,笑道:“好。” 这还是小幼崽头一回愿意主动见不认识的人,燕洵心中很是欣慰。 作坊外面冷风呼呼吹,屋里虽说暖和些,可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杜芹生缩在炕上,几个下人守在旁边,都是冻的瑟瑟发抖。 见着燕洵带着秦十三进屋,还有一头幼崽,杜芹生吓了一跳,下意识往后退。 “大人给你送好吃的。”火焰幼崽说着,主动抱着食盒上前,放到桌子上,打开最上面一层盖子。 饭菜冒着热气,香味飘出来,杜芹生吸了口气,肚子立刻叫出声,什么都顾不得了,直接冲下炕,拿起筷子就要吃,哪还顾得上火焰幼崽。 狼吞虎咽地吃了个半饱,杜芹生这才回神,发现火焰幼崽没走,一直站在旁边看着他呢。 “额……”杜芹生吓了一跳,忽然又发现自己有点吓得晚了,饭都快吃饱了。 “走了。”燕洵站在门口道。 “哦。”火焰幼崽乖乖答应,临走前忽然从兜里掏出一个小巧的油纸包放在桌子上。 杜芹生心里嫌弃,手却控制不住地拿起油纸包打开,里头是一块透明的糖,中间有一个很好看的花瓣,跟花皂的花瓣不一样,看着就很好吃的样子。 把糖放在嘴里,杜芹生嘟哝道:“这个燕大人,对妖怪都比对我好,真是怪人。” 晚上小幼崽们吃了饭,一起把炕收拾好,打开自己的柜子把窝拿出来摆好。 燕洵在外面看着灶膛,最后严严实实地把火盖好,灶膛外面用石头堵住,这样炕里面吹不尽凉风,屋里就能暖和一晚上。 “热水都烧好了。”镜枫夜走过来,拿着一个很精致的小木盒。 很整齐的六边形,上面刻着十头小幼崽,矮胖矮胖的,侧面刻着燕洵的脸,正面的、侧面的,各个角度,最底下那一面是一片龙鳞。 中间有个很巧妙的卡扣,轻轻一捏才能打开木盒。 燕洵打开看了看,笑道:“胭脂。” “恩。”镜枫夜点头,耳朵有点红,这是他亲手做的,木盒也是亲手雕刻,没让利爪幼崽帮忙。 澡堂里还是热的,里头早已准备好热水,燕洵进去洗了个澡,出来穿衣服之前,忽然想起镜枫夜给的胭脂,便找出木盒打开,食指挖出一点在掌心揉开,涂在身上。 涂得差不多,燕洵忽然吸了吸鼻子,味道跟寻常拿出去卖的不一样,不是清浅的草木香,而是一种很特别的,熟悉又特别。 穿好衣服出来,燕洵不经意地问镜枫夜,“你给我的胭脂跟那些不一样,可是加了什么?” “恩。”镜枫夜点头,耳朵尖慢慢变红。 “加了什么?”燕洵搓了下手,感觉一天干活弄得手有些小裂口,现在似乎都好了。 镜枫夜赶忙转身,拿着衣服往澡堂走,声音几不可闻,“龙涎。” 因为声音太小,燕洵没听清,不过也没多想,把胭脂单独放起来,打算每天都用这个。 第二天一大早,燕洵便道:“谁去作坊那边一趟?” 小幼崽们都刚刚爬起来,排着队洗漱,眼睛都还没睁开,就都没反应。 秦十三道:“我。” “成。”燕洵点头,叮嘱几句就让秦十三过去了。 通过小门就是隔壁作坊,一个做肥皂的,一个烧水泥做水泥板的。这还是秦十三头一回单独一人来作坊这边,他知道妖怪和燕洵都在鸿胪寺,而作坊这边就只有杜芹生和几个下人。 他还知道杜芹生其实心中一直很不甘心,不愿意给燕洵跑腿干活,而杜玄风在朝中风头正盛,娴妃娘娘虽然受宠,但是没有子嗣…… 他现在无依无靠,若是能成为娴妃娘娘的皇子,那便好了。 “你们俩给我机灵点,进了这个地儿,可别想活着出去!”杜芹生在屋里骂道,“等会子我要出去弄矿石,你们都给我擦亮那双招子好好跟着,否则小心小命。” 下人赶忙答应。 “行了,小爷我还饿着,肚子叫的都给我勒紧,别叫小爷我听着。”杜芹生不高兴道,“这个燕大人,就知道瞎折腾……” 秦十三脚步顿了顿,这才敲门进去,把燕洵的叮嘱一五一十地说了。 他再怎么样,也是皇子,杜芹生就跟变脸似的,满面笑容。 只是秦十三却不想通过他搭上娴妃娘娘了,与其跟杜芹生周旋,还不如回鸿胪寺跟大人学认字,学做肥皂,其中的技巧他看了许多遍都还没学会哩。 大人还要跟幼崽们讨论如何给竖炉升温,秦十三想到这里不敢耽误,几乎是一路小跑的通过小门回来。 饭桌上,秦十三那份早饭稳稳当当地摆着,荷包蛋,豆浆,还有一笼小包子,包子褶耳跟花儿似的,其中还有秦十三昨晚包的,他都不太舍得吃。 “吹风,火能燃地更好。”蛇身幼崽鼓起腮帮子,吹了口气。 燕洵点头,“用木炭效果更好一点。” 吹风的话,燕洵早有想法,就是鼓风机,也叫风箱。木炭甚至不用自己做,直接出去买就成,城中许多人家都会预备许多木炭,今年都有了炕,倒是烧木炭烧得烧了,正好可以低价买来。 就算这些条件都达到,恐怕也不会有燕洵想要的效果,不过他还有帮手。 烧砖的时候就垒砌过炉灶,此时再垒砌根本不难。 图纸画出来,幼崽们都看了看,很快主动寻找自己能帮忙的活计。镜枫夜力气最大,就负责垒砌,燕洵在旁边指挥,偶尔帮着搬石头。 建成后进行试烧,矿石、石灰石、木炭。 “不够热。”燕洵站在旁边看了看,道,“该你了。” “恩。”火焰幼崽重重地点头,很严肃地走上前。他鼓起嘴巴憋了一口气,眼睛瞪着炉窖,小拳头也握着。 炉窖里头开始升温,里头的矿石发红、变软…… 外面只是用石头垒砌,眼瞅着也要开始发红,燕洵赶忙摸了摸蛇身幼崽的小脑袋。蛇身幼崽游到前面,鼓起腮帮子吹出一口气,就有大水降下来,让炉窖外面迅速降温。 “来了!”燕洵眼瞅着差不多,赶忙说。 “恩!”说话的是小幼崽从昨晚开始就没歇息好,今天不管做什么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因为今天他要干一件大事。 小幼崽身上只有黑白两种颜色,本来很瘦很瘦,都皮包骨了,但自从燕洵来了鸿胪寺,小家伙就一直在胖,现在圆滚滚的。 他天生能影响类似水可以流动的东西的形状,只是一直以来在鸿胪寺都没能帮上忙。 就连肥皂定型也是有模具,小幼崽也不会弄成矮胖幼崽花纹那种复杂的肥皂形状,偷偷失落了好些天,直到现在得到机会。 炉窖开了一个小口,里面红彤彤,所有幼崽都不敢靠近,还都不停后退,只觉得身上都快要灼烧了。 “呼。”黑白幼崽深吸一口气。 就看到那个小口飞出一条红彤彤的长龙,笔直笔直地冲向半空。 外面的冷风一吹,长龙瞬间凝固,硬邦邦的砸到地上。 燕洵赶忙过去看了看,黑白幼崽制作的铁棍粗细一样,因为早有准备,表面有一些均匀的凸起,并不是光滑的。 试着折了折,燕洵发现以自己的力气根本折不出弧度,石头砸在上面也几乎没有痕迹。 镜枫夜上前拎起一根铁棍试了试,并不能一下折断,“当真厉害,比铜棍强上不少。” “那咱们就可以翻新鸿胪寺房子了。”燕洵高兴道。 鸿胪寺正房有两间,以前其中一间铺满沙子,被燕洵拿来教小幼崽们识字,现在识字搬到炕上,也不用沙子了,都用笔墨。 正好那间房可以空出来,燕洵带头把里面的东西都搬出来。 有第一次用的肥皂模具,最初燕洵带来用过许多次的陶罐,还有一些其他被替换下来的东西,都整整齐齐的摆放在这里。 看着这些东西被仔细对待,燕洵心中感慨,这些东西大概还代表着某种回忆,所以小幼崽们才舍不得丢掉吧。 秦十三也跟着搬东西,他没有把自己看成是高高在上的皇子,小幼崽们也没有如此看待他,跟大家都一样似的。 尽管天很冷,但没有幼崽觉得冷。 搬空屋子,本来就很破的屋子很轻易地拆了。 挖地基,里头全部用石头和水泥,再加上长长地铁棍。 一直守着鸿胪寺的道兵虽然躲在暗处,但那不过是障眼法,他们能清楚地看到鸿胪寺里面发生了什么,毕竟他们的存在就是为了监视这些幼崽。 只是现在道兵们有些看不懂了,盖房的话,上面不应该是尖尖的屋顶,也得用瓦片和木头做的龙骨吧?但他们看到那群幼崽没有,他们竟然用长长的铁棍做筋骨,也没有尖尖的屋顶,竟然是平平整整的一块十分巨大的水泥板,直接一个整体! 前所未闻,见所未见。 不但如此,‘屋顶’最上面还有许多铁棍刺棱着,简直愈发地看不懂了。 燕洵倒是很淡定,“咱们抓紧时间盘炕,过几日把另外一间屋也推了。” 第13章 小尤儿这几日总是喜欢去鸿胪寺周围蹲着,他喜欢看里头冒出来的方方正正的屋子,还有好几层,但跟街上的木楼一点儿都不一样,鸿胪寺的看着更凶更霸道。 忽然冒出来的方方正正的石头房子,把周围的住户都给惊动了,都出来看。 “那石头上画得是啥?”有人盯着看了许久都没看懂是啥。 “你是没用过肥皂,也不会做豆腐吧?那画儿不是跟肥皂上的花纹一模一样么?倒是那三个字不认得。” “是保育堂。”小尤儿头也不回的说。 鸿胪寺冒出来的楼房有大大的矮胖矮胖的幼崽花纹,还用彩色的小碎石镶嵌勾勒,‘保育堂’三个大字更是特别显眼,只要是识字的就都能认出来。 许多人都知道这里突然冒出来的楼房是保育堂,却不知道这里是鸿胪寺。 皇帝对鸿胪寺讳莫如深,一直以来这里都不算是正经衙门,自然也没有牌匾,此时燕洵写出‘保育堂’三个字,朝中知情的大臣,倒是没说什么,也没法说什么。 倒是因着楼房瞅着古怪,不少人都来围观。 头几天还是方方正正的石头楼,这会子外头便包裹了许多木头,瞧着跟街上的木楼差不多似的,只是更大了些。 雕花,纸糊的木窗,大大的窗台,上面摆着小小的陶罐花盆,里头是大冷天还绿油油的草。 从外头看,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但每天来看的人反而有增无减。 有些人好奇,就问了。 “你以为我们看的是那个石头楼?当然不是,我们想看里头!这个保育堂里面啊,那才是真的……” “什么?” “你问我,我咋知道?”原来他也没见过。 那见过的人呢? 有一回石头楼开窗透气,里头就叫人看到了。屋里方方正正,都刷了大白,屋顶也是如此。屋里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还有雕花的木头床,铺着厚厚的皮毛,干净的都叫人不忍进去。 自从肥皂盛行,谁不爱干净? 但想想自家,再看看人家那屋子,实在是没得比。 从第二层建起来,冒出高耸的围墙开始,小幼崽们就开始担忧,眼巴巴地找燕洵问,“外面的围墙会不会也变高?” 当初他们来,正房没修整,偏房都烂了,也没修,倒是围墙足足高出一倍来。 这回他们盖的楼房高出围墙更多,小幼崽们就担心了。 “不会。”燕洵淡定道,“咱们鸿胪寺每天都能开门一个时辰,围墙矮了不算什么。” 小幼崽们一想,也是,便放心大胆了。 一楼两边都有炕,灶台也在屋里了,做饭的时候就用这个,不用再去院子里做饭。一边炕专门用来睡觉,一边用来吃饭、学习、会客等等。 楼上有很多房间,统共三层,小幼崽们每个一间房,燕洵和镜枫夜也有一间,再加上秦十三的,这样算下来都还剩下好几间。 在水泥作坊里看鸿胪寺的楼房能看的更清楚,杜芹生难过了,“为什么我不能住进去?” “少爷,您不是最讨厌鸿胪寺?”下人小声道。 这要是换了以前,杜芹生死都不会来鸿胪寺。 “现在能一样吗?”杜芹生板着脸道,“那个小尤儿不是天天去,我眼瞅着胖了不少,竟然认识字比本少爷都多,这能忍吗?” 住在水泥作坊这些日子,杜芹生不得不承认,鸿胪寺其实一点都不可怕,甚至里面很舒适,没看张寺都三天两头来,只要能进去坐坐都会高兴好几天。 “可少爷,那里面有妖怪。”下人脸色发白,“少爷不是说,妖怪不但会吃人,或许看咱们一眼,咱们就没命了。” 当初杜芹生说的可夸张,靠近妖怪,比进宫还要恐怖,一个弄不好小命可能就没了。 “你那双招子是摆设?”杜芹生觉得下人太笨了,“经常过来传话的那个就是妖怪啊!!” “是是是。”下人自然知道,但当下人的,不都得顺着主子,他总不能跟主子说相反的话吧,除非活得不耐烦了。 洗了手,杜芹生拿出小木盒小心翼翼地挖了一点点胭脂涂在手上,又是一阵难受。他用胭脂都得拿银钱买,银钱不低,好像鸿胪寺那群幼崽用的胭脂更好,还有香味儿。 秦十三用的胭脂也是有香味儿的,一种跟点心似的甜香,好几次秦十三都差一点以为小木盒里的胭脂是好吃的。 “等会子杨将军来,叫他带你进宫。”燕洵拿过来一个包袱,放在桌上。 包袱里是小幼崽们给的东西,还有燕洵做主放的肥皂和豆腐。 拿出一份奏折放在包袱旁边,燕洵道:“想来就再回来。” “真的吗?”秦十三猛的抬头,见燕洵笑着点头,这才擦了擦眼睛,小声道,“我会跟父皇说的。” “乖孩子。”燕洵摸了摸秦十三的脑袋,牵着他的手出来。 来鸿胪寺这么些日子,燕洵一直没有特别对待秦十三,就像养活小幼崽们一样,吃的有他一份,喝的也有他一份,活计也有他一份。 现在到了离开的时候,秦十三原本以为自己应该兴高采烈的,但他却很低落,一早晨都提不起精神,直到燕洵说让他再来,这才有了些精神。 “动静够大的。”杨叔宁抬头看了眼高高的楼房,嗤笑道。 燕洵笑着出来,“杨将军。” “燕大人。”杨叔宁拱手,转身就走。 秦十三走了几步,回头看了眼燕洵,又看到躲在后面的幼崽们,脸上挤出笑容,转身跟上杨叔宁。 这次还是被杨叔宁随意提着坐在马上,但秦十三一点都不觉得冷。他穿了厚厚的皮毛衣裳,还有厚厚的手套,能裹住整个脑袋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厚帽子,脚上的鞋子也很厚,风怎么吹也吹不透。 一路进宫,秦十三再看看巍峨的宫殿,进了御书房,跪在地上看着那一抹明黄,忽然就没有以前那么憧憬了。 “皇儿无需多礼。”皇帝威严道,“这些日子,皇儿可是看到什么、听到什么?” “回父皇,儿臣亲眼看到鸿胪寺烧肥皂、制作豆腐,烧水泥,还有制作铁棍。”秦十三细细说来,“肥皂配方不难,只是那花儿是妖怪之物;豆腐用的卤水也只有妖怪能弄出来;烧水泥靠的也是妖怪升温;那么长的铁棍更是……” 皇帝皱紧眉头,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豆腐都有方子出来,而且外面随便什么人都能做,只是肥皂竟然这么麻烦。 察觉到皇帝的威压,秦十三赶忙说,“燕大人特地教给儿臣两种方子,寻常人也能做。分别是肥皂,只是不能做成透明,里面有花瓣,也没有香味。水泥方子没有那么硬……” 没有妖怪帮忙,只靠人力,做出来的东西固然也好,但是见过更好的,甚至天天用,自然看不上次一点的。 “那些幼崽?”皇帝再次皱眉。 当初虎妖王送来幼崽为质,杨叔宁把那些幼崽接回来,自然仔细查探过。唯一一头成年妖怪不过是一片龙鳞,相当弱,那些幼崽妖力也都不强,有些个倒是能伤人,但只要伤一个人,守在外面的道兵动动手指头就能把幼崽杀死。 要么是很弱对妖国没用的幼崽,要么是很弱,对人有害的幼崽,所以皇帝才会用一个小院子圈起来,让这些幼崽自生自灭。 难道当初的决定是错的?这些幼崽如此有才? 不,如果真是这样,虎妖王不可能送来。 “燕爱卿有大才啊。”皇帝说了句,又似是自语,似是说给旁人听,“若是叫燕爱卿去别的衙门,是不是也有如此大才?” “父皇。”秦十三赶忙拿出燕洵给的折子。 皇帝见着燕洵的折子,顿时来了兴趣,当即打开。 这些日子燕洵虽然没有特别对待秦十三,但他做了什么都看在眼里。秦十三胆大心细,计数、算数尤其好,且不会被银钱收买,淡泊名利,正适合去户部历练。 而鸿胪寺到现在,虽然肥皂和豆腐卖得不错,但水泥还有更大的用场。 燕洵想修路。 哪怕是京城,除了几条大街都用青石铺路,其他地方也都是土路,干净就不说了,反正不怎么平整,马车跑在上面,颠簸那么一下,怎么都不好受。 这是一件大事,恐怕也只有燕洵有水泥才能如此轻易写在折子里。 皇帝当即用朱笔批示,“准了。十三,你明日去户部。” “父皇,可儿臣什么都不懂。”秦十三一头雾水,他明白自己的斤两,赶忙道。 “朕说你行你就行,去吧。”皇帝想到折子里写的,又道,“又不懂的,可去鸿胪寺问燕大人。” 话虽是这么说,只要秦十三有任何差错,他便会跟鸿胪寺一样,会被舍弃。此时皇帝是这么想的,也想着鸿胪寺要是出了差错,决不轻饶。 不过虽然这么想着,但皇帝还得让工部配合燕洵修路。 圣旨到了工部,所有人包括工部尚书都懵了,给传旨太监塞了不少银子,这才知道,原来修路的事儿竟是真的。 同样圣旨也到了鸿胪寺,这回不是燕洵自己一个人出来,还有镜枫夜,以及十头小幼崽,都有模有样的学着燕洵的模样跪在地上。 圣旨唱完,延续谢恩,小幼崽们也跟着谢恩。 利爪幼崽匆忙跑进屋,捧出一个油纸包给传旨太监,里头不是银子,但是银子更稀罕,全都是好看的花皂。 “行了,咱家还得回去复命。”传旨太监冲着利爪幼崽笑了下,这才走。 燕洵拍了拍身上的土,吐了口气道:“叫杜芹生去工部传个口信,来咱们鸿胪寺商量修路的事儿。” “我去。”长毛幼崽赶忙说。 听小幼崽说完事儿,杜芹生顿时苦着脸。 做生意也就罢了,大不了他不跟人做,东西总能卖出去,也不怕得罪人,反正有他爹杜玄风顶着。 可跟衙门打交道,杜芹生还没走两步就觉得腿肚子软,完全不敢去。 “哎。”杜芹生叹气,叫他去找燕洵,那是绝对不敢的,“去就去,不就是衙门!” 心一横,梗着脖子就去了,进了衙门说完,杜芹生直接让工部的人给撵了出来,要不是他跑得快,还差点被打到。 工部尚书直接回屋,一句话都没说,侍郎、郎中、员外郎都回了屋,当这个事儿没发生。 鸿胪寺里头关着为质的妖怪幼崽,听说现在就一个人,是鸿胪寺少卿,怎么也比不上工部尚书,正三品大员大吧? 过了许久,才有个从六品的员外郎出来,指着司平道:“你去一趟吧。” “是,大人。”司平赶忙答应着。 他是工部主事,从九品,不入流的小官儿,并不是走科举上来的,而是因为他是个老好人,曾经无意中救了工部员外郎。 后来那员外郎年纪大了,就退了下来,刚巧家中没有合适接应的汉子、哥儿,便叫司平来,做了个主事。 这会子被推出来,司平也没有什么不满,略微收拾一下,就来了鸿胪寺。 寻常百姓可能不知道鸿胪寺在哪儿,但司平却知道,因为他刚巧听尚书大人闲聊的时候说了一嘴,说是鸿胪寺盖了个高楼,里头关着的可是妖怪,不管谁去看,反正他是不会去看。 谁能想到,现在就得有人去鸿胪寺。 司平一边想着,一边往鸿胪寺走。 这边不是衙门办公区,周围住的都是一些穷苦人家,司平以前来过,印象很深刻。 孙元宝打开门出来,身上换了布料极好的衣裳,红光满面的。 “你们歇着吧,我先去那边看看,在去买点肉回来。”孙元宝高兴道。 司平一路走着,竟然正好跟孙元宝顺路。 “你也去那边?”孙元宝主动搭话道,“嘿嘿,我也去找大人问问,看看有啥帮忙的活计没有。那高高的楼房看到没?就是俺们村的汉子、哥儿来帮忙造的。” 当时孙家村的人没进鸿胪寺,但在外面照样能帮忙,事后还有工钱发,燕洵极大方,大家都高兴得紧。 尝到甜头后,孙家村干脆由孙元宝出钱,在离鸿胪寺不远的地方买了个宅子,收拾一番平时用来住人,歇息啥的。 这回孙元宝从宅子出来,正是前日跟村里人一块儿来给燕洵送黄土,当天就没回去,在宅子里歇息,今天才准备回村。 到了鸿胪寺大门口一看,那高耸的围墙原本看着不咋顺眼,现在倒是跟里头的楼房匹配了。 孙元宝上前敲了敲门,不一会儿门开了,燕洵一看是孙元宝,便笑道:“正巧有个事儿,小碎石头也得要一些,你能送多少都送来。” “成,我今儿个回去就跟村长说。”孙元宝赶忙答应着。 后头司平等着孙元宝走,这才上前行礼,“大人,下官是工部主事,这次、这次……”圣旨到了,结果没人来,这话司平不知道该怎么说。 “进来吧。”燕洵没等司平说完,便让开身子。 司平赶忙闭嘴,进了门。 里头干干净净,院子不大,还有一个花圃,其余的地方都平平整整,像一整块大石头,这应当就是水泥了。 楼房十分高大,一楼的门开着,里头的摆设跟司平见到的都不一样。 进门之前,还有个地方是专门换鞋的。还好司平家中也少了炕,每晚都烧水,司平也每晚都洗洗脚,这会子换鞋倒是不那么窘迫。 再里头还有一个小门,门后的小间整个都是炕,十分大,怕是十几二十个壮汉躺着都能打滚。 “快些个准备。”小幼崽看到司平进屋,赶忙忙活。 很快炕上的长桌收拾的干干净净,摆上点心,面果子、水果,还有飘着一朵花儿的茶水。小幼崽们在另外一边排排坐着,眼巴巴地看着司平。 镜枫夜坐在最角落,正拿着炭笔写写画画,脸上的龙鳞看上去并不可怖。 “进来吧。”燕洵笑着上了炕,看着桌子上的水果说,“你们怎么舍得拿出这些水果,平时不都舍不得吃吗?” “给客人。”花树幼崽奶声奶气道。 小幼崽看着就很小,跟刚出生没多久,跌跌撞撞走路的小崽子差不多,眼睛又圆又亮,身上都干干净净的,还穿着衣裳。 司平忽然就觉得这些妖怪没那么害怕了,他想着,如果是山一样,喘息都是血腥味,嘴里滴答着有毒粘液的那种妖怪,大概才是让人害怕的吧。 进了小间,司平学着燕洵的样子坐在炕上,端起茶水喝了一口,觉得整个人都暖和起来。 屋里干干净净,窗户很大很明亮,炕是热的,比起司平在工部的屋子,不知道暖和多少。 “我要修路,你知道吧?”燕洵笑眯眯道。 “知道,只是……”司平迟疑,他虽然来了,但是他只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儿,代表不了工部。 燕洵却仿佛知道司平要说什么,打断道:“既然来人了,那咱们就开始吧。我这边有个初步计划,你看看合适不合适。” 第14章 方方正正的鲜嫩豆腐挖开,挖出来的豆腐和肉馅混合,再塞回豆腐中,放到锅里蒸。燕洵动作娴熟,一边还忙活着调了一个没有入锅,直接拌了吃的凉菜,红红绿绿的极好看。 镜枫夜守在灶台边,总能极快的帮燕洵递东西。 看到这一幕,司平忽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他手里捏着面团,正在不停地摔打。 “水。”燕洵忽然道。 “来了。”蛇身幼崽赶忙游过来,靠着燕洵的大腿看了眼锅,里头就有清澈的水出现。 燕洵快步走过来也拿起面团揉,揉好的面团贴在锅边上。司平也学着样子把揉好的面团递过去,终于忙完,手上沾了不少面,他有点不知所措。 灶房很大,但是没有水缸,用水都是让蛇身幼崽帮忙。 小幼崽胖乎乎,脸蛋圆鼓鼓的,但是身体长长一条,没有手脚,干什么都只能用尾巴。司平犹豫一下,准备用身上带着的帕子擦擦。 “大人,你来。”蛇身幼崽游出去不多一会儿,又游回来,冲着司平喊。 “有热水,还有肥皂,你来洗手。”火焰幼崽哒哒哒跑过来,指着院子里的水盆说,“洗好手就要准备吃饭啦。” 司平赶忙过去,木盆里的水是温热的,旁边还放着一块透明的漂亮肥皂,带香味的那种,旁边还有一块很干净的布,是没用过的那种,专门给客人擦手的。 洗了手,擦干净,司平跟着小幼崽们一起进屋等着吃饭。 炕上收拾的干干净净,木板擦过好几遍,坐在上面很暖和。两只小幼崽抬着长桌,仔仔细细地放好,又把蒲团拿出来,挨个摆好。 其他幼崽高高兴兴地坐上去,甜甜地道谢。 司平也得到一个蒲团,赶忙道了谢坐上去,双手放在腿上,看着这些乖巧的幼崽出神。 他本来以为自己被工部推出来,不得不来鸿胪寺商量修路的事,肯定会无疾而终,会回去受奚落。结果来了之后就进了门,屋里太暖和了,司平忍不住跟燕洵商量了许多事儿。 桌上的茶水和点心都不知不觉地吃了不少,等到饭点了,燕洵竟是亲手准备饭菜。 想来也是,鸿胪寺除了妖怪,就只有燕洵一个人,他不做饭,难道还能饿着?司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从不下厨的他竟然也跟着和面帮忙。 香喷喷的味道飘到屋里,燕洵抱着一个大大的陶罐进屋。 “放这里。”小幼崽赶忙把专用的垫子往前推了推。 热乎乎的汤,一面烙得焦黄的饼子,还有两大块豆腐酿,木盘里还有清爽的凉拌小菜。司平都没吃过,只是闻着香味就知道不比酒楼的大菜差。 饼子十分松软,明明只是很粗糙的面粉,结果司平一下吃了三个,菜也都吃了,直接吃撑了。 不过比起镜枫夜,司平吃的并不算多。 剩下的饼子和菜都进了镜枫夜的肚子,看他吃的轻轻松松,身形半点变化都没有,要不是他脸上有很明显的龙鳞,司平都要以为镜枫夜是跟燕洵一样的人了。 快要离开的时候,司平竟是有些舍不得。 “明天再来。”燕洵笑道。 司平赶忙答应着,在来鸿胪寺以前,他从未想过自己竟然很期待来第二次。 吃过饭,火焰幼崽就赶忙跑去作坊那边,协助烧水泥。 用袋子装好的成堆成堆的水泥推在屋里,还有源源不断的烧好的水泥出炉,都是为了修路做准备。 火焰幼崽鼓着腮帮子,十分严肃地忙活着。 镜枫夜帮着打开藏银钱的柜子,把里面的银钱搬出来,“大人真的要出钱吗?这些钱都是大人辛苦赚来,为何去修人人都能走的路。” “正是因为人人都能走,所以才需要鸿胪寺出钱。”燕洵一边盘算着一边说,“这是个长远的事儿,以后你就知道了。” 燕洵做得每一件事都别有深意,现在鸿胪寺被那么些人接受,都是他努力的结果。镜枫夜不会反驳这一点,只是他想不通。 “对了,幼崽们都有弄自己的水泥雕像,你怎么不弄一个?”燕洵抬头仔仔细细地看镜枫夜,高高大大的,模样十分俊美。 外面都说宋飞凉是美男子,但在燕洵看来,他是比不上镜枫夜的。 镜枫夜轻轻摇头。 燕洵会错意,以为他是怕那些道兵,便道:“你不是有幼崽模样的,也弄那种不就行了。咱们这里虽是鸿胪寺,但更是保育堂。” “我不用。”镜枫夜心中默默道,我有你就够了。 他明白燕洵为何如此做,那是对幼崽们好的事情,但他不需要这种好,他要做的,就是安心守在燕洵身边。 “随你。”燕洵也没强求,等往后人人皆知的时候,多一人、少一人倒是无所谓了。 火焰幼崽哒哒哒跑来,抱着燕洵的大腿说:“大人,杜芹生有事要见你哩。” “啥事?”燕洵摸摸火焰幼崽的小脑袋,牵着他的手一起穿过小门去作坊那边。 杜芹生正瞪着小山一样的水泥吹胡子瞪眼,见燕洵来,赶忙道:“大人,你真要都拿出去修路?还得自个儿花银钱雇工?我家有不少下人可以帮忙,不要工钱,管饭就成。” 说着,杜芹生又想到燕洵管饭给的吃食也都是极好的,很花银子,顿时肉痛道:“也不用管饭。大人,照我看,修路根本没必要,这么些水泥要是都做成水泥板,那能赚多少银子?都拿去修路,可是一文钱都不赚,还得往里头赔钱。” 自从知道这个事儿,杜芹生就忍不住了,那可都是银钱啊。火焰幼崽来烧水泥的时候,杜芹生忍了忍,没忍住,还是找火焰幼崽说要见燕洵。 “我打算从鸿胪寺门口开始修,两边的宅子都买下来,该拆的拆了。”燕洵道,“旁的你不用管,守好水泥,记好账就成。否则出任何差池,我都会拿你是问。” “知道、知道。我爹把家里的账房都给我派来了,明儿个就来。”杜芹生说起这个,又是一肚子闷气。 这些日子忙,又是盖楼又是烧水泥的,鸿胪寺拿出来的胭脂就十分有限。 杜芹生拿到手,热乎不几下就都卖了,还有许多人想买买不到,便去求杜玄风,竟然还有求到宫里娴妃娘娘的。 如此一来,为了这些个人脉,杜玄风便让杜芹生好好守着水泥作坊,千万不要惹燕洵生气,这回干脆还把账房都准备派来帮忙。 “雇工的事我自由安排。”燕洵道。 他要找的不是别的,正是孙家村。 孙元宝捎信回来,村长赶忙找族老商议这个事儿,而后全村的人都知道了。 “大人说不必非得是青壮汉子,哥儿和成了亲的妇人都能去,工钱也都不少。一天管一顿饭,晚上不管住。”孙元宝憨笑道,“俺家城里的宅子能住不少人,俺跟大人说了,大人说叫哥儿和妇人住,汉子们可以晚上回来。” “每家每户都自个儿商量着去,大人说家里的活计不能落下,不然下回就不找咱们了。”孙元宝又说。 方方面面燕洵都给考虑到了,孙家村只需要稍微一商量,每家每户出几个人,半夜就出村,人多也没什么怕的,还有说有笑。 进了城,天才刚刚大亮。 作坊大门敞开,燕洵直接拿着一袋大钱出来,吆喝道:“前头这排宅子都推了,什么时候干完,这些银钱就是你们的。” “俺们晓得了。”孙元宝带头吆喝,“大伙儿都干起来,别偷懒,不然下回可不让来了啊。” 鸿胪寺原本就是一户穷苦人家的宅子,附近也都是类似的宅子,有些屋子破烂的几个人就能推倒,还有一些干脆是草棚,推倒完全不费吹灰之力。 孙元宝这些个壮汉,一路跟蛮牛似的,轰隆隆往前,不一会儿推倒一个宅子,不一会儿就是一个。后面哥儿、妇人就帮忙把石头、木头啥的收拾起来。 离得老远就能听到这边的动静,等走进了更能看清楚。 秦十三一路来,看得目瞪口呆的。 圣旨到了鸿胪寺和工部,但户部其实也得了消息,毕竟修路得花银钱,还得从户部出钱。 只是户部没有圣旨,尚书便揣摩一番,干脆就当不知道这个事儿。 秦十三刚到户部当差,虽然官儿小,但到底是皇子,户部再怎么也得给秦十三这个皇子一些面子,便拨了二十两银子给秦十三,叫他送来鸿胪寺。 捏着二十两银子,秦十三心中十分忐忑,结果还没到鸿胪寺就看到外头俨然已经忙活起来了。 进了鸿胪寺大门,燕洵刚好在吃饭,便招呼秦十三一块儿吃。 “快进屋,外面冷。”火焰幼崽哒哒哒跑过来,拿着一双热乎乎的草鞋,还是上回秦十三住在鸿胪寺穿得那双。 木碗、盘子、筷子,这些都很熟悉,秦十三眼圈一红。 “成,回头你去找杜芹生,买二十两银子的水泥,到时候就从大门口开始修。”燕洵倒是淡定,“这几日你也不用回去了,跟着杜芹生学记账。” 秦十三能去户部,是因为燕洵写的折子,现在他差事没办好,燕洵也没生气,还让他学记账。 杜家的老账房都是几十年的经验,一般不会传给外人。燕洵亲自带着秦十三来,递过来一个账本,道:“用这种记账法。” 老账房不知秦十三是皇子,原本不想带,但看到账本后,顿时什么话都没有了。 等燕洵去忙别的了,老账房这才说,“大人这种记账法极准,更难作假。你若是学会了,足矣受益终生。不过,记账之前,需得能看懂账本,我这几日便把以往的记账法子教给你。” 老账房以为燕洵给他新账本是想让他教秦十三以前的记账法子;秦十三则想的更多,他又有机会结识杜芹生,从而接触到极为受宠的娴妃娘娘,这是燕洵亲手送过来的机会。 但燕洵没有亲自教他新账本的记账方法,反而要借杜家账房的手,这里面的文章可就多了。 那边火焰幼崽还在烧水泥,靠炉窖很近,脸蛋红扑扑的。其他小幼崽都在旁边帮忙,烧好的水泥源源不断地运出来,装到袋子里。 “到吃茶的时辰了。”火焰幼崽听着动静,忽然停下来,哒哒哒跑过来问秦十三,“你也一起去吃茶吧。” “好。”秦十三想也不想地答应着。 什么杜家、娴妃娘娘,秦十三忽然觉得都不那么重要了。 一整排的房子推倒,又挖地基,铺沙、碎石头等等,最上面在铺掺了沙的水泥,再上面还抹了一层细水泥。 燕洵还做主,在鸿胪寺高高的围墙外面盖了一圈平房,从外面看还是跟围墙一样,而且更高更结实,但这其实不是墙,而是一排屋子。 屋里通了火墙,地上铺了一层石头一层木板,虽然地方小了点,但比起以前来说,要好不知道多少倍。 盖好那天,杨叔宁亲自来了一趟,绕着整个鸿胪寺转了一圈,一双眼睛时不时打量燕洵,干脆道:“燕大人,你这是何意?” “没别的意思,只是我要修路,顺便修了围墙。”燕洵淡淡道,“你不要,我倒是都能用得着。” “要,怎么不要?”杨叔宁哈哈大笑,忽然又话锋一转,阴沉道,“燕大人,你可别想着收买他们。我挑出来的道兵,都杀过妖怪,也被妖怪杀过。” 周围忽然冷了下来,燕洵岿然不动,还是淡淡的,“杨将军所言极是。” 从鸿胪寺大门口到街道这段路,每天都有新变化。 一开始宅子推倒,地皮挖地极深,许多人都还看不懂,但很快上面盖上水泥,水泥凝固后,看到的人便恍然大悟,“这不是盘炕用的水泥板么?” 城里多富裕人家,几乎都买了水泥板盘炕,此时见着宽阔的能同时跑好几辆马车的路,用的竟都是跟造水泥板一样的东西,都是目瞪口呆。 “这、这地方真的是跑马车的?”眼睛看着,却不敢抬脚踩上去。 “咋不是跑马车的?”孙元宝扛着一块石头过来,“大人说了,这就是跑马车的。” “那、那……得是官老爷才能跑吧?” “嘿,俺问过大人,大人说了,只要有马车,谁都能跑。”孙元宝当时自个儿问的时候都不相信,嘿嘿笑着继续忙活。 又长又宽的一段水泥路修好,两边挡着的石头还没拿开,这段路就成了人人都要说几句的存在。 燕洵出来买了许多猪肉、粗面和青菜,回来见着镜枫夜便笑道:“城中许多人都说这段路花的钱得是小山那么多……” “若是都卖出去,银钱还真就是小山那么多。”镜枫夜笑了下,他算是想通了。 想不通的是杜芹生,每天看着水泥一袋一袋地抗出去,不但不赚银钱,竟然还得往外拿银钱,买粮食、买肉的给干活的人做饭吃,非但如此,燕洵还给他们算了工钱。 这几日燕洵一直忙,几乎不眠不休,白净的脸上能看到大大的黑眼圈。眼瞅着路大体修好,不用那么忙,镜枫夜赶忙道:“大人何不歇息一天?” 剩下的活计不着急,燕洵也想着让外面再多说说这段路,便点头道:“成。” 镜枫夜一喜,赶忙去烧了热水,提着一桶一桶地送进澡堂中。火墙烧得热热的,里头热气蒸腾,因为太热还开了窗,一丝丝冷气吹进来,刚刚好不那么热了。 “大人。”镜枫夜拿着洗干净的衣裳,进了澡堂外间。 进了暖和的澡堂,燕洵也觉得这几日太累,这会子浑身上下都没劲,便脱了衣裳,进了里间。 外头的门没关,镜枫夜看了眼,刚巧看到燕洵白花花的脊背,瘦瘦的,能看到好看的蝴蝶谷,镜枫夜赶忙回神,关上门,摸了下鼻子。 里头燕洵想着不能睡,可热乎乎太舒服,竟是忍不住想睡。 睡过去的时候,燕洵没担心自己,心里想的是,反正有镜枫夜。 外头镜枫夜守了许久,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便在外面喊了几句大人,里头没动静,生怕燕洵出事,赶忙打开门进去。 燕洵果真睡着,水还是热的。 身上已经洗得干干净净,镜枫夜看了眼,赶忙别开脸,摸索着抱起燕洵,快步来到外间,拿布裹上去。 燕洵毫无防备,闭着眼睛,睫毛很长,还有一点水珠。靠在镜枫夜怀里,甚至还主动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 “哎。”镜枫夜小心翼翼地帮燕洵穿好衣服,见他还在睡,心里就心疼的厉害。 鸿胪寺的妖怪哪怕是稍微自由一些,也比不上燕洵,很多事都帮不上忙。只是如果贸然出去,只会给燕洵带来麻烦,所以幼崽们都很乖巧,镜枫夜也从不会说起这些。 他能做的,也就是让燕洵在鸿胪寺的时候,更舒心的一些。 见镜枫夜抱着燕洵出来,小幼崽们赶忙跑到屋里,拿出被褥又快又好的铺好,被子掀开一角,等燕洵躺进去,又赶忙给盖好。 第15章 每个小木盆里都盛着温水,小幼崽们哒哒哒跑过来,一块儿洗手,还用了肥皂,擦干,清清爽爽地到炕上坐着,等着吃饭。 秦十三也在,他如今除了每日回户部衙门点卯,旁的时候都在鸿胪寺这边学记账。户部衙门乐得不用跟鸿胪寺打交道,只是二十两银子就把秦十三打发了,非但没管秦十三,反而还暗中看热闹。 相同处境的,司平亦是如此。 燕洵抱着大陶罐进来,扫了眼道:“司平还没来?” “没有哩。”蛇身幼崽说着看了眼身边空着的蒲团,桌上早就摆好木碗、木盘,只是前几日都按时来鸿胪寺的司平却没出现。 “那咱们先吃。”燕洵微微皱眉,又赶忙笑了下,装作没事的样子。 蛇身幼崽用尾巴尖卷起自己专用的勺子,喝了口豆浆问:“大人,他还会来吗?” 司平只是在来鸿胪寺第一次的时候是客人,往后便是来办公务的。但幼崽们已经跟司平有些熟悉,心中把他看作是朋友一样,此时虽然只有蛇身幼崽问了,但其他小幼崽也都偷偷看着燕洵。 “会来的,等会子我去工部看看。”燕洵道。 “恩。”蛇身幼崽重重地点头。 吃了饭,小幼崽们主动帮着收拾桌子,都没让燕洵动手。秦十三也跟着帮忙,他心中有点儿羡慕司平,明明只是工部一个不入流的小主事,结果却有小幼崽们,还有燕洵挂在心上。 比平时更快地收拾好,小幼崽们殷勤地看着燕洵。 燕洵正好也想尽快知道司平到底怎么了,便赶忙出门。 如今鸿胪寺前面就是非常宽阔的水泥路,跟以前完全不同。路两边还有单独空出来的小路,这会子孙家村的汉子们正在热火朝天地忙活着。 两边不铺水泥,而是铺石头,还高出一块,两边都有排水渠道。 隔几步就有一个方方正正的坑,里头是用来栽树的。 燕洵一路走来,见孙家村的汉子们干的都特别好,便道:“这几日收拾完路两边就都回家歇息歇息,这些日子可是苦了。” “嘿嘿,俺们根本不累。”孙元宝憨厚道。 这些日子孙家村的汉子每日天不亮就进城,半夜才回村,哥儿、妇人就留在城中的宅子里歇息。想想每天都有工钱,还管一顿饭,顿顿有肉,管饱,这些个汉子恨不得睡觉都笑醒,怎么会觉得累,还有些以前家里苦不舍得吃喝的哥儿,愣是胖了不少。 更别说附近的村子都在打听,就连城里也有些穷苦人家羡慕孙家村这些人的活计。 燕洵笑了笑,没再说什么。 工部衙门很是气派,燕洵刚到门口就有小吏拦在前头不让进,一双眼睛上上下下打量燕洵。 燕洵没穿官袍,身上的衣袍料子也不是值钱的绸缎,瞧着连京中公子哥都不是,更别说是鸿胪寺少卿了。 “司平,司主事可在?”燕洵也没生气,反而笑眯眯的。 小吏便觉得燕洵是好捏的软柿子,眼珠转了转,没说在,也没说不在,但也没撵燕洵走,摆明了要银钱才肯开口。 “哎。”燕洵轻轻叹了口气,这才拿出官印给小吏看了眼,道,“你进去通报一声,叫司平来鸿胪寺,这半天下来活计都耽搁了。” 说完燕洵也没在外头等着,回头就去找周光。 小吏一看官印,又听着鸿胪寺,顿时知道燕洵是谁了,忙不迭进去通报。 衙门里头,司平自然在,只是他早晨来点卯,结果就没能离开衙门去鸿胪寺。正是因着鸿胪寺门前的水泥路修得差不多,且用的是水泥,那平整如同一整块大石头的路面,跑马车啥的,不知道有多好,这哪里是修路,这根本是用银钱铺路。 且铺地极好,看着就是一份天大的功劳,哪是司平一个小小的主事能承受的。 所以司平一早来了就没能走,反正这份功劳跟他关系是不大了。 燕洵早就想到这一点,根本没在外头等,直接去找了周光。 “修路这个事儿,其实用不着工部和户部。”燕洵跟周光交底,“我自有法子。不过工部有个主事帮了不少忙,还得请他再帮些忙。” “燕老弟早有打算?”周光一下就想明白了。 工部和户部虽然用不着,但如果能派人参与此事,那就能捞到一份功劳,可这两个衙门都想差了,现在竟是只有一个小小的主事能帮上忙。 心中微微叹了口气,周光道:“燕老弟,老夫亲自去一趟可否?” “那是再好不过,多叫些人帮忙也是成的。”燕洵赶忙道。 周光可是次辅,他亲自去两个衙门,那是明面上帮忙了,燕洵可不能不识趣。 两个人说了几句话,明面上的,暗地里的都说了一通。燕洵放心地回了鸿胪寺,见小幼崽们都翘首以盼的,只看到他回来,没看到司平,都是一愣,但是没有立刻问。 “司平很快就来了。”燕洵摸了摸小幼崽的脑袋笑道,“放心吧。而且不光是司平,还有别的人哩。” “都要来咱们鸿胪寺吗?”黑白幼崽瞪大眼睛,胖乎乎的爪子轻轻拍了拍,见燕洵肯定地点头,赶忙高兴道,“那我要多准备准备哩。” 鸿胪寺来过的人,最先是杨叔宁带着道兵,再是张三婆子,后来燕洵来,周光、小尤儿、秦十三、张寺,还有司平,都是一个一个的来,还从未有好几个人一起。 小幼崽们如今已经不怕见人了,只是鸿胪寺来的人十分有限。 眼瞅着小幼崽们都进屋忙活,镜枫夜走到燕洵身边,拿着帕子帮他擦了擦手,道:“是因为司平吗?” 他隐约能想通这些事。司平是衙门的主事,官儿很小,不入流的从九品,本身就是跑腿的,若是那边不让他过来,他可能就真的过不来。 司平能来,还有旁的人,定然是有些联系,只是镜枫夜想不通了。 “多来些人也好,你看他们都很高兴。”燕洵笑道,“至于旁的,没那么重要。” 镜枫夜一愣,“大人不必为他们如此付出,现在已经很好了。” “没有的事。”燕洵摇了摇头,还是跟镜枫夜说了一下两个衙门的事,“如此一来也算是顺水推舟,到时候若是有不顺眼的,请出去就是。现在鸿胪寺不必像以前一样,恨不得所有人都不知道了。肥皂和水泥都是咱们的,还有你研制出来的胭脂,谁还能拒绝这些东西?” 要是当初没有这些东西,鸿胪寺就像叫生人进来,根本不可能,更别说每日开门一个时辰,燕洵还能带着小幼崽出门,甚至建了作坊了。 以前没人敢想,更不可能做到的事儿,如今都实现了。 “都是因为大人。”镜枫夜道,“大人歇息一下,莫辛苦。” “恩。”燕洵点头,见着屋里小幼崽们差不多准备好,便笑着过去。 不多时,司平果然来了,同行的还有工部侍郎,赵元汀,工部郎中胡如,一个正四品,一个从五品,都比司平这个从九品的小主事品级高。 户部也来了人,秦十三是皇子,倒是跟司平不一样。 鸿胪寺大门十分沉重,打开的时候轰隆隆响,里头小院干干净净,楼房十分高大,看着结实无比,跟木楼不一样,石楼沉稳如同野兽。 “进来吧。”燕洵笑道。 “司平大人。”小幼崽们都在燕洵身后,见司平来了,都是眼睛一亮。 司平一愣,他被困在工部的时候,曾想过把自己这些日子在鸿胪寺看到的、做的事都说出来,功劳都不要了,最起码能全身而退。 但好几次要开口,司平又自个儿莫名的闭上了嘴巴,到最后什么也没说。 此时见着看到他明显很开心的小幼崽们,司平忽然明白自己为何一直不开口了,赶忙快步过去,温和道:“来了、来了。” 见着司平如此,胡如赶忙看了眼赵元汀。 这次工部来了三人,司平是最不起眼的,此时竟是主动跑到燕洵那边。 赵元汀的脸色顿时就不好了,他比燕洵这个鸿胪寺少卿级别更高,是今日来的人中品级最高的,而且也不是鸿胪寺这种衙门上下,包括皇帝都讳莫如深的存在。 小幼崽们跟司平说了会儿话,都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些人。 眼瞅着胡如就要帮赵元汀出头,眼珠子一边乱转着就要开口说话。户部两人也脸色不好,但有秦十三在,根本不好说话,只能盯着胡如,就看他要说什么。 “大人先安排一下吧。”秦十三忽然道,“我上回带来二十……” 燕洵见他要出头,这可是得罪人的事儿,便笑着打断道:“外头那段路,你们出了二十两银子,买的水泥铺的路我给专门划了出来,这会子要垒个台阶,你们去吧。司平你去外头看着,今儿个树苗应当运来,直接栽下去,可别偏了。” 除了司平赶忙答应着,其余人都面面相觑。 二十两银子买的水泥有多少?铺路用水泥又极多,根本就只是铺了鸿胪寺门口一点儿。 现在燕洵让这些朝廷命官去垒台阶! “你!”胡如气的脸色铁青,想要说什么。 镜枫夜默默地站在燕洵身边,他跟很高兴的小幼崽们不一样,知道这些人并不只是来帮忙的,更不是客人,甚至有可能是敌人。 他脸上的龙鳞痕迹比任何时候都要深,一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瞪着这些人。 胡如一口气卡在喉咙里,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镜枫夜并不是人,而是妖怪,而且跟那群幼崽不一样,他是成年妖怪。 “走!”秦十三带头往外走,其余人有了台阶下,都跟着出去。 等这些人都出去,小幼崽们立刻叽叽喳喳起来。 “大人,他们忙完就会回来吗?”黑白幼崽哒哒哒跑到燕洵身边,瞪着黑白分明地大眼睛问。 燕洵摸了摸小幼崽毛茸茸的脑袋,笑道:“是的。你们还有没准备的,赶忙去准备,不然等会儿就来不及了。” “哦哦哦。”黑白幼崽赶忙往屋里跑。 小幼崽们方才准备的匆忙,现在还有些觉得不妥当的,都跑屋里去继续准备。 外面水泥都是现成的,石头也都已经削好,方方正正的,是利爪幼崽在里面削好又抬出来。 秦十三看了一眼就知道,需要他们动手的其实根本不多,甚至不算是活计。平日里工部做的事更多,有时候还得下地、下水,可比现在干得多。 “把水泥填进去就行了。”秦十三率先动手。 另外几人可不敢自命清高,他们身份再重,也比不上皇子,便赶忙都动了手。 不过是盏茶功夫就忙完了,又是秦十三带头道:“进去吧。” 此时只要转身就能离开鸿胪寺,但哪怕是正四品的工部侍郎赵元汀也不敢走,他能来鸿胪寺,是周光亲口说的,若是此时转身就走,怕是不但得罪秦十三,还要得罪周光。 秦十三虽不受宠,但现在却领了户部的差事,谁也不敢小觑,周光更不用说,内阁大学士,次辅,得罪他基本以后就别想在官场混了。 再进鸿胪寺,除了秦十三,所有人都板着脸。 燕洵站在门口道:“换鞋进屋吧。” 门口摆着好几双草鞋,换了鞋进屋,里头很暖和,众人脸色都缓和虚弱。再到炕上坐着,那就更暖和。 长桌上摆了冒着热气的水,不是煮的茶,里头飘着一朵好看的花儿,散发着甜丝丝香喷喷的味儿,竟是极为吸引人。 中央摆着许多切成小块的水果,还有橙黄的面果子,各种各样的,味道都十分好闻。 “目前第一段路马上就要修好,我打算过几天叫人来看看,跑跑马车试试。”燕洵笑道,“到时候还得请各位帮忙。” 碗里的水十分好喝,清甜可口,面果子十分酥脆,水果切成小块,用木签子戳着吃,一次吃一小块,不会弄得嘴鼓起来,也不会滴汁水,很合适。 炕上只有燕洵一人,镜枫夜和小幼崽们都不在这个小间中。 “这是为何?”听燕洵说完,赵元汀皱眉问。 “为了修路。”燕洵淡淡道,“这些我早有准备,你们帮忙就成。” 面对这些人的质疑,燕洵根本没有解释,他也不需要解释,此时小幼崽们不在,燕洵自然不需要客气。这些人能来鸿胪寺,是因为周光,燕洵也不过是看在周光的面子上而已。 大冷的天,屋里却温暖如春。 石头楼里面方方正正,一尘不染,摆设也跟寻常宅子不一样,很方便。 在来之前,赵元汀哪怕是知道鸿胪寺盖了极高的石头楼,却没来看过,这会子绞尽脑汁的想要挑刺儿,却怎么也挑不出来,反而坐在炕上,喝了不少茶水,吃了不少点心。 等燕洵安排完,秦十三第一个支持,其他人也都不好再说什么。 外头水泥路两边都用石头铺好,一棵棵小树苗栽下去。 孙元宝喜滋滋的,“大人心善,叫咱们挖小树苗来,还给银钱哩。” 山上的大树不能随便挖,小树倒是可以,平日里村里的汉子们都砍了当柴火烧。这回可好,连根挖来就能直接卖钱,可比当柴火值钱多了。 这又是一笔银钱,孙元宝打心底里觉得燕洵是好官,更是铆足了劲干活。 没几天功夫,树栽好不说,孙元宝还主动跟孙家村的汉子们一块儿,把水泥路扫地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 司平和赵元汀、胡如再来鸿胪寺,就不用绕路了,直接踩着两边的小树苗旁边的石板路就成。 看着平整的水泥路,胡如心中还是惊叹不已,他这回可不敢再觉得鸿胪寺如何如何艰难了,单凭水泥这一点就比工部强。 进了门,燕洵正在灶房掌锅,镜枫夜也守在灶膛前。 小幼崽们都在忙活自己的活儿,蛇身幼崽用尾巴尖卷着一根小棍子,仔仔细细的把肥皂模具抹平,扭头看到司平来了,赶忙打招呼。 司平挽袖子上前,也帮忙。 肥皂凝固好的,得脱模,这是个细致活儿,司平帮过几次,这会子倒是熟练。 “进屋吧。”小幼崽打开门探头看了眼,赶忙叫这些人进来。 幼崽模样很怪,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妖怪。幼崽们弄得吃食吃了,水也喝了,鸿胪寺更是来了好几回,胡如等人一般忌惮着这些幼崽们,一边又觉得鸿胪寺里头是真的舒坦,又暖和又有好吃的,这哪里是衙门,分明是极好的保育堂么。 跟小幼崽们一块儿吃了饭,燕洵才过来这边道:“既然都已经准备好,那明儿个人便开始吧。” 这些日子这段水泥路就没有人不说的,每天都有不少人来围观。此时水泥路已经完全修好,周围的围挡一撤就能跑马车,燕洵早就准备好,特地找了一天,要把这件事弄得大一点。 “人选可有了?”见秦十三和司平的脸色都不太好,燕洵心中了然,但还是问。 第16章 仔仔细细地洗爪子,温水,用一遍肥皂,再用清水洗一遍,擦干后再抹一点胭脂,最后戴上燕洵给缝的小手套,利爪幼崽这才哒哒哒跑到外面。 院里摆着十头幼崽水泥雕像,利爪幼崽跑到自己的水泥雕像前面,仔仔细细地看着。 水泥雕像跟肥皂花纹差不多,不过个头更大,更胖更矮,利爪幼崽需要踩着小板凳才能看清楚头顶。 “我的眼睛不够圆。”黑白幼崽也在看自己的水泥雕像,旁边还有一个铜镜,小幼崽看一眼铜镜里的自己,再看一眼雕像。 “我帮你削一削。”利爪幼崽赶忙过去。 黑白幼崽赶忙比划比划,让利爪幼崽削薄薄地一点点就好了。他的眼睛不如其他幼崽大,不过有大大的黑眼圈,平时看上去眼睛又大又圆,不过水泥雕像都是一个颜色的,看不出有黑眼圈,黑白幼崽就特别在乎自己的眼睛圆不圆。 蛇身幼崽也在打量自己的雕像,他身上穿着厚厚的衣裳,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是蛇身,不过尾巴尖很明显地露在外面,还十分灵活地卷了个圈。 “都检查好了?”燕洵摸了摸蛇身幼崽的脑袋,又摸了摸水泥雕像的,笑道,“一模一样哩。” “检查好了。”蛇身幼崽靠着燕洵的大腿,拿胖乎乎的脸蹭。 十头幼崽,十头雕像,没有镜枫夜的。 小幼崽们纷纷跑回去,顺着楼梯哒哒哒往上冲,上到楼顶,躲在木栅栏后面。这样一来,他们不但能看到院里,还能看到鸿胪寺外面的水泥路,而外面的人却看不到他们。 镜枫夜主动往回走,站在窗前看着外面。 “下次有机会你们都可以出去。”燕洵道,“这次先让这些雕像出去。” 在小幼崽们的注释下,燕洵叫来人把水泥雕像仔细地搬出去。 鸿胪寺大门两边早有提前安置好的熬草,雕像底座卡在里面就行。燕洵亲自指挥着一个个安放好,这才去把水泥路的围挡亲手挪走。 “这条水泥路就是用来跑马车的,两边走人,还能摆摊。”燕洵道,“不管往哪边走,都要靠右面,否则往后便不能跑这条水泥路。” 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这第一个跑水泥路的自然是皇帝,不过皇帝没亲自来,燕洵便请了周光来,引着宫里的龙车来回走了一趟。 龙车一出,远处的人都是山呼皇上万岁。 裴钰儿也跟着山呼,眼瞅着龙车走了,赶忙钻进马车,冲着坐在车辕上的车夫小声叮嘱,“哥,就快要到咱们了,你驾地稳当点,今儿个那么些人看呢。” “放心。”眼前的水泥路平平整整,就是闭着眼睛也不会翻车。 等燕洵那边说完,这边拉车的高头大马打了个响鼻,哒哒哒往前走。 马车平稳地根本感受不到颠簸,裴钰儿掀开帘子往外面看,见着对面同样驶来一辆马车,赶车的同样是青年俊秀,坐在车里的也是个小哥儿,顿时吹胡子瞪眼的。 “钰哥儿,你咋得到这机会的?莫不是找你爹哭鼻子了?”王真儿也掀了帘子往外看,笑嘻嘻道。 “我咋听说,有些人为了得到这个机会,把自个儿的私房都拿出来花了呢?”裴钰儿不甘示弱,他说的当然就是王真儿。 王真儿脸一红,嚷嚷道,“哼,我看你脸颊都冻红了,是不是没买到胭脂?我这里还多了一盒,卖给你二百两银子如何?” “我看你才没有胭脂。”裴钰儿眼瞅着马车跟王真儿错开,只得气呼呼地放下帘子,坐在马车里狠狠地锤了下自个儿的大腿。 马车到头,拐了个弯,从水泥路另外一边回去。 如此一来,水泥路便谁都能跑了。 小尤儿第一个踩上去,蹦跶着往幼崽雕像那边跑。 燕洵早叫人摆了两个摊子,一个是卖肥皂,普通肥皂,透明的花皂,还有香喷喷的胭脂;一个是方方正正的豆腐块。 花皂模样就跟这些水泥雕像一样,许多人瞅见都觉得没什么,除了少数知道的,根本不清楚这些都是小幼崽,也不知道那个石头楼就是鸿胪寺。 倒是许多人都知道石头楼是保育堂,那三个大字极清楚呢。 “大人。”小尤儿跑过来帮忙,算账飞快。 好奇踩着水泥过来的人看到肥皂,都忍不住买几块,因为价钱实惠。 眼瞅着那么些肥皂飞快地变成银钱,一块块豆腐卖出去,眨眼间就是白花花的银子。燕洵很随意的把银钱装到布袋子里,显然没放在心上。 胡如却瞪大眼睛,这才知道为何鸿胪寺如此,明明户部只给了二十两银子,却能自己出钱修这么长的水泥路,原来赚银钱如此容易。 “哼,燕大人,你倒是说说,这一出是为何?”胡如没好气地问。 大家跟着燕洵抛头露面的,这会子水泥路也能跑马车了,裴钰儿和王真儿还没玩够,马车一直转来转去的。 可忙活完,除了燕洵卖东西赚了许多银钱,还有许多小摊贩打算来摆摊,对于工部和户部来说,似乎半点好处都没有。 这段路彻底通了,看马车那般平稳,城中许多世家都很心动。且以后下雨也不会泥泞,两边摆摊正好,这份功劳,自然是燕洵为主,户部和工部能分多少,就是燕洵说了算了。 “这一出自然是为了你们好。”燕洵淡定道,“从这段路往前延伸,外面就是街上,谁家出钱修,谁家就能立一个石碑。裴家和王家还在抢这段路,什么时候他们商量好了,咱们就什么时候开工。” 京城的豪门世家公子、哥儿、姐儿们,平日里最爱的便是出风头,谁家风头最盛,不但名气愈好,自家发展也会更好,若是能引得皇帝一二目光,那便更是值得。 这回燕洵给了个机会,京城世家为了提早拿银钱修路,早就抢破头。 “但愿如此。”赵元汀淡淡道。 燕洵这么说,是不想把这段路的功劳让给任何人,喝汤都不行,剩下的路他倒是直接让出来了,但那不是现成的功劳。 “本该如此。”燕洵并不生气,眼瞅着东西都卖完了,便跟小尤儿一起把东西都搬回去。 “大人。”张寺这会子才来。 燕洵早就知道张寺会晚来,道:“来了,正好有事儿找你帮忙。” 外面水泥路新鲜的紧,许多人家都特地驾着马车来转一圈,感受一下平稳不颠簸的马车。还有些小孩儿也要伸脚踩一踩,正巧下午下起小雨,旁的地儿就是再干净,也有些泥泞,青石铺的路好一点,但是不够平整。 这段水泥路下的雨水很快流到两边,通过预留的空洞进入下水道,非但不泥泞,地上连多余的水都没有,一时间来的人愈发的多。 在三楼看着属于自己的雕像被安放的好好的,见燕洵卖完肥皂,领着小尤儿进来,小幼崽们赶忙从楼顶跑下去。 先跑到屋里,把柜子里的草鞋拿出来,又泡了茶,然后都躲到另外一个小间中。 胡如等人进屋,都是神情严肃。 后面再继续修路,想要抢功劳,就得让燕洵做的活更少,最好是他只用拿出水泥,别的都不用帮忙。 燕洵看出这些人的打算,乐得轻松,转而去另外的小间。 炕上同样有热茶和点心,燕洵上了炕,见小幼崽们眼巴巴地看过来,就笑道:“你们看到没?还有小孩坐在你们旁边哩。” 幼崽们的水泥雕像大大的,旁边还有专门用来坐着的水泥板凳,许多孩子看到了都会坐上去试试。 小幼崽眼睛都亮晶晶的,一起点头,是哩。 “今天小尤儿和张寺都来了,咱们一块儿包饺子怎么样?”燕洵笑眯眯道。 平日里虽然也会吃饺子,但过节或者遇到好事的时候也会吃饺子。今天显然是遇到好事了,小幼崽们都高高兴兴的,努力记着在楼顶看到外面的人的模样。 和面的时候,司平和秦十三都过来帮忙,胡如等人面子上过不去,但也板着脸过来看了看,不然天天在鸿胪寺吃饭,心底里还都觉得特别好吃,旁的饭菜都不想吃了,胡如等人想想就别扭。 “你们可看到坐马车的钰哥儿了?”燕洵忽然想起来,以前说起外面的事儿时,小幼崽们没见过太多人,就把那些人想象成是燕洵的模样。 今天见的人多,燕洵有意提起,让小幼崽们更了解外头的人。 蛇身幼崽用尾巴尖卷着勺子,努力一圈一圈地搅拌饺子馅,闻言道:“大人,看到了,还听到他说话了呢。” “那他好看不好看?”燕洵笑眯眯,他可是知道裴钰儿是极好看的哥儿,名满京城,而且还不是花把势,有文采,还习武,才十几岁就有不少说亲的。 就是燕洵自己,也觉得裴钰儿极好看。 蛇身幼崽很认真地看了看燕洵,道:“还是大人好看哩。” “那……真哥儿呢?”燕洵看过不少回铜镜里的自个儿,模样挺普通的。 真哥儿更是有名的美人,才高八斗,脾气也大,提亲的汉子也是数不胜数。 “还是大人最好看。”蛇身幼崽坚定道,“真哥儿好看,但是比不上大人。” 燕洵一滞,赶忙问其他小幼崽。 小幼崽们纷纷摇头,意见跟蛇身幼崽一样。就连镜枫夜都很认真道,“大人最好看,是最好的哥儿。” 哥儿、汉子其实都差不多,燕洵觉得自己也是汉子,而且他真的没有那两个名气极大的哥儿好看,反而普普通通,奈何小幼崽们就是认了死理,怎么都改不了。 张寺帮了半天忙,临走前燕洵单独把他送到门口,递过来几块肥皂,低声道:“谢了。” “大人这如何使得。”张寺有些受宠若惊。 “你应当的。”燕洵道。 今天进行的如此顺利,一方面是燕洵亲自请了周光来,还有赵元汀等官员在场;另外一方面自然是张寺帮了忙,否则张三婆子必定还回来闹事。 如今幼崽们的雕像成功立在外面,水泥路人来人往,人人都能看到,就是知道这些都是妖怪的人也都没说什么。 燕洵心中熨帖。 秦十三这些日子跟着杜家老账房学记账,有长足进步,户部来的两个人都得听他的。这会子修路告一段落,秦十三得回宫了。 老账房给了秦十三一块玉佩,道:“这是娴妃娘娘叫我家主子转交的,您有什么事都可以去找娴妃娘娘。” 玉佩质地极好,手感极为温润,一看就价值连城,秦十三捏着玉佩淡淡道:“我知道了。” 等到跟燕洵辞别,秦十三却眼圈都红了,打心底里舍不得。 他以前是不受宠的皇子,身居冷宫,长这么大都没见过皇帝,活得还不如一些有头脸的宫女、太监。但来了鸿胪寺以后,燕洵并未如何特别对待他,心里却一直记挂着,小幼崽们更是把他当做是最好的朋友。 都说天家无情,秦十三自然知道,可在鸿胪寺,他觉得这应当就是家了。 “这回差事做的好,往后修路恐怕还得你来。”燕洵拍了拍秦十三的肩膀,笑道,“可别这样,往后还有机会来,愁什么……” “恩。”秦十三吸吸鼻子,偷偷藏起玉佩,心中彻底没了别的心思。 燕洵送秦十三走,还让他帮着捎带了一个折子。 皇帝见了秦十三,见他不卑不亢,年纪虽然小,却已经有一番气势,显见已经开始成材,顿时龙颜大悦,赏了不少东西,更是在户部连升好几级,统领修路一事。 又看了燕洵给的折子,皇帝久久不语,过了许久才道:“这是大才啊。叫周光来见朕,此时需得从长计议。” 几天功夫,裴家和王家终于吵出结果。 燕洵笑着说这个事儿,“裴家和王家原本势均力敌,这回吵了许久都没分出高下。” “那咋分出来的?”小幼崽们都好奇了,每回燕洵说起外头的事儿来,就跟听故事似的,极有趣。 “是王真儿得了许多花皂,正好是裴钰儿喜欢的花纹。”燕洵笑道,“那个裴钰儿,一阵一阵的,这会子又喜欢你的花纹……”说着,指了指利爪幼崽。 蛇身幼崽没被裴钰儿喜欢了,也没有什么不舍的,因为他知道燕洵自始至终都喜欢他们这些幼崽们。 “我知道了,是不是真哥儿把花皂都给钰哥儿,所以钰哥儿答应不争着修路了?”蛇身幼崽眼珠转了转,立刻想通了。 燕洵却笑着摇头,“你猜错了。是王真儿拿着花皂威胁裴钰儿,说他要是不让步,就把这些花皂送给别人。裴钰儿可喜欢那些花皂了,只能叫家里人答应哩。” “恩!”利爪幼崽赶忙点头。 其实裴家和王家实力不相上下,总是僵持自然不好,王真儿聪慧,找了台阶,裴家自然顺着台阶就下来了。 头天两家商量完,第二天王家直接派来账房,带着白花花的银子来了鸿胪寺。 燕洵看了眼,见王真儿也跟着来了,就笑道:“快进来。” “大人。”王真儿已经知道这里是鸿胪寺,外面的水泥雕像就是妖国来的幼崽们,他原本很惧怕妖怪,只是自个儿用的肥皂就是这些幼崽模样的,怎么也害怕不起来。 这回自家账房来送银子,王真儿好奇,就跟着来了。 鸿胪寺里头干干净净,根本不像衙门。 一路跟着进屋,顿时一股子热气扑面而来,又上了炕,王真儿顿时觉得这里比自己住的院子还暖和,不太想走了。 “幼崽们呢?”王真儿小声问燕洵。 王家来的账房和王真儿的大哥王彦秋都是面色一僵,没见着幼崽们还好,但若是见着,他们总觉得自己会害怕。 王彦秋虽然没在衙门领差事,但这些年历练见识都不少,曾见过道兵带着妖怪尸体回来,小山一样,唇齿唾液都有毒,听说那鼓起来的肚子里面都是咬碎的人肉。 “在对面。”燕洵笑了笑,面色很平静,并未畏手畏脚。 对面的小幼崽们也在偷偷看这边,镜枫夜守在小间门口,不让幼崽们掉下去。 王真儿往那边一看,就看到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哎呀。”王真儿没忍住叫了声,小幼崽手里拿着胭脂,是他最喜欢的那种木盒哩! 燕洵简单说了几句,剩下的是户部和工部跟王家打交道,没他的事儿,便对王真儿道,“你要是好奇,不妨跟我一起。” “好。”王真儿想也不想地答应,王彦秋都没来得及阻止。 欢快地跟着燕洵到了对面的小间,燕洵知道王彦秋心里担心,就开着小间的门,叫他能一眼看到王真儿。 小幼崽们乖巧地坐好,眨着大眼睛看着王真儿。 “这是真哥儿。”燕洵笑着解释,“不过现在可不是玩的时候,咱们得讨论一下,石头如果升温再升温,最后会变成什么样的液体。” 王真儿一头雾水,液体他知道就是水一样的东西,但是石头能变成那样吗? 第17章 “这样儿的能成吗?”燕洵用手比划一番。 “恩。”黑白幼崽很认真的点头。 炉灶中烧的火热,旁边鼓风机呜呜地吹着热风,石英石、石灰石,还有一种燕洵亲手做出来的晒干的碱水粉末一同放进去。 “呼。”火焰幼崽深吸一口气,眼睛瞪着炉灶里面,在火焰的灼烧下,里头的石头开始发红,慢慢融化。 等里头的石头完全融化掉,黑白幼崽赶忙上前一步,小手一挥,融化的液体便飞出来,在半空中延展开来,变成一张方方正正的平板,迅速顶固。 下面早放了干草,平板落到干草上,燕洵赶忙过去看。 方方正正,表面平整,边缘略微光滑,刚好不扎手。燕洵拿起来颠了颠,厚度也刚好合适,便笑道:“成功!” 黑白幼崽挺起小胸脯,哒哒哒走过来仔细看了看,“还有些不平整。” “这样就完全合格。”燕洵笑着摸了摸黑白幼崽的脑袋。 其他小幼崽们都好奇地过来看了看,很快就淡定了。因为大家昨儿个已经讨论过,有些石头经过烧制,再加上火焰幼崽升温就能变成液体,液体凝固后,却不一定还是石头的模样。 “这般神奇。”最惊叹的还是王真儿。 昨儿个他也听了幼崽们和燕洵讨论,但根本是有听没有懂,今天亲眼看到幼崽们放进去一些石头和粉末,再烧一番,竟然做出来有些透明的玻璃! 上前摸了下还有点温热的玻璃,王真儿不由得看向这群胖乎乎的幼崽,有些疑问,难道是因为他们是妖怪么? 一眼看穿王真儿的想法,燕洵笑道:“其实玻璃做起来并不难,只要知道配方,再能有足够的热度就行。没有幼崽们,过些日子条件达到,一样能造出玻璃。” “热度?”王真儿不明白。 “恩。咱们平时烧柴火做饭,烧木炭,柴火旺不旺,热度都是不一样的。”燕洵笑道,“就像冷不冷一样。” “可以用温度来计量。”火焰幼崽一本正经地说着,擦了擦脑门上的汗,继续去帮忙升温。 王真儿一愣一愣的,他还是没听懂哩。 一块块玻璃做好,燕洵领着幼崽们把石头楼一楼的窗户全都换成了玻璃的。这下子彻底不透风,屋里极暖和,而且还透亮。 因着好奇,王真儿干脆每天都来鸿胪寺,总算是弄懂了什么是温度,却不想走了,恨不得天天住在这里,听燕洵教小幼崽们知识。 外面终于再次开工修路。 皇帝下旨,这回服劳役管饭吃还有工钱,不再像以前一样,不但没有工钱,饭还不管。 孙家村第一个响应,附近村子早就羡慕的不行,这回也赶忙挑了村里的青壮汉子、哥儿,力气大的妇人一块儿进城。 “这哪里是服劳役,分明是极好的活计。”孙元宝嘿嘿笑道。 “皇上英明,体恤咱们老百姓苦,特地给的好差事。听说这回是京城豪门王家出工钱,当真是极好。” 百姓心中都记着皇帝,这回连带着王家也出了一把风头,叫京城豪门世家好生羡慕,原本不屑于修路,不舍得拿银子的,都暗暗羡慕着。 来干活的汉子们正好就在已经修好的水泥路两边歇息,水泥路干干净净,在上面铺一层木板,再铺上被褥就能直接睡觉,方便的紧。 天气好的时候,燕洵就拎着小幼崽们去顶楼,正好能看到水泥路上歇息的人们。 水泥雕像矮胖矮胖的,能挡风,许多人都喜欢靠着幼崽们的水泥雕像搭铺盖,每回小幼崽们都会仔仔细细地看。 燕洵笑眯眯得扫了眼高高兴兴的幼崽们,拿出篮子里的吃食发下去。 “大人,我们可不可以在这里造一个玻璃屋?”蛇身幼崽游过来,用尾巴尖比划着,“这么大,这里安装窗户……” “想法很好,回去设计一下开始准备吧。”玻璃调整几次后,配方很完美,燕洵早就有这种想法,只是没想到蛇身幼崽也有这样的想法。 摸了摸蛇身幼崽的脑袋,燕洵鼓励道:“大小、高矮,用多少玻璃和木材,都仔仔细细地计算好,我要看看你们的能耐。” “恩。”蛇身幼崽赶忙答应。 其他小幼崽也都严肃起来,时不时看看周围,俨然开始准备了。 看着小幼崽们忙活,还互相讨论,燕洵觉得很欣慰。幼崽们终于有了活力,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我前日听说,玻璃十分贵重,咱们这样当窗户用,会不会……”镜枫夜始终很理智,他也知道燕洵清楚这一点,只是燕洵没跟小幼崽们说,这些小家伙还以为自己造出来的东西很普通。 王真儿亲眼看着玻璃造出来,他倒是没跟人说,但燕洵领着幼崽们把一楼窗户都换成玻璃,赵元汀和胡如,还有户部两个人,以及王彦秋等人可都看的清清楚楚。 杜芹生虽然没看到,但听小幼崽们说起一楼窗户全都换成玻璃,扼腕许久。 玻璃可比水泥更稀罕,尤其是透明的,若是拿出去,保准比黄金更贵,结果燕洵和小幼崽们都当寻常之物用。 “此物应当献给皇帝。”镜枫夜低声道。 “这话我也听说了。”燕洵自然知道镜枫夜说的什么。 还是胡如,本就看鸿胪寺不顺眼,又亲眼见着鸿胪寺赚钱如流水一样,这回又有了玻璃,若是卖出去,几乎是可以定极高的价钱。 这等好物,胡如自个儿没有,便跟赵元汀等人说话给燕洵听,说玻璃应当献给皇帝。 这么些日子过去,怕是胡如也已经把消息传到宫里了。 “不必如此。”燕洵淡淡道,“制作玻璃不容易,现在也就咱们自个儿用还成,若是往外面拿却不划算了。咱们鸿胪寺的东西,到底是不一样的,他们想说就让他们说。” 玻璃制作,不但得火焰幼崽帮忙升温,还得黑白幼崽帮着定型,尤其是黑白幼崽,一天忙活下来累得不行,吃饭都比平时多许多,燕洵看着心疼,只让他忙半天。 “可是……”镜枫夜看了眼幼崽们,欲言又止。 燕洵知道他想说什么,便宽慰道:“没事的。玻璃必须得有幼崽帮忙,其中两种石头好找,但碱粉却不容易,我回头把方子写到折子里递上去,皇帝一看便知。” 他这么说着,对皇帝只是平常心态,并不像旁人那样说起来便要战战兢兢,表明一番心态。 “恩。”镜枫夜忽然就明白了。 鸿胪寺为质的幼崽们,此时此刻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 果真,燕洵的折子递上去,其中特地写了,升温必须得靠幼崽帮忙,且每日做不出许多。皇帝原本听到风声还有些恼怒,这回却消了火气。 他堂堂大秦天子,总不能叫妖国的一头小幼崽整日里做玻璃,有失身份。 但心中的火气总得发出去,于是皇帝便发到那些乱传消息的人身上。 胡如也得了警告,再来鸿胪寺都是板着脸不说话,眼珠子乱转,心里不知道想着什么。 一楼的窗户全都换成玻璃的,小幼崽们自个儿计划着在楼顶做玻璃房,预计的玻璃也都做好了,妥善地放在屋里。 燕洵赶忙让黑白幼崽歇息几天,叫他什么都不用干。 “大人,我想做雕像。”黑白幼崽才歇息一天,闲不住了,来找燕洵。 “恩?”燕洵有些诧异,“什么样的?” “还没设计好哩。”黑白幼崽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个儿的后脑勺。 燕洵忍不住笑,“不急,慢慢设计。” 眼瞅着外头就要修好路,王真儿就不能天天跟着大哥来鸿胪寺了,颇有些舍不得。 “国子监要推行标点,所有学子都得去学。”王真儿苦恼道,“那个标点看着也不难,可学生还得点卯……” “那是得去。”燕洵忍不住笑。 前些日子见着周光的时候,正好说起标点这个事儿,太学还好,因着科举会考,学生每日都去不说,还特别喜欢钻研,但国子监就不一样了,里头的学生都是世家子、官员之子,还都是大官,这些个学生许多不服管教,也不需要科举,便经常不去上学。 燕洵便给出了个主意,叫先生每次课都点卯,若是缺席的次数超过三次,那便叫家主。 那些个家主要么位高权重,要么有头有脸,就算是叫了也不一定会露面,但肯定丢不起这个脸,定然会严格管教自家子弟。 这事儿便一直顺顺利利的了。 王家负责的路修好,照常请两家跑马车。 这回裴钰儿自然是来了,另外一家也是世家,同样是个小哥儿坐马车。 小哥儿把马车车厢拆了,里头摆了许多炭盆,就这么坐在马车里,好叫周围都能看到他。裴钰儿也不甘示弱,干脆叫自家大哥坐进马车,他来驾车。 高头大马神气活现地缓缓前行,裴钰儿一手挥着马鞭,一声轻喝,端的是秀丽无端,叫当天许多汉子都看直了眼。 据说事后去那两家提亲的都差点磨平门槛。 王真儿跟着小幼崽们在楼顶看热闹,又有些失落,不知不觉间,他已经极喜欢鸿胪寺了。 “给。”黑白幼崽在其他小幼崽们的簇拥下,哒哒哒走过来,递给王真儿一个小木盒。 “这是啥?”王真儿好奇。 蛇身幼崽奶声奶气道:“给客人的礼。” 这些日子,王真儿天天来鸿胪寺,跟小幼崽们慢慢熟悉了,偶尔还会教小幼崽们识字。在小幼崽们心中,王真儿早就是跟他们关系很好很好的客人了。 小木盒很精致,还有一个卡扣,轻轻打开后,里面还有一层柔软的皮毛。 掀开皮毛,里面竟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玻璃球,玻璃球里面则是一个透明的小人。小人面容栩栩如生,身上穿着的衣裳跟王真儿的一模一样。 “这是我。”王真儿惊讶道,“好生精致。” “是他们做主要送给你的。”燕洵笑道,“欢迎以后常来。” 自从黑白幼崽想要学着做水泥雕像那样做玻璃雕像时,在燕洵的提议下,小幼崽们就都开始准备了。里面是一个玻璃雕像,外面再罩一个密封的玻璃盒,这也是小幼崽自个儿想出来的法子。 正好王真儿要走,小幼崽们就都放下自己的活计,先忙王真儿的。 玻璃雕像做不成不要紧,还能重新放回炉灶,再升温融化,直到做成。外面的玻璃罩子倒是简单,很容易做成,最后小幼崽们一起装入木盒中送给王真儿。 拿着这几乎是无价的礼,王真儿美滋滋地回去了。 隔天王真儿便在自家府上请了宴席,叫京中的哥儿、姐儿、少爷的都去。当着众多人的面,王真儿拿出自个儿的雕像炫耀了一番。 当天出了极大的风头,王真儿去哪儿都有人晓得他得了宝贝。 第二段路裴家出钱修,裴钰儿正想着出风头,结果给王真儿压下来了。打听一番,知道东西是鸿胪寺得的,便也来了鸿胪寺。 小幼崽们的模样跟肥皂上的差不多,只不过肥皂花纹更矮更胖。 裴钰儿最初极喜欢蛇身幼崽模样的肥皂,此时竟是看到真正的蛇身幼崽了。 小幼崽胖乎乎,脸蛋圆圆的,眼睛极大,瞳孔又黑又亮,穿着厚厚的袄子,尾巴尖竖在外面,冲着裴钰儿摇了摇。 “吃茶。”花树幼崽端着小木碗过来,里头是飘着花朵儿的茶水。 裴钰儿赶忙喝了口茶水,甜丝丝的,不热不冷正好。 小幼崽们都很好,裴钰儿一时间愣是没法开口,说要拿银钱买一个跟王真儿那种一样的玻璃盒。 在鸿胪寺一天,裴钰儿竟是觉得极好,打心底里想着第二日还来。 一大早,裴钰儿早早起来,特地叫小厨房做了许多吃食装到食盒里带着,昨儿个在鸿胪寺吃了好些个东西,今儿个裴钰儿要礼尚往来,也捎带一些去。 走到半道儿就得从马车上下来,前头修路,马车不好走。 走了没几步,裴钰儿就停下了,因为他看到一个小孩儿竟然是账房。 “大家可不要偷懒,你们干了多少活,我都记在账上,到时候发放工钱就按照这个来。”小尤儿板着脸道,“谁要是偷懒,到时候干的活最少,发的工钱不但是最少的,还得扣一半!” 几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赶忙点头,加把劲干活。 裴钰儿好奇,便上前问:“你也是招的工?” “是哩。”小尤儿昂首挺胸,“我的本事都是跟着大人学的,这些日子出来做账房赚些钱,要买个茅屋安身。” 小尤儿身上的衣服不是新的,但洗得干干净净,身上也洗得干干净净,他这些日子除了去鸿胪寺帮忙,还会出来做账房。 不但小尤儿如此,那些当初出现在鸿胪寺大门前听学问的孩子们,也跟小尤儿一样,找了活计。 他们都是无家可归的孩子,原本是乞丐,现在找到正经营生,能赚钱了,自然要拼命干活,回头买个小茅屋,那就是有家了。 裴钰儿穿得极好,还是裴家的哥儿,其他人见着都恭恭敬敬的,唯有小尤儿恭敬虽有,但并不低微,堂堂正正。 “你说的大人可是鸿胪寺少卿,燕大人?”裴钰儿心中一动,如是问道。 “是哩。”小尤儿眼睛亮晶晶,“燕大人是好官,没有燕大人就没有现在的小尤儿。我这一身本事都是大人教的,否则我哪里会算账。” 小尤儿极为聪慧,这些孩子中他跟着燕洵学得最多。 裴钰儿心中有些触动,再进鸿胪寺,看着在灶房忙碌的燕洵,竟是有些看不透他了。 君子远包厨,像是燕洵这样的官员,是绝对不会下厨的。 但燕洵却每日都要下厨,亲自做饭给小幼崽们吃。那些个饭菜偏偏裴钰儿都没吃过,极美味,吃了便念念不忘了。 今儿个又是新鲜吃食,反正裴钰儿是没见过的。 小碗里是鲜弄的白汤,里头飘着几个小小的丸子,还有薄的几乎透明的面皮,仔细看里头还能看到一个肉丸馅儿。 裴钰儿吃了一个丸子,又喝了口汤,顿时欲罢不能。 “大人,这些吃食叫人做变好,为何你一定要亲自动手?”裴钰儿想不通。鸿胪寺现在不缺银钱,不管是出去买还是叫厨子来做饭,应该都不难。 “这里不一样。”燕洵看着乖乖坐在蒲团上吃东西的幼崽们笑道,“我在这里不仅仅是鸿胪寺少卿,还是他们的依靠。” 这种关系燕洵解释不清楚。 但是裴钰儿看着吃完饭,乖乖收拾碗盘,又帮忙擦干净桌子,端出点心和茶水招待自己。还找燕洵说悄悄话,逗得燕洵哈哈大笑的幼崽们,裴钰儿仿佛明白了什么。 他以为这里是鸿胪寺,燕洵是朝廷命官,但在这里,燕洵对于幼崽们来说,并不只是朝廷命官,还是更特别的存在。 幼崽们都小小的,看着跟小孩儿差不多。 镜枫夜是成年妖怪,原本便是照顾他们的。而如今不但有镜枫夜照顾他们,还有燕洵,小幼崽们还更依赖燕洵一些。 裴钰儿觉得,自己要拿银钱买玻璃雕像的想法,更是不能说出口了。 夜深人静,镜枫夜慢慢坐起来,看了眼燕洵,轻声道:“大人?大人……” 燕洵没有反应,依旧熟睡着。 倒是不远处小窝里的黑白幼崽睁开眼睛,也悄悄爬起来,小声道:“大人睡着了。” “恩。”镜枫夜帮燕洵掖了掖被角,和黑白幼崽一起静悄悄地打开小门出去。 第18章 每天晚上镜枫夜都会跟黑白幼崽出去一趟,有时候还会跟其他小幼崽一起出去。 因为鸿胪寺方便的地方在外面,夜里也偶尔会有小幼崽出去方便,再加上作坊那边的炉灶晚上并不会停火,为了方便第二日能够迅速使用。 白天根本看不出什么,燕洵也就一直没发现。 直到这一日燕洵进了澡堂洗澡,出来之后发现镜枫夜和小幼崽们难得没有守着自己,反而都在屋里。 “怎么了都?”燕洵心中奇怪。 小幼崽们现在活泼许多,但还是很懂事,基本不会让燕洵操心。镜枫夜就更是了,从来不会让燕洵帮什么,反而他总会在燕洵身边帮他。 “大人。”镜枫夜站在门口,竟然罕见的有一点点紧张。 “大人。”小幼崽们都乖乖坐在炕上,并没有像以往那样凑到燕洵身边。 燕洵瞥见镜枫夜身后似乎有个东西,心中隐约猜到些什么,但还是装作不知道的样子走上前。很靠近镜枫夜,燕洵整个人都被挡住。 低头看着燕洵,眼睫毛又长又卷,镜枫夜咽了口唾沫,慢慢让开道:“给大人准备的礼。” “礼?我看看。”燕洵上了炕。 果真是个木盒,外面很光滑看不出什么。小幼崽们都眼巴巴地看着燕洵,眼神很是期待,蛇身幼崽都紧张地不敢喘气了。 打开木盒,里面还盖着一层柔软的皮毛,燕洵觉得很眼熟,这不是跟小幼崽们给王真儿的木盒差不多么,不过这个木盒要大很多。 镜枫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上了炕,暗暗看着燕洵。 打开皮毛,外面是一个大大的玻璃盒,燕洵看清楚里面后,只觉得心里一酸,仿佛最柔软的地方被触动了。 大大的玻璃盒里面,小小的玻璃的燕洵靠在镜枫夜怀里,好像是每次洗澡之后昏睡的样子,倒是镜枫夜看上去器宇轩昂,若不是有脸颊上的龙鳞,看着跟寻常人没什么区别。 两个人在最中间,周围一圈是小幼崽们,蛇身幼崽、黑白幼崽……把燕洵和镜枫夜围了起来。 小幼崽们的模样跟燕洵刚来的时候看到的不一样,都穿着衣服,胖乎乎,脸蛋圆滚滚,眼睛大大的,全都注视着圈里的燕洵。 本来幼崽们跟燕洵说的是要做自己的玻璃雕像,那时候燕洵没多想,平日里也没看到这些小家伙们忙活这些,包括镜枫夜,竟然也瞒得死死的。 “很好。”燕洵觉得鼻子有点酸,挨个摸了摸小幼崽们的脑袋,高兴道,“很好的礼。我看摆在正中央最合适……” 亲手抱着木盒出去,屋子正中央有一个木架,燕洵把玻璃盒抱出来,仔仔细细地放上去,固定好,确定不会出问题,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第二日裴钰儿一来就看到玻璃盒,上前仔细看了看,羡慕道:“大人当真是好。” “是幼崽们懂事。”燕洵笑着说,“钰哥儿想要的话,可以跟他们商量。” 裴钰儿好机会都欲言又止,燕洵自然知道他最开始来是为了什么,今天燕洵高兴,便主动说起这个事儿。 “恩。”裴钰儿自然高兴,忽然看了眼镜枫夜,微微压低声音道,“大人,你莫不是当真想跟他在一起?” “钰哥儿为何这般问?”燕洵诧异。 他是鸿胪寺少卿,幼崽们又十分特别,燕洵就算是住在鸿胪寺,甚至还经营了这么大的摊子,有许多人背地里说什么,倒是没有说他和镜枫夜的。 此时裴钰儿竟是看出来,还说出来了。 “大人,这还不容易看出来么?”裴钰儿笑了下道,“大人如此俊秀,只是不常出现在人前而已,否则满京城的哥儿怕是都给比下去,那些个汉子们还不得每天害相思病?” “哪有。”燕洵一直觉得自己模样普通,乍一看上去根本看不出来是哥儿,跟个汉子差不多,平日里跟镜枫夜相处也从未忌讳过什么。 此时裴钰儿忽然说出来,燕洵忍不住看了眼镜枫夜,心里没有排斥,反而觉得目前的现状就很好。 “大人有大才,这是皇上金口玉言说的。”裴钰儿低声道。 燕洵这就有些明白了,的确,这些日子鸿胪寺闹出来的动静越来越大,以至于现在人人都知道‘保育堂’,人人都知道燕洵有才,能造出常人不敢想的东西。 或许是因为这个,燕洵才显得模样更好看了? “多谢,我会注意。”燕洵低声道。 “那便好。”裴钰儿松了口气,转身找小幼崽们说话。 燕洵越是有才就越是重要,若是叫人知道他和镜枫夜如此亲密,恐怕会适得其反。不说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痛恨边境侵略的妖怪,更是谈妖怪色变,就是周光这些真正知道保育堂就是鸿胪寺的人,恐怕也不会同意燕洵和镜枫夜在一起。 “大人。”镜枫夜如往常一样走过来,却没有靠得太近。 敏锐地察觉到镜枫夜的态度变化,方才两个人说话声音虽小,但镜枫夜的耳力比一般人强许多,肯定是都听到了,燕洵轻松地笑了笑道:“还是像往常一样,我也离不开你的帮忙。” “可是。”镜枫夜还是犹豫,他最不想的就是让燕洵为难。 “钰哥儿说的确实是一回事,我会注意的。寻常时候咱们这里又没有外人,何必如此。”燕洵笑道,“更何况,咱们鸿胪寺可是有道兵保护的,定然不会发生什么。” 那些道兵几乎从不现身,到现在燕洵见过的一个巴掌都数的过来,但这些道兵确实存在着,鸿胪寺任何时候都是如同铁桶一样。 燕洵说完没再理会镜枫夜,上前要搬压豆腐的木盆,里头有满满的水,燕洵使尽力气也就只能堪堪搬起来一点点。 “我来。”镜枫夜赶忙上前,帮着搬起木盆。 压好的豆腐跟平日里卖的不一样,几乎没有水分,还硬邦邦的,里头的清浆全都压出来了。燕洵早准备好盐水,把豆干放进去。 大铁锅煮着燕洵找来的香料,不多时便散发出香料特有的味道。 浸泡好的豆干放进去煮,燕洵还专门找了染色的栀子草,煮好的豆干颜色像熏烤地一般,口感跟豆腐又是不一样了。 燕洵用制作好的豆干炒了几个菜上桌,叫大家尝尝。 “好吃。”裴钰儿只吃了一口,说了句,赶忙又继续吃,很快把自个儿盘中的都吃完了。 “我若是拿出去卖,如何?”燕洵笑道。 现如今豆子早已不是粗鄙,穷苦人家才会做豆饭吃的东西,豆子做成的豆腐几乎是富裕些人家必吃的食物,京城里讲究些的人家,还得专门买燕洵这边的卤水豆腐。 豆干口感又是不一样,鲜美更上一层楼。 “我家定然是要买的。”裴钰儿道,“生意定然极好。” 隔几天,燕洵把做好的豆干给杜芹生送过去。 这些日子,杜芹生就守在水泥作坊中,每日看管水泥、水泥板进出,银钱进出。原本空荡荡的屋里叫杜芹生收拾地妥妥当当,住人是很合适的。 炉灶也都在水泥作坊这边,幼崽们几乎每日都来,杜芹生早已见怪不怪,这回只看到燕洵没看到幼崽们,还好奇地看了眼他身后。 “这是豆干,下酒最好。”燕洵道。 “新吃食?”杜芹生看了看豆干,其貌不扬的,赶忙自个儿花银子买了点,叫厨子吵着吃,味道果真是好。 于是这第一回 燕洵拿出来的豆干,都叫杜芹生自个儿买下来送回杜府了。 等豆干像豆腐一样卖出来,又在京城掀起一股子风潮。 还是因着宋飞凉极爱吃豆干,还写了诗,惹得那些个读书人都想尝尝这豆干到底是何物,竟是叫宋飞凉一日三思。 燕洵出来一趟,就听着豆干了,忍不住笑。 “听说国子监出了件大事儿。”燕洵笑眯眯道。 “啥事儿?”蛇身幼崽好奇地游过来问。 每回燕洵出去再回来之后,总会说起外面的事,就跟说故事似的,小幼崽们都喜欢听。 “是杨将军家里的事。”燕洵想起来自个儿听到的,实在是忍不住,先笑了一会儿这才说起来。 这事儿还是因为燕洵,他跟周光提议,国子监的学生每回上课都要点卯,由先生点卯,如果三次不到,便要请家长。 学生们自个儿天不怕地不怕,但还是怕家里的家主,头些日子大部分学生确实都乖乖上课,但有一个人不服气。 这人名气不小,叫杨琼,学问不错,还有一身好武艺,常年不去国子监,更不会上课。 这回点卯的事儿传出来,杨琼还特地放出话去,“我就是不去点卯,还能怎么样?先生若真去我家,怕不是要给打出来。” 点卯三次,杨琼都没露面。 先生还真的亲自去了杨府,结果还没进门就让家丁给打出来了。先生倒是没给打伤,但吓着了,回来便告了周光。 隔天周光亲自到了杨府,找到杨琼的爹,也就是杨叔宁好好说道了这个事儿。 杨琼觉得自家是武将世家,自个儿学问又好,所以不服管教,先生上门也给打出去。就算是他爹杨叔宁知道了,定然也只是说笑几句的事儿。 但是周光亲自来了一趟不说,上朝的时候竟也说了一遍,惹得皇帝都关心杨叔宁有没有管教杨琼。 这一下子,杨琼整个京城出了名。 “杨将军真给气着了,抽了杨琼很多鞭子,直接送去国子监养伤不让回家。”燕洵笑眯眯道,“听说杨琼很不服气,天天在国子监摔摔打打的,这回可真叫人看了笑话。” “他为何不乖乖学标点呢?”花树幼崽捧着脸,“要是没有标点,有可能出现误会啊。” “因为他不知标点的重要,觉得自个儿有现在的本事就行了。”燕洵淡淡道。 花树幼崽一只手托着腮,另外一只手捏了桌子上的面果子吃,“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万一他将来遇到因为标点引起的误会怎么办?” 其他小幼崽们也都看过来。 杨琼是杨叔宁的儿子,杨叔宁是大将军,手上妖怪的血不计其数。这些小幼崽们很惧怕杨叔宁,却也没有只是对于杨琼幸灾乐祸。 燕洵心中一动道:“那不妨我把他请来,你们想办法跟他说清楚?” “恩。”花树幼崽重重点头。 现在小幼崽们学的字已经有很多,标点自然也学了,这是燕洵教给他们的东西,在小幼崽们心目中,是很重要很重要的存在。 燕洵亲自去了一趟国子监。 他是鸿胪寺少卿,年纪虽然不大,但也是从五品的朝廷命官。 国子监的学生虽然说是能监国,但没有品级在身,见了燕洵还得行礼。 屋里,杨琼正懒洋洋的靠窗坐着,手里把玩着一块圆溜溜的石头,并未看书。燕洵还没进屋,杨琼便忽然转过头,冷笑道:“我知你是谁,你也不用自报家门。我不会跟你这种人说话,实在是污了我的嘴。” “你方才不就是在跟我说话?”燕洵淡淡道,“我已经跟你的先生请了假,今天便去鸿胪寺听课吧。” “不可能!我才不去那个地方,若是叫我去了,小心里头的幼崽全叫我杀了。”杨琼狠狠地撵着手里的小石头,瞪着燕洵仿佛仇人似的。 燕洵并未害怕,还是淡淡的,“欺负弱小算什么英勇,你若是敢去,叫那些弱小对你俯首称臣,那才是真本事。” 妖国送来为质的幼崽们到底如何,杨琼的爹就是杨叔宁,他自然也很清楚。 那些幼崽,不是能耐十分毒辣,就是根本没什么能耐,杨琼自认为自个儿是不怕的。 “好!那便去!”杨琼被燕洵说动了。 还没到鸿胪寺,外面就是长长的水泥路,还有正在热火朝天干活的人们。见着燕洵来,都会笑着喊,“大人。” “张寺也在?”燕洵看到张寺站在小尤儿旁边,显然也是来干活的,有些诧异。 小尤儿和张寺跑过来,看到燕洵都很高兴。 “大人!”张寺拱手道,“小尤儿识字比我多,我正要多学学,正巧也在这里做工,赚些银钱。” “张寺?”杨琼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张寺,“你为何喊他大人?你知不知道他是……” “杨公子。”张寺又是拱手,“我知道,不过这都是我自愿的。” 发现张寺对燕洵的尊敬真的是发自于内心,杨琼哼了声不再说话。 这一路走来,杨琼已经知道,修路用的水泥都是鸿胪寺的作坊产出,这些服役的汉子、哥儿们,也是因为燕洵的提议,豪门世家出银钱赚名声,这些服役的汉子、哥儿才能有工钱拿,还管饭。 路很平整,像是一块巨大的石头,两边都有下水口,即便是下雨也不会泥泞,积水。 前些日子刚刚下过雨,别的路稍微都有些泥泞,这条路却干干净净的,现在已经十分干爽,杨琼走在上面也觉得轻快不少。 进鸿胪寺他更是没有害怕的,因为杨琼知道周围有道兵。 “是客人。”小幼崽听到动静,赶忙跑进屋里。 桌子擦得干干净净,点心、水果和茶水都摆上来,因着天冷,还特地把窗户都关上了。 大摇大摆地换了鞋子进屋,又到了炕上,杨琼冷眼看着这些小幼崽们。 小幼崽都穿着干净柔软的衣裳,看上去跟人似的。杨琼冷哼一声,他曾去过战场,见过那些凶残的妖怪,都是衣不蔽体,不知廉耻。 “他就是杨琼。”燕洵也上了炕,淡定道,“你若是想让他们服气,除了武力,还可以用别的。” “哦?”杨琼嘲笑道,“他们会什么?识文断字,还是诗词歌赋?” 小幼崽有点害怕,都躲在燕洵身后。 摸了摸小幼崽的脑袋,燕洵道:“我看不如这样,你提出一个问题,看看他们知不知道,然后他们再问你一个问题。” 燕洵的提议看似公平,却又极不公平。至少杨琼曾经见过的妖怪只是会说几句简单的话,都不会考虑事情,杀人吃人全凭本能。 这些小幼崽穿得人模人样,但在杨琼看来,跟那些妖怪是一样的。 “好。”杨琼答应了。 “来者是客,你先问。”燕洵淡定道。 发现杨琼只是脸色差了点,并没有动手,小幼崽们胆子都大了些,从燕洵身后出来,在杨琼面前排排坐。 靠近窗户的地方,张寺和小尤儿跟着来坐在那里,默默地看着杨琼。 冷哼一声,杨琼刚巧看到外面的阳光透过明亮的窗户照进来,脸上就露出略有些诡异的笑容,问:“你们给我说说,天上的日头,到底是圆的,还是方的?” 张寺和小尤儿都是一愣,就连镜枫夜都猛地看上杨琼。 “一时半刻说不上来也无妨,我等着。”杨琼只觉得扬眉吐气,得意洋洋地看着燕洵,就等着他认输。 玩头脑,尤其是跟妖怪玩头脑,杨琼觉得这就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若是在边境杀妖怪也如此简单该多好,他着实喜欢这种感觉。 “你真要知道?”燕洵问。 “对。”杨琼斩钉截铁。 对面的小幼崽们忽然齐齐松了口气,蛇身幼崽游到一个柜子前面,用尾巴打开柜子。花树幼崽赶忙过去从里面拿出好些个稀奇古怪的东西。 小幼崽们开始在桌子上摆弄这些东西,一块白白的布,很平整,还有个薄如蝉翼的木板,看着十分古怪。 杨琼看了半晌没看明白,便冷着脸道:“怎么?这是要装神弄鬼了?” “自然不是,鸿胪寺从不装神弄鬼,别忘了外面还有道兵看着呢,他们可比你能耐。”燕洵平静道。 第19章 小间两边的窗户都拉上了厚厚的窗帘,小门也关上了,黑乎乎的。 “哼。”杨琼后背靠着墙,身体慢慢紧绷起来,看着黑暗中的幼崽们。他面上不屑,心中却一直戒备着。 忽然,火焰幼崽拿出火折子吹了吹,点燃了一盏油灯。 豆大的火焰慢慢变大,看着没什么稀奇的。 花树幼崽拿着绷直的白布前后移动,忽然道:“成了。” “嗬!”杨琼瞳孔瞬间放大,紧紧地盯着白布,不敢置信。 白布上有一个倒立的火焰,跟燃烧的油灯一模一样。黑暗中,火焰轻轻摇曳着,白布上的火焰也随之摇曳,只是倒立而已。 小间寂静无比,小幼崽的声音缓缓响起,“火焰的形状经过小孔会成像成火焰,而我们通过树叶看到的有些圆的光,其实就是日头的成像。” 燕洵给小幼崽们讲过,他们都牢牢的记在心中,此时缓缓说出来,语调中有着对于燕洵深信不疑的信仰。 “你们想问什么,可以问了。”燕洵平静道。 两边窗户的窗帘忽然拉开,明亮的日光照进来,很快淹没了小小油灯散发出来的光。小幼崽们有条不紊地把木板、白布、油灯等东西都收好,重新放回原来的地方。 杨琼猛的回神,沉着脸看着这些乖巧的幼崽们。 火焰幼崽看了眼燕洵,见他点头这才说:“大人要做两个轮子的车子,不用马、骡子拉,你说能跑起来吗?” “不用马屁,让车子自己跑?笑话。”杨琼好笑的看着燕洵,“大人没有修为,亦不会高身道术,如何能叫车子跑起来?绝对不可能!” 道术修到极致,便能像妖怪那样翻江倒海,只是代价极大。 燕洵虽然在鸿胪寺,但他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杨琼断定他不会道术,所谓的两个轮子的车子自己跑,基本是不可能的事儿。 “可以的。”燕洵没有恼羞,反而笑道,“不过需得过几日。到时候你可以带些人来,看看我如何叫两个轮子的车子跑起来……” “那我便等着!”杨琼认定燕洵是故意拖日子,到时候指不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此事便可以不了了之。 那他到时候一定多带人来,叫燕洵尝尝说大话的滋味。 因着胜负还没定,杨琼觉得自个儿胜券在握了,便得意洋洋地从鸿胪寺离开。 两个轮子的车子,燕洵早就画了图给幼崽们看过。只是造起来没那么容易,尤其是以前鸿胪寺还没有旁边两个作坊,更没有炼铁。 此时冶铁有火焰幼崽,液铁有黑白幼崽,完全可以弄出燕洵想要的形状。 “铁驴最重要的就是两个轮子、链条,别的按照图纸来就好。”燕洵仔细道,“轮子要圆圆的。” “恩。”黑白幼崽很认真的点头。 这件事需要黑白幼崽帮很大的忙,这几天小幼崽都很高兴,还自个儿找了一条细线,一头绑着,一头可以活动,在地上迅速画了一个特别完美的圆。 等炉灶的石头烧成液体,黑白幼崽赶忙上前一步,憋着气用力。 灼热的铁水飞出来,在靠近地面的地方化成一个完美的圆。 燕洵就站在旁边看着,他发现黑白幼崽塑形的能力越来越强,现在一口气弄两个轮子都不吃力了。链条是一个个重复的很小很小的机关,黑白幼崽一口气就能弄出一大堆。 里头需要的铁球更是简单,黑白幼崽轻轻松松弄出一堆。 零件齐全,小幼崽们一起组装,当天就组装出框架,还剩下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 “我准备好了。”见燕洵看过来,小幼崽赶忙挺起胸脯。 小幼崽的模样十分古怪,脸蛋白白的,头发看上去没什么稀奇,但弹性很大,可以拉得很长很长,不但如此,小幼崽本身弹跳能力也很强,还能吐出一种黏糊糊的粘液。 粘液到了外面很快就会变硬,但依旧有很强的弹性。 燕洵刚来鸿胪寺的时候,弹弹幼崽刚给自己弄了一个这样的小窝,还准备帮其他小幼崽弄小窝,不过燕洵来了就不需要了。 现在那个小小的,有着很大弹性的小窝,放在柜子里,是燕洵很在乎的东西。 “量力而为。”燕洵摸了摸弹弹幼崽的小脑袋说。他跟蛇身幼崽不一样,蛇身幼崽弄水,只是消耗自身力量,而弹弹幼崽则需要吐出原本属于自身的东西。 “恩。”弹弹幼崽认真点头。 他只会筑巢,本身能力根本没什么用,自从来到鸿胪寺一直期待着这一天。因为燕洵当初看到那个小窝后,就跟小幼崽说了,让他等着,迟早有一天需要他帮很大很大的忙。 现在这一天来临了,弹弹幼崽心中无比激动。 深吸一口气,弹弹幼崽张开嘴,对着前面巨大的木盆,‘哇’地一口吐出许多粘液。 燕洵赶忙拿着用树叶做的首尾相连的圆管,进去滚了滚,再拿出来表面就沾了一层粘液,风一吹,粘液迅速凝固。 凝固的圆管外面光滑,弹性极大,火烧不烂,刀砍不断。 圆管放到火里一烧,里面的树叶燃烧成灰,从小孔取出来,再吹进去气,就可以用了。 铁驴造好,两个轮子都有弹性,中间的坐垫下面还有黑白幼崽造的弹簧。燕洵推着铁驴在两个作坊之间学了几天就会骑了,前后放上两个小筐,里头放两个小幼崽,燕洵骑上五个来回,每个小幼崽都坐一次车。 坐在铁驴小筐里,小幼崽靠着燕洵很近很近,风呜呜地吹在脸上,惬意至极。 从作坊回鸿胪寺,燕洵看到镜枫夜单独站在那里,犹豫一下道:“要不你坐在后座上,我带你骑一圈?” “好。”镜枫夜赶忙答应着。 反正是在作坊里,除了杜芹生几个人,外面的人根本看不到。这几日工部、户部的人又都没来鸿胪寺,大约是往后修路燕洵参与的越来越少,他们故意不来了。 抬腿跨上去,燕洵单腿支撑铁驴,回头看着镜枫夜,潇洒道:“上来。” 镜枫夜赶忙骑在后座上,双手揽着燕洵的腰。 燕洵深吸一口气,使劲一蹬。 铁驴纹丝不动。 “大人,我来。”镜枫夜赶忙下来。 沉重的铁驴在镜枫夜手里,轻飘飘的,他自个儿学了一个来回就学会了带着燕洵更是骑的稳稳当当。 燕洵抓住镜枫夜身上的衣裳,见他把自个儿整个挡住,便歪着身子看前面。 当初刚见面的时候,镜枫夜身上只有一件破旧的兽皮,蹲下来的时候,根本遮挡不了什么。那时候燕洵把自个儿的衣裳给了他,现在镜枫夜穿着的都是属于自己的衣裳。 那条裤子燕洵前几天还看过,镜枫夜特地拿出来洗了一遍,晒干后叠好放在自己的柜子里。 车子稳稳当当的停在小门前,镜枫夜单腿支撑,车子没有任何歪斜,“大人。” “恩。”燕洵赶忙下来,笑道,“明儿个就叫杨琼来看看咱们的铁驴。” 这几日燕洵和小幼崽们都在鸿胪寺忙活,修路的事儿根本没管,只让杜芹生守好水泥。 杨琼见着燕洵不敢出来,心中得意洋洋,特地把自个儿相熟的不相熟的公子哥儿、少爷的全都邀请一遍,叫他们来看热闹。 这些个少爷、哥儿的,平日里闲的紧,就喜欢凑热闹不说,简直是唯恐天下不乱。 杨琼小有名气,冲着热闹来的,还有冲着杨叔宁名号来的少爷也有不少。再加上这回是跟鸿胪寺有关,看热闹的愣是波及到了平民百姓。 实在是鸿胪寺的风头太盛。 水泥路修得极快,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儿。 长长的水泥路每日都有马车来往,络绎不绝,实在是太平稳了。以前马车颠簸没有对比还不觉得,有了水泥路一对比,真是恨不得天底下都是水泥路,这样马车就不用那么颠簸了。 京城本地人还好,毕竟是眼睁睁看着水泥路建成。 外来的商户乍一看到如此平整的大石头铺在路上,第一眼都是不敢相信这竟是路。等知道了,也是恨不得来来回回多走几趟。 再加上鸿胪寺突兀的冒出来的石头楼,头一回见的商户都得好奇的来看看,再打听打听。以至于这还没过多少日子,鸿胪寺竟是成了外来商户必来的地儿。 如此,一大早的,水泥路两边就有不少闲散人站着等了。 杨琼带着一帮子少爷、哥儿,得意洋洋的来到鸿胪寺门口。 “大人,我如约来了,你可敢出来?”杨琼笑着大喊,好叫周围的人都能听到。他一个国子监的学生,跟鸿胪寺少卿,朝廷命官,有了约定,眼瞅着还要赢了,怎么能不得意? 鸿胪寺院里,铁驴擦得锃亮,表面还贴了十头幼崽矮胖矮胖模样的花纹。 “你们快去楼顶等着。”燕洵见小幼崽们担忧,便故意如是催促,“要不等会子可要看不到了。” “哦!”小幼崽们赶忙转头冲向楼梯。 最后剩下镜枫夜,从怀里拿出几块皮子,帮燕洵缠在胳膊肘、膝盖上。皮子针脚细密,里面是一层毛,十分柔软。 “肯定用不着。”燕洵说着,却也没有拒绝。 穿戴好,镜枫夜赶忙也上顶楼,燕洵推着铁驴出来。 看着怪模怪样的铁驴,杨琼忽然一愣,他还以为那些幼崽们会折腾出一个四不像,只是此时看着铁驴,竟感觉有模有样的,似乎真的能跑起来似的。 “真能跑?”杨琼还是不太相信。 “一看便知。”燕洵不再废话,把铁驴推到路中央,跨上去。 今儿个事情闹得有些大,这段水泥路两端暂时封锁,路两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都是听了传言来的,说是燕洵和国子监的学生打赌,今儿个出结果。 深吸一口气,燕洵跨上铁驴,使劲一蹬。 铁驴顺势滑出去,还越来越快。 到水泥路一头,燕洵拐了个弯,又骑回来。 鸦雀无声,所有人都没说话。 有鸿胪寺外面的道兵在,杨琼知道这个铁驴肯定没有用妖法,那些小幼崽弱得很,也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可那只有两个轮子,没有别的支撑,到底是怎么跑起来的? “我试试。”杨琼忽然道,“若是我也能行……不,我定然不能成……” “初次上手没那么容易,可能会跑不稳当,小心别弄坏我的铁驴。”燕洵笑眯眯道,“你也注意点,别受伤。” 此时燕洵让两个轮子跑了起来,已然是小幼崽们赢了,杨琼不过是拉不下面子罢了。 铁驴沉甸甸,整个都是铁,轮子瞧着有些古怪,因为表面很光滑,杨琼没认出来这是妖怪肚子里的东西。 学着燕洵的样子骑上去,也是一蹬。 两个轮子忽然转起来,整个人都跟着上前,杨琼没控制好,当即手脚不协调,‘轰’得一下摔倒,差点脸着地。 “再来。”杨琼赶忙爬起来,又是要学。 燕洵笑眯眯的站在旁边,见小尤儿和张寺也在,就冲着他们招了招手。小尤儿和张寺赶忙过来,崇拜道:“大人当真能耐。” “这个并不难。”燕洵轻轻摇头道,“不过骑铁驴速度虽不如千里良驹快,也不能坨多少东西,但不用喂食,来去自如,尤其是以后水泥路修起来,马车势必会多起来,那倒不如骑铁驴快了。” 旁边听着的人顿时起了心思,赶忙问,“这位大人,不知这铁驴,多少银钱肯卖?” “出钱修水泥路的人家我会送一辆,暂时不卖。”燕洵笑道。 “为何不卖?银子不是问题,多少都成。”那人不依不饶了。 眼瞅着杨琼已经学会骑了,虽然歪歪扭扭的,但速度竟然不慢,尤其是眼瞅着新奇。这些个公子、哥儿,手头最不缺的就是银钱,喜欢新奇出风头,眼瞅着新奇的铁驴自个儿没有,这能行? “大人。”张寺眼瞅着就热血沸腾了,两只眼睛直放光。 “去吧,杨琼学了好一会子了。”燕洵笑道。 张寺立即走上去,把铁驴拿过来,自个儿开始学。杨琼有些不甘心,又想着这竟是那群小幼崽折腾的新玩意,脸色便极不好看。 臭着脸过来,杨琼瞪了燕洵一眼,“那铁驴可是卖?” “不卖。”燕洵干脆道。 杨琼给噎了一下,干脆板着脸走了。 铁驴放在外面一整天,跟燕洵相熟的人都试了试,王真儿和裴钰儿听说自家有一辆铁驴,赶忙从国子监逃课跑出来,围着铁驴转了一下午。 燕洵独自回了鸿胪寺,他也不担心铁驴会被谁拿走,毕竟水泥路里三层外三层的人围着看呢。 “看到没?”燕洵笑着问。 “看到了。”小幼崽们都重重点头。 他们造出来的东西很受欢迎,还有公子、哥儿抢了起来,当场就吵了架,脸红脖子粗的,又不是真生气,小幼崽们觉得很有趣。 “咱们忙活这么多天,今儿个歇息歇息。”燕洵笑眯眯地进了灶房。 小幼崽们赶忙跟着进来。 燕洵弄了精面,鸡蛋和羊乳,做好面包胚,放到炉窖里烤制,烤好后切成片,夹上蜂蜜果酱,甜美软绵香醇可口。 连续几日都没来鸿胪寺办公,就连秦十三都没空过来,只是每日过来一趟就得匆匆离开。 不过铁驴传开后,尤其是亲眼见着张寺骑着铁驴,带着小尤儿在水泥路上飞奔,水泥路两边站着许多公子、哥儿,都是两眼放光,羡慕的不行。赵元汀再见着秦十三,便商量着再来鸿胪寺办公。 “玩物丧志。”胡如不屑地说着,却很积极来鸿胪寺。 院里并排放了三辆铁驴,擦的程亮,表面已经贴了十头幼崽的纹路,眼瞅着跟外头的铁驴没什么两样,推出去就能骑,胡如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炕上没有茶水和点心,空荡荡的。 小幼崽们都在对面的小间,里头飘出点心的香味。 赵元汀和胡如都很不自在,秦十三却很淡定地盘腿坐在炕上。 过了一会儿燕洵才从外面进来,“修路的事,只需管好钱财进出,做工的有没有偷懒欺压便好,旁的用不着来找我。” “这……”这些事儿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嘴上说是一回事,真正能不能做到又是一回事了。不过这次来鸿胪寺的目的不是找燕洵商议修路的事儿,而是铁驴。 “大人。”秦十三看了眼胡如,忽然道,“十三观外面铁驴已然造好,不知是否全都是给修路出资之人家的?” “正是。”燕洵说着顿了顿,又说,“不过他们这几日晚上也在忙活,准备加班造一辆给你。”说着,燕洵指了指对面小间的幼崽们。 小幼崽们还是被燕洵撵回来歇息的,等会子肯定又去作坊忙活。 秦十三是小幼崽们心目中的朋友,很亲近的朋友,有好东西自然想着他。 “十三知道了。”秦十三拱手,只觉得脸上热热的。 胡如一看秦十三一开口就有一辆铁驴,便暗中看了眼赵元汀,发现他还是八风不动,直接忍不住了,问:“燕大人,不知可否给赵大人一辆……” “赶制出这些已经尽力了,加班赶制多余的,是因着他们把秦十三当朋友。”燕洵笑眯眯地打断胡如的话,“旁的,他们实在是无能为力。” 胡如脸色一僵,他气得牙痒痒。那些幼崽明明很听燕洵的话,只要他开口,绝对能赶制…… 眼瞅着赵元汀也觉得自己落了面子,脸色不好看了,燕洵道:“我准备过几日办个豆腐节,希望各位能帮忙。” 第20章 豆腐节就在已经修好的水泥路上办,消息传出来,城里的商户都开始准备,就连附近的商户也都源源不断地进城。 再加上豆腐又叫三日鲜,因为宋飞凉的一首诗出了大名,这回豆腐节还没开始,宋飞凉听到消息,便又写了首诗,诗里还有三日鲜三个字。一时间消息便像一阵飓风一样刮开,路远的人家都马不停蹄地来,生怕撵不上。 “三日鲜何其美味,听说这回还有更多三日鲜的吃法。” “那一定得去瞧瞧,也学几手,回头自个儿做了吃。” 耳边响着许多高谈阔论,有小商小贩的,有铺子伙计的,贩夫走卒都有,仿佛全城都在说豆腐节。秦十三嘴角含笑,骑着铁驴一闪而过,顺着水泥路右边,直奔鸿胪寺。 路上的年轻小伙子们见着那飞速离开的铁驴,都是艳羡不已。 胡如、赵元汀早就来了,因着燕洵要他们帮忙,就有搬来鸿胪寺办公。 小间炕上热乎乎,摆着冒着热气的茶水,透明的玻璃窗照的屋里亮堂堂,比起纸糊的窗户不知道好了多少。 “大人。”秦十三赶忙拿出一个小包递过去,“这是给他们的点心。” 宫里的点心,模样精致,香酥可口。燕洵笑了下,拿着点心去了对面小间,放在桌子上,等小幼崽们都围过来的时候再慢慢打开。 “哇。”蛇身幼崽下巴放在桌子上,使劲吸了吸鼻子。 点心不多不少,正好十二块,小幼崽们一人一块,最后剩下两块是燕洵和镜枫夜的。 豆腐节可不是燕洵嘴上说说那般简单,单单是商量就好几天,等着终于商量好,豆腐节这天也终于到了。 水泥路两边是工部负责建的草棚,还有些是铺子自个儿建的,直接用了上好木料建了个简单的小木屋,自家商铺的牌匾更是高高地挂在上头。 一眼望去,水泥路两边都是密密麻麻的草棚,还有密密麻麻的人。 鸿胪寺大门前搭了个台子,正好靠着十头幼崽水泥雕像,台子上还有用薄薄的铁条弯折成的矮胖幼崽模样,立在最前面,晃晃悠悠的。 小尤儿站在台子下面,抱着一个小木盒,里面都是用油纸包好的小糖棍,甜丝丝的,吃一个能吃很久。若是有孩子来,甭管啥样,小尤儿都送一个。 戏班子画了大花脸上台子上唱戏,曲调悠远,隔得老远就能听到。 听着戏曲,大家伙儿就知道豆腐节正式开始了。 燕洵回了趟鸿胪寺,再出来就牵着一头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大大眼睛的小幼崽。 外面人很多,几乎摩肩接踵。小幼崽紧紧地攥着燕洵的手,瞪着眼睛仔仔细细的看着周围。亲身站在外面看和躲在楼顶看,感觉果真是不一样的。 有的草棚中,铺子里的伙计直接搬来大锅,把豆腐切成片,炸的金黄,表面撒上调味料,酸甜苦辣都有,用油纸包着卖,生意竟然很不错。 燕洵也过去买了两块,给小幼崽一块。 仔仔细细地捏着油纸包,小幼崽闻了下,没吃,不能掀开遮脸的,恐怕别人会看到哩。 这回豆腐节,孙元宝早问过燕洵,也早早地开始准备着,还花银子弄了个草棚。 豆腐煎炸烹炒,还能做成素丸子、肉丸子,变着花样做的吃食味道都是鲜美无比。孙元宝还自个儿琢磨出一种吃食,油炸豆腐丸子,炸得酥脆酥脆的,用木签子穿着卖,生意极好。 “大人。”孙元宝见着燕洵领着一个小孩过来,赶忙拿了好几个木签子。 燕洵自然给了银钱,拿着丸子一尝,味道还真的很不错。 不多时,燕洵又领着另外一只小幼崽来,同样买了丸子。 一天下来,燕洵统共来了十趟。 孙元宝没认出来燕洵每回领过来的小幼崽都不是同一只,还以为都是同一个小孩,心里都直犯嘀咕,以为燕洵来他的摊子是有什么意思呢。 每只跟着燕洵出来的小幼崽拿到的东西,都没有在外面吃,都是完完整整地拿了回去。 拿回鸿胪寺后,其他小幼崽,有的还没能出去,小幼崽还是舍不得吃,便仔细地放好,等着所有的小幼崽都跟着燕洵出去一趟,都有了东西,又一块儿等着燕洵回来。 长桌上摆着满满当当的吃食,都用木盘摆放好,每个小幼崽的吃食都差不多,全都是在外面买的。 燕洵拿着一个大大的油纸包进来,放到长桌中央。 “我在外头看到一个炸面果子极厉害的人,买来一些咱们一块儿尝尝。”燕洵说着,又拿出跟小幼崽们一样的吃食放在镜枫夜前面,“给你的。” 镜枫夜今天没出去,但也得了同样的吃食。 豆腐节头一天,但凡是摆摊子的,赚得都是满钵满盆。 范金水是离京城很远很远,山里的农户,因着家里犯了难,这才逃出来。辗转来到京城后,眼瞅着苦力活找不到,浆洗衣裳也没有人家愿意叫他这个外乡人干活,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只能卖了自己,去大户人家府上当下人。 正巧当时朝廷征劳役,给工钱,还管饭,范金水便赶忙去报了名。 他长得瘦弱,力气不是很大,可这活计是真的好。城里的大户人家拿出银钱修路,一天算一次工钱,这是皇帝亲自下旨说的事儿,又是京城,天子脚下,工钱肯定跑不了,范金水就拼了命的干活,旁的人歇息他不歇息,能多干点就多干点。 当时干活的人还有些说他傻,工钱就那么些,难道还能再多给? 工钱是没多给,但范金水表现好,认识了小尤儿。 小尤儿是账房,有头有脸,帮着范金水在城里找了住的地方,这回豆腐节,还借了范金水一些银钱,帮着他在水泥路上弄了个草棚。 范金水有一双巧手,侍弄面果子堪称一绝。 简单的粗面粉,什么都不放,就能做出许多种模样好看的造型,下油锅一炸,不但味儿香,模样更是好看。 头一天,范金水什么都没干,就做了面果子卖,赚得银钱装满了布袋子。 回来一数,不但借小尤儿的银钱能立马还上,还都有不少富裕。 “我得去买点饴糖和鸡蛋。”虽然累了一天,但看着这些沉甸甸的大钱,范金水只觉得有使不完的力气。 “明儿个要收摊位费了,你还去?”小尤儿过来帮着数钱算账,见范金水拿着银钱往外走,赶忙问。 范金水道:“这要是前天豆腐节还没开始,我定然不乐意给什么劳什子摊位费,但今天赚了这么些银钱,给摊位费不算什么。” 眼瞅着范金水美滋滋地走了,小尤儿自言自语道:“大人果真神机妙算。” 水泥路两边的草棚是工部建的,想用草棚就得拿些银钱,要不然只能往后排,后面都是土路,还没修水泥路。 来豆腐节的人,更喜欢在水泥路上走动,这些个草棚的生意就自然好。 头一天不收摊位费是燕洵的主意,户部秦十三带头,自然听燕洵的。 第二日一大早,胡如便早早来到鸿胪寺。 小间里的炕一整晚都烧着,白天也不会断火,热乎乎。锅里有热水,舀出来就能泡茶,胡如自个儿泡了茶,坐在炕上冷眼看着燕洵。 对面小间,燕洵做了热气腾腾的面条,用的熬了一夜的大骨汤,木碗里有青翠的菘菜,还有鲜香的豆腐肉丸,最上面卧着荷包蛋。 香气飘过来,胡如闻着,明明吃了早饭才来,愣是觉得有些饿了。 饭桌上还有别的吃食,香味不那么霸道。 蛇身幼崽用尾巴卷着木叉,卷起面放嘴里,又喝了口汤,这才去叉木盘里的吃食。 圆鼓鼓的腮帮子立马瘪了,蛇身幼崽赶忙又喝了一大口汤,还是忍不住去吃。 “今儿个咱们便要卖这个。”燕洵笑道。 “好吃。”蛇身幼崽悄悄用尾巴尖卷着帕子擦了下眼泪,赶忙大声说。 燕洵笑而不语。 吃了饭,外头早已人来人往。 秦十三领着户部的人出去,胡如也跟着出来,准备看热闹。 头一天不收摊位费,第二天才收,胡如觉得今儿个定然是没有铺子愿意来,十家能收三家就不错了。胡如最是看不上燕洵非要折腾什么豆腐节,还让工部出力建那么些草棚,回头还得全都拆了,收上来的草棚使用的银钱也全都给了户部,工部什么好处都没捞着。 从鸿胪寺一出来,胡如险些吓一跳。 外头的人比昨日还多,草棚里的铺子竟是一家都没少!昨儿个来的,今儿个还是来了,来得还都特别早。 秦十三过去,铺子里的商贩见着了,赶忙主动拿出银钱,脸上没有半点不满。 一路摊位费收过去,竟是没有一个铺子不乐意的。 燕洵抱着一个木盆,牵着小幼崽,到了最后面,也摆了一个小摊子。 小幼崽还是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时不时看看路过的人,再看看盖着盖子的木盆。里头是小幼崽们一块儿做的吃食,用的豆干,反正是鸿胪寺的人都喜欢,就是不知道能不能卖出去。 “你吆喝一声,就说咱们这儿有好吃的豆干。”燕洵低声道。 往燕洵身上靠了靠,小幼崽轻轻摇头,“大人,我不敢。” “那我来吆喝。”燕洵便喊了一嗓子。 燕洵模样十分俊秀,年纪不大,白白净净的,还带着个孩子。原本就有些个人路过的时候多看了几眼,这回一听燕洵吆喝,就直接过来了。 “这是好吃的豆干,不用炒,可以直接吃。”燕洵拿了干净的树叶,掀开盖子,夹出一小块豆干递过去。 豆干像是烤的一样,颜色深,表面一层香味霸道的红油。 眼瞅着就是好吃的,那人也没多想,直接放到嘴里。 红油麻、香,豆干十分有嚼劲,是纯粹的鲜香味。 “给我来点。”那人眼睛一亮,立刻拿出银钱。 燕洵赶忙拿了干净的树叶,给夹豆干。小幼崽伸出带着手套的爪子,接了几枚大钱,大眼睛弯了弯,赶忙把大钱放到袋子里。 小摊在土路最末尾的地方,来的人基本都是奔着水泥路去的,很少在末尾停留,但只要是停留的,基本都会买燕洵的豆干。 燕洵带着小幼崽守了半个时辰,便卖完一盆。赶忙回去换了一盆,小幼崽也换了一只。 一直到天黑,豆干竟是也有了小小的名气。 有买了豆干直接捏在手里,边走边吃的,红油的香味十分霸道,豆干模样又十分稀奇,因着鸿胪寺做的豆干不多,现如今也只有少数人家吃过,许多人还都不知道豆干这种吃食哩。 闻着味儿的便来来回回摊位找,就有不少找到燕洵这边的。 卖完最后一份豆干,燕洵抱着木盆站起来,牵着小幼崽往回走。 “我的钱袋!”忽然有个富家公子喊了声,“抓小偷啊。” 人群密密麻麻的,都是给这一嗓子吼地愣了一下,随后就看到有个瘦猴儿的汉子拔腿就跑,正冲着燕洵这边跑过来。 燕洵赶忙上前一步,抬脚就要踹那个汉子。 汉子面目狰狞,竟是看准了燕洵的腿,要率先踹过来,踩着他的腿跑。 小幼崽攥着燕洵的手,立刻紧张起来,赶忙道:“大人,我……” “不用。”燕洵把小幼崽拽到身后,自个儿冲过去。 眼瞅着汉子就要跟燕洵撞上,结果平滑的水泥路上不知道怎么的出现一个小石头,汉子一脚踩在小石头上,猛地摔到地上,嘴巴磕到水泥地,当场掉出一个牙,还出了血。 燕洵一愣,他根本没碰到汉子呢,这就倒了。 很快衙门的差役跑来,一搜身,果真搜到一个钱袋。 “大人。”差役冲着燕洵拱手。 “带下去。”燕洵淡淡道。 豆腐节人那么多,几乎是人挨着人,小偷小摸自然也早就考虑过。 这回京城府尹派了不少官差来,不但如此,还有差役按照燕洵的意思,没穿官府,装作是普通闲逛的人在人训中。 方才迅速冲过来的汉子便是穿着寻常衣裳的差役,就算燕洵不出手,他也能追上小偷。 有小偷当场抓住,大家不用担心自己的钱财,自然更愿意来豆腐节。 豆腐节统共三日,燕洵第三日还是领着小幼崽们卖豆干,生意更好了。 “等会子豆腐节就结束了,咱们快些去买些面果子。”燕洵卖了豆干,赶忙道。 这回出来的不是小幼崽,而是人高马大的镜枫夜,脸上带着罩子,同样只露出一双眼睛。原本这个模样看着古里古怪的,但燕洵先是抓了小偷,又卖豆干有了名气,旁人见着镜枫夜和燕洵在一块儿,还以为这是兄弟俩,便没说什么。 镜枫夜抱着木盆,跟在燕洵身后。 三日功夫,范金水的生意愈发的好,还请了小尤儿几个孩子帮忙。 面果子金灿灿,刚出锅的时候香味十分浓郁。范金水还在里面加了鸡蛋,吃起来更香,外面淋了烧开的饴糖,甜丝丝,就连燕洵都很喜欢吃。 “大人。”范金水见着燕洵过来,赶忙帮他拿面果子。 豆腐方子是燕洵献出来,皇帝下旨公布,修路也是燕洵上了折子,这回豆腐节更是燕洵主办。范金水靠着修路赚了银钱,在京城有了安身之地,靠着豆腐节,赚到了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银钱。 “拿点面果子。”燕洵笑道,“在外面不要喊大人,我只是寻常人。” “那哪行。”范金水利落地包了面果子。 旁边镜枫夜伸出手接过面果子,他手掌宽大,手指修长,手背上有龙鳞痕迹,在范金水眼皮子底下一闪而过。 小尤儿瞥见了,赶忙过来,“大人,我也快忙完了,可否去鸿胪寺。” “恩,来吧。”燕洵点头,就在旁边等着。 这会子天快黑了,许多人都早已回家,摊贩也在收拾东西准备撤离。 等着小尤儿忙完,燕洵这才回鸿胪寺。 范金水忽然看了下自个儿的手,稍微比划比划,又看了眼镜枫夜的背影,心中疑惑,但到底是没说什么。 小幼崽们见着小尤儿,赶忙招手叫他进屋。 外面戏台子上插的铁条幼崽形象,此时搬进了鸿胪寺,直接送到楼顶放着,隔得老远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许多人看着这些幼崽形象,又想起来自个儿用的肥皂,顿时就知道了,肥皂定然是这里造的。 小间里还有这几日在外面买的吃食,其中范金水做的面果子最受欢迎,摆在最中间。 站在外面看着小幼崽们开心地和小尤儿说话,燕洵脸上也不自觉的带上笑容。 “大人。”镜枫夜拿了个大氅出来,披在燕洵身上。 “这两日带他们出去,谁都没跟说。”燕洵知道镜枫夜担心什么,“没事儿,我正想着若是有人来找那最好,咱们总不能日日在鸿胪寺,总得出去。” “都听大人的。”镜枫夜赶忙道。 他其实就是想跟燕洵说说话,独处一会儿。 “干脆明儿个去周大人府上吧。”燕洵忽然道,一扭头,见着镜枫夜定定地看着自己,瞬间有些脸红,便主动靠过去,低声道,“咱们去楼顶玻璃房坐一会儿吧。” “晚上楼顶风大,冷。”镜枫夜虽然很心动,但还是摇头道,“进屋吧,屋里暖和。” 外头已经开始下霜,要不是屋里是暖和的,燕洵指定要冷到半夜。 小幼崽们发现站在外面的燕洵和镜枫夜,都凑到玻璃后面隔着水蒸气看,还在玻璃上画图案。 第21章 十辆铁驴并排着放在水泥台上,只要从大门进来就能一眼看到。 杨叔宁走上前围着铁驴转了一圈,神色晦暗不明。 前些日子杨琼和小幼崽们打赌,本以为稳赢,杨琼上蹿下跳的叫满京城的人都知道,都来看热闹。结果当时燕洵就是推出这种铁驴,当着所有人的面,轻轻松松骑了一个来回。 两个轮子的车子竟是真的能跑起来,且用不着马匹去拉。 杨琼出了个大糗不说,玩了下铁驴,竟是念念不忘的,又拉不下面子来鸿胪寺求一辆,这些日子整日在家里板着脸,经常对下人发火。 知子莫若父,能让自视甚高的杨琼日思夜想的,东西定然错不了。 这回来鸿胪寺,杨叔宁便仔仔细细地看着铁驴。 “杨将军。”燕洵带着小幼崽们出来。 黑白幼崽挎着一个小包袱,牵着燕洵的手,亦步亦趋地走过来。看到杨叔宁还有点儿害怕,但还是挺起小胸脯,正视他。 “没甚稀奇的。”杨叔宁哼了声,看了眼黑白幼崽。 小幼崽缩了下,紧紧地拽着燕洵的手。 “走吧。”燕洵摸了摸黑白幼崽的脑袋,冲着其他小幼崽挥了挥手。 小幼崽们赶紧挥手,目送燕洵和黑白幼崽,变成幼崽模样的镜枫夜上了马车。 这回杨叔宁心情不好,心里又惦记着铁驴,便一路跟着马车。正巧王真儿和裴钰儿一人骑着一辆铁驴,风驰电掣一样跑过去。 水泥路平稳,眼瞅着铁驴根本不颠簸,也没有马蹄声,速度极快,虽比不上千里良驹,但比起人跑却要快多了,且看着并不累。 不能跑马车的地方,铁驴却能轻松跑过去。 “是铁驴。”黑白幼崽小声说。 “是哩。”燕洵也点了点头。 虽然铁驴跑起来没声音,但王真儿和裴钰儿说话的声音很大。燕洵听得清楚,这两个小哥儿是想去找同样因为出钱修路的人家,恰巧那户人家也是个小哥儿骑铁驴。 马车直接进了周府里头,到周光院子门口才停下。 燕洵刚要下马车,忽然顿住,按着黑白幼崽和镜枫夜,又缩了回来。院里有说话声,还挺大,在外头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岂有此理!老夫绝不会当没看到。”周光是气急了,声音极大。 守着院门的小厮见着杨叔宁,还有好几位道兵,干满小跑着进去汇报。 周光的声音顿时小了许多,但在外面还是能听到,“户部的事儿老夫会管到底,谁来求情都不行。”说完这句话,周光这才大步往外走,朗声道,“燕老弟来了!” 听着这句话,燕洵这才带着小幼崽下了马车,笑道:“周兄。” 黑白幼崽头一回来,不过在鸿胪寺的时候早见过周光,此时倒是没什么害怕的。 方才周光说的大家都听到了,黑白幼崽听的更清楚,此时躲在燕洵身后,露出一双大眼睛好奇地看着周光。 “燕老弟快进屋。”周光乐呵呵道。 燕洵领着黑白幼崽和镜枫夜进屋,顺便送上带来的伴手礼。 周光院里不但有澡堂,屋里还有炕,此时不用炭盆,众人直接上炕坐着就十分暖和。燕洵特地左右看了看,发现院里的下人都不在,方才周光也不知跟谁说的话。 “这个给周瑞挚公子。”黑白幼崽见没人说话,赶忙打开自己身上的小包袱,从里面拿出一个套在玻璃盒里面的玻璃小人。 小人活灵活现,五官十分清晰传神,身上的衣裳更是能一眼看出来,就是周瑞挚。 周光一看,赶忙叫下人把周瑞挚叫来。 虽然鸿胪寺的小楼窗户用的都是玻璃,但在鸿胪寺外面,玻璃还是十分稀有。当初王真儿得了个玻璃小人,特地请了满京城的公子哥儿姐儿的来赏玩,可是出了一大把的风头。 现如今,外头商户弄不出玻璃,就用白玉雕刻成人像,竟然卖得也很好,俨然成了这些个公子哥儿们互相比较的东西。 周瑞挚一来,见着玻璃小人,果真是十分高兴。 “十分漂亮哩。”周瑞挚爱不释手地摸着,手放在上面会留下一点点痕迹,但只要一擦就能轻松擦干净。 黑白幼崽没遮着头脸,脸蛋红扑扑的,鼻尖还有一点儿汗。 “咱们到这边来。”周瑞挚领着黑白幼崽到一边儿去玩。 都是炕上,燕洵一眼就能看到,也就没去管。 镜枫夜一本正经的坐在燕洵旁边,胖乎乎的小脸十分严肃。 “燕老弟,方才……”见着燕洵一直没事人似的,好似没听到那些话,周光便主动说了。 燕洵这才知道周光为何如此愤怒。 因着豆腐节办的非常成功,收税没有任何抵抗,许多商户还主动交税。那三日人来人往,其中银钱流动的数额足够任何人眼红。 此时燕洵当居首功,若不是他提出来,便不会有豆腐节,若不是燕洵方方面面都想到,豆腐节也不会如此顺利的举行,再归根结底,若是没有燕洵献出豆腐方子,又哪来的豆腐节? 燕洵没有上折子请功,也没叫周光帮着说话,但不代表他做的事就可以烟消云散了。 户部有秦十三,但上头还有尚书、侍郎、郎中。 豆腐节收的税都进了户部口袋,户部尚书便写了折子请功,往后年年豆腐节都叫户部来办。折子要递交内阁,由内阁大学士批阅,正好周光看到,这才发了一通火。 燕洵听周光说完,平静道:“无妨,我并不在意此事。” “燕老弟可别这么说,为兄定然会为你向皇上讨回公道。”周光斩钉截铁道,“明儿个为兄便进宫言明此事,户部尚书伸的手还是太长了……” 燕洵笑而不语。 临走前周瑞挚给了黑白幼崽几个木头机关,十分精致小巧。黑白幼崽很想要,眼巴巴地看着,见着燕洵点了头这才欢喜地拿着。 上了马车,镜枫夜板着小脸,也没管外面的道兵,直接问燕洵:“大人,周大人为何如此……” 从他们进周府开始,再到周光在院子里大声说话,到后面周光主动说起豆腐节的事,镜枫夜都想不明白。 周光归为内阁大学士,完全没必要跟燕洵说这些,哪怕他和燕洵称兄道弟。 “因为周大人看得清楚。”燕洵淡定道,“豆腐节固然是好,但若是没有我,户部兴许也能办成如此豆腐节,然而咱们鸿胪寺新鲜的东西隔段时间便能造出来,等到明年,豆腐节定然不会跟现在一样了。” 燕洵摸了摸镜枫夜嫩呼呼的小脸,他这个样子跟小幼崽们一样,都小小的,软乎乎,“我们鸿胪寺正在慢慢体现自身身价,户部的人看不透,想跟咱们分道扬镳,这事儿可是他们错了。周大人看得清楚,这才特意从中调解此事。” “明白了。”镜枫夜瞬间想通。 人和人之间,比妖怪和妖怪之间要复杂的多。 明明前几日户部还乐呵呵的跟燕洵说话,结果回头就抢功劳,连秦十三这个皇子的面子都不给。 镜枫夜仔细地捉摸着这些事,似乎在妖怪身上,也能用似的…… 回到鸿胪寺,黑白幼崽赶忙从马车上下来,拿着新得的木块机关跟其他小幼崽们分享。小幼崽们叽叽喳喳的,脸上都是笑容。 镜枫夜除了封印黄符,换上衣服出来,又是器宇轩昂的模样。燕洵见着镜枫夜的腰带后面扭了一下,忍不住笑着上前戳了戳,道:“后面拧了。” 镜枫夜一模,果真是,赶忙进屋调整。 外面杨叔宁还没走,依旧围着铁驴打转。 “杨将军。”燕洵见道兵已经退下,有些好奇地站在铁驴旁边,就这么看着杨叔宁。他对铁驴这般感兴趣,却没有开口讨要,燕洵倒是觉得挺有趣。 “你这铁驴,当真什么地儿都能骑?”杨叔宁问。 燕洵笑了下,道:“甭管天多冷都行,就是上坡有些个吃力。山路也不好走,若是平坦的地方,或者是下坡,只要骑的熟练,堪比马跑。” 千里良驹难寻,几乎都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寻常的马匹,若是快跑十里到二十里就得换马,否则马匹受不住。 铁驴只要不坏,骑的人不累,基本想跑多快就多快,想跑多远就多远。 杨叔宁看着铁驴,觉得越来越好。 “造这个也没甚难得吧?”杨叔宁伸手摸了摸铁驴,外头用的铁都十分光滑,敲了敲,听声音是空心,两个轮子用的料子他一眼看出来是妖怪才有的东西,竟然出奇的合适。 “需得有幼崽们动手,寻常人要是造,铜、铁都不行,只能用木头,那就不耐用了,容易坏。”燕洵淡定道,见着杨叔宁几次欲言又止,就是不开口主动给一辆。 又磨蹭好一会儿,杨叔宁动了心思,但还是没开口。 蛇身幼崽跑出来方便,用温水洗了尾巴尖,游过来刚巧看到杨叔宁欲言又止,便跑到燕洵身边,小声道:“大人,杨将军是想要铁驴吗?” 小幼崽的声音不大不小,杨叔宁刚好听到,顿时老脸一红。 “是哩。”燕洵笑着点头,“你看看给他哪一辆好?” “我们的铁驴不能随便送哩。”蛇身幼崽见燕洵不是开玩笑,也认真起来,“只给朋友和修路的人家。大人说出钱修路的人家都是善人,如果不是这些人想要铁驴……我们又不能卖……” 因为燕洵说过铁驴不卖,蛇身幼崽有些犯难。 杨叔宁脸色涨成猪肝色。 “特殊情况可以卖一两辆。”燕洵小声道,“你看咱们买一百两银子如何?” “恩。”蛇身幼崽赶忙点头。 一百两银子虽然买不到古董名器,珍品玉饰等等,但也不是小数目。顶尖的大户人家吃顿饭也不过是五十两银子顶尖了,这一百两银子买一辆铁驴,看着贵,仔细品品却又不那么贵。 可杨叔宁脸色却愈发的难看,他常年在边关防御妖怪,俸禄也都投到军中,除了皇帝赐的偌大宅邸,根本拿不出那么些银钱。 “一百两银子可以卖给你一辆铁律。”蛇身幼崽脆生生道。 燕洵跟着补充,“若是不想给银钱,就直接骑走一辆吧。”燕洵带着蛇身幼崽往屋里走,声音远远地传来,“我方才是说笑的,杨将军杀敌无数,咱们怎么能卖给他呢……” 听到这句话,杨叔宁忽然卸了心中那口怒气。 他是杀妖怪的将军,若是真的拿银子买,那这个将军就别想做了,燕洵显然早就想到这一点,根本没想卖给他,却允许他抢一辆。 深深地看了眼屋里的燕洵,杨叔宁大步上前,扛起一辆铁驴就往外走。 当天看到的人有许多,都是见着杨叔宁冷着脸,扛着一辆铁驴大摇大摆地从鸿胪寺出来。很快一传十,十传百,每一天功夫,京城人就都知道,杨将军看鸿胪寺不顺眼,抢了一辆铁驴跑了。 隔天大朝会,周光亲自给燕洵请功,想让他去户部。 皇帝皱眉,没一下子同意,燕洵确实能赚钱,鸿胪寺也折腾地挺好,但叫他去户部,朝廷的钱袋子,万一折腾出什么事怎么办。 于是皇帝就问杨叔宁,“爱卿,朕听说你从鸿胪寺抢了辆铁驴?” “哼。”杨叔宁吹胡子瞪眼,拱手道,“微臣只是觉得那鸿胪寺少卿不务正业,竟是叫那些幼崽瞎折腾些没用的罢了。” 看得出来,杨叔宁极为憎恶鸿胪寺。 皇帝心中便莫名地放心,回头便允了燕洵兼户部主事,算是这次豆腐节的奖赏。 宫里很快来了圣旨,让燕洵兼户部主事。 户部主事正六品,平日里不用去户部点卯,只有库房清查,上面下来人巡查等等才会由主事办理,是个很闲的小官儿。 但这个小官儿放到燕洵身上可就不一样了,他是鸿胪寺少卿,身后还有十头小幼崽,这些日子又因着豆腐节风头正盛,便有不少人开始揣测圣意,是否皇帝对鸿胪寺的态度略微变了些。 燕洵倒是淡定,进户部自然在他的意料之中,因为他了解周光。 秦十三当天便来了鸿胪寺,道:“大人,户部的事我本想阻止……” “无妨。”燕洵道,“你来了正好,我要去户部盘点库房账目,你可有空跟我一起?” “成。”秦十三赶忙答应着。 修路不是一回两回,凡事都有章程,秦十三还是总领此事,皇帝显然要让他得这份功劳。户部负责此时的两人还算不错,就更没有要操心的地方了。 燕洵便领着花树幼崽出门,和秦十三一块儿来户部。 户部衙门距离工部衙门不远,燕洵上回去工部没能进去,这回来了户部有秦十三一起,自然没人敢拦。 “大人。”秦十三要亲自领着燕洵去库房。 燕洵看了眼原本守库房的小吏,笑着摇头道,“你去忙别的,我自个儿去就成。” 别了秦十三,燕洵牵着花树幼崽跟着小吏。 库房门上都是灰,里头更甚,也不知道多久没来人整理账目了。小吏板着脸道:“大人想看就看吧,看到什么时候都成。” 花树幼崽攥紧燕洵的手,微微用力,大眼睛瞪起来,有点生气了。 燕洵摸了摸花树幼崽的小脑袋,冲着小吏笑道:“史元守是吧?原本若不是我来,这个主事板上钉钉是你的了。” “哼。”史元守闻言看了眼燕洵,更是面色不善。 他在户部混了许多年,自认为自个儿不比谁差,可因着他不是科举出身,只能熬资历,眼瞅着就要成为正六品的主事,成为有品级的官儿,比芝麻大的七品县令还要大,结果这个位置给了燕洵,他怎么能咽的下这口气。 “你熬了这么些年,怎么就不知道变通呢?”燕洵很淡定,没说史元守什么,反而说起别的来,“工部你可有认识的同僚?司平认识么?他原本是个不入流的从九品,现在是从五品员外郎。” 京官难,多得是一辈子待在位置上没挪动过得,而且司平也是跟史元守差不多,不是科举出身,只能熬资历。 说完这些,燕洵也没管史元守如何,牵着花树幼崽走了,根本没进库房。 史元守听了燕洵的话,赶忙去找了工部一个同乡打听。 同乡也是个小吏,混得跟史元守差不多,一听他问起司平,当即滔滔不绝道:“司平现在可是员外郎大人,谁见了不拱手喊一声大人。他就是运气好,当初鸿胪寺要人,上头没人肯去,就司平老好人去了,结果呢?” “修路那是多大的油水,又是简在帝心的活计。司平原本身份太低,本该把他换下来,结果皇帝直接金口玉言,提了他做员外郎。鸿胪寺那位去户部,你可得好好供着,若是他肯帮一帮你,将来飞黄腾达根本不是事儿。” 听同乡说了许久,史元守还是有些迟疑,“可鸿胪寺……我今儿个还看到大人带了一头幼崽出来。虽然裹得严严实实,但大人身边哪有小孩子,肯定是幼崽……” 鸿胪寺的幼崽都是妖怪。 “你就是死心眼。幼崽怎么了?没看到街上每天跑的那几辆铁驴?就是妖怪造的。听说咱们用的肥皂也都是鸿胪寺里出来的,难道说你没用过肥皂?”同乡说着,狐疑地看了看史元守。 不用肥皂的话,那身上还不得一层一层的灰。 “别,我天天用!”史元守涨红了脸道,他好歹也是户部的人,要是不用肥皂,身上有味儿,还不得给排挤死。 第22章 鸿胪寺的铁驴不卖,但是送。 裴钰儿、王真儿这些得了铁驴的小哥儿,恨不得日日夜夜在外头骑铁驴。 街上摆摊的、闲逛的,茶楼听书、酒楼喝酒的,几乎日日都能看到王真儿和裴钰儿领头,带着一众模样极好看的小哥儿在街上飞奔。 那铁驴看着沉重无比,但跑起来飞快,极稳当,若是见着前头有躲不开的人,还会急刹车,发出清脆的鸟儿似的声响。 “下回仔细点儿。”小哥儿绕开人,撂下一句话,赶忙追着前头的裴钰儿等人去了。 京城之大,骑马都得跑许久,这些个小哥儿骑着铁驴却不觉得有多累,日日穿梭其中。 因着铁驴跑起来没声儿,经常跑的近了才叫人看着,很不容易躲开,燕洵便想了个法子。得了铁驴的小哥儿们都骑着铁驴来鸿胪寺,一摆溜停在院子里,极为壮观。 “都来了?”燕洵出来看了一圈,小哥儿长得可都极好看。 “还有一个呢。”裴钰儿回头数了一圈,冲着燕洵笑眯眯道,“大人,杨琼骑着铁驴等在外面哩。” 王真儿和裴钰儿把有铁驴的人家都记得清清楚楚,这回燕洵叫他们来鸿胪寺,也是这两个小哥儿牵的头,还特地通知杨琼和秦十三了。 杨琼的铁驴是杨叔宁从鸿胪寺抢的,他虽然很喜欢骑,但再进鸿胪寺总觉得很没脸面,便蹲在大门口,就是不进来。 “那先不管他。”燕洵回头冲着屋里的小幼崽们点了点头。 早就准备好的小幼崽们赶忙跑出来,两只、两只一起,分别跑到铁驴前面。 花树幼崽拿着一个圆溜溜的帽子似的铁片而,下面有两块木头,正好能严丝合缝的固定在车把上,黑白幼崽帮着固定,然后用手轻轻一转圆帽子,就有叮铃铃悦耳的声音。 “有声儿!”王真儿十分好奇,凑过去看了看,也学着小幼崽的样子玩,立刻有一连串的声音飘出来,顿时喜滋滋道,“这样等见着人就好提醒了,省的还得大吼!” “骑车的时候单手……这样……”黑白幼崽垫着脚,单手握着车把,用大拇指拨了下铃铛。 王真儿立刻学会了,笑嘻嘻地冲着黑白幼崽和花树幼崽道谢。 两只小幼崽都很认真地点头,异口同声道,“大人说了,你们铁驴如果坏了,随时都可以来修,不要银钱的,这叫保修。” 仔细咂摸着‘保修’二字,王真儿道:“有趣,实在是有趣。” 装上铃铛,小哥儿们鱼贯而出,特地冲着外面的杨琼摆弄一番铃铛,伴随着清清脆脆的一串铃铛声,小哥儿们骑上铁驴,飞一样地跑了。 杨琼看了看自个儿的铁驴,没有那个发声的物事,脸色墨黑,但偏偏不敢走,杨叔宁一定让他来,这不是丢脸呢么。 当爹的不想丢脸,就让当儿子的来了。 “怎么?不高兴?”燕洵出来,手里拿着铃铛。 “哼。”杨琼臭着脸。 黑白幼崽赶忙帮着把铃铛按好,轻轻一拨,就是一窜的清脆响声,跟小哥儿们的铁驴一模一样。黑白幼崽见着杨琼还是黑着脸,赶忙躲到燕洵身后,拽着燕洵的衣裳露出一只眼睛看杨琼。 “别生气。”燕洵忽然蹲下,低声道,“你是杨将军的儿子,便应该清楚,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不应该对妖怪仁慈。”看到杨琼还有些不解,眼底有些青黑,显然因为要骑着铁驴来鸿胪寺很不高兴。 燕洵有些无奈,便点拨道:“我知你心善,但宫里那位可不是要你心善,你可明白?” 杨琼一愣,忽然茅塞顿开。 看着杨琼这个样子,燕洵微微松了口气,忽然跌坐在地上,脸色也变得难看了,当然是装的,声音还是很低,“来鸿胪寺换个铃铛还惹了鸿胪寺少卿,胆子当真不小。那铃铛可以拆下来,不用的时候便拆了吧。” 杨琼脸色又是一番变换,深深地看了眼燕洵,猛的站起来,声音极小,“多谢大人点拨。”随即臭着脸,骑上铁驴,一路叮铃铃响着跑了。 “大人。”黑白幼崽赶忙把燕洵扶起来。 进了马车,小幼崽乖乖坐在旁边,双手放在膝盖上,握着小拳头,好几次偷偷看燕洵。 “你是不明白我方才为何那般吧?”燕洵摸了摸小幼崽的脑袋。 黑白幼崽赶忙重重地点头。 “因为咱们鸿胪寺发展的好,银钱一大箱一大箱的,还有两个作坊。”燕洵慢慢说着,把鸿胪寺认识的人说了一遍,周光、秦十三,还有王真儿等小哥儿,这些个人加起来,势力极大,更别说赚不完的银钱。 周光又屡次帮燕洵说话,朝堂上便有了一席之地。 非但如此,自从鸿胪寺石头楼有了名气,许多人都知道肥皂是保育堂造的,盘炕用的水泥板也是,这两样加起来,百姓中不知道有多少心中感激保育堂。 如是一来,燕洵基本想做什么都能行,几乎没人阻拦。但在皇帝眼里会是什么样? “帝王术,讲求的是制衡。”燕洵低声道。 黑白幼崽双手托着腮,想明白了,“杨将军就是制衡我们的?” “恩。如果没有杨将军,皇帝也定然会找来旁的人。杨将军是聪明人,早就看透这一点,所以哪怕他心中认可咱们,面上也得吹胡子瞪眼的。”燕洵笑眯眯道,“不过咱们虽然不怕杨将军,但每回见到了,还是得特别害怕才行。” 小幼崽想着杨琼故意黑着脸的样子,赶忙举一反三,“大人,那我们要特别‘害怕’呀。” “是哩。”燕洵笑着摸了摸黑白幼崽毛乎乎的脑袋。 小幼崽们对一切都懵懵懂懂,燕洵想叫他们慢慢了解外面的人际关系,顺便学会如何处理这些关系。 那边杨琼骑着铁驴直接去了国子监,招来自个儿的狐朋狗友,特地炫耀了一下铁驴。 “杨公子,这铁驴当真是抢来的?”有小家族的少爷拍马屁,故意当着众人的面问出来。 杨琼哼了声,道:“那是自然,我杨家世代杀妖,那鸿胪寺里的幼崽虽不能杀,但可别想叫我给好脸色。看到没,这个铃铛便是我叫鸿胪寺少卿装上的,我还推了他一把。你们可有听到鸿胪寺少卿出来说了?出来告状了?” 都知道燕洵经常去内阁大学士,周光府上,跟周光更是称兄道弟的。杨琼说的告状,便是燕洵找周光告状。 若是真的告状了,外头定然能听到动静。 可此时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些人便以为鸿胪寺少卿是把这口气咽下了。 不但如此,燕洵还抽空跟杜芹生提了句。 隔天外头传的沸沸扬扬的,杨叔宁的儿子,杨琼看鸿胪寺不顺眼,去找了鸿胪寺少卿晦气。这事儿就让杜玄风跟皇帝说了,说得那叫一个添油加醋。 鸿胪寺闹出来的动静如此大,皇帝心中早有顾虑,但因着那些东西都极为重要,他不便说什么。此时听着杨将军和燕洵不和,燕洵还在杨琼那里吃了挂落,心中顿时觉得无比畅快,还略微夸了燕洵几句。 燕洵领着黑白幼崽再来户部,刚从马车上下来,史元守就已经等在门口了。 “大人小心台阶。”史元守跟上回的态度比起来,有了大转变,不但提早等在衙门门口,还殷勤的走在旁边引路。 不但如此,库房也打扫的干干净净,一些陈年账目放得整整齐齐。 “有劳。”燕洵牵着黑白幼崽道谢。 “不敢当、不敢当。大人有事可以随便吩咐小人……”史元守连忙道。 燕洵点了点头,带着黑白幼崽进库房看账本,重新做新的账本,盘账。 当初燕洵单独上折子让秦十三来户部,就是想让他帮着户部盘账,清理一下陈年账本,后来还让秦十三跟着老账房学新的记账法,原以为户部会有所改变,现在看来,半点改变都没有。 “大人。”史元守特地烧了热水送过来,手指头还给烫到了,但半点怨言都没有。 燕洵在看账本,没抬头。 黑白幼崽赶忙走过来,接了热水,脆生生道:“多谢。” 库房里头没有炭盆,还呜呜地吹风,有些个冷。黑白幼崽依旧带着帽子、小手套,只露出圆乎乎的脸蛋。 史元守看着小幼崽脸上大大的黑眼圈,下意识点了点头,手里的热水就被拿过去了。 小幼崽走到一旁,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木碗,里头放了一朵十分鲜艳的花儿,又放了点蜂蜜,再倒入热水,甜香味立刻飘了出来。 “大人,喝点热水。”黑白幼崽把木碗送到燕洵手边。 燕洵聚精会神地看账本,小幼崽倒好热水,也看账本,速度飞快。 户部早有人盯着燕洵这边,头一天史元守对着燕洵不待见,燕洵也很快走了,还有许多人等着下回燕洵再来好看热闹。 结果这回史元守跟变了个人似的,处处伺候着燕洵,小厮、下属的活计他都干了,生怕燕洵不高兴似的。 许多人看着史元守就不顺眼了,等到晌午吃饭,都不理会史元守,更不可能理会燕洵,准备看热闹。 其他人要么自个儿带了饭,要么家中小厮来送饭。鸿胪寺那边没有燕洵,小幼崽们不能随便出来,镜枫夜更不可能,便没有人来送饭。 “大人,要不……”史元守急的团团转,他倒是从家中带了饭,可若是给燕洵,燕洵不知会不会要。 “要吃饭了。”燕洵笑道。 他自然是早有准备。 打开带来的木箱,从里头拿出一个薄薄的铁锅,从昨日就开始熬的骨头汤,用的牛骨,整整熬了一夜,汤汁浓白,木箱里还有许多青菜和用冰镇着的薄肉片。 “麻烦你去弄些木炭来。”燕洵笑道。 “好!”史元守也看到了那些生的青菜和肉片,心中十分疑惑,心想难不成燕洵还想做饭不成。 很快木炭来了,还是点燃的,燕洵把铁锅放在上面,不多一会儿汤滚了,便邀请史元守一起坐下,给了他一双筷子,一个木盘。 木盘中看不出是什么,红彤彤、香喷喷,闻着就食指大动。 史元守仔细看着燕洵把肉片放到汤里滚了滚,捞出来又道木盘中滚了滚,然后放到嘴里。不用多说,闻着味儿便知道好吃,史元守也没见外,学着样子也滚了肉片,当即眼睛一亮,竟是从未吃过如此美味。 那豆腐号称三日鲜,这看似简单的肉片,竟然也是鲜香可口,青菜滚了也是鲜美无比,竟是不输三日鲜这等美味。 那些个准备看燕洵笑话的,忽然闻到一股子鲜香无比的味儿,忍不住便来看看,就看到燕洵和史元守吃着看着没甚出奇的青菜和肉片,但那香味却叫他们看着自个儿的饭菜,觉得索然无味了。 青菜和肉片吃完了,燕洵又拿出手擀面,用的粗面粉,但揉的很硬,吃起来十分劲道。 史元守原本以为自个儿吃饱了,但竟然又吃了许多面。 一连三日,燕洵都在户部吃那铁锅子,终于有人忍不住了,私底下去问史元守。 “大人早就说了,你们若是想,便要自个儿带菜和肉,肉片需得越薄越好。”史元守想着燕洵的叮嘱,赶忙一五一十的说了。 隔日,在户部上班的人都跟家中说了,不带饭,带青菜和生肉。 好些个人家不明白,难道户部出啥事了?问了问才清楚,原来是要吃新鲜的吃食。 等到吃饭的功夫,燕洵便领着变成幼崽模样的镜枫夜,挨个把铁锅和汤底、蘸料送了去。愿意跟旁人一块儿吃的,就用一个锅,不愿意的,就自个儿用一个锅。 这日,整个户部衙门都飘着一股子鲜香的让人忍不住的香味儿,路过衙门的人都闻到了。 大冷天的,哪怕是有炭盆也不如吃个热乎乎的饭暖和,这都是刚出锅的肉和菜,比带饭吃可要暖和多了。 所有人都吃了燕洵的东西,这下就没有为难他的了,看账本愈发的顺利。 终于看完账本,燕洵用上了新的记账法。 “大人,有些账目对不上。”镜枫夜过目不忘,写账本比燕洵快多了,很快发现问题。 “我去问问。”燕洵淡定道。 这一问,果然是问出事儿来。 当年道兵修为不高,并不强大的时候,大秦每次面对妖怪入侵,几乎都是全军覆没,侥幸活下来的再回来,便是举世皆惊的大英雄,皇帝亲自封了爵,享富贵荣华。 这么多年过去,当年的英雄早已不再,后辈倒是挺嚣张跋扈的。 燕洵出去一趟,拿回来一沓欠条,这样一来,账目倒是对上了。 “大人。”镜枫夜把欠条记入账簿中,忽然道,“这是……” 这些银钱加起来,是一个想都不敢想的庞大数目,但若是鸿胪寺把所有银钱拿出来,再加上水泥方子和肥皂方子,竟然能补个七七八八。 为什么皇帝要让燕洵来户部? 秦十三亲近燕洵,已经来了户部,按理说燕洵应当去别的衙门当职才合适。 燕洵现在知道为什么了。 鸿胪寺的银钱赚的太容易,太快,而且往后还会源源不断地赚钱,长久算下来,将是惊人的财富。 “恩,无事,咱们一起想办法就是。”燕洵淡定道。 钱是燕洵和小幼崽们一起赚的,叫他拿出来也不是不可,毕竟鸿胪寺从不缺钱,目前来说,那些银钱也不过是一个账簿上的数字罢了。 但这样让燕洵拿钱,他不愿意。 “大人,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为何这些人就能不还钱?还是欠了衙门的钱?”镜枫夜板着胖乎乎的脸,一本正经道。 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这话还是燕洵教的。 “因为人心是最复杂的。”燕洵淡淡道,“比如说,若是我借了你一大笔钱,你会让我还吗?” 镜枫夜轻轻摇头,“我的所有都是大人的,不用借,不需要还。”包括他自己。 “你看,你现在是这么想的。”燕洵捏了下镜枫夜的脸颊,明明长大的时候脸颊没有多少肉,身上也硬邦邦的,但是被封印后,身体却软软的,“等以后我们都不在了,我们的孩子、朋友,会不会也觉得这个钱不用还呢?” “大人,不会的,我喜欢大人,不想有别人的孩子……”镜枫夜低声道。 正巧这时候史元守领着几个人过来,燕洵赶忙过去,并未听到镜枫夜说的这些话。 看着燕洵走远,镜枫夜微微松了口气,他害怕自己的想法太多,燕洵会因此厌恶他。 来的人都是愿意跟着燕洵学记账的,燕洵也没有私藏,包括自己的心得和窍门都说了一遍,这些人若是能学好,以后也就用不着燕洵了。 见燕洵是真心教他们,这些人学的也非常用心。 教会这些人,燕洵便不再来户部衙门,再次清闲了起来。 但欠条的事儿他可没忘了,恐怕皇帝也没望,正等着看他如何选择呢。 晚上,炕上点了油灯,外面套了黑白幼崽弄得玻璃罩子,照的桌上的铁锅清清楚楚,里头翻滚的肉片一眼就能看到。 小幼崽们拿着特质的长长的筷子捞肉片吃,一边讨论欠条的事儿。 “他们不愿意还钱,理由是什么呢?”花树幼崽率先开口。 “大人说了,因着是先祖欠下的钱,当年的先皇说不急着还……” “因着先祖劳苦功高,后辈欠钱有先祖庇佑,现在先祖庇佑不到了,就得还钱了。” “把荣耀和钱分开不就成了。”弹弹幼崽忽然说。 第23章 人类的荣耀是杀妖怪得来。 燕洵并未跟小幼崽们说这一点,只说荣耀。 这些小幼崽们的来历燕洵还不知道,但当初见到小幼崽们的模样时,燕洵就猜到了,这些小家伙们,包括镜枫夜,肯定不是妖国举足轻重的存在。 从他们的能力也可以看出来,小幼崽的能力要么是根本伤不到大妖,要么就是很容易伤到人类。 像长毛幼崽,卤水对妖怪来说,堪比毛毛雨,却能轻松杀死人类;火焰幼崽虽然能升温,对于大妖怪来说,还不如晒晒日头。 只是燕洵虽然不说这些事,小幼崽们其实心中是清楚的,他们在乎燕洵,在乎他的一切,便也当不知道这些事。 有时候体贴是相互的。 秦十三再回宫,又带了燕洵的折子。 这回燕洵没提秦十三,而是着重说了一番,荣耀有多大,责任便有多大,还言明已经想到了解决户部欠条的法子,不过需得请一名皇子帮忙。 皇帝仔细一看,当即龙颜大悦,道:“让老六去。” 鸿胪寺,燕洵把自个儿打听来的皇子秉性都跟小幼崽们说了一遍,问:“你们猜,这回会有哪位皇子来咱们鸿胪寺?” 小幼崽们都学着燕洵的为人处世,人际关系,此时都努力想着,如果是大人,那么会想到谁呢? “六皇子。”蛇身幼崽举起尾巴尖。 其他小幼崽们都赶紧点头,显然意见一致。 蛇身幼崽见着燕洵也笑了,知道他跟大家想的一样,就高兴道:“六皇子最爱玩花逗鸟,跟那些功勋世家子弟关系又好,这件事非他莫属!” “我猜也是。”燕洵笑道。 蛇身幼崽赶忙仰着小脑袋,很是骄傲。 不多时,鸿胪寺外头果然来了个人,正是六皇子,秦六。 鸿胪寺大门十分气派,两边还有矮胖矮胖的幼崽水泥雕像,两边的围墙更是里面藏着小间,都是道兵,看着十分肃杀。 秦六清了清嗓子,进了大门,瞧见院里的铁驴,顿时眼睛一亮。 秦十三得了铁驴后,不管去什么地方都骑着,都不骑马,也不坐马车了。宫里的皇子虽然嘴上都看不上秦十三,也不愿意与他为伍,但心底里还是羡慕的紧。 排行十三,原本是宫里最不惹人注意的皇子,连得宠的宫女都比不上,但不知怎么的就领了户部的差事,竟然进了皇帝眼中,俨然得宠了。 秦六专门打听过,秦十三能去户部,是燕洵上的折子。 这回他也得了机会来鸿胪寺,哪怕心中再看不上鸿胪寺,也准备巴结巴结燕洵。 “六皇子。”燕洵迎出来。 秦六心不在焉的‘嗯’了声,眼睛紧紧地盯着铁驴。 “六皇子若是喜欢,可以选一辆。”燕洵笑道,“骑着铁驴出门,正是威风凛凛。王真儿和裴钰儿还组建了铁驴骑行社,但凡是有铁驴的都可以加入。” 王真儿那些小哥儿,家中都是非富即贵的,秦六早就想交好,只是苦于没有机会,此时一听,当即高兴了,选了一辆铁驴就要走。 燕洵见他玩心太重,稳重不如秦十三,便没有管,只放任他出去。 铁驴骑行社的小哥儿们,虽然也收了秦六,但秦六要学问没学问,要骑行技术没技术,他就是个纨绔皇子,跟这些出身大家的小哥儿根本聊不到一块儿,只得去找以前认识的狐朋狗友炫耀铁驴。 结果正巧看到秦十三竟是跟铁驴骑行社的小哥儿们关系极好,秦六当即心中妒忌,再回鸿胪寺,脸色便不好看了。 秦十三也来了鸿胪寺,对着燕洵恭恭敬敬的行礼,乖乖跟着小幼崽们一起干活。 大家都一起吃饭,小幼崽们跟秦十三靠的近,有说有笑的。 秦六原本心中十分不屑,慢慢的,就有些羡慕秦十三了。皇家无情,即便是皇子们也都是互相倾轧、陷害,希望往上爬得到皇帝的宠爱,哪曾如此放松的吃一顿饭? “请大人教我。”秦六此时哪里还看不上鸿胪寺,对着燕洵更是恭恭敬敬的。 “好。”燕洵笑着点头。 见燕洵点头,小幼崽们都围过来,先是盯着秦六看,又叽叽喳喳的跟他说话。秦六心中顿时高兴,滔滔不绝地说了不少自个儿的‘丰功伟绩’,听得小幼崽们都一愣一愣的,特别崇拜。 隔天秦六便招呼了自个儿那群狐朋狗友,刚好都是家中有欠条的人家,挨个衙门都去了一趟,送了点东西。 工部送来的东西到了司平手中,他早在鸿胪寺见过,当即就找了炭炉烧着,铁锅架在上面,又把汤底倒进去。 不一会儿,香味飘得老远,其他人愣是没忍住,都来看了看,看完了没忍住,又尝了尝,不多时就把东西都吃光了。 “这是燕大人做的东西,味道如何不用我说。只要咱们定,往后每日就都会送来,定得越多越便宜,反正我是一定要定的……”司平跟燕洵亲近,当然要定。 其他人想想自个儿从家中带来的饭,肯定是冰冷冰冷的,哪怕是再临时热一热,味道也大打折扣,有些人是家中小厮送来饭菜,虽然温热可口,但比起这个叫火锅的吃食,仿佛差了许多。 当即许多人都点了头。 定火锅,定得越多越便宜不说,铁锅不用买,用完了还回去就是,且买的菜也有细细的价钱分别,有钱的可以点许多,没钱节俭的,可以只点一份粗面条,永不了几个大钱,算起来比自个儿带饭还省钱,更体面。 一时间几乎所有衙门等到晌午,都烧了炭炉,几个相熟的人围到一起,每个人都有木盘托着青菜、肉,一边说笑着一边吃。 那铁锅子还有区别,里头什么都没有的,外面因着一只矮胖幼崽模样;里头有一个格挡的,又是另外一头矮胖幼崽模样;三个格挡、四个、五个,还有一个个小格子的,选择的花样多得是。 不过几天功夫,整个京城都知道衙门里头有种叫火锅的吃食,味道极为鲜美,大冬天的吃一顿十分暖和。 也有一些个在衙门吃了,回家还想着吃,便想找秦六买一些。 燕洵知道此事后,笑道:“外头的跟衙门可不一样,需得贵三成。” “成。”能多赚钱,秦六自然愿意,且虽然他送这些火锅,但衙门的人可都对他客客气气的,这让秦六干活干得有些上瘾了。 等秦六走了,燕洵便问小幼崽们,“今天该谁了,跟我出去。” 利爪幼崽赶忙举起自个儿的小爪子。 牵着利爪幼崽来到户部衙门,史元守见着赶忙迎出来,“大人。” “无事,我就是来看看。”燕洵笑道。 正巧到了晌午,燕洵便领着利爪幼崽到衙门门口等着。 不多一会儿,一辆马车驶来,田非跳下马车,板着脸道:“快来拿,我赶功夫。” “我今儿个没订火锅,不知可否现买一份?”燕洵上前一步道。 利爪幼崽面对完全陌生的田非,有点紧张,躲在后面抱着燕洵的大腿,仰着脸偷偷看田非。 田非见燕洵年纪极小,还带这个孩子,顿时瞪起眼睛道:“你是哪家下人?想着来买官用的火锅?快走,快走,不然打你!” “你看错了,我是户部主事……”燕洵好脾气的拱手。 “嘁,就你这样的,还户部主事?小爷我可是正经男爵,正五品,你这人,还不行礼!”田非不耐烦的上下打量燕洵,见他模样耐看,越看越顺眼,便要伸手摸燕洵的下巴。 利爪幼崽看着,赶忙挡在燕洵前面,仰着脸看田非,严肃道:“你再这样,我要报官了!” “哪来的小娃娃,就你还报官?”田非仿佛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似的,笑得前仰后合,差点喘不过气。 燕洵摸了摸利爪幼崽的脑袋,就让他挡在前面,心情很好的笑道,“是,咱们这回不报官。不过呢,麻烦你自个儿去找六皇子,说说今儿个发生了什么事儿。” 送火锅的马车,每辆都至少有一份备用,以防有人突然想吃火锅。 马车里的火锅已经都搬出来了,里头没有剩余,显然没有备用的那份,燕洵心里默默记着,回头要找秦六说道说道。 “你好大的胆子!”田非有些恼怒。 “找你买火锅,你说没有,如今看来马车里根本没有备用的。”利爪幼崽脆生生道,“且大人是从五品,与你平级,何来行礼一说?” 田非见利爪幼崽说的头头是道,眼瞅着要不是燕洵安抚,竟是真的要报官了,也不敢说什么,赶忙跳上马车跑了。 他虽是正五品男爵,但只有俸禄,没有实权,真正讲究起来,恐怕还不如衙门的小吏来的风光,自然不敢跟燕洵一硬碰硬。 “厉害!”燕洵冲着利爪幼崽笑道,“今天给我做主了呢。” “妖怪犯法,与民同罪。”利爪幼崽板着小脸说,“那个人坏了规矩,可不能就这样放任。今儿个能少备用的那份,明儿个怕是要缺斤少两了!” “恩,咱们去找秦六。”燕洵当即回鸿胪寺。 这些日子衙门定的火锅非常多,那些个平日里极不好打交道的官儿,见着秦六都客客气气的。这可让秦六高兴极了,恨不得一日三顿送火锅。 听了燕洵说完,秦六怒了,“岂有此理!” “没有规矩不成方圆,那个田非,先让他在家里反省吧。”燕洵淡淡道。 “大人所言极是。”秦六点头。 当天田非就知道了,自个儿犯了错,往后只能待在家中,不但差事没了,往后还得日日丢脸。跟田非一样的勋贵子弟都是人人自危,干活再也不敢偷奸耍滑,生怕给关在家里,不但差事没了,还得丢脸。 眼瞅着火候差不多,燕洵便拿着欠条,亲自去了田家。 田家宅子极大,门楣极高,看得出来当年是如何荣宠辉煌,只是现在看来,宅子破旧的地方都没有修补,来往的下人也不算多。 燕洵早打听过,田家一个出息的少爷都没有,现在钱权都没有,就是死撑着面子罢了。这回田非跟着六皇子,还得了差事,虽是送火锅,但毕竟能跟六皇子亲近,田家上下都万分振奋,以为这就能起来了,结果没几天田非就给撵回来了。 燕洵牵着变小的镜枫夜下了马车,自报家门。 鸿胪寺少卿,官儿不大,但名头不小。且火锅这种吃食便是鸿胪寺做的,那些个铁锅上头就有矮胖幼崽形象,跟肥皂啥的一模一样呢,一眼就能认出来。 田老太赶忙叫人把燕洵请进来。 镜枫夜小小的,腮帮子鼓鼓的,脸颊上的龙鳞痕迹并不明显,田老太却早就打听明白了,知道他是妖怪,更是不敢怠慢。 “干什么?”田非醉醺醺的让下人架着出来,眯着眼睛看到燕洵,顿时眼睛瞪大,“你、你……” “是我。”燕洵笑道。 田非脸色灰白,还以为燕洵是来兴师问罪的,干脆不说话了。 “这是当年的欠条。”燕洵把欠条放在桌子上,开门见山道,“若是田非还愿意领那个差事,那么从此以后,他赚的工钱便抵了这张欠条。若是不愿意,我也没有别的法子。” 田家子弟没有成器的,眼瞅着再过一代,爵位就没了,老一辈再没了,田家经商不成,读书不成,往后怕是在京城都活不下去。 “愿意,自然是愿意的。”田老太赶忙道。 燕洵没说话,笑眯眯得看着田非。 田非抬头看了眼燕洵,忽然道:“他是妖怪吧?” 此话一出,把田老太吓了一跳,得亏把下人都遣出去了,饶是如此还是惊出一身冷汗。当年田家先祖立功,便是因着杀妖怪,此时燕洵带着妖怪来,竟是反过来要帮田家了。 “我是。”镜枫夜道,“是鸿胪寺的妖怪。” “妖怪犯法,与民同罪,这是皇上金口玉言说过的话,你不用担心,他们定然不会害你。”燕洵道,“只看你愿不愿背起当年先祖留下的荣耀,背起先祖留下留下的债。” 瞬间,田非仿佛成长许多,变得沉稳起来,道:“大人,我愿意。” “那便好。”燕洵笑着点头。 田非重新回来,却发现其他勋贵子弟脸色都十分古怪,问了问才知道,原来他们也都看到了当年的欠条。 很明显,这次是个重新起来的机会,虽然只是送菜的活计,但有秦六在,谁也不敢说这个活计低贱,若是不愿意,倒也没什么损失,只是从此以后失去一次重新得到圣宠的机会罢了。 过了些日子,秦六手下少了个小少爷,是贾家的贾不甄。 贾家有个十分貌美的女儿进了宫,品级虽然不高,但很受宠。贾不甄又是从小宠到大的,吃不得半点苦,贾家又跟别家不一样,自然不跟着秦六吃苦了。 “这是看不起我!”秦六不高兴,跑回鸿胪寺发脾气,却不是冲着小幼崽们,而是冲着墙。 利爪幼崽蹲在旁边听了一会儿,忽然道:“我们想造桥,看中一块地,原本大人不肯,若是六皇子去求大人,大人必然会同意的。” “哪块地?”秦六疑惑。 利爪幼崽赶忙开始说,其他小幼崽看到了,也都凑过来叽叽喳喳的说着。 秦六一听,正合适,便去求燕洵。 燕洵知道是小幼崽们把事儿说出去的,不过秦六做这件事最合适,便点了头。 于是秦六翻身上了铁驴,直奔皇宫。 户部欠条的事儿解决了,别看这些个少爷干得只是送菜的活儿,但送往衙门、大户人家,还有一些大酒楼,收的银钱可一点儿都不低,这几乎是一家做全京城的生意,赚得银钱十分多,且都入了户部国库,皇帝每回想起来都高兴。 又听秦六说贾家不干这个事儿,皇帝当即不悦。 秦六趁机道:“燕洵想修一座桥,用那个石头似的水泥,想用河边的一块地,那块地正是贾家的。燕洵说,只要有了那快递,便不用户部出一个大钱桥就能修起来。” “准了!”皇帝一听不用出钱,赶忙点了头。 那条河极宽大,水极深,根本架不起木桥,来回只能用船,十分不方便。燕洵早就想造桥,还看中了河边的一块地,跟小幼崽们早就讨论过,也打听到那块地是贾家的,因着不好开口买下来,燕洵还打消了念头。 这回皇帝一道圣旨发下来,那块地就成了鸿胪寺的了。 得了地,燕洵赶忙跟小幼崽们一块儿讨论。 “大人,那么宽的桥,桥墩得又宽又大才行。”小幼崽很苦恼,“可惜我们还没学到力学,现如今不能好好计算桥的受力情况。” 这些知识燕洵早写过教材,但他没想让小幼崽们拼命学习,都是慢慢来的。 “我来计算。”镜枫夜淡淡道。 只要是燕洵写出来的知识,镜枫夜都研究的十分透彻,并且举一反三。 “那咱们做个计划吧。”燕洵笑道。 逐渐的,他会把一部分稍微复杂一些的活计交给小幼崽们,让他们学会统筹做计划等等,这些都参与过之后才能了解方方面面的事。 晚上小幼崽们都睡着了,镜枫夜忽然睁开眼,见着燕洵也没睡,便轻声道:“大人太纵容他们了。”他说的是白天利爪幼崽跟秦六说造桥的那件事。 “他们不用事事都听我的,有自己的想法才好。”燕洵道,“我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成长。” “那我……”镜枫夜顿了顿,微不可闻道,“我喜欢大人。” 燕洵却已经睡着了,也不知听到没有。 第24章 燕洵来河边画了个圈。 隔天便来了许多人,挖了坑,把木桩打进去,围上草编的席子,把这块地圈了起来,只留了几个出口,做成简单的大门,还有人专门守着门。 燕洵专门递了折子,要修桥,得小幼崽们帮忙。 这事儿不好拿到明面上说,毕竟当初杨叔宁接小幼崽们回来,又让道兵层层包围,但并未直接说明一件事:没说小幼崽们不可以离开鸿胪寺。 小幼崽们不可以随便离开鸿胪寺,皇帝没明说,只是默认如此。 后来允许燕洵带小幼崽出来,鸿胪寺每天可以开门一个时辰,都是皇帝口谕,算不得正经规矩。等到豆腐节,燕洵便经常带着小幼崽们出门,此事怕是早就传到宫里,只是皇帝没表态罢了。 如今燕洵正式上了折子,皇帝只能答应,因着即便是有水泥,也不见得能轻易的修桥,还得鸿胪寺来。 “大人,我们以后要住在河边吗?”蛇身幼崽游过来靠着燕洵的大腿,脸上有些担忧。 河边最不缺的就是水了,到时候大家肯定不缺水用,那恐怕就用不着蛇身幼崽帮忙了。 “不会一直住在河边,别担心,你的能力远不止如此。”燕洵捏了下蛇身幼崽的软软的脸颊,笑着问,“还记得不记得我昨日说过的话?” “记着的!”蛇身幼崽说着,眼睛一亮,赶忙点头表示自个儿明白了。 昨儿个燕洵说看似同样清澈的水,其实是不一样的,里面还有许多看都看不清楚的存在,而蛇身幼崽弄得水,则是纯粹干净的水,以后还会有更多的用途。 “大人,是不是我们可以造那种放大的玻璃了?”蛇身幼崽眼睛亮晶晶的跟着燕洵往前游,“等造好了是不是就能看到我弄得水和别的水有什么不一样了。” “恩。”燕洵笑着点头。 玻璃配方如今已经很成熟,能烧出纯粹透明的玻璃。 火焰幼崽升温,黑白幼崽引着流动的液体飞出来,变成中间厚,边缘薄的无色透明的玻璃。 单单只是一片玻璃就有大作用,能放大、能聚光。 小幼崽都得了一块不大的玻璃,仔仔细细地放在口袋里,跟着燕洵一块儿上了马车,去河边。 河边空旷,原本是一片农田,是贾家的地,每年种的粮食可有不少,这回被燕洵拿过来,直接圈起来,粮食收走送去户部,一粒都没要。 贾家敢找燕洵要粮食,却不敢去户部,只得忍气吞声的咽下这口气,再迁怒燕洵,完全忘了自家的欠条。 马车还没进去,忽然扑出来几个下人挡着,哭天抢地的。 “大人。”镜枫夜板着包子脸挡在燕洵前面,有些紧张的看着眼前还没掀开的布帘。 他能感受到很深很深的敌意,是冲着燕洵去的。 “道兵不管么?”蛇身幼崽紧紧地靠着燕洵,有些害怕。 见小幼崽们都有些害怕,燕洵安抚地摸了摸他们的脑袋,低声道:“此事不归道兵管,应当是归京城府尹衙门管。都不要怕,你们且看着。” 燕洵说着,把镜枫夜拉到自己身后,理了下身上的衣裳,施施然下了马车。 几个年老的汉子和妇人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喊着没活路了。都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跪在地上冻得浑身哆嗦。 穿得虽然破,倒是没一个瘦的,都很胖。 “你们这是做什么?”燕洵一脸惊讶,“谁不给你们活路,去衙门告啊,实在不行还能告御状。这里可是京城,天子脚下,谁敢枉法?” 老汉子一顿,有些面面相觑,偷偷看了眼燕洵,继续哭嚎,声音更大了。 “你们在这儿哭嚎可没用,要不我送你们去衙门?”燕洵说着,就冲着大门口招了招手。 临时建造的大门只是草席遮着而已,门口的动静早就传到里面了。燕洵说话的功夫,里头孙元宝领着一群青壮汉子、哥儿,还有身体壮实的妇人,浩浩荡荡的到了门口,见着燕洵招手,赶忙冲出来,二话不说把地上的人拖起来。 孙元宝憨厚道:“大人,这会子就送衙门吗?” “你们这是要草菅人命吗?”老汉子被两个壮汉抓着,有些慌了,开始大声嚷嚷。 “这是什么话?我要帮你们哩。”燕洵冲着孙元宝拱手道,“劳烦,送去衙门。我这儿有些个银钱,再帮他们请位状师。” 说着,燕洵拿出几个大钱给孙元宝。 “大人,俺们一定办到!”孙元宝拿了银钱,憨厚的笑了笑,一转身看着闹事的老汉子,立即瞪起一双虎眼,挥手道,“走!” 壮汉们也不管老汉子等人的挣扎,压着人就走了。 后头跟着几个伶牙俐齿的哥儿和妇人,剩下的直接簇拥着燕洵进了大门。 这些人除了孙家村的,还有附近村子的人家,还是头一回见燕洵和小幼崽们,都是好奇中透着崇敬。 因着孙家村,只要是勤快的,甭管是汉子还是哥儿,都发家致富了。尤其是孙元宝家,做豆腐往城里送,生意越来越大,现在家中已经雇了不少人,更是在城里买了宅子。 说来也巧,孙元宝买的宅子原本离鸿胪寺有些远,可自从修路推倒一排房子后,孙元宝的宅子就直接在路边了。 豆腐节半碗,孙元宝找燕洵请教,燕洵便给出了个注意,叫他收拾一间屋子,在靠近水泥路的那一面开个门,建个铺子。 当时孙元宝回去就建了,没想到生意还不错,已经小有名气。 这回燕洵在河边圈了块地,孙元宝一听说就赶忙来鸿胪寺询问,看看有啥好帮忙的。燕洵自然需要人做工,便叫孙家村把周围村子的人家都找一些来。 这些个人家虽没见过燕洵,但听孙家村说过,也眼睁睁看着孙家村个个发家致富,富得流油,心里只有羡慕的,这回得了机会,哪能放过? 也就是这些人帮着把地圈起来的。 一下子围上来这么多人,小幼崽们都躲在燕洵身后,前面的拽着后面的衣裳,最前面的拽着燕洵的衣裳。 蛇身幼崽在最后面,用尾巴尖甩着前面小幼崽的衣裳,大眼睛转啊转的,就看到那些陌生的大人身后躲着一个小孩儿,刚好看对眼了。 “今儿个我请大家吃火锅。”燕洵笑眯眯道,“活计先不着急,咱们有的是功夫。” “大人,那我们再去干会儿活。” 其他人一听,也赶忙都告了罪,转身去干活。 贪小便宜、偷奸耍滑这种事儿,这些个人还真没敢干的,因为燕洵给的条件实在是太好了,有工钱还管饭,更是打算先建一栋水泥楼供他们路远的人家住。 那可是水泥楼,自家买个水泥板盘炕就了不起了,燕洵竟是准备叫他们住水泥楼,哪里还敢有偷懒的,除非是自个儿不想要工钱了。 所有人都走了,唯独那个小孩儿还没走,好奇地看着燕洵。 “大人。”蛇身幼崽松开前面小幼崽的衣裳,游到前面,同样好奇地看着那个孩子。 “看他的样子似乎是想过来,你过去问问他。”燕洵摸了摸蛇身幼崽的小脑袋,鼓励地看着他。 “恩。”蛇身幼崽点头,慢慢游过去。 距离小孩儿两三步的时候,蛇身幼崽停下了,尾巴尖十分灵活的伸到自个儿衣裳口袋中,卷着一个包着油纸的小木棍出来。 孙尘儿往后缩了缩,没有躲开,好奇地看着蛇身幼崽灵活的尾巴尖。 尾巴尖晃了晃,油纸包松开一点,能看到里头晶莹的糖,还有一股子香甜无比的味儿。是饴糖,孙尘儿没吃过,但是看到城里的孩子吃过,他认得那个味道。 “给你吃。”蛇身幼崽往前送了送糖,奶声奶气道。 他穿着厚厚的袄子,只看脸蛋的话,比孙尘儿还要小一些,也比较矮小。 孙尘儿咽了口唾沫,伸手接过糖,揭开油纸放到嘴里,甜丝丝的,又香又甜。 不一会儿,蛇身幼崽就跟孙尘儿聊上了。 燕洵去看了看挖好的地基,又去河边看了看,确定最后一遍计划。 再回来就看到蛇身幼崽和孙尘儿一起走过来,燕洵笑道:“你们也去吧。”小幼崽们顿时欢呼一声,赶忙跑过去,因为有蛇身幼崽跟孙尘儿熟,小幼崽们很快也跟孙尘儿说上话了。 “大人。”见着燕洵走过来,孙尘儿赶忙郑重行礼。 燕洵有些好奇,这里头怎么会有小孩儿的,当初他叫人来做工,要的都是壮实的汉子,伶俐的哥儿、妇人,小孩儿没说要。 “你爹是谁?”燕洵问。 “我爹是孙元宝。”孙尘儿恭敬道,“我爹常说,俺们家是因为大人才过上好日子,叫俺往后要一辈子记着大人的好,不能忘。” 小哥儿年纪不大,看着跟幼崽们差不多。 见着孙尘儿这么说,燕洵就想起来了。 最初他去孙家村买豆子,曾见过孙尘儿一面。只是那时候孙尘儿黑瘦黑瘦,只有一双大眼睛还算明亮,缩在孙元宝怀里,见着燕洵还有些害怕。 现在孙尘儿穿的衣裳都是新料子,脸蛋圆滚滚肉嘟嘟,很白净,愣是跟换了个人似的,燕洵一下子都没认出来。 “你爹好样的。”燕洵笑道。 “大人,他想跟着我们学认字哩。”蛇身幼崽赶忙说。 现在孙元宝手头不缺银钱,能带着孙尘儿找先生开蒙了,但一直没找,这回带着孙尘儿来城里,就是想着找燕洵问问看。 孙元宝可是知道的,他也认识小尤儿。 那么个小孩儿,现在识字虽然不多,但天天去鸿胪寺学,每天都有进步不说,算账更是飞快,还成了账房,孙元宝可是羡慕的紧,反正他觉得要是带自家孩子去找先生开蒙,识字应当是不成问题,但若要小小年纪成为账房,怕是不成。 “成。”燕洵想了想,果断点头。 “多谢大人。”孙尘儿有模有样的行礼。 燕洵叫小幼崽们招待孙尘儿,这会子他们刚来,许多东西都还没运过来,但小幼崽们口袋里可有不少好吃的,此时都拿出来分给孙尘儿一些。 没过一会儿,孙尘儿口袋里就多了许多吃食,还跟着学字母歌谣了。 孙元宝领着众人回来,都是愤愤不平的。 “大人,那些人撒泼,不想告状。我们给请了状师,送到衙门,他们自己跑了。”孙元宝道,“俺们都打听清楚了,那些人都是贾家下人。” “他们当真是欺人太甚!” “大人,只要您一句话,下回我们看到他们就打他们一顿!” 几个脾气火爆的汉子这回听了燕洵的话没动手,实在是忍不住了,捡起一块石头在手里来回碾,不一会儿碾成几块儿了。 燕洵早就猜到此事,“无妨,自由人治他,且等着。” 约莫晌午,两辆马车来到河边,燕洵亲自领着人在大门口等着。这回是秦六亲自来送火锅,里头的菜和肉片都是最新鲜的,数量也极多。 燕洵没用小锅,用了早就带来造反的大铁锅,肉放进去煮一煮,捞出来放到盘子里,大家伙儿分着吃。 “六皇子觉得这活计如何?”燕洵笑眯眯的问。 君子远庖厨,做饭又都是厨子的活计,不登大雅之堂。最初秦六领了差事不敢反抗,是因着皇帝亲自指了他,叫他来,若是他反抗了,那是对皇帝的不敬,往后可别再想得宠。 但差事领了几天后,衙门的人见着他都恭恭敬敬的。那火锅出自六皇子之手,又美味无比,仿佛跟别的吃食不一样了似的,在衙门当差的人,要是谁没吃过火锅,那都不好意思很同僚一块儿吃饭。 衙门当差的见了秦六都客客气气的,外头那些个大户人家订了火锅的,若是能见到秦六亲自送,那得开大门迎接,十分隆重。 如此一来,秦六只觉得十分受用,更是约束手底下的功勋子弟,叫他们别给自个儿出错,叫自个儿的好名声传得更远一些。 “大人此话之意是……”秦六赶忙问。 “贾家。”燕洵简单把今儿个遇到的事说了一遍,点拨道,“这块地乃是皇上御赐。” 贾家可以找燕洵的麻烦,但是不该拿这块地做借口,毕竟是皇帝金口玉言给了燕洵的。这事儿又十分在理,贾家欠条不还清,就不能霸着这块地,更何况贾不甄还出不了苦,不愿意在秦六手底下当差,更是惹了皇帝的厌。 “多谢大人。”秦六反应过来,赶忙走了。 他虽然身为皇子不好跟这些世家走得太近,但这回打压贾家,乃是为了维护皇帝的面子,秦六这一步走得对,又走得好。 等皇帝知道此事,果然嘉奖了他,连带着秦六的母妃都跟着得了雨露。 往后贾家再没敢来闹事,燕洵便带着小幼崽们安稳地忙活。 地基挖好,用水泥垒砌几块,再加上河边就有水,几乎是一天就能盖一层,没几天功夫,一栋三层的小楼就建好了。 窗户没用玻璃,还都是纸糊的,一层盘了炕,上面两层的屋子都是一模一样的,每个屋子都有一个窗户,里头有床和桌子、板凳。 燕洵领着小幼崽们住进去,干活的汉子们也都几个人住一间。 “这么好的房子,俺都不敢进去,以前想都不敢想。”孙元宝憨厚道,“尘哥儿,你是跟着我和你爹住,还是跟着大人住?” “俺要跟大人住。”孙尘儿脆生生道。 “哈哈,那便好。”孙元宝哈哈大笑,这样他还能跟孩子他爹再努力努力,指不定又能怀上。 旁的汉子见着孙元宝一家搬进去了,都赶忙烧热水,洗了个热水澡,手脚都洗得干干净净的,脏鞋子放在外面,这才住进来。 如是一来,倒是个个都干净许多。 水泥楼不远处建了炉窖,外面没什么遮挡,谁都能看到。烧水泥用的矿石也没什么保密的,不过其中铁矿烧炼后剩下的铁渣子,人人都知道是什么,但热度达不到,却不是人人都能烧的,唯有火焰幼崽出手才行。 敲碎的粉末送入炉窖,火焰幼崽站在旁边,里头的热度逐渐增高,火红火红的。 不多时,便有烧好的水泥运出来。 冶铁也没啥奇特的,跟寻常的铁匠用千锤百炼法炼铁不一样,小幼崽们直接把矿石扔到炉窖中,火焰幼崽帮着升温。 他两只耳朵都是火焰形状,不裹起来的时候远远地就能看到。 孙家村的汉子们一边干活一边看了眼火焰幼崽,有个五大三粗的汉子狠狠的吐了口唾沫,有力地扛起大石头,道:“早知道那些幼崽这般厉害,无论如何我都不会骂他们一句。” “妖怪和妖怪哪都是一样的,吃人的妖怪该杀,旁的……可不能一棍子都打死……” “皇上英明,允了那妖国送来幼崽为质。” “大人才是真的……”孙元宝憨厚道,“那些个小幼崽学会的本事,都是大人教的。” 汉子们说话的声音不大,但小幼崽们的耳朵何其好用,都听得清清楚楚。 火焰幼崽挺起胸脯,极为认真的感受着里头铁矿的热度,道:“再加把火。” “好嘞。”拉风箱的小幼崽赶忙加快速度。 “成了。”火焰幼崽忽然说。 “我来。”黑白幼崽上前一步,鼓起腮帮子,炉窖中便飞出一条红彤彤的火舌,笔直笔直的抛到半空,迅速凝固,变成一根粗细均匀的铁条。 干活的汉子们看到了,又是感慨,“当真厉害。” 第25章 河边忽然圈了一块地,没几天功夫,一栋三层的水泥楼建起来了。 在外人看来,那不是跟保育堂一模一样的水泥楼么?在知内情的人看来,鸿胪寺这是又建了水泥楼,准备搞什么? 又过了几天,有心人就看到,那三层的水泥楼上头果真是多了矮胖幼崽们的形象,还多了几个大字,就立在楼顶,正是:保育堂造桥处。 这下子人人都知道了,原来保育堂到河边圈了一块地,是想要造桥。 若是旁的人如此,定然要被叱骂为狂妄,但保育堂有水泥,能建三层那么高的水泥楼,想必也能把桥造好。 京城最热闹的茶楼,几乎一半的人都在说这个事儿。 “如何?”燕洵低声问。 燕洵也来了茶楼,还点了几盘点心,一壶茶。变成幼崽模样的镜枫夜坐在燕洵对面,还有戴着大大的皮毛帽子,穿着厚厚衣裳的弹弹幼崽。 “大人,人人皆知咱们要造桥,却没听有人说工部。”镜枫夜低声道,“造桥是个长久的活儿,银钱巨多……大人说过,往常此种活计都是又朝廷征劳役……” 即便是变成小幼崽模样,镜枫夜也跟其他小幼崽们不一样,总是板着胖乎乎的脸,说话一本正经的。 燕洵看了一会儿,没忍住,伸手捏了下镜枫夜的腮帮子,笑眯眯道,“继续。” 有点不自在的抱着茶碗喝了口茶水,镜枫夜感觉腮帮子有点痒,愣是忍着没挠。他正常的时候,燕洵从未捏过他的脸。 “既然是咱们鸿胪寺出钱造桥,没用衙门一个人,那便要青史留名!”说到最后四个字,饶是一直镇定的镜枫夜都有些忍不住微微拔高声音。 弹弹幼崽拽了下自个儿的头发,拉的老长,也说:“青史留名。” “你们的目标都是大。”燕洵笑道,“放心,只要咱们能造成,即便是咱们暂时不能青史留名,但只要这座桥在,那就能流芳百世!” 这条大河原本是没有的,乃是前几代先皇主持,花费几十年开通,又过几十年变成如今的模样。 燕洵要建的水泥桥,能用何止几十年,他要让这座桥几百年都不会倒! “大人,如果工部派来人怎么办?”镜枫夜想到了修路,水泥路的水泥全都是鸿胪寺作坊所出,收的银钱极少,服劳役也是燕洵的主意,可现在功劳似乎跟燕洵半点关系都没有了。 “造桥和修路可不一样。”燕洵淡淡道,“这份功劳即便是有人抢,也绝对抢不走。” 镜枫夜忽然想通了,赶忙点头。 从茶楼出来,燕洵买了许多糖葫芦。 当初小幼崽们坐在马车里,看不到外面,就只能听着卖糖葫芦的吆喝,自个儿也都跟着学会了。如今虽然还不能光明正大的出来,却也终于能裹得严严实实的跟着燕洵出门,看看这卖糖葫芦的到底是个什么样儿。 燕洵特地给了弹弹幼崽大钱,让他上前买糖葫芦。 卖糖葫芦的是个模样清秀的小哥儿,脚微微有点薄,十分瘦,穿得干干净净,有一口好嗓子。 “买糖葫芦。”弹弹幼崽把大钱递过去,好奇地看着小哥儿。每回在马车里听到声音,小幼崽都会回鸿胪寺跟大家伙儿说说,这回真的看到了,弹弹幼崽要好好看看,等回去也跟大家伙儿说说。 小幼崽脸蛋看着跟寻常孩子一样,只是更白,眼睛又大又清澈,就这么仰着脸看着卖糖葫芦的小哥儿。 小哥儿接了银钱,抬头看了眼远处的燕洵,见他点头,这才开始拿糖葫芦。 “你长得真好看。”弹弹幼崽一脸真诚。 “你才好看。”小哥儿没想到弹弹幼崽会主动说话,便笑着说,“包好了,快拿着去找你家大人吧。” 接过糖葫芦,弹弹幼崽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问:“你叫什么呀?” 小哥儿便小声说了,还想着问弹弹幼崽叫什么,接过小幼崽转身哒哒哒跑了。 跑到燕洵面前,弹弹幼崽赶忙说:“大人,卖糖葫芦的小哥儿叫卢荟儿哩,他长得可真好看,声音也好。” “恩。”燕洵问了问,知道弹弹幼崽问完了就跑回来了,就叫他回去一趟。 小幼崽哒哒哒跑回去,塞给卢荟儿一块糖跑了,他没有名字,要等以后了解更多的知识,更了解这个世界以后,自己取。 草席围起来的墙变成了水泥墙,草席卸下来的当天,就传遍京城,许多人慕名来看水泥墙。 但凡是来亲眼看到的,都会忍不住感慨一声那个保育堂造桥处当真是财大气粗,不说别的,就说这一圈水泥墙用的水泥,得造多少水泥板,得卖多少银钱。 这是不了解的,不知道水泥墙里头石头更多。 大包大包的水泥掺了细沙,和成泥浆。 大河岸上开始大地基,挖地极深,汉子们眼瞅着小山一样的水泥准备用,心里也都有些心疼。 “来了来了。”孙元宝扛着长长的铁条走来,铁条耷拉到地方,发出沙沙的响声。 这铁条坚硬无比,不易折,大成刀都是极好的东西,此时却要拿来做桥的筋用。听燕洵说,这些铁条是钢,唤做‘钢筋’。 巨大的铁棍搭建的临时框架看着十分威武,上面还有数个巨大无比的滑轮,吊起水泥用的绳子是细细的钢丝搓成,绝对不会断。 用着这些珍贵的铁干活,汉子们都觉得有使不完的力气,等回去了,绝对能吹个三天三夜。 地基打好,就要往河里打第一个桥墩。 “大人,河水流的太快,若是把水泥放下去,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能冲走。”孙元宝虽不懂许多道理,但喝水流的那么湍急,仍下去百十斤石头都能冲走,这个用眼睛都能看到。 燕洵却很淡定,抬起手指了指坐在不远处晒太阳歇息的小幼崽们,问:“孙元宝,你怕不怕他们?他们都是妖怪。” “怕啥?”孙元宝憨厚地笑道,“俺儿子还跟着他们学学问哩,哪有怕的。昨儿个要不是镜大人,还得出人命哩。” 地基打好,汉子们为了尝试往河里打地基,特地找了十分巨大的石头扔下去,上头还帮着一根绳子,为了试试石头会不会被冲走。 结果石头立即给冲走,绳子急速下滑,刚巧缠上一个汉子。 当时镜枫夜就在旁边,赶忙上前拽着绳子,愣是没让绳子下滑,把汉子救了下来。 汉子们都知道镜枫夜是妖怪,他脸上的龙纹痕迹根本不能这样,瞳孔也跟寻常人不一样,可相处这些日子,汉子们发现镜枫夜跟寻常人没什么区别,这回还救了人。 “那他们怕不怕?”燕洵又问。 “大人,我孙元宝别的不敢说,那些个汉子、哥儿、妇人都是我孙元宝带头找来的人,他们都知道大人是鸿胪寺的,也知道那些小幼崽娃娃是妖怪,但还是来了!”孙元宝砰砰砰地拍着自己的胸脯,“我孙元宝拿人头保证,他们绝对没有怕的!” 不但不怕,自从汉子们亲眼看到小幼崽们烧出水泥,还弄出这么多钢筋,心底里只有佩服,哪有怕的。 “那就好,如此一来,桥墩不难。”燕洵淡定道。 地基搭好,往前搭第一个靠近河岸的桥墩,燕洵带着小幼崽们齐齐上前,汉子们分列后面,都伸长了脖子看。 “好了吗?”燕洵问。 “好了。”黑白幼崽点头。 “那开始吧。”燕洵摸了摸黑白幼崽的小脑袋,回头道,“等会子看我指挥,大家都配合起来。” “是,大人。”汉子们齐声道。 建桥墩,燕洵亲自上前,再往前一步就是湍急的水流,下面惊涛拍岸,如此危险的地方,燕洵没找多少人护着,反而让小幼崽们站在他身后。 看到这一幕,汉子们心中都是一动,有种豁出去也要帮燕洵造好这座桥的冲动。 黑白幼崽上前,和燕洵并排站着。 下面的水流十分湍急,忽然正中央的水流静止一瞬,紧接着往两边排开,形成一个空洞。 燕洵立即挥手。 汉子们迅速忙活起来,一根根钢筋笼子牵扯着下去,因着暂时没有水流冲击,十分平稳,上面迅速动作,桥墩瞬间完成雏形。 镜枫夜单手拎起沉重的水泥石头,缓缓放入水中,汉子们也不甘示弱,滑轮、人工齐上阵。 “成了!”燕洵道,“大家都辛苦,今儿个吃火锅!” “哦哦哦!”黑白幼崽松了口气,累的鼻尖冒汗,赶忙擦了去。 当天,燕洵点了许多火锅,准备跟大家伙儿一块儿吃。 秦六又亲自来了。 他打压了贾家,贾不甄同出嫡母的亲姐姐,曾向皇帝告状,但皇帝只是敷衍安抚,转头又给秦六赏赐。这事儿秦六知道后,心中对燕洵更是敬佩,要是没有燕洵的点拨,他是打算明哲保身,再不管贾家的。 这会子秦六巴巴跑来,特地跟燕洵私底下说:“我衙门的人说,造桥极难,还得要专门的工匠,就算有水泥也没用,许多人等着看笑话。大人,要不我帮忙打压打压他们?” 秦六这是出力上瘾了。 “不可。”燕洵笑道,“衙门和世家可不一样。此事你可帮我告诉他们一声,若是真的担忧此事,便亲自来看看吧,保育堂造桥处永远欢迎他们。” 说是担忧此事,恐怕听在那些人耳中,便是来看笑话了。 “可大人……”秦六就是不懂造桥,可河水湍急,又极深,恐怕造桥并不容易。 “无妨。”燕洵淡定道,“叫他们来一看便知。” 造桥此事,工部最为擅长,本也是工部的活计。 当天得了秦六派人送菜时说的话,便有几个人坐不住了。 他们自认为工部有最好的工匠,整个大秦都没有比得上的,毕竟比得上的都请来了工部。有些个人看在司平的面子上还算好,另外有几个早已开始冷嘲热讽,就等着燕洵自己瞎折腾,等吃了亏,闹出人命,还得来求他们。 结果燕洵竟然让人来放话,叫他们去看笑话。 胡如第一个脸上挂不住,当即道:“那边去看看!” 很快有几个人应和,胡如去找了赵元汀,后者想了想,竟也跟着出来了。 保育堂造桥处有好几处大门,原本都是草席,现在换成了极为结实的木门,还有汉子守门。 胡如等人刚来,都是穿着官袍,威风凛凛的,原以为守门的汉子定然会立即敞开门,结果汉子出来看了眼,竟是叫他们等着。 “岂有此理,他不过是从五品罢了。”胡如板着脸道。 几个人赶忙附和,都觉得丢了面子。 里头汉子找了燕洵,燕洵赶忙来到门口,请胡如等人进去。 “燕大人好大的派头。”胡如冷嘲热讽道。 因为修路的事儿,如今是秦十三统筹,皇帝的意思是这份功劳给秦十三,那户部定然也会跟着沾光,工部怕是只能捞到一点小功劳了。 为此胡如和赵元汀都心中不愉,不敢怪罪秦十三,只能迁怒燕洵。 “不敢、不敢。”燕洵不卑不亢道,“想必几位大人都知道保育堂到底是个什么地儿,本官到底是鸿胪寺少卿,别的不敢说,如今咱们周围可是有不少道兵。这地方更是不敢让不知根不知底的人进来,万一……各位大人说是吧?” 鸿胪寺虽然只是四品衙门,跟户部、工部这等一品衙门自然没法比。 但鸿胪寺又跟所有的衙门不一样,因为里头住着妖国为质的幼崽,住着妖怪。 一句话堵得胡如脸色青红白黑,变换好一会儿,才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各位大人请跟我来。”燕洵又笑起来,丝毫没有生气的样子,只是胡如等人心中不好受了。 如今入冬愈发的冷,河边风一吹,夹杂着细细的水珠,更是冰刀子似的割在脸上,更冷。燕洵穿得厚厚的,耳朵还带着毛耳罩,身上披着厚厚的大氅,引着众人路过保育堂造桥处水泥楼。 旁边的烟囱呜呜地冒着烟,可见里头正烧着炕,这会子若是进入上炕暖和,再喝个热茶,必然是极好的。 偏偏燕洵还是往前走,笑眯眯道:“想必各位大人早就担忧造桥之事,此时确实十分重要,那便不耽搁几位大人功夫,这边来……” 眼瞅着暖和的水泥楼,竟然没能进去。 胡如是去过鸿胪寺水泥楼的,知道里面寻常时候都是温暖如春,这会子见燕洵不让进去,愣是呆了一下,这才跟着往前走。 河边风大,水汽更大,也更冷。 凉风呜呜地吹来,胡如等人都忍不住紧了紧身上的官袍,他们为了来耍官威,只穿了官袍,自然没那么暖和,好几个人嘴唇都冻青了。 河岸上的地基突出一块,盘踞在河边的巨兽一般,冷硬、结实,让人望而生畏。 第一个桥墩已经建成,粗重无比,像是踏入河中的一只巨兽的脚。 一眼看过去,仿佛湍流宽阔的大河都不如这只巨兽威武。 “随我来。”燕洵裹紧身上的大氅,抬脚上前。 眼瞅着燕洵走远,胡如等人都咬了咬牙,既然都来了,自然不能丢脸,便都跟着上去了。 前面有不少汉子们热火朝天的干活,还有的只穿着锻打,身上汗水蒸腾,看着似乎是一点都不冷。见着燕洵过来,都笑着喊:“大人。” “这几位是工部来的大人。”燕洵笑道。 那汉子见着冻得哆哆嗦嗦的大人们,赶忙板着脸,十分恭敬地喊,“大人。”然后一溜烟又去干活了。 “他们干活不能停,毕竟是水里的活计。”燕洵赶忙帮着解释,“还请各位大人恕罪。” 又有几个人扛着水泥路过,不知是不是听到先前那个汉子说的,过来后都是笑眯眯的冲着燕洵喊一声大人,又赶忙板着脸喊其他人大人。 胡如就算是傻子也看出来了,这些人明显对燕洵是发自内心的喊,对他们都是惊惧,恐惧,根本不是发自内心的。 这仿佛是打脸一样,原本胡如脸色就冻得发青,此时恨不得都紫了。 “大人。”正在忙活的花树幼崽看到燕洵,赶忙跑过来。 小幼崽穿得像个球,厚厚的袄子,脚上是厚厚地靴子,毛乎乎的手套、帽子,还有一个遮脸的口罩,只露出大眼睛。 “快见过几位大人。”燕洵赶忙道。 “见过大人。”花树幼崽赶忙行礼,一板一眼的。 “咳。”胡如清了清嗓子,瞪眼道,“我观你们造桥,似乎一个工匠都没有,难道你就不怕到时候造桥不成,还劳民伤财,被皇上怪罪吗?” 嘴里哈出白气,胡如喊得十分有气势,同时也觉得自个儿身上的热气也都给吹走了,赶忙闭上嘴,脸色更是难看。 燕洵还是没生气,也没害怕,反而对花树幼崽说,“你上前,跟他们讲讲,为何我们不用工匠。” “好。”花树幼崽点头,上前一步,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本子,“镜大人帮我们计算过,一方水泥当中使用多少钢筋,能够承受住本身的重量,再加上上面的一匹马和一个人的重量。当然,镜大人还计算过车子的重量,包括我们以后将要造的……恩,这是具体的计算方法……” 小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写着许多符号,后面还有一些零散的,汉子们合作一天能干多少活等等。 胡如看了眼,他虽然不是工匠,但并非不懂工匠活计,否则也不会在工部爬这么高。他竟是没想到燕洵准备的这么充分,只是这些计算法子,他竟是都看不懂。 第26章 一阵寒风吹来,花树幼崽呼出一口热气,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胡如等人。 “这、这……”胡如瞪眼,一阵冷风吹进嘴里,透心凉,冻得整个人都哆嗦了。 “河边风大,有些凉,各位大人跟我去楼里暖和暖和。”燕洵抿了抿嘴,忍着笑,带头离开。 胡如吹胡子瞪眼,又想说话,结果一张嘴打了个喷嚏,还好河边风大,要不然就失仪了。冻得脸红脖子粗的跟着燕洵往前走,台阶没踩稳,差点摔倒。 旁边花树幼崽伸手扶了一下胡如,仰起小脸,“大人小心些。” “哼。”胡如甩开花树幼崽的爪子,板着脸追上前头的人。 花树幼崽站在原地没动,胖乎乎的脸蛋给风吹的有点红。燕洵刚好回头看到这一幕,便冲着花树幼崽招了招手。 小幼崽立刻原地复活,笑眯眯的跑过来,握着燕洵的手,一边走一边拿眼睛斜着看胡如。 “胡大人何必跟小幼崽斤斤计较,他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燕洵笑眯眯道,“虽然跟我学了不少东西,造桥的事儿我都没操心,都是他们忙活的。” 一句话说的胡如脸色青红白黑的,进了楼里,上了炕,胡如的脸色都还是黑的。 灶房里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花树幼崽熟门熟路地钻进去,不一会子跟其他幼崽一块儿端着托盘出来,呼啦啦一块儿送到炕上。 木碗冒着热气,里头卧着一个荷包蛋,红彤彤闻着有一丝丝甜香味儿,还有一股子热辣霸道的香味。 “喝点姜汤暖和暖和。”燕洵面前也摆着一个小木碗。 小幼崽们忙活完,都跑到燕洵身后躲着,悄悄看胡如等人。 花树幼崽因为也出了门,自个儿也有一个小碗,就坐在燕洵旁边,紧紧地靠着燕洵。燕洵干脆把花树幼崽抱起来,让他坐在自个儿腿上。 忽然呼地一下,镜枫夜从外面进来,看了眼炕上,过来坐到燕洵旁边。 “怎么不去舀碗姜汤?”燕洵歪着头看镜枫夜,见他身上有个草屑,很自然的帮他拿下来。 “不冷。”镜枫夜呼出一口热气,忽然不着痕迹的稍微坐得远了点。 胡如眼中有些微妙,胡噜喝着姜汤,把里头的荷包蛋也吃了,蛋极嫩,蛋黄还有糖心,味道极好。 另外几个人都不着痕迹的看赵元汀。 这次大家来,第一是要看燕洵胡乱造桥的热闹,现在热闹没看成,还被区区一头小幼崽打了脸;但还有第二,造桥这事儿就像燕洵说的那样,是能名垂青史的事儿,工部衙门若是不参与此事,实在是说不过去。 再者,胡如等人个个都是人精,方才镜枫夜进来,燕洵与他十分亲密。 原本镜枫夜出门都是幼崽模样,然造桥需要许多力气活,镜枫夜力气大,每回都能帮上大忙,还救过几个汉子的命。 守在周围的道兵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不管这个事儿。 镜枫夜又是远离一点,有些担忧的看了眼燕洵。 “大人,我喝完了。”花树幼崽把空碗拿起来给燕洵看。 “恩。”燕洵笑眯眯的看着小幼崽跑到后面跟其他小幼崽说悄悄话,顺便瞥了眼镜枫夜,淡定道,“我这里需要一些工匠,工部应当有合适的吧?” 胡如一愣,没想到燕洵率先开口了,又反应过来,只要工匠,是不要他们这些官员么? 工部的工匠除了少数人,都是贱役,哪怕手艺再好也得归他们这些科举出身的官员管。 “这……工匠倒是可以。”赵元汀沉吟道,“只是工匠奸滑无比,还得有人治着才行。我看胡如就不错,叫他带些人来帮你吧。” 赵元汀是正四品工部侍郎,他一说话,燕洵就不好拒绝了。 等着这些人一走,燕洵便回头叫上花树幼崽和镜枫夜上了马车。 “大人,我们要去哪儿?”花树幼崽问。 “去告状。”燕洵笑道。 镜枫夜心中一动,有些想通了,脸上的表情终于放松不少。 到了周府,燕洵领着花树幼崽和镜枫夜下了马车。 “燕老弟。”周光乐呵呵的迎出来,还牵着周瑞挚。 “周兄。”燕洵也乐呵呵的,叫花树幼崽去找周瑞挚玩儿。 进了屋,周光知道燕洵说话不爱拐弯抹角,便开门见山道,“如果贤弟是要说工部的事儿,那为兄可能帮不上什么。” 工部去河边看热闹,热闹没看成还被小幼崽打了脸,不但如此,若是都生病了,也能找皇帝告状,可都喝了姜汤,愣是挨了冻不说,也没个生病的。 这事儿还是秦六带头说出去的,就是要看这些人的笑话,周光早在燕洵来之前就知道了。 “这桥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我来是想请周兄向皇上美言几句,给这座桥提个字。”燕洵笑眯眯道,“至于工部的胡如那几个,眼睛里头只有功劳,哪能叫他们分了功劳去?周兄,你说是吧?” “燕老弟果真是个妙人。”周光恍然大悟,越看燕洵越是稀罕。 这一状告的十分微妙。 请皇上题字,那这份造桥的功劳就有皇帝一份,工部怎么能再去抢功劳呢? 果然等胡如等人想好了说辞,上折子哭惨,直接被无视了,非但如此,皇帝还专门下旨,让工部最好的工匠去帮燕洵。 回来河边,燕洵见着花树幼崽一直笑眯眯的,就问:“怎么这么开心?” “大人,我送给周瑞挚一个放大镜,他看到放大镜点燃柴火,吃了一惊哩。”花树幼崽学着周瑞挚吃惊的样子,比划着给燕洵看。 燕洵忍不住笑,“你们头一回见着,不也挺吃惊的?” “是哩。”花树幼崽从口袋里拿出放大镜把玩着,“大人,能望远的镜子估计快造好了,咱们到时候就能看清河对岸都有什么了。” “恩。”燕洵笑着点头。 河边的大桥像是生长迅速的参天大树,几乎是一天一个样。钢筋水泥垒砌的大桥坚固如山,哪怕是百十个人在桥边崩都是纹丝不动。 工部派出来的工匠来看到第一眼,就都是吃了一惊。 “水泥那物竟是如此坚固。”李木石走上前敲了敲坚硬的水泥,吃惊道,“里面的铁棍,怕是起龙骨的作用罢。” 见着镜枫夜过来,寒风猎猎作响,吹得他的口罩掀起些许,能看到明显的龙鳞痕迹。 其他工匠都猛的低头,意识到这个人是一头成年妖怪,心里都觉得有些不自在。 “这位可是镜大人?”李木石上前一步,直视镜枫夜,眼睛里没有害怕和闪躲。 “恩。”镜枫夜微微点头,“大人让我来告诉你们,造桥一事,你们有不明白的都可以来问我。桥已经造好的部分,上头需要规划一番,需得你们帮忙。” “镜大人请说。”李木石赶忙道。 镜枫夜看了李木石一眼,这才详细地说了一遍燕洵的计划。 不过第一天用不着干活,镜枫夜也只是先说一遍,安排工匠住在石头楼中,吃饭、歇息、洗澡的地方都介绍了一遍就走了。 亲眼看着镜枫夜离开,工匠们赶忙都凑到李木石身边,问,“老李,你胆子这般大,敢与他说话?我们都不敢抬头哩,你说工部把咱们送到这里,是福是祸?” 因着李木石敢跟镜枫夜说话,其他工匠俨然都以他为主。 “我问你们?在工部干得如何?得了多少银钱?”李木石忽然道,他也没等其他人回答,自个儿接着说,“我李木石在工部干了半辈子,现在手中也没有一分余钱。” “我也不瞒着你们。再来之前,我专门问过司大人,咱们来这趟到底是福是祸。司大人告诉我,福祸相依,单看我们如何选。”李木石又是话锋一转,“造桥的那些可都是普普通通的汉子,但他们为何能造出如此坚固的大桥?我听说是因着那些幼崽古怪的计算方法,可跟咱们凭经验不一样……” 李木石越说,工匠们的眼睛就越亮。 镜枫夜说过,他们若是有不明白的可以去问他,幼崽们知道的,镜枫夜肯定知道,据说整个大桥都是他统领设计。 都是活了小半辈子的汉子,所谓福祸相依,其实简单的紧。 方才镜枫夜领着他们到桥上的时候,站得离水边极近,若是有一人惧怕妖怪,伸手一推,镜枫夜就会落入水中,那就是天大的祸事。 若是他们诚心向学…… “以后咱们也能造那样的桥!水泥桥!”李木石低声道,“这可是一场造化,我丑话说在前面,谁要是给咱们招来祸事,那就等着好看吧。” 传言中的妖怪确实可怕,每年都有伤痕累累的道兵回来,看着他们缺胳膊断腿的凄惨模样,许多人都心中不忍,可若是没有他们,妖国的妖怪怕是要来城里吃平民百姓了。 这些工匠老老实实一辈子,一心扑在土石木头上面,见识恐怕还不如外头的孩子多。他们心中的妖怪,便是那些伤了道兵的妖怪。 “说起来,咱们工匠虽然低贱,可燕大人造桥不也是工匠的活计。” “谁敢说燕大人低贱?工部的大人们,除了司大人,还不都得憋着。” 工部的安涛汹涌,这些年纪不小的工匠都有所耳闻,这会子心态一变,就觉得燕洵哪儿哪儿都好,张嘴就喊燕大人。 镜枫夜来找燕洵,把自个儿看到的事儿说了,“大人,你说他们……应当有胡如的人吧?” “有是肯定得有,但比起自个儿的前途来,他们会知道如何选择的。”燕洵淡定道,“再者说,有司平在,这些用不着担心。” 司平当初运气好,现在几乎是平步青云,虽然官儿不大,但当初修路他代表工部来鸿胪寺,那也是简在帝心的。 李木石就是有司平点拨,这才没跟镜枫夜有冲突。 这一点也是司平在对燕洵示好,等往后燕洵若是有机会,自然也会帮他一把。 把这些跟镜枫夜说了说,燕洵道:“官场就是一张网,里面的门门道道复杂地很,咱们现在虽然步履维艰,但脚下踏踏实实,站得稳,靠自己,也靠这些帮手啊。” “大人,他们是不是还要盯着点?”镜枫夜点头,心里还是放心不下。 “不用,他们自己会帮忙盯着的。”燕洵道,“望远镜造好了?” “还得些日子。”说起这个,镜枫夜就要去忙活,见着燕洵手指尖冻得有点红,先去拿了胭脂给燕洵抹上一些,这才走。 李木石识时务,第二天就开始忙活。 大桥往河边延伸,修了极宽的水泥路,两边同样种了小树苗,这会子都给盖了草棚保护着。 李木石带着工匠们从桥头开始,安装雕刻十分精美的木栅栏。 桥略高,一扭头就能看到河边的炉窖。 火焰幼崽没戴帽子,两只耳朵像两团燃烧的火焰。 “好了吗?”黑白幼崽也没戴帽子,两只眼睛又圆又大,外面还有大大的黑眼圈,看着稀奇古怪的。 “好了。”火焰幼崽点头。 黑白幼崽赶忙深吸一口气,然后呼地一声,炉窖中飞出火红火红铁水,在半空中成形。 工匠们亲眼看到,都是倒抽一口凉气。 冶铁何其难,但两只小幼崽配合着,竟是如此简单。 成型的铁十分粗壮,是栅栏形状。五六个壮汉抬着都有点够呛,慢吞吞的抬着来到桥上。凑近了一看,哦豁,这可真够粗的,撵上胳膊粗了,用的还都是好铁料子。 “大人说了,用这个当护栏,你们在外面包上一层木料即可。”孙元宝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冲着工匠们说。 “这……这也太贵重了。”李木石伸手敲了敲护栏,这可都是实打实的铁,竟然只是用来做护栏。 “嘿,我问了大人了。”孙元宝肃然起敬道,“大人说河水湍急,万一掉下去就是天大的事,所以他宁愿用纯铁的护栏,也不愿意省这些钱。” “大人心善。”李木石忽然眼圈发红。 他们小老百姓的,谁真正的放在心上过? 这些日子在这里干活,吃的、用的,都是顶顶好的,燕洵还要单独给他们发工钱。李木石心中早就对燕洵十分感激,此时见着这些沉甸甸的纯铁护栏,心中忽然酸酸的。 燕洵造桥并不只是为了自个儿的功劳。 黑白幼崽忙活大半天,弄出许多护栏,孙元宝就就带着壮汉们一个个帮着抬上来。 铁护栏镶上去,外面严丝合缝地裹上木头,再刷一层油,这就行了。 工匠们极少歇息,很快撵上造桥的进度,正愁没活干的时候,燕洵来了。 “这当中也要竖一排护栏,往前走都要靠右。”燕洵裹着大氅,绒毛圈着脸,风一吹,几乎遮住燕洵半张脸。 镜枫夜大步走来,站在上风口帮燕洵挡风。 “大人。”李木石赶忙问,“中间的护栏也用纯铁么?”他看了眼镜枫夜,这会子心中半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有,倒是也为妙的感觉到燕洵和镜枫夜两个人之间不一般。 “恩,纯铁。”燕洵点头,“当中可以种一些绿树。” “大人……”李木石天天看着这些纯铁的护栏就心疼,这得多少银钱,当中的若是换成木头、石头的,似乎也未尝不可。 燕洵看出李木石的想法,便解释道:“铁的比石头和木头都要结实耐用,你想想十年、五十年、百年以后……木头会腐烂,石头会风化,唯独包裹在里面的铁,足够坚实。” 这是说,这座桥最起码能用百年。 在场的工匠们都是浑身一震,他们虽没参与多少活计,但若是这座桥真的能用百年,那绝对青史留名。 “大人所言极是!”李木石心服口服,干活也愈发的谨慎,力求一点错都不出。 “大人。”小幼崽哒哒哒跑来,眼巴巴地看着燕洵。 “这就来。”燕洵赶忙说。 这几日小幼崽们都在忙活望远镜的事儿,因着这个比放大镜要简单一些,燕洵特地叫他们先做望远镜。如今草稿已经画出来,就差制作了,小幼崽们都不放心,想让燕洵一起把关。 赶忙来到炉窖前面,燕洵看了眼图纸,问了黑白幼崽几个问题,小幼崽都对答如流。 “放轻松,不着急。”燕洵随意道,“反正就算失败了再放回去融化就是了。” “对哦。”火焰幼崽也赶忙说。 黑白幼崽点头,呼出一口气,一团铁水飞出来,缓缓成型。 一头大,一头略小,里面还有旋钮。 小幼崽们赶忙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玻璃片,按照图纸一一放进去。 组装完成后,小幼崽捧着送到燕洵面前,叫他检验。 燕洵拿起来看了看,对着远处看,竟是一下子看清了河对岸。 小幼崽们都安静地等着,燕洵看了一会儿,放下望远镜又看了眼河对岸,这才笑道,“第一次就很成功,我们设计的图纸很好,你们制作的也很好。都来试试,可以看看河对岸。” “恩!”小幼崽赶忙排队,等着试望远镜。 火焰幼崽和黑白幼崽走到炉窖前方,准备再弄几个镜筒。 小幼崽们都记着燕洵的话,先是看看周围,再看去看河对岸,看完了,把望远镜递给下一只幼崽,脸上的兴奋少了不少。 等幼崽们都挨个看了一遍,都眼巴巴地看着燕洵。 “都看清楚河对岸了吗?”燕洵问,见着小幼崽们都点头,燕洵这才继续说,“拿来说说都看到什么了。” “很瘦很瘦的孩子,比小尤儿还瘦。”弹弹幼崽小声说。 第27章 京城繁花似锦,掉下一块石头能砸三五个官儿,三五个世家子弟,三五个商贾聚富。 哪怕是鸿胪寺所处的穷苦人家聚集的地儿,也都有能存身的宅子,再不济,像小尤儿那样乞食,也不至于瘦得皮包骨。 “大人,河对岸不是京城吗?”小幼崽好奇地问。 “我也不知。”没看清河对岸以前,燕洵也以为那边跟京城一样。 但现在想想,河那么宽,一眼望去根本看不清对面,参天大树都跟小草儿似的矮小,河两边的人想要互通有无,必然得行船,水流那般湍急,只能用大船。 这么些日子在河边,燕洵没见到一艘河对岸过来的船,这边的船也没有过去的。 想要弄清楚此事却也不难,李木石年过半百,是工部的老工匠,便知道此事。 “大人,此事还得从当年河刚通水的时候说起……”李木石叹息道,“我家祖上当年就被抓了劳役开这条河,当时这条河其实只有三分之一宽。” 李木石这些日子除了干活就是跟着镜枫夜学学问,有时候也跟着小幼崽学,这会子说起三分之一这种话,竟是十分流利。 当年开这条河是为了方便货运,若是只有三分之一宽,造桥难度并不大。但当年的内阁大学士,还是首富,刘士明,向皇帝进言,说不如把河再加宽两倍,京城中不服皇帝的,亲近妖怪的,全都放到河对岸,以显皇帝仁慈。 这些年过来,河对岸的人只多不少,燕洵没看到船过去,那是因为京城的船每年只过去一次,送些被选中的人。 李木石说完,冲着燕洵深深行礼退下了。 “大人,当真是如此?”镜枫夜眼睛微微发亮,“那河对岸是不是很多都亲近我们?” “不一定。”燕洵却道。 见镜枫夜目露疑惑,燕洵低声道,“小幼崽们都不在,我便说给你听罢。当年妖国强盛无比,人人苟且偷生,哪里有敢亲近妖怪的。我倒是听说当年先皇继位,可是砍了前面七八个兄弟的脑袋,先皇根基不稳,想要稳固根基,你说应当如何?” “排除异己?”镜枫夜一愣,“难道……” “当年孰是孰非我们不好说什么,但河加宽两倍,有这么个好机会,你说先皇会不会放过?”燕洵忽然严肃道,“为帝王者,所谓仁慈,不过尔尔。” “人心当真复杂。”镜枫夜道。 燕洵笑了下,伸手捏了下镜枫夜的脸,果然也是硬邦邦的,一点都不如变成幼崽模样的时候好捏,那时候可是软乎乎跟嫩豆腐似的,“你记住,只要有人,就会有纷争。” 远处孙元宝领着壮汉们挥洒热汗,伶俐的哥儿们也都个个使出浑身解数,再远处的妇人们也都忙活的热火朝天。 他们一起努力,让大桥一天一个样。 但内部其实也有纷争,人人都铆足了劲干活,希望能入了燕洵的青眼。孙元宝更是机灵无比,让自家儿子,孙尘儿跟着小幼崽们学习,现在都有模有样的。 “纷争也分好坏,只要你给自己划一条线,不要超过那条底线就够了。”燕洵转身看着河面,声音在风中吹散,“镜枫夜,或许有一天,我们都会站在对立的立场上,到时候,希望我们都能守住自己的底线。” “不,大人,我永远不会那般。我用自己的人头、性命立誓,若是违背,愿意尸骨无存。”镜枫夜一字一句道。 妖怪立誓与人不同,受天地监督。 河水轰鸣,天上仿佛打了一个单雷。 燕洵猛的转身,盯着镜枫夜的眼睛看了一会儿,忽然笑道:“如此便好。” “大人。”镜枫夜上前一步,猛的拽住燕洵把他搂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挡住扑上来的点点河水。 “没事。”燕洵忽然道,“这事儿得提早做准备。” 当天燕洵便带着弹弹幼崽出来,先去了茶楼听热闹,到了外面见着卖糖葫芦的,燕洵便松开手,弹弹幼崽哒哒哒跑过去。 “卢荟儿,我买糖葫芦。”弹弹幼崽抓出大钱,另外一只手还握着一块糖,笑眯眯道,“这个糖可好吃了,你一定要吃哦。” 小幼崽看上去跟寻常孩子一样,但如今燕洵闹出来的动静越来越大,坊间传言,说是年纪轻轻约莫不到二十岁,十几岁的小哥儿,若是一天带一个不同样的孩子,那就有可能是鸿胪寺少卿,燕大人。 传言还说,燕大人最爱干好事儿,若是谁被点中,那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给你。”卢荟儿给包好了糖葫芦,想着坊间传言,忍不住摇了摇头。 他大约确定那应当就是燕大人,但飞黄腾达什么的,约莫是假的。小幼崽给的糖十分香甜,卢荟儿上回不知燕洵的身份就吃了糖,这回知道了也没什么忌讳的,当即剥开糖纸。 糖纸里面除了糖,竟然还另有乾坤! 一幅画,一个铁驴,一个脑袋大大,一脸臭屁,身体像是小棍子似的小人儿。 卢荟儿一看就知道是谁。 满京城有铁驴的,王真儿和裴钰儿那一帮子小哥儿,每回骑着铁驴在街上招摇过市,都是满面笑容,秦十三也是,只有一位每回骑着铁驴出来都是一脸臭屁,仿佛谁欠了他八百两黄金似的。 卢荟儿还听到过有些刚正不阿的书生骂那个人,说他得了人家的铁驴还不知感谢,实在是又臭又硬! 那个人正是杨琼。 盯着糖纸看了会子,卢荟儿仔细收起来,等糖葫芦卖完,便拐弯抹角地进了个小胡同等着。他常走街串巷地卖糖葫芦,满京城的胡同都了如指掌,知道在这个地儿等,保准能等到杨琼。 得了糖纸,杨琼一看就知道叫他做什么。 这日一大早,杨琼便去了国子监,先是骂骂咧咧的,整个人都很不忿。很快全国子监的学生就都知道了,因着河边的大桥快要修完,而河对岸根本不能算是京城,都是这些年赶过去的亲近妖怪的罪民,杨琼家世代杀妖,自然不忿。 “凭什么,我不服!”杨琼一边骂着,骑上铁驴就去了河边。 许多人都等着看热闹,谁叫燕洵这些日子顺风顺水的,还搓了工部的锐气,都想看他笑话。 杨琼横冲直撞的来到大门口,也没等守门的汉子通报,骑着铁驴就闯进去了。 一路上骂骂咧咧的冷着脸,等进了小楼,杨琼这才脸色一变,笑眯眯得上了炕,冲着燕洵笑道:“大人,我这回表现还行吧?” “行。”燕洵很满意,“我想知道河对岸的具体情况。” “我爹说,河对岸亲近妖怪的没有,仇恨的倒是有不少。还有一些这些年都不安分,暗地里想要搞什么事。”杨琼早就问过杨叔宁,此时说起来头头是道,“大人,我爹说,桥要是能修过去,河对岸的人怕是都不能活。” “是那位的意思?”燕洵神色一正,问。 杨琼点头,“京城外这些日子都在练兵。” 水泥桥能并排跑十辆马车,互相间隔都还挺远,若是真的修好,那么河对岸就和京城没什么区别了。皇帝想把对岸也变成京城,那么原本住在那里的人自然就不合适。 若是真的把对岸的人都杀了,他们原本就仇恨妖怪,如此一来,燕洵和小幼崽们将被迫登上风口浪尖,怕是桥一通就得出事。 皇帝打得好算盘,功劳他要了,地盘他也要了,还让燕洵背上仇恨。 “我爹不能抗命,也只能言尽于此。”杨琼皱紧眉头,嘟哝道,“道兵只杀妖怪,平民百姓,实在是……” “凡事事在人为。”燕洵见杨琼郁闷,便点拨道,“你爹让你告诉我这些,无非是信任我。这样吧,让你爹什么都不用管,我到时候会上折子,提议河对面暂时需要劳役,我会帮忙把河对岸整成适合居住的样子。” 燕洵这么说,就是又要鸿胪寺出银钱了。 深深地看着燕洵,杨琼忽然道:“大人何必如此心善,那些人仇视妖怪,远比京城之人。” 即便是他们原本并不仇视妖怪,但被撵到河对岸,按在身上的理由就是亲近妖怪,如此一来他们如何能忍?自然是恨透了妖怪。 “无妨。”燕洵道,“银钱不算什么,人才是最宝贵的。” “大人高义。”杨琼对燕洵再没有任何偏见,反而打心底里认同。 大桥眼瞅着就要建成,就差河对岸的最后一个桥墩,但若是搭上木板,便能踩着到桥上。这几日,孙元宝领着壮实的汉子们守在桥头,日夜不停歇。 燕洵的折子递上去,经由周光的手。 当天周光便亲自来了河边,道:“贤弟,这淌浑水你不该进去。鸿胪寺如今发展正好,何必再无事找事。听为兄一句话,等桥建成了便回鸿胪寺吧。” 河对岸的人仇视妖怪,也早已能看清楚造桥墩的时候,必然有黑白幼崽帮忙,到时候若是幼崽伤了,燕洵定然不会善罢甘休,若是有人伤了,那皇帝恐怕会小题大做。 周光认同燕洵这个贤弟,知他有大才,此时心中无比着急。 “周兄,若是我此时回鸿胪寺,那么这座桥会变成什么样?沾满鲜血,变成血红血红的颜色,或许几百年都冲刷不干净。”燕洵展开白皙的手掌道,“我这一生,手上从未沾过鲜血。” “此时不同往日。”周光见燕洵如此固执,更着急,“你就不怕皇上怪罪吗?” 燕洵轻轻摇头,“周兄,你是否早就知道会变成现在这样?” “贤弟!”周光大声道,“现在你的功劳已经足够名垂青史,那些小幼崽立功也足够多,还能去城里逛逛,这样难道不好吗?你还想要干什么!” 看着周光的样子,燕洵微微垂下眼睑,他果然早就知道,难怪从不来河边。 “我心里放不下那么多人命。”燕洵轻声道,“我也背不起那么多人命。麻烦周兄帮我把折子递上去,结果如何,便听天由命吧。” “贤弟当真心意已决?”周光问。 “心意已决。”燕洵点头。 “哎!”周光狠狠跺脚,转身走了。 他愈发认同燕洵,这么好的人才,为大秦所做的贡献是周光这辈子都比不上的。此时见燕洵放不下那么多人命,周光更是无法再说什么。 回到内阁,周光亲自拿着折子面见皇帝。 他能做的不多,只能为燕洵做个担保了。 皇帝心意已决,河对岸都是些仇恨妖怪的人,内心怕是对他这个皇帝认同也不多,不如利用一番跟鸿胪寺有点冲突,打击打击鸿胪寺的气焰,让燕洵吃点苦头,再全都杀了,那么大块地方就还是京城,多好。 然周光担保,河对岸确实需要修正,皇帝黑着脸,到底还是同意了,只是心中对燕洵的印象却不怎么好了。 燕洵得了消息,瞬间便知道周光肯定做了什么,若是他不帮忙,燕洵这个鸿胪寺少卿怕是得降为鸿胪寺丞,亦或是连个官儿都不会有了。 河对岸依旧虎视眈眈,偶尔有人往这边扔石头。 小幼崽们知道其中的厉害,这些日子都没敢往桥上去,他们是不怕这些人,而是害怕连累他们心目中最最重要的燕洵。 “大人。”黑白幼崽主动找到燕洵,“我去造桥墩,大人不用管我。” “我自有办法,放心吧。”燕洵笑眯眯道,“我想了个很损的招数。” “啥招数?”黑白幼崽问。 燕洵想起自己的招数,忍不住笑。 河对岸不属于京城,存在非常特别,自古以来就没有敢跟河对岸打交道的人,更没有做生意的,他们只能自给自足。 河边田地倒是肥,但也就那么点儿地方,能种多少庄稼? 燕洵把情况跟小幼崽们一说,大家都是眼睛一亮。 最后只要把靠近河岸的桥墩造好,上面造桥就简单了,用不了几天功夫。 水泥、石头、钢筋都准备好。汉子们一一运过去,和河对岸的人对视。 燕洵带着小幼崽们慢慢往前走,镜枫夜扛着一个稀奇古怪的大网跟在后面,汉子们路过都十分好奇,因为他们也不知道燕洵究竟要做什么。 到了尽头,燕洵停下,看着河对岸聚集的人,小幼崽们都躲在燕洵身后。 许多都是瘦巴巴比当初小尤儿还瘦的孩子,几个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大腿细地能看到骨头形状,身上穿着破布,看样子是自己织的布,十分粗糙。 全都黑瘦黑瘦的,一双双眼睛麻木又仇恨地看着燕洵这边。 “大人小心些,他们会扔石头,不过力气都不大,扔不过来。”孙元宝赶忙过来提醒,“大人后退些,小心无大错。” “恩。”燕洵真的往后退了一步。 “你们那边有管事的吗?出来说话。”燕洵忽然大喊。 对面的孩子们动了动,一个看着身上稍微有点肉的汉子走上前,一双眼睛十分阴霾,“你是什么人?那些都是妖怪吧?送来给我们杀的吗?” “恩?”燕洵皱眉。 “大家,杀了妖怪立功啊。”肉汉子忽然喊道,“杀了妖怪就能去河对岸,吃香的喝辣的,想吃什么吃什么,不用在这里受苦!” 河对岸的孩子们眼睛终于亮了,全都看向燕洵身后的小幼崽们,跃跃欲试想要过来动手的样子。 但燕洵这边不但有小幼崽,还有孙元宝领着的一大群壮汉们,就那些瘦巴巴的孩子若是真的敢过来,恐怕会被直接拎起来扔到河里。 “你要杀了他们?”燕洵挑眉,声音冷了下来。 “妖怪本来就是该杀的,我们杀了妖怪立功,就能去河对岸!”肉汉子忽然从身后拖出一块破破烂烂的木板。 “大人。”孙元宝忍不住了,想要把木板弄到河里。 燕洵却依旧从容,“无妨,看看他们想干什么。” 小幼崽们听说这些人要杀自己,虽然都有点害怕,但再抬头看看挡在最前面的燕洵,忽然就不那么害怕了,个个挺起小胸脯。 肉汉子把木板搭到桥突出的钢筋上面,使劲踩了踩,看上去竟然很结实。他振奋道,“快过去啊,杀晚了没得机会去河对岸,可别怪我没提醒!” “哦!”有个瘦高瘦高的孩子突然动了,抢在肉汉子前面冲上木板。 “大胆!”孙元宝赶忙挡在燕洵前面。刚喊了一嗓子,那孩子因为太瘦太饿了,踩在木板上,低头看了眼湍急的水流,竟然眼睛一晕,身体一歪,掉下去了。 燕洵赶忙道:“开始!” “来了!”镜枫夜忽然抢上前,手中巨大的网兜猛地挥下去,力拔山兮的气势冲到下面,竟然把那个男孩捞到了。 再一用力,男孩就到了燕洵这边。 刚被捞上来,男孩很懵,呆呆地看着燕洵和小幼崽们。 “开始!”燕洵忽然道。 小幼崽们顾不上看这个男孩,赶忙散开,跑过去打开一个木桶!巨大的木桶上面盖着严丝合缝的盖子,没打开之前谁也不知道里面装了什么。 然而此时一打开,木桶中瞬间冒出一股子热气。 花树幼崽双手伸进去,捧出一个木头做的盘子。 男孩眼睛顿时暴亮,使劲咽口水。 “你叫什么?”燕洵拿起一个煊软热乎的馒头晃了晃,蹲在男孩面前,温声道,“你们聚集在河对岸想干什么?你要想清楚再回答我,说实话,我就给你馒头吃,说假话,我便把你扔回河对岸。” 香喷喷的馒头,不是精面,但粮食的香味更浓郁,仿佛还放了糖,有一股甜丝丝的味道。 第28章 黑白幼崽板着胖乎乎的小脸,打开另外一个木桶,端出一个小木碗。 甜香浓稠的粥,米粒、菜叶、肉丝,都已经熬化了。香味猛的扑过去,小石头不停地咽着唾沫,觉得自己更饿了,“小石头,我叫小石头。” “给他喝。”燕洵收起白面馒头。 黑白幼崽把小木碗递过去,小石头根本没顾得上这只妖怪,眼睛里全都是木碗,狼吞虎咽的喝完,舔的干干净净。 木桶里还有很多小木碗,里面都是这种好喝的能让人把舌头咽下去的粥,还有大大的馒头,小石头看得清清楚楚。 “给你。”花树幼崽拿过来一个馒头,声音软糯糯的,“你要小口小口吃,不然长期饿肚子一下子吃东西会生病的。” 小石头呆呆的,接过大馒头,小口小口的吃,吃着吃着眼泪就掉下来了。 他长这么大以来, 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东西。 “大人。”花树幼崽哒哒哒跑过去拽着燕洵的衣角,“他怎么办?” 河对岸的孩子们还看着这边,他们看到小石头没有挨揍,竟然还喝了粥,吃到了大馒头,他们都闻到香味了,此时眼中不再麻木,眼中闪着对吃食的渴望。 “大人。”小石头跪到燕洵前面,砰砰砰磕头道,“求求大人不要把我送回去,求求大人。小石头愿意当牛做马伺候大人,让小石头做什么都行……” 燕洵站着没动。 花树幼崽左右看了看,仰起脸看燕洵,见他点了头,这才哒哒哒走到小石头前面,脆生生道,“你愿意留在这边,不怕我们吗?我们是妖怪。” 木桶重新盖上盖子,但味道却还在,反而愈发清晰,小石头用力吸着鼻子,“大人,我不怕他们,不怕。” “很好,现在跟我说说……”燕洵这才笑起来,蹲在小石头面前压低声音问。 河对岸所有的孩子都闻到吃食的香味了,他们看看小石头,再看看那些大木桶,眼睛变得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你们过去杀了那些妖怪,等到河对岸吃香的喝辣的啊!”肉汉子左右看了看,疯狂大喊。 孩子们一动不动,吃香的喝辣的,哪有眼见为实来的真切。 “好孩子。”燕洵摸了摸小石头的脑袋,猛的站起来,锐利地看向河对岸,喝道,“肉汉子,你可知罪!修桥继续,本官要拿肉汉子问罪,其他人乖乖等着,都有吃食。” “是,大人!”壮汉们肃然应声,马上开始忙活。 桥一点一点眼神,黑白幼崽再次站在燕洵旁边,桥墩一点一点的建成,像是庞然大物终于跨过这条大河,完成了最后一步。 肉汉子拿来的漆黑破烂的木板被掀开,扔到河对岸。 燕洵一步一步上前,河对岸的孩子们眼睛越来越亮,肉汉子的神色越来越慌张,不停地后退,甚至踢打这些孩子们,但孩子们一动不动。 他们都饿了,早已忘记吃食的香味,此时看着燕洵带着壮汉们往前行,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期待那口甜香。 “他们不会放过你们的,你们疯了啊!”肉汉子疯狂大喊,“河对岸的人根本看不起我们,怎么会给我们吃食。” “你、你胡说!”小石头冲上前,晃了晃手中还剩下的大半个没舍得吃的馒头,“他们给我吃的了!” 孩子们的眼睛瞬间被大半个馒头吸引,凉透了,还被小石头弄得有点脏的馒头。 “我给你们吃。”小石头撕下一块小小的馒头给最靠近他的孩子,那孩子赶忙捏着送到嘴里,仔细地嚼着,品尝着那股子难以言喻的甜香。 大半个馒头分了分,每个孩子都吃了一口,正好一点儿都没剩。 “大人说了,让咱们回去告诉大家,河岸这边要进行开发。”小石头小声说,“不过只有咱们这种才能进行开发,肉汉子那种不行,他们会被抓起来,大人要问罪。” “小石头,什么是开发?” “我也不知道,不过开发就有粥喝,有馒头吃,还有衣穿。”小石头小声道。 “那位大人会不会骗我们?” 孩子们小声说着,便眼睁睁看着没跑多远的肉汉子被壮汉抓了起来。他们互相对视一眼,也一哄而散,飞奔着跑去告诉大家。 无论如何,能填饱肚子才是他们毕生的希望啊。 肉汉子被五花大绑,嘴里塞了一块破抹布。燕洵没有立刻问罪,汉子们也就一直看着他,甭管肉汉子如何挣扎,绝对不管不问。 河的那边是繁华京城,河的这边虽看不清,但年老的汉子们总会说,河对岸的京城,遍地黄金,有最美的哥儿,最有才气的汉子,还有最厉害的道兵。 河这边只有破旧低矮的草屋,哥儿、汉子全都瘦的皮包骨,说话的声音也嘶哑的厉害。 小石头一路飞奔,跑进一个快要倒塌的草屋外面,激动地大喊,“爹,爹。我看到了神仙,爹你不是说神仙能点石为金,救苦救难吗?” “小石头?”脸上有了不少皱纹的哥儿艰难地爬起来,捂着嘴咳嗽。 “爹,快跟我走,那位大人说要给咱们好吃的。”小石头觉得自个儿有使不完的力气,他干脆背起来,撒腿就往外跑。 一路跑到桥头,桥上的水泥路往前延伸。 光滑如一整块石头,上面摆了许多木桶。 “爹,那些木桶里面都是吃食。”小石头小声道,“大人在那边。” 燕洵披着大氅,手里拿着汤婆子,脸极小,当真是俊美无俦。他身后站着一群小幼崽,此时就这么明晃晃地站着,却没有人有敌意……他们都盯着木桶看。 “既然大家都来了,那我就说两句。”燕洵咳嗽一声道,“从桥头开始,我要修一条水泥路。你们自个儿分组,一打为一组,哪组先干完,就哪组过来领吃食,最后干完的,吃食可能会没有!” “爹,听到没?我就说有吃食。”小石头高兴道。 很快相熟的人凑成一打,只是挖地基的活儿,他们没有锄头,就用石头、用木棍,有的直接用手。小石头感觉自己好像力大无穷,就让他爹在旁边歇息,自个儿干两个人的活。 干完活,小石头欢欢喜喜的过去。 花树幼崽看了眼小石头,又看了眼他爹,拿出两个大馒头,两碗粥,“喝完粥把碗洗干净送过来,如果扣下碗,下次就没有活计,也没有吃食了哦。” “知道了。”小石头大声答应着。 木碗盛的粥满满当当,大馒头是热乎乎的。 小石头喝了粥,开始啃馒头,啃了一半尝到一股子甜丝丝的味儿,低头一看,里头竟然有糖陷儿,难怪那么甜。 水泥路往前延伸一段暂停,河边,燕洵又建了一栋楼,上面竖着几个大字:保育堂建设。 小石头不识字,但那栋水泥楼上面的五个字,他却牢牢记住了模样,每天都要看几遍,每天都觉得干劲十足。 那位大人说过,若是他够努力,表现的好,就有机会住进那栋水泥楼中。 河这边的人每天都像疯了似的干活,他们从未想过,原来只要自己努力就能得到足够好的回报。再也用不着每天饿了只能喝水,吃草叶、吃树根了,只要肯干,就能有吃的。 许多人每天早晨一睁眼,都要先出门看看河边的那栋楼再不再,若是不确定几遍,就好像这些日子都是自个儿做白日梦似的。 李木石也是如此。 他亲眼看着那栋三层的水泥楼拔地而起,若不是人力有限,还能盖的更高。 对于一个工匠来说,能盖出这样的楼房,已是极为顶尖的水平了。李木石几乎是废寝忘食地全程看着那栋楼一天一个变化,他看到了很多,也学到了很多。 “以这栋楼为开始,沿着这条水泥路往后延伸,还要盖更多栋楼,到时候就看各位的了。”燕洵拿出图纸对着李木石等人道。 “大人请放心。”李木石心知这是燕洵给的机会,也是考验,若是能成功,那么他们往后就能独当一面,何止荣耀。 镜枫夜大步走来,凑到燕洵耳边低声说了句话。 “去看看。”燕洵赶忙往外走。 保育堂建设有两间屋没有窗户,就连门也都是厚厚的铁门。 最初抓到的肉汉子就关在里面,这些日子小石头他们又陆续抓来一些汉子,全都关在这两个房间中。 还没靠近踢门,就能听到里面的呼喊声,听起来挺绝望的。 “大人,肉汉子招了。”镜枫夜低声道。 “恩,打开门。”燕洵点头。 铁门缓缓打开,一股子古怪的味道飘出来,借着微弱的光亮,里头的人都赶忙看向门口,其中肉汉子挣扎道,“放了我、放了我吧,求求你们了。” “放了你?”燕洵忍不住笑,“让你出去再吃人么?” “不,我没有。”肉汉子看了眼镜枫夜,身体猛的哆嗦一下,改口道,“放了我,等我出去再也不会……不会……” 燕洵皱眉,他一想到镜枫夜当初跟自己说这个肉汉子身上有吃过人肉的味道,就忍不住作呕。 河对岸大部分人都瘦地皮包骨,能耕种的田地太少,地方又小,人还多,怎么可能吃得像肉汉子这么胖,除非是吃人肉。 那时候燕洵便私底下做了决定,不报官,直接把肉汉子等人抓了起来。 “有些妖怪吃人,被所有人痛恨,道兵前仆后继才能杀死。”燕洵淡淡道,“而你,又跟吃人的妖怪有什么区别?” “不,我是被逼的,不吃……就只能饿死。”肉汉子惊恐地大喊道,“你不知道,每天晚上都有很多人因为填补饱肚子饿死……我没杀人,他们早就死了。” “你已经疯了。”燕洵道,“拿刀来。” “大人!”镜枫夜吓了一跳。 燕洵左右看了看,自个儿拿起一把钢刀,大步走过去,眼睛眨不眨地用力砍下去。刚刚还在大喊大叫的肉汉子脑袋咕噜噜滚到地上,眼睛里还都是不敢置信地神色。 胸腔压抑不住作呕,燕洵赶忙捂着嘴,溅到手上的血擦到脸上,黏腻血腥。 “你们手中永远都不要沾上人的鲜血,还是我来吧。”燕洵上前割开肉汉子的肚子,巴拉出许多还没消化的手指、骨头,“抬出去!” 天冷的厉害,尸体抬到外面很快冻成冰块,内里还是看得一清二楚。 这些人恶行昭著,河这边没有人同情,因为他们就是那些原本会被吃的人。 “带着这些尸体,回去。”燕洵脸色苍白,一整天滴水未沾,嘴唇干裂出血,还是一滴水也喝不下去。 小幼崽端着热茶过来,镜枫夜赶忙接过来。 燕洵转身捂着嘴干呕,“不用,拿走。” “大人。”镜枫夜单膝跪地。 “大人。”小幼崽们都带着哭腔跪下,眼巴巴地看着燕洵。 燕洵苦笑,他是真的吃不下喝不下,只要一想到肉汉子等人竟是比妖怪还恶的存在,燕洵就觉得胸腔有一股火。 他怕报官之后,这些人会被眼红河这边地盘的人操作,用来跟燕洵争权夺势,从而死不了,索性他先下手为强。 血腥味充斥在身边,燕洵感觉自己也沾染了洗不干净的煞气。 燕洵擦了下嘴唇,满手的鲜血,他几乎是两眼一黑,又要干呕。 “大人。”镜枫夜赶忙扑过来抱着燕洵,轻声道,“对不住大人。”说着,他的嘴唇压下来。 干裂的嘴唇很快不流血,伤口愈合。镜枫夜看了看,干脆自个儿含了一口热茶渡过去,燕洵没有再吐出来,脸色也好了许多。 “镜大人厉害哩。”小幼崽们都高兴起来。 “事不宜迟,走吧。”燕洵说着,又冲着孙元宝等人说,“你们帮我把这些东西抬回去就回家吧,此时不应当连累你们。” 孙元宝怒目圆睁,再憨厚也怒了,“大人,这哪里是连累不连累的,要是我早知道他们,我早就砍死这些畜生了!” “多谢各位。”燕洵抱拳。 现如今京城的人还没有敢去河对岸的,但保育堂造桥处却有不少人时不时来看看。尤其是主张把河对岸的罪民全部屠杀殆尽的人,更是恨不得干脆守在河边,看看皇帝什么时候派道兵过去。 汉子们抬着冻成冰块的尸体从桥上过来,没有遮挡,任何人都能看到。 一石激起千层浪。 消息风一样不到半个时辰便蔓延整个京城,哪怕是宫里的皇帝也都听说了,只是传闻模棱两可。到底是那群幼崽终于动手,杀了人,还是别的什么人杀的? 为此皇帝一边兴奋一边按捺着,让杜玄风进宫。 此时杜芹生听到消息,从水泥作坊跑出来,赶巧在保育堂造桥处拦到燕洵,“大人,你是不是疯了?怎么闹出人命了?” “他们啊,都是畏罪自杀的。”燕洵目光悠远,“这些人靠吃人活下来,见到本官后,直接认了罪,剖开肚子给本官看,又把自个儿的脑袋砍了下来。我正要去面圣……” “疯了、疯了。”杜芹生瞥了眼尸体,没敢看第二眼,“咱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爹要进宫,大人有啥要说的,我这就回去跟我爹说。” “实话实说。”燕洵表情淡淡的。 又走了不多久,司平扑出来,没说什么,只是冲着燕洵拱手,表明自个儿的态度。 秦十三远远地站着,燕洵冲着他轻轻摇头,让他回去。 一路伴随着铃铛丁玲丁玲的响,小哥儿们骑着铁驴呼啸而过,一摆溜停在燕洵前面。王真儿板着脸,冲着燕洵拱手,“大人,您此去作何?” “几个畏罪自杀的,本官要去面圣解释此事。”燕洵笑道。 “原来是畏罪自杀啊。”裴钰儿伸脖子看了眼,“那咱们走吧,这不是什么大事,不用放在心上,大人会处理好的。” 小哥儿们骑上铁驴,呼啸着走了。 秦六架着马车跑来,冲着燕洵拱手,“大人,能顺利吗?” “自然能。”燕洵笑道,“他们本身就有罪,畏罪自杀也是应该的。” “那就好。”秦六架着马车拐了个弯。 马车摇摇晃晃的,里头都是勋贵子弟,听着燕洵的话,都是松了口气,又是有说有笑的。 小尤儿和一帮孩子站在路边,看着燕洵缓缓走过;张寺冷着脸拽着张三婆子,目送燕洵离开。 燕洵走在最前面,身后是镜枫夜,还有难得一同出现的小幼崽们。他们缓缓前行,带着那些剖开肚子,冻成冰块的尸体。 “大人。”史元守扑出来。 “无事。”燕洵笑着摇头,让史元守回去。 满京城的人都在看着燕洵,酒楼、茶楼、客栈的,街上的走卒贩夫,勋贵、豪门世家,都看着燕洵和这些小幼崽们。 忽然,街上两边的人都听到有人在唱一首词。 不知道谁突然说:“是宋飞凉的词,是宋飞凉的词。” “都唱了什么?”有人问。 “唱的战沙场的道兵和将军们!” 人们耳中听着宋飞凉的脍炙人口的词,看着燕洵身后的尸体。那些尸体肚子里都有还未消化的手指、脚趾,甚至有些小孩的腿骨,全都是肉,一根草、一粒粮食都没有。 曾几何时,人们也曾看到将军们凯旋归来,带回来的小山一样的妖怪,剖开的肚子里,也都是这些人的手指、脚趾、胳膊…… “大胆,京城乃天子脚下,燕大人你这是想要造反吗?”忽然有个唇红齿白的公子哥儿跳出来,醉醺醺道。 又是一石激起千层浪,这回是块臭石头。 第29章 “燕大人不过是鸿胪寺少卿,无权掌管人命,此事燕大人逾越了,现在回去写折子请罪还来得及,别头上的乌纱帽不保啊。”贾不甄摇摇晃晃地凑到燕洵前面,仔细看了看,忽然道,“燕大人为何如此俊美,不如嫁给我,如何?” 燕洵后退一步,没说话。 旁边秦六扑出来,一脚踹开贾不甄,怒道:“燕大人就是请罪也是找皇上,哪轮得到你来置喙!往后你们家可别想吃火锅,你也别想用肥皂!” 皇宫门口,周光站着已经等候许久。 “贤弟,你这可是当真?”周光脑门上有些汗,急的。现在跟皇帝对着干,那不是找死么。 “怎么可能。”燕洵忽然凑过去压低声音,“我是想着把水泥作坊和豆腐作坊挪过去,那边的人干活要工钱少,还听话,造出好东西送到京城这边不是更好?再说了,肥皂这物如此好用,那为何不多做一些,多赚些钱呢?” 周光一愣,没想到燕洵忽然说起这个,他忍不住看了眼汉子们抬着的尸体,感觉这些尸体是真的啊。 “这几个人跟有些妖怪一样,犯了吃人的错,难道不该杀么?”燕洵挑眉。 “该,确实该!贤弟随我进宫,其他人在外面等着,放心!”周光看了眼小幼崽们,冲着他们点了点头,领着燕洵进宫。 御书房中,杜玄风早就来了许久。 如今御书房也按了炕不说,还烧了火墙,屋里温暖如春,杜玄风穿得多,此时脑门上都是汗。燕洵和周光进来,便看到胡如、赵元汀也在。 胡如跪在地上,咬牙切齿地盯着燕洵。 杜玄风手缩在宽大的袖子里,冲着燕洵比划一下,这个手势还是杜芹生跟小幼崽们学来的,大拇指和食指圈成一个圈,中指、无名指和小拇指竖起来,跟翘兰花指似的,稀奇古怪的。 燕洵不着痕迹的低着头,知道事儿成了。 这一路走来,为燕洵出头的人几乎囊括京城各个阶层,下到小尤儿这样的乞丐,上到周光这样的内阁大学士,尤其是那些小哥儿们,他们身后的可都是能动摇皇帝根基的豪门世家。 如是一来,必然会有人趁机进宫,对燕洵落井下石,一个结dang营私的罪名是跑不了的。 不过燕洵也有对策,杜玄风一句话就把这些事给揭过去了:这些人都已经到了明面上,哪怕跟燕洵关系再好,那还能做什么?六皇子赚了钱给户部?小哥儿们家中出钱修路?还是十三皇子在户部算账?新账本还是燕洵教的呢。 若是他们不站出来,那才要担心了,指不定背地里要干什么。 杜玄风这么一说,皇帝当即放心,再看到燕洵虽然还是板着脸,却没有生气,很快让他起来,还赐了座。 “燕洵你可知罪?”皇帝威严道。 燕洵赶忙又跪下,道:“微臣何罪之有?”不等皇帝说话,燕洵把建作坊的事儿说了一遍,且趁机说,肥皂等卖出去他不赚钱,赚的钱进皇帝私库。 皇帝有点心动,若是真能成,到时候燕洵定然赚不到多少银钱,肥皂等卖出去赚的银钱都能进私库,皇帝当即微微点头,又想到宫外的尸体,再问起来语气就不那么严厉了。 “回皇上,宫外几人乃是畏罪自杀。”燕洵道,“那几个人吃人,岂不是跟妖怪一样?微臣正要带他们见皇上,他们自觉无颜面对皇上……” “罢了,朕会让杨将军去坐镇,你下去吧。”皇帝挥手道。 此时竟是揭过了! 胡如险些咬碎一口牙,他没想到燕洵竟是如此奸滑! 到了宫外,燕洵身体一软,差点摔倒。镜枫夜从旁边扑出来搂着燕洵,担忧道:“大人,没事吧?” 皇宫威严无比,皇帝又是真龙天子,对于妖怪们来说,越是靠近皇宫就越是压抑。但小幼崽们都强忍着乖乖等待,此时见燕洵出来,都松了口气。 “无事。”燕洵笑道,“放心,我从不会拿大事开玩笑。你们可得记住一件事,这世上,没有什么是送礼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行,那一定是送的礼不够大。” “大人,吃面果子。”小幼崽举起面果子。 燕洵吐出一口浊气,接过面果子,吃了几口竟然没觉得恶心。 ‘畏罪自杀’的吃人恶魔一下子出了名,听说皇上震怒,下旨怒斥这些人。燕洵可谓是风光无限,又要迁出鸿胪寺旁边的作坊,又要收豆子,可把京城周围的农户喜坏了。 消息传到小石头那边,大家听说自个儿没事了,都是高兴万分。 鸿胪寺气焰高涨,一时间几乎只要燕洵出来,就会有不少人搭讪。实在是那天燕洵一个小小的鸿胪寺少卿,身边的人太多了,让许多人眼红又嫉妒。 得意了一些日子,燕洵把小幼崽们叫到屋里,“杨将军明日带道兵入住,都知道该怎么办吧?” “恩。”花树幼崽重重地点头。 道兵浩浩荡荡入城,经由皇帝亲自题字的‘丹心桥’,路过巨大的刻字‘丹心桥’石碑,又路过一个小一点的石碑,上面刻着小幼崽们的矮胖形象,孙元宝、李木石等人的名字,以及此桥于何时竣工等等。 顺着平整宽阔的水泥路,一路到河对岸。 水泥搂正好围绕外面一圈,都是两层水泥楼,进可攻,退可守,是专门给道兵准备的兵营。杨叔宁不客气的带着道兵进去,很快分配完,门口也都安排了守门的,外人一律不准入内。 不多久,杨叔宁带着皇帝亲信出来巡视,正好看到两只小幼崽拿着望远镜玩,顿时不客气地上前抢过来,自个儿试了试,十分满意。 于是杨叔宁吹胡子瞪眼的,让小幼崽们带着去屋里,把剩下的三台望远镜都给拿走了。 小幼崽眼眶含泪,哭唧唧跟在后面,敢怒不敢言。杨叔宁得意地哈哈大笑,大尾巴狼似的回了营地,当天还去抢了一回吃食,更是直接开口,要十辆铁驴。 这事儿给皇帝亲信写了信送回去,皇帝一看,顿时龙颜大悦,“这个燕洵,消消气焰也好。” 屋里,燕洵捂着嘴咳嗽几声,摸了摸两只小幼崽的脑袋,道:“演的很好,咱们可以再瞧瞧做两个望远镜用。” “恩。”小幼崽赶忙点头。 “大人,歇息吧。”镜枫夜端着热茶过来,一脸心疼,“大人瘦了好多。” 自从那天燕洵能喝几口茶,也能吃一点东西,身体看着没有问题,但吃的喝的都很少,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受了下来。 现在燕洵就是皮包着骨头,躺在炕上好些日子了。 “无事,我病了也好,省得那些人怕我。”燕洵道。 “大人,什么时候我可以帮你在前面扛着。”镜枫夜低声道。不用再像这样这般,无论何事都要走一步看百步,那天燕洵看似轻松,但实则步步艰难,殚精竭虑,晚上回来昏睡了好几天才醒,直接伤到了根本。 以燕洵的才华,根本不需要来鸿胪寺,他甚至能混的更好,指不定现在已经是位高权重的肱骨栋梁。 “那一天会到来的。”燕洵仰着脸,只能看到镜枫夜的下巴,他身上的龙鳞痕迹其实很好看,就像一副完美的画。 “大人坚持的,就是我坚持的。”镜枫夜把热茶放到一边,仔细的帮燕洵掖被角,“大人教的东西,我一天都不敢忘,不知道如今能不能尝试着用一用。大人?” 燕洵已经睡着,脸颊苍白中透着一丝红,身体热得可怕。 迷糊中,燕洵看到自己面前跪着许多小幼崽,能感觉自个儿呼出来的气都是滚烫的,眼睛也模模糊糊看不清,燕洵伸出手,摸索着摸了摸小幼崽的脑袋,轻声道,“外面都还顺利么?我让你们造的放大镜可是成了?” “大人,快造好了。”黑白幼崽跪在最前面,小声道。 “嘘,大人睡着了。”镜枫夜一看,赶忙道,“都不要出声。” 小幼崽们顿时不敢说话了,晚上都把自个儿的窝搬出来,睡在燕洵周围。白天一边忙活,一边时不时跑到屋里看看燕洵。 两天功夫,小幼崽们都独当一面,外面的事情处理的有条不紊。 等燕洵觉得头不晕了,也不发热了,刚起来小幼崽就都围过来,眼巴巴的看着他。 “无事了。”燕洵挨个摸了摸小幼崽们的脑袋。 “大人,放大镜成了。”黑白幼崽凑过来道。 “走,去看看。”燕洵赶忙起来。 镜枫夜拿了厚厚的衣裳过来,帮着燕洵穿上。前几天两个人当着众人的面亲吻,虽然也算不上亲吻,但两个人的关系早已瞒不住了。 这几日燕洵一直没出屋,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镜枫夜和小幼崽们也没说外面的动静。 “外面如何?”燕洵看了眼镜枫夜。 “大人,没人说。”镜枫夜知道燕洵想问什么。 孙元宝看似憨厚,但其实内里极为精明,孙家村包括附近的汉子们基本都听孙元宝的。小石头等人即便是看到了也不会说什么,他们顾不上这些。 那么只剩下道兵。 道兵没说,那就不会说了。 光线明亮的屋里,一个看着有些古怪的铁架子放在桌子上。燕洵一样就看出来,因为先前小幼崽们设计图纸他也有参与。 燕洵拿起薄如蝉翼的玻璃片,用小刀轻轻刮了一点木屑放到玻璃片上,上面又盖了一个玻璃片。 三两下调整好,果真看到不一样的存在。燕洵赶忙换了个镜子,再看,模样又是不同。 “都来看看。”燕洵让小幼崽们挨个看。 “原来木头放大后是这个样子。”黑白幼崽张大嘴巴,“是不是所有木头都是这样的呢?大人,这个镜子放大的倍数最多,好像还能看到不一样的东西哦……” “我们眼睛看到的,竟然如此不同。” “大人,那是不是我们可以也造这么小的东西,那再用眼睛看岂不是就完全不一样了?” “果真不能是简单的放大镜,这是显微镜吧。” 小幼崽们很快发散想法,有些点子说出来都是燕洵想都没想到的。 安排小幼崽们歇息,顺便闲着没事的时候用显微镜看看自个儿平时熟悉的东西,到底有什么不同。 外面日头正好,燕洵终于从小楼出来。 “大人。”小石头风风火火路过,提着大木桶,里头是还冒着热气的豆浆。 “你在豆腐作坊?”燕洵正好也想去豆腐作坊看看,便跟小石头一起。 才几天没见,小石头身上还是瘦巴巴的,力气倒是大了不少,眼睛亮晶晶,干活有使不完的力气。 “大人,我和我爹都在豆腐作坊。”小石头身上洗得干干净净,也换上了灰色的干净衣裳,“我爹烧火,我舀豆汁……” 到了豆腐作坊门口,燕洵示意小石头自个儿进去,不用管它。 豆腐作坊比原先大了不知道多少倍,里面全都是水泥屋,地面是干净的水泥地面。在里头干活的大都是干净利落的哥儿,偶尔能看到几个汉子干力气活。 燕洵特地找了个罩子遮着脸,在里面赚了一圈,这才出来。 水泥作坊暂时没开工,里头倒是堆着不少水泥。 杜芹生蹲在大门口唉声叹气的,几个下人守在旁边,也是愁眉苦脸。这些日子火焰幼崽帮忙烧的水泥是有很多,可先是给道兵盖兵营,有盖作坊,这回还要盖水泥楼给这些人住。 一袋一袋水泥用出去,结果一文钱都没回来。 “大人。”见着燕洵来,杜芹生顿时抱怨上了,“我跟镜大人说了这个事儿,他说自个儿不做主。大人,咱们可不能再这样了,这些水泥都是好东西,得卖钱啊。” “得过些日子才能卖,你要是觉得闲,就回去歇几天吧。”燕洵道,“往后肥皂咱们只管一小部分,再加上豆腐,活儿应当比以前还少一些。” 杜芹生一听,这是要撵他走。 “大人,我就是说说,没事儿。”杜芹生赶忙说。 “我说真的,你回去歇几天再回来就是。”燕洵自己都打算歇几天。 杜芹生这人就是欠,让他歇,非不歇,以前燕洵威胁他帮自己,又每回都是怨言。 转了一圈,燕洵回来叫上镜枫夜上了马车。 马车穿过丹心桥,回到京城,进了最繁华的街上。 宽阔平坦的水泥路一马平川,两边是铺子,外头还有摆摊的。当中偶尔有马车飞快的驶过,甭管往哪边走,都靠右,谁要是没靠右走,定要叫人狠狠指点。 “大人。”镜枫夜没被封印,身边倒是有道兵暗中跟着。 “无事,咱们不用循规蹈矩。”燕洵低声道,“这也是平衡之道,毕竟咱们现在……必须得不完美一些才行。” “我知。”镜枫夜便不说话了。 两个人下了马车往前,一路逛着逛着,镜枫夜忽然有点呆。 木楼上挂着大大的红花,一边的木楼站着只穿着薄薄小衫的美貌女子,冲着下面的汉子们笑嘻嘻的;一边的木楼站着身姿妖娆,弱柳扶风的小哥儿,都是笑不露齿的看着下面路过的汉子。 “哟,你们这一个哥儿一个汉子的来这儿,这是要干啥呀。不如你们俩都来,我也应付的了。”美貌女子说着,还拿出一个香喷喷的帕子扔下来。 燕洵赶忙躲闪开,干脆往对面走。 里头迎出来个油头粉面的年纪稍微大一些的哥儿,一双眼睛绕着燕洵看了一圈,又在镜枫夜身上绕了一圈,笑道:“你们可是兄弟?我们这儿哥儿、汉子都有,保管你想要什么样的都行,不过嘛……” “这得多少银钱?”燕洵立刻装出一副很拮据的样子,“我只有两枚大钱。” 镜枫夜一愣,见燕洵使眼色,赶忙跟着摇头。 那哥儿脸色立即一变,想着把这两个穷鬼撵出去,但眼神在燕洵脸上转了一圈,镜枫夜虽然遮着脸,但身段不错,他便立即改了注意。 进到最里面一个院里,燕洵和镜枫夜还没打开门进去,院门就关上了。 院里统共就一间房,忽然开了门,一个十分貌美的哥儿往外面看了眼,道:“进来吧。” “大人。”镜枫夜拉住燕洵,低声道,“里面有人肉腐烂的味道。” “我知道。”燕洵安抚地拍了拍镜枫夜的手,“咱们进去吧。不用担心,别忘了,我还有长毛幼崽的庇佑。” 长毛幼崽把自个儿所有的好运都送给燕洵,虽然平时根本看不出来,但无论哪次大事发生,燕洵几乎都能逢凶化吉。 “我来。”镜枫夜走上前,推开门。 屋里一股子腐烂发臭的味道,还有浓郁的胭脂的香味,刺鼻呛人。 “进来啊,都到这种地方了,无非是没有银钱还想占便宜,来吧。”柳哥儿直接解了身上的衣裳,躺在破烂的床上,淡定道,“你们俩一起吧,省事儿。” 燕洵在屋里转了一圈,走过去拿衣裳盖在柳哥儿身上,低声道:“我知道你生病了,这种病致死,现在我问你一句话,你想不想活?” 显微镜能观察很多东西,燕洵早就想过,小幼崽们利用显微镜,是否可以发现他心目中预计好的那些药物,如果真是这样,那就需要一些病人了。 “你是谁?”柳哥儿坐起来,上上下下打量燕洵。 “听说过保育堂吗?”燕洵问。 柳哥儿眼睛一亮,“我知道、我知道。我曾听一位大人说过,那地方厉害的紧,楼里最红的哥儿用的胭脂便是那里的东西,极好用……” 第30章 寻常的养生堂、保幼堂,会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婴儿,生活大都不好,反正是跟青楼牵扯不上任何关系的。 但燕洵偏偏就拿出大把的银钱,赎了柳哥儿。 马车还没过桥,京城上下就都知道:燕洵和镜枫夜一起,去了趟青楼,还赎了个十分貌美的哥儿,据说以前是头牌。 知情的,如秦十三,当即骑了铁驴来。 不知情的,便道:“哪有哥儿汉子一块儿去寻欢作乐的,要么是亲兄弟,要么就是没看对眼。” “嘿,我看八成是假的哥儿汉子吧?” “我怎么听说那个汉子是个妖怪?” “妖怪怎么了?妖怪吃你家大米了?”范金水瞪眼看过去,劈头盖脸道,“皇帝不都说了,妖怪犯法,与民同罪,人家不过是进个青楼,犯法了吗?” 几个说闲话的懒汉呐呐地不敢说话,掉头跑了。 马车到了楼前停下,燕洵和镜枫夜一块儿下来,领着柳哥儿往里面走。 “大人。”花树幼崽跑出来,有点好奇的看了眼柳哥儿。 柳哥儿脸上抹了厚厚的香粉,身上也香喷喷的,是为了掩盖身上的古怪臭味。只是连柳哥儿自己也都能闻到身上的臭味,他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他就是我找来的人。”燕洵温和道,“给你安排一个住的地方,跟我来。” 跟着进了水泥楼,看着眼前宽敞明亮的房间,柳哥儿一愣,不敢置信道:“让我住这儿?”他以为自己住的地方定然没有光,也不会干净太多。 可眼前的房间宽敞明亮,地上铺着光滑的木地板,窗户很大,床、被褥看着都是新的。 “恩,以后你就住这儿,吃饭跟我们一起。”燕洵道,“放心吧,肯定能治好你的病,就是过程可能麻烦一点。” “大人救命之恩,柳没齿难忘。”柳哥儿赶忙跪下。 没想到燕洵对他那么好,明明他身上的病会传染,还会早早死去,青楼染病的人从没有治好过的。 “无事,只是你不要害怕,也不要害怕他们才好。”燕洵亲自把柳哥儿扶起来,温和道,“他们虽然都是妖怪,但是不会伤害你,也不会吃人。” 柳哥儿心中感动,他曾经是青楼头牌,风光一时,可就算那时候也没有哪位大人亲自扶他起来,让他不要害怕。 让柳哥儿在屋里歇息,燕洵回到一楼小间。 “大人,洗洗手。”镜枫夜端着一盆热水过来。 燕洵顺从地洗了手,还抹了胭脂。 他有长毛幼崽的喜欢,只是靠近柳哥儿,并不会传染上那种病,但小心无大错。 小幼崽们早就等在屋里,眼巴巴地看着燕洵。方才只有花树幼崽出来见了柳哥儿,燕洵让他先说。 “他身上的味道有点臭,明天要仔细检查一下。”花树幼崽说完,又说了一下柳哥儿的身高和体重。 很快小幼崽们共同制作了一个表格。 “大人说的青霉菌我们刚刚发现,提纯这一步的话,冷冻这一步不容易做到。”花树幼崽挺起小胸脯,这种古怪的菌种是他发现的,相关研究也是他的进度最厉害。 “暂时只能用冰。”燕洵想了想道,“你们还有别的想法吗?” “大人,针管要做多少?”黑白幼崽问。 燕洵想了想到,“先少做一批够用就行,咱们现在还不能做到完全无菌保存,等以后再批量做。” 玻璃虽然也很好用,但燕洵心中还有更好的代替品。 说到无菌,小幼崽们都忍不住抖了抖。 最初透过显微镜看的是木屑,后来看得多了,显微镜逐渐改版,小幼崽们发现了各种各样的小虫子。大家每天喝的水中都有许许多多的肉眼看不到的小虫子,手上、身上,甚至是衣服上也都有。 只有蛇身幼崽弄出来的水最为纯净,但若是过几日,也会沾染上无处不在的小虫子。 用肥皂洗手也能洗干净一点,所以这几日小幼崽们都恨不得一天洗十次爪子。 跟小幼崽们讨论完,燕洵亲自去叫了柳哥儿来吃饭。 浓白的骨头汤,大块大块的红烧肉,还有金黄的炒蛋。柳哥儿用的木碗、木盘都跟燕洵和镜枫夜用的一样,不过他单独还有一个很大的托盘。 自己的病传染,单独用这些东西是应该的,只是柳哥儿没想到自个儿真的能跟大家一块儿吃东西,小幼崽们都好奇地看着他,并未有任何厌恶。 没有咒骂和看不起,这顿饭柳哥儿吃的尤其多。 但很快柳哥儿就高兴不起来了。 小幼崽们都穿的严严实实,脸上还带着口罩,还有燕洵和镜枫夜,一群人围着他,让他脱衣服。 “不用害羞,只是检查身体。”燕洵有些歉意道,“因为这还是第一次,可能会有让你不舒适的地方,你可以说出来,我们都会注意。” 治病是要看病情,单单是把脉并不能了解全部。 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屋里,柳哥儿曾无数次见到来了人就主动躺在床上,他从不觉得害羞,那原本就是应该的,他想要活下去,就只能顺从。 可现在面对燕洵和小幼崽们,他们眼睛里只有平淡,没有那些身体上的谷欠望,柳哥儿却有些害羞了。 “你不要害怕。”花树幼崽走上前,轻轻拍了拍柳哥儿的肩膀,“我们发现了一种针对细菌的青霉素,现在已经提取出一些,是能治好你的病的。” 小幼崽声音软软的,柳哥儿慢慢放松。 检查完,表格中又密密麻麻地写了许多。燕洵看了看,神色有些复杂,上前帮柳哥儿盖好,轻声道,“别怕,以后会好的。” 表面上柳哥儿那张脸还是很好看,但脖子以下早已千疮百孔,格外的惨。 “这个药膏你每天抹一次,澡堂里也可以去洗澡,你有单独的一个澡堂。”燕洵拿过来一个小木盒,“如果抹上去感觉不舒坦,就赶忙跟我们说……” “恩。”柳哥儿赶忙点头。 外面单独建了一个澡堂,很小,只能在里面站着转身,但是很暖和很暖和,还用了不透明的玻璃当窗户,里面很明亮。 柳哥儿仔仔细细的洗着自己的身体,他想洗得干干净净,再用小木盒的药膏。 药膏浅绿色,透着一股浅浅的花香,柳哥儿身上很臭,抹了药膏之后,那股难以忍受的臭味奇迹般地消失了。 他没有任何不适,反而觉得很舒服,几乎是一晚上都没舍得翻身,生怕把药膏蹭掉了。 晚上天快黑了,秦十三才穿过丹心桥,过来找燕洵。 屋里点着油灯,外面套着玻璃罩子,小间里很明亮。 “十三。”燕洵靠墙坐着,小幼崽们都围在旁边。方才燕洵正在讲故事,讲到一半停下,小幼崽们正眼巴巴的等着呢。 “大人,外面的传言可是真的?”秦十三一脸焦急,“很多人都说、都说……” 镜枫夜端端正正的坐在旁边,闻言看了秦十三一眼。 “都说什么?”燕洵倒是淡定。 “大人!”秦十三见燕洵一点都不着急,不由得替他着急,“现在京城都在传言,说大人移情别恋,喜欢青楼的哥儿,还一掷千金帮哥儿赎身,此事可是当真?” 尽管有许多人亲眼看到燕洵亲自扶着哥儿上马车,但秦十三知道燕洵不是那种人,他也不愿意相信。 “若不是,我便帮大人正名!”秦十三着急道。 燕洵依旧悠闲,还帮秦十三倒了一碗茶,“十三,你观朝中上下,可有名声极好,还能爬上高位的大臣?此间说话不会传到外面,你放心。” 小幼崽们的耳力都非常好,哪怕是道兵靠近也能听出来,此时都跟着燕洵点头。 秦十三一愣,仔仔细细的想起来。 上到内阁大学士,次辅周光,周大人,据传年轻的时候还喜欢流连花丛,闹出过人命,据说当时还让周老太爷打了板子,下到户部衙门里的小吏,家中也有不省心的哥嫂。 一会儿工夫,秦十三竟是想不出有哪位真的名声极好。 “我这件事做的对不对,你仔细想想,若是想不通,过几日也就知道了。”燕洵笑道,“今晚住在这边吧,明儿个再走。” 外头天都黑透了,燕洵就没让秦十三走。 炕上有秦十三的被褥,铺好了就能睡。 深夜,镜枫夜忽然坐起来,专注地看着燕洵,凑过去吻了下。 “恩?”燕洵睁开眼,看着镜枫夜又回到自个儿被窝。 “大人这是自污?”镜枫夜藏在被窝里的手轻轻握紧。这件事是燕洵自污,但同时也有更多人知道他和燕洵关系不寻常,不知是好是坏。 燕洵嗯了声,“这样能更好的自保。” “可……”镜枫夜还想说什么。 燕洵忽然把手伸出来,挪到对方的被窝,握住他的手。“这也是平衡之术,若是咱们的势力越来越多,却还不够跟最强的那位抗衡的时候,就必须得这样看似减弱自己的实力,其实根本没减少,都是给人看的。” 尽管如此,燕洵也能感觉得出来,镜枫夜跟前几日有些不一样。 “君子之交,淡淡如水。”燕洵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收回来,困得有些迷糊,“镜枫夜,容我、容我……” 前世忙碌一生,自始至终燕洵都独身一人,活着就那么艰难,他从未想过与谁交心。镜枫夜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他就像一张白纸,燕洵在上面写写画画,都被他当成宝贝藏在心里。 “大人累了,歇息吧。”镜枫夜轻声道。 第二天一早,镜枫夜神色如常,气息却放松许多。 燕洵没多想,忙活今儿个的活计。 “大人。”柳哥儿主动来了,“昨夜感觉很好。” “那就好。”燕洵示意柳哥儿躺下。 这次小幼崽们没有都上前,只有花树幼崽上前看了看,做了记录。又从木盒中拿出针筒,调配药水用的就是蛇身幼崽弄出来的水,绝对纯净。 柳哥儿伸出手腕。 “很疼的话就说啊。”花树幼崽很认真地说,然后在柳哥儿手腕上戳了个小洞,针头翻转一下拔了下来。 “不怎么疼。”柳哥儿仔细地说。 以前他要是遇上不好的客人,疼的昏死过去的时候都有,跟这个比起来,这个就跟毛毛雨似的。 等了约莫一个时辰,柳哥儿还是没有别的反应,这时候花树幼崽又拿出另外的针筒,“这次肯定疼,不过你要忍着。” “知道了。”确实很疼,但柳哥儿一动不动,眉毛都没皱一下。 秦十三一直惦记着燕洵的事儿,这才过几天功夫,竟然愈演愈烈,恨不得上到三岁小娃,下到八十老翁,都知道燕洵喜欢上一个青楼的哥儿。 哥儿和哥儿也能在一起,这没什么稀奇的。 只是燕洵身份不一样,现如今又整了个不太寻常的保育堂,闹出来的动静一回比一回大,几乎是万众瞩目。 就连桥这边,小石头等人都听说了。 他们都看到过燕洵经常带着镜枫夜,虽然是个妖怪,但模样极为英俊,力气大,对燕洵言听计从,几乎是把燕洵捧在手心。 小石头还以为燕洵和镜枫夜是一对儿,结果这就传出燕洵喜欢另外的人,还是个青楼的哥儿。 这回燕洵带着镜枫夜来豆腐作坊,小石头瞧见了,赶忙看了眼镜枫夜,发现看不出什么。 “学会做豆干了吗?”燕洵笑眯眯的问。 又是几天功夫没见着,小石头又胖了些,还窜个子了。 “大人,我已经学会了,现在做出来的正在检测哩。”小石头骄傲的仰起头道,这批孩子中,小石头是最积极的,也是第一个学制作豆干的,如今已经能独当一面。 “恩,很好。”燕洵笑着点头。 见着燕洵就要走,小石头咬了咬牙跟出来,小声道:“大人,最近作坊里的人都在说一件事……要不要制止?” “都说什么?”燕洵问。 “说大人最近极宠爱一个青楼接出来的哥儿,每日都要去看望。”小石头纠结道,“大家都怕那个哥儿不安好心,会害大人,想帮忙防着又想不出主意。” 这些原本住在河这边的人,此时虽然都暂时有了住的地方,但平日里除了干活根本不能随意去别的地方,更不能过桥,燕洵却可以随出去,这些个人倒是真的操心了。 “无事,大家好好干活就是。”燕洵笑道,“此时我自有主张。” “那就好。”小石头大大的松了口气。 他就是担心燕洵没想过这个可能,此时见大人胸有成竹,便放心了。跑回作坊,小石头跟大家伙儿说了说,大家都是松了口气。 放松后,大家又是转念一想,燕洵那么大的能耐,跨越这条巨河的大桥都造出来了,又怎么会被区区一个小哥儿所害? 某日上朝,便有折子送到御前。 皇帝一看,竟是说燕洵不服管教,明明是鸿胪寺少卿,却要开作坊,赚到银钱无数,一文钱都没归国库,这样不行,得罚。 还有说燕洵竟然去小官馆,不成体统,必须得严惩。 “哼。”皇帝差点气乐了。 肥皂卖的钱,归私库,水泥造出来要规整河边的大片土地,就那点豆腐卖出来,能赚多少钱?这些人怎么不想想河边整地的时候自愿出点钱? 户部欠条的事儿现在也就补了个十之一二,要不是秦十三在户部守着,这些日子就又有些亲戚蠢蠢欲动,想要借点钱花花。 这么一想,皇帝顿时觉得燕洵是个好官儿了,至于宠爱青楼的小哥儿,还赎了身,那根本不算什么,当皇帝的要是这点儿包容都没有,那能行么? 如今落井下石的多,周光虽然没表态,但也对燕洵的行为不喜。 皇帝一看,这没人护着燕洵了,正是皇恩浩荡的时候,于是把折子扔到地上,道:“朕不知这种小事竟也能拿到金銮殿说了,你们是不是觉得朕的天下就没有大事了?” “皇上喜怒。”周光率先跪下。 后面一大群一看不好,赶忙也跪下请罪。 当天此事就传到燕洵耳朵里,秦十三亲自来了一趟,高兴道:“大人,父皇在金銮殿上发火了,说这等小事竟也能拿到金銮殿上说……” “恩。”燕洵笑着点头,“谢吾皇。” “大人当真神机妙算,到底是如何知道会这样的?”秦十三兴致勃勃的问。 这几天满京城都在说燕洵,到最后镜枫夜被燕洵厌弃,动辄鞭子抽打的传闻都出来了。朝堂上落井下石的人更是不少,秦十三一直十分担忧,没想到到最后燕洵办点事都没有,反而是那些落井下石的遭了秧。 “十三,你在户部当差有些日子了吧?”燕洵忽然问。 “是,大人。”秦十三赶忙说,“库房的账目全都重新捋了一遍,修路的事儿也进行的极好,许多人家……” 秦十三忽然顿住,许多人家都跟秦十三关系不错。 出钱修路的,要么是王真儿、裴钰儿这等顶级世家,要么是巨贾,现如今就连周光这样的内阁大学士想修路都没排上。 “看来你自个儿想通了。”燕洵笑道,“正巧我有个事儿要叫你帮忙,也不算难,就是得忍一忍吃第一口。” 秦十三深深一揖。 隔天,户部便出了件大事。 大家伙儿都吃火锅的时候,忽然秦十三屋里飘出一股巨臭无比的味道,熏得所有人都受不了。户部尚书亲自敲门,叫开门,结果秦十三非但没开门,还说自个儿在吃饭? 这可真是天大的事儿了。 莫非十三皇子,在吃…… 细思恐极。 第31章 灶房外面通风的地方,一口大锅架在临时灶台上,小幼崽们都围在旁边。 “这种霉菌产生的东西鲜美无比,高温油炸可以杀死霉菌。大人好厉害!”花树幼崽崇拜地看着燕洵,使劲吸了吸鼻子,“要是什么时候我们能提取这种鲜美的东西,是不是就可以帮大人造调味料了?” “慢慢来。”燕洵拿起切得方方正正的豆腐放到油锅里。 顿时一股臭烘烘的味道爆发开,嗅觉敏锐的小幼崽们都忍不住后退一步。 “听说户部现在都还是臭烘烘的味儿,在衙门门口都能闻到哩。”燕洵笑道,“还有些人专门去户部衙门闻味儿。秦六都不爱去送火锅,实在是受不了那个味儿。” 不但如此,在户部当差的都忍受不了,秦十三又不肯开门。最后惊动了宫里,皇帝派了贴身太监亲自来了一趟,秦十三这才打开门。 那股子味儿还在,可大家都没看出什么稀奇的。 第二日,秦十三有关上门,臭味似乎愈发浓重了。 接连几日,秦十三出的风头比燕洵出的还大。 户部的同僚实在是忍受不了,进宫告状。秦十三被叫到宫里,面对皇帝的质问,他竟然说自个儿其实吃一种吃食,虽然臭,但其实很香很香。 当时皇帝差点以为秦十三脑子坏了。 “臭烘烘的东西到底怎么吃啊,十三脑子真是坏了。”燕洵把炸好的豆腐片捞出来,撒上调料粉搅拌,拿了个木签子戳了一块放大嘴里,笑眯眯道,“还有许多人同情十三哩。” 小幼崽们都拿着木签子戳着吃,“臭哩。” “大人快别说了,现在寻常人看到我都得关心几句,生怕我真的有病。”秦十三无奈地说着,手上倒是不含糊,也拿木签子吃豆腐块。 那些原本因为秦十三在户部当差,逐渐亲近收拢许多官员,又因为主持修路跟许多世家关系不错,眼瞅着势力庞大起来,被其他皇子忌惮的事情,已经烟消云散了。 名声如此差的十三皇子,不足为惧。 炸好的一锅豆腐片眨眼间吃完,最后一片让燕洵戳起来,喂给了镜枫夜。 “大人当真要拿着个到外面卖?”秦十三这回是真的相信燕洵跟镜枫夜应该不像传闻中,感情不和了,至少现在大家一块儿吃豆腐片,那个青楼的小哥儿就没出现。 不过他们之间这么旁若无人的,秦十三有点儿羡慕。 “卖,而且要分两种方法卖。”燕洵神秘道。 小尤儿、范金水还有张寺,来了保育堂建设一趟,领了一口薄薄的铁锅回去,第二天便推着木头的独轮车出来。 “十三皇子吃的东西就是这个,叫臭豆腐,一文钱三块,大家快来尝一尝,看一看啊。” 臭豆腐虽然臭烘烘,但这可是十三皇子爱吃的啊。 前些日子户部的事儿闹得沸沸扬扬的,到现在都还有去户部衙门门口闻味儿的呢。若是外地来行商的,没听说过这个事儿,那真不算来了一趟京城。 一文钱三块,听着也不贵,尝尝就是。 “不想被人瞧见的,可以去铺子里买,我们为客人保密。” 范金水做面果子是一绝,豆腐节赚了钱后不但有了住的地方,这些日子攒了钱还盘了一个小小的门面铺子,专门卖面果子。 别看铺子小,范金水每日现场炸面果子,那股子甜香味儿能飘老远,许多小哥儿、小少爷、小姐儿的,就没有不爱吃的。 铺子后面有后门,却不是同一家,通着许多家铺子。 那些个对臭豆腐好奇,又不想叫人知道的,便可以派了下人来铺子里买臭豆腐。 臭豆腐裹的严严实实,保准不会跑味儿,等吃的时候打开,那股子味儿才会爆出来。 “臭豆腐一开卖,嘲笑十三的人不多了吧?”燕洵笑眯眯道。 “恩,大人高明。”秦十三由衷道。 就是再有人说起这个事儿来,也都知道秦十三吃的臭豆腐,再不会嘲笑,也不敢嘲笑了。因为有许多大户人家虽然抹不开面子,但都偷偷派下人去买了臭豆腐,在自个儿家中躲起来吃,那味道……虽然闻着臭,吃起来却极香。 有些极喜欢吃臭豆腐的,只能躲在家里吃,不敢出来吃,都有些羡慕秦十三,不但可以在外面吃,还能在衙门吃。 “大人,镜大人。”柳哥儿从屋里出来,把地板擦得干干净净。 “多谢。”燕洵轻轻点头。 柳哥儿又冲着秦十三行了一礼,低着头退出去。 治病的这些日子,燕洵让柳哥儿多歇息歇息,什么都不用干。柳哥儿只觉得无以为报,便主动打扫水泥楼,每日都把地板擦一遍,也不累,还能活动活动身体。 “大人,那就是柳哥儿?当真美艳无比。”秦十三见惯美人,还是不由得眼中惊艳。 “是柳哥儿。”燕洵解释了一句,“柳哥儿在这边治病,不是外面传的那样。” 这几日秦十三经常过来,这还是头一回见柳哥儿。燕洵跟镜枫夜倒是形影不离,显然跟外面传的不一样。 柳哥儿知道秦十三是皇子,他以前是头牌的时候,也不是没见过皇子,可秦十三仿佛不一样。 “柳哥儿。”花树幼崽提着一个小木箱进来,“今天的份。” “恩。”柳哥儿顺从的躺下。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好,那种颓丧的没有力气,满身恶臭,自己都厌弃自己身体的感觉完全没了。身上的伤口开始结痂,恶臭早就没了,反而有种特殊的草药清香。 在屋里,花树幼崽没有把自己裹起来,他的头发硬邦邦的,脸蛋看上去白皙,瞳孔一圈一圈,跟普通孩子一点儿都不一样。 他是妖怪幼崽。 “有点痛,忍着点。”花树幼崽拿出针管,取了药水,稳稳地扎进肉里。 柳哥儿闷哼一声,身体瞬间绷紧,又瞬间放松。 其实并不算多么疼,他完全能忍受,但每次花树幼崽都很歉意,小幼崽们还讨论过,想找一种不疼的办法。 那种被关心被在乎的感觉,让柳哥儿觉得自己变得矫情起来。 “这是今天的药膏。”花树幼崽拿出两个小木盒放在柳哥儿旁边,“这里还有一盒胭脂,结痂掉了以后抹在身上,不会留下疤痕。” 胭脂外盒的模样跟柳哥儿以前看到的一样,不过里面的味道更香,很温润。 这么贵重的东西,柳哥儿无以为报。 “谢谢。”他也只能干巴巴的说上这么一句。 小幼崽脸上露出笑容,“不用谢我,要谢就谢大人,我的本事都是大人手把手教的。” “谢大人的再生之恩。”柳哥儿低声喃喃。 花树幼崽收拾小木盒提着出去,见燕洵要出门,赶忙洗了手,哒哒哒跑过去牵着燕洵的衣角,跟在旁边。 其他小幼崽们都不能适应打针这种活计,只有花树幼崽稳稳当当,对着猪肉练习几天就上手了。从那时起,照料柳哥儿的事就都是花树幼崽负责,每天照料完就没事儿了。 “柳哥儿的情况如何?”燕洵一边往作坊走一边问。 “情况很好哩。”花树幼崽认真道,“柳哥儿身上都结痂了,我看再过些日子就能看到全新的皮肤。” “那就好。”燕洵点头,“回头再找几位病人给你医治医治试试?” “恩。”花树幼崽很喜欢做这个。 豆腐作坊,大块大块的豆腐做好运出去,外面有马车等着运过桥,京城早有大户人家的下人翘首以盼,就等着这口新鲜豆腐。 “大人。”小石头跑出来,“豆干检测完了。” 检测的流程也是燕洵提出来,造好的豆干能存放多久,如何存放,口味又会不会变化。小幼崽们造出显微镜,还专门用显微镜观察过,如今全部检测完,可以往外面卖了。 “很好,等这批豆干卖出去,都给你们发奖金。”燕洵笑道,“大家这些日子辛苦了。” “不不不,大人一点都不苦,真的。”小石头吓了一跳,赶忙拒绝。 现在他每天都能填饱肚子,还能攒一些银钱,在这么干净的作坊里干活,每天一点都不累,已经觉得燕洵给的工钱够多了。 小石头恨不得晚上点了油灯干活,可作坊规定,晚上天一黑就不干活了,要是干活算加班,有额外的工钱,这实在是…… 就算燕洵手头银钱多也没有这样挥霍的啊,小石头都怕燕洵哪天没钱了。 “该是你们的就是你们的,放心。”燕洵挥手,决定好了。 进了水泥作坊,杜芹生依旧愁眉苦脸。 “少爷,烧水呢的方子咱们也知道了,何必不回去自己烧水泥卖呢?”下人谗言道。 水泥作坊烧的水泥全靠火焰幼崽帮忙升温,烧出来的水泥不是盖楼就是修路。现如今保育堂建设附近,拔起一栋栋水泥楼,用了许多水泥不说,杜芹生还亲眼看到黑白幼崽弄出那么多钢筋,全都用上了。 一文钱没赚到不说,那些个干活的人还得管饭给工钱,这比支出算的杜芹生一个头两个大。 “咱们在这儿赚不了钱,不如走?”下人见杜芹生意动,赶忙说。 以前杜芹生还能卖卖肥皂、卖卖豆腐、卖卖水泥板赚钱,现在水泥不卖了,豆腐成了更大的作坊,燕洵总管,肥皂作坊里有个皇帝心腹,杜芹生可不敢去招惹。 认真想起来,杜芹生竟然白白帮着燕洵干了这么多活!一文钱都没赚到! “蠢货,你以为本少爷不想啊!”杜芹生心里苦,“可我爹和娘娘不让。” “少爷,我听说他们还造出一种臭烘烘的豆腐,十三皇子都爱吃,现在生意可好了。”下人贼眉鼠眼道,“大人怎么不让你卖这个?” “那种臭东西,我才不吃!也绝对不会卖!”杜芹生斩钉截铁道。 他不会对任何人说,上回回府,他偷偷派了府上的下人去买了一份,别看闻着臭,吃起来,那是真香啊。 “少爷,咱们总这么下去可定不行啊,手头一文钱都没有。”下人苦着脸道。 杜芹生也苦了脸。 正巧燕洵和花树幼崽从外面进来,眼睛在杜芹生和下人脸上转了一圈,笑了笑,没说话。 “大人。”杜芹生看到燕洵这副模样,愣是有些害怕。 “方才的话我都听到了,其实你还可以去外面宣扬我和镜枫夜的事儿,到时候一石激起千层浪,你可以趁着混乱拿到豆腐作坊,从此以后赚得富可敌国也不是不可能。”燕洵笑眯眯的。 花树幼崽则是板着脸。 杜芹生吓了一跳,“不敢、不敢。” “为何?”燕洵是真的有些好奇,“镜枫夜是妖怪啊。” “妖怪跟妖怪哪能一样啊,总不能说有一两个坏人,那所有的人就都是坏人吧?”杜芹生快要吓哭了,“大人你可别开玩笑了,我死也不会到处乱说的。” 其实这种想法杜芹生有过,但他回家说了一遍后就被杜玄风骂了一顿。 杜玄风虽然也没啥本事,但他身为皇帝宠臣,耳目最为聪明,早就知道鸿胪寺已经今非昔比,不可同往日而语。 昔日杨叔宁将军围困鸿胪寺,只派了张三婆子隔几天送一次吃的,剩下的根本就是不管不问,里头的小幼崽们若是死了,也就死了。 今日杨叔宁还是派兵守着这群小幼崽们,但因为多了个燕洵,一切都向着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方向变化。 燕洵此人,滑不留手,他想做的事情,从未失败过,哪怕是对上皇帝,也能全身而退。杜玄风觉得自己这个只会拍马匹,给皇帝采购采购玩物的宠臣,比起燕洵来,实在是差远了。 “我爹说,镜大人虽然是妖怪,但……只要大人在,旁人就不能说什么。”杜芹生低声道。 “此话怎讲?”燕洵饶有兴趣地问。 “贾不甄就是例子。”杜芹生想起贾不甄,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当初燕洵杀了一些人,抬着尸体穿城而过,所有人都只敢远观,不敢近玩,只有贾不甄胆子极大,愣是上前找茬,一开口就给燕洵定罪:逾越职权,欺君犯上。 那时候燕洵要进宫,只跟贾不甄说了几句话。回来有染上伤寒,又去了一趟青楼,这些日子都没去京城,都不知道贾不甄如何了。 听杜芹生说起来,燕洵这才知道此事。 贾不甄养尊处优惯了,不肯跟着秦六吃苦,这回见着燕洵遇难,便迫不及待的来落井下石。结果燕洵屁事没有,皇帝还为他发了火。 偏偏这时候贾不甄又跳出来,说燕洵和妖怪不清不楚,背叛了所有人类。 当时就有哥儿看着不顺眼,伶牙俐齿道:“燕大人和妖怪怎么了?吃你家大米了,喝你家水了?往后你可不要用肥皂,也不要吃豆腐,更不要走水泥路。我听说你还想修路,眼馋铁驴?哼,我会去求大人,永远都不给你铁驴。火锅你也别想吃,哼!” “你若是来说说燕大人和妖怪做了什么坏事儿,那咱们再来理论理论。你现在这样无凭无据的乱说话,我可不会放过你,就是对簿公堂我也不怕!” 伶牙俐齿的哥儿噼里啪啦的说了一通,气得扭头走了。 当时有不少人拍手叫好,很快一传十十传百,许多人都知道这些话了,再有人说燕洵和妖怪不合适,那些话就会原封不动的砸过去。 就连三岁小娃都能嚷嚷几句,“说燕大人不好的,那保育堂的东西别用!” “到是个伶牙俐齿的哥儿。”燕洵听着杜芹生说完,对这个哥儿有了些兴趣。 许多人嘴上不说啥,心中怕是依旧不太肯接受妖怪。 毕竟每回战事,边境死伤道兵无数,基本死去的道兵尸体都不会留下,这些年虽然胜了妖国,却是惨胜,去一次战场下来的道兵只有十之一二。 无论如何,这都是不能调和的矛盾。 “那个琴哥儿很有才气,因为家穷一直念不起书。自从朝廷公布石膏豆腐方子,琴哥儿便开始做豆腐,因为貌美,很多人都愿意买他做的豆腐。现在琴哥儿在城里有个铺子,生意极好。”杜芹生说着有点羡慕。 人家琴哥儿谁都没靠,就靠着自己,如今都能独当一面了。 杜芹生有个好爹,好姐姐,可还在这里帮着燕洵干活,连工钱都没有。 “有趣,有趣。”燕洵心中十分高兴。 他原本以为哪怕是做了这么多,也依旧会有人对保育堂的妖怪抱有仇恨,所以他从未主动对人说镜枫夜是妖怪,小幼崽们是妖怪。 镜枫夜是妖怪,是慢慢的从亲近之人嘴里传出去的,小幼崽们也是如此。 难得有脑子清醒的人帮他说话,燕洵觉得很欣慰。 “大人。”镜枫夜大步走来,握着燕洵的手。 他的手很热,冬天握着感觉极好。 “这是好事,不是吗?”燕洵笑道,“无论如何,我总能得到我想要的,不是吗?” “是,大人想做什么都会做到。”镜枫夜看着燕洵,发自内心道,“大人很善良。”不但对他们这些妖怪善良,对别人也很善良。 是他有记忆以来,见过的最柔软的人。 “能得到大人的一丝温暖,我这辈子便满足了。” “你以后还会得到更多,包括整个世界。”燕洵低声道,“不要把自己看得太低。” “我只愿意在大人下面。”镜枫夜转身蹲下,让燕洵扒上来。 上次进城的时候,他看到过一个汉子背着一个小哥儿,两个人脸上的笑容都很甜,他也想学着那样背燕洵。 第32章 镜枫夜背着燕洵在外面溜达。 日头很好,没有风,又正好是晌午吃饭的功夫,作坊里所有人都看到了! 隔了不到一天,外面又有了传言。 “这才几天功夫,燕大人就不爱青楼赎身的哥儿,又跟那个汉子好上。朝三暮四,见一个爱一个!” “那汉子是妖怪,会不会用了妖法?” “不是吧,我怎么听说有人亲眼看到那个汉子哭着跪在地上,求燕大人回心转意?要我说那汉子就是贱,燕大人都把他鞭笞过,竟然还痴心不改。” “是燕大人长得好吧,难怪那汉子不肯放弃,爱的死去活来的。” 显然镜枫夜是妖怪这件事,大家都不怎么在意,更在意的是燕洵怎么抛弃青楼头牌,回头跟镜枫夜好上了。 老百姓除了关心自个儿的吃吃喝喝,就是关心这些事儿了,尤其是闲着没事吃着瓜,那聊起来能说一天一夜不重样。 晚上小幼崽们拿出自个儿的窝,躺在里面盖着厚厚的皮毛被褥,都十分精神地眨着大眼睛看燕洵。 蛇身幼崽用尾巴尖蹭了蹭脸颊,“大人,很多人都说大人移情别恋,又移情别恋。” “对哦,还说柳哥儿可怜。”花树幼崽也听到了。 “还有人说大人花心,见一个爱一个。”蛇身幼崽一本正经道,“不过我上去跟他理论了,大人才不是那样的人。” 因为给柳哥儿治病的事只有熟悉的人知道,小幼崽们自然清楚,这会子说起来都笑嘻嘻的。 “很好,明天我便带柳哥儿出门。”燕洵笑道。 “那传言又要变了。”小幼崽们笑声更大。 半夜,等小幼崽们都睡着了,镜枫夜坐起来,看着窗外。 他觉得自己应该满足,但心底里总是觉得不满足。 背着燕洵在众人面前走了一圈,镜枫夜心中很高兴,可明日怕是又要变天了,虽然那只是做给别人看的。 “大人,什么时候我能改天换地,把大人藏在只有我能看到的地方?”镜枫夜低声说着,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慢慢躺回去。 炕上依旧安静,除了小幼崽们偶尔的低语,都睡的十分安稳。 第二日,吃了饭,燕洵亲自叫柳哥儿出来。 柳哥儿脸上没抹粉,白里透红,一张脸艳丽无比。身上一股极其自然的药香,让他完全没了风尘之气,变得清丽脱俗。 “大人。”柳哥儿恭敬道。 “随我走。”燕洵领着柳哥儿上马车。 镜枫夜神色如常,帮燕洵拿了许多东西送到马车上,站在路边看着马车跑远。 穿过丹心桥,到京城人最多,最繁华的酒楼,燕洵和柳哥儿一块儿从马车上下来。酒楼一楼热闹非凡,许多喝了点小酒的汉子正在高谈阔论。 “那位燕大人,我看也不过如此。今天喜欢这个,明儿个喜欢那个……啧啧。要我,若是能得了艳绝天下的柳哥儿,指定不会去喜欢什么汉子,给我跪下哭也不行!” “兄弟,你说的柳哥儿是不是瓜子脸儿,白里透红,身量高挑,肤如凝脂,眉间英气逼人的?” “正是!当年我远远见过一次柳哥儿,那才是真的……” “兄弟,你看看那位是不是柳哥儿?我怎么觉得他模样不如燕大人俊美?” 喝的脸红脖子粗的汉子醉醺醺的看了眼,第二眼就瞪直了。 燕洵和柳哥儿坐好,对店小二道,“给我一壶茶,两碟小吃。那个豆干给我上一碟,我尝尝味儿。还有,帮我端到门口,我还有点别的事。你可以先去问问掌柜愿意不愿意,不愿意我就换一家。” 店小二不敢耽搁,赶忙去找了掌柜。 “当真是燕大人和柳哥儿?” “那还能有假,当年柳哥儿我也见过一面,燕大人我见过好几次了。” “那赶紧招呼几个汉子上前伺候着,燕大人可不一般,给我伺候好了,不然拿你是问!”掌柜火急火燎的跑到后厨,亲自端了小吃出来。 桌子抬到酒楼外面,燕洵拿出一块布展开,上头有小幼崽们的形象,还有一行字。 好奇的人凑过来一瞧,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又盯着柳哥儿看。 柳哥儿得过那种不治之症,但是人家治好了! 那种病许多人都听说过,甚至亲眼见过,还有几个汉子脸色当即变了,看着燕洵都要两眼放光。 “三治三不治?治别人治不了的,治良善之人,治稀奇古怪之病;不治别人能治的,不治恶人,不治寻常病症。” “大人,大人一定要救命啊!”忽然有个穿着富贵的少爷扑过来跪下。 他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臭味,旁人终于知道他这是什么病了。 “你这个病能治,不过得签协议,到旁边等着吧,等我忙完详谈。”燕洵淡定道。 姜哲不敢在说话,赶忙到一旁站着。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上前的却没有。燕洵也不着急,或许他们都以为柳哥儿是妖怪用了妖法让他看上去好了,但其实根本没好,等他们知道真相,自然会改变想法。 “荒唐!”忽然有个胡子花白的老头,身体很健朗,上前道,“你伸手给我把脉。” 柳哥儿赶忙看燕洵,见他点头,便把手伸出去。 手腕皓白,能看到青色的血管,许多汉子看到了都忍不住咽口水。 “霍老。”姜哲赶忙道,他方才就是找的霍老求医,可霍老也没有法子。 “哼。”霍老瞪眼,仔细把脉。 一刻钟、半个时辰,足足一个时辰过去,霍老看了柳哥儿的手腕,还看了他的舌头和眼睛,表情越来越不敢置信。 “霍老您若是不信,可以跟我去看看柳哥儿是如何治好的。”见着火候差不多,燕洵笑眯眯道。 “那我便去看看!”霍老还是不信,觉得燕洵是误打误撞治好了柳哥儿。 燕洵没再等其他客人,有霍老比其他病人更好。 回到保育堂建设,花树幼崽最先看到有客人来,赶忙招呼其他小幼崽跑到屋里准备茶水和点心,屋子门口放了崭新的晒的热乎乎的草鞋。 “把显微镜拿来。”燕洵淡定道。 “我去。”花树幼崽赶忙跑去,把显微镜搬来。 透过显微镜,能看到平日里看不到的存在。木屑是一个个方格子似的细胞组成,人的嘴巴里的细胞竟然是浅黄的,看起来清澈无比的水中竟然有许多游来游去的小虫子,即便是空气中都有许多看不见的尘埃和小虫子。 花树幼崽拿着小本子,仔仔细细的讲着,一边调整显微镜让霍老看。 一开始霍老一愣一愣的,很快学会操作显微镜后,便自个儿弄了好奇的东西观察,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再没说不相信燕洵的话。 “给柳哥儿治病用的是青霉菌培育的青霉素。”花树幼崽仔细解释道,“青霉素要谨慎使用,不是每个人都合适的,但是很好用。” 给柳哥儿用的涂抹药膏,里面的草药几乎没有,其实就是加了镜枫夜口水,和花树幼崽花瓣的胭脂,平时燕洵用的胭脂比这个更好,基本抹一点不大的伤口就能迅速愈合。 但只用胭脂,治不了身体里面的病症。 “那种病也是一种小虫子引起的?”霍老接受能力很快,又是医者,很快举一反三。 花树幼崽认真道:“是的,要杀死那种小虫子才能治好病。” “你如何知道?”霍老看着这只小小的幼崽,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个小妖怪。 “大人教的。”花树幼崽把本子展开给霍老看。 本子上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字,还有一些十分形象的图画,就是显微镜看到的小虫子模样,旁边还有注解。 霍老眼睛一亮。 “不如霍老收他为徒如何?”燕洵看着火候差不多了,在旁边笑道,“我这里的显微镜霍老以后都能随便用,我还能让他们造一副合适霍老的老花镜,看什么都万分清晰,青霉素也能给霍老一些……” 这些前提是,霍老能收花树幼崽为徒。 燕洵开的条件并不过分,霍老能看得出来,这只幼崽很聪明,而且资质很高,认真说起来,小幼崽除了不会把脉写药方那一套,别的方面比他更厉害,甚至还治好了柳哥儿。 “成。”霍老看看花树幼崽,又看看自己那几个不开窍的徒弟,点了头。 “多谢霍老。”燕洵带着花树幼崽行礼。 安排霍老住下,晚上燕洵跟小幼崽们一块儿商量此事。 镜枫夜靠着燕洵坐,手在被褥下面一直放在燕洵身上,虽然一动不动,但是很热,存在感非常强。 “你不如放我后背,我靠着你。”燕洵笑道。 “好。”镜枫夜咽了口唾沫,干脆坐到后面,让燕洵全身都能靠着他。 小幼崽们早就习以为常。 “大人,传言大人移情别恋的人变少了很多,几乎没有了哦。都在说大人乃神医,竟然治好了柳哥儿的病哩。”蛇身幼崽游过来,用胖乎乎的脸颊蹭燕洵的手。 “当有更大的传言时,前面的传言便不需要解释,会不攻自破。”燕洵笑道,“现在咱们来说说拜师的事儿。” “大人。”花树幼崽有点纠结。 小幼崽们都可以自己取名字,但大家现在都还不想取。 想更了解这个世界之后,做好万全的准备后,再给自己取一个最合心意的名字。 大家心中都无比重视这件事,感觉这是一辈子中最重要的事了。 “可以先取一个小名。”燕洵摸了摸花树幼崽硬邦邦的头发,温声道,“霍老以后就是你师傅,他要是喊你,总不能不知道喊什么吧?” “恩。”花树幼崽想通了,小名的话倒是可以。 如此冥思苦想好几天,花树幼崽终于给自己取了个小名:小花。 燕洵主张办拜师宴。 这会子满京城都闹得沸沸扬扬的,都说鸿胪寺少卿,保育堂的燕洵,弄水泥、肥皂、豆腐也就罢了,好歹大家经过这么些日子已经接受的差不多。 现在出门看到自家门前的水泥路,骑着铁驴飞奔而过的哥儿,家家户户都有的豆腐,家家户户都用的肥皂,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儿。 可燕洵怎么忽然跑去治病了? 而且不是看上人家青楼头牌,竟是去救人救命的。 当年柳哥儿也是大名鼎鼎的头牌,如今再次出了一番风头,那青楼就有许多一脸病态的公子跑来,一掷千金也要问出来柳哥儿是如何治好病的。 “那个病呀,是燕大人治的,听说好治的紧,这才多少日子啊,柳哥儿就风采不减当年了,可惜已经赎身,要不然啊,现在还是头牌。” 不但如此,那天的酒楼也出了名。 店小二站在门口唾沫横飞,“柳哥儿和燕大人都好看,是我这辈子看过的最好看的人。燕大人脾气可好,还给我打赏了。柳哥儿的病?哪有病,我看着极好。就连霍老都说柳哥儿极好哩。” 说的人自以为说的挺好,可听的人就不一定了。 传着传着就变成了燕洵什么病都能治,比京城有名的霍老还厉害。 宫里皇帝都被惊动,连忙叫杜玄风进宫。 “皇上,微臣听说燕洵胆大包天,准备让一头小幼崽跟霍老拜师。”杜玄风一脸怒容,“这要是霍老的一身本事被学了去,那还得了?” 霍老虽然不是御医,可也进宫给皇帝诊过脉,比一些御医还厉害。 传言中,柳哥儿不是燕洵治的,而是他和小幼崽们发现了一种药能治病。 杜玄风的话提醒了皇帝,这要是霍老能把幼崽那一套学过来,拜师的话最好,哪有徒弟防着师傅的? “拜师可行。”皇帝笑着点头,“朕也去恭贺一番吧。” 当然不是皇帝亲自去,不过派贴身太监露面,已经是给燕洵极大的面子了。 当天杜芹生回了趟家,再回来道:“大人,成了。” “那明天办吧,正好是黄道吉日。”燕洵笑道。 拜师宴规模办的极大,不但外面设了流水席,里面还有更高层次的宴席,请帖发了满京城,甚至请帖直接放在外面,谁想去可以自己拿。 皇帝点头的消息放出来,再加上柳哥儿的病好了,来的人那就不可计数了。 秦六领着一众勋贵子弟来送了一回火锅,赶忙走了,还得再送几趟才行。秦十三和王真儿、裴钰儿骑着铁驴叮铃铃的跑来,一众眉目极好看的哥儿一摆溜站着,许多人都忍不住看。 小尤儿带着一群孩子来帮忙跑腿,个个聪慧利落。 范金水干脆提前一天来帮忙,精致的面果子炸出来,香酥可口。司平和史元守半道遇上,结伴来了。 约莫晌午,丹心桥上往保育堂建设那边走的马车就差点堵上,来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周光亲自露面,给燕洵带了一副自己的丹青,这可比什么贵重宝贝都要重要。 柳哥儿素面朝天,一点儿脂粉都没抹,看着去却更好看了,跟着前前后后的忙活,干活一点都不含糊。 镜枫夜和小幼崽们今天都没有忙活,活计都是孙元宝、小石头等人帮忙,他们就穿上崭新的衣服等着开席。 等皇帝的贴身太监露面,燕洵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 来的人都是面子,霍老红光满面,越看花树幼崽越满意。那几个不成器的徒弟看着这般盛景,心中哪里还有怨言,高兴都还来不及。 拜师开始。 霍老坐在主位上,旁边是燕洵。 “不必在意那些繁文缛节,你给我敬个茶,这就成了。”霍老乐呵呵道。 “小花给师傅敬茶。”花树幼崽跪下,双手捧着茶送上前。 霍老接了茶,喝了一口,又把花树幼崽扶起来,拿出一块玉递过来,“给,暖玉养人,正适合你家那位大人。” “谢谢师傅。”花树幼崽又赶忙磕头。 这几日相处,小幼崽张嘴闭嘴都是燕洵,霍老人老成精,自然看得出来,燕洵是对小幼崽们真心好,这些小幼崽也是发自内心的喜欢燕洵。 霍老没给燕洵把脉,用眼睛就能看出来,他思虑过重,身体在不断亏空,说话的时候给花树幼崽提了一嘴,小幼崽就一直放在心上。 “霍老,我看不如我也拜师。”燕洵笑道。 “燕大人没有学医的功夫,我可收不了这个徒弟。”霍老更是哈哈大笑。 拜师完成,宴席开始。 流水的面果子,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水果,还有一些麻辣豆干端上来。 吃几口,喝几口茶,后面一盘盘菜端上来,摆满一整张桌子。 红烧肉,肥而不腻;豆腐丸子,色泽柔美;酿豆腐,里面藏着肉;花瓣粥,里面还藏着肉;炸酥肉,外酥里嫩;酸辣鱼,半点腥味都没有。 大家伙本来是冲着拜师来的,结果一道道菜端上来,竟然都没空说话了。 “燕大人要是开家酒楼,全京城的酒楼怕是都得倒闭。” “我这吃的舌头都差点咽下去,也不知这些菜是如何做的。” “还能如何?那火锅你又不是没吃过,可是知道如何做的?” “嘿,肉片我会切,菜我也会切,蘸料和汤底我就不会了。” 桌上的豆干最为好吃,无论是直接端上来的麻辣红油豆干,还是后来炒菜的豆干,味道鲜香有嚼劲,许多人吃了之后都是眼睛一亮。 燕洵陪霍老喝了几杯酒,便去休息。 “大人。”镜枫夜见燕洵脸色苍白,想着花树幼崽说的话,就心如刀绞。 见燕洵睡着了,镜枫夜干脆吻上去,好歹他的唾液是治愈的好东西,趁机再那个啥探索一下。 得亏燕洵没咬下去,不然…… 第33章 花树幼崽拜霍老为师,拜师宴惊动了整个京城。上到皇帝,下到寻常百姓,都有幸见识了一场拜师盛宴。 那些个吃食,见都没见过,一溜看不到头的流水席;许多世家勋贵路面,数都数不清,反而拜师的花树幼崽和霍老,倒是不那么稀奇了。 “拜师的幼崽叫小花?你可看到长啥样了?” 张寺昨儿个也去了拜师宴,燕洵亲自给他送的请柬,能坐在里面吃酒席,花树幼崽自然是看到的。 “就小孩那样。”张寺道。 “小孩是啥样?幼崽不应当是妖怪那样吗?” 张寺想了想,花树幼崽头上偶尔会开花,头发硬邦邦的,眼瞳的颜色偏绿,爪子仔细看也跟寻常小孩不一样,但他总觉得花树幼崽就是小孩,干脆道:“等大人带小幼崽出来,你仔细看看不就知道了。” “可、可那不是妖怪么……” “妖怪怎么了?没人逼你看,你自己爱看不看。”张寺翻了个白眼,转身走了。 京城有人不知道鸿胪寺,但绝对知道保育堂,桥两边还有一个保育堂造桥处,一个保育堂建设。这回花树幼崽拜师,名满京城,许多人终于把保育堂和鸿胪寺联系了起来。 原来保育堂里面的小幼崽就是鸿胪寺的幼崽,那么保育堂就是鸿胪寺么? “那哪能一样。”徐良筝摇头晃脑道,“鸿胪寺不过是个正四品衙门,就是再有能耐,也不能霸占那么多作坊,这于情于理都不合适。让我看呐,这个保育堂得查,还得狠狠地查。这个鸿胪寺少卿燕大人,是朝廷命官,怎能做生意呢?” “为何燕大人不能做生意?你又是如何确定他做生意的?”燕洵正好听到这个话,便笑着问。 徐良筝穿着书生袍,标准的书生打扮,衣袖里面的衣裳有几个补丁没遮掩好,正好让燕洵看到了。 “朝廷命官怎能做生意,这不合规矩。那水泥作坊、肥皂作坊,还有豆腐作坊,不都是保育堂的?我可看的清清楚楚,丹心桥两边都有水泥楼,上面写了大字,都有‘保育堂’三个字,你狡辩不了。”徐良筝得意洋洋,仰着脸拿鼻孔对准燕洵。 小幼崽攥着燕洵的手往后面躲,想了想又冒出来,直视徐良筝。 燕洵也没生气,笑着说:“看到不作数,你得拿出证据。而且,你怎么知道保育堂是燕大人的?” “这……大家都知道啊。”徐良筝有点愣,“这还怎么证据,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不合规矩就是不合规矩,我若是见了燕大人,必然得死谏一番,让他知道什么是为官者的本分!” 说的义愤填膺的,燕洵又笑道:“对簿公堂都得需要证据,你现在空口白牙的说人家燕大人不合规矩,要严查,这是打算去衙门告燕大人?” “告燕大人?”徐良筝愣住,赶忙摇头摆手,“那怎么行、那怎么行。” 他一个白身书生,没有功名傍身,要真想告燕洵,首先得自个儿坐三年大牢才行,就他这个小身板儿,没钱没权的,别说三年,三个月恐怕都不行。 燕洵仿佛知道他在担心什么,便道:“这样吧,我手头有点银钱,正巧我看燕大人不顺眼,想抓他的错处,你若是愿意,我可以给你一千两银子打点,就算进大牢也不吃苦,还跟外面一样。如何?” 一千两银子! 用不了这么多,百多两就差不多了,徐良筝眼睛一亮,上上下下打量燕洵,生怕被他骗。 “我手头银子没那么多,这是黄金……”燕洵说着,从怀里拿出一锭金子,“你看这事儿到底成不成?” “容我考虑一番。”看到金子,徐良筝眼睛又是一亮,见燕洵不似演戏,便开始矜持了,看看能不能提升价码。 银子难求,即便是京城大多数人用的也都是铜钱,金子就更难见到了,若是有一小锭金子,能兑换的银子是比官价要多不少的。 心里头打着算盘,徐良筝眼珠子一下一下地看着燕洵,愣是没看到他牵着的小幼崽。 “大人,要瞒不住了。”花树幼崽忽然小声说。 “没事。”燕洵原本也没想瞒多久。 远处,一溜铁驴飞一样的跑来,伴随着叮铃铃的响声,水泥路上的人都把中央让出来,原本准备横穿水泥路的也都停下,等着铁驴过去。 “大人。”打头的王真儿看到燕洵,赶忙刹车,跳下铁驴。 后面的小哥儿们一摆溜停下,个个模样俊美,身量高挑,穿得看似简单,但其实十分奢华。 徐良筝看愣了,忍不住偷偷咽了口口水。 “去国子监?”燕洵笑着问。 “恩,那劳什子标点总算学完,但先生都学会点卯了,要是逃课久了还是得叫家长。”裴钰儿凑过来道,“也不知道是谁出的馊主意,现在国子监的学生都想找出这个人,定要打一顿才行。” 花树幼崽上前行礼。 “哎哟,小花跟大人出来是要采购药材吧?我听说霍老教徒弟可严格,稍有不慎就要打板子的。”王真儿笑嘻嘻道,“大人去我家铺子拿药材吧,齐全。” 花树幼崽也跟着笑嘻嘻,他见过霍老打徒弟板子,但是他还没被打过,因为他表现的最好,把好几个师兄都比了下去,都是他们挨打。 “不早了,你们还是快去吧,若是先生提早点卯,没点上可不赖我。”燕洵笑道。 小哥儿们一听,赶忙跨上铁驴。 走远前,王真儿还道:“大人,什么时候叫我们再去看看幼崽们造物啊,天天去国子监可无趣了,倒是大人那边天天有趣的紧。” “改天再说啊。”燕洵也跟着喊。 每天骑铁驴在城中跑,又是两个极为明亮俊美的哥儿打头,后面的小哥儿模样也不输他们。这些个人早已成了京城人人认识,尤其是打头的两个哥儿,还都知道是谁家的。 “王家、裴家……”徐良筝喃喃着,终于看到站在燕洵身边的小幼崽,见他眼瞳颜色不一样,又被那几个哥儿喊了幼崽,再看向燕洵,终于想到什么,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其实燕洵最好认,他虽然极少穿官袍,但模样是公认的好看,若是再带着一头小幼崽,那就是鸿胪寺少卿无疑了。 “大人。”花树幼崽见徐良筝脸色变换不停,有点儿害怕。 “无事。”燕洵笑道,“我方才说的话还算数,只要你答应,我便给你一千两白银,如何?” 徐良筝脸色再次变换,最后变得发青发黑,“大人,您何必戏耍在下,如此作为,实在是有失风度!告辞!” 他本以为燕洵只是模样好看,其实没有头脑的冤大头,谁知道燕洵就是燕洵本人。 当着燕洵的面,徐良筝恨不得把方才说的话都吞下去,当即也不说话,黑着脸转身就走,恨不得脚下生风。 “我说话算数。”燕洵笑眯眯道,“我这就往衙门送一千两白银,谁想去告我都能拿,童叟无欺!” 徐良筝走的更快了,几乎是一路小跑。 去药铺之前,燕洵直接领着花树幼崽去了衙门。 “小花见过各位大人。”花树幼崽给京城府尹衙门的差役行礼,恭恭敬敬,无可挑剔。 差役们都有些受宠若惊,赶忙引着燕洵和花树幼崽进去。 到了里头,见到主簿、府尹大人,花树幼崽又跪下行礼。 “快起来,快起来。这就是霍老高徒吧?不错、不错。”府尹大人说着,提前不知道燕洵会带着花树幼崽上门,赶忙拿了个极为宝贵的玉佩递过来,给花树幼崽当见面礼。 小幼崽看了眼燕洵,见他点头,这才手下玉佩。 燕洵笑眯眯的把来意说了一遍,当场放下银两,“这个事儿,可以叫百姓们都知道。本官做事无愧于心,但凡事有任何差池,都可以来找我。” “大人高义。”在场之人全部肃然起敬。 都是官场混的,谁不怕哪天出事,脑袋不保。 偏偏燕洵不但不怕,还把脑袋伸出来,脖子上悬着闸刀,旁边用细细的绳子牵着,只要出错就会有人拿火烧断绳子。 他还拿出一千两银子悬赏自个儿,绝对是前无古人! 亲自送燕洵和小幼崽走出衙门,见着他们上了马车逐渐远去,府尹这才直起微微弓着的身子,慢吞吞往回走。 “大人,您为何对他这般恭敬?”主簿面露不解。 别的地方的府尹是正四品,京城府尹高一级,为从三品,管京城治安,是皇帝近臣。燕洵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在京城这等地方,一块石头砸下来都能砸三五个五品小官儿。 “霍老医术高明,是出了名的护短,且前几日柳哥儿治好病,那是霍老都束手无策的!你说我们以后谁能保证自个儿不生病?” 谁也不能保证自个儿一直健健康康。 况且府尹哪怕是皇帝近臣,知晓不少皇帝的想法,却也还是看不透燕洵:说他胆大妄为,他还真的胆大妄为,杀了人,抬着尸体穿城,但偏偏半点事没有;说他心善,那是真的心善,赚来的钱养活河对岸多少人;但他又无比狡猾,让人捉摸不透,仿佛只要是燕洵想做的事,哪怕是皇帝反对,似乎也没什么用。 哪怕是从三品大员,见着燕洵也都下意识缩着,不敢得罪。 马车里,燕洵笑眯眯道:“小花有了师傅,这就不一样了,他们可不敢得罪你,更不敢得罪霍老。” “我知道哩,他们害怕生病治不了。”花树幼崽赶忙说。 “恩。”燕洵笑着点头。 到了药铺门口,这回镜枫夜也跟着下了马车,手里提着一个极大的木箱。 进铺子里头,掌柜亲自迎出来,“见过大人。我家少爷早已吩咐过,所有草药都备了一份,请大人过目。” “多谢。”燕洵让花树幼崽上前辨认药草。 镜枫夜走过去,刷刷刷打开木箱,里面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掌柜比镜枫夜矮许多,忍不住看了眼镜枫夜的脸,倒是没害怕,反而有些好奇。 “这些银子都放这儿吧,往后来拿药材直接从账上扣就是。”燕洵道,“不妨事,我跟王真儿熟。” “多谢大人信任。”掌柜十分感动。 取了药材回来,小幼崽们都围上来。 “小花,你选了这么多药材呀。”蛇身幼崽好奇地凑过去闻了闻,打了个喷嚏。 “我和大人还遇到事儿了!”花树幼崽一边忙活一边把遇到徐良筝,又去衙门的事儿说了,还拿出玉佩给小幼崽们看了看。 小幼崽们都十分羡慕,却没有嫉妒的,都为花树幼崽高兴。 保育堂建设旁边,新起了一栋三层的水泥楼,上面立着大大的字:保育堂医馆。 燕洵一掷千金买来的药草悉数送进去存放,里头早有造好的一个个小格子的木柜,旁边还有台阶一样的木梯,方便花树幼崽取药。 “大人。”利爪幼崽很骄傲。 这些木柜基本都是利爪幼崽帮忙设计制作,他的爪子削铁如泥,削起木头更是不费吹灰之力。 “很好。”燕洵看了一圈,“隔壁也都准备好了?” “好了。”花树幼崽赶忙说。 这边是把脉、开方、称药的地方,用的是木桌、木凳;隔壁则是光滑的玻璃桌子,旁边摆着显微镜、培养皿,以及一些针筒等等。 霍老正在显微镜旁边忙活,两个徒弟跟在后面伺候着,霍老嫌弃他们笨手笨脚,看着花树幼崽进门,赶忙道:“小花来了正好,快给我看看这是不是又有新发现。” “是,师傅。”花树幼崽答应着,赶忙过去。 带着其他小幼崽们退出来,外面日头正好,燕洵忽然打算跟镜枫夜单独溜达溜达,让小幼崽们忙活自个儿的事去。 “对了,怎么没看到姜哲?”燕洵差点把他给忘了。 那天姜哲也跟着来了桥这边,拜师宴那天燕洵还看到他来着,怎么忙完拜师宴,可以给他看病了,这人反而消失了似的? “听说检查身体要脱衣,便犹豫了。”镜枫夜道。 “这……”燕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姜哲以前不是没看过病,还找过霍老,身上应该被看过才是,难道是忌讳花树幼崽?可燕洵记得姜哲并不讨厌花树幼崽。 “你可知为何?”燕洵问。 “大人……”镜枫夜忽然道,“现在能不能不说他,就咱们两个。我、我想和大人独处一会儿……” “好。”燕洵果真是不再问了。 河边水流依旧湍急,水极深,但现在有一条横亘其中的大桥,凶猛的河水看着便没有那么害怕了。燕洵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在上面,镜枫夜坐得矮一点,两个人靠在一起。 “大人。”镜枫夜侧头看着燕洵,“我想……” “嘘,不要说出来,我知道。”燕洵指了指自己的嘴唇。 阳光正好,水中的倒影清晰可见,如交颈鸳鸯。 出来的功夫不能太久,燕洵和镜枫夜坐了两刻钟便往回走,燕洵的嘴唇十分水润,原本有些红肿,不过被镜枫夜舔过后就半点痕迹都没了。 “柳哥儿什么时候分派活计?”镜枫夜忽然道。 花树幼崽拜师之前,燕洵带着柳哥儿过河,一石激起千层浪。 昔日头牌,如今的一切都不减当年,模样、气质,柳哥儿的名气,那是经过许多书生的诗词夸赞,满京城才子倾心的哥儿。 哪怕是当时真相大白,燕洵不过是给柳哥儿想法子治病,但还是有少数人以为燕洵又变心。 “他想学医。”燕洵道,“我没允。他从小学琴棋书画,十分有才气,若是去学了医,岂不是浪费了才气。” “那柳哥儿如何安排?”镜枫夜抿着嘴问。 虽然柳哥儿平日里就待在自个儿的屋子中,极少跟燕洵碰面,但镜枫夜还是心理不太舒服,他觉得应该给柳哥儿安排一个极远极远的活计,最好永远不能跟燕洵见面那种。 只是这种想法他不敢说出来,害怕燕洵因此厌弃他。 “琴棋书画也是本事。”燕洵淡淡道,“我跟柳哥儿商量过,叫他每日教作坊里的人学点东西。” “是先生?”镜枫夜有些明白了。 燕洵点头,“寒门认字都难,我若是请教书先生来,怕是也不乐意教,那不如叫柳哥儿教,甭管学得如何,好歹认识几个字。” 念书识字一直是士族才有机会的存在,燕洵现在给了普通人机会,就看他们能不能把握住了。 桥上,秦六骑着马哒哒哒跑来。 “何事?”燕洵诧异,这会子应当是最忙的时候,秦六没空来才对。 “大人,有许多酒楼学着咱们,也弄火锅。”秦六懊恼道,“我叫人买来尝了尝,味道不如何,但价钱便宜一些,竟是也卖出去不少。还有一些说保育堂的东西都出自妖怪之手,不如他们的火锅吃着放心……我带着人去当面质问,说了话的人嘴上又不肯承认了。” 若不是因为这些事儿,秦六也不能扔下许多活计跑来。 “原来是这个事。”燕洵很淡定,“别着急,咱们的火锅好吃,迟早会有人模仿,咱们赚大钱,他们赚点小钱,省得看着眼红,想出别的招数对付……” “大人。”秦六还是着急。 他就是标准的纨绔,以前玩得好,现在有了正经差事了,一时半刻脑子不够用,干着急。 燕洵还是慢悠悠的,“六皇子,拜师宴那天吃的小食味道如何?” “极好、极妙。” 第34章 工部胡如一直跟几个相熟的同僚走得近,最开始没忍住吃了几回火锅,后来在燕洵那里碰了壁,便迁怒火锅,不吃了。 但每日晌午工部都飘出那股子香喷喷的鲜味儿,实在是难忍。 好在外头很快有了差不多的火锅,胡如便赶忙订了一份。 等到晌午,一个瘦巴巴的店小二拎着一个筐子跑来,胡如早就在门口等着,一看店小二指甲里都是泥,手上黑乎乎的,顿时就不太想伸手。 旁边送火锅的马车干干净净,还有一股子木头的清新味儿,上头下来的可不是店小二,而是身上有爵位的田非,接火锅的只是个小吏,此时却腰板儿挺直。 “今儿个有一份试吃,是红油豆干,分香味的和辣味的。”田非笑道,“小花拜师宴那天上桌的一种吃食,吃过的都说好。” 反正不要钱,只是试吃,每人一份,都没有拒绝的。 胡如自个儿拎着篮子回屋,开始煮火锅,味儿怎么折腾都不如隔壁屋里的火锅香。偏偏那边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还大声说话。 “这个豆干十分好吃,明儿个问问能不能订一些。” “这麻辣的味道极爽,不知用的什么料腌制的。” “定然是燕大人的点子。” 平日里从不去厨房造饭的汉子们,这会子因着经常自个儿煮火锅吃,都开始讨论调味料了。胡如听着心里酸,愈发的觉得自个儿订的火锅越吃越难吃。 偏偏又拉不下面子订秦六的,只能板着脸等下班,偷偷摸摸买一份带回家,自个儿煮了吃,还要买一份臭豆腐,吃着爽! 其实就算胡如躲在家里吃臭豆腐,其实那味道也能飘很远,早就瞒不住了,只是旁人都没说而已。 这事儿传到燕洵耳朵里,他淡定道:“就是叫这些人明明心里想吃的不得了,还因为面子不敢明面上吃,只敢藏在家里吃。” 就像臭豆腐,寻常百姓,拿着大钱就去买了,吃热乎的;好面子的,叫下人偷摸着买了,躲在家中吃,也是极好的,反正银子都进了燕洵的口袋。 又过了些日子,柳哥儿身上的结痂都掉了,疤痕都没留。 花树幼崽郑重宣布:“柳哥儿,你以后再也不用打针抹药了。不过一个月后要再来给我看看,一般情况下不会复发的,除非……” “恩,我知道了。”柳哥儿赶忙点头。 私底下的时候,花树幼崽和霍老都跟柳哥儿说过,这种病如何如何靠近才能传染。自从离开那个地方,柳哥儿就再没跟男人在一起过,他心中也是清明无比,更不想再受折磨,自然会避开这些接触。 “好孩子。”霍老摸了摸花树幼崽的脑袋,又欣慰的看着柳哥儿,“可要多谢谢大人。” “晓得。”柳哥儿走过去,对着燕洵行礼,眼圈有些发红。 他本以为自己会很快在那个暗无天日的屋子里慢慢腐烂,身体发臭,到最后只有一个脑袋还好好的,身体全都烂了。 现在回想,那时候燕洵进屋看到他,大约就是柳哥儿的重生了。 等在门外的姜哲走进来,一脸窘迫。 他是个汉子,先前找霍老看病,也只是霍老一个人看了眼,结果到了保育堂医馆,得霍老和那几个徒弟,还有一只小幼崽一块儿看。 小幼崽看着粉粉嫩嫩的,姜哲总觉得应当是小哥儿,霍老的徒弟也有哥儿。 “你也别多想。”燕洵忽然道,“论模样,你跟镜枫夜比比看,论身段,你跟镜枫夜比比看?我看你力气还不如小石头大,我估摸着他们都不会喜欢你这样的。再说了,在大夫眼中,你和哥儿、妇人啥的,啥区别都没有,只有能治好和治不好两种区别!” “是的。”霍老也点头。 “你在我眼里,跟猪肉一样哩。”花树幼崽比划着说,“我平日里练习扎针就用猪肉,跟人差不太多。” 姜哲忽然就不纠结了。 燕洵说他模样不好看,身段也不好,他也觉得镜枫夜模样确实好看,力气大,更是器宇轩昂的。这又说着说着,他跟哥儿、妇人竟都一样了,再说几句,他竟是跟猪肉一样了。 这都跟猪肉差不多了,姜哲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干脆心一横,扒了算了。 “大人。”镜枫夜主动道。 “咱们出去。”燕洵赶忙说。 有了第一回 ,第二回就顺利多了,就连打针的时候,姜哲也是忍着,等前几天功夫过去,身体明显好转许多,姜哲便自个儿主动来医馆,用不着旁人催。 自从作坊挪过来,燕洵便收了许多豆子来,如今除了每天供应出去的豆腐,剩下的全都做成了豆干。 现在只有红油豆干卖的还算不错,寻常豆干还没找到销路,燕洵心中已经想到法子,但需要一个突破口。 “大人,歇息歇息吧。”镜枫夜端来热茶,发现燕洵这些日子虽然吃的跟平时差不多,但还是瘦了些,脸颊肉少了。 “恩。”燕洵喝了口茶,真觉得有些累,便上炕躺着。 一觉睡醒,燕洵睁开眼,看到镜枫夜坐在旁边,打开的木柜中,摆着许多小玩意。他正拿着一个木头模具仔细地擦着,里头是单独一枚鳞片,燕洵亲手刻的。 只是寻常的做肥皂的模具,哪怕是木料不错,现在看着也有些旧了,边角也有些圆,镜枫夜还爱不释手的。 从鸿胪寺搬出来,到桥那边,再到桥这边保育堂建设,这些个家当都带来了,镜枫夜是如此,小幼崽们也是如此。 大家歇息的屋里,还摆着大大的玻璃球,里面是十头幼崽和燕洵、镜枫夜模样的玻璃小人。 “大人醒了。”镜枫夜收起模具,很自然的关上柜子,一伸手又摸出一杯热茶。 燕洵心中有所感,自从搬出来以后,他有点得意,也有点着急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现在他步步为营,已经很不错,倒是真的可以稍微缓一缓。 “前几日小石头挖了棵桂花树送来,正好都开花了,咱们做点吃食去。”心里想着缓一缓,燕洵又忽然想到做吃食。 把小幼崽们都叫来,大家一块儿摘桂花。 这棵桂花原本生在密林中,那密林刚好和一座山连起来,把河这边给包了起来。 被撵过来的人不能过河,要是想走,要么翻山,要么穿过密林,可这么些年过来,也没听说谁能跑的了的。 最初听到的时候,燕洵总觉得那密林定然不简单,约莫是有道兵出手,摆了奇门遁甲阵,要不然再艰难的密林,只要豁出去,多的人跑不出去,一个两个的总得有吧,偏偏一个都没有。 这回燕洵造桥过来,那密林忽然就通透了似的,只是密林后面还是树林,且作坊需要人手,燕洵又杀了那些个心恶之人,竟是没有一个走的,都愿意留下来。 用小石头的话来说,“以前大人没来,也没有桥,我们都只能等死,现在有桥了,也有大人,我们的日子不比桥那边过得差哩。等过些日子我加把劲,指不定就有机会住进那个干干净净的水泥楼!” 那棵桂花也是奇怪,这么多年不声不响的长,从未开花。 自从燕洵来了以后,那棵桂花便长出花骨朵,被小石头带人挪过来,栽到保育堂建设楼前,当天便开了花,香飘十里。 燕洵起初以为是妖怪,特地找驻守的道兵打听。 那道兵也不是陌生人,正是曹献峰,他早注意到那棵桂花,道:“大人有福,此桂花不是妖怪,却有一丝灵性,花朵对人有不少益处。” 还有一点曹献峰没说,这桂花是为燕洵开的,除了他,旁人若是强行弄走,怕是桂花会瞬间枯萎。所以这般价值连城的桂花树,也只能种在燕洵身边,旁人只能干瞪眼看着。 “花骨朵先不要摘,把花儿摘了。”燕洵摘了第一朵花。 蛇身幼崽干脆盘旋着身体游到树上,使劲吸了吸鼻子说:“大人,这棵桂花好像愈发的香了。” “真的!”燕洵也发现了,他还以为是错觉的。 曹献峰听着,心中暗道,果然那桂花树仅有的一丝灵性,也全都在燕洵身上,看他靠近,香味都愈发浓郁。 招呼着小幼崽们把盛开的桂花摘了大半,燕洵让蛇身幼崽弄了些水浇上,有亲自写了个牌子,用红绳绑着挂在树上,让人不要随便摘桂花。 那牌子这一挂,就挂了许多年,风吹不到,雨打不着。 “这点子糯米还是很久以前买的。”燕洵从陶罐里翻出糯米,一边水洗一边说,“饴糖都用了吧,还有蜂蜜也都拿出来。” 面粉用最细的,要先上锅蒸熟。 小幼崽们一起帮忙,最后做出来的桂花糕层层叠叠,香味扑鼻,甜软可口,可以说是色香味俱全了。 做好的桂花糕有许多,燕洵留下一半,剩下的一半给周光、王真儿、裴钰儿、秦十三和秦六等人分,一个人分了两小块。 隔天周光前脚到,后脚王真儿和裴钰儿带着小哥儿们骑着铁驴也来了,就连秦十三都跟着来,见到燕洵就问,“大人,那桂花糕可还有?” “你们都是来问桂花糕的?”燕洵看到这么多来人,愣了一下。 大家左右看看,还真的都是。 正巧楼前就是桂花树,都凑过去闻了闻,眼睛都是一亮。 “昨儿个确实做了不少桂花糕。”燕洵干咳一声道。做了许多,一半分出去,剩下的一半又拿出一点给孙元宝和小石头等人,再剩下的虽然还是很多,但因为太好吃,昨晚小幼崽们加上燕洵和镜枫夜,愣是全都吃了,一块都没剩下。 “我昨儿个算账到很晚,吃了桂花糕后,早晨十分精神。”秦十三伸出手给燕洵看,“昨儿个伤口都已经好了。” “哎,老夫也是如此。贤弟啊,下回再做桂花糕,可得给我多送点。”周光赶忙道。 其他人也都赶忙点头。 燕洵赶紧答应着,心想下回再做桂花糕,那就切小一点,看上去应该就很多了。 歇息两天,燕洵还真想要一个主意。 不过这事儿得要一个中间牵线的人,杜芹生最为合适。 得知自个儿要跑腿的时候,杜芹生差点高兴的蹦起来,他整日里其实没多少事做,京城最近也没啥动静,他根本没有用武之地。 这回出门,燕洵没打算带小幼崽们,也没打算让镜枫夜一起。 上马车前,镜枫夜眼巴巴地看着燕洵,低声道:“大人,我也想去。” 这么大个汉子,露出这种表情,燕洵觉得有点儿好笑,便道:“你变个模样。” 封印的黄符很容易得,因着不封印实力,只是改变模样,寻常道兵就会化,消耗也能很快补充回来,不伤根基。 镜枫夜变成胖乎乎鼓着腮帮子的幼崽模样,再可怜巴巴地看着燕洵,大眼睛里仿佛还有水光,燕洵赶忙答应了。 京城最好的酒楼,燕洵牵着镜枫夜上楼,边看着包厢里杜芹生和一位面生的汉子已经等着了。 “你就是燕洵?”曹三上上下下打量燕洵,又看到他手上牵着的镜枫夜,顿时一脸的嫌弃,掩饰都不掩饰,“让他出去,我不见妖怪。” 杜芹生顿时一个头两个大,生怕燕洵生气,赶忙道:“大人,这就是曹三。” “恩。”燕洵点头,带着镜枫夜坐上主座,“你是白身吧?见了朝廷命官要行礼。” 曹三顿时脸更臭,胡乱行礼,扭头看着窗户,也不落座。 “咱们不都说好了!”杜芹生赶忙凑过去小声道。 “没说好!”曹三脸色难看,他可以单独见燕洵,但是不能见妖怪。本以为他摆出这样的态度,燕洵肯定会觉得难堪,要面子,但偏偏燕洵没啥事似的,曹三就更难受。 燕洵把店小二叫进来点了菜,等包厢门关上,这才慢条斯理地说,“曹家世代忠良,现在有军中名胜地位不错,当将军的,也有朝中重臣,家中还有女儿进宫当了娘娘,可谓是文臣武将,加上后宫占了个全,家大业大啊。” “你有个大哥,早些年从军杀妖怪,不慎……” “你便发誓……杀尽天底下的妖怪,否则绝不见妖怪,是么?” “大人既然都清楚,又何必此时说出来,大家脸上都不好看。”曹三不卑不亢道,“我家中如何,与我何干?但也轮不到大人置喙。” 曹三容貌极为俊美,且武艺极好,此时面对着燕洵,颇有些盛气凌人的意味。 “哎。”燕洵叹了口气,又道,“你家中长辈是否经常叹气,愁眉苦脸?你可知历朝历代,世家发展超过皇家的,都有什么下场?” “你……”曹三脸色一变。 前面几句话,曹三还能觉得燕洵都是找杜芹生打听的,可后面这些,自家人从未对外人表现过,燕洵竟然一说一个准。 可曹家现在已经入烈火烹油,当年曹三的哥哥是何等天才,寻常妖怪根本抵不过他一招,只是当初曹家便已功高震主,曹三的哥哥去战场就没想着回来,让曹家自断一臂,希望能保全曹家。 只是皇帝为了安抚曹家失去麒麟儿,纳了曹三的姐姐进宫为妃,面上荣宠曹家,实则曹家岌岌可危。 “我若说有法子,你现在还走不走?”燕洵慢悠悠道。 店小二亲自拎着一群人来上菜,都是顶顶好的。 因着上回燕洵在别家酒楼外面找病人,后来小花拜师,那家酒楼便出了名,如今酒楼掌柜看到燕洵来,真是恨不得把他供起来。 “大人真有法子?”曹三心中还是犹豫,身体却很快坐下来。 “曹家上下,就是太正派,只知道忠君,却不知变通。”燕洵道。曹娘娘进宫后,不争不抢,运气还极好,皇帝只去了一夜就怀上了,孩子还顺利生了下来,现在在后宫顺风顺水,半点错处都没有。 燕洵说的不是什么好话,曹三显然听不惯。 “大人,这应当做何解?”曹三这次喊的大人,倒是发自内心的。 隔天,燕洵和镜枫夜坐在河边晒太阳。河边专门砌了个水泥板凳,垫着垫子坐,一点都不凉。 “看对岸果然吵起来了。”燕洵拿着望远镜,就看到徐良筝和另外一个白面书生吵的脸红脖子粗的,都挽起袖子,差点打起来。 “大人神机妙算。”镜枫夜道,“豆干一天功夫卖的差不多,往后不用愁了。” “恩。”燕洵放下望远镜,低着头冥想。 阳光洒在燕洵脸上,莹白如玉,几乎看不到毛孔。镜枫夜看的很专注,忽然悄悄靠近些许,见燕洵没反应,便胆子大了些,再靠近一点。 这几日柳哥儿教那些人识字,还教小哥儿唱曲儿,极受欢迎,竟然又有柳哥儿和燕洵的事儿乱传。 要是他去做那些事,也成,但他宁愿守在燕洵旁边。 “我想……”燕洵刚要说话,刚巧看到嘴唇压过来,后面的话便没能说下去。 跟镜枫夜吻,不知不觉得竟是适应不少,尤其是有时候吃饭不小心咬到舌头,吻一下舌头就不疼了,有时候燕洵都觉得自己很容易沉浸在这种感觉中。 “大人想什么?”一吻分开,看到燕洵唇角还有一滴晶莹剔透,便凑过去舔了去。 镜枫夜的声音跟平时比起来,低沉许多,燕洵觉得自个儿的心似乎给撩了一下,火烧似的,不疼,酥麻的厉害。 “我想开山!”燕洵回神道,“居京城大不易,这边却好许多……” 第35章 “荒唐,这就是哗众取宠!”徐良筝一脸正义凛然,“豆干就是豆腐做的,一小块就卖那么贵!红油豆干竟然一片一片地卖,不知道要赚走多少银钱,太黑心!” “要我看,豆腐才是哗众取宠。谁不知道豆腐就是豆子,几百年前的人才穷的吃豆子吧,现在豆子可都是给牲口吃的。豆干却不一样,吃起来完全尝不出豆子的味儿!鲜美无比!” “你……强词夺理!”徐良筝脸红脖子粗的,“我说豆干卖的太贵,赚的钱都是黑心钱,这没错吧?你敢不敢正面回答我?” “贵怎么了?又没人逼着你买!” 徐良筝脸色更难看,他其实很喜欢吃豆干,尤其是红油豆干,但价钱太贵,根本买不起,一两片的买又觉得不划算。 辩无可辩,徐良筝正想走,忽然围上来好些个读书人。 “没钱就不要吃豆干,去吃豆腐吧。” “豆干之美味,你们没吃过的自然不知道,若是吃过一回,便不会再说这种话。” 旁边又有书生围过来,道:“豆腐才是根本,三日鲜美,余味不断!” 双方很快吵起来,徐良筝加在当中,想走都走不了。 火焰幼崽带着大大的皮毛帽子,把耳朵都护主了,只露出一张小小的脸蛋,路过的时候好奇地看着争吵不休的读书人。 “大人,他们真的吵起来了。”火焰幼崽紧跟上燕洵,牵着他的衣角。 “恩,曹三名气不输宋飞凉。”燕洵笑道,“咱们去面摊看看,今天吃面如何?” “好。”火焰幼崽赶忙点头。 到了面摊,小幼崽乖乖等在旁边,见着有空桌了才过去坐下,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上。镜枫夜坐在火焰幼崽对面,也是小幼崽模样,板着脸,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走向摊主的燕洵。 “三碗面。”燕洵道。 “您是燕大人吧?”摊主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还有打理桌椅的哥儿,瞧着应当是一家子。 “你咋知道我是燕大人?”燕洵没想到会被认出来,不过他可没打算承认。 汉子憨厚地笑道:“我就是问问,现在京城谁不知道,若是一个好看的哥儿带着孩子,那极有可能是燕大人哩。我这几天就看到过好些个哥儿带孩子出来的,忍不住就想问问。” “咋?还有这事儿?”这个燕洵倒是真不知道。 “满京城的人不都知道燕大人有双点石成金的手,悄悄那家酒楼,现在生意好的一天不知道赚多少银子。要是我也被燕大人指点指点,指不定也能赚大钱呢。”汉子一边说着,一边利落的擀了面条。 “确实是那么回事儿。”燕洵笑了笑,回来坐着等面。 这条街人最多,铺子林立,外面摆摊的人更多,水泥路也修得非常早。 几乎人人都在说豆腐和豆干,一半人站在宋飞凉那边,一半人站在曹三那边。 宋飞凉文采斐然,名气极大,他虽然没做官,却可以间接的影响科举考试,可见其影响力。而曹三出身显赫,虽然没入朝为官,家中确实官宦世家,文武两边都有重量级人物。 曹三文采不输宋飞凉,只是为人低调,行忠君之事,做忠君之人。 只是这回不知道怎么的,曹三吃了一回豆干,连连写词三首,当天便编成曲子,各大秦楼楚馆、茶楼酒肆,全部传唱,一时间竟是风头盖过宋飞凉。 不但如此,曹三还专门去找宋飞凉理论,鄙视宋飞凉爱吃豆腐,一日三顿都要吃! 宋飞凉因为骄傲不做官,被曹三当面奚落,自然是忍不住,当场呛回去,接连写了三首诗,同样当日满京城传唱。 现如今许多人见了面,不出三五句,肯定说起豆腐和豆干来。 作坊的豆干很快卖完,现在每天做多少卖多少,供不应求! 只是曹三这回不断自个儿对付宋飞凉,还让自家所有人帮忙,就连宫里的曹娘娘都吹了好机会枕头风。导致宋飞凉有些弱势,曹家也惹了许多人家不喜。 皇帝却哈哈大笑,戏言道:“这个曹三也着实过分,还想让朕帮他,朕偏不帮。封宋飞凉一个豆腐将军,朕要看他打败曹三!” 虽只是一句戏言,却是皇帝金口玉言说的,宋飞凉还真就得了个名号,‘豆腐将军’,也真的跟曹三势均力敌了。 后来宋飞凉主动入朝为官,致力打压曹家,甚得圣宠,曹家也因此保全,这都是后话了。 燕洵吃了面,带着小幼崽去了城中最偏僻的地方。 这个地儿比当初鸿胪寺还偏僻,屋社也只有孤零零的一间,篱笆墙,没有门。 “伯伯在吗?”火焰幼崽站在门口,脆生生喊。 屋里,夜香郎躺在破床上翻了个身,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这个地儿,多少年了都没人靠近过,怎么会有小孩,还喊他伯伯。 里头没有动静,火焰幼崽回头,求助地看着燕洵。 “再喊几句看看,兴许里头的人没听到哩。”燕洵鼓励道。 火焰幼崽这回声音大了些,一连喊了两遍,“伯伯在吗?伯伯在吗?” 脆生生的声音听着一股子奶味儿,夜香郎猛的睁开眼,一个鲤鱼打挺爬起来,掀开破窗户一角看向外面,看清后顿时倒抽一口凉气,他真的不是做梦。 “再喊一声,他兴许就听到了。”燕洵笑道。 “伯伯在吗?”火焰幼崽又喊了一声。 门口没有门,抬脚就能进来。 但站在门口的三个人都没有进来,而是喊里面的人。 夜香郎看的很清楚,他们脸上的表情并不是嫌弃自己的院子破旧,只是很寻常的想要去陌生人家的模样。 多少年了,这种场景他在别人家里看过无数次。 “大人,真的听到了!”看到出来的人,火焰幼崽眼睛一亮。 走到院子当中,夜香郎忽然停住,问:“你们找我做什么?” “自然是有事。”燕洵笑道,“我想跟你做一笔生意,往后全城的夜香我都要,银钱好说,只是看你肯不肯做这笔生意。” 夜香郎名气也不小,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他是夜香郎。 不到三十岁,肤白,身上的衣裳干干净净,一双手也非常干净。 燕洵暗暗打量这个夜香郎,他站地那么远,身上还是有一股很古怪的味道,不像是生病,倒像是……呕吐的味道。 “做生意啊。”夜香郎忽然释然了,他虽然人人皆知,但又怎么会有人单独来找他呢,为了生意就正常多了。 “你身上要是有什么不妥当,倒是可以去医馆看看,如果是疑难杂症,别人治不了的病,兴许医馆能收。”燕洵忽然道。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燕洵看夜香郎模样十分健康,能晚上收夜香,也必然需要一把子力气,他看着不像是有病,但那股子味道又确实十分明显,这恐怕还真的是疑难杂症。 “我的病不用你们管!”夜香郎脸色一变,转身往屋里走,“你们走吧,这个生意我不做了。” 有再多的银钱又有什么用,他还不是得住在这个偏僻的地方,甚至都不能跟人靠近了说话。 “不要害怕见大夫。”火焰幼崽忽然道,“见了大夫才能知道身上的毛病能不能治好。你单独住在这个地方,难道不觉得寂寞吗?我很害怕一个人,以前一个人的时候,我都不敢睡觉……” 刚到鸿胪寺的时候,火焰幼崽并没有那么害怕,因为他好歹还有其他小幼崽相依为命。不过现在火焰幼崽觉得遇到大人才是他这辈子最好的事,再也不用一个人了。 夜香郎猛的转身,一双眼眸定定地看着火焰幼崽,道:“你们看了可不要害怕!” 说着,夜香郎忽然脱下身上的衣服,露出胸脯。 完美的八块腹肌,腰极窄,可胸前却有一块不停蠕动,滴答着难闻粘液的鲜红的肉。不知道是不是突然被人盯着看,那块红肉忽然狠狠地抽搐一下,夜香郎极力忍耐着,似乎很疼。 “我看不出,不知小花能不能。”火焰幼崽看了眼,摇头道。 镜枫夜道:“我也没有法子。” 他这么一说,燕洵就知道了,夜香郎这个应当不是伤口,否则镜枫夜的唾沫肯定会有用。 “我心里有个猜测,不过你得跟我去医馆。”燕洵道。 三个人眼中都只有好奇,没有厌恶和害怕。 夜香郎看的清清楚楚,尤其是两个小孩,竟然都不害怕。他还记得曾经去看大夫,那个年过半百的大夫只看了一眼就差点吓死,还说他是妖怪,要报官让道兵打死他。 可他不是妖怪,哪怕是道兵来了,也确定他不是妖怪,不会杀他。 “你考虑一下?”燕洵见夜香郎没反应,怕他抵触,便道,“医馆跟别的地方不一样,一位大夫是霍老,另外一位是小花。” “我去。”夜香郎忽然道,“我去。” 不害怕他的人,夜香郎觉得自己应该珍惜,不害怕他的大夫,更应该去看看。 马车极为宽敞,燕洵请夜香郎上来。 他有些犹豫,尤其是身上的味道根本去除不了。 “没事,上来吧。”燕洵道,“能治好了就没事了。” 上了马车,一路顺着水泥路前行,穿过丹心桥,到了保育堂医馆。 外面一阵桂花香飘来,奇异的压下了夜香郎身上的味儿。 “你叫什么?”花树幼崽迎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纸,一支笔。 “我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我夜香郎。”夜香郎有些窘迫道,他闻到那股桂花香了。这里地面都是干净的水泥,他觉得自己跟这里格格不入,身上那块肉滴答的粘液弄湿衣服,滴到地上,弄脏了这里。 “你可以给自己取一个名字。”燕洵笑道,“没事,咱们进屋说,外头冷。” 进了屋,夜香郎低着头。 “先叫大山吧。”燕洵道,“小花你把霍老叫来,我有个猜想想跟你们说说。” “是,大人。”花树幼崽赶忙跑去叫霍老。 霍老很快来了,先是把脉,完全看不出异常,再一看大山胸前,顿时一惊,也是看不出什么病症。 “你们用显微镜仔细看看,他胸前的这块肉是不是跟胃、肠等脏腑一样。”燕洵道,“如果我猜的没错,他身体滴的那些东西,应当是消化液!” “这倒是稀奇了!”霍老赶紧忙活起来。 显微镜在黑白幼崽的帮助下,如今修改了一次模样,能看的更清晰,放大更多倍数。 对比细胞模样速度很快,燕洵出去忙了一圈,再回来,刚好出结果。 “大人说的完全对!”花树幼崽激动道,“他胸前的肉就是胃和十二指肠,滴答的液体就是消化液,不过胃并不完整,消化液消化了胃本身,他应该每时每刻都很痛苦。” 大山脸色平静,显然花树幼崽说对了。 “恩,现在只要确定他胸前这块肉是多余的,那么切掉就没事了。”燕洵很轻松道,“就是现在麻沸散还没研制出来,你有两个选择,可以等麻沸散研制成功再割,也可以再等等。” 大山身体强健,衣服一脱,身上全都是腱子肉,脸上的胡子刮了,模样竟是十分俊美。如此,霍老和花树幼崽都觉得大山胸前多余的肉应当没深入影响到他的身体内部,这样的话,治疗就简单的多。 “我能忍。”大山忽然道,“这块肉无时无刻都疼,我早已习惯了。” “那就开始吧。”燕洵道。 这是真正的大事。 当初燕洵杀了那些吃人的人,尸体冻成冰块抬着穿城而过,又抬了回来,如今花树幼崽和霍老经常凑到一块儿研究。 只是死人和活人到底有区别,这次手术,所有人都无比严肃。 单单是准备就用了三天功夫。 一个单独的房间,分割成里外两间,外面是厚重的大门。第一间用来换干净的衣裳,自从可以透过显微镜放大看到那些无处不在的小虫子,这一点霍老和花树幼崽就格外在意。 但只是在意,杀不死那些小虫子也没用。 这件事是燕洵出的主意,雷电幼崽帮的忙。 小幼崽皮肤极黄,耳朵尖尖的,还有一小撮竖起来的黑毛,平时干活很利索,有点儿腼腆,最喜欢坐在燕洵附近,一脸幸福的看燕洵忙活。 这回燕洵请雷电幼崽帮忙,小幼崽害羞的脸都红了。 “大人,我的能力很弱。”雷电幼崽有点赧然,他其实心中也很羡慕每天都帮忙,而且喜欢在燕洵身上蹭来蹭去的蛇身幼崽,还有极聪明,现在已经独当一面的花树幼崽。 只是他自知自己能力十分弱,而且很古怪,帮不上燕洵什么忙,所以每次都不主动抓出去的机会,有几次燕洵想带他出去,他还拒绝了。 “你的能力才不弱。”燕洵温和道,“等你学到电这部分知识就明白了,等将来咱们绝对离不开电!” “真的吗?”小幼崽瞬间瞪大眼睛,“我……使用能力的时候,不会伤到人……” “当然不会伤到人,别忘了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我们呢。”燕洵笑道,“大家合作才能干大事呀。” 小幼崽挺起胸脯,第一次站在最前面。 燕洵让小幼崽做什么,他就乖乖做什么。虽然其中许多道理都没弄明白,但他只要记得燕洵说过的话,以后他一定会变得很有用、很有用,这就足够了。 “臭氧。”镜枫夜道,“他很幸运。” 雷电幼崽能力太弱,那点儿电对于妖怪来说就像毛毛雨,即便是面对道兵也是一个照面就会被秒杀的命运,只能对付普通人。 当初妖王挑选这只小幼崽送来大秦,其心思如何旁人不得知,但现在雷电幼崽对于燕洵来说,却是特别重要的存在。 一切都准备好,大山、霍老、花树幼崽进了最里面的小间。 “会很疼很疼,我要把你绑起来。”花树幼崽道,“不过你放心,实在不行,我有法子让你的伤口迅速愈合。” 旁边的桌子上,摆着一个玻璃瓶。 大山自从来到这里后,已经麻木了。 吃的饭顿顿都是没见过的菜色,精美的玻璃到处可见,小幼崽们每一只都不一样,但是每一只都对他很好,丝毫没有厌恶和偏见。 此时旁边桌子上摆着一个十分精美的玻璃瓶,里面是淡金色的血液。 大山知道那瓶血,他亲眼看到镜大人割开手腕,山口不停地快速愈合,他不停地割开。 那些血足够生死人肉白骨。 妖怪并不都是吃人的,还有一些很有用的妖怪,只是寻常人不知道而已。大山曾经收夜香的时候偷听到过,那时候他才知道,有些妖怪对于人来说,非但无害,还极为有用。 “我要开始了,你咬住这块布。”花树幼崽递过来一块卷起来的布。 大山咬住,感觉自己的身体被一整块布盖住,只有胸前开了一个大大的洞。 银白的刀片摆在盘子里,还有许许多多奇怪的用具。大山好奇地看着,小幼崽个头不高,要站在板凳上,他主刀,霍老是在旁边帮忙的。 “在动刀之前,我要跟你说明白一件事。”花树幼崽认真道,“如果手术成功,你的伤口就要自己慢慢养好,不可以用镜大人的血,知道吗?因为如果人人都要用镜大人的血,那对于镜大人来说,是不公平的。” “我知道。”大山微微点头,在心里说到。 “你别害怕。”花树幼崽忽然笑起来,大眼睛弯了弯,“你在我眼里跟猪肉没什么区别……” 第36章 盘子里是血粼粼的碎肉,一股子血腥味夹杂着呕吐的味道。 “果然跟我们计算的一样,你这块突出的皮正好能完全覆盖伤口。”花树幼崽笑眯眯道,“大山,手术很成功,祝贺你。” 胸前依旧很疼,但是变得平坦了。 那块他看了这么多年的肉此时躺在旁边的铁盘中,从此以后再不会跟他有任何联系,身上呕吐的味道也永远消失了。 “好孩子,往后再没人认出你是夜香郎了。”霍老乐呵呵道。 “你这几天要待在这个屋子里好好歇息,等过些日子才能出门。”花树幼崽道,“吃喝都会给你送进来,放心吧。” 大山眼圈通红。等霍老和花树幼崽离开,眼泪终于决堤。 这辈子他被人嘲笑,什么活计都找不到,只能倒夜香,每天晚上才敢出门,旁人不用靠近都能闻到他身上的呕吐味,脸上那种嫌弃和厌恶,他从惶恐到麻木,以为自己会倒一辈子夜香,就这么暗无天日的活下去。 他不知道原来真的有人不会用异样的眼神看他,把他当做寻常之人,真的有…… 大山的身体本来没有毛病,且身体十分好,虽然伤口大,但恢复的速度十分迅速,没过几天功夫就能下床走动,又过了些日子,便跟寻常人无异了。 京城最大的茶楼外面,燕洵又弄了张桌子,自个儿坐着,镜枫夜和大山站在他身后。 许多人围上来,都想看看燕洵要说什么。 “各位千万不要再争了,叫我说,甭管豆腐好,还是豆干好,到最后吃到肚子里,不都得变成夜香么?这有啥好争论的。”燕洵撇嘴道,“往后我打算收夜香,给钱。这是夜香郎,想必大家都认识,往后就是他跟你们买夜香了,大家可都得给点儿面子,别把人家撵跑了。” 这话说的,所有人都一愣一愣的,只是夜香郎是谁,全京城的人都知道。 此时便有人喊:“大人,夜香郎可不是他,我记得是个满身臭味的汉子啊。这位汉子如此俊美,一表人才的,哪儿哪儿看都不是夜香郎啊。” “那你可得仔细看看他到底是不是。”燕洵忍不住笑了。 就有个大户人家的下人,忽然后退一步,惊恐道:“我怎么瞧着,他真是夜香郎来着,模样差不多,难不成是夜香郎的亲戚?” “就是啊,谁不知道夜香郎身上臭气熏天,闻着就想吐。”一个五大三粗的哥儿说着,还使劲闻了闻,“这夜香郎身上还香喷喷哩。” “我觉得你是看人家俊美,看对眼了吧。” “嘿,那得看看他有没有看上我。”粗壮的哥儿还娇羞起来了。 燕洵笑眯眯,干脆带着镜枫夜离开这个地儿,就让大山在这儿等着,倒是要叫全京城的人瞧瞧,他到底是不是那个夜香郎。 街上人来人往,燕洵的手被镜枫夜攥着,暖呼呼。 镜枫夜模样俊美,脸上的龙鳞痕迹平添几分神秘和高贵。若是他不遮着脸,寻常人一眼就能认出来他是谁。 燕洵一直觉得自己模样只是普通,但小幼崽们一直觉得他最好看,现在几乎是见过他的人就都如此觉得。 “大人,我们这样是否不妥?”能和燕洵单独出来,镜枫夜心中自然高兴,只是街上人来人往,也有汉子和哥儿一块儿的,却没有像他们这样手牵着手走的。 倒是也有牵手的,只是人家才是几岁的小孩儿。 “这样挺好的。”燕洵说着,还晃了晃两个人牵着的手。 偏偏刚走没几步,就突然蹦出来个人,“你们二位光天化日的这样……成何体统,简直有伤风化!” 镜枫夜立刻就要松开手,燕洵赶忙反握住。 手掌宽大,燕洵握不过来,只能拽住一根手指。 “徐良筝?你还没去告我啊。”燕洵笑道,“现在又要说我有伤风化了,你倒是可以去礼部告我试试,指不定礼部就有人看我不顺眼,回头参我一本啥的。” “你们?”徐良筝刚才在后面,没看出来这两个人是谁,只觉得俩人牵着手,你侬我侬的,看着十分不顺眼,这才撵上来,准备理论几句。 看清楚是燕洵,徐良筝心中顿时开始打退堂鼓。 现下有男女大防,七岁不同席,哥儿和汉子晚一些,也没那么多规矩,寻常哥儿能有许多汉子朋友,汉子亦是。像是王真儿、裴钰儿等小哥儿,能去国子监上学,里头汉子也是不少的。 只是虽说如此,但当街牵手的,还真没有。 “这样有什么不妥当么?”燕洵看了眼两个人牵着的手,“你来说说呗。” “这……”徐良筝张了张嘴,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燕洵往前走了两步,镜枫夜赶忙撵上,心里觉得莫名的舒畅。 “我现在就能给自个儿做主,燕家人管不着。”燕洵一边说着一边往前走,拽着镜枫夜,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叫周围的人听着,“他是谁,大家都知道,不用我多说。我们两个人之间,很明显我说了算,他不会有任何反抗。不管我说什么,他都会听我的……” “我都听大人的。”镜枫夜心中十分高兴,反手握住燕洵的手。 他的手掌正好比燕洵的手大一圈,可以完全包裹住。燕洵的手有极小的茧子,骨肉均匀,手指甲贝壳一样,十分漂亮,镜枫夜觉得自个儿整个人都轻飘飘的。 “你听,这样的汉子,我只是牵着出来,为何不可?”燕洵反问徐良筝。 为何不可?当然不可。 徐良筝一直以为自个儿能言善辩,无理也能讲三分,此时却不知该说什么。这个燕洵实在是、实在是太过分,心思狡猾不说,竟然还如此能胡搅蛮缠。 “我们啊,是因为不怕有人能拆散我们,所以才特地出来给大家看看。”燕洵笑眯眯道,“这叫身正不怕影子斜。” “大人说的都对。”镜枫夜专注地看着燕洵,十分深情。 听到这话的人有不少,此时都忍不住看燕洵和镜枫夜,竟是觉得两个人十分般配。 “有些话,可不能乱说。”燕洵忽然冷下脸,“你说话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后果,否则到时候吃不了兜着走,别怨我心狠。” 徐良筝吓得后退几步,愣是一句话没敢说,眼睁睁看着燕洵和镜枫夜大摇大摆的走开。 这事儿却跟热水似的,瞬间冒着泡扑棱开来。 蹲在茶楼对面卖火烧的汉子,今儿个一整天都一愣一愣的。 “燕大人一开始要收夜香,满京城都开始传这个事儿。”汉子蹲在自家摊子旁边啃火烧,跟隔壁的馅饼摊子说道,“都说燕大人是看不惯城里争豆腐好吃还是豆干好吃的,干脆说这些最后都变成夜香。谁知道燕大人竟是真要收夜香,不是玩笑话。” “这算什么?那夜香郎不知得了什么病,满身的臭味,这会子竟是治好了。”隔壁馅卖馅饼的妇人道,“夜香郎模样竟是如此俊美,有许多哥儿、姐儿的瞧见都动心了哩。” “本来以为今儿个也就这么热闹了,谁知道燕大人还跟镜大人牵了手。”汉子撇嘴,“光天化日的,牵手也不害羞。” “你个大老粗懂什么,等你有了可心人儿,指不定也会学着人家牵手哩。”妇人乐呵道。 “那娘们兮兮的,打死我都不会。”汉子道。 结果隔几日,满京城都是已经确定在一起的哥儿汉子手牵着手在街上,都是已经定亲,马上要成亲的,还有成亲都有孩子的,也跑到街上牵手。 卖火烧的汉子经人介绍,认识一个十分喜欢的哥儿,很快定亲准备成亲。 人家哥儿来火烧摊帮忙,想跟汉子牵手逛街,汉子想都没想乐呵呵的答应了,完全忘了自个儿说过的话。 这事儿一时间成为潮流,以至于燕洵要收夜香的事儿都没几个人说了,毕竟夜香……不雅。 徐良筝还是不肯死心,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牵手的哥儿、汉子们,就觉得这像是燕洵故意看不起他,来炫耀似的,狠狠地咬碎了一口牙,写了文章,竟真的托人送去礼部。 礼部早有人看燕洵不顺眼,便把文章润色一番,放在折子里,绕过内阁,送入御书房,皇帝手中。 “行荒唐事,做荒唐人,说荒唐话……”皇帝笑着把折子扔到书桌上,“这个燕洵,本身就是荒唐的人啊。张瑞,你说,这个燕洵荒唐不荒唐?” 张瑞年纪比皇帝大一些,是跟了皇帝多年的老人,可以说是看着皇帝长大的,那是心腹中的心腹。 眼珠转了转,张瑞便道:“依老奴来看,这个燕洵闹出来的动静太大,还说什么豆干、豆腐的都变成夜香,实在是不登大雅之堂。” “荒唐。”皇帝笑道,“这些个人太小肚鸡肠,若是他们也能帮我赚来些许银钱,朕又何必用燕洵。他啊,有大才,却不为朕所用啊。” 张瑞赶忙低着头,不敢说话了。 隔天,宫里便传出话来。 “行荒唐事,做荒唐人,说荒唐话,不登大雅。” “大人。”镜枫夜瞬间便想到最近的一些事。尤其是那天燕洵高调的和他牵手在城中闲逛,看到他的人极多,更多的人是没看到他,却也知道这些个事儿,嘴上没少说。 镜枫夜心中十分高兴能和燕洵单独在一起,可若是对他有影响,他宁愿永远呆在燕洵的影子里,永不露面。 他永远都把燕洵摆在自己前面。 只是燕洵十分淡定,“怕什么,伴君如伴虎,不过如此罢了。你说现在肥皂作坊里都是咱们的人,配方也在咱们手里,还必须得花树幼崽提供鲜花,这笔生意到底是谁说了算?” “可皇帝若是……”镜枫夜还是担忧。 “他不敢!”燕洵肯定道,“没有人不想要金银,皇帝也不例外。” “上位者当真麻烦。”镜枫夜恍惚明白了许多东西,又想起来,平日里看燕洵去各个作坊似乎是很轻松,但作坊能如此顺利运转,恐怕燕洵没少平衡各方面。 果然如燕洵所说,那句话虽然不好听,但也就嘴上说说,甚至说的人都没几个,都是如胡如、徐良筝、贾不甄这些个人觉得仿佛得了圣旨似的,天天说。 旁的人,每天用着保育堂的肥皂,吃着保育堂的豆腐和豆干,晌午偶尔还得吃火锅,外面街上踩着水泥路,家里的炕用的保育堂的水泥板,这嘴上要是再说燕洵是荒唐人,那良心怕是要疼。 大山依旧每日收夜香,不过这回他多了好些个帮手,都是燕洵安排的。 晚上有大户人家的下人送装满夜香的木桶到外面,见着提着油灯的大山,当即吓了一大跳,惊呼道:“你真是夜香郎?” “自然是。”大山沉稳道,“是大人治好了我的病。” 夜香味儿大,但尽管如此每晚夜香郎出现,他身上那种呕吐的味道还是压不下去,让人闻了就想吐。 可这回竟然真的一点味儿都没有,那下人仔细瞧着大山,倒是觉得他这样模样的汉子,做夜香郎有些亏了。 “这有啥,大人说夜香郎也是正当活计,能做许多事。”大山丝毫没觉得收夜香有啥,“这活儿根本不亏,是你们都想不到的大事。” 大事不大事的旁人不懂,倒是大山变了不少,模样好看,年纪也不算大,还有不少趁机帮他说亲的。 夜香买来许多,燕洵专门找了一块下风口的地,用水泥墙圈了起来。 捣鼓许久,终于弄到燕洵想要的东西。 远离林立的水泥楼,靠近大山的地方,中间还隔着密林,燕洵单独建了个一层的水泥房,每日都带着小幼崽们过来一趟,旁的人就算是好奇的柳哥儿都没机会过来。 “大人,这三种粉末真的很厉害吗?”小幼崽忙活许多日子,终于弄出混合的粉末。 粉末黑乎乎的,看着一点威力都没有。 “那是自然,膨胀知道吧?”燕洵说着,见小幼崽们都齐齐点头,这才继续说,“这三种东西加起来,就能造成剧烈的膨胀!” “恩!”雷电幼崽挺起小胸脯。 粉末塞进一块石头中,封口用的铁皮,外面牵引着一根线,里头是极细极细的铜丝,外面包裹着一层弹弹幼崽肚子里的弹弹的东西。 线十分长,一直牵引到坚固的水泥房中。 “开始吧。”燕洵道。 “那我开始了。”雷电幼崽攥住铜丝,瞬间一股极其霸道的电传出去。 外面的石头忽然晃了晃,很快‘轰’地一声炸了。 小幼崽们都吓了一跳,赶忙跑到燕洵身边。 镜枫夜一脸凝重的看向外面,窗户是好几层玻璃,最外面那层玻璃已经坏了。 “出去看看。”没想到第一次就能弄出如此大的威力,燕洵有点喜出望外,赶忙带头跑出去查看情况。 石头碎裂,砸断了一些手腕粗的小树,铁片直接没入树干,水泥墙上也有一些石头砸的痕迹,铁片更是直接镶嵌到里面,这要是对准人,那不死也得伤。 “记录一下范围和损坏程度,和我们理论研究的公式作对比。”雷电幼崽赶忙说,“大人,咱们真的要开山吗?” “我们不知道山后面是什么,或许杨将军知道,但是现在不适合去问他。”燕洵道,“但是我们不能只呆在这个地方,应该去更广阔的地方。” 燕洵从来没有满足过,哪怕是现在赚钱对他来说,不过是数字变化而已,甚至他过得日子已经比所有人都要好。 “你们喜欢安定的生活对不对?”燕洵笑道。 小幼崽们都低着头不说话。 在来大秦之前,小幼崽们的日子是活下去就可以,来了大秦,进了鸿胪寺,小幼崽们依旧觉得活下去就很好。 直到燕洵来了,日子过得越来越好,小幼崽们学到了很多东西,他们觉得安稳的日子就好了。 “大人的想法是对的。”弹弹幼崽小声说,“我觉得咱们现在的日子已经很好很好了,但是大人肯定知道更好的日子,他想让我们过上那种日子。” “不管山后面有什么,我们只要有大人就够了。” “现在的日子虽然很好,但是以后肯定还会更好的。” 对于未来,小幼崽们脑中一片空白,就像他们以前从未想过自己能住进水泥楼,烧了热炕,还造出晶莹剔透的玻璃,甚至造出望远镜、显微镜一样。 这些新奇都是燕洵给予他们,此时此刻他们也愿意相信燕洵,哪怕是自己对未来一无所知。 “不用怕。”燕洵知道小幼崽们担心什么,“不管山后面有什么,到最后肯定会对咱们有帮助,相信我。” “我们都相信大人。”小幼崽们齐声道。 靠近山的地方,突然有响雷声,小石头这边都听的清清楚楚,也都吓了一跳。 等燕洵来作坊的时候,小石头便问起这个事儿来。 “你知道山那边有什么吗?”燕洵忽然问。 “听老人说过,山那边还是山。很多年前,有个厉害的将军,杀了一头妖,就地挖坑掩埋,那妖死后怨气冲天,将军便招来土石压在上面,就成了咱们看到的山。”小石头道,“大人想翻山过去看看吗?” 见着小石头眼睛里竟然没有害怕,燕洵好奇道:“你不怕我真的那么做吗?” “不怕,山那边便是有妖怪,有大人在,小石头就不害怕了。”小石头道,“大人在小石头眼里,比那个厉害的将军还要厉害。” 第37章 “大人,山后面会不会还是山?”蛇身幼崽快速游过来,好奇道,“小石头他们也都不清楚哎,我打听了,很久很久以前那里就是山。” “有可能。”燕洵道。 “那会不会有水?”蛇身幼崽忽然想起来,“大人讲过的故事中,就有无边无际的水,还是咸味的,或许山后面就有那么多水呢。” “也有可能。”燕洵点了下头。 作坊的人都在说这个事儿,他们跟小石头一样,早已觉得燕洵无所不能,便是山后面就算有危险,也没什么好担忧的。 因为他们现在的好生活是燕洵带来,现在燕洵要带着他们面对未知,那就面对。 因为所有人都信任燕洵,没有任何人觉得害怕。 “大人,你真要开山?”杜芹生听水泥作坊干活的汉子们说起来才知道这个事儿,赶忙跑来找燕洵问,“大人,那山开不得啊。昨儿个那一声巨响,可是山中妖怪作祟?” “是我们弄出来的动静。”火焰幼崽刚好路过听到,就说了一嘴。 杜芹生更是惊恐,“大人,山绝对不能开。” “你知道什么?”燕洵见杜芹生难得如此坚持,心中若有所感,便问了句。 “大人,我曾听我爹说过一嘴,那里原本没有山,是后来一位将军镇压大妖怪,才有了那座山。”杜芹生有些纠结心中的话要不要都说出来,想了想,干脆心一横,还是要说,“那是数百年前的大事,大人兴许不知道……” 不但燕洵不知道,就连京城大部分豪门世家都不一定清楚,至于宫里那位清楚不清楚,燕洵觉得,怕是也不太清楚,要不然也不会同意他造桥。 当天晚上,杜玄风打扮成小厮模样,跟着运送豆腐的马车穿桥而过,来到燕洵这边。 炕烧的热乎乎,小间里点着油灯,小幼崽们早早准备了茶水和点心。 窗户开了道细缝通风,外面浓郁的桂花香飘进来,混合着茶香,十分怡人。 “请坐。”燕洵笑道。 “大人。”杜玄风赶紧上炕,呼出一口寒气道,“还要多谢大人照顾犬子,老夫在这里谢谢了。”说着,杜玄风赶忙拿出带来的东西,里面全都是名贵药材,数百年的人参和首乌等,价值都不低。 “客气了。”燕洵收下了这些贵重的东西。 当初原身因为杜芹生才贸然去鸿胪寺,结果直接被吓死,燕洵再怎么大度,也不会跟杜芹生成为好友,现在逼着他干活,还不给工钱就挺好。 不过杜玄风也是人精,本事虽然不大,看人倒是很准,如今主动放低姿态,燕洵也乐得轻松。 小幼崽们在燕洵身后排排坐,都好奇地看着杜玄风。 杜玄风也好奇的看着他们,这些就是妖国来的幼崽,全都是妖怪。 此时小幼崽们全都穿着衣裳,油灯下能看出他们的模样跟寻常孩子不同,但那双眼睛却跟孩子没什么区别,甚至更灵动。 想到就是这些小幼崽造出铁驴,竟然还治好了柳哥儿的病,听说豆腐也是其中一头幼崽造的,所以才跟外面的石膏豆腐不一样。烧水泥亦是如此,还有这边一栋栋水泥楼,都是因为有这些小幼崽才能造出来。 不得不承认这些小幼崽在燕洵手下,做到了很多不可能。 杜玄风赶忙又拿出给小幼崽们的礼,甭管他以前心里如何想这些小幼崽们,至少现在他可不敢有任何敌意,除非永远不接触小幼崽们弄出来的东西。 小幼崽们道了谢,还是乖乖坐在燕洵身后,好奇的看着杜玄风。 “大人。”镜枫夜也得了礼,他随手放在一旁,轻声提醒。 这个杜玄风果然是人精,每个人都照顾到了。 “我打算开山,只是令郎却说不妥。”燕洵回神,赶忙道。 杜玄风眼神一凝,他今晚悄悄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大人,此事万万不可。那延绵的山并不是阻碍,而是我们整个大秦的保障啊!我家祖上当年正是那位将军的下属,亲眼看到那座山拔地而起的一幕,将军也因此……” 数百年前妖怪个个强大无比,人族只能四处躲藏逃命。 有幸出了位经天纬地的将军,道术无双,一个人便能战三五头大妖怪。后来更是选定如今大秦所在的这片地方,让人族安定繁衍,更是耗尽性命,竖起最后一道屏障,便是那座看似不起眼,却实则暗藏玄机的山。 几百年过去,大秦的人越来越多,也出了许多惊才绝艳的将军,这才终于战败妖国,取得一次胜利。 只是过去太久太久了,以至于很多人都不知道当年的事,哪怕是杜玄风真的说出去,怕是也不会有人相信。 “大人,此事万万不可。”杜玄风道。 “为何不可?”燕洵反问。 数百年了,大秦也经历过不小的起起伏伏,以至于现在皇家都已经丢失了这样的秘密,竟然开了一条河,把一些罪民流放过来。 “大人,哪怕皇上不知道当年的真相,也绝对不会让大人开山。”杜玄风道,他本身没什么本事,只靠拍马屁就能成为皇帝眼前的红人,靠的就是对皇帝的了解。 杜玄风见燕洵不肯点头,便继续说:“大人既然还是一意孤行,那老夫便说句心里话,那位……守成……” 这句话已经是冒着杀头的危险了。 “你觉得,这些年,人族发展的如何?”燕洵忽然问。 数百年前,人族茹毛饮血,道兵杀妖耗的是性命,现在道兵杀妖耗修为,还能赢妖国,让那头虎妖王送来为质的幼崽,似乎已经预示着人族崛起。 “妖怪能活成百上千年,人呢?”燕洵见杜玄风不说话,便慢悠悠道,“若是有一天,有大妖怪从山的那边扑过来,我们又当如何?” “这……”杜玄风想说不可能,但他说不出口。 当初人族被妖怪追着打,后来不还是有将军给整个人族留下繁衍之地。这么多年妖怪从散乱,到凝聚成妖国,一直占据上风,直到战败。 谁能保证多年以后,人族不会败? 但是他又有点不甘心,便看向坐在燕洵身后的小幼崽们。 这些小家伙一直乖乖的,仔细听着他们说妖怪的事,看上去没有愤怒也没有害怕;杜玄风又看镜枫夜,这头成年妖怪此时默默坐在燕洵身边,仔细地整理油灯,让小间更明亮有些。 小间里,有人,有妖怪。 嘴上说的是惊天秘密,心里想的是未来如何,但竟然有种奇异的和谐感。 杜玄风忽然觉得,这个小间中除了他,燕洵和那些小幼崽们,或许并不属于大秦,也不属于妖国,他们是全新的一种存在。 这个发现让杜玄风有点恐慌,又有点庆幸,好歹他虽然不属于燕洵这一群当中,但他儿子总算被塞进来了。 “大人若是还想开山,那老夫也不说什么了,只是不要让京城知道此事,否则大人怕是开不了这个山。”杜玄风改了口,不再坚持说服燕洵。 “自是如此。”燕洵终于笑了,亲自从杜玄风出来。 桥这边除了小石头等人,就只有杜玄风偶尔会去桥那边,其他人霍老、柳哥儿,自从过来后就没出去过,孙元宝等人还在热火朝天的盖楼,每天忙得虎虎生风,比小石头他们还要相信燕洵。 送走杜玄风,燕洵脸上并没有那么轻松。 “大人,如果山后面有妖怪,我们要先看看他们吃不吃人,吃人的杀掉,不吃人的留下吗?”蛇身幼崽用胖乎乎的脸蛋蹭燕洵。 “恩,按照律法来。”燕洵点头,“咱们得好好想想,确保万无一失。” 小幼崽们瞬间明白了燕洵的意思,很快讨论起来,结论是开山之前,先翻山过去看看。正好燕洵也是同样的想法,于是大家一拍即合。 当晚,燕洵写了一个锦囊递给守着小幼崽们的道兵。 第二日杨叔宁上朝,直接递折子参燕洵。 “皇上,燕洵太过分,让他带着妖怪四处走动已经是十分不妥当,现在竟然还得寸进尺想要带着妖怪进山采药,这不是放虎归山么!”杨叔宁十分不满道,“皇上,这差事微臣怕是要干不了了。” “哦?是那个小花要采药?”皇帝没生气,反而还问起花树幼崽了。 花树幼崽是霍老的徒弟,如今不但治好了柳哥儿,还治好了夜香郎。 如今大山还是夜香郎,晚上收夜香,白日里偶尔出来,定要被许多人围观。不少人都想看看传闻中极为俊美的夜香郎,也想问问他是如何治好病的。 还有些没说亲的哥儿、姐儿的,见到大山就没有不脸红的,都是心仪不已。 每回旁人问起来,大山都高兴道:“是小花和霍老给我治好的。” “小花医术当真高明。”无人不如此感慨。 霍老早已名满京城,且治不了的柳哥儿和夜香郎,都让小花治好了。此时就连皇帝都忍不住说起小花,心中既是好奇他的本事,又是稍微有些忌惮,不敢用,但是小花医术高,又不得不用,还得哄着。 “正是。”杨叔宁没好气道。 “罢了,他要是想去采药,随他折腾就是。”皇帝想了想,没阻止。 毕竟谁能保证自个儿不生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得求着小花。毕竟关系到自个儿的性命,皇帝开了口,文武大臣除了杨叔宁,竟是每一个人反对。 杨叔宁还是臭着脸,想撂挑子不干。 皇帝一看这样不行,特地安抚几句。杨叔宁永远都不会亲近妖怪,这便是皇帝想要的保障,自然不可能把杨叔宁调开。 道兵浩浩荡荡,杨叔宁打头,骑着高头大马,居高临下的看着燕洵。 小幼崽们呼啦啦跑出来,花树幼崽提着一个小药箱在最后面,霍老仔细地叮嘱着什么。 燕洵站在最前面,冲着杨叔宁拱手,“杨将军,还请多多关照。” “哼。”杨叔宁很随意地拱手,冷着脸一言不发。 一路前行,到山脚。 这边离实验火药的地方极远,是另外一片密林。 曾经任何人都穿不过去的密林,如今在道兵的帮助下,众人很轻易的穿越,来到山下。 “这山上真有草药?”杨叔宁抬头看了看一眼望不到头的山,皱紧眉头,不着痕迹的看了身边一个白面无须的汉子一眼,冷着脸道,“你们不会要趁机跑吧?” 一听到这个,方自如赶忙看向燕洵和小幼崽们。 这回燕洵、镜枫夜还有十头小幼崽齐齐出来,虽然出来的道兵更多,但方自如身为皇帝心腹,自然不能放过任何可能出事的疑点。 注意到杨叔宁的视线,燕洵笑着问:“跑去哪儿?” “回妖国。燕大人才思敏捷,谁知道会不会突然跑,我们追都追不上。”杨叔宁淡然道。 “怎么会……”燕洵摇头失笑,“我若是真的想跑,肯定不回去妖国,不然被虎妖王吃么?我指不定要去蛮族、魔族那里,不过那些地儿听说连口吃的都没有,我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去吃苦么?” “杨将军,我看燕大人可没有那种意思。”方自如奸细着嗓子打圆场,“咱们快些歇息歇息,准备爬山吧。” 说起蛮族和魔族,便是方自如都根本不放在眼里。 小幼崽们立刻忙活起来。 山脚就有柴火,黑白幼崽拿出一块玻璃,对着日头调整一番,很快柴火点燃。 用麻绳绑起来的简单木架,挂着薄薄的铁皮锅,里头是蛇身幼崽弄得水,很快烧开,放了蜜糖和花瓣,倒入同样是铁皮的碗里。 小幼崽双手捧着送到燕洵面前,“大人,喝茶。” 杨叔宁也得了一碗,他一边皱紧眉头,一边飞快地喝了。 方自如见燕洵和杨叔宁都喝了,这才慢慢的喝完碗中茶水。 花树幼崽走到方自如身边看了看,还拨开方自如的眼皮看了一会儿,“大人,睡着了。” 周围除了方自如,其他道兵都是杨叔宁的心腹。 如此一来,终于可以说一些话。 “杨将军,我长话短说。”燕洵快速把杜玄风说的事儿说了一遍,最后道,“将军,永远故步自封不是办法,现在大秦可知妖国情况如何?又有多少大妖怪?我建议咱们翻山看一看,就算有危险咱们也能全身而退,若是没有危险,那咱们岂不是多了一块地盘?” 杨叔宁沉思片刻,道:“都按你说的来。” 几句话还不到一盏茶功夫,所有人都还是方才的动作。 花树幼崽走过去,取出一根银针,在方自如身上扎了一下。 “哎?”方自如一个愣神醒过来,以为自己睡着了,又看了看周围,发现自己似乎只是眨了下眼睛而已。 “走吧。”杨叔宁道。 爬山不能骑马,马匹全都放在山脚,其他人一边开山路一边往上爬。 “大人,我背你。”镜枫夜见燕洵没走几步就手脚发软,赶忙走到前面半蹲下。 “好。”燕洵赶忙答应着,翻山说起来容易,燕洵发现自个儿没有那么大的耐力。 曾经无人能穿越的密林,如今穿越了,山竟也顺利到了山顶。 山的那边,一片荒芜。 “大人、大人。”蛇身幼崽用尾巴尖卷着望远镜,看完了十分兴奋道,“大人,我猜对了,猜对了哩。” “蓝色的水,好好看。” “大人,那种水是不是就是咸味的?” 小幼崽们七嘴八舌地说着,一点儿都没紧张。 杨叔宁也拿着望远镜看,神情十分凝重。 “远处都有什么?”方自如十分着急,他没有望远镜,拿了也不会用,只能问身边的道兵。 “水,很多水。”道兵呆呆道。 “都不要激动,咱们要听杨将军的安排。”燕洵安抚小幼崽们,“山这边的土壤变化并不大,但是草木不生,其中必有原因!” 小幼崽们安静下来,都悄悄看了眼杨叔宁。 杨叔宁瞪眼,“先等等!” 小幼崽们立刻露出害怕的表情,等背对着方自如的时候,又一脸兴奋,小声讨论原因。 山顶比较平坦,还有一个大大的缓坡,正好众人可以歇息。 小幼崽们拿出许多稀奇古怪的东西,一个古怪的玻璃瓶,用放大镜对着一会儿,竟然燃烧起来,却没有烟。 小小的铁架上面放着一张古怪的石片,再上面放着小铁锅,很快烧开水,又泡了茶。 “大人,喝茶。咱们等会儿吃什么?”弹弹幼崽乖巧的问,他知道现在情况不明,不能生火做饭,只能吃带来的干粮。 “不着急。”燕洵道,“咱们不是带了许多面果子,现在正好喝点茶,吃点面果子。” “恩!”弹弹幼崽说着,把小包袱里的面果子拿出来,又烧了许多茶水。 小幼崽们还在地上铺了一块兽皮,盘腿坐在上面,喝热茶,吃面果子。 方自如也得了些吃食,乐呵呵的,看着这些小幼崽也极为顺眼,只有杨叔宁依旧脸色不好,看向山下的时候神情十分凝重。 多少年不能翻过的山登上了山顶,而这种寸草不生的场景,杨叔宁其实在其他地方见到过。 当年他第一次上战场杀妖,去的就是这种地方。 他们面对的是一群极为强大的妖怪,力气极大,且速度奇快无比,五个道兵才能对付一个这样的妖怪。当时杨叔宁运气好,刚开始就被飞来的石头砸晕,保住一条命…… 那次只有他活了下来,其他道兵全部消失,就像消失的草木一样。 同样的场景,就是不知道妖怪还在不在。 第38章 道兵把小幼崽们围在最中央,杨叔宁站在燕洵身边。 “杨将军?”燕洵眼神询问。 “燕大人,你不会真的要跑吧?”杨叔宁沉着脸道。 “大人。”镜枫夜挡在燕洵前面。他是唯一一个知道杨叔宁能耐的妖怪,当初杨叔宁接幼崽们回来,要给下马威,便给了镜枫夜。 燕洵轻轻拍了拍镜枫夜的肩膀,笑道:“这是为何?” “山下草木不生,乃是妖怪所为!”杨叔宁冷声道,“为了保护燕大人,我不得不出此下策。现在大家回去还来得及,我会请其他将军一起来商量办法。” 此时所有人都已经在山顶歇息一会儿,小幼崽们甚至还煮了热茶,这时候杨叔宁才忽然发作,其中必然有原因。 燕洵眼珠一转,看到方自如瞬间慌乱,心中便了然了。 “这可如何是好!”方自如还以为这趟差事很轻松,谁知道此时竟然牵扯到妖怪了。 山那边就是京城,原本还隔着一条河,安全一些,现在有一座水泥桥横亘其中,若是真的有妖怪,京城怕是要朝不保夕了。 想到这里,方自如冒出一身的冷汗。 “等一等,有没有妖怪还不能确定,各位不如派人回去传信,咱们等一等如何?否则万一此时有妖怪出来,咱们也能抵挡片刻不是?”燕洵笑眯眯得看着方自如。 “对对,得有人回去报信。”方自如说着,瞬间眼睛一亮,“我回去报信,你们守在这里,等我消息!” “我们呢?”燕洵赶忙道。 燕洵若是回去,小幼崽们必然也要跟着。 此时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妖怪,方自如已经方寸大乱,直觉不应该跟这些妖怪在一起,便连忙摆手,“我一个人就成,速度更快!” “那边如此吧。”杨叔宁皱眉,装作勉为其难的样子点了头,很快点了一小队道兵,保护方自如下山。 等人一走,杨叔宁便把自个儿的猜测说了一遍。 燕洵皱紧眉头,“咱们来的真是时候,若是一直没发现,岂不是隐患一直都在?当务之急是确定山下有没有妖怪……” “大人,山下有妖怪的气味。”镜枫夜忽然道,“至于多少妖怪,不清楚。” “摆阵!”杨叔宁大喊一声。 道兵立刻行动,把燕洵和小幼崽们围在最中央,前面形成一个弧形,正对着山下。 “大人,我们烤一些饼子吃吧?”利爪幼崽小声说,“大人饿了都。” 小幼崽们并不害怕,因为燕洵一直很淡然,无论是和杨叔宁演戏,骗方自如,还是听说山下有妖怪的时候。 只是燕洵的肚子咕咕叫了,显然饿了。 “恩。”燕洵也觉得有些饿了。 小幼崽们带了木炭,烧起来没有咽,也没有味道。 粗面饼子,烤的两面焦黄,刷了一层酱,那味道,香飘十里。 所有人都注视着山下,等着妖怪出现。 ** 哗啦啦,一阵细微的锁链声响响起。 他用力吸了吸鼻子,不停地吞咽口水。 一阵窸窸窣窣,他从藏身的洞穴中爬出来,眯起眼睛看了看天,使劲吸吸鼻子,那股子香味儿还在。 地上有刚刚发芽的小草,他赶忙扒拉开,连带着根一块儿塞嘴巴里,使劲嚼着,伴随着那股子香味,草的味道也香喷喷的了。 香味从山上飘下来,他犹豫一下,慢慢往山脚爬。 身后的锁链窸窸窣窣延伸,在地上缓缓移动,锁链斑驳,有许多血迹。 香味到处都是,他摸了摸瘪瘪的肚子,抓起一块石头放到嘴里,嘎嘣嘎嘣地嚼着,咽下去,肚子稍微鼓起来一点,但是更饿了。 ** 哗啦啦,哗啦啦。 长毛幼崽拿着望远镜往下面仔细的看着,现在轮到他值班,他很认真。 忽然,小幼崽的耳朵动了动,他听到一种很细微,很远很远,几乎要听不到的锁链的声音。 望远镜中缓缓出现一个移动的东西,小幼崽屏住呼吸仔细地看着,然后飞快地记下那个地方,跑去找燕洵,小声道:“大人,有发现。” “走。”燕洵表情凝重起来。 拿着望远镜,顺着长毛幼崽的指点,燕洵终于看到离他们很远很远,那个正在缓慢移动的东西。 地上有不甚明显的拖拽的痕迹,望远镜中,那个东西看不清样子,四肢纤细,肚子很大,脖子和四肢分别有锁链延伸出来,在身后缓慢的滑行。 看不到锁链到底有多长,看样子那个东西是在往山上爬。 “将军。”燕洵叫来杨叔宁。 那个东西身上布满尘土和沙子,除了能看出来是个活物,根本看不出到底什么。 唯一能确定的是,那是个妖怪。 “从未听说过!”杨叔宁神情凝重,“我带些人下去看看!” “我和镜枫夜一起去。”燕洵补充道,“让他们留在山顶。” 只要小幼崽们在山顶,燕洵就绝对不会跑。 况且现在方自如不在,他们也不需要演戏。杨叔宁当即点头,很快点了道兵下山。 镜枫夜背着燕洵,速度丝毫不落,轻轻松松。 一段距离的时候,众人停下,再次看向那个缓慢爬行的妖怪。 “扔点吃的过去试试。”杨叔宁冷声道。 “让镜枫夜来。”燕洵赶忙道。 道兵吃的都是干粮,味道不如刚刚烤的饼子香。 一块饼子扔过去,那个原本缓缓移动的妖怪瞬间弹跳起来,一口咬住半空中的饼子,飞快的嚼了嚼,落地的时候,饼子也咽了下去。 锁链哗啦啦作响,有血滴下来,那妖怪似乎感觉不到疼痛似的。 燕洵看到一张极其古怪的嘴,他脑海中轰地一下炸开,上辈子的回忆纷至沓来,那一幕幕都如此清晰,跟眼前的妖怪形成鲜明对比,然后微妙的重合到一起。 上辈子燕洵最痛恨的妖怪之一,是一头没有名字,从不吃人,但凶残无比,杀人无数的大妖。 那大妖有个十分鲜明的特点,就是嘴巴上半部分是分开的,如同兔唇一样。 没有人知道大妖的过往,只知道大妖凶残无比,一旦见到,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是你吗?”燕洵神色复杂,缓缓走上前。 “大人!”镜枫夜赶忙跟上来,“大人怎么了?” “我看看他是谁。”燕洵道。他要仔细看看,是不是上辈子那只大妖,如果是的,那他应该如何处理此事…… 他看到远远走来的人,身体顿时一缩,飞快地往后退。 锁链哗啦啦地往后滑动,滑出很远很远,最后全部缩入一个黑洞洞的洞穴中。 燕洵一路跟着走来,其他人也趁机查看周围,发现这地方虽然很大,但竟然只有一头妖怪。其余的,全都是不知道过了多少年的骸骨。 骸骨的模样都差不多,大的水泥楼一样,小的巴掌一样,看样子都是一种鱼类。 “是水中的妖怪。”杨叔宁道。 众人不由得看向不远处的大片大片的水,用燕洵的话来说,那是大海,一望无际,比现在整个大秦都要大很多倍。 这些水中妖怪数量如此之多,若是一只一口似乎也能把那座山吃没,但没有任何一只妖怪靠近那座山。 “难道是因为他?”燕洵忽然道。 那个妖怪藏身的洞穴很深,周围都是沙化的石头,看上去年头已经很久很久了。 如果自己说的没有错,燕洵恍惚间有了别的猜测。 “把他叫出来问问。”燕洵道。 “大人小心。”镜枫夜挡在最前面,拿出一块饼子。 洞穴里立即传出哗啦哗啦的响声,不一会儿看不出模样,只能看到一张裂开的嘴巴的妖怪冒出来,张嘴就要吃镜枫夜手中的饼子。 镜枫夜后退,妖怪吓了一跳,赶忙缩到洞里。 饼子的香味持续散发,那妖怪过了一会儿又冒出来,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往镜枫夜这边靠近。 “你会说话吗?”燕洵问。 他扭头看过去,看到一个很好看很好看的人,歪着头,听不懂他说什么。 “大人,他不会说话。”镜枫夜低声道,“有些妖怪一辈子都不会说话,有些……能学会……” 燕洵明白了。 对于妖怪来说,可能说话不说话并不重要,尤其是说大秦官话。镜枫夜和小幼崽们都是专门学的官话,至于其他妖怪,恐怕连自个儿的语言都没有。 “把饼子给他吧,再给他点水。”燕洵道。 一块饼子,用铁碗盛着的水,放在地上。 他看了看燕洵,又看了眼镜枫夜,飞快地爬过去,用嘴巴刁起饼子,飞快的吞下去,又用舌头一点一点的舔着铁碗里的水喝,仿佛在喝什么琼浆玉露。 “我要带他走。”燕洵看着他河水的模样,坚定道。 那张嘴巴,绝对不会有第二个,又杀了那么多水中妖怪,可见其能力,燕洵终于确定,他就是后来令人类闻风丧胆的无名妖怪。 那么此时他被锁在这里,杀了那么多上岸的水中妖怪,燕洵觉得自己猜对了。 当年的将军,当真残忍,也当真果决。 “燕洵!”杨叔宁厉声道,“他是来历不明的妖怪,要么杀了他,要么放他走,绝对不能带他回去,否则你如何交代!” “他能杀那么多妖怪,如果想要攻击咱们,你以为咱们所有人都能逃命?”燕洵反问,“我要弄清楚这件事,他必须带走。” “燕洵!”杨叔宁一挥手。 道兵立刻把燕洵围起来。 镜枫夜挡在燕洵前面,丝毫不怕地看着这些道兵。 “派一个人让小花带着幼崽们下山,我需要他们帮忙。”燕洵沉声道,“现在趁着他还怕我们,早点带走比较好。否则等以后……” “与妖同行不会有好下场。”杨叔宁闭了闭眼道。 “我知道,此时杨将军毫不知情。”燕洵道。 杨叔宁一挥手,派出一名道兵。 “大人。”镜枫夜蹲在地上,“大人可以坐在我背上。” “你这个妖怪,现在可是反叛的好时候,只要你挟持燕洵,去跟洞穴里的妖怪汇合,你就能逃出生天。”杨叔宁忽然变脸似的说,“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你可以逃。” 镜枫夜回头看了眼洞穴,轻轻摇了摇头,“我不会逃,大人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用不着再试探,我看人一向很准。”燕洵笑道。 “比我准。”杨叔宁也笑起来。 道兵们分散开,不再把燕洵围在中间。被如此试探,镜枫夜也没有生气,反而担心燕洵不高兴,此时见燕洵笑了,很是松了口气。 他要是想逃,在见到燕洵之前就有无数次机会,长毛幼崽轻易就能毒死人,火焰幼崽、利爪幼崽,都能轻易杀死普通人。 他要是想逃,早就逃了,不会等到现在。 小幼崽们很快来了,花树幼崽打头,后面还跟着不少道兵。 妖怪吃了饼子,喝了水,一直没有回洞穴,趴在外面好奇的看着大家,见到小幼崽们一个个胖乎乎的,还穿着干干净净的衣裳,更加好奇。 “你不要怕,我要看看你的身体。”花树幼崽慢慢走过去,手里拿着一块香甜的饴糖。 那股子香甜味儿比饼子还好吃,他不由得盯着花树幼崽的爪子看。那个胖乎乎的爪子展开,掌心躺着一块小小的饴糖,香味更浓了。 饴糖靠近,他小心翼翼的张开嘴,含住饴糖。 花树幼崽拿着小树枝,在妖怪身上拨了拨,很快看完。 黑白幼崽则是去看了眼锁链,回来道:“大人,弄断不难。” “他身上的锁链穿破皮肉,锁在骨头里面,不容易取出来。”花树幼崽道,“只能先弄断锁链带他回去,再慢慢商量办法。” “我要带你回去,你听话,就有数不清的好东西吃,如何?”燕洵尽量温和地说。 妖怪听不太懂,但是他看明白了小幼崽们和燕洵是怎么相处的。那些小幼崽也是妖怪,但是他们都穿着衣裳,身上干干净净的,还有一股奶香味儿,跟那个人类在一起,就像是一家人似的。 他觉得自己应该点头,不然会后悔一辈子,于是他点头了。 “这是极为珍贵的陨铁,刀砍不断,火烧不烂,你们……”杨叔宁认出来那锁链,刚想说除非挖开洞穴,把源头锁链拆下来,结果就看到小幼崽们很快把锁链弄断了。 切口整整齐齐,看得人头皮发麻。 杨叔宁带着道兵挖开洞穴,在最深处发现缠在一块巨石上的锁链,只是带不出来。 “是上好的铁矿石哎。”火焰幼崽凑过去看了看说,“咱们切成小块带回去,能拉不少钢筋出来哩。” “恩。”黑白幼崽点头。 小幼崽们一齐上,把铁矿石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拜托道兵帮着带回去。 两根简单的树枝缠着布条,妖怪被放在上面,抬着往回走。 回到山顶,燕洵想了想道,“依着那位的性子,若是知道他的存在,定然不会留他性命,所以我想求将军派人把他送去保育堂医馆。” “若燕大人说的全是真相,那此时非这样不可!”杨叔宁赶忙派了一队道兵,护送妖怪下山。 为了让这只看上去只有一点点大的妖怪安心,小幼崽们把自个儿身上的饴糖全都拿出来,用一个小布袋包裹着,递给他,他用爪子紧紧地攥着。 利爪幼崽还用木头刻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小燕洵,跟燕洵一模一样。 他用另外一个爪子紧紧地抓着小燕洵,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站在远处挥手的燕洵和小幼崽们。 他记得自己曾经害怕过、愤怒过,甚至还有着滔天的仇恨,只要他想起来,他就要杀个天翻地覆,可他此时忽然觉得那些其实都不重要了,爪子里香香甜甜的饴糖和那个冲着他微笑的木头小人,才是最重要的。 方自如屁滚尿流的回去报信,皇帝顿时后悔让燕洵造桥,可后悔已经来不及,那么大的水泥桥也不可能一时半刻的凿断,只能点兵。 道兵浩浩荡荡开上山。 副将秦禅意气风发,就准备杀个把妖怪立功啥的,结果一到山上,就看到燕洵正在悠闲的午睡,镜枫夜趴在下面当靠垫,小幼崽们走来走去的忙活。 杨叔宁气急败坏的走来走去,看到秦禅来了,立即道:“秦将军!你来了正好,这个地儿你带兵守着吧,我是受不了这个,得走了!” “杨将军?”秦禅一愣。 这个杨叔宁是出了名的杀妖狂魔,每次去战场都是最积极的那个,现如今怎么忽然要跑? “哎,海边不知道多少年没妖怪了,没看这儿寸草不生的,谁还来啊。驻扎在这里也只是以防万一,你放心,过些日子燕大人要开山,到时候驻扎就方便了。”杨叔宁说着,赶忙招呼自个儿手下的道兵下山。 燕洵和小幼崽们也跟着下了山,留下秦禅愣了许久,走又不能走,只能天天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吹风,还得提心吊胆的,万一妖怪出现呢? 回来后,燕洵屁股还没坐热,宫里就来了太监,请他进宫。 “大人!”镜枫夜担忧道,“实在不行,咱们不去。” 到了这种时候,怕是当年的事皇帝已经知道了。 数百年前将军留下屏障,再加上一条大河,京城可以说是安全无比。 结果燕洵先是修桥,又是莫名其妙的破了屏障,往后京城还如何安全? 皇帝震怒,还愿意见燕洵一面,没有直接砍了他,已经算很不错的结果了。 “你们准备好开山,那座山实在是碍眼。”燕洵临走前说道,“放心,我定然无事。” 第39章 “燕洵,你可知罪?”皇帝气急,抓了个白玉镇纸对着燕洵扔下来。 偏偏白玉镇纸就跟长了眼睛似的,擦着燕洵的衣角飞过去,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两圈,碎成好几瓣,皇帝看到了,更生气。 这回跟上次进宫不一样,旁人都不知道燕洵进宫,御书房里也只有杨叔宁一人。 “皇上……”杨叔宁心中着急,只是此时他应当痛斥燕洵才是,偏偏说不出。 “臣无罪。”燕洵不卑不亢道。 “你……”皇帝抬手点了点燕洵,忽然一甩袖,转身就走,“既然爱卿不知罪,那便好好想想吧。杨将军,跟朕来……” 眼瞅着皇帝走出御书房,杨叔宁焦急的瞥了眼燕洵,见他依旧神色平静,只得狠了狠心一跺脚,跟着出去了。 一盏茶功夫,外面进来个人,燕洵抬眼看了看眼来人,心中微微放松。 “燕大人,娴妃娘娘让孤来看看你。”秦仪在燕洵前面席地而坐,仔细的看着这位鸿胪寺少卿,眼中闪过一丝惊艳。 敢做旁人不敢做的事,且心中总有奇思妙想,那些传闻中茹毛饮血的妖怪到了鸿胪寺,因为眼前这人一变再变,以至于现在满京城都觉得那些幼崽习以为常。 当初幼崽刚领回来的时候,秦仪亲眼看到皇帝如何发怒,让杨叔宁把鸿胪寺围起来,不准备让那些幼崽出来,最好是能困死在里面。 满朝文武都知道皇帝厌恶鸿胪寺,从没人不敢嘴上说,燕洵却敢,甚至还进了鸿胪寺当差。 “燕大人果真如传闻中一样,容貌俊美,让人见之难以忘怀。”秦仪更满意燕洵的模样,越看越满意,便伸手要抬燕洵的下巴。 “太子。”燕洵笑了下。 秦仪一怔,随即心中狂喜。 这人不但模样俊美,声音竟然也这般动听,伸出去的手顿了顿,收了回来,若是摸上去,怕是要破坏了这份美。 “太子殿下。”燕洵笑道,“殿下五岁入主东宫,到现在已有多少年了?” 秦仪现在三十有二,这个太子做了已有二十七年。 “哼。”秦仪被说中痛处,脸色当即冷了下来。 美人虽养眼,却是个带刺的。 “现在有一个机会,若是太子殿下愿意,那……”燕洵压低声音说了一句话。 秦仪眼睛微微瞪大,呼吸变得急促,“当真?” “燕某以项上人头保证。”燕洵肯定道。 “孤……要考虑考虑。”秦仪眼珠子乱转,却坐不住了,猛的爬起来,绕着燕洵转了两圈,心动不已。 燕洵调整了一下跪着的姿势,淡淡道:“此事宜早不宜迟,毕竟太子殿下弟弟众多……” “孤这就去找父皇!”秦仪一听,不敢再耽搁。 又一盏茶功夫,皇帝身边的贴身内侍,亲自来御书房,低声道:“燕大人,回去吧,皇上还在气头上,大人回去可不要再折腾事儿了。” “多谢。”燕洵冲着张瑞拱手。 若是张瑞为了太好皇帝,故意晚来一两个时辰,燕洵也得这么直挺挺的跪着,好在张瑞虽然忠心,但很明事理,对燕洵示好不是一次两次了。 从宫中走来,小黄门见着燕洵,赶忙帮着打开门。 “大人。”镜枫夜一脸着急。 等燕洵走出来,镜枫夜上前打横抱起他,敏捷地上了马车。 “他们都没来?”燕洵还以为小幼崽们都会跟着来,竟然猜错了。 “恩,只有我来了。”镜枫夜握着燕洵的手,冰凉冰凉,顿时心疼的不行,掀开衣服把燕洵的手放到自己怀里捂着,“大人……” 镜枫夜凑过去吻了下燕洵的嘴唇,也很凉,眼中便有些愤怒。 “腿。”燕洵感觉自己没啥事其实,平日里给小幼崽们做吃食的时候,蹲着、跪着的,都得一个时辰一个时辰的,也没觉得累。 这会子见着镜枫夜一脸担心,燕洵忽然觉得自个儿身上哪儿哪儿都不舒坦了。 “我看看。”镜枫夜赶忙抱起燕洵,脱下鞋子,裤子往上面一撸,就看到已经红肿发青的膝盖,“大人……” “不疼,应该没啥事。”燕洵也看了看,没啥感觉。 他身上很容易留痕迹,捏一下都能红很久,但是有镜枫夜给的胭脂,抹一点基本就没事了。燕洵刚准备拿胭脂,忽然感觉腿上一热。 新鲜的确实比胭脂要好,等马车停下,燕洵腿上已经不红也不青,完全恢复了。 伴随着浓郁的桂花香,小幼崽们站在旁边看着燕洵下马车,担心道:“大人没事吧?” “现在没事了。”镜枫夜赶忙道。 “大人换了衣服呢。”蛇身幼崽凑过来,用脑袋蹭了蹭燕洵的手,“有镜大人在,大人看上去真的没事哦。” 燕洵无奈,他就知道小幼崽们之所以不跟着去,让镜枫夜单独去,就是猜到可能马车里会发生点什么的。 只是治一下伤,很正常。恩,很正常。 “带回来的家伙如何了?”燕洵问。 还有许多事要做,尤其是现在,一刻钟都不能耽误。 “大人,他长期营养不良,我和师傅还在商量是现在让他养养身体,还是现在就动手术。”花树幼崽道,“他还不会说话,我们只能跟他比划。” 带回来的妖怪有一间单独的屋子睡,已经洗过澡,头发全都剃了,身上穿着衣服。 燕洵进屋的时候,看到他正趴在窗户上,一脸羡慕的往外面看。 炕上有个圆圆的小窝,里面有一包饴糖,还有很仔细的用布包裹着的小木人。 他四肢极为纤细,肚子很大,脖子凹下去一圈,拴着勒进肉里的锁链,四肢的锁链都已经勒进骨头里,皮肉包裹在外面,接触的地方血肉模糊,动一动就有血滴下来。 爪子几乎看不出模样,有些地方都露出白骨,被花树幼崽涂了伤药,用布裹了起来。 看到燕洵进屋,他张了张嘴发出‘啊啊’的叫声,赶忙拿起窝里的小木人,对着燕洵比划比划,然后很珍惜的抱在怀中。 他的嘴巴有个很大的豁口,能看到里面尖锐锋利的牙齿,但磨损的厉害,看上去像个没牙的老头。 燕洵想起来,上辈子他见到的那只大妖怪,四肢和脖子都有不同程度的扭曲。妖怪身上很少留疤,他们的恢复能力很强,尤其是大妖怪,甚至能断肢重生。 “燕洵,我是燕洵。” “呀……呀……燕……燕……” 他知道那些小幼崽总是喊他大人,也知道他叫燕洵,是名字。 “呀……燕……” “燕……洵……” 嘴巴很不好用,还有个豁口,身上总是很疼很疼,但是他没有像以前一样躲起来,缩着不动,而是学着燕洵的样子,慢慢地学会了念他的名字。 “大……人……”他还无师自通的学会了念大人,第一次张嘴就会念了,因为他偷偷在心中学着小幼崽们,每晚每日的默念着。 晚上吃饭的时候,小幼崽们齐心协力,把他抬去大家一起吃饭的小间。 长桌上放着新的木碗、木盘,炕上放着厚厚地软垫。他盘腿坐在上面,身上穿的很少,但是小间里很暖和很暖和,连风都不会有。 “这是豆腐酿。”雷电幼崽凑过来慢慢说道,“豆……腐……酿……” 盘子里的豆腐酿很大块,外面是金黄香软的豆腐,里面是细嫩的肉丸。他学着小幼崽的样子,拿着勺子舀一点放到嘴里,努力跟着他们学,这些念这些东西。 三天功夫,他就能磕磕巴巴说话了。 数百年寂寞,他忘了很多很多东西,现在的日子是他从未想过的,心中的喜悦难以形容,更是珍惜无比。 “你要自己想好,现在麻沸散还没研究成功,不能给你用。”花树幼崽认真道,“你的嘴巴要切开再缝上,会很疼很疼。四肢的锁链想要取出来,更难,还有脖子上的。只是如果现在养好身体,以后取出来可能会更难。” “好孩子。”霍老叹气。 这只妖怪刚被送回来的时候,霍老差点以为救不活了,等弄清楚他已经如此这般数百年,心中对妖怪的看法又是变了不少。 尤其是知道这只妖怪都做了什么后,霍老心中一点儿芥蒂都没有。 “治……治好我。” 疼是什么感觉,他早已忘了,活下来才是他一直坚持的。 “现在吧。”燕洵道,“趁着他现在还没长胖,骨头也没开始生长,帮他取出锁链。” 杨叔宁说那锁链不同寻常,不但是陨铁所制,应当还能抑制这只小妖怪,否则这么多年过去,他理应长大才对。 只是数百年前的道术和现在不尽相同,就连杨叔宁也研究不透锁链。 “恩。”花树幼崽也倾向于现在去除锁链。 还是当初夜香郎进去的那间屋子,这回换成一只妖怪。 他躺在软软的床上,瞪大眼睛看着花树幼崽。他知道这只小幼崽叫小花,是自己给自己取的小名,等将来还会给自己取大名。 妖怪的名字,相当于半条命一样。 “你不要怕。”花树幼崽拿出一个铁盘,里面是稀奇古怪的东西,“妖怪和人不一样,没有那么脆弱,不会那么容易死。我跟大人说过,但是大人不信。” 燕洵总担心做手术出问题,可当年他被锁上锁链,直接锁在骨头上的时候,哪像现在这样讲究这么多,他不还是活了那么多年。 “大人是最好的大人。”花树幼崽说,“这是镜大人给的血,我会用一点点治你嘴上的伤,旁的地方就不用了,你要自己努力知道吗?” 他赶忙点头。 花树幼崽说的他都能听懂,也深以为然。 “我去给他准备一些吃食。”燕洵在屋子外面等了许久,实在是坐不住,便起身去了灶房。 当年的大妖,现在的小妖。 他很羡慕小幼崽们,喜欢学小幼崽们的模样,完全跟上辈子燕洵看到的大妖不一样。 “大人。”镜枫夜跟着进了灶房。 “熬点粥。”燕洵道。 粥熬的时辰要足,放好几种粮食,还有肉丝和鸡蛋,出锅后入口即化。燕洵舀了一小碗递给镜枫夜,“尝尝。” 镜枫夜端过来喝了一小口,递给燕洵,“大人喝。” 燕洵没多想,就着碗把剩下的喝了,嘴唇接触的刚好是方才镜枫夜接触的地方。镜枫夜瞧得分明,便有些雀跃,主动拿了碗舔了几口,这才去刷干净。 屋子的门终于打开,花树幼崽从里面出来。 “大人,进行的很顺利。”花树幼崽道,“骨头重新接合,他这些日子要一直躺着。” “顺利就好。”燕洵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一队一队的道兵穿桥而过,哪怕是京城足不出户的人也都听说这件事:可能要变天了。 一排铁驴伴随着叮铃铃清脆的响声一路从京城出来,穿过丹心桥,到保育堂建设停下。 小哥儿们有说有笑的把铁驴停好,一整排。 “大人,我想去这儿的医馆看看。”王真儿跑过来,笑嘻嘻道,“我想再长高点,不知道医馆有没有药方啊。” “那你得问大夫,我可说不准。”燕洵笑着出来。 小哥儿们进了屋,都熟门熟路的拖了鞋子,换上草鞋,再屋里转了一圈,这才上炕。 “大人,咱京城真的要变天了?”裴钰儿问。 “谁说的?瞎说,我可不知道。”燕洵赶忙否认,又话锋一转说,“我要干些大事倒是真的,到时候还得请你们帮忙哩。” 小哥儿们嘻嘻哈哈的笑着,赶忙答应着。 他们也不只是来说说话,还拿了极好玩的东西带回国子监。 如今国子监也修了水泥路,尤其是在王真儿等人的要求下,还修了一大块极为平整的水泥地,周围都种了树,平日里不知道有多少读书人都喜欢来这里玩。 小哥儿们回了国子监,赶忙回到宿舍忙活起来。 手上戴着厚厚的皮套子,胳膊肘、膝盖都绑着贴身的皮子,头上还带着圆溜溜的铁帽子,有厚厚的皮子固定,整个人看着都完全不一样了。 大家伙儿笑眯眯的来到水泥地,一起换上稀奇古怪的鞋子。 鞋子下面有四个轮子,上头是硬邦邦的鞋,穿在脚上后,那轮子便转得飞快,一个不稳就得摔,小哥儿们也不觉得疼,只觉得这实在是有趣极了。 满京城都在猜燕洵和那些小幼崽们怕是要被一队队穿桥而过的道兵解决了,结果小哥儿们踩着铁轮鞋在街上呼啸而过,比铁驴还要新奇,便知道这定然是保育堂造的。 瞧着欢快的小哥儿们,所有人都是一愣:看样子,那些道兵似乎不是去对付保育堂的? “岂有此理!”知道满京城的人都在说小哥儿们的铁轮鞋后,皇帝气得又摔了一个白玉镇纸。 “皇上息怒,都怪燕洵!”张瑞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的看着皇帝的脸色,“他也实在是太不知好歹,皇上何不给他一些教训。” 皇帝听了,脸色略微舒缓。 往海边派兵这件事,除了皇帝、方自如,以及杨叔宁等寥寥数人以外,就连内阁次辅,周光都不知道河对岸的山后面,极有可能随时出现妖怪。 每每想到这个,皇帝就怒极攻心,都是因为燕洵。 他派兵过去,故意封锁消息,料想旁人定然会联想到道兵是去对付鸿胪寺的。 只要旁人对鸿胪寺落井下石,最好给燕洵一些苦头吃吃,到时候皇帝再趁机安抚一番,不怕燕洵不认罪,不怕燕洵不把所有秘密交出来,可偏偏燕洵弄出什么铁轮鞋。 帝王之道,就是均衡之道。 皇帝屡次想均衡燕洵的能耐,可他偏偏就是不让人如意。 “老奴听闻那个燕洵还想开山,也实在是太异想天开。”张瑞道。 “哼,让他开。”皇帝冷笑,“朕倒要看看,若是妖怪真的来了,他还能投靠妖怪不成!” 这些话很快传到燕洵耳朵里,他笑了笑,继续干自个儿的事。 火药实验的差不多,燕洵给守着小幼崽们的道兵递了个锦囊。 隔天,驻扎在山脚的道兵得令后退,一直退到海边。 燕洵亲自带着小幼崽们上山一趟,牵了长长的引线下来。 “大人,我准备好了。”雷电幼崽挺起小胸脯,目光炯炯的看着远处的山。 “恩,咱们都躲起来,注意捂耳朵。”燕洵道。 与此同时,上面下令,所有道兵都捂着耳朵。 作坊里,小石头带头捂着耳朵。 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但所有人都愿意相信燕洵。 “喝!”雷电幼崽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捂着自个儿的耳朵,鼓起腮帮子用力。 顺着引线,看不到的电瞬间奔去。 远处,望远镜中,半个山头轰然炸飞,大量尘土的小石头飞起来,遮天蔽日。 过了一会儿,才有轰隆隆的声响传来。 大家这才感觉到,脚下的地面都在震动,像地龙翻身,又像是大妖的咆哮。 “大人。”雷电幼崽放下望远镜,开心道,“成功啦!” “是呢。”燕洵也笑了。 他没想到小幼崽们进步的这么快,最开始的时候还只能造出最普通的黑火药,现在看威力,已经不下于TNT了。 “还有一次,这回我和镜枫夜去,你们在这儿等着。”燕洵回过神赶忙道。 “恩!”小幼崽们都乖乖答应。 从藏身的地方出来,这里明明已经离得很远很远,但依旧能看到飞来的石头和灰尘。镜枫夜神情凝重,握着燕洵的手,干脆把他搂在怀里,自个儿在大树之间跳跃。 “大人,只有大妖才有这样的能耐。” 第40章 “轰……” “轰……” 就连皇宫都听到了隐约的动静,闷雷似的。头一声听到了,还没弄清楚,第二声又来了。 “皇上,山、山没了!”跑出去打听消息的内侍跪在地上,一脸惊慌。 “何处?”皇帝也是惊魂未定,面上尽力维持平静。 “河那边的山,没了。” “什么!”皇帝震惊,又有些欢喜,继而又变得担忧,最后变成惊恐。 他是皇帝,真龙天子,不怕妖怪,可大秦百姓怕妖怪,若是妖怪所为,那大秦怕是要遭灭顶之灾。皇帝又有些暗暗欢喜,秦仪入主东宫二十七年,早已暗暗经营下不小的势力,甚至能跟皇帝略微抗衡一番,皇帝早就忌惮。 这回秦仪自动请命镇守海边,皇帝欣然答应,这才放了燕洵。 若是山都移平,那秦仪怕是要凶多吉少,再不济,治他的罪也有了理由。 皇帝脸上的表情复杂至极,许久才慢慢平静下来,派出人手弄清楚此事。 小哥儿们踩着铁轮鞋出现在街上,依旧嘻嘻哈哈,仿佛没看到空荡荡的街,家家户户关着门,铺子都锁着门,只有一些细细的门缝露出一双双眼睛,悄悄看着外面。 “这有啥好怕的,这难道不是燕大人开山弄出来的动静?”王真儿大声道。 裴钰儿赶忙摇头,“谁说的?别瞎说,我不知道。”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若那动静真的是大妖弄出来的,那现在应当也能听到别的动静了,可除了那两声‘轰’‘轰’,到现在都没有动静。 大家便在心里头琢磨,若是燕洵,怕是还真有可能。 燕大人总是弄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若是他弄出这么大动静,似乎也很容易接受。大家也更愿意相信是燕洵弄出来的,而不是跟大妖有关。 忽然有人想起来,有些日子之前,河那边也有传来稍微小一点的轰隆声响来着。 一大早,城门打开,一群人便熙熙攘攘的进城。 “你们这是要去哪?”城卫问。 “干活,赚的钱哩。”孙元宝大声道。 “去哪儿赚钱?” “找燕大人啊。”孙元宝身后的汉子们异口同声道。 大家伙儿喜滋滋地进城,穿过丹心桥,继续干前几天停下的活计。 这几日孙元宝等人特地出城,把地里的活计都干完了,赶忙又进城。 一条水泥路继续往前,一直修到已经被移平的山脚。石头搬开,土木移走,继续往前修路一直到海边。 镜枫夜骑着铁驴,燕洵侧坐在后面,单手搂着他的腰。 后面小幼崽们都骑着小一号的铁驴,哗啦啦跑在平坦的水泥路上。 “大人。”蛇身幼崽没有腿,只有尾巴,他就坐在小铁驴上,让利爪幼崽带着,“我们去海边做什么?” 利爪幼崽捯饬着小短腿,踩着铁驴转圈飞快,终于撵上来。 燕洵飞快地摸了下蛇身幼崽的小脑袋,“我们要去研究海水。” “我知道了,海水里有盐!”蛇身幼崽立即明白了。 海边修了一排水泥屋,是道兵的居所。稍微远离一点的地方,孙元宝等人正惹火烧天的修堤坝。 “大人。”秦仪晒得黑了些,看着倒是精神不少,“父皇传信来,让孤回去,你说孤当如何?” 镜枫夜把铁驴放好,默默走过来站在燕洵身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秦仪看。 他现在只是白身,还是妖怪,不应当如此不敬太子。可自从亲眼见到一次秦仪要摸燕洵的脸以后,镜枫夜便顾不得那么多,每次都是紧紧地盯着秦仪。 这个妖怪十分俊美,脸颊上的龙鳞痕迹让他看上去更加英武,秦仪不自觉的矮了一头,每回见到了都有些不自在。 “太子殿下如何,本官可不敢置喙。”燕洵笑道。 “燕大人!你明知道孤不是要说这个!”秦仪有些失态,“孤想知道……你是如何移平那座山的!” 那时候秦仪不明白为什么要后退到海边,还要捂着耳朵,他当时没有捂耳朵,眼睁睁看到那座山一下去掉半个山头,又直接移平,脚下震动,他却听不到声音,养了好久才好。 他知道燕洵肯定用了什么手段,并不是妖怪出手,可燕洵根本不肯说出口。 “只是很寻常的东西。”燕洵说完不再理会秦仪,招呼小幼崽们去海边采集海水。 秦仪追上去,看着镜枫夜挡在前面,顿时气急败坏道:“燕洵,孤当初救了你,你现在可不要恩将仇报!惹恼了孤,孤便让父皇把你打入天牢!” “太子殿下,有所得必有所失。”燕洵道。 当初秦仪可不是为了救燕洵才挺身而出,他看重的是这份功劳,若是经营得好,自己的势力还能进一步发展。 尤其是海水中一直没发现妖怪,这片海岸或许已经没有妖怪了,那秦仪更能安心的发展,这可比困在京城要好得多。 道理他都懂,但是他不甘心。 燕洵身上还有许多秘密,就连皇帝都不知道,若是秦仪能得到一些秘密,尤其是那个能移平一座山的东西,那还愁什么太子之位,他就是皇帝了! 自从山被移平,皇帝便一天催三次,如今已经拖了这么多天,秦仪若是再不回去,怕是要直接被逼反了,他想拿着燕洵当筹码回去,奈何燕洵根本不配合。 “你好自为之!”秦仪恼羞,终于骑马离开。 眼瞅着秦仪走了,镜枫夜又有些担心,“大人,那火药……” “当心,他不会说出去。”燕洵淡定道,“只要他还想得到火药,那就会守口如瓶。只是这趟回去,可能得吃点苦头,就看他能不能熬过来了。” 果真跟燕洵说的一样。 皇帝一看秦仪完好无损,心中又是极其复杂,转而问起那座山是如何移平的。 拿不到火药,但秦仪也不想让皇帝得到,便支吾装傻。 皇帝又如何看不出他的想法,当即勃然大怒,直接说太子失德,闭门思过。 想让燕洵进宫,又不太敢,生怕那种威力极大的火药被燕洵带在身上,不过很快皇帝便想到了法子,让燕洵赤身果体进宫。 燕洵听得一愣。 任谁都想不到皇帝会来这么一出。 “大人,不要去!”其他人都没说话,镜枫夜第一个站出来,“欺人太甚!” 平日里总是沉默的镜枫夜,难得说出这样的话,燕洵有些诧异,转念一想,又明白了。 镜枫夜自己吃点亏没什么,他能忍,但是燕洵若是吃亏,他肯定接受不了。看平时燕洵稍微累点,他都要心疼许久就知道了。 “这……”来的太监不是张瑞,也是皇帝心腹,是乔装打扮私底下露面。原本他想单独跟燕洵说这些话,但燕洵没同意,他只得当着镜枫夜的面说了。 皇帝算盘打得极好,给燕洵一个名分,把他圈在后宫中,这样便能慢慢了解燕洵的秘密。 “我不会去。”燕洵道,“此事休要再提。” 内侍不敢强求什么,便赶忙回来如实转述了燕洵的话。 “反了他了!”皇帝扫下书桌上的东西,噼里啪啦砸了一阵,“来人,给朕点兵!朕要把他抓回来!” 内侍刚跑出去,便又有内侍跑进来,惊呼道:“皇上,海里……出现妖怪了!” 海边堤坝刚刚修成,好在是用水泥,速度奇快。此时道兵站在堤坝上,后面不远处开始垒砌堡垒,隔不远就有一个高高的瞭望塔,全都是厚实的水泥墙。 燕洵听到消息就赶过来,登上堤坝。 “燕大人,大恩不言谢!”杨叔宁放下望远镜,郑重拱手。 若不是燕洵拿出来的水泥一文钱都没收,还雇了人来修路修堤坝,恐怕现在海边什么防御都不会有,说不定等妖怪登岸之后才会被发现。 此时妖怪还在水中,用望远镜才能看清楚。 “杨将军可知那是什么妖怪?”燕洵拿起望远镜看了眼,刚好看到水中跳出来一个猩红的妖怪,嘴里全都是牙齿,密密麻麻,看得人头皮发麻。 “嗜血鱼妖。”杨叔宁神色凝重,“传闻水中会出现这种妖怪,但已经几百年没见到了!这种妖怪上岸后速度不减,碰到什么啃什么,且没有神智,身体极为坚硬,很不容易打死。” 离得远远的,从望远镜中能看到,偶尔水面会冒出一股血腥,眨眼间功夫水面下的鱼就被吃干净了。 “我马上让人把干粮送过来,你们不用担心吃食。”燕洵表情凝重,“杨将军,后面就靠你们保护了。” 后面宽阔的水泥路上,黑白幼崽骑着小铁驴跑在前面,后头跟着一连串的汉子们,都推着独轮车,里头是一车一车的粮食。 孙元宝等人正在和水泥,一刻钟也不休息的干活。 先到的汉子们已经搭建了灶台,大铁锅架在上面,一个个白面馒头放上去蒸,一大锅一大锅的菜炒出来,里面一半都是肉。 这些全部都是燕洵出的银钱。 “大人放心,我杨叔宁有一口气在,便不会让一头妖怪越过这道防线!”杨叔宁斩钉截铁,目光坚定,他脊背挺直,觉得自己靠在了一座高耸入云的巨山上,早已立于不败之地。 身后是忙碌的百姓,道兵们回头就能看到,他们精神头更好,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这次派兵,户部粮饷到现在都还没动静,他们吃的是燕洵给的粮食,住的是燕洵拿出的水泥造的屋子。恍惚间,所有人都不太明白自个儿到底该忠心于谁了。 消息传入皇宫,皇帝顿时忘了燕洵,一个劲儿的问情况。 东宫秦仪听到消息,顿时退缩,安静如鸡,根本不敢再出声要去海边镇守。 燕洵等了许久,发现嗜血鱼妖一直躲在水中,并不露面,应当是在观察道兵们的实力,再加上高耸的堤坝,才让这些嗜血鱼妖不敢轻举妄动。 “大人。”秦十三从铁驴上跳下来,奔上堤坝,“户部能调动的粮食再有一天就能送来。” 小少年此时看着有些惶恐,眼巴巴地看着燕洵。 他还不如那些小幼崽们淡定,秦十三心中害怕极了。 宫里加强守卫,京城人心惶惶,户部尚书慢吞吞盘点粮食,能拿三分,偏要只拿出一分,等到进宫面圣的时候,便从那一分钟,再挪出一半留下。 皇帝沉吟片刻,又从剩下的一半中,拿出三分。 秦十三站在旁边看的一清二楚,两个不懂算账的人只觉得拿出来的粮食太多,不舍得。那些粮食在他们眼里只是一串数字,但是却是道兵们的性命。 “大人。”黑白幼崽跑过来,手里拿着个黑乎乎的铁块似的东西。 “苦了你了。”燕洵摸了摸秦十三的头,转而又抹了下黑白幼崽的脑袋,笑道,“这就成功了?威力如何?” 秦十三鼻子一酸。 他偷摸着把户部能调用的粮食全部调出来,若是被人知道,只会挨罚。但燕洵仿佛早就知道一样,很温和的安慰他,那双眼睛里,有对他坚定不移的支持。 “别怕,我会帮你。”燕洵牵着黑白幼崽,又冲着秦十三伸出手。 “大人。”秦十三哽咽着伸出手。 到了没人的地方,燕洵这才开始研究黑白幼崽拿来的东西。 “子弹制作不难,就是底火配方不容易研究。”黑白幼崽道,“打出去的铁丸力气很大,杀死嗜血鱼妖应该没问题。” “试试。”燕洵来了兴趣。 修道之人杀妖,法子五花八门,毫无疑问都得用修为去换,若是修为没了,就得肉搏,再要么就用那些燃烧性命的法子,殊死一搏。 燕洵曾经什么法子都用过,杀的妖怪不计其数,只是这辈子他身上毫无修为,只是个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普通人。 装填铁丸,扣动扳机。 ‘轰’地一声,燕洵的半边身子都麻了,整个人都后退好几步。铁丸飞出去,入木三分。 “大人。”镜枫夜从后面抱着燕洵,轻轻揉捏了下肩膀。 “不错,叫一个道兵来试试。”燕洵半边身体不能动,只能靠在镜枫夜身上。 很快,杨叔宁亲自来了,道:“大人,听说你有一物事,不用修为就能用?”他拿起槍颠了颠,学会用了之后,单手拿起来对准远处的树干。 ‘轰’,杨叔宁整个人都纹丝不动,哈哈大笑道:“大人果真奇才,这物事好用的紧!” “杨将军感觉力道如何?”燕洵问。 “力道?没有力道吧。”杨叔宁听明白燕洵问的,顿时有点愣,又试了一次,还是没感觉到力道。 黑白幼崽也试了一次,胖乎乎的手稳稳当当,一点都没移动。 燕洵:“……” 回到屋中,燕洵还是半边身体不能动。 花树幼崽来看了看,道:“大人内里伤重……” “这该如何?”燕洵见过霍老开的方子,熬出来的药,那味道连桂花树都压抑不住,实在是……燕洵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想喝那种汤药,他这样的伤,抗生素肯定也用不上。 小幼崽看了眼镜枫夜,道:“不用开药,有镜大人在就好了。” 燕洵忽然想到自个儿膝盖跪红那次,马车里愣是换了身衣服才出来,顿时脸红。 “大人。”小间里没了人,窗帘也拉上,镜枫夜爬上炕,跪坐在燕洵旁边,专注地看着他,“大人,我会轻轻的……” 燕洵闭上眼睛。 脸颊能感觉到温热的气息,耳朵痒痒的,燕洵想躲开,奈何半边身子都不能动,下意识抬起手,摸到镜枫夜,猛的睁开眼。 这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上的衣服都没了? “大人,我的大人。”镜枫夜握着燕洵的手,穿过他的手指,按在炕上。 **河里有河蟹爬过** 燕洵气喘吁吁,明明什么都没做,他还是出了一身汗。 身体恢复知觉,甚至一点疲惫的感觉都没有,但燕洵还是觉得有些怪怪的。 只是舔几口,为什么镜枫夜也要脱了衣裳。 “海里情况如何了?”燕洵爬起来,接过镜枫夜递过来的衣裳,躲在被窝里慢慢穿。 “嗜血鱼妖还没上岸。”镜枫夜赶忙道。 “那就好。这几日咱们多收一些粮食,银钱什么的都不用留,能用就都用了。”燕洵想了想道,“等嗜血鱼妖上岸,咱们还得多准备一些东西……” 丹心桥那边,原来保育堂造桥处被道兵占领,日日守桥。 这时候其实知道情况的人还不算多,只是皇帝已经有些坐不住了,他心中愈发的怨恨燕洵,怨他修桥,怨他移山,以至于整个京城都处于危险中。 这么多年以来,大秦京城固若金汤,妖怪骚扰的是遥远的边境,京城百姓甚至都没见过活着的妖怪。 “传朕旨意,叫杨将军回来!”皇帝忽然觉得皇宫还是不安全,杨将军应该回来镇守皇宫。 传旨太监不敢耽搁,一路来到海边。 四处忙碌的人虽然行色匆匆,但脸上并无惊慌,甚至一些汉子还能笑出来。 “将在外有所不从。”杨叔宁说着,对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嗜血鱼妖一旦上岸,京城都会陷入危险境地,请皇上恕罪,微臣不能回去。” “你笑什么?不怕妖怪么?”燕洵在旁边看热闹,便问那个笑起来的汉子。 大家伙儿都没把皇帝当回事,传旨太监脸上冒出冷汗,他觉得自己发现了大秘密,但回去之后绝对不敢说出来。 “俺们以前天天提心吊胆的,生怕给人拖出去吃了。”汉子憨厚道,“现在虽然有妖怪,但是俺们有道兵护着,怕啥。” 第41章 夕阳斜下,小石头从作坊狂奔出来,一路跑入一栋水泥楼中,直奔顶楼。 “爹,大人要来咱们家。”还没进门小石头就嚷嚷开了,“快些收拾收拾。” 这栋房子是作坊分派的,两个睡觉的小间,一个做饭的小间。地上铺着光滑的木地板,进门需要换上草鞋才行。 “大人。” 这是他第一次从养伤的屋子出来,跟着燕洵一路走来,走得不算快,但是很稳当。 他的嘴巴已经看不出有豁口,眼睛又大又圆,脸小小的,还不如巴掌大,带着厚厚的皮毛帽子。身上穿着厚厚的皮袄子,脚上踩着圆圆的皮毛靴子,爪子牢牢抓住燕洵的手。 “很棒。”燕洵夸奖道。要上楼了,燕洵弯腰抱起这只特殊的小幼崽,让他靠着自己的肩膀,慢慢上楼。 镜枫夜跟在后面,悄悄伸手,捏着燕洵的衣角。 进了屋,燕洵把小幼崽放下,笑道:“在这儿住的还习惯吧?” “大人,住在这里很好哩。”小石头端出糖水,还特地给小幼崽准备了一个小一点的碗。 小幼崽好奇地看着小石头,又看了看这间屋子,跟他住的屋子差不多,这让他很有安全感。桌上的糖水味儿闻着很甜,小幼崽看到燕洵喝了自个儿那碗,就用爪子抱起自己那个,小小的抿了一口。 甜丝丝的,是他最最喜欢的味道。 真好啊,感觉不到冷,也不会饿肚子,身上的锁链也没有了,这种日子,就跟做梦似的。 小幼崽悄悄看了眼燕洵,只感觉心里越来越高兴,他的变化就是这个人带来的,他要一辈子记住这个人,永远对他好。 燕洵注意到小幼崽偷偷看自己,便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冲着小石头道:“近期我打算招工,能招多少招多少,管理方面需要你帮忙,你看看有谁比较机灵,提拔上来。” “大人放心。”小石头赶忙道。 他挺直腰杆,干劲十足,心里头已经开始想作坊里合适的人选。 亲自送燕洵下楼,小石头转身跑回来,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写画画。 “小石头,大人对咱们的好,咱们可永远都不能忘。”小石头爹忽然道,“有几户人家似乎想搬走,你去劝劝。” “爹你放心吧,大人早就料想到会有这种情况。他们要真想走,也可以走,不过什么都不能带走,原来怎么样,走的时候还是怎么样,我早安排人看着了。”小石头头也不抬道,“海边出现妖怪,他们害怕情有可原,但要是还想拿走作坊的东西,那就不行了。” “大人太心善。”石头爹道。 小石头也跟着点头,“大人还说告诉他们,桥头有道兵守着,想走的话要小心点。” 走得人不多,小石头还专门安排人送上桥,不过大家嘴上虽然听燕洵的,但心底里都瞧不起这些人。 当初肉汉子等人联合起来,吃人肉,养的身强体壮的,也没见这些人想法子离开,这会子见着燕洵脾气好心善,就想走了。 在小石头看来,这些人就是欺软怕硬,走了也好,反正是别想再回来。 小幼崽没有再回养伤的屋子,而是进了小幼崽们睡觉的小间。 崭新的小窝、枕头和被褥,崭新的木柜。 “以后你就睡这个地方,这边更暖和一点。”蛇身幼崽用尾巴尖圈了个大概,“晚上想喝水的话,外面就有温着的水,你可以下去喝哦。” “以后咱们就要一块儿吃饭啦。”弹弹幼崽也凑过来,“小花说你现在还不可以洗澡,只能擦洗身体。这样吧,等会儿我们去澡堂洗澡,带你一起过去擦擦身子。” 两只小幼崽一拍即合,带着他去了澡堂。 四肢伤口皮肉已经开始愈合,外面裹着厚厚的石膏。小幼崽们给他裹上防水的皮子,端来热水,帮他擦身。 他乖乖坐在小板凳上,眼睛一眨不眨的小幼崽们忙活。 每只小幼崽都有自己模样的肥皂,他现在还没有,用的是蛇身幼崽模样的肥皂。肥皂很神奇,擦在身上很容易就能弄出许多软软的泡沫,再用水一洗,就干干净净的。 洗干净身体,擦干水,他还有燕洵给的胭脂,抹在身上香喷喷的。 “大人。”从澡堂出来,看到燕洵,他赶忙跟着小幼崽们一起喊。 “都洗完了?”燕洵笑着挨个摸小幼崽们的脑袋。 “洗完了。”他很认真的说,还抬起爪子给燕洵看,真的干干净净的,还抹了胭脂,味道很香。 燕洵凑过去闻了闻,笑道:“恩,快去歇息。” 小幼崽们呼啦啦一起进了小间,打开柜子,把自个儿的小窝拿出来,他也打开最边上崭新的柜子,拿出软软的小窝,把枕头放到里面。 那袋饴糖已经吃完了,袋子折的整整齐齐放在柜子最里面,他仔细看了看,伸出抓住拿出小木人,摆在枕头旁边。 和小幼崽们一样钻进窝里躺好,等着燕洵回来。 澡堂中,燕洵在外间放衣服,镜枫夜打开门进来,身上带着一股子冷气。 “大人。”镜枫夜后背靠着门,微微低下头看着燕洵。他身上还穿着亵衣,露出来的腕子白白细细的,镜枫夜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燕洵转身,见着镜枫夜似乎不想走,便犹豫一下道:“不如一起吧。” 从前洗澡,都是燕洵先洗,镜枫夜在外面守门。现在燕洵忽然想起来,他们都已经某种程度上坦诚相见了,似乎一起洗澡……也没什么吧。 镜枫夜动作迅速,身上甚至冒出一阵蒸腾的汗。 进了里间,大木桶里的水温正好,燕洵踩着板凳进去,后面镜枫夜大步走来,站在木桶旁边,低头看向燕洵,“大人。” 燕洵转头,赶忙伸手捂着脸,“你怎么围个东西,快进来。” **一群河蟹爬过** 热气蒸腾的燕洵脸很红很红,心里跟揣着许多毛兔子似的,一蹦一蹦的仿佛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木桶里的水换过几次,还是热热的。 “大人。”镜枫夜一脸满足,单手抱着燕洵往外面走,“大人,我们什么时候成亲?” “得找个合适的日子,现在还不行。”燕洵用力错了错自己的脸,感觉还是又热又红。 原本没想会这么快在一起。 但镜枫夜说的又一点错都没有,他们一起在京城牵手,现在满京城的汉子哥儿都喜欢牵着手出来,告诉众人,他们已经确定在一起了。 既然确定关系,那再进一步似乎就变得顺理成章。 “大人身上的伤都好了。”到了外面换衣服的地方,镜枫夜特地看了眼,高兴道,“大人,咱们明天还一起洗澡吧。” “不、不了,我明天不洗澡。”燕洵赶忙道,简直想找条缝钻进去。 镜枫夜虽然只是一片龙鳞,但某个地方和龙差不多,燕洵本来以为两个人第一次肯定不会成功,他感觉自己肯定会被弄成两瓣,事实上也差不多。 就是镜枫夜的那个什么,比唾液还好用,他的伤瞬间愈合了。 回到炕上,燕洵赶忙钻到被窝里,一扭头,就看到所有的小幼崽们都眼睛亮晶晶的看向这边。 “大人身上的味道变了。”蛇身幼崽用力吸了吸鼻子,“有镜大人的味道。” 其他小幼崽也跟着吸鼻子。 “大人,我想听有关海的故事。”他在最角落最暖和的小窝里,见其他小幼崽都一边吸鼻子一边鼓励的看着他,终于小声开口。 这是小幼崽们商量好的,今天晚上提故事的机会,让给他。 燕洵往被窝里缩了缩身体,还好镜枫夜的唾液很管用,他身上一点痕迹都没有,“海的故事好说,传闻很久很久以前……” 等镜枫夜在外面把衣服洗好,收拾好澡堂回来,油灯还亮着,但小幼崽们和燕洵都已经睡着了。 在燕洵眼中,这个可怜的特殊的小幼崽战斗能力十分强大,嘴巴又跟兔子似的,简直是兔子里的战斗兔,便在心里偷偷叫他战兔幼崽。 不过战兔幼崽和其他小幼崽一样,以后都可以给自己取名字。 一大早,黑白幼崽便拉着火焰幼崽来炉窖这边。 守着炉窖的汉子看到了,赶忙让开,让两只小幼崽上前。 炉窖开始升温,里面红彤彤的铁块融化成铁水。 黑白幼崽哈了口热气,一挥手,铁水飞出,在半空中飞快变化形状。 一根根方框钢筋落到地上,两只小幼崽凑到一起飞快地组合,最后装上四个轮子,拉着咕噜噜跑了。 等燕洵准备去海边看情况,走到停铁驴的地方一看,顿时呆住。 小幼崽们的小铁驴都没什么不同,但是那辆大铁驴后面多了一个带轮子的铁筐子,里面还有一个铁的小板凳,上面有扶手,整个挂在大铁驴上。 “大人,他现在还不能骑铁驴,所以我们想办法弄了这个,你看看行不行。”黑白幼崽和火焰幼崽站出来。 蛇身幼崽也游出来,眨着大眼睛道,“是我出的主意。” 小幼崽们都围过去看,很快找来垫子,还用皮毛在铁筐子里面围了一圈,跳进去坐着试了试,觉得满意了,就都眼巴巴的看着燕洵。 战兔幼崽站在旁边看着,见蛇身幼崽用尾巴偷偷冲着他招呼,便走过去。 “你求求大人呀。”蛇身幼崽小声说。 他看了看期待的小幼崽们,又看了看燕洵,慢慢走过去。 “求求大人。”战兔幼崽一板一眼的慢吞吞的说。 后面蛇身幼崽赶忙用尾巴尖捂着自个儿的眼睛,“太干巴巴了,要假装可怜呀。” 刚来鸿胪寺的时候,小幼崽都不敢见人,更别说装可怜了,现在心眼儿倒是长了不少。 “做的挺好。”燕洵过去看了看,“上面弄个罩子吧,不然刮风会很冷。咱们骑铁驴的一直在动弹,肯定不觉得冷,但坐在小车里的不能动弹呀。” “哦,我没想到哩!”黑白幼崽一拍手,赶忙去拿皮毛。 最后小车裹得严严实实,前面还放了一小块玻璃,可以看向外面。 镜枫夜骑着铁驴带着战兔幼崽,燕洵也骑了一辆铁驴,大家伙儿一起顺着水泥路去海边。 天愈发的冷,海边的风更大,风中还有一丝水汽,冷得厉害。燕洵从铁驴上下来,感觉手都要冻僵了。 “大人。”镜枫夜赶忙过来,攥着燕洵的手。 两个人干脆牵着手上了堤坝。 “杨将军。”一路走来,燕洵表情凝重,道兵都很憔悴,哪怕是有歇息的功夫,后面水泥房也已经造好,根本不冷,但到底是海边。 杨叔宁也沧桑不少,“燕大人!昨夜嗜血鱼妖上岸两只,已经被抓回来打死,不知道今晚会不会上岸更多。” 嗜血鱼妖观察完这些人的实力,准备试探了。 “我看看尸体。”燕洵赶忙道。 单独的水泥房中,嗜血鱼妖的尸体用冰块冰着,面目凶恶,嘴里几排锋利如锯齿状的牙齿。有一只头砸烂了,里头似乎没有脑子。 “我要一头。”花树幼崽看了看,赶忙指着其中一头相对比较完好的说,“要研究一下。” “随便,拿去玩。”杨叔宁想也不想道。 从水泥屋出来,燕洵道:“我打算招工,海边修一排长城。水泥和雇工的银钱我来出,杨将军只要守住海边就好!” “今天十三皇子送来一些粮饷,可还是杯水车薪。”杨叔宁脸色难看道,“京城实在是太不像话。” 这话说出来,已经是极为大逆不道,杨叔宁也没有躲开人,他身后的副将和不远处站岗的道兵都能听清楚,但大家都神色如常。 “那边我自有打算,请将军放心。”燕洵道,“还请将军……保护我们。” 燕洵身后是马不停蹄干活的汉子们,他们都是京城附近村子里的农户,因为信任燕洵才来做工,还有原本住在河这边的罪民,此时都头也不抬的干活。 汉子们扛着水泥包走过,包着大石头,推着独轮车。 水泥屋一座一座立起,巨大的地基正在逐渐成型,那是燕洵所说的长城,已经能看出庞大的巨龙一样的雏形。 “我懂!”杨叔宁深深的看了一眼燕洵,大步走上堤坝,亲自坐镇。 身后的人都在努力,给他们这些道兵吃喝穿,他们没有理由再怠慢,就算是埋怨,也只是对着京城而已。 从海边回来,燕洵咳嗽几声,感觉身上有点热。 “大人可能染了伤寒。”霍老看了眼燕洵道,“老夫开个方子……” “别……”燕洵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放心,老夫多开点甘草。”霍老理解地说。他在这儿许多天,可是亲眼看着燕洵如何过日子的,吃的一流好,穿得更是一流好,住的屋子暖和的跟春天似的,比宫里的皇子还娇气。 多开点甘草,在霍老看来,这样熬出来的汤药多了一丝甜苦味,肯定很不错了。 但在燕洵看来,他宁愿硬撑着。 “多谢霍老。”镜枫夜赶忙拿着药方去称药,再去灶房亲自熬药。 燕洵躺在炕上睡了一觉,总觉得肚子暖暖的。忽然闻到一股子苦涩的味儿,猛的睁开眼就看到近在咫尺的汤药,顿时脸色一变。 “不喝。”燕洵坐起来,摸了摸自个儿的额头,“我现在完全没事了,不信你让霍老来看看。” “大人,这里有很多蜜饯。”小幼崽们都围上来,捧着一个盘子,里面是甜丝丝的蜜饯,还有大块大块的饴糖。 战兔幼崽站在最前面,“大人乖乖喝药,有糖吃,很甜的。”他也把自个儿的零食拿出一点,放在盘子里了呢。 “我不喝。”燕洵坚持。 最后没办法,又把霍老请来。 霍老看了眼燕洵,顿时奇怪。先前还脸色苍白,明显就是染了风寒,这会子面色红润,竟是看不出了。 把脉一式,竟然很正常。 “我就说没事,快拿走。”燕洵赶忙道,“我记得小石头他爹似乎染了风寒,快把这碗药趁热送去。” “恩,今儿个可以不用喝药,明儿个看看再说。”霍老终于松口。 那边小石头爹得了汤药,喝得美滋滋,感觉一点儿都不苦。 第二日,燕洵还是好好的,霍老这才作罢,让他不用喝汤药。 京城有些人家开始安排家中心腹,带着贵重财物出城。消息传进宫里,皇帝怒道,“封城,谁也不准出城,否则杀无赦!查,消息到底是如何走漏的!” “皇上,杨将军私下派人来工部,要所有的工匠去那边修什么长城。”胡如道,“微臣打听到消息,听说那嗜血鱼妖已经开始上岸……” 嗜血鱼妖没有神智,凶残嗜杀,极难对付。 杨叔宁抗旨不尊不肯回来,皇帝气得砸了许多东西,此时又听到杨叔宁要工匠,顿时怒急,道:“修什么长城,先把那些妖怪杀光了再说!一个个的都反了,胡如听令,朕封你为鸿胪寺卿,把燕洵和那些妖怪给朕押回来!” “是!”胡如顿时苦了脸,他这趟进宫想着讨好皇帝,可没想着进鸿胪寺。 回到工部,胡如赶忙去找赵元汀商量此事,就听说工部所有工匠全都走了,连同消失的还有司平。 “听说是因为那个李木石拿来的一封信。” 李木石自从离开工部修桥,就一直没回来,修完桥,干脆去参与盖楼,一栋栋水泥楼盖完,又去了海边。这回一封信递过来,工部所有的工匠都跟着走了。 胡如气急败坏,“他们就不怕死吗!嗜血鱼妖见人就杀,根本没有神智,他们就不怕嗜血鱼妖上岸吗!” 第42章 “砰。” 远处的树应声而倒,小幼崽们呼啦啦跑过去,围着断开的树看。 树碗口粗,断的地方是个炸口,还有烧焦的痕迹。 “大人,成功了!”小幼崽挺起胸脯,仰着胖乎乎的小脸站在燕洵面前,“这个法子是我发现的哩。” “恩。”燕洵摸了摸利爪幼崽的脑袋,笑道,“做的很好,咱们离胜利又近了一步。” 小幼崽们一起研究嗜血鱼妖,倒是发现不少东西。嗜血鱼妖没有脑子,行动全靠本能,花树幼崽发现嗜血鱼妖是用一团极简单的神经线控制身体,且嗜血鱼妖浑身上下都含有毒素,除了牙齿,骨头都有毒。 利爪幼崽发现嗜血鱼妖的牙齿很硬,旁的东西都敲不碎,但他的爪子却能轻易切碎。 “嗜血鱼妖牙齿造的铁丸极厉害,应该能杀死嗜血鱼妖。”利爪幼崽飞快地画了表格拿给燕洵看,一脸期待。 “果然。”燕洵眉头舒展。 如此一来,堤坝上的道兵或许不用下去跟嗜血鱼妖肉搏,站在堤坝上就能用这种铁丸杀死了,也不用担心消耗修为,到最后无计可施。 “铁矿够用吗?咱们抓紧功夫多造点槍。”燕洵说着,看向黑白幼崽和火焰幼崽。 两只小幼崽赶忙点头,回去之后就马不停蹄地烧矿石,融化的铁水飞出来,在半空中成型,落到地上就是温热的零件。 其他小幼崽帮着组装,利爪幼崽专门切嗜血鱼妖的牙齿,造铁丸。 隔天,燕洵和镜枫夜骑着铁驴,后面都带着铁筐子,这回不是战兔幼崽,而是装满了槍。小幼崽们骑着小一号的铁驴,后面拉着小一号的铁框。 沿着水泥路往前,路边跟上回来完全不一样了。 一栋栋水泥屋拔地而起,远处长城雏形已经完成,巨石通过滑轮慢慢上升,压在铺满水泥的建筑上。汉子们有的光着膀子,牵着钢丝嘿哟嘿哟地往前,伶俐的哥儿穿梭其中,传递着消息。 “大人。”孙元宝看到燕洵骑着铁驴来,便喊了一嗓子。 燕洵赶忙挥手道,“大家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俺们都是为了自个儿哩。”孙元宝憨厚的笑道。 海里的妖怪很可怕,孙元宝大着胆子去堤坝看过,那妖怪嘴里都是锯齿,能轻易啃碎木头,一块肉扔下去,转瞬就能消失。 道兵悍然冲下,消灭所有上岸的嗜血鱼妖,再凯旋归来。 燕洵登上堤坝,正好看到几头嗜血鱼妖上岸,道兵顺着绳索冲下去,砍杀这些凶残的嗜血鱼妖。有一个道兵被咬伤小腿,直接掉下一块肉,旁边的道兵拽着他快速回来。 跟孙元宝那些普通汉子不一样,这些道兵哪怕是身上有伤,也依旧能保持快速有效的队形,力大如牛,砍杀嗜血鱼妖毫不费力。 忽然有个躲在沙里的嗜血鱼妖咬到道兵的衣裳,不停地往后退。 其他道兵都已经开始爬上城墙,没注意到他,再回去已经来不及。 “不用管我!”道兵一边大喊着,一边猛的翻身,砍向后面的鱼妖,只是一下子没能砍死,往后拖行的速度更快。 燕洵立即拿出刚造好的槍,想也不想的对准嗜血鱼妖,扣动扳机。 铁丸‘轰’得一声飞出去,刚好砸到嗜血鱼妖头上,再轰然炸开,碎肉炸了道兵一头一脸。他只懵了一瞬,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往堤坝狂奔而来。 “还好撵上了。”燕洵松了口气,这才觉得身体似乎动不了了,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槍掉到地上,滑到杨叔宁脚边。 “大人还好吧?”杨叔宁说着,两眼放光的拿着槍看,“这铁疙瘩上回还只能弹出铁丸,这回怎么这般厉害?那嗜血鱼妖看着跟豆腐似的,一戳竟然就破了。” 早就见过槍,杨叔宁自然会用,当即取了铁丸放进去,对准水中冒头的嗜血鱼妖。 ‘砰’,水中炸出一片血花,嗜血鱼妖竟是直接死了。其他嗜血鱼妖很快扑上来,把失去的那只吞噬干净,骨头都没剩下。 “大人。”镜枫夜搂着燕洵,一脸担心。 方才他想要出手,只是晚了一步,没想到燕洵反应那么快。 “我没事。”燕洵笑了下,“杨将军,这批槍已经可以用了,不过铁丸要用嗜血鱼妖的牙齿才能有此效果,所以往后嗜血鱼妖的尸体最好都不要浪费了。” “没问题。”杨叔宁一挥手,身后的副将立即上前接过槍,转身安排下去,“燕大人,我看你弱不禁风的,却比我们这些道兵都要强!” 这是头一回杨叔宁如此承认,因为拿起槍的那一刻,燕洵真的很强很强。 “别说笑了。”燕洵就开了一槍,这回更夸张,整个身体都震麻了不说,堤坝上风大,吹得他整个人都忍不住打哆嗦。 赶忙去了后面营地,花树幼崽正忙着看病。 小腿被咬掉一块肉的道兵自个儿拄着拐杖来了,燕洵仔细一看,竟然还是熟人,当初守鸿胪寺的小队长,叫曹献峰,燕洵还给他送过肥皂。 “大人。”曹献峰拱手。 “进去说。”燕洵赶忙道。 水泥屋里,透着一股子古怪的味道,曹献峰躺在床上,看到花树幼崽端着铁盘过来,身体顿时紧绷。 在他看来,对付嗜血鱼妖并不可怕,大不了鱼死网破,临死前还能多杀几只妖怪,但这只小幼崽看上去真的很可怕。因为前几天曹献峰送受伤的道兵来这个屋子,亲眼看到这只小幼崽面不改色的割开同僚的肚子,把卡在里面的嗜血鱼妖牙齿挖出来,又用针线缝合。 当时那位同僚出来后,据说吓得做了好几天噩梦。 “麻沸散还没研究好,贸然使用会影响你们的修为和脑袋。”花树幼崽板着脸道,“能忍就忍着,也别害怕,我会轻一点。” 旁边霍老的大徒弟一言不发,但身体还有点颤抖。 这只小幼崽太厉害了,拿出锋利的刀片还挽了个刀花,一边稳稳当当的切掉碎肉,一边说:“嗜血鱼妖全身上下都有毒,你下回去的时候,记得戴着皮手套抓嗜血鱼妖的尸体。” 曹献峰赶忙点头,牢牢记在心里,眼角余光又看到花树幼崽拿出一个玻璃瓶,冲洗了一下伤口,本来就很疼,这下子更疼了。 “行了,明天来换药。”花树幼崽淡定道。 刚被嗜血鱼妖咬掉一块肉的时候,因为中了毒,曹献峰没觉得有多么疼,现在被这只小幼崽又是割肉,又是冲洗,他一直怀疑自己肯定忍不住,实在是太疼了。 看了眼铁盘子里的碎肉,曹献峰赶忙移开视线,觉得这只小小的幼崽无限高大起来。 养伤的屋子温暖如春,进去之前还要擦身,换衣服。这个曹献峰知道,据说他们身上有很多小虫子,养伤的屋子里小虫子少,对伤口更好。 “大人,又染风寒了。”花树幼崽忙完,出来给燕洵把脉,肯定道。 “不可能!”燕洵犟嘴,“等明天再看看!” 回去燕洵坐的马车,惹得干活的汉子们和守着堤坝的道兵都知道燕大人不舒坦,而且还知道他是因为在堤坝吹了风才染的风寒。 身体这么弱,燕洵自个儿都没想到,觉得简直没脸见人了。 “没有人觉得大人弱。”战兔幼崽也坐在马车里,很认真的说,“大人最最厉害了。” 得了铁疙瘩的道兵都喜欢的跟什么似的,恨不得马上就有嗜血鱼妖上岸,一槍崩了它。这东西是燕洵设计的图纸,里面的铁丸是小幼崽们寻找的配方,矿石是那些普通汉子们从山里一块一块刨出来,再运来。 没人会小瞧他们,更没人会小瞧燕洵。 尽管如此,燕洵回到保育堂建设,窝在炕上就谁也不想见了。 头昏脑涨,眼泪鼻涕直流,都快要什么都看不见了。 霍老站在窗户外面随便看了眼就道:“大人这是伤寒,药方还是上次那个。先熬好备着,若是晚上还不好,怎么也得喝汤药。” 燕洵别的不怕,就怕那个汤药,特地关了小间的门,不让人进来。 等晚上,小幼崽们在外面守着汤药,镜枫夜拿了一根细细的铁丝撬开小间的门。 燕洵睡的很熟,脸色红润,跟下午的时候判若两人。 镜枫夜把手放上去,感觉还是有点凉,跟平时的感觉一样。 “饿了。”燕洵砸吧砸吧嘴睁开眼,正巧看到镜枫夜,迷糊中没反应过来,便道,“有吃的么?感觉很饿。” “大人好了?”镜枫夜还是有点不信。 “恩。”燕洵摸了摸自个儿的额头,感觉一点都不热,而且下午时那种快要不行了的感觉完全没了。见镜枫夜还是一脸不信的样子,燕洵忽然一拍脑门想起一个主意。 第二天,燕洵找来黑白幼崽。 小幼崽听燕洵说完,赶忙叫上火焰幼崽跑去作坊那边。 不多时,黑白幼崽拿着一个十分古怪的玻璃管,两边封闭,一边还有一个小铁片,里头是红色的液体,看不出是什么。 “叫作坊的人都测一测,取一个平均范围,往后在平均范围里的,都算正常。”燕洵道,“这就是咱们身上的热量。” 小幼崽们都很感兴趣,很快去了作坊,挨个测一测。 等平均范围出来,燕洵又测了测,拿给镜枫夜看,“看到没?在这两条红杠里面就证明我没发热,没有伤寒。” “昨天下午肯定在。”镜枫夜道。 “我现在不太想听你说话。”燕洵很干脆道。 他突然发现这几日镜枫夜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明明以前燕洵说什么就是什么,镜枫夜从不反驳,让他做什么就做什么。 最近几日,镜枫夜似乎有很多自己的想法。 “大人。”镜枫夜出去拿了些吃食,还是热的,点了油灯,把小木桌摆在炕上。 是焦香的馅饼儿和瘦肉粥,燕洵摸了摸肚子,赶忙坐起来,这才发现,自个儿还浑身僵硬着,躺着没感觉,坐起来一动弹,就浑身僵硬酸痛。 伸手拿勺子,哆哆嗦嗦的,胳膊酸的根本抬不起来。 “大人,我来吧。”镜枫夜赶忙上前,端起木碗,喂给燕洵吃。 吃了饭,油灯一吹。 小幼崽们都在对面的小间,这会子油灯已经熄灭,早就睡着了。 黑暗中,燕洵就听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大约是衣裳放在架子上的摩擦声,他有点不自在的想要翻身,结果还是不成。 被窝里多了个暖暖的东西,燕洵身体一僵。 “大人。”镜枫夜伸手,“大人,明天就好了。” “那也得明天。”燕洵僵着身体,心里很想拒绝,虽然后面会很好,但在澡堂的时候,一开始的时候他可没忘了,就跟自个儿躺在地上,铁驴把他压成两半,还是来回碾压的那种似的。 **一群河蟹爬过** 身下的皮毛沾染了许多血迹,看着触目惊心的,燕洵爬起来穿衣裳,见着镜枫夜把皮毛仔细地收起来,放到自个儿藏宝贝的柜子里。 “拿去洗洗吧。”燕洵忍不住道。 “换新的。”镜枫夜指了指旁边的大木柜,“里面有很多新的。那块皮毛上面有大人的味道,我想多留几天。” 燕洵瞬间想到昨天晚上,他都说不行了,实在是太痛,结果平时很听话的镜枫夜根本不听他的。 从炕上跳下来,燕洵感觉了一下,发现身上不酸不疼,某个地方也很好,便回头瞪了眼镜枫夜,转身出去。 外面小幼崽早就爬起来,见燕洵走来,冲着他嗅了嗅,笑嘻嘻的跑了。 “大人。”张寺一大早穿过丹心桥,来到保育堂建设。 他来过好几次帮忙,早已熟门熟路,这边守桥的汉子和小幼崽们都见怪不怪。 燕洵端着软乎乎的鸡蛋饼出来,见到是张寺,便笑道:“来了,一块儿吃饭吧。” “大人,我……”张寺欲言又止。 进了屋,燕洵招呼张寺上炕坐着,这才道:“发生什么事了?” “我娘被胡大人带走了。”张寺脸色难看道,“胡大人让我捎话来……” 胡如这个鸿胪寺卿走马上任,原来鸿胪寺还立在那里,里面是三层水泥楼,院里是水泥地,外面套着高高的围墙,当初胡如还来过不少次。 这回成了鸿胪寺少卿,胡如却没敢进去,反而抓了张三婆子,让张寺来给燕洵带话。 “让我带着幼崽们去宫里认罪?”燕洵觉得好笑,“那到时候鸿胪寺卿不也得认罪?他难道还能置身事外不成?” 张寺涨红了脸,他根本不想来,可现在家中只剩下一个老娘了,兄弟几个全都战死沙场。 “现在京城可是都知道海边出现妖怪,都知道嗜血鱼妖了?”燕洵问。 “寻常百姓还不知道。”张寺道,“我看那些大户人家都知道了,这些日子都在盘点财物和粮食,想运出城,但城门已关,只许进,出去的话什么都不能带。” 那时候王真儿和裴钰儿等小哥儿来问,燕洵便让他们还如往常一样。 王真儿等人便偶尔骑着铁驴在京城街上飞奔而过,偶尔踩着铁轮鞋跑过去,还如往常一样嘻嘻哈哈,许多人见着他们如此,心中倒是真的安定不少。 “这样,我明儿个办个宴席,你去国子监一趟,找王真儿。”燕洵道,“放心,你娘我会帮忙救出来。胡如再能耐,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不敢对你娘怎么样。” “谢大人。”张寺赶忙道。 隔天王真儿和裴钰儿打头,骑着铁驴穿桥而过,后面秦六亲自撵着马车,带着一众公子、哥儿,哗啦啦上了丹心桥。 范金水带着小尤儿等孩子们,也上了丹心桥。 胡如站在旁边干跺脚,冲着守桥的道兵道:“你们倒是拦着他们啊!” 守桥的道兵一动不动。 他们奉命守桥,守的是妖怪,不是人。 桥头那边,燕洵早早等着,镜枫夜站在他身后,小声道:“大人,外面风大。” “放心,我再吹风也不会伤寒。”燕洵背着手,淡然道,“有温度计在,你可别想跟我犟嘴。” “对,大人说的都对。”镜枫夜赶忙答应着,忍不住笑起来。 这几日燕洵都没太跟他说话,晚上也都是跟小幼崽们睡在一起,洗澡更是一个一个的洗,镜枫夜心中忐忑,此时听燕洵说了一句话才真的放松下来。 一切都没变。 外面风大,宴席摆在屋里。 “今天的菜样式跟以前都不同,大家都尝尝。”燕洵笑道,“我还酿了花酒,甜味儿的,不醉人。” “好喝。”王真儿极喜欢花酒,喝了一小杯,赶忙给自己又倒了一小杯。 小幼崽们都坐在一个桌子上,拿着勺子吃东西。 蛇身幼崽偷偷看了眼燕洵,见他没注意自己,便悄悄用尾巴尖卷起勺子,在燕洵的酒杯里蘸了一下,然后飞快的放到嘴里。 “好辣。”小幼崽赶忙用尾巴卷起茶水大口喝,辣的眼泪都出来了。 “以前什么没吃过,这会子怎么觉得花酒那么辣。”蛇身幼崽悄悄擦掉眼角的眼泪,不敢再尝花酒了,乖乖吃东西。 燕洵眼角余光看着蛇身幼崽的小动作,忍不住笑。 以前小幼崽们可听话,让做什么做什么,不过现在尤其是蛇身幼崽很活泼,鬼点子也有不少。燕洵为了不让这些小幼崽喝酒,特地把自己的酒杯中倒了烈酒,香味虽然一样,但喝起来却完全不同。 “大人,现如今京城情形严峻,往后该如何是好?”王真儿道。 其他人瞬间安静,都看向燕洵,等他说话。 这么些人,几乎能代表京城所有人了。 “这要看大家自己的选择,是留下来见证保育堂的变化,参与变化;还是此时去安全的地方,还是过跟以前一样的日子。”燕洵道,“妖怪吓人吗?很吓人,不但吃人,还会害人。但我们就真的能找到完全安全的地方吗?” 京城安稳这么多年,并不是因为道兵强,而是海边有一道屏障,守护这道屏障的,可不是人。 如今屏障去除,曾经海中的妖怪虽然消失不见,但是新出现的嗜血鱼妖显然更可怖,若是躲得远远的,或许也真的能过上安稳日子,但从此以后,就跟保育堂彻底远离,没有任何关系了。 “我家应当是不会有动作的。”王真儿道,“我哥说了,若是有机会,他还想参军。” “今儿个请大家来,是想请大家帮个忙。”燕洵环顾一周,笑了下,说了一句话。 他模样本就好看,如今笑起来,竟是让不少人都失了神。 镜枫夜站在燕洵身后,把那些失神的,甭管是哥儿还是汉子的都记在心中,心里想着,一定要防备这些人单独靠近燕洵。 酒足饭饱,大家起身离开。 燕洵带着小幼崽们送出来,“多谢大家伙儿今日能来,燕洵铭记在心。” “多谢大家。”小幼崽们齐齐行礼。 “大人请回吧。”王真儿摆了摆手,翻身上了铁驴,带头离开。 燕洵的这番话说的十分中肯,他不会走,保育堂也不会走。至于鸿胪寺如何,他却没说什么,显然保育堂才真正是他的。 至于大家如何,他也没有左右旁人,只是说了两种选择。 隔天,满京城都听说了两个选择。 汉子和哥儿牵着手出门,听着满街上的人都在说是去还是留,又想着城门进出都要严格检查,尤其是出去,恨不得脱了衣裳查。 “因为海边有妖怪出现。” “海边在哪儿?” “就是现在保育堂建设那边,过了丹心桥,沿着最宽阔的水泥路往前一直跑就能到海边。” “那咱们跑不跑?”小哥儿问。 汉子想了想道:“现在不用跑,看看情况吧。谁知道别的地方有没有妖怪,咱们又不是道兵,没有修为,还不如留在京城,好歹有道兵护着。” 封锁的消息一天爆开,就连三岁小孩都知道海边出现妖怪,还是嗜血鱼妖,没脑子,见人就杀。 宫里又摔了不少东西,皇帝气急,“朕不是让你们封锁消息么?你们都干什么了?都干什么了?” 下面跪着许多大臣,都呐呐不敢言语。 先前消息没爆出来,只有在朝为官之人才知道,寻常百姓虽然猜测,但并没想过出城逃离,那是因为燕洵请王真儿等小哥儿帮的忙。 现如今他不肯帮忙了,消息便瞬间戳破千百个口子传出去。 正是因为清楚这一点,皇帝才怒不可遏,拿了个茶杯扔下去,吼道:“杜玄风,你给朕说说,这个燕洵……” 第43章 堤坝后面升起厚重的堡垒,只有小小的窗户对准外面,寒风呼啸着吹进来,盘旋一圈再顺着对面的窗口吹出去。 周围点着好几盏油灯,燕洵从深入下的小门进来,前面道兵看到赶忙让开道。 外面滴点水都能瞬间结冰,里头倒是暖和。 旁边燃着柴火,上面架着一口铁锅,里头咕嘟咕嘟的煮着热水。 “大人。”曹献峰正在烤火,见燕洵进来,赶忙站起来。 “伤好了?”燕洵笑着问。 曹献峰拍了拍自个儿胸脯,砰砰响,“完全好了。”又看到后面钻进来的花树幼崽,赶忙往角落缩了缩。 这只小幼崽胆子可大,曹献峰在病房养伤的时候,亲眼看到一位被嗜血鱼妖咬到肚子,当时肠子都流出来,开膛破肚的同僚,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吃东西的时候嘴里还插了个管子,听说吃喝拉撒都在床上,有专门的人伺候。 曹献峰一进病房就听说了,那位同僚抬回来的时候差点都不喘气,给抬进屋里疗伤,治到一半,同僚有了力气,喊得跟杀猪似的。 现在同僚养好伤也在这个堡垒中,其他同僚都喜欢跟他说几句玩笑话。 这要是搁以前,就算抬回来也没法子疗伤,只能听几句遗言,然后等死。这回这个幸运的道兵虽然喊的杀猪似的,后来躺在床上吃喝拉撒都得人伺候,听说身体都给摸了好多遍,那些大夫就跟摸猪肉似的,叫他羞愧好久。 但命救回来,如今还活蹦乱跳的重新守堤坝了。 大家嘴上嘲笑他,心里头其实都稀罕的紧。那么重的伤,本不能活的,结果活了过来,你说稀罕不稀罕。 “这些镜子要用专门的布料擦,可不能随便刮花。”弹弹幼崽打开身边的木箱,拿出许多稀奇古怪的镜子。 其他小幼崽们都帮着组装,最后一个拐弯抹角的管子竖了起来,头上对准窗口外面。 弹弹幼崽聚精会神的调整调整角度,终于看清楚外面水面之后,对着爪子吐了口黏糊糊的东西,仔细抹在镜子上面。 “谁是队长,过来学一下用这个潜望镜。”花树幼崽扬声道。 大家一听,赶忙把蹲在角落里的队长揪出来,撵到前面。 “是你啊,恢复的不错。”花树幼崽认出来这个队长了,就是当初抬回来是开肠破肚,眼瞅着要不喘气的。 “小花大夫。”队长李狗子赶忙道。 小幼崽胖乎乎,不看模样的话,跟寻常孩子差不多,但李狗子就是打心底里害怕,因为这只小幼崽带着一群师兄来给他扎针,一天扎一针,一天扎一针。 他不怕嗜血鱼妖满是锯齿的嘴巴,就差那个细细的针头,一针扎下去,晚上都得做噩梦。 但是他又打心底里感激花树幼崽,要不是这只小幼崽,他现在恐怕早就化成灰了,可以说他这条命就是小幼崽给的。 “能看清楚吗?”燕洵也凑过去看了看,“晚上光线不好,还是得亲自出去,回头装个玻璃窗吧。” “使不得、使不得。”李狗子赶忙道,“现在已经很好很好了,这是打仗,又不是在家里享福。待在堡垒中不说,还有吃有喝的,还能烤火……” 玻璃极为贵重,又很容易碎,这些糙汉子一听,都赶忙摇头拒绝。 燕洵也没坚持,现在的玻璃确实不太适合用,容易碎,还容易扎伤人。 带着小幼崽们从堡垒出来,道兵都赶忙围上来,一起摆弄这个古怪的潜望镜,明明他们躲在下面,但是竟然能看到隔着墙的海水,实在是稀奇。 得了今天捉到的嗜血鱼妖尸体,燕洵和小幼崽们一起回来。 招工和粮食终于到了,如今满京城人心惶惶,这些人还敢来,燕洵心中对他们很是佩服。 “大人。”领头的人竟然是范金水。 燕洵一问,这才知道为什么领头的人是范金水。 这些招工来的人,大都拖家带口,五六十岁的汉子,两三岁嗷嗷待哺的小娃娃,个个面黄肌瘦,一双双眼睛麻木的看着燕洵。 他们都是范金水老家那边的人家,实在是苦的活不下去,只能出来讨生活。 范金水运气好,来到京城便遇上好机会,现在靠做面果子已经有了不小的铺子,其他人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基本都还在做苦力。 如今听说燕洵要招工,范金水便灵机一动,把这些人都聚集起来,问问他们愿意不愿意。 “既然你们都来了,我也不瞒你们。”燕洵道,“别看这边都是水泥楼、水泥路,但其实这条水泥路尽头就是大海,海里有妖怪。我把话撩在这里,你们想留下就留下,想走的,每个人给五斤粮食,现在就可以走。” 听到粮食,麻木的人眼中忽然有了光亮。 “大人,真的给粮食吗?”有个黑瘦黑瘦的小哥儿怯生生的喊。 “自然,我说话算数。”燕洵笑道,“当然,若是你们留下也别担心会有危险,海边有杨将军镇守,妖怪上不了岸。只要是留下来的人,每天都管饭,干活越多,工钱就越多。” 比起五斤粮食来,管饭这句话更加管用,几乎所有人眼睛都亮了。 “管饱吗?汤水还是干饭。”先前问话的黑瘦小哥儿胆子大了些,又问。 “晌午干饭,早晚汤水。”燕洵道,“全部管饱,三天一顿肉菜。干六天活就能歇息一天,歇息那天也照常有工钱拿。” “这、这么好,会不会太好了?”黑瘦小哥儿有点不信了。 燕洵没再说话,而是看了眼范金水。 “信不信明天过一天日子不就知道了?你们做苦力可是拿到工钱?填饱肚子了?既然来了,就都试试呗,晚上大人会安排你们住大通铺,不透风,暖和的紧。有小孩的可以把小孩送去有炕的屋里,更暖和。”范金水利落道,“大人心善,给你们做工的机会,但你们也不要想着好吃懒做,否则到时候我范金水第一个饶不了你们!” 甜枣加上大棒抡下来,没有一个要五斤粮食走的。 回到屋中,燕洵爬到炕上皱眉苦思。 “大人。”镜枫夜拿着一个小木盒进来,放在桌子上。 燕洵看了眼,当没看到。 镜枫夜把小木盒打开,拿出里面的体温表,使劲甩了甩,小心翼翼的没有碰尖头铁片,递给燕洵。他的体温高,碰到铁片会影响热度。 “拿走、拿走,我没事,量什么体温。”燕洵有点儿心虚,今天先是去了海边吹风,又骑着铁驴回来,在外面见招来的工,还是吹风。 “量一下,以防万一。”镜枫夜脸上有些担心,“霍老说过,大人体弱,需得时时注意,最好足不出户才行。” “霍老危言耸听。”燕洵才不在意这个。 还说他思虑过重,体虚什么的,燕洵自己根本没在意这个,在他上辈子,突然来冷空气,染伤寒的人不知道有多少,也就是现在的人普遍体质好,尤其是那些道兵,那么重的伤只要救回来,用不了两个月就能生龙活虎。 见燕洵不肯听话,镜枫夜干脆上了炕,拿着体温表在燕洵脖子上戳了戳,然后放到他的咯吱窝下面。 冰凉冰凉的东西,燕洵赶忙拿出来,没好气道:“你自个儿测吧。” “我看霍老说,有些小孩咯吱窝测也不准,得测那个地方。”镜枫夜忽然道,“大人身上摸着凉,是不是也……” 燕洵顿时觉得后背一凉,紧接着身上就下意识一疼。 他忽然觉得镜枫夜最近变化似乎有点大,有些时候跟头牛似的,根本不听他的,还会跟他背道而驰,现在竟然还学会讲歪理了。 “收起来!”燕洵感觉不能让镜枫夜一直这样下去。 两个人在一起就要和和睦睦的,眼瞅着镜枫夜有了许多自己的小心思,莫名其妙的,燕洵把体温表拿过来,装到木盒中,干脆自个儿拿着。 忙到很晚,燕洵把这个木盒忘了。 小幼崽们已经在对面小间睡着,燕洵也就没过去,准备在这边的小间歇息。 “大人。”镜枫夜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木盒,拿出体温表在燕洵身上戳,“大人晚上吃的很少,是不是胃口不好?” 外面风很大,燕洵吃了好几口冷风,晚上胃口自然不怎么好。 小幼崽们晚上也吃的不多。 “大人……”见燕洵没反应,镜枫夜期期艾艾道,“测一测吧……” “成,你拿来。”燕洵摸了摸肚子,感觉里头热热的,应该不是染风寒的感觉。 镜枫夜猛的坐起来,道:“我帮大人。” 体温表凉凉的,碰到身体的时候,燕洵感觉乖乖的。 点了油灯,镜枫夜仔仔细细看了会儿,发现在正常范围内,这才松了口气。 这么一折腾,燕洵越来越精神,有些饿了,干脆爬起来,用烧炕的灶火烤了个饼吃。 满京城都人心惶惶,消息根本压不下去。百姓不懂,只觉得天要塌了,口中便多少有些不敬皇帝。 名声有损,皇帝怒急。 “皇上,此事不妨让太子代皇上祭天。”杜玄风被皇帝砸了脸,不敢生气,赶忙说出主意。 皇帝转念一想,是个好主意,只是太子不应承受民愤,便点了二皇子,秦二,去海边祭天。 “我爹都按照大人说的做了。”杜芹生皱着脸道,“只是如今京城乱的很,家家户户都闭门不见客,城门口天天挤满人……大人,若是再这么乱下去,迟早要出事。” “胡如有什么事么?”燕洵淡定的问。 杜芹生咽了口唾沫,“胡大人抓了张寺,不过现在还没动手。” “你派人去给胡如传话,让他把张寺和张三婆子放了。”燕洵道,“他要是不肯听,你便这枚牙齿给他。” 嗜血鱼妖牙齿两边锋利如刀片,燕洵轻易的削下一块石头,递给杜芹生。 杜芹生赶忙双手捧着,忙不迭去安排人。 胡如看到嗜血鱼妖的牙齿吓了一跳,原本还想趁机跟二皇子一起去海边,找机会捉了燕洵和那些小幼崽,结果被牙齿吓到,愣是没敢去。 秦二在丹心桥这头等了许久,只有寥寥数位老臣露面,还都是礼部的老迂腐,胡如根本没露面,气得二皇子狠狠地冷哼一声,翻身上马。 穿过丹心桥,所有人包括秦二都忍不住有些呆。 如今京城的水泥路还没修完,此时人心惶惶,修路的事儿早已停工。 从丹心桥往前,一条笔直宽阔的水泥路一直往前延伸,到尽头都看不清了。河边竖着高高的围墙,但依旧能看到里面一栋栋水泥楼,远处高高的烟囱冒着呜呜白烟。 再远的地方,高大的水泥墙中间是十分宽阔的大门,里头惊鸿一瞥竟全都是光滑的水泥地面,干干净净一点尘土都没有。 燕洵和一名身材高大的男子一同走来,秦二眯起眼睛看过去。 太子曾对燕洵有想法这个事儿,瞒不了多少人。 秦二自然知道,只是燕洵清瘦,模样固然好看,但满身的弱气,传闻中智囊无双,在秦二看来,也就是心里想法弯弯绕绕多,他不喜这种人。 再看镜枫夜,见他身体宽厚,气势沉稳,脸颊的龙鳞痕迹看着可比他衣服上绣的金龙要威武的多。 “你是妖怪?为何甘愿当他的狗?”秦二大步上前,挡在燕洵前面,越过他看向后面的镜枫夜。 这只成年妖怪藏得身,还不知道有什么能力,但天天守在燕洵身后,听说还曾经甘愿被封印,变得又弱又小,就是为了跟着燕洵从鸿胪寺出来。 “模样倒是不错,可惜没有骨气。”秦二不屑道。 “大人。”镜枫夜面色平静,有些担忧地看向燕洵,怕他生气。 燕洵倒是还没生气,“下官见过二皇子。” “燕大人。”秦二上上下下打量燕洵,笑道,“燕大人模样周正,难怪太子喜欢。本王见了也喜欢的紧,依本王来看,燕大人这样的哥儿就应该守在后宅中生孩子,这样将来也好有孩子傍身,燕大人出来闯荡,实在是不像话。” 他这模样,根本不像皇子,倒是跟个莽夫似的。 镜枫夜没说话,只是脚边忽然冒出一阵尘土。 “二皇子请。”燕洵攥着拳头,深吸一口气,说完便转身就走,轻声道,“镜枫夜。” 后面镜枫夜赶忙跟上来,凑到燕洵身边小声委屈道,“不许他如此说大人。大人是最好的,他不够格说。” 以前在鸿胪寺,不敢随便说话,有道兵守着,但现在不同。 “放心,我不会让他好过。”燕洵咬牙道。 秦二笑出声,抬脚跟上去,差点被绊倒,低头一看才看清楚,方才镜枫夜站的地方,明明是硬邦邦的水泥地,此时却有两个十分清晰的脚印。 笑声戛然而止。 当天晚上,燕洵没露面。屋里虽然烧了炕,但秦二根本不敢闭眼,总害怕忽然冒出一只妖怪吃了他。 好容易熬到天亮,秦二瞪着两个黑眼圈出来。 蛇身幼崽蹲在外面,用尾巴尖卷着树枝刷牙,又卷起木碗喝了口水漱口,见秦二站在不远处,便冲着他挥了挥尾巴尖,甜甜道:“二皇子,早上好。” 小幼崽脸蛋圆滚滚,一头呆毛,穿着厚厚的袄子,尾巴尖比人的手还要灵活。 “嚯。”秦二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 后面长毛幼崽出来,大眼睛盯着秦二看了一会儿,轻轻摇头。大人说过,不能随便给人厄运,但长毛幼崽很不喜欢秦二,心中也忍不住微微有点厌恶他。 小幼崽一只一只出来,都长得不一样,还有一头一双眼睛如同凶恶的大妖一样,吓得秦二赶忙回屋,也没吃饭。 燕洵骑上铁驴,小幼崽们也都骑了铁驴,在宽阔的水泥路上跑。 后面秦二骑着马,身后跟着坐着马车的礼部官员,都是老头儿,这会子冻的嘴唇都哆嗦了。 越到海边风越大,马匹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差点把秦二震下来。 上了堤坝,正有嗜血鱼妖上岸,秦二顿时眼睛一亮,准备上前表现表现。他也是道兵,不过身为皇子,只有修为,还没去过战场。 “开槍!”李狗子怒吼! 上面的道兵立刻站成一排,冲着下面‘轰’‘轰’‘轰’…… 嗜血鱼妖身体爆开,下面的道兵戴上皮子手套,也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个袋子,把这些嗜血鱼妖装入袋子,扛着就往回跑。 水中的嗜血鱼妖听到轰轰的响声便都缩了回去,前几天它们不知道那是什么,还是往上冲,结果没有一条活着回来。 “大人!”冲上来的曹献峰看到燕洵也来了,赶忙略微拱手,看着袋子跑了。 等这批道兵全部离开,杨叔宁这才上前,拱手道:“下官见过二皇子。” “杨将军。”秦二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被道兵仔细的放在木盒中的槍,恨不得扑上去把玩把玩。 槍的数量有限,不能每个人都佩戴,便一直放在最前方,守在最前面的道兵才有机会用,这几天所有道兵都抢着守最前方。 “那群幼崽折腾出来的小玩意,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杨叔宁哈哈大笑道,“二皇子,祭天的地儿我看不如就选海边吧。晌午日头最足的时候嗜血鱼妖不会上岸,抓紧功夫祭天也来得及。这样心更诚,才能感动老天爷啊。” “这……”秦二迟疑。 没来海边之前,他的确如此想,他以为海边定然腥风血雨,道兵死伤无数,嗜血鱼妖凶残无比,一旦上岸只能杀死,否则根本不能歇息。 那么他身为二皇子,来海边祭天,既能赢得民心,也能收拢这些道兵。 只是如今一看,如此高大的堤坝坚如磐石,后面还有高耸的堡垒,看着比皇宫宫墙都要安全许多。远处还有庞大的长城雏形,巍峨如山。 有这么安全的地方,秦二便不想冒险了。 “最近受伤的道兵数量如何?”燕洵问。 “只有几个不小心被躲在沙里的嗜血鱼妖咬到,别的小伤不值一提。”杨叔宁当做没看到秦二,冲着燕洵拱手道,“燕大人大恩,本将军没齿难忘!” 到现在,道兵无一人伤亡。 造堤坝的水泥,请的工匠,给道兵们吃的粮食,这些都需要金山银山来填。朝廷一个大钱都没见到,要不是燕洵,杨叔宁纵然有心,此时恐怕也是在海边苟延残喘,伤亡不知道有多少。 “不值一提、不值一提。”燕洵笑道。 秦二跟着下了堤坝,去了后方营地。 专门养伤的病房烧了火墙,还按了大块大块的玻璃窗,里面的道兵穿着干干净净的宽松衣裳,睡在热乎乎的炕上,吃的有肉有菜,比外面好得多。 有些道兵身上伤口很小,干脆闲不住的在里面帮忙。 “我要动手术,大家过来帮忙按着他。”花树幼崽换了衣裳,推着一个木头的小推车走在前面。 后面受伤不重的道兵一蜂窝冲上去,推着一个有轮子的小床,咕噜噜跟在后面。 “来这边看。”燕洵来了兴趣,引着秦二来旁边的小屋,这里也装了玻璃窗,能看到里面在做什么。 花树幼崽拿着锋利的刀片,不一会儿又拿起一把剪刀,过了会儿,竟然拿起了锤子。里头的汉子喊的撕心裂肺,跟杀猪似的。 帮忙按住人的道兵都戴着口罩,声音闷闷的,“兄弟使劲喊,不过可千万别动弹,不然小花大夫把你的腰子给掀下来。” 秦二在外面看的浑身疼。 “二皇子看不上本官这样的哥儿,也看不上镜枫夜这样喜欢追着本官的莽夫,更看不上这些小幼崽,那不如去海边祭天?”燕洵笑道,“否则的话,二皇子岂不是要看不上自己了?” “二皇子!”后面礼部的老头早已看得浑身打哆嗦,赶忙提醒秦二。 他们可是知道秦二鲁莽,燕洵这激将法如此明显,就怕秦二答应。 “那便在海边祭天!”秦二一咬牙,答应了。 准备需得两三天功夫,杨叔宁便带着秦二每日看海边的情况。 嗜血鱼妖上岸,必须得靠近才能杀死,若是不小心被碰到,那就要咬下一块肉。 少了一块肉半块肉的,汉子们照常行动,只是等爬上堤坝就要去病房养伤。汉子们就又都是很纠结,养伤吃得好睡得好,就是得经常看到有些倒霉同僚动手术,那场面,比杀嗜血鱼妖可怖多了。 秦二也害怕,但还得硬着头皮上。 几天这日,礼部老头告病,竟是没人陪秦二了。 第44章 小幼崽们挤挤挨挨的站在燕洵后面,都穿着厚厚的皮毛袄子,脸上还带着大大的口罩,只露出一双双好奇的大眼睛。 海边虽然风大也更冷,但来围观祭天的人还是有不少,就连孙尘儿都穿得厚厚的和小幼崽们靠在一起。 “以前海边出现过嗜血鱼妖吗?”蛇身幼崽用尾巴尖拽了拽战兔幼崽的衣裳,小声问。 两只小幼崽在最后面,战兔幼崽要垫着脚尖才能看到最前面的燕洵,“没有,只见过很大很大的妖怪,比嗜血鱼妖更厉害。那些嗜血鱼妖让我杀的话,我能都杀光,一个不留!” “哇,你好厉害!”蛇身幼崽两只大眼睛爆出几乎肉眼可见的光芒,“嗜血鱼妖牙齿很锋利,外皮也厚,我就对付不了。” “恩,你也很厉害,大人说你弄得水是最最干净的。”战兔幼崽挺起小胸脯,让自己看上去更高大一点。 蛇身幼崽也努力仰着小脑袋。 只可惜就算再仰脖子也看不清前面,蛇身幼崽用尾巴尖戳了戳战兔幼崽的爪子,小声道:“咱们挤到前面去看看。” “可以吗?”战兔幼崽看了眼燕洵的方向,有点害怕。 大人虽然很好很好,但是发起火来,所有的小幼崽都会害怕。 昨天大人在澡堂洗澡,两只小幼崽去偷看,结果被镜大人发现,然后那两只小幼崽就挨了教训,一直到今天早晨都还闷闷不乐的。 其他小幼崽也都很害怕,不敢找大人求情。 还是大人早晨罚了两只小幼崽没有荷包蛋吃,这件事才过去。 荷包蛋软软的,蛋黄很香,战兔幼崽很喜欢吃,才不敢惹大人生气哩。 “听我的保证没事,咱们从旁边绕过去。”蛇身幼崽用尾巴尖拍了拍自个儿的胸脯,表示胸有成竹。 木头做的临时台阶靠着高大的堤坝,下面已经摆好桌案,就等着秦二祭天了。 望远镜中,嗜血鱼妖躲遥远的深海中,偶尔露头看向这边。秦二仔细的拿着望远镜,正巧看到嗜血鱼妖冲着他张开满是锯齿的嘴巴,他顿时吓得哆嗦一下。 “时辰不早了,二皇子,请吧。”礼部的老头根本没敢露面,桌案是道兵帮忙抬下去摆好,此时杨叔宁正坐镇堤坝最前方,也就只有燕洵这个从五品的鸿胪寺少卿还能说句话了。 “本王觉得不妥。”秦二背着手站在堤坝上,淡淡道,“祭天怎能没有妖怪。” 嗜血鱼妖抓不到活物,不杀死的话那张嘴巴什么都能咬碎,且所有的尸体都已经被拿去处理,牙齿留下,尸体焚烧。 见秦二看向后面的小幼崽,燕洵脸色顿时冷了下来。 小幼崽们没有害怕,他们信任燕洵,都定定的看着秦二。 周围的道兵看到秦二的眼神,全部挺直腰杆,一动不动,打定主意就算秦二让他们帮忙,他们也当没听到。 “你身后那位呢?”秦二越过燕洵看向镜枫夜,“我不要他的命,放点血总行。” 嗜血鱼妖他也害怕,若是真的有活的,秦二也不敢杀,但祭天总得做点什么。若是能给镜枫夜放点血,这也算是杀妖了,他没有让燕洵交出一头小幼崽杀死,已经很好了。 “这怎么能上达天听。”燕洵笑道,“不如下官来陪二皇子。” 秦二眯起眼睛看燕洵,见他竟然没生气,心中不由得有些疑惑。让他自个儿下去祭天,那是万万不能,就是真下去,他也得拉几个垫背的。 道兵不归他管,秦二只能让镜枫夜跟着下去,却没想到燕洵竟然挡在前面。 “甚好。”秦二眯起眼睛看着燕洵。 这位鸿胪寺少卿是那群小幼崽的中心,若是他能放点血,倒是也不错。 燕洵笑了下,冲着小幼崽们挥手。 站在最前面的黑白幼崽赶忙跑过来,递过来一个筐子,“大人,都准备好了。” “那就好。”燕洵提着筐子走到台阶旁,等秦二下去。 祭天并不难,秦二下了台阶根本不敢耽搁,赶忙念了几句话,拿起桌案上的刀,转头看向燕洵,道:“燕大人,麻烦你代妖怪放点血吧。” 燕洵看了眼堤坝。 雷电幼崽站在最前面,见燕洵看过来,赶忙开始憋气。 “燕大人?”秦二一边说着,一边瞥了眼不远处的海面,总觉得里面躲着许多嗜血鱼妖。 “别急。”燕洵话音刚落,筐子里便爆出一声巨响。 一个东西破开顶端的封口飞上天,秦二下意识抬头看去,那东西升到高空,忽然炸开,变成一朵巨大的花,在高空停滞片刻,忽然消失。 秦二惊疑不定地看向燕洵。 紧接着又有花炸开,轰轰轰。 “二皇子,你看这样可能上达天听?”燕洵笑着挥手,雷电幼崽立刻退了回去。 道兵一蜂窝冲下来,三两下把桌案和极品全部带回去,燕洵拎着筐子走在最后面,秦二还怔怔的。 “嗜血鱼妖上岸了。”燕洵忽然道。 秦二一愣,随即拔腿狂奔,几乎是眨眼间功夫跑回来。 他惊魂未定地狠狠瞪了眼燕洵,赶忙回头看,海面平静,此时正是每天日头最毒最亮的时候,嗜血鱼妖根本不可能上岸。 “恭喜二皇子祭天成功。”燕洵笑着拱手。 秦二这才意识到方才就是燕洵喊的话,他脸色涨红,想说几句狠话,又觉得更丢脸,赶忙灰溜溜的走了,根本没管礼部的老头。 一路骑着马穿过丹心桥,看着京城熟悉的街道,进了更熟悉的皇宫,秦二这才心有余悸的松了口气。 见着皇帝,秦二自然邀功。 朝中上下也都松了口气,他们到底是也做了些什么,万一海边的嗜血鱼妖就能杀完,能防守住呢,那他们不就也有功劳了? 当天晚上,河那边,便忽然响起‘砰’的巨响,随后一朵极为明亮的花在天上炸开。 满京城的人都惊魂未定的从家中出来,亦或是爬上屋顶,看向河对岸。 ‘砰’!又是一朵。 “爹,那是什么花,怎么那么大,那么好看?”高中的花炸开,光亮照在小孩儿脸上,照出一张笑脸。 汉子赶忙捂着自家孩子的嘴,小声道:“可不敢胡说,谁知道那是什么东西,快回屋去……” 把孩子送进屋里,外面时不时又微弱的亮光,汉子躺了一会儿,根本说不着,索性又出来,爬上屋顶向着河那边看。 “少爷,老爷说让您回屋。”下人在下面苦口婆心。 王真儿站在屋顶上翘望,笑道:“怕什么,我知道那是啥。不是害人的东西,是跟移山的东西一样的。我也想弄点来玩玩,可燕大人就是不给。” “哎哟,少爷您可别说了,再说老爷要打死小的了。”下人吓得脸色煞白,跪在下面道,“少爷,您就下来吧。” 满京城的人都在偷偷看,哪有这么光明正大,不但上了屋顶,还得有好酒好菜伺候着,甚至还想把国子监的同窗都叫来看的。 守桥的道兵也在看对岸的花,他们距离近,声响更大,花也更大更清晰。 “那到底是什么?”胡如从马车上下来,擦着脸上的冷汗问。 道兵全部摇头,他们也不知是什么,但大底是很厉害的东西吧,不知道是不是也是那群小幼崽折腾出来的,对杀妖有没有用。 “废物!”胡如骂了句,拖着肥胖的身体又上了马车。 马车径直上丹心桥,到桥那头,被窜出来的汉子拦住。 “本官是鸿胪寺卿,谁敢拦?”胡如气急败坏的探头,看到拦马车的不过是寻常汉子,赶忙又缩了回去,催促道,“快进去找燕洵!” 天上依旧轰轰轰的响,听的震耳欲聋,胡如吓得捂着耳朵,也不敢骂了。 过了许久,天上的声响终于没了,汉子才放马车过去。 大院里,小幼崽抱着茶水跑来,见胡如下了马车,又赶忙跑了回去。 “大人,来了来了。”小幼崽冲着燕洵喊。 “走,咱们出去看看。”燕洵笑着站起来。 胡如站在门口不敢进来,见燕洵和镜枫夜一同出来,脸色气得涨红,忽然又想到张寺拿给他的嗜血鱼妖的牙齿,脸色又是一变。 他心底里是一万个不愿意来找燕洵,可皇帝连夜三道圣旨,他不来就得脑袋搬家。 “胡大人,别来无恙。”燕洵笑着拱手,“怎么这么晚来?快进来。” “燕洵!你别揣着明白装糊涂,我问你,那天上的是什么!”胡如咬牙切齿道。 “是上达天听的烟花。”燕洵道,“前日二皇子祭天,就用的这个。我想着可能当天用的太少,以至于祭天没什么用,嗜血鱼妖该上岸还是上岸,便多放点试试。” “你!”胡如气的浑身发抖。 就因为这莫须有的想法,弄得天上轰轰的,满京城的人都不敢睡觉,离得远的人家虽然看不到听不到,但听说了,还有些忍不住来河边看的。 大家都不知道这是什么玩意,就连皇帝都不知道,人心惶惶。 这才多少工夫就有传言,说是嗜血鱼妖上岸,马上就要杀到京城。 弄得京城大乱,只是因为燕洵这么随便的……祭天? “燕洵!你可知罪!”胡如浑身哆嗦道,“你、你跟我进宫认罪!” “胡大人,进来说,进来说啊。”燕洵笑眯眯的往回走。 旁边忽然冒出来两个汉字,压着胡如往里面走。 胡如挣扎,又惊又怕,面上却露出怒色,“燕洵,反了你了。我可是鸿胪寺卿,大你一级!你还想不想待在鸿胪寺了!” 屋里温暖如春,摆着许多酒席。 小幼崽们呼啦啦从外面跑进来,乖乖坐在燕洵身后看着胡如。还有些其貌不扬的哥儿汉子,角落竟然还坐着几位打扮利落,一双眼睛极为精明的妇人,更有几个道兵坐在最当中。 此时所有人都没说话,冷眼看着胡如。 胡如定睛一看,没有一个人对他恭敬,带来的随从都低着头,半点不敢反抗的模样,他顿时身子一软,道:“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 桌上摆着丰盛的酒席,已经吃了一半,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在做什么。 “海里的嗜血鱼妖始终没有上岸,这是大好事。”燕洵道,“所以下官想着,不如上达天听试试?顺便请大家伙儿来吃个饭。胡大人既然来了,那不妨也坐下吃点?” 话虽这么说,但压着胡如的汉子没松手。 胡如冷笑,“我看是饭无好饭吧?” “好不好,吃了总知道。”燕洵看了眼坐在最当中那桌上的李狗子。 李狗子挥手,门外进来两个道兵压着胡如到角落坐着,眼前有桌子,但没有菜。 “来,咱们继续。”燕洵笑道。 汉子们又拿起酒杯,推杯换盏。 胡如吓得厉害,浑身哆嗦,屋里那么暖和他还觉得冷的不行。听着这些人说,他这才知道,原来那烟花只是好看而已,没什么稀奇的。 等酒菜吃完,汉子哥儿都一一离去,就连道兵也都走了。 最后就剩下胡如还缩在角落,缩的太久,自个儿根本爬不起来。 “大人。”张寺大踏步进来,冲着燕洵拱手。 “恩。”燕洵指了指角落的胡如道,“胡大人在这儿,问问你娘能不能放了。” 不等张寺说话,胡如赶忙道,“放、放,一定放。” 屋里没有旁人,倒是小幼崽都还在,还有镜枫夜,虎视眈眈的看着他,胡如心中害怕活不过明天,哪还敢讨价还价。 “谢大人。”张寺心中感激,连忙拱手。 燕洵不在意的摇头,让人押着胡如离开,要亲眼看着放了张三婆子才能放胡如。 等放了张三婆子,胡如赶忙进宫,一把鼻涕一把泪道:“皇上,燕洵怕是真的反了,那烟花是上达天听的东西,桥那头还有好些个人……” 一番添油加醋说完,胡如又一脸狼狈的。 皇帝又惊又怒,赶忙叫来秦二。 当时秦二没说烟花,怕丢了面子,此时见胡如这般说,赶忙顺水推舟的承认了。 三番两次让燕洵进宫,可哪会都没成功,皇帝心中早就恼了,又抓不回燕洵,只得拿胡如出气,让他把燕洵押回来,否则提头来见。 胡如去了一会儿,差点吓死,怎么还敢再去?忙告罪,求了一支百人道兵巡卫,去抓燕洵。 晚上,燕洵坐在炕上给小幼崽们讲故事,一个故事讲完,小幼崽们都炯炯有神,半点困意都没有。 “大人,今天真热闹。”蛇身幼崽从自个儿的小窝中探出半个身子,笑嘻嘻道,“今天真好。” “是哩,好多人。” “大人,以后还会这么庆祝吗?” “大人,还有人给我拿了一个面果子吃哩。孙尘儿都没见过这么多人,一直躲在我身后。” “今天真好。” 小幼崽们都跟着点头,全都觉得今天真好。 跟平时有活干,不得不跟人见面不一样。 今天是燕洵说的,海边的妖怪没能上岸,道兵没有一人死亡,堤坝两端也终于修完,跟山相连,暂时可以稍微松口气。 而长城是大工程,得一步一步来,燕洵便想着要庆祝一下。 没有人拒绝,因为他们共同努力守住了海边,这是前所未有的大事,应当庆祝。 最好的吃食拿出来,最好的酒拿出来。小幼崽们还拿出自己珍藏的糖,放在盘子中摆在每一个桌子上。 来了很多人,都对小幼崽们很好很好。 这种好让小幼崽们共同觉得,今天真好。 “都闭上眼睛睡觉,很晚了!”燕洵估摸了一下时辰,虎着脸道,“明儿个谁要是起不来,或者是打瞌睡,那早晨的荷包蛋就没了!” 一听到这个,蛇身幼崽赶忙呲溜一下滑到被窝里,用尾巴尖拉着被褥,一直盖到脑袋上面。 小幼崽们赶忙都闭上眼睛。 燕洵把油灯吹了,又等了会儿,小幼崽们都睡着了。 对面小间,被褥都已经铺好,只点了一盏油灯。镜枫夜跪坐在被褥旁边,微微低着头,油灯在脸上打下阴影,看着十分委屈。 “大人,睡觉吧。”镜枫夜掀开被褥一角,方便燕洵躺进去。 被窝里面是热的,明显这些被褥一直放在炕上最热的地方暖着。 旁边还有一套被褥,铺得整整齐齐。 “怎么不睡?”油灯吹灭,镜枫夜还坐在旁边,低着头看过来,燕洵翻了个身,仰头看着镜枫夜问。 “大人为何不扶持十三皇子或者六皇子登基。”镜枫夜忽然道,“如是一来,咱们就有更多的机会发展海边,不至于三天两头有事儿。大人是我们永远的大人,是鸿胪寺的……” “你昨儿个洗衣了吧?”燕洵忽然道。 镜枫夜一愣,点了点头,燕洵穿得衣裳都是他亲手洗的。 “那你觉得衣裳里的水能拧干,一下子变成干的吗?”燕洵问。 “不能。”这一点镜枫夜还是知道。 衣裳只能稍微拧一拧,若是力气用的太大,水不但拧不干,还会把衣裳拧坏。 “我们现在就是要从那边取能用的水,所以不能拧干衣裳,况且也拧不干。”燕洵低声道,“有些变化要从根源开始,只有上面变了,是不行的。镜枫夜,你想想,如果咱们在原来的泥屋上面盖水泥楼,能盖成吗?” 水泥楼盖起来固然容易,但如果用泥屋的地基,恐怕根本盖不起来。 镜枫夜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但还是点了点头,多想想,终会明白的。 炕烧的很热,被窝里又是热的,燕洵身上原本就不凉,此时觉得有些热了,便把被褥稍稍掀开,里衣也敞开些。 自从开始用镜枫夜给的胭脂,燕洵身上疤、小伤口什么的就一点都没有,此时露出来的脖子跟白玉似的。 镜枫夜咽了口口水,“大人……” “恩?”燕洵有些困了,便翻了个身,背对着镜枫夜。 盯着燕洵看了许久,镜枫夜突然叹了口气,转身掀开自个儿的被窝。 “过来!”燕洵突然道。 镜枫夜猛的转身,就见燕洵还在熟睡,嘴里嘟嘟囔囔的,方才不过是在说梦话而已。 放了一晚烟花,满京城的人都跟着没睡好觉。 河这边却都睡得极熟。 土狼是范金水的远亲,同样逃难来的京城,这会子在海边当了个小队长,每天负责记录自己这个小队的人干活情况。 今天晚上他也去了那个大院吃饭。 “狼哥,怎么还没睡?”屋里亮着油灯,范金水看到了,便过来敲门。 他们住的都是水泥楼,一个房间睡八个人到十二个人不等。狼哥是小队长,暂时单独睡一个屋。 “水哥儿?快进来。”土狼赶忙打开门让范金水进来,“明儿个就要回去了吧?” 范金水这回来是帮忙做面果子,忙完了还得回京城。 “恩,明儿个回去。”范金水搓了搓手道,“在这儿还习惯吗?有什么事儿可以跟我说,我去跟大人说说。大人很好,一般有事都会帮忙。” 土狼犹豫一下,道:“我看大人和那个妖怪走的极近……” “镜大人?”范金水见土狼点头,便习以为常道,“大人和镜大人是一对儿,大家都知道。狼哥,你可别觉得镜大人是妖怪就对他有偏见,你可得想明白,要是没有那些幼崽帮忙,咱们海边能守住么?” 守住或许能守住,但伤亡多少就不知道了。 “我知道。只是……”土狼欲言又止。 “狼哥,你有啥事就说吧。”范金水有些急了,他是个急脾气,最受不得这样吞吞吐吐的。 “我以前是道兵……”土狼道。 能成为道兵的人,都是有资质能修炼有修为的佼佼者,且杀妖是无比光荣的事。只是土狼此话一出,范金水竟是有些茫然,他可不知道土狼竟是道兵。 “现在我只是普通人罢了。”土狼苦笑道,“你看我力气大,但也比寻常汉子大不了多少,连那个孙元宝的力气都比不上。那是因为……” 如此这般说完,范金水恍然大悟。 因着海边道兵没有死亡,就算是受伤的也都救回来了,还有开肠破肚的都愣是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这其中全靠花树幼崽和霍老。 听说海边病房养伤的极快,土狼便动了心思。 第二日一大早,范金水赶忙来找燕洵。 “大人。”范金水把土狼的事儿说了一遍,“求大人帮忙看看。” “恩,我知道了。”燕洵道,他对这个土狼也很感兴趣。 招呼小幼崽们一块儿在保育堂医馆等着,不多久,土狼循着路走来,所有人赶忙看过去。 第45章 “别怕。”花树幼崽拿了一把十分小巧的镊子,捏着一小块布在土狼手指头上擦了擦,又拿了个尖细尖细的针头,在上面一戳,挤出一滴血来。 土狼浑身一僵,不敢动了。 玻璃窗外面围着许多小幼崽,都瞪大眼睛好奇的看着里头。 “掀开衣裳,留一层里衣。”花树幼崽拿了个十分古怪的东西待在耳朵上,一端放在土狼胸前,仔细地听了会儿说,“放松,别紧张。” 越是这样,土狼就越紧张,心跳越来越快,脸都涨红了。 “大人,小花用了。”弹弹幼崽很高兴的说。 “看上去很好用。”燕洵摸了摸弹弹幼崽的脑袋。 那东西能听到心跳声,跟把脉有异曲同工之妙。用的弹性极佳的材料是弹弹幼崽吐出来的,黑白幼崽帮忙做成管状,如今终于用上,小幼崽们都很开心。 一番检查完,土狼从屋里出来,还有些恍惚。 “过些天才能出结果。”花树幼崽道。 “知道了,小花大夫。”土狼赶忙答应着。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看到花树幼崽跟小孩儿差不多,但看他用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土狼就本能的觉得害怕,出来后发现自个儿紧张的浑身酸痛酸痛的。 见燕洵带着小幼崽们走过来,土狼赶忙恭敬道:“大人。” “你以前是道兵?”燕洵好奇的看着土狼,见他跟孙元宝那些寻常汉子差不多,看不出是道兵。 道兵有修为,力大无穷,且一行一动都带风,一眼看上去就知道跟寻常汉子不一样。 “是,大人。”土狼苦涩道。 当年土狼运气好,参军成为道兵,只是后来遇上大妖怪。土狼在最后面,吸了那大妖怪吐出来的一口气,当时是活下来了,可身上的修为却全都离奇消失,只能退下来。 这回他鼓起勇气找花树幼崽,就是想弄清楚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燕洵对着这个也挺好奇,便干脆在外面等着,要是里面真的研究出什么,他也能率先知道。 小幼崽们都呼啦啦散开,去干自个儿的事情。燕洵一个没注意,镜枫夜不知道去了哪里。 医馆好几个屋子都有炕,中间还有火墙,十分暖和。燕洵找了个没人的屋子进去,靠着火墙坐了一会儿,感觉有些困了,便迷迷糊糊的想睡觉。 “大人?”镜枫夜不知道什么时候进了屋,手里拿着个听诊器,像模像样的在燕洵身上比划。 冰凉凉的,隔着衣裳燕洵都能感觉到,浑身一个激灵瞬间清醒,睁开眼看到镜枫夜正学着花树幼崽的模样在他身上动作。 “怎么了?”燕洵下意识摸了下自个儿的脸,感觉很好,没有不舒坦的样子。 “我想听听大人的心跳声。”镜枫夜把听诊器的另一端放到自个儿的衣裳里,笑道,“暖暖。” 他这个样子,跟没人要的小幼崽似的,燕洵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实在是没能说出来,便点了点头。又忽然想起来,昨儿个晚上,小幼崽们都好奇的拿着刚做好的听诊器玩,互相听对方的心跳声,当时镜枫夜就坐在旁边,看着似乎是丝毫不感兴趣似的。 没想到镜枫夜装的还挺像,燕洵以为他真不感兴趣。 他的体温比燕洵身上更热,铁片隔着衣服也能感觉到,燕洵睁开眼,看着近在咫尺的镜枫夜,忽然发现他脸颊上的龙鳞痕迹确实很好看。 脖子上、身上,其实也都有龙鳞痕迹,但燕洵看得最多的还是他的脸。 “大人,这里没人,我把门关上了。”镜枫夜说着,忽然伸手把窗帘也拉上。 屋里顿时暗了许多,镜枫夜的脸看得不是很清楚,龙鳞痕迹几乎看不到,这时候看上去倒跟寻常的汉子差不多。 炕似乎更热了,燕洵做得久,腿有些麻,便想换个姿势。 身体一动,正好碰到镜枫夜身上,便有些迟疑道,“你身上带了什么?硬邦邦的,还有点烫?是吃食?” 镜枫夜身体一僵,猛地缩回去,“不是。” “那是什么?”燕洵忽然反应过来,“你生病了?” 妖怪体质强悍,寻常情况下不会生病,但燕洵总觉得,也许只要妖怪生病,那就是非常严重的了。当即也顾不得别的,上前按着镜枫夜,一手伸下去。 那东西还挑了挑,燕洵忽然反应过来是什么,手触电似的缩回去,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身上也跟着发烫,肚子热热的,跟灌了一肚子热水往外面散发热量似的。 “大人。”镜枫夜往前靠。 燕洵躲了下,只觉得炕似乎更热了。 过了会儿,镜枫夜没有靠过来,燕洵转头,见他缩在墙角低着头,沮丧的不行的样子。 “你过来,给你听听?”燕洵犹豫了一下道,见镜枫夜还没反应,干脆自个儿过去,手背碰到他的手指,烫的燕洵想要缩回来,却被牢牢抓住。 镜枫夜抬起头,一双眼睛跟要冒火似的,“大人,好几天了都……” “什么?”燕洵没听明白。 忽然又碰到镜枫夜,燕洵一下子明白了,顿时整个人都不自在起来。他上辈子一直清心寡欲的,也不是没有男男女女的凑上来,模样好看的也有不少,但那时候燕洵什么感觉都没有,都推了。 上回跟镜枫夜似乎是…… 回想起来,燕洵赶忙摸了下自己的脸,不自在道:“我现在身上好好的……” 镜枫夜又低着头。 “要不我帮你?”燕洵想了想道。他虽然没跟除了眼前这人以外的人经历过那些事,但该知道的还是知道,尤其是上辈子文化跟现在有些许不同,许多小孩子都知道什么和什么。 “大人……”镜枫夜抬头,目光灼灼。 **河蟹来了,河蟹走了** 窗帘拉开,屋里顿时重新变得光亮起来。 镜枫夜拿着个木盒,里头的东西跟胭脂似的,一股子浓郁的甜香味,“大人,这个比胭脂还好。” “恩。”燕洵不自在的接过木盒,赶忙放到口袋里,跟烫手似的。 妖怪果然跟人不一样,半点腥味都没有,竟然是甜香味。燕洵脸色涨红,刚闻到的时候,他竟然觉得很好吃。 一百道兵浩浩荡荡的上了丹心桥,还没走到桥头就早有汉子去告知燕洵。 拦在前面的汉子都是普通人,没有丝毫修为,哪能是道兵的对手。胡如觉得十分安全,便趾高气昂的站在最前面,嚷嚷道:“你们最好都给本官让开,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汉子们不为所动。 “你们还等着做什么?这些人都是燕洵的同伙,都给我抓起来。”胡如气急道。 他昨儿个晚上吃的苦,受的罪,现在都准备还给燕洵,他要亲自折磨燕洵报仇,哪能让这些普通人就这么拦在前面了。 道兵不为所动,有几个脸上的表情还十分屈辱。 “修道者,是为挡在前面,杀退妖怪,保卫大秦,保护身后的百姓。”燕洵慢慢说道,“不是用来对付普通百姓的,否则……天下何以归心?” 这话说的诛心,胡如一脸心虚,道兵却都跟着点头。 京城也有不是道兵组成的巡卫,都是普通人。 “燕洵你可不是普通百姓!”胡如怒道,“皇上金口玉言让我抓你回去认罪,你还不过来!” “什么罪?招考天下了吗?”燕洵反问。 胡如一滞,又要说话。 燕洵没让他说,接着说道,“我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对得起京城所有的百姓,何罪之有?” “你……你开山,就是有罪!要不是你开山,海里也不会有妖怪出来!”胡如说着,自个儿都觉得十分有道理,便又说了一遍。 燕洵一顿,听上去似乎确实是这么回事。 可如果他不开山,那么海里就不会出现嗜血鱼妖了吗?自然不可能。到时候嗜血鱼妖出现,要上岸的话,只有战兔幼崽能对付。 看这些人的态度,恐怕战兔幼崽杀再多的妖怪,也有罪。 “胡大人,我真的有罪么?”燕洵看着胡如,一双眼睛仿佛看到了他内心深处。 燕洵有罪么?非但没有,反而还有大功劳。 但胡如怎么可能承认,他还要扳倒燕洵,把他名下的作坊瓜分瓜分,尤其是那些来钱的营生。京城还有好些个人等着瓜分这些利益,就连皇帝都心动,所以燕洵只能有罪。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燕洵,你屡次抗旨不尊,已经是罪大恶极,现在还留着你一条命,是皇上仁慈。但本官可不会放过你!”胡如有些兴奋起来,对身后的道兵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上啊!” 道兵开始犹豫,他们听命行事,此时看到燕洵了,似乎应当上前把他抓起来。 “大人。”蛇身幼崽快速游过来,挡在燕洵前面。 后面小幼崽都跑出来,把燕洵围在当中,看着对面的道兵和胡如。 镜枫夜最后走上前,也不说话,就是一双眼睛沉沉的看着胡如。 “我讨厌他!”长毛幼崽小声说。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不会有事。”燕洵挨个摸了摸小幼崽,让他们到自己身后,又上前一步,看着犹豫的道兵,问他们,“你们今天是想抓了我回去领赏么?” 来的路上,这些道兵确实是这样想的,只是来了之后,他们心中都有些动摇。 海边嗜血鱼妖凶残无比,每天都有不少受伤的道兵,这些皇宫里的道兵也有消息传递,自然知道海边凶险无比。 “想去海边杀妖的,现在我送你过去。不想去,只想着捉我回去领赏的,现在转身回去,否则……”燕洵从身后拿出一把槍,对着远处的水泥板凳开了一槍。 ‘轰’。 厚重巨大,能坐八个汉子的水泥板凳轰然炸开,水泥块飞起来,重重地砸到地上。 燕洵整个人都给震的后退几步,靠在镜枫夜怀里稳住身体,又慢慢地站直身体。 “谁能抗得过我的槍,谁就过来。”燕洵眯起眼睛道。 “我要去海边!”忽然有个道兵喊。 “走那边,自然有人带你去。”燕洵偏了偏头,板着脸道。 一百道兵,忽然走出来一个,到了另外一边,便有人引着他往前走,绕过一道墙,那道兵顿时瞪大眼睛,因为他看到墙后面躲着数百道兵。 原来燕洵并不只是靠那个稀奇的槍,还有这么多道兵保护。 “还有吗?”燕洵问。 燕洵这边能看到的只有他自己拿着槍,小幼崽们都两手空空,而且除了个别的能伤到普通人,大部分都很弱很弱,还有拦在前面的汉子们,都是普通人,道兵只要上去,一个人能打三五个。 “你们怕什么?上啊!他不过是一把古怪的玩意,抢过来不就行了!”胡如大喊,“你们这些有修为的道兵,再不上的话,难道就不怕我回去跟皇上如实说吗!” 威胁。 在宫里当差的道兵,大都是出身不错的世家子弟,此时都面面相觑。 若是真让胡如回去对皇帝一顿说,那他们恐怕真的要灾祸上身。 “你们这些人……”燕洵微微摇头,“成不了大器。都回去吧,胡大人说什么都不会涉及你们,尽管放心。” 见着这些人还是由于,燕洵便干脆问道,“有王家的吗?” “大人,小的是王家旁支。”有个年轻道兵站出来道。 “恩,你大可以回去问问王真儿,这事到底如何。”燕洵点了一句,“你瞧瞧,本官现在还是鸿胪寺少卿,幼崽们都还好好的,不是一直都没事?” 燕洵身后,一栋栋水泥楼林立而起,更远的地方又立起许多水泥楼。 前些日子,城中许多苦力都来了河这边,那乌央乌央的一群人,有心人都知道。 “回去吧。”燕洵道。 那个王家旁支的汉子想了想,忽然明白了。皇帝要真想让燕洵死,就不会只派一百道兵来,更不会让胡如来。 情形太复杂,他想不明白,只是头脑一热便要跟着来捉燕洵,此时稍微清醒了些,便转身离开,干脆利落。 剩下的道兵犹豫一下,瞬间走了一小半,再剩下的看着胡如,却没有上前动手的意思。 “胡大人,请回吧。”燕洵笑道,“你可以把自己打一顿,这样去见皇上,就不会挨罚了。” 说完,燕洵转身就走,身后小幼崽们和汉子们浩浩荡荡的跟着,留给胡如许多背影。 道兵不上前,胡如也不敢上前,只是骂了几句,悻悻地回去,半路上还真的把自己摔了几下,弄得鼻青脸肿的进宫。 宫里皇帝再怎么发火,也没有别的法子。 王家旁支的汉子真的去找了王真儿,把燕洵的话,说了一遍。 “咱们大秦可没安稳几年呐……”王真儿道,“家家户户都想送自家孩子上战场,不就是为了杀妖,活下去。宫里那位,想坐稳那个位子,可不敢折腾的太过。” 说到底,海边的妖怪既让所有人惧怕,又是燕洵可以如此嚣张的依仗。 这里头弯弯绕绕的,明白人想得多,走一步看百步,不明白的人看不明白,只是跟着凑热闹。 这事儿闹的不大不小,倒是有不少道兵偷摸着上了丹心桥,来找燕洵,要去海边。海边的道兵永远都不嫌多,燕洵自然是来者不拒,都送去海边。 “大人,土狼身体里的毛病大约有眉目了。”花树幼崽跑来高兴道。 “是什么?”燕洵来了兴趣。 这几日燕洵每日都去医馆好几趟,花树幼崽和霍老要去海边忙活,都是霍老的几个徒弟研究,一直没有进展,燕洵还以为什么发现都不会有了呢。 “多亏了显微镜。”花树幼崽道,“我发现一种细菌。” “当真?那可真是特别重大的发现。”燕洵道。 小幼崽很认真的点头。 虽然治好了柳哥儿和姜哲,但这些研究其实一直都没有停止过,一般都是花树幼崽带头,霍老帮忙,有时候小幼崽们也会去帮忙。 如今显微镜愈发的厉害,模样也略微变了点。 “他身体里有一种细菌,是别的所有人身上都没有的。”花树幼崽道,“抗生素能杀死那种细菌,但是具体怎么做,还得尝试。” “把土狼叫来,问问他能不能同意尝试。”燕洵赶忙道。 土狼很激动,很快来了。听燕洵解释完,他愣了一下,“细菌是什么?” 燕洵给土狼解释一番,“土狼,你同意还是不同意?” “同意!”土狼赶忙点头。 只要能恢复修为,让他干什么都行,不过是试药而已,他很同意。而且那种药早就治好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人是柳哥儿,土狼早就知道。 躺到床上,土狼看到花树幼崽拿来一个玻璃针管,看着十分古怪,顿时又紧张起来。 手腕上戳了一个小伤口。 过了许久都没有反应,花树幼崽这才松了口气道,“我要给你打针,有一点点疼,忍住。” 土狼赶忙点头。 一针下去,确实有点疼,土狼不怕疼,只是他总觉得花树幼崽很厉害,心中不自觉的就有点害怕了。 当天,土狼便住在医馆,方便花树幼崽随时观察。 燕洵想来想去,想到一个可能,便问花树幼崽,“嗜血鱼妖身体里,是不是也有这种特殊的细菌?” “不确定有没有,现在还在寻找。”花树幼崽道,“现在只有一个猜想,还在想法子。” 显微镜才有了多少日子,对于人体的研究还多亏了霍老帮忙,现在又要研究妖怪。花树幼崽现在已经很厉害了,只是许多事情都迫在眉睫,燕洵想让花树幼崽歇一歇,又觉得这话说出来毫无意义。 从医馆出来,燕洵叹了口气。 后面镜枫夜跟上来,“大人不用管他们。他们现在的日子已经很好很好,比以前不知道好了多少。” “我只是……怨我自己,许多事情都不知道。”燕洵闭了闭眼睛,有关于上辈子的记忆变得很模糊,他似乎一直在跟妖怪厮杀,那些药剂、知识,一切的一切,似乎都从来没注意过。 好像现在他和小幼崽们一样,想要创造一些东西,就得从头开始。 “大人。”镜枫夜更懊恼自己,“大人不要这样想,我更是废,一点忙都帮不上。我知道的,都是大人教的。” “对!”燕洵忽然道,“我再多教些东西才是!” 自从到了桥这边,就每日每日的有事情,小幼崽们也只有晚上听故事的时候才能学到点东西。 燕洵太注重平衡各方面的关系,也有意识的教小幼崽们,倒是知识忽略了。 “以后上午上课,下午再忙别的。”燕洵道,“腾出一个宽大的水泥屋来做学堂。” “好。”镜枫夜赶忙答应着。 现在海边虽然危险重重,但压力并没有那么大,去再多的人也是如此,除非海中的嗜血鱼妖全部杀光,或者消失。 宽大的水泥屋里面烧着火墙,窗户是明亮透光的玻璃,最前面有个台子,和一张单独的桌子,墙上还特地涂黑,可以用白色的石头在上面写东西。 “快来。”小尤儿跑在最前面,身后跟着一群孩子,“那就是学堂,大人说我们每天都可以进去学半天。” “不是保育堂吗?”有孩子问。 “不是保育堂,咱们这些人,不够格去哩。”小尤儿一本正经道,“咱们能去学堂就不错了。我问问大人,看看能不能在这边找活计,挣点银钱啥的。” 这些孩子都听小尤儿的话,小尤儿干过账房,修路停止后,他便留在京城,偶尔来给燕洵送消息。 这回得了消息可以来学堂,小尤儿赶忙把孩子们都叫上来了。 一大早,小幼崽们早早爬起来,吃了香喷喷的荷包蛋,一块儿来学堂。 战兔幼崽有点紧张,他才刚刚学会说话,上嘴唇缩进去,看着就跟寻常孩子不一样。听说学堂还有许多孩子,他紧张的昨晚上都没睡着。 “我们以前就是这样的,那时候藏在屋里,用沙子写字。”蛇身幼崽用尾巴尖比划,“大小多少,字好难写哦,我很久才能学会写一个。” 那时候小幼崽们每日每日的都惶恐不安,屋里什么都没有,都自己挖洞,睡在里面。那时候镜枫夜就腰上围着一块兽皮,蹲下的时候,什么都挡不住。 战兔幼崽很认真的听着,蛇身幼崽絮絮叨叨的说着,“那时候大人就说了,以后一定让我们能有个明亮的地方学习……” 现在终于有了这样的地方,小幼崽们嘴上没说,心里却都高兴着。 看着其他小幼崽的模样,战兔幼崽也跟着高兴起来。 第46章 燕洵站在讲台上,镜枫夜就直挺挺的站在一旁,跟门神似的。 “这两种水颜色明显不同,混合之后为什么变成另外一种颜色?是如何混合的?谁来说说。”燕洵眯起眼睛看向小幼崽们。 和小尤儿一起来的孩子坐在最前面,都听得一头雾水,后面的小幼崽们都在沉思。 忽然,蛇身举起尾巴尖站起来,脆生生道:“就像大人身上有镜大人的味道一样,是那样混合的!” 小幼崽说的特别笃定,特别深信不疑。 其他小幼崽都跟着点头,还吸了吸鼻子,然后再肯定的点了点头。 小尤儿好奇地看了看燕洵,又看了看镜枫夜,没太听懂小幼崽们说的话。 “咳!”燕洵下意识也看了眼镜枫夜,就见他腰杆挺直,一副本该如此的样子,燕洵顿时想起那种时候的事儿,顿时就脸红了,赶忙道,“这可完全不一样,你们以后都别这么想,否则我要生气的!” 故意板着脸,燕洵见小幼崽们和孩子们都点了头,这才说:“好了,现在谁来说说我方才问的问题……” “大人。”战兔幼崽举起爪子,见着燕洵点头这才站起来,“应该是两种水里面都有不同的成分,是一种很微小的颗粒,颗粒会互相运动……” 一边说着,战兔幼崽一边努力回想燕洵说过的话。 其实他心底里并不太懂那些话,也理解不了,但是只要是燕洵说的,哪怕是再拗口,他也都仔仔细细的记着,此时慢慢说出来,见着燕洵不住的点头,战兔幼崽就觉得什么都值了。 “恩,说的很好。”燕洵赞赏的看了眼战兔幼崽。 小幼崽微仰着脸慢慢坐下,腰杆挺直,更认真了。 给小幼崽们讲了最简单的汽、液、固之间最基本的转化,以及相关手段,燕洵讲的很粗糙,他脑海中关于此中知识很杂乱,讲出来的东西有浅显易懂的,也有听上去其实很匪夷所思的,只能靠小幼崽们自个儿理解。 京城人心惶惶,城门口每日都围着许多人,都想带着财产出城。 倒是一些豪门世家没太多反应,家中受宠的小哥儿们照常骑着铁驴出来,穿城而过,又上了丹心桥,嘻嘻哈哈的一路去了河那边。 “大人,学生听大人讲课,可比夫子厉害多了。”王真儿笑嘻嘻道,“昨儿个我问夫子,人是什么组成的,夫子说血肉,我便问血是什么组成的,肉又是什么组成的?夫子答不上来,罚我抄书。今儿个我干脆告假,来听大人讲课。” “大人讲课,犹如佛门听经,一窍通便百窍通。”裴钰儿道,“难怪大人这里的新鲜玩意总是那么多……” 小哥儿们跑到学堂最后面,也跟着听燕洵讲课。 燕洵也没管,稍微问了下京城如何了。 京城乱了。 各部衙门都无所事事,百姓闭门锁户,街上的铺子除了少数世家的还开门,旁的铺子根本不开门,粮价开始上涨了。 “保育堂粮食多得是,还缺些做工干活的,汉子、哥儿、姐儿都要。”燕洵想了想道,“不过只给粮食,不给工钱。” “大人太心善。”王真儿道,“京城大铺子都在屯粮,等着提价。” 燕洵笑而不语,他才不心善。那些大铺子看到的是银钱,燕洵看到的却是人力,那些人力能修路,能盖楼,再不济也能给海边的道兵缝袄子。 “大人!”花树幼崽跑来,“土狼好了。” “哦?去看看。”燕洵赶忙道。 保育堂医馆里面是所有地方中最暖和的,霍老和几个徒弟在里面都穿着单衣。燕洵脱了外衣,旁边镜枫夜赶忙接过来,趁着没别人主意的时候,悄悄把脸埋进去闻了闻。 却给燕洵看了个正着。 这要是以前镜枫夜这样,燕洵也只是看一眼不会多想,这会子看到了,总觉得有点那什么,一下子就想到两个人衣服下面的样子。 仔细想来,镜枫夜似乎一直没变,变得是燕洵自己。 “咳,感觉怎么样?”燕洵干脆背对着镜枫夜,问土狼。 “大人,我的修为完全恢复了!”土狼振奋道,“我要去海边!” “可以去海边。”花树幼崽道。 郑重地谢过燕洵和花树幼崽,霍老等大夫,土狼十分振奋的离开,直接一路跑到海边,竟然没觉得怎么累。 “大人,我想抓一头活着的嗜血鱼妖,看看有什么不同。”花树幼崽道,“尸体研究不出什么来,活的应该不一样。” “恩,我来想想办法。”燕洵也想到这个,只是暂时没想出办法。 嗜血鱼妖牙齿锋利无比,外皮坚硬,刀砍不断,必须得高温火烧才行。木头、石头、铁,都会被嗜血鱼妖咬碎,不能用来抓这东西。 晚上小幼崽们都睡着了,燕洵翻来覆去的想,越来越精神,干脆下炕到外面溜达。 燕洵推开门,瞬间一股冷气吹进来,他一个激灵,彻底醒了。 身上忽然多了个大氅,镜枫夜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起来,“大人。想不通的话,不妨歇一歇,或许从别的方向想就想通了。” 这是以前燕洵随口跟镜枫夜说的话,如今被他拿出来,竟是格外合适。 “我在想,嗜血鱼妖的牙齿几乎是世上最锋利的,如何才能找到不会被牙齿咬坏,又能做成笼子,活捉嗜血鱼妖的东西。”燕洵说完了自个儿摇了摇头,他想了许久,想到很多东西,以现在的条件,根本做不出来。 “那不妨歇一歇。”镜枫夜很自然的走上前,伸手搂住燕洵,“大人,门口风大,我们去对面小间如何?” 燕洵是觉得有些冷,便点了头。 对面小间的炕一直烧着,很热,燕洵开了点窗,不冷不热正好。 “大人。”镜枫夜极快的拿出被褥铺好,跪坐在旁边看着燕洵。 小间里没点油灯,外头的月光照进来极少,在镜枫夜身上留下黑白分明的痕迹,被照亮的地方看得很清楚,不过镜枫夜用手捂着,又看不太明白了。 白天好几次燕洵都看到镜枫夜偷偷闻他的衣裳,总是站在旁边默默的看着他,那双眼睛里有很多很多东西。 燕洵觉得很放松,好像心里吃了饴糖和蜜一样。 “你以前也这样么?我刚去鸿胪寺的时候。”燕洵轻声道。 镜枫夜一愣,没明白燕洵的意思。 “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对我……”燕洵有点说不出口,他现在总觉得镜枫夜无时无刻都在想着那种事,或者说他的行为总是让燕洵想到那种事。 也不知道是燕洵自个儿变了,还是镜枫夜学着心眼变多了。 “大人。”镜枫夜低着头,不敢正眼看燕洵,只敢用眼角余光瞥,即便是燕洵完全在黑暗中,没被月光照到,他也能看的清清楚楚,燕洵的美貌、嘴角、下巴,衣裳…… 耳朵尖悄悄爬上一层粉,镜枫夜声音如蚊子似的,“第一回 见到大人,大人笑得很好看。大人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我当时就有反应了……跟现在一样……” 小间里只有两个人,镜枫夜慢慢说着,“那时候大人就像天上的云彩,白白的、软软的,我想我这样的妖怪,怕是配不上大人的。” 他躲在屋子破旧的门后面,小心翼翼的看着燕洵,一边喜欢的心砰砰跳,一边想着现实:那样好的哥儿,他配不上。 他就想着,自个儿便守在丑陋的泥土上,一直仰面看着天上的云,那样就好了。 “别说了。”燕洵忽然觉得心悸。 上辈子一辈子都在打打杀杀中过去,骤然进了鸿胪寺见到这么些小幼崽,和一头成年妖怪,那时候燕洵其实心里憋着一股气,若是一个不好,他恐怕永远都不会靠近鸿胪寺,更不可能成为鸿胪寺丞。 若是那样,恐怕就要跟镜枫夜错过了。 燕洵不知道自己喜欢不喜欢这个妖怪,但一想到可能错过,他就心悸的厉害,有些喘不动气。 “大人,那天我听孙元宝说,他和他家哥儿……”镜枫夜小心翼翼道,“躺在炕上,我在下面,大人在上面,真的有那种姿势。” “想都别想!”燕洵瞪眼。 虽然已经有过几次,但每次开始燕洵都觉得自己撕裂了,疼的天崩地裂的,还上面下面的。 方才还心中莫名感动,又很心悸,此时燕洵忽然觉得什么感觉都没有了,便板着脸过去躺下,摸了下,没摸到被褥,“被子呢?” “还在柜子里。”镜枫夜低声道。 “拿来!”燕洵语气有点凶巴巴。 镜枫夜不敢耽搁,赶忙拿出被褥,一整天在炕上温着,是热乎的。直接盖在燕洵身上,镜枫夜就跪坐在旁边,低头看着他。 燕洵闭上眼睛,旁边蹲着这么大个人,觉得有些不自在,便翻身背对着他。 又过了许久,明明很困,还是睡不着,燕洵拉扯被褥盖着头,道:“过来,我用手好了……” “来了。”镜枫夜赶忙答应着。 大半夜的,燕洵困得不行,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睡着的。 倒是早晨醒来神清气爽的,穿得厚厚的到了外面,冷风再怎么吹都没觉得冷。燕洵诧异,感觉自己身体似乎比以前好了许多,好歹是没冻得鼻尖通红,流鼻涕啥的。 嫩嫩的荷包蛋,还有一个双黄蛋,在燕洵盘子里。 冒热气的蒸饺,木碗里盛着鲜香浓稠的粥,每只小幼崽都还有一小把花生,几根烫熟的青菜。 吃饭的时候燕洵一直笑眯眯的,还把自己那份花生分给小幼崽们吃。 “大人是不是想到法子了?”蛇身幼崽用尾巴尖特别灵活的搓掉花生皮,扔到嘴巴里,嘎嘣嘎嘣的嚼着。 “恩。”燕洵笑着点头。 甭管京城如何,河这边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 无论是汉子还是哥儿,就连孩子都有活儿干,实在是年纪太小的,都来了学堂,在小尤儿的带领下学字母,学一些简单的字。 燕洵骑着铁驴在前面跑,后面是镜枫夜,还有小幼崽们。 水泥路一马平川,铁驴根本感觉不到颠簸。 提拔上,伴随着‘轰轰轰’的声响,汉子们扛着嗜血鱼妖的尸体跑回来,寒风中呼出一口热气,脸上满是生气。 见着燕洵来,土狼赶忙道:“大人。” “恩,还顺利吧?”燕洵笑道。倒是没想到土狼这么快就上最前面了,看得出来他修为不错,这么多年虽然修为暂时没了,应当也没落下打熬身体。 “很好!”土狼晃了晃手中的袋子,他还杀了一只嗜血鱼妖。 歇息一会子,又有嗜血鱼妖上岸,燕洵赶忙道:“大家别着急,等会子实在不行就都用槍。”说着,燕洵赶忙招呼小幼崽们上前。 这回来,小幼崽们带了十把崭新的槍,还有一整箱特殊子弹,所有道兵都十分高兴,毕竟有了这东西,某种意义上,大家的性命就有了保障。 黑白幼崽走上前,手中拿着一把极为小巧的麻醉枪,全部用的钢筋,麻醉枪头上是一个古怪的尖细金属倒刺,看着就叫人头皮发麻。 “对准嗜血鱼妖的嘴巴,注意不要对准牙齿。”花树幼崽赶忙说。 “你跟着看看就好了,小花说你的爪子还不能太用力。”蛇身幼崽用尾巴尖卷着麻醉枪,一边对站在旁边的战兔幼崽说,“你的身子还要养呢。” “恩!”战兔幼崽赶忙点头。 虽然他身上的骨头都已经长好了,厚厚的石膏终于除掉,他也能跟着小幼崽们一起进澡堂洗澡、泡澡,但花树幼崽说让他继续修养,他就乖乖继续修养,哪怕是感觉自个儿身上有使不完的力气。 嗜血鱼妖凶残无比,那双眼睛看着死气沉沉,战兔幼崽上前一步,对准嗜血鱼妖的嘴巴,在嘴巴张开的瞬间,扣动扳机。 带着倒刺的针头飞了出去,战兔幼崽看到枕头没入嗜血鱼妖的嘴巴。 燕洵也拿着麻醉枪试了试,他准头不太好,针头射偏了,只得提醒身后的道兵,“等会子大家注意一些,那些针头都捡回来,不要被扎到。” “大人。”镜枫夜忽然指了一个方向。 “就是那头!”燕洵赶忙道,“大家都注意一下,其他嗜血鱼妖可以杀死带上来,但这头,用钢筋笼子装!” 不用燕洵说旁人也都看到了,别的嗜血鱼妖都反应不大,只有那一只明显动作缓慢,慢慢的不能动弹了,只有嘴巴缓慢的一张一合,看着还活着。 这些日子燕洵要抓活的嗜血鱼妖,道兵们也都知道,他们是发自内心的想要帮忙。 “都看准了!”杨叔宁道! 又是‘轰轰轰’几声,嗜血鱼妖全部杀死,独独留着那一头。 杨叔宁亲自拿着槍,指着那头活着的嗜血鱼妖,以防忽然暴起伤人,直到道兵抬着铁笼子上来,其他道兵用槍指着,他这才收起槍。 “大人。”小幼崽走到燕洵面前,努力仰起脑袋。 “很厉害!”燕洵摸了摸小幼崽的脑袋,温和道,“走,咱们一起去看看那个嗜血鱼妖到底如何了。” 小幼崽们早就围在旁边看。 这次燕洵钻了牛角尖,一直想着如何抓到活的嗜血鱼妖,从笼子的材料上入手,如此一来自然不行。听了镜枫夜的话,歇了一晚上没想后,早晨一睁眼,燕洵就想到了注意。 为何非要纠结材料? 嗜血鱼妖那么多,只是抓活的,那只要让嗜血鱼妖没办法咬不就行了。 一种法子不行还能想另外一种法子,燕洵最先想的法子就是扎针,针头上有倒刺,倒刺里面有不同样的东西,全都是小幼崽们想法子配置。 这次被捉来的嗜血鱼妖,配置所用的成分,主要是这头小幼崽的功劳。 这只小幼崽的能力非常特殊,以至于过去这么久燕洵也没找到让他帮忙的机会。小幼崽头发是白色的,脸蛋很圆,眼睛大大的,现在长得胖乎乎,非常软。 当初燕洵刚见这只小幼崽的时候,小幼崽瘪瘪的,脸颊都瘦的塌下去,像个一百岁的老头儿。 嗜血鱼妖躺在钢筋笼子里面,嘴巴慢慢的一张一合,别的地方根本不能动弹,眼珠子死死的盯着离笼子最近的人。 “光在它的身体里。”小幼崽说,“他害怕我的光。” “恩。”燕洵点头。 小幼崽的能力是锁住光,到现在燕洵都没弄明白其中的道理。 锁住的光进入嗜血鱼妖的体内,嗜血鱼妖便瞬间不能动弹了。 “带回去研究。”燕洵果断道,“不过咱们也得小心点,千万别让这东西跑了。” “恩!”光明幼崽认真点头,“我会好好看着的。” 捉了一只活的嗜血鱼妖带回来,钢筋笼外面围着厚厚的布,就放在医馆外面,周围守着一圈道兵,都拿着槍,随时准备开火。 燕洵并没有隐瞒消息,干活的人很快都知道捉了一只活的嗜血鱼妖。 “大人,俺们想看看嗜血鱼妖啥样。”孙元宝带着几个汉子来,嘿嘿笑道,“俺们想见见世面。” 妖怪凶残,除了吃人就是吃人。 那是没亲眼见过妖怪的人如此认为,现在孙元宝先是见到了小幼崽们,又见过面目全非的嗜血鱼妖的尸体,这会子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 “你不怕?”燕洵笑着问。 “有啥好怕的,又不是俺们杀妖怪。”孙元宝憨厚的笑道,“让俺们打,俺们是真的打不过,但看看的胆子还是有的。” 燕洵笑着让小幼崽们揭开盖在笼子外面的布。 “喔嚯。”孙元宝下意识后退,“这东西瞅着真吓人,牙齿跟大人造的木锯子似的。”孙元宝和几个汉子绕着笼子转了一圈,脸上倒是也有些害怕,但并没有后退。 “这东西跟寻常妖怪不一样,没有脑子。”燕洵道,“你跟他说什么他也都听不懂,只知道吃人,别的什么都不会了。” 不管是模样还是有没有脑子,嗜血鱼妖都跟小幼崽们完全不一样。 孙元宝倒是一下子想通了,道:“大人说得对,这种妖怪才应该杀光!” 以前嘴上说妖怪和妖怪不一样,甚至有‘妖怪犯法,与民同罪’的话,但到底不如亲眼看到嗜血鱼妖和小幼崽们的区别,这根本没什么好说的,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 孙元宝看了嗜血鱼妖,回去一说,又有不少人大着胆子来看,看完了回去必定要使劲吹嘘一番,就跟自个儿也捉了嗜血鱼妖似的。 小石头领着一群人来,正好看到花树幼崽拿着小臂那么长,手指头那么粗的针头,对准笼子里的嗜血鱼妖嘴巴扎下去。 “感觉嗜血鱼妖的力气似乎大了点。”光明幼崽仔细看了看说,“最迟明天得补充一次,不然嗜血鱼妖怕是要恢复了。” 小幼崽头发是白的,带着厚厚的皮毛帽子,几缕头发落在外面。 小石头多看了几眼,忍不住道:“大人说的真没错,那样的颜色挺好看的。” 这话燕洵早就说过,光明幼崽的头发颜色与众不同,非但一点都不丑,反而很好看。惹得偶尔光明幼崽头发偶尔露出来,看到的人都觉得很好看。 “成!”花树幼崽拿出长长的针筒,扛着往回走。 医馆门口,霍老和徒弟们都换了一样的衣裳,白白的,从上罩到下面。 小石头瞅瞅他们,再瞅瞅花树幼崽扛着的巨大针筒,顿时浑身哆嗦,觉得保育堂医馆果然跟大家伙儿说的一样,治病的确能治病,就是里头的人都很有威严。 京城闹哄哄,王家、裴家等几大世家同时传出消息:没粮食没钱的,想填饱肚子又不想离开京城的,可以去河对岸。 燕洵招工,且随时都能走,不过干得越久,工钱越高,管饭吃的也越好。 实在是过不下去日子的,一咬牙就去了河那边;还有想让家中人都吃上饱饭的,自个儿收拾收拾也去了河边。 毕竟海边出现妖怪那么久,河那边也没出过事,反而一栋栋水泥楼拔地而起,一个个作坊都开了起来。 大家可没忘了,那边还有个医馆,霍老就在里面,还是小花的师傅。 柳哥儿和姜哲都治好了病,如今根本不回京城了,还有夜香郎,如今依旧满京城的收夜香,却不再叫人退避三舍,反而都知道他叫大山,模样好,讲礼数,是难得的佳婿,想要说亲的人家不知凡几。 “咱们去河那边讨生活,别卖你那个火烧了,咱们都多少日子没出摊,家中粮食也快吃完了。”小哥儿说。 汉子梗着脖子,“我想卖火烧。” 第47章 “有什么特长?” “做火烧,俺做的火烧吃了的都说好吃。”汉子道。 “恩,你家哥儿有什么特长?” “平日里他做火烧,我帮着烧火。我干点粗活就成了……”小哥儿赶忙说。 负责登记的汉子想了想道:“倒是有个烧火的活计,我先带你们去试试吧,不行再换别的。”对于直接搬过来住,不回去河那边的人,都是优先给更好的活计,工钱多,住的地方也更好。 大院里,一个高耸的铁筒呜呜呜冒出一股黑烟,还有‘kuchikuchi’的响声,像是巨兽喘息。 汉子和小哥儿一进来,就看到一个庞然大物缓慢的动了,巨大的小山一样的铁疙瘩,明明应该很沉重,但伴随着呜呜的声音,竟然动了起来。 沉重的,不可思议的缓缓前行,到院子另外一头缓缓停下。 “大人。”火焰幼崽从大铁疙瘩上面跳下来,拍了拍自个儿的脸蛋,“用柴火还是不行,得使劲放柴火,风箱吹起来,烧的太快。” “嗯。”燕洵心中有数,只是他想找的东西还没找到。 小幼崽出了一脸汗,就把皮毛帽子拿下来,露出两只火焰一样的耳朵。 站在旁边看着燕洵带着小幼崽进了屋,这边三个人才回神。负责记录的汉子问:“就在这里做工,行不行?如果不行……” “这有啥不行的。”小哥儿道,“成,就在这儿得了。” 那个会动的铁疙瘩很厉害,小哥儿很感兴趣。他家汉子撇了撇嘴,倒是没说话,显然两个人之间都是小哥儿做主。 见他们不怕小幼崽,负责记录的汉子也就点了头,赶忙安排下去。 屋里,燕洵上了炕,盘腿坐下,拿起桌上的图纸看了看,点了其中几个地方道:“这里咱们还得再改改,方才我看还是不太合适……” “计算很完美,但真正造好了,还是要受到更多影响。”镜枫夜也点头。 外面的铁疙瘩就是他一手设计,其中有燕洵指点,小幼崽们帮忙制造等等,但大部分活计都是镜枫夜自己想好,画出图纸,又造出来的。 “是啊。”燕洵点头。 那个铁疙瘩用的零件十分繁琐,而且都还在摸索中,有些不合适的当场就得修改,燕洵也动手帮了忙。天冷,铁疙瘩冰凉冰凉,隔着皮毛手套都感觉冻到骨头,没一会子手就冻肿了。 屋里又很暖和,手便发红发痒。 这样的天气,干活的汉子们都还热火朝天的,能看到身上冒出来的淡淡热气,燕洵心中十分佩服。 “大人。”镜枫夜摸出一个木盒。 燕洵一看,顿时有些不自在。 木盒里是前几天在医馆的时候,弄的那种东西。这几天燕洵洗完澡的时候会用,比胭脂还细腻,一股甜香,用起来十分好。 但那都是没有旁人的时候,现在炕上小幼崽们都在,还有工部来的工匠。燕洵看着木盒,总觉得有些羞耻。 “擦手。”镜枫夜打开木盒,挖出一点,抹在燕洵手上。 红肿瞬间消失,又变得白白的,慢慢暖和起来。 工匠都当做没看见,但其实心中十分好奇那种膏到底是什么,看上去跟灵丹妙药似的,就是宫里的秘药都没有效果这么好的。 小幼崽们都捂着嘴偷笑,知道燕洵不让说,便互相看看,用眼神交流。 “好了。”燕洵搓了搓手,表面上完全没有了,“吃茶吧。” 干了点活,燕洵觉得自个儿有点饿了,便招呼大家吃茶、吃点心,再一块儿讨论图纸的事儿。镜枫夜靠墙坐着,眼睛一错不错的看着燕洵。 忙起来根本不注意时候,一眨眼,屋里点了油灯,竟然是晚上了。 “大人,嗜血鱼妖身体里也有一种小虫子。”花树幼崽道,“似乎是共生关系,离开嗜血鱼妖的身体很快就会死去,溶解。嗜血鱼妖死的话,那种小虫子也会溶解。” “跟人呢?”燕洵又问。 “跟人不能共生。”花树幼崽道,“能产生让人失去感觉的物质,现在在想办法分离。” 被嗜血鱼妖咬到,无论多么小的伤口,都会逐渐失去疼痛感,如果不快速削掉那部分血肉,慢慢的整个人都会失去感觉,从而死去。 现在终于发现了一点东西,燕洵很振奋,提议道:“分离的话,试试蒸馏?” “恩。”花树幼崽点头。 旁边黑白幼崽和火焰幼崽也跟着点头,想要蒸馏,用的设备必然得他们帮忙。 夜深人静,一辆马车缓缓上了丹心桥,拉车的马儿也知道水泥路平坦无比,轻快的加快速度往前,一路平稳。 透过窗户能看到小间里点着油灯,燕洵和镜枫夜单独在这边的小间。 小幼崽们也想跟着点油灯忙活,但燕洵吓唬他们没长大的幼崽晚上点油灯,等长大之后眼睛会不好用。小幼崽们都不信,但还是乖乖钻进小窝里睡觉。 敲门声响起。 “我去。”镜枫夜赶忙下炕,穿着草鞋去开门。 不一会儿,周光顶着寒风进了屋,到了炕上,顿时舒服的呼出一口寒气。 燕洵还想着是谁这么晚来,看到是周光,顿时诧异,“周兄为何这么晚来?还亲自来?” “哎。”周光搓了搓冻僵的手,道,“太子病了。” 小间里点了三盏油灯,十分明亮。 看到燕洵没啥反应,周光就知道他是不想管这个事儿了,但该说的还是要说,要不然他也不会亲自来,“贤弟,太子的病不能不治,我就厚着脸皮来了。你那里可还有那种药?” 他一说,燕洵就知道问的是什么。 “那种药确实能治病,但想必周兄也知道,药还是要对症才行。”燕洵也叹气,“太子得了什么病?” 从最初开始,周光就从未为难过他,相反还帮了他不少忙。小幼崽们离开鸿胪寺,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周府。 此时见周光憔悴的样子,燕洵实在是不忍拒绝。 “就、就是那种病。”周光脸色有点不好看,但还是说,“跟柳哥儿的病一样。” “哦。”燕洵明白了,难怪周光来求药。 医馆就有常备的抗生素,用法也简单。 镜枫夜去取了药,放在一个小木箱中,推到燕洵前面。 燕洵拿起一个针头和针管,解释了一下用法,又拿起一瓶用玻璃密封的药道,“用的时候把头砍掉,这样……” 他比划一下,又道:“就像扎猪肉一样,寻常人都会用,注意不要把气打进去。” “有劳贤弟。”周光犹豫一下道,“这东西精贵,没见过的怕是不会用,能不能请一位大夫去?” “不成。”燕洵摇头,“周兄知道我这里的情况,若是去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囫囵出来。小花幼崽的师兄都是霍老的徒弟,他们愿意留下,我必然得对他们负责。” 去有危险的地方,那是万万不能的。 周光自然知道这一点,他也知道就算是自己恐怕也保护不了。 “这些日子多谢周兄帮小弟奔走。”燕洵郑重道,“往后周兄但凡有用得着小弟的地方,尽管说。” 周光定定的看着燕洵,他知道,此时只要他开口让燕洵去,燕洵肯定不会拒绝,但他同样无法保证燕洵的安危,就像燕洵没办法保护其他人的安危,只能自己去一样。 轻轻摇了摇头,周光苦笑道:“贤弟可折煞为兄了。” 燕洵说的话是真心的,周光做的事,他都记在心中。这些日子有不少人趁机弹劾他,都是周光把折子压下来,或者为他说话。 送走周光,燕洵叹了口气道:“休息吧。” “周大人为何要救太子。”镜枫夜铺好被褥,掀开被角让燕洵躺进去。 被子很热,一躺进去整个人都很舒服,燕洵在里面滚了滚道:“因为太子是正统。” 周光研究一辈子学问,为人最是正派,他能因为小幼崽们没做过坏事就接受他们,因为燕洵的活字印刷技术和标点而一直记着他有大功,也因为太子而要保他。 秦仪听说海边出现妖怪,直接吓破胆,不敢出东宫。 这些日子皇帝频频发火,宫里一直风声鹤唳的,秦仪不敢去触霉头,便在东宫厮混。 东宫眉眼好看些的宫女太监都遭了秧,就这样秦仪还不满足,让人偷偷把秦楼楚馆的头牌都叫来,厮混许久,便染上了病。 周光连夜进宫,秦仪已经躺在床上有些神志不清了。 “是他来了吗?”听到动静,秦仪猛地坐起来,除了那张脸还完好,手上、脖子上都有了一个个小斑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臭味。 “太子殿下。”周光看着秦仪,神色复杂。 发现不是自己想见的人,秦仪重新躺回去,喃喃道:“果真不是。孤就知道,他怎么回来。天下美人虽多,却没有比得过他的。” “如斯美人,君子好逑。可惜孤怕是惹了他的厌,往后再也得不到他的心了。”秦仪说着,眼睛忽然冒出亮光,道,“周大人,你能不能帮帮孤,把他叫来,孤就想见他一面……” “太子殿下,这是药,打上就好了。”周光道。 秦仪一愣,又问:“可是他给的药?” “是。”周光低声道。 秦仪便不说话了。 过了会儿,周光抬头一看,发现秦仪竟是流了泪。 当初秦仪在御书房见了燕洵第一面,后来在海边见了第二面,见时不觉得,再回来,便茶不思饭不想了,如今落得这个地步,秦仪更是心灰意冷。 燕洵觉得有些睡不着,炕似乎太热了,尤其是肚子,跟揣着一锅热水似的,盖着被褥竟然开始出汗。 掀开被褥,刚舒坦没一会儿,镜枫夜赶忙伸手把被褥给拉了上去。 燕洵顿时热得不行,直接把被子踢开。 刚喘了口气,被褥又盖回来,还掖的一点缝隙都没有。燕洵觉得自个儿跟锅里的饼似的,再翻个身恐怕就熟了。 “干嘛?”燕洵睁开眼,看到镜枫夜自个儿只盖着肚子,手脚都在外面,就说,“你自个儿怎么不盖严实。” “大人,我不冷,也不热。”镜枫夜道,“大人这样睡会着凉。” “……不会。”燕洵想了想道,“白日里去海边吹风,也在外面吹风,根本没事。” 燕洵自己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反正他的身体似乎是比以前强了很多,时常能感觉到肚子好像有一团火似的,身上顿时就不觉得冷了。 被子又踢开。 过了一会儿,镜枫夜又给伸手盖上。 燕洵睁开眼,给折腾的没了脾气,就也上前拉上被子把镜枫夜盖住,用手按着不让他掀开。 正想着看看镜枫夜会不会热,燕洵忽然感觉被子鼓起来一块,往那里看了眼,赶忙收回手,缩到自己被窝里,严严实实的盖上被子。 “大人……”镜枫夜压低声音,听上去跟平常不一样。 “睡觉。”燕洵拉被子盖着脸。 “是大人……”镜枫夜小声道,“以前还在鸿胪寺的时候,大人也经常踢被子,都是我给盖的……” 那时候燕洵早晨醒来都盖着被褥好好的,不知道自个儿晚上睡觉很不老实,不过他也只敢在燕洵睡着肯定不会醒来的时候帮忙。 现在燕洵还没睡,给盖了被子,他果然不乐意,还过来打开了某种开关。 他躺着不动,本来身体很平坦,以为屋里暖和盖的被褥也不厚,月光照进来,一眼就能看到某个开关。 燕洵翻了个身,侧躺着面对镜枫夜,伸手戳了下他的脸颊,“睡不着?” “恩。”镜枫夜老实点头。 “……”燕洵爬起来,“我帮你好了……” **河蟹来了又走,带走很多云彩** 天亮了,燕洵早早起来忙活。 做饭之前,忽然想到昨天晚上,赶忙去弄了温水洗手。 手上倒是干干净净的,沾到那东西很快就会消失,燕洵倒是觉得自个儿的手似乎越白越嫩了,看不到毛孔,比以前细腻许多。 甩干手上的水,燕洵看了眼筐子里的鸡蛋,准备做个鲜美的蛋花汤。 “大人。”蛇身幼崽鼓着腮帮子游进来,看了一圈,美滋滋的出去了。早晨的吃食都是他最最最喜欢的,等会子一定要第一个吃完。 光明幼崽哒哒哒跑到外面,吃饭之前他得先去看看嗜血鱼妖。 笼子里,嗜血鱼妖眼睛缓慢移动,死死的盯着光明幼崽。 “哎,你要是有脑子就应该知道吃人是不对的。大人说过,有脑子能想事情的,不管是人还是妖怪,都跟花草树木不一样。”小幼崽蹲在笼子前面,小声道,“你虽然是妖怪,但是跟花草树木没什么不同,哪怕是大人教我们爱护这些东西,却也不能让你有机会伤人。” 一开始,嗜血鱼妖上岸,道兵杀妖,小幼崽们亲眼看到,当时虽然都没说话,但等回来之后,小幼崽们就悄悄问燕洵。 他们不明白嗜血鱼妖是怎样的存在,到底是跟他们一样的妖怪,还是跟他们不一样。 那时候燕洵给出的话是:“万事万物的划分,不以族群为标准,而是看智慧。” 小幼崽们豁然开朗,再看嗜血鱼妖便平静多了。 守在一旁的道兵听着小幼崽说完,不由得陷入沉思。 小幼崽们的想法,或者说燕洵的想法,跟他们很不一样。似乎……燕洵的想法更厉害一些,看看河那边和河这边就知道了。 河这边,远离水泥楼和作坊的地方,燕洵建了水泥房,买来许多小猪仔放在里面,还安排了人每天喂那些小猪仔。 到如今小猪长成大猪,已经杀了一批。 道兵吃的饭中,肉几乎要占一半,其中都还是瘦肉。听说燕洵还要养鸡,往后天天都能吃到鸡肉和鸡蛋。 粮食也没少吃,但比以前吃的少了许多。 这样的日子都能比得上京城的富裕人家了。道兵们是如此,连着住在这边的人也跟着如此吃,大家不懂为什么这么吃,但是信任燕洵。 不过有哥儿生出来的孩子,头长出头发,指甲也长长的,明显是因为吃得好。吃不好瘦巴巴的哥儿,就算孩子能保住,不滑胎,那生出来的孩子也没头发,得等许久才能长出头发,这个对比就很明显了。 “大人,蒸馏成功了!”花树幼崽高兴的跑来。 “去看看。”燕洵也很高兴。 一路跟着燕洵小跑,花树幼崽道:“提取出来的东西比麻沸散还要好用,只要打入光明就能完全分解这种东西。” 光明就是光明幼崽锁住的光,现在还不知道锁住的光到底是不是光,但显然很好用。 “用小老鼠试过了?”燕洵问。 “恩。”花树幼崽点头。 隔壁小间中,放着不少小笼子,里面关着许多老鼠。 一开始霍老觉得用老鼠做实验太匪夷所思,现在正蹲在笼子旁边,伸手捉住一只老鼠出来,面不改色的绑了起来。 花树幼崽拿着细细的枕头,打入透明的液体,小老鼠顿时一动不动。拿刀切开再缝合,又打入光明幼崽锁住的光,小老鼠迅速转醒,疼的吱吱叫。 “很好!”燕洵道,“咱们要谢谢这些小老鼠!” “恩!”花树幼崽认真点头。 正高兴着,外面忽然跑来一个道兵,都顾不上喘气,脸色涨红道:“大人,小花大夫,霍老。有个道兵被咬了肚子,现在快要不行了……” 海边一直都有霍老的徒弟,一般伤口都能处理,此时道兵跑来这么说,显然是很严重的伤。 “走!”燕洵当机立断。 到了地方,燕洵看了眼,顿时皱紧眉头。 这恐怕是最严重的伤,胸口要了一个洞,里面的心脏似乎还破了一个口子,此时用布压着根本止不住血,那道兵脸色苍白,已经快要不喘气了。 “杨将军。”见杨叔宁走来,燕洵郑重道,“我长话短说,他的伤很严重,现在有一种药,还没给人用过,可能出现的后果会有很多。但是如果不用药,他只要一挣扎,心口的伤很可能会撕裂,那样就没救了。” 别的地方有伤都还好,疼的话忍住或者微微挣扎都可以,但心脏上的小口子,必须得慎重。 “他有家人吗?家人同意就用药,不同意就不用。”燕洵道。 杨叔宁沉吟片刻道:“他家哥儿刚怀了身子,还在京城,现在过来来不及。我便代他同意了,有什么事我担着。” “也成。”燕洵点头。 花树幼崽立即和霍老,以及几位师兄进了小间,关上厚重的大门。 “大人为何要让他家人知道?”镜枫夜守在燕洵旁边,问。 “药有风险,他的家人可以帮他做选择。”燕洵道,“如果他清醒的话可以自己做选择。大夫虽然可以治病,但并不能帮病人选择一切。” 镜枫夜有些不懂,他想了一下,如果是燕洵需要用这种药,那他肯定要知道,只是若要让他选择……他怕是会纠结许久。 过了许久,花树幼崽出来,叫了光明幼崽进去。 又过了会儿,前面的大门敞开了。 杨叔宁赶忙上前一步,又站定了,攥成拳头。 再没有小幼崽们之前,那样的伤,只能等死。但有了小幼崽们之后,一次一次的都是有惊无险,这次杨叔宁忍不住期望更多,又觉得自个儿不应当这么贪心,心里纠结,面上看着便有些狰狞。 花树幼崽带着大大的口罩出来,脆生生道:“命保住了,这三天我得守着他,三天过后若是好,那就能好了。” “好、好好!”杨叔宁连说三声好。 还不能进去看,只能隔着玻璃看几眼,杨叔宁还是松了口气,赶忙回海边说这个好消息。 等没了外人,燕洵低声问:“如何?” “没用镜大人的血。这三天看情况,如果不好,还是要用一滴。”花树幼崽小声道,“不过他应当不知道这件事。” “恩。”燕洵点头。 镜枫夜的血能活死人肉白骨,但却不能随便用。虽然一直备着许多,但到现在为止,也只有战兔幼崽嘴巴缝合的时候用了一滴,方便他好了之后吃东西,旁的时候还没用过。 血的事,燕洵没有可以瞒着,知道的人有不少,好在现在还没有来求血的,否则燕洵还不知道自己会发怎样的火。 血给不给是一回事,来求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对了,如果是寻常人,打入光会如何?用小老鼠试过了吗?”燕洵忽然想起来。 光明幼崽锁住的光既然能进入人体,还能消灭嗜血鱼妖身体里的提取物,那么是否对人有什么影响。 第48章 “将军说了,这事儿自愿。不想打的可以不打,想打的跟我走……”李狗子站在水泥屋门口喊完,带头出去。 这片水泥屋极大,里面是长长的大通铺炕,回来歇息的道兵能很暖和的睡一觉。 不远处的屋子专门收拾出来,小幼崽们和霍老等人都待在里面,一排长桌隔开里外,进屋的道兵都自觉排队。 “露出胳膊这里……”花树幼崽自个儿比划一下。 “来了。”李狗子在最前面,学着小幼崽的样子,露出一点肩膀和胳膊。 花树幼崽用镊子夹着一小团布,在李狗子胳膊上擦了几下,冰凉凉的,李狗子忍不住哆嗦一下。 尖细尖细的针头,瞬间扎下去,只有一点点疼,李狗子没敢看,就听着花树幼崽说:“好了,下一位。” 后头的汉子早就准备好姿势,闻言赶忙上前。 扎完一针出来,李狗子晃了晃胳膊,没啥别的感觉,便嘟哝道:“这样就成了?” “成了,往后再被嗜血鱼妖咬,不但能感觉到切实的疼,还不用割肉了。”燕洵笑道,“今儿个就是打了疫苗的汉子杀妖,到底咋样看看就知道了。” 第一批扎完针的汉子已经去了海边,这会子应当杀了一批嗜血鱼妖了。 正巧远处两个道兵抬着担架跑来,道:“大人,受伤一个。” “快送屋里。”燕洵赶忙道。 受伤的汉子小腿被啃掉一块肉,鲜血淋漓的,以前没打疫苗,嗜血鱼妖咬了以后感觉不到疼,有些个汉子受了伤还能自己走着来,这回汉子直接躺在担架上,疼的冷汗直流。 “快帮我看看,腿是不是断了,疼死我了。”汉子抹了把汗道。 “没断,就是少了块肉,都能看到骨头了。”抬担架的道兵嘿嘿道,“没事,你这样的伤,最多五六七天就能好。” 里头早有大夫等着,飞快处理完伤口,汉子进了养伤的病房。 王真儿骑着铁驴从家中出来,一路到了丹心桥桥头。 守桥的道兵又多了许多,把王真儿拦住。 “什么意思?丹心桥不让走人了?”王真儿单腿撑着铁驴,一点都不怕,“那边什么情况你们最清楚,要是没有他们,这条河能挡住海里出来的嗜血鱼妖?” “是真哥儿?放行!”守桥的副将认出王真儿,赶忙道。 “哼。”王真儿单腿一蹬,踩着脚蹬子跑了。 后面有人问:“将军,为何放他过去?上面不是说这座桥不能随便走人,还要收过桥费吗?” “那是王真儿,王家的哥儿,咱们拦不住。”副将出神的看着走远的王真儿,低声道,“上面想怎样就怎么样?上面怎么不去海边把嗜血鱼妖杀光,那京城还用得着人心惶惶么?” 不杀嗜血鱼妖,竟然还想着收过桥费,上面能想出法子,下面却不敢收。 王真儿到了保育堂建设,赶忙换上草鞋进屋,暖和暖和手,对燕洵道:“大人,越来越过分了,桥那边竟然还要收过桥费!” “是怕来这边的人太多吧。”燕洵淡定道,“正好这边暂时不需要那么多人。” “对了。”王真儿拿出一个小包,倒出一块黑乎乎的石头,“大人要找的可是这个?我家管事在那边手皮毛,正好看到这东西。” 燕洵拿起来看了眼,直接去了灶房。 烧炕的灶膛从来都不会熄灭,此时正好有许多烧红的木炭,燕洵把黑石头敲碎了放进去,不一会子黑石头开始发红,冒出浅蓝色火焰。 “就是这个!”燕洵振奋道,“真哥儿,这东西有多少我要多少!许多事情都能用得着!” “那就好。”王真儿松了口气。 燕洵拜托他找东西,一直担心找不到,这种黑乎乎的石头似的东西,竟然真的能燃烧。王真儿不由得更是佩服燕洵,他竟是这么稀奇古怪的东西都知道。 有了煤,蒸汽机的实验就不需要火焰幼崽帮着升温了。 海边越来越稳定,到现在都没有道兵死去,最严重的伤也不过是看着可怕一些,都活了下来,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京城人心惶惶,忽然又稍微安稳了些许,以至于朝堂上有官员提出,每日穿桥而过去桥那边的人越来越多,要是再不阻止,往后京城就没人了! 桥这边是京城,桥那边却不是京城。 自从出现嗜血鱼妖,皇帝就对那边彻底失去了兴趣,恨不得那座丹心桥从未出现过。只是桥那边有许多作坊,不能封桥,皇帝便允许了过桥收费的提议。 只是燕洵这边发展的太快,变化也太多,皇帝想了想,又点了秦二过来。 上回来海边祭天,秦二想法一套一套的,结果落荒而逃不说,还因为害怕烟花撒了谎,被皇帝厌弃,这次又得了机会,明知道已经得罪燕洵,秦二还是摩拳擦掌,带了一队道兵就来了。 燕洵这边很麻烦,但只要能制服燕洵和杨叔宁,那么这么多人,这么大块地方,就都是他秦二的了。 过了桥,守桥的汉子看了眼骑马的秦二,没理会。 “恩?”秦二一看,燕洵竟然没出来迎接,顿时脸色不好看。 到了保育堂建设外面,燕洵还是没出来,秦二脸上挂不住,怒气冲冲往里面走。 水泥楼纸糊的窗户都换成了透明玻璃,就连大门都镶嵌了大块的玻璃,一眼就能看到里面。小幼崽们都在,燕洵也在。 “你们好大的胆子。”秦二身边的公公察言观色,上前一步推开门,尖声尖气道,“二皇子来了,怎么还不出去迎接?” “这事儿得找鸿胪寺卿。”燕洵不紧不慢道,“我们都听鸿胪寺卿的。” 胡如倒确实是鸿胪寺卿,可他来了几回就吃几回灰,哪里还敢来,如今在京城更是被许多人耻笑,根本不敢露面。 现在燕洵拿这样的话搪塞,实在是太明目张胆的敷衍。 “你们……”秦二想说你们都反了,转念一想,燕洵带着这群幼崽在河这边无法无天的,可不就是早早反了,只是这话又不太敢说出来,生怕被燕洵给又弄出什么东西吓到。 战兔幼崽往后缩了缩,藏在燕洵身后。 今天孙尘儿不在,小尤儿也带着孩子们去干活了,屋里只有小幼崽们,仔细一看就能知道,统共十一只小幼崽,多了一只。 多出来的那只是战兔幼崽,他努力降低存在感,害怕被认出来。 “没事。”燕洵很坦然,把战兔幼崽抱到前面,让他照常玩,小声安慰道,“他认不出来的。” 的确,寻常人不仔细看这些小幼崽,都不太能分得出来。 他们同样奶胖奶胖的,脸蛋圆,腮帮子鼓鼓的,说话脆生生,还有一股奶味儿,跟寻常小孩一个样儿。 大家心中接受小幼崽们,便看到他们就觉得是小孩模样,以至于根本不知道具体的区别了。 果然,秦二扫了眼屋里的小幼崽们,见他们都长得差不多的样子,心中根本没多想,心中又惊又怒,惊的是燕洵胆子太大,不把他放在眼里,怒的是,秦二心中竟有些害怕,这样一来,如何能收服燕洵这个人为他所用? “来了这么多人?”燕洵听镜枫夜说了句,便道,“这边安排不下,都去海边吧。” “那么多水泥楼!”秦二眼中嫌弃的厉害,水泥楼里面的屋子又矮又小,还不如他在京城的宅子里一间卧房大,实在是看不上,但比起去海边,还是这里更安全一些。 燕洵站起来,走向秦二,“二皇子来海边,不是杀妖的么?嗜血鱼妖那么凶残,海边堤坝日日夜夜都要承受摧毁的危险,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相信二皇子一去,必然能事半功倍!” 不管秦二如何,燕洵干脆亲自送这些人去海边。 水泥屋,大通铺,里面虽然暖和,但到底比不上自己的私宅。 秦二进屋看了一圈,再出来脸都绿了,他身后的道兵也都脸色十分不好看。 这些道兵家中都小有势力,做道兵只是为了修为,可不是真的要杀妖的。这回跟着秦二来,想的是仗着二皇子的威风成为亲兵,好把这里控制在手里。 谁知道燕洵如此不近人情不懂脸色,竟然叫他们跟寻常道兵一样住在这种地方。 高大的堤坝后面是一块背风暖和的好地方,燕洵搓了搓手笑道:“秦二想的倒是美,看到这里有好果子就来摘,他怎么就不想想,那果子是他能摘的吗?” “大人为何让秦二来这里?”镜枫夜疑惑。 海边排兵布阵,包括道兵合适歇息,何时去堤坝,何时守堡垒,以及平日里吃食如何,且还有燕洵做主给补发的银子补贴。 这些安排和别的地方都不一样,许多都是燕洵提议,和杨叔宁商量着改的。否则海边这么危险,只要被嗜血鱼妖咬到,就有可能丧命,且朝廷对海边道兵只字不提,根本没有封赏,哪怕是海边的道兵都是杨叔宁的亲信,在朝廷不支持的情况下,他们不见得能拼命守住海边。 只有给他们足够的好处才能笼络住,他们对杨叔宁也更加忠诚。 这些事若是被秦二知道,很有可能会改变什么。 “这事儿有利有弊。”燕洵道,“只是咱们不可能永远都不让京城的人过来,正好让他们看看秦二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镜枫夜明白了,看着燕洵被风一吹,冻红的鼻尖,便凑过去,伸手撑着后面的墙,吻了下他的鼻尖。 燕洵那张脸,生的白玉似的,风一吹,鼻尖翻红,眼睛也沁出泪,看着仿佛是一尊玉人活了。镜枫夜凑上前亲吻燕洵的眼皮,嘴唇刷过他长长的睫毛,用力吸了一下。 眼皮一热,燕洵就感觉肚子里一股子热气窜上来,脸上瞬间不冷了,好像头顶还有点要冒烟似的。 “大人。”镜枫夜咽了口唾沫,凑近了吻了下燕洵的耳朵。 这个地儿是干净的水泥地,日头好的时候能晒到,且刚好背风,白日里十分暖和,还专门放了木椅好坐着。 燕洵耳尖跟被烫了一下似的,浑身自上而下一个激灵,生怕有人经过,便伸手推镜枫夜。 推了一下,没推开。 “起开。”燕洵又推了一下,总算推开。 方才两个人靠的近,燕洵还没觉得,这会子镜枫夜走到一旁,燕洵忽然觉得有些冷,不由得往镜枫夜那边靠了靠。 “走,咱们回去。”燕洵道。 走了几步,回头见镜枫夜站着没动,抿着嘴,脸上的龙鳞痕迹愈发的明显,就跟早晨想吃荷包蛋,结果被罚了吃不到的小幼崽似的。 “行了,有什么事咱们回去再说。”燕洵抿了抿嘴,忽然觉得肚子又是一热,也不知道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他最近吃的多? “大人。”镜枫夜赶忙跟上来,明显高兴许多。 晚上吃饭,燕洵吃了一碗面,还觉得有点儿饿,便又吃了一碗。 蛇身幼崽用尾巴尖卷着叉子,吃的稀里哗啦的,见燕洵吃了两碗面,又吃了一大碗骨头汤,便笑嘻嘻道:“大人饭量变大了呢。” 其他小幼崽赶忙看过去,上上下下打量燕洵,见他吃的比以前多,竟然没有变胖,都十分惊奇。 “大人这样正常吗?”光明幼崽低头,捏了下自己肚子上的一圈肥肉,有点羡慕燕洵。 他以前很瘦,只有肚子很大,圆鼓鼓的,四肢十分纤细,跟战兔幼崽刚来的时候模样差不多。后来燕洵进了鸿胪寺,天天吃好吃的,光明幼崽就觉得自己每天起床似乎都胖了一点,现在胳膊腿跟莲藕似的,腮帮子缀着肉,肚子也有一圈儿肉,浑身上下都软软的。 要不是见过其他胖乎乎的孩子,知道那是奶胖,光明幼崽都很害怕,以为自己以后永远都是一个大胖子了呢。 燕洵摸了下肚子,发现自己最近吃的确实很多,看上去似乎没胖,但肚子仿佛鼓起一点点。 “我帮大人把脉试试。”花树幼崽主动道。 这些日子,燕洵一直都好好的,偶尔稍微不舒坦也有镜枫夜,根本不需要看大夫。 花树幼崽跟着霍老学了把脉的法子,这会子放下饭碗,走到燕洵身边,小爪子伸出来,放到燕洵手腕上。 过了一会儿,花树幼崽小声道:“大人,能不能换一只手。” 燕洵赶忙换手给花树幼崽把脉。 小幼崽十分严肃,很认真的想了一会儿,笃定道:“大人有身子了。” 燕洵一愣,“什么?” “脉象没有错,大人有身子了。”花树幼崽很认真的说,“师傅说,凉性的吃食大人都不能吃……” 因为炕一整天都烧的十分热,晚上睡一觉很容易上火,燕洵特地弄了冰,里面放了切成小块的水果,淋了饴糖。 燕洵每晚都要吃一小碗,如今做好的一大盆就放在窗户外面。 “恩。”燕洵点头,看了眼镜枫夜。 对于有身子,他心中早就想过这个可能性,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 吃了饭,小幼崽们把窗户外头的盆端进来,每只小幼崽分一小碗冰,燕洵没有,镜枫夜也有一小碗。 “我那份你们分了吧。”镜枫夜也不吃了,“我去拿点别的吃食。” 不一会儿,镜枫夜拿来两个水果,用热水烫过,燕洵接过来,还有点烫手。 “热的哩!”战兔幼崽凑过来看了看,赶忙回头吃了口冰。炕上那么热,每天吃点冰才觉得舒坦,要不总觉得浑身都是火。 晚上小幼崽们一致同意让燕洵睡对面小间,因为小幼崽们晚上睡觉偶尔会开一点点窗户透气,是稍微有点凉的。 燕洵没法子,只能睡对面的小间,没开外面的窗户,开了屋子里面的窗户透气。 睡着睡着,燕洵满身大汗的醒来,往旁边摸了摸,镜枫夜不在。 摸黑点燃油灯,燕洵觉得自己又有点饿了,便摸出面果子吃。 不一会儿镜枫夜进来,见燕洵醒了,赶忙道:“大人要喝水么?有温着的水。” “你又烧炕了?”燕洵摸了下褥子下面的炕,烫手! “恩。”镜枫夜点头,他特地半夜起来烧炕的,怕燕洵冷到。 燕洵简直哭笑不得,“还是像平时那样就好,不需要特地烧炕。你看,炕烧的太热了,我出了一身汗,浑身不自在。” “那要不要擦澡?”镜枫夜赶忙道,“锅里有热水,我去端些来。” “不用。”燕洵赶忙拉住镜枫夜。 燕洵困得不行,又热的睡不着,攥着镜枫夜的手,发现他竟然在微微发抖。好容易清醒些许,燕洵睁开眼,看到镜枫夜跪坐在自己前面,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沉默。 “大人,我是妖怪。”镜枫夜的声音有点沮丧,“大人是人。我们的孩子……会不会有问题,要是对大人不好怎么办?” 在知道燕洵有了身子的瞬间,镜枫夜小小的高兴了一下,他看着花树幼崽很认真的交代什么能吃,什么不能吃,忽然又反应过来,他是妖怪,而燕洵是人。 心中担忧,又不敢说出来,半夜睡不着,又怕燕洵冷,干脆下去烧炕,火烧的旺旺的,让燕洵更暖和一些。 他心中有着巨大的恐慌,不敢说,只能憋在心里。 油灯下,镜枫夜英俊的面庞看上去有点滑稽,表情好像是藏不住事情的小幼崽。燕洵忽然想起来,镜枫夜虽然是成年妖怪,但其实他接触的这些知识跟小幼崽们起点一样,甚至为了表现的比小幼崽们更好,他比所有人都要用功。 “会很好的。”燕洵道,“人和妖没什么太大的区别,生出来的孩子也是幼崽。” 要是没有上辈子,燕洵可能也会担忧,但上辈子他曾经见过。尽管那个男孩嫁给妖怪生了孩子,后来被人类和妖怪两方不接受,日子过得很苦,但是他们的孩子天分很高,是难得的天才。 “孩子没有选择的来到这个世上,他过得好不好,其实在于我们。”燕洵拉着镜枫夜的手,让他也躺下,“只要我对他好,不管他是什么样子,都会很幸福。” 就像鸿胪寺的小幼崽们,当初没有人对他们好,他们过得日子朝不保夕,连最基本的填饱肚子都做不到。 但燕洵去了以后,小幼崽们的日子就变了。 镜枫夜想明白了。 第二日,霍老亲自把脉。 诊断跟花树幼崽一样。 此事没有刻意对旁人说,知道的也都默契的闭上嘴巴,故而知道的人并不多,燕洵还是跟往常一样,每日忙活。 王真儿又要上丹心桥,这回他依旧骑着铁驴,身后还有一连串的牛车。 “车里是什么?”副将亲自上前,要查看车里的东西,被管事拦着,便没有强行上前。 “一些石头。”王真儿道,“怎么,这才过去几天,我都不能上桥了?你们是想把桥封了,把那边的人赶尽杀绝吗?” 王真儿一脸讽刺,要真是这样,他还觉得皇帝有魄力,能干一番事业。 “自然不是,放行。”副将赶忙后退,让开道。 牛车都沉甸甸的,用的厚厚的袋子,看不出到底是不是石头。 “将军,要是粮食咋办?” 副将出神的看着远去的车队,“就算是粮食,王家的人咱们也惹不起啊。这事儿就当没看到吧……” 守着丹心桥,想要收过桥费,但收上来的银钱极少,于是上面又想了法子,不让桥上运送粮食。燕洵那边那么多人口,粮食再多也经不住吃,到时候再求粮食,可就不是他说了算了。 这个法子极好,可惜用得比较晚。 早在桥刚建成,小石头进豆腐作坊那会儿,燕洵就开始源源不断的买进粮食,京城粮铺,周围的村子,差点都搬空了。 不过这回王真儿还真的不是运粮食,真的是石头。 见了燕洵,王真儿赶忙道:“大人,我家把那座山,连带着附近五座山都买了下来,往后这种石头要多少就有多少。” “很好。”燕洵特别高兴,“有了这些煤,就能炼更多钢!” 王真儿眼睛一亮,“当真?那我家可想多买点。” 钢和铁不一样,和铜也不一样,也不知道燕洵怎么弄出来的配方,钢比所有的金属都要好用,京城大家族不知道多少人想买,只是燕洵要靠火焰幼崽帮忙才能炼出钢,产量不多,只能给自己用。 “放心,到时候能炼许多。”燕洵看着这一车车的煤,心中十分高兴,以后许多事情都能做了,还能进行量产。 正好孙元宝那些人盖楼盖的差不多,长城那边用不了那么多人手。 第49章 “很好,继续保持。”火焰幼崽绕到巨大高耸的炼钢炉前面看了看,很满意的点头,“配方一定要记住,千万不能错,否则炼出来的就不是钢了。” “知道了。”孙元宝赶忙答应着。 钢里面有铁,又不全是铁,里头还有一些木炭,以及其他添加物。 最初没有火焰幼崽帮忙,大家造了又高又大的炼钢炉,把那些黑色的石头扔进去,融化铁矿,又按照配方造出真正的钢时,许多汉子都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来不用小幼崽帮忙,只要找到合适的材料,他们自己就能造出钢来! 不是靠铁匠千锤百炼,千辛万苦一个月打造那么一小点钢,而是直接从炼钢炉里出来的就是钢,几百斤,上千斤! 这是大家一起动手造出来的钢,堪称奇迹。 敬畏的看着火焰幼崽骑着小铁驴走远,孙元宝挺起胸膛,骄傲道:“都把招子放亮点,要是有可疑的人出现一定要盯紧了。” “放心吧,俺们都看着呢。”孙家村的汉子们轰然大笑,看着高耸的小山一样的炼钢炉,跟看着巨大的金山似的。 这可不就是金山,里头的铁水都能换成银子啊。 巨大的院子里,轰隆隆的声音再次响起。 高耸的烟囱冒着呜呜的黑烟和白色的热气,庞然大物缓缓前行,沉重中透着一丝灵敏。 燕洵站在庞然大物旁边,就像站在参天大树下面的小幼崽。 庞然大物缓缓停下,上面的铁门打开,燕洵赶忙问。 “很好。”利爪幼崽从上面跳下来,仔细说道,“在里面感觉很平稳,煤用的不多,水烧的有点快。” “恩,可以投入使用了。”燕洵在表格上算了一会儿道,“铁轨从海边开始。选好地点了吗?” “还没选好。”旁边花树幼崽摇了摇头道,“杨将军很难抉择,下面的人都吵翻了。” 这个铁疙瘩里面有个蒸汽机,跟座小山似的,沉重无比,但偏偏能跑起来。杨叔宁早就来看过,知道以后使用的话,铁疙瘩后面还会拉很多车厢,能装不少东西。 铁轨在哪儿,铁疙瘩就能跑到哪儿。 燕洵一说要从海边开始造铁轨,杨叔宁便赶忙回去说了一下,结果各个负责区域的道兵都派出代表,想从他们那边开始建。 想想以后,那种庞然大物飞驰而来,自个儿站在旁边等着,车厢里就有数不清的粮食送来,旁的地方的人都得推着小车来拉粮食,多威风。 “咱们去看看。”燕洵也来了兴趣。 到了海边,果然看到杨叔宁烦不胜烦,站在堤坝上吹冷风,手中的槍例无虚发,下面一波上岸的嗜血鱼妖给他杀了一半。 “我看不如你们选出代表掰手腕。”燕洵提议道,“最后胜出的就选他那边修铁轨。” 提议一拍即合,所有人都同意,燕洵和杨叔宁当裁判,手背碰到桌子就算输。 这比赛古怪,不用打,也不用动脑子,只要动手就成了,也不影响旁的事,许多人都觉得稀奇,跑来围观。 李狗子活动着手腕,势在必得的样子。 “加油。”燕洵笑着比手势,开始。 两边都开始用力,后面跟着一群人喊加油的。 李狗子胜出,得意的晃了晃手腕,旁边曹献峰赶忙端上热水,帮他捏肩膀,好好休息,等下一场比试。 屋里正忙活着如火如荼的,外面忽然跑进来一个道兵,凑到燕洵耳边小声道:“大人,二皇子受伤了。” “怎么回事?他去杀嗜血鱼妖了?”燕洵诧异。 上回秦二来海边祭天,吃了熊心豹子胆又是想对镜枫夜下手,又是想对燕洵下手,就是不敢大摇大摆的去海滩上祭天,胆子小不少,连点魄力都没有。 这回秦二是冲着海边的人来,可不是为了嗜血鱼妖。 “不是,是从堤坝掉下来摔了,骨头断了。”道兵小声道。 “知道了。”燕洵没着急。 等着这边比试完,最终李狗子胜出,又跟大家说笑一会儿,这才叫上花树幼崽去看秦二。 屋里烧着炕,十分暖和,燕洵刚到门口就听到里头极大的咒骂声,还有东西砸到地上的声音,噼里啪啦的。 “滚,都给我滚!”秦二怒道,“别想割我的肉,不可能!” 燕洵进去,看到秦二带来的御医跪在地上,秦二躺在炕上。一条腿扭曲着,骨头断了,一条胳膊也扭曲着,同样是里面骨头断了,秦二正疼的龇牙咧嘴的,看到燕洵进屋,一愣,扭头不看他。 堤坝很高,但上面燕洵早早就让人用钢筋围了护栏,寻常人想往外爬都不一定能爬出去。 来的路上道兵跟他说了,本来什么事没有,秦二带着自己那边的人上堤坝看情况,结果正好嗜血鱼妖上岸,道兵们自然要下去杀妖,还有槍‘砰砰砰’的声响,秦二被吓到,慌不择路的逃,自己窜上护栏,没抓稳,掉了下来。 下面是水泥地,大冷天的还结了冰,秦二摔在上面,当场骨头就断了。 秦二自己带了御医来,御医倒是会正骨,只是这几天御医去花树幼崽的医馆看过几次,觉得把皮肉切开再固定里头的骨头会长得更好。 秦二一听吓了一跳,生怕自己会被谋杀,自然不肯。 “如何?”燕洵问花树幼崽。 小幼崽没考进,只是看了眼秦二扭曲的胳膊腿便道:“看上去很严重,如果是普通骨折还好,要是粉碎性骨折,贸然接骨可能会接不好,碎掉的小骨头长在皮肉里,得疼一辈子。” “再让霍老来看看吧。”燕洵在屋里坐下,小厮很有眼力见的上茶。 不一会儿霍老来了,只看了一眼就道:“老夫曾经看过一位这样的病人,当初不懂医理,只给他正骨,结果后来小骨头长在肉里,叫他疼了许久。” “吏部侍郎,咸平?”燕洵忽然想起来。 前几日医馆来了个人,晚上来的,很低调。第二天就动了手术,现在正在医馆养伤。花树幼崽主刀,霍老从旁辅助,回来的时候提起这个人。 吏部侍郎三品大员,吏部负责任命官员,是个肥差中的肥差,更是皇帝心腹。 “正是他。”霍老道,“这回重新做手术,他往后再不用疼了。” “恩,这也是他个人的造化。”燕洵道,“若是他不敢开刀,难往后就还得受痛。” 这话听着没什么,可偏偏秦二躺在炕上浑身上下都疼,尤其是断腿和断了的胳膊,一喘气都疼,要是再用刀割开伤口,那肯定更疼。 脸色青青红红白白的,秦二又觉得自己不应当那么怕,实在是让这些人看了笑话,便恶狠狠的瞪着燕洵。 “咱们走。”燕洵根本不着急。 要不是秦二在这边出了事,京城可能会找到借口发作,这趟他根本就不会来。 铁轨地点选定,当天便‘轰’的一声,把海边的一个小土坡炸平了。 干活的汉子们都与有荣焉,互相道:“这东西实在是厉害,遇山轰山,是不是海也能填平了?” “那哪能,不过听说这回还要造一座桥,专门给那个铁疙瘩跑。要是遇到低洼的地方,也得造桥,下面用来走人,极稀奇。” “嗨,那是文化人的想法,咱们懂个啥。” “铁轨就要尽量平缓呗,否则上下坡太大的话,会减缓速度,增加摩擦力。成本计算下来,还是提前造平缓的铁轨更划算。”孙尘儿一板一眼道,“这都是大人说的。” “啥摩擦力?俺们都不懂。”汉子憨厚道,“不过有文化就是不一样,说话一套一套的。” 铁轨从海边开始,高出地面些许,上面是光滑程亮的铁轨,当中用木头固定,周围放许多小碎石,两边用水泥砌墙,覆盖土石。 所有的事儿都很顺利,燕洵却突然觉得没什么胃口。 平日里喜欢吃的面、饺子、米饭,糕点、面果子什么的,竟然都食不下咽,明明肚子空荡荡的,还是一点胃口都没有。 花树幼崽肯定道:“是害喜。” “我知道。”燕洵自己个儿也知道这事儿,他还见过作坊里怀孕的哥儿,也是吃不下东西,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肚子偏偏大大的。 燕洵自己的肚子只鼓起一点点,里面到是硬邦邦的,跟踹了一块石头似的,时不时发个热,烤的他全身都暖洋洋,大冷天的也不觉得冷。 小幼崽们本来都在小间里玩,燕洵靠着窗户发呆。 镜枫夜忽然进来,偷偷摸摸冲着小幼崽们说了几句话,小幼崽们就飞快地下了炕,去对面的小间玩,还时不时偷偷看一眼这边。 小间的门关上,镜枫夜把炕收拾一下,铺上柔软的褥子。 “怎么?”燕洵一看,有点愣,不明白这是要做什么。 “大人,不如我们……”镜枫夜凑到燕洵身边,弓着背,单手按着燕洵身后的墙,低声道,“要不那个?那东西对大人的身体好……我……” 屋里十分暖和,镜枫夜穿得少,就穿了一件单裤子,能明显看出来变化。 燕洵瞥了眼,忽然反应过来镜枫夜说的是什么。 那东西确实很好,味道十分古怪,一股子好吃的甜香味儿,每次碰到身体都能很快吸收。燕洵心底里知道那东西恐怕蕴含对人体极好的能量,可一想到是从镜枫夜那个地方出来的,就心中别扭。 “大人。”镜枫夜瞥见燕洵手指头上一点极小的伤口,赶忙摸出胭脂给他抹上。 看着透着一股子花香味的胭脂,燕洵又是满身不自在,这里面也有那东西,效果极好,弄得他浑身上下一点伤口都没有,死皮啥的也都没有,嫩的跟刚煮熟的拨了皮的鸡蛋似的。 “已经快一个月了。”镜枫夜跪坐在燕洵面前,两腿并拢,双手放在膝盖上,跟小幼崽们的坐姿一模一样,“过了今天,就有二十八天。” 燕洵想了下,距离上次,似乎真的很久很久了。 只是他对那种感觉实在是不喜,太痛了。 “大人……”镜枫夜抬头,一双眼睛跟蒙了一层水雾似的看着燕洵,“我听那些人说,他们至少三天一次。” 那些干活的汉子们,什么都敢说,肆无忌惮的。 不过他们孩子都有了,似乎间隔是久了点,看着镜枫夜的样子,燕洵一下就心软了,轻轻点了头。 **河蟹蒙蔽了大家的双眼** “大人,感觉就像飞起来似的。”镜枫夜道。 燕洵抿着嘴笑,“那你飞啊。” “大人,我没有翅膀,咋飞啊。”镜枫夜压低了声音,低下头,凑过去吻燕洵的鼻尖。 这次他学聪明了,没有硬挤,用了许多胭脂,果然很有用。 折腾许久,燕洵累的睡着了,第二日还是照常起来,神清气爽,那种很饿的感觉弱了许多,早饭也吃了点。 花树幼崽看着燕洵脸色便好了不少,赶忙冲着其他小幼崽点了点头。 “嘿嘿,大人身上有镜大人的味道。”蛇身幼崽吸了吸鼻子,还用尾巴尖说了下燕洵的手,“手上也有。” “就你们鼻子好使。”燕洵赶忙道,“都快点吃饭,不许耽搁。” 吃了饭,燕洵正想去看看蒸汽机,看看铁轨造好之前能不能琢磨出第二代。一位道兵跑来,道:“大人,二皇子又出事了。” “啥事?”燕洵诧异,这才过去几天。 “二皇子他……” 秦二不肯做做手术,忍了一天才让御医正骨,又疼的半夜睡不着觉,起来发火,非要去澡堂洗澡。结果可好,又摔了一下不说,伤口还见了血,这会子情况可严重。 燕洵去医馆一看,秦二烧的都神志不清了,嘴里说着乱七八糟的话,伤口沾水发炎,有些流脓,看着十分可怖。 “直接动手术。”燕洵想了想道,“麻沸散也用上,不然等他醒了手术恐怕进行不下去。有什么事我担着,去吧……” 御医站在旁边欲言又止,那种麻沸散是从嗜血鱼妖身体里提取的东西,他还听花树幼崽说过一种什么小虫子,此时就有些顾虑,可到底是没说什么。 燕洵看了眼御医道:“你也进去看看吧。” “哎,多谢、多谢。”御医不敢耽搁,赶忙也跟着进去,洗手、换衣裳、换鞋子啥的都跟着霍老一起。 当年御医还没进宫的时候,曾经跟霍老一起共事过,如今再遇上,两个人却完全不一样了。 屋里干干净净的,透着一股子古怪的味道。御医仔细的看着,他知道这个屋子里是经过杀菌的,没有那种无处不在的小虫子。 花树幼崽拿出细小的针管,一针下去。 躺着的秦二就没有反映了。 皮肉割开,里面的小骨头都挑出来,再固定,缝合,外面裹上厚厚的定型石膏。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随后花树幼崽走到门口,让早就等着的光明幼崽进去。 又是一针下去,秦二眼皮下面的眼珠子动了动,猛的睁开眼。 “先做个皮试,等会儿打一针抗生素。”花树幼崽道。 “老夫来。”霍老赶忙又拿出新的玻璃针管,在秦二胳膊上戳了一下。 用过的玻璃针管全都放在一旁,针头也是。 都是极为稀少的透明玻璃,就算是宫里也都没几个,御医看得极心疼,又想起来这边似乎很多水泥楼用的窗户也都是玻璃,不由得咋舌,这些玻璃要是都拿出去换钱,不知道能换多少。 “你们这是干什么?”秦二看到霍老又拿了一个大的针筒过来,他被绑着不能动弹,眼睁睁看着尖细的针头扎下去,一股难以忍受的尖锐疼痛袭来。 “二皇子醒了。”霍老笑着拱手,“这几日二皇子都要在病房养伤,旁的地方不能去,有什么事还是以后再说吧。” 秦二来到河这边做的事,大家都知道,即便是霍老这样的人也看不惯。 燕洵进来看了眼秦二,道:“二皇子伤重,不妨回去养伤?” “你到底要干什么!”胳膊和腿上都固定着石头一样的东西,秦二心中害怕,便开始虚张声势,“本王可是二皇子,如果回去告诉父皇……” “二皇子回去养伤,让三皇子来。”燕洵淡定道。 秦二眼珠子转了转,没说话。 养伤几天,秦二忽然叫人把他抬到马车里,不声不响的走了。 隔天,秦三骑着马,孤身一人上了丹心桥。 桥上正有车队,汉子们撵着牛车,拉着沉甸甸的煤。燕洵站在桥头,看着汉子们从桥上下来,顺着水泥路往前走。 院子里,有一个极为巨大的铁制台子,下面放的是弹弹幼崽吐出来的东西,根据下压程度,可以大概估算牛车的重量,等回来再称重一下牛车就知道煤大约有多少了。 “大人为何点名让秦三来?”镜枫夜想了许久都没想明白,忍不住问燕洵。 “你想到什么了么?”燕洵问。 “想不到。”镜枫夜疑惑道,“三皇子传闻中朋友极少,性格乖癖,也不受宠,母妃十分淡泊,并不争宠。实在是想不出他为何能入了大人的眼……” “你再想想……”燕洵笑而不语。 皇帝那么多儿子,也不是非秦三不可,但此时此刻,秦三最合适。 三皇子的母妃要是真的淡泊,深宫大院中就不会有机会怀上三皇子,且这么多年她都能安安稳稳的把秦三养大,手段必然是有的。 “你看,我让三皇子来,三皇子就来了。”燕洵笑道,“本官只是小小的鸿胪寺少卿,哪来的那么大的面子?” 但秦三来了,他偏偏就是有那么大的面子。 “只是因为那边对咱们妥协了。”燕洵道,“现在早就不是小幼崽们必须得躲在屋里,就算是出门也不能见人了,大家可以随便出门,旁的人也都认识他们。日子在慢慢变化,所以人也应该跟着变啊。” 更何况,燕洵这边就像是一座座宝山,尤其是正在修建的铁轨,堪称史诗级造物,皇帝自己不敢来,但是儿子多,送回来一个,还能再送过去一个,总有能留下的。 远远地看到燕洵,秦三便赶忙从马上下来。 “大人。”秦三拱手。 他模样阴柔,一分都不像皇帝,倒是随了母妃十成十。 “欢迎。”燕洵笑道,“你可知太子殿下如何了?前阵子太子殿下在下官这里求了药。” 秦三表情一僵,心思百转。 秦仪得了那种病,虽然消息隐瞒了,东宫也换了一批伺候的宫女太监,但该知道这件事的还是知道。秦三还知道来求药的是内阁大学士周光,那天晚上什么时候过桥,什么时候回来他都知道。 只是此时燕洵这么问起来,他又不由得多了许多想法,忍不住揣摩燕洵的用意。 过了一会儿,秦三决定慎重,便如实说了自己知道的。 “他现在应该病好了,也没来谢谢下官。”燕洵随意道,“三皇子想来这边做什么?去哪个作坊都成,这样吧,明儿个下官带你各个作坊都看一遍。” “都听大人安排。”秦三不敢拿大,心中又是百转千思的。 等安排秦三住下,就在保育堂建设的水泥楼中,他单独一个屋子。 燕洵到屋里歇息,问:“这回明白了?” 秦三遇事哎多想,心中想法颇多,但总能做出最好的选择,此时更是特别配合燕洵,一点皇子的架子都没有,就连身边带来的下人也都孔武有力,显然是准备也干活的。 先前秦仪、秦二,都是自觉高人一等,看不上燕洵不说,更是看不上小幼崽们。秦三也见到了路上跑过去的长毛幼崽,小幼崽浑身上下都是黑乎乎的长毛,看着根本不像个幼崽,但他没有露出嫌弃的表情,神情很平静。 镜枫夜忽然有些明白了,又瞬间想通,燕洵不惜得罪皇帝,甚至跟那边不相往来,似乎就是为了等一个可以用平常的心态对待小幼崽们的皇子。 “十三皇子和六皇子还不够么?”镜枫夜喃喃自语。 “当然不够。”燕洵道,“咱们这边的人自然是越多越好。不然我为什么让咸平在医馆养伤,一天三顿吃的都是病号餐?咸平出身大家族,回家养伤更好,但是他留在这里,就代表了他的态度。” 尤其是咸平的手术,是花树幼崽做的。 “这就是人情世故,你明白了吗?”燕洵仔细的给镜枫夜解释一遍,希望他以后也能灵活运用,从而如鱼得水。 “明白了。”镜枫夜知道燕洵用心良苦,心中默默的记着。 第50章 “大人,工匠还是不够。”李木石一大早找来。 他身上换了厚厚的袄子,整个人都红光满面的,前阵子还把家里人都接过来住,燕洵给安排了水泥房,如今算是正式的河这边的人了。 当初李木石刚到保育堂造桥处的时候,心中颇有些看不上燕洵,觉得他是瞎折腾,来了以后才知道,原来他连小幼崽们都比不上,眼睁睁看着巨兽一样的水泥桥成型,他心中也有了野心的种子。 尤其是燕洵给了他机会。 如今李木石这样的工匠叫工程师,那些个干活的汉子们对他都十分尊敬。 他要设计水泥楼的模样,被燕洵安排了去修堤坝、长城以后,李木石还帮着设计过许多次模型,单单是见燕洵的机会就有两个巴掌之多。 当初在工部的时候,哪怕是李木石的手艺再好,也只是匠人,连工部最小的小吏都比不上。 “大人……”李木石希冀的看着燕洵。 他知道燕洵不会看不起工匠,否则也不会给他那么大的权利。 “恩,这件事我早已想好,你回去等消息吧。”燕洵笑道,“我知道你的想法,放心,此时我会一力促成。” “多谢大人。”李木石弯腰行礼,眼圈瞬间就红了。 上午给小幼崽和孩子们讲完课,燕洵道:“我下午准备去趟京城,你们谁想跟一起去?” “大人,只有我闲着。”蛇身幼崽举起尾巴尖。 “成。”燕洵点头,就带上蛇身幼崽和镜枫夜。 临出发前,李狗子跑来,“大人,将军说让我带一队人保护你。”他身后,跟着一群道兵,里面有不少都是熟面孔,曹献峰也在里面。 “成。”燕洵想了想,答应了。 这些人同样跟着燕洵和小幼崽,却跟以前完全不同。以前是为了限制小幼崽们,怕他们伤人,这回是害怕有人伤害他们。 此种变化几乎是前后翻转,前人不敢想,后人不敢做,偏偏现在所有人都觉得理所当然,就应当这样。 日头好,也没有风,外头格外的暖和。 燕洵和镜枫夜分别骑着铁驴,蛇身幼崽坐在铁驴后面拉着的小框子里,尾巴尖牢牢地抓住把手,十分威风的露出圆滚滚的脸蛋,看看湍急的河水,再看看气派的丹心桥,眨眼功夫就到了河对岸。 那头守桥的道兵一看,竟是燕洵和镜枫夜,还有一头小幼崽。 镜枫夜没戴口罩,一张脸明晃晃的露在外面,脸颊上的龙纹痕迹隔得很远都能看得清清楚楚,他的耳朵也比寻常人更尖一点,十分漂亮。蛇身幼崽更是没有腿,一条尾巴一会儿抓着把手,一会儿晃一晃,扯扯身上厚厚的衣裳。 这边的道兵看到了,竟是心中都有些害怕。 “将军,咱们是拦下还是不拦?” 副将拧眉看了眼,道:“本将上前看看再说。” 桥头架了刺棱起来的木头架子,一看就是学着燕洵那边造的。几个道兵虚虚的站在后面当着,见燕洵下了铁驴,都下意识后退一步。 “燕大人。”副将上前一步,拱手道,“不知燕大人来京城所为何事?” “去趟工部,将军不会不让我去吧?”燕洵笑道,“还请将军行个方便,毕竟大家都在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这话说得,天都开始转暖了,燕洵可一直都没来京城,就连皇帝传了几次圣旨,派了胡如过去好几次都没能把这人请过来,此时他冠冕堂皇的这么说,竟听起来很合理。 副将沉吟片刻,到底是没敢拦着,放行了。 ‘保育堂造桥处’几个大字还立在水泥楼上,水泥楼里面住的人早就变了。燕洵随意看了眼,又骑上铁驴,带着蛇身幼崽一路往前。 街上没多少人,十分冷清。 有水泥路的地方还好,到没有水泥路的地方,许多铺子直接倒闭关门了,街上更是没人。 燕洵一路来到工部衙门门口,也是冷冷清清,守门的小吏看到镜枫夜,顿时一愣,眼睛瞪得老大跑进去。 “大人。”镜枫夜赶忙往后退了一步,低着头。 他长得十分高大,模样又极为俊美,只是龙鳞痕迹十分明显,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妖怪,又没有遮掩,这一路走来,不知道多少人偷偷看他。 蛇身幼崽靠着燕洵的大腿,尾巴尖一晃一晃的,心里头也有点儿紧张。 燕洵捏了下小幼崽软软的脸颊,小声道:“不用怕,他们还要求着我们呢。” “恩。”蛇身幼崽挺起胸脯,想到自个儿弄得水是最最最干净的,很多时候都只能用他弄得水,蛇身幼崽心中就有点小骄傲,顿时就不怕了。 镜枫夜赶忙看燕洵,希望他也安慰自己。 燕洵却道:“你应该学会自己去想。” 现在和以前有什么不同,为什么不同。以前每次从鸿胪寺出来,都是裹得严严实实,生怕被人看出来是妖怪,现在大摇大摆的出现在京城,生怕人看不出来是妖怪。 因为他们在河那边做了许多事,所以可是这样大摇大摆。 镜枫夜想明白了,再看工部出来的几个人,便神色坦然,一张俊脸还真显得十分威严。 “燕大人。” 领头的人跟胡如有几分像,此人更瘦一些,面相有些刻薄,正是胡如本家的以为堂兄弟,叫胡赛。本事没多少,学问也不咋地,不过运气好,胡如去了鸿胪寺,他便补了从五品的工部郎中的缺。 胡如好几回去河那边都吃了亏,现在虽然是正四品的鸿胪寺卿,但不上不下的十分尴尬,且鸿胪寺空荡荡,就他一人。 这些日子官场上没少嘲胡如,都觉得他得不偿失。 此时看到燕洵亲自来,胡赛觉得自个儿应当和胡如一样痛恨他,但又是因为燕洵他才能补缺,心中又十分高兴,于是脸上的表情看上去就十分扭曲。 “恩。”燕洵很淡定的点头,进了工部。 胡赛落后几步,问:“燕大人来工部,不知道是为了什么事?” “我要召集工匠。”燕洵开门见山道,“甭管出身如何,只要是工匠都要。工钱好说,干得好还能在河那边分一套水泥房,各种都有保障,具体的我写在折子里了,你们都看看。合适的话,今天就开始招工匠吧……” 折子里面写的十分详细,在场的人都是士,士农工商,工还在农下面,自然是看不上工匠,只是燕洵为何要招工匠? “燕大人……”胡赛见没人说话,只能硬着头皮开口。 “我要建铁轨。”燕洵道,“就这么点事。” 这么大的事,胡赛自然不能做主,也不是工部整个衙门能做主的,那折子很快一路往上,到了御书房,皇帝手中。 皇帝没叫燕洵进宫,叫了工部尚书,还有内阁大学士。 “各位爱卿,看看吧。”皇帝把折子扔下来。 周光一看,便心中一动。那铁轨是什么他可是知道的,要是真的建成,往后去哪儿都不用脚走、马跑,坐上那个叫火车的东西就能去。 他再想远一点,往后要是边境出现大妖怪,那道兵乘坐火车,能更快的到达边境,运送粮食也更方便,好处实在是太多了。 “皇上,此事万万不可啊。燕洵要建铁轨,谁知道要干什么,说不定还把妖怪引来。” “皇上,燕洵胆大包天,还有什么他做不出来的?” “请皇上三思。” “周爱卿,你来说。”皇帝眉头舒展,见周光一直不说话,便问了句。 周光站起来,跪下,行大礼,道:“皇上,此事非同意不可。” “周光,你可知道你在说什么!”皇帝脸色一变,有些后悔问周光话,又后悔让他来。这一刻,皇帝甚至想让周光告老还乡,颐养天年。 “请皇上屏退左右。”周光道。 皇帝脸色又是一变,僵持片刻,还是点了头,让御书房的人都出去,只剩下周光。他高高坐着,居高临下的看着周光,想听听他到底想说什么,要说出什么话才能保住他头上的乌纱帽,要是说不好,告老还乡的机会都不给他,直接下天牢。 周光依旧跪着,道:“皇上,昔日大秦一统六国,车同轨,书同文,乃是何等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壮举。现在大秦江山稳固,周边小国悉数归顺,但还有妖国虎视眈眈,魔人、蛮人也不容小觑,皇上为何拒绝燕洵带来的变化,仅仅是因为他风头太盛么?” 他研究了一辈子学问,说话都是文绉绉,此时却说了一通大白话。 说完,主动拿掉头上的乌纱帽,请罪道:“请皇上降罪。” “爱卿请起。”皇帝叹了口气。 他老了,哪怕是保养的再好,吃的山珍海味再多,脸上也有了皱纹,头上有了白发。大秦国祚数百年,当年的始皇帝乃是赫赫有名的战神,一身修为能通天,可惜英年早逝,如今皇家有修为的皇子寥寥无几,往上数几代先皇,都是普通人。 越是普通人,就越是怕死,恨不得天天守着皇宫。 燕洵虽然是普通人,小幼崽们也十分弱,但那些小幼崽在燕洵身边,干出来的都是能通天的大事。他又十分油滑,屡次抗旨不尊,结果现在还活蹦乱跳的。 且派过去的皇子,一个比一个没脸。 让皇帝心中惊惧,不止一次感慨,为何燕洵不是皇子,若他是皇子,那么太子之位定是要给他的。 工部衙门飘着一股子香味儿。 燕洵坐在屋里煮火锅,旁边小桌子上,蛇身幼崽用尾巴尖卷着叉子,一口一口的吃煮好的薄肉片,又吃了口青菜,腮帮子鼓鼓的。 外面的人都坐立不安的,吃不下东西,又闻着屋里的香味,更饿了。 “圣旨、圣旨来了。”守门的小吏一路跌跌撞撞的跑进来。 燕洵带着镜枫夜和小幼崽出去接旨。 事情成了。 工部衙门即日起联合各地县衙招收工匠,待遇从优。 “这、这……”胡赛只觉得两眼一黑,他还接到胡如派人捎来的话,让他给燕洵找找难堪,结果现在圣旨都来了,他还能做什么? 从工部衙门出来,燕洵骑着铁驴拐了个弯,到了周府门口。 等了约莫一盏茶功夫,一顶小轿从小路过来,正是周光的轿子。 “贤弟。”周光看到燕洵先是一愣,随即想到他定然是猜到什么,所以提前来等着,当下心中便有些感动。 “周兄,无事可以去我那边看看,那边作坊多,希望周兄能帮小弟掌掌眼。”燕洵说着,赶忙戳了下蛇身幼崽,“你不是说还带了礼物?” 蛇身幼崽赶忙游到前面,拿出一个大大的木盒,奶声奶气道,“周大人,这里面是我们给令郎准备的礼物。” 小幼崽模样十分古怪,穿着厚厚的衣裳,尾巴尖露在外面,他是最不像人的一个幼崽。 抬轿子的汉子头一回见这样的幼崽,都十分好奇的多看了眼,眼睛里倒是没有害怕。 燕洵没进周府,就在大门口说了几句话便骑着铁驴走了。 这一趟来京城,几乎是因为燕洵的到来,掀起一股看不见的暗流,等他上了丹心桥回去以后,那股暗流便掀起惊涛骇浪:内阁大学士告老还乡,隔天府上的人没变,只有周光带着周瑞挚去了河那边。 第二波惊涛骇浪便是:所有工匠,只要去上工,待遇从优。 “大人,我们要造小汽车。”火焰幼崽忽然说。 “怎么有这种想法?”燕洵笑着问。 他曾经在故事里讲过小汽车,如今幼崽们对蒸汽机已经了如指掌,甚至造出了第二代,火车模型也出来了,就等着铁轨建好投入使用。 小汽车跟火车又不一样,更复杂。 “希望造好了送给小弟弟。”火焰幼崽说着,看了眼燕洵的肚子。 小幼崽们都知道燕洵有了身子,前些日子燕洵不爱吃饭,这些小幼崽没少跟着想办法,还摘了许多桂花放在饭里让燕洵吃,还折腾过烤饼、烤果子啥的。 这几日燕洵胃口又变好了,吃得多,整个人几乎都胖了许多,肚子更是鼓了起来。 在屋里的时候,因为热,燕洵穿得极少,便能看出鼓起来的肚子。 “恩,那开始设计图纸吧。”燕洵想了想道,“只是咱们自己用的话,应当不难。” 有火焰幼崽可以升温,增加动力,利爪幼崽调整零件,黑白幼崽控制零件,其他小幼崽帮忙计算,弹弹幼崽造轮子,似乎真的能成功。 等小幼崽们都饶有兴致的跑去研究,屋里只剩下燕洵和镜枫夜,后者忽然凑过来,问:“大人是生而知之吗?为何什么都知道,这世上是不是没有大人不知道的?” 水如何变成冰,又如何变成汽。 铁加入什么就能变成钢,集中石头煅烧一下,就能变成水泥。 几种配方拿出来,就造出了火药。 种种作为,堪称神迹,便是大妖怪,亦或是修为通神的将军,也没有这般改天换地的能耐。 镜枫夜看着窗户外面平坦的水泥路,远处一栋栋高耸的水泥楼,还有院子里那个小山一样的火车头,他心中总是感慨,燕洵是真的千古第一人。 “我不过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所以看得更远罢了。”燕洵淡淡道,“等以后你就会明白,其实我根本不算什么,你们才是真正能耐的。” 他知道的配方十分基础,若是按照那些配方来,现在蒸汽机不可能成型,更遑论造出火车头,槍也不会发现那么有用的子弹,只会研究火药而已。 “大人,天变暖和了。”镜枫夜忽然道。 “恩,等来年年初,咱们一定要好好庆祝一番。”燕洵想了想道,“对了,我要找的种子都找到了吗?” “粮食都找的差不多,还有一些大家都没见过,暂时没找到。”镜枫夜说着,凑近了用胳膊圈着燕洵,压低声音,“大人,真的有甜甜糯糯的粮食,还有一亩地能产八百斤的粮食吗?” “只要咱们有那种想法,就一定能达到。”燕洵道。 日头透过玻璃窗照进来,洒在身上暖洋洋的。 燕洵背靠着软软的被褥,眯起眼睛有些困了。 镜枫夜守在一边,专注的看着燕洵。 看着看着,便拉上窗帘,关上小间的门,跪坐在前面,拿起燕洵的脚,拉开了自个儿的衣服。他以前想都不敢想这种事,但自从上次燕洵没那么难受,也没流血后,他的胆子就跟充了气似的,越来越大。 听那些汉子们说,有时候哥儿最喜欢欲拒还迎。 镜枫夜便看着燕洵,心里想着,他要是拒绝,自己是绝对不敢再往前的。 在他心中,燕洵高高在上,只要稍微垂怜,向他伸出一只脚就好了。 燕洵知道自己睡着了,自从肚子鼓起来,他就很容易睡。忽然做了个梦,自个儿的脚被抓住,怎么挣脱也挣不开…… 一睁眼,燕洵就看到自己的脚果然被抓着,还踩着一个东西,那东西还跳了一下。 !!! 这是什么古怪花样,听都没听过! **河蟹路过,河蟹走了** 脚掌很光滑,透着一股子甜香味儿,燕洵闻了闻,赶忙又擦了擦,穿上袜子。 “大人。”镜枫夜看着燕洵的肚子,“只能这样了……” “恩。”燕洵胡乱答应着。 他肚子虽然鼓起来,但其实没太有感觉,但霍老说了,不能做那方面的事,但镜枫夜也不能拿他的脚,实在是够古怪的。 瞥了眼镜枫夜,燕洵赶忙打开门出去。 外面小幼崽们都在忙活,孙尘儿和周瑞挚也来了。 “大人,快来看!”小幼崽们齐齐冲着燕洵招手。 屋子正当中,摆着一个巨大的木框,上面用一块块玻璃镶嵌,里面则是有木头做的假山、水泥路,还有用木头做的水泥楼,最边上是还没成型的长城。 “很好。”燕洵盯着海边看了一会儿道,“这里应当放一个战兔幼崽,大一点的。” 小幼崽们都做了小小的木头人,放在保育堂建设,水泥楼里面,还有燕洵、镜枫夜。 “是哦。”小幼崽们想了想,齐齐点头。 战兔幼崽在海边收了那么多年,尽管此事还没有多少人知道,但是知道的人也应该表现出知道的样子。 很快,利爪幼崽拿了一块木头,削成战兔幼崽的样子,放在刚刚造出一点点的长城上面。 小幼崽脖子和四肢上都有厚厚的石膏,看着十分古怪,四肢也很纤细,脸颊瘦瘦的,但木头雕像比起水泥楼、长城等等,却无比巨大,好像是小幼崽自己守护了这边海岸。 “恩,这样很好。”燕洵满意的点头,“等以后长城造好了,咱们就在那边盖一栋水泥的,跟这个一模一样的。” “大人。”战兔幼崽抿着嘴,眼睛放着光。 其实那些记忆都已经很模糊了,甚至他吃石头,吃树叶,吃草根的味道也都忘了,曾经杀过那么多海里上岸的大妖怪,他也都忘记了。 此时战兔幼崽记得最清楚的是,那时候燕洵走过来,给了他一碗水,一块香甜可口的面饼,小幼崽们给了他许多饴糖。 后面的记忆便清晰许多,他甚至能记住每一天的小细节,就像从燕洵把他带走之后,每一个时刻都定格藏在脑子里似的,以前的东西反而越来越模糊,都快要消失了。 周瑞挚哒哒哒跑过来,仰着脸看燕洵,“我爹来这边以后高兴多了,谢谢大人。” “恩。”燕洵摸了摸周瑞兹柔软的头发,让他去找小幼崽们玩。 周光学问研究的好,又是内阁大学士,所见所闻都是整个大秦最顶尖的。燕洵这边虽然作坊多,人也多,但在周光眼里,也不过是很简单的事罢了。 甚至修铁路的地儿,如何动工,如何安排工匠,周光也都帮忙想好了。 铁路从海边开始,分多段同时进行,招工不限,只要来人合格,就能直接干活。 一切准备完毕,等燕洵点头,这边由李木石带头,带着一批工匠出发,燕洵和镜枫夜也带了一批工匠,去的不是别的地方,正是王真儿家买下来的那几座山中。 一大早,燕洵便坐上马车,带着战兔幼崽,还有镜枫夜,一路穿过丹心桥,再直接出城。往西走一天就是王真儿家买的山,这段铁路要从这里开始建起。 小幼崽第一次离开水泥楼、水泥路,第一次看到土路,看到茂密的树林,他记得自己以前很喜欢吃树叶、树皮和树根,后来没得吃了,石头也吃。 不过现在他有很多脆脆的面果子吃。 第51章 马车缓缓停下,燕洵率先下来。 “大人,前面村子出了点事。”曹献峰露面道,“有个小孩给抬出来放在村口,不知生死。” “去看看。”燕洵转身把战兔幼崽抱下来。镜枫夜随后下了马车,跟在后面。 村子不大,看着也就几十户人家。 村口有块大石头,旁边放着一张草席,上头躺着个小孩儿,瘦巴巴,手腕脚腕看着一点肉都没有,眼睛半睁不睁,喘息很微弱。 “你愿不愿意以后跟着我?”燕洵蹲下,摸了下小孩的额头,温和道,“跟着我能吃饱穿暖,也不会再生这样重的病。愿意就点头,不愿意就摇头。” “喏。”战兔幼崽也跟着蹲下,伸出爪子,慢慢展开。 一张油纸,打开里面是糯米纸,晶莹剔透的,散发着甜香的饴糖。那股子香味儿让小孩慢慢瞪大眼睛,盯着战兔幼崽的爪子看。 他就像当初的战兔幼崽似的,缓缓地、缓缓地点了头。 燕洵解下身上的大氅盖在小孩身上,亲自抱着他回了马车。 “大人,他会好吗?”战兔幼崽也跟着爬上马车,坐在旁边看着小孩,小小的,瘦巴巴的,看上去喘气都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以前战兔幼崽在海边的时候,虽然也很瘦,但力气很大很大的。 “给你吃糖。”小幼崽发现小孩总是盯着他手里的糖看,赶忙拿过去,给小孩舔了一下。 小孩的眼睛变亮了,他从未尝到过这么好的味儿。 “你看他的样子,肯定能好的。”燕洵打开木箱,拿出针管在小孩胳膊上戳了一下,等了约莫半个时辰,见他没有反应,这才给他打了一针。 马车里有炭炉,还有一口小铁锅,里面熬了软糯香甜的粥,用小木碗盛着。 战兔幼崽端着小碗,拿着小勺子,给小孩儿喂粥。 “大人,他能有力气坐起来了。”战兔幼崽很高兴。 小纯儿更高兴,他从未吃过那么好吃的糖,那么香的粥。马车里十分华丽,有各种各样的小木箱,里面都藏着好吃的,还有暖和的炭炉,就连盖在身上的被褥都很暖和很暖和。 他终于有力气坐起来,仔细的看着眼前这只照顾他许久的小幼崽。 小幼崽脖子上有很好看的花纹,看着像疤,胳膊腿都胖胖的,力气很大很大,能很轻松的举起炭炉,一根小爪子就能举起来。 村里的孩子没有长这样的,小纯儿知道,这只不是人,而是一头妖怪。 是一头妖怪照顾了他。 “你家里人来找,要见你,大人给了他们二十两银子,他们就不来了。”战兔幼崽小声道,“大人说你家人对你不好,不想让你去找他们。” “恩,大人说得对。”小纯儿点头。 他本来病得没有那么厉害,只要多歇息几日,或者花几个大钱找村医看看也就能好了。可后娘不让他歇息,逼着他大冷天的去外面挑水,他摔了,在外面冻了大半天,明明后娘和亲爹都看到了,就是故意当没看到。 还是村里人看到,把他抬回家里。 结果当天晚上,他就被后娘和亲爹抬了出来,到村口等死。 “大人要开始修铁路了,你知道村里谁家是木匠吗?”战兔幼崽问,“大人说,想知道谁家肯干活,谁家最爱偷奸耍滑,到时候好开工钱。” “我都知道。”小纯儿赶忙道。 从马车出来,小纯儿瞪大眼睛。 这才几天功夫,村子似乎就变了样。 道兵们围了一个圈,圈里是一大箱大钱,一堆敞开口能看到里面都是粮食的袋子。 燕洵和镜枫夜站在最前面,还牵着手。镜枫夜脸上的龙鳞痕迹看着十分威严,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是一头妖怪,但没有人害怕。 全村的人都聚集在燕洵面前,争先恐后的展示自己。 “大人。”战兔幼崽跑过来,牵着燕洵的衣角,“小纯儿来了。” “恩。”燕洵扭头,等小纯儿走到近前,笑道,“感觉好些了?” “小纯儿见过大人。”小纯儿不知道该如何行礼,只记得村里偶尔有差爷来的时候,村长都点头哈腰的,他也学着弯了弯腰,“小纯儿都好了,还胖了些。” 这几日吃的那些好东西,小纯儿觉得自己能记一辈子。 “好了,现在开始登记。”燕洵威严道,“你们谁脾性如何我都知道,别想着从我这里骗财骗粮,但如果谁干活主动,干活多,我也会记在心里,以后都会提拔。” “大人,我是孙泽宝,小纯儿的亲爹,能不能给我安排轻松钱多的活计?”孙泽宝使劲挤到前面,一个劲的搓着手,还狠狠的瞪了小纯儿一眼。 小纯儿有点害怕,赶忙躲到燕洵身后。 战兔幼崽赶忙走过去,把小纯儿完全挡住,勇敢地看向孙泽宝,脆生生道,“你这人好生不讲理,大人给了你家二十两银子,你当时可是同意以后都不来找小纯儿的。” “咋地?不管怎么样,小纯儿都是我儿子,我是他爹,找他怎么了?他想不孝,就不怕被衙门的差爷抓了去吗?”孙泽宝理直气壮的。 后头又出来个妇人,戴着银耳钉,穿着半新不旧的绸缎衣裳,“小纯儿,可别忘了我这个当娘的,拿了工钱都送家里来,你弟弟还缺个银锁。” “你们不讲道理!”战兔幼崽大声说,他都有点生气了。 小幼崽气得腮帮子鼓鼓的,瞪着眼睛看孙泽宝和王氏,一点儿都不惧怕。 “大人……”瞪了一会儿,发现对面的两个人竟然不害怕,战兔幼崽心中委屈,拿脸蹭了蹭燕洵的大腿,一脸的委屈。 战兔幼崽总算是不害怕见人了,而且胆子也大了不少,燕洵心中很是欣慰。 “没事,我来。”燕洵摸了摸小幼崽的脑袋,低声安慰了句,这才抬起头,十分威严,“不要只嘴上威胁,你大可以去衙门告我。也别说官官相护什么的,我是什么身份,大家打听打听就知道了。京城衙门还有我拿的一千两银子,谁要去去告我,还能拿一千两银子呢。” 孙泽宝和王氏对视一眼,都闭上嘴,不敢说话了。 “行了,等你们什么时候去告我了,这事儿再说。”燕洵板着脸道,“否则就别来找小纯儿,也别想着坑他的钱。还有,你们家所有人,我不招!” 燕洵身后就是一堆堆的粮食,和一箱一箱的大钱,他这话说出来,孙泽宝和王氏顿时脸色剧变。 “小纯儿,村长是谁?你快让他帮忙啊,不然大人要是真的生气,迁就村子里的人,那大家都赚不到银钱和粮食了。”战兔幼崽忽然声音很大的说,在场的人都听到了。 这种话要是战兔幼崽自己,肯定想不到,不过小幼崽也不傻,他想到了蛇身幼崽。 平日里在保育堂建设,蛇身幼崽的鬼点子最多,想法也最多。 战兔幼崽记得很清楚,蛇身幼崽有一次晚上睡觉之前,就说了一个类似眼前场面的故事,蛇身幼崽说要是他遇到这种事,肯定要找大人撑腰,还要狐假虎威吓唬那些人。 原本站在后面,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村长,听到这话赶忙跑到前面,点头哈腰道:“大人,这事儿不管村里事,我这就安排人把他们一家撵回去……” “有劳。”燕洵淡淡道。 从这天开始,山里‘轰轰’响过几次,便有平坦的铁路延伸出来。 鲁成材觉得自己的命真好。 他是村里的木匠,家里的汉子、哥儿也都是木匠,平日里就帮着村里人打一些柜子、床啥的,手艺也就那样,反正大户人家是看不上。 家里头赚的也都是村里人家给的几个鸡蛋、小半袋粮食啥的,大钱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 前些日子小纯儿在外面摔了,爬不起来,鲁成材看到了,赶忙给抬着送去小纯儿家里。后来小纯儿爹娘把他送到村口,叫小纯儿等死,鲁成材还偷偷送过热水给小纯儿喝。 就为这事,王氏没少在家里咒骂鲁成材。 这只是鲁成材心善,一时帮了小纯儿一把。 结果一位大人带着小纯儿,亲自上了鲁成材的家门! 鲁成材诚惶诚恐的打开家门,叫燕洵进屋,自个儿紧张的话都不会说了。在他眼里,燕洵这样的大人物,哪会来他家里。 “家里的家具都是你打的?”燕洵笑着问。 鲁成材赶忙点头,“那几个是我打的,剩下的是我爹、我哥,还有我小叔打的。”一边说着,他有忍不住拿眼睛去看站在燕洵身后的那位镜大人,还有乖巧的站在燕洵身边的小幼崽。 那是妖怪! 不一样的妖怪! 不吃人,吃五谷杂粮,跟人吃的一样,穿着干净的衣裳,模样很好看,且懂得知识也很多。 那只小幼崽发现鲁成材偷看,也看过来。 小幼崽的眼睛又大又亮,里面好像能看到许多腥风血雨,但是鲁成材并不觉得害怕,因为他知道,这两只妖怪都听大人的。 “打的不错。”燕洵笑道,“有没有兴趣成为工程师?这算是一个差事,得先学习,再考试,通过后就是工程师。现在李木石是你们的总头头,也是他负责考试。” 鲁家哥儿端上来糖水,特地给战兔幼崽拿了个小碗。 “谢谢。”战兔幼崽赶忙说。 “没事儿。”哥儿愣了一下,赶忙冲着战兔幼崽笑了笑出了门,到了外头见到鲁家其他人,便低声道,“那只小幼崽模样真好看,还会说谢谢呢。” 小哥儿是不知道,战兔幼崽耳力极好,早就听到了。 小幼崽赶忙正襟危坐,一副我很听话的模样。 “大人,那个、那个工程师……”鲁成材知道李木石,那是在工部有头脸的工匠,几乎整个大秦的工匠就没有不知道的。 “你要是愿意,我再详细跟你解释。到时候会有专门的初级工程师来教你。造铁路也都是你们负责,谁负责的路段,到时候会雕刻在石碑上,立在铁路旁边,是能领大功劳的事儿。”燕洵笑眯眯道,“你考虑一下,明儿个我再来。” 送走燕洵,鲁成材赶忙把家里所有人都叫到屋里,商议这件事。 “爹,那只幼崽给我糖吃了。”所有人都在沉思,鲁成材家的小哥儿脆生生开口了,还从口袋里拿出好几块饴糖。 “涵哥儿,你吃了这个糖了?”鲁成材赶忙问。 小哥儿点头,“甜丝丝的,很香哩。” 屋里人对妖怪的那点儿几乎都不存在的顾虑瞬间烟消云散,鲁老头五六十岁,还有把子力气,此时开口道:“既然妖怪没啥好顾虑的,燕大人又是好人,咱们还有什么不敢去的?咱们全家都去。” “爹,你也去?”鲁成材诧异,他爹早就很多年不做木工了。 “那个工程师,你们听听是不是跟朝廷的差役差不多?”鲁老头哈哈大笑道,“我这把老骨头还能再干个二三十年,不碍事。” 第二日,燕洵再来。 鲁家杀了一头猪,全家一齐动手,做了满满一桌子好菜,请燕洵落座。 战兔幼崽乖巧的坐在燕洵身边,镜枫夜又坐在战兔幼崽身边,三个人都坐主位,鲁老头和鲁成材作陪,涵哥儿跑过来跟战兔幼崽说悄悄话。 “阿爹让我谢谢你,糖很好吃哩。”涵哥儿拿出一把草,“这是我上山挖的,吃里面的芯,味道很甜的。” “谢谢你。”战兔幼崽高兴的分了一半草。 外面的草叶不吃,只吃里面的芯,真的甜丝丝的,战兔幼崽很喜欢。 “大人,吃菜,吃菜。”鲁老头乐呵呵道。 燕洵也没空着手来,拿了一坛用花树幼崽产出的鲜花酿的花酒,一股子甜香味儿,若是运气好,能倒出一朵鲜艳漂亮的花。 酒液是浅淡的粉色,刚倒出来的时候,在场的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燕洵不喝酒,让镜枫夜代替。 鲁老头原本不太敢跟镜枫夜说话,这个妖怪实在是太俊美,且气势凌人,有种比皇家贵胄还要高贵的气质,但碗里的花酒实在是太香甜,忍不住,便对着镜枫夜敬酒。 镜枫夜没说话,喝酒倒是很爽快。 鲁老头一口花酒喝下去,顿时眼睛一亮,哪还顾得上别的,干脆只跟镜枫夜说话,多喝了几盅,都要喊镜枫夜兄弟了,还是鲁成材看到了,赶忙叫鲁老头下去歇息,他早就眼馋花酒,正好上前跟镜枫夜喝。 到最后,鲁家的汉子们都喝了一轮,眼神迷离的,镜枫夜还是神志清明,喝得仿佛都是水。 “时候不早了。”燕洵笑着起身离开。 鲁家哥儿送到门外,都高兴的不行,因为燕洵说了,只要成为那个什么工程师,往后不但工钱多,而且要是有真本事,那银钱得有很多很多不说,还能去保育堂建设那边定居,据说那里很好很好。 燕洵牵着战兔幼崽的小爪子慢慢走,问:“今天觉得怎么样?” “那就是酒席,很好。”战兔幼崽很认真的点头,“猪肉很好吃,不过大人做的红烧肉更好吃,我看他们做的猪肉都是煮,没有炒的。” “哟,还会提意见了。”燕洵忍不住笑。 战兔幼崽养伤那会儿,吃什么都觉得很好吃,每天嘴巴都不停,其他小幼崽们都很可怜他,可劲儿投喂,也就是最近这些日子战兔幼崽才像个正常的幼崽了。 燕洵在村里也有住处,只是这边太偏僻,竟然家家户户都没有盘炕。 修铁路之前,燕洵先安排人造了许多水泥板,让家家户户都盘炕,不然大冷天的,晚上不得冻死。 晚上,战兔幼崽跑去和小纯儿睡另外一个屋,要说悄悄话。 这边关了门,油灯吹灭,燕洵刚躺下,就察觉到镜枫夜凑过来,赶忙问:“怎么了?” “大人帮我。”镜枫夜低声道。 炕烧的很热,屋里很暖和,被窝里更暖和,燕洵还有点出汗。 他肚子里面有宝宝,摸着硬邦邦的,暂时不能做那种事。又忽然想到镜枫夜上次拿着他的脚……燕洵心里头一阵别扭,赶忙道:“我用手,手行吧?” “我听说还有用腿的。”镜枫夜把手伸到被窝里。 燕洵给烫的一机灵,“你都听什么人说的?我怎么没听说?” “我耳朵好使,能听到大人听不到的话。”镜枫夜说着,见燕洵没拒绝,赶忙拿出胭脂,挖了很大一坨准备着。 外头月色很亮。 燕洵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感觉大腿火辣辣的疼,上面的胭脂都给磨没了。 “大人。”镜枫夜看的更清楚,赶忙又挖了胭脂。 腿上感觉好了很多,燕洵这才松了口气,不然明天没办法正常走路见人了。 这边安排完,等李木石安排的工匠到来,燕洵便把活计都交给他,又留下一小队道兵,打道回府。 马车里,战兔幼崽开心道:“保育堂很好很好,你去了之后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小纯儿重重的点头。 哪怕是现在这样的日子他都已经很喜欢很喜欢,感觉这辈子见过自己好的事情也就是这样了,那个保育堂竟然比现在的日子都要好,那他肯定会更喜欢。 到城门前,马车缓缓停下,赶车的汉子道:“大人,得排队等着检查。” “恩。”燕洵点头,“不急。” 进城的人检查简单,出城的人检查严格,城里城外都有许多人排队。 “这到底是要查什么?也没见着城门口有贴告示啊。” “听说是查妖怪。” “啊?京城还能有妖怪敢来?几百年没有的事了。” “谁知道……” 马车里,小纯儿听到外面的动静,赶忙看向燕洵,有点担心。 “不用怕。”燕洵倒是淡定。 等到了检查的时候,车帘掀开,里面燕洵和镜枫夜并排坐着,小纯儿和战兔幼崽面对面侧坐着。镜枫夜脸上的龙鳞痕迹十分明显,而战兔幼崽也能一眼看出来,跟寻常孩子不一样。 马车外的守城又看向燕洵,见他模样十分好看,心中便立即确定了身份。 “燕大人。”他拱了拱手,放行。 马车里有妖怪,一眼就能看出来,但却不能拦下,也不敢拦下。 守城层层上报,上面的人知道了,也不过是松一口气而已,知道燕洵回来了就行了,难道还想做什么?当然是什么都做不了。 上丹心桥之前,也同样如此。 守桥的副将甚至连‘过桥费’三个字都没敢说,赶忙让燕洵过去。 身边有人问,“将军,为何不收过桥费?” 这些日子,除了王真儿家的运煤队伍不收过桥费,基本上任何人过桥,都要收钱,数量还很可观,因为想去河对岸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听说河对岸有一种很好喝的花酒,味道极香,喝了能延年益寿,此酒一出,去河对岸的人更多。 “那是燕大人,就是他给过桥费,你也得有力气拿才行。”副将深沉道,“我宁愿不收过桥费,也不能拿燕大人给的过桥费。你也是道兵,应当知道,妖怪有一些很古怪……我听说只要是对燕大人不好的人,都倒了霉,你说这是为什么?” 而被燕洵点重的人,基本上不说平步青云,至少过得日子是越来越好,就连当年满京城都厌恶的夜香郎,现在都成了满京城哥儿、姐儿爱慕不已的美男子。 到了河对岸,小幼崽们早早等在外面。 “大人。”见到燕洵下了马车,小幼崽们都赶忙喊。 “都还好吧?”燕洵赶忙挨个仔细的看看小幼崽们,捏捏脸,抱起来掂量掂量,看看瘦了还是胖了,有没有长高。 在外面见完了,燕洵又带着小幼崽们进屋上炕。 蛇身幼崽赶忙凑过来,“大人,花酒卖的可好了。用这么小的玻璃瓶装着,一小瓶一两金子,来买的人还是有很多呢。” “这都是谁想出来的法子?”燕洵笑眯眯的问。 蛇身幼崽赶忙挺起胸脯,骄傲道:“都是我想出来的。咱们的花酒可好了,又确实喝了有好处,卖的一点都不贵。那些富商不知道多有钱,他们为了花酒,看到我都不害怕呢。” 小尾巴尖一甩一甩的,原来蛇身幼崽也知道自个儿会吓到人。 “是我做的成本预算和盈利策划。”雷电幼崽赶忙凑上前,“大家都有出主意。” “嗯!”蛇身幼崽跟着点头,“我们赚了很多很多金子。” 这是燕洵临走前给小幼崽们留下的任务,这会子到了验收结果的时候了,不过看样子,小幼崽们似乎完成的很好。 第52章 海边有嗜血鱼妖这件事,慢慢变得似乎不那么重要了。 京城哪天都有新鲜事,隔几日就能出现一件让人津津乐道,能足足乐道好几日的新鲜事。比如说这回,宋飞凉和曹三斗了许多日子,似乎是不乐意斗了,又写了首诗,这回跟豆腐没关系,倒是跟酒有了关系。 喝一小瓶花酒,宋飞凉能连写三百首诗,不带重样的。 可惜那花酒他就喝了一小口,剩下的都叫曹三喝了。 京城百姓一面好奇那酒当真如此好,一方面又好奇,为何宋飞凉和曹三喝同一瓶酒,他们不是互相看不顺眼,天天恨不得撸袖子打架么? 说来说去,似乎还是因为酒香? 吏部侍郎咸平消失一段时间,再出现,大家便忽然发现一件事:咸平的腿脚好了。 当初咸平腿断,宫里的御医一波一波的出宫,民间神医也请了不少,甚至霍老都亲自帮咸平看过,也是他帮咸平正的骨。 饶是如此,咸平断腿的地方也经常疼,有时候都不能走路,俨然是瘸了。 按理说咸平这样有残缺的,且走起路来并不雅观,是不能在朝为官的,然而咸平是吏部侍郎,正三品大员,掌管大秦官员有关的事,乃是重中之重,当时根本没有人能替代咸平的位置,他又是皇帝心腹,这个吏部侍郎就一直做下来了。 如今咸平消失一段时间,忽然出现,竟是腿伤完全好了,不但走路看不出异样,还能跑能跳了。 有人问起来,咸平便神秘一笑道:“我这伤是在保育堂医馆治好的,不过我还喝了花酒。”说这话的时候,咸平那叫一个得意。 当时花酒酿出来,他正在医馆养伤,近水楼台先得月,逮着小幼崽磨,磨了好些日子,也喝了好些个花酒。 说这无心,听者有意。 隔几日,传出来的话就变成了:咸平是因为喝了花酒,腿伤这才好了的。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咸平腿伤那么严重,京城百姓都知道,又亲眼看到他健步如飞,身子骨看着都比以前硬朗,顿时信了花酒的说辞,于是都想尽办法过桥买酒。 “大人,你看。”雷电幼崽捯饬着小短腿跑到前面,打开木箱。 里面全都是金灿灿的金子。 “大人,这里还有呢。”利爪幼崽跑过去,打开另外两个木箱。 屋里所有木箱都打开,全都是金灿灿的金子。 “很厉害了,任务超额完成。”燕洵笑眯眯的说着,脸上也有着些许惊讶,他本以为给小幼崽们定的目标还是有点高,没想到这些小家伙们这般厉害。 看完金子,燕洵又去看火车头造的如何了。 后面小幼崽们把战兔幼崽围在当中,问:“你跟着大人去都干了啥呀?” “有宴席,那么大一头猪,好多肉好多肉,桌子上全都是一盘一盘的菜……”战兔幼崽仔细的想着自个儿的所见所闻,跟小幼崽们事无巨细的说着。 小幼崽们都听的很认真,很认真。 外面,燕洵和镜枫夜在河边慢慢走着。 “没想到秦三也帮忙了。”燕洵道。 “他识时务。”镜枫夜冲着燕洵伸手。 燕洵笑了下,把手放到他宽大的手掌中,刚好完全包裹住,很暖,风吹来也不会手冷。 肚子微微突起,燕洵特地穿了宽松的衣裳,风往衣服里面灌,但他却没有觉得冷,肚子暖洋洋的,像踹了个汤婆子。 河边修了平坦的水泥路,走在上面很舒服。 微风袭来,镜枫夜赶忙走靠河的那边,帮燕洵挡风,眼角余光瞥了下他的肚子,低声道:“大人,我听说其他哥儿怀了身子,前三四个月,看不太出来,但是五个月以后,就能看出来很鼓,越往后肚子越大。” 认真算起来,现在快要开春,天气转暖,燕洵已经超过五个月了,但肚子只鼓起一点点,且里面硬邦邦的,摸起来跟石头似的。 燕洵隔着衣服摸了下肚子,笑着问:“你的根脚是什么?” “一片龙鳞。”镜枫夜赶忙道。 “那不就是了。龙是蛋生的,你摸摸我的肚子,里面硬邦邦,是不是一枚蛋?”燕洵抓着镜枫夜的手,按在自己的肚子上,笑眯眯,“你想想,我是人,肚子里是蛋,那肯定跟其他哥儿不一样。” 镜枫夜的手很热,隔着衣服都能感觉到。 燕洵觉得肚子热热的,忽然想起来,镜枫夜虽然只是一片龙鳞,但其实某些方面跟龙差不多,那东西是两个,还有倒刺,而且极喜欢做那种事。 “那、那怎么生出来?”镜枫夜有点急了。 他虽然是龙鳞,有些方面跟龙差不多,但对于龙,他并不了解。 且燕洵又是人,怕是又有变数。 “实在不行让小花开刀呗。”燕洵倒是淡定,“这有啥……” 现在花树幼崽和霍老一起就能给人做手术了,而且还做过难度比较大的,如今有了嗜血鱼妖身体里提取的麻沸散做辅助,做手术更容易。 燕洵上辈子自然也见过这样的,尽管人妖势不两立,但人那么多,妖那么多,总会有意外发生。只是那时候燕洵对妖怪彻底痛恨,也并不喜欢那些人和妖成双成对的,关心的不多,不过剖腹产他却是知道的。 镜枫夜心中还是有所顾虑。 “不用担心,退一万步,不是还有你的血。”燕洵想了想,也只能这么安慰。 想到这一点,镜枫夜豁然开朗。不管怎么样,只要燕洵还有一口气在,他就能用血把他救回来,完好无损的那种。 两个人牵着手,影子在夕阳下拉的很长很长。 燕洵忽然道:“镜枫夜,你说如果我不去鸿胪寺,要是被人知道你的血那么好用,会怎样?” 桃花酒确实有些许好处,但是好处其实没有那么明显,就这样,小幼崽们都能换来这么多金子,若是镜枫夜的血呢? 活死人,肉白骨。 不管多么大的伤口都能瞬间愈合,且还能让人恢复年轻的模样,身体也更加强健。这一点燕洵深有感触,他现在身子骨就比以前硬朗许多。 若是没有燕洵,镜枫夜会被抓起来,需要的时候就取他的血,不需要的时候就看着他,防止他逃跑。而鸿胪寺的幼崽们,只会因为镜枫夜的遭遇而恐慌,心中害怕,或许还会对道兵出手,一旦起了冲突,再想恢复和平,就难上加难了。 就不会有现在这种,道兵们主动保护小幼崽们,而镜枫夜变成了镜大人,受到许多人的尊敬。 “一切都是因为大人。”镜枫夜道,“因为有大人,所以才有现在的我。” “是啊。”燕洵没有否认。 如果没有他,恐怕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要过年了。 保育堂建设张灯结彩,一个个彩色的玻璃罩子,罩在油灯外面。 从丹心桥延伸出去,一直到海边的那条宽阔的水泥路,每天都点彩灯,亮一整夜。晚上在京城高出就能看到这条路,许多人都晚上爬上房顶,看着远处那条明亮的仿佛和天上的星星交相辉映的星河。 秦三推着一辆铁驴出来,上了丹心桥,大长腿一跨,踩着铁驴跑的飞快。 上次他主动帮小幼崽们忙,燕洵便送给他一辆铁驴。 而这次,秦三得了燕洵给的差事。 京城头一号酒楼,当初因为燕洵在酒楼门前问诊,当即请了霍老走,如今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京城头一号酒楼。 秦三从铁驴上下来,大步进去,“叫你们东家出来。我要这些菜,过年前一天能送到桥那边吗?不能的话我派人来拿。还有酒水、花生、炒豆……” 他拿出一个单子,上面写的数量极大。 酒楼东家出来一看,赶忙道:“成,那天一定给大人送去。” 秦三又拿出一个用古怪的线装订起来的本子,从天字一号酒楼出来,又去找了范金水,同样要了许许多多的面果子,还去了孙元宝家的铺子,要豆腐。 连续几日,秦三都来京城忙活。 忽然有个小厮找到秦三,低声道:“小的见过三皇子,我家主子想跟三皇子说几句话。” “恩?”秦三心中好奇,便跟着去了。 到了隐蔽的酒楼包厢,秦三一看,竟然是胡如。 “下官见过三皇子。”胡如赶忙跪下,眼圈泛红道,“三皇子是皇上面前的红人,这事儿只能求三皇子您。” “胡大人,这是为何?”秦三侧开身子,没有受胡如的大礼。 “事情是这样的,皇上指了下官为鸿胪寺卿,可现在鸿胪寺空荡荡的不说,里头的水泥楼还上了锁,根本进不去。我这个鸿胪寺卿叫人瞧了不少笑话去,眼瞅着要过年了,下官要是再进不去鸿胪寺,怕是皇上要降罪。”胡如期期艾艾道。 他倒是进宫想见皇帝,可直接被拦在外面了,如今能求的人都求了个遍,实在是没法子,这才来找秦三。 秦三是皇帝眼前的红人?自然不是,在燕洵点名之前,他虽然是皇子,胆跟透明人没什么区别。 秦三现在是燕洵眼前的红人倒是真话,现在领了很重要的差事,每天忙活的脚打后脑勺的,眼瞅着要是入了燕洵的眼,往后定然是前途无量的。 能不能坐上那个位子不敢说,至少在京城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就像秦十三、秦六一样,拿出去都是响当当的皇子,名头早就压过太子秦仪。 “你想进鸿胪寺?”秦三装糊涂,“我倒是可以帮忙把钥匙要来。” “这……”胡如一愣,他自然不只是想进鸿胪寺水泥楼,而是想让燕洵听话,至少得让小幼崽们在他的掌控下。 冷眼看着胡如,秦三淡淡道:“旁的忙本王怕是帮不上了,告辞!” 回来之后,秦三转头就把事情跟燕洵说了。 他算是想明白了,本身也不算笨,知道燕洵最喜欢的是有什么说什么,不要拐弯抹角,尤其是不能打乱他的计划,只要老老实实的干活,燕洵就会很好很好。 燕洵对小幼崽们尤其的好,有时候秦三都很羡慕。 “成,让胡如来吧。”燕洵想了想道,“水泥路这些日子一直没安排打扫的,我看胡如就合适。” 他还真当自己是鸿胪寺卿了,燕洵可不会承认。 但看看当初胡如贪功冒进的模样,又屡次找他问罪,现在还异想天开想着控制鸿胪寺,胡如莫不是以为燕洵是傻子? 隔天秦三没露面,打发小厮去跟胡如说了。 胡如当即破口大骂,又转念想了想,除了这个机会,他怕是以后再也没有机会去桥那边了,只得灰溜溜的去了。 两个五大三粗的婆子早就等着胡如,给了他一个笤帚一个簸箕,就在旁边看着他扫。 “你们到底是谁的人?燕洵胆大包天,做出来的事哪件合礼法?”胡如嘟哝道,“等以后清算有他倒霉的时候,你们要是早识相,不如帮我个忙……” 他眼珠子乱转,还从钱袋里拿出一锭银子晃了晃。 “胡大人别白费力气了,我们不是寻常婆子。”两个婆子看了一会儿,才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我是娴妃娘娘的乳母。” “此事皇上也知晓的。” “胡大人惹了圣厌,还是老老实实扫地吧,没有翻身的机会的。” 胡如一听,顿时如丧考妣。 这两个婆子能来,显然燕洵点了头,也就是这边发生的事儿不需要胡如这双眼睛了,宫里自然能通过两个婆子知道。 如此一来,胡如就想走。 不过,来不容易来,难道走就容易了? “到底都在一个衙门,胡大人虽然犯了点小错,但万万没有必要撵走,叫他扫扫地挺好的。”燕洵笑道,“对了,他们怎么都去了对面小间?” 晚上睡觉,本来都在一个小间,燕洵还给小幼崽们讲了故事。 结果燕洵就稍微忙了一刻钟,再回神,小幼崽们竟然都去了对面小间,而且还都抱着自个儿的小窝。 蛇身幼崽的小窝正对着小间门口,这会子正看过来,冲着燕洵摇了摇尾巴,还圈成一个圈。旁边利爪幼崽伸出爪子,从圈里穿过。 “跟谁学的古怪招式。”燕洵作势要打两只小幼崽。 两只小家伙赶忙缩进小窝里,偷偷露出眼睛看。 “都快睡觉,不然明天没有荷包蛋吃。”无奈之下,燕洵只得这么说。 果然,小幼崽们都赶忙缩到小窝里,盖好被子,还把小间的门关上了,都乖乖睡觉。 这边的小间也关上,不过还亮着油灯。 镜枫夜看了眼燕洵,低声道:“大人,我想看看……” “恩。”燕洵撩起衣服。 他的肚子以前瘪瘪的,腰很细,不过都是软肉,能折成很不可思议的角度,燕洵还记得那时候,他差点以为自己折成两段了。 原本很平坦的小腹如今鼓了起来,表面软软的,仔细一模,里头硬邦邦。 镜枫夜的大手放上去,燕洵只觉得里面和外面都很暖很暖。 “你用妖力感应一下试试。”燕洵来了兴趣。 “可是……”镜枫夜把手收回来,“大人……” “应该没事,你的妖力,是最温和的。”燕洵道,“试试,小心一点。” 镜枫夜重新把手贴着燕洵的肚子,小心翼翼的释放了一点点妖力过去,忽然,他脸上露出又惊又喜的表情,见燕洵好奇,赶忙道,“大人,有、有反应。” 释放的妖力很少,但是得到了回馈,就好像镜枫夜把手伸过去,燕洵把手掌放到他的掌心似的。 那并不是一块石头,一粒沙子,而是活生生的,有反应的存在。 是他们两个人的宝宝。 镜枫夜第一次感受到这种奇异的生命悸动,激动地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还趴在燕洵肚子上听了一会儿,忽然又吹灭油灯,抓着燕洵的手,让他摸自己的肚子。 “大人。”镜枫夜声音沙哑,带着一丝兴奋,“大人……” “好了,你不要抓我的脚。”燕洵无奈。 “大人的脚是香的。”镜枫夜高兴道,“晚上我帮大人洗的,还抹了胭脂。” “小声点。”燕洵敢忙道。 别看对面小间的小幼崽都在睡觉,但他们的耳朵还是能听到很小很小的动静。 “大人……”镜枫夜干脆凑过来,只用气音说话,他离燕洵的耳朵很近,气息吹拂,弄得燕洵耳朵痒痒的,忍不住想挠挠。 “不要靠的太近,烫到我了。”燕洵也用气音说。 炕烧的很热,窗户开了一道很小的缝透气,燕洵还是觉得很热,直接热出一身汗。 小纯儿睡在隔壁炕上,他睡不着,摸摸身下柔软的皮毛,再摸摸身上柔软的被褥,瞪大眼睛看着朦胧月色下,那盏漂亮的油灯。 这到底是什么好地方,用的油灯外面套着玻璃罩子,点燃之后很明亮很明亮。 小间里竟然暖和的跟春天似的,穿着薄薄的衣裳就能睡的很安稳,还有澡堂,比夏天还暖和,小纯儿每天都去洗澡。 这一切就像做梦,也许等梦醒了,他还是那个躺在村口等死的,没人要的孩子。 一大早,小幼崽们早早爬起来。 战兔幼崽最清闲,便跑来找小纯儿玩。 “小纯儿,你怎么无精打采的?”战兔幼崽爬到炕上,看小纯儿揉眼睛。 “恩,没事。”小纯儿使劲揉眼睛。 这当然不是做梦,他一睁眼,还是这么好的屋子,眼前还是有活生生的小幼崽。 铁轨一路从海边修到桥头,等新的水泥桥修好就能从桥上通过了。 巨大的火车头如同庞然大物,且有两个,当中是巨大的,小山一样的铁箱。 汉子们嘿呦嘿呦的推着火车头,高兴道:“这么些铁,里头很多零件还是铜,这都是银钱啊。就单单是这辆火车,得值多少银钱?” “金山银山也比不上这辆火车,毕竟咱们这宝贝银钱买不到。” “大家都加把劲啊。” 汉子们又嘿哟嘿呦的。 “来了来了。”黑白幼崽跑来,手里拿着个很古怪的铁棍似的东西。 “大家都来看看这东西怎么用啊。”火焰幼崽后面跟上来,大声道,“这东西叫千斤顶,能顶一千斤,十分好用,都来看看。” 铁疙瘩看着古怪,也不算大,只是力气竟然真的很大很大。 这样有千斤顶帮忙,下面再放上木棍滚动,火车移动就方便多了。 铁轨锃光瓦亮,当中是十分宽大的横木,往后还会陆续换成铁。大家踩着小石头,一点点的用人力,配合着远处的滑轮组合,把这个庞然大物运送到铁轨上。 在下面看着古怪的轮子刚好契合铁轨,巨大的铁疙瘩凶兽沉稳的趴在上面。 火焰幼崽带头上去,后面跟着一群技术人员。 不一会儿,烟囱冒出一阵黑烟,紧接着一阵水汽白烟冒出来,巨兽发出沉重的喘气声,随后‘kuchikuchi’的,轮子慢慢的动了。 在院子里尝试过再多次,也不如真正的行驶一次。 “去海边、去海边!!!”下面围观的汉子们跟着欢呼。 “去海边!”燕洵也喊了句。 巨兽呜呜叫着,速度慢慢加快,去往海边。 燕洵骑上铁驴,走水泥路。 海边的汉子们,隔得老远就听到轰隆轰隆的声响,爬到高处一看,那庞然大物缓缓驶来,像铺天盖地的大妖。 “来了!”大家都知道,那不是大妖,是大家一起努力造出来的火车! “来了!”休息的道兵们都跑到外面,看着这个庞然大物逐渐靠近,心中的激动难以言表,甚至有许多道兵热泪盈眶。 他们虽然有修为,但再怎么厉害,也比不上那些大妖。每次边境大妖侵犯,都是用人命去填,要么就是大将军用自己的人命去填,这样才守住了大秦江山。 如今不需要道兵,只是普普通通的人,就造出这样不下于大妖的庞然大物。 所有人突然觉得扬眉吐气起来,以后他们不会再被妖怪压着打,甚至不会用人命去填的法子惨胜,而是肯定能找到更好的解决办法! “呜呜……”火焰幼崽打开门,站在门口,拿出勺子,使劲吹了一下。 与此同时,火车头发出尖锐的哨声,缓缓减速,慢慢停下。 “将军,海水里的嗜血鱼妖全部沉底,他们害怕了。”拿着望远镜看完,曹献峰兴奋道。 “恩,但还是不能放松警惕,都把招子擦亮点。”杨叔宁说着,自个儿从堤坝下来,也跑来看铁轨上的庞然大物。 “当真是奇迹。” “燕大人有不世之材,咱们所有人,都跟对了人。你们说,除了他们,叫什么技术人员来着,谁还能造出这样的庞然大物?” 第53章 巨大的炼钢炉顶端冒着一股股热气,竖立在寒风中。 涵哥儿穿着厚厚的皮毛衣裳,也戴了跟当初战兔幼崽戴的一样的皮毛帽子,把耳朵和脖子都裹住,只露出圆滚滚的脸蛋。 “阿爹,我想去找战兔玩。”涵哥儿拽着自家阿爹的手,吹着热气道。 明哥儿听着,赶忙瞪眼道:“人家幼崽现在还没有名字,以后要自己取的,你可不能乱喊,知道么?” “我听大人念过哩。”涵哥儿点头,“我知道,小幼崽的名字很重要很重要。阿爹,我想找他玩。” “那也得等咱们看完这些的。”明哥儿见自家小哥儿不乐意了,干脆拽过来让鲁成材抱着。 铁路一路修来,鲁家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临近过年,修铁路的事儿暂缓,鲁家事儿不多,正好鲁成材要来京城找李木石考核,鲁老头干脆大手一挥,拖家带口的都来了京城。 刚到城门口,就有汉子专门等在那里,还举着超大的牌子‘保育堂’,旁边摆着大大的木头的幼崽形象雕像,鲁成材一家找过去,直接给带着过了丹心桥。 饶是这些日子建铁路,见识过那么多水泥,钢筋、铁轨,鲁成材以为自己见识够多了,结果来到保育堂建设这边一看,还是惊的嘴巴都合不上。 一栋栋水泥楼,地上铺着的都是水泥路,只有偶尔能看到单独留出来的方方正正的地面,栽种了一些树和灌木。 很快李木石亲自来,领着他们一家参观各个作坊,还有那个传闻中能造出一块块钢锭的炼钢炉。 该说的都说完了,李木石忽然严肃起来,道:“从丹心桥往下,沿着水泥路一直往前,就能到海边。海水里有嗜血鱼妖,这件事你们都知道吧?” “知道。”鲁成材赶忙道。 “那你们怕不怕?”李木石问,“嗜血鱼妖随时都有可能上岸,你们都是普通人,没有修为傍身,面对嗜血鱼妖,怕是逃都逃不了。” 海边有道兵守护,如果道兵失败了呢? 边境没少发生这种事,甚至道兵撤退守城都被大妖攻入,屠城,一条人命都不剩下的事也不是没发生过。 “要说怕,没人不怕。”鲁成材想了想道,“但这里必须得来。” 李木石皱眉,转而看到涵哥儿从鲁成材身后露头,一双大眼睛满是好奇,半点害怕都没有,便问,“小哥儿,你来说说,海边有嗜血鱼妖上岸,你怕不怕?” “不怕。”涵哥儿摇头,“就算嗜血鱼妖上岸,也没本事伤到我的。” 小孩儿说的斩钉截铁,显然对此事深信不疑。 鲁家其他人都心中有些犹豫,他们能来这里,已经足够信任了,但要是真的面对嗜血鱼妖,到时候肯定是一场赢不了的恶战,都在想到时候如何让家里的孩子活下去。 “怎么这么说?”李木石心中一动,又问。 “因为大人跟说过,海边是有守护的。”涵哥儿在心里头悄悄补充,是战兔幼崽守护着海边。小哥儿亲眼见过战兔幼崽一拳打碎一块巨大的石头,所以他觉得理所当然,战兔幼崽就是很厉害。 “很好。”李木石满意地点头,“去考试吧,你的面试通过了。” 眼瞅着李木石离开,走远了,鲁成材这才惊出一身冷汗。 鲁家其他人都面面相觑,等反应过来,又都是十分后怕。 对于面试他们是知道的,听说是燕洵提出来的点子,要面对面的提问、说话,对此鲁成材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还以为李木石会问关于工匠的问题,完全想不到,自从李木石出现的那一刻起,面试就开始了! 而到最后面试结束,显然是涵哥儿帮了鲁成材一把,否则今天面试不通过,他就别想成为工程师。 等以后鲁家家大业大发展起来,这事儿还被人津津乐道,都说鲁家的发展,就是从涵哥儿回答了李木石几个问题开始的。 晚上燕洵设了接风宴,给鲁家人接风。 涵哥儿总算是见到战兔幼崽了,小幼崽也很高兴见到这个好朋友,赶忙领着他爬到炕上,献宝似的拿出许多吃食和小玩意。 战兔幼崽的木柜里,最里面放着一个小木人,涵哥儿凑过去看了眼,小声道:“是大人吗?” “嗯呢。”小幼崽很用力的点头! 还记得那时候他在养伤,利爪幼崽拿了木头,用锋利的爪子抓了一个小木人放在他身边,说那就是燕洵,到现在战兔幼崽睡觉都要搂着小木人呢。 “你就是涵哥儿呀?”利爪幼崽凑过来仔细的打量涵哥儿,然后一本正经道,“真是个好看的小哥儿。” “好看哩。”蛇身幼崽爬上炕,还绕着涵哥儿转了一圈。 涵哥儿有点害羞,他觉得这些小幼崽长得更好看,他们的瞳孔、耳朵,甚至是头发,脖子等地方都跟寻常孩子不一样。 那种感觉怎么说来着,涵哥儿晃了晃脑袋想起来了,叫‘酷’,就是说小幼崽们模样与众不同,很好看很好看的意思。 “还有这个。”小幼崽小心翼翼的捧出木盒,再慢慢打开,美滋滋道,“这是模型,比例跟外面的大火车一模一样,里面的零件也都一模一样的。” 小火车很小,沉甸甸的,轮子、铁门、烟囱等等,都跟外面一模一样。 小幼崽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这辆小火车大家都有动手帮忙,而且还能跑起来的! 涵哥儿瞪大眼睛,感觉自己好像走进了戏本中的故事里似的,眼前的小火车逐渐放大再放大,似乎要把他吸进去,让他变成火车里面的乘客似的。 “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们还要造小汽车,正在设计图纸呢。”蛇身幼崽神秘兮兮道,“小汽车就是有四个轮子,像个小房子似的能跑起来,待在里面不会被风吹到,也不用马匹拉。开着小汽车能撵上火车那么快……” “真的吗?”涵哥儿发现自己想象不出来。 燕洵过来看了眼,招呼大家过去吃饭。 小幼崽们飞快的下了炕,穿上鞋子,也没有忘了涵哥儿,帮他把草鞋拿到炕前,等涵哥儿穿上了,再跟他一起去饭桌前吃饭。 难得这么热闹,燕洵心里头高兴,吃的就有点多。 等人都走了,小幼崽们都睡下,燕洵还是撑的睡不着,便想出去走走。 镜枫夜拿了厚厚的大氅过来给燕洵披上,和他一块儿出门。 即便是晚上,外面的风也没有那种刺骨的冷了,眼瞅着马上要过年,天也终于一天比一天暖和。 走在平坦的水泥路上,燕洵挺着腰,感觉自己似乎是没注意,吃得太多,到嗓子眼儿了,“胡如把地扫的很好嘛。” “这边的地是别人扫的。”镜枫夜小声道。 “我知道。”燕洵拽着镜枫夜的手,又挺了下腰,总感觉自己的肚子是不是缩了点,怎么吃下去的东西完全没消化,好想要从嗓子眼里吐出来似的。 前阵子吃不下东西,燕洵感觉自己瘦了点,这阵子胃口又特别好,总是不知不觉的吃很多很多,如今燕洵有点后悔了,这要是真的吐了,那他面子往哪儿搁? “大人。”镜枫夜把手放到燕洵肚子上,探出妖力,“宝宝的力量变大了。” “我感觉……”燕洵忽然停下。 他总算明白了,肚子里面应当不是胃那个地方,而是小腹,里头似乎有动静,弄得燕洵很难受,让他误以为是自个儿的肚子变小了,要把胃里的犯挤出来。 “大人!”镜枫夜声音微微拔高,“宝宝、宝宝是不是要出来了?” 燕洵慢慢点头,他也觉得应当是这样。 寻常哥儿都是怀胎十月,最少也是九月,但燕洵到底跟寻常个人不一样,且镜枫夜也不是真正的龙,他只是一片龙鳞而已。 “大人。”镜枫夜赶忙打横抱起燕洵,拔腿就往回跑。 进了医馆,镜枫夜又跑去把花树幼崽和霍老喊起来。 医馆里,燕洵躺在单独的小间中,炕烧的很热,屋里点着好几盏油灯,照的灯火通明的。镜枫夜紧张的趴在炕旁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燕洵。 霍老把完脉,思索片刻道:“大人恐怕是真的要生了。” “那怎么办?”镜枫夜惊了。 “顺其自然。”霍老道,“先等等,按照寻常的法子来,实在不行就动手术。镜大人请放心,燕大人定然无事。” 饶是如此,镜枫夜还是放心不下来。 如果要动手术,肯定就不能吃东西,也不能喝水。好在燕洵也没觉得饿,就是觉得肚子有点儿难受,炕烧的也太热了,弄得他出了一身汗。 外面小幼崽们都起来了,乖乖坐在外面等着。 “弟弟会是什么样的?像镜大人,还是像大人?”蛇身幼崽小声说,“我希望弟弟像大人,镜大人不好看。” 其他小幼崽都跟着点头,肯定是大人好看,镜大人根本不好看呀。 屋里,燕洵忽然翻了个身,没忍住,嗓子眼里冒出一声惨叫。 “用、用这个。”镜枫夜摸出一个木盒,里面是冻一样,软软的,白色的,散发着甜香的东西,每次燕洵被弄伤,抹点就好了。 霍老一看,老脸顿时一红,“老夫先看看情况。” 被窝里,燕洵就觉得后面火辣辣的,伸手一摸,湿漉漉,全都是血。 镜枫夜急了,拿着木盒就往燕洵手上送。 “别急。”燕洵疼的有点抽搐了,“现在好了说不定等会儿还得开裂,先忍忍。”说的好像是别人,不是自己似的。 “可是……”镜枫夜着急,又知道燕洵说的是对的。 眼瞅着那边花树幼崽已经开始准备手术室了,镜枫夜却发现自己好像什么忙都帮不上,他只能守在旁边,真恨不得那种痛能转移到他身上。 “大人……”镜枫夜眼圈泛红,眼泪差点掉下来。 燕洵一看,竟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大秦有个故事流传甚广,据说是一位内阁大学士,家中妻子生产,整整三天三夜,一盆一盆的血水端出来,看的那大学士触目惊心的,便感慨:“君子当远离。” 后来便有了女子或者哥儿生产,汉子就要远离不能看,否则不吉利的说法。 “我没事,你别哭啊。”燕洵笑了下,脸色虽然发白,但精神依旧很好。 镜枫夜点头,赶忙转身,偷偷擦了下眼睛。 他其实没有哭,只是眼睛里有些水汽。 “啊……”燕洵忽然感觉自己身子跟被火车撞了似的,直接变成了两半,没忍住,又叫了一声。后面哗啦啦的,燕洵自己摸了一把,发现不是血,而是别的东西。 紧接着,身上又是一疼,有个东西跟着滑了出去。 “生了?”燕洵诧异,伸手到被子下面摸。 “应当是。”霍老仔细的看着燕洵的脸色,又给他把脉,顿时松了口气道,“应当是生了。” 燕洵在被窝里一模,摸到一个拳头大,热乎乎跟被火烧的石头似的蛋,并不圆滚滚,表面还有极其细微的棱角。 “龙蛋。”镜枫夜看了眼,肯定道。 很好看的龙蛋,很热很热,燕洵拿着,就跟抱着汤婆子似的。 伤口什么的根本不用养,确定肚子里没有宝宝了以后,燕洵的伤也很快好了,就是流的血有点多,得养些日子。 镜枫夜找了个小木盒,里面放了很柔软很柔软的布料,把龙蛋放到里面。 燕洵躺在旁边歇息,小幼崽们就乖乖的围着龙蛋坐着。 蛇身幼崽凑过去,盯着龙蛋看了半晌,然后伸出尾巴尖,悄悄的戳了一下龙蛋,认真道:“这枚龙蛋长得像大人,很好看。” “嗯呢。”战兔幼崽也跟着点头。 自从跟着小幼崽们一块儿,战兔幼崽也觉得燕洵是最好看的,至于镜大人,确实没有那么好看。 “这颗蛋,真好看呀。”小幼崽都这么觉得。 弄得燕洵忍不住又看了眼光溜溜的蛋,感觉就是鸡蛋放大了许多,还热乎乎的,实在是看不出有什么地方好看的,或许小幼崽们是真的觉得好看? 该睡觉了,小幼崽们主动跑去对面的小间,剩下燕洵在这边歇息。 镜枫夜把蛋捧出来,放到燕洵旁边。 “里面的宝宝能听到外面的动静吗?”燕洵好奇的问。 “能吧。”镜枫夜自个儿也不知道,伸手要摸蛋。 结果热乎乎的蛋竟然自己滚了滚,咕噜噜滚到燕洵怀里,故意不让镜枫夜摸。 燕洵看到了,赶忙伸手把蛋拿起来,仔细看了看,“恩,应该有反应。摸起来很暖和,我的手比较凉,应该不会冰到宝宝吧?” 把蛋放到软软的枕头上,蛋就自己咕噜噜滚到燕洵怀里。 能自己滚的蛋,实在是神奇,燕洵饶有兴致的玩了好一会儿。 镜枫夜摸出木盒,低声道:“大人,我看看你的伤……” “都已经好了。”燕洵自个儿反正是没什么感觉,不过也没拒绝镜枫夜看。为了不让蛋宝宝感应到不该感应的,燕洵赶忙把蛋宝宝放到木盒里,盖上盖子。 “大人……”镜枫夜看了眼,伸手挖了一坨胭脂,期期艾艾的凑近了,慢慢地说,“大人,我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 燕洵则是想到,之前镜枫夜三天两头的就能想出花样,虽然他的肚子里有宝宝,不合适,但那种事也没少做了。 “要不我帮你?”燕洵想了想道。 “可是大人这里都已经好了……肚子里也没有宝宝了。”镜枫夜小声道,“我问了霍老,他说只要我小心一点,不会那么容易怀上宝宝的。” 这次燕洵流了很多血,可把镜枫夜吓坏了,反正第二个宝宝现在是不敢要。 镜枫夜虽然跪坐着,但身体其实很容易看出来,燕洵瞥了眼,忽然想到,龙可能真的是天赋异禀,或许天天那样也不会肾虚。 **河蟹爬过** 火车试行成功那天,胡如便坐不住了,他心中有着巨大的恐慌,每日都在想办法。 终于,两个看守他的婆子临时有事,要离开盏茶功夫,胡如便得了这个机会,飞快的跑去马厩,牵了一匹马,骑着就跑。 桥边守桥的汉子看到,也只是在后面吼了几嗓子,并没有追上来。 胡如一路跑,一直到下了丹心桥,回到家中,这才惊魂未定的松了口气。 “准备马车,我要进宫。”胡如大声道。 他顾不上歇息,赶忙进宫,并且送上去一卷临时画的图画。 很快,小黄门回来,让胡如进去面圣。 “皇上,那火车力气极大,就是一百匹马也别想拉着,小山一样。”胡如大声道,“我听燕洵说,那火车要是撞了人,能直接碾成肉泥。如今铁路桥还没修好,火车离不开,等铁路桥修好,火车穿桥离开……那、那要是寻常还好,要是被大妖看到,拎起来,再砸下来,一座城恐怕就没了。” 那么巨大恐怖的存在,为什么能造出来,还要用上? 胡如心中十分恐慌,若是燕洵看谁不顺眼,那岂不是利用火车就能轻易害死许多人? “皇上,三思啊。”胡如悲恸道,“燕洵目无王法,抗旨不尊,不孝不剃,且居心叵测,现如今满京城谁敢说燕洵的不是?他这是藐视皇恩,要一手遮天了!” “皇上,为江山、为社稷,为满朝文武大臣,为天下百姓,请皇上三思!” 胡如狠狠的用额头砸地面,不一会儿便砸出血来。 皇帝高高在上的坐着,居高临下的看着胡如,良久,方叹息道:“爱卿请起。你之所言,朕都知道。可现在还有谁能与燕洵平分秋色?朕的江山社稷,往后还要依赖爱卿。只是这次,爱卿除了火车,可有得到什么?” 火车那么大的庞然大物,试行那天去看的,可不只是&那边的人。 当天王真儿和裴钰儿打头,带着国子监大半学生去了,就连杨琼都带着一群狐朋狗友,说是去找燕洵麻烦,可是不也看了威风凛凛的火车? 满京城的士族、百姓,茶余饭后都在说,那么大的铁疙瘩,就是放上铁轨和轮子,这就能跑起来了?显然没那么简单,不得不承认,燕洵和他召集的那群人,实在是厉害。 宫里自然早就知道火车什么样,此时胡如再来说,已经是晚得不能再晚了。 “这……”胡如一愣,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爱卿,你可知,一步落后,往后便要步步落后?”皇帝想起那天周光说的话,“朕要的是栋梁之才,不是马后炮啊。” 胡如出了一身冷汗。 “罢了,你去户部当差吧。”皇帝叹息道。 他沉思良久,竟是发现朝中无人可用。但凡是有一人能参透燕洵那边捣鼓的东西,那么他也不至于如此被动,对于燕洵,只能听之任之,这个皇帝做的实在是憋屈。 “太子如何了?”皇帝思索良久,问。 在边上伺候的张瑞赶忙道:“病是大好了,就是没得精神。” “朕去看看他。”皇帝叹气。 秦仪染了病,周光亲自去求了药,病是治好了,但精神还是不好。 东宫,秦仪站在书桌前,两颊凹陷消瘦,拿着毛笔,在纸上勾勒,简单几笔便能看出是一幅画,正是侧眸浅笑的燕洵。 “孤这辈子,唯一看不透的是他,唯一得不到的是他,唯一喜爱的还是他。”秦仪目光悠远道,“孤想他,念他,思他,可他却从未来看过孤一次。” “二弟倒是命好,竟能去见他。” “你们说,这太子之位有什么好的,孤只能留在这里,哪儿都不能去。” 听着里头的话,皇帝脸色越来越难看,冷哼一声进去,道:“是嫌朕约束你了?你是觉得朕拦着你,不让你得到他?你还不知道燕洵已经怀了身子,且产下一颗蛋么?” “什么?”秦仪先是一愣,紧接着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皇帝,赶忙跪下请罪。 秦仪一脸恍惚,他竟是什么都不知道。 燕洵怀了身子,还产下一颗蛋。 那个人肯定是镜大人了。 一时间,秦仪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才好,整个人都木木的,忽的眼前一黑,晕了。 “叫太医!”皇帝虽然生气,但到底是自己最亲近的儿子,看到秦仪如此,本来就心疼,又见他晕了,心里顿时什么气都没了。 太医来了一看,“皇上,太子殿下是优思成疾,这心病还得心药医。” “父、父皇。”秦仪躺在炕上,看着更加憔悴,眼神迷离的看着皇帝,喃喃道,“儿臣、儿臣想见一面……” 第54章 “机床设计出来了吗?”吃早饭的时候,燕洵问。 “今天差不多能出来。”利爪幼崽奶声奶气的说着,主动把桌子中央公共盘子里的双黄蛋夹给燕洵,自个儿夹了单黄的。 桌子最边上,也放了个软垫,桌子上摆着一个小一点的软垫,蛋宝宝就放在上面。 战兔幼崽伸爪子摸了摸蛋宝宝,小声说:“弟弟,咱们要吃饭了哟。” 躺在柔软的布料里面的蛋宝宝晃了晃,表达自己感应到了。 正吃着饭,秦三风尘仆仆的从外头进来,道:“大人。宫里来了人,太子殿下想见大人。” “知道了。”燕洵点头。 秦仪茶饭不思,躺着等死,日日正眼第一句话就是想见燕洵。 小幼崽们都竖起耳朵仔细听着,等秦三出了屋子,赶忙道:“大人,宫里危险,可不能去。我们也没法子保护大人……” “不知道三代槍在宫里能不能用。”火焰幼崽道,“三代更稳定,用的铁丸减小许多,不浪费,只是……” 嗜血鱼妖的牙齿固然锋利,但现在还没研究透嗜血鱼妖的牙齿为何能造成这种效果,去了宫里会不会受到龙气压制。 “见还是要见的,就看他敢不敢来见我了。”燕洵叹息道,“太子殿下怕是钻了牛角尖,需得开导开导。” “如何开导?”小幼崽赶忙问。 “山人自有妙计。”燕洵卖了个关子。 消息传到宫里,秦仪仿佛回光返照一样猛的跳下床,踉跄着往外面走。 皇帝站在屋子外面看着,原本他不想让秦仪离开皇宫,怕他有危险,只是看着秦仪这幅样子,活一天是一天的,也只能点头。 宫里浩浩荡荡的出来一队道兵,各个修为高,模样好,更是训练有素。 最当中有个人抬的轿子,秦仪就坐在里面,翘首以盼的等着见燕洵。 燕洵站在桥头等着。 后面,镜枫夜捧着蛋宝宝,眼巴巴跟上来,就站在不远处。 “外面风大。”燕洵回头看了眼,示意镜枫夜回去。 镜枫夜用很厚很厚的皮毛把蛋宝宝裹起来,依旧站在原地,风一吹,显得有些凄凉。 明明面庞英俊,身形高大,腿长腰细,龙鳞痕迹只要不排斥,反而越看越好看,但此时的镜枫夜看上去,偏偏显得有点可怜。 燕洵回头看了好几眼,无奈的走过去道:“快回去。我跟太子殿下说几句话便是,头几回见面都不怎么愉快,你何必斤斤计较的,心放宽点。” “他为大人茶不思饭不想。”镜枫夜道。 再想想自己,一顿饭能吃一锅吃食。 “你是你,他是他,我分得清楚的。”燕洵抹了下镜枫夜的脸,感觉风吹的都有点凉了,再一看,发现他身上竟然穿着春天才穿的单衣。 “我要出来看着。”镜枫夜不肯回去,固执的站在原地,还捧着蛋宝宝。 燕洵无奈,“那你跟我一起上前。” “不,我要偷偷看。”镜枫夜也不肯上前,他就是想看看,自己不在的时候,秦仪想怎样。 当初二皇子屡次出言不逊,言辞轻浮,后来摔断了腿和胳膊,听说现在为了养伤还在躺着不能动,每日都要发火。 镜枫夜其实偷偷找了长毛幼崽帮忙,不然二皇子也不会那么倒霉,胳膊腿都是粉碎性骨折。 心里打着小九九,镜枫夜不肯听燕洵的话。 “好吧,随你,若是冻伤寒就自己睡一个屋。”燕洵道。 “不会伤寒。”镜枫夜赶忙拍着胸脯保证。 不多一会儿,道兵浩浩荡荡的来了,气势十足。 轿子落地,秦仪从里头出来,一抬眼就看到了朝思暮想的人。 “燕大人。”秦仪上前一步,忽然又想到燕洵怀了身子,还产下一颗蛋,便心如刀绞一般,悲戚的看着燕洵,恨不能早早遇上他。 “太子殿下。”燕洵拱手,“你我之间再清楚不过,下官斗胆说几句话。”燕洵说着,走上前凑近了对秦仪道,“太子殿下心里不是喜欢燕洵,喜欢的是燕洵手底下的钱财和人才、技术吧?感情一事,最是不可强求,太子殿下莫情痴,因为在燕洵眼中,太子殿下还不如个傻子。” 燕洵长得实在是太好看,远看如画,近看更如画。 “燕大人。”秦仪脸色微微一变,继而又露出伤心的表情。 “何必呢?你的太子之位没那么重要,你觉得呢?”燕洵又道,“十三皇子、六皇子、三皇子,你觉得他们在外面的差事做的好,还是挤破头,把自个儿关到东宫好?” 秦仪脸色一变,快速道:“你都对他们说了什么?” “也没说什么,只说待在宫里,怕是永远都跟不上外面的变化罢了。”燕洵笑了下,如沐春风,“太子殿下,你可知火车是何物?只听说过,亲眼见过吗?知道火车跑的多么快么?” 炼钢炉产出的钢锭都能用来做什么,能带来多少利益,能让大秦发生多少变化? 面对妖怪,难道只能靠道兵用人命去填,人类永远都不能改变了么? 秦仪在东宫享受身份地位的尊贵,却不知外面的人早已抛开这些,追求更高层次的东西了。 此话一出,如同醍醐灌顶。 “燕大人好手段。”秦仪压低声音,咬牙切齿道。 “太子殿下好计谋。”燕洵轻笑。 秦仪模样不错,此时虽然憔悴万分,却也不减半分俊美。 “请。”燕洵上前一步,引着秦仪回轿子。 众目睽睽之下,秦仪不好发作,便故作伤心,又因为心里的想法多,整张脸看着都十分扭曲,倒是变得狰狞丑陋许多。 目送秦仪和道兵浩浩荡荡的离开,燕洵松了口气。 他对秦十三、秦六和秦三,其实根本没提点过什么,只是尽量引导着他们往正确的方向发展,不至于走偏路而已。 路口,镜枫夜捧着蛋宝宝,冻地浑身冰凉,脸颊都红了,还差点流鼻涕。 燕洵过来一看,吓了一跳,“快跟我回去,先泡个热水澡,再喝姜糖水。”好在蛋宝宝被裹的严严实实,燕洵摸了摸,感觉还有点烫手。 镜枫夜去洗了热水澡,外面燕洵亲手给熬了姜糖水,里面还有一个嫩嫩的荷包蛋。 都吃了以后,燕洵一手攥着蛋宝宝,一手放到镜枫夜额头上,“比平时热,这是温度计,自己放好。” “没事。”镜枫夜吸了吸鼻子,接过温度计。 燕洵把蛋宝宝踹在怀里,出去一趟。 镜枫夜赶忙把温度计拿出来,放到一边,等听到燕洵脚步声的时候,再把温度计放好。 “拿来我看看。”燕洵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准备看看温度计。 红线在标准刻度以下。 “没事吧。”镜枫夜缩到墙角,不敢看燕洵。 明明那么大块头,若是堂堂正正的,看着就是十分俊美的男子,这会子却跟小幼崽似的,还知道心虚。 “没事,等明天再看看。”燕洵无奈道。 晚上睡觉,燕洵特地让小幼崽们陪着蛋宝宝睡,自己和镜枫夜睡对面的小间。白日里解决了秦仪,燕洵心里放松,睡得很踏实。 镜枫夜半夜爬起来,偷偷看了眼燕洵,见他没醒,很心虚地从小间里出来,去个隔壁屋。 第二日一大早,燕洵还在睡觉,小幼崽们早早爬起来了。 蛇身幼崽用尾巴尖圈着蛋宝宝的小窝,里面躺着蛋宝宝,欢快的游过来,“大人,镜大人今天找小花开药了。” “镜大人染了伤寒,不过不严重。”花树幼崽道,“喝一天药基本就能好。” “最近天气转暖,风却大了,估计有不少人吹风容易着凉。”燕洵忽然想到一个点子,“大家都来听听,我想的法子行不行。” 霍老也在旁边,听燕洵说完,神情震动。 他行医一辈子,自认为仁者心怀,最是见不得病人不得治,且常常觉得自己做的足够好了,如今再听燕洵如是说,心中感慨万千,觉得自个儿活了这大半辈子,终究是比不上一些人的。 “成,肯定能成!”霍老道。 “那这几天写好计划就动手吧。”燕洵也觉得可行。 保育堂医馆声名赫赫,但专治别人治不了的病人,到如今治疗的病人大都是河这边做工的人,京城的人并不多。 这日秦三露面,去了京城各大药铺,寻常药草全部买空,银钱花费不知多少。 跟保育堂有关,便有一些有心人打听消息,逐渐摸清了大体药草的种类,更是摸清了大约是治伤寒的寻常药方。 买如此多的药,这是为何? “兴许是那边大部分人都得了伤寒,否则哪用得着这么多草药?”徐良筝侃侃而谈道,“住水泥房又怎样?该伤寒还是得伤寒。” “若是真的出现那么多得了伤寒的,会不会是……” “……瘟疫?”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顿时安静。 有些大妖会带来瘟疫,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就只能弃城,否则只有一种结果,把命留在那里。 陶罐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撒发出一股浓浓的甘草香味。 花树幼崽坐在小板凳上,拿着巴掌大的蒲扇,一下一下地扇风。蛇身幼崽游进来,好奇地看着陶罐,“为什么不用铁锅熬药呢?铁锅更好用吧?” “铁锅太单一。”花树幼崽道,“陶罐本身就是土,草药也是土中长出来,用来熬药不会破坏成分,反而有益。” “恩,就像大人有时候做点心也不用铁锅。”蛇身幼崽也用尾巴尖卷起蒲扇,慢慢扇着。 三碗水熬成一碗水,浓浓的褐色汤药倒在碗里,浓浓的甘草香味里面,还有十分明显的苦味。 “熬好了?”燕洵闻了下,赶忙捂着鼻子,还把蛋宝宝也捂住了,亲自端着去屋里。 镜枫夜躺在炕上,穿着厚厚的皮毛袄子,盖着厚厚的被褥,可怜巴巴的看着。 “大人。”汤药散发着很恐怖的味道,镜枫夜仰头一口喝下去,赶忙看向燕洵。 “给。”燕洵拿了个蜜饯。 镜枫夜赶忙张嘴等着。 燕洵笑了下,送到他嘴里,手指头给舔了一下,燕洵赶忙缩回来。 伤寒本来不是很严重,因为害怕传给燕洵,镜枫夜只能自己呆在一个屋子里,就连小幼崽们都是过来看几眼,然后就走了。 瞥了眼燕洵怀里的蛋宝宝,镜枫夜小声道:“大人,我想看看蛋宝宝。” “给。”燕洵把蛋宝宝拿出来,放到被子上。 圆滚滚的蛋宝宝自个儿滚了一圈,滚到燕洵这边,远离镜枫夜。 脸上立刻露出很可怜的表情,镜枫夜伸手戳了戳蛋宝宝的蛋壳,赶忙把手缩回去,“大人,看完了,你快出去吧。” “没事。”燕洵干脆上炕,把蛋宝宝塞镜枫夜手里。 暖呼呼的蛋宝宝就像揣着个汤婆子,燕洵很喜欢揣在身上,晚上放到被窝里,用手抱着,十分暖和。 “大人,京城的事儿怎么办?”镜枫夜问。 “不用管,他们爱说就让他们说呗。”燕洵淡定道,“难道他们说说就有瘟疫了?嗜血鱼妖到底是他们了解还是咱们了解?况且,瘟疫是那么容易出现的么?” 保育堂医馆有显微镜,能看到人眼看不到的小虫子,瘟疫的产生,也跟小虫子有关。且嗜血鱼妖虽然牙齿锋利,很难对付,但现在早已找到解决的法子,甚至海边的道兵一个都没有死。 这是奇迹,只是消息封锁了,京城那边不知道而已。 “大人。”秦三忽然出现,焦急道,“京城有些商户突然联合起来,抵制咱们的豆腐、豆干,就连火锅也受到影响,老六找我说了。” 豆腐配方不是秘密,只不过外面做的都是石膏豆腐,更嫩,燕洵这边做的是卤水豆腐。如今豆干也让他们琢磨出来做法,红油豆干的味道差不太多。 火锅底料配方没有泄密,但做出口味差不多的也很容易。 燕洵赚走了太多钱,那些商户早就按捺不住了,觉得这次是个机会,便联合起来,抵制燕洵这边产出的吃食。 “草药继续买,有多少买多少。药商要是不肯卖,就想办法直接去找药农买,银钱不是问题。”燕洵道,“告诉秦六,火锅可以少卖点,多出来的可以自己吃,过些日子生意必然会好,不要着急。” 看着燕洵淡定的模样,秦三也跟着平静下来。 “哦对了,哪些商户联合,背后都有哪些人家,你帮我查查,记下来,写个单子。”燕洵笑起来,“等着以后咱们一块儿算账。” 他可是从来都不会吃闷亏的。 秦三一听,知道燕洵不会坐视不管,心中立即吃了定心丸,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了。 屋里,镜枫夜低着头,小声道:“大人对秦三真好。” 同样的问题,燕洵就给了秦三解决的法子,就没有给他。 “你不一样。”燕洵看着镜枫夜一副很委屈的模样,忍不住笑,“秦三是秦三,是三皇子,我对他再好,那也都是有目的的。你不一样,我不管对你如何,都没有目的,只是想那样对你而已。” 在一起生活的人,是特殊的。 镜枫夜猛的抬头,双目明亮,“大人。” “估计明天就好了,好好养着,别多想。”燕洵拿起蛋宝宝,让镜枫夜躺下,给他盖上被褥。 见镜枫夜还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自己,燕洵凑过去,吻了下他的额头。 这些日子,都是三皇子在外面跑,还是不停的买草药,银钱大把大把的花出去,仿佛不知道京城的风起云涌一样。 而在有心人眼里,这就是燕洵心虚的表现。 燕洵心虚了,就是怕了。 于是京城流言四起,甚至还有人宣称自个儿见到得了瘟疫的人了,被河那边扔到河里,大水冲走了。 桥头慢慢聚集许多人,都在观望。 有从河那边过来的人,刚从桥上下来,便有许多人盯着看,生怕他有瘟疫。 “咱们的火锅更便宜,味道更好,还安全。” “豆腐嫩吃起来才香,豆花更软绵。” “红油豆干,一文钱五片,极好的下酒菜啊。” “丹心桥可真的不敢去,不然小心自个儿的小命。” 秦三从担心桥上下来,一进京城就听着这些个吆喝声,明目张胆的抢生意,踩燕洵的生意。 大家都忘了海边的嗜血鱼妖,街上的人也多了,京城又恢复了昔日的繁华。但秦三却觉得全身发冷,嗜血鱼妖还在,甚至比最开始的时候出现的更多,只不过槍也跟着更新换代,用的铁丸更好,更省力,所以才能顶住罢了。 难以想象如果没有燕洵,没有他在后面帮着杨叔宁,海边会是怎样的惨像。 而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只盯着眼前的利益勾心斗角,甚至信口雌黄,编造谎言。 秦三冷着脸进了一家家药铺,还是买药材。 “三皇子、三皇子。”一家药铺里,胡如突然出现。 “胡大人。”秦三很随意的拱手,心里想着这家药铺以后是不会再来了。 “三皇子,不知胡某可否打听个事儿。”胡如皮笑肉不笑道,“现在满京城都在说河那边有瘟疫,此事到底是真是假?” 秦三冷哼,“是真是假胡大人心里头还不清楚么?本王怎么记得,胡大人还在那边扫了许多日子的水泥路来着,难道那不是胡大人,还是什么猫猫狗狗?” 此话一出,胡如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 他故意等在这里,就是为了跟秦三说几句话,挤兑挤兑他,最好是让他把话捎给燕洵,也挤兑挤兑燕洵。 如今他在户部领了差事,早已扬眉吐气,便想着自个儿先前受的委屈,迟早得找回来。 结果秦三竟然丝毫不惧流言,给挤兑回来了。 “胡大人还是关心关心自己吧,不要被不相干的事情吓到。”秦三说完,转身就走。 秦三忽然觉得燕洵说的没错,这次正好是个机会,暗中看看到底谁在背后搅风搅雨,也趁机看清楚一些人的真面目,看看这才只是流言而已,就蹦出这么多牛鬼蛇神。 河那边,悄悄的竖起高大的水泥墙,里面悄悄的成立了一个作坊。 霍老带着一众徒弟守在巨大的陶罐前面,神情严肃。 花树幼崽抱着一个木箱走过来,“师傅,显微镜拿来了。” “开始吧。”霍老赶忙道。 光明幼崽哒哒哒跑来,自个儿拿了个小板凳坐着,爪子乖乖放在膝盖上,“要我帮忙的时候叫我。” “恩。”花树幼崽答应着,也开始忙活。 这次熬药和往常不一样,熬的多,配方也有调整,且还要搓成小小的药丸,进行干燥处理,最最重要的,不可替代的一步,还要光明幼崽锁住一部分光放进去。 显微镜能观察到的东西有限,但也足够了。 “来。”花树幼崽招手。 光明幼崽赶忙站起来,上前帮忙。 不多时,火焰幼崽哒哒哒跑来,帮忙升温。 最后造出来的药丸极小,跟芝麻似的,特别干燥的小颗粒,散发着一股浓浓的汤药味道。 燕洵特地拿了些,用沸水冲开,端来给镜枫夜。 “没病预防,喝了尝尝啥味。”燕洵道。 镜枫夜接过来,一口灌下去,“有点苦。” “只是有点苦?”燕洵疑惑,他觉得应该很苦很苦才对。 镜枫夜伤寒好了,这会子忽然凑到燕洵脸颊旁边,“吻大人一下,就知道味道了。” 见燕洵没反对,镜枫夜赶忙凑过去,吻了下燕洵的嘴唇,还伸了舌头。 “……”燕洵赶忙倒水喝,实在是太苦了,“这样吧,做两种。一种就是这种苦的,给大人喝。小孩儿喝的那种,里面放糖,做成甜味儿的。” 霍老和花树幼崽又去忙活,一回生二回熟,只是多了放糖的一步而已。 做出来的小颗粒,燕洵尝过,勉强能接受。 “明日我要去京城。”晚上吃饭,燕洵忽然道,“有谁想去的都可以去,是时候反击了,不然他们无凭无据的乱传谣言,难道真的以为什么后果都没有么?” “哦!”蛇身幼崽举起尾巴尖,“大人,我想去。” “我、我!”战兔幼崽也跟着举起小爪子。 其他小幼崽们都摇了摇头,他们还有别的事儿要忙活,等蛇身幼崽和战兔幼崽回来说给他们听就好了,把去京城的机会让给他们。 第二日一早,燕洵便骑上铁驴,带着蛇身幼崽。 战兔幼崽也得了一辆属于自己的小铁驴,轰隆隆的骑着跟在后面。 京城联合起来的商户生意都好了许多,便愈发的卖力传谣言,却没想到,燕洵亲自来了。 第55章 “何嫂子,丹哥如何了?” “昨儿个熬了药渣,喝了也没啥用,孩子爹也开始咳嗽,身上热。一份药渣不够用,大娘,你能不能再帮我去主人家看看……”何嫂子一夜未合眼,整个人都显得很憔悴。 “这……哪有那么容易,药渣就一副。实在不行,何嫂子你把房子卖了,凑点钱去看大夫吧。” “这怎么成……”何嫂子眼神黯淡。 城里大夫金贵,单单是诊金她就出不起,就算卖了房子得了银钱,药钱她也不舍得出,更何况往后他们一家住在哪儿?好容易在京城有了落脚的地儿,总不能再搬出去。 “何嫂子,我和你说句真心话,这几日你可得注意着点儿。”大娘低声说完,赶忙转身走了。 “怎么了?”院里,徐良美捂着嘴咳嗽,“是不是大娘说什么了?” “没事。”何嫂子光上门,面上难掩忧愁。 最近京城谣传河对岸有瘟疫,她家一连两个染伤寒的,周围的人家怕是都有了想法,要不然大娘也不会让她把房子卖了。 “娘。”丹哥从屋里出来,“我帮娘推磨。” 他们家有一口石磨,平日里何嫂子天不亮就起来推磨,等到天亮,正好做出豆腐,用木桶装着去外面卖,因为何嫂子长得好,人又干净,生意意向不错。 徐良美在家里念书,偶尔帮人抄书,也能得些银子。 可自从丹哥染了伤寒,何嫂子再去卖豆腐,一块都没卖出去,从那以后家里的石磨就再也没有用过。 丹哥虽然年纪小,但也知道约莫是因为他染了伤寒的关系。 “娘,豆子泡好了吗?”丹哥拿起笤帚,踮起脚尖,想要把石磨扫一遍,他平日里就见着何嫂子这么扫的。 “丹哥。”何嫂子上前抱起自家小孩儿,低声道,“今儿个歇息,不做豆腐,丹哥听话啊。” “你在家里看着丹哥,我出去借点钱。”徐良美道。 何嫂子心里难过,前些日子能借的都借过了,这才凑了银钱买药渣,这回再去,怕是也借不到多少银钱,恐怕还会惹了徐良美那些同窗的厌。 但不这样,又能怎样呢? 丹哥身上发着热,不一会儿就昏昏沉沉的睡着了。何嫂子在家里做针线,想着白日里多绣一些帕子,也能多换几个大钱。 忽然大门被踢开,一向斯文的徐良美几乎是跌跌撞撞的进来,满脸欣喜道:“娘子,快随我去街上,抱着丹哥,我来抱。” “怎么了?”何嫂子不肯放下手里的针线活。 “燕大人在街上施药,专治伤寒,别的病不治。”徐良美道,“我去看了,是真的。咱们快去,去晚了怕是要排队。” 饶是徐良美抱着丹哥跑得快,到了地方也还是得乖乖排队。 队伍最前面,依旧是那家京城最好的酒楼,前面摆了张桌子,后面架着大铁桶,有伙计提着热水往里面倒。 一块高大的木匾竖在最前方,徐良美眯起眼睛看着,教丹哥念,“宁愿柜上药生尘,但愿世人多安康。” 前面霍老和几个徒弟,还有蛇身幼崽都每个人看着一张桌子,排队的人上前看病,若不是染了伤寒,便不给看病,请去医馆。 丹哥嘴里念着‘宁愿柜上药生尘’,终于走到了最前面。 “流鼻涕,眼睛很朦胧,看着似乎还发热,一看就是伤寒。”蛇身幼崽甩着尾巴尖,卷起体温表,“把这个放在腋下,等会儿给我。” “要乖乖的哦。”见丹哥看过来,蛇身幼崽用尾巴尖戳了戳他的手。 丹哥很好奇的看过去,胳膊下面放着那个很古怪的冰冰凉凉的东西,问:“你是大夫吗?” “我不是大夫哩,不过普通伤寒我能看出来,如果是我不确定的会让大夫来看。”蛇身幼崽用尾巴尖指了指战兔幼崽,小声说,“本来是想让他锻炼锻炼的,但是他害羞呢。” 小孩儿看到蹲在大铁桶旁边的战兔幼崽,更加好奇,因为他发现那只小幼崽脖子上竟然有很好看的花纹。 战兔幼崽守着大铁桶,有人拿着碗过来的时候,他就给拧开水龙头,放出热水。 “行了,把温度计拿出来给我。”蛇身幼崽甩了甩尾巴,拿着温度计看了看,道,“发烧。恩,给你开一份甜味儿的伤寒冲剂,你爹开苦味的。带碗了吗?带碗了去那边接热水喝,不然就拿回家自个儿烧热水冲泡着喝。” “真的不要银钱吗?”丹哥小声问。 蛇身幼崽又甩了下尾巴,指着旁边的木板说:“大人说了,施药不收钱。不过以后会收钱,一份伤寒冲剂两个大钱,一般情况下,一天喝三次,也就是六个大钱,喝三天普通伤寒也就好了。” 统共加起来,也不过是十八文钱而已。 平日里何嫂子卖豆腐,再加上做针线活,一天就能赚五个大钱,十八文钱并不算多。 “那我明日还能来吗?”丹哥看了眼徐良美,小声问。 “恩,感觉伤寒没好的话,明儿个再来,我们会优先给你发伤寒冲剂的。”蛇身幼崽很快回答,还用尾巴尖卷起一个十分古怪的瓶子,喝了口水。 得了这个什么伤寒冲剂,徐良美抱着丹哥,和何嫂子往家里走。 大娘早早等在徐家门口,见他们来,赶忙笑着说:“你们可回来了,我正要说叫你们去街上领药。那药真管用,就是汤药做的,我家也领了。哎,早知道燕大人买草药是为了咱们老百姓,谁还信那什么瘟疫啊,也不知道是谁那么缺德,传的跟真的似的。” “大娘。”何嫂子还有些担忧,“我家房子的事儿……” “没事没事,我都跟他们说了,没有瘟疫。”大娘双利道,“何嫂子你别往心里去,这些日子传言一会儿一个样,一会儿一个样,咱们都给骗了。” “恩。”何嫂子赶忙点头。 其实就算是他们家,也是担心自个儿得了瘟疫,门都不敢出。 施药的事儿一出来,谣言不攻自破。 燕洵捧着蛋宝宝,坐在酒楼前面,看诊的大夫们身后。镜枫夜站在燕洵身后,身上穿着厚厚的袄子,脸露出来,不怕被人看。 来问诊的百姓都能看到燕洵手里的蛋宝宝,心中都十分好奇。 那就是妖怪的孩子? “好像大大的鸡蛋呀。”丹哥今天精神不少,一边吸着鼻涕,一边大声说。 众人都是一愣,随后都安静下来,小心翼翼的看着燕洵。 燕洵施药,不赚银钱,还有大夫免费看诊,也是不收银钱的。这才几日,送出去的伤寒冲剂就有小山那么多,酒楼的伙计一桶热水一桶热水的提出来,都喝完了,可见来的人有多少。 听说伤寒冲剂是小幼崽们动手做的,要是没有小幼崽,伤寒冲剂绝对做不出来。 大家都心中感激着,忽然听丹哥说燕洵的蛋宝宝像大鸡蛋,心里就害怕起来,生怕燕洵生气,再不施药了。 “你说的没错,就像大鸡蛋。”燕洵哈哈大笑,“不过里面的是我的宝宝,也是个小孩儿,你要小声点,他听到了会伤心呀。你想想,如果我说你是大公鸡,你会怎么样?” “我会伤心呀。”丹哥下意识说,又忽然反应过来,看着燕洵手里的蛋宝宝道,“这个小孩儿,丹哥对不住你。” 旁边战兔幼崽跑过来,冲着丹哥伸出爪子,“弟弟会原谅你的,给你吃糖。” 把糖给了丹哥,战兔幼崽又哒哒哒跑过来,小心翼翼的摸了下蛋宝宝,“弟弟别伤心,不会有人敢欺负你的,我很厉害,会把他们都打跑。” 蛋宝宝在燕洵手里微微晃了晃,蹭了下战兔幼崽的爪子。 镜枫夜抬头挺胸收腹,他腿长,模样好看,脸上、脖子上,还有露在外面的手上,都有龙鳞痕迹。皇帝自称真龙天子,身上的衣袍都绣着五爪金龙,上面的龙鳞自然是惟妙惟肖,但跟镜枫夜身上的比起来,总是不一样。 大约是因为一个是死的,一个是活的。 蛋宝宝的蛋壳表面并不平滑,若是用放大镜看,约莫也能看出来一片一片的龙鳞痕迹。 “很热乎。”燕洵攥着蛋宝宝,估摸着该看到的人都看到了,便揣到怀里。 镜枫夜挺起胸膛,目视前方。 过了许久,燕洵站起来,准备回去了。 “怎么了?”燕洵发现镜枫夜有点垂头丧气的,他仔细想了想,今天来施药,没有人不知道他做了什么,那些瘟疫的谣言早就没有人说了,怎么镜枫夜还是不太高兴? 镜枫夜跟着燕洵往前走,一路上了马车,见燕洵又把蛋宝宝拿出来用手攥着玩,便低落道:“很多人都看到蛋宝宝了,没有人说我。” 他长得不差,跟其他人都不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妖怪,也有不少人看到他了,但是竟然没有一个人说他,明明那个丹哥胆子很大的都说蛋宝宝了。 燕洵沉默,他大约能想明白。 蛋宝宝是他的孩子,这些人哪怕是违心的,就算是冲着燕洵的面子,也不会对蛋宝宝怎么样。镜枫夜就不一样了,他是妖国来的妖怪,以前在鸿胪寺惨的连乞丐都比不上,哪怕是现在跟着光明正大的露脸了,其实也还是在燕洵的光环之下。 镜枫夜就像是背后的人,就算是被人看到了,也会被忽略。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燕洵摸了摸蛋宝宝,笑道:“因为你是龙鳞,所以大家才不敢说。” 因为牵扯到皇家,百姓不能随便妄议,索性不开口了。 “龙是妖,为什么皇帝要自称真龙天子。”镜枫夜很郁闷,他心里还有点羡慕蛋宝宝呢,还没破壳就被很多人认识了。 “真龙是神。”燕洵随口道,“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存在。君权神受,弄得与众不同一点,神秘一点,就有说辞了。妖国虎妖王不还自称虎神转世?说的斩钉截铁的,但是谁不知道虎妖王只是一头普普通通的大妖呢。” 镜枫夜若有所思。 燕洵趁机把蛋宝宝塞给他拿着,心里偷偷松了口气。 这些日子镜枫夜想法越来越多,有些是不知道从哪儿听到的,有些是自己想出来的,且表现出来的,给燕洵的感觉是欣喜和负担。 欣喜他终于像个普普通通的人了,这一点镜枫夜的变化最慢,小幼崽们都已经早早的变化,像个普普通通的人,他还没开始变化;负担是,镜枫夜的想法总是稀奇古怪的。 马车里,燕洵把被褥放下,准备躺着睡会儿觉。 镜枫夜看了看,从车厢最里面抱出一个大木箱,冲着蛇身幼崽和战兔幼崽使眼色。两只小幼崽赶忙抱着自己的小毯子爬进木箱中,战兔幼崽还伸手捧着蛋宝宝。 木箱合上盖子,镜枫夜还在上面盖了厚厚的皮毛毯子,然后小心翼翼的凑过去吻了下燕洵的鼻尖,见他没醒过来,顿时面露喜色。 燕洵迷糊着睡了一会儿,忽然感觉有些喘不过气,身上也有点疼,赶忙睁开眼,就看到镜枫夜手上挖了一大坨胭脂,正对着燕洵比划。 “你……”燕洵刚要说话,赶忙看了眼车厢,没发现两只小幼崽和蛋宝宝,赶忙问,“他们呢?” 镜枫夜默默的指了指木箱。 “大人,我听说在马车上感觉特别不一样,而且每次坐马车都不一样的。”镜枫夜小声道,“这肯定不是我自己想出来,我是偷听到的。” 京城客栈里,有很多哥儿和汉子,他们自以为关着门说的是悄悄话,但其实镜枫夜都听得一清二楚,而且还单独听他们说什么。 “咱们快到了,你不会盏茶功夫就行了吧?”燕洵问。 “可以、可以在保育堂建设外面多转几圈。”镜枫夜小声道。 木箱里,蛋宝宝一晃一晃的,战兔幼崽赶忙小心翼翼的往怀里拢乐拢,小声问:“咱们好像真的在转圈。” “恩,我数了,已经第七圈了。”蛇身幼崽用尾巴尖,在狭窄的木箱里找到一个很小的空隙,比划了一个‘7’。 ** 施药之事一出,宋飞凉紧接着写了一首诗,夸的是燕洵手里的卤水豆腐,三日鲜。 曹三不甘示弱,专门在家里宴请,吃豆干,炖肉的、清炒的、炒菜的,红油豆干、甜味的豆干,一桌子菜,全都是豆干。 听说宋飞凉让曹三气得肾疼,在家里破口大骂了都。 曹三更嚣张,不但挤兑宋飞凉,说他只知道吃豆腐,还挤兑京城的所有商户,说他们眼皮子浅,乱传谣言。 那些个挤兑燕洵的商户,都不敢说话,没有挤兑燕洵的商户,也让曹三挤兑了,都心中不忿,开始暗中打压曹家,殊不知曹家正沾沾自喜,就等着被打压,好低调低调呢。 “燕大人是天下第一的好人,他手下作坊的豆腐、豆干,又好吃又便宜,不买那些,难道买丧良心的商户的?” “火锅还是六皇子送的好吃,吃别的总是吃不出那个味儿。” “我家哥儿就爱吃红油豆干,别的铺子里卖的根本不吃。” “咱们脚下踩着水泥路,怎么能乱传那种不实的谣言呢?叫我说啊,谁最开始传谣言的,就得抓起来打板子。” 普通百姓想的其实很简单,知道河对面没有瘟疫,且燕洵还给了些许好处,那就要帮着燕洵。 听着周围的声音,徐良筝心虚的厉害,赶忙抬手掩面,准备躲起来。 忽然有人尖声尖气道,“燕大人心善是不错,他拿出那个什么伤寒冲剂,听说是妖怪的手笔。那个药到底是好是坏我不说,但是往后京城的药铺还怎么做生意?” 伤寒冲剂确实是好的,且价钱不贵,有目共睹,没人敢说伤寒冲剂的不是。 “这谁知道呢,燕大人卖伤寒冲剂是为了百姓,难不成还能让燕大人不卖了?” “那京城药铺如何过活?都不过日子了?谁不知道伤寒最多,汤药也卖的最好,用不了几个大钱,燕大人这是不给京城药铺活路么?” 许多人都不说话了。 此事似乎无解。 秦三骑着铁驴在担心桥上飞奔,守桥的副将远远的看到,就赶忙叫人挪开路障,让秦三畅通无阻的过去。 进了京城,秦三直奔药铺。 “大人说了,往后我还来收药,且造出来的伤寒冲剂也放在你们铺子里卖。卖的价钱不变,不过批发给你们可以便宜许多。”秦三道,“如果同意的话,便在这份契约上签字画押,如果不同意,以后我不会再来收药,也不会来送伤寒冲剂。” “愿意,当然愿意。”掌柜赶忙道。 卖药材赚一笔,再卖伤寒冲剂,又是一笔。 且伤寒冲剂卖的便宜,能买得起的人多得是,如此一来,药铺怕是还要多赚一些银钱。 徐良筝听着那些个人说的极有道理,正想着帮着说几句话,结果忽然有人高声道:“燕大人没有自己赚银钱,而是把伤寒冲剂分到了京城所有的药铺中。听说还要把伤寒冲剂送出去,让大秦的百姓都能吃得起药,治的起病。” “哎。”徐良筝叹了口气,赶忙跑了。 天越来越暖和,向阳的地方,干草下面已经冒出一点点绿意来。 离过年也越来越近了。 小幼崽们一起造了一个表格,刻在木板上,放在炕头上。 一大早下炕之前,利爪幼崽要在所有小幼崽的注视下,把属于今天的那个小格子,用爪子划一个‘×’。 “大人说,今年就是咱们的第一年,要每个人选一个生日哩。往后过了这一年,咱们就虚岁一岁,过了生日,就是实岁一岁。”蛇身幼崽甩着尾巴尖,然后用尾巴尖拖着腮帮子,说,“我还没想好哪天生日,愁死人了。” 战兔幼崽紧跟着点头,他什么时候出生的,甚至什么时候有意识的,都不记得了。 对于其他小幼崽们来说,以前的日子都很模糊,那时候似乎每天只要努力活下去就好了,哪管什么春夏秋冬,日升日落。 他们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出生,什么时候有了意识,到现在过了多少年。 不过蛋宝宝有。 当小幼崽们偷偷羡慕蛋宝宝有生日的时候,燕洵便让小幼崽们在这一年中,选一个自己最喜欢的日子。 为此小幼崽们闲着的时候就会想,都愁的厉害呢。 “你也想。”燕洵对镜枫夜道,“以后我给你过生日,从明年开始。” “大人的呢?”镜枫夜小声问,“今年大人没有过生日。” 他不知道过生日到底有什么特殊的,但总觉得应该很重要很重要。 “我跟你们一样,今年没有生日。”燕洵笑道,“不过从明年开始就有了。” 丹心桥旁边不远处,一条窄不了多少,更加有气势的水泥桥,从保育堂建设这边开始,一点一点往前延伸。 黑白幼崽站在桥头,指挥汉子们干活。 河边修了宽阔的水泥路,河边的第一个桥墩下面,修了凹下去的路,要转一个圈才能上丹心桥。 “年前铁路桥应该能建成。”黑白幼崽擦了把脸上的汗,眯起眼睛看着对岸。 对岸也是京城。 庞大的铁路桥一天一个变化,渐渐的,河对岸也能看清楚河中央的铁路桥了。又过了些日子,便能看的清清楚楚,桥上的黑白幼崽看着威风凛凛,就是有很大很大的黑眼圈,圆滚滚的。 小幼崽站在最前面看了一会儿,估摸着道:“计划提前完成,我得回去问问大人。” “去吧。”汉子们乐呵呵道。 黑白幼崽骑上小铁驴,哗啦啦跑回来,跟燕洵一说。 “河对岸的话……是贾家的宅子和地?”燕洵想了想道,“桥还是照常修,我今天便去一趟。” 躺在炕上的蛋宝宝滚了一圈,赶忙凑到燕洵旁边。 镜枫夜也赶忙道:“一起。” “成。”燕洵点头。 这个贾家,本事没多少,宅子倒是大,还占了不少地。真要算计起来,估计在京城是数一数二的,可惜贾家没什么能担的人,小一辈就有个贾不甄,还是个娇气包少爷,什么苦都吃不了,模样也不怎么好看,干啥啥不行,反正燕洵是不太看得上。 燕洵想了想,让杜芹生回府一趟,问个事儿。 “大人,你可想到我了。”杜芹生差点哭了,他就守着水泥作坊,可眼瞅着燕洵手底下能人越来越多,杜芹生就越是觉得自己是个草包,生怕给撵回去,整天提心吊胆的,这回总算是得了差事,赶忙收拾收拾往杜府跑。 第56章 “贾不甄心善,最是见不得旁人受苦。”燕洵笑了下道,“你们猜怎么着?” “他帮助了很多人?”小幼崽瞪大眼睛猜,“贾不甄是好人吗?可是他自己一点苦都吃不了,很娇气啊。” 燕洵想起杜芹生说的话,忍不住又笑了下,说:“他的确心善,每回在外面见到貌美的可怜哥儿、姐儿,都带回来养着,家里的宅子不够,还特地在外面买了宅子,养了很多呢。听说宅子里都是美人儿,全都娇滴滴的,很可怜。” 说到美人,小幼崽们首先想到的就是燕洵,在他们心目中,燕洵最好看,长得像燕洵的蛋宝宝弟弟也很好看。 再想想,就想到柳哥儿了。 头牌当真是名不虚传,柳哥儿的模样,许多汉子头一回看到了都要呆好久。 “像帮助柳哥儿那样吗?”小幼崽问。 柳哥儿治好病后就留在保育堂建设,现在在作坊里做工,是所有哥儿的头头,每天都很忙,燕洵给开的工钱也很多,水泥楼中还有属于自己的小套间。 “不是,贾不甄就是拿银子养着他们。”燕洵道,“因为这事,皇上还专门夸赞过贾不甄。” “为什么?贾不甄养着他们,不教给他们营生的本事,那不是养废了吗?”战兔幼崽疑惑道,他现在除了每天上课,都还要时不时去海边溜达溜达,看看需不需要帮忙杀嗜血鱼妖呢。 其他小幼崽每天都有事情做,要忙活五天才能歇息两天。 “咱们去问问。”燕洵道。 铁路桥终于到了河岸,最后一个桥墩还没有建好,但是已经能从桥上通过了。 燕洵骑着铁驴,带着战兔幼崽从桥上下来,直奔这片宅子。 宅子门槛高,门楼更高,上面竖着牌匾‘贾府’。 后面延绵一片,都是贾家的宅子,都是‘贾府’。不过贾家人却没有住在这里,里头住着的全都是贾不甄心善,养着的俊美哥儿、姐儿。 “我家大人要见你们管事。”战兔幼崽站在大门前,奶声奶气的说,声音还带着一股子甜味儿。 ‘贾府’没有主子,管事的最大。 守门的伙计见着战兔幼崽,嬉笑道:“我家少爷最爱美人,你这样的小孩儿,长得稀奇古怪的怕是不行,过些年再来,让我瞧瞧长得啥样,保不准就能进来了。” “我家大人是鸿胪寺少卿,贾不甄见了都得行礼,尊尊敬敬的喊一声大人,你们对我的话视而不见,这是想要去蹲大牢吗?”战兔幼崽努力站直身体,一板一眼道,“我家大人还在京城府尹那里放了一千两银子,就等着有人去告他,好拿银子。” “你们是对我家大人有意见,想去衙门告他吗?”战兔幼崽加重语气。 小幼崽觉得燕洵教的话很好很好,尤其是那句‘我家大人’,他嘴上说着,心里头觉得很热乎,暖暖的。 守门的伙计面面相觑,忽然反应过来,眼前这个小孩说的大人,是燕洵,燕大人。 他们都因为模样俊秀,又是家生子,特地被贾家的管家挑选出来,专门在这里看门。对于京城传闻知道的不多,更是没认出来战兔幼崽是妖怪。 被关在宅子里年岁久了,这些伙计俨然只知道贾家,不知道外面如何了。 饶是如此,燕洵的大名,他们还是知道的。 伙计火急火燎的进去喊了管事出来。 ‘贾府’的管事是有见识的,听说燕洵亲自上门,赶忙跑出来,打开大门,自己站在旁边,弓着身子,让燕洵走正中央。 “看到没,有时候动动嘴就能解决一些事儿。”燕洵低声道,“动嘴更省事,不一定非要动手。” “恩。”战兔幼崽挺起胸脯,他觉得燕洵的嘴皮子真的很厉害,看看方才趾高气昂的伙计,现在吓得腿都哆嗦了。 进了‘贾府’,战兔幼崽拽着燕洵的衣角,好奇的左右看着。 到处都是奇花异草,小桥流水,假山环绕,真真是五步一景,十步一画。远处亭子里,烧着许多炭炉,几个面目妖娆的俊秀哥儿穿着薄薄的衣裳,正在翩翩起舞,远处的荷塘冒着朦胧云雾,看着跟仙境似的。 管事一脸傲然,他见多识广,自然知道这个‘贾府’如何的美,恐怕比得上皇家别苑。 “大人。”战兔幼崽小声说,“我们造的玻璃盆景比这个更好看。他们吹那么多烟雾,不觉得呛的慌吗?” 荷塘对岸,一群小厮正在努力制造烟雾,使劲吹过来。 管家脸上的表情一僵。 “把所有人都叫过来,我要说几句话。”燕洵淡定道。 “大人,这……”管家擦了下脸上的冷汗,想说府上的都是美人,可是燕洵比那些美人可是要好看多了,这话说不出口,又想说等贾家的主子来,看到燕洵了然的神情,管家一咬牙,赶忙让小厮去喊人。 不一会儿,美人们熙熙攘攘的来了,身边都带着貌美的小厮、丫鬟伺候着,个个养尊处优的。 战兔幼崽靠着燕洵的大腿站着,仔仔细细的瞧着这些美人儿,小声说:“大人,这就是贾不甄喜欢的美人吗?还没有大人好看呢。” 想了想,战兔幼崽又说,“大人不但长得好看,还更厉害,要银钱有银钱,要人手有人手,要名气有名气,贾不甄怎么不让大人住在贾府呢?” 美人们都表情一僵,都发现自个儿好像哪哪都比不上燕洵。 就连身边那么可爱的小幼崽他们也都没有,不由得都老实下来,不敢想幺蛾子整了。 燕洵见着战兔幼崽是真的疑惑,便细心解释道:“你真以为贾不甄是好人啊。他养着这些人,这些美人模样倒是好,但是你看看他们吃的什么、穿得什么、用的什么。怕是关在宅子里什么都不知道,外面的豆腐、豆干是什么,花酒是什么,火车是什么,烟花是什么也都不知道吧。” “大人,烟花他们应该都见过的,我们在河那边放烟花,京城都能看到呢。”战兔幼崽一本正经的纠正着,又转头看向美人们,脆生生问,“你们听到大人说的话了吗?” 所有人都面面相觑。 “我知道你是燕大人,可我们现在的日子就挺好的。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大人说的,与我们何干?”有个小哥儿细声细气道。 燕洵笑了下,说:“当然跟你们有关系,我要把这个‘贾府’推平,修一道铁路。你们运气不错,我可以补偿你们一份活计,或者一笔银钱。” “少爷不会让你那么做的!”小哥儿尖叫道。 燕洵没说话,牵着战兔幼崽的小爪子往外面走,声音远远传来,“给你们一天功夫考虑,都收拾好细软,不然到时候来不及可不要怪我。” 到了宅子外面,战兔幼崽赶忙问:“大人,我说的好吗?” “说的很好。”燕洵奖励的摸了摸小幼崽的脑袋,“我发现你胆子越来越大,演技也越来越好了,估计等过年那天演戏曲会更顺利。” “恩。”战兔幼崽赶忙点头,他很紧张过年那天的表演的。 铁路桥上,镜枫夜扛着巨大的水泥袋子走上前,和汉子们一块儿干活。 燕洵笑了下,就知道他肯定会来。 这次燕洵不得不和战兔幼崽走一趟,而不是直接拆宅子,只因为娴妃娘娘传来的消息,说贾妃怀了龙种,且提了位分,是贾妃了,贾家气焰上涨,燕洵得给点儿面子。 燕洵拉着战兔幼崽,找了个背风又能看到桥头的地方,坐在一块木头上,看着镜枫夜干活。 他是那群汉子当中力气最大的,干活很卖力,跟汉子们也都很熟悉,偶尔的还会说几句话。不过发现燕洵在看他以后,镜枫夜便铆足了劲儿干活,板着脸一言不发的。 干完活,镜枫夜收拾了一下自个儿这才向着燕洵走过来。 “大人。”镜枫夜伸手试了下风向,赶忙站到前面帮燕洵挡风。 “走,回去。”燕洵冲着镜枫夜伸出手,拉着他的手站起来,再回头把战兔幼崽拉起来。 回去的路上,镜枫夜骑着铁驴带着燕洵,后面战兔幼崽骑着小铁驴跟着。 ‘贾府’的管事忙不迭跑去真正的贾府报信。 贾不甄一听,当即不高兴,“那些美人多可怜,宅子要是没了,他们怎么活啊。” “娘娘怎么说?”贾老太心疼贾不甄,但也没忘了宫里的贾妃,赶忙问身边的丫鬟。 “老太君,娘娘说那宅子留不得,迟早是个祸害,这回不如趁势让燕大人拆了。” “不行、不行。”贾不甄一个劲儿的念叨。 燕洵扛着锄头,站在‘贾府’大门口,亲自铲了第一锄头。 后面的汉子们便嘿呦嘿呦的冲上前开始动手了,什么雕梁画栋、什么奇花异草,该拆除的拆除,该转移的转移。 里头娇滴滴的美人们都挎着小包袱,躲在贾不甄身后,眼睁睁看着一个个黝黑的汉子们如狼似虎的扑进来,不多一会儿便把里头的东西拆的七七八八。 “燕洵,你好生过分!”贾不甄走上前,冲着燕洵伸出一根手指头。 燕洵没生气,反而好笑的看着贾不甄,也伸手指了指自己,笑道:“你不是最爱美人儿?怎么当初我杀了人,进宫的时候,你跳出来说我该死,怎么没想着帮帮我?难道是因为我不如他们好看?” 他脸上带笑,眼角透着一点粉,模样不说风华绝代,却总叫人看着看着就能失了神。 贾不甄微微失神,忽然拍了拍自个儿的脑袋,喃喃道:“天颜不可视,远观亦不可。”随即不停地念叨着这几句,两眼逐渐发直。 后面的美人们赶忙上前招呼贾不甄,他却没有反应,只会念叨这一句。 燕洵皱眉,上前打了贾不甄一巴掌,他脸上瞬间有了五个手指印。 贾不甄愣了下,慢慢回神,又看了燕洵一眼,竟是又开始愣神。 后面花树幼崽看到了,走过来盯着贾不甄的眼睛看了看,道:“失心疯。他怕是以前从未正眼看过大人,方才正眼看到,便疯了。” “不会吧。”燕洵下意识后退一步,感觉有些不可思议。 “他平生最爱美人,见到最美的那个,失心疯也正常。”花树幼崽板着脸冲着贾不甄身后的小厮道,“这个病也有法子治,你们回头都弄丑点,别让他看到好看的东西,慢慢也就好了。” 小厮自己不敢做主,赶忙架着贾不甄走了。 剩下的美人们无处可去,见贾不甄疯了,知道没了依靠,只能等着燕洵安排。 燕洵也不是不讲道理,既然占用了宅子,那边安排住的、吃的、用的,还给介绍活计,要是实在是接受不了,还能直接给一笔银钱。 这条路打通,铁路继续往前修。 没有别的事儿,燕洵抱着蛋宝宝,对着镜子端详自个儿,问:“我真有那么好看?贾不甄都疯了?” “好看。”长毛幼崽很认真的点头,“大人是我心中最好看的人。” 小幼崽身上都是长毛,看着很古怪,燕洵摸了下小幼崽的脑袋,忽然反应过来,或许这件事并不是偶然,而是必然。 被这只小幼崽喜欢的人,或许不但幸运,还会有别的微妙变化,就像燕洵,他变成了最好看的那个人。 铁路从京城当中横穿而过,除了最开始的‘贾府’,后面所有的宅子都十分配合。 不为别的,所有人听说贾不甄得了失心疯后,都是心中一凛,哪里还敢跟燕洵讨价还价,更是不敢趁机要好处,恨不得铁路还没修过来,就主动把宅子搬空、推平。 甚至还有些人家羡慕那些被铁路占据的宅子,因为燕洵给予的赔偿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像是夜香郎,他那个破破烂烂的草屋,多少年了都没人肯经过,就因为铁路要经过那里,燕洵直接在京城买了一座三进的宅子给他,河那边还给他分了一套水泥楼。 何嫂子家的宅子也占了,她和徐良美商量着,没要宅子,要了一笔银钱,正好在街上盘了个小铺子,一家人开起了铺子。 这个年,还没过,就有许多人家欢喜着,做梦都要笑醒。 “去海边。”燕洵道。 “走喽。”小幼崽们呼啦啦跑出来。 今天是大家歇息的日子,除了炼钢炉和其他作坊重要的地方还有人,大部分作坊的人都歇息了,外面水泥路上几乎到处都是人。 燕洵骑着铁驴出来,还看到有人在路边牵着手,承认不注意的时候偷偷互吻。 小幼崽们骑着小铁驴跟在后面,轰隆隆的跟着往前。 海边风小了许多,燕洵拿着望远镜看远处的嗜血鱼妖,“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只要没有大妖,这都没啥,还能练兵。”杨叔宁道。 “空穴不来风,这些嗜血鱼妖出现在这里,肯定有原因。”燕洵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心中盘算着,“杨将军,如果海里出现大妖呢?” 杨叔宁神情变得凝重,“那所有人就都凶多吉少了。” “有槍也不行?”燕洵问。 “对大妖来说,威力还是不够。”杨叔宁深吸一口气道,“你别看我现在是将军,挺威风,但其实见到的大妖一个巴掌都能数过来,那些真正面对过大妖的,基本都没能活下来,就算侥幸留了一条命,也活不过壮年。” 燕洵陷入沉思。 历史长河的很长一段中,大妖都是主宰世界的存在,人类能做的只能靠运气活下来,而不是靠实力。 “不管怎样,都得慢慢来。”燕洵忽然道,“快过年了,无论如何,咱们都比以前厉害的多,这就足够了。” “哈哈,燕大人,可别忘了犒赏道兵的酒,我要喝到天亮。”杨叔宁哈哈哈大笑道,“怕什么,人死脚朝天,二十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好,到时候花酒管饱!”燕洵笑道。 堤坝下面还有个单独的水泥屋,里面小幼崽们正在忙活。 燕洵和镜枫夜从堤坝上下来,进了水泥屋,刚好看到小幼崽们弄出白色的晶体。 “大人,海水成分还没分析完,不过我们提取出了很纯净的盐。”弹弹幼崽高兴道,“以后我们可以自己提取盐,不用花大价钱买了!” 当时弹弹幼崽和黑白幼崽一起,造了柔软的管子,从堤坝下面的小口伸出去,能够吸来海水研究。 经过这么长时间,弹弹幼崽总算是找到了最合适的提炼盐的配方。 “恩,回头建一个炼盐的作坊。”燕洵想了想道,“这事儿不能让寻常人来,得让道兵们帮忙。” 一来,作坊在海边,更危险,普通人肯定不合适;二来,盐一直都是极其重要的存在,最好是牢牢的掌控在自己手中。 “大人,我还要试试。”弹弹幼崽赶忙说,“配方不一定完美哩。” “不急。”燕洵温和道。 调整配方的时候,都是弹弹幼崽找其他小幼崽帮忙,等建成作坊,提取盐的就变成了道兵,小幼崽十分严谨,显然要找道兵试试才会找燕洵点头了。 回屋歇息,燕洵看着还在忙活的弹弹幼崽,感慨道:“小幼崽们都不知道偷懒,且都能独当一面了。”说这话的时候,燕洵下意识看着镜枫夜。 镜枫夜赶忙想了想,好像自己到现在都没有独当一面,每天最喜欢的就是跟在燕洵身后,偶尔没跟燕洵在一起,就会很焦躁。 前段时间还为了盯着秦仪,弄得染了伤寒。 现在蛋宝宝都知道天天发热,暖着燕洵了。 镜枫夜使劲想了想,发现他每天动心思最多的,好像就是想让燕洵点头,他好做那种事。 “大人。”镜枫夜压低声音,“我也想独当一面。” “你?”燕洵想了下,“你已经很好了。真要说起来,我好像也没做什么事,每天都无所事事的,偶尔动动嘴给大家讲讲课而已。” “那……要不我们……”镜枫夜忽然又想到那种事,凑到燕洵身边,把炕上的蛋宝宝拿起来,用皮毛毯子裹好,放到一旁。 眼瞅着镜枫夜靠近,呼出来的气很烫,燕洵下意识后退,反应过来,忍不住笑了,道:“你是不是天天就想着这个了?” 镜枫夜身体一僵,转而道,“恩,每天就想着这个。” 他的内心其实很简单,最开始全都是小幼崽们,后来多了个燕洵,便一直围着燕洵转。满心满眼的都是燕洵,和他距离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更进一步,便每天想着更进的那一步。 他和小幼崽们不一样。 小幼崽们每天都很充实,现在还认识了许多朋友,而镜枫夜认识的人并不多,且没有跟他们成为朋友,他只有燕洵一个。 平日里,不管做什么,镜枫夜都是以燕洵为主,仿佛他这辈子,就只有燕洵似的。 全心全意的,都是一个人。 但是燕洵自己却有很多事,心里装着很多人,留给镜枫夜的地方,其实只有那么一点点而已,不过在最中央,一眼就能看到的位置。 “大人,你看。”镜枫夜捉了燕洵的手按在自己身上,“他总是自己有反应,以前明明不是的。” 以前他身上就只穿着兽皮,蹲下的时候根本挡不住,看到燕洵的时候,并没有这种反应。 “太喜欢大人了。”镜枫夜感叹着坐下,并没有强求那种事,只是看着燕洵就觉得很喜欢很喜欢,愿意献出所有,愿意让燕洵欢心舒畅。 “你应该多一点事情做的。”燕洵把手放在镜枫夜手背上,捞起被他放在一旁的蛋宝宝,“只有那样,你才会觉得人生丰富多彩。” “不,我有大人就够了。”镜枫夜高兴道,“守在大人身边,就很丰富多彩了。” 这话说的跟最美的情话似的,燕洵心里有些感动,又看到他的衣服挑了挑,顿时眉毛跟着一跳,道:“恩。” 蛋宝宝暖暖的,燕洵忽然有些担忧,不知道等破壳后,里面的小宝宝长大了,会不会像镜枫夜一样,只要开了荤,就好像满脑子里面就都是荤,没得素菜了。 “大人,过年那天,不知道我们能不能单独相处。”镜枫夜忽然道,“我酿了花酒,味道很不一样,专门给大人酿的,喝了能延年益寿、强身健体。” “到时候再说吧。”燕洵忽然想到某种甜香的东西,下意识问,“你没放那东西吧?做成胭脂已经很好了……” 虽然每次那个啥的时候,燕洵闻着甜香,都很想吃点心来着。 第57章 京城的年,是最讲究的。 提前一两个月就得开始准备,自家准备最好的豆子,借用邻里的石磨,做一锅豆腐;精米、精面都准备许多,还要蒸一些窝窝头备着,预备过年前后走亲访友的时候,带上一些;讲究些的人家,还要炸面果子,金黄的面果子,外面裹一层饴糖,是小孩子的最爱。 肉要多买,青菜也准备一些,万万不能让亲戚看低了。 不过这也都是普通人家,大户人家不需要操心这些,都忙着走动关系,看看能不能趁机给家里的哥儿、姐儿找个好人家,能不能让家里的顶梁柱升迁升迁。 今年却又有些不同,不少人家都收到了请柬。 “真哥儿,这是什么意思?”饶是王家家主看到请柬,上头的字倒是都认识,那些个矮胖的形象应当都是小幼崽们,也都认识,但那些字组起来却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了。 王真儿拿着个巴掌大的小玻璃片镜子,正挤眉弄眼的,“是让你们去看表演。” “就跟戏楼唱戏似的?”王家家主反应过来。 “可没那么简单。”王真儿笑嘻嘻道,“爹,您就去吧。具体的我不能多说,不过要上台表演的人可是有不少,你要是不去,保准要后悔一年。” 那边裴家,裴钰儿正躲在屋里,也是拿着个巴掌大的小镜子。 听说家主来问,便道:“听我的,那天一定得去,别说什么要和人吃酒,能推都推了。” 孙家村的汉子们,拖家带口的过年之前十来天就停工不干活了,推着拉着托着满满当当的回村,仔细收拾十来天,过年前两天,就又拖家带口的进城。 有人好奇的问,“要过年了,你们不在村里过?是出什么事了吗?” “嘿,没啥事。”孙元宝憨厚地笑道,“俺们都有事儿哩。” 一伙子人浩浩荡荡的上了丹心桥,过桥费都不用给。 因为燕洵提早找了守城的副将,一次性给了五百两银子,过年前后所有人过桥,都不用给过桥费。 屋里烧着火墙,小幼崽们都紧张的忙活着。 燕洵捧着蛋宝宝进来,见小幼崽们都紧张,赶忙道:“放松、发送。还有好几次彩排机会呢,你们已经表现的很好很好了。” “大人。”蛇身幼崽用尾巴尖卷着水杯,大口大口的喝水,“到时候我要是紧张,想去茅厕怎么办?” “没事,放松。”燕洵捏了捏蛇身幼崽的脸蛋。 其他小幼崽看到了,都跑过来,挨个让燕洵捏脸蛋。 一通忙活,到了过年前一天。 一大早,秦三便骑着铁驴去了京城,先去了周光府上,又去了其他大学士府上,朝廷重要官员都去了个遍。 秦六提前几天就不送火锅了,这几日一直都在保育堂建设这边忙活,脚不沾地的。 秦十三又送来一批银子,是军饷。 在刚建成不久,巨大的水泥广场上,竖立着十一头水泥幼崽雕像。 头一回来的人仔细数了数,发现幼崽的数目竟然是十一头,妖国送来为质的幼崽不是十头么? “多出来的那头是俺们的守护神,只要有他在,海边防线就永远都不会破。” “当真?” “燕大人说的,你说当真不当真?” “那还真应当是真的。” 战兔幼崽虽然没有名字,但他做过的事名副其实是守护大秦的战神,如今燕洵不但做主帮他造了和其他小幼崽们一样的水泥雕像,等以后还要让他做过的事真相大白于天下。 大秦欠他的荣耀,一定会给,不会欠着。 最远处,是用钢筋搭起来的架子,上面铺着钢板。 天还没黑,来的人还不多,就已经有人登上台子,长啸一曲。 “好!” “好听!” 一个人带头,其他人都跟着拍手叫好。 唯独曹三看着万分不顺眼,赶忙也上了台子,道:“宋飞凉也就这点本事了,今儿个我给你大家弹个曲子,好听的话一定给我鼓掌!” 有人听不懂,悄悄问,“鼓掌是啥?” “就是拍手,发出响声。”有人赶忙解释。 等到天擦黑,台子周围忽然亮起一盏盏彩色的玻璃油灯,沿着巨大的广场点燃一圈巨大的灯笼,高高的挂起来。 王家家主坐在马车里,穿过丹心桥,到了广场。 早有汉子等着,引着王家家主上前。 “周老。”见着周光,王家家主赶忙拱手。 “快来坐。”周光乐呵呵道。 周光虽然已经退出内阁,但他现在帮着燕洵管着所有的作坊,甚至杨叔宁都得听他的意见,他又是保皇那一派,现如今身份地位比在内阁的时候还要高出一截。 今儿个内阁另外四位大学士都来了,先来拜见周光,且主动坐在下手位置上。 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周光地位极高,燕洵也还是鸿胪寺少卿,并没有跳出大秦,成为别的什么存在。 小厮们抱来热乎乎的炭炉,又拿来铁锅。 众人一看,就知道这定然是火锅了,果然,小厮们很快又拿来新鲜的肉和菜,还有一个个干净的筷子、碗盘等等。 烤着炉子,吃着火锅,又暖和又热闹。 忽然,‘轰’的一声,一朵巨大的烟花在台子上空爆开,瞬间照亮台子下面的各种各样的面孔。 “火锅煮起来香吧?”燕洵领着小幼崽们出现在台子上,笑着说。 他手里拿着个古怪的一头大一头小的筒子,声音不大,透着丝丝笑意,在场的人听得一清二楚,都下意识吸吸鼻子,火锅的味道果然很香。 “大家今天能来捧场,我很感激,废话不多说,下面请大家看表演吧。”燕洵又说了句,便退了场。 台子上,只剩下花树幼崽自个儿站着,他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那么第一个节目:劲松。请大家欣赏。” 小幼崽个头小,不卑不亢的,模样跟寻常孩子完全不一样,但看到的人却没有觉得他是妖怪而特殊,反而都敬畏的看着花树幼崽。 吏部侍郎咸平这桌,旁边的人小声道:“那就是小花大夫?” “是啊,我这腿上就是他给治好的。”咸平笑道,“你可别小瞧他,别忘了他师傅是霍老,那霍老是出了名的护短,你要是得罪了小花大夫,霍老能来打死你。” “那哪儿敢,我这些日子总觉得肩膀不舒坦,想找小花大夫帮忙看病哩。”那人赶忙道。 “哦豁,劲松竟是这样的表演。”咸平看了眼抬上,顿时就给吸引了。 表演很神秘,就连王真儿、裴钰儿家中都不知晓,都以为是寻常的戏台子唱戏,这会子劲松表演起来,大家一看就知道,那跟唱戏是完全不一样的。 数十个样貌好,一边高,本事极厉害的道兵,在台子上叠罗汉,跳来跳去,在半空中飞舞许久太落下来。 就在众人看着出神的时候,台子上的李狗子忽然大喊道:“我们在海边杀了多少嗜血鱼妖!” 所有道兵立刻大喊出一个庞大的数目。 “我们死了多少人!”李狗子声嘶力竭。 “零!”所有人一起大喊。 “我为百姓,死而无憾。”李狗子又大喊,所有道兵跟着一起喊。 现场瞬间安静,所有人都微微颤抖着,或许他们之前根本没有意识到海边的残酷,但此时此刻,以往妖怪入侵边境,死去的道兵,活下来的道兵,都从记忆深处涌出来。 这次海边出现嗜血鱼妖,到如今一个死的都没有,所有人忽然就有些热泪盈眶了。 那些道兵中,有的是他们的同窗,有的是他们的亲朋,他们身怀修为,去了最危险的地方,为了保护身后的百姓和家人。 最后,宋飞凉从台子下面缓缓上升,吟诗一首:名为‘劲松’。 从台子上下来,李狗子赶忙擦了擦脸上的汗,喝了口热水道:“大人,俺表演的还行吧?那么多人看着,太紧张了。” “杨将军方才也看了眼,这会子刚走。”燕洵笑道,“将军说,便宜你们了,今天歇息一天,明儿个去守提拔。” “嘿嘿,那是应当的。”李狗子憨厚道。 “行了,快换衣裳,去吃火锅吧,你们的桌子早就留好了。”燕洵笑道。 这些道兵为了表演,都穿着薄薄的衣裳,这会子在台子后面的水泥屋里还不觉得冷,反正要出去就得换衣裳。 “大人。”蛇身幼崽在屋里游来游去,十分紧张。 燕洵一把捉住蛇身幼崽,捏了捏他的脸蛋,“别紧张。给你摸摸蛋宝宝就好了,给……” 小幼崽用尾巴尖戳了戳蛋宝宝,深吸一口气道:“恩,确实好多了。” 终于到了上场的时候,燕洵对着小幼崽们郑重的点头,鼓励道:“大家都是最棒的,放心吧,我也会在场上的,有什么事都能解决,不用担心。” “我也在。”镜枫夜也站出来。 “恩。”小幼崽们都跟着点头。 巨大的模板,上面画了一座山,请的是京城有名的山水大家泼墨。总共两座山,燕洵一座,镜枫夜一座,两个人的任务就是演山。 最先出现的是战兔幼崽,他趴在地上,身上穿着看似很薄的衣裳,但其实里面还有厚厚的皮毛,不过远远看去,小幼崽衣不蔽体,冻得瑟瑟发抖。 地上有一块用面果子做成的石头,小幼崽捡起来,狼吞虎咽的吃着。 不远处还有一块绿色的面果子,是一片栩栩如生的树叶,小幼崽赶忙爬过去,欢喜的看着,然后一脸幸福的嚼着。 花树幼崽带头,和其他小幼崽一起出现在两座大山后面,好奇的看着远处趴在地上捡‘石头’、‘树叶’吃的战兔幼崽。 “吼!”另外一边出现一个面目狰狞的妖怪。 用布料缝制的外套看上就像真的妖怪似的,獠牙锋利,鱼鳍强劲有力,尾鳍炸开,锋利如刀片。 台下的人都瞬间紧张起来。 忽然,战兔幼崽跳起来,拽住那头妖怪,干脆利落的斩掉头颅,稳稳当当的落到地上。 凶残的鱼妖没了头,身体很快变成白色的骨架,立在台子上散发着森然寒意。 山后面的小幼崽们看到了,赶忙跑出来。 “是你杀了鱼妖。”花树幼崽说着,冲着战兔幼崽伸出爪子,爪心一块香甜可口的饴糖。 战兔幼崽拿起饴糖,慢慢拆开吃了,跟着小幼崽们慢慢的走向假山,从燕洵和镜枫夜身后回去。燕洵和镜枫夜对视一眼,拿着假山快速移动,也下了台。 台下的大人都神色凛然,小孩子们却都高兴起来。 涵哥儿学着战兔幼崽的样子,在鲁成材身上扭动着喊,“鱼妖,拿命来!” “爹,我可是看出来了,那种妖怪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该杀。”涵哥儿扭着身子从鲁成材身上下来,哒哒哒跑过去找周瑞挚,还有丹哥、小尤儿、孙尘儿。 几个小孩凑到一块儿,很快分派了任务。 周瑞挚扮演战兔幼崽,丹哥和孙尘儿扮演小幼崽们,小尤儿拿了块木板,假装自己是妖怪。 其他小孩子见到了,都一边悄悄看着,一边心里头仔细的记着,等回去以后,也找自己的朋友扮演,杀妖怪,听上去就威风凛凛的。 台子后面的水泥房中,战兔幼崽抱着木碗大口大口的喝水,一脑门的热汗。燕洵赶忙拿了帕子给战兔幼崽擦汗,“你演的很好,我都看到了。” “好紧张!”蛇身幼崽也跑过去用尾巴尖卷着自个儿的木碗,大口灌水。 他就跟着小幼崽们躲在假山后面,然后上台游了一圈,都没开口说话,就这样都紧张的不行,咕咚咕咚灌了好些水,更别说战兔幼崽了。 “大人。”战兔幼崽挺起胸脯,还打了个饱嗝。 台子上的面果子,为了逼真,做的跟石头、树叶一模一样,又为了让下面的人看清楚,‘石头’和‘树叶’都很大,战兔幼崽狼吞虎咽的吃完,现在还有点儿小撑呢。 “很好,都换上厚袄子,咱们出去看表演了。”燕洵拿上蛋宝宝,领着小幼崽们从水泥房出来,到前面和大家一起看表演。 火红的煤炭放在桌子下面,正好能暖和着腿,上面放着铁盆,里头的汤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 燕洵一手抱着蛋宝宝,一手拿着筷子夹肉片。 镜枫夜坐在他旁边,也把手伸过来,盖着蛋宝宝和燕洵的手,“大人,他们都很高兴。” 火锅热气蒸腾,大家一边拿着筷子吃火锅,一边看着台上的表演,有的因为看得太投入,自个儿放到火锅里的肉片都没了,只得吹胡子瞪眼的把青菜放进去。 小厮端着菜和肉来回穿梭,时时不停歇。 燕洵见着小厮拎着酒坛子出来,便吆喝道:“酒来了,今天大家不醉不归啊!” “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燕洵也给自己倒了点儿酒,蛇身幼崽看到了,圆鼓鼓的脸蛋顿时皱的跟包子似的,小声道:“酒一点都不好喝,很辣很辣的。” “我们有果汁,喝果汁。”战兔幼崽抱来一个很大的玻璃瓶,里面是颜色十分漂亮的果汁。 “大人,敬你。”镜枫夜端起酒杯,仰头干了。 燕洵也端起酒杯,干了。 一杯酒下去,燕洵就晕乎乎的,攥着热乎乎的蛋宝宝,眯着眼看了看镜枫夜,忽然冲着他怀里倒下去,喃喃道:“睡、睡一会儿。” “大人。”镜枫夜赶忙抱住燕洵,把身上的大氅解下来,盖在他身上。 不知何时,燕洵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发现自个儿在屋里。 油灯明亮的有些晃眼,外面变得很安静,燕洵伸手摸了摸,没摸到蛋宝宝,炕上也没有小幼崽们,“什么时辰了?” 镜枫夜端着一盆热水进来,帮燕洵擦手擦脸,“外面都散了。” “给海边的花酒都送去了?”燕洵揉了揉额头,感觉头有点疼。 “送去了,海边很安静。”镜枫夜道。 外面快结束的时候,烟花一朵朵升空,足足响了半个时辰。以前放一枚烟花都能吓跑嗜血鱼妖,这回一下子放了半个时辰,嗜血鱼妖晚上定然不敢上岸。 海边的道兵们除了守夜的,全都得了管饱的花酒,喝了不会宿醉头痛,且强身健体,是燕洵单独给他们批的。 “他们都睡了?”燕洵看了眼对面的小间。 “都睡了。”镜枫夜道,“蛋宝宝也在那边。” 小幼崽们很喜欢搂着蛋宝宝睡,为此都还特地把自个儿的小窝清晰过一遍,白日里日头晒的暖暖的,还散发着一股子香味儿,晚上再缩到小窝里,搂着蛋宝宝睡觉。 镜枫夜把热水端出去,再回来时拿着一个玻璃瓶,还有一瓶药酒。 “推背?”燕洵在被窝里打挺。 仔细想想白日里他好像什么都没干,又好像干了很多事,现在浑身上下都酸痛酸痛的。只是自个儿一直躺着睡觉,镜枫夜是怎么知道的? 镜枫夜点燃酒精灯,在手上倒了点药酒,“大人身上一直都软软的,只有累了的时候才会硬邦邦。平时就跟面团似的,香香软软的……” “哪有。”燕洵忍不住抬起胳膊闻了闻,啥味儿都没有。 “真的,小幼崽们也都能闻到,说大人身上的味儿最香,比外头的桂花树还香。”镜枫夜说着,把手伸到被子里,帮燕洵按摩。 “小幼崽……”燕洵忽然想到自个儿的模样,他一直觉得自己长得应该比较普通,可现在偏偏成了最好看的那个。 为此,贾不甄还疯了。 弄得京城不少人想仔细看看燕洵长啥样,又不敢看,生怕自己疯了,但是不看又不甘心,据说外面还有人画了燕洵的画像,说看画像肯定不会疯,可以提前练练眼睛。 “都是什么事啊。”燕洵翻了个身,懒洋洋道,“前面也推一把。” 镜枫夜的手很热,贴在身上感觉很舒服,燕洵觉得身上放松许多,就准备睡觉。 “大人?”镜枫夜试探性的喊了句,见燕洵没反应,便偷偷拿起油灯,靠近一些,这样能看的更清楚…… 燕洵以为自己会睡的很熟,但刚闭眼就开始做梦,梦中有一双火辣辣的眼睛,一直盯着他,每次当他穿好衣服的时候,那双眼睛就冒出一阵火,把衣服给烧没了。 那双眼睛很熟悉,但燕洵就是想不出是谁的,简直心力交瘁。 第二天一早,小幼崽们都很兴奋的爬起来,把昨晚就找出来的新衣裳穿好,一个个跑到对面的小间,趴在炕前,盯着燕洵看。 蛋宝宝的小窝也换成了新的,被战兔幼崽捧着,左左右右的晃动。 燕洵一睁眼,就对上小幼崽们的眼睛。 “大人,过年好。”小幼崽们齐声道,“穿新衣服了。” “恩。”燕洵赶忙爬起来。 换上新衣服,领着小幼崽们出来。 外面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昨儿个来的人也都连夜回去了。台子还放在那里,燕洵领着小幼崽们转了一圈,笑着问,“昨晚玩得好吗?” “好!”蛇身幼崽游过来,仰着脸看高高的台子,“我上去的时候好紧张好紧张,现在好多了。大人,我们以后还有机会上去吗?” 昨晚尽管没有几个大人跟小幼崽们说话,但是孩子们却很快看明白了他们表演的故事,甚至很快也学会了演戏。 看着那么些模仿自个儿的孩子们,小幼崽们心中骄傲又高兴。 “当然有机会。”燕洵捏了下蛇身幼崽的脸蛋,“走,咱们去别的地方看看。” 今天过年,小石头等人都有了像模像样的家,还是体面的住在水泥楼中,这个年可以说是极高兴的。孙元宝等人昨晚也表演了节目,表演完等彻底散场,这才出城回村,他们人多,且燕洵早就在守城那边打点好,让他们一路畅通无阻。 路边的灯笼还高高的挂着,等晚上的时候又会点燃。 昨晚回京城的人,歇息一晚,白日里再起来,想想小幼崽们表演的那场戏,都是惊出一身冷汗。昨晚喝着酒,吃着火锅,热闹着,没想太多,今天一想,脑门仿佛要炸开似的。 偏偏这是唯一小幼崽表演的戏,孩子们看不懂大人唱的曲子、弹的琴、说的学问,却对小幼崽们的表演感兴趣,只看了一遍就模仿的惟妙惟肖,连带着其他没见过的孩子也跟着加入其中。 街上到处都能看到孩子们拿着石头,举着木棍,嘴里嚷嚷着,“打死你这个鱼妖!” 假扮鱼妖的小孩便赶忙抱头认输,又站起来跟其他孩子们一起嘻嘻哈哈的跑开。 谁都没想到,那么一场戏,就跟瘟疫似的,席卷所有的孩子们。 第58章 “大人,大过年的送伤寒冲剂是不是不太吉利?”花树幼崽小声问,“今天都要说吉利话,做吉利的事儿,针线活都不能动呢。” “再吉利,已经生病的也不能病好。正好外面的药铺都关门了,咱们便出去送点伤寒冲剂,只给孩子,大人没有。”燕洵笑道,“救人如救火,一天都耽搁不得,咱们医馆也都开着门呢。” 花树幼崽想了想,明白了。 有些约定俗成的规矩,能锦上添花,若是不能雪中送炭,那么规矩也是可以让步的,否则就成了老古板,会阻碍发展。 用木箱装了满满一大箱伤寒冲剂,燕洵和镜枫夜抬着,带着小幼崽们上了马车。 街上见到的人都互相见礼,仿佛海边的妖怪威胁已经没了似的,只有偶尔跑过去的小孩手里拿着小石头,喊着‘杀妖’的话。 “这就是京城。”战兔幼崽从马车上下来,仔细的对小纯儿说,“你看,那些铺子都有百年历史,当中的水泥路用的水泥都是保育堂的作坊烧的。” 自从来到京城,小纯儿就一直待在学堂学习,如今终于得了空闲,便跟着小幼崽们出来见世面。 路边有华丽的马车跑过去,许多人身上都穿着绫罗绸缎,小巷中的屋子也都比村里的好看多了,但小纯儿却没有觉得多么惊奇。 很久以前小纯儿听过戏文,唱的京城繁华紧簇,就像金窝窝似的,但现在仔细看了看,似乎没有戏文里唱的那么好。 这里的人,不如大人好看;屋子不如河那边高大;马车再华丽,也比不上那个呜呜的跑,小山一样的火车。 “大人,今天的伤寒冲剂放的光明多,对小孩身体好。”光明幼崽认真道,“大人说过,孩子是最宝贵的财富,所以我们今天给出去的伤寒冲剂都是最好的。” 孩子宝贵,他们这些小幼崽们,更宝贵的。 小幼崽挺起胸脯,拿出用油纸包好的伤寒冲剂摆在桌子上。 一个个油纸包上面都画着不一样的矮胖小幼崽形象,寥寥几笔粗线条就能勾勒出最传神的小幼崽,让人一眼就能辨认出来。 “大人。”丹哥吸溜着鼻涕,哒哒哒跑来,“过年好。” “过年好。”燕洵笑道,“你怎么来了?来,给你糖吃。” 旁边战兔幼崽赶忙抓了一把糖递给丹哥,又特别好奇的看着他,明明丹哥伤寒都已经好了,怎么又流鼻涕了。 后面何嫂子赶忙撵上来,道:“大人。丹哥昨儿个自己从屋里跑出去,冻着了。” “徐兄又在念书?”燕洵递过去一包伤寒冲剂,笑着问。 “恩。”何嫂子羞涩的笑了下,赶忙抱着丹哥走了。 徐良美学问不错,昨晚上也去了河那边看表演,燕洵特地给他引荐了几个人,如果顺利的话,今年徐良美要是能考上进士,那差事绝对能领到极好的。 街上越来越热闹,杨琼骑着铁驴,带着一群狐朋狗友跑出来,正巧看到燕洵。 他眯起眼睛数了数燕洵身后的小幼崽们,除去小纯儿是个明显的小孩儿,总共十一头幼崽,镜枫夜也没有被封印变成幼崽,也就是说,多出来一头。 “哼。”杨琼冷哼一声,骑着铁驴窜过来,“燕大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鸿胪寺统共十头幼崽,你这里怎么多了一头?” “你看看哪个是多出来的?”燕洵冷下脸。 杨琼便眯起眼睛看,他自然知道多出来的是哪一头,但他作为一个跟燕洵对着干的公子哥,是肯定不知道的,便皱眉问身边的人。 身后的人看了半天,眼睛都看花了也没看出来,只觉得小幼崽们都长得差不多,虽然他们眼睛和耳朵、头发什么的跟寻常孩子不一样,但小幼崽们之间,仿佛是一模一样似的。 “多出来就是多出来,你要如何跟朝廷交代?”杨琼大声道,“大人身份鸿胪寺少卿,竟然私藏妖怪,成何体统!” “这事儿你说了不算,让胡如来。”燕洵也不甘示弱,“大家都躲到我身边,可别被不长眼的抓到。” 小幼崽们一看,知道拼演技的时候到了,都赶忙跑到燕洵身后躲着,露出很害怕的表情。 小纯儿头一回遇到这种事,躲在最后面,是真的害怕。 蛇身幼崽看到了,赶忙小声安慰:“不要害怕,没事的。大人说我们树大招风,要给自己找一个对手,不然就会出现真正的对手了!” 小纯儿不太懂,但慢慢的不害怕了。 杨琼冷笑,“我这就去衙门告你,看你能威风到什么时候!” “哼。”燕洵冷哼,不为所动。 过年这天,杨叔宁没回府,杨琼闯入祠堂大闹一场,虽然没有把杨叔宁的名字除了,但正式成为杨家家主,且成了族长。 前一天晚上,杨琼还被招进宫,与皇帝密谈一番后,再出来便更嚣张了,专门针对燕洵。 杨琼当即带着狐朋狗友浩浩荡荡的去了衙门,状告燕洵一番之后,府尹倒也淡定,道:“依照律法来,杨公子您还是白身,想告燕大人,需得坐三年牢。燕大人给了本官一千两银子,可以给杨公子维持一些吃穿用度。” “欺人太甚!”杨琼火冒三丈,在衙门门口骂了一个时辰,最后被拖回去的。 宫里听到消息,便琢磨着要给杨琼封个小官当当,结果杨琼过年那天便又带着一群人出城,说是心情不好打猎去了,宫里根本找不到人,只能作罢。 不过如此一来,倒是许多人都知道了,燕洵手底下,多了一头幼崽。 有心人便盘算盘算,发现多出来的那头幼崽就是过年前一天晚上,在台子上戏份最多的那个,吃了‘石头’和树叶,脖子上有很好看的花纹,像伤疤,又很古怪。 “连环画画好了吗?”燕洵问。 马车里,小幼崽们都乖乖的坐成两排,闻言齐声道,“画好了。” “成。”燕洵点头。 保育堂建设这边,水泥楼下面、水泥墙上,全都用鲜艳的颜料画了连环画。 极简单的线条,幼崽们的形象也都矮胖矮胖的,只抓了一些鲜明的特点,但一目了然。 有关战兔幼崽的来历也逐渐传了出来。 甚至说书先生还编了段子,有小孩子多的时候,就会拿出来说,“当年啊,咱们大秦有一位惊才绝艳能通神的大将军,就是他选定了现在大秦所在的地儿。” “可这块地儿好是好,就是靠着海,里头还有凶残的大妖,那怎么办呢?” 大将军便想了个办法,在海边立起两座山,山的那边是海,海边用锁链困住一头更大的大妖,让妖怪自相残杀。 然而对于人类来说,那头大妖其实是保护了他们。 现如今,当年的大妖就在燕洵手底下,是那个脖子上有花纹的小幼崽。 许多人听到后都不由得想,燕洵当初为何要造桥,又为何要开山,莫不是真的为了那头大妖?若是真的,燕洵难道未卜先知吗? 燕洵当然不是未卜先知,他不过是运气有点儿好,又巧合了而已。 ** 新建的作坊里,燕洵站在一旁,看着黑白幼崽和几个工匠调整机床。 这个作坊位置最偏僻,远离河边,几乎跟海边的营地相邻,外面守着许多道兵,进来的人不但要经过层层检查,还必须得是值得信任的人。 “大人,可以开工。”黑白幼崽道。 “恩,那开始吧。”燕洵赶忙后退一步。 眼前巨大的金属疙瘩就是燕洵所说的机床,可以把炼钢炉加工的钢锭造出一个个零件,目前造的零件都是为了槍做准备,还不是生活用品。 水泥屋里发出巨大的轰鸣声,燕洵赶忙捂着耳朵,再次后退。 不多时,黑白幼崽拿着零件跑过来,“有些误差,不过也可以使用。” “恩,那正式开工吧。”燕洵道。 “我吩咐下去。”黑白幼崽赶忙点头。 这个年过的虽然很开心,初五之前,每天都有表演,到处都很热闹,但该忙活的还是不含糊。 孙元宝等村里的汉子们,大年初二就都去地里翻地干活,等到初六,又都来了。 所有的作坊同时开工,燕洵也没闲着,盯着机床完工,准备批量生产槍,让海边的道兵们再多一份保障。 他对嗜血鱼妖的了解十分有限,但总感觉嗜血鱼妖的出现没有那么简单。 在情况变化之前,能多一份保障就多一份吧。 “大人。”秦三脸色很不好看道,“宫里有人找你。” “让他等着,我忙完就过去。”燕洵大概知道是为了什么,倒也没着急。 秦三反而急了,“大人可以不去,我去把人撵走。” “不用,该来的还是会来。”燕洵很淡定。 秦三只得去回话。 他原本看的很清楚,燕洵让他来,他便来了,至于干什么,能得到什么,都要看自己的。可自从年前看了所有的作坊,又帮着采购草药,年前年后帮着采购年货,还认识了许多人之后,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秦十三和秦六,明明得到好机会却不去抢那个位置了。 以前他的眼界太狭隘,只看到宫里的那一亩三分地,到了外面领了燕洵给的差事才知道,外面的天地其实要广阔的多。 不知不觉得,精明如秦三,也把自己放在了燕洵这边。 来传旨的太监等了许久,燕洵全都忙完了,这才揣着蛋宝宝,和镜枫夜一起姗姗来迟。 屋里烧着热炕、火墙,窗户是玻璃的,很明亮,茶水清冽可口,可传旨太监还是坐立不安,总算见到燕洵来了,也没宣读,赶忙站起来拱手,把圣旨递过来。 燕洵拿过来一看,“让我把幼崽交出来?” 镜枫夜猛的抬头,看向传旨太监。 他身上威压极重,刻意不收敛的时候,传旨太监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差点跪下。 “稍安勿躁。”燕洵拍了下镜枫夜的手,笑道,“这事儿不成。海边一日不安宁,他就要守护海边,否则出了事,这个责任谁都担不起。我在这里便说句大不敬的话,到底还是人命重要。” 皇宫里的皇上,本来就安全,哪用得着战兔幼崽保护。 这话燕洵没说出来,但意思表达出来了。 送走传旨太监,燕洵赶忙道:“别急,把杜芹生叫来。” 镜枫夜赶忙去传话,再回来的时候牵着战兔幼崽。 小幼崽们耳朵都很好用,离得很远很远的声音都能听清楚,更何况他们最喜欢听燕洵身边的动静,这会子大家都知道这个事儿了。 “大人。”战兔幼崽站在燕洵前面,眼巴巴的看着。 “没事的。”燕洵抱起战兔幼崽,让他坐在自己腿上,温和道,“你就是保育堂的一员,不管是谁,都要不走你。不过我也要问问你,你愿意留下吗?” 小幼崽赶忙点头,“愿意的,很愿意,特别愿意。” “那就好。”燕洵笑道,“只要你不走,就可以永远留在这里。” 杜芹生火急火燎的赶来,看到战兔幼崽眼泪汪汪的,赶忙低头不敢看了,他也不想小幼崽离开海边,毕竟这是守护神呢。 燕洵立即道:“你回去一趟,这样说……” 得了话,杜芹生赶忙回杜府。 隔天,杜家老太夫人便进宫见娴妃娘娘。 当天,皇帝忽然发火,说太子德行有亏,需得在东宫反省。 燕洵这边得了消息,便松了口气,给小幼崽们解释道:“太子殿下打着小算盘,皇上不知道。这事儿原本我不打算插手,但既然皇上非要找事,那咱们也得给他找找事儿。” “这样不是大不敬吗?”蛇身幼崽用尾巴尖卷着勺子,挖了一块冰吃。 燕洵也赶忙挖了块冰吃,先前怀着蛋宝宝不能吃冰,现在可得天天吃,吃个够。 “这事儿不能这么说。”燕洵道,“咱们并没有藐视皇权,反而很敬重。且律法也说了,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这事儿,律法说了算。至于什么是大不敬,律法也有解释的……” 小幼崽们仔细听着,都点了点头。 忽然,利爪幼崽小声说:“过年那几天我听到有人说,不喝酒就要治他的罪,一定要让同僚喝酒。那个同僚不敢得罪人,喝了很多酒。” “那都是毛病,咱们没有这样的酒桌规矩。”燕洵赶忙道,“咱们只认白纸黑字的律法。” “恩。”利爪幼崽赶忙点头,他很害怕喝酒,因为蛇身幼崽偷偷喝过一次,辣的差点哭了不说,还被罚了早晨的荷包蛋,可可怜了。 战兔幼崽一下子广为人知。 小幼崽是守护神,数百年前的事没几个人知道真相,也没有多少人真正的见到用锁链锁住的小幼崽,当初在海边发现的骨头,全都被燕洵收了起来,等合适的时候,会都拿出来。 尽管如此,小孩子们还是知道了,战兔幼崽是守护神。 平日里听先生教书的时候,孩子们总要偷偷的比划比划,都争着当战兔幼崽;平日里玩乐的时候,大人们喝酒看唱戏,孩子们都看不懂,索性也睁着当战兔幼崽,剩下的人当妖怪。 燕洵说过的话,就像定心丸,战兔幼崽住在这里,很安心。 他是海边的守护神,但燕洵则是他的守护神。 晚上,燕洵特地跟小幼崽们一块儿睡,还搂着蛋宝宝。 镜枫夜吹灭油灯,躺在燕洵旁边。 两个人用了两套被褥,当中放着一个小窝,是用来放蛋宝宝的。 燕洵缩在被窝里,给小幼崽们讲完故事,搂着蛋宝宝睡了。 被窝里的蛋宝宝左滚右滚,从被窝滚出来,到了旁边蛇身幼崽的小窝,小幼崽赶忙伸出尾巴,把蛋宝宝卷起来,放到自己的被窝中。 镜枫夜看到了,便伸手到燕洵被窝里。 燕洵身上的痒痒肉很好找,镜枫夜一下子就能找到,没忍住戳了戳。燕洵果然痒的蜷缩起身子,还把被褥掀开,翻了个身,姿势很独特。 “嘿嘿。”小幼崽偷偷露头看。 镜枫夜赶忙给燕洵盖好被子。 结果燕洵又把被子踢开,还开始打滚了。 “大人可能是热了?”蛇身幼崽探出头,用尾巴尖在燕洵的褥子上戳了戳,“不是很热啊。” 躺在最远处的雷电幼崽干脆从小窝里钻出来,哒哒哒走过来,站在旁边盯着看了一会儿,小声道:“这是咋回事?” 镜枫夜满脸紧张,这要是等明天燕洵醒了知道这个事儿,肯定会不高兴。他干脆用被子把燕洵裹起来,抱去对面小间,让小幼崽们都睡觉。 对面小间,燕洵还是滚。 “大人?”镜枫夜试探性的喊了句,见着燕洵没反应,又见他还是把被子踢开,亵衣很宽松,露出细细的胳膊腿,顿时又有些忍不住。 等燕洵觉得浑身上下都难受,尤其是手被抓着,便挣扎着睁开眼。 屋里黑咕隆咚的,燕洵仔细一看,吓了一跳。 “这么晚你还不睡。” “大人,就快好了。” 燕洵:“……” 铁路从海边开始,穿过铁路桥,从京城当中再穿过,向着远方延伸。 大家闲着没事就爱来看热闹,就算是过年那天都有不少人跑到铁路上面蹲着。 这日,忽然来了一群汉子,带着一卷一卷的铁丝网。 “你们这是要做什么?”看热闹的人又来了,见着这边铁路都修好了,汉子们竟然又来了,便忍不住问。 “两边围铁丝网。”孙元宝道,“到时候火车跑起来,那可不是说停下就能停下的,所以铁路上必须得一个人、一块石头、一根草都不能有!” “那要是有人怎么办?直接撞上去吗?”有人立即道。 孙元宝指了指铁丝网,“看到没?这些铁丝网就是为了防止有人靠近,如果还是有人靠近,那可管不着了。这要是有人想死,肯定是谁也管不住。” “你怎么知道就不会是有人不小心进去?还有些孩子不懂事,自己钻进去怎么办?” “这个我也说不准,不过大人写了条例,到时候会贴出来。”孙元宝憨厚道,“孩子是你们自己的,孩子乱跑不自己看着,难道还要让别人帮忙看着?” “到时候要是真的出了事,我看火车就别跑了。”那人说着,赶忙缩到人群里,眼珠子滴溜溜转着,生怕被人发现。 孙元宝没生气,反而冲着围过来的人解释道:“事儿很简单,就跟街上的马车似的,明知道撞上去会被马踩,可还有人撞上去,为了什么?大家伙儿都清楚。” 自然是为了银钱,要么就是为了坐马车的人。 如今火车是燕洵的,便有许多人动了心思。 过了几天,孙元宝亲自来找燕洵,脸上有点儿沮丧,“大人,铁丝网都是极好的,有一小段给人偷了。” “给附近人家一些银钱,把那段铁丝网交代给他们看管。”燕洵道,“这样他们就能管好自己了。还有,我也会招一批人,专门维护铁路,他们要是看管的好,就从那些人当中选。” 铁丝网确实是好,但就算是偷回去,自己不能熔炼,肯定也不能用出来,否则不就是明着跟燕洵对着干了。 这事儿,燕洵给的法子最合适。 这样还不算完,燕洵特地找了周光。 周光进宫,带着铁路收入一成的文书。 一成的收入入了皇帝内库,周光本想让秦仪负责此事,然皇帝正恼了秦仪,便点了秦四。 秦仪病入膏肓是真的,却是为了得到燕洵,竟是连皇帝都骗过去了,前些日子娴妃娘娘请皇帝吃了一道外太甜里酸的点心,皇帝才知道此事,一下就恼了秦仪。 周光回来说起这个事儿,小幼崽们都瞪大眼睛,问:“四皇子?没见过哩。” “四皇子是贵妃所出,地位与皇后相当,四皇子虽然不是太子,但也极受宠。”周光给小幼崽们解释,“这事儿,其实很麻烦。” 小幼崽们都很懵懂。 旁边周瑞挚便一本正经道:“四皇子势大,但终究不是太子。这回他得了差事,怕是要趁机争权,到时候可能会拉燕大人下水。” 先前无论是二皇子也好,三皇子、六皇子、十三皇子也好,都跟秦仪没法比,四皇子却不一样。 小幼崽们听懂了。 “那怎么办?”蛇身幼崽赶忙问。 “恩……”周瑞挚仰着小脸,得意道,“你们都喊我哥哥,我便告诉你们。” “为什么我不是哥哥?”蛇身幼崽挺起胸脯,感觉自己尾巴也展开的话,不比周瑞挚矮。 周瑞挚更得意,“因为你们今年都才一岁啊。” 第59章 “你们的年龄不好说,我看不如猜拳吧。谁愿意跟周瑞挚比大小的,就用猜拳来解决。”燕洵笑眯眯的看着蛇身幼崽说,“我帮你猜拳。” 蛇身幼崽的尾巴尖再灵活也做不出包袱和剪刀。 “来!”周瑞挚得意,眼瞅着统共有十一头小幼崽,他怎么也能捞个哥哥当当。 一通猜拳下来,蛇身幼崽眉开眼笑,“弟弟!蛋宝宝也是弟弟,而且比你大呢。” “蛋宝宝为什么比我大!”周瑞挚猜拳猜输了,而且一次都没赢过,就成了小幼崽们的弟弟,正伤心着,忽然听到蛇身幼崽这么说,顿时不乐意了。 蛋宝宝出生的晚,生日早就定下了,肯定是他小。 “蛋宝宝也是弟弟。”蛇身幼崽甩着尾巴尖说,“现在你也变成了弟弟,而且是第二个弟弟,当然比蛋宝宝小。” “不能这样算。”周瑞挚不服气,“要不谁帮蛋宝宝和我猜拳?” “我来。”长毛幼崽站出来。 周瑞挚眼珠转了转,说:“咱们来九局五胜怎么样?”次数多一点,说不定他就有赢的机会了。 小幼崽点头。 然后开始猜拳。 周瑞挚九局九输。 燕洵在旁边看着,忍不住偷偷笑,现在小幼崽们对蛋宝宝的重视程度,仅次于燕洵,当然不管什么事都是幸运的。 “好了,蛋宝宝就按照真实年龄来。”燕洵赶忙强调,“不过周瑞挚猜拳猜输了,要愿赌服输哦。” 如此一来,蛋宝宝还没破壳就多了个弟弟。 小幼崽们自己的生日都定好了。 在墙上贴着十二块木板,上面画了一个个格子,每只小幼崽挑选的生日都有画自个儿的矮胖形象。而镜枫夜挑选的生日则是燕洵去鸿胪寺的那天,那一天是镜枫夜的生日,也是小幼崽们同意的,需要共同庆祝的最最重大的一天。 铁路完工,火车准备试行。 这天,大半个京城的人都惊动了。 铁丝网前面站着一排汉子,手拉着手,把人群挡在前面,否则铁丝网根本挡不住。 “呜呜呜,火车。”丹哥大声道。 “恩,火车。”徐良美抱着丹哥,站在一块大石头上。 他们一家三口天不亮就起来,好容易占了这块大石头,要不然根本没有地方待。明明后面根本看不到前面的火车,偏偏大家还是不断的往这边来。 海边,长长的火车厢安静的站在铁轨上。 燕洵和镜枫夜站在最前面,秦四目光灼灼的看着眼前的庞然大物。他是四皇子,母妃是贵妃,在后宫吃穿用度跟皇后一样,甚至更受宠,他除了不是太子,一应用度也都跟太子一样。 他是有实力,且有机会的皇子,所以平时并不随意跟人交流,燕洵这里风生水起的时候,他却没有着急,而是在等待机会。 秦仪惹了皇帝的厌,被软禁了,燕洵护不住火车,主动请了他来。 这就是机会,秦四觉得现在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这辆火车他迟早要拿过来,到时候威风凛凛不说,其中的利益和人脉经营起来,别说是太子之位,就是那个位置也手到擒来。 “四皇子,请。”燕洵拱手。 “燕大人,请!”秦四草草拱手,赶忙率先登上台阶,进入车厢。 后面燕洵和镜枫夜跟上,而道兵们则去了后面的车厢中。 “大人。”技术工匠最后上来,恭敬的拱手。 “无需多礼,快让这个铁疙瘩动起来,本王要看看。”秦四兴奋道,“你是技术工匠?哪里人,放心,往后本王就是这辆火车的负责人,你有什么事都可以跟本王说。” 燕洵笑了笑,没说话,让秦四一个人说。 柴火点燃,又点燃了煤,很快烟囱冒出一股热气,脚下的庞然大物发出呜呜的响声,开始缓慢的动了。 车窗外面的人开始后退,速度越来越快,直到外面近处的景色一闪而过,单单是用眼睛已经看不过来。 “千里良驹日行一千,也行八百也不过如此。”秦四兴奋道,“这铁疙瘩当真厉害。燕大人,本王会好好谢谢你,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跟本王说。” “多谢四皇子。”燕洵笑着拱手。 火车轰隆隆穿过铁路桥,进入京城。 早就等在铁丝网后面的人们看到火车远远地驶来,从一个小黑点逐渐变大,最后变成庞然大物,散发着轰隆隆的响声,再飞快地远离。 第一次看到的人,都震撼的说不出话来。 哪怕是铁路高大,但只看着冷冰冰的铁轨,其实他们根本想象不出来那个传说中的铁疙瘩到底如何威风,如今亲眼看到,他们眼睛里就只有震撼。 “堪比大妖的威力。” “奇迹。” 火车里的燕洵坐在板凳上,好整以暇的看着窗外的风景。 有许多人都远远的站着,一脸惊讶的看着奔驰而过的火车。出城之后的铁路很高很高,两边都有高耸的水泥墙,只有站在远处才能看到奔驰而过的火车。 “铁牛,看啥呢?” 一个很普通的村子,他们距离铁路很远很远,当初修铁路的时候没有去帮忙,这会子看到铁牛站在自家屋顶,便有人问了。 “火车。”铁牛从屋顶上下来,他一条胳膊没了,但身上很有力气,并不影响行动。 “那火车到底是个啥?铁牛你见识多,能看出来吗?” “很厉害的东西,我要去做工。”铁牛开始收拾家里为数不多的东西,“我先去看看情况,到时候再回来跟你们说,看看能不能帮大家找到活计。” 村里有人不信,跟在铁牛身后道:“那火车既然是好东西,怎么能让我们去做工?” “我去看了就知道了。”铁牛道。 他有见识,知道寻常人定然造不出那样的庞然大物,也正是以为有见识,才要去看看。 ** 火车开到头,缓缓停下。 早早等在山脚的汉子们开始欢呼,“大人来了!” 燕洵从火车上下来,给大家介绍秦四,又说:“往后火车便从这里开始运送煤炭,当中停留的站点还需要考察,这个要请四皇子帮忙。” “没问题。”秦四得意的答应着,又看到小山一样的煤炭,顿时有些眼红。 这些煤是好东西,比木炭更耐烧,且还能炼钢,听说还能烧水泥。对于水泥方子,秦四有所耳闻,宫里是有方子的,就是温度达不到,煅烧不出更好的水泥,若是有了煤炭恐怕就可以了。 心里头打着小九九,秦四对这些开矿的汉子们就愈发的亲切起来。 燕洵笑而不语,这些人可都是王家的人,单凭四皇子,哪怕是加上贵妃的娘家,恐怕也还比不过王家,不过这事儿,燕洵可不会主动说出来。 火车载满煤炭,再次发出轰隆隆的响声,缓慢地动了。 秦四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不停地搓着手在车厢里走来走去,根本没在意燕洵,甚至都没跟燕洵说几句话。 等从火车上下来,到了没人的地方,镜枫夜赶忙道:“大人,我看四皇子……怕是不能跟咱们一条心。” “恩,不过他玩不出什么花样。”燕洵道,“咱们去那边作坊看看。” 燕洵指的方向是兵工厂。 骑着铁驴沿着水泥路走,还要拐到小路上,再经过层层哨卡,这才能真正的进入作坊。 “大人。”工匠赶忙迎出来。 “今天有多少成品?”燕洵问。 “一共三百五十一杆。” “很好,我要全部带走,剩下的不用太着急,让大家都歇歇,这些日子都不需要加班了。”燕洵道,“你们可以自己商量着,回家歇息歇息,不过要记住保密条例,尤其是一些喜欢喝酒,还喜欢说醉话的。” 当初选人的时候,要不是人选太少,这种说醉话、说梦话的,燕洵都是不想要的。 “大人放心。”汉子赶忙道。 带着所有的槍,燕洵又去了海边。 过年之后,一天比一天暖和,有日头的时候风吹在身上都变暖了,路边的树长出绿色,眼瞅着春天来了。 海风变暖了,道兵身上的棉袄都换成了厚厚的单衣。 “燕大人。”杨叔宁大步走来,眼瞅着燕洵身后的木箱,顿时眼睛一亮,“可是槍?” “总共三百五十一杆。”燕洵笑道,“给大家分一分,尽快熟悉构造,不过子弹还是有限,每个人分到的子弹不能超出数目。” “知道。”杨叔宁赶忙带人抬走木箱,乐道,“听说我家那臭小子又去骂大人了?” “恩,令郎演技见长。”燕洵笑道,“可惜这个槍不能给他一把,不然的话,可以拿着防身。”燕洵说着,忽然眼睛一亮,道:“将军,我看不如这样,你……” 杨叔宁听了,顿时怒了,“这可不成!” “就这么说定了。”燕洵笑道。 上了堤坝,远处的长城已经成型,并且开始往前延伸。望远镜中,海水里的嗜血鱼妖偶尔冒头,数量似乎少了许多。 小幼崽们研究嗜血鱼妖研究的差不多,发现这种妖怪似乎不能自主繁殖,那么嗜血鱼妖的来历就很奇怪了。 “最近上岸的嗜血鱼妖变少了。”杨叔宁道,“这样一来,子弹会更少。” 大家现在都已经不怕嗜血鱼妖,反而想多杀点,毕竟嗜血鱼妖的牙齿就那么点,造出来的子弹十分有限,每个人都恨不得多囤一些子弹才好。 “恩。”燕洵沉思片刻道,“嗜血鱼妖……会不会跟妖国有关系?” “不好说。”杨叔宁显然也想过这一点。 只是大家对于妖国的了解并不多,且一旦大妖出现,都是极其惨烈的状况,更别说主动了解妖国情况了,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 镜枫夜和小幼崽们来大秦为质,对于妖国的了解和大家都差不多,这显然是妖国故意的。 “有没有关系,打一场大的就知道了。”燕洵道,“过几日我再来!” 过了几日,杨琼满京城叫嚣,说杨叔宁不孝顺,要打他。 杨叔宁沉不住气,当天便骑着马回来了。 结果杨琼真的跟杨叔宁打了一场,还抢了杨叔宁的槍,把杨叔宁打伤了。当时好在杨叔宁还带着副将,把他救走了,也是当场破口大骂。 得了槍,杨琼简直爱不释手,还有杨叔宁故意给的子弹,这下子可是威风起来了,满京城就没人敢惹的。 燕洵带着小幼崽们在作坊里忙活几日,总算是完工出来。 铁轮子轰隆隆的在水泥路上滚,上面是一个巨大的铁箱。前面拉着绳子,镜枫夜带着几只小幼崽在前面拉。 燕洵和剩下的小幼崽在后面推,一步一步的到了海边。 “这是什么?”杨叔宁脸上挂了彩,精神状态却无比的好。那是燕洵给出的馊主意,让他去找杨琼打一场,他嘴上说着不去,但还是去了。 “好东西。”燕洵笑眯眯道,“快把滑轮组拿来用上,把这个大家伙运上堤坝。” 大家一块儿帮忙,把这个庞大的铁箱子运上来。 黑白幼崽领头拆开箱子,开始检查各个零件。 杨叔宁围着转了一圈,仔细看了看,有些看懂了。这就跟放大的槍似的,更大,显然威力也更大。 “还不止这一点。”燕洵笑道,“这回造出来的火炮,炮弹可以在水下穿梭。” “哦?”杨叔宁眼睛瞪得铜铃一样大,忍不住要亲自动手看看了,更是十分喜爱这个火炮。 火焰幼崽抱出一个大大的炮弹出来,从前面放进去,就听到里头有咕噜噜的响声。雷电幼崽立刻上前一步,施展妖力。 “都捂住耳朵。”燕洵赶忙道。 ‘轰’! 伴随着巨大的轰鸣,整个火炮都晃了晃,里头飞出先前火焰幼崽放进去的炮弹,一直往前飞,窜入水中。 燕洵赶忙拿起望远镜看,就看到水面泛起一阵涟漪,紧接着又是‘轰’地一声,水面炸开巨大的水花和巨浪,伴随着猩红的血水,以及飞出来的嗜血鱼妖。 “好!”杨叔宁道,紧接着又扼腕道,“可惜了那些牙齿。燕大人,这一个炮弹得用多少嗜血鱼妖的牙齿?” “至少十条。”黑白幼崽道。 “那也划算。”杨叔宁算了下账,“等杀完这些东西,不知道能不能去海里捡牙齿。” “再来几炮!”燕洵果断道。 黑白幼崽赶忙指挥着调整角度,‘轰’‘轰’‘轰’又打了三炮,望远镜能看到的嗜血鱼妖扎堆的地方全都杀光了,再远的地方望远镜看不清楚,火炮也打不到。 “这几日便用火炮吧。”燕洵道。 “成。”杨叔宁知道燕洵心里的猜测,自然应允。 连续几日,海边都轰轰作响。 嗜血鱼妖本就怕烟花,被火炮轰了几天之后,连续数日都没有出现在海边。 屋里,燕洵抱着蛋宝宝坐在炕上,看着镜枫夜忙活。 “嗜血鱼妖怕了,这东西没有脑子,竟然也怕了,显然火炮威力还算不错。”燕洵道,“就是不知道妖国有没有反应了。” 冬日里用的被褥太厚,镜枫夜跪在炕上,全都叠好,收拾起来送去别的屋子放着,又把薄一点的被褥拿来,用日头晒过,散发着很好闻的味道。 衣裳也全都换成薄一点的,叠的整整齐齐放在炕上的柜子里。 镜枫夜双腿并拢坐着,跟小媳妇似的,明明肩宽腰窄大长腿,模样也好看,偏偏做起这种家务琐事来。 “若是妖国知道嗜血鱼妖怕了,应当很快就有反应吧。”镜枫夜说着,把燕洵的衣裳单独放到一边。 小幼崽们的衣裳都是一个人占一个柜子,镜枫夜也占了一个柜子,但是燕洵要用三个柜子,他的衣裳最多,还都最好看。 “等等,那不是我的亵衣吗?”燕洵忽然看到镜枫夜的柜子里,藏着一件自己的衣裳。 “是大人不要了的。”镜枫夜赶忙道,“大人说亵衣穿过三个月就要换,换下来的我都洗干净放起来了。” “不对,不干净。”燕洵把蛋宝宝放到一边,伸手拉出亵衣,顿时闻到一股甜香,顿时脸色爆红。 镜枫夜赶忙拿过亵衣,“大人虽然没再穿过,但是……我用过了。这几日大人都很忙,和小幼崽们睡,我晚上睡不着,就……” 就跑过来,拿了燕洵不要的亵衣。 “收起来收起来。”燕洵赶忙道,“可别让人看到了。” 就说龙性本X,果然如此,才几天没有,就又自己想法子了。 ** 秦十三一脸焦急的骑着铁驴跑来,问了门口的汉子,直接找来保育堂医馆,找燕洵。 “大人,粮饷被胡大人扣下了。”秦十三着急道,“他守着库房不让动,我去晚了,怎么办?” 自从妖国战败,大秦暂时安稳,各处都风调雨顺,没有出现什么天灾人祸,故而国库相对来说比以前都要好得多。 如今海边情形大好,从去年开始,除了秦十三送来一些粮食,第二批粮食便迟迟未来。 好不容易,等秦十三上下走动,打通关系,结果空降一个胡如,管的比户部尚书还宽。 “这好办。”燕洵道,“你且歇着,我跟你一块儿去要粮。” 海边的道兵最辛苦,随时都有可能送命,就这样粮饷还拖着,要不是燕洵一直补贴,京城现在能安稳么? 现在燕洵就想让胡如这种人亲眼看看,如果京城出事会怎样。 燕洵当即领着光明幼崽去了海边,好容易等到落单的嗜血鱼妖,只有孤零零一只上岸,赶忙用针头打入光明幼崽锁住的光,把嗜血鱼妖捉住,装入笼子。 亲自推着笼子,燕洵带着秦十三到了户部衙门门口。 “让胡大人出来。”燕洵道。 守门的小吏不敢怠慢,赶忙去找胡如。 胡如趾高气昂,他这回的差事揣摩的很明白,对付秦十三可能不行,但是对付燕洵肯定没问题。且他扣下粮饷,秦十三还进宫一趟,不是连皇帝都没见到? 就算燕洵亲自来了,胡如也有说辞,他都准备好了,能跟燕洵说一天一夜,绝对没有重样的话。 从户部出来,胡如看到燕洵站在前面,自个儿便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燕洵,笑道:“燕大人,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什么风?当然是妖风。”燕洵冷哼一声道,“把胡大人给我请进来,让他亲自试试,省的不知道道兵的辛苦。” 两个五大三粗的道兵咧开嘴一笑,上前拎起胡如,打开笼子关了进去。 笼子周围遮着黑色的布,上面却没有遮住。 胡如刚要破口大骂,还以为抓到燕洵的把柄了,正想着抓住这次机会去宫里告一状,结果刚爬起来,就看到近在咫尺的嗜血鱼妖。 “啊……”胡如控制不住的大叫。 他见过嗜血鱼妖的画像,当时便觉得这东西凶残无比,此时亲眼看到,还是能喘气的,活的,浑身都吓得发抖,声音更是不成调了。 这东西实在是太吓人,听说那牙齿无坚不摧,哪怕是铁笼子也能轻易咬碎。 这要是被咬一口,就得掉下一块肉,嗜血鱼妖还有毒!胡如吓得浑身发软,拼命的往后退,尖叫道:“燕洵,你要杀了我!皇上可不会放过你,光天化日之下,你这是谋杀朝廷命官!” “什么?”燕洵在外面瘫了弹身上不存在的灰尘,淡定道,“这怎么能叫谋杀呢。胡大人现在不还是活蹦乱跳的,我看胡大人比道兵都厉害。你说说,胡大人要是在里面关上三天三夜没得吃,是不是也比道兵厉害?” 粮饷不足,道兵也依旧得守在边境拼死,可填饱肚子和饿着肚子怎么能一样,要是填饱肚子有力气,指不定面对妖怪的时候就能活下来。 “燕洵!你放我出去!”胡如总觉得那嗜血鱼妖似乎是动了动,心中更加害怕,剩下的衣服都尿湿了,一股难闻的尿骚味飘出来。 燕洵嫌弃的后退一步,“胡大人,你若是在里面饿上三天三夜,且把那头嗜血鱼妖杀了,我燕洵从此以后便认你为爹,恭敬的奉养你一辈子,且把我名下的作坊全部都给你!胡大人,如何?你把着粮饷不给道兵,是不是就是这样想的?饿个三天三夜照样杀妖,是不是饿十天半个月的也一样啊?” 外头光明幼崽抱着燕洵的大腿,小声说:“大人,不可。嗜血鱼妖过两天就能恢复行动的,我的光明没那么厉害。” 胡如一听,几乎是一刻钟都待不了了。 “给,我给!”胡如道,“粮饷我都给!燕洵,你快放我出去!” 第60章 “胡大人,你再看看。”燕洵撕开铁笼子外面裹着的黑布,让胡如仔细看看。 嗜血鱼妖一双死鱼眼恶狠狠的盯着胡如,他下意识后退,周围的遮挡没了,眼前慢慢出现一面透明的玻璃,刚好把嗜血鱼妖隔开。 “燕洵!”胡如气的浑身发抖。 他吓得魂不附体,什么话都说了一遍,现在回想起来,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胡大人快出来吧。”燕洵淡定道。 几个小吏赶忙跑上前,把胡如从笼子里拖出来,他们在外面的时候就看到了嗜血鱼妖,虽然心中惧怕,倒是也没有吓得魂不附体那么严重。 因为方才胡如在笼子里吓得大喊大叫的时候,燕洵便领着光明幼崽站在外面解释。 小幼崽脸蛋红扑扑,出门前特地换了新衣裳,还抹了香喷喷的胭脂,身上一股子香噗噗的奶香味儿。他拽着燕洵的一角,解释道:“大家放心,嗜血鱼妖不会蹦起来,因为有我的光。” “伤寒冲剂里面也有光,是对人极好的东西,对嗜血鱼妖却是致命的。”燕洵眯起眼睛,环视一圈,声音平静,却叫人感受到莫名的压迫,“说话前,都想想清楚。” 光明幼崽头发皆白,平日里都带着帽子,可眉毛、眼睫毛也都是白的,看上去十分特别。 有几个小吏几次欲言又止,忽然对上燕洵极具压迫的视线,愣是没敢开口。 “大人。”光明幼崽敏锐的察觉到周围的视线,赶忙躲到燕洵身后。 “没事。”燕洵小声道,“嗜血鱼妖还要靠咱们呢。” 此话一出,周围的小吏听到,脸色瞬间变了,再不敢用挑剔的目光看光明幼崽,再看过去,那眼神,就跟看自家老爹似的。 得了粮饷,燕洵特地让秦十三去海边,跟杨叔宁见面。秦十三心中感激,认识了杨叔宁,不过也没有趁机表现些什么。 他是谁带着一路走到现在的,秦十三比谁都清楚。 ** 铁牛一路进了京城,在桥头交了几个大钱。 “靠右边走,那里画了线,旁的地方可不要随便过去,不然出了事别怪我没提醒。”道兵收了大钱,提醒道。 铁牛紧了紧身上的包袱,上了桥,紧靠着右边的护栏。 护栏上的木头雕刻十分精致,不过从偶尔的缝隙中可以看到里面其实是有粗壮的钢筋的,这样完全可以保护桥上行走的人。 快到桥头的时候,铁牛放慢脚步,看着远处的两个孩子。 确切的说,是一个孩子,和一头幼崽。 “小纯儿,加油呀。”弹弹幼崽骑着小铁驴在旁边转圈,一边看着当中的小纯儿。 小纯儿也推着一辆小铁驴,后轮两边还有多出来的小轮子,支撑着铁驴,不会轻易倒下。饶是如此,小纯儿也手忙脚乱的,不但在原地转圈,自个儿还摔了下来。 不远处桥上有马车和大铁驴飞奔而过,小纯儿看到了,更是紧张的满头大汗。 这辆小铁驴是小幼崽们合伙送给他的礼物,小纯儿很宝贝,每天都要擦好几遍,就是连续学了好几天都没学会。 “用脚蹬,不要看小铁驴,要目视前方,就当小铁驴不存在。”弹弹幼崽急了,自己从小铁驴上跳下来,跑过来手把手教小纯儿,“别着急,慢慢来,先适应一下。” 铁牛从桥上下来,守桥的汉子问了他几句话便放行了。 他慢慢走过来。 这边是一片平整的水泥广场,能看到远处巨大的幼崽水泥雕像,总共十一只,其中战兔幼崽在最中央,且个头最大。 铁牛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忽然道:“用脚蹬的时候,手不要使劲。” 小纯儿下意识听了,手上没有用力,脚上用力,小铁驴很自然的跑出去,前面拐弯,他很自然的掉转车头。 竟是一下学会了。 “谢谢你。”弹弹幼崽看到是不认识的人,但还是先道谢。 “我来找活干,应该找什么人安排?”铁牛垂下眼睑,看着这只矮胖矮胖的小幼崽。他曾经还是道兵的时候,见过妖怪,也杀过妖怪。 那些妖怪嗜血而生,一双眼睛浑浊阴冷,铁牛曾经连续好几个月做噩梦,梦到自己被妖怪一点一点咬碎吃了。 眼前这只小幼崽眼睛清澈明亮,身上穿着薄薄的袄子,脸蛋红扑扑的,说的大秦标准的官话。 他忽然觉得那个梦其实很荒谬。 “跟我来。”弹弹幼崽推着小铁驴,引着铁牛,“你有什么手艺?以前是做什么的?家中可还有人?我了解一下可以给你推荐作坊,工钱方面都是统一的,到时候会有人专门给你解释。” “我以前是道兵。”铁牛看着小幼崽的后脑勺,嘴唇动了动道。 弹弹幼崽没有丝毫停顿,还是先前的语气,“道兵啊,你是不是受了伤?先去医馆,让大夫看看你的伤能不能治好再说别的吧。医馆这边走……” 到了医馆,正好霍老和花树幼崽都在。 问了铁牛情况,在弹弹幼崽的协助下写了表格之后,铁牛就给带进一个屋子里,又是看眼睛又是听心跳的,还扎破了他的手指头。 燕洵听说后,抱着蛋宝宝来,刚巧看到坐在外面等结果的铁牛。 “修为都没了?”燕洵问,“不知道跟土狼的情况是不是一样。” “土狼?”铁牛猛的抬头,“他怎么了?” “他现在修为恢复,在海边。”燕洵也诧异了,没想到铁牛竟然知道土狼。 铁牛更震惊,“他竟然恢复了!” 他和土狼曾经见过面,不过并不认识,但身上的情况其实差不太多,只是他没了一条胳膊,修为也没了,土狼只是没了修为。 见着花树幼崽从屋里出来,一直波澜不惊的铁牛激动地看着他。 “跟土狼情况一样,打几针就好了。”花树幼崽道,“你先进屋等着。” “是!”铁牛猛的站起来,神情异常紧张。 燕洵赶忙把光明幼崽叫来帮忙。 根据现在的研究,光明幼崽锁住的光显然并不是真正的光,而是能够抑制妖怪体内某种毒素的力量,同时对人体也有显而易见的益处。 看着光明幼崽高高兴兴的进屋帮忙,燕洵闭了闭眼。镜枫夜全身是宝,光明幼崽又何尝不是,当初妖国选他们送过来,必然还有别的打算。 “大人。”镜枫夜单手抱着蛋宝宝,腾出手搂着燕洵,“累了?要不要休息,隔壁屋就有炕,很干净。” “不累。”燕洵赶忙打起精神。 燕洵把自己的担忧说了一遍,镜枫夜也不知道妖国的情况,目前来看,只能等。 海边每天用炮轰嗜血鱼妖,从以前的一天轰三次,现在三天也不一定能轰一次,嗜血鱼妖根本不敢靠近近海域。 如此安静几天,忽然出了一件天大的事。 燕洵和小幼崽们在屋里吃饭,天气慢慢变暖和了,青菜也多了起来,饭桌上大都是青菜,肉和蛋终于少了一些。 “弟弟可不要挑食哦,不然会长不高的。”蛇身幼崽用尾巴尖戳了戳蛋宝宝,然后卷起叉子,戳了许多青菜放到嘴里,嚼的腮帮子都鼓了起来。 旁边战兔幼崽小声说:“弟弟虽然长得像大人,但是不能学着大人挑食。” 声音不大不小,燕洵正好听到了,顿时满脸黑线。 他就是最近觉得自己似乎是有点胖了,每次吃饭的时候都吃青菜,不吃肉,早晨的荷包蛋也只吃蛋白,蛋黄都给了小幼崽们。 没想到平日里教育小幼崽们的话,现在拿出来教育他和蛋宝宝了。 外面秦四跑进来,脸上还有些惊慌,“大人,宫里来了消息!出大事了!” “怎么回事?”燕洵端起木碗喝了口汤,淡定道。 这些日子得了火车,秦四没少往里面安插人手,就连采煤的地方也安插了不少人手,只不过有王家在,火车上的技术工匠又对燕洵忠心,秦四还没得到什么实质性的好处而已。 就算是这样,秦四也觉得火车迟早是他的,基本不跟燕洵见面,如今主动跑过来,显然是真的出大事了。 “妖、妖……”秦四狠狠的咽了口唾沫道,“妖国要来使臣!” 燕洵心中一动,有种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感觉。 如此一来,海边的嗜血鱼妖果然跟妖国有关系,就是不知道嗜血鱼妖在妖国是个什么身份了。 “恩。”燕洵依旧淡定,把盘子里的肉夹给战兔幼崽吃。 小幼崽抬头看了眼,没拒绝,赶忙把肉吃了。 “大人!”秦四拔高声音,“现在父皇正在选择人选!大人是鸿胪寺少卿,如果鸿胪寺没有别人,到时候肯定是大人接待!但……” 但现在燕洵跟小幼崽们关系这么好,有置办下如此多的作坊,若是让他面直妖国来的使臣,似乎怎么样都说不过去。 且海边还有嗜血鱼妖,守着代表的道兵全靠燕洵支持。 如此复杂的情况,让皇帝为难,不知道该不该把燕洵推出去。 秦四心中恐慌。 他现在还没把火车弄到手,安插的人手太少,也没能占了重要位置。而他现在算是燕洵这边的人,万一皇帝让他代天子接待妖国使臣,那到时候是接还是不接? 虽然小幼崽们都很好,也不会伤人,且遵守大秦律法,但妖国可不一样! 这么多年大秦和妖国打过无数次,各有输赢,但每次都是用人命去填,大秦和妖国的仇恨,并不是单纯几句话就能说得清楚的。秦四不想冲在最前面,所以才如此紧张。 正吃着饭,宫里也来了人,请周光进宫。 “大人!现在迫在眉睫,咱们要是还不想想办法,到时候真的面对妖国使臣,恐怕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秦四待不住了,急哄哄的往外走,也要进宫。 眼瞅着四皇子火急火燎的走了,燕洵还是很淡定。 原本小幼崽们都有些紧张,看到燕洵如此淡定,也都跟着放松下来。 “大家都不要紧张,你们以前住在妖国,现在来了大秦。”燕洵把蛋宝宝递过去,给小幼崽抱着,“你们想想,妖国肯定得来一只妖怪看看啊,他们要是不来,那才是事出反常必有妖呢。” “大人,我们不想回去。”蛇身幼崽游过来,紧紧的靠着燕洵的大腿。 镜枫夜也很紧张,他更不想回去。 大家对妖国的记忆都很模糊,任何细节都记不起来,只知道自己是妖怪。而现在在保育堂,就像温暖的家似的,小幼崽们都很珍惜。 “你们放心,只要你们不想走,我就不会让你们走。”燕洵笑道,“帮我把弟弟蛋宝宝看好了,别让他乱滚。” “恩。”小幼崽们都赶忙点头,“我给弟弟讲故事。” “咱们给弟弟洗澡吧。” “嘘,弟弟是不是睡着了?” 从屋里出来,燕洵的脸色就没有那么放松了。 虽然妖国的妖怪始终回来一趟,但这个节骨眼上来,显然不是单纯的看小幼崽们。 而且妖国派来的是使臣,大秦根本不能拒绝。 “大人。”镜枫夜从后面追出来,同样神色担忧,“如果……我希望大人能把蛋宝宝好好养大,不用管我。” “大家一起面对。”燕洵攥着镜枫夜的手道,“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咱们只是知道妖国要来使臣,来的是什么妖怪,又有什么目的,还一概不清楚。别着急,车到山前必有路。” 现在发展情况大好,妖国就算来了对付不了的使臣,燕洵也不会让他有机会破坏任何东西。 妖国使臣要来,这个消息像瘟疫一样传开。 年才过去没多久,人们仿佛又想起妖国那些凶残的妖怪,似乎比海边出现嗜血鱼妖受到的惊吓还要大。 王真儿和裴钰儿等小哥儿,骑着铁驴一路出了京城,来找燕洵。 小幼崽们都在忙活自己的事情,并未惊慌。 听王真儿问起来,小幼崽便说:“大人说过,莫惊慌。妖国必然会派来使臣,毕竟我们都是人质。至于结果如何,还是要看大家怎么努力的。” “朝廷商量出来了?”燕洵也很淡定。 “大朝会、小朝会,天天开。我爹这几天天不亮进宫,深夜出宫,也只是叹气,都没讨论出来。”王真儿摊手道,“鸿胪寺只有大人一位,如今想要建起一个班底,哪有那么容易。” 要不是当初燕洵主动去鸿胪寺,恐怕现在鸿胪寺一个当官的都不会有。 想起这事儿,燕洵讽刺的笑了下。 妖国既然传来消息,那使臣恐怕很快就回来,到现在都没讨论明白,燕洵想了想,干脆道:“让我说,还是让胡如任鸿胪寺卿,鸿胪寺少卿是我。鸿胪寺丞让司平和史元守来,再请几个小厮、婆子不就成了。到时候使臣来了,再看看如何招待就是。” “还是大人想的清楚。”裴钰儿一拍手,笑道,“我看不如就这样算了,我这就回去跟我爹说说……” 鸿胪寺,闻之色变。 这几日不少人称病在家,就是为了不跟鸿胪寺牵扯上。 燕洵这话传出去,司平和史元守自然愿意,不过他们原本的官职也还保留着,这叫身兼数职。至于胡如,因为在户部的差事也没办好,皇帝没问他的意见,又让他成了鸿胪寺卿。 如是一来,班底倒是全活了。 很快,妖国使臣来的日子也定下了。 所有鸿胪寺班底,外加两千道兵,浩浩荡荡的从京城出发,去边境迎接使臣。 这回只有镜枫夜和燕洵一块儿,剩下的十一头小幼崽,和蛋宝宝,都守在保育堂建设中。临走前,燕洵让他们像往常一样,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小幼崽们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心里还是担心。 马车里,燕洵晃晃悠悠的,身上颠的疼,便忍不住道:“修路这个事儿,万万不能停下,否则吃苦受累的还是我们自己。” 京城许多地方都有水泥路,河那边的水泥路更多,燕洵平日里习惯了,如今跑到土路上颠簸,顿时就受不了了。 “大人,靠着我。”镜枫夜赶忙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让燕洵靠过来,他当人肉垫子。 燕洵也没客气,直接过去靠在镜枫夜怀里。 他身上硬邦邦的,唯一稍微软一点的地方就是肚子,大腿硬的还不如软垫,燕洵又拿了个软垫垫在上面。 马车一晃一晃,燕洵就也跟着一晃一晃,身上不停的贴着镜枫夜。 不一会儿,镜枫夜忽然伸手把燕洵搂住,不让他晃。 燕洵一愣,忽然感觉到了。 “这都什么时候了,又是什么地儿……”燕洵赶忙左右看了看,还好他是单独乘坐马车,不然现在肯定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大人,咱们有好几天没有……”镜枫夜有点委屈,这又不是他能控制的了的。 燕洵扭了下身体,压低声音,“咱们在路上,肯定不行。” “要不大人帮帮我?他们不会闻到味道,也听不到的。”镜枫夜赶忙道,“只有小幼崽才会听到闻到,普通人是感觉不到的。” 小幼崽们都没跟着来,这次是真的不会听到闻到了。 靠在镜枫夜怀里,这样的话,确实不是很舒服,好像晚上睡觉被窝里放着一个木头棍子,搁的浑身难受,又拿不开似的。 “小声点。”燕洵低声道。 **乘顺风车的河蟹** 一路马不停蹄,歇息也都是在马车上,一直赶到边境。 燕洵来不及看边境的环境,便直接进了城,再跟着守城将领往前,便见到了对面不远处的妖国使臣。 妖国土地看上去和大秦似乎是没什么不同,但没有道兵肯主动上前,因为看似平静的土地中,很有可能危机四伏。 燕洵上前一步道:“我是鸿胪寺少卿,来这里迎接妖国使臣。” 对面的妖国使臣慢慢走近,他不是一个人,身边还带着一位身形纤细,容貌妩媚的妖怪。 “克鲁西。”站在前面的妖怪不伦不类的拱手,后面的妖怪没有反应。 眼前这只妖怪身形高大,身上肌肉纠结,头发有好几种颜色,看不出是什么妖怪,后面那只妖怪纤细柔媚,腰极细,嘴巴很小,耳朵很古怪,像一片鱼鳍,却又好像一团云雾,同样看不出是什么妖怪。 “请。”燕洵道。 克鲁西板着脸上前。 站在燕洵身后的胡如吓得出了一身冷汗,路边的道兵全部严阵以待,守城将军更是直接上了城墙,一有情况便会立即攻击。 看了眼周围人的反应,克鲁西冷笑一声,道:“怕了吗?” 周围的人都是脸色一变,燕洵却很淡定,温和道:“是啊,怕了。万一虎妖王出尔反尔,送来的使臣不是使臣,到时候岂不是麻烦?” 这话说的看似大秦怕了似的,但其实是明晃晃的威胁。 守城将军是大将军,曾经单独面对过许多次大妖,如今站在城墙上,那气场,寻常小妖都不敢看。 克鲁西顿时脸色难看,哼了声,不说话了。 所有人都不在边境停留,而是立即往回赶路。燕洵给这两只妖怪准备了十分华丽的马车,请他们上去。 马匹都是身经百战的战马,哪怕是看到妖怪也并不害怕。 克鲁西站在马车前面良久,忽然道:“这马车跑的还不如我跑得快!”这些人看着都弱不禁风的,显然也跑得不快,克鲁西又得意起来。 “是啊,要不你跟着跑,我们坐马车?”燕洵笑道,“走,咱们上马车。” 克鲁西跟变脸似的,又脸色难看,赶忙上了马车。 真要是他跟着马车跑,那实在是太丢脸了。 到了车厢里,镜枫夜冲着燕洵摇头,他不认识这两只妖怪。 燕洵也没在意,本来镜枫夜就对妖国没什么记忆,要是认识才奇了怪了。而且几次试探下来,显然妖国的使臣怀有的目的不是友好的,好在现在还能应对。 “大人。”镜枫夜握着燕洵的手,在他手上写了两个字,一个‘大’,一个‘小’。 燕洵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这个意思是,来的两只妖怪中,一个是大妖,一个是小妖。至于哪个是大妖,就连镜枫夜都看不出来。 “等到了京城再安顿,估计路上不会有什么事了。”燕洵故意说道,“咱们都歇息歇息,这一路撵过来,可是把我累坏了。” 其他马车中,司平和史元守早就得了嘱咐,一句话都不说,胡如早就吓得冷汗一阵一阵的冒,更是不敢说话。 中途休息,克鲁西从马车上下来,盯着燕洵看了会儿,忽然露出阴险的笑容。 第61章 歇息的地方靠近林子,在河边。 克鲁西在道兵的注视下,轻而易举的捉了一头浑身黑毛,约莫白多斤的野猪,直接扛到燕洵不远处,‘啪’一下扔到地上。 蛮横的撕下一条猪后腿扔到燕洵面前,克鲁西自己用双手撕开野猪肚子,把内脏掏出来,双手攥着野猪血淋淋且骚不愣登的肾啃,十分血腥。 燕洵坐着没动,很淡定。 不一会儿,镜枫夜提着一个网兜来,里面全都是小臂长的鱼。“大人。”镜枫夜坐在一旁,利落的处理了鱼,拿出铁签子穿上,又拿出一排精致的小铁盒,把里面的调料粉均匀的抹在鱼上,放在火上烤。 看了眼猪后腿,镜枫夜又拿出小刀,把外皮切掉后,同样放到火上烤。 燕洵拿出他们带的面饼,放到铁架子上烤的酥脆可口后,从当中切开,放上烤好的猪腿切下来的肉片再抹一层酱。 那味道,让克鲁西不停的吸鼻子,眼睛时不时往这边看。 一条野猪腿,加上烤鱼和面饼,燕洵吃了个饱。 启程的时候,镜枫夜收拾东西,燕洵站在旁边一动不动。上马车之前,克鲁西和梅西一直站在原地,眼神晦暗不明的看着镜枫夜。 车厢里,燕洵毫不避讳道:“看来妖国吃的不比咱们好多少。” “还有面果子和饴糖。”镜枫夜从车厢拿出酥脆的面果子和香甜的饴糖。 不远处的马车忽然晃了晃,战马打了个响鼻,似乎有些不满。 一路进京城,克鲁西掀开马车帘子往外面看。 他面上贪婪,鼻子闻着外面新鲜的人味儿,内心也跟着蠢蠢欲动,正想看看外头那些人害怕的模样,脸上故意露出凶狠的表情。 “看到了!”丹哥在徐良美怀里挣扎,“爹,我看到了!是妖怪!” “是使臣,不要说人家妖怪。”徐良美温和道,“就好比咱们看到人,直接喊人似的,不觉得奇怪么?” “哦,是使臣大!人!”丹哥知错就改,声音清清脆脆的大声喊着。 马车再往前,外面变成了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只有一个小孩儿跑来跑去。 “孙尘儿,你给老子回来!”孙元宝拍着大腿,“再不听话老子要生气了啊!” “来了、来了。”孙尘儿飞奔回来,扑到孙元宝怀里。 前面柳哥儿抱着一把六弦琴在路边弹奏,身边围着一群如痴如醉的汉子们。柳哥儿模样好看,就连克鲁西看了都是愣了一下,下意识回头看端坐在马车里的梅西。 木架子上摆着金灿灿的面果子,散发出让人口水横流的香味。 范金水抬头看了眼马车,还跟克鲁西对视了一下,随即很平常的低下了头。 王真儿和裴钰儿领着一群小哥儿,踩着铁轮鞋,呼啦啦从水泥路旁边飞奔过去,嘻嘻哈哈哈的,他们都看到马车了,但一点恐惧都没有。 俊美的夜香郎,只是站在那里就是一道风景,许多婆子都围着他叽叽喳喳的。 这夜香郎平日里神出鬼没的,找都找不到,这会子好容易出现,婆子们都赶忙围上来,要帮夜香郎说亲。 身后马车缓缓经过,婆子们看了眼,发现了克鲁西,但根本来不及多想。 “大山,你可别挑剔了,我家侄女模样好,手又灵巧,绝对配得上你。你要是不喜欢,我家还有个侄子……” “我有个远方亲戚,那可是大户人家,他家哥儿曾经见过大山一面,这就要死要活的非你不嫁了……” 任由婆子们唾沫横飞的说着,大山岿然不动。 京城第一酒楼开了门,里面人来人往,大家看到外面路过的马车,都是看了眼,便继续说自己的。 马车顺着水泥路,一直到鸿胪寺大门前,终于停下。 围墙高耸,但遮不住里面的三层水泥楼。 外面还立着幼崽们的水泥雕像,水泥楼上面,写着大大的‘保育堂’三个字。一切都跟当初燕洵离开的时候一模一样,除了路边种的树已经开始生根发芽了。 “请。”燕洵见克鲁西从马车上下来,赶忙道。 克鲁西神情诡异地盯着燕洵看,又盯着镜枫夜看,前面的大门仿佛是洪水猛兽,他盯着看了许久,迟迟没有迈开脚步。 一切都跟想象中的不一样。 “里面都准备好了,请!”燕洵说着,没有再等,转身进了鸿胪寺。 院里的花坛,冬天的时候特地用草棚遮住,现在已经撤离,里面的花草长得比外面的都要好。这是当初小幼崽们亲自种下的花草,在保育堂建设那边也有同样的花坛,里面的花草也都是一样的。 屋里干干净净,日头照下来,能透过玻璃窗看清楚里面。 当初从三间破屋子,一点一点的变化,到如今变成这副模样。 仿佛刚刚醒来看到躲在破屋子里面的小幼崽们,还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似的。 “大人。”镜枫夜上前打开门,“里面的衣服都有隔几天晾晒,跟别的地方都是一样的。” “很好。”燕洵点头。 这些事他从未主动嘱咐过,都是镜枫夜和小幼崽们自己商量着来,他们不能亲自来的时候,似乎是找了人帮忙打理。 “大人。”张寺和小尤儿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开始在院子里忙活。 克鲁西木着脸进来看了一圈,张了张嘴,什么都没说出来。燕洵那句‘妖国吃的不好’的话,虽然是在车厢里说的,但他听得清清楚楚,现在还耿耿于怀,此时自然不敢多说。 安顿克鲁西和梅西的房间后,燕洵又特地嘱咐了每天的菜谱,再别的便没有多说。 司平和史元守留在鸿胪寺,至于胡如,燕洵就当没看到他,随即和镜枫夜一起离开。 鸿胪寺四周再次围了许多道兵,比以前只多不少。这次燕洵很同意这样做,还叮嘱道兵们看好门口,以及保护好张寺和小尤儿。 外面街上的人都散了,铺子开门的、关门的,偶尔走过的行人,都已经跟使臣这件事无关。 回到保育堂建设,燕洵刚坐下,小幼崽们就全都围上来。 这次是燕洵和小幼崽们离开最长的功夫,去边境,再马不停蹄的回来,哪怕是日夜兼程,也有好几天。 小幼崽们把燕洵围在当中,脸上都笑着,但燕洵看着,个个都憔悴不少,还都瘦了一些。 “大人。”蛇身幼崽扑到燕洵怀里,用脸蛋蹭燕洵的衣裳,“你可回来了,我盼星星盼月亮,一天一天的数着日子,总觉得大人马上就能回来,可桥上还是没有大人。” “大人,我们都有乖乖听话。”花树幼崽站出来,小声说。 战兔幼崽挺起胸脯,“我有到海边巡视。” “大人,小纯儿学会骑小铁驴了,不过小轮子还是不能卸掉。” “铁牛的修为恢复了,只是他没了一条胳膊不能像土狼那样,我帮他找了一份后勤的活计,现在干的很好。” “大人……” 燕洵看着小幼崽们,挨个摸了摸他们的脸蛋,又挨个抱了一下,这才说:“都乖乖的,做的很好很棒。我很放心,也很高兴。” 小幼崽们也跟着高兴,整只幼崽都容光焕发了。 摸了摸他们的脸蛋,都瘦了些,燕洵很心疼,赶忙去了灶房。 一大锅蒸排骨,香脆可口的油饼,还有香喷喷的蔬菜汤。燕洵做了整整一大桌,也没管是不是吃饭的时候,直接叫上小幼崽们,上炕吃饭。 一顿饭吃饭,小幼崽们总算放松许多。 “大人,造纸的方子有了好几种,这是成品,你看看。”火焰幼崽跑去拿来一沓不同的纸张,递给燕洵,大眼睛亮晶晶的,期待着看过来。 纸张有好几种,粗糙程度也各不相同。 有的还能看到草叶的形状,有的却十分细腻,白的仿佛如石灰墙壁似的,还有的十分柔软,上面还有许多褶皱。 临走前燕洵只是随口说说,没想到小幼崽们竟然真的做出这么多花样。 造纸术的突破难点在于原材料,树叶、树木,草木一类的原材料不难找,难的是找到把这些草木变成细浆的东西,还有黏合细浆的胶质,其次才是配方。 “里面放了一点点弹弹胶。”弹弹幼崽骄傲道,“本来配方一直不完整,后来我想了下,我的弹弹胶似乎可以稀释,于是就放了一点点。” 小幼崽伸出爪子,又单独伸出一根指头,冲着燕洵比划了一点点指甲盖似的那么多,“就这些,很管用,细浆一下就好用了。” 燕洵也豁然开朗,他就知道,以现在的技术,想要造出这么好的纸张恐怕真的做不到,如果有弹弹幼崽帮忙,那又不一样了。 “铅笔也造出来了。”利爪幼崽拿出造好的铅笔。 石墨矿就在煤矿旁边,当时也是巧合。 不过发现后燕洵没有声张,只是让王真儿把附近的山都买下来,秘密开采一些送来。 小幼崽们也一直没空研究,这回燕洵不在,小幼崽们做什么都觉得心里不踏实,但若是闲着,就更不踏实了,便把石墨拿来研究了一下。 粘土、石墨,和一丁点儿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弹弹胶均匀的混合,再经过煅烧压制,就能造出十分完美的铅芯。 如今有了机床,木头外壳造起来也容易。 燕洵拿着削好的铅笔,在纸上写了几个字,顿时满意,“很好,建作坊吧,这两样就这段时间量产,有大用。” “恩!”小幼崽们都跟着点头。 大人回来了,他们总觉得心里又重新变得踏实起来。 晚上吃饭,周光来了,燕洵赶忙招呼他一起吃。 “贤弟。”周光面上却没有多少喜色,“你老实跟我说,妖国使臣可是知道目的了?” “现在还不知道,不过来者不善。”燕洵也没有瞒着周光,把路上的事儿简略的说了一遍,且猜测道,“妖国的情况,现在还没摸清楚,只知道妖国的吃食估计没有咱们好。” 饭桌上摆着的吃食香味浓郁,就是周光吃惯了山珍海味也都忍不住咽口水。 燕洵这里的吃食在整个大秦也都是好的,妖国那边也比不上。 “哎。”周光叹气。 这么多年,大秦对于妖国的了解十分有限。 在战胜妖国以前,大秦只能被动防守,即便是惨胜,如今也没有能力主动渗透妖国。故而此时对于妖国的了解,都在这两个使臣身上。 “皇上有什么旨意么?”燕洵忽然问。 周光一愣,随即叹了口气,“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妖国使臣要来,皇帝火急火燎的一日日大朝会、小朝会,私底下见群臣,接连不断。要不是燕洵给出了注意,恐怕道妖国使臣来京城之前,鸿胪寺班底都不一定能组出来。 如今班底有了,妖国使臣一路进京也都解决,皇帝便松了口气,单独给周光传了消息,让他找燕洵,把鸿胪寺搬到桥这边来。 桥这边作坊林立,都是机密,且海边还有嗜血鱼妖,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妖国使臣靠近。 周光正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才选择不跟燕洵说。 “我知道了。”燕洵却明白了。 “贤弟……”周光脸上不好看,他是坚定的保皇派,如今也觉得有些没脸面。 “无妨,等我弄清楚妖国使臣的目的,能撵走尽快撵走。”燕洵没生气,反而很清醒,“咱们现在还没有本事跟妖国硬碰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贤弟看得清楚。”周光道。 燕洵又问:“宴请妖国使臣的事儿,谁来主持,可是有人选了?几位皇子都可以,实在不行宗亲也行,满京一半都是皇亲贵胄,一个人总能选出来吧?” 这话问出来,周光干脆低下头,不说话了。 京城的天潢贵胄人是多,一块砖头掉下来,不说能砸到八个,三五个总能砸到的。 只是这可不是去捞好处,而是跟妖怪面对面,谁敢? 称病的,出城走亲戚的,还有一些假装发疯的,一下子满京城的天潢贵胄都有了毛病,有些实力的,干脆对皇帝梗了脖子,就是不去,还能怎么样? “这样下去不行,宴请必须得尽快。”燕洵想了想道,“问问宫里有没有胆子大的哥儿、姐儿,谁要是愿意,便封为公主、皇子!” “这个法子好!”周光眼睛一亮,赶忙进宫面圣。 皇帝一听,觉得这个法子确实可以。封个义子、义女的,也不过是多出一些银子而已,且还能解决事儿,当即便放出消息。 克鲁西和梅西,那模样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妖怪,且其中还有一个是大妖。 这跟小幼崽们不一样,小幼崽们连小妖都算不上,就跟刚会走路的小孩儿和道兵似的差距,小孩子自然不可怕。 大妖就不一样了,弄不好可能送命。 不过富贵险中求,这是改变一辈子命运的好机会。 “我愿意!”当太监说这个事儿的时候,环哥儿大声道,“我愿意。” 他面容姣好,身材纤细,正是风华正茂的小哥儿,不过爹娘都是奴隶,且都已经去了,他也是小奴隶,这辈子都不会改变身份。 太监一看,模样确实不错,便道:“你随我来。” 环哥儿跟着见了许多人,似乎还见到了皇上,只是他一直跪在地上,脸贴着地面,也不知道自己都见到了谁。 直到从宫里出来,又坐了很久的马车。 环哥儿从马车上下来,见到脚下都是平坦的水泥地,顿时惊讶的瞪大眼睛,又跟着进了水泥屋,眼睛瞪的更大了。 这是石头屋子么? 他一直在深宫干活,负责浆洗太监们的衣裳,从未听说过水泥这种物事。 “你就是环哥儿?”燕洵温和道,“抬起头来,我仔细看看。” 语气没有高高在上,仿佛环哥儿和他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人似的。 环哥儿便大着胆子抬起头,看了一眼,一下就看呆了。 花树幼崽哒哒哒跑过来,“环哥儿是吧,你跟我来,我帮你检查一下身体,再打个疫苗。” 跟着进了屋子,又经历了很多事,环哥儿都呆呆的。直到再次回到燕洵面前,见着燕洵冲着他笑,环哥儿这才回过神,结巴道:“你、你……真好看。” “你也很好看。”燕洵笑道,“以后你就是我们的人了。他们去给你拿衣服了,住的地方也安排好了,这两日你便留在这里学一些东西。” “谢大人。”环哥儿赶忙跪下。 “不用跪。”燕洵把环哥儿扶起来,“我知道你以前的日子过得苦,但以后肯定不会了。你放心,就算是让你面对妖国使臣,我也会在你身边的,只要我不倒下,你就不会有事。” 环哥儿懵懂的点头。 等到了属于自己的水泥屋,炕上摆着他的衣裳,还有柔润的被褥,环哥儿才终于慢慢反应过来,他真的改变了自己。 他懵懂的想起来,那个很好看很好看的大人身边,似乎有个汉子是妖怪,脸上的龙鳞痕迹很明显,但他觉得一点都不可怕,反而以前看管他们浆洗衣服的大太监更可怕一些。 晚上歇息,燕洵给小幼崽们讲了故事,打发他们睡觉,自己来到对面小间。 镜枫夜早已把被褥铺好,跪坐在旁边等着燕洵进被窝。 明日要穿的衣裳他也都准备好了,就摆在柜子上。旁边燃着油灯,窗户打开一道缝透气,外面还有炉子温着热水,防止燕洵晚上口渴。 这一切他都做得很好很好了。 “妖国使臣是妖怪。”燕洵上了炕,把外衣脱下来,递给镜枫夜,“你怎么想的?你也是妖怪,以后总要跟妖国打交道,不可能一直守在我身边。” 镜枫夜一愣。 他其实每日都很美滋滋,因为睁眼就能看到燕洵,时时刻刻守在燕洵身边,他的世界中满满的都是燕洵。 这种生活前所未有,他也是前所未有的喜欢。 “大人。”镜枫夜赶忙凑过来,“我想一直守在大人身边,只要大人不撵我走。” 就算撵他走,他也会偷偷的守着燕洵。 这辈子,他大概是不会有别的想法了。 “我没有要撵你走,只是你也要有自己的事情。”燕洵抬起手,放在镜枫夜脸上,温和道,“这次妖国使臣来就是你的机会。其他人不敢靠近,小幼崽们又都还小,我不想让他们那么快的接触这些勾心斗角,所以,我希望你能有所改变。” 镜枫夜看着燕洵的眼睛,从里面看到了期盼。 他忽然想起来,打从一开始,燕洵经营人际关系,赚来这么多银钱,即便是遇到过几次大事,他也都能游刃有余的结局,其中的利害关系燕洵都给他仔细的讲解过。 那时候他只是单纯的明白了,记了下来,此时燕洵再提起来,镜枫夜忽然就明白了。 “只是靠我自己肯定不行,还要大人帮忙。”镜枫夜赶忙道,“没有大人,我不行的。” “小幼崽们没有我都能找到造纸的方子,你怎么不行了?”燕洵诧异。 “他们都知道大人肯定会回来,如果大人不回来,他们肯定也找不到造纸方子。”镜枫夜一边说着,一边握着燕洵的手,低声道,“大人,我需要你。” 被人依赖的感觉真的很不赖,燕洵笑着点了下头。 晚上没烧炕,这会子稍微有点儿冷了,燕洵便往镜枫夜身上靠了靠,道:“要不咱们今晚睡一个被窝?” “好。”镜枫夜赶忙拿出大的被褥,盖在两个人身上。 早晨,秦十三骑着铁驴飞奔,上了丹心桥,遇上架着马车的秦六,两个人一块儿来了保育堂建设。 屋里秦三早就来了,一脸严肃的样子。 燕洵坐在最前面,小幼崽们都躲在他身后,最前面,环哥儿大变了模样。 他洗了澡,换上了干净的衣裳,是皇子才会穿的好料子,只觉得浑身上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才好,见着燕洵坐着不动,就学着他的样子坐。 “你就是环哥儿?”秦十三围着环哥儿转了一圈,道,“模样真是好看。” 环哥儿赶忙站起来,“十三皇子。” “无需多礼。”秦十三赶忙道,让环哥儿坐下,这才问燕洵,“大人,环哥儿现在是皇子还是宗亲,还是那位……”他指了指东边。 燕洵想了想道,“便如四皇子那般吧。” “这个倒是容易。”秦三比四皇子大一岁,最为了解四皇子,便开口道,“环哥儿你这样,学着我的样子,对……” 三个皇子一同教环哥儿,不出一天功夫,他便有模有样了,再加上面容姣好,打眼一看,当真看不出差别。 第62章 “会不会太花哨了?”燕洵盯着眼前的小窝看了看,忍不住道。 利爪幼崽仔细看了看,“大人,一点都不花哨。弟弟也很喜欢的。” 蛋宝宝在小窝里晃了晃。 “行吧。”既然蛋宝宝自己喜欢,燕洵也不好说什么,只能同意。 这个小窝是幼崽们一起同手造的,最外面一层是雕花十分精美的红木,利爪幼崽亲自雕的,里面还有一层漂亮的玻璃,火焰幼崽和黑白幼崽一起弄得玻璃碗,里面还有蛇身幼崽和其他小幼崽一起缝的软垫,上头缀着许许多多漂亮的宝石。 小窝最上面还有一个透明的玻璃盖子,顶端的把手是一整块红宝石,日头的照耀下熠熠生辉,一看就是价值连城的好东西。 “大人。”镜枫夜从外面进来,有点拘谨的站在燕洵面前,故意抬头挺胸收腹,看着很不自然。 燕洵帮他整理了一下衣裳,仔细叮嘱道:“你的身份很重要,自然一点。” “恩。”镜枫夜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果然自然多了。 他平日里总是跟在燕洵身边,燕洵的音容笑貌他都记在心中,那股子从容劲儿,现在临时学起来,即便是学不了精髓,只有一分像便也看着淡定多了。 宴会就在鸿胪寺外面,当初办豆腐节的水泥路上。 如今水泥路两边都派了道兵,临时封路,当中的水泥台重新铺上红布,上面张灯结彩,远远地就能看到十一头小幼崽们的形象,立在最高的台子上。 王真儿骑着铁驴从自家门前出发,在大街上跟裴钰儿汇合,又领着一群小哥儿,骑着铁驴,直奔鸿胪寺。 “大家换上铁轮鞋。”到了鸿胪寺大门前,王真儿把铁驴停好,转身拿出铁轮鞋。 小哥儿们都换上铁轮鞋,在最中央的水泥台子上来回飞奔,换着花样,速度快的几乎都要飞起来。 燕洵引着克鲁西和梅西从鸿胪寺出来,笑道:“两位这边请。吃的喝的观赏的都有,若是有什么要求也可以尽管提。这位是环王爷……” 环哥儿赶忙端着架子轻轻点头,他模样本就俊美,不输梅西,倒是真的鹤立鸡群一般。 “环王爷。”克鲁西态度不冷不热。 “这边请。”燕洵依旧笑眯眯。 他们的位置在正当中,刚巧能看到整个水泥台。上面小哥儿们刚好踩着铁轮鞋下去,不一会儿王真儿换了一身书生衣服上来,一手提着一桶墨汁,一手抓着一把毛笔。 克鲁西看不懂,便扭头看向别的地方。 战兔幼崽打头捧着华丽异常的小窝,后面跟着一群小幼崽们,镜枫夜在最后,从另一边走过来,到旁边桌子坐下。 小幼崽们个个都胖乎乎,眼神明亮,坐下来的时候很讲究礼数。 “是江山社稷图吗?”落座后,蛇身幼崽用尾巴尖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喝了一小口看向抬上,脆生生道。 “是真哥儿的拿手画。”镜枫夜赶忙点头,一边还拿眼睛偷偷看燕洵这边。 “啊,钰哥儿也上去了,他画人物画像可厉害。”光明幼崽激动的差点站起来。因为他就有一副画像,虽然只是黑白画,但光明幼崽的模样在画上就跟活了似的,是裴钰儿亲手画了送给他的。 小幼崽们旁若无人的看着台上的人,克鲁西下意识听他们说话,再一回头,就看到一幅江山社稷图,还有一幅图画的是台下在座的人。 花树幼崽悄悄摸了下蛋宝宝,火焰幼崽给自己倒茶,蛇身幼崽喝茶太快给烫到了,脸蛋瘪了下去。镜枫夜正襟危坐,俊美的脸上满是严肃。 燕洵笑眯眯,环哥儿美艳不可方物,克鲁西和梅西…… 画的太逼真,克鲁西惊的几乎要站起来。 “来了。”燕洵笑道。 台上忽然又换了人,是威风凛凛的道兵,手里头都拿着古怪的铁疙瘩,对着克鲁西和梅西瞄准,随后转身,背对着众人,抬起手。 ‘砰’地一声,远处的巨大水泥块、石头块,甚至是钢板,全部穿透粉碎。 没有花里胡哨,只是上去,开槍,然后再下来。 克鲁西猛的看向燕洵,却发现镜枫夜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还换了一身薄甲,显得更加器宇轩昂。克鲁西忽然反应过来,他自己穿的是简单的兽皮和树叶,哪怕都是好东西,但模样比起镜枫夜来,似乎是完全不能看。 台上一声琴响,现场顿时一静。 柳哥儿端坐其上,手指轻弹,潺潺如流水一样的琴音传遍全场。 这里的东西和人都无一不精美异常,甚至是实力也不容小觑,尤其是那古怪的铁疙瘩,竟然有如此大的威力,哪怕是克鲁西都忍不住后背发凉。 “不错、不错。”克鲁西铁青着脸道,“不如我们比划比划?” 环哥儿赶忙看向燕洵。 “可以。”燕洵道。 “那便让梅西和他吧。”克鲁西指着镜枫夜说。 燕洵摇头,“他跟你们身份一样,不能代表大秦,我看不如让小幼崽来。”燕洵冲着战兔幼崽点头,“他能代表大秦。” 自从小幼崽们来,克鲁西有意无意地去看小幼崽们,其中看镜枫夜和战兔幼崽的时候最多,燕洵此时便要主动试探试探。 克鲁西身体一僵,刚要说话,旁边一直跟瓷美人似的,从不说话的梅西忽然开口道:“好。” 战兔幼崽站起来,飞快地跑过来扑到燕洵怀里。 “注意安全,咱们点到为止。”燕洵摸了摸战兔幼崽低声道,“放心吧,我们都看着呢,实在不行,远处还有槍和大炮,他们不敢怎么样。” 说话声音不大,但梅西听得清楚,他盯着战兔幼崽看了会儿,面无表情的起身。 “大人,我怕把他打死。”战兔幼崽小声道。 “那你轻点。”燕洵赶忙说。 这两头妖怪中有一头是大妖,为了以防万一,燕洵早就跟小幼崽们商量过,最好还是战兔幼崽上,即便是大妖也不怕。 镜枫夜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换了一身衣裳,这回衣裳轻便,同样是极好看。 台子空出来,梅西率先上去,眼睛在先前放了石头,又被槍打碎的地方扫过,随即回头,看着战兔幼崽跑到旁边的台阶,一步一步上来。 小幼崽像模像样的拱手,“请。” 梅西立即冲上来。 台下,燕洵还是有点紧张。 战兔幼崽的实力很强很强,曾经杀过无数大妖,不过把这只小幼崽从海边带回来后,他就和其他小幼崽们一样,平时喜欢吃饴糖,也会认真刷牙,因为害怕蛀牙,看到花树幼崽研究显微镜,小幼崽就很佩服,还跟着蛇身幼崽学了许多鬼点子。 小幼崽看上去很普通。 ‘砰’!梅西倒飞出去,跌到地上滑出去很远,脸颊上多了一道伤口,出现一道血线。 “承让。”战兔幼崽站在原地,再次拱手,“还来吗?” “来。”梅西又冲上来,他张开嘴,发出旁人听不到的声音,耳朵上的云雾开始散去,露出来的耳朵几乎跟鱼鳍一模一样。 战兔幼崽神色不变。 ‘砰’!梅西又飞了出去,脸颊上有了第二道伤口。 “你赢不了我的。”战兔幼崽道,“比你厉害很多的大妖,一群一群的上来都打不过我,更何况你只有一只而已。大人不让我打伤你,而且受伤会很疼,很久都好不了,所以现在停下吧。” 小幼崽想了想又说,“如果你同意停下,就说认输。” 梅西站起来,擦了下脸上的血,他的眼睛有点红,被激起了血性,但身体的本能却让他不由自主的退缩,因为眼前的小幼崽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就算是一群梅西都打不过,更何况他只是一个。 “认输。”梅西道。 “恩。”战兔幼崽板着脸点头,然后冲着梅西伸出爪子。 梅西没看懂,站在原地没动。 小幼崽把爪子张开,掌中躺着一块饴糖,“很甜的糖,我最喜欢吃了,给你一块。” 他犹豫一下,伸手捏起那块小小的糖。 “要剥开糖纸吃。”战兔幼崽又拿出一块,剥开糖纸,把里面的饴糖放到嘴里,然后把糖纸仔细的叠好,再放回口袋中。 梅西学着他的样子,也剥开糖纸,吃了里面的饴糖,手里紧紧的捏着糖纸。 很甜很香的味道。 战兔幼崽从台上下来,哒哒哒跑过来扑到燕洵怀里,“大人,我赢了。” “恩,很厉害!”燕洵笑眯眯道。 “赏!”环哥儿赶忙说,给战兔幼崽和梅西都送了赏赐。 小厮端上来火锅,一盘盘薄肉片,一盘盘的青菜,还有一些豆皮、豆干,以及一些外面没有卖,只有燕洵这边自己有的鱼豆腐、甜不辣、菜豆腐等丸子。 “两位,请。”燕洵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到下面,宁了下镜枫夜的大腿。 原本说好了让镜枫夜招待,跟克鲁西和梅西周旋一下,结果他总是不肯上前,到最后还是燕洵打头,不过镜枫夜换了几身衣裳倒是都挺好看的。 铁锅里浓白的汤底开始沸腾,飘出来白雾一样的热气带着一股子难以言喻的浓香,眼前好几个盘子,里面的酱汁各不同相同,味道也都不一样。 燕洵自个儿调酱汁,夹了肉片放到小铁锅里。 旁边小幼崽们都看着自己的小铁锅,也都熟门熟路的夹了菜和肉放进去。 克鲁西吸了吸鼻子,不太熟练的拿起筷子,也夹了肉放到自己面前的锅里。旁边梅西不时看一眼战兔幼崽,又低头吃火锅。 “你是大秦的妖怪?”见着战兔幼崽站起来夹鱼豆腐,克鲁西猛不丁问。 小幼崽动作顿了顿,筷子伸过去准确地夹住两块鱼豆腐,淡定道:“我不是大秦的妖怪,我是大人的妖怪幼崽。” “你以前可曾去过妖国?”克鲁西显然不死心,又问。 燕洵赶忙看过去,他也想知道战兔幼崽的来历。 “不记得了。”战兔幼崽见自个儿小铁锅中肉片熟了,赶忙夹出来,“以前的日子过得不好,我都忘了,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难道你不想记起来吗?”克鲁西眼睛一亮,道。 “为什么非要去记起不好的东西呢?”战兔幼崽挺起胸脯,夹了一大筷子肉放到嘴里,嚼的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咽下去才继续说,“这个要顺其自然的,不能强求。而且我觉得现在很好,强行追求过去太本末倒置,不划算。” 战兔幼崽看到蛇身幼崽用尾巴尖卷鸡蛋,自个儿也赶忙伸爪子拿了一个鸡蛋,不然等会儿鸡蛋就没了。 上次吃石头和树叶是什么时候,战兔幼崽都已经记不清了,他倒是把在保育堂建设的点点滴滴都记得十分清楚,还有燕洵做的好吃的吃食,能想一辈子,一点儿都不会忘。 当初燕洵知道真相后,很心疼战兔幼崽,单独给他讲过故事,单独给他开小灶做了许多好吃的饭菜,其他小幼崽都很羡慕的。 那时候燕洵说过,“你呀,要记得美好的东西,那些不好的东西可以记不住,可以忘记,绝对不能天天放在心里,不然你就会变得很苦,是个苦味的幼崽。” 战兔幼崽不想当苦味的幼崽,他要甜甜的。 桌子上的蛋宝宝晃了晃,瞄准了战兔幼崽前面的小铁锅。 旁边的桌子上很快挤满了人,王真儿和小哥儿们占了一个桌子,都守着自个儿的小铁锅,嘻嘻哈哈的抢桌子上的肉和菜。 柳哥儿也来了,身后跟着一群穿着华丽的功勋子弟,看着柳哥儿都眼睛直勾勾的,偏偏谁也不敢上前,因为柳哥儿合适曾经和燕洵有过传闻的哥儿! 远处,来了一群五大三粗的汉子,有的还带着自家哥儿和孩子,拖家带口的跑来吃火锅。 更远处,守着道兵们。 镜枫夜把新鲜的菜心,最嫩的肉片和丸子,煮好了都捞出来放到燕洵的木碗中,自个儿吃剩下的。 “哼。”克鲁西冷哼,脸色越来越不好看,但桌上的菜却吃的极快。 宴会结束,燕洵亲自送克鲁西和梅西回鸿胪寺歇息,再往后,他们是去是留,就可以操作操作了。 克鲁西见着燕洵和镜枫夜要走,赶忙道:“我见了小幼崽们觉得十分亲切,不如让他们留下来陪陪我?” 站在远处等待的小幼崽们都竖起耳朵,偷偷听着这边的动静。 “不妥。”燕洵瞬间否决,“他们要是留下来,本官担心你们俩会有危险啊。” 梅西脸上的伤痕还没好,只是此时不流血了。 克鲁西说不出话来,这会子再说让小幼崽留下一部分,又似乎是怕了战兔幼崽似的,虽然事实上他就是怕了战兔幼崽。 回到保育堂建设,燕洵赶忙又去海边。 ‘砰砰砰’!‘轰’! 声音接连不断,燕洵上了堤坝,看到下面的嗜血鱼妖,顿时皱紧眉头。 “这些东西突然疯了。”杨叔宁吐了口气道,“这下子能造很多子弹了吧?特地等到嗜血鱼妖上岸才杀,要是用炮轰,那损失可大了。” “什么时辰开始发疯的?”燕洵拿起望远镜看了看。 杨叔宁早就安排人一直盯着海面,此时毫不犹豫的说出时辰。 “那时候……”燕洵想起来了,那时候正是战兔幼崽和梅西比试,且梅西受伤的时候,“不知道两者之间有什么联系……杨将军,大妖能控制小妖么?” “这……”杨叔宁神情一凛,“不好说。” 妖国每次进犯,无论是大妖还是小妖,都是冲着人来的,那些东西都杀红了眼睛,只看得到人,杀人、吃人。 按照以前的经验来说,妖怪基本都是杂乱无章,看不出指挥的痕迹,但饶是如此,对于边境来说,也几乎是灭顶之灾。 “先看看再说。”燕洵压下心中的疑惑,又说,“最近造出来的子弹全都送过来了,还有槍,让大家都适应适应。妖国使臣那边我会想办法再试探试探……” “有燕大人在我便放心了。”杨叔宁很是松了口气。 他最怕前面打仗的时候,后面还有无数拖后腿的事情,偏偏又每次都是这样,粮饷、兵服等跟不上,道兵吃不饱穿不暖,哪怕是拿命去拼,也只是一条命而已。 “我还要多谢你们护着保育堂。”燕洵郑重拱手。 “千万别这般说。”杨叔宁赶忙道,“若是没有燕大人,我现在怕是已经化为一抔黄土。”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不约而同的哈哈大笑起来。 道兵、将军,杀妖是为了保卫大秦,也更是为了军功。燕洵能做的,也只是给他们足够的吃和穿,甚至是用的槍,军功他没本事给,但是可以帮忙。 天逐渐黑了,道兵们从怀中掏出黄符,在手中一晃,黄符点燃,飘在半空,照的海岸如同白昼。 那些道兵瞬间脸色苍白地退了下去。 “他们没事吧?”燕洵赶忙问。 “能有啥事,这些人回去就能领营养品,过个三五天又都是一条好汉。”杨叔宁淡定道,“也就是现在轻松,否则他们……哪有歇息的功夫。” 点燃黄符的道兵当即退下来,领了营养品便可以回屋歇息。 后面营房一排排的都是水泥屋,如今天气还没彻底转暖,里头还烧了炕,进屋可以直接穿单衣。汉子们住的屋子仅次于病房,还每天都有大夫来检查。 晚上燕洵也过来看了一圈,见大夫准备的都很齐全,又去看了看伤员,这才放心地离开。 马车里,燕洵闭上眼睛想着今天的事儿,“你说克鲁西和梅西,谁是大妖?” “看不出。”镜枫夜老实道,“我觉得克鲁西倒是话中有话,他是不是知道一些什么事……” “肯定知道一些什么,否则不会作为使臣来。”燕洵睁开眼,目光灼灼道,“现在就看他到底知道多少了。” 镜枫夜干满点头,又道:“今天换了好几身衣裳,大人觉得好看吗?” “自然好看。”那些衣裳可都是燕洵亲自挑选的,怎么可能不好看呢。 “那大人觉得这样好看吗?”镜枫夜撩起衣裳,露出里面的亵衣。 燕洵看了眼,赶忙凑近,抓了把布料,“这不是我的亵衣吗?” “是大人不要了的,我拿来改了改,还能穿。”镜枫夜赶忙道,“我自己做的针线活,没让旁人动手,旁人也不知道这事儿。” “小幼崽们知道吗?”燕洵没好气,“不要教坏他们。” 镜枫夜不敢说话了。 那些小幼崽耳朵也眼睛都很厉害,而且还会闻味道,真想要瞒着他们,除非不经常见面,但那怎么可能? 燕洵的亵衣很纤细,他喜欢穿贴身的,而且穿一段时间就会换新的。镜枫夜自己改的衣裳,当中还加了布料,燕洵摸了摸,针脚倒是细密。 不过现在最不缺的就是银钱,库房中这些布料多得是,镜枫夜没必要这么节俭。 “大人的衣裳,不一样。”镜枫夜小声道,“大人所有的一切都是特殊的。” “随你。”燕洵感觉自己完全说不通,干脆不说了。 马车里气氛正好,镜枫夜干脆靠过来,把燕洵的手握住,放在自己怀里。 外面都是水泥路,十分平坦,马车一点都不晃,燕洵忽然想起来,低声道:“如果走水泥路马车还一晃一晃的,那岂不是太明显?” “这是晚上,路上没有人。”镜枫夜赶忙道,“等回去就没有机会了。” 今天小幼崽们去了鸿胪寺,见到了克鲁西和梅西,虽然一切顺利,但燕洵早就决定晚上回去跟小幼崽们一起睡,自然不能单独跟镜枫夜在一起。 于是燕洵点了下头。 等马车停下,燕洵浑身酸痛,都要昏昏欲睡了。 被镜枫夜抱到炕上,被窝早就被小幼崽们铺好了,燕洵赶忙躺进去,见大家都在,便说:“今天都有什么感想,跟我说说。” “火锅好吃!”蛇身幼崽举起尾巴尖,“甜不辣、鱼豆腐和菜豆腐最好吃。” “火锅好吃!”战兔幼崽也跟着举起爪子。 “克鲁西和梅西,谁是大妖,你们有谁看出来了吗?”燕洵笑眯眯的问。 小幼崽们都摇头,齐声道:“看不出来。” “不过克鲁西肯定没吃过火锅这么好吃的吃食,我看到他把低汤都喝了。”利爪幼崽道,“大人,那个梅西长得有点奇怪。” “嗯嗯。”光明幼崽也赶忙跟着点头,“和大人比,太奇怪了。” 这些小幼崽自己就长得很奇怪,现在倒是发现梅西奇怪了,他们的比较法子显然更奇怪。 第63章 “克鲁西不如弟弟好看!” “克鲁西比弟弟难看多了!” “弟弟比克鲁西好看!” 三只小幼崽说完,互相看了眼,哈哈大笑起来。 燕洵又问:“梅西呢?” “梅西比弟弟还差了点。”雷电幼崽一本正经道。 躺在小窝里的蛋宝宝晃了晃。 “你们还有个弟弟,不是说的他吗?”燕洵笑眯眯道。 小幼崽们齐刷刷的摇头,“那个弟弟年纪很大了,不如蛋宝宝弟弟好看哩。而且那个弟弟不如蛋宝宝弟弟亲,我们分的清楚哩。” 周瑞挚虽然也是弟弟,但大家都没有生活在一起,顶多是朋友那种,但是蛋宝宝不一样,从蛋宝宝还在燕洵肚子里的时候,大家就在一起,现在幼崽们还都经常搂着蛋宝宝睡觉,可以说是一家人的那种亲了。 “你们都很聪慧呀。”燕洵笑眯眯道。 当初幼崽们初来乍到,在鸿胪寺什么都不知道,现在竟然都已经能分清楚自家人和外人了。这些燕洵没有可以交代过,都是这些小家伙自个儿琢磨出来的。 海边的嗜血鱼妖越来越凶猛,即便是放炮杀死一批又一批,这些嗜血鱼妖竟然都不会遵循本能,害怕后退了,反而一刻不停地冲上海岸。 燕洵领着幼崽们来到海边,大家迅速分散开。 花树幼崽骑着小铁驴到了病房这边,打开自己带来的小铁箱便开始忙活,有些受伤严重的道兵别人做不来手术,必须得花树幼崽动手。 “大人,嗜血鱼妖很凶。”战兔幼崽拽着燕洵的手指,跟着上了堤坝。 小幼崽小小的,脸蛋圆滚滚跟分团子似的,穿着厚厚的袄子和棉鞋,一双眼睛又大又圆,脖子上的花纹显得愈发的神秘起来。 堤坝下面,道兵们正在砍杀嗜血鱼妖,上面的道兵拿着槍为他们保驾护航。 “比以前更凶,几乎失去本能。”燕洵道。 “大人,要我下去吗?”战兔幼崽转过头,仰着脸看燕洵。 燕洵问:“能解决吗?” “能。”战兔幼崽赶忙说。 “那去吧。”燕洵摸了摸战兔幼崽的脑袋。 小幼崽赶忙看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再蹲下把棉鞋上面的带子重新系一遍,又把帽子仔细戴好,这才从堤坝上跳下来。 “快回去,你来干啥。”曹献峰撕下咬住自己衣裳的嗜血鱼妖,转身对战兔幼崽道,“这里不需要你帮忙,我们这些个人都还活着呢,这里危险,快回去!” 其他人也都担忧的看过来,小幼崽们在大家看来都差不多,像花树幼崽、蛇身幼崽等等,单独对付嗜血鱼妖肯定不行,拿着槍倒是可以。 眼前这只小幼崽空着手下来,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担心了。 “恩。”战兔幼崽轻轻点头,随即冲上前。 燕洵很担心下面的情况,赶忙上前几步趴在堤坝护栏后面看,这一看不要紧,直接吓了一跳。所有上岸的嗜血鱼妖全部被一击毙命,海水里的嗜血鱼妖刚上岸,不过是瞬息间,便被杀光。 汉子们目瞪口呆。 站在海岸最前方的战兔幼崽个头还是小小的,身上的衣裳都没有乱,面对着庞大的无边无际的海面,面对着不停跳出来的嗜血鱼妖,游刃有余。 连续半个时辰。 战兔幼崽扔到后面的嗜血鱼妖尸体堆成了小山,道兵们不用杀嗜血鱼妖,只是拿着袋子装尸体都撵不上,忙得满头大汗。 终于,海中的嗜血鱼妖不再上岸,且退到了望远镜才能看到的地方。 “回来。”燕洵赶忙道。 “恩!”战兔幼崽响亮的答应着,哒哒哒跑回来。 小幼崽脸上出了些汗,燕洵赶忙拿帕子给擦掉,又拿出一把饴糖塞过去,“快去那边,他们说要谢谢你。” “恩!”战兔幼崽把饴糖放到口袋里,哒哒哒走过去。 一队道兵整齐地站着,等战兔幼崽上前,便大声道:“谢谢!” “不客气。”小幼崽摆了摆爪子,又跑回燕洵这边。 嗜血鱼妖拼了命上岸,虽然道兵目前还能压制,但连续这么多时辰下来,几乎许多道兵都轮到了第二次高强度作战,都已经很疲惫。 如今战兔幼崽帮忙,大家都得到了歇息的时间,往后再面对嗜血鱼妖,就不会出现一些错误,就能保住自己的命。 “大人。”战兔幼崽美滋滋的跑回来。 “走,咱们去吃点好吃的。”燕洵乐呵呵道。 养猪场杀猪,燕洵直接去要了一头杀好的扛回来。两半猪耳朵、红烧肋排,爆炒猪大肠。燕洵还专门弄了木炭,烤了许多五花肉。 战兔幼崽紧靠着燕洵坐,拿了菜叶子卷着五花肉吃,美滋滋。 “给你。”蛇身幼崽尾巴尖卷着一个木碗过来,“里面是一块烤肉。” “谢谢。”战兔幼崽赶忙接过来。 “嘿嘿。”蛇身幼崽高兴的绕着战兔幼崽游了一圈,“你今天很厉害哦,我都听说了,你把嗜血鱼妖吓得躲到海里了。” 其他小幼崽今天也都对战兔幼崽特别好,让他坐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干,等着吃就好了。 吃的正酣,胡如忽然来了,道:“燕大人,妖国使臣要见你。” “什么事?”燕洵没着急。 “我……不知是什么是。”胡如眼神躲闪,不敢看燕洵,更不敢看幼崽们。 燕洵把胡如的反应收入眼底,笑道:“行,胡大人不妨咱们一起。” “燕大人你自己去就行了,我这还有事。”胡如赶忙摆手,脸上冒出豆大的汗珠。 “胡大人是鸿胪寺卿,官高一级,妖国使臣要见肯定是见胡大人,我就是个跑腿的,哪能代表鸿胪寺。”燕洵一通帽子扣下来,直接没让胡如走。 吃完了饭,又歇息一番吃了个饭后点心,燕洵这才慢吞吞的从保育堂建设出来。 到鸿胪寺,燕洵见克鲁西和梅西早就等在外面,便意味深长的看了眼胡如。 胡如躲到后面低着头,根本不敢看燕洵。 “他这是怎么了?”燕洵上前一步,露出关心的表情道,“胡大人跟我说梅西似乎是生病了,特地叫我来看看,要不我帮着请个大夫?” 才一天功夫没见,梅西看着身上也没有伤,就是跟突然去了半条命似的,站在克鲁西身后都有些站不稳,眼睛似乎也没有力气睁开了。 克鲁西猛的看向胡如,见他不敢看自己,便咬牙道:“燕大人,我听说你这里有很多新奇的作坊,不知能不能去参观参观?” “行啊。”燕洵脸色未变,仿佛早已料到此事,“来吧。” 克鲁西狠狠的松了口气,拽了梅西一把,跟着燕洵出去。 坐马车到作坊,克鲁西下了马车一看,镜枫夜又换了一身衣裳,同样十分好看。再看看克鲁西自己,他还是穿着那件衣裳,这几日在鸿胪寺住着,每日都泡热水澡,总觉得身上干净,衣裳倒是几乎脏的不能看了。 以前不在意这些,如今却总是下意识在意,发现衣服真的脏了,再看看其他人都穿得干干净净,便凭白有些矮了一头似的。 作坊里面,汉子们热火朝天的忙活着。 “这是石墨。”燕洵介绍道,“石墨和黏土混合,再经过一些其他加工,就能造出这个。这是成品……” 燕洵拿起一只手指头粗细的铅笔,顶端都削尖了的,在纸上画了个圈,介绍道,“这个可以用来写字。” 又往前,到了下一个作坊,燕洵又开始介绍,“这是造纸作坊。里面的纸张用的都是新配方,各种各样的纸都有,而且原材料很节省。你们都来看看成品,别的纸张我不多说,这种卫生纸我一定要多说几句……现在谁上茅厕还用厕筹,你们看看这个,是不是比厕筹好用多了?” 卷起来的卫生纸很柔软,跟木头的颜色差不多,还要稍微更浅一点,撕下一块捏在手里,感觉比布料更柔软。 “这都有什么用?”克鲁西捏着卫生纸,一愣一愣的。 燕洵便笑起来,就等着他问这句话,“用处自然大。你看看京城街上可有牲畜粪便?没有,所以不会有奇怪的味道,而这种卫生纸用起来更舒适,能节省布料。至于铅笔,用处更多,我一时间也说不清楚,不如咱们去那边边吃边说?” 因着克鲁西和梅西到了一个院子里,早有精美的饭菜摆上来。 燕洵侃侃而谈,说了许多,嘴巴几乎要说出花儿来。 克鲁西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一直都没机会说话,好容易等吃完了饭,总算是来了机会,便赶忙说:“还有旁的作坊吗?” “旁的作坊自然是有,但我若是给你看,你敢看?”燕洵似笑非笑的看着克鲁西,“如今已经看了两个最重要的作坊,旁的自然是看不得了。” 妖国来的毕竟是使臣,给看两个作坊已经很不错了,若是再得寸进尺,到时候大秦便得了理。 如今燕洵可不怕妖国发作,就算妖国不忌惮战兔幼崽和槍炮,非要找事,那燕洵也不怕。战兔幼崽杀了那么多嗜血鱼妖,造出来的炮弹肯定是够用的,到时候也不是不能集中起来,炸飞一两个大妖什么的。 克鲁西眼神闪烁,又说:“听说这里靠近海边,我对海边很好奇,能不能去看看?” “嗯?”燕洵没说话,只是看着克鲁西。 梅西忽然打起精神,睁开眼睛,期待的看着燕洵。 “胡大人,你说呢?”燕洵忽然又说。 胡如本来坐在一旁吃吃喝喝,根本没打算说话,这会子猛然听燕洵点了自己的名,顿时冷汗直流,呐呐着不敢说话。 “既然是胡大人的意思,那倒是可以看看胡大人开的作坊。”燕洵忽然道,“使臣觉得如何?” “这……”克鲁西本就不善言辞,此时只知道看向胡如,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道理都在燕洵那边,似乎许多事也都是燕洵说了算,他说什么就是什么,而且还很有道理。 胡如满头大汗,连忙否决,“这、这不合适。”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走!”燕洵道,“恰巧我知道胡大人的一个作坊,里头都是温香软玉,美的很,带你们去瞧瞧。” 燕洵安排了马车,克鲁西和梅西都上了马车,胡如还在下面磨蹭,燕洵冷着脸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多一会儿,柳哥儿来了,站在燕洵身边。 “胡大人,请!”燕洵道。 “燕洵你……”胡如伸出手指对着燕洵点了点,又忌惮的看了眼马车,到底是没敢再说什么,只得捏着鼻子上了马车。 马车里,柳哥儿坐在燕洵对面,规规矩矩的跪坐,双手放在膝盖上,跟小幼崽们最喜欢的坐姿一样。 “大人,镜大人怎么没来?”柳哥儿小声问。 燕洵抬起眼皮看了眼柳哥儿,忍不住笑,“他有别的事儿。你也不用多想,那事儿都过去多久了,大家也都知道是什么事。” “哎。”柳哥儿赶忙答应着。 饶是如此,柳哥儿也还是不敢放松。 当初头一回见着燕洵的时候,柳哥儿便惊艳过,如今再次单独跟燕洵相处,柳哥儿只觉得自个儿都不敢盯着燕洵的脸看,总有种自惭形秽的感觉。 到了地方,前面早有道兵清场,开出一条绝对安全的路来。 燕洵领着克鲁西往里面走,笑道:“这就是胡大人的作坊。你们且闻闻看,是不是到处都香喷喷的?还有一些美酒佳肴,里头更好……” 越往里面走,香味就越浓,还有一些扔到地上没来得及捡的小衣,远处没被清场的房间,还有一些古怪的尖叫声。 克鲁西瞬间明白了,顿时脸色古怪的看向胡如。 “柳哥儿,你来说说胡大人怎么经营作坊的。”燕洵笑道。 胡如脸色通红,连忙摆手,“这作坊可不是我的,真不是我的,不是。” “胡大人。”柳哥儿微微一拱手,“来这里的哥儿都要极貌美,身家清白……” 当年柳哥儿就是这般,被人弄来小官馆,先学琴棋书画,后来慢慢往上爬,终于成为头牌,借机知道一些秘密,告诉了燕洵,燕洵才通过这些线索查出来背后的人是胡如。 克鲁西和梅西听不懂,只觉得这地方实在是怪异的紧,竟是教培的地方,他们理解不了,便想离开。 到了外面,胡如不停的擦汗,顾不上克鲁西和梅西还在,赶忙道:“燕大人,此事可以商量,可以上梁……” 先前他能胡乱蹦跶,进宫要差事,揣摩圣意,那是因为他身上没有把柄被抓到,且小官馆这个事儿,也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 只是现在眼瞅着燕洵的用意,怕是别人先不管,要先把他揪出来,胡如怎么能不害怕? “胡大人还是留着话到衙门去说吧。”燕洵淡淡道。 送克鲁西和梅西回鸿胪寺,临走前燕洵忽然道:“两位,咱们不妨打开天窗说亮话,该看的你们也都看了,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恐怕不该知道的也有人告诉你们,不过以后么……”燕洵深深的看着梅西,压低声音道,“海边的嗜血鱼妖快要杀完了,等哪天杀完,我便请两位去海边玩玩。” 梅西身体一僵,猛地靠向墙壁,险些晕过去。 “告辞。”燕洵笑了下,转身离开。 到了外面,燕洵见柳哥儿还等着,便说:“走,咱们今天把胡如钉死。” ** 厅堂中悬着‘明镜高悬’的牌匾,镜枫夜站在最前方,小幼崽们站在后面。 “大人,这是状纸。”镜枫夜双手捧着状纸。 “呈上来!”吴红松赶忙道。 早就等在旁边的师爷赶忙把状纸送上来,吴红松打开仔细一看,不由得抬头看镜枫夜和他身后的小幼崽们。 状纸用的是毛笔字,写的并不算工整,一眼就能看出来练字应该没多长功夫,但文采斐然,条理分明,一条一条的列举胡如的罪状,且以的是燕洵的名义,是官告官。 “可有证据?”吴红松又问。 “有!”蛇身幼崽游到前面,用尾巴尖把证据卷着送上来。 其他小幼崽们也纷纷帮忙,证据五花八门,但都非常有用。 “传被告!”吴红松一看证据,心中有了谱,惊堂木一拍,威严道。 准备出去找胡如的差役还没出衙门,大门口便跑来一辆马车。燕洵亲自押着胡如下了马车,身后跟着柳哥儿,一步一步的进了衙门。 这一路走来,燕洵没有逼着人,路上听到的人都有不少,如今都跑来衙门看热闹。 进了大堂,吴红松惊堂木一拍,道:“胡大人,你可知罪!” “吴大人,本官何罪之有?”胡如狠狠的瞪了燕洵一眼,又赶忙冲着吴红松拱手,“吴大人,你是京城的父母官,可得明白什么人能得罪,什么人不能得罪。” 他混到如今这个地步,自己有本事,且背后有人,官场上都是关系网,牵一发动全身,他就不信如今燕洵真的想要跟整个官场做对不成。 “胡大人,人证物证俱全呢。”燕洵笑道。 “哦?什么人证物证,都拿来我看看,这些可都做不得数。”胡如轻蔑的看了眼镜枫夜和小幼崽们,又看了眼柳哥儿,“燕大人,那件事你应当清楚,只找本官,可是没用的。” 小官馆自古有之,背后关系错综复杂,胡如在里面也不过是一条小鱼罢了,燕洵想利用这个把他揪出来,绝对不可能。 他又看了看小幼崽们,胡如更是自信,他自认为从未真正的对不起这些小幼崽,他们就算想告自己,也找不到事实。 “谁说那件事了。”燕洵笑道,“我说的是胡大人暗中跟妖国使臣勾结,妄图偷走我作坊里的机密方子,这是不顾大秦基业,不顾海边的杨将军,不顾嗜血鱼妖的大事,我自个儿做不了主,这才来找京城父母官。” 这句话说出来,跟重锤似的,胡如一愣。 衙门门口看热闹的百姓们也都是一愣,随即愤怒地看向胡如,有些个人都恨不得脱了鞋子砸过来。 “你血口喷人!”胡如赶忙摇头,“没有的事,我怎么可能做那种事!不可能!” “吴大人,请让我问胡大人几句话。”燕洵冲着吴红松拱手。 吴红松赶忙点头,这事儿还得燕洵自己来说。 “胡如,你昨儿个夜里是不是去了鸿胪寺!”燕洵厉声喝问。 “没有!”胡如立刻否决! 燕洵没说话,看向小幼崽们。 雷电幼崽立即上前一步,先是冲着堂上的吴红松拱手,又冲着胡如拱手,这才说:“打更人有看到胡大人去鸿胪寺,进去整整一个时辰离。打更人我们找到了,他就在外面等着,随时可以进来作证。” “胡如,你进去跟妖国使臣说了我的作坊里有方子,是还是不是?”燕洵又问。 “这……”胡如不敢说话了,他确实去了鸿胪寺。 那打更人上了堂,恭敬的跪下,条理分明的说了一遍,明天跟雷电幼崽说的一模一样。 胡如气的浑身发抖,指着打更人道:“你还是不是人,宁愿帮着妖怪也不愿意帮着人,我看你就是奸细!” “胡大人,我虽然是妖怪幼崽,但现在身在大秦,遵守的是大秦的律法,和别人没有什么不一样。”雷电幼崽一板一眼道。 燕洵眯起眼睛,忽然笑起来,“胡大人,你是不是以为进了鸿胪寺,水泥墙那么厚,只要关上门躲在最里面说话,肯定没人听到你们说什么?” 胡如一愣。 就连吴红松和大门口的百姓也都愣住了,寻常情况下不都是这样的么。况且水泥楼的墙壁那么厚,只要关上门,再躲到最里面的屋子里,就算是大声说话都不一定能听到。 “不是哦,有法子的。”弹弹幼崽脆生生道。 “不可能!”胡如神情惊恐,他本以为就算被发现进了鸿胪寺,那也有说辞,但如果自己说了什么都被听到,那可就没得辩驳了。 燕洵笑了笑,还是看向小幼崽们。 “快拿出咱们准备的道具,来给大家试试。”小幼崽们立刻明白了,赶忙翻找带来的证据,很快找到两个很古怪的纸筒,当中有一条线,牵连在最当中。 “这个很简单的,小孩子都能自己造。”弹弹幼崽抓着一个纸筒,哒哒哒跑到最前面,距离踮起脚尖,要给吴红松,“大人,给你一个。” 吴红松赶忙站起来,接了纸筒。 “你把纸筒放在耳朵上,仔细听。”弹弹幼崽拿着另外一个纸筒后退,然后对着纸筒小声说,“大人的胡子歪了。” 第64章 只有耳朵贴近弹弹幼崽的人才能听到他说的话,吴红松身边的师爷和差爷都什么没听到,正疑惑弹弹幼崽是不是真的说话了,就看到吴红松赶忙捋了一下自个儿的胡子。 还真的有点歪了。 “这中间可以隔着墙,只需要一个铁筒,让线不碰到东西就可以。”弹弹幼崽又小声说,“可以去鸿胪寺看一看,里面有很多成品……” 吴红松听到后,心里顿时一惊,鸿胪寺里面住的可都是妖国使臣,随即又猛的放松下来,如此对付妖国使臣,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走,去看看。”吴红松威严道。 于是小幼崽们打头,领着众人来到鸿胪寺,并没有从大门进去,而是进了道兵们的屋子。 沿着围墙一圈都是道兵们用来休息的屋子,里面都有一个类似纸筒的小喇叭,安静的时候便能听到鸿胪寺里面传出的声音。 只是平日里克鲁西和梅西极少说话,道兵们并没有听到多少有用的信息,倒是胡如进去后说的话全都听到了。 “当天值班的道兵有整整一个小队,他们都听到了。”弹弹幼崽说,“大人,这些道兵都可以作证,能否成为有效证据?” “能!”吴红松斩钉截铁道。 这还有什么话好说的,胡如以为躲到最里面说话就没人能听到,殊不知大家都听的一清二楚。原本当时燕洵就能抓胡如的现行,但是他没有,等到今天收集更多证据再状告胡如,显然是想把他钉死。 无论是胡如暗中勾结妖国使者,还是暗中经营小官馆,这些都是吴红松极为厌恶的,此时明白了燕洵的意思,自然是不遗余力的配合。 回到衙门,在围观的人群中,小尤儿朗声道:“纸筒好玩的紧,我们几个孩子经常玩,寻常人就能造出来,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 “最可恨的还是胡如,竟是勾结妖国使臣。” “要不是有燕大人的作坊,海边怎能如此顺利?胡如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想让妖国使臣去那些作坊参观,这要是看出什么玄机,那海边的嗜血鱼妖还杀不杀了?” “万一到时候嗜血鱼妖上岸,咱们这些普通老百姓,都得完蛋。” 人群里,也不知道是谁,你一句我一句的,一唱一和的说着。 大堂中的胡如冷汗直流,他不是想拉海边道兵的后腿,只是想借妖国使臣的手,去看看燕洵那些作坊,最好是能拿到方子,到时候好进宫面圣。 可不知道怎么的,大堂外面的百姓忽然便群情激愤起来,一个个都十分愤怒的看着胡如,恨不得上前打死他。 “胡如,你里通外敌,可是知罪!”吴红松怒声喊道。 “不、不是!”胡如猛地跪下,擦了下脸上的冷汗道,“大人,大家都在朝为官,你也应当清楚,如今燕洵可不只是小小的鸿胪寺少卿,他结党营私,勾结妖怪,如今建起那么多作坊,正在瓦解我们大秦的数百年基业,我这般作为,也是无可奈何……” 吴红松一拍惊堂木,两边的差役赶忙敲杀威棒一敲,这是预示着准备动手了。 “胡如,本官问你可知罪,你知还是不知?”吴红松怒喝。 胡如身体一抖,一双眼睛猛的看向燕洵,他终于明白过来,今天就没有他辩驳的机会,甚至都没机会找帮手,恐怕此事知道的人都是百姓,而不是同僚。 燕洵淡定的弹了弹身上不存在的灰尘,笑道:“胡大人,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是认罪吧,不然等会儿吃了苦头可就不好了。” “我没罪,为何要认!”胡如猛的站起来,伸手指着燕洵,“你才是罪大恶极!你可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你勾结妖怪,造出那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若是哪天对付大秦,我等可还有还手之力?” 胡如环视一圈,突然冲着皇宫的方向拱手,慷慨激昂道,“你们可都想清楚了,现在放任燕洵,就是与虎谋皮,哪天出了事可不要后悔!” “你危言耸听!”花树幼崽站了出来。 他是名满京城的小花大夫,医术高超,且是霍老的徒弟,没有人敢得罪他。 小幼崽一步一步上前,平静道:“你所说之话,都有记录,你可要为自己说过的话负责!我们遵纪守法,遵的是大秦的律法,且从未有人来衙门告状,如何就有了你说的对付大秦?” “我家大人是鸿胪寺少卿,自然要跟我们这些妖怪幼崽在一起,这是勾结吗?鸿胪寺少卿不是朝廷官职么?” “胡如!我且问你,你是否勾结妖国使臣?” “胡如,我且问你,你是否觊觎我家大人名下的作坊?” “胡如,我且问你,你是否已经忘了自己是大秦的鸿胪寺卿,而不是妖国的妖怪?” “胡如,我且问你,你这般作为,置大秦百姓如何,置皇上如何。” 到底是谁在对付大秦,这四问出来,再没有任何疑虑。 小幼崽个头不高,脸蛋鼓鼓的带着一股奶味儿,还是小孩子模样,说话声音也脆脆的,但他却又跟孩子们完全不同。 他一步一步上前,胡如一步一步后退,猛的跌坐在地,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吴红松赞赏的看了眼小幼崽,道:“胡如里通外敌,罪大恶极,斩立决!” “大人且慢。”燕洵上前一步,拱手道,“胡大人虽然罪大恶极,然现在妖国使臣还在咱们大秦做客,此事不宜闹得太大。以下官来看,倒是不如胡大人自缢为好。” “燕大人所言极是。”吴红松道,“赐胡如三尺白绫。” 瞬间,胡如脸上爬上一层死灰。 他想过很多机会,找人帮忙,甚至让人进宫找皇上求情。他想知道那些作坊机密,为的不就是大秦,为的不就是皇帝! “燕洵,你好狠的心啊。”胡如仇恨的看着燕洵,他没想到燕洵竟然半点机会都不给他,就让他在大堂上自缢。 白绫到了眼前,胡如闭上眼,不去看。 既然燕洵自己说了妖国使臣还在大秦,不宜闹得太大,那他便偏偏不自缢,难道燕洵还能食言而肥。 “胡大人有家人吧?”燕洵忽然道,“我听说胡大人一位族弟在工部当差,若是他肯干活,没别的心思,以后也不是不能平步青云。” 燕洵伸出手,在胡如面前反复翻转两次。 手心朝上的时候,手背朝下,手背上的人自然也就掉下去了;反之亦然。 “好一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胡如咬牙切齿,凑近了低声道,“你也别高兴太久,我便在下面等着你,看看到时候你还能不能如此威风……” “谢胡大人吉言。”燕洵拱手。 等胡如的小厮终于拿了银子打通关系,把消息传到宫里。皇上一愣,道:“胡如倒是个忠心的,张瑞,你去看看,别让他吃苦。” 不多时张瑞回来,跪地道:“皇上,胡大人他……在衙门自缢了。” “什么?”皇帝震惊,“当真是自缢?” “是。”张瑞低声道。 皇帝叹气,良久道:“罢了。老四还在宫里?把他叫来,朕让他管着火车,也不知道如今管的如何了。” 马车里,燕洵和镜枫夜并排坐着,小幼崽们在对面排排坐。 战兔幼崽赶忙从口袋掏出蛋宝宝,“大人,弟弟。” “恩。”燕洵接过蛋宝宝,笑道,“今天大家表现的都很好,完全超乎我的想象。准备的也都很充足,那些人证物证,你们都是怎么找到的?” 说到这个,蛇身幼崽立即游上前,挺起小胸脯,特别骄傲道,“我有帮忙的。打更人和大山认识,我请大山帮忙找到他,他看到大山就愿意帮忙了。” “还有我,还有我。” “我也有帮忙!”战兔幼崽小声说,“帮忙看着蛋宝宝弟弟。” 小幼崽们争先邀功,燕洵赶忙挨个捏了下脸蛋,笑眯眯道,“咱们回去做一桌好吃的,好好歇息歇息。” 胡如只为一己之私,就能做出那些事,实在是罪大恶极。燕洵最为厌恶的便是这种人,自己半点本事都没有,却还不肯安静,总在后面拼命的拖后腿。 两位妖国使臣到现在都目的不明,谁是大妖还没弄清楚,胡如就胆大包天的敢跟他们暗中勾结,实在是令人发指。 回到保育堂建设,燕洵这才觉得自己累极了,赶忙进屋歇息。 想想胡如做的事,克鲁西忽然要看作坊,不给他看,显得燕洵小气,怕是会有人借题发挥,觉得燕洵招待使臣不够大气;若是给看了,那些水泥作坊、豆腐作坊,兵工厂,还有炼钢炉等等,哪一样都不能给克鲁西看,万一他们看到其中的奥妙,回去跟着学怎么办? 思来想去,燕洵只有临时建两座作坊。 造纸作坊和铅笔作坊。 乍一看上去似乎都没什么用,纸能做什么?无非是写字,这一点大秦自古有之,妖国未必不知道。至于铅笔,和毛笔的作用差不太多,也就是写字,毛笔大秦以前就有,这也没什么稀奇的。 如是一来,克鲁西看了作坊,等同于没看。 躺在炕上,燕洵盖薄被,翻了个身,发现蛋宝宝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镜枫夜跪坐在对面。 “今天感觉如何?”燕洵笑着问。 “衙门的鸣冤鼓敲起来很费力。”镜枫夜想了想到,“吴大人似乎是有意对我们示好,不然不会如此顺利。” “不错嘛,你都看出来了。”燕洵点头。 吴红松难得拎得清,没有可以拖延,否则燕洵这边还要麻烦一些。 “鸿胪寺那边……”镜枫夜有些担忧,“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借题发挥。”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胡如是自缢,与我们何干。”燕洵淡定道,“我倒是巴不得他们借题发挥,到时候也好想对策,他们这样住在鸿胪寺实在是不妥当。”燕洵说着,在被窝里摸了摸,始终没找到蛋宝宝,赶忙问,“蛋宝宝呢?” 镜枫夜指了指对面小间,“有个小幼崽要午休,我把他送过去了。” 燕洵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小间窗帘都拉上了,小门也关上,镜枫夜还拿了胭脂放在旁边准备着,一副准备干些什么的样子。 “昨天洗澡,大人没有等我。”镜枫夜低声说着,声音很委屈。 “哪有。”燕洵有点心虚。 昨天晚上去澡堂洗澡,燕洵带着蛋宝宝去的,想给蛋宝宝洗洗外壳,自然不方便和镜枫夜一起。当时蛋宝宝在浴桶里忽上忽下,来回左右摇摆,还会飘起来,燕洵废了好大的劲才捉住蛋宝宝,使劲搓了搓外壳,还用了肥皂,这才放过。 “大人放松……”镜枫夜还拿了药酒。 “来。”燕洵赶忙翻身。 ** 小山一样的火车静静的停在铁轨上,环哥儿拿着一个小铁锤,沿着铁路往前走,时不时敲一敲,听听声响。 偶尔看到火车轮子上的泥土,环哥儿还会用柔软的刷子给刷掉。 高耸的火车皮里面此时空荡荡的,但是环哥儿知道,火车从远方回来,火车皮里面就会装满煤炭,偶尔还能看到跟着火车来的人。 环哥儿很喜欢这份活计,当初燕洵问他想不想学一份技术,他毫不犹豫的选了和火车有关的。 现在他每天检查火车,等火车离开的时候,他就要开始学习识字、看图纸,跟着技术工学习更深层次的技术,争取对这辆火车了如指掌。 “你就是环哥儿?”秦四上上下下打量环哥儿,嗤笑一声,“模样就是不错,可惜了,竟在这里干粗活。” “四皇子。”环哥儿拱手。 他为了方便,特地换上粗布衣裳,还沾了一些油渍,手上提着小铁锤,确实跟眼前的秦四完全不一样,哪怕他现在的身份其实也是皇子之一。 秦四穿着绫罗绸缎,腰上缀着的玉佩价值连城,身后跟着好几个小厮,一看就比环哥儿身份高贵,且盛气凌人。 “哼。”秦四哼了声,转身进了屋,吆喝道,“大家都别跟我客气,我带了好酒好菜,咱们今天不醉不休啊。” 身后的小厮抬上来一箱白花花的银子,秦四眯起眼睛,乐呵呵道,“来,咱们今天赌一把,我可打算再赢这么些银子。” 有一些技术工匠看到后,赶忙悄悄出去。 外面环哥儿听着屋里的热闹,找了个向阳背风的地方,从怀里掏出图纸仔细的看着。 “图纸能看懂吗?这都是大人设计,小幼崽们完善的,你要是有不懂的可以问我,也可以问小幼崽们。” 一个技术工匠坐下,后面从屋里出来的都凑过来。 “这个部件我知道,我就是负责这一块的,里面有个很精妙的机关……” “火车最重要的蒸汽机,你竟然也有图纸!是大人给的吧?看来大人是要重点培养你,来有啥不明白的,尽管问我们。” 技术工匠们都围着环哥儿,给他指点。 屋里秦四很快把银子都输完了,跟里头的人称兄道弟的,也趁机把自己身边的小厮安插下去,心中十分得意。 燕洵这几日都在造纸作坊和铅笔作坊盯着,当天给克鲁西看到的,并不是真正的工艺流程,而是经过巧妙改造的。 “大人。”一名道兵跑来,神情凝重道,“克鲁西说梅西病重。” “怎么回事?”燕洵心里咯噔一下,“走,去看看。” 鸿胪寺,梅西躺在炕上,看着跟死了似的。 “什么时候病的?”燕洵想到先前看到梅西就无精打采的,不过他还是要问问克鲁西,同时让道兵都在外面严阵以待。 克鲁西脸色难看,“不知道。” “他要死了。”燕洵道。 克鲁西板着脸不说话。 外面道兵检查一圈,冲着燕洵微微点头,示意没发现妖怪动的手脚。 “你感觉如何?”燕洵又回头看梅西,轻声问,“你现在想活还是想死?虽然你们是妖国来的使臣,按理来说我不能让你们在大秦境内出事,但……有些事,天不遂人愿啊。” 梅西睁开眼,一双极为漂亮的眸子看着燕洵。 只要能活着,他就不想死。 “没救了,你们都走吧。”克鲁西忽然道,“我这就带他回去,此事跟你们大秦半点关系都没有。” 话虽然是这么说,但事情显然不是这样。 “我叫大夫来帮忙看看吧。”燕洵叹了口气道,“他毕竟是妖怪,到底能不能看出什么我也不确定,你们做好心理准备。” 梅西的眼眸变得暗淡,显然不抱希望了。 克鲁西却笑了下,露出锋利的牙齿,心情很不错的样子。 不多时,霍老提着药箱亲自来了。 他仔细检查一番,还戴上了小幼崽们专门制作了送给他的玻璃眼镜,“病情还不清楚,目前看来应当是全身器官开始衰竭,用不了多久他就会彻底死去。我要取一点血,回去用显微镜看看。” “成吗?”燕洵赶忙问梅西。 “当然可以,你们随便取。”克鲁西意味不明的哼笑。 霍老双手稳稳当当,取出一个玻璃管,小心割开梅西的手指头,挤了一点点血出来,仔细看了看,这才有从梅西的胳膊上取血。 外面,花树幼崽早就等在马车中,战兔幼崽也在旁边等着。 “师傅,如何?”花树幼崽低声问。 “现在还只是猜测,咱们回去看看再说。”霍老低声道。 等霍老离开,燕洵想了想,给梅西拿了一些吃食。 熬地稀烂的杂粮粥,用铁罐子装着,放到火上热一热就能吃。燕洵还给热了一下,放到梅西旁边,轻声道:“你自己有力气吃吧?” “恩。”梅西轻轻点头,坐起来,拿着勺子舀粥吃。 软糯可口的粥里面放了糖,甜而不腻,里面还放了极小极小的肉粒。 眼瞅着每次吃完粥,燕洵这才离开。 镜枫夜一直等在外面,见燕洵出来,赶忙迎上前,“大人,海边……” “去海边,马车不要停!”燕洵道,“我好像抓到了什么。路过保育堂建设的时候,把战兔带上,可能需要他帮忙。” “好。”镜枫夜赶忙答应着。 虽然小幼崽们只有花树幼崽有个‘小花’的小名儿,但其实大家都知道自个儿的外号,大多数都是燕洵偷偷起的,就像是战兔幼崽,一说起战兔,大家都知道说谁。 火急火燎的到了海边,嗜血鱼妖果然又开始疯狂上岸。 “大人!”战兔幼崽赶忙道。 “恩,去吧,小心点。”燕洵点头。 小幼崽直接冲上去,让道兵们的压力瞬间减小。 “用炮轰!”燕洵道。 “早就准备好了。”杨叔宁大喝一声,立即有道兵调整炮台,抱着硕大的炮弹放进去,然后点燃,捂住耳朵。 ‘轰’! 远处海水中的嗜血鱼妖瞬间炸飞,海水变得血红,上岸的嗜血鱼妖减少许多。 “继续。”燕洵转头道,“杨将军,我有个想法,不过需得尝试一番。” “成!”杨叔宁答应着,不过看脸色还是很心疼用掉的炮弹。 有些炮筒用过之后需要修整,火焰幼崽和黑白幼崽带着临时小巧的炼钢炉跑来,现场修整。 海水中的嗜血鱼妖死的一片一片的,尸体飘在海上,其他嗜血鱼妖冲上前根本来不及啃噬尸体,就被炮弹炸飞。 下面战兔幼崽一马当先,当真是战神一样挡在最前面。 小幼崽很爱惜自己身上的衣裳和鞋子,每次都要抽空弹掉上面沾染的沙子,就这样还游刃有余。饶是道兵们已经被帮助过一次,知道战兔幼崽厉害,此时还是忍不住目瞪口呆。 弹弹幼崽把管道从堤坝下方伸出去,对准这边低矮许多的水泥池,开始用力吸管道。 海水汹涌而来,砸到水泥池中。 “大家都保护好自己,海水不能长时间接触。”弹弹幼崽指挥着汉子们忙活,“都记好自己的活儿,忘记的过来问我。” 小幼崽来回走动,神情严肃。 堤坝上,战兔幼崽跑回来,仔细的擦了擦自个儿的鞋子,这才跑到燕洵面前,“大人。” “恩,很好。”燕洵赶忙点头,“海里的嗜血鱼妖也不多了。杨将军,麻烦你派人去鸿胪寺看看,那个梅西……” “成!”杨叔宁赶忙吩咐下去。 一名道兵骑着快马飞奔而出,直扑鸿胪寺。 鸿胪寺,梅西躺在炕上,脸色苍白无比,喘息变得慢了许多。 克鲁西站在炕前,低头看着梅西,“大秦变化太快,超出妖国预料。妖王为什么派咱们俩来,你应当没有忘记吧?” 第65章 “大人,梅西想去海边看看。”道兵道。 燕洵从保育堂医馆出来,若有所思道:“海边?现在谁都不能去海边。你去跟他说,如果只是想看看海水的话,那要多少就有多少。” 不多时,道兵又回来,“大人,梅西已经开始昏睡,眼瞅着就要不行了。” “知道了。”燕洵还是很淡定。 后面花树幼崽走上前,“大人,都准备好了。” “那咱们便等着吧。”燕洵领着小幼崽们回了保育堂建设,炕上放着桌子,摆着许多面果子和糖,一盏盏油灯点着,照的屋里十分明亮。 鸿胪寺道兵一趟趟出来,汇报消息。 梅西开始昏睡,到半夜浑身抽搐,天还没亮便没了喘息。 克鲁西脸色难看的站在鸿胪寺门口,用妖语骂了许多话。见着燕洵来,克鲁西冷着脸道:“我要回妖国,你快安排人来送!” “不急。”燕洵不紧不慢道,“妖国使臣来大秦,我们尽了地主之谊,还请使臣回妖国后多多美言几句。” “不可能!”克鲁西脸色难看,似乎是没想到燕洵竟然如此厚脸皮,“你们对梅西见死不救,还想着我说好话?这可能吗?” “当然。”燕洵依旧淡定。 他身后,汉子们撵着牛车走来,牛车上堆着满满的木箱,即便是里头包裹的严实,也还是能闻到若有若无的香味儿。 司平上前一步拱手,道:“总共十二车吃食,都已经准备好。” “大人,还有一车衣裳。”史元守也上前一步,拱手道,“用的都是绸缎料子,绣娘晚上加班缝的,手艺都是全大秦最好。” 燕洵笑着上前,“使臣,请……” 这么些东西,克鲁西深吸一口气,不由得跟着上前看了看,牛车上都是货真价实的吃食,其中还有一些精致的小铁锅,那是用来煮火锅的,克鲁西吃过,知道味道很好。 里面还有一些包装精致的面果子,甜香味很诱人。 “哼。”克鲁西脸色缓和许多,没再说别的话。 燕洵还是笑眯眯的,立即大张旗鼓,送克鲁西出城。梅西裹在被子里,也不知道是死是活,被两个汉子抬上马车。 一路顺利出了京城。 天越来越暖和,路边的树都长出绿色,风吹在身上只觉得暖和,并不觉得冷。 克鲁西再没有猎野猪,而是跟着燕洵吃干粮,没过几天,马车里忽然飘出难闻的臭味,他脸色铁青的下了马车,道:“帮我换个马车。” “成。”燕洵赶忙安排下去,给克鲁西换了辆装吃食的马车。 一路上,梅西那辆马车都飘着难以言喻的臭味,一直到边境。 马车停下,里面的木箱全都推到边境,燕洵站在边境线后面,看着克鲁西嫌弃的拎着裹起来的被褥上前,那股子臭味简直臭飘十里。 燕洵特地拿出带木轮的巨大板车,把木箱放在上面,克鲁西可以自己推着进入妖国。 “使臣慢走。”燕洵笑着摆手。 克鲁西头也不回,飞快地离开,很快就进入树林看不到了。 燕洵脸色刷地一变,道:“回去!” 城门关闭,守城大将脸色不善地看着燕洵。 他送给妖国使臣那么多吃食,那股子香味即便是有臭味夹杂,道兵们也都闻到了,他们都还没吃过,竟然给了妖国使臣。 “将军!”燕洵拱手,对着身后一挥手。 司平和史元守打头,带着汉子们变戏法似的又抬出来许多木箱,当着守城大将的面打开,里头全都是铁疙瘩! 燕洵拿起一把槍,在手里颠了颠道:“想必将军已经听说过这种槍,正好这回造出一些,我便做主送来。将军让下属拿着熟悉熟悉就可以用了……至于炮,运送不方便,还得看看以后有没有机会……” 这些枪只有海边有,但其威力早已在道兵之间流传,就连守城大将也知道,海边对付嗜血鱼妖,零伤亡,就是因为有槍炮。 铿锵有力的汉子原本面色不善,此时看到燕洵拿出来的槍,知道误会他了,就有些尴尬。 “给妖国使臣吃食,这也是有原由的。”燕洵笑着解释,“那股子臭味你们可能都不知道,其实并不是尸体臭了,而是……” 解释清楚,守城大将倒是先有些不好意思,“燕大人,是某错怪你了,请见谅!” “无事、无事。”燕洵赶忙摆手,“子弹如果用完,将军只管派人去我那边拿就是,我尽量给匀出一些。” “多谢燕大人!”守城大将心悦诚服地拱手。 火速离开边境,回到保育堂建设,大家伙儿都已经等着了。燕洵从马车上跳下来,着急道:“快,把他抬下来。” 马车上用被褥裹着的,赫然是还吊着一口气的梅西。 至于克鲁西提着的散发着臭味的被褥,里面是摆成梅西形状的臭豆腐,这么些天过去,臭豆腐也变质了,到时候只能看出来是梅西腐烂的块,骨头都没留下,根本找不到痕迹。 嗜血鱼妖就是血肉腐烂极快,到最后比臭豆腐还臭。 也正是因为这个,燕洵才和小幼崽们一起,想出这么个法子。 花树幼崽跑出来,和霍老一起,把梅西抬到保育堂医馆。 进了屋,花树幼崽飞快地割开梅西身上的衣服,用小镊子捏着布片在他的胳膊上擦了擦,随后拿起针筒,一针扎下去。 霍老推过来一个小推车,上面是各种各样古怪的工具。 外面,燕洵坐在板凳上等着。 小幼崽们好些日子没见到燕洵,此时不管忙不忙都围过来,眼巴巴的看着燕洵。 “海边情况如何?”燕洵问。 “嗜血鱼妖都躲到远处了,现在都很悠闲。”战兔幼崽赶忙说。 “造纸和铅笔两个作坊都稳定了?”燕洵捏了捏蛇身幼崽的脸蛋,嫩嫩的能掐出水来似的。 小幼崽赶忙叽叽喳喳的汇报。 等燕洵挨个和小幼崽们说完话,又拿来蛋宝宝摸了一会儿,前面紧闭的门才终于打开,花树幼崽从里面出来,松了口气道:“大人,好了。” “恩!”燕洵重重的点头。 ** 夜深人静,梅西睁开眼,发现自己没死。 眼前的屋子和鸿胪寺的差不多,都是方方正正的水泥屋,里面刷了大白,窗户都很明亮,晚上睡觉的时候把窗帘拉上就能睡得很安稳。 盖在身上的被褥十分柔软,梅西掀开被子坐起来,发现自己换了一身衣裳。 很柔软的料子,好像那些人管这个叫里衣。 他从炕上下来,看到墙根放着一个炭炉,上面有温着的杂粮粥,散发着香香甜甜的味儿。 这应当是给他吃的。 梅西左右看了看,果然看到了自己用过的那个小木勺,还有一个木碗,他拿起木碗,舀了一些粥,蹲在炭炉旁边,慢慢的吃。 为什么他会待在这里,为什么没看到克鲁西,为什么他没有死,此时此刻这些都不重要,他只想慢慢的喝掉这些美味的粥。 喝完粥,梅西走到门口推了下门,一下就推开了。 他却没有出去,而是关上门,回到炕上,重新躺下。 ** 一大早,幼崽们早早的爬起来,跑到外面活动身体。 燕洵睁开眼睛看了下,发现幼崽们都已经起来,把自个儿的小窝都收拾起来了,连蛋宝宝也给带了出去,便赶忙关上小间的门,准备睡个美滋滋的回笼觉。 昨晚上小幼崽们很想念他,围着叽叽喳喳说了不少话,燕洵也想念小幼崽们,就多讲了几个故事,也不知道怎么的,半晚上都没睡好。 镜枫夜从外头进来,悄悄拉开小间的门,脱了鞋子上炕。 前些日子燕洵送妖国使臣,一去一回那么多天,都是燕洵自己,没让镜枫夜一块跟着去,因为担心妖国会有什么动静,可能会影响到镜枫夜。 如今总算是见到燕洵,还是在单独的情况下,镜枫夜立刻就忍不住了。 打开木柜,把针线筐子拿出来,镜枫夜开始穿针引线缝衣裳。 燕洵翻了个身,迷糊着正眼,看到镜枫夜在缝衣裳,就又睡了过去。 等彻底睡醒,燕洵这才看清楚,镜枫夜缝的衣裳很古怪,不像是亵裤,因为竟然有四个地方可以放腿。 “你这是缝的什么?”燕洵抓了把看了看,还是没看懂。 “亵裤。”镜枫夜咬断线头,拎起来给延续展示,“这里、这里,可以和大人一起穿。” “一起穿的话不方便行动吧?”燕洵想了下,发现那样的话,两个人似乎就不能单独行动了,恐怕连屋都不方便出去。 镜枫夜笑了下,说:“方便。” 盯着亵裤看了会儿,燕洵忽然明白过来,顿时脸色爆红,道:“你那儿想到的这么多古怪主意,不会是上次去小官馆学的吧?” “我自己想的。”镜枫夜赶忙道。 他很不喜欢妖国使臣,每天都要板着脸,一切都要游刃有余,显得他能独当一面。虽然这样的话,镜枫夜确实让很多人刮目相看,但他内心里,更喜欢每天守着燕洵,不去管别人如何如何。 妖国使臣终于走了,镜枫夜立刻放松,很快琢磨出新的花样。 “大人!”外面小幼崽开始吆喝,“该吃饭啦!” “来了。”燕洵赶忙道,“快收拾起来,不要被幼崽们看到,不然又要教坏他们。” 镜枫夜赶忙把亵裤叠好,放到自个儿的木柜中。 蛇身幼崽游过来,用尾巴尖拉开门,好奇道:“啥教坏?” “没事。”燕洵赶忙说。 到外面吃饭,燕洵这才知道,原来梅西醒了。 赶忙去看梅西。 房间里,梅西躺在炕上,面容瑰丽白皙,耳朵很像鱼鳍,上面的云雾彻底消失,倒是比先前更好看了。 “感觉怎么样?”燕洵笑眯眯问。 “大人?”梅西赶忙爬起来,学着其他人的样子拱手,“不知我为何……” “你为何待在这里,病又似乎好了?”燕洵笑眯眯道,见梅西怔愣地看着自己,便神秘道,“此事说来话长。不妨先说说你跟海中的嗜血鱼妖有什么关系……” 梅西一愣,随即道:“那东西叫嗜血鱼妖么?” 顿了顿,梅西看向海边的方向,神情有些悲伤。 “那些都是我的血肉。” 听梅西说完,燕洵顿时明白了。 妖国来的两位使臣中,梅西是大妖,且是绝世大妖。 虎妖王忌惮,设计捉住梅西,撕咬他身上的血肉,血肉散落如海中,经妖力润泽,变成没有脑子的嗜血鱼妖。 这次来大秦,妖国便是要让梅西发挥最后的作用,让嗜血鱼妖发狂,制造大秦内乱。 当初梅西被战兔幼崽划伤脸颊,嗜血鱼妖便疯狂上岸,这就是征兆,可惜的是燕洵随后送去大炮,把嗜血鱼妖打怕了。 燕洵赶忙问了几句,可惜的是梅西以前住在山里,对妖国不甚了解,燕洵想了解一下妖国,显然是不可能了。 “你体内有类似光明的东西,我还没研究出来,不过麻沸散可以压制那种东西,让你能醒过来。”花树幼崽上前解释道,“你自己能感受到吗?” “我知道。”梅西点头,“我体内有虎妖王的血,如果我实力恢复,便不用怕,只是现在……” “现在只能暂时压制,倒是也不用担心。”燕洵又问,“你能不能控制海边的嗜血鱼妖?” 梅西迟疑一下,道:“我可以试试。” “不急,你先养好身体再说。”燕洵说着,赶忙让人送来许多吃食。 当初梅西和克鲁西在鸿胪寺,吃的虽然也都很不错,但其实饭菜都很单一,如今端上来的饭菜才是真的丰富,什么花样都有,梅西差点看花了眼。 如此歇息几天,梅西眼瞅着面色红润起来,便准备去海边了。 外面,光明幼崽牵着燕洵衣角,哒哒哒跟着往前走,“大人,虎妖王也会锁住光吗?” “肯定不会。”燕洵道,“他的妖术对人类半点好处都没有,你不一样,咱们的伤寒冲剂可都要靠你才能造出来呢。” “恩!”光明幼崽悄悄松了口气。 嗜血鱼妖身体里提取出来的麻沸散,只有光明幼崽锁住的光能解。现在虎妖王的血在梅西体内,需要嗜血鱼妖身体里提取出来的麻沸散压制,光明幼崽害怕自己锁住的光和虎妖王的血差不多。 在大秦生活久了,小幼崽知道,虎妖王是主战派,且曾经杀过不少人,小幼崽们都觉得虎妖王太嗜杀,太凶残。 今天一大早,光明幼崽犹豫许久才跑过来问燕洵,于是就有了以上对话。 知道自己跟虎妖王没关系,光明幼崽终于放松下来,跟着来了医馆,又跟着一路去到海边。 如今海边堤坝竖着三门大炮,守堤坝的道兵们全都抱着槍,子弹也不用担心一下子用完,可以随便用。海中的嗜血鱼妖却已经许久没上岸,都躲在远处的海水中暗中观察。 道兵们严阵以待,都用余光看着梅西。 杨叔宁打头走下堤坝,大笑道:“燕大人!” “杨将军。”燕洵拱手,赶忙介绍道,“这位是梅西,我请他来帮个忙。” “请!”杨叔宁戒备梅西,但信任燕洵,还是让梅西上了堤坝。 燕洵拿了个望远镜递给梅西,“用这个看更清楚,这样调节……” 望远镜视野里,嗜血鱼妖全部躲在海水中,偶尔有露头的也会很快沉底。梅西看了好一会儿,他只觉得胸腔发闷,那种血肉离去的感觉似乎又回来了。 “给你吃块糖。”战兔幼崽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过来,冲着梅西伸出爪子,掌心躺着一块糖。 梅西回神,接过糖吃了。 “不能收回,只能想办法控制,不然海岸永远都不能和平。”燕洵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你试试看能不能跟他们建立联系,如果他们不来主动进攻,我也不会赶尽杀绝,甚至能划出一片海域让他们生存,若是能提供牙齿给我,我甚至还能给他们提供吃食。” 嗜血鱼妖固然恐怖、可恨,可牙齿十分珍贵,别说燕洵舍不得,就是海边的道兵就没有一个人舍得。 梅西冲着大海伸出手,一点一点的感知。 他的感觉其实很模糊,远处的嗜血鱼妖也很模糊,梅西只是觉得燕洵说的话让他安心,让他内心深处有种很安逸的感觉,他不着急,慢慢来。 忽然,梅西似乎是知道了那些嗜血鱼妖的感觉,他们很害怕。 其实不用害怕的,只要乖一点,就不会有事。 他相信燕洵,把这种模糊的感觉传递到嗜血鱼妖的神经中,这些嗜血鱼妖不会思考,却奇异地缓缓游到海边,并未跳上岸,只是静静地看着梅西。 “好了。”梅西睁开眼道,忽然整个人都是一僵。 他发现自己拿着望远镜竟然很吃力,而且自己的衣服为什么变得那么大了。抬起手一看,胖乎乎的手指头,胳膊也胖胖的,跟身边的战兔幼崽一模一样! 他变得矮胖矮胖了,赶忙捏了下脸,也跟身边的战兔幼崽一样,脸颊鼓鼓的,都是软软的肉! 燕洵也吓了一跳。 原本梅西身量高挑,模样瑰丽,比柳哥儿还好看,是个大美人儿。此时再看,竟然变得跟战兔幼崽一样高,而且矮胖矮胖的,脸蛋别说瑰丽了,简直跟其他小幼崽模样完全一样,都是眼睛大大的,腮帮子鼓鼓的,皮肤嫩的能掐出水来似的。 他自己呆愣瞬间,忽然明白过来。 一张嘴,吐出一口污血。 梅西擦了擦嘴角,冲着燕洵淡定道:“大人,我实力恢复了,只是……幼崽时候的实力。” 强撑着成年妖怪的模样,实力大打折扣,还要承受虎妖王的血在体内冲撞压制,如今恢复幼崽模样,实力也恢复了幼崽时的实力,虎妖王的血自然而然的逼出体外。 只是如此一来,梅西就只是一只幼崽,要慢慢长大了。 “恩。”战兔幼崽上下打量梅西,“你长得还行,比弟弟只差一点点。” “你比我矮一点点哎。”光明幼崽跑过来,“大人,那他是弟弟吗?” 梅西赶忙摇头,“我不一样的。大人,海里的嗜血鱼妖往回不会再上岸,请放心。” “那就好。”燕洵松了口气,“杨将军,暂时不要撤离,往后海边我要建盐场,且嗜血鱼妖养殖也极其重要,等同于兵工厂,且最为重要。” “燕大人放心,我懂得。”杨叔宁赶忙道。 海边的嗜血鱼妖解决,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往后海边会成立作坊产业,道兵的存在已久重要,但不会那么容易受伤、送命了,这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天大的好事。 马车里,燕洵道:“此事咱们还得封锁一段时间,往后看情况再说。” “大人,都安排好了。”镜枫夜赶忙道。 镜枫夜跟海边的人熟悉,尤其是孙元宝、小石头还有土狼、铁牛等人,几乎都跟镜枫夜快要成为朋友了。 这些个汉子天天暗中羡慕镜枫夜找了燕洵,他们也都想找这样的哥儿在一块儿,以至于背后没少说镜枫夜的荤话。 梅西穿了小幼崽们给的衣裳,整个人都胖胖的坐在马车里,心中十分复杂。 没想到机缘巧合,他还能回到幼崽时的状态,更是彻底摆脱了虎妖王。这一切看似发生的极其自然,但仔细想想,其中若是少了燕洵,结果恐怕会是另外一副模样。 他都能想象的出来,如果没有燕洵,那么他和克鲁西来大秦,嗜血鱼妖上岸,大秦立刻就会出事,到时候嗜血鱼妖会跟大秦的道兵起更大的冲突,而他依旧会病重,只是那时候他是会被克鲁西拿来跟大秦作对…… 自从来到大秦,梅西见到的反感妖怪的人都有很多,但是他们都恩怨分明。 梅西想起小幼崽们闲聊时说过的话,违反律法的妖怪就像杀人犯,肯定要被憎恶的,毕竟律法摆在那里可不是好看的。 大秦的律法啊。 竟然掌握了百姓的喜好,当真是稀奇的紧。 “我没杀过人。”梅西喃喃道,“当初在妖国倒是杀了不少虎妖王的手下。” “放心吧。”光明幼崽凑过来,笑嘻嘻道,“只要你加入保育堂,大人就会保护你的。也不会有人欺负你,实在不行,咱们还可以去衙门敲鸣冤鼓,吴大人会为我们做主。” “那是什么?”梅西很好奇。 “那个呀……就说来话长了……” 回到保育堂建设,燕洵带着梅西去医馆检查身体,顺便跟大家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 第66章 “这是你的衣裳。”蛇身幼崽趴在炕上,用尾巴尖戳了戳前面堆着的衣裳说,“还有你的被褥和窝,那边两个柜子是你的,可以放自己的东西。” 利爪幼崽走过去,伸出爪子,对着木柜的门刷刷几下,一个矮胖矮胖的梅西就出现在上面了。 小窝很软,周围凸起,里面可以铺褥子,上面的被褥很大,可以把小窝都遮住。 衣裳一件一件的,看上去都跟小幼崽们穿得差不多,柔软又暖和,还有厚厚的靴子和厚厚的帽子,就连天热时穿的单衣也都有。 梅西靠墙坐着,有点不适应。 他原本是大妖怪,记忆中幼崽时的状态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都快要记不起来了。 “梅西是你自己取的名字吗?”蛇身幼崽凑过来,羡慕道,“真是好名字。” “恩,是我自己取的。”梅西点头,他其实已经忘了自己当初为什么要取这个名字了,但此时看到满脸羡慕的小幼崽,他不由自主的昂头挺胸。 不管再怎么说,他好歹都曾经是成年妖怪,跟这些小幼崽不一样。 “那你知道你几岁了吗?”战兔幼崽跑过来帮梅西收拾衣裳,“我其实已经几百岁了,但是我都不记得。大人说我跟他们一样,都是从今年开始,所以今年是一岁,虚岁。” “不记得了。”梅西有点不解,“年岁很重要吗?” “恩!”战兔幼崽很用力的点头,“大人说每一年都很重要,过年那天就虚长一岁,以后还有生日,过了生日就是实长一岁,年纪小的要叫年纪大的弟弟,蛋宝宝就是我们的弟弟。” 躺在小窝里的蛋宝宝晃了晃。 梅西觉得很有趣,他忽然觉得自己现在变成小幼崽似乎很好,一点都没有不好的样子。 很不可思议的,又在不知不觉中,梅西发现自己很小幼崽们打成了一片,甚至觉得自己就是小幼崽,跟大家没什么不同,以前的那些记忆似乎在慢慢消退,以至于不仔细去想,就根本想不起来了。 燕洵带着小幼崽们坐上马车,去了京城。 妖国使臣带来的恐慌已经完全消失,街上重新出现摆摊的、闲逛的,街边的铺子也都开了门,茶馆、酒楼又是人满为患。 “大家现在都敢出门了。”蛇身幼崽用尾巴尖悄悄掀开马车帘子往外面看,砸吧着嘴道,“大人,百姓为什么这么胆小?” “因为他们要保护自己。”燕洵温和道。 “那什么时候他们才不需要保护自己呢?”蛇身幼崽用尾巴尖托着腮,陷入沉思。 燕洵捏了下小幼崽的脸蛋,笑道:“当足够安全,有人保护他们的时候。” “嗯。那我来保护他们好了。”蛇身幼崽的尾巴尖卷成一个圈,这是握拳的意思。 梅西在旁边听着,心中深有感触。 京城最繁华的一条街,几乎是几步就能看到世家中人来往,偶尔还能看到公子、哥儿打马走过,身后跟着一群一群的小厮、仆役。 马车在最热闹的地方停下,燕洵率先下来,后面小幼崽们一个个跟着跳下来,镜枫夜最后下马车。 “大人,你们怎么来了?”秦六从酒楼出来,刚巧看到燕洵,便赶忙走过来。 后面一群功勋子弟,一个个恭敬地冲着燕洵拱手。 “生意不错?”燕洵笑着问。 “那是相当不错,往后酒肆、客栈的火锅也都归我们送。”秦六傲然道,“那些自个儿做火锅卖的,如今生意都黄了。” “不错、不错。”燕洵笑着点头,“我来这边有点事,你们先去忙。” “好嘞。”秦六赶忙吆喝一声,带着一众功勋子弟跑了。 当初秦六带着人去各个衙门送火锅,生意看似红火,但其实赚的并不是很多。后来京城各大酒楼、食肆、茶馆,甚至是一些小摊贩,都开始自个儿琢磨火锅汤底和蘸料,也开始往外面卖,也送货到家。 那些人尝到甜头,还打算联合起来对付燕洵,造谣说河那边有瘟疫。 结果瘟疫没有,燕洵造出来的伤寒冲剂还是为了百姓着想,此事一出,那些个酒楼、食肆、茶馆,小摊贩,根本经受不住冲击,火锅根本卖不出去。 但想吃火锅的人依旧多,于是秦六的生意瞬间变好。 现如今秦六手底下的功勋子弟,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手底下也都管着不少人,分别负责京城的某块片区,火锅生意上来,赚到的银钱积少成多,已经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梅西跟在小幼崽们身后,好奇地看着周围。 上回进城,他看到的似乎跟现在完全不同。 街上的人变了,他们有的喜欢偷偷看小幼崽们,有的脸上露出惧怕的表情飞快地走远,还有的自以为躲得很严实,对他们指指点点。 “因为上次你进城,路边的人和铺子都是我们认识的人。”看出梅西的疑惑,小幼崽们解释道,“京城人那么多,怎么会所有人都喜欢我们呢?就像银钱那么好,但也有不喜欢银钱的人啊。” “好臭!”忽然,梅西闻到一股十分奇特的臭味,他赶忙捂住鼻子,诧异地看着前面两个漂亮姐儿结伴走过去,伴随着一股子奇异的臭味。 “那是臭豆腐。”小幼崽解释道,“闻起来臭,但是吃起来很香很香。咱们有自己做,我估摸着过几天就能吃到了,到时候你尝尝,可好吃了。” 小幼崽说着,赶忙咽了口口水。 燕洵站在街最中央,身边带着一群小幼崽,手里拿着一个薄木板,夹着白纸,拿着铅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有人站在旁边看,顺便数了数小幼崽们,“一二三……十二?一二三……十二?没数错啊,怎么变成十二了?” “你没看错吧,他们保育堂也有孩子的。” “不知道啊,眼睛都看花了。” “也不知道燕大人来这里要做什么……” “不会是又要修铁路吧?” 上回燕洵修铁路,推平了贾家的宅子,贾不甄养着的那些美人散了一部分,剩下的都让柳哥儿带回去,给安排了活计。 贾家的宅子没了,燕洵倒也没有白占,特地去送了一笔银钱,据说还帮贾不甄请了大夫。 想起这个,大家就又想起痴傻的贾不甄来。贾家出了位娘娘,如今是贾妃,还怀了龙种,据说有娴妃娘娘照应,孩子肯定能顺利生下来,往后贾家只会越来越好,偏偏贾家长辈眼皮子浅,看着贾不甄跟看眼珠子似的,愣是给宠的傻了。 “从这儿到这儿,后面延伸出去,周围留出道,你看如何?”燕洵指着自己临时画出来的图纸问。 镜枫夜凑过来看了眼,“门口还得留出一部分,造个小广场吧。” “恩。”燕洵点头,“到时候小幼崽们的水泥雕像都拿过来,这算是咱们保育堂的产业。” “不知道这些铺子东家会不会愿意……”镜枫夜反正是没意见,燕洵说什么就是什么。 “挨个谈。”燕洵在图纸上画了个符号,“那就这么决定了。” 划出来的地方很大,前面涉及到许多铺子,后面还涉及了好几家人的宅子。周围还要单独修路,占地更大。 燕洵带着小幼崽们一家一家的走,条款都是提前订好的,基本不能商量。 第一家铺子是卖布料的,里面基本都是绸缎,偶尔还能拿出贡品的边角料来卖,背后背景不低。 “大人,此时小的做不得主,您还是改天再来吧。”吴掌柜皮笑肉不笑道,也没说回去告诉主子,也没说主子态度如何,就是要把燕洵撵走。 “我们走。”燕洵没生气,带着小幼崽们去了下一家。 一般铺子见到燕洵来,又看了条款,基本都会去问问背后的主子,很快就会点头。 后面的宅子一家是大理寺卿北齐,从三品,比鸿胪寺高一级。不过北齐是周光的门生,平日里虽然不来往,但最为尊师重道,燕洵刚上门,北齐便同意了。另外一家是贾家的宅子,燕洵专门打听过,占用的地儿是贾家大爷,贾不甄的大伯家的院子,很偏僻。 这事儿,燕洵让杜芹生回府,隔天杜家老太进宫,有娴妃娘娘帮忙,贾家的宅子也不成问题。 其他人家的宅子占地少,基本都好商量。 最后就剩下卖布料的铺子,燕洵打听一下这才知道,原来铺子是赵元汀的。 工部侍郎,正四品,当初去过鸿胪寺,不过一般都躲在后面,有什么事都是胡如冲在前面。如今胡如没了,赵元汀怕是故意如此。 “既然如此,那这块地单独划出来,咱们开工。”燕洵道。 一句话,孙元宝带着一群哥儿、汉子、妇人来了。作坊那边,小石头被抽调出来,也带着汉子来了。李木石赶忙带着手下的工匠,亲自来现场指挥。 划出来的地临时用木板挡住,接近两人高,站在外面根本看不到里面。 原来的院墙、屋子,除去那家铺子,全部推倒。 地基挖深,灌注石头和水泥。 火焰幼崽带头,在旁边建起炼钢炉,黑白幼崽站在旁边,帮忙焊接钢筋。 站在路上看不到里面,但若是爬上屋顶则能看到,许多人便都爬上屋顶看,对面的酒楼二楼,更是成为富家公子的必争之地。 大家伙儿都喜欢看里面的热闹。 汉子们看着里头的人,飞快地建起水泥楼,宽宽大大的两层,中间那层用的几乎全都是钢筋水泥。 “那是啥?”有人看到高耸的钢铁塔吊问。 “听说是工程师设计的,就跟以前的工匠差不多。” “现在工匠都那么厉害了?” “据说河那边的楼就是工匠盖的,还有什么图纸,我姑爷就是工程师,我看过一眼图纸,上面全都是鬼画符,一个个比蚂蚁还小,给咱们咱们也都看不懂。” “咦?话说那个是幼崽还是孩子,怎么这般厉害。” 众人赶忙都看过去,每日都能发现新奇的地方,比看戏台上的大戏都有趣。 两层的,巨大无比的水泥楼已经造好框架,两边的窗户还没有镶嵌,大门宽大无比。黑白幼崽和火焰幼崽正在一起研究,要造那种一整排连起来的卷帘门。 “梅西,这块石头帮忙粉碎一下。”长毛幼崽冲着梅西挥爪子。 “来了。”梅西赶忙捯饬着小短腿过去。 他哒哒哒跑过来,靠近这块大石头,深吸一口气再吹出来,眼前的石头便应声而碎,变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碎得十分整齐。 这是梅西的能力。 他是大妖的时候,更厉害,发出的声音能粉碎很多东西,也正是因为这种能力他才被虎妖王忌惮,明明什么事都没做,一直躲在深山中还是被捉出来,撕咬血肉。 哪怕他现在变成幼崽,能力减弱许多,但其实还是很危险。 可燕洵并未害怕,甚至还跟他解释了,那种声音其实是一种波,只是频率范围更广而已,能够做很多事很多事。 那时候梅西还看到小幼崽们拿出很古怪的铁疙瘩,管那个叫音叉,敲其中一个,另外一个也会跟着晃,简直比妖术还神奇。 如今梅西就在工地帮忙粉碎一些石头等东西,工匠们对他都特别恭敬。 外面的汉子们看到梅西弄碎那么一大块石头,顿时就明白了,“那是妖怪幼崽,不是孩子哩。” “那只幼崽当真厉害,前阵子推房子就是他帮忙的吧?那场面,你们是没看到,太壮观了。” “嘿,谁说我没看到……” 下面徐良筝路过,梗着脖子道,“你们就不怕妖怪吗?他很轻易就能杀死一个人,且神不知鬼不觉,没人能阻挡的了。” “咱不打他不骂他,怕啥?保育堂的幼崽都遵守大秦律法,有什么事去衙门解决呗。”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徐良筝说的斩钉截铁,且逐渐变得慷慨激昂,就等着有人附和,那么他就可以长篇大论一番。 偏偏屋顶上的汉子们都没附和,反而笑着说:“那你说,汉子、哥儿、姐儿,是一种人吗?要是一种人,那为什么汉子不会生孩子,偏偏哥儿和姐儿能生?” “我还听说你在家偷摸着吃火锅了。那煮火锅的小铁锅可是妖怪幼崽造出来的,你也敢用?” “你要是真的坚持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跟妖怪沾半点关系,我敬你是条汉子,若不然,只是嘴上瞎说几句就想让人跟着认同,你这就是恶意带节奏懂么?” 几个汉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徐良筝好容易弄懂什么是带节奏,又给劈头盖脸的说了一顿,赶忙捂着脸走了。 以前那些人基本说几句也就行了,怎么这会竟是变得精明许多。 ** 燕洵一整天都把蛋宝宝揣在怀里,就连睡觉的时候都塞到被窝最里面暖着。 “你说蛋宝宝怎么还没破壳?”燕洵问。 镜枫夜自己一问三不知,只能和燕洵一起守着。 如此过了好几天,燕洵去工地都带着蛋宝宝,晚上睡觉、洗澡、做饭、去海边,都随身带着蛋宝宝,小幼崽们都没机会搂着睡,镜枫夜就更没有单独和燕洵独处的机会了。 晚上,小幼崽们都在对面小间睡着了,延续抱着蛋宝宝睡,镜枫夜睡不着,便起来跪坐在旁边看着燕洵。 蛋宝宝在被窝里滚来滚去,咕噜噜滚到被窝外面。 镜枫夜伸手捉住蛋宝宝,捧在掌心,小声道:“你啥时候才能破壳啊,大家都很期待。” 蛋宝宝晃了晃。 燕洵迷糊着睁开眼睛,就看到镜枫夜一脸幽怨地看着自己,吓了一跳。 小间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点了一盏油灯,蛋宝宝被放在油灯下面,镜枫夜拿着个图画本,一张一张的给蛋宝宝展示。 他怕弄出声音会打扰到燕洵,就故意不说话,只展示图画本给蛋宝宝。 平时燕洵有空的时候会把自己讲过的故事画成图画本,偶尔小幼崽们也会拿出来看,讲给旁人听。蛋宝宝就听小幼崽们讲过,结果现在镜枫夜故意不讲。 “你怎么跟蛋宝宝计较?”燕洵爬起来,摸了摸蛋宝宝,打了个哈欠,“睡觉。” “蛋宝宝不破壳,咱们都很久没有在一起了。”镜枫夜一边委屈,一边理直气壮,捧起蛋宝宝,“我要送他去对面睡觉。” 燕洵实在是困的难受,赶忙摆手,“去吧、去吧。” 蛋宝宝这么久都没破壳,燕洵也不强求了。 镜枫夜把蛋宝宝送去对面小间,见梅西刚好醒过来,赶忙把蛋宝宝塞到他的小窝里,然后美滋滋的回来。见着燕洵再次睡着,镜枫夜赶忙挖出胭脂,掀开被子自己钻进去。 难怪那些刚成亲才一年就有了孩子的汉子,经常怨气十足,因为自家哥儿、姐儿的,一心一意只顾着孩子,根本不顾他们家汉子。 这次好不容易得到机会,镜枫夜可不会错过,他颇有心机的想着,不如让幼崽们照料蛋宝宝好了,省得燕洵分心,没空顾他。 ** 巨大的幼崽水泥雕像搬过来,镶嵌到地上。 和鸿胪寺大门口的幼崽形象一样,周围都有光滑的木头板凳可以坐着歇息。 地上的大片大片的水泥路面,偶尔有花坛,花坛周围也都是木头板凳。 在周围的木板遮挡还没撤掉之前,喜欢看热闹的人就蹲在屋顶上把里头的变化看了个一清二楚,每天要是有什么变化,那必然要口口相传。 旁人都喜欢打听这事儿,独独何老二用不着打听,因为他可以直接进去看现场,至于何老二为什么能进去,这话还要从头说起。 何家原本很穷,命也不怎么好,周边都是高门大户的世家,就他们家在夹缝里盖了屋子住在里面,平日里门前的胡同出入的都是光鲜亮丽的世家子,只有何家,连大户人家的下人都不如。 原本何老二打算把宅子卖给隔壁大户人家的下人,搬到旁的地方住,结果燕洵忽然亲自上了门,让他签一份契约。 何家的破宅子要给占了,契约写得清楚明白,上面还有衙门的官印,写着宅子给燕洵,而燕洵则要给他一笔银钱,还给安排住的地方,不但如此,还要帮忙找活计。 这比亲爹亲娘操心的还多,何老二哪里还有不签的,当场便签了契约。 燕洵果然帮他在河那边找了水泥楼中的套间,往后可以在那边的作坊干活,要是不愿意,燕洵便出现在京城给何家买一套更好的院子。 何老二一家商量一天,都同意去河那边,因为去河那边不但能住水泥楼,活计也更好。 如今何老二的媳妇去了豆腐作坊,儿子去了学堂,就连老爹老娘都找到了扫水泥路的活计,他自个儿则是来到这边,平时和汉子们一起干活。 等这个两层的水泥楼开业,他便能在里面当叫什么理货员的,反正活计轻松,工钱也多,好像在里头买东西还能更便宜,好处多得很。 这一大早,何老二便早早爬起来,吃了热乎乎的豆花,这才下楼。 外头早有一排马车等着,何老二赶忙上前出示腰牌,上马车。 和孙元宝等汉子们一样,到了地方便开始干活。 “何老二,我听说你儿子在学堂念书,有没有帮着打听打听,这个什么场来着……啥时候开业啊。”歇息的时候,便有汉子们问了。 “咱们等着就是,问了也得等。”何老二嘿嘿道,“孙尘儿不也在学堂念书,还能去保育堂,咋没问问幼崽们。” “哪有,尘哥儿这几日天天玩,在学堂考试没几个,被他老子揍了,连续好几天都在家里点着油灯补习,根本没去保育堂。” “就你知道得多!等夏天你家孩子也要去学堂,到时候看看能考试及格不!”孙元宝板着脸过来,招呼大家开始干活。 汉子们轰然大笑。 因为孙元宝没管好孙尘儿,他家哥儿生气了,听说孙尘儿补习一天,孙元宝就得睡一天客厅,汉子们可都幸灾乐祸的。 远处的小幼崽们也都竖起耳朵偷听。 梅西抿了抿嘴,小声问:“他们怎么不直接问我们呢?” 蛇身幼崽找了块干净的大石头,爬上去,尾巴盘起来,闻言脆生生道:“不用理会他们。大人说过,他们其实就是没话找话哩,这样能增进交流,真要让他们来问咱们,我估摸着也就孙尘儿敢来。” “就是,咱们虽然是妖怪幼崽,但现在好歹身兼重任,大大小小的也是工程师那级别的。” 梅西听到了,赶忙抬头挺胸,很骄傲。 第67章 “京城供销商场。” 六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立在双层水泥楼最上面,离得很远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甭管是京城本地的,还是外地人,来了首先得看看鸿胪寺的三层水泥楼,这会又多了一个‘京城供销商场’,水泥楼是双层的,全部镶着大大的玻璃窗,如今挡在周围的模板没了,便能凑近了看里头的模样,一根根三角钢筋架还能看清楚呢。 “听说里面卖东西,就跟杂货铺似的,什么都卖,就是不知道价钱如何,又是什么人卖。” “那肯定不是咱们能去的地方,在外面看看就成。” “你说燕大人用那么些水泥造这个什么广场,到底是用来干什么的?” 大家闲着没事的时候就爱聚集到商场前面的广场中,透过玻璃瞅瞅里面,再猜一遍燕洵究竟要如何经营这么大的商场。 外面水泥路上,一个年级不大的小太监低着头,急匆匆路过。 到了水泥桥上,小太监不等守桥的副将来问,便赶忙拿出一个腰牌晃了晃,又拿出一把碎银。守桥副将看了看,便放行了。 小太监沿着丹心桥一路往前,到了桥那头,看到小幼崽们在外面玩,赶忙过去道:“各位小少爷,我是路妃身边的人……” 梅西一看是不认识的人,赶忙跑到后面站着。 其他小幼崽们并不害怕,互相看了眼,最终花树幼崽站出来,问:“你且随我来,我家大人正在忙,我要先去问问他空闲不。” “是!”小太监不敢抬架子,赶忙点头。 燕洵正在屋里跟蛋宝宝说话,自然有空闲。 到了外面小间,燕洵不动声色的打量小太监,见他穿着的衣裳虽然是新的,但里头的里衣却半新不旧,鞋子也稍微磨破许多,便心中有数了。 “何事?”燕洵问。 “路妃让奴婢给大人送些衣裳。”小太监不敢怠慢,赶忙把带来的包袱拿上来,当着燕洵的面打开。 里头的衣裳却不是燕洵穿的,而是小幼崽们的衣裳,各个用的都是好料子,金线绣的花纹,鞋子、帽子一应俱全,约莫比得上大户人家的少爷了。 小幼崽们看到,都是眼睛一亮,随即又反应过来,赶忙都板着脸,假装自个儿不在意。 “成,衣裳放下,我知道了。”燕洵清了清嗓子,站起来,亲自送小太监出门。 燕洵直接把小太监送上马车,安排着送回去,这才回屋。 包袱里的衣裳还好好的放着,一动未动。小幼崽们一个个的看上去不感兴趣,但是其实都很在意,此时见燕洵回来,明显眼睛都亮了。 “行了,咱们拿到屋里看。”燕洵笑道。 “哦!”蛇身幼崽赶忙从板凳上跳下来,游到前面仔细的看,又一路跟着进了屋,眼巴巴的看着一件一件的衣裳展开。 衣裳料子都极好,用的金线银丝,鞋子、帽子都略微大一些,正适合小幼崽们穿戴。 “大人!”蛇身幼崽凑过来,“为啥路妃要送咱们东西?” “莫非是有求于我们?” “咱们现在主要忙商场,难道是跟商场有关系?” “大人,那怎么办?” 小幼崽们虽然看到这些衣服都很高兴,但是在燕洵点头之前,他们也都不会忘乎所以,而是很理智的讨论这件事。 燕洵很欣慰,这些小幼崽面对如此诱惑都如此理智,他觉得应当是自己平时讲的故事起到了很大的作用。 “路妃是谁你们知道吗?”燕洵拿起一件衣服看了看,针脚果然十分好,且里面还有一些巧思,看得出来这些衣裳都用了心思。 小幼崽们齐齐摇头。 “这个路妃,是个哥儿。”燕洵道,“他家以前是开裁缝铺子的。有一年皇上出宫,刚巧看到在裁缝铺子里拿着绣花针刺绣的路哥儿,便去问他愿不愿意进宫……” 路哥儿点了头,便跟着进了宫,第二年生下一位皇子后,便成了路妃。 “路妃啊,跟娴妃娘娘一样吗?”长毛幼崽把在小窝里乱晃的蛋宝宝抱起来,好奇的问燕洵。 娴妃娘娘帮了大家好几次忙,而且是杜家最亲近燕洵的人,所以小幼崽们都知道娴妃娘娘是可以亲近的。 “不一样。”燕洵叹了口气道,“路妃模样并不出挑,且不会争宠,只有一手的刺绣功夫,进宫后便没了用,皇上约莫是快要把他给忘了吧。” “他生了皇子,怎么还会不受宠呢?”长毛幼崽觉得很奇怪。 小幼崽们也都跟着一脸问号。 因为在小幼崽们看来,燕洵对他们每只幼崽都是一样的,从来没有刻意对哪个好,也没有刻意对哪个不好,就连对蛋宝宝弟弟都跟小幼崽们一样,所以大家很难想象受宠和不受宠。 “这个没有那么简单,天家的家事也是国事,牵连很多,以后会慢慢跟你们解释。”燕洵笑了下说,“现在呢,这些衣裳你们都可以拿,看看哪件是自己的,我没数错的话,你们每只幼崽都有一套。” 衣裳乍一看上去似乎差不多,但上面的刺绣都用了心思,各有不同。 显然路妃并不知道小幼崽们模样如何,但每件衣服的刺绣都不一样,燕洵便让小幼崽们自己按照喜好分。 幼崽们都得了新衣裳,还是别人给的,一个个都美滋滋的。 燕洵便亲自写了折子,商场开业前,便要选个店长,十四皇子最为合适。 折子送进宫,皇帝一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那商场到底如何先不说,燕洵因为占地跟那些铺子、人家签了契约,这就大张旗鼓的盖了庞大的双层水泥楼,里面用的玻璃和钢筋,比宫里用的都多。 到现在,燕洵也没往宫里送多少玻璃,倒是旁的地方用了许多玻璃, 这回商场选店长,竟然还想让秦十四去。 “岂有此理。”皇帝把奏折扔到地上,“把路妃给朕叫来,朕倒是要问问,他这是胆子大了,竟敢把手伸到宫外去。” 不多时,娴妃打头,身后是挺着大肚子的贾妃,再后面才是路妃。 路哥儿模样不出挑,穿得也不华丽,这些年早让皇帝忘记了,要不是这回燕洵上折子,皇帝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想起路哥儿,兴许半辈子都想不起来。 一进御书房,娴妃娘娘和贾妃便一左一右的把皇帝围住,根本没给路哥儿机会靠前。 “皇上,那个什么商场,不如给太子殿下?”娴妃柔声道,“我听说那个商场往后不止一家,旁的州府也会开,叫什么连锁的,往后整个大秦的生意怕是一多半都得从商场走……” 若真是这样,那商场中流动的银子可要多了去了。 皇帝原本想点头,秦仪是他看着长大,亲自带在身边教导的,可……皇帝想起秦仪竟然连他都骗过去,就是为了博得燕洵同情,为了燕洵名下的产业。 如今要是再把商场送过去,秦仪眼里还会有皇帝吗? “不成。”皇帝看了眼跪在下面的路妃,淡淡道,“把十四叫来,朕有些日子没见着他了。” 此话一出,结局也就注定了。 隔天秦十四出宫,来找燕洵。 “你是十三的弟弟呀。”蛇身幼崽用尾巴尖卷着茶水送过来,“给你喝,里面放了果汁,有甜味的。” 十四拘谨的坐在板凳上,双手捧着茶,时不时喝一口。 燕洵在外面忙,小幼崽哒哒哒跑出去找他,路上小声道:“大人,我瞅着十四和十三差不多,但是十四好像更胆小呢,怎么问话都不说话,给他糖他也不吃。” “哦?十三今天来吗?”燕洵问。 小幼崽捯饬着小断腿跟着一路小跑,“大人,十三说今天没空过来,明天才能来,那十四可怎么办哦。” 小幼崽像模像样的叹气,好像真的很忧愁似的。 “没事。”燕洵道,“十四也是皇子,该懂的他迟早要懂。” 燕洵能明白为什么秦十四如此拘谨,他是路哥儿生的,娘家又是开裁缝铺子的,原本就没有多少见识,也没多少文化,路哥儿自个儿都不识字,进宫后,路哥儿跟其他妃嫔又不交流,也不会争宠,识字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自个儿养着秦十四。 秦十三没有娘养活,从小在宫里摸爬滚打,经历的到底多一些,跟秦十四又不一样,秦十四有路哥儿护着,又言传身教的,自然会变成如今的模样。 进了屋,燕洵想起小幼崽说的,便知道秦十四自从坐下就没起来过。 “茅厕在外面,我带你去。”燕洵见秦十四夹着腿,浑身发抖,双手抱着水杯,机械的小口小口的喝着,脸都惨白了。 “恩。”秦十四赶忙站起来,跟着燕洵去茅厕。 再回到屋里,小幼崽连忙道歉,“对不住,我方才不晓得你要去茅厕。” “没、没事。”秦十四赶忙摆手,说话有点结巴,脸色都羞的涨红了。 “放松,没别的事。你上面好几个哥哥都在我这儿领了差事。”燕洵温和道,“你爹费尽心思让你来我这里,你也应当知道……” “我、我知道的!”秦十四赶忙说,“爹他把自己存下的银子都花了,好不容易才凑齐布料和金线,连续好几个月晚上都没歇息,终于缝出那些衣裳。爹说他没本事,只能把我送出来……可、可我也没本事,大人、大人不要嫌弃我。” 说着说着,秦十四都要哭了。 战兔幼崽看到了,赶忙走过去,从口袋里拿出一块饴糖,“给你吃糖。” 饴糖散发着香甜香甜的味儿,秦十四接过来,学着战兔幼崽的模样放到嘴里,甜丝丝的,他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糖,忍不住又想哭。 “我知道你委屈,哭吧,哭出来就好了。”燕洵上前把秦十四搂在怀里,温和道,“你有你爹疼,多好,想想别人,哪有这样的爹。” “对哦,我就没有那么好的会缝衣裳的爹。”战兔幼崽赶忙说。 其他小幼崽都跟着点头,他们都没有那么好的爹,不过在保育堂感觉也很好的,他们有天底下最最最好的大人。 “哇……”秦十四心中委屈,哇地一声哭了,上气不接下气的。 哭了许久,秦十四才抽抽噎噎的停下。 燕洵拿了帕子帮他擦干脸上的眼泪,笑道:“你呀,往后跟着我好好学,争取找机会把你爹接出宫颐养天年。” “能、能吗?”秦十四鼻头红红的,眼睛也红红的,像个小兔子。 “当然能。”燕洵认真点头。 怔怔的看着燕洵,秦十四这才发现,燕洵竟然比他在宫里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就像、就像天上的星星似的,很耀眼,看久了扎的眼睛疼。 木呆呆的见着燕洵开始安排,秦十四喃喃道:“大人也太好看了。” “恩!”长毛幼崽赶忙点头,顿时觉得秦十四一点陌生的感觉都没了,“你说的太对了!” 第二天,燕洵特地做了一桌子菜。 秦三、秦六、秦十三,还有一脸不情不愿但还是来了的秦四,以及环哥儿,都来了。 燕洵笑眯眯的拿出一坛花酒,“今天不醉不归啊。” “好!”秦三接过花酒,先给秦十四倒满一杯,“十四,你得了跟着大人的机会,可得好好把握,万万不能掉以轻心。你看看老六和老十三以前过得日子怎样,现在怎样……” “老三,听说你现在天天往海边跑,帮着采购什么陶罐,海边能用得上陶罐?”秦四皮笑肉不笑道。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秦三淡定道,“我听说你的那辆火车最近出了点事,半路上差点翻车?可是真的?” 秦四脸色难看,赶忙道:“吃菜、吃菜,没有的事。” 燕洵面色不变,笑眯眯的看着这些人。 火车那件事燕洵知道,当时环哥儿也在火车上。 当时火车跑着跑着忽然停下,技术工匠全部进了车头检查故障,秦四则带着一些人去检查车厢,车厢里都是煤炭,上面没有盖子,秦四还带着人爬到了车厢里面,准备把里面的煤全部卸下来。 到最后秦四没成功,一直黑着脸。 这事儿环哥儿早跟燕洵说过,他假装不知道而已。 吃完饭,秦十三、秦六和秦三,还各自给秦十四带了伴手礼,安慰了他好多话。 等人都走了,秦十四自个儿睡在屋里,只觉得内心十分激动。他以前在宫里,就只有路哥儿和宫女太监,每次见到别的主子,基本都说不了几句话,以前秦十四也曾在宫里见过秦三等人,但那时候他们都形同陌路。 在燕洵这里,大家就好像是寻常人家的兄弟似的,感觉很奇妙。 燕洵这边,抱着蛋宝宝看了一会儿,发现没有破壳的迹象,便送去对面小间,让幼崽们搂着算了,最近蛋宝宝总喜欢在被窝里滚来滚去,燕洵担心自个儿给压坏。 “大人。”镜枫夜从自个儿的木柜中拿出两件衣裳,“我绣的。” “我看看。”燕洵来了兴趣。 衣裳很薄,燕洵一模就知道是亵衣。 油灯下,燕洵仔细看了看,就看到上衣胸前绣着两片龙鳞痕迹,看针法有点粗糙,下衣……腰上绣着一串龙鳞痕迹,跟镜枫夜自己身上的一样。 拿着比划比划,燕洵忽然发现一个问题,赶忙道:“你是不是缝错了?这里多了两个洞。” “没错。”镜枫夜小声道,“这样……这样……就算穿着衣裳也不影响……” 燕洵反应过来了,把亵裤扔到镜枫夜身上,“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 “好东西。”镜枫夜美滋滋。 这可是他想了很久才想出来的,这种亵裤最好是洗完澡穿上,到时候……跟平时感觉完全不一样,肯定…… 想着想着,镜枫夜赶忙凑过来,“大人,试试尺寸,我再修改一下。” “不试。你把那两个洞给我缝上!”燕洵拉了被褥,把自己的脸遮住。 “大人,就试试……”镜枫夜蹲在旁边哀求,声音可怜兮兮的。 大晚上的,对面的小幼崽们耳朵那么好用,燕洵不敢让镜枫夜一直说,赶忙用手捂着他的嘴巴,勉为其难的试了试。 ** 京城供销商场有店长了!是十四皇子。 一直打听消息的人知道后,都是松了口气,就觉得这才是正经的。 真要是燕洵自个儿当店长,听说往后还要去其他周府盖同样的供销商场,卖所有能卖的东西,那以后其他商户还怎么做生意? 燕洵赚那么多钱,肯定是不妥当的。 这一天,京城大半的铺子都收到了十四皇子送出来的请柬,请大家来保育堂建设吃饭。 范金水也收了请柬,带头领着一众小规模,自个儿经营铺子没有东家的人,浩浩荡荡的去了。王真儿、裴钰儿等世家背后开的铺子,也都赶忙收拾收拾,带上礼来。 旁人一看,大家都去了,甭管如何,肯定也得去瞧瞧啊,于是也去了。 独独吴掌柜没收到请柬,他的铺子还在外面,墙壁啥的都好好的,就是孤零零,每日去围观的人倒是不少,但真正进铺子的人,这么多天以来,一个都没有。 到了保育堂建设,燕洵带着秦十四,给大家解释,“中间一圈由我来经营,周围一圈呢,都分成一个个铺子,你们谁要是有想法,便可以租赁。” “这是模型。”小幼崽们抬着模型过来。 里头一层两层都有燕洵自个儿经营的地方,但剩下的都是位置最好的。如今商场还没开业,就已经满京城闹的轰轰烈烈的,可想而知到时候去的人有多少,生意定然差不了。 在场的都是做生意的,自然知道做生意除了一个稳,还有一个新,稳能挣小钱,新虽然可能赔本,但却是挣大钱的唯一途径。 “这里头的铺子用的都是那么大的玻璃门和玻璃墙?”范金水看到模型是玻璃的,好奇道。 “恩,都是玻璃的。”黑白幼崽点头。 那么大的玻璃,单单是制造就比较困难,还有固定和安装,以及玻璃配方调整等等,为此黑白幼崽和火焰幼崽还加了一晚上的班。 “恩,不错。”许多汉子都满意地点头,不说别的,就说这么多玻璃,到时候因为好奇来的人肯定也少不了。 “今天来的人比铺子多,大家先考虑考虑,我们来竞标。”燕洵道,“十四皇子来主持,到时候直接签契约。不过我丑话说到前头,商场所有人都要遵守我定下的规矩,否则就是给我再多的银钱,我也不可能租出去。” 至于身份地位,有十四皇子在,就算是皇帝亲自来要个铺子,他肯定也开不了那个口。 “大人,这些铺子为啥不竞标?”范金水又问。 “这些是我单独流出来,赔给当初占用铺子的人。”燕洵冲着范金水笑了笑,道,“还有一些是留给熟人的。” 范金水赶忙不说话了,因为他知道自个儿就是熟人之一,且今天来问话,都是燕洵提前告诉他的。 十四皇子原本很紧张,好在燕洵一直在身边,还有范金水、王家、裴家等人家的掌柜,都极好说话,出手也大方,且从不议价,他慢慢的放松下来,也不结巴了,隐隐找到一种从容不迫的感觉。 铺子都租赁出去,燕洵便带着这些掌柜,从没人注意的小门进去。 商场好几个大门,四通八达,窗户全都是玻璃的,十分多。里头是两排铺子,当中的走廊都用石头铺就,干净无比。最当中是燕洵经营的地儿,周围被铺子围了起来,看不到里面。 掌柜们看到货真价实的玻璃墙和玻璃门,都目瞪口呆。 “这手笔也太大了,得花多少银钱……” “不多、不多。”燕洵赶忙谦虚道。 他极少卖玻璃,但凡是卖出去的价钱都不低,但其实造玻璃并不难,尤其是现在配方稳定,有了煤可以升温,再加上黑白幼崽帮忙,造这么些玻璃其实并不费事。 “多谢大人。”范金水也有一个小铺子,地方不大,甚至很小很小,但也是玻璃墙和玻璃门,他心中无比感激。 “旁边就是荟哥儿,你多帮着点。”燕洵低声道。 “晓得。”范金水赶忙点头。 荟哥儿便是当初帮了燕洵的大忙,卖糖葫芦,脚有些跛的哥儿。燕洵这回特地送给他一间小铺子,足够他卖糖葫芦。 再往里面去,铺子大小都不一样,跟当初在模型上看到的都一样,此时掌柜们看到了,都赶忙让身边的伙计记下来,回头就把自家货物拿来,这么好的地方,定然要仔细装饰才行。 第68章 “大人,弟弟闹脾气了。”光明幼崽捧着蛋宝宝跑过来。 燕洵看了眼,蛋宝宝不停地左右摇晃,“闹脾气也不行,上台的机会那么宝贵,怎么能给一颗蛋名额,到时候蛋宝宝老实待在下面感应感应就行了。” 蛋宝宝晃得更厉害。 “不成。”燕洵还是不同意。 “那把弟弟放到口袋里也不可以吗?”光明幼崽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蛋宝宝,小声要求。 燕洵板着脸,勉强点头,“可以。” “哦!”小幼崽的眼睛顿时亮了,赶忙抱着蛋宝宝跑到外面。燕洵悄悄走到窗户旁边,掀开窗帘一道缝往外看,果然看到小幼崽们都在,此时正把光明幼崽围起来,叽叽喳喳的说着。 “大人。”镜枫夜凑过来,“蛋宝宝就让小幼崽们带着吧,我看他们都很乐意。” 这样的话,等以后蛋宝宝都给小幼崽们带着,他就可以单独和燕洵独处了。 “嘘。”燕洵赶忙捂着镜枫夜的嘴巴,“小心被他们听到。我本来不同意蛋宝宝也上台表演,他就是个蛋,只能演个圆形的石头,是小幼崽们过来求我,我才答应的……” 这些小幼崽越来越像寻常人家的孩子,终于不再像以前似的,燕洵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故意让他们做不喜欢的事,他们也会答应着。 大家都收拾好上了马车,一路从保育堂建设出来,去京城。 庞大的供销商场前面,已经聚集了好些个人。 临时搭建的台子上,铺着红毯,周围立着许多铁架子搭起来的幼崽形象,一个个矮胖矮胖的,一眼就能看出来谁是谁。 来得早的人挤在前面,来得晚的人只能找高一点的地方站着,或者在人群里挤。 何嫂子抱着丹哥,徐良美在前面护着他们。 丹哥着急道:“爹快一点,咱们要撵不上了。” “急什么,这会子还没正式开始呢。”徐良美只是个普通的读书人,学问倒是好,但这体力活可不太顶用,累得满头大汗的。 丹哥探头往前面看,“爹、娘,台子上有人了!” 大家听着丹哥的话,都赶忙看过去,不知道谁喊了句,“是宋飞凉和曹三,他们又‘打’起来了,这回不知道是为啥。” 宋飞凉和曹三同时从两边的台阶上了台,宋飞凉抱着一把琴,曹三拿着一把瑟,两个人互相看了眼,又冷哼一声扭头,两看两相厌。 “曹三,给供销商场题词的事儿,没你的份!”宋飞凉道,“你且听着。” 他名满大秦、家喻户晓,所作诗词皆被口口相传,朝廷更是为了留了官职,只要宋飞凉点头,就可以直接平步青云。 今天宋飞凉特地穿了一件月白长衫,素手轻挑,流水一样的琴音缓缓流淌,伴随着一句一句的词。 词分上下阙,宋飞凉说完上阙。 “好!”徐良美大声道,“好词!” 下面读书人有的当场挥毫泼墨开始默写,有的不识字,只觉得那词朗朗上口,仿佛再听一遍自个儿就能记住似的。 曹三冷哼一声,瑟声一起,声音也跟着慷慨激昂起来,接了宋飞凉的上阙,脱口而出便是下阙。 “好好!”徐良美一边品味,一边大声喊道,“此等琴瑟和鸣,只能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啊。丹哥,你看看他们,往后你也要好好念书,成为他们那样的读书人。” “恩!”丹哥很认真的点头。 不过在丹哥私心里,还是觉得小幼崽们更有学问。 台上宋飞凉脸色铁青,和曹三争论。 曹三也不甘示弱,觉得宋飞凉的上阙配不上自己的下阙。 下面的读书人也跟着讨论,有的倾向于宋飞凉,有的看好曹三,却都一致觉得,反正自个儿是写不出与之相匹配的上下阙的。 “这事儿有什么难的,不如你们找燕大人评评理。”周光不知道什么时候上台,身边带着秦十四。 “要我看,这上下阙就配合的极好,再换成别的反而不完美了。”燕洵笑眯眯道,“回头我找块玉,就请两位帮着写一遍,如何?当然,大家都已经欣赏完琴瑟和鸣,不如来欣赏欣赏下面的表演,我听说有个哥儿进城卖面果子,结果叫极为富家公子调戏了,不知是真是假……” 宋飞凉和曹三冲着燕洵拱手,又互相看不顺眼的从台上下去。 不过等到旁人进不去也看不到的水泥屋中,曹三便赶忙赔罪,宋飞凉倒也大方,并未计较此事。原本他们上台吵架,便有燕洵故意安排的成分在。 台上很快换了人,范金水换上破衣裳,还打着补丁,推着独轮木车上台,卖面果子。 旁边又有三个公子哥上台,预备调戏范金水。 下头王真儿扯着嗓子喊:“大哥,你可得好好调戏,别被裴家的抢了先!” 裴钰儿也赶忙喊:“大哥,别忘了宣传咱们家的铺子!你袖子里有横幅,快拿出来给大家看看啊!” 台上王彦秋表情僵硬,说话也硬邦邦的,倒是范金水灵活一些,隔着好几步远就假装自个儿被轻薄了,要赖上这几位公子。 “大哥!!!”裴钰儿跑到最前面,想往台上爬。 裴家大哥表情也很僵硬,赶忙从袖子里拿出横幅,结果还拿倒了,下头的人看到都哄然大笑。 “快、快……”王真儿也往台子上爬。 好容易表演结束,下头的人都笑得前仰后合的。 台下的人,除了寻常百姓,最前面的全都是官宦子弟,还有一些穿着斗篷带着丫鬟小厮的姐儿,他们头一回看到这样的表演,觉得既新奇又有趣。 后台,燕洵冲着王彦秋三位公子拱手,“辛苦几位。” “无妨。”王彦秋擦了下脸上的汗笑道,“有趣、有趣。” “你们很厉害!”战兔幼崽哒哒哒跑过来,给大家发糖。 小幼崽忙的满头大汗,发完一圈糖,跑到燕洵身边挨着,摸着怀里的蛋宝宝,小脸紧绷绷的。 “没事,咱们上回不是表演的挺好的么?”燕洵把小幼崽抱起来,放到自个儿腿上,“这回还有蛋宝宝弟弟陪着你,不会有事的。” “大人,这回看的人多哩。”战兔幼崽紧张道,“上回过年表演,台下的人都是喜欢我们妖怪幼崽的,这回不一样,有些人不喜欢我们妖怪幼崽,我怕他骂我们,怕大人会不高兴。” 其他小幼崽也都很紧张。 他们分的很清楚,上回过年去河那边的人,都是自己人,这回却不一样。 这次建商场,为了空出吴掌柜的铺子,那块地方废了很多功夫,吴掌柜还多次冷嘲热讽,小幼崽们都亲身经历过,知道滋味不好受。 “放心吧,喜欢你们的人还是会更多的。”燕洵温和道,“那些不喜欢你们的人都有他们自己的原因,我们不去强求。不过他们要是恶意中伤,咱们可以去衙门告他呀。” “嗯!”战兔幼崽打起精神。 小幼崽们表演的和上次一模一样,不过这回多了个演员:被战兔幼崽揣在怀里的蛋宝宝,演一块石头。 台下,丹哥看到战兔幼崽上台,赶忙大喊:“是我的好朋友!爹,你看到没!” “看到了、看到了,你小声点,影响到旁人了。”徐良美赶忙道。 台下的小孩子们都瞪大眼睛,看着战兔幼崽飞快地吃掉地上用面果子造的石头、树叶,然后斩杀妖怪,又遇上其他小幼崽们。 孩子们不知道台上的石头是用面果子造的,以为战兔幼崽真的吃了石头,有好几个都眼泪汪汪,哭得稀里哗啦的。 “我要杀妖!呜呜呜,杀光那些坏妖怪。” “他好可怜,吃石头。呜呜呜……” “妖怪,哪里跑!” 孩子们之间,又兴起了一股子模仿风潮。 从台上下来,战兔幼崽脸蛋红扑扑,跑过去问:“梅西,你觉得咋样?” “紧张!”梅西绷着脸蛋,和小幼崽们一样,虽然没有台词,但是上台的时候他还是很紧张,一度都不太敢喘气。 当初梅西还觉得自己曾经是大妖,跟小幼崽们不一样,然而现在……跟大家一模一样的紧张! “都喝点热水,咱们去前面组织抽奖。”燕洵自个儿也喝了不少热水,又换了身衣裳,带着小幼崽们来到台前。 看到燕洵过来,丹哥赶忙道:“大人来了!” “恩,我这里有一箱木块,每个人去商场里买一样东西就可以出来拿一个木块,到时候咱们摇号抽奖。”燕洵笑眯眯道。 梅西赶忙上前一步,挺起胸脯。 这些木块大小、重量,甚至是表面的纹路痕迹,都因为梅西的出手而弄得一模一样,用手摸的话,根本摸不出差别。 “爹,我要吃糖葫芦!”丹哥赶忙道。 “我去买!”何嫂子把丹哥递给徐良美抱着,自个儿从人群挤出去,顺着大门进了商场里面。 玻璃墙后面的铺子全部琳琅满目,一些胭脂水粉摆在玻璃柜中,价钱似乎也不太贵,何嫂子今天带出来的银子多,真想进去逛逛,不过想到丹哥,又赶忙去卖糖葫芦的小铺子。 “给我来三个糖葫芦。”何嫂子赶忙拿出银钱。 荟哥儿麻利地包好糖葫芦递给何嫂子,又拿了一个小木签子递过来,“拿着这个可以出去抽奖,每个人都有奖的。” “咋都有奖?燕大人就不怕旁人那木签子冒充?”何嫂子拿着木签子看了看,没看出啥差别,感觉她自个儿就能造出一模一样的木签子。 “最小的奖是一块红油豆干,最大的奖则是一辆大铁驴,和一辆小铁驴。那木签子你可别想着自个儿造,里头有玄机的,这世上,没人能造的出来。” “好像听我家汉子说过……”何嫂子隐约想起来,徐良美在家里念叨过,她嫌烦,没仔细听。 拿着木签子和糖葫芦跑回来,何嫂子赶忙把木签子递给燕洵,又让丹哥上前,从木箱里拿木块。 “燕大人,这木签子有什么玄机?”何嫂子心里头还是好奇,见着燕洵拿着木签子在一块很大的木头上戳了一下,她也没看出什么,便忍不住问了。 燕洵笑了下,说:“这木签子,是幼崽造的。” “哦!”何嫂子顿时明白了。幼崽们出手,肯定跟人造的东西不一样。 后面又有人拿着木签子过来,燕洵接过来看了看,在木头上戳了戳,便忽然响起一阵刺耳的尖叫声。 “咋回事?”那人吓了一跳,猛的后退几步。 燕洵没说话,一挥手。 早就等在不远处的铁牛立即窜过来,单手拽住汉子,又反手把他按在地上,对着身后的汉子们道:“押起来,回头一起送衙门。” “这是为啥?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我可没犯事!”汉子大声嚷嚷。 “你没犯事?”燕洵晃了晃手里的木签子。 汉子眼神闪烁,“没、没有!” “有没有可不是你说了算的。”燕洵又晃了晃手中的木签子,见不少人注意这边,便故意拔高声音道,“商场拿出来的木签子,在这块木头上戳一下就能看出来,不是商场的木签子,自然也能看出来……” “大人说,这是一种磁。”一直站在燕洵身后的小幼崽此时走上前解释道,“这种磁可以赋予,也可以消除,至于其中的奥妙,这里不方便说明。” 小幼崽的耳朵一圈一圈的,扁扁的,头发总是喜欢飘起来,无风自动。 他的本事很特殊,和雷电幼崽的能力差不太多,但又截然不同。从一开始燕洵知道他的本事以后,就告诉过他,以后他会派上大用场。 从那以后,小幼崽就一直很认真的学习,到今天,终于用上了他的能力。 他不但可以赋予磁,也可以让一种物体,消除磁。 “你别以为木签子表面上看是木头的,就真的是木头了。”燕洵说着,拿出一根木签子掰开,从里面拿出一根头发丝细的铁线,笑道,“看到没?这里头还有这个。” 围观的人都倒抽一口冷气,完全想象不出来那看上去完好无损的木签子,里头是如何放进去那根铁线的。 汉子也是脸色变了又变,到最后根本没办法辩驳,只能被押着送往衙门。 这事儿不胫而走,毕竟许多人看到简单的木签子,都觉得燕洵弄得太儿戏,结果却完全不是这样。 也有些人故意拿着木签子回去,却无论如何都研究不透波波幼崽说的磁,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忙完上午,燕洵带着小幼崽们就近回鸿胪寺歇息,秦十四和王真儿等人接上。 “一上午发现不少拿着假木签子出来抽奖的。”镜枫夜感慨道,“他们明知道咱们能测出来,为什么还要尝试呢?” “因为心怀侥幸。”燕洵道,“毕竟若是成功,最少也有一块红油豆腐吃,若是运气好,说不能还能弄辆铁驴骑骑。” “大人,咱们的店到时候开业,会不会有很多人偷东西?”波波幼崽很担心,赶忙问。 燕洵想了想道,“刚开始肯定会有,毕竟咱们的店前所未有,大家都要适应一段时间才行。只要他们发现每次都偷不了,就不会再继续了。” 鸿胪寺,延续炖了骨头汤,煮了一大锅馄饨。 小幼崽们抱着木碗挨个排队,每只都有满满的馄饨和汤。 梅西也捧着木碗跟在后面,看到燕洵給舀了馄饨和汤,还有一大块带肉的骨头,闻着香喷喷的,赶忙咽了口口水。 到了屋里,桌子上已经摆了好几盘青菜。 “梅西,你来坐这里。”战兔幼崽冲着梅西招手。 吃饭的时候,小幼崽见着梅西只肯吃碗里的馄饨,不肯吃青菜,赶忙小声道,“你也要吃青菜呀,不然营养不均衡,以后长不了个子。” “真的吗?”梅西吓了一跳,他成年的样子已经不高了,要是不长个子,那也太吓人了。 “恩!”战兔幼崽点头,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花纹,“看到没?这些伤疤,就是因为我吃石头和树叶,营养不良,所以才不长个子,现在都还是幼崽。” 梅西赶忙拿筷子夹青菜吃。 燕洵听到小幼崽说的话,笑而不语。 当初战兔幼崽被锁链锁住,几乎等同于封印,燕洵不太想让他一直记着那些痛苦的记忆。那件事对于战兔幼崽来说,可能造成了永生难忘的伤害,燕洵想让他过得快乐一些,至于那件事将来到底如何,都不能影响到小幼崽。 吃完饭,燕洵又泡了一些花茶,打发小幼崽们去睡觉。 战兔幼崽搂着蛋宝宝,躺在梅西身边,听着蛇身幼崽小声讲故事,讲的是当初他们就在鸿胪寺,那时候还是破破的屋子,四处漏风,要自己挖一个洞睡觉,隔好几天才能有吃的,不过很快鸿胪寺来了人…… 迷迷糊糊的,燕洵听着蛇身幼崽偷摸着说话,想着让他赶紧睡觉,又太困了,便使劲戳了戳镜枫夜,让镜枫夜管管。 镜枫夜爬起来,左右看了看,干脆用被子把燕洵卷起来,抱着去了对面小间。 对面小间收拾的干干净净,被褥都重新晒过,散发着一股子阳光的味道。 燕洵睡熟了,镜枫夜双手撑在两侧,低头看着他的睡颜。看着看着,凑过去亲了口,又亲了一口。燕洵的嘴唇软软的,平时喜欢抿着嘴,睡着的时候完全放松,嘴唇软的跟鱼冻似的,香香的,亲了还想亲。 “嘿嘿。”镜枫夜亲了几下,没忍住,笑出声,“大人这样子,简直就是默认……” 第69章 铁牛速度奇快,跑得满头大汗。 他原本在海边后勤干活,后来燕洵要招人当安保,铁牛很幸运的被选上了,哪怕是他身有残疾,但因为有修为在身,比寻常汉子还要厉害一些,自然而然的成了安保队长,负责整个供销商场的安全。 如今出了事,铁牛早听燕洵说过,肯定会出事,但没想到这么快,当时如果他眼睛再厉害一点就好了。 “各位,我找燕大人。”铁牛单手做出拱手的动作。 守在鸿胪寺外面的道兵自然认识铁牛,示意他等一会儿,赶忙进去通传。 不一会儿,镜枫夜出来,换了一身衣裳,板着脸,很威严的样子。 铁牛赶忙把事情说了一遍,又问:“大人呢?” “大人在歇息,这事我去吧。”镜枫夜道。 “也成。”铁牛想了想,赶忙点头。 在他看来,镜枫夜每天和燕洵在一块儿,而且听说丹心桥是镜枫夜自个儿设计,极其厉害,这次出了事,他应当也有法子解决。 两个人很快到了地方。 供销商场外面还是人来人往,台上此时正在唱大戏,下面一群人叫好的。 镜枫夜瞥了眼那边,便赶忙从别的小门进去。 “那边。”铁牛快走几步,对着几个汉子使了个眼色,汉子们赶忙让开,让镜枫夜进去。 外面围着一圈人,里头有用木板隔离。镜枫夜看了一圈,发现没有影响这边的人,脸色缓和许多,“你的钱袋丢了,是他偷的?” 靠墙站着两个汉子,一个穿着绫罗绸缎,一个穿着粗布短打,冻的手脚都哆嗦。 “是,他偷了我的钱袋!”绸缎汉子大声嚷嚷道,“你们商场的规矩不是写的明明白白,要是有偷儿,定然会帮忙捉住吗?现在我捉了偷儿,为何不让他把钱袋给我。” 短打汉子赶忙道:“钱袋原本就是我的,何来偷?是你血口喷人才对!” 镜枫夜眯起眼睛看着两个人各执一词,他忽然上前一步,从短打汉子手里拿过钱袋,把里面的银子都拿出来,仔细看了看。 都是一些碎银,加起来不超过五两,不算多,但也绝对不少。 不过钱袋倒是用的好料子,用金线绣的图案,钱袋倒是挺值钱。 “你们俩都是做什么营生的?”镜枫夜忽然问。 两个汉子先是一愣,随即绸缎汉子道:“我家没有营生。”短打汉子则是说,“这位大人,我家有个卖肉的小作坊。” “这些银子你们都说是自己的,又是怎么得来的银子?”镜枫夜又问。 “我家有例银,还能怎么得来?” “这是卖猪肉得的银子,今儿个我打算来商场看看买些吃食,给我家哥儿和孩子尝尝鲜。” 两个人都有说法,镜枫夜却没有着急,而是跟铁牛说了几句话,他自个儿回了趟鸿胪寺,带着花树幼崽和显微镜过来。 当着众人的面,花树幼崽拿出一锭银子,用镊子捏着一块薄薄的玻璃片在上面擦了下,随后开始摆弄显微镜。 看了会儿,花树幼崽道:“银子上面沾了一些豆腐,你们都可以过来看看。” “豆腐?”镜枫夜凑过去看了眼,扭头看向两个汉子,“又问了一遍,豆腐?” “怎么可能有豆腐,我们都没看到,你们肯定看错了!”绸缎汉子又大声嚷嚷起来。 花树幼崽赶忙解释,“这是显微镜,能把东西放大很多很多,一些咱们看不到的东西用放大镜就能看到。你要是不信的话,就去衙门告我,衙门也受理的。” 两个人眼神都明显慌乱起来,一口咬定跟豆腐没关系。 不多时,有个汉子跑来,低声道:“银子是卖豆腐的姐儿丢的,钱袋却不是她的。那姐儿就在咱们商场卖豆腐,生意相当好,太忙没注意到银子丢了。” 镜枫夜让人把那个姐儿叫来,现场指认,姐儿一眼看出来,绸缎汉子在她那里买过豆腐,短打汉子倒是没见过。 真相很快水落石出,绸缎汉子偷了姐儿的银子,用自个儿的钱袋装着,短打汉子又偷了绸缎汉子的银子和钱袋,且被绸缎汉子发现。 最后两个汉子都被押起来送去见官。 临走前,镜枫夜单独对铁牛说:“我觉得那两个汉子可能是故意惹事,你多注意一下。让大家都谨慎一些,确定不了的事儿找幼崽们帮忙。” 铁牛神色凛然,赶忙答应着。 这回要是他草草决断银子是那两个人之一的,当时可能不会出事,但以后要是传出去,可能会让整个商场的名声都变差。 试想一下,去商场买东西,连自己的银子都有可能变成别人的,那么谁还敢来? 目送镜枫夜离开,铁牛喃喃道:“镜大人果然心思缜密。” 回到鸿胪寺,镜枫夜赶忙爬到炕上躺着。 燕洵早已睡醒,也听花树幼崽说这个事儿了,见镜枫夜躺在炕上生无可恋的模样,笑道:“怎么?独当一面不是挺好的,今天的事情你处理的很好,换成我,恐怕考虑的也不会如此周到。” “累,脑子和身上都空空的。”镜枫夜有点委屈。 “你是在炕上耕耘完,又跑出去动脑,当然空空的。”燕洵不客气道,“行了,快歇息吧,咱们这几天都住在鸿胪寺。” 正好商场暂时没事,燕洵也不想去了,就美滋滋的躺在炕上睡觉。 镜枫夜躺了一会儿,忽然睁开眼,见燕洵似乎睡着了,便凑过去偷亲他。 结果燕洵没睡,睁开眼睛看着他,“睡!” “不想。”镜枫夜学着小幼崽的样子嘟起嘴,“身上空空的,睡不着,大人能不能帮帮忙……” “……想都别想。”燕洵黑着脸拒绝。 就算镜枫夜躺着不动,让他自个儿来,那也得有足够的力气才行啊。自从把蛋宝宝生出来,燕洵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又慢慢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力气不大,受凉就容易伤寒,似乎也瘦了不少。 有些可惜的看着镜枫夜,燕洵觉得自个儿要是但凡有足够的力气,就肯定不会让他身体空空的。 ** 晚上,吃了饭,屋里点着许多盏油灯,燕洵端来洗好的果子给小幼崽们吃。 “今儿个去商场的人数如何?”燕洵问。 小幼崽赶忙推过来一个表格给燕洵看,“这是商场各个入口的人流量,其中有一些重复的。第一天京城来商场的人不算太多……” “有发现偷偷砸玻璃的,不过被抓住了。” “大人,今天被砸碎一面玻璃墙。” “银钱流通大概是这些……” 表格中写得清清楚楚,还有小幼崽们根据人流量预估的银钱流通。是一个很庞大的,之前任何人都没想到的数目。 毕竟以前铺子都是各家分开,而现在铺子都和铺子靠在一起,进了商场,看完一家难免就想看看第二家,而且里面十分明亮,且干净整洁,很多来的人都会忍不住多停留一些功夫。 “超出咱们的计划了,不错。”燕洵笑着点头,肯定道,“往后咱们挣的钱只会越来越多。” “恩!”小幼崽们都赶忙点头。 这么大的双层商场,里面单单是雇佣的安保就有一大群人,且还是早中晚三班倒,这就相当于一天要开三份工钱,再加上更换玻璃,以及建商场用的银钱,都是相当庞大的数目。 支出相当多,而现在才开始真正的赚钱,小幼崽们一直都很紧张,到此时得到燕洵的肯定,才真正的松了口气。 “等咱们的店开业,会赚更多的。”秦十四小声道。 他很羡慕这些小幼崽,在秦十四眼里,小幼崽们简直无所不能,那么大的商场,说建就建起来了,各方面都预测的丝毫不差。 如今他只是一名店长就每天忙得脚打后脑勺,还有好多事儿都弄不明白。 尽管此时也和小幼崽们一样,坐在桌子前面吃着水果,但秦十四还是觉得,他这辈子大概都比不上小幼崽们了。 “恩,会的。”燕洵点头,“到时候才是咱们赚大钱的时候。” 隔天,秦十四照常去商场忙活。 他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屋子,里面有休息的小床,桌子、板凳,还有专门用来烧水的炭炉,有管道通向外面,一点烟都没有。 大晌午的,外头的人难得不多,秦十四正想歇息歇息,忽然来了人。 是路妃身边的小太监。 “爷,主子让奴婢带句话……”小太监凑到秦十四耳边小声说了句话。 秦十四不敢怠慢,赶忙来找燕洵。 商场开业,闹得动静比过年那天动静都大,不少人暗中盘算一番便知道商场里一天流动的银子有多少,皇帝自然也不例外。 秦十四说是店长,其实就是商场的总负责人,所有的事情他说了算。 皇帝觉得秦十四成了才,这就想起路哥儿了,便去他那边歇了几晚上。路哥儿听了消息,赶忙让身边的人出来送信。 燕洵听秦十四说完,便皱紧眉头,“盐商进宫了。” “是,大人。”秦十四有些惊慌,“我爹说父皇可能想控制盐,到时候……” 以前大秦的盐都是盐商负责制盐和买卖,官府收重税,且是户部税银十分重要的来源,占比很大。现在皇帝忽然见了盐商,那…… “咱们虽然没跟盐商接触过,但买的盐却有不少。”燕洵若有所思。 河那边的所有作坊都管饭,且海边的道兵也是燕洵否则管饭,每天用的盐就不是小数目,买盐经常都是一车一车的买。 “让最近准备出去买盐的人先等着,这批盐暂时不买了。”燕洵在心里估摸一下,库房的盐吃的差不多,最近又要买盐,不如暂时停一停。 “大人,咱们吃的盐不是海里炼制的吗?”弹弹幼崽问。 “不是。”燕洵道,“是盐井里的盐。” 盐极其重要,仅次于铁。 若是不吃盐,人不但会没有力气,而且还会生病,只有每天吃足够的盐才能保持体力。 “咱们的店暂缓几天开业!”燕洵想了想又道。 当天,燕洵便带着小幼崽们从鸿胪寺离开,回了河那边的保育堂建设。 ** 海边的道兵逐渐变得悠闲,嗜血鱼妖待在海里,但并不会上岸。偶尔扔点吃的进去就行,没吃完的剩饭剩菜、新鲜的木头、草叶,偶尔给吃一顿猪肉。 这么些天过去,嗜血鱼妖都没有再上岸。 燕洵骑着铁驴来海边,看到杨叔宁正带着一群道兵热汗淋漓的晒盐。 “杨将军,咋成盐商了?”燕洵笑眯眯走上前。 “燕大人。”杨叔宁抹了把脸上的汗,“兄弟们都闲着没事,我让他们来帮忙。咱们可说好了啊,这些盐要是卖出去,你得给我一成银子,要是自个儿吃就算了,我不要银钱。” “成,咱们就这么说定了。”燕洵赶忙点头,一成银子,实在是太少了。 杨叔宁也没想着要多少银子,就是他手下的道兵不能白干活,或多或少得给点。 倒是这会子两个人都是随口说说,谁也没想到往后这一成银子,慢慢的也变长了一个十分庞大的数字。 “杨将军,你咋想的?”到了没人的地方,燕洵低声问。 如今海边的嗜血鱼妖只需要观察就行,而且有梅西和战兔幼崽在,就算嗜血鱼妖突然暴动那也能快速控制住,已经不需要这么些道兵和杨叔宁这个大将军了。 “哎。”杨叔宁叹气,“到现在宫里也没让我回去,这咋办?” 嗜血鱼妖杀了那么多,一个普通人都没伤到。别说是京城百姓了,就连修长城的人都没被嗜血鱼妖伤到,这份功劳可以说是前所未有了。 偏偏当中出了一些事,粮饷不足、没有派兵支援,甚至满京城的谣言四起,这些都不说,功劳是实打实的存在。 杨叔宁守着海边,心中还是想着能进宫,得到皇上的褒奖,哪怕是口头上的也好。 “哎。”燕洵也叹气。 现在皇帝每日每夜的都在忌惮杨叔宁,忌惮燕洵,甚至是忌惮秦仪。 杨叔宁想要领功,哪怕是口头褒奖也并不容易。 “不容易。”杨叔宁道,“行了,难得来海边,不如吃点海鱼?” “哦?还捉了海鱼?”燕洵诧异,“海里敢进去了?” 如今海边见了堤坝,还有山一样的长城,现在更是加上兵工作坊、制盐作坊,其中还有一些有关嗜血鱼妖牙齿的研究。这些作坊若是燕洵全都写到折子里逞上去,皇帝定然会好好褒奖杨叔宁,只是到时候海边恐怕就不在他们的控制之内了。 所以此时才如此之难。 还是燕洵太心软,当初若是不管道兵,死伤一些,朝廷知道厉害,定然不会像现在这般敷衍。不过若是重来一次,燕洵肯定还是会做同样的事,他就是心软,改不了。 抛开这些不谈,一切都很好很好。 “海鱼原本就是好东西,前阵子几个道兵偷摸着下海了,让我抓住,鱼没收,人关了禁闭。”杨叔宁哈哈大笑道,“走燕老弟,老兄请你尝尝海鱼。” “走!”燕洵也来了兴趣。 大秦很少见到鱼,即便是京城也只是偶尔能见到一些淡水鱼。 丹心桥贯穿的河应该有鱼,只是河水流的太急,即便是在河边钓鱼也钓不上来。 很快,两盘鱼端上来。 燕洵一看就知道好吃,夹起来尝了尝,味道果然极好。 肉质细嫩,刺极少,一点鱼腥味都没有,十分鲜美。 “海鱼果然名不虚传!”燕洵赞不绝口。 “那是自然。”杨叔宁哈哈大小道。 吃了海鱼,燕洵一直念念不忘,隔天带着小幼崽们,扛着一个个木箱到了海边。 黑白幼崽从木箱里拿出一个铁筒,接着拉长,竟然越来越长、越来越长,看的旁边的道兵目瞪口呆的,仔细看了看才看明白这铁筒有啥玄妙之处。 小幼崽拿出鱼线和鱼钩,把香喷喷的鱼饵绑上去,递给燕洵,“大人用这个。” “好。”燕洵赶忙答应着,他方才也折腾一个鱼竿,结果被鱼线割破了手,小幼崽们都着急了,不让他动手。 不一会儿,燕洵收线,一条手臂长的海鱼钓上来。 “大人好厉害。”长毛幼崽很羡慕地看着燕洵,自个儿也赶忙忙活起来。 燕洵抿着嘴,鱼饵刚放下去,就又有鱼上钩。 边上的道兵看得又是目瞪口呆的,燕洵这到底是怎么钓的?每次鱼饵扔下去,不出是个瞬息就能钓到鱼,还都是很大的鱼。 那几个被关禁闭的道兵可是进海里游了许久,好容易发现几条海鱼,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捉住几条,结果还没吃成,就给没收了。 “我不钓了,你们来吧。”燕洵乐呵呵的把鱼竿递给镜枫夜。 “镜大人长得不如大人好看,估计钓不上来。”长毛幼崽摸着下巴,若有所思的说。 镜枫夜点头,“肯定是。” 于是他钓了大半天,果然一条都没钓上来。 晚上吃全鱼宴,燕洵可算是吃了个够。 秦十四正好来保育堂建设,也跟着沾光,吃了一回海鱼,顺便带来一个消息,“大人,盐商封了盐官,往后盐提价,且……不卖河这边……” “供销商场呢?”燕洵淡定地问。 秦十四低下头,“我去问了那些盐官,他们说商场里开铺子卖盐也行,不过铺子要直接送给他们,不收租赁费,且……给他们一些补贴。” 供销商场有补贴项目,不过针对的是一些生意不错,却没有足够本钱盘铺子的小户人家,盐商……手头的银钱怕是都能把商场整个买下来了。 第70章 “大人,为什么?小石头做错了什么吗?”火焰幼崽瞪大眼睛,奇怪道,“如果按照律法来,小石头他们没有犯法啊,为什么不卖给他们盐?” “是啊,为什么呢?”燕洵问。 秦十四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因为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因为需要平衡。”燕洵倒了一碗茶水,没倒满,茶碗歪斜,里面的茶水还是倒了出来,“大秦就如这碗茶水,现在小石头他们逐渐变重,让茶碗歪斜了,那怎么才能让茶碗继续保持平衡呢?有两种方法,第一种是另外一边也加重;第二种则是挖掉变重的地方……” 燕洵说的很形象,大家稍微想了一下,很容易就懂了。 “要挖掉小石头吗?”蛇身幼崽甩着尾巴尖游过来,歪着脑袋看燕洵。 “小石头要是没有盐吃,就会被挖掉的。”火焰幼崽若有所思,“那大人,咱们要是给小石头盐,会不会让他们更重?” “不会,因为还有我这个端着茶碗的人在,把茶碗正过来,里面的水搅拌均匀不就好了。”燕洵笑眯眯的端起茶碗,喝了口茶。 倒在桌子上的水缓缓流淌,散发着一股子独特的香甜味,可惜不能喝了。 镜枫夜拿着抹布把桌子上的水擦掉,出去一趟再回来,跪坐在旁边,帮燕洵换了个茶碗,原本那碗水有些凉了,他自个儿喝了。 小幼崽们还在琢磨,燕洵前面说的很好理解,但后面似乎又有玄机。 “十四,你去准备准备,咱们的店明天开业。”燕洵喝了口热茶,笑眯眯道。 秦十四赶忙答应着,又想起来盐的事儿还没解决,便小声问:“大人,那盐……” “明天咱们的店肯定有盐。”燕洵淡定道,“你尽管去准备,旁的用不着你操心。” “放心吧,大人说的话从来都很准。”光明幼崽过来拍了下秦十四的肩膀,又把蛋宝宝抱起来,凑到秦十四耳边小声说,“给你摸摸蛋宝宝弟弟,弟弟会保佑你的。” 秦十四受宠若惊,赶忙小心翼翼的伸手,轻轻摸了下蛋宝宝。 蛋宝宝晃了晃,秦十四更惊讶,觉得自个儿心里顿时平静下来,感觉自己这次应该能顺利。 燕洵带着小幼崽们从保育堂建设出来,再次来到鸿胪寺。 “快点收拾。”弹弹幼崽背着小包袱,一马当先跑进去。 后面小幼崽们都带着自己的小包袱,或者挎着小木箱,哒哒哒全部跑到炕上,打开属于自个儿的柜子,把包袱里的东西拿出来摆好。 战兔幼崽仔仔细细地拿出小木人,放到木柜最里面,端详片刻,这才关上木柜。 另外的木柜打开,把里头的小窝和被褥拿出来,再和其他小幼崽们一起,一蜂窝的跑出去,晾晒在外面。 “你今天要出门呀。”蛇身幼崽游过来,靠着自个儿的木柜看着弹弹幼崽忙活。 “嗯呢。”弹弹幼崽很紧张的点头,“这就要出门,我还在收拾呢。” 外头燕洵没动手,都是镜枫夜忙活着把柜子里的被褥拿出来,抱到外面晾晒,又断了一盆温水进屋擦玻璃。 燕洵就抱着蛋宝宝站在外面等着。 不一会儿,弹弹幼崽跑出来,“大人,准备好了。” “咱们走。”燕洵把蛋宝宝递给光明幼崽,领着弹弹幼崽上了马车。 马车里,弹弹幼崽拿出一张纸仔细地看着,燕洵瞄了眼,发现上面用铅笔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小字,看不清具体写了什么。 小幼崽一直念念有词,燕洵仔细听了会儿,总算听懂了,便摸了摸他的脑袋说:“不用紧张,咱们准备的很充分,就算是律法规定,咱们这回也肯定能成功。” “大人,可是……”弹弹幼崽有些迟疑,见燕洵鼓励的对他点头,这才继续说,“我有点不明白,咱们明明做的是好事,为什么他们不支持咱们……” 海水苦涩,里面虽然有盐,但在小幼崽们研究海水以前,大秦的人根本不会接触海水,一来担心海中的妖怪,二来则是觉得有旱盐井已经足够用了。 幼崽们研究很久的海水,才终于找到最省事的炼盐的方子,炼制出来的盐没有杂质,雪白晶莹剔透,口感也没有涩味,比盐井里的盐要好很多。 燕洵说的一碗茶歪斜,弹弹幼崽有些明白,又有些不明白。 “大人,为什么皇帝要那样对小石头他们……”小幼崽有点失落,他以为大家都很努力,皇帝应该支持他们,让大家都过上更好的日子才对。 “因为自私。”燕洵道,“皇上觉得天底下最好的都应该是皇家的,容不得旁人拥有。小石头他们那么多人,吃的、穿的、用的,都比京城的百姓好太多了,皇上觉得京城是他的,百姓也是他的……” 而且,小石头那些人所在的作坊,赚的银钱太多太多,已经超出皇帝的控制。 身为帝王,便要把天下都掌控在手中。 弹弹幼崽听着,又想了想,问:“那大人……皇帝如果来学技术,大人也会教啊。” “他可不敢来学。”燕洵摸了摸小幼崽的脑袋,笑道,“对于皇上来说,这是阶级,不可逾越。” “哦。”弹弹幼崽点头,他隐约有些明白了。 在皇帝眼中,他是第一等,而其余的人都往下排等级,他不会屈尊降贵的从那个等级上下来。弹弹幼崽放下白纸,开始自个儿琢磨起来。 那些皇子当中,原本也有等级。 想十三皇子,若不是因为燕洵,他可能一辈子就只是个不受宠的小透明,还有十四皇子,虽然有亲爹照料,但却接触不到最顶层的东西。 “大人,阶级好像不是好东西。”弹弹幼崽得出自己的结论。 “也不一定。杨将军是大将军,他身边有些副将,副将手下又有小队长,再往下才是普通道兵。要是没有阶级,那到时候就不能层层指挥下来,大家分别对付嗜血鱼妖,肯定没有那么有效。”燕洵笑道,“还有作坊里……有小组,小组长,往上还有……” “大人,我糊涂了。”弹弹幼崽两眼圈圈。 “你以后会明白的,咱们处在大秦,只能慢慢改变,不能一蹴而就。”燕洵的声音有些悠远,“而你们这些幼崽,就是一粒粒种子,慢慢开花发芽长大,带来新的变化。” 幼崽们在燕洵眼中,全部一视同仁。 弹弹幼崽又好像明白了,赶忙拍着小胸脯说:“大人放心吧,我肯定会努力的。” 马车到吏部衙门停下,燕洵领着弹弹幼崽下来,一路往里面走。 进去后,燕洵直接道:“我要卖盐,也给我个盐官做做。” “燕大人。”咸平乐呵呵的拱手,“这个你得等等,我差人进宫问问去……” “无妨。”燕洵看了眼弹弹幼崽。 小幼崽赶忙上前一步,脆生生道:“见过咸大人。我家大人在海边有炼盐作坊,每天的出盐量和能拿出来卖的盐量是这些……还有这就是要卖的盐,咸大人请看。” 咸平一看弹弹幼崽这么厉害,也严肃起来。 纸包里面的盐很白,且没有多余的杂质,咸平伸手撵了一点放在嘴里尝了尝,表情变得更加严肃,“这盐极好,不知燕大人打算怎么卖……” “价钱不高,寻常百姓也能吃得起,明儿个我的店开业,里头就有盐。”燕洵笑道。 咸平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道:“燕大人当真是有趣,罢了,老夫便亲自进宫一趟,把你这个盐官给请下来。” 他带着盐亲自进宫,把盐拿出来。 皇帝见过盐商送来的盐,那已经是最好的盐了,可还是有一股涩味,宫中御膳房平时做饭的时候,都要重新把盐化开,过滤后,再煮几遍,用盐水做饭,否则做出来的菜总有一股涩味。 “这是从海水中炼制的盐?”皇帝表情难看。 眼前的盐直接做饭都可以用了,根本没有别的味道。 “回皇上,这海中的盐,还加了一种东西,能够预防大脖子病。”咸平激动道,“且海水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炼制出来的盐明显更好……” 那些盐商的盐也就那样,还得了个盐官,燕洵拿来的盐这么好,盐官自然能当。 皇帝沉思良久,忽然道:“爱卿,你可知这盐……是如何炼制的?” “这……”咸平脸上顿时冒出冷汗。 “朕要建盐署,这方子自然得在朝廷手里。”皇帝沉声道。 咸平脸上的冷汗冒的更厉害,却也不敢擦,有些磕巴地说:“炼盐的法子就在海边,人人都能去。这是燕大人写的折子……” 这是燕洵给咸平的保命符,若是皇帝不同意给他盐官,便把这个折子拿出来。 皇帝脸色阴沉,打开折子一看,脸色顿时变得更难看。 良久,皇帝才怒道:“叫杨叔宁进宫见朕!” ** 燕洵成了盐官,还是盐署的署长,管天底下所有的盐。 商场里面的店开业之前,杨叔宁从宫里出来,特地来了一趟鸿胪寺。 “好你个老小子,竟然敢算计本将军!”杨叔宁嗓门大,吼的几乎半个京城的人都听到。 燕洵也不甘示弱,吼回来,“是你杨将军不厚道,吃我的、穿我的,一文钱都没给,这怎么能成!” “我杀的是嗜血鱼妖,保卫大秦,哪来的银子给你!”杨叔宁气得踹水泥墙,愣是踹出一个大大的鞋印子。 “杀嗜血鱼妖关我什么事,我只要银子!”燕洵大吼。 他身后,小幼崽们站成两排,连带着镜枫夜,都扯开了嗓子怒吼:“要银子!” “要银子没有,要命一条!”杨叔宁吼回去。 小幼崽们人数多,声音更大,一叠声的银子、银子的。 气得杨叔宁夺门而出,到了鸿胪寺外面,狠狠地一跺脚,地上一个深深的鞋印印在水泥地上,看着尤为恐怖。 当天便有许多人来围观鞋印,都知道杨叔宁在海边杀嗜血鱼妖,竟然是吃燕洵的、喝燕洵的、穿燕洵的,且一文钱都没给。 燕洵找杨叔宁要银子要不到,直接写了折子去找皇上要银子了! 隔天,曾经在金吾卫当差的王家旁支跑回来。大家一看,哦豁,盔甲换成新的了,看模样显然吃的很好,还有另外两身新衣裳,都是杨叔宁从燕洵那儿坑来的。 这事传开,就是朝廷的脸面没了,皇上的脸面没了。 所以燕洵这盐官,不当也得当,署长不当也得当,抵了杨叔宁欠的银钱。 ** 天还没亮,燕洵翻了个身,抱着被角,准备睡回笼觉。 这几天为了盐官的事儿,别看燕洵领着弹弹幼崽去吏部,只是喝了会儿茶,咸平进宫一趟,这事儿就解决了,可背后付出的努力,是数十倍的。 燕洵连续几天都没睡好觉,好容易解决了此事,便准备睡到自然醒。 镜枫夜早早爬起来,先去看了看对面小间,幼崽们都已经起来了,梅西还给蛋宝宝换了一个小窝,里面的软垫也都换成了新的。 “大人还没醒吗?”梅西小声问。 蛋宝宝晃了晃。 “没呢,你们先准备着。”镜枫夜迅速安排下去,“今天早晨就吃面条荷包蛋,你们能煮吗?” 一听是让小幼崽们自己煮饭,大家顿时眼睛一亮。 平时燕洵煮面的时候,大家都有在旁边帮忙,感觉一点都不难。 小幼崽们赶忙点头,异口同声道:“能!” “恩,那去吧。”镜枫夜也很高兴。 等小幼崽们都出去了,他赶忙回到炕上,关上小间的门,拉上窗帘,把手搓的热热的,挖出一坨胭脂,然后慢慢掀开燕洵的被子。 天很暖和,燕洵这些日子很喜欢晚上洗澡后,什么都不穿进屋睡觉。 昨晚上镜枫夜特地把水弄的稍微热一点,让燕洵泡了很久的澡,好容易等到早晨,便迫不及待的要动手了。 燕洵浑身都累,感觉自己胳膊都抬不起来,就梦到有一头牛,狠狠的一下一下地踩下来,他每次爬起来一点点都让那头牛给踩下去。 很久很久之后,燕洵终于怒了,咬牙切齿地用尽全身力气,猛的睁开眼。 “大人……”镜枫夜满头大汗。 “原来是你!”燕洵还记着方才的梦,看到镜枫夜,顿时觉得他就是那头牛。 外面小幼崽们都跑到灶房里。 利爪幼崽搬来小板凳,在上面垫了一块木板才到上面站着,打开锅盖看了眼,“水。” “来了。”蛇身幼崽赶忙游过来。 锅里有了水,利爪幼崽刷锅,把里面的水弄出来。 那边小幼崽们拿来烘干的面条,和一个个鸡蛋。 蛋宝宝躺在小窝里,时不时地晃一晃。 烧水,把面放进去,然后打鸡蛋,继续烧火。 火焰幼崽蹲在灶膛前面,不停地填柴火,然后帮着升温。 “快、快,开锅了,里头好多泡沫。”蛇身幼崽第一个看到,赶忙大喊。小幼崽们手忙脚乱的打开锅盖,盛出一根面条尝了尝,发现没熟,又盖上锅盖继续煮。 镜枫夜讨好的跪在燕洵前面,小声道:“放心吧。咱们吃过那么多次面条,他们肯定会煮。” “吃过不一定会煮。”燕洵虽然这么说,但也没打算起来,难得小幼崽们要一起煮面条,就让他们表现表现好了。 忽然,外面传来‘轰’地一声。 “怎么回事?”燕洵赶忙爬起来。 外面灶房里,小幼崽们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的,大铁锅里面一片狼藉,最下面糊了一大片,上面沾着许多泡沫,面条到处都是,放进去的鸡蛋就没有一个好的。 “大人。”蛇身幼崽扑过来,尾巴尖上还沾着一根面条,“我们煮面,就是不熟,然后就升温,开锅后锅盖按不住,只能使劲按着……明明跟大人平时做的一样,为什么失败了……” 当初燕洵刚来鸿胪寺,就在院子里垒了一个临时灶台,每次做饭的时候,小幼崽们都会围在旁边看着,也把步骤牢牢记住了。 “咱们一起收拾,看看问题出在哪里。”燕洵温和道。 小幼崽们赶忙拿来抹布,一起把灶房收拾干净,又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大家做过的事。 燕洵一边听着,一边重新煮了一锅面条,打了荷包蛋。 “你们的步骤没有错。”燕洵温和道,“是因为你们的能力都变强了,尤其是跟最开始的时候比。” 平日里小幼崽们都不太注重妖力变化,因为燕洵说过,只要大家的能力都有用就行了,没有必要一味的追求变强。 “好像是哦。”蛇身幼崽甩了下尾巴,“我现在能弄很多很多水,速度也比以前更快了。” “是真的呀。” “我感觉好像也是。” “妖力不是出生就注定,很难增长的吗?我记得好像是这样,不记得是怎么知道的了。” 燕洵看向镜枫夜,后者点头,“妖力确实如此……” “是的。”梅西点头。 但是小幼崽们都变强了,就连燕洵都找不到原因,不过这左右是件好事。 重新煮好的面条十分劲道,荷包蛋还是溏心蛋,配上腌制的小咸菜,别提多美味了。 蛇身幼崽用尾巴尖卷着叉子吃面条,忽然和战兔幼崽对视一眼,小声问:“大人,我们弄坏了面条和鸡蛋,为什么没有责罚我们?” 其他小幼崽们都竖起耳朵听。 “怎么这么想?”燕洵问。 战兔幼崽赶忙说,“我听到邻居就是这样的。那个小孩打碎了一个碗,他爹就罚他站在外面一动不准动,还要挨打……” 第71章 虽然小幼崽们都很害怕惩罚,也怕挨打,但是心中还有一种很隐秘的羡慕:只有那个小孩的亲爹才会惩罚,别人看到了顶多说几句,根本不会在乎。 小幼崽们心中想着,是不是燕洵也惩罚他们的话,那他们的关系是不是像那个孩子和爹一样? 想明白小幼崽们心中的想法,燕洵只觉得心里软软的,“不需要惩罚你们,因为这件事是镜大人同意的,且你们也没有故意做错。” “可是……”蛇身幼崽还是有点羡慕那个孩子。 “你们想想,在那个孩子心中,是不是很害怕他爹罚他?他是不小心打碎的碗,又不是故意的,为何要这般惩罚他?那是不是如果他不小心打碎了别的东西,还是会受罚?”燕洵谆谆教诲,“这样的话那个孩子以后会不会做什么都小心翼翼,怕这怕那,没有自信?” 那户人家就在附近,小幼崽们虽然看不到,但是可以听到。 他们都自个儿想了想,好像那个孩子真的做什么都小心翼翼。 “就在刚刚,他明明没有做错,那个木头也不是他弄断的,他爹还是打了他,他没有辩解。”蛇身幼崽小声说,“他哭了。” “大人最好了。”战兔幼崽忽然说。 他终于发现了,其实他们之间的关系,比那个孩子和他爹要亲近多了。至少燕洵会顾及他们的想法,而不是随意打骂。 “恩,大人不但长得最好看,而且人也最好了。”长毛幼崽紧跟着点头。 燕洵笑眯眯,吃了饭,大家又换上新衣裳,一起出门。 京城的供销商场,就像一个巨大的吸取人流的风眼,当王真儿和裴钰儿等小哥儿结伴进去,秦六带着一众功勋子弟进去,吃喝玩乐一条龙下来,京城的上层人家,全部蜂拥而至。 原本在外面摆摊的小贩,都搬到了商场里面,地方很小很小,吃饭的地儿却很大,跟其他小贩公用吃饭的地方。 美味的汤面、炒面、盖面,应有尽有,馄饨、水饺等等,馅饼、火烧,花样多得是。 世家子们最爱来商场吃饭,若是去旁的酒楼,那就跟不如潮流似的。 普通百姓们起初都好奇的看着。 那里头明亮的玻璃墙,得值多少银钱,还有原本大铺子、大酒楼搬进去的,平日里百姓根本不会进去,也没资格进去。 但围在外面的人却多得是。 “爹,快点哩!”丹哥在徐良美怀里挣扎。 何嫂子跟在后面,“慢着点,咱们就是去吃碗面,不着急。” 商场开业头一天,何嫂子进来买糖葫芦,得了一次抽奖的机会,丹哥运气好,抽到一家三口免费吃一碗面的机会。 今儿个丹哥早早就等着了,这会子进了商场,对里面好奇极了。 “就是前面。”徐良美看着上头的牌匾,赶忙抱着丹哥过去。 何嫂子拿出一个大一点的木签子递过去,问:“是这个能来吃面不?” 里头的小哥儿接过木签子看了看,在下面一块木头上怼了一下,脸上迅速露出笑容,“是哩,你们是一家人吧?那可以吃三碗,那边空着的桌椅都可以坐……” 最当中是一排一排的桌椅,全都是木头的。 徐良美赶忙抱着丹哥过去坐下,何嫂子不放心,又问:“那等会子咋吃面?” “面做好了我会喊的。”小哥儿笑容满面道。 丹哥乖乖坐在板凳上,盯着牌匾看,发现下面有面的图画,还有字,念道:“一碗面……不加肉不加蛋,6文钱。” “孩子爹你快看看,一碗面真是六文?”何嫂子赶忙问。 徐良美也诧异,盯着牌匾下面看了看,还真是。 “那咱们往后也能来吃面,不算贵。”何嫂子道,“带孩子来长长见识也好。” “还得看面好吃不好吃。”徐良美没点头。 不一会儿面煮好了,小哥儿果然喊了句,何嫂子赶忙过去端。 陶碗很大,还有一双筷子。汤浓白,面极多,上面还放了花生粒,以及两片青菜叶子。因为丹哥年纪小,用大碗不方便,小哥儿还给了小一点的陶碗,还有勺子。 吃了一口面,何嫂子立即道:“劲道,味鲜,咱们自己家就做不出这样的。” “恩,以后可得经常来吃。”徐良美赶忙道。 吃完面,徐良美干脆抱着丹哥在这里面转了一圈,发现有些吃食真不算贵,算起来也就比外面的小摊贵一两文钱,他们完全吃得起。 在这里头用不着风吹日晒,且用的碗筷都干干净净,方才吃饭的时候,远处还有专门收拾碗筷的汉子,故而里头一直很干净,徐良美心中极为满意。 “爹,我要去看小崽崽。”丹哥打了个饱嗝,精神头十足。 “人家是妖怪幼崽,不是小崽崽。”徐良美赶忙道,“见到他们可不许这么说。” “嗯。”丹哥赶忙答应着。 商场最中央,占地最大的地方,今天终于开了门。 玻璃墙上贴着彩色的小幼崽矮胖的形象,玻璃门敞开,里面是一水儿娇滴滴的美人,其中柳哥儿站在最前面。 徐良美顿时拘谨起来,这些个美人无论哥儿还是姐儿,都穿着一样的衣裳,雌雄莫辨,实在是太美了。 倒是何嫂子大方地上前问:“俺们要进去看看,能进去吗?” “成。”燕洵忽然出现,笑眯眯道,“走,我领着你们看看里头的东西。柳哥儿,你也来。” “大人!”丹哥像模像样的冲着燕洵拱手,又问,“幼崽们呢?” “他们也都有活儿干,今天负责引导进来的人。”燕洵笑道,“你要是想找他们玩,可得过几天,反正这些日子是没有空的。” 地上铺着严丝合缝的石板,纤尘不染的。 柳哥儿拿了个木头的小推车给何嫂子推着,“看中的东西可以挑选出来放到这里面,等出去的时候一块儿结账。” 眼前是一排一排的木头货架,何嫂子一下子就看花了眼。 “咋这么多……”何嫂子不识字,但是实数,因为丹哥自从跟小幼崽们学了数以后,就天天写天天念,她也跟着学会了。 货架上摆着不少铅笔和纸张,价钱都极便宜,何嫂子到底是没忍住,也没跟徐良美商量,自己做主拿了一些放到木车里。 “这种软纸能做什么?”何嫂子又看到软纸,赶忙问。 “这叫卫生纸,平日里可以用来擦东西。有这个,厕筹就可以不用了。”柳哥儿笑眯眯的说着,一点儿都没害羞。 倒是何嫂子有点不好意思,不过也觉得这卫生纸挺好,她家孩子爹是读书人,因为不舍得用软布,只能用厕筹,实在是不雅,何嫂子想都没想就拿了卫生纸,反正价钱也不是很贵。 那时候何嫂子肯定没想到,卫生纸买回家,还是自己用的最多,且往后不用这东西都不适应了。 “这里头也有包子馒头卖?”徐良美看到有个围起来的柜台,里头的人正在造馒头,顿时诧异。 “有的。”燕洵道,“不过在这里面买了不能直接吃,要到门口结账之后才能吃。” 在里头逛了一圈,饶是何嫂子原本不打算买东西,也选了许多,足足堆了半个小推车。 到门口有结账的地儿,也是一水的娇滴滴美人。 隔壁雷电幼崽拿着一个小册子,穿得衣裳跟美人们的一样,不过显得更可爱了,他领着的是一个年级稍微大一些的妇人,“来这里结账,若是凑够十两银子就能得到一根铁签子,百两是银签子,千两是金签子,这些签子不但能打折,还能享受更好的服务。” 妇人爱怜的看着雷电幼崽,柔声问:“你想不想要个娘亲?” 她没有孩子,原本来这里只是想随意看看,没想到这只小幼崽一直软乎乎的跟她说话,还引着她买了许多东西。 鸿胪寺的幼崽都没有爹娘,这事儿她以前听人说过,当时没在意,可谁知道小幼崽这么软乎乎,比很多小孩都要听话。 “谢谢您的美意,我有大人。”雷电幼崽认真道。 刚说完,燕洵便和何嫂子一家来了。 “大人!”雷电幼崽赶忙道,眼睛都亮了。 妇人一看便知道这只小幼崽真的不需要娘亲,因为他家大人就代表了一切。 结了账,东西都用纸袋分门别类的装好,纸袋还有专门的把手提着,十分方便。 “头一回来的人都送一个纸袋,下回再来纸袋便不会再送了,要花银钱买,若是来买东西,最好还是自个儿带个袋子。”柳哥儿领着何嫂子往外面走,路上看到许多小柜子,也有穿着同样衣裳的美人守在那里,便解释道,“里面不能带很大的袋子和别的东西,可以放在这边,他们会帮忙看管。” 何嫂子赶忙记下来。 转了一大圈,燕洵有点累了,便去休息室,刚好碰上波波幼崽。 “今天咋样?”燕洵问。 但凡是卖的东西,都有波波幼崽过手,他赋予‘磁’才可以上架。从前几天开始,波波幼崽可以说是最忙的。 “大人,很顺利。”小幼崽擦了擦脑门上的汗说,“有几个人想偷东西出去,都被发现了。今天铅笔和纸张卖的最好……” “恩。”燕洵点头。 铅笔和纸张并不难造,自从作坊建起来,造出来的铅笔和纸就一直屯起来,就等着现在上架。 像是何嫂子这样的人家,为了徐良美念书,丹哥学着识字,都一咬牙买了许多,那些买不起笔墨纸砚的读书人,听说这里的铅笔和纸张便宜以后,都蜂拥来买。 “其次是盐吧。”燕洵肯定道。 **幼崽点头。 他们卖的盐更好更实惠,不过每个人只能买一袋。 当时何嫂子看到盐,根本就没犹豫,直接买了一袋。 这家超级集市的店,头一天进去的人不算多,很多人都在观望。 不过当天晚上便有一摆溜的传言出来,最开始说这话的是个说书先生,“里头全都是美人,进去后便有美人领着。贵的东西是真的多,但便宜的东西也是真的便宜,你们要是想去啊,听我的,进去之后见着美人就说买盐,再买铅笔和纸,保准花不了多少银钱,还能看到美人!” 这话就跟一阵风似的,瞬间刮遍老百姓家中。 “别的都不买,为了盐我也得去试试。” “铅笔和纸。据说铅笔比毛笔更好用,做学问正适合。” “哎,你们听说了没?好像谁都能去那个叫什么超级集市的店,但是独独贾家的少爷,贾不甄不能去。” “为啥?” 一众人竖起耳朵听,大家可都知道里头都是美人,那贾不甄确实不能去,但这话明白的说出来,肯定得有别的说法吧? “还能为啥,那里头的美人,可都是当初贾不甄养的美人啊。” 此话一出,众人又都恍然大悟。 ** 为了让燕洵好好歇息,镜枫夜在超级集市忙活一天,小幼崽们都回了鸿胪寺,晚上大家都吃完饭歇息了,镜枫夜才披星戴月地回来。 灶房里温着饭菜,澡堂里还有热水。 水泥楼里面亮着油灯,换洗的衣裳也都给准备好了。 镜枫夜吃了饭,去澡堂洗漱,这才进屋。 炕上小幼崽们都已经睡着,燕洵搂着蛋宝宝睡在最边上,当中是镜枫夜的被褥,还掀开一角,方便他躺下。 油灯很明亮,镜枫夜凑过去亲了一口燕洵,蛋宝宝便晃了晃,咕噜噜到了镜枫夜旁边。 镜枫夜捡起蛋宝宝,轻轻摸了摸,放到旁边小幼崽的窝里。 他左右看了看,悄悄拿起自己的被褥,把燕洵卷起来,抱着往外面走。 燕洵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到自个儿没在炕上,“咋了?” “去对面。”镜枫夜低声道。 “在哪儿不都一样……”燕洵揉了揉眼睛,声音有点沙哑,干脆靠着镜枫夜又睡了。 对面的小间同样收拾的很好,镜枫夜关上小间的门,立刻美滋滋起来。 “大人?”试探性的喊了一声,镜枫夜搓了搓手,“大人?我今天很忙,一整天就没见到大人。现在很累,晌午都没吃好饭……所以……大人?” 等了一会儿,燕洵没动静。 “大人既然不说话,那就默认了。”镜枫夜说完,便立即行动起来。 河蟹爬到一半,燕洵醒了,浑身酸疼酸疼的。 见镜枫夜一脸美滋滋,燕洵便一巴掌打过去,“你累不累!” “累!”镜枫夜赶忙道,“今天一天都很累,不喜欢跟那些人说话,只想守着大人。而且我刚回来的时候有问过大人,大人默认就是同意……” “我怎么不记得你问过我!”燕洵又打过去一巴掌,自个儿的手掌都疼了。 镜枫夜却很享受,“问过!” “我没听到,不算。”燕洵没力气了,只得转身抱被子。 镜枫夜不敢再说话,他就是故意干一天活,让燕洵心疼一下,然后再心软答应的,他要是当时醒着能听到,那他还不敢说了呢。 河蟹继续爬。 ** 燕洵卖盐三天,比盐商三个月卖的都多,这还是燕洵定了规矩,一个人只能买一袋。 眼瞅着京城百姓,甚至是周围村里的百姓家家户户都有了盐,还是比以前的盐更好的,据说吃了就不会得大脖子病的盐。 盐商刚刚成了盐官,正准备提升盐价,到时候就算普通百姓买不起,河那边的人那么多,燕洵也肯定得买。 结果燕洵转身成了盐署的署长,自个儿也卖盐。 海盐更精纯,价钱更低,且只要去超级集市买就能买到,里面还有更多便宜的东西,百姓们也能负担的起。 这下子,连续三天,盐商一粒盐也没卖出去。 看情况,恐怕往后三个月都别想卖盐了。 几个盐商互相商量一番,便在京城最大的酒楼摆了酒席,请燕洵赴宴。 饭桌上,燕洵啃着馅饼,把这事儿说了。 **幼崽赶忙道:“大人,他们肯定没安好心!” “去还是不去?去的话,他们暗害大人怎么办?得请道兵保护大人。不去的话……”蛇身幼崽像模像样的说着,然后发现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便赶忙低头啃馅饼。 长毛幼崽把自个儿的馅饼撕成小块吃,“大人,这事儿终究得解决,得想个法子吧?” 战兔幼崽和梅西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他们不知道该说什么,感觉这样很好,大家想说什么说什么,不会因为他们只是幼崽,所以不能表达自己的想法,只能听从大人的安排。 “恩,都说到点子上了。”燕洵道,“这事儿,还是得去。” 小幼崽们对这种事终于有了一些不一样的想法,且知人善恶,是很好很好的变化。 “我先去看看他们有什么打算。”燕洵道,“现在我也没有别的法子。” “大人肯定会想到法子的。”长毛幼崽认真道。 “恩。等会儿你们去超市的时候,记得好好招待他们。”燕洵叮嘱道,“若是有事就找十四、铁牛或者柳哥儿。” 说这话的时候,燕洵瞪了眼镜枫夜。 原本今天燕洵准备自己去见盐商,镜枫夜带着幼崽们。结果昨晚镜枫夜不知节制,河蟹爬了一晚上,燕洵浑身酸痛,自个儿一个人根本不行。 镜枫夜赶忙抱着木碗喝汤,假装没事。 “知道了大人。”小幼崽们齐齐点头。 燕洵还是有点不放心,又瞪了镜枫夜一眼。 镜枫夜很心虚,赶忙道:“都在商场里面,到处都是咱们自己人,不会有事的。看好蛋宝宝就行,他不会说话,有事不能找人。” 第72章 几大盐商把持大秦七成以上的盐,赚的钱何止金山银山,更是能随意改变盐价,这些年盐价一直再涨,区别只是涨的慢一些、涨的快一些罢了。 “听说大盐商家中的奇珍异宝堪比皇宫内库,里面的银子垒成一座座山,抵得上大秦数年税收。”燕洵眯起眼睛打量镜枫夜,“不错、不错。” 广袖长袍,腰上配一把价值连城的宝剑,缀着羊脂玉玉坠,端的是风流倜傥又英武不凡。 脸上的龙鳞痕迹更是天威赫赫,镜枫夜抿着嘴站着不动,便气势惊人。 “大人。”镜枫夜扯了下腰上巴掌宽的玉带,“有点勒。” “我看看。”燕洵赶忙伸手捏了捏,玉带很宽松,倒是镜枫夜腰很窄,勒进去显得腰十分细,肩膀又宽,真是翩翩佳公子。 镜枫夜双手往上提了提衣裳,别扭道:“里面紧。” “不会吧?”燕洵不信,伸手摸了下。 这件衣裳是燕洵看中,专门找裁缝缝的,里里外外都很合适。燕洵上下一模,到腰下面的时候,忽然碰到硬邦邦跟剑柄似的东西,燕洵一愣,忽的反应过来是什么,顿时面色敷上一层薄红。 使劲用手戳了下,那东西竟然还跳了下,燕洵无奈道:“收回去、收回去,你这样穿什么衣裳都不合适!” “大人……”镜枫夜扭了下,整个人都很扭捏,“收不回去。” “收不回去别跟我一起出门。”燕洵板着脸。 过了会儿,见着镜枫夜站着不动,低着头,塌着肩膀,燕洵叹了口气,“我帮你,快点。” ** 京城第一号酒楼,靠窗的地方,早早的坐了一桌人。 燕洵和镜枫夜随后进门,往里头打眼一看,脸上便忍不住笑意。 里头的盐商都赶忙站起来,甭管是真心实意的,还是虚情假意的,反正燕洵才是盐署的署长,盐的方面,他说了算。 “燕大人,久仰、久仰。” “各位不必客气,请坐。”燕洵没客气,直接去主位上坐下,镜枫夜站在他身后。 眼前的大盐商,个个肥头大耳,肚子鼓起来仿佛怀胎十月,脸上能刮下一缸油,小眼珠子十分精明的滴溜溜的转,个个心思都不简单。 “来吃菜、吃菜。”燕洵没把自己当外人,第一个拿起筷子。 满桌的山珍海味,有些个奇珍异兽燕洵都没见过,也有小臂长的海鱼,显然这些盐商不缺钱,且手段通天。 燕洵没吃肉,只吃了口青菜。 “燕大人。”仝寿没拿筷子,冲着燕洵一拱手,立刻开始抹眼泪,身上的肥肉一颤一颤的,“燕大人你有所不知,我们这些小盐商也就是面上看着风光,其实这么些日子一粒盐都卖不出去,手底下的汉子们都吃不起饭了。” “是啊,我们就靠百姓买点盐,这才能养活手下,不然往后大家都得喝西北风。” “燕大人,你说往后我们的盐还能不能卖得出去?”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一边哭穷一边看着燕洵的脸色。仝寿那双小眼睛恨不得长在燕洵脸上,这么好看的哥儿,他这还是头一回见到。 镜枫夜眼瞅着这些个盐商对燕洵没多少尊重,尤其是一个个眼底都藏着一丝龌龊,便寒着脸瞪着他们,重重地咳嗽一声。 “没事。”燕洵脸上露出极为温和的笑容,柔声道,“咱们今天不就是解决问题的嘛。不过也不能只说话不吃东西不是?来,吃菜、吃菜。” 仝寿一愣,显然没想到燕洵竟然不吃软,一拳打过去,打在棉花上了。 他跟其他人对视一眼,便心一横,狠狠地拍了下桌子道:“燕大人,那咱们就敞开天窗说亮话。制盐、运盐,谁手底下不都有千八百的人,这些人一天得吃三顿饭,盐卖不出去,他们就吃不起饭。燕大人,你给个法子吧……” “我能给什么法子?”燕洵疑惑,“难不成我还能逼着老百姓去找你们买盐?我要是有这个本事,那我怎么不上天呢?” 他还真就有这个本事,现在老百姓都去商场买盐,就连离京城极远的人家都日夜兼程的来。 见燕洵硬的也不吃,仝寿冷下脸,拿起桌上的酒杯,往地上狠狠地一摔。 顿时从外头跑进来一群凶神恶煞的汉子,虎视眈眈的看着燕洵。 仝寿冲着燕洵拱手,道:“燕大人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咱们老老实实做生意,从不招谁惹谁。燕大人若是不给我们活路,那我们也只能铤而走险……” 桌上的菜很美味,燕洵又吃了几口,方才啪啪啪鼓掌,笑眯眯道:“这里是天子脚下,我想问问,你们是不是……得了天子的授意?” “哼。”仝寿冷哼,神情变得轻蔑,抬手冲着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 燕洵就知道了,就说这些人应该没这么大的胆子,且也不可能这么容易带进来这些人,毕竟是京城,大秦最繁华,治安也最好的地方。 “你们想干什么?”燕洵抿了抿嘴,忽然露出害怕的表情。 “只要燕大人往后不卖盐,且把商场的盐铺给我们,往后我们还是盐官,认燕大人您这个署长。”仝寿冲着燕洵拱手。 燕洵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声音拔高道:“我的盐更好,百姓吃了对身体有好处,凭什么不能卖?谁给你们的权利,来管我这个署长!” “燕大人,我们这也是无奈之举。”仝寿皮笑肉不笑道,“毕竟手底下那么多兄弟都得吃饭,要是往后没了生意,那么多兄弟都得喝西北风,万一到时候落草为寇,这可不是燕大人能担得起的责任。” 几个满身肥油的盐商一改刚开始卖惨的模样,个个嚣张不已,仿佛燕洵已经是掌中麻雀,笼中金丝雀。 仝寿搓了搓手,他看着燕洵那张俊美无铸的脸,总是心猿意马,且快要忍不住了。 “我要是不点头呢?”燕洵低头,敛去眼中的冷笑。 “那就由不得燕大人了,今天既然来了,那咱们就得把事儿办成,要不到时候燕大人缺了腿缺了胳膊的,也不好看不是?”仝寿说话的时候,看着燕洵,一脸的心疼。 “你们不怕我身边的人?”燕洵指了指镜枫夜。 镜枫夜赶忙抬头挺胸,单手放在剑柄上,他力气很大,哪怕是没有多少技巧,也能轻易对付这一圈的人,能够保护好燕洵! “妖怪?”仝寿当然怕,“不过,妖怪犯法,与民同罪,这话燕大人知道吧?” “知道又如何?”燕洵沉下脸。 仝寿哈哈大笑,“那燕大人知道不知道,我们若是犯了律法,要么交银子,要么替罪,要么闭门思过,法子多得是。你说这妖怪今天要是伤了人,大秦百姓若是知道了,会怎么说?” 会等着看那个妖怪被惩罚,否则那句‘妖怪犯法,与民同罪’的话就是个笑话。 这就是燕洵的软肋,他一直做的,都跟任何人不一样,他的坚持也跟任何人不一样。 拳头慢慢攥紧,燕洵冷眼看着这些以为胜券在握的盐商。 “燕大人若是再不点头,那就别怪咱们不客气了。”仝寿说着,忽然道,“动手!” 汉子们便想扑上来。 “哼。”燕洵猛的站起来,“镜枫夜,你站着别动,我来动手。”说着,燕洵拿出一把小巧的只有巴掌大的槍,对准仝寿便是一槍。 ‘轰’! 伴随着巨大的声音,眼前火光闪过,众人都是一惊。 仝寿脸上露出笑容,哈哈大笑道:“燕大人啊燕大人,你拿着这个小玩意想干什么?声音倒是不小,这只是小孩子的玩物吧?” 冲上前的汉子们迟疑一下,都齐齐后退一步,根本不敢上前。 旁边夏流见仝寿还一脸胜券在握的模样,满头大汗的提醒道:“仝寿,你身上……破了一个洞,正在流血呢。” “什……”仝寿不信,一低头,就看到自个儿胸口果真有个洞,血哗啦哗啦的往外面流,地上已经流了不少血,偏偏他似乎没感觉到疼。 燕洵对着槍口吹了口气,脸上露出笑容,“我这小玩意,就是孩子的玩物。大家都坐,咱们继续讨论,今儿个总得把这事儿弄清楚。” 剩下的人面面相觑,仝寿后退一步,跌坐在地上,看着燕洵的眼神就像看魔鬼。 他们计划许久,且派人进宫通了气,得到那边的保证这才开始谋划,带来的手下都有些修为,哪怕是镜枫夜动手也不见得会落下风。 今天的计划万无一失,天时地利人和。 只是谁都没想到,燕洵不但带了妖怪,还拿了那个小巧的古怪的玩意,只是微微一抬手,仝寿身上就多了个洞,要不是心没破,他现在早没命了。 “放心,他死不了。还谈不谈?等谈完了,我还能找人给他医治,不会出人命的,放心吧……”燕洵晃了晃手中的槍,冲着众人露出笑容,“不过到底是身上开了个洞,时辰久了,就算能救活,怕是这位仝寿大人,也得变成傻子。” “谈!谈!”夏流赶忙上前拱手。 汉子们全部退下,夏流领着众盐商上前,小心翼翼的看着燕洵。 “我的盐呢……必须得卖。”燕洵道。 “是是是!”夏流赶忙点头。 燕洵把槍放到桌子上,又说:“你们的盐可以卖给我,我手底下的作坊要用一些盐,至于价钱么……低于我现在卖的盐价。你们手底下的人要吃饭穿衣,这我都知道,你们养活不了,可以都送去河那边,只要不是三岁小儿、百岁老人,我那边都能安排。” 众人脸上都冒出冷汗,燕洵的话很清楚,他们的盐只能卖给他,而且手下还要削减。 没了手下,实力也会减弱,到时候岂不是被燕洵兵不刃血的拿下了。 扭头看看躺在地上的仝寿,大家又擦了把脸上的汗,这已经见血了,还是燕洵亲自动的手。 眼前这个貌美的哥儿,跟传言中完全不一样。传言中燕大人为人和善,最乐意帮助百姓,是最好的官,还有人说燕大人一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 “你们要是不同意呢,也成。”燕洵干脆道,“盐井便直接给我吧。” “这……”夏流脸上的冷汗冒得更厉害。 他终于恍惚间想起来,其实还有个传闻,据说海边的嗜血鱼妖是因为燕洵才能那么轻易的守住海岸线。可又有传言,说燕洵和杨叔宁不合,见面都会大打出手,且杨叔宁还欠了燕洵不少银子…… 夏流眼角余光小心翼翼的撇着燕洵手边那个古怪的铁疙瘩,恍然间有些明白了,似乎第一种说法才是真的。 “明儿个,你们来鸿胪寺一趟吧,我今儿个没空。”燕洵说着站起来。 “是、是!”夏流弓着腰,低着头,跟在燕洵身后。 忽然,躺在地上的仝寿抓住夏流的脚踝,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 “把他带上。”燕洵道。 夏流赶忙答应着,叫人抬着仝寿,悄悄跟在后面。 燕洵亲自带着仝寿去了保育堂医馆,交给霍老,把事情交代了一遍。 霍老气得吹胡子,“都是什么玩意。麻沸散用完了,把他绑起来,绑结实点,嘴巴塞住,我要动手术!” 气得霍老没给仝寿用麻沸散,让所有的徒弟来把仝寿按住,硬生生的动了手术。 燕洵还惦记着小幼崽们,又赶忙去商场。 今日本是早就定好的日子,幼崽们要邀请自己的朋友来商场玩。 好些日子以前,小幼崽们见京城总有一些志同道合的书生结伴游玩,也有一些模样好看的姐儿结伴出城,更能偶尔看到一些明明刚认识没多久,却已经玩到一起去的小孩儿玩,他们有的假扮战兔幼崽,有的假扮妖怪,玩得不亦乐乎。 “你们也有朋友,不如邀请他们来玩。”燕洵笑着提议。 听到‘朋友’两个字,小幼崽们的眼睛都亮了。 他们也有朋友的,他们真的有朋友。 “周瑞挚是我们的弟弟,一定要邀请。”花树幼崽第一个说,“他最近课业都不算难,应该能找夫子请假。” 燕洵想了想,又提议,“不如这样,你们来邀请孩子,等过几天,我来邀请大人,怎么样?” “这样就能玩两天了。”蛇身幼崽眼睛亮晶晶的,“咱们就按照大人说的来吧。” 小幼崽们都没有异议,便凑到一起商量应该邀请谁、邀请谁。 为此,幼崽们还拿出卡片,在上面画了属于自个儿的矮胖形象,再郑重地写上被邀请人的名字,然后一张一张的送出去。 小石头也得了请帖,他一路飞奔着跑回家。 上楼的台阶他一下子能迈好几个,几步就窜回家里了,“爹,幼崽们给我发了请帖,让我去商场玩。” 请帖上的字其实小石头有一些不认识,但是好在有拼音,他认识拼音,能读出来。 “是好事!”小石头爹柔声道,“是什么时候?我看看你这身新衣裳能撵上不……” “还有些日子哩。”小石头仔仔细细的看了看请帖说。 “那能撵上。”小石头爹嘴上这么说,却还是晚上点了油灯,早早的把新衣裳给小石头缝好,等那天让他穿上。 小石头穿着新衣裳,坐着马车,穿过丹心桥,来了京城。 京城他来过,不过那几次都是有事儿,旁的地方小石头都没看到过。这回小石头趴在车厢窗口前看着外面,一路到了商场。 “欢迎!”黑白幼崽站在马车前面迎接小石头。 小石头从马车上跳下来,看着眼前巨大的商场,这还是他头一回见到哩。 很快人到齐了,都是小孩儿,大人只能远远地跟着,不能参与。 孩子们都好奇地紧,跟着幼崽们进了商场,直奔二楼。 旋转着的高低木马,当中有巨大的齿轮,远处几个汉子转动链条,木马便高高低低的起伏。和真正的马不一样,且木马只会转圈,饶是如此,也还是很新奇。 小石头发现自个儿是孩子中年纪最大的,便主动帮着大家,主动站在最后面。 “那个碗转圈的,要两个人,你跟我一起吗?”周瑞挚主动走过来,很神气的问小石头。他穿得极好,哪怕是小石头身上穿的是新衣裳,也能一眼看出来两个人不一样。 “能行吗?”小石头想起来,自己现在是豆腐作坊的小头头,也很厉害的,便鼓起勇气。 “当然行。”周瑞挚一边说着,一边拉着小石头往那边走,还小声絮叨道,“我跟你说,你可千万不要跟那些幼崽们猜拳,因为你一定会输!而且那些幼崽根本不讲理的,明明我年纪大一些,结果成了弟弟。大人也不讲理,会出馊主意。” 这回周瑞挚原本美滋滋的来,想好好在商场里玩一玩。 结果幼崽们见到他,都喊弟弟,还让他喊哥哥。 作为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这怎么行!周瑞挚不想喊,可愿赌服输……但是喊了之后,周瑞挚还是觉得别扭,便干脆过来找小石头玩。 两个人聊了几句,竟然意外的投缘,小石头不再拘谨,说的话逐渐多了起来。 这里好玩的东西当真是很多很多,还有滑梯,明明只是爬到上面,然后再滑下来,看着无聊又简单,但是当自个儿那么做的时候,却仿佛拥有魔力一样,玩了还想玩。 “好了,到吃饭的时辰了,大家一起去吃饭。”蛇身幼崽甩着尾巴尖大声说,“现在先来点名,一个都不能少哦。” 第73章 “小纯儿呢?”战兔幼崽来来回回地看了一遍,都没找到小纯儿。 这边商场还没开放,根本不会过来人,而且大家玩的时候,其实周围围着一圈汉子,还有道兵,但是小纯儿不见了。 “他是自己走的,说是要上茅厕。”小石头说。 “就算是上茅厕,也有人跟着应该。”周瑞挚摸着下巴道,“咱们周围都是保护的人,不会让小纯儿单独落单的。” 战兔幼崽点头,“都有安排人的。” 不一会儿,一个汉子有些惊慌的跑来道:“小纯儿丢了!我跟着他去茅厕,我进去之后很快出来,小纯儿应该跟在我身后出来才对,但是我等了好一会子他都没出了,我进茅厕一看,根本没有小纯儿。” 因为担心外面人多眼杂,所以汉子才自己先出茅厕,好保护小纯儿。 “大家不要惊慌,咱们先找十四皇子,再分头找人。”花树幼崽道,“现在大家都手牵着手,不要单独走开,我怀疑小纯儿不是自己走丢,是有人下手了。” 幼崽们各自散开,都牵着孩子们,大家一起去找秦十四。 秦十四刚好在自个儿的屋子里,闻言赶忙召集铁牛和柳哥儿。周瑞挚当场挥毫泼墨,用毛笔迅速勾勒小纯儿的样子,和衣服特征,方便找人。 很快,商场所有门口都出现更多的汉子守着,柳哥儿手底下的美人全都看了小纯儿的画像,把他的模样牢牢记在心中,开始在人群中搜索。 战兔幼崽抱着蛋宝宝,心急如焚的在商场中走来走去。 这里面的味道太多,幼崽们闻不出小纯儿到底去了哪里,就连找都没太有方向。 怀里的蛋宝宝晃了晃。 “弟弟,你知道小纯儿去哪儿了?”战兔幼崽低声问。 蛋宝宝又晃了下,往前面晃动的幅度更大一些。 战兔幼崽眼睛一亮,抱着蛋宝宝往那边跑。 一路往前跑,拐弯好几次,竟然从一个不常走,也不经常有人的门出了商场。又往前,进了小胡同,战兔幼崽吸了吸鼻子,他闻到小纯儿的味道了! 前面是一户人家的后门,战兔幼崽在门前停下。 蛋宝宝有点急了,不停地想要往前面滚。 “咱们再等等弟弟,我要听听里面的动静。”战兔幼崽小声说。 蛋宝宝立刻不动了。 门后面就是院子,里头有几间屋子。 小纯儿缩在屋子最里面,问:“大人都说我跟你们没有任何关系了,你们为何又来找我?”他心中惊恐不已,只觉得太对不起燕洵,没有完成燕洵给他的任务:在燕洵身边长大成人。 “咋?人家把你当条狗养,你还真觉得自己是人家的狗了?瞧瞧你身上穿的,穿得这么好,怎么没想着给爹娘送点银子回来?”王氏上前拽下小纯儿身上的衣裳,在手里颠了颠,嫌弃道,“这也太大了,你弟弟穿不合适。” “那是我的衣裳。”小纯儿眼泪掉下来了。 王氏冲着小纯儿‘呸’了口唾沫,“什么你的我的,都是咱们家的。当家的,那人还没来?” “没!”孙泽宝靠着门蹲着,低着头。 “你出去看看!”王氏踢了孙泽宝一脚。 等孙泽宝出去,王氏冷笑着看向小纯儿,道,“你小子命硬,当初竟然活了过来。现在是你给娘做好事的时候了,记住,等以后发达了,可千万不要忘了娘,否则娘是要找上门的……” 小纯儿没听明白,但也知道不是好事,他看了眼门口,低下头没说话。 王氏轻蔑地看着小纯儿,眼睛里还有一丝恨意。怎么偏偏就让这个小贱种发达了,明明在村口等死都能遇上贵人,她自己的孩子还没遇到贵人。 瞧着小纯儿低着头的畏缩模样,王氏又鄙夷,觉得小纯儿上不了台面。 “娘。”小纯儿忽然道,“那些你对我的事,我都知道,只是没有说出来。我还知道,爷爷和奶奶都是你逼死的。那时候爷爷明明没有摔跤,是你非让他上屋顶,然后把梯子撤了,在屋里放了火,逼爷爷跳下来,奶奶被你捆在屋里,用的是咱家栓草垛的绳子……” 他一字一句的说着,每说一句,王氏的脸色便难看几分。 当时小纯儿年纪还小,看到屋里着火便想也不想的把衣裳弄湿,冲进火里,想把奶奶救出来。 可是那个老太却咒骂他,说他是野种,是他防火烧的房子。 当时小纯儿只来得及抓段帮着老太的绳子,老太一得了自由,便抬脚踹小纯儿,把小纯儿踹飞,她自个儿往外面跑,却让屋梁砸到地下。 后来小纯儿是从别的地方跑掉的。 “娘,其实那时候我爹都知道,他就在邻居家里看着咱们家。”小纯儿慢慢地说。 那时候小纯儿好不容易跑出来,竟然衣服都没被烧着,他想去找孙泽宝,并且一下就找到了,孙泽宝就在邻居家里喝酒。 就隔着一道墙,小纯儿觉得奶奶和爷爷的喊声,还有王氏的咒骂声,他爹孙泽宝应该都听到了,但是无动于衷。 王氏的眼睛逐渐瞪大,不敢置信道:“你……你这个死小孩,竟然学会撒谎了!” “不,我没有撒谎。”小纯儿道,“当时娘用来绑奶奶的绳子我还留着,埋在村里。爹在邻居喝酒,裤子被割破,留下一块布,我也都留着,埋在村里。” 其实那时候小纯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做,他只是觉得很恐怖,想做点什么。 现在,他终于说了出来,感觉胸腔里瞬间变得轻松许多。 “不可能,我打死你!”王氏忽然面目狰狞,冲着小纯儿走过去。 小纯儿看准空隙,等王氏扑过来的时候,他猫着腰一钻,从王氏胳膊底下钻出去,往门口跑。 刚跑到门口,小纯儿忽然顿住。 孙泽宝站在院子里,不知道站了多久。 他面色忽然变得狰狞,甚至冲着小纯儿笑了下,说:“小纯儿,你还知道什么?知道你娘是被我亲手打死的吗?其实在你前面还有个哥哥……也是被我亲手打死的……这些年我之所以一直都忍着没动手,就是想看看,那天偷看我喝酒的人,到底是谁……” 王氏追到门口,听到这些话,惊恐地看着孙泽宝。 她嘴唇哆嗦,平时的本事完全没了,“你……这次出门不是要把小纯儿卖了,咱们回村过富裕日子么?” 孙泽宝没说话,只是盯着王氏看。 “咱们还有孩子啊,往后把孩子养大,等着养老。”王氏哆哆嗦嗦道。 “那个孩子不是我的种,要不然我早动手了。”孙泽宝诡异地笑道。 小纯儿进退不得,忽然就不害怕了。 他早知道爹娘是什么人,一直以来也不过是活下去而已,如今他得了大人的指点,活得更好了,便要自己去争取。 小纯儿一言不发,忽然往旁边跑,那里有一块石头,只要他拿起石头,就能砸那两个人! “跑什么。”孙泽宝大步追上来,一把拽住小纯儿的衣服,狞笑道,“小兔崽子,你坏了我的好事,那就去那边找你娘和你哥哥吧。” 蛋宝宝晃动的更厉害。 他能听到外面的声音,院子里的声音那么大,甚至是屋里的声音他也都听到了。 他认识小纯儿,平时小幼崽们忙的时候,小纯儿就会抱着他出去晒太阳。 “弟弟?”战兔幼崽凝神听着院里的动静,刚要动手,忽然听到一声‘咔嚓’,仿佛打碎鸡蛋壳似的声音,忙低头看去。 怀里的蛋宝宝不再晃动,但是曾经刀槍不入的蛋壳却裂了一道口子。 那道口子开始变宽变大,里头的蛋宝宝一鼓作气,撑开蛋壳,以战兔幼崽的身体为底,猛地跳起来,一下子撞破前面的门。 他冲进去,一脚踢在孙泽宝后心。 又蹦起来,一脚踢在王氏脸上。 然后后退,跑到小纯儿面前。 后面战兔幼崽追进来,发现已经不需要自己帮忙了,又赶忙跑过去,抱起地上的宝宝,“小纯儿你没事吧?” “没事。”小纯儿赶忙摇头,又看向战兔幼崽怀里的宝宝。 “这是咱们的弟弟。”战兔幼崽赶忙说。 很快,小幼崽们都找了过来。 燕洵和镜枫夜刚来商场就听说出事了,赶忙跑出来,到了院子里一看,事情似乎解决了,而且一直没破壳的蛋宝宝,竟然破壳了!!! 蛋宝宝还是蛋的时候,只有巴掌大小,破壳后…… “恩?”宝宝歪着头看燕洵,“阿爹?” “恩。”燕洵点头。 宝宝模样跟寻常小孩差不多模样,不过额头有两个小小的凸起,耳朵上有龙鳞痕迹,旁的地方都白白胖胖的,跟小孩儿一模一样。 就是……只有巴掌大小。 “你们出生的时候也这么小吗?”燕洵盯着宝宝左看右看,忍不住问小幼崽们。 “我不记得刚出生时什么样了。”小幼崽们齐声说。 倒是梅西见识多一些,“妖怪千奇百怪,什么样的都有的。” 蛋宝宝模样倒是很好看,有点自个儿的影子。 长毛幼崽凑过来,美滋滋道:“弟弟长得跟大人好像,一看就是大人的宝宝。弟弟长得真好看……” “大人最好看了。”蛇身幼崽也凑过来,伸出尾巴尖,不敢戳宝宝,就放在前面。 宝宝盯着看了会儿,伸出小手拽住蛇身幼崽的尾巴尖,笑得眉眼弯弯。 “我听说今天宝宝和幼崽干了一件大事,能跟我们说说吗?”燕洵笑眯眯的问。宝宝身上裹着小毛毯,只露出圆滚滚的小脑袋,闻言赶忙看向战兔幼崽。 战兔幼崽赶忙挺起小胸脯,认真道:“我们本来在商场二楼玩,后来点名的时候发现小纯儿不见了……” 事情的来龙去脉燕洵早已知道,但是听小幼崽们复述,又是不一样的感受。 当时燕洵听到出事,心差点提到嗓子眼,哪怕是知道幼崽们都很厉害,而且反应的都很及时,小纯儿不一定会出事,但他还是避免不了的紧张。 当进了那个院子,看到大家都没事的时候,燕洵只觉得自己仿佛劫后余生一样。 “看到大人进来的时候,我差点要哭了。”战兔幼崽捧着自个儿的脸蛋仔细道,“还有弟弟,那时候弟弟忽然开始晃动,比平时更厉害……” 小幼崽们都很认真的听着,那是蛋宝宝破壳的过程。 燕洵捏起蛋壳看了看,发现坚硬又锋利,而且裂口虽然不争气,但整颗蛋只碎成两片。火焰幼崽和黑白幼崽动作迅速,拿来一个玻璃盒子,燕洵把蛋壳放进去,合起来,乍一看又是一个蛋宝宝似的。 “爹?”宝宝终于看到一直站在燕洵旁边的镜枫夜了。 镜枫夜抿着嘴,微微点头,“恩。” 听小幼崽们讲完,燕洵特地把小纯儿叫到跟前,笑眯眯道:“你没有错,这些事可以放在心上,但是不必在意,别忘了,现在跟你生活的早已不是他们。” “恩。”小纯儿吸吸鼻子,点头。 他都知道的。 即便是被带走的时候,小纯儿也没有失去希望,他不怕曾经的爹和娘,因为有更好的人在等着他。 当大家都来的时候,小纯儿心里酸酸涨涨的,有种暖流迅速流遍全身,让他感觉自己整个儿都是活的。 那种什么都不用怕,背后有人等着你,有人给你依靠,有人惦记你的感觉,大概就是家了。小纯儿悄悄握着拳头,仰慕地看着燕洵。 王氏和孙泽宝被送去衙门,等待他们的,将是律法的严惩。 “明天没事,咱们再邀请大家来商场玩怎么样?”燕洵提议,“今晚咱们商量一下,看看商场如何安排才不会被人钻空子……” “恩!”小纯儿很用力的点头。 他和其他孩子不一样,其他孩子都有爹娘,或者有自己生活的地方,他不一样。 他和小幼崽们差不多,燕洵就是他的全部。 回到鸿胪寺,燕洵特地进灶房,做了一大桌子菜,还用蛋白和精细的面粉,饴糖等等,造了一个蛋糕胚,放到灶膛里,外面堵上厚厚的石头。 “看好火候,等会儿我再过来。”燕洵道。 “知道了,大人。”火焰幼崽赶忙点头。 小幼崽拿着一个很大很大的温度计,时不时测一测外面的温度,然后决定灶膛里面是升温不升温。 屋里,镜枫夜捏着细细的绣花针,手里拿着一块布,飞快地穿针引线,不一会儿一件小小的衣裳就缝好了,给宝宝试试,不大不小正合适。 趁着燕洵在外面忙,镜枫夜压低声音道:“宝宝,爹给你缝了衣裳,那晚上能不能跟幼崽们睡?别忘了你也是幼崽。” 宝宝坐在镜枫夜对面,腮帮子鼓鼓的,眼睛又黑又大,仰着脸蛋看了镜枫夜一会儿,然后很认真地点头。 “那就好。”镜枫夜偷偷松了口气。 蛋宝宝还是蛋的时候,就已经很分心了,现在变成宝宝,更让燕洵分心。 燕洵刚好从窗户路过,没听到他们说话,只看到宝宝一本正经的小模样,感觉着父子俩相处的真好,不由得会心一笑,进了灶房。 灶膛打开,里面是烤得金黄的蛋糕胚。 “好像呀。”火焰幼崽吸了吸鼻子,又赶忙问,“大人,这是烤好了吗?” “恩,烤的非常好。”燕洵戴上厚厚的手套,把里面的蛋糕胚拿出来。 吃完饭,燕洵领着小幼崽们一起点缀蛋糕胚,然后切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给小幼崽们分了。 晚上睡觉,燕洵看到宝宝身上已经穿上衣裳,便抱过来左右看看,感觉怎么看都很好看。 镜枫夜跪坐在燕洵身后,冲着宝宝不停地使眼色。 “阿爹。”宝宝细声细气的开口,“我想跟幼崽一起睡。” “行啊。”燕洵想也没想的答应,“阿爹送你过去。你还是蛋宝宝的时候,就经常被幼崽们搂着睡呢,你还记得吗?” 宝宝赶忙点头。 到了对面小间,小窝里的幼崽们原本已经躺下,不过还偷偷听着外面的动静。 等燕洵拎着油灯打开门,就看到所有的小幼崽齐刷刷的抬头看过来。 蛇身幼崽举起自个儿的尾巴尖,“大人,我搂着弟弟睡吧。” “成,宝宝晚上不要闹腾。”燕洵赶忙叮嘱。 “知道了。”宝宝答应着,被燕洵塞进蛇身幼崽的被窝。 小幼崽的被窝里暖暖的,宝宝钻进去转了一圈,不一会儿只露出小脑袋,和蛇身幼崽一起枕着枕头。 旁边战兔幼崽凑过来,瞧瞧看了眼宝宝,“弟弟,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恩。”宝宝点头。 战兔幼崽讲了一个故事,是曾经燕洵讲给他听的。 燕洵回来,刚躺下,镜枫夜就凑过来了。 “大人,今天很累。”镜枫夜小声道,“那时候我真的差点就动手了。” “我更累。”燕洵无奈道,“槍虽然改动很多,你和幼崽们都感觉不到丝毫后坐力,但对于我来说,还是不行。现在胳膊、肩膀都抬不起来,是麻的……” 当时那么多盐商看着,燕洵硬撑着假装没事,其实当时要是让他开第二槍,怕是就得换手了,后来小纯儿出事,燕洵忙的把自个儿的肩膀都忘了。 此时突然放松,燕洵只觉得浑身难受。 “还好咱们单独睡,要是幼崽们知道,又得担心。”燕洵小声道,“你帮我捏捏,明天应该就好了。” 镜枫夜赶忙爬起来,去拿药酒和酒精灯,自责道:“是我不好……”他应该知道这件事的,今天就不应该让燕洵那么忙。 “是我没说而已。”燕洵赶忙道。 第74章 “我的鞋子哪儿去了?”早晨穿新鞋子,燕洵特地从柜子里找出自己最喜欢的那双,结果只找到一只,另外一只死活找不到。 镜枫夜赶忙把自个儿的木柜和燕洵的木柜都打开,里面的衣裳鞋子都翻找一遍,也还是没找到。 “不应该,鞋子晒干后我都是两只放在一起的。”镜枫夜有些慌张。 平日里燕洵所有的衣物和鞋子都是他亲自洗,有一些晒干后还会熨烫,然后再收好,哪件衣服或者鞋子,在木柜的什么地方他都知道,一下就能找到的。 这回要是找不到,大人会不会以后都不让他洗衣服了? “再找找吧,找不到穿别的。”燕洵根本没多想,平日里让他收拾这些衣裳,怕是得单独找个屋子,一股脑儿全扔进去,哪里会分门别类呢。 “阿爹。”宝宝哒哒哒跑过来。 他是最小的幼崽,只比巴掌高一点点,脚上的鞋子是一块薄薄的兽皮,穿着迷你的小衣裳,站在地上仰着脑袋看燕洵。 “恩?”燕洵低头,要把宝宝抱起来,小家伙虽然跑得快,但万一给人踩到怎么办。 宝宝却转身就跑,“阿爹跟我来。” 一路从屋里跑出去,到隔壁屋,宝宝嗖嗖搜爬到炕上,对着一排柜子这里敲敲,那里摸摸,不一会儿确定了木柜,回头看向燕洵。 “打开这个柜子?”见宝宝点头,燕洵上前打开柜子。 宝宝嗖一下钻进去,不一会儿拖着对他来说很巨大的鞋子出来。 后面镜枫夜撵过来一看,顿时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这只鞋子有个黑点刷不干净,我打算绣个花纹上去,绣完收起来忘了拿到那边柜子……” 燕洵的衣裳和鞋子是最多的,好几个屋都有柜子。 “阿爹。”宝宝站在鞋子后面,学着幼崽们的样子挺起胸脯,小脸微微仰起,等着表扬。 燕洵拿起鞋子看了眼,果然多了一道不起眼的暗纹,正是他要找的鞋子。赶忙用手指摸摸宝宝的小脑袋,燕洵温和道:“宝宝很厉害,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 “恩!”宝宝昂首挺胸,从炕上跳下去,一路跑出去,去找小幼崽们说悄悄话。半路上遇到蛇身幼崽,宝宝赶忙凑过去,小声说:“我被阿爹夸奖了。” “哇,弟弟好厉害。”蛇身幼崽一脸惊喜。 “嗯呢。”宝宝很骄傲。 今天还是跟昨天一样,孩子们再次来到商场大门前,还有燕洵邀请的大人们。 田非天刚亮的时候就爬起来,又是沐浴又是洗头,身边的下人忙得团团转。 收拾好,田非去田家主母院里请安,门口等着几个田家的庶出少爷。 门口的小厮看到了田非来,赶忙叫他进去,见等在外面的人都露出不满的表情,便道:“夫人说了,少爷来了先进去,你们等着吧。” 当初户部清查账目的时候,这些平日里最威风的少爷都缩了头,没有一个敢出来的,还是田非顶上去,要不然田家能有现在的风光? 没看到哪怕是当家主母也得专门早早起来等着田非,好说几句体己话么。 田非倒是不卑不亢的,从院里出来,还特地叫外头的少爷们进去,他特地帮忙说了好话。 以前他也很计较这些,但自从跟着秦六送火锅,又跟着见了燕洵几回后,田非这才知道以前的他实在是太狭隘,眼睛只看到这大宅子里的一亩三分地,却不知道外面的世界,完全不是小小的田家能比拟的。 早早来到商场大门口,田非笑嘻嘻的和其他少爷打招呼,在秦六身后等着。 燕洵抱着宝宝下了马车,旁边战兔幼崽跑过来,便把宝宝给他抱着。 “大人!”田非赶忙拱手。 “无需多礼。”燕洵笑道,“也给你们留了一间铺子,等会子一块儿去看看。” “多谢大人。”秦六赶忙拱手。 商场开业以来,每天进出的人都是极大的数目,百姓可能花的银钱不是很多,然而多得是来一掷千金的富家子弟。 这里头花钱的地儿实在是太多太好了。 吃的、用的、玩的,琳琅满目,还有许多外头没有的东西,基本上只要来了,手头的银钱就没有不花光的。 大家逛了一圈、玩了一圈,终于到了秦六的铺子中。 铺子在拐角处,大大的玻璃墙上挂着许多水墨画,有些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出自大家手笔,千金难求。 玻璃门敞开着,门口站着个貌美的小哥儿,见燕洵带着人来,赶忙引着往里面走。 “这家铺子,需得有金签子才能来,一年收百两黄金。”燕洵笑眯眯道,“这里的菜别的地方不一定有,但别的地方有的菜这里一定有。一盘菜最便宜也要五十两银子。” 后头的人听到了,都控制不住的咋舌,这哪里是来吃饭,是来吃银子的吧。 “不贵的。”见好几个人紧绷着脸,都不敢左看右看了,花树幼崽认真道,“我家大人做出来的新菜都会把菜谱送到这里。每个月都会有桂花糕、海鱼,保育堂的最新款胭脂和肥皂都会免费送给有金签子的人家……” 小幼崽这么一说,众人纷纷了然,若是他们能拿出那么些银子,怕是也会忍不住来弄一个金签子,不说别的,就是那桂花糕若是能每个月吃上一块,不说长生不老,反正长命百岁是没问题的。 进去包间,里面是一个玻璃大圆桌,上面的玻璃盘可以转,很是新奇。 落座之前,秦六又是拱手,“多谢大人。” 这样一个铺子,恐怕京城六成以上的人脉都能攥在手里,对于一位皇子来说,这样的大手笔,比起宫里那位都有过之无不及。 铺子送给秦六,他觉得自个儿受之有愧,又不敢不要。 “都坐,不用客气,今儿个我请。”燕洵笑着扶了下秦六,又说,“你们可不用给我省银子,使劲花。” “大人,弟弟想吃海鱼。”战兔幼崽第一个开口。 “点!”燕洵道。 宝宝也得了一个单独的座位,不过他太小了,便让战兔幼崽把自个儿的垫子拿到桌子上,宝宝盘腿坐在垫子上。 饭桌上的人都忍不住用眼角余光撇,宝宝小小的,倒是眉眼跟燕洵一模一样,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 早知道燕大人生了个蛋,现在蛋破壳,原来是这么小的幼崽。 “弟弟你还想吃什么?”黑白幼崽凑过来,小声说,“我的机会可以让给弟弟。” 幼崽们自己商量着,每只幼崽点一个菜,不过弟弟还小,好多东西都没吃过,于是大家都想把机会让给弟弟。 田非坐得远,看着幼崽们这般对那个最小的幼崽,不由得心中感慨万千,他家兄弟多,却从未有个这样的场景。 “我点海鱼就好了,剩下的你们点。”宝宝奶声奶气的说。 他面前还有属于自己的迷你小盘子、小勺子和小叉子,宝宝还自个儿拿出一块布围在脖子上,省的弄脏衣裳。 “那面果子肯定要点。”黑白幼崽说,“点软的那种面果子,弟弟能咬动。” “我点酥肉丸,可好吃了,弟弟可以尝尝。” “拔丝果子。” 小幼崽们商量着点了菜,其他人心有所感,也都商量着,点不同样的,不点味道太奇怪的。 燕洵笑眯眯的看着幼崽们点菜,把宝宝围在当中,一起等着上菜。 吃完饭往外面走,大家还碰上好几个专门来铺子吃饭的。 “那不是右相府上的杨夫人?不是说嫌外面的吃食不干净,从不肯吃外面的吃食么?” “我娘说,是因为这家铺子送的胭脂最好,为此杨夫人特地送来千两黄金。” “你咋知道的这么清楚?” “我娘是杨夫人的庶妹。右相为此发了火,不过那胭脂当真是有用,杨夫人愣是年轻十岁,右相那火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一群功勋子弟许多都打断骨头连着筋,有着拐弯抹角的关系,此时说起来,忽然又觉得秦六的这间铺子,当真是厉害。 燕洵领着幼崽们回鸿胪寺,不成想,早已有人等着了。 来人一脸正气,仿佛哥儿似的俊美,身量高挑,周身一股子煞气,正是大理寺卿北齐。燕洵建商场,占了北齐府上一点地方,还是托周光解决的此事。 “燕大人。”北齐拱手。 “北大人,请进。”燕洵一边说着,一边不动声色的打量北齐的脸色。 如今幼崽们出入商场,偶尔会遇到一些不喜妖怪的人,倒是大部分都已经能接受幼崽们。只是北齐是大理寺卿,掌刑狱,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燕洵摸不太准他对妖怪的看法。 北齐扫了眼幼崽们,视线重点在宝宝身上停留一瞬,随即大步迈进鸿胪寺。 “燕大人。”北齐绷着脸道,“速来听闻燕大人这里新奇的玩意多,北齐特地来请教一事。” “不敢、不敢。不管何事,只要我能帮忙的,肯定会帮忙,请北大人放心。”燕洵赶忙摆手,他可当不起北齐一求。 北齐眉头微微舒展,道:“不知燕大人可有法子找一物。” 见北齐是真心求教,燕洵也不敢怠慢,赶忙拿来显微镜,简单解释一下。北齐试了试显微镜,当即惊为天人,连带着放大镜也都爱不释手。 燕洵又叫来宝宝,低声道:“你帮北大人一个忙,看看能不能找到一样东西。” “恩。”宝宝赶忙点头。 宝宝现在的能力跟幼崽们都不一样,也很特别,他能找到一些东西,太久远的,或者藏得太深的东西暂时不能找到,但平日里的一些东西宝宝都能轻易找到。 上次战兔幼崽找小纯儿,就是宝宝帮的忙。 见北齐也点了头,燕洵便亲自带着宝宝走了一趟。 当天,难倒大理寺所有捕快的问题迎刃而解,宝宝找到最重要的证据,让北齐得以结案。 “他很适合当捕快。”北齐深深地看着宝宝,顿了顿,又说,“等幼崽长大一点,不妨让他跟着我学学本事。” 说这话之前,北齐已经考虑良久。 这只小幼崽虽然很小,但跟别的孩子不一样,能自己收拾自己,而且极聪明,不但过目不忘,还能举一反三,尤其是追踪能力,即便是大理寺最厉害的捕快也叹为观止。 且花树幼崽拜师,成为霍老高徒,这事儿早有先例,宝宝拜师的话也不突兀。 “这个我得考虑考虑。”燕洵抱着宝宝的手紧了紧,自家幼崽才这么小,他才不舍得呢,况且拜师后也不能像花树幼崽那样,还是跟大家一起朝夕相处。 宝宝明显也有点不乐意,在燕洵怀里转了个身,拿后背对准北齐。 回去的马车中,镜枫夜捧着宝宝,跪坐在燕洵对面,盯着宝宝看了会儿,小声道:“大人,若是把北大人请来咱们这边教宝宝,能不能行?” “也不是不行,就是得看看北齐愿不愿意答应。”燕洵虽然舍不得宝宝,但是北齐这个师傅也不想失去,对于宝宝来说,往后的路会更好走一些。 宝宝再怎么像人类的孩子,哪怕是长大到跟人类孩子差不多,那也是一只小幼崽,身份上和孩子完全不一样。 或许北齐只是一时兴起,若是让他收宝宝为徒,那面对的压力恐怕比霍老还要大。 “阿爹。”宝宝冲着燕洵伸手。 燕洵赶忙把宝宝抱过来,低声问:“宝宝想拜师吗?拜北大人。” “宝宝听阿爹的。”宝宝细声细气道。 “那宝宝觉得北大人如何?”燕洵换了个问法。 宝宝眼睛顿时一亮,“北大人惩恶扬善,是大好人。北大人还没成亲,宝宝打算以后帮北大人找个媳妇。阿爹,北大人还给宝宝糖吃了,可甜可甜了。” 燕洵顿时明白了,自家宝宝是愿意拜师的。 不过此事还得从长计议。 回了保育堂建设,燕洵把宝宝给镜枫夜,赶忙去作坊里。 自从火车开始运行,这个院子就暂时空了下来,只有偶尔的几个工匠来捣鼓一些零件啥的,不过从上个月开始,小幼崽们就又经常来这边。 院子里又多了个庞然大物,黑乎乎的如同一座小山,不过比起上一个,小了许多。 ‘呜呜呜’! 伴随着吹气声,庞然大物缓缓前行。 “大人。”火焰幼崽跳下来。 “造好了?”燕洵不由得心生感慨,记得好像才看过改进版火车头图纸,现在竟然就已经造出来了。 火焰幼崽点头,“现在来看运行很稳定。大人,我们真的要开始吗?” 小幼崽期待地看着燕洵。 “恩!”燕洵点头。 小幼崽的眼睛明显亮起来。 当天,燕洵把所有作坊的负责人全部叫来,一起开了个会。 “从今天开始,我们要造的火车,不用来拉煤,而是拉人。”燕洵指着挂在墙上的图说,“这里面,一排一排的全部都可以坐人。” “一百辆马车都比不上啊。”小石头坐的位置远,忍不住悄悄感慨。 偏偏燕洵还听到了,“一千辆也比不上。不过这需要所有人的支持,所以我今天请大家来,就是要把活计分派下去。” 所有人顿时严肃起来。 从这天开始,无论是海边还是京城,都悄然发生变化。 火烧汉子和他家哥儿白日里在作坊烧火,运煤,晚上回了歇息的屋子,便点燃油灯,拿出一块布,开始刺绣。 “快帮我穿针。”小哥儿眯着眼睛,手中的针上下翻飞。 汉子板着脸,不高兴道:“你非要缝这东西,咱们家不缺银钱,啥时候才能怀上孩子,去学堂上学。” “急什么。”小哥儿横了他家汉子一眼,“这东西将来要用到火车上,咱们多有面子。” “我不爱那面子。”汉子嘴上说着,却还是乖乖帮忙穿针。 京城心灵手巧的哥儿、姐儿们,还有一些汉子,都忙着穿针引线,绣好一个个精美的帘子、坐垫,然后源源不断的送去保育堂建设。 那些绣出来的花纹,全都是一个个矮胖矮胖的幼崽,加上宝宝,统共十三个模样。 “看这眉眼,当真跟大人一模一样哩。”何嫂子仔细地端详自己手里绣好的花样。 “弟弟长得好看。”丹哥也跟着说。 徐良美看了眼,见绣的花样矮胖矮胖的,根本看不出具体的模样,便无奈的摇了摇头,反正他是没看出来花样跟大人有什么像的,真要说像,大约是都是一张嘴巴两只眼睛? “哎。”何嫂子又叹气,“我今天早晨出去卖豆腐,有人说燕大人跟妖怪有了孩子,他就不算是大秦的人了。” “是不是那几个老太?”徐良美皱眉,他也有听说。 何嫂子点头,压低声音道:“他们这般说,究竟是什么意思?” “还能是什么意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呗。”徐良美冷哼一声道,“无非是觉得咱们大秦就应该跟妖怪不死不休,甭管是什么妖怪,见了杀光便是。” “那几个老太都有儿子在战场上被妖怪杀死,尸体都没带回来,这也……”何嫂子心软道。 徐良美却不同意,摇头道:“她们儿子死了是很惨,朝廷不是没给补贴。且哪个妖怪杀了她们的儿子,她们便去恨那些妖怪便是。这样混淆一谈,把所有的妖怪都看成是杀人犯,实在是不妥当。你可别再听她们哭惨,咱们跟他们不是一种人。” 见何嫂子还想说话,徐良美干脆道:“我便实话跟你说了吧。那些人都有张三婆子领头,准备讹燕大人银子的。” 第75章 “无论咱们再做多少事,总会有一些人仇视咱们。”燕洵语重心长的看着幼崽们,“人是多种多样的,不可能大家都一个样,如果那样的话,岂不是一点乐趣都没有了?” 他把幼崽们面对的困难说成是乐趣,好像这件事都变了味道,不那么苦了。 “但是呢,咱们也不能就此放任。”燕洵笑眯眯道,“我想了个法子……” “哦!大人说得对!”小幼崽听燕洵说完,顿时跟着猛点头。 燕洵出了个馊主意,还特地叫张寺帮忙。 当天,张寺便找到猫哥儿,问:“现在有个去商场做工的机会,你去不去?” “真的?”猫哥儿眼睛亮了,“张寺哥你咋知道有机会?俺家隔壁的员外郎专门去商场问了,说是不收人。他家哥儿在家里还哭了,非要去商场做工。” “你别管,我就问你想不想去。”张寺道。 “想,当然想!”猫哥儿赶忙点头。 看着猫哥儿兴奋的样子,张寺脸上也有了笑容,又说:“不过商场是燕大人开的,里头还有妖怪,你想去的话,你爹娘愿意?” “肯定愿意的。”猫哥儿想也不想道,“不知道多少人想去商场,昨儿个我爹还说要想法子找人问问,看看能不能让我去。里头的妖怪不就是幼崽么?我才不怕呢。” “你爷爷呢?”张寺又说。 猫哥儿不说话了。 他家以前人丁兴旺,爷爷有好几个儿子,都去了战场,最后就猫哥儿的爹活着回来,结果修为全无,比普通人还虚弱,一大家子,老的老,病的病,小的小,还有好几个寡夫。 猫哥儿原本也想去从军,奈何大将军肯本不收,让他老实的当个普通人。 回到家中,猫哥儿抓耳挠腮的,终于没忍住,偷偷找到阿爹,把张寺说的事儿,又说了一遍。 “阿爹,在商场里的哥儿每天就站在那里,看着也没干活,工钱却不低。还有,里面的哥儿买东西更便宜,逢年过节还发好东西。我听说他们干六天就要休一天,那天也是有工钱的。”猫哥儿小声道,“绣花、做豆腐都是力气活,咱们家做了那么多也没攒下几个钱,眼瞅着下面的弟弟都长大了,往后不都得吃喝……” 说着说着,猫哥儿就想哭,“阿爹,爹太苦了。张寺跟我说,燕大人那边也许能治好阿爹,让他修为恢复……” “猫哥儿,你说的可是真的?”猫哥儿阿爹压低声音问。 “千真万确。”猫哥儿低声道。 “那成,你等着,我晚上跟你爹说说。”猫哥儿阿爹打定主意,当天晚上便在炕上跟张茂说了。起初张茂不愿意,尤其是不愿意跟妖怪打交道,且猫哥儿的阿爷、阿奶都对妖怪痛恨异常,张茂不愿意不孝顺,不过最终还是从了猫哥儿阿爹。 第二天,猫哥儿又去找张寺,点了头。 张寺带着猫哥儿去了商场。 屋里,梅西和波波幼崽并排坐着,旁边的软垫上,宝宝也跟着正襟危坐,手里拿着一枚极小的铅笔,前面摆着迷你的小桌子。 “你愿意来商场做工吗?”波波幼崽问。 “愿意!”猫哥儿赶忙点头,忍不住问道,“商场不是说不收人吗?为何我能来?”原本猫哥儿没想到这一层,是他阿爹想到,特地叫他来问问。 宝宝拿着铅笔写写画画,闻言抬头,声音奶呼呼的,不说说的是标准的大秦官话,“我阿爹说你家中有人使坏,但是又没有触犯律法,你家中的人伤害我们,我们却不能做什么,只能找你进商场做工,希望你能帮我们管管家人。” “不过你也别放在心上,这事儿不强迫你做什么。”梅西赶忙说。 猫哥儿有些明白了,但还是点了头,他很渴望商场的活计,若是能进来,家中的阿爹就能轻省许多。 “你跟我来。”波波幼崽站起来,领着猫哥儿去领了崭新的衣裳和鞋子,带着他去专门换衣裳的屋子换上新衣裳,又领着来见柳哥儿。 这里全都是娇滴滴的美人,猫哥儿倒是也不逊色,瞧着更可爱一些。 当天,猫哥儿就一直跟着柳哥儿学,晌午跟着一块儿吃饭,等到天还没黑的时候就歇工,可以离开。大门外面,张寺早就等着,见猫哥儿出来,赶忙问:“咋样?” “很好。”猫哥儿抿嘴道,“正好明儿个歇息,我叫我爹来。” “成。”张寺点头。 第二次,猫哥儿领着张茂,跟张寺一起去了保育堂医馆。 医馆里,花树幼崽抱着宝宝出来,看到张茂淡定道:“过来抽点血,我要化验。” “恩。”张茂浑身僵硬,同时心中警惕。 他很瘦,常年干体力活身上却没有多少肌肉,很难想象那些重活他是如何撑下来的。 细长的针管扎进青色的血管,花树幼崽的手稳稳当当,宝宝就站在旁边看着。 张茂一伸手就能抓住只有巴掌大的宝宝,如果他觉得自己很危险的话。 “在这里等着。”花树幼崽说了句,便拿着玻璃管进屋。 宝宝站在桌子上,好奇地看着张茂。 张茂身体紧绷,他知道这是一只小幼崽,虽然是人类生出来,但看样子,绝对不是人。 “猫哥儿。”宝宝冲着猫哥儿招手。 “啥?”猫哥儿下意识过去,昨儿个见小幼崽们的时候,宝宝对他说了很多,猫哥儿并不怕宝宝,反而觉得他小小的,很可爱。 宝宝等猫哥儿走上前,便哒哒哒跑过去拉开桌子上的盒子,从里面抱出一块对他来说很大很大的饴糖,又哒哒哒跑过来,“给你吃糖。” 是跟商场里面卖的饴糖一样的糖,味道更甜更香,猫哥儿见别人吃过,他还没吃过呢。 不一会儿战兔幼崽进屋,也拿着饴糖。 张茂冷眼看着战兔幼崽和宝宝凑到一起说悄悄话,过了会儿猫哥儿也凑了过去,他有心想把猫哥儿叫回来,偏偏猫哥儿冲着他摆手,就是不过来。 “很热闹啊。”燕洵笑眯眯走进来,身后跟着镜枫夜,再后面是铁牛。 正巧花树幼崽出来,道:“能解,不过你这个时间有点久,得打好几针。”说完这话,花树幼崽看向燕洵。 张茂和土狼、铁牛都不一样,他心底里依旧敌视妖怪,家中还有更敌视妖怪的老人,此时能安静的坐在这里,已经是猫哥儿阿爹厉害了。 “给你用的药有一味药需要幼崽的妖力才能凝聚出来,这个针打不打你自己考虑。”燕洵又指了指铁牛,“他本来跟你情况差不多,现在修为恢复,是商场保安队的队长。” 猫哥儿赶忙跑过来,央求的看着张茂。 光明幼崽凝聚的光,对人一点害处都没有,因为伤寒冲剂中就有微量成分,那么多人喝了都没事,显然可以信任。 “是好是坏是你自己的事。”铁牛淡淡道,“但是人得往前看,若是一直沉浸在过去,那么人永远都不会前进。” 张家人厌恶妖怪,仇视妖怪,恨妖怪。 当年张茂从战场上下来,身边的兄弟都没了,尸骨未存,自家上战场的大哥、二哥也都没了,带回来的尸体只有一条手臂。 “给我试试。”良久,张茂开口,声音沙哑。 “好。”花树幼崽还是很淡定。 尖细的金属针管扎进张茂的皮肉,他静静地看着,此时心中忽然有些迷茫。眼前的幼崽是妖怪,但是他是一个大夫,拜霍老为师,在京城有很大的名气。 小幼崽救了很多人,据说一身医术出神入化,再病重的人都能救。 他曾经见过夜香郎,知道他一直满身恶臭,且知道夜香郎胸前多出来一块肉,可后来夜香郎治好了病,现在是翩翩佳公子,哪怕是还收全城的夜香,他也不再招人厌恶。 反而全城没成亲的哥儿、姐儿都很稀罕他。 “爹,走了。”猫哥儿见张茂呆呆的,赶忙喊了句。 “回去以后多休息,明天再来。”花树幼崽说。 猫哥儿赶忙答应着。 走出去很远,张茂回头,看到燕洵抱着宝宝,牵着花树幼崽的手,慢慢地走着,他们不知道说了什么,都笑容满面的。 连续几日,张茂每天都来了。 从一开始需要猫哥儿和猫哥儿阿爹耳提面命,到张茂自个儿主动过来,再到看到小幼崽搬运大箱子,他主动上前帮忙。 他感受的很清楚,曾经的修为正在恢复。 “往后可有什么打算?”燕洵笑眯眯的问。 宝宝抱着一个很大的面果子,一边啃,一边好奇地看着张茂。 张茂搓了搓手,想到自己曾经在家里说过的,“我就是出去要饭,去给大户人家当护院,也不愿意去商场。”的话,很想把当时的自己打死。 他现在修为恢复,但年纪在那里,不可能再去当兵,只能去大户人家当体面的护院,或者依旧去做工,和普通汉子抢活。 猫哥儿这几日都在商场,分不开身,张茂没有猫哥儿帮忙说话,便脸色涨得通红,那话就是说不出口。 “不如去商场保安队如何?”燕洵笑眯眯道,“以你的身手进去,用不了多久就能成为小队长,工钱方面比猫哥儿还多一些,具体的相信你也知道。” 在商场的汉子们到底如何,早有喜欢热闹的百姓弄得清清楚楚。 起初大家都以为在商场的汉子、哥儿都是燕洵手底下的下人,后来问了问才知道,原来只是做工而已,而且工钱多,干六天还能歇息一天,不想干的话随时都能走,签的是契约,而不是卖身契。 这么好的活计,不知道多少人眼红,就连猫哥儿邻居家的员外郎都盘算着,想把自家哥儿送进去。 “成。”张茂想也没想的答应了。 他成了商场的安保人员,猫哥儿跟着柳哥儿学完,也在里面店里有了自己的位置,每日早晨日头出的老高才出门,下午天还没黑就回家了。 旁人看到了,自然要问问。 这小子,张家老头、老太知道后,当即破口大骂,蹲在门口不让猫哥儿和张茂回家,要去衙门告他们不孝。 “爹、娘。”张茂黑着脸,他这些日子一直跟着学认字,也明白许多道理,上前一把拉起老头、老太,道,“家里给你们好吃好喝,吃得饱穿得暖,就是去衙门告,我们也是孝顺的。” 周围邻居都来看热闹,猫哥儿笑着凑过去道:“谁家老人不都这样,都散了吧、散了吧。” 张茂有修为,拉两个老人不费吹灰之力,大门一关,任由两个老人哭闹,反正他的主意是不会变的。 至于妖怪,那些妖国吃人的妖怪,张茂还是恨,但是把他们跟小幼崽们彻底分开,他知道那是不一样的存在。 像猫哥儿这样的人家还有很多,只不过那些组织起来的老人都被自家人拉回去了,再没有机会出来凑到一起。 这事儿干的漂亮,燕洵一天到晚都美滋滋的。 屋里点着油灯,镜枫夜从外面进来,蹲在燕洵身边收拾柜子。 他刚从澡堂出来,身上只穿了件亵裤,一只在燕洵身边不停的变换姿势,不着痕迹的露出燕洵最喜欢摸的腹肌,还半遮半掩的,拿着一件燕洵的小衣,学着人家茶馆的抱琴姑娘,半遮着肚子。 天稍微有点热,再加上屋里本来就暖和一些,燕洵便只用被子盖着肚子,露出细白细白的腿。 “大人。”镜枫夜看了眼,反而是自己忍不住,便凑过去,趴在燕洵耳边。 燕洵翻了个身,又细又白的腰露出一点点,他丝毫没有察觉,笑眯眯得看着镜枫夜,道:“第二辆火车非常重要,我这几日都要盯着,你要是有想做的事,可以做,不用天天跟着我。” 火车图纸、构造、原理等等,镜枫夜都知道,甚至他还帮忙修改过图纸。 燕洵这几日确实忙,也不太想把这个人圈在自己身边,就连宝宝每天都有自己想去的地方呢。 “我想做的事只有一件。”镜枫夜美滋滋道,“大人愿意吗?” “恩,不管你想去做什么,我都不会干涉。”燕洵道,“咱俩之间,既不分你我,又是你我。” “大人……”镜枫夜更加美滋滋,重复道,“不分你我。” 过了会儿,燕洵脸色一变,“你做什么?” 看着镜枫夜的脸色,燕洵忽然反应过来,他打了个挺,身体有软下来,无奈地看着油灯,“吹熄。” “好。”镜枫夜赶忙凑过去,把油灯吹熄。 ** 在原来的铁轨旁边,又延伸出一条新的铁轨。 炼钢炉源源不断地造出钢锭,再运送到作坊里加工成零件。 水泥路上偶尔跑过的人都脚步匆匆,大踏步的进去作坊,又开始忙活。 “大人,这次铁轨要去什么地方?还是跟以前一样吗?”战兔幼崽哒哒哒跑过来,问燕洵。 “不。”燕洵摇头,“这次的铁轨要去更远的地方,最终在边城,也就是这里停下,再掉头回来。到时候咱们再出门,就用不着坐好几天马车了。” “哦!”战兔幼崽点头,“火车无论白天黑夜都能跑呢。” 新修的铁轨也是用来跑火车的,且这回火车用来坐人。 拉煤的火车也有坐人的地方,但毕竟只是少数人,而且还都是技术工匠,跟专门坐人的火车完全不一样。 铁轨正在修建,秦四就动了心思。 一辆火车是管着,两辆也是管着,根本不费力,秦四已经把第二辆火车看成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他特地回宫,把这个好消息告诉杨贵妃。 杨贵妃却脸色大变,道:“皇儿,你可知这几日皇上一直在发火?因为盐署完全成了燕洵的一言堂,那些盐商欺软怕硬,现在所有的盐都卖给燕洵,旁的地方一粒都没有!” 这事儿秦四知道。 皇帝想控制盐商,对河这边禁盐,结果燕洵这边也有炼盐的作坊,且里头干活的人都是道兵,防的滴水不漏,他不但靠近不了,打听也都打听不出什么。 听秦四说完,杨贵妃心中狐疑,“那杨叔宁不是跟燕洵不合么?道兵炼盐,难道炼盐的作坊不是燕洵的?” “谁知道。”秦四根本不感兴趣,“兴许是燕洵许了杨叔宁什么好处吧。那杨叔宁当真嚣张,在河那边称王称霸,说一不二,我这个四皇子都得让他三分。” “那火车的事儿可是准了?”杨贵妃又问。 “估摸着差不多。”秦四胸有成竹道,“那火车要是不给我,燕洵也太不给面子!” 商场的铺子给了秦六,现在六皇子炙手可热,手中的人脉堪比他这个经营已久的四皇子,这让秦四心中很不爽快。 “皇儿,此时最忌夜长梦多,你想法子问问燕大人,让他点头。”杨贵妃想了想道,“我这里还有些奇珍异宝,你拿一些给燕大人送去,他那个妖怪儿子不就喜欢稀奇的宝贝。” “成。”秦四答应着,眼睛里却闪过一丝狡诈。 杨贵妃受宠,娘家也厉害,手中的好东西数不胜数,皇后都比不上。秦四捉摸着,好东西他自己留下一些,燕洵那个妖怪儿子肯定不知道,也看不出来。 正好杨贵妃给了一套珍珠、宝石镶嵌的编钟,那可是有些年头的古董,价值连城。 秦四便把编钟拆开,只拿了其中两个,用锦盒装好,亲自捧着送来。 宝宝看了眼木盒里编钟的一部分,倒是金光闪闪的很耀眼,他撇了撇嘴,又看向燕洵。 燕洵笑了。 第76章 宝宝明显很喜欢亮晶晶的东西,燕洵便问:“喜欢吗?想要吗?” 宝宝先是点头,又摇头,奶声奶气道:“这个宝贝不完整,我不要。” 秦四顿时脸上冒汗,他看了看拿来的部分编钟,上面镶嵌的宝石和珍珠,即便是宫中都极少见,他看了之后都极为心动,宝宝竟然不喜欢。 这只小小的幼崽不再理会秦四,哒哒哒跑过去拉出来一个木盒,从里面抱出一个个圆滚滚的玻璃珠,有透明的,也有里头藏着彩色的,还有的里面裹着小小的树叶和花儿,极漂亮。 小幼崽抱着玻璃珠,在桌子上滚着玩。 “宝宝不想玩,你拿回去吧。”燕洵道。 “大人……”秦四一脸为难,燕洵不收下东西,那他又怎么开口? 燕洵却没再理会秦四,正好梅西跑来跟宝宝玩,燕洵便干脆出了屋子。他这几天忙得很,哪有空跟秦四周旋。 宫里杨贵妃派出人问秦四,他哪里敢说东西没送出去,只说燕洵收下了,火车的事儿差不多能成。 结果隔天,运煤的火车暂时停在海边检修,燕洵把所有的技术工匠,包括环哥儿和秦四,全部都叫来。 这些技术工匠并不是每天都在火车上,而是在火车上干一天,便能歇息一天,而火车上必须得时时有人,所以技术工匠格外的多。 “想必大家都知道第二辆火车不是用来运煤的。”燕洵笑眯眯道,“那么这辆火车需要的技术工匠自然也有所不同……” 工匠们都不动声色的看向秦四,见他脸色不停变幻,都是心中了然。 黑白幼崽上前一步道,“这次新的火车主要用来拉客。需要的技术工匠侧重点不一样,具体的……” 所有的技术工匠都凝神听着,就连不是技术工匠的汉子、哥儿也仔细听着。对他们来说,这次是极好的能够提升的机会,也许原来只是普通技术工匠的,到了那边,就能成为小组长。 眼前的小幼崽小小的,脸蛋嫩的好像能掐出水来,说着标准的大秦官话,每个人都听的很认真,完全没有因为他只是幼崽而轻视。 “阿爹。”宝宝哒哒哒从外面跑进来,一下跳到燕洵的鞋子上站着,好奇地看着黑白幼崽。 燕洵赶忙抱起宝宝,冲着他‘嘘’了声。 宝宝学着燕洵的动作,不敢出声了。 等黑白幼崽说完,工匠们更安静,谁都没有说话。 “火车长你们别争了,先给环哥儿,他要是做的不好,再从你们当中选。”燕洵笑眯眯道,“各位觉得如何?” 环哥儿现在只是普通的工匠,连技术都算不上,但是他干活最细致,学东西最快,跟所有的技术工匠关系都很好,而且他的身份摆在那里。 “成。”鲁成材第一个点头。 后面的技术工匠都跟着点头。 这次火车长的人选要么是环哥儿,要么就是秦四。运煤的火车给了秦四,他正事没干几件,倒是安插了不少自己的人手,还想把技术工匠也换成自己的人,可惜他根本找不到会同样技术的工匠,只能作罢。 秦四脸色铁青,不敢置信地看看燕洵,又看看技术工匠们。 这些技术工匠竟然没有一个支持他的,就连他平时拉拢的普通人竟然也都低着头,一个说话的都没有;他们所有人,竟然都支持环哥儿。 “不行。”秦四咬牙切齿道。 “哪儿不行?”燕洵问。 秦四不说话,但态度坚决。 “你没能服众。”宝宝坐在燕洵怀里,忽然说,“他们心底里没有认同你呢。”说完,宝宝冲着秦四拱手,又道:“四皇子,原本这个火车长应当是你的,只是……” “本应当是我的,现在为什么不是?”秦四一双眼睛阴霾地看向宝宝,显然怒急了。 燕洵轻轻拍了拍宝宝的小脑袋,那些话都是他之前私底下说的,没想到宝宝听到后都记住了,此时倒是有模有样的。 “四皇子,环哥儿昨日曾私底下找到我,说把火车长让给你,他不想当。”燕洵淡淡道,“环哥儿说自己的身份配不上,更愿意继续做普通工匠,他还想继续学习,火车是怎么造出来的,若是出现故障应该如何修复,假如有一天没有幼崽们的帮忙,普通人是不是也能造出火车?” 燕洵定定地看着秦四,问:“四皇子,这些问题你都想过吗?管一辆火车,并不只是管上面的人,还要懂火车,否则有朝一日有人在火车上动了手脚,那岂不是也看不出来?” “大人,我……”环哥儿脸色涨红,他是真的没有觊觎过火车长的个位子。 从宫中奴隶到现在的皇帝义子,哪怕是吃穿用度宫里都没有管,但环哥儿得了出来的机会,成为一名小小的工匠,吃的穿的都跟技术工匠们一样,而且他是跟燕洵住在一栋水泥楼的。 这些的这些,对于环哥儿来说,已经是值得一辈子骄傲的事情,他不会再奢求什么,很愿意安于现状。 “你想继续学,成为火车长更方便,技术工匠们还会继续教你的。”燕洵冲着环哥儿笑了笑,又说,“四皇子负责运煤,你负责拉客,不挺好的。” 秦四脸色更加难看,他这是把脸凑到燕洵面前,给他打了左边又打右边。 黑白幼崽看了眼秦四,道:“往后还会有第三辆火车、第四辆火车的……” 谁有本事,火车长给谁当。 “到底还是煤最重要,四皇子更胜一筹的。”燕洵又露出笑脸,拍了拍秦四的肩膀。 打一棒子,再给一个甜枣。 秦四无话可说。 跟大家伙儿商量完,燕洵抱着宝宝离开,到了单独的地方,便低声问宝宝,“你咋忽然说话,得罪四皇子,他偷偷害你怎么办?” 这只最小的幼崽和燕洵血脉相连,不过在燕洵看来,他跟小幼崽们都是一样的。倒是小幼崽们很疼这个弟弟,有什么话都跟宝宝说,还会出主意。 宝宝歪着脑袋,理直气壮地说:“四皇子不是好人,需要修理!” “成,你要是找到机会便修理吧。”燕洵忽然笑起来,“咱们明儿个便请北大人来,给你摆拜师宴。” 宝宝挺起胸膛,板着脸轻轻点头。 北大人英明神武,且正气凛然,宝宝打心底里佩服呢。 ** 保育堂又出了件大事:继小花大夫拜师以后,燕洵的儿子,破壳的蛋宝宝,竟然也要拜师了,且拜的是大秦有名的捕头,大理寺卿北齐,北大人。 皇上震怒,招北齐和周光进宫。 “到底是怎么回事?朕怎么不知道北大人什么时候跟燕大人走一起去了?”皇帝一双眼睛阴霾地看着北齐。 当年北齐只是一名县里的小捕快,但是破案入神,是皇帝一手提拔上来,算是一路培养的心腹。 现在北齐竟然也跟燕洵一起,皇帝突然觉得有些恐慌,燕洵的手伸的太长,更是恐慌一向忠心的北齐为何变了。 北齐跪在下面,不卑不亢道:“皇上,下官并不是跟燕大人走得近,而是……燕大人的儿子太诡异,下官是为了更好的控制燕大人的儿子……” “北大人,你!”周光一脸震惊,浑身颤抖,险些要晕过去的样子,“皇上,北大人其心可居,万万不能让北大人收徒。燕大人的儿子老臣见过,很听话……” 皇帝脑中灵光一闪,他想到了杨叔宁。 如今杨叔宁和燕洵不合,在海边就像是一把刀一样立在燕洵脖子旁边,且道兵吃的用的大都是坑了燕洵的,皇帝心中觉得十分熨帖。 若是北齐…… “皇上,燕大人的儿子有追踪的本事,但十分淘气,经常惹是生非,下官想拢在身边看着,若是他犯一点儿错,那就别怪下官不近人情。”北齐斩钉截铁道。 他刚毅的面庞露出丝丝厌恶,刚好被皇上看到。 周光更怒,连忙冲着皇帝拱手,“皇上,此事万万不可。老臣不能让北大人如此……”他如今是所有作坊的总管,自然而然的要帮着燕洵说话。 皇帝却微微一挥手,忽然道:“周爱卿累了,且去偏殿歇息吧。张瑞……” 旁边张瑞赶忙走上前,扶起周光,带着他去偏殿。 御书房里只剩下北齐和皇帝,二人说了什么不得而知,不过北齐收徒却是成了的,皇帝甚至还提前送了礼,是一方镇纸,寓意北齐公平公正,坐镇妖魔鬼怪当中岿然不动。 北齐出宫后,特地来了一趟保育堂建设。 “燕大人,成了。”北齐眼中闪过一丝光亮,心中对燕洵佩服不已。 他为官这么多年,又是大理寺卿,没少得罪人,有好几次都差点问罪,这次原本他以为事情不回成,结果燕洵三言两语,便来了个四两拨千斤,皇帝非但没有怪罪,反而支持他收徒。 这份运筹帷幄的本事,让北齐心中叹为观止。 “多谢北大人。”燕洵郑重拱手。 “燕大人客气。”北齐有些赧然,让他查案还行,朝廷里的弯弯绕绕却有些弄不明白了。 看到北齐有些窘迫的样子,燕洵哈哈大笑道:“请帖已经送出去,明儿个请北大人再来,咱们不醉不归。” “好!不醉不归!”北齐爽快道。 送走北齐,燕洵回屋。 镜枫夜凑上来,“大人不能喝酒,喝酒伤身。”他一直站在旁边听着,见北齐一直盯着燕洵看,便使劲瞪北齐,只是北齐看了他好几眼,都没有别的反应。 “放心,到时候他不一定有空找我喝酒。”燕洵笑道,“别忘了,我们之间在明面上是不合的。” “我看未必,那个北齐一直盯着大人看。”镜枫夜伸手摸了下燕洵的脸颊,道,“大人长得好看,他不能一直盯着看,太失礼。” “哪有……”燕洵想了想,他们两个人说话,自然要盯着对方的眼睛看,如果不盯着眼睛看,那样才是失礼吧。 镜枫夜不依不饶,特地指了指自己的脸颊,“大人看我好看吗?” “我看看。”燕洵真的凑过去仔细端详。 镜枫夜模样当真是没的说,极好看,脸颊上的龙鳞痕迹相当有气势,怎么看都是极为俊美的男子。 “大人……”镜枫夜凑过来,想亲燕洵的脸颊。 燕洵赶忙伸手挡着他的嘴,无奈道:“窗帘都没拉,也开着门,让幼崽们看到怎么办?” “他们都知道的。”镜枫夜小声道。 “那也得摆出态度。”燕洵坚持。 小幼崽们耳聪目明,很多事情都瞒不住他们,现在又多了对什么都很好奇的宝宝,幼崽们真是恨不得自个儿天上地下,无所不知。 隔壁书桌前,雷电幼崽拿着毛笔,沾了墨,开始练字。 宝宝抱着大大的墨块,轻轻磨墨,见雷电幼崽写完一个毛笔字,宝宝赶忙跑过去看,赞叹道:“写得好好看。” “还要练习呢。”雷电幼崽谦虚道,“大人说,毛笔字至少得十年以上才能有风骨,还要每天都练的。” “哦。”宝宝很认真的点头。 过了会儿,燕洵从屋里出来,一手扶着腰,看了看雷电幼崽写的毛笔字,道:“还是差点火候,不过这样的话应当也足够了。” 屋里墙上还挂着其他幼崽们写的毛笔字,只有每只幼崽写得更好的时候,才会把墙上稍微差一点的毛笔字换下来,然后继续努力。 送出去的帖子是硬卡纸,幼崽们单独造出来的纸,上面有干花,散发着一股子香味儿。 帖子上面还画着幼崽们的形象,这回还多了战兔幼崽和梅西的形象,最当中赫然是宝宝的小小的胖胖的矮矮的形象。 宝宝给自己取了个小名,叫:小蛋。 所有第一回 看到帖子的人,看到‘小蛋’两个字,心中都不由得感觉有些好笑。 当初花树幼崽给自己取小名,叫:小花。 如今又多了个小蛋,这些幼崽们实在是…… 到了日子,秦六、王真儿等人,天还没亮就来了保育堂建设帮忙。 巨大的水泥广场上摆着一个个桌子,小厮们来回快速穿梭。过年时架起来的台子,如今又架了起来,几个汉子在上面收拾。 户部秦十三打头,工部司平打头,吏部司平打头,后面是一众京官。 担心桥上马车差点堵上,放眼望去,竟全都是去河那边的人。 商场大门前推出巨大的木牌:小蛋今日拜师,店里所有的东西都打八折,且只要孩子去,就有一个小面包送。 猫哥儿阿爹一大早起来,把自个儿拾掇干净,出了门。 在商场做工的人都可以让家人去参加宴席,且不用带礼,这是燕洵特地强调的。 “北大人素来古板,这回燕大人的儿子拜师,还不知道是福是祸。”马车走得慢,相邻的马车里的人竟然开始聊天了。 “我听说这事儿,是上面点的头。”说着话,对着皇宫的方向拱了拱手。 燕洵带着宝宝帮北齐破案,这事儿瞒着所有人,是以宝宝拜师的消息传出来,惊掉了不少人的眼珠子,都揣测这背后到底是有什么因果关系。 消息灵通的人自然打听到,前阵子,北齐和周光一起进宫,出宫时周光脸色铁青,根本没跟北齐说话,而北齐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 有心人一寻思,便能想到这事儿应当跟拜师有关系。 “燕大人这回可得保护好自己的儿子啊。” “谁说不是呢……” 这还没见到宝宝呢,就有不少人觉得北齐太过分,肯定是北齐强行要收徒,燕洵拒绝不了,这才无奈办了拜师宴的。 故而今儿个来的人,大都想着帮燕洵撑腰才来的。 燕洵一大早就起来忙活,一切都准备好后,这才带着宝宝去屋里换衣裳。 迷你的小小的衣裳,全都是镜枫夜亲手缝的,鞋子、帽子,还有一个极小的白玉冠。燕洵用两根手指头捏起来看了看,这才递给宝宝,“会穿吗?” “会。”宝宝点头,自己穿好。 从炕上跳下来,宝宝一步一步往外面走,燕洵和镜枫夜便跟在身后。 到了外面,所有人都已经落座,靠的近的人看着地上的宝宝,心中感慨万千。 这么小的孩子,怎么就命这么不好,这就要拜师了呢?北齐破案还行,别的方面确实极其不近人情的。 捧起大大的茶杯,宝宝恭敬道:“师傅请喝茶。” “恩。”北齐结果茶,轻轻抿了口,随手拿出一把短剑递过去。 短剑对于宝宝来说很大很大了,所有人都担心宝宝是否能拿得起来,都觉得北齐太过分,明知道宝宝个头那么小,还给他那么重的东西。 只有极少数的人才知道,那短剑是北齐的家传宝贝,削金断玉,轻而易举。 “礼成。” “师傅。”宝宝跑过去,仰着小脑袋看着北齐。 北齐心中熨帖的厉害,他极为看重宝宝的天分,此时只觉得十分高兴,但偏偏要板着脸,假装很不情愿,轻轻的嗯了声。心中则想着,等回头有机会,肯定要好好疼宝宝,幼崽才这么小,给他那么重的短剑真是委屈他了。 等在外面忙活完,北齐早已离开,燕洵带着宝宝回屋。 一进屋,宝宝便美滋滋的抱着短剑,轻松拽出来,小手握着短剑,舞的虎虎生风。 “阿爹,师傅说要给我打一把更小的短剑哩。”宝宝美滋滋地跑去找燕洵,炫耀道。 “你师傅挺好,以后多孝顺孝顺他。”燕洵道,“今天不少人暗中排挤他,也是委屈了。” 第77章 “大人,好多不认识咱们的人也排挤北大人。”花树幼崽不太明白,“为什么?” “因为咱们现在是大势,那些趋炎附势的人最会见风使舵,咱们这边风大,他们便跑过来想要占据上风。”燕洵温和道,“你说这种人我们应当怎么办?” 小幼崽很认真的想了想,说:“他们既不是朋友,也不是仇人,更不是路人,这倒是难办了。” 燕洵不说话,干脆让小幼崽自己想。 过了会儿,花树幼崽说:“那他们既然那么会见风使舵,咱们倒也不必放在心上,只需用得着的时候再考虑与他们的关系不就成了?” 小幼崽说得煞有介事,且眼睛晶亮。 这是花树幼崽平时察言观色,又想到燕洵偶尔跟大家讲的道理,他才忽然恍然大悟的明白过来,原来问题很简单,燕洵以前早就说过的。 “聪明。”燕洵赞叹道。 小幼崽顿时红了脸,又有点紧张,“大人……” 燕洵知道花树幼崽要说什么,他淡定道,“放心,你们是我手把手教出来,平日里的成绩最重要,这回去也不过是试试而已,甭管取得什么名次,都要戒骄戒躁,咱们往后不以那么为准的。” 花树幼崽松了口气,乖乖进屋看书。 小幼崽们都开始准备起来,平日里基本不去作坊,除了燕洵亲自给上课以外,还有周光亲自指点。 这几日,徐良筝日日出门,但凡是见到书生,便一定要吟诗作对一番,若是看到有眼缘的便上前攀谈一番,若不是,便作罢。 “这是每年唯一的机会,若是考中,便能一步登天,见官不贵。”徐良筝摇头晃脑道,“若是考不中,就得继续准备,等下回再来。” 有人看不惯,便问:“这位兄台,你年岁这般大,难不成还没考中?” 徐良筝面色微红,却还是说:“七旬老翁考不中的也比比皆是,我不过是多多韬光养晦罢了,这回必然能中。” “你这话说了许多年吧?” “没有、没有。”让人挤兑两句,徐良筝面子上挂不住,便落荒而逃。 等到开考那天,徐良筝便有神气的冒出来,提着考篮,自觉高人一等。若是考中,便是正经的童生,所以这迎春二月的考试,又叫童生试,上到八十老翁,下到三岁稚儿,只要没有功名,都能去考。 衙门大门口,考生们都排着队等,徐良筝昂首挺胸,异常自信。 忽然一辆马车跑来,燕洵率先下了马车,小声道:“你们也不叫我,让我自己睡醒,那得等晌午。” “这也没晚哩。”花树幼崽跟着出来,也提着一个考篮。 后面小幼崽们挨个下了马车,最后除了战兔幼崽和梅西,以及宝宝,所有的幼崽都提着考篮,穿着一样的衣裳、鞋子,站在燕洵周围。 “咱们去排队。”蛇身幼崽甩着尾巴尖往前游,其他幼崽赶忙撵上。 队伍最后面的书生回头看了眼,顿时一愣,便跟前面的书生小声嘀咕。 许多人都嘀咕起来,声音有些嘈杂,徐良筝听到,回头一看,眉毛顿时竖起来,道:“那是鸿胪寺幼崽吧?他们凭什么也能来考试?监考官,我要举报他们!” 监考官留着山羊胡,十分古板,闻言便领着两个人高马大的汉子过来。 徐良筝一看,也跟着过来看热闹。 “你们的文书都齐全吗?”考官沉声道。 小幼崽们不慌不忙,都打开自个儿的考篮,拿出文书。 履历上,没写幼崽们的名字,只有矮胖的幼崽形象代替,亲生父母三代中,只写了一位燕洵,且不是幼崽们的父母亲人。 互结倒是正经,每个幼崽互结的书生都不一样,且那些书生都有些名气,均出自大家族。 最后作保的人,幼崽们的也都不一样。 王真儿、裴钰儿……这些都是明面京城的哥儿,学问好,家世更好,他们作保小小的县试,这事儿,反复没有别的余地了。 “考官大人。”黑白幼崽上前一步拱手,不卑不亢道,“我们虽然身份特殊,但已经取得进考场的机会,且有圣旨在保育堂,若是考官大人不信任,可以亲自去保育堂一观。” 这事儿根本不是什么大事,燕洵让杜芹生请娴妃娘娘帮忙,隔天圣旨便送来了。 “不用!”考官可不敢质疑圣旨,狠狠地瞪了眼徐良筝,看他忽然举报,还以为看出什么来,却原来只是胡说而已。 徐良筝不甘心,便跟在幼崽们身后排队。 等到队伍最前面,大家都要搜身,还要检查考篮,看看有没有作弊。 小幼崽把考篮里的东西都拿出来,一一摆在桌子上。 搜子挨个看了看,有些个没看明白,便疑惑地看向幼崽们。 “这是放大镜,用来取火的,有些用极小的字写在砚台上,眼睛可能看不到,但是若用放大镜便能看清楚。”雷电幼崽拿出一个放大镜递过去,“这个多余的给你,说不定你能有新发现。” “这是怀表,里面全都是机械零件,不可能藏东西的。”蛇身幼崽甩着尾巴说,“不信你看看我的怀表可有缝隙。” 小巧的铁疙瘩外表十分光滑,玻璃片下面是一个转动的细细的指针,仔细听还有细微的嗒嗒声响,但确实找不到缝隙打开。 “这到底是什么?”搜子把怀表递给蛇身幼崽。 小幼崽用尾巴尖仔细的拿着表链挂在脖子上,脆生生道:“用来看时辰,比沙漏、看日头都更准确,误差不超过一秒钟。” 后面黑白幼崽走上来,脖子上也挂着怀表。 徐良筝看着,也是没看懂,便道:“谁知道里面有没有机关。” “里面有机关的哦,要不然指针怎么会转呢?不过这个只是用来看时辰而已,是我家大人设计图纸,我们一起造的。”火焰幼崽走上前解释道,“不过里面真的没有藏东西,到时候考官大人可以多派几个人盯着我们嘛。” 身正不怕影子斜,这事儿燕洵早说过,幼崽们根本不害怕。 于是外面的书生们便眼睁睁看着幼崽们提着自个儿的考篮,哒哒哒跑了进去。 所有人心中都有种荒谬的感觉,幼崽们看上去很小,手脚都胖乎乎的,人类的孩子像他们这么大的时候,还在不停的哭闹玩乐,然而这些幼崽却已经开始参加县试了。 进去之后,幼崽们赶忙开始准备。 二月的天还稍微有点凉,不过幼崽们穿得厚实,根本不怕冷。 等考卷发下来,所有的幼崽都动作一致的扫了眼试卷,纷纷松了口气。 对于学问,燕洵教的并不是很多,大都是周光讲解,好在幼崽们一直都很用功,此时见考卷没有特别难的地方,都放松许多。 考官环视一周,果然主要盯着幼崽们。 小幼崽拿着毛笔,写的字并不是很好看,更是没有风骨,只比稚儿写的工整一些,但内容却一点错都没有。 等到晌午吃饭,幼崽们拿出自个儿带来的吃食。 酒精灯架在桌子上,上面还有个小铁锅,饼子和肉片放上去,不一会儿就散发出极为诱人的香味。 其他考生都控制不住的肚子咕咕叫,有些没带吃食的,只得让考官送一些吃食,不然接下来根本无心考试。 徐良筝离幼崽们不远,他抓耳挠腮的,一直盯着幼崽们。 这些幼崽全部来自妖国,满打满算在大秦也不过是一年而已,他们能学到什么学问?徐良筝自己扪心自问,他长这么大以来,一直在读书,到现在还无所成,幼崽们肯定更是这样。 看着幼崽们不停歇的写着试卷,徐良筝总觉得他们在作弊,只是找不到证据。 外面马车中,燕洵靠着柔软的垫子,拿着本书正在看。 是开蒙用的书,这些个字十分复杂,且有的燕洵都认不出来。 “大人。”镜枫夜美滋滋的进了马车。 战兔幼崽和梅西今年不考试,带着宝宝去了商场,镜枫夜亲自把他们送到秦十四屋里,便赶忙跑回来,终于能跟燕洵独处。 这辆马车很大,用的是铁轮,当中还有火焰幼崽和黑白幼崽一起造的弹簧,坐在马车里根本不会觉得颠簸。 此时马车停的位置很隐蔽,镜枫夜跪坐在燕洵前面,看着他专注的样子,心里痒痒的。 “这些开蒙的文章太复杂。”燕洵忽然道。 “是复杂。”镜枫夜跟着点头。 燕洵来了兴趣,打开马车上的小柜子,拿出铅笔在纸上写写画画,道:“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子不教,父之过……” “赵钱孙李……” 这些燕洵不记得是谁最先写出来的,但上辈子他小时候学的就是这个,孩子们开蒙无比重要,有些从一两岁就开始熏陶,却是由简到繁,循序渐进,而不是这样一下子让孩子记学问。 沉浸在会议中,燕洵拿着铅笔快速地写着。 镜枫夜没敢上前打扰,便也拿了铅笔和纸张,对着燕洵画画。 他用铅笔用的极好,几笔勾勒出燕洵的模样,当真是风华绝代,艳绝无双,铅笔勾勒,画不出燕洵的十之一二。 终于,燕洵写完,手都有些酸。 把纸张和铅笔收好,燕洵一抬头,看到镜枫夜也拿着一张纸,便好奇的凑过去看了眼。 看到脸,竟然是自己,眉目极为传神。 燕洵挑眉,正要往下看,镜枫夜忽然用手挡住。 “怎么?下面还没画好?”燕洵挑眉,“我的脸画的挺好啊。” 镜枫夜捂着画不肯松手,“画好了。” “那我要看看。”燕洵来了兴趣。 他今日特地穿了新衣裳,很薄,腰极细,腿又很长,脚上的鞋子也是稍微高跟的,燕洵看上去应当比平日里更高一点。 “松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燕洵见镜枫夜捂着,更加想看,干脆扑过去,拽镜枫夜的胳膊。 镜枫夜把燕洵整个搂在怀里,忽然笑声道:“我若是给大人看了,大人不许生气。”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我的脸画的很好看,难道身体还能故意画的难看?”燕洵笑眯眯,“没想到你的画技这么厉害,平日里怎么没看到你画?” 一点一点掰开镜枫夜的手指。 看到锁骨,燕洵笑了下,他的锁骨很漂亮嘛。 再往下一看,燕洵顿时黑了脸。 “你脑子里到底想的什么?就不能画我现在的模样吗?”燕洵压低声音,使劲的扯了下自个儿的衣裳,今天特地穿得新衣裳,为什么不画上去。 “大人什么样都是最好看的。”镜枫夜咽了口唾沫道。 不过在他心目中,画上的燕洵是最好看的,不过他可不敢说出来,怕燕洵生气。 “把画撕了。”燕洵道。 “好。”镜枫夜乖乖把画拿出来,给燕洵撕掉。 反正他能画,想画什么样的就有什么样的。 撕了画,燕洵还是不放心,干脆烧掉,这才稍微松口气,看着镜枫夜的样子,便道:“以后不许画那样的。” “恩。”镜枫夜赶忙答应着。 不让他画,不过他可以想,脑子里什么样的都有。 日头还没落山的时候,考场里陆陆续续有考生出来,战兔幼崽和梅西也带着宝宝回来了,燕洵赶忙带着他们去大门口等。 徐良筝脸色铁青的出来,他一直盯着幼崽们,以至于上午都没答卷,等到下午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后面还有很多会的题目没有解答。 这回估计又考不上,徐良筝脸色阴沉,这一年的努力又白费,都是因为那群幼崽。 他从考场出来也没有走,就等在大门口,看着幼崽们提着篮子,有说有笑的出来,脸色更加难看。 “你们!我这次若是考不上,都是因为你们!”徐良筝怒道,“任谁的考场有妖怪,也会影响发挥吧!” “若是你考上的话,也是因为我们吗?”长毛幼崽问。 徐良筝冷笑,他自觉自己应当是考不上的,便道:“若是我真的考中,那还真的谢谢你。” “恩,我估摸着你应当能考中。”长毛幼崽道,“这次的考题相对来说简单一些,如果认真的话,感觉大家差不多都能考过的。” 第一场本来就不严,再加上考题简单,从考场出来的书生大都面色轻松,长毛幼崽说的一点错都没有。 徐良筝却觉得这是在侮辱自己,冷哼一声走了。 隔天第一场考试揭晓,徐良筝在最后一名。 他原本早早出来等结果,就是想等自己名落孙山后,好找幼崽们的麻烦。 此时幼崽们就在旁边,他们没有名字,花树幼崽的名字还是小名,做不得数,便有阅卷官画了幼崽们的形象代替,倒是惟妙惟肖的。 所有的幼崽都在名单上。 “第二场明日开考。”长毛幼崽上前一步,冲着徐良筝说,“记住你说的话,你能考中,全是因为我们呢。” 徐良筝脸色涨红,不想承认,又记得那天他说的话,当时许多人都听到了。 此时所有人都看向徐良筝,好像他考中了比考不中还惨似的。 “你、你们,不要欺人太甚。”徐良筝只觉得所有人都对他指指点点,脸色涨红的厉害,偏偏又得准备第二场考试,他不舍得浪费这次机会。 “不用谢。”长毛幼崽道,“我们没有欺负人,是你一直怀疑我们作弊,不知道为什么,你总是看我们不顺眼。” 后面弹弹幼崽道:“难道是因为我们学问好吗?” “好了,咱们回去歇息,明儿个再来。”燕洵在旁边看够了热闹,这才开口。 带着幼崽们上了马车,燕洵拿出一个盒子。 “是蛋糕!”蛇身幼崽吸吸鼻子,顿时瞪大眼睛。 这种烤的蓬松香甜的糕点,是燕洵最近才开始做的,幼崽们都十分喜欢,此时纷纷围过来。 “一个人一个。”燕洵笑眯眯道,“回去好好歇息,不要有太多压力。我特地问了阅卷官,你们的学问都很好,就是字还得练,且我提前跟阅卷官说了,案首不从你们当中选。” 蛇身幼崽用尾巴尖卷着蛋糕外面的纸皮,很认真的点头,“大人说得对,槍打出头鸟哩。” 并不是所有人都喜欢幼崽们,哪怕是努力到现在,也还是有许多人都不喜欢幼崽,更是仇恨妖怪。 所以这次考试小幼崽们自己也都商量过,尽量不拿满分,但是也不能隐藏自己的实力,案首更不能拿,只要考中就成。 此时燕洵和小幼崽们的想法不谋而合,实在是太巧妙了。 而幼崽们第一场揭晓,榜上有名,可以考第二场,这事儿就跟飓风似的,瞬间刮遍京城。 此时京城百姓还没忘了当初听到的动静:妖国战败,虎妖王送来十头幼崽为质,杨叔宁大将军亲自带着道兵去边境接回十头幼崽,关入鸿胪寺。 那时候百姓们都不知道鸿胪寺在哪儿,但现在都知道了。 那地方样本只是破旧的屋子,四处漏风不说,里面更是什么都没有。幼崽们来到鸿胪寺,连吃的都没有,又怎么学学问? “是燕大人能耐?” “必然是燕大人。听说幼崽们掌握的技术全部是燕大人教的,看看他们造出小山一样的火车,只是县试而已,这有什么难的?” 这话一出,似乎一切都变得合情合理。 忽然又有人说:“那些幼崽难不成都是天才不成?这才一年吧?还不到一年,他们是怎么学会那么多学问的?” 大秦年纪最小的童生,也有九岁,还是从一岁就开蒙,学学问的。 第78章 县试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幼崽们挎着篮子挨个走出大门。 徐良筝面色红润,仰着脸看向幼崽们,这最后一场经文、诗赋、骈文,他答地极好,下笔如有神,哪怕前几场全部吊车尾,这最后一场他也有把握往上窜一窜,就算不名列前茅,也有机会争前几名。 “各位,今儿个在下可要对不住了,结果是好是坏,定然与你们毫无干系!”徐良筝得意洋洋,冲着其他考生拱手。 长毛幼崽好奇地看了看徐良筝,说:“不过是几句戏言而已,你竟是当真了……”他才不会真心喜欢或者讨厌徐良筝,这人就像大人说的跳梁小丑,让他蹦跶蹦跶看看就是了。 小幼崽最最最喜欢的人是大人,因为能力问题,从来不会轻易讨厌一个人,就算讨厌,也只是轻轻讨厌一下,要不然惹出大事,小幼崽会连累大人的。 远远地看到燕洵站在马车前面,长毛幼崽加快速度,哒哒哒跑过去。 “大人。”幼崽们都来了,把燕洵围在当中。 “走,咱们去吃火锅。”燕洵没问幼崽们感觉如何,反正无论结果如果,只要幼崽们都尝试了,这就行了。 宝宝从燕洵怀里站起来,跳到光明幼崽怀里,小小声说:“阿爹和梅西特地去海边钓鱼,有很大很大的海鱼。” 说着,宝宝张开胳膊,上上下下比划。 “海鱼要做火锅吗?”光明幼崽咽了口唾沫,小小声问。 宝宝重重的点头,“阿爹说要给你们庆祝。” 旁边蛇身幼崽围过来,“我们都是哥哥哟,你是弟弟。” “知道啦,哥哥们好。”宝宝双手捧着腮,笑嘻嘻的喊哥哥们。 小幼崽们听到了,都赶忙抬头挺胸,拿出当哥哥的样子来,还轮流抱着宝宝。到了商场,小幼崽们把宝宝专用的小碗、小勺子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等到出结果那天,燕洵又带着小幼崽们亲自来看结果。 长案上,案首的位置,赫然是空白。 再往下,依次是十头小幼崽们的矮胖形象,毛笔勾勒,极为传神。再往后才是一个个名字,最后一道横杠结束,名字没出现的,就是名落孙山了。 幼崽们没有名字,偏偏个个模样都很有特点,完全不可能认错。 他们的毛笔字没有风骨,只能算是工整,写出来的卷子却也赏心悦目,且半点错误都没有,规规矩矩中透着丝丝灵气,叫人艳羡。 “怎么没有案首?”有人惊呼。 “大人?”小幼崽也紧张起来。 原本幼崽们来参加考试,就是燕洵多方奔走给争取来的机会,幼崽们都很珍惜,哪怕是看着轻松,内心里也都是战战兢兢,一步一步走的稳稳当当,生怕出事,生怕连累燕洵,生怕给燕洵抹黑。 燕洵早看到案首的位置空着,他看了会儿忽然笑道:“阅卷官当真是……有趣。” 他说幼崽们不能当案首,于是阅卷官索性没写案首。 这意思很清楚,前十名的幼崽当中,必然有一位是案首。 “不可能,这不可能!”徐良筝上上下下地看着,就是没找到自己的名字,他心中愤懑,更是不敢相信结果会是这样。 那些幼崽们只学了不到一年,竟然全部榜上有名。 徐良筝脸上火辣辣的,死死地盯着幼崽们的位置,忽然恶狠狠道:“舞弊、肯定有舞弊!!!我要报官,这件事没完。” 只有这一个可能,否则他写的卷子那么好,怎么可能没有考中! “大人、我要报官!”徐良筝跌跌撞撞的扑到大门里面,“卷子你们都看到了,我写的绝对没有那么差……” 他的声音状若癫狂,听到的人都是一静,纷纷看向空白的案首位置。 许多没考中的书生全部骚动起来,若是真的有舞弊案,那么他们就还有机会,要么重考,要么大家的名次都不算数。 幼崽们都紧张起来,小心翼翼的看着燕洵。 “没事。”燕洵摸了摸幼崽们的脑袋,上前一步挡在最前面。 这种时候,他就应该站在最前面,因为小幼崽们没有犯任何错误,也不应该承受那些压力,而燕洵感觉到背后小幼崽们的情绪,只觉得自己仿若刀槍不入一样。 他神情傲然,方才眉眼间那股子随意劲儿完全没了,变得凌厉许多,好几个原本有意无意看过来的书生都仿佛被燕洵的目光刺了似的,灰溜溜的退缩回去。 “这事儿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燕洵淡淡道,“上长案的人都上的清楚,没上长案的,也弄明白。” 他的声音很镇定,一时间骚乱的书生们竟然都跟着平静下来。 燕洵神情平静,带着幼崽们一路上前,脸上慢慢露出笑容,温和道:“咱们去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也配合一下调查。” 看到燕洵这般从容,幼崽们也都跟着平静下来。 蛇身幼崽跟着往前游,还跟着问:“大人,那要把小蛋的师傅叫来吗?” 北齐是大理寺卿,掌管天下刑狱,更是断案如神,把他请来肯定能很快查清楚。 “先看看情况再说,说不定要请的。”燕洵脸上的笑容消失,板着脸。 宝宝抬头看了看燕洵,忽然想起来,当着外人的面的时候,北齐虽然还是师傅,但是大家表面上必须得嫌弃北齐。 于是宝宝赶忙扁着嘴,露出害怕又不满的表情。 旁人看到了,果然露出了然的神色。 那只最小的幼崽明显听到北齐的时候,露出害怕的神色,显然不是伪装,那么坊间传言就应当是真的了:燕洵的儿子小蛋,拜师实属无奈。 “查,一定要查清楚!”徐良筝面目狰狞地盯着幼崽们看,“我不信你们只学了区区一年就能名列前茅,定然有诈!” “闭嘴!”燕洵忽然厉声道,“无凭无据,任凭你空口白牙的说什么就是什么了?凡事没出结果之前,你可以质疑,但是请不要污蔑,否则我便要把你告去衙门!” 这人燕洵认识,还曾见过面。 徐良筝和徐良美是远房亲戚,年岁都差不多,不过两个人却是千差万别。徐良美早已成家,还有孩子,平日里除了念书就是出去帮人写信,或者抄书赚些银钱补贴家用,而徐良筝平日里只会花钱,一个大钱都不赚,还要靠爹娘养活。 这人平日里哗众取宠也就罢了,现在直接中伤幼崽们,燕洵当真是怒了。 “你……”徐良筝张了张嘴,愣是没敢再说话。 周围的书生们看看燕洵,再看看徐良筝,牵着面容俊美,即便是薄怒也好看的很,倒是徐良筝平日里看着挺好的,此时竟然面目狰狞,丑陋的不堪入目。 自然而然的,许多人便心底里向着燕洵这边。 敏锐的察觉到周围的变化,小幼崽们都挺起胸膛,不担心、也不害怕了。 当天,燕洵便主动跟阅卷官商量,把北齐叫来。 “把这几日大家用的考篮,和里面的东西都找出来,再仔细看看便知道有没有作弊。”燕洵淡淡道,“并不难。” 好在现在的手段没那么厉害,作弊的法子也就只有那一些,慢慢找的话总能找到。 “你说的容易,那些东西大家早就带回去,该藏的也都藏好了。更别说一些吃食,早就吃完!”徐良筝梗着脖子道。 燕洵却淡然的笑了笑,没说话。 北齐看了眼燕洵,抿了抿嘴,他现在是宝宝的师傅,但因为明面上跟燕洵不和,倒是不好开口让燕洵帮忙。 等着众人都歇息的时候,北齐这才得了机会,把偷偷跑出来的宝宝抱起来,带着宝宝去找东西。 对于宝宝来说,只要他想找,无论书生们藏到什么地方,他都能找到。 北齐功夫极高,又神出鬼没,有时候出现再消失,旁人根本都没有察觉到。 徐良筝见燕洵还是无动于衷,便冷笑道:“燕大人素来手段高超,不知道是不是怕了,怎么什么反应都没有?” 需要被检查的是幼崽们,燕洵没参加县试,他原本不应该在这里。 只是幼崽们身份特殊,燕洵是鸿胪寺少卿,此时在这里,又是在情理之中。 “我们用过的东西都拿来了。”黑白幼崽提着考篮进来,把里面的东西再次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笔墨纸砚,全都是宝贝。 宣笔、宣纸,最好的墨块,砚台是一整块翠玉,边上雕刻了一个垂钓的小人,仿佛小人在墨汁中垂钓似的,十分有意境。 酒精灯,小铁盘,还有剩下的吃食,饼子和肉片。 所有人都围过来,翻来覆去的看,倒是心里艳羡这些幼崽们的东西,别的反正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徐良筝伸长脖子凑过来,指着怀表道:“那玩意,里面肯定有机关。” “好,那你便睁大眼睛看看好了。”燕洵道,“把所有的怀表全部拆开。别担心,等回头咱们再造新的。” 幼崽们抿了抿嘴,都把自个儿的怀表拿出来。 外面一点接痕都没有,燕洵便拿了一把小钢锯,一点一点的把怀表后壳挫开。 所有人其实都很好奇,怀表看着小小的,里面的指针竟然能够转动,且比平日里估摸的时辰要准确的多,里头到底有什么奥妙,所有人都好奇的紧。 燕洵慢慢拆开怀表,露出里面的一个个小小的齿轮。 “把放大镜给大家。”燕洵道。 幼崽们赶忙把放大镜分给在场的所有人。 透过放大镜,便能看清楚里面的小小的齿轮,甚至还能看到齿轮在链条的带动下,轻轻转动。难怪玻璃片下面的指针可以慢慢转动,这设计实在是太巧妙了。 所有人都看的入了迷。 “上面可有字?”燕洵冷笑,“各位可有看出什么?” 自然没有别的字,且幼崽们考试的时候也没有把表拆开。 徐良筝脸色难看,不信邪的又盯着看了一会儿,还是一无所获,他把放大镜重重的放到桌子上,嘀咕道:“这都是妖怪,肯定有见不得人的手段。” “妖怪可不是原罪,你这话说出去,不怕风大闪了舌头?”燕洵毫不在意,招呼幼崽们都到自己身边。 镜枫夜默默站在燕洵身后,一双眼睛直直的等着徐良筝。 可惜他天天跟着燕洵,平日里极少跟别人说话,甚至都不看别人,从不跟别人交流,就喜欢盯着燕洵看,跟燕洵形影不离的。 这么高的个子,模样又俊美,偏偏整天跟燕洵的影子似的,藏在最后面。 镜枫夜还是成年妖怪,愣是弄得没几个人认识他,只知道看到燕洵,基本上也就看到镜枫夜了,且这个成年妖怪对燕洵十分好。 故而许多人怕燕洵,却不怕镜枫夜。 此时他一直瞪着徐良筝,徐良筝不敢看燕洵,却狠狠地瞪了眼镜枫夜。 过了会儿,屋里其他人都走远,镜枫夜便凑到燕洵耳边小声说:“大人,他刚才瞪我。” “看到了。”燕洵笑道,“你怎么不瞪回去?” “我一直在瞪他。”镜枫夜更委屈,“他好像不怕我。” “他当然不怕。”燕洵笑道,“兴许他还以为你就是个什么都不懂,还要靠我养活的妖怪呢。” 然而事实上只有少部分人知道,镜枫夜的学问是最好的,还曾跟周光讨论过学问,更是极为在乎燕洵,只要是燕洵教的,哪怕是说过的一句话,他都能记得清清楚楚。 他这个人,心里眼里全都是燕洵。 “不怕就不怕,等事情水落石出,有他哭的。”燕洵淡定道。 镜枫夜还是委屈,别别扭扭的从后面蹭了蹭燕洵,小声道:“那大人亲亲我。” “……”燕洵顿时不知道该摆出什么表情好,幼崽们都没有要亲亲呢,而且也有不少人瞪幼崽,那个徐良筝更是仇恨的瞪着幼崽们。 小幼崽们此时都抬头挺胸,都没有跑过来找燕洵。 看着镜枫夜一脸祈求的模样,燕洵还是冲着他够了勾手指,凑过去快速在他脸上亲了一下。 “甜的。”镜枫夜快速地吻了下燕洵的嘴唇,小声道。 燕洵瞪了镜枫夜一眼,看着幼崽们把怀表残害都收起来,这才清了清嗓子,站起来,露出惊慌的表情道:“小蛋呢?” 蛇身幼崽悄悄看了眼燕洵,也影帝上身,惊慌失措道:“弟弟方才还在我身边的,怎么不见了?” “弟弟呢?” “弟弟不见了。” 小幼崽们都露出又害怕又心虚的表情,纷纷四处走动找宝宝。 这时徐良筝又露出得意洋洋的表情,他亲眼看到那个最小的幼崽跑出去,让北大人一把捞起来带着跑了,不过他绝对不会告诉这些人。 好在不多久,宝宝回来了。 “弟弟!”蛇身幼崽赶忙游过去,用尾巴尖卷起宝宝,担忧道,“弟弟,你去哪儿了?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你。” “好吓人哦。”宝宝装模作样的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敢怒不敢言的看了眼北齐。 北齐根本没往这边看,而是拿出一个袋子,往桌子上一放。 等所有人都看过来的时候,北齐这才说:“结果出来了。” “是什么?”徐良筝顾不得失礼,大步走过来,期待地看着北齐。 北齐视线平静的扫过所有人,淡淡道:“确实有人舞弊。” 徐良筝眼睛一亮,当即面色发红,整个人都变得精神无比,他就知道自己想的肯定没错,他那样的水平绝对不可能名落孙山。 果然是有人舞弊,而他是发现舞弊的人,这就是大功一件,此时一定要多多表现,若是能入了哪位大人的眼,往后必然能平步青云! 他紧张又期待的看着北齐,等他说话。 燕洵走上前,冲着北齐拱手,道:“不知北大人可有发现证据?” “桌上的全部都是证据。”北齐冷声道,“这些砚台和镇纸大家可都要仔细看看,里面大有文章。” “用放大镜。”见徐良筝凑过去看砚台,北齐又道。 很快放大镜又一个个拿出来,到了众人手中。 桌上的砚台没有一个完好,全部碎成好几块,有的碎地厉害,是一小堆碎石,上面还都沾满泥巴,有的更是散发着臭气。 北齐一挥手,便有下属跑上前,拿着放大镜,把这些小石头洗刷干净后,开始一点一点拼凑。 最终拼凑完,竟然是极为完整的砚台,一块石头都没缺少。 “这……这……”拿着放大镜的人满脸震惊。 “我看看!”徐良筝也拿着放大镜凑过去,看到第一眼,他就是浑身一震。 砚台上竟然有肉眼看不到,只有用放大镜放大才能看到的小字,一个个字极为工整,竟然全都是文章,和各种四书五经,几乎囊括了所有的考试范围内容。 “当初搜子也有放大镜啊……”不知谁说了这么一句。 在场的人全部安静,不敢说话。 倒是燕洵淡定道:“可惜即便是舞弊,也没能考中。怕是透露试题的人,故意的吧……” 一语成谶。 事情水落石出,燕洵说的一点错都没有,参与舞弊的考生,全部名落孙山,而透露试题的官员,则是因为家人被威胁,无奈之下,只能避开试题透露。 “这人倒是有些良心。”燕洵笑着评价了一句。 北齐却道,“情理能容忍,律法却不能,他还是得革职查办。” “当然,这是规矩。”燕洵无话可说。 当天查案,当天出结果。 那些砚台藏的极为隐秘,结果北齐竟然不费吹灰之力全都找了出来,当天案子水落石出。 幼崽们全都是自己的真实水平,且阅卷官还把幼崽们的答卷拿了出来,就挂在衙门大门口,供所有考生围观。 考卷找不出半点错误,而毛笔字没有风骨,也只是因为练习的时间尚短而已,顶多算是小小的瑕疵。 至于徐良筝…… 无论是舞弊,还是上长案,都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他涨红了脸,在家中日日饮酒,依旧不肯相信自己名落孙山。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有人看到,忍不住感慨。 这桩舞弊案无论哪一方的人,都处理的极为巧妙,只有徐良筝,本事没有,挑事的能耐却十分厉害,原本应当有功,可偏偏让考官厌了,下回再来考,还不知道能不能成。 保育堂建设中,燕洵烤了一个很大很大的蛋糕,分给小幼崽们。 “哥哥们都好厉害。”宝宝站在座子上,单手叉腰,一边大声说着,一边冲着蛋糕流口水。 这种软软甜甜的吃食,宝宝从破壳开始就很喜欢吃了。 幼崽们也都盯着大蛋糕,“总算是结束了。” “好,那咱们现在开始分。”燕洵笑眯眯。 对于小幼崽们来说,县试当真是普普通通了,还比不上平日里燕洵出的试卷。而京城有心人却都是心中一惊,心中开始琢磨起来。 那些小幼崽就算再聪慧,再能过目不忘,那不到一年功夫学会那些学问也不容易! 人类的孩子也不是没有过目不忘的神童,然而就算是这样也得学个好几年才敢下场试试。 这里面其实还有一个大家都忽略的问题:幼崽们的学问,大都是燕洵亲自教的。 当初鸿胪寺不能随便开门,一天开门的时辰太少,燕洵领着幼崽们在鸿胪寺大门口念书,附近的孩子们都跟着来。 这事儿其实许多人家都暗中注意着,只是当时没有人在意,此时再仔细回想起来,忽然就有了新的发现。 “那个什么拼音……还有歌谣……孩子们跟着唱回了以后,便能认识许多字。” “去,把当初在鸿胪寺大门前听燕大人讲课的孩子叫来一个,我要仔细问问。” 小尤儿算账厉害,旁人还能觉得他是天分好,但如今幼崽们县试通过,且都名列前茅,许多人家就都不能淡定了。 很快,一个孩子被找到,带着来见世家家主。 “你会什么学问?”中年汉子威严的站着,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小孩儿。 当初跟小尤儿一样的小乞丐,如今穿得整洁无比,即便是面对世家家主也不卑不亢,而且礼数周到。 “识字三百多,算数比不上小尤儿,但也只是差一点点哩。”小船儿掰着手指头数,“大人还教我们,人之初,性本善……天上的云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天会下雨。我准备明年参加县试试试,大人说会亲自教我考试的法子……” 说起燕洵,小船儿便滔滔不绝起来,听得对面的家主一开始一头雾水,到神情凝重,最后竟是一脸郑重地看着小船儿。 第79章 小船儿以前是乞丐,还曾抢过小尤儿带来的吃食。 后来他循着香味儿到了鸿胪寺大门前,看到乖乖坐在板凳上的幼崽们,他没有害怕,反而凑上去,因为长得很好看的燕大人给了他许多吃食。 “学到的东西是自己的,就算是不考取功名,也能凭借这个找更好的活计。”燕洵温和地对小船儿说,“当然学不学由你。” 从那以后,小船儿就每日都要去鸿胪寺大门前看看。 他一点儿都不怕那些小幼崽,因为那些幼崽们比许多人都好。以前他要饭的时候,刷锅水都要不到,还会被打骂,但是幼崽们没有,反而给他好吃的。 甚至害怕他不要,有只小幼崽还说:“我们可以把这些吃食借给你,等你以后有了本事,可以换给我们嘛。” 不食嗟来之食。 小船儿心中感动不已。 头一回来吃饭还好,往后天天来,甚至幼崽们还给他专门准备了碗筷,小船儿便有些惶恐,生怕这些幼崽看不起自己。 还好可以借,小船儿安心了,他拼命学那些学问,白天黑夜的脑子里头都是燕大人讲的学问。 小尤儿成为账房的时候,小船儿也在一家铺子里成了伙计,他跟着掌柜学本事,不多久,他成了小掌柜,管许多事。 到现在,小船儿已经是商场里面的一个小组长,体面不说,工钱也高,头一回得了工钱的时候,他还请了小幼崽们吃面,就当是还了当初借的饭。 “四书五经你如何学的?” “燕大人送给我一本书,上面有拼音和注解,不认识的字我也能念出来,自己天天拿着书看就会了。”小船儿道,“燕大人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只要肯学,就一定能学好。” 孩子还小的时候,刚开蒙不识字,只能跟着先生死记硬背,有些不灵活的孩子,长到十来岁都不一定识字。 到现在京城还有一些大户人家养的少爷,目不识丁,就是因为从小学不会,长大了又脸皮薄不肯学,别说研究学问,字都不认识。 “那书……能拿出来看看吗?” 小船儿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里面才是书,看纸张就知道小船儿十分爱惜,饶是如此也磨损许多,应当是经常拿出来看。 “燕大人说,往后这种书会印出来放到商场,几个大钱就能买到一本。”小船儿又说。 从那个大宅子里出来,小船儿赶忙回商场。 原本他今天歇息,这回进了大宅子,便赶忙跑去找十四皇子,又跟着见到了燕大人。 小船儿脸蛋红扑扑的,悄悄看着燕洵。 燕大人长得那般好看,小船儿心跳很快,悄悄想着,往后自己长大了找哥儿成家,怕是寻常哥儿都要看不上了,这可怎么办。 “小船儿?你今天不是歇息,怎么有空来?”燕洵从外面进来,一边说着,“幼崽们都在忙,估计过会儿就能过来。小蛋,这是小船儿。” 宝宝跑进屋,又哒哒哒跑过去,仰着小脑袋看小船儿,“小船儿。” “小蛋少爷。”小船儿手中若惊,浑身哆嗦。 他平日里和小尤儿走得近,来河这边的学堂上课的时候,也是跟小尤儿一起。燕洵讲课的时候,偶尔也会看到他,但是从未单独跟他说过话。 如今他贸然跑来,没想到燕洵一下就说出他的名字,还给宝宝介绍自己,小船儿脸红扑扑,觉得心里热乎乎的。 不一会儿,幼崽们全都跑来,跟小船儿说话。 “大人,我今天……”小船儿得了空闲,赶忙把事情跟燕洵说了一遍。他很仰慕的看着燕洵,心中不由得感慨燕大人当真料事如神,早知道那些世家会坐不住,所以提前叫他和小尤儿这些孩子记着,见到那些人应当如何说话,如何应对。 听小船儿说完,燕洵了然道:“很好。” 如此一来,燕洵打算印的书就不愁卖不出去,也可以着手学堂方面了。 商场最前面最显眼的地方,立着大大的牌子,上面写着大大的毛笔字:幼崽就是看了这本书,从而县试轻松通过。 旁边还有幼崽们用工的画面,一目了然。 燕洵带着小幼崽们来到商场前面的小广场上,一摞摞的书摆在桌子上。 弹弹幼崽昂首挺胸站在最前面,“大人,这是我调整的配方,纸张更好用。” “很厉害。”燕洵打心底里赞叹道。 他都没想到印书的纸张要再次调整,是弹弹幼崽自个儿捉摸着印书的纸张如果调整一下的话,会更好,还造出成品给燕洵看。 小幼崽仰着小脸,惦着脚尖把书放回去。 得了消息的世家早就派了下人来排队,书虽然价钱不高,但就只有那么多,早买早看到。 况且幼崽们的学问有目共睹,参加县试的试卷许多人都亲眼看到,知道幼崽们的学问没有弄虚作假,自然要赶着来买书。 也有一些穷苦人家,捏着几个大钱,惊疑不定的站在队伍里。 “何嫂子,那书当真那么便宜?”看到认识的何嫂子也在排队,那人赶忙问。 “自然是真的,那大牌子上写的清楚。”何嫂子道,“我今儿个也要买一本给我家丹哥。那孩子调皮,就是不肯跟他爹学学问,非要学那些幼崽……” “燕大人要是涨价怎么办?”那人还是不放心。 要知道平日里用的纸张都不便宜,哪怕是商场里有柔软的卫生纸,那也是稍微富裕的人家才买得起,商场的纸张也便宜不了多少,偏偏一本书竟然那么便宜,许多人都半信半疑。 何嫂子倒是淡定,“书不轻传,虽然卖的实惠,但是需得咱们早来,要是来的稍微晚一些,必然买不到的。” “这倒是。”他天每亮就出来排队,如今倒是也辛苦。 最前面,燕洵喊道:“时辰已到,开售!” 早早等着人都赶忙上前,给出去几个大钱,果然得了本书,都赶忙放到怀里,准备拿回家慢慢看。 “给我来一本。”何嫂子总算是排到前面,赶忙说。 弹弹幼崽赶忙拿了本书递给何嫂子,冲着她笑了下。 “哎哟,我家丹哥要是也这么懂事就好了。”何嫂子拿了书,赶忙转身回家,丹哥还等着看呢。 回到家中,何嫂子把书给徐良美,后者赶忙打开书,第一页映入眼帘的是干脆利落的目露,书的左下角有编码。 后面有拼音描述,到汉字的时候,像是山,竟然画了很像‘山’字的一座山,惟妙惟肖,且印象深刻。 “妙、实在是妙。”徐良美赞不绝口,赶忙抱起丹哥,开始教他。 ** 沈书郎得了书,回到家中一看,简直爱不释手。 他从小就爱念书,可惜家中穷买不起书,他只能去旁人家的族学、家学里偷偷听,偶尔也能识得几个字,从小到大都是如此,惹得附近的人家见了他都爱喊他读书郎。 “这些个拼音倒是简单的很,我听那些孩子唱过……”沈书郎自言自语道,“后面的字原来都是可以用拼音组成,念起来竟然这么简单……还有详细的释意,这是宋飞凉的诗,竟是这个意思……” 他几乎是废寝忘食,一页一页地仔细看,认认真真的篆刻到脑海中。 书中还有教毛笔字的手法,沈书郎如获至宝。 连续几日,沈书郎几乎是日日夜夜不吃不喝的看书,越看越精神,仿佛里面有黄金屋,有颜如玉。 “读书郎,你这是看书看傻了吧?我听说燕大人要招收一些人到火车上做工,你去不去?”有人看到沈书郎如痴如醉,便调侃道。 “去试试又何妨。”沈书郎忽然道。 书中夹着多余的纸张,写得就是火车招工的事儿,沈书郎早就看到过。 火车里有些活计并不累,他完全可以一边念书一边挣些工钱补贴家用。 很快到了日子,沈书郎怀揣他的宝贝书,到了地方。 燕洵在鸿胪寺门外摆了一排桌子,和幼崽们一起坐在板凳上等着。火车需要的人太多,燕洵只把重点的地方安排好了人,还有些地方需要人手,只能再招。 这回书卖得好,燕洵却也没忘了给他们提供念书的环境,于是就有了书中夹纸片的事儿。 “大人,小尤儿说他也想去火车上做工。”宝宝顺着桌子哒哒哒跑过来,在燕洵前面停下,奶声奶气的说。 “他不爱现在的作坊了?”燕洵问。 宝宝拿出自己的不锈钢的小杯子,倒了一点点水,双手抱着吹了吹,坐在燕洵手边喝了口水,这才说:“爱。小尤儿还想去火车上锻炼锻炼,长长见识,等过些日子再回作坊。” “他倒是野心越来越大了。”燕洵笑道,“成。这回招上来的人得好生教教,你让小尤儿来吧。” “哦!”宝宝赶忙站起来,冲着燕洵拱手,“谢大人。” 燕洵伸手戳了下宝宝的脸蛋,“喊爹。” “阿爹。”宝宝喊完,一溜烟跑了。 这几日宝宝总喜欢学着幼崽们喊燕洵大人,喊镜枫夜镜大人,弄得两个当爹的都觉得乖乖的,好像自家儿子跟幼崽们没什么区别。 镜枫夜打开鸿胪寺大门,端着一大盘点心出来,分给燕洵和幼崽们。 “我进去一趟,你帮我看着桌子。”燕洵忽然站起来,他喝水喝得有点多,现在憋不住了。 “好。”镜枫夜赶忙坐下。 跟面对燕洵的时候不一样,此时的镜枫夜抿着嘴,板着脸,手里拿着铅笔,眼睛时不时看向前方,气势凌然。 他是一个很有气势的妖怪,尤其是脸上的龙鳞痕迹,比皇子的蟒袍更有气势,仿佛是天生的压制,哪怕是嚣张如四皇子,见了镜枫夜,也得不自觉的低人一等。 沈书郎刚上水泥路,抬头一看,正好对上镜枫夜的双眼,顿时浑身一震,吓了一跳。他犹豫一下要不要上前,那个人明显是妖怪,不过又看到幼崽们,沈书郎忽然就不怕了,抬头挺胸,大步上前。 “大人。”听着燕洵的动静,等他从大门出来,镜枫夜便赶忙站起来,整个人都别扭起来,眼睛看着燕洵,弓着背,弯着腰。 “你咋了?”燕洵绕着镜枫夜转了一圈,“帮我坐一会儿不成?我也歇一歇。” 镜枫夜凑近燕洵身边,小声道:“不成。” “怎么不成?”燕洵还是不理解,便上上下下打量镜枫夜,“你模样好看,更有学问,招工这么小的事儿还不成?” 镜枫夜双手交叉,更靠近燕洵,耳尖都红了,声音更小,“大人方才在茅厕……动静有点大,我都听到了。” 鸿胪寺的净房,用的是冲水马桶,里头一点儿味都没有。 燕洵方便完,拿纸擦了擦某个地方,然后又洗了手,还冲水了,动静确实有点大。 对于妖怪来说,足够听的清清楚楚,甚至都知道燕洵都做了什么。 燕洵原本还疑惑着,忽然看到镜枫夜的动作,瞬间明白过来,脸上出现黑线,“你都想的什么,我是去方便,脏不脏!” “大人不脏!”镜枫夜赶忙道。 他听着动静,又想的有点多。燕洵身上的味道很好闻,长得很好看,那双手修长如葱根,镜枫夜不由得想多了,身上便有了反应。 他方才看上去气势骇人,一本正经的,其实想的东西完全是南辕北辙。 “大人……”看着燕洵生气的样子,镜枫夜感觉很委屈。妖怪就这样,耳聪目明,有些事很容易就能知道的。 “站好!”燕洵板着脸,“幼崽们就不像你!” 幼崽们也耳聪目明,但是就不会多想,他们甚至不会去可以捕捉燕洵的在净房的动作,只有镜枫夜这种,简直…… 等沈书郎走上前,便看到原本坐着,气势骇人的妖怪此时站了起来,俊美的脸看上去很委屈,不知道怎么的,沈书郎想到了‘小媳妇’三个字。 “你是看到招工来的?”燕洵笑眯眯的问。 沈书郎赶忙回神,看向燕洵。 眼前这人长得太好看,笑容很温柔,沈书郎一下红了脸,结巴道:“是、是。”他赶忙从怀里拿出书给燕洵看,手忙脚乱的。 “恩,你有什么技术?”燕洵看了眼被保护很好的书,脸上露出笑容。 “我……没有技术,只是喜欢看书。”沈书郎有些窘迫,他看到那张纸上写着没有要求才来的,现在看来果然是他想的太好,没有本事,人家凭什么给他活计,给他工钱。 燕洵拿出很小很小的毛笔,在一张纸上飞快地写了几个字,道:“喜欢看书就是本事,你先去看看,有好几种活计合适,你去选一个。” “大人?”沈书郎愣了,他本以为自己会被撵走,没想到竟然有机会,还让他选择。 “快去吧。”燕洵笑道。 沈书郎再次脸红,不是因为喜欢燕洵,而是羞愧于自己的想法。 走出去很远,沈书郎忽然回头,看到那个气势惊人的妖怪弯着腰,凑到燕洵耳边说了句什么,被燕洵戳了腮。 很意外的,沈书郎忽然觉得那个镜大人一点都不可怕了。 “大人。”镜枫夜委屈道,“跟我一起去净房吧。” “你自己去。”燕洵拒绝。 “大人……”镜枫夜往前曾,靠着燕洵的后背,小声道,“我自己不知道要到什么时候,鸿胪寺净房少,幼崽们也要用的。” 桌子上都摆着热水,幼崽们吃点心的时候,都喝了不少热水,等会子肯定要去净房。 燕洵无奈,只得站起来,“走!” “好!”镜枫夜脸上露出笑容,尾音上扬,弓着背,飞快地跟着进了鸿胪寺。 去到净房,燕洵特地关上门窗,让声音传不出去,这才伸出手…… ** 到了地方,沈书郎意外的看到了小尤儿。 “读书郎?我正要去找你,让你来试试,这回招工正适合你。”小尤儿也看到了沈书郎。 “咋回事?”沈书郎心里还是有疑惑,他没本事,怎么就被招上来了。 小尤儿感慨道:“这回招工针对的就是爱读书,但是又没钱读书的人,只要超过八岁,基本上都会招的。给你们工钱,能养活自己,在火车上歇息的时候,还会有人给你们讲解学问,到时候好参加科举。” “这、这么好!”沈书郎浑身一震。 “那当然,大人是天底下最最最好的人。”小尤儿道,“我带你去看看活计,这几日忙一些,等火车开起来就清闲了。” 如此连续好几日,沈书郎每日都来,了解的越是多,他心中就越是震惊。 运煤的火车他见过,庞然大物小山一样,速度却不慢。本以为第二辆火车最多跟马车车厢差不多,如今看来,竟是比运煤的火车车厢还要稍微大一些,实在是让人吃惊。 里头坐上几十上百的人,那得多重? 哪怕是河里的船也不能上太多人,怎么火车就这般能耐了? 了解的越多,心中的疑问就越多,沈书郎也更加佩服幼崽们,火车这样的庞然大物,让他想都想不出来,更别说是造出来。 连续几日,燕洵都没有理会镜枫夜。 那天在净房,燕洵的手都红了,到最后酸的拿不起毛笔,再来招工的时候,燕洵只能嘴上问问,让镜枫夜写。又让镜枫夜自个儿等着招工,他又不愿意,非要让燕洵坐镇。 一番折腾下来,燕洵忽然发现,镜枫夜竟然也有自己的小脾气了,粘他跟什么似的,比宝宝还粘。 “大人。”镜枫夜更委屈,被燕洵无事,做什么都没干劲。 燕洵没理会镜枫夜,依旧往前走。 利爪幼崽骑着小铁驴飞奔而过,前面加了一个小车筐,里头铺着软垫,宝宝坐在里面,后面的筐子里,蛇身幼崽趴在里面。 见着燕洵,三只幼崽齐声道:“大人。” “恩。”燕洵笑着点头。 “爹。”宝宝又冲着镜枫夜喊,还用手指头扯着自己的嘴巴,做鬼脸。 小幼崽们嬉笑着跑远,燕洵依旧不紧不慢地往前走,镜枫夜小碎步跟在后面。 “大人,我以后不那样了。”镜枫夜小声道。 “哪样?”燕洵终于停下,扭头看镜枫夜。 其实燕洵自己几乎手无缚鸡之力,本事弱得很,怕是连镜枫夜的一根手指头都打不过,偏偏镜枫夜此时怕的不行,恨不得整个人缩成宝宝哪样小。 他是成年妖怪,本事大得很,可偏偏此时一点辙都没有。 “不、不求着大人去茅厕。”镜枫夜看了眼燕洵的手,小声道,“不把大人的手磨破。” “没破!”燕洵红了脸。 镜枫夜不说话了,眼睛还是时不时看一眼燕洵的手,当时就是有点破的,好在抹了胭脂以后马上好了。 这只成年的妖怪有时候真的很迟钝,阳性没法子,只得说:“以后不许瞎想。” “那哪能控制。”镜枫夜小声辩解,“知道看到大人,想到大人,尤其是那种……就会有反应。” “那你别想、别看。”燕洵道。 “那还不如杀了我。”镜枫夜小声道,“待在大人身边最好,若是看不到不能想,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着毕生的追求,也就是燕洵这一个人,这辈子都不打算换,也不可能换,否则他宁愿死。 燕洵若有所觉,看着镜枫夜难得一本正经的坚持,忽然噗嗤笑出声,“你不过是仗着我对你好罢了。若是我像那些对自己家人不好的,三天两头揍你,你不也得忍着?” ‘家人’两个字让镜枫夜欣喜若狂,他飞快地点头,“只要大人愿意,随便打。” “谁爱打你,累了,你背我。”燕洵道。 镜枫夜赶忙走到燕洵前面,弯着腰弓着背,把手放到后面,等燕洵扒上来。 两个人在日头的照耀下慢慢走着,影子拉的很长,仿佛是一个人。 “人都预备好了,火车还不能跑。”燕洵忽然道。 镜枫夜没说话,他知道燕洵说的问题。 果然,燕洵又继续说,“怕是一下子没人敢坐火车,且咱们也不能让随便什么人都上来。我得想个法子……” “边境的守城道兵很苦。不如让他们回来歇歇?”镜枫夜小声道。 他虽然是妖国来的妖怪,但对妖国并无印象,且上回克鲁西来,还差点把梅西害死,对他们的态度也很不好,镜枫夜反而对大秦很有归属感。 当然最最最重要的是,大秦有最好的燕洵。 “恩,我有这个想法。咱们跟杨将军面上不和,这还得想个折中的法子。”燕洵说着自个儿笑起来,“咱们跟边城守将也面上不和呢。” 第80章 火车运行的事儿还要想法子,燕洵闲着没事,就想给宝宝缝个衣裳。 “大人,你看这个针,又小又圆。”利爪幼崽捏着细细的绣花针给燕洵看,又利落地穿上线,“大人真的要给弟弟缝衣裳吗?” 燕洵刚去鸿胪寺的时候,给小幼崽们缝过衣裳,弄得手指头全都是针眼,惨不忍睹的,后来镜枫夜捏着给吻了几次,从那以后就不让燕洵动针线了。 这回小幼崽们收拾自个儿的衣裳,其中燕洵给缝的衣裳珍而重之的放在柜子最里面,拿出来后,小幼崽们便凑到一起看各自的衣裳。 每只幼崽的衣裳都不一样,都有配套的帽子、小手套。 宝宝站在旁边看着,也去把自个儿的柜子打开,里头的衣裳全都是镜枫夜给缝的,很好看,但是没有燕洵给缝的衣裳。 只比巴掌高一点点的小幼崽耷拉着小脑袋,偷偷地看燕洵,但是没敢开口。 镜枫夜的手艺很好,还会绣花,给宝宝缝的衣裳都是又好看又舒适,但…… “拿针线来,我给小蛋缝一件。”燕洵看到宝宝的样子,心里异常柔软,赶忙道。 宝宝的眼睛顿时亮了。 小幼崽们拿来针线,宝宝跑到旁边乖乖坐好,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燕洵。 “你们都去忙,不用都围在这里。”燕洵刚拿起针,就看到幼崽们都围在周围,跟宝宝一起看着自己,他感觉压力有点大。 “大人……”利爪幼崽有点纠结。 其他小幼崽们也跟着纠结,他们很想让燕洵给弟弟缝一件衣服,但是燕洵每次都很容易戳破手指头,弄得都是血点,以前小幼崽们只敢在远处看着,不敢凑到燕洵身边,现在都凑过来,一脸的担心。 燕洵知道这些小幼崽想什么,他自己好像跟针线不和,每次缝衣裳都要弄得手指头全戳破。 刚缝一针,燕洵便‘嘶’的一下,大拇指给戳破了。 旁边镜枫夜赶忙凑过来,捏着燕洵的手指头,吻了一下,也是一脸担心。 “阿爹。”宝宝也担心地凑过来。 “没事……”燕洵笑了下,忽然脑中灵光一闪,竟然有个好东西他一直没想起来,这会子被针扎了一下,总算想起来了,赶忙道,“我倒是有个法子,不会被针扎到。” 幼崽们都是眼睛一亮,黑白幼崽赶忙问,“大人,是不是跟机械有关?” 火车是幼崽们最大的成就,里面用到的轴承、齿轮等等,还可以用到很多地方,只是现在内燃机虽然升级一次,但显然还不能用到别的地方,幼崽们一直在想办法。 燕洵捏了下黑白幼崽的脸蛋道:“是的。” 当天,燕洵便带着幼崽们画了图纸,黑白幼崽和火焰幼崽去炼钢炉制作零件。 一个个铁疙瘩变得奇形怪状的,用打木箱装着抬进屋里。利爪幼崽抱来一块薄薄的木板,后面战兔幼崽抱来一块厚一点的木板。 燕洵带头,领着幼崽们组装零件。 “阿爹,这东西真能自己转起来吗?”宝宝个头最小,抱着铁疙瘩零件跟庞然大物似的,力气倒是大。 “能。”燕洵肯定的点头。 “大人。”弹弹幼崽拿着一根极有韧性和弹性的长条过来,“大人看看这个可以用吗?” 小幼崽眼睛亮晶晶的,期待地看着燕洵。 无论被肯定过多少次,小幼崽也还是每次都很期待能看到燕洵肯定的对自己点头,发现燕洵肯定的点头了,弹弹幼崽好像整只幼崽都发光一样。 逐渐的,一个很高大的东西出现在众人面前。 上面是一块完整的木板,有个巨大的铁疙瘩竖在上面,最边的铁疙瘩上有弹弹幼崽拿来的长条连接,木板下面是更大的铁轮连接,最下面则是脚踏板。 镜枫夜看了看高度,赶忙去拿了板凳过来让燕洵坐在上面。 “我来试试这个缝纫机。”燕洵绕着转了一圈,在小幼崽们的注视下走到最前面做好,穿针引线,又拿来一块布,猛地转动上面的铁轮。 在长条的带动下,下面的巨大铁轮伴随着脚踏开始转动,针带着线,一下一下的扎入布料中再牵引着线出来。 布料往前延伸,逐渐能看到细密的针脚,间距一样,整整齐齐。 “哇!”宝宝跑到最前面站着,看着针脚下的布料缝的那么好,忍不住惊叹道,“哥哥们造出来的缝纫机好厉害。” 所有的小幼崽都挺起胸膛,与有荣焉。 缝纫机很好用,燕洵不用担心扎手,熟悉后亲自给宝宝缝了一套衣裳,小幼崽们也都缝了衣裳。 晚上,燕洵打发小幼崽们睡觉,自个儿到对面小间炕上躺着,盘算着既然缝纫机能造出来,那么作坊那边调整机床,应该也能造出零件,到时候缝纫机就能量产。 至于用这些缝纫机做什么,还得谨慎考虑,因为缝纫机的出现,可能会影响到一些绣娘的营生。 忽然,燕洵听着外头有声音,听着像是缝纫机又转动起来的声。过了好一会儿声音也都还在,燕洵赶忙爬起来,想着这要是有人偷偷溜进来玩缝纫机那可出大事了。 隔壁屋里,正关着门,拉着厚厚的窗帘,里面也没有点油灯,但是声音却十分清晰。 燕洵顺手拿了根木棍,猛的踢开门冲进去。 看清楚屋里的人后,燕洵把手里的油灯放好,木棍扔到地上,笑道:“吓了我一跳,还以为咱们保育堂遭贼了。你在这儿干什么?” 屋里黑咕隆咚,缝纫机刚刚停下,上面铺着一块似乎已经缝好的布。 “没什么。”镜枫夜赶忙把桌上的布拿起来,手背到身后。 “白天也有空,你爱怎么缝就怎么缝。”燕洵一边说着一边靠近。 镜枫夜不停地后退,一直退到墙根。 燕洵伸手撑着墙,道:“拿来,我看看你大晚上的不歇息,到底缝了什么。” “大人真的想看吗?”镜枫夜小声道。 燕洵挑眉,“还有啥是我不能看的?” 说完,燕洵忽然想起来,镜枫夜也偷偷摸摸地缝过衣裳来着,有好几次……不过那时候燕洵觉得自己还不如不知道。 只是现在话都说出去了,再走的话不太好,燕洵只能硬着头皮问,“你不会又想出什么馊主意了吧?” “恩。”镜枫夜小声答应着,主动把藏在身后的衣裳拿出来。 油灯下,看的不是很清楚,燕洵凑近了看。 两条细细的带子,就前面有一块布料。 怎么看怎么不像样,不知道这是缝了个什么东西。 “这是啥?”燕洵下意识问。 镜枫夜抖了抖两个带子,给燕洵比划,“这样……这样……很容易穿……” 看他比划清楚,明显不是正经衣裳。“你……”燕洵脸上冒出黑线,赶忙转过头,提着油灯往外面走。 就说这人脑子里肯定没想正经事,这种衣裳燕洵上辈子都没见过,只是听说过,没想到现在镜枫夜直接缝出来了,手艺还挺不错的。 镜枫夜拿着衣裳跟在后面,低着头。 到了炕上,燕洵往被窝里一钻,准备睡觉。 镜枫夜跪坐在旁边,抖了抖手里的衣裳,小声道:“大人要不要试试?” 燕洵没说话。 又过了会儿,镜枫夜站起来,把衣裳自己穿上了。 “大人,你看!”镜枫夜把油灯拿过来,重点照在自己身上。 燕洵睁开眼,看到那件衣裳还绣了一个小巧的花纹,忍不住笑道:“行了,快歇息。”这只成年妖怪幼稚不幼稚,跟小孩似的。 ** 一大早,燕洵便带着宝宝坐上马车。 商场依旧人来人往,穷苦一些的人家基本上都要来买盐,稍微富裕些的人家便来逛商场,哪些好看的好吃的好玩的,都要试试。 在众多玻璃墙中,忽然出现一个特殊的小屋。 外面也是玻璃墙,但里面却拉着厚厚的帘子,门口还守着两个壮实的婆子,一双眼睛十分锐利的看着周围,根本不让汉子靠近。 倒是有些姐儿靠近之后,两个婆子会帮着拉开帘子,一边挡着外人的视线一边让姐儿进去。 燕洵领着宝宝在远处停下,低声道:“小蛋自己去,能成吗?” “成!”宝宝握着小小的拳头,很郑重的点头。 “去吧。”燕洵站在原地,看着宝宝跑到两个婆子面前,她们看了看宝宝,又看了眼周围的人,发现没人注意这边,这才让宝宝进去。 燕洵左右看了看,发现附近正好有个面馆,便进去要了一碗面,一边吃一边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 大门口那边,一群公子哥簇拥着杨琼进来。 “杨公子,那杜芹生也太嚣张了,咱们必须得给他个教训不可!” 杜芹生的爹杜玄风啥本事没有,就靠着拍马屁成了宠臣,京城许多世家公子都看不上他。 杨琼的脸色很不好看。 “就是,他算哪根葱,竟然敢挤兑杨公子。” “那今天咱们就来看看,这商场到底有什么奇特的。” “杨公子啥山珍海味、奇珍异宝没见过,我看这里头保准没有啥稀奇的。” 几个公子哥簇拥着杨琼往里面走,正巧路过燕洵待的面馆。 很不经意的,杨琼隐晦地看了眼面馆,发现燕洵已经在里面,顿时放下心,脸上的表情逐渐狰狞,左右看了看,盯着不远处被两个婆子守着的地方道:“那个铺子怎么不让人看?” “就是,怎么都用布围起来!” “旁的铺子都恨不得让所有人看到里头的东西,这个怎么不让人看?我觉得里面有鬼!” 杨琼大步上前,阴沉着脸道:“难道有见不得人的,我要去看看,你们别拦我!” 后面的公子哥都跟着起哄,却没有真的敢冲上前的,他们身份不比杨琼,可不敢这么蛮横。 那两个婆子看着似乎不起眼,但只要是见识稍微多一点的人就能看出来,那两个婆子可不是一般人,而是宫里出来的女官,兴许还是得力的女官,身份地位都不低,反正不能随意得罪。 杨琼特殊一些,他爹杨叔宁是皇帝心腹,他自个儿也是皇帝心腹,还单独进过宫面圣,确实可以嚣张。 杨琼大步冲到前面,刚要往里面走,两个婆子便板着脸拦在前面。 “这位公子,请留步,里面不能随便进。”婆子粗声粗气道,眉毛竖起来,显得很凶。 “我偏要进!”杨琼不服气,“这天底下还没有什么地方是我不能进的!就连鸿胪寺我不也是想进去就进去,想出来就出来!” 这回他还特地骑着铁驴来,就连那铁驴也是从鸿胪寺‘抢’的,到现在燕洵也是什么话都没敢说。这话杨琼没说出口,但意思却表达在脸上了。 面馆里,镜枫夜端着一大碗面过来,坐到燕洵对面,把自个儿碗中的肉片夹起来放到燕洵碗里,说:“大人今天没带我。” “你不是自己来了?哪用得着我带。”燕洵吃了肉片,自个儿碗中还有一些面,便推到镜枫夜那边。 镜枫夜‘呲溜’一下吃了一大口面,含糊道:“想跟大人在一块,差盏茶功夫都不行,心里会难受。” 这话若是一本正经,再看着燕洵的脸说,兴许燕洵还会感动,只是此时的镜枫夜跟小媳妇似的,一边吃面还一边感觉自己有点委屈,说出来的话便没了那股子氛围。 燕洵忍不住笑,噗嗤一声,“咋?你还想把自个儿粘我身上?” “恩,我要当大人身上的挂件。”镜枫夜说完,感觉自己特别机灵,自己嘿嘿笑。 挂件跟那些公子哥腰上缀着的玉佩差不多,以前还是燕洵无意中说出来,小幼崽们就天天跟着说。 镜枫夜觉得自个儿要是挂件的话,那肯定很合适,随时随地都能挂在燕洵身上,跟他形影不离,简直美滋滋。 玻璃窗外面,杨琼蛮横不讲理,推开婆子闯进去。他身上有修为,又是杨叔宁的儿子,本事自然差不了,两个婆子拦不住,还差点受伤。 “好戏开始。”燕洵不再理会镜枫夜,专注地看着外面。 ** 铺子里面。 从外面看挡的严严实实,里面倒是很明亮,点了不少油灯。 一股子香喷喷的脂粉味直钻鼻腔,杨琼下意识屏住呼吸,看向周围。 昨儿个杜芹生特地跑来闹腾他,别人不知道,但他知道,杜芹生其实是带着任务,明面上闹腾他,暗地里却带了口信,让他今天来商场闹事。 只是地方倒是来对了,但里面到底有什么,杨琼却一无所知。 此时闯进来,杨琼没看到人,旁边有一些板凳,板凳上竟然还铺着软垫,现在天已经很暖和了,再铺软垫,他看着都热。 没有人,只能硬着头皮往里面走,前头是个屏风,杨叔宁隐约听到一点动静,他心中顿时了然,自己来肯定是要有点事情的,便故意顿了顿,猛的绕过去。 屏风后面,“再给我一片花瓣。”宝宝奶声奶气道。 杨琼瞪大眼睛。 屏风后面,一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盆,里头的热水冒着热气,宝宝正坐在里面。水面上飘着几片花瓣,宝宝正在揉自个儿的脚丫子。 周围一群娇滴滴的姐儿,个个出身不凡,此时围着小小的木盆,都笑嘻嘻地看着宝宝。 “小蛋少爷,花瓣来了。”梅姐儿拿了几片花瓣过来,香喷喷的从杨琼面前经过,还掩面笑了下。 杨琼没看明白这到底是咋回事,但是到处都是姐儿,他一个汉子不合适,就想回去屏风前面。 “杨公子且慢。”宝宝从水盆中站起来,冲着杨琼拱手,“阿爹说过的,你且看着……” 杨琼想起杜芹生跟他说过的话,没法子,只能硬着头皮转回来看着。 宝宝浑身上下都胖乎乎,哪儿哪儿特别小。姐儿们拿了小巧柔软的衣裳,伺候着宝宝一件一件穿好,都笑眯眯的看着宝宝。 穿戴好后,宝宝原地转了个圈,“姐姐们,可以了!”娇滴滴的姐儿们便四散开,隐隐围着杨琼。 “杨公子,你是不是看了洗澡?”梅姐儿捂着嘴笑嘻嘻的问。 杨琼看了眼宝宝,点头。不过他其实根本没看清,宝宝坐在木盆里,只露出小脑袋,旁的什么都看不到。 “那姐妹们,开始了。”梅姐儿说完,深吸一口气,忽然尖叫一声。 娇滴滴的姐儿们此时都跟着尖叫,一个个声音能冲破天际。 杨琼一愣,这是咋回事?宝宝赶忙哒哒哒跑过来,“跑啊!” 他没别的法子,姐儿们的声音太大,恐怕也问不出什么,只能跟着宝宝跑。 外头却不知什么时候围了不少人,正好把杨琼围在里面。 杨琼腿长跑得快,一下到了前面。后面宝宝跟着跑出来,又说:“请大家让开,我要带他去见官!” 众人一低头,这才看到地上小小的宝宝,都下意识让开一条道。杨琼心中不明所以,但看到眼前有道,便赶忙跑。 从商场出来,许多人对着他指指点点,这一路跑出来,杨琼算是明白了,他这是给燕洵‘坑’了。 宝宝速度也不慢,从后面撵上来,一跳,顺着杨琼的衣裳往上爬,坐在他怀里,“杨公子,我阿爹说要委屈你一下。咱们去衙门。” “去衙门干什么?”杨琼回头一看,那些姐儿竟然也追出来了,顿时头皮发麻。抱着宝宝加快速度,也不敢看路上的人了。 “你偷看洗澡,要去衙门说清楚。”宝宝又压低声音解释,“阿爹说,火车的事儿,非你不可,换成谁来都不行。” 杨琼浑身一震,有些明白了。 第二辆火车即将运行,但事实上并没有那么容易,他不敢跟杨叔宁联系,却也打听过。火车运行,拉客拉什么人,收不收银钱,途中经过的府城要不要停,这些都是问题。如今燕洵虽然是鸿卢寺少卿,但他没有权利与府城府尹联系,当中还有朝廷压着。 而通过杨琼下手,那么必然会联系到杨叔宁,再有海边道兵,从道兵下手就能绕过很多枝节。 这次的确是个机会。 “行!”于是杨琼一咬牙,带着宝宝去了衙门。 刚进大堂,杨琼一惊,又松了口气。幼崽们也跟着来了,一个个眼圈泛红的看着宝宝,演得特别像。 “弟弟。”蛇身幼崽用尾巴尖使劲揉了揉自个儿的眼睛,心疼的看着宝宝。 宝宝也使劲揉眼睛,眼圈发红,哒哒哒跑过去扑到蛇身幼崽尾巴尖上。 后面梅姐儿和一众娇滴滴的姐儿随后进了大堂,速度很快,显然早有准备。 府尹吴红松不敢怠慢,也没敢升堂,听到消息就赶忙来了。梅姐儿可是国公爷最疼的孙女,风头不比王真儿、裴钰儿那些哥儿们小,如今更是带着一众出身不凡的姐儿来,吴红松哪里敢升堂! “大人,你要给我们弟弟做主!”雷电幼崽上前一步道,“他偷看弟弟洗澡。” “我……”杨琼刚想说自个儿没偷看,是光明正大的看的,但其实什么都没看到啊。又想到宝宝交代的事,只能闭嘴默认。 “是啊大人,你可得为我们做主。”梅姐儿也说,“本来我们姐妹都好好的,是杨公子忽然闯进来,要不是当时是小蛋少爷在洗澡,就是我们了……” “是呀,这杨公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色鬼!” 吴红松一个头两个大,正想和稀泥,这里哪个他都不能得罪啊。忽然看到站在最后面的梅西一脸轻松,还拿出一个个蓬松的吃食,一个个往嘴里扔,嘎嘣脆。 是大米做的吃食,不知道怎么造的这么大,外面撒了糖,又香又甜又脆。 早晨的时候燕洵派人送给吴红松一些,还带了句话,“闹大。” 此时此刻,吴红松忽然恍然大悟,他知道该怎么做了,便板着脸质问杨琼,“杨公子,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梅姐儿和宝宝都点头。 “是!”想到燕洵的安排,杨琼一咬牙,答应了。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本官不客气。”吴红松冲着杨琼拱手,道,“请杨公子写个保证书,保证以后不再踏入商场那家铺子,且见了她们以后都退避三舍!” 他完全是冤枉的,杨琼很想喊出来。那些姐儿们都笑嘻嘻的看热闹,肯定知道内情,也不知道燕洵是怎么找来这些姐儿的。没法子,杨琼只能板着脸,咬牙答应了。 内心十分憋屈的写了保证书,画了押,杨琼冷着脸离开衙门。 而那些个簇拥着杨琼的公子哥,早就散了。 一路冷着脸回到家中,管家立刻迎出来道:“少爷,一大早有几个木箱出现在角门门口,封着口,老奴不看贸然打开。” “拿来看看。”杨琼冷着脸道。 管家不敢怠慢,赶忙让人把木箱抬到杨琼院里。 一个个木箱抬进来,外面还贴着纸张,杨琼掀开纸张一看,顿时收起漫不经心,让心腹去院子门口守着,他自己则是亲自抱着木箱进屋。 关上门窗,杨琼这才打开木箱,里面是一把把槍,还有许多子弹。 这东西他有一把,从杨叔宁那里得来的,还曾经偷偷去城外试过,威力极大,且准头极好,都是杀妖怪的好东西。 杨琼的眼睛控制不住的发亮。 而此时外面却开始疯传,说杨琼闯入商场的一家铺子,看了一场洗澡。还被梅姐儿带头告去衙门,最后府尹大人做主,让杨琼写了保证书。 头一回听到这个传言的人都不相信。 “商场里头哪有洗澡的地儿,那个铺子外面确实围的很严实,里面也不适合……况且杨公子怎么会那么冲动,莫非是被人害了?” “他自己都承认的事儿,白纸黑字,这还能有假?” “那铺子真是洗澡的?那些姐儿是去沐浴的?太不雅了吧,不登大雅之堂。” 然而很快又有新的传言出来。 “那铺子不是沐浴的地方,不过只有姐儿能进去。” “杨公子确实看了洗澡,不过洗澡的是燕大人家的小蛋少爷。” “保育堂的幼崽们都是小蛋少爷的哥哥,是他们不肯放过杨琼。这事儿一时半会说不清……” 杨琼素来跟保育堂不和,更是去鸿胪寺抢过东西,嚣张的很。幼崽们不放过他也很正常,更别说这回人证物证俱在,幼崽们那么疼弟弟,怎么可能会放手! 传言闹得沸沸扬扬的时候,幼崽们又带着宝宝出来,扬言抵制杨琼,以后见他就退避三舍。 很多百姓不明所以,以为杨琼十分恶劣,仗着修为看姐儿们洗澡,便也跟着厌恶他,有的路上看到杨琼都要小声骂几句。 “大人,这样行吗?”在外面嚣张完了,回到保育堂建设,幼崽们都有些担心杨琼,便一起来问燕洵。 “放心吧,杨琼知道分寸。”燕洵摸了摸小幼崽们的脑袋,语重心长道,“有时候做一些事,为了成功就必须得有一些人做出牺牲……杨琼很不容易,以后咱们要对他好一些。” “知道了。”幼崽们齐齐点头。都觉得杨琼真的很不容易,今天遇到的误会太多了,还都是对他名声不好的误会。 这时战兔幼崽道:“不过杨琼公子的演技很厉害,跟真的似的,比唱大戏的还厉害哩。” 第81章 “他演的最像。”宝宝很赞同战兔幼崽的看法。 这种事对于宝宝来说已经不是头一回,县试舞弊案时,宝宝偷偷跟北齐见面,其实也演了一场,那时候宝宝要假装很不情愿的见北齐,其实内心很喜欢,但是要假装自己不喜欢。宝宝感觉自个儿已经不是头一回,有经验了,只是没想到杨琼更厉害,比宝宝还要厉害! “他半知半解,半真半假的演,倒是帮了我们大忙。”燕洵表示赞同,看杨琼的样子,真看不出是演的。 当时情况混乱,燕洵和镜枫夜在后面偷偷跟着,还拿了望远镜偷看,还好没被人发现,不然就穿帮了。小幼崽们完全是虚张声势,衙门大堂中,站在最前面的幼崽一眼就看出来很心虚,站在最后面的梅西干脆悠闲的吃起了小食,到最后,宝宝也馋了,跑到后面找梅西一起吃小食。 好在那时候在场的都是自己人,旁人看不到。 等旁人知道此事的时候,便是通过不知道传了多少遍的传言才知道,还不是传言是什么,他们就相信什么。 大家暂时没事,为了缓解紧张情绪,顺便去海边跟杨叔宁通气,燕洵提议:“收拾收拾,咱们去海边吃海鱼。” “哦!”幼崽们瞬间振奋,赶忙去准备。 一辆辆小铁驴推出来,蛇身幼崽被战兔幼崽带着,宝宝被花树幼崽带着,大家伙儿一块儿骑着小铁驴跟在燕洵和镜枫夜身后,顺着宽阔的水泥路一路去往海边。 高耸巨大的堤坝立在海边,保护着海岸上的一切,堤坝上面站着一排道兵,目光炯炯的看着海面。 堤坝下面,距离盐池不远处的管道源源不断的输送海水进来,一个个盐池并排着,看上甚为壮观。 小铁驴和大铁驴一摆溜的停好。 燕洵领着幼崽们绕着盐池走,就听到一个道兵一边干活一边说,“等我成了家,定然好好疼人,嘿嘿嘿。” “你知道咋疼人么?”旁边有个年纪大一些道兵一脸你不懂的表情。 “咋不知道?”年轻一些的道兵说着,脸上的表情变了变,有些猥琐。 正好燕洵从前头路过,距离有点远,没听到,镜枫夜倒是听的清楚,眼珠转了转,赶忙凑到燕洵耳边说了句,然后脱离大部队,自个儿凑过来,顺便竖起耳朵听。 “你也看了画本?”年纪大的道兵见年轻的道兵表情很猥琐,忽然想到什么,低声问。 “嘿嘿,看了,贼好看,等将来我成家,肯定会好好的疼人家……” 两个道兵说着说着凑到一块儿,相视一笑。 镜枫夜蹲在旁边听着,仔细砸吧砸吧,感觉这两个人说的画本好像很神秘,就问,“什么画本?” 两个道兵一惊,猛地回头,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镜枫夜竟然靠的那么近,就蹲在他们身后,也不知道蹲了多久了。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神情凝重,他们都是有修为的道兵,而镜枫夜平日里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好像一点本事都没有似的,竟然能悄无声息的靠近。 “恩?”镜枫夜一脸无辜地看着两个人。 “镜大人。”年轻道兵咽了口唾沫上前一步,“要不咱们比划比划,你赢了,我就告诉你画本是什么,还给你一本画本。” “成。”镜枫夜想了想点了头。反正那画本他肯定要看看的,这两个道兵的想法他也知道,便顺水推舟的给个机会。燕洵以前不是说过,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小细节决定成败,所以他决定跟这个道兵好好交流交流。 盐池周围全都是水泥地,几个人随便找了一片空地,摆开阵势。 镜枫夜知道两个道兵的想法,有意让着他们,让两个道兵能够真正的意识到自己到底哪里有不足,陪着切磋一下,也能让他们学到一些技巧。 这可真不是吹,镜枫夜平日里看着软绵绵的,那只是对着燕洵,他到底是个妖怪,力气极大,且极聪明,跟道兵切磋第一场平手,第二场他就能举一反三,把道兵压制的死死的。 两个道兵来了兴致,知道这是提升自己的好机会,便一个翻滚从地上爬起来,目光炯炯道:“再来。” “成。”镜枫夜答应着,眼睛一直看着燕洵消失的方向,忽然看到不远处燕洵带着小幼崽们出来,顿时整个人都紧张起来,气势也跟着大变,只用一条胳膊便把两个道兵同时撂倒,速度奇快,毫不留情。 摔到地上的年轻道兵懵了,呆呆地看着镜枫夜,不明白这个妖怪本来好好的,有意帮助他们提升技巧,怎么突然变脸。 从猫变成了老虎,一点情面都不讲的那种。 明明刚才这个妖怪一直让着他们,特意指点他们,怎么突然下手这么狠辣? 年纪大一些的道兵狼狈的爬起来,回头一看,正好看到走来的燕洵,顿时了然,知道镜枫夜为什么变脸了。看到燕大人来了,镜大人可不得变脸,不能再软绵绵的,得让燕大人知道他的厉害啊。 年纪大的道兵从怀里掏出一个巴掌大的画本塞到镜枫夜手里,低声道,“镜大人,这就是画本。” 说完,赶忙拉着年轻道兵快步走开。 镜枫夜看到燕洵快要走近,赶忙把画本藏起来,假装自己正在欣赏光滑的水泥地面。 “大人,我们今天钓的海鱼都能吃吗?”战兔幼崽跟在燕洵身边,穿着跟燕洵一样款式的衣裳,扛着一个小一点的鱼竿,期待地问。 燕洵点头,“除了小一点的要放回海里,今天钓到大的都拿来吃。” “哦!我知道,小一点的还要长大,我们不能竭泽而渔。”波波幼崽也穿着一样款式的衣裳,不过细节不一样,他很认真地说,“那希望咱们今天能钓上来很多很多大鱼呀。” “是呢。”燕洵笑道,“咱们还要请梅西帮忙呢,大家帮梅西拿鱼竿,他要去喂嗜血鱼妖哩。” 梅西也扛着鱼竿,还走在最前面,“我自个儿扛着就好,不用帮忙。等会儿大家不要着急,让我撵走海里的嗜血鱼妖咱们再钓鱼。” “哦!”小幼崽们齐声答应,都特别期待钓鱼。 海鱼刺很少,而且肉很细腻,所有的小幼崽吃了第一次后,都特别喜欢吃。 要到地方的时候,大家赶忙停下,都等在后面,让梅西上前。 这回燕洵特地给嗜血鱼妖准备了许多吃食,酥肉片、炸的面果子、青菜等等。梅西挎着篮子上前,喂完嗜血鱼妖再让这些嗜血鱼妖后退,再放鱼食,把海鱼引过来。 嗜血鱼妖游过来,并不会攻击梅西,反而很温顺,吃东西的速度倒是很快。 “大人,嗜血鱼妖牙齿长得太长了。”梅西喂完嗜血鱼妖,拎着篮子跑回来,有点苦恼地说,“看样子还会再长,要是牙齿太长的话,以后吃东西都费劲。” 很明显以前嗜血鱼妖什么都吃,一方面填饱了肚子,一方面也顺便磨牙,现在梅西不让他们乱咬东西,嗜血鱼妖不能磨牙,牙齿就明显地长长了。 燕洵点头,他方才也有看到嗜血鱼妖跳出海面,面目更加狰狞,牙齿更长,看上去比以前更吓人,不过因为嗜血鱼妖现在不会攻击人,也只是看着吓人,海边的道兵和燕洵以及幼崽们,都根本不会害怕。 想当初,嗜血鱼妖那般凶猛,不要命的上岸,现在倒是好了。 等嗜血鱼妖游得远了,进入深海,幼崽们赶忙上前准备开始钓鱼。燕洵随便找了个位置,甩钩三次,就钓上来三条很大的鱼,然后笑眯眯的收竿,让小幼崽们钓。 幼崽们都很羡慕燕洵,长毛幼崽更是羡慕道:“大人好厉害,每次钓鱼都又快又大呢。” 远处的嗜血鱼妖都默默地停在海水中,偶尔会有跳出来一两条,在半空中停留,看着狰狞无比,却没有人害怕,反而有种诡异的安全感:有这些嗜血鱼妖在,海中的妖怪就不能轻易靠近。 燕洵悠闲的打开木盒,拿带来点心吃,一边盯着嗜血鱼妖看,看着看着忽然心中冒出一个想法,想跟镜枫夜说说,一转头就看到他竟然偷偷摸摸的跑到一旁,面对着水泥墙蹲着,看上去神神秘秘的,不知道在干什么。 燕洵心中好奇,便放下手里的吃食,垫着脚尖悄悄走过去。 方才大家都在忙活的时候,镜枫夜怀里揣着画本,终于找到机会偷偷摸摸地打开一看,里头竟然全都是画,两个人的面庞画得都很简单,不过内容十分精彩,是那种不能拿到明面上,但是汉子们之间经常会讲的精彩。 偷偷看完一页,他赶忙翻到下一页。 更精彩! 身后燕洵慢慢靠近,悄无声息,镜枫夜看得入迷,根本没注意。 燕洵伸长脖子凑过去,正好看到镜枫夜手中的画本内容,看清楚后,脸色控制不住的爆红,干脆抬脚踹过去,没好气道:“大白天的你在这儿看什么!” “大人!”镜枫夜吓了一跳,猛的站起来,低着头,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赶忙把手藏在身后,假装自己刚才什么都没看。 “拿来!”燕洵板着脸,冲着镜枫夜伸出手。 镜枫夜后退一步,低着头看地上的水泥,不敢看燕洵,水泥地真好看。 这样子就跟犯错的小幼崽似的,燕洵差点给气笑了,“拿来。大白天的看这种东西绝对不行……”看着镜枫夜小媳妇似的吓得不行的模样,燕洵又赶忙安抚,“晚上没人的时候可以看,这样总行吧?反正大白天的不行,有伤风化不说,也影响正事。” 其实燕洵主要是担心被旁人知道怎么办? 再怎么说镜枫夜也是跟着燕洵一路走来,每天都要见很多人,而且他掌握的知识比小幼崽们都多,平日里也很沉稳,经常帮人解答一些问题,有空的时候还会专门去作坊干活,跟许多人关系都不错。这万一要是让人知道他大白天的看这种画本,那……反正燕洵觉得自个儿承受不了。 “拿来。”燕洵又伸手,“你听不听我的?” 昨天晚上他不还说,不管什么事都听他的么,怎么现在他的话不好使了? 小心翼翼地看着燕洵的表情,这回镜枫夜没敢犹豫,赶忙把画本放到燕洵手上,小声说:“大人,其实这个一点都不好看,没有大人好看。” “嘘!”燕洵赶忙捂着镜枫夜的嘴巴,这种话怎么能说出口,让幼崽们听到怎么办。 燕洵心虚地看向不远处,小幼崽们都竖起耳朵听着,还有好几只看向这边,他赶忙瞪了镜枫夜一眼,拉着他往远处走。 此时日头正好,海风很温和,日头晒在身上暖洋洋的,海风吹在身上更暖和,一点都不干燥,感觉很好。 远处的长城基本快要建好,小山一样庞大,仿佛一条巨龙趴在海边把海岸上的人护在怀里。不远处有汉子和自家哥儿步履匆匆地走过,看样子是刚歇息完,忙着去干活。 燕洵看着他们,感慨道:“不知道他们是不是个跟你我一样。我倒是还好,你……”说着,燕洵看了眼镜枫夜。 他们都是普普通通的人,成亲后便在一起干活,赚到的银钱也放在一起,共同养活一个家。 燕洵觉得他和镜枫夜其实也差不多,跟他们一样的。 镜枫夜是妖怪,脸上的龙鳞痕迹其实很好看,描摹都描不出这样的气势和那种若有若无的气场,这一点和大秦的百姓完全不一样。 但是镜枫夜又很像大秦百姓,尤其是竟然开始看小画本了!这个小画本燕洵能确定,肯定是道兵给他,他有这种直觉! “一样的。”镜枫夜主动牵着燕洵的手,轻轻晃了晃,“方才过去的汉子就对他家哥儿说,等回家以后,一定要用那种姿势。我听的很清楚,肯定不会错的。” “打住!”燕洵赶忙道,“这种话咱们回去再说。” 完全没想到旁的汉子竟然也是这样的,燕洵想了想又觉得正常。他上辈子没经历过这些,这辈子遇上镜枫夜,其实这只妖怪也没经历过这些,但是他耳聪目明,经常能偷听到一些动静,耳濡目染的就成了这个样子。 远处的蛇身幼崽用尾巴尖偷偷戳了下旁边的宝宝,宝宝回头,以为是梅西戳的,便偷偷戳梅西。 梅西回头看了看,把旁边的战兔幼崽戳了一下。 小幼崽们互相之间偷偷的戳来戳去,到最后又凑到一起哈哈大笑。海中的鱼没钓上来多少,幼崽们却都很开心。 燕洵说到做到,钓到的鱼只要够大,就全都做成菜,还请了杨叔宁一块儿吃。 饭桌上,燕洵还拿了一坛花酒,给杨叔宁倒了些,问:“都准备好了?” “早就准备好了。”杨叔宁道,“这回走一半,剩下的留在海边,肯定能守住。” “那就好。”燕洵点头。 ** 第二天晌午,京城街上人最多的时候,杨叔宁策马狂奔,直接闯入杨府,把正在睡觉的杨琼拽了出来。 外面就是最热闹的大街,正巧范金水弄了一批面果子出来卖,比商场里卖的更便宜,所以聚集的人很多很多,大家本来是出来买面果子的,没想到都看了个热闹。 大街上。 “不孝子!”杨叔宁怒骂。 “你才不孝!”杨琼不甘示弱。 杨叔宁怒急,一鞭子挥过去,“是谁去偷看人家洗澡的?老子的脸都让你丢尽了!” 此话一出,杨琼脸色涨红,到底是没再说话,因为这是事实,虽然他看的是宝宝洗澡,还什么都没看清楚,宝宝太小了。然而因为燕洵的安排,他又不能辩解,只是抿着嘴,一脸愤恨的攻上来,父子俩战成一团。 杨琼年轻,修为虽然不高深,但身强体壮;杨叔宁修为高深,经验足,却也没法子把杨琼压着打。 这场‘父子相残’被许多人围观,因为都是有修为的道兵,且杨叔宁还是大将军,根本没人赶上前拉架。 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这父子俩有意为之,在场围观的人竟是一个都没有受伤的,反而围上来的人越来越多,大家都当热闹看。 这对父子闹的不是一次两次了,哪次都不会伤及无辜,反而让百姓们不怎么怕他们。 房顶上,杨叔宁估摸着实际差不多了,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忽然眼神一闪。 杨琼会意,立即往后面一倒,从房顶跌了下去。 重重地摔到地上,正好是没有人的地方,没伤到任何人,杨琼感觉自己摔的很好,他立即爬起来,一脸愤恨地盯着杨叔宁。 杨叔宁依旧站在房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儿子,哼了声道:“你以后别给我在京城混,否则我见一次打一次!” “你敢!”杨琼嘴上说着,却没有真的上前,好像是真的怕了。 因为范金水卖面果子,那天街上的人特别多,围观的人也特别多,大家都当新鲜事传,一传十十传百,几乎大半个京城不到一天功夫就都知道了。 就在大家都幸灾乐祸,以为杨家父子完了,杨叔宁肯定会经常来京城打儿子的时候,忽然有人说:“我看到杨琼已经出京,带着杨家家将,据说是要去边境杀妖,不杀完妖不回来。” “真假?”边境危险,没人相信杨琼会去。 偏偏杨叔宁又来京城,那天范金水又恰巧出来卖面果子,聚集了许多人,大家看着杨叔宁找遍天上地下,就是没找到杨琼。 大家这才相信,原来杨琼是真的去了边境。 “哎,边城九死一生,他去了,哪能安全,老夫悔不当初啊。”杨叔宁站在最繁华的街上,当着诸多百姓的面老泪纵横,随后翻身上马,回去海边,背影特别萧瑟。 百姓们都觉得杨叔宁有点可怜,好好的儿子不听话也就算了,竟然冲动的去边城送死。 这时,燕洵站在火车头旁边,道:“开始!” 被镜枫夜揍过的道兵扛出一面将旗放到火车头上,冲着燕洵行礼,又迅速回到火车中。 一节节车厢中,可以透过玻璃窗看到里面坐着的道兵。他们全都穿着一样的衣裳,同样面容严肃,正襟危坐。 “呜呜呜……”火车头发出声响,烟囱喷出烟雾,沉睡许久的庞然大物终于醒了。 “大人。”环哥儿站在燕洵前面,又是紧张又是激动,眼圈泛红,心中很舍不得燕洵。 燕洵拍了拍环哥儿的肩膀,鼓励道:“一直以来你做的都很好很好,这个火车长给你是实至名归。看到没?那些工匠全都信服你,他们都站在你那边,会一直帮助你。环哥儿,抬起头,看看前面……” 在火车前面,工匠们安静的看着环哥儿。 环哥儿以前是宫中的奴隶,因为命好胆子大被皇帝收为义子,代为招待妖国使臣,如今又幸运的到了燕洵这边,成为火车长。 或许火车长并不是什么正经官职,但掌握的东西却远远要超出众人的想象。可以说,火车上的一切,环哥儿说了算,技术工匠们必须得听环哥儿的,而火车的停止、运行,全部都要环哥儿指挥。 甚至是上了火车的道兵,也全都得听环哥儿的。 所有人都很信任他,或者说信任他身后的燕洵,环哥儿抬起头,忽然有一种自己正站在巨人肩膀上,看得更远的感觉。 而燕洵就是那个把他捧起来,把他放到自己肩膀上的巨人。 他心里逐渐沉静,收敛眼底的感激,目露自信,冲着燕洵道:“是,大人。” “去吧。”燕洵很欣慰,环哥儿很聪慧,就是胆子有点小,但愿火车长能让他改变一些。 环哥儿点头,转身指挥技术工匠们上火车。 远处,杨叔宁策马奔来,到最前面下马,深深的看了眼燕洵,冲着他拱手道:“燕大人,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燕洵同样拱手,眼中别有深意。 等杨叔宁上了火车,庞大的火车开始缓缓行驶的时候,燕洵又道:“杨将军,别忘了把边城守将卫将军弄回来,他也该好好歇歇了。” “知道。”杨叔宁原本板着脸,此时忍不住嘿嘿笑起来。 ** 火车里面就跟小房子似的,到处都干净的很,竟然还有茅厕,火车里面也有水,还有烧开的热水。杨叔宁好奇地左看右看,发现头顶还有专门放东西的地方,实在是太神奇,那些幼崽们当真厉害,这样的奇妙东西都能造出来。 等到吃饭的时候,还有一群看上去像书生的汉子来送饭,大家只管等车吃,有菜有肉,管饱,太惬意。 这边目送火车跑远,燕洵道:“走,咱们传谣言去。” “恩!”小幼崽们早就准备好,就等着燕洵这句话呢。 演戏什么的,大家一回生二回熟,现在不止两回,虽然还是不专业,但好歹传谣言不用露面不是? 当火车呜呜呜地穿过京城,驶向远方的时候,连带着还有风一样的传言。 “听说杨将军后悔了,带着手下的兵,截了燕大人的火车,去边城了。” “是啊,燕大人原本想卖火车票,请王真儿那些人去坐火车玩的。” “听说燕大人发了很大的火,海边留守的道兵都被骂得狗血淋头。” 消息传到宫里,皇帝心中又纠结起来。 杨贵妃刚找他哭诉过,他原本想着哪怕是秦四不能管两辆火车,至少这个拉客的火车得拿到手底下,运煤的火车不管也就不管了,拉客的火车可不一样,能彰显大秦的气势,有面子,而且气派。 只是没想到杨叔宁竟然如此胆大包天,带兵劫持火车,在皇帝还没动手前就动手,直接让火车跑了。 “父皇,请允许儿臣去海边驻守!”秦二跪在地上。 皇帝面色复杂,没有立即点头,只是看着秦二。 当初秦二去海边驻守,结果摔断胳膊腿,现在海边的嗜血鱼妖似乎并不在威胁内,让秦二去的话,也能探探情况,想到这一点,于是皇帝这才点了头。 当天,秦二便骑着马,穿过丹心桥,气势汹汹。 ** 巨大的,几乎一望无际的广场上,幼崽们的水泥雕像看着矮胖矮胖的,旁边有不少干净的木板凳,许多人坐在上面休息。 燕洵低着头,宝宝站在他对面,小小的一只,还没旁边的一块石头大。 “阿爹,有人来了。”宝宝小声说。 燕洵轻轻点头,秦二刚上丹心桥的时候就有人提前告诉他了。 “燕大人,别来无恙。”秦二翻身下马,对着燕洵咬牙切齿。面色不善。 他心里恨的不行,当初从堤坝掉下来实在是蹊跷,为什么那么多人在堤坝上走动,却只有他堂堂皇子掉下来,还断了胳膊腿。 一想到身上的伤疤,秦二面色就难看的厉害。 “二皇子。”燕洵拱手。 听着燕洵漫不经心的声音,秦二更是恨的牙痒痒。 时隔多日,他一直躲在皇子府养伤,不敢见人,而燕洵却做出那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此时云淡风轻的,仿佛什么事都没有。燕洵模样还是那般好看,像是玉,愈发的温润,却对他那般差,又让秦二觉得可恨。 他视线一转,看到地上小小的宝宝,脸上露出奇异的讽刺的笑容,“燕大人,这位是……” 燕洵没说话,宝宝上前一步拱手,“二皇子,我是小蛋。” “小蛋?”秦二仿佛听到什么好听的事儿,仰着脸哈哈大笑,“这是什么古怪名字。燕大人,我听说你手底下的幼崽县试名次不错,也是有学问的妖怪了,怎么给自己的儿子取这样的名儿?” “他们身份特殊,名字的事儿需得郑重,现在只是小名而已。”燕洵淡然道,“不知二皇子来是有何事?” 远处的长毛幼崽听到这边说话,便小小声的对战兔幼崽说:“我不喜欢那个二皇子。” “恩。”战兔幼崽跟着点头,他也不喜欢。 两只小幼崽骑着小铁驴哗啦啦跑过来,长毛幼崽单手骑着铁驴,弯下腰,捞起蛋宝宝,不高兴地看着秦二。 “海边出了这么大的事,杨将军带兵去边城,还不是因为燕大人。如今燕大人捅了这么大的篓子,要不是本王为燕大人求情,降罪的圣旨早就来了。”秦二傲然道,“本王来自然是接替杨将军,到海边坐镇!” 燕洵心中了然,面上却诚惶诚恐的,“不如二皇子先等几天再去海边?我听说最近嗜血鱼妖很难压制。” “这又有何不可?”秦二一口答应。 海边有嗜血鱼妖,此时海边留下的道兵少了一半,还都是杨叔宁的心腹,秦二就算去了恐怕也指挥不动,他不敢去触霉头,更害怕万一出事自己被嗜血鱼妖咬。 此时燕洵提出等几天,正合他意。 燕洵脸上露出笑容,“二皇子,请。” 一路到保育堂建设,燕洵把秦二安排好,转身又对幼崽们叮嘱一番,让他们出去下通知。 当天,秦二领着下属闲逛,重点看了各个作坊大门。 等到晚上,燕洵安排了接风宴。 宴席上,秦二便道:“燕大人,本王看这里作坊多得很,不知能不能进去看看?只看一两个也是成的。” 就是这些作坊供应着京城的商场,不知道揽走多少银子,而且就是这些作坊,造出那么庞大的火车。 饭桌上用的铁盆光滑无比,摸起来却很薄,印有幼崽们的形象,显然也是作坊里造出来。秦二在保育堂建设水泥楼外面惊鸿一瞥,还看到一个更古怪的铁疙瘩,据说是缝纫机,更神奇。 养伤的这些日子,每每听到燕洵做了什么事,秦二都抓耳挠腮,恨不得伤立刻好,如今终于来了,他便不肯放过任何机会。 燕洵面不改色,笑道:“哪个作坊都能去,随时欢迎。” “那就好。”秦二这才满意。 第二日一早,秦二没等着燕洵和小幼崽们起来,便早早的离开保育堂建设,去他早就看中的作坊溜达。 作坊的大门很宽很大,边上还有一个专门的小屋子,里面守着人,看到秦二靠近后,赶忙出来拱手,倒是没有拦下他。 等秦二进去,门口的汉子便赶忙吹了声口哨,很像鸟叫。 作坊里的人立刻动作起来,等秦二进门,便看到所有人都拿着一本书,一边干活一边看。 “你们不干活?”秦二假装惊怒,很为燕洵着想,看到这些人明显怠工偷懒不干活,但其实心中却十分欢喜,自以为抓到了所有人的把柄。一边生气,一边左看右看,看到桌子上放着书,便拿起来看。 作坊最前面,小石头放下书,道:“一边干活一边看书。” “这样还能怎么干活?”秦二简直心花怒放,心想燕洵这样管作坊,作坊迟早得倒闭。 他假装愤怒的质问小石头,脸上却又忍不住笑,整个人看上去都十分扭曲。 作坊里的人都很懒散,半天造不出一点纸张。秦二转了一圈,心中打着算盘,仔细地把这个作坊记住了。 如此逛了剩下的能找到的作坊,里头的人大都懒散,秦二面上不显,心中却开始看不上燕洵。 就这样还能赚钱,要是作坊到他手中,赚到的钱不知道要翻多少翻。 “燕大人,你这作坊不行啊。”秦二看到燕洵,更加想笑。他还当燕洵多么聪慧,却原来也不过如此。 “哪儿不行?”燕洵揣着明白装糊涂。 秦二挺直腰杆,得意洋洋道,“你所有的作坊,都不行。” “怎么不行?”燕洵假装吓了一跳,赶忙道,“我手底下的作坊现在供京城商场用,还有豆腐和豆干,几乎卖到大秦所有府城,生意好得很啊。” “燕大人请随我来。”秦二更得意,他原本以为燕洵心机深沉,如今来看,却发现他根本没有城府,那么多作坊竟然都没有仔细管教,也没有安插自己的心腹,这样的话,那些作坊估计很快就会被别人安插心腹,到时候作坊可就不是燕洵的了。 秦二隐晦地看了眼跟在燕洵身边的镜枫夜,这只成年妖怪跟小媳妇似的,竟然还想牵燕洵的手,秦二更是看不上他们,大人的世界,可不会跟小孩过家家一样,还手牵手,太可笑。 第82章 “这些、这些作坊……”秦二指点江山,“都不行。” “是是是,都不行。”燕洵跟着点头。 看完几个作坊,秦二几次欲言又止,最重要的作坊,炼钢炉、机床,还有槍、炮作坊,甚至是烧制玻璃的作坊,秦二都没找到,但是他想看看。 “大人。”镜枫夜捏着燕洵的手看了看,忽然一脸紧张,“烫红了。” “没事。”燕洵一脸无所谓。方才进豆腐作坊的时候,不小心被热气烫了手,燕洵自己只感觉疼一点,应该很快就好了,没必要这么紧张。 镜枫夜却很紧张的拿出胭脂,挖了一坨抹在燕洵手上。 胭脂盒子十分精致,里面是浅色的半透明膏,味道很好闻,比女子用的脂粉还要好。 秦二斜眼看着,心中更加轻视。 抹了胭脂,燕洵的手恢复如初,看着光滑如拨了皮的鸡蛋,嫩的能掐出水来似的,他当着秦二的面看着自己的手,又笑道:“二皇子,不妨咱们去商场逛逛如何?” “成。”秦二眼睛一亮,不能去那些作坊看,去商场的话也行。 商场里面的铺子多,到处都是玻璃墙,最里面燕洵的店,那个超级集市,里头全都是娇滴滴的美人儿,秦二曾经进去看过,看得心猿意马的。 这回再去,他要看看寻常人不能进去的那些屋子。 到了商场,没走几步就又看到那个捂地严严实实的屋子,门口守着的壮妇一双眼睛极为锐利,即便是看到秦二也都毫不含糊。 这就是杨琼闯进去,结果看到燕洵的儿子洗澡的屋子,还闹到衙门那里。直接让杨琼出丑,最后把他撵出京城。 “燕大人,这里面当真是女子……那种地方?”秦二说着,满脸的不相信。 那些姐儿可不会在外面沐浴,家中都有十分暖和的澡堂,且教养也不会让她们如此。 “二皇子真想知道?”燕洵一脸笑容。 秦二没说话,但还是点了头。 “二皇子请近一点。”燕洵凑过去,压低声音道,“那里面……都是来葵水的姐儿去的,里头卖的东西只有姐儿能用……” 猛的后退一步,秦二气得浑身哆嗦。女子葵水污秽不吉利,他身为皇子,从不会靠近,如今燕洵却嘴上说着,还引着他靠近那间屋子。 他认定燕洵不检点,能说出那种话,至少也是嘴上污秽不堪,再看看燕洵此时还笑着,那张俊美的脸怎么看怎么透着一丝诡异。 “二皇子?”燕洵上前一步,冲着秦二笑。 他越是笑,秦二心中就觉得越诡异,连续后退几步后竟然落荒而逃,没管燕洵,自己跑了。 “大人,他走了。”镜枫夜小声道,“不如咱们去吃面?” “走。”燕洵果断点头。 就两个人,还找了角落坐着。燕洵点了碗清汤面,镜枫夜要了加肉汤的,两个人一起要了一碟豆干。 面对面坐着,镜枫夜把手伸到桌子下面,戳了戳燕洵的膝盖。 “吃面。”燕洵伸手想打掉镜枫夜的手,结果手被抓住。 两个人牵着手,另外一只手分别夹面条,燕洵挣了下没挣开,干脆把自个儿筷子上的面条递过去,给镜枫夜吃了。 镜枫夜把自个儿的面条给燕洵吃,后者嫌弃地看了看,只要了一小口,剩下的镜枫夜自个儿吃了,笑眯眯的看着燕洵。 终于松开手,吃碗面,燕洵便双手托腮看着镜枫夜。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模样跟现在一样,不过可怜兮兮的身上就围着一块兽皮,浑身上下都脏地不能看,那时候燕洵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跟这个人在一起。 “世事无常啊。”燕洵忽然感慨。 “是啊。”镜枫夜抱着面碗,把里面的汤都喝了,心里头美滋滋。 京城的汉子、哥儿们就喜欢来商场逛,饿的时候便来一起吃面。有些初次见面的哥儿、汉子也都选择来商场,以至于商场的一些铺子成了见面的好地方。 那些都是一对一对的,镜枫夜早就瞧见过,心里羡慕的不行,总要自个儿也试试。 两个人心中的想法完全不一样,倒是话说到一块去了。 燕洵去范金水那里买了许多面果子,又去荟哥儿那边买了糖葫芦,用纸袋装着,这才和镜枫夜一起往回走。 幼崽们看到吃食,都是一脸的惊喜。 宝宝特地拿出自己的小盘子,把糖葫芦上的山楂拿下来放在盘子里,用小巧迷你的刀叉切着吃,一个山楂就吃得饱饱的。 秦二丢了脸,又心中厌恶燕洵,足足几天没露面,也没去海边,燕洵着实松了口气。 ** 前些日子杨叔宁挟持燕洵的火车前往边城,京城百姓都以为火车一时半会儿回不来,然而这才过去多少日子,远去的火车便呜呜呜地回来了。 长长的车厢在众人眼前飞快地驶过,有人注意到车厢里的道兵似乎变了模样。 车头插着不一样的将旗,一路穿过铁路桥,直奔海边。 巨大的空地上,燕洵站在最前面,镜枫夜落后一步。 小幼崽们站在燕洵身后,宝宝站在最后面,小小的一只,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再后面是所有未值班的道兵,全部穿着一样的衣裳,抬头挺胸,目视前方站在那里,风吹不动,日晒不倒。 “呜呜呜。”火车喷着烟雾,缓缓停下。 一个个铁门打开,最先出来的是沈书郎,他把铁板放下来,刚好形成一个小桥,可以踩着桥到地上。 “欢迎回家!”燕洵笑着拱手。 身后的幼崽和道兵齐声道:“欢迎回家!” 声音响彻云霄,仿佛余音绕梁一般,在火车里转了好几圈,让里面所有的道兵都心思奇异,忍不住眼圈泛红。 “卫将军!”燕洵上前一步,再次拱手。 卫守城从火车上下来,走到燕洵面前,郑重拱手。 他这一路走来,所见识到的已经足够惊喜,而这一切,全都是眼前这个模样俊秀,弱不禁风的哥儿所给予。 火车里的道兵们排着队下火车,眼中都惊喜不已。 “卫将军,请!”燕洵在前面带头。 “请。”卫守城板着脸落后一步。 他虽然是守城大将,修为不比杨叔宁差,且地位不低,但从上了火车的那一刻开始,到现在见识到发生翻天覆地变化的海边,这落后一步,是他心甘情愿。 幼崽们都好奇的看着他,还有一只特别小的,还没有一只鞋子长,也一本正经地站着。 那就是燕洵的儿子了。 从火车上下来的道兵也都好奇的看着幼崽们,他们在边城驻守,面对的妖怪都凶残无比,吃人、嗜血,不管见到什么都会破坏,道兵必须得杀死那些妖怪才行,否则自己就有可能会死。 “那边是盐场,现在整个大秦百姓吃的盐都从这里运出去,价钱从来都不会变化,比以前便宜许多。”燕洵笑着解释,“那是堤坝,两边都有堡垒,远处是长城,守卫大秦。” “给你们安排了接风宴。大家先休息一下,马上就开始。”李狗子从小队长提成为副将,此时陪着卫守城,笑着说。 卫守城点头,“有劳。” 给他们准备的营房全部都是水泥屋,用的玻璃窗,里面干净整洁、纤尘不染,被褥、衣服,甚至是木盆、帕子等等,全都一模一样。 每个新来的道兵都有老道兵带着。 “这些好东西扣粮饷吗?”石虎看了一圈,发现屋里的摆设全都一样,跟边境营帐比起来,这里实在是太好了。 他有点不敢相信,当年离开京城的时候,河这边还是传闻中的不毛之地,住在这里的人都是罪民,怎么如今摇身一变,比京城还要好了? “不扣粮饷。”曹献峰道,“这些东西都是统一的,每个道兵都有。” 见石虎不信,曹献峰指了指远处,低声道:“咱们道兵待遇是最好的,而且还有工钱补贴。那些作坊你在火车上也看到了吧?我听说在里头干活的人同样有衣裳发,干六天活还能歇息一天,都是有工钱的。听说他们还会发卫生纸……” 石虎瞪大眼睛,“这么好?卫生纸又是啥?” “就是这种很软的纸,用这个上茅厕以后就不用厕筹了。”曹献峰拿出一点卫生纸给石虎看了眼。 “这……这也太奢侈了。”石虎目瞪口呆。 “哪里是奢侈呢。”曹献峰道,“这叫卫生,等你了解的多一点就知道了。其实咱们周围都有很多很多眼睛看不见的小虫子,就是这种小虫子会让咱们生病……” 听着曹献峰说的话,石虎赶忙看了看周围,屋里干干净净的,他什么都没看到,也听不太懂曹献峰说的话,心底里有点不信。 不过衣物、被褥都是好的。 去洗了澡,换上新衣裳,大小正合适,石虎感觉自己板正不少。 营房还有十分明亮的镜子,石虎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这是什么,正对着镜子不停的做出古怪的表情,忽然被曹献峰拉走。 到了外面,小幼崽们都围着燕洵,板着小脸看着周围,没有说话的。 石虎身体一顿,低声道:“曹献峰,那些妖怪幼崽就是妖国送来的妖质吧?他们会不会太自由了?不应该被看管起来吗?” “起初是被看管起来的。”曹献峰道,“你且看着就知道了……” 忽然,有个年纪不大的道兵红着眼圈扑过来,手中拿着一张黄符,直奔燕洵周围的幼崽。 “大人。”战兔幼崽猛的站起来,挡在燕洵前面。 燕洵赶忙伸手按住战兔幼崽,淡然道,“放心,没事的。” “妖怪,受死吧!”小道兵扑过来。 而幼崽们全部挡在燕洵前面,睁大眼睛平静地看着小道兵。 从他们可以离开鸿胪寺开始,就有不少人暗中骂他们。小幼崽耳聪目明,他们以为听不到,其实幼崽们都听的一清二楚。 只不过直到现在,都是燕洵挡在前面,让那些人只敢背地里骂,面上根本不敢动手。 如今终于有人动手,小幼崽们都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住手!”卫守城爆喝一声出手。 小道兵被制服,狼狈地摔到地上,咕噜噜滚到燕洵面前。看他年纪不大,应当只有十五岁左右,个子不高,瘦巴巴的,抬起头,仇恨地看着燕洵。 卫守城大步走来,冲着燕洵拱手道:“请燕大人恕罪,他只是个孩子……” “无妨。”燕洵笑着摇头,“我不会放在心上。” 小道兵挣扎着爬起来,大喊道:“卫将军,别以为他给了这么多东西,你就忘了杀妖!我哥哥是怎么死的,难道卫将军忘了吗!!!” “闭嘴!”卫守城暴怒,上前打了小道兵一巴掌,让身边的副将把他拉走,还堵上了嘴巴。 燕洵表情平静,安抚了幼崽们,目送卫守城走远。 忽然,宝宝跑过来,拽了下燕洵的衣裳,小声道:“阿爹,我知道那个小道兵是怎么回事。” “你怎么知道的?”燕洵满脸惊讶。 “方才我躲在石头下面,他不知道,跑过来哭,被我听到了。”宝宝一手叉腰,“我一开始还提醒他来着,他没注意到我。” 宝宝个头只比巴掌高一点点,细胳膊细腿的,现在天气热,他穿的又少,躲在石头下面根本不会被人看到。 况且,这些新来的道兵恐怕除了卫守城,在见到宝宝之前,都不会想到燕洵的儿子竟然这么小。 “咋回事?”燕洵抱起宝宝,招呼幼崽们靠近。 所有的小幼崽都靠过来,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宝宝。 清了清嗓子,宝宝开始讲述…… 小道兵被拎着到了单独的水泥屋中,卫守城猛的关上门,一双眼睛定定地看着他,疲惫道:“佳倾,你哥哥的事是我不好,但是那些幼崽是无辜的,你不能伤害他们……” “卫守城,当初你也是那么对你手下的道兵说的,我和哥哥都是无辜的,不能伤害我们,但是现在呢!”佳倾抹了把眼泪,哭道,“我哥哥死了,是被你亲手害死的!” “是,是我害死了你哥哥。”卫守城整个人都颓废下来。 燕洵抱着宝宝,沉思片刻道:“以卫守城的修为,完全不需要别人来保护他的,除非那个人是自己送死。” “大人,我觉得乖乖的。”梅西小声道,“感觉他们当中藏着妖怪。” “我也这么感觉。” “我也是哦。” 小幼崽们齐声说。 平日里,幼崽们在一块儿,是一种感觉,当接触到燕洵的时候,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我知道了,咱们按兵不动,先看看情况再说。”燕洵小声道,见着幼崽们都点了头,又说,“等会儿接风宴,大家都知道怎么做吧?” “知道。”幼崽们一起点头。 杨叔宁不在海边,一切事都是几个副将一起商量着做主。燕洵作为鸿胪寺少卿带着幼崽们来,应该是名不正言不顺,况且这些都是妖怪幼崽,跟卫守城是敌对关系。 只是没有人在意这一点,且都对燕洵态度不错。 宴席开始之前,燕洵还没看到秦二,便问李狗子,“二皇子怎么还没来?” “大人,二皇子身体不舒服,喊了大夫,现在卧床不起了。”李狗子忍笑道。 “哦。”燕洵也忍不住笑。 秦二典型的欺软怕硬,杨叔宁一走,他便迫不及待的来。这回卫守城坐火车来海边,他就赶忙称病,直接不敢露面了。 燕洵自然早预料到这一点,当时让作坊假装懒散,就是为了拖延功夫,如今终于把卫守城等来,计划是相当顺利。 饭桌上,燕洵特地拿了一坛花酒。 不远处的水泥台上,有一队精壮的汉子在上头比划,到了精彩的地方,下面的道兵都不由得拍手叫好。 “怎么没见那位小道兵?”燕洵笑着问。 卫守城脸上有一丝不自在,“他累了,我让他在屋里歇息。” “海边风大,多歇息几天。”燕洵笑着拿出一些伤寒冲剂递过去,“这是预防伤寒的,若是得了伤寒便多喝一包,也能好。” “多谢。”卫守城拱手。 “不用客气。”燕洵赶忙说。 新来的道兵和老道兵穿插着坐,吃着美味,喝口小酒,心中有什么疑惑也都说了出来,自然也都能得到解答。 当听曹献峰说海边如今变成这样,全都是靠幼崽们帮忙的时候,饭桌上石虎连同其他道兵都陷入沉思。 “如果没有那些幼崽,海边得出大事。恐怕到时候你们来是要打仗的,而不是来享受。”曹献峰道,“旁的事我不敢说,但这件事,多亏了那些妖怪幼崽。” “咱们身为道兵,保护的是身后的百姓,杀的是十恶不赦的妖怪。但若是不分青红皂白,见妖就杀,那岂不是乱了套了?” 饭桌上摆着的碗盘全都是不锈钢,薄薄的,很结实。 没有幼崽们,饭桌上就不会有这些东西,海边的嗜血鱼妖也不会得到控制。 “哎。”石虎看着远处拿着筷子,像普通人一样吃菜的幼崽们,心中变得十分复杂,那些恨却也都没有了。 第二日,燕洵带头,领着幼崽们来海边。 身后,曹献峰站在最前面,石虎站在后面。 石虎拿了曹献峰的望远镜,好奇地看着。 “大人,让嗜血鱼妖过来吗?”梅西走到最前面,回头问燕洵。 “恩。”燕洵点头。 梅西挎着篮子上前,拿出里面的好吃的,把海水里的嗜血鱼妖全部召唤出来。然后手上戴着皮手套,拽出一只嗜血鱼妖。 刚离开水面,嗜血鱼妖开始剧烈挣扎,却没有咬梅西。 慢慢的,嗜血鱼妖不再挣扎,只是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曹献峰这边的道兵。 “咱们过去。”燕洵道。 “我来。”利爪幼崽赶忙走上前。 “还有我。”战兔幼崽也跑上前。 靠近后,嗜血鱼妖依旧没有挣扎,燕洵还戴着皮手套摸了下嗜血鱼妖。活的,没有打针控制的嗜血鱼妖,看上去更加狰狞,就连外面的鳞片也都跟最锋利的刀片差不多,嘴里的牙齿更是厉害。 “我很快的,你不要害怕哦。”利爪幼崽小声说着,伸出爪子。 梅西掀开嗜血鱼妖的嘴巴,利爪幼崽拿着一个铁盘,爪子飞快地划过嗜血鱼妖的嘴巴。就听到噼里啪啦的声响,嗜血鱼妖的牙齿都被割了一点下来。 “给。”燕洵拿了块肉扔到嗜血鱼妖嘴里。 梅西松开手,嗜血鱼妖一跃而起,回到水中。 第一条成功,后面就简单多了,利爪幼崽飞快地割着牙齿,积攒的越来越多。 曹献峰看的热血沸腾。 “看这个干啥?”石虎低声问,“嗜血鱼妖确实暂时不是威胁,但谁知道什么时候会失去控制。那位燕大人胆子当真是大……” 正说着,宝宝哒哒哒跑过来,蹲在嗜血鱼妖旁边看,他个头小小的,还不够嗜血鱼妖一口。 “槍你用过吧?”曹献峰问。 石虎眼睛顿时亮了,“那东西可真好用!一槍爆头,例无虚发,且不耗费修为。就是子弹有限,要不然咱们害怕什么妖怪!” “想要子弹,必须得有嗜血鱼妖的牙齿,这可是机密。”曹献峰压低声音,“咱们今天能来,那就是将军的心腹,外人是不知道的……” 外人何止不知道,到现在知道嗜血鱼妖能够被控制的都是少数人,至于梅西的身份,更是只有燕洵几个人知道。 而子弹配方,知道的人更少。 有了这些嗜血鱼妖,才能造出子弹,且只有小幼崽们帮忙才能拿到牙齿。石虎看着小幼崽们,忽然数了一下,发现加上小蛋少爷,总共十三只,数目似乎不对。 他把疑惑压入心底,不敢再贸然问出来。 等燕洵那边忙完,石虎跟着曹献峰回到营房,这才小心翼翼地问,“曹献峰,你说的我都信了,那咱们来这里,莫非真的是要休息?” “没有那么简单。”曹献峰低声道,“火车好不好?” “好!”石虎点头,他就是坐火车来的,在上面如履平地,且一点都不晃,速度还快。 “火车总共有两辆,一辆运煤,一辆拉客。”曹献峰低声道,“现如今这辆火车暂时在卫将军手中,但其实……还有人想要控制这辆火车。” 客运火车运行路线和拉煤的火车有重合,但又有不同,是直接去边城的。 石虎知道有不少人还守卫着火车,就连火车里的技术工匠都不能随意走动。这里面似乎有很多弯弯道道,只是他是个直性子,知道复杂,却想不明白。 第83章 海边盐场重新规整,新来的道兵也领了活计,他们同样也有补贴工钱。 石虎眼珠子瞪的牛眼似的,小声问曹献峰,“我说兄弟,那个幼崽说的是真的?咱们帮着干点活也有工钱拿?还是军饷额外的银钱?” 他在边城当道兵,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一年才发一回军饷,还有时候多有时候少,他都省下来叫人捎给家里人。 怎么这里当道兵,不但每个月都有军饷拿,还有额外的补贴? “那当然,我都领过好几回了。”曹献峰道,“别小看那些幼崽,这炼盐的方子就是他们找出来的,引海水的管道就是那只幼崽弄的……” 说着,曹献峰指了指弹弹幼崽。 小幼崽悄悄竖起耳朵,把两个人的话听的一清二楚。 弹弹幼崽拿出新的怀表看了看,赶忙道:“好了,剩下的人下午再安排,该吃午饭了。” “兄弟,这就吃午饭了?”石虎跟着曹献峰,不敢置信道,“一上午啥都没干,这就有工钱补贴了?” 小幼崽们也跟着道兵走,石虎看到弹弹幼崽撵上来,赶忙让开身子,让小幼崽先走。 “谢谢。”弹弹幼崽赶忙说。 石虎有点不好意思,傻呆呆地笑。 “咋?不觉得他们是妖怪就要防着了?”曹献峰凑过来,抬起拳头捶了下石虎的肩膀。 “他们跟那些妖怪不一样。”石虎嘴笨,张了张嘴也没说出啥来,脸涨得通红,最后憋出一句,“那些个幼崽,就跟燕大人的儿子似的,教的比旁的孩子都好。” 方才他给小幼崽让路,那只幼崽还说了谢谢呢。 到了饭堂,汉子们排队打饭。 不远处的饭桌上,燕洵和小幼崽们早就打好饭了。个头最小的宝宝脚上套着干净的鞋套站在桌子上,抱着自己小小的盘子和碗,蹲在旁边一边吃一边好奇地看着人高马大的道兵们。 “阿爹,师傅给我写信了,让我去找他学本事。”宝宝抱着小碗喝了口汤,小声说。 信是早晨让夜香郎大山送来,北齐还特地用放大镜,拿着细细的铅笔写的小小的字,为了方便宝宝看信。 原本燕洵是想让北齐偷偷来河这边教宝宝,只是最近事情太多,再加上卫守城带着边城道兵来,北齐想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来河这边,肯定不容易。 “成,去的时候拿点礼。”燕洵点头。 饭堂很大,一排排的木头桌子和板凳,窗口都是玻璃,可以看到里面的饭菜,以及忙碌的伙头兵。所有的人都在这边吃饭,燕洵偶尔来海边的时候也不例外。 “大人。”镜枫夜原本坐在燕洵对面,看到弹弹幼崽吃完饭离开,他赶忙凑过去,和燕洵并排坐着,“来了。” “恩。”燕洵点头。 大门口,佳倾小心翼翼地看了眼里面,发现没人注意到自己,这才低着头快步走向窗口,打了许多菜,端着就往外走。 “喂,你不能把盘子带出去,要在这里吃。”石虎看到佳倾快要走到大门口,赶忙站起来拦住他。 “你干什么!”佳倾后退一步,看清楚是石虎,顿时怒了,上前撞开石虎,端着盘子往外走,“我爱去哪儿就去哪儿,关你什么事……” 他是卫守城身边的人,且身份特殊,石虎不敢硬拦,一脸焦急。 他们都是新来的道兵,来这里见识到这么多好东西,本身就自觉比不上这里的道兵,就更注重规矩,此时佳倾公然破坏规矩,石虎急地满头大汗。 “没事。”曹献峰低声道,“你看那边……” 燕洵和镜枫夜已经站起来,很快从另外一个门出去,看方向跟佳倾离开的方向一样。 “可是……”石虎又紧张起来,要真的出事,燕大人生气怎么办? “你且等着就是。”曹献峰淡定,招呼石虎吃饭。 燕洵和镜枫夜一路追着佳倾出去,一直到火车附近。这里燕洵打算建站台,不过还没动工,到处都是石头和沙土,坑坑洼洼的,寻常时候根本没人过来。 悄悄摸过去,燕洵探头看过去,发现那个叫佳倾的小道兵正蹲在地上,把盘子里的吃食全部倒出来,有用沙子埋好,还警惕地左右看了看,没发现人,便猛的站起来,从另外一个方向离开。 “大人,有妖气。”镜枫夜见燕洵要上前看,赶忙道。 “咱们过去会被发现吗?”燕洵压低声音。 镜枫夜点头。 “走!”燕洵赶忙拉着镜枫夜站起来。 两个人沿着原路离开,算准方向跑到高高的堤坝上。燕洵拿出望远镜,再看过去,就看到埋吃食的地方逐渐凹陷下去,好像是里面的吃食消失了! 燕洵神情凝重,“看出来了吗?” “不知道是什么妖怪。”镜枫夜严肃着脸,“大人尽快回保育堂,我去找幼崽们,想法子把那个妖怪抓住。” 并不是所有的妖怪都是好的,还有一些十分恶劣,即便是不露面,但只要靠近,就能带来灾难。 这种妖怪道兵们最痛恨,但偏偏又没有办法解决。 镜枫夜心里担忧,仔仔细细的看着燕洵。海风吹拂下,燕洵的脸颊有点红,眼睛里很湿润,像是有一层雾气。 他顿时紧张的不行,生怕燕洵出事,便赶忙凑过去,吻住燕洵的嘴唇,还伸了舌头。 燕洵弄得气喘吁吁,不解道:“咋了?” “我怕那个妖怪不怀好意。”镜枫夜凝重道,“佳倾既然给那个妖怪吃的,肯定认识。佳倾又是卫将军心腹……大人,知人知面不知心,咱们可以对他们好,但是也不能没有防人之心。” “噗。”看着镜枫夜的样子,燕洵忍不住笑。 这只来自妖国的妖怪,此时倒像是土生土长的大秦百姓,反而并不紧张的燕洵倒是很奇怪了,他自己不是妖怪,此时却一点都不害怕。 “既然如此,我更不能躲起来。海边这么多人,既然咱们先知道了,那就想办法把那只妖怪引出来。”燕洵冲着镜枫夜伸出手,“别忘了还有战兔,没有妖怪能打得过他。” 上辈子燕洵知道的战兔大妖,具有毁天灭地只能,哪怕是数十人类修道高手围攻,也奈何不了他。那时候的战兔大妖,四肢扭曲,脖子凹陷,仿佛能轻易掰断,就已经如此厉害。 如今战兔幼崽身上的锁链早已去除,长得更是白白胖胖的,即便是梅西这样的绝世大妖都奈何不了他,燕洵觉得自个儿是绝对安全的。 镜枫夜攥着燕洵的手,还是紧张,“可大人不一样……”他是人,不是妖怪。 “不,一样的。”燕洵着重强调,“我跟你们都一样。” 他和幼崽们和镜枫夜,没有什么区别,都是一样的。 找到幼崽们,单独到了屋子里,燕洵把自己的发现说了一遍。 战兔幼崽赶忙走过来,握着小拳头,“大人,我会保护你。” 宝宝还没走,刚准备好给北齐带去的木盒,半人高,比宝宝个头大多了。小小只的幼崽坐在木盒上,握着小拳头,“阿爹别怕,我也会保护你,我还会让师傅保护你。” “保护大人。”长毛幼崽哒哒哒跑上前,拽着燕洵的衣裳,“大人一定会没事的。” 小幼崽们都围上来,眼中都有担忧。 燕洵赶忙挨个摸了摸小幼崽们,“现在还只是知道有个妖怪,哪能就是这对我的呢?再说了,还有你们在,我哪里需要害怕。” “对哦。”战兔幼崽跟着点头。 “不知道那个妖怪馋不馋,不如咱们做点好吃的,把他引出来?”燕洵笑道。 “好。”奇异的,幼崽们也都不紧张了,开始琢磨好吃的。 在这之前,燕洵自然还有别的准备,只是他不想在情况还没明晰的时候,就和小幼崽们一起弄得剑拔弩张。 哪怕是陌生妖怪,燕洵也愿意尽力给予自己的善意,至少让幼崽们觉得,他们家的大人是很好很好的大人。 幼崽们内心其实很敏感,生怕燕洵哪一天因为他们是妖怪而厌恶他们,生怕出现别的事连累着不喜欢幼崽们了。 燕洵能给予的,就是幼崽们最好的安全感。 外面的李狗子带着道兵,个个手中都拿着槍。曹献峰带头,甚至悄悄运来一门大炮。 那个杂乱无章的地方被隐秘地包围起来,哪怕是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 燕洵去伙房要了一些面粉,带着幼崽们忙活。 细白的面粉放到木盆中,燕洵笑道:“水来。” “来了。”蛇身幼崽赶忙游过来。 木盆中出现干净的水,燕洵开始和面。 揉好的面团切成一块一块的,燕洵拿着分给幼崽们,自己也拿了一块,一边看着镜枫夜,一边把面团捏成矮胖矮胖的,镜枫夜变成幼崽时候的模样。 “面团软软的,好难捏。”利爪幼崽还拿出小镜子,看着镜子里自己胖乎乎的脸蛋,把面团搓得圆圆的,下面也是一个圆。 弄好的面团上锅蒸。 最后摆在干净的木盘上,小幼崽们都凑过去辨认哪个是自己。 “太胖了,友爱,一点也不像我。”蛇身幼崽甩着尾巴尖,笑眯眯的说。 他弄得面团子最简单,就是一个长条加上圆球脑袋,还用两粒豆子做了眼睛,仔细看的话还是能看出他的模样的。 这些个面团子,再加上油酥点心、加了鸡蛋的面果子,还有透明面皮的烧麦,酸甜可口的鸡翅和排骨,以及切得小小一块,上了洒了蜜糖的水果。 大大的一盘子,由战兔幼崽端着,和小幼崽们一起上前。 别的地方,佳倾正在屋里歇息,石虎正和道兵们好奇地看着一个个水泥屋,然后上了堤坝看向海水里的嗜血鱼妖。 卫守城喝了点酒,有些醉了,坐在屋里沉思。 而在这里,所有的道兵全部严阵以待,瞄准燕洵和幼崽们以外的地方,随时都会开槍。 “大人,就放到那里吗?”战兔幼崽小声问。 “恩。”燕洵点头。 战兔幼崽赶忙走过去,把大大的盘子放下,小声说,“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你既然来了大秦,就要遵守大秦律法。如果杀过人,就要出来说明情况,如果没有,也要表明身份的。不过你别怕,我家大人是最好的大人,他公平公正,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说完,战兔幼崽后退一步,跑到燕洵身边站着,眼睛定定地看着那个地方。 ** 京城圣旨传来,让卫守城进宫。 佳倾听到后,心急如焚,扮做下属,也跟着去了。 海边的气氛异常活跃:石虎终于确定,他们真的有工钱补贴,每个月都有军饷。他简直要高兴疯了,当道兵的感觉竟是前所未有的好。 巨龙一样的火车安静地停在铁轨上,守着火车的道兵静静地看着前方。 黑暗逐渐降临,幼崽们都目光炯炯地围着燕洵,看向前方。 那里的饭菜已经凉透了,但香味依旧。 终于,砂石动了。 “大人。”镜枫夜赶忙抓住燕洵的手,紧张地看向前方。 “无妨。”燕洵低声道,“我不会有事的。” 他虽然没有修为,但是有这么多幼崽保护,而且长毛幼崽把所有的好运都给了他,他绝对不会有事。 砂石被顶起来,缓缓滑落,露出一个褐色的小人。 眼睛大大的,很明亮,脑袋很大,身体很瘦小,伸出来的手黑乎乎。他轻轻摸了下面团自,黑乎乎的手立刻留下一个黑手印。 “比我大。”宝宝看清楚后,忍不住小声说。 所有的幼崽都比他小,宝宝还以为能看到比自己小的妖怪幼崽呢。 听到声音,远处黑乎乎的小人吓了一跳,猛地缩回去,但外面的香味实在是太浓了,他忍了这么久,终于忍不住,又慢慢冒出来,看向远处。 一块干干净净的石头上,有个很小很小的幼崽站在上面,身上穿着小小的衣裳,额头又两个小突起,脸蛋又白又嫩,很好看。 那是妖怪,也是幼崽。 竟然是同类! 他有点着急,冲着宝宝招手。 “阿爹,他叫我过去。”宝宝眼尖的看到,赶忙说。 “大人,我带弟弟过去吧?”战兔幼崽赶忙上前。 害人之心不能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只要是燕洵教的道理,小幼崽们都记得牢牢的呢。 “恩,去吧。”燕洵点头。 黑乎乎的小人看到宝宝从石头上跳下来,忽然后面冒出来一个大一点的身影,他吓得往后缩了缩,又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原来那也是一只幼崽,不过比宝宝大多了,而且真胖呀。 战兔幼崽的手张开的时候有五个小窝窝,脸蛋圆鼓鼓的,身上的衣裳都很宽松,能看出来胳膊腿都跟莲藕似的。 “你饿了吗?”走上前,宝宝蹲在他前面,指了指盘子里的吃食,“这些都很好吃,你快吃啊。” “我们都是妖怪,你不用怕。”战兔幼崽蹲下,拿起一个面团子递过去。 黑乎乎的小手伸出来,好奇地看了眼战兔幼崽,接过面团子,两三下塞进嘴里,噎地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慢点吃。”战兔幼崽赶忙说。 不一会儿,黑乎乎的小人从沙里冒出来,跟着战兔幼崽和宝宝走出来,到了燕洵面前。 月色下,眼前这个黑乎乎的小人看的不太清楚,燕洵便蹲下,凑近了看。 一股浓浓的腥臭味,他身上还有一个个脓包,眼睛很大,身上很瘦很瘦,伤口里还夹着许多沙子,正不停地滴着脓液。 “你想不想治好身上的伤?”燕洵温和的递过来一块糖,小声道,“那些幼崽都是保育堂的,他们都很好很好,你不用怕。” 他的脚掌很瘦很瘦,甚至能看到清晰的骨节。 他听懂了燕洵的话,闻到燕洵身上有一种很好闻很好闻的香味,他定定地看着燕洵,觉得这个人真是太好看了。 下意识点了头。 燕洵把手放到后面打了个手势。 花树幼崽赶忙上前,“跟我来。” 周围全都是妖怪幼崽,他觉得很亲切,一点都不害怕。 等小人被带走,燕洵立即道:“所有人身上的衣裳全部换下来,拿去消毒。这个地方所有的土石都要火烧,深埋,周围用木板挡住,任何人都不要靠近!” 李狗子赶忙吩咐下去,脸上的表情很不好看,“燕大人,难道……” “现在还不确定,但是要防患于未然。”燕洵的脸色也不好看,“火车上的一切都要消毒,想个法子让火车上的道兵全部换衣服。” “是!”李狗子赶忙答应着。 ** 宫里,皇帝仿佛苍老了十岁,沧桑道:“爱卿可还记得当年朕送爱卿出征……” “记得。”卫守城有些哽咽道。 当年离开的将军和道兵,现在剩下的不多了。 此情此景,只有当年的老人才能有所体会。 “爱卿觉得燕洵此人如何?”皇帝话锋一转,忽然问。 卫守城想了想道:“燕大人有大才,有才智,可惜……”不受差遣,太锋芒毕露。 放眼这些年,锋芒毕露的年轻人不在少数,但都慢慢变得圆滑,否则在大秦官场,不可能活下来。偏偏燕洵不走寻常路,他的锋芒已经到了皇帝都需要避开的程度。 然要说是功高震主,燕洵似乎又没有多少天下皆知的功劳。 “哎。”皇帝叹气,“朕曾想招燕洵进宫,问问他火车的事儿,谁知燕洵忙得都没空进宫。” 这话说出来,不但诛心,甚至是皇帝口谕,说燕洵大不敬。 “皇上……”卫守城不敢再坐着,赶忙跪下,脸上冒出冷汗。 “爱卿快起来,朕只是没人说话,这才随便闲聊几句。”皇帝苦笑道。 卫守城却不敢起,他知道皇帝的意思,是让他把客运火车拿过来,最好是再转交给皇上。如今的火车长是环哥儿,原本是奴隶,即便是被皇帝名义上收为义子,对于卫守城来说也不值一提,就算是秦二都不敢真的面对他,更何况是环哥儿。 而且他带来的道兵都在海边,天时地利人和,说不定还能把海边掌控住。 “皇上……”卫守城不敢说别的。 他还没太了解燕洵,但就现在知道的冰山一角来看,燕洵手里的东西足以惊天骇地,且卫守城隐约知道,杨叔宁和燕洵的关系并不是表面上那么不好。 海边的道兵和燕洵的关系都很不错,且燕洵给的工钱补贴和衣裳、吃食等等,即便是卫守城自己决定了,手底下的道兵恐怕也不会同意。 因为到现在为止,卫守城手底下的道兵已经跟原来的道兵打成一片。 让他们放弃眼前的银钱,怕是他们都不会愿意。 归根结底,还是皇帝这话说的太晚了。 “罢了,爱卿跪安把。”皇帝叹着气,站起来走了。 卫守城的脸色变得很不好看,知道皇帝对他失望,但还是给了他机会,只要他带兵拿下燕洵,他依旧是皇帝的心腹。 在御书房跪了许久,张瑞这才进来让卫守城起来,送他出宫。 宫门口,佳倾一直等着,见卫守城出来,赶忙问:“可是有什么事?” “没事。”卫守城嘴上这么说着,却一脸的心事重重。 “你不该跟燕洵走得太近。”佳倾道,“他和妖怪不清不楚的,孩子都有了。还养着那些妖国来的幼崽,现在没出事那是他运气好,我看迟早得出事。” 卫守城不说话。 “咱们还是回边城吧?京城一点都不安全。不要忘了我哥哥舍命救了你,他也不想让你来京城送死。”佳倾压低声音,“别以为我不知道,燕洵和皇上的矛盾由来已久,迟早得出事。燕洵就算再能耐,这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还能逃到哪里去……别看河那边发展的好,到最后还得是别人摘果子。” “燕洵没有那么简单……”卫守城道,“我看不透他。” 他是守城大将,以他的修为能一眼看出来,燕洵只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但胆量大,见识多,且那些小幼崽们都教的很好。 伴君如伴虎,他只是刚来几天,进宫一次便如履薄冰,燕洵在京城何止几天,如今还能想做什么做什么,这就是本事,他不得不佩服。 “你是不是看上燕洵了?”佳倾冷下脸,“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我哥哥?他为你送了命,要不我我哥哥,你现在早就没命了!” 那个燕洵模样确实好看,很多汉子看到了都拔不动眼睛。 “就算你看上也没用,燕洵只喜欢他身边的那个妖怪,我看得出来……”佳倾不知道想到什么,神色晦暗。 第84章 卫守城和佳倾回来已经是半夜,但是他们完全不用怕走错道。 从丹心桥开始,宽阔的水泥路两边,每隔几步就有明亮的玻璃灯,能亮一整夜,一直延伸到海边,方便夜行的人。 水泥楼上面‘保育堂建设’几个大字在月色的照耀下显得十分清晰,玻璃窗里面灯火通明,甚至能看清楚里面的幼崽们,明显都没睡,还在玩闹。 卫守城一脸复杂的站在路边。 “你要去?”佳倾见卫守城默认,便说,“你去吧,我回去歇息。” 屋里,镜枫夜放下望远镜,小声道:“大人,他要来了。” “让他来。”燕洵想了想又说,“二皇子呢?” “二皇子病得严重,在医馆安排的水泥楼中修养。”花树幼崽学着燕洵的样子,也很淡定,“二皇子没病,但心虚地厉害。” 保育堂医馆又专门划出一块地方,里面的水泥楼之间都连在一块,有过道相连。 秦二原本住在保育堂建设水泥楼中,白日里打听到卫守城往后会驻扎在海边,他有些心虚,赶忙搬出来,去了医馆养病。 水泥楼的屋子有好几道门,第一道门是进去楼里面的,进不了屋,完全透明的玻璃门,能看清楚里面那道门。 卫守城站在门口,面色复杂。 小幼崽哒哒哒跑出来,帮着打开门,拱手,“卫将军,请进。” 屋里摆着几台小型缝纫机,在明亮的灯光下,幼崽们都凑到缝纫机前面,手里摆弄着布片,旁边还有针线簸箕,像模像样的。 燕洵抖掉身上的布片站起来,冲着卫守城拱手,“卫将军。” “燕大人。”卫守城定定地看着燕洵。 他看上去很年轻,穿着随意,面容俊美,才智过人,是卫守城见过的人中,智谋最诡异的人。摸不透他的规律,但偏偏每次他都能心想事成。 狡黠如狐。 屋里小幼崽们都停下动作,明亮的眼睛看向这边。 燕洵冲着幼崽们摆摆手,示意卫守城出来。到了外面,燕洵笑道:“卫将军这么晚来,是有什么事么?” 进宫的事儿,大家都知道,但燕洵不会说出来。 “无事。”卫守城视线掠过燕洵,看到他身后的墙壁,这些水泥楼结实无比,里面用的钢筋很粗壮,比皇宫里的石头都要结实。 后面,镜枫夜走出来,靠墙站着,眼睛一顺不顺地看着他。 卫守城眼神一凛,气势压过去。 镜枫夜眼睛看着这边,表情却变得漫不经心,他并不受卫守城压迫,甚至还能反压回来。 “噗……”卫守城猛的后退一步,捂着嘴,手指缝漏出丝丝鲜血。 他心中震惊不已,明明这只成年妖怪在燕洵身边的时候,只会黏黏糊糊的,跟小媳妇似的,他当时还有点看不上这只妖怪,而方才他仿佛看到一条巨龙,张着大嘴,重重地咬下来。 “卫将军?”燕洵猛的回头,看到镜枫夜站在门口,一脸委屈的看着自己。 “没事。”卫守城不敢再看镜枫夜,有些狼狈地转身离开。 他心中打定主意,走得愈发地快了。 门口玻璃门灌进来一阵冷风,燕洵刚感受到,身上就多了件大氅,温热的。镜枫夜站在燕洵身后,看着卫守城走远,低声道,“大人,他方才瞪我。” “你肯定也瞪他了。”燕洵肯定道。 “他先瞪我的。”镜枫夜握着燕洵的手,凑过来吻了下他的唇角。 屋里小幼崽们跑到门口看了眼,又赶忙跑回来,“大人和镜大人在亲亲,咱们继续吧。” “织布机感觉不容易改造啊……”黑白幼崽坐在板凳上,一边拿着一块布飞快的踩着缝纫机踏板,一边看了眼旁边的图纸,一心二用呢。 燕洵拿出怀表看了眼,进屋招呼幼崽们歇息。 “大人,弟弟今晚没回来。”蛇身幼崽钻进自己的小窝里,用尾巴尖把被角掖好,只露出脑袋。 “今晚应当不回来了。”燕洵挨个摸了摸小幼崽们,吹灭油灯,帮他们关上小间的门。 晚上把那个黑乎乎的小人领回来,宝宝跟着一起送到医馆,便带着木盒跟着马车走了。 京城大理寺大门口,北齐从早晨就开始等,一直等到晚上。 旁的人早就下衙走了,北齐还是等着。 终于,马车缓缓驶来,宝宝掀开帘子衣角,冲着北齐招手,“师傅。” “恩。”北齐轻轻点头,一跃而起,上了马车。 宝宝赶忙打开木盒,里面都是他带来的宝贝,有吃的、玩的。宝宝刚拿起几个玻璃球要玩,忽然听到北齐的肚子咕咕叫,又赶忙拿出一包包点心摆在木盒盖子上。 “师傅,给你吃。”宝宝往前推了推。 北齐板着脸,不过手上的动作倒是很快。 没过一会儿,到了平日里休息的时候,宝宝打了个哈欠。 “来。”北齐从怀里拿出一个小窝,是他专门找的最柔软的皮子,亲手缝的小窝。小窝里面很暖和,而且上面还有个小被子。 宝宝跑进小窝里躺着,打了个哈欠,眼睛都睁不开了。 北齐单手抱着小窝,轻轻拍了拍宝宝,“睡吧。” “恩。”宝宝便安心的睡了。 ** 天还没亮,卫守城便招来心腹,准备找燕洵说道说道。 就算不跟海边的道兵对着干,那他也要不负皇命,让燕洵看清楚自己忠君的立场。 “你要干什么?”佳倾气急败坏地跑出来。 “这事不用你管。”卫守城道,“你回屋歇着就好……” “卫将军!现在你不能轻举妄动,就算你真想跟燕洵对着干,那也不是现在。”佳倾又气又急,有口难言,有些话却根本不能说出来。 诸多副将都默默地看着卫守城,就等他一声令下。 此时海边的道兵就只有李狗子等几个副将,他们到底不是将军,修为不行,卫守城有把握制服他们,到时候再对付燕洵就容易多了。 “不行。”佳倾急的摇头。 他刚刚去了很多地方,那个乱石堆已经被围起来,里面有烧焦的味道。他好不容易挤进去,什么都没看到,此时急的不行,结果卫守城竟然要起事。 “你怎么了?”卫守城疑惑地看着佳倾。 佳倾只是个小道兵,修为不高,平日里从未上过战场,只是在后面帮点忙。他哥哥修为高,是卫守城身边的亲卫,屡次立功,还曾经单独面对过大妖。 “不行就是不行。”佳倾压低声音,“至少等我找到……” “找什么?你把什么弄丢了?”卫守城满脸疑问。 眼瞅着卫守城一定要动手,佳倾急了,踮起脚尖凑到卫守城耳边,轻声道:“你和我哥哥的孩子,丢了!” “不可能!”卫守城一脸的不敢置信。 他和佳倾的哥哥在一起很长时间,但是边城辛苦,想怀上身子无异于登天,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千真万确!”佳倾红了眼,一字一句道,“当初哥哥替你挡了大妖,他确实是死了。但是我帮着收拾哥哥遗容的时候,发现他的肚子在动……” 卫守城浑身一震,“孩子呢?” “丢了。”佳倾急道,“孩子一直是我养着,把他从边城带来,现在丢了,肯定是燕洵动的手脚。你现在找事,不是把把柄往他手里递吗?” “我去找他!”卫守城忽然道。 佳倾一愣,没说话。 能找的地方他都找了一遍,也旁敲侧击的问过李狗子,但李狗子守口如瓶,其他道兵也都不说话,且隐隐防备他,他就知道怕是瞒不住了。 卫守城让所有道兵都稍安勿躁,自己再次来到保育堂建设。 天刚蒙蒙亮,远处有此起彼伏的鸡叫声,一些作坊已经有人了,烟囱冒着一股股的烟。 他敲了敲门, 里面镜枫夜穿着草鞋出来,打开门,拱手,“卫将军。” “我要见燕大人。”卫守城沉声道。 “你等等。”镜枫夜侧身让他进来,自己进了屋。 炕上,燕洵刚睁开眼,还迷迷糊糊的,听着外面的动静便问了句。听镜枫夜说完,燕洵猛的坐起来,“出去看看,没想到这么快。” “昨晚上动静很大,曹献峰早来过一趟。”镜枫夜把海边的事儿说了一遍。 “我知道。”燕洵心中有数。 到了外面,燕洵忍不住捂着嘴打了个哈欠,冲着卫守城拱手,等他说话。 卫守城沉着脸,盯着燕洵看,“燕大人这里是不是多了个孩子?” “恩。”燕洵点头。 “燕大人是什么意思?”卫守城猛的站起来,“对付一个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不如咱们真刀真槍的比划比划。” “别急。”燕洵又打了个哈欠,“我自然会跟你掰扯掰扯。” 小间里,幼崽们一个个爬起来,穿好衣裳,跑出去洗漱。都看到卫守城,都拱手行礼,但是波澜不惊,显然燕洵早就跟他们说过。 卫守城忌惮地看着镜枫夜,没敢轻举妄动。这个成年妖怪面上不显,实力却不容小区,就连他这个将军都感到棘手,没有必胜的把握。 眼瞅着燕洵不知道跟镜枫夜说了什么,还抬脚踹了他一些,卫守城又觉得这个成年妖怪当真是厉害,竟然装的那么害怕。 镜枫夜看着燕洵板着脸,心里是真的害怕。 等幼崽们都准备好,燕洵这才道:“卫将军,请。” “哼。”卫守城冷眼看着燕洵,抬脚跟上。 来到保育堂医馆,花树幼崽上前领路,一直到最里面那个屋子。透过大大的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有一张床,床上趟这个小人。 露在外面的脸蛋瘦巴巴,颧骨突出,头发没有几根,正闭着眼睛睡觉。 其他人在外面看,花树幼崽打开门进去,端着热乎乎的奶进了最里面的屋子,轻轻喊了句,又拍了拍躺着的小人。 小人睁开眼,看到是花树幼崽,便露出欢喜的神情。 “把奶喝了。”花树幼崽道。 小人抱着奶,咕咚咕咚喝完。 手指头骨节分明,一点肉都没有,胳膊腿细细的,眼睛很大很明亮。小人喝完奶才看到玻璃窗外面的人,他见过幼崽们,并不害怕,看到卫守城后,赶忙所到被窝里,躲在花树幼崽后面。 燕洵冲着小人笑了下,“卫将军,这就是那个孩子。” “不可能……”卫守城一脸的不敢置信。 那个孩子,根本不像个孩子。身上裹着很多布条,嘴唇上有脓包,浑身上下都比寻常人黑。而且若是寻常孩子,病到这样的程度,几乎不可能活下来,更不可能有力气自己吃东西。 卫守城忽然反应过来,他手底下都是道兵,有修为,若是寻常孩子,哪怕是佳倾藏着掖着,又怎么可能发现不了? 那就只有一个解释:那个不是寻常孩子,而是妖怪。 “他就是那个孩子。”燕洵淡淡道,“他病得很重,如果……”不是妖怪的话,早就不行了。 玻璃窗里面,小人从花树幼崽身后露出一双眼睛,偷偷的看卫守城。 “不可能。”卫守城斩钉截铁的说着,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的声音正控制不住的颤抖,他转身大步离开,要去找佳倾质问。 燕洵站在原地没动。 不一会儿,佳倾从门外走进来,他早就跟着来了,只是一直没靠近,此时见卫守城出去,这才走进来。 “卫将军。”佳倾平静道,“他就是我哥哥的孩子,也是你的孩子。” “不……”卫守城后退,不敢靠近玻璃窗。 “怎么不了?哥哥替你送了命,他肚子里的孩子变成了妖怪,你觉得不可能?你以为边城很安全?那为什么从来都是哥哥出城巡逻,而不让你出城?那些出城巡逻的道兵,有几个能寿终正寝的?他们都很惨!你不是不知道!”佳倾泪如雨下,“卫将军,我哥哥把你保护的那么好,你难道就不知道吗?” 边城外面就是妖国,那里寸草不生,甚至还有肉眼看不见的毒。 哪怕是道兵经常接触的话,也会承受不住。 每次出城,佳倾都眼睁睁看着他哥哥巧妙的让卫守城留在城内,自己出城,一日日、一月月、一年年,经年累月下来,他哥哥早就遍体鳞伤。 “燕大人。”佳倾猛的转身看向燕洵,“看到没?跟妖怪接触就会有这样的下场。我哥哥变得人不是人,鬼不是鬼,死得惨。就连他的孩子都变了模样,一出生就满身脓包。” 幼崽们都瞪大眼睛看着佳倾,忍不住往燕洵身边靠。 燕洵冲着幼崽们笑了笑,淡然道:“是啊,那个孩子很惨。” “燕大人,你不怕吗?”佳倾的眼睛从小幼崽们脸上挨个看过去,“他们都是妖怪,也许哪一天,你也会变成这个样子。” “我会注意的。”燕洵点头,“他身上的病症还在研究,暂时不知道为什么变成这样,所以不能离开房间。卫将军,你的意思是……” 玻璃窗里面的小人看到花树幼崽要出门,赶忙伸手抓着小幼崽的衣裳,有点惊慌失措。 他其实认识卫守城,甚至隐约知道那是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人,但是他也能感觉到卫守城的厌恶,让他害怕惊恐,不敢让卫守城看到他。 “没事,这里面很安全。我出去给你拿个小马桶。”花树幼崽小声道,“等会儿我给你拿点糖水,很好喝的。” “啊……”小人张了张嘴,想学着花树幼崽那样说话,但没能说出来。 “没事,慢慢来。”花树幼崽轻轻摸了摸小人的脑袋,等他松开手,这才出去。 玻璃窗后面的帘子拉上了,从外面看不到里面。 卫守城收回视线,面色复杂,“如果他真的是,我会为他负责。” “那是妖怪!”佳倾道,“是半人半妖,我想了很多办法他身上的病都治不好,没用的。卫将军,难道你要养这样一个儿子吗?” “我……”卫守城刚要点头,忽然想起来,他原本是想带兵控制海边,再跟燕洵掰扯掰扯的。 燕洵看出卫守城的想法,“卫将军,别忘了你手底下的道兵有多少把槍,我手里又有多少,你又能做什么呢?” 他并不能做什么。海边还有大炮,他亲眼见过,据说嗜血鱼妖一群一群的都被炸飞,那些大炮甚至能对方大妖。 卫守城神色颓然。 “大人,我有个想法,不过要试试才行。”花树幼崽从屋里出来,身上换了件衣裳,且远离燕洵几步,并未靠近。 “什么法子?”燕洵赶忙问。 小幼崽看向光明幼崽,后者会意。燕洵看了看也明白了,应该也需要光明幼崽的光明,他点了点头。 两只小幼崽再次回到屋里,不一会儿窗户后面的帘子拉开,小人重新躺到床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窗户外面。 蛇身幼崽脸蛋贴着窗户,冲着里面的小人挥了挥尾巴尖。 细长的针管逐渐变红,小人伸着胳膊,似乎没感觉到疼。 “凡事事在人为。”燕洵道,“只要找到病症就有治愈的可能,妖国也没有那么可怕,如果我们找到法子,不怕妖国的毒,那岂不是天大的好事?总不能一味的躲避,难道我们就一辈子占据这么小的地方吗?” 没有的。 燕洵记得上辈子人类占据的地盘要大不少,几乎跟妖国平分秋色,蛮人和魔人占的地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妖国的毒时时都在变化,以前的经验现在用并不合适,只能等花树幼崽研究。 他目光悠远,想起自己上辈子死的时候,对妖怪的恨,对自己的悔?似乎都没有,随着身体的消亡,那些雄心壮志都已经能消失。 当他再次睁开眼,看到那些怯生生的幼崽时,燕洵还记得自己当初应该是仇恨的,但是他恨不起来。 大概他这辈子就应该进入鸿胪寺,认识这些幼崽们,同时向着心中的宏愿进发吧。 “大人。”镜枫夜提着热水壶来,帮燕洵泡茶。 燕洵回过神,看到镜枫夜眼里有担忧,便冲着他笑了笑,“小蛋还没回来?” 似乎也没有什么好纠结的,一切都顺其自然的到来,到现在孩子都有了。想到宝宝,燕洵脸上露出笑容。 外面,北齐亲自送宝宝到保育堂建设水泥楼前。 宝宝挎着一个很大的包袱,为了不拖到地上,干脆放到脑袋上顶着,冲着北齐挥手,“师傅,我回去了。” “恩。”北齐点头,目送宝宝进门,直到看不见身影了,这才转身离开。 宝宝进屋没看到燕洵和幼崽们,又赶忙跑出来。 外面的停车棚里,除了大铁驴、小铁驴,宝宝还有一辆属于自己的迷你铁驴,很小很小,但是骑上之后也比宝宝自己跑得快。 骑着铁驴到了保育堂医馆,宝宝吸吸鼻子,终于闻到熟悉的味道了。 把迷你铁驴仔细停好,宝宝哒哒哒跑进去。 “阿爹。”远远地看到燕洵,宝宝赶忙喊。 “刚说到你你就回来了。”燕洵忍不住笑,“快过来。” 只比巴掌高不了多少的宝宝,跑的飞快,一路到燕洵身边,跟其他幼崽似的,也爬到板凳上坐着。他个头最小,在板凳上占了小小的地方,两条腿碰不到地面,在半空中一晃一晃的。 宝宝脑袋上有两个很明显的凸起,耳朵还有龙鳞痕迹,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小孩。 胖乎乎,脸蛋软软的,胳膊腿都跟小幼崽们一样,又白又胖,莲藕似的。 “卫将军。”宝宝才看到卫守城,赶忙从板凳上跳下来,郑重其事的拱手。 卫守城没说话,心中升起很奇异的感觉。 这只最小的幼崽就是燕洵的儿子,养得很好,知礼数,也聪慧,据说还拜了大理寺卿北齐为师,跟着学本事。 “大人,学堂现在规模太小,得扩大一些才行。”雷电幼崽出去一趟,再回来就不是一个人了,还有小纯儿、小尤儿和涵哥儿等孩子。 大家都凑到燕洵身边,叽叽喳喳的说着话。 “咱们这边的学堂要建两个,一个给孩子开蒙用,一个给读书人念书用。”燕洵道,“在作坊做工的大人,晚上也要来学堂念书,争取所有人都识字,都会算数。” “咱们印的书送出去那么多,会有用吗?”小幼崽好奇地问。 “当然会有用。等四月府试,九月院试,都考过后,你们就是小秀才了。考得好的人是廪生,每年都有粮食津贴呢。全部都考第一名的,称为小三元。”燕洵挨个捏捏幼崽们的脸蛋,语重心长道,“你们身份特殊,这小三元,我会提前跟阅卷官说,咱们就算学问好,也不要小三元。” “恩,槍打出头鸟!”蛇身幼崽一边点头一边说。 第85章 该高调的时候使劲高调,比如花树幼崽拜师,小蛋拜师,恨不得让大秦所有百姓都知道这两件事;该低调的时候就使劲低调,幼崽们一起造出火车,一起让水泥楼拔地而起,一起造桥,一起造出槍炮,他们嘴上从来都不会说,也不会到处宣扬。 幼崽们都已经这般低调了,但还是有人前仆后继的盯着他们。 “盯着咱们的人很多,所以咱们要低调。”蛇身幼崽悄悄用尾巴尖戳了下宝宝。宝宝回头,拽着蛇身幼崽的尾巴尖往上爬,飞快地爬到小幼崽脑袋上。 旁边雷电幼崽过来抱起宝宝,“弟弟你要记住,咱们身份不一样,承担的责任也不一样的。” “恩。”宝宝重重地点头。 他有想到晚上幼崽们给他讲的故事,里面就有身份特殊的小幼崽,一开始没爹没娘,后来终于找到爹娘却发现爹娘身份不一样,而小幼崽是混血,被很多人排斥。但是小幼崽心地善良,身边聚集了很多小伙伴,最终战胜邪魔,过上幸福日子的故事。 幼崽们凑到一起说着悄悄话,把宝宝围在最中间,笑眯眯的给他讲道理,拿他当最最最亲的弟弟看待。 跟寻常人家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玻璃窗后面,小人躺在床上,悄悄看着外面,一脸的羡慕。当视线触碰到卫守城的时候,赶忙缩回去,甚至往被窝里躲了躲。 “他们都不会有好下场!”佳倾冷着脸道,“我哥哥就是前车之鉴。” 镜枫夜拎着水壶给大家倒了热水,又拿出许多面果子,如意形状的、花瓣形状的,上面都淋了蜜糖,看着十分漂亮。 小幼崽用小盘子端了几个面果子,哒哒哒跑过来,送到卫守城面前,“你们也吃。” “别忘了我哥哥。”佳倾道。 卫守城伸手接过盘子,拿了个面果子放到嘴里。 不一会儿,小幼崽又送过来热水。 佳倾饿的肚子咕咕叫,冷眼看着卫守城一点一点的把面果子吃完。 玻璃窗后面的小人忽然挣扎起来,满脸痛苦,他不敢弄脏被褥,就抬起胳膊咬自己的伤口,疼痛让他扭曲起来,却不敢发出声音。 卫守城的心猛地收紧。 隔壁屋里的花树幼崽赶忙跑过来,轻轻拍了拍小人,在他嘴里放了一团布,“没事的,不用担心弄脏被褥,还有很多很多被褥呢。” 小人眼睛里蓄满泪水,模模糊糊的看着花树幼崽,不敢出声。 “再等等,马上就好了。”花树幼崽的声音很温和。 不一会儿,光明幼崽跑进来陪着小人,花树幼崽继续去隔壁屋里研究。 “大家都去换衣裳,陪陪他。”燕洵看了会儿,赶忙道。 这只小幼崽和战兔幼崽不一样,当初战兔幼崽只是孤独,他没见过人,面对的只有必须杀死的妖怪,吃的是树根和石头,没有吃过别的吃食。 不知道美好,所以心里不会有落差。 这个黑乎乎的小人悄悄的见到过许多人,吃到过佳倾埋进土里的吃食,偷偷看到过大家脸上的笑容,也看到了大家没病没灾,身上干净光滑,不像他满身脓包,浑身疼痛。 “阿爹,我也去。”宝宝紧跟着小幼崽们进屋。 换上消过毒的衣裳,宝宝哒哒哒跑到屋里,因为个头太小,只能一蹦一蹦的看床上的小人。 小人侧着头,疼的满身是汗,被褥下面的身体不断抽搐,他看到幼崽们都进来,一边眼泪汪汪的,一边试图露出笑容。 他不会笑,嘴里咬着布,呲着牙,看上去凶巴巴。 但是小幼崽们笑起来都好好看,他也想那样笑。 “别着急,等治好病,你可以跟我们说说你今年多大了,我们看看你到底是哥哥还是弟弟。”利爪幼崽拿着帕子,轻轻擦小人身上的汗。 战兔幼崽凑过来,冲着小人伸出爪子,掌心躺着一块饴糖,“你要好起来呀,我有很多很多甜甜的饴糖,到时候分给你吃。” “看到窗户外面的大人了吗?他会给我们讲故事,做好吃的,还会教很多很多厉害的知识。等你病好了,也能学哦。” “那个是镜大人,他更厉害的。” 燕洵听不到玻璃窗里的小幼崽说了什么,但是他早就叮嘱过,这只小幼崽没有害过人,还很可怜,如果可以的话,他同意这个小幼崽进保育堂。 对于幼崽们来说,保育堂就是最最最好的地方了。 “小花是很厉害很厉害的大夫。”长毛幼崽小声说,“放心吧,他肯定会治好你的。” “对哦,以前有比你病的更严重的汉子,都治好了呢。他现在是名满京城的汉子,不知道多少人家都想把自家哥儿、姐儿嫁给他。” “保育堂建设前面有一棵桂花,大人做的桂花糕最好吃了,等你病好了,我把我的那份让给你,你尝过后一定会喜欢的。” 小幼崽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话,小人有点听不过来了,好像身上也不那么疼了。 花树幼崽拿着小铁箱进来,“我要开始治疗了,你们都让一让。” 幼崽们赶忙后退,站在远处看着。 小人看着花树幼崽靠近,拿着尖尖细细的针筒,他赶忙把藏在被褥里的胳膊伸出来。小胳膊细细的,看上去还不如宝宝的胳膊结实。 “有点疼,忍忍。”花树幼崽攥住小人的胳膊。 调制的药水顺着针头进入身体,冰凉冰凉的,还有点疼。 但是身体逐渐变得放松,像是身上有什么东西正在剥离,他悄悄松了口气,感激地看着花树幼崽。 “困了的话就睡一觉。”花树幼崽一边收拾小铁箱一边看了眼不远处的幼崽们。 宝宝第一个上前一步,站在地上个头小小的,但是没有人忽略他,“我来陪他。” “好,下一个是我。”蛇身幼崽赶忙说。 大家很快分配好顺序,闲着没事的幼崽们轮流照顾小人,宝宝是第一个。 小幼崽们挨个出门,宝宝终于能够跳到床上,他坐在床沿,拿出鞋套套在鞋子上,走到枕头旁边,奶声奶气道,“不用怕,有我陪着你呢。别看我个头小,我的力气可大了。” 外面,花树幼崽又换了干净的衣裳出来,冲着燕洵道:“大人,他的病能治。” “会传染吗?”燕洵轻声问。 “治好以后再看看,现在还不敢说。”花树幼崽看了眼卫守城和佳倾道,“大人,他体质太弱,得好好补补。” “恩,咱们回头做些好吃的送过来。”燕洵赶忙说。 小人确定是妖怪,而卫守城又是有修为的将军,不可能是妖怪。燕洵便盯着佳倾看,他也是人,可竟然能生出妖怪,这就有些奇怪了。 听到小人的病能治,佳倾的脸色好看许多,见燕洵盯着自己打量,整个人都变得不自在,往卫守城身后躲了下。 “出去说。”燕洵忽然道。 玻璃后面的小人听着宝宝絮絮叨叨的给他讲故事,看着外面燕洵冲着他笑了笑,带着幼崽们走了,他也跟着呲牙,学着那样笑。 到了外面,燕洵直接问,“现在能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了吗?” “你哥哥……”卫守城终于反应过来,猛的看向佳倾。 佳倾后退,“不……” 他不能说。 当时发现这个小人,他原本不想养活,但是那个小人眨着明亮的大眼睛看着他,那么渴望活下去。他一直偷偷养着,甚至带着来海边,以为不会被发现。 看着佳倾和卫守城的反应,明显想的是生了小人的阿爹的身份问题,燕洵轻轻叹了口气道,“妖怪到底是什么,你们可知道?” 卫守城脸色一沉,道:“夺天地造化,带来灾难,不应当存在的东西!” “那么修为又是不是夺天地造化?”燕洵反问,“据传五十年前有一位大将军叛乱,仗着修为高超,进行屠城,他想投奔妖国……” 结局很戏剧,妖国不接受他的投奔,几位大妖出手,杀了那位大将军。 “妖怪也是天生地养,跟人没什么区别的存在。甚至,他们更受天地庇佑,一出生就比人类孩子更厉害。”燕洵看向远方,透过时间和空间看向未来,“我们和妖怪争这天地,最终只会破坏这片天地。” 小幼崽们认真的听燕洵说着,个个脊背挺直,目光炯炯。 卫守城自然不肯信,“妖就是妖,人就是人,见面必然不死不休!” “撼山长得很像你,眉眼一模一样。”燕洵忽然道,“生他的人我没见过,但他肯定是你的孩子。” 宝宝长得也很像燕洵,鼻子、眼睛、嘴巴跟燕洵一模一样,而耳朵上的龙鳞痕迹又跟镜枫夜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来是他们的孩子。 燕洵的话说的很明白,就算两个人的身份都是人,也有可能生出妖。 “我哥哥是人。”佳倾激动道,“真的,我拿性命担保。” 卫守城和那个人朝夕相处,不止一次坦诚相见,怎么能不清楚他的身份呢? “那孩子要在医馆养病,你们想来看随时都可以。”燕洵说着,招呼幼崽们离开。 走远后,弹弹幼崽凑过来小声问,“大人,那个幼崽叫撼山吗?” “不叫撼山。”燕洵这才想起来,自己说顺嘴了,心里想着那个名字,竟然给说了出来,赶忙解释道,“他的名字还是自己取,或者他愿意的话,再让别人帮忙取。我啊,是希望他能有撼动大山的力气,身体棒棒的。” 黑乎乎的小人看着很可怜,肚子大大的,胳膊腿细细的,好像随时都会死去。 燕洵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就想着他以后肯定能有撼动大山的力量,便在心里偷偷叫撼山幼崽,结果不小心说出口了。 弹弹幼崽捂着嘴偷笑,心里头也跟着喊撼山幼崽。 ** 四月府试眨眼间到来,燕洵提前几天就开始准备,帮着幼崽们重新编织了新的考篮,放好东西,交给幼崽们。 进考场大门以前,搜子在外面搜查,北齐板着脸站在旁边。 这是皇上授意,特地让北齐来监督府试,重点盯着小幼崽们。 “是我师傅。”宝宝站在燕洵脚边,目送幼崽们去排队,忽然看到北齐,赶忙拽着燕洵的衣裳,让他也看。 燕洵板着脸看了眼北齐,把宝宝抱起来,不让他看。 北齐脸都僵硬了,一点表情都没有,眼睛一眨不眨,使劲盯着前方,假装自己一点都不想看宝宝。 等考生全部进去,大门关上,燕洵抱着宝宝到旁边小胡同里。 不一会儿,北齐出现。 “师傅。”宝宝看着亲自给北齐准备的礼物,吭哧吭哧跑过去。 “北大人。”燕洵拱手。 北齐也赶忙拱手,抱起宝宝,一跃而起,飞檐走壁很快消失。 回到马车上,燕洵打了个哈欠。 镜枫夜赶忙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大人,躺在这里。” “硬。”燕洵嫌弃的戳了戳。 “我垫个垫子。”镜枫夜赶忙拿出软垫放在腿上。 燕洵这才躺上去。 他睁着眼,刚好看到镜枫夜的下巴,稍微一侧头,嘴巴旁边就是河蟹,燕洵感觉有点不自在,便扭了下,调整姿势,想背对着镜枫夜。 “大人。”镜枫夜抿了抿嘴,声音变得沙哑。 “忍着。”燕洵又调整姿势,动来动去,掀开身上盖着的大氅,瞧着二郎腿。 天气很暖和,燕洵身上穿得很薄。他最喜欢穿薄薄的鞋子,撩起衣袍的时候能看到一截白白细细的腿,此时还一晃一晃的。 镜枫夜感觉眼有点花,赶忙扭头不敢看。 马车十分平稳的跑在水泥路上,根本不会晃,燕洵又困又睡不着,便把手伸到镜枫夜怀里,掏了掏,还真的掏出东西来。 巴掌大的画本,用的纸张不怎么好,还带着体温。 燕洵觉得有点眼熟,便打开看了看。 很简单的简笔画,原本脸画的很简单,此时都被改了,变成燕洵的脸,还有镜枫夜的脸。 “你画的?”燕洵赶忙合上画本。 镜枫夜红着耳尖点头,“有空的时候我会看,很好看。” “咱来的位置应该调换调换才对。”燕洵有点不满,又说,“你脑子里天天想的什么,就不能想点正经事。” “有想。正经事一个时辰就想完了,剩下的全部用来想大人。”镜枫夜赶忙道,“大人给我的活计都有干好,一点错都没有。” “我不是说这个……”燕洵想了想,干脆不说了。 正事确实没耽误多少,镜枫夜所有的事情都处理的很好,于是他就把余下的功夫全部放到燕洵身上,黏黏糊糊的,根本撕不下来。 “帮我捏捏肩。”燕洵把画本收起来,“不能天天看这东西,对身心不好。” “恩。”镜枫夜赶忙答应着,他其实看的功夫也不多,大多数时候都在看燕洵,画本哪有活生生的人好看。 马车到保育堂建设前面停下,燕洵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醒来后很精神。 前面有个专门用模板隔出来的空地,战兔幼崽和梅西站在里面,领着撼山幼崽玩。 一辆崭新崭新的小铁驴,后轮子两边都有小轮子支撑,战兔幼崽扶着后面,梅西扶着前面,让撼山幼崽骑在上面,缓缓前行。 “不用紧张,看着前面,脚下蹬,用力……”战兔幼崽在后面喊。 梅西在前面引路,顺便回头扶着撼山幼崽。 这才几天功夫,小幼崽身上的脓包全部结痂,那股子臭味没有了,身上还缠着布条,散发着一股子清浅的药香。 小幼崽们用缝纫机,一人缝一块布片,拼凑起来,缝了一个好看的帽子送给他带着。 黑乎乎的小幼崽看上去白了不少,胳膊腿有肉了,力气也变大了。现在依旧每天住在医馆,不能接触别人,不过每天都会有小幼崽陪着他。 “大人。”撼山幼崽看到燕洵,赶忙喊。 “今天不错哦。”燕洵笑着靠近,摸了下小幼崽的帽子。 陪着小幼崽玩了会儿,亲自把他送去医馆,燕洵和战兔幼崽一起出来,后者道:“卫将军有来偷偷看,不过没有靠近。” “我知道了。”燕洵点头。 那天卫守城从宫里出来,弄出来的动静燕洵都知道,他也不是没有做准备。好在卫守城回去以后,聚集起来的道兵再次散开,并没有做什么。 凡事事在人为,卫守城能看清楚形势最好不过,看不清的话,燕洵会想办法让他看清。 “商场那边怎么样?”燕洵问。 “银钱流水和以前一样,不过去的人少了。”梅西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本子看了看说,“去的新人少,都是回头客去得多。” “恩,得想个法子。”燕洵想了想,忽然脑中灵光一闪,道,“办个读书节。” 正好撵上府试,汇聚京城的读书人不知凡几。 揭榜那日,燕洵一大早起来,带着幼崽们去衙门大门口等着。 徐良筝没有资格参加府试,此时却也来了。 他一双眼睛不看别的,就盯着幼崽们,倒要看看这些幼崽这回运气如何,难道还能名列榜首不成? “出榜了!”前面忽然有人喊。 燕洵赶忙凑过去,从上往下看,第一个位置竟然也是空着的,下面一摆溜的幼崽形象,再往下,才是人名。 “这回试题不难,我有把握的。”蛇身幼崽甩着尾巴尖,脸蛋靠着燕洵的大腿,“大人教的东西,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嗯嗯。”幼崽们紧跟着点头。 最开始的时候,燕洵说的每一句话他们都记得清清楚楚,甚至晚上不敢睡觉,一定要把白天发生的事儿,尤其是跟燕洵有关的事再回想一遍,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幼崽们清楚的意识到,他们跟以前不一样了,是有大人养活的幼崽。 后来这个习惯一直留下来,每晚睡觉前,大家都会回想一下白天学到的知识。 “不错、不错,很不错。”燕洵高兴道,“你们啊,学得好,也是我这个先生教得好。” 徐良筝目瞪口呆。 他张了张嘴,看到站在不远处的北齐,愣是没敢质疑。 “走,咱们去商场,那里的读书节约莫要开始了。”燕洵哈哈大笑道。 “哦!”小幼崽们赶忙跟着走。 幼崽们榜上有名,马上又要办读书节,没考中的书生赶忙打听,读书节到底是做什么的,去了能干什么。 这会子便有一个个跑得飞快的孩子们抱着一沓纸张,若是见到有读书人打听,便给他一张纸看看。 纸张上写的内容很详细,其中第一条就让看到的人震惊不已,一定要找旁人问问才敢确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 “读书节有比赛,第一名可以直接入翰林院!第二名、第三名可以拜入周大人门下!第四名到第十名,有机会见宋飞凉或者曹三,一起研究学问!” 宋飞凉名气那般大,若是认识他,那么以后人脉根本不用愁,曹三家中乃是权贵,若是认识他,更不用愁人脉;且周光以前是内阁大学士,现在虽然名义上辞官,但身份上统管燕洵所有的作坊,而且经常进宫,地位比内阁大臣还要高一些,若是拜入他门下,以后最少也是平步青云。 这么好的机会! 没人想要错过。 徐良筝抢了一页纸看了看,脸色涨红,赶忙随着众人去商场前面的广场。 那里早有临时搭起来的棚子,小尤儿等孩子守在里面,卖书。最前面的台子上,燕洵亲自带着一群汉子忙活。 下面小幼崽们站成一排,给大家解释什么是读书节。 “头六天是海选,后三天是半决赛,最后一天是决赛。”利爪幼崽脆生生道,“想要参加比赛,要去那边报名……” “这位……小少爷。”廖哥儿涨红了脸,结结巴巴问,“我能问问,你是怎么考中的?” 他家里以前穷,念不起书,后来朝廷公布豆腐方子,他家里人都不怕吃苦,每天起早贪黑赚了些银钱,终于念得起书了。 后来商场卖书,他也跑来排队买了,可参加县试第一场就没考过,心里实在是难过的紧。 “要稳扎稳打,还要有合适的读书方法,不能不求甚解。”利爪幼崽认真道,“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报名参加比赛。这样就能经常看到我,我可以给你讲解一些学问。” 不等廖哥儿说话,利爪幼崽赶忙补充道,“当然我没有指点你的意思,只是交流。大人说过,我现在并不算读书人,比不上你们的……” 幼崽们不靠读书为生,读书只是很寻常的一件事而已。 第86章 徐良筝没敢靠近,在旁边看了许久,弄明白报名流程后,便低着头上前要报名表。 长毛幼崽抬头看了眼徐良筝,“我知道你是谁,但是读书节是任何人都能参加的,给你。” “哼。”徐良筝抹不开面子,拿着报名表走开,从怀里掏出毛笔,舔了舔,开始填写。 衙门大门口挂着红榜,每天来看的人都络绎不绝,小尤儿便带着孩子们在周围发放单页,顺便介绍读书节。 整整半个月,看红榜的人基本都会去商场。 商场前面的小广场,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许多人不读书,但是喜欢热闹,一定要来看看,看着看着,就会进商场逛逛,里头的铺子那么多,中要买点东西。 卫守城从商场不远处路过,远远地看着这边,神色晦暗。 皇帝招他进宫,肯定要问罪,但是他又不得不去,此时他甚至有点庆幸,还好海边一直很安稳,嗜血鱼妖都很安静,否则他身为大将军,是绝对不能随意离开的。 御书房,皇帝把燕洵上的折子扔下来,“爱卿看看。” 卫守城捡起折子,上面的字不算多么工整,看得出来燕洵书法并不好。折子写得是燕洵要办读书节,请周光,户部、吏部、工部三个衙门的官员帮忙当裁判,史元守、司平、秦十三、赵元汀,还有咸平,全都是跟燕洵相熟的官员。 且燕洵还要了一个翰林院名额。 “这……微臣只是一阶武夫……”卫守城赶忙跪下道。 皇帝叹气,“卫将军,你看还有谁合适当这个裁判?” 卫守城脑中忽然灵光一闪,终于明白皇帝让自己进宫的意思了,他想到前几日燕洵找他说了一些话,当时云里雾里的,此时却无比清醒,因为燕洵说的话就跟今日有关! “皇上,让微臣来看,燕大人提出的人都不能担当重任……”卫守城赶忙道。 “正是。”皇帝脸上露出笑容,他就知道卫守城忠君,能为君分忧。 等卫守城出宫,燕洵立刻知道了。 商场一个单独的屋子里,门窗都关着,拉着厚厚的帘子,里面点着油灯。撼山幼崽坐在板凳上,抱着一杯热水,小口小口的喝着。 他的病治好,也没治好。 现在他的状态最好,吃得一天比一天多,力气一天比一天大,但是如果他贸然接触到寻常百姓,会传染病症,如果彻底消灭他身体里的毒,那么他就会虚弱致死。 他和体内的毒是共生关系,只能维持平衡,哪个占据上风都会对他造成灭顶之灾。 “来了。”镜枫夜听着外面的动静,敲门声响起来之前,他就已经走过去打开门。 卫守城从门外进来,发现屋里点着油灯,没有拉开窗帘,不由得皱眉。 “卫将军。”燕洵拱手,又轻轻推了把撼山幼崽。 小幼崽很顺从的上前一步,仰着脸看卫守城。他穿着特质的衣裳,看上去肥肥大大的,露在外面的只有一张脸,比其他幼崽看上去更黑,好在终于长了些肉,看着没那么瘦弱了。 卫守城低着头,看向小幼崽。 稍微胖了点的小幼崽模样果然很像他,耳朵的形状很特别,上面有点尖,和那个人一模一样,根本做不得假。 这就是他的儿子,没有假。 卫守城心中很复杂,看着这个特别的儿子,不由得微微皱眉。 他是守城大将,守卫大秦边境,和妖怪有不共戴天之仇。 小幼崽有点害怕,赶忙回头看燕洵。 燕洵鼓励地看着他。 小幼崽鼓起勇气,小声喊,“爹。” 别的孩子都有爹娘,保育堂的小幼崽们有大人和镜大人,他心中很羡慕。他知道卫将军是他爹,但是不敢靠近,甚至不敢单独面对。 “恩。”卫守城有些别扭,想要呵斥,忽然看到不远处波波幼崽扑到燕洵怀里,说悄悄话,燕洵笑眯眯的,帮他整理衣裳。 看到这一幕,卫守城感觉呵斥说不出口,心里瞬间千回百转的,轻轻嗯了声。 小幼崽眼睛一亮,赶忙跑回来,仰着脸看燕洵。 “很好了。”燕洵摸了摸小幼崽的帽子,让他和波波幼崽到一旁玩。 燕洵身边空了,镜枫夜赶忙走过来站着。 “燕大人,谢谢。”卫守城低声道。 “可惜。卫将军,以后海边就靠你了。”燕洵笑道,“那些道兵我可管不了,一个个都狮子大开口,吃我的喝我的,还不听我的。” 现在卫守城手底下的道兵也都吃燕洵的,喝燕洵的,但是并不听他的。 卫守城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道:“海边绝对不会出事。” 这句话说出来,便代表了他的立场终于改变,不在以忠君为主,而是要保卫整个大秦。 读书节报名结束,海选开始。 除了当中圈起来的地方,周围都挤满百姓,还有跑到自家屋顶上站着的,商场对面的茶楼再次火爆,二楼的位置供不应求。 户部秦十三带头,一众官员从商场里面出来,上了台。 下面燕洵带着小幼崽们占了一个桌子,桌子上摆着许多吃食,小幼崽们都吃的腮帮子鼓鼓的。撼山幼崽也在其中,他穿着特别的衣裳,一开始有点拘谨,不敢伸手拿桌子上的吃食,旁边战兔幼崽就一边自己吃一边给他拿。 面果子香喷喷的,撼山幼崽很喜欢吃,忍不住吃了一个,就又吃了第二个。 台上,秦十三站起来讲话,下面所有的读书人都极为认真的听着。 十三皇子早已今时不同往日,他不再是那个无人问津的小透明,而是管着户部钱袋子,且京城进宫面圣,极为受宠的皇子。 海选赛开始。 声音洪亮的汉子唱名,被点了名的读书人赶忙上前,从正当中的台阶上台。 “我、我最拿手的是咏物……”他有点进展,飞快地说完,便又念了一首自己的写的诗。 “说说你为什么读书,读书后想干什么……”秦十三率先问。 台上的人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周围的百姓看了都跟着着急,有人忍不住跟着喊,“这还能有啥,肯定是为了考取功名,将来当官造福百姓啊。” “恩,是!”他赶忙点头。 秦十三轻轻摇头。 如果所有的裁判都摇头,那么他就只能下台,海选赛过不了。 “慢着,我便给你一个机会吧。”赵元汀说着,拿出一个签子扔过来。 那人赶忙捡起签子,如获至宝,美滋滋地跑下去,他知道这第一关是过去了。 还没上台的人都羡慕的看着他。 “大人,方才吴掌柜出来,说咱们占他铺子的地儿了。”镜枫夜去拿水果,回来的时候说了句。 “叫人把那个地方圈起来。”燕洵道。 “成。”镜枫夜放下切好的水果,赶忙去找人。 商场前面的广场很大,再加上占了宽阔的水泥路,能容纳很多人。不过独独还有一家铺子立在那里,有些人难免会靠近铺子,但并不会进去,吴掌柜便寻了由头,找上商场。 镜枫夜带着铁牛、张茂等人,汉子们一个个五大三粗的,上前手拉着手把闲逛的百姓隔开。 “你们这样,要是有人来我的铺子,还不让人来了?”吴掌柜在铺子里看到,赶忙出来。 “不会的。”镜枫夜道。 铁牛和张茂正好靠在一起,看到有百姓靠近,会露出空子让他们走。可惜空子确实开了,但百姓看着根本不往这里来,而是往广场最中央挤。 “就是这样。”镜枫夜赶忙说,“只要有人来铺子,绝对不会有人挡着。也不会让人影响到你的生意,这样成吗?” 吴掌柜还想说什么,但愣是找不到茬,只能闭嘴。 自从商场开业,他这个铺子早就出了名,平日里倒是有不少人跑到外面围观的,真正进铺子里的人,一个都没有,而且自从商场开业,铺子就没赚到过一文钱。 如今铺子孤零零地,吴掌柜心里头也难受,偏偏商场那边又找不到任何茬。 安排好,镜枫夜赶忙往回走。 后面,吴掌柜看着镜枫夜道:“不就是仗着燕大人,要是没有燕大人,你算什么……” 镜枫夜身形一顿,转过身大声道:“是啊,燕大人对我好着呢。” 他满脸笑容,很洋洋自得的模样,就像哪家受宠的哥儿,故意出门炫耀似的。偏偏镜枫夜模样俊美,此时笑起来,竟然无比好看,让人厌恶不起来。 这只妖怪跟寻常汉子没什么两样,且脸皮还很厚。 “不要脸。”吴掌柜说着,赶忙往铺子走。 镜枫夜没生气,反而说,“脸面是自己的,不是别人给的。”说完,也没看吴掌柜难看的脸色,匆匆走了。 回到燕洵身边,镜枫夜只说了事情都安排好,并没有说吴掌柜说的那些话。 “我想一些人该蠢蠢欲动了,多盯着点。”燕洵亦有所指道,“读书节绝对不能出事。” “恩,早就安排好了。”镜枫夜赶忙说,“铁牛和张茂亲自盯着呢,还有李狗子带着一队道兵在暗中,保准不会出事。” 台上的书生们越来越从容,而秦十三等人问的问题也越来越刁钻。 甚至有个书生说自己为了读书,变卖家中祖产,爹娘下地干活,媳妇每日每夜的刺绣。他过了县试,可府试没能考中,便想借着这次机会进入翰林院。 当时,史元守、司平等人互相对视一眼,都微微摇头。 今天他能为了读书让家人受累,且丝毫不知感恩,反而认为是理所当然,那么明日就能为了别的好处,抛弃亲朋好友,这种人不能亲近。 偏偏赵元汀点了头,觉得他有抱负。 海选六天,越到后面竞争越激烈,围观的百姓也都跟着紧张。 燕洵只有头一天守在台下,往后几天都是和镜枫夜在周围闲逛。幼崽们依旧守在台前,偶尔遇到投缘的读书人,便跟他们讨论学问。 廖哥儿还没上台,在下面有些紧张,便找利爪幼崽说话。 “小少爷,你说我上去的话能行吗?”廖哥儿知道自己的读书水平,文章一般,写得字也一般,有些书生上台后侃侃而谈,哪怕是学问一般,也会被选中,但是他自己嘴笨,又不太会说话。 利爪幼崽正拿着毛笔字练字,闻言道:“你不用紧张,放松,平日里怎么样上台就怎么样。不然就算被选上,第二轮半决赛也会被打下来。” “平日里是啥样,我都忘了。”廖哥儿想了想,只觉得自个儿更紧张了。 “没事,我觉得你一定能行的。”利爪幼崽压低声音,小小声道,“悄悄告诉你一个消息,十三皇子最喜欢朴实的读书人,你这样的肯定能被选中的。” 廖哥儿眼睛一亮,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等到他上台,倒是真的不紧张了,平日里怎样,上去就还是怎样。 到最后,果真是秦十三点了头。 在最忙的时候,有些百姓都没空回家吃饭,燕洵便让商场里面做了简单的馒头夹菜和肉,一个比巴掌还大,卖五文钱,竟然卖得特别好。 燕洵也买了一个抱着啃,馒头很煊软,够大,当中有薄薄的肉片和入味的酱菜,只要自己准备一些水就能吃饱一顿饭。 忽然前面张寺挤开人群跑过来,凑过来低声道:“大人,我娘又出去了……我没看住,她让我出门买药,我刚出门没多久她就也出了门……” “走!”燕洵不敢怠慢。 张三婆子一直被张寺盯着,寻常时候很少有机会出来闹事,这回终于出来,怕是要出大事。 恰巧是吴掌柜铺子附近,正好有个人少的空隙,几个老头老太倒在地上,哎哟哎哟的,声音嚎地震天响,满脸的痛苦。 铁牛反应迅速,早早带着汉子们把这里围起来,不让人靠近。 但停留在周围看热闹的人却有不少。 “他们脸上的水泡……那是不是天花?”忽然有人大喊。 燕洵来的时候正好听到这句话,他心中咯噔一下,赶忙挤到前面。 几个老头老太在地上打滚,都是水泥地,看上去倒是不狼狈。只是张三婆子脸上竟然真的有水泡,看着很是可怖。 “不可能。”张寺浑身冰凉,“我一直在家里看着我娘,她没病啊。” “总有看不到的时候。”燕洵道,“这地方隔离起来,去叫霍老来。” 为了应付突发情况,霍老早就带着徒弟在商场里面专门等着了,花树幼崽也随时准备动手,此时燕洵一喊,霍老不多一会儿便带着徒弟来了。 只看了张三婆子一眼,霍老便神情凝重道:“是天花。” “哎呀,我们这些老骨头不活了,这是要人命的病啊。”张三婆子在地上打滚,左边咕噜噜三圈,右边咕噜噜三圈。 “这些人隔离,附近的百姓不要慌,很快就能找到解决办法的。”燕洵朗声道。 “那可是天花,根本没得治,要么留一身的伤疤,要么就得死。”有人尖叫着后退,想逃离这个地方。 “我说有法子,那就是有法子。”燕洵沉下脸,“动手。” 铁牛手底下的汉子立刻行动起来,原本躲在人群里的道兵也开始动手,很快把附近的人控制起来。只是这些老头老太不知道去过什么地方,又接触过多少人。 在场的人实在是太多,消息根本隐藏不了多久。 若是消息扩散出去,到时候燕洵就是罪魁祸首,谁让他组织读书节,让这么多百姓、读书人聚集到这里。 天花。 “大人放心,我不研究透不会罢休。”花树幼崽很快来了,跟着霍老一起进入商场单独开辟的水泥屋中。 张三婆子不停地挣扎,张寺追上去,问:“娘,你这是要做什么?不要命了?” “寺儿啊,你不懂、你不懂。”张三婆子喃喃着,开始抓挠身上。 不过很快汉子们就动手握着张三婆子的手,不让她抓自己。 进了屋子,大门一关,密不透风,一盏盏油灯点起来。 花树幼崽拿着针筒过来,“师傅,每个人都抽一管血。” “我来。”霍老板着脸走上前。 老头、老太们还在挣扎,嘴里不停地咒骂着。 霍老忽然拔高声音,“你们这些人,有什么仇怨对普通百姓下手?难道你们有儿子,别人就没有儿子了吗?燕大人做错了什么?他是杀了你们的儿子,还是抢了你们家的银钱?当初户部拨下来的钱款,燕大人可是一直没有追究!” 张三婆子顿了下,又开始挣扎。 “别动!再动小心我一针扎下来让你送命!”霍老脸色不好看地说,“你们这些人,我早就想说,是燕大人一直拦着,说你们都年纪大了,不容易,那些银子不追究也就罢了,好歹能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越说,霍老就越觉得燕洵不值得,对这些人更加生气。 “别跟我辩解,我知道你们背后都有人,到时候燕大人一个都不会放过!”霍老抽完血,把针筒递给徒弟,让他送去给花树幼崽,还是面色不善地看着这些人。 几个老头老太原本中气十足,此时面的霍老,愣是不敢说话。 花树幼崽打开木箱,里面是显微镜。 跟最初时候的显微镜比起来,此时的显微镜显得更复杂了。燕洵都不太会摆弄,也只有亲手改造这些的小幼崽们熟悉。 “我来了。”光明幼崽也进来了。 他能锁住光明,是对付嗜血鱼妖的利器,且能按压住撼山幼崽体内的妖毒,是到现在为止,小幼崽们还没研究透的东西之一。 “恩。”花树幼崽点头。 商场外面,尽管燕洵动作很快,但‘天花’还是风一样刮遍全场。 不到半个时辰,百姓就走了大半。 台下的书生们都惊疑不定地看向幼崽们,京城有多少年没出现过天花了,现在忽然出现,到底是不是跟那些妖怪幼崽有关系? 他们是在这里等着,还是现在离开,万一他们也染上天花了该怎么办? 廖哥儿没选中后一直没有走,而且每天都来找利爪幼崽说话,此时他听到旁人说这个事儿,便道:“我相信你们,你们不是那种妖怪。” “谢谢你能信任我。”利爪幼崽郑重道,“你放心,我们一定会想到解决的办法的。” 只要是病症,就都会有原因,幼崽们都知道很多病症是一种眼睛看不到的小虫子引发,只要能杀死小虫子,就能治病。 “真的不是你们?”徐良筝走过来,嘴上这么说,脸上的表情却笃定就是因为这些妖怪幼崽。 他报名晚,还没有上台,一直躲在人群中偷偷看,此时见廖哥儿和利爪幼崽关系好,便立即跑过来说话。 “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我天天跟他们说话,怎么没有染病?那些染病的老头、老太我去看了,他们根本没有出来过,我看就是故意的。”廖哥儿道。 “你说故意的就是故意的?我看你才是故意的。”徐良筝不易不闹。 廖哥儿脸色通红,他嘴笨,越是着急就越是说不出话。 倒是利爪幼崽不卑不亢道:“一切由事实证据说话,现在谁都不无辜,也不能说是谁故意的,我们现在等消息。”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在拖延功夫……”徐良筝还是不依不饶。他自认为抓住小幼崽的把柄,就一定要揪着不放。 台上的裁判们都还没有离开,其中有些人已经注意到这边,徐良筝得意洋洋。 有亲近幼崽们的裁判,也有厌恶幼崽们的裁判,徐良筝觉得这次只要自己抓着幼崽们不妨,就会被注意到,到时候哪怕是学问不行也能被选上。 “这事儿,谁也说不准。” “我看是有人故意为之。” 其他书生也都不是傻子,看清楚状况后,非但没有离开,反而还针对这件事情开始高谈阔论起来。 台上秦十三、史元守、司平等人都心中担忧,他们并不知道这件事,显然不是燕洵故意弄的,那就是有人要故意找事…… 赵元汀劳神在在,甚至还冲着秦十三笑了下。 一些百姓开始相互奔走,还有人嚷嚷着,“几个月前就说河那边有瘟疫,没有人相信,现在瘟疫来了,还有谁敢说不是吗?” “我看伤寒冲剂里面就有瘟疫,我们都喝了,怕是要没命了。” “燕大人是祸国殃民的祸害啊,都是因为他,要不然咱们怎么可能出事。” “不行了,我觉得身上痒,怕是也染了病。” 一个人这么说,剩下的人就都疑神疑鬼的,甚至在街上大喊大叫,见人就嚷嚷天花。 第87章 一个人这么说,别人可能不会相信,但是当很多人这么说的时候,就三人成虎,直至所有人都开始疑神疑鬼,感觉身边的人都染了天花,很快就会传到自己身上。 “吴大人来了。”战兔幼崽大步走来,小脸上的表情难得严肃。 燕洵赶忙站起来,迎到门口。 外面的形式越来越糟糕,有些人大喊大叫,燕洵在商场屋里都能听的一清二楚。此时商场里除了一些铺子还开着门,根本没有客人,客人们听到动静的时候就立刻离开了商场。 吴红松神色凝重,原本他应该直接带差役把这里围起来,只是广场上百姓太多,且读书节还牵扯到读书人,十三皇子,以及赵元汀等官员。 差役再能耐,也拦不住这么多人,所以他只能过来见燕洵,看看他有没有什么办法。 “吴大人。”燕洵拱手。 在燕洵看来,吴红松现在能过来见他,这就代表了他的态度。 吴红松没有跟燕洵划清界限,否则他完全可以进宫借兵,让道兵帮忙把这里围起来,根本不需要来见燕洵。 “燕大人,你可有法子?”吴红松问,他有些焦急地看着燕洵,来这一趟他顶着压力,若是不行,那么他就只能进宫了。 “闹事的人抓了不少,只是消息已经散出去,现在只能尽量维持。”燕洵道,“很多人并不知情,只是被煽动了,现在需要安抚他们。吴大人,你可愿意同我一起出去?” 吴红松一愣,没明白燕洵的意思,“燕大人是说?” “百姓被人误导,需要有人引导他们。”燕洵平静道,“霍老已经看过那几位老人,他们确实得了天花。至于其他人有没有得天花,现在还不能确定。吴大人,你可愿意同我一起出去?” 这话又问了一遍。 燕洵的意思很明白,这件事是双刃剑,可能会毁了一位官员,但是也能成就一位官员。吴红松能当上京城府尹,手段自然是有,眼力也有,此时猛然明白过来,不由得心中震惊。 他没想到燕洵竟然打算这样做。 看着燕洵年轻的面容,若是这次他也染上天花,那肯定会凶多吉少,寻常人早就想法子躲开,他却要偏偏冲出去。 吴红松心中震动不已,冲着燕洵深深一揖,“愿同燕大人一同。” “好。”燕洵点头,又转身对镜枫夜道,“你来保护幼崽们,不要让他们受到伤害。” 外面的声响越来越大,很多人都面露惊恐,开始咒骂鸿胪寺的妖怪,甚至开始咒骂镜枫夜。 小幼崽们都已经回来,全都站在燕洵身后,眼巴巴地看着他。 “大人。”镜枫夜上前一步,静静地看着燕洵。 他明白燕洵的意思,现在外面的百姓在有心人的引导下,都在咒骂幼崽们,咒骂妖怪,觉得天花是他们带来。现在燕洵要自己出去面对,让他和幼崽们躲在屋子里。 他不愿意,更怕燕洵受伤。 他把手放到身后,冲着后面悄悄勾起手指,小手指和大拇指对起来,组成一个圈。 “阿爹。”宝宝看到镜枫夜的手,哒哒哒走上前,仰着小脑袋看燕洵,“我能出去吗?” 这只最小的幼崽只比巴掌大一点点,可怜巴巴的看着燕洵。他眉眼长得跟燕洵十分相似,耳朵上有龙鳞痕迹,是燕洵的儿子,是镜枫夜的儿子。 燕洵蹲下,低头看着宝宝,轻声道:“小蛋,现在不是你出去的时候。阿爹出去挡着他们,你留在这里,照顾哥哥们,好吗?” 小幼崽们都眼巴巴的看着他,他们也想出去,也想面对那些人。 现在的小幼崽们已经跟以前不一样了,他们懂大秦律法,可以跟他们讲证据讲事实,可以一点一点掰扯清楚,他们问心无愧,所以不怕。 但是燕洵不让他们出去。 宝宝仰着头看着燕洵,慢慢有些明白了。 他重重地点头,“阿爹放心,我会保护好哥哥们。还有撼山弟弟……” 撼山幼崽也站在小幼崽们当中,闻言他想反驳。从年龄来看,他应该是宝宝的哥哥才对。 “他也是哥哥。”燕洵轻轻摸了摸宝宝的脑袋,轻声道,“去吧。” “恩。”宝宝转身,哒哒哒跑到小幼崽们前面站着。 小小幼崽张开胳膊,拦在最前面。 战兔幼崽只要抬起脚就能从宝宝头上跨过去,小小幼崽根本拦不住他,但是他没有。他抬头看向燕洵,“大人去吧,我们会乖乖的。” 在任性和听话之间,战兔幼崽选择了听话。 其他小幼崽们也都默默地点头。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燕洵道。 他转过身,和吴红松一起出门,大门关上,他的身影逐渐消失。 屋里,宝宝很认真的看着幼崽们,他心中有些明白。他是燕洵的儿子,和幼崽们其实还是有点不一样的,这时候他充当了平日里燕洵的角色,拍着胸脯奶声奶气的说,“你们放心吧,我阿爹很厉害的,从来都不会吃亏。” 安抚好小幼崽们,宝宝扭头,看到站在墙边的镜枫夜。 镜枫夜也没能出门,他靠墙站着,低着头,显得沮丧无比。 宝宝咬了下嘴唇,哒哒哒走过去,拍了拍镜枫夜的鞋子,“爹,振作!什么困难都打倒不了我们,也打倒不了我阿爹的!” “恩。”镜枫夜点头,心中勉强好受了一些。 外面,燕洵安排的人把这个地方团团围住,剩下的人根本跑不了,便都凑到商场大门口,冲着里面谩骂。 看到燕洵出来,大家顿时一静。 趁着这小会儿功夫,秦十三挤开人群,站到燕洵身边。 “大人,你怎么出来了?”秦十三有些担忧道,“我派人进宫了,找父皇借兵,这里很快就会没事的。” “我必须得出来。”燕洵压低声音道,“你跟在我身边,不要乱走,现在到处都不安全。” “恩。”秦十三点头。 对于燕洵,秦十三心中感觉很复杂,他有时候羡慕小幼崽们,有时候又羡慕燕洵,现在站在他身边,心里的焦躁慢慢平静下来,似乎燕洵什么都会帮忙解决似的。 “燕大人,天花是不是因为那些妖怪幼崽?你给句话。”人群中,有人高喊。 等大家听到声音看过去,那个人却已经躲起来,根本找不到。 燕洵笑了下,抬脚往前走,吴红松赶忙跟上。 “以前有天花的时候,可有妖怪出现?你说天花是因为妖怪幼崽才有,那么证据呢?现在喊得声音最大的,可是已经染上天花了?你们聚集在这里这么多人,有看到周围的人染上天花了吗?”燕洵一边问着一边往前走。 挡在前面的人自动分开一条路,让燕洵畅通无阻。 燕洵身边没有人保护,就只有吴红松和秦十三,周围人山人海,当中大都是壮汉,全部虎视眈眈地看着燕洵,却没有人敢贸然冲出来。 他就这么一步一步往前走,问出来的话没有人回答。 “一切靠证据说话,可能现在情况紧急,来不及找证据,那么就不要血口喷人。”燕洵道,“如果真的是妖怪幼崽带来天花,我第一个饶不了他们,但如果是有人泼脏水,那等我找到证据,也绝对不会饶了他!” “燕大人,读书节怎么办?还能办下去吗?”没人敢回答问题,又有人开始问读书节。 燕洵看了眼发出声音的方向,“为什么不能办下去?难道今天发生的事情很大吗?出人命了吗?” “可是,有人亲眼看到天花……人还是燕大人带走的,你不会不承认吧?”又有人喊。 这次燕洵没有回答,因为他已经走到台上。 身后的人不敢跟上来,燕洵便一步一步上前,走到台子最前面,看着下面还没有离开的书生们,还有一些惊慌失措的百姓,他朗声道:“我今天便站在这里,天花一事不解决完,我便一日不离开。就算真的有天花,也会第一个染到我身上!” “我都不怕,你们怕什么?”燕洵爆喝一声。 秦十三上前一步,“我也不怕,你们怕什么?” 吴红松上前一步,“我也不怕,你们怕什么?” 除了燕洵,一个皇子,一个朝廷命官,都站在最前面。 他们都是最惜命的,毕竟家中有金银财宝,宫中有皇帝,但是他们此时都凛然不惧的站在最前面,扬言天花要染第一个染给他们。 下面的人听的一清二楚,都愣愣地看着台上。 “哎,我家啥都没有,也就烂命一条,现在还活蹦乱跳的,怕啥!俺也在这里等着,看看那天花到底是是谁得了。” “现在回家也没用,指不定还会传给家人,不如在这里安静的等等结果,指不定啥事没有呢。” “可有人亲眼看到……” “用事实说话,现在大家感觉都还好,除了等,还能做什么?” 很多人都反应过来,就算是天花真的开始传染,那么也只能想办法解决,而不是闹事,因为闹事也没有用。 还有几个人跳着脚想要说话,忽然身边冷不丁冒出大汉,捂着嘴带走。 燕洵在台上看得清清楚楚,果真是有人故意闹事。 台上赵元汀早已带着人离开,司平和史元守还在,此时也都过来站在最前面。 “天快黑了,司平你去商场一趟,让他们把所有的油灯都拿出来。还有商场库房里的吃食全部拿出来,给大家分了。多熬点稀粥,抬出来,供他们喝。”燕洵低声道,“若是有人找你问话,你什么都不要说。” “是,大人。”司平答应着,快步离开。 去商场的路上,果然有工部平日里不怎么跟司平说话的人冒出来,找他搭话。司平板着脸拱手,一句话未说,直接进了商场。 那人什么都没打听出来,气得站在原地跺脚。 很快,商场大门再次打开,汉子们抬着吃食出来。 所有的人都能吃上热气腾腾的吃食,喝上热粥。除去少部分人不肯吃东西,大部分人都饿了,没有拒绝这些吃食。 司平拿了几个大包子上台,递给燕洵,“大人,吃点吧。” “不了,我不饿。”燕洵平静道,“商场库房里的东西不多,你再去一趟,让他们派人去河那边,再送吃食来。晚上天凉,给大家一些被褥披着暖和。跟他们说一句,海边不变。” 司平赶忙答应着,把包子放到一旁,匆匆离开。 入夜,河那边的人开始忙活起来,一车一车的被褥和吃食送过来。 一小群人摸着黑过桥,顺着宽阔的水泥路去海边,半路上还没靠近,便有道兵扑出来,拦下他们。 “什么人?” “各位、各位,我们是奉了燕大人的命令,特地来海边叫人。京城出事了,你们还不快叫上人去,否则燕大人就凶多吉少了!” 几个道兵互相对视一眼,脸上都露出笑容,“是啊,出事了。抓起来,先关今天,等事情结束了再说。” “哎?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就是因为听到你说的话了,所以才要把你们关起来。燕大人如何我们比你们清楚,你们来晚了。” 几个道兵毫不含糊的把人抓起来,直接关入没有窗户的水泥屋里。 此时海边到处都点着油灯,灯火通明。 卫守城穿着盔甲在外面亲自领着小队巡逻,佳倾跑出来,有些惊慌道,“将军,撼山还在京城!你去不去救他?” “燕大人自会安排好。”卫守城沉声道,“海边不能乱。” 佳倾气得跺脚,“行,你不去我去!” 撼山幼崽现在跟那些幼崽们很亲近,虽然还记得佳倾,但是已经慢慢的跟他不亲近了。他现在依旧害怕卫守城,父子俩基本上不说话,见面都很少,这会子卫守城不露面,佳倾感觉自己必须得去一趟。 眼瞅着佳倾走远,卫守城忽然道:“你若是见到他,让他不用担心。” 佳倾一顿,点了下头,快步走远。 一波又一波的人往海边摸过去,均被抓住。 因为燕洵早让人稍了话,海边不变,那就不变,任何人来说都不行。 京城。 许多人得了被褥,有的披在身上打瞌睡,有的在地上铺了草席,干脆躺着睡觉。还有一些人依旧围在台子下面,眼珠子乱转,时不时看一眼燕洵。 台上,燕洵一直站着不动,像是一块石碑。 有他和秦十三、吴红松站在那里,许多百姓便跟着平静下来,知道就算闹也没有用,那还不如等结果。 这时候百姓们终于想起来,那些幼崽们其实很厉害,说不定他们真的能想到法子。 秦十三派人进宫借兵,直到半夜,道兵才姗姗来迟。 他们没有去围百姓,而是把燕洵团团围住。 “大人,他们……”秦十三一看,赶忙道,“我没有让他们……现在还有一些人想趁着夜里偷偷离开,现在人越多越好。” “没事。”燕洵道,“他们看着我们,还能保护我们,这是好事。” 这哪里是好事,这些人明显趁火打劫,想对燕洵不利。 现在不过是以为这里有很多都是燕洵的人,也有很多道兵,这些宫里出来的道兵不敢贸然动手罢了。若是有真凭实据,怕是他们会立刻动手。 这些道兵代表的是皇帝的态度,燕洵心知肚明。 天蒙蒙亮的时候,司平再次上台,凑到燕洵耳边低声道:“宫里来了人,跟我说了两个字,‘证据’。” “我知道了。”燕洵瞬间了然。 宫里那位果然在找证据,现在还能把消息送出来的,应当就是娴妃娘娘了。 在所有人都没看到的地方,北齐飞檐走壁,来到张三婆子家中。 他拿出放大镜,带上手套,开始仔细地搜寻。 听到外面的有动静后,他立刻悄无声息的藏了起来。 天亮了。 燕洵一夜未眠,一直站在台上。 所有闹事的人全都解决,剩下的人虽然还有些惊恐,却已经平静下来。 他们看看燕洵、吴红松和秦十三,便觉得安心许多。想想那些大人们也都有染上天花的风险,跟他们一模一样,似乎也没有什么难受的了。 “燕大人,今天能有结果吗?”徐良筝走到前面,冲着燕洵拱手。 他一直没打算离开,昨晚吃饱喝足,要了两床被褥,铺着一床,盖着一床,除了睡觉的时候脸有点凉,别的没有什么不适。 天刚刚亮的时候,又有热粥端出来,徐良筝喝了些粥,见着燕洵还在台上,眼珠转了转,便走过来问话。 清晨安静的厉害,许多人都听到徐良筝说话,都围过来,想知道燕洵怎么说。 从昨天开始,司平就一直跑来跑去的传话,这个大家都看到了,自然知道燕洵肯定有安排。 “什么时候有结果不是我说了算,而是证据说了算。”燕洵淡定道,“况且……大秦有天花这么些年,可有找到良药?我若是能一天找到良药,肯定不会藏着掖着,这个大家尽管放心。” “那就还是要等?”徐良筝挑眉。 昨天出事后,赵元汀领走前,曾派身边的小厮过来找过他,让他做一些事。 此时听燕洵说的话,知道他也不能控制天花,徐良筝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要趁着这个机会做些事。 “一直等,这要等到什么时候?”徐良筝见燕洵不说话,就又说,“难道我们要一直等着?若是燕大人找不到良药,那怎么办?我们都等着发病吗?” 天花发病不一定会死,但是有可能会在身上留下疤,仪容不好看,没有人喜欢。 徐良筝看到有些人聚集过来,便有些兴奋,道:“燕大人,你能找到良药,这话可是你说的?” “燕大人当真这么说?”有人问。 “燕大人没有这么说,都是他自己编的。”廖哥儿大声道,“天花良药难寻,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找到?” 廖哥儿也没有离开,昨天他还亲自护送着利爪幼崽进商场了呢。 一大早廖哥儿还帮着汉子们分发吃食,此时看到徐良筝在这里自说自话,赶忙过来帮燕洵说话。在他看来,燕洵给了吃的,给了喝的,已经很好了。 往年若是哪里出现天花,那个地方都会被隔断,朝廷不可能送吃的送被褥,顶多派来一些大夫帮着看病,到最后还是要靠自个儿熬过去。 “你怎么知道燕大人没说?”徐良筝反问。 “燕大人没说就是没说,我知道。”廖哥儿反驳。 徐良筝冷笑,“我觉得你撒谎。燕大人就是说了……天花病他能找到良药,到时候还会给我们分,每个人都有的。”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看着台上的燕洵,等着燕洵回话。 燕洵没有说话,他有些出神地看着远处冉冉升起的日头。 现在的大家,就像是日头下面的黑暗,得不到光照,正在逐渐变得腐烂、枯萎。他曾经对小幼崽们说过,天下万物,都要靠光才能活下去。 当时小幼崽们都不明白,就算是最厉害的镜枫夜也都想不明白。燕洵便给他们解释,有了光,树木才能吃得饱,才能长得大。 就算是人,没有光,也会生病。 日头逐渐升高,光找到巨大的商场水泥楼上。 透过玻璃窗,光照进一间水泥屋中。 “大人不知道怎么样了……”蛇身幼崽早早爬起来,用尾巴尖揉着眼睛,跑到窗户旁边,仰着脑外看向外面。 阳光刺眼的厉害,小幼崽有些睁不开眼睛。 幼崽们头一回没有回保育堂建设睡觉,头一回没有跟燕洵一起睡觉,头一回单独在外面睡觉。其实昨天晚上大家都睡不着,但是宝宝一直板着小脸让幼崽们闭上眼睛睡。 屋里没有炕,是一些板凳拼凑起来的简单小床,铺着一条被褥,小幼崽们躺在上面,把自个儿的衣裳叠好,当做是枕头。 宝宝像个小大人似的,坐在最边上,给大家讲故事。 讲得是燕洵讲过的故事,但是宝宝讲的很好,小幼崽们也都听的很用心。好像外面的嘈杂声音,好像那些对妖怪幼崽的质疑都消失了,只剩下宝宝的声音。 大家终于困得睁不开眼睛,睡着了。 宝宝发现镜枫夜一直没睡,他关不了,干脆不管了,躺到最边上,盖着一个小小的被角,迷迷糊糊地睡过去。 然后好像一眨眼就睡醒了,天还没亮,大家都躺着不动,假装自己睡着。 终于,天亮了,到了平时大家起来的时候,幼崽们赶忙起来收拾被褥,收拾好自己,跑到窗户旁边看着外面。 第88章 喧闹的人越来越多,聚集到台下的人也越来越多。 当大家发现燕洵很好说话,且身边没有道兵护着的时候,胆子便逐渐大了起来。 徐良筝看看聚拢在身边的人,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他站在正中央,被人簇拥着,这种感觉当真是好极、妙极。再看看台上的燕洵,冻得嘴唇发青,身边只有情况同样不怎么好的吴红松和秦十三陪着,实在是孤零零的很,看着还有点可怜。 “燕大人,你这不吃不喝的,可是因为那些妖怪幼崽,所以不饿不困?”徐良筝仔细地看着燕洵的脸,感觉他都这副模样了,竟然还是很好看,有种水墨画走出来的人的感觉,徐良筝皱眉,似乎燕洵无论如何都不会出丑。 燕洵表情淡淡地看着下面,没说话。 从第一次见到徐良筝起,燕洵就知道他是什么人。 徐良筝自以为自己是怀才不遇,但其实真本事没多少,县试总共五场,前四场都是最后一名吊车尾,第五场名落孙山,且考了这么多年都没考中,只能说是学问不行,而不是怀才不遇。 倒是每次外面有什么热闹,他必定会出现。 身边也有一些志同道合的狐朋狗友,都是学问不怎么好,钻营人际关系倒是有两下子。 燕洵看得很透彻,徐良筝这种人,无利不起早,此时揪着他不放,并不是为了天花这件事,也不是因为胆子大,只是为了利益而已。 燕洵看着徐良筝,想着那些话,目光再看过去,便含了些讥讽。 旁的人没有盯着燕洵看得,就算是跟他视线对上也只是惊鸿一暼,根本看不出燕洵的讥讽,只有徐良筝,他瞬间感同身受。 高高在上的燕洵,以前看不上他,去衙门送一千两银子,摆明了羞辱他,现在有如此看他,徐良筝脸色清清白白红红,猛的后退一步,张嘴就道:“燕大人,良药是不是找到了,只是你故意没拿出来?故意在台上装可怜,让百姓们放过你?” 他开始恶意揣测。 从昨日燕洵出现开始,他就显得很从容,看上去胸有成竹,兴许早就找到良药,此时更是不慌不忙,徐良筝认定他肯定已经喝了良药,不怕染天花,所以什么都不怕。 而现在燕洵、吴红松、秦十三站在台上,顶在最前面,不但安抚了许多百姓,还收拢许多民心,台下的书生们大部分都站到他们那边去了。 “燕大人好厉害的心机呐。”徐良筝开始自说自话。 昨儿个他说燕洵能找到良药,当时没人信,现在他又说燕洵已经找到良药,有些疲惫的百姓开始半信半疑。 燕洵还是没说话。 有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都走到徐良筝身边,开始附和他说话。 “难道良药真的找到了?” “我觉得身上不太舒坦,想找大夫看看。” “真担心呐,我要是真的染上病,这辈子可就完了。念书二十载,到头来竟然是这样的下场,苍天不公啊!” 徐良筝面上一喜,正要开口说话,忽然人群里冒出几个汉子,拽着方才说话的人就往人群里走,眨眼间功夫就消失了。 他傻了眼,追上前几步,又被人群挡回来。 回到原地,徐良筝猛的看向燕洵,发现燕洵笑了下,他猛的明白过来,燕洵是故意的。 故意让他唱反调,而且不回话,但如果有人附和他说话,很快就会被‘清理’掉。在旁人看来,一直都只是徐良筝自己唱反调,根本没人附和,自然相信他的人几乎就没有。 反而那些发放吃食的汉子们不停地安抚,他们说出来的话有不少人附和,更容易让人信服。 猛然明白燕洵的计策,徐良筝脸上冒出冷汗。 他先前得意洋洋,以为自己随随便便说几句话就能掀起风浪,现在可以高枕无忧了,完全没想到,自己的一举一动竟然都在燕洵的意料中,并且早就安排好了对策。 “你……”徐良筝张了张嘴,又要说什么,忽然注意到周围的人都面色不善地盯着他,顿时不敢开口。 廖哥儿上前一步拱手,朗声道,“大家都稍安勿躁,有谁还没上台过的?在下算一个,不如来一起讨论讨论学问,说不定到时候就能被选上。反正翰林院的那个名额我是势在必得!” “在下也算一个。” “在下……” 几个书生站出来,都冲着廖哥儿拱手。 “在下读书不多,就先抛砖引玉……”廖哥儿道。 徐良筝能因为赵元汀派来小厮指示,就能跳脚出头,胆大包天的盯着燕洵不放,其他书生也都不是傻子,现在秦十三就在台上,若是他们表现的好,指不定就能被选上。 到时候哪怕是拿不到前十名,成为十三皇子的幕僚也相当于一步登天。 台下逐渐响起讨论学问的声音,其他书生听了一会儿,都心痒痒,也忍不住参与进来。逐渐的,百姓们又开始站在一旁围观,倾听书生们争论学问。 约莫晌午,司平快步上台,凑到燕洵耳边道:“大人,良药找到了。小花大夫还造出疫苗,没得病的人打上以后就再也不会得病。” “恩,你去找铁牛,让他带着保安们换班,趁着换班的功夫去商场打针。”燕洵轻声道,“暂时不要让大家知道。” 司平愣了一下,恍然明白过燕洵的意思,赶忙答应。 现在良药虽然已经造出来,但毕竟是妖怪幼崽造出来的,这些人愿不愿意相信还是个问题。既然如此,就先不公布消息,先让愿意相信的人去尝试,到时候效果大家都能看到,自然知道药效如何。 “等等,你这样……”燕洵见司平明白自己的意思,又压低声音叮嘱。 昨天张三婆子和几个老头老太忽然闹事,当时接触到他们的人其实很多。猫哥儿当时正好歇息,便从商场出来闲逛,正好遇上这件事。 混乱中,张三婆子抓了猫哥儿的手腕,抓破了,出了血。 今日一大早,猫哥儿就觉得自己很不对劲,找霍老一看,果然是染了天花。 自从出事后,张寺一直跟着帮忙,知道猫哥儿染了天花后,心里又是愧疚又是恼怒,难受的厉害。 倒是猫哥儿很是看得开,“我相信大人,会没事的,而且我年纪大,只要撑过去,不抓破身上的脓包就没事,不会留疤的。” 见着张寺还是一脸愧疚,猫哥儿便笑道,“寺哥,要是我脸上留了疤,找不到人家成亲,到时候你娶我吗?” “恩,一言为定。”张寺赶忙道。 “那就好。”猫哥儿笑嘻嘻,“那我没什么好怕的了。” 两个人说完话,正好司平匆匆走来,亲自叮嘱猫哥儿。 听司平说完,猫哥儿赶忙点头道:“成,我就那么办。” 快要晌午,一筐筐的吃食拿出来,外面最热闹的时候,猫哥儿从商场小门溜出去,假装自己方才也在人群中,遮着手和脸,也去排队领吃食。 前后左右的汉子都是自己人,猫哥儿牢记这一点。 忽然,站在他前面的汉子回头,道:“你手上怎么有小水泡,是不是染病了?” “不、我没有。”猫哥儿赶忙否认,一不小心脸露了出来。 一下子周围的人都看到了,纷纷后退。 前后左右的汉子赶忙扑过来,抓住猫哥儿道:“走,去看大夫。” “看大夫就看大夫!我不怕!”猫哥儿没有挣扎,乖乖跟着走。 到了商场里面,几个汉子赶忙放开他,冲着猫哥儿拱手,“对不住了。” “没事。”猫哥儿摇头。 不远处的屋里,花树幼崽和霍老早就等着了。 霍老只看了一眼就道:“是天花,不严重,一针就行了。” “来这边。”花树幼崽冲着猫哥儿招手。 铁箱里有一个个针筒、针头。看着很是骇人,花树幼崽拿出来,又从另外一个玻璃瓶里抽了一点药水,示意猫哥儿伸出胳膊。 旁边光明幼崽一边帮忙一边道:“不是很疼的,我刚刚试过了。” “恩。”猫哥儿还是没敢看,感觉自己胳膊好像被蚊子扎了一下,然后就听到花树幼崽说好了。他赶忙扭头看过去,发现胳膊上有一个很小的红点,现在一点都不疼了。 “病好之前你还是会传染给别人,不过你的病很快就会好,不用担心。”花树幼崽解释,“大约一个时辰左右,身上的水泡结痂掉下来就好了。” “这么快?”猫哥儿瞪大眼睛。 平日里不管是得了什么病,没有十天半个月,哪能好利索,除非是原本就没病。 天花猫哥儿早就听说过,病地厉害的时候,全身上下一块好的皮肤都看不到,溃烂流脓,有的眼皮都有脓包,十分可怖。 光明幼崽挺起小胸脯,道:“恩,就是这么快。” 寻常的药当然没有这么快,不过加入光明幼崽锁住的光之后,药效发挥的就是这么快,而且专门克制引发天花的那种小虫子。 当发现他锁住的光明有用的时候,小幼崽很庆幸自己能够帮到大人,心里悄悄松了口气。 猫哥儿就坐在屋里等着,他发现身上一点都不痒了,手上的水泡很快便干、脱落,露出里面新鲜的皮肤。 竟然真的那么快,一切就像是做梦一样。 猫哥儿站起来转了一圈,主动让霍老把脉。霍老轻轻点头,确定他是完全好了。 “啊,竟然是真的,太好了。”猫哥儿有些无语伦次,忽然又想起来在外面等着的张寺,赶忙问,“那寺哥也要染上病,再来打针,以后就不会得病了吗?” “不用,有疫苗。”花树幼崽道。 听到疫苗,撼山幼崽赶忙上前,昂首挺胸。 他从出生起就很没用,身上布满脓包,浑身恶臭,长得比寻常的孩子更黑,不能见人,只能躲在土里,每日靠佳倾给点吃食过活。 如今他身上的毒竟然很有用,被花树幼崽提取出来,弱化天花病症,变成疫苗。 他有用,并且很有用。 眼瞅着张寺进来,花树幼崽也在他胳膊上扎了一针。只有扎针的地方出现一个小水泡,并且很快消失,这就行了。 “我以后不会再得天花了?”张寺都还没反应过来,胳膊上就只有一个针尖大小的小疤,这就没事了,好像做梦一样。 “恩。”花树幼崽点头,“你娘病得比较严重,还得留下来查看几天,你去看看她吧。” “多谢。”张寺郑重道。 张三婆子以前做的都是小事,这回做出那么大的事,若是处理不好,可能会给燕洵、小幼崽们带来灭顶之灾。再加上当初张三婆子负责去鸿胪寺送吃食,经常好几天才去送一趟,而且送的吃食都发了霉。 这些事发生的并不久,小幼崽们其实都记得清清楚楚。 即便是如此,花树幼崽也没有针对张三婆子,反而让张寺去看望他。对于张寺来说,心中又是羞愧又是感激。 当初他也曾怨恨过鸿胪寺的幼崽们,觉得既然都是妖怪,就应该都杀死。好在后来燕洵给了他机会,让他知道,并不是所有的妖怪都一样…… 他心底里感激幼崽们,更感激燕洵,此时大步走向最里面的屋子。 进去后,张寺发现屋里干干净净,还有床铺,被褥都是崭新的。旁边桌子上放着许多吃食,显然这些老头老太并没有受苦。 “寺儿,你怎么来了?你哥呢?”张三婆子挣扎着想要爬起来。 床边有板凳,张寺拿过来坐着,闷不吭声。 “寺儿,我问你话!”张三婆子板起脸。 “娘,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能进来,我会不会染病吗?”张寺闷声闷气道,“我哥早就单独分出去过,他怎么可能会回来?” 原本张家没钱,是张三婆子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一笔钱,给张寺的哥哥,张叄娶了媳妇。本来没分家,是张寺去了鸿胪寺一趟,跟燕洵熟悉后,回家说了一些话,张三婆子便立即分家,家里的银钱全部都给了张叄,从那以后张寺和张三婆子住在破屋里,天天缺衣少穿的,也没见张叄来看过他们。 现在张三婆子张口就是张叄,张寺心中失望,便问了出来。 “你不是跟那个燕大人亲近吗?现在怎么不去找他?”张三婆子横眉怒目,伸手推张寺,“我早说过你不是我儿子,你走!” 张三婆子说着,开始破口大骂。 屋里的老头老太都看热闹,他们猜到外面肯定不太平,也知道张寺跟燕洵走得近,如今看到张寺来,认定他是奉了燕洵的命令,来查案的,都打定主意不开口。 张三婆子也如此认为,根本不想跟张寺说话。在她看来,自己的儿子早就不是自己的儿子,完全不一样了。 “娘!”张寺大声道,“你清醒清醒吧,你现在染了一身病,要是治不好怎么办?我知道你跟那些人有联系,他们可考虑过你的性命?” “我愿意!”张三婆子梗着脖子吼回来。 张寺无话可说,只能起身离开。 关上门之前,屋里的老头老太们的声音传出来,故意说给张寺听。 “咱们也都有苦衷,要不是那个燕大人太不要脸,咱们也不至于这样。” “就是啊,你说燕大人图什么,非要跟妖怪不清不楚的。” “我那儿子死得惨,尸骨无存,妖怪都该死。” “燕大人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燕大人怕是早就跟妖怪一伙了。” 几个人说着,声音越来越大。 大门关上,声音还是控制不住的传出来,张寺满脸失望,有些颓丧的离开。 外面走廊,猫哥儿早就等在那里,见着张寺的表情就知道他遭遇了什么,便安慰道:“别多想,谁家不都是这样的呢?我爷爷奶奶现在每天都以死相逼,让我和我爹从商场出来,去干苦力赚钱。在商场轻轻松松赚到银子,去干苦力一整天不歇息也只有几个大钱,怎么能比呢?” “现在我买回去的肉,做了菜,阿爷阿奶照样吃,但还是照样骂。我看他们身体倍棒,能吃能喝,这就行了。人老了,一辈子的想法没那么容易改变,就让他们这个过吧,只要不惹事就行。” “寺哥,你可得看开点,不然这日子就没法过了。” 猫哥儿看得清楚,外面的变化阿爷阿奶根本不听,一直固执的认为不能靠近妖怪,更不能去妖怪经营的商场。 但是商场里的吃食,豆腐、水泥板盘的炕,他们也照样再吃,照样再用,偏偏嘴上得不饶人,根本说不通,索性不去说,直接无视。 张寺轻轻点头,“只能这样了。” 两个人到了外面,正好看到许多人排着长长的队伍,便赶忙上前帮忙。 队伍最前面,花树幼崽和霍老的几个徒弟每个人一张桌子,都守着一个小铁箱,里面是针筒、针管等等。 燕洵不知什么时候从台上下来,站在花树幼崽身边,板着脸看着前面排队的人,他淡淡道:“染了天花,或者担心自己染天花的去找霍老,没染天花的过来打疫苗。现在所有的良药全部不收钱,若是不愿意打也不强求……” “燕大人,你说的良药可是真的?我看着那些针头真害怕,是扎到肉里,若是有问题,怕是得直接送命吧?”徐良筝感觉自己又抓到把柄,开始嚷嚷起来。 疫苗跟治病不一样,是寻常人去打针,让人听着很是匪夷所思。 “既然害怕就不要过来,不打针也不一定会染上病!”猫哥儿早就得了燕洵叮嘱,此时赶忙站出来,“我就是先前染病的,但是现在已经完全好了!”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究竟是什么灵丹妙药这么厉害?”徐良筝讥讽的看着猫哥儿。 这个小哥儿长得十分可爱,脸蛋圆圆的,眼睛大大的,徐良筝早见过他,知道他在商场做工,是燕洵的人。 这样的人说话,他当然不会相信。 且私心里认定燕洵故意让猫哥儿演戏,想要骗人。 燕洵没说话,倒是笑了下。 徐良筝一愣,还以为燕洵有什么安排,暗自警惕。 果然,有几个人忽然反应过来。 “我亲眼看到他染病,身上有水泡,被几个人抓起来去看大夫。” “现在怎么看着完全好了?” “看他手上还有一点点痕迹,竟是真的病好了,一点伤疤都没有留。” “难道真的是良药?” 别人苦口婆心的说,甚至是霍老这样的大夫亲自说,许多人也不会相信。但是通过自己亲眼看到的支离破碎的碎片,再推理出来,就容易信服的多。 既然确定良药是真的,排队的人便争先恐后起来。 徐良筝还想说什么,忽然看到最前面的汉子蹦起来。 那汉子是头一个,给霍老的徒弟扎了一针之后,眼睁睁看着自己被针扎的地方冒出一个小水泡,然后迅速干涸脱落,就连针扎的小伤口都不见了。 天花看似厉害,但大多数人都知道,只要得了一次撑下来,再往后一辈子都不会再得。 方才他扎了一针,就是得了一次天花,往后自然不会再的。 而且伤口很小很小,留下的疤可以忽略不计,汉子一蹦老高,兴奋地哈哈大笑。 “大夫,你们怎么发现这种良药的?这天花,只有一个小水泡,病症也太轻了吧,什么感觉都没有啊。”那汉子搓着手,站在旁边不肯走,问给他打针的大夫。 “下一个。”霍老的徒弟招呼下一个人上前,淡淡道,“这事儿我也说不清楚,制药的人是小花大夫,还有别的妖怪幼崽协助。” 汉子让到一旁,看到燕洵站着没动,又问他,“敢问燕大人,这可是你的注意?” “不是。”燕洵好笑的摇头,“我一直待在外面,怎么能是我的注意呢?良药能发现,还要感谢大家,否则大家乱起来,良药定然不会发现。先前一直有人闹事,我不得已捉了一些人,等此事结束后,大家一起去见官吧。” 吴红松就站在旁边,闻言立即点头。 终于到了燕洵不用客气的时候,他说的很清楚,闹事的人影响了良药的研究。 许多人都下意识看向徐良筝,后者掩面躲到一旁。 “大家不要忘了,读书节明天继续进行,天花不算什么,甚至还给大家增添了经历,若是有谁能写出优秀的文章,我便保举他进入决赛。”燕洵笑道。 “燕大人高义。”许多书生拱手,心服口服。 燕洵没居功,但是他做的事大家有目共睹,不需要用嘴说就都清清楚楚。 第89章 质疑的人逐渐减少,到最后都去排队。 哪怕有些人嘴上说着不相信,但心底里其实还是要去打那个疫苗,只要打了一次,往后一辈子都不用再惧怕天花,那么好的事,为什么不去? 况且,燕洵不收银钱。 这件事终于解决,看着逐渐安分下来的人,燕洵轻轻舒了口气,他想过如果找不到良药的话怎么办,到时候他肯定会采取手段,所有人继续隔离,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他也要隔绝所有的危险。到那时候,他还是会护着幼崽们。 看着这些排队的人,燕洵不由得想到躲在商场里的幼崽们。 此时只有花树幼崽露面,且还是被霍老亲自护在身边,其他幼崽们不知道怎么样了。宝宝有没有保护好他的哥哥们,这两天一夜,他们过得怎么样…… 遥想上辈子,他一睁眼就是杀妖,闭上眼睛想着的还是杀妖,那些人与人之间的勾心斗角,人和妖之间的勾心斗角,在燕洵这里都仿佛过眼云烟一样,他从来不会放在心上,眼睛里只有一件事:杀妖。 其实他远没有表现的那么从容,这辈子他没有修为,手无缚鸡之力,寻常汉子都能轻易撂倒他。对于那些勾心斗角,运筹帷幄,他以前见过无数次,但没经历过,这些事他都是第一次经历,第一次投入其中,日日殚精竭虑的思考,生怕自己有什么顾虑不到的地方。 花树幼崽的动作很稳,他个头小,要站在板凳上才行。 前面排队的汉子一边伸出胳膊,一边上上下下打量花树幼崽,怀疑道:“我不会死吧?” “这个药虽然已经很安全,但也不排除出事的可能。”花树幼崽已经说过无数次这样的话,他嗓子有点干,但是没空喝水,因为一直没睡觉还有黑眼圈,头发也跟干草似的,但他还是继续说,“如果万一出事,你马上来找我就没事。” 那汉子目露惊恐,“这不是良药吗?怎么可能出事?” “愿打打,不愿打滚。”霍老没好气道,“是药三分毒,你难道不知道?” 都说医者父母心,可就算是他们做到这个程度了,那么珍贵的药拿出来,根本不收银钱,还是有人质疑,甚至蹬鼻子上脸,觉得大夫们软弱好拿捏。 就算是把心肝肺挖出来摆在外面给他们看,也还是会有人不满,鸡蛋里挑骨头。 燕洵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他使劲咬了下舌头,血腥味让他清醒许多,他走过去,站在花树幼崽身边,摸了摸他的脑袋,温和道:“咱们解释的够多了,以后再有不信任觉得咱们害人的人,直接送出去。既然不相信,就不要接触我们好了。” 汉子缩了缩脑袋,等着花树幼崽帮他打完针,看到伤口变成一个小水泡,然后迅速消失,脸色这才好看许多。 转身离开走了几步,汉子又回头看燕洵,嘴里还是嘀咕了几句。 汉子的声音不大,但花树幼崽听的清楚,他说的是,“等出事我肯定要来找!” “大人,我没事。”花树幼崽心中委屈,他都已经这样努力了,从未害过人,为什么还是有人来质疑他,甚至一双眼睛看不到别的,只想找茬。 “小花,你看看其他人。他们都很感激你,听听他们说的话。”燕洵的声音忽远忽近,他感觉自己说话都需要很大很大的力气,“一百个人当中,有九十九个人感激咱们的良药,至于那一个人不喜欢,那又能怎么样呢?” 人无完人,凡事不会有完美,总会有点小欠缺。 花树幼崽打起精神,仔细地听着远处的动静。 那个汉子愈发嚣张,嘴里甚至骂骂咧咧的,结果被周围的人听到,他们看不惯,群起而攻之,要把他扭送了送去衙门。 支持花树幼崽的人那么多,质疑他的也就只有一个而已。 “小花大夫,你别放在心上。那个汉子我认识,他平日里就这样,邻居都从来不跟他说话。要不是咱们大秦皇上仁慈,这样的人早就应该抓起来……”廖哥儿方才也跟着去说了那个汉子几句,他又跑过来安慰花树幼崽。 “谢谢。”花树幼崽揉了揉眼睛,重新打起精神。 廖哥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实他以前也觉得这些妖怪幼崽到底不是人,不敢靠近来着。不过自从他和利爪幼崽认识,说过一些话,成为朋友后,他的想法就完全变了。 这些小幼崽们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也会因为别人喜欢而高兴,别人厌恶而伤心。 幼崽们很普通,只是不是人而已。 所有人都打完疫苗,大家都有说有笑的,还有几个年轻的小书生想去看看染了天花的病人,帮大夫们验证一下,他们真的不会再染上天花。 远处铁牛带着汉子们围成的人墙终于散开,里面的人可以出去,外面的人可以进来。 早就等在外面的王真儿、裴钰儿,领着一群小哥儿闯进来,他们都带着许多家丁,大呼小叫的扑进来,帮着汉子们收拾水泥地上的被褥和衣裳。 燕洵脸上露出笑容,眼前又是一黑,他赶忙咬舌尖。 腥甜的舌尖血润湿喉咙,燕洵感觉自己再次清醒起来。 “该我们反击了。”燕洵道。 早就等着燕洵这句话的人赶忙都行动起来。 吴红松领着差役回衙门准备升堂;秦十三带着一群人去收拾台上,帮着重新安排读书节事宜。 商场的大门终于再次打开,镜枫夜领着幼崽们最先出来。 “大人。”镜枫夜大步走来,定定地看着燕洵。 两天一夜的分别,像是好几年,镜枫夜看上去黯淡无光,整个人都消瘦一圈。他很想现在抱着燕洵回去歇息,剩下的事他来就好,但显然燕洵不会同意。 两个人意见不合的时候,他从来都是听燕洵的。 小幼崽们跑过来,把燕洵围在当中。 “我很好,你们呢?”燕洵赶忙一个个的看着幼崽们,发现大家都瘦了一圈,精神倒是不错。 “我们也都很好。”幼崽们赶忙说。 蛇身幼崽悄悄用尾巴尖揉了揉脸蛋,让自己看上去更精神一些。 他们都担心燕洵,但是却不想让燕洵担心;就像燕洵担心他们,却不想让他们担心自己一样。 幼崽们终于见到燕洵,也终于安心了,燕洵也安了心,他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朗声道:“大家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幼崽们齐声回答。 他们在商场里也不是什么都没干,外面发生的事他们都知道,并且还找到了一些证据。 燕洵最后看向宝宝,后者站在地上,昂首挺胸,冲着燕洵轻轻点头。他虽然是最小的幼崽,但是都把哥哥们照顾的很好。 宝宝有阿爹,哥哥们没有,所以宝宝要照顾好他们。 商场距离衙门并不远,燕洵带着幼崽们浩浩荡荡前行,挡在前面的人都自觉地让开道,目送他们往远处走去。 衙门大门口的鸣冤鼓被敲响,镜枫夜拿着鼓槌,一下一下的敲着,声音不疾不徐,传出很远很远。 “升堂!”吴红松换上官袍,理了理衣袖,底气十足道。 差役拿着杀威棒,位列两边,看着燕洵带头,镜枫夜和幼崽们随后,大家一起走进来。 “堂下何人!”吴红松一拍惊堂木,喝道。 小尤儿领着一群小乞丐,散步在大街小巷中。 孩子们的声音又尖又清脆,能传出很远很远,小尤儿带头喊:“大家快去看啊,衙门升堂了,燕大人要状告朝廷命官了。听说这次是有人故意找来染了天花的病人,想要在京城传播天花……” “大家快去看啊。” “证据确凿。” “不去看后悔一辈子。” “读书节明天继续,天花并不可怕,很容易就能治好。” “小花大夫找到良药,是天花的克星啊。” “快去看啊,不去后悔一辈子。” 听着外面的声音,何嫂子赶忙打开门跑出来看,发现左邻右舍都打开门,胡同里已经有许多人开始闲聊了。 “当家的我们去不去?”何嫂子赶忙关上大门,问徐良美。 屋里徐良美已经换好衣衫,抱起丹哥,催促何嫂子,“快收拾,咱们一家人都去。燕大人从来不做没把握的事,这回敢让那些孩子传话,就代表有证据!” “哎!”何嫂子赶忙答应着,收拾收拾跟着徐良美出门。 不敢出门的只是少数,大部分人全都从家里出来。 衙门前面的街上,出现许多人。等何嫂子来的时候,已经几乎人挤人,挤进去一点都不容易。 “现在里面是啥情况?”何嫂子看到大娘也在,赶忙问。 大娘有些兴奋道:“燕大人当场写了状纸,那挥毫泼墨的,很精彩。”大娘不识字,但是记性很好,她唾沫横飞地说,“燕大人状告赵元汀,徐良筝,还有个什么贾家的少爷,不知道是哪位……” “贾不甄?”何嫂子脱口而出。 说起贾家,大家都能想到,一位贾家的女儿,如今是宫里的贾妃;一位是爱美人,又心地善良的贾不甄,还特地建了庞大的宅子养那些美人,后来宅子让燕洵给推平了。 那贾不甄仔细看了燕洵的脸后,得了失心疯,当时传的沸沸扬扬。 贾不甄也算是名人了。 “不知道是不是,继续看!”大娘精神头十足道。 大堂里,吴红松看完状纸,立即道:“传赵元汀和徐良筝。” “慢着,无凭无据,只凭借状纸就传赵大人前来,是不是太不给赵大人面子了?”人群里忽然有人喊。 “谁说没有证据的?”燕洵反问。 “证据呢?”喊话的人不甘心道。 “证据在我这里。”大堂后面,北齐拐了个弯,忽然冒出来,“本官恰巧得了一些证据,今儿个听说燕大人要状告赵大人,正好来看看……” 众人都是一惊,又反应过来,觉得理所当然。 北齐出手,还没有查不出线索的时候。 吴红松又是一拍惊堂木,示意差役去带人。 大堂上,燕洵冲着北齐拱手。 北齐隐晦地看了眼站在地上,个头小小的,几乎能被忽略的宝宝,冷淡道:“燕大人若是想用我的证据,便让你儿子来跟我住几天吧。” 宝宝心花怒放,但脸上要假装很不情愿的样子,还揉了揉眼睛,眼圈发红,像是要哭了。 “哼。”燕洵冷哼,看上去似乎也很生气。 小幼崽们都冲着北齐怒目而视。 大娘看着宝宝委屈的样子,看不过去了,大着嗓门道:“北大人,你这又是何必呢,人家小幼崽已经是你的徒弟了啊。” “哎,这个徒弟都是不情愿的。”何嫂子拉了大娘一把,小声解释,“北大人为人公正,听说一直在找证据,要是幼崽们不老实,他第一个不会放过的。” “咋地?幼崽们没犯事也要找证据?这也太过分了吧。”大娘嗓门大,压低了还是能传出去很远。 周围的人竖起耳朵一听,可不是这样。北大人太过分了,但是他没有错,旁人也不能说什么。 不多时,差役压着徐良筝上堂。 “赵元汀呢?”吴红松赶忙问。 差役拱手,“回大人,卑职去赵大人府上的时候,听说赵大人早已进宫。” “无妨,人不在也照样定罪。”燕洵淡淡道,“请北大人把证据拿出来吧。” 北齐哼了声,一挥手,立即有小厮把证据拿出来,不但有物证,还有人证。 “读书节报名那几天,确切的说是读书节海选开始前三天,张三婆子家中来过人,那个人已经被我抓住,这个稍后说。这是在张三婆子家中找到的证据……” 他走上前,拎出一个扎着口的袋子,又拿了木棍轻轻拨开袋子,露出里面的一团脏污发臭的布。 “这块布沾了污血,正是染了天花纸人身上的污血。”北齐道,“只要用真轧破自己的皮肤,再把这团布按上去,不出三天功夫就会染上天花。” 大门口看热闹的百姓都赶忙后退,生怕自己会染上似的。 就连大堂里的差役也都是脸色一变。 “你怎么知道这东西就是污血?”徐良筝一脸担心害怕,但还是大着胆子开口,否则他就要被问罪了。 北齐盯着徐良筝看了眼,忽然笑道:“问的好,上证据来!” 很快,来了三位大夫,三个壮汉。 “你们都是何人?”吴红松问。 “大人,我们都是京城药铺的大夫,行医都是三十年以上。这三个汉子分别是我们的儿子,他们用针扎破自己身上的皮肤,接触过那块布。” 这三个汉子还有一个身份,那就是帮忙试药了,花树幼崽造出来的良药,他们第一个尝试过。 “大人,我那儿子当天晚上就染上天花。” “我那儿子第二天一大早染上。” “我那儿子也是当天晚上染上。” 三个壮汉跪在地上,都说这事儿是真的。 “本官看你们现在面色红润,不像染上天花的样子,这有作何解释?”吴红松板着脸,威严道。 “回大人,是小花大夫帮我们看好的。”三个壮汉齐声道。 徐良筝眼珠子乱转,赵元汀不在,他根本没有靠山。原本以为赵元汀会收了他,但是没想到燕洵竟然这么残忍,把他告上公堂。 他恶狠狠地盯着燕洵看了眼,狡辩道:“这些都是你们的一面之词,做不得真!” “说得好!”北齐脸上露出笑容,但是看上去他的脸更可怕了,“他们染病的时候,分别都有五十个人看着,叫他们上来!” 因为五十个人,加起来总共有一百五十人,人太多,最后上来六个代表。 吴红松分别问了问,知道他们没有说假话,便点了头,认可北齐拿出来的证据。 紧接着,北齐又说:“给张三婆子这块布的人,是赵元汀的义弟。” 那个人被带上来,看着身上没有伤口,精神却不太好。 大家都是一愣,因为赵元汀乃是户部侍郎,官职不低,怎么会认这样好不出彩的人为义弟? “他功夫极高,平日里根本不会露面,若不是这次被我抓到,你们谁知道他是赵元汀义弟?”北齐朗声道,“大家既然都不认识他,那么他做的事,大家还觉得跟赵元汀有关系吗?” 众人哗然,大家都不知道他的身份,怎么会觉得他跟赵元汀有关系呢? “既然赵元汀没来,那么咱们先说别的证据。”北齐道,“这块布,是贾不甄身边的。” “贾不甄?”燕洵也是一愣。 他虽然找人暗中找过北齐,但是北齐查出什么,他只知道结果,北齐并未告诉他这件事还跟贾不甄有关系,他写的状纸中也没有贾不甄。 没想到贾不甄竟然染了天花,看样子还病得很严重。 “正是!”北齐道,“贾不甄现在就在贾府,我去看过……他病得很厉害。” 哗然一片。 就连燕洵都没想到,得病的竟然是贾不甄。 “贾不甄此事,我已经查清楚。”北齐扭头看向徐良筝,“我长话短说,来说一说徐良筝。他是得了赵元汀身边小厮的叮嘱,特地在读书节闹事,屡次颠倒黑白,污蔑燕大人。” “我没有!”徐良筝立刻否认。 燕洵冷笑,“不需要你的态度,当时看到的人都有目共睹,大家都是证人。” 吴红松又看了眼状纸,问:“还有证据吗?” “有!”战兔幼崽站出来,冲着吴红松拱手,这才说,“我们在商场抓到好几波刺客,他们都是来刺杀张三婆子的。现在已经招认,是要来杀人灭口。” “其中有两个人是赵元汀义弟。”梅西拱手道,“我亲自问出来了的。” 蛇身幼崽游到前面说:“他们身上虽然没有标识,但是我们能根据气味找到他们平时的住处。” 之前幼崽们不能离开商场,自然没办法找。 “好!”吴红松神情一震,“本官允许你们现在找!” 幼崽们都是眼睛一亮,又赶忙看向燕洵。 燕洵轻轻点头。 这种程度的找人,根本不需要宝宝出马。抓到的人嘴里都藏着毒,不过他们根本对付不了战兔幼崽,小幼崽轻松撂倒他们,他们身上还都一点伤都没有。 这些人身上煞气浓,寻常人看到了都会觉得惊异,更何况是幼崽们,对于幼崽们来说,他们身上的气味非常非常大! 就在大家准备动手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高喊,“圣旨道!吴红松接旨。” 燕洵皱眉。 圣旨来了,断案只能暂时停止。 外面的百姓全部跪下,大堂中燕洵领着小幼崽们退到一边,吴红松上前接旨。 传旨太监气喘吁吁,但还是不敢怠慢,立刻宣读。 燕洵一听,圣旨没别的意思,就是让吴红松进宫,一刻都不能耽误,立刻进宫。 “这……”吴红松为难。 他这一进宫,案子变数可就多了。 “吴大人,本官也进宫。”燕洵目光坚定道,“本官要告御状!” “燕大人!”吴红松有些着急。 他进宫肯定不会出事,但现在皇帝摆明了要护着赵元汀,不但让他早早进宫躲起来,现在还让他进宫。现在案子哪怕是证据确凿,但是那也得看皇帝的态度。 燕洵进宫告御状,岂不是要直接跟皇帝对着干。 “走吧。”燕洵没有穿官袍。 镜枫夜赶忙上前一步道:“我也去。” 幼崽们都担心地看过来,他们准备了很多证据,一丝一毫的漏洞都不会有,为此他们两天一夜除了歇息的几个时辰,全都在准备这件事。 如今眼瞅着一切顺利,竟然还是出了差错。 “你们在衙门等着,我很快就会回来。”燕洵温和道,“这件事必定会水落石出。” “好!”幼崽们都赶忙答应着。 宝宝哒哒哒走到最前面,仰着小脸看着燕洵,“阿爹,我会保护好哥哥们的。” “这次不用你保护哥哥们,你们互相保护。”燕洵蹲下,伸手指戳了下宝宝圆鼓鼓的脸蛋,“放心吧,你们不会有事,我也不会有事的。” “恩。”宝宝一边点头,一边小小看了眼北齐的方向。 他个头小,此时完全被挡住,旁人看不到,燕洵倒是看得清楚,知道宝宝的意思,冲着他轻轻点头。北齐还在大堂中,他会保护小幼崽们。 燕洵站起身,看了眼北齐,见他微微点头,便也轻轻点了头。 衙门大门口的百姓们纷纷让开一条道,让燕洵和吴红松出去…… 第90章 皇宫角门,燕洵和镜枫夜等在外面。 小黄门步履匆匆,擦着脸上的热汗冲着燕洵拱手,“请两位进来。” 因为镜枫夜是妖怪,小黄门把他拦下,不让进宫。燕洵便让他进去通传,小黄门去请示一趟,果然得了允许,可以让镜枫夜进来。 进了门,往前走了几步,燕洵赶忙扭头去看镜枫夜。 寻常妖怪靠近皇宫就会感到不适,幼崽们之前来过皇宫外面,都觉得不太舒服,如今镜枫夜要进来,燕洵自然担心。 “没事。”镜枫夜咬了下自己的嘴唇,轻声道。 “不行就说,我会想办法带你出去。”燕洵道,“放心,我不是没有准备。” 镜枫夜轻轻点头。 前面领路的小太监低着头,距离不算远,他听到燕洵和镜枫夜说的话了,却不敢表示什么,真是恨不得什么都没听到。 御书房外面,站着笔挺的道兵侍卫,个个修为高深,且全都是皇帝心腹。 镜枫夜抿着嘴,紧跟在燕洵身边。 “请跟咱家来。”张瑞早早等在外面,见着燕洵的时候,手指都忽然轻轻一抖。 燕洵心中明白,心中一凛。 进了御书房,燕洵和镜枫夜一起跪下,他顺便瞄了眼,看到赵远藤坐着,旁边还有茶,吴红松来得早,也赐了座,不过没有赐茶。 “燕爱卿请起。”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让燕洵起来,却没有让镜枫夜起来。 燕洵跪着没动。 皇帝一脸恼怒,他的心思很明确,就是想要离间这两个人,只是没想到燕洵不为所动,像是什么都不怕似的。 “皇上,微臣要告御状。”燕洵直接开口。 皇帝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燕洵你要造反吗?” “微臣不敢。”燕洵磕头,“赵元汀想置臣于死地,请皇上给微臣做主。人证物证都在衙门等着,皇上一问便知。” 赵元汀做了什么,皇帝心中一清二楚,要不然他也不会在赵元汀从读书节回府后,把他叫进宫里。 他这么做,就是想让燕洵明白他的态度。 圣意不能随意揣摩,但是当他把态度表现出来的时候,当臣子的若是再看不清楚,那就是跟皇帝对着干了。 偏偏燕洵清楚的知道他的态度,却还进宫来,他就是故意的。 赵元汀看到皇帝看向自己,赶忙跪下,高呼,“皇上,微臣冤枉啊。” “请皇上明察秋毫。”燕洵道。 皇帝脸色愈发的难看。 这时候张瑞凑过来,耳语几句。 商场前面,甭管是参加读书节还是围观读书节的人全部打完疫苗散开,有些小书生得了消息后,竟然真的跑去贾府,闯进去抹了把贾不甄跑了。 他们都没染病。 这件事可是大家亲眼看到的,都知道那疫苗当真是良药,都一蜂窝的去商场找花树幼崽。 然而商场前面的广场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水泥地不但清扫过,还用水清洗过。 商场里面的铺子全部开了门,燕洵的超级集市也开了门,里头的所有东西都打八折,还有一些吃食更便宜,惹得许多人冲进去抢购。 那些被幼崽们使用过的屋子全部都清理过,张三婆子等人早已被转移了地方。 皇帝派出来的御医没找到人,打听之后追着去了鸿胪寺。 霍老正在屋里歇息,御医冲进去,想要疫苗。 “要疫苗没有!早就用完了。”霍老道,“再说了,以后的疫苗可不是免费的!” 御医好说歹说,霍老就是不为所动。而幼崽们都在衙门,御医也根本不敢去要,毕竟那么多百姓看着。最后御医只能铩羽而归,回宫复命。 此时张瑞把消息说出来,皇帝便知道这是燕洵故意的。 明明疫苗给了那么多人,当天去读书节的百姓那么多,全都给了疫苗,染病的百姓也给治了病,一文钱没收,如今御医去了,竟然一支疫苗都不给。 皇帝提前招赵元汀进宫,是保护他,对燕洵的态度。 而燕洵不给疫苗,也是对皇帝的态度。 宫里人多嘴杂,且勾心斗角更多,若是有人故意弄天花传进来,到时候整个宫里的人都不会好看。且皇帝还有许多小皇子没长大,孩子更容易染上天花,也更容易夭折。 燕洵跪在下面,不卑不亢,态度坚决。 皇帝脸色铁青,气得说不出话,他又看向镜枫夜,这个成年妖怪,原本在鸿胪寺根本不起眼,皇帝也从未在意过他的死活,如今却不得不正视这只妖怪。 他也跪在下面,气势却好像比他这个皇帝更强。 明明是妖怪,但是竟然能进入皇宫,且看上去受到的影响似乎不是很大。 “燕洵,你就不怕朕判你个抗旨不尊吗?”皇帝眯起眼,危险地看着镜枫夜。只要他一声令下,外面的道兵就会冲进来,燕洵和镜枫夜插翅难逃。 “请皇上明察秋毫。”燕洵还是那句话。 他不怕威胁,皇帝能威胁他,说明皇帝怕了。 “好、好得很。”皇帝咬牙切齿道,“既然爱卿坚持,那便从长计议吧。” 都已经到这份上,皇帝还是不肯判案,准备把燕洵和镜枫夜扣下,他倒要看看,镜枫夜这个妖怪能在皇宫里坚持多久。 燕洵微微皱眉,他明白皇帝的意图,也知道拖得越久,对镜枫夜就越不好,不由得心中有些着急。 幼崽们还在衙门等着,百姓们也都等着。 赵元汀做的事证据确凿,百姓们都等着看看他的下场,如今真要是耽搁了,岂不是要叫妖国贻笑大方? 正着急着,外面忽然进来一个小太监,张瑞一看,赶忙过去,听小太监说完,脸色顿时一变,有些惊慌失措。 他赶忙小跑着回来,顾不上皇上脸色不好看,凑过去低声说了几句话。 “什么?”皇帝猛的站起来,“当真?” “御医已经确诊了。”张瑞低声道。 “去看看。”皇帝往外走,没管燕洵等人。 后宫一片混乱,宫女、太监都小跑着,有的惊慌失措,有的哭哭啼啼,还有的收拾细软,准备跑路。皇帝带着人露面,看到这样一幕,顿时怒急,“皇后呢?乱成这样,成何体统!” 这显然是皇后故意没管,皇帝也知道,嘴上说了几句,便火急火燎的去看贾妃。 秦仪现在还被关在东宫,皇后心里不舒坦,故意找事,皇帝暂时也不能去找她。年后一月,贾妃产子,是个小皇子,眉眼很像皇帝,从那以后皇帝便经常来贾妃这边。 现如今整个宫殿都被围起来,里面的人个个泫然欲泣。 皇帝没敢进去,站在外面问:“情况如何了?” “回皇上,小皇子身上的水泡越来越大,御医说只能看情况……” 小皇子只有几个月大,染上天花肯定凶多吉少。 “梅妃那边也是。”张瑞压低声音道。 梅妃生的小皇子今年只有一岁,年纪同样不大。就算宫里御医多,碰上天花也没有办法解决,若是抠破脸上的水泡,就注定会留疤。 皇帝脸色难看的厉害。 燕洵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咬舌尖也几乎没有感觉了,但他的眼睛却十分明亮,看上去好像精神头十足似的。 他没有等多久,皇帝再次回来,冷着脸道:“剥了赵元汀的官袍,送他去衙门。” “皇上?”赵元汀一愣,猛地看向皇帝。 皇帝的脸色更加难看,摆了摆手,让张瑞带人动手。 很快赵元汀扒了官袍,摘了乌纱帽,拉了出去。御书房只剩下燕洵和镜枫夜,皇帝冷着脸,“燕爱卿,宫里有人染了天花。” 燕洵一愣,立即道:“微臣马上去拿疫苗。” “去吧。”皇帝摆手,有些累了,转身走了。 燕洵挣扎着起来,身体一软,根本爬不起来。镜枫夜赶忙拉了他一把,扶着他往外面走。 路上看到一些宫女、太监行色匆匆,燕洵这才确认,原来宫里出现天花是真的,他赶忙打听一下,很快知道,原来是贾妃和梅妃的小皇子都染了天花。 这事儿跟燕洵没关系,他从来不曾用天花害过人,至于其他人,那就不得而知了。 出了宫,燕洵又来了精神。 司平早等在外面,燕洵让他取一箱疫苗和治病的药水送进宫,自己则是去了衙门。 这回赵元汀插翅难逃! 衙门,幼崽们循着气味,直接去了赵元汀家中,找到许多密室。这些密室都藏得十分严密,有的还在地下,有地道连接,四通八达,若不是幼崽们找到,寻常人根本找不到。 里面还藏着好些个人,都是赵元汀的义弟,战兔幼崽帮着一个个全部打晕,北齐带着人绑了起来。 在全城百姓的围观下,读书节天花一案,真相大白。 按照律法,赵元汀流放三千里,徐良筝需得坐牢五年,可交五百两银子免罪。 何嫂子跟着看了全程,只觉得酣畅淋漓,“徐良筝活该,天天不干正事,连累他爹娘!家中的银钱全让他花了,屁用没有。” “燕大人给了贾不甄良药,不过他脸上肯定是要留疤的。”徐良美道,“这个贾不甄,也真是……” 因为贾不甄跟案情有关,再加上燕洵给药,吴红松特地请他来衙门对峙。 等贾不甄说完,大家这才知道:原来贾不甄去庄子上养伤,因为不敢见人,只能出去放牛散散心,恰巧那头牛有牛痘,贾不甄就染上了。 寻常人染上牛痘病症会很轻,可贾不甄就相当严重,还会传染给人。 真相大白后,满京城的人都挺心疼贾不甄。 吴红松也觉得贾不甄挺可怜,只判了他家几个下人,判贾不甄无罪。 一切事情终于落下帷幕,燕洵说到做到,当天解决赵元汀和徐良筝,并且带着幼崽们一路回鸿胪寺。到了鸿胪寺水泥楼,燕洵冲着大家笑了笑,道:“大家都做得很好,现在好好歇息吧。” “你也……”镜枫夜刚要说话,就看到燕洵闭上眼,身体直挺挺的倒下去,他赶忙冲上来接住。 小幼崽们赶忙跑到炕上,飞快的拿出燕洵的被褥。 褥子铺好,上面铺上厚厚的毯子,等镜枫夜抱着燕洵上炕,把他放到褥子上,小幼崽们便抬着被子跑过来,轻轻盖在燕洵身上。 花树幼崽跑过来看了看,道:“大人只是太累了,我们不要打搅他,让大人好好歇息。” “恩。”小幼崽们都跟着点头。 外面,佳倾一直默默跟在小幼崽们身后,透过玻璃窗,他一眼就能看到幼崽们当中的撼山幼崽。他比其他幼崽们个头要矮一点点,更瘦一点,穿着跟幼崽们一样的衣裳,若不是从身形判断,根本认不出来。 在屋里安顿好,幼崽们都悄悄出来,蹑手蹑脚的,说话声音也都很小很小。 撼山幼崽也跟着出来,看到佳倾顿时眼睛一脸,小声跟幼崽们介绍,“他是我的小叔。” 当初撼山幼崽出生,佳倾便把他藏起来,经常给他送吃的,一直带着来到京城,来到海边。火车轰隆隆跑起来的时候,撼山幼崽就拽着火车下面的铁疙瘩,一直坠在下面。 佳倾一开始很反感幼崽们,他觉得妖怪到最后都会变成撼山幼崽那样,一身的病,可怜兮兮的,又不忍心丢下不管,只能偷偷藏在身边。 那时候佳倾看到燕洵带着那么多幼崽,到哪里都是一大群,呼啦啦的,嘴上便不停地说难听的话,心底里却很担心燕洵将来像他一样,养着那样的撼山幼崽,见不得光。 偏偏燕洵能耐大,不但幼崽们没事,撼山幼崽的病也得到控制。 如今撼山幼崽参与制作疫苗,被燕洵和幼崽们肯定。知道真相的大夫们也很肯定撼山幼崽,甚至很感激他,因为没有他,疫苗就造不出来。 小幼崽如今十分自信,跟幼崽们仔细地介绍佳倾,“我小叔刀子嘴豆腐心,他本人不坏的。” 佳倾原本可以不来,但是他知道读书节出事后,还是赶快来了,一直不远不近地看着幼崽们,虽然没上前,但是明显很担心。 “我们请你小叔吃好吃的吧。”蛇身幼崽提议。 “好。”战兔幼崽凑过来说。 外面小幼崽们都凑到灶房里,准备一起做点好吃的招待佳倾。屋里镜枫夜跪坐在燕洵旁边,看着他两眼青黑,明显消瘦许多,心如刀割。 出事的时候,燕洵挡在最前面,让他躲在身后。那时候他很想冲出来,又害怕燕洵生气,只能默默的做燕洵叮嘱的事。 他和幼崽们不一样,对于小幼崽们来说,听话就好了,但是他心中还有别的想法。 镜枫夜出去端了热水,用热乎乎的帕子帮燕洵擦手、擦脸。 两天一夜,燕洵一直在外面没有歇息过,他看上去很精神,面对徐良筝的时候才思敏捷,妙语连珠,但其实身体早就亏空的厉害,只是强撑着而已。 如今终于没事了,他躺下睡得死死得,镜枫夜捏着他的手,他也根本没有动静。 热热的帕子擦过一遍,燕洵的手看上去就很红,戳一戳,就会有个红印子。镜枫夜放轻动作,仔细的帮燕洵擦脸,手指摸了下他的嘴唇,忽然摸到一丝血丝。 镜枫夜心中一急,又摸了下燕洵的嘴唇,摸到更多血丝。 他急了,赶忙凑过去亲。 燕洵嘴里满是血腥味,舌尖全都是伤口,伤口摞着伤口,血流一直都没有停止过,此时燕洵睡着了,便是满嘴的血。 镜枫夜眼圈通红,他不知道燕洵咬过舌尖,要咬了那么多次。 他能想象得到,燕洵为了保持清醒,只能让自己疼。 “燕洵……”镜枫夜揉了揉眼睛,端着热水出去,再回来陪在一旁。 读书节照常进行,少了一个赵元汀,他选中的读书人被其他人瓜分,并不影响名额。 秦十三收了一些看得顺眼的读书人,极为满意,心中更是感激燕洵。这是燕洵特地给他的机会,让他能够培养自己人。 半决赛结束,廖哥儿终于被秦十三选中,他高兴的一蹦老高,特地跑来鸿胪寺找利爪幼崽说话。 “决赛十三皇子说要缓一缓,等燕大人。”廖哥儿道,“大家都想等燕大人。” “恩。”利爪幼崽点头。 燕洵一直在睡觉,花树幼崽和霍老都看过,知道燕洵没有毛病,就是太累了,伤身又伤了精神,这才长睡不起。 连续几日,燕洵都躺着一动不动,仿佛睡美人。 镜枫夜晚上睡在燕洵身边,和衣而睡,生怕燕洵忽然醒过来,白日里便跪坐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燕洵。 他有时候很讨厌自己,竟然那么没用。 大秦的汉子们,都是有担当的,从来不会躲在自家哥儿身后,让自家哥儿顶到前面。 “等你睡醒,我想跟你说说,我也可以站在前面。”镜枫夜低声道,“我也能像你那样,解决那些复杂的事。” 跪坐的太久了,有点腿麻,镜枫夜爬起来,盘腿坐着。 他抓起燕洵的手,展开放在自己掌心。 他的手很大,皮肤有些粗糙,手背上的龙鳞痕迹很明显,其实并不好看,但是每次燕洵看到了,都说很好看。 燕洵的手不大,十分修长,手指骨节分明,指甲珍珠一样,十分漂亮。手掌心的纹路很清晰,有些麦穗似的纹路,看上去十分漂亮。 镜枫夜觉得自己握住的不是单纯的手,而是某种希望,某种联系,两个人之间独有的东西。 他干脆侧躺着,仔仔细细地看着燕洵的侧脸。 “大人这般好看,我天天看也看不够。”镜枫夜道,“以后我想挡在前面,而不是躲在你的羽翼之下。那些勾心斗角、运筹帷幄,我不明白的,你可以教我。” 以前他不愿意主动吸收这些东西,都是燕洵教给他,他去记着。 等到用上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学到的完全还不够。世事时时刻刻都在发生变化,他似乎永远都比不上燕洵,想到挡在他前面也都不够格。 “大人,天更热了,作坊里的人都在等着你。海边一切照旧,卫将军做的很好。嗜血鱼妖已经被梅西喂过一次,还割了许多牙齿来……” “大家都在等着你醒过来。” “百姓们都说大人是青天,爱民如子。但是大人是鸿胪寺的官员啊,不是百姓的父母官,是幼崽们的父母官。” 想到这一点,镜枫夜忍不住笑起来。 虽然现在疫苗没有再拿出来,但是只要是染上天花的病人,霍老全都给治了,收的银钱并不多。这些事大家都有目共睹,染了病也并不害怕,都觉得燕洵仁慈。 以为他完全可以抬高药价,只为那些达官显贵服务,还能赚到金山银山。 没有人不爱银钱,只是在银钱和人心之间,燕洵选择了人心。 “我知道大人是为了我们。”镜枫夜低声道,“我们身份特殊,需要仔仔细细的经营,稍有不慎就会跌入万丈深渊。” 所以这次出事,他们都只能躲在身后,让燕洵站到最前面。 “幼崽们都在等着大人醒来,他们还一起烤了一个大蛋糕,不过失败了。”镜枫夜低声道,“好像幼崽们的能力变得更厉害了……” 以前燕洵烤蛋糕的时候,火焰幼崽也会帮忙升温,这回幼崽们按照上一次步骤来,竟然像大家一起煮面条那次似的,烤好的蛋糕黑乎乎的,变成了碳。 幼崽们偷偷凑到一起研究了很久,最后也没弄明白好好的蛋糕为什么变成了碳。 甚至镜枫夜也跑去跟着提了意见,但是一点用都没有。 好像没有燕洵,大家都很容易出错似的。 “大人,我还给你缝了新衣裳。”镜枫夜低声道,“有好几套,还有在炕上穿的。我偷偷听那些汉子们说的,好像小哥儿都喜欢穿贴身的衣裳,要很柔软……” 他特地找了最柔软的布料,用手揉了很久,最后才裁剪,缝成衣裳。 “很好看。”镜枫夜打开柜子,拿出许多衣裳,一一比划。 燕洵睁开眼,就看到镜枫夜拿出十分古怪的衣裳,看着薄薄的,透透的,很不正经的样子。睡了长长久久的以觉,他觉得神清气爽,那种眼前时不时发黑的感觉终于没了。 他伸出手,戳了下镜枫夜的手。 炕很暖和,被褥里面更暖和,燕洵的手很热。 镜枫夜的手更热。 两个人忽然对视,都从对方眼睛看到惊喜。 燕洵好像看到镜枫夜眼里除了惊喜,还有一朵朵烟花炸开,他兴奋极了。 “我醒了。”燕洵笑着说。 他足足睡了三天三夜。 第91章 一觉醒来,燕洵神清气爽,就是感觉很饿很饿。 灶房里,小幼崽们把锅碗瓢盆都洗地干干净净,眼巴巴的看着燕洵。他们很努力的烤蛋糕,但是每次都不是蓬松柔软香甜的那种,每次都会出点错。 幼崽们变得更强了,没有燕洵指点,好像就不知道该如何用合适的力气烤蛋糕了。 “我来看看,烤蛋糕其实很简单,咱们一起动手……”燕洵笑眯眯的,越过幼崽们进了灶房,刚拿起木盆,蛇身幼崽就跑过来,帮着弄水。 干燥的、细细的面粉倒出来,燕洵伸手,旁边利爪幼崽赶忙拿来筷子。 搅动面粉,加入适量水。 波波幼崽拿着鸡蛋,分离蛋黄和蛋白。 黑白幼崽拿来用一根根铁丝组成一个圈的打蛋器,抱着铁碗,哐哐哐的打蛋清。 梅西从外面跑进来,端着一碗羊奶。 “羊奶也可以分离出奶油,不过很麻烦,咱们直接把羊奶打发。”燕洵笑眯眯道。 最后混合的糊糊,放入抹了猪油的铁盘中,送入灶膛里面。 趁着等待的功夫,燕洵用另外一口锅煮了面条,里面放了许多荷包蛋,每个人一个。吃完面条,蛋糕也烤好了。 铁盘拿出来,网盘子里一倒,就有了松软金黄的蛋糕。 “哇,成功了。”火焰幼崽凑过去闻了闻蛋糕独有的香甜味道,“大人,咱们切着吃吗?” “恩,现在切。”吃了面条,燕洵感觉自己总算是不那么饿了。 他和小幼崽们一起把蛋糕分了,一起拿着木盘用叉子切着吃。宝宝个头最小,给他的蛋糕也最小,不过就算是这样,也把宝宝专用的木盘给占满了,宝宝干脆站在盘子前面,放弃了自己的小叉子,拿着幼崽们的叉子,吭哧吭哧的吃。 镜枫夜站在旁边看着,他很专注的看着燕洵,感觉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给你。”燕洵端着一块蛋糕过来,递给镜枫夜,“怎么不过去吃,还得我送过来。” 镜枫夜没伸手,就着燕洵的手咬了口,三两下咽下去,默默地看着燕洵。 剩下的那块蛋糕不大不小,刚好还能一口吃掉,燕洵看了看,拿起来塞镜枫夜嘴里,“还不如幼崽们,怎么样,好吃吗?” “很甜。”镜枫夜又是两三下咽下去,还舔了下嘴唇。 “只有甜味?”燕洵挑眉,他自己吃的时候,除了甜味还有蛋香和奶香,蛋糕最外面还有一股子焦香味,口感软绵,又十分蓬松,很好吃。 镜枫夜定定的看着燕洵,还是说:“很甜,我们都很甜。” 苦已经是昨日,已经是以前,从燕洵醒过来那一刻起,就都是甜的了。 燕洵明白过来,脸上一层浅粉开始蔓延。他看着镜枫夜,总想着两个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那种独特的甜香味。 这只妖怪跟寻常的人不一样,那种东西是甜香的,燕洵每次闻到都有种自己好像也沾染了他意思气息的感觉,像是自己脑子里也时时刻刻都想那种事似的。 当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我是朱还是墨?”镜枫夜凑近了,手撑着墙,好像把燕洵搂在怀里似的。 燕洵想了想,笑着说:“我看你是猪吧。” “好,我是猪。”镜枫夜知道燕洵说的什么,也跟着笑起来,“我是猪,那大人是什么?” “我?我是拱了猪的菘菜。”燕洵想着自己是一棵白玉菘菜,冲着一头脸上有龙鳞痕迹的猪拱,忽然觉得很好笑,便笑得前仰后合,几乎喘不过气来。 镜枫夜也想象到那个画面,他有些不解,便故意问燕洵,“大人,猪不都是拱菘菜的吗?我听有些汉子总说,自家的好白菜让猪汉子给拱走了。” “我说是菘菜拱猪就是拱猪!”燕洵故意板着脸,看着镜枫夜俊美的脸,不由得又想到他肥头大耳,猪耳朵、猪鼻子、猪嘴巴的样子,忍不住又笑起来。 镜枫夜看着燕洵,觉得他当真是白玉菘菜一样,白玉无瑕,清清白白,翠玉白玉交织,身上的气息纯净无暇,那么干净,那么高贵。 他就是那个站在下面仰望的猪,满心满眼的都是那棵菘菜,只要菘菜看他一眼,猪大概就心满意足了。 眼瞅着燕洵笑得肚子疼,镜枫夜赶忙过去扶着他。 燕洵顺势趴到镜枫夜怀里,脸上还是憋着笑。 两个人不知道怎么的缩到角落,幼崽们都在不远处吃蛋糕,燕洵回头瞥了眼,发现没有人看过来,便抬起头吻了下镜枫夜的下巴。 蜻蜓点水似的,镜枫夜呼吸顿时变得粗重,眼神也变了,他又忽然抬起手,在自己身上狠狠掐了一把,哑着嗓子道,“大人身体还虚着,要养些日子。” 燕洵没注意到镜枫夜的动作,闻言道:“我现在很好,怎么还要养?是霍老说的?” “恩。”镜枫夜点头,“霍老说大人以后都得好好歇息,不能再思虑……” “霍老就是杞人忧天,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没那么眼中。”燕洵不以为然,他觉得什么思虑过重,心智损伤什么的,都是嘴上说说,反正他觉得自己现在很好,而且上辈子都是有病治病,没病还说有病,那就是精神有病了。 镜枫夜难得认真,坚持道:“霍老说的没错。” “你怎么知道霍老说的没错?以前霍老只会把脉,不知道抗生素呢。”燕洵推开镜枫夜,自己退后一步,蹦了蹦,感觉身上的力气也回来了。 他还是不相信自己有病。 “霍老是神医。”镜枫夜不为所动,并且十分坚持。 不但如此,他还亲自去熬了汤药,黑乎乎的一碗。 燕洵赶忙从屋里出来,问司平,“读书节明天开始决赛,不能拖得太久。本来我都安排好了,就算我不在,应该也能进行下去才对。” 他没想到的是,那些人都愿意等着他。 司平看到镜枫夜端着汤药追出来,赶忙冲着燕洵拱手,脚底抹油,溜了。 “大人,汤药里面放了很多甘草,不苦。”镜枫夜端着碗靠近。 “……”燕洵苦着脸。 无论多么棘手的事其实都能找到解决的办法,燕洵忽然觉得,跟这碗汤药比起来,世上根本没有什么难事。 “大人……”镜枫夜有些伤心。 花树幼崽帮燕洵看病,霍老又来过,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在场的幼崽们都很伤心。镜枫夜更伤心,他觉得自己很无用。 此时就算是熬好了汤药,也不能让燕洵喝下去。 太无用了。 镜枫夜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低着头,脸色苍白,眼底还有一些乌青。 在燕洵睡醒之前,他极少睡觉,根本不困,身体却忠实的反映出来,他应该还是很困的。 看着镜枫夜这副模样,燕洵忽然心软了,他好像不应该这么任性,把对方的心思扔到地上,一脚一脚的踩着糟蹋。 “拿来,我喝。”燕洵深吸一口气,端着碗,皱着眉,咕咚咕咚喝下去。 镜枫夜赶忙拿来蜜饯和饴糖,让燕洵自己选着吃。 咬着饴糖,燕洵看了镜枫夜一眼,赶忙去外面忙活。 读书节继续,且决赛更精彩。 在这之前,宫里传出消息,燕洵这才知道,原来宫里的小皇子染上天花,竟是跟贾不甄没有关系。 自从贾不甄染上天花后,贾府就关了大门,主子们全部闭门不出,下人也极少露面,贾不甄用过的东西全部都烧了,根本不可能跟宫里有关系。 贾妃生下小皇子,在后宫风头一时无两,又跟娴妃娘娘关系不错,曾抱着小皇子跟不少皇子见面,可最后只有小皇子和另外一个小皇子染了病,其他人都没有。 好在燕洵给了治病的良药和疫苗,宫里的皇子都没有事。 为此,皇帝哪怕是心中再不愿意,也只能下旨,褒奖读书节,且又给了读书节一个名额:前十名选完后,会再有三个名额,可以进太学念书。 燕洵很识趣,赶忙让人又送进宫一箱新造出来的疫苗。 这回读书节,当天没有离开的,都打了疫苗,还有一些早早离开,或者出事那天没来的书生,燕洵也拿出疫苗,免费打,不收银子。 因为这个消息,读书节决赛开始第一天,所有的书生全部聚集,就连没被选上的书生也都来了,想看看自己有没有机会得到疫苗。 “都排队、排队啊,谁不排队的别怪我不客气。”王真儿领着一群五大三粗的家丁,来来回回的走动。 裴钰儿不甘示弱,也领着一群汉子走来走去。 “王公子,你可知道我们这些报名以后没被选上,半决赛都没进去的人能不能打疫苗?” 终于有人敢问出来,周围的人都赶忙竖起耳朵听,他们当中有普通百姓,也有读书人。 那天被困住的百姓全都打了疫苗,从此以后不用再担心天花,旁的人知道后,不知道有多羡慕。这一天读书节根本不用担心不来人,水泥路上、小广场上,人差点挤不开。 “燕大人说这批疫苗是给今天参加比赛的读书人的福利。”王真儿道,“你们要是想打,估计得等以后。不过染上天花也别怕,快去找霍老看病,确诊后可以打针治疗,价钱贵不到哪儿去。” “咋地?还要收钱?”有人小声嘀咕。 王真儿冷笑,“收钱怎么了?你们以为良药造起来容易?到现在造出来的有多少?幼崽们晚上都不睡觉加班,你们知道不知道?就算是收钱,小爷我早就准备好银子,结果也还没排上号呢!” “收钱才好,不愿意花钱的别来,越是白给的越是有人觉得理所当然。” “燕大人是心善,往里面投的钱早就是一座金山了,你们不知感恩,只觉得理所当然。那燕大人因为心善不计较,可别怪我们翻脸?” 王真儿一张嘴,说话极快,抢白的那个人都没机会开口。 这边有了动静,又有几个小哥儿带着家丁跑过来,冲着那人就是一阵说。 他们这些出身极好的小哥儿都还没打疫苗,他们不也没说什么。 不远处台上,宋飞凉和曹三露面,又是互相看不顺眼。 周光当和事老,说了几句好话。 进入决赛的书生们全都激动不已,他们就算争取不到那十三个名额,只要好好表现,入了这些大人物的眼,那也是一番好前程! 围观的人也跟着激动,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读书人,宋飞凉的地位都是绝对的高,曹三看宋飞凉不顺眼,名气也很大,也有一些人看好他,同样凑上去。 燕洵笑眯眯的站在台下。 台上周光问:“赵元汀的事,谁能说两句?” 这话问出来,台上的几个读书人都是面面相觑,一时半会儿都没人敢说话。 赵元汀到底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他流放三千里,可家中还在京城,妻儿还在,且京城官官相护,之间关系错综复杂,现在说了赵元汀,可能会讨好一些人,但也会被一些人记恨,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没有人说话,廖哥儿左右看了看,上前一步道:“周老,我觉得事情不能一概而论。赵大人为官之时,也做过好事,且在任上没有差错。我不能说他是个好官,也不能说他不是好官,只能具体事情具体讨论。就说这次天花之事,赵大人是大错特错……” 廖哥儿知道事情真相的时候,心中的愤怒简直无以复加。 恰巧见到利爪幼崽,廖哥儿便抱怨了足足一个时辰。赵元汀再怎么勾心斗角,都不能从百姓下手,这样不管他曾经做过什么好事,当他对百姓下手的时候,都是十恶不赦的。 当时利爪幼崽看着很平静,他说:“我家大人因为他昏睡许久,我觉得很生气。但是我家大人说过,我不能被愤怒控制,否则会做出不理智的事。” “可是……”廖哥儿还是很生气。 “他已经得到应有的惩罚,我们不需要再做什么。”利爪幼崽说,“我们还要过自己的日子。而且一切都有大秦律法在,即便是我们愤怒,也只能是愤怒,不能因为愤怒去做过激的事。” 当时廖哥儿不明白利爪幼崽说的,等过去几天,他仔细想过,又听说几个读书人看不惯赵元汀的所作所为,跑去赵元汀府上防火,被抓起来的消息,忽然明白过来。 利爪幼崽说的都是对的。 或许这样的话心里会不太好受,但这样的话是对的。 台上的廖哥儿侃侃而谈,说了许久,他没有偏颇谁,说的十分中肯。 周光不停的点头,显然非常满意。 咸平也点了点头,脸上露出笑容。 等廖哥儿说完,周光便道:“你回去等着吧,前十必然有你。” “多谢各位大人。”廖哥儿高兴的差点蹦起来。 台下的燕洵笑了下。 利爪幼崽跟廖哥儿说的那些话燕洵早就知道,而且还是他告诉的利爪幼崽。不过其实这段话后面还有一小段,燕洵有说给利爪幼崽听。 “官场厚黑,为人外方内圆、或者外圆内方。”燕洵说的语重心长,“咱们遵守律法,但是律法之外,还有人情,还有德行……” 出入官场的读书人,只需要公正即可,混个几年自然也就学会了那些厚黑。 廖哥儿就是典型的新人,周光和咸平满意,也正是因为这一点,只要收入门下,自然能悉心教导廖哥儿懂事,而不是像那些心眼颇多,主意乱七八糟的人,即便是收入门下,也不好掌控。 “镜枫夜,你说最后谁会是第一名?”燕洵笑着问。 镜枫夜也看着台上,书生们一批一批的上去,又一批一批的下去,有人被选中,兴高采烈,有人没被选中,沮丧异常。 他又侧着头看燕洵,心想如果是燕洵上去,那么他定然会是第一的。 “山溪来的那位是第一。他出身贫寒,但是学问极好,这回没考中功名是因为家中老母病重,除此之外,他并没有什么友人,在京城也没有什么达官显贵亲戚,一身轻松,两袖清风,正是大秦所有读书人代表中的代表。”镜枫夜道,“哪怕是他的学问并不是最好,但这个第一,他能担得起。” “跟我的看法一样。”燕洵笑道,又问,“第二呢?” “第二便是学问最好的那位。”镜枫夜见燕洵点头,又说,“第三应当是那位英国宫嫡孙。” 两个人相视一笑,显然想法都一样。 燕洵见廖哥儿下台后,又去找利爪幼崽说话,便笑道:“我猜廖哥儿排名肯定靠后,但不一定是最后一名。他将来会是混的最好的那位……” 官场就是一张网,抓住一根线也并不能站稳脚跟,只有天时地利人和的人,才能站到最中心,才能得到所有人帮助,才能平步青云。 燕洵和镜枫夜两个人说的几句话都别有深意,里面的弯弯绕绕真要仔细讲起来,怕是三天三夜都讲不完。 若是有人仔细听听,再回去回味回味,能悟出十之一二的话,那这辈子定然不会泯于众生。 可惜燕洵和镜枫夜周围没有人,大家都不敢靠近。 等最后结果出来,果然跟燕洵猜测的一模一样,廖哥儿得了第七,不上不下。他虽然没能拜周光为师,也没能拜咸平为师,但是分别见了宋飞凉和曹三,得了学问上的指点,后来又偶遇周光,得了周光的指点,再后来,果然平步青云,一路高升,直到内阁,成为内阁首富。 不过现在的廖哥儿高兴的简直不能自已,以前他家里穷,现在凭借做豆腐赚点苦力钱,终于能读书了,但是被许多读书人看不起,认为他身上沾满铜臭味。 他也没有几个朋友,便跑来找利爪幼崽说话。 利爪幼崽正在摆弄一些小零件,旁边还有图纸。所有人都能看,不过大家都看不懂。 “天哪,我被选中了。”廖哥儿高兴道,“周大人让我踏踏实实上进,我一定要努力念书。” “恭喜你。”利爪幼崽也很高兴。 “你这个是什么?”廖哥儿看到桌子上的小零件,眼睛都看花了,他已经跟利爪幼崽混熟,几乎什么话都跟他说,这会子就也问了出来。 利爪幼崽也没有瞒着廖哥儿,“是织布机。” “织布机?”廖哥儿一愣。 他家中有纺线机,是一个很大的木轮,还有竖起来的梭子,他娘会用。织布机也有,很简单,可利爪幼崽手里的看上去很复杂很复杂。 利爪幼崽拿了块小木头看了看,很快三两下削成自己想要的模样,开始安装。 “这是新的织布机,能一下子织一匹完整的布。防线的机器模型已经造好了,大人说可以用,现在正在浇铸零件呢。”利爪幼崽解释道,“以后会有一个织布作坊……” “织布作坊?那……”廖哥儿脸色忽然变得苍白,“我娘是不是就没机会织布赚钱了?”他倒不是讨厌利爪幼崽弄出模型,只是想到家中若是少了这部分银钱,那他念书恐怕会更加艰难。 利爪幼崽头也不抬,“不会,你娘若是手艺好,到时候可以直接进作坊,赚的钱会更多。” “当真?”问完,廖哥儿自己不好意思了,“肯定是真的,燕大人的作坊,从来没出事过。” 他们说话都旁若无人的,利爪幼崽是故意这么说,廖哥儿是没想那么多。 倒是周围的一些人都竖起耳朵听着了,若是利爪幼崽自己告诉他们,那是织布机,那么他们肯定不会相信,然而这回是他们自己偷听到的,便深信不疑。 当天读书节圆满结束,利爪幼崽收拾自己造了一半的模型,跟着燕洵回保育堂建设。 丹心桥还是那样,但是燕洵在此走在上面,心情却又不一样了。 桥那头,作坊的管事们早早出来等着。 马车里,撼山幼崽探头看向外面,桥很高很高,水里很湍急很湍急,但是桥很稳,他觉得很安心。 佳倾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见撼山幼崽这些日子又长了些肉,看上去终于胖了点,心里也不自觉地跟着柔软起来。 或许他真的错了,以为妖怪要么不幸,要么邪恶,不会有这样好的一面,如今亲眼看到撼山幼崽的改变,佳倾心中复杂。 他有些出神的想着,若是他哥哥能早点遇到燕洵,是不是就不会出事了…… “大人,欢迎回来。”小石头带头,大家一起跟着喊。 这些日子燕洵一直没回来,所有人都挂心京城的情况,如今终于等到燕洵归来,很多人热泪盈眶,仿若终于有了主心骨。 第92章 宝宝跟在燕洵身后,哒哒哒捯饬着小短腿跟着小跑,一边还仰着脸看这些前来迎接他们的哥儿、汉子们。 幼崽们都很注意宝宝,尽管他个头最小,但还是给他留出足够的空档。 撼山幼崽走在最后面,很羡慕地看着幼崽们。这些人来是来迎接燕洵的,也是来迎接幼崽们的,他看到有许多年轻的管事站在一起,簇拥着小幼崽们,小声说着话。 汉子们站在燕洵前面,崇敬又信服的看着他。 这让撼山幼崽想到他在边城偷偷看到过的景象:卫将军从战场归来,留守大营的道兵们出来迎接,每个人脸上都有笑容。 “你阿爹应该有事才没来,不要伤心。”宝宝跑到最前面,转了一圈,看到撼山幼崽单独站在后面,孤零零的,又哒哒哒跑回来,站在他前面。 见撼山幼崽看过来,宝宝冲着他做了个鬼脸,拉车眼角翻着眼皮,嘴巴也使劲拉扯着,胖乎乎的脸蛋像个变形的软包子。 撼山幼崽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跟我来,我带你认识一些朋友。”宝宝冲着撼山幼崽伸出小手。 这只最小的幼崽个头小小的,跑起来却很快,领着撼山幼崽跑到最边上。那里小纯儿、涵哥儿和孙尘儿早就等着了。 暂时闲着没事的战兔幼崽和梅西也哒哒哒跑过来,从兜里拿出一块块饴糖,分给几个专门跑来迎接他们的小哥儿。 宝宝也拿出一块饴糖,对小幼崽们来说刚刚好的饴糖,占满了宝宝整个手掌,他举起来送给小纯儿,又介绍道:“这是卫将军的儿子,很厉害的。” “对的,要是没有他,疫苗不会这么快造出来。”梅西也跟着说。 战兔幼崽跟着点头,“他爹卫将军也很厉害呢。” 三只小幼崽一起说着撼山幼崽厉害,又说他爹卫守城也很厉害。三个小哥儿听着一愣一愣的,都羡慕地看着撼山幼崽。 孙尘儿更是说:“我爹就不厉害,家里事全都听我阿爹的。你爹真的很厉害,那么有本事,还是大将军。” “是哦,很厉害的。”涵哥儿想了想他爹,鲁成材现在是工程师,比以前厉害多了,不过自家爹厉害,跟别人家的爹厉害一点都不冲突呀。 几个小家伙的羡慕都是实实在在的,眼睛里的情绪骗不了人。 撼山幼崽想起自己藏在边城的时候,他不敢见人,只能躲在土里,但是他重要出来透气,有时候佳倾找不到机会给他送吃的,他饿得不行,也会偷偷出来找吃的。 日子久了,撼山幼崽不是每一次都能躲开人,他曾经被人看到过。 那也是个孩子,在边城长大,从小就立下志向准备参军,他爹是道兵,他阿爹也是道兵,他自己也有点修为,一眼看出来撼山幼崽不同寻常,便追上来,要杀了他。 那个孩子眼睛里满满的都是仇恨,撼山幼崽很害怕,跑得飞快,后来他不知道跑了多久,只知道自己身上一点力气都没了,身后的孩子什么时候不见了他也不知道。 后来他慢慢爬回藏身的地方,偷偷的想着,其实他爹是大将军,很厉害的。 那些吃人的妖怪他也不喜欢,将来要是能参军,他也想成为道兵,杀那些侵入大秦的妖怪。 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想法,后来撼山幼崽慢慢的忘了,现在他被大家簇拥着,看着他们脸上闪亮闪亮的表情,撼山幼崽又想起来。 他爹真的是大将军,很厉害的。 这件事终于不再是他一个人知道的秘密,知道的人变多了,他们没有鄙视撼山幼崽,没有敌视他,也没有仇视他,反而很羡慕他。 “我是妖怪啊。”撼山幼崽喃喃道,他是妖怪,以前不敢说出来,甚至偷偷的想过,如果他不是妖怪就好了,那样就不会一身的病,说不定卫守城就会接受他,他就不用躲起来了。 以前佳倾对他说过很多次,让他千万千万躲起来,一定不能被发现。 “是啊,你是妖怪呢。”宝宝走在最前面引路,一边说,“我阿爹说过,妖怪也跟人一样的。你看看我这样小,旁人一看就知道我是妖怪,但是也没有人害怕的啊。” 水泥路边上有路过的汉子,他们看到宝宝后,还会笑着喊“小少爷”。 他们一起去巨大的广场玩,这里有巨大的幼崽们的水泥雕像,旁边放着一排木凳,许多人都喜欢在上面休息。 撼山幼崽很羡慕,也十分庆幸,他能遇到这些人,给了他面对世界的机会,否则他肯定还是躲起来,不见天日,日日苟延残喘的活着。 在小幼崽们身后,佳倾一直跟着看。 起初他不放心撼山幼崽跟着幼崽们跑出来,想跟在身后保护他们,后来他发现,河这边的人似乎不太一样,大家看到幼崽们都觉得习以为常,很平静的跟他们说话,好像这些幼崽们不是妖怪,只是邻家跑出来玩闹的孩子似的。 这里的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有的步履匆匆,恨不得跑起来,有的慢悠悠,随便找个地方就能待一整天。 佳倾偷偷的听着,见那些人说着话,这才知道他们竟然有一整天的功夫可以玩,而且作坊还会照常发工钱。 他很惊讶,这样作坊不会亏钱吗? 但是看到那些放松的汉子们,佳倾又很羡慕。 道兵其实很难,尤其是守城的道斌。没有忙六天,歇息一天的好事,平日里要省吃俭用,还要加紧修炼,等到妖怪侵袭的时候,又要尽量吃饱,以保证杀妖的时候有力气,若是妖怪太多太强,还要耗费修为,乃至耗费性命。 佳倾修为不高,连上战场的机会都没有,他哥哥修为高,修为和卫守城差不多,只是没有被封为将军。 “他现在很开心。”燕洵道。 小幼崽们跑开去玩的时候,燕洵早就看到了,现在终于忙完,便找过来,刚好看到站在不远处的佳倾。佳倾神色复杂,又是羡慕又是伤心,燕洵大约能理解他的心情。 佳倾猛然回神,看到是燕洵,下意识后退,冲着燕洵拱手,“燕大人,谢谢你。他现在很开心,脸上终于有笑容了。哪怕是将来会出事,他肯定也不会忘记这段记忆。” “是啊。”燕洵笑着点头,“将来的事咱们谁也说不准,但是现在总要努力努力不是?你看他的病情得到控制,而且还帮了我大忙,若是那时候我发现他是妖怪,不救他,反而想打死他,你说现在京城出现的天花怎么办?” 佳倾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些事一环扣一环,燕洵只要走错一步,京城出现天花的事就会变得难以收拾。但是他一步都没走错,哪怕是当时再艰难,燕洵也没有走错一步。 有些人,天生就是引导者,不但引导身边的人,甚至还引导整个世界。 “燕大人惊才绝艳,这样的事若是换了一个人,哪怕是卫将军,结果肯定也不会有这样好。”佳倾说的真心实意,他也是心底里这么认为,“若是换成我,我大概只能让他留着一条命,没本事给他治病,也没本事让他得到自由。” 就连让撼山幼崽见到人的机会他都给不了,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是给撼山幼崽一口吃的,让他活下去而已。 甚至,因为独自一人知道撼山幼崽的存在,他就像个炸毛的公鸡,因为知道自己没有能力,手段也不够,心里头战战兢兢,所以不择手段,像个不讲理的疯子。 不,那时候他就是不讲理的疯子。 “你做的已经很好了,若是换成旁人,也不会比你更好。”燕洵拍了拍佳倾的肩膀,笑道,“就算是换成我,在那种情况下,我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怕是连他的命都保不下。” 尽管过去的日子不能再回去重来一遍,但燕洵这样的话格外的温暖,佳倾忽然觉得自己心里很酸,眼圈发红,眼泪不停地往外冒。 独自养着撼山幼崽的时候,他心中害怕又心虚,有时候还会有那么一丝后悔,但是他从未觉得委屈过,因为没什么好委屈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只是此时面对比他大不了多少的燕洵,佳倾忽然觉得鼻子发酸,心里的委屈多的像海。 不远处,梅西拿出一个毽子。 “咱们玩踢毽子,不玩花样,怎么踢都行,算个数如何?”梅西提议。 “行!”所有人都点头。 幼崽们,小纯儿等人,在燕洵和佳倾没注意的时候,又聚集了好几个孩子,大家都神情认真,有个小汉子还开始热身了。 “弟弟最小,让弟弟第一个。”战兔幼崽提议。 同样没有人有异议。 这些孩子家中都有阿爹阿娘在河这边做工,大都在学堂念书,这会子下学,便跑出来玩。 宝宝抱着对他来说很巨大的毽子,轻轻一抛,毽子飞起来,他自个儿也跟着蹦起来,单脚往上踢。 别看宝宝个头小,但是实力十分强劲,一个个的踢,很快超过十个。 其他幼崽和孩子们全都认真起来。 “十八。”宝宝落到地上,任由飞向远处的毽子落地,他刚才没注意,用得力气大了些,把毽子给踢飞了。 “厉害!”小纯儿认真道,“该我了!” 毽子是幼崽们造出来的,最开始只有幼崽们玩,燕洵也没有放在心上,现在再一看,竟然所有的孩子都会。 小纯儿一脸遇上对手的模样,踢得十分认真。 “跟我来。”燕洵冲着佳倾笑了下。 佳倾一愣,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跟着走过去了。 “我们也加入行不行?”燕洵笑眯眯道。 “行!”孩子们对视一眼,都意见一致的点头,脸上还有憋不住的笑容。 佳倾也被捎带上了,孩子们觉得他和燕洵一起,就没有多想。 撼山幼崽悄悄看过来,见佳倾拿了毽子,学着踢了两下,很快学会了,踢了十来个。小幼崽悄悄挺直腰杆,跑到佳倾身边站着。 两个人之间都没说话,但是气氛似乎变了。 轮到燕洵拿毽子,他像模像样的扔起毽子,然后踢了一个。再踢,还是一个。又踢,还是一个。 “哈哈,我终于不是倒数了。”涵哥儿高兴的捡起毽子,他上次只踢了两个,这次一定要多踢几个才行。 一群人在广场上玩着,慢慢的有些歇班的哥儿、汉子也加入其中。最后变成一大群人,踢各种各样的毽子。 幼崽们模样跟大家不一样,但是他们混在其中,一眼看过去,根本发现不了。 天快要黑了,汉子们带着自家孩子往家里走,孩子们自己拿起书包,扛着就往家跑。佳倾有些羡慕的看着他们,他早就没有家了。 “一起走吧,晚上卫将军要来吃饭,正好一起。”燕洵笑道。 撼山幼崽的眼睛顿时亮了,哒哒哒主动跑到佳倾身边,冲着他伸出手。 幼崽当中,撼山幼崽除了黑了一点,长得是最像人的幼崽,他的小手变胖了,肉呼呼的。佳倾顿了顿,冲着小幼崽伸出手。 很暖和。 回去的路上,燕洵走在最前面,宝宝和小幼崽们在后面说悄悄话,佳倾领着撼山幼崽跟在后面。 就像寻常人家一样,天快黑了,忙活半天,肚子也饿了,得赶忙回去造饭了,家中还有什么吃食,都得盘算盘算。 保育堂建设水泥楼大门前,镜枫夜戴着围裙,端着巨大的木盘进屋。 屋里饭桌上,摆着满满的饭菜。 这时候,卫守城正好到了,看到佳倾也在,他诧异了一下。 “你没回去?”卫守城板着一张脸,眼睛下意识寻找撼山幼崽的身影,看到撼山幼崽从灶房出来,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碗汤,眼神一闪,假装自己没有看那边。 自从佳倾的哥哥不在了以后,他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有孩子。 撼山幼崽没看到卫守城,拐了个弯进屋。卫守城没等佳倾说话,便抬脚跟着进屋。 佳倾也跟着进来,解释道:“燕大人让我来一起吃饭。” “恩。”卫守城点头。 饭桌很大,是圆的,上面还有个能够转动的玻璃,一个个盘子摆在上面。 卫守城不是头一回来吃饭,前几次他心中想法颇多,觉得燕洵做的每一件事都不顺眼;这回再来,他发现还是自己道行低了些,因为他发现,燕洵做的每一件事,虽然不顺眼,但都是正确无比的。 他看着镜枫夜守在燕洵身边,帮他倒水,帮他盛饭,把他不喜欢吃的全都吃掉,给他喜欢吃的。 看着镜枫夜变戏法似的端出一碗汤药,细声哄着燕洵喝,又忙不迭拿出甜丝丝的糖。 这个妖怪跟那些汉子没什么区别,跟妖国的妖怪不一样。 此时此刻,卫守城清晰无比的意识到这一点,他心中感觉十分复杂,若是他早一些知道这些事,不知道撼山幼崽会不会被他亲手养大。 吃了饭,燕洵和小幼崽们一起收拾桌子,等忙活完,小幼崽们跑去另外一个小间玩,里面的油灯很明亮,桌子上摆着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卫守城见都没见过。 另外的小间摆着茶水和切成小块的水果,燕洵道:“那些人都查清楚了?” “张三婆子等人跟北大人查的一样。”卫守城道,“剩下的人……有蹊跷。” “他们不是赵元汀的人吧?”燕洵平静道,“赵元汀还没那么多本事,能指挥的动道兵。” 卫守城点头,对于燕洵猜出此事,觉得是意料之外又是情理之中。恐怕燕洵当时让人带话,告诉他海边情况不变的时候,就已经猜到这些了吧。 文臣武将是完全不一样的,赵元汀走得是文官路子,家中也没有人去参军,他不可能有本事把手伸到道兵那边。 那天京城出事,燕洵立刻想到海边。 而海边驻守的都是道兵,有修为,寻常汉子本事再大去了也没用,是以他立刻想到很有可能去的人也是道兵,便让卫守城提前准备。 果不其然,抓起来的人只有几个人不是道兵,其他人全都是道兵,或者说是有修为,但是没参军的人。 顺着这些道兵身上查,肯定查不到赵元汀身上。 “不急。”燕洵说着,冲着对面小间招了招手。 宝宝正好看到,赶忙蹦起来,跑过去找靠窗的撼山幼崽,凑过去小声说,“阿爹让你过去。” “恩。”撼山幼崽一边答应着,一边紧张起来。 他很想跟卫守城见见面,再说说话,不求像其他人家的父子那样,至少、至少见一面,不要像陌生人似的。 白天大家一起踢毽子,临分别的时候,撼山幼崽很羡慕那些被自家阿爹带着走的孩子们。小幼崽羡慕的眼神很明显,他自以为很隐蔽,却不知道全都被大家看在眼里。 于是宝宝带头,代表小幼崽们,跑去找燕洵商量,让撼山幼崽有机会跟卫守城真正的见见面。 燕洵自然一口答应,并且在卫守城还没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琢磨了。 此时既然卫守城没有立刻说追查结果,燕洵也没有着急的逼着他问。军中的事情,燕洵很聪明的不去干预,是以就算是他现在给海边的道兵吃的喝的用的,甚至给他们发放工钱补贴,也没有去指手画脚。 杨叔宁对海边的道兵有绝对的掌控权,而他本人则是慢慢站到燕洵这边。 卫守城并不知道燕洵心里的弯弯绕绕,只觉得这位燕大人实在是太会察言观色,给他的感觉如行云流水,忍不住放松,又不由得跟其他人对比,一对比,心底里更觉得竟是没人比得上这位燕大人。 身体放松,卫守城干脆也不再纠结追查结果说不说的事,他还没追查清楚,且现在查到的冰山一角就已经复杂如渔网,若是现在就告诉燕洵,怕是他又会殚精竭虑,且不着痕迹的帮忙。 不知不觉间,卫守城自己都没发现,他曾经无意中听到李狗子和道兵们闲聊,说燕洵思虑过重,霍老让他歇息些日子,往后不可再殚精竭虑。 卫守城没发现自己也变成了道兵们担心燕洵的样子。 “快过来。”燕洵冲着撼山幼崽招手。 撼山幼崽毫不犹豫的扑过来,趴在燕洵怀中。 这是小幼崽们教他的,他被燕洵抱了一回以后,就特别特别喜欢这种感觉。 “又胖了点呀,看着更健康了。”燕洵抱着撼山幼崽颠了颠,顺势抱起来放到炕上。 卫守城有瞬间的僵硬,随即看到撼山幼崽依赖的靠着燕洵,心中又十分不是滋味。 把卫守城的反应收到眼底,燕洵轻轻推了撼山幼崽一把。小幼崽个头不大,比花树幼崽他们还要矮一点点,现在虽然胖了点,但其实还是很轻。 他身上原本布满脓包,现在伤口好了,新长出来的皮肤稍微白一点,看上去好像是坑坑洼洼的,惨不忍睹。 他受过很多苦,现在变好了,病情得到控制,是因为燕洵,而不是因为卫守城这个爹。 “这些日子先让他住在我这边,学点本事。”燕洵淡定的说完,又很自然的转移话题,“疫苗的事非常重要,还请卫将军多多帮忙。” 说到疫苗,卫守城立刻严肃起来。 他没亲自去京城,但是手底下的道兵去了,他知道疫苗有两种,一种打了以后不用怕嗜血鱼妖的毒素,一种打了以后能对抗天花,不过道兵天生气质强,一般不会得天花。 只是想到边城的状况,卫守城心中隐约有个想法,但是不知道该怎么对燕洵开这个口。 “他身上的其实不是病。”燕洵很自然的又把话题转移回来,“这种带毒的妖力也帮了他,否则他活不下来。” 撼山幼崽是遗腹子,如果他是纯粹的人类胎儿,生命力不可能那么强。后来他的病那么严重,若是人类的孩子,早就不行了。 不等卫守城说话,燕洵又说:“而且他帮了我很大的忙,如果没有他,天花会变得非常可怕,哪怕是我也束手无策。” 撼山幼崽偷偷看卫守城,发现他看过来,赶忙昂首挺胸,目视前方,假装方才不是自己偷看。 燕洵爬起来,摸了摸撼山幼崽的脑袋,“所以,我们所有人都应该谢谢你,是你帮了我们,甚至帮助所有大秦的百姓。你做的事情,跟大英雄是一样的。” 他一句话都没说错,每句话每个字,都跟刀子似的,一下一下戳开卫守城内心坚硬的外壳,露出里面的柔软。 第93章 都是人,没有谁特别,哪怕是大将军也一样。 他因为杀妖太多,见过太多的生离死别,内心变得坚硬无比,但这也并非不能改变。 卫守城恨妖怪,但是并不代表他必须把自己的儿子杀死。 “衡量妖怪该不该杀,不应该凭借妖怪的身份去判断。”燕洵下了炕,站在小门前面,看着卫守城道,“我们跟百姓不一样,站得更高,看得更远,应该从别的方面去看待妖怪。卫将军可以好好想想,若是想不明白,便想想这次天花之事……” 说完,燕洵冲着撼山幼崽招手。 小幼崽立刻跑过来,扑到燕洵怀里,燕洵顺势把他抱下炕,鼓励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终于跟亲爹独处了,虽然没有说话,但是撼山幼崽能感受到卫守城心中的变化,他觉得很高兴,看到对面小间宝宝冲着他招手,赶忙哒哒哒跑过去,跟宝宝说悄悄话。 燕洵把卫守城单独留在小间里,让他思考,自己走出来。 外面星光璀璨,一盏盏油灯亮起来,脚下可以看得清清楚楚。 不远处,镜枫夜坐在那里,低着头。 燕洵走过去,坐在他旁边,笑道:“你是不是刚刚才过来?” “哪有。”镜枫夜否认。 “还不承认?方才你站在外面偷听偷看,我虽然没看到,但是地上两个大脚印子我可不会认错。”燕洵说着,拿脚踢了下镜枫夜的脚。 他的鞋子很特别,样式跟旁的鞋子不一样,最初是燕洵亲手给他做了一双,从那以后,镜枫夜便自己学会了做鞋子。 鞋底用的是弹弹幼崽给的类似橡胶的胶质,弹性很大,延展性也很好,包括燕洵的鞋子也是这样,不过鞋底的花纹不一样。 “我想知道你们说什么。”镜枫夜辩解不过,老实承认了,“卫守城不是咱们的朋友,而且他忠于皇权,跟咱们不一样。还有那个佳倾,我觉得他脑子有毛病,看上去疯疯癫癫的。” 这些话藏在心里很久了,前些日子出事,没机会说,现在镜枫夜赶忙说出来。 他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燕洵,“大人,我来面对他们就好了。” 归根结底,他还是不放心燕洵单独面对他们。 “你太死心眼了。”燕洵谆谆教诲,“想想咱们以前鸿胪寺,有朋友吗?几乎所有知道鸿胪寺的人都害怕、厌恶,自发的远离。如果我们一直不接触外人,那么就永远不会有朋友,也不会有盟友。” 再看看现在,那么多人认同他们,哪怕是依旧不认同他们的,也因为他们不断增长的实力而望而生畏。 “我明白这个道理,只是……”镜枫夜不想让燕洵独自一人面对。 燕洵主动握着镜枫夜的手,道:“看着我。” 镜枫夜看向燕洵。 他的瞳孔跟寻常人不一样,是一种很亮的金色,而且情绪低落的时候会变得很暗很暗,接近棕色。现在他的瞳孔就是很深的棕色,看得出来,整个人都消极极了。 “不要这样,我既然敢面对他们,就有绝对的把握。”燕洵伸手,捏了下镜枫夜的脸颊,又去捏他的鼻子,“你不也是一直待在身后保护我?我不让你站在前面,有我的考量。” “什么考量?”镜枫夜声音闷闷的。 燕洵笑了下,说:“我在想,将来咱们会不会有机会进入妖国,到时候我站在前面就不合适了,得换成你。现在咱们在大秦,有些事我来做会简单的多,要是换成你,就会麻烦很多。” 哪怕是他们现在在一起了,镜枫夜的身份也还不是纯粹的大秦的妖怪,他依旧是妖国的妖怪。 燕洵可以抗旨不尊,不进宫,可以在河这边发展的风生水起,甚至还可以随便放烟花,京城那边即便是害怕,也不会惊恐。 “人和妖,到底还是不一样。”燕洵叹了口气道,“这些事总得慢慢来,我既然能做些什么,那就做些什么,没必要给你增加难度,让你站在我前面,替我遮风挡雨。” “可是……”镜枫夜还是有点失落。 燕洵拽着他的手,掰着手指把玩,笑道:“是不是有人说什么,让你听到了?跟我说说,你都听到什么了?别瞒着我啊,咱们之间没有秘密的。” “恩。”镜枫夜下意识点头,“有人说我啥都不会,全靠大人养着,是……是兔儿爷。” 其实哪怕是别人说他是兔儿爷,甚至骂他也没什么,他害怕的是因此连累燕洵。 “人家京城的兔儿爷长得都是柳哥儿那么好看的,而且身段好,皮肤也白。”燕洵笑嘻嘻的上下打量镜枫夜,“你?五大三粗的,身上硬邦邦,也不够白。长得倒是好看,但若是你这样的人去当兔儿爷,怕是没人敢养活,也就是我愿意养着你。” 不等镜枫夜说话,燕洵又说:“你做的事我都看在眼里,只是别人不知道而已。再说了,难道别人说什么,你就要改变什么吗?那我的话,还不如别人的话重要吗?” 当然不是。 镜枫夜立刻否决,他心目中,燕洵永远摆在第一位,自己都要靠后的。 他想了想,发现自己钻了牛角尖,不应该那样困扰自己,困扰燕洵。 “大人说的都对。”镜枫夜想通了。 两个人靠在一起,看着远处的星光,精密、安逸。 “咋?今天我靠那么近,没反应?”燕洵忽然想起来,伸手摸镜枫夜,“恩?” 镜枫夜耳尖一红,低声道:“大人别这样……” “不这样是哪样?”燕洵笑眯眯。 “呃……”镜枫夜不说话了。 他头一回知道,原来燕洵也有这样一面! 完全没想到过! 平时燕洵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长得那么好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吃的不是饭菜,吃的是琼浆玉露,根本想不到他竟然还有这样一面,哪怕是假装的,也惟妙惟肖的。 “咋?你平时不就这样的吗?”燕洵满意地看着镜枫夜的反应,笑道,“然后凑过来,跟我……” “大人,别说了,有人怎么办。”镜枫夜赶忙说。 “噗……”燕洵忍不住哈哈大笑,“现在是不是感觉好多了?走吧,我估计卫将军应该想的差不多了。” 镜枫夜赶忙站起来,这才明白燕洵是故意逗他的,偏偏他当真了,还以为燕洵忽然变了个人。 回到屋里,卫守城果然准备出来找他们,见燕洵和镜枫夜一起回来,他赶忙说:“时候不早了,我得回海边坐镇。”迟疑一下,卫守城从怀里拿出一把手指大小的迷你玉笛放到桌子上,“麻烦燕大人把这个给他。” “成。”燕洵赶忙答应着。 等卫守城离开,燕洵拿着玉笛去对面小间,果然看到撼山幼崽趴在窗户前偷偷看着外面。 “这是你爹给你的。”燕洵道,“虽然卫将军没说,但是我却恰巧知道这东西的来历。” 小幼崽们都围上来,好奇的看着小玉笛,又好奇的等着燕洵解释,撼山幼崽伸手摸了摸玉笛,没敢一下子拿起来,脸上神采奕奕的,显然很高兴。 “我听说这柄玉笛是卫将军的传家宝,卫家先祖修为极高,手中一把玉笛便能横扫数个大妖,曾经功名显赫……这柄玉笛,应当是卫将军从小佩戴在身边,并且经常把玩,显然是很心爱的宝贝。”燕洵把余地递给撼山幼崽,“现在卫将军把他交给你,代表他认可了你。” 就算没说话,也没有对撼山幼崽笑过,但是给了撼山幼崽最重要的东西。 有时候做的事,给的东西,比说的话更重要。毕竟一句话轻飘飘的,很快就随风散了,东西却能亘古长存。 “恩!”撼山幼崽重重地点头,小心翼翼地拿起玉笛。 “等明天我们帮你去隔壁屋里,用缝纫机缝一个袋子装着。”火焰幼崽高兴的说,“卫将军对你真好呀。” 撼山幼崽满脸欢喜,晚上睡觉的时候害怕压到玉笛,特地放到自己的木箱中,看了又看才关上木箱,一晚上睡觉都是笑着的。 宫里有皇子染上天花,本来是天大的事,但是因为燕洵给的良药及时,并未引起多大的波澜。 读书节圆满落幕,得到名次的读书人当天就出了名。 甭管年纪大小,这天拿到名次,就代表他们以后面对的难度小了很多,甚至别人一辈子都踏不过去的坎,他们都已经轻松越过。 连带着幼崽们也跟着出了一把风头。 这些人要靠读书节才能得到机会,然而幼崽们没有,他们顺利参加县试、府试,只要再过了院试,那就是正经有功名的小秀才了。 幼崽们比起他们,似乎是更厉害一些。 而幼崽们看的什么书,并不是秘密。甚至很多人都知道幼崽们还有学堂,就在河对面,里面有许多孩子念书。 很多人都觉得那是保育堂学堂,是燕洵专门开了教小幼崽们念书的。 不过在里面念书的孩子也有不少,他们是学五天,就要歇息两天,并且经常被小尤儿带着去京城。 小尤儿得了燕洵给的点子,带着孩子们帮着商场里的一些铺子宣传,拿着单页跑一天,每个孩子就都能赚至少两个大钱。 他们跟寻常孩子不太一样,总能想出稀奇古怪的点子,说话也跟其他孩子不一样。 几个汉子蹲在外面闲聊,说起小尤儿那些孩子来。 “懂礼数,那些孩子很懂礼数,一听他们说话就知道是从保育堂学堂出来的。” “我还问过小尤儿,他说先生教这个。” “先生不教学问吗?” “小尤儿说学问也教,不过教得少,一天就教半天,剩下的功夫都学别的。那会子我不明白啥是别的,去学堂不就是为了念书么?结果人家小尤儿说,他们还要学格物,天文算数,就连怎么证明日头是圆的都要学……” “礼义廉耻、尊老爱幼啥的,他们都要学。” 听到的人忍不住了,赶忙问:“那样的学堂,寻常人不能进吧?得给多少束脩?” “里面的孩子基本都是原本就住在河那边的人,还有一些是小尤儿这些孤儿。要的束脩很少很少,而且学堂还有补贴,晌午管饭,还会发同样的衣裳、鞋子啥的。” “旁人能不能去,这就不知道了。” 学堂在河那边,寻常人去也不方便,况且直到现在,哪怕是河那边已经越来越好,但是对于京城百姓来说,河两边还是存在着微妙的区别。 以前河对岸的人都是罪民,京城百姓不屑;现在河对岸变得复杂多了,有嗜血鱼妖,但是河对岸的人都没遇到过危险,有道兵驻守海边,但是跟燕洵不和,作坊林立,还有堪称奇迹的火车,让京城百姓害怕又向往。 小尤儿那些孩子让许多百姓羡慕,居京城大不易,只有少数富贵人家才能享受的活着,许许多多的普通百姓每日都在为生计发愁,若是他们的孩子都有小尤儿那样的本事,就能为家中减少不少负担。 大家除了关心这个,还有不少人惦记疫苗。 “往后咱们都没有机会打疫苗了吗?”有人忍不住问。 能避免天花那种病症,任何人都愿意。 “不一定,机会肯定会有,燕大人不是那种人。” “是啊,燕大人一向赏罚分明,咱们老百姓现在吃的盐不都是从商场买的,疫苗往后也会有吧。” 大家的期盼顺着小尤儿等孩子的嘴传给幼崽们,再到燕洵的耳朵里。 燕洵笑眯眯的看着镜枫夜,道:“看到没有?百姓现在很期盼,同时也觉得我是个好人。天花之事出现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骂我,甚至觉得幼崽们从鸿胪寺出来,也是因为我,甚至很多人觉得我应该被砍头。” 那些话镜枫夜和幼崽们都听到了,他们的耳朵很好,隔得很远很远都能听到,不过大家偷偷约定过,不告诉燕洵。 那燕洵是怎么知道的?镜枫夜有些惊慌。 他不想让燕洵知道那些不好的话语。 看着镜枫夜的样子,燕洵噗嗤一声笑出来,“我就算没亲耳听到也能知道大家怎么想的。你不觉得人其实很有趣吗?对一个人好的时候,那是真的好;对一个人不好的时候,那是真的不好。” “大人。”镜枫夜觉得自己又钻牛角尖了,以燕洵的才智,怎么可能想不到那些重伤他的话语。 当时徐良筝不断挑事,也不过是燕洵故意给他机会而已,若是燕洵不给他机会,他怕是张嘴的机会都不会有。 “你看,我没有免费送疫苗,大家就都觉得理所当然。如果我免费送疫苗,大家其实还会觉得理所当然,并且还会鸡蛋里挑骨头。”燕洵笑道,“看上去好像他们欺软怕硬似的,但其实软的还是硬的,是我们自己的选择,怨不得他们啊。” “镜枫夜,百姓们其实都很好的,关键看我们自己如何选择。” 最后一句话,燕洵说得语重心长。 在京城的时候,燕洵独自面对那些人,其实他心中并没有多少波澜。反而是镜枫夜和幼崽们,变了许多,在京城与许多人都疏远开来,哪怕是到了河这边,也下意识跟大家有了隔阂。 燕洵原本没在意这件事,然而当他看到幼崽们带着战兔幼崽和学堂的孩子们踢毽子的时候,总是下意识让着那些孩子,他就看出问题了。 这种无形的隔阂可能一下子不会出现问题,但日子久了,总会爆发。 “大人……”镜枫夜恍然,想明白后,他有点羞愧。 燕洵做的每一件事都不简单,他能看透第一层,第二层,却看不透第三层、第四层。明明他是燕洵手把手教的,且自以为自己已经还算不错,至少能匹配的站在燕洵身边。 “其实我不说你也会很快想明白,就像若是我每次都答应你的要求,那咱们夜夜笙歌,就别想干别的了。”燕洵忽然笑着说,“我时不时戳你一下,再不去拒绝,我估计你很快就会尽妖亡……” 说完这句话,燕洵赶忙别开脸,脸有点红。 不知不觉得,其实他也变了,若是换做以前,他是绝对不会说出这种话的,但是现在却能很自然的说出来。 “我能坚持很久的。”镜枫夜忍不住辩解。 “我知道,你是妖,自然强么。”燕洵回头看着镜枫夜,见他急于要表现自己的样子,感觉很有趣,便凑过去吻了下他的嘴角,笑道,“那你来说说,咱们的疫苗应该怎么卖?” 话题忽然又一本正经了,镜枫夜赶忙低头,不敢看燕洵,生怕再也控制不住。 他很认真的想了想,道:“肯定不能很容易的给,得有几道门槛。” “噗。”燕洵见镜枫夜忍得辛苦,忽然又觉得他是不是太听自己的话了,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哪怕他偶尔表现一点小脾气,也都小心翼翼的。 燕洵干脆拉着镜枫夜往屋里走,“走,咱们去炕上说。” 河蟹 河蟹爬完,两个人也商量好了对策。 不过燕洵没有立刻动作,而是趁着吃饭的时候,把对策跟小幼崽们说了一遍,询问他们的意见。 跟其他人家不一样,小幼崽们并不是燕洵的附属品,就算是宝宝,这只最小的幼崽虽然是燕洵的儿子,但是也可以参与讨论。 幼崽们是独立的个体,不是燕洵的附属品。 “要让他们都来医馆吗?那得很多人,保育堂医馆怕是待不了那么多人。” “我看不如咱们带着疫苗去定点的地方,容易出现天花的地方优先。” “进纺织作坊的人可以给予优先待遇。” 小幼崽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很快帮着补充了很多。燕洵都一一记下来,很郑重的谢过幼崽们。 很快,京城所有百姓都知道这件事。 “疫苗要等,保育堂医馆会挨个拜访京城的每个坊,到时候大家都在家里等着就是。银钱方面好像是统一的,甭管贫穷还是富贵,价钱都是一样的,穷人也能给得起银钱。而且……”传消息的人故意拉长音调,等着倾听的人伸长脖子看过来这才说,“那边有个什么纺织作坊,进去做工的人能优先打疫苗。” “这么说的话,河那边的作坊里的人都打疫苗了?” “这不是废话么。想想当初多少人信了传言,觉得河对岸有瘟疫,现在呢?那边没有瘟疫,还有疫苗,倒是京城有。” 外头几乎人人都在说纺织作坊的事儿,因为纺织作坊招工,只要少数的汉子,大部分要的都是妇人!!! 从前河对岸要的人,几乎都是汉子和哥儿,妇人要的极少,因为那些活计一来不适合他们,二来小石头那些人原本就有妇人,作坊里的人足够,就不需要京城这边的人了。 如今忽然来了这么一出,何嫂子在外头打听过,便有些心动。 回到家中,何嫂子赶忙道:“当家的,我要去纺织作坊,你看成不?咱们认识燕大人,把丹哥送去那边的学堂念书也成,你就专心在家里念书。” “会不会太麻烦燕大人?”徐良美觉得何嫂子说的很好,只是他们一家已经被燕洵有意无意的帮助很多次,这回疫苗名额虽然没有他们的,但是燕洵早说过,若是他们去保育堂医馆,肯定会给他们优先打疫苗。 被帮助那么多次,但是他们一家却没有帮燕洵多少忙,徐良美心里有些过不去。 “你说的我也想过。”何嫂子又何尝没这样想过,“我若是能进作坊做工,挣的银钱只要一成,剩下的九成拿出来给那些幼崽们买些东西。这阵子我没给那些大户人家绣花,绣了一些帕子,准备送给幼崽们……” 他们一家从来都不觉得燕洵给他们的帮助是理所当然,就连丹哥也是如此想,他捡了许多漂亮的石头,每天打磨,准备送给幼崽们。 “正好我这里有一幅画。”徐良美赶忙道。 一家人的想法都差不多,因为他们都同样心地善良。 消息传开没几天,就有不少人守着丹心桥,看到一辆马车从桥上下来,上头有‘保育堂医馆’五个字的时候,大家顿时振奋起来。 这保育堂医馆要去的第一个坊,是个比较奇怪的坊,里头用一条街分开,一半是达官显贵,一半是穷得揭不开锅的人家。 达官显贵们得了消息,都把自家大门打开,下人们忙来忙去,主子们早早到门口等着,堪称扫榻相迎。 保育堂医馆这可是来送好处的,傻子才会拒绝。 第94章 马车缓缓停下,正对着大门口。 这京城的府邸,门楣高矮都有讲究,正门、角门、小门、后门等等门,走什么人,什么时候开门,也都有讲究。 马车里,燕洵给小幼崽们解释完,又问:“你们说,这有什么用?” “后厨做菜的走后门,离灶房近;平日里走角门,方便;有大事的时候走正门,旁人看到了都能知道这户人家有大事?”光明幼崽用胖乎乎的爪子拖着腮帮子,眼睛都挤得变形了。 燕洵笑而不语,看向撼山幼崽。 撼山幼崽有点紧张,原本这回只需要花树幼崽和光明幼崽出来就行,他是不必跟着出来的,因为疫苗造好后,就不需要他帮任何忙了。 但是燕洵说造疫苗也有他的一份功劳,哪怕是他身上的病治不好,只能控制,也得小心点见人,那也得跟着出来。 撼山幼崽知道燕洵的意思:想让他出来多见一些人,长长见识。 他其实知道人与人之间很复杂,人与妖之间,就更复杂了。 他年纪还小的时候,曾在边城偷偷看到过一户人家。 那户人家的汉子战死,留下哥儿和两个儿子,大的七八岁,小的只有两三岁。哥儿没多少本事,上不了战场,只能帮人浆洗衣裳,赚点吃的拿回来养活两个孩子。 边城大都是糙汉子,就算是将官也大部分都带着自家人来,需要浆洗衣裳的人寥寥无几,那哥儿大冬日的洗一整天,自个儿就吃一顿饭,省下来的吃食也不过是一块半个巴掌大的饼子而已。 哥儿白日里出去忙,便把饼子留给两个儿子。小儿子还不懂事,饼子给大儿子拿着,让他分给小儿子吃。 两个儿子都饿得面黄肌瘦的,饿了只能喝水,撑的肚子大,四肢瘦瘦小小的,跟撼山幼崽差不多模样。 撼山幼崽偷偷的看着,大儿子实在是太饿了,每次都把饼子全部吃掉,小儿子饿得哭,因为太饿了,哭的也没有力气,声音小小的。 后来小儿子在一个白天里没了,身体变得硬邦邦的,好像结了冰。 那个哥儿哭了一整天,把小儿子抱出去烧了,骨灰装在一个小小的陶罐里。 从那以后,哥儿省下来的饼子就都给大儿子吃,再也没有一个小小的孩子哭着想吃饼子了。 那块饼子原本应该分成两份或者三份,就像这些一道道的不一样的门,不同的人从不同的门进去,若是走错了门,或许能吃饱饭,也或许会直接饿死。 撼山幼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到了这个,他觉得心里闷闷的,声音也小小的,生怕说的话不好听,招惹燕洵厌恶。 “如果那个饼子分开吃,或许两个儿子都活不下来。”燕洵道,“如果饼子给小儿子吃,小儿子不一定能活下来,因为他太小了。” “大人,活着真难。”撼山幼崽小声道。 “是啊。”燕洵摸了摸小幼崽长出来的头发,短短的,不过一点都不扎手,很柔软,“不要难过,那时候你没有办法帮助他们,但如果以后再遇到,肯定会都好好的,哪个孩子都不会死,那个哥儿也能找到更好的活计。” “我明白了。”撼山幼崽挺起胸脯。 那些门有很多,只要他变成每个门都能进去的那种人,就不会抢走别人的饼子…… 下了马车,燕洵打头,见大门里头谢家人迎出来,他也赶忙上前一步拱手,笑道:“各位久等。不过我先把丑话说到前头,有只妖怪幼崽很特殊,不能碰触,但是可以跟他说话。咱们的疫苗啊,多亏了他……” 撼山幼崽比较黑,模样倒是挺好看,他不是鸿胪寺的幼崽,来历不明。 但就冲着疫苗因为他才造出来这一点,谢家人就没有敢皱眉拒绝的,还得赶忙吩咐下去,让家中所有人都注意。 燕洵领着幼崽们进了最大的院子,里头早摆了屏风等等,谢家家主上前拱手行礼,“燕大人,你看这样如何?” “成。那就开始吧。”燕洵随意道。 屏风后面,花树幼崽早就打开铁盒等着,一个个尖细的针头全部只能用一次,针筒也只能用一次。打疫苗其实也不过是几息功夫,甚至都不怎么疼,不过所有人都十分郑重。 燕洵领着撼山幼崽和光明幼崽在外面,有下人送来点心茶水,还有一些奇珍异宝。 谢家家主打完疫苗出来,满面笑容,亲自送上百两黄金,外加屋里的所有奇珍异宝。 “一个人一百大钱,多的不要。”燕洵一口拒绝。 谢谦书打完疫苗出来,见着他爹脸上不好看,便嚣张道:“一百个大钱我们给得起,这多余的黄金送给燕大人,不是诊金。” “一人一百大钱,多了不要,少了也不行。”燕洵还是说,“这些个黄金,你们要真想送给我,不如去分给穷苦人家……” “大人,都打完了。”花树幼崽收拾好,提着小铁箱出来。 燕洵站起来,领着撼山幼崽和光明幼崽往外走。 “燕大人,这是给你送银子,你怎么不要呢?”谢谦书拔高声音,有些恼怒。 燕洵没说话,牵着幼崽们往前走,外头的下人都赶忙让开道,低着头,不敢说话,也不敢阻拦。 一路从大门出来,燕洵这才朗声道:“寻常人可以来外面打疫苗,街上会有个移动的保育堂医馆,到时候大家一看便知。” 说完,燕洵也没等谢家人反应,直接上了马车。 撼山幼崽爬上马车,靠在燕洵身上,忽然小声道:“那个谢谦书偷偷骂大人,他爹还说大人是故意不收银钱,是不给他面子。” “不用理会。”燕洵淡定道。 街上最宽阔的地方,有个带铁轮子的木车出现,又长又宽,里面还有好几个小间。镜枫夜带着汉子们又把周围用木板隔开,想靠近木车的话,只能顺着通道走。 燕洵领着小幼崽们去了下一家,同样是只收了诊金。 消息传回谢家,谢谦书忽然笑了,“燕大人以为自己这样做的很对,却不知道这样才是大错特错!当主子的怎么能跟下人一样。去,把这事儿宣扬出去,就说燕大人不给咱们面子,来到府上连口水都不肯喝……” 坊间所有的大户人家都去了一趟,燕洵又领着小幼崽们敲开一小户人家的门。 那小户人家受宠若惊的,连忙准备了许多银钱。 燕洵却道:“银钱我不要,拿诊金足矣。之所以来你们家,是因为你家正好有刚生产的妇人,出去抛头露面不方便。” 至于那些大户人家,燕洵不想压的太狠,所以才单独去了一趟。 从那户人家出来,街上的移动保育堂医馆木车已经围了许多人。 燕洵领着幼崽们进了木车,里头有热水、点心等等,可以暂时歇息歇息。不多一会儿,镜枫夜进来道:“大人,柳哥儿来了。” “恩。”燕洵点头。 柳哥儿上午还在商场忙活,不过如今也用不着他亲自带客人买东西,现在他手底下关着超级集市里面的所有美人,倒也能抽出空闲。 这会子刚过来,柳哥儿便清了清嗓子道:“大家可别着急啊,得排队。一个人一百大钱,先交钱再打疫苗。” 大家一看是柳哥儿,好几个汉子都看得有些痴迷,赶忙点头。 “咱们呢,按照规矩来,先来后到。谁要是坏了规矩,甭管你是什么身份,我可都会去找燕大人说说清楚。”柳哥儿笑眯眯道,“这个疫苗也不是必须得打,就算染上天花,若是症状轻,一两银子以内也能治好,不用担心银钱。” 不过治病的银钱到底比打疫苗的银钱多,且染病后若是治疗不及时,还有可能留疤。 在场的人几乎都开始排队,少数几个拔腿往家里跑,打算把家里人都叫出来。 木车里,花树幼崽去了隔壁小间,继续帮忙打疫苗。 燕洵带着撼山幼崽从另外一个门出去,站到外面。 看到燕洵出来,好些个人都很激动。 一百个大钱就能保证不得天花,这是天大的好事啊。谁家咬咬牙拿不出一百个大钱,就算是大人不打,也得给孩子打个疫苗,这钱花得不冤! “燕大人,你身边的那个幼崽,是不是就是他造的疫苗?”有个汉子喊。 “话不能这么说,不过若是没有他,也就没有疫苗。”燕洵笑眯眯道,“疫苗需得好几个幼崽共同合作才能造出来,而且只有小花大夫打的疫苗不那么疼。” 撼山幼崽发现很多人看自己。 他模样跟幼崽们都不一样,长得很黑,但是看到他的人眼睛里都没有厌恶,反而都非常欣喜。 “大家切不可接触,但是跟他说说话还是可以的。”燕洵牵着撼山幼崽的手笑道,“他还生着病呢,碰到你们,可能会传过去……” “俺们不碰就是。燕大人,这个幼崽不是鸿胪寺的吧?是哪里来的?”有人问。 因为疫苗,撼山幼崽是功臣,没有人害怕他。哪怕是他身上有病,可能会传给人,但是也没有人害怕,因为燕洵都说了,不能触碰,谁要是还去触碰,那不是脑子有病? 撼山幼崽挺起小胸脯,听到有人问这个,赶忙去看燕洵。 他爹是卫将军。 但是他是妖怪,他爹是杀妖的大将军,若是被人知道了…… “秘密。”燕洵笑着摇头,不肯说。 也没有人追着不放,以为所有人都相信燕洵。 很快,这个坊的人打完疫苗,谢谦书放出来的传言也传遍了整个京城。 “燕大人傲得很,瞧不起大户人家,一口水都不肯喝,偏偏跟那些穷人谈笑风生的,他是不是脑子有病?” “给钱都不要,燕大人这是什么意思?要是有人给我一百两黄金,我不但会要,我还能要更多!” “燕大人傻,就算再不缺钱,白给的银钱也不能不要啊。” 许多人都痛心疾首,觉得燕洵傻,明明是个拿银钱的好机会,他偏偏不要,还得罪了好几户人家。 传言越来越凶,就连一些普通百姓都觉得燕洵太傲。 很快茶楼、酒馆有了书生们写的文章,慷慨激昂的表示燕洵太傻。还有人拿燕洵说过的话讽刺:既然他不要银钱,让谢家送给穷苦人家,为什么燕大人不拿了银钱,自己送给穷苦人家? “你们这是强词夺理!”廖哥儿恰巧来茶楼吃茶,看到那些书生写的文章竟然挂在墙上,供所有人围观,顿时气得不行,跑上前理论。 “我且问你,大街上若是有五十两银子,你拿不拿?” 廖哥儿脸色涨红,“自然得捡起来,问问是谁丢的。” “就是我丢的,这些银子我不要了,你要不要?” “我、我……”廖哥儿说不出,但是他知道,如果那是真的,他肯定会拿起那些银子,就算是买些书送给一些念不起书的人家也好,总好过被别人捡去挥霍了。 “所以燕大人就是傻,且糊涂。” 被旁人一顿抢白,廖哥儿满脸通红,又因为说不过人家,待着也没意思,只能灰溜溜的走了。 保育堂建设,燕洵带着幼崽们回来歇息。 一直在保育堂医馆养病的秦二,特地打听过,知道卫守城今天早晨刚来过保育堂建设,暂时不会再来,赶忙跑出来。 京城的事儿他早打听到,简直痛心疾首。 进了水泥楼,看到燕洵穿得普普通通,坐在炕上吃点心,盘子里还剩下一块点心,卖相不太好看,他却舍不得扔,塞给镜枫夜吃。 太节俭! “燕大人。”秦二拱手,“不知明日打疫苗,本王可否一起?” “二皇子。”燕洵捏了点心给镜枫夜吃,手指头被他舔了一下,看到秦二忽然进来,便不着痕迹的在镜枫夜身上擦了擦手指头,这才冲着秦二拱手。 炕上的木柜突然打开,宝宝从里面抱出一颗硕大东珠,身后放着一排排的木盒,里面全都是奇珍异宝,且亮晶晶的。 秦二瞥过去,眼睛差点被闪瞎。 宝宝滚着大东珠跑到燕洵前面,“阿爹,你看这个咋样?比玻璃珠更大,我想拿去跟哥哥们玩弹珠。” “很好,去吧。”燕洵笑道。 宝宝赶忙滚着大东珠往外跑,看到秦二还冲着他拱手。 那东珠虽然不是贡品,但是比寻常贡品更大,秦二自认见过许多奇珍异宝,此时愣是看得有些愣。品质那么好的东珠,说是价值连城也不为过,竟然让宝宝随便拿出去玩。 “燕大人。”秦二心里有点哽得慌,但他还是要坚持着说出来,“本王听说燕大人拂了谢家的面子,这也太不妥。那谢家,尤其是谢谦书谢公子,乃是……” “不管他是谁,我的面子已经给了他,多余的面子没了。”燕洵打断道,“二皇子是来驻守海边的,可不是来吃喝玩乐的。明儿个我便跟卫将军说,让他亲自接你去海边吧。” 秦二脸色铁青,“不劳烦燕大人,本王伤病还没好。” “那便请二皇子回医馆养伤。”燕洵神情冷淡。 秦二没法子,恨恨的看了眼燕洵,转身离开。 他以为燕洵不懂变通,比那些顽固的书呆子还要痴傻,特地跑来帮忙。那些人家若是能交好,他又何必去海边找不自在。 “大人,怕是二皇子还要想别的法子。”镜枫夜道,“他很不甘心。” “是啊,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怎么能甘心呢。”燕洵淡定道,“他以为我不知变通,痴傻顽固的很呢。” 那他怎么就没想想,如今秦六在商场有个非达官显贵不能入的铺子,秦十三在户部举足轻重,秦三帮燕洵办差事,长进不是一点半点,就连秦十四都是商场一把手,眼界早跟往日不同。 这些皇子们没有一个躲过保育堂医馆,就连秦四都没躲过。 秦二回了保育堂医馆,越想心里越不是滋味,便叫来心腹,偷摸着吩咐下去。 隔日,燕洵和幼崽们还没出发,京城就炸开了锅。 要打疫苗的第二个坊全都是商户,可能家中的宅子因为规矩没有那么大,但是家中的金银却有不少。 保育堂医馆的木车还没来,这些商户便都开始忙活起来。 从大门开始,地上铺着金砖、银砖,两边摆着金树银花,一片片金叶子装饰在上面。还有一个个价值连城,海中才有的珊瑚玉。 就连大门外面也都有下人洒水扫过一遍,特地让下人等在外面,若是有人路过,便给几个大钱。 还有人家特地花重金请来一些读书人,在家中讨论学问。 “里头到处都金灿灿的,全都是金子!” “到处都是银子,听说都是要给燕大人的。” “再有钱也得有命才能花啊,他们给燕大人银子,倒也正常。” “那你们说,这回燕大人能拿那些银子吗?” 这下子没人说话了,因为每个人都想了想,如果是换成自己,这银子肯定是要拿的,而且还要多拿。 寻常人走的,都是土路、石板路、水泥路,而燕洵走出来的,这是黄金路。 马车外面,所有人都在讨论这件事。就连河那边的人也都知道了,都在小声讨论。 马车里,花树幼崽有些担忧道:“大人,这可怎么办?” “无妨。”燕洵淡定道,“我早有准备。” 人人都觉得燕洵应该拿银子,他若是不拿银子,那就是痴儿、傻子。 上到士大夫,下到街上晒日头的乞丐,都觉得燕洵是真的傻了。 茶楼挂在墙上的文章愈发的多,书生们个个慷慨激昂,说到激动的地方,脸红脖子粗,仿佛那些金子,银子,都是给他们似的。 甚至许多读书人觉得在茶楼说不过瘾,干脆结伴跑出来,到商户家大门口等着。 见着保育堂医馆的马车来,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看。 燕洵率先下来,这回依旧领着撼山幼崽。 “燕大人,这回诊金还是一百文一个人吗?”有人问。 燕洵笑着点头,领着撼山幼崽往里面走。 大门里面金灿灿的,到处都是银钱。 燕洵面不改色,撼山幼崽好奇的左右看看,眼睛里却也没有任何贪婪,身后花树幼崽和光明幼崽一起,均是目不斜视。 很多人凑过去看,见燕洵和幼崽们都没反应,都很失望,也不知道是失望自己拿不到那些银钱,还是失望燕洵太傻,竟然不知道拿银钱。 “大人。”撼山幼崽抓着燕洵的手,有点紧张。 他能听到外面的人在说什么,哪怕是他们的声音再小,只要有声音,他就都能听的清清楚楚。 书生们痛心疾首,觉得燕洵是作秀。 那么多银钱,就算是他不要,拿出来分给穷苦人家总可以吧?偏偏他没有那么做。 一个人对燕洵失望,两个人对燕洵失望,慢慢的,外面所有的人都对燕洵失望了。 消息传到谢府,谢谦书忍不住哈哈大笑,“给银子,拿银子,本来就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咱们没有偷谁的抢谁的,怎么燕大人就非要跟所有人对着干呢?” 很多人都觉得燕大人傻,甚至开始怨恨他,因为如果燕洵拿了银子,说不定就可以分给他们了。 街上有人说自己吃不起饭,病了许久都没有银钱看病,就等着燕大人救命了。 有人去茶楼抄了文章,跑出来大声念。 所有人都盯着燕洵和幼崽们。 富商家中,给燕洵准备的点心都是外面见不到的,用的材料少的几十两银子,多的几千两银子。 “燕大人,疫苗是救人命的好事,这些东西都是我们聊表心意。”那富商倒也实诚,老实道,“救人一命,哪怕是我拿出所有家产也不为过,还请燕大人多少拿点。” 除去金子、银子,还有一些十分巧妙的格物小玩意,看着十分新奇。 有个东西撼山幼崽偷偷看了好几次,等再看的时候,发现那东西不知道被谁拿到眼前,只要他伸出爪子就能拿到。 还有仙气缭绕的花草,种在白玉盆中,香气袭人,闻之轻神醒脑,是绝妙的好东西。 “你说我这一百个大钱能做什么?”燕洵还是按照一个人一百个大钱收,多一文钱都不要。 那富商想了想,老实道:“对我来说,怕是一块布料都买不到。” “但是对于京城普通人家来说,一百个大钱能买许多粮食,够过好些天的日子了。若是京城外面村里人,一百个大钱可能就是救命的银钱。这世上人命不分贵贱,生不带来,死不带走,我这一百个大钱,收的不是钱财,而是人命。” 第95章 茶楼,廖哥儿又来了。 他知道自己嘴笨,哪怕是学问不错,但也没有舌粲莲花的本事,每次都被人抢白的说不出话来,可他还是来了。 因为他觉得燕洵这么做肯定有自己的原因,愿意相信他。 “既然你觉得燕大人没做错,那么为什么他不拿那些银钱?大秦有多少人家吃不饱饭,一年到头吃不上一口肉?燕大人要是拿了钱,能帮多少人?” “多少人因为读不起书,交不起束脩,只能回家种田?” “燕大人不是推崇读书,还办了读书节么?那为什么不做点实事?” 廖哥儿红着脸,“不是这样的,肯定……” “不是这样的,那是什么样的?墙上的文章你看过了吗?若是觉得这些文章写得不好,写的不对,你来说说哪里不好哪里不对啊?” 几个穿着普通,里面的里衣还打着补丁的书生把廖哥儿逼到角落,咄咄逼人的让他解释。 “我嘴笨,但是事实不会因为你们嘴巴会说而改变。”廖哥儿脸色通红,有点不好意思想要退缩,但他很快想到自己新交的朋友,利爪幼崽,赶忙挺起胸膛,大声道,“你们就算说得再多也没用,燕大人有自己的想法,不会因为你们说什么就改变的!” 那几个书生对视一眼,其中一位昂着头,斜着眼睛看廖哥儿,问:“燕大人若是做错了,那我们提醒提醒,难道有错吗?”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就算是燕大人,也不是圣人吧?” 他说得好像有道理,许多人都这么想。 廖哥儿被逼得后退,身后就是楼梯,但是他不甘心就这么走,走了的话,就好像燕大人真的做错了似的。 忽然,楼下安静下来。 只有楼上的书生们还在高谈阔论,完全没注意到下面的动静。 “都继续,别在一起。”燕洵站在一楼,冲着所有人拱手,然后上了楼梯。 他身后,撼山幼崽也学着样子拱手,然后哒哒哒跟上去,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人。 燕洵一步一步上了二楼,悄无声息的。 一楼的所有人都跟着屏住呼吸,等着看不到燕洵了,这才压低声音,“那就是燕大人?也太好看了,我现在脑子里都是懵的。” “那个小幼崽看到没?不是鸿胪寺的!” “听说疫苗就是因为那个小幼崽才造出来,难道是真的?看着也没啥稀奇的啊。” “哎,你们都不知道?那个幼崽不能碰,他还生着病呢。小幼崽命很苦,要不是燕大人想法子给他治病,现在指不定就病死了。” 周围竖起耳朵的人一听,顿时倒抽一口凉气,赶忙打听起来,那小幼崽可别出事啊,毕竟这回有疫苗,指不定下回还有疫苗呢,大家都指望疫苗预防病症哩。 慢慢的,一楼有了小动静,二楼却安静的针落可闻。 燕洵领着撼山幼崽走到前面,挡路的书生忙不迭让开,一点声音都不敢出。 墙上挂着的文章写得确实很好看,燕洵眯起眼睛挨个看了看,忽然转过身看着这些书生们,笑着问:“我呢,不会写文章,学问还不如幼崽们,但是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们。” 没有人说话。 燕洵也不在意,接着说:“第一问:你们手头用的银钱,都是从哪里来的?可有从天上掉下来的?” 自然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银钱,大家手中的银钱都是家里一点一点攒出来,亦或是起早贪黑出门卖菜、卖粮食,一文钱一文钱积攒的,就算是富裕的人家,银钱也都是一点一点挣的。 “第二问:我若是拿了旁人白给的银钱,那么我是否必须得为那些人专门打疫苗。若是以后良药、疫苗只有少数,那么我是不是只能给他们?” 吃人嘴短拿人手软,不可能白拿那些银钱。 “第三问:若是以后明明有良药的银钱,但若是不多给钱,就不尽心诊治。若是遇上这样的大夫,你们要怎么办?” “第四问:你们觉得那些人给我银钱是天经地义,就该拿么?那么穷人给不起我那么多银钱,他们也是天经地义吗?” 说完这些话,燕洵便找了个空桌子坐下,手指轻轻巧了几下桌子,看了眼店小二。 原本伸长脖子听的店小二一个机灵,赶忙跑过来,问:“大人,您想要喝茶还是喝酒?” “一壶茶,再来一碟豆干,一碟蛋糕。”燕洵笑道。 店小二吓了一跳,脸上冒出冷汗。 那蛋糕是秦六送火锅的时候捎带的小玩意,一份火锅就送巴掌大那么小块蛋糕,外面是纸壳,里面是松松软软香香甜甜的小块蛋糕,味道极好,尤其是小孩儿最爱吃。 应该是烤的,具体的方子厨子也弄不出来,但是弄个差不多的总行。 而且因为秦六送火锅给的太少,且商场里那个铺子又不是寻常人能进去的,茶楼烤的这个蛋糕还挺受欢迎的。 只是那毕竟是燕洵折腾出来的吃食,如今他要点这个蛋糕,店小二就有些害怕了。 “无妨,我那蛋糕方子不是什么秘密,你且上来一碟,我尝尝味儿再说。”燕洵笑道。 店小二赶忙答应着,一路小跑着去找掌柜。 那边廖哥儿拿了纸笔,把燕洵问的话写出来,也挂到墙上。 在场的人脸色变了又变,终究是没人敢上前阻止廖哥儿,任由他把那些纸张挂上去,和花团锦簇咄咄逼人的文章们挂在一起。 “大人。”撼山幼崽坐在燕洵旁边,只有一双眼睛高出桌子,嘴巴还在桌子下面,他小声说,“他们是害怕我,不敢靠近吗?” “不是,他们是怕我。”燕洵同样压低声音,“现在没有人怕你呢,你听听一楼,是不是很多人在关心你?” 小幼崽心中的不安慢慢平静下来,因为燕洵跟他说悄悄话,只有两个人听到,这种感觉给他的感觉很暖。 只要认真听,一楼的动静当然能听到。 撼山幼崽仔细听了听,发现真的有很多人关心他哩。 “你看,我说是吧?”燕洵笑道。 撼山幼崽重重的点头,他感觉很开心。 也有少数人说他不好,觉得他很危险,万一把病传染给别人怎么办,但他刚开口,就被周围的人群起而攻之,还要弄清楚他家住在哪里,到时候不让他打疫苗。 不让打疫苗,那怎么能行?那人只是嘴上说说罢了,他才不敢真的不打疫苗呢,赶忙灰溜溜的跑了。 “是廖哥儿。”撼山幼崽看到墙上多出来的纸张,认出是廖哥儿,赶忙小声对燕洵说。 “你喊一声,让他过来。”燕洵低声道。 于是撼山幼崽挺胸抬头,努力看着远处,深吸一口气,喊:“廖哥儿。” 廖哥儿听到动静看过去,就看到燕洵冲着他招手,还有个小幼崽,因为有点矮,只露出一双大大的眼睛,和比其他幼崽黑一点的脑门,也冲着他挥爪子。 他赶忙跑过去,“燕大人。” “坐。”燕洵道,“我过来这边看看,顺便带着他来吃茶点。” 撼山幼崽赶忙冲着廖哥儿拱手。 “大人。”廖哥儿一坐下就忍不住了,他知道燕洵不是那种特别讲究规矩的人,平日里很随和,便开始说,“他们真的很过分,天天凑到这里,还拉扯朋友一起。我每次说一句话就有十多个人围上来说我……我知道大人那么做肯定有理由,就是我嘴笨。” “你也可以找朋友。”燕洵给出主意。 廖哥儿一愣,随即苦着脸,他哪来的朋友。 “王真儿和裴钰儿他们不是带你去商场吃过饭?秦十三也指点过你文章吧?咸平咸大人可是很看好你,周光周大人,更是对你赞不绝口。”燕洵谆谆善诱道,“我给你透个底,你专心做学问,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可以去找他们商量,若是商量的多了,你以后就有可能是那几个人当中的关门弟子。” 廖哥儿又是一愣。 他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跟读书节前十三名那些人好像关系都很不错,确切的说是他们可以交好自己。 他不但跟王真儿那些小哥儿一起吃过饭,还单独见过周光、咸平还有十三皇子呢。就连秦六送火锅的时候也见过他,还单独跟他打招呼。 吴红松也对他很好,还说过自己不够格收他为弟子。 这些事廖哥儿都记得,只是他自己不敢妄想。 如今被燕洵提点,廖哥儿觉得自个儿眼前仿佛有什么东西敞开,眼前忽然亮堂起来。 “时候差不多了。”燕洵说着,牵着撼山幼崽下楼。 店小二端着糕点跑上来,只看到廖哥儿,没看到旁人,差点急哭了。 廖哥儿赶忙道:“蛋糕方子在这里。”说着,他递过来一张纸,那是燕洵说,他用毛笔现写的,字有点潦草,但能辨认出来。 店小二如获至宝,赶忙捧着去找掌柜。 茶楼烤的蛋糕,方子不对,模样和口味自然都不对,燕洵也没非要吃。原本他打算指点茶楼,不过看茶楼没有阻止廖哥儿挂他问的问题,且他来了以后,撼山幼崽有偷偷听到掌柜在一楼维护他,让那些说他坏话的人出去,燕洵这才改了注意,留下蛋糕方子。 廖哥儿得了燕洵的提点,当天便去了咸平府上。 咸平亲自见了廖哥儿,指点他去找曹三。 隔日,曹三带着一些人霸占了茶楼半壁江山,洋洋洒洒写下八篇文章,篇篇压原来的文章一头,且篇篇答了燕洵问的问题。 文章挂上去,引来更多书生,大家各抒己见,纷纷尝试回答燕洵的问题。 “不义之财不能拿,天上掉财不能拿,诊金决不能变!” “燕大人高瞻远瞩,倒是有些人鼠目寸光,只看到眼前的银钱,不知道燕大人的良苦用心。” 那些原本挂在墙上的文章,就仿佛是耻辱一样,许多人来看看,都是笑着摇头。 宫里的御医,民间的神医,有些脾气古怪,有些铜臭味十足,不给足够的银钱,别想请看病。穷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有希望,得病只能硬抗。 良药、疫苗,本事比神医还厉害,只要一百文钱,无须多余的金银,富贵贫穷都一样,没有区别。 曹三专门为燕洵写了一首诗,称燕洵为救世菩萨。 从此以后,再没人敢说燕洵痴傻,再没人敢往燕洵手里塞银钱。 穷人跪拜,燕洵真正给了他们保障,那些银钱能买多少药,永远都不会变,就像商场里的盐价永远都不会变一样;富人敬畏,燕洵有大胸怀,区区铜臭沾染不了他,且他根本不傻,看得比谁都透彻。 秦二病得更重了,突然吐血,一下子卧床不起。 霍老亲自去看了眼,给开了药,特地多开了黄莲,回来见着燕洵道:“怒极攻心,心里头又害怕,这是吓到了。好好的汉子,竟是这般脆弱。” 说着,霍老摇摇头,不屑地走了。 “他是真的怕了。”燕洵笑道。 当初茶楼的书生们,有不少被秦二派人蛊惑。 他们在茶楼呼风唤雨,试图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撼动一下大秦的读书人,也成功的引起不少风浪。秦二早就准备好,到时候燕洵承受不住压力,就是他出手的时候! 抓住这次机会,卡住疫苗,到时候要钱有钱,要权有权,秦二就能更上一步。 可燕洵只是轻轻松松去了茶楼一趟,指点廖哥儿几句,给了茶楼一个方子,他的话就被茶楼捧起来,挂到最高的地方,廖哥儿就天天领着一群有来头的人来耀武扬威。 秦二动用了很多人脉才稍微掀起风浪,结果燕洵只是动动手指便把他按了下去。他心中惊惧不已,又怒极攻心,一口血吐出来,便彻底倒下了。 夜里睡着时,他总能梦到燕洵仿佛是比整个大秦还要大的妖怪,正一口一口把大秦吞吃下去。 那样的人,怎么可能有那样轻松翻云覆雨的本事,不,肯定不是人。 保育堂医馆的大夫觉得秦二不太正常,跑来找燕洵说了这个事儿。 燕洵淡定道:“他这是觉得自己亏大了,不愿意承认罢了。你去跟他说,让他回宫看看太子殿下,回头海边他爱去就去,不爱去我也不会逼他。” 大夫赶忙回去跟秦二说了这个事儿。 果真第二日秦二脸色好了许多,当天便回宫一趟,晚上又回来,亲自找到燕洵说:“燕大人,太子殿下想主持九月份院试。” “恩。”燕洵点头,给了秦二一块桂花糕,打发他走。 秦二面露喜色,拿着桂花糕走了。 这东西精贵的很,京城千金难求,那棵保育堂建设前面的桂花树,一年到头都绿油油,花开不谢,香味浓而不腻,十分神奇。 “大人,太子殿下是不想幼崽们考取功名吗?”镜枫夜想了想到。 县试、府试过了,幼崽们也只是童生,要等院试过了才是有功名的秀才。 “不急,到时候再安排。”燕洵淡定道,“养桑蚕的地儿找的咋样了?棉花呢?” 纺织作坊已经招了一批人,主要是熟悉机器操作,再就是用现有的布料缝制衣裳。别看缝纫机小巧,要学会熟练用并不简单。 “安排出去的人回来不少,合适的地方大约找到了,只是……”镜枫夜有些迟疑。 “地方不妥?”燕洵稍微一想就明白了,“在边城附近?” “恩。”镜枫夜点头。 整个大秦除了边城附近,以燕洵现在的财富和本事,其他地方都能想法子,独独边城比较麻烦。 “那边也没个信,咱们想法子去一趟吧。”燕洵想了想道。 “不能随便去吧。”镜枫夜道。 燕洵再怎么能耐,真要说起来,他是鸿胪寺官员。幼崽们都是妖国来的人质,按照规矩来的话,不能随处乱走,除非皇帝亲自下旨允许此事。 而且就算幼崽们可以乱走,边城那样的重中之重,他们也不能随意靠近。 “想法子。”燕洵露出神秘的笑容,冲着镜枫夜招手,凑到他耳边小声耳语。 耳朵热热的,镜枫夜听着听着就有些心猿意马。 燕洵就看到眼前镜枫夜的耳朵肉眼可见的变成粉色,他故意凑过去吻了下,便看到镜枫夜的耳朵动了动,上面的龙鳞痕迹变得更加清晰。 “说正事你,你瞎想什么?”燕洵故意板着脸。 镜枫夜吓了一跳,赶忙道:“没、没有。” “什么没有?你的反应我都看清楚了,你看看……”燕洵不但看了看,还伸手戳了下。 “我……”镜枫夜百口莫辩。 这会子天都黑了,小幼崽们都还没回来,屋里没有别人。 若是换做以往,镜枫夜总要围上来蹭蹭,求一次机会。不过自从上回燕洵睡了许久,霍老给开了汤药,要一直调理以后,镜枫夜就开始克制,尽量不让自己有反应。 一天一碗汤药喝着,燕洵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看到镜枫夜明显自己忍着,晚上还偷摸着出去冲凉水以后就明白了。 原来他这思虑过度,不但要喝药养着,还不能做那事。 要是不听霍老的,镜枫夜这人肯定又要钻牛角尖,说不定还会让霍老知道,再帮他看病。燕洵想了想,决定还是听霍老的。 于是他拉着镜枫夜往屋里走,低声道:“咱们都那么熟悉了,快来,我帮你……” 其实镜枫夜的身材很好,不管穿什么衣裳都很好看,当然里面更好看,是燕洵最羡慕的那种身材。皮肤上的龙鳞痕迹就像一块块勋章,细小的纹路摸上去有种颤栗感。 他太会长了。 燕洵总会恍惚觉得,若是镜枫夜长得不是这样,哪怕是他对自己再好,自己可能也不会动心。 有时候,动心就是那么简单,但是有那么难,这世上只有那么一个人能让他各方面都满意,如果遇到了,那就皆大欢喜,如果遇不到,那就只能独身一人。 “对了,我用的胭脂,别人闻不出是什么做的吧?”燕洵感觉双手红肿,拿了胭脂擦,忽然想起来,这里头有镜枫夜的那什么。 还好他跟人的不一样,味道很香很甜。 “闻不出来,只知道有妖气。”镜枫夜低声道。 “那我身上一直有妖气喽?”燕洵闻了下自己,什么都没闻出来。 镜枫夜笑了下,无比好看,“恩。” 外面幼崽们结伴而来。 宝宝个头最小,跑在最前面,哒哒哒跑进来,看到燕洵在炕上,就跑到旁边顺着自己专用的梯子上炕。 “阿爹,师傅送给我一只鸽子,可以飞,用来写信的。”宝宝跑过来,扑到燕洵腿上,仰着小脑袋说。 “看到了。”燕洵伸手戳了下宝宝小小的脸颊。 那只鸽子矮胖矮胖的,不过翅膀又长又宽,飞起来速度很快,是北齐专门挑选的最好的信鸽。 这会子鸽子趴在幼崽们共同给垒的窝里,里面还放了许多吃食。 不过鸽子很大,比宝宝大多了,不知道宝宝能不能骑…… “我能不能骑鸽子飞。” 燕洵刚想到这个可能,宝宝就问了出来。 “等明天试试。”燕洵也很有兴趣。 幼崽们都换了鞋子,穿着草鞋进来。 “大人,我们都准备好了,写什么话本?”雷电幼崽拿着铅笔和纸张跑进来。 吃早饭的时候,燕洵有说过,等晚上大家一起回来写话本,让幼崽们白日里有空的时候多想想。 “很有趣的话本。”燕洵笑眯眯道。 和幼崽们一起忙活一晚上,话本写好了,燕洵便让人捎去给京城的荟哥儿。 荟哥儿在商场卖糖葫芦,虽然他一只脚有点跛,但因为赚的银钱多,而且还有范金水暗中照料,还特地帮他说了几个合适的汉子,如今荟哥儿相中铁牛,两个人正互相认识着呢。 拿了话本,荟哥儿特地跑了趟腿。 杨府,杨琼任性的去了边城,他是家主,杨家一下子群龙无首,而且杨叔宁更任性,一直在外面领兵不说,还每次回杨府都是闹事。 如今杨家是老太君坐镇,小辈们倒是没有敢造次的,不过杨家也叫人看了不少笑话去。 得了话本,老太君先是看了看,又赶忙叫来家中小辈一起看。 “老祖宗,这也欺人太甚了,竟这么编排咱们杨家。咱们杨家一门忠烈,上对得起皇天后土,下对得起列祖列宗。这话本到底是谁编排的,太过分!” “老祖宗,这可是那位?老祖宗您虽然不说,但我们也猜出一些。要不我这一代小辈,怕是早就上战场历练,不死一半也得死五个以上……” 两个小辈说的话完全不一样。 第96章 义愤填膺的小辈,老太君特地安慰些许话,还拿了自己的体己分出去。 若有所思的小辈,被老太君单独留下来,外面有心腹守着,她这才欣慰道:“你们能想到这一层我很高兴,咱们杨家不怕后继无人了。” “老祖宗,您这是……” 被留下来的小辈都是一愣,他们察觉到杨家可能有什么变故,但万万没想到这般严重,竟是跟‘后继无人’扯上了关系。 “你们且听着。”老太君娓娓道来,“老三这些年劳苦功高,被皇帝接连七道圣旨召回京城,荣耀加身。说是京城大营的道兵都归他管,但里头有一半都是京城子弟,空有修为,从未上过战场,你们可知这是为何?” “咱们武将世家,若是不上战场,就是拔了牙的老虎!手下的将士没机会上战场,就会越来越弱,哪能对付越来越强的妖怪?” “所以,宁做边城的兵,也不做京城的将军,这句话说的意思,你们可都懂?” 几个小辈神情骇然。 他们还以为杨叔宁接连升官,又是皇帝心腹,且杨琼又有担当,哪怕是跟杨叔宁不合,但说到底都是杨家人,都在京城呼风唤雨。 杨家小辈们都觉得很威风,自觉家中即便不是豪门贵胄,最少也抵得上一般世家了。 可谁又能想到,这繁华紧簇下面,竟是如此的暗流汹涌。 “这话本,就是咱们的机会。”老太君沉声道,“你们没有被乱花迷了眼,可见有些小聪明,往后杨家也不至于太没落。今儿个我说的话你们都记在心里,切记谁都不能告诉,否则惹来祸事,谁都救不了咱们!” “老祖宗说的是!”众小辈齐声答应。 保育堂建设,燕洵和卫守城说完话,特地叫他等等。 不一会儿,撼山幼崽哒哒哒跑来,捧着个木盒,里面是一块块肥皂。 他把木盒放到前面,眼睛亮晶晶的看着卫守城。 “给我的?”卫守城看了看,认出来是肥皂。海边的道兵活得很讲究,据说杨叔宁带兵从燕洵这里抢了不少肥皂,人手一块,不过卫守城知道,那都是燕洵主动给的。 这东西洗手、洗脸确实很好用,卫守城也有一块,每天都用。 “恩。”撼山幼崽赶忙点头。这些肥皂是他亲手造的,里面放了很多珍贵的东西,味道比寻常肥皂更香,他还拜托利爪幼崽雕刻了属于自己的模型,浇筑后造出来的肥皂就是他的样子,很好看。 一块块肥皂整整齐齐的码在木盒中,看得出来很用心。 卫守城轻轻点头,表示收下了。 他伸手拿起木盒准备走,这里到底是保育堂,他身为大将军,面上跟燕洵不合,并不能常来,被有心人看到了更不好。 撼山幼崽眼巴巴地看着卫守城,想说什么,又期待他说句什么。 只是他们父子俩太特殊,身份不一样,偏偏眉眼间都有相似的地方,且撼山幼崽最近还干了件大事:帮忙造出疫苗。 有修为的道兵也会得天花,他们也都打了疫苗,这都要谢谢撼山幼崽和花树幼崽他们,只是话到嘴边,卫守城又觉得说不出口。要怎么说?难道要对自己的儿子郑重其事的拱手,然后说多谢吗? 很奇怪。 躲在不远处和燕洵一起偷看的宝宝忍不住了,哒哒哒跑出来,站在卫守城面前说:“那盒肥皂是他亲手造的,里面放了很多花瓣精油,味道更好闻。里面还有几块是给佳倾的,卫将军有空的话,拿出来给佳倾。” “恩!”撼山幼崽赶忙点头。 哪怕当初佳倾每次见到他都脸色不好,但还是每次都来送吃的,撼山幼崽忘不了恩情,这是燕洵教给他的道理,他牢记心中。 “好。”卫守城又低头看木盒,似乎要透过已经盖上的盒子看穿里面的肥皂到底有什么不一样,哪几块是给佳倾的。 他原本以为肥皂都是给自己的呢。 “卫将军给他玉笛,小哥哥很高兴的!”宝宝见撼山幼崽还是不说话,自个儿急了,干脆帮着他说出来,“他说,有个大将军爹,是很好的事。” “恩。”卫守城这回认真了些,单手拿着木盒,腾出一只手,摸了下撼山幼崽的头顶。 撼山幼崽眼睛明显亮了,目送卫守城离开。 “小哥哥太内向了,你今天跟我去找师傅学武艺吧。”宝宝一边嘟哝着,一边跑去找燕洵商量这个事儿。 燕洵自然没意见,宝宝又赶忙跑回来,拉着撼山幼崽出门。 撼山幼崽和其他小幼崽都不一样,他曾经见过最黑暗的东西,亲眼见到穷苦人家的孩子吃不饱饭,要抢、要夺,要昧着良心才能填饱肚子,才能活下去。 来到保育堂的时候,撼山幼崽其实很不知所措,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到底是那个去抢的幼崽,还是那个被抢的幼崽。 他心里有一团黑乎乎的顽固阴影,会吞噬他自己,也会吞噬别人。 他不像其他幼崽那样,原本都会一张白纸,燕洵教什么就学什么,变成燕洵最期待的那样子。撼山幼崽心里有一团阴影,他经常恍惚,不知道自己是真实存在的,还只是幻想,或许等他梦醒了,他还是躲在土里,不敢露头,苟延残喘的妖怪幼崽。 其实燕洵都看在眼里,还暗中叮嘱宝宝,让他多照顾一下撼山幼崽。 宝宝带着撼山幼崽,乘马车进京城。 “外面很危险,弟弟怎么敢出来?”撼山幼崽学着宝宝的样子,掀开马车帘子偷偷看外面的风景,一遍又忍不住担心。 保育堂的幼崽除了花树幼崽可以跟着霍老进京,其他幼崽都极少胡乱走动,他们都知道自己身份特殊,若是没有必要,最好还是乖乖留在燕洵身边。 “师傅早就安排好了,有人保护呢。”宝宝小声说,“小哥哥放心,如果你单独出门,卫将军也会给你安排保护的。” “会吗?”撼山幼崽觉得不太可能,但他有忍不住期望。 “当然会。”宝宝肯定道。说完了,他又在心中偷偷补充,就算不会,他阿爹也会让卫将军派人的。宝宝知道他阿爹是最最最好的人,总能照顾到所有的小幼崽。 马车停在一个很不起眼的地方,宝宝放下帘子,打开马车里的木柜,拿出许多点心。 撼山幼崽也上前帮忙,他心中忽然一动,就感觉车厢里忽然刮起一阵风,紧接着眼前出现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面容极为俊美,穿着一身黑袍,跪坐在宝宝对面。 “小哥哥,这是我师傅。”宝宝赶忙介绍。 撼山幼崽不知道该喊什么,只是跟着宝宝一起拱手。 北齐不爱说话,也确实指点宝宝练武,撼山幼崽也在旁边学着。他们还顺便去查案,宝宝很神奇的找出被藏起来的信。 等到晚上,北齐亲自送宝宝和撼山幼崽回来,他神出鬼没,不注意看的话根本不知道他出现过。 保育堂建设水泥楼外面点着一盏一盏的油灯,屋里更是灯火通明。幼崽们都拿着布料,对着小巧的缝纫机,哒哒哒地踩着脚踏板,很快缝好布料。 靠墙的位置也有一台缝纫机,上面摆着布料和针线,那是给撼山幼崽准备的。 “来了?快去准备,咱们要开始了。”燕洵笑道。 每只小幼崽都要缝一件衣裳,不管好看不好看,用燕洵的话来说,这也是课程之一。 赶忙跑过去准备好,撼山幼崽拿着线穿针,他悄悄看了眼燕洵,忽然觉得自己放松下来,心里的那种沉闷感没有了。 他心中的那团黑暗开始缩小,然后消失。 如果再让他遇上那样的穷苦人家,他已经有本事去帮忙,不会再因为自己没有本事而只能袖手旁观。 缝完衣裳,幼崽们结伴去洗手,跑去灶房帮忙,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进屋。蛇身幼崽率先爬到炕上,美滋滋道:“鸡蛋炸蘑菇,我最爱吃了。” “用的猪板油,吃多了会发胖的。”长毛幼崽端着盘子过来,坐到蛇身幼崽旁边。 蛇身幼崽用尾巴尖戳了戳自己胖胖的脸颊,叹了口气,看到桌子上的炸蘑菇,到底还是没忍住,用尾巴尖卷起叉子,戳了好几块吃了。 燕洵最后上炕,不着痕迹的看了一圈幼崽们,最后瞥了眼撼山幼崽,知道他想通了一些事,便笑眯眯的帮着幼崽们夹菜。 “猪板油用的不多,放心吃,不会太胖的。”燕洵笑道,“等你们长大了自然会瘦。” 话刚说完,盘子里的炸蘑菇就立刻没了。 晚上歇息,燕洵给幼崽们讲完故事,打发他们去睡觉,自个儿去对面的小间。不一会儿镜枫夜跟着上了炕,钻进旁边的被窝。 “撼山大概走出阴影了。”燕洵感慨道,“估摸着明儿个京城要热闹一阵子,火车那边都准备好了吗?” “环哥儿早就带着人准备好,只是……”镜枫夜有些迟疑。 虽然还有点小问题,但他应该能解决。 燕洵却一下子猜出来,“秦四又不甘心了?” “有人看到他去医馆找二皇子。”镜枫夜声音闷闷的,“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一直不肯死心,明明运煤车很好……” 现在炼钢作坊,全靠煤支持,甚至是作坊里的原始车床,都需要煤燃烧作为动力。且火车离不开煤,若论起财富,运煤车比运客火车强不知道多少倍。更何况现在运客火车还没有正式运行,只是去了一趟边城再回来,这件事不用燕洵说,秦四应该也知道。 “二皇子应该不会跟他同流合污,无需在意。”燕洵说着,翻了个身,侧躺着看镜枫夜。 屋里的油灯早就熄灭,窗帘也拉的很紧,燕洵只能模糊的看到他脸的轮廓,黑咕隆咚的并不多么好看,但是燕洵能想象到他的样子。 燕洵感觉自己应该是很肤浅的人,因为他觉得看到镜枫夜的样子就能很高兴。 镜枫夜也翻身,同样侧躺着看燕洵。 即便是屋里黑乎乎他也能看的清清楚楚,燕洵眼睫毛很长,弯弯翘翘的,眼皮很薄,闭着眼的时候能看到青色的血管,他的眉毛是那种柔中带刚的剑眉。 悬胆鼻,嘴唇的弧度很大,唇角总是微微上翘,好像每时每刻都在笑。 但镜枫夜知道,燕洵真正高兴的时候,反而抿着嘴,看不出唇角的弧度,倒是眼睛会弯弯的,能明显的看出里面映着的笑意。 燕洵的模样,笑着的、沉思的、疲惫的、神采奕奕的,喝了汤药苦着脸的,不管哪种都十分生动。镜枫夜只要闭上眼睛就能在心里细细的描绘,他心里眼里都是那个人,所以心中装满了他的样子。 但眼前盯着自己看的燕洵,无疑是最生动的,他身上带着温度,瞳孔很黑,若是盯着看,总能感觉自己里里外外都被看透了。 “睡吧。”燕洵看不清镜枫夜,看着看着困意袭来,干脆睡觉。 “恩。”镜枫夜答应着,却还是盯着燕洵看。 燕洵睡着的样子很无害,白日里的锋芒半点都看不见,整个人都跟着柔和下来。镜枫夜却不敢太随意靠近,若是他现在扑过去,燕洵肯定会踢他。 天还没亮,老太君就到了宫门口。 进宫见到皇帝,老太君便开始哭,想见儿子、孙子。 皇帝嘴上安慰几句,心里却开始琢磨。 杨家最有出息的也就是杨叔宁和杨琼这对父子,他们不合,而且还曾当着全城百姓的面大打出手,皇帝很乐意看到。 只是如今杨叔宁和杨琼都到了边城,若是和好,杨家又在边城,怕是势力又会变大许多,皇帝心里一沉,这是他不愿意看到的。 “你暂且回去,朕不会袖手旁观。”皇帝沉声道。 老太君却还是不太高兴,出了宫,又带着家中小辈去鸿胪寺外面哭闹。 别看老太君曾经也披挂上过战场,乃是赫赫有名的巾帼将军,但撒起泼来,威力丝毫不减,愣是轰动了大半个京城,惹得许多百姓都来看热闹,更是惹了吴红松亲自来调解此事。 皇帝赶忙召集心腹大臣进宫,商议此事。 咸平、周光等人都没有进宫的机会,明显皇帝准备借着这次机会做点什么。 “皇上,请允许微臣带兵前往边城,把杨将军换回来。”裘保上前一步跪拜道。 其他人都跟着附和。 杨叔宁和杨琼不能总留在边城发展,且卫守城还不在。但若是再让卫守城回边城,于情于理似乎都说不过去,那么换上自己人不就行了。 裘保是自己人。 皇帝眼睛一亮,当即准了。 于是裘保便带着心腹,浩浩荡荡的来到河这边,直奔保育堂建设。 水泥楼外面的窗户全都是亮堂的玻璃,里面放着一些精致小巧的花盆,幼崽们吃了饭都在外面晒太阳,坐在同样的板凳上,排成一排,暖融融的。 燕洵端着木盘,捏着豆子吃。 镜枫夜蹲在燕洵身后,手里拿着一块抹布,正在擦地上洒的茶水。 他察觉到外面的动静,扭头看过来,脸颊上的龙鳞痕迹似乎更深了。 裘保对上镜枫夜的眼睛,猛的后退一步,胸腔闷的厉害,仿佛方才被一头山一样的巨龙撞了一下似的。 “裘将军。”燕洵早就注意到外面的动静,等裘保走近了这才不慌不忙的从屋里出来。 “燕大人。”裘保又看向燕洵。 人如其名,当真是玉树临风,模样十分俊美,哪怕是名满京城的柳哥儿也比不上。只是看燕洵看不出什么奇特的地方来,倒像是养尊处优,未见过人间疾苦的公子哥儿,裘保心里有些轻视,又去看镜枫夜。 这个成年妖怪此时寸步不离的站在燕洵身后,低着头,手上还拿着抹布,身上的衣裳沾了点茶渍,若不是他模样长得十分好看,倒像是旁人家的下人似的。 裘保头一回见燕洵和镜枫夜,总觉得这两个人看上去没传闻中的那般厉害。 “燕大人,可否借火车一用!”裘保不打算兜圈子,直接说了出来,他倒要看看燕洵能有什么反应,是恼羞成怒,还是诚惶诚恐。 燕洵很淡定,好似早已料到此事,“裘将军想用火车做什么?” “去边城!”裘保沉声道,大有燕洵不答应便拔刀相向的意思。 他自认为自己修为不错,虽然比不上杨叔宁,但好歹也是大将军,曾经也单独杀过大妖,此时虽然带来的人少,但他有自信一个人就能拿下燕洵。 就在他以为剑拔弩张的时候,燕洵依旧淡定,“成。” 他答应了。 这不合常理! 裘保有些诡异地看向燕洵,不相信借火车竟然这么容易。他忽然想到杨叔宁借火车,外面传言都说杨叔宁威胁燕洵,这才能把火车开走,传言是真的吗? 看到裘保一脸不相信的样子,燕洵冲着他笑了笑,忽然往后一倒。 镜枫夜赶忙扶着燕洵。 早早准备好的幼崽们全都扑出来,就连宝宝也跟着跑出来,特别夸张地喊:“阿爹,阿爹你怎么了?你是不是被裘将军打伤了?” “大人,你怎么了?你醒醒啊。” “小花,你快看看大人怎么了。” 镜枫夜打横抱起燕洵,抬脚就往保育堂医馆走。 幼崽们全都跟在后面,一个个脸上挂满担心。 裘保看的目瞪口呆,他下意识跟上来,道:“燕大人,我不是……” “大人有事没事得看了大夫才知道,裘将军请在外面等候,我们现在没空。”镜枫夜神色冷淡,周身气势暴涨,再次压的裘保喘不过气。 一大群人进了保育堂医馆,大门轰然一声关上。 外面裘保有些愣,他虽然不是大夫,但也能看出来燕洵面色红润,不像是生病的样子,也不像受到刺激的样子…… 医馆里,燕洵立即恢复正常。 幼崽们也都露出笑容。 不过花树幼崽还是很认真的拿出仪器帮燕洵测量一番,又找来霍老帮他把脉。 “霍老,我没病吧?”燕洵看着霍老一直沉思,赶忙提醒。 他本来就没病,结果补汤喝了许久,而且还不能做那事。以前是镜枫夜天天憋得慌,现在是他天天憋得慌,偏偏镜枫夜拿霍老的医嘱当圣旨似的,一点都不肯越界,宁愿自己憋着,也不肯碰他。 想到这一点,燕洵忍不住黑了脸,他也是男人,自然有需求。 霍老摸了下胡须,这才说:“还没好,只是有些许好转。” “不可能,肯定好了!”燕洵瞪大眼睛,“霍老,我现在徒步跑去海边都还能跑回来!” “不过房事无需再忌,七日不超过两次即可。”霍老又慢悠悠道。 燕洵松了口气,又想到幼崽们都在,赶忙冲着霍老使眼色,不让他继续说。 霍老轻轻点头,确实没打算再说。 倒是小幼崽们都点了头。 “这就跟结果子一样。”宝宝奶声奶气道,“花蕊分雌雄,花粉受精……” 燕洵这才想起来,自己跟幼崽们讲过花儿那些事,因为是课程准备,在学堂讲的时候没感觉有什么,现在被幼崽们围着看,燕洵感觉有点儿不自在。 好在幼崽们很快散开,因为还有更重要的事:外面的裘保。 裘保此人相当低调,不过身份很不一般,跟贾家、何家、谢家都有姻亲关系。他是皇帝伴读,自小跟皇帝一起长大,后来带兵打了几场胜仗,被封为大将军,一直留在京城。 京城大营明面上属于杨叔宁,但背地里,超过半数的兵都以裘保马首是瞻。 这回燕洵和幼崽们一起写的话本中,猜测哪位将军会来时,裘保排在第一位。 如今他看似茫然的站在保育堂医馆外面,但其实身边的心腹早已派走。 不过按照话本,就算他派出去的心腹再多,此时也已经回天乏力。 很快,心腹便快马加鞭地跑回来,跌跌撞撞的跑到裘保面前,低声道:“将军不好了,京城都在说咱们……” “什么?”裘保心一沉。 他一直待在保育堂医馆门口没离开,燕洵肯定也在里面,难道都这样了还能出事?他料想过燕洵不会让他把火车轻易开走,早就做好万全准备…… “将军,京城百姓都在说,您、您……” “说我什么?” “说燕大人病重,都是因为将军您动了手。”心腹手下哭丧着脸道,“咱们准备的人措手不及,就算解释也解释不来。” 所有人仿佛瞬息间都知道燕洵病了,而且还是被裘将军打伤的。 裘保百口莫辩。 第97章 燕洵是个很狡猾的人。 满京城的人都盯着疫苗,且一个人只要一百文,多给钱还不行,会被书生们追着骂,这是对穷人的保护,对普通百姓的保护。大家都心中感激燕洵,甚至有些老头老太追着治好病,被燕洵送出来的张三婆子等人骂。 燕洵没有追究张三婆子什么,当初贪鸿胪寺银子的人有张三婆子,不过她只是最底层被利用的小喽啰,再往上有胡如、赵元汀,现在都已经被解决了。 当初张寺跑来找燕洵求情,燕洵原本也没打算怎么对付张三婆子,索性把她放了。 起初有很多人不明白燕洵为什么这么做,等看到许多人追着张三婆子骂的时候,就恍惚间有些明白。不过只有少部分人看得清清楚楚:普通百姓对付不了的人,燕洵出手解决了,干脆利落,不给人留任何余地;普通百姓能对付的了的人,燕洵没管,把人放了。 但是放了的人,比如说张三婆子,日子过得并不好。 打了疫苗的老头老太们根本不怕张三婆子,而且比她更能骂,每回看到张三婆子出来,总要找她理论几句。 就连张三婆子偏心张叄,天天坑张寺的工钱这个事儿,那些老头老太也不放过,天天帮着张寺出主意,还想帮他找个厉害的媳妇压制张三婆子。 后来老头老太们见着张寺和猫哥儿走得近,又去给猫哥儿支招,让他对付张三婆子,可谓是操碎了心。 这回这些老头老太听说燕洵被裘将军打伤,在保育堂医馆住下,都到了不能见人的地步,都震惊了,纷纷跑到街上准备找裘将军理论理论。 裘保安排的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若是也遇上高手,肯定不会败落,偏偏这些高手嘴巴都笨。 谣言这种东西,一旦传开,只凭几个人想改变,几乎是难于登天。 “将军,我们上当了!”心腹下属苦着脸道。 裘保面无表情,如果提前知道上当那他就不来吗?还是要来,因为火车没人会开,技术都掌握在环哥儿手下的技术工匠手里,他又不像杨叔宁手下的兵多,还能挟持环哥儿。 他没有多少兵,手下的兵全在京城大营,要护卫京城,不能擅动。 这是燕洵给的阳谋,偏偏他还必须得来。 恍惚间,裘保忽然想到杨叔宁和杨琼,还有卫守城,他总觉得自己以前似乎是被骗了,燕洵跟他们的关系应该不是表面那样。 他也看走了眼,燕洵并不是表面上那么普通,他狡猾如狐。 保育堂医馆有好几个门,燕洵从别的门出去,裘保还在前门等。 巨龙一样的火车平稳地停在铁轨上,环哥儿跑来跑去,挨个查看每节车厢。 这回要拉的人不多,但是带的东西很多,都是吃食和衣裳。汉子们扛着一袋袋粮食送上火车,还有一口口大铁锅也扛着送上火车。 燕洵走在前面,幼崽们跟在后面,大家吸吸鼻子就能闻出那些粮食的香味。 撼山幼崽仔细闻了闻,还闻到很多豆干的香味,好几种面粉和粮食,一捆捆袄子。 两个汉子抬着木箱慢慢走过去,撼山幼崽一看,眼睛顿时亮了。 木箱里面是一个个小铁盒,里面都是肉块。撼山幼崽亲自做过这些吃食,他还亲眼看到黑白幼崽制作罐头,用的技术都不一样的,很复杂。 “什么时候准备好?”燕洵见着环哥儿忙完,赶忙问。 “大人,马上就好了。”环哥儿手里拿着一沓纸,一边看一边挨个核实。 “恩。”燕洵点头,转身面对着幼崽们,“想必你们都知道了……” 幼崽们纷纷抬起头,眼圈瞬间红了。 一起写话本的时候,燕洵就跟大家商量过,这次火车开走,只有他和镜枫夜,还有撼山幼崽离开,剩下的幼崽们都要留在保育堂建设。 知道是一回事,真正面对的时候又是一回事。 就连宝宝都偷偷擦了擦眼睛,哒哒哒走到最前面,仰着脸看燕洵。 “这有啥好伤心的,说不定我明儿个就回来了。”燕洵笑道,“而且我还会给你们带伴手礼呢,肯定是你们都没见过的新鲜玩意。还有,给你们安排的活计也不要忘了,学堂那边每天都要按时去,不要以为自己都学会了就可以偷懒,温故而知新,学问永远没有止境……” 一旦开了口,燕洵发现自己想要叮嘱的东西也有很多,明明都已经叮嘱过不止一次。 幼崽们全都点头。 火焰幼崽小声说:“什么时候我们能造出传讯的机器就好了……” “所以你们要多学学问。”燕洵语重心长道,“学好了学问,传讯的机器也不难造……” 叮嘱完幼崽们,燕洵转身上了火车。 远处,裘保姗姗来迟。 他得到火车即将要出发的消息时,已经什么都来不及,只能木着脸来,带着几个心腹手下,被一个汉子领着上了火车。 火车发出‘呜呜呜’的响声,缓缓启动,一开始很慢,慢慢地变快,眨眼间就穿过宽阔的大河,飞快地穿过京城,飞快地离开。 窗户外面的树飞快地往后倒退而去,裘保神色木然。 他自以为运筹帷幄,算计了一切,却一头栽到燕洵给的阳谋上。不用想他都能猜出来,此时京城百姓看到火车,必定认为是裘保打伤燕洵,然后趁机夺了火车。 然而谁又知道真相:火车上拉满粮食和衣物,里面的人全都是燕洵的,裘保和几个心腹手下只占了几个位子,车厢两边都有汉子守着,他们根本不能随便走动。 而燕洵就在隔壁车厢。 环哥儿领着技术工匠们来见燕洵,大家坐在一起,其乐融融。 甚至裘保还能听到他们的笑声,那些人说话也没有刻意避着他。 “将军……”心腹手下有些担忧。 裘保闭了闭眼,道:“见机行事吧。” 事已至此,燕洵已经不再瞒着他,明显环哥儿没有被杨叔宁、卫守城控制,那就说明燕洵和他们的关系并不是表面上那样。 如今燕洵不再隐瞒,及时笃定裘保没办法再做什么。 他妄为皇帝最亲近的臣子,此时竟被燕洵玩弄于鼓掌之间,又心惊于燕洵胆子竟然如此之大,欺骗皇帝,玩弄权势。 哪一项都是杀头的大罪,换了旁人必然不敢做出来,偏偏燕洵做了,且活得好好的。 隔壁车厢,燕洵笑眯眯的看着环哥儿,“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我没事。”环哥儿很激动。 当初他和杨叔宁去边城,又开着火车带着卫守城回来,环哥儿不是没害怕过,但是他怀里揣着燕洵亲手写的信,信中言明,若是环哥儿有不妥,他便追到天涯海角也要报仇。 环哥儿觉得没什么怕的,便挺起胸膛,堂堂正正的跟卫守城这样的大将军说话,倒是得了不少道兵们的尊重。 慢慢的,环哥儿不怕了,就算是他在海边被道兵们像模像样的看守,也没什么怕的,怀里揣着燕洵写的亲笔信,便天不怕地不怕,因为天外还有燕大人护着。 如今火车上没了外人,燕洵上了火车,环哥儿是最最高兴的。 “大人,有专门安排的床铺可以睡觉。我们还有灶房,里头能做很多吃食。”环哥儿激动道,“去往边城用不了几天,很快的。带的煤足够用,还有干净的水,全都是小少爷帮的忙……” 他说的是火车上的水全部纯净无比,都是请蛇身幼崽帮忙弄的。 环哥儿滔滔不绝的说着,见着燕洵满意的点头,只觉得自个儿怎么样都值了。 火车上的用具一应俱全,还有几节车厢里面布置了床铺,可以睡觉。灶房里用煤做饭,速度很快,用的铁盘也都是最好的。 “远处有个村子,里面的人特地来看咱们呢。”燕洵指着远处道。 撼山幼崽趴在窗户上,轻轻点头,他看到了,那些人都惊叹的看着火车长龙一样驶过。 上次他趴在火车下面,什么都没看到,还害怕被火车甩下去,当火车停下的时候,他的爪子都没有知觉了。 但是这次不一样,他穿着干净的衣裳,洗了脸,很体面的坐在车厢里面。身边就是玻璃窗,能看到外面飞快远去的景色,那么美。 “大人,火车没有经过城镇吗?”撼山幼崽盯着外面看了半天,忽然问。 “经过的城镇很少,越是远离京城,城镇就越少。”燕洵用手指点着茶水,在桌子上划出一条线,“火车总共经过这些村子和城镇,都是我们精挑细选的,他们会帮我们保护铁路,我们还会在其中一个村子停半个时辰,估计快到了……就是这里……” 话音刚落,火车便开始减速。 撼山幼崽趴在窗户上,果然看到不远处有个村子。 为首的一位老人站在最前面,身后全都是壮汉,妇人和孩子站在最后面,都高高兴兴地看着火车。 环哥儿领着几个人下了火车,跟老人说话。 “几位大人,这是我们打来的井水。”老人指挥汉子们提着水桶上前。 “大夫呢?”环哥儿问。 立刻有个年轻大夫跑出来,冲着环哥儿拱手,“皇子殿下,俺专门去京城找铁牛学过怎么打针,都会用,您放心。” “单是会用还不行,针头、针管只能用一次,用过后放到另外一个铁箱中密封,任何人都不能给,等火车再停下的时候给我,知道吗?”环哥儿板着脸道,“也别给我想着耍花招……” “那哪儿敢……”年轻大夫赶忙保证。 村子里不只有农户,还有专门来驻守的汉子们,不过这回大夫进京一趟带来任务,所以才全村出动,否则平时他们根本不必靠近火车。 环哥儿听着年轻大夫连连保证,村里的农户们都有点怕了,这才递过来两个铁箱,凑到年轻大夫耳边说了密码,再看向农户们,环哥儿脸上有了笑容,“疫苗可是好东西,你们打了以后就不用怕染天花……” “皇子殿下,听说京城打疫苗要一个人一百文钱,这可是真的?”为首的老人问,他是村长,必须得问清楚才行。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你们的疫苗钱燕大人都已经提前给了,不用担心。”环哥儿笑道,“你们帮着护养铁路,劳苦功高,这些疫苗不算什么。” “多谢燕大人,活菩萨呐。”村长赶忙冲着火车拱手。 农户们也跟着拱手,他们不知道燕洵就在火车上,倒也歪打正着。 火车上储存的水十分有限,蒸汽机用水很多,即便是蛇身幼崽给灌满,也得中途补充一次。等汉子们提着水桶帮着灌满水箱,火车又发出‘呜呜呜’的响声,缓缓启动,飞速远离。 农户们目送火车远离,知道火车看不到了,这才有重新看向村里唯一的大夫。 “扉哥儿,咱们啥时候打疫苗?是不是得回家洗个澡,换上新衣裳?”村长问。 “不用,里头有给准备消毒用的棉花团。”扉哥儿说完,看到几个孩子泥一样,身上的灰怕是一下两下擦不干净,只得说,“还是都洗澡吧,洗干净了都来村长家。皇子殿下给咱们的疫苗刚好够每个人用,只有咱们村的。我丑话说到前面,若是谁家亲戚想占便宜,不可能!想打疫苗可以去京城,一百文钱一个人!” “那是,这能开玩笑呢么……” 几个心里有想法的都开始琢磨,他们家中早就请了亲戚等着,原本打算拿银钱,把这个机会让出去。 扉哥儿看了眼那几户人家,又说:“天花是什么病咱们都知道,要是万一染上,再去京城求良药,除非坐火车,否则怕是撑不到京城!” “我安排几个汉子在门口守着,外村人不许进。”村长干脆道,“这是燕大人给咱们的好处,可不能叫燕大人失望,不然往后再有疫苗给别人不给咱们村,到时候大家可别赖我。” 好话歹话说了一通,敲打了一些心思活络的人,扉哥儿这才提着铁箱去了村长家。 那铁箱外面一点缝隙都看不到,有三个古怪的铁片,里面是机关巧括,只有知道密码的人才能打开,否则外人拿了铁箱也打不开。 那是妖怪幼崽造出来的机关,扉哥儿去过京城,自然知道此事,他便跟农户们说起来。 大家都洗了澡,露出胳膊,敬畏地看着铁箱,又敬畏的想着那些妖怪幼崽们。 以前总听一些妖怪吃人的故事,谁又能想到妖怪有一天还能救人,而且一救,就是所有人。 “这妖怪也分好坏,有坏的,也有好的。”有个固执的老人忽然道,“咱们往后可不能都说妖怪是坏的。得了人家给的疫苗,就得记着人家的好,不然就丧了良心了。” “谁又能想到,这个疫苗当真是神药……” “别的妖怪不敢说,保育堂的幼崽们肯定都是好人。” “那是好妖吧,人家是妖怪,不是人。” 火车越是远离京城,外面的景色就越荒凉,撼山幼崽觉得燕洵说的很对。 边城是离京城最远的地方,也最荒凉。 看到熟悉的地方,撼山幼崽心里五味陈杂。 “别忘了咱们带来很多好东西。”燕洵笑道,“还是你离开幼崽和卫将军,害怕了?” 这次离开,就连佳倾都没能跟着,只有撼山幼崽一个。 “不怕。”小幼崽赶忙摇头,“有燕大人在,我是不怕的。” 也没什么好怕的其实,他现在填饱到了肚子,还跟着北齐学过功夫,还带着幼崽们给他的礼,身边还有燕洵和镜大人,真的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火车一头扎进边城最中央,最终缓缓停下。 外面杨叔宁早早等着了,见燕洵从火车上下来,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有些可怕的笑容,不过熟人都知道,杨叔宁就会那么笑,他要是笑得斯斯文文的,那保准不正常。 镜枫夜跟在燕洵身后,身体紧绷。 边城的道兵和京城的道兵完全不一样,这里的道兵哪怕是修为不高,身上也有一股子血气,眼神凶狠,看到妖怪的时候,身上的杀气收都收不住。 镜枫夜是成年妖怪,他脸上的龙鳞痕迹十分明显,哪怕是他来过边城,道兵们看到他后,还是下意识想要攻击。 不是没有闯入边城的妖怪,这种妖怪一般都很厉害,也很凶残,生活在变成的人都知道,只要见到这种妖怪,就必须得冲上去,否则自己身边的人就有可能死。 撼山幼崽个头小小的,长得比较黑,眼睛又大又圆,身上妖气弥漫,比镜枫夜还显眼。 好几个道兵控制不住地看过来,眼圈发红,招式马上就要爆发。 燕洵瞥了眼,把撼山幼崽拉到自己身后,笑道:“不着急、不着急。我带了药,伤员都在哪儿?” “燕大人来的正及时,快来。小花大夫怎么没来?”杨叔宁发现火车里的人都出来了,这才反应过来花树幼崽没来,赶忙问。 “他忙着打疫苗,哪有空。别看我是鸿胪寺少卿,其实医术也不错的。”燕洵笑眯眯道,“最近妖国有动静?” “大动静没有,小股骚扰经常有。”杨叔宁道,“天天这样,都习惯了。妖国那地方,咱们寻常人根本不能进,只能守在这里。” 燕洵点头。 伤员待的屋子还算不错,上回杨叔宁上火车来,燕洵特地给放了不少水泥。现在这些伤员就在水泥屋中,不过没有玻璃窗,只能用纸糊,屋里并不算明亮。 杨叔宁显然在海边受益良多,来到边城也改了一些。 屋里干干净净,伤员穿得也干净,唯一的不足是药不够用,有几个伤员伤口狰狞无比,躺在木板床上一动不动。 燕洵戴上口罩,换了件衣裳,身后镜枫夜打开提着的铁箱,里头全都是工具。 道兵眼神有些游移,看到镜枫夜脸上的龙鳞痕迹后,突然瞪大眼睛恢复清明,挣扎着要坐起来,手也做出攻击的姿势。 “不错,挺有精神。”燕洵笑道,“过来几个人帮我按着他,我得刮骨。” “上!”杨叔宁赶忙点了几个道兵。 燕洵拿了块布盖在,然后开始动手。 溃烂的伤口割掉,一刀一刀的,燕洵面不改色,帮忙的道兵看得一脸害怕。 完事后,燕洵又拿出针筒,一针扎下去道:“来个人守着他,看看情况,不好的话随时喊我。体温表会看吧?” “会看!”道兵赶忙答应着。 杨叔宁来的时候,燕洵也给他预备了不少体温表。 又治了几个伤员,燕洵这才换了衣裳出来。 杨叔宁就跟不认识燕洵似的,上上下下的盯着他打量,“燕大人,你合适会医术的?” “我什么时候说我不会医术的?你以为霍老和小花大夫无师自通会做手术?”燕洵反问。 杨叔宁不说话,他还真就是这么认为的。 燕洵没有再解释。外科手术其实一点都不难,对人体足够了解就行,药水都是幼崽们和他一起研究出来,用法用量燕洵不敢说最熟悉,至少比其他人强。 倒是霍老把脉,又看脸色啥的,燕洵总觉得十分玄妙,偏偏霍老每次看的都很准,虽然他不想承认自己思虑过重伤了根本,但喝了那些汤药后,燕洵是真觉得自己变得强壮不少。 一路往大营走,路上的人先是盯着镜枫夜和撼山幼崽看,又盯着燕洵看。 他们一个成年妖怪,一个小妖怪,竟然敢在变成大摇大摆的走,再看看燕洵,那么好看的哥儿,一看就不像是边城的人,到底是什么人? 进了大营,道兵看到镜枫夜和撼山幼崽,都盯着他俩看,那一双双眼睛,跟钩子似的。 倒是没几个人看燕洵,长得好看又有什么用,在边城,能杀妖才能活下去。 撼山幼崽偷偷看着道兵们,有时候跟道兵对上视线,他也不害怕。 以前他曾经在夜里爬到高出,偷偷地看大营里的道兵,希望能看到卫将军。每次他都害怕被道兵看到,只能看一眼躲起来,然后过很久才敢露头。 现在他光明正大的进来,跟在燕洵身后,光明正大的看着道兵们,他不害怕道兵们身上的血腥气,反而觉得亲切。 因为,他不是妖国的妖怪,而是卫守城的亲生儿子。 营帐中,除了杨叔宁,还有原本驻守边城的副将,此时看到镜枫夜和撼山幼崽进来,都不由得皱起眉。 不管妖怪做了什么,至少在边城,必须得表明态度才对,因为边城的驻守,是用鲜血和性命填起来的。 第98章 “将军!”秦穗冲着杨叔宁拱手,满脸不赞同。 再看营帐里的其他副将,都是信服杨叔宁,但是对燕洵很不信服,对于镜枫夜和撼山幼崽,都有着没有掩饰的敌意。 他们常年驻守边城,可能一辈子都不会离开,每天睁开眼想着的就是杀妖,闭上眼之前想着的也还是杀妖。 城内有许多孩子,有的爹早就没了,全靠兵营偶尔送出点粮食过活,年岁很小的时候就知道干活换吃的,否则根本活不下来。 边城所有地方都充斥着妖国的妖怪进攻所带来的悲剧:年纪很小就开始自己干活赚吃食的孩子,一些伤重的道兵,明明年虽不大但看着却垂垂老矣,年轻哥儿、妇人抱着小孩子愁眉苦脸,因为不确定能不能养得活。 这一切都是因为妖怪。 营帐里就有两个妖怪。 镜枫夜穿得衣裳很好,跟副将们穿得盔甲比起来,简直格格不入。撼山幼崽穿着很小巧的绸缎衣裳,看着就价值不菲,他还胖乎乎,像是有点苦头都没吃过似的。 边城的副将和道兵都知道燕洵是鸿胪寺的官儿,上回还来迎接妖国使臣,也都知道鸿胪寺有妖国送来为质的幼崽。 但是知道归知道,亲眼看到燕洵带着幼崽大摇大摆的进大营又是另外一回事。 杨叔宁左右看了看,想帮燕洵说话。 “无妨。”燕洵抢在杨叔宁前面开口,“我知道你们心中是怎么想的,你们想的都没错,我不会辩解什么。” 秦穗一脸怒容,感觉燕洵这是故意来消遣他们的。 他重重地哼了声道:“燕大人,这里是边城,很危险,不是你能来的地方。” 他不过是小小副将,品级都没有,此时说话毫不客气,是真的气着了。 “说的对。”燕洵点头。 噎地秦穗后面的话都没能说出口,愈发觉得燕洵是故意的,更怒。 “不过因为一些事,我必须得来这一趟。”燕洵看向镜枫夜,又看了眼撼山幼崽,别有深意道,“他们也必须得来一趟。” “敢问燕大人和……他们是为了什么事?”秦穗冷着脸问,大有燕洵只要说出玩乐之类的话,他一定会违抗命令,直接动手,给那两个妖怪好看似的样子。 “带来没?”燕洵扭头问镜枫夜。 镜枫夜赶忙上前一步,抬起手晃了下。 铁箱他一直提着,从下火车开始,看到的人也很多。现在燕洵完全是故意问,镜枫夜知道他的意思,也故意抬起手给大家看了一圈。 “恩,你来说……”燕洵伸手拍了下撼山幼崽的肩膀。 小幼崽一直紧绷着身体,他能察觉到这里的人对他的敌意,针扎一样扎到身上,并不好受。他终于进入梦寐以求的大营,只是没有人欢迎他。 正呆愣的时候,撼山幼崽感觉自己被燕洵拍了下,赶忙抬头看,正对上燕洵的笑脸。 那种被敌视的,针扎一样的痛觉瞬间没了。 撼山幼崽看到燕洵的眼睛里有对他的期待,他赶忙挺胸抬头,上前一步道:“里面是天花疫苗。还有一种疫苗,还不确定效果……” “不确定的东西也敢拿来,是要在我们身上试药吗?”秦穗下意识道。 撼山幼崽抿着嘴没说话,默认了。 秦禅更生气,忽然扑过来,想给撼山幼崽好看,也想试试他的能耐。 旁边杨叔宁直接抬脚,踢到他身上,把他踢出营帐外面。 他冷哼一声,“试探试探就行了,真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想法啊?小家伙,你来说说这个天花疫苗有什么用……” “打了疫苗之后,以后就再也不会染天花了。”撼山幼崽赶忙说,说完了转头看燕洵,见他微微摇头,便赶忙闭上嘴巴,不再说第二种疫苗。 营帐里的副将们面面相觑,他们不知道疫苗是什么。 “天花就是疫病,这种疫苗可以预防疫病,懂吗?”杨叔宁没好气道,“都回去准备准备,叫人来打疫苗。我丑话说到前头,谁要是不相信这玩意,那就别来。人家京城几十万人都打了疫苗,到底安全不安全,不是你们嘴上说的,所以谁也别跟我拿着个找茬生事啊!” 别看杨叔宁是个糙汉子,说话也不好听,但堪称滴水不漏。 外面秦穗听着,脸上冒出冷汗,他有心试探燕洵和那两个妖怪,背后自然也有人支持,现在听杨叔宁这么说,显然他是知道的。 在边城大营,实力为尊,当初杨琼初来乍到,很是吃了不少亏,不过杨叔宁来了以后,姜还是老的辣,所有副将都被收的服服帖帖。 如今杨叔宁发了话,哪怕是还有几个人心里有想法,却也不敢再付诸行动。 秦穗没敢进营帐,听杨叔宁喊完,赶忙小跑着去喊人。 校场上,汉子们个个打着赤膊,浑身汗如雨下,见秦穗来,其中一个浓眉大眼的汉子大着嗓门道:“秦将军,可是要来说疫苗的事?” “你知道?”秦穗瞪眼,他都不知道疫苗是个什么东西,黄蜂这老小子怎么知道的。 黄蜂放下百十斤重的巨石,搓着手道:“俺一个亲戚是火车上的技术工匠,方才见过面,他跟俺说的。那疫苗当真那么神奇,打一次从此以后就不会染天花了?” 他这么问着,周围的汉子们动作虽然没停,但是耳朵都输了起来。 秦穗把这些人的动作看在眼里,不由得气闷,知道自己是被那几个别有心思的副将当槍耍了,不但惹了杨叔宁不快,可能还得罪了燕洵,脸顿时黑了下来。 他心里懊悔太冲动,赶忙叫上自己手底下的人,开始排队。 “秦将军,那个燕大人当真那般厉害?我听说他还去过病房,给做了手术,现在那几个伤号脸色好多了。”黄蜂站在最前面,这会子到处都闹哄哄的,他便打着胆子找秦穗打听。 除了这些事,其实道兵们还关心火车。 那么厉害的庞然大物,轰隆隆的小山一样跑来,哪怕是看过不止一次,但心中还是很震撼。一节节车厢小房子似的,里面得装多少东西。 秦穗黑着脸没说话,他知道的还不如这些道兵多,怎么开口? 黄蜂却误以为秦穗是知道些什么的,又说:“秦将军,不知道那火车里有没有粮食,上回杨将军来的时候没带多少粮食,咱们早就吃完了……” “朝廷拨粮饷能不提前跟我们说?那是燕大人的火车!”秦穗忍无可忍道。 “可是……”黄蜂一愣,知道秦穗说的没错,但他心中还是有那个希望,又想起疫苗来,便说,“按亲戚说一支疫苗一百文,咱们是给钱还是不给钱啊。” 秦穗一愣,不说话了,因为他也不知道。 如果燕洵要钱的话,怕是大部分道兵都不舍得拿钱,他们自己都吃不饱肚子,从牙缝里扣下点银钱,都是要留给家里人或者兄弟家里人的,哪舍得花在自己身上。 他甚至想,如果燕洵巧舌如簧的让大家出钱,那他要挡在最前面。 很快,杨叔宁走在最前面,燕洵随后,镜枫夜提着铁箱,撼山幼崽跟在最后面,小心翼翼的看着宽阔巨大的校场。 这里是练兵的地方,撼山幼崽曾经爬到一棵很高的树上偷偷看到过,那一次他瞥见了卫守城的身影,虽然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但已经足够他高兴很久很久。 随后来了好几个大夫,都十分激动地看着燕洵。 道兵们不知道,但是这些大夫却亲眼看到燕洵给那些伤重的道兵做手术了。他看上去轻轻松松,切去腐肉也都面不改色,医术实在是高超,而大夫们更羡慕的是燕洵带来的良药,一针下去,几个身上发热的道兵立刻退了烧,情况好多了。 “燕大人,那个什么疫苗要钱吗?”见着燕洵走近,秦穗赶忙问。 “当然要钱。”燕洵道,“疫苗不管到什么地方,都是一百文一支,价钱不会变。” 秦穗皱眉,即便是他已经升为副将,那一百文他也是舍不得出的,有那一百文还不如拿了去买些粮食,还能填饱肚子。 道兵们平时军饷就是粮食,发放银钱的时候少之又少,攒的大钱都精贵无比,肯定不舍得拿出来花。 秦穗回头看去,果然看到许多道兵都开始犹豫,大家都舍不得银钱。 “不过……”燕洵把这些人的神色都收到眼底,见着秦穗又要说话这才赶在他前面开口,“这个钱你们欠着吧,回头帮我种些棉花、桑树啥的,很快就能还上,若是干得久,我还会倒发银钱。” 他早就想好,只是故意拖到现在才说,就是不想让那些有心人惹事。 此话一出,好几个想要说话的副将都闭了嘴,脸色铁青。 “燕大人,一百个大钱得多久才能挣完?”黄蜂一听有钱挣,顾不上身份,赶忙大声喊。 “若是勤快,两三个月吧。”燕洵想了想道。 其实一个月就成,他故意说久了点。 “这么快!”黄蜂惊呼。 许多道兵都有些动容,若是真的有挣钱的营生,那么谁都想去试试。又觉得燕洵这回带来疫苗怕是早就想好了,没打算要大家的钱。 想通后,黄蜂顿时觉得燕洵果真是个好人。 他第一个冲上去,露出胳膊,燕洵拿着尖细的针头面不改色的扎进去,还对身边的大夫说:“看到没?就是这样,一点都不难。疫苗造起来不容易,用起来却简单的很。” “燕大人,既然天花疫苗能造出来,那能不能……”有个年纪很大的大夫犹豫一下,还是问出来,“能不能想法子预防妖毒……” “这个不急。”燕洵淡定道,“我有这个想法,不过得慢慢来。” 说着,燕洵特别看了眼镜枫夜和撼山幼崽。 大夫们瞬间明白,终于知道燕洵带他们来的目的了。这个天花疫苗就是几个幼崽一起造出来的,对付妖毒显然也得请妖怪帮忙,大夫们都很理解。 燕洵见他们明白,便不再多言。 等大夫们学会打针,燕洵便领着撼山幼崽和镜枫夜回火车上歇息。 边城到处都是道兵,跟道兵有关的人,只有火车上全部都是自己人,没有人敌视撼山幼崽。 燕洵去灶房拿了个烤好的蛋糕,切成小块、小块的,递给撼山幼崽一块,“害怕吗?” “恩。”撼山幼崽下意识点头,又赶忙摇头。 面对那么多人的敌视,甚至是想要杀他而后快的视线,撼山幼崽本能的害怕,但是当他看到燕洵的时候,又觉得自己不应该害怕。 “那些汉子一个个五大三粗的,一拳就能把我打半死,我也害怕。”燕洵心有余悸道,“不过他们肯定没机会动手。明天把车厢里的粮食和衣物送出去一半,估计就不会有人敌视咱们了。” “我是妖怪,他们敌视我很正常。”撼山幼崽小声道,“火车上的东西,都直接送给他们吗?” 粮食和衣物都是花钱才买到的东西,又用火车拉来,若是全都送出去,那损失的银钱怎么办? “当然不是,边城周围的土地很适合种桑树和棉花,他们帮咱们干活才能得到衣物和粮食。”燕洵淡定道,“免费送的东西永远都不如付出代价得到的东西有用。” “恩!”撼山幼崽神采奕奕。 他并不害怕那些敌视,因为有大人在,总能慢慢改变状况。 “对了,我们出去一趟。”燕洵忽然道。 他特地换了衣裳,让撼山幼崽也换了衣裳,带着补丁的粗布衣裳,鞋子虽然干净,但是有破口,头发用布遮住,一大一小两个人摇身一变,成了边城本地人。 “大人,我呢?”镜枫夜没发现自己能换的衣裳,看到燕洵和撼山幼崽大变样,有点傻眼了。 “你留在火车上。”燕洵道,“我们去去就来。” 镜枫夜还想说什么,看到燕洵收拾了一些吃食,用打着补丁的袋子装着,发现自己跟着出去的话,肯定会引人注目,只得留在火车上。 他脸上的龙鳞痕迹根本没有办法遮掩,不像撼山幼崽,在脸上抹点灰,假装自己是被灰染黑的就行了。 离开火车附近,进入边城里面,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道兵大营里面全都是一个个壮汉,哪怕是吃不饱,但好歹生机勃勃,而边城里面除去一个巴掌就能数的过来的铺子里的人,路上的人大都面黄肌瘦,大都是哥儿和妇人,步履匆匆地走过,偶尔能看到一两个孩子,瘦巴巴,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路上的人。 这里的人太少,而且都是穷人,没有乞丐,以为讨饭根本讨不到吃食。 燕洵牵着撼山幼崽的手,低着头,倒是一点都不突兀。 街上人不多,进了胡同,就几乎看不到人了。 又往前走,撼山幼崽猛然反应过来,他赶忙抬头看向燕洵,“大人?” 前面那个地方撼山幼崽很熟悉,他曾经藏过很久,那里有一个小土堆,偶尔会有人扔点不好烧的树叶什么的过去,撼山幼崽饿急的时候也会吃树叶。 而且那里很空旷,极少有人来,佳倾给他送吃食也很方便。 再往前,有户人家…… “我让人打听过,鸣哥儿和欢哥还住在那里。”燕洵轻声道,“欢哥年纪大了些,也帮着干活了,现在他们父子俩一起干活,三天里,总有一天能填饱肚子的。” 比以前好太多了。 以前鸣哥儿每天从早忙活到晚上,却也还是赚不出两个人的口粮,现在欢哥也能干活,多赚一份粮食,便能吃顿饱饭了。 燕洵抬头看了眼天色,知道鸣哥儿和欢哥应当都没回来,便拉着撼山幼崽找了块干净的石头坐下,等他们回来。 这边的屋子都很破,不过用的都是石头,很结实。 每家每户的门都是象征性的关着,也不会有人刻意闯进去。因为实在是太穷了,家家户户都剩不下多少粮食,就连偷儿都不会光顾边城。 天黑快要没动静的时候,才有人陆陆续续回来。 鸣哥儿依旧帮人浆洗衣裳,一双手泡的发白,好在现在天气不是那么冷,水不算凉,他的脸色看上去还不错,不像天冷的时候,手都像是要结冰似的,冻疮一个摞着一个,不干活的时候又疼又痒,不小心抓烂了都能看到森白的骨头。 欢哥慢吞吞的跟在后面,他长得十分瘦小,黑乎乎,手上有不少小伤疤,穿得衣裳是鸣哥儿的衣裳改小的,许多地方打着补丁。 他干的是帮大营的战马整理草料,每天天不亮就得出门,天黑才能回来,干一整天,只有上午能得到一块硬饼子,他只吃一半,剩下的省下来。 “是他们吗?”燕洵轻声问。 他没见过鸣哥儿和欢哥,只是打听过,此时看到这对父子沉闷的模样,感觉应当是的。 撼山幼崽点头,“是他们。” “我们过去吧。”燕洵站起来。 虚掩的门被推开,院子里种了一点青菜,蔫蔫的,很瘦小,除此之外院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间屋子,里头的门是破的,透过破门洞能看到里面同样光秃秃,不比院子多多少东西。 撼山幼崽很激动,他仰着脸看燕洵。 燕洵点头。 他赶忙深吸一口气,然后喊:“有人吗?” 欢哥从屋里出来,看到撼山幼崽忽然眼睛一亮,随后又迅速黯淡,“你们找谁?”那个黑乎乎的小孩很像他弟弟,但显然不是他弟弟。 “谁?”鸣哥儿探头往外看,上下打量燕洵一下,又看了眼撼山幼崽,以为燕洵是跟他一样独自养活孩子的哥儿,顿时放下心防,道,“进来吧。” 进了屋,燕洵带着撼山幼崽坐在石头上。 屋里没有桌子,角落一张木床,一个木柜。当中最大的充当桌子的石头上,摆着半块硬饼子,旁边还有一块掰得碎碎的饼子,以及一些撕碎的野菜。 饼子干吃不管饱,掰碎了和野菜煮汤,至少能把肚子撑起来。 欢哥看了眼撼山幼崽,犹豫一下,拿起桌上没掰碎的饼子,掰了一半递过来,“给。”现在他有本事赚吃食了,可惜弟弟已经没了。 撼山幼崽犹豫一下,接了饼子,看了一小口。 饼子跟硬石头似的,味道也不好,里面还掺了一些谷壳,咬起来很费劲,也很难嚼,味道更不好,唯一的优点大概就是能填饱肚子。 撼山幼崽以前吃过这种饼子,佳倾偷偷给他的,一整块能吃很久很久,不过后来他去了海边,被燕洵发现后,吃的就完全变了。 虽然吃过更好的东西,但饼子的味道其实挺不错,撼山幼崽很喜欢。 “你们是外乡人?”鸣哥儿出去多舀了一瓢水,倒进陶罐中。 欢哥蹲在灶台前面,一边添柴一边偷偷看撼山幼崽。 “恩,听说燕大人看上边城的地了,要在这里种桑树和棉花。”燕洵很自然地开口,“到时候需要很多人开垦田地,听说给的待遇很好,我打算来试试……” “哪有那么好的事儿,边城对面就是妖国,这个地儿,一般庄稼根本不长。”鸣哥儿道,“甭管你们是从哪里来的,等明儿个还是走吧,边城的日子不好过。” 燕洵知道鸣哥儿是好心,没说什么,悄悄戳了下撼山幼崽。 小幼崽赶忙回头,见燕洵指了指包袱,立即会意。 正好鸣哥儿说:“不嫌弃的话,你们晚上可以住在我家,汤饼吃着也不错的。城中客栈都是大人物住的,寻常人住不起,要的银钱多,不划算。” 边城没那么多勾心斗角,一来边城外面就是大营,全都是道兵;二来,这里太贫瘠,所有人的目标都是填饱肚子、活下去,根本没有功夫勾心斗角。 “恩,我们也带了吃的。”撼山幼崽打开包袱,拿出里面的东西。 纸杯里面松软可口的蛋糕、几块松软的鸡蛋饼、一把红油豆干、一块嫩嫩的豆腐,还有一个方方正正的铁盒。 鸣哥儿看到蛋糕的时候便猛的抬头看向燕洵,“你是……” 若是外乡人来找机会,定然是活不下去才来,哪能拿出这么些吃食。 燕洵站起来拱手,“不好意思,在下不是有意隐瞒,我叫燕洵,准备在边城开荒种地。” 包袱里的东西不多,很快都一一拿出来。 欢哥看了眼那些吃食,眼睛死死地盯着撼山幼崽,后者学着燕洵的样子拱手,道:“在下……” “他还没取名呢。”燕洵笑道,“我准备让他以后给自己取名。” 第99章 鸣哥儿和欢哥都没觉得奇怪,边城的孩子取名并不重要,很多都是随便取个名字,有的根本连名字都没有,撼山幼崽这样给自己取名的也没什么稀奇。 稀奇的是燕洵带来的那些吃食。 再一想想燕洵的身份,这些吃食似乎又不稀奇了。 这时候燕洵才把裹在头上的布拿下来,露出整张脸,鸣哥儿一看,顿时知道燕洵没撒谎了。 传闻中燕大人模样极为好看,鸣哥儿觉得眼前这个就是燕洵,再没有比他更好看的人了。 “把罐头打开,一块煮汤。”燕洵道。 “恩!”撼山幼崽赶忙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精致小巧的刀,沿着罐头割了一圈,打开罐头,里面浓郁的肉香味顿时飘出来,欢哥下意识咽了口唾沫。 他好像从没吃过肉,只是闻到过那些道兵吃肉,味道很香很香。 贴合罐头里的红烧肉全部倒入陶罐,豆腐也切成小块放进去,汤饼的味道顿时变了,香味浓郁,还有一股鲜味。 石头桌子上摆着蛋糕、红油豆干和鸡蛋饼。 鸣哥儿去邻居家借了几个小陶罐,把汤饼倒出来,每个人小半碗还有剩余。 “我喝这些就好。”燕洵没有推辞,也没有嫌弃小陶罐太粗糙,当初他进鸿胪寺的时候,用的可不就是陶罐。 他这样随意,反而让鸣哥儿和欢哥安心不少。 喝了小半碗汤,桌子上还有鸡蛋饼吃,燕洵吃了半饱,倒是鸣哥儿和欢哥明显没吃饱,桌子上还剩下不少吃食。 “招工的事是真的,到时候管饭吃,暂时没有工钱。”燕洵道,“边城的地儿啊,就适合桑树和棉花,庄稼不适合。” “哎,管饭吃就好。”鸣哥儿赶忙道。 以往他找的活计,都是管饭,一天管一顿,给一个硬饼子,旁的什么都不管,这也已经很好了,那些找不到活计的人,只能自己找吃食,种点菜或者出去挖野菜,粮食要花钱买,哪来的银钱。 “恩,到时候会有人说明的。现有的活计你们也不用担心,我会跟杨将军说清楚。”燕洵道,“明儿个该干什么干什么,别着急。” 眼瞅着燕洵站起来要走,撼山幼崽赶忙从口袋里抓出一把饴糖,哒哒哒走过去,塞给欢哥,“给你。” “我……”欢哥不想要,觉得自己无功不受禄,而且他比撼山幼崽大。手里的糖还带着一丝体温,很甜很香。 “拿着吧,等你以后赚钱了,也可以买给我吃。”撼山幼崽小声说。 欢哥一愣,然后攥紧手里的糖,重重的点头,“恩。” 他记住了。 燕洵牵着撼山幼崽离开,鸣哥儿和欢哥追出来,看着燕洵不断走远,直到消失。 父子俩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总觉得方才的一切都不是真的。燕大人那么高高在上的人物,怎么会突然来他们家呢? 邻居家的哥儿出来,笑着问:“你家吃啥好吃的?怎么那么香?” 鸣哥儿和欢哥对视一眼,赶忙跑回去。 屋里石头桌子上还有剩下的鸡蛋饼,是那种很细腻的精面,上面铺着厚厚的一层鸡蛋,应该还用了猪板油,很香很香。还有红油豆干,纸杯里没有吃的蛋糕,陶罐里还有剩下的汤,好几块油汪汪的红烧肉,还有一块块嫩嫩的豆腐。 这一切都是真的,并不是他们的幻想。 鸣哥儿把小陶罐洗干净,舀了些汤,又捏了一小块蛋糕,放到盘子里端着往外走,一边说:“我去隔壁一趟。” “恩。”欢哥开始收拾屋子。 去隔壁还陶罐,还带了这么些吃食,鸣哥儿自然要把事儿说清楚。 “鸣哥儿,你说的可是真的?”邻居哥儿半信半疑。 “那还能有假?我不会认错燕大人,咱们边城就那么些人,我还能认错。”鸣哥儿说着,忽然压低声音,“是真是假,咱们等着不就行了。” 从隔壁回来,鸣哥儿见欢哥都收拾好了,便上床歇息。 自从欢哥能干活后,他们父子俩偶尔也能填饱肚子,但是今天又跟以前不一样,那些吃食,他们都从未吃过。 “阿爹,那个孩子……”欢哥说着,忽然又闭上嘴巴。 虽然远远的看上去撼山幼崽跟寻常孩子差不多,脸上有灰,看上去黑了点。但他是燕洵带来的,身上怎么可能那么脏,而且一起吃饭的时候欢哥看到了,撼山幼崽是真的黑,并不是身上有灰。 他的力气很大,而且可以不碰屋里的东西,就算是坐在石头上也垫着一块布。 这些欢哥都看在眼里。 “燕大人没有恶意。”鸣哥儿道,“旁的事,以后再说。” 撼山幼崽跟寻常孩子不一样,鸣哥儿自然也能看得出来,不过他也能察觉到那个小幼崽很听燕洵的话,而且很懂事。 很晚的时候燕洵才带着撼山幼崽回来。 火车上的技术工匠平日里也不会离开火车,吃住都在火车上。环哥儿亲自给镜枫夜送来吃的,有肉有菜很丰盛,味道也很不错。 镜枫夜一口没吃,靠窗坐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外面。 等燕洵回来,打发撼山幼崽去洗漱睡觉,进了车厢就看到镜枫夜眼巴巴的看着自己。 “咋?没吃饭?”燕洵看了眼饭菜就知道镜枫夜没动筷子。 “等大人一起。”镜枫夜赶忙道,“大人吃了吗?” “恩,吃了汤饼。去把饭菜热热,我看着你吃……”边城的地真的适合种桑树和棉花,燕洵的心情很不错,推着镜枫夜去灶房。 火车上的灶房用的煤炭,大铁锅里面一直是热的,还烧着水,饭菜放进去不多久就能热好。 镜枫夜端着饭菜在前面走,燕洵就在后面推着他。 两个人一前一后回来,镜枫夜坐下,拿起筷子,抬头看燕洵,见他单手托腮,笑眯眯的看着自己,镜枫夜感觉自己耳尖有点红。 自己就像在家中等待丈夫归来的妻子,终于把丈夫等回来,对方并没有把他忘记,而是冲着他笑,那笑很温暖。 两个人之间的饭菜冒着热气,像是朦胧的屏障。 镜枫夜只觉得燕洵更好看了,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在想什么?”燕洵笑着问。 镜枫夜觉得自己的想法挺好的,便说了一遍。 “噗,哈哈……”燕洵实在是憋不住笑,“你瞅瞅你,哪里像是等待夜归人的妻子了?长得五大三粗的,个子比我高一个头……” “我长得好看,还会缝衣裳,也会浆洗衣裳,还会做饭绣花……”镜枫夜有点小小的失落感,他觉得自己很符合的。 家中的衣裳都是他整理的,他还给燕洵缝过鞋子,自从有了缝纫机后,那些活干起来更快了。而且他模样好看,这是燕洵亲口说的,怎么能就不认账了呢? 燕洵想了想,发现镜枫夜竟然说的一点错都没有。 不过他还是觉得哪里有点怪怪的,他们两个男人,是跟那些美妇不一样,至于那些汉子和哥儿成亲的,大约……跟他们俩差不多吧。 “你说的很对,是我想岔了。”燕洵赶忙说。 “吃豆腐不?这个菜里的豆腐很好吃。”镜枫夜拿了筷子吃饭,指着没动过的豆腐说。 燕洵感觉自己还真有点饿了,便就着镜枫夜的筷子,吃了好几块豆腐。 吃了饭,一起去洗漱。 车厢里也有澡堂,不过很小,现在用弹弹幼崽造的管道接了外面的水,用起来倒是方便。 燕洵在前面冲凉,身后便是镜枫夜。 两个人贴的进,只要稍微一转身一抬手就能碰到对方。 如果是两个陌生人这样近,燕洵肯定受不了,哪怕是跟幼崽们,他也会特别注意多穿一件衣裳,不能给幼崽们带来这种在澡堂很随意的印象,不过换了镜枫夜就不一样了。 他不需要注重礼仪和形象,想怎样就怎样,怎么舒服怎么来。 镜枫夜会无条件的,一直的纵容着他。燕洵有时候心血来潮会掐他腰上的肉,硬邦邦的腹肌使劲掐,使劲戳,毫无道理的,还很任性。 偏偏镜枫夜也只是忍着,甚至好像一点都不疼似的。 有时候燕洵看看对方,再对比对比自己,总觉得自己恐怕这辈子都不能练出那样柔韧有力的身体。他其实很瘦,腰很细,也能摸到肌肉,就是没有纹理,整个人都流畅的像是水里的鱼,一下从头到脚…… 镜枫夜就不一样了,他身上的龙鳞痕迹十分玄妙,燕洵最喜欢用手指描摹,总会看着看着着迷,像是看一副能把魂魄吸进去的画。 “你说你,长得那么好看。”燕洵笑道,“这就是勾引吧?” “旁人看了都会害怕。”镜枫夜有点扭捏道,“只有大人不怕。” “是啊。”燕洵忍不住感慨。 他其实知道镜枫夜面对别人的时候是什么样,不过他没有说什么,顺其自然也挺好的,没有必要非得让镜枫夜变成什么什么样。 这个平日里总喜欢跟在他身后的妖怪,其实并不是面上看上去那么无害,再怎么样,他也是妖怪啊。 但燕洵就喜欢他跟在自己身后的样子。 火车上的动静不能太大,但燕洵还是每太忍住。 自从霍老点了头,燕洵就一点都不想忍了,他觉得自己的身体撑得住,偏偏镜枫夜掰着手指头算天数,掰着手指头算次数,一本正经的,跟算数的幼崽们一模一样。 河蟹蒙蔽你的双眼 边城大营的道兵们,打完疫苗后,都兴奋的睡不着。 “兄弟,你那亲戚是火车上的技术工匠,你再去问问他,那些粮食什么时候分给咱们呗?” “你是京城来的道兵,肯定认识技术工匠们吧?怎么不去自己问?”黄蜂瞪眼,“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咱们都背着一百文大钱的债呢……” “嘿嘿,什么债。我算是看透了,燕大人是好人,天大的好人。” “咱们这些当兵的,在边城拼死拼活,一睁眼就杀妖,闭上眼也是杀妖,大秦的百姓们哪有人记着咱们?吃的、喝的、穿得,都没有。” “早晨喝的稀粥,里面就十来个粮食,全都是野菜,我现在肚子都饿着。” 黄蜂摸了摸肚子,也觉得很饿,他喃喃道:“若是有妖怪来,咱们就能吃饱饭了。” “是啊,不过妖怪也不能天天来,否则咱们的粮食根本不够。” 几个人说着说着,一边是高兴的睡不着,一边是饿的睡不着。又听说火车里面全都是粮食,几个胆子大的道兵干脆跑出来,往火车那边去。 也不是去偷、去抢,就是想……闻闻粮食的香味儿。 自从火车停下,裘保也住在火车里。 按理说他现在应该取代杨叔宁,把他撵走,可他眼睁睁看着燕洵和杨叔宁有说有笑的,还带来那么多疫苗,就连那些副将也都接受了燕洵。 拿出那么些疫苗,燕洵就成了汉子们嘴里的自己人,还是天大的好人。 连带着镜枫夜和撼山幼崽也光明正大的,成了带着燕洵光环的妖怪,跟妖国的妖怪不一样,道兵们不再敌视他们,还指望他们研制对付妖毒的疫苗呢。 裘保夜不能寐,靠在窗户旁边看着外面,正好看到不远处凑过来的道兵。 他眼睛一亮,悄悄打开窗户跳出去。 身为大将军,修为高深,跳窗落地悄无声息。 “这样的造物,咱们兴许真能彻底打败妖国。”黄蜂看着巨龙一样的火车喃喃道,“燕大人当真厉害……” 当初修建铁路的时候,大家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火车的模样。 后来火车呼啸而来,气势如山,速度极快,从大营里的道兵看到再到跑出来,火车已经开始减速,到最后缓缓停下。 那一节节车厢从眼前掠过,庞然大物巨兽一样缓缓停下,里面的技术工匠们轻松的控制着火车,而后从容下来,一切的一切,给大家带来的冲击前所未有。 下了火车后,杨叔宁带兵,飞快的和卫守城交接,把他撵上火车,这样的事比起火车来,似乎也没那么难以接受。 杨叔宁原本就在边城带过兵,且他和卫守城之间并没有起冲突。 对于黄蜂这样普普通通的道兵来说,领兵的大将军是谁并不重要,他们只要能吃饱穿暖,平日里能继续打熬身体、修为,等妖怪入侵的时候,能杀妖能活下来,这就行了。 火车给黄蜂的震撼,比起京城百姓的震撼,有过之无不及。 这是火车来的第二趟,没有立即开回去。黄蜂终于有机会仔仔细细地看着这个庞然大物,哪怕是晚上,火车里面和外面也都点着明亮的油灯,外面套着玻璃罩子,看上去精贵无比,反正大营里是没有的。 “你们想不想要火车里面的粮食?”裘保站在阴影里,好一会儿发现裘保都没看到自己,他忍无可忍,这才开口。 黄蜂一个机灵,和其他道兵一起后退,这才发现眼前的阴影中不知何时多了个人。 火车里有很多粮食,黄蜂早听他那个技术工匠亲戚说过,他也很想要,只要给他小半袋就好,边城里的那个哥儿看在粮食的份上,肯定会同意跟他处处看。 “不……”黄蜂摇头。 “我们想……”跟黄蜂一起来的几个道兵却异口同声道。 还有人问:“你是火车上的技术工匠,还是……” 裘保没穿盔甲,但他看上去跟技术工匠完全不一样,一身高深修为并未收敛,气势逼人。 “我是裘保。”他沉声道。 他许久没来边城大营,一直在京城大营领兵,此时出现竟然已经没人认得他了!裘保心一沉,他忽然反应过来,燕洵带着疫苗去边城大营,直接无视他,可能并不是单纯的厌恶他,应当还有别的用意。 “裘将军!”恰巧几个道兵认识他。 裘保心里一松,又觉得燕洵应当没有别的用意。 燕洵睡醒一觉起来,发现镜枫夜和撼山幼崽早就起来了,两只妖怪绕着火车跑圈。 火车外面有不少技术工匠们正在忙碌,许多暴露在外面的零件都得每天检查,尤其是现在出门在外,维修的话没有黑白幼崽和火焰幼崽帮忙,难度会大很多。 撼山幼崽看到燕洵醒了,赶忙跑进车厢,“大人!” 神采奕奕,生机勃勃,整只幼崽看上去都不一样了。 “回来了?”燕洵笑眯眯。 “恩!”撼山幼崽跑过来,冲着燕洵伸出爪子,展开,爪心有一个草编的蚂蚱,眼睛、翅膀、腿一应俱全,乍一看跟真的似的,“我遇到欢哥了,他送给我的。” 燕洵拿起蚂蚱看了看,赞道:“欢哥好手艺。” “是呢。”撼山幼崽很高兴。 他准备拿玻璃瓶装这个蚂蚱,等回去以后还要给其他小幼崽们看看。 看着一脸兴奋的撼山幼崽,燕洵笑而不语。 欢哥每天都要去大营挑拣草料,根本不会来这边,怕是为了跟撼山幼崽偶遇特地来的,恰巧小幼崽今天起得早,跟着镜枫夜出去跑圈,这就遇到了,若是遇不到小幼崽,欢哥手里的蚂蚱也不知道能不能送出去。 撼山幼崽喜滋滋,他自己没有发现他整个人都变了。 他心中顽固的阴影正在慢慢消退,甚至被挤到角落,再也不能兴风作浪,左右小幼崽的神智和想法。 吃过饭,燕洵便出来勘察土地。 边城的土地不值钱,因为种不了庄稼,也根本没人开垦,大片大片的全部荒废着,虽然每到寸草不生的地步,但就算是野草也显得有气无力。 大营对面就是妖国,那里更是寸草不生,且还有无处不在的妖毒,察觉不到更感觉不出来,但若是日子久了,身体就会慢慢变得破败。 燕洵抓了把土看了看,暂时看不出什么。 撼山幼崽跳到一块石头上,往妖国那边看。 他虽然是妖怪,但并不是妖国的妖怪。小幼崽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才能活下来,也知道若是没有妖毒,他怕是活不成。 “看什么?”燕洵打发镜枫夜去各个地方取土,自个儿走过来,也爬到大石头上蹲着。 “大人,妖国所有地方都寸草不生吗?”撼山幼崽好奇道,“如果所有地方都寸草不生,那他们吃什么?” “只有边境寸草不生,其余的地方有草木生长。妖国的妖怪吃的应当跟咱们差不多吧,不过妖国还有一些妖怪吃人……” 隔几天就有小股妖怪试图破城,若是边城道兵有伤亡,尸体不能及时带回来的话,基本上都会被啃食干净。 对于一部分妖怪来说,人类就相当于是食物。 “一直这样,什么时候是个头。”撼山幼崽叹息道,“欢哥家的日子一直过得很苦,他爹战死,尸体没有抢回来。” 因为没有尸体,坟包里面埋的只有几个破旧的瓦罐,衣物什么的留着给欢哥穿,因为实在是太穷了,一丁点儿都不能浪费。 “总会到头的,我们做能做到的事,旁的事后人自然会做。”燕洵拍了拍撼山幼崽的肩膀,笑道,“怎么?现在就忧国忧民了?小心长不大,一直这样最后变成小老头儿……” “不会吧……”撼山幼崽吓了一跳,他赶忙揉了揉自己的脸蛋,干劲十足道,“我不要忧愁变成那种小老头儿,我想长成大人那样的男子汉!大人,我去帮镜大人干活。” 在撼山幼崽心目中,同样觉得燕洵那样是最好看的,他的目标也是长成那样。 远处镜枫夜拎着铁箱走来,步履沉稳,目标坚定。 燕洵站起来,等他和撼山幼崽走近后,道:“走,咱们去看看水源……” 边城靠近一条大河,所有人用水都是从这条河里取。说来也怪,这条河在边城拐了个弯,又拐回大秦境内,并未进入妖国丝毫。 河里的水已经吃用许多年,肉眼看不出问题,燕洵拿了玻璃试管取了一些。 “河里没有鱼。”燕洵发现一个问题。 问边城的人,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鱼,因为从很久很久以前边城这里的河中,就是没有鱼的。 回到火车上,燕洵准备亲自研究一下这里的土和水,便拿着东西进了单独的车厢,大门一关,谁都不让进。 等燕洵研究的差不多,心中有数,还写了一些东西准备着,一出门,就看到外面剑拔弩张的。 技术工匠们站在火车前面,镜枫夜和撼山幼崽还有环哥儿站在最前面,对面是许多面露怒容的道兵,手中都还拿着兵器,一触即发的样子。 燕洵皱眉,赶忙下了火车,走到最前面…… 第100章 “你们想干什么?”燕洵心中有些恼怒,当看到裘保的时候,心中顿时明白发生了什么,也迅速平静下来,有恢复云淡风轻的样子。 镜枫夜一看到燕洵,身上的气势顿时没了,赶忙走过来低声道:“裘将军忽然带着许多道兵来,要把火车上的粮食都分了,不然就要动手。” 几个领头的道兵看到燕洵出来,又见镜枫夜没了气势,以为他怕了,便大声喊道:“这么多粮食不是给我们吃的吗?大家都饿着肚子,总得填饱肚子才能干活吧?” “若是我们把粮食抢过来,是不是就是我们的了?” 这话说的还有凭据,因为京城有些传言,就是说杨叔宁不讲理,带兵抢了燕洵不少粮食。 “是啊,抢过去就是你们的了。”燕洵推开镜枫夜挡在前面,笑道,“不过我会写折子找皇上告状,这笔钱总得要回来。到时候……你们说皇上怎么给我银子?” 那还用说,皇帝不可能赖账,银子肯定会给,不过皇帝从燕洵这里得了火气,总要发出来,他们这些抢粮食的道兵就是很好的发火对象。 海边驻守的道兵当初没挨罚,那是因为还有燕洵有意无意挡在前面。 现在这些道兵若是真的抢了,难道还指望燕洵主动挡在前面?可能吗? “大人。”撼山幼崽赶忙跑过来,小声说,“我看到欢哥了,他躲在很远的地方偷偷看这边,看了许久……怎么办,我担心他被那些人发现。大人,他们怎么能这样……” 粮食的用途大家早就商量过,燕洵还准备研究完土壤和河水,就去答应找杨叔宁商量,到时候大家一边开垦田地,粮食也就一边送出去了。 燕洵没有说自己的猜测,他仔细的看着撼山幼崽。 这只小幼崽心里只有着急和不解,他没有因为那些道兵而生气,也没有怨恨。再三确定撼山幼崽的状态后,燕洵松了口气。 从遇到撼山幼崽开始,燕洵就一直很在意他心中的想法,过去的不幸已经过去,只希望他以后不要被过去束缚。 还好现在看来撼山幼崽成长的很好。 “你去找环哥儿,让他带着你去找欢哥。”燕洵小声道。 “哦!”撼山幼崽答应着,哒哒哒跑去找环哥儿。 环哥儿再怎么说也是皇子身份,他一直统领火车上的技术工匠,长了不少见识,如今牵着撼山幼崽光明正大的离开,挡在前面的道兵都自发离开,根本不敢拦。 这一幕刺激到燕洵前面的道兵,都是不约而同的上前一步,对着燕洵怒目而视。 “你们是受了裘将军的蛊惑吧?”燕洵也上前一步,跟道兵们针锋相对,他面上毫无惧色,反而看上去还很风轻云淡,说出来的话倒是石破天惊一般,“裘将军呢?出来!” 道兵们面面相觑,没人说话。 “大家的日子苦,我都看在眼里。”燕洵叹了口气道,“大秦连年天灾,民不聊生,不光是你们日子苦,所有人的日子都很苦。但是大家都守规矩,守律法,没有谁能去偷去抢,去强词夺理。” 见着有几个道兵要说话,燕洵淡淡道,“没有什么成王败寇,你们别把自己看的太厉害,今天我就是站在这里不动,任你们砍,任你们杀,你们也成不了王。” “你们仔细想想,今天来的道兵都是些什么人?副将们来了吗?百夫长、千夫长们来了吗?杨将军呢?边城大营统共有多少人?今天来了几个,其余的人为什么没来?” 道兵们都开始下意识思考。 他们来的都是互相之间交好的人,有的是兄弟,有的是同乡,大都是不满现状,觉得没机会立功,若是妖怪来又害怕自己丢掉性命,却又舍不得一身修为,不肯回归农田,整日里怨天尤人的人。 大家都想着,既然妖怪来了不敢拼命,又舍不得一身修为,还想当道兵,又想着不劳而获,最好还能往上爬一爬,升个百夫长什么的。 所以当有人忽然吆喝的时候,他们头脑一热,浩浩荡荡的来了。 火车看着再恐怖,现在也没有呜呜的叫,大家人多势众,又不是抢火车,只是抢里面的粮食而已。 再说了,燕洵带着这么多粮食来,不就是要分给大家的吗?大家提前取了,这也不算什么过错吧? 来的人又那么多,法不责众呢。 这么想着,一些人又理直气壮起来,目光炯炯的看向燕洵。 “燕大人,你说这么多,我们只想知道,火车里的粮食到底分不分?”有人高喊。 看现在燕洵这样子,道兵们觉得自个儿的前程怕是没了,那至少得弄点粮食填饱肚子吧,要不然岂不是白来一趟? 燕洵仔细看过去,发现有好些个人都没打疫苗,不知道是害怕欠债一百文大钱,还是根本信不过疫苗。 “哎。”燕洵叹气。 寻常人都应当知道,天底下哪有不劳而获的好事。 道兵们平日里打熬筋骨,方能在妖怪入侵的时候杀妖、活下来,再活的功劳。平日里偷奸耍滑的,真遇上妖怪,只能死,没有别的可能。 火车里面都是粮食和衣物,燕洵也确实要分给他们,要不然也不会带来,但总有一小部分人觉得这些东西就是他们的了,这些东西燕洵说了就不算了。 很奇怪的想法,偏偏很多人觉得理所当然。 “裘将军,还躲着吗?”燕洵扬声道。 不少道兵都开始后悔,想要退缩,寻常情况下他们哪能这么傻,哪怕是不知道燕洵是什么人,但就凭着他把鸿胪寺治理的服服帖帖,据说妖国使臣也被他安抚的很好,没出事,这就能看出他的本事来。 道兵们空有修为,仔细想想若是换成自己,定然做不到燕洵这样好。 是有人蒙蔽了他们的感知,给他们许诺,在眼前画了金灿灿的大饼,引着他们来兑付燕洵。现在一部分人清醒了,后悔不跌。 “燕大人……”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什么来,道歉?谢罪?好像都不合适,索性闭嘴,不说话了。 还有几个道兵跃跃欲试,想上前跟燕洵动手,都被几个清醒过来的道兵拉住了。 一直躲在远处的欢哥被发现了,他因为担心撼山幼崽,特地请了一天假,跑来偷看。歇息一天,就有一天拿不到吃食,只是欢哥觉得自己就算去干活也没心思,索性不如饿一天,来看看结果,说不定能找到机会救撼山幼崽。 撼山幼崽长得黑,模样跟他的弟弟有三分相似,欢哥把他揣在心里,明知道他看着不同寻常,却还是忍不住跑来关心。 “你是欢哥吧?我们去找燕大人,不用担心。”环哥儿小声道,“火车上有槍和炮,那些道兵成不了气候的。” 边城大营也有燕洵送来槍和子弹,不过都在一些忠心的副将手中,今天来的道兵没有人拿槍。 “皇子殿下!”欢哥想要下跪。 环哥儿赶忙扶起他,“我哪是什么皇子,就是个火车长罢了。” “欢哥。”撼山幼崽冲着欢哥伸手。 欢哥犹豫一下,拉住撼山幼崽的爪子。 三个人溜溜达达回来,就见着情形又变了。 原本是道兵们人多势众,对着他们咄咄逼人,哪怕是燕洵出来也没有丝毫改变;现在却是道兵们步步后退,许多人后悔不已。 那么多的道兵,被燕洵三言两语说的变了想法,步步后退,倒像是怕了燕洵似的。 燕洵又等了等,见裘保还是不露面,知道他是不会轻易出来了,便道:“既然裘将军不露面,那咱们以后再算账。” “粮食我会给,但不是白给,同样得干活才行。”不等道兵们反应,燕洵又道。 他话音一落,轻轻一挥手。 拦在火车前面的技术工匠齐齐拿出槍,一手一把,对准前面的道兵们。有个车厢开了窗户,露出黑洞洞的炮口。 槍的威力所有道兵都知道,此时看到那些技术工匠全部拿出槍,都是吓了一跳,哪还有对峙的勇气?都恨不得立刻跑掉才好。 “哈哈哈,本将军是不是来晚了?”杨叔宁骑着一辆铁驴,手里也拿着槍。 他身后跟着一队道兵,迅速分散开把所有人围起来。 铁驴没有铃铛,沾了不少尘土,像是天天骑。 燕洵想起来,杨琼那里有一辆铁驴,他还单独给杨叔宁送了好几辆没有铃铛的铁驴,杨叔宁一直很宝贝的藏着,现在忽然骑着来,大概是想耀武扬威? “燕大人,没事吧?”杨叔宁把铁驴停好,冲着燕洵拱手。 “无事。”燕洵淡定道。 这件事燕洵提前不知道,不过他现在倒是能明白杨叔宁的意思。 杨叔宁没来帮忙,甚至那些副将也都没出现,这是给燕洵几回,火车上的人能自保,也是给一些有心之人一番震慑。 如今燕洵解决了这些道兵,杨叔宁就立刻出现,怕是一直拿着望远镜偷看,否则不会出来的这么及时。 再者,今天出现的道兵都是不服管教的,同样帮杨叔宁肃清,此事一举多得。 两个人相视一笑,都知道对方明白了其中的意思。燕洵也没客气,直接让杨叔宁把人都抓起来,建议道:“处罚虽然少不了,不过正好我缺一些苦力,叫他们帮我开垦田地吧。” 杨叔宁大手一挥,同意了。 当即所有道兵都换上单衣,扛着锄头去翻地,没有锄头的就用石头、树枝等等。受罚的道兵干活多,一天就给一顿吃食,没受罚的道兵干活也多,但是一天管三顿饭。 道兵们开垦天地,挖沟渠、引河水,边城的普通人同样也有活计。 撼山幼崽早就知道燕洵的打算,当即仔仔细细地跟欢哥说了,“你们原本的活计都有人做的,不用担心。” 燕洵已经跟杨叔宁说好,先让他抽调一些人开垦田地,挖沟渠。至于别的活计,暂时能放的先放一放,不能放的可以找别人顶上,他会给补偿一定的粮食。 有足够的吃的,活计都抢着干,根本没有人有怨言。 欢哥再三确认,发现撼山幼崽没有说假话,赶忙跑回家。鸣哥儿也听到动静,刚刚回家,正准备出来打听消息。 “阿爹,咱们要过上好日子了。”欢哥激动道,“燕大人招工,一天管三顿饭!咱们快去……” “都干什么活?”鸣哥儿赶忙问。 在边城,干得活多、累,才能赚一些吃食,若是轻松的活计,想欢哥挑拣草料那种,每天给的吃食极少。 “我问了,像咱们这样的就是挑选种子、撒种什么的,挑水都用不上咱们。还有要养蚕……阿爹,我想去学养蚕,听说以后还会给工钱,也不知道给多少,一天给我一文钱就满足了……” 欢哥絮絮叨叨的说着,拉着鸣哥儿跑来火车这边。 撼山幼崽早就等在外面,见着欢哥来,赶忙说:“欢哥,我帮你问了大人,可以养蚕。现在桑树还没长出来,要盖蚕房,我带你们去问问大人还有没有别的活计。” “哦!”欢哥赶忙答应着。 “跟我来。”撼山幼崽领着欢哥往前走。 距离火车不远的地方,燕洵正领着汉子们挖地基。 种桑养蚕之术,自古有之,不过蚕极不好养,很容易死,且让蚕结茧也不容易。燕洵摒弃古法,用了全新的法子,在海边的时候实验过,很好用,只是海边的田地不适合种桑。 “你们去挑拣粮食。”燕洵见环哥儿和鸣哥儿来,让他们去帮忙做饭。 火车上一袋一袋的粮食抗下来,要挑干净沙子、石头,再洗干净,用石磨磨成粉,烙大饼或者蒸馒头。 所有人一起动手,蚕房几天功夫就建好了,用的水泥,里面十分干净。水渠一路延伸,树枝一样展开,越来越细,到最后进入田地。 原本荒芜的田地飞快地翻新,播种,从别处移来的桑树种下去,没几天就开始发芽、长叶。 外面到处都是人,有道兵有普通人,大家脸上都生机勃勃,仿佛这整个边城都活了过来。 这一幕幕变化大家都看在眼里,几个道兵提着巨大的木桶去水渠尽头的水泥大坑中挑水,都无精打采。 “好好干活,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哦对,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黄蜂蹲在旁边没好气道,“那会子我就说不行,你们非得把我打晕绑起来,现在呢……” 这些人干活,而他黄蜂是监工的。 不但如此,他们一天就管一顿饭,不过会额外给两个馒头。原本这样已经很好了,但像黄蜂这样没犯错的,三天就有一个肉罐头发下来,有时候是红烧肉罐头,有时候是红烧鸡罐头。 边城大营的道兵们已经很久很久没吃肉了,就算是偶尔打猎猎到猎物,烤着吃,一个人也就一小块肉,味道跟罐头比是完全比不上。 “燕大人带来的犁和播种机你们也都摸不上,往后三年以内都没机会摸槍,惨呐。”黄蜂说着,摇了摇头,拿出怀里的罐头看了看,又放了回去。 罐头方方正正的,里面汤少肉多,那滋味,吃过的人都喜欢。 而且听说罐头能放两年,很多道兵都省下来,等有机会送回老家,或者留着给孩子吃。 几个道兵垂头丧气的提着水桶走,不说话。 他们后悔也没用,惩罚看似不重,但又非常严重,还不如打一顿,哪怕是那个半死也只是一时,熬过去就没事了,熬不过去也就那么回事,好过现在天天煎熬。 “你们还得白干三年活,没有工钱呢。”黄蜂美滋滋道,“等咱们种的棉花和桑树好了,开始赚钱,每个人都有工钱拿……” “棉花要织布卖出去才算,桑树也不能卖,养的蚕还得能长大再说……”有个道兵没忍住,挤兑黄蜂,“要是卖不出去,燕大人折腾这么多,怕是本钱都收不回来。” 火车里的粮食再多也有吃完的时候,且燕洵还拿出许多衣裳,分了一些人。 “嘿嘿,我都知道,我还亲眼看过呢,你们是没有机会的。”黄蜂嘿嘿笑,却不再说了。 他亲眼见过,那养蚕的蚕房比人住的屋子都好,里面还泼了石灰水,据说是消毒的,寻常人都不能靠近。黄蜂是运气好,被燕洵叫去问话,有幸在门口看了眼。 蚕房里面有一个个木架,蚕跟头发丝似的,嫩嫩的桑叶也得切成细丝,几个孩子灵活的走动,时不时拿着放大镜观察小蚕。 那辆火车就跟里面藏着宝藏似的,拿出来的东西又新鲜又管用。 这些个变化都能看出来,燕洵这趟来,显然早有准备。 开垦田地,引水渠,甚至还带来了很好用的犁,养蚕的法子也跟大家知道的法子不一样,但是显然更好用,蚕几乎没有死的。 好像昨天大家还在吃糠咽菜,今天就吃上大馒头了。 燕洵眼睁睁看着欢哥窜了个头,鸣哥儿气色变好了,也终于胖了一些。其他人也是如此,吃饱饭有力气了,许多汉子撩起衣摆,身上的肌肉都是一块一块的。 “大人。”镜枫夜这些日子也没闲着,水渠全都由他设计改造,田地划分,都是他来操心。 许多人都晒黑不少,更是有不少汉子喜欢光着膀子,晒得跟撼山幼崽差不多黑,倒是让小幼崽看着跟大家差不多了。 镜枫夜倒是没晒黑,还是那副样子。 “找到了?”燕洵回神,转身进屋。 他们已经不用再住火车上,有一排专门收拾出来的屋子给他们住。现在屋里盘了炕,天热不用烧炕,外面还有单独的灶房,一切格局都跟保育堂建设差不多,除了不是水泥楼。 进了屋,燕洵往炕上一躺,就不愿意动弹了。 镜枫夜后脚跟进来,还去倒了热水,“大营伙房经常丢一些吃食,应当是裘将军和心腹干的。” 从那日裘保主动消失,他带来的心腹手下也跟着不见了。 裘保修为高深,他想要藏起来,不下功夫找根本找不到。燕洵忙着别的,一直没有上心,现在发现裘保的踪迹,倒也正常。 “妖国有动静吗?”燕洵翻了个身侧躺着,随口问。 自从他来了以后,妖国就一直没有动静。虽然有望远镜,但妖国境内并不是一马平川,且经常烟雾缭绕的,望远镜的用处也不是很大。 “暂时没有。”镜枫夜道。 “哎,妖毒到底是什么现在还没研究透,等明天咱们去妖国那边试试吧。”燕洵想了想道,“就咱来,谁都不告诉。” 镜枫夜有点犹豫,他是妖怪,去妖国应该没事,但燕洵是人。 燕洵背对着镜枫夜,没看到他脸上的犹豫,不过以他的了解也能猜出来,就说:“不深入,只是在边境线上看看。” “成。”镜枫夜这次没犹豫,答应了。 两个人许久没有独处,燕洵一旦忙起来,经常顾不上吃饭,镜枫夜有心照顾他,但他自己也被派了差事。 他知道这是好事,燕洵给他机会,让他露脸,拿出真本事,让大部分人都接受他。就连撼山幼崽都得了差事:在蚕房领着一群孩子照顾蚕。 只是若让他选,他还是愿意跟着燕洵,哪怕是什么都不干,不管别人说什么,他都满足。但是他又知道燕洵的期望,并不太敢任性的粘着他。 他偷偷听到过旁人家里闹别扭的动静,哥儿误会,汉子各种解释,哥儿就是不听,到最后两个人吵架、打架,闹得不欢而散。 镜枫夜曾偷偷想过如果他跟燕洵也吵架了怎么办,想了又想,他忽然明白过来,他是舍不得跟燕洵吵架的,两个人之间也不会闹误会,因为他绝对不会把一些事藏在心里。 想着想着,镜枫夜就觉得自己应当挺善解人意的,燕洵应当喜欢这样的自己吧? “想什么呢?”燕洵爬起来,试了下碗里的水,咕咚咕咚喝了小半碗,水滴顺着嘴唇往下滑,染的嘴唇好像是变了颜色,艳而不俗。 镜枫夜看到,下意识咽了口口水。 “咋?”燕洵扑过来,见镜枫夜狠狠地拧了自己一下,肉都拧青了,十分诧异,“怎么回事?” “日子还不到,至少得后天才行。”镜枫夜闷声闷气道。 燕洵一愣,见镜枫夜拿出一张硬纸,上面有铅笔画的表格,仔细看了看才反应过来,顿时有些无语,“霍老说的只是大概,不必这般严格遵守吧,还造出表格来了……” 第101章 “不行。”镜枫夜扭头,不敢看燕洵,手里的表格赶忙折好往怀里塞。 “不必这般小心翼翼,身体啥样我自个儿清楚的很。”燕洵一边说着,一边上下其手的戳镜枫夜,“今天我非要这般,看你咋样……” 镜枫夜弓着背往角落缩,一只手还捂着怀里,生怕燕洵戳似的。 燕洵扑过去,趴在镜枫夜背上,跟流氓似的,“你藏了啥,我看看……” 三下五除二,燕洵摸出一本硬邦邦的书,拍了拍镜枫夜,自个儿干脆坐在他身上,凑到窗户旁边看手里的书。 外皮光秃秃的,看不出啥,燕洵觉得有点眼熟,但想不起来什么时候看过,便很随意地打开……全都是白花花的。 ‘啪’地一下合上书,燕洵扭头看镜枫夜。 这只成年妖怪跪在炕上,正好扭头看过来,跟燕洵的视线对上,还笑了下。 “有啥好笑的!”燕洵记得方才惊鸿一瞥,看到其中有个人的脸,画的五官都跟自个儿一样,很明显镜枫夜这些日子一直偷偷看,还修改了许多画。 “大人。”镜枫夜干脆驮着燕洵在炕上爬了一圈,低声道,“再忍两天就行了,等第三天……” “你当我是小孩子?确定啥时候就啥时候?”燕洵抬脚轻踹,没好气道,“这不应当是情之所至,不知不觉,水到渠成么?确定哪天哪天的那种,岂不是跟逛青楼一样了……” 奈何燕洵磨破了嘴皮子,镜枫夜就是不肯。 结果这么折腾一番,燕洵还真的有些累了,干脆钻被窝里睡觉,不理会镜枫夜。 镜枫夜默默守在旁边,等燕洵睡着了,便把他手里的画本拿出来,仔细地放到怀里。 两个人总是相敬如宾总是有些平平淡淡,偶尔闹点小脾气就像菜里放点糖,提鲜不说,味道也更加柔美。燕洵是这么想的,镜枫夜自个儿天天琢磨,也琢磨出点东西来,自然是每次燕洵故意说一些话的时候,他便也故意配合。 倒是不知不觉中,两个人更默契了。 边城整个都大变样,若是早前没来过的人再来,怕是要认不出了。 荒芜的田地冒出绿意,田间小径经常有轻快走动的哥儿或者孩子,若是看到杂草,定要清除。桑树长得极好,几乎是一夜就能窜出新的枝条,哥儿们背着背篓,专门掐嫩叶,步履轻快的从是桑地出来,去蚕房。 孩子们麻利的挑拣桑叶,放在簸箕里,端着进蚕房。 蚕从小小的卵开始变化,刚破卵的时候线一样,只有眼神好的孩子们才能看清楚蚕的变化。切得细细的嫩桑叶放在上面,蚕就会自己寻找容易下口的地方。 桑叶每日放、每日清理,蚕也一天一个变化。 从头发丝长到比手指头还粗,吃桑叶更快,孩子们晚上都要跑来值班,直接把桑枝放在上面,用不了多久桑叶就会被吃光。 “大人,你来看看……”撼山幼崽在前面跑,时不时回头。 燕洵跟着来到蚕房外面,特地洗了手才进去,里面干活的孩子们都眼睛亮晶晶的看过来。他们一开始并不敢这样直接看燕洵,以为燕大人官威重,见面要磕头,后来燕洵经常带着撼山幼崽来,孩子们才慢慢的改变想法:原来燕大人就像邻家的哥哥似的,官威一点都没有,见面也不用下跪。 冲着孩子们笑了笑,燕洵拿起一把蚕看了看,眯起眼睛道:“估摸着就这两天了。” “恩!”孩子们都昂首挺胸。 这是他们养的蚕,等结了茧,到时候会算他们一分功劳,以后按照功劳分钱。 撼山幼崽哒哒哒跑到角落找欢哥说悄悄话,这才多少日子过去,欢哥愣是窜了一个头的个头,瘦高瘦高的,见撼山幼崽来,赶忙领着他看自己养的蚕。 蚕房里的孩子都不是傻子,撼山幼崽根本不是晒黑,他天生就这么黑,平日里也极少真正的跟孩子们接触,且很在意这一点。 而且撼山幼崽没有名字。 聪明的孩子一想就知道撼山幼崽跟他们不一样,笨一点的孩子回家跟阿爹、阿娘说说,也会知道撼山幼崽不一样。 他不是寻常的孩子,而是一只妖怪幼崽。 很特别很特别的妖怪幼崽。 他不像妖国的妖怪,哪怕是幼崽入侵的时候也凶残无比,牙齿锋利、爪子带着倒勾,哪怕是杀不死道兵也能啃掉好几块肉。 生活在边城的孩子们哪怕是没上过战场也见过妖怪尸体,狰狞的、恐怖的、血型的,即便是尸体也给人一种冷血凶残的感觉。 撼山幼崽不一样,他跟孩子们一样穿干净的衣裳,喜欢吃一趟,一口牙齿又白又亮,还会背诗、算账、写字,力气虽然很大,但是从未欺负过其他人。 他甚至很注重不去跟孩子们接触,但是又经常帮助孩子们,跟欢哥的关系尤其好。 除去他妖怪幼崽的身份,跟其他孩子们一模一样,甚至表现的更好。 “我们去隔壁看看。”燕洵见撼山幼崽出来,笑着说。 “恩。”撼山幼崽脸蛋红扑扑的,他跟欢哥约定好了,等歇息的时候,欢哥会来他们住的地方吃饭。 这事儿燕洵也听到了,他自然是赞同的,撼山幼崽有了好友,这是很好的事。 隔壁屋里也有许多人正在忙活,大家拿着木框,把硬壳纸裁剪好,一个个卡上去,形成一个个小小的方方正正的空格。 弄好的木框放到架子上,等蚕成熟的时候,便把蚕放上去,自然会找空格结茧。 忙完这些,燕洵让撼山幼崽自个儿玩,自己去找镜枫夜。 原本就说好要去边境线看看,现在总算是找到机会,燕洵自然不肯放过。 从边城出来,还要穿过连绵的边城大营,再往前还有一道城墙,外面就是妖国了。当初燕洵来迎接妖国使臣克鲁斯,走的也是这条路,不过全程都在马车里,没有往外面看。 燕洵和镜枫夜从火车上拿下两辆铁驴,一人骑一辆穿过边城大营,到达外面的城墙。 守城的道兵不认识这两个人,赶忙跑到前面拦着,一双眼睛上上下下的打量镜枫夜。他脸上的龙鳞痕迹太明显了,一看就是妖怪,竟然还这么明目张胆。 “杨琼呢?”面对道兵的打量,燕洵很淡定。 镜枫夜赶忙站到燕洵身后,低着头,一副很拘谨的样子。 “你找杨小将军什么事?”道兵很警惕。 因为过了这道城墙,外面就是妖国的地界,所有守城的道兵都得打起十二分精神,一方面防止妖国的妖怪偷袭,一方面防止有人出城去送死。 “燕大人?”杨琼从城墙上探头看下来。 “是我。”燕洵点头。 上了城墙,燕洵才发现这里的城墙和边城城墙不一样,脚下踩着的全都是巨石,巨石与巨石之间几乎没有缝隙,而边城用的大都是小石头,缝隙用黏土填塞,日子久了城墙坑坑洼洼,身手灵活的人很容易爬上去。 一块块巨石垒砌的高大城墙,里面光滑无比,需要特定的台阶才能爬上来,而外面则是斑斑勃勃,一片片暗红,那是血液沉淀后的颜色,无论下多少雨冲刷都洗不干净。 靠近城墙的地面一片黑红,树木全无,寸草不生。 “燕大人可是有事?”杨琼问。 自从杨叔宁也来到边城,他就没再掌大权,直接来外城墙上当了个守城小将,极少进大营。一来是做态度给道兵们看,二来是他自己的坚持。 “我要下去看看。”燕洵道。 “不可。”杨琼脸色一变,“出城的都是斥候,燕大人……不合适。” 斥候都是道兵中的精锐,修为堪比副将,像是撼山幼崽的阿爹,修为跟卫守城这样的大将军都不相上下。 杨琼冲着燕洵摇头。 燕洵没有修为,身体还比寻常人弱一些。 “我知道燕大人想说上回。”杨琼道,“上回不一样,妖国派来使臣,不管是明面上还是暗地里都不会有动作,但是现在不一样。我派出去的斥候都是精锐中的精锐……” 且妖国一直小动作不断,上次妖国使臣来,虽然克鲁斯嘴上没承认,但是大家都知道海边的嗜血鱼妖肯定跟妖国有关系。 杨琼见燕洵不说话,赶忙看向镜枫夜,低声道:“你也同意?” 他知道镜枫夜和燕洵关系不一般,确切的说是两个人关系极好,都快要变成一个人了,而且还生了个蛋宝宝,镜枫夜应当不会同意让燕洵这么任性才对。 “我听他的。”镜枫夜道。 “妖国的地界太危险,即便是大将军都不敢轻易踏足,燕大人身体虚弱,肯定不行。”杨琼还是一口回绝。 “我不会去很远的地方,你们不是有槍和炮?就算出现妖怪也能很快解决,再说了,我会很小心的。”燕洵道,“这一趟必须得去,别人去我不放心,我得亲自去。咱们边城的田地早已跟大秦境内的田地不一样,种庄稼长不出来,树木都很少,这一点你们都知道吧?” 当初边境线确定的时候,能从一些地方志里面看到,边城也有良田,甚至妖国境内也有一些野草生长,喂给猪吃也没有什么影响。 这并不是很隐秘的事,在边城久的人都知道。 杨琼嘴唇动了动,发现自己说不出话。 他知道燕洵这么说就是要下了城墙,踏到妖国的土地上,看看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边城田地越来越差,为什么长不出庄稼来。 这是为大秦为百姓的大事,他没有道理拦在前面。 “让斥候去成吗?”杨琼想了想,又道。 好歹斥候修为高深,且经常出城。 “还是得我去。”燕洵解释道,“我没有修为,这正是区别之一,或许你们这些有修为的人去取来的东西就变样了呢。” “我去安排人。”杨琼叹了口气,发现自己身为国子监的学生,向来伶牙俐齿无人说得过他,现在忽然发现自己根本说不过燕洵。 燕洵三言两语就堵死了他要说的话,他只能去准备。 很快,道兵们都拿着槍准备好,炮也推到前面,用油纸布盖着,只等用的时候掀开油纸布。 见杨琼还给自己安排了些斥候,燕洵摆了摆手示意不用,他淡定的下了城墙,从刚刚打开的小门出去。镜枫夜跟在后面,全身紧绷,腰上、手里都有槍,就怕妖怪突然出现。 外面扑面而来一股腥气,燕洵知道那是长年累月流血的土地才会有的味道。 触目所及之处,全都是干枯的草,一棵树都没有,也看不到活物。一片寂静,虫鸣鸟叫之声根本没有,只有鞋子踩到枯草上的沙沙声。 “大人。”镜枫夜紧绷着身体,见燕洵一直往前走,忍不住道,“这里不成?” “恩,再往前走走。”燕洵背着手,一派悠闲,但其实身体也紧绷着,他不会自大的以为自己就是绝对安全的,只是这趟换了别的没有修为的人出来他不放心,只能自己来。 上辈子的妖国跟现在看到的不一样,燕洵还记得他曾经闯入过,看到的是尸山血海,地上同样寸草不生,一群妖怪抢了不少人,抓回巢穴啃着吃。 那时候他杀了那些妖怪,而被抢走的人早已变成尸体,他想救,但是无能为力。 不是武力不够,而是没有法子救那些人。 现在他手无寸铁之力走在妖国的地界,心中又是感慨良多。 “大人?”镜枫夜敏锐的察觉到燕洵似乎在想什么。他眼里的燕洵忽然变得有些恍惚似的,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消失,他又定睛看了看,发现那只是自己的错觉。 饶是如此,镜枫夜内心里也涌起一股巨大的惧意,害怕燕洵出事。 “没事。”燕洵回神,“就这里吧。” 镜枫夜赶忙拿出小铲子和一个个玻璃管,取了土石和附近的枯草,以及枯草上的一滴水珠。附近没找到活物,尸体也没有,镜枫夜只得放弃。 “咱们回去?”收拾好玻璃管,镜枫夜赶忙站起来,环顾四周。 他是妖怪,而且还是妖国来的妖怪,但是竟然与此地格格不入。 燕洵背着手看向远处,入目之处一片空旷,很远很远的地方似乎有些绿意,但不能确定是海市蜃楼,亦或是幻象,亦或是真实存在的绿意。 “妖国有妖怪守着边境吗?”燕洵自言自语。 镜枫夜摇头,他不知道。 “我们走吧。”燕洵又站了会儿,慢慢转身。 这里没有风,没有多余的声音,到处都是死寂一片,跟边城里面格格不入,且让人本能的排斥。 这么多年,大秦一直守着边境线,哪怕是打败妖国一次,也没有趁机要求割地赔偿,因为妖国的土地和大秦的土地不一样,要了也没有用。 镜枫夜立即护在燕洵身后,警惕地看着四周。 他们走的很慢,脚下的印子很浅,会很快消失。踩在枯草上面留下痕迹,等再回头看,那些枯草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立了起来。 “大人……”镜枫夜回头看了眼,只觉得毛骨悚然,赶忙撵上来紧跟着燕洵。 在京城的时候,他曾仗着自己耳朵好用,偷偷听到过别人讲故事,讲的是民间鬼事。此时此刻镜枫夜忽然想起那些故事,差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倒是燕洵很淡定,“最坏的情况是妖怪突然出现,咱们躲闪不及。但就算是这样,城墙上的槍也会让他们知道厉害……这里应该不会出现嗜血鱼妖那种没有神智,只知道上岸的妖怪,否则边城永远都不会平静。” 燕洵一边走一边侃侃而谈,同时把手伸到后面,轻轻拧了下镜枫夜的手。 “大人。”镜枫夜沉下脸。 他也察觉到了。 脚下的土有的地方松软很多,明明来的时候并没有这样,唯一的解释是土里有东西。 燕洵还是不紧不慢地走,沉稳道:“不急。” 他从怀里拿出一面镜子,一边慢悠悠的往前走,一边拿着镜子对准城墙上面。从下面看可能看不出什么,但杨琼却被镜子里的日头晃了一眼。 “望远镜来!”杨琼神情一变,立即拿了望远镜,亲自看过去。 很快,他看到了燕洵的暗示。 城墙上的道兵开始悄悄做准备,黝黑的炮口静悄悄的对准下面,只等着一声令下。 “你能跑多快?”燕洵忽然问。 “很快。”镜枫夜回答。 “那咱们跑吧。”燕洵道,“就算这样走到城门口,那些东西也肯定会按捺不住的暴起,不如咱们提前跑,城门口还能少点压力。” “好。”镜枫夜答应着。 发现土里多了东西的时候,燕洵和镜枫夜依旧不紧不慢的。就像他说的那样,边城要面对的妖怪和嗜血鱼妖不一样,是有脑子能想事的,见他们这么从容,便以为实力不弱。 而且镜枫夜也是妖怪。 等各方面都准备好,自然就是反击的时候。 镜枫夜抱着燕洵,脚下生风,突然加速跑开。 身后的地面安静一瞬,随后暴起,追着镜枫夜跑。 前面就是城门,镜枫夜脚步不停地冲上去,身后追上来的东西离着十多步就被槍撂倒。小门‘啪’地一下关上,只露出小小的洞口,往外放槍。 镜枫夜出了一身的汗,抱着燕洵浑身发抖。 “挺好。”燕洵拍了拍镜枫夜的肩膀,“如果我们带着人出去,那么浩浩荡荡的,怕是土里的东西会直接受惊暴起。” “大人。”镜枫夜低着头看燕洵,凑到他颈窝出,使劲嗅着他的气息。 跑回来的时候,镜枫夜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他生怕燕洵受伤,想着万一前面早有埋伏怎么办,万一自己被追上怎么办,他要保护燕洵,万一保护不了怎么办? 还好一切都很顺利,他回来了。 外城大门是浇筑的铜门,重达数千斤,沉重无比,寻常人力根本不可能拉开,需得大将军修为的人亲自出手才行。两边分别有小门,亦是铜汁浇筑,沉重无比。 此时追着燕洵来的东西撞到门上,在里面听,也只有轻微的闷哼声而已。 “没事了。”燕洵发现自己还没被放下来,只得轻轻拍了拍镜枫夜的肩膀。 镜枫夜依旧在发抖,他甚至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同意燕洵出去。哪怕是此时此刻燕洵毫发无伤,他也还是很后怕,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他以为自己足够重视燕洵,把他装在心里,捧在心尖上,但经历过此事后,他发现还不够。 以后,再也不想让他接触任何危险了,有什么事他挡在前面就好了。 镜枫夜一张脸阴沉沉的,是对自己的决定懊悔,并不是针对燕洵。他松开手,把燕洵放到地上,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定定地看着他。 “去城墙看看。”燕洵活动了下手腕,抬脚就走。 走了两步,发现镜枫夜没跟上来,燕洵回头,这才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一愣,心里拐了几个弯便知道他是怎么想的了。 这只成年妖怪一直在变化,心思也越来越多,燕洵只有晚上偶尔没歇息的时候会跟他谈心,平日里极少注意这些。 此时燕洵忽然反应过来,其实一直以来自己忽略了他。 转身回来,燕洵握着镜枫夜的手,掌心地温暖传递过去,燕洵低声道:“没事、没事的。一切我都有把握,就算那些东西在前面埋伏,我也有把握打死他们。你不要把我当成是易碎的豆腐,我虽然没有修为,但是比任何普通人都要强。” 燕洵怀里也揣着槍,还是黑白幼崽和火焰幼崽单独给造的更小巧的,子弹用的也不一样,威力更大,后坐力更小,燕洵开一槍不会被震的全身发麻。 他的槍法很好,几乎是例无虚发,许多道兵都不是他的对手。 “再说了,不是还有你么。”燕洵凑近了,用额头抵着镜枫夜的额头,低声道,“我一直相信你,从未怀疑过你的能力。那些埋伏的东西无非是实力不够才躲起来,否则何必躲着。所以咱们没什么怕的……” 燕洵的声音很好听,清润微亮,仿佛珍珠落玉盘,镜枫夜慢慢回神,身体不抖了,低头看着燕洵的笑脸。 方才的确危险,但没有到那么严重的程度。 “大人,对不起。”镜枫夜声音沙哑,他觉得自己的想法太狭隘,总是想把燕洵藏起来,藏到最最最安全的地方,谁都不给看,不让他去别的地方,只有自己守着他。 看着此时的燕洵,镜枫夜觉得自己很弱很弱,恐怕一辈子都没有能力保护他。 第102章 因为他没有足够的能力,不能排除掉这世上所有的危险,所以想把燕洵藏起来,藏到自己认为安全的地方,自己永远守护他。 这种偏执的,近乎疯狂的想法让镜枫夜觉得很羞愧。 明明是他自己没有本事,却偏偏要燕洵承受后果,哪怕只是想法,他也觉得自己很配不上燕洵。 镜枫夜觉得自己低到尘埃里,根本配不上燕洵。 他那么风光霁月,极少愁眉苦脸,遇到任何事都能解决。他冠绝京城,哪怕是第一美人的柳哥儿见了他也只能甘拜下风。 这个人从出现在他面前开始,就一直是那么从容,他就像飘在天上的白云,时时刻刻指引方向,身上永远不沾泥污。 他这只没什么本事的妖怪,配不上那么好的人。 “想什么呢?”燕洵伸手戳了戳镜枫夜的脸,皮肤很紧,一点都不好戳。 镜枫夜低着头,小声说着自己的想法。 以前他什么都不懂,不识字,没见识,后来拼了命地学,但也只是学到了燕洵教给他的东西,除此之外,他什么都不是。 他永远都跟在燕洵身后,永远也不能在前面遮风挡雨,帮燕洵解决那些很难的问题,帮他发明那些很厉害的工具。 他不能。 他没本事。 “你已经很厉害了,想想看,现在妖国的妖怪也就会说咱们大秦官话,他们会算账、会写诗、能看懂技术工匠们的图吗?我知道你的心很大,不过凡事总要一步一步来才行……”燕洵低声道,“你能这样想,我只会觉得高兴呢。不管你怎么想,你不还是要听我的话?” “恩。”镜枫夜点头。 他总要听燕洵的,不能让他受半点委屈。 紧跟着燕洵上了城墙,镜枫夜又下意识紧张起来,寸步不离的跟着燕洵。 城墙下面,出现许多妖怪。 “这些妖怪实力不高,但是很难缠,以前只能冲出去砍杀……”杨琼在城墙上指挥,道兵们拿着槍,不慌不忙的瞄准后才会扣动扳机,一槍就能解决一个,有的槍法好的,还能一箭双雕。 燕洵探头看下去,发现这些妖怪跟狗长得有点像,不过皮毛斑驳,且坑坑洼洼,很多地方没有毛,牙齿很长,嘴里的粘液有腐蚀性,个头不是很大,但动作灵活,好像永远都不知道疲倦一般。 “铁爪鬣狗妖。”杨琼以为燕洵不知道,便解释道,“那东西爪子十分锋利,寻常石头能轻易刨开,很擅长藏在地下,若是这东西不肯露面,就是踩在他藏身的地方也不能轻易察觉。” 这种妖怪有点小聪明,但又不是很聪明,不会说话,只会用不一样的叫声来交流,叫声也不是狗那种汪汪叫,声音十分急促、刺耳。 一旦有道兵被咬住,其余的铁爪鬣狗妖就会蜂拥而上,十分执着。 若是单打独斗的话,道兵能轻易对付铁爪鬣狗妖,只是这东西通常都是一群一群的出现,很少落单。 “还好现在有槍,以前这东西每次出现都会有不少人牺牲。”杨琼沉着脸道,“很久以前如果把养的猪扔下去,这东西回去啃猪,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学聪明了,扔下去猪也不会吃,依旧对付人,大约是知道猪跑不了,迟早能吃到。” “有学习能力。”燕洵道。 冲上来的铁爪鬣狗妖能够踩着城墙往上跑一段距离,后面追上来的铁爪鬣狗妖会踩着前面的头往上冲,如果不管的话,这些妖怪迟早能冲上城墙。 “砰!”燕洵开槍了。 一头铁爪鬣狗妖应声而倒,咕噜咕噜滚下去。 其余的铁爪鬣狗妖蜂拥而上,瞬间分尸死去的妖怪。这一点和嗜血鱼妖差不多,嗜血鱼妖同样会吃同伴的尸体。 镜枫夜也拿出槍,百发百中。 约莫半个时辰,铁爪鬣狗妖忽然同时后退,钻入地里消失。 城墙下面有不少鲜血,散发着一股难闻的腥臭味。 “呼……”杨琼长舒一口气。 饶是大家早已准备好,还是有一头铁爪鬣狗妖冲到城墙上面,还好立即被打死。尸体迅速腐烂,化成一滩浓水,很快消失。 燕洵也帮了不少忙,惹得周围的道兵都悄悄看他。 现在道兵们都已经知道燕洵是普通人,一点修为都没有,也知道他很有本事,这个槍就是他画出来的图纸,且槍的后坐力十分厉害,寻常汉子也只能打几槍而已,身体会被震的发麻,只有道兵们才能应用自如。 许多人都看到燕洵用的槍和子弹都不一样,又见着他槍法十分好,不由得心中佩服。 杀妖从来都是有修为的道兵的活儿,还从未有普通人干过,不是不让普通人参与,而是因为普通人没有那样的本事。 “燕大人槍法了得。”杨琼竖起大拇指。 “恩。”燕洵没有谦虚,“这回我带了一些子弹来,先给你们送一部分吧。” 铁爪鬣狗妖不适合下去嗜杀,最好还是用槍来解决。燕洵想了想,干脆拿一部分子弹送过来。原本这部分子弹他没打算这么早拿出来,不过计划赶不上变化嘛。 回到边城,燕洵立即去火车上拿了子弹,亲自送过来。 路上镜枫夜依旧紧紧地跟着燕洵,忽然低声道:“有人藏着。” “知道。”燕洵点头。 铁爪鬣狗妖忽然出现,被杨琼带兵打退,且燕洵决定给一批子弹,这样道兵们就不用下来跟鬣狗妖厮杀了,是一件大事,此时大营的道兵都已经知道。 所有人看到燕洵都带着一丝狂热,没有半点不敬,此时燕洵察觉到不善的目光,几乎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不用管。”燕洵很淡定。 “恩。”镜枫夜点头。 在两个人不远处的一块巨石后面,几个人蹲在一块儿,都十分狼狈。他们没有水洗漱,甚至吃食都要偷,边城大营守卫森严,每次偷出来的吃食都不多,几个人再分一分,根本吃不到多少,所以都清瘦不少。 “将军!现在正是好时候!他们两个人周围没有外人。” “不妥。”裘保沉声道,“那个妖怪的能力还没摸透,而且他们带着的箱子里,全都是子弹!” 几个下属不说话了,但脸色都很不好看。 他们已经狼狈地藏了好些日子,现在边城变化太大了。外面到处都是田地,还有水渠,到处都是溜达的人。 桑地里每天都有不少人,蚕房里的人更多。 一些个有残疾,不能上战场的道兵甚至还自发的组织起队伍,田地和边城里面两边巡逻。用他们的话来说,就是边城往后不再穷的叮当响,可能会引来偷儿,这是防患于未然。 不但如此,就连一些孩子也不再躲在家里,他们填饱肚子,个个精神头十足。燕洵不肯让孩子们整日里干活,只允许他们干半天活,剩下的半天孩子们就在外面疯跑。 他们再也不用因为填补饱肚子而没有力气,只能躲在家里,他们再也不用愁苦活计怎么找,因为所有的孩子都有活计。 原本裘保等人很容易找到躲藏的地方,可自从这些大人、小孩的都活跃起来后,躲藏的地方就不好找了。 而且他也不能直接躲起来,他要寻找机会,夺权。 “都怨那些人太胆小,若是能得了火车上的粮食,咱们何至于这样。” “将军,我等晚上去把杨叔宁叫出来,您跟他说明白吧。” “咱们也是奉旨行事,怎么能这般憋屈。” “将军……” 在京城大营,这些人都是裘保手底下的副将,有头有脸的人物,皇城内的贵胄们,哪个见了他们不是客客气气的? 这回跟着裘保来变成,大家可不是来吃苦的,而是来立功、争权的。 掌握了边城的道兵,可比掌握京城大营的道兵要强的多。 京城大营的道兵多权贵子弟,修为都是按部就班攒出来,其中大部分人都没见过妖怪,更别说杀妖了。而边城大营的道兵,基本一睁眼想的就是如何杀退入侵的妖怪,满身都是煞气血性。 哪怕是边城大营的道兵修为低,也不一定输给京城大营修为高的道兵。 裘保没说话,脸色并不好看。 他怀里有皇帝给的密旨,只有他一个人能看,下属们不知道内容,但是知道他有密旨。这次来边城,裘保原本想以雷霆手段拿下杨叔宁。 他和皇帝关系匪浅,而且这些年在京城韬光养晦,手中的权利半点没少,平日里皇帝经常赏赐,圣宠不衰,若是钻营关系想往上爬的人,定然会抓住他抛出去的稻草。 那日他亲自许诺道兵们去火车上拿粮食,是给他们一个机会,以后道兵们会提升为亲兵,而他作为皇帝心腹,自然能带着这些人飞黄腾达。 这是他主动给的往上爬的线,也有很多人试图抓住这条线,却败在燕洵的三言两语中。 想到这个,裘保就脸色发黑,当初那些技术工匠拿出槍,他心里很清楚,那不过是震慑而已,不可能真的杀了那些道兵,就算他们敢做,杨叔宁也会翻脸。 只是做做样子,结果…… 他败得惨。 为了最后的面子,他不得不带着人躲出来,另外再想法子。 到现在也没想到什么法子。 原本铁爪鬣狗妖出现的时候,裘保还兴奋了一下,他修为高,对付那些铁爪鬣狗妖轻而易举,而且燕洵竟然胆大包天的跑出去,只要他出一定点儿事,裘保都可以借口冲出去救他。 可他躲了许久,一直也没得到机会。 镜枫夜的能力超出他的预估,这个看上去很沉闷,只知道跟着燕洵的成年妖怪,比看上去更厉害。 后来他们上了城墙,拿出槍。甚至燕洵立即回去拿了子弹送来,所有的道兵都高兴坏了。 那些槍、子弹,都是极好的东西,裘保现在还没有,他心里发苦,想不通为什么情形就变成现在这样了。 燕洵只是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而已,而他是修为高深的大将军,为何在边城竟然寸步难行,反而是没有修为的燕洵如鱼得水,甚至许多道兵和边城的百姓都感激他。 这一切的一切,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开始变化的? 裘保闭了闭眼,想不通,索性不去想,“我们找靠近外城墙的地方吧,铁爪鬣狗妖只要一出现就不会善罢甘休,以后的日子还久着。无论如何,铁爪鬣狗妖都不能踏进边城一步!” “将军,那杨将军的事……”下属轻声问。 “也是时候见一面了。”裘保道。 “属下立即想办法通知杨将军。”下属面露喜色。 东躲西藏的日子真是够了,就算是他们犯了错,罚就是了。当初试图抢火车粮食的道兵虽然收了罚,但好歹有吃有喝,三年后的待遇就会跟其他道兵一样,有盼头。 他们这些副将和裘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说是来边城立功,可现在眼瞅着大家跟耗子似的躲着,不单单是裘保着急,下属们更着急。 裘保也知道他们的想法,故而这次没有拒绝。 送了子弹,燕洵赶忙回来,他要研究从妖国境内带回来的土和杂草。 显微镜、放大镜,以及一些十分精密的仪器都还放在火车上,没有拿下来。燕洵直接去火车上研究,镜枫夜在外面守着。 蚕房的蚕终于熟了,孩子们赶忙跑到隔壁屋,把蚕放到早就准备好的小方格木框中。 撼山幼崽也跑去帮忙,说来也怪,他不能随便接触孩子们,怕自己身上的妖毒传过去,但他接触蚕的话,就不会有这种担心。 在边城长大的蚕似乎长得更快,跟强壮,极少染病,且并不害怕撼山幼崽身上的妖毒。 忙完这些,撼山幼崽喜滋滋地拉着欢哥跑来火车上找燕洵。 踩着铁制的台阶进车厢,欢哥整个人都是僵硬的。 火车是庞大的铁疙瘩,上面的窗户十分明亮,里面的一切都干干净净。欢哥知道自己吃的粮食就是从火车上运下来的,他们这些在蚕房干活的孩子还有专门的衣裳,同样是火车上的。 这个巨大的火车对于欢哥来说,充满神秘的向往。 脚踩着厚实的铁板,欢哥都不知道自己的腿脚该怎么放。自从燕洵领着撼山幼崽去过他家,往后的日子就像做梦一样,不,他做梦都梦不到现在的日子。 他远远地看到过好多次火车,也曾幻想过自己是否哪一日也能踏上来,却没想到那么快。 欢哥坐在板凳上,双手搭着膝盖,看着撼山幼崽哒哒哒跑开,不一会儿又哒哒哒跑回来,抱着两个很大很大的木盒。 “这是点心,烤的。”撼山幼崽打开一个木盒,往欢哥这边推,“又脆又香,里面夹了奶和果干,可好吃了。” 他又打开另外一个木盒,宝贝地拿出一个个玻璃小人。 “这是保育堂的幼崽们。”撼山幼崽小声介绍,“还有这两个。” 玻璃小人五官栩栩如生,模样大都跟寻常孩子不一样,欢哥凑过去看了看,知道这些都是妖怪幼崽,他咽了口唾沫,问:“他们都跟你一样吗?” 撼山幼崽轻轻摇头,“我比不上他们呢。我还没去过学堂,现在不会多少学问的,他们的学问都很厉害……” 见欢哥好奇,撼山幼崽便把幼崽们参加县试、府试的事儿说了,听得欢哥目瞪口呆。 在边城,有学问不如有力气,有力气不如有修为,只有能从妖怪入侵中活下来才能说别的。不过自从火车来过几次,欢哥又领了养蚕的事儿后,想法也改变了。 学问在有些人手中会变得很厉害,能造出那样庞大的火车,能造出省时省力的犁,甚至水泥、沟渠都是因为学问才能造得这么好。 还有槍,能让普通汉子比有修为的道兵更厉害。 “等以后,边城这里也会有学堂的。”撼山幼崽小声说,“到时候大家都能入学,学各种各样的学问。” “真的吗?”欢哥有些惊讶,“我听说家学或者族学一般人根本去不了,还得教束脩,夫子也不好请。寻常百姓没有那么多银钱,也去不了好的族学……” 边城也有识字的人,是个老头,欢哥就是听他说的。 老头年纪小的时候去过族学,不过不是老头家的族学,而是他爹托关系送去远房亲戚家的族学,学了几年字便来到边城。那些个族学里的经历,老头经常说给孩子们听。 “不是的,学堂和族学不一样,只要年纪符合,又没有病症的孩子都能去。”撼山幼崽想到保育堂的学堂,便说,“别的学堂我不知道,但是保育堂的学堂,不收束脩,每天晌午还会管一顿饭呢。大人还专门给学生们准备了奖励,只要是学问学得好的,还有大钱拿……” “天哪……”欢哥目瞪口呆,“那是什么神仙学堂。” 欢哥唯一认识的有学问的就是边城那个经常跟孩子们说话的老头,学问只有富家子弟才有机会学,而且晦涩难懂,若是不聪慧的孩子学,三五年都不一定学会识字,更别说学问了。 那些出口成章的读书人,都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凤毛麟角的存在,寻常人哪能去试图比肩呢? 撼山幼崽嘴里的学堂,在欢哥眼里就跟神仙才能去的学堂似的,不要束脩,学得好还会给大钱奖励,还管饭…… “学堂不只是教学问。”撼山幼崽认真道,“还有很多很多东西。就像这些玻璃幼崽,你知道玻璃是怎么造的吗?我告诉你,其实玻璃和沙子是一样的……” 有些沙子经过高温融化,就会变成液体,再造型、凝固,就能变成各种各样的玻璃,有无色透明的,有彩色的。 欢哥一愣一愣的,沙子他知道,胡同里、大街上,到处都是沙子,但是眼前的玻璃幼崽他是头一回见,怎么想也想不透沙子和玻璃怎么一样了。 燕洵从屋里出来,刚好听到撼山幼崽正在跟欢哥说,“天上的日头为什么是圆的,我可以给你证明哦。这个叫小孔成像……” 站在旁边看撼山幼崽给欢哥说完话,燕洵这才出声,“走,咱们吃饭去。” 有红烧肉罐头,还有现做的嫩嫩的豆腐,红油豆干。燕洵还特地做了一些面皮,浇上一勺红油,那么一拌,面皮劲道可口,味道极好。 吃了饭,燕洵还给欢哥拿了几本书,让他带回去看。 欢哥千恩万谢,抱着书飞快地跑回家里,激动道:“阿爹,你看我拿了什么来?燕大人给的,说是认字的图画书……” “哎,确实是好东西。”鸣哥儿一边让欢哥进屋看书,一边忧愁道,“欢哥,你今儿个去火车上,可有听说燕大人他们的粮食够不够吃?” 火车上的车厢十分大,就算里面全部满满当当的塞满粮食,这么写日子拿出来分给大家伙儿吃,也应当吃的差不多了。 况且有好几节车厢没有放粮食。 “没听燕大人说。”欢哥急了,“阿爹,要是粮食吃完了,那可咋办啊。咱们饿肚子没事,总不能叫燕大人也饿着肚子。” “恩。”鸣哥儿点头。 跟他一起干活的哥儿们都不识字,也不会打算盘,但是火车上的粮食就那么多,每日都有汉子一袋一袋的往下抗,总有吃完的时候,这一点大家都能想到。 所有人都没有觉得燕洵应该永远给他们提供粮食,只是这短暂的日子里能填饱肚子,还有活计,所有人就都很感激了。 田地里的棉花和桑叶长得很快,蚕也开始结茧,总能撑到开始赚钱的时候,于是就有不少机灵的人想着,剩下的粮食可以省着点吃,甚至大家也可以过以前的日子,一天喝一顿稀粥就行了,总得让燕洵和火车上的技术工匠们不缺吃的。 鸣哥儿和大家商量好,转头跟欢哥说了。 等欢哥再见到撼山幼崽,便主动提出要见燕洵,把大家伙儿的决定说了出来。 “你们的想法很好。”燕洵笑眯眯道,“但是火车上的粮食吃完了,京城海边还有很多粮食啊。” “大人?”欢哥一愣。 “剩下的粮食还能吃些日子,我准备回去一趟。”燕洵干脆道,“我既然跟你们说过,给我干活就有吃的,就得说到做到。饿着肚子像什么话,你们干的活多,我若是克扣吃食,那就不合规矩了。” 这些人没有提前逼着他准备粮食,这让燕洵觉得有些特别。 因为他原本就许诺过,只要干好安排的活计,就绝对管饭管饱的。 第103章 外城墙下面,摆着简单的木桌,摆着几个茶杯,旁边有木炭,上面坐一个水壶。 “杨将军。”裘保冲着不远处拱手,拎起水壶倒茶。 微风拂过,茶香四溢。 杨叔宁只身一人,大步走来,不客气道:“裘将军这一手梁上君子的功夫不错啊,好茶!” 站在裘保身后的几个副将面色难看。 “杨将军,请!”裘保冲着杨叔宁拱手。 杨叔宁瞥了眼裘保的副将,从容上前,不客气地喝了杯茶。他没像裘保那样,捧着茶杯,先是闻,又是品,最后才喝,杨叔宁喝茶跟牛嚼牡丹似的,有些粗鲁。 裘保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他虽然是大将军,但从小家学严谨,若是不知道的见了他还以为他是读书人,他还是有名的儒将,此时跟杨叔宁一对比,十分鲜明。 “裘将军,有啥事你说吧。”杨叔宁砸吧砸吧嘴,大咧咧的自个儿倒了杯茶,又是一口喝下去。 “杨将军,这是密旨。”裘保从怀里拿出密旨,递过来。 密旨他早看过,且原本就是给裘保的,只不过内容跟杨叔宁有关系。 皇帝让杨叔宁带着杨琼回京,边城大将的位置交给裘保,其余的事一律不用管。 杨叔宁瞥了眼,并未拿起密旨看,而是直接说:“裘将军,你觉得边城如何?” “此话怎讲?”裘保知道杨叔宁并不是看上去像个粗人就真的是粗人了,否则他可不会爬到这么高的位置上。 “你我都是大将,都带过兵。边城的道兵的确辛苦,但是你我可有想过为什么边城会变成这样?”杨叔宁沉声道。 往前数五百年,边城也很富饶,至少田地有产出,军户不但能自给自足,还能上交一些粮食充入军粮中。 现在边城田地没有产出,全靠户部拨粮,因为妖国总会有一些妖怪骚扰边城,所以任何时候都不嫩掉以轻心,道兵们全部守着边城大营,单单是一天的嚼用就是极大的数目。 可以说是大秦举国之力养活这些道兵,以至于年年收粮,年年国库空虚,年年民不聊生。 “边城田地能种桑,能种棉花,这个咱们都不知道吧?”杨叔宁又问。 裘保道:“这个又不能吃。” “确实不能吃,但是如果棉花能纺成线、织成布,再做成衣裳卖出去呢?蚕现在已经开始结茧,一丝一毫的桑叶都没有浪费,且那些蚕结的茧子更大更好,将来纺成线、织成布,再做成衣裳卖出去呢?”杨叔宁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一口喝下去,砸吧着嘴道,“裘将军以为如何?咱们边城的田地若是有产出,能赚到银钱,你说边城会变成什么样?” 到底变成什么样谁都不知道,但是现在边城就已经出现变化。 那些自家汉子战死,只剩下哥儿和孩子的人家,都能吃上饭了,大营的道兵们随随便便干干活,就有红烧肉罐头拿,田地里一片绿色,一栋栋水泥房拔地而起,甚至有人开始主动修整坑坑洼洼的土路。 听说有些人等以后有了钱,还会主动买水泥修路。 “裘将军,就算不看密旨,我也知道内容。”杨叔宁忽然道,“可是你想想,如果燕大人走了,火车不再来,边城会是什么样?” 边城会跟以前一样,所有人都等着户部拨粮,就算是发霉的、陈年的粮食,只要能送来都不舍得扔,全部都得做成饼子吃下去,要不然就得饿肚子。 道兵们早晨、晚上和喝稀粥,晌午才能吃一顿干饭,边城军户要每天干活,但依旧填不饱肚子。 边城的穷,让偷儿都不会靠近。 毫无疑问,若是裘保利用自己的修为动手,千万道兵都挡不住他,他可能会和杨叔宁斗的两败俱伤,或许能成功把杨叔宁撵走,但如果燕洵不再来边城,恐怕火车也不会再来。 这般想明白,裘保忽然又想起来:燕洵向来慈悲,他看到边城的惨状,肯定放心不下的。 可是这种利用燕洵的善良去逼迫他的行为,实在是不是他一个大将军能做出来的事,若是真的做了,怕是要被大秦所有百姓戳脊梁骨。 “名啊利啊权啊,是好东西,但是也得有命才行。”杨叔宁重重道。 裘保浑身一凛,猛然醒悟。 他追求名利,来边城争权夺势,甚至不择手段,现在只是稍微落魄些,但修为还在,大将军的名号还在,很容易重新掌权,而若是他真的跟杨叔宁斗起来,甚至把燕洵撵走,可能燕洵不会在意这些,但是那些妖怪幼崽会不在意吗? 看上去再怎么温和的妖怪幼崽,那也是妖怪。 裘保曾见过战兔幼崽,还没动手他就知道自己敌不过。 他有些恍惚了,到底是什么原因让他以为燕洵好控制好欺负的? 大概是燕洵太善良了,对边城那些人那么好,对火车上的技术工匠也很好,甚至一手提拔环哥儿成就皇子身份,又让他成了火车长,他太好了,以至于给很多人错觉:那么好的人肯定人畜无害好欺负。 “保育堂那么多幼崽,为什么燕大人只带了一个大家都不认识的来?你以为这很随便?”杨叔宁说完,觉得这里的茶水喝着实在是不过瘾,干脆道,“裘将军仔细想想清楚,告辞!” 裘保没说话,手中的茶水已经凉了都没有察觉。 撼山幼崽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学问不如其他幼崽好,甚至是突然冒出来的,来历并不清楚。 燕洵没带他生的儿子宝宝,也没带医术最好的花树幼崽,更没带战斗力最厉害的战兔幼崽,甚至稍微了解妖国的梅西也没带,还有黑白幼崽、火焰幼崽等等,只要来边城,就都能帮上大忙。 反而是撼山幼崽来边城后,领的差事都很普通,换成寻常孩子也能干得了。 这么一个没什么特别的幼崽,燕洵为什么要带来? “将军,我们……”下属看到裘保就这么放杨叔宁离开,都急了。 “哎。”裘保叹气,“去大营认错吧。” 他一直以来挺直的脊背佝偻下去,整个人都垮了。 在他眼里极为重要的权势现在变得有些可笑,边城的权势不一样。杨叔宁的话给了裘保当头一喝,现在边城所有的道兵和普通人,哪里还会支持他这个京城来的皇帝心腹,大家追着捧着燕洵还来不及,哪有空支持他这个空有名头,半点实事都做不了的将军。 “将军,难道我们就这样去认错?”下属都有些急了。 裘保沉声道:“听我的,如果你们将来还想往上爬,就去认错。大不了三五年不拿俸禄,不拿好处。” “可……”下属不明白。 “要变天了。”裘保道。 火车上最后的粮食和衣服全都抗下来,道兵们帮着运回大营保管。 燕洵又拿出一部分子弹,亲自带着去大营。 “燕大人。”副将们看到燕洵进来,都是面露喜色。 镜枫夜跟在后面,提着沉重的铁箱。 撼山幼崽也提着一个小铁箱进来。 营帐中所有人都喜滋滋,秦穗更是有些惭愧,他主动请罚,让杨叔宁亲自打了五十鞭,此时见撼山幼崽进来,还主动帮他让开道,还把小幼崽前面的板凳挪开。 “多谢。”撼山幼崽道谢。 秦穗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燕大人。”杨叔宁冲着燕洵拱手,还眨了眨眼。 燕洵瞬间会意,知道裘保应当是解决了,便笑道:“杨将军。大铁箱里面是子弹,小铁箱里面是针剂,大夫们都知道怎么用。” “多谢。”杨叔宁赶忙道。 边城大营的槍有限,炮更是只有火车运来的两门,这些日子铁爪鬣狗妖一直不停地偷袭,用掉的子弹非常多,虽然没有伤亡,但将军们都很心疼子弹。 如今燕洵送来子弹,简直是及时雨,都高兴的不行。 “客气,往后田地还得仰仗各位将军帮忙呢。”燕洵笑道,“我这趟回去,各位有什么缺的尽管说。” “燕大人,京城是不是有个小花大夫?医术极为高超……” “燕大人能不能多带一些铁驴来,我们愿意花银钱买。” “还有那个水泥,铺路极好。” “那个燕大人……俺觉得你那些东西哪儿哪儿都好,都缺、都缺。” “盐,大营可以花钱买,我们几个副将私底下补贴一些银钱。” 显然副将们早就得了杨叔宁的叮嘱,这会子七嘴八舌的说着,都是些边城急缺的东西。他们甚至愿意拿出自己的俸禄买这些东西,因为很值得。 秦穗左右看了看,开口道:“能不能有一辆火车专门来回于边城和京城,我们想跟家里人见见面……我们愿意花钱。” 所有人都是一静,不说话了。 除了少数将官带着家眷,大部分道兵家人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道兵必须守住边城,并不能随便离开,或许只有战死,亦或是伤残才有机会回家…… “多少钱都行。”杨叔宁道,“哪怕是没有俸禄,见见家人也是好的。” 只有少数将官有俸禄,只是他们天高皇帝远的,俸禄有也等于没有。 “我知道了,这些事我都会慢慢做,急不来。”燕洵道,“放心,我保证,将来你们想见家人会很容易,火车迟早会不停地跑动的。我在这里谢谢你们能信任我,能让我做这些事,我很高兴。” 燕洵是真的很高兴。 这些人说这些话,代表他们真正的接受了他,让他可以有机会做很多事,而不是排斥他,拒绝他。 将军们面面相觑,他们觉得自己太得寸进尺,燕洵手里的东西并不是空穴来风,也没有坑蒙拐骗,全靠本事赚来,他们如今说这些话摆明了赚便宜,偏偏燕洵还很高兴。 “惭愧、惭愧。”秦穗冲着燕洵连连拱手。 燕洵笑着摆手,带着镜枫夜和撼山幼崽离开。 火车早已准备好,里面所有的粮食和衣服都搬空了,因为停留的时间久,外面落了一些灰尘,由鸣哥儿带着人跑来帮着把火车里里外外打扫一遍。 这个巨大的铁疙瘩再次变得崭新无比,趁机许久的烟囱冒出热气,火车头发出呜呜的响声。 边城所有人都跑出来,看着这个庞然大物缓缓移动,看着车厢里的燕洵逐渐远去。 “大人,我看到欢哥了。”撼山幼崽趴在窗户上激动道。 “恩,他们都来了。”燕洵心情很好道。 燕洵见镜枫夜默默地坐在一旁,便凑过去靠着他坐下,“想什么呢?” “把最近的事记下来,省的忘了。”镜枫夜冥想完,拿出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又拿出铅笔,飞快地写着。 他的字是燕洵手把手教的,横平竖直,和毛笔字不一样,别有风骨。 燕洵凑过去看,见镜枫夜正好写到将军们的要求,条条框框,还分门别类了。 “你都记着。”燕洵道。 “恩,大人不是说了以后会慢慢帮助他们完成,现在记下来,省的以后万一出事。”镜枫夜道,“我没有别的本事,只能帮大人做好这些小事。” “这也不是小事,你帮了我大忙。”燕洵凑过去吻了下镜枫夜的耳尖,满意的看到他脸都红了。 镜枫夜怕是并不知道自己的能耐,若是没有燕洵,这只成年妖怪同样能掀起腥风血雨,他的血能活死人肉白骨,不知道会受多少权贵青睐,他只要稍微救那么几个人,再谗言几句,便能左右大秦风雨。 论模样,燕洵总觉得镜枫夜比自己好看多了。 他就那么简单的坐在窗户旁边,阳光照在脸上,一块块阴影都显得五官很立体,很好看。 燕洵单手托腮,笑眯眯的看着镜枫夜,心想他其实很有本事的,且十分厉害,至少卫守城、杨叔宁、裘保那样的大将军都奈何不了他,偏偏他跟了自己,整天跟小媳妇似的。 他湮灭自己身上的锋芒,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完全是自愿的,完全是因为燕洵而已。 每每想到这一点,燕洵都有点沾沾自喜,他大概魅力很大,否则怎么能让镜枫夜这般心甘情愿呢? 他们真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儿。 “大人?”镜枫夜满脸通红。 燕洵一直盯着他看,还笑眯眯的,眼睛里有极亮的光芒一闪而过,镜枫夜觉得自个儿就跟钻进炼钢炉里面似的,浑身发热,脸更烫。 见着燕洵还是笑嘻嘻,镜枫夜赶忙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没有什么不妥的,便悄悄拿出小本子看。 他都记着日子呢,发现今日不能行事。 “怎么?”见着镜枫夜脸色变了又变,又看到他手上那个熟悉的小本子,燕洵瞬间了然,“今天还没到日子?” “恩。”镜枫夜点头。 每次到了日子,镜枫夜都很克制,但燕洵不肯,重要连续两天河蟹,然后接下来几天都只能忍着。 霍老的话,就算燕洵不听,镜枫夜也要听。 “成,忍着吧。”燕洵干脆道,“我去歇息一下,等下了火车还有许多事呢。” 离开京城许久,这也是燕洵离开最久的一次,久到京城已经极少有人说燕洵和镜枫夜了。百姓们更关心的是商场又有什么吃食搞活动降价了,铅笔和书本是不是又要促销了? 说起来商场花样就是多,那些个鲜豆腐,当天做出来当天就要卖掉,每日天要黑的时候如果豆腐没卖完,就会降价。 里面的面果子也都有日子,说是什么赏味期,若是过了赏味期就会降价处理。 猫哥儿最爱买这些降价的吃食,他的工钱虽然有不少,但是家里还有好些个弟弟妹妹等着吃饭,他将来成亲也得花不少银钱,平日里得攒钱呢。 “猫哥儿。”张寺早早在商场里等着猫哥儿下班。 “今天鸡蛋特价,咱们去买点。”猫哥儿道,“听说保育堂那边培育的鸡,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法子,一天下一个蛋,不下蛋的公鸡长得又肥又大,肉虽然不如咱们自家养的鸡肉好吃,但是很便宜,今天也买点吧。” 两个人去领了一个小木车推着,很快买了鸡蛋和杀好的整鸡,一起去排队,等着付钱。 呜呜呜的响声由远及近,飞快地穿过京城,顺着铁路桥直奔海边。 看到的人先是一愣,随后反应过来,这不是运煤的火车,是拉客的! “燕大人回来了!” “火车回来了!” “真的回来了!” 看到的人很快把消息传出来,前后不过一个时辰,便有小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离开的火车回来了,兴许燕大人也回来了! 猫哥儿和张寺从商场出来就听到这个消息,都是满脸惊喜。 “估计明天就知道是不是燕大人回来。”猫哥儿道,“真是好事,要不咱们去商场铺子里吃顿饭?” “成。”张寺点头。 于是俩人又回了商场,去铺子吃饭。 火车一路奔向海边,最后缓缓停下。 得到消息的道兵们全部跑出来,卫守城站在最前面,眼睛紧紧的盯着一节节车厢的门。 技术工匠们最先打开门出来,随后是燕洵和镜枫夜。 卫守城视线下移,看着紧跟着燕洵的撼山幼崽。 多日未见,小幼崽长高不少,身上的衣裳换了,胖了一点,更有精神了。 佳倾站在卫守城身后,满脸激动。 “去吧。”燕洵早看到卫守城,见撼山幼崽还是跟在自己身后,便小声说,“你爹很想你,快去吧。你不是还带了伴手礼。” “恩。”想到伴手礼,撼山幼崽赶忙跑上前。 用边城特有的草叶编织的小玩意,撼山幼崽跟欢哥学的,他掌握的技巧还不太熟练,编出来的小玩意没有那么好看。 燕洵说他尽力了,还鼓励他。 小幼崽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用草编的小人,歪歪扭扭的,还一个腿长一个腿短,小心翼翼的捧着跑到卫守城面前。 “给我的?”卫守城低头看了看草编的小人,问。 这种草他认识,只有边城有,不过不能吃,也不能用来喂牲畜,一点作用都没有,但此时卫守城却觉得这种草很好。 “恩。”撼山幼崽赶忙点头。 卫守城拿起草编的小人,仔细看了看,感觉很好看。 撼山幼崽松了口气,又给了佳倾一个,然后一溜烟跑去找站在远处的幼崽们,他有给每个幼崽带伴手礼。见着幼崽们,撼山幼崽也不拘谨了,叽叽喳喳的说着自己的见闻。 “卫将军。”燕洵冲着卫守城拱手。 “燕大人。”卫守城同样拱手。 回来的比较突然,不过海边什么都不缺,接风宴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吃了接风宴,燕洵这才从海边回到保育堂建设。 水泥路两边的树长高了不少,枝繁叶茂,路中间的线条重新画过,马车来来往往,十分热闹。 保育堂建设水泥楼外面的桂花树还是那个样,开的花更多了,香飘十里。 不远处的木棚中,停着两辆大铁驴,十几辆小铁驴,还有一辆最小的铁驴,只有燕洵的两只脚那么大,那是宝宝的专用铁驴。 玻璃窗后面有晾衣绳,挂着好些个幼崽们的衣裳。 燕洵看到有自己亲手缝的衣裳,也有镜枫夜缝的衣裳,都十分仔细的挂在晾衣绳上。 “大人。”花树幼崽扑过来,“大人终于回来了。” “大人……”黑白幼崽也扑过来。 在海边的时候,大家虽然见了面,但好像只有回到保育堂建设,燕洵才是真正回来似的。这是幼崽们生活的地方,就像家一样。 “恩,回来了。”燕洵笑眯眯的,挨个打量幼崽们。 多日不见,燕洵也很想念这些小家伙们。 “没胖没瘦,似乎高了一点点。”燕洵仔细看着蛇身幼崽,“挺好。” 挨个打量完幼崽们,燕洵这才进屋。 炕上收拾的干净利落,燕洵临走的时候记得窗台上,幼崽们栽种的花儿才那么大点儿,现在再看已经长得很大很大了。 “大人,这些日子有好多事好多事。” “嗯嗯,我们都记着呢。” “大人什么时候有空我们再说。” “大人,这次多久会去边城?” 终于,幼崽们七嘴八舌中,花树幼崽问出那个大家都害怕问,但是又想知道的问题。 他们日思夜想,日也期盼,夜也期盼的,终于把燕洵盼回来,但是知道边城如果顺利的话,肯定还是要去的,害怕燕洵很快又走。 燕洵上了炕,盘腿坐着,笑道:“还得些日子,不急。那边都准备好了,下次我走,你们也能去的……” 幼崽们脸上害怕的表情瞬间变得闪亮闪亮的。 第104章 每个小幼崽都有说不完的话,都眼巴巴的看着燕洵,好像生怕他消失似的。 镜枫夜坐在最远的地方看着幼崽们把燕洵围起来,手中的铅笔飞快的动着,很快就画完一幅画,正是眼前的场景。 在最小最小的角落,宝宝靠墙站着,十分沉着冷静。 “你怎么不过去?”镜枫夜好奇地问。 “我要让着他们。”宝宝挺起小胸脯道,“虽然我是弟弟,但是我跟他们不一样,我有爹,有阿爹,他们没有。” 跟着北齐师傅学武艺的时候,宝宝有看到京城没爹没娘的孩子,他们过的日子很辛苦,而且心中是很羡慕有爹娘的孩子的。 宝宝觉得虽然自己年纪小,但是他有爹娘,应该让着哥哥们。 “小蛋很懂事。”镜枫夜道。 燕洵听到动静,伸手抱起宝宝,笑道:“我早看到你,没有话跟阿爹说吗?” “有!”宝宝赶忙道,“师傅说我的基本功很不错!阿爹,我已经开始去学堂了,不过那些字母好难哦,为什么不直接识字呢,横平竖直的字和弯弯曲曲的字母不是一种学问吧。” “你是不是总是去找北大人,去学堂的时候没认真听课?”燕洵一怔见血道。 宝宝心虚,不敢说话了。 “弟弟很认真的,而且弟弟还小,不着急。”长毛幼崽赶忙道,“我不是偏袒弟弟,这是真的。” 燕洵笑了笑道:“晓得。” 以北齐对宝宝的关心程度,肯定会督促他好好学习。而且幼崽们并不是没有理智的宠宝宝,他们很听燕洵的话,燕洵以前说过的道理,幼崽们都记着呢。 幼崽们攒了很多话,叽叽喳喳的跟燕洵说着,一直到晚上睡觉,终于再次听到燕洵给讲故事,幼崽们才终于确定,燕洵是真的回来了。 这一夜,大家都睡得很安稳。 燕洵和镜枫夜去对面小间睡,躺在熟悉无比的炕上,熟悉的窗户、熟悉的柜子,周围都是熟悉的气息,燕洵狠狠地松了口气,感慨道:“甭管在哪儿,还是自己的地方安逸。” “终于回来了。”镜枫夜起身吹灭油灯,躺在燕洵旁边。 在边城时候,要么住在火车上,要么住在临时准备的屋里,哪儿哪儿都不一样,哪怕是后来熟悉了,但感觉还是跟保育堂建设不一样。 金窝银窝,还是比不上自家小窝。 “今天到日子了吗?”燕洵忽然心血来潮,摸镜枫夜的被窝,自个儿干脆钻过去。 镜枫夜摇头,见燕洵没反应,这才意识到黑暗中他看不清自己,赶忙说:“明儿个才行。” “那今晚就做了吧。反正过了子时不就是明日?”燕洵一边伸手一边说,“一天是从子时开始的,你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道理确实是这样,且学堂里讲的一天也是从子时开始,幼崽们造的怀表亦是这样,还有更详细的划分。 只是…… “大人,明儿个……”镜枫夜感觉霍老说的日子肯定不是从子时开始算的。 “等明儿个我去找霍老看看,我自个儿感觉是好了很多,霍老应当不会再说那些话了。”燕洵谆谆善诱道,“放心吧,我自己什么情况我自个儿最清楚。” 燕洵觉得霍老说的话没有必要非得按照确定的日子遵守,就连几个时辰都不能提前,那样的话,也太严谨了,一点乐趣都没有。 愉快河蟹 第二日,燕洵特起煮了一大锅面条,每只幼崽一个荷包蛋,正吃着饭,霍老来了。 胡子花白的霍老瞥了眼燕洵,满意道:“不错、不错。” “果真如此吧。”燕洵笑眯眯地看向镜枫夜。 霍老这么早来,燕洵立即想到早晨镜枫夜单独出去一趟,好像还带了些东西,现在看来,东西显然是送给霍老,把人请来的。 “燕大人还是要多休息。”霍老道,“作坊里做工的汉子们都是做六天工歇息一天,燕大人好歹也得歇息一两天。否则就算现在养好了,身子也撑不了多久……” 人年轻的时候,不管怎么折腾都能很快恢复,但是等年纪大了以后,却不会有那么好的恢复力。 就好比有些人年轻的时候,日日大鱼大肉、点心饴糖吃着都不会胖,但若是年纪大了还这样,保准会胖成球。 “霍老说得对。”镜枫夜赶忙点头,从怀里拿出小本子开始写写画画。 燕洵凑过去看了眼,发现镜枫夜赫然画的是休息表,顿时满脸黑线,伸手拧了下镜枫夜的耳朵这才罢休。 吃了饭,燕洵亲自提着从边城带来的铁箱去保育堂医馆。 路上,燕洵问:“二皇子这些日子还在养病?” “恩,一直住在保育堂医馆。”花树幼崽点头道,“四皇子也经常来医馆。” 燕洵点头表示知道了。 二皇子自从去年冬在海边摔断胳膊腿,年后再来就不敢去海边了。现在早已入夏,接连几个月,二皇子都赖在医馆养病,他身份高,旁人不敢说什么,这回燕洵回来,定然不会让他再如意。 进了医馆,燕洵打开带来的箱子道:“这里有变成的土和水,还有妖国的土、草、石。我研究一段时间,这是写的报告,因为不太确定,便带回来你们再仔细研究研究。” “恩。”花树幼崽赶忙点头,“包在我身上。” 交代完这些,燕洵又说了需要准备的东西,花树幼崽同样点了头。 “我去看看二皇子。”交代完,燕洵又道。 保育堂医馆有走廊连接后面的病房楼,一些病重的人会住在那里。现在能来保育堂看病的人,除了原本就住在海边的小石头他们,就是一直在这边干活的孙元宝等人,他们来看病的话,保育堂医馆不收钱。 而京城能来看病的,大都是稀奇古怪的病症,亦或是像咸平那种寻常大夫医治不了的伤病,来保育堂看病的话,不但要收钱,收的钱还会有很多。 后边的病房楼是后来盖的,用的全都是玻璃窗,里面贴了瓷砖,地上、墙上都十分干净。 门口有专门守门的汉子,见到燕洵和镜枫夜一起来,也没有含糊,拿出一个专门的本子让燕洵登记上,这才放行。 大部分病房都空着,只有少数病房有人。 房门上都有一个个木牌,写着号码,和客栈差不多。 最里面的病房最大,外面还有客房,里头才是卧房。门口还守着两个体格健壮有修为的汉子,见燕洵和镜枫夜忽然出现,都是一愣,就要大声行礼。 燕洵赶忙阻止他们,轻轻推开门。 里面是大客厅,家具等等都很陌生,是秦二自己搬来的。再里面的卧房半开着门,声音不高不低地传出来,刚好能让外面的人听到。 “他卫守城算什么将军,名不正言不顺!现在父皇都没有给他封号,他还不要脸的赖在海边。”秦二醉醺醺道,“现在燕大人不在,他卫守城就能蹬鼻子上脸了,连本皇子的面子都不卖。” “王爷,小的听说燕大人回来了。” “回来?回来的好。本王要跟他说说……卫守城鸠占鹊巢,海边能使他驻守的吗?本王、本王要进宫跟父皇说说,让父皇扯了他大将军的职……” “王爷?” 秦二应该见燕洵,怎么说着说着变成见皇帝了,真是喝糊涂了。 外面客厅墙上挂着许多名画,燕洵一眼看出来都是真迹,博古架上放着的都是古董,显然二皇子在这里‘养病’也是半点委屈都没吃。 “燕大人?燕洵他有眼无珠,本王这么有前途的皇子都不知道巴结?他到底想干什么?难道不知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吗?只要我父皇一声令下,他燕大人现在名下所有的作坊,京城的那个商场,还有哪个能是他的?” 秦二竖起一根手指头摆了摆,自个儿也跟着摇摇晃晃的摇头,“一个都不是,他一文钱都不会有。” “你、你说,燕大人是不是傻?本王有本事护着他,让他继续享荣华富贵……” 卧房里秦二越说越不像话,守门的两个侍卫脸上豆大的汗珠落下来。他们虽然跟着秦二,但是没有傻到以为燕洵现在马上要倒了。 期中一个侍卫顶着莫大的压力,伸手推掉博古架上的古董花瓶。 ‘砰!’ “谁?”秦二猛然回神,“这里是本王的宅子,谁、谁敢……” 他跌跌撞撞的拉开门出来,就看到客厅里燕洵和镜枫夜站着,后面两个侍卫低着头。浑浑噩噩的头脑瞬间清醒,秦二看到燕洵俊美无表情的脸,眼睛微微瞪大,彻底酒醒了。 有些话背地里可以说,但当着燕洵的面,秦二是万万不敢说出口的。 “二皇子。”燕洵忽然展颜一笑,冲着秦二拱手行礼。 “燕、燕大人……”秦二脑门上冒出汗。 “卫将军镇守海边确实不合适,他到底是边城大将,迟早得回去。”燕洵一本正经道,“不过海边的是我其实插不上手,还得仰仗二皇子。我看不如就今日,二皇子便去海边驻守吧。” 说完,燕洵转身离开。 两个侍卫赶忙看向秦二,他们都有修为,此时若是出手,应当能把燕洵扣下。 秦二命吧两个侍卫的意思,轻轻点了头。 他没想到燕洵回来医馆,这地方他住的很舒坦,也用不着去京城惹那些糟心事,只需要慢慢筹谋就行,根本没想到他喝了点酒,胡乱说了些话,竟然让燕洵抓了个正着。 堂堂皇子,竟然被小小的鸿胪寺少卿吓到了,太没面子。 燕洵走在前面,把后背留给他们,他眼瞅着就要出门了。 两个侍卫对视一眼,同时出手。 ‘砰’! ‘砰’! 两声,冲出去的两个人同时摔回来,还都砸到秦二身上。 燕洵走到门口,仿佛没察觉到身后的动静,拐了个弯走了。 镜枫夜看了眼秦二,转身走了。 “你们不是有修为吗?”秦二气急败坏,“不是跟我说修为堪比将军,对付大妖怪也有一敌之力?” 两个侍卫不敢说话。 他们曾经偷偷见过妖国使臣克鲁斯,确定以自己的修为能够轻松对付他们。而平时看到战兔幼崽他们,都感觉不到这些小幼崽的战斗力,至于镜枫夜,他经常跟燕洵在一起,寻常人都只会注意燕洵,根本就直接把他忽略了。 没有人提前知道镜枫夜竟然如此厉害,除非交手。 秦二不傻,也很快反应过来,他声音艰涩道:“你们说,镜大人的本事如何?” “十个妖国使臣也比不上他。”侍卫低声道。 外面,镜枫夜小跑步追上燕洵,跟在他身后。 “秦二动手了?”燕洵问。 “恩,那两个侍卫修为很不错。”镜枫夜中肯道。 “皇子嘛,肯定要找一些人保护。”燕洵淡定道,“找人盯着他们,今天要是不搬出去,明天我还来。” 秦二没敢再赖在医馆,当天就搬走了。 海边其实早已不需要道兵镇守,因为嗜血鱼妖早已构不成威胁,甚至有一些道兵架着木船出海,捕上来不少海鱼。 但是因为燕洵名下那些作坊的存在,海边又必须得镇守着,不是防嗜血鱼妖,而是防人。 不知不觉间,在燕洵的暗中引导下,其实道兵们不只是住在海边,而是各个地方都有。他们有的不穿盔甲,换上寻常衣服,假装去作坊里做工,有的拿着扫帚,站在水泥路上扫地,还有的干脆就守在保育堂医馆外面,假装自己是被请来的保安。 有些不小心受伤的道兵来保育堂医馆看病,经常能看到自己的熟人,不过都要假装不认识。 用李狗子李副将的话来说,“咱们这是微服,懂么?有工钱拿,还能帮燕大人大忙,谁不想干的,把机会让给别人。” 有人不想干吗?没有。 每次有机会,大家都抢破头的。 以前这些活,都是杨叔宁的部下分配。卫守城带来的部下一开始不了解,等了解后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好的差事,都十分心动。 当卫守城最终确定自己的立场后,他的部下也有了这样的机会。 每次差事都是大家一起竞争,最厉害的那个去。 石虎觉得自己最近运气实在是太好了,自从他得知有个同僚要回来,空出的位置由道兵们补上以后,他就每天天不亮出来跑圈,吃饭最积极,还花银钱买很贵的汤药调理身体,最终成功打败同僚,连曹献峰都打败,拿到了这个机会。 当是曹献峰就跟他断绝关系了,不过石虎并不担心,等他这次任务回去,给曹献峰带点好东西,关系肯定不会继续断绝。 石虎靠着水泥墙,腰上别着槍,手里拿着望远镜,一边观察周围一边美滋滋的想着。 “大人,槍支改版后体积更小,不过有个体积更大的,威力也更大。”黑白幼崽在前面引路,一边介绍,“炮也改版一次,跟以前差不多。” “我要看看效果。”燕洵道。 兵工作坊最为隐蔽,也是燕洵最注重的作坊。 空闲后,他第一个来的作坊就是这里。 “这边……”黑白幼崽赶忙道。 看到燕洵和黑白幼崽,石虎赶忙挺直腰杆,目不斜视。 很快,石虎守着的水泥屋大门打开,好几个道兵抱着木盒出来,腰杆比石虎还直。 目送大家走远,石虎微微叹气,他这个差事还不算最好的,刚刚离开的道兵才是得了最好的差事那批人:他们不但能见到各种改造的槍,还能帮着试用。 哪怕是道兵有修为在身,也更喜欢不消耗修为的槍,这些铁疙瘩虽然冷冰冰的,但是在道兵们眼中,无异于娇美可人的小媳妇儿。 “开始!”黑白幼崽一声令下。 几个道兵瞬间抬起槍,‘砰砰’几声。子弹冲出,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就砸到靶子上,穿透最中心的红点,又飞出一段距离,嵌入树干。 “不错。”燕洵很满意。 “开始!”黑白幼崽又道。 道兵们换上长杆槍,更远处的靶子被瞬间击飞。 长枪再厉害也比不上这些冷冰冰的铁疙瘩,从前用箭最好的也不过是百步穿杨,对付寻常野兽还行,要是对付妖怪,根本破不开妖怪的皮毛。 槍就不一样了,特制的子弹能轻易炸开妖怪皮毛,甚至一击杀死妖怪。 这些杀伤力极为恐怖的东西,都是幼崽们捣鼓出来的。 每隔几日,就会有好几只幼崽悄悄过来,在水泥屋里倒腾一番,就有新的槍造出来。 道兵们看在眼里,佩服在心里,而此时燕洵就在身边,他们心中都不由得感慨:那些看上去人畜无害的幼崽们,也只有外人觉得幼崽们无害,还有外面传言心地善良,蚂蚁都不舍得踩死的燕大人,其实比他们这些道兵加起来更厉害啊。 “这种长杆的子弹再调整一下,威力还不够大。”燕洵道。 上辈子的炮弹配方他不知道,但是他们有嗜血鱼妖的牙齿作为利器,寻常火药加入嗜血鱼妖的牙齿粉末,威力就能放大几倍、几十倍。 “恩。”黑白幼崽赶忙记下来。 “对了,这边的人员核实办法有了吗?”燕洵又问。 “有的。”黑白幼崽赶忙道。 兵工作坊最为重要,这里的人出入管理十分严格,但是总会有人离开,尤其是请来的工匠,若是这些工匠再回来,很不容易核实他们的身份,还有轮流来值班的道兵们,身份也需要核实。 幼崽们想出来的法子和商场的货物差不多,都是靠波波幼崽帮忙。 第105章 兵工作坊大门口,有一个黑漆漆的木桩,里面藏着一块巨大的金属块,由波波幼崽出手。 每个进出作坊的人手里都有一个木牌,里面藏着小一块的金属块,需要在大木桩上按一下才能进入作坊,而如果出现异常,手持木牌的人会被立刻抓起来。 木牌可以仿造,但是里面的金属块不能仿造。 波波幼崽控制的磁十分神奇,到现在也只有燕洵明白其中的道理,幼崽们都还没研究透,更别说其他人了。 “梅西截取了他们的声音放在这块木桩里面,每个进来的人都要出声,不然也进不去。”波波幼崽认真道,“这是梅西想出来的法子。” 截取的声音只有再次遇到相同声音的时候才会有反应,这一点燕洵虽然知道其中的道理,但是梅西怎么截取声音的他却不明白。 “梅西妖力变强了?”燕洵问。 “恩。”波波幼崽点头,“梅西现在能锁住声音,很厉害。” “什么时候的事?”燕洵记得自个儿离开去边城的时候还没有。 波波幼崽想了想道:“大人走的第十八天半。” 梅西的模样跟燕洵走的时候比没啥变化,不过妖力增长也在意料之中,他原本就是大妖,妖力长得快在情理之中。 “你们的妖力涨没涨?”燕洵见波波幼崽挺起小胸脯,旁边黑白幼崽也跟着抬头挺胸,一副自己特别厉害的样子,就知道他们有话要说,这才顺水推舟的问。 果然,两只小幼崽异口同声道:“都涨了。” 增长妖力后,波波幼崽能控制的电磁波变多了很多,控制的时辰也变得更久了。黑白幼崽现在能同时造很多精密的零件,流动的铁水在他的控制下,可以延展出更多复杂的形状。 “很厉害。”燕洵笑道,“我去边城这些日子,也就养养身体,本事是没增长多少的。” “大人也很厉害的!”波波幼崽赶忙说,“大人教的学问,我们现在都还没吃透呢。” 于是燕洵和小幼崽们开始互相吹捧。 各个作坊都转了一遍,燕洵重点看了眼缝纫机作坊。 现在作坊里用缝纫机缝的衣裳大都是道兵们穿得衣裳,还有作坊里的工作服,模样都是一样的,大小也都差不多,用的料子不是绫罗绸缎,但是结实耐磨还保暖。 “再整一批衣裳。”燕洵道,“回头我把设计图送过来。” “哎。”何嫂子赶忙答应着。 当初她打着胆子跟徐良美说要来做工,徐良美还挺支持她,如今何嫂子用缝纫机熟练了,还成了小管事。 这回见到燕洵,何嫂子心里想着,等回去可得跟丹哥好好说说,让自家孩子跟燕大人好好学学,将来不求他跟燕大人一样,可好歹也得有些出息不是。 眼瞅着要到晌午吃饭的功夫,燕洵想了想,干脆回保育堂建设,他要见秦三。 秦三年前帮着采买药材和年货,如今主要负责采买药材。 保育堂医馆造出来的伤寒冲剂,虽然价钱便宜,每一包看似赚不了多少钱,但是卖的多,算起来赚到的银钱也有不少。 寻常百姓若是头痛,觉得自个儿不舒坦了,都会去买一包伤寒冲剂,喝了试试,基本都能迅速恢复,若是恢复不好再去看大夫。 寻常人家的孩子,平日里流鼻涕啥的,也会去买伤寒冲剂喝。 就连大户人家也会买许多伤寒冲剂预备着,这东西喝着虽然苦,但是真的管用,且不用看大夫,小病小痛一包下去就有效果。 尽管有几个人嘴上说伤寒冲剂出自妖怪之手,不可靠,但认可的人更多,根本影响不了销量。 而秦三负责采买药材,惹得许多人都知道他跟伤寒冲剂有关系,竟是在百姓当中落得‘仁善’的美名。 秦三汲汲滢滢许多年,因为出身不好没有母族帮助,且他也不怎么受宠,在皇宫里的日子也就比秦十三强一点儿,原本他以为自己会如此蹉跎一辈子,哪想到出宫后领了差事。 采买药材,听着是只有商户才会做的事,谁又能想到他因此得了民心,落得仁善美名呢? 听说燕洵要见他,秦三赶忙马不停蹄地来到保育堂建设。 再次见到燕洵,秦三早已心服口服,更是发自内心地拱手道:“燕大人。” “三皇子。”燕洵也赶忙拱手。 秦三和秦十三可不一样,他心中很有主见,且曾经有一些抱负,燕洵虽然不能确定秦三心中的想法,但当初他还在宫里的时候,燕洵能确定,若是给他足够的势力,他肯定会跟秦仪争一争东宫之位。 因为挡在他前面的只有秦仪和秦二,只要扳倒这两个皇子,他就有机会入主东宫。 “这是怀表,你进宫的时候顺便拿去。”燕洵道。 “燕大人?”秦三一愣,没明白燕洵的意思。 怀表精细无比,当初幼崽们县试的时候还曾被拿出来拆解,里面全都是十分细小的部件,哪怕是再厉害的工匠也造不出来。 后来吏部侍郎咸平得了个怀表,经常上朝前拿出来看,总能说出准确的时辰,让那些看天色,阴天的时候就看沙漏、水漏的大臣们觉得脸上无光,偏偏咸平天天拿出来显摆,可把许多大臣羡慕坏了。 这东西金银难买,所有人都知道是幼崽们造出来的,而皇帝对妖怪幼崽的态度很耐人寻味,大家不好明目张胆的去买。 于是咸平这个怀表就成了唯一的一只,他从不让皇帝看到,但是总能让大臣们看到,日子久了,把许多大臣都气得牙痒痒。 还有人给咸平起了个绰号:“怀表侍郎。” “你且听我细细说来……”见着秦三如此态度,燕洵便知道他心里的想法了,这才细细说来。 秦三完全可以找燕洵要这些怀表,燕洵并不会拒绝,他可以拿着怀表去打通一些关系。而秦三没有,燕洵便知道他的想法变了,不再拘泥于所谓的夺嫡。 取了怀表,秦三当即进宫。 大白天的客运火车呼啸而来,百姓们都看的清清楚楚,甚至有眼尖的看到透明的玻璃窗后面的燕洵。 火车确定回来,也确定燕洵回来。 而边城一直没有动静传回来,皇帝心中便知道裘保怕是吃了亏,心中的郁闷可想而知,他琢磨着让燕洵进宫一趟,就算不能把燕洵怎么样,也得敲打敲打他。 就在皇帝心中想法子的时候,秦三进宫了。 一摆溜十个怀表放在桌上,指针慢慢转动,发出极小极小的滴滴答答的声音。上面的刻度很容易分辨,更别说时辰都刻在上面。 比水漏、沙漏更标准,且精细到难以想象的程度。 大臣们都眼馋这东西,皇帝心知肚明,他之所以一直假装不知道,还是因为他不确定如果自己下旨要的话,燕洵会不会献上来。 现在秦三送来这些怀表,明显是燕洵给的。 皇帝叹了口气道:“行了,退下吧,朕要好好想想。” 秦三不敢多说,赶忙退下了。 御书房中,皇帝再次叹气。这样精细的玩意,宫里的工匠们是造不出来的,哪怕是拆开怀表照着造,那么精细的零件也造不出来。 大秦天子此时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挫败,那些作坊里的东西越来越奇怪,见都没见过,也造不出来,已经不是一个方子就能轻易控制解决的事。 皇帝感觉有什么东西失去控制,但是有无比庆幸燕洵能让他的皇子们领那些差事。 秦二、秦三、秦四,秦六、秦十三、秦十四,还有环哥儿。他们都是皇子,能接触到燕洵手底下那些神奇的东西,已经是比深宫大院里的皇帝更强了。 “张瑞,磨墨。”皇帝忽然道。 张瑞不敢怠慢,立刻悄无声息地过去,开始磨墨。 怀表放在一边,皇帝拿起毛笔,挥毫泼墨,飞快地画了一头气势威严的五爪苍龙。 “张瑞,你来看看,朕画的怎么样?”皇帝扔了毛笔,问。 张瑞探头看了看,赶忙缩回脖子,眼珠转着,没敢说话。 苍龙虽然气势威严,但是胡须耷拉着,锤着眼皮,鳞片缺少些许,俨然已经是垂垂老矣的苍龙。皇帝为什么画这样的苍龙,其中的寓意仔细想的话,只会让人毛骨悚然,故而张瑞不敢说话。 “随便说,朕恕你无罪。”皇帝看出张瑞想什么,便一边拿起怀表把玩,一边随意道。 “皇上,这是打瞌睡的苍龙?”张瑞小心翼翼道。 皇帝哈哈大笑,“好一个打瞌睡,可不就是打瞌睡么。” 苍龙便是打瞌睡也有如此气势,若是醒了,便没有宵小什么事了。 隔天,宫里的消息便传了出来,正到杜家。 杜芹生颠颠地跑来跟燕洵说,心里又有点害怕,看皇帝的意思,似乎是还没打算放过他们。这般想的时候,杜芹生自己都没注意到,他以前从来都不认为自己跟燕洵是一路人,现在倒是下意识以为他们是一路人了。 “燕大人。”杜芹生忐忑。 “有一些替换下来的槍,去挑选十杆,让你爹献上去,就说你偷的。”燕洵淡定道。 “真的?”杜芹生眼睛一亮,赶忙道,“那燕大人,能不能单独给我一杆?我保证,得了槍肯定什么事都不干!” 燕洵看了杜芹生一眼,道:“成啊,不过你得写保证书。” 那保证书杜芹生看过,得了槍以后不但不能随意伤人,若是妖怪入侵,还得主动帮忙杀妖,如果用槍伤人,从此以后就再也不能摸槍,还会被很多人盯上。 杜芹生感觉自己没那个本事,于是果断摇头。 等杜玄风把槍献上去,没几日,书房里的苍龙画像彻底消失,至于是皇帝撕了还是烧了,这就没人知道了。 槍是好东西,宫里的工匠不能仿造,得了槍,皇帝亲自试了试,简直爱不释手,亲自藏了一把,剩下的分给宫内可靠的心腹侍卫。 这日上早朝,天还没亮,朝臣都在外面等着。 恰巧天色不是很好,阴天又刮风,左相陆朝阳不耐烦地看了眼天色,问身边的内侍,“现在什么时辰了?” 内侍犹豫地看了眼不远处的咸平。 宫里的时辰虽然准一点,但也比不上有怀表的咸平,况且内侍现在不看水漏,他也得估摸着时辰说。 “左相,现在卯时两刻钟整。”咸平走过来,慢悠悠地拿出怀表给左相看了眼,慢悠悠道,“时辰还不到,咱们还得再等小半个时辰。” 周围竖着耳朵的朝臣一听,赶忙趁着这个功夫拿出袖中带来的点心吃上几口。 果不其然,时辰一到,就有太监出来,高喊,‘觐见’等话。 上朝没多久,皇帝问了些话,找借口拿出来三个怀表,其中一个就赏给左相。 咸平面上表情不变,等下回再上朝的时候,他便没有故意报时辰。 倒是有想要巴结左相的朝臣,特地去问时辰。左相也不推辞,拿出怀表看了眼,慢悠悠地报出时辰。 如此一来,朝臣们还没怎么样,倒是怀表这东西悄悄流传开来,再次在京城豪门之间引起小股风潮,都在等燕洵的动向,想知道什么时候怀表会拿出来卖。 甚至有些豪门勋贵,走了秦六的路子。 秦六跑来跟燕洵吃火锅的时候,就顺便问了。 燕洵拿出怀表看了眼时辰道:“什么时候能拿出去卖?这个可说不准,什么时候作坊里能生产这么小的零件了,什么时候就能拿出来卖了。” 现在的怀表都是幼崽们造的,燕洵可以拿出来送人,但是不会卖。 等秦六离开,长毛幼崽好奇地问:“大人,我们可以造很多怀表,为何不卖?” 黑白幼崽和火焰幼崽造零件,其他幼崽都会组装怀表,速度并不慢。 “咱们不缺那份银钱,你们也需要更多功夫念书。”燕洵道,“而且你们不要天天想着干活,要劳逸结合。” 幼崽们很喜欢干活,有时候能一整天都不歇息,燕洵知道他们的想法:以前在鸿胪寺的时候,大家每天都惊慌失措,害怕吃的不够,后来燕洵来了,带来那么多那么多变化,小幼崽们内心里又害怕燕洵离开,便想着自己多干点活,乖一点,兴许这样燕洵就不走了。 尽管幼崽们的想法也在改变,但是这种惊恐早已根深蒂固,尤其是这次燕洵离开的日子有点久,幼崽们差点又回到以前的状态。 “可是……”长毛幼崽觉得组装怀表根本不费事,跟玩儿似的。 燕洵无奈,不过他知道怎么转移长毛幼崽的注意力,“你们不是已经送给宝宝一个小怀表了?不如再造一个大一点的放在水泥楼上,这样所有人就都能看到时辰。” “对哦!”长毛幼崽眼睛一亮。 很大很大的表就不叫怀表了,而是叫钟。 按照燕洵的设想,钟要有三层楼那么高,不单单是小幼崽们一起忙活,海边的所有人都要帮忙,而且还要重新盖一栋水泥楼,专门用来放钟。 如此一来,幼崽们有了忙的事情,却不需要他们出力太多,只要帮忙指挥就行了。 宝宝也参与其中,还冥思苦想出一个主意,“阿爹,能不能把表针造成哥哥们的模样?” “你有多少哥哥,表针有几个?”燕洵问。 宝宝摆着手指头想了想,又拿出自个儿的小怀表看了看,“很多哥哥。那可以一根指针造好多个哥哥啊。阿爹,你觉得我这个主意咋样?” 宝宝的小怀表很特别,个头特别特别小,燕洵只能用两个手指头夹着,对于宝宝来说却正合适。小怀表是幼崽们一起合作,一点一点造出来的,外表就是宝宝还是蛋宝宝时的模样,宝宝特别喜欢。 如今要造大钟了,宝宝当然要帮哥哥们出主意。 “成,你去画图我看看。”燕洵想了想道,“我看不如表针不变,表盘上造出立体形象。” “好主意!”宝宝一拍手,赶忙去画图。 水泥楼拔地而起,外面用了许多钢铁三脚架,一路支撑上去。表盘几乎比一层楼还要高,庞大无比。汉数百汉子们拉着钢绳一点一点送上去,幼崽们一个个爬上去,调整表盘。 整个表盘上,又铁片做成的幼崽形象,十三只幼崽围着当中最小的宝宝。 而整个水泥楼外面,有巨大的燕洵的形象,刚好双手捧着大钟。镜枫夜的形象在燕洵背面,他目视前方,脸上的龙鳞痕迹十分明显,或者说是可以造出来给人看。 整个水泥楼就是燕洵和镜枫夜两个人,庞大、气势骇然。 离得远远地就能看到庞大无比的钟,能看清楚时辰,也能看清楚燕洵的形象。 “那个成年妖怪,为何能与燕大人比肩?”许多读书人不服气,他们觉得镜枫夜没什么本事,而且还是妖怪,哪怕是现在不少人都接受了鸿胪寺的妖怪,但是那些妖怪也完全不能跟燕洵比! 在不少读书人眼里,燕洵才是那个最值得推崇的人! “燕大人是不是被妖怪骗了?” “定然是这样。燕大人还年轻就那么有本事,是我等楷模,那个妖怪算什么?” “我看那妖怪长得一点都不好看,幼崽们也一般般。” “大钟上放燕大人的儿子就行了,旁的妖怪完全没必要。” 读书人都意见一致,且觉得自己的想法完全没错。亲兄弟还要分老大老小,一个巴掌的手指头还有长短呢,那些个幼崽怎么能跟燕大人家的小蛋少爷比呢? 第106章 廖哥儿要气炸了。 他和利爪幼崽是好朋友,亲眼看到利爪幼崽和宝宝相处,知道他们没有像大户人家那样,什么嫡出庶出养子的区分开来,更没有宝宝是小蛋少爷身份,利爪幼崽就没有身份的那种事。 都是这些个读书人意银乱想,他们自己家里嫡庶有别,人人勾心斗角,便觉得如今燕洵手底下的作坊那么多,每日进出的银钱那么多,而幼崽们又跟他非亲非故的,肯定关系紧张,便觉得燕洵肯定只疼自己生的孩子,还要排挤幼崽们。 “小蛋少爷拜北大人为师,虽然北大人想要盯着小蛋少爷,但是燕大人那些财产,以后还不都是小蛋少爷的。” “北大人刚正不阿,一文钱都不要,就算他管着小蛋少爷,难道还能不让小蛋少爷继承家产?” “其余的幼崽到底还是鸿胪寺的,往后还不知道怎么样,他们也就帮着燕大人干干活,别的……肯定是什么都没有。” “各位兄台,小弟写了篇文章论证此事,你们可否帮小弟看看?” “小蛋少爷……” 听着书生们大放厥词,说的话没有一句话是真的,廖哥儿简直气炸! 他知道自个儿嘴笨,肯定说不过这些伶牙俐齿的读书人,但若是因为这点小事跑去找当初一起参加读书节的好友,好像不太合适。 于是廖哥儿在见到利爪幼崽的时候,便跟他说了。 “你说我应当怎么办?”廖哥儿生气道,“他们太过分了,天天瞎说,还说你们天天偷偷摸摸的打架……” 没人亲眼见过幼崽们打架,但是大家会想象,尤其是读书人,那是出口成章的。 而且大家都觉得有理有据,试想一下,他们当中有些读书人家中略有田产,为了这些田产,亲兄弟都能打得头破血流,稍微有头脸的人家好面子,不会打地头破血流,但后宅那些阴私事,其实更是杀人不见血。 大家以己度人,这般一想,燕洵名下那么多作坊,金山银山都赚得,幼崽们可不得拼了命的勾心斗角,瓜分财产? “我家兄弟都支持我念书,我现在就帮人写信赚点银钱,不如家中兄弟赚的多,他们也没说什么。”廖哥儿满脸不解道,“你说,寻常人家怎么就非得勾心斗角,争争抢抢呢?” 利爪幼崽想了想,觉得廖哥儿说得对。 他们幼崽虽然住在保育堂,但无论是燕洵还是幼崽们,都把这里当做家。 “我领你去找大人吧。”利爪幼崽说,“如果所有人都说我们幼崽之间不和睦,很容易三人成虎的,这不是小事。” “恩,我也这么觉得。”廖哥儿赶忙答应着。 他一直觉得这不太正常,但怎么想也想不出‘三人成虎’这句话来,如今利爪幼崽一说,他才豁然开朗。 见了燕洵,利爪幼崽忙不迭把这个事儿说了。 就连刚刚建好的大钟里面的幼崽位置都被读书人过度解读,大家觉得最靠近宝宝的花树幼崽最受燕洵重视,因为他身怀医术,以后肯定不会落魄,而撼山幼崽距离宝宝最远,看样子更像是后来才勉强加上的,许多人便觉得燕洵肯定不喜欢撼山幼崽,将来肯定会冷落他。 这还不算完,撼山幼崽虽然距离宝宝最远,但是距离燕洵很近,又有些人说燕洵其实很喜欢撼山幼崽,这是故意把他放在这个位置上,明面上疏远,其实背地里给了不少好处。 甚至还有证据:上回燕洵去边城,哪个幼崽都没带,就带了撼山幼崽。 这事儿在京城闹出来的动静变得越来越大,甚至有人为了讨好宝宝找到大理寺衙门,给北齐送金银财宝,想让他帮忙转送给宝宝。 “你们都有什么想法?”燕洵没有独断专行,他特地叫来所有幼崽们,大家一起商量着来。 “因为我个头最小才在中间的,要是在边上,很容易忽略看不到。”宝宝奶声奶气道,“那些人就是喜欢胡搅蛮缠。” 这回宝宝没有站在最中间,而是靠墙站着,他个头最小,只比巴掌高一点点,不出声的话,根本没人会可以注意墙角。 蛇身幼崽冲着宝宝伸出尾巴尖,把他卷过来放在自己脑袋上面,摇头晃脑道:“关于位置问题,我们不是抓阄决定的吗?” 宝宝从怀里拿出自己那个超级迷你的怀表看了看时辰,然后盘腿坐在蛇身幼崽脑袋上,很严肃的听哥哥们讲话。 “到底几时变成所有人都说这个事儿的?” “大人,怕是有人故意带节奏,想要分化离间我们。” “这件事不能忽略,要查查到底是谁带头的。” “大人,这便是舆论了吧?不知道是谁想要引导舆论来对付我们……” 幼崽们七嘴八舌的说着,大都言之有物,就算是年纪最小的宝宝也能偶尔插几句话,都一怔见血。 廖哥儿坐在旁边听得目瞪口呆,他刚开始还觉得幼崽们都很懂事,又有主见,知道来问燕洵。他和利爪幼崽是好朋友,平时见面的时候,廖哥儿还会问利爪幼崽一些学问,他以为利爪幼崽就已经很厉害了。 哪能想到,燕洵并没有立即给出解决这件事的法子,而是跟幼崽们一起商量。 幼崽和成年妖怪之间的界限,孩子和大人之间的界限,在这里显得很模糊。 廖哥儿想到自家,他爷爷年轻的时候很固执,在家里是一言堂,说出来的话从来都不允许小辈反对,后来朝廷给出石膏豆腐的方子,爷爷觉得那肯定不是好东西,不肯去尝试,也不让自家小辈尝试。 是廖哥儿阿爹偷摸着做了豆腐拿出去卖,赚了些银钱。 现在廖家当家的是还是廖哥儿的爷爷,不过也变了,不再一言堂,而是会找家中小辈商量事情。 眼前的幼崽们和燕洵,似乎比廖家更开明一些。 “不如咱们弄一件更大的事把这件事压下去。”燕洵笑眯眯道,“办个劳动节怎么样?” 没有人有意见,并且都七嘴八舌的帮着出主意。 镜枫夜坐在最角落,他也没有闲着,等幼崽们都说完的时候才说,“大人,不如咱们请皇上下旨……” “好主意。”燕洵点头。 折子送进宫,直接摆到御书房。 皇帝拿起折子一看,忽然反应过来,一双眼睛阴沉沉地看向张瑞,问:“你跟朕说说,到底是谁胆子这么大,直接把折子送给朕看?” 张瑞赶忙跪下,不敢说话。 正常来说,燕洵这样的小官,上的奏折都要递交内阁,先由内阁行走,也就是一些翰林院翰林看过,若是无关紧要的事,便直接扣下,若是有些重要,便给内阁大学士看,走到这一步还不算完,皇帝身边还有专门过目奏折的太监,过了这一关,才能到皇帝手中。 且经过层层筛选的奏折,上面一般都会有批注,把重点画出来,方便皇帝浏览。 现在燕洵的奏折纹丝不动,上面没有任何批注,就这么送来,根本不合规矩。 皇帝有心要弄清楚这件事,张瑞察言观色,赶忙说了实话。 “皇上,实在是……燕大人的奏折,无人敢看呐。”张瑞低声道。 其实看还是敢看的,但是没人敢拿主意,又不敢压下,可不就得送上来。 皇帝自然知道这个道理,他长叹一口气,心中苦涩无比。若是燕洵是他的心腹,那该多好,他的折子不会被扣下来,能够直达御书房。 可惜燕洵不是。 奏折里写的内容无甚稀奇,劳动节也不过是歇息一天而已,衙门上班的官员都有专门休息的日子,哪天歇息其实都差不多。 皇帝想了想,觉得此事应当影响不大,便朱笔一挥:准了。 自从得了杜玄风送来的槍,皇帝终于彻底认识到燕洵的能耐,再不敢太过于压迫他,甚至还得讨好一些。燕洵说的什么劳动节,很是无关紧要,皇帝自然要准许。 很快,各个衙门就都得了消息,在五月一日这天,所有人都休息,不用上衙。 很多人都对这个摸不着头脑,但是休息总是好事,便也没有人拒绝。 而商场外面则是挂上了巨大的木牌,上面画着许多美味的吃食,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好看的衣裳,胭脂水粉等等。 木牌下面站着许多孩子,手里抱着厚厚的单页,只要有人好奇地凑过来看,就会给一张单页,并且面带微笑道:“五一劳动节那天,商场所有的东西都打五折,还有抽奖呢。到时候宋飞凉和曹三会上台表演,还有名满京城的大家……” “跟读书节一样吗?” “不一样,这回劳动节就是吃喝玩乐,而且商场所有东西都便宜一半呢。” “这么好?商场那不得亏钱啊?” “燕大人拿银子补贴哩。” 单页上写的明明白白,当天只要是商场里的铺子,卖价全部是平时的一半,铺子掌柜的不会亏钱,少赚的钱,燕洵会给补贴。 没人觉得这是假话,大家都知道燕洵不缺银钱,拿出这么些银钱乐呵乐呵根本不会伤筋动骨。 “到那天鸡蛋也便宜不少,记得来啊。”发单页的孩子高声喊道。 得了单页的妇人赶忙答应着。 秦楼楚馆的头牌、大家都不再接客,若是有人问起,老鸨便高兴道:“这几日燕大人都是给了银钱的,到时候上台表演,拔得头筹的话,还有银钱拿。你们可别耽误他们养精蓄锐,到时候可都得去帮忙捧场啊。” 茶楼酒馆再有人提起幼崽们面和心不和来,便有更多的人说:“五一那天你们去不去?我听说还有古董名画,全都是真的,价钱不但不贵,还能随便观摩。” “兄台这就孤陋寡闻了,我听说燕大人为了让咱们穷人也能读书,准备在商场旁边盖一个什么书馆,里头的书都能随便看。” “宋飞凉当天会露面,咱们要是能有幸认识他,也不枉此生了。” “燕大人真是慈悲心肠,等那天咱们定要去捧场!” 几个书生摇头晃脑的说着,全然没听到有人说幼崽什么事。 不识字的汉子们也在说这个事儿。 “嘿,别的咱不懂,反正那天我得去干活,一天给一百个大钱,还管饭。” “我家婆娘也得了机会去干活,也是一天一百个大钱,管饭。” “听说到时候有美人,咱们可得去看看。” 再有人说起幼崽们的事儿,旁人便不再附和,忙着去说劳动节的事儿呢。 很快,那些个执着的提起幼崽们的人机会被汉子们悄无声息的,捂着嘴带走。 一路蒙着眼睛,带上马车,穿过丹心桥,到了一个黑乎乎没有窗户的水泥屋中,这才有人拿下他们蒙眼的黑布。 “谁指使你们的?”屋里黑乎乎的,只有一盏油灯,燕洵的脸根本看不清楚。 倒是旁边镜枫夜脸上的龙鳞痕迹看得十分清楚,也十分骇人。 “我不知道。”刚看清楚两人,那人吓了一跳,但依旧打定主意不开口。 “带走。”燕洵干脆道。 “燕大人,你可不能滥用私刑,如果让我逃出去,我定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燕大人是什么样的人。”那人开始剧烈挣扎,“燕大人,你对得起百姓的信任吗?” 燕洵抬起手,两个汉子立刻停下。 “说得好,我对得起百姓的信任。我不会对你用刑,我保证,带下去!”燕洵道。 那人很快被带下去。 关到一个很小很小的屋子里,什么声音都没有,也没有光亮,更是没有吃的、喝的送进来。头一个时辰,他还能大喊大叫,第二个时辰,他觉得自己已经过了好几天,开始有气无力,第三个时辰,他开始恍惚…… 过了大半天,两个汉子把他提出来,又到了那个黑乎乎的水泥屋中。 “现在肯说了吗?”燕洵又问。 “我说、我说……”他以为已经过去好几天,自己就算是神仙不吃不喝也要饿死了,赶忙开口,燕洵问什么说什么。 甚至他此时看到燕洵都觉得无比亲切,那个什么都没有的黑屋,他这辈子都不想再进去。 “是谁指使你的?”燕洵问。 “是谢家一位老仆,原本他伪装的很好,我们接生意也不会刨根问底,但这事儿毕竟关系到……燕大人,我们老大留了个心眼,便偷偷跟着那个老仆许久,约莫半个月以后才看到老仆进了谢家,从那以后就再没出来过。” “恩。”燕洵点头。 那人以为燕洵不满意,赶忙道:“燕大人,我说的都是真的。本来按照道上的规矩,我们不能跟踪雇主。是、是……” 燕洵太特别,不得不谨慎。 “我们老大找小花大夫看过病,很多大夫都看不好的病,小花大夫给看好了。本来老大不想接这个活,但是又觉得如果交给别人,还不知道往后会变成啥样,老大就想等等,看谢家是什么意思。” 这么竹筒倒豆子的一说,燕洵全明白了。 燕洵跟谢家也不算是结仇,只是上回普及疫苗的时候谢谦书挤兑了燕洵几句,当时燕洵没买账,也没放在心上,没想到现在谢家出手了。 “大人,要送去衙门吗?”镜枫夜站起来就要动手。 “镜大人,别啊,我们要是进了衙门,不死也得脱层皮。” “你知道他是镜大人?”燕洵饶有兴趣道。 “知道、知道。我们老大最崇敬镜大人!” “这是为何?”燕洵好奇道。 据他所知,京城百姓更愿意接受幼崽们,尤其是花树幼崽,因为医术高超,很多人都想找他看病,还有蛇身幼崽,因为模样十分可爱,而且蛇身幼崽很喜欢交朋友,经常在路上跟人打招呼,以至于大家都知道这只小幼崽喜欢聊天说话。 至于镜枫夜,整天闷不吭声的跟在自己身后,跟小媳妇似的,经常连眼神都不给旁人,怎么还有人崇敬他来着? “老大说镜大人其实是龙。”那人小声道。 “龙?现在应该没人不知道镜大人其实只是一片龙鳞吧?”燕洵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镜枫夜,他就是一片龙鳞,怎么是龙呢? 当初杨叔宁奉命接妖国送来的幼崽们,之所以让镜枫夜也跟着来,就是觉得他只是一片龙鳞,就算是成年妖怪应当也强不到哪里去,这才让他来的。 “龙鳞也是龙,宫里那位是人,还自称真龙天子呢!” “大胆!”燕洵猛的站起来,“押下去,暂时不能放。” 燕洵神情凝重,捉来的人都仔细问了问,发现知道那个所谓的老大的事的只有数人,不算多,但这是个很不好的苗头。 “大人,我从来没觉得自己身份如何,也不会让他们利用。”镜枫夜赶忙道。 “我知道,那个老大可能是从谢家那里得了启发,自己也想出主意……”燕洵皱眉道,“安排一下,我要见那个老大。” “这件事要告诉幼崽们吗?”镜枫夜小声问。 “告诉他们,这件事很重要,让大家都知道。对了,宝宝的事没人主意吧?” “没有。” 确切的说,镜枫夜只是一片龙鳞,虽然身上的龙鳞痕迹威风凛凛,而宝宝只有耳朵那里有龙鳞痕迹,但是宝宝脑袋上还有两个小小的凸起,他才是真真正正的小龙人。 比起真龙天子,宝宝才是真龙天子中的真龙天子。 不过宝宝个头太小了,脑袋上的凸起要用放大镜才能看清楚,故而根本没人注意到这一点。 不,北齐肯定知道。 第107章 没有人想到事情查清楚后会变成这样。 燕洵没有瞒着廖哥儿,故而当廖哥儿听说所谓真龙的时候,便下意识看向镜枫夜。 他知道镜枫夜是一片龙鳞,不单单是他知道,百姓们也都知道此事。 鸿胪寺的镜大人是一片龙鳞,且跟燕大人是一对儿,孩子都生了一个呢。至于别的,百姓们是不会多想的。 在这之前,廖哥儿也从未多想过,只是现在他想到真龙天子,再看镜枫夜,怎么都觉得哪里有些怪怪的。 这种事,若是弄不好让宫里知道,怕是一个‘反贼’的帽子就扣下了。 而燕洵想的比廖哥儿更多,当初妖国为什么让镜枫夜来,是不是除了想让他利用自己的血以外,还有利用身份的意思? 以前燕洵曾经跟镜枫夜说过,皇帝自称天子,又称真龙天子,是为了君权神授,让皇家显得跟寻常百姓不一样一些,手中的权势来的名正言顺一些。 当时燕洵想到过镜枫夜的身份,只是他没想过外面会有人从镜枫夜的身份上做文章。 那位想法奇特的老大就在京城,当他察觉到许多手下都消失的时候,有些惊慌,正准备想法子离开京城的时候,几个汉子找过去,把他带到燕洵面前。 看到燕洵身后的镜枫夜,强爷眼睛一亮,冲着燕洵拱手,“燕大人。” “强爷。”燕洵也拱手,“坐。” “不敢、不敢。”强爷这般说着,却快速坐下,没有半点不敢的样子。 宝宝藏在战兔幼崽身后,悄悄探出脑袋偷看强爷。其他幼崽们都赶忙挡在前面,不让强爷注意到宝宝。 看到这么多妖怪幼崽,强爷跟其他人不一样,半点都不害怕,反而还有点兴奋。 “燕大人,我那些人都在你这儿吧?”强爷问。 燕洵点头。 “那我就放心了。燕大人,不瞒你说,我早想来拜会拜会。”强爷忽然压低声音,凑近燕洵说,“燕大人做的事,我都看在眼里,都是为国为民的好事。我这人没念过几天书,没什么文化不会说话,在这里就一句话,燕大人,您想做那件事,我一定奉陪!” “什么事?”燕洵问。 “镜大人的身份正好合适,我觉得他比谁都名正言顺。”强爷自顾自地说道,“那个位子,不是什么人都能坐,我觉得非镜大人不可。” “你是自己这么想的,还是有人跟你说的?”燕洵又问。 强爷一愣,这才看清楚燕洵的表情,明显不赞同此事,他眼珠转了转,不说话了。 燕洵也不再说话,看了眼幼崽们。 长毛幼崽上前一步道:“根据大秦律法,强爷你这样的,是要株连九族的。” “我们也会被你连累。”雷电幼崽开口道,“大秦从来都是一个整体,不可分割。大秦吏治清明,官员清正廉明、廉洁奉公、水火无交,皇上爱民如子、知人善用、纳谏如流、宽严并济,此乃盛世之兆,你想拖盛世后腿吗?” “我在这里奉劝你一句,这种事想都不要想,否则我们会去报官。” 幼崽们都意见一致,且出口成章,说的强爷接不上话。 过了好一会儿,强爷才说:“不可能!现在官官相护,寻常百姓若是去告官,不给银钱的话,八成会失败,还会丢掉性命。” “哦?你且详细说来,我们帮忙重新递状子。”蛇身幼崽道。 强爷一愣,“我哪知道到底是谁……” “现在我们过得什么日子你可知道?”燕洵笑眯眯地看着强爷。 “知、知道。”强爷点头。 保育堂建设水泥楼已经成为标志,里面的屋子虽然不大,但是折腾的冬暖夏凉,用的还都是玻璃窗。不知道多少达官贵人羡慕,都想着以后有机会自家也盖上那么一栋。 幼崽们人手一辆铁驴,还有那么大的火车,坐在里面肯定威风凛凛。 他们的日子无疑是很好很好的。 “那你说我们又为何要去惹事呢?”燕洵又问。 “可……大丈夫人生在世,总要干一番事业。”强爷把自己振奋了。 燕洵笑了下,说:“现在我们做的事还不够名垂千古吗?将来数百年、上千年后,后人看到丹心桥、看到外面的大钟、看到海边的长城、看到保育堂建设、看到保育堂医馆,甚至是喝到伤寒冲剂的时候,不都会想到最初的保育堂,想到最初的鸿胪寺?” 哪怕是世事变迁,千年后大秦不复存在,但这些东西不会消失。 且妖国第一次送来为质的幼崽,而燕洵做出来的这些事都足以改天换地,只要稍微有痕迹留下,他和幼崽们都会在历史长河中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在人们的认知中,一次一次的刷存在感。 “我们的事业比你想象的要更大一些。”花树幼崽道,“我们商量过,这次不会送你去见官,不够下次的话,就会送你见官了。” “你那些人都好好的,都带走吧。”燕洵摆了摆手道。 当然不是直接把强爷放走,燕洵还会派人盯着他。 强爷有些呆,他觉得燕洵和幼崽们的话都是不对的,但是怎么都反驳不了。人生在世,不都追求名利和权势吗,那个最高的位置就是权势和名利的巅峰了吧,为何燕洵和镜枫夜就一点都不觊觎呢? 手下全部被放出来,都呆呆的。 “老大,他们、他们不是人!” 见到强爷后,所有人都痛哭流涕的控诉。 “老大,我们以后可千万不要招惹他们,不然咱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啊。” 强爷回神,仔细看了看这些手下,发现他们一个个白白胖胖的,没缺胳膊少腿甚至一根头发丝都没少,倒是想法变了不少。 “发生什么事了?” “老大,太可怕、太可怕了。那个燕大人,简直就是魔鬼。” 强爷百思不得其解,他见了燕洵,说了话,然后毫发无伤的回来了,感觉燕洵挺好的啊。偏偏手下都吓怕了,问又问不出什么,强爷想了想,决定暂时不招惹燕洵。 劳动节这天,天刚刚亮小石头就爬起来。 炉子里的煤还燃着,小石头打开通风口,又放了一些煤引燃。又拿了小铁锅抹上一层猪板油,打两个鸡蛋。 杂粮面的馒头切成片,同样放到小铁锅上煎。 打开一个罐头,挖出里面的肉,切成片同样煎一煎。 “阿爹,吃食都摆在桌子上了,我下去买点豆浆。”小石头喊了句,抓了几个大钱跑下楼。 买回来豆浆,跟阿爹一块儿吃了饭后,小石头又去屋里换上新衣裳,特地背了个斜挎的包。 这种包是作坊里用缝纫机缝的,布料结实,针脚细密,专门发给在作坊里做工的人。小石头经常挎着包去作坊干活,现在要出门,他又跨上这个包了。 下了楼,外面已经有不少人走动。 这边小区全都是像小石头这样,以前就在河这边的住户,大家都在作坊做工,平日里经常见面,都很熟悉。 “小石头,你也要去京城啊?你阿爹去不去?” “我先去,阿爹等会子再去,他要去排队买鸡蛋。你要买鸡蛋的话,可以等我阿爹一起。” “成。” 小石头说完,飞奔出去,等着马车到小区大门口,赶忙窜上去。 “咦?”在马车里坐好,小石头一抬头,竟然看到两只小幼崽。 是撼山幼崽和梅西。 “小石头。”梅西拉着撼山幼崽挪过来,跟小石头并排坐着,“我去海边喂鱼,没想到遇到你了。你要去京城?” “是呢,我准备去看表演,还准备了不少大钱,要在商场铺子里吃饭。”小石头道。 “听说今天人很多,早点去好占位置。”梅西道,“今天我们也要去京城,要不然咱们上午一块儿见面吃饭吧。” 小石头赶忙答应着,他和幼崽们是好朋友,大家难得聚一聚,机会不能错过。 马车到保育堂建设停下,梅西和撼山幼崽跳下马车,目送小石头上丹心桥。 撼山幼崽跟小石头不熟,他昨天晚上去的海边,本来想找卫守城吃饭,正好天色晚了,便在那边睡了一觉,早晨再跟梅西一起回来。 灶房里飘出一股股香气,燕洵端着木碗出来,刚好看到回来的梅西和撼山幼崽。 “快去洗手准备吃饭。”燕洵道。 “恩。”梅西点头,赶忙拉着撼山幼崽去洗手。 吃过饭,燕洵带着幼崽们上了马车,准备去京城。 马车里,宝宝爬到镜枫夜大腿上,扯着他的衣裳往上爬,一边说:“阿爹,我要去找师傅,晌午饭就不跟你们一起吃了,要跟师傅一起。” “给你的信带着了?”燕洵问。 宝宝拍了拍身上显得有点大的背包,“带着了。” “那行。”燕洵点头。 等到马车停下,外面刚好是没人的巷子,宝宝扛着比他高很多的木箱跳下马车,飞快地跑进巷子里。 北齐鬼魅一样出现在前面阴影处,准确的捞起宝宝,他抿了抿嘴,低声道:“来了。” “恩,我阿爹写了信要给你。”宝宝赶忙打开身上的包,把信拿出来,“我有看信的内容,主要是问问你的意思……” 信写得很简单,北齐一眼就能看完。 “那种事不会发生。”北齐道。 说的没头没尾的,不过宝宝听明白了。 他是小龙人的事,不会影响什么事,一切都有北齐帮忙,宝宝不需要操心。 燕洵也很放心北齐,他觉得北齐的忠君并不是愚忠,在他心中,查案应该是放在头一位的,只有冤有解,世事才能平。 商场前面巨大的木牌又换了花样,上面画着节目单,不同的时辰有不同的人上台表演。 燕洵来的时候,正好轮到京城有名的秦楼楚馆中的一位姑娘上台,姑娘带着面纱,抱着琵琶,身后跟着四位身段妖娆的丫鬟。 下面一片叫好声。 国子监今日也歇息一天,学子们都呼啦啦跑出来,大部分都来商场凑热闹。 “好!”不知道谁喊了声。 所有人就都跟着喊好。 有人帮忙提前占了位置,燕洵领着幼崽们上前。打开带来的折叠板凳,幼崽们排排坐,仰着头看台上的表演。 燕洵和镜枫夜站在幼崽们身后看。 那姑娘一双眼睛极为漂亮,带着面纱更有朦胧美,不少人在下面叫好不说,还有往台上扔银子的。 “你说强爷说的话是真是假?那件事跟谢家有没有关系?”燕洵问。 谢家当真不简单,家中关系错综复杂,结交不少权贵,且跟裘保还有关系,谢谦书更是跟左相陆朝阳的嫡出小女有婚约,数一数谢家周围的人家,竟然都是来头赫赫。 “我不知道。”镜枫夜老实道。 “你猜猜。”燕洵拽着镜枫夜的手,笑道,“反正闲着没事,就当说说闲话。” 自从回到京城,两个人一直都很忙,几乎没有独处的机会,现在处在热闹的人群中,偏偏两个人牵着手,倒是自成一体,外面的喧嚣形成屏障,他们两个人之间显得十分安逸。 镜枫夜握着燕洵的手,仔细想了想道:“我觉得强爷不可能是自己想出来,应当是有人告诉他,就算不是谢家,也可能是别家。” “会是谁呢?”燕洵轻声问。 线索已经断了,燕洵把强爷放走也有放长线钓大鱼的意思,不过他觉得此事应当不足为虑。 槍除去给皇帝的那一点,其余的都在掌控中。海边更是如同铁桶一样,一只蚊子都飞不过去,边城有杨叔宁坐镇,燕洵也能放心。 只要槍和炮掌握在手中,其余的都不足为虑。 “不知道是谁。”镜枫夜低声道,“不过我觉得藏得应该很深,强爷只是用来试探我们的,如果我们有想法,对方肯定还会出下一招。” “可惜我们没有那个想法,虚与委蛇都不肯。”燕洵笑道,“那个位置有什么好的,我从来不会觊觎,你曾经想过成为妖国国王吗?” “我不知道我以前怎么想的,但是现在我不想成为妖国国王。”镜枫夜道,“我不记得妖国的样子,就凭妖国使手段弄来嗜血鱼妖和边城的铁爪鬣狗妖,就足够卑鄙。” 他学的是圣贤书,说的是大秦官话,除了身份不一样,他的想法早已改变。 “哎,不管将来如何,咱们现在好好过劳动节吧。”燕洵晃了晃镜枫夜的手,拉着他往外走。 幼崽们还在看表演,也都知道燕洵和镜枫夜暂时离开了,都没在意。 商场门口守着不少身怀修为的退役道兵,紧紧地盯着进出的人,若是有人带着刀进来,只要被拦下来的。 里面摩肩接踵,到处都是人。 透过玻璃墙可以看到里面的一个个铺子里都站满了人,有的一家好几口子出动,挨个铺子进去看看,买衣裳、买吃食。 孩子大都手上拿着糖葫芦或者面果子,一边美滋滋的吃一边嚷嚷着去看前面的铺子。 里面的超级集市更热闹。 一箱箱鸡蛋拿到最外面,柳哥儿亲自守着。 “一个人最多只能买两斤,不能超了。”柳哥儿道,“买了鸡蛋的去那边排队付款,那边是专门收鸡蛋钱的。” “你们这鸡蛋为啥这么便宜?” “燕大人给的补贴,其实便宜不了多少。”柳哥儿笑道,“河那边有专门的养鸡场,里面全都是下蛋的母鸡,吃得极好,下蛋自然多。” “今天公鸡也便宜吗?” “杀好的整鸡打五折,鸡腿、鸡胗等等都是五折。”柳哥儿道,“想买的快去,已经卖了一批,我估摸着不到晌午就能卖完。” 一箱一箱的鸡蛋打开,几个哥儿飞快的帮忙装好袋子,递过去。 燕洵在旁边看了一会儿,有些欣慰。 有些买鸡蛋的人看穿着并不富裕,但是舍得买鸡蛋,已经是很好的事了。 并不是所有人家都舍得买鸡蛋吃,现在燕洵给出补贴,让鸡蛋直接降了一半的价钱,兴许就有许多人家舍得拿出银钱来买。 燕洵看到猫哥儿阿爹也在排队买鸡蛋,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眼熟,但是没说过话的百姓。 “真好啊。”燕洵感慨。 “恩。”镜枫夜应和着。 等到晌午,燕洵带着幼崽们跟小石头汇合,大家一起去店里吃火锅。 天气热了,吃火锅的人依旧有不少。 碗里的茶放着冰块,喝起来十分爽快,热辣的火锅翻滚着,捞出肉片蘸了酱料吃下去,味道实在是好极了。 这一日,许多人都十分满足。 家里拮据的人家趁机买了不少东西,而难得一起休息的都跑出来吃喝玩乐。 商场里的铺子赚得盆丰钵满,都笑得合不拢嘴。 没有人说幼崽们的事,也没有在再研究燕洵到底更疼哪个幼崽一些,大家都在想着既然今年有劳动节,那明年的今日是不是也会有,到时候肯定要趁机买买买,也要来看表演。 参加表演的人都收获不少名气,想着明年是不是还有机会? 等到晚上,燕洵和幼崽们在屋里吃饭,再次说起这个事儿来。 “现在没有人再说这件事了。不过劳动节过去以后,会不会还有人提起来?”利爪幼崽问,“廖哥儿说,他认识的几个读书人偶尔还是会提起来。” “只要不形成舆论就行。”燕洵道,“悠悠众口何其多,咱们也只能引导大部分人。” “对哦,不管我们多么努力,总会有那么几个人对我们的努力视而不见,反而紧盯着一些他们自己臆想的事情不放。” “还好不会影响大局。” 第108章 幼崽们都在成长,有时候说出来的话燕洵都要惊讶。 他们太懂事了,有时候表现的根本不像幼崽,倒是像大人。 “我们好幸运啊。”火焰幼崽双手捧着脸感慨道,“我不记得妖国是什么样子,但是我感觉妖国肯定比不上咱们保育堂。” “是啊。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我们很幸运的遇到了大人。” “良性竞争和恶性竞争是不一样的,但总有些人分不清楚,只看到眼前的利益。” “这是眼界决定的眼光吧。” 有些话是燕洵说过的,有些话是幼崽们自己想出来的。 他们在大秦生活的日子虽然不多,但了解的已经足够多。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家,都会有争斗,嫡出和庶出之间,受宠和不受宠之间,汉子和哥儿之间,汉子和姐儿之间,甚至是妯娌之间,亲兄弟之间。自家人和外人,外人和外人。 外面摆摊的摊贩要争地盘,铺子里的长辈要争客人。 幼崽们认识的朋友也都在参与各种争斗中:小尤儿带着孩子们跑出去做工,挣银钱,要跟其他孩子争抢;小石头每天晚上都要点着油灯认字,他要争作坊里的管事位子;孙尘儿每日从学堂回去,都要写作业,争取不被孙元宝揍…… 让幼崽们庆幸的是,他们接触到的都是良性竞争。 更让他们庆幸的是,鸿胪寺少卿是燕洵。 或许当初去鸿胪寺的官员换成别人,结果就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幼崽们已经见过很多人,也认识了很多人,他们发现燕洵是独一无二的存在,他的想法、他的知识,甚至是他本人,都不可替代。 泱泱大秦,上到士大夫,下到平民百姓,那么多人,没有任何人能替代燕洵。 这样的发现让幼崽们内心窃喜,有种普天之下只有他们最幸运的感觉,平日里看到燕洵心里都会忍不住想,自己已经这般幸运了,是不是应当做些好事? 因为他们比起所有人来说,是最幸运的啊。 幼崽们背后的房间中,燕洵清楚的听到他们的说话声,心中感觉十分复杂。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其实野史幸运的,因为他的性命原本应当在遥远的时空那边结束。 “大人,我很高兴遇到你。”镜枫夜低声道,“认识大人,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 “我也很高兴遇到你们。”燕洵笑着说。 屋里开着纱窗,风能够畅通无阻地吹进来,房门被风吹的轻轻关上,屋里就只剩下两个人。 外面的天其实很热,但水泥楼的墙壁足够厚,哪怕是外面的墙皮已经滚烫了,里面也还是十分凉爽。 燕洵穿了薄薄的衣裳,他随便撕扯了下,露出极好看的脖颈,就这么微微仰着脸看镜枫夜。 “大人……”镜枫夜咽了口唾沫。 他怀中的画本早就不知道描摹过多少遍,只是因为燕洵的身体不允许,他宁愿忍着。 现在就像是高处准备下落的雨滴,看似静止,其实早已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以前你不是经常半夜不睡觉折腾?怎么这些日都老实了?”燕洵靠过去,贴着镜枫夜的耳朵说话。气流吹拂,镜枫夜的耳朵动了动,迅速变红了。 他有点窘迫,想回到过去把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打死。 “那时候……”镜枫夜刚要说话,就看到燕洵压过来的嘴唇。 以前他以为燕洵的身体很好,那时候他就像刚开荤的年轻汉子,每到晚上都忍不住,整个人都跟要喷发的火山似的,总想跟燕洵河蟹。 别人家的汉子也是这么任性的,他有偷偷听那些动静。 “你听别人的动静是那样,就也跟着学?我还以为你胆子变大了呢。”燕洵笑道,“怎么,现在胆子有没有变大一点?” 镜枫夜不说话,心里想着他总要听霍老的建议的。 河蟹 燕洵回来有些日子了,运客火车一直停在海边,皇帝又有了心思。 他终于想起来自己还有个义子,赶忙把环哥儿叫到宫里,见了一面,赏赐了些东西。看着环哥儿礼节一点错处都没有,且身上也有了些气势,皇帝有点后悔,当初他应该多多关怀环哥儿,兴许到现在环哥儿就能为自己当牛做马了。 当初环哥儿领了圣旨就直接出宫,宴请妖国使臣后,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他只是一介奴隶,现在却端的是气派威严,模样又好看,仪态半点错处都没有,若是不知道他曾经的身份的,还真的以为他就是皇子了。 可惜环哥儿的心思都在燕洵那边。 “罢了,你退下吧。”皇帝叹着气挥手。 环哥儿赶忙退下,出宫的时候,给小黄门打赏等等,各种宫里的规矩都拿捏的很好。 其实这些事儿都有定例,该怎么样怎么样,只要自己端的住就不会出差错,相比起来,跟火车上的技术工匠相处可要麻烦多了,他们性格不同,本事不同,想要协调好,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环哥儿倒也没有白白进宫,出来后他赶忙来找燕洵。 “燕大人,宫里还是风平浪静。”环哥儿道。 “不知道哪个环节出问题……”燕洵沉思。 当初火车开回来的时候,燕洵为了表明自己和杨叔宁不和的态度,并没有让送战报的道兵坐火车。 送战报的道兵骑快马,再慢再慢,现在也应该到京城了。 边城一向是朝廷上下都共同重视的重中之重,当初杨叔宁在海边驻守的时候,因为情况不明,哪怕是战报写出来送上去,户部不相信,所以一粒粮食都不肯拨,但边城不一样,户部就是再抠门,粮食也会拨一点,且朝廷上下都没有人敢拦截战报。 毕竟,如果万一出事,边城沦陷,那么妖国妖怪就能长驱直入,大秦就危险了,没人敢冒这个险。 燕洵原本以为这次战报也能像以前那样顺利送上去,皇帝会很快有反应。 “你跟我去找周兄。”燕洵道。 “是!”环哥儿赶忙答应着。 他现在机灵多了,知道燕洵故意带着他见周光,是给他机会。 河边有个单独的两层水泥楼,前后都有十分宽大的院子,里面中满奇花异草。这是燕洵专门安排人给周光建的住处,如今周光和家人都住在这边。 院子门口停着不少马匹,还有一些管事进出。 周光管着燕洵名下的所有作坊,包括兵工作坊和炼盐作坊,不过这两个作坊暂时还瞒着皇帝,也算是周光没有提起,但是默认的事儿。 燕洵和环哥儿在外面等了等,管事们都出去以后,这才进去。 水泥楼里面的摆设跟周光在京城的宅子差不多,博古架上还有幼崽们送的玻璃制品,窗户用的也都是玻璃。 “贤弟,你怎么有空来?”周光见燕洵进来,赶忙站起来,又冲着环哥儿拱手,“这位就是皇子殿下吧?当真是一表人才,颇有皇家威仪。” 环哥儿赶忙拱手。 “周兄。”燕洵笑道,“自然是有事。”说完,燕洵看了眼环哥儿。 环哥儿赶忙把事情又说了一遍。 听环哥儿说完,周光脸色顿时沉下来,道:“我亲自进宫一趟,此事非同小可!” 朝廷派系杂乱,各有纷争,那些事周光都知道,他现在虽然没入朝为官,但身份比内阁大学士还要高一等,没人敢触他的眉头,不过年轻的时候,他也是从那种环境里挣扎着出来的,自然最清楚那些派系的嘴脸如何。 不过纷争归纷争,在对待妖国的问题上,所有人的意见都是一致的:绝对不能随便插手,且妖国必须得谨慎对待。 这次战报延误,周光被惹出了火气。 他当天便进宫一趟。 晚上周光还没回来,燕洵便听到消息:京城一夜之间,数十官员落马,有的下了天牢,有的直接斩立决,有女眷连夜进宫求情的,全部被关在宫门外。 “谢家连夜打死几十个下人。”镜枫夜道,“只是没有证据。” “还有谢家的事?”燕洵一愣。 “谢家姻亲多,消息最为灵通。这次打死下人,不知道是不是跟这件事有关系。”镜枫夜道,“我们如何应对?” “不应对,继续盯着。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且这件事有周光出马,估计很长时间都不会再有别的动静。”燕洵道,“咱们收拾一下,该走了。” “恩。”镜枫夜赶忙答应着。 周光进宫那天,皇帝发了很大的火,不单单是数十官员落马,宫里也处置了一批内侍、宫女。积压的战报当晚便呈上来,皇帝一看,心里微微放松的同时,又十分恼怒。 边城铁爪鬣狗妖出现,并不是大事,但是战报延误,这就是大事了。 “朕眼睛没瞎,耳朵没聋,还没死呐!”皇帝摔了御书房所有的东西,外面跪了一批大臣,都没有敢说话的。 只有周光还在御书房,“皇上,边城还有些变化……” 除了战报,还有一封密信,乃是杨叔宁亲笔所写,十分详尽地写了边城的变化:荒田变良田,虽然种的不是庄稼,但是桑树和棉花长得格外好,蚕长得速度更快,结的茧子更大更好。 大秦别的地方也有这些东西,但长得没有那么好。 密信中写的煊软如气的棉花,皇帝是没有见过的。皇庄就有种棉花,灰色,十分小,只有指甲盖大小,里面的种子还十分大,想要把棉花取出来用,得许多人日夜忙碌才行。 边城有比拳头还大的棉花,且种子十分小,很容易就能摘出来。 战报之所以延误,或许就是因为这封密信。 朝臣心里想的什么,皇帝一清二楚,无非是想扣下这次战报,反正边城能够应付贴钻鬣狗妖,而他们则是可以趁机跟燕洵接触,狠狠地咬下一块肥肉来。 “边城的田地,谁都不许动。张瑞,拟旨,朕要把边城的田地都给燕洵。”皇帝想了想,觉得边城那块肥肉与其给胆大包天敢厌恶战报的朝臣,倒是不如给燕洵。 一句话,一锤定音。 御书房外面跪着的朝臣到底有几个没参与的没人知道,但是至少九成人参与了此事,他们以为大家拧成一股绳,就能对付得了燕洵,却不知道燕洵忽然来了个釜底抽薪,绝了他们的后路。 而事实上,燕洵根本没有想那么多久远。 即便是等有些人真的把手伸到边城去,燕洵怕是才会采取措施。 不过圣旨一来,燕洵也省了许多麻烦,谢恩后,当即领着早就准备好的汉子们打开粮仓,一袋一袋的粮食抗上火车。 幼崽们骑着小铁驴跑来,手里都拿着表格,忙碌地记录数据。 宝宝个头太小了,就算骑着小铁驴也不够快。北齐给的信鸽这些日子瘦了些,驼不起宝宝,于是宝宝给北齐写了封信。 很快北齐便亲自送来一头威风凛凛的狼犬。 “这是大理寺专门养了寻找证据的狼犬吧?”燕洵不赞同的看着北齐,这对宝宝也太好了,看狼犬背上还放着鞍子,明显是给宝宝骑的。 “不是,是那只狼犬生养的。”北齐摇头道。 燕洵翻白眼,那不还是一样都是大理寺的狼犬,都是要训练好有用的。 “阿爹。”宝宝抱着燕洵的裤脚。 这只狼犬尾巴非常蓬松,且尾巴尖是白的,背毛是黑的,肚皮是纯白的,跟狼很像,十分好看。宝宝跟着北齐学武艺的时候就已经跟狼犬认识,此时狼犬低着头,冲着宝宝摇尾巴。 “成吧,你去拿几台新一代显微镜,还有疫苗针剂、伤寒冲剂,再拿三把槍送去大理寺。”燕洵道,“人家培养狼犬不易,你要好好待这只狼犬。” 宝宝赶忙拍着小胸脯,美滋滋地保证。 然后宝宝哒哒哒跑过去找北齐,小声道:“师傅,我知道最新的显微镜在那里,还有哥哥们造出来最好的槍,我带你去选。” 北齐冲着燕洵拱手,跟着宝宝走了。 选完东西,宝宝便揉了揉脸蛋,假装自己很不情愿,光明正大的跟着北齐去大理寺。 路上看到宝宝的人都很同情他,大家都猜到了:肯定是北大人仗着自己是宝宝的师傅,去找燕洵要好东西了! 就连大理寺里面的捕快也都觉得是这样,不由得有些同情宝宝,还背地里给他好吃的。 火车车厢再次装满东西,技术工匠们在进行最后的检查。 幼崽们都站在燕洵前面,眼巴巴地看着他。 卫守城不着痕迹的看了眼撼山幼崽,冲着燕洵拱手,道:“燕大人,你放心,海边我会守住的。” “二皇子去海边了?”燕洵问。 卫守城点头,凑到燕洵耳边低声道,“我会盯住他。” “那就好。”燕洵郑重拱手。 “大人……”梅西扁着嘴,眼睛水汪汪的,他觉得自己曾经是大妖怪,应该坚强一点才对,但真正到了分别的时候,他发现自己根本控制不了。 其他幼崽也都眼泪汪汪的。 这回不是所有幼崽都跟着燕洵,大家要分开,剩下的幼崽等待下一次机会。 “有事的话你们可以找皇子们,还有卫将军、周大人……”燕洵叮嘱道,“书馆那边不用太着急,先收集书籍,孤本之类先弄拓本……” 絮絮叨叨地叮嘱了许久,燕洵这才准备上火车。 跟着上火车的幼崽们回头,看着下面的幼崽,也是眼泪汪汪。 倒是匆忙从京城赶回来,骑着威风凛凛的狼犬的宝宝神气十足,他老气横秋道:“哥哥们不要伤心,一切有我在。阿爹不在家,你们有啥事可以找我商量。” 宝宝觉得阿爹和爹都不在,他应该担起责任,站在最前面保护哥哥们。 就算宝宝其实心里也很难过,但是也要忍着! 火车发出呜呜的响声,呼啸着远离。 燕洵坐在窗户旁边,看着逐渐远去的幼崽们,他深吸一口气道:“好了,咱们可要记住给他们带伴手礼的。” “嗯呢。”撼山幼崽赶忙道,“我拿回来的蚂蚱就是边城的草编的,很不一样。” 这回撼山幼崽还是跟着上了火车,他的情况和所有幼崽都不一样。 卫守城镇守海边,不能去边城,那么撼山幼崽这个当儿子的,自然得帮忙去边城,哪怕是现在没几个人知道他的身份。 虽然心中还有分离的难过,但是火车两边的风景一直在变化,很多都是幼崽没见过的,大家都好奇的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小声说着话。 等到火车到达边城,幼崽们都已经调整好自己的心态,不再一昧难过,而是准备做有用的事情了。 庞大的火车喷着白色的热气,缓缓停下。 一边是茂密的桑田和棉花田,一边站着哥儿和孩子们,再往后则是站着道兵们。 小幼崽们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见哥儿们都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不由得说道:“大人,边城的日子真的很苦,我们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哦。” “是啊。”燕洵笑着点头。 他很欣慰,幼崽们的想法跟他是一样的,并不会像其他人那样,看到边城的军户们,首先想到的是利用和掠夺。 幼崽们首先想到的,是能为他们做什么。 铁路旁边画了线,用简单的木栅栏隔离。哥儿们都抓着自家孩子,不然乱跑,因为火车跑起来的时候是绝对不能靠近的。 等火车停下,大家还是抓着自家孩子。 鸣哥儿拽着欢哥,父子俩都仰头看向一节节车厢。 有的车厢窗户都关着,里面拉着帘子,应当是没有人的,有的车厢…… 第109章 有的车厢开着玻璃窗,幼崽们就趴在上面看着大家。 “他也来了!”欢哥道,“阿爹,我看到他了。” 撼山幼崽换了衣裳,不过模样没变,在一群小幼崽中比起来还是最黑的那只,一眼就能看到。 火车上,撼山幼崽也看到欢哥了,赶忙跟其他小幼崽们说:“那就是欢哥,我的好朋友。等咱们见了面,我介绍给你们认识,他可好了。” “这些人都是来欢迎大人的吗?”小幼崽们问。 “恩。”撼山幼崽认真点头。 边城发生的一切,包括鸣哥儿和欢哥的事,撼山幼崽早就在刚回去的时候就给大家说过,所以幼崽们虽然没见过欢哥,但是也都知道他是什么人。 早就等着的边城军户们,眼巴巴的看到火车上的铁门打开,技术工匠们最先下来。 随后燕洵踩着铁质的台阶一步一步下来,笑眯眯的看着等待已久的人们,“大家久等了。” “欢迎燕大人回来。”不知道谁嗓门透亮的喊了一句。 紧接着,所有人都齐声喊:“欢迎燕大人回来。” 他们身上都穿着自己有的最体面的衣裳,虽然打着补丁,但是洗得干干净净,孩子们也都洗了脸,穿上干净的衣裳,眼巴巴的看着前方。 大家一直在忙碌,田地里的桑树和棉花都照料的很好。 当初燕洵临走前留下来的粮食足够大家吃许久,那一袋袋粮食都在军营,由道兵们亲自把守。 其实燕洵离开的日子并不算久,以前边城多少年的苦日子都过来了,可所有人都不约而同的想念燕洵,好像他走了以后就没有主心骨似的。 边城军户自发的安排了人,日日站在小山头上看着远方。 若是火车出现,便点燃狼烟。 看到狼烟的所有人都赶忙放下手头的活计,自发的聚集到铁路前面,还特地换上体面的衣裳,带着自家孩子。 边城大营的道兵们也都自发的出来,站在最后面。 “大家该忙的都去忙,我又不是马上走,不急、不急。”燕洵笑眯眯道,“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这些幼崽们是我带来的,他们跟妖国的妖怪不一样,谁要是误伤了他们,别怪我不客气。当然,我也会约束幼崽们,不让他们惹是生非。” 好话歹话说了一通,燕洵赶忙让人散开。 而对于新来的幼崽们,边城军户,包括道兵们都没什么反应。 有撼山幼崽早早来过,再来幼崽们,也就没那么稀奇了。 当天欢哥就来了。 撼山幼崽赶忙介绍,“他是欢哥,就是他教我编草蚂蚱的。”又对欢哥介绍幼崽们。 “你们好。”欢哥有点拘谨。 他头一回一下子见到这么多妖怪幼崽,不过这些幼崽都跟撼山幼崽一样,穿得整整齐齐,而且很懂礼数,还很有学问,跟妖国的妖怪不一样。 “你是有事才来的吧?”等欢哥和幼崽们都认识了,燕洵这才出声。 欢哥赶忙道:“是,大人。蚕全都结茧了,我们什么时候摘蚕茧?” “我得去看看才能做决定。”燕洵道。 当即,燕洵带上幼崽们去了蚕房。 一个个木框挂在架子上,每个方格里面都有一个蚕茧。 燕洵摘了一个,拿放大镜盯着看了会儿,又用剪刀剪开看了看,道:“恩,可以摘了。这几日摘完就开始抽丝剥茧……工具都带来了吗?” 后面那句话是对幼崽们说的。 “都带了。”黑白幼崽赶忙道。 “那就好。”燕洵点头。 从蚕房出来,燕洵又去看了眼棉花。 这些棉花长得十分快,现在明明才是夏天,还没到秋天,就已经全部成熟,炸开的变化比拳头还大,里面白花花的全都是棉花,种子却非常小。 燕洵同样下了采摘命令。 如今边城周围的田地全都是他的田产,不管他做什么旁人都不能说什么。不过燕洵倒是没有认为这些田地都是自己的私产,也没有把军户们变成佃户,一切还是跟以前一样。 欢哥拿了个小板凳坐着,双手飞快的把方格中的蚕茧戳下来,下面的袋子不一会儿就满了。 “听说那个抽丝的机器能把蚕茧变成线,再织成布,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肯定是真的。新式犁和播种机你不都看到了?那么大的铁疙瘩,只要能拉动,就能播种。”欢哥头也不抬道,“纺线机和织布机这回都有带来,还在火车上。” “什么?欢哥你都看到了?” “恩,看到了。等咱们摘完蚕茧就要去培训了,到时候表现好的才能使用机器。”欢哥道,“大家伙儿可别偷懒,燕大人都看着呢。” 蚕房里的孩子们闻言都认真起来,也不说闲话了,都抿着嘴铆足了劲儿干活。 距离蚕房不远处,地基都已经挖好,石头也都准备好了。 一袋袋水泥从火车上运下来,汉子们当即开始干活。 火焰幼崽和黑白幼崽一起,带着火车上的技术工匠们,飞快的垒砌炉灶,开始烧水泥。 没几天功夫,一个惊人的巨大作坊便建了起来。两边是厚实的水泥墙,上面全部都用钢筋搭建,铺了一层干草和瓦片。 燕洵亲自领着汉子们把火车上的纺线机和织布机零件抬下来,送到作坊里。 “大人。”利爪幼崽早早带着机灵的哥儿们等着了。 这些哥儿都是精挑细选的最机灵的,他们得了跟着利爪幼崽学习组装机器的机会,如今都十分激动。 “恩,开始组装吧。”燕洵道。 “都看准零件编号,不要放错了地方。”利爪幼崽吆喝道。 有的零件很小,有的零件却比利爪幼崽都要高,他有时候还要站在板凳上才能组装。当一个个螺丝扣拧上去,一条条钢条放上去,最后一个零件也放好的时候,大家看着这个庞然大物都是倒抽一口凉气。 实在是太神奇了,完全看不出这个庞然大物如何处理小小的蚕茧,更不明白如何能纺成线。 尽管不明白,但大家还是觉得这个机器肯定可以。 “先进行调试。”燕洵道。 “好。”利爪幼崽赶忙开始指挥。 巨大的作坊分成好几个地方,蚕茧要经过好几道工序才会被送进机器。 当竖立的线箍出现细线的时候,所有人包括燕洵自己都长舒一口气,他们成功了。 有了线,就有了布。 新的纺线机,新的织布机。 棉花纺线要简单的多,棉布也是最先织出来的。 “蚕丝和棉线混合着织一些布料试试。”燕洵道。 棉布柔软细腻,表面纹路十分细小,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来,表面还有一层柔软的绒毛,十分贴肤。燕洵亲自搬出缝纫机,给幼崽们缝了不少轻便的衣裳。 当第一块布织出来的时候,整个边城都陷入狂欢中,燕洵也趁机宣布大家可以歇息一天。 大家跑到外面,嗷嗷乱叫,捂着脸,一边笑,一边擦掉眼中的泪水。 欢哥从作坊跑出来,一路跑到一个不起眼的小坟包前,‘噗通’一下跪在地上,喃喃道:“阿弟,哥哥现在有本事了,能养活你了。” “现在我们织出布来了,听说还会运到京城卖,价钱很高。阿哥现在工钱很高,作坊里还管饭,每顿饭都管饱,有干饭,不是稀粥。野菜也不用吃了,有好吃的豆芽。” “阿弟,田地也不用荒废,都种了桑树和棉花,还有那么大的犁,要好几个人才能拉动。” “我们家变富裕了,阿弟……” 欢哥趴在地上,眼泪哗啦啦的流。 他还记得那时候发生的事,弟弟瘦瘦小小的,只有那么点儿大,胳膊腿细的只有骨头,眼睛大大的。 邻居家的小孩跟弟弟一样,也是那么没的。 旁人家的孩子也都是那样没的。 活着的人痛苦的活着,死去的人留下痛苦的死去。 “你阿弟如果知道你现在过得很好,会很高兴的。”撼山幼崽在作坊里的时候就看到欢哥有点不寻常,便跟着出来了。 见欢哥一直低声喃喃着,撼山幼崽心里也不好受。 如果他不是妖怪,那么他早就死了。 他曾经偷偷看到那个小孩一点一点饿死,欢哥活了下来。他那时候以为自己也会饿死,要不然就会病死。 当时欢哥吃了那块饼子,阿弟没有吃。 撼山幼崽也想吃那块饼子,但是他知道自己就算吃了那块饼子身上的病也不会好。 “你阿弟其实知道的。”撼山幼崽小声道。 当时两个孩子只有欢哥能活下来,阿弟太小了,就算吃了饼子也活不下来。 有时候现实就是那么残酷,身处其中的人根本没有能力改变,只能被动的承受现实给予的痛苦。 活着就很艰难了,哪还有能力去想别的? “以后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了。”撼山幼崽说,“我家大人是最好的大人,他不允许这种事发生。这回大人带来好多好多粮食,库房里的银钱也花了很多,都是为了让大家都吃饱饭。” “我们一起努力,让这种事再也不会发生。” 欢哥耳边恍惚响着阿弟的声音,他慢慢抬起头,泪眼婆娑的看过去,把撼山幼崽看成了自己阿弟。 只是他内心很清楚,阿弟已经没了,眼前的这只是撼山幼崽,不是阿弟。 “阿弟……”欢哥低声道,“我一定会努力,不让这种事再发生。” 边城艰苦,田地没有产出,军户们没有粮食补贴,全靠野菜和边城大营从牙缝里抠出来的粮食养活,每年每年都有许多孩子静悄悄消失。 当田地中满桑树和棉花,当第一块布织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意识到,以前的日子再也不会回去了。 他们有的是力气干活,他们可以少吃饭,他们可以夜以继日的干活,只要能让自家孩子平平安安地活下去,这就足够了。 “孩子,你现在能吃饱饭,全靠燕大人,知道吗?咱们织出来的布,拿到京城就能换成粮食。”鸣哥儿语重心长道,“咱们不能忘了燕大人。” “我知道。”欢哥点头,“我会永远记住。” 狂欢从这一天开始,永远都不会结束。 每个人一睁眼,就能想到今天要干多少活,要对得起自己吃的那口饭。 每个人闭上眼睛睡觉之前,都要想想今天干的活够不够多?对得起今天吃的饭吗? 每个人都干劲十足,有使不完的力气。 撼山幼崽回来跟其他幼崽们说欢哥的事儿,“他心里一直很内疚,不过很少说出来,是所有孩子中最努力的那个。其实欢哥不算聪明,但是他很刻苦,学习进度是所有孩子中最好的。” “都是苦命人。”黑白幼崽道,“咱们以后对欢哥好一点。” “嗯呢。”火焰幼崽赶忙点头,“等我学会草编蚂蚱就编一个送给他。” 边城大营,燕洵又来了。 幼崽们都没来,只有镜枫夜提着铁箱跟在燕洵身后。 “燕大人来了!”秦穗看到燕洵进来,赶忙给他让路,看到镜枫夜还冲他笑了笑。 他虽然没喊镜大人,但心中已经很认可镜枫夜了。 镜枫夜昂首挺胸,很矜持的站在燕洵身后。他身上的龙鳞痕迹十分明显,若是盯着看的话,能明显感觉到一股压下来的气势。 “恩,来送点子弹。”燕洵笑道,“你们子弹还够用吧?” 秦穗赶忙道:“不够、不够。” “就你不够!”杨叔宁踹了秦穗一脚,冲着燕洵拱手,“燕大人。子弹现在还有些剩余,不过铁爪鬣狗妖一直骚扰,子弹有多少都能用了。” “这回带来不少,应当能用一些日子。”燕洵道。 子弹配方十分保密,知道的人绝对不会说出来,不知道的人就算好奇也打听不出来。而且这种子弹只有幼崽们才能造出来,换成其他任何人都不行。 “怎么不见裘将军?”燕洵左右看了看,没看到裘保还有些诧异。 当初燕洵临走之前自然没忘了裘保,知道不会出事才放心走的,现在没在大帐里看到裘保,燕洵有点惊讶。 无论如何,只要裘保能认罚,他大将军的修为都摆在那里,即便是不能跟杨叔宁平起平坐,也至少应当在大帐里才对。 “裘将军有事。”杨叔宁道。 燕洵就没再问了,他扭头看了眼镜枫夜。 镜枫夜赶忙上前,把铁箱放到桌子上,打开。 铁箱里面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子弹,几个副将一看,都是眼睛一亮,他们身上都有配槍,但是子弹有限,根本不舍得随便用,现在燕洵送来这么多子弹,他们肯定也能凭借身份分一些。 从边城大营出来,燕洵又让镜枫夜提了个小一点的铁箱,去了外城。 守城的道兵还是那一批,看到燕洵和镜枫夜来,眼睛有瞄到镜枫夜手中的铁箱,脸上顿时露出笑容。 即便是在边城大营中,杨琼和杨叔宁的关系也还是不怎么好,杨琼固执的驻守外城,杨叔宁便极少来外城。 燕洵给了杨叔宁一批子弹,杨琼肯定不回去要,怕是会硬撑。而守城的道兵都知道手中子弹不多了,大家都在担忧若是子弹用完了可怎么办。 难道要像以前那样,铁爪鬣狗妖攻城的时候,道兵们冲下去砍杀吗? 那样也不是不可,只是受伤的人会更多,还会有道兵死去…… 现在看镜枫夜提着铁箱来,大家都知道里面肯定是子弹,心里的阴云顿时没了。 宽阔的城墙上,杨琼正在煮茶,小巧的茶杯只能用两根手指捏着,看上去挺像那么回事的。等走近了,燕洵看到杨琼穿着盔甲,身上臭烘烘的,头发乱七八糟,脸上还有了胡子,虽然手中捏着茶杯,动作很是雅致,但那股子茶意却完全没了。 “燕大人,请喝茶。”杨琼递给燕洵一个小茶杯。 武将的手,粗糙无比,上面还有一些干涸的血迹,大大小小的伤口布满所有能看到的皮肤,味道很不好闻。 燕洵的手十分细嫩,一点伤口都没有,指甲莹润,十分好看,他面不改色地接过茶杯,一口喝下去。 “燕大人,你不懂品茶。”杨琼哈哈大笑,自个儿捏着茶杯,像模像样的品茶。 “杨小将军倒是有闲情逸致。”燕洵把茶杯放下,直视杨琼,“为何在这里品茶?” “燕大人不觉得这茶味道很不错么?”杨琼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燕洵瞥了眼镜枫夜,淡定道:“杨小将军若是忙着品茶,我便不打扰了。” “大人。”镜枫夜赶忙上前要把燕洵扶起来,手中的铁箱牢牢抓着,上面的密码锁明晃晃的锁着,旁人就算拿到也打不开。 杨琼这才脸色一变,道:“哎,别。这茶是从裘将军那里讨来,我这也是头一回喝。燕大人,快坐,你想喝什么茶,我这就让人去取来。” 话是这么说,杨琼的眼睛却盯着镜枫夜手中的铁箱。 “裘将军的茶?”燕洵疑惑。 “裘将军特地送来的。”杨琼道,“他也不知道做了什么事得罪我爹,堂堂大将军竟然去养马。他手底下那几个副将都还算人才,我爹给安排了位置,其中一个就在那儿呢……” 燕洵顺着杨琼的指引看下去,果然看到一个副将打扮的汉子站在小门后面。 “黄庭,本事不低,我爹给了他看小门的差事,这不是跟我对着干吗?”杨琼一脸郁闷,要不然他也不会拿了裘保给的茶具用。 “裘将军领了罚,黄庭没有?”燕洵问。 “裘将军替下属领罚,要不然他一个大将军,修为那么高,干什么不行,能去养马?” 第110章 城墙上风吹的旌旗猎猎作响,燕洵站在边上往下看,若有所思。 镜枫夜赶忙走过去站在燕洵身后,为他挡风。 周围的道兵都看着,尤其是杨琼,他以前去鸿胪寺便看到过镜枫夜和燕洵经常黏在一起,现在城墙上这么多道兵,两个人竟然还是这般。 镜枫夜是妖怪,站在大秦的城墙上,一本正经的护着燕洵,而燕洵则是大秦的鸿胪寺少卿,是人,不是妖。 在场的道兵都杀过妖,甚至昨天还杀过铁爪鬣狗妖,现在有个妖怪上了城墙,就在他们身边。 很荒谬,但仔细想想又合情合理。 归根结底还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改变了。 “裘将军对下属很好。”燕洵转身回来,见杨琼又给自己倒了茶,便抿了抿嘴。 再好的茶,在这样的城墙上泡,哪怕是香味再浓郁,燕洵也觉得没什么滋味。倒是杨琼喝得津津有味,估计他喝得不是茶,而是茶的来历,毕竟是裘保弄的茶。 “打开铁箱。”燕洵道。 镜枫夜赶忙上前一步,打开铁箱。 铁箱里面是一排排的子弹,另外还有两把幼崽们造的新型槍,线条流畅,闪烁着冷硬的光泽,看的杨琼赶忙放下茶杯,搓着手过来。 “燕大人高义,往后有什么用得着我的,尽管说。”杨琼道。 这会子他可是完全忘了当初在京城的时候,和宝宝演戏,闹去公堂,成为全京城的笑柄。即便是现在京城也还都有不少人觉得杨琼是没脸回京了,谁让他堂堂少爷公子的,竟然偷看别人洗澡呢? 燕洵笑着点头,领着镜枫夜离开。 路过小门的时候,燕洵特地看了眼黄庭。 “大人,黄庭有古怪?”镜枫夜不解,等没人的时候赶忙凑过来低声问。 “你觉得裘保这个人怎么样?他是那种冲动抢粮的人吗?”燕洵一边说给镜枫夜听,也是说给自己听,“当时那么多人聚集起来准备抢粮,我没多想,现在回想起来感觉有些许微妙之处。” 裘保和皇帝是发小,可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皇帝发小,还能混成大将军的,他必然有过人之处。 当初那么多道兵起哄,也并不是裘保一个人的功劳,那些道兵原本就一肚子意见,裘保的出现不过是个引子而已,就算没有裘保,也会有别的事发生。 而起哄的道兵并不知道火车上的技术工匠其实都是有槍的,并不比有修为的道兵差。 “你想想,这件事的结果是什么?是杨叔宁趁机肃清内部,揪出不少心怀叵测之辈,现在这些人都受了罚,边城大营便稳定多了,最终受益者是杨叔宁。”燕洵道,“你觉得裘保当时是真的没机会成功吗?” 以裘保的修为,若是他真的想要火车上的粮食,完全不需要对峙。 “他还想领兵?不用用修为对付普通人?”镜枫夜说完,自己都知道这不可能。 裘保确实想领兵,而他身为大将军,对付些许普通人完全说得过去,而且还占据大义:把火车上的粮食取下来,分给道兵们。 当时边城大营有许多道兵都以为杨叔宁在海边的时候经常打劫燕洵的粮仓,那么现在裘保打劫火车似乎也说得过去。 如果裘保真的以雷霆之势出现,恐怕就算燕洵出面也无力回天。 “裘保是故意的。”燕洵道,“他故意没出手,甚至故意给我们反驳的机会。而现在他替手下受罚,去养马,换来手下的差事,或许里面还有玄机。” “能有什么玄机?”镜枫夜不解,“我实在是想不出来。” 镜枫夜知道,很多人都是走一步想百步、千步,就像燕洵,他走一步,后面的千百步就都想到了。镜枫夜自己也努力学着,京城的各方势力,方方面面的人,他都记着,但要学会燕洵这种运筹帷幄的本事,便如小儿学步一样困难。 他想不通。 “我现在还不能确定,再过些日子看看吧。”燕洵道,“给你几天仔细想想,兴许就能想通。” “恩。”镜枫夜点头。 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想通,但知道这是燕洵对他的期望。 他掌握的知识,学会的厚黑,乃至于言谈举止,都是燕洵教的,他努力学,努力让自己跟上燕洵的脚步。 不想让燕洵失望。 他大概是那个最努力最努力的,不是幼崽的幼崽。 他经常处于自己配不上燕洵的恐慌中,然后加倍努力,想让自己至少比以前更好一点,更能配得上燕洵一点。 “你是不是又瞎想了?”燕洵看了眼镜枫夜,见他低着头,不用想也能猜到他在想什么。 “没有。”镜枫夜声音低低的。 燕洵没上当,干脆道:“别多想,我觉得你很好,你就是很好,否则我早就治理你了。想想猫哥儿家的阿爷阿奶,反对了一辈子妖怪,天天在家里骂骂咧咧的,不允许自家人提起妖怪,更不允许自家人亲近妖怪,你说到头来他们到底做了些什么事呢?” 安慰的话燕洵早就说过,如今干脆不说了,直接说别的事。 “他们什么事都没做。”镜枫夜老实到。 猫哥儿的阿爷阿奶只会在家里骂几句,再骂几句小辈们,是真正的一事无成。 张寺和猫哥儿关系好,后来猫哥儿去商场做工还是张寺给找的机会。幼崽们跟张寺关系好,也间接认识了猫哥儿,幼崽们又回来跟燕洵说了这事儿。 猫哥儿刚出生那会子,家里穷的叮当响,吃的、喝的都没有,猫哥儿阿爹偷偷割手腕给他喝血才活下来,猫哥儿阿爷阿奶只知道怨妖怪,让全家人都怨妖怪,但实质性的作用半点都没有。 燕洵主动牵着镜枫夜的手,笑嘻嘻道:“你看咱们,比猫哥儿阿爷阿奶好多了。他们都能过一辈子,咱们肯定能过一辈子,说不定还有两辈子、三辈子,生生世世呢……” “大人真的愿意跟我生生世世吗?”镜枫夜小声问。 “如果可以,当然愿意。”燕洵毫不犹豫道,“不过咱们还不知道下辈子到底有没有,或许人死了就什么都没了,所以要活在当下。别愁眉苦脸的,我不喜欢这样。” 镜枫夜站住,握着燕洵的手,定定地看着他。 “怎么了?我说的有哪里不对吗?”燕洵歪头看着镜枫夜。 他模样很好看,嘴唇两边线条猛的缩下去,微微向上挑着,不说话的时候能看到明显的笑窝,墨色瞳孔,就这么看着镜枫夜,眼睛里的倒影十分清晰。 他不像那些沉迷勾心斗角之人,眼睛澄澈无比,笑起来的时候还有一颗很好看的虎牙,看着倒像是不谙世事的书生。 燕洵也在镜枫夜眼里看到了自己的模样,他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 上辈子他可从未在意过自己的模样,好像年纪很小的时候脸上就有数道疤痕,还被妖怪毒气腐蚀过,全身皮肤都坑坑洼洼的,算不上好看,甚至有点狰狞。 那时候他觉得活着的目标就是杀妖,别的都无需在意。 “大人说的都对。”镜枫夜靠过来,把燕洵整个人都按到怀里,喟叹道,“是我着相了,不应当钻牛角尖。” 就算他心中真的恐惧害怕,也不应该让燕洵为自己担心,更何况,他似乎不用如此惊惧,至少现在、未来,燕洵都是他的。 这么好的人,怎么就让他遇上了呢? 镜枫夜感觉自己很幸运,就像幼崽们觉得幸运似的,甚至他觉得自己比幼崽们更幸运。 这边没有人,脚下的路早就修整过,铺了细碎的石子和沙土,一股子淡淡的泥土芬芳。远处就是大片大片的田地,棉花已经采摘完毕,现在是一些汉子们在刨棉花茎秆。 “走吧,还有别的事儿。”燕洵戳了下镜枫夜的腰窝,感觉硬邦邦的,忍不住道:“咱们都吃一样的饭,你到底怎么长的?这里总是硬邦邦,一点赘肉都没有……你知不知道,我其实很妒忌、艳羡的。” “给你戳。”镜枫夜放开燕洵,改为捉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身上。 “戳有啥用,拧也没用,到底不是我的。”燕洵感觉自己的心情有那么点不好,他觉得自个儿不应当安慰镜枫夜,就应该让这只妖怪难过。 燕洵大步往前走,镜枫夜赶忙撵上来。 他和燕洵吃一样的饭,而且吃的更多,还经常吃糖,但身材一直没变化过。燕洵平日里吃的极少,倒是也经常吃糖,可还是很瘦。 “霍老说大人天生体弱,要养着,且不能思虑过多……”镜枫夜跟上来,絮絮叨叨的说着,“小花说我是妖怪,身体构造不一样,可能因为我是龙鳞,所以才一直没变化。倒是大人,霍老说大人平日里吃食得讲究一些,还给了药膳食谱……” “你单独去找霍老了?”燕洵赶忙问,他没记得霍老说这些。 镜枫夜点头,“幼崽们也都去了,霍老说了很多,都是平时应当注意的事项。我都记着呢……” “食谱什么的想都不要想,我不吃那些味道古怪的东西。”燕洵赶忙道,“补汤什么的也别想,味道不好。” 燕洵忽然想起来,好像离京之前,幼崽们是凑到一起神神秘秘的,那时候他没在意,现在想来应当就是那会子幼崽们去找霍老了。 两个人回到火车上,见花树幼崽在忙碌,燕洵赶忙过去帮忙。 镜枫夜站在门口看了看,默默去做别的事。 一整个车厢都改造过,里面有各种各样的仪器和金属台,因为不方便搬,花树幼崽就干脆在火车上研究。 薄薄的肉眼几乎看不到的玻璃片盖上去,花树幼崽拿着细细的镊子,小心翼翼的调整,根本没注意到燕洵进来。 精密无比的显微镜经过幼崽们的几次改造,变小很多,但也更复杂了。里面很多零件都是黑白幼崽和火焰幼崽亲自造的,有些就连燕洵都认不出是什么部件。 旁边桌子上放着一沓纸张,燕洵拿了架子上的手套戴上,这才拿起纸张看。 上面密密麻麻的写着各种各样的公式,还有图纸,燕洵仔细看了看,等花树幼崽忙完才说:“结果跟我研究的差不多,确实是这样。” “恩。”花树幼崽点头,“边城的棉花和桑树其实也有变化……” “巧合,幸运的巧合。”燕洵也道。 当初在海边的时候,燕洵准备培育棉花和桑树,因为现有的棉花产量太低,桑树长得太慢,他便找来树苗和种子,给幼崽们出主意。 幼崽们的能力可以影响种子和树苗,就好比波波幼崽释放的看不见的电磁波,长毛幼崽弄出来的不同浓度的卤水,雷电幼崽控制的电,光明幼崽锁住的光明…… 幼崽们的能力并不是纯粹的电或者电磁波,或者光明,里面还掺杂了妖力。 在燕洵的建议下,幼崽们忙活很久,几乎每日都去尝试,最终才造出这么些桑树和棉花种子,只是要求的土壤很特别,京城附近所有的田地都不合适。 倒是边城田地极为合适,这些桑树和棉花如鱼得水,长得飞快。 “微生物千变万化,现在只能确定种类和浓郁跟京城土壤不一样,具体的微生物划分还不能确定。”花树幼崽道,“得挺长时间才能弄明白。” “不急。”燕洵道,“我们只需要知道浓度不一样就能得出结论。” “妖国微生物浓度最高,边城稍低,京城更低。”花树幼崽道,“现在还不能确定庄稼生长是否跟这些微生物有关系,但是能够确定棉花、桑树的生长跟这些微生物密不可分。” 小幼崽说着,仰起脸看向燕洵,“大人。” 燕洵知道他想说什么,“我来想办法。” 既然桑树和棉花的生长跟微生物浓度有关系,那么妖国境内,是桑树和棉花是不是生长速度更快一些呢?想要实验,就是势必得进入妖国,风险很大。 幼崽们虽然来了边城,但是他们身份特殊,燕洵没打算让他们进入妖国境内。 花树幼崽自然知道这一点,也没有如此要求。 等到晚上大家一起吃饭,燕洵跟幼崽们商量这件事,“现在铁爪鬣狗妖一直执着的出现,贸然进入妖国肯定不行,我们得想想法子。” “要不抓一只铁爪鬣狗妖来研究研究?”黑白幼崽提议,“我们或许可以让铁爪鬣狗妖帮咱们把种子带过去。” “好主意。” “那铁爪鬣狗妖爪子十分锋利,且凶残无比,咬住什么东西就不会松口,如何抓来?” “先用钢板、钢筋试试,如果铁爪鬣狗妖能咬断钢筋、抓断钢板,再想别的办法。” 幼崽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大家有了抓嗜血鱼妖的经验,此时并不觉得抓铁爪鬣狗妖无处下手,很快商量出计划。 燕洵在旁边补充,一顿饭吃完,计划也出来了。 等第二天,幼崽们各自去准备材料。 撼山幼崽看着忙碌的花树幼崽、黑白幼崽他们,很是羡慕,跑来找燕洵,“大人,我能帮什么忙?” “你去找欢哥,让他去外城墙一趟……”燕洵道。 “哦!”撼山幼崽答应着,赶忙跑出去,骑上自己的小铁驴。 如今欢哥经常带一些草编的蚂蚱,或者草编的小帽子送给撼山幼崽,歇班的时候还特地来找撼山幼崽玩。鸣哥儿甚至还给撼山幼崽缝了一件衣裳,也是经常念叨撼山幼崽。 撼山幼崽骑着小铁驴,哒哒哒跑去纺织作坊。 守门的汉子一看到撼山幼崽就笑着问,“来找欢哥?” “恩。”撼山幼崽一只脚放在下面,小铁驴慢慢停下。 “你等等啊。”汉子赶忙道。 不多一会儿,欢哥跑出来。 “大人给你一个差事。”撼山幼崽冲着欢哥招手。 欢哥赶忙凑过来,仔细听着撼山幼崽小声说话。听完后,他赶忙跟守门的汉子说了几句,拔腿就跑。 等燕洵这边准备完,杨琼也派了一队道兵来。 “这些东西都带上,小心点不要磕碰了。”燕洵一边指挥着一边说,“大家都上心点啊,帮我干活不白帮。吃的用的都有,还有银钱补贴。” 有个浓眉大眼的道兵便道:“大人,别的我不要,能给个红烧肉罐头不?” 以前驻守边城吃的都是粗面饼子,有口热汤喝就不错了,大家年年月月日日也都是这么过来的,但自从燕洵带来红烧肉、红烧鸡腿罐头,这些个道兵食髓知味,都想着念着呢。 不过罐头三天一个,不多不少,雷打不动。 有些道兵自己舍不得吃,预备留着送去老家,但是红烧肉罐头是真的好吃啊,大家都吃不够。 “想要罐头也成。”燕洵笑道。 “好嘞,兄弟们加把劲,都盯着点啊。”那道兵赶忙说。 一路上又到了外城墙,燕洵又看了眼,见守着小门的黄庭还在那里,刚巧在跟旁边的道兵说话,看表情应该心情都很不错。 到了城墙上,燕洵赶忙上前指挥,“慢慢来。” 杨琼溜达着过来,他一直守在城墙上,风吹日晒的,黑瘦许多,显得有些沧桑,倒是风采不减。过来转了一圈,不客气道:“燕大人,你就用这个抓铁爪鬣狗妖?” “怎么?不行?”燕洵反问。 杨琼哈哈大笑,“铁爪鬣狗妖没那么蠢吧。” “那可不一定。杨小将军说人蠢还是精明?但如果我在这里放上高官厚禄,你说有没有人钻进来?”燕洵堵得杨琼不说话,“这叫愿者上钩。” 第111章 巨大的铁笼,用的全都是上好钢筋,外面裹了一些泥巴,里面有个带倒刺的钩子,上面挂着一块油亮香嫩的大肉块。 身强体壮的道兵们攥着钢丝绳,一点一点的把笼子放下来。 杨琼弯腰看了看,道:“那肉块我看着都想吃,不过铁爪鬣狗妖到底是妖怪,能吃人爱吃的东西?燕大人,我看你不如把那肉拿来给我吃,我给你滴几滴血保准管用。” “我做那块肉的时候特地给幼崽们尝了,大家都很喜欢。”燕洵笑道。 妖怪喜欢不喜欢,燕洵不敢直接肯定,但是幼崽们什么口味,甚至是海中的嗜血鱼妖什么口味他可是清楚的很。 至于铁爪鬣狗妖的口味如何,试试不就知道了。 杨琼闹了个没趣,自个儿走到旁边不说话了。 帮忙干活的道兵们都回到各自的地方,这会子城墙下面还没有动静,自有专门的道兵拿着望远镜瞭望,大家暂时可以歇息,于是就有人忍不住把燕洵说的话很嘚瑟的说了一遍。 “燕大人答应给红烧肉罐头。” “当真?” “当然是真的。” “哎,真后但是我没冲在最前面。” “嘿,你们还不是害怕得罪杨小将军。燕大人和杨小将军虽然不合,但是实大局,这种事肯定不会含糊。你们就是胆子小,推我们这些没本事的人去,现在见我们得了红烧肉罐头又眼馋后悔了吧?” 几个道兵小声说着话,都不知道镜枫夜其实听的清清楚楚。 他一边听着,内心一边揣摩。 杨琼和燕洵面上关系并不好,演戏都不知道演了多少场,每次他们这些知道内情的人都觉得演戏太浮夸,一看就是假的,但偏偏看出真相的人几乎没有,大家都以为戏是真的。 而平日里如果他要撒谎,不管如何镇定,如何做的天衣无缝,燕洵似乎都能一眼看出来。 姑且因为他们是熟悉的人,但曾经素未蒙面的陌生人,第一次见面,燕洵也能看出他说的话真假,此时想来,不得不感叹燕洵总是那么与众不同,总是那么七窍玲珑。 镜枫夜觉得自己恐怕这辈子都撵不上燕洵的高度,但他已经不会再沮丧,而是打起精神,努力提升自己。 “哎,你们见到幼崽了吗?”没能去帮忙的道兵一边懊悔着,一边又想八卦。 “见到了。”去过的道兵低声道。 “要在长啥样?” 说话的道兵不由得看向镜枫夜,这只成年妖怪他们见过很多次,模样跟人差不多,身上有龙鳞痕迹,气势十足,且给人的压迫力很强大,不过他对燕洵忠心耿耿,倒是没什么骇人的地方。 去帮忙的道兵也看了眼镜枫夜,然后说:“就那样。一个个都跟年画上的胖娃娃似的,力气很大,说话很软,还懂礼数。” “咋?不是妖怪吗?你怎么说的跟富贵人家的小少爷似的。” “真的,就那样。跟寻常小孩一样,反正我看不出区别。哦,你真要说区别,大概是模样有些许不同,但是一点都不难看。有只小幼崽给我水喝了,哎呀,我想了想,跟咱们平时杀的妖怪区别太大了。” 他们这些道兵一直守在城墙上,还没见过幼崽们,如今终于有人见到了,许多人都忍不住过去问,然后竖起耳朵听。 “跟铁爪鬣狗妖比,一样吗?”又没见过的,好奇地问。 “那能一样?完全不一样的。你们没见过幼崽,镜大人众见过吧,他跟铁爪鬣狗妖一样吗?” “可镜大人看着,跟妖国那些大妖有点像吧。” “不一样,别瞎说。” 镜枫夜一直竖起耳朵听着,听到他们说到这里,便走过去道:“妖国大妖一向神秘,极少能见到。而且我没有妖国的记忆,只见过妖国使臣克鲁斯,他的模样你们应当见过……” 道兵们先是一愣,随后面面相觑。 克鲁斯长得并不好看,说话声音也不好听,穿得衣裳更是破破烂烂的,当初城墙上的道兵们都看到了。 “你……真没记忆?”有个道兵问。 镜枫夜点头,“所有的幼崽也都没有记忆,不知道妖国用了什么手段。” “那……如果你以后恢复记忆,会……”那个道兵纠结一下,还是说,“会反过来对付大秦吗?” “不会。”镜枫夜斩钉截铁道,“给予我新生的人是燕大人,我永远都不会伤害他。幼崽们也都牢牢记着燕大人的教导,不会因为记忆改变而改变……” 这是幼崽们的决定。 他们在妖国的日子如何,从来到大秦的那一刻就能看出来。 无论妖国如何,妖国如果对他们好,他们就不会饿成那副样子。 “当真稀奇。”道兵们都是大老粗,觉得镜枫夜说话文绉绉的,懂礼数,有些话听不太明白,但又觉得镜枫夜似乎跟大家都一样啊。 他身上的龙鳞痕迹十分明显,一片一片的,若是盯着看,很快就会头晕目眩,仿佛比龙袍还气派。 不远处燕洵拿着望远镜看向远处,过了会儿他再去看镜枫夜,发现他已经跟道兵们聊到一处了。 忽然,杨琼从歇息的地方匆匆走出,道:“来了。” “恩。”燕洵放下望远镜,他方才也看到了。 铁爪鬣狗妖擅长在土中移动,表面上几乎看不出变化。不过妖国境内风平浪静,甚至是寂静无声,更没有风,经验丰富的道兵就算不用望远镜也能看出来。 城墙上的道兵们开始准备,槍擦好,上镗,对准远处。 油纸布下面的炮也开始调整,以防万一。 “来了。”燕洵道。 铁爪鬣狗妖擅长群体作战,如果城墙下面没有人,便会一群同时破土而出,踩着城墙上的凸起往上窜,后面的铁爪鬣狗妖撵上来,踩着前面的继续往上窜。 这些妖怪四肢短粗,眼珠猩红,张着嘴,獠牙巨大而弯曲,咬到人就不会松口,一定会咬下一块肉。 燕洵紧紧的盯着下面的笼子。 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就有铁爪鬣狗妖爬到城墙一半,同时槍声也响了起来。 所有铁爪鬣狗妖都忘城墙冲去,似乎根本没看到地上的笼子。 “燕大人,你失算了。”杨琼一边看着战况,一边道。 子弹爆开,铁爪鬣狗妖的身体炸开,猩红的血撒了一片,城墙上到处都是臭烘烘的内脏和鲜血,风一吹,味道全部往上飘。 第一次见识到的道兵都会忍不住吐,如果有同僚不幸战死,那种冲击感会更加剧烈,轻一点的会食不下咽,严重的可能就再也不能上战场了。 新兵都会这样,没经过战场洗礼,永远都不是正经道兵。 这些驻守边城多年的老兵很懂这一点,此时他们一边有条不紊地开槍,一边偷偷看向燕洵那边。 大家不确定燕洵这是不是第一次经历这些,京城海边的情况大家只是有所耳闻,并不知道状况如何。而此时的惨烈场景展现出来,很刺激,会让人眼珠子泛红,害怕的人会更加害怕,而英勇的人会更加英勇。 所有人都悄悄注意着燕洵这边的动静。 镜枫夜默默站在远处,他没有上前,而是站在最后面,也默默地看着燕洵。 “上钩了。”燕洵忽然道。 有铁爪鬣狗妖被同伴踩下去,运气好的直接砸到城墙下面,滚一圈还能爬起来,继续往城墙上冲,运气不好的直接被后面的同伴踩死。 燕洵一直盯着下面,总算是发现一只注意到笼子,并且闻到了里面的肉味,钻了进去。 笼子里面有机关,只要铁爪鬣狗妖进去,因为重力,进口就会立即关闭,从里面根本打不开。周围的铁爪鬣狗妖看了眼笼子,并不知道这是什么,然后继续往上冲。 “很好。”燕洵淡定道。 一直注意着这边动静的道兵都倒抽一口凉气,完全没想到燕洵看上去斯斯文文、弱不禁风,看到这些血腥场面竟然能面不改色。 “准备拉绳子。”燕洵忽然又道。 几个早就准备好的道兵赶忙开始动作。 下面的铁爪鬣狗妖往上冲的势头减弱不少,有一些已经托着同伴的尸体往土里钻,还有一些开始啃食同伴的尸体。 笼子开始缓缓上升,当所有铁爪鬣狗妖开始往后退的时候,笼子里的那只终于反应过来,开始在笼子里横冲直撞,啃咬笼子。 但笼子还是被拉了上去。 燕洵放进去的诱饵已经吃的干干净净,里面的铁爪鬣狗妖呼哧呼哧地喘着气,眼珠子不停地转动着,一边在里面转圈一边看着外面围着的人。 周围都是人肉的味道,铁爪鬣狗妖张着嘴,粘液滴答滴答落到笼子下面的钢板上。 “竟然真的抓到一只?”杨琼走过来看了看,道,“这东西的唾液能腐蚀钢板,笼子不解释,迟早得跑。” “拿槍来。”燕洵道。 镜枫夜赶忙上前,递过来一把很古怪的槍。 笼子里的铁爪鬣狗妖忽然猛地看向镜枫夜,认出来他跟其他人不一样。 ‘呼呼’!铁爪鬣狗妖穿着粗气,眼睛紧紧地盯着镜枫夜。 周围的道兵都拿着槍,虽然对准笼子里的铁爪鬣狗妖,但也都有些紧张的注意着镜枫夜。他没有妖国记忆,如果因为这些铁爪鬣狗妖的出现而恢复记忆,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反而是燕洵很淡定,拿过槍,盯着笼子里面看了会儿,抬手就是一枪。 铁爪鬣狗妖呼哧呼哧穿着粗气,眼睛还是盯着镜枫夜看,随后慢慢软倒在地,没了力气。 “成了。”燕洵呼出一口气道。 “燕大人,这是怎么弄的?”杨琼好奇的看着燕洵手里的槍。 “这把槍里有特殊的弹药。”燕洵简单解释道,“好了,大家帮帮忙,把这东西抬下去。” 立刻有好几个道兵站出来,用长长的铁棍穿过笼子,抬着下了城墙。 燕洵跟在后面,指挥道兵们去早就准备好的地方。 因为不确定能不能活捉铁爪鬣狗妖,幼崽们的准备的笼子是最好的,特殊针剂也准备了好几种,但是研究的地方就简单多了,只是一个简单的木棚,周围围着简单的篱笆,里面打扫的干干净净,抬进去一张桌子,这就成了。 而且木棚就在城墙下面。 幼崽们早就在木棚里等着了,见道兵们来,干满让开一条道。 “大人。”花树幼崽跑出来。 “恩,赶快研究,不晓得这东西什么时候恢复。”燕洵道,“如果这东西反抗,直接一槍打死,回头再去捉。” “晓得。”幼崽们都赶忙答应着。 送笼子来的道兵们没有离开,而是分散在木棚左右,手里端着槍,一直对准最里面的铁爪鬣狗妖,保证能一下子打死这东西。 他们同时也很注意看幼崽们。 花树幼崽打开一个铁箱,从里面拿出一把长长的剪刀,稳稳当当的伸进笼子里面,戳破了铁爪鬣狗妖的爪子。 紧接着,黑白幼崽拿着长长的钳子,举着小巧的试管进笼子里接血。 “显微镜调试好了吗?”燕洵问。 “好了。”火焰幼崽道。 镜枫夜不知道从哪儿取了个炉子,拿着小扇子扇风,上面坐着一壶水。不一会儿,水烧开了,他又变戏法似的拿出调配好的花茶,泡了一壶花茶,用雕刻精致的木碗装着,送到木棚里面。 所有人都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笼子里的铁爪鬣狗妖一直躺着不能动,他嘴里流出来的粘液很快把钢板腐蚀出一个小坑,不过很快,花树幼崽就拿着带长柄的钢刀,一点一点割开铁爪鬣狗妖的嘴巴…… 皮毛、血肉、骨架,最后铁爪鬣狗妖只剩下一堆烂肉,而那颗心脏还在砰砰跳动,证明这东西还活着。 周围的道兵们都看的目瞪口呆,后背汗水淋漓。 燕洵带着的幼崽们都太恐怖了,道兵们看着这些幼崽有条不紊的来来回回,一边做研究一边还喝着花茶,还能小声讨论问题。 而那只铁爪鬣狗妖到最后都还活着。 “行了。”燕洵拿着一个古怪的铁棍,给了铁爪鬣狗妖最后一下,“如果你不来侵犯大秦边城,我就算是研究也不会伤你分毫。不过既然你是来吃人的,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死去的铁爪鬣狗妖很快化为一滩浓水,恶丑无比。 道兵们听着燕洵的话,都是神情一凛。 在没有槍的时候,每次铁爪鬣狗妖出现,都只能是道兵们拽着绳子下去砍杀,如果被这东西咬到,其他的就都会群起而攻之,很难脱身。 没有槍,就会有很多道兵丧命,但城墙不能失守。 这个铁爪鬣狗妖根本不可怜! 所有道兵都清醒过来,看向幼崽们的目光再也没有异样。 “大人,铁爪鬣狗妖的血液很适合种子生长,不过种子发芽后模样变了很多。”花树幼崽道,“埋进铁爪鬣狗妖身体里不合适,如果种子被吞下去,应该可以,但是那样就不知道铁爪鬣狗妖会把种子带去什么地方……” “先试试让铁爪鬣狗妖吞下去,应该不会离开太远,否则这些铁爪鬣狗妖不可能三天两头窜出来。”燕洵想了想道。 “恩,初步猜测铁爪鬣狗妖应该是到了繁殖季。”花树幼崽道。 解剖铁爪鬣狗妖的时候燕洵也在旁边,他也有这样的结论,因为铁爪鬣狗妖体内的生殖器官有充血现象,显然在兴奋状态。 而每年这个时候边城都会遇到铁爪鬣狗妖,显然也能证明燕洵的猜想。 忙活完,整个木棚都被处理掉。 道兵们看着幼崽们把各种各样的工具都收拾好,放到铁箱中,都露出敬畏的神情。他们看到燕洵很淡定的端着木碗喝茶,一边还跟幼崽们讨论铁爪鬣狗妖的心脏反应,以及胃里东西是什么成分,道兵们再次肃然起敬。 看着弱不禁风的燕大人,虽然没有修为,也不用阴谋诡计,但燕大人当真是不敢惹! 大家目送燕洵领着小幼崽们越走越远,直到看不见了,这才有个道兵道:“你们看到了吗?” “看到啥?”说话的道兵咽了口唾沫。 “那个小花大夫,他头一次见到铁爪鬣狗妖,但是每次动作都很精准,比我们的刀法还厉害。” “哦,我以为你说那位镜大人拿出来的点心呢。那种点心我没见过,我刚好站在旁边,闻着那个味儿啊,可香了。” 忙完的幼崽们和燕洵会吃点点心,喝点茶水,休息一下才会起身离开,因为做研究很累。 “那些幼崽说的话我怎么都听不懂?什么棉花种子和桑树……” “那玩意咱们要是懂就不是道兵了,估摸着得跟燕大人一样,举手就能折腾出能在边城疯长的棉花啥的……” 几个道兵一边说着一边回去,上城墙跟杨琼汇报自己的所见所闻。 他们自己都没注意到自己说话的时候,对幼崽们的偏见完全没了。 杨琼敏锐的察觉到这一点,不可察觉的勾起唇角,心想果然燕洵无论做什么都有目的,他带着幼崽们在城墙下面研究,显然不单单是害怕铁爪鬣狗妖突然失去控制。 这边燕洵带着幼崽们回来,一边在屋里歇息,一边又说起铁爪鬣狗妖。 “你们找到弱点了吗?”燕洵问。 花树幼崽赶忙道:“弱点是腰,那里的脊椎很脆弱,有块骨头很容易敲碎,其余的尾巴、头骨都很硬,寻常手段不容易敲碎。” “喉咙外面有软骨保护,也很难割开。” “肚子皮肉很厚,轻易割不开。” “大人,或许我们……” 第112章 一整节车厢都改造成方便研究的屋子,里面有光滑的桌子,严密复杂的显微镜,还有各种各样的铁柜。除了燕洵和幼崽们,没人知道这个屋子里的东西究竟有什么作用。 幼崽们跟燕洵商量出结果后,就都进了这节车厢,关上门,开始闭关。 “我估计他们几个时辰出不来,咱们不用等。”燕洵没有待在车厢里研究,那些事交给幼崽们他很放心。 镜枫夜也在外面,他会的幼崽们都会,不用单独帮忙。 “我们去田地里?”见燕洵准备下火车,镜枫夜赶忙撵上来帮他开门。 “去找环哥儿。”燕洵道,“以后火车还会经常来回跑,不会一直停这么久,边城这边得有专门接待的站点……” “就像海边那样?”镜枫夜想起海边的样子。 燕洵点头。 当初海边建铁路的时候就由燕洵一手规划,铁路两边都有十分高大的站台,上面盖了遮风挡雨的木棚,下面还安排了隧道,可以从下面穿过铁路。 眼瞅着边城第二波棉花已经种下去,第二波蚕种也开始孵化了,纺织作坊现在整日整夜的不停歇,边城军户上到八十老人,下到八岁小孩,都安排了活计。 纺织作坊里面更是安排了三班倒,每一班人干四个时辰就歇息,作坊里面的机器则不会停歇,白天黑夜的赶工,一匹匹精美无比的布料造出来,虽然比不上大秦江南织女手工织出来的丝绸,但出工多,且质量有保证,已经是堪称奇迹了。 尤其是那一个个大棉花团,先纺成线再织成布料,棉布柔和贴肤,缝成里衣穿在身上再好不过。一块块细密的绸缎顺滑无比,做成外袍穿在身上,别提多锋利倜傥。 不过现在这些出产的布料全部堆积在库房中,除了燕洵拿出来一些分给在边城干活的大家,大秦别的地方还没有人知道这些布料的存在。 想把这些布料运出去,火车就不能一直停在这里。 到了一个不起眼的小院外面,燕洵清了清嗓子,喊了句,“有人吗?” “有!”里头立刻有人答应着,见是燕洵,又赶忙道,“小的见过燕大人。” 小院外面不起眼,里面却早就变化了,水泥地、石灰墙,还盘了炕,边上的灶房也重新垒砌过,里面有好几口大锅,还有一个崭新的木柜,里面放着锅碗瓢盆。 这个小院原本是鸣哥儿一块浆洗衣裳认识的哥儿家,后来燕洵做主花钱买了过来,那哥儿给安排去了纺织作坊,跟鸣哥儿一块儿干活,他也住在鸣哥儿家中。 现在小院给环哥儿和技术工匠们吃住用,总是住在火车上也不像回事。 进了屋,环哥儿赶忙搬来板凳让燕洵坐,拱手道:“燕大人。” “大家不必拘谨,都随意。”燕洵摆了摆手让屋里的人随意,“我准备建一个站台,跟海边的站台差不多,你们都有什么想法?” “只建站台?那在站台做工的人咋办?”环哥儿想了想问。 这一点燕洵早就想到了,“站台旁边盖水泥楼,以后大家吃住都在里面。” “那很好。”环哥儿道。 跟大家讨论完,图纸也就出来了。 这些技术工匠们不愧是专门考了证的,图纸刷刷刷画出来,只要燕洵提出意见就能飞快地修改,还有尺寸标注,立体图、平面图等等都一应俱全。 燕洵看着这些技术工匠不由得感慨,当初他不过是对工部李木石提了个想法,技术工匠这方面就算是燕洵懂的也没那么多,具体细节全都是李木石和工部其他工匠们商量出来的。 现在这些考过证的技术工匠们,个个都是高手,每个人身边都有图纸和铅笔,随时画随时修改。 “水泥方面我来想办法,雇工我早就想好了,你们只负责指挥就行。”燕洵道,“现在都准备起来,环哥儿,站台需要占的地规划好以后你去跟那些人家沟通……” “知道了。”环哥儿赶忙道。 靠近铁路的很大一块地都被专门划出来,有田地,有房屋,还有一些荒废的屋子。 环哥儿带着人,先是去田地归属的人家,给予银钱赔偿和田地赔偿,房屋归属的人家则是给一定的银钱赔偿,还会安排住的地方。 大部分人家都有活要干,白日里不在家,环哥儿便领着人晚上去。 欢哥家的宅子也被占了。 晚上,鸣哥儿从作坊回来,拿了一张煊软的面饼和一些晌午吃饭时省下来的肉菜,再加上青菜炖一炖,还能吃一顿。 “阿爹,我买了块棉布,你有空缝个衣裳吧。”欢哥跑回来,手里拿着一块棉布。 “棉布不便宜啊,我听说过些日子咱们都会有布匹发,怎么不再等等?”鸣哥儿赶忙出来,看了眼棉布道,“给你缝个小褂正好。” “阿爹,我的衣裳都好好的,这块布给你自己缝。”欢哥赶忙道,“你里面的衣裳都破的不能穿了,缝个吧。咱们现在不缺吃穿,等库房里的布匹卖出去,咱们就有工钱发了。我听说燕大人以后还会建更多作坊,咱们不缺活干。再说现在小蚕都开始孵化了,到时候又是一批布……” 欢哥絮絮叨叨的说着,把棉布塞给鸣哥儿。 鸣哥儿这回没拒绝。 他现在身上的衣裳还打着补丁,但好歹不会露肉,但里衣早就烂的不能再烂了,补丁压着补丁不说,有的地方根本没办法缝补,家里也没有多余的布料。 鸣哥儿擦了擦眼睛,低声道:“这得花不少钱吧?” “没花几个大钱。燕大人说了,咱们这些做工的人叫内部人员,买布匹都按照成本价算,燕大人不会赚咱们的银钱。”欢哥赶忙道。 “你能听燕大人说话?是那个小少爷说给你的吧?”鸣哥儿问。 欢哥点头。 他们不知道撼山幼崽的名字,便私底下喊那个小少爷。 欢哥知道的事都是撼山幼崽说给他听的,也确实是燕洵说过的话,只不过还没有公开宣扬而已。 陶罐里煮着香喷喷的汤,鸣哥儿把煊软的面饼切开,锅里抹了点油,饼放上去煎的香喷喷地拿出来,这就是他们父子俩的晚饭了。 这时环哥儿带着人进来,“是鸣哥儿家吧?” “是。”鸣哥儿赶忙出来。 “是这样的……”环哥儿赶忙解释来意。 听说自家宅子以后能换成更好的宅子,而且还有银钱补贴,鸣哥儿哪里还有不同意的,当然是赶忙点头。 不过他忽然又想起自己的好友,赶忙问:“筝哥儿家的宅子……” “是这样的,筝哥儿已经拿了银钱,我们不会再补贴银钱,不过到时候还是会给他分配新宅子。”环哥儿道,“原本按照契约,燕大人已经跟筝哥儿银钱两清,不过燕大人又说,此事于情不合,便做主给筝哥儿一栋宅子。” 当初招工的时候,燕洵就特别说过,一切都以定下的规矩条款为主。 鸣哥儿这些人去做工以前,听到最多的也是一切都按照规矩条款来,若是违反规矩条款,很大程度都不会得到赦免。 所以当环哥儿跟鸣哥儿说要赔偿的时候,筝哥儿一直在屋里听着并没有出来,因为他知道自己现在能在作坊做工就已经很好了,若是不按照规矩来,怕是手头的活计都要丢掉。 燕洵决定给他安排新宅子,对于筝哥儿来说,简直太喜出望外了。 他赶忙从出来出来,激动道:“我没想到燕大人还能记着我,那宅子……” “到时候会通知你们去领宅子的。”环哥儿道,“燕大人说了,这件事就应当这样,否则他岂不是成了趁机占人便宜,沽名钓誉之辈了!” “多谢燕大人。”筝哥儿道。 等环哥儿带着人走了,筝哥儿还是激动的不能自已。 “燕大人是好人,不会故意欺侮旁人。”鸣哥儿道,“你吃饭了吗?要不一起吃吧。” “我已经吃过了,你们吃吧。”筝哥儿摇头道。 他虽然住在鸣哥儿家中,但是并不跟他们一起吃饭,因为鸣哥儿和筝哥儿去作坊的时辰不一样,歇息的时辰也不一样哩。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燕洵和镜枫夜守在火车里,幼崽们忙碌的时辰比预期的久,他们干脆就睡在火车里。 铁架子床,有上下铺,睡一个人刚刚好,睡两个人就有点挤。 床铺都是一模一样的,燕洵站在架子床前上下看了看,道:“我睡下面,你睡上面?” “咱们都睡下面。”镜枫夜说着,自个儿麻溜扒了衣裳,侧躺在最里面,让出床铺大部分位置,“能躺得下。” 他身材高大,肩宽腰窄,侧躺着确实占不了多少地方。 床铺空出来的位置很大,燕洵又很纤细,躺上去很宽松,还能随便翻个身。 “你能一晚上都这么躺着?”燕洵居高临下的看着床上的镜枫夜,心里有些无奈。 有时候镜枫夜会很坚持一件事,比如说睡觉,总是不肯跟他分开,燕洵坚持过几次以后,现在再面对这种情况,已经直接无视了。 “恩。”镜枫夜点头。 他规规矩矩的侧躺着,后背靠着冷硬的火车皮,只枕着一点点枕头边缘,睁着一双无辜的眼睛看着燕洵。 这样确实不会妨碍到,燕洵没再说什么,把衣裳挂在旁边临时拿过来的衣架上,翻身上床。 边城的风比大秦其他地方都要大,且十分干裂,哪怕是现在天气很热了,要睡在火车上也得盖棉被。 而自从造出棉布,又有现成的棉花,燕洵早早缝了棉被,轻薄、透气,盖在身上十分舒适。架子床的棉被是按照一个人裁剪大小的,此时燕洵刚好能盖着棉被,镜枫夜只盖了一点,还把棉被整个撑起来。 他后背都露在外面,又贴着铁皮,肯定不是滋味。 不过这也是他非要睡在下面的,燕洵干脆自己裹紧棉被,不给镜枫夜盖了。 外面的风呜呜的吹着,不远处点着一盏盏油灯,再远的地方是大片大片的田地,另一面则是一个个黑洞洞的宅子。 除去站岗的道兵,所有人都睡了。 所有的地方都静悄悄,唯独幼崽们待的车厢还亮着。里面拉着厚厚的窗帘,偶尔有光线传出,有些刺眼。 远处岗哨上的道兵总会时不时看一眼这边。 架子床上,燕洵这几天太累了,几乎是躺下没多久就睡着,他身上体温偏低,即便是夏天最热的时候手脚也都有些发凉,尤其是睡着了更是如此。 而身边有那么一个躺着不动,一直很暖和的人,燕洵无意识的把被子扔开,自个儿靠过去,然后手脚并用的缠在上面。 镜枫夜可比汤婆子好多了,永远都是不冷不热,身上还有些许弹性,燕洵自己都不知道他睡着的时候最喜欢缠着镜枫夜。 平日里燕洵偶尔跟镜枫夜牵手,两个人也会靠在一起,但燕洵是那种即便是笑眯眯的对着你,看上去也有一种不在人间、不似真人,玉一样的通透感。 这让镜枫夜觉得自己就是泥腿子,他天然的就会不由自主的把燕洵捧起来,不敢去用力触碰。 这无关感情,而是不可逾越的差别:燕洵就是那样风光霁月,镜枫夜就是那样低入尘埃。 只有晚上的时候,睡着的燕洵会放下一切,他闭着眼,不会再用那双看透世事的通透眼睛去看镜枫夜,而镜枫夜也能看到燕洵像是换了个人似的,紧紧地缠上来。 晚上的燕洵变了样,但他还是他。 他的脸颊贴着镜枫夜,嘴里嘟哝着谁都听不懂的梦呓,细胳膊细腿的很豪放的扒着他,有时候还会突然用脚踹。 像个调皮的孩子,霸道又温柔,矛盾又妖媚。 这时候的燕洵是宝藏,独属于镜枫夜的宝藏,他怎么可能自己跑到上铺去睡呢? 镜枫夜拉着被褥,把燕洵好好的裹起来,两个人盖一床被其实也不会太拘谨,只要他们靠的足够近的话。 燕洵闭着眼睛,自己往镜枫夜怀里钻。 那么温暖的存在,他总会自己都控制不住的靠过去。 两个人距离很近很近,镜枫夜身体紧绷着,还是侧躺着,只是伸手把燕洵搂在怀里,顺便帮他把被角掖得严严实实。 当火车上紧关的门悄无声息的打开的时候,花树幼崽就看到这样一幕。 “嘘。”他赶忙转身,竖起一根手指头,冲着其他幼崽小声道,“大人睡着了,咱们不要出声。” “哦!”火焰幼崽赶忙点头,然后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大人是专门在外面等着我们的,要不然他会去宅子里睡。” 大家住的宅子里面有很宽很大的炕,躺在上面能随便翻滚。 火车上的架子床很窄,睡一个人都不算很宽敞,更何况现在床上睡了两个人。 “咱们也在火车上歇息,不要吵醒大人,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花树幼崽道,“跟我来,我知道有个车厢里面全都是床……” 幼崽们蹑手蹑脚的路过,看到镜枫夜没有睡,便冲着他点了点头,然后悄无声息地离开。 等到第二日,燕洵睁开眼,神清气爽。 再一看镜枫夜,还是侧躺着,身上倒是盖了被褥,因为他们两个人靠的太近了,被褥完全够用。 “睡得怎么样?”燕洵问。 镜枫夜专注地看着燕洵,道:“睡得很好。” “很好才怪。”燕洵抬脚踢镜枫夜的小腿,自个儿爬起来伸了个懒腰,斜睨镜枫夜,“我去看看幼崽们,你多歇息吧。” 这要是燕洵自己这么侧躺着一晚上一动不动,他觉得自己肯定半个身子都废了。 镜枫夜果然盖着被褥平躺着,眼睛还是看着燕洵这边。 “都是自找的。”燕洵不理镜枫夜。 车厢的门没上锁,燕洵很轻松打开,里面收拾的干干净净,还有几个整整齐齐的铁箱,幼崽们一个都不在。 “大人。”花树幼崽从另外一节车厢出来,“昨晚我们看大人已经睡了,就去找了地方歇息。” “是呢。”黑白幼崽也冒出来。 幼崽们没有说是故意没叫醒燕洵的,燕洵倒是知道他们的想法,笑了下,说:“走,咱们先去吃早饭,别的都不着急。” 领着幼崽们回到宅子里,燕洵煮了一大锅疙瘩汤,猪板油煎的薄有病,还有一个个荷包蛋。 吃了早饭,燕洵这才问:“如何?” “一切顺利。”黑白幼崽道,“我们带的材料很合适,要不然根本造不出来。” “那就好。”燕洵放心了。 他和幼崽们一起商量的事情有很多,其中最主要的是如何利用铁爪鬣狗妖。这种妖怪三天两头冲城墙,虽然现在有槍很容易杀死,但所有道兵都要一直紧盯着,否则这些铁爪鬣狗妖很容易冲到城墙上面。 幼崽们发现铁爪鬣狗妖的弱点:一节十分脆弱的脊椎。 想要对付利用铁爪鬣狗妖,自然也要从这一节脊椎入手。而现有的子弹一旦打到铁爪鬣狗妖,会直接炸开血肉,一槍打死,不符合幼崽们的要求。 于是在燕洵的提一下,幼崽们要改进子弹配方,并且重新制造子弹。 来边城的时候,为了以防万一,幼崽们带了不少嗜血鱼妖牙齿磨碎的粉末,现在就用上了。 新造出来的子弹只是理论上合格,还要进行尝试。 于是燕洵又带着幼崽们去了外城墙,这回还是杨琼守着城墙,不过上面的道兵换了一批,都是生面孔。 “燕大人!” 第113章 城墙上的道兵们却认识燕洵,见他来,都赶忙让开一条道,还有个道兵跑去找杨琼汇报。 他们都是从边城大营抽调出来,原本还有些怨言,不服杨琼的指挥,如今忽然看到燕洵来了,都是态度一变。 道兵们用的槍和子弹都是燕洵给的,吃的红烧肉罐头和煊软的大馒头、饼啥的,也都是燕洵给的。听说作坊里产出的布和棉花,都会做一批衣裳,到时候同样会发给道兵们。 面对这样散财童子一样的燕洵,没有哪个道兵有异议。 当初闹哗变的道兵现在都悔青了肠子,而裘保还在养马呢,每天干的活又累又多,吃的还不如寻常道兵好,可算是血淋淋的例子了。 大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现在见着燕洵,见着他身后的那群幼崽,也都没人再怒目而视。 燕洵做了什么,幼崽们做了什么,所有人都看在眼里,如果他们这些道兵不接受燕洵和幼崽们,倒是也可以,不接受他给的粮食和红烧肉罐头,不接受他给的槍和子弹,自己还像以前那样去杀妖怪,这就行了。 保证不会有人说什么,哪怕是大将军杨叔宁也不会说什么。 道兵们一路让开道,燕洵让幼崽们在下面等着,自己上城墙。 宽阔的城墙上并不多么干净,还有些许血迹,风一吹,尘土飞扬,站在上面的道兵都风尘仆仆,身上的盔甲布满灰尘和血迹,触目惊心。 燕洵面不改色地走过去,走向杨琼。 “燕大人,又要抓铁爪鬣狗妖?”杨琼这回没煮茶,而是拿着一块面饼啃,见燕洵来也没收起来,“上回燕大人抓的铁爪鬣狗妖可是把我那些道兵都吓坏了,这不,我只能去大营那边换了一批来。” 这话说出来,鬼都不会信。 不过那些道兵被吓到了倒是真的,但也不至于吓坏。 燕洵笑道:“杨小将军,我这回不是来抓铁爪鬣狗妖的,而是给你送个好东西。” “哦?什么东西是好的?说来听听。”杨琼来了兴趣。 燕洵拿出槍,又拿出子弹,当着杨琼的面一粒一粒放进去,道:“这种子弹威力很小,可以有效的控制铁爪鬣狗妖的行动,还不会杀死这些家伙。” 铁爪鬣狗妖会吃同伴的尸体,但如果是活着的同伴,哪怕是受伤再重,也不会吃。 “有什么用?”杨琼不解。 “当然有用。”燕洵笑而不语。 杨琼不追问了,一挥手,招上来几个人。 燕洵带着人下去取子弹,顺便说了一下铁爪鬣狗妖的弱点。 “燕大人,这……就是那天幼崽们弄什么解剖发现的弱点?”一个道兵有些惊悚的问。 “恩。”燕洵点头。 道兵脸上的表情显得更加可怖。 他们费劲千辛万苦,杀了不知道多少铁爪鬣狗妖,死了不知道多少人才摸出来的弱点,结果幼崽们捉了一头活的铁爪鬣狗妖,前后用了不到两个时辰研究就找出弱点了。 看出道兵脸上的害怕,燕洵笑道:“弱点没那么容易看出来,换成旁人肯定不行,幼崽们也是凑巧了。” 换成旁人,谁会用那些稀奇古怪的剪刀、刀片、显微镜啥的。 道兵脸色缓和不少,换成他们肯定是不行的。 很快,铁爪鬣狗妖再次出现。 这种有脑子,但是不怎么聪明的妖怪只会疯狂的往城墙上冲,一旦咬到道兵就不会松口,眼珠子通红,十分执着。 第一声槍响,一头铁爪鬣狗妖摔下去,在地上滚了滚,流了血血,但是没死。 第二声、第三声…… 一个个铁爪鬣狗妖摔下去,全都流了点血,都没有死,但是后腿不能动了,只有前腿和嘴巴能动,在原地缓慢的爬动,再也不能往城墙上冲。 慢慢的,城墙下面堆满了还活着的铁爪鬣狗妖,全都是后背脊椎被槍打中。 终于,还能行动的铁爪鬣狗妖开始撤退,城墙下面留下一堆一堆还活着,但是只能用前爪往前爬,动作十分缓慢的铁爪鬣狗妖。 “神了。”杨琼道。 “小将军,这子弹后坐力更小,拿在手里基本感觉不到,很神奇啊。” “谁说不是,看下面的妖怪,全都不能动了。” “去叫燕大人上来。”杨琼道,“不知道他到底要整什么事,我得盯着点。”表面上这么说,但杨琼内心里则是准备等着看燕洵干什么好戏,反正折腾铁爪鬣狗妖,他是十分支持的。 很快燕洵来了,站在城墙上一看,果断道:“我要出城。” “这……”杨琼眉头紧皱,很想拒绝。 “这事很重要。”燕洵道。 杨琼不说话了。 燕洵和镜枫夜一起来到小门这边,他特地看了眼,依旧是黄庭守门。 小门打开,燕洵和镜枫夜以及一小队道兵出去。 “用手里的铁棍捅铁爪鬣狗妖的嘴巴,注意远离,咬到铁管拿不回来的话,就把铁棍扔了。”燕洵一边说着,一边靠近一头单独的铁爪鬣狗妖,手中举着铁棍灵活的捅了下,里面机关动作,一粒棉花种子顺利进了铁爪鬣狗妖的嘴巴里。 其他道兵有样学样,很快上手。 铁棍里面有机关,轻轻动动手指就能控制,里面的种子会弹身寸出来,轻易弹进铁爪鬣狗妖的嘴巴中。 大家飞快的动作一番,然后潮水一样从小门退回去。 “燕大人,给铁爪鬣狗妖吃的那是什么啊?”进了小门就安全了,,见燕洵在小门后面歇息,有道兵忍不住好奇的问。 燕洵笑道:“是棉花种子。” “哦。”道兵自己咂摸一下,没咂摸明白,干脆不问了。 “棉花种子?”黄庭突然出声。 “是个小尝试。”燕洵没多说。 黄体也没有继续追问,倒是一脸的若有所思。 断了脊椎,两条后腿不能动的铁爪鬣狗妖生命十分顽强,一点一点的爬,一个时辰看不出来,等过三五个时辰在看,城墙下面的铁爪鬣狗妖全都爬走了! 再过一天去看,就连望远镜也都看不到那些铁爪鬣狗妖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燕洵做这些事是什么意思,但又知道他做这些事肯定有目的,都是私底下说几句,全都在等结果。 燕洵和幼崽们也在等结果,不过他们还有别的事要忙。 火焰幼崽烧了许多水泥,边城火车站台开始建造。 原本的田地里的棉花和桑树全部挪走,开始挖地基,原来的宅子全部推倒,土石运走,同样开始挖地基。 石块、水泥、钢筋,全部准备起来。 燕洵找来干活的人是边城大营的道兵。 他亲自去边城大营找杨叔宁,“盖站台,我会补贴工钱,一天一个红烧肉罐头!以后大营有伤残的道兵无需回家,可以进站台做工,我给发工钱。杨将军,道兵们操练也不急于一时,外城墙暂时还能守住,我的提议如何?” 并不是借兵去别的地方,也不是要让道兵们冲锋陷阵,只是干活而已。 “燕大人,你这是逼着我让我答应啊。”如果他不答应,下面的道兵肯定会有怨言。 “杨将军,我这是来找你商量呢。”燕洵笑道。 “燕大人高明。”杨叔宁只能点头。 当天燕洵便带着一队道兵来干活。 技术工匠们早就准备好,按照燕洵的叮嘱,在干活之前先对这些道兵行礼,然后说:“燕大人把你们请来,做的是大事。以后站台修好,火车运来的东西都会先经过站台,而且以后出入也会更方便。” 说到底,站台修好,得益的是边城军户和道兵们,不是别人。 “我们一天一个红烧肉罐头,还有补贴工钱,是不是?”秦穗虎着脸问。 “是的,我们都有记录,这次火车带来的红烧肉罐头会优先发给你们。” “那还等什么,大家伙儿上!”秦穗后了一嗓子,领着道兵们上前干活。 他虽然是副将,有俸禄,但是俸禄买不到红烧肉罐头啊,在边城大营基本吃不上肉,就算是副将也没有用。 这回秦穗特地厚着脸皮来,就是为了红烧肉罐头! 有修为的道兵和寻常汉子到底不一样,力气更大,干活更快,几乎都没有歇息的,吃饱饭就开始干活,等到晚上拿着一个红烧肉罐头美滋滋的回去,第二天一大早就都跑来干活。 地基很快挖好,一块块石头和水泥浇灌,开始往上垒砌。 一栋栋水泥楼拔地而起,上面竖起庞大的牌子,‘边城火车站’。 水泥楼前面是巨大的空地,全部用水泥铺平,有些地方铺着石板,水泥楼里面错综复杂,除去住的地方,还有专门接待的地方。水泥楼另一边又是一片空地,再前面才是停着的火车。 彻底建成的那一天,燕洵把所有干活的人都聚集起来,高声道:“你们当中有人跟我说过,边城苦寒,想吃上热饭,想见家人一面。” “边城生了病就只能硬抗,军中大夫医术再高超,没有良药也无济于事。” “活在边城的人离不开,也死不了,只能艰难的活着。” “我知道你们过得什么日子,我知道你们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我也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妖国,因为妖国的妖怪!” “我并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小小的鸿胪寺少卿,能做到的事情很少很少。现在我宣布,火车站建成!” “以后你们有机会等待家人坐上火车前来跟你们团聚,以后我会用火车运来良药,我会用火车运来粮食。砸门种的棉花养的蚕,织成布、做成棉被,我会运出去帮你们赚钱,给大家赚钱!” “妖国一日不退,我们便一日镇守边城!” 燕洵的声音不是特别大,但是现场没有风,安静无比,所有人都听到了。 鸣哥儿早已忘了自己的家人,他以为自己这辈子都回不去了,只能守在边城,等欢哥长大成为道兵,然后在等着欢哥成家立业,或者一辈子不成亲,就这么活下去。 秦穗是皇室八竿子打不着的,拐弯抹角的亲戚关系,他从小来到边城,一路摸爬滚打成了副将,即便是如此也没有机会离开,他家里还有人,就在京城,但没有朝廷调令,怕是不知道多少年才能见到家人,他更是可能明天就被妖怪咬死。 哪怕是像杨叔宁这样的大将军,也不能随便离开。 有多少大将军因为皇帝猜忌,一辈子都在边疆镇守,死后尸体化为骨灰,就洒在边疆。有多少人家,从军的那一刻开始,就是永别。 道兵们有血有肉,因为有修为,所以要保卫大秦,但是他们也想念家人。 燕洵说的话不轻不重,他也确实没有多少本事,磕磕绊绊许久才终于让火车跑到边城,如今他说出来的话,终于要应验了。 不知道多少人热泪盈眶,不知道多少人心怀感激。 此时此刻,所有人都看着那个站在高处,纤细、瘦高的身影。离得太远,他的面庞看不清楚,甚至有些人只能看高高的水泥楼,但是所有人此时都想要感谢燕洵。 不知道什么时候,燕洵悄然离去。 剩下的人们都怔怔的,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去忙活自己的事。心中有了盼头,不管干什么都有了用不完的力气。 水泥楼里面,燕洵和幼崽们有了歇息的屋子,外面还有灶房,也盘了炕,用的虽然不是透明的玻璃,但有颜色的玻璃都很结实。 “方才大人看上去好厉害。”花树幼崽道。 “我心里想了许久呢,就怕说得不好。”燕洵笑眯眯道,“咱们做了那么些事,总得让他们知道。不过这次我没有提起你们这些幼崽,你们知道是为什么吗?” 燕洵说了很多,唯独没有说幼崽们做的事。 黑白幼崽和火焰幼崽烧了许多水泥,还有钢筋;花树幼崽帮着做了好几场大手术,还给边城大营送了许多良药,其他小幼崽们一起早了铁棍机关,一起解剖铁爪鬣狗妖,一起造子弹…… 这些的这些,若是没有幼崽们,燕洵肯定做不成这么多大事。 “我知道。”撼山幼崽道,“大人不说肯定是为了我们好。” “咱们现在是在边城,外城墙外面就是妖国,这里跟京城不一样,要低调。” “对哦,谁知道妖国会不会有大妖怪盯着边城。” “我觉得肯定有妖怪盯着边城,万一咱们暴露了,到时候还不知道出什么事呢。” 在燕洵眼里,幼崽们都是很厉害很厉害,而且很宝贵很宝贵的存在,是什么都不能替代的。 慢慢的,幼崽们也觉得自己很厉害,自己很宝贵。 “对。”燕洵点头,“咱们这里是边城,不能闹出太大动静。现在妖国情况不明,咱们要低调点。所以我站在最前面,你们在我身后干大事。” “恩!”幼崽们都赶忙点头。 打发幼崽们去歇息,燕洵自个儿也爬上炕准备歇息一下。 水泥楼里面冬暖夏凉,夏天炕不用烧,睡在上面很凉爽。 镜枫夜坐在一边,过了好一会儿忽然说:“大人是怕幼崽们多想吧?其实他们不管做什么事,都不会有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 京城许多人家都会有各种各样的毛病,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幼崽们虽然接触的不多,但他们能听到。 京城人家许多大人都疼爱最小的孩子,把最小的孩子宠上天,对当哥哥、姐姐的却视而不见,甚至有的孩子吃糖吃肉,有的孩子吃糠咽菜还要被打骂。 明明都是一家人,一碗水却端的那么不平。 而有的明明是一家人,有的孩子张扬跋扈,嚣张至极,有的孩子却胆小如鼠,唯唯诺诺。 就算是一家人,也会攀比,互相陷害。甚至孩子因为无知,所以无畏,互相之间打闹,能打的头破血流,还会撒谎推卸。 家里的大人也会欺骗孩子,甚至会玩弄孩子。 大人以为家中的孩子们不懂,但偷听的幼崽们肯定都懂。 燕洵枕着镜枫夜的大腿,仰着脸看他的下巴,抬手戳了下,笑道:“是啊,有些事埋在心里就算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但等过些日子再想想,可能就不是那么回事了。而且咱们和幼崽们是不一样的,我必须得跟他们说清楚。” 幼崽们并不只是单纯的孩子,某种方面,他们和燕洵是一样的。 大家生活在一起,没有谁高人一等,也没有谁可以蛮横的替大家做决定,有事都要商量着来,这样所有的矛盾就都不会发生。 “大人说得对。”镜枫夜低头,看着燕洵的脸。 他躺着的样子都这么好看,从镜枫夜这边看能看到燕洵藏在头发下面若隐若现的耳垂,白玉一样,有点圆,还有一个很明显的窝窝,很软,他吻过。 看着看着镜枫夜有点出神,脑子里出现了画本上的画面。 燕洵翻了个身侧躺着,藏起一只耳垂,完整的露出另外一只,随即他感觉自个儿的脸颊碰到什么东西,弄明白后,忍不住狠狠的用手指戳了戳。 “你又瞎想。”燕洵坐起来,回头看着镜枫夜弓着腰,一动不动。 他毫不客气的嘲笑,“你看上去怎么那么傻,还是那个我教的知识学一遍就能记住,看书过目不忘的镜大人吗?” 燕洵凑过去,拽镜枫夜的耳朵,撤他的脸颊,又凑过去吻他的嘴唇。 他自以为自己跟流氓似的,肯定不着边幅又很难看,殊不知,在镜枫夜眼里,他的一举一动都跟画似的,喜欢的不行不行的。 心里头满满都是燕洵的一帧一帧的动作的那种塞满整个心的喜欢。 第114章 岁月静好,也不过如此。 燕洵玩累了,依旧过去枕着镜枫夜的大腿。 镜枫夜还是弓着背,看上去有点傻,俊脸上被燕洵捏的乱七八糟,龙鳞痕迹都没什么气势了,倒是那双眼睛里,盈满喜欢。 “你说咱们这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吗?”燕洵笑着问。 戏文里唱的那些汉子、哥儿还有姐儿,都是经历一番磨难后过上好日子,一生和和美美,子孙成群,家大业大。 镜枫夜偷听过京城瓦舍里的戏曲,台上抹着花脸的哥儿嗓音婉婉转转的唱,台下穿着富贵的汉子们嘻哈哈大笑,往上扔金子,扔银子。 “咱们应当是的。”镜枫夜道。 戏曲里的人哪有他们俩这般顺畅,戏曲里的人也没有燕洵这般好看。 燕洵笑起来,“那些唱戏的自己过得什么日子?趁着年轻还能唱一嗓子,等年纪大了就不能上台,运气好能攀上富贵人家,做个妾、做个外室。他们那些唱戏的,得保持身段儿,不敢吃不敢喝,身材纤细苗条,年纪大了还那样,便怀不上孩子,没孩子傍身,还能有什么?” “戏文里的人还是好的。”镜枫夜赶忙道。 “我当然知道,唱的戏文都是好的。”燕洵忽然板着脸,慢慢地说,“镜大人,你说咱们是那唱戏的角,还是戏文里的人?” 看着燕洵认真追求起来,镜枫夜忽然有点慌乱。 他觉得自个儿应该是戏文里的人,但又想到自个儿其实是妖怪,跟燕洵并不是天造地设的神仙,而且他还没有妖国的记忆,将来恐出变故。 想了这些,他立刻就患得患失起来,张着嘴,说的乱七八糟的,“大人是戏文里才有的人,我、我是唱戏的人吧……” 他就是个成年妖怪,本事不如其他大妖厉害,甚至有点弱。 哪能是戏文里风流倜傥,完美无瑕的角色呢? 只有燕洵是的,他翻手为云,让边城改天换地;他覆手为雨,让京城的变化天翻地覆。 “噗。”燕洵抿着嘴笑,“咱们就是咱们,哪有什么戏里戏外的,我逗你呢。” “大人。”镜枫夜有点赧然,他当真了。 燕洵凑过来捏他的脸颊,使劲往两边扯,“疼不疼?戏文里的人可是不知道疼的,那不是活生生的人,咱们怎么能一样呢?再说了,咱们也不唱戏。” 两个人耳鬓厮磨。 站在外城墙上看,妖国境内满是枯草和黄土,只有铁爪鬣狗妖出现的时候才会有些微变化,而经验丰富的道兵能够一眼看出来。 现在有了望远镜,大家就能看到更远的地方,监视更多土地。 “啊,那是什么。”忽然有个道兵失声喊道。 “慌什么,是铁爪鬣狗妖吗?有改造过的槍在,保准让他们生不如死。”另外一个道兵拿起望远镜看过去,看清楚后,也是‘啊’地一声,甚至下意识后退一步。 “快去找将军!”道兵大喊。 不一会儿,正在歇息的杨琼不耐烦地来了。 他运目远翘,根本看不到什么。 身边的道兵赶忙递过来望远镜,杨琼脸色很不好的接过来,顺着那个方向看过去。 望远镜里面能看到的景象并不大,但饶是如此都让杨琼倒抽一口凉气。 “来人,去火车站请燕大人。”杨琼想了想,又道,“跟燕大人说,让他叫上那群幼崽!” 火车站这里,燕洵正领着幼崽们缝衣裳。 天愈发的热了,作坊里出产的棉布透气又凉爽,燕洵给幼崽们都缝了新衣裳。现在大家一起忙活着,是要给留守京城的幼崽们缝衣裳呢。 只是其他幼崽还好说,个头都差不多,只有宝宝,他太矮了,只比巴掌高一点,虽然尺寸都有,但裁减布料等等都得单独进行。 这个活儿燕洵没干,给了撼山幼崽。 小幼崽拿着剪刀,对这一块棉布比划。 幼崽们穿得衣裳大体模样都一样,只有细节不一样,像黑白幼崽,领口就用了两块不同颜色的布料;像火焰幼崽,领口是布料缝成的火焰形状;还有花树幼崽,领口是一棵小树;撼山幼崽自己,领口是一个坐在山顶的小人。 宝宝的衣裳领口就麻烦了,撼山幼崽想缝一个蛋,但是感觉太单调了,又想缝一个小龙人,但宝宝的身份现在还是要保密的,单独缝一片龙鳞痕迹吧,这样倒是能说明宝宝是镜大人的孩子,但是又怎么说明宝宝是燕大人的孩子呢? 纠结许久,到最后撼山幼崽在宝宝的衣裳领口缝了个绣了‘燕’字的蛋。 一件件衣裳缝好,还要熨烫一遍,一点褶皱都不能有,再用木头衣架挂起来,等回京城的时候好带上。 就在幼崽们一起熨烫衣裳的时候,道兵来了。 道兵站在门口,看着燕洵领着幼崽们熨烫衣裳,大家都有专门的熨斗和桌子。他心里觉得十分怪异,还以为燕洵和幼崽们天天搞研究,没想到他们还会缝衣裳。 “大人,将军让我给你带句话。”道兵赶忙道。 听道兵说完,燕洵刚好也收拾好手里的衣裳,他道:“都忙完了吗?咱们去外城墙!” “大人,记录本和高级望远镜也带上吧。”黑白幼崽赶忙道。 燕洵点头。 于是大家浩浩荡荡的从火车站出来,一路去往外城墙。 脚下的土路已经变了模样,变成光滑干净的水泥路,路两边有从别处挪来的杂草,这些杂草就是边城除棉花和桑树以外的植株了。 这些变化都比不上火车站那样的剧变大,但细水长流的慢慢改变着边城。 有时候猛然回想起以前边城的样子,再看看眼前的一切,都几乎不敢置信这些竟然都是真的。 到外城墙,燕洵依旧让幼崽们在下面等着,他和镜枫夜上去。 “燕大人!”杨琼这回没顾得上演戏,冲着燕洵草草拱手,“那些都是什么玩意,你快看看……” “恩。”燕洵早已心中有数,此时倒是不慌忙,他顺便安抚城墙上的道兵,“大家都不要慌,那些东西都在我们的预料之中。” 此时不用望远镜只能看到一个个移动的小黑点,燕洵盯着看了会儿,依旧一脸镇定。 拿起望远镜再看过去,远处的小黑点迅速放大,燕洵顿时倒抽一口凉气:那大片大片的黑点跟他猜测的一模一样,全都是当初爬走的铁爪鬣狗妖。 脊椎断裂,铁爪鬣狗妖只能用前腿爬,而且不能再钻到土里藏起来,就只能在地上爬。 周围还有一些微弱的痕迹,那些是藏在土里的铁爪鬣狗妖。 那些缓慢爬动的铁爪鬣狗妖身上无一例外的全部都有一个庞然大物,根部扎在铁爪鬣狗妖身上,枝条翠绿,顶端有一个比人头还大的翠绿棉花团。 “是妖怪吗?”燕洵赶忙放下望远镜,问镜枫夜。 镜枫夜拿起望远镜看了看,道:“没有妖气,不是妖怪。不过那些铁爪鬣狗妖身上的妖气都被棉花吸收,如果拔掉棉花,铁爪鬣狗妖应该活不久。” 燕洵沉默。 他知道镜枫夜说这句话是想问他的意思。 当初他和幼崽们计划,只是想让铁爪鬣狗妖把棉花种子带去妖国别的地方,然后再慢慢找机会寻找那些棉花种子,看看有没有生根发芽,这个计划或许永远都不会有下文,或许三年、五年以后才会有下文。 计划书都已经封存,等着以后再继续研究。 万万没想到,这才过去多少日子,竟然就有了这么出人意料的变化。 那些缓缓爬动的铁爪鬣狗妖速度并不快,身上的巨大棉花就像催命符一样。能看得出来,这些铁爪鬣狗妖只能进行简单的思考,并不知道身上的棉花有多么恐怖,他们依旧执着的来冲击外城墙,眼珠子还是赤红的,眼神还是邪恶无比的。 “准备起来!”燕洵道,“去采棉花。” 幸好上回造的机关考虑周到,能够喂铁爪鬣狗妖棉花种子,也能采棉花。现在也都被幼崽们带来,全都是为了以防万一。 很快,杨琼亲自点兵,还是上回那些人,一路跟着燕洵下了城墙,领机关。 幼崽们则是去靠近城墙的地方,临时圈出一块地方,用来放棉花。 铁爪鬣狗妖看似动作缓慢,但一直没有停下,等幼崽们把圈起来的地方收拾好,周围的道兵也都就位,城墙下面也出现了从土中冒出来的铁爪鬣狗妖。 ‘砰’! 一槍解决一个。 等铁爪鬣狗妖开始撤退,而那些身上长出棉花的还在下面缓慢蠕动,燕洵便带着人冲了出去。 镜枫夜一马当先,手中拿着机关,轻轻一挑,棉花便摘了下来。那铁爪鬣狗妖迅速化为一滩浓水,就连剩下的棉花根茎也都化为浓水,而机关上的绿色棉花还好好的。 “怎么样?”燕洵问。 “里面有些许妖气,不碍事。”镜枫夜说着把巨大的棉花塞进口袋里晃了晃。 燕洵赶忙回头指挥道兵。 摘棉花并不难,所有人都很轻松。 从出去到回来,前后不到半个时辰。 一个个布袋被道兵们拎着送去幼崽们圈起来的地方,然后所有道兵都退出来,大家围在外面,一方面保护里面的幼崽们,一方面防止里面出现意外。 这个临时搭建的地方,外面围了起来,只有几个专门放开的缝隙能够让道兵们看清楚里面。 这回镜枫夜没有在外面烧水热点心,而是也跟着进去。 燕洵打开一个布袋,看了看里面的棉花,“你们看看这东西是活的还是死的,我看不出来。”他没有修为,也不是妖怪,感觉不到妖气,更看不出这东西如何。 幼崽们都围上来。 每只幼崽都戴着特制的护目镜,身上也特地穿上了厚厚的衣裳,还带着弹弹幼崽给的胶质手套。 “不是活的。”花树幼崽道,“大人,那我们现在可以研究了吗?” “恩。”燕洵点头。 棉花确实不是活物,没有思想,只是模样变了的棉花而已。 得到燕洵的允许,幼崽们立刻开始研究。 小巧的镊子撕扯一点点的棉花绿色的纤维,放大镜、显微镜都拿出来准备好。火焰幼崽点燃一根木棒,小心翼翼地燃烧棉花纤维。 黑白幼崽拿出一个小巧的弹簧秤,挨个称量棉花。 撼山幼崽拿着小本子跟在后面记录。 镜枫夜抓出棉花,直接用手接触。 燕洵站在一边看着大家忙碌。 绿色的棉花和边城田地里的棉花除了颜色不一样,别的地方似乎也有些许不同。火焰幼崽烧了好一会儿都没烧成,还是他用能力升温才把棉花烧掉。 镜枫夜用力撕扯棉花纤维根本撕扯不烂,平时用的刀划上去,连纤维都划不断。 “韧性更好,火烧不烂,刀割不断。”燕洵喃喃道,“看样子里面的妖气完全被锁住,不会跑出来影响到人。” “里面的妖气非常微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镜枫夜道。 “测一测微生物浓度。”燕洵道。 幼崽们又忙活起来。 微生物浓度测量得好几个时辰,而且还不是具体数目,只能测量一个大概。 于是大家一忙就是好几个时辰,天黑了,周围点燃明亮的油灯,大家继续。燕洵越来越有精神,上前跟幼崽们一起测量。 精密复杂的仪器慢慢摆弄着,一个个玻璃盒发生变化。 天黑了又亮,终于,结果出来了。 “大人,微生物浓度一开始跟妖国那边的土差不多,但现在已经趋于平缓,跟咱们边城的土一样了。”花树幼崽道,“微生物是会流动的,不会聚集到某一个地方。” 这个道理就跟一滴墨水滴到水中,墨水散开,而不是聚到一起是一样的。 燕洵点头,“这种绿棉花用处很大。” “是呢。”幼崽们都想到了什么,同时点头。 外面一直守着的道兵们全都能听到里面的说话声,甚至能从缝隙看到幼崽们在做什么,只是有些话他们能听懂,但有些话却完全听不懂。 幼崽们说的大秦官话很标准,但那些话放到一起就叫道兵们云里雾里的了。 等燕洵领着幼崽们离开,这块地方都已经被收拾好,所有的棉花全都放在袋子里,而那些精密的仪器也都放入铁箱,外面还上了锁。 道兵们凑到门口看了看,没看出什么,都面面相觑。他们回到城墙上,杨琼自然要过问。 “将军,他们说的话我们都听到了,但是听不懂啊。” “幼崽们是这样说的……” 几个道兵把幼崽们说的话都记下来了,此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杨琼越听眉头皱的越紧,他和道兵们不一样,尽管只是只言片语,也还是隐约察觉到什么。 “我知道了。”杨琼如是说着,却心事重重。 这边燕洵和幼崽们许久没歇息,此时终于忙完,回去之后都是简单洗漱下,爬到炕上就睡了个天昏地暗。 足足睡了一天,燕洵这才醒过来。 他兴致勃勃道:“我想好那些棉花的用法了。咱们不是还有手工的纺线机、织布机?都拿出来,用那些棉花纺线、织布,那样缝出来的衣裳,我觉得不比道兵们现在穿的盔甲差!” 现在道兵们穿的盔甲极少是朝廷发放,大都是自己想办法凑的。 有些刚离家的新兵,要么穿的是家中传下来的盔甲,要么是自己临时凑一套。 每年征兵上来,一个个汉子或者哥儿们,有的穿着完整的盔甲,看上去威风凛凛,有的只有胸口、肩膀等地方有皮质护甲,还有的干脆衣不蔽体的身上披着块破布就来了。 慢慢的,新兵上几次战场,有的可能直接就没了,他们身上的盔甲就变成了同僚的,还有的新兵运气好,成功杀了妖怪,拿了功劳,便能换一些盔甲来穿。 故而老兵身上的盔甲很少有成套的,大都坑坑洼洼自己临时拼凑。 燕洵高兴道:“那东西的用处真的很大,好歹能让道兵保护好自己。铁爪鬣狗妖很难对付,咱们也不可能永远□□,嗜血鱼妖也没有那么多牙齿给咱们磨。” 镜枫夜看着高兴的燕洵,张了张嘴,没说什么。 幼崽们早就起来,跑去外面收拾一番又回来找燕洵。 听燕洵说完,撼山幼崽赶忙道:“大人说得对。每年都有道兵因为盔甲不结实被妖怪咬穿,如果有结实的盔甲,不会死那么多人的。” 他曾经偷偷生活在边城,哪怕是一只躲在土里,也照样知道边城的惨烈。 经常有哥儿成为寡夫,他们家的汉子在战场上没了,并不是不敌妖怪,而是身上的盔甲被妖怪咬穿,再想反击已经回天乏力。 如果有好的盔甲…… 撼山幼崽感触最深,他很感激地看着燕洵,心中想着,自己当真是幸运,不但遇上燕洵,竟然还能见识到那样神奇的棉花。 “走,咱们去找工具。”燕洵道。 当初为了造大型联合纺织机械,燕洵把大秦所有地方的纺线机和织布机都买了来,让幼崽们拆卸研究,甚至幼崽们还仿造过。 这回火车拉着大型纺织机器来边城,那些仿造的手工纺线机和织布机也都带来了,是为了让边城的人从手工纺织机开始学习,明白大型纺织机里面的一些零件构造,幼崽们还要趁机培养一些相关技术工匠。 此时纺线机和织布机都用完了,就在火车站里面封存着,燕洵要用,便又抬了出来。 燕洵和幼崽们一起,拿了绿色的棉花团开始防线,奇怪的是这种棉花并没有种子,倒是省了挑拣这一步。 撼山幼崽拎着竖起来的梭子,十分认真的忙碌着。 织布机有点大,一个幼崽不方便,撼山幼崽就和花树幼崽一起,一点一点的织出一块翠绿的,柔软又坚韧无比的布。 要用很大的力气才能剪开,缝的时候倒是容易的多。 燕洵特地叫了秦穗来。 秦穗不明所以,以为又有红烧肉罐头拿,颠颠的来了。 结果燕洵只是让他穿着盔甲站着不动,幼崽们围了一圈,把他围在最当中,手里拿着一块块绿布比划着。 副将穿得盔甲比较像样,以铜片、铁片为主,也有极少数引片,基本少的三十斤,重的得上百斤,也就是有修为的道兵能穿,要是寻常汉子穿,不说别的,就是扛起那么重的盔甲也得累死。 “这样几片棉布缝起来就行。”燕洵一边看着秦穗一边说,“下面裤子和靴子都用这种棉布,缝一套。” “恩。”黑白幼崽飞快的穿针引线。 秦穗觉得很古怪,他能看出来幼崽们在缝衣裳,但模样看不太出是什么一样。有心想问燕洵,又看到燕洵忙得头也不抬,他便不敢问了。 他又看向镜枫夜,发现镜枫夜单独拿着一小块布,也在埋头缝。 他觉得更加古怪了。 边城大营的副将和道兵们现在都不反感这些幼崽,甚至很欢迎他们。不过大家平日里说的好像是幼崽们有学问,会盖水泥楼,还会治病,都是很厉害的能耐。 至于缝衣裳,好像普通人就会,幼崽们不需要自己缝吧? 心里古里古怪的,秦穗就有些忐忑了,又不敢问,心里愈发憋得慌。 外城墙的事儿被杨琼封锁了消息,哪怕是轮班的道兵并不是他的手下,但也没有人敢把消息传回边城大营,可见杨琼的御下手段。 而秦穗身为副将,他不能随便去外城墙,对于棉花的事儿也就自然不知道。 “好了。”燕洵缝好最后一针,舒了口气道。 他拿起缝成盔甲模样的绿色棉服,走到秦穗前面冲着他比划比划,笑道:“秦将军,请你试试这件衣裳。” “恩?”秦穗接过衣裳,实在是憋不住好奇,“燕大人,这到底是何衣裳?” “你换上就知道了。”燕洵道。 秦穗只得去屋里换上。 沉重的盔甲脱下来,换上几乎感受不到重量的绿色衣裳,秦穗觉得自己身上轻飘飘跟没穿衣裳似的。 燕洵拿着一把锋利的开刃钢刀,递给秦穗,道:“你试试划衣摆,我看看效果。” 衣摆用了好几层布料,轻飘飘的,摸上去十分柔软。 秦穗吓了一跳,他偷偷用手扯了扯,发现扯不开,这才接过钢刀,轻轻一划,没反应,用了点力气,还是没反应,又用了大一点的力气,还是没反应。 再抬头看,见燕洵还是笑眯眯的,显然知道他心里想的什么,秦穗赶忙用上自己所有的力气,狠狠地划下去。 柔软的布料上面半点痕迹都没有。 第115章 “燕大人……”秦穗见燕洵笑着示意,便又用上力气,试了又试。 柔软的棉布依旧完好无损,甚至痕迹都没留下。 “你用道符试试。”燕洵拿来同样的棉布递给秦穗。 秦穗赶忙接过来。 道符催动,声响和火光一闪而过,棉布依旧没有变化。 “燕大人!”秦穗震惊了。 他还想着燕洵怎么忽然领着幼崽们缝衣裳了,原来他们缝的衣裳也都不简单,竟然比盔甲还坚韧,如果杀妖的时候能穿上这样的衣裳,不但身子轻便不少,也会更安全! 秦穗是副将,手底下带着的兵什么样他一直都知道。只是好的盔甲花银子都不一定能买到,且他也没有足够的银子。 都知道带兵最耗钱,他们虽然是大秦的兵,但朝廷不会给盔甲,甚至不会给多少道符,一切都要靠道兵自己,靠带兵的将军。 如果这种棉布能多一点…… 秦穗猛然看向燕洵,眼睛里有狂热,还有期盼。 “秦将军,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不过现在我不能说。”燕洵道。 “燕大人!”秦穗急了。 不能说的意思就是没有拒绝,就是这种布料并不是很少,就是…… “秦将军,过几日我再找你。”燕洵忽然上前一步,在秦穗耳边用只有两个人的声音说,“此事不要外传,绿棉布之事没有那么简单。” “我不会多说。”秦穗神情一凛,赶忙道。 他好歹是副将,有些事情或许看不透,但也知道凭借自己的本事绝对不能追根问底。 他可从来都不认为燕洵只是运气好才能做这么多事,无论是京城还是边城,都没有那么简单。就算是燕洵当初带着镜枫夜去边城大营,即便是他们带了不少子弹,若是一个弄不好,燕洵和镜枫夜都会变成人质…… 那些暗流涌动,险象环生,秦穗隐约能看出一些,而燕洵则是踩着平静水面上的浮萍往前走,稍有不慎就会跌入水中。 现在燕洵还能安心的建火车站,靠的不是虚无缥缈的运气,而是八面玲珑的心思和绝对的实力。 秦穗心中想了很多,回到边城大营后,有道兵来打听消息,他都一概不谈。 采摘来的绿棉花全部织成布,放在最结实隐秘的水泥屋中,带密码的铁门,寻常人别说打开,就连找都找不到。 燕洵心事重重,一直在想事情。 幼崽们也凑到一起商量。 花树幼崽说:“大人有顾虑。” “不知道大人顾虑什么。”黑白幼崽也开始想。 撼山幼崽左右看了看,小声说:“我觉得大人顾虑的事情应该跟绿棉花有关系。绿棉花虽然很有用,但是生产手段很残忍。” 对此撼山幼崽感触最深,他曾经在边城待过,知道战场残忍,不是妖怪死,就是道兵死,就连安全的后方也会经常有孩子饿死、病死。 正是因为边城太残酷,所以无论是道兵还是军户们,心中都有一块很柔软的地方:善良。 边城的道兵,基本不会抓俘虏,就算是抓到活的,也会立刻解决,不会折磨俘虏。因为每天都见到生死,每天都血肉横飞,这些周身煞气盈满的道兵们,需要做一点善良的事,让自己觉得自己还是个善良的人,而不是没有理智的杀戮刽子手。 撼山幼崽小声说着自己的想法,其他幼崽们都陷入沉思。 目前发现的绿棉花种植方法很残忍,要先把铁爪鬣狗妖打残,再喂下去种子,等铁爪鬣狗妖爬走,再爬回来。 采摘绿棉花的那一刻,就是铁爪鬣狗妖死去的时候。 “我们都是妖怪。”花树幼崽说,“铁爪鬣狗妖也是妖怪。办法是我们想出来的,不是大人。是我们太残忍吗?” “大人教咱们念书,学知识,懂礼数。大人说过,京城有读书读傻了的书生,他们觉得书中的道理都是对的,四肢不勤五谷不分,连小麦和韭菜都分不清,竟然还幻想着升官发财治理天下。大人也说过,读书读得好的也有,像宋飞凉、曹三,他们都是良才。” “诗书礼仪告诉我们,这件事真的很残忍,有违君子之道。” “但是如果这件事就此结束,将来会有多少道兵因为盔甲不够精良而丧命。” “大人肯定在顾虑这件事,他在想办法,不然大人完全可以直接封锁消息,把所有的绿棉花都销毁,也不会让秦将军来。” 幼崽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都觉得燕洵想的肯定是这样的事。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燕洵隔着好几个屋子听不到,但镜枫夜却能够听的清清楚楚。 他担忧地看着燕洵,问:“是因为太残忍吗?” 这句话没头没尾的,燕洵却听明白了,他点头道:“恩。仁义道德才是为人处世之道,血腥残忍不能长久。但如果没有绿棉花,道兵不知道要死多少,我不忍心。镜枫夜,现在如果我因为爱惜羽毛退缩了,那么将来即便是大秦能战胜妖国,也只能是惨胜。” 他还记得上辈子的事,人类艰难生存,妖国大妖层出不穷。 如果他现在退缩,那么往后是不是用槍炮对付妖怪都不合适了?也要退缩。是不是以后更不能研发更厉害的武器了?也要退缩。 那这一生还有什么意思。 他不想退缩,所以要想办法。 但事实就是那样,他不能冒天下之大不韪去扭曲事实,那样即便是他能凭借现在的能力成功颠倒黑白,等将来他故去,也没能力继续堵住悠悠众口。 “让我来,我是妖怪。”镜枫夜道,“残忍的不是燕大人,是我。” 燕洵摇头,“不行。” “能行……”镜枫夜有点着急的说,“我愿意,幼崽们肯定也愿意,反正我们都是妖怪。大不了当妖国叛徒,绿棉花不能少,我们做的事如何,让后人去说。以现在大人的能耐,肯定不会有很多人说我们……” “整个大秦的人都知道你和幼崽们都听我的,你觉得你能担的了这个骂名吗?镜枫夜,咱们现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和你们是一样的,甚至我比你们更重要。”燕洵道,“而且我不会让你们去承担这些事,你们并不懂文人。” 燕洵走到窗户旁边,看着外面宽阔的水泥路,这一瞬间,他想了很多。 镜枫夜的想法他能猜到,这只成年妖怪经历的还是太少,不像他穿越数千年,哪怕是曾经并不关心除了杀妖以外的事情,也知道文人的可怕。 他看着窗外,声音悠悠传来,“镜枫夜,文人能留下瑰宝,能留下野史,能颠倒黑白,能杀人不见血。不经历过,你永远都想象不到文人的能力。” “千百年、数千年过去,杀妖的大将军一个个化为黄土,谁能记住?但诗文却能口口传唱,甚至变成一个个小故事,代代流传。” 幼崽们总说自己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燕洵倒是觉得自己才是。 他能隐约窥探上下数千年的变迁,哪怕是找到那么一丝丝蛛丝马迹,都比所有人更要上前一步。 “镜枫夜,听我的。”燕洵道。 开着窗,细密的纱网透过微凉的风,吹的燕洵发丝微动。 镜枫夜看着他坚定的表情,心里想的那些话就说不出口了。 如果那些话说出口,肯定会惹燕洵生气,而结果也不会改变。 他们两个人之间,永远都是以燕洵为主,从未改变过。镜枫夜走过来抱住燕洵,低声道:“燕洵、燕洵,燕洵。真的决定了吗?你那么任性,挡在我们最前面,我想偶尔有一次能帮帮你。” 两个人的影子在地上拉的很长,燕洵低头看着,像是上辈子的他忽然察觉到什么,终于发现自己不再孤单了似的。 “有你陪伴就足够了。”燕洵喟叹。 想他曾经踽踽独行,孑然一身,从未想过有个伴会是什么样。 如今有人知他冷暖,有人知他喜怒,有人知他嬉笑怒骂,那便夫复何求,还要什么你挡在我前面,我挡在你前面的。 “大人。”镜枫夜声音暗哑,凑过来吻他。 在他心目中,燕洵永远都是那样,即便是些微的踟躇,也会很快变成昂扬的斗志。他都不敢喊燕洵的名字,一旦喊了,就像是一种亘古不变的仪式似的,高过雪山,低于沧海,哪怕是沧海桑田,山也还在,沧海也还在。 燕洵推开镜枫夜,道:“这不过是小事而已,边城可不是结束,而是起点。” 妖国境内奇大无比,里面的大妖、小妖无数,比大秦大不知道多少倍。燕洵可从未打算窝在小小的大秦小打小闹,他心中有宏愿,愿一生为之奉献。 忽然,‘咚咚咚’,有人敲门。 燕洵上前打开门,看到所有幼崽都站在外面。 “大人。”花树幼崽率先开口,“我们想好了,如果大人是忧心绿棉花的事,那我们就把这件事担了。绿棉花很重要,虽然残忍,但是道兵如果有了绿棉花,能少死不少人。我们这些幼崽没有为大秦做什么事,这件事便抗在我们身上吧。” “以后不让道兵知道绿棉花的来历,我们偷偷出城去妖国境内寻找铁爪鬣狗妖。” “大人,您可以惩罚我们,但是请不要丢弃我们。这件事我们想这么做,求大人答应。” 撼山幼崽站在最后面,他大声跟着其他幼崽们一起请求燕洵。 他除了是妖怪幼崽,还是卫守城的儿子,等幼崽们说完,他又说:“大人,也可以我一个人抗,我身份不一样,更方便,也不会有人厌恶保育堂。” 撼山幼崽自己偷偷藏着这句话,此时终于说了出来。 幼崽们都仰着脸看燕洵。 “抗什么抗,此事休要再提。”燕洵道,“你们还想不想做更大的事了?小汽车研究不研究了?炮弹研究不研究了?能在天上飞的大鸟研究不研究了?还想不想将来有一天带着我去妖国看风景了?现在不过是些许小事,我帮你们解决了,你们可得安心做事研究。” 见着花树幼崽又要说话,燕洵赶忙道,“你们可代表不了保育堂,京城还有幼崽,都忘了?” 说完这些,燕洵又安抚幼崽们,“这不是什么大事,你们想想啊,咱们的绿棉花那般好用,到时候用上的道兵会不会感激我们?到时候咱们无需担心旁的,边城所有人都会站在咱们这边的。” 燕洵说完,带着幼崽们一起去烤蛋糕。 巨大的,好几层的蛋糕,外面抹了厚厚的奶油,放了炸地金黄的面果子,还有淋了蜜糖的水果块,整个蛋糕都散发着甜香味。 “咱们吃不完这么多,不如去给欢哥他们送去点。”燕洵提议。 “恩。”撼山幼崽第一个点头。 知道绿棉花之事的人只有外城墙守城的道兵,杨琼早已下令封锁消息。而燕洵和幼崽们不会随便对人说此事,故而除了这些知情人,其他的边城军户和道兵们都是不知道的。 作坊里忙得热火朝天。 蚕房门口挂了厚厚的帘子,外面放着消毒水,孩子们进门前都要先洗手消毒,有的还要换身上的衣裳。 撼山幼崽抱着一个装蛋糕的木盒,绑在小铁驴后座上,然后骑上小铁驴去作坊。 到了蚕房外面,撼山幼崽把小铁驴骑到车棚里放好,抱着木盒到门口等。 他再来之前看过怀表,还不到半个时辰作坊里就要换班,欢哥刚好到了歇息的时候。 外面的日头毒辣辣的,撼山幼崽仰头看了看天,抱着木盒跑到阴影里蹲着。不多一会儿,一群孩子呼啦啦跑来,都在外面换干净的衣裳,然后去门口洗手消毒,又排着队,有个年纪大一点的孩子带头点名。 喊一个名字,就有一个孩子喊一声‘到’。 点完名,蚕房门口的帘子掀开,欢哥率先出来,身后也跟着一群孩子。 他们同样在门口点名。 “你来了。”点名的时候欢哥就看到撼山幼崽了,等点完名他赶忙跑过来。 “我来送蛋糕。”撼山幼崽赶忙道,“大家先别急着走,每个人都有一块。要马上吃完,这个不经放。” “外面可真热。”欢哥擦了把脸上的汗,拿了块蛋糕吃了口,高兴的眯起眼睛。 “是啊,以前哪年都这样,咱们都没觉得热呢。”有孩子说,“都是蚕房里太舒坦了,咱们一下子从蚕房出来,有句话叫什么来着?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你还懂学问了。” “嘿,我也是听人说的。” 几个孩子哄闹起来,他们还要去饭堂吃饭,然后就可以回家了。每天干四个时辰,其余的时辰都不用在作坊,工钱按天计算。 撼山幼崽和欢哥一起找凉快的地方玩,等到晚上吃饭的时辰才分开。 月黑风高,燕洵和镜枫夜都身穿黑衣从火车站出来。 一路上避开明亮的油灯,专门走黑漆漆的小路,有耳听八方的镜枫夜帮忙,燕洵很轻松躲开可能会察觉到他们的人,顺利到了外城墙。 守着小门的人还是黄庭,晚上不用站在外面,可以进小门旁边的小屋里歇息。 “走。”镜枫夜低声道。 燕洵点头。 两个人悄无声息的踩着台阶上了城墙,直奔杨琼歇息的小屋。 城墙上面十分宽阔,且坚固无比,连炮都能装上去,更别说建个小屋了。甚至城墙上有一整排的小屋,平时道兵会偶尔进去歇息,若是战时,则是受伤的道兵会临时进去躲避。 杨琼歇息的小屋没关门,燕洵和镜枫夜闯进去,随手关上门,手中一盏油灯缓缓亮起。 “燕大人?”杨琼猛然惊醒,看清楚是燕洵后,惊疑不定道,“这么晚了,燕大人来是有要事?” “杨琼,确实有要事。”燕洵凑近了,眼睛盯着杨琼,一字一顿道,“我要兵权。” “什么!”杨琼忽然觉得自己不认识燕洵了。 对于将领来说,手下的兵比命还重要。没有兵,将领就只是一个人,除非是经天纬地,修为顶天的大将军,否则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只有手中有兵,那才是真正的将领。 燕洵忽然要兵权,还是大晚上的。 外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杨琼忽然意识到,燕洵来,是没有惊动道兵的。 昏黄的油灯照耀下,站在燕洵身后的镜枫夜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提着油灯的手能证明这里还有个人。 杨琼顺着那只手看过去,莫名觉得镜枫夜的脸似乎看不清楚,只有他身上的龙鳞痕迹栩栩如生。或者说也不是看到,而是感觉到。 那种蓬勃的,排山倒海的气势,让杨琼觉得毛骨悚然。 有一瞬间,杨琼几乎要跳起来攻击。 “此时非同小可,你且听我细细讲来。”燕洵似乎没察觉到杨琼隐藏在眼底的防备和攻击,他继续说,“这话要从绿棉花说起……” 油灯灯芯发出‘噗’的声响,玻璃罩里面的灯油正在逐渐减少。 即便是没有风,灯光也微微摇曳着,小屋里三个人的影子随着灯光不停地变化,有时候狰狞无比,有时候又突然静止不动。 燕洵长长吐出一口气,静静地看着杨琼。 他一边说事情一边想了很多,见杨琼一直皱眉沉思,便道:“我知道此事对你来说牺牲很大,甚至可能背上骂名,你可以拒绝,但此事请不要告诉任何人。” 燕洵今天来没喊杨将军,喊的杨琼的名字。 这不是文官和武将之间的对决,而是燕洵自己的私事。 “你的牺牲更大,不怕背上骂名吗?”杨琼反问。 燕洵笑了下,灯光中他的脸有些模糊不清,一块块阴影打在脸上,却依旧不掩俊美,声音也依旧清澈,“我既然来了,自然是早已想好。” “罢了,既然燕大人如此,那我便答应。”杨琼下了床,郑重其事地冲着燕洵拱手。 此时镜枫夜提着油灯后退,他的身影没有再融入黑暗,反而显得清晰无比,身上的那种气势也没了,让杨琼误以为自己先前的感觉只是错觉。 “多谢。”燕洵也郑重其事的拱手。 镜枫夜同样站在后面拱手。 有了杨琼点头,外城墙上的道兵就简单多了。 等铁爪鬣狗妖再来,道兵们便按照命令用威力轻的子弹,燕洵带着道兵出去种棉花。过些日子,便又来采棉花。 到外城墙道兵轮班,燕洵去了趟边城大营。 边城大营校场换上了水泥地,还有一些屏障等等新建设。用的水泥全都是火焰幼崽现烧的,没收边城大营一文钱。 道兵们看到燕洵和镜枫夜来,都冲着燕洵拱手,心里想着燕大人这是又要送什么了。 营帐中只有杨叔宁一人,正在聚精会神的琢磨沙盘。 沙子堆积的地形,还有木头造的小树、河流、山川等等,也是幼崽们送的。 “燕大人。”杨叔宁冲着燕洵拱手,“妖国地形不明,情报不足,得想想办法。” 妖国使臣来了一趟大秦,虽然少了一个,但克鲁斯回去了。 只是大秦恐怕不能派使臣去妖国,去了也不一定能回来。 “杨将军。”燕洵郑重道,“请你看一样的东西。” 镜枫夜上前打开手中的铁箱,拿出一件战袍。 “这是啥?”杨叔宁拿起战袍看了看,不屑道,“轻飘飘,还没卵蛋硬,能顶啥用?这要是给那些兵蛋子寻常穿的衣裳,没必要造成盔甲的样子吧?” “请杨将军把秦穗叫来。”燕洵道。 杨叔宁不明所以,但还是让心腹把秦穗叫来。 不多久,秦穗大步进来,一眼看到被杨叔宁随手仍在桌子上的战袍,他激动道:“将军,燕大人,这战袍拿出来的意思是有很多了?” 既然拿出来了,是不是这就不是秘密了? 秦穗知道战袍的厉害,这些日子他再穿盔甲总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合适,但燕洵让他保密,他就只能藏在心里,对谁都不能说。 此时猛然看到战袍,秦穗简直喜出望外。 “咋?”杨叔宁不傻,立刻知道这看似轻飘飘,软乎乎的战袍不同寻常。 “请秦将军演示。”燕洵道。 秦穗赶忙换上战袍,当着杨叔宁的面演示。 刀砍不断,火烧不烂,一般道符都不能留下痕迹。比起沉重的铁片盔甲,这种绿战袍轻便无比,穿上之后都感觉仿佛能飞起来。 杨叔宁虎目圆睁,呼吸急促,他爱不释手的捏着战袍衣角,扭头看向燕洵,“燕大人,这种战袍还有多少?有多少我要多少,给钱给人都成。我杨叔宁替所有道兵谢你多给一条命!” 第116章 杨叔宁直接给战袍定了性:多出来的一条命。 “杨将军。”燕洵趁机三言两语说完。 杨叔宁沉思良久,冲着燕洵深深揖礼,感谢他深明大义,感谢他多给道兵们一条命,感谢他愿意背上骂名来保存道兵们心中仅剩的良善。 本该去外城墙轮班的道兵被杨叔宁找借口拦下来,依旧是杨琼领着原来的道兵守着外城墙。 铁爪鬣狗妖一波一波的来,绿棉花一波一波的采。 纺织作坊第二批棉花收上来织成布了,第二批蚕结茧,抽丝纺线织布了。最隐秘的库房中,终于有了一摞一摞小山一样的绿棉布。 杨琼始终没有回边城大营,而那批道兵也没有回边城大营。 慢慢的,一些副将开始琢磨:经常看到燕洵带着幼崽们去外城墙,虽然那些幼崽每次都待在城墙下面,但是燕洵和镜枫夜经常上城墙,而且有时候还会消失许久。 “秦将军,外城墙是不是出事了?”有副将找到秦穗问。 秦穗满头大汗,“这……没出事、没出事。” 他知道一部分真相,但不能说出来,面的疑惑的副将们,他绞尽脑汁为杨琼开脱。可不管他说什么,那批道兵都一直守着城墙,没能回边城大营,这是事实。 “不会有事的。”到最后,秦穗只能干巴巴道。 “肯定有事。万一铁爪鬣狗妖攻进来,我们这些当兵的还好,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军户怎么办?还有那么多孩子怎么办?” “不行,我们得去看看。” 几个副将一边是担忧外城墙的安危,一边是觉得这里面太蹊跷,想要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时范江忽然神秘道,“你们真想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范将军,你知道?” “我也是听人说了一嘴,做不得真,你们听听就是。”范江道,“我听说燕大人早已掌控外城墙,经常出城,说是研究铁爪鬣狗妖,我看……究竟什么事,谁知道呢?” “范将军,你怎么知道的?”秦穗又惊又怒,却不敢表现出来。 范江神秘道,“不可说,不可说。” 这些话说的无凭无据的,但却有许多人信了。 以燕洵的能耐,要是真的想控制外城墙,还不是轻而易举的是?再加上他带来的那些幼崽可都是妖怪,外城墙外面就是妖国,燕洵想要做什么事的话,可不就得首先控制外城墙么? 此种猜测不胫而走,一开始还是副将之间流传,很快到了千户、百户,普通道兵耳朵里。 愈演愈烈。 就连边城军户都听到了。 燕洵却仿佛毫无所觉似的,依旧领着幼崽们到外城墙下面,让幼崽们留下,他和镜枫夜上城墙。 城墙上,道兵们看到燕洵都恭敬的行礼。 这些日子他们虽然没能歇息,但是燕洵给了许多子弹,根本无须畏惧铁爪鬣狗妖,且每个人一天给一个红烧肉罐头,旁的吃食管饱。 道兵们还穿上了轻便的战袍。 以前铁爪鬣狗妖轻易窜上城墙,咬腿断腿少肉,咬胳膊断胳膊少肉,但自从穿上新的战袍,铁爪鬣狗妖就算是偶尔有窜上城墙的,也咬不穿战袍,甚至本能的有些畏惧这些绿色的战袍。 不会轻易受伤,铁爪鬣狗妖的嘴巴没有那么可怕了,甚至有道兵悍勇的冲上去徒手掰断铁爪鬣狗妖的脖子。 尽管他们不能回边城大营,但依旧士气高涨。 对于普通道兵来说,能杀妖,能立功,能拿到好处,这就行了。至于领兵的将领是谁,只要不让他们造反,其实他们根本不会在意那么多。 又一波铁爪鬣狗妖出现,道兵们都精神抖擞的端起槍。 “还跟上回一样,这回谁打中的最多,依旧有多余的红烧肉罐头拿。”燕洵也在城墙上,他指了指脚边打开的木盒,“今天是最后一次,都珍惜啊。” “燕大人,咋是最后一次?铁爪鬣狗妖还得来些日子啊。” “那以后是不是没有红烧肉罐头了?” “燕大人,外城墙难道要换人了?” 道兵们没有任何不满,反而很珍惜这次机会。他们都知道燕洵拿了兵权做什么,也知道燕洵打算把责任都背在自己身上。 这样的将领,对于道兵们来说,就跟亲生爹娘似的,不管孩子做了什么,爹娘都愿意担着。 没有人反感燕洵,反而由衷的觉得他很好很好。 燕洵笑眯眯,“绿棉花收的差不多了,剩下的铁爪鬣狗妖要是不上城墙就都让他们活着吧,省的明年这时候咱们没得地儿收绿棉花。你们的事儿不用担心,我都跟杨将军说好了,他会给你们安排。回大营都好好歇息歇息……” “放心吧燕大人,我们都急着你说的话呢。” “这些铁爪鬣狗妖以前咱看了都恨得牙痒痒,现在倒是觉得这些东西还不错。”道兵说着,手中的槍接连响起来,一个个铁爪鬣狗妖摔下去。 等铁爪鬣狗妖撤退,燕洵领着道兵们熟练的从校门出去,放棉花种子。 铁爪鬣狗妖的数量每年都是增长的,据说当年城墙还没建起来的时候,这东西每次都是十几只出现,凶残无比,每次出现都会有道兵殒命,后来数量便越来越多,到城墙建起来,铁爪鬣狗妖的数目已经成为相当大的规模,有些年出现都是铺天盖地的,往往也是道兵伤亡惨重的时候。 至于今年,原本铁爪鬣狗妖数目比往年都要多,杨琼已经做好不死不休的准备,结果燕洵送来吃的送来穿得送来槍送来子弹。 镇守外城墙变成不会死人,只是稍微有点累的差事,前后变化让一些老兵每次想起来都会忍不住说几句,“咱们就是命好,不然今年一伙能活下来五个就不错了。” 一伙有十个人,基本都是同乡,大家住在一个帐篷里,平日里也一起操练,有伙夫统领。 有经验的老兵都知道,遇上艰难的念头,一伙人大多都得死一半,剩下的可能没被妖怪杀死,还会病死。 今年没有道兵被铁爪鬣狗妖杀死,偶尔有被咬伤的都赶忙送去看大夫,小花大夫医术高超,总能及时治疗伤口。 也没有道兵病死,因为大家都能吃饱饭,住的帐篷也不再四处漏风,吃得饱穿得暖,生病的人便极少,就算是偶尔有生病的,两碗汤药灌下去就没事了。 如果说以前的日子是人间地狱,那么现在就是想都不敢想的神仙日子。 许多在边城守了快要十年的老兵每每看到燕洵,都十分敬畏。只有那些初来乍到,亦或是野心勃勃的道兵才会有别的想法,想要企图从燕洵这里得到什么。 只是那些人怎么不想想,边城的变化几乎是燕洵一手促成,现在和以前什么样?燕洵既然有这样的能耐,就定然不会被轻易利用。 这些道兵杀完铁爪鬣狗妖,都很不舍的脱下身上的战袍。 在副将们忍耐不住,联合起来去找杨叔宁质问的时候,轮班的道兵已经准备好,在副将们的注视下离开边城大营,去外城墙。 原来的道兵们在外城墙上等着,然后郑重其事的交出战袍,认真地叮嘱这些来接班的道兵。 交代完,他们便抱着自个儿攒下来的红烧肉罐头回边城大营,剩下新来轮班的道兵拿着轻飘飘的战袍面面相觑。 “都换上战袍。”杨琼道。 “将军,这是啥?”有人问。 “你们穿上就知道了。”杨琼当然不会说这些战袍怎么来的。 每过几天功夫,外城墙上道兵们穿得战袍便被传的神乎其神。 “我们身为副将,为什么不能有那种战袍?”范江带头找杨叔宁。 “杨将军,我们知道守卫外城墙的小将军是你儿子,但是你也不能那么偏袒啊。” “听说那战袍刀槍不入,可是真的?” 在战场上,金银都不好使,只有能保命的东西才好使。 若是绿战袍真的那般厉害,这些副将自然得动心思。 杨叔宁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范江,哈哈大笑道:“那些战袍我可说了不算,你们要是想要,便去找燕大人要吧,都是他折腾出来的玩意。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从燕大人那里抢的……” 副将们面面相觑。 他们要是信了杨叔宁的话才是傻了。 杨叔宁不肯说实话,这些副将也不敢逼着问,于是他们想了想,转而去找养马的裘保打听。裘保避而不谈,甚至没跟范江说话。 范江原本是裘保亲信,裘保替他挨罚,如今见了面都不说话,这到底是假装不认识,还是真的不想说话,别人就不知道了。 副将们依旧不肯罢休,便打听绿战袍到底是怎么造出来的。 “跟铁爪鬣狗妖有关,很残忍,具体如何不知道,只有燕洵和那些妖怪幼崽能残忍的折腾出来。”范江道,“这是我打听来的消息,你们爱信不信。” 信,还是不信? 即便是那批道兵一直没回边城大营,就算是现在回来了,也都集中在一起歇息,但还是有人能神通广大的打听出来只言片语。 战袍确实跟铁爪鬣狗妖有关,‘残忍’二字也是千真万确。 于是不少听到的人都想起幼崽们解剖铁爪鬣狗妖时的场景,血腥、残忍,充满让人惊惧的残酷。那些幼崽们动刀动槍,都面不改色。 如果真是那样,那也太残忍了。 范江暗中撺掇蠢蠢谷欠动的副将,“如果真是用残忍的法子弄出来的战袍,我觉得不可取。咱们虽然跟妖国敌对,但该有的礼仪仁义还是要有。” “对!” “最起码绿战袍不能让杨琼独吞!” 大家都有自己的小心思,想法又都大同小异,反正得先把水搅浑,然后自己再浑水摸鱼。至于所谓的仁义道德,那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谁还能真的去遵守? 人活着有血有肉,可不是书本里写的诗句那么死板,若是真的坚守仁义道德,谁又能真正的爬上副将这么高的位置上呢? 就在整个边城大营都暗流涌动的时候,忽然,杨琼跑了,秦穗趁机登上外城墙成为守将。 没得到机会的副将都暗自咬牙,准备从秦穗身上下手。 杨琼则是坐上回京的火车,远离边城。 火车上,燕洵拿着棉布,捏着针线,飞快地缝着。 镜枫夜在旁边紧张的看着,好在他聪明的用绿布缝了一个指套给燕洵套在手指头上,针一般都扎到指套上,不会一下子扎到手指。 幼崽们也都拿着针线和棉布忙活。 杨琼蹲在旁边看了会儿,心中有些羡慕。 杨家向来都是虎父无犬子,杨叔宁身为大将军,极少有跟杨琼相处的机会,甚至可能一年到头都说不上几句话。还是这两年燕洵给出主意,让他们父子俩演戏,这才多了见面和说话的机会。 此时看着燕洵和幼崽们头碰头,一边忙着手里的针线活一边小声说着话,温馨又暖融融,杨琼心里羡慕的紧。 “燕大人。”杨琼有点郁闷。 “饿了?车厢里也有饭堂,随时都有吃食准备,可以随时去吃饭。”燕洵头也不抬道,“要是不习惯在火车上,可以睡觉。” 火车跑起来的时候,车厢里总会有轰隆隆的声响,燕洵和幼崽们都习惯了,晚上照样睡觉,头一回上火车的人可能会不习惯。 杨琼也不是饿了,他就是没话找话,“燕大人缝什么呢……” “给幼崽们的玩偶。”燕洵还是没抬头,“我临时想起来缝一些,想当伴手礼送给留守京城的幼崽们。” 棉布触手柔软,缝好玩偶外套,里面塞上煊软的棉花,再封口,十分好看。 模样都是按照幼崽们的矮胖形象缝的,因为燕洵想起来的有点晚,便在火车上忙活,基本上没打算歇息。 小幼崽们也都赶忙来帮忙,撼山幼崽还是缝宝宝的玩偶。 独属于宝宝的玩偶是最小的,只比巴掌大一点点,是最最最不好缝的。撼山幼崽自个儿折腾许久,火车进京的时候才终于缝完。 ‘呜呜呜!’ 火车呼啸着前行,庞然大物一样奔腾而来,最后在海边缓缓停下。 幼崽们都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 京城还是老样子,而河那边的变化则是堪称天翻地覆。 一栋栋水泥楼,一个个巨大的作坊,宽阔的能同时跑六个马车的水泥路,路边种植的翠绿的树,有的开花了,一簇簇,一朵朵,姹紫嫣红,看得人目不暇接。 海边巨龙一样的长城已经完工,蜿蜒巨大,护卫着海岸后面的人们。 大片大片的盐场,方方正正的水泥池,看上去十分壮观。 火车还没停下的时候,便有道兵和一些汉子往站台那里聚集。 “海边的风味道都不一样。”燕洵打开窗户,让风灌进来。 “恩。”撼山幼崽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 他看到当初自己藏身的乱石堆,现在已经不是乱石堆了,变成了平坦的水泥广场,干干净净。 火车缓缓停下,撼山幼崽看到了站在最前面的卫守城。 多日未见,卫守城还是那样,不苟言笑,腰杆挺直。撼山幼崽眼巴巴的看着,又看到佳倾,忽然又反应过来,他爹似乎是真的年纪有些大了,看上去并不年轻了。 ‘呜呜呜呜……’火车最后一次发出声响,随后沉寂。 技术工匠们率先打开门出来,站在门口等着。 燕洵率先踩着台阶下来,身后是镜枫夜和幼崽们。至于杨琼,早在火车开始减速的时候就从窗户跳下去跑了,没有任何人看到。 “欢迎回来!”不知道谁喊了一句,所有人就都跟着喊。 燕洵冲着大家招手,“大家该做什么做什么去,都去忙吧。” 很快大部分人都散开,只有少数人还在。 撼山幼崽拿着一个很小的木箱,哒哒哒跑去找卫守城,眼巴巴的看着他。 卫守城低头看着多日未见的小幼崽,感觉似乎又黑了些,个头好像长了一丁点儿,不仔细看看不出来,身上的衣裳换了新的,是他没见过的。 面对撼山幼崽,卫守城不知道该说什么,便轻轻点头,道:“回来了。” “恩。”撼山幼崽赶忙答应着,“这是我带回来的。” 卫守城微微弯腰,接过小木盒。 撼山幼崽立刻哒哒哒跑了。 木盒里装着两双棉布缝的袜子,两个草编的蚂蚱,还有两块绣了小山图画的蚕丝帕子。 卫守城唇角上扬,心情不知不觉得变好了。 远处撼山幼崽跟其他小幼崽们汇合了,大家一起乘坐马车回保育堂建设。 保育堂建设水泥楼还是原来的模样,前面的桂花树依旧开着一朵朵小小的桂花,香飘十里。巨大的水泥广场上依旧立着幼崽们的矮胖形象,远处巨大的塔钟正发出只有幼崽们才能听到的滴答、滴答的响声。 弹弹幼崽好奇地看着花树幼崽身上的衣裳,问:“这就是边城特产的布料吗?我感觉比咱们这边织的布料更柔软哩。” “恩,边城的棉花长得更好,织出来的布也更好。”花树幼崽赶忙道。 从边城回来的小幼崽们都带了伴手礼,有草编的蚂蚱,有一件件用缝纫机缝的衣裳,还有小巧煊软的玩偶。 草编的蚂蚱和玩偶都被幼崽们放到了玻璃窗中,透过玻璃可以看到里面的幼崽玩偶都笑眯眯的,一双双大眼睛美滋滋的看着外面。 燕洵给幼崽们带了他亲手缝的衣裳,镜枫夜给幼崽们带了边城特有的蚕丝帕子。 大家都有说不完的话,分享不完的小秘密。有一些幼崽们会说给燕洵听,有一些幼崽们会私底下交流,不让燕洵知道。 回来的前三天,幼崽们不管去什么地方都想在一起,因为他们的悄悄话还没说完呢。 燕洵也难得歇息,干脆什么事都不管,和镜枫夜一起去了京城。 他离开那么久,京城百姓已经不再讨论他和幼崽们,说的是别的事。燕洵竖起耳朵听了会儿,听得很费劲。 镜枫夜便低声道:“他们在说前些日子左相家千金寻思被救回来,是因为谢谦书变心要退婚。还有人说谢谦书是看上公主,想要尚公主……” 他贴着燕洵的耳朵,说话的时候气流拂过燕洵耳朵绒毛,痒痒的,有点热。 燕洵抬手捏了下自个儿的耳垂,低声道,“空穴不来风,你再听听。” 镜枫夜点头,眼睛专注的看着燕洵的侧脸,耳朵则是听着外面的动静。 京城百姓最爱热闹,谁家有什么大事肯定会天天说,日日说,直到有更大的事替代。 “我听说陆家千金模样十分难看,塌鼻子小眼睛大腮帮子,胖的得有二百斤。当初跟谢家订婚时露面的根本不是陆家千金,而是千金的丫鬟。” “我怎么听说是公主貌若天仙,谢家公子只看了一眼就从此害了相思病?” “听说左相气得抱病,都下不了床。” “你们都不知道吧?我听说京城出了大案子。” “什么案子?”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是很大的案子。” 外面的声音越来越嘈杂,镜枫夜听了一会儿没有别的内容,便不再说话。 马车轻轻晃动,因该是从水泥路上下来,到了土路。燕洵靠在镜枫夜怀里有些昏昏欲睡,他半闭着眼睛,嘴唇微张,身体随着马车一晃一晃的,像是要往镜枫夜怀里撞。 镜枫夜便有些心猿意马。 手放在燕洵腰上,胸前就是燕洵的脸,他有些出神的想着以前。以前他经常会做一些小动作,因为忍不住,也因为那时候他内心里只有欢喜,像个傻子似的。 现在经历得多,明白的多,他倒是愿意忍着,不会像毛头小子那样忽然出手了。 “想什么?”燕洵忽然问。 “想外面那些人说的案子是不是真的。”镜枫夜道。 有些人说谢谦书因为喜欢公主而像尚公主,陆朝阳的嫡女长得丑什么的,都不如真正的发生有牵扯的案子可信。 这些家大业大的少爷、姐儿的,哪有那么容易更改自己的婚姻,大都是利益牵扯,如同一张网,可能从一出生那张网就已经扣在身上,一辈子都不会改变。 镜枫夜记着燕洵曾经给他分析过的京城局势,此时想起来便颇有感慨。他记得那时候燕洵说:“大家族出事,要么是宫里那位出手,要么是党派倾轧,要么就是跟某些大案有关。” “等见着宝宝问问,他或许知道。”燕洵道。 宝宝这几天都很忙,早晨在保育堂露个脸跟大家一起吃饭就跑了,晚上才会回来。 第117章 自从收宝宝为徒,北齐就特地缝了个荷包,比寻常钱袋大,挂在腰上显得也很大,放在怀里会鼓起来一块。 大理寺许多捕快都暗中好奇,北大人为何忽然带着这么个大荷包,放哪儿哪儿都不好看,还经常用肥皂洗,用花瓣熏香,很宝贝的样子。 有人猜是哪个手艺不好的哥儿或者姐儿缝的荷包,偷摸着送给北齐的,两个人肯定都有意。大理寺的捕快都捉摸着,等以后北齐娶了妻应当就能知道这荷包哪儿来的了。 但真相是什么呢? 肯定没人想得到:荷包是北齐亲手缝的,特地给宝宝准备的小窝。 宝宝很喜欢这个小窝,最喜欢钻到里面露出小脑袋,藏在北齐衣服里偷偷看外面,尤其是查案的时候,宝宝总能发现北齐都发现不了的蛛丝马迹。 商场闲人免进的屋里,关着门,玻璃窗也都用帘子挡着,北齐端正的坐着,宝宝背着手在桌子上走来走去。 不一会儿燕洵推开门进来,道:“北大人。” 北齐赶忙站起来拱手。 宝宝跑到桌子边缘,美滋滋道:“阿爹,咱们晌午一块吃饭吗?” “恩。”燕洵点头,“你爹去火锅店定了火锅,让店里的伙计给送过来。” 屋里摆着冰鉴,并不算热。再摆上炭炉,铁锅里面咕嘟嘟的滚着热汤,新鲜冰镇的肉片放进去涮一涮,吃一口肉,再喝一口冰水,那滋味,别提了。 宝宝抱着自己的小勺子,舀了对他来说很大很大的肉片一口一口的啃,还不忘了抹点蘸料。 燕洵爱吃青菜,自个儿涮了不少。 一边吃着东西,燕洵一边问起事儿来。 “我知道。”宝宝赶忙道,“陆朝阳确实有个女儿长得不好看,她身边倒是有个貌美的丫鬟。婚约的事儿是真的,谢谦书也真的退了婚。不过原因却跟外面传言的不一样,而是……” 说着,宝宝还故意停顿了,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燕洵。 燕洵赶忙配合的问:“另有玄机?” “恩。”宝宝点头,这才继续说,“跟一个案子有关。阿爹你可知道,这些年户部拨下来的银粮钱款,无论是赈灾的灾银,还是道兵们的军饷,就连拨给鸿胪寺的银钱……十成也都会少九成到五成。” 这不是一个单独的案子,而是暗藏在朝廷里的一张网。 寻常官员可能知道这张网,也可能是组成这张网的一员,但无论是谁,都不敢去触碰这张网的霉头。 当初燕洵灭了胡如,又对上赵元汀,算是大秦官场第一个如此硬气又不通情理的官,而暗中查证的北齐则是第二位。 “户部的账目没有问题,银钱和粮食是真的送了出去,但一层层下来,到最后总会少五成,甚至是九成。”北齐慢条斯理道,“皇上知道此事,给了我三面金牌。” 这是个烫手山芋,哪怕是皇帝给的金牌能让北齐见官高一等,且有先斩后奏的权利,甚至就算对上皇亲贵胄也能先斩后奏,更有调兵谴将的能耐。 而这是因为皇帝察觉到大秦官场弊病太大,已经开始拖累民生,皇帝自认自己是个明君,若是大秦国力一再衰弱,他觉得自己没办法下去见列祖列宗,这才给了北齐权利。 因为大秦官场中的那张暗网,可能所有人都在那张网上,就算是清明如周光逢年过节的时候也收到过同僚给的特产。 这个案子太棘手,就算北齐有免死金牌,那么他面对大秦官场所有局中人,甚至他自己也在局中,想要把此事处理的漂亮,甚至全身而退,几乎难于登天。 “有很多人暗杀师傅。”宝宝吃完肉,抱着自己的小碗喝冰水,“不过他们都被师傅抓起来了,经过审问,发现那些人背后的人各种各样,对查案没太多帮助。” 说完,宝宝挺起小胸脯,骄傲地看着燕洵。 昨天早晨宝宝在保育堂跟幼崽们吃饭的时候说起过此事,他跟着燕洵学了一些审问的法子,小黑屋、镜子屋、蜡烛屋等等,不直接用刑,而是攻心为上。 很多抓到的刺客一开始都很硬气,但宝宝总能想到针对的法子。 宝宝在大理寺立了功,感觉很骄傲。 燕洵赶忙摸摸宝宝的小脑袋,夸奖道:“小蛋很厉害。” “谢谦书有个外室,是专门花钱买的瘦马。”北齐加了块刚刚涮好的肉片放到宝宝盘子里,这才继续说,“那外室见过这个人……” 说着,他在桌子上写了个人名。 燕洵顿时皱眉,“他还活着?” “活着。”北齐道,“流放三千里的另有其人,他刚出京城就被人救下来,如今不知道藏身何处。” 燕洵想了想,问:“谢谦书的这位外室知情?” 北齐点头。 “谢谦书知情吗?”燕洵见北齐再次点头,不由得沉下脸。 燕洵不会怀疑北齐的判断,因为当初他们存留了赵元汀的指纹。只要确认指纹就能确认赵元汀这个人,流放三千里的另有其人,而赵元汀则跟谢谦书外室见过面。 当初燕洵并未把赵元汀放在眼里,觉得他不过是个棋子,恐怕流放路上不但不会有人救他,还会有人想要他的命:杀人灭口。 没想到赵元汀不但被人救了,竟然还活在京城,天子脚下。 “看来我们都看错了他。”燕洵郑重道,“北大人人手可够?” 不等北齐说话,宝宝赶忙道,“不太够,捕快们耳朵都不如我好用。阿爹,不如让小花哥哥来帮忙,他肯定能发现更多蛛丝马迹的。” “小花不行,这些日子有不少疑难杂症等他会诊。”燕洵想了想道,“我回去跟幼崽们商量商量,看看谁愿意来。” 北齐赶忙拱手,“多谢大人。” “阿爹,那撼山行不行?”宝宝捉摸了一下那些哥哥们,感觉好像都很忙,撼山幼崽似乎不太忙的样子。 “他可能得跟着去边城。”燕洵道,“小蛋这回去不去边城?” “可能不去,案子还没结呢。”宝宝想了想道。他其实也很想去边城的,但是京城的事情更多,不能撂下摊子不管,而且燕洵和镜枫夜都去边城,留守的幼崽们没有主心骨,宝宝觉得自己得坐镇才行。 当然宝宝才不会说他其实有点舍不得师傅哩。 不过宝宝不说,但不代表燕洵不知道。 等到晚上都聚集在保育堂建设水泥楼中,燕洵把这个事儿说了一遍,“咱们去边城之前这些日子,你们都可以去试试,大理寺有很多需要你们帮忙的地方。至于咱们去边城之后的安排,这些日子都可以商量,不着急。” 听燕洵这么说,宝宝赶忙跑过去找撼山幼崽,奶声奶气道:“哥哥,你最近最清闲,你先来吧。” “恩,可以。”撼山幼崽点头。 他的病情更加稳定,只要旁人不接触到他的血液就不会传染。去大理寺的话,也用不着跟捕快们一起吃饭,只是一起查案,撼山幼崽觉得完全可以。 “那下一个是我吧,我应该有帮得上忙的地方。”战兔幼崽赶忙道。 宝宝立刻欢呼,“哦,正需要哥哥帮忙抓刺客。那些刺客跟鱼似的,有的很不好抓,到时候有哥哥帮忙,肯定再也不会有漏网之鱼了!” 幼崽们互相商量着,根据自己的空闲功夫,很快确定了顺序。 不过对外可不是幼崽们主动来的,而是北齐故意找借口要调查幼崽们。对此京城很快有了传言:“北大人查案当真仔细,连鸿胪寺都不放过,听说燕大人都被查了。” 百姓们不知道北齐要查什么案子,但很热衷于讨论这件事。 头一天,北齐亲自架着马车,去保育堂建设接宝宝和撼山幼崽。 天气热,马车里放着冰盆,两边车厢都拆开,只有上面有个棚顶。撼山幼崽和宝宝坐在里面,脸上都有些紧张。 这看在百姓眼中就是幼崽们明显害怕北齐,而北大人铁面无私,说要调查就真的要调查,肯定连燕洵的面子都不给! 在百姓眼中,北齐和燕洵依旧不合,甚至这次是燕洵妥协,让北齐把幼崽们带出来。 为此,燕洵和镜枫夜都特地不露面,平日里幼崽们偶尔露面也都板着脸,假装自己很不开心的样子。天知道他们其实每天都很开心,因为燕洵回来了呀。 除了要去大理寺帮忙的幼崽们需要假装不开心,剩下在河这边忙碌的幼崽们每天都很开心。 边城运来的布匹有一些需要染色,有一些则是直接送去作坊里缝成衣裳。准备染色的布匹需要研究花样和燃料,幼崽们们天都很忙碌。 幼崽们都穿上了一样款式,但是领口等小细节不一样的衣裳。 大家一起骑着小铁驴出来,在宽阔的水泥路上跑,一起去新建的染坊,一起研究。 “试染料的时候先用这种花纹吧。”燕洵笑眯眯道。 他专门画的独属于幼崽们的矮胖形象,宝宝的形象最小,身边还有一片蛋壳。 “快来试试。”幼崽们赶忙忙活起来。 青的、粉的、红的、黑的,不管是什么颜色的布料染好以后,上面的花纹都是矮胖的幼崽形象。而且幼崽们的形象也都不一样,比如说宝宝,有的是他抱着蛋壳的模样,有的是枕着蛋壳的模样,还有的是自个儿坐在蛋壳里的模样。 布料染好,挂在架子上晾干。 来染坊做工的汉子们看到都觉得很好看,还有的专门问燕洵:“大人,这些布料能不能卖给我们一些?” “咋?”燕洵没想过要卖这些布料,他打算都做成衣裳自己和幼崽们穿。 “我家孩子想穿。”汉子不好意思道,“孩子阿爹喜欢幼崽们,想买点布料。” 汉子看到染坊里有这些好看的布料,质地十分柔软,原本就想买点给自家孩子缝衣裳,不过回家说了以后,自家孩子和孩子阿爹都想要染色的,汉子没法子,只得找燕洵问话。 燕洵虽然还是鸿胪寺少卿,但是没有官架子,尤其是对作坊里的人,所以汉子也不怕他,想问就问了。 “成。”燕洵想了想,没有拒绝。 每种颜色的布料都给选了一块,燕洵只收了成本价,价钱很低很低。 这个事儿燕洵根本没放在心上,他特地拿了布料给幼崽们缝衣裳。有缝纫机用,衣裳只要裁剪设计好,很好缝。 没过几天,燕洵衣裳还没缝完呢,忽然有不少人专门来找他,都想要买那种布料。 “咋回事?”燕洵诧异。 被叫来的小尤儿赶忙道:“是松哥儿。这几天松哥儿一天换一身衣裳,每个都不一样,都是他阿爹缝的。很多学生看到都很羡慕,估计回家跟自家阿爹说了。” 幼崽们的矮胖形象都小小的印在布料上,十分好看。松哥儿阿爹手又巧,缝出来的衣裳跟寻常孩子穿的都不太一样,再加上布料更柔软透气,大热天的穿着也不会很热,孩子们看在眼里,羡慕在心里。 对于河岸这边的人来说,幼崽们并不仅仅是妖怪身份,还是带领他们发家致富,有学问、有学识、有本事的幼崽们。 孩子们跟幼崽们更熟,大家在同一个学堂念书,幼崽们的学识总让孩子们忍不住仰望。 大人们亲眼看到自己的日子越来越好,从吃不饱穿不暖到现在吃饱穿暖,还有工钱拿,更是住上了干干净净的水泥房。他们对幼崽们的感情更复杂,也更亲近。 外面广场上有幼崽们的水泥雕像,大钟上面有幼崽们的形象,保育堂建设的水泥楼也有幼崽们的形象,这些都只能远观不可亵玩,这回听说有印了幼崽们形象的布料,许多大人就都忍不住了。 那些幼崽都很好,说不定穿印有幼崽形象的衣裳还能护佑自个儿呢。 尤其是长毛幼崽,听说这只小幼崽能够收集好运送给旁人,燕大人遇事都能逢凶化吉就是因为他。虽然这只是传闻,但很多大人都信了。 于是就有许多人都想买燕洵印的这种布料。 “卖不卖我说了不算,得问问幼崽们。”燕洵道,“大家都回去等消息。” 晚上吃饭,燕洵把这个事儿说了。 宝宝抱着一块面果子啃,拿出蚕丝帕子擦了擦嘴,这才站起来发言,“我不反对。” “会不会有人针对咱们?”撼山幼崽道,“因为一般穿在衣服上的花纹都有特殊定例。”自从去过大理寺,撼山幼崽见识涨了不少,都知道衣服上的花纹有定例了。 燕洵点头,这也是个问题。 “大人,我们是不是要师出有名?”花树幼崽问。 没有幼崽觉得不能卖,但是想要没有任何麻烦的卖。 大秦从皇亲贵胄到平民百姓,穿什么衣裳,颜色、款式和布料都有详细规定,像是皇帝穿明黄龙袍,绣五爪金龙,而太子穿得明黄龙袍则是四爪金龙,皇子们穿得就不是明黄,而是杏黄,绣的也都是蟒,而不是龙。 大臣们穿得官袍也都有定例,蟒、鹰、鱼等等,这些寻常百姓都是不能绣在自己的衣裳上穿的。 燕洵给幼崽们讲过这些,显然幼崽们都记在心上,并且灵活运用了。 “确实要师出有名。”燕洵道,“不如咱们像个法子?” “什么法子?”幼崽们都看过来。 燕洵不慌不忙道,“咱们办个只有孩子们能参加的节,就叫孩童节。” 保育堂学堂的孩子们,不用交束脩,若是学问学得好,还能拿到奖学金,而且晌午还会管一顿饭,更是有机会见到周光这样的大人物。 但是学堂轻易不收京城中的孩子,故而学堂虽然名气很大,但人却很少。 燕洵这回打算在京城办个学堂,就在还在建的图书馆旁边。 决定做出来,也不过是上下嘴唇一碰的事,但是大家都要忙活很久。好在学堂建起来并不难,水泥楼等等都有定例,由李木石派出去一些技术工匠指挥就行,比高大如山,现在依旧在研究地基的图书馆要快多了。 燕洵和幼崽们一起画了大大的宣传牌,就挂在商场外面最显眼的地方。 一群哥儿站在外面,手中拿着单页。 若是有人好奇的问起来,小哥儿便一边给单页一边解释,“是孩童节,就在保育堂第二学堂开,到时候有宋飞凉和曹三,还有咸大人、司大人、史大人,三殿下、十三殿下到时候可能会露面,这个还不确定。” “学堂?是族学吗?” “跟族学不一样,学堂什么样的孩子都收,不问出身,不收束脩,学得好有奖学金拿。就算不爱念书,也能进去学一门手艺,出来不愁找不到活计。而且进学堂的孩子会优先打疫苗,只收五十文大钱,燕大人会给一半补贴。” “学子服都发一样的,里面也有房舍住宿。到时候你们去看孩童节顺便看看学堂不就知道了?” 保育堂第二学堂占地很大,那片地方是一片贫民窟,比当初鸿胪寺的位置还穷,住在那里的人家大都是歪歪扭扭的石头屋,甚至很多人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个地方。 燕洵占了他们的地方,给安排水泥楼居住,若是有本事,还能给安排活计。 当时燕洵刚带着银钱和契约到场,得到消息的人家就早早的开始搬家,到外面等着了,生怕燕洵忽然后悔,看不上他们这块地方了。 何老二一大早就跑来帮何老三搬家。 何老二家原本住在商场那块,穷的叮当响,他兄弟何老三更凶,更叮当响。当时何老二家拆迁,一下子住上水泥楼,何老二还得了商场里的差事,何老三不知道多羡慕,天天盼着自家要是也有这样的机会就好了。 结果盼着盼着,竟然真的成了。 他们这块地方被燕大人看上,要划出来建学堂!得到消息的何老三一蹦三尺高,赶忙跑去找何老二说这个事儿。 “哥,燕大人真给我们水泥楼住,不收钱吧?”何老三抱着破包袱,身后跟着穿着破衣裳的哥儿和儿子。 “不收钱。”何老二道,“你家那些破烂都别要了,那水泥楼里面干干净净,用不着这些东西。到时候你们买点煤,不用烧柴火。燕大人不是说要给你们安排活计?到时候一个月的工钱就比你们以前一年赚的都多,可别扣扣搜搜的了。” “哥,真的吗?”何老三还是有点不信。 “当然是真的。你看看我还能不信吗?你又不是没去过我那水泥楼。”何老二拍着胸脯道,“燕大人说话你放心,肯定都是真的!” 燕洵领着人在路口摆了一张桌子,亲自给这些人签订契约。 轮到何老三了,他怔怔的看着燕洵,愣是不敢上前。 “看傻了?”燕洵笑了下道,“还不过来,想不想要水泥楼了?” 后面何老二赶忙踹了何老三一脚,何老三这才回过神,跌跌撞撞的上前,听燕洵给他一条一条的读完契约,问他同意不同意。 何老三哪里有不同意的,忙不迭按了手印,拿着自己那份,拖家带口的上了马车,跟着去河那边接收水泥楼。 马车里,何老三恍惚道:“燕大人长得可真好看,我一下就看呆了。”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何老二道,“不过我话可得给你说到前头,咱们家住上水泥楼了,以前的亲戚要是找过来,你能帮就帮,但也别让人家打秋风。我打算送孩子去学堂念书,你也罢孩子送去,可别胡乱许配人家。” 穷的时候,为了让自家孩子活命,很早就许配人家,把孩子送过去让人家养着。 那是没法子,现在有法子活下去了,自然得往更好的路走。 一家家一户户的全都分配了水泥楼,燕洵也酌情给安排了一些活计,剩下的没手艺的就安排过来帮忙建学堂,只要能干活就肯定不会饿肚子,再稍微有点本事,就能赚到银钱了。 这些穷苦人家从未想过活下去竟然那么容易,而这些都是燕洵给的。 “咱们这可算是一步登天了,燕大人当真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哪有那么神,燕大人是投了大把大把的银钱。燕大人就是心善,建学堂,给咱们安排水泥楼,这些拿出来的银钱都是不会回本的。咱们呐,旁的忙帮不上,但往后燕大人的话,肯定要听!” “我从来没觉得当官的竟然跟咱们那么近,燕大人还给过我茶水喝哩。” “嘿,我还跟燕大人说过话呢。” 不知不觉的,燕洵差点给他们捧到云层上面了。 第118章 总有人真心实意的使劲捧燕洵,因为他们真的得到了想都不敢想的好处,因为燕洵给的东西对他们来说太珍贵了:做工的机会,居住的水泥房,甚至以后他们的孩子还能不交束脩去学堂。 这么多好事,就跟天上掉馅饼似的。 但是天上怎么能白白掉馅饼呢? 马车里,镜枫夜双手轻轻帮燕洵按摩,一边说:“有人说大人傻,白白送出金山银山,就算得到那些穷人的感激又能怎么样呢?大人损失的钱永远不会回来,那些穷人也帮不上大人什么。” 镜枫夜声音低沉,一板一眼说着这话,很滑稽。 燕洵睁开眼,抿着嘴笑,他能想象到说这话的人必然是学问一般的书生,或者是自认为能耐大过天的富贵子弟。 “无须生气。”燕洵笑道,“书中自有道理,那句话‘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民好比水官好比舟’,道理讲的如此明白,只是寻常人不屑于去想罢了。” “大人。”镜枫夜觉得自己也有点想不明白。 大妖能力强,自然而然就是上位者,小妖能力弱,像铁爪鬣狗妖,脑子小,都不会考虑事情,肯定成为不了上位者。 看出镜枫夜眼中的疑惑,燕洵道:“人和妖怪不一样,人的聪明与否,很大程度上跟经历有关,而不是出生就决定的。百姓并不愚昧,他们都很善良,谁对他们好,他们都会记在心中,谁对他们不好,他们也会记在心中。如果给他们机会爆发出来,那将是真正的翻天覆地的能耐。” “我没有大人的大局观好。”镜枫夜老实道,“许多事情需要大人指点才能想明白。” “那你很厉害了,有多少人就算我指点也指点不明白。”燕洵笑道,“你能被我指点明白,说明有潜力。镜大人,往后可要加把劲啊。” “都听大人的。”镜枫夜哪能听不出燕洵的玩笑话。 燕洵忽然爬起来,伸手往镜枫夜怀里掏,三两下掏出一个画本,便自个儿到一旁坐着,津津有味地看起来。 以前他定然是不愿看这种画本的,没什么内容,就是白花花的两个人各种姿势,现在燕洵感觉自己可能是因为次数太少,所以看个画本也看的津津有味了? 也有可能他是个汉子,所以跟其他汉子一样。 大家不都是嘴上说不看不看,但背地里都偷摸着看么。 燕洵其实也是个很寻常的汉子啊。 到了一家及不起眼的小院中,燕洵和镜枫夜这才下了马车。 这里是捕快们弄得暗哨,专门收集证据用,反正有用的没用的证据都有,一旦案子需要,立刻就能拿出来。 屋里有不少捕快,他们围成一个圈,最中间是波波幼崽,今天轮到他来大理寺帮忙。 “这样经过改造,这个院子就只能有拿木牌的人进来,木牌不能仿造,且世上独一无二,就连我都不能再造出同样的一模一样的木桩和木牌。”波波幼崽认真道,“这里面藏着铁片,上面蕴含电磁,每一个磁谱都不一样。” “想要研究电磁波,现在我们还不能造出那样的仪器,你们懂这个道理就行了。”宝宝坐在旁边补充。 一群捕快听的云里雾里的,但是木桩和木牌他们都知道,商场用的防盗木牌就是这种,至今有至少数百人尝试破解仿造,都没有任何人成功。 所有人都不知道所谓的‘电磁波’是什么,那又怎么去仿造呢? 燕洵和镜枫夜进来,冲着大家拱手。 “听说你们有发现?”燕洵笑着问。 镜枫夜把拿来的点心盒子打开,都是范金水那边做的面食,不单单有面果子,还有范金水研究出来的其他点心,卖的非常好,不预定根本买不到。 “阿爹。”宝宝赶忙从板凳上跳下来,哒哒哒跑过来,仰着脸说,“我和师傅查到一点眉目。谢谦书似乎是被外室威胁,这几天经常去送金银,谢家上下都知道,不过都替谢谦书隐瞒。” “赵元汀没出现,但是我隐约听到那外室提到过‘账本’。”波波幼崽道,“谢谦书应该是被账本威胁。” 账本,很容易想到从户部流出的银子和粮食是如何一步一步减少的,如果真的有这个账本,那就是再好不过的证据了。 “对了,燕大人。最近这几日京城似乎有很不好的传言……”一个捕快冲着燕洵拱手。 “什么传言?”燕洵赶忙问。 “说燕大人在边城虐待俘虏,也有说燕大人虐待边城道兵和军户。边城的田地被燕大人征收,军户都吃不上饭,饿死了很多。”那捕快赶忙道,“说这话的人每次都跑得很快,京城好几处都有传言,应该是一伙人。” 燕洵点头,“知道了。” 屋里的捕快都有些担忧,不说他们对妖怪态度如何,至少燕洵做过的事他们都知道,对燕洵本人是极为敬佩的。而宝宝又是北齐的徒弟,经常帮忙查案,幼崽们来了以后也真的帮了很大的忙,捕快们心中的正义没有变,但对幼崽们的偏见也慢慢消失了。 “阿爹,有人使坏了。”宝宝不高兴道,“咱们怎么办?” “不急。”燕洵很淡定。 捕快都是心中震惊,燕洵如此宠辱不惊,风范寻常人必然撵不上。 交换玩情报,燕洵和镜枫夜离开,宝宝和波波幼崽依旧要留下来帮忙。 燕洵戴了斗笠,蒙着面纱,镜枫夜也是如此。 两个人到了街上,慢悠悠的走着。 “保育堂第二学堂的孩童节你们去不去?听说宋飞凉要教孩子们念书,我得去看看。” “保育堂卖的书就能学识字,没必要再去学堂吧?” 读书人作诗写词写文章,那得是从小开始念书,还得多多看书。寻常人家能识字就不错了,写文章是真的没那个本事。 “反正我得带着我家孩子去看看,说不定是读书的料呢。” “咋?你们没看宣传单页?上面写了,就算不念书,也可以进去学手艺,等学成了出来照样找活计。” “都有啥手艺?” “我听商场那些哥儿说的,可以学厨。” 几个汉子们一边喝着大碗的酒,一边大着嗓门说。 上回劳动节满京城的热闹,这回孩童节比上回更热闹,因为所有人家都盼着自家孩子能成龙成凤,一步登天。 燕洵建的学堂就是登天路,只要有机会上去,所有人都是愿意试试的。 “百姓们求什么,求的是吃饱穿暖,再求一个盼头。”燕洵道,“你看看他们想的就是这么简单,吃饱穿暖和盼头我都给了。” “他们都在夸大人。”镜枫夜低声道。 酒楼里、茶馆中,外面的小摊子上,街道上,许多人都在说燕洵做过的事。他们就像镜枫夜说的那样,都在夸燕洵。 “是啊。”燕洵冲着镜枫夜伸出手。 镜枫夜赶忙伸手握住。 他们两个人都遮着脸,打扮跟江湖人似的,有些人都好奇的看看,并不会刻意靠近询问什么。 等他们走远,身后小巷中忽然冒出来一个鬼鬼祟祟的汉子。 他左右看了看,悄无声息的加入一群高谈阔论的汉子中,找准机会插话道:“你们真觉得燕洵是好东西?他在边城做的事你们都不知道吧?” 有汉子好奇,他便赶忙道:“边城现在所有人都生不如死,那些道兵都被他折腾的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据说妖国派出妖怪入侵边城,都被他抓起来一点一点凌迟,足足三千六百刀!” “你们以为那些幼崽过得日子好?他们都敢怒不敢言,天天被逼着干活。” “信不信由你们。” 汉子说完,立刻转身跑了。 原本高谈阔论的汉子们都面面相觑,他们自然不相信那些话,只是边城到底如何他们并没有亲眼看到,也就不知道那些话的真假。 这样的话多了,总会有那么几个人偶尔说起来,然后慢慢的,说起来的人便会越来越多。 星星之火尚能燎原,更何况是那么一群人不停地说、不停的说,总会有人将信将疑,等到说的人越来越多,就会有一部分人真的信了。 就像做豆腐要挑豆子,把不好的豆子挑出来,等再挑第二遍,还是能发现稍微不好的豆子,第三遍还是会有,跟最好的豆子比起来,其余的豆子都是不那么好的,若是要挑,每一遍都能挑出些许不好的。 大理寺捕快们最先知道消息,当天去帮忙的长毛幼崽把消息带回来,闷闷不乐道:“我不喜欢那些人,他们说的都是假话。怎么能信口雌黄,那些事我们明明都没有做过。” “这世上总会有人为了各种各样的理由颠倒黑白。”燕洵安慰长毛幼崽,“这件事很快就会过去的,没事的。” “大人。”长毛幼崽还是闷闷不乐。 边城绿棉花的产出,方法确实很残忍,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为了得到绿棉花,燕洵和幼崽们那么做了,就算是被人拿出来说,他们也不会说什么。 只是那些人显然不光说这件事,而是颠倒黑白,编造了许多事来说。幼崽们又不能主动出来说绿棉花的事,此事只能一口气咽下去。 “会没事的。”燕洵淡定道,“咱们也不是没有准备,会打他个措手不及的。” “我们把孩童节办的漂漂亮亮的。”长毛幼崽打起精神,“清者自清,浊者自浊。” 孩童节的一切都跟孩子们有关。 当初圈起来的地方只用很短的日子就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外面竖起高高的围墙,宽阔的大门用的是折叠铁门,下面带着轨道和铁轮子,摇动机关门就会自动开关,十分神奇。 门前有一块巨石,上面刻着‘保育堂第二学堂’的字样,乃是周光亲自写的。 学堂外面是宽阔的水泥路,能同时跑好几辆马车。此时站在外面就能看到里面一栋栋水泥楼,还有巨大的广场。 铁门关着,所有人都只能等在外面。一些小商贩抱着糖葫芦和点心等等跑来跑去的卖,不多一会儿手中的东西卖完了,兜里多了银钱,他们便也加入等待的人当中。 寻常百姓大都是步行来,都跟相熟的人一起,一边等着看热闹一边看着水泥路上本身的热闹。 世家的主子们要矜持的多,此时都在马车里等着,骑马来的公子、哥儿的闲着没事,便故意骑着马跑来跑去,好叫马车里的哥儿、姐儿们看到。 还有些个公子趁着这个机会差人去打听自己心仪的哥儿,然后便去人家马车外面晃来晃去,还高谈阔论,生怕马车里头的人听不到似的。 每次燕洵弄个什么什么节,总能引来许多人,有些公子就会趁机跑去见自己心仪的哥儿或者姐儿,这都成套路了。 不过这回来的孩子最多。因为平日里宋飞凉几乎不露面,这回很多大户人家都是冲着宋飞凉来的,穷人家的孩子是冲着晌午要给的大包子来的。 “来了!”有人站在马车上眼尖的看到学堂里面有人出来。 “是谁?是谁?”许多人都赶忙凑过去看。 但也只有站得高的,站在门口的人能看到,学堂里面跑出来一群孩子。 由小尤儿打头,身后带着一群大大小小的孩子,都穿着一模一样的衣裳,远了看好像印了花,近了看便能看到衣裳上面的幼崽图案。 “马车不准进,马也不准进,有专门的人照料。”小尤儿道,“带孩子的优先过来排队,没带孩子的后面等等啊,今天毕竟是孩童节,孩子最大。” 小尤儿带着孩子们散开,帮着指挥。 骑着马的公子赶忙下了马车,暗搓搓的等着那边马车上的人下来。 果然过了不多一会儿,马车上的哥儿下来了,那公子赶忙凑过去,笑嘻嘻的说话。 这些大户人家的主子们此时都没有怨言,也没觉得自己跟寻常百姓一起进学堂掉价,甚至也没有人因为小尤儿呼喝而生气。 因为小尤儿是燕洵的亲传弟子,而燕洵谁敢惹? 敢惹燕大人的现在坟头草都一尺多高了。 不过虽然不敢惹,但闲话还是要说一些的。 几个谢家庶出的公子凑到一起占了会地方,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让周围的人听到。“不知传言是真是假,燕大人当真在边城虐待军户,试图瞒天过海?” “咱们没有证据,也只是猜测,不过空穴不来风,燕大人肯定做了什么吧。” “我听说皇上把边城的田地都给了燕大人,现如今边城那般凄凄惨惨戚戚,燕大人有负皇恩啊。” “燕大人怕是忘了,这天下,还是皇上的天下,不是他燕家的天下啊。” “咱们可不能乱说话。” 几个庶出公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也不管周围的人反应如何,自己倒是说的十分高兴。 有些在别处也听过这种话的人都不由得为燕洵捏了一把汗。 也有许多人都默不作声,等着看燕洵的反应。 有心人都能看出来,这家学堂一旦建成,到时候对京城甚至是天下私塾、族学、家学都会是很大的冲击。 等秋天院试一开,幼崽们肯定都会摇身一变成为秀才。 没人怀疑幼崽们考不中,甚至很多人都觉得要不是燕洵把第一的位子给扯了,恐怕这小三元还真就得在幼崽们当中产生。 县试、府试,第一名都空着,后面明晃晃的都是幼崽们的名次,真正的案首虽然都没有,但考中的人也都不会觉得那应该是自己拿案首。 原先河那边的保育堂学堂,现在更名为保育堂第一学堂,在里面上学的孩子们都变化巨大,京城百姓可有好些日子都津津乐道:那些孩子会出来给铺子做宣传赚钱,还会去商场帮忙擦玻璃等等,同样也都是赚银钱的。 那些孩子很会说话,又懂礼数,从来都不会无理取闹,惹得不在商场里的铺子也会请他们帮忙。 第一学堂的孩子们早已声名远扬,很多世家早就捉摸着把自家孩子送去,嫡出的不舍得,庶出的也行,可人家学堂几乎不收外面的人,只收作坊里一些人家的孩子。 如今孩童节就在第二学堂办,很多人都是打算来一边看看能不能找机会见见宋飞凉,再就是打听打听这个第二学堂的入学标准是什么。 燕洵一直没露面,很多人想找都找不到他。 学堂太大了,前面有巨大的广场,后面竟然还有个巨大的空地,说是叫什么操场,专门给孩子们玩的。一栋那栋水泥楼是给孩子们上课用的,还有一些水泥楼则是给教书的先生住的,有专门停放马车的地方,也有专门的马厩。 在马厩不远处,还放着十几辆铁驴。 “那是将来给教书先生配备的,除了铁驴还有怀表,方便看时辰呢。”小尤儿见有些人好奇的凑到那里,便多说了几句,“宋先生快要出场了,你们还不快去?” 那几个人赶忙往回跑。 宋飞凉果然上了台,他身前是笔墨纸砚,身后是一副空白的画。 穿着儒生长衫,胡须打理的一丝不苟,背着手,一手拿着毛笔,一边很随意的画一边很随意地说:“我听有不少人说燕大人做错了事。” 台下一片哗然。 当初刚有豆腐的时候,宋飞凉连写三首诗,称豆腐为三日鲜;后来读书节,宋飞凉还亲自上场。以至于很多人都以为宋飞凉跟燕洵关系匪浅,此时一看,似乎不是那么回事。 宋飞凉毫无所觉,继续说:“台下的孩子们都听着,捕风捉影之事万万不可取。御史台能够闻风上奏,想弹劾谁就弹劾谁,那是因为他们都是御史。咱们不是御史,就不能闻风上奏,凡事得讲究证据。” 所有孩子都认真听着。 哪怕是没读过书不识字的孩子也都知道,宋飞凉是大秦首屈一指的诗圣,他念书念的好,写诗写得好,学问做的好。 没有人不想成为宋飞凉,也没有人能成为宋飞凉。 “燕大人去边城那么久,咱们虽然去不了,但总有人去了又回。火车上的技术工匠,边城的军户和道兵,总能找到蛛丝马迹吧?”宋飞凉画完最后一笔,转身,“我要去找找证据,燕大人,你可别怕了,偷摸着销毁证据啊。” 说完,他便大步下台。 台上的画是大秦有名的山水风景图,波澜壮阔、险象环生,十分震撼。 有人回过神来,想要出钱买这幅画,便有几个大一点的孩子跑上去把画抬走,小尤儿冲上去大声说,“宋先生说这画是给学堂的。” 这时候大家忽然又反应过来:不管燕洵做了什么,这个学堂是真的建成,且能造福百姓。 台下及不起眼的地方,燕洵遮着脸,和镜枫夜一起坐在一个长凳上。 他抓着镜枫夜的手,小声说:“你说现在会不会有很多人都在找证据?” “大人身正不怕影子斜,哪来的证据。”镜枫夜低声道。 燕洵摇头,“我影子没那么正,还是能找到证据的。” 绿棉花。 除了种绿棉花的方法残忍一些,其余的事,燕洵无愧于天,无愧于地,对大秦百姓也问心无愧。 他经得起所有人一起寻找证据,也经得起所有人一起质问,所以他才会提议让宋飞凉那样说。 乱传谣言,捕风捉影之事,闹得小可能是无伤大雅的玩笑话,闹得大了,到时候收不住,那可就不是简单一句玩笑就能解释的清楚的。 很多人都被宋飞凉的话启发,果真去找证据。 更有一些人觉得宋飞凉这话的意思是,燕洵可能真的做错了什么,真的有证据! 这世上哪有那么完美的人?燕洵到现在都没有半点瑕疵,很多人都觉得这不是真的。昔日大秦先皇文韬武略样样精通,但也要小毛病呢,脚臭。 据说先皇脚臭能熏三十里,在场之人五一不屏息不敢喘气。 燕洵有什么瑕疵? 长得太好看,太良善,做的好事太多?但也没有好吃懒做的人赚他的便宜,且他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啊。 难道要说燕洵领着幼崽们造出火车,那庞然大物跑起来的声音太大,影响铁路两边的人睡觉吗? 谁要是真敢这么说,保准下场比贾不甄还惨! 不过也有人机灵,当即把消息送进宫里。 皇帝震怒,因为就连他都不知道边城具体发生了什么事,只有战报上的寥寥数语,记录歼灭的铁爪鬣狗妖数量,以及损失等等。 皇帝觉得自己不应该成为孤家寡人,又害怕成为孤家寡人,对边城彻底失去控制,他怎么能不震怒! 第119章 孩童节旨在教化,是皇帝以前想做又没有做成的事,他不会阻止。 保育堂第二学堂更是旨在教化,皇帝同样不会阻止。 学堂最大的矛盾也不过是寒门学子有机会出人头地,可能会占了世家子的名额。但学堂里世家子一样可以进去,且能学到天下所有教书先生都不会的学识,如此一来,便也没了矛盾。 世家子定然不会承认若是自个儿跟寒门学子一起学还会撵不上,这样岂不是说世家子比不上寒门学子,定然不能是这样。 孩童节那天,幼崽们最后露面,演得还是过年时演的杀妖的那场戏。 坏妖怪要吃人,好妖怪上去杀坏妖怪。 可怜的妖怪幼崽最终找到自己的同伴,大家一起有了温暖的家,一起杀坏妖怪,一起得了战功。 孩子们看得热血沸腾。 皇帝不停地叹气。 “当初鸿胪寺幼崽门都不能出,现在不但能随便出入,甚至还去了边城。”皇帝哀叹道。非但如此,燕洵手底下还多了一些来历不明的妖怪幼崽,皇帝接连派密探出去都没打听到有用的信息。 燕洵手中的秘密越来越多,早就控制不了了。 “边城啊。”皇帝仿佛苍老了十岁,他开始后悔把边城的田地都给了燕洵。 无论何时,边城都是最重要的存在,因为这关系到妖国,关系到整个大秦的安危。 “皇上,杨小将军想要觐见。”张瑞凑过来低声道。 “快让他进来!”皇帝立刻来了精神,见张瑞走到御书房门口,皇帝又赶忙道,“朕今天不见任何人,御书房也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张瑞你安排下去,不要让旁人看到杨琼。” 张瑞低声应是。 很快,御书房前面的侍卫换了一批,宫里大大小小的太监都得了叮嘱,不能随便乱走,否则若是被发现在不该在的地儿,那就别想着活过明日。 杨琼一路低着头,拐了许多弯,路上只能看到前面张瑞的衣角,旁的什么都看不到,连声音都没有。 进了御书房,杨琼赶忙跪下。 “爱卿快快请起。”皇帝亲自扶起杨琼。 “谢皇上。”杨琼赶忙道谢。 皇帝赐座,杨琼坐下,这才说起边城之事。 “燕洵胆大包天,对铁爪鬣狗妖太残忍,现在妖国还不知道。”杨琼道,“皇上,燕洵德行有失,微臣要弹劾他!” 铁爪鬣狗妖每年都会出现,边城道兵日日夜夜都不敢停歇,每每都是疲于奔命。 一块绿色的棉布呈上来,皇帝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确实柔韧轻便,只是种棉花的法子太残忍,若是让那些顽固的文臣知道了,怕是要口诛笔伐一番。 方法确实残忍,有违大秦君子之道。 皇帝有些兴奋,当然也没忘了奖赏杨琼,特地派人偷摸着送他出宫,皇帝自己则是一边看着绿棉布一边沉思。 棉布是好的,皇帝不想失去,但是燕洵既然敢做那样残忍的事,就应该承担后果。 孩童节一天热闹过去,燕洵和幼崽们在马车里汇合,一起回保育堂建设。 “大人,咱们真的要送学子服吗?好多银钱哩。”长毛幼崽掰着手指头算,“一个孩子就得送一年至少四套学子服,单衣和棉衣各两套,方便他们换洗。” “印有幼崽花样的布料以后不卖了。”燕洵道,“回头我给松哥儿他爹退一些银钱就成。其余的布料送去商场上架,价钱统一……” 虽然棉布和丝绸价钱都是统一的,但是也有不一样的选择:可以直接买了布就走,这样花钱最少;也可以请裁缝量身,用缝纫机缝,这样收的银钱要多一些;还可以派下人来商场,会有裁缝专门带着布料和皮尺上门,这样收的银钱最多。 燕洵笑眯眯的说,“咱们不卖布料,卖的是服务。” “王真儿那些人肯定会花大钱。”利爪幼崽道,“大人,那咱们是不是还可以专门帮他们设计花样,天底下独一无二的花样,但是收钱最贵。” “好主意。”燕洵笑着点头。 燕洵和幼崽们有说有笑的回保育堂建设,京城却忽然炸开了锅。 许多人都开始传言:燕洵在边城折磨铁爪鬣狗妖,惨无人道,德行有亏。 所有人都说的有鼻子有眼,好像自己亲眼看到似的,更有人说边城到处都是证据,只要去看一眼就能一清二楚。 “铁爪鬣狗妖没有嗜血鱼妖那么凶残,只要杀了就行了,完全没必要折磨。” “他今天能折磨铁爪鬣狗妖,明天就能折磨妖怪幼崽,后天就能折腾咱们。” “手段比大理寺刑狱都残忍!” “你们都还不知道吧?那棉花种子不知道怎么处理,竟然种到铁爪鬣狗妖身上,谁知道什么时候不会种在咱们身上!” “那商场里的棉布还敢买吗?” “你们去买,反正我不敢。” 一些自认为发现真相的人大晚上不睡觉,呼朋唤友的说这个事儿。 “宋飞凉说要找证据,这个事儿证据肯定跑不了。” “第二学堂去不去?谁还敢去?” “学堂关他什么事?反正我家孩子得送去。” 大家都不敢说燕洵的名字,甚至妖怪幼崽都极少提起。 第二学堂好处太多,即便是有了这样的传言,也还是有不少人都打算把孩子送进去。更多的人还是觉得燕洵敢在边城那般行事,在京城肯定不敢,这里到底是天子脚下,任何人都兴不起风浪。 几乎是一夜之间,满京城的人仿佛都知道此事。 第二日,就连在家带孙子的老太太都知道这个事儿了。 张瑞得了外头的消息,赶忙跑回来汇报。 皇帝正在吃早膳,清粥小菜豆腐汤,还有一碟红油豆干,几个炸地金黄的面果子。不算精贵东西,但口味极好,皇帝接连吃了许久都没吃够。 “当真?”见着张瑞点头,皇帝又是叹气。 他还没想出对付燕洵的法子,外面就已经闹得沸沸扬扬。明明杨琼秘密进宫,不应当有人知道此事才对。 皇帝猛然醒悟,“边城还有人。” 张瑞低着头不敢说话。 原来边城是卫守城镇守,战报都中规中矩,边城也没出过大事。现在换成是杨叔宁,皇帝也很放心,杨叔宁绝对忠心,肯定不会自己耍小把戏。 不过皇帝仍旧把自己的昔日发小派去,觉得这样能更放心一些。 “你安排人去查查。”皇帝低声道。 张瑞赶忙答应着。 他贴身伺候皇帝这么多年,更是知道许多秘密,此时皇帝虽然没明说,但张瑞能揣摩出来:皇帝的意思是查所有人,但重点是查裘保。 裘保是跟皇帝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伴读,这么多年对皇帝的帮助只多不少,甚至为皇帝出生入死过,只是一旦帝王起疑,并不会因为昔日感情而迟疑。 宫里的动静能瞒过世家,甚至能瞒过后宫,但是瞒不过大理寺。 密探刚出宫的时候,北齐就知道了。 小院中,捕快们坐了一圈,当中光明幼崽和宝宝坐在小板凳上。 忽然宝宝猛的站起来,在板凳上走来走去,还背着手,一脸严肃。 宝宝穿着跟幼崽们同样款式的衣裳,不过他个头太小了,印有幼崽矮胖模样的衣裳,上面只有两个三个幼崽矮胖形象。 为此幼崽们特地给宝宝缝了更多衣裳,确保他有所有的幼崽矮胖形象。 今天宝宝穿的衣裳印有对他来说很大的光明幼崽和弹弹幼崽形象,衣服和裤子都很板正,早晨换衣裳之前宝宝特地自己熨烫了一遍。 “哥,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得做点什么。”宝宝板着脸道,“皇上没让我师傅查案,是不是不信任我师傅了?” “咱们要把线索放出去吗?”光明幼崽扭头问捕快们,一遍伸手拍拍宝宝的肩膀,让他稍安勿躁。 捕快们没说话,都看向北齐。 “放!”北齐道。 不管是从前还是现在,北齐都很坚定,他依旧忠君,只不过在忠君之前,他要先忠于大秦。他这一生的愿望便是让大秦没有冤假错案,大秦所有人的冤屈都能得到公平公正的对待。 皇帝的信任与否并不会影响他的忠心。 “放!”宝宝也跟着说,“咱们查到的线索一点一点放出去……” 这些日子幼崽们都没有闲着,他们的耳朵更要用,甚至能通过常人察觉不到的蛛丝马迹跟踪。谢谦书养在外面的外室尽管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幼崽们还是能听到里面最细微的声音,就连人的心跳也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赵元汀没露面,倒是让幼崽们查出别的事来。 那些在京城四处散播谣言的人最终都进过那个院子,且幼崽们还发现了一个熟人:强爷。 边城有人送来消息,跟谢谦书的外室有关系,强爷便是她找来,又让强爷派人四处三波消息。 当初燕洵抓住强爷,并没有多么为难他,就是猜到他背后还有人,现在强爷背后的人正在慢慢浮出水面。 正好宫里密探出来,大理寺捕快们便顺水推舟,如抽丝剥茧一样,把线索一点一点抛出来。 强爷散播出来的消息说的是燕洵在边城虐待军户和道兵,并没有提到绿棉花和铁爪鬣狗妖。但很快宋飞凉说捕风捉影之事不可取,需得有证据,紧接着满京城的人就都知道了绿棉花和铁爪鬣狗妖。 这些可不是强爷派人散播,他甚至都不知道绿棉花,更不知道绿棉花是从铁爪鬣狗妖身上长出来的。 强爷不知道哪儿出了事,自然要来院子里问问谢谦书的外室。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让我传的话不是这样的啊?”强爷一脸不解,见着圆姐儿不说话,便又说,“那绿棉花可有稀奇之处?” “你别再管这个事,让手下都离京,去别的地方避一避。”圆姐儿道,“你以后也别再来。” “怎么?出事了?就算出事也没啥吧,燕大人不是那种卑鄙小人,就算被他抓起来,也不会有事,顶多饿几天。” 圆姐儿不说话,很快拿出来一个木箱,里面全都是金条。 强爷接了木盒,还是不死心道,“燕大人真没什么害怕的,他不会弄出人命。” “行了,你快走。”圆姐儿烦不胜烦,赶忙撵强爷走。 院里的人十分小心谨慎,周围都是他们自己安插的暗哨,明面上也有守着这里的人。不过幼崽们耳朵好使,而且还特地为此造了一个巨大的收声器,听得便更清楚了。 捕快们得了幼崽们给的指示,立即把消息放出去。 宫里的密探刚出来没多久,便很快找到线索,抓到强爷,又很快顺藤摸瓜,同样找到这个小院,只是跟捕快们一样,都在远处暗中盯梢。 强爷直接被带到宫里,看到面相阴柔的太监,一根根银针闪着寒光,他便知道自己这是栽了,只得问什么说什么。 “你是从何处知道绿棉花的?”张瑞虽然没露面,但问话的却是他。 “什么绿棉花?我不知道。谢谦书的外室,那个圆姐儿跟我说的是燕大人在边城虐待军户和道兵,没说绿棉花啊。”强爷不解。 张瑞冷着脸,“看来还不肯说实话,再仔细问问。” “我真不知道。”强爷确确实实不知道。 外面宝宝骑着北齐专门给他养的膘肥体壮的狼犬,一路追踪,找到圆姐儿联络的那些人。 捕快们悍勇地闯进去,手中的麻醉槍‘啪啪啪’打一通,所有人都软软地倒在地上,任人宰割。然而捕快们却没露面,而是把线索放了出去。 紧接着宫中密探根据线索找过来,刚好看到还没恢复躺倒在地的人。 这些人同样被抓起来,审问后,得出消息:他们是黄庭和范江的人。 消息送入御书房,皇帝震怒。 黄庭和范江是裘保亲信,杨叔宁如实汇报了裘保犯的错,现如今裘保代替下属受罚,堂堂大将军去养马,而黄庭和范江都得了不错的差事,一个守着外城墙小门,一个还是副将,跟边城大营其他副将待遇一样。 “黄庭、范江。”皇帝认定绿棉花是他们泄露出来,并且特意造谣中伤燕洵,只是不知道裘保有没有参与此事,饶是如此皇帝也还是觉得很疲惫。 他信任裘保,甚至此事发生之前从未怀疑过裘保,然而一旦起了疑心,就再也回不去从前那样了。 “皇上,那燕洵……”张瑞凑过来问。 现在京城内外消息传得沸沸扬扬,燕洵用铁爪鬣狗妖种棉花,实在是太残忍。甚至有百姓们担心幼崽们会被燕洵折磨,倒是百姓们都没发现自己的想法改变了,那些可是妖怪幼崽,不知不觉间,他们把那些幼崽也看成是孩子了。 “天时地利人和皆不在朕。”皇帝道,“拟旨,朕赦燕爱卿无罪,绿棉花与国有用,燕爱卿甘愿冒天下之大不韪,有大功,升鸿胪寺卿,赏黄金千两。” 皇帝闭着眼,眼角有了许多皱纹。 他想要借此打压一下燕洵,哪能想到外面的消息那般猝不及防。若是百姓们都不知道绿棉花如何种出来,皇帝完全可以以此为借口,让燕洵进宫,敲打敲打他。 可现在已经是天下百姓、天下读书人都在口诛笔伐,若是皇帝再落井下石,恐怕往后就再也不会有绿棉花了。 皇帝舍不得绿棉花,尽管他想要打压燕洵,却也想让大秦道兵能够更威风,更容易打败妖国。 圣旨一出,天下哗然。 保育堂建设前面的水泥地上,燕洵跪在最前面,镜枫夜后退一点跪下,再后面是所有的幼崽们,而宝宝因为年纪最小,跪在最后面,小小的一只,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传旨太监念圣旨,身后一水的赏赐送上来,鸿胪寺卿官袍和官印也送了来。 燕洵接旨,笑眯眯的给传旨太监塞银子。 幼崽们哗啦啦跑回屋里,又呼啦啦跑出来,每只幼崽都抱着一块绿棉布。宝宝在最后面,他虽然个头最小,但是抱着的棉布只多不少! 宝宝跑到传旨太监前面,声音从棉布下面传出来,“公公,这些棉布给小皇子。” 传旨太监不敢怠慢,赶忙弯腰抱起棉布。 宝宝哒哒哒跑回来,站在燕洵脚边,好奇的仰头看皇帝给的赏赐。幼崽们接了赏赐,又在燕洵的带领下,齐声谢皇上。 传旨太监接了绿棉布,赶忙回宫。 他是张瑞心腹,知道这几日皇帝总是把玩一块绿棉布,且用匕首试过,还火烧过,更是找太医院的太医看过,那绿棉布柔软贴肤,刀槍不入,火烧不烂,且穿在身上对身体极好。 这回皇帝虽然给燕洵提了官,但心腹太监都能琢磨出来,皇帝其实是心不甘情不愿的,只是为了大势,他不得不如此。 不过这些绿棉布带回去,皇帝定然会高兴。 果不其然,皇帝一看这么多绿棉布,当即和颜悦色,还问了传旨时的情况。传旨太监想了想,把宝宝的话说了一遍。 “难为他还记着朕的皇子。”皇帝赶忙拿出一块绿棉布,赐给贾妃的小皇子,又赐给其他年纪小的小皇子。 而随着消息传开,百姓们的话瞬间都变了。 “我就说燕大人那么做是有原因的。铁爪鬣狗妖不来边城攻城也不会被抓,都是那些妖怪自找的。” “燕大人的法子虽然残忍,但是燕大人可敬!” 书生们也跟着笔锋一转,不再追着燕洵口诛笔伐。 京城最热闹的茶楼,燕洵和镜枫夜坐在角落,看着那些读书人激烈的争辩,时不时就有好的诗作传出,也有不少人专门来抄诗,学学问的。 桌子上摆着茶水和点心,燕洵给自己倒了茶,淡淡道:“棉布不愁卖不出去,怕是还要控制价格,防止有些人倒买倒卖。” “他们说这是大人的污名。”镜枫夜低声道。 “他们不知道我是自污吧?”燕洵笑的狡黠,“这招以退为进怕是没有人会想到。现在皇上下旨虽然没褒奖幼崽们,但是幼崽们再去边城,便不会再有人敢说什么了。” 燕洵做的这些决定,让他只损失了些许名声,但得到的是巨大的。 不远处廖哥儿摇着折扇,摇头晃脑的跟人辩解。这回他显然是有备而来,说的头头是道,许多书生都不由得认真倾听。 燕洵也跟着听了会儿,道:“廖哥儿这回聪明了,肯定去找过咸平。恩,那几句话像是曹三会说的……行了,咱们走吧。” 这回燕洵来茶楼喝茶是因为利爪幼崽拜托他,因为利爪幼崽担心廖哥儿又来茶楼跟书生们辩解,担心他吃亏。 现在看到廖哥儿不会吃亏,燕洵也就没必要再呆着了。 外面人来人往,镜枫夜牢牢抓着燕洵的手,两个人顺着人流往前。 前面有卖馅饼的,燕洵摸出几个铜钱过去买了两个馅饼。摊子上的汉子瞧着燕洵露出来白皙如竹的手指,又看了看靠的极近的镜枫夜,便笑道:“你们成亲没?感情挺好啊。” 街上也有汉子、哥儿牵手的,但靠的这么近的,还真不常见。 燕洵笑了下,递给镜枫夜一个馅饼,道:“还没成亲呢。” “那可得抓紧。”汉子哈哈大笑。 “那可不。”燕洵说着,拉着镜枫夜走开。 到了人少的地方,镜枫夜赶忙道:“大人不是说我们现在成亲不合适,得将来找机会才行。” “恩。”燕洵点头,“不过要是情况允许,我定然早早跟你成亲。” 孩子都有了,两个人的感情就像蜜糖一样,一直如胶似漆,从未出现过裂痕。只可惜情况不允许,只能等待机会。 “走吧,回去考考小蛋功课,我觉得他这阵子太能玩了。”燕洵道。 “小蛋一直跟着北大人查案。”镜枫夜忍不住帮宝宝辩解。 “我看他一直在玩。” 晚上宝宝骑着威风凛凛的狼犬跑回来,在门口换鞋。战兔幼崽便鬼鬼祟祟的跑过来,小声说:“弟弟,大人要考你的功课。” “啊?”宝宝赶忙小声问,“知道考什么吗?学堂的课我学了很多,不过还有格物和算数我师傅也会不了多少,我都是自学的……” 宝宝虽然天天帮着北齐查案,但是他也没忘了学业。北齐会的,宝宝就跟着北齐学,北齐不会的,宝宝就自学。 他还有属于自己的小本子,小铅笔,还有巴掌大的桌子和板凳呢。 屋里,燕洵看到宝宝有些紧张的爬到炕上,便故意板着脸问:“铺子里的布匹三尺三卖一两银子,我现在有二百个大钱能买多少尺布?” 第120章 宝宝松了口气,还好问题不算难。 旁边幼崽们早早把宝宝的小桌子、小板凳,铅笔、本子什么的拿出来。蛇身幼崽更是躲到角落偷偷摸摸的用尾巴尖卷着铅笔,在草稿纸上写写画画,帮宝宝计算。 在所有幼崽们的围观下,宝宝攥着给他特制的小铅笔写写画画,算出答案后,又验算了一遍,这才拿给燕洵看。 “恩。”燕洵肯定的点头,“假设铁爪鬣狗妖总共有五千五百头,而我们每年只能种三千棵棉花。十棵棉花能织一匹布,边城每个战袍需要一尺八的布,你来算算边城每年能有多少战袍产出。” “标准的一匹布规定是多长多宽来着?”宝宝赶忙问。 燕洵面无表情的说了个数字。 这回问题比较麻烦,宝宝算了很久。 幼崽们在周围跟着着急,又害怕影响到宝宝,只能离远一点。 好在这回宝宝虽然慢了点,但还是算出了正确答案。 “下回要加把劲,考试都有时辰规定的。”燕洵道,“好了,你哥哥们早就准备好点心,快去吃吧。” 宝宝欢呼一声,赶忙跑去吃点心。 作为最小的弟弟,幼崽们都很宠宝宝,让他换上干净的鞋子爬到桌子上站着,给他的盘子、筷子都是幼崽们亲手造的,很适合宝宝用。 燕洵和镜枫夜一起悄悄退出去,到外面吹徐徐凉风。 他们穿的衣裳款式一模一样,不过燕洵的要瘦一些,下面裤子露着细细的脚踝,脚下是千层底的棉布单鞋,全都是镜枫夜亲手所缝。 自从棉布在商场上架以后,卖的就特别好,也有不少人模仿燕洵穿的衣裳回去自己照着缝。只不过大家以为模仿燕洵那样穿着就能有一二分的风度,却不知道燕洵身上的衣裳都是镜枫夜缝的。 “那边有个座椅,咱们过去歇息歇息。”燕洵道。 “……行。”镜枫夜点头。 春天的时候河边重新修正过,除了结实的堤坝,岸上还多栽种了许多花草树木,当中还有石板铺的羊肠小道,更有一些木头座椅影影绰绰的躲在其中,在里面休息根本不用担心会被人看到。 燕洵拉着镜枫夜兴冲冲的跑过去坐下,“这地儿怎么样?” 头顶是点点闪亮的星空,前面不远处是潺潺河水,身后是葱葱郁郁的树木,还能闻到淡淡花香。 镜枫夜赶忙道:“很美。” 只是虽然燕洵听不到,不远处的人也听不到他们的动静,但是镜枫夜身为妖怪,耳朵很好用,能把不远处、远处、再远处的动静都听到。 都是吃了饭出来溜达的,全都是汉子和哥儿。 恩,也有两个汉子。 动静还挺大的。 镜枫夜不自觉的靠近燕洵,凑过去吻她。 这种环境,这种时候,耳朵里若有若无的这种声音。 天时地利人和。 半只河蟹 河这边的作坊大门口都点着油灯,从丹心桥延伸的水泥路两边也点着明亮的油灯,一直到很远很远的海边。 相比之下京城虽然没有宵禁,但极少有人家在外面点油灯,故而四处都黑咕隆咚。 宫里倒是灯火通明,尤其是御书房,一盏盏油灯照的如同白日。 ‘砰’! 一块砚台扔到地上,滚了几圈,刚好滚到张瑞脚边。 张瑞小心翼翼的捡起砚台放到一边,这是皇帝最喜欢的砚台,现在是怒急才摔了,说不定还会再用,张瑞必须得上点心。 “反了,都反了。”皇帝狠狠地拍桌子,帝王威仪荡然无存。 谢谦书养在外面的外室跟边城黄庭、范江有联系,甚至还胆大包天的满京城传谣言对付燕洵。皇帝要是当初真的对付了燕洵,岂不是成了这些人手中的槍? 更让皇帝生气的是,谢家前些日子拐弯抹角的想要尚公主。 谢谦书风度翩翩,模样出挑,又有学问,皇帝当时其实很心动,觉得谢谦书做驸马也行,他之所以犹豫几日,不过是为了皇家的面子而已。 还好他略犹豫,否则真让谢谦书尚公主,这些事再爆出来,到时候皇帝少不得要保谢谦书的命,保皇家的面子。 谢家拿皇帝当救命符,视王法于无物,更是耍着皇帝玩,这让皇帝火冒三丈。 而黄庭和范江竟然有胆子跟谢家联合,这让皇帝内心有些恐慌,对于裘保最后的一丝信任也没了。 “张瑞,让杨琼进宫。”皇帝想了想,觉得杨琼进宫可能会被人捕捉到蛛丝马迹,便赶忙道,“你出宫,告诉杨琼,让他帮朕办件事。” 裘保为什么要反,皇帝需要证据。 帝王一旦起疑,就如同风起,只会越刮越大,绝对不会消失。 燕洵和镜枫夜手牵着手往会走,他们查到的比皇帝的只多不少。 “赵元汀跟黄庭、范江到底有没有关系?”燕洵疑惑。 “他藏得太深,现在根本找不到。也没有别的证据证明,只能继续盯着。”镜枫夜道,“不管有没有关系,谢家都逃不了干系。” “这倒是,这个事儿就交给皇帝,咱们去忙别的。”燕洵索性不再去想这个事儿。 有北齐和宝宝盯着,再加上其他幼崽们帮忙,就不信赵元汀能真的永远不露面。 此时暂时告一段落,幼崽们终于商量好这次跟着去边城的名额,撼山幼崽和花树幼崽等留下来,战兔幼崽还有蛇身幼崽等跟着上火车。 这回火车上依旧装满了粮食,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很神秘的人。 海边的道兵们,包括作坊里的人,除了火车上的技术工匠知道他们的真实身份,就连燕洵也都不认识他们。 这些人坐着马车从京城来到海边,然后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被技术工匠亲自领着上了火车,坐在同一节车厢中。 燕洵领着幼崽们上火车,并没有来这节车厢露面。 “娘,这里的桌子板凳都是铁的,这得多少钱啊。”秦周才一脸兴奋的摸摸板凳,又摸摸桌子,然后又小心翼翼的摸窗户,“娘,你快看看,竟然真的都是玻璃。这火车得值多少金山、银山呐。” 他们家里的铁很少很少,还是前些日子趁着商场里面菜刀打折,秦周才特地起了大早去排队,这才买回来物美价廉的菜刀,那就是他们家最好的铁了。 秦周才闲不住,摸完自个儿周围,又站起来看前后左右,发现其他人也都表现的差不多,便嘿嘿嘿笑起来。 “才哥,安分点,别给你哥丢脸。”莫大娘赶忙道。 “娘我知道。”秦周才赶忙坐好,但还是难掩脸上的兴奋,眼睛亮晶晶的看着窗外。 火车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开始慢慢启动,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窗外飞速掠过宽阔的大河,穿过京城,往远处跑去。 外面逐渐能看到一些村子,一些田地,也有好奇的专门跑来看火车的人。 以前秦周才就喜欢跑出来看火车,如今他自己就在这个庞然大物的身体里,感觉不到晃动,只有看着窗外的时候才能察觉到原来火车一直在飞驰。 两节车厢借口的地方有好几道门,此时这些门一一打开,所有人都下意识看过去。 “我认识,他们是火车上的技术工匠。”秦周才激动道,“就是他们带着人来咱们家的,爹娘,你们快看。” 其他人也都认出来了。 汉子们推着狭长的小推车,最后面的汉子推着一个古里古怪的铁桶。 环哥儿从后面走到汉子们前面,见秦周才探头便笑道:“秦周才是吧?” “是我。”秦周才赶忙站起来。 他知道环哥儿是皇帝收的义子,也是殿下,只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行礼,便乱七八糟的又是拱手又是居功的。 “无需多礼。”环哥儿笑道,“给你们送些吃的,都是最简单的盒饭,请大家不要介意。后面那个铁桶里面是热水,你们都带碗了吧?没带碗的这边有木碗可以用。” 汉子们当即拿出一个个盒饭。 环哥儿紧接着道:“盒饭吃完把饭盒放到这里,会有人拿去清洗。” 铁桶打开关上都很简单,旁边也放了木碗。 盒饭按照人头来,一人一盒。 秦周才打开自己那份,赶忙去看爹娘的那份,发现大家的菜看着都差不多,但也有点小差别,不过馒头倒是都一样的,煊软又热气腾腾,巴掌大小,一顿饭吃一个绝对管饱。 “我们带的鸡蛋还吃吗?”秦周才小声问。 虽然当初火车上的技术工匠们跟他们说了,上了火车管饭,但莫大娘还是煮了一些鸡蛋带着,以防不时之需。 “拿出来吃了,熟鸡蛋不好放。”莫大娘道。 秦周才赶忙打开包袱找鸡蛋,他发现车厢里其他人也都带了鸡蛋等吃食,忍不住笑了笑。 盒饭菜加上馒头,再加上鸡蛋,秦周才吃撑了,肚子鼓鼓的。 他们家带了碗,莫大娘去铁桶那里倒了热水,端着回来。 火车里面十分平稳,一点都感觉不到颠簸,碗里的水也稳稳当当的。 天虽然很热,但是火车上开着窗,一直有风灌进来,一点都不热。秦周才觉得哪儿哪儿都好奇,一直没歇息,等到火车最终停下的时候,他依旧很兴奋。 窗户外面是大片大片的棉花田和桑田,另外一边则是巨大的边城火车站。外面有许多人早就等在那里,大家脸上都有笑容。 再远的地方是方方正正的水泥屋,甚至还能看到更远处的作坊。 环哥儿又来了,“大家稍安勿躁,等会儿再下车,不要着急。给你们住的地方也都安排好了,就在火车站里面的水泥楼中。” “不急哩。”秦周才赶忙说。 技术工匠们先下车,然后是燕洵领着幼崽们下车。 等到大家都散了,环哥儿这才亲自领着秦周才他们下了火车,直接走单独的通道进入水泥楼。 巨大的水泥楼里面有一个个房间,秦周才一家分到一个屋里,有两张床,被褥都铺得好好的。 “爹娘,屋里好干净,咱们进屋是不是要换鞋?”秦周才在屋里走来走去,感觉踩着脚底干净的地板有点不自在,“这里就是边城,跟我想的一点都不一样。” 满京城的传边城如何如何苦,日子如何如何不好,虽然皇帝下旨褒奖燕洵,百姓们不再说燕洵,却总觉得边城肯定很苦。 不是一时苦,而是年年苦,数十年的苦。 守着边城的都是道兵,那些军户能够活下来,除了无可奈何的,谁还愿意留在那么苦,连小偷都不会光顾的边城? 秦周才记得他爹说过,边城除了边城大营有粮饷,田地是不产粮的,因为庄稼根本长不出来,在边城是很难活下去的。 他们一家在京城也很苦,但只要肯出力,总能填饱肚子,后来有了豆腐,只要肯吃苦,还能赚到银钱,再后来有了炕,冬天也不怕冷了,更有商场时不时就打折促销,对于穷人来说,简直跟天上掉馅饼似的。 甚至还有人说燕洵天天让商场打折,肯定是为了穷人,他太心善,肯定赚不到多少钱的。 “边城什么都没有,一片荒凉,从多少年前开始就是这样。” “才哥啊,你哥哥在边城受苦了,等将来……哎,也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你哥。” “当初咱们一家就指望你哥出人头地,现在想想,还不如不让你哥去当兵,这一别,就是一辈子啊。” 这些话秦老汉经常说,说的秦周才耳朵都起茧子了。 他是秦老汉和莫大娘的老来子,出生的时候哥哥已经去参军,从小到大都没见过面,只有哥哥偶尔让人捎回来一些银两、布匹等等,让他知道自己是有个哥哥的。 “咱们家还是出了五服的皇亲国戚呢。”秦周才经常说,“可咱们家过得什么日子?就连我出去做工都有人排挤。” 他们家跟皇家一个姓,偏偏关系又太远。 如果他们家为了避嫌改姓,要是让人知道了,皇帝怕是会被文人口诛笔伐,所以他们家不能改姓,就在京城又穷又无奈地活着。 好在秦周才还有个哥哥在边城当兵,全家人都希望他能建功立业。 “爹,我看那些人不像过苦日子的样子啊。”秦周才坐在床上,摸了摸柔软的被褥,“这被褥真好,用的应该是商场最新上架的料子,价钱很贵哩。” “这些都是因为燕大人才变的。”秦老汉道。 莫大娘打开包袱,拿出新衣裳让秦周才换,也说:“我听人说了,边城以前就是那样,这几个月才变化的。” 秦周才跑到角落换衣裳,忽然有人敲门,他赶忙跑出来看。 敲门的是个小汉子,穿着棉布单衣,精气神极好。 “我是欢哥。”欢哥道,“你们跟我去作坊吃饭,火车站这边的饭堂今天不开火。” “咋?出事了?”秦周才有点紧张的问。 “没。火车带来不少东西,火车站饭堂所有人都去帮忙了,有些吃食得抓紧功夫冰镇,不然天热很快就坏了。”欢哥解释道,“你们没啥不爱吃的吧?边城这边的饭菜没那么好,很多菜都没有,全靠火车运输。” “咋?”秦周才听不明白。 欢哥又解释,“大夫说的,有些人吃某种东西可能会身上起疙瘩,这样的话以后就不能吃这种东西,强行吃会出人命的。” “哦,那没有。”秦周才这回听明白了,他知道有这种事,又觉得好奇,怎么大夫还管那么多事儿,在京城看大夫要拿诊金的,不然大夫一句话都不会说。 欢哥一路上领着人去作坊,一边解释。 自从作坊建起来,所有人不管做什么都有章程。就连这次临时出来叫这些从京城来的人吃饭,欢哥等人也都是提前记住章程才来的。 庞大的,巨物一样的纺织作坊穿在秦周才眼前。 宽阔的大门,里面有很大很大的空地,还有规模巨大的屋子。 “比火车山看到的保育堂建设那边作坊更大。”秦周才道,“这些都是你们建的吗?” “是燕大人帮我们建的。那边是饭堂,现在去还有冰吃,咱们快点。”欢哥笑道,“今天的吃食应该很丰盛,到时候你们喜欢吃什么菜尽管自己选。” 边城现在有足够的粮食养活所有人,但是只吃粮食还不够,还得吃菜。 田地种不出菜,不过大家也有法子,拿了许多豆子发芽,吃豆芽,再加上地里极少的野菜,也能尝尝仙儿。 以前没粮食吃,只能出去采野菜,用陶罐煮一煮,味道很涩,吃得许多人都面有菜色。 现在粮食有了,还有红烧肉罐头,再加点野菜煮,就只剩下鲜美味儿。曾经的野菜没人喜欢,现在倒是成了抢手货,还有人专门去田间种呢。 欢哥现在也喜欢吃野菜,不过他更喜欢吃豆芽。 大块的红烧肉炖的豆芽,欢哥能连菜带汤一顿饭吃两个大馒头。他个头也在往上窜,现在成了高出鸣哥儿许多的瘦高个,几乎比那些道兵都要高。 秦周才也没吃过这么好吃的吃食,虽然没有京城那边那么丰富,但是量大,味道香,还有肉,他没忍住,也吃了两个大馒头。 “我们还得回去火车站吗?”秦周才擦了把嘴,没敢问什么时候才能见到哥哥。 “不用,你们可以随便走走。不过作坊和火车站都只能去特定的地方,其余的地方太忙,你们若是去了可能会耽搁事情,还会有危险。”欢哥解释道,“你们可以去边城其他地方看看,外面的田地也能去,注意走专门的路,不要钻进地里,容易迷路。” 欢哥还有事要忙,不能一直陪着秦周才。 秦周才和爹娘从作坊出来,在大门口站了一会儿,都有些茫然。还是秦老汉做了决定,“那咱们就随便看看。” “走!”莫大娘也这么说。 于是一家三口就进了城。 有些地方是水泥路,有些地方还是土路,不过都弄得很平整。城里能看到很多坑坑洼洼的土屋,能看出明显的新加固的痕迹,看原来的土屋样子,不难想象边城的状况。 路边有个老头坐在阴凉的地方乘凉,一副很悠闲的样子。 但秦老汉还是能一眼看出来,那老头手上都是老茧,脸上的皱纹比寻常人更多,显然是吃过苦的。 “你们是京城来的?”老头摇着蒲扇,笑着问。 秦老汉没点头也没摇头,他们一家坐火车来京城都是瞒着左邻右舍的。 “我们都知道。”老头道,“我以前也是道兵,在边城成家立业,老家的人都没了,也就没回去。你们这些人啊,都是有福运的。当年我要是有机会,哪里会像现在这样……” 老头打开了话匣子,秦老汉便在旁边听着了。 老头在边城成家立业,后来受了重伤只能退下来,成为军户。自家大儿子有修为,去了边城大营,老头还有两个小儿子,为了养活两个孩子,老头和他家哥儿起早贪黑的干活,再加上大儿子省下来的吃食,好歹是没让两个儿子饿死。 但两个儿子也就是饿不死了,想要进边城大营,光是打熬身体就撑不住。 大儿子平日里省吃俭用,自己都不敢吃饱,校场打熬也不敢太过火,这些年修为都没怎么提升,上了战场活命就不错了,根本没机会立功。 一家子人就这么熬着。 “哎,现在我家大儿子在边城大营,修为提高不少,还立了功,是个伙夫长。”老头骄傲道,“两个小儿子都在纺织作坊干活,本来我也要去,但是燕大人说老头子我年纪大了,该颐养千年,带着我去看了大夫,还每天都给补贴。我家哥儿也该歇息,但是他闲不住,买了布料去借缝纫机用,要给我们一大家子缝衣裳。” “人老了也有银钱拿?”秦老汉目瞪口呆。 有些偏僻的地方因为粮食太少,为了让年轻人活下来,老头老太到了岁数都自己去山里等死。这种秦老汉听说过,但是人老了竟然还给银钱拿的,他是从没有听说过,也理解不了。 其实老头自己也理解不了,他絮絮叨叨道:“燕大人说我们这些老头贡献大,再加上家里的孩子都做工积极,非要给我们养老。哎,其实我们家现在不缺那些银钱……” 但是还有一些没有家人的孤独老人,他们年纪大了,干活没有那么大的力气了。燕洵同样给他们发放银钱,至少他们不会饿着肚子,也能找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干。 第121章 “人老了从来都不是累赘,他们经历的多,从来都是最大的财富。”在边城,燕洵曾经当着所有人说过,“你们年轻时做过的事我们都不会忘,所以这份钱是你们应该拿的。” 老头擦了下眼睛,乐呵呵的跟秦老汉说:“我家那几个小子不听话,平日里就得我管着。别看我这样,修为其实都在,那些小子翻不了天。” “燕大人那么有钱吗?”秦周才忍不住问。 京城商场天天打折,动不动就给补贴,像是鸡蛋、笔墨纸砚,甚至是商场里面的蛋糕等等,动不动就买一送一。 现在又给边城的老人银钱,单笔开销看着不多,但是人数多啊。 “燕大人说了,给我们这些老不死的银钱,就得让年轻小子们多干活。”老头道,“听说只要年轻小子们多干活,不犯事,等他们老了以后,还会有银钱拿。” “燕大人自己不想赚钱吗?”秦周才还是不明白。 老头也不明白。 “燕大人心善,见不得咱们穷人受苦。”老头道。 边城的一些屋子和土路都没有变,但是所有的田地都变了,里面葱葱郁郁的长着棉花和桑树,还能从外面看到许多人家晾晒在外面的衣裳,有一些破破烂烂打着补丁,有的一个补丁都没有,一看就是新衣裳。 家家户户都有晾晒新衣裳,能看得出来他们的变化。 最大的变化还是人,再也看不到面黄肌瘦、面有菜色的人,大家的神情也不在麻木,眼睛里有了希望,身上长了肉,有力气了,也学到了智慧。 秦周才在边城转了一圈,发现京城的人其实说的没错,以前边城确实很苦,苦到过的日子比京城的乞丐还差,但是现在不一样了,现在他们的日子让京城来的秦周才都忍不住羡慕。 “燕大人到底是什么人呢……他明明没做任何坏事。”秦周才忍不住嘀咕。 此时的燕洵正和幼崽们在屋里算账。 战兔幼崽抱着木碗,里面是冰水,飘着小块小块的冰。他算数不好,只能在旁边帮忙。 “大人,边城布匹产出超出预计,京城那边要不要调整一下?”蛇身幼崽用尾巴尖卷着铅笔,一甩一甩的,“我看价格再提高一些也行。” 边城产出的棉布比大秦所有地方的都好,丝绸亦是如此。更别说还有棉线夹了蚕丝织的布,天底下独此一份,贴身透气又顺滑,现在已经成为京城那些大户人家都必须得有的布料。 战兔幼崽砸吧了一下嘴,喝了口冰水,依旧没说话。 账本看似简单,但其实里面另有玄机。战兔幼崽现在还没开始学账本,他的学问比不上蛇身幼崽他们,不过他不用着急,因为他要明年才会参加科举考试。 “等印了新花样再涨价。”燕洵道,“还有京城那边的服务,也弄出点新花样,同样涨价。咱们定价定的很透明,卖的是服务和新颖。” “恩。”蛇身幼崽点头,“纯粹的棉布价钱并不贵,不过就算是这样也能收回成本。” 因为边城的棉布实在是太好了,普通老百姓不就像花钱买结实柔软贴身的棉布?商场的普通棉布价钱不高,虽然规定每个人只能买一份,但因为口碑好,几乎所有百姓都选择去商场买棉布,说不定还能碰上打折,买点其他吃食呢。 “这样的话估计会有一部分铺子开不下去吧?”蛇身幼崽晃着尾巴尖,飞快的在账本上写下一串数字。 燕洵想到了商场门口唯一的一家钉子户,吴掌柜。 当初赵元汀出事,他故意没有追究那个铺子,现在的话……不知道有没有发现什么。 镜枫夜端着冰进来,给燕洵倒了一碗冰水。 “等咱们这边囤货多了,让那些布铺都卖咱们的货。”燕洵道,“他们想赚钱就必须得这样,不然就不赚钱。” “恩。”蛇身幼崽点头。 别看燕洵做的事情多,给老人补贴银钱,给作坊里的人管饭,甚至还给他们统一的衣裳,这些开销看起来多,但其实燕洵还是有盈利。 一切都在账本上运算过燕洵才会总决定,他可不会傻到因为可怜穷人受苦,自己就要倾家荡产,那种人不是心善,而是傻。 算完账,燕洵把账本放起来,开始跟幼崽们准备惊喜。 边城大营里的道兵并不能随便出来,现在孩子们也极少去干挑拣草料等活了,都是道兵们自己干,故而他们只知道火车又来了,并不知道乘坐火车的人都有谁。 道兵们在校场上挥汗如雨,打熬体魄,提升修为。 “秦穗!”有人大声喊。 秦穗有点郁闷,他好歹大大小小也是个副将,平日里极少有人直接喊他名字的。放下手中的巨石,秦穗扭头一看,发现是杨叔宁身边的亲兵,赶忙收敛脸上的布满,小跑过来问:“将军找我有事?” “跟我来。”亲兵没解释别的。 很快,亲兵又喊了其他人的名字,有的是副将,有的是小兵,还有伙夫长、千夫长等等,几乎所有人都有。 如果秦穗都认识他们的话,就能看出来,他们其实都是从京城来的,就算不是城里,家肯定也离京城不远。可惜秦穗并不都认识,只是云里雾里的跟着亲兵,一路出了大营,去了火车站。 前面领路的亲兵不说话,后面满打满算,好像就秦穗身份最高,他没问,旁人也就不敢问了。 最终进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屋子,亲兵大声道:“行礼!” 秦穗下意识拱手。 亲兵转身,冲着前面拱手,“燕大人,所有人都已带到。” “好。”燕洵拐了个弯冒出来,笑道,“你们肯定都知道我为什么叫你们来。” 见所有人都很茫然,燕洵脸上的笑容更深,他笑道:“还记得当初你们说过的话吗?你们想要见见家人,问我有没有法子。我当时说法子要慢慢想,日子也要慢慢等……” 燕洵说的这么明显,大家再想不到就是傻子了。 当即有几个道兵身体有些摇晃,他们不敢置信的看着燕洵。 火车来了,燕洵把他们叫来,说起当初说过的话。 那时候道兵们只是说了自己的愿望,他们没想过燕洵会这么快帮他们完成愿望。家乡路途遥远,家中的人又没有足够的银钱,他们如何能来? 边城艰苦,家人来了又能做什么呢? 还不如这辈子不见面,把省下来的红烧肉罐头和布料托人捎回去。 “大人?”秦穗身体猛的晃了晃,他想到了家中多年未见的爹娘,不知道他们过得日子好不好,不知道他们还……活着吗? 见着燕洵肯定的点头,秦穗忽然有点近乡情怯,不敢问了。 他直挺挺的站着,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燕洵,不敢去看别的地方,也不敢去想别的事情。他害怕听到噩耗,害怕来看自己的只有爹或者只有娘。 他害怕看到白发苍苍的爹娘,害怕自己没有机会报答爹娘的养育之恩。 他现在成了副将,甚至在杨叔宁身边混了个位置,更甚至他还得了领兵镇守外城墙的机会,每次守住城墙打退铁爪鬣狗妖都是一次战功,他将来会得到封赏,他就要出人头地了。 但是他依旧不能离开边城,没有机会,也不能离开,因为妖国还在虎视眈眈,妖怪还是会时不时出现。 在道兵们身后,一扇小门被慢慢推开,里面的人慢慢走出来。 秦周才左边扶着莫大娘,右边扶着秦老汉,三个人和其他人一样,慢慢往前走着。 当年离开家的小孩长大了,成了独当一面的道兵,成了守卫大秦的道兵,成了顶天立地的道兵,成了……他们认不出模样的道兵。 所有道兵都背对着他们,看背影,哪能认出来。 怕是看正面也都忍不住来吧。 燕洵看了眼杨叔宁的亲兵,高声道:“杨将军有令,你们的家人来了,现在开始点名。” 亲兵立刻挺直腰杆,大声喊:“秦穗!” 秦穗身体一僵,下意识大喊,“到!” 这是他们才学会的点名的法子,道兵回答的时候声音要大要洪亮要有精神。秦穗喊了一声,眼圈顿时红了,他依旧没有转身。 秦周才看到了那个喊‘到’的人,他扶着莫大娘和秦老汉上前,离那个高大的身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他穿着盔甲,很高大,手贴着身体,能看到许多细小的伤疤,他背对着他们,只看背影仿佛就能让秦周才永远记住模样:这是他素未谋面的哥哥,全家人的骄傲。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吹起一阵风,隐约间有人在弹琴,有人在击缶,声音恢弘壮阔,一下一下敲在人心上。 燕洵不知道什么时候拿了一把笛子放在唇边吹,他的眼睛在笑,鼓励地看着这些身体僵硬,面对妖怪悍勇无比,面对家人却开始退缩的道兵们。 镜枫夜抱着一把瑟,手指轻轻波动。 “孩子!”秦老汉老泪纵横,他哽咽道,“孩子,苦了你了。” “儿啊。”莫大娘后面的话哽咽地说不出来。 声音苍老很多,但还是记忆深处的音调,没有变,那是他的爹娘。 秦穗猛的转身,‘噗通’跪下,“儿不孝,让爹娘受苦了。” 他抬起头,仔细地看着爹娘,发现他们精气神都挺好,看样子过得日子没有那么苦,他又觉得心中酸涩无比,如果可以,他想让爹娘过上更好的日子。 曾经离家时的意气风发,曾经在边城面对妖怪的无能为力,曾经的曾经,都仿佛过眼云烟,只剩下眼前的爹娘。 “爹、娘!”秦穗眼圈通红,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下来。 所有人都跟他们家一样,又高兴又难过,忙不迭的看看多年未见的家人,心里有许多话要说,但到了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好了,我给你们准备了团圆饭,不是什么好菜,不过管饱。”燕洵放下笛子,笑眯眯道,“还不快去吃饭,难道都不饿吗?” “有红烧肉吗?”秦穗擦了擦眼泪,大声问。 “没有!你攒的那些红烧肉罐头还不够,还想要!”燕洵笑道,“不过有新鲜猪肉做的菜,比红烧肉罐头好吃多了。” “多谢燕大人。”秦穗赶忙道。 其他人都反应过来,赶忙冲着燕洵拱手。 燕洵摆了摆手,和镜枫夜进了小屋,跟收拾好乐器的幼崽们汇合,他们忙活大半天,也饿着肚子,准备出吃饭呢。 火车站饭堂里的人终于忙完了,用了燕洵带来的菜谱,做了许多菜。 冰镇的猪肉,虽然不如刚杀的猪肉那么新鲜,但比起红烧肉罐头来,又是另外一种滋味。还有燕洵用火车运来的一些新鲜蔬菜,除了一些冰镇的,大多数都做成了菜,一盘盘菜摆在桌子上,堪称丰盛。 幼崽们哗啦啦跑到前面,把桌子底下的板凳拿出来,燕洵和镜枫夜的板凳并排摆好,在最前面。 “开饭。”燕洵笑眯眯道。 “开饭!”蛇身幼崽用尾巴尖卷着独属于自己的勺子,飞快的舀骨头汤,他这些日子都很喜欢喝骨头汤,因为霍老说多喝骨头汤有助于骨骼生长,能长大高个。 蛇身幼崽平时要用身体游动走路,上半身就算竖起来也就那么点儿高,只有平躺的时候他才能跟其他幼崽一样高。 战兔幼崽过年后长了不少个头,现在就算平躺着也比蛇身幼崽高一点点了,以前他还是个头最矮的那个幼崽呢。 “大人,我听他们都没吃饭,在哭呢。”蛇身幼崽喝了一碗骨头汤,这才开始吃菜。 不远处的大饭堂中,尽管桌子上摆着丰盛的饭菜,但所有人都紧紧地看着久别重逢的家人。 “穗哥,这些年苦了你了。”莫大娘一眼看到秦穗脖子上遮都遮不住的伤疤,他盔甲下面不知道还有没有伤疤,这般想着,莫大娘就忍不住眼圈发红,“当初要是不让你去参军就好了,咱们家砸锅卖铁也能交得起银钱。” 秦穗赶忙道:“娘,我现在挺好的。” 当时家里的情况他知道,他有根基能修道成为道兵,一旦参军,不但不用交罚银,往后还能养活家里。秦穗不后悔当初的选择,也从未怨恨过爹娘。 “如今总算是见了一面。”秦老汉感慨道,“我还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你了。” 旁边秦周才看不下去了,道:“爹娘,你们别伤心了。燕大人不是说了,等往后只要边城还在,就每年都给咱们一次来边城的机会,包吃住。要是平日里想来,交点钱就能坐火车。” 以前确实苦,但往后不一样了。 他们这些坐火车来的人都知道,往后机会多得是,而且坐火车不用花银钱,虽然一年只有一次机会,但比起以前来说,好了不知道多少倍。 “恩?”秦穗看向秦周才。 他一直都没怎么注意秦周才,还以为是别人家的小汉子,怎么现在也喊爹娘? “这是才哥。”莫大娘赶忙道,“你弟弟。” 秦周才长得跟秦老汉和莫大娘都不怎么像,但是跟秦穗像的地方很多,一看就是亲兄弟。秦穗这也才反应过来,赶忙让一直站在旁边的弟弟坐下。 一家人说了会儿话,这才被桌子上的饭菜香味吸引,又是一边吃一边感慨。 “穗哥,你可得记着燕大人,他是咱们家天大的好人。”莫大娘道。 秦穗赶忙点头,“我记着呢。” 燕大人不单单是帮了他们家,还在边城做了那么多事,所有人都有目共睹,只要不是傻子疯子别有用心之人,不会有任何人忘记感恩。 隔壁的动静都被幼崽们听到了。 战兔幼崽忍不住道:“大人说的很对,人其实很简单,对他们好他们都能记着。” “家的感觉。”蛇身幼崽小声道,“你们听听,他们是一家人的,说话的口音都是一样的,而且懂的道理也都一样。尽管那么多年都没见面,但还是有很多相似的地方。” “血浓于水,说的便是那样吧。”战兔幼崽说着,偷偷看燕洵。 幼崽们内心里觉得保育堂就是家,他们学一样的学问,说一样的大秦官话,穿一样的衣裳,有一样的小秘密,跟别人的家是一模一样的。 以前幼崽们总能在保育堂找到跟别人的家相同的地方,而现在听着隔壁的动静,幼崽们又找到了许多证据,证明他们保育堂,就是一个家。 “他们虽然这么多年没有在一起,但还是一家人。”燕洵笑眯眯道,“家不是一种形式,而是羁绊,流淌在血脉中的羁绊。就像你们,即便是不在保育堂建设,不在京城,心里也还是装着其他幼崽,这就是羁绊。” “那撼山岂不是有两个家?”蛇身幼崽甩着尾巴尖比划,“他可喜欢卫将军了,每天晚上睡觉前都要把玉笛拿出来宝贝的擦擦,还经常跟我们念叨卫将军。” 燕洵笑着点头。 家是可以有好几个的,只要羁绊在,家就在。 隔壁的人又哭又笑,到最后还是把桌子上的菜全都吃了。 杨叔宁派来的亲兵也跟着吃了饭,他很羡慕的看着这些人,倒是不怎么难过,因为他将来也有机会见到家人。 “这就得分开吗?”秦周才虽然才跟秦穗见面,才说了几句话,但兄弟俩总有一种无言的默契在里面。 而且秦周才没有根基,不能修炼,他很羡慕成为道兵的秦穗。 秦穗则是很满意这个弟弟,他不在爹娘身边,有弟弟照料爹娘他也能放心的多。 “不会,燕大人说火车至少会停留一个月。”亲兵道,“不过你们每天见面的时辰有限,道兵时时刻刻都不能松懈,还是得回大营。” “那就好。”秦周才放心了。 秦穗也放心的离开。 道兵们排着整齐的队伍,齐刷刷进入边城大营,每个人都满面红光,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消息不再是秘密,很快所有人都知道:有一群人很幸运的等到了家人来见他们,那些家人就住在火车站。 而依旧等待的边城道兵也不再是没有希望,他们将来也有机会等到家人。 当年的参军不再是永别。 年纪小的道兵眼圈发红,年纪大的道兵也悄悄擦起了眼睛,他们在战场上见惯生死,本以为早已心冷如铁,周身煞气弥漫,跟正常人早就不一样了,但是当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想念家人。 秦穗满面红光,一大早跑到校场上操练,以前遇到怎么也突破不了的瓶颈,眨眼间迎刃而解。 “秦将军,你家人啥样?”黑熊也是副将,跟秦穗平起平坐,别人不敢问,他却可以。 秦穗擦了把脸上的汗,道:“就那样呗,一个老头一个老太,还有个弟弟。” “具体说说呗,兄弟们都好奇呢。”黑熊忽然凑近了,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麻烦兄弟多说几句,没看到下面的道兵都想家了吗。” 他们想念自己的家人,又觉得秦穗的家人也应当跟自己家人一样,便想多听听。 秦穗便清了清嗓子道:“当年我参军的时候,只有爹和娘。今天我去了一看,没发现爹娘身边多了个小汉子,我跟爹娘说了许久的话,发现那个小汉子竟然还在,我以为他故意赖着不走,这才问了句,你们猜怎么着?” “咋?”黑熊配合地问。 “那小汉子竟然是我弟弟,我参军以后我爹娘才生的。那小子我从来没见过面,但是我仔细一看就知道他是我弟弟。”秦穗道。 “你一直没正眼看人家?”黑熊又问。 秦穗点头,“见着爹娘我高兴,怎么有空去看别人啊。知道他是我弟弟后,我这才多看了几眼。你们呐,等以后见着家人,可得前后左右都看看,不然很容易落下谁。” 有些道兵忍不住笑,那种激动的心情平复许多,都想着等以后轮到自个儿,可一定得多看几眼,省得把弟弟妹妹啥的给落下了。 这话不知道怎么,迅速传遍边城大营,就连边城军户们也都知道了。 欢哥来找幼崽们玩,也说起这个事儿。 “大家都说秦周才惨,没见面的哥哥不认识他。还有人说秦穗惨,竟然不认识没见过面的弟弟,你说都没见面了,还怎么认识弟弟啊。”欢哥笑道。 “我昨天有看到秦周才和秦穗一起吃饭。”战兔幼崽道,“秦穗好像指点秦周才武艺来着,秦周才试着练了一天,累趴下了。” 当时燕洵也在。 自从这些人上了火车,燕洵和幼崽们就没露面,现在他们都见到了自家道兵,燕洵也就带着幼崽们露面了。 很心机,但是保护了幼崽们。 第122章 大秦百姓中,最怨恨妖怪的人无疑是家中有人在边城当兵的那些人家。 少小离家,老大也不一定能回。 但是为了对抗妖国,为了大秦安稳,自家孩子又不得不放出去。 担心孩子有没有吃饱穿暖,担心孩子有没有顺利提升修为,担心孩子……有没有在妖怪的利爪和血盆大口中活下来。 因为担心自家孩子的安慰,所以怨恨妖怪。 没牺牲一位道兵,就会有一户人家难过,想张寺家里,好几个哥哥都牺牲了,张三婆子便魔怔了,心中只剩下怨恨。 燕洵很能理解这些人,所以他没有领着幼崽们冒出来,去强调对错。这件事没有对错,他和幼崽们不露面,死去的人早已没有思考,而活着的人还能去思考,去想:幼崽们的存在,是对是错。 见到活生生的自家人,听着期盼已久的孩子说着熟悉的话,他们的想法不知不自觉得便改变了。 “边城以前什么样,现在什么样,你们去城里看看就知道了。”秦穗一边跟爹娘吃饭一边说,“自从燕大人来了以后,边城一个孩子都没有饿死,一个老人都没有饿死。” “我们的好日子是燕大人给的。”莫大娘道,“燕大人良善。” 饭堂里到处都是这样的声音,虽然幼崽们跟他们隔得很远很远,但是幼崽们都听到了,听得一清二楚。 “其实每个人都是善良的。”战兔幼崽道,“没有仇恨,他们就不会针对你,反而会对你好。” 战兔幼崽跑去打饭,秦周才看到了,还帮他拿餐盘了。 他脖子上有很明显的痕迹,长得跟寻常小孩没有那么像,而且他还穿着印有幼崽形象的棉衣,寻常人一看就知道他不是人类的小孩,而是妖怪幼崽。 但是秦周才没有针对他,反而帮了他忙。 若是跟秦周才解释,怕是就算嘴皮子磨破了他也不一定改变想法,更别说莫大娘和秦老汉,他们对妖怪深恶痛绝,即便是京城总是有关于幼崽们的消息,他们也还是敬而远之。 他们用自己的眼睛看到的才是真实愿意相信的,甚至他们自己的想法改变了自己都没有察觉到。 燕洵带着幼崽们在饭堂吃饭,这些人看到了,一转身的功夫便习以为常,就像是他们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对这种场面习以为常似的。 人们的变化很自然而然,潜移默化的,甚至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变化。 战兔幼崽端着饭盘哒哒哒走远,去跟其他幼崽们汇合,秦周才站在后面,一脸的笑眯眯。忽然,秦周才反应过来,在京城的时候,他还天天怨恨妖怪,天天在家里骂呢,再想想自己现在的反应,变化竟然那般大。 燕洵就是有那样的本事,他什么话都没有说,也没有让谁做什么说什么,但是那些人就是自己变了,甚至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变了。 他改变的是人心,而不是这个人的皮囊外貌。 屋里,镜枫夜蹲在墙角,捧着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看的津津有味。 燕洵站在门口看了眼,悄悄退出去,拐到外面窗户那边,偷偷摸摸的趴在窗户上往里看。 日头照下来,燕洵的影子盖到镜枫夜身上,他假装自己不知道,依旧低头看小本子。 燕洵眯起眼睛,隔着玻璃看得有点不清楚,但上面chi条条的小人穿没穿衣裳他还是能辨认出来的,而且看上去似乎跟镜枫夜以前看的那个不一样。 他们两个人几乎天天形影不离,镜枫夜干什么,见了什么人,他基本都知道。燕洵想了想,没想到镜枫夜是什么时候拿到这个小本子的。 远处战兔幼崽骑着小铁驴路过,后面筐子里蛇身幼崽探头看了看,小声道:“我们不要过去打搅。” “恩,我猜大人他们肯定会很快河蟹。”战兔幼崽小声道。 因为距离远,燕洵甚至都没发现两只小幼崽跑过去,倒是镜枫夜听的一清二楚,他继续不动声色,轻轻翻动手中的小本子。 小本子边上有一些随手画的画,从眉眼可以看出来,全都是燕洵。 站着的、坐着的、躺着的,正脸、侧脸,衣衫半开的,脚上只穿着袜子的。有的画得极为细致,有的则要粗糙许多,但都十分好看。 燕洵眼神控制不住的飘到那些画上,脸有些红。 镜枫夜画得很传神,燕洵一眼就能看出来是自己。 他都不知道自己的某些动作是这个样,但仔细想想,好像真的是这样。 小本子翻到最后面一页,没有画,只有重重的两个字,‘吾爱’。 剑一样锋利的笔力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寒意,又有宏大的暖意扑面而来,里面的爱意霸道又透着一股小心翼翼,跟镜枫夜平时一样:总要收敛身上所有的气势,跟在燕洵身边小心翼翼的,把所有的光和热都给燕洵。 燕洵感觉到心中有一股暖流涌出,流淌便全身。 他这辈子都不会后悔认识这么一只妖怪,哪怕是以后可能粉身碎骨,但是前半辈子他已经赚够了,不会后悔。 风吹来,一片落叶飘到燕洵身上,影子也凸起一点,恰巧在镜枫夜手中的小本子上。 燕洵刚要悄悄走开,就看到镜枫夜合上小本子,抬起头看着他。 “咳……”燕洵想说自己刚巧路过,又忽然想起来镜枫夜应该早就知道自己来了有一会儿,现在再说跟睁眼说瞎话似的。 “我刚过来。”燕洵淡然道。 他还是睁眼说瞎话了。 镜枫夜笑着站起来,“大人要不要进屋?” 两个人隔着窗户,当中有厚厚的玻璃,他们看着对方的同时,也能从玻璃上看到自己的影子。 玻璃后面的人和玻璃上的影子互相重叠,镜枫夜的身影能够完全遮住燕洵,但燕洵的存在却很明显,甚至比镜枫夜存在感更强。 镜枫夜倒像是一个巨大的影子守护在燕洵身后。 燕洵伸手拉开窗户,道:“好啊。” “来。”镜枫夜伸手。 燕洵便拽着他的手,自己轻轻一跃便顺着镜枫夜的力道跳到窗户上,又顺势进了屋。 他脚上还穿着鞋子,从外面带进来一些尘土,在干净的地上留下一个很完整的鞋印。 镜枫夜蹲下,捧着燕洵的小腿帮他脱鞋,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双草鞋,正是燕洵平时穿的那双。 换上草鞋,燕洵试了试,发现草鞋还是热的,应该是刚从日头下面拿进来没多一会儿。 窗户关上,窗帘拉好,就连门也关上了。 外面日头正好,战兔幼崽骑着小铁驴进了作坊。 这次撼山幼崽留在京城没来,但是他经常跟幼崽们说欢哥的事儿,这回小幼崽们一来就见了欢哥,也跟他成了好朋友。 如今战兔幼崽也在作坊里领了差事,他力气大,很多活儿都能帮忙。 墙上挂着幼崽们带了的,很大很大的钟。 大家空闲的时候最热衷讨论作坊里的钟,时辰更精准,聪慧的人很快就能学会看钟,有些脑子笨的就有点着急,恨不得一下子学会。 除此之外,大家最喜欢讨论的就是饭堂了。 从一开始燕洵说要管饭管饱,饭堂里的大馒头真的管饱后,边城军户们就都很高兴,干活也更加卖力。 若是有人偷懒,便会被群起而攻之,说的最多的就是:“饭堂的饭管饱,你对得起那些饭吗?” 不过燕洵觉得只有馒头不行,菜也得足够,先是用豆子生了豆芽,又用豆子做豆腐、豆浆、豆干等等,还有边城的野菜,除了这些,这回燕洵还带回来水果罐头。 自从边城的田地不长庄稼,果树也早都没了,肚子都填不饱,别说吃果子了。 甚至很多在边城出生长大的人都没见过水果。 到了吃饭的时辰,作坊大部分干活的人都停下手中的活计,呼啦啦的往饭堂走。 蛇身幼崽也歇息了,他来作坊是帮忙弄纯净水的,有些机器要求严格,用纯净水效果最好,而饭堂那边做饭用纯净水做出来的味道也更好。 “今天有水果罐头吧?”蛇身幼崽一边撵上欢哥和战兔幼崽一边甩着尾巴尖琢磨,“说是五天一次,今天到日子了吗?” 干活的时候是不允许随便说话的,只有歇息的时候才行,蛇身幼崽一直在忙,以至于没空跟大家闲聊,还没弄清楚今天的日子呢。 欢哥赶忙道:“是哩,今天是有水果罐头的日子。” “哦,那咱们快点,去得早可以多打点汤。”蛇身幼崽立即游到前面,招呼欢哥撵上。 去饭堂的路上有很多人,小幼崽们和欢哥夹杂在其中,要不是蛇身幼崽比较特别,他们根本看不出区别。 路上也没有人盯着蛇身幼崽看,大家都很自然的讨论着饭堂今天的菜色,尤其是水果罐头。 蛇身幼崽飞快地游进饭堂,熟练的跑去排队。 “真的有水果罐头。”蛇身幼崽高兴道,“给我多打一点汤。” 每个人可以打一勺水果罐头,但如果去得早可以多给点汤。 小木碗里是很少很少的一勺,还有小半勺汤。 “这就是果子。”欢哥小心翼翼的帮着蛇身幼崽端着木碗,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碗里的果子。 他在边城长大,鸣哥儿也在边城长大,他们都没见过可以吃的果子。偶尔会有一些老人怀念那些酸酸甜甜的水果,会讲给欢哥听。 只是无论他们怎么想象都想不出那些果子的模样,脆脆甜甜,圆圆溜溜,咬一口里面都是甜丝丝的果汁儿,跟饴糖不一样,是完全不同的东西,但是孩子们从未见过可以吃的果子,便觉得那些挂在树上的果子应当都跟饴糖差不多。 欢哥也是这么认为的。 直到他见到水果罐头,见到幼崽们画的图。 “给我多打点汤。”欢哥学着蛇身幼崽的样子小声说。 他的木碗里果然多了小半勺汤。 欢哥跟着幼崽们去桌子上做好,小木碗放在最最最中间的位置,吃饭的时候总是忍不住会多看几眼。他没吃过这些水果,但是味道闻起来很香甜,不知道吃起来是怎样。 燕洵和镜枫夜来的有点晚,没有多出来的小半勺汤,只有一小勺水果罐头。 他们端着盘子来跟幼崽们一起吃饭,见欢哥很紧张那个小木碗,燕洵便笑道:“以后水果罐头还会有,总有你吃腻的时候。” “大人,不如我们在墙上画一些果树怎么样?”蛇身幼崽提议,“这样大家都能看到果树的样子。” 在海边很早很早的时候就有很多果树,是燕洵特地花银钱从别的地方买的,还专门安排了农户照料,当年幼崽们就吃上了新鲜水果。 以前幼崽们没觉得这有什么,不过知道边城的情况后,幼崽们才发现燕洵的用心良苦:燕洵总会默默给他们最好的,最完善的。 现在到了幼崽们做什么的时候了。 “成。”燕洵点头,“你们回头把水泥墙上都画上画。” “恩。”蛇身幼崽赶忙点头。 欢哥一边听着幼崽们说话,一边小心翼翼的舀了一点水果放到嘴里慢慢嚼。 口感很不一样,跟饴糖也不一样,有点甜,还有点酸,真的是脆脆的。颜色不同的水果吃起来味道也不一样,有的很有嚼劲,有的很软糯,汤的味道也很好,甜中带着一点微酸。 是从未吃过的味道,怎么能跟饴糖比呢? 饭堂里其他人也都是如此,果子果然跟饴糖是不一样的,完全不一样。 大家都很珍惜,碗里的汤喝的干干净净,都跟相熟的人小声说着自己吃到的水果是什么样的,又有点向往五天后的水果罐头。 燕洵笑眯眯的问欢哥,“你觉得边城怎么样?” “很好。”欢哥认真道。 “跟别的地方比呢?京城有数不清的新鲜吃食,更有许多好玩的好用的,边城可能永远都不会有。而且边城很危险,外城墙随时都会有妖怪出现……”燕洵谆谆善诱道,“你想吃更好的吃食,穿更好的衣裳,去更安全的地方吗?” 燕洵是笑着的,眼睛里面也有笑意。 他见欢哥不说话,便又继续说,“只要你点头,我就有法子让你去京城,也是去作坊里干活。” 去京城肯定很体面,欢哥也相信燕洵的能耐。 但欢哥依旧摇了摇头,他说:“我想吃更好的吃食,穿更好的衣裳,也想去更安全的地方。但是我阿爹说过,我们都是边城军户,与边城共存亡。我们要守着边城,只要我们还在,大秦就是安稳的。” 这些话欢哥很小的时候就听鸣哥儿对他说,小时候不懂,只是跟着念叨,长大了便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他也知道那些话应当是他爹说给鸣哥儿的,然后鸣哥儿又说给他听。他还知道边城许多军户的想法都是这样的,孩子们或许很懵懂,但绝对不会茫茫然离开边城。 所以边城虽然穷苦,但是大家都守着这里,因为他们不单单是大秦百姓,还是边城军户,哪怕是没有修为也要做力所能及的事,帮助道兵。 “很好,你以后就是作坊管事。”燕洵道,“想离开边城的人我会给予机会,但肯留下来的人,我也不会亏待。” 边城正在发生巨大的变化,长久生活在边城的人有了离开的可能,有些人蠢蠢谷欠动,有些人开始犹豫,但更多的人还是坚定想法:留下来。 “大人?”欢哥觉得自己学问还不够,他和幼崽们是好朋友,知道幼崽们的学问厉害,本事更厉害,他们此时合适当管事的人。 “还有几个我很看好的人,回头你叫他们来。”燕洵道,“我带你们几天,先学学,到时候不成的话再说别的。” 欢哥这才放了心。 他们这些被选出来的人都是平日里脾气好又有主见,而且干活利落。大部分都是孩子,只有少部分大人,大人几乎全都是哥儿。 他们听说燕洵的话以后,心里都很激动,又觉得能跟着燕洵太受宠若惊。 没有任何人拒绝。 燕洵带着他们去地里,去火车上,去火车站,甚至带着他们见到了战袍。 “这些战袍只有守外城墙的道兵才能穿,因为数量稀少。”燕洵坦然道,“种植这种绿棉花的法子很残忍,但是为了外城墙的道兵们能活下来,再残忍我也会坚持。” 绿色的战袍看上去很古怪,布料轻飘飘,却扯不烂、砍不断。 欢哥眼睛晶亮,他小心翼翼地摸着战袍,想着如果燕大人能早来一些年,或许他爹就不会战死,而现在有了这些战袍,守卫外城墙的道兵们就更有可能活下来,这是天大的好事。 “大人,是幼崽们造的吗?”欢哥问。 屋里还有纺线机、织布机,全都要手工控制,很多地方都放着高高的板凳,有的木柄能看到小小的手印,一看就是幼崽们留下的。 干得活太多才会留下那样的手印。 屋里还有很多缝纫机,搭配的板凳同样比较高,以为幼崽们需要坐的高一点才方便用缝纫机。 现在纺织作坊里用的都是大型联合纺织机器,甚至幼崽们还商量着要造一台蒸汽机,那样纺织机器会运作的更快。 这些手工的纺线机、织布机都已经被淘汰了。 “这种棉花太坚韧,很容易伤到手,幼崽们皮糙肉厚,不怕。”燕洵笑道,“线是他们纺的,布是他们织的,战袍是他们缝的。” 有些缝纫机上还看到星星点点的暗红血迹,很刺目。 大家都很沉默,就连欢哥都不说话了。 他们并不知道幼崽们还做了这么多,以前幼崽们造出火车,在燕洵的带领下带着道兵的家人前来团聚,又弄出那么庞大的作坊,让边城田地长满绿油油的桑树和白花花的棉花,就已经做的很多很多了。 那些个头小小的,脸蛋圆滚滚的幼崽原来在大家都不知道的地方,还做了更多更多的事。 幼崽们是妖怪,而他们是人。 以前界限那么明显,几乎是不死不休;现在界限开始模糊,人和妖是一样的,区别只在于好和坏。 “你们以后都是管事,首先要做到的是分辨手下的好坏。”燕洵道,“要知人善用,有时候坏人也能帮你办好事,而若是没处理好,好人也有可能帮你办坏事。” 所有人都很认真的听着。 “不管我说多少,你们能记住的可能不会很多,那么就记住我这几日做的事。”燕洵淡淡道,“想想我做了什么,又跟你们说了什么话。” 这几日燕洵带着他们去田地见了在田地里干活的汉子们,又去了火车上跟技术工匠们说了一些话,还去了火车站,带着他们见到了战袍。 到现在,燕洵又对他们说了这些话。 “好了,从明日开始,你们先当管事试试。”燕洵道。 等这些人都走了,燕洵拿了些绿棉布,开始缝衣裳,不是战袍模样,而是寻常衣裳那种。 镜枫夜带着幼崽们进来,看到燕洵在忙,都赶忙凑过来帮忙。 蛇身幼崽用尾巴尖卷着铅笔在绿棉布上画线条,一边好奇地问:“大人带他们来看战袍是有什么深意吗?” “恩。”燕洵点头,“你们不觉得边城太平静了吗?” 京城传谣言,谢谦书的外室圆姐儿找强爷散布消息,又隐约牵扯到赵元汀旧案,可谓是暗流涌动,随时都能掀起惊涛骇浪。 京城的变化有一部分是因为边城,而燕洵来边城这么多日子,一直都是风平浪静的,这有些不同寻常。 “大人说得对。”战兔幼崽道,“这些日子铁爪鬣狗妖出现的次数开始减少,等再过些日子就不会再出现了,这不算大事。” 黄庭和范江,甚至是裘保,一直都有人暗中盯着。 但是到了现在都还没有动静,要么是盯着他们的人没有发现,要么是他们真的没有动静,那么就有可能是因为没有发生让他们动手的谷欠望。 绿棉布缝的衣裳款式虽然普通,但颜色……不如战袍款式好看。 燕洵缝了两件,给自己和镜枫夜,又缝了小的,幼崽们和宝宝都有,不过他们的衣裳暂时放在柜子里,而燕洵和镜枫夜的则是穿到身上。 “不管有没有动静,咱们还是该做什么做什么。”燕洵淡定道。 “大人要去妖国了吗?”战兔幼崽赶忙问。 他的记忆中没有妖国,也从来没去过妖国,甚至外城墙都没靠近,此时不由得有些激动。 燕洵点头。 战兔幼崽想了想道:“那大人注意安全。” 他虽然想去看看妖国啥样,但机会以后有的是,可以等。 第123章 外城墙守门的人还是黄庭,他跟周围的道兵关系似乎更好了,燕洵远远地看到他和道兵们有说有笑。 杨琼早已从京城回来,守城小将又变成了他。 “燕大人。”杨琼特地从城墙上下来,冲着燕洵拱手。 “杨小将军。”燕洵同样拱手。 “燕大人这次去妖国是有什么事?”杨琼面色不善。在外人看来他是跟燕洵不和,所以才吹胡子瞪眼,只有杨琼自己知道,现在他放燕洵出去,那一颗心就别想安稳地放回去,万一燕洵出事,他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京城百姓、边城军户,海边那么多作坊,里面的人可全都对燕洵忠心耿耿,还有海边的道兵,对燕洵同样忠心耿耿。 还有幼崽们,杨琼可知道战兔幼崽有多厉害,更知道梅西就是曾经的妖国使臣,他可是大妖,更别说撼山幼崽一身的病,控制住的时候他好好的,谁知道万一燕洵出事他还能不能控制住自己的病? 还有别的幼崽,如果没有燕洵,这些幼崽还会不会像以前那样无害,杨琼觉得自己想象不出来,因为单单是战兔幼崽一只失控就足够单挑所有大将军了。 杨琼不敢冒险,偏偏燕洵还是要去妖国境内。 当着众人的面,杨琼又得演戏,这简直要把他憋出病来。 “请杨小将军开门。”燕洵淡定道。 杨琼没法子,只得咬牙切齿的瞪着燕洵,冲着黄庭挥手,让他开小门。 从小门出去,外面就是妖国。 越是靠近城墙,土地就跟边城田地越像,微生物浓度也差不多,只有微生物种类有些许差别,具体的差别现在还没结果,花树幼崽还在京城研究呢。 铁爪鬣狗妖每次进攻都上不了城墙,反而很多都丢了性命,不知道是学聪明了一点还是繁殖期快结束了,来攻城的频率迅速减少。 此时外面肯定没有铁爪鬣狗妖。 燕洵放心地踩在妖国境内的土地上,他脚下的鞋子也是绿棉布缝的,镜枫夜提着的袋子也是绿棉布,头上绑着绿棉布布条,两个人浑身上下都绿油油。 “大人,我们怎么走?”镜枫夜拿出指南针看了眼,发现方向还是对的。 燕洵淡定道,“往前走,先穿过这片平地再说。” 在这之前,燕洵和幼崽们研究了许久绿棉布,发现铁爪鬣狗妖有些畏惧绿棉布做的战袍,而幼崽们则是感觉绿棉布有迷惑作用,可以让人身上有极为微弱的妖气,不那么像人。 准备了这些燕洵这才决定进入妖国。 这么多年大秦一直在被动防御,甚至防御的有些困难,当初所谓的大胜也不过是打退妖国派来的妖怪,且斩杀一头大妖,这才让虎妖王退兵而已。 为了鼓舞人心,也是因为大秦实在是太需要一次胜利,所以所有人都说这是一场大胜,而妖国打败。 燕洵记得上辈子的自己并不知道这场胜利,也就是说大秦这次大败妖国,在茫茫历史长河中是没有水花的。 他上辈子曾经去过妖国,跟现在脚下的土地完全不一样。 上辈子的妖国毒气弥漫,修为不够的人稍微踏进一步就会毒发身亡,而普通人稍微碰到一点毒气就会万劫不复,药石无医,只有修为高声的人才能进妖国‘狩猎’。 此时脚下的妖国土地除了微生物浓度跟边城田地不一样,其实区别并不是很大。 脚下的枯草不知道是多少年前的,依旧很有韧性,可惜不能用来造纸,也没有纤维可以织布,用来烧火的价值也不大,燕洵就没有打这些枯草的主意。 身后的边城越来越远,越来越小,直到从视野中消失。 城墙上的杨琼一直拿着望远镜看,他皱紧眉头,恨不得自己带兵跟上燕洵亲自护卫。 慢慢的,望远镜也看不到了,杨琼赶忙拿出更高倍数的望远镜,但是镜头中却依旧没有燕洵和镜枫夜:因为地势起伏,视野被挡住了。 镜枫夜有点兴奋,他正在跟独处,在戒备周围可能存在的危险的同时,他又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想要吻燕洵,想要把他留在这里,两个人天长地久。 这里离边城很远,如果没有他的护卫,燕洵自己可能回不去。 而现在是在妖国境内,他是妖怪,感觉自己的力量似乎增强了些许,他心中的想法也更加活跃。 曾经想过的:把燕洵藏起来,藏到只有他们两个人的地方,那样他就可以天天守着燕洵,不让他跟别的任何人接触,他们可以永远在一起。 镜枫夜拍了拍心跳极快的胸口,眼睛看着燕洵,有着他自己都没注意到的灼热。 燕洵微微喘息。 他的体质还是有点弱,霍老给开的汤药不好喝,燕洵不爱喝,镜枫夜又去求了药丸,里面放了很多甘草和山楂,外面还裹了糖衣,燕洵勉强能吃下去一些。 效果是有一点,但是没有燕洵想想中的大。 他还是没能长出腹肌,体格还是没有比得上镜枫夜,依旧瘦瘦的。不过走了这么久的路,燕洵感觉自己虽然累,但是还能撑下去,从这点来看,体质还是好了很多的。 “歇息一下?”听到燕洵那声喘息,镜枫夜心里的想法迅速清空,眼睛里也只剩下清明。 喜欢的人,爱的人就在身边,镜枫夜是绝对不可能糊涂的。 他不舍得让燕洵有任何的不舒坦。 “恩。”燕洵点头。 镜枫夜便赶忙打开包袱,拿出绿色的垫子铺在地上,看着燕洵坐下后,他又赶忙拿出一个小铁盒开始捣鼓。 这是燕洵提议,幼崽们造出来的小玩意。 密封的铁盒里面是干燥的石灰,用的时候把铁盒打开,倒一些石灰到纸袋中密封,再倒一点凉水,就能充当火焰进行短暂加热。 很快,镜枫夜热了一些热水和简单的吃食。 燕洵拿着望远镜看,一边拿出纸笔写写画画。 前面远看有些微的高低起伏,应当是一些低矮的山坡,但这样也足够抵挡边城那边的高倍率望远镜了。 山全都光秃秃的,有些枯草,但是没有绿意。 就算是妖怪也需要吃东西,只吃土和石头根本不可能,这一点燕洵和幼崽们讨论过,妖怪想要活着,就得像人一样吃东西,不然会饿死的。 就像当初的战兔幼崽,他吃光了海边所有草木,到后来为了活下去一些刚长出来的草叶也要赶忙吃掉,肚子饿的不行,只能吃石头吃土暂时把肚子撑起来。 后来到了保育堂建设,战兔幼崽吃到正常饭菜,瘦巴巴的身体迅速胖了起来,到现在已经跟其他幼崽们一样,都胖乎乎的了。 “咱们还往前走吗?”镜枫夜小声道,“我担心有危险。” “再去前面看看,如果到那个矮山还是没有发现的话,那咱们就回来,下次准备齐全再来。”燕洵想了想道,“不要担心,我们这次出来,就是要遇到危险才会回去。” 见着镜枫夜不说话,燕洵又道,“我信你。你从来都不弱,当初妖国使臣来的时候,你没有怕梅西那样的大妖,现在又有什么好担心的?” 幼崽当中,也只有战兔幼崽比镜枫夜更厉害而已。 那是战兔幼崽,未来的绝世大妖,天底下也只有那么一只而已。 “我知道。”镜枫夜低头,额头抵着燕洵的额头。 他不弱,遇到的大将军中,杨叔宁、卫守城、裘保,他都不怕。当初护着幼崽们去大秦,他内心里并没有多少害怕,因为他还是足够强的。 只是此时此刻他有些患得患失,燕洵不一样,他是人,不是妖怪,此时的燕洵很弱,镜枫夜觉得自己必须要足够强,必须要毁天灭地那种强才能护住燕洵,即便是有那种可能遇到危险的可能,他也觉得自己必须得做好万全准备。 他太患得患失。 “不用太担心。”燕洵小声道,“咱们身上不还带了很多炮弹,就算来十个八个大妖也能炸飞,妖国肯定聚集不了那么多大妖。” 包袱里有很多东西,槍都是最基本的,燕洵身上也有槍,填子弹的、麻醉弹的,甚至袖子里还有幼崽们造的钢铁弓弩,就连鞋子里都有锋利的刀片,可谓是全副武装。 休息完,镜枫夜把包袱收拾好,护着燕洵继续往前。 他们曾经讨论过妖国大妖的本事,梅西曾经是大妖,他觉得就算自己是全胜时期也肯定打不过战兔幼崽,至于当初的克鲁斯,战兔幼崽都不敢出手,担心把他碾死。 梅西没有正面接触过虎妖王,当初他被几个大妖撕扯的时候,神智有些迷糊,不过那些大妖的实力倒是感觉的清清楚楚。 他对付不了那些大妖,但是梅西觉得如果是战兔幼崽,肯定轻而易举。 那些从海边运回来,仔细收藏的大妖骨头,也能看出战兔幼崽的实力。 战兔幼崽很强,强到没有大妖能对比出他的实力。 “咱们还有后盾呢。”燕洵淡定道,“幼崽们就是咱们的后盾。” 镜枫夜点头,如果燕洵真的出事,战兔幼崽肯定会第一个闯入妖国的,别的幼崽肯定会把正在实验的所有大炮都拿出来。 两个人慢慢往前走,燕洵时不时拿出望远镜观望。 距离矮山坡极远极远的时候,燕洵忽然停下,同时镜枫夜也察觉到什么。两个人对视一眼,迅速躲到石头后面。 “有发现了。”燕洵道,“把这里的土和石头、杂草,空气里的水分收集一点,咱们再稍微观察一点就离开。” “现在就走吧。”镜枫夜赶忙收集东西,一边紧张的说,“我感觉到妖气了。” “强不强?”燕洵问。 “很强。”镜枫夜道。 “那咱们走吧。”燕洵果断道。 做决定很快,燕洵也没有非要收集情报,不过还是让他幸运的看到地面上出现一个没见过的妖怪,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燕洵觉得这次情报很足够了。 这些年大将军们镇守边城,几乎从未深入妖国境内,只有斥候会在外围巡视,深入妖国境内不会超过二十里。 因为守住边城就已经几乎精疲力竭,且妖国境内危险重重,大将军轻易不能离开边城,更别说进入妖国境内。 以至于这么多年大秦对妖国的了解还要从几十年前,甚至数百年前留下的诗作去推测。 现在燕洵和镜枫夜偷偷摸摸的入了妖国境内,且发现了从未见到的妖怪,收获不可谓不大。他们俩路上不再停歇,一直往回赶。 “回去想法子弄个观测台。”燕洵道,“那妖怪看着就不好对付。” 镜枫夜紧皱眉头,深以为然的点头。 大秦对妖国的了解有限,见过的妖怪也很有限,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他们首先要做的就是了解妖国。 两个人都穿着绿棉布缝的袍子,绿棉布纳的鞋底,是幼崽们和镜枫夜一起一针一线缝的,穿在脚上轻飘飘,踩在地上留下的脚印会迅速消失。 棉布里那点微弱的妖力所发挥的作用可不是微弱,反而巨大无比。 身后的脚印迅速消失,踩倒的枯草会迅速爬起来,无风自动。 “歇息歇息?”镜枫夜感觉燕洵的速度变慢了,赶忙道。 燕洵摆手,“回去再歇息,在外面难免夜长梦多。” 离开的时候没觉得怎样,往回走的时候真是恨不得一下子回来。 燕洵拿起望远镜看了看,果断道:“看到外城墙了,咱们直接一口气回去……” 脚下的土地变得十分松软,上次燕洵出来的时候还没有绿棉布,一脚踩上去能留下很明显的脚印,铁爪鬣狗妖也能追寻到他们的气息,现在却不一样了,燕洵和镜枫夜往前走,脚下依旧没有留下脚印。 远远地透过望远镜看到城墙,多了一些崭新的血迹,看来铁爪鬣狗妖又来过一次。 “准备一下。”燕洵忽然道。 城墙上的道兵已经用望远镜看到他们,且有个道兵站到高处,手中拿着一杆将旗,按照规律挥舞。 镜枫夜赶忙拿出一柄绿旗,举到高处快速挥舞。 旗杆是幼崽们特别造的,由一截一截的铁管组成,当中还有弹簧等机关,不用的时候收缩好只有巴掌大小,用的时候把里面的铁筒一个个拉出来,就是长长的铁棍。 城墙上,道兵小跑着找杨琼汇报,“将军,燕大人回来了。” “恩,打过暗语就开门让他们进来。”杨琼赶忙道。说完了又想起来自己得假装很生气不屑的样子,于是杨琼又补充,“等他们进来先围起来,看看有发现没……” 道兵赶忙点头,又小跑着去传令。 燕洵拿着望远镜看到城墙上的摇旗暗语,道:“行了,走吧。” 镜枫夜赶忙把绿旗收起来,巴巴跑到燕洵身后跟着。 视野中终于出现城墙,哪怕是现在感觉已经很累了,燕洵还是觉得自己有足够的力气走回去。他已经能想象到火车站里等待的幼崽们,作坊里等待的人,边城等待的人,都是什么样了。 他们肯定都翘首以盼的。 近了,更近了。 燕洵兴冲冲地奔向小门,使劲敲了敲。 小门上面还有一个很小很小的窗户,以前窗户没有遮挡,就是一块厚重的铜片,想看外面的情况就必须得打开铜片,很危险;后来燕洵亲自带着火焰幼崽来烧了厚厚的玻璃片,这个窗户总共镶嵌了好几层玻璃,就算开槍都打不烂。 窗户迅速打开,后面人影一闪,窗户又迅速关上了。 燕洵等了一会儿,小门没有开。 “大人。”镜枫夜上前护着燕洵,他身上的龙鳞痕迹变得十分清晰,脸颊上的龙鳞紧绷着,像是被触动了逆鳞。 “不急。”燕洵微微喘了口气淡定道,“咱们等半个时辰。” “可是……”镜枫夜猛的看了眼小门,他心中的愤怒无以言表。 明明燕洵冒险踏入妖国境内是为了大秦,他只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还不如寻常道兵有能耐,进入妖国境内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大秦。 不管燕洵有没有发现,他都不应该被关在门外才对,况且他是有发现的。 镜枫夜一脸的不解,他恨不得抬脚踹开那个铜汁浇灌的小门,去问问不开门的道兵到底是怎么想的。 难道守门的道兵不应该确认安全后迅速开门,难道他们守门的目的不是为了守卫大秦,难道他们成为道兵,领了这个差事,不是为了对付妖国吗? 怒气涌上心头,镜枫夜却迅速冷静下来,他耳朵动了动,低声道:“大人……” “就是你想的那样。”燕洵淡定道,“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咱们出去这么些日子,怕是铁爪鬣狗妖又要来了。” “那咱们……”镜枫夜紧张起来。 燕洵却还是很淡定,“不用担心,就算我站在这里,让铁爪鬣狗妖尽管来,它们若是能伤我一点算我输。” 道兵跑到杨琼前面汇报,“将军,守门的黄副将说燕大人进门后就回去了,根本不听他的。” “恩。”杨琼点头。 如果燕洵真的有什么发现,可能会故意不告诉他们,亦或是燕洵为了演戏,假装跟他不合,那样的话也不会告诉他发现。 毕竟如果燕洵有发现,那就是大功劳,不分给杨琼也是正常的。 “算起来这些日子铁爪鬣狗妖应该是最后几次攻城,都打起精神。”杨琼道,“等过些日子外城墙安全了,我可以带你们去火车站吃饭堂!” “将军,我听说燕大人带了水果罐头,咱们啥时候能领啊。” “这个我说了可不算,燕大人能拿出红烧肉罐头就不错了,你们还想吃水果罐头?”杨琼嗤了声道,“没吃过水果的先忍忍,到时候我领着你们去火车站饭堂吃饭,水果罐头肯定要吃个饱!” 道兵们都兴奋起来,更加积极地拿着望远镜观察远处的情况。 而城墙下,小门旁边,地上铺着绿棉布垫子,燕洵坐在上面闭目养神。 灯下黑一样,哪怕是道兵刻意往下看也不一定能看到他们。 边城作坊里还是像往常一样,欢哥成了管事,事事都不敢马虎,晚上睡觉之前都要想一遍自己今儿个做的事可有什么纰漏之处。 白日里在作坊中,欢哥更是随身带着一本书,只要歇息就会打开看看。 书中写了很多拼音、文字、图画等等,文字和图画能够联系起来,而拼音的读法也有图画联系,而且那些拼音还能拆开,又顺口溜一样的歌谣可以唱,很容易记住。 欢哥想尽快学会识字,以后每七天开会的时候他就能自己写报告了。 “管事,机器有个地方变形严重。”筝哥儿跑来找欢哥。 平日里筝哥儿可以直接喊欢哥,但是在作坊里,欢哥是管事,他得按照规矩来。 “我也一块过去看看吧。”战兔幼崽赶忙道。 战兔幼崽今天来作坊帮忙,顺便教欢哥识字。蛇身幼崽去饭堂帮忙了,那边需要很多纯净水,而且蛇身幼崽还从京城那边带了不少菜谱来,如今正要教给厨子呢。 “成。”欢哥赶忙点头。 巨大的作坊里面又分开很多房间,出事的房间在最里面,正是联合纺织机器。 当初跟着火焰幼崽他们学习的技术工匠正焦头烂额的想办法,见欢哥来赶忙道:“管事,这根轴承有些弯曲,一直没找到解决办法……替换的轴承已经准备好,但如果找不到原因,轴承还是会弯曲……” “我看看。”战兔幼崽上前。 他个头比不上大人那么高大,还要踩着板凳才能看清楚机器全貌, “跟那边的热蒸汽有关,想办法挡住热蒸汽,不要直接喷到轴承上。”战兔幼崽想了想道,“用木板遮挡一下吧,木板坏了可以随时换。” 弯曲的轴承转动十分困难,战兔幼崽伸爪子捏了捏,面不改色跟捏面团似的,然后说:“捏好了,先用用看。要是木板不行再想别的法子……轴承得省着点用……” 火焰幼崽和黑白幼崽这次都没来边城,轴承备用有限,而且钢锭加工车床也在京城,零件什么的其实很珍贵。 技术工匠赶忙点头,向战兔幼崽道谢。 其他人也跟着道谢。 幼崽们都很厉害,不过像战兔幼崽这么厉害的幼崽好像不多见。看看那原本弯曲的轴承,现在完全恢复原样了,爪印都看不到。 处理完这个事儿,战兔幼崽和欢哥回歇息的屋子,他耳朵忽然动了动,猛地站起来道:“我得出去一趟。” 第124章 波波幼崽这次也来了边城。 因为梅西能控制声音,而波波幼崽能控制电磁波,声音也是波的一种,于是两只幼崽合伙研究很久,又找黑白幼崽和火焰幼崽帮忙,造了一个很大很大的铁锅模样的仪器。 这回来边城,波波幼崽把这个仪器也带上了,借助这个仪器,他能听到很远很远地方的声音。 而自从燕洵去了妖国境内,幼崽们就自发的轮番守着仪器,时时刻刻捕捉远处的声响。 所以当燕洵和镜枫夜被挡在小门外面的时候,波波幼崽就已经听到了!他没有惊慌,而是用只有幼崽们之间能听到的声音喊其他幼崽们汇合。 战兔幼崽就是听到这个动静才决定出来,他骑上小铁驴,飞快地跑向火车站,跟大家汇合。 “大人被关在外城墙小门外面,不知道什么原因。铁爪鬣狗妖随时都会出现,咱们必须得做点什么。” “我一个人去。”战兔幼崽道,“你们留下来,不要给别人留下把柄。” “恩。现在边城暗流涌动,我们不能乱给人看了笑话去。你去的时候注意保护大人,尽量不要弄伤其他人。” “我知道。”战兔幼崽点头。 他再次骑上小铁驴,蹬得飞快,顺着水泥路一路跑。 路上的人看到战兔幼崽都没有觉得稀奇,因为幼崽们经常去外城墙那边做研究,这一点大家都是知道的。 而现在绿棉花也早已不是秘密,所有人都支持燕洵的做法,也支持幼崽们。 小铁驴一直跑到外城墙,然后缓缓停下。 守着小门的道兵严阵以待,当看到只有一个小幼崽来,而且还空着手,身上也不像是藏着槍的时候,就有些微的放松。 “我家大人回来,请问你们为什么不开门?”战兔幼崽问,“是有什么不能开门的理由吗?” 黄庭守着小门,几个道兵挡在他前面,所有人都没说话。 就在此时,城墙上有道兵高喊,“铁爪鬣狗妖来了!” “请问你们为什么不开小门?”战兔幼崽问,“我家大人回来,这一点你们任何人都不要否认。现在能跟我说说不开门的理由吗?” 他很有条理,没有不分青红皂白的动手,也没有歇斯底里的大喊大叫。 黄庭盯着战兔幼崽看了会儿,忽然道:“现在铁爪鬣狗妖来了,所以不能开门。” “恩,现在确实不能随便开小门。”战兔幼崽点头,“不过在铁爪鬣狗妖来之前你们没有开小门,这一点我很确定。你们故意把我家大人关在外面,不管原因是什么,我都要弄清楚。” 厚重的城墙外面响起‘砰砰砰’的槍响声。 黄庭躲在道兵身后,前面的道兵也都戒备起来。 再怎么说,眼前的也是妖怪,他们不敢掉以轻心。 战兔幼崽仿佛没察觉到这些道兵的戒备,“等我家大人回来弄清楚这件事。” “现在小门不能开,他如何能回来?”黄庭稍微放松,眼睛里露出一丝得意,“我看你还是老实等着吧,小门我是不能开的,不能致边城安危于不顾。” “是呢,一切都要以边城安危为准。”战兔幼崽点头。 他把小铁驴推到路边停好,然后上了台阶,一步一步上了城墙。 黄庭还是很得意,城墙那么高,幼崽就算上了城墙,肯定也无能为力。 大家都得等,等铁爪鬣狗妖撤退才能开门,里面的人才能出去,外面的人如果还活着……就能进来了。 黄庭觉得自己这个决定真是太好了,简直天衣无缝,到时候谁会相信那些幼崽们说的话?只要他说燕洵运气不好,正好撵上铁爪鬣狗妖攻城,谁会怀疑? 真要怪,也只能怪燕洵运气不好,怨不得别人。 战兔幼崽上了城墙,他个头小小的,还不到道兵大腿高。 “你咋上来了?”道兵过了会儿才发现他,见是不认识的妖怪幼崽,倒是没生气,也没有戒备,反而问,“燕大人让你上来的?” 杨琼看了眼战兔幼崽们,皱眉道:“怎么回事?铁爪鬣狗妖虽然凶狠,但绝对不能攻上来……” 战兔幼崽把外套脱下来,仔仔细细的放到一边,原地活动了下身体。 城墙下面的铁爪鬣狗妖十分凶狠,前仆后继的往上窜,偶尔会有登上城墙的,不过会被立即击杀。 “我下去帮我家大人。”战兔幼崽道,“等会儿铁爪鬣狗妖退下,麻烦杨将军扔下来吊篮,把我家大人吊上去。” 说完,战兔幼崽便跑起来,踩着陡峭的城墙往下跑,如履平地。 铁爪鬣狗妖愈发的凶残,牙齿锋利,眼珠子泛红,猛然看到战兔幼崽冲下来,都下意识咬过去,然后被战兔幼崽踢下来,重重地砸到地上,一动不动,直接死了。 战兔幼崽顺着城墙往下跑,鞋子沾了铁爪鬣狗妖的血,在城墙上流血一串鞋印。 他神情平静地落到地上,拽住铁爪鬣狗妖便扔到远处。 飞出去的铁爪鬣狗妖重重地摔到地上,地上飞起大片大片的尘土。 战兔幼崽现在还不是大妖怪,他还是没长大的幼崽呢,但是对付这些铁爪鬣狗妖却轻而易举。他一脸平静,一个个耐性的把铁爪鬣狗妖扔出去。 他身上的气势并不是特别强,但很快铁爪鬣狗妖就怕了,开始后退。 他的气势跟大妖不一样,但就是这样才让铁爪鬣狗妖惊恐。如果他将来成长为大妖怪,那他得多恐怖? 气势上的压制让铁爪鬣狗妖迅速退却,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战兔幼崽理了理身上的衣裳,往小门那边走。 燕洵一直看着这边,他见战兔幼崽走来,脸上露出笑容。 镜枫夜其实也很强,但是他要保护燕洵,便畏首畏尾不敢离开周围,甚至还要护着他们带着的东西,就更不敢有大动作了。 “大人。”战兔幼崽扑过来。 “很好。”燕洵笑着摸了摸战兔幼崽的脑袋。 城墙上的道兵目瞪口呆。 他们都见识过大将军出手,那种遮天蔽日的磅礴力量,大概是普通道兵一辈子都撵不上的。但战兔幼崽…… 他让城墙上所有的道兵都控制不住的心悸。 这还只是幼崽而已,就相当于普通小孩。 燕洵牵着战兔幼崽走出来,冲着城墙上挥手。 道兵们看到忽然出现的燕洵,都是一愣,随即心中控制不住的愤怒和恐慌。 杨琼一看,又惊又怒,赶忙让道兵把篮子放下来。以前道兵们需要下城墙杀铁爪鬣狗妖,通过小门不方便,就用这种篮子吊上去。 后来燕洵还给安装了钢筋三脚架,安装了滑轮,用的也不再是粗糙的麻绳,而是钢丝绳。 燕洵牵着战兔幼崽进了篮子,后面镜枫夜赶忙跟上,大家一点一点上升,最终到了城墙上。 “多谢这位幼崽帮忙。”杨琼来来回回看了眼燕洵和战兔幼崽,忽然冲着战兔幼崽拱手。 战兔幼崽赶忙也拱手。 “燕大人?”杨琼心中怒火滔天,他已经想到守着小门的黄庭,只是黄庭周围的道兵都是他的心腹,现在看来明显已经叛变了。 燕洵淡淡道:“这不是回来了吗?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他是我保育堂的幼崽,这次帮忙杀铁爪鬣狗妖也完全是为了我。一没有触犯大秦律法;二没有妖言惑众;三没有烧杀掳掠,谁要是拿他做文章,便不要怪我翻脸无情。” “不信的大可以试试,我保管他往后做不成人,鬼也做不成。” “大人,我做错了吗?”战兔幼崽眼巴巴的问。 燕洵摇头,“你没做错,但总会有人为了利益昧着良心说你做错了,你只要问心无愧就好。” “哦。”战兔幼崽点头。 他胸腔里跳动的是妖怪的心,不是人心。 城墙上的道兵哑口无言,又觉得羞愧,眼睁睁看着燕洵牵着战兔幼崽的手一步一步下了城墙,到了小门外面。 小门还是关着,只有几个道兵守着,黄庭不见了。 燕洵随意看了眼,转身就走。 火车站外面,幼崽们早早翘首以盼,他们听到了燕洵安全的声音,但还是很着急。 燕洵出去那么多天,有点瘦,精神很好,面容更加俊美。 “我得先歇息歇息再说。”燕洵说着,赶忙洗漱,爬到炕上睡觉。 这一睡就是两天两夜。 外面的消息风一样传开。 “燕大人去妖国再回来,小门没给开,还是有一只幼崽跑出去帮忙杀铁爪鬣狗妖才把燕大人救回来。” “谁这么丧良心,燕大人做什么坏事了吗?守门的将军怎么那么坏?” “那个小幼崽我知道,好像大家私底下叫他战兔,很厉害。” “那个妖怪幼崽是不是太厉害了?万一有哪天对付咱们怎么办?”有人担忧地说了句。 瞬间听到这话的秦周才就爆了,火冒三丈道,“人家幼崽吃你家大米了吗?跟你有仇怨吗?他是触犯大秦律法了还是烧杀掳掠还是妖言惑众了?你吃着人家带来的粮食,用着人家带来的汤药,穿着人家缝的衣裳,竟然还要说人家坏。” “当真是端起碗喊娘,放下碗骂娘,你这样的这辈子也就是个最底层的道兵,你要是能成为伙夫长、百夫长、千夫长,我把头拧下来给你当球踢!” 秦周才觉得自己要是早知道消息,他肯定也要冲上城墙帮忙,就算自己帮不了忙,也得去找大哥秦穗去帮忙。 把燕大人关在外面,这简直是不可理喻。 他们这些从京城坐了火车来探亲的人全都拧成一股绳,燕大人那就是他们的恩人,一生清清白白,半点坏事都没做,谁能被关在外面,唯独燕大人不能被关在外面。 战兔幼崽做了他们所有人都想做的事,一点错都没有! 秦穗出来找家人吃饭,莫大娘便道:“那个守门的将军到底是怎么回事?大秦哪条律法规定能把燕大人关在外面了?” “就是,于情于理燕大人也不能被关在外面,按照律法更不应该了。”秦老汉不解道,“边城大营不是一直都很好……” “爹娘你们甭担心,燕大人不是已经平安回来了。”秦穗赶忙道,“这事儿说来话长,而且有些机密,等以后你们就知道了。” 秦周才赶忙道,“我明白。” 边城暗流涌动,并且逐渐翻滚到明面上。 当黄庭知道燕洵成功登上城墙的时候,他就知道事情坏了,赶忙找了个借口跑走,躲了起来。 如今边城田地多,棉花地、桑树地都葱葱郁郁的,往里面一躲别想找到他人。 原本他以为战兔幼崽自己跑出去杀铁爪鬣狗妖,肯定会有人忌惮他的实力,亦或是终于找到借口对幼崽们下手,肯定会有人说闲话试探一下大家的态度,然后当有一部分人忌惮幼崽们的时候,他们就可以趁机出手,扳倒燕洵。 只是没想到在所有人都没说话以前,燕洵先给这件事定了性,并且表明了态度:谁要是针对战兔幼崽,他会不留余地的报复回去。 其他人或许不知道燕洵的手段,但黄庭身为裘保心腹,当初在京城可是掌握了不少秘密。 天下文人争相追捧的宋飞凉,家中势力庞大的曹三,朝中地位比内阁大学士还高的周光,吏部侍,户部握着账本和钱袋子的十三皇子,还有工部平步青云的司平…… 林林总总加起来,让黄庭每每想起来都要惊出一身冷汗,以燕洵的手段,当真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 当初关小门就是背水一战,只要燕洵出事,他们就能借题发挥,然而燕洵没出事,黄庭觉得他们的人就算借题发挥,也仿佛是隔靴搔痒,半点用都没有,反而被群起而攻之。 屋里,燕洵躺在炕上。 尽管外面很热,但水泥楼墙壁厚,日头照不进来,里面还是很阴凉。 燕洵身下铺着厚厚的褥子,上面盖着薄薄的棉被,枕着柔软的枕头。 镜枫夜守在旁边,幼崽们来去都静悄悄,争取一点儿声音都不发出来。 当燕洵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我睡了多久?”燕洵爬起来,感觉肚子很饿。 镜枫夜赶忙端来热水,拿了帕子。等燕洵洗漱完,又端来熬了许久的粥,小碗盛着,看样子早就准备好,就等着燕洵醒来好一下子端过来。 幼崽们呼啦啦跑进来,趴在炕边上仰着脸看燕洵。 粥熬地软糯可口,里面放了肉丝,有些微的咸味,是燕洵最喜欢的口味。一边喝着粥,燕洵一边问:“这几日情况如何?” 镜枫夜赶忙把外面的情况说了一遍。 “裘保还在养马?”燕洵诧异。 黄庭躲了起来,范江玩了一天才躲起来,他的营帐中被杨叔宁亲自带兵搜,找出几封信,足以证明他和京城有联系,且信中的内容能够证明,当初京城散步谣言的根源,就是从这里开始的。 “恩,裘将军说他什么都不知道。”镜枫夜道。 “既然他说不知道那就不知道吧。”燕洵道,“我要去大营那边。范江和黄庭还是要早点抓住,让作坊那边提高警惕……” “恩!”战兔幼崽赶忙点头。 作坊周围都有围墙,如今战兔幼崽带着汉子们把铁丝网竖到上面,且晚上也会点油灯,安排了边城一些有修为的退役道兵值守。 边城大营风声鹤唳。 从燕洵回来,被关在门外,再到战兔幼崽去外城墙,又跟着燕洵一起回来,前后不过一个时辰功夫,而等燕洵回火车站歇息,又过去半个时辰,这时候杨叔宁才知道出了事。 他大发雷霆,领着亲兵进行了一遍清理,光明正大的派兵守着裘保,且整个边城大营都开始戒严。 燕洵在前,镜枫夜在后,进了边城大营。 营帐中,杨叔宁依旧火冒三丈。 以前边城荒凉,城里就那么一点破房子,一眼看上去就能看遍,田地都是一片荒芜,想藏人,除非挖坑藏在地底;可现在田地里面都是棉花和桑树,想藏人实在是太容易了。 到现在还没找到人,杨叔宁生气,但也没有别的办法。 “燕大人。”杨叔宁冲着燕洵拱手,沉声道,“是我对不住你。” “无事。”燕洵淡定拱手,“我准备回京城,把下一批名单给我。至于妖国境内的情况,暂且无需多谈。” 当初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也足够燕洵根据情况推测,那些妖怪生活在山坡内部,且应该不会轻易靠近大秦,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都没人看到过。 杨叔宁皱眉,随后又眉头舒展,挥了挥手。 亲兵立即激动的双手捧着一张名单送过来,燕洵拿起来看了看,收下。 当初安排黄庭守小门,这其中用意颇深,一方面是想试探黄庭,一方面也是为了以防万一。铁爪鬣狗妖并不算很厉害的妖怪,如果黄庭在这段日子里做些什么,被发现了也能迅速打击,若是等以后妖国派来大妖入侵,黄庭是绝对没机会守小门的。 只是千算万算,没人算到事情会出在燕洵身上。 好在燕洵没出事,否则杨叔宁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幼崽们。 边城作坊里产出的棉布和丝绸全部运上火车,欢哥带着作坊里干活的人目送火车离开。 秦周才和爹娘也上了火车,还是原来那节车厢,原来那个座位。窗户外面的棉花田地逐渐远离,再也看不到了。 莫大娘默默地擦了擦眼睛,道:“等下半年咱们攒点钱再来一趟。” “恩。”秦周才用力点头。 到了京城,秦周才和莫大娘、秦老汉坐上马车,从海边离开,顺着宽阔的水泥路回京城。 家里一直锁着门,院子里有许多落叶和灰尘,屋里也得仔细打扫。 “莫大娘,你们这是去哪了?可算是回来了,我们都以为你们一家出事了呢。”邻居听到动静,赶忙过来串门子。 “没出事、没出事,是天大的好事呢。”莫大娘神神秘秘道。 “啥好事?” 道兵家人省亲已经不是秘密,这次杨叔宁给的名单就是第二批人,比第一批人多了好几倍,除去京城人士,还有远方的人家,范围扩大了不止一点半点。 这么多人都知道此事,肯定不好再瞒着,于是燕洵便点了头,允许莫大娘回来以后可以跟旁人说起这个事儿来。 莫大娘压低了声音道:“我坐火车去看我那个当兵的儿子了,就在边城。” “哈?不是说边城的日子很苦,还有传言说燕大人虐待这个虐待那个的,我是不相信燕大人虐待啥,但边城日子不是一直很苦……” “那是以前,现在边城的日子一点都不苦。”莫大娘伸出胳膊,捏了下胳膊上的肉道,“我和老头子去了一趟,愣是胖了点,你说日子苦不苦?” “那边城到底啥样?” “模样啊,跟河那边的保育堂建设差不多,也有高楼,田地都方方正正的,都是水泥路,还有很大的作坊,听说里面都是机器。吃的一点都不差,那边的棉布比京城商场卖的都便宜……” “啊,那日子肯定一点都不苦。” 同样的对话在别人家也都有发生。 当听说在边城贡献一定的年限,就算是年纪大了也有银钱补贴的时候,许多年纪大的老头老太都极为羡慕。 仔细想想,总感觉那样的边城才是正常的,道兵、他们的家人,都在边城贡献半辈子,等年纪大了给补贴才正常,眼睁睁看着那些老人饿死、冻死才是不正常的,非良善之人所为,非君子所为。 又听说边城的变化都是因为燕洵和幼崽们,大家又都忍不住感慨:多亏了燕洵和幼崽们,否则大家还是一代一代过同样的日子,半点变化都没有。 海边,燕洵和幼崽们汇合,因为燕洵准备在边城建个铁塔,需要很多钢筋,炼钢炉那边便紧锣密鼓的准备起来。 幼崽们呼啦啦围着燕洵说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最后说到战兔幼崽。 “你做的很好,如果是我,那时候肯定也会那样做的。” “谢谦书的外室圆姐儿死了。”宝宝道,“不过我们已经得到足够的线索,银两贪污案跟谢家、左相陆朝阳都脱不了干系。” 边城的黄庭和范江之所以对付燕洵,也不单单是传谣言那么简单。 “黄庭、范江跟兵部侍郎阮二有联系,吃了不少空饷。”宝宝打开自己的木柜,搬出一个账本,“阿爹,现在证据确凿,可以定阮二的罪,但是黄庭和范江还是证据不足。” 第125章 贪污朝廷银子的不是不是一类官员,也不是一群官员,而是一张网。 现在宝宝和北齐终于抓到几个重点,但依旧没有把这张网完完整整的找出来,甚至可以说只找到冰山一角。 “先盯着阮二。”燕洵道,“小蛋你准备一下,这次要跟着火车去边城查案。” 宝宝一愣,赶忙问,“我师父不去吗?” “北大人怕是不方便,除非皇上下旨,不过这件事最好不要惊动皇上。”燕洵想了想道,“黄庭和范江所作所为到底有没有裘保授意,咱们帮忙查清楚再说吧,省的冤枉裘将军。” 只有查清楚,才能帮裘保洗脱冤屈,到时候不管是帝王猜疑也好,还是君臣情深,燕洵能做的也都做了,问心无愧。 不过他不会白做,当即叫杜芹生回京城。 隔天杜玄风得了儿子杜芹生的消息,便进宫隐晦的提了几句这个事儿。 皇帝久久不语,他内心非常明白现在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他应给给予自己的臣子最大的信任,这样才能收拢人心,况且裘保还是他的发小。 但猜疑却是不能控制的,他手中握着大秦江山,半点都不敢马虎,哆哆嗦嗦、战战兢兢,生怕哪里出了纰漏,无法面对先皇、列祖列宗。 如今知道燕洵的安排,皇帝心中五味陈杂。 “朕老了,不中用了。”皇帝喃喃道,“赐燕爱卿圣旨,允许他先斩后奏一次。” “皇上?”张瑞吓了一跳,赶忙轻声问。 皇帝毕生都在权衡各方面的势力,一直因为燕洵风头太盛打压他,现在怎么突然要给先斩后奏的权利。 “去吧。”皇帝闭了闭眼,不再说话。 身在其位谋其政,皇帝这辈子都在守大秦江山,哪怕是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燕洵正在做的是,比他这个皇帝做的事还要经天纬地。 圣旨送到保育堂建设,燕洵赶忙让幼崽们收拾了最新花样的棉布和绸缎,又拿了一坛花酒,最鲜嫩的豆腐,还有库房老款的槍。 得了这些东西,皇帝心中欣慰,燕洵还是很识时务的。 幼崽们紧锣密鼓的准备,宝宝则是郑重其事的跑去找北齐道别,得了北齐送的许多防身机关,哒哒哒跑回来准备上火车。 撼山幼崽也郑重其事的跟卫守城道别,准备上火车。 这些日子他虽然还住在保育堂,但是京城去海边找卫守城一起吃饭。 撼山幼崽虽然长得有点黑,但自从填饱肚子,身上占了肉,不那么瘦巴巴后,五官慢慢长开,便能看到卫守城的影子。 佳倾跟他哥长得很像,跟撼山幼崽也有几分相似之处。 有心人仔细一观察就能看出来,撼山幼崽可能跟佳倾关系没那么亲密,但跟卫守城的关系肯定很亲密,胆子大一些的就直接猜测小幼崽是卫守城的儿子了。 只是卫守城没明面上说,大家也都体贴的没有说出来,毕竟他们身份相差太大,现在不是合适说出来的时候。 火车再次装满粮食,和另外一批‘秦周才’,燕洵也领着幼崽们上了火车,再次开动。 火车上,燕洵问:“第二学堂怎么样了?” “一切顺利。”雷电幼崽道。 周瑞挚就是第二学堂的学生,他爹是周光,身份虽然比不上皇子皇亲,但将来必然平步青云,他一去,引着许多人也赶忙把自家孩子送去。 教书先生都是从第一学堂调出来的,不但教学问,还要教做人的道理。 这虽然才一个月,但学堂的学生们言辞谈吐都变了不少。 大家在学堂里穿一样的衣裳,布料都印着幼崽们矮胖矮胖的花纹,住在学堂的学生用的都是一样的木盆、板凳等等,就连被褥也都是一样的。 在这里不分贫穷贵贱,每天都要早早起来,伴随着日头升起,在学堂水泥楼后面巨大的平地上跑圈,跑出一身热汗后再去学堂背书。 学堂的饭也都是一样的,想吃山珍海味没有,想吃硬干粮也没有,所有人都吃一样的饭菜,用一样的木碗、木盘。 家贫的学生空闲的时候可以去学堂帮忙干活,亦或是帮着打扫学堂,京城商场也有专门给学生们做工的名额,很轻松的活就有几个大钱拿。 家富的学生凑到一起,琢磨琢磨如何上台表演,吸引更多喝彩。 年纪小的孩子最先学得不是学问,而是做人的道理。 若是孩子在学堂生病,学堂会给补贴医药费,只需要花几个大钱就能看诊买药。 学堂给这么多补贴,对外的话则是:我们不知道学堂的孩子未来会不会封侯拜相,所以我们全都保护着。 每个孩子都是巨大的财富。 这句话没有人能反驳,很快成为穷人家经常念叨的话。世家子含着金汤匙出生长大,他们压力倍增,终于不再每日浑浑噩噩,更不会有像贾不甄那样的少爷只知道养美人,别的一窍不通。 “世家中人没有怨言吗?”燕洵问。 雷电幼崽道:“没有。他们送来的都是不受宠的嫡子和被忽略的庶子,他们在家中的日子还不如学堂中好。还有周瑞挚带的一群人,无人敢有怨言。” “那就好。”燕洵放心了。 他现在重心都在边城,京城这边都靠幼崽们和周光等人照看,若是出现麻烦,燕洵恐怕就没有精力顾着边城了。 火车轰隆隆远离,在铁轨上飞驰而过。 尽管过去这么些日子,也还是有好奇的人远远地跑来看火车,他们没见过这样的庞然大物,总要感慨一番。 当火车到达边城的时候,第一次来边城的人都忍不住惊呼。 尽管他们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想象不出来边城的样子。说好的不毛之地全部长满棉花和桑树,一栋栋水泥楼拔地而起,巨大的火车站更是比海边的火车站规模还要大。 “见面的事儿自有杨将军安排,咱们去选址。”燕洵道,“铁塔要建地高一点,我准备观察几十里、上百里路甚至更远的地方。” “恩。”幼崽们都摩拳擦掌,准备忙活。 燕洵坐在矮桌前,旁边摆着一盘新鲜水果,上面放了碎冰。 他们刚从京城回来,火车上带的新鲜水果有限,还得赶快吃完,不然容易坏。 燕洵捏着铅笔一下一下画着,又停下来想。 白纸上画了一个山坡,还有一个模糊的狰狞轮廓。燕洵仔细看了看,又开始画,狰狞的轮廓逐渐清晰,能看到爪子和一部分身体。 “是这样吗?”燕洵问。 镜枫夜凑过来看了眼,点头道:“恩。” “这东西虽然看着不大,但……”燕洵拿起纸张左右看了看,跟镜枫夜对视一眼,“请幼崽们来看看。” 幼崽们都在外面晒太阳,顺便吃水果,因为今天是歇息的日子,不单单是他们不用忙活,作坊那边除了一些值班的,大部分人也都歇息了。 用铅笔画的画只有黑白两种颜色,看不出色彩,不过刚好燕洵看到的那个不知名妖怪浑身漆黑,也没有别的颜色。 撼山幼崽凑过来看了眼,摇头道:“没见过。” 他比所有的幼崽待在边城的日子都要久,见识过很多攻城的妖怪,甚至远远地看到过大妖,不过燕洵画在纸上的妖怪他是没见过的。 其他幼崽都凑过来看,也都摇头。 他们对妖国的了解可能还不如燕洵了解的多,此时看到纸上的妖怪一点印象都没有。 “恩,等铁塔建起来咱们再观察观察。”燕洵道,“现在不适宜再出城。” 镜枫夜连忙点头。 他很害怕燕洵忽然要出城,因为黄庭和范江还没找到。这两个人修为都不错,寻常道兵根本对付不了,外面田地又很容易藏人,不用非常手段怕是很难找到他们。 外城墙外面的危险不必说,有时候其实里面的危险更骇人。 “今天没啥事,你们都去玩吧。”燕洵想了想道。 就算在边城,也不能一直连轴转,该休息的还是得休息。这次回京城,霍老主动给燕洵诊脉,倒是没说燕洵有什么毛病,只是让他多歇息。 幼崽们还制作了忙六天歇息一天的表格,今天就是休息的日子,他们都闲着,也让燕洵闲着。 账本、图纸等等全都收起来,就算天塌了也不如身体要紧。 燕洵从善如流,没敢跟幼崽们执拗。 “那我们去找欢哥玩。”撼山幼崽立刻提议,其他小幼崽都点头。 下了炕,小幼崽们没有离开,而是悄悄回头看镜枫夜。 镜枫夜赶忙一脸严肃地点头,幼崽们这才走了。 燕洵把矮桌上的纸张和铅笔收起来,假装没看到镜枫夜和小幼崽们的互动,等幼崽们都走了这才无奈道:“不必要这样严肃,等以后小花研究更多,说不定能找到法子……” “大人不要狡辩。”镜枫夜严肃道。 “没狡辩,我说的是事实。小花不是正在研究疫苗吗?针对妖毒的疫苗还没有完善,小花准备研究更长效的,且希望普通人也能用。等将来不单单是道兵不惧怕妖毒,普通人也不会怕……”燕洵说着说着,就忍不住想拿出花树幼崽带来的化学公式看看,他觉得自己能提一些建议。 镜枫夜赶忙挡在柜子前面,“大人……” 看他又是担心又是难过的模样,燕洵有点不好意思,“你们想的太严重了,霍老只是说了最坏的可能而已。我给你们讲课不也说过,有些最坏的可能不一定会发生。” “但是有些最坏的可能会必然发生。”镜枫夜反驳道,“天下之事,玄妙无比,岂是三言两语能说明白的。” “好吧,我说不过你。”燕洵赶忙上前捂着镜枫夜的嘴。 岂是燕洵仔细想了想,感觉自己一直很注重歇息,有时候一天能睡四个时辰,边城这边的活岂是很少,也不需要他单晶揭露平衡各方面的关系,一切都简单的多,而且京城那边有幼崽们帮忙,他几乎不用插手。 但是在镜枫夜和幼崽们眼中,他每天每天忙得事情都很多,每天都很累,几乎没有歇息的功夫。 “昨日在火车上大人还在考虑第二学堂的事。”镜枫夜低声道,“学堂方方面面,甚至是可能发生的事大人都提前想到了,要不然他们怎么可能管理的那么好。” 而代价是燕洵几乎一宿没睡觉,写了好几张纸。 “我不是跟你们商量的,又不是我自己想的。”燕洵忍不住翻白眼,“你们出了很多主意,不比我想的少。” “大人还是要多歇息。”镜枫夜干脆不跟燕洵辩解,他打开柜子拿出被褥,在旁边仔仔细细的铺好,掀开被角,让燕洵躺下。 现在还是大白天,燕洵一点都不困。 被褥很柔软,是刚晒过的,燕洵也有点想躺下,但是总觉得那样太悠闲,他不适应。 镜枫夜跪坐在被褥旁边,定定的看着燕洵。 他那双眼睛明明很凌厉,但燕洵总觉得下一刻镜枫夜的眼睛里要有水雾了,看着可怜巴巴的。明明那么大的汉子,非得给小媳妇似的。 “我躺下。”燕洵赶忙钻进被窝里躺着。 柔软的棉花褥子十分贴身,燕洵整个人都凹下去。枕头也特别柔软,燕洵感觉比玉枕、木枕好多了,他打算抽空把幼崽们的小窝都换成棉花的,还要给幼崽们缝搭配小窝的棉被。 虽然现在天还很热,但冬天的棉被也得提前准备上。 想着想着,燕洵就像立即动手,缝纫机和棉布都是现成的,还有镜枫夜帮忙,活一点都不累。 只是看着镜枫夜的神情,燕洵赶忙打消心底的念头。 “干巴巴的躺着有点没意思,要不你跟我一起躺着?”燕洵笑眯眯道。 镜枫夜一愣。 他是妖怪,可以三天三夜不睡觉都不觉得困,平日里天天跟着燕洵晚上睡觉就已经歇息的很多了,要不是他是一片龙鳞,肯定现在比幼崽们还胖。 镜枫夜低头,看着燕洵笑得眉眼弯弯,还故意掀开被褥衣角。 下意识咽了口口水,等镜枫夜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也跟着躺下了。 被窝里很暖和,燕洵觉得刚刚好,但对于镜枫夜来说是有点热的,尤其是燕洵就躺在身边,他很快就出了一身的汗。 燕洵摸过去捉镜枫夜的手,摸了一手的汗。 “很热?”燕洵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温度计,“屋里不热啊。” “恩。”镜枫夜握着燕洵的手,掌心的汗哗啦啦的。 过了会儿,燕洵终于反应过来。 他想着,反正躺着也是躺着,而且他一点都不累,霍老说的休息主要是心境休息,最好什么都不要想,倒是不如做点别的…… 这么想着,燕洵就翻身到了镜枫夜身上,拿他当板凳。 “要不咱们做点别的?”燕洵用手指尖勾镜枫夜的下巴。 真不愧是他看中的汉子,这张脸不管怎么看都很好看,脸上的龙鳞痕迹十分有气势,又特别生动。 镜枫夜咽了口唾沫,结巴道:“霍老说说,今天没到日子。” “霍老也说了让咱们自己权宜。”燕洵不客气道,“你不担心就算我躺着也胡思乱想?边城现在看似危机已除,但是黄庭和范江摆明了要出事,他们俩空出来的位置谁补上,杨叔宁和杨琼很定会较劲,我们这边也不容小觑,是可以安插人手的……还有作坊里管事提拔,章程也不能一成不变,得时时注意修改……” “别说了。”镜枫夜赶忙道,“也别想。” 燕洵这才一脸笑容,“那咱们来干点别的,你这个小妖怪,给大爷我笑一个。” 光天化日马赛克 身上累了,燕洵还真觉得有点困,终于能够睡着。 他总觉得霍老说的太夸张,但是有些事他也不敢肯定。 霍老说他思虑过重,伤心劳肺,要好好养着,燕洵就吃了许久汤药和药丸,就连河蟹那种事都得控制,好容易觉得自个儿精神好了许多,结果霍老又有了别的说法。 “燕大人不爱惜自己,你们得帮满盯着点。”霍老严肃道,“燕大人不管做什么大事,都要以活命为先!治病如医国,人死了,可就什么都没了!” 这话当着镜枫夜和幼崽们的话说,可把大家吓了一跳。 幼崽们全都开始抹眼泪,泪眼汪汪的。 等见着镜枫夜也眼圈发红了,霍老这才说:“现在么,你们要是听我的,燕大人的寿数便不会有损。否则再让燕大人这样,以后燕大人英年早逝,你们伤心不伤心!” 霍老摸着白花花的胡子,中气十足地说了许久,吓得镜枫夜和幼崽们都一愣一愣的。 “我这里出个章程,你们都帮老夫盯着燕大人。”霍老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纸张。 幼崽保育堂医馆也有各种章程,霍老现在都很熟练了,一通章程甩下来,给幼崽们看。 章程其实很简单,就是让燕洵该歇息的时候歇息,且什么都不能想。 火焰幼崽和黑白幼崽又来了边城。 一回生二回熟,头一回他们都不怎么露面,每次出来几乎都跟着燕洵,后来才慢慢认识了欢哥他们。这回再来,幼崽们就熟门熟路了。 一个个沉重的三角铁从火车上运下来,火焰幼崽哒哒哒跑来跑去的指挥。 黑白幼崽拿着白石灰在地上圈了一个很大很大的圈,新来的技术工匠们立即指挥起来。 从边城大营找来的可信任的道兵开始挖地基,拌水泥。 大家一边干活一边闲聊: “黑熊将军,你怎么也来了?”有道兵看到黝黑铁塔似的黑熊也在干活,便大着胆子问。 黑熊轻易抱起巨大的石头放到一旁,又弄来许多水泥,闻言道:“我家里人来了,正在火车站等着吃红烧肉罐头呢。” “将军的红烧肉罐头不是比我们更多吗?”道兵疑惑。 他们普通道兵平日里三天能领一个红烧肉罐头,不过这样的话,三天伙食都很一般,极少有肉,如果天天吃肉菜,红烧肉罐头是没有的,而将军则是几乎一天一个红烧肉罐头…… 黑熊黑黑的脸红了下子,不好意思道:“红烧肉罐头都让我吃了。” 他是那种比较迟钝的汉子,不过修为高,杀妖悍勇,手底下的道兵都很信服。 只是他不识字,当时杨叔宁领着信得过的副将拟定名单,一个个五大三粗的汉子说话文绉绉的,听着不伦不类的,黑熊听不懂,也觉得别扭,便早早跑去校场操练。 不过副将们考虑的很周全,黑熊这些年一直在边城,跟家里也没什么联系,于是大家就把黑熊写上了名单,只要他家人还活着,同意上火车,就会来见他。 而黑熊完全不知道这个事儿,他是副将,红烧肉罐头份额多,原本想着等打听到有机会往家里捎东西的时候再临时攒点,借点就行了,谁知道火车一来,他家里来了一大群人! 火车站饭堂供应的都是冰冻的新鲜猪肉,没有红烧肉罐头,但是黑熊觉得红烧肉罐头太好吃了,他一定要让自家人尝尝,于是就准备找其他副将借一点。 谁知道燕洵要请道兵帮忙干活,一天给一个红烧肉罐头或者水果罐头或者大鸡腿罐头,黑熊一拍大腿,厚着脸皮来了。 要是他脸皮不厚,这次机会肯定轮不到他,道兵们个个摩拳擦掌等着呢。 对于有修为的道兵来说,搬运这些三角铁太轻松了。 而且大家都知道幼崽们不是寻常妖怪,反而对他们都很欢迎,因为外城墙上的战袍,道兵们用的槍,可都是幼崽们造的。 下面巨大的三角铁架焊接起来,围成一个巨大的圆圈,火焰幼崽亲自上前焊接,他个头小,单手拽着三角铁架挂在上面,黑熊看到了有点担心,还特意跑到下面接着他。 “这些铁全都用上?”黑熊看了看下面的山一样的钢铁,因为跟火焰幼崽有些熟悉了,便直接问了出来。 火焰幼崽点头,“恩,预备全都用上。这个铁塔会安装高倍精尖望远镜,用来观测更远处的状况。” 更远的地方,大秦境内不需要,那肯定是妖国了。 黑熊眼睛一亮,“是不是燕大人上次有新发现?” “恩。”火焰幼崽再次点头,至于具体发现他就不说了,因为还没研究明白呢。 这下子黑熊干活更起劲了,这是为了监视妖国呢,他可得加把劲。而道兵们听说后,也都干劲十足,也都好奇火焰幼崽说的高精尖望远镜到底跟他们平时用的望远镜有什么区别。 第126章 铁塔几乎高耸入云,在边城的任何地方都能看到。 很多人都来铁塔下面围观,只是火焰幼崽说了,因为刚建成还不知道安全不安全,需要测试。 但就算是这样,也还是让边城的人叹为观止。 “这么大的塔,不比火车差吧?”黑熊仰着脸看,冲着身边的一群人比划,“我爬到最上面过呢,最上面有个钢铁小房子……” “哥,火车比铁塔厉害多了。你别看火车外面都是铁皮,里面其实很复杂的。”黑九郎道,“咱们家有个远方亲戚就是火车上的技术工匠,可厉害了。” 黑九郎是黑家最小的儿子,比黑熊小了不少,也是最活泼的,一大家子人,就他话最多。 黑熊一脸黑线,干脆道:“你还想不想吃红烧肉罐头了,再说我不给你吃了!这东西你没见过吧?” “恩。”黑九郎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 他们家不住京城,离京城还挺远的,很多事情都是听过传闻。 不过自从他们家决定来边城后,就坐着马车去了海边,一路上看到了巨大的商场,庞大的钟,上面的指针正在轻轻转动,据说是现在最准确的计时法子,还看到了一个个巨大的作坊,海边巨龙一样的长城,钢铁巨兽火车。 就连横跨大河的铁路他们都看的津津有味。 一路上坐着火车来边城,黑九郎觉得自己这辈子见识的也太多了。 他之所以这么活泼,并不是跟黑熊炫耀,而是想跟他多说说话,跟这个全家最有出息的将军亲近亲近。 不过他见识那么多,却是真的没听说过也没见过红烧肉罐头的。 见着黑九郎不说话了,黑熊这才得意道,“红烧肉罐头、水果罐头、鸡腿罐头是边城特供,别的地方都没有。燕大人心善,觉得咱们在边城的日子不好过,不但送来粮食,还送来肉和水果。” “红烧肉罐头真好吃。”黑九郎忍不住道。 他们家现在都吃火车站饭堂,里面的饭菜也都很好吃,但是红烧肉罐头也很好吃! 汤汁浓郁,鲜香中带着些微的甜,肉片肥瘦相间,瘦肉香儿不差,肥肉软而不腻,而且一点猪肉的腥臊味都没有。 黑九郎不是没吃过猪肉,但是他从未吃过这么好吃的猪肉。 “想吃罐头就听话。”黑熊道,“我带你们去看看边城田地,还有观妖塔。我可以去申请一辆铁驴,你们想不想被我带着?” “想!”黑九郎赶忙道。 黑九郎只听说过铁驴,听村里最有见识的货郎说,京城有很多铁驴,王家的王真儿和裴家的裴钰儿还弄了个铁驴社,经常骑着铁驴在京城的水泥路上快速跑过。 那铁驴不用马拉,也不用人抬,只有两个轮子,浑身上下都是铁疙瘩,只要人上去,用脚那么一蹬,铁驴就能飞快地跑起来。 小孩子们最为向往这些新鲜玩意,黑九郎更是期盼着自己长大后能有机会去京城,亲眼看看铁驴到底是什么样。 边城大营有当初杨叔宁找燕洵要的铁驴,都卸了铃铛,跑起来几乎没声。铁驴平日里放在木棚中,上面还盖着东西,比马匹打理的都好,不过铁驴不用吃东西,比马匹更容易打理。 铁驴拿回来,总得会骑才行,平日里杨叔宁基本不怎么管,都是副将闲着没事去学两下子,学会以后偶尔骑着跑两圈,也有一些百夫长、千夫长会学,普通道兵也眼馋,但还没轮到他们呢。 黑熊也会骑铁驴,他这次借来铁驴,是直接骑着来的。 “厉害,哦,好厉害。”黑九郎在路边兴奋的又崩又跳,高兴的不行。 等黑熊停下,他赶忙跑过去坐在后座上。 黑熊抬脚一蹬,铁驴便往前跑。 边城到处都是水泥路,十分平坦,黑熊带着黑九郎绕着整个边城跑了一圈。 外面大片大片的棉花田,大片大片的桑地,比黑九郎家里的田地侍弄的都好。田地之间还有水泥垒砌的沟渠,远处有哗啦啦得水流淌而来。 “那边还有一条河,燕大人带着我们挖了个大坑,还有巨大的水车。”黑熊道,“等过些日子我领着你们去看看,很壮观。” 别的地方也有水车,但是绝对没有边城的水车庞大。 那是幼崽们设计,燕洵用火车拉来零件,领着道兵们一点一点拼凑出来的,庞大的水车小山一样,能够把水送到很高很高的地方。 还有燕洵送来的很好用的柔软管子,能把水干干净净的运去火车站等地方。 “边城跟以前可不一样了,你仔细瞧瞧。”黑熊道,“快到饭点了,咱们得快点,火车站饭堂的饭菜好吃。” “哥,你们大营里吃的不好吗?”黑九郎问。 黑熊沉默了一会儿才说:“现在挺好的。” “以前不好吗?”黑九郎不肯罢休。 黑熊不太想说以前的事,那些事他们记在心里,记着感激燕洵便行了,若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说出来,就好像自个儿有多么可怜似的。 他们都是很厉害的道兵,有什么好可怜的。 一点都不可怜,反而很厉害,毕竟他们护着整个大秦。 “以前也有粮食吃,一天一顿干饭。”黑熊道,“偶尔遇上妖国进攻,可能要日夜守在城墙上,吃饭都是随口吃一点。” “爹娘攒了些银子,要给你打盔甲。”黑九郎低声道,“这次盔甲就带着呢,我看了,用了最好的铁片,有一些是咱爹亲自一锤一锤砸出来的。” 黑熊噎了一下。 这要是换了以前,他应该欣喜若狂的,但是现在……他已经知道战袍的存在,甚至穿上过,但是那些机密又不能随便说,只能憋着。 这要是让爹娘把盔甲带回去,重新换成银钱,又辜负了爹娘的一片心意,黑熊不忍开口。 而且攒盔甲肯定用了不少银子,再卖了绝对不能赚多少。黑熊想了想,便应下,他这些年也攒了些钱,回头让爹娘带回去,再去同僚那里借几个红烧肉罐头给爹娘带着,也算是尽了孝心。 几乎高耸入云的铁塔安安稳稳的停留在那里。 每天都有人来围观,大家重要仰着脸试图看清楚塔顶的小房子,还要评头论足的说几句话。 欢哥也喜欢歇息的时候来看看,这样的庞然大物给人的感觉厚重踏实又安全,他听幼崽们说过,这个塔很重要。 幼崽们每天都会来进行一些检测。 黑白幼崽拿着小铁锤,在铁塔周围这里敲敲,那里敲敲。 远处火焰幼崽拿着很古怪的仪器捣鼓,还在纸上写写画画,偶尔还会拿望远镜抬头观看。 燕洵也来看铁塔,他背着手站在旁边看幼崽们忙活,并不上前帮忙。 “燕大人,这铁塔当真是用来监视妖国的?”有人忍不住问。 外城墙就已经够高大的了,小山一样,即便是大妖都轻易攻不进来,而这个铁塔更高,看上去也更惊悚。 燕洵笑着点头,很随意道:“我准备看看妖国的情况,知己知彼百战百胜么。” “燕大人厉害。”那人竖起大拇指。 很快,燕洵说的话就传开,不知道怎么传的,很多人都说这铁塔是观妖塔,大家都这么说,燕洵也没在意,于是观妖塔便一直流传着,成了真正的名字。 经过观测,幼崽们终于点了头,观妖塔可以正式使用了。 “往后观妖塔开始使用,你们就不能站在下面了,很危险。”燕洵道,“这周围会竖起围墙,安排道兵守护,你们想看的话,可以去高一点的地方看。” “上面万一掉下石头、铁屑啥的,很有可能砸伤的。”火焰幼崽道。 大家听到了,都赶忙躲开来。 燕洵带着人在周围盖了一圈围墙,杨叔宁安排道兵守卫,而上观妖塔的人当然也不只是幼崽们,还有杨叔宁安排的心腹道兵。 上观妖塔虽然是徒手,但安全绳有两根,一根直接绑在观妖塔最上面,一根会随着上升而人为改变着力点,可以说是双重保险。 在巨大的观妖塔面前,一个人两个人的重量根本不算什么。而且观妖塔用的都是最好的钢材,规模又特别庞大,一下子上十来个人都成。 不过第一次是燕洵、镜枫夜和幼崽们,还有杨叔宁以及一个亲兵。 大家在腰上拴好两层安全绳,然后一点一点往上爬。 等终于上到最上面,燕洵擦了擦脑门上的汗道:“回头弄个绳梯把,咱们自己往上爬太累了。” “恩。”镜枫夜赶忙点头。 绳梯当然不是单纯的绳子,而是一个可以上下移动的小房子,用钢丝绳上下,旁边再安装一些钢铁齿轮,找几个力气大的道兵来帮忙,完全可行。 观妖塔上面的小房子四周都是厚厚的双层玻璃,外面呼呼的风不但吹不进来,甚至声音都不会怎么传进来。 而小房子最上面,还有一根长长的避雷针,其中的原理只有燕洵和幼崽们懂,不过当初布置图纸的时候,杨叔宁并没有说什么。 脚下铺着毯子,还有板凳和折叠床,甚至有取暖的炭炉,清水等等。 幼崽们打开铁箱,搬出比寻常望远镜要大许多的高精尖望远镜,一个个零件拿起来看一眼,然后就迅速组装。 下面是厚实的钢铁架子,燕洵和镜枫夜帮着组装。 黝黑的铁疙瘩静静的立在那里,像巨大的炮筒。 黑白幼崽搬来一个板凳踩在上面,两只眼睛同时放在最前面的玻璃片上,然后开始调试。 很多精密无比的螺母,还有一些看上去很复杂的刻度。 小幼崽聚精会神的慢慢调整,终于,他舒了口气,离开镜片道:“大人,可以了。” “我看看。”燕洵赶忙上前。 高精尖望远镜现在只有几台,一台在海边给了卫守城,一台运来边城,还有一台放在保育堂建设,暂时没有拿出来。 这些望远镜全都是幼崽们自己设计,燕洵一点都没参与的。 镜片中的视野十分清晰,燕洵微微眯起眼睛,轻轻转动旋钮。镜头缓缓移动,因为放大太多,燕洵看了一会儿才确定这确实是他上次远距离看过的山坡。 山坡上光秃秃,也有一些枯草摇曳,但是并没有他上次看到的妖怪。 盯着看了一会儿,燕洵离开镜片道:“得时不时观察并且记录,现在暂时没有发现。” 杨叔宁满脸严肃的点头。 他带来的亲兵正拿着铅笔,在小本子上飞快的写写画画,旁边黑白幼崽正在小心讲解望远镜上的一些旋钮怎么用。 旁边铁箱中还有备用零件,小幼崽也一一解释清楚。 早就见识过普通望远镜的厉害,此时亲兵半点轻视都没有,他飞快地记着,写完了还给幼崽看自己写的笔记。 黑白幼崽很严肃的看了看,又指点了几处记录模糊的地方,这才点头,带着他过来体验体验。 镜枫夜用铁壶烧了水,给大家倒了热水。 燕洵便坐在板凳上,抱着热水,看着玻璃窗外面。 杨叔宁瞥了眼镜枫夜,张了张嘴,没说话。憋了一会儿,杨叔宁这才开口道:“在这里说话肯定没人听到吧?” “恩。”燕洵点头。 “我暂时看不出裘保咋样,不过他那两个下属肯定不能要。”杨叔宁道,“我想了许多法子都没抓住,燕大人可有法子?” 本来光秃秃,穷巴巴的边城,要找人还不是秃子头上的虱子? 但谁让现在边城愣是长了那么多棉花和桑树,想找人哪有那么容易。 “这件事交给小蛋。”燕洵道。 杨叔宁一愣,仔细想了想才想起来,燕洵说的是他那个蛋宝宝儿子。 “放心吧,小蛋的师父是北齐北大人,他也学了很多本事的。”燕洵见杨叔宁一脸不愿意承认的样子,赶忙解释道,“我会让小蛋的哥哥们帮忙,他们会找到藏起来的人的。” 幼崽们的本事都是有目共睹的,杨叔宁松了口气。 那个小蛋少爷,好像破壳没多久就会跑会跳,不过平日里也没见出什么风头。杨叔宁仔细想了想,终于想起来,小蛋少爷好像跟杨琼演戏来着…… 别的嘛,反正他是不知道小蛋少爷的本事的。 不过杨叔宁曾经见过北齐几次,知道他为固执,且嫉恶如仇,在京城得罪了很多人,要不是他是周光的门生,又得圣宠,他早就不是大理寺卿了。 京城权利倾轧,动辄伏尸数百,北齐还能做这么多年的大理寺卿,完全是他运气好。 反正杨叔宁不觉得北齐会对身为妖怪的小蛋少爷有好脸色。 观妖塔下面,风和日丽,真正暖风吹拂而过,守卫的道兵们也都有些打盹,都赶忙掐一下自己,打起精神。 忽然,一道影子一闪而过,道兵下意识要追上去。 那影子却忽然停下,响起一个洪亮的声音,“各位,我是小蛋,不是坏人。” 守卫道兵瞬间精神,还以为是那个影子说话了,定睛一看才看到骑在狗身上的小人,赶忙拱手道:“无事。” 眼睁睁的看着那匹来去如风的狼犬跑走,道兵这才心有余悸道:“那就是燕大人的儿子吧?” “肯定没错了,整个大秦这么小的妖怪幼崽也只有他一只。” 其他幼崽可能还会因为身高胖瘦差不多,而且穿得衣服也都差不多,只有细节不一样,但宝宝的个头太小了,跟他们这些大老粗汉子的巴掌差不多,小小的一只,说话声音倒是不小。 “小蛋少爷。”道兵低声道。 “你们只看到小蛋少爷,没注意那狼犬?我听说那是大理寺专门培育,十分聪明,且育种极难,会自己挑选主人,若是狼犬看不上,道行再高去指挥也不会听话。” 道兵恍然,仔细回想方才的场景。 好像那个小蛋少爷没说什么,也没什么动作,那个狼犬就自己停下,又自己跑了。 还是小蛋少爷个头太小了,动作被狼犬的毛挡住,所以他们没看到? 甭管如何,只要他们知道小蛋少爷是可以信任的就行了,旁的他们也管不着。 狼犬的确威武,比狼雄壮,比犬瘦削,最难得的是,非常非常聪明,有时候表现的比人都要聪明,而且本事大,脾气更大。 这里头还有个传闻,据说狼犬先祖曾经陪过一位大将军级别的道兵杀妖,立下赫赫战功,很多野史中都有记载,至于真相如何,大家也能从大理寺对狼犬的重视程度看出一二。 只是谁都想不到,大理寺如此重视的狼犬竟然给了小蛋少爷一只。 这北齐北大人到底是喜欢这个徒弟,还是厌恶这个徒弟,大家却看不出来了。 狼犬来去如风,踩着光滑的水泥地飞奔,几乎在原地留下残影。宝宝拽着狼犬的耳朵,骑在浪前脖子上,探出头,目光炯炯的看着前方。 “咱们去那边看看。”宝宝小声道。 狼犬耳朵微微一动,立即改变方向。 其实狼犬真的很孤傲,本事大脾气大又非常聪明,而他是这一代狼犬中最聪明的,一直在大理寺挑剔,看不上捕快们,不肯找主人。 当时北齐让他认宝宝为主,狼犬心里是一万个不愿意。 他是最聪明的狼犬,有自己的主意,打算找个经天纬地的大将军建功立业,而宝宝虽然是燕大人的儿子,但是他是妖怪,个头又那么小,反正狼犬不喜欢。 后来见到宝宝…… 狼犬也没有同意。 但是宝宝很喜欢狼犬,当即带回去,给了狼犬吃的,见它不肯吃,便邀请跟它对战。 当时小小的宝宝站在地上,撩起自己的衣袍,冲着狼犬拱手道:“咱们打一架,我赢了你就听我的。” “嗤。”狼犬看不上宝宝,感觉自己抬起爪子就能把这个小家伙踩死。 然后宝宝果然没让它失望,把狼犬都给砸晕了。 等狼犬醒来,便狼吞虎咽的吃起了东西,对宝宝也心服口服。 旁人只看到宝宝个头小,浑身上下胖乎乎,脸蛋肉肉的,眼睛又大又圆,看着跟小娃娃似的,但是谁又知道宝宝的能耐呢? 狼犬冲进巷子里,四处闻闻,最终走到一块大石头前面,仔细的闻了闻,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响声。 “恩。”宝宝点头,从狼犬身上跳下来。 他身上背着一个很大的口袋,遇到道兵的时候滑到狼犬另外一边,故而他们没有看到。 口袋对于宝宝来说有点太大了,不过里面装的东西多。 宝宝拿出一个小刷子仔细刷了刷石头,然后又拿出一样粉末撒上去,看似什么痕迹都没有的石头上赫然出现一个脚印! “嗷呜。”狼犬激动了。 它佩服宝宝的不单单是本事,还有宝宝出神入化的手段! “去那边……”宝宝忙完,重新回到狼犬背上,往前面一指。 狼犬立即嗷呜一声冲出去。 没几天功夫,边城很多人都看到一闪而过的狼犬身影。 边城以前穷,别说狗、猫了,就是老鼠都不会光顾,大家已经很久很久没看到除了人和妖怪以外的存在了。 狼犬虽然看上去跟狼很像,很凶,但是并不吓人。 而且大家都知道这只狼犬是小蛋少爷的,而小蛋少爷别的都好,就是个头很小,需得仔细注意才能注意道。 宝宝一直都很忙,没空跟大家认识。 晚上燕洵和幼崽们一起吃饭,见着宝宝的位置空着,便问:“小蛋还在查案?” “恩,下午回来一趟,喂了狼犬,自己拿了个包子就走了。”弹弹幼崽道,“听小蛋说,好像有些眉目了。” “那两个人可能不会在一个地方,藏身的地方也经常换,小蛋能找到线索不容易。”燕洵道,“不过也不能废寝忘食,回头让他歇息歇息。” “恩。”弹弹幼崽赶忙点头。 自从火车到达边城,宝宝就带着狼犬跑来跑去,很少露面,快忙疯了。 晚上很晚的时候,宝宝才踏着月色回来。 灶房里有给他准备好的吃食,还是温热的。 宝宝爬到板凳上,打开锅盖,端出里面的碗。 碗里的饭菜味道很香,狼犬吸吸鼻子,飞快地摇着尾巴。 “你去拿碗,我给你分一半。”宝宝小声道,“嘘,不要吵醒他们。” 狼犬欢快的去拿自己的碗。 宝宝胃口很小,吃的并不多,剩下的肯定都是狼犬的。 第二日天还没亮,宝宝便已经爬起来,简单洗漱后,带着狼犬出门。 黄庭和范江就算再能耐,藏得再好,也需要吃东西,他们不是铁打的,总会留下蛛丝马迹,而寻常人或许找不到,但是对于宝宝来说,这些事就像吃饭喝水一样容易。 第127章 “大人,弟弟没吃早饭。”撼山幼崽小声道,“我早晨醒来的时候有看到弟弟,想给他摊鸡蛋饼,他不让……” 那会子天还没亮,除了外面昏暗的油灯,屋子里黑洞洞的,幼崽们都在睡觉。 宝宝摸黑爬起来,把自己的被褥叠好,小窝也整理好,打开木柜放进去,这才自己穿衣裳,恰巧看到撼山幼崽睁眼,便赶忙让他继续睡。 灶房里有昨晚烧的煤,现在还没熄灭,温水是有,但是如果要大动干戈的摊鸡蛋饼,刷锅、热锅,拿鸡蛋、和面什么的,至少得半个时辰,宝宝不愿意耽搁功夫,干脆跑到外面摸出一块点心啃了几口垫垫肚子,顺便喂狼犬几块,这就马上出门了。 狼犬身轻如燕,踩在地上半点声响都没有,在昏暗的油灯下如鬼魅般跑过。 清晨以前的边城十分安静,但是又不安静;大部分人都睡着,只有少数人还在值班,没有半点声响,但边城又跟以前不同,以前一到晚上,所有人家都不会有光亮,因为没有油灯,更买不起。 但现在边城的主干道每到晚上都会有人点亮油灯,外面套着玻璃罩,风吹不灭,能亮接近五个时辰。 油灯给了边城烟火气息,即便是大晚上的也让人觉得这个城生机勃勃。 “那边。”宝宝趴在狼犬身上小声道。 狼犬耳朵微微一动,迅速拐弯,在干净的水泥路上狂奔,见前面有一道围墙,在宝宝的示意下,狼犬猛地跳起来,直接越过不算矮的围墙。 “早饭给他留点。”燕洵道。 “那咱们摊鸡蛋饼吗?”撼山幼崽赶忙问。 燕洵点头。 鸡蛋饼得用筛得最细的面粉,和面也有讲究,一半用热水烫,一半用温水,然后和到一起。摊鸡蛋饼的时候,也得注意火候,油不能太多,但也不能太少,还得刷一层厚厚的鸡蛋液,鸡蛋要煎的极嫩才好吃。 出锅的鸡蛋饼冒着香喷喷的热气,蛋液里面撒了切得细碎的青菜,蛋液刚刚凝固,软而不散,带着些微的咸香,是幼崽们的最爱。 一整张鸡蛋饼切成小块放到盘子里,由幼崽们端进屋。 灶房里还有一口新锅,跟所有的锅都不一样,盖子是有齿轮扣上的,还有弹弹幼崽给的胶质,能够严丝合缝的密封。 这是幼崽们设计,找燕洵询问后,知道可以用,便美滋滋带来边城用的高压锅。 “粥好了吧?”火焰幼崽问。 燕洵看了眼怀表,然后点头。 火焰幼崽赶忙站起来,伸出一根手指头,飞快地戳了一下上面一个按钮。 立即有哨声传出,最初激烈无比,慢慢的声音变小,直到最后消失。 这时候燕洵才过来打开锅盖,拿勺子一搅,里面的粥已经软烂无比,尝一口,回味无穷。 吃过早饭,燕洵和幼崽们分头行动。 对于妖国的研究还在继续,土壤、石块、枯草,甚至是空气。 仪器一直在改进,当初的第一代显微镜现在已经全都不用了,换成了第二代、第三代甚至是第三代显微镜,还有幼崽们改造的其他仪器。 燕洵只给出研究方向,至于如何研究,研究出什么,全都是幼崽们的事。 幼崽们忙活这些,燕洵则是和镜枫夜一起去边城大营。 校场上站着不少壮汉,都光着膀子操练,一个个汗如雨下,精神头极好。 杨叔宁站在最前面的高台上俯视下方,神色莫名。 “将军,燕大人来了。”亲兵跑来汇报。 “恩。”杨叔宁有些心不在焉。 边城大营经过几次清洗,现在掌握要职的基本上都是自己人,当初试图抢粮闹哗变的都已经给了惩罚,但即便是如此,他们的日子也比以前好多了。 校场上占据最好位置的都是杨叔宁的心腹,要么就是秦穗那种中立派,但他心中还是隐隐有所不安。 察觉到燕洵和镜枫夜靠近,杨叔宁似是说给他们听,又似是自言自语,“我们还是太弱了,太弱了。哪怕是我,也不能轻易深入……” 上回燕洵深入妖国,杨叔宁很想阻拦,但又知道自己不应该阻拦,他身为大将军,修为高深,但依旧比不上燕洵的能耐。 燕洵进入妖国,并且全身而退;换成是他,怕是就是另外一种结果了。 “杨将军。”燕洵笑眯眯的拱手,“我想邀请一些自愿参加实验的人。放心,我会保证道兵的健康和性命。” 有镜枫夜在,只要有一口气就能救回来,更何况燕洵会紧盯着,绝对不会出现那么严重的情况。 杨叔宁微微皱眉,“实验?” 他听不太懂,但直觉上似乎不是什么好事。 “杨将军。”燕洵凑近了,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们研究出来,妖国和边城的土壤、空气等等微生物浓度不一样,而且微生物种类也不一样,我姑且大胆猜测,人类进入妖国会受到影响,或许跟这些微生物有关系。” “不是妖气么?”杨叔宁没听明白,他觉得燕洵说的每个字都能听懂,但是组合起来就不懂了。 燕洵摇头,“杨将军觉得外城墙能阻挡妖气吗?” 杨叔宁不说话。 外城墙高大无比,外面全都是结实的巨石,有人猜测外城墙里面有无数历代大将军留下来的符箓和毕生精华,还有人猜测外城墙内部全都是大妖的尸骨。 这些猜测真假没人知道,外城墙这么多年都屹立不朽,妖怪想要攻城也只能翻越而已。但是妖气和修道者的修为一样,都是一种力量。 外城墙能不能挡住妖气,杨叔宁很清楚:挡不住。 可以说守卫外城墙的人成天沐浴在妖气当中,身是整个边城都是,至于京城是不是,杨叔宁不敢去想。 然而幼崽们到了京城也能正常生活,甚至还能使用自己的能力,更甚至……幼崽们的能力还在不知不觉中变强了。 “这些年也有人探究过妖气,但终究探究不出……”杨叔宁道,“这是天地之力,岂是我等凡人能探究的……” “所以我没有去追究妖气是什么,而是从别的方面入手。”燕洵道,“现在发现的区别是微生物浓度和种类。至于其他的,具体结论还没得到。” 外城墙外面的枯草到底是何时生长,又为何这么多年没有腐烂,或许世世代代生活在边城,下意识觉得妖国一成不变的人不回去想,但燕洵和幼崽们不会。 幼崽们的想法继承自燕洵,面对任何事物都有具体章程去实现,这些事杨叔宁不会懂,或许等第一、第二学堂的孩子们掌握的知识多了,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此中细节不提,燕洵又道:“杨将军可知道疫苗是什么?” “是削弱的毒?”杨叔宁浑身一震,诡异地看向燕洵。 他知道燕洵所谓的实验是什么了,这个他必须得支持。 数百年来整个大秦都没解决的天花,就是疫苗解决的,往后孩子们只要打一针疫苗,此后余生再不用惧怕天花。 “疫苗千种万种,不一定全都是削弱的毒,有的还能让人提高抵抗力。”燕洵神秘道,“还记得我第一次来边城,除了带来天花疫苗,还带了一些其他疫苗吗?” 当时燕洵没细说,杨叔宁也没多想。 现在再回想起来,杨叔宁猛然发现,其实燕洵的实验早就开始了。他赶忙让亲兵叫来当初打过这种特殊疫苗的道兵来…… 黑熊一脸茫然地被叫来,他刚刚在校场操练,一身的汗。 见杨叔宁上上下下打量自己,黑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结巴道:“将、将军,我……” 边城大营哥儿极少,有个专门的哥儿营地,平时只有哥儿主动接触汉子的份,汉子们不能去主动骚扰,否则军法处置,更别说哥儿里面也有修为高深的,真要惹了他们,肯定会被揍的满地找牙。 黑熊一脸娇羞,以为杨叔宁寂寞了。 看出黑熊的想法,杨叔宁一脸黑线,踹了他一脚,“你现在啥感觉?” “没感觉啊。”黑熊还是很茫然。 “他不会有感觉的,那种疫苗专门用来对抗嗜血鱼妖嘴里的毒,过些日子效果会消失,给他们打了有益无害。”燕洵解释道,“这次研究方向不一样……” “哦。”杨叔宁没太懂,但既然知道这件事是好事,他必然得支持。 见着杨叔宁态度改变,燕洵立即道,“这件事要让大家知情自愿,不用隐瞒。” “恩。”杨叔宁点头。 刚好黑熊是副将,杨叔宁便让他负责选人,上回打了特殊疫苗的也都叫来问了问情况,知道他们确实没事这才真正的放心。 燕洵一直站在旁边,看着杨叔宁紧张的样子笑而不语。 他是大将军,原本高高在上的,这边城大营几乎就是他的一言堂,如今还能关心最底层的道兵,这很难得。 也正是因为这样,燕洵也就没有提醒:杨叔宁在海边带兵的时候,其实所有道兵就打过疫苗,那时候他对杨叔宁仔细解释过,显然杨叔宁有听没有懂,直到现在才有些模糊的明白。 等黑熊挑选人,燕洵和镜枫夜先离开边城大营,去专门收拾出来的院子里准备。 路上,镜枫夜忽然道:“杨将军学问有些跟不上,若是咱们使坏,他手下的道兵怕是要遭殃。” “你小看他了。”燕洵道,“杨叔宁是粗中有细,别看他学问不好,但真要跟他讲学问,你是绝对讲不过他的。” “恩?”镜枫夜不明白。 他微微侧着头,就这么疑惑地看着燕洵,侧脸在日头的照耀下搭上一层金光,画一样。 燕洵笑了下,抬手戳他的脸颊,故意顺着龙鳞纹路戳,一边说着,“有些事不一定非要用学问才能解释。李木石当初在工部的时候可是从未接触过游标卡尺和承重计算,但是他依然能准确的造出极为标准的零件,还能造出解释的房子,还都是两层楼、三层楼,你觉得他学问怎么样?” 当初李木石在工部的时候,只是认识一些字,还不会写,计算什么的倒是稍微会一些,但只会简单的。 那些复杂的活计李木石上手就能干出来,让他具体说说他却又说不出来,因为他的本事全靠经验积累。 三岁拜师、五岁学徒,一直到四十岁,足足三十五年才能出来独当一面,等李木石成为大秦最厉害的工匠进入工部以后,已经是五十多岁了。 这些年年月月日日累积起来,才能让李木石掌握这些经验。 镜枫夜忽然就明白了。 这是燕洵在引导他自己去想,而不是直接解释。 杨叔宁能成为大将军,悟性肯定是有的,不但修为高,还要会做人,否则修为高也封不了大将军。他或许没有多少学问,但是他有其他人都不具备的东西:经验。 “杨将军天下独一无二。”镜枫夜感慨,“是我想错了,大人说的都对。” “那是。”燕洵往前走了几步,把手伸到后面。 镜枫夜立刻伸手握住,两个人便牵着手走。 当初京城汉子、哥儿牵手成风,随着两拨道兵家人来探亲,这个风气俨然也带到了边城,故而路上看到燕洵和镜枫夜的,都是冲着他们拱手行礼,倒是没有别的想法。 燕洵心中欣慰,镜枫夜一点就通,且能举一反三。 杨叔宁其实和李木石又不太一样,李木石现在是技术工匠,各方面都有计算公式帮助,经验已经没那么重要了,不需要半辈子五十年积累就能快速掌握那些学问;而杨叔宁却又不一样,他的经验没有任何东西能代替。 这般想着,燕洵却不知道镜枫夜想的更多,只是没说出来而已。 在镜枫夜心里,燕洵才是那个天底下,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独一无二。哪怕是他拼命的学学问追赶,哪怕是聪慧的幼崽们加起来,也比不上他一个。 每当这个时候,镜枫夜就觉得自己真真是无比幸运,他能够守在燕洵身边,能够喜欢他,单单只是想想他都要幸福的晕过去了。 单独收拾出来的院子很隐秘,外面都是高高的水泥墙,距离火车站不远,来回也就一会子功夫。 黑熊领着道兵们进了院子,身后大门缓缓关上。 花树幼崽从屋里出来,拿着表格,“先来登记。” 黑熊咽了口唾沫,小声问:“小花大夫,其他幼崽呢?” 当初花树幼崽头一回来边城的时候,大家都觉得他只是个幼崽,能力也不算强,都没把他放在眼里。直到这只小幼崽进了水泥屋,帮着伤员看病,还把军医都叫来培训。 后来花树幼崽回了京城,而边城大营的军医没都奉花树幼崽为小师傅,也都按照他说得来治病。 有的伤员伤口感染快不行了,本来都没有知觉了,结果军医几针打下去,因为麻药不够,便让壮汉按着伤员做手术,那一刀刀割下去,伤员都差点飞上天。 黑熊以为体格健壮,帮忙按伤员的是没少干,那些军医一个个面色淡然的处理伤口,有的还有空问伤员有没有娶媳妇! 太凶残了。 据说小花大夫更凶残,剖肚的手术没少做,军医都说了,在小花大夫眼里,伤员就跟猪肉差不多。 此时花树幼崽手里拿着表格帮道兵们填写,他穿着的衣裳印有幼崽们的矮胖形象,自个儿也胖乎乎的,脸蛋圆鼓鼓,头发是绿色的,看着很好看。 但在场的道兵都觉得压力很大,想让其他幼崽来帮忙登记,甚至不止一人悔恨自己为什么不识字!如果识字就可以自己填写表格了! “他们都在里面帮忙调试机器。”花树幼崽道,“放宽心,不要紧张,疫苗我调试过很久,最坏的情况也只是跟现在一样,没有变化而已。” 镜枫夜正在屋里放血做最坏情况的准备,不过这是最大的秘密,花树幼崽不会说出来。 写完表格,花树幼崽带头领着大家进屋。 干干净净的水泥地,里面还有房间,外面是一排排座椅。 燕洵也坐在外面,见汉子们进来便笑道:“我也来试试。” “大人,咱们当真能抵抗妖国的毒吗?”黑熊有些跃跃欲试。 这么多年普通道兵不能进入妖国,甚至大将军都不能深入太久,还不就是因为妖国的毒一直没法子破解,只能被迫守在边城。 当初边城寸草不生,很多人都猜测是因为妖国的毒渗透过来了,但边城不能失守,更不能退,道兵们只能咬牙坚守,哪怕是明知道自己的身体也受到影响。 撼山幼崽打开小门探头往外面看了眼,道:“大人。” “恩,我第一个进去。”燕洵笑着站起来,又点了黑熊,“你也一起来。” 黑熊蹭地站起来,紧跟在燕洵身后。 他心中很好奇所谓的实验是什么,也知道自己脑子简单,有时候很鲁莽,但是他相信杨叔宁,既然让他们来,就绝对不会有很大危险。 跟着进了里面的屋,身后的屋子‘砰’地一下关上。 屋里镜枫夜脸色有些苍白的,靠墙坐着,微微抿着嘴,视线在燕洵脸上扫过,又看了眼黑熊。 光明幼崽示意燕洵坐下,他拿了个一支疫苗递给花树幼崽,又说:“这次会有一半的人因为体质等原因不打疫苗。” “为啥?”黑熊知道这话是说给他听的。 “我们发现战袍里面蕴含微弱的妖气,能够帮助人抵挡妖国微生物的侵袭,也能抵挡部分妖气。”光明幼崽道,“我们的计划是,打完疫苗观察两天,也就是二十四个时辰,然后和没打疫苗穿了战袍的道兵去妖国,由我家大人打头。” “这……”黑熊有些惊骇,又有些不敢置信,“大人,你去妖国会不会太危险了?” “我已经去过两次,每次都有惊无险。”燕洵转头,冲着黑熊笑了下。 他从外城墙出去的事儿知道的人都不多,黑熊平日里就喜欢去校场操练,并不知道此时。此时骤然听到,一脸震惊不说,还上上下下的打量燕洵,仿佛头一回认识他似的。 他知道燕洵没有修为,甚至比普通汉子还要弱一些,但……妖国…… “因为有战袍。”燕洵轻声道。 黑熊再次震惊,一下子没了别的想法,等燕洵打完疫苗去旁边观察,他便赶忙冲上去,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花树幼崽,“小花大夫,战袍当真那么厉害,我能不能……” “现在战袍数量有限,不过到时候每个人都会给一套战袍以防万一。”花树幼崽道。 黑熊这下放心了。 就说燕洵胆子那么大直接找杨叔宁要人,原来一切都有计划,而且还有好处。那战袍比盔甲强,现在只有守外城墙的道兵才有机会穿,据说穿上战袍都感觉自个儿身轻如燕,平时能跳高六尺的,一下子跳九尺轻轻松松,力气也更大…… 如果燕洵说的没错,战袍能够抵挡妖国境内对人的坏处,那战袍可就不单单是战袍了,而是比大将军更珍贵的存在…… 如果是真的,哪怕道兵还需要畏首畏尾吗?还需要被动防备妖国吗? 黑熊心中热血沸腾,他忽然想到数百年前,大秦的大将军是不是也有战袍加身,所以才能跟大妖缠斗,直至为人族争的喘息的安全之地。 他心中澎湃无比,走过去躺在小床上,又看到忙碌的幼崽们一脸平静,顿时心中又有了更多的豪情万丈。 绿棉花是幼崽们种的,棉布是幼崽们织的,战袍是幼崽们缝的。 他们这些道兵,和这些幼崽们,其实是一伙的! 黑熊越想越激动,心跳也越来越快。 花树幼崽拿着听诊器过来,听了一会儿道:“别多想,放松。” 旁边燕洵也躺在小床上,镜枫夜拿了个板凳坐在他旁边,脸色还是有些白。 “吃点小饼干。”燕洵低声道。 有早就准备好的小饼干,是燕洵亲手烤的,幼崽们都喜欢随身带一些,这回他给镜枫夜也准备了一些。 镜枫夜点头,拿了小饼干递给燕洵,“你也吃。” 燕洵张嘴。 叼着饼干,燕洵含糊道:“不知道观妖塔那里有发现没。” 一连好几天观妖塔都没有新发现,山坡很寂静,风都很少。但值班的道兵不敢含糊,还是按照计划,仔细地盯着怀表,到了时辰就马上观察。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镜头视野中出现了异样。 道兵激动异常,他仔仔细细的看着,屏住呼吸…… 第128章 墨色带有光泽的身体,细细的腿,嘴里叼着一块跟身体完全不符的巨大石块,看的道兵浑身冷汗直流。 边城没见过这种妖怪。 不过现在不是惊讶的时候,他现在要做的是把自己看到的汇报上去。 直到视野中的妖怪消失,并且移动视野也看不到以后,道兵这才飞快的给自己绑上安全绳,下观妖塔。 风很烈,恍惚中道兵甚至觉得观妖塔都被吹的摇晃起来,不过他很快默念燕洵的叮嘱,迅速定住心神,再仔细感觉,发现观妖塔还是稳稳当当,只是他自己因为太激动而微微摇晃罢了。 慢慢下了观妖塔,他立即跟下面的道兵汇合,三四个道兵一起去边城大营。 高精尖望远镜果真厉害,普通望远镜看不到的远处也能看的清清楚楚。听说更厉害的望远镜还能看到天外天,那已经完全超出道兵的想象,根本想象不出来天上还有另外的天,所谓的宇宙又是什么样的,完全想象不到。 道兵一路到了边城大营门口,忽然同时停下,扭头看向后方。 后面不远处一道影子一闪而过,几个道兵下意识眨了下眼睛,便看到那影子已经到了眼前,赫然是一匹威风凛凛的狼犬。 “各位。”宝宝拽着狼犬的耳朵跳下来,冲着道兵拱手。 宝宝个头很小,还不如狼犬的腿高大,在地上有个很小很小的影子,模样倒是好看,脸蛋圆溜溜,声音也洪亮。 几个道兵互相对视一眼,都认出来宝宝是谁了,但他们刚有所发现宝宝就来了,心里又觉得有些古怪。 “我想借兵。”宝宝道。 “请问小蛋少爷是想……”其中一个道兵发现宝宝不像小孩子,倒像是大人,心中糊弄的想法没了,而是谨慎地问。 宝宝上前一步道:“不瞒各位,我打算借兵抓黄庭和范江。” 几个道兵又是一愣。 他们只知道这次小蛋少爷也来了,平时几乎没见到过小蛋少爷和他的狼犬,却不知道原来他去查案了。此时宝宝说要抓黄庭和范江,几个道兵都有点不相信。 宝宝微微皱眉,他已经把线索都捋清楚,有把握抓到黄庭和范江,此时耽搁一刻钟就会少一分胜算。 眼前几个道兵拦着不动,虽然脸上没有敌意,但显然不信任宝宝。 明明他们是信任幼崽们的,难道只是因为宝宝个头小吗? 道兵心里还真是这么想的。 看着宝宝比幼崽们更小,他们觉得宝宝就是小孩,打心底里就很容易不相信。 “哎。”宝宝叹气,往旁边走了两步,伸手拍了拍狼犬的爪子,又对着道兵拱手,朗声道,“各位,对不住了,等回头我来赔罪。” 说完,宝宝跳到狼犬身上。 而狼犬早就做好准备,看似站在原地不动,但其实身体一直紧绷着,等宝宝跳到狼犬背上,狼犬立刻弹出去,身后留下一串残影。 道兵只觉得眼前刮了一阵风,等再看的时候,狼犬已经窜入大营中了。他们不敢怠慢,也赶忙跑进去。 宝宝从未来过边城大营,但是他知道应该找谁,此时趴在狼犬身上道:“躲开人,找杨将军。” “嗷呜。”狼犬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声音,再次加速。 营帐中,杨叔宁正在看沙盘,这是根据高精尖望远镜重新铺设的大型沙盘,能够初步估算妖国稍微深入一点地方的地形,现在研究透,方便以后排兵布阵。 忽然,营帐里平地起风。 杨叔宁立即回头看,刚好看到狼犬落地,而宝宝已经顺势跳下来。 “杨将军,我要借兵三千。”宝宝冲着杨叔宁拱手,快速道,“我现在已经有黄庭和范江的线索,如果杨将军现在肯借兵,我现在有……七成把握抓到他们两个。” 宝宝微妙的顿了顿,只是杨叔宁不知道边城大营门口的插曲,并未多想。 “给!”杨叔宁拿出虎符。 他身为大将军,或许学问不行,也不怎么会察言观色,但是面对大事的时候,他从未决断错误过,否则他现在就不是大将军了。 “多谢。”宝宝郑重道谢,上前抱起对他来说很巨大的虎符。 不过虎符大归大,对于宝宝来说却一点儿都不重,他重新跳到狼犬背上,又是一阵风一样刮出去。 几个道兵路上再次经历一阵奇怪的风,他们下意识回头看,却没发现狼犬的身影,因为狼犬早就刮到远处了。 灶房里给宝宝留的早饭一直没有动过。 等到晌午的时候,燕洵新做了粉蒸排骨,豆腐酿,香喷喷的锅贴。给宝宝留的早饭燕洵给热了热,分给幼崽们吃了,重新给宝宝留晌午饭。 “大人,弟弟还没回来。”火焰幼崽有些担心,“要不咱们出去找找?” “不急。”燕洵道,“他估计有发现又不想耽搁功夫,所以才没有回来。先吃饭,等会儿我和镜大人出去找找他们,你们继续忙。” 实验还在继续,燕洵是经过观察出来了,因为花树幼崽对他的身体情况最为了解,但是其他道兵还在观察,现在同样是最紧张的时候,一点都不能耽搁。 幼崽们都点点头,同时加快吃饭速度。 吃了饭,燕洵迅速收拾一下,和镜枫夜一起出来。 现在骑着铁驴能去边城大部分地方,就算是田地中也有专门修的平整的土路,骑铁驴熟练的人完全可以去。 白日里边城外面的人并不算多,大部分人都在作坊里干活,但是外面也有一些不需要干活,颐养千年,只等着拿补贴的老人,和一些年纪太少,或者身体太瘦弱,暂时不能去作坊干活的孩子。 燕洵和镜枫夜一前一后骑着铁驴转了一大圈,没看到线索,便准备去田地。 两个人把铁驴妥善的放好,这才进去。 田垄上面有很多细密的脚印,看得出来经常走动。 “欢哥他们闲着没事就会来田地这边。”燕洵低声道。 并不是田地这里有什么好玩的,是因为以前的不毛之地终于长出葱郁的棉花,且长得极快,更能迅速换成钱,一亩地的棉花换的银钱比一亩地种的庄稼赚的还多。 虽然边城所有田地都是燕洵的,欢哥他们这些军户只是佃户而已,但燕洵并没有收多少租子,甚至建了水车,给棉花种子、桑树苗,还会带着幼崽们全程帮助,一旦棉花有什么毛病,都会立即帮忙解决,甚至还给他们安排了活计,管饭有工钱,干六天活歇一天的那种。 他们从心底里深沉的喜欢着这片土地,也喜欢着这些长出来的农作物。 他们欢喜的看着边城一步一步发生变化,欢喜的看着田地里产出的棉花和桑叶变成一块块布料。当作坊里第一块布织好,当第一件衣裳缝好,穿在身上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在心中泪流满面。 “这片土地以前没能养活他们,他们依旧没有嫌弃,而现在土地能够有所产出了,他们怎么能不喜欢呢。”燕洵低声道,“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但大部分人还是喜欢自己出生长大的地方,这里虽然是边城,但其实跟其他府城没什么区别。” “或者说其实这里更危险,他们在危险中磨砺自己,守卫边城,比其他地方的人感情更加深厚复杂吧。”燕洵主动握着镜枫夜的手,喘了口气道,“我才来边城几次,看着这里一点一点变化,看着欢哥他们脸上有了笑容,我都喜欢这里了。” 边城跟京城不一样,没有太多勾心斗角,让燕洵觉得很放松。 而外城墙外面的妖国,虽然危险,但哪个男人心中没有热血、冒险的想法,燕洵对妖国并不惧怕,反而跃跃欲试。 “大人喜欢边城。”镜枫夜低声道,“我也喜欢。” 这里距离妖国最近,但却属于大秦。 身处边城,镜枫夜内心中总会恍惚的生出很多其他想法,他有时候想把燕洵藏起来,只有自己一个人能看到,就那样两个人天荒地老。 以前在京城的时候这种想法偶尔会出现,到了边城以后,他总是时不时想起来。 想把他喜欢的那个人藏到所有人都找不到的地方,想独占…… 但每当如此想的时候,镜枫夜又会猛然反应过来:那样的话,燕洵是不会开心的。 不管他自己的想法如何,一切的前提都是:燕洵要开心的活着,镜枫夜把这一点放在自己的性命前头。 借着这次难得的独处,在没有找到宝宝的踪迹之前,镜枫夜还有工夫心猿意马。他握着燕洵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翠竹一样,哪怕是没看到镜枫夜也能想象出来模样,他更能想到那双手抚摸自己河蟹的样子。 “大人喜欢放松的活着,不爱勾心斗角。”镜枫夜道,“我也喜欢这样。” “但是想要活得轻松,还真就得勾心斗角。有时候不是咱们去惹别人,而是别人来惹咱们。”燕洵晃着镜枫夜的手,“我觉得这样挺好的,真要让我天天什么都不想,身边也什么事都没有的话,我肯定会寂寞疯的。” “大人有我还寂寞吗?”镜枫夜忽然问。 燕洵侧头看他,笑道:“你不一样。那些琐碎之事填充生活,而你是里面最甜的那一块,我每天都要舔一口,要不然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如果没有这些琐事,只有他和镜枫夜,那就不是生活了,也不是活着。 不知道燕洵有没有看出他心中的想法,镜枫夜心骤然收紧,道:“戏文里不是说,相守到老,到白头,是没有其他人的。戏文里还唱:只羡鸳鸯不羡仙。” “你也知道那是戏文,事实上谁活着不吃饭喝水睡觉的,天天两个人腻在一起,难道不吃饭、不喝水、不睡觉了?”燕洵甩开镜枫夜的手,拧他腰上的肉,“活着可不是戏文,不然回头你不吃不喝,不换衣裳不睡觉试试……” “那肯定不行。”镜枫夜往旁边躲了一下,没躲开,还是让燕洵拧到了。 他腰上的肉也紧巴巴,很难拧到,不过燕洵有经验了。 一边拧,燕洵一边故作不高兴道:“我也想长你这样的腰,但就是长不出来。”那肌肉一块一块的,条理十分分明,燕洵实在是太爱不释手了,偏偏自己长不出来,自个儿总是瘦巴巴,腰上也是细细的,根本看不出肌肉条理。 两个人在棉花地里穿梭,又去了桑地。 路边有两块很不起眼的石头,像是谁随手放在路边当板凳的,燕洵和镜枫夜却眼睛一亮,快步走过去,拿出怀表对准日头,慢慢地找到方向,伸手一推石头。 只能从正确的方位推,否则石头下面的字会立即模糊,痕迹都不会留下。 “走!”燕洵迅速毁了痕迹,振奋道。 他就知道宝宝没白跟着北齐,是学到真本事的。 这些日子宝宝一直坚持独立查案,燕洵允诺了,也是想趁机知道宝宝的真本事,现在看来,他果然不愧是自己的儿子,北齐的徒弟! “小蛋开始行动了,应该能成功借兵,咱们如何帮忙?”镜枫夜赶忙问。 燕洵一边疾步前行一边道:“如果时辰拖延,小蛋或许只能抓住一个,我们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帮忙抓住另外一个。” 当初燕洵和镜枫夜冒险深入妖国看到的陌生妖怪再次出现了,且这次看到的模样更加详细,甚至道兵还亲眼看到那妖怪举着比它本身更大的石头轻松移动,实在是令人惊骇。 寻常道兵就算再怎么操练,在没有道法帮助的情况下,也不可能轻松拎起跟自己一样大的石头。 在道兵汇报的当头,杨叔宁心头火热,立即召集心腹见面。 而宝宝带出去的三千道兵则是在田地里分散开,正在逐渐收网。 宝宝骑着狼犬快速跑过,见道兵队形有点乱,赶忙道:“大家的队形千万不要乱,不然会抓不到人。还有,发现人及时吹哨,我和狼犬都能听到。” 他不是寻常孩子,而是妖怪幼崽,耳朵甚至比狼犬更灵敏。 几个道兵点头,赶忙调整阵型。 “辛苦!”宝宝冲着道兵拱手,骑着狼犬去其他地方。 桑地某个地方,黄庭和范江终于碰面。 他们俩修为不如裘保,但好在躲在外面田地中也很安全,原本一切安稳,只是没想到宝宝忽然来了,几乎才一天功夫就找到了他们的屁股,吓得两个人不得不分开。 此时田地里仿佛到处都是人,无论往哪个方向走都能遇到搜寻的道兵,黄庭和范江不得不再次碰面。 “难道边城大营的道兵都派出来了?怎么没有咱们的人?”黄庭犯嘀咕。 范江皱眉道:“兴许是咱们没遇上。现在咱们当中必须得跑出去一个,否则被他们抓住,你以为还能善终?” “燕洵手段莫测,绝对不能落入他的手上。京城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范江隐晦的看了眼黄庭,忽然焦急道,“我们兵分两路,你看这样如何?” 周围似乎都是道兵,只要被他们发现,三五个还能解决,但若是人多了,就只能束手就擒。 在边城计划失败,黄庭和范江没办法只能先躲起来,本来还能想别的办法,亦或是让京城那边施压,却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找到。 “走。”黄庭假装没看到范江眼底的情绪,同样焦急道。 两个人分别往两个方向去,跑到看不到对方的地方,又忽然拐弯,虽然方向还是不一样,但绝对不是相反的方向了。 前面似乎没有道兵,但范江更谨慎了。 当看到两个道兵的时候,他脸上露出喜色。有道兵就代表这里不是陷阱,且只有两个普通道兵而已,他是能轻易解决的。 瞄准机会,上前悄无声息的解决两个道兵,范江拔腿狂奔。 然而就在此时,前面忽然出现一阵风,范江下意识减速,就看到随着一阵残影,前面出现一头狼犬,和一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幼崽。 “小蛋,我知道你拜北齐为师。”范江轻蔑道,“不过北齐会教你本事吗?而且你不是人,是妖怪,又怎么能学到人的本事。” 他虽然这么说,但身体却紧绷着。 宝宝没有生气,他学着燕洵的样子淡淡道:“我学到什么跟你无关,只要我现在捉住你就行了。” 大理寺捕快大都有修为在身,虽然不是道兵,但是本事也不差,宝宝跟北齐学了一身本事,也是跟捕快们打斗过的。 当初他破壳就能对付小纯儿的爹娘,经过北齐指点后,三五个捕快不在话下。 范江也没有真的轻视宝宝,他谨慎的掏出黄符。 宝宝眼神一凝,“黄符何其珍贵,尤其是赠予他人之物,里面蕴含了画符者的修为,要用也要用到钢刃上,且大秦律法规定,黄符不能对付出妖怪以外的存在。” “你不就是妖怪吗?”范江哈哈大笑,用看傻子的眼神看宝宝。 宝宝依旧没有生气,反而轻轻摇头道:“你把我和妖国妖怪混为一谈,就已经处于下风了,且不配做大秦的将军。” “我配不配,你说了可不算。”范江说着,猛的扑过去,同时手中的黄符也扔了过来。 “嗷呜……”狼犬叼着宝宝的衣服,迅速躲开。 黄符落到地上,砸出一个大洞,周围的桑田毁了不少桑树。 宝宝看了眼桑树,拿出两把特别小的槍,小到范江都没看清他拿出什么。 “这是哥哥们为了让我防身专门造的。”宝宝道,“哥哥们担心我遇到自己解决不了的危险,特意让我随时佩带。” 小槍是银色的,看上去实在是太小了,好像一点威力都没有。 范江却紧张起来,他不怕宝宝攻上来,这样他可以凭借丰富的经验打败宝宝,甚至有可能抓住他作为人质,但是槍,他却抵不过的。 边城大营也有槍,范江不但见过,还摸过,自然知道威力。 “寻常子弹配方里面都有火药,而我的子弹却没有火药,你知道为什么吗?”宝宝道,“当然是为了不压制子弹的威力。” 除了弹壳和最底层的引火棉,里面全都是嗜血鱼妖牙齿粉末,是利爪幼崽亲手调配,并且宝宝亲自实验过威力的子弹。 此时此刻,明明宝宝的个头还是那么点儿,但范江却真的不敢小觑他了,甚至脸上出现汗水。 他猛然拿出两枚黄符拍在自己腿上,拔腿就跑。与此同时,宝宝扣动扳机。 槍实在是太小了,扣动扳机的声音也很小,甚至飞出来的子弹更小。然而狼犬却迅速趴下,用爪子捂住自己的耳朵。 范江跑得快,子弹的速度更快,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子弹就已经来了。 “我阿爹有先斩后奏的圣旨。”宝宝把槍收起来,“你与京城勾结,造谣污蔑我阿爹。我已经找到足够的证据,可以证明你跟京城阮二、谢家都有联系,而且……你还跟赵元汀有联系。” 范江目露惊骇,他没想到宝宝竟然知道那么多。 但这都不如方才那两槍让他惊骇,子弹那么小,他都没看到子弹,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的腿不听使唤。 他低头一看,发现大腿一下全部没了。 没有炸飞,没有血肉横飞,就是没了,化为灰飞消失了。 他惊恐地看着宝宝,喃喃道:“魔鬼。” “魔鬼从来都是丧心病狂之徒,你贪污银两,害得那些等待灾粮,等待粮饷,等待吃饭的人怎嘛办?”宝宝早已知道最开始他阿爹没去鸿胪寺时,哥哥们过得日子,那时候宝宝就想过有朝一日查清此案,让贪污之人伏法。 范江跌到地上,两眼一翻,晕了。 “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第二个。”宝宝说着,忽然叹了口气,“那黄庭怕是要逃了。” 燕洵和镜枫夜一路追踪,最后在河边发现了黄庭的踪迹。 河中竟是有条不起眼的小船,黄庭站在上面,回头看着燕洵和镜枫夜。那种小船扣过来看跟木材差不多,很容易伪装,轻易发现不了。 “燕大人,有缘再见。”黄庭冲着燕洵拱手。 “槍!”燕洵冷着脸道。 镜枫夜赶忙把槍递过来。 燕洵一槍打出去,黄庭却已经跳到河里,他脚上有绳子连着小船,不会被冲走,反而还能躲在水下。 河中水流十分湍急,眨眼功夫就出了射程。 燕洵皱眉,黄庭准备的竟然这么充分,而且对他也很了解。 “下次见到黄庭,绝不放过。我会在圣旨上写下黄庭和范江的名字,冒天下之大不韪,判他们已死。”燕洵道,“回头就昭告天下。” 第129章 除了宝宝借的三千道兵,边城大营和边城军户都没见到黄庭和范江。燕洵要直接定罪,就算他有一道圣旨也显得有些独断专行。 虽然事实就应当如此,但有时候章程就是这样,没有人证物证摆出来,除了知道真相的人同意这种做法,其余的大部分人都会觉得燕洵太过霸道,给人伸冤的机会都没有。 好在宝宝准备周全。 他亲手写了卷宗,人证物证俱全,除了少部分在边城收集的物证和人证,其余的全都在京城大理寺,可供天下人查看。 “人证也有?”有人疑惑。 “那当然,还有好几个人证呢。据说黄庭和范江虽然没露面,但是留下的痕迹不少。田地里都是棉花和桑树,咱们边城的桑地不一样,是没有桑葚的,他想填饱肚子就得吃桑叶,那东西蚕吃了觉得香喷喷,人吃了能觉得香喷喷吗?” “想吃东西就得偷,这不就留下蛛丝马迹了。” “还有指纹和脚印……” “啥是指纹、脚印?” “我也不懂,就听他们说,咱们每个人的指纹和脚印都是独一无二的,天底下再没有第二个一模一样的指纹和脚印了。小蛋少爷有特殊的法子收集指纹,他想找人,那太容易了……” 虽然很多人还是似懂非懂,但没有任何人怀疑宝宝的本事了。 这些话就是从边城大营传出来的,燕洵带着宝宝把准备好的证据都一一摆出来,还当场叫了边城人证前来问话,宝宝更是现场采集了指纹,叫道兵们看的叹为观止。 当初在边城大营门口拦下宝宝的道兵都十分羞愧,要不是他们不信任宝宝,耽搁不少功夫,恐怕黄庭也不会抓不到。 而且按照大秦律法,只要没抓到人就永远都不能结案,燕洵即便是在圣旨上先斩后奏了,也没法子真的要黄庭的命。 这件事只能拖着了。 不过从此以后边城守卫森严,而且田地中也有人专门巡视,再想潜进来可没那么容易了。 此事暂且作罢。 杨叔宁叫来当时在观妖塔观测的道兵,让他当着燕洵的面再说一遍。 道兵满脸羞愧,先是冲着宝宝拱手道歉,见宝宝点了头受了他的歉意,这才说:“我看到妖怪轻松举着比它本身还要大的石头往前走,身子跟燕大人画的一模一样。” 当初燕洵只是惊鸿一瞥,只看到妖怪的半边身子,不过他很快推测出妖怪全貌,画了出来。 “是这样的?”燕洵拿出自己用铅笔画的素描。 道兵赶忙点头。 “还有什么细节都跟我说说,包括那妖怪周围的杂草和石头都是什么样的,天上能看到是什么样的吗?有没有云,一切细节都不要放过。”燕洵严肃道。 “恩……”道兵早就得了燕洵的叮嘱,每次观察都按照章程来,每个细节都不会错过,此时都一一有条理的说了一遍。 跟当时燕洵看到的差不多,现在多出来的线索是那妖怪力大无穷,而且牙齿锋利,浑身漆黑,极少出现在地面,且蜂腰大肚腿细长,头上还有两个触角。 因为道兵只看到一只,现在还不能确定妖怪智慧如何,能否跟其他同类交流。 而到现在,观妖塔也只看到这一只而已。 “现在内忧没了,我即刻启程。”燕洵道,“麻烦杨将军多多上心。”他说的是火车站的安危,以及防备黄庭。 燕洵一刻钟都不想耽搁,要不是以为黄庭和范江的事,他早就打算再去妖国了。 杨叔宁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便拱了拱手道:“燕大人请放心。” 燕洵赶忙又说了一些细节,带着宝宝从营帐中出来。 现在边城已经有很多储存的水泥,很多军户的房子都打算重建,只有边城大营还是原来的样子,顶多是营帐换成新的。 无论情况如何,他们都按部就班扎营,随时都可以拔营离开,也随时都能去别的地方扎营。 哪怕是边城大营驻扎在这里已经有数百年了,这一坚持还是没有改变。他们并不是来守卫边城的,因为这里本没有城,也没有大秦百姓生活,他们是来跟妖国打的,只是没想到一打就是数百年,道兵一代一代换了又换,慢慢的,大营后面也出现了小小的边城。 宝宝跟在燕洵脚边,一路小跑。 “有什么想法?”燕洵问。 虽然跟着跑,但是宝宝并没有觉得很累,他想了想道:“这里的纪律和秩序很好,杨将军和卫将军都很厉害,不愧是对抗妖国的道兵!” “他们拦下你耽搁了功夫,没能让你抓到黄庭,你不生气?”燕洵低头看着宝宝。 别看宝宝出生才没多久,掌握的本事却有不少,而且脾气也不小的。 原本宝宝有把握抓住那两个人,但因为在边城大营门口一耽搁,以至于宝宝只抓到一个。虽然宝宝脸上没表现出什么,但燕洵知道宝宝内心里肯定是很沮丧的。 宝宝叹了口气道:“我能理解他们不信任我。这件事本来就在我的预料之中,只能说凡事都不会那么完美吧。” “你能这么想就好,他们并不是有意害你,所以不要迁怒。”燕洵道。 宝宝点头。 他虽然脾气很大,但并不是不讲理,恰恰相反,他懂得很多道理,要不然来到边城以后,他也不会有本事独当一面的查案。 回到院子里,燕洵立即安排下来。 这次幼崽们还是留守大后方,燕洵带着黑熊他们去妖国境内,镜枫夜也跟着。 宝宝站在一旁抱着胳膊,小脸特别严肃的看着忙碌的道兵们。 火焰幼崽走出来,站在宝宝身边道:“等大人出了外城墙,咱们立即去仪器那边检测声音。” “高精尖望远镜只带来一台吗?”宝宝问。 “恩,这回只带了一台,观妖塔也只有一个,咱们不好去占用。”火焰幼崽道,“大人不会有事的,我们这么做只是为了以防万一。” 宝宝老气横秋道:“这倒是。” 黑熊领头站在最前面,后面是一排道兵,都带着整套的战袍,除此之外还有幼崽们专门缝的绿色靴子,绿棉布缝的背包,甚至防风帽等等,全套战袍。 这些道兵此时对幼崽们更加了解了,直到耳朵像火焰的幼崽很厉害,能够提升温度,有着大大黑眼圈,长得圆滚滚的黑白幼崽能够让液体定型,还有花树幼崽,别看他医术高超让人畏惧,其实很喜欢跟人聊天的。 这些小幼崽们说话软软糯糯的,不忙活计的时候跟寻常孩子没什么区别。 真要计较的话,是这些幼崽们比孩子会的学问更多,掌握的知识也更多,所以活计多,并不是他们跟孩子完全不一样。 “离开外城墙小门之后,希望大家都能听我的建议。”燕洵道,“你们都是道兵,想必比我清楚外面的危险,现在既然你们愿意跟我出去,我自然要保证你们的安全。” “我们愿意听话。”黑熊立即挺直腰杆大声道。 燕洵点头,冲着身后挥手。 镜枫夜提着铁箱出来,当着大家的面打开。 铁箱里面是一整排的槍,还有一盒盒子弹。黑熊看的眼睛发亮,知道这些都是给他们配备的,不过还有一些半个拳头大小的不知道是什么,看着也不像炮弹,而且他们就这么些人,若是带着炮出去,那也太显眼了。 “那种是手雷,拉开保险扔出去就能炸,不到万不得已用不到。”燕洵一一解释,“这些槍跟你们平时用的都一样,但子弹的威力更大,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现在都过来配备上。” 黑熊第一个过来,腰上别着两把槍,又分了五个手雷,还发了个绿棉布口袋装着。 道兵们都十分激动,他们很喜欢这些威力大的武器,比起黄符要消耗修为,这种武器不但更厉害,还不用消耗修为,而且他们以为是道兵,体格更强,武器的后坐力根本感觉不到,用起来更加得心应手。 分配完铁箱里的东西,燕洵和幼崽们告别,带着镜枫夜和道兵们离开。 院子里,宝宝站在原地看了许久。 幼崽们都下意识以宝宝得忠心,因为宝宝是他们的弟弟,当哥哥的当然要关心保护宝宝。 “走,咱们去听声音。”宝宝道。 “带点点心去。和观妖塔那边的联系也不要断了,随时注意观妖塔的动静。”撼山幼崽提议。 “咱们轮班,晚上也值班。” “肯定得这样,要做万全准备。” 从现在开始幼崽们就是燕洵的后盾了,他们自然要上心。而且有了上次的经验,幼崽们是很认真对待这件事的,绝对不能马马虎虎,否则万一外面出事而他们不知道,那肯定要出大事。 外城墙小门,燕洵冲着杨琼拱手,笑道:“请杨小将军开门。” “哼。”杨琼看了眼燕洵,冲着身后拱手。 上回黄庭守门,故意不开门,差点出事,这次杨琼亲自来守着门,所有道兵都换成自己的心腹,边城大营杨叔宁那边也隐隐支持,现在外城墙就是杨琼的一言堂。 除了外城墙,外面就是妖国境内了。 铁爪鬣狗妖繁殖期已过,今年都不会来攻城,道兵们可以暂时歇息几日。 脚下的土地从表面上看跟以前的边城田地没什么区别,且上面的枯草也并不陌生,但心境不同,此时的感受也不同。 见黑熊严肃着一张脸,燕洵便问:“你们以前出城巡视都是骑马吗?” “骑马。”黑熊道,“战马一般都不愿意出城,只能拖出来。有的战马通灵性,知道出来后就凶多吉少,大都愿意听话。” “战马出来跑几趟,回去基本就会生病,有的撑不过去,几天就不行了。” “妖国很诡异,道兵出来还能撑,战马却不行。” “我总觉得边城长大的战马是懂事的,它们知道自己必须得干活,得保卫边城。” “是啊,有的老马会亲自教导小马。” 慢慢的,一群人都不说话了。 他们现在已经进了妖国,身后的边城越来越远,到现在再回头已经看不到了。 “歇息一下。”燕洵道。 镜枫夜赶忙从包袱里拿出垫子铺在地上,然后扶着燕洵坐下。其他人则是席地而坐,这会子已经到了吃饭的功夫,大家都打开绿棉布背包。 里面的东西都是一样的,但是燕洵没有功夫讲解,黑熊等人倒是也没多问。 这会子黑熊拿出几个铁盒里,悄悄看燕洵,想知道这看上去像罐头的铁盒是直接打开吃,还是怎么样。 “这些罐头都要加热,里面还有汤。”燕洵道,“还有个铁盒里面装了石灰,你们按照步骤来,水壶里的水都是满的吧?” 黑熊一一照做,不一会儿罐头就热了,冒着热气。 筷子勺子都有,都是不锈钢的,可以重复使用。罐头也不是纯肉,里面有菜、肉丁,还有面条,味道跟刚做出来的差不多。 “好吃。”黑熊道。 “铁盒不要扔,到时候可以热水。不过咱们现在用不着,都收起来,等着带回边城。”燕洵道,“要是喝汤还觉得渴的话,就再热一袋稀粥……” 道兵都赶紧摇头。 他们以前上战场的时候,都是抽空塞几口干粮,硬邦邦的那种,能填饱肚子就不错了,哪里还有工夫烧热水。 这会子吃上这么香喷喷的饭菜,还喝了汤,已经是很好很好了。 燕洵拿出怀表看了看,示意大家继续出发。 每个人手中都有望远镜,往前走的时候每个人都复杂观察一个方向,这可比上次燕洵和镜枫夜来周全多了。 一路上遇到的都是荒凉,跟上次一样。 再次来到上次躲藏的石头后面,燕洵拿着望远镜悄悄观察。为了隐藏,燕洵的望远镜是特质的,外面的铁皮刷成跟地面一样的土色,如果把望远镜扔到地上,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远处的山坡一点动静都没有。 “大家小心点,远处就是妖怪的出没地。”燕洵低声道,“情况不对咱们立即撤离,不要恋战。” “好。”黑熊赶忙答应着。 镜枫夜蹲在燕洵身后,他背着两个很大很大的包袱,里面是他和燕洵的东西。道兵们从一开始的好奇,到现在的习以为常,都不在觉得镜枫夜对燕洵太好了。 不过就算是现在,燕洵剩下也还有一个棉垫,是镜枫夜专门给他放上去的。 静默中,黑熊不由得想,以后要是自己娶了哥儿,不知道是不是也这样对自家哥儿好。 “我歇息一下。”燕洵观察了一会儿,退到后面。 镜枫夜赶忙把棉垫挪到后面,自己也跟着到后面保护燕洵。 黑熊顶上,拿着望远镜观察。 功夫不负有心人,约莫两个时辰后,山坡上出现了一头妖怪。 燕洵赶忙过去拿起望远镜,看到一只跟上次看到的妖怪一模一样的妖怪,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同一只。那妖怪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爬出来,不紧不慢的越过山坡去了另外一个山坡。 不一会儿,又有一头妖怪冒出来,同样去了另外一个山坡。 燕洵根据望远镜的倍率在心中计算妖怪的大小、身高,爬行速度等等。 等到晚上,燕洵带着人后退,去安全的地方过夜。 他们身上穿得战袍只要收拢就能当做睡袋用,而且透气保暖,再加上柔韧异常,刀槍不入,比一般营帐还要安全。 燕洵还拿出露水收集装置,一晚上能收集不少水用。 就这样观察了几天,燕洵对这种妖怪有了初步的认识和评估,他提议道:“要不咱们抓一头试试?” 包袱里除了回程的吃食,已经撑不了两天。而他们出来的日子比上次久多了,好在打了疫苗的汉子白日里就算不穿战袍也能抗住,不过在最初收集几天实验数据后,燕洵还是让他们穿上战袍。 “抓!”黑熊道。 “我们都同意抓。”道兵们道。 这些日子他们也都没有闲着,身上的槍已经很熟悉了,手雷虽然没真正尝试过,但是经过燕洵的讲解,他们已经知道威力。 燕洵沉思片刻道,“这样做很冒险,但是我们也不可能派大军前来,这样妖国一定会发现。所以只能是我们这些人想办法抓一头,而且我觉得现在观察已经差不多了……” “虽然是冒险,但值得尝试。”黑熊道。 镜枫夜没说话,反正他是绝对愿意支持燕洵的。 “必须得冒险。”燕洵坚定了想法,“不过稍有不对咱们就炸了抓来的妖怪,然后迅速回撤!” 其他人都点了点头。 他们身上带了那么多厉害东西,根本不需要多怕的。不过为了以防万一的万一,还是要谨慎行事。 于是燕洵立即开始准备。 打开一个红烧肉罐头,挑出里面最大块的红烧肉,用一个金丝网装着。 镜枫夜从包袱里拿出几个铁片开始迅速组装,铁片看上去像一只狼犬,里面心脏的位置放了一个密封的铁疙瘩,周围有锁链连接,头部也是一个铁疙瘩,看不出里面有什么。 燕洵把金丝网放到铁片狼犬嘴里。 “上弦。”燕洵道。 镜枫夜立即拿出一个很古怪的扳手,开始拧铁片狼犬上面的一个螺母。 东西古里古怪的,看不出用意,也不知道燕洵和镜枫夜到底要做什么。黑熊和道兵们全都有些恍惚,当看到铁片狼犬由里面的锁链齿轮带动往前走的时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机关术。”良久,黑熊才冒出这么一句。 “是机关术,这是幼崽们造的。”燕洵低声道,“一直没有让人知道,就是为了不时之需。” 黑熊赶忙点头,“我懂。”他绝对不会乱说,也不会让手下的道兵乱说。 机关术早已失传,据说数百年前有惊才绝艳的大将军精通机关术,甚至能造出堪比大妖的机关,一道黄符打下去,机关能够跟大妖战个不相上下。 眼前的铁片狼犬虽然完全比不上大妖,但里面的零件之精密复杂,黑熊是叹为观止的,他不由得想到,说不定以后那些聪明的幼崽们也能造出堪比大妖的机关。 不,黑熊又赶忙摇头,火车不就堪比大妖吗,幼崽们俨然已经造出来了。 黑熊突然心潮澎湃,他觉得打败妖国似乎也不那么困难,很值得期待了。 而其他道兵早已目瞪口呆,看向燕洵的眼神里带着敬畏。 往前走去的狼犬身后还牵着一个细细的钢丝,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而铁片狼犬走的并不是支线,而是弯曲的线路,这是幼崽们设计的,就是为了防止藏在后面的人被找到。 山坡上恰巧有一只妖怪冒出来,察觉到了靠近的铁片狼犬。 妖怪站在原地不动,触角却竖了起来,十分警惕。 而铁片狼犬却没有别的反应,依旧往前走。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忽然,一阵微风拂过。 空气中弥漫开一种甜香的肉味,是那种鲜香中带着一股子毫不腻人的浓郁肉香。 红烧肉是所有人的最爱,包括幼崽们,都特别喜欢吃红烧肉。而红烧肉罐头在边城是最受欢迎的,要不是杨叔宁下令不允许道兵私底下买卖,不知道多少道兵会花光手头的银钱买红烧肉罐头。 而宝宝也喜欢吃,他不但自己吃,还经常拿了送去给北齐,也偶尔送给大理寺捕快,惹得这些捕快也都念念不忘红烧肉。 不过饶是如此,燕洵心里其实还是很忐忑的,因为他不知道那个黑不溜秋的妖怪口味如何,万一是吃素的呢。 妖怪浑身上下都僵住了,它缓慢的上前爬了一步。 香味愈发的浓郁了。 铁片狼犬没有动。 妖怪继续上前。 忽然,镜枫夜悄悄拉了下钢丝,铁片狼犬后退一步。 妖怪僵住。 这周围全都是红烧肉的香味,铁片狼犬周围的味道最为浓郁。 妖怪犹豫一下,又等了一会儿,慢慢往前爬。 铁片狼犬继续后退。 妖怪虽然慢,但也跟上来了。 等估摸着距离差不多的时候,燕洵看了镜枫夜一眼,后者立即猛的一扯钢丝。 铁片狼犬浑身抖了抖,直接炸开变成一个铁网罩住妖怪,同时铁片里面隐藏的麻醉针也从不同的方向扎进去。 “快加把劲。”燕洵道。 所有人都上前拉钢丝,远处的妖怪迅速拉过来。 燕洵仔细看了看,发现妖怪还在轻微挣扎,依旧试图往被金丝网扣住的肉块靠近。他心中一动,拿出红烧肉罐头,让妖怪嘴里扔了一小片。 第130章 麻醉针是有效的。 不过燕洵感觉红烧肉的作用似乎更大一点,只要投喂一小片红烧肉,这只妖怪就迷瞪瞪的,燕洵便趁机打开绿棉布,把这妖怪裹上,外面绑上绳子,大家轮流扛着往回跑。 路上歇息的时候,燕洵时不时扎一针麻醉,再投喂一小片红烧肉罐头。 后面的动静一直都有好几个道兵同时观察。 因为妖怪不是独居,而是群居,燕洵冒了这么大的险,万一妖怪同伴发现追上来怎么办? 好在一切顺利。 麻醉针管用,让妖怪不能发出声音,触角也不能随便抖动,而每当妖怪开始试图挣扎的时候,燕洵就挑一小片红烧肉扔到妖怪嘴里,于是妖怪立即就安静了。 边城,巨大的铁盘旁边有个小巧的收声器,这个庞大的装备可以让幼崽们捕捉到很远很远地方的声音,不过声音很驳杂,需要仔细分辨才行。 不过幼崽们早有经验,很容易就能找到燕洵等人的声音。 “大人快要回来了。”宝宝一脸严肃,“抓到一只妖怪,咱们得做好接妖怪的准备。” 在这种严肃的场合,宝宝下意识跟着幼崽们一起喊燕洵大人。 “恩。”火焰幼崽点头。 依旧是靠近外城墙的地方,宝宝骑着狼犬去找守着小门的杨琼借人。 杨琼二话没说,直接给了一个小队。 道兵们跟着宝宝到了地方,帮忙把地弄平整,又抬来巨大的铁笼。幼崽们提着一个个铁箱跑来,开始摆弄一些仪器。 其实观妖塔也曾捕捉到过燕洵等人,尤其是燕洵等人暗中观察的那些日子,有些消息杨琼也知道,他不确定观妖塔那边有没有跟幼崽们通消息,但他还是选择信任幼崽们。 当这边准备好的时候,燕洵也回来了。 这回他们在路上几乎没有歇息,只有晚上的时候抓紧功夫歇息,白日里全部用来赶路。 好在一路有惊无险,妖怪同伴不知道是没发现同伴消失,还是发现了没有追出来,这些事还得等燕洵见了观妖塔上的道兵才能弄清楚。 当听到声音越来越近的时候,幼崽们便都跑来小门这边等着。 杨琼亲自打开小门上的窗户看,当看到燕洵从远处露面的时候,便准备好开小门。 等燕洵靠近,小门已经打开,他们没有任何停留直接进来。 “这边。”宝宝赶忙道,“我们都准备好了。” “走。”燕洵点头。 临时搭建的木棚,周围全都是荷槍实弹的道兵,大家眼睛都盯着黑熊扛着的布包。 “放笼子里。”黑白幼崽跑到前面打开笼子,示意黑熊把布包放进去。 “这家伙不算凶。”黑熊说着,把布包放进去,随即一抖布包,棉布打开,里面的妖怪滚到笼子里,黑熊把棉布拿出来,站到旁边。 幼崽们立即围上去。 燕洵也顾不上歇息赶忙道:“习性现在还不是太清楚,只知道生活在地下,极少出现在地面上,眼睛有些退化,感应外界更靠触角。爱吃红烧肉,别的东西吃不吃目前还没开始测查,你们注意一下。外壳硬、厚,肚子大,但是力气非常大,麻醉针有效,但效果不大,更多的还是靠红烧肉……” “目前来看,我们没有接触过这种妖怪,算不上仇恨,你们研究的时候不要让他受伤。” “还有,多准备一些红烧肉,说不定它会主动配合。这几天我尝试着跟它沟通,发现它虽然不算聪明,但是有训话的可能。” 这只妖怪跟嗜血鱼妖和铁爪鬣狗妖不一样,嗜血鱼妖是梅西血肉化成,具有天然的可训话性,而铁爪鬣狗妖虽然会思考一点事情,但是视人类为食物,且嗜血狂躁执着,根本没有驯化的可能。 燕洵林林总总说了许多,见着幼崽们都记下了,这才停下。 “大人累了,我带他回去歇息。”镜枫夜道。 幼崽们全都点头。 燕洵也想马上歇息,他又对黑熊等人说:“你们还不能回边城大营,都去原来的院里,那边小花大夫应该已经等着了,先检查完记录数据再说。” 在路上的时候燕洵也说过这种话,黑熊等人表面上看似乎没受到影响,但如果真的有影响,花树幼崽还要负责治疗的。 事情一一叮嘱完,燕洵这才靠在镜枫夜身上,准备回去歇息。 “走。”镜枫夜干脆抱起燕洵,快步离开。 炕上已经铺好新晒的被褥,这都是幼崽们计算着燕洵回来的功夫,专门拜托人帮忙铺的。 燕洵看一眼就知道,“他们有心了。” “我去端热水。”镜枫夜赶忙出去端显然也是早就准备好的热水,又拿了帕子帮燕洵擦脸。 这种回来就一切都提前准备好的感觉真的很好,这才是家啊。 燕洵舒舒服服的躺在柔软的被褥中,笑道:“你也来歇息,我估摸着黑熊他们肯定也要睡大觉。” 出去这么些日子,好像真的很久很久了,但回来仔细算算,其实也不过是几天而已。 但在外面重要时时刻刻紧绷着,哪怕是晚上睡觉也得有至少两个人守夜,根本不能睡安稳。现在终于回到安全的边城,骤然放松下来,肯定会觉得很累很累。 不过镜枫夜是例外,他觉得一点都不累。 他甚至还有精神仔仔细细的看着燕洵,五官眉眼还是跟离开的时候一样,有点瘦,但精神极好。 这次出去还是很值得的,达到了霍老说的既活动了身体,又没有动多少心思。每天担心会遇到危险,可比燕洵每日平衡各处关系想的要少多了。 所以燕洵虽然瘦了点,但是精神却特别好。 “来,一起。”燕洵现在被褥。 镜枫夜赶忙点头,扒了衣裳躺过去。 这个跟歇息日专门歇息不一样,燕洵是真的累了,他往镜枫夜身上一靠,几乎是眨眼间功夫就睡了,睡得还很香。 镜枫夜便侧躺着,看着燕洵的睡脸,越看越喜欢,慢慢的也睡了。 结实的钢筋铁笼里面的妖怪趴在地上,触角时不时微微晃动,一双大眼睛悄悄看着周围。 宝宝不擅长研究,便跑来跑去的打下手,帮幼崽们拿东西,或者记录数据什么的。 火焰幼崽跑到木棚外面对一个道兵说:“能麻烦你们过来帮个忙吗?两个人就好。” 道兵赶忙道:“我来。” “我也来。”他身边的道兵也赶忙说。 他们原本是边城大营最不起眼的道兵,一直以来都按部就班的轮班收外城墙,这回恰巧撵上杨琼镇守外城墙,他们便有幸接触到杨琼,还成了心腹一样的存在。 收外城墙日子久了,他们也琢磨出一些别人不知道的事儿:别看杨琼和燕洵关系不好,但是很多忙杨琼都愿意帮。 而且燕洵给他们红烧肉罐头补贴是自己出钱,完全是白送给边城大营的。 道兵吃了燕洵给的东西,甚至身上穿的衣裳都是燕洵给的,他们自然不会像杨琼那样敌对燕洵,反而是有机会帮忙就肯定会帮忙。 这些道兵不知道杨琼和燕洵关系不好那是演戏,好在他们没有跟着敌视燕洵。等到很久很久以后,这些道兵都老了,颐养千年的时候才知道真相,他们心中自然是涌起无限感慨,但最终也只化成一句话:燕大人为了大秦,可谓是殚精竭虑、奉献所有了。 道兵跟着幼崽进了木棚,便看到几个小幼崽抬出一杆很巨大的称。 “帮我们把这个笼子抬起来。”小幼崽道。 两个道兵赶忙走过去,帮着抬起沉重的笼子。 下面宝宝抬头看了眼刻度,赶忙在本子上记下来,道:“好了,慢慢放下来。” 笼子缓缓落地,里面的妖怪触角微微动了动,并未有别的大动作。 道兵偷偷看了眼,小声问:“这个妖怪吃人吗?” “现在还不知道呢。”黑白幼崽道,“还在测查中,不过到目前为止,我家大人说的,这只妖怪有驯化的可能这句话,还不需要修改。” 道兵挠了挠头,疑惑地出去了。 他们其实没太听懂,驯化到底是什么玩意也不知道,不过看幼崽们说的,难道是很高深的学问? 称重,测量长度、高度和宽度,宝宝在记录的时候甚至给笼子里的妖怪画了多个角度的素描。 一直到晚上,笼子里的妖怪都没有表现出反抗,幼崽们微微松了口气。 木棚内外都点了油灯,但晚上并不适合继续研究。宝宝拿了长长的棍子帮着一个小勺子,勺子里面是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红烧肉,慢慢送到笼子里面。 妖怪闻到浓郁的香味,动作稍微大了点,还主动张开嘴巴。 宝宝把红烧肉倒进去,收回勺子,低声道:“我不知道你能不能听懂大秦官话,但是我只会说大秦官话。我跟你说,只要你听话,我和哥哥们都不会伤害你,还会给你吃红烧肉。” 为了让妖怪明白意思,宝宝还画了好几幅图给妖怪看。 笼子里的妖怪晃了晃触角,也不知道听懂没,宝宝没有气馁,一连说了好几遍这才出去。 外面值班的道兵已经换了一批,数量更多,为了以防万一,他们需要一晚上都盯着笼子里的妖怪,一旦出事会立即开槍,这是幼崽们的叮嘱。 “我们明天再来。”宝宝对木棚外面的道兵说完,赶忙小跑着去找哥哥们。 幼崽们都骑了小铁驴,宝宝没骑小铁驴,狼犬一直守在外面等着,他刚跑出来,狼犬就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出来了。 狼犬刻意放慢速度,让宝宝能和幼崽们齐头并进,大家一起回去歇息。 回到最安全的大后方,燕洵整个人都放松下来,睡得也格外香甜。 镜枫夜其实不太用睡觉,但是他觉得跟燕洵躺在一起,哪怕是什么都不干,就这样躺着也很高兴。因为他的欢喜并不是因为歇息了,而是因为身边那个人。 幼崽们悄悄进屋,听到动静的镜枫夜已经爬起来了。 “嘘。”镜枫夜竖起一根手指冲着幼崽们轻轻摇头。 “哦。”花树幼崽赶忙点头,领着幼崽们后退。 宝宝也在幼崽当中,跟着一块儿出去。 大家就是来确认一下燕洵,见着他睡得安稳,便放心了。 燕洵这一觉睡得踏踏实实,再醒来简直神清气爽,除了肚子有点饿,身上还有使不完的力气。 “有点奇怪。”燕洵站在炕上伸着手,让镜枫夜帮他穿衣裳。 “咋?”镜枫夜拍了拍燕洵的腰,用宽大的手掌量了一下道,“瘦了点。” 燕洵倒是没觉得自己瘦了,弯着胳膊给镜枫夜看胳膊上薄薄的肌肉,“我觉得力气似乎变大了,很奇怪,现在我还没吃饭呢。” 以前饿肚子的时候,身上一点儿力气都没有。 “让小花来看看。”镜枫夜赶忙道。 虽然现在燕洵看着好好的,但霍老可是早就给幼崽们警告过,一定要让燕洵多歇息,否则会减寿。 得了消息的花树幼崽赶忙准备好自个儿的小铁箱,拎着呼啦啦跑来,其他幼崽们也跟着来了。都跑到炕上眼巴巴地看着燕洵,眼底里有着藏不住的担忧。 妖怪和人总是不一样的,正常人哪怕是寿终正寝也不过是百来年,虽然传闻中彭祖活了把百岁,但也只有他而已;而幼崽们的寿命对于正常人来说,是很长很长的,看看战兔幼崽就知道了,他的实际岁数其实很大很大了,但依旧是幼崽。 所以当霍老说燕洵可能会减寿,正常人的百来年寿命都还要减少的时候,幼崽们内心是十分惊恐的。 “大人怎么觉得力气变大了?”花树幼崽仰着脸问。 燕洵想了想道:“我现在其实很饿,但是精神很好,力气也比平时大。”说着,燕洵还一下子单手抱起花树幼崽,轻轻松松。 “我先把脉试试。”花树幼崽道。 燕洵点头。 把脉完了,花树幼崽表情没变,又开始听心跳,计算呼吸次数等等,还拿了很小巧的针头在燕洵手指头上戳了一下。 等全部忙活完,花树幼崽才胸有成竹道:“大人有身子了,约莫有二十来天不到一个月。” “难怪。”发现自己力气变大的时候,燕洵心里就有这种猜想,所以并不惊讶。 当初怀着宝宝的时候,燕洵的体质就特别好,吹冷风不会伤寒,熬夜也不会觉得很累,甚至身上的伤口都会比以前好的速度更快,那时候他的体质当真是厉害。 “要有小弟弟了。”火焰幼崽高兴道。 “我终于要有弟弟了。”宝宝单手叉腰,一脸得意。 燕洵伸手戳了戳宝宝,笑道:“小蛋今天没出去忙?” “以后都闲着了。”宝宝老气横秋道,“黄庭和范江的案子都在京城那边,现在边城没啥事了。对了阿爹,咱们什么时候坐火车回京城?” 在边城查完案,宝宝就没什么事了,他不由得想到还在京城的师傅。 “我想想……”燕洵开始琢磨。 现在刚抓来一只前所未有的妖怪,自然得研究透了再说别的,是绝对不能回京城的。不过看宝宝眼巴巴的样子,怕是很想回去了。 燕洵心中有些感慨,宝宝从出生起就有幼崽们照料,后来破壳更是救了小纯儿,表现的跟寻常孩子一点儿都不一样,到后来宝宝拜师,由北齐照料,燕洵真正跟宝宝独处的机会其实很少很少。 不过宝宝跟幼崽们不一样,他从一颗蛋的时候开始就受尽宠爱和期待,是最幸运的幼崽,也是最有自己的主意的幼崽。 “你想回京城?”燕洵没说自己的想法,而是询问宝宝的意见。 他没有因为宝宝还是一岁左右的幼崽就忽视他的想法,而是把宝宝放在跟自己平等的位置上商量这件事。 宝宝认真点头,“我留在边城也帮不上多少忙,而京城需要我。” 大理寺那么多案子积压,有时候寻找一个证物可能就得耗费十天半个月,甚至有可能半年一年的消耗,而有宝宝帮忙就不一样了。 “如果火车不回去的话,我可以带着狼犬往回跑,速度也不慢的。”宝宝认真道,“我想借一匹战马,那样更快一些。” 显然宝宝已经想了很多可能,而他自个儿是绝对要回去的。 边城跟别的地方不一样,信鸽都不会飞来,传递消息只能靠快马,宝宝自然不能用朝廷的快马传递消息。 “咱们去找环哥儿商量商量。”燕洵道。 肚子里有个孩子就是不一样,燕洵感觉自己力气大,吃得多,精神头也特别好,甚至外面的日头也没那么毒辣了。 幼崽们也都跟着开心,因为他们不但要有新的弟弟,燕洵的身体变得更好,这样一来,是不可能影响寿命的。 环哥儿在火车站有专门属于自己的屋子,周围都是技术工匠们的屋子,工匠们除了平日里去修捡火车,基本都在火车站。 燕洵领着宝宝来的时候,环哥儿正在练习毛笔字,旁边还有刚刚练完的铅笔字。 他学问学的晚,但是很用功,现在学问不错,就是字还在练,算不上风骨,不过燕洵凑过去看了看,发现写得很工整。 “殿下。”宝宝冲着环哥儿拱手。 环哥儿赶忙道:“小蛋少爷。”又疑惑地看向燕洵。 燕洵想了想道:“边城现在极少攒余粮,我打算盖几个粮仓,存点粮食。还有水果罐头、红烧肉罐头以及新鲜青菜,这些都得时常吃点。” “要回京城?”环哥儿明白了。不过他不明白的是燕洵为什么单独来说这件事,要是换做往常,直接找幼崽过来通知他一声,让他准备着就是了。 作坊里出产的布料全部都收拾好,随时都可以送上火车,而黑九郎那些第二批来边城探亲的人也早就得了嘱咐,必要的时候,随时都能跟着上火车。 “这次我不回去。”燕洵道,“你带小蛋回去。” “啊?”环哥儿愣了一下,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燕洵看了眼宝宝,继续说:“你尽管放心,京城那边如果有什么事,你直接找小蛋,他会帮你。” “殿下,你放心,我会帮你的。”宝宝道。 “可是……”环哥儿低头看宝宝,犹豫道,“四皇子我倒是能应付……” “你不用太担心,这都是小蛋应该做的。”燕洵看出来环哥儿是害怕有什么事连累宝宝,他淡定道,“在大家眼中,小蛋是我儿子,身份特殊,有什么事他出面才是最好的。不过你可以背后给小蛋出主意,他那些哥哥们也都会帮忙的。” 尽管在保育堂,宝宝和其他幼崽们都是一样的,但是在别人眼中,宝宝的身份是特殊的。 要不怎么会有京城那些念书念傻了的读书人,非要言之凿凿的说,保育堂里面的幼崽肯定都勾心斗角,而小蛋少爷肯定是最出风头的。 当初大钟建成时,上面的幼崽形象都被那些读书人过度解读了呢。 这些事燕洵不讲究,不过正好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他们觉得宝宝身份特殊,那么有时候遇到事宝宝出面便能事半功倍。 燕洵这般说给环哥儿听,环哥儿这才点头,开始着手准备。 作坊里产出的布料全部运上火车,技术工匠们开始最后一次检查火车各个地方,而黑九郎他们也都从火车站里出来,准备上火车。 黑熊找同僚借了好些个红烧肉罐头塞给黑九郎,“小弟回去以后听爹娘的话,我在边城一切都好。” 这回黑熊参加实验跟着去了妖国境内,回来后还活蹦乱跳的,也得了燕洵给的补贴,此时都一股脑儿给了黑家人。 黑老爹闷声道:“等下回我领着九郎再来,给你捎些果子来。” 边城啥啥都好,就是地里不能种菜,唯一的野菜吃一两次还行,天天吃总会吃腻,而且没有果子,只能吃水果罐头,黑老爹一直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我有罐头哩。”黑熊大咧咧道,“你们再来就得拿银钱买票了,有那个钱还不是省着给九郎娶媳妇。” “哥,我不娶媳妇。”黑九郎赶忙道,“我问了燕大人,大人说到时候车票给咱们这些探亲的人优惠一些,大人会给补贴的。” “媳妇得娶,怎么能不娶媳妇呢。”黑熊瞪眼。 眼瞅着两个儿子要打起来,黑老爹赶忙道:“回头还是得来,能来看看你,我和你娘都能放心。” 以前以为一辈子见不着面的,这会子有机会了,怎么能错过。 黑熊沉默不语,他当然也想见家人。 第131章 宝宝带着狼犬上了火车。 在座位上面的架子上,摆着很多木箱,里面有燕洵和镜枫夜给准备的东西,还有幼崽们给准备的东西,更有当初在边城大营拦下宝宝,后来单独来赔礼的道兵给的东西,还有欢哥他们准备的东西。 可以说宝宝虽然个头最小,但这次带回去的东西可是最多的。 燕洵摩拳擦掌准备一番,带着幼崽们再次来到外城墙。 木棚周围的道兵已经不是原来那波了,还是荷槍实弹、目光炯炯,即便是察觉到燕洵等人来了,也丝毫没有动弹。 他们必须得盯紧里面的妖怪,哪怕是那个妖怪看上去没有暴走也一样要盯着,毕竟现在谁也不能确定妖怪是不是在伪装。 火焰幼崽打开铁箱,拿出昨天宝宝帮忙记录的表格给燕洵看。 燕洵一边看着表格一边问:“观妖塔那边有动静了吗?” “大人,有。”一个道兵赶忙道。 “拿来我看看。”燕洵伸手。 道兵立即递过来一沓白纸。 燕洵盯着看了会儿,放松道:“观妖塔那边观察到的,妖怪已经发现少了一只,但……只在山坡周围寻找,并没有远离,咱们现在还是安全的。” “由此可以推测出两种可能,要么这个妖怪群体整体智慧很高,在没有确定目标的情况下,选择不继续寻找丢失的同伴;要么群体智商很低,并不知道应该去更远的地方寻找同伴。”花树幼崽道。 “恩,以后的观察研究有两个方向,我写个章程送去观妖塔那边。”黑白幼崽赶忙道。 见幼崽们已经开始忙碌,燕洵便走过去蹲在笼子前面,观察这个他着手抓回来的妖怪。 黑色的身体看上去似乎有点吸光,反射的光极少,眼睛很大,也黑漆漆的,几乎跟脑袋融为一体,根本分辨不出来。 两只触角时不时微微晃动,燕洵发现触角晃动频率是不一样的。 妖怪终于察觉到燕洵来了,它不能自由行动,便扭头看着燕洵这边,嘴巴张了张。 燕洵会意,打开红烧肉罐头,弄出一丁点儿放到妖怪嘴里。 妖怪慢吞吞吃的,周围的气息都很平缓。 “大人,妖怪腹部有个很大的腺体,储存了很多强酸,跟尾部的尖刺连接。”花树幼崽画了一张他猜测的图纸给燕洵看,“我猜这应该是妖怪的攻击器官,牙齿更利于咬东西,爪子力气极大,但是并不锋利。” 燕洵拿着图纸看了会儿道:“智商测试呢?” “智商很低,几乎不具备自己思考的能力,反应也不算快。”花树幼崽道。 也正是因为这样,所以幼崽们才考虑群体智慧。 有些生物个体看并不聪明,但是群体智慧却很不简单,甚至至今都没有人能破解某些群体造出来的窝巢。 “智商是很低,但是很喜欢吃红烧肉。”燕洵摸着下巴问,“该测查的都测了吗?” “恩。”花树幼崽点头。 在不伤害这只妖怪的前提下,能测查的都已经测查完了。 “要不咱们放出来试试?”燕洵提议。 “那得从长计议。”花树幼崽道,“大人,我们先去外城墙外面圈一块地,把笼子运过去,然后打开,再进行观察……” “如果没有攻击性,就可以进行驯养了。”燕洵补充。 关于驯养的法子,虽然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驯养过妖怪,但是海边有嗜血鱼妖,也是类似于驯养。而数千年前,人类刚开智没多久的时候,狼犬还是人类的敌人,会吃人的,后来还不是一点一点被驯养,直到现在成为人类的朋友。 这一点不但幼崽们会,即便是寻常人也能说出个一二五来。 说干就干,燕洵领着火焰幼崽和黑白幼崽回去,专门烧了一块块平整又巨大的玻璃。 如今黑白幼崽和火焰幼崽的能力再次提升,以前弄一整块大玻璃还会有些吃力,现在却能一口气弄好几块那么大的玻璃了。 厚厚的玻璃甚至能防住子弹,而为了妖怪挖坑逃走,下面燕洵准备铺钢板。 黑熊等人再次派上用场,全部都穿着战袍,脚上穿着棉靴,头上戴着帽子,一个个道兵绿油油的跑来。 “跟我出去挖个坑。”燕洵说着,指了指墙根堆着的铁锨。 “是!”黑熊和道兵们轰然答应。 铁锨这种农具以前是没有的,挖地基本都用锄头和簸箕。有钱人家才舍得打铁锄头,穷人基本都用石片锄头或者木片锄头。 边城以前的田地完全荒废,农具也就没有,但道兵们都知道别的地方农具都是什么样的。 那时候燕洵拿出铁锨、改良犁的时候,很多人都是目瞪口呆的。 铁锨用木把,正片都是薄薄的铁,最前面是有点尖的椭圆,跟刀片似的,只要稍微往下一挖,还有个专门用脚踩的地方,很容易就能挖下去。 这些农具全都是燕洵的,都堆在仓库里,当初黑熊跟着挖水渠的时候用过,简直爱不释手。 这会子黑熊美滋滋的扛着铁锨,从小门出去。 燕洵拿着石灰圈了一个圈,黑熊立即招呼手底下的道兵开挖。 如今他们都穿着战袍,不用担心妖国境内的毒,都干劲十足。而且还有种终于能在妖国境内挖土,且不会受到影响的酸爽感觉。 尽管这里距离外城墙不远,但汉子们还是内心有种别样的澎湃。 “你说咱们以后能不能把这片地都圈起来,变成咱们大秦的地儿?”有个道兵低声道。 “那可不一定。”黑熊道,“外城墙没那么简单,那是数百年前留下来的宝贝,妖怪从地底挖是挖不过去的,只能从上面越过。” 外城墙用的全都是巨石,且当中到底是空心的,还是填充了什么,到现在也都没有人知道。甚至当初是谁建的外城墙,到底怎么建的,也依旧没人知道。 燕洵倒是研究过,但也只知道外城墙用的巨石切口十分平整,且严丝合缝,两块巨石之间,就算是头发丝也进不去,甚至尘埃都进不去。 城墙太厚,至于里面到底是空心的,还是填充了什么,燕洵还没研究透。 “大人,您说呢?”黑熊扭头问燕洵。 燕洵笑了下,道:“这个谁也说不准。” 妖国和大秦的边境线从来没变过,几乎每年都是妖国的妖怪来入侵,那是因为大秦只能自保,不过情况总会变化的。 黑熊等人也没想着燕洵说什么,他们拿着铁锨,一挖就是满满一铁锨土,实在是太轻松了,所以这才有空闲说话。 挖完浅坑,燕洵又带着黑熊把平整的钢板一块一块抗出来。 上面的大块玻璃还要拼接,当中用三角钢筋黏合,整个笼子还有粗壮的钢筋做框架和龙骨。 因为人多,而且对于道兵来说,这些活计一点都不累,倒是组装龙骨的时候因为幼崽们没有出来,只有燕洵和镜枫夜忙活,这才慢了点。 最终巨大的笼子建完,燕洵满意地看了看,让黑熊等人把妖怪带出来。 铁笼子放进玻璃笼中,燕洵打开门口的机关,算计着药效过了,便赶忙看过去。 笼子里的妖怪慢慢的有了力气,它站起来猛烈地晃了晃身体,触角微微晃动,慢吞吞地从铁笼子里出来,在外面大笼子里转圈。 燕洵和镜枫夜上了城墙,用望远镜观察。 “燕大人想要驯养那妖怪?”杨琼吊儿郎当的过来,探头看了眼下面,也没拿望远镜,又斜着眼睛看燕洵。 明面上,杨琼还是跟燕洵对着干的,这会子便是故意过来问话。 “恩。”燕洵随便应了声,拿着望远镜继续看。 “那铁笼子我看结实的很,拿来做别的用也成,怎么就放到那里浪费了?”杨琼嗤笑道,“难道是燕大人财大气粗,看不上那铁笼子了?” 在燕洵建炼钢炉以前,铁在大秦是非常珍贵的,大部分人不管干什么用的都是木材,只有少数皇亲贵胄才有足够的铁用,即便是这样,冶炼技术也还是不行。 放在外城墙外面的铁笼子不生锈,沉重无比,且韧性、硬度都很强,是幼崽们研究出来配方最好的钢。 就算炼钢炉从来没停止过,每天都有一块块钢锭用木车推出来,但炼钢炉才有了多久,且大部分钢锭都让燕洵用了,流到别处的钢极少。 在燕洵眼里可能那么个铁笼子算不上什么,但对于杨琼等人来说,那铁笼子不说有其他用途,就是拿来打菜刀、长矛、箭矢等等也都极好了。 此时杨琼的眼神里,就有那么点儿燕洵在暴殄天物的谴责。 “笼子当然不是白放的。”燕洵笑道,“敢问杨小将军,你平日里晚上可是都去同一个地方睡觉?” 杨琼一下子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点头。 他是守城小将军,自然有自己歇息的地方,还是个单独的屋子,里面床铺等很齐全,他不去那里睡,难道还能去别的地方睡? “这床铺就好比我给那妖怪的笼子,只要他肯回笼子里睡觉,那驯养的第一步也就完成了。”燕洵侃侃而谈,“不过就算是妖怪不主动回去,我也会在笼子里喂食,让那个妖怪养成那样的习惯。” “这能行?”杨琼总觉得太异想天开。 燕洵没有继续争辩,反而说起别的来,“杨小将军见过土龙吧?” “当然。”杨琼点头。 土龙就是土里的蚯蚓,寻常人基本都见过,杨琼这样的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玩土,还玩过土龙呢。 “那杨小将军觉得土龙有脑子吗?”燕洵又问。 杨琼摇头,“那东西砍成两截就能变成两条土龙,怎么可能有脑子。” “是啊,土龙没有脑子,不会思考,不会想事情。”燕洵摸着下巴道,“但是我让幼崽们做了个实验,幼崽们挖了一条土龙放在盒子里,前面有个岔路口,一条路的尽头有吃食,而另外一条路的尽头有……危险。” 这个实验是燕洵教幼崽们学问的时候顺便讲的,所有的幼崽一起完成。 土龙想吃东西就得往前爬,只要爬到有危险的方向,雷电幼崽就会伸出手指放电,轻轻电一下土龙,土龙会立即哆嗦,然后去另外一个方向,这就吃到东西了。 一次两次、十次二十次,知道几百次的时候,土龙去有危险的地方还是去有吃食的地方,概率还是差不多的。 这样似乎能证明土龙确实没有脑子,不会思考。 那时候雷电幼崽也是这样想的,还专门跟燕洵说了自己的猜想。 当时燕洵没说什么,让雷电幼崽继续。 一千次的时候,土龙去有危险的方向频率变少了,三千次的时候,土龙几乎不去有危险的地方了,而当五千次以后,土龙便不再去有危险的方向,直接去有食物的方向。 燕洵笑眯眯道,“土龙尚且能‘驯化’,更何况是那个稍微有点脑子的妖怪呢。” “这……”杨琼想象不出来土龙变‘聪明’的样子。 他看着燕洵胸有成竹的脸,心中不住的感慨,要么说人与人之间也是不一样的,有的人就是天生愚钝,便是拼了命也不一定会开窍,而有的人天生便得天独厚,而像燕洵这样的,说是天才也不过如此了。 “杨小将军,要不咱们打个赌?就赌我能不能驯化那妖怪。”燕洵笑眯眯道。 杨琼赶忙后退一步,恼羞道,“结果都显而易见了,我可不敢赌。” 说完,杨琼干脆回去歇息,看到自己平时歇息的屋子,总觉得别别扭扭的,容易想到外面的铁笼子。杨琼砸吧砸吧燕洵说的那些话,总觉得他这是故意挤兑自己,但偏偏是自己接了话茬让燕洵往下说的。 “哎。”杨琼叹气,干脆去别的道兵歇息的屋子歇息。 他年纪轻轻便成了小将军,修为是同辈人中的佼佼者,领兵能耐更是不在话下,自认聪明才智也是不差的,且他还是国子监的学生,他本是天之骄子,偏偏遇上燕洵这样的,显得他好像半点智慧都没有似的。 “大人。”镜枫夜搬了个炭炉到城墙上,拿了铁壶烧水。 燕洵说话的功夫水开了,镜枫夜又拿出几个茶杯,用热水泡了花茶,还拿出一包点心。 正好燕洵说完话,镜枫夜也捧着茶水和点心送过来了。 “好茶。”燕洵喝了口茶,故意道。 占了手下歇息的屋子,正在懊悔自己被燕洵牵着鼻子走的杨琼刚好听到这句话,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了。 杨琼恨恨的翻了个身,想着下回一定不给燕洵几回挤兑自己。 明明他们明面上的关系是水火不容,针锋相对的,自己怎么能被燕洵压着打呢? 燕洵暂时歇息,镜枫夜拿起望远镜往下看。 过了会儿镜枫夜道:“大人,它回笼子歇息了。” “好!”燕洵道,“让黑熊去送点红烧肉,让它知道,只有在笼子里才有红烧肉吃,再给点别的吃食试试,研究一下它吃什么。” 驯化这都是老祖宗传承数千年的本事,而且越是聪明的越是容易驯化,不过也越容易出事,得越谨慎一些才行。 一步一步来,只要路没走错,最终就一定能成功。 这些日子燕洵便时常来城墙上待着,守城的道兵都换了一批。 燕洵几次跟杨琼说话,杨琼都十分警惕,甚至可以不跟他多说,每次都说几句就走。燕洵笑而不语,杨琼这算是被制住了。 火车到了京城,看到的人很多,都以为这回燕洵又回来了,然而愣是没人看到燕大人露面。 有些人便打听燕洵是不是出事了,而像王真儿这样的,直接骑着铁驴来保育堂建设找幼崽们了。 保育堂建设水泥楼外面的桂花树高大歇息,桂花香味连绵不绝,香而不腻,枝繁叶茂中透着勃勃生机。宝宝骑着小铁路跑回来,把小铁驴停好,哒哒哒跑进屋里找纸笔,准备写东西。 王真儿领着一群小哥儿也骑着铁驴来了,到门前敲门。 宝宝听到了,赶忙去开门。 “小蛋少爷?”王真儿一脸惊喜,赶忙冲着宝宝拱手。 宝宝极少跟他们见面,平日里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据说经常忙活查案,是大理寺的好帮手,忙正经事儿呢。 “各位请进。”宝宝也赶忙拱手。 进了屋,王真儿这才问起来,“不知这回燕大人是否回来了?” “阿爹没回来。”宝宝道,“只有我回来了,我阿爹和哥哥们都忙。真哥儿你有什么事吗?有事的话可以跟我说,阿爹说我也能做主的。” 王真儿这些小哥儿都是自己人,对于外界揣测的保育堂内部矛盾是嗤之以鼻的,他们经常见幼崽们,自然知道他们有没有矛盾。 而宝宝的身份特殊,对于外面那些恶意揣测的人来说,身份十分管用,王真儿自然是知道的。 “小蛋少爷,我们还真有事。”裴钰儿笑道,“我们想找国子监的先生们说说话,想去边城看看。京城固然繁华,且周边村里的农户少有疾苦,我们这些学生却不能什么都不知,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闻,故而想去边城一看。” 这个事儿若是燕洵在,他肯定能做主。 宝宝单手拖着下巴想了想道:“倒是可以。” “当真?”王真儿眼睛一亮。 宝宝点头,“你们都是我阿爹的好朋友,能帮他很多事,故而此事我便能做主。有劳各位先去跟国子监先生们说说,若是不成,我便再找周老先生帮忙。” “成。”王真儿和裴钰儿对视一眼,都知道这事儿肯定是成了。 就算国子监的先生们不肯点头,那只要周光露面,他们不敢不点头。 送王真儿等人离开,宝宝也出了门。 他站在门口吹了声口哨,狼犬便飞快地跑来,油光水滑的皮毛在日头的照耀下能够反光呢。 且说燕洵用了先斩后奏的圣旨,直接给黄庭判了刑,消息直接快马加鞭传回京城,一头进了皇宫告知皇帝,一头进了吏部和兵部,吏部侍郎咸平做主,把黄庭的名字划了去,兵部阮二想要阻止此事,但北齐带着人证物证上了衙门,再次给黄庭定了罪。 这个事儿风一样在京城刮开,都知道黄庭犯了大罪,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罪,但京城百姓们却依旧兴致勃勃的每天讨论。 此事半点没提裘保,皇帝心中熨帖,甭管裘保到底有没有错,到底是他一块长大的发小,若是裘保被燕洵弄得灰头土脸,皇帝也会没面子。 因为燕洵识趣,皇帝还给保育堂赏了好些个东西。 宝宝和幼崽们接了皇帝的赏赐,也给传旨太监送了许多边城产出的棉布。 此事除了黄庭已经注定成为‘死人’,皆大欢喜。 保育堂学堂第二学堂在宝宝回来第三天,出了一次大风头。 事情要从一个月前说起。 周光来河这边帮燕洵管着所有的作坊,日日跟幼崽们相处,早就有了感情,正巧得了一块金子,便让工匠按照幼崽们的模样,打成一个个小小的幼崽矮胖形象的金子。 工匠是老手艺人,打出来的幼崽形象模样没的说,一个个黄橙橙的都极好看。 周瑞挚看到了,也很喜欢,他忽然想到在学堂新学的学问,便随口说了句,“爹,要不我给看看工匠有没有贪金子?” 金子和铜若是融到一起,几乎是分辨不出来的。 当时周光没想太多,就点了头。 谁知道周瑞挚借了学堂实验室的工具一测量,发现工匠不但贪了金子,还贪了很多很多,他当即告诉周光,并且在周光的支持下,去衙门高发了工匠。 工匠喊冤,说周瑞挚身为周光的儿子,仗势欺人,欺负可怜人。 那工匠的家人便在外面到处说周瑞挚仗势欺人,没几天功夫就惹得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这个事儿。宝宝坐火车回来的时候,正是满京城闹得最凶的时候。 “我之所以那么说,自然是有法子的。”周瑞挚站在衙门大堂上,不卑不亢道,“确认的法子有两种,你们若是想看,我便给你们演示了看看。” 自然是所有人都想知道法子的,就连工匠都喊着让周瑞挚证明。 于是周瑞挚便叫了学堂的同学帮忙,把实验室工具搬到衙门,现场一边实验一边讲解:“第一种是同样重量的金子和铜,体积是不一样的,我们可以用溢出来的水测量……第二种略微麻烦一些,容我细细讲解……” 一番操作下来,明白人目瞪口呆,不明白的人不明觉厉。 第132章 “这么新奇的法子,你们是怎么知道的?”有脑子灵活的人弄明白后便忍不住问了。 周瑞挚淡定道:“这些都是学堂的常规学问,每个人都要学的。我是以前在第一学堂听燕大人讲过,所以会。不过等到十来岁左右,第二学堂都会教的,还要考试呢。” 这么神奇的本事,竟然只是第二学堂教的常规学问。 很多人都记住了周瑞挚的话,心中对第二学堂的看法又变了,都琢磨着,怎么也得想法子把自家孩子塞进去上课才行,这要是以后自家打金银啥的,有没有被贪不就一下子知道了。 而第二学堂的风头还飞进宫里,惹得皇帝龙颜大悦,仔仔细细地听了周瑞挚的掩饰,也在宫里试了试,发现果然神奇无比,心中对燕洵无私教授这些知识自然又是感慨万千。 王真儿便是借着这次东风,成功让皇帝点了头,允许国子监的学生去边城学习。 对于边城,皇帝还是想了解的多一些,依旧没放弃控制,这回不单单是国子监的学生去,还有七皇子,是皇帝亲自下的旨,没人能拒绝。 宫里直接来了圣旨,让国子监的学生们一时喜,一时忧。 王真儿等人合计一番,有些拿不定主意,便又来保育堂找宝宝。 “你们尽管放心,此事简单的很。”宝宝老气横秋道,“七皇子善谋算,对边城有益,到时候我阿爹必然会给他差事。” “可七皇子……”裴钰儿住了嘴,没往下说。 有些话你知我知天知地知,但就是不能说出口,小心祸从口出啊。 七皇子是梅妃所出,而七皇子的母族虽然不算势大,但个个都是一流谋士。这么多年梅妃在宫里并不如何受宠,但依旧把七皇子好好养大,甚至还经常去皇帝眼皮子底下晃,这就是因为梅妃的谋算了。 如今七皇子要去边城,皇帝那边打听不出消息,王真儿这些小哥儿背后的家族都开始琢磨了。 倒是宝宝看得开,又安慰裴钰儿,“你们要相信我阿爹,曾经多少阵仗都过来了,这回定然也不会出事。不过也不能总是麻烦我阿爹,我这就写封信。” 说着,宝宝打开柜子搬出笔墨纸砚,飞快的写了一封信,仔仔细细折叠好递给王真儿,叫他带着去边城。 王真儿等人从保育堂出来,再回头看看送他们出门的宝宝,都不由得低声感慨。 “我们如小蛋少爷这般大的时候,还在吃奶。” “小蛋少爷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不能比啊……” 他们这些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哥儿,从小所见所闻就是整个大秦最好的东西和学问,长大后又进了国子监,里面的教书先生都是大秦学问最好的那批人,有些人还是翰林院的翰林。 他们本该是引领读书人的最顶尖的存在,偏偏保育堂也弄了个学堂,不但教的学问稀奇古怪,更是教做人的道理,且学生不分贫富贵贱,全部一视同仁。 从学堂里出来的学生,总是跟他们这些世家子弟不一样,学问可能一时比不上世家子弟,但心中却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点子,像是上回周瑞挚把炼金工匠告上朝堂,用的就是从学堂学的法子。 人和人真的不能比,世家子的优势荡然无存,他们当中有些人想要抵制第二学堂,偏偏没那个本事。 第二学堂是燕洵开的,还没有人能压燕洵一头呢。 宝宝骑着狼犬到了海边。 梅西拎着准备好的肉和菜去海边喂嗜血鱼妖,顺便跟利爪幼崽一起,把嗜血鱼妖的牙齿割一点下来,送去兵工作坊用。 忙活完,小幼崽们全都到了火车站。 车厢的一整面铁皮全部都放下来,搭了木板上去,汉子们扛着一袋袋粮食踩着木板上了车厢,把粮食送上去。 还有一捆捆撒了水的青菜也被汉子们运上火车,一筐筐的果子,一箱箱罐头。 “这是给他的。”卫守城看到宝宝来,赶忙走过去,从怀里拿出一本书。 宝宝接过来,冲着卫守城点头,“是给撼山的吧?我会跟殿下说的。” “是。”卫守城犹豫一下又说,“不知道他能不能练,让他随便试试,不能练也没什么。” “成。”宝宝点头。 这回撼山幼崽没有回京城,还在边城忙活呢。 东西都准备好,汉子们从火车上下来,看着技术工匠们拿着稀奇古怪的工具把火车皮拉了回来,然后严丝合缝的扣好。 火车头冒出一阵白烟,发出沉闷的,呜呜呜的响声。 铁轮开始转动,越来越快,火车很快穿过铁路桥,横穿京城。 早早有人在铁路外面等着了。 有些人家就住在附近,经常听到轰隆隆的响声再跑出来就有机会看到火车,而有些人家住的远,又不知道火车什么时候经过,只能时不时地来守着碰碰运气。 这回运气好的人终于看到火车了。 他们家里有钱有闲,来看火车就跟看彪悍骏马似的,还呼朋唤友的看。 这回是客运火车,有机会看到的人又是惊喜无比。 “竟然不是运煤的。” “这拉客的火车是去边城吧?我怎么看到里面有好几节车厢都坐满了人?” “是技术工匠吧。” “技术工匠没有那么多。我看应当是去边城探亲的人家,据说不收车票钱,到了边城还管吃住……” 还有几个人欲言又止,他们看到的人不像是普通人家,但又不太确定,便没说出口。 轰隆隆的火车中,窗外的土地飞速后退,有的村子眨眼间功夫就掠过去了。王真儿趴在窗户上看了许久都没看够,他见识再多,也还没坐过火车呢。 “火车上有热水热饭,还有专门的卧铺,跟宅子里差不多嘛。”王真儿美滋滋道。 “那可不。以后要是想去啥地方,只要铁轨铺到哪儿,火车就能去到哪儿。” “那可好了,想去哪儿去哪儿。” 小哥儿们这回真是开了眼界,一只都在车厢里玩乐,几乎都没怎么歇息。他们见着热气腾腾的饭菜也觉得新奇,见着热水也要问问到底是怎么烧的,甚至还去火车头那节车厢里看了看。 等到火车停下的时候,这些小哥儿一个个的都顶着黑眼圈,但精神头依旧很好。 “这就是边城!”王真儿兴奋地看着外面巨大的火车站和另外一边葱葱郁郁的棉花田和桑田。 尽管他在京城的时候已经听到过无数次边城的变化,但是都没有此时此刻亲眼看到来的震撼。 这些原本荒芜的田地虽然不能长出庄稼,但是这些棉花和桑田都能织成极好的布匹,同样能换来粮食。 “殿下。”欢哥带头,冲着环哥儿拱手。 “燕大人呢?”环哥儿下了火车,没看到燕洵和幼崽们,心中诧异。 欢哥赶忙道:“已经去请大人了。” “那火车上的东西先搬下来。”环哥儿想了想道。 这回从京城带来的青菜和果子,有许多都需要冰镇,或者放到地窖中,这样能储存更长时间。还有一些新鲜猪肉,都是要一直冰镇着的,耽搁不得。 欢哥赶忙领着人去搬东西。 不多一会儿,燕洵和镜枫夜,还有幼崽们全都来了。 “各位辛苦。”燕洵笑着拱手。 环哥儿赶忙回礼,“大人,这是这次带来的货单。” 燕洵接过来看了看,自己叮嘱的东西果然都带来了,“不错。” 王真儿等人这才下了火车,跟燕洵见面。 边城不像京城,没有琼楼玉宇,没有酒楼茶馆,也没有各处高门大户。边城只有水泥路,有些低矮的房屋,还有些刚刚翻新的房屋,只有高高大大的火车站还算气派。 这里的人也不像京城人,一块砖头掉下来能砸到三五个京官,边城都是军户,穿着简单的棉布衣裳,眼神都极为凶悍,即便是小孩儿也很悍勇。 王真儿这些平日里也习武练剑的小哥儿们这会子就跟白斩鸡似的,他们一个个的都白白净净,穿着的衣裳也都是绸缎,还有的小哥儿腰上挂着宝剑和玉坠,手里拿着折扇。 这在京城是风流倜傥,在边城就……反正怎么看怎么怪异。 “燕大人。”裴钰儿冲着燕洵拱手。 “没想到你们能来。”燕洵已经看完宝宝写的信,笑道,“都跟我去火车站安排下,边城不比京城,日子肯定要苦一些,你们可得做好心理准备。” 这些个出身世家的小哥儿们,身边只带了一个下人,看步伐应当都是练家子。这要是在京城,世家子出门,身边怎么也得是个以上下人才算得上排场。 “大人,我们住火车站,日子哪里苦了?”王真儿凑上来,笑嘻嘻道,“我大哥也想来,我爹没让哩。” “他不来才对,你们过几日就知道了。”燕洵笑而不语。 火车站建的极为庞大,还算上了专门用来住宿的楼房。燕洵给王真儿这些人安排了每两个人住一间,反正都是小哥儿,不用忌讳什么,至于下人,自然也有专门的房间安排。 又点了平日里洗漱、方便的地方,还有火车站大饭堂等地方。 除了火车站,纺织作坊那边也会安排王真儿等人参观,可把这些人高兴坏了。 “大人,边城大营我们能不能去?”王真儿问。 “这个我说了不算,得问杨将军。”燕洵意味深长道。 安排好这些小哥儿们,燕洵又去亲自视察了一下带回来的新鲜猪肉、青菜、果子还有罐头等东西,挨个看了一遍,这才有空忙别的。 “探亲的人都安排好了吧?”燕洵问。 “都安排好了。”镜枫夜赶忙道。 这回燕洵没打算全程跟着,这本来就是边城大营的事儿,自然是让杨叔宁派兵来安排,燕洵只需要给些补贴便成了。 “那成,咱们去外城墙。”燕洵赶忙道。 镜枫夜跑到前面推铁驴,带着燕洵一起去外城墙。 这些日子燕洵基本都在外城墙度过,顺便把杨琼气得差点吐血,偏偏杨琼自诩聪明绝顶,却总是被燕洵弄的灰头土脸的,天天气得不行。 顺着台阶上城墙,燕洵立即拿望远镜看下面。 镜枫夜搬了炭炉上来,又开始烧水。 城墙上的道兵都已经习惯了,他们都知道燕洵身子弱,吃不得半点苦,又没有修为,可偏偏驯养妖怪得他亲自来,旁人不能代替,那可不得好好伺候着燕大人。 有时候道兵们看着燕洵瘦巴巴的模样都要替镜枫夜担心,燕大人这样的,就应该留在京城,吃好的喝好的,住最好的房子,也不能操心。 可偏偏他来了边城,那么多事都得他操心。 可以说没有燕洵,便没有现在的边城。 于是燕洵就成了特例,旁人不能在外城墙喝茶吃点心,他可以。旁人不能不能做的,他都可以,甚至伺候他的还是一头妖怪。 “一切顺利。”燕洵观察了一会儿笑道,“下一步就是把它放出笼子试试了。” “你就不怕它跑了?”杨琼不甘示弱道。 燕洵笑眯眯道:“你说它有那个智商跑吗?那只蚂蚁行军妖没那么聪明,他想不到趁机逃跑,回去报信那么复杂的事。他只知道铁笼子里有好吃的,而且只要乖乖待在铁笼子里就有红烧肉吃,知道这一点就行了。” “你怎么知道……”杨琼问。 “我就是知道。”燕洵有点小得意。 看着燕洵狡猾的样子,杨琼眼珠子转了转,道:“不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得给我说清楚此事,否则我怎么能同意把那妖怪轻易放出来。” 这话是说给燕洵听的,同时也是说给在场的道斌听的。 这些日子燕洵每天都来城墙观察,有时候还会从校门出去拿着红烧肉喂妖怪,还说那个妖怪叫蚂蚁行军妖,更是时不时跟幼崽们凑到一起讨论。 杨琼曾偷偷听过,那些话都听不太懂,也看过燕洵天天拿在手里的纸张,上面有一些表格,他同样看不懂。 这都稀奇古怪的,旁人根本不懂。 这样的话,即便是燕洵说妖怪已经驯化,也不太有说服力,故而杨琼才有这么一问。 燕洵自然听出他的言外之意,便清了清嗓子道:“家养的寻常狗知道只要看家护院就有吃的,而大理寺的狼犬会自己查案,还能跟捕快们交流,你说狼犬是不是比寻常狗更聪慧?” 不等杨琼说话,燕洵又说:“海里的鱼儿,给喂食就跑过来吃,却不会记得经常过来找吃的;而嗜血鱼妖却知道守在海边,经常过来找吃的。” “地里的虫子只知道祸害庄稼,讲道理是讲不通的,喂养也不行;而咱们生而为人,从降生起就知道喝奶,身上不舒坦了就知道哭,等稍微长大一点,还要学学问、学礼仪、学做人……” “杨小将军,你说世间万物当真是都一样吗?” “我所说的聪慧程度,便是根据这世间万物所划分,那蚂蚁行军妖便是其中的一份子,我是通过无数样本推断出来,他定然能够被驯养,且只记得笼子里有好吃的。” 一番话说下来,有理有据,且燕洵也真的和幼崽们一起研究过世间万物,此时他的决定并不是空穴来风。 杨琼不是傻子,他是国子监的学生,这会子自然听明白了。 只是从未有人如此研究世间万物,仿佛是另外一个对人来说完全陌生的世界,换了一个完全陌生的角度去看待世界。 “有些事啊,看似简单无比,其实难上加难,有些事看似难上加难,其实简单无比。”燕洵说着,转身下了城墙。 后面杨琼呆了一会儿,赶忙安排道兵去开校门。 外城墙下面,幼崽们都在忙碌。他们这些日子都没有闲着,方才跟着燕洵一起去接了环哥儿等人,便又跑回来忙了。 见着燕洵下来,火焰幼崽赶忙掏出怀表看了眼,道:“大人,到功夫喂大黑了。” 大黑是幼崽们给蚂蚁行军妖起的名字,不但私底下念叨,喂蚂蚁行军妖的时候尤其会念叨,就是为了让这只妖怪把大黑和自己联系起来。 “恩,我去喂。”燕洵道。 “都准备好了。”火焰幼崽赶忙递过来一个铁盒。 燕洵接过铁盒拎着,不远处的小门已经打开,就等着他出去。镜枫夜跟在燕洵后面,全副武装的,提了十二分的警惕心。 幼崽们虽然距离小门很近,倒是为了避嫌,都没有出去过,每次都只有燕洵和镜枫夜出去。 正趴在铁笼子里睡觉的大黑触角晃了晃,赶忙爬起来。 它能思考的东西很少很少,大部分时候都是凭借本能行事,但是这么些日子以来,它恍惚间察觉到了‘喜悦’的情绪。 “大黑。”燕洵温和道,“我给你送吃的了。大黑?” 蚂蚁行军妖赶忙爬起来,轻轻晃着触角,大眼睛看向燕洵这边。 它听到‘大黑’了,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是它知道那肯定是很好很好的意思。它乖乖趴在铁笼子里,看着燕洵领着铁盒,打开玻璃箱进来。 “大黑,我今天带你出来溜达溜达怎么样?”燕洵递给大黑小指甲盖那么大的红烧肉,趁机摸了下大黑坚硬如铁,泛着冷光的外壳。 大黑歪着头看了看燕洵,触角晃了晃,轻轻地,主动的蹭了下他。 燕洵往外面走了几步,又拿出一小块红烧肉。 经过这些日子的尝试,燕洵发现大黑最喜欢吃的还是红烧肉,别的东西倒是也吃,但是没那么热衷。 大黑触角晃了晃,慢慢地跟了出来。 镜枫夜一直站在燕洵身后,就像个坚定不移的影子,他没去看那只蚂蚁行军妖,但是一直注意着,只要燕洵有危险,他就会毫不犹豫的出手。 城墙上,杨琼拿着望远镜往下看。 当看到那只妖怪跟着燕洵从玻璃箱中出来,慢慢转了一圈又跟着回去的时候,他是真的惊呆了。 望远镜中,那个蚂蚁行军妖个头犹如狼犬,腰极细,但是力气极大,尾部还有倒刺,能够伤人,腹部还有强酸腺体,虽然不如铁爪鬣狗妖那么危险,但依旧不容小觑。 而燕洵没有修为,身上倒是穿着战袍,可头脸都露在外面,可以说是毫无防备了。 在杨琼的提心吊胆中,那只蚂蚁行军妖出来转了一圈,又回了玻璃箱中,最后钻进铁笼子里,还用触角小心翼翼的碰了下燕洵的手。 “大黑真厉害。”燕洵夸奖道,“等下次咱们去更远的地方看看,以后我还会给你一些东西搬运,都有好吃的。大黑,我们再来碰一碰……” 大黑立即伸出触角,跟燕洵的手掌碰了下。 回到小门里面,燕洵赶忙找幼崽们一起开会。 “大黑目前为止反应良好,我们猜测的大都实现了。”燕洵道,“现在要注意的是,大黑是否只用眼睛和触角接触外界,会不会受到同伴影响。” “恩。”花树幼崽拿着铅笔飞快的写着,一边说,“大人要开始第二阶段计划了吗?” “我是这么打算的……” 燕洵和幼崽们说话从来都没有避着周围的道兵,只不过这些道兵就算听到了也都听不太懂。倒是经过这么写日子,道兵们知道这些幼崽的学问都很厉害了。 “大人,大黑驯化的速度很快啊。”等着燕洵跟幼崽们说完,利爪幼崽这才说。 他没参与抓蚂蚁行军妖,这回才跟着火车来,不过听幼崽们说完他也就知道来龙去脉了。 “恩。”燕洵点头,“大黑还长大一些。现在还不能确定大黑本来就在生长期,还是到了咱们这里又长大的。” 边城的吃食和妖国是不一样的,尤其是红烧肉罐头,那是在京城造出来,又运来边城。红烧肉罐头经过高温杀菌,微生物杀死绝大部分,再给蚂蚁行军妖吃,里面到底有什么反应,现在谁也说不准。 目前唯一能确定的猜测是:妖国没有红烧肉,也没有大秦所有的食物,而这些食物对于蚂蚁行军妖来说,不但美味,还有别的好处。 “驯养是一门学问,咱们现在只能摸着石头过河,只要这次大黑能成功,下次就容易多了。”燕洵道,“好了,咱们回去歇息。” “恩。”利爪幼崽赶忙站起来,把小板凳搬到墙根放好。 燕洵等人歇息的时候,蚂蚁行军妖的观察就交给城墙上的道兵们了,他们早有经验,知道观察些什么,这也都是杨琼明面上默认,但背地里是很支持的。 第133章 秦七这回奉旨来边城,只带了两个下人,一个是惯常伺候他的太监,有功夫在身,一个是皇帝赐的宫中侍卫,是有修为的道兵。 当初他和王真儿等人一起下火车,很是低调的跟着进了火车站,他自个儿单独住一个房间,两个下人也都安排好以后,燕洵和幼崽们就一直没有出现。 王真儿等小哥儿每日里在火车站里上蹿下跳的,亦或是讨论讨论学问,去看看那些探亲的家人和道兵们相聚,回来便能写好几篇文章,每日里都充实的紧。 秦七是皇子,在宫里学学问,自然有当世大儒教学问,这回来边城,宫里的先生没叫他写文章,他也不能随便写。 于是秦七便看着有些孤零零的,和哥儿们不合群。 “这像什么话,那环哥儿怎么还不来拜见咱们殿下!”张卓没好气道。他这次被秦七带来边城,那是殿下给他的信任,他自然得多表示表示。 张卓见站在门口的侍卫黄墨一动不动,眼中不由得闪过一丝阴霾。 皇帝赐下侍卫,说是保护,其是是监视。 秦七母家出谋士,且是大秦唯一的异性王。百年前先皇极尽宠爱秦七母家,只是到了现在的皇上便开始明里暗里打压,现在秦七很是势单力薄。 明明七皇子三岁能诗,五岁能文,七岁便出口成章,十岁便能观宫中形势且能窥得其中一二。 可皇帝并不给七皇子多少机会,虽然时长见面,却没有半点父子情。 这回来边城,梅妃让七皇子藏拙,但张卓却咽不下这口气,无论是燕洵还是杨叔宁都还没有来正式拜见他这个堂堂正正的七皇子。 就连奴隶出身的环哥儿都没露面,实在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殿下,环哥儿没来,燕大人也没来,杨将军……”张卓掰着手指头算计,“王真儿那些人有事也不叫上殿下……” 堂堂七皇子愣是被所有人有意无意的冷落了。 “无妨。”秦七淡然道,“他们兴许都忙,该见面总会见面的。” 话音刚落,外面便来了人。 燕洵领着幼崽们,还有王真儿等人一起进了屋。燕洵赶忙行礼道:“七皇子,下官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燕大人快快请起。”秦七眼中闪过一丝光,赶忙上前扶了下燕洵。 “正巧今儿个大家都在,我领你们去纺织作坊看看。”燕洵笑道,“现在京城商场铺子里的布料就都是这里出的,到时候你们看看喜欢什么料子,我给拿点……咱们边城也有缝纫机的,缝点衣服不在话下……” 王真儿等小哥儿赶忙附和着,虽然没有越过秦七,却也没给他多少面子。 有些世家传承数百年,宫里的皇子换了又换,世家却依旧屹立不倒。像王真儿这样的王家、裴钰儿那样的裴家,世家嫡出的子嗣地位极高,此时不给秦七面子都理直气壮。 燕洵倒是给足了秦七面子,让他走在前面自己作陪,后面幼崽们则是跟王真儿等人混在一起。 自从火车同往边城,燕洵就几乎天天在边城,幼崽们也跟着过来,跟王真儿见面的机会都少了,这会子见着面,可不得多说说话。 “廖哥儿托我给你捎了他写的一副字。”王真儿道,“说是本来就要送你的,结果这些日子学业繁忙,没得机会去保育堂。” “他进国子监了?”利爪幼崽赶忙问。 他和廖哥儿是好朋友,平日里经常见面讨论学问的。前些日子廖哥儿想钻研学问,利爪幼崽还帮他找周光引荐来着。 “国子监没啥好学的,廖哥儿私底下去咸平、宋飞凉等人府上学。”王真儿道,“这些大人都精明着呢。” “那倒是。”利爪幼崽点头。 廖哥儿因为跟他们关系好,宋飞凉、咸平等人便也乐得卖个好,再加上廖哥儿确实很适合培养,这才私底下教他学问。 旁边裴钰儿低头跟长毛幼崽说话,“我给你带了一副字画,回头拿给你。” “多谢。”长毛幼崽赶忙道谢,又说,“回头你来找我,我给你缝一个棉花布偶。” “用缝纫机吗?”裴钰儿赶忙问。 “恩。”长毛幼崽用力点头。 “哇……”裴钰儿小声欢呼。 他们这些小哥儿都知道缝纫机,但是幼崽们造出来的缝纫机都送进作坊缝衣裳了,根本没有多余的拿出来卖,他们只能羡慕。 小哥儿们和幼崽们小声聊着,前面七皇子走在最前面,还有燕洵陪着,面子是真的有了,但到底还是没能融进来。 秦七暗中瞥了燕洵好几眼,他摸不透这是燕洵有意的,还是无心的。 到了纺织作坊,欢哥早已领着人在外面等着了。 这会子天没那么热了,即便是大晌午的日头也不算毒辣,就是有点晃眼睛。 “七皇子。”欢哥领着人行礼,半点差错没有。 秦七有些心不在焉,他发现眼前的纺织作坊太大太大了,里面有轰隆隆的响声,不远处的水泥路上,几个壮硕的汉子推着推车离开,车上全都是一匹一匹还没染色的布。 进了作坊里面,燕洵便极少说话,一直笑眯眯的看着欢哥。 欢哥不卑不亢的介绍着,“这边是浸泡区,用的无烟煤炭……再往前还有个单独的小作坊,蚕蛹摘下来之后还得经过处理……我们打算缝蚕丝被,冬天穿着极为保暖……” 作坊很大,有些地方并不能随便靠近,但欢哥还是都说了一遍。 蚕房是单独的,在里面干活的都是孩子,且动作很轻,基本上都很少说话,动作都十分利落。 秦七站在门口看了会儿,忽然道:“他们都是孩子,为何不让他们学学问,反而让他们干活?现在边城的日子这么好,不需要这些孩子干活了吧?” 在场的人都是一静,等着燕洵回话。 富贵人家中,极少会让孩子干活,即便是下人的孩子也一样,即便是穷人家的孩子,也都有从小玩到大的。 且燕洵办的保育堂第一、第二学堂里面,对所有孩子都一视同仁,且极少让他们干活,更是宣扬过:因为不知道这些孩子们谁将来会封侯拜相,所以都一视同仁的对他们好。 如今秦七拿着个说话,这就有些微妙了。 “边城是不一样的。”燕洵道,“这里除了道兵就是军户,他们从一出生开始就在边城,为了填饱肚子干活,更是为了对抗妖国而干活。” “边城的孩子,可能学问不用学的很好,只需要知道如何能对抗妖国便成了。读书读得再好,也得在安全的地方才能做学问,不然只凭借嘴上几句话,又如何对付的了凶残的妖怪?有些妖怪根本听不懂人话,见了面就要吓死口的。” “这些孩子以后的路子跟京城第一、第二学堂的孩子不一样,我早已安排好。”燕洵冲着秦七笑了下道,“他们的学问也要学,却不需要学那么多学问,最重要的,还是要学会如何在边城活下去,又如何能帮助边城。” 秦七脸色瞬间变得十分难看,他母家出谋士,他本人也很擅长运筹帷幄,在宫里那么多暗流汹涌中给自己找出一条路,如今正准备三言两语压一下燕洵,却被他反压回来。 这些话要是传出去,难免会有人说七皇子不知人间疾苦,竟然对边城指手画脚。 “这些话我也只是随便说说,咱们今天不如就在作坊的大饭堂吃饭吧,换换口味。”燕洵笑眯眯道。 “是啊,我们也就是听听,哪能乱说呢。”王真儿接了话茬。 秦七的脸色好看许多,忽然又想起来即便是如此,他还是没了面子,脸色便又变得难看起来。 冷着脸进了饭堂,自然用不着秦七动手,自然有张卓跟着张罗。 作坊饭堂吃的饭菜都是大锅菜,而且豆芽居多,大肉片,大片大片的菘菜和豆腐煮的烫,颜色并不好看,味道倒是还算香,就这么摆在秦七面前。 燕洵坐在秦七斜对面,笑道:“火车刚来,咱们还能吃到新鲜菘菜,这要是过些日子,就只有豆芽和水果罐头吃了。” “不是还有野菜么?”王真儿凑过来道。 “野菜吃一回两回还行,这要是天天吃,保管谁都不会爱吃野菜。以前欢哥那些孩子,一个个瘦的都跟豆芽似的,就是吃野菜吃的。”燕洵道,“不过今个儿咱们应当还有别的菜……” 话音刚落,就有几个哥儿端着木盘过来,是单独给燕洵等人炒的菜。 酸甜味的糖醋排骨,甜丝丝的拔丝果子,还有看似什么都没放直接清炒的青菜,但吃起来爽口无比,显然是下了功夫的。 这些菜色香味俱全,秦七脸色好看许多。 吃了饭,燕洵又领着大家去看田地。 等往回走的时候,秦七便找了个单独的机会跟燕洵说:“燕大人,本王可否去外城墙一观?” 宫里皇子那么多,也只有秦仪、秦二有机会去海边看看嗜血鱼妖而已,就连秦三都没有得到相关差事。而这回秦七既然来到边城,自然得去外城墙看看。 只不过如今铁爪鬣狗妖繁殖季过了,不会再来攻城,而妖国目前不会大举入侵妖国,只要其他妖怪不来,这短暂的日子是外城墙最安全的时候。 心中算计着这些,秦七怎么也得去外城墙站一站。 “这……”燕洵想了想道,“成。” 于是王真儿等人回火车站歇息,幼崽们依旧都去外城墙研究蚂蚁行军妖,而燕洵则是单独陪着秦七,慢悠悠往外城墙那边去。 镜枫夜跟在燕洵身后,手里拎着许多东西,全都是用来伺候燕洵的。 在路边歇息的时候,镜枫夜便会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折叠板凳,燕洵有时候会坐着歇息,有时候便站在一边不动,镜枫夜也不生气。 这伺候的比跟在秦七身边多年,又是宫里老人的张卓还周到。 秦七不由得多看了镜枫夜几眼,下意识盯着他身上的龙鳞痕迹看,恍惚间仿佛看到一头巨龙腾空而起,顿时吓的一个机灵,冒出一丝冷汗。 “殿下?”张卓察觉到不对,赶忙凑过来。 秦七摆手,“无事。” 他再看过去,就看到镜枫夜一点脾气都没有的低着头,手里挖了胭脂给燕洵擦手,哪里还有半点气势? 两个人看上去黏糊糊的,镜枫夜明明是妖怪,但跟在燕洵身后就跟小媳妇似的,手里拎着的提着的都是燕洵的东西,他自个儿半点怨言都没有,还美滋滋的。 大秦人口那么多,秦七还没见过这样的。 燕洵推了下镜枫夜,后者还是黏黏糊糊的靠过来,一点都不生气。 秦七便撇开脸不去看他们。 “大人,真让他去外城墙?”镜枫夜凑近了小声问。 燕洵点头,小声道:“大黑迟早得让他们知道,我先让秦七看看,要是他识相,我便给他安排差事,要是他不识相,回去也别想说什么,别玩了,我还没领他们进边城大营呢。” 王真儿等人说想去边城大营,燕洵已经给杨叔宁捎了口信。 这些世家子弟想去边城大营没有那么容易,他们背后的世家大多出文臣,而杨叔宁这些武将出身基本都没那么高,唯一出身世家,还是皇帝发小的裘保正在养马,做不得主呢。 文臣武将向来不对付,且更要避嫌,故而此事没有那么快。 燕洵挥了挥手,让镜枫夜自己忙活。 其实镜枫夜带这么多东西,都不是燕洵让带的,他到哪里都能随遇而安,而且现在肚子里揣着小宝宝,燕洵体质强了不少,不说跟道兵比,反正身强体壮的。 只是花树幼崽跟其他小幼崽们商量,觉得等到燕洵再次生产,身体肯定会再次受到重创,而这就是大破大立,可以相应的改善一下燕洵的体质,于是在生产之前,就得好好准备着。 于是镜枫夜就不管去哪儿都带着很多东西,保证燕洵舒舒服服的。 外城墙是大秦的第一道防线,是重中之重,历来都是最容易立功,也是最容易丧命的地方。细数这些年大秦丧命的大将军,八成都是在外城墙上丧命的。 城墙斑驳,妖怪的血,道兵的血早已渗透入土壤,若是天气潮湿,抓一把土便能攥出水来。 边城战报都会快马加鞭送往京城,秦七能接触到的,也不过是多少多少道兵阵亡,多少多少妖怪被斩杀,又需要多少粮草而已。 只有亲自来了,才能感受到外城墙的高大震撼,以及守城士兵的铁血凶悍。 守城道兵可能修为没那么高,但是周身煞气弥漫,眼神冰冷,即便是面对七皇子也只是按部就班的行李,并没有半点谄媚。 宫里也有道兵侍卫,且修为更高,只是他们跟边城的道兵不一样。 道兵看到燕洵来,再次行礼。 秦七仔细看过去,发现这些道兵眼睛里多了一丝神采! “七皇子,请。”燕洵赶忙道。 秦七回神,深深地看了眼燕洵,率先登上石头台阶。 燕洵何德何能,竟能让这些道兵对他不一样,且等他仔细看看,定要找出原因。 上了外城墙,杨琼早已等在上面,冲着秦七拱手后边没再说别的。 燕洵拿了望远镜往下面看了眼,这才把望远镜递给秦七,“七皇子,用望远镜看看那边,我在城墙外面养了一只妖怪。” 秦七拿过望远镜,先是看了看妖国境内。 宫里也有望远镜,是燕洵献上来的,秦七虽然没能据为己有,但也找机会玩了玩,自然会用。 镜头中,妖国境内荒芜一片,几乎连风都没有。这样的土地长不出庄稼,连边城都不比不上,他是绝对看不上的。 看完远处,秦七这才看燕洵指过的地方。 巨大的玻璃箱中还有一个铁笼,再里面才有一只黑乎乎的妖怪,正蜷缩着趴在铁笼子里面,触角微微晃动,四肢细长,竟是完全陌生的妖怪。 盯着看了会儿,秦七没看出所以然,便放下望远镜问:“燕大人这是何意?” 他说着话的意思是要插手此事了。 燕洵便道:“现在还不知道用处,得细细琢磨才行。这妖怪叫蚂蚁行军妖,力大无穷,在妖国境内有很多。” 蚂蚁行军妖应该还是妖国的第一道妖怪防线,这个猜测燕洵没有说出来。 “这能有什么用。”秦七觉得燕洵似乎疯了。 燕洵笑而不语。 “哼。”秦七没了面子,又拿起望远镜看。 他想插手此事,燕洵自然不愿意,便摆出油盐不进的架势,秦七心里不痛快,那也只能不痛快了。 “大人。”镜枫夜看了眼怀表,小声道。 燕洵会意,跟秦七随便说了句便下了城墙。 他还要继续驯化大黑。 这些日子大黑隐隐琢磨明白了,只要他听话,就有好吃的,而且大黑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变得更加强壮,而且长大了许多。 细细的爪子更有力气,腹部储存的强酸更多更强,且牙齿也更有力气。 大黑试着咬过铁笼子,能够轻松咬出痕迹,但是他没敢继续咬。在大黑心里,铁笼子是和好吃的联系在一起的,他可不舍得咬铁笼子。 察觉到小门那边的动静,大黑的触角动了动,赶忙站起来。 大黑模模糊糊的知道,那个给他送吃食的人很奇怪,他并不是妖怪,而且很脆弱,身边还带着一个很强的大妖,但是大妖不给他吃的,那个很弱的人手中才有吃的。 不知道为什么,大黑生不出伤害那个很弱的人的想法。 大概,是以为红烧肉很好吃吧。 燕洵给大黑吃了点红烧肉,领着他出来转了一圈,回到笼子里后又给了他一块红烧肉,“明天来试试负重,你要是干得好,咱们还有更多好吃的。” 大黑晃了晃触角。 燕洵摸了摸大黑的触角,这才出来。 城墙上,秦仪一直盯着下面,他看了会儿没太看明白。就这样领着妖怪出来转一圈就是驯化了?怎么看都是太简单了点。 等燕洵回到城墙上的时候,秦七虽然没说话,表情上表现出一些来。 秦七善谋算,不单单是运筹帷幄,于各种势力倾轧中找到最有利于自己的,更擅长利用自己本身的能耐,去影响别人。 他这边一脸的一言难尽,若是燕洵这个小小的鸿胪寺卿识相,就得过来解释一番。 偏偏燕洵当没看到,坐在板凳上歇息不说,还优哉游哉的喝起了茶水。 两个人之间暗流涌动,一直到下了外城墙都是不动声色,暗中交锋。 回到火车站,燕洵终于开口,“再派人去问问杨将军怎么回事,他要是不同意,那我可就不客气了。咱们这些人又不去看什么机密,不过是进去逛一圈罢了。” 很快就有汉子去边城大营报信。 杨叔宁见了报信的汉子,问:“燕大人如何说的,你一五一十给我说说。” 那汉子便模仿燕洵的语气复述一遍。 杨叔宁一拍手,哈哈大笑道:“还是燕大人鬼点子多。传我命令,大营排兵布阵临时换一换,大门口多预备一队道兵守着,咱们就是不让他们进来。” 大营门口多了道兵守着,还有道兵跑出来,到火车站跟家人团圆呢,这事儿怎么能瞒得了人? 燕洵一听,当即大怒,道:“大家都跟我来,不让进去,我偏要去。” “我们去骑铁驴。”利爪幼崽赶忙蹦起来,跟其他幼崽们一起跑出去骑小铁驴。 王真儿等人都有点害怕,便问燕洵:“燕大人,咱们这样会不会得罪杨将军?” “怕什么,反正我跟他关系也不能更差了。”燕洵无所谓道。 “那倒是……”王真儿若有所思。 杨叔宁当初抢了火车开到边城,后来燕洵又追过来,再加上杨叔宁坐镇海边的时候就曾经抢过燕洵的仓库,两方的关系早就不好了。 燕洵不在意,旁人也不敢说什么,倒是还有那么一丝激动呢。 秦七也跟着,他准备看看热闹。 谋算天下大势,最要紧的就是不能激化矛盾,否则各方面都打起来了,谋士如何从中谋利?当然也有可以激化矛盾的,但秦七觉得眼前的情况显然不适合。 他淡淡的笑着,等着看燕洵的笑话。 燕洵一路怒气冲冲的,带着骑着小铁驴的幼崽们,又带上王真儿等人到了边城大营门口,见着里面拦着的道兵,当即剑眉倒竖,伸手指点着边城大营道:“杨将军你今儿个不让我进去,我偏要进去。” “对,我家大人也要面子的!”长毛幼崽假装很生气的大吼。 第134章 为了燕洵的面子,这回幼崽们和国子监的学生们都站在燕洵这边。 他们也没跟道兵动手,而是在边城大营大门口引经据典,出口成章。 镜枫夜搬来桌子,笔墨纸砚。燕洵上前拿起毛笔,写了一个字:‘攻’。 后面长毛幼崽搬了块石头站在上面,拿着毛笔飞快地写下一篇辞藻华丽的骈文,言辞激烈的抨击杨叔宁和整个边城大营。 写完后,立即有小哥儿拿起来大声念。 眼瞅着长毛幼崽离开,王真儿赶忙过去,略一思忖,也是落笔如有神。 这些国子监的学生,学问都是没差的,且巧思颇多,那些文章念起来朗朗上口,一遍念完又念一遍;幼崽们这些日子也都在抽空练习学问,他们等入秋院试开始,还要去考秀才功名呢。 这些准小秀才们论点十分独到,有些文章念出来,甚至惹得守门的道兵都跟着恍惚的念。 眼瞅着差不多,燕洵又拿起毛笔,写了个字:‘守’。 于是大家笔锋一转,又变成自个儿如何如何,杨叔宁再不让他们进去,那就是对不起他们,对不起社稷,对不起大秦百姓,对不起苍天了。 有道兵偷偷藏起来默写下他们念出来的文章,送进杨叔宁的大帐中。 杨叔宁黑着脸看了看,怒道:“别以为我就是泥腿子,老子当年也是武状元,学问没差的!”可就是因为有学问,才能看懂这些锦绣文章啊。 “行了行了,快让他们进来。”杨叔宁无奈道。 这些文人笔杆子就是厉害,偏偏又手无缚鸡之力,打不得动不得,还是得让他们好好的进来。 燕洵眼瞅着边城大营开了门,便悠然笑道:“这些文章都好好收起来,有大用。不过咱们既然进了边城大营,却也不能什么都不做,否则岂不是让他们笑话咱们只知道耍嘴皮子?” “那是。”王真儿傲然道,“咱们虽然是读书人,既然来了边城大营,当然是要做事的。” 秦七冷着脸不说话,却也跟着进了边城大营。 边城大营帐篷林立,几乎都用木桩钉在地上固定,且能看出移动的痕迹,显然这些帐篷也在排兵布阵的范围中。 燕洵不动声色的看着这些显然刚刚改变位置没多久的帐篷,心中极为满意。显然杨叔宁听出了他的话外之音,有所准备了。 “听说这些帐篷也有排兵布阵的学问。”王真儿侃侃而谈,“当年有位大将军尤善布阵,他让手下道兵全部聚集到三成帐篷中,另外七成帐篷里面放了符箓做障眼法,骗了妖国追来的妖怪,当那些妖怪闯入帐中时,周围早就埋伏好的道兵便会破帐而出,来个绝地反杀。” 这场战役十分著名,少有读书人不知道的。 因为这是大秦为数不多的几乎全歼妖国妖怪的战役,且当时道兵狼狈后撤,几乎失去了精气神,是大将军临危不乱,制定计策,领着手下的道兵来了个绝地反击。 幼崽们听到了,都不由得向往道,“那位大将军可真是当世之大才。” “不过大妖很狡猾,这种计策怕是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用。”花树幼崽冷静道。 “那是。不过咱们大秦有三十六计,且还有连环计、组合计等等。”裴钰儿也很向往,“虽说万变不离其宗,但若真是那等运筹帷幄的大将军,以少胜多,以一敌百的精彩计谋也不是没出现过,对于他们来说,那些计策便如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小哥儿们很快跟幼崽们讨论起来,说的还挺头头是道的。 秦七走在最后面,他心中有种很荒谬的感觉。那些幼崽明明也是妖怪,此时却很认真的讨论着当年发生的战况。 大秦和妖国的不对付由来已久,有些年头大秦百姓几乎到了谈妖色变的地步。 而这些妖怪幼崽,本身就是从妖国来大秦人质的,却没有好好在鸿胪寺待着,反而来到边城,还进了边城大营。 秦七注意到,路上有些道兵看到幼崽们,脸上非但没有敌意,反而还一脸郑重的拱手。这些道兵从不谄媚他这个皇子,对燕洵也是淡淡,唯独对幼崽们十分敬重。 这让秦七有种荒谬感,他几乎有点看不清这里到底是大秦的边城大营,还是别的什么地方了。 “这回带来不少伤寒冲剂,还在火车站那边,回头我让人送过来。”花树幼崽对路边的道兵说,“要是有伤病的先去看军医,看不成再来找我。” “成。”道兵赶忙答应着跑了。 不一会儿,那道兵便背着一个精神头很不好,脸红彤彤的汉子跑出来。 秦七一愣,他忽然知道这些道兵为什么对幼崽们敬重了。 因为小花大夫。 “边城也用不少伤寒冲剂啊。”燕洵感慨。 花树幼崽点头,“边城的日子更苦,还几乎没有草药,要不是咱们带来伤寒冲剂,很多小病都的得不到治疗,万一恶化就只能等死,根本没得治。” “医疗还是不行。”燕洵提了句,心中开始琢磨要不要在边城盖个单独的医馆。 镜枫夜知道燕洵想什么,便不动声色的站在他身边,让燕洵能单独想事情。 整个边城大营连绵数十里,想要逛一圈不骑马的话根本逛不完,燕洵也只是领着王真儿等人稍微逛了逛,估摸着差不多便拐了个弯,从另外一条路往回走。 这条路帐篷不多,不远处有一个巨大的空地,是边城大营校场。 很多壮实的汉子正在打熬身体,有些小哥儿身上穿着薄衫,也是满身的热汗。王真儿等人看到校场上的汉子们举起那么大的石锤,都是目瞪口呆。 还有小哥儿灵活的冲上巨大的石墙,在上面几乎垂直地面的跑。 更远的地方有道兵排成整整齐齐的队伍,副将站在高处,手里拿着令旗,正在演练队形。 秦七眯起眼睛看了会儿,心中更加惊骇。 军中阵型演练都是机密中的机密,外行人哪怕是看不懂也没得机会看,否则泄露了消息,将来出事,谁都担待不起。 他又下意识去看这些幼崽们,却发现这些幼崽也看得兴致勃勃。 长毛幼崽盯着远处看了一会儿,忽然道:“纸上得来终觉浅,还是的多实践才行。” “我们不过是纸上谈兵罢了,再好的计谋也赶不上现实的变化。”利爪幼崽道,“咱们推演的阵法到了校场还会变化,等到战场上,还会临时调整的,怕是到时候咱们都认不出来了。” “万变不离其宗,大人教咱们的法子还是管用的。”长毛幼崽道。 两只小幼崽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声音不大不小,其他人听到都有些习以为常,早就知道这些幼崽学问厉害,兵法方面应当就是燕洵手把手教的了;而对于秦七来说却无异于晴天霹雳。 他这些年在宫里学本事,都是偷偷摸摸的,甚至母妃都不太敢见他,生怕被人探听了去。 难道那些兵法推演不应该是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吗?怎么能就这么随随便便的拿出来呢?且看幼崽们的样子,似乎是毫不在意似的。 就在秦七心中震惊不已,又觉得自己似乎从未看透这些幼崽们的时候,王真儿和裴钰儿也开始商量事情了。 王家、裴家,还有他们身后的小哥儿们都出身世家,传承少则百年,多的有数百年,底蕴不可谓不深厚,像是王家,说是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王真儿小声道:“咱们回头商量商量,给大营捐点东西。” “我也是这样想的,不拘是银钱还是布匹、粮食的,咱们这些世家总得帮帮忙。”裴钰儿小声道,“以前总听边城的日子如何如何,咱们是当真想不出来,如今亲眼看到才知道咱们这些人有多么天真,若是不来见识见识,怕是将来也不能独当一面。” 他们从小到大,府上吃的不说顿顿山珍海味,燕窝粥、人参丸却都是时时吃着的,叫他们去想,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没吃的、没喝的的道兵们是如何活下来的。 他们顶多也就见过京城的叫花子,那些叫花子还总能去富贵人家要到馒头、面饼吃呢,若是模样长得好,指不定就叫人买了去,哪能吃不饱穿不暖。 而边城的一切粮食都靠朝廷拨,甚至是马匹的粮草也是,因为边城田地半点产出都没有。 道兵吃清汤寡水的粗粮粥,都菈嗓子,吃的面饼根本咬不动,跟石头似的,得慢慢嚼才能吃下去。道兵穿得盔甲破破烂烂,有的还有不少补丁,鞋子也不是配对的,两只完全不一样,也不知道是不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 他们这些从小锦衣玉食的世家子在京城玩乐,一掷千金的时候,知道边城的道兵是如何穿着破破烂烂的盔甲,穿着不一样的鞋子去跟妖怪厮杀的吗? 这些来自京城的小哥儿们,想着自个儿在京城的醉生梦死,想着自个儿无悲强说悲的那些诗词文章,都羞愧的不行。 “我家生意跟粮草有关,等回去跟我爹说说,叫他拨一些来。” “咱们生在京城,便以为全天下都跟京城一样了,却不知道整个大秦最为重要的边城过得是这样的日子……” “我们不如燕大人。” “现在想来,咱们在边城大营门口写的那些文章,也不知道是对还是不对。” 逛了一圈,哪怕是只看了整个大营的一成,这些小哥儿们的内心触动也非常大。 他们自觉没有燕洵那样的本事,但也不会什么都不做,都打算回去以后给大营捐点什么。 快到大门口的时候,燕洵笑道:“我看是因为我在,杨将军不敢出来见咱们了。不过倒也无妨,回头你们打着商量,东西我用火车给你们拉来,到时候看看杨将军出来不出来。” “杨将军岂是那等为五斗米折腰的人?” “哈哈,我看是。” 大家都想到杨叔宁去燕洵仓库里抢东西,可见是个爱财的,到时候大家把东西送来,不愁他不露面。 到了边城大营外面,燕洵别有深意地回头看了眼大营,这才带着王真儿等人离开。 守着大门的道兵有点儿心虚,不敢看燕洵。 “你说燕大人是不是知道了?” “不会吧。杨将军叫来的都是亲兵,没人会告诉燕大人啊。” “我怎么觉得燕大人好像什么都知道似的……” “我也觉得……” 杨叔宁准备的颇多,不但临时改了帐篷位置,还让亲兵换上了以前穿的衣裳,吃的也是以前吃的东西。可以说这些亲兵表现出来的,都是铁路没通到边城时的模样。 而现在铁路通到边城,地里产出棉花和蚕蛹,其中粗重活都是道兵帮忙,燕洵也有给他们算粮食补贴,更别说边城纺织作坊产出的布匹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盈利是直接给边城大营的。 那些布匹还有相当一部分都给道兵做了衣裳,而且别看帐篷外面很破,里面的被褥可都是新的,同样是作坊里缝了送过来的。 杨叔宁的把戏当然瞒不过燕洵,甚至都没有瞒过幼崽们。 等回到火车站,秦七回了自己的房间沉思,幼崽们则是在燕洵的授意下,把杨叔宁搞的把戏给戳穿了。 饶是如此王真儿的主意也还是没有改变,“杨将军也不容易,我们该做的还是要做。” “朝堂的事我们现在没本事管,也只能略尽绵薄之力。”裴钰儿也道。 “恩。”长毛幼崽用力点头,“道兵保家卫国,他们不应该过那么苦的日子。” 秦七自个儿琢磨了一晚上,一夜未眠。 天快亮的时候,秦七躺在对他来说太小太小的床上,听着外面的动静,心中恍然。 这一晚上他一直在琢磨,从他下火车开始,到燕洵和王真儿等人有意无意的忽视,再到去边城大营被拒之门外,小哥儿和幼崽们引经据典,写了许多朗朗上口的文章,再到进入边城大营,所见所闻,到最后小哥儿们都决定捐钱捐粮。 在离开边城大营之前,秦七一直冷眼旁观,他觉得幼崽们和那些道兵关系太好,注意到燕洵极少说话,而他身边的镜枫夜就跟闷葫芦似的,他甚至发现很多次小哥儿们、幼崽们和那些道兵之间的矛盾,几乎是一触即发。 小哥儿们是世家子,家中多出文臣,自古以来跟武将就不对付,现在还去了人家的大本营;幼崽们都是妖怪,外城墙外面就是妖国;道兵们杀了不知道多少妖怪,前不久还有铁爪鬣狗妖攻城,道兵大多一身的血气。 这三方面都有矛盾,只要一个小小的引子就会爆发。 秦七一直等着看热闹,最终却什么热闹也没看到。 他彻夜未眠,终于有些想明白了,那些人之所以没有引发矛盾,没出事,是因为一个人的存在:燕洵。 燕洵看似没说什么话,但他也不需要说什么话,他只需要站在那里就行了,几乎所有人都以他为忠心,以他的意愿为引导。 燕洵甚至没有故意摆出什么表情,也没说什么话去引导,那些人都是自然而然的以他为中心。 “本王不如。”秦七喃喃道。 枉他自诩母族乃是谋士世家,曾经还是异性王,他从小学这个,本以为世间万事再也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然而如今对比起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比不上燕洵。 他甚至看不出燕洵是如何成功的。 这就是本事,且是运筹帷幄的最高境界。 “殿下,该起了。”张卓站在门口轻声道。 “恩。”秦七答应一声,还有些呆呆的。 张卓迈着小碎步进来,他特地端来热水,拿了帕子,伺候秦七洗漱。看到秦七还有些不在状态,便轻声问:“殿下可有什么烦心事?” “本王自愧不如。”秦七颓丧道。 张卓吓了一跳,他从未见过秦七如此颓丧的模样,也不敢开口安慰了,只得老实的伺候着秦七洗漱了,端着木盆出去。 不一会儿张卓再进来,还带了一个人。 “七皇子。”环哥儿冲着秦七拱手,“这两日我有些个忙,今个儿特地起了个大早。那边给七皇子设了接风宴,还请七皇子赏脸。” 环哥儿不卑不亢的,倒是也有一番皇家威仪。 他只是皇帝单独下旨收的义子,没上玉蝶,也没跟这些个正儿八经的皇子排名,所以还是喊七皇子,自个儿便排在所有皇子外面,自觉第一等。 “走吧。”秦七面色复杂的看了眼环哥儿。 要是环哥儿下火车那天来找他,秦七定然不会给环哥儿面子,可如今他却没有那么些心思了。而且环哥儿虽然没说别的,但秦七知道,定然是燕洵没让环哥儿下火车那天来找他,现在让他来,就是算准了环哥儿不会被再甩脸子。 这份心思环哥儿可能不明白,秦七却清楚的很,心中不由得又是感慨万千,燕洵看似每天有限,却方方面面都照料到了,也难怪他周围的人都对他死心塌地。 去了技术工匠们住的院子,环哥儿果然布置了宴席,菜色虽然简单,却不输面子,很是中规中矩。 跟环哥儿吃了一顿饭,秦七也明白了,环哥儿虽然身份是殿下,但他现在的威名更多的还是靠火车长,以及手下的技术工匠,跟殿下这层身份倒是关系不大。 越是如此,秦七心中越是感慨:这都是燕洵的能耐。 如是想通,秦七便不敢跟燕洵争什么,心里琢磨的策略也都放下,堂堂正正的去跟王真儿等人接触,倒是豁达不少。 这事儿传到镜枫夜耳朵里,他又去说给燕洵听。 外城墙上,燕洵放下望远镜,听镜枫夜说完,笑道:“算他识相,让王真儿领着他多玩玩,天天关在皇宫里,怕是脑子里只知道那点学问,不知道别的了。” “秦七能用?”镜枫夜听着燕洵的意思,自己琢磨一下问。 秦七虽然在宫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但是他本身手段不错,且母家谋士多,曾经还是异性王,底蕴不必世家大族差。 秦七不是自己人,就算用了,怕是也变不成自己人。 “恩,他虽然不是自己人,但是足够聪明,知道该做什么。”燕洵道,“京城就如一锅乱炖的粥,咱们也不过是其中的一粒软烂的粮食罢了……秦七比咱们更厉害一些,他到底是皇子,还是能帮一些忙的。” 镜枫夜点头。 拿出怀表看了眼时辰,燕洵照常从小门出去喂蚂蚁行军妖。 玻璃箱外面有个巨大的石头,约莫一人高,旁边还有依次减小的石头,上面都有许多大黑牙齿的痕迹。 从玻璃箱出来,大黑立即轻松举起最大的那块石头,触角冲着燕洵晃动。 “很棒。”燕洵拿着红烧肉走到前面,大黑便举着大石头跟在后面。 不一会儿燕洵拿了个铁板放在大黑嘴上,自个儿站上去。 大黑触角晃了晃,稳稳当当的往前走,速度还挺快。 “大黑很厉害,没想到大黑这么快就学会载人了。”燕洵高兴道。 每次练习的时候,燕洵都会很高兴的跟大黑说话,只有大黑犯错的时候,他的语气才会变得严厉。 蚂蚁行军妖或许听不懂他说的那些复杂的话,但是能够感受到燕洵的情绪,当燕洵夸奖它的时候,它也跟着高兴,当燕洵严厉的时候,它会害怕。 城墙上,杨琼举着望远镜往下看。 这些日子他眼睁睁看着那个妖怪从一开始住在铁笼子里,到现在能够载着燕洵飞快的移动,甚至亦步亦趋的跟在燕洵身边,触角还会时不时的碰碰他的手。 比狗痒的还好。 如果这种蚂蚁行军妖再来多一些,以后道兵外出巡逻是不是就不需要用战马了,斥候也不需要用战马了? 想到这个可能,杨琼不由得浑身一震,目光灼热地看着燕洵。 “好了。”燕洵说完,指了指笼子。 大黑不舍得碰了碰燕洵的手掌,自个儿回到笼子里。 完成今天的练习,燕洵转身回外城墙里面。 幼崽们都照常等着了。 “今天的数据很良好,大人,我们是不是考虑多抓一些蚂蚁行军妖回来?”长毛幼崽在纸上写写画画,一边问燕洵。 “观妖塔那边传来消息,说蚂蚁行军妖数量极多,且生活在地下,有大有小。目前只看到两种蚂蚁行军妖,至于巢穴里还有没有其他种类,暂时还不能确定。” “大人,根据往年的经验来看,至多再过一个月,又会有妖怪攻城。” “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第135章 燕洵要再探妖国,再探蚂蚁行军妖。 镜枫夜还是要跟着,幼崽们依旧留在边城。这回燕洵还是叫来黑熊和上次去妖国的道兵,又加了一些心腹道兵,同样都被花树幼崽检查过,且给分配了同样的装备。 此时没有瞒着王真儿等人,这些小哥儿们都呼啦啦跑来送燕洵。 “大人,为什么幼崽们不能去妖国?”王真儿好奇地问。 这话没人敢说,他却敢问。 因为他立场不一样,且跟燕洵和幼崽们关系都很好。 幼崽们都没说话。 燕洵笑了下,道:“他们要避嫌,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大秦的读书人学问好,嘴皮子更厉害,还会写文章传世,我要是给他们抓住把柄,还不知道写出什么。” “只是为了这个吗?”王真儿微微瞪大眼睛,他以为燕洵不惧怕那些读书读傻了的读书人的。 燕洵摇头,“当然还有妖国,再没有完全确认情况以前,我不会让幼崽们去妖国。咱们是有长槍短炮,但若是幼崽们进了妖国境内,那些东西不也没那么容易运进去不是。” 说完这些,燕洵挨个摸了摸幼崽们的脑袋,带着黑熊等人从小门出去了。 直到小门关上,燕洵那边的动静很小很小了,长毛幼崽才吸了吸鼻子说,“我们都知道的,燕大人是为了我们好。” “妖国情况不明,且虎妖王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都得小心点。” “嗯呢,要保护好自己,不能给大人添麻烦。” “咱们去调整仪器,把一切都准备好,等大人回来吧。” “恩。” 幼崽们说着,也没忘了王真儿等人,邀请他们一起。 秦七夹杂在其中,幼崽们说的话他都听到了。他一开始也不相信燕洵的理由,但听着幼崽们的话,他又相信了。 燕洵总能无形中照顾到所有人,而且他对这群幼崽们是最最最好的。 心中再次感慨,秦七赶忙跟上去,看看有什么自己能帮上忙的。 妖国的天气和边城差不多,这会子没那么热了,日头也没那么毒辣了,就是脚下的土地是妖国的,而且没有河,只能晚上靠仪器收集水分储存起来,这一点比较不方便。 这次除了黑熊和上次出来的道兵,还多了一些帮手,都是杨叔宁的心腹,此时都跟在老手身后。 “歇息。”燕洵拿出怀表看了看道。 黑熊立即打开包袱,拿出里面的罐头,对身边的新手小声说道:“咱们虽然出来了,但是伙食比在边城大营的时候还好,有饭有肉有菜,还有汤,还能加热的。你看我怎么弄的,学着点……” 有专门的加热包,放一点点就开始沸腾着加热了。 新手道兵目瞪口呆,“这也太神奇了,那就算是冬天岂不是也能吃上热菜?” “哼,不过是一些石灰罢了。”黑熊道,完全忘了自己第一次吃上热饭的时候是怎么惊奇的。 吃完饭又歇息完,大家继续上路。 黑熊小声对身边的新手道兵介绍包袱里的武器,“这是手雷,威力很大。我们还有火箭筒,每个人一把,不过不到万不得已用不着。出门在外,一切听从命令,任何时候都不要擅自行动,否则一旦出事,我会毫不犹豫出手。” 说着,黑熊指了指腰上别着的槍。 就连腰上的槍也都是不一样的,里面的子弹威力更大,这些都是为了保护道兵们所研究的装备,且出自幼崽们之手。 新手道兵心中热血澎湃,感觉出来一趟一点都不苦。 一路到了既定的地点,众人迅速潜伏。 燕洵拿了望远镜看远处的山坡。 蚂蚁行军妖通体发黑,腹部极大,尾部有倒勾,牙齿锋利,且腿极为细长,力气极大。 经过这些日子观察大黑,以及观妖塔对这边的观察,燕洵低头看了眼怀表,又拿起望远镜,在心中默默估算,果真,到了时辰就有蚂蚁行军妖出来。 “去。”燕洵轻声道。 镜枫夜立即把组装好的铁片狼犬送出去。 新手道兵屏住呼吸,瞪大眼睛看着慢慢走出去的铁片狼犬。 “紧张什么,那是机关。”黑熊道,“等会儿抓到妖怪你就知道,还有更精彩的。” 嘴上虽然这么说,但黑熊立即拿起望远镜看着自己负责的那个方向,这回来的新手道兵不用负责方向,只需要跟着学就行了。 饶是如此,这些新手道兵也对黑熊等人佩服不已。 在边城大营的时候并没有这样的阵法演练,这显然是上回黑熊他们学到的,而指点阵法的人自然不用说,肯定是燕洵。 红烧肉的诱惑是无限大的。 根据幼崽们推测的数据,燕洵花了三个时辰,捉了三只蚂蚁行军妖,都是用同一个办法,屡试不爽。 藏在山坡下面的蚂蚁行军妖似乎已经发现有同伴消失,有些妖怪开始四处晃悠,离开了它们平时前行的路线,它们晃着触角,开始四散开来。 而这时候黑熊已经指挥新手道兵扛着蚂蚁行军妖跑远了。 燕洵感觉自己的力气更大,耐力更好了,他跟着这些道兵一起加快速度,竟然没有觉得多么累,反正比上次情况好多了。 晚上歇息的时候,燕洵甚至能帮忙守夜了。 要知道上回他晚上都要好好歇息,就这样白日里也还是容易累,都是镜枫夜拽着他、背着他往前跑。 这怀了身子就是不一样,燕洵觉得自己现在不比道兵差。 深夜,燕洵坐起来,一双眼睛时不时看看外面,又拿起望远镜观察。 镜枫夜立即睁开眼,解开身上包成睡袋的大衣,过来靠在燕洵身边。 “你不歇息?”燕洵看了眼镜枫夜,发现他没有回去歇息的意思,便主动靠过去。 “我是妖怪,不睡觉也不会困。”镜枫夜低声道,“在妖国,我总觉得自己的力量更强,而且心中的想法也多了很多……” 燕洵瞬间明白了,他侧过脸看向镜枫夜,问:“怎么?你还想搞独断那一套?” 到了妖国,镜枫夜心里的想法就更加活跃,他想把燕洵藏起来,那种谷欠望前所未有的强大,有时候甚至会短暂的支配他整个人。 不过回到边城以后,燕洵就主动问了。 两个人朝夕相处,一丁点儿细微的变化都跳不过对方的眼睛。当时镜枫夜眼底里压抑的谷欠望,燕洵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他故作不知,等到回边城,才找没人的时候问。 镜枫夜没有瞒着燕洵,一五一十的说了。 现在燕洵看到镜枫夜别别扭扭的脸就知道他心里的想法又活跃了。 这里是妖国,山坡下面就是蚂蚁行军妖,镜枫夜也是妖怪,他根本不怕那些蚂蚁行军妖,如果他真的出手,是能从这些道兵手中把燕洵抢走的。 “你嫉妒心太强了。”燕洵低声道,“你想想,我做的那些事都是很有必要的,而且咱们是保育堂的人,还有那么些幼崽们呢。可别忘了,当初你不就是负责照顾幼崽们的?你能把他们都忘了?” 夜色下,周围鸟兽虫鸣都没有,寂静无比,甚至风都没有,好像天地万物间只有他们两个活人似的。 燕洵见镜枫夜不说话,又说:“别忘了小蛋还在京城呢。” 这些幼崽,这些事,千丝万缕般缠在燕洵身上,让他成为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镜枫夜也是其中的一缕丝线,只不过他缠的更紧,更不可能分开而已。 “我知道。”镜枫夜压低声音,“我都知道的。” “你就是嫉妒心强,而且容易想太多。不如这样,你猜猜我现在的手是握着拳头的,还是伸开的?”燕洵笑眯眯地看向镜枫夜。 战袍袖子对于燕洵来说很宽大,他的手缩在里面,只是看是看不出来的。 镜枫夜低头看了眼,猜道:“展开的手掌。” 嘴上这么说着,他心里却想着燕洵的手掌不算大,手指修长,掌心很柔软,纹路清晰,一个茧子都没有。 “错了。”燕洵伸出手,给镜枫夜看自己握起来的拳头,“你再猜,我拳头里攥了什么?” “饴糖。”镜枫夜道。 “厉害,猜对了。”燕洵展开手掌,掌心果然有一块饴糖。 这是战兔幼崽最最最爱吃的饴糖,燕洵兜里经常揣一些。他撕开饴糖外面的油纸,咬了一半,另外一半在嘴唇外面。 镜枫夜便凑过去啃,碰到燕洵的嘴唇,他垂眼看燕洵,见他已经闭上眼睛,便赶忙凑过去吻。 饴糖真的很甜,这是改良过得口味,里面加了榨的果汁,还有芝麻,吃起来香甜中带着一点点酸,味道刚刚好。 “想通了?”燕洵气喘吁吁的推开镜枫夜,问他。 镜枫夜摇头,“还不够,再来一次。” “你想得美。”燕洵故意道,“饴糖就剩一块,再想吃也没了。” 两个人弄出来的动静不算大,只是也不知道周围睡觉的道兵们有没有听到,第二日大家爬起来赶路,都不太敢盯着燕洵看。 平日里燕洵总是笑眯眯的,有求必应,没想到晚上倒是跟换了面孔似的,还会说一些流氓话,看上去简直不是燕大人了。 蚂蚁行军妖扩大搜寻范围,甚至找到了燕洵等人藏身的地方。 即便是有战袍遮掩,这个地方因为停留的时辰太久,也还是留下些许痕迹。 好几只蚂蚁行军妖在这个地方晃了晃去,触角不停地晃动,嘴巴一张一张的,应该是在跟同伴交流。 观妖塔上,道兵紧紧的盯着视野中的蚂蚁行军妖,捏了一把汗。 他心中祈祷这些蚂蚁行军妖不要再继续搜寻,更祈祷燕洵等人千万不要遇到意外,希望他们能够尽快回来。 幼崽们通过捕捉到的声音分析,早早等在外城墙里面。 怀表上的指针一点一点挪动,并不因为幼崽们着急而转动的快一点,反而让大家觉得怀表转动的速度格外的慢。 “从今天开始,归元虫芽妖随时都有可能出现,我们造的网再高,那东西也能越过来。” “大人他们都有战袍倒是不用怕。” “纺织作坊上面都布好铁丝网了,应当不会出事。” 幼崽们小声讨论着,他们已经在这里等了好几天,虽然知道燕洵距离外城墙还远,但还是忍不住跑来等着。 而外城墙上的道兵也都有些暴躁起来。 实在是归元虫芽妖只有小臂大小,有翅膀,飞起来嗡嗡嗡作响,速度还奇快无比,口器十分锋利,只要被扎到,就会迅速吸走很多血。 每年都有道兵被太多归元虫芽妖吸血,直接吸死的。 这种妖怪最难对付,而且一旦出现就数量极多,用槍的话大材小用,只能用刀砍,而道兵们都是血肉之躯,很容易被扎到。 幼崽们在担忧归元虫芽妖,燕洵也在担心这种妖怪。 他活了两辈子,上辈子有高深修为,对付的都是大妖,但是以他的记忆,上辈子妖国根本没有归元虫芽妖这种妖怪。 面对一无所知的妖怪,燕洵也只能根据黑熊的讲述推测,“能吸血,口器锋利坚硬,飞起来速度极快,且成片成片出现,应该也是繁殖期?” “不晓得。”黑熊憨厚道,“归元虫芽妖很难对付,往年我们都是躲起来,若是妖怪闯过外城墙,便放火烧。那东西数量多,个头不大,很难杀光。” “唔……”燕洵若有所思。 不知道归元虫芽妖什么时候会出现攻城,边城也只能根据往年的日子估算出大概范围,早点晚点都有可能。 燕洵等人加快速度,紧赶慢赶,视野中终于出现了高耸的巍峨城墙。 “大家不要掉以轻心,越是到了地方越是不能放松。”黑熊低吼。 道兵们都没说话,但是手上的动作没停,全都拿起望远镜观察四周。 “来了。”镜枫夜忽然抬起手指向左前方。 燕洵立即拿起望远镜看过去,视野中黑压压一大片阴云正在快速靠近。仔细看阴云边缘有个别的东西飞出来,燕洵这才确定那就是归元虫芽妖。 “都穿好战袍。”燕洵赶忙道。 战袍带着帽子,前面有扣子扣住,眼睛部位还有粘上去的玻璃片,能够看清楚前方。 道兵们赶忙戴好帽子,挽起来的衣袖也放下去,还有五个手指头可以套进去,整个全都藏在战袍里面,透过眼前的镜片看向前方。 阴云往燕洵这边稍微靠近,随后冲向外城墙。 这些妖怪没有察觉到他们! 燕洵松了口气,示意大家继续前行。 如果没有战袍,他不会带着这么多道兵出来,如今战袍竟然能躲开那些妖怪,那燕洵对于战袍的估测显然还是有些许低估的。 小门后面,幼崽们不但听到了陌生妖怪振翅的声音,还听到了燕洵等人的动静。 “大人要回来了。”长毛幼崽振奋道。 “妖怪也要来了。”花树幼崽道,“准备好捕捉,咱们要研究研究那是个什么玩意,竟然还吸血。” “通知作坊那边,关闭大门。” “火车站全面封闭。” “我们准备迎接大人归来!” 幼崽们快速换上小号的战袍,绿棉布缝的战袍和燕洵穿的一模一样,不过更小,里面也缝了许多袋子用来装东西,前面也有玻璃片可以看外面。 守着小门的道兵也换上了战袍,他们原本是没有匹配战袍的,只有外城墙上面守城的道兵才有,此时脱下沉重的盔甲,穿上轻便的战袍,内心竟是激动不已。 这种战袍轻如鸿毛,偏偏柔韧无比,刀槍不入不说,就是铁爪鬣狗妖也都咬不烂,即便是军中最好的盔甲也比不上。 道兵冲着幼崽们拱手,随时都可以打开小门。 外城墙上面,所有的道兵也都已经准备好,杨琼也穿上了战袍,他仰着脸看远处的阴云,语气很不好道:“到时候大家尽量斩杀,杀不完的放火烧。” “是!”道兵齐声应和。 他们早从望远镜中看到燕洵等人穿着战袍,并没有引起这群妖怪的注意,还是照常靠近,心里不用为燕洵等人担忧,此时便有精力对付这些飞得极快的很难缠的妖怪。 一大片妖怪组成阴云,铺天盖地而来。 高耸的外城墙仿佛直接耸入云端,不时有妖怪被砍死落下来,远远看去便像是一个个雨点似的。 燕洵倒抽一口冷气,这种妖怪太难对付了。 好在他们有战袍,一路上踩着妖怪尸体靠近小门,里头的道兵立即打开小门,燕洵等人迅速鱼贯而入。 “大人。”幼崽们立即围过来。 “先想办法对付这些妖怪。”燕洵道。 方才他路过外面玻璃箱的时候,发现大黑有些焦躁,便打开笼子把大黑牵进来了。 守门的道兵是眼睁睁看着燕洵驯化大黑的,此时倒是不怎么害怕,反而还好奇的盯着大黑看了一会儿,发现大黑根本不看他们这些道兵,很专注的用触角戳燕洵的手掌,显得很高兴的样子。 “这边。”长毛幼崽在前面引路。 幼崽们早就准备好同样的笼子,新捉来的三只蚂蚁行军妖便单独放到笼子里。燕洵打开红烧肉罐头,每只喂了一小块。 “归元虫芽妖抓到活得了吗?”燕洵问。 “抓到一只。”花树幼崽赶忙道。 此时阴云就在外城墙上方,有极少数的妖怪往下飞,刚好被花树幼崽抓到。 妖怪翅膀透明细长,上面有褐色纹路,在小小的玻璃箱中快速上下翻飞,速度极快。偶尔能看到妖怪尖细的口器,最尖端有密密麻麻的牙齿,用放大镜看十分可怖。 燕洵安抚好带回来的蚂蚁行军妖,便拿着放大镜在玻璃箱外面观察,一边说道:“先试试火和水,不行就加药……” “恩。”镜枫夜拿着纸笔帮燕洵记录。 周围时不时就有归元虫芽妖飞下来,好在所有人都全副武装,否则被叮一口就会元气大伤。 这东西倒是不叮蚂蚁行军妖,也叮不透蚂蚁行军妖的外壳。 燕洵和幼崽们分开,一边观察一边记录,很快分出好几种方法,分别进行试验。 长毛幼崽拿着针筒,先是喷水雾,再喷水柱,最终直接灌水。 火焰幼崽取来火苗…… 燕洵打开铁箱,取出里面的针剂。 万物相生相克,没有哪种妖怪天生就强大无比,肯定会有弱点,只是要看弱点找得到还是找不到而已。 城墙上道兵们正在厮杀,就像杨琼说的那样,能杀多少杀多少。如果这些妖怪逃脱太多,为了不让它们充入大秦,边城周围会燃气熊熊大火。 边城大营的道兵们早就准备好柴火,在估算着归元虫芽妖可能会来的前一个月就开始准备了,只是此事是杨叔宁安排,并没有告诉燕洵。 外城墙下面的小木棚中,燕洵和幼崽们有条不紊的忙碌着。 他们只是捉了几只妖怪,并没有像道兵那样砍杀,但玻璃箱中的妖怪被花样折腾,还是让守卫木棚的道兵看得胆战心惊。 不管看多少次,道兵们还是觉得这些幼崽太凶残了。 “解剖看看。”花树幼崽道。 “成。”燕洵点头,“对了,保育堂第一、第二学堂解剖课展开了吗?” 这事儿燕洵提到过,他觉得学堂的孩子们有必要接触这些,什么君子远庖厨,就算是君子再心软,也得知道最基本的常识,不能念书念傻了。 不过此事燕洵提出来后,反对者颇多,他也只能徐徐图之,让幼崽们和周光等人想办法。 花树幼崽道:“没呢。好些个学生一听说要见血都吓坏了,我说解剖虫子也行,他们又害怕虫子。还有些学生家长直接找到学堂,说那样的课程接受不了。” “了解世间万物才是君子之道吧?”燕洵随口道,“不然万一将来他们在外头遇上野兽、毒蛇、毒虫什么的,要是不了解,岂不是只能等死?” “好些个孩子太娇惯了。”花树幼崽道,“弟弟还说要强制他们上解剖课,要是不去上就扣分叫家长。” “小蛋胆子大。”燕洵道。 他们俩说着话,一边捉出一只活蹦乱跳的归元虫芽妖,手里的刀片针头飞快变换,不一会儿那只妖怪就面目全非了。 偏偏俩人还谈笑风生的,就是这份胆量也让外面保护的道兵佩服。 略微了解了这种妖怪,燕洵拿了铅笔开始画图,一边道:“那这次捉一些归元虫芽妖,等回头送去京城给他们解剖。这可是咱们最痛恨的妖怪,我倒要看看那些君子们是愿意被妖怪扎了吸血还是要杀了它们……” 第136章 谈笑间,燕洵和花树幼崽一起配制许多了许多药水。 归元虫芽妖能灵活飞舞,燕洵优先想到的是能大片大片杀死这种妖怪,或者能够控制这些妖怪。因为若是单打独斗,哪怕是普通人只要不被吸血,也能轻易杀死这种妖怪。 “大人,高压喷射器来了。”黑白幼崽拿上来一个很古怪的机器。 “大人。”黑熊跟在后面,见着燕洵看过来赶忙拱手行礼。 燕洵一看机器就知道黑熊为什么来了。 这个机器差不多有黑白幼崽那么高,外面全都是光滑的金属疙瘩,还有一根长长的金属管,顶端是一个莲蓬状的小喷头。 这是黑白幼崽和火焰幼崽联合赶制,从画图纸到造出来,只用了几个时辰。 仪器有两个厚厚宽宽的棉布袋子,刚好可以让身材高大的黑熊背在身上。 “背上试试。”燕洵道。 “我来我来。”黑熊赶忙上前蹲下,背起对他来说一点都不沉重的金属疙瘩。 虽然不知道这个铁疙瘩是用来干什么的,但黑熊早已见识过幼崽们造的槍、炮,还有手雷等武器的威力,这会子正兴奋着呢。 “药水配好了?”燕洵问。 长毛幼崽和花树幼崽齐齐点头。 “那来吧。”燕洵后退一步。 镜枫夜上前,提着一个巨大的铁壶,一抬手,铁壶嘴里冒出来的药水就进了黑熊背后的铁罐子中,咕咚咕咚足足倒了一大半,镜枫夜这才停下,把铁壶仔细地收拾好。 黑白幼崽上前一步讲解,“这里有个手柄,往下压,这里是花洒开关,打开以后就能喷出水雾。你先去城墙上试试,花洒千万不要对准人,这里面的药水是有毒的。” “好嘞。”黑熊赶忙答应着。 这会子天快要黑了,外城墙上的妖怪还是乌央乌央的,道兵已经换了一茬,有不小心被吸了血的,那妖怪的肚子便迅速鼓起来,肚子里面隐隐能看到猩红的血,妖怪速度也没有那么快了,很快被一刀砍死。 被吸了血的道兵当即脸色苍白,两股战战,看着仿佛瘦了很多,一下子弱的跟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似的。 杨琼手里拿双锏,舞得虎虎生风,归元虫芽妖碰之即亡。 然而即便是如此,也就是他周围没有妖怪而已,头顶的天上还有一群一群的妖怪,全都在寻找机会,至少稍微松懈便会用口器扎下来。 往年也是这样,道兵只能硬扛,被吸了血的只要能及时救下来就能活,不过从此以后就元气大伤了。 “什么时候火攻?”杨琼大声问身边的亲兵。 “杨军,还得过些日子!”亲兵大声喊。 杨琼有些泄气,他知道亲兵说的没错。 只是真要遇上大妖,他耗了修为,上去真刀真槍的来一场,甭管如何,总能重创大妖,就算是铁爪鬣狗妖,那也能杀一批。 偏偏遇上这种数量极多,还会飞,就算是杀也杀不了多少的妖怪。 往年都是能杀多少杀多少,等到这些妖怪进入边城,估摸着妖怪快要撤退的时候才会点火,进行最后的反击。 大营攒点柴火不容易,而且每年都要对付这种妖怪,即便是经验十足,这也是实实在在的恶战。 杨琼心里憋着一口气,恶狠狠地盯着高空,想着实在不行自己便耗费修为催动火符,反正不能让这些妖怪他逍遥自在。 “将军,黑将军来了。”亲兵再次大喊。 杨琼猛的转身,就看到黑熊背着一个稀奇古怪的铁疙瘩上来,他的脸色更加难看,还以为黑熊是来帮忙的。 他是副将,黑熊也是副将,俩人是要平起平坐的。 “杨小将军。”黑熊冲着杨琼拱手,大声道,“麻烦杨小将军帮我这个空地。” “你……”杨琼想问什么,又看到燕洵在镜枫夜的保护下也上来了,便猛的打住不问了。 很明显,黑熊背着的铁疙瘩跟燕洵有关。 很快外城墙上的道兵微微散开,露出一片空地。 黑熊走到正中央,开始往下压手柄。 天上的妖怪发现这里没有危险,一下子全部冲下来,围着黑熊打转。 玻璃片后面,黑熊狰狞一笑,拧开开关,对准前面一团飞舞的妖怪。 细入牛毛的水雾喷洒出去,所有的归元虫芽妖都是一顿,随后更加快速地挥舞翅膀,仿佛在冲着黑熊挑衅。 它们不怕水雾,哪怕是沉入水底一时半刻也淹不死,甚至还会游泳。 往年道兵们也曾尝试过用水攻,但是几乎约等于没有效果,所以这些归元虫芽妖根本不害怕,反而觉得黑熊在挑衅它们,竟然一下子全都围过来。 黑熊周围几乎形成一个巨大的,乌黑的球,把他包裹在里面。 “这是做什么?”杨琼问燕洵。 “你且看着。”燕洵淡定道。 几个瞬息功夫,杨琼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飞舞的妖怪还在绕着他们盘旋,想寻找容易下口的地方,不过大家都穿着战袍,妖怪口器再离开也扎不穿战袍。 而不远处黑熊周围那些乌央乌央的妖怪,竟然瞬息间落到地上,在黑熊周围铺了厚厚一层。 甚至黑熊周围都形成了短暂的空白。 “这、这是……”杨琼猛的看向燕洵。 “还在尝试。”燕洵淡定道,“现在看来效果不错。”说着,燕洵看了眼镜枫夜。 镜枫夜便赶忙拿着一个铁盒和一个笤帚走过去,把地上的妖怪都扫到铁盒里,又拎着回到燕洵这边。 周围的道兵都忍不住看这边的动静,更是好奇的看向铁盒里,里面的妖怪爪子还在动,看得出来都没死,但是也不能飞了。 杨琼胆子更大,伸手捏起一只妖怪仔细看了看,发现妖怪力气变得很小很小,根本飞不起来,这显然是黑熊拿的那个古怪仪器喷的药水有关系。 “好东西。”杨琼道。 燕洵笑着点头,“先让黑熊帮你们缓解一下压力,我再下去研究一下机关。单单是这种喷雾器还不行,威力太小……” “燕大人请!”杨琼赶忙给他让开一条道。 这回杨琼是打心底里敬畏燕洵,面上没有假装不合什么的,因为此时城墙上所有道兵都敬畏地看着燕洵,他当得起所有人的敬畏! 道兵们全部振奋,黑熊背着的铁疙瘩实在是太厉害了,喷出去的水雾那么远那么多,轻轻松松解决一大片妖怪,他们砍砍杀杀又能杀几只,甚至等以后火攻,妖怪直接飞得更高撤退的话,火攻也只能被动防守,根本对付不了多少妖怪。 燕大人和幼崽们造出来的机关就是不一样,值得敬畏,所有人都这么想着。 从城墙上下来,燕洵立即把自己观察到的数据说了一遍,并且提议道,“咱们要造更大型的机关,造出类似那种人工降雨的效果,看看那些归元虫芽妖还能不能扛得住。” “恩!”黑白幼崽点头,立即准备画图纸。 火车站。 玻璃窗外已经能看到飞舞的妖怪,不过数量很少,这些有小臂大小的妖怪在数量不多的时候,可以直接用笤帚打死。 往年边城军户全都要出来帮忙的,但是今天所有人都得了叮嘱,不需要他们帮忙,大家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自己。 “以前啊,我们这些老骨头都要出去杀妖怪。”被请到火车站的老头乐呵呵的说,“这种妖怪不禁打,寻常人也能打死。我们这些人没有修为,也就这时候能帮帮忙。若是遇到道兵有危险,我们还得上去救他们。” 妖怪吸一口,道兵就会元气大伤,可能会影响以后杀妖怪,而他们都是普通人,还都老了,活得年头够久,用自己的身体挡上去,被吸一口也就吸一口了,反正多活一天都是赚了。 老头感慨道:“等过些日子,城外还会点燃大火,到时候就能看到这些妖怪集中撤退,那时候才爽快……” 看着妖怪撤退就很爽快了,哪怕撤退的妖怪其实很弱很弱。 “今年不用咱们帮忙哩。”王真儿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我听幼崽们说正在找法子对付这些妖怪……” “是啊,今年不用咱们出去杀妖怪了。”老头道,“燕大人有才华,咱们这些人啊,就听燕大人的准没错。” 火车站里全都关着窗户,有些走廊里还有好几道铁门,里面是绝对安全的。 边城外面的人家几乎全都空着,只有少数人家还有人,大部分人都是在纺织作坊里,要么就是来了火车站。 纺织作坊里面并没有停工,只是所有的窗户都关上了,外面院里盖了细细的铁丝网,同样十分安全。 欢哥领着人在作坊里干活,不过只有一些需要动手,声音不大的活计没有停,联合纺织机器已经停了一部分,所以有些人已经闲着了。 闲着的人便来找欢哥说话,“管事,你说咱们这回真的不用出去杀妖怪吗?我听说外城墙那边来的妖怪格外多,用不了多久就得进城,咱们要是不帮忙,那些道兵得有不少被吸血吧。” 往年都是这样的,没有人觉得不应该帮忙,也没有人会害怕。 生在边城,长在边城,要做的就是这些事,不能退缩,否则边城的人怎么能活下去? 偏偏今年他们得了消息,留在家中的老人和孩子可以去火车站躲避,只要家里有足够的吃食,也可以躲在家里。而他们这些在作坊做工的人,则是继续做工,不用管外面的事。 欢哥正拿着铅笔研究表格,闻言抬头道:“该咱们出去的时候会通知咱们的。饭堂那边准备的吃食极为充足,便是十天半个月不出去也没事,你们不用担忧。” 火车站那边更安全,躲在里面也不用担忧。 “可是……” “我们要服从安排。”欢哥语重心长道,“咱们这些人造的布匹也是活计,同样算是帮了忙。大家不要太担心……等我得到消息会跟你们说的。对了,任何人都不要擅自打开窗户,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这么些日子过去,欢哥已经颇具威严。 所有人都赶忙点了点头,虽然去窗户旁边看,但是并不敢打开窗户。 以往大家都躲在自家,亦或是出来杀妖,躲在家里必须把门缝、窗户都用干草糊上,屋里黑洞洞的,干什么都得摸黑。 如今作坊里到处都有厚厚的玻璃,可以清清楚楚的看到外面,里面也光亮无比。 当第一只妖怪飞来的时候,很多人都看到了。 欢哥最先知道,他跑到大门口往外看了看,果然看到一个穿着战袍的道兵。 道兵在外面大声道:“燕大人让我告诉你,作坊一切照旧,务必不要让人出来。” “那些妖怪怎么办?”欢哥赶忙问。 道兵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大声道:“有法子,你们放心吧,今年不需要你们帮忙了。” 说完,道兵转身离开。 欢哥心中还是不太明白,但是他很快正了正心神,很镇定的安排下去,并且让大家都安心,道兵已经找到法子对付妖怪。 火车站这边,王真儿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 他从没见过这种妖怪,京城也从来没有过这种妖怪。甚至每年的战报也极少说这种妖怪,以至于他第一次见。 “归元虫芽妖对边城的伤害比大妖都厉害,怎么每年战报都极少汇报?”裴钰儿有些疑惑道。 靠墙站着的秦七也觉得很奇怪,这种妖怪虽然单个不算强,但是这么一大群飞来,能让多少道兵都失去战斗力…… “哎,归元虫芽妖很弱,这一点武将都知道,就算是来一大群也不是没有法子杀死。战报要真是一五一十的报上去,武将那个位子也别想做了。”老头叹气道,“朝廷基本也不会给药草补贴,边城索性就不报了。” 王真儿看了眼秦七,微微提高声音不客气道,“怕是有些人好大喜功,觉得归元虫芽妖就如地上的蚂蚁一般,寻常人都能轻易杀死,所以不用放在心上,故而自己各种揣测,觉得边城武将是趁机捏造战报,想要赏赐和药草补贴吧?” 在场的人都极为聪慧,一想就明白了。 既然不是多么厉害的妖怪,那道兵肯定也不会有多少伤亡,就算是战报写了伤亡报上去,恐怕也会被认为是假的。 兵部、户部、吏部,这些部门向来会扯皮,尤其是户部,扣扣搜搜,粮草总要扣一半再拿出来,美其名曰为皇帝省粮,但省下来的粮食到底去了哪里,这可就说不清了。 秦七的脸色很不好看,因为他曾经听到皇帝说过类似的话,那时候他还以为皇帝说的是对的,以为边城有些武将不愿意听令,竟然捏造战报。 只是没想到看似简单的归元虫芽妖也那么难对付,虽然极少死人,但是能让道兵失去战斗力。 更不知道边城的军户是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保护道兵,只希望他们能保存战斗力,能够杀妖。 在亲眼见到以前,谁能想到边城是这样的。 秦七内心触动非常大,他握紧拳头,心里想了很多很多。想他这些年跟着母妃学本事,在宫里几乎如鱼得水,想他以为自己能耐极大,从未把边城看在眼里,想他身为七皇子,对那个至高之位也不是没有机会,想他见过的谋士都有大才,他自以为学了其中之一二…… 那些高高在上都在到达边城的时候狠狠地摔了下来,然后边城的人再一点一点把他踩到地底。 秦七这辈子一直心高气傲,就少有如他眼的人和事,此时却觉得自己以前仿佛都眼瞎一样,有些事竟然都看不透,就那样还沾沾自喜。 他比不上燕洵,甚至比不上这些出身世家的小哥儿们。 “要不咱们去饭堂帮忙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咱们吃火锅?我带了火锅料呢。”王真儿提议。 “新鲜的菜快没了吧。” “那不是还有豆腐、肉片、豆皮,水果罐头啥的,新鲜的菜也有豆芽,一样吃。” “走,咱们煮火锅去。” 小哥儿们一起去了饭堂,王真儿果真拿出火锅料,还拿出不少火锅。小哥儿们做了一桌,另外还有几桌,进来躲避的老人和孩子们也都吃上了火锅。 外面,燕洵站着不动,幼崽们在前面跑来跑去。 镜枫夜站在燕洵身后,手里拿着一块绿棉布正在裁剪,旁边还有竖起来的简单机关,看上去像是油纸伞,但零件却全都是铁的。 “得亏小蛋回京城了,这要是他在这里,给妖怪吸一口,不是直接吸干了。”燕洵忽然道。 “就是小蛋站着不动让妖怪吸,这些妖怪的口器也扎不进去。”镜枫夜道。 别看宝宝小小软软的,但他可比镜枫夜还要厉害一些。 镜枫夜只是一片龙鳞,而宝宝则是一个完整的小龙人,他身上的龙鳞痕迹虽然不多,但刚破壳的时候就能对付成年汉子,现在不但跟着哥哥们学本事,更是跟着北齐学功夫。 宝宝小小软软的身体能轻松抱起比他大很多的石头,力气比蚂蚁行军妖还大,身上更是柔韧无比,这些妖怪还真奈何不了宝宝。 “说的也是,小蛋估计想把这些妖怪抓起来,绑着身体好带着他飞。”燕洵道。 “恩。”镜枫夜点头。 北齐给宝宝送了一只信鸽,那信鸽给喂得白白胖胖的,宝宝有时候会骑在上面让信鸽飞一会儿。 火焰幼崽融化钢锭,黑白幼崽引导铁水飞出,变成各种各样的形状。 长毛幼崽跑来跑去的组装零件,有些缝隙还要用弹弹幼崽给的胶粘好。 花树幼崽正在调配药水,手里拿着巨大的勺子不停的搅拌着。 这些幼崽们力气都很大,做这些事轻轻松松。 撼山幼崽扛着一个长长的金属管子跑过来,忙活一会儿见没有自己的活儿了,便跑过来跟燕洵说话,“大人,药水调配好了。” “恩。”燕洵点头,他一直都看着呢。 见着撼山幼崽眼睛里光亮亮的,显然有些兴奋,燕洵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无声的支持。 往年撼山幼崽就在边城,归元虫芽妖来的时候,边城全民皆兵,他也曾偷偷杀过几只妖怪,但是人太少了,妖怪太多了,就算白天黑夜的杀也杀不完,只能等到最后用火烧。 撼山幼崽还记得自己看到有的军户被妖怪吸了一口,眼睁睁看着皮肉略微凹陷下去,虽然还在喘气,但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每年都有人因为太虚弱被很多妖怪盯上吸,每年都有人虽然当时活了下来,但是因为没了力气,身体太虚弱,不能干活赚粮食,只能活活饿死。 那些事,那些人,撼山幼崽从未忘记过。 他对边城的感情很深很深,因为他也是边城土生土长的啊。 “等会儿给你一个位置。”燕洵低声道。 “恩。”撼山幼崽挺起胸膛。 当初他只能躲起来,什么都不能干,但是现在不一样了,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帮忙了! 撼山幼崽握紧拳头,冲着燕洵点点头,又跑过去帮忙。 一个巨大无比的机器慢慢成形,外面是光洁冰冷的铁疙瘩,里面则是极其复杂的机关。柔软的管道直接放入河中,在机器运行的时候,咕嘟咕嘟的吸水,在水面上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被叫来的汉子们全都抿着嘴,胳膊肌肉隆起,抓住手柄飞快摇动。 机关运行,吸入河水,与里面的药水混合。 燕洵和幼崽们站在玻璃窗前看着里面的药水混合均匀,又被吸入另外一个机关。 长长地,几乎高耸入云的细金属杆足足有一整排,一整排的道兵站在那里准备着。在最边上是撼山幼崽,他和道兵站在一起,手里也拿着细细的金属杆。 “嘿哟,嘿哟!” “嘿哟,嘿哟!” 壮汉一样的道兵们推来巨大的铁疙瘩,上面的梯子不断延伸再延伸,最后深入云端,几乎快要看不到了。 “大家都注意安全!现在开始吧!”燕洵道。 道兵和撼山幼崽立即登上云梯。 一道道梯子往上走,很高很高,几乎快要看不清楚下面的人了。 撼山幼崽却没有害怕,他往前松了松金属杆,无视自己周围盘旋的妖怪,对准前方的阴云妖怪,打开开关。 水雾喷洒,仿佛一场不着痕迹的细雨。 撼山幼崽内心前所未有的平静,他静静地转动金属杆,让眼前的阴云更充分的接触药水,甚至没有去管一只趴在眼前玻璃片上的妖怪。 他不再气急败坏,也不再气馁自己无能。 第137章 大片大片的归元虫芽妖落到地上,爪子都还在动弹,翅膀也微微动弹,但是飞不起来了。 道兵们拿着笤帚,拿着铁盒,把地上的妖怪都扫起来。 天上还有妖怪在盘旋,但是原本乌央乌央的阴云此时变得薄了许多,往下飞的妖怪也变少了,甚至隐隐还有撤退的趋势。 虽然根据往年的经验来看,往后还会有阴云汇聚而来,但是大家心中的愁闷都一扫而空。 再也不用担心归元虫芽妖了,只要药水足够,大家就等着在地上扫这些曾经嚣张无比的妖怪就行了。 “大人。”道兵提着慢慢的铁盒过来,冲着燕洵拱手。 这些铁盒有一面是有玻璃的,密封以后还能看到里面的妖怪。 “放那边吧。”燕洵笑道,“这些妖怪还得继续研究,你们也辛苦了,回头去火车站领红烧肉罐头或者水果罐头。” “多谢大人。”道兵再次拱手,提着铁盒进去放好。 里面的屋子里已经放了很多一模一样的铁盒,里面全都是满满当当的妖怪,一摞一摞的还都是活着的,看着就头皮发麻。 道兵放下铁盒又回到门口找幼崽登记,他们干活也不是白干,以后燕洵还会根据登记发放补贴,明明对付这些妖怪都是他们道兵应该做的。 登记完了,道兵赶忙领了铁盒跑出去,他还打算再去扫一盒妖怪回来,因为时辰快到了,还有很多道兵等着干活呢。 镜枫夜拿着表格过来递给燕洵,“大人,有些道兵受伤了。” “我知道了。”燕洵叹气,“咱们的战袍还是太少了。” “已经很多了。”镜枫夜低声道,“大人忘了当初那些人是怎么说咱们的了吗?” 当初黄庭和范江私自传消息去京城,并且暗中颠倒黑白让人在京城传播谣言,说燕洵虐待道兵,虐待边城军户,手段极其残忍,惹得京城大街小巷的人都在说这个事儿,甚至还有些固执的读书人一叶障目,以为燕洵真的是那种沽名钓誉之人。 那时候燕洵想的法子是自污,且绝地反生,不但升了官,还得了皇帝的褒奖。 可在镜枫夜心中,那时候燕洵是很委屈的,他明明做了那么多事,为百姓、为道兵,为孩子、为老人。镜枫夜想象不出还有谁做的能比燕洵多,还有谁能比燕洵更不图名利。 “大人就应该逃之夭夭,灼灼其华,他们什么为国为民的事都没做过,却能大言不惭,却能指手画脚,凭什么。”镜枫夜道,“我就是看不惯,要不是大人不喜那样,我定要堵住他们所有人的嘴。” 燕洵侧脸看向镜枫夜,见他嘟着嘴,都能挂油壶的样子,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 平日里镜枫夜都一本正经的,要么就是跟在他身后跟小媳妇似的,没想到心里的想法那么多,一时想把他藏起来只有自己能看;一时又暗搓搓的研究小话本,还在上面画自个儿的想出来的姿势;一时又自个儿瞎琢磨一些好看的衣裳款式,缝出来给燕洵看,又害怕燕洵不乐意穿,还得藏着掖着,这会子竟然还有这种想法。 燕洵觉得惊奇,又忽然反应过来,上前撤镜枫夜的脸颊,“什么逃之夭夭,灼灼其华,那是说新娘的,我可不是新娘。” “大人在我心里就是一尘不染的灼灼其华。”镜枫夜还来劲了。 “哟哟哟,那我问你,不就是几个道兵受伤了,你怎么就想到那档子事了?”燕洵逼近镜枫夜,还特地站到板凳上,自觉自个儿十分高大,结果没站稳,一下子摔镜枫夜怀里去了。 镜枫夜趁机保住燕洵,声音忽然变小如蚊子似的,“我就想这次咱们的战袍没那么多,布料也差不多都拿出来,还是有很多人没得到战袍,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怨大人。” 想到有些人可能会怨燕洵,镜枫夜就不高兴,心里头拧的跟麻花似的,特别想把那些人找出来,跟他们唇枪舌剑一番。 他心目中的燕洵是完美的,半点瑕疵都没有,绿棉布数目不多跟燕洵没有半点关系,别人即便是不懂,却也不能怨到燕洵身上。 燕洵仔仔细细的听镜枫夜说完,干脆靠在他怀里依着,“你想的也太多了,边城那么多人,我都不能保证所有人都信任我。他们爱咋想就咋想,反正碍不着我,这就行了。” “我不高兴。”镜枫夜扭捏道,“大人那么好,他们怎么能怨大人。” “恩,那你想让他们全都疯狂的喜爱我?”燕洵笑道,“那到时候你的情敌可多了去了,你想想很多年轻汉子、小哥儿都爱慕于我,我肯定不能不跟他们说话见面吧?那到时候你怎么办?” 镜枫夜想了想那个画面,忍不住抖了下。 “我到时候还是跟在大人身后。”镜枫夜声音闷闷的。 “你什么时候没跟着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的小厮呢。”燕洵推了镜枫夜一把自个儿站好,道,“行了,别胡思乱想,去给我拿点心来,我有点饿。” “哦。”镜枫夜赶忙快步走开。 不远处就放着炭炉,上面有温着的热水和点心,还有花茶、面饼等吃食。 燕洵怀了身子后看上去还是很瘦,但胃口比以前大了不少,也很容易饿,时不时就得吃点东西垫垫。比上回怀着宝宝的时候吃的更多,而且到现在肚子都没啥太大变化,也摸不到硬块,燕洵感觉自己这回怀的肯定是个大一点的宝宝。 炭炉那边,镜枫夜在铁锅上刷了一层油,点心放上去热着,又把面饼放上去,还拿出一个鸡蛋打上。 水壶里的热水重新烧开,他又拿了茶杯倒水。 面饼放了一个鸡蛋,还撒了点青菜,吃起来香喷喷的,燕洵这几日都要时不时吃一个。 “给幼崽们准备一些,他们估计也饿了。”燕洵咬了口面饼道,“看现在归元虫芽妖已经没那么多危险,咱们趁机歇息歇息,指不定下一波什么时候来。” “成。”镜枫夜赶忙答应着。 把所有幼崽都叫来,吃了会儿东西,燕洵也没真的闲着,而是领着幼崽们去了边城大营,专门给伤员养伤的水泥屋中。 这些水泥屋可比帐篷结实多了,且还有厚实的木门、明亮的玻璃窗。门窗一关,外面的妖怪绝对飞不进来。而且水泥屋里面还有复杂的通风机关,地下不但用水泥铺地,有的地方还用石板铺过,干净又结实,绝对是躲藏的好地方。 军医们正在忙碌,看到花树幼崽来赶忙打开门,惊喜道:“小花大夫你可来了。燕大人也来了……” “恩,受伤的人呢?”燕洵没跟军医客套,洗了手,换上干净的隔离衣裳就进去了。 最里面的小床上,几个道兵正仰面躺着,其中一个看上去最虚弱,脸颊消瘦,双目无神,露在外面的胳膊腿都细了些许。 燕洵和花树幼崽同时走过去,给道兵做检查。 “小花大夫,我是不是不行了?”躺着的道兵声音细入蚊呐,他是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花树幼崽先是给道兵把脉,又拿出听诊器听了会儿心跳,还直接上手摸了摸道兵的肚子。道兵脖子、腰、腿,分别有三个血洞,此时还在往外面渗血。 “体重直接少了接近八斤。”军医凑过来低声道,“他现在还能活着,完全是因为身为道兵身体素质比寻常人更强。” 身体素质这个词儿是军医跟花树幼崽学的,他觉得很贴切。 “准备输血。”燕洵道,“身体素质可能没那么容易恢复,先保住命再说。” “确实得这样。”花树幼崽点头。 听到他们两个人这么说,另外一个小间里的长毛幼崽立即打开带来的铁箱,拿出显微镜道:“先采点血我看看血型。” 里面花树幼崽拿着针头在道兵身上扎了一下,取了点血送出来。 不一会儿长毛幼崽便道:“A型血。” “很好,让道兵们来吧。”花树幼崽拿出一张表格递给军医,“这是体重、年龄、伤病史等标准,按照这个挑人。” “哎。”军医赶忙答应着。 军医以前就知道两个人的血有时候能相融,有时候却会发生凝固,他看过古籍,有些人会用这种方法滴血认亲,军医也觉得很有道理,知道花树幼崽来了,告诉他,人的血型是有分类的,同样的血型的血滴到一起就能相融,不同种类的才会发生凝固等情况。 看血型也不完全用显微镜,还要用到好几种药水,军医现在已经明白其中的道理,他只觉得这些幼崽们在燕大人的带领下,学问实在是太渊博了。 要是没有那些幼崽,任他们怎么想也想不出法子给血液分类。 边城大营中,道兵们都躲在帐篷里,只有少数人拿着黄符出来杀一些归元虫芽妖。现在他们都已经知道外城墙那边有巨大的喷雾器,幼崽们调配的药水能轻易对付归元虫芽妖,所以大家现在要做的是保存实力,等待机会出去扫归元虫芽妖。 “现在需要一些道兵来鲜血。”军医在两个道兵的保护下来边城大营,“符合条件的跟我走,这个完全看自愿啊,不过成功献血的道兵有一个红烧肉罐头或者水果罐头做补贴。” “我!我去!” “我也去!” 棕猪和花豹两个道兵争先恐后的冒出来,他们兄弟俩只是普通道兵,一个伙的,当兵倒是挺久,但是没能立功,也不善钻营,挖水渠、建火车站、建观妖塔那些好事都没轮到他们,根本没拿到过罐头补贴,现在听到有机会,简直要高兴疯了。 “我也来!”伙夫长站出来。 军医上下看了伙夫长几眼道:“你太瘦,不符合标准,你们俩行。” “大夫,为啥?我修为高哩。”伙夫长傻眼了,他也很想去拿红烧肉罐头啊。 再说了,男子汉大丈夫,流点血算什么,平日里操练都得流血流汗呢。 军医好脾气道:“你的重量不标准,而且太瘦,修为再高都没用。你也别生气,这都是为了你好。要是太瘦太轻的人献血,容易影响健康,这是绝对不允许的。” “那大夫你看我们行吗?”棕猪赶忙上前一步问。 军医点头,“我估摸着差不多能行,你们俩都差不多。” “你们俩!”伙夫长要气死了。 当初棕猪和花豹刚来的时候,修行才刚入门,这样的小道兵是不能上战场的,就是平时操练也都是伙夫长跟老妈子似的带着操练。伙夫长还心疼这俩人修为低年纪小,分配粮食的时候特地给他们多吃一些。 结果棕猪和花豹一个个都长得壮壮的,伙夫长自己却瘦了不少,不过伙夫长修为高,从未后悔自己做的事。 如今看着棕猪和花豹美滋滋的跟着军医走了,伙夫长长叹一声,“看来我只能等大家都有的那种罐头补贴了。” 进了病房,棕猪和花豹一看,里面已经有许多道兵等着了。 原来他们就算来了也还不一定能献血,还得准确的称量体重,把脉看身体情况,还得询问有没有打过疫苗等等情况。 棕猪和花豹一看就紧张了。 终于轮到他俩,棕猪搓了搓手,有些紧张的走上前,嘿嘿笑道:“小花大夫。” “恩,我先把脉。”花树幼崽板着脸问,“你晕血不晕血?” “啥是晕血?”棕猪问。 旁边正好有个道兵被昏倒在地,被早就等着的道兵抬出去。 花树幼崽道:“就是看到血会直接身体发软昏迷。你们这些道兵在战场上看到血不害怕,但看到玻璃瓶里的血却害怕了……这就是晕血症的一种……” 说着,花树幼崽拿出一瓶血给棕猪看了眼。 棕猪脸色没变。 花树幼崽这才点头,“成了,从那边小门进去吧。” “哎!”棕猪赶忙答应着。 打开旁边的小门进去,棕猪就看到一个座位,知道是给自己坐的,他赶忙跑过去坐下,一抬眼看到是燕洵坐在桌子后面,棕猪一下就看呆了。 他这样的小兵只远远地见到过燕洵一次,那时候太远了,根本看不清燕洵的模样,可现在离得那么近,他能看的清清楚楚。 燕大人果然比传闻中更好看,他是天底下最好看的哥儿了吧。 “饿不饿?旁边有糖水和点心,想吃就吃。”燕洵指了指旁边的盘子,“都是很好吃的点心,我看着都有点馋呢。” “不饿。”棕猪回过神来,赶忙摇头。 “那你觉得红烧肉罐头好吃还是水果罐头好吃?我喜欢吃红烧肉罐头,大肉块最好吃了。”燕洵笑眯眯的说着,一边利落的拿着尖细的针头扎进棕猪的胳膊上,见棕猪还没回过神,又笑道,“你有媳妇了吗?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 这就跟话家常似的,棕猪听得恍恍惚惚,都忘了自己说了什么话,等燕洵把玻璃瓶收起来,说已经好了的时候,他才刚反应过来,猛的站起来,拔腿就往外走。 “别忘了拿罐头,还要去那边登记一下,以后有补贴我会优先给你们。”燕洵提高声音道。 “恩!”棕猪恍恍惚惚的走了。 在下一个道兵过来之前,燕洵对身边的军医说道:“抽血看似血腥残忍,但咱们严格把控,在不影响健康的前提下抽血,而且千万不要让道兵紧张,心情也是影响健康的重要因素。” “是,大人。”军医赶忙点头。 他们抽血是为了救人,这样的血腥残忍即便是有人说又算得了什么。 输血倒是简单的多,燕洵依旧领着军医,让他们全程看着自己的动作。 状态很不好的道兵输血后脸上迅速有了血色,也稍微有了点力气,看上去状态好多了,看的所有人都是精神一震。 这样的话,被吸了血的道兵就有救了,不用全靠自己熬。 所有人都忍不住欢呼,天上那些铺天盖地黑压压的归元虫芽妖终于不能再随便收割人命,也没有让大家束手无策了! 棕猪得了一个红烧肉罐头,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站在外面等着花豹。 他们兄弟俩都运气很好,都被选中献血了。 不一会儿花豹也拿着红烧肉罐头出来,美滋滋道:“里面竟然还准备了糖水和点心,我吃了不少点心。我长这么大还没吃过那么好吃的点心呢……” “咋,你还吃点心了?”棕猪懊恼道,“我光顾着看燕大人去了,没顾得上吃。” “燕大人?给我抽血的是个老大夫,一脸褶子,还有胡子。”花豹道,“我闲着没事,大夫说可以吃点心我就吃了。” “给我抽血的是燕大人!”棕猪自豪道。 “哎,我也想见燕大人,听说他长得很好看。”花豹道,“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见到。” 他们这些小道兵,平日里就喜欢吹嘘一下谁见过的好看的人,以前是吹嘘边城的一些貌美的哥儿,不过自从燕洵来到边城,他们就开始吹嘘自个儿什么时候见过燕大人了。 “以后肯定有机会,我跟你说燕大人说话细声细气的可温柔了,他长得还很好看,那模样,就跟天仙似的,我都不敢多看,生怕唐突了。不过燕大人的医术真的很好,给我扎针我都没觉得疼。”棕猪嘿嘿道,“你下次见到了就知道了,我嘴巴笨,说三天三夜也说不出燕大人的好。” 棕猪和花豹兄弟俩一边吹着牛一边回到大帐。 大帐里其他道兵都没被选上,这会子见俩人回来,都围过来说话。 “咱们伙夫长呢?”花豹问,“以前多亏了伙夫长照料咱们才能活到现在,这回我兄弟俩得了两个红烧肉罐头,其中一个我们要存起来,另外一个便交给伙夫长,由他安排。” 第138章 那天其实镜枫夜就在燕洵身边帮忙,但是很少有道兵注意到他。 在那边忙活完,燕洵又帮着制定了献血、抽血、输血的章程,让花树幼崽在那边坐镇,这才跟镜枫夜出来,准备回火车站歇息。 想来从上回出外城墙,去妖国拐回来三只蚂蚁行军妖,回来的时候就遇上归元虫芽妖攻城,又跟幼崽们造机关,调配药水,再来帮着道兵输血治病,竟是一刻也没休息过。 “大人,给。”镜枫夜从怀里冒出两个温热的煮鸡蛋。 燕洵拿了一个剥了皮,咬了口道:“不想不知道,现在一想才发现竟然一直没休息,我还没觉得累,就是容易饿,吃的多。” “吃得多是好事。”镜枫夜道,“人是铁饭是钢。” “恩,不过也得歇息歇息。”燕洵道,“咱们先歇息,回头去那边把幼崽们替换下来,再让幼崽们歇息。” “成。”镜枫夜赶忙答应着。 其实幼崽们是跟人不一样的,他们和镜枫夜一样,就算是不睡觉也不会觉得困,而幼崽们做的那些事对于他们来说,根本就不会累,轻轻松松。 不过自从燕洵接手鸿胪寺,幼崽们就一直按照时辰歇息,这一点从未改变过。 劳逸结合,方能成大事。 天上的归元虫芽妖已经变得很少很少,只有极个别的会飞下来,外面除了扫落下来的归元虫芽妖的道兵,还有一些军户用厚实的布料裹着头脸出来。 “大爷,怎么出来了?”燕洵问,“杨将军不是安排了道兵,到时候挨家挨户帮你们办事吗?外头太危险,大爷快回去吧。” “是燕大人啊,我现在虽然不是道兵,但是有修为,不怕。”老头道,“我那小孙子想见爹娘,我去作坊问问情况。” “成,我也要去作坊一趟,咱们一块吧。”燕洵想了想道。 老头赶忙道谢。 一路上燕洵看到不少道兵穿着战袍巡逻,尽可能的杀死飞下来的归元虫芽妖,这可比往年要轻松的多,也能看出来这些道兵都游刃有余。 进了作坊,欢哥立即迎出来。 “大人。”欢哥赶忙道。 燕洵看他眼底有些焦虑,但面上很是镇定,不远处的一些小管事也都很镇定的样子,显然这都是因为欢哥镇定,且把他们都安抚好了。 经过这次大事,欢哥迅速成长,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作坊还是照常开工,能下午下班我去借一队道兵来保护你们,明儿个早晨还是道兵保护你们来作坊。”燕洵道,“纺织作坊就是咱们边城安身立命的东西,一定不能随便停。不过你们要是有害怕想留在家里的,也可以找欢哥请假,这些日子照常给你们发基础工钱。” 见着没人说话,燕洵又道,“这些日子坚持上工的,都有额外的工钱补贴。” “我会统计清楚。”欢哥道。 “恩,这些日子苦了你了。”燕洵拍了拍欢哥的肩膀,让他多担待点,又说,“回头我让撼山过来帮你。” 欢哥有点儿激动,他好像好几天没见撼山幼崽了呢。那只小幼崽他是当弟弟看的,他还攒了水果罐头,还编了新的花样蚂蚱,就准备送给撼山幼崽的。 安抚完纺织作坊里的人,燕洵又叮嘱了一下道兵,这些日子同样会给他们发放一些补贴。 回到火车站天已经快黑了,燕洵打了个哈欠。 倒是不累,就是有些困了。 火车站里面到处都点着油灯,好些个空屋子都已经有了人,好在当初建火车站的时候燕洵就准备的很周到,所有客房都有床铺、桌椅等基本配置,饭堂也造的足够大,且火车站还有好几个很大很大的仓库,里面储存了不少粮食和衣物。 王真儿一群小哥儿迎上来,都神采奕奕。 “大人,来火车站躲避的军户我们都给安置好了,现在有些人回家了已经。”王真儿兴奋道,“还有道兵来,我们都跟他们说清楚了。” “环哥儿来过一趟。”裴钰儿道,“这是环哥儿给的信。” 燕洵赶忙拿过来看。 看完之后,燕洵看了眼站在小哥儿们身后的秦七一眼。 秦七是皇子,虽然身边只带着两个伺候的人,但到底身份不一样,穿得衣裳、站的位置,甚至是表情都跟其他人不一样。 只是此时秦七察觉到燕洵的视线,整个人都是一僵。 “没啥事,你们都安排的很好。”燕洵若无其事的把信收起来,又跟这群小哥儿说了会儿话,提点他们不但可以在火车站里帮忙安排事情,还能作画、写文章、写诗,把大家做的事记下来。 小哥儿们一琢磨,确实是这么回事,等燕洵回屋歇息,都兴致勃勃的准备起来。 屋里,燕洵终于躺到炕上,舒服的舒了口气。 镜枫夜又从柜子里拿出一床被褥放在旁边,这才脱了衣裳钻进被窝。 “你又拿被褥做什么?”燕洵好奇。 “睡着了可能会冷。”镜枫夜道。 燕洵就没关心这个事儿来,他一时还睡不着,便把手放在肚子上这里摸摸那里摸摸。按照上次怀宝宝的经验,燕洵记得这个时候应该能摸到肚子里的硬块才对。 “你帮我摸摸看,怎么没有硬块。”燕洵拉镜枫夜的手。 镜枫夜体温比燕洵稍微高一点,手总是热热的,贴着腹部感觉十分暖和。他不太敢使劲压,便轻飘飘的贴在上面缓缓移动。 “使点劲。”燕洵干脆按着镜枫夜的手,使劲往下压。 燕洵肚子软软的,腰又细,镜枫夜的大手一下子都能盖住,往下一压就能摸到有没有硬块。 摸了几下,镜枫夜的声音有点不确定了,“好像没摸到。” “奇了怪了。”燕洵自个儿也没摸到,“要不你摸摸我后腰?” “恩。”镜枫夜小声道。 燕洵赶忙侧躺着,让镜枫夜从后面摸摸试试。 结果后面也是软软的,根本没有硬块。 “小花才给我把脉,说孩子长得很好,我的状态也很好,不可能有事。”燕洵想了想道,“兴许不是蛋,可能直接就是孩子。” 他这么一说,镜枫夜也不敢确定了,跟着点头。 镜枫夜不是龙,只是龙鳞,跟燕洵生出一起直接不生蛋,生出孩子,应当也是正常的。 俩人都没觉得是大事,毕竟花树幼崽的医术是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的,不会出错。 一觉睡醒,燕洵根本没做梦,就是纯粹的歇息,醒来后精神头格外好。 此时天才刚刚亮,镜枫夜早就醒了,已经准备好热水,烧了炉子,还做了鸡蛋饼、荷包蛋,炸了油条、磨了豆浆,满满当当的早饭。 “咱们快点吃,让幼崽们回来歇息。”燕洵道。 “恩。”镜枫夜点头,拿了热帕子帮燕洵擦手。 早饭配置其实跟饭堂那边差不多,不过燕洵吃的是镜枫夜亲手做的,余下还有很多都在锅里,是给幼崽们留的。 “燕大人可在?”外面张卓伸长了脖子喊话。 燕洵咬了口荷包蛋道:“在。” 不一会儿秦七进来,见着燕洵正和镜枫夜坐着吃饭,眼神闪了闪,当做没看到的冲着燕洵拱手。 燕洵高兴道:“七皇子。” “燕大人,不知可有本王能帮忙的地方?”秦七低声问道。 镜枫夜听到秦七这么说,立即抬头看燕洵,眼睛里有点不可思议,又去不着痕迹的看秦七,有些探究。 昨天环哥儿给了燕洵一封信,燕洵看完信便立即看了眼秦七,又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跟王真儿等人说话,后来更是直接回屋,看都没看秦七。 但也正是那一眼,让秦七琢磨出来,这次一大早来找燕洵。 “是粮草之事,环哥儿怕是应付不过来,我想请七皇子帮个忙。”燕洵道,“想必七皇子知道是为什么。” “的确知道。”秦七点头。 他昨晚回去想了一晚上。 边城和京城不一样,再加上秦七和燕洵无形中交锋几次,对燕洵对边城也有了一些了解。 在边城,最重要的不是金银财宝,而是边城大营里的道兵,只有有这些道兵,才能挡住妖怪攻城,其次是建在大营旁边的粮仓,以前粮仓里面的粮食有限,将军们都恨不得一粒粮食掰开当做两粒吃,粮仓可以说是种种纸张。 现在经过燕洵几次用火车运来粮食,粮仓里早已堆满粮食,甚至还有火车运来的红烧肉罐头、水果罐头,以及饭食罐头、骨头汤、鸡汤、粥罐头等等,粮仓周围更是守卫森严,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除此之外,燕洵也有建专门的粮仓,里面的东西跟大营粮仓差不多,甚至还要更丰富一些,这个粮仓靠近火车站。火车站里面也有仓库,同样存了不少粮食。 秦七琢磨一晚上,边城大营那边肯定用不着他帮忙,有杨叔宁在,大营粮仓就是绝对安全的,但是燕洵建的粮仓却不一定。 如今归元虫芽妖攻城,虽然情况尚能控制,但所有人的行动都被限制了,大家最担心的还是吃食,要是没有吃食,即便是躲在安全的屋子里也得饿死。 燕洵昨天看了秦七那一眼,就是想让他出面协助环哥儿,把粮仓保护好。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对于普通人来说,恐怕就算条条框框说清楚也不一定能听明白,而秦七却只需要一个眼神。 此时秦七听燕洵这般说,心中又是千回百转。 他从小耳濡目染,跟人打交道,向来要拐几个弯才行,若是燕洵直接提出让他去帮环哥儿,他定然要琢磨许久,说不定还会琢磨出其他事儿。 然而燕洵昨天只是简简单单的给了他个眼神,今儿个这件事却成了。 秦七心里知道,这肯定不是燕洵无意中弄的巧合,而是他故意的。也正是因为这样才让他心惊,他这样善谋算的人,一个照面就栽燕洵手里了。 “环哥儿那边很重要,不过边城以前也是这样,我会请杨将军派一队道兵过去,不用太担心。”燕洵道,“那边有一套战袍,请七皇子收下。” “多谢。”秦七内心又有点澎湃了。 宫里也有些绿棉布,不过数量极少,皇帝都是切成小块赏下来,秦七也有幸得了一块,当做护心镜一样穿在身上。 边城却又不一样,战袍都是一整套的,从帽子、手套到鞋子,能够把自己整个保护起来,实在是安全的紧。 得了这么一套战袍,秦七赶忙让张卓捧着回去,立刻换上去。 战袍轻盈柔韧,里面还有许多口袋可以放东西,袖子上更是有手套配置,秦七穿上后对着屋里的镜子左右摇摆,心里欢喜的不行。他又想到燕洵直接给他这么一套战袍,定然是别有用意。 仔细一想便知道,定然是不想让皇帝知道,秦七便打定主意,这套战袍他要自己守着,不告诉皇帝,也不告诉京城的其他人。 燕洵和镜枫夜吃了饭,赶忙去找幼崽们。 路上镜枫夜道:“大人知道秦七想什么,一猜一个准。” “他那种人就喜欢多想,有些事不能直接说出来的。”燕洵道,“不过他不算坏,能帮咱们忙。环哥儿自个儿的话,定然护不住粮仓,再加上七皇子,就肯定成了。” 天上的归元虫芽妖更少了,地上更是偶尔才能看到飞下来一只。 外城墙那边的阴云已经暂时撤退,道兵们都得到了歇息的机会,都赶忙歇息。 水泥屋中,幼崽们忙碌了一整晚,此时都睡眼惺忪的。 “给你们留了早饭,都回去吃了在睡觉。”燕洵道,“旁的不用担心,有我呢。” 撼山幼崽揉着眼睛跑过来抱着燕洵的大腿,“大人。” “你可以去欢哥那边睡,他想你了呢。”燕洵道,“欢哥还有好东西准备给你。” “恩。”撼山幼崽有了点精神,他也想起来,这些日子都忙,都没去找欢哥说话。 幼崽们都穿好小号的战袍,一前一后的从屋里出去,溜溜达达回火车站。路上有人看到,都露出笑容:这些幼崽做的事大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水泥屋病房中,昨日输血的道兵已经醒过来,燕洵过去看了看,发现这还是个熟人呢。 “黄蜂?昨儿个你都脱了相,我愣是没认出来。”燕洵笑道,“现在感觉咋样?” “现在有力气了,早晨还吃了好些个鸡蛋羹。”黄蜂道,“多谢大人救命之恩,黄蜂这辈子都不会忘记。” “这不算什么。”燕洵拿出工具,“我再检查一遍。” 黄蜂修为不错,身为道兵身体素质本来就很好,失血过多后及时补充,此时已经恢复大半,再静养几天就活蹦乱跳了,燕洵很是欣慰。也是这时候帮黄蜂检查,燕洵这才知道他是怎么被那么多归元虫芽妖叮的。 为了保护一名出来报信的火车技术工匠。 “技术工匠不必我们皮糙肉厚。”黄蜂不好意思道,“火车那么大,叫我看我也看不明白,还得技术工匠才能看明白。” 火车上的故障都是技术工匠修的,寻常人根本看不明白那些零件。 而且……边城除了朝廷拨的少数粮食,大家吃的,边城大营粮仓里堆的,全都是用火车拉来的。 还有道兵们的家人坐着火车来探亲。 如果火车不能跑了,那么他们的家人也就不能来,粮仓里的粮食也就不会再有了。 “哎,此事是我考虑不周,我已经向杨将军借兵保护技术工匠和粮仓等地方。”燕洵道,“你们这些道兵才是最宝贵的,是无价之宝,没有你们,哪来的大秦的安全。” “嘿嘿。”黄蜂不好意思的笑。 从病房出来,燕洵又赶忙去看大黑。 外城墙下面,新抓来的蚂蚁行军妖都还在笼子里,总共三只都活的好好的。不过燕洵主要是看看大黑,这只蚂蚁行军妖是他手把手驯养,一点一点教一些技巧,早就有感情了。 大黑也趴在笼子里,当察觉到燕洵脚步声的时候,触角晃了晃,立即站起来。 “大黑。”燕洵拿着红烧肉罐头过来。 大黑立即跑到笼子旁边,触角伸到外面轻轻晃动,嘴巴一张一张的,不过没有发出声音。 燕洵摸了摸大黑的触角,又摸了摸它坚硬的脑袋,这才打开红烧肉罐头,舀出一小块放到大黑嘴巴里,“我领你出来逛逛。” 镜枫夜帮着打开笼子。 大黑晃着触角,慢吞吞爬出来,到燕洵身边靠着他。 “镜大人,你看看大黑……”燕洵指了指旁边三个笼子,“是不是大黑更大一点。” “恩,大黑大了一圈。”镜枫夜点头。 这只最先被拐回来的蚂蚁行军妖本来没有这么大,后来喂着喂着长大了不少,虽然燕洵有数据记录,大黑长大了一圈,而且体重也更重了,但此时有三只同伴作比较看的才更直观! 那三只蚂蚁行军妖直接小了一圈,面对大黑的时候都不敢动弹,做出臣服的动作。 “大黑厉害。”燕洵摸了摸大黑,领着他在周围慢慢走动。 这里是外城墙里面,不再是妖国境内,而是大秦境内。 外城墙内外微生物浓度和种类都不一样,此时大黑倒是没看出有什么不适,摇头晃脑的跟在燕洵身边,并不去看周围严阵以待的道兵。 有归元虫芽妖飞下来,大黑还会用嘴巴去咬,速度奇快,一咬一个准。咬到归元虫芽妖之后,大黑直接给要死,然后放到燕洵脚边,用触角去碰燕洵的手。 燕洵:“……” 第139章 归元虫芽妖是吸血的,燕洵觉得肯定不好吃,也不想吃。 不过面对明显想让自己吃归元虫芽妖的大黑,燕洵赶忙笑道:“大黑很厉害,我很高兴。这只妖怪我会好好处理的……”说着,燕洵赶忙拿了铁夹子把这个妖怪尸体捡起来放到袋子里。 大黑触角晃了晃,发现燕洵虽然没吃那只妖怪尸体,但是一直提着袋子,于是久很开心,触角时不时晃动,还抬头看天上。 燕洵一看大黑这是还想抓归元虫芽妖,赶忙领着大黑转圈,每天都计划好的散步时辰过去后,燕洵赶忙领着大黑回来,让大黑进笼子里待着。 旁边笼子里的三只蚂蚁行军妖燕洵过去看了看,暂时没去管,让它们先看看大黑是怎么过日子的,先潜移默化的影响影响,等到以后再找些人来驯养。 火车站外面的粮仓和大营粮仓差不多,都是高高大大的水泥屋,外面用的厚实木门,里面还有一层铁门。 粮仓里面的粮食都装在袋子里,最下面铺了木板,再下面撒了石灰,保证粮仓里面干干净净,没有蚁虫蛇鼠。 火车运来的粮食和罐头大部分送进大营粮仓,少部分送进火车站粮仓。 燕洵一直没单独安排人管火车站粮仓,就让环哥儿和火车上的技术工匠帮忙管着。平日里作坊饭堂、火车站饭堂,给军户老人的补贴,以及燕洵做主给道兵的补贴等等粮食都从这个粮仓出。 秦七得了燕洵的叮嘱,带着张卓和黄墨来来找环哥儿。 环哥儿也得了燕洵的叮嘱,当即领着秦七进了粮仓里面。 “这是小米、大米,那边是小麦和豆子。还有少数黍米,大人说黍米壳太厚,准备改良种子……”环哥儿很自然的透露道,“我手边这些都是罐头,除了红烧肉罐头和水果罐头,还有一些自热罐头,各种饭菜都有。” 粮仓很大,粮食一袋一袋的堆着,看上去就已经很壮观了,而这些罐头则是更加壮观。 普通饭菜也能做成罐头,而且里面还有简单的加热机关,即便是冬天也能吃上热气腾腾的饭菜,还有汤水等等。 “粮仓上面都有卷帘门,可以把粮仓隔出好几个单独的房间,以防突发状况。”环哥儿道,“这里是图纸。” 秦七接过图纸看了看,发现粮仓各个地方都有标注,甚至什么地方有隐藏的门也都有标明,他心中不由得有些感动。燕洵信任他,让他来帮忙,而此时环哥儿毫无保留的把这些秘密交给他,自然也是信任他的。 在偌大的粮仓中转了一圈,秦七一边看着图纸,整个粮仓都已经记在心中。 “外面有专门歇息的屋子。”环哥儿道,“这些日子咱们就在这里歇息。” “无妨。”秦七看了张卓一眼。 张卓会意,赶忙小跑着去屋子里先收拾一番。 看守粮仓的除了从杨叔宁那里借的道兵就是边城军户,军户大都是老头,此时听闻七皇子来了,都有些激动。技术工匠们也都赶忙出来,站在环哥儿身后。 这些人包括道兵,都激动又小心翼翼的看着秦七。 秦七矜持的微微抬高下巴,心中想着,这才说寻常人见到皇子该有的态度。他们激动又惧怕,想要得到皇子青睐一步登天,又惧怕皇家威仪,便会露出这样复杂又别扭的脸。 王真儿等人不需要用如此态度对待皇家,因为他们世家本身就底蕴深厚,而那些幼崽们,还有环哥儿等人的态度就有些微妙了,他们都没有出身世家,背后也就靠着个燕洵而已,偏偏面对皇子时,也只是礼数周全,心中并无艳羡和谄媚。 环哥儿本是奴隶,宫里最最最低等的人,如今面的秦七却能谈笑风生,不卑不亢。 “你们都领了什么活计?”秦七问。 “殿下,小老头是打扫粮仓的,保证不能有蛇鼠虫蚁。”阿西退开挡在前面的人,冲到秦七面前大声道。 后面阿达不甘示弱,赶忙大声吼道:“殿下,我是看管粮仓大门的……” “殿下我是抗粮食的,力气大。” “我是退伍的道兵,有些个本事,帮着在粮仓中巡逻。” “当初我有幸帮过小蛋少爷的忙,得了小蛋少爷的指点,如今守在粮仓外面,每天查看有没有人靠近。” 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说自己的本事,想在秦七面前好好表现自己,说不定就能被秦七看上,将来成为七皇子面前的红人呢? 面对这样的场面,环哥儿有点发憷,他是应付不来的。 秦七很淡定,游刃有余道:“我都已记住,各位辛苦。” 所有人都振奋的看着秦七,面色发红,内心兴奋,感觉身体里有使不完的力气。 等把这些人打发走,秦七这才单独对环哥儿说:“那个阿西和阿达有古怪。你找人查查粮仓的粮食少没少,再查查他们都跟什么人有交往……” “出事了?”环哥儿愣了一下,赶忙问。 环哥儿一直努力跟着燕洵学学问,跟着技术工匠们学本事,现在对火车倒是了如指掌,为人做事、察言观色却没有学的多么好,他仔细地回想阿达和阿西,没看出他们有什么异常的地方。 “还不确定。”秦七矜持道,不过表情却不是那么回事,他既然敢说出来,自然是有九成把握以上。 当天晚上,环哥儿便和秦七一块儿来找燕洵。 饭桌上正摆着满满当当的饭菜,幼崽们围着做了一圈,燕洵赶忙又加了两副碗筷,招呼环哥儿和秦七一块儿过来吃饭。 环哥儿自是从善如流的上了炕,秦七今天刚刚做了件大事,此时便也矜持的上了炕。 “这是炸汤圆。”撼山幼崽凑到秦七身边小声说,“我最爱吃炸汤圆,里面还放了芝麻馅,可香了。” 撼山幼崽在外城墙帮着喷洒药水,他虽然没有直接登上外城墙,但是踏着云梯,上到了比外城墙更高的地方。许多道兵都知道撼山幼崽力气极大,对喷雾器了如指掌,且是燕洵默许他来帮忙干活的幼崽。 有多想的道兵便琢磨撼山幼崽的身份,他不是妖国派来为质的妖怪幼崽,不知来历,但是撼山幼崽很了解边城,甚至知道一些道兵的名字,更是主动听从命令,就像……一个小小的,特殊的,力气极大的小道兵。 这个特殊的小道兵在外面忙活许久,现在被燕洵叫回来跟大家一起吃饭,心里头还想着自己总算是做了以前想做的事,正兴奋着呢,这才主动找秦七说话,给他指点桌子上的炸汤圆。 秦七下意识看过去,就看到桌上确实有一盘金黄金黄的汤圆,堆成一座小山。 另外一边长毛幼崽也凑过来,“炸汤圆可好吃了,等会儿我们平分还是猜拳?” “猜拳吧。”撼山幼崽想了想说,“平分数目不对,只能猜拳。” 秦七夹在当中没说话,他没吃过炸汤圆,只是有点好奇。 燕洵端上来最后一盘炒豆芽,这便招呼大家一起吃饭。 煊软的大馒头,里面竟然包了豆馅,有点些微的甜香,吃起来软糯可口,竟是如此别出心裁。豆芽脆香,里面的肉片更是肥而不腻,还有红油豆干,吃着十分开胃。 明明不是多么好的菜,根本算不上山珍海味,但秦七还是跟着吃了两个大馒头,直接吃撑了。 终于轮到吃炸汤圆,幼崽们都赶忙提议。 燕洵询问的看了看环哥儿和秦七,见他们都没反对,便笑眯眯道:“既然没人反对,那咱们就猜拳吧。不过呢我提议,每个人先发一个炸汤圆,剩下的再猜拳分,要不然有人运气不好,一个炸汤圆都吃不到怎么办?” “行。”撼山幼崽快速算了下,赶忙点头。 于是盘子里的炸汤圆迅速去了大半,秦七也分到一个,他用筷子夹起来吃了,外面酥脆,里面糯糯的,里面的馅料放了很多肉,味道格外鲜香,很好吃。 幼崽们凑到一起猜拳,很快轮到秦七。 秦七犹豫一下,跟着出了拳头,旁边撼山幼崽出了包袱,胖乎乎的小手有五个窝窝,看到自己赢了,赶忙拿筷子夹了个炸汤圆到自己盘子里,又兴致勃勃道:“再来。” 盘子里的炸汤圆很快分完,燕洵分到三个,幼崽们有的一个有的两个,环哥儿一个,镜枫夜和秦七一个都没有。 燕洵笑眯眯的夹着炸汤圆,慢吞吞的吃完。 幼崽们先吃完,然后一块儿收拾桌子。秦七看了看,也帮忙拿了筷子,他从未做过这种事,此时帮了忙倒是觉得很不错,心中有股暖流汹涌流淌,连带着整个人都暖了许多。 全都收拾完,燕洵这才问起来。 环哥儿看了秦七一眼道:“这都是七皇子的功劳。” “粮仓丢了些粮食。”秦七道,“是阿西和阿达两个人做的。” “都是怎么做的?”燕洵饶有兴致的问。 秦七便侃侃而谈。 当时阿西和阿达太过于表现自己,眼中十分热切。秦七不动声色的观察,又见他们跟周围人的关系并不好,甚至几乎到了动手动脚的程度,这就很蹊跷了。 且两个老头穿着体面,不像是肯吃苦的人。 后来环哥儿安排人一查,果然查出事儿。 这两个老头没有家世,都是光棍,且不是退伍道兵,也不是军户,是从外面逃到边城的,不过在边城生活几十年,慢慢的也就成了边城人。 当时燕洵招工,并不问出身,这两个老头顺利招上来,倒是也踏踏实实干了一段时间活。 可粮仓里好东西太多了,粮食一袋一袋的,还有哪些罐头,有一些开了箱,就那么摆在粮仓里。天天看,甚至还能摸到,可就不是自己的,不能据为己有,慢慢的,两个老头心中变不平衡了。 他们倒是也不傻,知道粮仓粮食有个损耗率,一是因为保存的再好,粮食也会减重,而罐头制造的时候并不能保证全都是好的,总会有磕碰的,或者开了口的,这些都会算到损耗里面。 老头便从损耗着手,故意弄坏一些罐头,把粮仓里的粮袋弄破,洒出来的些许粮食也算在损耗中。 这些算为损耗的粮食本应该拿去销毁,而两个老头又找了相熟的人,把本应该销毁的损耗粮食运走瓜分。 红烧肉罐头、红烧鸡腿罐头、水果罐头,还有自热炒饭罐头、杂粮粥,甚至是一些佛跳墙、红烧排骨等罐头。因为仓库巨大,损耗率看似很小,涉及的数量却不少,这些都被两个老头吃了。 “是我的疏忽。”环哥儿有些自责。 “不在于你。”燕洵淡淡道,“整个边城都在变,人其实也是在变的。你无需自责,往后我会安排人专门负责粮仓之事,你的重心还是在火车那边。” “恩。”环哥儿吸吸鼻子,重新振奋起来。 “此事还要麻烦七皇子。”燕洵冲着秦七拱手。 秦七赶忙回礼,心中有些高兴。 见着秦七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走了,镜枫夜这才说:“大人,七皇子这是成了?” “恩,他是聪明人,知道该怎么做。”燕洵道,“粮仓是重中之重,交给环哥儿果然不行。秦七虽然不能一直留在边城,不过他肯定会找出合适的人。” “那以后粮仓岂不是就在秦七的掌控之下。”镜枫夜皱眉,“他那么聪慧,要是想做什么岂不是更容易。” “他是聪明人,不会的。”燕洵肯定道,“咱们尽管放心,不但你能找到更合适的人?” 王真儿等小哥儿都出身世家,学问、谋划手段都不错,却也不会一直留在边城,且他们还代表背后的世家,并不能在边城随便出手。而幼崽们与其让他们去勾心斗角,倒是不如让他们研究一些机关,眼瞅着归元虫芽妖抓来一箱一箱的,还有蚂蚁行军妖,这些妖怪都需要研究,幼崽们还有的忙。 边城大营那边,无论是将军还是道兵,都要留着实力对付妖国,自然不能麻烦他们。 思来想去竟然只有请秦七帮忙了。 “这些隐患我早就想到,若是环哥儿能解决,自然皆大欢喜,若是他解决不了我自然不会强求。”燕洵淡定道,“再说了,往后火车来回会更频繁,环哥儿这个火车长下火车的机会只会越来越少,让他帮忙管着仓库本来就不合适。” “懂了。”镜枫夜想了会儿才想明白。 他其实和环哥儿差不多,都在拼了命的学学问,学为人处世,学察言观色,可每当觉得自个儿学的差不多的时候,就又能看到自己和燕洵之间的差距。 有些事对燕洵来说简单无比,对其他人来说,却要仔仔细细的研究琢磨。 正说这话,边城响起巨大的敲锣声。 燕洵赶忙道:“妖怪又来了,咱们去外城墙。” “走。”镜枫夜立即拿出战袍,帮燕洵穿上。 两个人一边整理战袍一边往外城墙去,城内还在外面的人都赶忙跑回家里,各处门窗全部关上。而道兵则是全副武装的出来,准备迎接恶战。 外城墙下面,撼山幼崽穿着小号的战袍跑了出来,扛着对他来说十分巨大的金属管快速往前跑,嘴里喊着:“快点架云梯。” “来了。”道兵们立刻回答。 巨大的战车一样的金属疙瘩逐渐延伸出一层一层的云梯,撼山幼崽扛着金属管冲上去,仰头看天上的阴云。 乌压压比上次还大的阴云迅速飞来,笼罩在外城墙上面。 “开始!”下面的道兵一声令下。 好些个身上肌肉鼓胀的汉子们开始推动巨大的磨盘一样的机关,齿轮缓缓转动,远处的管道鲸吸般吸入巨量的水,和机关里面的药水混合,再被机关挤压出去。 撼山幼崽扛着金属管,带着手套的爪子十分灵活的打开开关。 金属管顶端喷出细密的水雾,像是一场绒毛细雨。 “来啊,你们不是能飞吗,来啊!”撼山幼崽大吼。 有妖怪飞到撼山幼崽眼前的玻璃片上,他随手抓下来,直接捏死,迅速关上开关,等前方的妖怪全部落下去,再次聚集的时候,便重新打开开关。 “这里是边城,大秦的地盘,你们别想再来吸血!”撼山幼崽大喊道,“我要帮我爹守护边城!” 小幼崽的声音很大很大,不过天上嗡嗡飞的妖怪声音更大,旁边云梯上的道兵都听不见他说什么,下面的人就更听不到了,除了镜枫夜。 镜枫夜小声把撼山幼崽喊的话说给燕洵听。 “这是他心中的执念。”燕洵道,“他爹曾经是守城大将,他又在边城长大,对边城是有感情的。” 撼山幼崽身轻如燕,力大如牛,扛着金属管在云梯上快速跑动,阴云到哪里,他就把水雾喷到哪里,比其他道兵更灵活。 妖怪一只一只落下来,被早就准备好的道兵扫起来收好。 燕洵和镜枫夜慢慢登上外城墙,拿起望远镜看向远方。 妖国境内一片安静,归元虫芽妖并不会往下飞,只要到大秦境内的时候才会往下飞。再远的地方,隐约能看到还有阴云在逐渐靠近,显然那些依旧是归元虫芽妖。 “大人,观妖塔观测道,归元虫芽妖并未从蚂蚁行军妖巢穴上方飞,而是从另外一个方向飞来。”道兵冲着燕洵大喊。 “我知道了。”燕洵心中有了一个想法,只是现在没有机会实行,不过以后肯定有机会,他可不单单打算窝在边城的。 第140章 “若是以后有机会,咱们可以去蚂蚁行军妖那里躲避归元虫芽妖。”燕洵道。 “大人的意思是……”镜枫夜心中一动,猛的抬头看向燕洵。 燕洵笑着点头。 “那真好。”镜枫夜也跟着笑。 从外城墙道蚂蚁行军妖巢穴根据前行速度不同,需要的天数也不同。燕洵初步估计过,蚂蚁行军妖巢穴距离外城墙至少三百里,方才他那句话的意思便是:准备把蚂蚁行军妖巢穴都变成大秦的。 若是顺利,这三百里地,往后可能也就是大秦的了。 “我要吞妖国的地,你还高兴。”燕洵嘿嘿笑。 镜枫夜不在乎道:“妖国地广人稀,不在乎那么点地。再说了,大人不是还想过占据妖国所有地么?” “我那就是想想,这辈子还不知道能不能成功。”燕洵冲着镜枫夜伸出手,后者赶忙伸手握着他的手,“咱们总得给自个儿定个大一点的目标,比如说天凉了,让妖国灭国吧那种目标。人总得有想法,不然安于现状的话,谁给你好日子过?” 别人或许可以安于现状,就像以前的边城,一睁眼就得找活干,换点吃食填饱肚子,这样也能活下去,但燕洵不想过那样的日子,他要改变那种日子。 看着燕洵说出那样的豪言壮语,镜枫夜丝毫不怀疑他做不到。 在他心里,燕洵就是什么都能做到,不管说什么话都会成真的那种人。当初燕洵出现在鸿胪寺,变戏法似的带来那么些东西,又把黄土变成水泥,油脂边城肥皂,砂砾变成玻璃,后来有了那么壮观的丹心桥,有了那么大的炼钢炉,这些都是燕洵的本事,他可比大妖厉害多了。 就是给大妖砂砾,他知道怎么烧出透明的玻璃么;给大妖土石,他能烧出水泥,能造出水泥楼么;给大妖铁矿,他能造出槍么? 这么多匪夷所思在燕洵这里却变成了习以为常,甚至连带着幼崽们都学到了不少本事。 燕洵掌握的,不是大妖那种单纯的毁天灭地的能力,他的能力是改天换地。 燕洵瞅着镜枫夜的神情就知道他心里想什么,忍不住道:“我跟你吹牛呢,你怎么还当真了?” “大人说的都是对的。”镜枫夜老实道,“我觉得能做到。” 燕洵美滋滋,他是真的随便说说罢了,但是镜枫夜那么信任他,他又觉得自己信心十足,仿佛真的能做到似的。 两个人如胶似漆的靠在一起河蟹一会儿,眼瞅着外面的归元虫芽妖已经构不成多大威胁,就算是被吸了血的道兵也有了解决的法子,燕洵干脆召集幼崽们一起研究归元虫芽妖。 不过在这之前,花树幼崽单独跑来道:“我给大人把脉。” “恩。”燕洵赶忙伸出手,一边让花树幼崽把脉一边说,“肚子里没有硬块,但是我吃的比上次怀着小蛋的时候吃的更多,身体素质也变好了很多……这次是不是怀的不是蛋呢?” “这个说不准。”花树幼崽道,“大人的身体很棒,这些日子可以适当喝些汤药补补。” “吃药丸吧,汤药不好喝。”燕洵赶忙道,“霍老不是搓了药丸子。” “……也成。”花树幼崽点头,“回头再熬个参汤,每天喝一碗。” 镜枫夜赶忙记着,回头便拿了炭炉,找来瓦罐,百年人参切几片放到瓦罐中,又放了枸杞等药材,用小火慢慢炖。 大补汤喝着,燕洵就跟喝白开水似的,只觉得自己的力气似乎又变大了一些,吃的也更多了,倒是没怎么胖,肚子里也依旧没有硬块,甚至都没有任何凸起。 不过脉象骗不了人,燕洵也有所察觉,肚子里肯定有个宝宝,就是不清楚是啥样的。 一箱一箱的归元虫芽妖堆在箱子里,从有玻璃的那一面去看,这些妖怪还都活着。 燕洵去提了一箱来,开口对准更大的箱子,里头的妖怪全都哗啦啦飞出去,上下沸腾。原来的箱子里一只都没剩下,全飞出来了。 “开始吧。”燕洵舒了口气道。 幼崽们立刻忙碌起来。 花树幼崽拿了个很小巧的镊子,准确的抓住一只归元虫芽妖,快步走到一旁的金属操作台上,用细细的金属丝按住妖怪的翅膀、爪子、头、尾等等。 用放大镜观察,再提取一些组织用显微镜观察,还要使用一些药物,更要观察一下微生物。 单单是记录数据还不算,还得做实验。 抓来这么多妖怪,燕洵没打算全都杀了处理,他准备带着幼崽们做做实验,看看这些妖怪有什么用。 这天底下所有活物,大都有用,只看能不能发现罢了。 阿西和阿达没了活计,往后只能领取少数的补贴过活,且如果再犯事,燕洵会直接把他们撵出边城。 他们跟寻常老人不一样,其他老人因为年纪大了,所以燕洵不让他们干活,还给发补贴,那给的补贴是很多的,而且那些老头、老太是正经军户,家中都有不少子女,或是从军或是在作坊里有活计,就单单是儿女挣的也足够养活老人了,更何况还有补贴。 阿西和阿达没有子女,燕洵给的补贴也是最低档的,只能保证饿不死而已,跟他们以前过得日子比起来可是天壤之别。 他们心中不服,听说燕洵在火车站研究东西,便跑来拍门。 “快去请七皇子。”王真儿赶忙道。 边城跟京城不一样,若是京城遇上这么一两个无赖,以他们的家世,随便打发、打杀了都行,也不会有谁说什么,但边城这里却不一样,自成规矩,且人命很宝贵。 秦七一听,赶忙来了,看到两个老头站在门口不易不闹,脸色瞬间不好看了。 这事儿是他处理的,各方面都考虑到,且这两个老头以前过得日子完全比不上现在领低保的日子,他们竟然还不满足。 “我给你们一次机会。”秦七想了想道,“这样……” 消息传到燕洵这边,他了然道:“七皇子心思多,果然这么做了,很好。” “大人早就想到七皇子会那么安排?”镜枫夜问。 燕洵点头。 阿西和爱大叔吃了那么多好东西,肯定不愿意回去过苦日子。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当时给两个老头那样的惩罚,燕洵就想到他们肯定会闹事,而以王真儿等人的机灵程度,肯定会请七皇子做主。 七皇子心思多,又想帮着燕洵做点什么,可能他还想证明自己的本事,九成可能会按照燕洵想的那样做。 如今听到消息,果然不出燕洵所料,秦七那样安排了。 “裘将军这些日子一直在养马,归元虫芽妖攻城时也把马保护的很好。”镜枫夜琢磨道,“难道他还有别的心思?明明都已经……他只是一个人,还能做什么?” 当初裘保带来的亲信中,只有黄庭和范江是心腹,另外的亲信此时都老老实实在边城大营,根本没有别的心思。 “我这不是怕他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燕洵道,“裘保到底是皇上亲信,而且现在皇上还没有厌了他。咱们可不能忽视打瞌睡的虎……” 而且秦七是皇帝的儿子,由他去接触裘保最好。 燕洵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裘保既然曾经对付他,那么他就怀疑到底。 这是很微妙的为人处世之道,燕洵既要让自己心无旁骛的处理事情,又要做出态度给周围的人看,他就仿佛站在所有人的注视中,一举一动都必须师出有名,否则如何能服众,如何能让人前赴后继跟随他。 燕洵一边拿着公式看,一边靠在镜枫夜身上,细细给他讲解其中的关系。 镜枫夜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自个儿琢磨许久才琢磨明白,不由得心中有点沮丧,又不敢让燕洵看出来,便闷闷的蹲在一旁熬参汤,等着熬好了给燕洵端过去。 不多时,秦七来了。 燕洵赶忙出去见他。 “燕大人,裘保收了阿西和阿达,带着他们养马。”秦七低声道。 “那就是跟我对着干了。”燕洵笑了下,“将军跟我对着干也正常,这事儿暂时不用管了。” “可是……”秦七有点不甘心。 当初在宫里的时候,秦七见过裘保很多次,甚至皇子们都跟裘保关系不错。而裘保和皇上甚至比他们这些皇子还要亲密许多,宫里甚至一直都有传言,裘保将来很可能封王,大秦的异性王。 这回跟裘保打交道,秦七心中想了很多,他可以趁机和裘保联合,也可以趁机对付裘保,反过来彻底站在燕洵这一边,也可以写信送回京城,告裘保一状。 然而没想到的是,裘保收下了那两个老头,摆明了要护着他们。 燕洵见着秦七欲言又止的样子,知道他想说什么,便道:“裘将军是针对我,与你无关。此事我会安排人盯着,无论裘将军如何,阿西和阿达我都不能放心……” 他并没有直接针对裘保,而是盯着那两个老头,师出有名。 秦七脑子里转了一圈就想明白了,冲着燕洵拱手,并未再说什么。 阿西和阿达到了裘保身边,可不敢觉得自己年纪大就得让人喊叔了,相当有自知之明的帮着裘保干活。 边城大营战马颇多,裘保说是养马,也不过是负责几匹而已。 这些战马个头高大,壮硕无比。若是大妖攻入城内,道兵全靠骑马移动。 边城的战马胆子格外大,以为祖祖辈辈就要面对妖怪,战马必须胆子大,吃得多,体格强壮,能跑能跳才能扛过去,才能活着下战场。 “将军,马都喂好了。”阿西殷勤道。 阿达也赶忙跑进来说:“我给那些马都刷了毛。” 裘保坐在简陋的木棚里,慢条斯理的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两个老头互相对视一眼,阿西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裘将军,您一直窝在马棚里是不是太憋屈了?我听说大营里就连小小的道兵也都有帐篷住,还有罐头吃。” 说到罐头,两个老头都咽了口口水。 裘保看了阿西一眼,慢慢说道:“养马还想吃罐头,你还想吃什么?” “这……”发现裘保态度不对,阿西不敢说话了。 “我收下你们,是想让你们帮我养马,至于别的,你们觉得我这个将军应该听你们的谗言?”裘保反问。 就算他现在只是空有大将军身份,没有手下,但是修为还在。阿西和阿达都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此时被裘保这么一问,都两股战战,后悔听秦七的话来试探裘保,恨不得立刻回去乖乖领低保,但是又不敢走。 燕洵拿了放大镜,聚精会神的观察桌子上的玻璃盒。 归元虫芽妖已经死去,不过尸体没有化为浓水,而是在尾部生出一点点绿色,这点绿还在慢慢生长。 “成了!”燕洵惊喜道,“快检测一下成分。” “八成差不了。”花树幼崽拿着镊子和玻璃片过来,小心翼翼的切了点归元虫芽妖尸体上的绿,到一旁观察。 燕洵继续拿着放大镜看。 归元虫芽妖死后会迅速化成浓水,和其他妖怪一样,且翅膀、细腿都很软,且容易折断,口器也没有多大用途,在所有幼崽都一筹莫展的时候,燕洵突发奇想,让幼崽们在归元虫芽妖身上种点东西。 灵感自然是来自绿棉花。 经过试验,燕洵发现种子全都种不活,但是菌类孢子可以。 于是幼崽们便尝试了各种孢子,最终只有一种孢子成功种出来。这种孢子极其珍贵,长成的菇类就是号称活死人肉白骨的血灵芝,千金难求。 燕洵就有几朵血灵芝,他喝的补汤里面也加了灵芝呢。 这种血灵芝入口即化,吃一点就能感受到一股暖流,尤其是很累很累的时候,只要吃一小口血灵芝就能立即补充所有元气,药效比人参还要好,可惜血灵芝千金难求,燕洵的这几朵是霍老多年珍藏,专门拿来给他补身体的。 只是血灵芝种到归元虫芽妖身体里,出来的却是绿色的。 “大人,成分一模一样。”花树幼崽道,“现在需要做实验。” “我来试试。”燕洵赶忙道。 镜枫夜皱眉跑过来,他不太想让燕洵尝试。 “微生物浓度分析了吗?”燕洵问。 “微生物全都留在归元虫芽妖尸体中,长出来的灵芝是干净的。”花树幼崽道,“镜大人,让大人尝试是可以的。” 在场的除了燕洵就都是妖怪,让他们尝试,肯定跟燕洵不一样。 “放心,不是还有你么。”燕洵抹了下镜枫夜的手腕道,“你的血比灵芝厉害多了。” 镜枫夜这才点头。 一只归元虫芽妖长出来的绿灵芝只有食指大小,比不上血灵芝,不过成分都是一样的,且生长迅速,燕洵几乎是眼睁睁看着绿灵芝一点一点长大。 摘下绿灵芝,归元虫芽妖尸体立即化为齑粉。 燕洵拿小刀切了一小块放到嘴里,入口即化,还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味,腹部能感觉到一股暖流。 “我来把脉。”花树幼崽赶忙道。 燕洵伸出手。 “脉象平稳有力,确实跟寻常血灵芝一样。”花树幼崽道,“大人,我们可以找其他人试试了。” “去军医那边。”燕洵立即道。 花树幼崽点头。 第二波归元虫芽妖攻城,飞入城中的虽然不多,但防不胜防,还是有一些道兵被叮。 燕洵带着幼崽们来的时候,军医依旧在忙碌。 “咱们又来了。”棕猪大咧咧道,“大夫,你看看俺们行不行。” “咦?你不是抽过血了吗?至少半年内不能再抽你的血。”燕洵认出来棕猪,立即道。 棕猪脸色一变,看到是燕洵,立即心虚道:“可是俺觉得身体倍棒。” “再棒也不行,回去好好操练,否则剥夺你献血的权利。”燕洵板着脸道,“你身边的是不是花豹?他也不行。” 这两个人都是壮汉,上回燕洵给棕猪抽了点血,当时根本没啥反应,这才几天功夫竟然又来了。 棕猪不敢反驳燕洵,旁边花豹头一回这么近的距离看到燕洵,都已经呆了。 长毛幼崽仰着脸看了看这两个壮汉,扭头拉了下燕洵的衣裳,道:“大人,我们或许可以让他帮忙尝试。” “倒是也行。”燕洵也反应过来了,赶忙让棕猪和花豹两个人留下,把他们单独叫到一旁,低声道,“你们俩愿不愿意尝一下灵芝?我已经尝过,对身体没有害,主要是看看对人的身体有多少好处。” “有罐头拿吗?”棕猪傻乎乎道。 燕洵笑着点头。 “那行。”棕猪赶忙点头。 旁边花豹还是傻乎乎的,呆愣愣的,不过燕洵打算让他跟棕猪一起。 让这两个人在外面等着,燕洵带着幼崽们进里面的小间,床上躺着好几个被归元虫芽妖扎了好几口的道兵,都惨兮兮的一动不动。 长毛幼崽拿出表格看了看,上前跟床上的道兵小声说话。 花树幼崽跟暂时空闲的军医说话,燕洵则是看了一圈,点中一个面色惨白,捂着胳膊的倒霉道兵,上前问他:“你是等着输血的?” “恩。”道兵点头。 “你的情况可以先缓缓……”燕洵道,“我准备试药,这个药是一种灵芝,我已经吃过……” 把事情讲清楚,燕洵最后说会送一个罐头,不过此事全凭自愿。 道兵哪里有不同意的,其实他的伤放到以前是不会管的,全靠自己熬,如今来输血完全是为了尽快恢复好上战场,现在药试药,而且燕大人已经吃过了,他还有什么好不答应的? 第141章 棕猪毫不犹豫地吞下绿灵芝。 他感觉肚子里有一股暖流流过四肢百骸,身体好像变得更加通透了,让他不由自主的盘腿打坐,开始修炼起来。 道兵修行有天赋区别,天赋好的修行事半功倍,天赋差的修行事倍功半。 棕猪的天赋就不怎么好,要不然也不会在伙夫长那么多年的关照下,修为还是半吊子,连战场都上不了了。 不过现在他忽然感觉自己好像变了个人似的,心中所想,身体所感都跟以前大不相同。足足打坐半个时辰,棕猪才慢慢睁开眼,他忽然想起来,那种感觉似乎跟伙夫长说的一样,是天赋好的人才能有的感受。 “感觉如何?”燕洵问。 镜枫夜拿着本子站在燕洵身后,准备记录棕猪说的话。他们要全部记录下来,然后进行详细分析。 “大人,俺觉得修为提高了。”棕猪傻乎乎的站起来,“大人,现在我觉得我能上战场了!我要回去跟伙夫长说说,让他考教考教,我这会肯定不会被伙夫长打败!” 燕洵笑着拍了拍棕猪的肩膀,温和道:“恭喜你。你吃下绿灵芝的时候,肚子可有感觉?” “暖暖的,好像吞了戏文里唱的那种大补丸,可好吃了。”棕猪憨厚道。 “胳膊腿有啥感觉没?”燕洵又问。 “有!力气变大了,修行也更容易。”棕猪说着说着开了话匣子,“大人,我好像感觉周围都是力量,平日里怎么打熬身体都感觉不到,但是现在很轻松!大人你看,昨天抽血的伤口现在已经完全好了……” “很好。”燕洵又问了几个问题,让棕猪好好歇歇,再领着镜枫夜去找花豹问问情况。 花豹更激动,语无伦次的都不会说话了,不过燕洵仔细问了问,他的情况和棕猪一样,都是境界提升。 前些日子输完血已经不用再留在病房,回到帐篷养伤的黄蜂又被叫了出来,得到一枚绿色的,香气扑鼻,闻之精神大振,看上去很像灵芝的药材。 “这东西是燕大人最先吃的,确定对人无害这才拿出来试药。”军医一板一眼道,“你要是不愿意吃就把药给我,还是回去照常养伤,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边城大营向来军令如山,即便是这些军医也是如此,如今他这么说,那就是黄蜂不吃这个药,也不会有别的影响,还是跟以前一样,伤养好了,照常有机会上战场。 不过边城大营中也消息灵通,尤其是黄蜂,他认识的人多,早知道棕猪和花豹运气好,得了试药的机会,吃了绿灵芝以后效果立竿见影,修为直接提了一个大境界,几乎撵上他们伙夫长,以后也能等待机会上战场了。 这哪里是什么试药,根本是送好处来了吧。 “我吃!”黄蜂赶忙道。 绿灵芝入口即化,迅速化为一股暖流顺着经脉流遍五脏六腑。 黄蜂当即大喝一声,立即盘腿入定。 他只觉得自个儿好像坐着子弹似的,身后一股巨大无比的暖流冲刷过来,让他冥冥中有一丝奇异的感悟。 输血后,虽然力气有了,但黄蜂知道,他修炼的时候还是有些阻碍,且依旧不能去校场打熬身体,还得养。 然而现在那些不适感完全消失,他只觉得自己体内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仿佛能一拳轰死一头大妖。修炼极为流畅,原本的瓶颈此时竟然有了些许松动。 良久,黄蜂睁开眼,对眼前的军医道:“大夫,我大好了。” 不需要再养身体,现在就能去校场打熬操练,也能直接上战场,甚至修为都提升了不少。 黄蜂热切的看着军医,搓着手道:“大夫,那个绿绿的药,可还有?” 军医抱着一个木箱,里面有一个个玻璃盒,就有那种灵芝呢,黄蜂看的一清二楚。 “没了。”军医拿着铅笔飞快的记录,一边询问黄蜂具体的感受。 黄蜂遗憾道:“感觉很好,这东西绝对大补!军医,这到底是什么良药?是不是幼崽们种出来的?看样子像灵芝,难道幼崽们得了什么法子,灵芝也能要多少有多少了?” 虽然黄蜂都猜的差不多了,但是现在消息还没有对外公布,军医自然是不会透露半点消息的。 “你回去好好养伤,过几日再来找我检查一遍身体。”军医看了看章程,对黄蜂道。 “哎!”黄蜂答应着。 他见着军医又去找其他道兵,心里头痒痒便跟着出来。 如今边城大营消息早已传开,知道绿灵芝是好东西,这虽然是药,但对身体非但没有半点坏处,反而有大用,就没有一个拒绝的。 黄蜂就跟在军医后面看着,眼睁睁见着这些幸运的道兵要么修为提升,要么旧疾治愈,心中愈发的想要再吃一点绿灵芝。还有些道兵看着黄蜂跟着军医,他们就也跟着,看到那些幸运道兵得到好处,都是一脸羡慕。 而军医虽然没说什么,但是很多人还是猜得到:绿灵芝肯定跟那群幼崽有关系。 这么多年边城大营都是这些军医帮着看病,若是有这样的灵丹妙药,恐怕早就拿出来了。而自从燕洵带着幼崽们来了以后,军医那边就有了单独的水泥房,里面用的消毒药水配方都是幼崽们给的,还有那些稀奇古怪看也看不懂的仪器,同样是幼崽们造出来给的。 因为这些,道兵们才大胆猜测绿灵芝跟幼崽们有关系。 屋里,一排排的玻璃盒中陆续长出绿色的灵芝,形态模样和血灵芝一模一样,不过生长更迅速,颜色也不同。 “麻烦通报一声,我找燕大人。”军医拿着厚厚的纸张来到屋外,对守门的道兵道。 “请稍等。”道兵立刻进屋找燕洵。 这些玻璃盒里都有归元虫芽妖,用细金属丝固定住,绿灵芝缓缓生长,这些妖怪的动作就愈发的缓慢,直到绿灵芝长成,妖怪死去。 燕洵细细的看着这些绿灵芝,笑道:“若是叫一些人知道了,定然又要说我残忍。” “那咱们要像上次那样吗?”镜枫夜微微皱眉。 上回只是用铁爪鬣狗妖种出绿棉花,结果消息传到京城,又经过几番变化,惹得许多读书人说燕洵残忍,更有百姓跟着人云亦云,这回要还是那样,镜枫夜觉得自己要忍不住了。 “这要看具体的事情。”燕洵淡定道,“不过是自污而已,再没有比这个更差的法子了,你放心,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再用这个法子。” 镜枫夜眉头微微舒展,上前帮燕洵捏肩。 这几日燕洵饭量变大,吃得多睡得好,还是没怎么胖,但是力气变大不少,俨然跟寻常壮汉差不多了。 以前力气小,还容易累,燕洵都得好好养着,这也不能干那也不能干的,这回力气变大了也不觉得累,燕洵感觉自己跟变了个人似的,专门干一些重活,愣是弄得肩膀酸痛。 “肩膀虽然酸,但睡一觉也就好了。”燕洵高兴道,“我现在比孙元宝那种壮汉还要厉害些呢。” “恩。”镜枫夜点头,看着燕洵身体变好,他是最高兴的那个。 正聊着,旁边的小门打开,长毛幼崽钻进来道:“大人,外面来了个军医。” “我这就出去。”燕洵赶忙道,“估计是来送试药结果的。” 培养绿灵芝的屋子是最隐秘最里面的屋子,只有燕洵和幼崽们能进来,外面还有好几层屋子,都有专门的人守着,而最外面则是燕洵从杨叔宁哪里借来的道兵守着。 到了最外面,燕洵一眼看到军医手中的纸张,赶忙接过来看。 “不错,目前为止还没有出现不良反应。”燕洵快速翻看,一边说道,“辛苦你们了,回头我再给你个表格,若是遇上有不良反应的人马上记录下来。” “大人,一点都不辛苦。”军医激动道,“我经手的灵芝全都送出去,所有道兵都表现良好,有的年纪大的甚至华发转青丝,这种、这种……灵芝实在是、实在是……” 军医激动的脸色涨红,他医术其实不算太高明,要不然也不会来边城大营。 那些医术高明的大夫都留在京城,亦或是其他府城,他们手中定然都有些好方子,好药材应当也有,但是军医觉得,怕是只有千年人参、千年首乌、千年灵芝能比得上绿灵芝了。 这么好的灵芝,燕洵交给他足足五十朵,其他军医亦是如此。 这般想来,岂不是边城比那些府城中的神医还要阔绰? “你觉得绿灵芝制成药丸如何?”燕洵想了想问。 搓药丸只有花树幼崽在行,但是他也才刚入门而已,其他幼崽就更不了解了,如今回去询问霍老显然来不及,燕洵准备问问这些军医。 “不可。”军医道,“这绿灵芝浑然天成,并不是单一药性,成分十分复杂。可以说绿灵芝的成分多一分嫌多,少一分嫌少,完全不需要其他辅药激发药性。” 显然私底下这些军医都已经讨论过,他们跟药草打了半辈子交道,自然比燕洵更清楚。 “原来如此。”燕洵沉吟,这就是意外之喜了。 绿灵芝浑然天成,不需要做任何改变就是最好的灵丹妙药,且目前来看,对道兵有很好的境界提升效果,而对于普通人却只能强身健体、延年益寿、补充元气的效果了。 而既然不需要制成药丸,那处理起来就简单的多了。 燕洵想了想道:“你们自己挑选几个机灵嘴巴严,最好是家就在边城没有牵挂的军医来。” “大人这是……”军医眼睛一亮。 绿灵芝究竟如何得出来,到现在也只有燕洵和幼崽们知道,就连王真儿等人也都不清楚,如今燕洵忽然要军医,显然是要请他们帮忙,亦或是…… “就是你想的那样。”燕洵道,“绿灵芝极为难得,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我这就回去选人。”军医精神一震,赶忙回去。 现在归元虫芽妖已经构不成威胁,除了边城外面没有多少人,作坊照常做工,甚至田地里的棉花和桑田也都有人开始照料,边城大营更是正常操练了。 军医这边压力顿时少了许多,抽出一些人完全是可以的。 燕洵说的那些都很重要,军医们还自己商量出别的规矩:必须亲近那群幼崽不能敌视他们,而且还得听话,不能桀骜不驯,也不能恃才傲物,更不能小心思太多,得是踏实肯干,家中就在边城,是土生土长的边城本地人的大夫才行。 因为这么些规矩,最终选出来的人当中就有霍起白。 霍家往上数三代就是边城军户,每一代家中都有道兵,而到了霍起白这一代,他大哥霍起黑就是道兵,因为他爹手上退伍,在大营里有不少认识的同僚,所以他大哥现在是个百夫长,混得还不错。 而霍起白因为没有天赋,不能修炼,只是个普通哥儿,好在他运气好,拜了军中一位老大夫为师。 老大夫一无所出,把他当亲儿子看待,传授衣钵,可惜霍起白资质平平,哪怕是十分努力,在边城军医中也是不上不下的那批人,根本不算优秀。 不过这回霍起白运气好,他被选中了! 老军医们并没有具体说选中让他做什么,不过师傅却把他单独叫道一旁叮嘱道:“到了地方你便少说多做,多听多看。咱们现在用的很多法子都是从那边学的,你可不要觉得自己多么厉害。总之,记住一句话,多听多看!” “是,师傅。”霍起白赶忙答应着。 他隐约听出来,似乎是要跟那群幼崽打交道。 说起来当初燕大人来给伤兵做手术的时候,他还被选中去做助手了,有幸看到燕大人动手术,学了不少手法,后来花树幼崽来做手术,他又被选中当助手,还得到过花树幼崽指点呢。 霍起白一脸坦然的跟着其他军医去了火车站,穿过曲折蜿蜒的走廊,经过好几道门,终于见到了燕洵和幼崽们。 硕大的房间中,燕洵和幼崽们坐在一起,前面是一张极为宽阔的桌子。 “请坐。”燕洵笑道,“别紧张,你们虽然来了,但还是有机会回去的。” 霍起白赶忙上前坐下,就看到前面有个契约。 “先看看你们前面的纸张,上面有保密契约,同意的人就在上面签字画押,不同意的人现在就可以离开。”燕洵道,“我保证,你们回去以后还是跟以前一样。” 霍起白看到最上面的纸上写着‘保密协议’四个字,翻开纸张,下面是保密条款,写得十分详细。 最后面则是违反条例,如果违反契约,惩罚十分严重,几乎是赶尽杀绝了,而如果不违反契约,那么待遇也是相当好的,甚至可以说是立刻一步登天。 霍起白看着后面的待遇,呼吸急促。 他从小在边城长大,拜师成为大夫以后,他的日子虽然比其他军户好了许多,但是人怎么能满足于这样小小的成就? 尤其是他见识到了火车,见识到了那些道兵身上背着的荷槍实弹,还见识到了巨大的喷雾器,更是见识到了战袍这样的好东西。 他虽然没有修为不能成为道兵,但是此时眼前就有一个机会摆着,他不想错过。 郑重的拿起毛笔写上自己的名字,又按上手印,霍起白呼出一口气,赶忙看向身边之人。 这次跟他一起来的大夫全都签名画押,没有任何人犹豫离开。 “很好。”燕洵笑道,“跟我来,我领你们去看看绿灵芝是如何种出来的。而绿灵芝其实应该叫归元绿灵芝才对,你们看到就知道了……” 霍起白深吸一口气,站起来紧跟在燕洵身后。 穿过好几道门,还换上了专门的棉布衣裳,霍起白这才跟着燕洵到了最里面的屋子。 墙上摞着一排排的玻璃盒,里面的绿灵芝有大有小,而绿灵芝生长的地方竟然是归元虫芽妖! 这样的场景何其骇人,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倒抽一口冷气。 幼崽们全都坐在高高的板凳上,熟练的用镊子抓住笼子里的归元虫芽妖,迅速固定在玻璃盒中,再小心翼翼的点种。 他们神情淡定,手法熟练,显然跟外面所有人猜测的一样,归元绿灵芝就是幼崽们种出来,只是没有任何人猜到种植方法而已。 “如何?”燕洵一脸平静。 然而在场的大夫们却能感觉到一股风雨欲来之势。 霍起白微微闭上眼睛,他虽然是医术不怎么高明的大夫,但是成为大夫也有好些年了,尤其是这几年师傅老了容易累,很多时候都是他独当一面。 每年都有被归元虫芽妖吸血的人送来,有些人被吸血吸的少,多吃些补药还行,而有些人甚至是道兵被吸血吸得太多,就算是救过来活了命,也会受到很大影响,有很多道兵从此根基被毁,修为不能提升,甚至道兵都当不成,只能退伍。 这些悲剧都是看似不起眼,寻常人都能杀死的归元虫芽妖做的。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些归元虫芽妖何其可恨,此时也算是罪有应得。”霍起白忽然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归元虫芽妖生来邪恶,倒是长出来的归元绿灵芝能救命,可见老天爷并未只给妖怪好处,也是给了咱们人类好处的。” 此话一出,众人皆自惊醒,纷纷附和。 燕洵脸上露出笑容,“说得对,这东西是来害人的,咱们捉起来也算是物尽其用。现在你们分成几组,分别跟着幼崽们……霍起白,你单独跟着我,我教你……” 第142章 霍起白得了单独跟着燕洵的机会,惹得许多大夫都暗自懊悔,那时候怎么就没有率先说话呢? 不过他们很快就没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了,因为幼崽们开始传授技巧了。 长毛幼崽拿出一盒镊子发给身边的大夫们,“这种专用镊子用来捉归元虫芽妖,别看笼子里的妖怪动作不大,但若是不小心碰到口器,依旧会被吸血,很危险。大家记住我的捉拿手法,只有这样才不会被吸血。” 说着,长毛幼崽利落的捉住一直归元虫芽妖提出来,“你们都来试试。” 旁边的笼子边上,燕洵也刚刚给霍起白讲完,给了他一个镊子,让他尝试。 笼子很大,还有好几层,有个专门的小口可以打开把镊子伸进去。霍起白还是头一回面对这么多密密麻麻的归元虫芽妖,往年他也打死过这种妖怪,但并不是特别了解这种妖怪的每一个部位。 此时镊子伸进去,总是有些发抖。 “怕什么,这些归元虫芽妖都喷了药水,没多少力气的。”燕洵笑道,“再说了,屋里那么多妖怪呢,就算归元虫芽妖能飞出来,其他妖怪也不会放过的,你放心好了。” 燕洵说的是妖怪幼崽们,还有镜枫夜这只成年妖怪。 “这种归元虫芽妖对于幼崽们来说,就跟咱们面对蚊子似的。”燕洵不在意道。 霍起白抬起头,刚巧看到旁边一个大夫太紧张,把捉出来的归元虫芽妖给放了,他正吓得发抖呢,就看到长毛幼崽直接抬起手捏住归元虫芽妖的口器又给扔回笼子里,轻轻松松。 他忽然就放心了,觉得归元虫芽妖也没什么可怕的,脑子里又想起燕洵的讲解,镊子伸进去,稳稳当当的捉出一只归元虫芽妖。 接连练习小半个时辰,霍起白看了看,发现他是练的最为熟练的。 而燕洵只是最初示范了一次,后面他就坐在旁边喝茶吃点心,特别悠闲,不过有霍起白不明白的地方,镜枫夜便主动指点。 “这种玻璃盒叫培养皿。”燕洵指了指镜枫夜拿来的玻璃盒说,“你现在开始练习如何固定归元虫芽妖,我让镜大人演示一遍,你仔细看着。” “是。”霍起白赶忙点头。 镜枫夜的动作十分利落,他露在外面的手和脸都能看到清晰的龙鳞痕迹,这些无不昭示着镜枫夜是妖怪。 不过霍起白只是看了镜枫夜一眼,然后就专注的看着他手上的动作。 虽然镜枫夜是成年妖怪,霍起白只见过攻城的大妖,阵势铺天盖地,几乎大半个边城都是血腥味,但是霍起白并不怕镜枫夜,他觉得镜大人和那些大妖不一样。 方才镜枫夜帮燕洵端来茶水和点心,还帮燕洵揉肩,又给幼崽们送了点心等吃食,比最贤惠的小哥儿还贤惠。 霍起白还看到,燕大人不知道说了句什么,镜大人就立即紧张了。 这样的大妖哪怕是再厉害,霍起白也不害怕,他觉得有燕大人在就够了。 固定归元虫芽妖要难的多,好在虽然固定法子难学,但是归元虫芽妖一只都没能飞走,霍起白的表现还是很不错的。 燕洵瞅着空闲,把一些成熟的归元绿灵芝摘下来,仔细的放到玻璃盒中收好,又帮着搬运了许多沉重的盒子,回来见着霍起白还在忙,便拿出怀表看了看,道:“时辰差不多了,大家歇息歇息。” 所有大夫吃住都在火车站,且十分隐秘,没有任何机会见外面的人。 这些大夫也没那个心思见外面的人,捉归元虫芽妖,还要固定好,再进行种植,这些活计都完了还不算完,还得继续观察,每日记录,直到归元绿灵芝长出来,且采摘成功,放到玻璃盒中密封,这样才算是彻底结束这份活计。 霍起白见着燕洵处理的轻轻松松,但其中的技巧十分之多,他每日锻炼,直到第十日才开始学习种植。 外面一波一波的归元虫芽妖组成的阴云越来越小,已经有撤退迹象,很多人都压抑着欢呼声。 今年尽管边城外面早就准备好柴火,但是显然用不着燃烧了,而道兵们的伤亡也都得到控制,甚至没太影响作坊产出,蚕房等地方依旧照常运转,照常养蚕、抽丝、织布。 这是前所未有的一年。 归元虫芽妖再也不能肆无忌惮的伤人,还有归元绿灵芝这样的好东西被发现,但凡是有幸吃了归元绿灵芝的道兵全都得到莫大的好处,这种灵丹妙药已经在整个边城大营传开。 而霍起白这批军医进去火车站之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这已经证明归元绿灵芝和幼崽们有关系。 “咱们真是幸运。”黑熊拿着簸箕寻找落到地上的归元虫芽妖,一边忙活一边说。 “那可不是,咱们这些道兵得到的待遇是前所未有的,就是京城的道兵也不一定有这么好的待遇。” “这就是苦尽甘来吧。” “嘿,要我说还是得谢谢燕大人和那些幼崽,谁能想到他们本事那么大呢。” “老实说当初燕大人带着幼崽来边城的时候,我心里老大不高兴了,你说咱们杀妖怪,最是见不得活着的妖怪,结果燕大人还领着幼崽来了。” “那你现在可还是跟以前一样?” “当然不一样。我那时候蠢,想不明白那些幼崽是不一样的,反正妖国的妖怪可没给咱们半点好处。嘿嘿,话说燕大人养得大黑你们见过吗?” 几个道兵又说起燕洵养的那只蚂蚁行军妖来。 自从归元虫芽妖攻城,外面的玻璃笼子就暂时没用,大黑也被燕洵领了进来,每日都会专门拎出来溜达一圈。 只要燕洵来了,大黑就会一直趴在燕洵身边,从来不会被周围的人或者物吸引,甚至别人手里拿着红烧肉也引诱布料大黑。 大黑虽然不聪明,但是知道只有燕洵手里的红烧肉才能吃呢。 “大黑就跟狗似的,燕大人养得可好了。” “听说燕大人打算挑选三个道兵驯养新抓来的蚂蚁行军妖,不知道谁这么幸运……” 这些道兵现在态度也改变了,蚂蚁行军妖跟他们无冤无仇的,而且训好了不但能跟着自己,还能成为坐骑。这种妖怪力大无穷,举着一两个人跑起来健步如飞,在妖国境内比战马好用多了。 因为燕洵带来的潜移默化,这些道兵也不再敌视整个妖国了。 等归元虫芽妖撤退,外城墙所有道兵都开始欢呼,他们不但有了歇息的功夫,这次损失还是有史以来最少最少,所有人都恨不得让全天下都知道:他们更厉害了! 巨大的喷雾器和云梯被妥当的收起来,等待来年再用。 这两样机关被道兵们亲切的称呼为,‘王者农药喷雾器、王者云梯’。 边城大营开始论功行赏。 因为往年朝廷不重视归元虫芽妖,且不会承认杀退归元虫芽妖有功,边城大营便私底下论功行赏,因为只有他们知道那些看似不起眼的妖怪有多么强。 “他们当记首功!”秦穗大声道。 杨叔宁道:“我和燕大人交情颇深,咱们论咱们的功劳,他们的要另当别论,此事休要再提。” 几个副将都不敢再强调,不过他们知道杨叔宁和燕洵关系一般般,这次燕洵的首功怕是从此就没了。 除了这个,边城大营论功行赏倒是实打实的。 燕洵得了消息后,还特地送来十夺归元绿灵芝作为奖赏。 “这可是好东西!”所有人都呼吸急促。 归元绿灵芝的效果如何,很多幸运的道兵都能说出一二三来,而如今经过大夫们的商量和研究,一致认为这种归元绿灵芝对人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且药性温和,浑然天成,甚至不需要做成药丸,直接吃就能发挥最好的药效。 边城大营论功行赏,各个喜气洋洋不提,燕洵这边却准备收拾东西回京城了。 霍起白已经能够独立收拾归元绿灵芝,其他大夫也都能单独处理这些事,再加上燕洵和幼崽们提前留下的大量归元绿灵芝,反正是足够用的。 只是一想到以后房间里再没有幼崽们帮忙,虽然大家都已经知道归元虫芽妖其实很好控制,而且大家都有多重防护,只要方法正确就不会被叮咬,但还是难免紧张。 其他大夫都跟着幼崽们学本事,只有霍起白跟着燕洵,此时便大夫们便把他推出来。 霍起白犹豫地上前一步,小声道:“大人,你们真要走吗?” “恩,快要入秋了。”燕洵想了想道,“告诉你们也无妨,过些日子就是院试,我得带着幼崽们回去参加院试。” “哦。”霍起白这下子不敢说什么了。 错过院试,幼崽们今年可就拿不到秀才功名了,他们可不敢耽搁。 “你们甭担心,我们很快又会回来。”燕洵笑眯眯道,“留守京城的幼崽们也得来学学怎么种归元绿灵芝,到时候可能还得你们教他们呢,你们可别藏着掖着啊。” 听着燕洵故意说得玩笑话,大夫们总算没那么紧张了,都安心干活。 火车轰隆隆启动。 环哥儿率先上了火车,他身后的技术工匠们迅速跟上去。 王真儿等人都挎着小包袱,里面有些东西是燕洵给的,有些是他们拿银钱找欢哥他们换的,此时都是满脸复杂,有些不舍的离开边城,又有些挂念家中。 最后面,秦七正在叮嘱一个一脸精明相的哥儿。 “有事就给我写信。”秦七道,“除了我以外,任何人都不要相信。我教给你的本事足够应付一些事,如果应付不了,你便去找燕大人,除此之外,不要接受任何其他人的帮忙。” “是。”小哥儿赶忙答应着。 他是秦七专门挑选出来负责粮仓的人,这些日子秦七一直带在身边教导,此时要回去了,秦七有些不放心,自然要多多叮嘱。 小哥儿也学了不少本事,此时对秦七崇敬的简直五体投地,他说的话都仔仔细细的记着,半点差错都不敢出的。 等所有人都上了火车,车厢的门关上,火车开始缓缓行驶。 窗户外面已经看不到边城,王真儿等人却还是很兴奋。 他们这趟来到边城,本以为只是长见识罢了,却没想到竟然还有机会亲眼看到归元虫芽妖攻城,且还帮了不少忙,更是知道不少边城的事儿。 秦七更是心中感慨无限,他整个人都变了许多,不再像以前那样,只知道纸上谈兵,心中的计谋虽然好,但是不知因时制宜,却不行。 车厢中,燕洵也看着窗外,“咱们这趟出来的功夫多,保育堂的幼崽们该想咱们了。” “咱们又何尝不想他们。”镜枫夜道。 好在火车跑的快,中途只需要停一次,并不耽误多少功夫。 京城巍峨的城墙离得很远就能看到,而火车穿过京城也用不了多久,很快就能看到宽阔的大河,还有河那边的高高的塔钟,巨大的广场上幼崽们巨大的形象,海边巨大的长城。 得了消息的人早早去火车站等着,还有些人赶忙往火车站赶。 燕洵甚至看到宝宝骑着狼犬狂奔,不过他距离火车站有点远,等他到的时候,大家肯定都已经下了火车了。 “撼山,你爹来接你了。”燕洵看了眼窗户外面,赶忙道。 多日未见,卫守城气势有增无减,静静地站在最前面,显然是专门等撼山幼崽的。 撼山幼崽脸蛋红扑扑的,赶忙抱出给卫守城准备的伴手礼,跟在燕洵身后下了火车。 王真儿等人都归心似箭,当即骑着马往回赶,而秦七亦是如此,冲着燕洵草草拱手后,便马不停蹄的往回赶。 火车站的人接待燕洵也不是一次两次的,都是轻车熟路。 燕洵虽然有很多话要说,但也不急于一时,只是先跟卫守城见了面,随后也是坐上马车回保育堂建设。 其他幼崽们都凑到一起说悄悄话,别的先不提,得先说院试的事儿。 “周老给咱们出了题,回头你们都破了题,写了策论,咱们一起去找周老品评。”弹弹幼崽道,“你们在那边学的咋样?” 花树幼崽赶忙道,“一刻也不敢停歇。” “边城也有老先生,学问不差。” “如此便好,眼瞅着院试在即,我们先把别的都放一放,过了院试再说。” 县试、府试,幼崽们均拔得头筹,这回院试更是不敢掉以轻心,且一旦他们榜上有名,幼崽们就有秀才功名了。 弹弹幼崽当即拿出自己平日里写的读书笔记分给花树幼崽他们,而花树幼崽也把自己的心得体会拿出来跟弹弹幼崽分享,等马车到保育堂建设的时候,这些幼崽们已经看了好一会儿书了。 燕洵自然没有打扰他们,专门劈出一个房间给幼崽们研究学问。 而撼山幼崽、战兔幼崽和梅西,还有宝宝是不参加院试的,他们倒是闲着。 “京城状况如何?”燕洵问。 宝宝赶忙上前一步,抬头挺胸道:“阿爹放心,我都盯着呢。不过赵元汀十分狡猾,竟然一直没露面,谢家也没有动静。黄庭应该是来了京城,只是没找到线索……” “京城何其之大,三教九流的人更多,找不到人很正常。”燕洵安慰道,“对了,我从边城拿来一些归元绿灵芝,拿一些给你师傅送去。” “那是极好的药材。”撼山幼崽道,“我给了我阿爹一朵。” “恩。”宝宝用力点头,目光炯炯的看着燕洵。 宝宝的眼睛又黑又大,就这么站在燕洵面前一动不动,虽然他整个宝宝的身高只比巴掌高一点,但眼神极其炽烈,燕洵想忽视都不成。 “你这孩子,有了师傅忘了爹。”燕洵玩笑道。 “阿爹身体倍棒,我师傅早年受过伤,现在还有病根,阴天下雨就浑身疼。”宝宝老实道,“既然有灵丹妙药,我何不赶快给师傅送去,好叫他多舒坦舒坦。” “也罢,你这个做徒弟的是得尽心。”燕洵赶忙拿出归元绿灵芝。 宝宝立即从炕上跳下来,稳稳当当的抱着归元绿灵芝,跑到外面吹了声口哨,狼犬立即冒出来。 回来后,没有要紧的事儿,燕洵自然要好好歇一歇。 边城到底事情多,且还有归元绿灵芝的事儿要操心,这又坐了一路的火车,燕洵自然要好好歇歇。 镜枫夜倒是不累,但是他喜欢跟延续躺在一起。 如今已经入秋,早晚都有些冷,炕上已经铺上厚被褥,盖着的棉被也换成后的了。 燕洵整个人都缩到棉被中,琢磨道:“虽然咱们一直在边城,但是我从没有落下过幼崽们的功课,还给他们找来历年考题分析过。只是我毕竟不是正经进士出身,也没参加过科举,不知道给幼崽们分析的对不对。” 边城的老先生学问虽然好,但同样没参加科举,跟燕洵的情况差不多。 “大人无需担忧。”镜枫夜道,“还有些日子准备,咱们请周老、咸平、宋飞凉等人来帮帮忙……” “成。”燕洵也有这个想法,“说起来今年的豆腐节还没开,等幼崽们参加完院试,索性热闹热闹。” 现在鸿胪寺基本都空着,那边的水泥路倒是繁华热闹,原本是京城最穷的地方之一,此时倒是俨然要边城最繁华的街道了。 想当初开豆腐节,燕洵还要偷偷摸摸的带着幼崽们出来逛,开豆腐节也是想让幼崽们看看外面的热闹,现如今再开豆腐节,幼崽们也不用再藏着掖着了。 第143章 王真儿去边城长了见识,见王家家主的时候,特地说了归元虫芽妖。 “那能有什么,不是说归元虫芽妖就跟寻常蚊子似的,寻常人也能拍死吗?”王家家主没说话,王彦秋却开口了,他说的也是京城大多数认为的。 朝廷官员也是这么认为,根本不觉得归元虫芽妖能威胁到边城。 “哥,燕大人这回还带了活的归元虫芽妖回来,你既然这么坚持,不如回头我请你去,让那归元虫芽妖叮一口试试。”王真儿不动声色道,“爹,你觉得呢?” 王家家主何其精明,早已看出来王真儿眼中的情绪,况且他也想知道那归元虫芽妖到底是不是如传闻中一般,怎么王真儿回来就变了样,便高深莫测的点了点头。 “这有什么。”王彦秋还是不以为然。 京城的人最忌惮的是大妖,尤其是有灵智,且能化形变成人类形态的妖怪,这些才是难对付的。 而归元虫芽妖自古以来就十分弱,更是如同蚊虫一样,寻常人就能拍死,整个京城哪怕是三岁小儿都不会害怕。 王彦秋觉得王真儿就是大惊小怪,去了一趟边城,还见识到归元虫芽妖攻城,以为自己真的长见识了。他也不说破,乖乖跟着王真儿来到保育堂建设。 要参加科举考试的幼崽们都在用工读书,王真儿早在火车上的时候就知道了,所以这会子没找他们,恰巧看到梅西在外面溜达,便赶忙说:“梅西你有空吗?我想找你帮个忙。” “有空。”梅西说着,好奇的看了眼王真儿身后的王彦秋。 王彦秋也好奇的看着梅西。 他跟幼崽们都不算熟,跟梅西就更不熟了,这会子又没有别的幼崽在,只有梅西一个,见着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对准自己,王彦秋觉得有点儿别扭。 “那太好了,咱们进屋说。”王真儿上前亲热的拉着梅西的手,回头瞪了王彦秋一眼,让他跟上。 进了屋,王真儿这才说:“梅西,燕大人这回不是带来许多归元虫芽妖,能不能借一只给我。” “你要做什么?”梅西赶忙问。 归元虫芽妖这次是带回来一些,但都是有用处的,而且这毕竟是妖怪,不能随便拿出来。 “还不是因为他。”王真儿指了指王彦秋,“我大哥非说归元虫芽妖就如虫蚁,三岁小孩都能轻易杀死,根本不存在威胁。我带他来,就想让他见识见识归元虫芽妖的厉害。” 梅西扭头看了王彦秋一眼。 他虽然没去边城,但归元虫芽妖的厉害已经有幼崽跟他说了,而且他已经学会捉归元虫芽妖,更是知道这种妖怪的厉害,此时王彦秋竟然觉得归元虫芽妖不足为据,他觉得有点新奇。 “咋样?让我大哥试试如何?”王真儿兴致勃勃道,“反正吸一口也不会伤筋动骨。” “这个我做不了主。”梅西道,“一起去问问我家大人吧。” 燕洵刚刚去了好几个作坊,是试了新研制的槍,他身体比以前可强多了,后坐力也能承受住,便忍不住多试了几下,可算尽了兴。 等着回保育堂建设,燕洵还累的出了一身热汗,精神头倒是特别好。 “归元虫芽妖?”燕洵看了王彦秋一眼,沉默不语。 王彦秋觉得很不自在,他并不经常跟保育堂打交道,跟王真儿不一样,他身为王家嫡出一系,通常打交道的都是王孙贵族,玩的也都是投射、吟诗作对等雅致活动,出入的都是小桥流水、亭台楼阁,这会子在水泥楼中,周围都是明亮的玻璃,房间小小的,还有古怪柔软的沙发座椅,十分别扭。 偏偏无论是梅西还是燕洵,都会单独看他一眼。 他自个儿看了看穿着打扮,都中规中矩的,且满京城的人想法都是一样的,归元虫芽妖弱如蚁虫,根本不堪一击,就是三岁小儿都能轻易打死。 “试试吧。”燕洵想了会儿,点了头。 “大人,正好我要拿兔子做实验,不如先试试兔子。”梅西赶忙道。 燕洵点头。 于是一行人来到隐秘的房间中,梅西进去最里面的屋子捉出一只归元虫芽妖,用镊子夹着,稳稳当当的放到装着兔子的笼子里。 那归元虫芽妖只有爪子还能动,翅膀煽动也飞不起来,刚巧落到兔子身上。 它并不知周围的人都虎视眈眈,而是在兔子身上缓慢移动,慢慢的爬到兔子头上,口器伸直,一下扎到兔子鼻子上,不过是瞬息功夫,兔子肉眼可见的缩小萎靡,而归元虫芽妖的肚子却鼓了起来,仿佛能看到里面血液流动。 肚子鼓起来,归元虫芽妖有了力气,扑扇着翅膀飞起来,在笼子里上下翻飞寻找出口。 王彦秋倒抽一口凉气,他只以为归元虫芽妖真的跟蚊虫差不多,即便是叮了人也只会冒出一丁点儿疙瘩而已,没想到竟然吸血这么快。 “若是给它可劲儿咬,归元虫芽妖后面的肚子都能变成圆球,腹胀如鼓,飞都飞不起来。”燕洵淡淡道,“梅西,把兔子拿出来看看。” 梅西点头,利落的打开笼子把兔子拿出来。 归元虫芽妖还试图扎梅西的手,被梅西用手指轻轻一弹弹开。 不过王彦秋看的清楚,归元虫芽妖的口器其实已经碰到梅西的手指,只不过没能扎下去而已,显然梅西身为妖怪,是扎不透的。 方才还活蹦乱跳的兔子此时已经没了活力,梅西抓到解剖台上利落的解剖。 “虽说君子好德,但也得分情况,大哥……”王真儿见王彦秋目露不忍,赶忙说道,“这只兔子是专门饲养来做实验的,并不是从野外抓的,这是实验条款之一。” 王彦秋也知道兔子跟野外的兔子不一样,他心中还是有些不忍,这有违圣人绝学,君子之道。 不过王真儿、燕洵和镜枫夜都已经凑过去看,他若是不过去,显得自己很害怕似的。于是王彦秋便咬紧牙关,也凑过去看。 光滑无比的解剖台上,兔子腹腔已经剖开,五脏六腑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血没了。”梅西道,“兔子很快就会因为供血不足而死。” 王彦秋瞪大眼睛,果真看到本应该鲜血淋漓的状况并没有出现,这只兔子身体里的血几乎都没了,此时那颗砰砰砰跳动的心脏正在逐渐减弱,眼瞅着兔子就快死了。 “动手吧。”燕洵轻声道。 梅西点头,手起刀落,没让兔子继续痛苦。 死去的兔子很快被妥善的收拾好,有专门处理兔子的地方。 金属台上重新变得干干净净,方才手法利落、面无表情的梅西此时也换了衣裳,看上去还是跟寻常幼崽无异,但王彦秋却不会再这么觉得了。 王真儿瞥了眼王彦秋道:“我再借一只归元虫芽妖,给我大哥试试。大哥,你先前信誓旦旦说的何其武断肯定,现在应当不会后悔吧?再说了,不过是小小的归元虫芽妖,三岁小儿都能轻易杀死,想必大哥也能轻易杀死吧?” 旁边笼子里,吸了血的归元虫芽妖开始撞击笼子,甚至把口器伸到外面,看着就十分危险。 这根本不是蚊虫,而是恐怖的巨兽,吸一口就能让兔子毙命,人也不过是比兔子大点罢了,怎么能撑得住这东西吸? 王彦秋当即后悔,可是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驳了面子,便不吭声了。 “哼。”王真儿生气。 他亲眼见着归元虫芽妖攻城,还亲眼见到有道兵被吸血,那些归元虫芽妖单个看是不怎么厉害,但是成千上万组成阴云,轰隆隆席卷而来,若不是幼崽们造出机关喷雾器有配置出药水,整个边城大营的人除了躲在屋里的,谁又能幸免? 京城百姓无知无觉,只凭主观臆断,便大着胆子纸上谈兵,什么三岁小儿,即便是大将军也不敢孤身进入归元虫芽妖组成的阴云中。 想到这些,王真儿便不想放过自家这个大哥。 “大哥,我知你学问好,结交光,可纸上得来终觉浅,要诀此事要躬行。”王真儿语重心长道,“如今我便让你尝尝归元虫芽妖的滋味,往后也省得做错了事,说错了话。” 这话就诛心了,王真儿年纪还小,是弟弟,但他说的在理,王彦秋也不好搬出兄长的架子来。 还是燕洵想了想道:“我看不如这样,就让你哥试试。我这里有良药,可让你哥迅速恢复。如此一来,你哥应当不会受到影响,而我再加一朵赠送,如何?” “可是归元绿灵芝?”王真儿眼睛一亮,赶忙问。 燕洵笑着点头。 “大哥,你可必须得答应。”王真儿高兴道,“那归元绿灵芝比千年血灵芝还厉害,咱们家老爷子年事已高,这几年精神头愈发不如从前,大哥你尽孝的时候到了。” 王彦秋也是心中一动。 他了解王真儿,这个弟弟定然没有撒谎,那么燕洵说的归元绿灵芝肯定是真的。 家中老爷子虽然早已不主事,但直到现在王家家主也经常去聆听教诲,可以说老爷子是王家的主心骨,这几年精神头不好,眼瞅着没几年熬了,王家上下没少操心。 若是真能得到那等灵丹妙药,就是他被吸几口又如何,反正他比兔子大多了。 这么一想通,王彦秋也就坦然了。 燕洵亲自进屋捉出一只归元虫芽妖,只放到王彦秋胳膊上一瞬,立即拿开,归元虫芽妖的肚子便已经鼓起来,甚至能看到口器离开王彦秋胳膊的时候,依旧有源源不断的鲜血飚出来。 王真儿看的胆战心惊,赶忙跑过去按住王彦秋胳膊上的血洞,“大哥,这事是我不好,我太任性了。” “不。”王彦秋闭了闭眼道,“你没有错。” 以前是他太想当然了,觉得归元虫芽妖不足为据,甚至曾经痛斥边城将军以此为理由要粮饷。 此时亲身感受到,王彦秋才知道以前自己是错的多么离谱,他感觉自己几乎去了半条命,这才只是轻轻一口而已。 “归元虫芽妖每次攻城都是成群结队,天上乌央乌央一大片阴云遮天蔽日而来。”燕洵淡淡道,“且这还只是一波而已。这种妖怪不怕水,只怕火,偏偏飞得高,寻常火根本上不去,道兵只能站在下面杀,又能杀多少只呢?” “往年边城军户也会出来帮忙,就是为了让道兵少点被吸。有的同时被六只左右归元虫芽妖吸,当场命就没了,变成人干。” “一年一年的归元虫芽妖攻城,边城只能先硬扛着,死多少军户、死多少道兵都得自己打断牙往肚子里吞,等着归元虫芽妖快要撤退的时候,会在边城外围点火。” “用的柴火都是积攒下来的,一下子全部烧了,就是为了防止归元虫芽妖离开边城,进入大秦。” “大秦的安稳,是边城道兵和军户用命填的。” 可笑京城歌舞升平,这些读书好的文人墨客,大肆呵斥边城大将,觉得他们利用小小的归元虫芽妖为借口,吸食民脂民膏;可笑高官厚禄,从未去过边城的文臣在大殿弹劾边城武将。 可笑三岁小儿也敢嚷嚷自己能杀归元虫芽妖。 可笑,何其可笑。 王彦秋险些站不稳,他难以想象遮天蔽日的归元虫芽妖扑下来,寻常人又怎么敢冲出去,他们不要命了吗? 不,为了边城安稳,为了道斌活下来更多,他们是真的不要命了的。 这样的认知简直颠覆以前所有。 他们这些治国良才,竟是对小小的归元虫芽妖一无所知,这回若不是燕洵带回来这种妖怪,亲自尝试了,王彦秋只会觉得王真儿夸大其词,嘴里说的话定然没有一句是真的。 如今胳膊上的岑岑流血的血洞,身上的阵阵乏力,还有燕洵说着的话,都让他醍醐灌顶,明白自己以前是多么无知又自大。 “哈哈,我不如真哥儿,我不如。”王彦秋哈哈大笑,状若癫狂。 王真儿担忧地看了眼自家大哥,小声问:“大人,我哥他不会疯了吧?” “寻常人从未失血那么多,估摸着是有些影响。”燕洵淡定的打开玻璃盒,拿出归元绿灵芝,趁着王彦秋张着嘴哈哈大笑的时候,赶忙把归元绿灵芝塞进去。 灵芝入口即化,王彦秋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悉数吞下去,他愣了下。 腹部一股暖流流过,胳膊上的伤口迅速结痂、脱落,皮肤完好如初。那种一阵阵头发晕的感觉没了,反而觉得精力充沛,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 王彦秋当即从床上下来,来回走了几步,虎虎生风。 “这里还有一朵。”燕洵又拿出一个玻璃盒。 玻璃盒十分小巧,密封着,里面的归元绿灵芝玉一样漂亮。 王彦秋立即上前,双手捧着玻璃盒。 这就是让他方才如同起死回生一样的良药,现在他还能感觉到身体里澎湃的药力,温和柔绵,正是他家老爷子需要的良药! “谢谢。”王彦秋发自内心道。 他对燕洵是心服口服,且敬佩不已。 “我要谢谢你才对,给了我很好的实验数据。”燕洵笑道,“归元绿灵芝不需要制成药丸,直接口服即可。你家老爷子年岁大,最好是静养几日,空腹口服……” “多谢燕大人指点。”王彦秋再行一礼。 当即,王彦秋也顾不上别的,赶忙捧着归元绿灵芝回去,王真儿也按捺不住,跟着去了。 屋里只剩下自己人,梅西这才说:“大人,学堂解剖实验还是用归元虫芽妖吗?” 第一、第二学堂其他学问都教得不错,尤其是周瑞挚把工匠告上公堂,当着京城百姓的面找出证据以后,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想让孩子去学堂听课,这可是真正的本事啊。 但生理课还是推行的不顺利,男女大防就不说了,就是研究其他活物的生理也极为不顺利。 原本燕洵打算让学堂年岁大的孩子学习解剖兔子,结果遭到激烈反对,只能按捺不动,如今带回来那么多归元虫芽妖,燕洵就是打算用在这上面的。 “归元虫芽妖虽然危险,但很合适上解剖课。”燕洵道,“到时候多情一些人看着就是,咱们学堂出来的学生,不说三百六十行样样全能,好歹得该知道的全都得知道。” “恩。”梅西赶忙点头,又说起来一件趣事,“前些日子,学堂先生让学生们带一些鱼来学堂观赏,好讲解一下鱼的习性。结果大部分人都带了家中用来观赏的小鱼,就连一些家贫的人家也去河里捉了不足一指长的小鱼,只有一个学生带了胳膊那么长的大鱼,说是观察完了还得带回家煮了吃。” “有趣。”燕洵忍不住哈哈大笑。 自从学堂开放以来,不知道闹出多少有趣的事,如今梅西都一一说给燕洵听。 “学厨艺的学生从家里带了食材,在宿舍做饭,惹得周围的学生都睡不着觉,先生找过去,他还振振有词,说是自己这是复习功课呢。” “学堂饭堂偶尔也会有学生们推荐的菜色,有个学生推了水果烧虾,十分匪夷所思,据说味道还挺好。还有的学生竟然用点心炒菜,根本没人吃,还愣是出了名。” 燕洵还记得上辈子他也曾听说过,有些学校饭堂的菜色总是稀奇古怪,没想到京城学堂也是如此,那些学生的想法也太丰富了。 “既然学生们那么有趣,那解剖归元虫芽妖应当也没什么心理阴影了。”燕洵笑道。 第144章 王家老爷子早已是鲐背之年,这些年精神愈发的不好,王家上下都心中着急,名医请了不知道多少,甚至也请霍老来看过,但都无甚大用。 这回王彦秋和王真儿兄弟里捧着归元绿灵芝回来,立即进了家主书房。 “爹,这是归元绿灵芝,我亲眼看到大哥用过。在边城时也听道兵们说过,这绝对是好东西。”王真儿激动道,“这可比疫苗等良药更好,到现在也只有边城幸运的道兵能得到。” “我亲自服用过……”王彦秋立即把自己如何被归元虫芽妖吸,又如何恢复说了一遍。 王真儿跪下请罪,他原本只是撺掇王彦秋,但是当知道燕洵会再送一朵归元绿灵芝以后,他就立即让王彦秋答应了,这要是万一有个好歹,王家精心培养的继承人怕是就没了。 “请大夫来。”王家家主沉声道。 大夫是王家专门养的,绝对忠心,来给王彦秋一把脉,立即道:“大少爷身体康健,似乎比先前更好一些……” 王真儿和王彦秋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你再看看这物。”王家家主指了指桌案上的归元绿灵芝。 这东西十分古怪,灵芝黑的、红的、青的都有,但是绿的还是头一回见。 大夫不敢怠慢,用刀片轻轻刮了一点点一尝,立即激动的不能自已,声音也颤抖了,“老爷,这、这是何等灵丹妙药?若是灵芝的话,对人身非但没有损耗,且……” 说着,大夫看向王彦秋,他心中明白了什么,不过这里到底是高门大户,不该说不该问不该想的,他一律装聋作哑,否则他这个大夫也不可能做那么久。 没过几日,王彦秋和王真儿亲自来保育堂建设,请燕洵过府一叙。 “成。”燕洵心中知道应当是王家老爷子吃了归元绿灵芝,正巧他也准备带着幼崽们出来散散心,便答应了。 接连几日苦读,又得了周光、宋飞凉等人的指点,曹三听说宋飞凉指点了幼崽们,也不甘示弱,也来指点一番,咸平更是早早帮忙打听了阅卷官的喜好,写了长长的信递给幼崽们看。 紧锣密鼓的准备,如今幼崽们心中都有了章程,燕洵觉得是到了放松的时候了,便带着他们去王府。 王家是传承数百年的顶级世家,真正的高门大户,寻常人连门庭都摸不着,平日里来往人家都是京城顶级豪门贵胄。 今儿个王家大门敞开,下人提着泡了花瓣的水出来洒,还有机灵的小厮拿着鸡毛掸子把大门两边的石狮扫的干干净净。 有些远远看到这边动静的人都是心里头嘀咕,也不知道今儿个又有哪位大人物来,竟然惹得王家都兴师动众的。 王家内宅更是天不亮就开始忙活,所有下人都换了体面的新衣,回廊一尘不染,王真儿和王彦秋一大早就出来张罗,更是拿出不少精巧机关备着。 日头逐渐升高,王真儿忍不住跑去大门口等着。 马车驶来,裴钰儿早早跳下马车,笑道:“他们还得会儿才能来呢,你家可是缺什么,要不我帮你张罗张罗?” 裴王两家乃是通家之好,王真儿和裴钰儿虽然平日里经常打打闹闹,但面对大事的时候却都毫不含糊。 “用不着,早就准备好了。”王真儿撇嘴道。 不一会儿又来了一群小哥儿,都是来帮忙的,还有些妇人也都乘车前来。 如此多的人来到王家,王真儿还是在外面等,显然正主还没来,更是惹得许多人都好奇的紧。 终于,一辆及不起眼的马车出现在街口。 “没有家徽,看马车十分简陋,不知道是谁这么不懂规矩。”下人瞧见了,就要冲上前把马车拦下来。他们可都得了叮嘱,今天要来贵客,府上半宿就开始准备了,如今怎么能让这简陋的马车落了王家的面子,坏了好事呢。 “回来!”王真儿吓出一身冷汗,赶忙把下人喊回来。 裴钰儿也赶忙走上前道:“你们这些人,得亏王真儿出来了,竟是不认识正主。你们且看那马车简陋吗?” 下人吓了一跳,偷偷抬眼看过去,这才发现自己完全看错了。 那马车看似简陋,可轮子是铁的,外面包着弹弹胶,拉车的高头大马十分俊美,驾车的汉子面容俊美无铸,脸颊上还有明显的龙纹痕迹,一看就不是人,而是妖怪! 再看车厢,竟然庞大无比,里面更是有好几道活动小门,后面还能看到通出来的烟囱,显然里面还有装备可以造饭煮茶。 这样的马车,就连王家都没有,下人脑子里一转就知道了,这不正是王家上上下下忙活半宿,等待迎接的燕大人他们吗! 下人当即吓得两股战战,要不是为了保持仪态,怕是当场就要跪下了。 裴钰儿和王真儿一起上前,见着马车缓缓停下,都又是赶忙再上前一步。 镜枫夜没看裴钰儿和王真儿,赶忙跳下马车,拿出脚踏放好,这才转身打开马车小门,扶着燕洵下来。 “各位久等。”燕洵笑眯眯的冲着王真儿拱手。 “哪有。”王真儿赶忙道。 后面小幼崽们都一个个下来,显然都穿着崭新的新衣,还都提着大大小小的木盒,显然这都是伴手礼。 蛇身幼崽最后下来,他的木盒让战兔幼崽帮忙提着,自个儿游下来,冲着王真儿道,“真哥儿,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王真儿笑眯眯道,“既然都来了,那快跟我进去吧。” 这些幼崽们这些日子一直在念书,寻常人根本没机会见,就连作坊那边的活计也都暂时停下了,只有梅西、战兔幼崽、撼山幼崽和宝宝在外面跑,他们才有机会见一面。 进了大宅,幼崽们都没怯场,也没多少好奇,十分懂礼数。 燕洵冲着王家家主拱手,镜枫夜赶忙送上一个雕刻精致的木盒。 “小小薄礼,不成敬意。”燕洵笑道,“不过是一些玻璃小玩意。” 既然燕洵都说出来了,那么这礼盒也就可以当众打开,于是王家家主亲自打开,就见着木盒中铺着绒布,里头放着一套晶莹剔透的玻璃茶具,上面还有透明花纹,精妙无比。 这可真是用了心思了,王家家主开怀大笑。 “这些是幼崽们,快见过王老爷。”燕洵笑眯眯道。 幼崽们齐齐上前磕头,又奉上自个儿带来的伴手礼。 因为燕洵说了他们带了什么,幼崽们便也有样学样跟着说:“我带了机关兽,能跑能跳。” “我带了风筝,可以飞上天。” “我的是折纸。” “我的是刻木。” 幼崽们都早已互相商量过,带来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且都有巧思在里面,虽然并不贵重,但其心思可见一斑。 来王家做客的人家都开了眼界,心中都十分羡慕王家,更是羡慕这些幼崽们,看着都还是幼崽,没想到本事那么大。 见了礼,又开了宴席,燕洵和镜枫夜以及王家家主坐一桌,幼崽们和王真儿等人坐一桌,他们早就熟悉,此时也不过是换了个地方吃饭而已。 饭桌上,王家家主很是夸了燕洵,也让其他人对燕洵跨目相看。 无论以前燕洵做了多少事,又跟各大世家打了多少交道,甚至跟王真儿等人关系好,但直到现在,他才算是在王家的引荐下,以鸿胪寺卿的特殊身份,带着这群幼崽,正式进入顶级豪门当中,且获得认可。 这里面有王家的推波助澜,但是更不能缺少的是燕洵的实力。 他虽然只是小小的鸿胪寺卿,更没有世家背景,但是生意铺的极开,心怀天下,身上却没有多少铜臭,更是培养出这些学识、本事无一不佳的幼崽们。 可以说燕洵名下的财富,仅仅只是财富而已,他没有掉进钱眼,理智又高瞻远瞩,他手下那些庞大的作坊,到如今都井井有条,并没有发生贪赃枉法之事,实在是不得不让人佩服。 其他世家之人见燕洵眼神清明,时不时和镜枫夜说话,并未冷落任何人,不由得微微点头。 燕洵没有出身豪门,此时所表现却胜似出身豪门世家。 众人又见着镜枫夜板着脸,只跟燕洵说话,便也默契的不找他说话,倒是对燕洵越看越满意。看镜枫夜对他言听计从的,明显这一人一妖之间,是燕洵做主导的。 吃了饭,又换上茶点。 燕洵和王家家主等人谈笑甚欢,王真儿那边却也热闹了。 这些豪门贵胄,平日里宴会便是吃吃喝喝,再吟诗作对,亦或是投壶、击鼓传花等等。 这回本是为了让幼崽们放松,王真儿自然不会提议吟诗作对,便玩投壶。 只是这些小哥儿们便不由得看向因为个头太小,只能脚上套着鞋套,站在桌子边缘,用自带的碗筷吃东西的宝宝。 投壶用的箭对寻常人来说正好,但是对于宝宝来说,就太巨大了,这就跟正常人要拿着一丈高的树投壶似的。 “无妨,我会投壶。”宝宝从口袋里拿出小小的帕子擦了擦嘴,赶忙道。 “无需担心弟弟,他可以的。”光明幼崽也赶忙道。 “那行。”王真儿点头,他是知道宝宝有本事的,只要箭的大小影响不了他,那就简单多了。 最开始王真儿提议分组,因为还有些平日里跟幼崽们不熟的小哥儿要照顾,于是小哥儿们一组,幼崽们一组。 一开始王真儿上,准头不错,投中一半。 轮到幼崽们上的时候,大家商量一番,决定让宝宝先上,省的那些小哥儿都觉得太欺负宝宝了。 宝宝挽袖子上前,单手举起对他来说十分巨大的箭,轻轻往前一抛,箭准确的进入壶中;第二个又是一抛,箭不但飞进去,还又飞出来,这才准确地落下;第三个,箭在外面转了一圈,落入壶中。 所有的箭都没有落到外面的,且宝宝还玩出花儿来了。 “承让。”宝宝投完所有的箭,不慌不忙的冲着小哥儿们拱手,退回哥哥们身边。 大家都是一静,王真儿道:“我后悔了,这把完了,下一把我要跟小蛋少爷一组。” “嘿,你想得美,小蛋少爷下一把务必跟我一组。”裴钰儿故意板着脸道,“王真儿投壶准头太不好了,我看不上他呢。” 小哥儿们都跟着起哄,纷纷说,下一把肯定不能让这些厉害的幼崽们一组,得把他们分开才行。 外面热热闹闹,燕洵这边找了借口出来,立即有小厮领着他和镜枫夜去了王府最大的院落中。 院子虽然大,但并不奢侈,且清幽无比,燕洵略微看了看就知道住在这里的是谁了。 小厮的身份进不了门,里头又有小厮领着燕洵和镜枫夜往里面走,且小厮还看了眼镜枫夜,倒是没说什么。 进到里面,燕洵便看到有个老者正站在窗边看着外面,赶忙拉着镜枫夜上前拱手行礼,“见过老先生。” “无需多礼,当是我这个老头子谢谢你才对。”老者温和道。 “不敢当。”燕洵赶忙道。 此时他已经猜出老者的身份,这应当就是王家老爷子了,不过看着身体十分坚朗,精神也矍铄,应当是吃了归元绿灵芝。 果然,老者很快说起归元绿灵芝,且承诺有他在一日,王家就会一直帮助他。 这句承诺可比什么都好,燕洵当即谢过。 略略说了些话,老者特地盯着镜枫夜看了会儿,又给了燕洵一个木盒,便打发俩人走了。 到了外面,燕洵把木盒递给镜枫夜,笑道:“反正这里没人,你打开看看里头都有什么。” “恩。”镜枫夜老实点头,赶忙打开木盒。 木盒中是一对绿如意,翠玉水头极好,都能作为传家宝了。 燕洵倒是没看中价值,他看中的是:木盒中的绿如意是一对的。 “他这是口头上没承认,但是心里是支持咱们的。”燕洵笑道,“回头好好收着,给小蛋留着当传家宝。” “还有呢。”镜枫夜看了眼燕洵的肚子。 “这个以后再说,咱们还缺宝贝么。”燕洵不在意道。 到现在肚子都十分平坦,也没摸到硬块,燕洵都没觉得自己变胖,不过每天饭量倒是变大了,力气也便大了,体质不是一般二般的好。 回到席上,有几个人找燕洵说话,燕洵便跟他们谈笑风生。 这些人是观察够了,又自觉摸透了镜枫夜,跟燕洵说话的时候,就当镜枫夜不存在,这么个成年妖怪倒是也没什么好让人害怕的地方。 如是一来,皆大欢喜。 幼崽们头一回见识到世家大族的玩法,倒是挺有趣,也放松不少。 等到下午便一块儿做马车回去,马车里燕洵靠在镜枫夜身上问:“都觉得如何?” “很有趣。” “我玩投壶还赢了彩头,是一杆毛笔。” “饭菜好吃,有我喜欢吃的炸汤圆。” “还有精巧的木头机关,很好玩。” “王彦秋还送了我们一些诗集,都是阅卷官喜爱的,我们要回去研习。” 燕洵满意道:“很好,不过今天就彻底放松,回去也不要研究学问了,都早早收拾睡觉,一切明天再说。” 幼崽们都点头。 “阿爹,王真儿他们都想知道我的本事是跟谁学的,我没告诉他们。”宝宝一手叉腰,得意道,“我才不告诉他们,我的本事都是师傅教的呢。” “恩。”燕洵点头,“你师父吃了归元绿灵芝了吗?” “吃了,现在身体倍棒,吃嘛嘛香。”宝宝赶忙道,“师傅说这回科举他会帮忙盯着,绝对不能出事。” “那就好。”燕洵赶忙点头。 有北齐上心,还真不容易出事。 不过院试一切正常,只等着开考那一天到来,别的地方却出事了。 宫里。 几个头发胡子都白了的太医跪在地上,大殿中除了他们就只有一些心腹太监、宫女,还有躺在龙床上的皇帝了。 皇帝已经年过半百,平日里身体十分硬朗,眼瞅着还能再活许多年,偏偏这时候出了意外。 “皇上。”张瑞跪在龙床前面抹眼泪。 皇帝缓缓睁开眼,他觉得全身无一不剧痛无比,只有头还算清醒,他扭头看向下面跪着的太医,声音沙哑道:“朕……这是治不得了?” “皇上……”老太医哆哆嗦嗦着不敢说话。 “如实说来。”皇上疲惫道。 遇上这种事,无论如何他们这些已经进宫的太医怕是都不能善了了。 老太医干脆心一横,跪在地上‘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这才哆嗦道:“皇上身上骨头断了许多处,就算、就算性命无忧,往后怕是也不能自由行动了……” 皇帝乃是天授君臣,天是君,皇帝是是天之臣。 怎能身有残疾,且身子以后还不能随意动,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皇帝两眼一黑,差点又昏过去。 “不过……”老太医迟疑片刻,咬牙道,“霍老医术高明,兴许他会有法子。” “给朕请来。”皇帝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太医们都听明白了,看样子他们若是治不好皇帝,恐怕性命难保,皇帝虽然身上不能动了,但是想要他们的命还是易如反掌。 于是宫里派出一队道兵,骑快马直奔丹心桥。 保育堂医馆中,霍老刚刚给燕洵把完脉,老头脸色终于好看些许,道:“趁着怀着身子,好好补补。归元绿灵芝每天都吃一个,我再开个方子,镜大人帮忙熬了药膳。趁机补好了,兴许燕大人还能延年益寿。” “什么方子?”镜枫夜立即来了精神,恨不得立即开始做药膳。 燕洵却苦了脸,让他吃归元绿灵芝还行,药膳一股子药味,他不爱吃。 第145章 “皇上伤了?”燕洵一听也吓了一跳。 皇帝虽然年纪不小,但身体一直很不错,且还学过功夫,寻常三五个壮汉都近不了身,更别说宫里还有那么多心腹道兵了。 来请霍老的除了道兵,还有一个张瑞亲自叮嘱派出来的小太监,这会子正单独跟燕洵说话。 小太监抹着眼泪哽咽道:“是宫里的亭子忽然倒了,当时谁都没注意到,道兵离得远,飞都飞不过去。能把皇上挖出来,就还有一口气在。太医院的太医都去了,好歹让皇上醒来,却也不能动。太医还说,皇上身上很多地方骨头都断了,命都不一定能保住,就算保住命,往后也不能随意动弹。” 宫里的亭子每日都有人专门照料,怎么可能忽然出事。 恐怕宫里是出了事了,不过不管出什么事,只要皇帝好好地,他就自然能压下一切魑魅魍魉。 这张瑞也是个胆子大的,跟燕洵有些交情,又是个心善的,知道就算请了霍老也不一定有用,这才派了小太监来。 小太监年纪不大,眼泪汪汪的眼睛都肿了,看着好不可怜。 燕洵沉默不语,他在心中权衡此事。 见着燕洵不说话,小太监想起干爹张瑞叮嘱他的话,“你且记住,不要对燕大人耍花招,实话实说,也不要逼迫燕大人。而燕大人最是心善,他定然不会袖手旁观。” 这般想着,小太监又哭哭啼啼的说:“皇上现在起不来床,也吃不下东西,身上一动就疼,方便也都在床上,都是我和干爹照料。” 燕洵还是没说话,他想的是,皇上生在帝王家,受的是文臣大学士教的帝王心术,除去针对妖怪,民生上倒是没多少过错,也没有大兴土木,大秦百姓的日子还算不错。 守成有余,开拓不足。 而一旦皇帝此时出事,秦仪必然要登基,但秦二鲁莽胆小,秦四对皇位虎视眈眈,秦七刚刚稳住,心里的想法怕是不少,还有宫里那么一些皇子、公主,个个都有继承权,个个不比秦仪差。 一旦皇子起事,大秦必然要陷入兵荒马乱中,不但民不聊生,还会影响生产力。 对小太监而言,皇帝一旦出事,他可能会没命,甚至是张瑞亦是如此。太监荣辱,系皇帝一身,可以说现在皇帝出事,最忠心的就是这些太监了。 “请霍老进宫。”燕洵最终如是说道。 小太监松了口气,赶忙跪下,“多谢燕大人,我和干爹都会保护霍老安危,请燕大人放心。” “如此甚好。”燕洵满意的点头。 不得不承认,张瑞真是人精,私底下派干儿子来求燕洵,又保证霍老的安危,这样燕洵不但会答应让霍老去,还会跟他更亲近几分。 “那我便去了。”霍老得了消息倒也没耽搁,临走前深深看了燕洵一眼。 燕洵对霍老点头。 霍老这才上了马车。 等人都走了,燕洵却没有闲着,而是立刻去了医馆。 幼崽们都在念书,此时还不知道此事,只有撼山幼崽和战兔幼崽以及梅西也来到医馆。 “大人,断骨非同小可,霍老怕是会有困难吧。”战兔幼崽举着胖乎乎的小手摸着下巴,一本正经道,“若是断骨严重,怕是内脏血管都有可能破裂,一旦大出血还得进行输血……” “没那么简单。”燕洵点头,“只是此事甚是复杂,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此时宫中必然戒严,怕是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宫里能派出人来接霍老回去就已经十分破格,而现在文武百官还都不知道,若是能治好还好,若是治不好,怕是消息也封锁不了多久。 “来帮我准备钢钉。”燕洵轻声道。 战兔幼崽不再说话,赶忙上前帮忙准备,钢锭在他手里就如同泥巴一样,拧成什么样的形状都是轻而易举。 宫里。 霍老一看龙床上的皇帝,顾不得行礼,赶忙打开带来的药箱,利落地取出针剂给皇帝扎下去。 太医们仿佛都有了主心骨一样,等霍老忙完,纷纷凑过来小声说话。 “霍老,皇上开始发高热,可……” “那就是抗生素吧?应当能给皇帝降下高热。” 太医院有好几个太医跟霍老关系不错,也早知道抗生素的存在,知道这是一种十分厉害的良药,一针下去,皇帝突发的高热应当不成问题。 他们心中极为羡慕这种针剂,可只有幼崽保育堂医馆才有,据说是幼崽们培育出来的药剂,旁的地方都没有。 霍老沉稳地检查一遍,面色并不好看。 此时皇帝早已昏迷,只有几个小太监在张瑞的带领下近身伺候,外面的大部分侍卫都还不知道情况。 太医们便也没多少避讳,反正治不好也是个死,此时干脆在龙床前面讨论起来。 “可能有内出血,情况十分严重。”霍老道,“手术的话,我怕是不成。” “这……”太医们都面面相觑。 他们都擅长开方把脉,对于药草研究十分透彻,但手术一事,还只有霍老和他的弟子更熟悉一些,甚至太医们几乎都没有做过开膛破肚的大手术。 本以为把霍老叫来,皇帝就没事了,可现在看来,霍老也速手无策。 “霍老,还有没有别的办法?”太医小声问。 “断骨何其严重,若只是腿脚断骨,从外面接骨也未尝不可,将来断骨愈合并不影响性命。但……多处断骨,且有肋骨断裂,很有可能戳破五脏六腑,腹内出血最为严重,更甚者,消化道破裂甚至会消化自身内脏。” 霍老说的这些太医们都能理解,寻常人吃下去的五谷都是要消化的,若是消化自身内脏,那想想就不寒而栗。 如是一来,皇帝似乎只能等死了。 没人注意到龙床上的皇帝因为一针抗生素,高热降下去,已经睁开了眼。 张瑞端着热水过来,刚要张嘴就被皇帝用眼神制止。 霍老还在继续说,“手术虽然难,但也不是没人能做,还得看各位愿不愿意帮忙。” “究竟是谁这般厉害?”太医们都眼睛发亮,反正他们此时在劫难逃,倒是不如信任霍老搏一搏。 偏偏霍老没再说那个人,而是话锋一转道:“做手术需要完全消毒的小房间,其余的东西保育堂医馆都有,搬来就行。我们需得用钢钉把断骨接上,再缝合皮肉,这样皮肉长好便能缓慢行动,等百日之后断骨长好,再取出钢钉,便能恢复如初。” 霍老说的十分冷静,但在太医们听来却十分骇然。 他们知道割开皮肉处理坏掉的五脏六腑,但是往骨头里打钢钉,那真是闻所未闻。 仿佛知道这些人想的什么,霍老道:“诸位不信可以去问问咸平,咸侍郎。” 咸平多年以前曾经受过伤,伤好以后就跛了。 可去年咸平去保育堂医馆住了些日子后,再回来,腿脚竟然好了,根本看不出来跛,现在咸平上朝都是步行,完全看不出以前是跛子。 这事儿太医都知道,当时他们还讨论过,只是不知道咸平竟然也是用钢钉之法治好的。 “话我不多说,只看各位愿不愿意担待风险。”见着太医们都想通了,霍老这才不紧不慢道,“做手术的人,天底下只有一位,想必你们都能猜到是谁。” 人是只有一位,并没有说妖怪。 太医们面面相觑,都没说话。 他们都想到了,霍老原本医术跟他们都差不多,是后来收了小花大夫为徒,又去了保育堂医馆,这才本事大涨。 那群幼崽们本事都是跟一个人学的,霍老的本事从谁那里学来自然不用多说。 “是燕洵。”龙床上的人声音嘶哑道。 此言一出,众太医这才发现皇帝已经醒了,都是一惊,纷纷跪下请罪。 “他能救朕。”皇帝缓缓说道,“不用你们担保,朕给他担保。张瑞,你拿三道空白圣旨,拿玉玺盖印,亲自送去保育堂建设。” “皇上。”张瑞赶忙跪下。 “去吧。”皇帝疲惫的闭上眼睛。 众太医面面相觑片刻,都是惊出一身冷汗,又十分惊喜。 皇帝没有治他们的罪,反而选择相信霍老说的话。方才他们说的话也不知道皇帝听了多少去,不过只要治好皇帝,他们的命就保住了。 “劳烦各位帮我准备手术室。”霍老道,“方方面面都要准备好才行。” 好在现在消息还封锁着,霍老要的又都是一些砖石、石灰等等,旁人就算是疑惑也猜不到皇帝重伤的事实。 而张瑞亲自拿了三道空白圣旨,盖上玉玺印之后,又拿给皇帝过目,这才带上亲随,骑快马出宫,直奔保育堂建设。 此时已经是傍晚,丹心桥两边点燃了一盏盏油灯,保育堂建设水泥楼却没有亮灯,乌漆嘛黑。 张瑞一看,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以为燕洵特意躲起来了。 “公公,这边来。”宝宝骑着狼犬,冲着张瑞招手,“我阿爹他们都在保育堂医馆,早已恭候多时。” “来了。”张瑞不敢怠慢,赶忙随着宝宝去保育堂医馆。 硕大的水泥楼灯火通明,外面守着的都是燕洵的心腹。 进到里面,张瑞便看到燕洵身边放着好几个巨大的铁箱,上面都有保育堂医馆字样,显然燕洵早已准备好。 张瑞不由得眼眶一热,“燕大人。” “休要废话,还是启程吧。”燕洵立即扶起张瑞,“我这边早已准备好,小花大夫得温习功课,准备院试。有霍老和镜大人帮我,手术足以。” “燕大人高义。”张瑞哪里还敢废话,赶忙把三道空白圣旨拿出来,三言两语说完。 燕洵也是心中一动,他本以为救活皇帝就行了,没想到还得了三道空白圣旨,这可是无上权利了,当即冲着皇宫的方向行礼,也不再废话,由镜枫夜和战兔幼崽帮着把铁箱台上马车,立即前往皇宫。 马车中,燕洵沉吟片刻道:“进宫后势必要准备几个时辰,麻烦公公去把咸平叫来。” “哎。”张瑞赶忙答应着。 他哪里不清楚燕洵的意思,咸平曾经用钢钉之法治好跛腿,有他面圣,皇帝心中的疑虑会更少一点。 到时候只管把咸平带进宫,皇帝见不见的,还是他自己决定。 当即,张瑞吩咐身边的小太监,让他这般这般去咸平府上叫人。 进宫后,燕洵看了皇帝一面,见他还能撑住,便立即去着手准备手术室。 “一切用具都要消毒,只用沸水煮还不行,我这里有消毒药水,霍老知道如何使用。”燕洵有条不紊的吩咐道,“手术台更要一点微生物都没有,这一点交给我。劳烦你们这几个时辰,务必不要疏忽。” 太医们都赶忙答应着。 他们巴不得帮燕洵多干点活,好学学知识,多接触一些药水,等以后有空也好研究。 一整晚,所有人都忙忙碌碌,因为不能让太多人知道,所有太医都是亲自上手忙活,唯独燕洵坐在一边闭目养神。 镜枫夜站在燕洵身后,压低声音道:“要不睡一会儿?” “不困。”燕洵轻声道,“你可有不适之处?” “我还好。”镜枫夜缓缓摇头。 他虽然是妖怪,但不知道是不是来过好几次的缘故,此时只觉得宫里那种无形的压力小了许多,实力没有被压制的太厉害。 可能对付不了妖国大妖,绝世大将军,但是对付宫里的道兵侍卫绰绰有余。 因为有把握护住燕洵,镜枫夜便也堂堂正正的跟在燕洵身后,并不怕什么。 “这次手术只能成功,不能失败。”燕洵闭了闭眼道。 现在条件还是不行,并不能观察到皇帝体内断了多少骨头,又毁坏多少脏腑,只能先开膛再看情况。 这简直就是一场豪赌。 皇帝现在还有一口气吊着,但如果没有抗生素怕是立刻就会昏迷,而一旦开始手术,就只会有两种极端结果:死,或者活。 外面的人忙忙碌碌,张瑞也时不时派小太监去各个地方打探消息。 皇帝躺在龙床上看着头顶明黄的帷帐,心中涌现出无数想法,最终都化为身上实质性的痛苦,让他睡不着,又醒不过来。 “皇上,夜深了。”张瑞跪在龙床前面轻声道。 “朕还想再看看。”皇帝喃喃道,忽而又想起来,赶忙问,“你说咸平在宫外?” “正是。”张瑞赶忙答应着。 皇帝闭了闭眼道:“请他进来。” “是,皇上。”张瑞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皇帝,这才转身安排下去。 不多时,咸平进宫,看到龙床上动也不能动的皇上,甚至还能闻到寝宫内的脏污臭味,咸平顿时眼圈一红,跪下道:“皇上。” “爱卿来了。”皇帝睁开眼,问,“爱卿的腿是如何治好的?” 咸平早就得了张瑞的叮嘱,此时便不慌不忙地说起来,他到底是科举出身的士族子弟,即便只是平铺直叙也说的极为顺耳。 等咸平说完,皇帝嘴唇动了动。 张瑞便赶忙让他退下,去外殿等着。 那等剖开血肉,割肉剔骨的术法,皇帝不是没听说过,只是用在自己身上难免会有所惧怕。 而咸平说的正好填补了他内心的恐惧。 只要闭上眼睛等着,睡一觉就过去了。保育堂医馆有一种药,可以让人忘记痛楚。霍老医术高明,但手术方面,还是燕大人和小花大夫更为厉害一些。 咸平说的话在脑海中回荡,最终都化为求生的勇气,无论如何,他都得先活下去才能有别的可能。 燕洵终于踏进这间寝宫,各种熏香中夹杂着脏污的臭味,他依旧面不改色,稳稳当当的走到龙床前面行礼。 “燕爱卿。”皇帝猛然睁开眼,虎目圆睁,哪里还有濒死的模样,不过也只是一瞬,皇帝就没了力气,就连说话声音都小的可怜,“你有几成把握。” “五成。”燕洵不卑不亢道。 “开始吧。”皇帝道。 五成把握已经很好了,要是没有燕洵,只有宫里的太医的话,皇帝就只能等死。 而燕洵说的五成把握当然不是事实,不过宫里各方势力错综复杂,而他本身也代表了保育堂医馆,所以说出来的话可以跟事实无关,但必须得有自保之力。 燕洵一挥手。 早已等候的太医们在霍老的带领下,上前把皇帝挪到一个临时改造的担架上面,再一起抬着去改造好的手术室中。 因为情况特殊,燕洵并没有让太医都出去,而是让他们换上无菌服,带上口罩和手套,靠墙站着观看此事。 霍老和几个徒弟则是站在燕洵身边,准备帮忙。 镜枫夜站在燕洵身后,同时随时准备帮忙。 从保育堂医馆运来的铁箱一一打开,露出里面的器械。 透明的玻璃瓶,里面有着透明的水一样的液体,钳子、刀片,甚至还有锤子等等,看上去触目惊心。 手术台上的皇帝躺着没动,眼皮下面的眼珠却不能转动,显然根本没睡。 “皇上。”燕洵拿出针剂,轻声道,“皇子们都还在成长,他们现在远不能独当一面,往后还得靠皇上坐镇。” 皇帝听着燕洵说的话,心中便忍不住想,如今燕洵手底下的那些皇子早已能独当一面,为何燕洵还说他们不行?莫非,未来还有更重要的差事要给他们? 秦十三管着户部,秦六虽然是送火锅的,可他结交的世家子不知凡几,就连他当初觉得脾性不好的秦三都得了不错的差事,甚至在民间还有响亮无比的仁善王爷的名声…… 第146章 皇帝心中还在想着皇子们,他早已知道秦仪本事不够,德行也不够,只是他从小带在身边养大,感情不一样,且秦仪是大皇子,是嫡长子,立太子乃是天经地义之事。 但皇帝也清楚,一旦他出事,秦仪必然钳制不了下面那些弟弟。 他还不能死。 燕洵果断地一针扎下去,皇帝眼皮下面不断转动的眼珠就不转了。 “皇上?”燕洵挑眉喊了声,随后拿出一把尖刀在皇帝身上扎了一下,见皇帝没反应,便道,“开始。” 太医院所有太医都没露面,一直待在皇帝寝宫。 虽然消息封锁,但过去这么久,早已有许多人按捺不住,开始打探消息。 宫里凉亭倒塌,即便是残骸都已经收拾完,甚至挪来花草种下,但是能瞒过外面不熟悉的人,又怎么能瞒过这些常年住在宫里的太监宫女? 再一联想到皇帝不见人,便能推测出让人惊恐的事实:皇帝怕是凶多吉少了。 外头的官员直接被拦在宫门外,但宫里的妃嫔就自由多了。 一群打扮精致的妃子一起闯到寝宫外面,想面见皇帝。 “皇上正在歇息,各位娘娘还是回去吧。”张瑞亲自站在外面拦着。 道兵侍卫虎视眈眈,这些娇滴滴的妃子却也不怕,纷纷拿出香喷喷的帕子开始擦眼角,就那么一擦,眼泪就出来了,看着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倒是娴妃娘娘眼珠一转,笑道:“公公,我这里熬了汤,还请公公帮个忙。” 张瑞没说话,板着脸上前接了汤,跟娴妃娘娘身边的侍女接触的瞬间,已经送过去一个精心制作的蜡丸机关。 得了蜡丸机关,娴妃娘娘当即道:“姐妹们不如随我去御花园赏花……” 娴妃娘娘向来得宠,虽然这么多年也没有怀上龙子,但贾妃是她一手提拔,贾妃生的小皇子更是几乎在娴妃娘娘那边长大,这事儿宫里的妃嫔都看在眼里,又是嫉妒又是羡慕, 果然,娴妃娘娘刚说完,贾妃便站到她那边。 宫中皇后不管是,所有妃嫔都以娴妃娘娘为遵,此时也不得不都皮笑肉不笑的跟着离开。 等到打发了这些妃嫔,娴妃娘娘这才接过侍女得来的蜡丸机关,取出里面的纸条一看,顿时脸色一变道:“关门,这几日我谁都不见,就说我要闭门清修。” 非但如此,娴妃娘娘还设法通知外面的杜家,让杜玄风也在家清修。 杜玄风何其得宠,京城许多豪门世家、大大小小的官员便也跟着清修,他们都是人精,自然猜到这等用意。 屋里的太医大气都不敢出,甚至有几个承受不住直接跑出去了。 这一跑出去,就不可能再回来,此时的手术室是只允许出来,不允许再进去的。 手术台上的皇帝已经几乎看不出人形,旁边的筐子里扔了一卷一卷沾满鲜血的纱布,还有一些碎骨、碎肉等等被扔出来。 “钢钉。”燕洵道。 霍老赶忙递上合适的钢钉。 后面镜枫夜拿着帕子帮燕洵擦汗,同样大气都不敢出。 一点一点检查,从头到脚,最后断骨用钢钉固定住,最大的钢钉如手指粗,手臂长,看上去骇人不已。 燕洵却面不改色的放入血粼粼的伤口中,随后快速缝合皮肉。 眼瞅着除去身上缝合的针线,皇帝看上去又像个人了,在太医们都松了口气的同时,就见燕洵还没停下。 “拿来。”燕洵道。 霍老的两个徒弟立即上前,拿来刚刚造好的石膏。 燕洵深吸一口气,抱着石膏把皇帝双腿固定住,又固定了一条胳膊,最后皇帝只有一条胳膊能动,好在没伤到脖子和头,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打苏醒针。”燕洵后退一步。 霍老上前,拿出针剂,一针扎下去。 “移回。”燕洵又说。 这下子所有太医同时动了,上前帮忙把皇帝连同身底下的担架一起抬走。 寝宫早已在张瑞的带领下重新打扫过一遍,不但没有了异味,还按照燕洵的要求消了毒,龙床上的被褥、帷帐等等全都换过。 昏迷不醒的皇帝被台上龙床,脸色苍白,嘴唇也发白了,眼珠子一动不动,看着宛如死人。 “燕大人?”张瑞一看,吓了一跳,赶忙问燕洵。 “等皇上醒了再说。”燕洵舒了口气道,“别担心,手术很顺利。幸亏手术及时,否则……” 果然,不多一会儿,皇帝缓缓睁开眼。 “皇上醒了。”张瑞喜极而泣,赶忙凑上前。 “张瑞?”皇帝声音极小, “哎。”张瑞赶忙答应着。 燕洵见皇帝还认识张瑞,看到他们也没有疑惑,显然没有太多影响,便道:“至少半个月不能随意乱动,这几日不再发热即可,若是发热,便打这个抗生素,再有不好便快马去保育堂医馆。” 太医们都赶忙答应着。 燕洵和镜枫夜要厉害,不过霍老留了下来,皇帝也没说什么。 当时皇帝觉得自己应该是有感觉得,有那么一瞬,他觉得自己应当是死了。 好在现在终于醒过来,虽然身上各处都疼,但是那种越来越无力的感觉没了,他甚至觉得饿了,想吃东西。 若是当真能好,便是燕洵救了他一命,此时皇帝无论如何也不能拦着燕洵不让他走。 顺利离开皇宫,燕洵这才真正的放松。 “还好有归元绿灵芝,否则手术根本不会成功。”坐在马车里,燕洵疲惫道,“五六个时辰的手术,又不能随便给皇帝输血,太难了。” “咱们运气好。”镜枫夜道。 三个时辰的时候,皇帝就已经撑不住,心跳直接没了,当时太医离得远不知道,镜枫夜却看得清清楚楚。 好在燕洵用了一朵归元绿灵芝,皇帝马上恢复,这才支撑了那么久。 宫里规矩太多,皇帝乃是九五之尊,又是天授神权,虽然燕洵能给皇帝做手术,但是输血一事他并没有说出来,料想皇帝也不会同意。好还有归元绿灵芝,否则燕洵也不会答应这场手术。 “歇息吧。”镜枫夜靠着车厢,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燕洵伸了个懒腰,凑过去趴在镜枫夜怀里。 每次累了的时候,镜枫夜都会如此说,燕洵也早已习惯这个人的陪伴,此时若是没有这个人,燕洵觉得自己应当是睡不安稳的。 贴着他的怀抱,燕洵能听到强有力的心跳,心中也觉得安稳许多。 镜枫夜侧头看着车窗外面,胳膊搂着燕洵,心中思绪万千,最终都化为对怀里人的担忧。 燕洵想救皇帝,为大秦安稳,但也容易惹上麻烦。 不过只要是他选择的,镜枫夜就只会支持,绝对不会去反对。 宫里。 身上的疼痛逐渐变为酸养,那是血肉正在愈合生长的感觉。 皇帝的身体一动都不能动,精神却好了许多,又吃了些补汤,精神便更好了。 “召集百官,朕要召开朝会。”皇帝中气十足道。 很快,宫外观望的人就都得到消息,召集百官上朝。 只是等百官进宫,却不是在大殿上朝,而是进了皇帝寝宫。 皇帝躺在龙床上,虽然盖着厚厚的被褥,但还是能看出来双腿鼓胀许多,看上去十分怪异,所以哪怕是皇帝此时中气十足,也有不少官员开始琢磨起来。 倒是咸平等人一派坦然,照常汇报,当做寻常上朝一样。 这些消息传到保育堂建设,燕洵松了口气,看来情况没有恶化,终于是往好的方面发展了。 于是燕洵便不再过问此事,专心陪着幼崽们念书。 院试极为重要,只要通过就有了秀才功名,可以见官不贵,还能民告官,免除赋税等等,更别说幼崽们身份特殊,若是堂堂正正取得秀才功名,那么保育堂便可以继续扬名。 屋里极为安静,外面早有人守着,若是有人大声喧哗,会被立刻撵走。 燕洵靠窗坐着,单手托着下巴,看着幼崽们互相讨论周老给的注释。 宝宝搬出自己的小板凳小桌子,又拿出自己用的茶杯,只有指甲盖大小,小小的一只茶杯还像模像样的倒了茶水,宝宝盘腿坐在板凳上,喝一口茶水,看一眼忙碌的幼崽们。 撼山幼崽和战兔幼崽,还有梅西都在屋里安静的做自己的事,顺便陪幼崽们。 “阿爹,将来我也要参加科举吗?”宝宝小声问。 燕洵点头,“总得得个功名,不然你就是白身,查案都不方便。” 说到查案,宝宝不说话了。 当年北齐是文武双状元,学识武力都是天下第一,这么多年也没有荒废学问,平日里经常教宝宝。 “小蛋不爱念书?”燕洵笑着问。 宝宝摇头,“我爱念书,不过诗词歌赋对我来说还是太难,我更喜欢研究格物。阿爹,要不到时候我参加武考好了,这个简单的多。” “还是得试试科举,不行再尝试武考。”燕洵道。 以宝宝现在的本事,拿武状元对他来说太简单了,燕洵担心以后宝宝会不认真学学问,这才这么说。 果然,宝宝发现自己的小心思被戳破了,腮帮子圆鼓鼓的,转移话题道:“阿爹,弟弟啥时候出生?” “这个说不准。”燕洵下意识摸了摸自个儿的肚子。 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是没摸到硬块,而且肚子也没有鼓起来,燕洵看上去跟以前没什么两样。 “等弟弟出生我带他学学问。”宝宝高兴道,“我终于要当哥哥了。” “噗,你不是有周瑞挚那个弟弟么?”燕洵笑道。 幼崽们全都是宝宝的哥哥,就连后来来的撼山幼崽也比宝宝大,小家伙一直都是弟弟,看来心里还挺想当哥哥的。 “那不过是开玩笑而已。”宝宝老气横秋大,“我的年纪满打满算也不过是虚岁两岁,周瑞挚肯定比我大。” 当初燕洵代替宝宝猜拳,结果周瑞挚一次都没能赢,只能忍下宝宝这个哥哥。不过宝宝显然很懂礼数,知道那不过是玩笑话,他心底里是认周瑞挚这个哥哥的。 院试开始,许多学子都早早准备了衙门排队。 而燕洵也带着幼崽们早早来了。 这回北齐早早跟衙门打了招呼,更是亲自来坐镇,幼崽们进入考场之时,一切顺利。 进到考场里面,幼崽们并没有靠在一起,而是分散开来。 前头有了县试、府试,还出过舞弊案,幼崽们也算是出了一把风头,这回再来参加院试,其他考生倒是都见怪不怪。 考棚中,花树幼崽不慌不忙地把篮子里的小炭炉拿出来,点燃,又把铁壶放上去,这才坐下,开始看考卷。 有周光这等大学士亲自考校学问,又有宋飞凉、曹三等人指点,还有咸平等人暗中给了阅卷官的喜好资料,更有燕洵帮着收集历年考题,让幼崽们融会贯通。 此时花树幼崽大概看了眼考卷,心里顿时放松不少,考题他都会。 按部就班的磨墨、写考卷,等到晌午吃饭的时候,花树幼崽赶忙打开篮子,拿出一张冰镇的薄薄的面饼,炭炉上放着一个铁盒,刷一层油,面饼贴上去,立即有一股焦香味飘出来。 打一个鸡蛋上去,又在面饼上抹了酱,再放点青菜上去。 一连煎了两个面饼,花树幼崽把铁盒反过来,倒入提前准备好的五谷杂粮,加入水,开始熬粥了。 现熬的粥味道格外香,更别说还有香喷喷的煎鸡蛋、煎面饼的味儿,这让周围的考生都如坐针毡。 一般考生都是带冷食,随便对付几口变成了,考场提供热水,他们也无需自己生火,到时也能凑活过去。即便是一些家里富裕些的,也不过是把冷食换成精致的电信而已。 像花树幼崽这样现场用小炭炉做饭的,极少见,更别说除了花树幼崽,分散在考场各个地方的利爪幼崽、雷电幼崽、弹弹幼崽等等,都带了小炭炉,煎面饼,亦或是煎肉片,都是热气腾腾,吃得极好。 这香味甚至惹得现场的考官都过来看了看,盯着幼崽们看了许久这才罢休。 甚至有些心理素质差的,根本没心情答题,只得让考官帮着换地方。可考场就那么大,不管换到什么地方也能闻到香喷喷的味道啊。 最终也只能熬过吃饭的时辰,本以为这就行了,结果花树幼崽烧开水,竟然泡起了茶。 茶杯并不多么精致,且是铁的,但茶香四溢,味道极好。 最后还是考官看不下去,过来道:“考生注意一下,不要影响旁人。” 花树幼崽左右看了看,确定考官是说的自己,赶忙点头。 茶喝完了,花树幼崽这才开始答题。 连续几日,幼崽们终于考完,都是神采奕奕,仔细的收拾好自己带来的东西,挎着篮子哒哒哒跑出来。 再看其他考生,又面目呆滞觉得自己肯定考砸了的,还有面若癫狂出来就哈哈大笑的,也有太用功没注意大力自己,形容苦蒿,甚至刚出衙门就晕倒的,这些个依旧很有活力的幼崽们此时就显得格外出众了。 衙门外面早有大夫等着,又晕倒的考生会立刻扑上去帮忙,这都是衙门提前找的大夫,一年年面对考生,早有经验。 而在众多等待考生的人当中,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却格外高调,倒不是以为马车,而是因为站在马车旁边的人。 当初还在鸿胪寺的时候,燕洵倒是经常露面,可他那时候并不甚出名,即便是有人觉得他容貌出众,也不过是看看而已。 哪像现在,他只要往外面一站,身边再站着镜枫夜。 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是鸿胪寺卿,官虽然不大,但名下的作坊数不胜数,家中钱财更是有着金山银山,更别说还医术高超,保育堂医馆名声赫赫。 再加上那些或多或少的传言,燕洵便如一盏夜中明灯,不自觉的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 这一注意,便让所有人都察觉到,燕大人当真是好看,肤如凝脂、色如春晓、面若桃花,气质更是温文尔雅,尤其是笑的时候,冰雪消融一样柔和。 这时,一群小幼崽扎堆哒哒哒跑出来,穿过人群,直奔燕洵,就也吸引了无数人的眼光。 幼崽们都穿着一样的衣裳,不过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衣领、袖口等地方是不一样的,他们都挎着一样的篮子,捯饬着小短腿飞快地跑向燕洵,都笑眯眯的。 “走,回去歇息。”燕洵没问考得如何,而是让幼崽们先歇息再说。 “恩。”幼崽们都齐齐点头,乖乖爬上马车。 许多人看了都羡慕不已,他们家中要是有这样的孩子就好了,那肯定是神童了。 马车隔绝了外面的视线,燕洵这才挨个看了看幼崽们,见着他们没有瘦,精神头都极好,这才放心。 “考得如何并不重要,你们今年也不过是练练手,往后还有的是机会。”燕洵淡淡道,“年纪大的秀才三十岁、五十岁的都有,你们才学了多久学问,切莫把结果放在心上。” “我们晓得的。”花树幼崽赶忙点头。 “不过要是考中,我们就是秀才了。”蛇身幼崽竖起尾巴尖晃了晃,高兴道。 燕洵也笑起来,“是啊,若是考中你们就是正儿八经的秀才了。” 回到保育堂建设,燕洵赶忙让幼崽们都去歇息。 这些日子幼崽们一直在用功念书,燕洵亲自陪着,看在眼里,现在终于可以放松,可不得让幼崽们多多歇息才行。 “大人,咱们也歇息。”镜枫夜赶忙道。 “我晓得,霍老不是说了,我要多歇息多补,不能操心劳力。”燕洵道。这些话他都听出茧子来了。 第147章 随着皇帝气色越来越好,甚至能轻微活动一下了,太医们便陆陆续续的得到机会出宫。 而皇帝出事的消息就再也瞒不住,被许多人探知道。 当天亭子轰然倒塌,即便是皇帝身边有随侍伺候也来不及扑过去救人。皇帝是被侍卫一点一点挖出来的,当时就只剩下一口气,且还吐了血。 太医回到自家府上,狠狠的歇息几天,话是跟徒弟说的,“那等重伤,所有太医都束手无策。多亏了霍老和燕大人,当时我应该带你去长长见识,说不定能学到什么。” 进宫匆忙,太医当时以为出事了,便没带徒弟,谁知道出事是真的出事了,但结果却是极好的。 如今皇帝已经没有大碍,眼瞅着身上的伤口长好就能行动自如了,太医们都松了口气,同时心中也十分佩服燕洵,更是想学一学那些动手术的本事。 而保育堂医馆,也在这些太医有意无意的透露中,名气更上一层楼。 一大早,田家上下就开始忙碌了。 田非也起了个大早,到弟弟田顺院里把他拽出来,一起去家中长辈院里请安。 “哥,今天燕大人和幼崽们要来学堂讲课。”田顺压抑着兴奋道,“我要早点去,幼崽们刚参加完院试,我想问问他们有什么心得。” “成,等请完安,我给你拿点吃食直接去马车上吃。”田非道。 田顺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如今田家早已今非昔比,田非在秦六手底下当差,虽然每年拿回来的工钱没多少,但田家算是上了六皇子这条船,做别的生意也都十分轻松。 原本田家早已没落,到田非这一代,爵位都没了,府上钱财不多,爵位也无,日子越来越差。 好在当初燕洵亲自上门让田非领了差事,工钱大部分都投入户部还债,田家也跟着田非做了些生意,这才一年多点儿,府中便焕然一新,下人都添置许多。 田非更是田家顶梁柱,每日来问安,都会被田老夫人叫道身边单独说几句话。 这回亦是如此,田非都一一答了,也不作耽误,他也要去秦六那边当差呢。 “这是我让厨房做的酥油饼,你吃上两个就差不多。”田非叮嘱弟弟,“去了学堂要听先生的话,不要逞凶斗狠。” “知道了。”田顺拿了用油纸包好的酥油饼,一边啃一边往外面跑。 田非却还得安排一番才能走。 今儿个秦六在商场的火锅铺子要接待几位世家子,都是一掷千金的,田非得帮着提前准备好。 结果田非刚走到门口,就看到田顺的马车竟然往回跑,车夫看到他更是如见救星,忙大喊:“少爷,小少爷肚子痛,去不得学堂了。” “快请大夫来。”田非赶忙道。 马车里两个酥油饼只啃了几口而已,田顺捂着肚子蜷缩着,疼的满头大汗,根本说不出话来。 田非一看,赶忙拿了帕子卷起来强塞田顺嘴里让他咬着,要不牙齿都咬坏了。 “大夫呢?”田非急问。 “来了。”下人赶忙道。 原来除了车夫,田顺身边还有个小厮,也在学堂念书,此时早早小跑着去叫大夫,刚好跟田顺一块进府。 大夫胡子花白,虽然名气不大,但常来田家,很得田家信任。此时捏着田顺的手腕把脉,眉头越皱越紧。 “腹痛,我先开方子,喝了药试试。”大夫道。 “伤寒冲剂要灌吗?”田非问。 “灌。”大夫道。 一碗伤寒冲剂灌下去,田顺非但没好转,还疼的更厉害了。等药熬好了,又给田顺灌下去,依旧没有好转。 大夫又给田顺把脉,良久才道:“此病乃是肠病,老夫怕是没法子了,想治病的话,可以去保育堂医馆试试。” “备马车,去保育堂医馆。”田非赶忙道。 田非跟在秦六手下当差,也经常去保育堂建设,跟幼崽们都熟悉,此时若是去保育堂医馆再合适不过。大夫也是知道这一层,才这般说。 正巧燕洵刚带着幼崽们上了丹心桥,准备去保育堂第二学堂讲课,见着田非一脸焦急的亲自赶着马车,便问了句。 知道情况后,燕洵赶忙道:“咱们兵分两路,我和小花回保育堂医馆,你们依旧去学堂讲课,不过解剖课先放一放。” “知道了。”幼崽们都赶忙点头。 解剖课一直没能推行成功,燕洵担心若是自己不在的话,这些幼崽会被欺负,所以特意点出来。 幼崽们心中知道燕洵的想法,都是忙不迭答应,不让他担心。 当即燕洵带着花树幼崽和镜枫夜挪到田非的马车上,快马加鞭回保育堂医馆。 霍老和几个徒弟都不在,依旧在宫里,好在保育堂医馆一向准备齐全,燕洵帮着把田顺抬下来,按到担架上,立即抬上手术台。 花树幼崽先是把脉又确定了病情,立即拿起针剂一针扎下去。 田顺蜷缩着的身体瞬间舒展,闭着眼睛不动了。 “开始。”花树幼崽深吸一口气道。 燕洵点点头,拿起手术刀递过去。 开膛破肚,最终割出一块极小的已经化脓腐烂的肉,缝合伤口。 花树幼崽飞快地穿针引线,忙完只有,又是给田顺一针扎下去。 燕洵退开手术室的门出去,对还等在外面的田非道:“小事,当他醒了放气就能吃东西了。这几日吃的清淡点,用不了多久就能出医馆。” “多谢大人。”田非赶忙拱手行礼。 燕洵不在意的挥了挥手,“这不算什么大事。” 在别的大夫看来,这可能是肚子里化脓腐坏,就算扎针喝汤药都治不了的大病,可能只能熬着,熬过去就能活,不然就得死。 但在于燕洵来看,这就是很小的手术,肚子上开的口子也极小,把化脓腐坏的肉割出来就行了,而且那块肉也不会影响健康。 等田顺醒来,果真是除了伤口有点疼,肚子没有那种疼的忍受不了的感觉了。 又过了几日,伤口结痂,田顺除了不能跑不能跳,都能去学堂上课了。 幼崽们去学堂上课十分顺利,像是蛇身幼崽讲的是跟水有关的学问。 “水是液体,但是能变成固体和气体。除此之外,水还是由一个个小分子组成,真正的纯净水可以用蒸馏法获得,而我们现在所喝的水不是纯净水,之所以要烧沸,是要杀死里面的细菌和寄生虫。” 蛇身幼崽盘着身体趴在板凳上侃侃而谈,他还时不时用尾巴尖卷着粉笔在黑板上写写画画。 许多慕名来听的书生都有些听不懂,但是学堂的孩子们却听的津津有味,他们这些孩子从一开始学到的就是水的构成等等。 “咱们喝得水干干净净的,里面还有小虫子?” “这怎么可能?” “不过我听说学堂有显微镜,可以放大很多倍看到小虫子。” 如今商场就有卖玻璃放大镜,小东西放大几倍都很轻松,许多人也都买过,显微镜并不难理解。 可再想想平日里喝的水,明明清澈见底,还是让人匪夷所思。 “我听说咱们还是一个个细胞组成的呢,人体十分复杂,不单单是血肉、骨骼,还有细胞。” “这、这莫非是神迹?” 大秦传承数百上千年的文化知识,从未有人研究过肉眼看不见的存在,但是显微镜又真真正正的让人看到了肉眼看不见的存在。 许多来学堂听幼崽讲课的读书人都恍恍惚惚,有些离开学堂之后还喃喃自语,状若疯癫。 波波幼崽说:“风如何来?云如何来?雷电如何来?风又是什么,云又是什么,雷电又是什么?天气转暖、转冷,下雪、下雨又是因为什么?” “水被日头晒了便要蒸发,变成水雾,随着热空气上流,最终汇聚凝结成云。” “云遇冷凝结成水珠,落下来就变成了雨。” 波波幼崽还在黑板上画了示意图,他讲的深入浅出,把身边人人都能看到,人人都会忽视的东西串联起来,最终形成一个循环。 学生们听得如痴如醉,慕名而来的书生们则是受到莫大冲击。 他们从小读书识字,读的是圣贤书,坚定不移的认为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 可书中没有那么些诡秘异常又有迹可循的道理,那不是吟诗作对,也不是炼丹格物,但讲出来的东西却叫人如痴如醉,恨不得全都弄懂,全都透透彻彻才行。 雷电幼崽讲了天上的雷电,还讲了电是什么。 学生们听得似懂非懂,却也知道电能变成光,比蜡烛更明亮更长久,电能造出更厉害的机械,甚至能造出小汽车。 他们都在心中忍不住憧憬,是不是自己认真学习,等以后也能掌握这些学问,造出惊世骇俗的机械来? 书生们神情骇然,雷电能伤人,能劈毁房屋大树,人人惊惧,且认为那是上天降下来的刑罚,可谁又能知道,那竟然只是原本就存在的东西。 跟神明无关,可是透彻了解这些学问的幼崽们,把这些学问教给幼崽的燕洵,又何尝不是如神明一样。 这是第一次燕洵让幼崽们讲解这些学问。 有了庞大的火车,有了庞大的炼钢炉,还有巨龙一样的长城,横卧长河的大桥,这些存在都无不证明着幼崽们的学问是多么有用。 燕洵开保育堂第二学堂,教给孩子们的学问不止四书五经,还有更多更多大家都想不到的学问。 看看幼崽们就知道了,若是送进学堂的孩子像他们一样聪慧,将来是不是也能造出那些神奇的东西? 这次幼崽们讲课十分成功。 孩子们不再害怕模样古怪的幼崽们,甚至能跟蛇身幼崽说话,向他讨教学问了。 幼崽们心中也十分高兴,他们很喜欢热闹,更喜欢大家不用异样的眼神看他们。 在燕大人心目中,幼崽们跟寻常人没什么不同,而现在正慢慢的,有一些人也觉得幼崽们跟寻常人没什么不同了。 作坊里的人,王真儿等人,商场里做工的人,现在又多了学堂的孩子们。 大家都接触过幼崽们,慢慢的知道他们都是什么样,慢慢的从厌恶到好奇,再到喜爱。 “大人,你明日去学堂讲课,我们都去吗?”蛇身幼崽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燕洵,十分期待。 燕洵笑着点头,“大家都去。” 打发幼崽们上炕歇息,燕洵靠着窗户在油灯下面准备明日要用的教材。 镜枫夜抱着一堆布料,背后靠着炕上一排木柜,手里捏着绣花针,飞快地穿针引线。 燕洵抬头瞥了眼道:“拿一盏油灯过去,光线不好能看清楚吗?” “不碍事。”镜枫夜道,“就算没有油灯我也能看清楚。” 他是妖怪,夜中能照常视物,而且他缝的衣裳是燕洵的,早就轻车熟路,即便是闭着眼睛都不会缝错。 燕洵无奈,拿起窗台上的油灯点燃,放到镜枫夜旁边,嘟哝道:“你现在觉得眼睛好使,等出事的时候就晚了。现在学堂就有学生眼睛不行,得天天喝汤药。” 油灯发出细微的‘啵啵’声,外面套着透明的玻璃罩,十分清晰的照出镜枫夜手中的绣花针,还有尚未成形的布料上面那点绣花。 燕洵准备完教材,仔细地放到木盒中,瞥见镜枫夜还在忙活,便主动打开木柜,拿出被褥。 晚上天有些冷了,不过还没开始烧炕,铺的褥子倒是换成厚的了。 厚厚的被褥铺好,用的都是边城产出的棉花和棉布,外面又套了一层蚕丝被套,柔软顺滑又暖和。 燕洵自个儿钻进被窝,见镜枫夜忙得头也不抬,“你得忙到啥时候?” “快了。”镜枫夜赶忙道,“这几个花纹绣完,我再去用一下缝纫机。” “哎,你弄得我也睡不着,有啥地方需要缝的我也来。”燕洵在被窝里翻了个身,总觉得别扭,干脆批了衣裳坐起来,准备帮忙。 新衣裳用的料子都很普通,是染布作坊那边拿的布料,不过上面镜枫夜设计了许多暗纹,绣好之后十分好看。 “大人帮我剪线头。”镜枫夜拿过来一个剪刀。 燕洵看了眼细细的绣花针,感觉自己驾驭不了,只得接过剪刀。 咔嚓咔嚓剪着线头,燕洵絮叨道:“我不是还有许多新衣裳,等明天随便挑选一件穿上就是,你非要缝新的。” “那些都不合适。”镜枫夜利落的咬断线头,拿起另外一种颜色的丝线。 水泥楼中有个专门的屋子,里面全都是木柜,专门用来放燕洵的衣裳和鞋子,其中大部分都是镜枫夜缝的,素雅、淡墨、艳红、华贵,各种纹饰款式都不一样,有一些燕洵都还没来得及穿。 燕洵瞥了眼镜枫夜身上的衣裳道:“别总给我缝衣裳,你自己也缝一些。” “恩。”镜枫夜跟着点头,心里却不这么想。 他是妖怪,穿什么样的衣裳旁人看到的也是他身上的龙纹痕迹,而那些衣裳穿在燕洵身上就不一样了。 燕洵容貌柔和俊美,发墨肤白唇如朱丹,这些日子怀了身子,面色看上去愈发的好,无论穿什么样的衣裳都极好看。 那一屋子的衣裳虽然已经很多,但镜枫夜还是觉得不够,明天去的场合不一样,是给学生们讲课的,要穿的衣裳自然也得不一样。 眼瞅着燕洵剪完线头,镜枫夜打开柜子拿出一些点心,又下了炕端来热水。 燕洵还真觉得有点饿了,便吃了些点心,又重新漱口,忽然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睛。 “睡吧,我这就缝完了。”镜枫夜轻声道。 燕洵点头,往被窝里一钻,闭上眼就睡了。 第二天一睁眼,燕洵就看到身边多了件新衣裳。 看似简单,但仔细看的话会发现领口、袖口、束腰都有暗纹,墨蓝色泽,搭配羽冠长裤长靴,即便是看着就是赏心悦目。 燕洵二话不说赶忙穿上,下了炕到落地镜前面看。 镜中人还有些睡眼惺忪,模样没得挑,腰极细,腿修长,长靴勾勒出小腿极美的弧度。燕洵自个儿看着自己都要喜欢上了,还美滋滋的冲着镜子亲了一口。 “阿爹,我今天也去学堂吗?”宝宝从外面跑进来,他也换了新衣裳。 “咋?又想找你师傅?”燕洵一眼看出宝宝的想法,“今天你也得去学堂。” “那好吧。”宝宝想了想,不敢反驳燕洵,只能点头。 虽然宝宝年纪小,但破壳没几个月就去保育堂第一学堂念书,学问不错,就是经常找先生请假,去找北齐学武。 虽然在北齐的教导下,宝宝的学问没有落下,但燕洵不想让他只跟北齐腻在一起,该接触外面人的也得多接触,尤其是认识学堂的孩子们,这对宝宝的将来大有益处。 宝宝耷拉着小脑袋,跟着燕洵去吃饭。 饭桌上,宝宝自个儿夹了点荷包蛋,闷闷不乐的啃。 幼崽们看到这一幕都有点不忍心,偷偷摸摸的看看燕洵,再看看镜枫夜。 镜枫夜冲着幼崽们微微摇头,他虽然也很心疼宝宝,但是也不想让他为所欲为,天天跟北齐待在一起,只知道查案。 “行了,不要都愁眉苦脸的,小蛋可以请你师傅来学堂。”燕洵看着火候差不多了,这才说,“叫你师傅去学堂讲讲浅显的功夫,以及强身健体的简单功法。” “哦!”宝宝表情顿时亮了。 飞快的吃完荷包蛋,宝宝立刻抱着碗把粥都喝了,赶忙去找北齐。 保育堂第二学堂早早开了门,几个年纪不大的学生拿着笤帚出来打扫。 在学堂里,不分贫富贵贱,下人也可以念书,而整个学堂都是划片的,一个班的学生负责打扫一个地方。 田顺的班负责打扫学堂大门口,他拿着笤帚出来,其他学生赶忙道:“田顺你歇着吧,这些活我们来就行。” “等我伤好了,我多干点活。”田顺道。 “成,咱们可说好了。” “田顺,你回去歇息呗?” 田顺依旧站在大门口,闻言嘿嘿笑道:“我估摸着燕大人快来了,出来等等。” “嘿,就知道你小子不是出来干活的。” 果真,一大早学生们还没扫完大门口,燕洵和幼崽们就坐着马车来了。 保育堂第二学堂门口极宽,当中有一块巨石,上面刻着‘保育堂第二学堂’,而在最边上还有竖着的木牌,白底黑字,写着‘衙门合作学堂’等字样。 马车在门口停下,燕洵下了马车,一眼看到不远处的田顺,便冲着他笑道:“怎么这么早出来?” “燕大人。”田顺整个人都僵硬了,他知道自己的命是燕大人和小花大夫救的,早早在这里等着就是想道谢,可亲眼看到燕大人以后,他说不出话来了。 那时候他肚子疼地厉害,根本没睁眼看燕大人,如今这么近的距离一看,田顺只觉得眼前这人太好看太好看了,他竟是找不出辞藻来形容。 “燕大人。”其他学生倒是反应过来,赶忙停下手中的活计,冲着燕洵拱手。 “忙你们的。”燕洵笑道,“我和幼崽们先进去,回头还是大课堂讲课。” “知道了,燕大人。”学生们齐声回答。 等燕洵领着幼崽们进去了,这些学生才放松下来,一边扫地一边兴奋的窃窃私语。 “燕大人长得真好看,这就是先生讲的面如春晓、色如桃花、眉如远山、声如珠玉了吧?” “先生说过不可妄议,你可别瞎说。” “那你说燕大人好看不好看?” “当然好看!” 田顺也凑过去道:“不知道燕大人今天会将什么,我们又能学到什么样的学问。” “当然是圣贤书,圣贤言。” 学堂里,到处都干干净净,一栋栋水泥楼里面早已有学生早起念书,里面传出郎朗读书声,燕洵一路上都笑眯眯的。 这个学堂花费了他不少心血,此时招收来这么多学生,等将来这些学生就都是栋梁之才,只是这般想燕洵就觉得满心欢喜。 “大人。”沈书郎带头迎出来。 燕洵笑道:“沈先生。” 沈书郎后面还有廖哥儿、徐良美等读书人,燕洵都一一喊了名字,这才跟大家一同进屋。 这些人学问不说顶尖,做人却都是极好的,建学堂的时候燕洵就跟他们说好了,请他们来教书。 在燕洵看来,教书都有详细章程,只要会识字,肯下苦功夫就能教好学生,不必要非得大儒、名士,但教书先生的人品好坏他最为重视,只有先做好人,他才会请来学堂教书。 第148章 “大人给的教学章程极好,我按照章程教学生,浅显易懂,极容易。”徐良美高兴地说着,还拿了抄写的教学章程给燕洵看。 根据教学章程,除去学生们每个月歇息的八天,还有根据衙门假期顺便给学生们放的假期,剩下的日子又平均分出一些课时,再根据这些课时编纂教学章程。 要是让燕洵自己想可能想不到这么全面,不过他上辈子是上过义序教育学校的,那些学问、课程,即便是到了现在也记得清清楚楚,这样编写教学章程就简单的多。 不过后世跟现在到底不一样,燕洵并没有只听好话,等徐良美说完便笑着问,“可有什么难处?” 徐良美一愣,闭上嘴不说话了。 这话不应该他来说。 他家原本穷的厉害,家中靠何嫂子卖豆腐赚点银钱,他则要天天念书,后来因为伤寒冲剂跟燕洵认识,又得了引荐,日子这才好了起来。 如今何嫂子在河那边的作坊里做工,她用缝纫机用地极好,每日缝衣裳轻轻松松,作坊还一日管一顿饭,逢年过节更是有福利发放,更别说还有工钱,每个月一发,从未拖欠过。 而他则是进了学堂当教书先生,一日管三餐,学堂里还有专门分配的水泥楼,只需要教极少的银钱就能租住,若是他教书交够五年,再补贴一些银钱,水泥楼就是他的了,若是交够十年,水泥楼不需要交钱就是他的。 燕洵还走了京城府尹吴红松的路子,到时候水泥楼一样办房契。 就连丹哥也得了入学的机会,和其他年纪小的孩子一个班,读书识字,根本不需要徐良美操心。 在学堂教书一点都不累,平日里徐良美就有大把大把的空闲自己念书,更别说每七日中就有两日可以歇息,比起以前来,可以念书的日子实在是太多了。 他心中感激燕洵给的机会,只觉得学堂样样都好,让他说出不好的,他实在是说不出口,感觉自己辜负了燕洵的期望。 其他教书先生也都是如此想着,他们出身微末,原本读书的机会都没有,此时成了教书先生,这个机会得之不易,每个人都心中感激燕洵,更不可能说什么了。 见着这些人都不说话,燕洵便看向廖哥儿。 “那我来说吧。”廖哥儿清了清嗓子道,“别的问题倒是没有,主要是教学章程中有作业,我每堂课布置下去,完成作业的学生寥寥无几,且还有抄作业的。” “哦。”燕洵若有所思,“还有呢?” “有些学生出身富贵,总有些人家想来指点我们应当如何教,教什么。”廖哥儿低声道。 现在学堂里的学生一部分家贫,他们倒是勤奋好学,空闲的时候也会去商场做工赚点银钱补贴家用,但也有一些因为周瑞挚来学堂跟着来的大户人家中的孩子。 即便是这些庶出的孩子,背后站着的家族也是庞然大物,不是廖哥儿等人能轻易反驳的。 且大户人家的孩子更容易作弊,把作业带回去让身边识字的小厮,亦或是干脆出钱请人帮忙写作业。 这种事在国子监就屡见不鲜,如今到了学堂,孩子们年岁小了,法子却都差不多。 “这个倒是不难,改天我出试卷,组织一场考试,到时候结果会贴在学堂大门口,供所有人观看。”燕洵笑道,“到时候不完成作业的,甚至是不认真听讲的,掌握的本事如何不就一目了然了?” 只是考试还不成,燕洵还有后续动作,不过现在不会说出来,以免那些聪慧的孩子早做准备。 廖哥儿想了想,一拍手,“这样就能知道学生们的真实水平了,燕大人高明。” “雕虫小技罢了。”燕洵笑眯眯道。 跟这些教书先生说了会儿话,燕洵便带着教材去了水泥楼中最大的屋子,里面有阶梯状的一排排的座椅,当中的讲台最矮。乍一看上去可能是教书先生地位低了,学生们地位高了,但是更容易让学生们看清黑板,学到学问。 廖哥儿和徐良美等人也早早准备好本子进来,坐在最后面。 学生们都一脸兴奋的来了,田顺也在其中,他们班运气好,分到的位置不错,正在最前方。 燕洵拿着教材进来,原本嗡嗡嗡说话的学生们立即安静下来,都静静地看着讲台。 “废话不多说,我今天给你们讲讲边城的事儿。”燕洵笑眯眯道,“大家肯定都没去过边城,只是听人说过,边城田地荒芜,寸草不生,外城墙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妖怪,道兵们朝不保夕……” 简单地说完京城,甚至是大秦所有百姓对边城的印象,燕洵话锋一转。 “我是去过边城的,那里并没有寸草不生……” 边城原本就有一些野草生长,是很多人都要吃的野菜。 妖怪入侵并不可怕,因为边城的道兵会帮忙把妖怪挡回去。 现在整个大秦的安稳都是因为这些道兵的浴血奋战,他们守着边城,面对妖国的虎视眈眈,从不退让。 现在边城的田地都种满棉花和桑树,巨大的作坊拔地而起,更有高耸入云的观妖塔。边城军户住上了水泥楼,吃上了包饭,甚至吃到了从未见过的水果。 道兵们不再饿着肚子上战场,面对妖怪变得游刃有余。 妖怪固然凶残,但大秦道兵也没有那么弱,他们是强悍的,是无敌的,是让人敬佩的。 燕洵拿着毛笔,在黑板上写下两个大字:‘感恩’。 “父母养育我们,我们要感恩,道兵保护我们,我们也要感恩。”燕洵大声道,“不要再去害怕妖怪,我们被道兵们保护着,我们需要做的是如何打败妖国,而不是单纯的憎恨妖怪。” 他胆子很大的说出这句话,许多学生都心中热血澎湃,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 只有外面旁听的读书人隐约察觉到什么,他们见燕洵说的不是有趣的学问,便三三两两结伴悄悄走了。 镜枫夜站在燕洵身后,微微皱紧眉头,他也是头一回听燕洵这么说。 皇权君恩下,任何人都不能越过皇权。 这么多年道兵的牺牲,边城的惨状,寻常百姓不知道,但皇帝却未必不知,可没有人帮边城说话,即便是大将军也只是自己想办法养着手底下的兵。 百姓不需要知道道兵的牺牲,他们只需要感恩皇帝就行了。 燕洵在迎着风浪逆流而上,没人敢说这样的话,他说出来了,还是对一群懵懂的孩子们说,这句话变成种子种到孩子们心中,以后生根发芽,孩子们的想法就会改变。 “时代在变化,你们可能听不懂我说的话,但等以后你们年纪大了,再仔细回想就会明白的。”燕洵笑道。 当时的田顺是真的没听懂,他觉得燕洵说的话云里雾里的,但他都牢牢记住了。 等以后的以后,田顺都老了的时候,面对自己的子孙,他猛然想起当年在学堂听到的话,心中这才恍然大悟,原来那时候燕洵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是没有半点错的。 燕洵见着孩子们都开始昏昏欲睡,忽然道:“边城我讲完了,这回我还从边城带来一种很好用的东西。” “是什么?”有学生立刻来了精神,小声道。 燕洵故作神秘道:“你们有多少人想上解剖课的举手,上解剖课的学生就有机会拿到我带来的好东西。” 什么东西?竟然很好用? 许多学生出身大家族,除了身上穿着的学子服,家中也有衣裳是从商场买来布料裁剪而成,边城的棉布细腻顺滑,做成贴身里衣穿着再好不过,还有绸缎,比京城最好的布铺卖的都好。 难道是比这些东西更好的? 当即有些学生举手,喊道:“我愿意。” 先生早就说过解剖课,就是给一些小牲畜开膛破肚,有些孩子受不了,但是有些孩子却觉得这根本没什么。 自觉不害怕,又想得到燕洵给的神秘东西的,全都举起了手。 大部分学生举手,其他人左右看了看,便也随大流的举手。 燕洵满意的点头,这才说:“我带来的东西十分吓人,到时候先给你们看看,有谁害怕的可以不上解剖课,并不强求。” 原本解剖课也是不强求的,只是一部分孩子回家说了以后,家中大人便觉得没上解剖课的学生少了点什么,但是又不想让自家孩子上血淋淋的解剖课,便跑来学堂提意见,不让学堂开展解剖课。 此时燕洵的话占了上风,很多学生都把家里长辈说的话抛到脑后。 “成,那咱们今日就上一堂解剖课。”燕洵笑道。 该讲的都讲完了,燕洵赶忙回去歇息。 上解剖课的地方有单独的水泥楼,里面有一些玻璃盒、试管、镊子等等,全都是燕洵自己补贴钱,让幼崽们帮着造的。不过自从造出来,还一次都没用过。 这次上解剖课还是头一回,就连廖哥儿等人也都好奇的跑来围观。 “大人,准备好了。”镜枫夜低声道。 “我们也准备好了。”幼崽们齐声道。 学生那么多,当然不是燕洵一个人讲解,还有幼崽们帮忙。 一切准备就绪,燕洵换了干净利落的衣裳站在门口,看着学生们都充满期待的过来。 田顺一马当先,他被燕洵救过命,此时便一股劲的支持解剖课,也不管怕不怕了,反正先进去再说,结果刚走到门口就被拦下来。 “田顺,我给你看样东西。”燕洵笑着拿出一个密封的玻璃盒。 透明的玻璃水晶一样好看。 虽然现在学堂用的窗户都是玻璃镶嵌,也有些大户人家买了些玻璃,甚至商场有一整面的玻璃墙,但寻常人家依旧买不起玻璃,就连田顺这样的人家看到玻璃盒也忍不住咽口水。 燕洵的手缓缓移开,露出玻璃盒里面的东西。 “知道这是什么吗?”燕洵笑眯眯的问。 玻璃盒中是有着长长细细的腿,透明翅膀,肚子看上去软软的大虫子。田顺吓了一跳,又仔细看了看,见着燕洵纤细的手指很放松的捏着玻璃盒,明显没害怕,他便也跟着不害怕了。 “是虫子!”田顺大声道。 “成,你进去吧。”燕洵满意道。 田顺赶忙进去。 “这边。”利爪幼崽冲着田顺招手,“你是我这个小组的,跟我来,咱们的座位在这边。” 领着田顺到了座位上,利爪幼崽见着又有学生进来,赶忙喊他过来。 等着人数齐了,利爪幼崽这才拿出一个玻璃盒,对田顺等学生道:“知道这是什么吗?这就是我家大人从边城带回来的东西,是无价之宝。等会儿你们就用这个学解剖。” “啊?”田顺一愣。 燕大人说从边城带回来的好东西就是这个大虫子?他们解剖也要用到大虫子?说是送他们大虫子,其实是要解剖的? 好像话没有错,但田顺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 不但田顺觉得怪怪的,其他学生进来一看,也都觉得怪怪的。只是幼崽们都一脸平静的拿着玻璃盒讲解,学生们心中疑惑却又找不到机会问出来,只能暂时按捺住。 等着所有愿意进来的学生都进来,燕洵便把大门一关,上了讲台。 “大家觉得这就是普通的虫子,但是你们可是见过这么大的虫子?”燕洵举起一个玻璃盒问。 “没见过。”田顺赶忙大喊。 他心中的疑惑越来越深,总有种忽略什么的错觉。 “我实话告诉你们,这玻璃盒中的东西,你们一个人都没猜对。”燕洵笑道,“有的说是虫子,有的说是大蚊子,还有的说是一种鸟,更有人说这是一种机关……” 因为学堂丰富的课程,学生们倒是异想天开,都想到这是机关了。 燕洵心中欣慰,整个大秦无论是京城还是别的县府,幼儿开蒙都是死记硬背圣贤书,再由先生讲解其中内容,识字也不是潜移默化,由简到繁,而是先临摹,同样是死记硬背。 这样教出来的学生,大多只会死读书,读死书,脑中只有四书五经,甚至有些不知变通的读书人连怎么打理自己都不会,还得有专门的人帮忙照顾,更是不识五谷、不认瓜果菜蔬。 这样就算书读的再好,再出口成章、再辞藻华丽,文采再高、名气再大,恐怕也不是合适的治国良才。 “你们虽然猜的都不对,但是机关也确实能造出这种一模一样的虫子。”燕洵谆谆教诲,“你们想想,如果可以控制机关,那么能用来做什么呢?” “机关能飞,就能去咱们寻常人去不了的地方,那么是否也可以飞去妖国,亦或是咱们去不了的海上呢?” “如果要造出这样的机关,又需要什么学问呢?” 燕洵接连问完,见着学生们都陷入沉思,又忽的话锋一转道,“这些事儿得慢慢来,你们现在有那个想法就好。我现在来告诉你们这到底是什么……” 什么?田顺立即竖起耳朵。 “这是归元虫芽妖。”燕洵一字一顿道,“现在我来做个试验给你们看看。” 镜枫夜立即提来一个笼子,里面是专门养来做实验的兔子。 然而田顺却有些恍惚了,他下意识去看利爪幼崽手边的玻璃盒,心中的想法一层一层的往外冒,如果那就是归元虫芽妖,那似乎跟传闻中一样,看上去弱的很,很轻易就能打死。 前些日子归元虫芽妖攻城,京城便有许多人说笑,想看看边城将军是不是又会编造伤亡,要钱要粮了。 这是京城百姓难得放松的时候,因为归元虫芽妖算不上威胁,边城守将倒是很不老实,就知道贪粮饷,这事儿说了几乎上百年,就连三岁小儿都能听到自家长辈念叨。 就连田老太也在家中念叨过,田顺听了一耳朵。 “大家都看仔细了。”燕洵拿着镊子,打开玻璃盒,夹出里面的归元虫芽妖。 所有人都下意识看过去。 田顺抿着嘴,感觉燕洵有点小题大做,只是普普通通的归元虫芽妖而已,没必要如此兴师动众,还不如招呼大家开始学习解剖。 归元虫芽妖碰到兔子的鼻子,这里没有皮毛覆盖,露出皮肉。口器缓缓靠近,随后猛的一吸,兔子根本来不及挣扎就一下子倒下,眼瞅着要不行了。 方才在笼子里还活蹦乱跳的兔子眨眼间就不行了,所有学生都是一愣。 再去看燕洵用镊子夹着的归元虫芽妖,就看到肚子鼓起来,翅膀也变得有力许多,竟然开始剧烈挣扎了。 田顺忽然反应过来:如果这真的是归元虫芽妖的话,那……以前大家认为的,难道都是错的? 就在这时,利爪幼崽小声说:“边城归元虫芽妖攻城,铺天盖地,足足有几十万只。天上的云有多大,归元虫芽妖组成的阴云就有多大。” 天上的云是很大很大的,田顺学过测量方法,自然知道。 “那归元虫芽妖攻城,是不是……”田顺不敢说下去,甚至不敢想。 他们虽然还都是孩子,但是学的不单单是圣贤书,还有数算、格物等学问。 如果一只归元虫芽妖就能轻易吸死一只兔子,那么如果那口器扎到人身上呢?如果是一群归元虫芽妖扎到人身上呢? 田顺知道一个人体内大概有多少血,也知道失去多少就会生命垂危,这都是上课时先生专门讲的。 利爪幼崽看了看一个个噤若寒蝉,心中逃避的学生们,他微微叹了口气道:“世人不知归元虫芽妖的厉害,只知道三岁小儿亦能轻易杀死。归元虫芽妖若是不能吸血,也确实如此。但……你们应当都看到了……” “归元虫芽妖攻城铺天盖地,只要三五只飞下来就能找到机会吸血,且还有些归元虫芽妖藏起来,防不胜防。” “这是妖怪,每年攻城,怎么能是毫无威胁的呢?” “这就是真相。” 利爪幼崽说完,不再说话,而是拿出一个个玻璃盒发给学生们。 田顺也得了一个玻璃盒,里面的归元虫芽妖动作缓慢,还是跟他进门时看到燕洵手中拿的那个玻璃盒一模一样,那时候他觉得玻璃盒中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虫子,此时看着里面的归元虫芽妖却头皮发麻。 他不敢去碰玻璃盒,双手规规矩矩的放在膝盖上,抬头去看燕洵。 那只吸了血的归元虫芽妖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燕洵重新拿出一个玻璃盒。 “今天我们就解剖归元虫芽妖。”燕洵道,“你们怕不怕?” 田顺很害怕,他害怕自己被吸一口。 先生讲过,人体内的血是十分宝贵的,不可或缺,若是少了少许还成,若是失血过多…… 此时他完全没了燕洵大题小做的想法。 “不用怕,给你们的归元虫芽妖口器早就摘掉了。”燕洵打开玻璃盒,夹出里面的归元虫芽妖给学生们看,“放心吧,这些归元虫芽妖已经造不成威胁……” 利爪幼崽也在旁边小声说:“我早就把口器摘除了,你们仔细看看,这些归元虫芽妖是不一样的。” 田顺赶忙凑过去仔细看,果然发现玻璃盒中的归元虫芽妖动作更缓慢,没有口器。 “是真的。”田顺赶忙道。 在小幼崽们的提醒下,学生们都发现了。 “大人是为了让我们不受伤。”田顺喃喃道,“这堂解剖课不但让我们学习解剖,还为了让我们知道边城归元虫芽妖攻城的真相!” 终于想明白了,田顺目光炯炯的拿起玻璃盒,心中再也不害怕了。 不管当初真相是如何消失,变成如今人人说谎而不自知的荒唐模样,但既然他们知道了真相,那就绝对不允许谎言继续传播。 玻璃盒中的归元虫芽妖并不那么可怕,田顺抬起手指轻轻敲了敲,扭头冲着利爪幼崽道:“小先生,燕大人的良苦用心我们明白了。归元虫芽妖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人心。” “你知道就好。”利爪幼崽赞赏地看了眼田顺。 还有些学生没反应过来,需要跟其他学生讨论,田顺的反应倒是很快,且心思敏捷,心中更有大局观。利爪幼崽想到燕洵的叮嘱,便把田顺叫道自己身边,亲自教导。 等着大部分学生都明白过来,燕洵这才道:“解剖很简单,你们都按照分组跟着助手学习就是,我会讲解一下归元虫芽妖体内的基本构造……” 这些幼崽们哪里是小先生,不过是助手罢了。 倒是学生们心甘情愿的喊小先生。 第149章 “解剖是为了让我们了解归元虫芽妖,了解世间万物。”燕洵道,“我们并不是为了一己之私去选择残害归元虫芽妖,而是为了更高的存在。” “为了对抗妖国,为了治疗病痛……” “为了明理,为了知之万物。” “为了真相。” 下面的试验台上,利爪幼崽拿着镊子和刀片,利落的剖开归元虫芽妖的肚子,对围过来的学生们讲解,“这里面便是五脏六腑,与人稍有不同,你们且看……” 解剖完一只归元虫芽妖,利爪幼崽利落地收拾干净,看学生们动手。 “小先生,是这样吗?”田顺问。 “恩,很好。”利爪幼崽点头。 田顺上手很快,动作标准利落,虽然看上去还是有点害怕,但他已经能克服了。 其实真正动手之后并不会觉得多么害怕,没有鲜血淋漓的场面,没吸血的归元虫芽妖的血不是红色的,且血极少,若是动作标准,甚至不会沾到手上。 田顺看着死去的归元虫芽妖,此时才觉得这样才是对的:虽然凶残,但若是除了口器,只有一只的话,的确很容易对付。 他忙完自己的活儿,仔细地观察完,把每一个细节记到脑中,这才去看其他人。 有的小哥儿眼泪汪汪的,但是手上的动作十分迅速;有的看似身材高大的小汉子,其实动手的时候手都是发抖的。还有曾经喜欢吟唱圣贤书,带头反对解剖课的小汉子,此时比谁都积极。 光明幼崽站在旁边细细讲解,他带着帽子,有几缕银丝落到外面,惹得许多学生都偷偷看。 还有学生好奇地问:“小先生,你的头发为何是白的?” “我这是天生的。”光明幼崽冲着对方眨眨眼,“上课期间不要说其他无关的话,否则我会记下来的。” “哦!”问话的学生赶忙闭上嘴,不敢问了。 这些学生都是觉得好奇,心中倒是没有多少敌意。 虽然同样都是妖怪,站在他们身边拔除归元虫芽妖口器保护他们的幼崽,和玻璃盒中凶残吸血的归元虫芽妖比起来,完全是两种不同的存在。 许多学生甚至想着,这不就是像他们和寻常蚊虫一样的区别么? 这种想法十分新奇,仔细想想又十分合情合理,不过这并不代表妖国的妖怪就值得信任了,仅限于幼崽们而已。 一堂课上完,田顺跟利爪幼崽熟了不少,趁着下课收拾的功夫,还特地请教了读书上的问题。 利爪幼崽都耐性的一一解答,又亲自送田顺出来。 等着所有学生都离开,幼崽们这才都凑到燕洵身边,七嘴八舌的说着自己的观察,利爪幼崽自然是着重说了田顺。 “成,以后他们就是小组长了。”燕洵道,“咱们去学堂饭堂吃个饭,回去商量一下出试卷。” “好。”幼崽们都赶忙答应着。 学生们来学堂上学不需要交束脩,但是饭食确实要交一些的,可以交粮食,也可以交银钱。 不过相对于京城酒楼、饭馆中的饭食价钱,学堂饭堂的饭食价钱十分便宜,再穷的学生只要闲暇时去商场勤工俭学,也能在学堂饭堂吃的不错。 燕洵带着幼崽们来吃饭,也没有开小灶,吃的也是大锅菜。 结实管饱的大馒头,菜里一半都是肉,所有学生都吃一样的饭菜,用一样的碗盘,又穿着一样的学子服,放眼望去,学生们倒是都一模一样了。 一顿饭吃完,燕洵立即带着幼崽们回保育堂建设。 上了一堂解剖课,还知道了百年来几乎人人不知的秘密,下面的课田顺都上的坐立不安,恨不得立刻放学才好。 好容易挨到放学,田顺立即收拾好课本,往布袋子里一装,跟自己的贴身小厮汇合,一溜烟跑到学堂外面,钻进自家马车。 等回到田府,田顺便迫不及待的跑去找田老太。 “祖母,我今日在学堂上了解剖课。”田顺带着一点兴奋道,“还知道一个大秘密。” “顺哥又学到什么了?”田老太乐呵呵地问。 田顺却闭了嘴,看了看左右。 田老太哪能看不出田顺的意思,便把屋里伺候的下人都打发出去。 “祖母,今天上的解剖课解剖的是归元虫芽妖。那归元虫芽妖每年攻城,我们都以为无须大惊小怪,但我亲眼看到,单单只是一只归元虫芽妖就能吸死一只肚子……”田顺压低声音比划道。 听田顺说完,田老太脸色变了又变,最终问道:“听课的学生多吗?” “学堂大半学生,外面还有慕名而来的读书人。”田顺道,“祖母,我们不应当装傻充愣,应当说出事实真相!” 现在既然那么多人都知道事实真相,且还是燕洵亲自透露,他们哪里还需要顾虑? 田老太琢磨良久,这才点了头,又叮嘱道,“学堂中若是有讳莫如深的,你切记,万万不可跟他们交好。” “我省的。”田顺道。 他心思通透,早已想明白此事。如果真相解开,那么朝廷势必要有所动作,这么多年边城都是独自对抗归元虫芽妖,损兵折将再多也从未向朝廷汇报过,若是朝廷有所动作,定然要拨钱、拨粮补偿。 边城何其大,要动的钱粮肯定不是小数目,这就会损害某些人的利益。 其中关系错杂,田顺家中也不过是小小勋贵而已,早已触摸不到那些核心关系,但这并不妨碍他去推测。 也正是因为隐约明白这些关系,田顺才郑重其事的跟家中祖母汇报。 祖孙俩这般这般说完,田顺又去找了田非,仔仔细细地说了这个事儿。 田非脑子不如田顺活泛,但是他知道自己应该站在哪边,当即道:“此事既然是燕大人挑起,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咱们家自然要站在燕大人这边,六皇子也站在燕大人这边的。” “我晓得。”田顺赶忙点头。 田家还有一些依附的族人,这一年做生意认识的商户等等,真决定不隐瞒这个消息,再有心扩散,那影响到的可不是一个两个,基本是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了。 有些人家对此事却讳莫如深。 贾不伽是贾家庶子,贾不甄的弟弟,模样是一等一的俊美,比贾不甄还好看几分。因为贾妃的关系,也得了入学堂的机会,便也去学堂上学,还跟田顺是一个班的。 他也上了解剖课,虽然心里没怎么想明白,但同学间说的话他都听到了,知道此事事关重大,放学后回到贾府,赶忙去找当家主母说这个事儿。 当家主母正是贾不甄的亲生母亲,贾不伽也得尊称一声母亲。 他心里头没有多少小心思,嘴巴也笨,见着当家主母阮夫人就把学堂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 阮夫人心中对贾不伽厌恶异常,因为贾不甄见不得美人,还得了天花,要不是燕洵给了良药,贾不甄怕是活不成了,不过一条命虽然救了回来,但贾不甄依旧不能看美人,否则就得失心疯。 贾家老夫人虽然心疼贾不甄,却也不得不把贾不甄送去乡下庄子养着,如此一来,贾不甄怕是永远都不能回来了。 贾家这一房除了贾不甄就没了嫡出的少爷,阮夫人这才捏着鼻子提拔贾不伽,还让他去学堂念书。 听贾不甄坑坑洼洼,哆哆嗦嗦的说完学堂的事儿,阮夫人立即道:“你且注意自己的嘴,这话在我面前说也就罢了,可别去旁人那里说。那那是最最要紧的事,不是你能插手的。” “是。”贾不伽赶忙答应着。 打发贾不伽出去,阮夫人仔细想了想,终究是不放心,不过她没跟老夫人说,反而回了娘家。 “阿爹,阮二跟阮夫人见面了。”宝宝风一样跑进来,站在燕洵脚边,仰着脸大声道。 燕洵正在研究试卷,被宝宝吓了一跳。 “阮夫人回娘家也正常,阮二到底是阮夫人的亲兄妹,他们见面也寻常。”燕洵道,“应当是因为学堂的解剖课吧?那个贾不伽我见过,脑子不甚灵光,模样倒是不错,也听话。” 宝宝抓住旁边顺下来,专门给他用的绳梯,蹭蹭蹭窜上炕,跳到桌子上。 见着燕洵手边有茶水,宝宝赶忙跑过去抱着对他来说很巨大的茶杯,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口,“阿爹,阮二一直没动静,我们天天盯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找到证据。” “不急,只要他们不影响咱们就行了。”燕洵淡定道。 “是这样。”宝宝若有所思的点头,又说,“阿爹,我师傅被召进宫了。” “肯定是查案。”燕洵早已猜到北齐迟早得进宫。 皇帝恢复的很好,良药加上宫里的补药,如今皇帝已经能缓缓行动,慢慢走的话看上去与常人无异,甚至已经开始正式上早朝了。 而亭子倒塌,有关皇帝重伤的猜测也不攻自破。 不过事实究竟如何,皇帝心中自然清楚,他险些丧命,即便是现在看上去与常人无异,身体里也还埋着许多钢钉呢。 如此凶险之事,皇帝必然要查清楚。 “小蛋,解剖课后,最近京中形势如何?”燕洵问。 “有些人家已经知道真相,且没有瞒着旁人,有些人家却是闭口不言的。”宝宝道,“像贾家,我估摸着是不会再说这事儿。” “都记下来,往后用他们需得再斟酌斟酌。”燕洵道。 宝宝赶忙点头,单单是他记下来还不行,燕洵这话也是说给北齐听得,宝宝自然会跟北齐说明白。 这是燕洵故意接着解剖课,接着学生们的嘴,解开的真相。 这么多年,人人当归元虫芽妖是儿戏,普通百姓没有机会探知真相,但是朝中官员却都有机会。至于皇帝知不知道,燕洵觉得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朝中风向如何。 他既然去了边城,又亲自帮着守城,就有义务把真相揭开。 宝宝见着没有自己的事,又溜溜达达跑了,说是去找幼崽们玩。 镜枫夜担忧地看着燕洵,“大人,这样会有很多压力。” “这些压力都是应该的。”燕洵道,“总不能让整个大秦都掩耳盗铃吧。归元虫芽妖那般凶残,朝中百官竟然能视而不见,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他们就不怕被归元虫芽妖叮咬吗?” “不怕的。”镜枫夜低声道,“他们在最安全的地方。” 朝中百官住在最安全的京城,每日遥控整个大秦,甚至遥控边城。 他们大约觉得自己已经鞠躬尽瘁,为大秦付出一切了。 “哼。”燕洵不高兴道,“总得叫他们知道,凡事不能单凭臆断就对边城指手画脚,这事儿我会坚持到底。” “画画本吗?”镜枫夜想到一个主意。 燕洵眼睛一亮,“我正有这个想法。你来画,回头我让作坊印出来,送去商场卖。” “宫里……”镜枫夜又问。 “宫里无需担心,咱们救了皇帝的命,此时正适合做些什么。”燕洵道,“这可是天赐良机。” 若是皇帝没出事,此时还好好的,燕洵做这些事自然不妥当,偏偏皇帝出了事,险些丧命,是燕洵一手救回来,此时皇帝虽然行动自如,但身体里还有钢钉,至少等两个多月以后才能取出来,到时候还要燕洵操刀。 更别说燕洵还有三道盖了玉玺的圣旨,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镜枫夜不再说话,立刻拿出纸笔开始作画。 他文采、技艺其实都不弱,一部分本事是燕洵手把手教,另外一部分确实镜枫夜跟着周光、宋飞凉等人学的。 即便是燕洵也不得不佩服镜枫夜的本事,他能过目不忘,也能迅速临摹只看了一眼的画,甚至是练三个月的毛笔字便已有风骨。 这样的人堪称天才,若是他愿意,着天底下没有什么学问能防着他,也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到的。 这是真正的经天纬地的人才,绝不是燕洵这种站在无数个巨人肩膀上,又活了一辈子,方才做到这些的俗人能比。 而每每心中想到这些,燕洵都由衷庆幸,还好这个妖怪是他的,他心里只有自己,根本塞不下那些事业和勾心斗角,他变化的方向都在燕洵的掌控中,只是因为燕洵单纯的喜好而已。 从前燕洵从来都不相信感情,他觉得感情太虚无缥缈,是那些凡夫俗子心里头想的美好而已。 他也见惯生离死别,被身边最亲近的人背叛,那等悲事日日都有发生。 直到重活一世,遇上这么个无论如何都会对他好的人。 他们俩之间的感情就像一道坚不可摧的枷锁,扣住镜枫夜化身为魔,与大秦为敌的可能。 “哎,你不觉得不公平吗?我心里头事情那么多,还有很多目标,甚至觊觎整个妖国,而你只有我而已。”燕洵叹息道。 镜枫夜刚放下笔,他已经画了几张,此时归元虫芽妖还没出现,高耸入云的外城墙斑驳无比,上面的道兵们却都习以为常,远处的天有几个小黑点,显然是归元虫芽妖攻城前兆。 镜枫夜跑到外面,提来一壶热水,准备帮燕洵泡茶。 外面晾衣绳上挂着刚洗好的衣裳,都是镜枫夜亲手洗的。 这个沉稳俊美的妖怪就像旁人家的哥儿似的,利落的泡了茶,放到燕洵旁边,这才说:“大人心里有我就已经很好很好了,我不奢求更多。” “你没有野心吗?”燕洵抱着茶杯,靠在镜枫夜身上。 镜枫夜整个人都硬邦邦的,身上的肉都恰到好处,燕洵靠着并不觉得软和,但是可以很放松很放松。 “什么样的野心?”镜枫夜问。 “比如说有自己的事业,建功立业,封侯拜相。亦或是打败虎妖王,在妖国称王。”燕洵想了想又说,“不是还有魔人和蛮人,去把他们都灭了族之类的。” 镜枫夜摇头,“我从未想过那些事。” “那你就真的没有野心?蚍蜉尚且还想撼动大树呢。”燕洵不相信。 镜枫夜倒是老实承认了,“我有野心。” “快跟我说说是什么野心?”燕洵来了兴趣。 镜枫夜没说话,而是拿起笔飞快的勾勒,然后低着头把纸张递给燕洵。 纸上的画的是简笔画,还是燕洵教的。上面画了两个小人,至于姿势…… “你的野心就是这个?”燕洵没好气道,“这个姿势不行!我绝对不会同意的,我说你就不能想点别的事,天天就知道上炕上炕。” “大人不也喜欢上炕吗。”镜枫夜小声道。 燕洵偶尔闲着的时候也会想,但是他绝对不会想出那么多花样。 “你的野心太大了。”燕洵把纸张撕碎扔了,完全不打算满足镜枫夜。 不接触不知道,原来真的有些汉子心里就那么点儿野心。这要是认识镜枫夜以前,有人跟燕洵这么说,他肯定会把对方打成猪头。 御书房。 北齐跪在下面,道:“凉亭跟冷宫有关。” “她们要害朕?”皇帝冷声道。 北齐没说话。 冷宫住的除了先皇留下的妃嫔,还有被皇帝打入冷宫,曾经极为受宠的妃嫔。是不是有人要害皇帝,他心中非常清楚。 北齐没有往深处查,是为了自己不知道这么秘密,让皇帝自己处置,这样的处理手法极为高明。 不过冷宫之人有何手段神不知鬼不觉,尤其是在皇帝的眼皮子底下弄倒凉亭,肯定是有帮手,且帮手还有不少,不过这就不是北齐的职责范围内了。 “罢了,你且去吧。”皇帝生完气,冲着北齐摆手。 见着北齐往后退,皇帝忽然又道:“对了,朕听说保育堂第二学堂闹事了?此事是真是假?” 自然是真的,保育堂第二学堂的学生闹事,连带着他们的家人也跟着闹事,已经有不少人找机会传到皇帝耳朵里。 北齐恭敬道:“是归元虫芽妖攻城之事。” “你可知那归元虫芽妖当真如此厉害?”皇帝问。 皇帝从小在宫里长大,虽然也见过妖怪,但那都是大妖尸体,普通妖怪死后基本都会化为浓水,道兵也不会刻意抓活的普通妖怪,皇帝竟是从未见过普通妖怪。 “微臣听说学堂里还有一些活的归元虫芽妖,皇上若想看看,微臣可以去取来。”北齐道。 “你便帮朕取来。”皇帝想了想道。 学堂里早有准备好的归元虫芽妖,北齐去取,自然要通过燕洵。 很快归元虫芽妖被妥善的送进皇宫。 玻璃盒中的归元虫芽妖看上去跟死了似的,但是没有化为浓水,显然还没死,不过是因为此处是皇宫,归元虫芽妖不能动弹而已。 连带着归元虫芽妖的,还有一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北齐打开玻璃盒,把归元虫芽妖放到兔笼中。 所有人都没说话,都看着笼子。 归元虫芽妖仿佛死了一样,但是依旧能看到缓慢移动。 时辰过去良久,当归元虫芽妖口器对准兔子的鼻子,眼瞅着兔子萎靡不振,随后摔倒,奄奄一息,而归元虫芽妖肚子鼓起来,竟然能够飞起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神情骇然。 这里是皇宫,归元虫芽妖应当是飞不起来的,但是吸了血以后,竟然能飞起来,虽然动作很慢很慢,但这也足以让人震惊。 此时不用北齐说,皇帝也想到了边城的状况。 每年归元虫芽妖攻城都是铺天盖地,成千上万,若只是一只两只还好说,那么一大片铺天盖地压下来,什么人能躲得过? 归元虫芽妖吸血如此厉害,若是多上几只,岂不是瞬间就能把人吸成人干? 可笑这么多年,皇帝、先皇,乃至于再往上数,皇帝全都不相信归元虫芽妖能伤到道兵,乃至于整个大秦除了边城,上到王孙贵族,下到寻常百姓,全都不以为然。 以至于边城每次面对归元虫芽妖攻城,朝廷不但没有帮助,反而还会斥责。 这样的认知让皇帝内心惊恐,又有些庆幸边城大将足够忠心,没有放任归元虫芽妖进入大秦,随后皇帝又很恼怒,他被骗了,或者说除了边城,所有人都被骗了。 而骗他们的,是自己。 何等荒唐事,便是放开了想,想个十年八载怕是也想不出这么荒唐的事。 说出来谁能信呢? 偏偏这就是事实。 而那个敢于揭开真相,甚至巧妙地带来归元虫芽妖,让自己骗自己的人不得不相信的燕洵,此时便如那些运筹帷幄,料事如神的上古谋士一般,他当真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说大秦要刮起一阵妖风,那就是一阵实实在在的妖风。 “荒唐事,荒唐理……”皇帝喃喃道。 第150章 只是谁都没放在眼里的解剖课,却如清风化雨慢慢变成惊风暴雨,叫所有人都不得不相信真相。 当天皇帝的反应都被北齐看在眼里,出宫后北齐便来保育堂建设接宝宝,顺便跟燕洵说这个事儿。 “皇上怕是还想看看我的本事。”燕洵沉思片刻道,“也罢,咱们便收拾收拾,去参加赏花宴吧。” “阿爹,赏花宴怕是要是吟诗作对,我不行啊。”宝宝站在北齐脚边,个头只到北齐的脚踝,不过嗓门倒是很大,不会让人忽略,“我还没开始学诗作呢。” “不单单是你不行,我也不行。”燕洵没好气道,“到时候咱们都让镜大人顶上好了。” “行。”宝宝立刻放心了。 镜枫夜虽然平时看着不显山不露水的,但是学问极好,吟诗作对根本不在话下。 而因为学堂一部分学生嚷嚷了归元虫芽妖攻城的真相,再加上学生背后的家族推波助澜,在京城俨然形成一股不容小觑的趋势。于是一些世家便联合起来,邀请燕洵来参加赏花宴,自然是宴无好宴,花无好花。 只是皇帝没表态,燕洵却不准备坐以待毙,便没有拒绝,而是答应了。 当天,燕洵便又换了新衣,模样和幼崽们穿得都差不多,不过细节之处不同而已。就连宝宝也换了新衣裳,还给北齐送了一身,叫北齐也穿上。 赏花宴在城外十里坡,早早有不少下人去布置,也传出消息说是燕洵会带着幼崽们前往赴宴,惹得不少京城百姓都记挂着这个事儿。 只是宴无好宴,他们岂会帮着燕洵传话传名? 燕洵带着幼崽们上了马车,一路从丹心桥下来直奔城门口,早早等在路上的百姓都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 见着普华务实的马车缓缓驶来,也不知谁喊了句,“是燕大人来了。” 路边的百姓立刻骚动起来,都想挤到最前面好看看燕洵的模样。 甚至有人嘴上嚷嚷着,“快让开,我要看看燕大人到底长啥样。” “别往前挤,否则我要告衙门了!” “都忘了京城交通法规了么?” “再挤衙门的人要来了!” 几个年轻又身强力壮的百姓联合起来挡在最前面,不让身后的百姓冲到白线以外。 这是京城府尹提出来的新规矩:京城水泥路上都画了一道道白线,当中宽阔的白线之间可以跑马车,靠右跑,而路边还有窄一些的白线,可以走牛车、木车,行人等等。 这规矩看似无理取闹,但若是有人被马车撞到,衙门的差役行事便按照白线划分来,若是有人跑出白线外面跟马车撞了,那么马车就不需要负责,若是人好好的在路边走着,马车跑过去把人撞了,那么马车就得负全部责任,医药费、赔偿银钱等等。 这可比以前好多了,以前家中有马车的都是富贵人家,有钱有权有势,真撞了人可能也是不了了之,被撞的穷人也只能吃闷亏,但有了这规矩可就不一样了。 百姓们都牢牢记着这些规矩,甚至称京城府尹吴红松为父母官。 如今马车规规矩矩的行驶在水泥路上,路边的百姓却越来越多,眼瞅着就要超出前面的白线,挡在最前面的年轻汉子们就紧张起来。 若是他们被挤出白线,万一被撞,那可就只能吃闷亏了。 马车里,波波幼崽趴在窗户上看了会儿高兴道,“大人,路上画的白线果真极其有用。” “不成规矩没有方圆。京城水泥路四通八达,迟早得定规矩。”燕洵淡淡道。 这一年京城几个主要干道全都修了水泥路,就连同往城外的管道也都铺了水泥,马车跑在水泥路上几乎感觉不到颠簸,马匹也无需担心石子、土坑等等,跑起来更快,以至于马车跑的越来越快,甚至还有一些年轻哥儿故意让马车跑得快,称之为飙车。 如是一来,即便是规定了只能靠右跑马车,也会有人需要横穿水泥路,甚至是同样赶着牛车走水泥路,又因为马车跑的越来越快,就很容易撞车、撞人。 此种事故发生的多了,吴红松也顶不住,便写信来找燕洵商量。 当时燕洵便抽空和幼崽们一起商量,定了这么些规矩。 如今百姓们都把规矩记在心中,幼崽们自然高兴,这样不但百姓们不会出事,马车不会出事了。 “我去外面看看。”燕洵说着,打开马车小门到了外面。 “是燕大人。”又有人喊了一声。 还在挤挤攘攘人顿时一静,全都抬头看向马车,就见赶车的汉子站了起来,扶着个穿着深色衣裳的年轻哥儿,不说别的,只看到那张脸,是众人就都确认了:那定然就是燕大人。 当年柳哥儿名冠京城,号称天下第一美人,见过他的人不知凡几,人人都说柳哥儿盛名其负,担得起第一美人的名。 然而现如今看到那个站在马车上的人,诸多人都是一静,继而回过神来却不敢大声说话,生怕唐突了美人。 “今天商场有折扣,边城产出的棉花有特价,只要家中有小孩的,都能去半价买一匹,这是专门给小孩的补贴。”燕洵笑眯眯道,“红油豆干、豆腐等等都有折扣,而且鸡蛋这几天也是特价。”燕洵笑眯眯道,“商场大门口都有促销木牌,你们一去便知。” “啊……我家婆娘还嚷嚷着让我盯着商场,等鸡蛋特价的时候买几斤。”一个汉子猛然醒过神来。 “我家小儿非要吃商场里头的嫩豆腐,平时舍不得买,这回趁着有折扣可得买一些。” “商场啥时候有活动的,我怎么没听那些学堂的小厮出来发单页?” “不管了,燕大人说的肯定没错,咱们先去商场一趟。” 商场有时候会请学堂的学生帮忙发单页,一般都是在街上人最多的地方发,有时候还会去大街小巷的一边发单页一边喊,很多家中拮据的汉子、婆娘都会听着这些消息。 这回商场只是在大门口竖起木牌,没请学堂的学生发单页,以至于很多人都不知道。 现在燕洵这么一说,很多人按捺不住,赶忙跑了。 要知道商场里的东西都有限,当天卖完了很可能就没有了,尤其是鸡蛋、豆腐等等,只要有折扣就会很快卖完。 一下子路边的百姓就去了大半,剩下的小半百姓也都打发自家人去商场抢购。 水泥路两边压力顿时消失,燕洵重新回到车厢中。 “大人,他们为什么早早等在这里?平日里我们去京城也没有人特意围观的。”波波幼崽想不明白,“而且认识大人的人那么多,怎么今天的人好像都没见过大人似的。” 京城何其之大,的确有许多人都没见过燕洵,但这出城之路所有人都不认识燕洵,这就有点奇怪了。 “无非是一些小把戏而已。”燕洵不在意道,“他们可能没见过我,但是肯定知道商场。” 燕洵除了是鸿胪寺卿,还是盐署的署长,海边炼的盐基本都送到商场卖,价钱不贵,但是限购。 以前的盐商早就被燕洵收拾过,盐井产出的盐只能送到燕洵名下的作坊里,且盐没有海边盐场的盐好,若是卖的比商场中的盐还便宜,怕是要收不回本钱,故而京城百姓全都要去商场买盐。 因为这个,百姓可能没见过燕洵,甚至不知道燕洵的存在,但是肯定知道商场。因为人不吃盐是会得病的,所有人都离不开盐,也就离不开商场。 至于把这些百姓聚集来的人,燕洵心中早有猜测,不过是邀请他参加赏花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的那些人家之一,或者所有人家联合罢了。 想看他被百姓围堵,狼狈丢丑,虽然只是小把戏,但若是燕洵真的被百姓围堵,甚至出现踩踏事件,那么定然会有人借题发挥,对燕洵的名声也不好。 只是那些人嘀咕了商场的魅力,有打折活动的商场对于家中拮据不甚富裕的人家来说,可比燕洵的吸引力大多了。 毕竟燕洵就在那里,随时都能看到,但是商场折扣却不是每天都有,错过这一次,下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 燕洵细细的把其中关节跟幼崽们说了一遍,不在意道:“不过是些宵小之辈,你们无需担心,到时候还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恩。”波波幼崽用力点头。 恰逢入秋,城外金菊铺地,又是在河边设宴,眉目如画的侍女行走其中,倒是颇有几分意境。 各家都有屏风相隔,既能轻易见面,又能互不相扰,十分方便。 谢家屏风后面,谢谦书声音拔高,“什么?你再说一遍。” “小的亲眼看到,围在路边的百姓全都走了,要去商场买东西。燕大人说商场今日有折扣,还有许久未上架的棉布,据说还有新的染色花样。”小厮老实道。 “怎么可以!”谢谦书又惊又怒,心中十分厌烦,猛然瞥见身边的屏风,这才意识到此时并不是在自家府上,赶忙压低声音,“你且再去探探。” “是。”小厮答应着,赶忙跑出来。 谢谦书狠狠地剁了下脚,过了许久这才走出来,去往其他地方。 不多时,马车到了地方,镜枫夜先跳下马车,回头去扶燕洵。 后面小幼崽们挨个跳下马车,全都跟在燕洵身后,宝宝则是跟在最后面,他身边的杂草几乎跟他一样高,不过这并不能妨碍宝宝,走的很是轻松。 沿着河流设宴,取曲水流觞之雅意,岸边又有许多金菊,风景倒是不错。 燕洵领着幼崽们一路往前,惹得许多人家都好奇地看着。 哪怕是幼崽们早已经历过县试、府试、院试,更是参加过许多次节日,读书节、孩童节等等,但依旧有些人没有真正的面直过这些幼崽们。 尤其是宝宝,当初他刚出生的时候是一颗蛋,后来破壳而出,也只比巴掌大一点点而已。 平日里大家都听闻小蛋少爷是燕洵和妖怪生的儿子,至于模样倒是没有人多说,见过的人也是不多,如今所有人都看到最后面的宝宝,果真只比巴掌高一点点,于常人来说再寻常不过的杂草他却要跳过去才行。 整个大秦最小的孩子,哪怕是刚出生也有数斤,体长最小也得有两个巴掌大小,且出生不会言语,仿若木偶。 而宝宝更小,但是会言语,会蹦会跳,身上穿着的衣裳除了小一点,跟其他幼崽们穿得没什么区别,显然有自理能力。 据说宝宝还去学堂念书,已经开始学学问了。 这么大点儿的宝宝,没经历过不能自理的婴孩期,亦或是对于宝宝来说,这就是正经婴孩期。 这一切都是因为宝宝是妖怪,就像前面那些幼崽似的,他们都是妖怪幼崽,相当于人类孩童,却早已开始学学问,造机械,甚至参加了县试、府试、院试,做的事、学的学问如成人一般,模样却都只是幼崽模样。 众人分不清这些幼崽们到底是孩子还是成年人,因为他们心中不太敢相信一个事实:这些幼崽都是妖怪,他们是妖怪幼崽,也正是因为妖怪所以能学学问,能造机械,甚至小小年纪就能科举考试。 许多人都不愿意承认这些幼崽们更聪慧,但事实早已摆在眼前:大秦读书人何其多,有谁造出晶莹剔透的玻璃,有谁烧出水泥,有谁造出庞然大物火车,有谁造出丹心桥? 诸多读书人总有一些天才,可他们并没有造出比幼崽们造的更厉害的存在。 百姓们不会去多想,他们只要知道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好了,孩子有机会去学堂了,将来能出人头地,这就行了。 但在座的诸多世家中人,他们想的更多。 这些幼崽做的事太多太惊世骇俗,又有燕洵老母鸡一样保驾护航,让他们一直都找不到机会,现在终于把燕洵请来,便都瞪大眼睛,寻找机会发作。 燕洵和这些幼崽们占据的利益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他全都霸占在自己手中,这样把这些世家拒之门外,只会被群起而攻之。 “花酒都带了吗?”走到提前布置好的保育堂提盘,燕洵忽然问。 “带了。”幼崽们齐声回答。 “那开始吧。”燕洵笑道。 幼崽们立刻分散开,打开自己准备的木箱,各自捧出一小瓶花酒。 宝宝也打开自己的木箱,单手举起一瓶花酒,跟在哥哥们身后,哒哒哒跑出来。 花酒用的玻璃瓶,瓶身流畅,瓶盖用的木塞,外面贴着山水画,里面酒水浅粉,还飘着一片片晶莹剔透的花瓣。 谢谦书冷着脸,憋着一股劲,他一定要找燕洵和那些妖怪的麻烦,当初打疫苗时燕洵不给面子,后来更是牵扯到他的婚事,跟左相陆朝阳交恶不说,后面还牵扯了他的外室。 虽然谢家早早撇清关系,但谢谦书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妖怪怎么能参加赏花宴,这是何其雅致之事,怎是未开化的妖怪能参加的? 正满心恶毒的想着,谢谦书就看到一瓶十分精致的花酒正在向自己这边靠近。 这么有瓶酒飘过来?难道是妖术? 若是妖术,那他可找到借口了,这里是大秦,可不容妖怪用妖术。 “这是保育堂酿的花酒。”宝宝从花酒后面探出脑袋,朗声道,“请笑纳。” 谢谦书一愣,仔细看过去,这才看到花酒后面站这个比巴掌高不了多少的小人,眉眼十分好看,个头极小,穿着板正的衣裳,正是时下流行的款式。 “恩?”宝宝干脆走到花酒前面,仰着脸看谢谦书。 离得近了,更能看清楚宝宝虽然个头小,但是跟寻常人没什么区别,只有小耳朵上有一些龙纹痕迹。 “啊……”谢谦书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小人是妖怪,还是燕洵亲生的儿子。 他又看到花酒,想说自己根本不屑这份礼,手却不受控制的接过花酒。 这是花酒,京城商场里面基本不卖,只有秦六的火锅店偶尔会有一些,但是一般人家根本没机会买。要么就是等着保育堂哪天开卖,但他们也为只会卖给相熟的人,等到转到谢家,价钱早已翻了几番。 谢谦书喝过花酒,知道这是好东西,他不想拒绝。 给了花酒,宝宝一溜烟跑了,他还得再送几瓶呢,今日来的人家比较多,宝宝和幼崽们都要每家送一瓶花酒。 不过下一家就是熟人了,正是王家。 王真儿早早蹲在外面等着,见着宝宝跑来,赶忙接了花酒笑嘻嘻道:“小蛋少爷,跟我来,有好吃的点心。” “啥点心?”宝宝跟在王真儿身后,一脸好奇。 “是宫里的御厨做的,我家讨了点,你尝尝就知道了。”王真儿神秘兮兮道。 点心一小块一小块的摆在盘子里,只有指甲盖大小,还是小花形状,问起来香味淡淡,很是诱人。 宝宝不客气的抱起一块啃了口,仔细品品,冲着王真儿竖起大拇指,“好吃!” 王彦秋也在边上,见着宝宝吃着点心又喝起茶水,赶忙上前问:“小蛋少爷,梅西今天来了吗?” “来了,不过他要伴奏,现在已经回去了。”宝宝道。 “哦。”王彦秋有点失落。 梅西给他的感觉和其他小幼崽们不一样,好像梅西是大人似的,王彦秋见过梅西几次,都是相谈甚欢,此时还以为有机会见到梅西呢。 吃了点心,宝宝还拿了王真儿多给的一些,单手举着,哒哒哒跑了。 其他小幼崽都送上花酒,若是遇到赵家、阮家、谢家这种,便不会多说一个字,若是遇到裴钰儿、王真儿这些人家,基本都会说说话,拿回来一些回礼。 整个河边,几乎都被幼崽们跑了个遍。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很多原本在观望的人家此时看到幼崽们也不好说什么了。 不过仔细见了面,又见着幼崽们的谈吐举止,再想想他们早已参加过县试、府试、院试,只要忽略幼崽们异于常人的模样,再一比较,倒是这群幼崽比在场的所有少爷哥儿都要厉害了。 花酒色泽清亮,绵软甜香,倒出来的时候还有一些栩栩如生的花瓣,就如刚从树上摘下来一般,且不说还有延年益寿之功效,令许多人家都不舍得拿出来,想藏起来用别的酒代替,但是又不想让旁人看出自个儿小气。 如此一来,便有一些人家拿出白玉杯盛酒,叫人看了顿时灵机一动,花酒不拿出来肯定没面子,那么酒杯也得配得上才行。 觥筹交错间,白玉杯、金杯、银杯都数不胜数,倒是一番盛景。 谢谦书恶狠狠地盯着燕洵那边,他看着一排坐好,没有喝酒,只是泡了茶的幼崽们,心中的怒火越来越盛。 眼瞅着赏花宴正式开始,王家、裴家那些顶级世家都跑去跟燕洵说话,甚至跟那些小幼崽也都谈笑风生,谢谦书心里嫉妒的快要发狂,他回头看了眼身边的小厮,见着小厮点头,这才猛的站起来。 “燕大人,不如我们以‘金菊’为题,作词可好?”谢谦书没头没尾道。 这话说的委实生硬,不过既然是赏花宴,燕洵也不好拂了谢谦书的面子。 “我这人没啥学问,不会作词,不如让镜大人来。”燕洵喝了点花酒,脸颊浮上一点殷红,端的好看。 谢谦书看向镜枫夜,见他硬邦邦的站在燕洵身后,没有落座喝茶,倒像是个侍卫似的,半点地位都没有,便敛去嘴角的冷笑,道:“不知镜大人可擅作词?” 镜枫夜没说话,冷冷地看着谢谦书。 “他不会作词,但是他可以学,你们谁先出两三个人,让他看看就行了。”燕洵不在意道,“我反正是没啥学问的,让我写字都写不好。” 燕洵也确实没读四书五经,看的圣贤书也不多,毛笔字也没有风骨,他更擅长用铅笔写字,且学问还不如幼崽们。 此时他说的坦荡荡,若是有人再拿着个说话,反而不妥当。 谢谦书冷着脸点头,他从前倒是不知道燕洵竟然这般狂妄,他身边的妖怪不懂作词,竟然让他现场学。 他倒是要怀疑燕洵和这个妖怪生了孩子到底是为什么了,此时看来,肯定不是因为感情。 当即,谢谦书自己站出来,赵家出来一位,阮家出来一位,正好三位,显然是针对燕洵那句话。 幼崽们也没含糊,立即准备好笔墨纸砚,都期待地看着镜枫夜。 第151章 谢谦书早有准备,阮、赵两家的公子亦是如此。 “阿爹,阮家的是阮二阮侍郎的庶弟,贾不甄的舅舅;赵家的是赵元汀出了五服的弟弟,两家曾经有过往来,赵元汀还有个女儿嫁入赵家;谢谦书如今克妻名声慎重,无人敢找他说亲。”宝宝凑到燕洵耳边道,“看他们毫不犹豫的书写,怕是早就准备好了。” “准备好又怎样。”燕洵淡定道,“镜大人不需要准备。” “那倒是。”宝宝从燕洵肩上跳下来,哒哒哒跑去找镜枫夜说悄悄话。 那边三首词写好,很快有人大声念出来,听到的人都不由自主的点头,意境的确是好,当可扬名。 “燕大人,请吧。”谢谦书见着镜枫夜不言语,板着一张脸,便觉得他定然写不出合适的来,自己这边已经胜了,就应该压一压燕洵的气焰。 “请。”燕洵不在意的看了眼镜枫夜。 笔墨纸砚早已准备好,镜枫夜一直坐着没动,等燕洵说完,他这才拿起毛笔润了润墨,立即下笔。 真要正儿八经的讨论学问,镜枫夜可能真的说不过他们,但若只是这些极其普通的吟诗作对,镜枫夜就算是闭着眼睛也能流水一样写出,且永远都不会重样。 他心目中最好的那个人无论何时都是最好的,脑海中仿佛有一帧一帧的画面,只要稍稍回想就能想出许多。 最初见到他是在鸿胪寺,那个破破烂烂的宅子里。 镜枫夜还记得自己的模样,身上就围了一块兽皮,浑身上下都脏兮兮,蹲下的时候便没了遮挡,一览无余。 那时候燕洵便拿了一条自己的裤子给他穿,也是他的第一件像模像样的衣裳。 如今那件衣裳还在衣柜中,镜枫夜时不时就会拿出来晾晒,再仔细地收回去。 还有燕洵亲手雕刻的肥皂模具,里面是一片完整的龙鳞,做出来的肥皂鼓起来,恰巧是一片龙鳞。 同样被镜枫夜收了起来,仔仔细细的放在属于自己的木柜中。 脑海中除了燕洵,那些日出日落、阴雨晴空、花开花谢,都只是陪衬而已,他随便写写便能让这些陪衬沾染上独属于燕洵的,独一无二的光芒。 镜枫夜喜欢极了这个人,他的一切的一切都是最美好的。 所谓吟诗作对,也不过是把自己的感情投入其中,再用最适合的辞藻表达出来罢了。 有些人为赋新词强说愁,有些人浮于表面,有些人只会模仿,还有些人用的是别人写出来的东西。 但是这些东西对于镜枫夜来说,其实还不太够描绘出燕洵的好,他甚至能现场写一篇赋去描绘燕洵的好。 在他心里,燕洵就是唯一完美的存在。 一首写完。 镜枫夜拿开纸张,继续写第二首。 第三首写完。 耳边忽然想起燕洵温润的声音,“行了,再写多了不是欺负人么。”他猛然惊醒,赶忙放下毛笔,恭敬的站起来。 “去念念。”燕洵坐着没动,打发幼崽们去。 波波幼崽一马当先,拿了一首,宝宝直接蹦起来,也得了一首,后面蛇身幼崽速度快一点,也得了一首。 其他幼崽都慢了点,只能眼巴巴的站在旁边,听着幼崽们念出来。 稚童嫩语,朗朗上口。 意境美极,最难能可贵的是,三首词,风格便是三种,偏偏没人能分出其中高低。 再回头看看谢谦书等人写的,便觉得味同嚼蜡,索然无味。 即便是谢谦书也能看出来,自己这边是落了下风。 “你撒谎,他根本就是早有准备。”谢谦书脱口而出。 是了,肯定是他们行事的时候消息走漏了,让燕洵有了准备,要不然镜枫夜是肯定写不出那样精彩的词的,也只有这样,谢谦书才能挽回一点面子。 “他以前真的没写过,甚至没怎么念过书。”燕洵淡定道,“你要是不信,可以继续跟他比,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们先写个两三首,不拘诗词歌赋,他都能学会。” “这不可能!”谢谦书猛的摇头,他们却不能再跟燕洵比了,诗词歌赋说起来简单,真要现场写出来,非才子名士不可。 “你看你,比又不跟我们比,又不肯认输,实在是蛮不讲理的难缠。”燕洵轻轻摇了摇头,索性不跟谢谦书说话了。 镜枫夜重新站到燕洵身后,又是那副安静的样子,但此时却已经不再有人敢忽视他。 各家都摆出小食,燕洵这边也拿出食盒,一一摆出来。 食盒下层放了热水,上面的吃食还都是热的,端出来的时候还冒着热气,燕洵坐在当中,幼崽们分散两边。 这会子出门那么久,即便是在家中放了热水,也早就凉的差不多了,倒是有些人家带来精致的小炉子,现场做了简单的吃食,还有王真儿等人家,干脆搬来火锅,带来的菜都是生的,倒是一边煮火锅一边吃,味道极棒。 如此其乐融融,配着周围的曲水流觞、金菊报秋,倒也极为相得益彰。 可偏偏有人不甘心。 看着大步走来的美髯汉子,燕洵没说话,宝宝立即凑过来小声道,“是贾不甄的亲爹,贾家二老爷,这些日子正想着进宫求贾妃,谋个交好的差事。不过贾二老爷不堪用,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大年纪都一事无成。” 贾二老爷和取了阮家嫡女,生下贾不甄这么个宝贝疙瘩,可惜贾不甄是个不顶用的,贾不伽又不堪大用,故而还得贾二老爷自个儿谋差事才行了。 燕洵扭头看了宝宝一眼,低声问,“你师傅来了?” 北齐到底身份不一样,这种场合不会露面,不过宝宝既然来了,燕洵觉得北齐肯定也得来。 宝宝果然点头,“方才就来了,我还给师傅送了点心和花酒呢。” 北齐虽然没露面,但是穿着的衣裳跟大家穿的都一样,宝宝看着满心欢喜,早就跟北齐见过面了。 “就说你怎么知道这么多。”燕洵抬起手指戳了下宝宝的脸颊,“行了我已知道,快去找你师傅去吧。” 如今几乎所有人都见过宝宝,除了一些年纪小的汉子、哥儿觉得宝宝好奇,其他人几乎都把注意力放在燕洵身上,对于宝宝的好奇也没了,他个头又小,就算离开一会儿也不会有人发现。 宝宝就等着燕洵这句话呢,赶忙蹦起来,拿着早就打包好的木盒,哒哒哒跑了。 贾家也得了幼崽们送的花酒,这回贾家是仗着贾妃的面子才得了参加赏花宴的机会,只是贾家早已开始没落,如今贾不伽还在学堂念书,贾不甄去了乡下庄子,来参加赏花宴的竟然只有贾二老爷、贾大老爷,以及大房嫡子,贾不追。 贾不追贪婪好色,只知道在内围跟家中丫鬟仆妇厮混,眼界更是没有,字都不认识几个,来赏花宴,就只知道吃吃吃,不知道多少人心里头笑话。 贾大老爷年纪太大,不适合随意走动,竟是只有贾二老爷端着一杯浊酒,巴巴走到燕洵面前。 燕洵年岁不大,面若桃花,似笑非笑地看着走近的贾二老爷,坐着没动;贾二老爷鬓角斑白,端着酒杯颤颤巍巍,站着没动。 不少人心思通透,此时便都偷偷看向这边。 “燕大人。”贾二老爷冲着燕洵敬酒,又喃喃道,“燕大人可还记得伦理纲常百姓话,四书五经圣人言?学堂要教圣贤书,商铺要卖百姓物。燕大人所教所卖,有违伦理纲常圣人言。” 镜枫夜猛的上前一步,虎视眈眈的看着贾二老爷。 他心中涌起一股怒火,想要择人而噬。 这些人好不要脸,竟然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且还躲在后面,让贾二老爷上前面对燕洵。 镜枫夜一双眼睛涌现熊熊怒火,他慢吞吞地看了一圈,所有跟他对上眼的人全部面露惊慌,低着头再不敢看他。 “稍安勿躁。”燕洵轻声道。 镜枫夜立刻后退,重新回到方才的位置上站着不动,仿若磐石。 燕洵抬头看向贾二老爷,他目光闪烁,说完一边便不敢再说,但又有一股子勇气支持着,不知道是他背后的人家支持,还是贾二老爷自己说的那些话中的道理给了他深信不疑的支持。 大秦国祚超过千年,自古以来读书识字就都是士族特权,普通百姓称之为愚民,读书无用,不如种地土里刨食养家糊口。 世家子出仕,进入朝堂,治理大秦,甚至呼风唤雨。 如今燕洵办的学堂招收的学生不分贫富贵贱,甚至不念书也能进入学堂,会教授厨艺,学会学堂里给的方子,出来做厨子,亦能养家糊口。 再加上归元虫芽妖。 怕是有些人背后呼风唤雨惯了,哪怕是知道边城归元虫芽妖攻城的真相,也依旧愚弄百姓,甚至愚弄皇帝。 也就是因为燕洵在学堂揭开真相,又有一些人家投桃报李,帮燕洵宣扬真相,以至于有些人忽然怕了,便有了这赏花宴,有了出城时百姓围堵,有了吟诗作对,有了贾二老爷的话。 “贾二老爷,我且问你。”燕洵声音不高不低,依旧稳稳当当的坐着。 他是鸿胪寺卿,盐署署长,官职在身,确实可以不站起来,只是这里不过是赏花宴而已,贾二老爷鬓角斑白,年纪比燕洵大至少两倍,就这么站着,倒是显得燕洵傲慢不近人情。 贾二老爷倒是没觉得自己没面子,他下意识问:“什么?” “我且问你,读圣人言是为了封侯拜相,弄权专政,还是为了百姓吃饱穿暖,安居乐业?”燕洵问。 贾二老爷一愣,前者还是许多人心中的目标,而后者则是许多人嘴上说的场面话。 他忽然意识到这是个极为棘手的问题,若是回答前者,那么燕洵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百姓吃饱穿暖、安居乐业,那么岂不是太没脸,但若是回答后者,现如今似乎除了燕洵这个小小的鸿胪寺卿、盐署署长,还没有人有这么大的成就。 说到底,不过是有些人害怕边城归元虫芽妖真相揭开,他们将来要承担责任,所以才提前对燕洵动手罢了。 “我再问你,伦理纲常可有哪些百姓违反过?”燕洵抬起头直视贾二老爷,“我的保育堂可是违反了?镜大人一直都是成年妖怪,他和我在一起有违反哪些伦理纲常百姓语?” 贾二老爷嘴拙,答不上来。 燕洵却没打算轻易放过他,也没打算放过他背后的人,便继续说道:“这些话我便放在这里,若是谁在说起此事,尽管来找我,来者不拒。” “边城归元虫芽妖攻城之事实,必然会揭开。” “保育堂第一、第二学堂,从来都是有教无类,无论是乞丐还是王孙贵胄,亦或是太监、宫女,只要按照规矩来求学,都收。” “你不怕士族联合吗?”有人躲起来,不敢露面的大喊。 燕洵侵犯了士族的利益,蛮不讲理。 不过此时此刻,燕洵却没有独木难支,他看了眼王真儿等人,淡淡道:“你们似乎忘了商场里面的铺子都是租赁出去的,也忘了我身边的人,并不都是寻常百姓。” “还有我们呐。”王真儿大喊。 王家包了矿山,如今火车一车一车拉来的煤基本都是王家矿山产出,裴家车马一行生意做得极大,现如今马车全部都要改造,是燕洵手底下的技术工匠帮的忙。 还有其他跟着喊话的小哥儿们,他们家都跟燕洵有着千丝万缕的生意关系,哪里是对立,是互帮互助呢。 小幼崽们分别坐在燕洵两边,都挺起胸膛,与有荣焉。 而直到这时候,谢谦书才反应过来,燕洵早就不是孤身一人,他身边除了那群学问极厉害的幼崽们,还有镜枫夜那样深藏不漏的高手,还有王真儿等人的暗中帮助。 此时的燕洵早已不再是任人宰割的鸿胪寺卿,他已经变成一个庞大利益集体的最高掌舵。 谢谦书看着贾二老爷退到一边,看着燕洵站起来,看着幼崽们利落地收拾东西,然后他们就那么悠闲的从他面前走过,去跟那些世家大族说话。 胸口发闷,谢谦书捂着嘴,手指漏出些许殷红。 骄傲如他,竟是如坐井观天,竟是没看透那个招摇无比的保育堂。 因为燕洵和谢谦书和贾二老爷的交锋,再没有人敢面直燕洵,他们就那么看着燕洵身后跟着镜枫夜,又跟着一群小幼崽,光明正大的,光天化日的,哒哒哒跟着一路离开。 那些鸿胪寺的幼崽们,如今不但光明正大的出现在人们眼皮子底下,还跟这些世家一起,来了赏花宴。 那个沉默寡言成年妖怪一直默默无闻,以至于很多人都忽略了他,结果赏花宴上三首词惊艳了众人,也叫人不得不重新去衡量这个妖怪。 谢谦书甚至有些敬畏镜枫夜,尽管他不愿意承认镜枫夜的文采,可当初镜枫夜刚来鸿胪寺时,可是从未接触过大秦的学问,只会说大秦官话而已,即便是镜枫夜从那时候开始学学问,到如今这样惊艳众人,也足够惊世骇俗,叹为观止。 猛然反应过来的众人又不由得有些敬畏的想着燕洵这个人,如今镜枫夜文采出众,幼崽们刚考完院试,几乎没人怀疑幼崽们拿不到秀才功名,真要纠结的也不过是名次罢了。 那些幼崽们那般优秀,那么燕洵又是什么样的人物呢? 燕洵一直没有跟各大世家打交道,认真讲究起来,也只是前些日子去了王家,这回又在赏花宴上露面,再往前数,燕洵每次露面都是各大世家中人趋之若鹜:无论是当初花树幼崽拜师还是过年,亦或是商场开业,乃至于孩童节、劳动节、读书节等等,燕洵都是稳坐钓鱼台,愿者上钩。 这些世家中人一直觉得自家出身良好,乃是钟鸣鼎食之家,生来就比旁人高贵几分,燕洵这样出身不好,甚至没参加过科举,只是汲汲滢滢建了几个作坊,满身粗俗铜臭的人,哪能跟他们相媲美? 世家子出行,动辄几十数百仆妇小厮随行,这是礼数也是排场。 世家人住在庞大无比的宅子里,动辄几十进,里面奇花异草数不胜数。 世家有巨富,有高官,有美人如云,这是体面。 燕洵有什么? 燕洵有一栋栋水泥楼,里面的屋子虽然很小,但是冬暖夏凉,用的都是极为珍贵的透明玻璃窗。 有一排排作坊,每日产出之物小山一样多。 有大秦唯一的商场,王孙贵胄趋之如骛,上赶着去一掷千金。 燕洵出行坐的是火车,天底下就他家有火车。 这般比较起来,世家所谓的体面、排场和礼数竟是悉数如土鸡瓦狗一样拜倒。 “要变天了。”贾二老爷抬头看了看天,忽然喃喃道。他被燕洵接连逼问,一句话也答不上来,倒是平日里本来就窝囊,也根本不在意这点脸面,说出心里的想法以后,又溜溜达达回到贾家那边。 燕洵让幼崽们先上马车,自己再上去,镜枫夜最后上去。 车厢里早有软垫铺着,燕洵靠在软垫上问:“小蛋不回来了?” “恩,弟弟有跟我们说。”光明幼崽赶忙道,“弟弟让我们转告,他要跟北大人去查案,不跟咱们一块回去。” “就知道小蛋有想法。”燕洵淡定道。 宝宝自从拜师后就经常跟北齐在一块儿,许多学问也是跟北齐学的,不但跟着学会了查案的本事,还跟着北齐学了四书五经,后来又是单独去了边城查案,虽然让黄庭跑了,范江却成功抓住,且证据确凿,这可都是宝宝的功劳。 尝到这么多甜头,再加上宝宝喜欢查案,这就几乎跟北齐形影不离了。 好在燕洵给宝宝下了死规定,无论如何,每晚都得回来,最好是跟大家一起吃饭。 马车一路行驶,直接回了保育堂建设。 如今河那边早已不复往日凄凉光景,除了保育堂建设周围还有大片空地,以及专门留出来的带院子的二层水泥楼等宅子以外,到处都是规划好的水泥楼小区,外面则是平整的水泥路。 一条宽阔的水泥路直通海边,路两边种满绿树,从高处看,这条路宛若长龙贯穿整个海边。 一个个作坊占地极大,门口都重新修建过,派了专门的人把手。 河这边没有亭台楼阁、小桥流水,也没有那些庞大无比的宅子,住在河这边的人也没有那么多,但是这里新,一切都很新,工钱也多,看病也有补贴,去保育堂医馆看病只需要花几个大钱就行。 住在河这边的百姓早就有了作坊里发的统一的衣裳,每四个月作坊还会再发一次福利:卫生纸、棉布、纸笔等等。 他们在作坊里吃的用的都是作坊给的,根本用不着花钱,大部分人都把工钱攒了下来,等着将来把他们住的楼房买下来,这样好的地方,他们想住一辈子。 屋里,幼崽们都围着桌子坐,拿着面团擀皮儿。 “他们还会针对我们吗?”光明幼崽小声问。 赏花宴是过去了,燕洵也没有吃亏,但谁也不知道世家之人会不会再次找事。 “本来真相就应该揭开,怎么能一错再错呢?”战兔幼崽扁着嘴道,“这样再掩耳盗铃下去,难道归元虫芽妖就不会攻城了?一直让边城承受压力,迟早会爆发的。” 每年牺牲那么些道兵,一年一年积压下来,朝廷不但不给抚恤,甚至还要专门嘲讽此事。 边城的道兵和军户也不都是圣人,他们守卫大秦,对抗妖国,是为了让自己活下去,是为了让自己的家人活下去,却不是让那些掩耳盗铃之人指手画脚的。 战兔幼崽握着小拳头晃了晃,“不能再一错再错了。” “是啊,不能一错再错了。”燕洵点头。 或许一开始归元虫芽妖攻城之事也只是那么几个人弄权撒谎罢了,但随着撒谎的人越来越多,最终变成所有人都跟着撒谎,且把谎言当做真相,那么真正知道真相的人反而不敢说什么了。 就好比巨兽之于蚍蜉,知道真相的蚍蜉再如何,也撼动不了巨兽,反而可能会引火烧身。 真相就一直这么错乱着,直到燕洵出现。 他虽然不是巨兽,却也不是蚍蜉。 时机到了,燕洵不会跟着一错再错,他要拨乱反正。 至于那些或恐慌、或一无所知、或自诩聪明之人,也只能怪他们运气不好,偏偏跟燕洵对上了。 第152章 宫里伺候的宫女太监又换了一批,冷宫里也处死一些人,连带着京城一些人家也都悄无声息的满门抄斩。 知道真相的不过是寥寥数人,但旁人看到皇帝这般手段,心中自然是都有所猜测。 而这些变故对于皇子们来说,可能是机会,也有可能是悬在头上看不见的断头刀。 如今秦十三在户部领了要职,秦六结交许多豪门贵胄,秦三管着伤寒冲剂,民间声望极高,秦四负责运煤,管着一辆火车,秦十四管着商场,他们都跟燕洵关系好,得了燕洵给的暗示后,便安心忙自己的差事,不再打听那些事,也不接一些朝臣的暗中拥护。 秦七虽然跟燕洵关系一般,但是识时务,秦仪如今刚能出东宫,需得小心做人,是不敢惹事的。 “二皇子如今还在养病?”燕洵问。 “我阿爹见过二皇子一面,他很怕我阿爹,这些日子一直住在京城宅子里,极少去海边。”撼山幼崽道。 秦二领命镇守海边,若是他肯踏踏实实去,卫守城未必会不给机会,只是他贪生怕死,又极怕妖怪,还在海边吃过亏,如今说什么也不肯去海边,见到卫守城更是恨不得躲起来。 堂堂二皇子也只成了挂名的存在,此事是他自己不顶用,便是皇帝再下旨也没用。 “大人,阿爹给了我很多海鱼。”撼山幼崽美滋滋道。 昨日撼山幼崽去海边找卫守城吃饭,今天回来时,卫守城便拿了许多新鲜海鱼给他带着。 海鱼刺极少,且肉质细腻,味道极为鲜美,燕洵和幼崽们都特别喜欢吃。 “太好了,咱们晌午就吃海鱼。”燕洵高兴道,“回头叫你阿爹来,咱们一起吃个饭。作坊那边新出了一批鸡,回头送一些去海边。” “恩。”撼山幼崽赶忙记下。 燕洵专门开辟了作坊养鸡,里面都是一层一层的铁笼子,母鸡和公鸡分开养,喂的都是专门调配的饲料,养出来的鸡吃得多长得快,母鸡下蛋多,长得肥。 这些鸡基本都做成红烧罐头储藏,供应边城和海边,极少拿出去卖。 撼山幼崽最喜欢吃鸡腿,燕洵每次都拿许多鸡腿一起红烧,给幼崽们一人一个,有时候其他幼崽们会把自己的鸡腿让给撼山幼崽,叫他能一顿吃两个鸡腿。 院试本不需要呈给皇帝定夺,但因为这回涉及到十只幼崽,阅卷官没定名次,直接一道折子呈到御前。 皇帝这几日行动愈发自如,身上的刀口也都愈合了,除了不能骑马、跑、跳等等,当真跟寻常人无异。他心中震惊燕洵的医术,又庆幸自己得救了。 曾经濒死,眼瞅着只能等死,却又让燕洵给救了回来,如今身体里虽然还有钢钉,但行动已与常人无异,皇帝心中变化万千,时常跟张瑞念叨几句燕洵。 如今看到阅卷官送上来的折子,皇帝眉头一挑,笑道:“燕洵倒是个有才的。” 幼崽们学问好,这回均是名列前十,恰恰把前十名都占了。 他们学问好,自然是燕洵教得好。 张瑞笑道:“是皇上慧眼如炬。” 当初要不是皇帝点头,燕洵也成不了鸿胪寺丞,更是没机会进鸿胪寺见到这些幼崽们。 这话说的熨帖,皇帝笑了下,朱笔一勾,给幼崽们定了名次。 等着院试结果出来,许多人家都是半夜便派了家中下人在衙门大门口占了位置等着,好早早看到名次。 燕洵一大早便带着幼崽们来等着,大门口早就人头攒动,根本挤不进去,不过燕洵也没想着挤进去。 他们乘坐的马车顶端可以打开,还有专门的木箱可以扣在一起,组成台阶。踩着木箱到车厢上面,再拿出望远镜,不但能看到最里面,还能看到下面的人的表情呢。 “大人,有了吗?”撼山幼崽站在车厢里,仰着脸看燕洵。 燕洵站在车厢上面,拿着望远镜仔细的看,“还没呢,你来盯着……” “好。”撼山幼崽赶忙爬到车厢上面,把燕洵替换下来。 等张榜时,燕洵比下面挤挤攘攘的人更早知道,也更早看到。 望远镜中,远处的名榜十分清晰,前面依旧是留了大大的空白,再往下则是用毛笔勾勒的幼崽们的形象,总共十只,再往下才是一个个名字。 “中了、中了!” “哈哈哈,我竟然中了,还是廪生。” “没中……” 看到名榜的人有的欣喜若狂,有的失落异常。 考中的就是秀才,有了秀才功名,而廪生还有朝廷发的粮食补贴,更是可以去州府求学,等来年再考中举人就能有机会做官了。 这是科举考试成功的第一步,往后再不济也是秀才老爷,免役、减税,见官不贵,便是村里的秀才那也能是体体面面的富户,不知道多少乡绅都要捧着。 这是光宗耀祖,光耀门庭的开始,也让身为白身的读书人踏入了有功名在身的第一步。 “恭喜你们!”燕洵拿着望远镜,亲眼看到十只幼崽形象,笑眯眯道,“正好明日便开始豆腐节吧,人家有的富户人家考中秀才的,都要发喜钱,设流水席,到时候咱们也送些东西。” “好。”光明幼崽答应着。 小幼崽们虽然都很高兴,但是并没有欣喜若狂,反而开始准备豆腐节了。 对于幼崽们来说,院试并不算难,倒是现在还没造出来的电磁圈,以及磁电转换要难的多了。 名榜明晃晃的贴在高出,哪怕是不识字的人也能一眼看到前面十个幼崽形象。 所有人都知道,幼崽们都没有名字,燕洵也没有给取,要让幼崽们自己取名字。如今大家也就知道小花大夫、小蛋少爷,还有梅西而已,其他的幼崽们都是根据模样分辨的。 寻常婴孩出生都会有乳名,等到上族谱的时候,便会由长辈给取大名,等到年岁大一些,还会取字。 保育堂的幼崽们却不一样,这些本应该是长辈帮忙取的名字,全都要他们自己来取,而燕洵作为长辈,则是教导他们知识,让他们明事理。 原本有许多人置喙,就连周光都单独找过燕洵说话,觉得幼崽们没有正经名字不行,实在不行可以取个小名先喊着,等以后再取大名,当时燕洵没同意。 如今幼崽们都有了秀才功名,许多人再一想,人家都是秀才了,给自己取名字当然是好的。 殊不知多少人家哪有秀才老爷给取名字,还不都是自家目不识丁的汉子、哥儿的给取名,叫狗蛋、狗剩、毛蛋、铁棍、水牛的明儿比比皆是,一般都是加上姓就是大名了,哪有那么些讲究。 趁着晚饭的功夫幼崽们都在,燕洵便问:“如今你们都有秀才功名,书读得也多,可是有想给自己取名的?” “大人,我还没想好。”光明幼崽道。 其他小幼崽们也都跟着点头,他们也都没想到给自己取什么名字。 这是燕洵给他们的机会,他们总要取一个自己满意的名字才好,要像大人的名字那样好听,还要有意境,实在是难的紧呢。 最主要的是,这是燕洵给他们的选择,很重要很重要的选择,不但要自己满意,也要让大人满意才好。 “我。”蛇身幼崽举起尾巴尖晃了晃。 如今蛇身幼崽也是小秀才了,他个头长大许多,尾巴尖更灵活了,倒是脸蛋还是圆圆的,身上穿着直筒的衣裳,盘着身子坐在一旁,等其他小幼崽们说完这才开口。 “恩?”燕洵笑眯眯地看过去。 蛇身幼崽跟其他幼崽都不一样,他模样最特别,许多人头一回看到都会害怕,好在现在许多人都见过蛇身幼崽,再加上几个广场都有蛇身幼崽的形象,许多人潜移默化的也都不害怕了。 “我想好了。”蛇身幼崽竖起尾巴尖比划,“我小名叫阿烛,大名叫燕烛龙。” 这个名字并不是从蛇身幼崽读的书里找的,也不是蛇身幼崽自己想出来的,而是他听过燕洵给讲的故事,从那以后便一直记在心中。 后来开始读书,又一步一步有了秀才功名,蛇身幼崽发现,他并没有找到更好的名字。 那个最初的在心底烙下烙印的名字就是最好的了,于是蛇身幼崽便下定决心,在其他幼崽都还没找到名字的时候,率先给自己做了决定。 说出自己的名字,蛇身幼崽便眼巴巴的看向燕洵。 他还记得当时燕洵讲故事时的模样,那时候他们还住在鸿胪寺,刚刚盖了水泥楼,幼崽们的小窝还都是原来的,都有点破了,不过没有幼崽嫌弃。 那时候蛇身幼崽就躺在自己的小窝里,听着燕洵讲。 屋里的油灯都灭了,到处都黑乎乎的,燕洵的声音很好听,透着一股让幼崽们安心的感觉。 “有种大妖,称之为烛龙,一睁眼便是白日,闭上眼便是黑夜,呼出一口气就是夏日,吸一口气便是冬日。大妖体长八千里,铺天盖地,乃是一只人面蛇身的巨龙……” 蛇身幼崽也是人面蛇身,不过他没有那么大,也没有烛龙那么大的本事。 他还是幼崽,小小的,还有点胖。 但是蛇身幼崽还记得燕大人说的话,他们这些小幼崽心中都得有努力的目标,不然活着的目的是什么?出穿住行、吃喝拉撒,为江山、为社稷,为权势、为享乐,这些都可以作为目标。 那时候蛇身幼崽便在心里想着,他的小目标有很多个,不过大目标一定要定一个很好很好的。 既然故事里的烛龙那般厉害,那么他也往那个方向靠近好了。 “阿烛,燕烛龙?”燕洵挑眉。 “恩。”蛇身幼崽赶忙点头。 “很好。”燕洵肯定道。 蛇身幼崽开心的咧开嘴笑,一口的小白牙,眉眼弯弯,脸蛋圆圆。 燕洵伸手捏了下蛇身幼崽的脸蛋,心里却想着他上辈子曾经听说过的大妖:传闻妖国有一大妖,神通极厉害,能够遮天蔽日,白日里也能造出黑夜,黑夜亦能造出白日,很多人都称之为烛龙,即便不是烛龙也肯定跟烛龙有关系。 上辈子燕洵并没有见过那只大妖,并不清楚大妖的模样。 而看着此时一脸兴奋的跑去跟其他小幼崽说悄悄话的蛇身幼崽,燕洵心中想到一个可能,只是他也不能确定,还得让千百年时间去验证一切。 当初保育堂的幼崽竟然都有了秀才功名,他们还都只是幼崽而已! 只是学学问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两年,这样的本事实在是惊人了。且还是十只幼崽,这要是人类,那就是十位天才。 世家忌惮燕洵的本事,而有些人则是开始打听第一、第二学堂什么时候招手新生,甚至想找找关系把自己孩子塞进去。 幼崽们学得那么好,他们自己聪慧是一方面,也得有人教导才行,而幼崽们是燕洵手把手教导的,学堂的学生也有机会听燕洵讲课,于是许多人就开始打学堂的主意。 对于一些小富户、士族人家来说,上层博弈跟他们没关系,倒是把自家孩子送去学堂,若是能学到幼崽们半成本事,那也十分值得了。 这些人除了打听学堂教书先生,还开始打听学堂的学生了。 这天一大早田顺去田老太那里请安,便听田老太问起来,“顺哥,你那个学堂什么时候招收学生?现在要是有学生想去,行不行?多交点钱也没关系,只要能进去就行。” “祖母,可是有人求你?”田顺面色不顺。 自从院试结果出来,鸿胪寺的幼崽全部榜上有名,田家就来了亲戚。 本来田家落魄许多年,那些亲戚倒是混得不错,已经跟这边断了关系,如今听说田顺在学堂念书,竟然又厚着脸皮来联系了。 见着田老太不说话,田顺便道:“这几日豆腐节我们学堂都有节目要表演,我晚上可能会晚回来点,祖母就不用等我用饭了。” “成。”田老太赶忙答应着。 “府上的亲戚住了这么些日子也够了,回头请他们去商场逛逛,吃顿饭就行了。”田顺道。 田家现在早已跟以前不一样了,若是亲戚再不走,少不得要让田非领着他们去商场见见秦六,看他们还有没有脸。 田顺板着脸出了府,赶忙上了马车去学堂。 今年豆腐节还是在鸿胪寺门前开展,这段水泥路拓宽过,如今早早拦截,一直通到商场大门口,两边全部暂时扎了木棚,好叫天南地北的商户们来租赁。 鸿胪寺门前搭了高高的水泥台,原本水泥造的幼崽们的矮胖形象重新修补过,连带着鸿胪寺水泥楼也仔细规整,一切都是焕然一新。 去年在豆腐节尝到甜头的商户,今年一得到消息便早早的来了,选了位置最好的临时木棚租赁,特别舍得银钱。而更多慕名而来的商户则是源源不断的往京城汇聚。 城门口,进城的人排成了长长的队伍。 木哥儿手搭凉棚看了看着急道:“爹、娘,咱们还能撵上吗?” “应当能吧。”木老头看了看前面排的长龙,有些迟疑道。 木老太垫着脚看了看前面,喃喃道:“铁牛给咱们捎了信,这一来一回就得将近一个月,兴许是真的有些晚了。” “我就说咱们路上快点。”木哥儿小声道。 他们家和铁牛是一个村的,前些日子得了铁牛给捎的口信,说是豆腐节快要开了,就是不确定哪天,让他们一家来京城碰碰运气。 那豆腐节他们虽然没参加过,但是听不少人说过。 什么人山人海,遍地金银,小小的铺子就放在那里,就会有不少人拿着银钱来买吃的玩的,一天赚的钱比一年都多。 木哥儿家中做的豆腐是全村最好的,便想着来京城卖豆腐,可如今看看城门口的人,似乎都是进城做买卖的,木哥儿便有点打退堂鼓。 “前些日子火车路过咱们村我还看到了。”木哥儿喃喃道,“应该赶得上吧。” 豆腐节跟火车哪有什么关系,这是有些着急,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木哥儿的村子离火车道其实并不近,但若是爬上屋顶是能看到庞大的火车的,若是运气好便能看到火车巨龙一样蜿蜒而过,村里的孩子们最喜欢看。 好不容易排队到了最前面,见着那些凶巴巴的守城兵,木哥儿又紧张起来。 “都把路引准备好,包袱也都打开。”一个守城兵说着,接过木哥儿的路引看了看,还从怀里拿出一个十分古怪的玻璃盯着看。 那是放大镜,木哥儿知道,他听来村里卖东西的货郎说过的。 “这是什么?”守城兵指着包袱里的一双鞋问。 木哥儿一愣,他可不相信守城兵不知道那是一双新鞋。 这双新鞋还是铁牛找人捎的布料,棉布极为柔软,又透气,木哥儿给爹娘缝了贴身的衣裳以后,剩下的自己不舍得用,便给铁牛缝了一双鞋。 “这是鞋,我缝的。”木哥儿小声道。 “我知道这是鞋,我问的是布料,你哪里得来的?”守城兵厉声道。 这种棉布只有京城商场里面有卖,价钱不低,就是本地百姓也不舍得拿来做鞋。守城兵再看看木哥儿穿得衣裳,是粗麻布,显然是买不起这种棉布的,这才问起来。 后面正在排队的人看到守城兵忽然变了语气,都吓得后退。 布料是铁牛找人捎的,木哥儿心里明白,嘴上却怎么也说不出来,他这是吓得。 木老太、木老头赶忙拽住木哥儿,想把他拦在身后。 “说不出来?”守城兵大声道,“我看你们很可疑,仔细交代,交代不出来便拿去衙门。” “啊……”木哥儿吓了一跳。 恰在此时,一辆铁驴飞驰而至,到城门口方才停下。 “且慢。”有人喊。 木哥儿抬头看过去,便看到铁牛单手停下铁驴,大步走过来,他眼泪顿时就掉下来了。 “你认识他们?”守城兵一看那辆铁驴,再看铁牛身上穿的衣裳,虽然他断了一条胳膊,但是守城兵却不敢小觑,只是因为铁牛穿的衣裳只有在商场里做工的人才能穿,那种布料可比木哥儿缝鞋的好多了。 “这是我同乡。”铁牛眼神一扫就知道为什么,干脆解释道,“布料是我找人捎给木哥儿的,本想叫他缝衣裳……” 包袱里的鞋很大,肯定不是木老头、木老太的,就是木哥儿自己穿也太大了,木家又没有别的汉子能穿,这双鞋是给谁的,昭然若揭。 跟守城兵说完,铁牛又去推了铁驴,领着木哥儿一家进城。 铁驴很干净,轮子特别圆,看上去十分奇特。 木哥儿盯着看了一会儿,道:“这就是铁驴吧?我听人说过。” “恩。”铁牛点头,“我给你们租了一个木棚,现在先去我住的地方歇息,明天再领你们过去布置。银钱不够的话,我这里还有,豆腐节只有一天,全都得提前准备好,那天很容易赚钱。” “多亏了你。”木老头和木老太对视一眼,道了谢就不说话了。 他们虽然得了口信,但是来京城哪一天都不确定,且听守城兵说,铁牛基本每天都会过来一趟,显然是为了等他们。 现在又听铁牛说木棚都租赁好了,也没想着找他们要银钱,又帮着安排住的地方,再看看脸色微红的木哥儿,老两口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这明显是郎有情郎有意的,俩人看对眼了。 换做以前铁牛退役,身子弱,还不如寻常汉子,在村里也没有什么营生,老两口肯定不统一木哥儿跟铁牛在一起,但现在不一样了,铁牛身子好了,修为也恢复,还在京城有差事,怕是木哥儿还配不上他呢。 一路跟着铁牛去了商场后门,又坐了马车穿过丹心桥,去了河对面。 看着一栋栋水泥楼拔地而起,又看到脚下都是平坦的水泥路,木老头和木老太都惊得张不开嘴。 木哥儿也很惊讶,他一直都知道京城繁华,不是他们这些小民能来的,但如今仔细看看,却发现他们想的远不如京城繁华。 等到马车在小区门口停下,进了小区,又踩着楼梯上楼,最终进屋,木哥儿已经说不出话来了。 水泥楼里面的房间不算大,但是很干净。 一进门就是客厅,摆着座椅、茶几等等,旁边就是明亮的玻璃窗,还有专门造饭的小屋子,更有两个放了床的屋子,跟村里的宅子完全不一样。 “这是我的宿舍,往后在商场干满五年,再交点钱这地方就是我的了。”铁牛说话的时候,一直看着木哥儿。 第153章 豆腐节要开始了,再加上幼崽们得了秀才功名,燕洵要摆流水席,还要送一些作坊产出的产品,连续几日都忙得厉害。 镜枫夜主动帮燕洵分担,这几日都是熬夜给燕洵缝衣裳,天有点冷了,他要给燕洵添置秋衣。去年的棉布不如今年的好,衣裳当然也得换。 “大人,铁牛要请假。”镜枫夜跑来道。 “这几日正忙着,他怎么突然请假了?”燕洵有点奇怪。 铁牛虽然修为恢复,但是断了一条胳膊,不能再回去当道兵,燕洵便请他负责商场的安保活计,一直以来铁牛几乎都不请假,把商场安排的铁桶一样,抓了不知道多少小偷。 “村里来了一户人家,我看铁牛对人家的哥儿有意,都把人家请到自己家里了。”镜枫夜道,“这几日章程都已经安排妥当,再有张茂和卫将军派来的道兵帮忙,应当不碍事。” “咋?你想成全人家?”燕洵笑着问。 镜枫夜点头,“我看铁牛人品不错,那个木哥儿也是个能干的,他们一对儿挺好。” “行吧,回头你安排下去。”燕洵说完了又嘿嘿笑,“我说镜大人,你怎么也跟那些年纪大的婆子似的,净想着拉郎配了。” 镜枫夜凑过去低声道:“我只想跟大人配。” 燕洵抬脚踹他,“干活去,不要想有的没的。” 铁牛成功请假,这便安心的陪着木哥儿去把租赁的木棚收拾好。 木哥儿要做豆腐,豆花、豆汁、豆腐都有,还有现场炸的豆腐丸子,这些都得提前准备。现如今准备的商户何其多,这又是豆腐节,豆子什么的早就千金难求。 “铺子里竟是都没了,早知道我从村里带一些,村里的豆子可便宜。”木哥儿着急道。 别的地方豆子也不便宜,木哥儿不舍得买,再说现在也来不及。 “我有办法。”铁牛不慌不忙道,“我认识孙家村的孙元宝,他应当能卖给咱们一些豆子,跟我来……” 孙元宝如今身家可是跟以前不一样了,当初燕洵亲自去孙家村收豆子,叫孙元宝找到机会结识燕洵,这两年村里种豆子,做豆腐,再加上孙元宝拖家带口的来到京城,带着村里人给燕洵干活,建水泥楼、建长城、建铁路等等,这些活计可都没落下。 腰包赚的鼓鼓的,豆腐节当然也不能错过,孙元宝早早租赁了一个极大的木棚,还带着村里的壮汉帮着燕洵布置水泥台了,这会子正闲着,跟自家人一块儿准备豆子呢。 见着铁牛来问,孙元宝二话不说,“你们需要多少豆子尽管来拿,今年我准备了不少,还不一定用完。” “多谢。”铁牛冲着孙元宝拱手。 孙元宝摆了摆手道:“哪里,哪里。” 扛着豆子回到自家木棚中,木哥儿一脸兴奋,“铁牛哥真厉害,果然有一家卖豆子的。” 铁牛抿了抿嘴没说什么。 孙元宝准备的豆子虽然多,但也有不少商户去问,他却是不会卖的,铁牛去能买到豆子,那是因为铁牛在商场领了差事,且还是领头的,又能跟燕洵说上话。 别看孙元宝看着憨厚,其实心里比谁都精明。 关门许久的鸿胪寺重新开了门,燕洵领着幼崽们住了进去。 不过如今鸿胪寺周围再也没了暗中监视的道兵,他们要么去了海边,要么去了边城,都有了正经建功立业的机会,如曹献峰,此时已经是正儿八经的百夫长了。 当初鸿胪寺周围的围墙加宽,当中设置密室,专门给曹献峰等人休息用,如今燕洵做主,各个密室都开了小门,摇身一变成了比木棚更好的临时铺子,惹得不少商户都砸了大价钱租赁。 小幼崽们在屋里换衣裳。 战兔幼崽一脸羡慕的看着蛇身幼崽,“阿烛,你穿这身真好看。” “恩。”蛇身幼崽矜持的点点头,用尾巴尖仔细地整理领口。 这回考中秀才的十只幼崽都有款式差不多的新衣裳穿,清一色的长衫,还有搭配的纶巾和靴子,不过蛇身幼崽没有靴子,他没有脚呢。 而战兔幼崽、撼山幼崽还有梅西以及宝宝虽然也有新衣裳,但都不是长衫。 这还是幼崽们头一回得到的新衣裳不一样,不过战兔幼崽也只是羡慕而已,他已经打定主意,等到下次县试定然要去试试的,说不准下一批秀才当中就有他了。 “我帮你梳头。”战兔幼崽见蛇身幼崽用尾巴尖卷着梳子,弄得有点笨拙,赶忙道。 “好。”蛇身幼崽往镜子前面凑了凑,方便战兔幼崽帮自己。 梳好头,又仔细的擦了脸,还抹了胭脂,蛇身幼崽这才准备妥当。 燕洵也换了新衣裳,亦是书生打扮;镜枫夜则是换了利落的短打,如今已经入秋,他还是露着胳膊,倒是一点都没觉得冷。 “你这样根本不像读书人,倒像个莽夫。”燕洵盯着镜枫夜看了会儿,忽然开口道。 镜枫夜低头看了看自己,觉得挺好,“以前无论如何都要把自己藏起来,甚至脸都不敢露,现在还能穿短打,挺好的。”说着,镜枫夜顿了顿,冲着燕洵低声道,“这些都是大人给的,我会记一辈子。” “是你自己努力,否则若你是烂泥,那也扶不上墙。”燕洵伸手推镜枫夜,“别靠这么近。” 镜枫夜后退一步,一双眼睛巴巴的看过来。 比起以前来,他的胆子倒是大了许多,都敢耍心思贴在燕洵身上了。 收拾好身上的衣裳,燕洵对着镜子转了一圈,这才出门跟幼崽们汇合。 鸿胪寺外面早已人声鼎沸。 今天就是豆腐节,昨天半夜就有商户来准备,一直忙到天亮。 天刚亮就有人来了,这些人是为了来看个新鲜,顺便吃早饭的。 去年豆腐节是头一年,许多人都没经验,等发现豆腐节的铺子卖的东西好吃又实惠后,已经买不到了,因为围上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今年吸取去年的教训,于是一大早便有人来了。 学堂学生们放假一日,徐良美便也得了假期,何嫂子又调休,于是两口子就带着丹哥早早来到豆腐节,先是挨个逛了逛铺子,最后到鸿胪寺大门口停下。 “今年准备的更好了。”徐良美感慨道。 “是啊。”何嫂子心中感慨更多。 巨大的水泥台上面铺了红毯,后面还立起高高的木牌,上面有‘豆腐节’三个大字,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宋飞凉、曹三,甚至是周光等人的题字,看上去体面又辉煌。 “他们都是小秀才老爷了。”丹哥叹气道,“我还在上学,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去试试考试。” 丹哥年纪不大,原本只是跟着徐良美学认字,是没想过科举的。 就连徐良美也只是在家中念书,等着考试,家中根本供应不起丹哥再念书,好在今年徐良美进了学堂教书,何嫂子也进了作坊,丹哥便也得了去学堂念书的机会。 念书能开智,能懂得许多道理,如今丹哥虽然还只是孩子,但学问上的见识已经不比富贵人家的少爷差。 徐良美和何嫂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坚定:一定要供应丹哥念书,说不定他们家以后会是丹哥更上一层楼。 这般想着,何嫂子又担心丹哥太好高骛远,便宽慰道:“他们虽然也是孩子,但毕竟是妖怪,听说晚上不睡觉也不困,照样能念书呢,跟你不一样。” 鸿胪寺的幼崽们都是妖怪,这一点谁都知道。 以前谈妖怪色变,即便是这些幼崽也没人给好脸色,如今何嫂子这般说出来,周围同样早来的人都听到了,眼中非但没有惧意,反而还有点羡慕。 是啊,那些幼崽都是妖怪,所以考中秀才并不奇怪? 但仅仅只是如此吗? 恐怕不是,不知道多少人想过,即便是自己可以晚上不睡觉,一直念书,也不过是一天当做两天用而已,但是那样就真的能考中秀才吗? 不见得。 不是人人都那般聪慧的。 丹哥倒是明白自己的本事,冲着何嫂子道,“娘,我怕是得再学几年才行。鸿胪寺的幼崽们太聪慧,我是比不上的。” 幼崽们仅仅只是因为妖怪身份考中秀才功名的吗? 没有人比在学堂念书的丹哥更明白了,他虽然年纪小,但心里早已清清楚楚:幼崽们考中秀才功名并不是因为身份,而是因为他们的聪慧。 大秦也不是没有九岁孩童考中秀才,那都要称之为神童,而这些幼崽们,只是学了一年多学问就考中秀才,这已经不是神童能形容的了。 “过些日子学堂有考试,到时候便能看出你们的真实本事。”徐良美道,“试卷我已经看过,如果取得高分就差不多有把握通过县试。” “考试啊。”丹哥闻言,圆鼓鼓的脸蛋立即瘪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立即就有人凑过来问,“去学堂念几年书就能考中秀才?有那么简单?” 大秦文风强盛这么多年,文人墨客数不胜数,科举考试已经是越来越难,每年选中的人数虽然还是那么些,但读书人数量更多,别的家学、族学、私塾等,即便是有大儒坐镇也不敢保证学几年就能考中秀才。 见着有人问话,穿着还很体面,丹哥也没有怯场,脆生生道:“像我这种孩童入学,五年基础学完,若是学问不错便能考过县试,再三年就能参加府试,又三年就能参加院试了。” 丹哥才几岁,就算这十一年按部就班的学完,也不过是十几岁而已。 “不过今年学堂有好多人跳级,怕是明年、后年就有不少人学完课程,要参加科举的。”丹哥掰着手指头算,“我今年学基础,不打算跳级,等明年便要跳级试试。” 如此算起来,岂不是明年、后年参加县试的要多出许多十来岁的孩子,甚至更小的孩子? 往年县试不是没有十几岁的孩子,只不过一般都是参加试试,长长见识,等到真正准备好的时候不至于手忙脚乱,也都没打算第一次就考中的。 “第一、第二学堂有多少学生?”那人突兀的问。 丹哥刚要说话,徐良美忽然警惕道,“学堂学生多少不方便透露,请见谅。” 那人倒是也没追问,他自然能推测出学堂有多少学生。 第一学堂在河那边,去年刚建成的时候学生确实不多,大都是原本就住在河那边的罪民之子,但是随着一座座作坊拔地而起,京城许多百姓都拖家带口的去那边做工,孩子自然也得了去学堂的机会,保守估计,第一学堂至少三百人。 而第二学堂规模那般大,每日上学、放学,那条路上的马车都数不胜数,人数比第一学堂只多不少。 这样几年下去,能培养出多少读书人?怕是其他家学、族学、私塾完全比不上的了。 更别说学堂并不只是培养读书人,还培养厨子,各行各业的人,等将来这些孩子出来做工,他们就是同窗,定然要互帮互助的。 这么多人足够连成一张网,足够撼动多年以来世家在官场、商场上的优势。 “哎,大势已成,为时晚矣。”那人说着,佝偻着脊背慢吞吞的走了。 丹哥一家早就选中一个铺子,等着吃早餐了。 铺子前面有小矮桌,矮板凳,碗筷等等都放在干净的木盆中,由自己取用,方便的很。 “三碗豆花好了。”铺子里,木哥儿利落地端出三个大碗放在柜台上,吆喝道。 徐良美赶忙站起来,把碗端回去。 何嫂子拿勺子舀了豆花尝了尝,道:“这家豆花用的豆子不一般,怕是还有别的小技巧,味道格外好,你们快尝尝。” 以前何嫂子做豆腐出来卖,家中也没少吃豆花,此时一场便知道不同寻常。 “卤子也极好。”徐良美也赞道。 如今几乎家家户户都会做豆腐,做出来的豆腐看似都一样,但味道还是有极其细微的区别,要做的好吃才能卖出去,这又得下功夫。 “怕是改良了方子。”何嫂子道。 “只有这样才能卖出去。”徐良美道,“今日虽然是豆腐节,但卖豆花的铺子还是少,都知道要是做的味道一般是绝对卖不出去的。” 恰巧刚吃完豆花,燕洵就带着幼崽们从鸿胪寺出来了。 如今幼崽们今非昔比,都是货真价实的小秀才,不知道多少人对他们又好奇又敬畏。 “抬头挺胸。”长毛幼崽小声道,“不要失了面子。” “恩。”蛇身幼崽立即抬了抬小下巴,跟在燕洵身后上了水泥台。 从水泥台往前,是一片宽阔巨大的水泥路空地,再往前才是数不清的一个个木棚铺子,水泥路当中更是已经有数不清的来来往往的人。大家见着燕洵带着幼崽们上台,都下意识聚集过来。 燕洵清了清嗓子道:“今日是豆腐节,我便趁着这个机会在鸿胪寺门口摆流水席,供大家享用。还有一些识字书,只要是家中有孩子的,带着孩子来便能免费领一本。今年提供抽奖活动,奖品是商场代金券,可以去商场兑换东西,当钱用。” “最后,谢谢大家一直以来的关照。” 燕洵冲着台下拱手。 他身后的小幼崽们齐齐拱手,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哎,我们哪有帮忙……”台下一个汉子不好意思道,不过脸上却控制不住的笑起来。 “我们谢谢燕大人还差不多。”一位老太喃喃道。 幼崽们取得秀才功名是因为百姓吗?还是鸿胪寺如今办豆腐节是因为百姓?还是保育堂发展的越来越大,燕洵名下的那些越来越多的作坊是因为百姓? 都不是。 但燕洵还是要带着幼崽们感谢百姓,感谢他们如今不再排斥幼崽们,甚至幼崽们取得秀才功名,踏出将来入官场的第一步没有被排斥,感谢百姓的深明大义。 燕洵领着小幼崽们台下,同时流水席也摆了出来。 从作坊饭堂叫来的厨子,从前几天就开始忙活,如今一盘盘菜端上来,几乎一半都是肉,还有的一盘全部都是鸡腿、鸡翅,根本没有菜。 用竹筒装着的筷子放到桌子最中间,供人取用。 许多人早就等着了,此时便第一个上桌坐下,拿起筷子挨个菜都尝尝。 后面还有更多人来,倒是也没拥挤,愿意等的就在旁边等着,不愿意等的还能领一个带着号码的木牌,先去别的铺子里逛逛,等着估摸着时辰差不多再来。 徐良美带着丹哥来了,很快排着队上桌。 “爹,我不饿。”丹哥看着桌上的鸡翅咽了口口水道。 “多少吃点。”徐良美给丹哥夹了个鸡腿,“咱们这是沾喜气呢,等将来你去考试,定然会一帆风顺。” 鸿胪寺幼崽头一回考试便高中,一路顺风顺水,这回摆出来的流水席便有特殊意义。 很多人都跟徐良美一样,不是来吃这口饭的,而是冲着幼崽们的一帆风顺来的。 吃流水席的人多,燕洵也高兴,这说明接受幼崽们的人多,往后做事情会更顺利。 水泥台上也开始了表演,这头一台戏就是第二学堂的学生们。 “归元虫芽妖攻城的戏。”燕洵也在台下。 学生们演的是去年归元虫芽妖攻城的戏,那时候边城道兵没有战袍、没有喷雾器,也没有相应的良药,就连手中用的刀也很容易卷刃。 面对铺天盖地的归元虫芽妖,道兵们只能拿刀砍,拿血肉之躯阻拦,就连边城军户也都出来帮忙,只因不想让道兵多有损伤。 这群学生极为聪慧,用纸张做了一只只归元虫芽妖,细线缀着,看上去当真是铺天盖地。 演道兵的拿着纸做成的刀,拼了命的砍杀。 演军户的学生只要被纸做的归元虫芽妖碰到,就代表‘死了’,必须得躺在水泥台上,瞪大眼睛看着其他学生。 倒下的学生越来越多,几乎去了三成,水泥台上几乎到处都是‘死了’的学生。 终于,归元虫芽妖最后一次攻城。 边城外围堆积了所有的柴火,火焰冲天而起,杀死了天上飞的归元虫芽妖。 台下的人看得津津有味,知道最后归元虫芽妖全部烧死,还活着的学生一脸背上的把‘死去’的学生抬走的时候,才终于有人反应过来。 “那不是归元虫芽妖吗?很轻易就能杀死?为什么要‘死’那么多人?” 也有人反应过来道,“归元虫芽妖吸血极厉害,寻常人被吸个三四次就奄奄一息了,若是没有人及时救,怕是会被归元虫芽妖吸成人干。” “归元虫芽妖有那么厉害?”说话的人明显不信。 正说这话,水泥台上又出现了那群学生。 “我们见过归元虫芽妖,学堂解剖课用的就是这种妖怪。台上的归元虫芽妖跟真正的是一模一样的,大小也是这般。” “我们亲眼看到一只归元虫芽妖就能吸死一只兔子。” “如果同时有三四只归元虫芽妖扑过来,哪怕是道兵也躲不开。” “寻常人若是被三只以上归元虫芽妖吸血,那么就会没有力气跑,只能等待人救,若是救得不及时,归元虫芽妖就会全部扑下来。” “边城归元虫芽妖攻城,想来都是成千上万一群,如天上的云一样大。” “请大家正视归元虫芽妖攻城之事,那根本不是笑话,而是边城道兵和军户拿命才换来的胜利。” 最后,所有的学生同时拱手道:“请大家正视此事。” 只要不是傻子,稍微一想就能明白。 归元虫芽妖那么大,吸血又如此厉害,铺天盖地而来时,谁能完全躲开? 就像是夏日惹人厌烦的蚊虫,根本就是防不胜防,谁夏日没被咬个几口,十几口? 这般一想,便立即冒出一身冷汗。 归元虫芽妖到底是妖怪,且不是寻常人能对付的,那么每年归元虫芽妖攻城,他们又都说了什么呢? “边城又要趁机请功,要粮要钱了。” “便是让我去都能杀不少归元虫芽妖,边城那边就是大惊小怪,小题大做。” “难得是寻常人都能杀死的妖怪,边城此时应当是最放松的时候了吧?” 即便是寻常百姓都能闲暇时说上几句,言语间都是对归元虫芽妖的轻视和对边城道兵的嘲笑。 如今再回想起来,真是恨不得掩面离开,恨不得从未说过那些话。 而究竟是谁最开始撒了谎?过去这么多年已经无从说起,但既然大家都已经知道真相,那自然就不能再说以前的那种荒唐话,自然要改变。 第154章 在水泥台旁边放了一排桌子,幼崽们都搬了板凳过来坐着,桌子上都放着一摞书。 老太带着小孙子来领书,见着雷电幼崽拿着铅笔写字,横平竖直的,十分漂亮,便忍不住问:“这位小先生,我孙子若是念书,也能像你这般吗?” “领书?”雷电幼崽赶忙放下毛笔,见着老太点头,赶忙拿起一本书递过去,笑道,“若是能把这本书读透了,就能认识寻常的字,到时候可以试试去学堂念书,念书后就能根据自己的本事考试了。” “这没人教,咋能学会?”老太还是有些疑惑。 “书上都有图画,很容易。”雷电幼崽打开一本书指给老太看,“这里画了一匹马,这就代表这个字念马。书本最前面还有拼音,把这些拼音背下来后面的字就都能认识了。学堂会定期组织学生出来讲课,到时候也能问问他们一些比较难的字怎么读,最后面还有一些数算,若是能学会,去学堂念书的把握便更大一些。” 老太仔细看了看,书中果然有许多图,有的念马,有的念车,倒是当真不难。 拼音都有歌谣,如今就算不是孩子也都能哼唱几句,这倒是不难。 若是自家孩子真能识字,往后再有机会去学堂,那可真是天大的好事了。 老太得了书,冲着雷电幼崽千恩万谢的走了。 后面又有人来问,“学堂难道不招手不识字的稚童吗?” “收的。”雷电幼崽不慌不忙道,“只是进学堂识字便要每日上课,若是学一年还不合格,就要退学的。” 且很多人家都没有精力每日接送孩子来学堂,孩子年纪小,自己住在学堂也不妥当,故而燕洵才想出这么个法子来:送出一些书,再让学堂的学生定期出来讲课,只要是好学的孩子就肯定有机会去学堂。 这一点自然是针对穷人,高门大户即便是小厮也都有机会识字,更别说少爷、哥儿、姐儿那些了。 “这些书送出去,若是有人不读,岂不是都浪费了?”又有人问,听上去倒像是找茬的。 雷电幼崽还是不慌不忙,“只要有一部分孩子愿意念书,将来进入学堂,就肯定能培养成才。我家大人不求人人都能念书,人人都能识字,只是想给一些孩子机会罢了。” 想念书就有机会,且能够通过学堂学到本事,将来不管是科举还是出来做工都能找到不错的活计,也算是改变自家阶层的极好机会了。 自古以来,读书一直是士族的特权,穷人家想要读书是难上加难,现在有了这么个机会,怕是不知道多少人会牢牢抓住,岂会浪费? “哼。”那人听雷电幼崽说完,一甩袖走了。 雷电幼崽也没生气,继续耐性的跟下一位带着孩子来的大人说话。 等到歇息的时候,宝宝单手举着一盘点心跑来,顺着桌子腿爬上来,把盘子往雷电幼崽前面一放,老气横秋道:“哥,那人是阮家三少,庶出,脑子笨,根本不会念书,倒是有些修为,一直想当道兵呢。” “阮家?”雷电幼崽给自己倒了杯水,拿了点心吃,压低声音冲着宝宝道,“阿弟,是不是他们要对付大人了?” “差不多。”宝宝坐在桌子上,单手托腮,“本来今年归元虫芽妖攻城,若是杨将军发战报向朝廷求助,那么阮家就会上下活动,趁着皇上叱责杨将军的机会,把阮三少爷送去边城,做骠骑大将军的。” 骠骑大将军乃是比大将军更高一级的称谓,虽然职位一直虚设,实权都在各个大将军手中,但若是骠骑大将军这个位置上真的有了人,少不得要有权力更迭。 雷电幼崽一脸诧异,“阮三少爷什么来头?” “没啥本事,估计阮家是想上书,让骠骑大将军成为虚职,再派阮三少爷去边城。”宝宝道,“等边城立功,就是阮三少爷这位‘骠骑大将军’分功之时。” 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可惜一场空。 见着雷电幼崽一脸庆幸,宝宝得意道,“这都是我跟师傅查探而来,阮家图谋不小呢……” “可惜竹篮打水一场空。”雷电幼崽道。 “那当然。”宝宝蹦起来,冲着雷电幼崽摆手,“我去给其他哥哥送点心了。”说着,宝宝从桌子上掉下来,稳稳当当的落地,哒哒哒飞快的跑了。 这边燕洵也刚刚知道此事,他知道的还要更多一些。 阮家当年也是大秦一等一的世家大族,家中曾经出过国公、丞相等高官,如今式微,却也不容小觑。阮二是兵部侍郎,皇帝心腹,更是跟贾家联姻,阮夫人乃是贾不甄的亲娘,阮家跟谢家亦有联姻,势力不小。 “还好真相揭开,否则边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麻烦。”燕洵道,“骠骑大将军,也得亏阮家敢想。” “京城各大世家关系错综复杂,骠骑大将军若只是虚职,怕是阮家真能争取到。”镜枫夜想了想道,“京城世家都喜安稳,怕是看不上苦寒的边城。” “所以他们宁愿掩耳盗铃,一错再错这么多年。”燕洵嗤笑道,“谁又能想到现在边城早已变了样,我就是不舍得拿出许多归元绿灵芝罢了,否则这些世家还不得拿出金山银山,就是为了多活几年?” 归元绿灵芝再多,燕洵也都基本留在边城,为大秦浴血奋战的道兵们才更需要这种良药。 “大人说得对。”镜枫夜目光灼灼地看着燕洵。 边城产出的棉布和棉花,以及蚕丝,用火车运回来后,基本都换成粮食又送回边城,甚至还有水泥、钢筋等等送往边城,燕洵自己根本赚多少银钱。 归元绿灵芝这等良药,能补充元气,延年益寿,效果显而易见,怕是千年人参都比不上,燕洵若是据为己有,怕是能收拢大秦所有财富,说是他富可敌国也不为过。 偏偏燕洵并没有据为己有,而是大部分留在边城,是给道兵们留着的。 这等心胸和气魄,怕是没人比得了。 就连镜枫夜有时候都会恍惚,乱花迷人眼,那么多财富,想做什么不行?何必拱手让人呢? 但仔细想想,镜枫夜便猛然明白了燕洵的良苦用心,他是为了边城,也是为了均衡。京城太过于繁华,早已往了先祖对抗妖怪的惨烈和波澜壮阔,而他们偏偏占据财富;边城苦寒,却依旧留有对抗妖国的锐气和决心。 很多人都忘了大秦现在并不安全,妖国依旧在虎视眈眈,此时根本不是享乐的时候。 燕洵没有忘,并且尽自己可能的去做事情。 他心中并不是只有财富,恰恰相反,赚钱是他最后才会做的事。 “皇帝不过放过阮三少爷。”燕洵道,“此事无需我们操心。” 归元虫芽妖攻城的真相刚刚揭开,且皇帝是支持燕洵的,这便发现阮家竟然要借这个机会争权,这自然是首当其冲的到了皇帝槍口上,阮三少爷不倒霉谁倒霉? 结果也跟燕洵猜测的差不多,皇帝下旨斥责阮三少爷。 明明是一介白身却被皇帝亲自下旨斥责,阮三少爷往后再想为官,定然是难上加难了。 豆腐节圆满结束。 木哥儿赚到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钱,除去租赁木棚的钱,再除去成本,净赚的大钱足足装满了木箱。 “铁牛,这次多亏了你帮忙,这里面的钱有你的一份。”木哥儿道,“我都跟爹娘商量好了,你可别拒绝。” “你们要走?”铁牛赶忙问。 木哥儿点了点头,随即脸有点发红的说:“我跟爹娘说了,送他们回村,我再来京城。还是住在你这里,看看能不能找到活计,京城赚钱可比村里好多了。” “活计容易,我帮你找,那些作坊都很不错,回头看看哪个合适。”铁牛赶忙道。 显然这些天铁牛也没闲着,早就去各个作坊里找管事打听过。 “成。”木哥儿也没拒绝。 经过这几天相处,铁牛帮助他们家很多,木哥儿也愿意住在干干净净的水泥楼中,两边算是看对眼,再相处相处就能谈婚论嫁了。 此时木哥儿这么说,就是主动确定了关系。 因着豆腐节幼崽们亮相,又送书,就连木哥儿都动了心,主动道:“等咱们成亲,今早生个孩子,我看学堂是真的好。” 铁牛立刻红了脸,不过也说:“凭借我的活计,咱们的孩子能去第一学堂,里面的教书先生更好,将来不管是考取功名还是进作坊干活都容易,识字的话将来还能成为管事。” 他毕竟是商场保安队的队长,能直接跟燕洵说上话,将来孩子去学堂根本没问题。 “那样最好。”木哥儿心中更加满意,反正是决定死心塌地的跟着铁牛了。 而学堂的学生也只歇息了豆腐节那天,第二天便继续去学堂上课。 豆腐节太热闹了,表演完的学生们还吃了流水席,有的更是拿了不少银钱在街上买买买,吃吃吃,即便是来上课也还是有许多学生魂不守舍。 看着学生一个个都一脸兴奋,恨不得立刻下课的样子,徐良美淡定道:“后日便要考试,这两日不学新课,我带着你们复习新课。” “啊……”所有学生立刻哀嚎。 考试这个事儿早有学生打听过,据说会有一模一样的试卷,每个人都单独坐一个地方,根本没机会看别人的卷子,更没机会说话,这样还不算,据说到时候还会把分数公布出来。 这可跟作业不一样,作业好歹还有家中下人,亦或是好友帮忙,抄作业什么的,大部分学生都做过。 但是考试…… 当天便有不少学生回家挑灯夜战,拿着课本在油灯下面仔仔细细的看。 就连田顺也都紧张的晚上看书,更是一直到半夜,早晨爬起来就去学堂,继续看书。 在这样的氛围下,燕洵拿着厚厚一沓试卷来了。 每个学生都单独分开,前后左右都空荡荡的,别说看试卷了,就是互相说话都会被发现。 “发试卷。”燕洵淡定道。 从前面的学生开始传,一人一张试卷。 卷子是印刷的,题目很多,有些十分简单,有些却很难,题目后面还都标了分数,说明了这个题目多少分。 田顺迅速浏览一遍试卷,心中微微放松,他还以为试卷会很难,没想到大部分题目都是平日里先生讲的,还有一部分是书本上有的,刚好他晚上熬夜的时候看到过。 没空关心其他同学如何,田顺立刻开始答题。 眼瞅着钟表一格一格的走,等到时辰到了,燕洵便淡定道:“所有人都站起来,后面的学生开始收卷,都放下笔,不能写了。” 后面的学生立刻站起来,开始收卷。 燕洵把试卷都整理好,拿着走了。 这是屋里才传出哀嚎声。 “这下完了,我还有一道题没写。” “你竟然写了那么多,我有一半都不会。” “我大部分题目都不会,不记得先生讲没讲过。” “怎么办、怎么办,这回完蛋了。” 有些跟着念书的小厮也都心中担忧,他们为了服侍自家少爷,学问自然是学的极好的,这回答题没忍住写了许多,但自家少爷怕是写的不会很好。 不过先生也说过,不能作弊,也不能故意不答题。 只是等结果出来,少爷惨了,自己怕是也要惨。 “大人。”徐良美等人也都拿来试卷,跟燕洵汇聚。 “恩,现在开始阅卷吧。”燕洵道。 试卷写有名字的地方全部密封,想看都看不到。 燕洵还带了幼崽们帮忙,他们跟学生都不熟,也根本认不出字迹,能保证公平公正。 徐良美、廖哥儿等教书先生立刻分散开,拿着笔开始打分,这比简单的评优劣更准确一些,有的题目还有具体的步骤分,这又精细许多。 传闻已久学堂考试终于考了。 不光是学生们关注成绩,家中有学生在学堂念书的,还有关注学堂的,甚至仅仅只是关注学生成绩的人,也都关注着此事。 当成绩张榜,贴在学堂水泥楼墙上时,前来围观的人不知凡几。 田非早早找秦六告了假,天不亮就在学堂大门口等着了。 不过他这来的还不算早的,听说有些好面子的大户人家半夜就派了小厮来,早早站好位置等着,就跟考秀才等榜似的。 “田少也来了。”裴钰儿来得也早,家中小厮早早帮忙占了位置,这会子倒是从容。 后面还有些来晚的人家正急哄哄的找位置,这要是看不到自家少爷的名次可怎么回去交代啊。 “钰哥儿。”田非冲着裴钰儿拱手。 “我家那庶弟平日里最喜欢游手好闲,也不知道这回考的如何。”裴钰儿叹气道,“这要是烂泥扶不上墙,回去以后少不得得挨顿打。” 田非深以为然的点头。 若是他那胞弟田顺名次不好的话,他肯定要教训教训的。 “出来了、出来了。”前面忽然有人喊。 “我家占了地方,田少跟我来。”裴钰儿赶忙道。 田非也没客气,他想早点知道田顺的名次。 好容易挤到前面,裴家几个小厮手拉着手围出一个圈,站在圈里抬头就能看到挂的高高的名单,红底黑字,气派斐然。 从上往下看,前面有几个姓倒是熟悉,名字却很陌生,田非憋着一口气,想着那应当是那些大户人家的庶子了,姓田的却一直没找到,倒是看到裴狗儿的名字了。 裴钰儿的庶弟叫裴狗儿?名字也太俗了些。 再往下看,约莫快到三十名的时候,终于看到田顺的名字,在第二十七位。 “还好。”田非松了口气。 学堂学生不少,田顺能到二十七位显然是下了苦功夫的,按照田非私底下打听来的消息推断,如果田顺能保持名次,往后考秀才肯定没问题,再努力的话,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冲击一下案首。 自己这个弟弟总算是懂事了,田非一颗心缓缓落地,这才扭头看向裴钰儿,准备想他道贺。 结果裴钰儿柳眉倒竖,吹胡子瞪眼的,还狠狠地跺了下脚,大声道:“裴铝儿这个懒货,我就说他平日里的作业完成的那么好肯定不正常,果然都是裴狗儿帮着写的。” 田非听明白了,那二十名左右的裴狗儿是裴铝儿的小厮,至于裴铝儿的名次,在最下面那一簇中。 一般挑选来跟着上学的小厮基本都是家生子,且还是管家、婆子等得力管事的孩子,本来就识字,将来培养出来自然是为了辅佐自家少爷。 田顺的贴身小厮就是如此,不过这回名次偏低,田非倒是觉得正常,田顺那小厮虽然机灵,念书却不怎么行。 “我定要回去如实禀报爹娘。”裴钰儿怒道,“让他来学堂念书,可不是让他来玩的,竟然连个下人都比不上,太丢脸了!” 田非不敢说什么,赶忙让开道让裴钰儿出去。 田家、裴家门第差别巨大,一个是数百年的豪门世家,一个是落魄勋贵,原本见了面都是不说话的。不过因为田非在秦六手底下领了差事,又经常去保育堂,裴钰儿等小哥儿也喜欢去保育堂,一来二去的大家便觉得就都是自家人了。 而裴钰儿是国子监的学生,才名极盛,和王家的王真儿并称京城双玉,他怎么会不生气呢? 名单贴出来的同时,学堂里也开始发试卷了。 错处都标的十分清楚,得分也很清楚,燕洵还给了标准答案,让教书先生们给学生讲解一遍试卷。 有些自知考的不好的都十分忐忑,根本不想回府了。 廖哥儿拿出怀表看了看时辰,淡定道:“好了,剩下的留到下堂课再讲。今天你们都把试卷拿回家,叫家中长辈签名,明日我要检查。” “不要啊。” “先生,我家长辈忙得很,怕是没空签名。” “我爹娘不识字怎么办?” 看着一些考得好分数高的学生都暗自窃喜,显然正期待着回家找长辈炫耀,而成绩不好的学生则开始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廖哥儿微微一笑,不慌不忙道:“家中爹娘不识字的可以按手印。家中长辈忙的可以单独跟我说明,改日我亲自登门拜访。” 如今廖哥儿虽然家中极为普通,还是卖豆腐的,但是他背后的大人物极多,不说周光、咸平、宋飞凉等人,就单单是利爪幼崽好友这一点,就叫不少人都心中忌惮,半点都不敢得罪。 学堂中大户人家出来的孩子都极为精明,或许面对徐良美那种教书先生还可以欺侮一二,但廖哥儿是万万不敢的,都得老实听话。 这天学堂放学,许多学生都迫不及待跑出来,急哄哄回家找家长邀功,而还有一部分学生恨不得马车再慢一点,最好是永远都不回家为好。 办了豆腐节,院试也考完了,燕洵专门去了府学一趟,特地申请让幼崽们不用去府学念书。 为此燕洵还送了许多纸张,比寻常绢纸、洛阳纸都要好用许多,还给了许多铅笔,写字更方便。 府学学正自然不会拒绝。 该忙的都忙完了,燕洵便开始准备回边城。 巨大的火车站里,一车一车的粮食运上车厢,汉子们挥汗如雨的来来回回。 燕洵在火车站二楼屋里,靠窗坐着。 对面小幼崽们都在紧张的忙活,运上火车的所有东西都要登记在册,还有火车上的补给要单独拿出来,更要根据这次登火车的人数进行预算。 环哥儿手底下的技术工匠对火车极为了解,但是对于这些预算就不太在行了。 “大人,我那庶弟怕是学不成了。”裴钰儿等小哥儿来送行,他特地找燕洵说话。 “咋回事?”燕洵赶忙问。 学堂的一切安排都有章程,到现在为止,进入学堂的学生变化肉眼可见,即便是学问不怎么样,待人接物却也不错的,更别说先生们着重教的是如何做人。 “我那庶弟一事无成,念书根本念不好,倒是不如他身边的小厮这回都考了二十多名。”裴钰儿愁眉苦脸道,“庶弟太丢裴家的脸面了,要不是我劝着,我爹都想让他退学。” “他平日里作业写得如何?”燕洵问。 “写得极好,现在已经问出来,都是小厮帮忙写的。”裴钰儿皱着脸道。 “那他现在有啥想法吗?”燕洵又问。 裴钰儿一愣,这个他还真的不知道。家中庶子本就地位低,哪有人在乎他们自己的想法。 第155章 “你回头问问他自己的想法,若是愿意念书就继续念书,若是不愿意便回家呆着吧。”燕洵淡淡道,“顺便跟他说说,若是在学堂念书,将来便有机会考秀才、举人、进士,能谋个正儿八经的出身,若是回家呆着,倒是也能衣食无忧,但他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燕大人说的有理。”裴钰儿立刻明白了。 裴家再高门大户,家中富可敌国,真正能入朝为官的,都是文采学识半点不差的,且还得有胸襟抱负,这样的人才,即便是裴家也不过是一辈培养出之多两位而已。 若是学堂真的能把裴铝儿培养好,那么对裴家可是莫大助力。 裴钰儿被燕洵一朝点醒,当即飞快回到裴府,跟家主这般这般一说。等到晚上裴铝儿放学回来,裴钰儿便亲自来见他。 身为庶子,裴铝儿没有自己的院子,身边也不过是两位小厮打理,跟裴家其他庶子住在一起,并不体面。这几日他成绩不好,回来挨了训,还要让他退学,裴铝儿没少被其他兄弟嘲笑。 如今看到裴钰儿亲自来了,裴铝儿心里咯噔一下,想着怕是以后不能再去上学了。 学堂里所有学生都穿学子服,一起去学堂吃饭,不管是平民子弟,还是高门大户少爷,都是一样的,每日早晨还得绕着学堂跑圈,都是累的满头大汗。 这根所有地方不一样,学堂里的门第之间差距最小,裴铝儿虽然是庶子,但先生对待他也是一样的。 他很喜欢上学。 “你还想不想继续去学堂?”裴钰儿屏退左右,语重心长道,“若是你不想再去上学,便留在家里,等年纪大一些跟着家中长辈出去跑生意,将来或许能管一些家中生意,也算不错;若是想去上学,我便跟爹说说,叫他收回成命,但是你必须得潜心学习,成绩至少不能比田家的田顺差,若是这样,等将来你考中秀才,我便给你请一些名师,再考举人便也不难,怎么都能搏个出身。” 只要考中举人,就能入朝为官,凭借裴家的本事,至少也是县令,若是做得好,往后再往上提也不难。 等到裴铝儿真的爬上高位,在家中的地位也会提升,将来未必不能记在主母名下,成为嫡出少爷。 这般想着,裴铝儿的眼睛亮了。 他是贪玩,不爱写作业,都让身边的小厮代劳,也是因为家中一些兄弟给出的主意,这会子他终于反应过来,便忙不迭道:“钰哥儿,我愿意,往后我保证,成绩绝对不会比田顺差!” “那就好。”裴钰儿满意颔首。 至于那些家中嚼舌根的少爷,裴钰儿自然也知道,他少不得要去敲打敲打。 火车上,燕洵打开角落里几乎看不出的隐秘笼子,放出里面的大黑。 触角轻轻晃了晃,碰了下燕洵的掌心,大黑这才爬出笼子,紧贴着燕洵慢慢往前走。 这些日子大黑一直住在笼子里,偶尔才能出来走动一番。大黑并不知道为什么出来走动的频率跟以前不一样了,不过只要能见到燕洵就行了,大黑还记得,燕洵能给他红烧肉吃的。 在车厢里走了几圈,燕洵没让大黑回笼子,而是让它趴在自己脚边。 这节车厢两头都关着门,除了燕洵就是镜枫夜和幼崽们,倒是都不怕大黑。 “大黑又长了些,回头笼子还要加大。”燕洵道。 这回带着大黑来,燕洵原本打算把大黑牵出来,只是京城事情太多,竟然一直没找到机会,只能让大黑住在车厢里。 不过京城新鲜水果多,青菜也多,还有许多新鲜的鸡鸭鱼肉等等,燕洵拿来不少给大黑吃。 大黑来者不拒,不过最喜欢吃的还是红烧肉。 “蚂蚁行军妖目前还没观测到比大黑更大的个体,大部分个体大小都差不多,不知道为什么大黑竟然越长越大。”花树幼崽疑惑道,“按道理来说,大黑应该是停止生长的。” “回边城再仔细检查一遍。”燕洵道,“或许有什么是我们一直以来都忽略的。” “恩。”花树幼崽点头。 刚捉回来时,大黑虽然力气很大,但是比较小,只能用嘴巴咬着木板,燕洵再站在上面,现在大黑变大许多,背够宽阔,上面放上特制的马鞍,燕洵可以直接站在大黑背上了。 大黑最喜欢驮着燕洵走来走去,稳稳当当,一点都不会颠簸,速度还特别快。 当窗户外面能够看到大片大片棉花田的时候,燕洵便赶忙站起来,让大黑进笼子。 幼崽们也都准备起来,分别把自个儿的东西收拾好,准备下火车。 每节车厢都有技术工匠提前等着,在火车停下以前,车厢铁门只有技术工匠能靠近。 “准备好下火车了。”等火车完全停下,技术工匠这才一边打开铁门一边说。 燕洵带头,后面跟着镜枫夜,再后面是幼崽们,下了火车。 不远处的车厢中,有一批新的陌生面孔挨个下来,他们全都紧绷着脸,强忍着心中的激动。他们有的是老头、老太带着家中子嗣,有的则是年纪颇大的兄长带着年纪小的兄弟们,都背着筐子、袋子,沉默又激动的踏上边城火车站。 早有人等在那里,领着他们去火车站安排。 “这回来探亲的人更多了。”燕洵舒了口气道,“这是好事。” 边城道兵有了希望,他们有机会见到家人,这样的盼头会让他们更有干劲,也更能上进,对整个边城来说都是极好的事。 “来的人越多边城越热闹。”战兔幼崽道。 “是啊,等过几天让环哥儿负责,火车再开回去一次。”燕洵道,“往后火车来回频率加大一些,让更多人能够坐火车来边城,咱们也顺便运点蔬菜啥的。” “是得这样。”镜枫夜赶忙道,“霍老说大人坏了身子,吃的东西要讲究一些。” 边城吃食种类不多,尤其是果子和青菜极少,燕洵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但霍老的话也不能不停。 虽然此时肚子还是没啥感觉,也摸不到硬块,但霍老把脉不会出错,燕洵也不敢拿肚子里的孩子开玩笑,自然是要什么都吃一些,不挑食。 回到火车站安顿,燕洵赶忙去看归元绿灵芝的种植情况。 最隐秘的房间中,一盏盏油灯点着,窗户有好几层玻璃,虽然透光,但从外面看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东西。 “大人。”穿着棉布缝的长袍,还带着口罩,见着燕洵进来,霍起白赶忙迎过来。 “这些日子怎么样?”燕洵问。 霍起白赶忙道:“最开始失败的足足有五成,现在能控制在两成以内了。采摘的归元绿灵芝都用大人给的玻璃盒密封,全都存在秘密库房中。” “恩,你们辛苦了,回头幼崽们来顶替你们,都回去好好歇息歇息。”燕洵笑道,“不过保密条款可不要忘了。” “我们都记着呢。”霍起白赶忙道。 他们这些人自从进来后就再没出去过,因为一直没见着日头,脸色都有些苍白,但并没有虚弱感。 这些大夫虽然不能随便出去,但吃的用的都极好,几乎是除了伤员待遇最好的了。 很快,燕洵带着幼崽们来顶替这些大夫,叫他们好歇息歇息。 好容易见到花树幼崽,霍起白攒了好些问题,专门找花树幼崽问完了这才离开。 大夫们住的房间都是一个屋几张床,宽敞方便。 霍起白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冲着对面床上的大夫感慨,“归元虫芽妖当真顽强,到现在都还活着,我看再活三五个月都没问题。” “到底是妖怪,若不是都抓了起来,咱们哪能这般轻松。” “是啊,况且谁又能想到归元绿灵芝是归元虫芽妖身上长出来的。” 若不是这样,边城还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死去,他们这些大夫遇到失血过多的道兵也只能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看着道兵等死,往年那种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现在倒好,归元虫芽妖虽然可恨,却也是难得的救命良药。 霍起白收拾好东西,换回原来的衣裳,跟着其他大夫一起出去,到了外面所有人都默契的闭上嘴,不再说跟归元虫芽妖有关的任何事。 而当初他们进来的时候归元虫芽妖才刚刚褪去,边城还在捕捉落单的归元虫芽妖,现在他们再出来,边城的一切都已经恢复正常。 田地里再次种下棉花,一切桑枝砍了下来,在断口处又有新的桑枝长出来。 很多人都在田地里忙碌,宅子胡同间只能看到还不能干活的稚儿和已经颐养千年拿补贴的老人,他们都乐呵呵的,不管是老人还是孩子,都充满生机。 回到家中,霍起白发现屋里多了一些新衣裳,用的都是纺织作坊里的新棉布,炕上多了新的棉被,里面絮的都是边城特有的棉花,灶房里也添了一口铁锅,柜子里还放着一个红烧肉罐头。 此时家中无人,不过霍起白也没着急,他在家中转了一圈,干脆又去军医那边帮忙了。 当初失血过多的道兵现在都已经恢复,重伤的道兵也能回去养伤了,病房里都打扫的干干净净,也空荡荡的。 大夫们闲着才是最好的事,故而没有大夫抱怨。 霍起白熟门熟路的进去,先找自家师傅。 刚巧有道兵上门看病,找的就是他师傅,霍起白不便打扰,便在旁边看着。 “先测体温。”胡子花白的老大夫从盒子里拿出一个体温表递过去。 道兵熟门熟路的塞咯吱窝下面。 “你都有啥感觉?”老大夫问。 “头疼、头晕、流鼻涕、打喷嚏,晚上也睡不着觉。”道兵愁眉苦脸道,“我怕是染了伤寒吧?” 老大夫没说话,又看了看道兵的舌头,又把脉,等着到了时辰便拿过体温表看了看,这才道:“我给你开几包伤寒冲剂,回去一天喝三包,平日里的操练也得停下。” “难你得给我开证明。”道兵赶忙道,“伙夫长要看到证明才会允许我歇息。” “成。”老大夫立即拿出一张纸条,飞快地写了几个字,又给道兵拿了几包伤寒冲剂,一块儿给他。 等道兵走了,霍起白这才上前问候师傅。 如今边城大营讲究颇多,有了燕洵给的伤寒冲剂,再加上归元绿灵芝,由杨叔宁做主,所有道兵只要觉得不舒坦就可以去看大夫,拿药不花钱,不过若是伤得不重想要归元绿灵芝的话,得用军功来换。 有病看病,不用再硬抗,也不用担心生病不能操练会被撵出边城大营,道兵都干劲十足,比以前操练的更加积极。 边城大营的变化可以说是燕洵一手促成,只是这样做也有一定的不好之处。 燕洵早已想到,镜枫夜慢慢的也琢磨出来了。 他有些担忧的说:“归元绿灵芝都在我们手里,霍起白他们又跟咱们走得近,怕是不太好。” 这些大夫并不是边城军户,而是在边城大营中给道兵们看病,身份上更贴近道兵一些。 “于情于理咱们都不能跟道兵走得太近。”燕洵捏了捏眉心道,“这是忌讳,回头给杨叔宁写封信,叫他给军医请官吧,也是伙夫长、百夫长等等,不过只是称号,不会真的领兵打仗。” “这样极好。”镜枫夜眼睛一亮道。 燕洵手里的归元绿灵芝并没打算独吞,到时候还是会送到杨叔宁手中,而军医们有了官职在身,还是跟道兵们一样的称号,那么就不会站在燕洵这边了。 毕竟在外人看来,只有燕洵和杨叔宁不和,纺织作坊和边城大营完全分开,这样才算平衡,若是燕洵跟杨叔宁称兄道弟,那么很多人就会想,是不是两方人马合二为一,什么时候就要称雄称霸,为所欲为了? 而一旦真的如此,怕是边城不会如此风平浪静,将会有无事势力前来拆散他们,甚至是不择手段的打压。 “只要不是天下第一等的霸主,那么任何时候都要保存实力,低调行事。”燕洵淡淡道,“必要的时候,要给自己树立几个敌人,这样才不会引人忌惮。” 就好比现在的保育堂,早已不知单纯照料妖怪幼崽的小院子,而是变成了一个庞然大物,然而虽然是这样,燕洵却也有不少明面上的敌人,杨叔宁、杨琼,还有秦仪、秦二、秦四,甚至是谢家、贾家、阮家,以及直到现在都不能确定敌友的秦七等人。 因为这些存在,保育堂虽然边城了一个庞然大物,但依旧不会让人太忌惮。 “如果这些人真的能对我们造成威胁,那么要害怕的应该是我们才对。”燕洵道,“这天底下的事情分分合合,你争我夺的,到底自家如何也只有自家清楚。你记住一件事就好了,笑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赢家。” 在燕洵的记忆中,后世历史中对于大秦的评价也仅仅只是一句话而已。 “可惜我们如今还不甚了解妖国,否则也可以这般。”镜枫夜若有所思道。 他几乎每日跟着燕洵都能学到更厉害的东西,像是燕洵说的平衡术,又像是和杨叔宁之间的亦敌亦友的关系,还有那些故意竖起来的敌人,故意没有赶尽杀绝,给敌人希望,同时也保全了自己。 这就像一门永远也学不完的学问,镜枫夜总能从中汲取到新的东西。 他不由自主的看向燕洵,觉得自己这辈子能遇到他是最幸运的事。 “妖国或许不同。”燕洵靠着软垫,懒洋洋的指点镜枫夜,“首先妖国的妖怪能力参差不齐,既有归元虫芽妖这种不会思考,如同蚊虫的妖怪,又有蚂蚁行军妖这种仔细了解后能为我所用的妖怪,还有能化为人形,如同人一样的克鲁西……” “妖国要更复杂,我们现在只能一步一步慢慢往前走,只能步步为营。” “哪怕是我很了解你们也不敢说了解妖国。”燕洵看着镜枫夜,又仿佛透过他看到了上辈子的自己,他喃喃道,“妖国的复杂难以想象,怕是要穷尽我们一生也不一定能弄个清楚明白。” 镜枫夜抬头,对上燕洵的眼眸,却发现他好像没有看到自己,而是看到了别的什么虚无缥缈的存在。 仿佛眼前的燕洵正逐渐化为乌有似的。 “大人。”镜枫夜赶忙扑过去,抓着燕洵的胳膊。 手里真实的感觉却没能让镜枫夜放松,他看到燕洵的眼睛依旧没有焦距,不知道看到了什么。 燕洵想到了上辈子,他修为如此之高,能单挑大妖,人类科技发展极快,和妖国各有胜负,一块地盘要抢很多年,但人类没能彻底了解妖国,妖国也没能彻底了解人类。 很多大妖战败被杀死,人类科技也逐渐消失。 到最后一切都没了。 “大人!”镜枫夜的声音透着惊恐。 燕洵的思绪忽然被拉了回来,他回过神,看到一脸惊慌的镜枫夜,赶忙道:“没事,我只是想起一些事。” “我还以为大人要消失了。”镜枫夜心有余悸的看着燕洵,紧紧地靠着他,手还抓着燕洵的胳膊。 燕洵动了动没挣开,便有他去了。 心中的事他不打算告诉任何人,只是现在想这些似乎还太早了,等慢慢了解妖国再说吧。 至少现在大秦已经有幼崽们作为盟友,至少蚂蚁行军妖不是敌人,至少现在是好的,燕洵只要保持这样的好就行了,至于将来的以后到底会如何,他不应该杞人忧天,而是要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 这般想透了,燕洵终于露出笑容,靠在镜枫夜身上道:“也不知道那三只蚂蚁行军妖驯化好没有。” “大黑回来了,估计能很快驯化。”镜枫夜一边说着,一边摸了下燕洵的肚子,那是他们共同的孩子,这些都是实实在在存在的,燕洵怎么可能会消失呢? 方才只是他的错觉吧。 因为大黑被燕洵驯化的很好,现在即便是不关在笼子里,只要燕洵在,大黑就会主动靠在燕洵身边,绝对不会去别的地方。 如今大黑的驯化已经开始升级,让他学会辨认燕洵,只吃燕洵给的吃食,不吃别人的。 这些变化道兵都看在眼里,尤其是守卫外城墙的道兵,他们亲眼看到燕洵把大黑训练成狼犬那样的,而且大黑力气更大,不受妖国中的妖毒影响,是很好的坐骑。 当道兵们看到燕洵站在大黑身上行动自如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内心羡慕。 “这三只蚂蚁行军妖也要驯化,现在要挑选三个人来配合。”燕洵道,“杨将军手中一个名额,杨小将军一个,而我手中也有一个名额。” 顿时听到这话的道兵都呼吸急促。 他们都见识过战时骑着战马去妖国探寻的斥候,哪怕是战马养地再好,到时候损耗也是极快。 而此时燕洵站在大黑身上,大黑完全没有感受到力量似的,他们也亲眼见到过大黑轻松搬起巨石,知道蚂蚁行军妖力气奇大无比。 若是战马换成蚂蚁行军妖,那是不是以后战马就不会有消耗了? 而蚂蚁行军妖速度那么快,完全比得上战马,甚至更胜一筹,那么将来战事起了,斥候是不是会更轻松? 更甚者,现在如果燕洵再探寻妖国,是不是带着大黑就能轻松许多? 这些都不难想到,道兵们都一脸兴奋,眼睛发红,极为期待的看着燕洵。 “棕猪。”燕洵笑着开口。 站在最后面的棕猪还在发愣呢。 自从他幸运的吃了归元绿灵芝,修为提升不少,跟着伙夫长操练一些日子后,现在都直接跟着伙夫长来守外城墙了。 对于燕洵来选人,棕猪也是知道的,他也知道蚂蚁行军妖很厉害,若是能养一只,往后说不定能攒下赫赫战功,可前面还有那么些道兵呢,棕猪完全没想到会是自己。 “叫你呢。”花豹悄悄拧了下棕猪。 “来了。”棕猪猛的反应过来,赶忙大声吼了一嗓子。 燕洵满意的点头,又说:“没选中的也不要气馁,等以后再有蚂蚁行军妖,你们就又会有机会了。棕猪,你跟我来……” “是!”棕猪赶忙在其他道兵艳羡的注视下跑出来。 再次近距离见到燕洵,棕猪还是有些呆呆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他是幸运的修为提升不少,但还没上过战场,没有亲自杀过妖怪,就连这回归元虫芽妖攻城,他也是躲在帐篷里,根本没轮到机会上战场的。 第156章 三只蚂蚁行军妖在大黑的引导下,都很乖巧。 “按照步骤,一步一步来,每天都来跟蚂蚁行军妖见面。”燕洵道,“有大黑做引导,你们会轻松很多。不过也不要太放松,这毕竟是妖怪,且力气很大,一切都要在其他道兵的帮忙下进行。” 蚂蚁行军妖不单单是能搬运巨石,牙齿也十分厉害,真要咬到人,定然要伤筋断骨。 “是!”棕猪大声吼道。 笼子里黑乎乎的蚂蚁行军妖是很厉害的妖怪,棕猪虽然是头一次见到,但早已听道兵们说过这种妖怪的厉害。 如今自己也分到一只驯养,棕猪心里激动又自豪,他定然要训得像燕大人的大黑那样,不管去哪里都跟在身边,特别喜欢晃动触角,特别乖。 棕猪以前修为不够,没上过战场,也没杀过妖怪,但是他帮忙清扫过战场,也见过大妖死去的尸体,他本应该对所有妖怪都深恶痛绝,本应该反对驯化蚂蚁行军妖。 但此时此刻,棕猪本不聪慧的脑子忽然想明白了,与其把所有妖怪都赶尽杀绝,为什么不驯养,为自己所用呢? 杀了妖怪一了百了,只会结仇,而驯养成功的话,妖怪就能变成自己的力量。 棕猪忽然有点明白为什么保育堂一路从京城开到边城,因为边城没有保育堂水泥楼,还有人喊保育堂火车站的。 燕大人对那些幼崽们那么好,是不是也想把他们的力量化为己用呢? 不过幼崽们可不是蚂蚁行军妖那么简单的妖怪,他们更聪明,而且如今还是小秀才了呢。 难得幼崽们和欢哥都歇息,燕洵便叫他们一起去外面田地里溜达。 幼崽们还带了木炭、铁架,以及一篮子冰镇的肉片、鸡翅、鸡腿,以及豆腐、青菜等等,燕洵帮着拿来一些豆干,以及许多木板。 木板严丝合缝的铺在地上,再摆上碗盘,就可以坐在上面等着吃了。 镜枫夜领着火焰幼崽去生火,蛇身幼崽则是弄了许多纯净水…… 撼山幼崽坐在木板上帮着幼崽们递东西,一边跟欢哥说:“等以后边城也会有豆腐节的。今年豆腐节很多外地人都去了京城,人山人海,锣鼓喧天,就算站在楼顶也一眼望不到头。” 有专门一大早就起来买豆花吃的,还有提前好几天来京城准备的商户。 更别说还有水泥台上的表演,唱戏的、说书的,演戏的,甚至还有一场归元虫芽妖攻城的戏码。 撼山幼崽说的不够绘声绘色,他只是尽可能的把自己看到的、想到的、注意到的说出来。 欢哥听的很认真很认真。 他在边城出生,从未离开过边城,见过大妖,见过数次归元虫芽妖攻城,如今也见识到了火车,还进了纺织作坊当了管事,也曾听一些老人说过京城的繁华,但哪一次都没有这次生动。 “大人说了,往后边城也会有豆腐节。”撼山幼崽道,“边城也会有学堂,这里不比京城差什么。” 其实差很多,不够安全,没有世家高门大户,没有皇亲贵胄,也没有亭台楼阁,只有低矮的土屋,只有一个个艰难度日的军户。 不过看着忙碌的幼崽们,看着拿着竹签子放到铁网,又拿着刷子刷油料的燕洵,欢哥发现,是真的,边城不比京城差什么。 腌制入味的肉片放到铁网上烤制,滋滋油脂滴到木炭上,立即燃起一小簇火苗。 燕洵拿着刷子仔细地刷酱料,瞥见镜枫夜蹲在旁边串肉片,便笑道:“镜大人,过来尝尝我烤的肉片味道如何……” 肉片刚刚变色,因为切得极薄,完全不用担心烤不熟。 镜枫夜赶忙站起来,就着燕洵的手把肉片咬住,一边嚼着一边盯着燕洵的手看了会儿,这才说:“很好吃。” “我让你尝咸淡。”燕洵横了镜枫夜一眼,自个儿尝了一片。 他嘴唇薄,肉片酱料多,吃的时候有不少沾到嘴唇上,燕洵伸舌头自个儿舔了,没注意到镜枫夜跟着咽口水,很满意的点头,“咸淡刚刚好,应该提前刷一层蜂蜜的。” 烤好的肉片放到盘子里,燕洵推了镜枫夜一把。 镜枫夜没动,趁着燕洵不注意凑过去吻了下他的嘴唇,这才端着盘子快步走开。 幼崽们早已把不需要烤的面果子、点心等等放好,还专门带来炭炉烧水,茶水都泡好了。 “欢哥,肉片很好吃,你多吃点。”撼山幼崽赶忙张罗。 “恩。”欢哥还是有点拘谨,不过眼前的美味他见都没见过,头一回吃了点以后顿时眼睛一亮,一边又跟幼崽们说着话,很快也就不拘谨了。 纺织作坊如今规模越来越大,光是仓库就又建了三个。 边城军户中只要是能干活的,除了年龄太小和年龄太大的,基本都去了纺织作坊。欢哥虽然还是孩子,但已经成了大管事,各方面都让燕洵很满意。 “回头扩建纺织作坊,棉布和蚕丝分成两个作坊。”燕洵一边吃着肉片一边随口说,“分开有利于竞争,否则长此以往,很容易懈怠。” “恩。”欢哥用力点头。 如今纺织作坊极其庞大,都是发放统一的棉布衣裳,且还都去饭堂吃饭,又有工钱拿。 当初骤然从吃不饱穿不暖,且还会饿死的情况下进入作坊,左右人都感恩,所有人都感激无比,干劲十足,恨不得把纺织作坊当成自己的家,一切活计都收拾的妥妥当当才好。 不过一直这样下去肯定不行。 燕洵有意引导欢哥,“现在作坊里的人干活怎样?” “各项活计都完成的很好,也有主动想要认字的。”欢哥谨慎地说完,见着燕洵没说话,小幼崽们也都吃着点心,并未看向这边,只有撼山幼崽冲着他挤眉弄眼,欢哥一愣,猛然反应过来。 燕洵想听的应该不是这样的话,而是一切别人可能看不出来,但是他作为大管事却必须看出来的东西。 “有些小组都是相熟的人,有的人干活慢,旁的人会帮忙。”欢哥神情一凛,仔细说道,“还有一些孩子因为够机灵,经常提前干完手头的活计,剩下的时辰经常玩乐。管事们手底下经常有熟人,有时候拉不下脸面去管……” 当初除了燕洵挑选出来的管事,还有军户推举的管事,他们都是熟人推举,互相之间有情分在,若是犯了错,根本不好意思管。 说着说着,欢哥脸上的汗下来了。 他本以为燕洵建了那么大的纺织作坊,让边城田地都种满了棉花和桑树,是对边城军户好,大家应该感激才对,可此时仔细想想,竟然发现许多平日里下意识视而不见的问题。 若是长此以往,纺织作坊里的军户会不会拉帮结派,他这个大管事说的话还有用吗? 此时欢哥再想起燕洵说要把作坊分开的话,顿时豁然开朗。 “这是必然会经历的过程。”燕洵见欢哥紧张的流汗,赶忙安慰道,“以前所有人的目标是活下去,而现在这个目标达到了,而且还能吃饱穿暖了。那么现在大家想的是什么呢?你们来说说。” 燕洵说着,看向小幼崽们。 “手头要积攒银钱,等着边城开学堂的时候把自家孩子送去念书。” “要往上爬,成为小管事、大管事。” “要提拔自己的亲戚,以后大家可以互帮互助。” “边城的日子变得那么好,老家的亲戚也可以搬来住了……” “纺织作坊的机器可以调整,织布是不是不用那么细密,那样的话产出的棉布会更多……” “蚕丝可以掺杂劣质蚕丝,产出更多丝绸。” “机器有损耗,若是人为损耗,那么是不是可以从中谋取银钱呢?” 小幼崽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仿佛他们亲眼见到有人这么想过,这么说过,这么做过似的。 欢哥听得目瞪口呆,他都没想到过。 “那、那以后该怎么办?”欢哥有些六神无主,“大人,我、我……”我这样的还能当大管事吗? 聋了、瞎了,脑子又笨,这些事在小幼崽们嘴里显得如此寻常,但让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人人都有私心,这很正产,咱们需要做的是引导他们,掌控大方向。”燕洵侃侃而谈,“纺织作坊分成两个,两边有竞争,这样的话所有人干活都会很积极。把管事们调开,管自己不熟悉的人,这样就能解决面子问题。作坊里的技术工匠可以单独抽出来,轮流值班,每个人负责一部分机器损耗,棉布和丝绸质量有专门的人查验,若是出事,整个作坊的人都要扣工钱……” “现在边城需要人的地方还有很多,可以允许军户的亲戚搬来,却不能进入作坊,可以做别的事。” “如是一来,一应矛盾悉数化解。不过等将来,此种矛盾还是会循环往复,到时候就要想新的招数。” “做管事并不只是安排活计,监督下属那么简单,还要把眼光放高放远,看到作坊外面的方向,做一个合格的掌舵人。” 燕洵谆谆善诱,跟欢哥说了很多。 他相信欢哥足够聪明,有些事一点就透,也知道自己应该站在什么立场上。 这顿饭吃完,欢哥回去想了许久,果然不但把燕洵说的法子都想了一遍,还想的更加详细彻底。 如此一来,欢哥这个大管事,是彻底坐稳了。 外城墙外面,棕猪也得了一整套的战袍,美滋滋的穿在身上,带着蚂蚁行军妖慢慢往前走。 有大黑做榜样,又有详细章程,如今棕猪已经能带着他那头蚂蚁行军妖单独行动了。 在外面逛完一圈,棕猪这才带着蚂蚁行军妖,穿过小门回来。 燕洵早已带着大黑等着了,见三只蚂蚁行军妖都回来,分别站在道兵旁边,并未乱动,他满意的点了点头,道:“明日出城,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棕猪大吼,同时心中涌起一股豪气。 他还没深入过妖国,但是他并不害怕。 大秦的道兵无论面对什么样的妖怪,什么样的险境,都不会害怕。 更何况归元虫芽妖攻城之事已经真相大白,朝廷对边城将官多有嘉奖,连带着还拨了许多粮草来,所有道兵都心中振奋,想要建功立业。 如今机会到了棕猪手上,哪怕是他脑子再笨,却也不会放过这机会。 外城墙下面有临时搭建的木棚,蚂蚁行军妖就住在里面。 木棚外面有持槍道兵十二个时辰轮番保护,而棕猪经过最开始几日的接触,如今也已经住到木棚里,和蚂蚁行军妖同吃同住。 模样恐怖,浑身漆黑,且力气极大的蚂蚁行军妖长得并不好看,但是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棕猪却觉得他分到的这只蚂蚁行军妖很好。 晚上睡觉时,蚂蚁行军妖会趴在有风的那边帮棕猪挡风,触角时不时就会砰砰棕猪,虽然牙齿锋利狰狞无比,但是从不会碰到棕猪。 那群幼崽们说蚂蚁行军妖其实很笨,脑子不会思考东西,但是有微弱的智力,可以进行良性引导。 但是棕猪总觉得自己身边这只蚂蚁行军妖很聪明,按照章程一步一步来的时候,每次都没有出错,幼崽们说的注意事项一件都没发生过,甚至他还能察觉到跟蚂蚁行军妖之间的默契。 再看看那只长得比其他蚂蚁行军妖都大一圈的大黑,几乎都能听懂燕洵说的话,只要燕洵简单的说几个字,大黑就能按照动作完成,而且大黑只吃燕洵给的吃食,哪怕是旁人给大黑吃红烧肉大黑都不吃。 想到大黑,棕猪心中火热,他也要把身边这只蚂蚁行军妖养成那样,到时候就可以骑着蚂蚁行军妖驰骋妖国了! 睡觉以前,棕猪伸手碰了碰蚂蚁行军妖的触角,这才闭上眼睛。 第二日,棕猪爬起来,带着蚂蚁行军妖沿着外城墙转了一圈,这才去小门旁边等着燕洵。 燕洵带着大黑,身后跟着一队道兵,缓缓而来。 这已经不是头一回出城,燕洵没有废话,干脆利落的带着人从小门出去。 外面就是妖国境内,放眼望去四处都是枯草,谁又能想到只有一道城墙之隔,外城墙里面就是一片片棉花地、桑地呢? “这次多带几只蚂蚁行军妖回来。”趁着歇息的功夫,燕洵赶忙道,“再过些日子又会有妖怪攻城,咱们出来的机会怕是不多了……” 所有道兵都沉默了。 跟铁爪鬣狗妖和归元虫芽妖不一样,这两种妖怪攻城只能是小打小闹,即便是也会造成道兵伤亡,但跟接下来要遭遇的妖怪比,根本算不上什么。 在燕洵离开外城墙时,边城大营已经开始集中操练道兵。 修为高的道兵操练的最为严格,修为太低不能上战场的,则是开始作为辅兵操练,就连边城军户没去作坊干活的老人也都紧张起来,若是需要,他们也会上战场帮忙。 燕洵没亲眼见到过,他只是听欢哥说过只言片语。 接下来攻城的妖怪虽然不是大妖,但堪称大妖,战场铺开来可能会波及所有外城墙,且必须得有大将军出手才行,单单普通道兵,也只能牵制而已。 妖国妖怪如此密集的攻城频率,让边城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甚至连损失的道兵都可能补不上。 边城可比海边残酷多了。 “走吧。”燕洵拿出怀表看了看,站起来道。 道兵们都默默地站起来,继续往前。 根据观妖塔的检测,山坡上的蚂蚁行军妖曾经散开来找过被偷走的三只蚂蚁行军妖,只不过很快便又回到山坡后面,显然没有执着的再次寻找。 对于蚂蚁行军妖之间的沟通方式,通过幼崽们的观察,再加上观妖塔的观察,燕洵发现蚂蚁行军妖之间是靠触角沟通,而不是用嘴巴发出声音。 触角摆动的角度,以及转动的频率等等都是特殊的沟通符号。 现在虽然还没弄清楚触角具体是如何沟通的,但当靠近山坡的时候,燕洵立即抓住大黑的触角,其他三位道兵亦是如此。 大黑并没有反抗,乖顺的趴在燕洵身边,仿佛并不知道远处的山坡就是蚂蚁行军妖的巢穴。 燕洵拿起望远镜看了看道:“用老办法,捉一些来。” “成。”镜枫夜立即拿出机关开始组装。 这次来的道兵大部分都不是头一回来,早就见识过镜枫夜手中机关的厉害,只不过饶是如此,还是忍不住惊叹。 而棕猪还是头一回见到,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那铁片组成的狼犬竟然能够在机关的带动下一步一步往前走,还能爬坡,实在是太神奇。 不一会儿,便有一只蚂蚁行军妖被捉来,紧接着是第二只、第三只…… 足足捉到十只后,燕洵这才道:“撤!” 众人都不说话,麻利的展开绿棉布,把这些蚂蚁行军妖裹起来,看着就跑。 燕洵转头,大黑也跟着转头,并没有回头去看山坡。 一口气跑了小半天,身后的山坡已经完全看不到了,即便是用望远镜也看不到,燕洵这才宣布休息。 大家立即拿出干粮,用石灰加热后,狼吞虎咽的吃完。 “这十只如果能成功带回去,就观察三天,我们再出来。”燕洵低声道,“蚂蚁行军妖事关重大,我想趁机多捉一些回来……” 这就跟去野马群捉马似的。 “大人,若是出来的人太多,会不会被妖国发现?”黑熊担忧道,“眼瞅着快到日子,若是蚂蜢狂灾提前到来,是必然会引来大妖的。” “我倒是有些想法,到时候再商量。”燕洵卖了个关子。 众人不再言语,短暂的休息后,继续往回赶。 当看到外城墙的时候,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加快速度,顺利进了外城墙,这时候众人才真正的放松下来,把蚂蚁行军妖送进笼子,纷纷回去歇息。 这一路上燕洵骑着大黑走了约莫一般的路,这会子根本不累,帮着安抚抓回来的十只蚂蚁行军妖,又冲着道兵道:“尽快安排驯化,等将来这些蚂蚁行军妖能派上大用场。” 道兵自然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立即去找杨琼汇报此事。 隔天便有杨叔宁,杨琼选出来的人按照章程驯化蚂蚁行军妖。 “这三日大人还是要好生歇息。”镜枫夜把燕洵拦在屋里,沉声道,“霍老说了,要大人多歇息。” “我知道。”燕洵喘了口气,“你去把幼崽们叫来,我有事要商量。” 虽然歇息是歇息了,但燕洵依旧没闲着。 镜枫夜瞪着眼睛看了燕洵一会儿,这才去喊幼崽们。 燕洵坐在炕上摸了摸肚子,依旧什么都没摸出来,他不由得苦笑。这回怀宝宝,自个儿是占了大便宜,力气变大了,精力也变好许多,不过这回出城回来,还是觉得有点累。 不光是镜枫夜担心,他自己心中也十分担心,怀上这个宝宝不容易,真要出什么事,他是第一个不愿意的。 好在身上虽然累了点,肚子依旧没啥不适。 不过燕洵倒是直接坐在炕上没下来,等着镜枫夜把幼崽们都叫来,赶忙道:“这几日观察结果如何?” “观妖塔那边来了结果,说蚂蚁行军妖再次分散开,这次寻找的范围更广,找了约莫有两个时辰方才撤回去,如今再看,蚂蚁行军妖已经恢复往常。” “跟我们推测的差不多,蚂蚁行军妖应该是群体智慧比较厉害。” 燕洵沉吟片刻道:“如果在蚂蚁行军妖分散时去捕捉,会不会遭遇到更厉害的反抗?” 花树幼崽和战兔幼崽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会!” 既然蚂蚁行军妖能分散开寻找同伴,就代表是知道同伴丢失的,此时蚂蚁行军妖应该是警戒状态,一旦遇到情况,怕是会立即进行攻击。 “蚂蚁行军妖既然是群体智慧,那么有没有可能巢穴中有专门的兵?”燕洵再次提出自己的猜想。 这个不难猜到,在大秦就有数种昆虫是类似群体智慧,社会性极强,个体之间分功明确,有负责生产的,有负责繁殖的,也有负责警戒的。 燕洵还带着幼崽们专门观察过这些昆虫的大概生活,此时他提出来猜想,幼崽们立刻就想到了。 “八成可能。”花树幼崽道。 战兔幼崽跟着补充,“如果真的有,那种怕是不好驯养。” “唔,我们来设想几个方案吧……”燕洵想了想道。 第157章 燕洵和幼崽们商量出几种方案,着重歇息两天,第三天燕洵专门去了趟边城大营。 “燕大人。”杨叔宁穿着盔甲,周身煞气弥漫,显然早已开始准备对抗接下来攻城的妖怪。 “杨将军。”燕洵冲着杨叔宁拱手,“还请杨将军开辟马场……” 杨叔宁身体一顿,赶忙问:“燕大人此话当真?” “当真。”燕洵斩钉截铁道。 “那好。”杨叔宁哈哈大笑道,“本将军这就开辟马场……” 见着杨叔宁听懂了自己的话,燕洵等他吩咐完身边的亲兵,这才又凑到杨叔宁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杨叔宁皱眉盯着燕洵看了会儿,这才点头。 从边城大营出来,燕洵狠狠地舒了口气。 “大人是故意的?”镜枫夜跟在燕洵身边,低声道,“开辟马场是迟早的事,杨将军怕是心中早有想法,这回他虽然答应大人,但难免心中会有想法……” 而且杨叔宁虽然跟燕洵关系不错,那也是双方目标一致的情况下,一旦双方目标不一样,甚至背道而驰的话,怕是杨叔宁立刻就会变成真正的敌人,而不是虚情假意的演戏给人看。 相对于杨琼来说,杨叔宁就是真正的猛虎,一旦惹恼了他,后果绝对不堪设想。 “这是必然。”燕洵神情平静,“如果这次顺利,咱们得到的蚂蚁行军妖将会变成一个极为庞大的数目,那毕竟是妖怪,真要全部交给杨叔宁,我是不放心的……” “既然把这些蚂蚁行军妖捉了来,驯养了,只要它们不犯错,我就要尽力护着它们。”燕洵道,“而且我们也不能让杨将军势大,毕竟咱们也是边城中的一员,总不能手中只有巨富,却没有保护自己的本事吧。” 镜枫夜心里却想着,其实幼崽们都很厉害,若是他们出手,只单单战兔幼崽一个,就能保护住燕洵手底下所有的财富。 但他心里又很清楚,在燕洵心里,幼崽们还需要他保护,不到万不得已,基本不会让幼崽们出手。 见着镜枫夜还是抿着嘴,皱着眉毛,燕洵干脆伸手撤他的脸颊和嘴角,笑道:“不用担心杨叔宁,他知道自己站在什么位置。这回他点了头,咱们不但要找他分兵要马场,还要让他担责任呢……” “恩。”镜枫夜点头。 又到了出发的时候,这回燕洵还是带着大黑,身边除了镜枫夜,还多了两只小幼崽。 棕猪站在最前面,总是下意识看向燕洵身后的两只小幼崽,个头小小的,看着虽然胖乎乎,但怎么看都是孩子。 想想寻常孩子,这么大的时候即便是再聪明,自个儿也没多少本事吧? 就算从小习武,看小幼崽的小身板,棕猪觉得他们恐怕连狼都治不了,更何况是对付妖怪。 把所有道兵包括棕猪的神色尽收眼底,燕洵淡淡道:“你们可别小瞧这两只小幼崽,我们这次要做的事很大很大,而一旦遇上意外,他们就是我们的保命符。” “我们会努力。”撼山幼崽和战兔幼崽立即大声说道。 “我想起来了,当初铁爪鬣狗妖攻城,大人被关在小门外面,是他出去救的人!”一个道兵忽然低声道。 当初他就在城墙上,亲眼看着战兔幼崽一步一步上了城墙,随后踩着竖直的墙面,如履平地般冲下去,下面的铁爪鬣狗妖便迅速败退,他甚至都没看清那只小幼崽的动作。 还记得那时候有一些京城来的道兵还说,京城海边的嗜血鱼妖当初何其凶残,但只要那只幼崽出战,再凶残的嗜血鱼妖也只能被压着打。 这些道兵可能不知道战兔幼崽的真本事,但此时已然确认,战兔幼崽不但不会拖后腿,反而会帮他们大忙,可以说是瞬间就刮目相看了。 棕猪听着身边道兵小声说的话,心中也是火热异常。 蚂蚁行军妖养好了都那么厉害,那么那只小幼崽肯定是更厉害的! “出发。”见着道兵们的想法瞬间改变,燕洵立即道。 战兔幼崽也背着大大的包袱,穿着小号的战袍,走起路来轻轻松松。 撼山幼崽同样打扮,他很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在望远镜中看永远都不如亲眼靠近了看,撼山幼崽仔细地看着身边的枯草,以及周围的荒凉,竟然连一点绿都没有。 绿色的植物接受光照,产生营养物质,再为自身所用,而食草动物吃植物,吸收营养,再往上则是食肉动物,而人则是杂食动物,不管是吃粮食还是吃肉,都能吸收营养物质。 可妖国边境没有活着的植物,自然也没有其他活物。 “大人,妖国的妖怪每年攻城,是因为大秦的土地能长出庄稼吗?”歇息的时候,撼山幼崽小声问。 燕洵拿了罐头加热,伸手摸了摸撼山幼崽的小脑袋,语重心长道:“扩张永远是壮大自身的有效方法,而且也不单单是因为咱们大秦土地肥沃,能长出庄稼,还因为咱们大秦有人。” 有些妖怪攻城,是会吃人的。 撼山幼崽明白了,心中有些难过。 他并不是在妖国出生的妖怪,而是在边城出生的妖怪,他爹是守城大将,他阿爹是修为极高的道兵。 跟攻城的妖国妖怪不一样,他是大秦的妖怪。 燕洵知道这一点,所以才对他说‘咱们大秦’,而在棕猪等人看来,这是燕洵的本事。 幼崽们变成自己人了。 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 妖国到底是因为贫瘠才如饿殍一样攻城,还是恶意的想要破坏大秦的和谐安宁,这一切似乎都不太重要,因为最首要的,是大秦要强过妖国才行。 “时辰到了,走吧。”燕洵站起来。 撼山幼崽和战兔幼崽沉默地跟在燕洵身后,脚上穿着绿棉布缝的小靴子,踏雪无痕。 他们身上还背着沉重的背包,不比棕猪等人轻松,但他们又是力气最大,且根本没觉得累的。 道兵们因为平日里经常打熬身体,又有修为在身,本身就比寻常汉子更强,力气更大,然而此时跟幼崽们比起来,见着他们徒步走大半天都是脸不红气不喘的,都不由得心中诧异。 最初看到幼崽们,又知道他们极为聪慧,还有好几只已经考中秀才功名,道兵们总觉得这些幼崽只是聪慧,本身可能没多大力气。 然而此时看来,他们是低估了这些小幼崽。 撼山幼崽即便是晚上守夜也不会觉得困,第二日还是神采奕奕,甚至还能帮其他人一些忙。战兔幼崽更厉害,单单是一双眼睛就堪比望远镜,能看到极远的方向。 这次杨叔宁派出来的道兵多,大家原本还都有些骄傲,然而此时全都沉默了。 在这种不骄不躁的沉默气氛中,燕洵道:“分六成人在这里安营扎寨,等候我们。” “是,大人。”道兵赶忙答应着。 “剩下的人跟我加速前行。”燕洵骑到大黑身上,摸了摸大黑的触角,沉声道,“蚂蚁行军妖能不能组成真正的骑兵营,在此一举!” 所有人都立即振奋起来。 因为接下来的妖怪攻城将是恶战,即便是现在有了战袍,有了槍和炮,也依旧不能掉以轻心,因为那将是堪比大妖的妖怪。 而如果有足够的蚂蚁行军妖,那么战马的损耗将会减少许多,道兵也不会因为战马损耗而增加危险性。 这是大好事! 所有道兵都心中火热,一路上沉闷的跟着燕洵前行,到了老地方。 镜枫夜放出去机关引诱蚂蚁行军妖。 燕洵拽着大黑的触角,冲着棕猪等人道:“在这里咱们再次兵分两路,等会儿蚂蚁行军妖数量足够你们先带一批回去,跟中途扎营的道兵汇合,再派一批道兵过来……” 如此循环往复,既不会在燕洵这边聚集很多蚂蚁行军妖,道兵也不会在这里聚集,目标小,但依旧能捉走蚂蚁行军妖,这已经是燕洵能想出来的最好的法子了。 “我来带队。”撼山幼崽道。 “恩,一定要注意安全,如果遇上情况,先以保护自己为前提。”燕洵低声叮嘱。 撼山幼崽眼睛亮晶晶,重重的点头。 等着蚂蚁行军妖数量足够,撼山幼崽便让道兵走在前面,他在后面断后。 踩着妖国的土地,看着前面面容严肃的道兵们,撼山幼崽昂首挺胸,耳听六路,眼观八方。 他虽然是妖怪,但从出生起就一直躲在边城,看着道兵们操练,看着道兵们听从军令进攻,看着他们胜利欢呼,看着他们失败哀嚎。 那些事都烙印在脑海中,让撼山幼崽也不知不觉得把自己当道兵一样要求,他做梦都想去战场上帮忙,那里不仅仅有他爹,还有数不清的并肩作战的道兵。 他骨子里流淌着守城大将的血,想要跟道兵们一样守护边城,并为之浴血奋战。 “歇息半个时辰。”撼山幼崽道。 道兵们立刻原地歇息,把蚂蚁行军妖仔细的放在一边。 撼山幼崽精神头十足的围着队伍跑了一圈,检查蚂蚁行军妖的情况,一直盯着怀表,直到时辰到了,立即道:“出发!” 到中途驻扎的地方交接完毕,撼山幼崽没有多歇息,立即带着修正完毕的道兵出发。 而燕洵这边又捉了一批蚂蚁行军妖。 撼山幼崽再次领着道兵回去。 每次运蚂蚁行军妖的道兵都不一样,他们可以轮番歇息,但撼山幼崽没歇息,如此循环几天,所有道兵看向撼山幼崽的视线都不由自主的带着敬畏。 即便是大将军也没有本事如此操劳,但撼山幼崽依旧看不出疲惫。 蚂蚁行军妖开始扩散寻找丢失的同伴,但燕洵并没有收手。 终于,在撼山幼崽带着人来的时候,从山坡后面爬出一只跟大黑一样大,最前面两只爪子举起来,牙齿更大,腹部看上去却很小的蚂蚁行军妖。 “来了。”燕洵拿着望远镜,一边观察一边说,“只有一只,我们合伙弄死这只兵,再捉一批就撤退。” “都准备好!”棕猪立刻低喊。 所有道兵都拿出槍,不过因为声音太大,不到万不得已的情况不会开槍。 战兔幼崽跑到燕洵前面站着,目光炯炯的看着越来越近的兵。 跟寻常蚂蚁行军妖不一样,这只妖怪看上去完全是为了战斗而生,尾部尖刺更锋利,还带着弯钩,腹部腺体更膨胀,里面的强酸显然也更多,牙齿也更大更锋利,看上去就像一柄蓄势待发的炮弹。 燕洵放下望远镜,看着那只特殊的蚂蚁行军妖触角晃了晃,随后脑袋对着这边。 寻常蚂蚁行军妖根本发现不了他们,但是这只发现了! 那只蚂蚁行军妖开始加速,直直冲着这边跑来。 “来了。”燕洵低声道,“注意安全。”这话是冲着战兔幼崽说的。 战兔幼崽板着小脸点头,“我会的。” 特殊的蚂蚁行军妖跑起来速度极快,燕洵带着大黑后退,能明显感觉出大黑在发抖。 这只特殊的妖怪根本没把挡在最前面的战兔幼崽放在心上,靠近时一嘴咬过来,想把战兔幼崽扔出去。 而战兔幼崽也终于出手了,他拽住妖怪的触角,抡起来狠狠地砸到地上。 妖怪对于战兔幼崽过于庞大的身躯砸到地上溅起重重的尘土,战兔幼崽微微皱眉,上前拽住妖怪的脑袋,一脚踢上去。 妖怪飞了起来。 在妖怪还没落地的时候,战兔幼崽又冲上去,一脚踩着妖怪的脑袋,快速下降。 那些锋利的牙齿,力大无穷的爪子,爪子上的倒刺,还有腹部尾尖的夺命倒勾,都毫无用处,仿佛一块死猪肉一样被战兔幼崽扔起来,砸下去。 很快,战兔幼崽上前摸了摸那只特殊的妖怪,确定死透了,这才跑回来。 死去的妖怪很快化为浓水,消失干净。 燕洵赶忙道:“继续捕捉。” “恩。”镜枫夜立即把机关放出去。 见着战兔幼崽回来,旁边的道兵都主动给他让开道,眼中有惊艳和惧怕。燕洵依旧笑眯眯的,还摸了摸战兔幼崽的小脑袋,问:“怎么忽然那么暴力?” 按照战兔幼崽以前的习惯,几乎只要一拳就能把那只特殊妖怪打死了。 “它弄脏了我的战袍。”战兔幼崽拽起衣角给燕洵看,“露水沾了灰尘,弄不干净了。” 小幼崽皱着眉,显然是真的生气了。 这次来妖国本来一切顺利,战兔幼崽很爱惜这身战袍的,因为战袍跟燕洵穿得款式是一样的。 “不妨事,等回去以后洗洗就行了,战袍很容易清洗。”燕洵安慰道,“要不吃个水果罐头?等那边忙完咱们就要彻底撤退了。” “恩。”战兔幼崽接过水果罐头,埋头吃着。 虽然没有深入过蚂蚁行军妖巢穴,但幼崽们还是推测出大概数量,这回制定的策略是捉走一半蚂蚁行军妖,在引起蚂蚁行军妖整体智慧的警惕之前,迅速撤退。 这回死了一只特殊蚂蚁行军妖,巢穴里面定然会有反应,事不宜迟,在巢穴中更多的特殊妖怪出来之前,众人便已经开始撤退。 一口气走上大半天,当中歇息一个时辰,吃点东西,又继续赶路。 路上跟留守的道兵汇合,大家一起赶往边城。 因为战兔幼崽的表现,道兵们倒是并不紧张。 顺利回到边城,杨叔宁答应开辟的马场也开辟出来了。 就在原来的马场旁边,开辟出一块极大的空地。 小幼崽们骑着小铁驴来转了一圈,第二日便找杨叔宁借兵。 有了兵,再加上水泥、石头等等,这块马场没用两天功夫便在周围建起一圈围墙,阻隔了外面的视线。 就连跟马场相邻的部分也建了围墙,跟马场彻底分割开来。 不过若是真想知道围墙后面发生了什么,总有办法,尤其是这边就是马场,随便找匹马站上去就能把围墙另外一边看的一清二楚。 围墙这边,裘保一脸淡然。 阿西和阿达却急的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偷偷观察几天,发现围墙那边竟然开始像模像样地该水泥房的时候,更是坐不住了。 两个人跑来找裘保。 “将军,这里可是边城大营!我看他们所图不小,咱们不能听之任之啊。” “就是,边城大营向来不接受外人指手画脚,如今他们竟然还划出一片地方,谁知道是要做什么……” “这里可是马场,接下来蚂蜢狂灾来临,马匹都能派上用场,现在杨将军跟燕洵同流合污,难道是不想守卫边城了吗?” “将军,你可不能再袖手旁观了!” 谁都知道接下来妖怪攻城才是血战,说不定大将军都会有伤亡。 而裘保当初自己要求来养马,还把马匹养的如此之好,谁也不相信他会没有准备,会没有图谋。 在阿达和阿西看来,这就是机会! 去找杨叔宁对峙,他定然哑口无言,再给京城送信,相信皇帝肯定会站在裘保这边,到时候边城大营权利易主再天经地义不过。 “杨将军不识好歹,不但给燕洵地盘,还给他兵,如今隔壁那些妖怪幼崽来来去去,这可是犯了大错啊。” “将军……” 裘保抬眼看了看阿西和阿达,不紧不慢道:“还不到时候。” 阿西和阿达对视一眼,都不说话了。 他们不怕裘保说不到时候,就怕裘保没那个心思。 如今确定裘保是有想法的,那么他们只需要等待就行了,他们两个人原本只是普通人,如今终于有机会到了大将军身边,只是等待,这可根本算不了什么。 圈起来的马场变化巨大,地面平整,一排排水泥屋盖了起来,路上铺了水泥。 这些道兵早有经验,知道只要肯干活,红烧肉罐头、鸡腿罐头、水果罐头,甚至是作坊里产出的棉布,都有机会拿到,故而所有道兵都干劲十足。 幼崽们把这块马场分成好几部分,各个部分同时动工。 当燕洵带着大批的蚂蚁行军妖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排一排的水泥房,以及平坦的水泥路。 “把这些蚂蚁行军妖安顿好,先喂一顿红烧肉。”燕洵道,“你们都辛苦了。” “不辛苦,我们没做些什么呢。”利爪幼崽摇了摇头。 他们这些幼崽不过是制作计划,然后再盯着道兵们干活而已,比起燕洵来,可以说是很轻松很轻松了。 “观妖塔那边有情况吗?”燕洵问。 “蚂蚁行军妖已经分散开,又爬出来五头特殊妖怪,目前来看,蚂蚁行军妖是不能随意接近了。”利爪幼崽道,“观妖塔那边还观察道,蚂蚁行军妖从巢穴出来的时候,附近都有特殊妖怪保护。” “恩,看来我们猜测的没有错。”燕洵点头。 蚂蚁行军妖既然是群体智慧,那么当妖怪大量消失,且死去一只特殊妖怪的时候,这种群体一定会发生改变。 就目前来看,一切都跟燕洵和幼崽们讨论的差不多。 好在他们这次捕捉来的蚂蚁行军妖数量足够,看样子有了红烧肉吃,再加上燕洵带着大黑走了一圈,这些蚂蚁行军妖倒是还算安静。 “大人先歇息。”花树幼崽过来看了看燕洵的脸色道,“别的事都不着急。” 燕洵想了想,干脆点头。 距离蚂蜢狂灾妖攻城还有些日子,不过为了以防万一,除了出城的斥候,燕洵是绝对出不去的,且不说杨琼答应不答应,就是幼崽们也不会答应,更别说镜枫夜还虎视眈眈的了。 天气转凉,炕上的被褥也加厚了,躺在柔软的被褥中,燕洵很快睡了过去。 出门在外,虽然燕洵也只是动动嘴皮子,没有亲自动手,但其实还是很累。 几乎每个人都有那种感觉:不管家里再如何不好,一旦出门,不管去的地方再怎么好,也终究是比不上家里。 小幼崽们见着燕洵歇息,都不去打扰,跑来把战兔幼崽和撼山幼崽围了起来。 这回两只小幼崽出城,进入妖国,是杨叔宁给担的责任,知道的道兵虽然不多,但这也算是幼崽们出城的第一步。 利爪幼崽好奇地问:“妖国如何?” 用望远镜看得再清楚,也不如现在问问亲眼见过的两只小幼崽。 撼山幼崽清了清嗓子道:“跟望远镜看得一样,不过真正去了才能感觉到,妖国好像有一种力量想要冲进身体,给人的感觉很不好,我拒绝了那种力量,感觉还是呆在大人身边更舒坦。” “我也是……”战兔幼崽也道。 第158章 真正的到了妖国境内,对于战兔幼崽和撼山幼崽来说,感受都十分震撼。 “我能感觉到妖国有很强的力量,但是那种力量并不好。”战兔幼崽想了想道,“就像一块巨大的腐烂的肉,而我们在大秦吃的肉是精致的烹饪过的……” “妖国空气也不好,我去了都不想呼吸。” “我觉得应该是跟微生物有关,反正感觉非常不好,要不是有战袍,我怕是会忍不住。” 听战兔幼崽和撼山幼崽说完,小幼崽们都若有所思。 很明显,生活在大秦的幼崽们身上也发生了变化,并不适应妖国的生活,这究竟是微生物作怪,还是妖力作怪,亦或是两者都有,如今还弄不清楚,但是最明显的一点则是,对于幼崽们来说,大秦的生活更好。 确切的说,是燕洵身边更好。 他们跟着燕洵生活,不知不觉得自己的能力就变强了,这种变化对于妖怪来说应该是很难能可贵的。 当燕洵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也许久都没想明白,好在左右这是件好事,可以稍稍放心。 专门开辟出来的马场十分巨大,当燕洵带着蚂蚁行军妖回来的时候,周围就有荷槍实弹的道兵驻扎,轮番值班,一天十二个时辰盯着里面。 这情形跟当初幼崽们在鸿胪寺的时候差不多,只不过那时候幼崽们还没遇到燕洵,更不知道自己的未来将会如何,而现在马场里的蚂蚁行军妖将来都是要上战场的。 燕洵亲自带着大黑进来,一边安排一应事宜,一边带着大黑巡视这些蚂蚁行军妖。 “暂时放到一起看看情况。”燕洵道,“蚂蚁行军妖到底有社会性,若是全部分开,道兵怕是不得闲。先看看情况再说,准备驯化的道兵也早点准备好……” “恩。”花树幼崽赶忙点头。 这块马场虽然是在边城大营中,但往后这里就是燕洵的地盘,里面的蚂蚁行军妖和即将到来的道兵也都归燕洵管。 大黑晃着触角,比其他蚂蚁行军妖更大一圈的身体十分灵活的跟在燕洵身边,当触角感觉到同伴的时候,大黑便冲着那边晃了晃。 刚来的蚂蚁行军妖还有些瑟缩,行动十分拘谨,原本察觉到大黑有点兴奋,触角晃动的频率也变快了,不过当大黑回应之后,这只蚂蚁行军妖就跟蔫了似的,表示臣服。 大黑得意的晃动触角,摇头摆尾地靠近燕洵。 “大黑很厉害。”燕洵惊喜道,“没想到他们都怕大黑,那以后管理起来可就方便多了,驯养也会更简单。” 听到这些夸奖的话,大黑更高兴,它就知道自己肯定做对了,那些同族都笨笨的呢。 “大黑可能已经成了新的王。”花树幼崽若有所思道,“一般蚂蚁行军妖是群体指挥,社会性很强的话,散开的蚂蚁行军妖没有王是几乎活不下去的,如果我们猜测的没错,大黑就是新的王。” 这些事燕洵也和幼崽们讨论过,大黑成为新王只是其中的一种可能,还是最好的可能。 如今看来,但凡是察觉到大黑存在的蚂蚁行军妖全部都表示臣服,且变得安静许多,那么猜测有九成可能变成真的。 “这些蚂蚁行军妖在妖国吃的肯定不如咱们给的饲料好。”燕洵淡定道,“世间万物,无外乎吃的更好,过得日子更好,只要坚持这一点,不愁这批蚂蚁行军妖不能为我们所用。” 想想大秦汲汲滢滢念书科举的读书人,还不就是为了出人头地,光宗耀祖,过上更好的日子?村里的农户们每日里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土里刨食,还不就是为了能有个好收成,填饱肚子? 哪怕是山中饿狼,吃饱喝足的时候,也不会对身边经过的兔子下口。 这样浅显易懂的道理真正说出来的时候,谁都懂,但谁又能真正的透彻了解呢? “那这些蚂蚁行军妖要进行饲养计划吗?”花树幼崽听懂了。 他知道燕洵说的并不是直接驯化,而是先养起来,让这些蚂蚁行军妖适应马场的生活。 “先养着。”燕洵淡淡道,“大黑都能跟着我去京城,那么这些蚂蚁行军妖未必不能在大秦生活,若是养好了,这就是咱们大秦的防线,而不是妖国的。” “是呢。”花树幼崽脸上露出笑容。 边城即将迎接恶战,所有道兵都忙了起来,每日每日的操练,演练阵型。 燕洵主动把外面粮仓的粮食拨出大部分,送去边城大营粮仓,让道兵们能够吃饱,能每顿饭都吃上肉,有力气操练,归元绿灵芝也拿出许多,由杨叔宁安排着发放下去。 得了归元绿灵芝的道兵大多都是临近瓶颈,若是没有归元绿灵芝这把推力,可能需要一两年才能突破,但有了归元绿灵芝,修为立时突破,实力自然跟着水涨船高。 燕洵又特地让环哥儿跟着火车回京城,连续来回两趟。 一应粮食、衣物、药材等等全部放入粮仓和库房,准备应战。 “京城那边还安稳吧?”燕洵问。 这次为了应战,燕洵做主把保育堂所有的幼崽们全部叫到边城,京城一只幼崽都没有,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以往如论如何,边城和京城都会有幼崽们坐镇的。 “我师傅盯着的。”宝宝穿着小小的长衫,坐在小板凳上,老气横秋道,“我上火车之前,周来进宫,说是要帮我们说说话。” “那应当无碍。”燕洵微微松了口气。 带着幼崽们来边城,甚至带着战兔幼崽和撼山幼崽离开外城墙,深入妖国,这些事燕洵虽然找过杨叔宁商量,后者也同意了,但终究是担了风险。 如今又把所有幼崽叫来边城,就连宝宝也来了,一旦越过外城墙……燕洵自己肯定不会觉得有什么,但难免会有人人为这是‘放虎归山’。 总有一些老顽固,固执的守着年轻时学到的学问,等年纪大了、老了,整个大秦都在变化,偏偏他们这些掌握权势的人不肯变化,反而还会攻击这些变化。 好在周光一直站在燕洵这边,且他身份不一般,说的话即便是皇帝也得敬畏三分。 至于其他宵小,倒是也无需过多担心,因为保育堂现在已经不仅仅是只有燕洵和小幼崽们,就连卖肥皂都得找杜芹生这样的纨绔做代言人了,保育堂有很多朋友,他们都会帮忙。 果然,宝宝抱起茶杯喝了口茶道:“真哥儿和钰哥儿会帮我们,学堂那边也开始上有关蚂蜢狂灾的课了。我们在边城浴血奋战,若是有人在后面挖大秦墙角,学堂的学生和真哥儿他们绝不会轻饶!” 宝宝虽然个头小,但声音大,说话掷地有声,没人忽视他。 “很好。”燕洵满意地点头,“我们这几日也开始歇息。” 纺织作坊已经分成两个作坊,欢哥是总管事,两边已经出现竞争意识,各个小管事也都分派道自己不熟悉的人那边管事,一切都不用燕洵操心;马场那边已经有杨叔宁和杨琼分别安排的道兵驻扎,蚂蚁行军妖管理的很好;边城棉花田和桑田刚刚灌溉过,正茁壮生长…… 火车站所有的窗户都重新修正过,玻璃窗里面还安装了铁网窗。 能准备的都准备了,能想到的也都想到了。 燕洵躺在炕上,微微皱紧眉头,一直以来都很在意的肚子,每次摸都摸不到,而且也没有什么感觉,反而能吃能喝,力气变大了,体质也变好了。 只是现在肚子忽然有点一抽一抽的疼,燕洵心里有点紧张。 原本平坦的肚子微微鼓起来一点,看都看不出来,但是伸手一摸就能摸到一个硬块。 镜枫夜和幼崽们都围着燕洵,紧张的看着给燕洵把脉的花树幼崽。 “七日之内都有可能生。”花树幼崽道,“现在有感觉也不能喝药,只能忍着。” “成。”燕洵松了口气,只要不是孩子有毛病就好。 保育堂医馆也接生过,还遇到过难产的,足足嚎了三天三夜,到最后实在不行了,霍老才做主帮着做手术,最后父子平安。 当时燕洵还特地去看过,反正是心有余悸。 想他生小蛋的时候,虽然阵仗很大,但毕竟宝宝个头极小,也就是流了点血,还因为镜枫夜在身边,伤口马上就好了,根本没怎么遭罪。 这回提前这么久就有反应了,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大人这几日都卧炕吧,没必要不要下炕。”花树幼崽想了想道,“我这里有师傅给开的方子,药都提前准备好的,先熬上,每天都预备着。” 小幼崽们都点头,他们会帮忙的。 宝宝抱着胳膊站在燕洵旁边,也跟着点头道:“阿爹你尽管放心生弟弟,外面一切有我。” “观妖塔那边有动静吗?”虽然宝宝这么说,但燕洵不可能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躺在炕上等着生产,真要那样的话,还不得把他急死。 宝宝也没想着瞒着燕洵,“我去观妖塔看了看,暂时没发现情况。不过山坡蚂蚁行军妖全部蛰伏,已经不离开巢穴了。” 这样的变化可能就是蚂蜢狂灾的前兆。 燕洵严肃道:“一定要警惕。” “恩。”宝宝点头。 等幼崽们都从屋里出去,燕洵叹了口气道:“咱们还跟妖国签了休战协议,结果也就是大妖不攻城而已,往年该攻城的妖怪还是会来。” “会安全度过的。”镜枫夜道,“大人好好养好身子……” “我自然知道,现在就算我去外城墙也帮不上什么忙,咱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别的,也只能到时候再说。”燕洵在被窝里的手摸了摸肚子,里面的硬块跟石头似的,明明之前根本没感觉到,现在就有了硬块,摸上去还有点疼。 即便是能准备的都准备了,燕洵也没打算就听天由命。 任何妖怪都有弱点,哪怕是大妖,他就不相信找不出对付的法子。 “你再出去看看,应当还有需要帮忙的地方。”燕洵想了想道,“我在炕上啥事都没有,现在情况也很稳定。”见着镜枫夜还是有些犹豫,燕洵干脆道,“不用担心我,反正你耳朵好使,要是有情况我喊一嗓子,你肯定能听到的。” 这倒是。 镜枫夜其实很不想出去,他就想一直守着燕洵,尤其是现在这种情况,他很想寸步不离的护在燕洵左右。 可若是他这样坚持了,燕洵怕是要更担心外面的情况,心里不得安宁。 “有事喊我。”镜枫夜没有坚持自己的想法,而是说,“水在炭炉上热着,点心等吃食都在柜子里,你说一声我马上来准备,不要自己下炕……” “我知道。”燕洵赶忙点头,“我不会下炕的,你快去吧。” 镜枫夜这才一步三回头的出了门。 外面跟往常不一样了。 平日里经常在外面带小孙子的老头不见了,跑来跑去的小孩儿也不见了,纺织作坊里的人都行色匆匆,恨不得飞起来,一下子去作坊里,不在路上停留。 边城大营里面一片肃杀,不少道兵都得了一批战马,等到妖怪攻城,道兵们便会骑战马通报消息。 外城墙的道兵增加了,有两位副将共同带领。 就连田地里的棉花和桑树都仿佛感受到严肃气息,显得肃杀不少。 新的槍炮正在外城墙上组装,镜枫夜畅通无阻的上了外城墙,见着几个道兵艰难的用绳索往上拽沉重的炮筒,二话不说上前一人拽住所有绳索,轻松提上来,又帮着安放到底座上。 火焰幼崽立即拿来小铁块,升温、焊接。 利爪幼崽提来一个个铁箱,里面是大大小小的炮弹,全都是这次火车运来。 道兵们没有功夫对这些妖怪幼崽爬上城墙的事说三道四,都紧张而又忙碌的做着自己的事。 帮完忙,镜枫夜站在一边,看着个头还不到道兵大腿,也穿着绿棉布战袍跑来跑去的幼崽们,他们模样很特殊,但此时又真的和道兵们融为一体,变成了守卫外城墙的一份子。 “云梯也能派上用场,架起来。”撼山幼崽大声道,跑过去带头扛起沉重无比的云梯往前跑。 道兵犹豫,“这么精贵的机关若是坏了怎么办?” “我家大人说了,机关再精贵也没有人命重要,机关还能再造,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都架起来。”撼山幼崽大吼,“跟我来,所有云梯都架好。” 架好第一台云梯,撼山幼崽就冲上去,拿着望远镜往远处看。 于此同时,观妖塔上的道兵忽然浑身颤抖,又强忍镇定,“快下去,来了。” “来了。”撼山幼崽沉声道。 远在天边的庞然大物汹涌而来,像是一座座移动的巨山,尽管在望远镜里看还只是一个小点,但是没人敢小觑。 “来了。”镜枫夜站在外城墙上,看着远方。 此时此刻,虽然他是妖怪,是从妖国来的妖怪,但他此时站在大秦的外城墙上,代表的是燕洵的意志。 幼崽们都不慌不忙,利爪幼崽跑过去冲着撼山幼崽喊,“估测一下速度,我们提前调整炮弹轨道。” “恩!”撼山幼崽大声答应着。 比起其他小幼崽来说,撼山幼崽心中更加激动。 他见过无数次妖怪攻城的惨状,那时候他都只能躲起来看着,根本帮不上忙,但是现在不一样了。 他站在高耸入云的云梯上,手中拿着幼崽们造的最新款的眼镜,还学到了许多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学问,如今看着望远镜中移动的小黑点,他心中快速估算着。 很快,撼山幼崽冲着下面说了一个数据。 利爪幼崽立刻跑去找杨琼商量,移动炮台,为即将到来的恶战做准备。 所有的道兵都齐声发出怒吼,身上储存的黄符悉数拿出来,气势提到最高处,做好赴死的准备。 没有任何一位道兵存在侥幸心理,所有人的想法都是一样的,此时外城墙上的道兵思想凝聚,便如同一个守护外城墙的巨人,山峦一样的巨眼平静的看着远方,脑海中意志坚定,绝不动摇。 “来了。”镜枫夜又道。 他的眼睛比寻常道兵好使,当望远镜中能看到妖怪的时候,他也能看到移动的黑点了。 数量不多,但个体够大,当真是山峦一样。 望远镜中,蚂蜢狂灾妖巨大的眼睛是由许多小眼睛组成,不停地往各个不同的方向转动着,忽然,所有的小眼睛都看向外城墙,拿着望远镜的道兵呼吸一滞。 翅如钢羽,眼睛成千上万,牙齿能够削金断玉,爪子上面有许多能够扎透整个人的倒刺,通体褐色中夹杂着翠绿,腹部有着一道一道的花纹,若是盯着看,会让人头晕目眩! 炮台重新固定,炮口开始上升。 镜枫夜抬头看着迅速靠近的妖怪,心底一沉,这么庞大的妖怪即便不是大妖,只有攻城本能,那也太强了。 蚂蜢狂灾妖周围甚至有空间坍塌的痕迹,但凡是靠近的东西都会变得粉碎。镜枫夜看的清清楚楚,甚至两只蚂蜢狂灾妖都不会靠的很近,因为会互相消耗。 这样分散的,庞大的,堪称大妖的妖怪……是最难对付的。 “准备!”道兵扯着嗓子大吼,“开炮!” 炮口猛的一晃,一枚巨大的炮弹突破音速飞了出去。 燕洵能感受到外面剧变的气氛,他有点懊悔,怎么什么时候有反应不好非得现在有反应。 肚子越来越痛,就跟钝刀子戳进里面搅动似的,比上回怀着宝宝的时候还要难受一些。 想着花树幼崽说的七日之期。燕洵决定忍忍,说不定就忍过去了。 但是肚子越来越疼,那种坠痛很熟悉,下面忽然变得湿漉漉的,燕洵伸手一摸,一手的腥味,他顿时知道不好了。 “镜枫夜。”燕洵扶着墙爬起来,拉开木柜准备东西。 身上的疼痛让他喊出来的声音很小,跟蚊子差不多。 但是站在外城墙上,眼睁睁看着一枚炮弹发出巨响轰然飞出去的镜枫夜听到了,他身体一震,顾不得其他,飞速下了外城墙。 出来的时候镜枫夜早就想过,以燕洵的脾气,肯定会到忍受不了的时候才会喊人,那他就出来至多两个时辰,到时候就回去一趟,结果这才一个多时辰,燕洵就喊人了。 镜枫夜觉得自个儿心都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他一路狂奔,甚至忘了骑铁驴、骑马,就这么跑回来。 还没靠近,他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镜枫夜心中一紧,立即冲进去。 屋里早就有准备好的刀,随时都能划开手腕放血,这些日子镜枫夜也一直都很注重补血,就是为了这时候。 “快帮我烧热水。”看到镜枫夜进来,燕洵忽然觉得有了力气,肚子也没那么疼了,“不用叫别人,我觉得这回应当很顺利……” 炕上的被褥已经全部都被染红,燕洵身上的被子也红彤彤的,看着触目惊心。 他却说很顺利。 镜枫夜眼圈红了,“我去烧热水。” 炭炉一直烧着,水是热的,只要稍微一烧就能烧开。 烧了热水,镜枫夜赶忙端着进来,就看到看上已经有准备好的消毒酒精,以及一些玻璃瓶装的药水,甚至还有归元绿灵芝、剪刀、刀片等等,他赶忙冲过去,“如何?” “还行。”燕洵努力露出笑容,“帮我拿点吃的来,有点饿。” 镜枫夜又赶忙去拿吃的。 吃了点东西,燕洵感觉有了力气,又开始用力。 镜枫夜蹲在炕边,心中焦急,面上却不敢显出来。 他知道燕洵跟寻常哥儿生产时不一样,燕洵肚子里怀着的肯定是个妖怪幼崽,否则肚子不可能这么小,那样的话,生产肯定也跟人不一样,叫大夫来也不过是帮忙护着燕洵而已。 “要不要叫小花来?”见着燕洵又开始出血,镜枫夜赶忙道。 花树幼崽的医术是燕洵和霍老亲自教的,本事自然不用说。 “不用。”燕洵摇头,又道,“是不是蚂蜢狂灾妖开始攻城了?” 镜枫夜不说话。 燕洵知道他说对了,否则他喊第一句的时候,就不单单是镜枫夜自己回来,而是所有幼崽都回来了,如今只有镜枫夜一个人回来,其他幼崽都没露面,显然不是他们不想回来,而是回不来。 “看来蚂蜢狂灾名不虚传,外城墙那边有恶战吧?”燕洵笃定道。 也只有这样,幼崽们才会被拖在外城墙上,离不开。 第159章 山一样的妖怪压过来,就算是一座单纯的山,也能压死不少人,更何况是堪比大妖的妖怪。 “太高了,炮弹效果大打折扣。”利爪幼崽道,“我们必须得想别的办法,炮弹不能浪费。” “用黄符。”杨琼沉声道,“每个道兵都有孕育已久的黄符,若是集中攻击,应当能杀死一头蚂蜢狂灾。接下来副将上,也能杀死一头……” 再后面显然只能是大将军上。 “只要撑过这一波,有了喘息的机会就行。”杨琼脸色很不好看,“目前来看只能这样了。” 用黄符要消耗修为,只是撑过这一波损失并不是很大,但蚂蜢狂灾并不只是这一波,后面还要攻城,道兵再用黄符,就要消耗寿命了。 往年有多少道兵消耗寿命,到最后白发苍苍,当场化为枯骨。 杨琼虽然没亲眼见过,但杨家的将领,大都是这样的下场。 用这样的代价守卫边城,其实算不了什么,至少守住了,至少大秦能赢。 早在踏上外城墙,甚至是早在来到边城的时候,杨琼就已经有了这样的决心。他还年轻,耗点寿命没什么,可他爹杨叔宁年纪已经大了,根本消耗不起。 利爪幼崽没说话,而是回头看了眼其他幼崽,最后所有幼崽都看向宝宝,让他说话。 “你们所有人阻拦一头,剩下的交给我们吧。”宝宝上前一步道,“就这么办,不要跟我讨价还价,大家消耗修为不容易,我们对付起来却不算太难。” 头顶足足有三座大山,蚂蜢狂灾身上有细小的刀片一样的鳞片掉下来,能够瞬间扎进道兵身体,甚至有战袍也会让道兵出现内伤。 这是蚂蜢狂灾的先头部队,如果现在就损失惨重的话,那以后只会更加惨烈。 “杨小将军,你点头吧。”宝宝仰着脸道。 杨琼低头看着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宝宝,他也穿着战袍,脸蛋圆圆的,个头那么小,就是个小幼崽而已,而且他才两岁。 但是杨琼却在宝宝坚定的眼睛里看到了燕洵的影子,他仿佛看到燕洵的音容笑貌,和那些让人匪夷所思却又忍不住跟着着迷的花言巧语,每次面的燕洵,不管他说什么,杨琼总是会被牵着鼻子走。 如今宝宝年纪虽然还小,说话也没有那么多技巧,但依旧叫人忍不住信任。 “好,你们注意安全。”杨琼最终点了头。 很快,最后面那只蚂蜢狂灾妖分给道兵们,所有道兵都拿出身上的黄符,在修为的支撑下,黄符飞快上升,贴到庞大的妖怪身上,一张一张,一片一片,全部都贴上去,铺天盖地。 “我们也开始吧。”宝宝道。 幼崽们沉默的分成两组,一组七只幼崽。 其实燕洵喊人的时候,幼崽们都听到了,但是他们没有回去,因为外城墙伤亡太大,道兵们的阻挡就像杯水车薪,一旦让蚂蜢狂灾妖穿过外城墙,那就是真正的灾难了。 这种时刻,幼崽们没得选择,他们只能守在城墙上,为了自己心中守卫大秦的想法,也为了让燕洵安心,不让他生气的想法。 他们一直都很懂事,就算这回很想很想回去,也得守着外城墙。 “我力气大,我在下面。”宝宝道,“你们自己商量好。” 很快,幼崽们都商量好了。 宝宝拽着撼山幼崽和利爪幼崽扔向高空,当飞到最高点的时候,利爪幼崽拽住撼山幼崽的胳膊,把他扔上去,而自己则是加速往下坠落。 撼山幼崽在半空中再次遇上同样被扔上来的花树幼崽,花树幼崽抓住撼山幼崽的胳膊,继续把他往上扔。 从远处看,撼山幼崽就像是踩着其他幼崽往上飞,一层又一层,超越炮弹,穿过蚂蜢狂灾身上落下来的刀锋一样的鳞片,穿过蚂蜢狂灾带着倒勾的爪子,飞了上去。 其他幼崽一个比一个狠地砸下来,稳稳当当的落到地上,脚下的巨石全部凹陷下去,能看到清晰无比的,幼崽们砸出来的脚印。 撼山幼崽拽住蚂蜢狂灾身上的容貌,他感觉手掌很痛,但是并没有松开手,而是飞快地往前爬,一直爬到蚂蜢狂灾妖头上,这才从口袋里摸出特制的炸药。 手掌展开,变成爪子,抠掉前面遮挡的鳞片,撼山幼崽抠开蚂蜢狂灾的皮肉,把药塞了进去,留着引线在外面。 他点燃引线,双脚猛蹬,整只幼崽迅速而又坚定的落下去。 望远镜中,撼山幼崽的一行一动都被看的清清楚楚,能看到他手掌被锋利的鳞片刮伤,都露出骨头了,但是小幼崽的动作没有变,就算他整只都变成血人,也要坚定的完成任务。 他想守卫边城,想要做点什么,如今终于有了机会,他怎么可能错过! 就算他只是妖怪幼崽,就算他还没长大,但是他也有法子帮忙! ‘轰’地一声,撼山幼崽砸了下来,巨石崩飞,他落下来,愣是砸出一个小坑。 花树幼崽立刻冲过去,把撼山幼崽抬上担架,送下城墙。 蚂蜢狂灾这样级别的妖怪造成的伤亡难以想象,霍起白等人全部停止种植归元绿灵芝,都来病房帮忙。 一箱箱归元绿灵芝抬来,就放在军医手边,方便随时取用。 血糊糊的撼山幼崽被抬来的时候,霍起白不敢怠慢,赶忙扑过去把脉、检查伤口。 这只小幼崽勇敢的扑上去埋炸药,炸飞蚂蜢狂灾妖半个头颅,几乎是直接废了一只蚂蜢狂灾妖。边城道兵和军户都看的清清楚楚,消息也传的特别快,撼山幼崽还没来病房的时候,大家就都已经知道了。 “离得远了,只能看到蚂蜢狂灾妖,根本看不到扑上去的幼崽,他实在是太小了。” “直到蚂蜢狂灾妖半个脑袋炸开,我才听说了外城墙传来的消息。” “是他。” 平日里撼山幼崽不显山不漏水,不像花树幼崽他们已经是小秀才,撼山幼崽还在念书,没科举的。 上次对付归元虫芽妖时,撼山幼崽踩着云梯喷洒药水,帮了大家很大的忙,但那也只是帮忙而已,是寻常道兵同样能做到的事。 这次却不一样。 当时宝宝做主和杨琼分别对付蚂蜢狂灾妖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幼崽们的策略和道兵的一样,都是阻止蚂蜢狂灾妖前行,再想办法慢慢消磨。 实在是蚂蜢狂灾妖太大了,最普通的蚂蜢狂灾妖就像小山一样,更别说后面还有更大的。 仅仅只是鳞粉落下来就是一个个锋利的刀片,能够削金断玉。 没有人想到幼崽们的办法竟然那么简单粗暴,以撼山幼崽的牺牲换来一头蚂蜢狂灾妖的覆灭。 只有大将军才能做到同样的事。 这只小小的撼山幼崽,做到了堪比大将军的事,是值得所有人敬佩的英雄。 耳边还有些人说着撼山幼崽的壮举,所有人心中都忍不住振奋。 每次面对蚂蜢狂灾妖攻城,就会变成一场蚂蜢狂灾,即便是所有道兵都一拥而上,最终取得的胜利也十分惨烈。 而现在有了小幼崽们的帮助,还有槍,还有大炮,是不是伤亡会比往年少一点? 霍起白双手有些颤抖,他作为大夫,手是不会抖的,但此时看到撼山幼崽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心里抖,手也跟着抖。 “帮我包扎一下就行,我恢复的很快的。”撼山幼崽小声说,“还有我的血要全部处理掉,有毒的。” 他用过的床单、衣裳等等,全都得烧掉掩埋。 “我知道。”霍起白发现撼山幼崽的肋骨断裂几根,肋骨扎进内脏,以他的本事根本取不出来。边城军医都没有那个本事,还是得请燕大人和小花大夫来。 心里想着此事,霍起白拿了伤药给撼山幼崽止血,想叫身边的人去通知燕洵。 “来了,来了。”没等着霍起白喊人,花树幼崽自己来了。 他率先跑进来,指着墙角道:“放到这里。” 后面两个壮实的道兵抬着一个巨大的玻璃箱进来,玻璃箱里面是绿莹莹的液体,颜色跟归元绿灵芝一模一样。 “小花?”撼山幼崽疑惑。 此时外城墙十分危急,花树幼崽不应该离开才对。 “是大人喊我来的,他说让你进这里面。”花树幼崽利落的拿出一个口罩似的罩子罩在撼山幼崽脸上,又直接拽起他,从上面放进巨大的玻璃箱中,“这是归元绿灵芝,在里面睡一觉就好了。” 撼山幼崽眨眨眼,随后缓缓闭上眼睛。 身上的伤口其实是很疼的,但是跟他做到的事比起来,这根本算不了什么。 疼到极致时,身体已经麻木,而且他是妖怪,这样的伤算不上什么。 想想以前,他身上不也是有着大大小小的伤口,还都腐烂了,散发着腐臭的味道,那时候不也一天一天熬过来了。 撼山幼崽没把自己身上的伤当回事,他心里想着要尽快恢复,再去外城墙战斗。 身体在归元绿灵芝溶液中舒展,撼山幼崽发现自己身上的伤口一点都不疼了,他闭着眼睛,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竟然真的睡了。 花树幼崽盯着玻璃箱看了会儿,见撼山幼崽睡着,这才转身对霍起白道:“后面还会送来几个玻璃箱,重伤濒死之人可以优先进入,其次则是按照军功来……” “这……”霍起白有很多话想说。 归元绿灵芝是好东西,不但能让人突破瓶颈,还能让人快速恢复元气,尤其是对于重伤之人、元气大伤之人来说。 “活死人肉白骨怕是不行,不过可以加速伤口生长,重伤之人吃归元绿灵芝效果太弱,用玻璃箱可以快速恢复。”花树幼崽知道霍起白想问什么,无非是玻璃箱的作用,他淡淡地说完,又说,“我家大人说了,他不想看到任何道兵死,他想让大家都活着。” 霍起白神情一凛,恭敬道:“谨遵大人教诲。” 归元绿灵芝的作用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好东西哪怕是不能活死人肉白骨,那也是救命良药,若是燕洵屯起来,到时候恐怕大秦所有财富都会归拢到他手中。 但是燕洵没有那么做,他选择无私的拿出来,只是为了让大家活下去。 在场的人都听到花树幼崽的话了,他们虽然没说什么,但心中却无比火热,燕大人那么好,他们没什么能报答的,便只能心中记着这份好,把自己所有的能耐都发挥出来,赶走妖怪! 这句话传到外城墙,所有道兵都是齐声怒吼。 有了良药,不用害怕受伤,也不用赴死,能够活下去,谁不愿意? 没了后顾之忧,道兵们更加英勇,那头被蹭蹭黄符包裹的蚂蜢狂灾妖开始剧烈扭动,身上的皮肉开始脱落,露出里面的血肉,随后开始缓缓下降。 另外一只蚂蜢狂灾妖亦开始摇晃。 战兔幼崽站在蚂蜢狂灾妖背上,低头看着脚下竖立的刀片一样的鳞片,纹丝不动。身边有夹杂着鳞片的飓风,总是试图靠近战兔幼崽,却依旧靠进不了。 小幼崽抬头看了看天,单手握拳,像婴孩那般朴实无华,随后他一拳砸下去。 蚂蜢狂灾妖身体开始崩裂,翅膀破碎,开始缓缓下降。 战兔幼崽依旧踩着蚂蜢狂灾妖,一脸平静的目视前方。 他已经忘了自己当初在海边的样子,甚至脖子上、四肢上的伤疤都变成了好看的花纹,已经忘了那种身上缠着锁链,靠吃树叶、石头过活的日子。 锁链就在保育堂,他还看到过。 还有当初从海边带回来的巨骨,全都是大妖的骸骨,全都是战兔幼崽杀的。 他全都忘了,但战斗本能却没有忘,他发现蚂蜢狂灾妖对他来说并不难对付。 不过蚂蜢狂灾妖可比梅西强多了,也比镜大人厉害些许,恐怕只有战兔幼崽能对付的了,不过即便是这样,他也得让其他小幼崽帮忙,不然他根本飞不上来。 “轰轰轰!”蚂蜢狂灾妖砸到地上,溅起大片血水。 战兔幼崽飞快地跳下来,往前跑了几步,踩着竖直的外城墙往上跑,成功跳回去。 周围的道兵都敬畏的看过来,战兔幼崽毫不在意。 刚好看到花树幼崽从后面上来,战兔幼崽赶忙问:“撼山如何了?” “没啥大毛病,估计明日就好了。”花树幼崽道,“不过他体内的妖毒有些失衡,还得打疫苗,我都准备好了,无需担心。” “那就好。”战兔幼崽松了口气。 他们这些小幼崽一直都知道撼山幼崽心中的目标,他是卫守城的儿子,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像道兵那样,堂堂正正的守卫边城。 这次机会是撼山幼崽自己争取的,也是小幼崽们给的。 “剩下的交给道兵,我们回去。”宝宝身上的战袍也沾了血,他并没有闲着,而是救了许多道兵。 “走吧。”战兔幼崽赶忙点头。 三头蚂蜢狂灾妖并没有造成蚂蜢狂灾,都被挡在了外城墙以外,并且全部打了下来,如今飞舞的刀片一样的鳞片也都在减慢速度,等蚂蜢狂灾妖彻底死亡,这些鳞片也会最终停止。 透过望远镜和观妖塔,能看到远处的黑点停止不动,显然不会继续攻城。 根据往年的经验来看,这三只不过是前锋部队,若是这三只成功越过外城墙,那么后面的蚂蜢狂灾妖就会立即攻城,而若是这三只没能越过外城墙,那么后面的蚂蜢狂灾妖就会暂缓攻城,至少缓三天! 而这三天功夫,则是所有人用命争出来的! 幼崽们身上的战袍全部沾满血,有蚂蜢狂灾妖的,有道兵的,也有自己的。 快要靠近屋子的时候,宝宝忽然停下,低声道:“我们去换件衣裳吧。” “恩。”幼崽们齐声答应着。 屋里,燕洵躺在炕上,一脸无奈。 折腾了这么久,血流了一炕,弄得他脸色苍白的,可还是什么都没生出来。 “三头蚂蜢狂灾妖都败了。”镜枫夜听着外面的动静道,“小蛋和幼崽们都回来了,可能是害怕身上不干净,又拐了个弯去洗澡换衣裳。撼山幼崽还在玻璃箱里,怕是不能来……” “恩。”燕洵点头。 知道撼山幼崽受重伤的时候,燕洵心里又是心疼又是难过。 当时急的不行,燕洵想着肯定要用归元绿灵芝,于是赶忙让镜枫夜帮忙调配液体,又找出早就有的玻璃箱。再让镜枫夜把花树幼崽叫回来,抬着玻璃箱去病房。 还好一切顺利,不然燕洵感觉自己生孩子的心是肯定没了。 见着换了衣裳,看上去还是有些狼狈,但是精神头却极好的幼崽们,燕洵一颗心总算是放回了肚子里。 “跟我具体说说情况,把蚂蜢狂灾妖画出来我看看。”燕洵赶忙道。 小幼崽们都没动弹。 花树幼崽上前道:“大人先生弟弟。时辰拖久了不好……” “我知道。”燕洵自然知道。 他肚子还是一抽一抽的疼,但就是生不出来。 “上汤药吧。”燕洵道,“再拖下去怕是要出事。” 花树幼崽帮燕洵把脉,也点了头。 汤药一直熬着,黑乎乎的一碗,苦涩无比。 燕洵捏着鼻子一口灌下去,便闭着眼睛不动了。 肚子翻江倒海的,腹部的钝刀子又开始搅动,好在燕洵已经疼麻木了,此时倒是能忍受。 幼崽们全都退了出去,在外面等着。 镜枫夜一脸惊慌,又是紧张又是害怕,他担心燕洵会出事,但是孩子生不出来也不是燕洵一个人的事,有担心孩子会有事,毕竟他是妖怪,而且他们来的第一个孩子,小蛋……只有那么大点儿。 炕上的被褥血糊糊的,又换成新的,不一会儿又变成血糊糊的。 燕洵感觉自己身上的血快要流干了,终于感觉身上一松,肚子里搅动的钝刀子没了。 “快看看。”燕洵赶忙道,“我感觉生出来了。” 镜枫夜赶忙凑过去看,被褥血糊糊的,他伸手摸了摸,摸到了。 “啥样?”燕洵感觉身上十分轻松,那种虚弱的感觉似乎也没了,十分精神地问。 镜枫夜把手伸过去,冲着燕洵慢慢张开手掌。 掌心躺着一枚沾了血的蛋。 燕洵伸手摸了摸,温热的,跟当初蛋宝宝差不多热乎。 只是……搞出这么大阵仗,就生出来这么一枚蛋? 拿起蛋轻轻晃了晃,燕洵道:“跟鸡蛋一样大小吧?” 镜枫夜没说话。 蛋宝宝确实跟鸡蛋差不多大小,不过外壳有明显的龙鳞痕迹,花纹十分漂亮。 终于生出来,镜枫夜立刻划开自己的手腕。 燕洵原地复活,除了失血过多需要好好补补以外,身上的伤口悉数恢复。 炕上的被褥全部换成新的,燕洵也换了衣裳,洗过澡,再次回到炕上坐着。 蛋宝宝放在小窝里,就放在燕洵身边。 这时候幼崽们才都呼啦啦跑进来,围着燕洵看小小的蛋宝宝。 宝宝站在小窝旁边看了看,发现蛋弟弟比自己矮很多,顿时高兴了,“阿爹,弟弟这么大正好啊,等他破壳我可以抱着他出去玩。” 蛋弟弟晃了晃。 “弟弟跟小蛋一样好看,都长得很像大人。”蛇身幼崽凑过来瞧了瞧,笃定道。 “弟弟以后随时都能看,现在能跟我说说蚂蜢狂灾妖了吧?”燕洵赶忙道。 蛋弟弟顺利出生,燕洵又吃了归元绿灵芝,眼瞅着脸上也有了血色,精神也好了很多,幼崽们自然也不会再瞒着燕洵。 蚂蜢狂灾妖十分巨大,虽然第一批数量极少,只有三头,但是也让边城损失惨重。 庞大的巨山一样的妖怪遮天蔽日而来,身上飘落的鳞片个个都是锋利刀,想要阻挡蚂蜢狂灾妖越过外城墙,实在是难上艰难。 往年道兵的战略是先用黄符困住蚂蜢狂灾妖,再慢慢消耗,直到蚂蜢狂灾妖耗死,或者撤退。 “一般这种时候副将以上都不会出手,他们要留着修为对付后面的蚂蜢狂灾妖。”利爪幼崽道,“到最后才是大将军力挽狂澜的时候,否则很容易影响士气。” 若是一开始大将军就出手,或许真的能拦下蚂蜢狂灾妖的先头部队,但后面还有更强的蚂蜢狂灾妖怎么办? 所以蚂蜢狂灾是必然的悲剧。 “炸药效果如何?”听小幼崽们说完,燕洵赶忙问。 “效果非常好,只不过必须得亲自上去才行,下面的炮台射程太小。”黑白幼崽道,“要是我们也能飞就好了……那样的话,蚂蜢狂灾妖应该不难对付。” 第160章 想要在天上飞并不容易,无论是哪种方式现在都不合适。 “不要吝惜炸药,能用的还是要用,你们尽量多帮帮忙吧。”燕洵道,“先撑过去,再想办法……” “恩。”幼崽们齐齐点头。 能飞上天的办法无非是热气球、飞机、滑翔翼等等,若是没有干扰,这些办法都能飞上天,但是蚂蜢狂灾妖带来的干扰十分强大,若是弄不好,就算是飞上天怕是也没办法对付蚂蜢狂灾妖。 “伤员那边都安顿的如何了?”燕洵又问。 花树幼崽赶忙道:“有归元绿灵芝,伤亡已经减到最低。我跟大夫们商量了,现在首要目标是活命,尽量把归元绿灵芝攒下来,等到明年归元虫芽妖攻城,再按照收拢的归元虫芽妖做打算。” “是得这样。”燕洵点头。 归元绿灵芝数量有限,而且现在还有很多归元虫芽妖关在玻璃箱中没有种植,总不能一下子把归元绿灵芝都用完,那样的话,剩下的人怎么办? 可持续才是最重要的,这一点燕洵早就想过,只是还没跟幼崽们提,没想到幼崽们已经想到了,燕洵很欣慰。 和幼崽们商量完,燕洵发现许多事都用不着他操心,这才真的放松下来,准备歇息。 这几日也是难得的歇息的日子,幼崽们都默契的没有打扰燕洵,自个儿去了隔壁屋里,爬上炕歇息。 就连宝宝也都是每天过来看看蛋弟弟,然后去隔壁屋睡觉。 蛋弟弟个头比当初蛋宝宝小多了,要不是外面有花纹,放到鸡蛋堆里肯定看不出区别。 当时因为不知道蛋弟弟是小宝宝还是蛋,燕洵就没让镜枫夜给准备窝,现在生出来是个蛋,镜枫夜便赶忙缝了一个小窝给蛋弟弟。 小小的蛋摸上去热乎乎的,跟当初的蛋宝宝一样,会自己晃动,还会滚来滚去。 晚上睡觉的时候,蛋弟弟就放在燕洵枕头旁边,燕洵经常会伸手摸摸,感受一下热度。 孩子终于生出来,燕洵整个人都放松了,镜枫夜也跟着松了口气,高高兴兴的守在燕洵旁边,晚上跟他睡一个被窝,倒是也没做什么,就是搂着燕洵。 晚上俩人睡在一起,燕洵在被窝里捏了捏自己的肚子,感觉软软的,倒是没胖多少,腰还是很细。 “宝宝生出来,我怕是不能随便上外城墙了。”燕洵叹了口气道,“明日你去外城墙看看吧。” “成。”镜枫夜赶忙答应着,又说,“这几日多吃点归元绿灵芝,小花不是说大人体质比以前强了些许。” “是啊。”燕洵点头。 怀着蛋弟弟的时候,燕洵可是各种大补,平日里吃的也多,力气变大,也没有头疼脑热的,一切都很好。 本以为吃得那么多,肚子里的宝宝肯定长得很大才是,生的时候也是闹了很大的阵仗,燕洵还以为肚子里的硬块至少得有两个拳头大小,他还流了很多血,结果最后生出来的蛋……跟鸡蛋大小差不多。 那么多营养蛋弟弟没吸收多少,都让燕洵自己吸收了,体质肯定得有些变化,不过比起怀着宝宝的时候,肯定是要差一些。 这般想着,燕洵都有种想要再怀一个孩子的冲动了。 只是此时正是多事之秋,这种事怕是顾不上的。 “睡吧。”燕洵吸了口气,往镜枫夜怀里靠了靠,低声道。 “恩。”镜枫夜抬起手,扇灭油灯。 小窝里的蛋弟弟晃了晃,慢慢的也跟着没了动静。 第二日,镜枫夜便去了外城墙。 巨石垒砌的外城墙更加斑驳,褐色、暗黑的血迹到处都是,甚至能看到一些惨烈的碎肉。 镜枫夜踩着台阶一点一点往上,发现外城墙守卫的道兵已经换了一批,这些全都是陌生的面孔,他们身上的衣裳还算干净,显然经历战场的那批道兵已经暂时退下去了。 上了外城墙,上面的道兵也都换了。 杨琼倒是还在,依旧穿着战袍,胳膊吊了起来,上面缠着厚厚的绷带,脸颊也有道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远处,蚂蜢狂灾妖的残骸还在,血肉化为浓水,里面的骨骼却存在着。 蚂蜢狂灾妖不是大妖,死去后血肉会化为浓水,然而即便是只看骨骼也能察觉到那铺天盖地的,庞大的身躯,那一双一双的眼睛即便是此时都没了反应,盯着看的人也会感觉到渗人。 有道兵带着蚂蚁行军妖出去,把选中的骨骼切下来,带回边城。 站在外城墙上往下看,那些带着蚂蚁行军妖的道兵就跟一只只小蚂蚁似的,根本看不清。 “这是大胜。”杨琼放下望远镜道,“伤亡前所未有的少,这次我打算动手的……” “这是应该的。”镜枫夜道。 他早听燕洵说过,大秦不可能一直这般软弱,任妖国欺侮,迟早会反败为胜,且以绝对的优势胜利。 即便是没有槍炮,没有归元绿灵芝,道兵们的修为也一直在提升,终有一天会胜过妖怪。 只不过那个过程可能需要几年、几十年,甚至上百年。 “多谢。”杨琼还是道谢,“这次蚂蜢狂灾或许能轻松度过,都是因为燕大人和幼崽们,我不会忘记。这份功劳同样属于你们……” 两头蚂蜢狂灾妖的功劳,哪怕是大将军也不过是这个战绩而已。 镜枫夜没答话,他心里想着燕洵说的话,在他家大人看来,区区两头蚂蜢狂灾妖根本算不上什么功劳,他家大人的目标是把这种妖怪撵回去。 蚂蜢狂灾妖身上的骨骼颜色各异,锋利、坚硬,是打造兵器的好材料。 往年极少有机会得到蚂蜢狂灾妖的骨骼,这回有了机会,道兵们都迫不及待的出手了。 以棕猪等驯化蚂蚁行军妖的道兵为主,带着其他道兵从小门出来。 棕猪带着蚂蚁行军妖作为斥候散出去,剩下的道兵则是抓紧功夫卸骨头。 钢制的锯十分锋利,两个道兵一人拉着锯的一边,三两下就能锯断骨头,可比以前用斧头砍、用脚踹什么的好多了。 骨头锯得差不多,这边道兵打个呼哨,棕猪立即带着蚂蚁行军妖回来,护送大家回去。 一块块巨大的骨头运进来,按照战功分配,道兵可以挑选自己中意的骨头,再找人打磨。 黄蜂瘸着腿,拄着拐杖来了,站在巨大的骨头前面看了许久都没选中顺眼的。 “咋?你不养伤了?”棕猪带着蚂蚁行军妖凑过来,得意道,“我就不用选,我有蚂蚁行军妖。” 这只蚂蚁行军妖比大黑小一圈,紧紧地靠着棕猪,触角时不时晃一晃,能察觉到对面有个人,但是它并没有别的过激的反应。 “我这回立了功,有机会选骨头。”黄蜂道,“哼,我还有用归元液的机会呢,不过我没用而已,不然这点伤口早好了。” 如今重伤的人才能用归元液,剩下的人就算军功再高也得等着,等以后重伤员都不用了的时候,他们才有机会。 黄蜂这回运气不错,立了功不说,还因为腿上的伤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大夫为了让他尽快恢复,给他审批了一枚归元绿灵芝,他现在拄着拐杖可不是因为伤口太疼,而是不舍得用这条腿,想让伤口恢复的速度快一点。 “归元液啊。”这下子就连棕猪都羡慕了。 他们这些道兵都住在马场,并没有上战场,不过也都听说了。 那归元液里面全都是归元绿灵芝,满满一玻璃箱,是燕大人做主调配的极好的良药。 当时撼山幼崽安放了炸药跌下来,整个人都血糊糊的,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更是不计其数,当时简单检查完以后,就被花树幼崽送进了玻璃箱。 撼山幼崽在里面睡了一觉,再出来后身上的伤口就完全好了! 据说但是大夫们都啧啧称奇,赶忙叫杨叔宁派兵保护病房。这么好的良药必须得保护好,按照规矩来! 也不知道是谁第一个说‘归元液’,后来所有人就都跟着喊归元液。 “归元液能治疗暗伤,辅助突破,还能救活濒死之人,这就等于是多了一条命。”黄蜂低声道,“战袍我们可能没机会得到,但是军功却能积累……” 只有傻子才不想要那多出来的一条命。 跟棕猪说完,黄蜂终于选中自己中意的骨头,让棕猪帮忙打上标记,他要找人帮着打磨成武器。 镜枫夜从外城墙上下来,去马场看了看大黑。 比其他蚂蚁行军妖还要大一圈的大黑独自霸占了一个更好的角落,它懒洋洋的趴着没动,周围的蚂蚁行军妖都自动远离,且经过大黑身边的时候,还会表示臣服。 “镜大人。”负责喂养这些蚂蚁行军妖的道兵赶忙跑来。 镜枫夜盯着大黑看了会儿,这才问:“这几日如何了?” “蚂蚁行军妖很稳定,有个别的情绪略微激动一些,不过大黑会立刻上前安抚。”道兵赶忙道,“还是每日喂饲料和红烧肉,大黑的吃食是单独准备的,用了燕大人给的饭盒。” “恩。”镜枫夜缓缓点头,又道,“若是有情况立刻通知大人。” “是。”道兵赶忙答应着。 镜枫夜又看了看,这才离开。 那道兵擦了擦脸上的冷汗,目送镜枫夜离开,这才稍稍放松。 他运气好,被燕洵亲自选中来马场,虽然以后都归燕洵管,但他还是道兵,而且待遇也比以前好了许多,无论是吃食还是银钱补贴,都提了一个档次。 平日里都是燕洵带着大黑来询问情况,一般镜枫夜会跟在一旁。 那种时候,道兵根本不会注意镜枫夜,偶尔看到他也只觉得这位镜大人对燕大人是真的好,而且为人谦和温柔,似乎比燕大人还要温和许多,真要说特别的,也只是他的身份特别而已。 如今单独面对镜枫夜,道兵忽然明白了,这位镜大人的温柔谦和,那是单独对着燕大人才有的,当没有燕大人在身边,这位镜大人可谓是锋芒毕露,不可直视的。 再次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道兵打算去跟其他同僚说说,叫他们都注意一下,以后面对镜大人的时候一定要小心一些。 镜枫夜从马场离开,又去了作坊,跟欢哥说了会儿话,还独自去了田地、河边,几乎把整个边城都逛了一遍,这才回来。 炕烧的热热的,旁边摆着热乎乎的茶水和点心,燕洵正倚着软垫,靠墙坐着,手里拿着幼崽们画出来的画仔细看。 幼崽们都坐在炕上,分别忙活自己的事。 宝宝站在蛋弟弟的小窝旁边,低头看着只有鸡蛋大小的弟弟,脸上控制不住的露出笑容。 从破壳起,宝宝就发现不但自己年纪最小,个头也是最小的,他是所有人的弟弟,但现在蛋弟弟出生,看蛋的个头就知道很小,宝宝不但变成了哥哥,而且弟弟比他还小呢。 宝宝甚至笑出声来。 “弟弟啊,你且安心,我们这些哥哥都会护着你的。”宝宝站在蛋弟弟的小窝旁边,小声道,“希望你长得像阿爹,毕竟咱们爹长得不如阿爹好看呢。” 蛋弟弟晃了晃。 “恩,那就这么说定了。”宝宝笑着点头。 燕洵瞥了眼沾沾自喜的宝宝,没说什么,蛋弟弟就那么点儿大,他也没办法,只能希望蛋弟弟破壳以后能吃能喝,快点长大吧。 手中的画是用铅笔素描的手法画出来,蚂蜢狂灾妖面目狰狞,腿上带着细细的倒勾,燕洵毫不怀疑这些倒勾能够穿透人体,还有蚂蜢狂灾妖身上锋利的鳞片,这些都是杀器。 旁边有大小比例图,还有画在下面外城墙上的道兵,这样看,这些道兵都变成了一个个小黑点。 “外面如何?”见着镜枫夜回来,燕洵赶忙问。 “一切正常。”镜枫夜洗了手,爬上炕捧起蛋弟弟仔细看了看。 蛋弟弟在镜枫夜手里晃了晃。 镜枫夜脸上立刻露出笑容。 “裘将军那边没有动静?”燕洵问。 “暂时没有。”镜枫夜自然没错过裘保那边的马场。 燕洵沉吟片刻道,“也罢,过几日蚂蜢狂灾妖再来,战马势必要派出去一批,现在蚂蚁行军妖驯化的还不够多,等到战马出来,到时候裘将军想做什么,我们便也能知道了。” “是这样。”镜枫夜点头。 蛋弟弟热乎乎,镜枫夜小心翼翼的放回小窝,又顺手摸了摸宝宝的脸颊,这才收回手。 旁边撼山幼崽正在穿针引线,他手里拿着一块绿棉布,旁边还有一小把绿棉花。 很快,棉布缝成一个袋子,把绿棉花塞进去,缝成一个软垫。 撼山幼崽又忙活着在软垫周围缝了一圈软乎乎的围挡,很快一个小窝就缝好了,用的还是结实的绿棉布。 “给弟弟试试。”撼山幼崽捧着小窝跑过去。 他在归元液里睡了一觉,如今身上的伤口虽然都好了,但骨头还需要一些日子才能愈合,身上也失血过多,得好好补补,这些日子便不能上战场了,燕洵便提议让撼山幼崽帮着带蛋弟弟。 蛋弟弟被抱到小窝里,他晃了晃,在小窝里打滚似的晃。 “再缝个布袋子,方便把他装起来。”燕洵提议道,“那样方便的多。” “是呢。”撼山幼崽一点就透,立刻又取了针线开始忙活。 安静歇息的日子才两天而已,第三天,杨叔宁的亲兵亲自来请。 燕洵二话不说下炕,领着幼崽们去了边城大营。 大帐中,杨叔宁坐首位,两边分别是亲兵、副将们。 “杨将军。”燕洵冲着杨叔宁拱手。 “燕大人。”杨叔宁立刻站起来。 前几天燕洵一直没露面,生蛋弟弟的消息也就没瞒住,故而所有人都知道燕洵又生了。 只是蚂蜢狂灾妖攻城,外城墙伤亡颇多,一时间没有人关注燕洵那边,大夫请没请,燕洵的情况又如何,没人知道。 此时燕洵露面,大帐里的将军们都下意识看向燕洵,见他面色红润,看上去毫无虚弱的感觉,心中都有些奇怪,这看上去根本不像刚生完的样子。 “请。”杨叔宁上下打量燕洵一番,敏锐的察觉到燕洵还是有些虚弱,便赶忙往旁边挪了挪,指着旁边道。 亲兵立刻搬来一个板凳。 这个位置寻常人怕是坐不了,等于是一人之家,万万人之上了。 燕洵看了一圈,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在杨将军下首便可。” “也罢。”杨叔宁也没坚持,倒是冲着左手边挥了挥手。 左边的将军们立刻都挪到右边,让出地方来。 燕洵也没客气,自己坐在杨叔宁下手,没有坐杨叔宁旁边。镜枫夜站在燕洵身后,而小幼崽们则分散开,占据了方才副将们的地方。 双方落座,看上去略微有些怪。 一边都是饱经沙场的将军,个个杀气腾腾,身上还有许多伤疤,更是气势磅礴;一边则是穿着战袍的小幼崽们,脸蛋圆圆,手脚更是都胖乎乎,坐在板凳上脚都碰不到地面。 但是在场的人中没有人觉得怪异,因为幼崽们的本事,撑得起这样的位置。 “接下来的蚂蜢狂灾妖更难对付,各位可有什么锦囊妙计?”杨叔宁深吸一口气,看看右手边的副将,再看看燕洵和幼崽们。 燕洵没说话,幼崽们也都没说话。 右边秦穗开口道:“接下来蚂蜢狂灾妖数量更多,也会更凶猛,我们的目标是拦在外城墙外面……” 最末尾,撼山幼崽身上挎着一个绿棉布缝的小包袱,里面鼓鼓的,时不时还会自己晃一晃,惹得不少人都下意识看过去。 多看几眼,再看看一脸淡然的燕洵,所有人都猛然反应过来。 那个小包袱里的,应当就是燕大人生的蛋弟弟了,只是看个头,也太小了点。 “有办法杀死蚂蜢狂灾妖吗?”燕洵问完,又说了自己这边的观察,“根据我们的推测,蚂蜢狂灾妖虽然不是大妖,但寿命却很长久,若是不杀死一些,等明年数量会更多,后年数量亦会继续增加……” “难杀。”秦穗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不是针对燕洵,而是因为蚂蜢狂灾妖是真的难杀。 花树幼崽见燕洵不再说话,便跟着开口,“有归元绿灵芝在,能否计算一下道兵们消耗的修为,一只一只困住蚂蜢狂灾妖,再想办法杀死呢?” “归元绿灵芝还有许多,我可以拿出这个数。”燕洵伸出手晃了晃,“别的良药也可以拿出来,不过我虽然不要现银,但你们该打的欠条还是要打……” “那是自然。”杨叔宁从善如流道,他打过好几次欠条了,有经验。 秦穗想了想道:“如果加上归元绿灵芝的话,普通道兵至多能困住两头,我们这些将军加上能困住三头。” 加起来就是五头。 这个结果已经很不错了,道兵们消耗修为,用归元绿灵芝补充,再加上换防,即便是蚂蜢狂灾妖一波一波的来,也能勉强撑住。 燕洵看了眼幼崽们。 花树幼崽没说话,战兔幼崽开口,“只要能让我飞上去,三五只应该能挡住,如果那些蚂蜢狂灾妖不加速的话。” 战兔幼崽估摸了一下自己的本事,说了个很保守的数目。 “我能困住一只。”梅西开口。 “一只。”利爪幼崽冷静道。 “我们则需要合作,理论上能解决很多,但是有个时辰差。”蛇身幼崽代表剩下的幼崽开口,“飞那么高,需要时辰差。” 在座的将军都沉默不语。 他们的修为从无到有,这些年从未落下过打熬修炼,如今能够几个人合作困住一只蚂蜢狂灾妖,已经是极其厉害,若是京城那些从未上过战场的将军来,怕是只能发挥一成不到能耐。 只是如今再看看这些幼崽们,将军们便也不觉得自己多厉害了。 当初燕洵和镜枫夜被黄庭关在小门外面,铁爪鬣狗妖攻城,是战兔幼崽出去救人,那时候就有很多道兵亲眼看到他的厉害,这次战兔幼崽独自对付蚂蜢狂灾妖,回来后毫发无伤,又一次刷新道兵们对战兔幼崽的认知。 如今听战兔幼崽这么说,所有人心中又再次刷新对战兔幼崽的认知。 燕洵微微勾起唇角,恐怕在场的只有他知道,如果给战兔幼崽时间,将来他甚至能独自对付这些蚂蜢狂灾妖。 “既然如此。”燕洵缓缓道,“不如我们合作?你们出几个人困住蚂蜢狂灾,只要困住这个时辰差,我家幼崽就能解决这些蚂蜢狂灾妖。” 幼崽们全部挺起胸膛,脑海里回荡着‘我家’二字。 第161章 燕洵的提议充满蛊惑,但是在座的将军们都经历过许多次蚂蜢狂灾妖攻城,也经历过蚂蜢狂灾,他们深切的知道边城面对这种妖怪攻城,将会有多大的损失。 人命、外城墙损毁,甚至整个边城都会化为废墟,边城大营也需要挪动。 虽然那是最严重的情况,但上一次城毁人亡,边城差点失守,正是十年前。 “不知各位意下如何?”给了在座的将军们思考的功夫,燕洵心中估摸着差不多,便开了口。 秦穗立刻扭头去看杨叔宁,他赞同这个提议。 其他副将脸色不一,有几个想要反对,却开不了那个口。 难道他们能拒绝燕洵的帮助,让幼崽们和燕洵都待在火车站里,只要情况不好就启动火车跑吗?难道他们能眼睁睁看着道兵牺牲,看着边城军户越来越少,一家一家的断子绝孙吗? 就算心里有想法,他们也绝对不敢说出来。 “等蚂蜢狂灾妖撤退,你们便不得进入大营。”杨叔宁面色复杂道,“我会为你们请功。” 他身为主将,拒绝的话更不能说出来,还必须得答应。 只是提出来的要求有些过分,简直跟卸磨杀驴差不多。 小幼崽们都仿佛没听懂杨叔宁的话似的,个个昂首挺胸,宝宝站在最末尾,身上的战袍正好被大帐外面吹来的风吹拂,端的是威风凛凛。 无论如何,杨叔宁到底是答应了,燕洵脸上露出笑容,“那是自然,我们歃血为盟吧。” 杨叔宁眉头舒缓,他想歃血为盟,只是没提出来,若是此话由他说出口,太过分不说,传出去对他对燕洵的名声都会有影响。 燕洵还在养身子,暂时不能喝酒,便以茶代酒,滴了点殷红的血花进去,跟杨叔宁一起,一口干了。 “爽快。”杨叔宁把茶碗砸到地上,冲着燕洵拱手,“燕大人高义,杨某没齿难忘。” 若是抛开大将军这个身份,杨叔宁和燕洵的关系是真的好,不亚于周光和燕洵。 “杨将军忠义。”燕洵同样冲着杨叔宁拱手。 歃血为盟,双方暂时放下防备,共同商量策略。这时候燕洵说的话就不多了,他就安稳的坐在那里,身后镜枫夜更是跟锯嘴葫芦似的,一句话都没有,说话的全都是幼崽们。 排兵布阵,甚至还有诱敌之策,以及一套指挥策略,就连宝宝都说的头头是道。 在场的将军见过的阵仗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当然能听出来幼崽们绝对不是纸上谈兵,他们这都是真本事。 有些将军便不由得去看燕洵,幼崽们排兵布阵的本事自然都是跟燕洵学的,只是当初燕洵只是鸿胪寺丞,芝麻粒大小的官,在京城太不起眼了,那时候他是怎么有胆子教这些东西的? 再往深了想,那时候是杨叔宁派兵围着鸿胪寺,说是保护,其实是监视。 燕洵又怎么在那么多道兵的眼皮子底下教这些小幼崽们的? 以前的事恐怕只有燕洵和小幼崽们知道,然而眼前小幼崽们面对这些周身杀气四溢的将军们,侃侃而谈,丝毫没有落于下风,这样见识和风度,难道真的是教就能教出来的吗? 于是仔细想,就越是恐惧,仿佛燕洵和这些幼崽们如洪水猛兽一样。 好几个将军脸上都冒出汗,再不敢多想。 商量对策,燕洵一句话都没过问,全都是幼崽们自己做主。 平日里什么都看不出来,此时却能明显看出来,幼崽们中做主的是战兔幼崽,他提议的策略最好,排兵布阵的法子最为精妙,颇有奇门遁甲之意。 到最后定下对策,幼崽们都没有过问燕洵,全是自己做主。 等到出了大帐,燕洵也没说多余的话,他就那么表情淡淡的走在前面,一群小幼崽跟在后面,慢慢离开了边城大营。 大帐中没了旁人,就连亲兵都被撵了出去,气氛又是一变。 众人沉默许久,方才有一位将军声音酸涩道:“他们真的是幼崽吗?” 没人说话。 当初刚来大秦时的幼崽,个个瘦巴巴,只会说大秦官话,胆子也小,根本不敢睁眼看人。 他们到底是不是幼崽,所有人心里都很清楚。 “燕大人教他们那些本事……是为了今日吗?”这话说的就诛心了。 杨叔宁冷哼一声,道:“那也得能学会才行,在座的家中也有妻儿、族中也有子侄,可有谁如他们这般?” 若是真有这等排兵布阵的天才,甭管年纪大小,肯定都会叫来边城大营历练一番,等长大后必然又是一位大将军。 可远近闻名的也就是杨琼,在国子监念过书,修为也不错,如今镇守外城墙战功赫赫,已经收拢不少心腹手下,将来成就应该不下于杨叔宁。 可就算是杨琼,也没办法跟这些刚刚考中秀才功名,又面对这么多大将军还不怯场的小幼崽们相比。 小幼崽们年纪太小了,或者说接触大秦也不过是两年而已,然而就算是这样,他们也已经能够跟将军们侃侃而谈,假以时日,他们会变成什么样? “还是要防备些。”秦穗道,“边城大营不能乱。” “我自有分寸。”杨叔宁道。 回到火车站,燕洵和幼崽们去饭堂吃饭。 撼山幼崽把蛋弟弟拿出来,桌子上摆了个小窝,把蛋弟弟放进去。 香喷喷的诱人面饼,大块大块的红烧肉,脆脆的豆芽,一盘一盘的摆在桌子上,馨香似溢。 还有几个白白的水煮蛋。 燕洵拿起水煮蛋放到蛋弟弟旁边比划比划,“果然差不多大。” “阿爹,弟弟以后会长大的。”宝宝也得了一个水煮蛋,不过他吃不下那么多,剩下的会给狼犬吃,“我现在就长高了一点点。” “恩。”燕洵点头。 蛋弟弟在小窝里晃了晃。 “大人,我们帮他们不好吗?”吃着饭,梅西想了一会儿,还是问了出来。 燕洵帮梅西夹了一筷子豆芽,反问道:“为什么这么问?” “那些将军脸色变幻,明显不太想让我们帮忙,但是他们又没有拒绝。杨将军脸上看不出什么,不过他答应的时候,我发现很多人都松了口气。”梅西道。 “观察的很仔细,那么你仔细想想这件事的后果……”燕洵谆谆善诱道。 梅西仔细想了想,忽然就明白了。 幼崽们帮忙是好事,能减少伤亡,说不定还能对付更多的蚂蜢狂灾妖,但是一直以来,幼崽们都和边城大营井水不犯河水,哪怕是请霍起白等人帮着种归元虫芽妖,幼崽们也没有跟他们走的太近。 而燕洵每次带着幼崽们来边城大营,都不会过多的说话,极少跟道兵接触。 然而就算是幼崽们再避讳这些,捉来的那些蚂蚁行军妖也必须得用马场,得请道兵驯化,从而成为他们的‘战马’,这就不可避免的从大营那边要人。 这些得了蚂蚁行军妖的道兵,即便是依旧行驶守卫边城的职责,他们也依旧天然的会偏向幼崽这边,甚至是身上打上了幼崽们的标签。 “这次领兵,我们肯定要跟伙夫长、百夫长、千夫长见面的,到时候难免跟他们认识。”梅西道,“就算我们只是临时领兵,那也会产生影响。” 幼崽们都有把握护着手下的兵,还能杀退蚂蜢狂灾妖,这是战功。 手下的道兵得了战功,会紧接着忘恩负义吗? 大部分道兵肯定都不会,那么他们也就从某种意义上的,变成了幼崽们的兵。 行军布阵,兵是谁的就是谁的,换成旁人来领,功劳、成败等等都会有影响,一旦兵败,责任在谁,一旦大胜,功劳又在谁?所以临场换将是大忌,也很危险。 而边城大营如今所有将军都归杨叔宁,如铁桶一样,各项命令都能及时下达,如今小幼崽们要临时领兵,一旦他们稍微动点心思,夺权都不成问题。 “我这是阳谋。”燕洵道,“你们必须领兵,他们必须答应,为了边城安慰,为了活更多人命。” “不为权势。”燕洵补充道。 这也是对小幼崽们的提醒。 无论如何,花树幼崽、雷电幼崽等幼崽都是鸿胪寺的质子,还是妖国的妖怪,他们可以帮很多忙,但是绝对不能沾染兵权。 “我们知道了。”花树幼崽赶忙点头。 何为轻重缓急,幼崽们都清清楚楚,他们对权势也没有兴趣。 “只要在大人身边就好了。”小幼崽们都在心底偷偷说道。 “这次情况危急,且成败在此一举,你们都不要掉以轻心。”燕洵严肃道,“咱们练兵的功夫都没有,杨将军也不会给咱们这个机会,那么到时候还是要靠随机应变。” “是!”小幼崽们也都变得严肃起来。 燕洵看了一圈,视线掠过蛋弟弟,最后落到宝宝身上。 他这个大儿子太小了,站在地上很容易被人忽略,虽然声音还算洪亮,但到底跟其他幼崽不一样,燕洵心里有些无奈。 “小蛋……”燕洵想了想,多叮嘱几句。 三日功夫一过,天边的蚂蜢狂灾妖动了。 消息从观妖塔传下来,前后也不过是盏茶功夫。 边城大营。 燕洵换了战袍,身上挎着个包袱,里面裹着蛋弟弟。镜枫夜同样穿了战袍,站在燕洵身后,沉默内敛。 将军们全都换上战袍,身边备着马匹,蓄势待发。 幼崽们站在最前面,看着前面站的整整齐齐的道兵们。 这些道兵有老有少,有新兵,也有老兵。修为高的是正兵,站在最前面,将来会冲锋陷阵,修为低的在后面辅助,最后面的则是修为微乎其微的道兵,他们是战场后备。 “建功立业的机会来了!”杨叔宁大声道,“战功就在前面,归元绿灵芝、归元液,银钱、红烧肉罐头,应有尽有!” “应有尽有!”下面的道兵齐声跟着怒吼。 杨叔宁说完,侧头看向燕洵。 两个人歃血为盟,此时燕洵地位与杨叔宁相当,他也得说点什么。 燕洵便上前一步,道:“无论我们面对怎样艰难的情况,都不要忘了身后的家人、朋友,别忘了我们身后的大秦。有我们在,才有大秦的安稳在。” “万万百姓都依赖着我们带去的平安。” “守卫边城、守卫大秦!” 所有道兵一齐大吼:“守卫边城、守卫大秦!” 就连一些将军也都忍不住大吼。 时辰不多,燕洵看了眼怀表,冲着幼崽们点头。 “出发!”幼崽们齐声道。 将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道兵沉默地跟着将旗,踏上高耸的外城墙,在上面列队站好。 外城墙上面的天不如边城大营上方的天好看,污浊、阴沉,透着一股阴冷的恶意和死亡气息。 “棕猪,我有点害怕。”俊猫有点被阴沉沉的天空吓到,现在还没轮到他们上前,他忍不住往棕猪那边靠了靠。 “怕什么。”棕猪站在队伍外面,他和俊猫以前是一个火的,不过现在他单独分了出来。 “你当然不害怕。”俊猫羡慕地看了眼棕猪身边的蚂蚁行军妖。 这只蚂蚁行军妖也跟着去了大营,一直寸步不离的守在棕猪身边,触角一晃一晃的,十分听话。 棕猪摸了摸蚂蚁行军妖的触角,低声道:“你尽管放心,这回咱们的将军是小蛋少爷,有很大的把握打退蚂蜢狂灾妖,到时候你就等着听命令就行了。你以前修为比我高,还去过战场,怕什么!” “你们两个小声些。”伙夫长从前面绕回来低声道,“等会儿我要去前面听军令,俊猫,你替我看着他们。” 伙夫长说完,又看了眼棕猪,神色复杂道:“棕猪你也多担待担待。” “放心吧,包在我身上。”棕猪赶忙道。 以前他们火就伙夫长实力最高,每次上战场都冲在最前面,剩下的道兵修为像棕猪和花豹这么低的,根本没机会上战场,其他人虽然能上战场,但修为也不算高,还跟其他火人数不一样,导致他们火很少有立功的机会。 也就是他们伙夫长人好,不然早就想办法把手下修为低的道兵换到后面当辅兵,再找修为高的道兵补上了。 如今棕猪得了造化,修为提高不少,还训了一头蚂蚁行军妖,身份也跟着水涨船高,不过再见到伙夫长,棕猪却没有忘恩。 等着伙夫长去了前面,俊猫便赶忙端着架子,让其他道兵都精神点。 “蕴养的黄符可都要准备好了,备用黄符也不要忘了。”俊猫极有调理地说着,“一切听从指挥,不要自作聪明。” 说了一通,俊猫看了眼远处,又忧心忡忡的过来找棕猪。 “棕猪,你见过小蛋少爷吗?”俊猫小声问,“我方才看了许久也没看到小蛋少爷,只看到将旗了。” “当然见过,你可别小看小蛋少爷。”棕猪同样小声,“小蛋少爷虽然没有秀才功名,但破案的本事极大,就没有他找不到的东西。而且功夫极高,像我们这样修为的道兵,百八十个也近不了身……” 棕猪是真的见过宝宝,也见过他的本事。 此时如此如此,这般这般说了一遍,棕猪又道:“抓紧机会立功,回头用战功换个归元绿灵芝,还怕修为提不上去?” “是这么个理。”俊猫立刻振奋了。 最前面,宝宝站在一块巨石上,冲着前面的百夫长、伙夫长道:“蚂蜢狂灾妖来的时候,控制手下道兵,不要惊慌,阵型不能变。我会根据情况下令……” 宝宝穿着战袍,比巴掌大一点儿,小脸严肃,背着手,声音洪亮地说着。 在场的百夫长、伙夫长没有任何人轻视宝宝。 当初黄庭犯事,明目张胆把燕洵拦在小门外面,后来躲了起来,要不是宝宝,根本找不到他的踪迹。 宝宝先是追踪,又去边城大营借兵,最后围捕,他的本事所有道兵都看在眼里,平日里虽然没几个人说宝宝,但是没有人把他当真正的小孩来看。 正经小孩像宝宝这么大的时候,才刚刚会走路,说话都不利索,哪能比? 叮嘱完,宝宝让伙夫长、百夫长都回去,他自己则是拿出望远镜看向远方。 宝宝用的望远镜只有一丁点儿大,是幼崽们专门为了宝宝制造的,也只有宝宝能用,对于其他人来说,实在是太小了。 视野中终于出现黑点,这次数量是上次的几倍,目测超过十头蚂蜢狂灾妖。 “终于来了。”宝宝放下望远镜,扛起身边的将旗。 巨大的将旗迎风招展,猎猎作响。 这是燕洵给宝宝出的主意,别人可能会因为宝宝个头太小而看不到宝宝,但是却不能忽视将旗。 庞大的,遮天蔽日一样的将旗飞舞着,沉重的旗杆对于普通道兵来说都难以掌握,但是宝宝单手就能举起来,还能轻松挥舞。 将旗变了。 百夫长率先看到,他们立即指挥手下的伙夫长开始行动。 伙夫长带着道兵开始变换阵型。 俊猫一言不发的跟随伙夫长移动,这时候他们火已经不在最边缘,也看不到棕猪了。 但是他已经不再紧张,而是按部就班的移动,查看自己身上的黄符,再静静地等待命令。 蚂蜢狂灾妖遮天蔽日,比先头部队还要大一些,狰狞恐怖。 细小的鳞片化为刀片飘下来,扎向道兵。 下面的道兵有条不紊的阻拦、躲避,变换阵形。 “开始!”宝宝再次举起将旗。 立刻有百夫长带着道兵跑过来,其他道兵拼尽全力保护他们。 将旗挥舞。 很多道兵都看不到宝宝,因为宝宝的个头实在是太小了,哪怕是他站在再高的地方,离得远了也看不清楚,更别可能看清楚宝宝的动作。 所有人看的,都是将旗。 “放!”伙夫长大喊。 俊猫立刻放出自己蕴养的黄符,拼尽全力。 一张张黄符飞上高空,远的几乎要看不到了,最终贴上一头蚂蜢狂灾妖。 往前疾飞的蚂蜢狂灾妖动作一滞,停在半空中不动了。 “收!”伙夫长再次大喊。 俊猫立刻和其他道兵靠在一起,收拢阵型。 百夫长终于到了宝宝面前。 庞大的□□在几十个道兵的运作下开始上弦,对准高空。 宝宝扛着将旗站到箭头最前面,冲着下面挥舞。 “放!”百夫长大喊。 □□放飞,将旗也跟着飞出去。 天上到处都是飞舞的刀片,将旗很快就出现许多窟窿,下面的道兵甚至看到有鲜红的血滴下来。 宝宝挥舞着将旗,不停地往上飞。 后面第二枚□□撵了上来,宝宝跳上去,继续往上飞。 靠近时再看蚂蜢狂灾妖,宝宝发现自己还不如蚂蜢狂灾妖腿上的倒刺大。 那一只只眼睛其中有的看到了靠近的宝宝,但是都没怎么在意。 宝宝跳到蚂蜢狂灾妖巨大的腿上,扛着将旗往前跑。 外城墙上,百夫长拿出望远镜看向天空。 各处飞舞的夺命刀片遮掩了视野,根本看不到宝宝,只能看到越来越斑驳的将旗在移动。 贴在蚂蜢狂灾妖身上的黄符开始爆裂消失,停滞一瞬的蚂蜢狂灾妖又有了行动的机会,它选择继续往前。 然而这次它却没有那么顺利。 在蚂蜢狂灾妖头部,旗杆穿过血肉,扎进里面。 宝宝按下旗杆上面的开关,随后拔出旗杆,再次跳到蚂蜢狂灾妖腿上,开始往下跑。 下面的百夫长只能看到将旗又移动了,脱离了蚂蜢狂灾妖,随后蚂蜢狂灾妖半个脑袋炸开,前进的身躯戛然而止,不再前行。 炸裂的血肉胡乱崩飞,遮掩了将旗。 “准备迎接!”百夫长放下望远镜,沉声道。 下面的道兵立刻在同伴的保护下,展开巨大柔软的被褥和气囊。 “轰!”宝宝落了下来。 气囊被鳞片化成的刀片戳破的差不多,只有零星几个幸存,宝宝砸穿那几个气囊,又砸穿被褥,就连下面的巨石都跟着震动。 “小蛋少爷!”百夫长赶忙扑过去。 “我没事。”宝宝的声音传出来,紧接着,将旗再次站立。 将旗已经变得几乎看不出模样了,只有旗杆还好好的,但是当将旗站立的时候,士气为之一振。 “不要掉以轻心,蚂蜢狂灾妖还没死!”宝宝大吼。 听到的人并不多,但是他们都看到将旗了。 伙夫长急哄哄道:“还不能放松,大家再加把劲!” “来了!”俊猫大吼一声冲上去。 上了战场,害怕是没有用的,只有往前冲,也必须往前冲,只要往前冲,就没那么害怕了。 第162章 天上遮天蔽日的都是蚂蜢狂灾妖。 幼崽们用同样的方法冲上去,炸飞蚂蜢狂灾妖的脑袋或者身体。 将旗迎风招展,指挥着道兵前行、撤退。 外城墙的一段,杨叔宁和燕洵一同站在那里。 “燕大人想出来的法子?”杨叔宁笑着问。 “算不得什么法子,不过是因为幼崽们个头太小,不容易看到罢了。”燕洵笑着说,“尤其我那儿子,平时就经常有人看不到,若是没有将旗,谁能看到他啊。” 杨叔宁却没有就此放过,反而接着说:“燕大人好生狡猾。” 每个将军都有将旗,杨叔宁也有将旗,还不止一柄,只不过基本都放在各自大帐旁边,代表身份,极少拿到战场上。 将军传令都是层层传达,像这样全军都看将旗的法子,不但能保证命令传达,还能行令禁止,是极好的法子。而若是将军不幸遇难,手下的道兵可能就会失去命令而溃散,后果不堪设想。 如果有将旗在…… 法子如此简单,只是在没有亲眼见到之前,还真的没人能想出来。 “这哪算是狡猾,法子谁都能用。”燕洵摇头道,“将旗我是不会要的,幼崽们也不会。” 等蚂蜢狂灾妖退去,幼崽们不再进入边城大营,跟道兵们也没了关系,而将旗还留了下来,到时候谁掌握了将旗,谁就能得到幼崽们留下来的善缘。 这样最大程度的把幼崽们对道兵的影响降低,是对边城大营极好的事。 “这样让我怎么能……”杨叔宁叹气。 让他派人顶上幼崽们的位置,这就是摘桃子了。 即便是平日里这些将旗会封存,那么一旦拿出来,得到将旗的人还是会承受幼崽们留下来的好处。 “杨将军尽管接受就是,这算不上什么。”燕洵淡淡道。 杨叔宁便不再说什么,心中却仔细地记下来燕洵的好,等将来定然是要还的。 战兔幼崽独自解决一头蚂蜢狂灾妖,落到地上。 下面的道兵开始欢呼。 他们这边最轻松,虽然这样的话自己算不上多少功劳,但能轻松解决蚂蜢狂灾妖,谁不乐意? 战兔幼崽不慌不忙地拿出望远镜看向高空,发现梅西那边不太顺利,他立即道:“你们继续守着这里,我去那边帮忙。” “是!”所有的百夫长立即轰然答应。 梅西遇到了麻烦。 他原本是大妖,若是那时候对付蚂蜢狂灾妖倒是不难,只是现在实力不够。 下面的百夫长拿着望远镜看,心中焦急异常。 出错的并不是梅西,而是他们。 “送我上去。”战兔幼崽一阵风似的刮来。 几个百夫长互相对视一眼,立刻开始准备。 蚂蜢狂灾妖悉数坠落,在地上堆成一座大山。 只有远处的少数几只蚂蜢狂灾妖撤退,其余的全部剿灭。 当半空中的鳞片飞刀逐渐停止,落到地上化为浓水消失的时候,所有道兵都一同欢呼。 “胜了。” “大胜。” “太好了。” “太好了……” 甚至蓄势待发的将军没都没有出手,蚂蜢狂灾妖就退了,还杀了那么多头。 外城墙一片斑驳,受伤的道兵不计其数,只有失去行动力的道兵带被抬走,剩下的人都在坚持着。 当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候,甚至还有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 上过战场的老兵早就见识过数次蚂蜢狂灾,这种庞大无比的妖怪越过外城墙,进入边城,摧毁仿佛,摧毁人命。 “我们胜了?”俊猫喃喃着问身边的道兵。 “胜了!”道兵的声音都哆嗦了。 “胜了!”俊猫跟着重复。 他们火的道兵都还在,只有两个道兵受伤严重,血留了一地,但只要还活着就好,元气总能慢慢补回来,还能用战功换归元绿灵芝。 俊猫都有点忘了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了,他那时候好像根本没有思考,完全就是听着伙夫长的声音,变换阵型、上前保护其他同僚,又收缩阵型,趁机休息。 眼前的一切都变得平静,俊猫觉得方才那些打打杀杀都变成了梦一样,离他很远很远。 他看到大夫们跑了上来,那些大夫都穿着棉布缝的大褂,提着铁箱,很好辨认。 有重伤的道兵被按到,抬着下去了。 俊猫看到他们火那两个失血过多的道兵也被抬了下去,还听到一个大夫说:“具体输血不输血还得再诊断,不过性命无忧……” “归元绿灵芝能换吗?”俊猫听到伙夫长压低的声音。 “能,不过现在优先治病,想换的话过几天再去,到时候会有通知。行了,你们火的人都看完了,挺不错。你们几个记得去拿药,小伤也不可忽视……” “哎。”伙夫长赶忙把大夫送走。 伙夫长一脸喜色,这还是他们火头一回立功,以前火里人数不足,修为又不高,每次活命就很难了,谈何立功。 见着俊猫还早发呆,伙夫长上前派了俊猫一巴掌,道:“还愣什么愣,还不快过来打扫战场,等会儿仔细听听咱们火战功多少,看看攒多少次能攒一个归元绿灵芝,有红烧肉罐头也行……” “我想吃红烧鸡腿罐头。”俊猫道。 “就知道吃,快干活。”伙夫长给俊猫安排了活计,又斗志昂扬的去找其他伙夫长说话了。 最前面,宝宝还是站在那块石头上,身边的将旗已经变了模样,但依旧竖直。 他身上的绿战袍已经完全边城红色,脸上有一道伤口还在渗血,一双眼睛极为明亮的看着前面的百夫长们,“我们打下来的蚂蜢狂灾妖应该能分到一半骨头,我会再分给你们,你们自己跟伙夫长分。战功我不做主,全交由杨将军做主。” “小蛋少爷……”百夫长意识到什么,赶忙喊。 宝宝轻轻摇了摇头,“不必如此,我们共同杀蚂蜢狂灾妖是为了守卫大秦,并不是为了别的什么。” 再多余的,宝宝没再说。 蚂蜢狂灾妖正式攻城,可谓是极其惨烈。 若不是那几头蚂蜢狂灾妖距离极远,幼崽们恐怕也能解决。 “往后蚂蜢狂灾妖可是还会再来?”燕洵问。 往年第一波先锋部队的蚂蜢狂灾妖都需要边城付出惨重代价才能拦下,后面第二波、第三波都会连绵不绝,直到大将军等人出手。 今年情况不一样,蚂蜢狂灾妖死的前所未有的多,那几只撤退的蚂蜢狂灾妖更像是落荒而逃,速度比来的时候快要快。 “九成可能不会再来。”杨叔宁道。 这次蚂蜢狂灾妖死的多,按照往年观察到的数量来看,蚂蜢狂灾妖已经死去半数之多,再来攻城的可能性确实不大。 燕洵点了点头,他也是同样的想法。 “既然如此,我便带着幼崽们回去歇息。”燕洵毫不留念外城墙。 杨叔宁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究是没开口。 这样是最好的。 边城军户和道兵不会忘记幼崽们帮的忙,而幼崽们也不会对大营指手画脚。 燕洵身上的战袍干干净净,不像是一直待在战场上的人,就连他的鞋子也一尘不染,甚至刚刚还喝了杯花茶,身上更是有着淡淡的茶香味。 他一动,镜枫夜也跟着动了。 炭炉、水壶,所有的东西都迅速收拾好,变成一个铁盒拎着。 镜枫夜跟在燕洵身后,低着头,也不去看别人,只专注于燕洵。 然而没有人轻视镜枫夜。 当时鳞片刀片铺天盖地,有许多冲向燕洵,但都被镜枫夜一个人挡住。 此时燕洵身上多么干净,就代表了镜枫夜多么厉害。 哪怕是杨叔宁身上也都有一些伤口,这样的对比太鲜明,以至于许多人都猛然反应过来,他们似乎一直都忽略了镜枫夜,或者说是习惯性的忽略镜枫夜。 幼崽们也都动了。 他们身上的战袍都几乎边城红色,往下滴着血。 就那么一步一步往前走,挡在前面的道兵都不由自主的让开一条路。 对付蚂蜢狂灾妖时,这些幼崽们的表现让所有人惊讶,更多的是庆幸和敬佩。 幼崽们很强。 他们并不居功,蚂蜢狂灾妖刚撤退,他们就也离开了。 将旗还留在原地,斑驳的旗面看上去并不威风,但是所有经过的道兵都要小心翼翼的经过,且神情肃穆,似乎将旗还在,他们就能安心似的。 回到火车站,迎接燕洵的是烧好的热水,和做好的热饭。 欢哥一脸激动地站在门口,道:“大家都听说了,蚂蜢狂灾妖退了,八成不会再来,就算再来我们也不怕。管事们商量过,让我来看看大人……” “大人,我……谢谢您!”欢哥激动道。 燕洵笑道:“你应该谢杨将军,谢大营,而不是我们。” 不等欢哥说话,燕洵又道:“作坊那边还顺利吧?” 他并没有因为幼崽们做了那些事而激动,而幼崽们也没有居功自傲,反而都平静的像是去外城墙野炊,吃了顿烧烤似的,尽管幼崽们身上都鲜血淋漓。 这种淡然让欢哥也冷静下来,开始说作坊里的事。 作坊一切顺利。 只要蚂蜢狂灾妖还在外城墙外面,只要外城墙上的道兵还没有撤退,只要边城大营还没有拔营,那么军户们就是安全的。 经受这么多年惊吓和摧残,边城军户个个都坚韧无比,哪怕是刚刚两三岁的小孩,也知道如何才能活下去。 这回蚂蜢狂灾妖没能越过外城墙,那些夺命鳞片都被道兵挡住,后方边城一片安宁。 所有人都很安心的干活,顺便再打听打听情况。 当欢哥说蚂蜢狂灾妖撤退,整个边城都安全了的时候,所有人都忍不住欢呼,继而打听详细经过。 往年妖怪攻城,无论是道兵出手,还是将军出手,总是这些军户最爱打听的。大将军一怒斩杀大妖,总能被军户们翻来覆去的说,再一代一代的传下来。 这些事是边城的灵魂,是军户们信任边城大营的标志,也是他们引以为豪的美事。 而这次从外城墙传来的消息格外不一样。 欢哥打听来消息,便说给大家听,“杀了好几头,是幼崽们帮的忙。受伤的人挺多,病房那边都挤满了人,不过死的不多,比往年好多了。蚂蜢狂灾妖只有几只离得远的来得及撤退,不然还会被杀。我听说小蛋少爷……” 欢哥没亲眼见到那些细节,即便是外城墙的道兵也不一定能看清楚,甚至很多道兵都没看到小蛋。 但是欢哥早已听到道兵那边传来的细节,他觉得那些都是真的,听得人也都觉得是真的。 “小蛋少爷扛着战旗,说人在旗在,人亡旗亡,随后冲上去……”这般这般那般那般的说了一通,细节都说的头头是道,好像宝宝真的是那样杀了蚂蜢狂灾妖似的。 大家都听得如痴如醉。 得知蚂蜢狂灾妖撤退,边城安全之后,这些军户便趁着歇息的功夫提议,叫欢哥去谢谢燕洵和幼崽们。 他们还要在作坊干活,离不开,但是管事们却有机会出去。 大家想要感谢幼崽们的心情是如此迫切,欢哥便跟管事们商量一番,自个儿离开作坊,前来迎接燕洵了。 只是燕洵和幼崽们表现的太过于平静,让欢哥也跟着沉静下来,一条一条的说着作坊里的安排。 “一切如常就好。”燕洵淡淡道,“不过蚂蜢狂灾妖打退到底是好事,跟大饭堂说一声,叫他们拿出一批水果罐头,晚上加餐。” “是。”欢哥赶忙答应着。 幼崽们都有条不紊的脱下染血的战袍,拿着自个儿的肥皂去洗了热水澡,再换上干净的衣裳。 燕洵搬出铁箱,把里面的归元绿灵芝拿出来。 见着幼崽们穿着干净的衣裳来,赶忙道:“都拿些归元绿灵芝吃,有伤的也不要忍着。” 这时候燕洵脸上才露出笑容,真心实意道,“你们都是小英雄,做的很好。” “蚂蜢狂灾妖看着吓人,但是只要找到方法,还是不难对付的。等明年造出导弹,蚂蜢狂灾妖就别想靠近边城。”战兔幼崽拿起一枚归元绿灵芝啃了一口,淡淡的说着。 宝宝也抱起一枚归元绿灵芝啃,老气横秋道,“今年就是准备不充分。” “已经很好了。”燕洵赶忙道,“这几日你们都好好歇息歇息,什么都不用想。” 幼崽们身上都有大大小小的伤口,虽然恢复的很快,但到底是流了血,燕洵自然要让他们好好歇息歇息。 “大人也要好好歇息。”花树幼崽道,“这几日都不要出去了。” 蛋弟弟在小窝里晃了晃。 蚂蜢狂灾妖攻城的时候,燕洵生了蛋弟弟,如今根本没怎么歇息,脸色还苍白苍白的。 燕洵自然也得歇息。 于是火车站大门一关,燕洵带着幼崽们足不出户的歇息了。 大门隔绝了内外,里面一片安详,外面却跟过年似的,军户们一遍一遍的跟自家孩子说着幼崽们的壮举,说着幼崽们是怎么把蚂蜢狂灾妖打退的。 孩子们也被感染,闲暇时总要跟同伴说说幼崽们的英勇。 边城大营开始论功行赏,将军们开始写战报,准备送往京城。 杨叔宁做主开了粮仓,赏给立功的道兵们。 整个边城都喜气洋洋。 战报送出的前两个时辰,杨叔宁派出亲兵去了火车站。 “叫我?”燕洵见亲兵点头,便平静道,“我就不去大营了,让杨家将军如实写就是,不过不必为幼崽们请功,也不必为我请功。” 亲兵不敢耽搁,赶忙回去汇报。 杨叔宁思索良久,最终叹息道,“虽然是当初说好的,我会一一如实上报,请功一说……便依燕大人吧。” 燕洵和幼崽们身份特殊,即便是杨叔宁也不能帮着做主。 战报如实详写,一路送上皇帝案头。 每年蚂蜢狂灾妖都会让边城损失惨重,死去的道兵实在是太多,朝廷不但要拨粮拨银,还要征兵,补充上去。 当蚂蜢狂灾妖先锋部队攻城的时候,京城这边并不着急,而是开始不紧不慢的商量该拨多少钱粮,该征多少兵。 年年如此。 今年户部有秦十三,该拨的钱粮绝对不会含糊,至于征兵,兵部诉苦良久,大大小小的朝会开了不少,为这事已经扯皮十来天。 反正蚂蜢狂灾妖攻城不会那么快结束,如果损失惨重的话,边城重建也是不小的工程,这些事都急不来,可以慢慢扯皮。 或许还需要工部配合。 每年的惯例都是如此,没有人去想能不能快点打退蚂蜢狂灾妖,减少伤亡,那是武将该做的事,跟文臣没关系。 当战报送来的时候,捧着战报的道兵一脸喜色,声音洪亮。 皇帝有些狐疑的打开战报,当首便是‘大捷’二字。 最初蚂蜢狂灾妖攻城,幼崽们分了两头,剩下的一头分给道兵们。 第二次蚂蜢狂灾妖攻城,幼崽们分别领兵,几乎全歼蚂蜢狂灾妖。 用的对策和方法也写得极为详细。 皇帝仿佛透过战报看到了外城墙,看到那么些道兵如何行令禁止,如何根据庞大的将旗变换阵型,如何共同作战。 只是皇帝找了一圈也没找到有关裘保的痕迹,他不动声色的放下战报,脸上看不出喜怒。 下面站着两排文臣,都眼观鼻鼻观口的等着皇帝的反应。 还有些文臣偷摸着打眼色,亦或是小声说话,他们或许在猜测战报内容,或许在揣摩皇帝的心思,或许再想这次户部拨钱粮自己能从中获取多少好处。 他们想的什么,皇帝知道的一清二楚。 以前皇帝觉得朝堂需要制衡,这些文臣治理大秦还算不错,好歹让大秦许多百姓都能吃饱穿暖,朝廷的一些政令也能推广下去,然而此时看看战报,再看看这些文臣,皇帝忽然觉得有些索然无味。 他们没有人觉得边城会大胜。 是不信任边城,还是认为只有这样才能从中获利? 皇帝疲惫的叹了口气,干脆站起来走了。 过了许久,太监张瑞出来宣布,“退朝。” 这下子,整个炸开了锅。 到底是胜了?还是败了?败的程度怎么样? 所有人都开始骚动起来。 边城。 燕洵歇息几日后,便来马场溜大黑。 “大黑是不是又长大了?”燕洵摸着大黑的触角,左右比划比划,“触角都变粗了。” “是重了得有五斤。”镜枫夜道,“大黑一直在长大,力气也便大了。现在所有的蚂蚁行军妖都臣服于大黑,我觉得就算咱们再遇上那些兵,只需要大黑就能解决它们。” 蚂蚁行军妖中的兵十分厉害,但是如今大黑长大了好几圈,力气也变得更大,真要对上,大黑不见得会落于下风。 “大黑很厉害,吃得多,长的大。”燕洵夸奖道。 感觉到自己被夸奖了,大黑很高兴的晃了晃触角,轻轻蹭燕洵。 这是想让燕洵骑它的意思了。 燕洵当即从善如流,骑在大黑身上,绕着马场转了一圈。 那些只是被驯养还没驯化的蚂蚁行军妖都住在自己的窝里,所有的窝都靠的很近,见到大黑都会表示臣服。而被棕猪等人驯化的蚂蚁行军妖则是单独住在一边,虽然还是跟其他蚂蚁行军妖算是一个群体,但又有微妙的差别。 燕洵摸了下大黑的触角,大黑立刻稳稳当当的停下。 隔壁是真正的马场,那边养了不少马,现在还能听到一些声响。 “战马损失多少?”燕洵问。 “伤亡超过半数,其中大半都能治好,剩下的怕是不能再做战马了。”镜枫夜低声道,“都是被蚂蜢狂灾妖身上的鳞片所伤,有的伤到骨头,根本治不好……” 燕洵沉默,战马虽然跑的快,但也很容易受伤。 大黑晃动触角,碰了碰燕洵的胳膊。 “还是大黑厉害。”燕洵重新振作起来,“那些鳞片根本奈何不了大黑,等明年咱们都有了大黑这样的,战马就不会损失那么多了。” “恩。”镜枫夜用力点头。 隔壁马场中,裘保看着空旷许多的马场一言不发。 原本只要外城墙陷入颓势,杨叔宁必定会请他上战场,到时候有这些养熟的战马帮忙,他肯定能重新带兵,重新立功,一跃爬上将军位,不用再憋屈的养马。 可战马送出去不少,裘保却没等到杨叔宁来请自己。 甚至蚂蜢狂灾妖败的都格外快,听那些道兵闲谈,似乎是那群幼崽立了大功。 这跟计划完全不一样。 不管是杨叔宁有意,还是燕洵有意,他们都挡了裘保的路,偏偏现在几乎已经没了。 第163章 燕洵抱着蛋弟弟把玩。 比当初蛋宝宝还要小,跟鸡蛋差不多大小,只有宝宝觉得弟弟大小合适,其他幼崽们都是有点担心蛋弟弟太小,已经在准备给蛋弟弟弄营养餐了。 镜枫夜也开始准备了。 蛋弟弟实在是太小了,普通缝纫机缝的衣裳针脚还是太大,布料也不合适。 镜枫夜特地拿了幼崽们改造的机器,亲手纺线、织布。 织出来的布料薄薄的,纹路细密。 镜枫夜又亲手裁剪,捏着比寻常绣花针还要小的针缝,针脚比缝纫机缝的还要细密。 “给蛋弟弟的衣裳?不用这么早缝吧?”燕洵捏起一个小袖子看了看,很精致柔软。 “先准备着。”镜枫夜低着头,手里小小的针尖快速上下翻飞。 蛋弟弟在小窝里晃了晃。 如今不但蛋弟弟的衣裳开始准备了,幼崽们更是给蛋弟弟准备了好几个小窝,还带小被子的。 早晨的时候,燕洵会把蛋弟弟放在炕上,前面摆着几个小窝,让蛋弟弟自己选,他滚到哪边就用哪边的小窝,目前来看,幼崽们共同用边角料缝的小窝最受蛋弟弟喜欢。 “你别忙了,我把蛋弟弟送去给幼崽们带着,咱俩出去走走。”燕洵道,“这些日子都忙得不可开交,得好好歇歇。” 正巧也是趁着边城没有妖怪攻城,其余的事也用不着燕洵操心。 “恩。”镜枫夜赶忙缝完手中的小衣裳,又仔细的收好放到柜子里。 燕洵把蛋弟弟连同小窝一起送到幼崽们那边,再和镜枫夜一起出去。 蚂蜢狂灾妖带来的阴影和战胜后的狂欢已经离去,边城再次恢复平静。 燕洵推出许久未骑的铁驴,和镜枫夜一起,骑着铁驴,顺着水泥路去了河边。 河水湍急,夹裹着泥沙在边城拐了个十分紧急的弯,又再次流回大秦。 河岸都用水泥和石头加固过,岸边还有一排水泥屋,因为范江用这条河逃脱,从那以后河边就有一队道兵把手。 把铁驴停好,燕洵拉着镜枫夜到岸边,找了块干净的水泥地坐下。 “还是守城器械不足。”燕洵忽然道。 镜枫夜没说话,伸手揽着燕洵,几乎把他扣到怀里。 “如果咱们这些机械充足,不至于这么狼狈。”燕洵干脆靠在镜枫夜怀里,舒舒服服的翘起二郎腿,眯起眼睛看着半空。 这回要不是不计代价的拿出归元绿灵芝,道兵不可能活下来那么多。 “朝廷给的帮助太少,要是伤药充足,再多派一些大夫来,也能帮不少忙。”燕洵忍不住道,“守城应该是整个大秦的事,怎么他们就不明白呢?” “是人都有私心。”镜枫夜低头刚好能看到燕洵的小半个侧脸。他心里想着,自己也有私心的。 妖怪也是有私心的。 “是啊,每个人都有私心,我也有私心。这次本来不想让幼崽们帮忙,他们帮了忙,立了功,若是京城那边有人反对,甚至不承认,幼崽们该多伤心。但是我又不忍心看到那么多人因此死去……如果守城器械充足,或许就不需要幼崽们帮忙了。” 直到现在,没有幼崽们在身边,也没有蛋弟弟在身边,燕洵才说出自己心中的担忧。 尽管幼崽们从外城墙回来,过得日子还是跟平时一样,燕洵也可以的没有去提那份功劳,甚至不让杨叔宁帮着请功。 这一切都是因为不确定京城会有多少人反对,又会有多少人想要去抹杀这份功劳,仅仅是因为幼崽们的身份而已。 “你别看他们嘴上不说,心里其实还是很期待的。”燕洵低声道,“你不知道他们成为小秀才有多高兴,几乎逢人就要讲一讲,在京城认识的那些朋友都说了个遍,到了边城还要说一说。” 平日里提起小秀才,哪个幼崽不是昂首挺胸,与有荣焉。 他们凭借自己的努力取得秀才功名,这是真本事。 “他们已经很高兴了。”镜枫夜道,“只要大人认可,就比一切都要好。” 那群幼崽们高兴的是秀才功名,但更高兴的还是距离燕洵又近了一步,因为成了秀才,往后再考一步就是举人,就能做官了,就有机会成为燕洵的同僚了。 “再等等看吧,不然我肯定要想办法。”燕洵嘟哝道,“虽然咱们嘴上不要功劳,但是功劳摆在那里。边城大营肯定不会去染指,但京城总得有所表示……再说了,皇帝身体里还有钢钉的,那些御医都做不了手术的……” 说到后面就有些变味了,不过这样才是正常的。 “恩。”镜枫夜用力点头,“京城肯定会有所表示。” 燕洵松了口气,他憋在心里许久了,不好说给幼崽们听,怕他们有压力,但是说给镜枫夜听还行。 水流湍急的河水其实没什么好看的,里面又没有鱼,倒是河岸两边的田地十分漂亮。桑树快要落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有些汉子已经开始剪枝,帮着桑树度过冬天了。 棉花品种特殊,冬天虽然长得慢,但也不会让田地再空着,有些小孩挎着篮子在田垄上挖野菜。 这些野菜味道很涩,以前没东西吃只能吃野菜,很多人都要吃吐了,不过现在野菜成了好东西,跟红烧肉烩一锅,能吃的人舌头都咽下去。 “天快黑了,咱们回去吧。”镜枫夜拿出怀表看了看道。 “走吧。”燕洵撑在镜枫夜身上爬起来,他故意手一松,又砸到镜枫夜身上,就见他面不改色的,显然没被砸到,“我什么时候才能有你这样的体格……” 燕洵嘟哝几句,这才爬起来。 镜枫夜利落的爬起来,跟在燕洵身后,冲着他笑道:“大人身体会越来越好的。” “借你吉言。”燕洵冲着镜枫夜晃了晃胳膊,故意道,“说不定等哪天,我单手就能举起蚂蜢狂灾妖那么大的妖怪,力大无穷,能搬起一座山!” 镜枫夜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赶忙闭上嘴不说话了。 回到火车站,燕洵跟没事人似的去了灶房,开始做饭。 这时候外面却传来一阵大呼小叫。 宝宝跟一阵风似的刮进灶房,冲着燕洵嚷嚷,“阿爹,京城来了一群人,跟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似的,非要住进火车站。其中一个是阮三少爷,别的人我都不怎么认识,不过看样子是站在阮三少爷那边的。” “什么情况?”燕洵拿了个鸡蛋打碎,放到平地铁锅上,仔细的煎。 “阿爹,阮三少爷肯定来者不善,你快出去帮忙啊。”宝宝一脸着急,“哥哥们都不在,不过也快回来了,到时候起冲突怎么办!” “我做饭呢,你出去帮他安排一下。”燕洵随口道,“既然他想住在火车站就让他住呗,反正咱们不缺房间,至于别的,一时半刻的我估计他也不会说清楚。” “那行,我去了。”宝宝一想,是这么个理儿,又一溜烟跑了。 哒哒哒跑到火车站大门口,宝宝又忽然慢下来,理了下身上的衣裳,背着手,板着小脸走出来。 外面站了一群京城来的人,个个灰头土脸,不远处还有一些憔悴的马,显然这些人都是骑马来的。 火车还在边城,这几日燕洵就打算让环哥儿回去一趟的。 阮三想起火车就一脸愤恨,若是火车在京城,他乘坐火车来,既省事又方便,何必这样紧赶慢赶,差点累死在途中。 本来他们这一行人去的边城大营,只是看着里面一个个大帐,那艰苦的环境直接让他们又退了出来,果断来火车站,准备入住。 只是守门的汉子板着脸把他们拦了下来,说什么也不让进。 那汉子穿得普普通通,不过是个守门的,即便是里面的燕洵也不过是鸿胪寺卿,凭什么摆这么大的架子。阮三心里一阵窝火,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便耐着性子等燕洵出来。 他再怎么说也是阮家少爷,阮二更是兵部侍郎,而他则是杂号将军,虽然只是虚职,但也是武将中的一员,燕洵于情于理都得亲自出来迎接才对。 等了许久也没见着燕洵出来,阮三心里快要气炸了,可他也不能怎么样,还是得等着,只是脸色越来越难看。 “你们要住火车站?是朝廷派你们来的,还是边城大营请你们来的?”宝宝背着手走到前面,板着脸问。 听着声音,阮三一低头,就看到了宝宝。 他先是一愣,一句妖怪差点冲出喉咙,忽然又想起来,燕洵有个儿子,叫小蛋,正是这么大点儿。 京城有关小蛋的传闻不少,很多人都知道小蛋拜北齐为师,还都知道他们师徒关系不好,不过也有人觉得小蛋不算个人,只能算妖怪,不屑一顾的。 阮三就是不屑一顾的人之一。 “咋都不说话?”宝宝又问。 阮三板着脸没说话,他身边的人察言观色,赶忙上前冲着宝宝拱手道:“我们是朝廷派来的巡查官,处理蚂蜢狂灾妖攻城事宜,还请小蛋少爷行个方便。” 众人一直赶路,路上根本没好好歇息,边城大营环境又不好,如今终于到了高高大大的过车站,用的玻璃窗、玻璃门,还能看到里面干干净净一尘不染的,都想进去好好歇一歇,没人敢此时得罪宝宝。 “哦,你们跟我来吧。”宝宝淡定道,“火车站里房间多得是,你们早点说清楚不就行了,非得一来就大呼小叫的。” 合着还是他们的错了?阮三气得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不过火车站不能白住,你们写个条子,回头我还要去户部拿银子。”宝宝仿佛没察觉到阮三的怒气再次上升,领着众人进了走廊,“写了条子就行了,我先领你们进去看看房间……” 前面拐弯就是房间,里面铺了木地板,用的玻璃窗,桌椅俱全,床上还有干干净净的棉被和褥子,就连枕头都是极为柔软的,桌子上还有玻璃罩油灯。 这样干净的屋子,比众人家中的屋子都要好,都想立刻进去歇息歇息。 宝宝却没让这些人进门,而是领着大家继续往前走,“这边的楼梯通往大饭堂,你们以后吃饭就去那边,还有澡堂,里面都是一个人一个小间的,我就不领你们进去了。” 火车站可比边城大营好多了,边城大营别说洗澡,吃饭都成问题,那些个道兵就知道操练,一个个跟凶兽似的,这些人根本不愿意接触,此时哪里还有拒绝的道理? 不写条子就不能去房间里歇息,所有人都只能先写了条子,给宝宝看过,这才能进屋。 安顿完这些人,宝宝抱着一堆条子跑回来找燕洵,道:“我让他们都写了条子,回头找十三拿银子。他们还不如来探亲的人家,一个个就知道享受,我看房间里那些被褥都得报废。” “哟,小蛋做的很好。”燕洵招呼道,“快来吃饭,不用管他们。” 饭桌上早就摆满饭菜,幼崽们也都来了,就等着宝宝开动了。 吃了饭,燕洵才说起这个事,“他们能来边城,肯定是朝廷的意思,不过他们既然能从大营出来,就说明跟大营那边关系一般……” 再联系到来的人是阮三,其他人都以阮三为主,很明显这次主事人是阮三。 阮二是兵部侍郎,阮三是杂号将军,此时此刻来边城,负责的又是蚂蜢狂灾妖攻城的善后事宜,明显来者不善。 这些分析一条一条的说出来,幼崽们的脸都皱成包子了,宝宝更是说:“我看他就不是好人,竟然嫌弃大营环境不好,他们会不会贪功。阿爹,我有点担心……” 道兵的战功都有功曹记录,那些功曹基本都已经被杨叔宁收腹,剩下的都是皇帝心腹,这一点倒是不用担心。 只是朝廷又派来这些人,这就耐人寻味了。 到底是朝廷怀疑边城战报真假,还是来分功的,这个都说不好,况且还有阮三等人心里自己的想法。 “兵来将挡吧。”燕洵一锤定音。 此时阮三少爷正舒舒服服的站在小间里,冲着热水。 也不知道这火车站是怎么设计的,墙上竖着一个模样古怪如同莲蓬似的花洒,只要打开机关就有热水喷洒出来,冲澡十分舒服,还有极好用的肥皂,比京城卖的最贵的肥皂还好用。 洗了澡,换上新衣裳,阮三少爷心情好了不少。 来不及歇息,饭堂就到了开门的时辰了。 “三少爷,咱们去吃饭吧。”小甲跑来敲门。 “恩。”阮三矜持的点了点头。 这个小甲就是个不入流小吏,这回不知道怎么有机会跟来,倒是很有眼力见,一路上没少帮忙,阮三对他还算不错。 相约着去了饭堂,小甲主动帮着去打饭。 都是一盆盆的大锅菜,豆芽、豆腐、红烧肉,还有不知名的野菜,看着油汪汪的,对于富家少爷阮三来说,有点接受不能。 馒头用的竟然不是精细的白面。 不过馒头的味道很香,也不知道怎么做的,比精面做的馒头还煊软,还好吃。 小甲拿了个大馒头,毫不犹豫的吃菜,他们在路上都吃了不少苦,如今有热饭热菜吃,哪还有那么多顾忌。不过入口后味道很是出乎小甲的意料,竟然特别好吃! 阮三原本还想矜持一下,谁知道眼瞅着菜就少了六成,他也不敢矜持了,赶忙下筷子。 看着普普通通的大锅菜,味道竟然出奇的好。 吃了饭,再回来躺在柔软的被褥中,所有人都沉沉睡去。 第二日早晨吃饭,燕洵道:“你们吃了饭便去研究吧。” “磁铁太少,总是不够用。”雷电幼崽道,“大人,我们需要更多磁铁。” “这个还得想办法。”燕洵也很无奈。 以现在燕洵的能耐,再加上王真儿、裴钰儿等顶级豪门帮忙,要找天然磁铁并不难,可就算是这样,几乎把整个大秦都找遍了,也只找到一点点,就拿还是有人无意中捡到的,根本没有磁铁矿。 要么大秦没有磁铁矿,要么就是有,而他们没找到。 而电和磁永远都不会分开,现在没有足够的材料,就算是幼崽们也只能慢慢来。 “慢慢来吧。”燕洵道,“城弩也改造一下,外城墙的城弩有点落后了。” “都改成大炮行吗?”战兔幼崽问。 “城弩用了这么多年肯定有用城弩的道理,可以拆一些。”燕洵道,“留几架吧。” “恩。”战兔幼崽点头。 “阿爹,我呢?”宝宝抱着一个鸡蛋啃,旁边小窝里蛋弟弟也跟着晃了晃。 宝宝的学问进度跟幼崽们不一样,幼崽们是雷电幼崽他们分为一波,现在是小秀才,剩下的战兔幼崽、梅西和撼山幼崽是一波,虽然还不是小秀才,但学问已经学的差不多,就等明年开考了。 而宝宝的本事基本都是跟北齐学的,燕洵也没有让他学很多,都是慢慢来,此时跟着哥哥们一起肯定不合适。 至于蛋弟弟……他还是一枚蛋呢。 “你带蛋弟弟。”燕洵道。 “好。”宝宝立刻点头。 蛋弟弟跟着晃了晃。 全都安排完,吃过饭后,幼崽们就都散了,燕洵见着镜枫夜拿了针又开始给蛋弟弟缝衣裳,自个儿闲着无聊,也拿了针线给蛋弟弟缝小窝。 阮三吃了早饭,带着人去了边城大营。 大帐中,将军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阮三却不怕这些将军,他搬出圣旨,倨傲道:“蚂蜢狂灾妖到底如何击退,我还有些不明白,你们再给我说说。我看边城建设的极好,还要户部拨钱粮吗?” 边城大营虽然还是老样子,但边城到处都是水泥路,田地里一看就是大丰收,更别说还有庞大的作坊,巨大的火车站。 很多人家的屋子都翻新过,用的水泥,也能看到许多人家的衣裳都换成了新的。 明明战报已经送去,朝廷却依旧派来这些人,在场的将军没怎么可能高兴? 杨叔宁脸色变换,过了许久,从牙缝挤出几句话,“各位想要知道什么,尽管问。” “蚂蜢狂灾妖总共来了几波,来了几头?” “如何杀死的,杀死几头,伤亡几多?” “骨头何在?” “我们要验骨。” “蚂蜢狂灾妖当真有那么大?不是骗我们的吧?” 战报中写的蚂蜢狂灾妖简直跟一座山似的,甚至还有更夸张的比山还大。 不是说蚂蜢狂灾妖还不是大妖,只是堪比大妖么,怎么那么大。 这些人都没见过蚂蜢狂灾妖,见到的有限的大妖都是从边城运回去的尸体,他们此时问出来的问题有多可笑他们自己根本不知道,倒是觉得自己振振有词。 好几个将军都差点气笑了。 蚂蜢狂灾妖的骨头不但能打磨成武器,还能用来做房梁龙骨,更能打磨成饰物、筷子等用具。往年边城损失惨重,都会送不少蚂蜢狂灾妖的骨头去京城,这样的话京城那边钱粮会来的快一些。 不过今年情况不一样,边城虽然也有损失,却没有那么大,打下来的蚂蜢狂灾妖虽然多,但一部分给了燕洵,一部分则是已经由杨叔宁做主分了下去,剩下的是要储备起来,不能随便动的。 这些人什么都没做,上下嘴皮子一动就要动这些战利品。 实在是,荒唐的理直气壮,荒谬的异想天开。 “各位不如先去外城墙看看。”杨叔宁板着脸道,“先去外城墙看看外面的痕迹,咱们再来看别的。” “请!” 将军们立刻让开一条路,秦穗还帮着把大帐门帘掀开,方便他们出去。 刚刚说话的文臣顿时尴尬,他们之所以那么理直气壮,是因为看准边城大营要求着他们,否则到时候奏折上随便一些他们就要减掉不少功劳,只是没想到杨叔宁竟然这么硬气,竟然没有同往常那样讨好他们。 几个人面面相觑片刻,都等着阮三说话。 “阮将军,你是杂号将军,难道不敢去外城墙?”不等阮三说话,杨叔宁直接把他的话堵了回去。 阮三不好拒绝,只能铁青着脸点头。 “走!”杨叔宁大喊道。 外面早有道兵准备好战马,阮三看着就有点腿发软。 边城的战马和京城的马可不一样,这些战马更高大,沉稳中透着一丝凶悍,看着就不是好驾驭的。 而杨叔宁等人却推出铁驴,潇洒的翻身跨上去。 阮三不会骑铁驴,其他人也不会,只能暗恨杨叔宁不给他们面子,到时候写奏折肯定要斟酌斟酌,咬牙上了战马。几头战马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齐齐打了个响鼻,吓得几个文臣差点掉下去。 第164章 “弟弟,外面就是妖国。”宝宝站在外城墙上,一手抱着蛋弟弟,一手指着前方道,“弟弟你要记住,我们虽然是妖怪,但是是大秦的妖怪,跟妖国没关系。” 宝宝在京城出生,学的是正宗的大秦的学问,师傅是大理寺卿,学了一身破案的本事。 等将来宝宝还要科举,若是可以,他还想入朝为官。 “远处的大坑就是蚂蜢狂灾妖砸出来的,当时的场面你是没看到。”宝宝抱着鸡蛋大小的蛋弟弟,拿着望远镜看向远处,“蚂蜢狂灾妖太凶残,若是咱们没能挡住,怕是边城要危险了。弟弟你记住,以后你也要参与守城的。” 蛋弟弟在宝宝手里小幅度晃了晃。 远处杨叔宁带头,后面一群将军跟着上了外城墙,脸上都带着自豪。 这次打退蚂蜢狂灾妖,且活得那么多骸骨,足以青史留名,在场的将军都有机会给后辈留下姓名,他们自然高兴。 “杨将军。”宝宝赶忙收起望远镜,哒哒哒跑过去,把蛋弟弟踹到怀里,冲着杨叔宁拱手。 面对个头小小的宝宝,杨叔宁没有半点轻视,他也赶忙拱手,“小蛋少爷。” 后面阮三气喘吁吁的爬上来。 外城墙高耸如山,石头台阶又陡又宽,寻常人腿不够长的爬上来十分吃力,再没有把子力气,别的什么都不干空着手爬上外城墙也得累的够呛。 看到阮三来了,宝宝赶忙抱着蛋弟弟退到一旁,并不插话。 燕洵让宝宝带弟弟,宝宝闲着没事就带着弟弟来外城墙玩,不过他没有跟道兵接触,特地选了空地,只是没想到杨叔宁等人正巧来了。 心中想着燕洵说的话,宝宝觉得自己要低调,只是也不好直接离开,便抱着蛋弟弟又跑到外城墙边缘,拿着望远镜观察妖国。 “哼。”阮三忽然冷哼一声。 宝宝对他视而不见不说,竟然还胆子那么大的拿着望远镜观察妖国,他就不怕妖国的妖怪吗? 不对,宝宝本身就是妖怪。 只是宝宝胆子都那么大了,他们这些比起宝宝年纪一大把的成年人还好说太累了,想先歇息歇息,最好是现在就回去么? 无论如何,面子都极其重要。 “各位,请吧。”杨叔宁哪里不知道这些人想的什么,他不客气的带头走到前面,背着手,面对着妖国,声音顺着风飘来,“外城墙外面就是妖国,妖毒弥漫,寻常人是半点都不能靠近,也只有道兵才能支撑一二……” 听到这话,阮三身后的几个人都有些腿软。 他们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根本没有修为,以前就连边城都不愿意来,这回要不是看准蚂蜢狂灾妖撤退,边城损失不大,谁会来吃苦? 只是已经被撵上外城墙,再退回去,太没脸。 阮三强撑着往前走了几步,视野刚好能越过前面的巨石遮挡,能够看到外城墙外面的妖国。 放眼望去一片荒凉,枯草遍地。 即便是距离如此之远,也能看到远处那些大大小小的巨坑,里面湿黑一片,透着阴森和骇人的恶意。 “啊……” 身边不知道谁喊了一嗓子,阮三也跟着一抖,差点摔倒。 他心中憋闷,恶狠狠的看过去,几个汉子竟然一下坐到地上,差点尿了裤子,让他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妖国在京城很遥远,即便是在朝堂上,也不过是妖怪攻城,边城损失多少而已,即便是见过那些因为上战场过度消耗寿命而早生华发的将军们,朝堂上的文臣也能面不改色的算计得失。 当遥远的妖国近在咫尺,那种凶悍的恶意扑面而来时,包括阮三在内的这些人全都有些崩溃。 风吹来,夹杂着呜呜的怒吼。 “将军,这风……这风……”小甲还坐在地上,根本没爬起来,他脸色惨白的问前面的将军们。 既然妖国有妖毒,那吹来的风是不是也有? “这风从妖国来,吹在身上也不过是病个十天半个月,不碍事。”杨叔宁不在意道。 “那道兵……”小甲眼泪鼻涕都快出来了,他干脆趴在地上不起来了。 周围的人虽然表现的比小甲好点,但心里担心的跟小甲差不多,都眼巴巴的看向杨叔宁。 “他们有修为,倒是能多撑几天。”杨叔宁冷哼道,“蚂蜢狂灾妖坠落的大坑就在前面,用望远镜能看的更清楚,你们谁来看看?” 见着所有人都不动,甚至还想后退,秦穗搓着手道,“是啊,还是看看吧,省的我们怎么说也说不明白蚂蜢狂灾妖是怎么败的,你们先去看清楚,我们再说说,这样就能明白了。” 谁敢上前看,万一再有一阵风吹来,他们还活不活命了? 杨叔宁站着不动,将军们也都不动,竟然僵持了。 不远处,宝宝跳到巨石上面,站在最边缘,捧着蛋弟弟小声说话。 只要宝宝往前踏出一步,就会跌下外城墙,坠到妖国境内。 又有风吹来,小甲吓得躲到人后,偷偷去看宝宝,见他站的稳稳当当,心中稍稍松了口气。 众人僵持着,宝宝没受影响,忽然转过身,快走几步跑到台阶旁边等着。 大家都下意识跟着宝宝看过去。 不一会儿,燕洵踩着台阶上来,身后跟着镜枫夜。 “我让你带着蛋弟弟,你怎么跑外城墙来了?”燕洵低头看着宝宝,温和道,“外城墙是是非之地,咱们最好不要经常来,若是被人看到乱想怎么办。” “阿爹,我们已经被人看到啦!”宝宝指了指旁边的阮三等人。 宝宝的手指头很小很小,但阮三等人偏偏看清楚了。 见燕洵看过来,他们都有些尴尬。 “这么巧?”燕洵冲着众人拱手。 “燕大人。”阮三深吸一口气,努力撑住发抖的双腿,冲着燕洵拱手。 燕洵忽然来了,让众人僵持的气氛顿时一松。他左右看了看,顿时明白杨叔宁的意思了,这是要给这些人下马威。 目前来看下马威显然威力十足,看有几个人捂着身上,不知道是不是尿了,脸色倒是都惨白惨白的,活像是要吓死了。将军们倒是都面色如常,但若是一直这样僵持也不好。 杨叔宁显然也想到了,便给燕洵使脸色。 燕洵从善如流道:“你们都去看看吧,蚂蜢狂灾妖攻城非同小可,当时的情形也没人能真的说清楚,到底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回头我拿些归元绿灵芝调配的药丸来,保证各位不会生病。” 后面那句让在场的人都松了口气。 “我去看看吧。”小甲壮着胆子道。 他地位最低,刚才的反应也最剧烈,不过这种时候自然是地位低的人上前。 “跟我来。”燕洵温和道。 小甲赶忙小跑着过去,有些滑稽有些狼狈,但到底是稳稳当当的到了前面。 燕洵气质温和,站在外城墙上稳稳当当,仿佛妖国吹来的风根本不算什么,他面容又极为好看,跟城墙斑驳,血迹遍布,周身煞气的将军们不一样,显得格格不入,又仿佛理所当然,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 小甲到了燕洵身边,微微松了口气,他甚至觉得自己好像骤然放松不少,也敢看外面了。 那些巨坑恐怖异常,即便是已经看不到蚂蜢狂灾妖,但依旧能感觉到残留的恶意。小甲又是两股战战,下意识侧着头去看燕洵。 “蚂蜢狂灾妖确实吓人,不过我们身后还有道兵,还有将军们。”燕洵笑道,“随意也没什么可怕的。” 道兵常年镇守外城墙,每日面对的都是这些,他们自然不怕,而躲在这些道兵身后的人,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燕洵的话化为力量注入小甲心中,让他悄悄挺直脊背,直视那些巨坑。 “用望远镜看看。”燕洵拿着望远镜递过去,“巨坑里应该还能看到一些白骨,那些骨头都没有用,过些日子就会消失,现在不看就没机会了。” 小甲犹豫一下,见着燕洵点头,他这才慢慢拿起望远镜。 听这位燕大人说的,好像现在不看看就会后悔似的,小甲不由得想到京城商场里的促销活动,每次都是得赶快去,不然去晚了就什么都没了。 望远镜中视野并不清晰,小甲耳边听着燕洵的解释,一手慢慢旋转旋钮,视野变得清晰。 巨坑中的土是黑褐色,有森白的骨头立在里面,巨大的密密麻麻的仿佛一张网一样的白骨,比房子还大。 “那是蚂蜢狂灾妖的眼骨,数不清蚂蜢狂灾妖有多少眼睛……”燕洵也拿起望远镜看,一边还给小甲解释着。 白骨上面还有残留的恶意,小甲头皮发麻,身体僵硬,他很想扔掉望远镜,扭头跑回去,然而很快身边响起燕洵的声音,他忽然又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了力量,那狰狞白骨也没有那么可怕了。 仔细地看完坑洞,小甲放下望远镜,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衣裳已经汗湿了。 “看完先去看看大夫吧,我把药丸送去那里。”燕洵随意道。 “恩。”小甲赶忙点头。 眼瞅着能离开了,阮三哪里还敢停留,当即带头下台阶。 燕洵带着宝宝跟在众人身后,慢悠悠的回去。 等跟这些人离得远了,宝宝这才小声问:“阿爹,咱们没制药丸啊,只有归元液,给他们岂不是可惜了。” “找小花搓点药丸子吧,多放黄莲。”燕洵道,“随便放点稀释的归元液就行了。” “哦。”宝宝恍然大悟。 花树幼崽会搓药丸子,搓的还很快。 那边阮三刚去看大夫,这边燕洵就拿着十分精致的木盒,里面还有单独的玻璃盒,优哉游哉的去了。 边城病房依旧有养伤的,都是一些重伤员,看着惨不忍睹。 “大夫,我没事吧?”其他人看病还都咬牙端着架子,小甲在外城墙上一摔,算是破罐子破摔了,干脆问大夫。 霍起白没说话,示意小甲伸另外一个手腕。 小甲脸色顿时白了,哆哆嗦嗦的伸出另外一个手腕。 良久,霍起白才道:“毛病不算大,不过……” “怎么?”小甲身上继续冒汗,他还记得杨叔宁在外城墙上说的话呢。 恰巧这时燕洵进来,手里捧着个盒子,“药丸来了。” 霍起白脸上的表情顿时一松,笑道:“有药丸就好,回去吃了就没事了。” 小甲顿时感激的看向燕洵,其他人也是骤然放松。 等这群人都走了,没了外人,霍起白这才擦了擦脸上的汗,低声问身边的大夫,“东西都藏好了吧?” “放心,早就藏好了,他们找都找不到。”那大夫也低声说。 在这群人在边城露面的时候,霍起白就从火车站跑出来,也不种归元绿灵芝了,和其他大夫一起,把燕洵给的归元绿灵芝全部藏起来,归元液更是藏的严严实实。 边城的归元绿灵芝并不算稀有,甚至道兵还可以根据战功换,但是京城就不一样了,这是燕洵直截了当的说给霍起白听的,霍起白便找了他师傅,联合其他大夫商量过,一旦京城来人,就无论如何都要把归元绿灵芝藏好。 阮三等人急着回去吃药丸,根本没在边城大营停留,直接回了火车站。 精致的玻璃盒中放着一枚深色药丸,拿在手里沉甸甸的,看上去很有分量。 大夫说用水泡开当汤药喝,或者小口小口的咬一点咽下去都行。阮三特地弄来热水,把药丸泡开。 苦涩中带着一股扑鼻异香,闻一闻就精神百倍。 归元绿灵芝可是好东西,京城豪门之间早已传遍,可惜数量极为有限,也只有王家老爷子得了一枚,已经快要百岁的老人,愣是华发归青,听说模样如壮年一般,再活几十年都不成问题。 阮三没亲眼见过王家老爷子,但阮家老太太亲眼见过,从那以后就对归元绿灵芝日思夜想。 如今得了归元绿灵芝搓的药丸,阮三怎么可能浪费,当即深吸一口气,一仰脖子,一下子灌了下去。 味道奇苦,简直想重新吐出来。 阮三咬紧牙关,这么好的东西他怎么可能吐出来,一定要忍住。 其他人也是如此,再苦也要忍着。 强忍几个时辰的苦味,又睡了一觉,这效果就出来了。 阮三感觉有了力气,原本早晨他经常腿疼,如今也不腿疼了,果真是好东西。 等到去大饭堂吃早饭,众人再看到燕洵,脸上都不自觉的露出笑容。 燕洵带着幼崽们占了角落的桌子,各种早饭摆的满满当当。阮三没过来,却遥遥冲着这边笑了笑。 小甲干脆不要拿点文人的矜持,直接过来冲着燕洵拱手,情真意切道:“多谢大人给药。” “这没什么,边城苦寒,你们也受苦了。”燕洵淡淡道。 小甲眼珠转了转,忽然压低声音问:“不知燕大人对蚂蜢狂灾妖攻城之事如何看待?”说着,小甲背对着阮三等人,当着燕洵的面,从袖子里拿出一块玉佩。 五爪金龙玉佩,质地极好,显然不是小甲能拿的。 燕洵顿时挑眉,脸上的笑容多了些,“自然是实话实说。” “明白了。”小甲收起玉佩,冲着燕洵笑了笑,躬身退了下去。 边城大营的将军们对阮三等人不假辞色,下马威一个又一个。 连续交锋下来,半点好处没捞到,阮三耐不住,直接甩袖子走了。 其他人都以阮三为首,自然也跟着走。 小甲单独进了阮三屋里,低声道:“三少,我听说马场缺了一块,让燕大人拿去养妖怪了,是什么蚂蚁行军妖,就是普通小妖。养马的是裘将军……” “我知道了。”阮三眼珠转了转,打发小甲出去。 第二日,阮三单独去了马场,第三日也没跟边城大营打招呼,直接带人走了,连燕洵那边火车开没开都没去问。 宝宝带着人去收拾阮三等人住过的屋子,回来一脸不高兴。 “他们也太不将就了,屋里弄得乱七八糟,脏兮兮。”宝宝抱着胳膊道,“早知道就应该多收点银子。” “下回不如叫他们交一些押金。”燕洵道,“等离开的时候再看情况退他们一些银子。” “好法子。”宝宝眼睛一亮。 “我们也准备准备,回京城。”燕洵道。 阮三等人回了京城,自然要马上进宫面圣。 “边城谎报军情,边城损失惨重。” “比起往年还要严重一些。” “这是我等所见所闻。” 折子呈上来,篇幅极广,皇帝看了会儿才看完。 “朕知道了,明日上朝你们也来。”皇帝沉声道。 阮三等人不动声色地退下,心里却已经乐开了花。 去边城的队伍中自然也有皇帝心腹,不过他们早已倒戈,要不然他们也不会这般明目张胆。 只要皇帝震怒,边城吃了败仗,将军们谎报军情的‘事实’就不会再改变,成为板上钉钉的事实,到时候还不是他们一张嘴,说什么就是什么。 第二日上朝,皇帝果然震怒。 朝堂上大大小小的官员却都见怪不怪,哪年不都是这样,皇帝再生气也得想法子守住边城,否则大秦哪还能安稳? 扯皮了许多日子的征兵事宜又开始扯皮,拨钱粮的事倒是定了下来。 这么多年都是这样,一切事宜自有章法,皇帝坐高堂,一脸怒气。 退朝后,皇帝进了御书房,把桌上的东西全都掀了下来。 “皇上息怒。”张瑞温声道,“甲大人说这两日火车就能回来……” 皇帝脸上的怒气慢慢消失,道:“安排人去守着,朕要亲自迎接他们。” “是。”张瑞赶忙下去吩咐。 运煤的火车经常来回,京城众人早已见怪不怪,就连去边城的火车来回的也比以前平凡,又有更多的人家乘坐火车前往边城,去见自家当兵的孩子,回来后自然要吹嘘一番自家孩子多么出息。 慢慢的,大人对火车习以为常,也只有孩子才会每天盼着看一回火车。 离得老远就能听到火车发出来的轰隆轰隆的响声,像地龙翻身,又似乎夹杂着雷霆之力,气势磅礴地飞速靠近。 孩子们离得远远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火车,幻想着若是将来有机会,是不是自己也能坐火车? “我方才好像看到有人穿着盔甲。” “你肯定看错了。我看到燕大人了,他长得可真好看,等往后我也要娶那样的哥儿。” “你可拉倒吧,长燕大人那样的哥儿天底下都没有,你娶谁?” “我反正要娶长得好看的哥儿,你长得不好看,长大肯定也不是好看的哥儿,我不会娶你。” “谁要你娶。” 小哥儿脾气大,力气也大,压着小汉子打。 火车飞速远去,早早看到火车的汉子翻身上马,飞速回宫。 张瑞急匆匆进了御书房,高兴道:“皇上,来了。” “给朕更衣。”皇帝立刻站起来。 火车刚进京城就开始减速,跟以往不太一样。 不过这倒是让人能更清楚的看到火车,甚至能看清楚里面的人。 幼崽们也趴在玻璃上看着外面。 “那边是咱们的商场,十四皇子在里面。”波波幼崽抱着蛋弟弟小声说,“等以后我带你去商场玩。” “那边是鸿胪寺,虽然看不到。” “第二学堂。” “我看到有人骑铁驴了,肯定是王真儿的铁驴社的人。” “还有人玩铁轮鞋哩。” “京城人就是多,也比边城的日子好过许多呢。” 幼崽们你一样我一语的说着,蛋弟弟时不时晃一晃,表示自己有在听的。 宝宝整只都贴着玻璃窗,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外面,方才已经看到大理寺的方向了,不过没看到北齐,宝宝不死心,还是趴在外面看着。 忽然,一户普通人家的屋顶,有影子一闪而过,宝宝脸上顿时露出笑容,他知道那是谁。 火车越来越慢,还没过铁驴桥就已经停下。 围着火车的人也越来越多。 “咋回事,怎么这就停下了?” “是不是燕大人要顺便下车?” “我家亲戚是技术工匠,他说火车启动还是停下都是有章程的,就算是燕大人也不能让火车随便停下。” “那你知道火车为什么停下?” “我咋知道。” 外面的人都低声讨论着,猜测着,谁也没注意宫门悄悄打开,一顶不起眼的轿子出来。 燕洵一直拿着望远镜看,当看到那顶轿子的时候,他立即道:“开门。” 火车们打开,杨叔宁带着一众将军和道兵下了火车。 轿子放下,皇帝从里面出来,大步走上前道:“朕来接你们。” 第165章 皇帝看上去苍老许多,脸上多了些皱纹,脊背也没有那么挺直了,他越众而出,站到了最前面。 身后跟出来的道兵迅速后退,排开尚不知情的百姓。 火车前的道兵迅速集结,成行成趟的站在杨叔宁身后,全都一脸严肃,眼睛里却能看到热切的激动。 “吾皇万安。”杨叔宁走上前,单膝跪地,高声喊道。 后面的道兵全部单膝跪地,高喊,“吾皇万安。” “都起来。”皇帝脸上露出笑容,他的视线不经意间越过层层道兵,看向最后面,就看到两个人冲着这边遥遥拱手,随后缓缓退去。 燕洵也回来了,只是没有走到人前。 皇帝敛去脸上的笑容,又上前一步道:“各位将士,辛苦了。” 一句话,为朝堂上争论不休的事,一锤定音。 百姓们只看到火车忽然停下,一大群煞气四溢的道兵从火车上下来,随后前面跪倒一大片。 很多百姓都不明所以,赶忙也跟着跪下。 知道许久以后,道兵退去,身边的人陆陆续续地爬起来了,他们才后知后觉的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皇上亲自出来迎接边城归来的将士们。” “边城大胜,不是打败。” “皇上要给边城的将士们论功行赏了。” “跟归元虫芽妖不一样,这回边城竟是真的大胜!” 庞大的火车依旧停留在原地,道兵们守在周围,不容人靠近。 但对于百姓们来说,道兵也是人,也有家人,想要打听消息总会有法子的。 像秦周才,看到他哥也在火车上以后,便跑来周围转悠,等到道兵换防的时候,便得了见到秦穗的机会。 “哥,你咋回来了?”秦周才一脸兴奋,“咱爹娘还不知道,等我回家说说,他们指定高兴。” “先不要说,时机到了我自会回家。”秦穗道,“你不要跟其他人说。” 秦周才赶忙点头,又小声问,“你们咋回来的?” 边城道兵不但要束手边城,更是不能随意回京。 当初燕洵能让秦周才和爹娘去边城见秦穗,算是取了个巧,但即便是燕洵有通天能耐,也没本事让道兵回来。 “自然是皇上之命。”秦穗压低声音道,“行了,你快走吧,要是被人看到就不好了。” “哦哦。”秦周才赶忙跑了。 来见自家兄弟顺便打听消息的何止秦周才一人,就算他不说旁人也会说,于是很快京城百姓便都知道:边城道兵回京,是奉了皇命。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阮三一脸惊恐地问,“为何皇上突然出城,我们竟然全然不知。昨儿个不是还在朝堂上说的好好的……” “城外传言,说是边城道兵回京,乃是皇命。” “我看是燕洵冒天下之大不韪,置边城安危,大秦安危于不顾!定然是他胆大包天……”阮三失态的坐下,满脸大汗,不停地喃喃自语。 就算他心底里是这么认为的,那他现在也不敢进宫告状。 万一是真的呢? 皇帝亲自出宫非同小可,不可能没人知道,但偏偏他们这些去边城的文臣没人知道。这里面的深意让阮三不敢往下想,简直两股战战。 原本边城真相只有他们知道,但现在突然来了一火车的道兵,他们不但知道真相,还亲身经历了真相。 皇帝又亲自出宫迎接,阮三和杨叔宁孰轻孰重,一看便知。 “快想想办法,咱们不能坐以待毙。”阮三猛的弹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我们当中肯定是有叛徒,有人偷传了消息,不然边城那群人怎么敢回来。来人,把他们都给我叫来,我要看看谁是叛徒,让他不得好死。” 小厮忽然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道:“三少爷,宫、宫里来人了,宣三少爷进宫。” “完了。”阮三身体一软,跌倒在地。 浑浑噩噩的进了宫,阮三看到了他们这群去边城的文臣,都跪在地上,汗流如雨,唯有一人面色淡然,正是小甲。 谁是‘叛徒’,一目了然。 想来小甲地位最低,一路上最爱巴结阮三,跟个奴才似的,谁能想到他还怀揣皇命。 皇帝低头看着跪在下面的几人,其中还有他的心腹。 “朕是老了,瞎了,糊涂了。”皇帝慢慢开口,“让你们觉得朕什么都不知,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信吗?” “微臣不敢,微臣罪该万死。” “你们不敢?”皇帝笑了声,随即冷下脸道,“拖出去,押入死牢,秋后问斩。” 大秦所有文臣武将都知道边城的重要,没了边城,大秦就危险了。 故而朝堂上的明争暗斗,皇帝都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甚至故意纵容,就是为了平衡各方面的关系,然而边城,决不允许任何人染指。 前面归元虫芽妖的教训就在眼前,因为牵连甚广,皇帝也只是补偿性的赏了边城道兵,并没有惩罚谁,谁知道很快就有人把手伸向蚂蜢狂灾妖。 这让皇帝有种窒息感,大秦还安全吗,百姓还能安居乐业吗? 蛀虫们以大秦基业为食,甚至把手伸向边城,是不是有一天会把大秦蚕食干净,到时候皇帝名存实亡,都是各大世家、大臣吃的满嘴流油? 那么将来大秦还存在吗? 大妖一旦越过边城,便能长驱直入,直接攻入京城也不是没有可能。 每当想到这些,皇帝便能惊出一身冷汗,故而他并未犹豫,直接把这些人打入死牢。 皇帝疲惫的揉了揉眉心,忽然道:“让燕爱卿进宫。张瑞,你亲自去,切不可怠慢。” “是。”张瑞低声答应着,迈着小碎步退下。 燕洵带着幼崽们下了火车,先去了一趟商场。 面馆包间中,燕洵和幼崽们围着桌子坐了一圈。 蛋弟弟的小窝也放在桌子上,宝宝亲自把蛋弟弟放进去,“弟弟,这是跟咱们保育堂关系很好的面馆,有专门预留的包厢,每次来都能直接进包厢吃面,我最爱吃这里的刀削面。” “炸酱面也好吃哩。”旁边火焰幼崽跟着说,“这家店会送腌制的小咸菜,还是咱们送的方子呢。” 正说着,利落的活计便端着面来了。 只能用两个手捧着的大陶碗,比两个巴掌都要大,里面汤少面多,还有一碟小咸菜。 面十分劲道,上面浇的卤子还有小小的肉丁,汤汁十分鲜美。 “这里的面还是那么好吃。”燕洵吃了一大碗,摸着肚子满足道,“你们是准备在商场玩还是回去?我和镜大人得赶紧回去,兴许会有人找。” “我们打算在商场玩。”火焰幼崽赶忙道,“顺便带弟弟。” “成。”燕洵赶忙点头。 蛋弟弟虽然是蛋,但也很不好带,因为蛋弟弟会晃来晃去,若是不放在小窝里,还会自己翻滚,若是看不好就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 还好幼崽们人数多,轮流看着蛋弟弟才不怎么费事。 上了回保育堂建设的马车,燕洵舒舒服服的靠在镜枫夜身上,忽然道:“咱们好像一直形影不离的,极少分开。” “恩,不能分开。”镜枫夜认真道。 “是啊,我都习惯你在身边了,若是分开,我定然会不习惯,就跟少了手脚似的。”燕洵想了下那种情况,忽然笑道,“所以,你变成我的手脚了?” “恩。”镜枫夜低头认真的看着燕洵。 他心中有些高兴,这么久的努力终于有结果了。 燕洵习惯他的存在,习惯了他这么个人,就不会让他走。 两个人要一直在一起的。 “这次咱们立了大功,皇帝定然会有所表示,要不要我为你荐个官?”燕洵忽然道。 对于这次回京,见到小甲之前燕洵就早有预料,若是皇帝不让将士们回京,燕洵也会回京想法子。 幼崽们战功赫赫,若是朝廷没有表示,幼崽们或许不会有什么想法,但朝廷若是再想让幼崽们帮忙,怕是就不成了。 幸好皇帝还不算太昏聩。 “我不当官。”镜枫夜认真道,“幼崽们偷偷跟我商量过,若是皇帝论功行赏,他们想把功劳都给大人。” “你跟他们商量的?”燕洵挑眉。 镜枫夜点头。 “我怎么不知道?”燕洵方才还说自个儿跟镜枫夜形影不离,怎么现在就有了他不知道的事? “大人歇息的时候我们说的。”镜枫夜老实道,“我没跟他们说大人的想法,是他们自己猜到的。” 比起朝廷认可的功劳,对于幼崽们来说,燕洵的认可更加重要。 甚至是,幼崽们只认可燕洵给予的认可,朝廷如何,他们并不关心。 虽然镜枫夜没再多说什么,燕洵却立刻明白了。 这群幼崽心里清楚的很,他们得到的一切,学到的一切,包括现在吃的穿的用的,还有现在逐渐变化的地位,全都是燕洵给的。 原本他们并不能参加科举,是燕洵亲自跑了好几个衙门,各种银钱、宝物送出去一堆,让他们有了科举的机会。 他们没有名字,那最初雕刻肥皂模具的形象,就成了他们名字的代表。 没有名字,是妖怪,甚至还是妖国的妖怪,但即便是这样,燕洵也给他们争取了科举的机会。 那么小小的秀才功名,虽然是朝廷给的,但最初给予他们更多的,是燕洵。 不管有多少荣耀,不敢有多少战功加身,幼崽们都不在乎,因为那些不过是身外之物,而让他们从泥沼深渊离开的人不是那些荣耀,不是那些战功,仅仅只是燕洵一人而已。 燕洵一人,也就足够了。 幼崽们心思赤诚,从未忘本,也从未被逐渐接触的浮华迷乱了眼。 一如镜枫夜,他的心思由始至终就从未改变过。 从最初的那一眼开始,燕洵的音容笑貌就在他心底里扎根,无论后来变成什么样,他都心心念着这个人。 他心中有很纯粹的爱,幼崽们心中有着很纯粹的感恩。 燕洵觉得心里酸酸涨涨的,眼圈有些湿润,他哼了声,笑道:“你们这些……也罢,战功再如何也不能让你们领兵打仗,倒是不如折中一下……” 大秦道兵本来就是为了对抗妖国,若是让妖怪领兵打仗,怕是会有许多人都不会愿意。 燕洵也不愿意让幼崽们领兵镇守边城,若是幼崽们遇上打不过的大妖怎么办?他岂不是要日日担惊受怕? “不过往后幼崽们还是有机会入朝为官的。”燕洵道,“明年若是不开恩科,后年便有举人试……” “他们会听从大人的安排。”镜枫夜道。 燕洵听出他的弦外之音,忍不住道,“你是不是跟幼崽们说什么了?这里到底是大秦,可千万不能跟朝廷离心。” “我没说什么。”镜枫夜赶忙道,“不过大人虽然说得对,但是对幼崽们来说,世间万物都是比不上大人的。”包括金钱美玉,包括高官厚禄。 那些身外之物,怎么比得上他们家大人的嫣然一笑呢? “哎。”燕洵不再坚持争执。 当初幼崽们对他没有敌意,他便起了心思好好教导这些幼崽,结果也十分惊人,幼崽们不但学问好,还心地善良,更是学会了燕洵教的学问,现在能帮燕洵很多忙。 然而让燕洵没想到的是,幼崽们对整个大秦并没有多少归属感,他们所有的忠心,全都毫无保留的给了燕洵一个人。 在幼崽们心目中,燕洵高于一切。 这种认知让燕洵有些无奈,又有些惊喜。他想让幼崽们认可大秦,想让大秦认可幼崽们,可最终这些都化为乌有,变成他一个人的收获,意料之外,又情理之中。 幼崽们的心思比燕洵想的更加通透,也更加复杂,他们并不全都是像印刷一样复制燕洵的思想,而是有自己的想法。 回到保育堂建设,燕洵把幼崽们的衣裳拿出来晾晒。 镜枫夜搬出燕洵的衣裳,一件一件的用木架撑好挂在玻璃房中晾晒,又拿出新给燕洵缝的鞋子,仔细的洗刷一遍。 这时,从宫里出来的张瑞才刚刚下马。 快步进了保育堂建设,张瑞冲着燕洵拱手,“燕大人,皇上有请。” “恩。”燕洵点头,早已料到此事,面上波澜不惊,“镜大人也一起吧。” 张瑞赶忙点头。 再次进宫,又是跟以往不同。 许多宫女、太监都认识燕洵了,即便是在宫里不能随便打招呼说话,他们也远远的冲着燕洵行礼,等燕洵离开了这才站起来匆匆离开。 张瑞亲自在前面引路,温声道:“皇上有些忧心,还请燕大人帮点忙。” 他这宫内大太监,皇帝心腹,此时摆的姿态可是格外的低。 燕洵立即道,“我知,张公公尽管放心。” 张瑞立刻松了口气。 进了御书房,燕洵和镜枫夜一同跪下。 皇帝早已等候多时。 桌案下面的燕洵还是那么年轻,脸庞白皙秀美,透着一股坚韧不拔的韧劲,那双眼睛极为好看,眼尾上挑有种桃花粉意,却没有人敢往风浏阳市上想,只因那双眼睛太通透,再污浊的水到他眼里也无所遁形。 “赐座。”皇帝道。 “谢皇上。”燕洵沉稳道。 皇帝心中十分复杂,眼前这个人并不是他的肱股之臣,也不是治世能臣,更不是科举出身的良才,最初他只是一个任何人都没放在眼里的鸿胪寺丞,官小到大半个京城的人都能拿他是问。 然而现在皇帝且不能再当他是那个小小的鸿胪寺丞去看待,甚至此时燕洵已经到了皇帝都不敢怠慢的高度。 “燕爱卿,这次你那个保育堂……功不可没。”皇帝道,“你可想要什么?” 皇帝没说幼崽们,而是说保育堂,却也变相承认了幼崽们的战功。 “这都是微臣应当做的。”燕洵赶忙又跪下,“不敢称功。” 见燕洵是真的无心此事,皇帝心中更加复杂,他这般明确的提出来,又给了燕洵足够的恩宠,就是想让他提出些什么,比如说为那群幼崽请功,那本该是天经地义之事,偏偏燕洵只字未提。 “保育堂终究特殊,如今妖国情况未明,朕不便封赏。”皇帝疲惫道,“朕便封你为县侯,边城一县之地你尽可自取,世袭罔替!” 燕洵猛的低头,敛去脸上的震惊,赶忙道谢。 此事一了,皇帝没再留燕洵,直接让他出宫。 到了宫外,燕洵这才问镜枫夜,“你可听到了?县侯。” “恩,听到了。大人以后就是县侯,且有一县之地,世袭罔替。”镜枫夜斩钉截铁道。 “任我运筹帷幄,想过许多种法子,却没想到皇帝会如此封赏。”燕洵喃喃道,“如此一来,小蛋就有县侯封位,小蛋是妖怪,皇上这是认了。更别说是边城那等重地,即便是边城军户也不能随便侵占田地,道兵、将军更是不能……” 这么重要的边城,直接给了燕洵一县之地。 这块地还不够完全包裹边城,但已经不容小觑,更别说如今边城田地都是燕洵的,他尽可为所欲为,再不会有人说什么。 直到回了保育堂建设,见着幼崽们,燕洵才终于搓了搓脸,不再去想这件事。 第二日上朝,无人缺席。 皇帝震怒,发落了许多人,且当场封赏杨叔宁等将军,也让朝臣都知道了燕洵的封赏。 县侯。 若只是县侯,也不过是俸禄多点罢了,连有实权的小吏都算不上,然而燕洵这个县侯是有封地的,且封地就在边城。 “朕知道你们很多人都想反对!”皇帝怒道,“你们当中若是谁能打退蚂蜢狂灾妖,朕也封县侯!” 说完,皇帝甩袖便走。 张瑞高喊:“退朝。” 大殿上的朝臣鱼贯而出,杨叔宁大步离开,身后跟着一众将军,个个人高马大,威风凛凛,让想要搭腔的文臣都不敢靠近。 后面几个相熟的文官凑到一起,都是忧心忡忡。 “陆相。”胡赛从后面追上陆朝阳,小声道,“皇上重用武将,我等往后日子怕是要难上加难。” 陆朝阳没说话,脸色却不怎么好看。 又有文官追上来,低声道:“那些武将就知道打打杀杀,他们怎么懂治国?皇上最终还是要靠我们……” “阮家手伸的太长,却不该连累我们。” “先等几日,看看风头再说吧。” 这些人也没指望陆朝阳说话,不过文官向来以左相陆朝阳为首,大家都喜欢凑到他身边说话而已。 宫里的话很快传出来,一石激起千层浪。 所有武将的晋升加起来,都不如燕洵一个县侯来的重。 那可是有封地的县侯,还是在边城,以后燕洵就能在自己的封地里为所欲为,比河那边还要自在,旁人更是不能随意进入,这简直是相当于大秦里面的小国了。 这样的封赏前所未有,更别说燕洵既不是皇亲国戚,也不是修为出神入化的大将军,他不过是领着一群幼崽上了战场而已。 诸多人不服,一时艳羡燕洵,一时嫉妒燕洵,一时嫉恨燕洵。 “他何德何能,不过是养了几只妖怪幼崽,竟然得了这么大的封赏,若是把那些妖怪给我养,我也可以。” “那可是县侯。” “我听说县侯还能屯兵。” “燕洵他何德何能。” “商场又有打折活动,鸡蛋买一斤送半斤,还有粗面粉卖,也是买一斤送半斤。你们都买了吗?” “你怎么不早说,我得干净告诉我家婆娘去。也不知道燕大人有多大能耐,商场的鸡蛋每天都有那么多,还便宜,我家婆娘若是知道没买到打折鸡蛋,得把我腿打折。” 方才还义愤填膺的汉子听到消息,立刻拔腿往家里跑,还有直接揣着银子去商场的。 却也有人念念不忘,恶狠狠地念叨着燕洵。 王真儿等人听到这些对燕洵恶意满满的话,满心愤怒,骑着铁驴跑来告状。 “燕大人,他们这些疯子,一定要想法子惩治一番。” “再怎么说,燕大人都是县侯,他们就不怕燕大人出兵打死他们吗?” “燕大人,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 县侯可屯兵,又拥有一县之地,燕洵这个县侯,可比任何人的分量都重。 王真儿等人除了是真心来帮忙,也是来代表身后的家族跟燕洵拉近关系的。 “的确需要各位帮忙。”燕洵笑道,“我准备开个制伞作坊,全都请伤残道兵来做,好叫他们有个营生。屯兵就不必了,边城苦寒,我无意占据那块地方……” “这个好说。”王真儿拍着胸脯,“包在我身上。只是外面那些污言秽语的……” “这个好说。”燕洵道。 第166章 火车还是停在原地没动,周围都守着道兵。 秦穗是副将,更需要每日守着火车。 自从那日进宫领赏后,秦穗就没再去别的地方。 秦周才忍不住了,知道自家大哥就在京城,哪能忍着不去看,他倒是也不靠近,就远远地看着,像他这样的人还有很多,根本不起眼。 这天秦周才又是早早干完活溜达出来,远远地看着火车外面守着的道兵,看着他们全都腰杆挺直,站着一动不动,心中又是佩服,又是心疼,想着他哥也天天那样,岂不是天天累得半死。 “喂。” 有人说话,秦周才没放在心上。 “说你呢,天天在这里转悠,是不是想做坏事?小心拿你去大理寺!” 一听到大理寺,秦周才吓了一跳,赶忙道:“我没想做坏事,就是在这里看看,你可千万不要把我拿去大理寺啊。” 说着话,秦周才左右看了看,没发现自己周围有人,他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幻听了,拔腿就要跑。 “跑什么,我在这儿呢,往下看。” 秦周才又听到声音,下意识低头,就看到一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小孩站在地上,怀里还抱着一个对他来说显得很大的包袱,眼睛又圆又大,模样十分好看。 传闻中燕大人的儿子就这么大,是小蛋少爷。 秦周才去过京城,却没机会见小蛋少爷,这会子一看,顿时认出来了,“小蛋少爷?” “是我,我看你天天在这里晃悠,想干啥?”宝宝踩着旁边的墙往上跳,到跟秦周才平齐的高度停下,跟他对视。 既然是小蛋少爷,那就没有什么隐瞒不隐瞒的了,秦周才便老老实实的说了。 “你哥是秦穗啊。”宝宝很干脆道,“你在这里是见不到你哥的,去火车有另外一条路,不过一般人并不知道。想见你哥的话,跟我来……” 秦周才没犹豫,立刻跟上宝宝。 离开这边胡同,宝宝一路飞快的到了另外一个胡同,还在墙上开了道小门,随后眼前便豁然开朗。 一个大院子,里面一排一排的屋子,全都是道兵。 秦周才看的目瞪口呆。 “这里才是大本营,一般人进不来,我带你去找你哥。”宝宝道,“秦穗这次战功不少,不过他没升将军,而是准备把战功攒着,到时候兑换归元绿灵芝给你爹娘,延年益寿。” “小蛋少爷?”秦周才听得一愣。 归元绿灵芝是什么,他也有所耳闻,知道那是京城豪门都要觊觎且根本得不到的好东西,他哥竟然要用战功换。 宝宝背着手,靠着墙,老气横秋道,“你哥人不错,就在那边,他看到你了,咱们在这里等着就好。” “哦。”秦周才一抬头,果然看到往这边走的秦穗。 秦穗大步走来,先是冲着宝宝拱手,这才对秦周才道:“既然是小蛋少爷带你来,你便跟我去营房一趟。我准备了一些东西,你带回去给爹娘。是” “去吧。”宝宝冲着秦周才拱手。 秦周才赶忙跟上。 营房都是临时改造的,不过比边城大营还是好了很多,秦穗自己有个单独的小屋子,地方不大,胜在五脏俱全。 “这是蚂蜢狂灾妖的骸骨,你给爹娘,打造个什么都行。”秦穗递过来一个包袱,“还有些罐头、银钱。” “蚂蜢狂灾妖骸骨?”秦周才忽然感觉手中的包袱仿佛千斤重似的,他都拿不起来。 “恩,这是燕大人给的边角料,都是好东西。”秦穗道。 秦周才又是一哆嗦,“那外面传言说保育堂幼崽战功赫赫,难道是真的?” “当然是真的。不然你以为我们这些道兵为什么现在还守着火车,这些火车也没有开回海边?”秦穗指着窗外火车的方向道,“车厢里还有一根根巨骨,全都是幼崽们凭借战功得来,上面还有有些痕迹,能清楚看出来是哪个幼崽杀的蚂蜢狂灾妖。” 秦周才这才知道外面的传言原来是真的。 宝宝喜欢带着弟弟闲逛,经常遇到秦周才,就跟他熟悉了。 秦周才也知道了更多的蚂蜢狂灾妖攻城的真相。 “最小的蚂蜢狂灾妖也有山坡那么大,皮糙肉厚,很难打。”宝宝道,“你想想,我们平日里看到小虫子是不是能轻易拍死?在蚂蜢狂灾妖眼里,我们就是小虫子。” 面对这样庞大的妖怪,想要大胜并不容易。 但是幼崽们依旧大胜了。 “明日我阿爹要卖骸骨,到时候我割一块给你。”宝宝指着车厢道,“里面的骸骨有很多,到时候你来看看就知道了……” 秦周才得了宝宝的叮嘱,第二日便早早来了。 庞大无比的车厢忽然整个卸下来一整个面,露出里面巨大无比的骸骨。 秦周才找到宝宝,跟着去了燕洵那边,能更近距离的看着这些庞大无比的骸骨,心中的震撼简直无以复加。 这种骸骨看着并不骇人,也感觉不到妖怪独有的那种冰冷恶意。 这样的骸骨是极为珍贵的宝物,打造兵器,盖房、造船,甚至是建墓,都能用的上。 往年蚂蜢狂灾妖骸骨不多,一部分留在边城,一部分送往皇宫,也只有豪门贵胄能有机缘得到一些,而如今火车里面的巨大骸骨全部展现出来,且价高者得。 庞大的骨头上面还有一些斑驳痕迹,能轻易看出来是那只幼崽留下的。 有的是幼崽立下的小小掌印,有的是整个幼崽穿透留下的孔洞,还有的有一排明晰脚印。 这些无一不证明着幼崽们的战绩。 “整骨万金,拆分千金。”燕洵淡定道,“价高者得。” “上面竟然还有我留下的脚印。”宝宝指着一块巨大无比的骨头道,“当时只觉得脚下下陷,没想那么多……” “我记得穿透一只蚂蜢狂灾妖,只记得很艰难,身边到处都是阻拦,没想到我还穿透了骨头。”战兔幼崽仰脸看着巨大的骨头道,“接缝处还有我抓过的痕迹,很清晰。” “现在想来,当时根本没觉得有多凶险。” “因为我们必须赢。” 幼崽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一开始看到的人还不多,但是很快就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了消息的人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火车周围瞬间人山人海。 “让他们开价。”燕洵淡淡道。 “我家出万金。”有人高喊。 宝宝赶忙跑过去看,不一会儿跑回来,冲着燕洵道:“是卫家,他家老爷子快不行了,估计是想买一根回去建墓。” “卫家?”燕洵疑惑。 京城这些豪门世家数不胜数,为首的就是王家、裴家,这两家跟燕洵关系好,其余的也只有家中有哥儿跟王真儿等人玩得好的,燕洵才会知道一二,剩下的那些,燕洵都是不怎么清楚的。 “我听师傅说的,卫家祖上是皇商,跟贾家关系不错,不过后来犯了错,失了差事,现在空有万贯家财,没了以前的威风。”宝宝道,“师傅说卫家很是谨小慎微,几乎从不犯错,这回如此高调买骨,却不知是什么意思。” 燕洵很随意的点了点头,“给的钱多就卖了吧。” 如今燕洵手头的财富,何止千万金,又是县侯,他自然是不用再惧怕那些牛鬼蛇神。 卫家买了一整根的骸骨,共花了两万金。 后面又有一些人家买了小截骸骨,那些边角料也有人买,不过燕洵没卖,全都很随意的收起来送给道兵。宝宝也趁机拿了一些,送给秦周才。 得了宝宝给的骸骨,秦周才高兴的什么似的跑回家里,“爹娘,你们是没看到,好些个人家一掷千金,就是为了买一小截骸骨。我得了这么些,都是小蛋少爷给的呢。” “我都听说了。”秦老头道,“邻居都在说这个事。” “大秦大胜,是天大的好事。”莫大娘念叨道,“咱们大秦有多少年没打过这么厉害的仗了,往年蚂蚁行军妖骸骨基本上不会露面,哪有咱们寻常百姓能见到的份。” “是啊,大秦往后可不用怕妖国了。”秦老头挺直腰杆道,“明儿个做点豆腐,买点果子给你哥送去。你娘还给你个缝了衣裳,穿在盔甲里面极好。” 像秦周才家这样絮絮叨叨的人家又何止万千。 跟百姓们说一千道一万,也不如让他们亲眼看看那些妖怪骸骨,让他们自己口口相传来的快。 晚上燕洵跟小幼崽们一块儿吃饭。 周光进屋,笑道:“县侯大人。” “周兄可别说笑。”燕洵赶忙道,“既然来了,不如一块吃点?” “不了。”周光摆手道,“我来是想问问贤弟,你可跟皇上说过此事?卖骸骨可以,却不必要这般大张旗鼓。只今日一日就让满京城的百姓知道,不出十日,便能让大秦百姓都知道,此事到底是好是坏,贤弟可是想过?” “自然想过。”燕洵也不含糊,“大秦重文轻武已久,边城蒙冤,寻常百姓都习以为常,长此以往可不是好事。妖国情况不明,大秦怎能掉以轻心。狮子搏兔尚需全力,大秦面对妖国,半点都不能松懈。” 见周光不说话,燕洵又道,“皇上知道此事。” “那就好。”周光松了口气。 他自然知道如今朝廷弊病颇多,可改变却也不容易,如今有了燕洵这样行事捉摸不透又十分擅长运筹帷幄的人加入,对于大秦来说,终究是好事,他来问燕洵,也只是担心燕洵惹恼皇帝罢了。 火车上的巨大骸骨已经卖完,火车也开回了海边,但京城百姓却总觉得那千金买骨之事还在昨日。 “真不愧是燕大人,竟是闯下这般赫赫战功。” “这县侯可真是名副其实。听说燕大人准备在自己的领地中建制伞作坊,只要伤残道兵。” “燕大人良善。” “那战功虽说是保育堂幼崽们立下,如今功劳给了燕大人,倒也不错,是为反哺。” “知恩图报方为正道啊。” 寻常百姓大字不识,不懂治国之道,也说不出圣人之言,但知恩读报、养恩反哺却都知道的清清楚楚,养育之恩成就幼崽们,他们也应当反哺。 如今燕洵凭借幼崽们的战功成为县侯,又心心念着照料伤残道兵,人人口口相传,迅速成为佳话。 道兵上战场,若是立了功便能一步一步往上爬,而若是不幸伤残,便只能离开大营。 瘸腿断胳膊,口鼻歪斜,一身伤疤,又因为杀气十足,与寻常人大为不同,这样的道兵即便是回到家里,也早已不能再过普通农户过的日子。 维持正常生活都难上加难,更别说娶妻生子。 这些道兵可能下半辈子都完了。 燕洵放出去这样的消息,自然做好了准备。 一大早城门还没开之前,燕洵就来等着了,城门一开,他便到了城门外面。 镜枫夜搬了板凳和桌子,上面摆上纸张和笔墨,旁边竖着‘伤残道兵招工’字样的木牌,还搬出炭炉,水壶装满水放到炭炉上,开始烧水。 一大早等着入城的人就有不少,此时看到燕洵和镜枫夜,又见着守城的道兵对他们客客气气,就不由得有些好奇。 有识字的汉子低声念牌子上的字样,前后左右的人都竖起耳朵听到了。 “伤残道兵,就是有伤有疾的。” “原来燕大人说的制伞作坊是真的。” “就是不知道待遇如何,我有个亲戚就是从边城回来的道兵,缺了一只手,找不到媳妇,整日里喝酒,他爹娘都不管他……” ‘待遇’这个说法还是大家从京城听来,最初是燕洵名下作坊里那些人嘴里传出来,说是什么每个月工钱按时发放,还能干六天活歇息一天,逢年过节都有福利发放,这些就都是待遇。 排队的人一直窃窃私语着,但是没有人靠近。 很多人看看自己沾着泥巴的手,再看看坐在软垫上,一手托腮,看上去像个玉人似的燕洵,总有种高不可攀只可远观的敬畏感,根本不敢靠近。 倒是蹲在炭炉旁边忙活的镜枫夜叫人忽略了,偶尔有人看到他脸上的龙鳞痕迹,总是一晃眼又看到镜枫夜拿着铁棍拨弄炭炉里面的炭块,动作跟寻常百姓一模一样,那种颤栗感便会迅速消失不见。 连接城门的宽阔水泥路上,一头狼犬飞速窜过,在地上留下一串残影。 到了城门口,狼犬立即停下,这时候才能看清楚狼犬脖子上还骑着个小人,不过比巴掌大一点儿,脸蛋圆圆的,胳膊腿都胖乎乎,但动作十分灵活。 “阿爹,哥哥们让我来问问你,咱们晌午吃什么。”宝宝哒哒哒跑过来,顺着桌子腿爬上来,站在燕洵手边,仰着小脑袋问。 “幼崽们都准备好了?”燕洵问。 宝宝点头。 燕洵和镜枫夜负责一个城门,而京城各个城门都有幼崽们摆了桌子等待。这是燕洵和幼崽们商量好的法子,一方面让心有犹疑的人相信制伞作坊的存在,一方面也是为了让消息扩散的再快一点。 尽快让伤残道兵聚集京城,这样燕洵才好统一管理。 于是就有了燕洵一大早来城门口摆桌子的一幕。 “让商场那边送些吃食吧。”燕洵道。 “那要汤面怎么样?”宝宝提议,“再要点火烧,我再去商场里面让柳哥儿给拿点新鲜水果……” “成,小蛋安排吧。”燕洵没意见。 宝宝立刻从怀里拿出小本子,刷刷刷在上面写下来,“阿爹,弟弟要来吃午饭吗?” “不用,他爱在哪儿就在哪儿吧。”燕洵道。 宝宝点了点头,收起小本子,直接跳到狼犬背上,留下一串残影迅速跑远。 不远处排队的百姓在宝宝来的时候,都没太赶往这边看。 传言中宝宝也是保育堂上战场的一员,独自带兵面对一头蚂蜢狂灾妖。 那天千金买骨,还有人为了那块带有宝宝脚印痕迹的骨头争相出高价,一千金出到两千金,最后被王家以两千五百金买走,此事让不少人都印象深刻。 蚂蜢狂灾妖的凶残早已深入人心,每年蚂蜢狂灾妖攻城时边城都会遭受巨大损失,死去的道兵数以万记,房屋倒塌,哀鸿遍野,每年边城都要付出惨烈的代价才能撵走蚂蜢狂灾妖。 宝宝那么小的个头,究竟是如何在蚂蜢狂灾妖身上留下深可见骨的脚印,又是如何带领手下的道兵杀死蚂蜢狂灾妖,每个人心中都有不一样的想法。 但所有人都一致认为,宝宝定然是极厉害的。 不要被宝宝极其矮小的个头迷惑,也不要觉得宝宝看上去就是个缩小的婴孩就轻视他,那带有宝宝脚印的蚂蜢狂灾妖骸骨,那杀死一头蚂蜢狂灾妖的战功,那样决定性的战功丰碑立在每个人心中! 以至于看到宝宝的人都会下意识觉得,宝宝是很强很强的。 一整个晌午都没有人靠近,燕洵也没着急,依旧稳稳当当的坐在板凳上,看着旁边排队入城的队伍换了又换。 秦六亲自撵着马车来,给燕洵送上刚出锅没多久的汤面,还有热气腾腾的火烧,顺便还给守城道兵送了些吃食。 “大人。”秦六目光灼灼,胸腔里有着灼热的热血流淌,他极少有机会见到燕洵,此时亲自来送汤面,见着燕洵却又说不出那些早已辗转反侧,思考良久的话语。 “回头你把商场的铺子安排一下,去边城开个分铺吧。”燕洵道。 “是。”秦六赶忙道。 心底里的那些话已经不必要说出来,秦六郑重其事的冲着燕洵行礼,转身离开,一切尽在不言中。 眼瞅着秦六没了踪影,镜枫夜端着汤面蹲在一旁,吸溜了一口道:“秦六已经知道了。” “若是没有商场铺子管着,他估计早知道了。”燕洵淡淡道,“现在知道,怕是宫里那边故意传出来的消息……” “恩。”镜枫夜点头。 吃了小半汤面,燕洵拿着火烧啃,含糊道,“蘑菇陷的,果然了解我。” 燕洵没说谁了解自己,不过不管是卖火烧的铺子,还是秦六,还是幼崽们,都是知道他爱吃蘑菇陷的火烧,也不止叮嘱过一回的。 数月前宫里出事,皇帝连续数天没上朝,宫里换了一批太监、宫女,外面几户抄了家,人人不知事情原由,人人噤若寒蝉。 秦六若是没有商场铺子需要上心,他定然要挤破头的打听宫里的事,若是知道那时候皇帝生命垂危,已经不能下榻,他定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要搅风搅雨。 只是那时候商场铺子里的事情多,手底下的功勋子弟也多,得时时上心管着,以至于秦六根本不知道宫里变故。 等到现在知道宫里曾经出过那么大的事,秦六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若是那时候他有什么动作,怕是现在早已没了命,亦或是成了庶人,哪能像现在管着铺子,与各个京城豪门世家都有关系,手底下又都是功勋子弟,与他们背后的人家关系都相当不错。 攥着这些人脉,即便是秦六不受宠,却也没人敢小觑。 当得知救了皇帝的是燕洵后,秦六又心中感激。 若是皇帝驾崩,秦仪气量狭窄,又没有多大的本事,怕是不能容这些羽翼丰满的兄弟;秦二刚愎自用,自然也不会善罢甘休;秦四母族势大,定然也会争一争,到时候他们这些皇子必然会被卷入夺嫡乱流中,能不能保全自己都是未知。 皇帝没事,自然一切安稳。 秦六感激燕洵的知遇之恩,感激燕洵给了他满京城的人脉,也感激燕洵让天下继续安稳。 架着马车,看着繁华京城,秦六心中澎湃,他有些了解燕洵的胸襟情怀,不由得赞叹敬佩,便也想像燕洵那样,胸怀天下,眼光不再局限于小小的京城。 那千金骸骨卖的何止是蚂蜢狂灾妖的骸骨,更是燕洵的实力和幼崽们的实力。 他们足够强大,强大到可以让人安稳的依附。 秦六放稳心态,下了马车,去商场铺子里仔细叮嘱,他打算跟着燕洵去边城,开分铺。 第二日燕洵照常早早来到城门口,这回他还抱着蛋弟弟一起。 把蛋弟弟的小窝放到桌子上,燕洵又把蛋弟弟从怀里掏出来放上去,打了个哈欠,看着城外早已排好的队伍。 “今天应该有人了吧。”燕洵自言自语道。 蛋弟弟在小窝里晃了晃。 排队的百姓又看到了城门口的桌子和木牌,昨日看到过的知道是什么,便说给周围的人听。 第167章 “你们要伤残道兵?”一个汉子来到桌子前面,低着头问。 镜枫夜本来蹲在炭炉旁边,闻言猛的站起来,站到燕洵身后,虎视眈眈的看着这个汉子。 汉子身上有股锋利无比的气势,即便是他蓬头垢面,长发耷拉着遮挡了脸颊,也依旧遮掩不住那身锋芒毕露的气势。 “恩。”燕洵点头,上下打量汉子。 再锋利的气势在燕洵眼里也算不上什么,他面色坦然的上下打量,看到汉子一条小腿下面空荡荡的,心中便有些了然。不过汉子身体笔直,破烂的衣裳遮挡不了结实的身材,看得出来他一直有打熬身体,否则也不会现在还保持着这样锋芒毕露的气势。 “边城制伞作坊,有很多活计可以选择,工钱最低每个月三十个大钱,每过三个月都有衣裳、卫生纸、布料等福利发放,管吃住,如果表现的好,将来可以在边城娶妻生子,我会安排住房。”燕洵淡淡道,“住房都是楼房,里面地方不算大,不过足够安全。” “去边城?”汉子问。 燕洵点头,“去边城,而且是去我的封地。” “好。”汉子答应了。 没想到汉子这么容易答应,燕洵不由得来了兴趣,便跟他多说了一些话。 汉子沉默寡言,只要开口,基本都说重点。 燕洵倒也没恼,慢慢问明白了自己想知道的。 汉子叫绿鸟,家中还有爹娘和弟弟,姓周,原来的名字已经忘了,只记得去当兵后取的代号。原本汉子战功不错,有机会升为百夫长,只要再上几次战场,升千夫长也不过是等待而已,可偏偏受了伤,一条腿小腿以下没了,再不能当道兵,只能回家。 哪怕是曾经是伙夫长,且很快就能成为百夫长,回到家里,也只能过寻常庄稼汉的日子,种地、种菜,日日算计着家中的粮食,希望能过平稳的日子而已。 但多年的道兵生涯早已在绿鸟身上烙下烙印,他怎么能再去成为庄稼汉? 那种日子早已回不去,可他也已经不再是道兵,哪怕是日日打熬身体,那没了的小腿也长不出来,他种下的庄稼也不会长得更好,甚至还因为身上煞气重,村里没人敢跟他说话,就连爹娘也都…… 当听村里人说燕洵招收伤残道兵的时候,绿鸟甚至没有听后面的话,他直接回屋收拾为数不多的东西,值钱的全都留给家人,剩下能带走的也不过是一件衣裳,就这样在夜色中出了门,慢慢挪到京城城门口。 “你这个伤问题不大,回头给你弄个假肢按上,应当能与常人无异。”燕洵很轻松的说,“道兵有修为,只要调理的当,身体素质总比寻常汉子要强得多,力气也大,你这样的根本不是大碍。” 绿鸟眼睛微微一亮。 当初他回到村里,不知道多少次听着家人叹息,听着村里人说他当初成为道兵,多么光荣,却偏偏断了腿回来,过得日子还没有寻常人家好。 那些话一句一句的说着,他们以为绿鸟听不到,或者他们就是故意说给绿鸟听得。 他这样受了伤回来,拖累全家,还不如死了,好歹朝廷会拨些银钱给家里。 人活着就是那么现实,哪怕是家人,也得先活下去才能再去考虑别的。 绿鸟当即站在燕洵身后,腰杆笔直,若是不看他空荡荡的小腿,定然看不出他有伤残。 燕洵在城门口等了一天,也只收到绿鸟一个人,其余的大都是过来打听消息的。 “一块坐马车回去吧。”燕洵道。 镜枫夜赶忙上前准备。 马车从外面看朴实无华,但里面却别有冬天。 绿鸟往里面看了眼就赶忙退出来,坐在外面不动了。 燕洵也没有强求,自个儿进了车厢,往软垫上一靠,再盖上薄被,准备歇息。 一整日都在城门口,光是坐着不动就很累,更别说燕洵还要解释自己的制伞作坊。 “明日让小蛋来吧,大人歇息一下。”镜枫夜心疼道。 “恩,让小蛋和北大人一起吧。”燕洵打了个哈欠,“北大人这几日应该闲着,小蛋也天天带着弟弟乱跑,给他点正经活干也挺好的。我看那绿鸟挺好,你好好安顿,再给幼崽们说说……” 还有许多话想说,只是燕洵实在是太累了,一句话还没说完就已经累的睡着。 镜枫夜抿了抿嘴,慢慢帮燕洵盖好被褥,让他好好歇息。 外面绿鸟坐在车辕上,发现拉车的马匹根本不需要撵,自己就知道路,走到巨大的水泥路口的时候还会观察路中央的人指挥,等到能往前走的时候才会走。 车厢里的动静虽然不大,但绿鸟还是听到了。 出乎他的意料,燕洵竟然只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而且看样子身体还不如普通人。 既然如此,燕洵又是如何去的边城? 边城普通军户从来不会靠近外城墙,日子也过得极苦,绿鸟还记得边城的苦寒,原本他看到燕洵面如冠玉,姿态悠闲,还以为他是修为高深的大将军。 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能去边城,能去外城墙,这又是不同的印象了。 燕洵睡了一路,马车停下的时候他就醒了。 “大人,到了。”镜枫夜低声道。 “恩。”燕洵费力的睁开眼。 马车里已经点了油灯,狭小的空间照的十分清楚,燕洵眨了眨眼,冲着镜枫夜伸出手。 镜枫夜笑了下,把燕洵抱起来。 “那个人再如何,大人也不应总是心心念的。”镜枫夜忽然道。 “什么?”燕洵没反应过来,很自然的靠在镜枫夜身上任由他帮自己穿外套,“这个绿鸟不错,虽然不识字,但是可以看看潜力,若是可以,我准备带在身边教教本事。” “他长得有点像我,大人不要总是想着他。”镜枫夜道,“他的本事可以找幼崽们学。” 绿鸟模样十分英俊,身材高大,若不是身上脏污,好好打理一番的话,模样是绝对不差的。 燕洵反映了一下才明白,顿时失笑,“他不过是眼睛略微有点像你,别的任何地方都不像,他身上也没有龙鳞痕迹,你吃什么醋。”见着镜枫夜抿着嘴不说话,燕洵无奈道,“好吧,回头我让幼崽们带带他。” “就得这样。”镜枫夜这才说话,“大人这几日累了,明日便歇息吧。” “恩。”燕洵点头。 身上那种累很明显,不愿意抬眼皮,也不愿意抬手,总是困,没有精神,燕洵甚至能感觉到身体里那种极具明显的亏空的感觉。即便是他不愿意承认,也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太羸弱。 好在在马车上睡了一觉,燕洵有了些精神。 保育堂建设水泥楼外面停了一整排的小铁驴,旁边点着油灯,照亮了等在外面的幼崽们。 绿鸟跟在最后面,他忽然吸了吸鼻子,闻到一股极其诱人的香味。 随着燕洵靠近,那股香味愈发浓郁,明明没有风,却有树枝摩擦着发出来的沙沙声响。 借着油灯,绿鸟终于看清楚,散发香味的原来是一棵桂花树。 燕洵带着幼崽们进了水泥楼,那是玻璃门,里面也点着油灯,一切都干干净净,绿鸟下意识停下,不敢靠近。 桂花树散发出来的香味变淡了,风一吹便更加明显。 “你跟我去保育堂医馆。”花树幼崽道,“先帮你检查一下身体,回头我跟他们讨论一下假肢制作。” “啊?好。”绿鸟猛的低头,这才发现原来还有一只小幼崽没跟着进水泥楼。 “以后你暂时住在医馆,等按完假肢再安排别的。”花树幼崽道,“医馆那边也有饭堂,你跟和大夫们一起吃就行,住的也都有被褥,有事可以找医馆大夫……” 绿鸟轻轻点头。 保育堂医馆是好几个水泥楼组成,最前面的是巨大的玻璃门,里面点着许多油灯,地面光滑,纤尘不染。 绿鸟踩着这样的地面,不由得收敛心思,有些小心翼翼的跟着花树幼崽往前走。 他有点想起来了,好像村里有人说过花树幼崽,这只小幼崽是很厉害的大夫,堪称神医。 跟着进到屋里,绿鸟看到干干净净的板凳,整个人都有些局促,他后悔自己竟然没有好好打理,好歹换件干净的衣裳再来。 “小花师兄。”坐在桌子后面的大夫看到花树幼崽,赶忙站起来。 “帮他检查一下。”花树幼崽道。 “成。”大夫立刻走过来,带着绿鸟进了里面的屋子。 一番检查完,绿鸟也被安排了住的地方,是个不算大的房间,里面有床、被褥,桌子椅子,还有明亮的玻璃窗,更有两身换洗衣裳。 “那边是澡堂可以去洗澡,那边是饭堂。”花树幼崽道,“今日你便好好歇息,明日我再来。” “燕大人回来吗?”绿鸟忽然问。 花树幼崽冲着他点了点头。 绿鸟忽然松了口气,他拿起整整齐齐放在床上的衣裳,慢慢往外挪。 回到保育堂建设水泥楼,晚饭已经摆好了,就等着花树幼崽来。 吃着饭,燕洵问:“他的情况咋样?” “没有妖毒残留,身体素质极好,造个假肢按上就行。”花树幼崽道。 “恩,那明天过去看看他,商量一下假肢如何做。”燕洵道。 利爪幼崽立刻举起小爪子,“需要雕刻的话我可以帮忙。” “需要铸造的话,我可以帮忙。”火焰幼崽赶忙道。 “我也能帮忙。” “还有我。” 蛋弟弟也在小窝里晃了晃。 第二日,燕洵便和幼崽们一起去见绿鸟。 绿鸟模样大变,燕洵差点没认出来。 身上干干净净,穿着干净的衣裳,脸上的胡子刮的一干二净,模样自是极好看,尤其是一双眼睛,跟镜枫夜竟然真的有几分相像,即便是站着不动,也颇有一番气势。 “先铸模,几种材料都试试。”燕洵道。 “好。”幼崽们齐齐点头。 被这么多幼崽围着,绿鸟有点不自在。昨天晚上天太黑,绿鸟又一直紧张着,并未在意花树幼崽的妖怪身份,而现在他看到这么多妖怪幼崽,身体变有些紧绷。 他的身体还停留在当初在边城杀妖的那时候,即便是回到村里,他也一直没有改变过。 边城道兵抵抗妖国妖怪入侵,对妖怪是深恶痛绝。 “你的身材保持的很好,身体素质很不错,体内也没有妖毒停留,运气很好啊。” “回头我给你造疫苗出来,你打上就行了。” “小腿伤疤痕迹还需要重新整理一下,要动刀子,你得忍忍。” “等往后说不定有机会拿到归元绿灵芝,你的身体还能更强的。” “这是肌肉吧?我就没长出肌肉。” 战兔幼崽摸了摸自己软乎乎的小胳膊,有点羡慕的看过来。 小幼崽大眼睛里的羡慕太直接,绿鸟看的清清楚楚,他不由自主的挺直胸膛,心底里感觉很高兴。 当幼崽们拿来工具对着他研究的时候,绿鸟并没有拒绝,他十分配合。 这群小幼崽并不特别,他们没有轻视他这个伤残道兵,也没有刻意讨好他,在小幼崽们眼里,他就是个很普通的人,而这恰恰是绿鸟一直渴望的。 紧绷的身体慢慢放松,绿鸟脸上甚至带上了淡淡的笑容。 幼崽们忙完,呼啦啦散去,绿鸟心中竟然还有点小小的失落。 “大人,父皇他……”秦十三一大早便来找燕洵,一脸的忧心忡忡。 其实当时宫里出事,秦十三心中有所猜测,只是他知道自己的本事,并没有去查探,等到过了些日子,皇帝便正常上朝,他心中的猜测也就消失了。 甚至燕洵曾经给的暗示他也未曾放在心上,因为皇帝暗示上朝,见他们这些皇子,根本看不出任何异样。 而现在宫里传出消息,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虽然事情已经发生,但想起来还是触目惊心。 “是真的。”燕洵道,“这几日便要取钢钉,皇上要静养最少七日。” “那……”秦十三有点哆嗦,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想象不出来身上的骨头都断了,有的戳破五脏六腑,又切开皮肉,把骨头打上钢钉,再缝合皮肉,等到骨头愈合,现在再切开皮肉,把钢钉拿出来。 这实在是,太骇人听闻。 “这个不碍事。”燕洵随意道,“虽说伤筋动骨一百日,但只要恢复的好,是半点没有影响的。” “那宫里传出消息,是否有什么用意?”秦十三又问。 燕洵赞赏的看了眼秦十三道,“自然有深意。现在保育堂正在风头浪尖,幼崽们的战功,我这个有封地的县侯,还有接受封赏的将士们全都没有离开,这对于京城文官集团来说,可谓是岌岌可危了。” 当初秦十三跟着进了鸿胪寺,和幼崽们同吃同住,也是得了燕洵的教诲,如今自然是一点就通。 他郑重道,“父皇想要我们做些什么。” “稳住天下,稳住京城。”燕洵道,“旁的用不着你们操心。我估摸着这几日你那些哥哥、弟弟可能都会来一趟,这事儿他们自然也应当知道。若是不来的,你便帮我通知他们吧。” “是。”秦十三赶忙点头。 果然,燕洵说的一点错都没有,秦六已经见过燕洵,秦三、秦七、秦十四、环哥儿,都单独来见了燕洵一面。 秦仪、秦二、秦四因为得了消息,便有些蠢蠢欲动,燕洵也让秦十三等人帮着把话递了过去。 有了燕洵这面大山压下来,秦仪、秦二、秦四顿时没了底气,老老实实的蛰伏下来。 陆府,陆朝阳沉着脸看着窗外一言不发。 “陆相,咱们可不能坐以待毙。眼瞅着武官势大,就连燕洵都有了封地,往后可还有文臣喘息的余地?” “是啊,陆相。我等皆忠心皇上,可换来的却不是真心啊。” “我听说那群武将想要插手兵部,他们大字不识一个,如何进入兵部?” “阮二算是折了,现在皇帝还没开口,那他也逃不了。” 阮二跟陆相关系一向不错,当初谢家退婚,阮二还想让自己的弟弟娶陆相的女儿,不过现在什么可能都没了。 这群人说起阮二,完全是听之任之,甚至还有那么点幸灾乐祸。 陆朝阳脸色愈发的沉。 他为宰相这么多年,自然知道这些文臣笔杆子厉害,嘴皮子厉害,共富贵的时候个顶个的化身饕餮,但真正遇到危难的时候,却逃得比谁都快,更擅长断尾求生。 大秦官场这么多年,文臣从来都是这样野草吹又生,总有无数法子通过手段谋利窃国。 如今面对虎视眈眈的武将,甚至皇帝都已经开始重用那群武将,这些文臣却只想着自保,谋求利益,并未想过一旦阮二倒了,那么接下来很有可能就是他们。 “东宫那边可有消息?”良久,陆朝阳才问。 “太子殿下发了很大的火,现在谁也不见。” 众人顿时沉默。 宫里传出消息,东宫自然是最先知道的。 在知道皇帝死里逃生以后,秦仪的反应是发火,这就很耐人寻味了,就算秦仪很快去面见皇帝表达孝心,但他真正的表现却逃不过这些文臣的眼睛。 见着陆朝阳脸色难看,气氛更是沉闷,便有人小声道:“二皇子、四皇子暂时按兵不动。我倒是觉得三皇子、六皇子……” “不可。”陆朝阳立即道,“三皇子、六皇子跟我们关系一般,即便是他们必须用我们,也必然会把燕洵摆在前面。暂且探探消息,再想办法问问太子殿下的意思。” “是。” 东宫再怎么换宫女、太监,外面的人也有法子跟秦仪联系上。 知道外面那些文臣的态度后,秦仪不由得冷笑,“早干什么去了,孤就算是现在想,但是有机会吗?”想到三皇子带来的消息,秦仪不由得抖了抖身体,脸色瞬间变得难看,“告诉他们,孤不会用他们。” 皇上故意散出来的消息,简直就是钓鱼的饵,再加上还有燕洵明晃晃的警告,秦仪即便是贵为太子殿下,却也不敢触这两个人的霉头。 陆朝阳得了消息,只得长叹一口气,这次机会他们是错过了,而诸位皇子又何尝不是错过。 明明皇帝伤重,几乎弥留,那是多好的机会,偏偏燕洵力挽狂澜,将一些可能消弭。、 如今宫里再传出消息,所有人自然都要斟酌在斟酌。 就在京城这种平静下暗流涌动,危机四伏却又一片泰然的负责情形中,燕洵和镜枫夜进了宫。 张瑞亲自在前面领路,他弓着背,小心翼翼的伺候着燕洵,温声道:“燕大人让准备的都已经准备好,霍老进宫诊治过,太医院的太医也都准备好,宫里都打理好了。” “那就好。”燕洵颔首。 前些日子皇帝放出消息,燕洵给皇子们忠告,就是为了这一日。 皇帝只穿着便装,很随意。 他瞥了眼燕洵,又看了眼镜枫夜,心中只觉得滋味各不相同。 从前,他作为九五至尊,从来都是高坐庙堂,从未把燕洵这等小小人物放在心上,即便是后来燕洵折腾出那么些新鲜玩意,皇帝也只是对方子感兴趣,对燕洵这个人,他是觉得此人同他人一样,如蝼蚁。 然而如今再看燕洵,皇帝忽然发现虽然燕洵礼数半点错都没有,但他跟其他任何人都不一样。 燕洵太过淡然,他对皇帝并没有那种天然的低人一等,也没有强装出来的镇定,对他来说,皇帝似乎也如常人一般。 这样的发现让皇帝有些骇然,体内的钢板虽然行动有些许不便,但身体一日比一日好,他自己也能察觉到,如是一想,皇帝便又觉得燕洵如此倒也正常,否则谁敢对皇帝开膛破土,接骨续命? “开始吧。”皇帝主动躺到手术台上。 “微臣便动手了。”燕洵平静道。 一针下去,皇帝便没了动静。 旁边霍老带着徒弟帮燕洵递工具,不远处太医都远远地看着,脸上的表情比上次好了许多,但还是震撼异常。 镜枫夜守在燕洵身后,帮他擦脸上的汗。 一根根钢钉取出来,长地、短的,奇形怪状的,各种各样的都有,放到铁盘子里的时候,发出‘咚’地声响。 最后缝合伤口,那些裂开的皮肉逐渐合拢,变成点点针脚。 “皇上。”燕洵轻声道。 皇帝缓缓睁开了眼。 风起云涌中,皇帝再次抱病,谁也不见。 但却没有哪位皇子敢有心思,因为他们都探知道,燕洵进了宫。 第168章 赏赐流水一样,珍奇古玩、黄金白玉、人参灵芝等等,全都是别的地方看不到的贡品。 “价值万金。”送赏赐的太监走了,宝宝赶忙跑过去看,惊讶道,“都是稀世珍玩。” “你们谁喜欢的可以拿去摆在自己屋里,不喜欢就送库房收起来吧。”燕洵随意道,仿佛这些都不是稀世珍玩,而是寻常之物。 幼崽们赶忙凑过去,挑选自己喜欢的。 宝宝选了个造型奇特的墨玉狼犬,花树幼崽选了一棵白玉雕的树,蛇身幼崽选了一柄翠玉如意…… 这些珍玩全都摆上博古架,剩下的则是送入库房。 “到底是救命之恩。”见着幼崽们散去,燕洵抱着胳膊靠在镜枫夜身上道,“若不是霍老当年就不愿入太医院,怕是皇上还要给霍老封官,让他入太医院。” “京城怕是又要风起云涌。”镜枫夜沉声道。 经历过边城的简单,再回京城,这些复杂无比的形势就对比明显,让燕洵劳心劳力,躲都躲不开,只能与之周旋。 这京城确实繁华,却也是整个大秦最深的漩涡,寻常人入京,怕是也只能随波逐流。 “收拾一下,明日便回边城吧。”燕洵道。 “恩。”镜枫夜顿时舒了口气,他和燕洵是真的心有灵犀的。 皇帝休养数日,重新上朝。 那些心里有鬼的朝臣上朝一看,皇帝面色红润,声如洪钟,看着状态比之前还要好许多,这哪里是重病,分明是身体极好。 那么前些日子宫里传出的消息,再加上皇帝称病不上朝,不见朝臣,怕是一场路人皆知的空城计。 不少人都后背一凉,不着痕迹的左右看看,想找找有没有人暗中消失,那些消失的人定然就是中了皇上空城计的了。 为数不多的武将却个个意气风发,以杨叔宁为首,个个昂首挺胸。 见着没人说话,杨叔宁便上前一步道:“皇上,臣请户部换欠款。” “欠款?”皇帝猛的看向户部尚书。 户部尚书什么都不知道,赶忙出列喊冤。 杨叔宁这才不慌不忙道,“边城数十万道兵嚼用除去户部拨的一成,剩下的全都是臣赊欠燕大人的,钱粮、布匹都有,还请尚书大人高抬贵手,帮忙还了这欠款啊。” “好你个杨叔宁!”皇帝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当初在海边时,杨叔宁带兵镇守就如流氓一般,劫了燕洵的钱粮不说,还劫了布料,到后来更是劫了火车一用,如今去了边城,竟然还是如此。不但如此,这些上朝的将军盔甲下面都穿了新衣,一看就是边城作坊那边出的新布料,京城都还没有卖呢。 皇帝想到刚刚赏给燕洵价值不止万金的珍玩,还有前些日子燕洵公开卖蚂蜢狂灾妖骸骨,赚到的何止万金,边城道兵得到的骸骨比燕洵得到的还多,又是大笔大笔的银子。 可杨叔宁欠的债也是实实在在的,更别说幼崽们还帮忙打了胜仗,若是现在就过河拆桥,谁能保证下回妖国不会派来大妖攻城? 皇帝能想到的,其他人也都能想到。 以陆朝阳为首的文臣正摩拳擦掌的想找麻烦,压一压杨叔宁等人的威风,可现在债务压下来,好些个人直接憋了一口气,差点憋死。 这债务已经欠下,不可能一笔勾销,而燕洵刚刚成为县侯,也不可能再给他升官抵消。 直到下朝也没讨论出结果,倒是杨叔宁直接请辞回边城,皇帝允了。 杨叔宁带着道兵留下这么多烂摊子,直接上了火车。 燕洵带着幼崽们和一众伤残道兵,也上了火车。 去边城。 从京城回来,道兵个顶个的升了官,有些战功高的还得了面圣的机会,可谓是意气风发。 而幼崽们虽然没有得到封赏,但燕洵却成了县侯,还有封地,这又是谁都没想到的事儿。 “这就是边城。”秦六站在床前,看着外面的棉花田。 如今京城对边城早已不再陌生,前后归元虫芽妖攻城真相揭露,后有前往边城探亲的百姓回来口口相传,更有商场里那些质地柔软,价钱又极为实惠的棉布,百姓们对边城早已了解颇多。 试问谁家小孩不会说一段归元虫芽妖攻城的故事,谁家没有几块从商场买来的实惠棉布? 更有蚂蜢狂灾妖骸骨买卖,那动辄一掷千金的豪爽,那各家争相出钱就为了一块带有保育堂幼崽痕迹的骸骨,那等等壮举,谁闲暇的时候不会多说几句。 秦六身为皇子,知道的更多。 甚至先前秦七也来过边城,还经历过归元虫芽妖攻城。 只是秦七心思重,跟谁都关系不近也不远,秦六并没有听他说过什么,如今亲眼看到边城,看到那些棉花田和桑田,还有庞大无比不输海边作坊的纺织作坊,还有那高耸入云的观妖塔,以及更远处阴沉沉的妖国天空,这一切都让秦六惊讶中又带着一丝了然。 燕洵在边城,就没什么不可能。 庞大的边城火车站比海边还要气派几分,干净明亮的玻璃门在燕洵还没靠近的时候就已经打开,早就等待已久的边城军户全部出来迎接,那脸上的笑容做不得假。 秦六跟在幼崽身后,看着这些真心实意带着笑容,欢喜燕洵到来的军户,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 皇家向来高人一等,无论去哪里,百姓都会跪拜,但那只是百姓的敬畏,并没有这种发自内心的欢喜。 “燕大人,你们来了。”欢哥带头,身后跟着一众管事,一同冲着燕洵拱手。 “进去说。”燕洵拱手道。 欢哥赶忙在前面带路。 幼崽们迅速融入其中,跟管事们说着话。 秦六还是跟在后面,他并没有被冒犯、忽视的不悦,反而仔细地看着这些人,听着他们说的话,想要快点了解边城。 进了屋,燕洵便道:“这是六殿下。” “各位无需拘束。”秦六赶忙道。 见秦六跟秦七不一样,没端着架子,说话也随意,众人都微微松了口气。 落座后,欢哥赶忙问:“大人可是想好到哪块划地了?” 后面的管事们全都竖起耳朵,还期待地看着燕洵。 他们的想法很简单,不过是想知道现在手头的活计还能不能继续干,以及划封地后,他们能不能搬进去。 跟着燕大人有活干,有衣穿,有罐头吃,自家孩子往后还能去学堂念书,说不定还能摆脱军户这个身份,科举,入朝为官,再不济往后也能进入作坊,无论如何只要跟着燕洵,就肯定有饭吃的。 燕洵又哪能猜不出这些人的想法,他笑着摇了摇头道:“我的封地并不打算让人住进去,也没打算屯兵。不过是要建个制伞作坊,请一些伤残道兵干活罢了……” “那……”欢哥一愣。 自从听说燕洵成为县侯,他们这些管事不知道被手底下的人追着问了多少次,管事们也私底下讨论许久,就等着燕洵回边城好仔细问问。 可燕洵竟然没有经营封地的打算。 那可是一县之地,若是燕洵开口,不知道多少人愿意搬进去,若是燕洵肯屯兵,又不知道能收拢多少道兵。 反正边城军户全都愿意,边城大营的道兵也未必没动过心思。 只是千算万算,谁都没想到燕洵竟然不打算经营封地,竟然要建作坊。 制伞作坊,听上去颇有些儿戏。 现如今油纸伞五花八门,寻常老人都有这个手艺,即便是建了作坊,那造出来的伞就能卖出去吗? “我知道你们如何想,不过这是机密。”燕洵卖了个关子,撇去这个不提,又问起其他事,“作坊里面如何?天气转冷,冬衣要开始准备了。” “是。”欢哥立即打起精神,仔仔细细地说着。 说完正事,燕洵又问,“这几个月可有怀了身子的妇人、哥儿?” “有几个,我给调了轻松的活计。”欢哥赶忙道。 “恩,等快生的时候给批三个月带薪休假,夫妻、夫夫都有假。”燕洵道,“边城的人还是太好,有些感情好的还是要尽快结婚为好,孩子才是最大的财富。” “倒是有不少汉子、哥儿都有那个意思。”欢哥道,“以前都穷,哪有心思成亲……” 就算成了亲,孩子生出来也不一定能养活,就像欢哥的弟弟,硬生生饿死了。 现如今吃饱喝足,作坊里的福利足够好,自然就有许多汉子、哥儿开始有心思,闲暇时就勾搭上了,只不过还有些人担心以后怀了身子影响将来干活,都没打算成亲。 那些已经怀身子的,是原本就已经成亲,以前吃不好喝不好,整个人都瘦的皮包骨,再怎么上炕也怀不上孩子,现如今吃胖了些,再上炕就能轻易怀上孩子了。 “汉子还是太少,回头我去大营问问。”燕洵道。 “我叫他们回去准备准备。”欢哥如今也不需要燕洵说的太清楚,他闻弦知雅意,立即下去忙活。 歇息一日,燕洵和镜枫夜去边城大营。 杨琼正在帐内听训。 蚂蜢狂灾妖攻城,杨琼重伤,要不是燕洵及时拿来归元绿灵芝,杨琼未必能活命。 这回将军们进京,杨琼还在养伤,并没有跟着去京城,不过他也升了官,手底下的兵多了。 “你家在外城墙?”杨叔宁冷着脸质问,“伤还没好就去外城墙,你不想活了?” “不劳父亲费心。”杨琼硬邦邦道。 他修为不错,即便是重伤险些丧命,但是有归元绿灵芝,现在也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去外城墙镇守才是正道。 “我是你的老子,我不费心谁费心?燕洵吗?他就是个奸人,你还真被他的甜言蜜语给收买了?没有那些吃吃喝喝,我们道兵照样要镇守边城,照样要为边城战死!”杨叔宁大声喝道。 大帐内安静一瞬,杨琼平静的声音响起,“父亲说得对,您骂完了吗?我要回外城墙。” “滚!”杨叔宁大吼。 杨琼摔出大帐,在地上滚了一圈,利落的站起来,慢吞吞的往外走。 他紧皱眉头,心里想着杨叔宁说的话,有时候他都不知道他爹是真的跟燕洵虚与委蛇,还是演戏而已,亦或是假戏真做了。只是他得了燕洵的帮助,且燕洵帮了他大忙,他手底下那些镇守外城墙的道兵若是没有燕洵给的槍、炮、战袍,没有燕洵给的归元绿灵芝,不知道要损失多少。 那都是一条条人命,战胜妖国固然重要,但人命同样重要。 而这些在杨叔宁眼里全都是妇人之仁,为将者,就要纯粹镇守边城,无关其他。 “甜言蜜语。”杨琼嗤笑。 燕洵手底下的作坊每日赚取财富无数,他一个人就富可敌国,想要什么不行?那群小幼崽对他言听计从,还有那个镜枫夜,简直就是他的影子。 钱、权、势,成为县侯的燕洵如今全都有了。 他不需要给道兵甜言蜜语,他只需要一句话,就不知道会有多少道兵投奔。 “没人能懂他,即便是你也不行。”杨琼喃喃道,“他是天人之姿,想的什么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又怎能才清楚,那是甜言蜜语也罢,蜜糖砒霜也罢,他没有逼着谁吃,人人都是自愿的。” 正说着,杨琼抬起头,就看到燕洵和镜枫夜慢悠悠的进了大营。 路两边的道兵虽然对燕洵视而不见,但是腰杆挺直,目不斜视,个个不着痕迹的打起精神。 镜枫夜身上的龙鳞痕迹愈发清晰,仿佛在跟这些道兵进行着无声的争斗。 “杨小将军。”燕洵冲着杨琼拱手,“没养伤?怎么出来了?” “我去外城墙。”杨琼也冲着燕洵拱手。 “好好养伤,外城墙毕竟接近妖国,妖风、妖毒无数,即便是穿了战袍也不一定能完全保护好。”燕洵道,“这样吧,你去之前先去找小花看看,就在病房那边,好像其他幼崽也在……” 燕洵没有阻止杨琼去外城墙,不过也不太放心,让他去找花树幼崽看看。 “多谢。”杨琼再次拱手。 花树幼崽来病房看病,光明幼崽来制造疫苗,撼山幼崽和来看热闹的蛇身幼崽也都在,若是杨琼真有不妥当,花树幼崽肯定会把他留下来养伤。 到了大帐外面,燕洵还没靠近就听到里面传出怒吼,“你还回来做什么?老子说的话终于肯听了?” “哪个老子?”燕洵挑眉,“杨将军,是我。” 里面安静一瞬,随即杨叔宁走出大帐,道:“原来是燕大人,快请进。” “我来找杨将军借兵,准备建个制伞作坊。”燕洵道,“还是老规矩,管吃,还有额外的罐头补贴,再加上银钱补贴。” 建火车站,田地建水渠,甚至是观妖塔,全都是借兵才能顺利完成,如今燕洵再来借兵,这已经是有章程的事儿,杨叔宁自然不会拒绝。 敲定此事,燕洵又道:“如今边城趋于安稳,军户那边多得是没成亲的哥儿,杨将军是否能允许一些道兵跟他们见见面,若是能看对眼成亲,那是再好不过。” 有燕洵在,往后边城势必会越来越安全,幼崽们正准备研究更高级别的器械,说不定明年面的蚂蜢狂灾妖就不需要幼崽帮忙领兵了,这样发展下去,边城只会越来越安稳。 而军户在作坊里有了活计,手头攒下余钱,未成亲的哥儿汉子迟早会找对象,就算不找边城大营的,到时候也会找别的地方的。 若是边城大营跟这些军户彻底分开,那么往后边城军户人数增多,怕是要跟边城大营离心。 而成亲,就是最好的联系纽带。 “我来安排。”杨叔宁道。 “那再好不过。”燕洵笑道。 不管杨叔宁心里怎么想,燕洵此时提出来的意见他都得必须大营,因为除了这样,再不会有更好的法子了。 炕上的被褥又加了厚度,炕也烧热了。 油灯下,玻璃窗上泛着一层水雾。 镜枫夜捞起蛋弟弟送去幼崽们歇息的炕上,回来仔细地关上门,凑到燕洵身边问:“大人想好要哪块封地了吗?” “恩。边城地方很大,现在棉花田和桑田也没占多少地,我准备到边城最边缘选一块地建制伞作坊,到时候修一条水泥路直通作坊。”燕洵道,“这样就能以制伞作坊为据点,慢慢往外发展,又不会占用边城多少田地。” “大人当真要造那种伞吗?”镜枫夜趴在炕上铺床单,棉布容易起褶皱,要使劲拉开才行。 棉布边角掖到褥子下面,整理好再把柔软的枕头放上去,棉被也仔细放好。 “绿棉花不够,只能出此下策。”燕洵道,“这次蚂蜢狂灾妖攻城损失还是太大,若是受伤的道兵没有那么多就好了,我们也能省点归元绿灵芝。” “妖国那边大概快有动静了吧,蚂蜢狂灾妖死了那么多,那些大妖肯定会有所反应。”镜枫夜道,“如果大妖没反应,我们大可再探妖国。” 蚂蚁行军妖族群少了大半,如今都在马场养着,有大黑坐镇,这些蚂蚁行军妖都很老实,驯化也极为容易,到时候带着驯化的蚂蚁行军妖进入妖国,肯定要比以前轻松许多。 “我也这么想,果然知我者,镜大人也。”燕洵见被窝铺好,便扑过去钻进被窝。 以前两个人是分开被窝睡的,这些日子倒是一直睡一个被窝。 镜枫夜也进了被窝,燕洵便滚过去靠在他怀里。 “蛋弟弟也不知道啥时候破壳。”燕洵道,“我看小蛋太宠弟弟,他自己还是孩子呢,就觉得自己是小大人了,给弟弟安排这个安排那个的。” “这回小蛋留在京城,想安排也安排不了。”镜枫夜道。 “哎,要是蛋弟弟突然破壳,小蛋看不到蛋弟弟第一面,不知道会不会伤心。”燕洵小声道,“小蛋就是个宠弟狂魔。” “幼崽们也是。”镜枫夜攥着燕洵的手,总觉得有些凉,便两个手握着搓了下。 隔壁屋里,小幼崽们把自己的小窝搬出来,仔仔细细的收拾好,又一起搬出蛋弟弟的小窝放到最中间,再把蛋弟弟放上去。 蛇身幼崽伸出尾巴尖摸了下蛋弟弟,“这个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破壳,镜大人都给弟弟准备了很多衣裳,我们也得抽空缝一些才行。” “弟弟这么大,小铁驴应该也得变小一些。”黑白幼崽道,“按照比例缩小的话可能不合适,款式也得变变。” “是啊,铁轮鞋也得变小一些。” “还有战袍,也得缩小。” “还有的准备呢。” 幼崽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蛋弟弟在小窝里晃了晃,美滋滋的。 隔日,燕洵准备去选封地。 外面都是土石,路并不平坦,骑铁驴肯定不行,燕洵便去马场借了战马。 如今已经入狱的阮三是曾见过裘保的,不过裘保并未做什么,如此倒是相安无恙。 战马威风凛凛,同道兵一样,都带着一股子杀气。 “走。”燕洵翻身上马,一夹马腹,战马立刻如离弦的箭一样离开。 后面镜枫夜同样骑着战马紧随其后。 幼崽们也都抓着绳子,目光炯炯的看着前方,紧跟着燕洵。 一直到边城最外围,靠近林立矮山的地方方才停下。 这里地势平坦,虽然寸草不生,但背靠山,前面与边城遥遥相望,算是互为犄角,是个不错的地方。 “就这里了。”燕洵道,“先修路,再建制伞作坊。” “成,我们回去就画图纸。”黑白幼崽骑马转了一圈,跑回来道。 众人都下马休息,战马在不远处吃带来的干草料,喝水,燕洵等人则是带来炭炉,吃烤饼、肉片和罐头。 看这温顺的战马,燕洵感慨道,“这些战马果真灵性,对我们还真是好。” “是呢。”蛇身幼崽赶忙点头,“我趴在马上都很稳当。” 他们这些妖怪幼崽虽然身份没变,但是境遇一直在改变,不但边城的人接受了他们,就连这些战马也都对他们退去敌意,温顺的驮着他们前行。 或许这些战马还是最先变化的,谁对他们好,谁对他们心怀恶意,这些战马最不需要掩饰,也不需要掩饰。 “时候不早了,咱们回去安排一下。”燕洵道,“给道兵准备的东西都要量足,绝对不能缺斤少两。这回带来的伤残道兵也让他们帮忙吧……” “他们能行吗?”镜枫夜问。 这次带来的伤残道兵有不少,轻则断指,重则几乎行动都很困难,虽然都经过医治,但到底跟健全道兵不一样。 “他们会帮上忙的。”燕洵淡淡道,“再怎么说,他们也都是道兵。” 第169章 一条水泥路从火车站延伸,一直到看不到边的尽头。 “绿鸟,真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棕猪高兴道,“那时候要不是你,我和花豹早就没命了。” “都过去了。”绿鸟淡淡道。 当初伙夫长带着棕猪和花豹等人在外城墙里面当辅兵,不过运气不太好,刚好遇上闯进城中的铁爪鬣狗妖。伙夫长修为不错,独自冲上去,却也还是不敌铁爪鬣狗妖,眼瞅着棕猪等道兵要跟铁爪鬣狗妖对上,绿鸟出现了。 绿鸟并不是他们伙的,而是正经上战场打前锋的道兵,那时候刚从外城墙退下来,正是精疲力竭准备歇息的时候。 不过既然看到闯进来的铁爪鬣狗妖,绿鸟当然不能袖手旁观。 当时棕猪是得救了,但绿鸟也受了伤,后来为了保命,割了一截小腿。 此时绿鸟已经按上假肢,看上去跟常人无异,脚上也穿着鞋子,若不是棕猪这样早就认识他的,怕是只会以为他也是道兵。 “是啊,都过去了。”棕猪打起精神道,“你现在跟着燕大人?那可有好日子过了,我也跟着燕大人,在马场那边。逢年过节都有福利,平日里还有各种补贴,我们的待遇可比以前好多了。” 这些话绿鸟早就听过,他也真的见识过。 一路坐上火车跟着来到边城,这里几乎每个地方都发生了变化,只能从一些蛛丝马迹看出以前边城的样子。 坑坑洼洼的土路变成了水泥路,许多人家的房子都重新翻新过,全都是水泥屋。 路上偶尔看到的老人优先的坐在路口,身上穿着的衣裳也不再破破烂烂,而是整齐干净,老人面色红润,精神头十足。 有突然跑出来的孩子,拿着奇奇怪怪的草编的虫子等小东西玩,孩子脸蛋圆滚滚胖乎乎,再没了瘦骨嶙峋的模样。 边城变化如此之大,以至于绿鸟看到什么都来不及稀奇,因为等待他的还有更稀奇的东西。 在边城干活有保障,若是干够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等以后离开作坊,每个月依旧有工钱拿,小孩将来能上学堂念书,能有机会进入作坊。 田地里的棉花葱葱郁郁,哪怕是现在已经入秋,这些棉花也依旧生机勃勃。 边城的日子似乎比京城都要好,尽管这里没那么繁华,但是一切都有新气象,每个人都充满生机,似乎在这里活着更自在,更放松。 外城墙的妖国似乎没有那么可怕了,人人都发自内心的充满干劲,为了活的好一点,更好一点。 “这里很好。”绿鸟有些期待还没开始建的制伞作坊了。 “是啊,自从燕大人来了以后,边城就越来越好了。”棕猪絮絮叨叨的说着,“军户能填饱肚子,我们道兵能有肉吃,每日打熬身体也不用担心饿肚子,更有归元绿灵芝那样的良药,重伤也死不了,还有什么可怕的。我的修为便是靠归元绿灵芝突破瓶颈,如今已经能上战场,还得了驯养蚂蚁行军妖的机会……” “什么?”绿鸟有些疑惑。 他已经接受那群几乎无所不能的幼崽,但是驯化? “你看那边,燕大人身边的那个,那就是蚂蚁行军妖,力气奇大无比,而且性情温顺,跑起来比战马还快。”棕猪伸手指了指。 绿鸟猛的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燕洵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身边还有一个黑乎乎的庞然大物,触角不停的晃动着。 那就是蚂蚁行军妖。 若不是它趴在燕洵身边老实听话,绿鸟都有种从上去厮杀的冲动,他身上汗毛倒竖,面对妖怪的危机感如此激烈,几乎让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本能。 “大黑帮忙掀开那块巨石。”燕洵摸了摸大黑的触角。 大黑一晃一晃的上前,抬脚轻松掀起巨石,立即跑回来用触角蹭了下燕洵的手掌。 “大黑太厉害了,再帮忙粉碎巨石。”燕洵又说。 得了夸奖又得了吩咐,大黑再次跑过去,嘴巴咔嚓咔嚓几下,巨石立刻粉碎。 “大黑厉害!”燕洵再次夸奖。 大黑的触角小幅度晃了晃,它很喜欢这种夸奖,得到的夸奖多了,还有红烧肉吃呢。 几个干活的道兵早已见怪不怪,迅速把碎石铲过来铺好,拌好的水泥洗漱倒进去,和碎石混合,上面再铺细水泥,最上面打浆,这一截水泥路就铺好了。 不远处,绿鸟压低声音问:“怎么没看到那位镜大人?” 自从绿鸟见到燕洵,就一直能看到镜枫夜不离左右,这还是他头一回只看到燕洵,没看到镜枫夜。 “这条路分多个施工段,镜大人应该去了那些地方。”棕猪道。 看到燕洵手里抱着一枚蛋,绿鸟又忍不住问,“燕大人真的生了一枚蛋吗?” 寻常哥儿生出来的都是婴孩,反正再小也没有那么小的,更别说是蛋。 棕猪理所当然的点了点头,“你见过小蛋少爷吧?小蛋少爷刚出生的时候也是蛋,不过比蛋弟弟大一点,我听说当初小蛋少爷刚出生就能制服恶人,很厉害。” 绿鸟自然见过宝宝,小家伙个头很小,只比巴掌大一点点,不过声音洪亮,功夫也极为厉害,能够独自制服狼犬。 想着见过的宝宝,绿鸟再看向燕洵手里的蛋弟弟,这便觉得正常了。 只要水泥、石块、沙子等等准备的足够,再加上从大营借的道兵,每日管饭管饱,一日一个罐头补贴,还有银钱补贴,几段路同时修,再加上燕洵说了,哪段路要是率先修完,还有更多银钱补贴。 这诸多因素加起来,很多道兵都恨不得多出两双手同时干活,大家都天不亮就从边城出来,一直干到晚上天黑才回去歇息。 可以说是一天一个变化,水泥路迅速铺好,燕洵带着大黑和道兵们顺着水泥路前往制伞作坊。 巨大的石块放在木车上,在平坦的水泥路上前行根本不会觉得累,道兵们个个一身修为,肌肉鼓胀,根本不会觉得累。 “绿鸟,你的修为还是那么高。”棕猪在后面推着木车,一边还游刃有余的跟绿鸟说话。 到底是按了假肢,这样要用大力气,还要赶路的活计绿鸟帮不上什么忙,他便只是随着队伍前行,偶尔给棕猪说说修炼心得。 “天赋是一方面,勤练也是一方面。”绿鸟淡淡道。 即便是他离开边城,不再是道兵,变成普通人,他也没有忘了打熬身体,没有忘了自己身上的修为。 绿鸟牢牢记着边城的一切,甚至希望有朝一日自己能再回边城效力,如今虽然换了个方式回来,但绿鸟觉得这样更好。 “我天赋不行。”棕猪道,“前面响铃了,咱们歇息一下。” “恩。”绿鸟轻轻点头。 棕猪解下挂在腰上的水壶,咕咚咕咚喝了些水,绿鸟也拿了自己的水壶喝水。 这水壶是燕洵给的,外面涂了绿漆,盖子里面有一圈软软的胶,拧紧后不会漏水,里面灌的是烧开的水,供每个人闲暇时喝水。 灌了好几口水,棕猪擦了把嘴道:“绿鸟,我那里还有几个攒着的红烧肉罐头,回头我拿几个给你吃,保准你吃一回想吃第二回 。” “不用。”绿鸟淡淡道,“我有。” 他头一回吃红烧肉罐头的时候,确实吃一回还想吃一回,不过他们这些伤残道兵往后就算是燕洵封地的人,待遇比棕猪等人还好,红烧肉罐头更是早早吃过,也屯了许多,此时自然不那么馋。 听绿鸟说完待遇,棕猪羡慕道:“你的待遇竟然这么好,我都想去了。” 两个人说着,跟随队伍停下。 水泥路已经到了尽头,前面是一大块平地,不远处是山。 幼崽们洒了石灰划线,还有几个技术工匠等在最前面。 绿鸟和棕猪伸长脖子看过去,果然看到燕洵和镜枫夜都在,还有一整排的幼崽们。 “今天便开始建制伞作坊,你们还是按照之前的分组来,从各个地方同时动工。”燕洵道,“我会在这里建临时营地,与你们同吃同住。” “同吃同住!”后面的技术工匠大喊道。 绿鸟不由得昂首挺胸。 他曾见过不少大大小小的主子,村里的秀才老爷,镇上的员外老爷,县里的差爷们,从来都是不屑于与他们这些农户说话,从来都是高人一等。 只有燕洵没有给他这种感觉,仿佛世间万物在燕洵眼里都是一模一样,没有谁特殊,也没有谁高人一等似的。 一座座帐篷拔地而起,道兵分散开,挖地基,铺地基,浇灌水泥。 技术工匠拿着图纸对着迅速成型的地基比划,幼崽们走来走去,偶尔帮忙补充,也会帮忙抬重物。 燕洵每日都会领着大黑绕作坊一圈,有沉重的活计都会让大黑帮忙。 绿鸟见过大黑几次,那种汗毛倒竖的感觉已经没了,他甚至还摸了下大黑坚硬的外壳,摸了下大黑的触角。 “大黑眼睛不太好用,主要是靠触角交流,你看它这样晃动触角,就代表很高兴的意思。”燕洵笑道,“大黑能听懂咱们的语气,若是它做对了事,就要好好夸奖,若是它做错了事,就要严厉训斥。” 虽然大黑听不懂人话,但是它表现出来的,却好像能听懂燕洵说什么似的,有种无与伦比的默契。 “大黑不像大妖,就是普通妖怪,或许可能会成为咱们的敌人,但是也能成为咱们的帮手。”燕洵看着绿鸟,话却是说给周围的人听得,“等明年马场的蚂蚁行军妖全部驯化,到时候道兵就不需要骑战马出城,蚂蚁行军妖完全可以替代战马!” 战马承受不了妖国妖毒,蚂蚁行军妖却可以。 绿鸟瞬间想了很多,猛然间又反应过来,他早已不是道兵,即便是此时来到边城,也只是来造伞的普通人罢了。 眼神瞬间暗淡许多,绿鸟深吸一口气,转身干活。 看着绿鸟抱着石头慢慢走远,镜枫夜上前一步问:“大人为何不告诉他真相?” “现在说出来就没有意思了,正好也看看这些道兵是否真心为我所用。”燕洵毫不犹豫道,“我知道绿鸟想的什么,只不过以前他是道兵,且前途明亮,但也都只是以前,现在的他无论如何努力也回不到过去,想要为我所用,他就必须得接受现实。” 绿鸟和其他伤残道兵一样,骨子里是骄傲的。 甚至有一些道兵伤重后会选择自杀,并不愿意拖着残躯活下去。 镜枫夜看着那些伤残道兵,有些恍惚。 伤重的妖怪会是什么下场呢? “我虽然心善,给了他们一条出路,但这条路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走。”燕洵的声音还在耳边响起。 “如果是妖怪呢?”镜枫夜下意识问。 燕洵一愣,看着镜枫夜恍惚的眼神,又有些了然,便道:“妖怪和人是一样的,在我眼里只有善恶之分,没有身份之分。” 镜枫夜猛的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赶忙闭上嘴不说话了。 秋风干烈,在外面吹了不一会儿就觉得脸跟被刀割破似的,燕洵伸手揉了揉脸,假装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冲着镜枫夜笑道:“咱们回帐篷吧,今天轮到我搂着蛋弟弟睡觉。” “恩。”镜枫夜赶忙到上风口,帮燕洵挡风。 帐篷不大,但是密不透风,木床离地些许,上面铺着厚厚的被褥。 炭炉上温着热水,燕洵给自己倒了杯水,小口小口的喝着,镜枫夜爬到床上整理被褥,两个人都没说话。 “大人,我来送蛋弟弟。”战兔幼崽在外面喊。 “快进来。”燕洵赶忙道。 战兔幼崽这才掀开帐篷进来,身上穿着薄薄的棉衣,进来先是搓了搓手才把贴身放着的蛋弟弟拿出来。 “今日都还顺利吧?”燕洵接过蛋弟弟,温热的哩。 “很顺利。”战兔幼崽赶忙说。 “那行,回去好好歇息,等作坊建起来,再建几栋水泥楼居住,到时候我们就能在这边安顿了。”燕洵道,“明日我带着蛋弟弟吧,你们也好省点心。” 战兔幼崽赶忙点头,出了帐篷。 其实战兔幼崽一点都不觉得带蛋弟弟操心,蛋弟弟虽然喜欢滚来滚去,但是很乖巧的,长得又好看,幼崽们都特别喜欢带弟弟。 燕洵把蛋弟弟塞进被窝,等他脱了衣裳钻进被窝再一模,蛋弟弟就不见了。 “这小子就知道滚来滚去。”燕洵赶忙一通摸,最后在脚边摸到蛋弟弟,拿在手里晃了晃威胁道,“你要是再乱滚,我便把你关到窝里,不搂着你谁了。” 蛋弟弟赶忙晃了晃,随即乖乖不动了。 制伞作坊庞大无比,里面有好几栋房子,都是三层,下面还有隐秘的地下室,更有小型炼钢炉等等。 单看规模,没人相信这是制伞作坊。 作坊旁边竖起一排水泥楼,绿鸟已经带着自己的东西进去安顿,他分到的是个不大的房间,里面干干净净,用的还是玻璃窗,绿鸟很满意。 在作坊外面则是停了许多马车,专门在作坊连接边城的水泥路上来回跑。 帮忙建设的道兵已经回去,棕猪等人也回了马场,如今制伞作坊就剩下绿鸟等伤残道兵,还有燕洵和幼崽们,就连技术工匠也都回了边城。 燕洵把绿鸟等人集中起来,道:“我知道你们心中早就有疑问,若是简单的制伞作坊没必要建的这么大,普通伞寻常人就会造,即便是用上上好材料,造出来的伞也很难卖上好价钱,我投入这么多建的作坊,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本。” 绿鸟猛的抬头看向燕洵,他早就想过这些,心中认定燕洵肯定还有别的打算! “这里是制伞作坊,伞肯定是要造。”燕洵道,“从明天开始,你们就开始造伞,各种流程都不算难,我会让幼崽们教你们。当然,我们作坊也不只是造这种伞,还有一种伞……” 燕洵看了眼镜枫夜。 镜枫夜拿出一只放在身边很不起眼的长伞,从外面看看不出区别,只是伞布是绿的,看上去有些奇特。镜枫夜单手打开伞,又扔给战兔幼崽一把伞。 两把伞看上去一模一样,跟寻常伞也没有什么太大区别,不过是伞把变成弯钩。 “给他们练练。”燕洵道。 “来了。”战兔幼崽举着伞冲上来。 镜枫夜的眼神变得凝重。 在诸多人的注视下,两把伞打到一起,发出一声巨响,随后两个人退开,手中的伞毫发无伤。 紧接着,镜枫夜打开伞,战兔幼崽拨动机关,伞顶喷出子弹。 镜枫夜手中的伞快速转动,子弹被悉数挡住。 随即战兔幼崽打开伞,猛的跳起来,接着伞的浮力在半空中停留一瞬。 镜枫夜抬头看过去,伞尖对准战兔幼崽,开槍。 “啊……”绿鸟忍不住惊呼,那槍他虽然头一回见识,但早就听说过,知道那不是普通长枪,而是幼崽们研制的秘密配方,那小小的子弹是能杀死妖怪的。 战兔幼崽却没有惊慌,他不慌不忙的低头,伞朝下,挡住所有子弹。 肉眼几乎看不见的子弹飞出去,打到伞上发出钢铁一样的声响,仿佛那绿布不是布,而是钢铁。 两个人一触即发,随后落到地上。 镜枫夜回到燕洵身后,战兔幼崽回到幼崽当中,昂首挺胸。 “都看到了吧?这种伞能有效抗住一些妖怪攻击,守城的时候能派上大用场,且里面有机关,不但有槍,还有刀片,遇到妖怪能有一战之力。”燕洵淡淡道,“制伞作坊要造的,还有这种伞。我会挑选一些人教你们造这种伞……” “是绿棉布。”绿鸟低声道。 周围的人都竖起耳朵,他们还没听说过。 绿鸟有幸听棕猪说过,便低声道,“那是产量极低的绿棉布,只有镇守外城墙的道兵才有机会穿战袍,当初蚂蜢狂灾妖攻城……” 绿鸟抿了抿嘴,没有说下去。 蚂蜢狂灾妖攻城,若是人人都有战袍穿,伤亡就不会那么重。 听说京城中也只有达官贵人有护心镜那么一小块绿棉布,那就足以保命了。 也只有边城才能看到这么多绿棉布,而战袍作用虽好,却不如这种伞,若是这种伞足够多,就能当做盾牌来用,蚂蜢狂灾妖鳞片再多,也能被伞挡住。 绿鸟目光灼灼的看着燕洵。 他本以为自己就是来造普通伞的,是燕洵怜悯他们,是燕洵心善,给他们一个营生,让他们不会饿肚子,能够安稳的度过余生。 没想到还有这种伞。 就算他再也不能上战场,但若是有机会造这种伞,那么也算是为边城为道兵们帮了忙,做了贡献,不枉他成为道兵,来到这世上走一遭。 绿鸟只觉得胸腔里升起一股蓬勃战意,他想更进一步! “好了,现在大家都回去歇息,从明日开始造伞。”燕洵道。 “是!”所有人齐声回答,声音震彻云霄。 跟随人流慢慢散去,绿鸟回到自己的屋子里,心里想着怎样才能入了燕洵的眼,去接触那神奇的绿伞。 他闭上眼睛,盘腿坐在床上,想着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 棕猪对他说:“燕大人最善良了,当初我和花豹幸运的被选中去献血,有的道兵胆子小,被选中也不敢去,我和花豹就没想那么多,因为我们只要知道燕大人是好人,不会害我们就是了。” “抽血啥感觉都没有,也不怎么疼,还有罐头给。” “后来又有大夫带着归元绿灵芝来,我二话不说就吃了,没想到当场顿悟,修为提升。” “伙夫长说我傻人有傻福,但我觉得我一点都不傻,我要是傻,肯定是不相信燕大人心善,也不相信燕大人说的献血。哎,不过献血也有限制,一年最多一回 ,想再去献血,大夫把我撵出来了,说我的机会没了。” “绿鸟,不过我确实也不聪明,平日里都是伙夫长提点,要不然我还不知道闯多少祸,修为也提升的慢,伙夫长说我天赋不行,只能等待奇迹。” “我现在修为提升不少,也不知道是不是遇到奇迹了。” “哎,你真要问我这些事都是啥,我也不知道。咱就是踏踏实实做人,那些心善的大人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咱老老实实干活,这不好处就来了。”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刀光剑影,也没有同僚欺压。 棕猪运气好,他老实能干,便得了这天大的好处。 绿鸟睁开眼,喃喃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170章 歇息一日,天刚亮绿鸟就从床上爬起来,戴好假肢后,深吸一口气出门。 外面已经有人早起了,个个精神抖擞。 制伞作坊规模极大,单是饭堂就占了上下两层一整栋楼。 尽管已经来过不止一次吃饭,绿鸟还是禁不住昂首挺胸,目不斜视的前行,到前面排队。 饭堂伙食极好,肉管饱,每顿饭都有菜,偶尔还能吃到新鲜果子,比绿鸟以前在村里吃的可是要好太多了。 端着饭菜找到空闲的桌子,绿鸟很仔细的吃着每一口菜,他很珍惜这个机会,在这里一切都比以前好,甚至比他是道兵的时候还好,这样好的待遇,值得他去珍惜。 “绿鸟。”小裘端着菜过来一屁股坐下,又往绿鸟这边靠了靠,笑道,“等会子分组我跟你一组呗。” “随意。”绿鸟淡淡道。 他跟小裘不算熟悉,宿舍刚好挨着,还是昨日刚认识。 小裘缺了几个脚趾,走路不快,修为不高,比起绿鸟根本不够看。 “绿鸟,我听说燕大人要从分组中选人,是不是干活最多的人会被选中?”小裘压低声音问。 “不知。”绿鸟想着棕猪说过的话,恐怕燕洵选人不会那么简单。 小裘眼中闪过一丝怒气,又很快换上笑脸,“是啊,燕大人的心思谁能知道呢,到时候咱们多干活就是了。我看造伞应该不难,无论竹子还是钢铁,对于我们这些有修为的道兵来说,都简单的很。” “恩。”绿鸟轻轻点头。 普通伞就算没用过,也见过,构造并不算难,那些简单的零件即便是寻常人都能造,更别说他们这些有修为的道兵了,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只不过简单的造伞却也不简单,只因为燕洵说的要选人。 能够被选中去造战伞,这才不枉来边城走一遭! 仔细的吃完所有饭菜,绿鸟站起来往外面走去。 后面小裘赶忙快速巴拉几口饭,一瘸一瘸的跟上。 外面燕洵已经带着幼崽们等着了,见所有人都来了,便道:“今天开始分组,你们先自己分,以后会视情况调整。” 绿鸟身边很快聚集了一群人,大都是见绿鸟修为高,又几乎看不出缺陷才聚集过来的。小裘紧紧的贴着绿鸟,一副很熟悉的样子。 “现在你们分别跟着幼崽们去学技术。”燕洵道,“绿鸟,你们这组跟着我来。” 不少人都羡慕的看着绿鸟等人,小裘更是一副喜出望外的样子。 当初绿鸟是燕洵在城门口接到,后来又带着去了保育堂医馆,后来一路坐火车回来,燕洵也找过绿鸟说话,再加上棕猪从中周旋,绿鸟可以说是这群伤残道兵中,燕洵最熟悉的人了。 带着绿鸟等人进入作坊,燕洵严肃道:“你们负责的零件比较复杂,机器机器庞大,也很危险,在干活之前,我先给你们说说可能会发生的危险……” 不远处的作坊中,镜枫夜面前也站着一群道兵,他严肃着脸,就连声音都显得肃杀不少。 几个伤残道兵曾经也是叱咤边城的存在,杀过不少妖怪,然而面对镜枫夜这种沉重到几乎要化为实质的气势,他们全都身体紧绷,根本说不出话来。 “伞看似简单,但是想要造好,造的好看,并不容易。”镜枫夜道,“这次除了普通油纸伞,还有自动伞、折叠伞,以及半自动伞、多层折叠伞,每一个零件看似一样,但实则千差万别。” 镜枫夜拿起幼崽们提前造好的自动伞,当着众人的面按开机关。 看似只有不到拳头粗,巴掌长的伞,按下机关后猛的展开,竟然如此巨大,且伞柄还能延伸。 这种伞跟油纸伞完全不一样,实在是、实在是……新奇又方便,只有伞柄用了木头,其余的全是钢铁,看上去结实无比,若是伞面上再画上图案,那不用说也肯定能卖上大价钱。 镜枫夜仿佛没看到这些眼睛亮起来的人,他又拿起其他伞一一展示。 “我们要造的是这些伞,以后还会造能够搭在马车上的大伞,能够搭成临时帐篷的伞。”镜枫夜沉声道,“反而油纸伞才是最少造的……” 几个人都是神情一凛,那种对油纸伞的轻视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浓厚的兴趣,和对镜枫夜的敬畏。 燕洵这边也展示完伞,紧接着道,“好了,我们开机器吧。” 机器由蒸汽机作为动力,轰隆隆的声音极为巨大,造出来的零件十分精准。燕洵带着众人一点一点的造出零件,又利用影子放大法进行校准,再跟着绿鸟等人的本身水平安排具体活计。 一整日忙完,燕洵这才跟镜枫夜还有小幼崽们在饭堂汇合。 “如何?”燕洵剥了个鸡蛋放到镜枫夜面前。 镜枫夜掰开鸡蛋,把里面的蛋黄吃了,把蛋白还给燕洵。 “都挺好,过几日就能选出小组长。”撼山幼崽道,“用不了多久我们就能组装出很多伞。” “每把伞都都要缝好标签,这毕竟是我封地里出来的伞。”燕洵道,“也是保育堂出来的伞,可不能让人随意仿冒了去。” “恩。”撼山幼崽赶忙点头。 制伞作坊外面就有巨大的幼崽水泥雕塑形象,伞的一些零件也有幼崽印痕,再加上缝上去的标签,这就更能直观的看出伞出自哪里了。 绿鸟这边也吃了饭,此时已经天黑,作坊里的大部分机器都已经停工,大部分人也都回宿舍歇息了。 不过外面依旧有油灯亮着,给值夜的人照亮眼前的路。 “绿鸟,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歇息啊,每天干一样的活,我眼睛都花了。”小裘跑到绿鸟屋里,喋喋不休道,“等歇息的时候,还不知道去哪里。这个作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就连边城都靠不上,难道歇息只能睡大觉?” 绿鸟没说话,而是在床上打坐。 小裘也没想着绿鸟能说什么,他算是了解绿鸟了,这就是个锯嘴葫芦,根本不说话的。 “这几日燕大人每次都来,但是说的话越来越少,也不知道他心里有没有人选。”小裘仔细的看着绿鸟的脸色说,“要是咱们运气好,能被选中就好了。就算我不被选中,绿鸟你也肯定能被选中。” “我?”绿鸟猛的睁开眼,“我也不一定被选中。” “我觉得你肯定能被选中的。绿鸟你是干活最认真的,一点都没偷懒不说,还跟燕大人说过话。”小裘羡慕道,“我可是见过好几次你站在燕大人身边,你肯定早就认识燕大人吧?” 绿鸟没有否认,他虽然没有很早就认识燕洵,但确实比这些人都要早。 “你肯定能被选中的,到时候请你多为兄弟几个多说说话。”小裘眼睛猛的一脸,随即装作一脸欢喜的样子,“绿鸟,到时候我肯定推举你为小组长,若是往后得了制造战伞的机会,可千万不要忘了我们。” “不会的。”绿鸟低声道。 他不知道小裘如此这般是有什么目的,但是他肯定要去制造战伞! 数日后,绿鸟果真被推举为小组长。 再数日,燕洵亲自来作坊,“绿鸟、小裘,你们俩跟我来。” 绿鸟浑身一震,知道自己被选中了,他立刻安排好自己和小裘的活计,大步跟上去。 小裘满脸的不可置信,随即欣喜若狂的拍了拍自己的脸,在众人的羡慕中大步走出作坊。 外面已经有许多被选中的人了,小裘看到绿鸟站在最前面,赶忙跑过去站到他身后。 “你们都是第一批被选中的人,先跟我去尝试制造战伞,若是合适便留下,不合适便回去造普通伞。”燕洵道,“战伞和普通伞不一样,不能靠机器,全部都需要亲自动手才能造出来,里面的零件全都是机密中的机密……” 见识过战伞的本事,在场的人没有一个轻视,全都严肃的跟在后面,认真的听着燕洵说话。 燕洵带着众人进入作坊,这是一条很多人都不知道的路,隐藏在众多楼房之间,即便是从外面看也根本找不到,当中还有许多机关门,若是不懂机关的人,根本打不开。 “往后你们吃住都在这里,饭堂也跟他们分开。”燕洵道,“有谁不愿意的,现在可以回去了。” 没有人动弹。 这里只是一栋单独的水泥楼,地面往上两层,地面以下一层,一根根粗壮的承重柱之间,放着许多极其复杂的工具,他们都没见过。 燕洵身后站着幼崽们,他们全都表情平静,因为这里的东西都是他们的。 在幼崽们身后,竖着一排绿伞。 这些伞有的张开,有的半张不张,有的完全合拢,就那么随意的靠墙放着。 “战伞!”小裘激动地压低声音,“能够保护自己,又能杀伤妖怪的战伞!比外城墙那群道兵用的槍还厉害,这可是好东西。” 绿鸟两眼放光,想到这些战伞即将从自己手中造出来,他觉得身体里的血都要沸腾了。 这是他们为守卫边城踏出的第一步,也是最大的一步。 没有人想要此时此刻退出,吃住都在这里算什么,只要能造出这些战伞,守卫边城,那么他们就是守卫边城的无名英雄。 “既然没人想退出,那现在开始分活。”燕洵身后的小幼崽们分散开,叫走自己选出来的人,燕洵也同样冲着绿鸟和小裘点了点头,让他们过来。 “制作战伞能用的只有锤子、钳子等最简单工具。”燕洵解释道,“绿棉布更是裁剪困难,需要用特质的剪刀才能剪开,想要缝好一把伞,即便是幼崽们一起动作,一天也不过是缝两把而已。” 燕洵拿起一把战伞,当着绿鸟和小裘的面分解开,变成一个个零件,又捡起其中几个零件道,“你们负责制造这几个零件,用锤子砸,那边还有炭火辅助……我力气不够,你们跟我来……” 旁边,镜枫夜已经说完该说的话,正拿起锤子,狠狠地砸到零件上。 察觉到燕洵靠近,镜枫夜动作一顿,似乎直接变了个人似的,脸上甚至出现了笑容。 “调整零件模样,最先就要靠锤子,有些技术丰富的老师傅甚至能用一块铁敲出锅碗瓢盆。”燕洵道,“你们都看看他的动作,那块零件正在逐渐变成咱们需要的样子。” 镜枫夜的动作不算快,但也不算慢。 在众人的注视下,钳子夹着的零件逐渐变了模样。 最后零件成型,镜枫夜拿起来,看了眼燕洵。 “你先说。”燕洵赶忙道,“我们这是来蹭学问的。我力气不够大,不能给他们演示。” “那我便说了。”镜枫夜冲着燕洵点了点头,开始讲解刚刚用过的技巧。 讲解完,镜枫夜后退一步,把零件递给燕洵。 这些法子都是当初燕洵交给他的,即便是有火焰幼崽和黑白幼崽帮忙,一些精巧零件也必须得一锤一锤的砸出来才行,那时候燕洵同样没有足够的力气,便在旁边一句一句的说着,他拿着锤子一锤一锤的敲打。 如今虽然不是那时候的作坊,但是人没有变,还是跟以前一样。 燕洵捏着零件给绿鸟和小裘讲解,他说话的时候总是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即便是刻意板着脸,那声音也流淌着让人难以忽略的融融暖意。 他对自己人从来都是这样,即便是自己没有那么强大,他也依旧尽自己可能的保护着身边的人。 绿鸟只有一只脚,虽然他站的很稳,但是挥动沉重的锤子的时候,还是会受到影响。 “绿鸟你先适应一下,敲打的活计先给小裘试试。”燕洵道,“我估计以你们俩的能耐,只要适应几日便能跟常人无异,即便是不行,我也会帮你们想想简单的机关……” 他们还是道兵,身上的力气一样的大,只是因为身体没那么协调,用力不太方便罢了。 燕洵并没有很简单的就放弃他们,而是试图帮着他们寻找更多解决的法子,这让绿鸟觉得心里暖暖的。 当初受伤回村,不知道多少人刻意忽略了他身上的修为,和他道兵的身份,眼睛只盯着他丢掉的小腿和脚看,好像这样的话,那些普通汉子就能比他更强似的。 事实上即便是没了小腿和脚,他也依旧有修为,力气比寻常汉子大得多。 “好了,你们先适应,过几日再尝试打造零件。”燕洵轻松道。 “是,燕大人。”绿鸟却没有那么轻松,他要加把劲,尽快打造出合适的零件,这样才能不辜负燕大人的知遇之恩! 燕洵在制伞作坊逗留许久,一直没出现在边城火车站,惹得不少人都急的团团转。 终于,燕洵骑着战马,身后跟着同样骑马的镜枫夜和幼崽们,还有一头跟着跑的飞快的蚂蚁行军妖。 远远的看到来人,欢哥赶忙跑出来,去前面宽阔的水泥路上迎接。 战马看到前方有人,又得了燕洵的指示,立刻停下。 最后面的大黑则是撵上来,趴在燕洵身边。 “大人。”欢哥被冒出来的大黑吓了一跳,不过还是大着胆子道,“作坊里合适成亲汉子没有,哥儿倒是有不少,我已经联络了愿意成亲的哥儿,大家都已经准备好了。” 这些日子制伞作坊轰轰烈烈的建造,两个已经分开的纺织作坊也没有闲着。 那些准备找汉子的哥儿全都开始照料自己,平日里不舍得用的胭脂都拿出来擦脸,皲裂的脸、手背啥的,基本擦擦胭脂就能擦好,还有的哥儿每日都要用肥皂洗澡,就是为了见汉子。 只是燕洵一直没回来,欢哥不敢轻举妄动,便只能等着。 “恩,我去边城大营一趟。”燕洵道。 当即燕洵和镜枫夜去大营,幼崽们和欢哥回火车站。 大黑趴在路边想了想,自己回了马场。 到了地方,燕洵把事情一说。 “人我早就准备好了,燕大人看什么时候让他们见面吧。”杨叔宁乐呵呵道。 “就明日吧,我看地方选在火车站大饭堂好了。”燕洵拍板道。 回到火车站,燕洵兴致勃勃道,“快跟我去布置大饭堂。” “咋布置?”撼山幼崽立刻蹦起来。 花树幼崽也跟着跑出来,问:“大人,这样的话过些日子就会有很多孩子怀上吧?” “这可得看看他们自己的速度了。”燕洵嘿嘿笑道,“走走走。” “我也去。” “我也去。” 幼崽们全都冒出来,跑去帮忙。 这天纺织作坊放假,所有人都可以歇息一天。 燕洵一大早便带着幼崽们来大饭堂等着,镜枫夜也跟上来。 大饭堂门口摆了两条长桌,燕洵抱出一个盒子,打开放到前面,小幼崽们也都动作一致的抱出盒子,镜枫夜最后拿出一个盒子,没有放到前面,而是拿出里面的面具递给燕洵。 “给我的?”燕洵接过面具看了眼,随即戴上。 昨日他领着幼崽们画面具的时候,镜枫夜好像在忙别的东西,这个面具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画的,不过很漂亮。 面具刚好能遮住半张脸,眼睛周围画了许多漂亮花纹,其中最明显的是龙鳞痕迹,还有宝宝脑袋上的小突起,也不知道镜枫夜是怎么画的,竟然有些以假乱真。 戴上面具,燕洵再和镜枫夜站在一起似乎也没有那么突兀了。 “很好看。”镜枫夜道。 燕洵整个人都瘦条条,下巴很尖,鼻子很挺,面具十分熨帖,上面的纹路浑然天成,看上去仿佛是燕洵天生就有似的,倒是让他看上去更像妖怪了。 极其美艳的妖怪。 “那当然。”燕洵笑眯眯的用两根手指抬起镜枫夜的下巴,左右打量一番道,“我看你长得也不赖,不如等会儿跟我去睡一觉?” “求之不得。”镜枫夜很配合。 燕洵赶忙放下手,他个子不如镜枫夜高,一直抬着胳膊有点累。 欢哥家里一大早就噼里啪啦的响着动静。 “爹,你咋起这么早?也想去见汉子?”欢哥揉着眼睛爬起来,迷糊道。 这些日子鸣哥儿也在脸上擦了许多胭脂,脸蛋白里透红跟剥了壳的鸡蛋似的。 “我不去,筝哥儿去。”鸣哥儿道,“鸡蛋煎好了,快去吃,你不是说今天要去找那群小幼崽玩。” “恩。”欢哥迷迷糊糊的点头,嘟哝道,“这些日子爹一直擦胭脂,我还以为爹想找汉子呢。反正我是不反对的,爹还年轻,再找个汉子照料也不算什么……” 鸣哥儿顿时脸红,不好意思道:“作坊里的哥儿全都开始擦胭脂,我看他们脸上越来越好,我总不能还是那样,就也跟着擦。再说了,这胭脂是作坊里发的福利,不用白不用。还真别说,胭脂当真管用,我这才擦了几日,脸明显看着年轻了。” “爹本来就不老。”欢哥一口吞了鸡蛋,又喝了豆浆,便直接出了门。 正巧碰上已经准备好的筝哥儿,欢哥索性跟他一起去火车站大饭堂。 “你想找啥样的汉子?”欢哥问。 筝哥儿有点不好意思,他年纪大了,以前曾找过汉子,可惜汉子在战场上没了,从那以后他就只能自己在边城尽力活下去,没想过再找汉子。 不过自从燕洵来了,筝哥儿得了活计不说,以前他住的那个破院子还换了更好的房子,手头有了银钱,吃的也好了,再加上这些日子擦胭脂,筝哥儿便觉得自己还不老,就有了找汉子的心思。 如今欢哥问起来,筝哥儿便道:“老实的,花花肠子没那么多的,最好是没见过京城繁华的。两个人安安稳稳的在边城过日子,跟着燕大人的脚步走就行。” “今天来的都是道兵,他们得跟着皇上的脚步走。”欢哥笑道。 “燕大人也跟着皇上的脚步走,都一样。”筝哥儿道。 两个人说笑着到了火车站大饭堂门口,都同时闭上嘴,心里有了点紧张。 里面撼山幼崽看到欢哥赶忙喊:“欢哥,这边、这边,你这种不进去的不要站在门口挡路,来跟我站一起。” 欢哥赶忙进去。 筝哥儿迟疑一下,也跟着进去,就看到门口摆了一排桌子,上面都有打开的盒子。 最靠近门口的是燕洵,他手里拿着个面具,冲着筝哥儿笑道:“进去之前先戴这个,这样别人就不会认出你,两个人可以先聊聊,合适的话再摘面具。” “大人!”筝哥儿感激的看了眼燕洵,他还想着若是聊不好可能会得罪人,没想到还有这么好的法子,顿时感激的接过面具。 第171章 “恩?我戴着面具你能认出?”燕洵没想到自己一下子就被筝哥儿给认出来了。 把面具仔细的戴在脸上,筝哥儿笑道:“如我们这般普通人,戴上面具若是不熟悉的人定然是认不出来的,但燕大人这般,即便是戴着面具,我们也能轻易认出来。” “是呢。”小幼崽们齐齐点头。 燕洵一阵无语,那他这个面具戴着跟没戴还有什么区别? 不过面具上的龙鳞痕迹也十分明显,所有的面具中,也只有这一个是龙鳞痕迹。 “我知道了,你进去吧,里面还有一些面果子等点心,茶水什么的也都有,随时都可以喝。”燕洵笑道,“哥儿的面具眉心都有一个红点,汉子的是黑点,很容易认出来。” “那我进去了。”戴上面具,筝哥儿那点紧张完全没了,昂首挺胸的进去了。 不一会儿边城大营选出来的道兵便来了,照样在门口被拦下。 这回燕洵没说话,小幼崽们则是拿出自己的面具争相推销起来。 “我的面具极漂亮。”蛇身幼崽用尾巴尖卷着面具晃了晃,“有蛇尾形状。非常漂亮。” 一个五大三粗的道兵顿时凑过去道,“那便这个吧。” “我的面具好看,上面有很多花,画的栩栩如生呢。”花树幼崽道。 “我的有火焰。” “大大的黑眼圈,可以让眼睛看上去更大。” “长毛……” “光明,光是好东西……” “电……” “波,这些波都有特殊代表,可能会让你被好看的哥儿看中哦。” “弹弹胶,将来或许会生出可爱的宝宝。” “利爪无往不破,力量不用很大,一爪挥过去,妖怪必然灰飞烟灭。” 幼崽们对着道兵解释着,说的乱七八糟,但道兵都听的津津有味,很快选中自己想要的面具戴上。 燕洵也拿着自己画的面具道:“这是火车形状的,这是铁驴形状的,还有大钟、观妖塔、鸿胪寺、长城等形状,你们喜欢什么样的可以随便选。” 因为燕洵拿出来的形状最多,惹得许多道兵都好奇地凑过来,最后是他画的面具最先给完。 “你们继续送面具,我和镜大人进去看看。”燕洵道,“回头你们谁想进来的也可以进来,不过不要对蛋弟弟说那种话,他还没破壳,不适合接触这些。” “知道了,大人。”战兔幼崽赶忙点头。 他们这些小幼崽都知道两情相悦的两个人,成亲后肯定是要河蟹的,有的运气好,过不了多久就能怀上孩子,有的运气不好,可能好几年都怀不上孩子。 不过蛋弟弟确实还小,这些事不应该这么早知道。 “嗯。”燕洵冲着镜枫夜伸出手。 镜枫夜立刻伸手握住,跟着燕洵进了饭堂里面。 里面很多窗户都蒙上带颜色的透明的纸张,就连油灯也都蒙上纸张,散发出来的光有些昏暗,有些发黄。 最当中的一拍桌子摆了很多面果子、点心、肉片、红烧肉罐头等等,旁边放着空荡荡的盘子,想吃的话可以自己夹一点吃。炭炉上有热气腾腾的茶水,谁都可以过去自己倒水喝。 两边有一些空着的桌子,当中都用简单的木板隔开来,双方都看不到身边的人。 许多身材高大的汉子戴着各种各样的面具走来走去,不停地看着那些略微纤细一些,戴着有红点面具的哥儿。 “我们吃点东西。”燕洵拿了几个面果子,拉着镜枫夜到最边上坐着,刚好可以看到全场的哥儿汉子。 有个人个子不算高,穿着薄衣裳,端着茶杯喝茶。 忽然一个身材高大的汉子走过去,拍了拍对方的肩膀,等对方回头,看到他面具上的黑点后,顿时黑着脸道:“不好意思,看错了。” “无妨。”矮个子汉子沉声道。 他个子矮,又不算胖,经常被那些汉子以为是体型娇小的哥儿。 从进来大饭堂开始,他已经被很多汉子搭讪,早就不生气了,因为已经麻木了。 “那个汉子总被人认为是哥儿,哈哈。”燕洵拍镜枫夜的肩膀,低声道,“不知道他能不能找到合适的哥儿,若是找不到,说不定下回就不敢来了。” “大人答应我睡一觉,不知道什么时候。”镜枫夜也压低声音。 燕洵一顿,“有空的吧。” “恩。”镜枫夜也一顿,“我记下了。” “先别想那些事,看看他们……都很有趣……”燕洵把手伸到镜枫夜衣服里,拧他身上的肉,“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听到了,大人还记得那件事就好。”镜枫夜面不改色,好像拧身上的肉根本不疼似的。 “自然记着呢。”燕洵单手托腮,好笑的看着那个挨个汉子又被人认错。 还有几个哥儿速度相当快,看到中意的汉子立刻上前说话,没一会儿就拉着人去角落里说悄悄话。 这才过去多少功夫,燕洵已经看到约定好出去拿掉面具的哥儿和汉子了。 也有汉子看中哥儿,上前说了几句话没说好,只能黯然离开。 不远处有两个人可能是太激动,说话的声音稍微有点大。 “你是将官?别骗我了,在来之前我们管事早就说过,这次来的道兵最大不过是伙夫长,没有将官。你这个人不实诚,咱们之间不可能。” “不是你听我说,只要再上战场,我绝对有把握立功的。” “空口无凭,我还说我是总管事呢。” “你们作坊的总管事不是欢哥吗?他跟那群幼崽关系很好,而且这次没进来啊。” “哼,反正咱们之间不可能。” 眼瞅着两个人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已经惹得周围的人都凑过去听,还有些人开始后退。 镜枫夜猛的站起来,“他们这是破坏规矩,大人,都赶走吗?” “不用,我过去问问情况吧。”燕洵拉住镜枫夜,自己站起来。 两个人面具下的脸都有些红,话赶话说的,似乎没有台阶下来了。在场的人都戴着面具,他们也不好出面调和,一时间气氛很是僵硬。 燕洵慢悠悠过去,笑道:“咱们进门的时候说过规矩,一切都要实打实的说,希望你们都没有忘记。既然你们吵起来了,那么跟我具体说说吧,我看看能不能调和。” 小哥儿见着燕洵,眼圈顿时红了,委屈道:“大人你可要为我做主。他跟我说是将官,事实上根本不是。我也不图嫁给将官,只想对方实事求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大人,我这会没有升官,是因为把全部战功换了一枚归元绿灵芝,现在我的修为提升不少,再上一次战场必然能升官。”汉子着急道,“我虽然没看到他具体长什么样,但是我很喜欢他……求大人成全。” 周围的人见燕洵和镜枫夜走上前,又都错过来,竖起耳朵听着。 镜枫夜没带面具,脸上的龙鳞痕迹十分清晰,而燕洵带着面具,在昏暗的灯光下看上去简直浑然天成,他就像个妖娆无比的妖怪,要不是大家都知道燕洵的身份,怕是不知道多少人会动心。 “你们不合适。”燕洵道。 “为什么?” “为什么?” 两个人同时问。 燕洵道:“你说自己是将官,但事实上现在并不是。就算你把战功都兑换成归元绿灵芝,提升修为,有把握再次立功,但是你能保证就一定能立功吗?用战功换归元绿灵芝的道兵不止你一个,想要立功的道兵也不止你一个。你这是欺骗他,而你这次的欺骗可能没有恶意,那么以后会不会还是要欺骗他?等你们将来生孩子没有银钱养活,你是不是也要说你有钱了,但是需要未来努力才能赚到钱?” “还有你,你在作坊做工,这是旱涝保收的活计,福利待遇也很好,你想找踏实肯干的汉子,这很正常,他不是踏实肯干的汉子,所以你们不合适。” “你建功立业,这是不错的报复,但遇上不对的人,便只能如此。” “你要踏踏实实,没遇上对的人,便也只能如此。” 汉子有些赧然,他这次立了大功,又换了归元绿灵芝,不免就有些飘飘然,此时被燕洵当头棒喝,猛然清醒过来。 那些浮华都是身外之物,他现在就是一个小兵,但是他有本事,若是老老实实的说,未必不能让这小哥儿动心,可机会已经没了。 小哥儿也猛然反应过来,赶忙道:“多谢大人。” “多谢大人。”汉子也道。 等两个人分别散开,燕洵便提高声音道:“今日给你们这个机会,希望你们能好好把握。在门口的时候已经说过规矩,那我现在再说一遍,所有人,都必须真诚以待,不能撒谎,即便是夸大的说也不行。我让你们都戴上面具,是希望你们能坦诚一些。” “所有人都要非诚勿扰。” 好些个人都露出深思,既然已经戴上面具,那么也就不必要在意那点面子不面子的毛病了,不如老老实实的说出自己的情况,这样说不定能更快的找到对象。 许多人都想透了,接下来再看中自己中意的哥儿汉子,老老实实的说,果然立刻成了好几对。 晚上燕洵躺在炕上,仰着脸看头顶的天花板。 “今天成了很多对,最少明年就能有孩子出生了。”燕洵道,“边城的孩子实在是太少了。” 镜枫夜凑过来,隔着被子趴在燕洵身上,“大人该歇息了。” 如此近地看着镜枫夜,油灯的光没来由的有些耀眼,燕洵眯起眼睛看着他脸上的痕迹,不由自主的伸出手指,按照痕迹描摹。 跟白日里的面具有异曲同工之妙。 燕洵摸出面具戴在自己脸上,再去看镜枫夜,便觉得两个人仿佛同出一源似的。 不过他终究是妖怪,而自己是人,还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 “大人这样很好看。”镜枫夜低声道,“这些龙鳞痕迹,就仿佛天生便长在大人脸上似的。” “是你的画工好吧。”燕洵伸手推镜枫夜,“我再如何,面具上的龙鳞痕迹也不会变成属于我的气势。我跟你不一样,你不需要做什么,天生就有一股气势,而我只能靠那些阴诡算计去筹谋……都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手段,即便是面对妖国,我不也做贼似的偷来那么多蚂蚁行军妖?” 他没有高深修为,没有正面对抗的能力,便只能另辟蹊径。 好在他一直都很顺利,幼崽们被他养的很好,还有对他言听计从的镜枫夜。 “不,大人在我心中永远都是经天纬地,哪怕大人没有修为,那也没什么。”镜枫夜用手压着燕洵的嘴唇,不让他再说下去,“大人做的事从来都是光明正大,我愿意陪着大人,无论发生什么。那些阴诡筹谋算计,只是因为大人胸怀天下,旁人不解,我和幼崽却不会不解,永远都不会。” “哈哈。”燕洵掰开镜枫夜的手指,忍不住笑起来,“你就算说出花来,我也做过很多没那么光明正大的事,几乎所有的事都有我的层层算计。哪怕是跟我关系极好的周光,也被我算计过……” “大人……”镜枫夜的声音有点哽咽。 他从来都知道燕洵做的那些事,他愿意陪在身边,挡在前面,一直守着燕洵。 可燕洵现在似乎不高兴了,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种该死的无力感让他有些崩溃,却又不敢让燕洵看出来,若是他更不高兴了怎么办? “噗。你又胡思乱想了?”燕洵把镜枫夜推开,掀开被褥盖在他身上,自己扑上去,居高临下道,“我并未觉得我做错了什么,从前不会,现在不会,以后也不会。我的阴诡筹谋算计,都是我心甘情愿,也从未想过非要光明正大。这世上只有光明正大是不可行的,难道你还不清楚么?” 燕洵并不讨厌这样的自己,反而他还有点沾沾自喜,正是因为他这般算计,才把幼崽们养的这样好,才能让镜枫夜对他死心塌地。 “是我没用。”镜枫夜有些丧气。 哪怕是他拼了命的追赶了,却也还是追不上只在前面闲庭信步的燕洵。 “你听有用的。”燕洵翻了个身,躺在镜枫夜旁边,仰着头看着天花板,“你一直都在我身边,这样就足够了。若是你想挡在我前面,帮我做好一切,那么我的存在又是为了什么呢?就是为了睡你?然后生出小蛋和蛋弟弟?” 察觉到被褥又回到自己身上,燕洵深吸一口气,“我也是男人,可不喜欢做贤内助。我更喜欢站得高看得远,拥有一番报复。” 有的哥儿毕生愿望便是嫁一位经天纬地的汉子,从此以后相夫教子,如大部分姐儿一样,守在后院,不问世事。 燕洵不愿意那样,他更喜欢站出来,一步一步登上山巅,去呼风去唤雨。 他燕洵喜欢的汉子,只需要跟他一起站在高处就行了。 “怎么?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没察觉到镜枫夜的动静,燕洵便侧躺着,一手撑着腮帮子,凑过去看镜枫夜。 昏暗的油灯中,镜枫夜眼睛里有晶亮的东西闪过。 “大人喜欢那样,那我也喜欢那样。”镜枫夜一字一顿道,仿佛说的是自己的誓言和保证,像是要刻在骨髓深入骨血,打算用一辈子去贯彻这句誓言。 他没别的本事,便只能奉献自己的所有,让燕洵能随心所欲,不受委屈。 “恩。”燕洵点头,复又嬉笑道,“你这是宠着我吗?” “恩。”镜枫夜看着燕洵那张绝世无双的脸,喃喃道,“宠着你,尽我所有力量。” “得了吧,还是我宠着你,不然今晚还想不想我睡你了?”燕洵掀开被褥,拍了拍身边,冲着镜枫夜勾了勾手指。 镜枫夜哪里还顾得上去想别的,赶忙扑过去。 在大饭堂跟燕洵的约定显然他没忘记,镜枫夜可不敢错过,不然燕洵保准不会再想起来。 没过几日,就有不少看对眼的汉子、哥儿打算成亲。 燕洵笑眯眯道:“这样,我给你们四季衣裳,一套被褥。到时候你们宴请的流水席,我也帮忙出了。还有,正在建的水泥楼小屋,也给你们优惠一些,省的将来孩子都生了还没地方住。” 水泥楼里面更安全,比起现在的房屋要安全的多,反正是不用怕归元虫芽妖的,自然是没人不乐意,都纷纷向燕洵道谢。 “对了,这几日边城要开个铺子,到时候你们手头的银钱就有地方花了。”燕洵笑眯眯道。 在边城火车站旁边,又起了一栋巨大的水泥楼。 四周除了玻璃墙,还有十分厚重的钢筋水泥墙,只不过一直关着门,很多人都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的。 此时燕洵的一句话,便说明了这是什么地方。 新成亲的汉子、哥儿摆流水席,燕洵也带着幼崽们去吃了一顿。 吃完饭,燕洵便和镜枫夜来到火车站旁边的水泥楼中。 “大人。”秦六从里面出来,脸上还沾了点泥巴,十分有精神。 “准备的怎么样了?”燕洵左右看了看,发现这些日子秦六做的事情竟然有不少。 秦六振奋道,“已经准备的七七八八,最晚三日后就能开业。这回带来的东西不算多,不过对于边城也足够了。大人,这地方也太大了,我怕是占用不了那么多地方……” 这么大的水泥楼,虽然不如京城商场大,但规模也不容小觑。 这回秦六搭火车带来的火锅等吃食,也不过是占据了其中的小小一块而已,他非常有自知之明,并未准备独占所有地方。 “过些日子让十四殿下来安排一下。”燕洵道,“不过呢,边城的铺子,定价要至少比京城低三成,最好是低五成,不管是什么东西,只要到了边城,就一定要便宜这么多。火车运费我可以减免,而且咱们边城的布匹也同样价格低至少三成……” “那……岂不是会有不少商户来边城?”秦六有些犹疑。 无论现在边城发展成什么样,这里都是重地,寻常百姓除非是个别几个投奔亲戚的才能进入边城,否则这里根本不能接受外人。 边城军户和边城大营息息相关,这里不是谁都能来的地方。 “咱们开的铺子,虽然欢迎任何人来,但是他们同样不能随便走动。”燕洵淡定道,“我会安排人把铺子围起来……” 那样的话,岂不是出了火车站就只能去铺子里花钱? 这样的话还能让人来吗? 秦六心里的疑问多,不过他留了个心眼,没问出来。 铺子收拾好,这便悄无声息的开业了。 燕洵把作坊所有的管事召集起来,“今天领你们去吃个饭,都是边城没有的玩意。” “是六殿下的铺子吗?”欢哥早听撼山幼崽嘀咕过。 “恩。”撼山幼崽赶忙带头,“铺子已经收拾好了,这回先请你们吃顿饭,等以后再想去吃饭就要花钱了。不过你是总管事,应该还能拿到一些优惠券什么的。” “什么是优惠券?”欢哥没听明白。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撼山幼崽神神秘秘的,“六皇子铺子里的吃食可多了,到时候你可别把舌头都咽下去。” 欢哥砸吧了下嘴巴,感觉不至于那么夸张。 虽然他以前日子过得苦,但现在身为总管事,吃过的好东西早就数不过来了,更是跟撼山幼崽熟,就算没吃过的,也听撼山幼崽说过。 一行人进了铺子,秦六早就等着了。 “各位想吃点什么?这是菜单。”秦六丝毫没有皇子架子,亲自接待。 欢哥等人也不拘束,他们早就见过秦六对燕洵毕恭毕敬,相比较起来,他们都觉得燕洵其实还要更可怕一点,秦六虽然是皇子,但身份上反而没那么让人敬畏。 “今天你们是主角,你们点,我和幼崽们跟着吃。”燕洵笑眯眯道。 “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欢哥冲着燕洵拱手,拿起菜单开始看。 菜单质感极好,上面的字欢哥也都认识,只是这些字合起来他就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菜了。好在旁边还有图画,有些是雕刻的花和凤凰,一个个美轮美奂的,看的欢哥眼花缭乱。 到最后欢哥也没选出来,只得随便指了个,便把菜单递给旁边的管事。 那管事见识还不如欢哥,同样是看了图画,选了个看上去不那么美,稍微普通的。 “人参炖小鸡?这道菜不错,有眼光。”燕洵凑过来看了眼,笑着说。 第172章 “三皇子收上来的老山参,最少三百年以上。里面应该还有一些灵芝、蘑菇之类的,都是从老猎户手里收上来的。”撼山幼崽小声道,“鸡是专门养的,用的料至少数百两银子,专供达官贵人享用。” 欢哥听得手一哆嗦,“我看着那个图画最普通,还以为是普通的饭菜。” “恩,是挺普通的,别的极少有比人参炖小鸡实惠的。”撼山幼崽认真道,“欢哥你眼光确实不错。” “我瞧着后面还有粥,难不成粥也很贵?”欢哥小声问。 撼山幼崽拿起一个备用菜谱翻到最后面,指着几样粥道:“这些粥都是药膳,霍老从宫里要来的方子,只有皇上和妃子才能喝的到,自从方子拿到铺子里,就被人预订一空。这一小碗,就得这些银子……” 在桌子下面,撼山幼崽冲着欢哥张开爪子晃了晃。 欢哥咽了口唾沫,感觉自己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偏偏撼山幼崽还在说,“这里挂着的画都是真迹,价值连城。里面还有更隐秘的包厢,走的都是看不到人的回廊,有专门的人伺候,有时候六皇子也会亲自赢客,那里面才是真的销金窟。” “这么好的地方,我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来第二次了。”欢哥嘴唇有点哆嗦了。 这回来吃饭,他怕是能回去吹一辈子。 对于京城的繁华,欢哥也有了别的想法,实在是、实在是纸醉金迷。 “以后你还有机会来的。”撼山幼崽悄悄指了指燕洵,“我跟着去京城的时候,经常跟着大人去铺子里吃饭的。欢哥你身为总管事,以后也会有机会。而且铺子价钱虽然贵,但是对边城军户,是要打折的,最多五折,最少三折……还有一些药膳,不要小看这些药膳,都不是噱头,都是有真正作用的。” “这样。”欢哥听着,心里慢慢有了想法。 他或许不需要那些药膳,但阿爹操劳这么多年,身子早就不太好了,若是能吃药膳养养身子,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这般想着,欢哥也不由得带着几分认真的神色听撼山幼崽介绍铺子里面的方方面面。 一道道菜端上来,个个色香味俱全,即便是欢哥这样已经成了大管事的,也不由得咽口水。 “都拿筷子吃啊。”燕洵笑道,“等下回带你们来尝尝火锅,这里的火锅才是一绝,无论春夏秋冬,都供不应求。” 撼山幼崽也跟着小声补充,“这里的火锅可好吃了,你以后可真得来试试。” 饭桌上大都是边城没见过,甚至都没听说过的吃食,欢哥早就顾不上别的了,真想多吃一些。 吃了个饱,欢哥和管事们回了作坊。 旁人问起来,欢哥便道:“是六殿下开的铺子,里面的吃食是真的贵,这么一小杯茶水,就要这些银子,不过那是真的好喝,反正我这辈子没喝过这么好的茶水。还有药膳,虽然不能治病,却能让人活命。” “那是小花大夫的师傅,霍老从宫里要的方子。” “哎,可惜我们没那么多银钱,还是要多干活,多挣银子才行。” “不过我听说了,咱们若是表现的好,可能会拿到优惠券,都是好东西……” 管事们主动把消息散出来,叫好些个人都忍不住心动不已。 只是边城有钱人几乎没有,欢哥等人以前还都是家里揭不开锅的穷人,现在赚的银钱都积攒着,准备等以后买楼房呢,平日里开销是一定要节俭的。 而边城大营那边,燕洵干脆没有通知他们。 他们到底都是道兵,燕洵可不会去让将官有机会享受,除非他们主动来。 铺子生意不算多,几乎没有。 秦十四还在京城,没来边城,秦六就一下子闲了下来,忍不住来找燕洵。 “不急。”燕洵淡定道,“过些日子就有你的忙了。” 就在燕洵琢磨着什么时候让环哥儿回京城一趟,把秦十四带来的时候,有道兵骑着铁驴跑来。 道兵脸上还有些惊魂未定,更有些不敢置信,还有一丝兴奋和恐惧,这般复杂的站在燕洵面前,许久都没说出话来。 “妖国有动静了?”燕洵盯着道兵看了一会儿,直接问。 道兵这时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是,燕大人。妖国即将派使臣前来,约莫半个月后。” “我知道了,你先回去,我随后便去边城大营。”燕洵沉声道。 道兵飞速离开,镜枫夜的脸色也不怎么好看,“大人,还是被咱们猜中了。妖国果然有反应,只是没想到是直接派出使臣。” “不知道这次来的使臣是谁,实力又如何。”燕洵喃喃道,“让幼崽们务必注意安全,不要单独行动,必须两只幼崽一起行动,哪怕是去茅厕方便也不行。最好是大家都跟着战兔……” “恩,我会告诉他们。”镜枫夜赶忙道。 这次传递消息的应该是妖国大妖,要不然外城墙那边不会一点动静都没有。 妖国大妖只有战兔幼崽能肯定的对付的了,别的幼崽还真说不准,为了以防万一,燕洵只能这样安排。 他要保护好所有的幼崽,确保他们的安全。 “大人,弟弟也要保护好。”撼山幼崽哒哒哒跑进来,捧着蛋弟弟道。 其他幼崽也纷纷赶过来,眼睛里都有些惊慌。 他们不怕妖怪攻城,但是害怕妖国大妖。 当初来到大秦,让他们对妖国的印象完全消失,但此时他们都是大秦的小秀才,这里有燕洵,还有他们的朋友,他们早已把自己当成是大秦的妖怪,不愿意跟妖国有任何接触。 “弟弟给我吧。”战兔幼崽道,“我来带弟弟。其他人都跟我一起,我会保护好大家。” “恩,这些日子你们收拾一下,住到制伞作坊那边去。”燕洵道。 “那大人呢?”撼山幼崽赶忙问。 “我留在火车站,这几日便要回京城,你们跟着不合适。”燕洵道,“虽然我现在是鸿胪寺卿,但妖国派来使臣,只有我一人接待肯定不合适,还得有官员随行,这些都要商量。” 这种时候,幼崽们的存在总是会让一些人视为眼中钉,肉中刺,想要把他们揪出来。 上次妖国使臣来访,朝堂上便吵得不可开交,幼崽们不止一次的被拿出来说事,燕洵当时差点气死。 如果可以,燕洵不想让这些幼崽们见到妖国使臣。 或许镜枫夜他说不通,但是幼崽们他肯定要尽自己最大的可能保护好他们。 “我们知道了。”战兔幼崽抱着蛋弟弟道,“我们会乖乖在制伞作坊等着。” “有事我会去找你们。”燕洵道,“别担心,一般不会有事的。” “镜大人可要保护好大人。”战兔幼崽又说。 镜枫夜郑重其事的点头,“你们放心,我会的。” “走吧。”燕洵道。 眼睁睁看着燕洵和镜枫夜出去,战兔幼崽抱紧怀里的蛋弟弟,小声道:“希望大人不会出事,要是我能跟着就好了。” “咱们要保护好弟弟。”撼山幼崽道,“走吧,去收拾行李。” 幼崽们的行李并不多,不过这次不知道会在制伞作坊住多久,他们收拾的东西就格外多。 把行李搬到马背上,幼崽们跳到马背上,顺着水泥路离开边城火车站。 “去大营前,先去马场。”燕洵道。 “走。”镜枫夜推出铁驴。 马场里的蚂蚁行军妖都安静的趴在屋里,它们喜欢比较昏暗的地方,喜欢扎推趴。 在燕洵还没靠近的时候,大黑忽然站起来,慢慢走到最前面,触角一晃一晃的。 燕洵坐在铁驴上眨眼就到,看到大黑已经等着了,他赶忙从铁驴上跳下来,道:“大黑,你早出来等着了。” 大黑晃了晃触角,蹭了下燕洵的手掌心。 “这几天我可能没机会来看你,不过你不用太想我,我肯定会来的。”燕洵低声道,“大黑,你是他们的王,可要保护好他们。” 大黑察觉到这种微妙的气氛,安静下来。 “从今天开始,马场封闭,只准进不许出。”燕洵道,“所有人都看好蚂蚁行军妖,若是撑过这次,往后咱们便能彻底驯化蚂蚁行军妖,若是不行……便开槍吧……” “是!”所有道兵齐声答应。 燕洵又摸了摸大黑,“大黑,一切都看你的了。” 大黑往燕洵身边靠了靠,无声的应和着。 离开马场,燕洵和镜枫夜直奔大营。 大帐中,杨叔宁和将军们早已等候多时。 燕洵没有半点耽搁,直接道:“杨将军,这消息如何送?火车随时都能开,我也会回京城。” 无论燕洵现在是什么身份,他依旧是鸿胪寺卿,妖国使臣要来,他都要负责迎接。 只是边城大营这边却不好完全交给朝廷,他们对妖国防备,朝廷却不一定。 “此事还请燕大人多多上心,面对妖国,我们应当一心。”杨叔宁道,“无论以前有什么恩怨,此时都请大家放下。” “这是自然。”燕洵点头。 杨叔宁不着痕迹的看了眼镜枫夜,见他笔直的站在燕洵身后,仿佛一杆槍,并没有因为自己是妖怪就觉得自己特殊,他不由得暗中欣慰。 显然这只妖怪已经成了燕洵独有的妖怪。 “消息肯定要送,而且还要尽快,说是半个月,若是还像以前那样,一来一回,肯定是不行,但是有火车在,我们便可以多出几日准备。”燕洵提议道,“我看不如这样,大营派出面生的将军跟在我身边,假装是鸿胪寺的,这样也好近距离看看妖国使臣,你们大营也能放心,如何?至于接待妖国使臣,这个我得回京城才能知道……” “燕大人,鸿胪寺的幼崽,这次你不打算交出去吗?”杨叔宁问。 燕洵笑了下,道:“当然不。” 幼崽们虽然不是燕洵的家人,但是过去那么久,早已胜似他的家人。 更别说幼崽们帮着燕洵研制出那么多机关,燕洵名下的作坊成立之初,几乎都需要幼崽们帮忙,而幼崽保育堂中还有燕洵自己的儿子,难道他也要把自己的儿子交出去吗? 在没弄清楚妖国情况之前,燕洵不会把幼崽们交出去。 虽然当初幼崽们来大秦是做人质的,但那又如何?谁的拳头硬,谁说话才算话。 “哈哈,那就好、那就好。”杨叔宁哈哈大笑道。 其他将军也都稍稍松了口气。 这群幼崽们在不知不觉中,已经做了很多很多的事,不管是槍炮的存在,还是战袍、归元绿灵芝等等,这些都离不开幼崽们的帮助。 即便是将军们不愿意承认,却不得不承认:边城大营暂时,是离不开幼崽们的帮助的。 若是燕洵把幼崽们推出来,那么妖国使臣难免不会把他们带走,到时候对大秦来说,可就麻烦了。 也是这种时候,杨叔宁才发现,尽管他让手底下的道兵不受太多影响,不让他们听燕洵的甜言蜜语、糖衣炮弹,但他们依旧慢慢的慢慢的变得离不开幼崽们了。 或许也可以离开,只是没了幼崽们,边城大营将会回到以前那种状况,缺衣少食,没有足够的良药,道兵死伤会更多,就连罐头补贴、银钱补贴等等也会消失。 享受过好的待遇,再回归以前,那将是多么艰难。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啊。 长叹一口气,杨叔宁道:“那便依燕大人所言。” “好。”燕洵冲着杨叔宁拱手,带着镜枫夜离开。 一匹匹布抬上火车,汉子们挥汗如雨的忙碌着。 这次幼崽们都不在燕洵身边,只有镜枫夜站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忙碌的人。 “大人,我就不回去了,边城需要人坐镇。”秦六冲着燕洵拱手,“我虽然没有多少本事,但到底是个皇子,若是真的出事,我能顶点用。” 说这话的时候,秦六的双手都是颤抖的。 妖国使臣上次来的时候,他根本没见过面,倒是环哥儿代表皇家跟妖国使臣一起吃了饭。 这次若是他再躲起来,难道还是让环哥儿代表皇家,亦或是让皇帝再收义子吗?那样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但是独自镇守边城,危险就没有了吗?肯定是有的。 即便是厉害如幼崽们,面对妖怪攻城的时候也会受伤,甚至听说撼山幼崽受伤太重,几乎成了血糊糊的幼崽。 现在幼崽们还活蹦乱跳的,那是因为他们都是妖怪。 他秦六不是妖怪,也没有修为。 但是他是六皇子。 “好样的。”燕洵拍了拍秦六的肩膀道,“杨将军会派人保护你,如果有事,你便沿着水泥路去制伞作坊,去找幼崽们,他们会保护你。” “多谢大人。”秦六再次拱手。 燕洵说出这样的话,就代表幼崽们也留在边城,就在制伞作坊! 那群幼崽们可能不如千军万马厉害,但秦六觉得他们肯定能好好的保护好自己。 “我们走。”燕洵朗声道。 火车呜呜呜的怒吼着,缓缓启动,随后飞速离开边城,驶向京城。 京城。 前些日子蚂蜢狂灾妖留下的话语还没消失,总有许多人想要吹牛,说说自己见到的蚂蜢狂灾妖骸骨有多么多么大,保育堂的幼崽们多么多么厉害。 “他们还只是幼崽就已经这么厉害,若是他们长大,那得多厉害啊。” “还是燕大人教得好,幼崽们知书达理,都是小秀才呢,他们是向着咱们大秦的。” “别的不说,那蚂蜢狂灾妖小山一样巨大,骨头坚硬如铁,幼崽们能杀那么多,这就是他们向着大秦的证明。” “燕大人现在已经是县侯,保育堂怕是也要挪到燕大人的封地中吧。” “没听说燕大人封地里有什么事啊,不过保育堂肯定是会挪到燕大人封地里的,你又不是不知道燕大人对保育堂的幼崽有多么好。” “跟亲儿子似的。” “我看比亲儿子还好。” 几个汉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一开始说的几句话还好,不过很快就越说越离谱,越说越离谱,恨不得把燕洵也说成是经天纬地的大妖怪,而且还是大秦最厉害的妖怪,要不然他怎么能让那些妖怪幼崽死心塌地呢? 反正如果燕洵是普普通通的人,他们是不相信燕洵有那么厉害的。 因为大秦普普通通的百姓足有万万,为什么他们就没有让幼崽们死心塌地的人呢? 火车呼啸而来,直奔海边。 很多人都没反应过来,以为是运煤的火车。 等火车过去许久,才有人猛的反应过来,“那不是运煤的火车,而是拉客的,从边城回来的火车!前几日火车刚走,怎么突然回来了?” 前几日环哥儿才回来一趟,拉走不少粮食和水泥、石头等东西,当时京城还有一些汉子去帮忙搬运东西,得了赏钱的,这怎么才几天,火车就又回来了? 而且这次火车经过京城的时候没有减速。 这种不同寻常的感觉很快影响了所有人,大家都伸长脖子打听消息。 燕洵下了火车便立即骑马进城,准备进宫。 宫里。 “皇上,这是作坊里造的琉璃灯,我家那小子买来的。”杜玄风笑道,“这灯有专门的烟道,烟能顺着出口导入水中……” 琉璃灯造型十分巧妙,即便是见惯奇珍异宝的皇帝也有些喜欢。 “不错。”皇帝难得脸上有了笑容。 这话既是说琉璃灯,也是说杜玄风嘴里的小子,杜芹生。 杜玄风哪能听不出来,赶忙道谢。 自从皇帝身上的钢钉取出来,宫里秘药极多,皇帝恢复也极快,现在已经完全看不出痕迹,行动自如了。 死里逃生一番,又大难不死,如今身体还没受太多影响,皇帝心情极好,便经常让杜玄风进宫拍拍马屁,说说好听的话。 杜芹生如今还是帮着燕洵管着一个作坊,只是如今燕洵经常边城、京城的两边跑,他已经极少有机会见到燕洵了,这琉璃灯便是工匠们造出来,杜芹生自己做主拿出来,让他爹献进宫里的。 不多一会儿,张瑞走进来,到皇帝耳边悄声说了几句话。 皇帝顿时脸色一变道:“快让他进来。” “皇上……”杜玄风极有眼色的站起来。 “你退下吧。”皇帝立刻摆手道。 杜玄风不敢多问,立刻低着头退下了,不过他没有出宫,而是拐了个弯,去了后宫,见娴妃娘娘。 燕洵进了宫,见到皇帝,赶忙道:“皇上,妖国传来消息,半月后会派使臣前来。” “岂有此理。”皇帝顿时怒了。 妖国使臣已经来了一次,这才过去不到一年,竟然又要来。 皇帝很快想到蚂蜢狂灾妖大劫,妖国使臣此时来,怕是也有些关系。 往年蚂蜢狂灾妖攻城,总能带来蚂蜢狂灾,怎么那时候妖国没有派来使臣? “皇上息怒,现如今只能准备好迎接妖国使臣。”燕洵沉声道。 皇帝收敛脸上的怒色,问:“燕爱卿可有建议?” “微臣斗胆,这次妖国使臣怕是来者不善,还请皇上三思。”燕洵道。 “朕知道了。”皇帝摆了摆手,让燕洵下去。 从宫里出来,燕洵长舒一口气。 镜枫夜走过来,关切地看着燕洵,见他脸色还算可以,这才稍稍松了口气,知道这趟进宫还算顺利。 上了马车,燕洵有些疲惫的揉了揉眉心道:“我已经给皇帝提过醒,看看什么时候能把人选确定了吧。” “怕是又有不少朝臣称病,皇子们也要称病了。”镜枫夜道,“他们的命就那么珍贵,别人的命就低贱了吗?” “难免。”燕洵压低声音,“若是人人平等,皇帝又凭什么住在那么大的皇宫中,拥有仆役上千,后宫更是有三千佳丽?镜枫夜,你记住,人人平等的日子可不是这样的,或许你活的够久,将来能看到……” 即便是燕洵的上辈子并不是人人平等,但是已经有了足够的公平,每个人都有努力晋升的机会,而这些机会不再是某些人的特权。 “大人也会见到的。”镜枫夜赶忙道,“我们一起见那种日子。” “我自然也这么想。”燕洵点头,“晚上去找周老吧,实在不行还得请周老出马。” “恩。” 马车里的声音逐渐低下去,慢慢没了动静。 第二日,朝堂上皇帝把话一说,下面的朝臣立即面露愕然。 这次消息来得太急,又是燕洵亲自带来,以至于就算是他们手段通天,也没机会提早知道,此时由皇帝金口玉言说出来,直接打了个他们措手不及。 第173章 “皇上……”忽地,年过半百的侍郎高喊一声,下面的话根本没说出来,直接一头栽到地上,没了动静。 站在他旁边的朝臣立刻散开,露出当中紧闭双眼,昏迷不醒的侍郎。 “请太医。”皇帝沉声道,“给朕看看爱卿到底是怎么回事。有病治病,没病便继续上朝……” 还有几个年纪大的朝臣正准备也晕过去,闻言一愣。 这档口,张瑞才刚走了几步,这便带着一群胡子花白的太医觐见。 几个太医围着那侍郎诊脉,不一会儿便道:“皇上,黄侍郎没有大碍,喝点茶水便能缓过来。” “赐茶。”皇帝高喊。 张瑞立刻去张罗赐茶。 这边太医给黄侍郎下针,几根长长的银针扎下去,黄侍郎便悠悠转醒。 “各位爱卿,谁愿意接待妖国使臣?”皇帝问。 黄侍郎脸色煞白,他年纪大了,早就准备告老还乡,给家中小辈让路,只是皇帝一直没同意,让他再做几年官。这一来二去的,他便被皇帝记住,很是得了一番恩宠。 这回迎接妖国使臣,无论如何都轮不到黄侍郎出面,他便有意装晕,恰巧可以趁机称病回府,更是能给朝中那些位高权重的大人物探探路,若是他能称病,那么其他人就也能称病。 这是一举多得的好机会,他自然不会错过。 只是没想到皇帝如此坚决,竟然还早早叫来太医等在外面,显然不打算让他就这么下朝,也不肯给其他朝臣机会。 看来今日是一定要决定好迎接妖国使臣的人选了。 “皇上,妖国使臣来大秦,必然要住鸿胪寺,依微臣来看,鸿胪寺卿燕大人兴许能决定人选。” 上回便是燕洵决定的人选,请了司平、史元守,还有胡如等人迎接妖国使臣,后来胡如出事,司平和史元守都升了官。 这说话的官员明显还想让司平和史元守临时去鸿胪寺帮燕洵,大不了过后在给他们升官就是。 “让燕洵进宫。”皇帝自然也想到这一点,他面色很不善的看着这个说话的朝臣。 说话的官员两股战战,这可能并不是他自己内心想如此说,更多的可能应该是他背后的那些让把他推出来。 这满朝文武,有几个是真的愿意为皇家办事,愿意为大秦办事的?他们身后都有一张网,分别服务着自己而已。 站在最前面的陆朝阳没说话,但他身后自然有人揣摩他的心思,再争着说出来。 后面还有以世家为首,以太子秦仪为首,甚至是以秦四为首的朝臣,这些文臣武将早已不再仰望他这个高高在上的皇帝,而是形成了一个个集团,几乎是大秦的小朝廷。 双手狠狠地握成拳头,慢慢拢入袖中,皇帝咬紧牙关。 这些事由来已久,武将打天下,文臣治天下,他这个皇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便也只能随波逐流,挑选其中最厉害的文臣集团,有他们辅佐自己上位,如今他在位依旧,朝廷中却已经有了许许多多文臣集团。 皇帝觉得有些窒息,他新兴坚韧,最擅平衡之道,这才能勉强保持平衡,若是他亡故,太子秦仪能吗,秦四能吗,亦或是其他皇子有这个本事吗? 张瑞眼见着皇帝脸色变得越来越差,已经有些失态,他赶忙凑过去低声道:“皇上,燕大人来了。” “宣!”皇帝眼睛一亮,立刻道。 燕洵穿着四品官服,低着头进入大殿。 这还是他头一回这般进入大殿,前面两边都是朝臣,且很多官职都比他高,还都是实权,不像他这个鸿胪寺卿,只是孤家寡人而已。 燕洵跪在地上,眼角余光去看周围的人。 而周围的人也在用眼角余光去看燕洵,他们当中很多人都没见过燕洵,但是对燕洵这么名字可是如雷贯耳。 传闻中燕大人面如冠玉,便是比名满京城的柳哥儿还要好看几分。 此时大部分人都只能看到燕洵的小半截侧脸,即便是这样也都叫他们控制不住的满脸惊艳,那威严宽大,甚至有几分死板的官服到了燕洵身上,便如皎皎白月、灼灼桃花般。 众人都不由自主的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官府,再去看燕洵,就仿佛他们穿的官服不一样似的。 “燕爱卿,快请起。”皇帝立刻道。 “谢皇上。”燕洵全了礼数,这才站起来,垂首站着。 众人这才回神。 说起妖国使臣来访,燕洵嘴角上翘,又快速拉下来,严肃道:“既然妖国使臣来的这么频繁,以微臣来看,不如抓阄,这样也省的年年吵……” 妖国使臣为什么来的如此频繁? 至少这次妖国使臣来的如此之快,不就是因为蚂蜢狂灾妖死的极多,边城大胜? 若是往后边城还是如此大胜,那么妖国使臣是不是会来的更频繁一些? 大秦的实力正在增长,这是不可忽视的好事,如今被燕洵这般明目张胆的提出来,惹得皇帝龙颜大悦。 “好,那边抓阄。”皇帝笑道。 “皇上,怎能如此儿戏……”黄侍郎刚刚清醒没多久,便听到这句话,如此一来,岂不是他这样年过半百的都有可能去面对那些凶残无比的妖怪了? 这可不行,黄侍郎这辈子都没见过活的妖国的妖怪,他怕自己一旦被抓到,可能会直接一命呜呼。 “为何是儿戏?你们在这里推诿就不是儿戏了?妖国使臣代表的是妖国,这位大人是觉得我们大秦此时能无事妖国使臣,随便派出几位无关紧要的朝臣就能接待吗?”燕洵冷笑一声道,“若真是这样,不如你们一刻钟便推举出人选如何?” “皇上,请抓阄。”燕洵郑重道。 他这话颇有些目无尊长,在场的官职比燕洵高的多了去了,不过陆朝阳没说话,周光的几个弟子也没说话,其他人便是心有不满也不敢太过分。 皇帝脸上甚至带着笑容,下面的人揣摩皇上的心思,更是不敢反对的太过分了。 “那便准备吧。”皇帝淡淡道。 他身为九五至尊,也觉得抓阄太过于儿戏,但妖国使臣来得快,给大秦准备的功夫并不多,若是全都让这些朝臣扯皮给浪费了,到时候万一出事,谁都担待不起。 即便是皇帝,即便是现在边城胜了一仗,大秦也依旧不敢随意接待妖国使臣。 各方面加起来,便造成了这场儿戏。 一个个纸团子揉好了放到木箱中,由张瑞亲自抱着木箱下来,从前面陆朝阳开始,每个人都抓一个纸团子。 队伍最后面是司平和史元守,他们的位置几乎已经到了大殿门口,算是最末流的上朝的小官儿,此时见着张瑞靠近,都是不慌不忙的捡起最后的纸团子。 司平打开纸团子看了眼,瞬间松了口气。 后面的史元守也看了看纸团子,脸色有些不好看。 “请各位抓到的上前一步,咱们好商量如何接待妖国使臣。”燕洵朗声道。 皇帝一脸威严,一双眼睛里却透出几分兴趣,并没有被燕洵的插花惹怒,反而赞赏的看了眼燕洵。 既然此事是儿戏,便不能事事由皇帝开口,此时燕洵说话变成了点睛之笔。 陆朝阳没动,他身后几个人也没动,再往后才有几个人垂头丧气,脸色难看,如丧考妣的朝臣慢吞吞走出来。最后面,司平上前一步,与前面的人恰恰相反,他神采奕奕。 史元守羡慕的看了眼司平,知道这次是没有自己的机会了。 “既然人选已出,各位爱卿这些日子便无需上朝。”皇帝淡淡道,“退朝。” 张瑞上前一步,高喊:“退朝。” 等皇帝离开,下面的朝臣便迈着小碎步退出大殿。 司平快步走上前,笑道:“往后几日还要麻烦燕大人。” “恩,你回去准备……”燕洵也不客气,他本就跟司平熟悉,此时便直接吩咐了。 还有几个被选中的朝臣都一脸晦气的冲着燕洵草草拱手,随后大步离开,还有几个人小声嘟哝,“对妖怪卑躬屈膝,我看大秦卖国贼是迟早要路出马脚。” 旁边有几个没被选中的朝臣也跟着附和。 最后面黄侍郎脸色极为难看,他运气竟然那么不好,怕什么来什么,竟然……被选中了。 路过燕洵身边的时候,黄侍郎根本没跟燕洵打招呼,直接黑着脸走了,这时候倒是看不出年过半百,走的几块。 “黄侍郎怕是要恨上燕大人。”司平低声道,“还请燕大人多注意,那些被选中的官员大都不好对付,他们怕是会以黄侍郎为首……” 两个人竟然不知不觉的走到最后面,燕洵淡定道,“无妨,我本来就没打算用他们。” 后面张瑞一路小跑着追上来,“燕大人,请留步。” “恩?”燕洵站定,回头便看到张瑞。 “燕大人,皇上有请。”张瑞看了眼司平,笑道,“司大人也一起来。” 司平脸上露出笑容,赶忙道:“是。” 皇帝原本只想见燕洵,不过司平他也有点印象,正是那个被抽中却没有沮丧的年轻官员,站在最后面,官应该不大,却又与其他人完全不同。听张瑞说起来,皇帝便改了注意,连带着见司平。 从宫里出来,已经月上枝头,外面行人渐少。 马车旁边亮着一盏灯笼,枝头遮盖,显得有些朦胧。 燕洵一样就看到马车旁边那个高大身影。 即便是四周昏暗无比,甚至他还在灯影中,燕洵也一眼就看到了他。 镜枫夜身上的龙鳞痕迹明明应该是同样看不清的,但燕洵还是能感觉到那些完美纹路,他甚至能察觉到镜枫夜正闭着眼,曲着一条腿,面对着宫门,正在倾耳听里面的动静。 当燕洵踏出宫门的瞬间,镜枫夜便已经睁开眼。 那双眸子即便是在黑暗中也能让人看的十分清楚,他露出笑容,迈开大长腿,向着燕洵大步走来。 “大人回来了。”镜枫夜走近,冲着燕洵张开双臂。 “恩,回来了。”燕洵扑过去,刚好被镜枫夜抱住。 燕洵走了一路,身上的衣裳沾染了夜色气息,有些凉。 镜枫夜身上便暖暖的,两个人接触的地方还在迅速升温,暖融融的包裹着燕洵整个人。 马车台阶一直准备着。 镜枫夜扶着燕洵踩着台阶上去,“回去。” “恩。”燕洵点头。 马车里一直点着油灯,照的十分光亮。 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不用再端着架子,害怕哪里失仪,也不用再仔细斟酌想说的话,生怕触犯忌讳。 燕洵靠在柔软的枕头上,身上盖着被褥,随意地拉开车厢里的小柜子,拿出里面的点心吃。 单独面见皇帝的时候,燕洵也得了点心,只不过宫里的点心虽然美味,却有点不合他的口味,当着皇帝的面更不能多吃,便只吃了几口垫垫肚子,此时着实是饿了。 “下次我跟着大人一起进宫吧。”镜枫夜也进了车厢,坐在燕洵身后,给他当靠垫。 燕洵舒舒服服的靠在镜枫夜身上,嘟哝道:“下回再说。这次不让你进宫是有别的事,不仅仅是不让你进去。好在一切顺利,跟我预想的都一样。” “哦?那几位将军说通了?”镜枫夜有些诧异。 以他对皇帝的了解,向来都是对边城将军防备颇深,宁愿重用文臣也不愿意重用武将。 “恩。”燕洵知道镜枫夜在想什么,他冷笑道,“今天朝堂上可是出了大事,得亏消息压下来,不然得让天下人耻笑。妖国使臣来访,皇上刚说出来,便有人假装晕倒,要不是皇上早有准备,朝堂上不知道还会有多少人晕倒。” 那些人丑态毕露,年纪大的想要告老还乡,称病回府,年轻的怕是也在想招,就是为了不接待妖国使臣。 往年朝臣玩这些把戏也就罢了,今年还想玩,却是直接碰了钉子。 “皇上无人可用,必然得点头。”燕洵道,“再怎么说,边城来的将军也都比黄侍郎顶用,那黄侍郎胡子一大把,年过半百却还是个不上不下的侍郎,这几年就想着告老还乡,给自家年轻一辈让路。他是想着汲汲滢滢给自家人铺路,却没想过给朝廷做点实事。” “一出事就装病,我实在是看不惯。” “这回若是皇帝允了他们这些人,我也不会放过他们。” 燕洵看这些人早就不顺眼,此时镜枫夜也不是外人,他不需要遮遮掩掩,想什么就说什么。 “还好一切顺利。”镜枫夜松了口气道。 “恩,一切顺利。” 马车上了丹心桥,到了保育堂建设。 如今幼崽们都还留在边城,保育堂建设水泥楼黑乎乎、空荡荡,燕洵有点儿不想回来。 若是往常,总会有几只小幼崽迎出来,围着燕洵说话。 保育堂建设水泥楼前倒是也亮着灯,照着地下一个小小的影子。 是宝宝。 那种空落落的感觉一扫而空,燕洵脸上瞬间有了笑容。 “小蛋?”下了马车,燕洵大步走过去,这才看到黑影里还有一头高高大大的狼犬,只不过这货闭着眼睛,浑身上下的皮毛根本不反光,以至于燕洵根本没看到。 宝宝往前跑了几步,仰着脸看燕洵,“阿爹,听说你今日进宫,我便在这里等着了,若是等不到,我便要直接进宫。” “胡闹,你师父呢?”燕洵往水泥楼走。 水泥楼里面的油灯一盏盏点亮,灶房里有热气腾腾的饭菜,炕上的被褥都重新晒过,散发着一股浅浅香味。 空荡荡的水泥楼瞬间有了人气。 饭菜端到炕上摆好,燕洵和镜枫夜坐在一边,宝宝搬出自己的用具,直接上了桌子。 “师父这几日都忙着查案,让我回来陪陪阿爹。”宝宝道,“阿爹,哥哥们还在边城,我也想去。” 幼崽们都在边城,还有宝宝的弟弟也在那里。 他们为了躲避妖国使臣,不方便露面,宝宝知道自己也应该躲起来,不过他又跟哥哥们不一样,他是燕洵的儿子,身份特殊,即便是被妖国使臣看到,也没什么事。 “恩,回头你便跟着我去边城。”燕洵道,“吃完饭快休息,明日里还有事。” “恩。”宝宝点头。 鸿胪寺大门再次敞开,里面的一切还是原来的样子。 水泥楼经过风吹日晒,有了岁月的痕迹,里面却半点变化都没有。 燕洵从作坊那边调了点人来打理,只用了一个上午就把所有一切都收拾的干干净净。 “阿爹,司平来了。”宝宝跑进来,大喊道。 “知道了。”燕洵很淡定,“让他进来帮忙,需要准备的还有很多……” 帮忙打理的汉子们都已经回了作坊,鸿胪寺就只剩下燕洵、镜枫夜和宝宝,还有新来的司平。 不一会儿,又有人来。 “杜芹生来了。”宝宝领着杜芹生往里面走。 拿走作坊里的琉璃灯,这事儿根本瞒不住燕洵,杜芹生此时便畏畏缩缩,小声问宝宝,“小蛋少爷,燕大人今日心情如何?” “阿爹心情不太好。”宝宝实话实说,“很多人都没露面,他们这是抗旨不尊!” 杜芹生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原本杜芹生只想着偷偷往账上添点银子,就当是自己买了琉璃灯,再等燕洵心情好的时候好好认错,可这些事都没来得及干就被他爹,杜玄风逼着来到鸿胪寺。 这鸿胪寺就是龙潭虎穴,燕洵有胆子来去自如,杜芹生却没那个胆子,更何况妖国使臣即将到来,到时候万一有危险怎么办? 他杜芹生会吓尿裤子的。 第174章 鸿胪寺跟当初杜芹生头一回来的时候一样,旁边烧制水泥的作坊,和小炼钢炉也都还在,不过早已废弃不用,倒是都收拾的干干净净。 那群妖怪幼崽不在,只有宝宝在前面带路。 杜芹生一路上都小心翼翼的,他其实在京城是小霸王,姐姐是受宠的娴妃娘娘,亲爹是宠臣,虽然本事不大,但马屁拍的好,经常有机会进宫,京城谁见了他杜芹生,不得让三分。 现在杜芹生管着小作坊,手头的肥皂远销大秦各处,那个有头有脸的人见了他不也得给几分薄面。 但偏偏对于燕洵,还没见面杜芹生就觉得自己矮了几分,见着宝宝都不敢大声说话。 “爹。”宝宝见着镜枫夜,喊了声。 后面杜芹生都没敢抬头,赶忙跟着喊,“镜大人。” 镜枫夜靠墙站在外面,身上穿着旧衣,是为了干活特地换的。 他手长腿长,露在衣服外面的手和脖子都有很明显的龙鳞痕迹,气势骇然。 杜芹生跟着宝宝走的远了,便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了眼,见镜枫夜刚好看过来,顿时浑身一抖,赶忙上前跟上宝宝。 方才他看的好像不是镜大人,而是一头顶天立地的凶兽似的,叫他出了一身的冷汗。 “阿爹,我爹蹲在外面不知道想什么,他没活了吗?”进了屋,宝宝跑过去找燕洵,一边说外面的镜枫夜。 “我让他歇息会儿,不能一直干活。”燕洵随口道。 再次见着燕洵,他还是当初杜芹生最先认识时的模样,面若桃花,二九年华,跟当初杜芹生最先认识的燕洵,没有丝毫变化。 杜芹生自己却成熟几分,身上长了肉,脸上还冒出几个痘,没了年少时的孩子气,变得像个大人了,他甚至还在杜玄风的安排下,成了亲,娶了心仪的哥儿。 当初燕洵就是这般,进了一趟鸿胪寺后,再出来便跟变了个人似的,处处都透着一丝超然。 此时燕洵还是那样,手中拿着一卷画,仔细的看着。 杜芹生一缩脖子,又想起当初燕洵轻描淡写般对他说的话,让他出来卖肥皂,还不能说是鸿胪寺里出来的肥皂,后来又让他卖豆腐,同样不能说,不然就威胁他,让他没好果子吃。 “燕大人。”如今杜芹生不敢再喊‘燕洵’,见到燕洵得老老实实的喊一句大人,“我拿了作坊里的琉璃灯,不过已经补上银子,账本也写清楚了……” “恩,无妨。”燕洵收起画卷,仔细的放到木箱中,冲着杜芹生笑道,“既然来了便帮忙干活吧,今儿个活很多,那些人都没来,你就别走了。” “跟我来……”宝宝顿时乐了,“今天活很多,我那些哥哥都在边城不能帮忙,正好你来了……” 杜芹生不敢拒绝,只得跟着宝宝出来。 鸿胪寺一应用具极各种安排,全都是燕洵和镜枫夜带着宝宝,连带着司平,再加上一个杜芹生做。 杜芹生念书不行,毛笔字狗爬一样,只能帮着干点体力活,一天下来,累的直接趴在地上,还是杜家下人来把杜芹生抬回去的。 “明儿个再来啊。”宝宝追到大门口,冲着杜芹生大喊。 杜芹生吓了一跳,想说自己还有事,可偏偏累的根本说不出话来。 “就这么说定了。”宝宝美滋滋道。 晚上燕洵便用鸿胪寺灶房做了晚饭,瘦肉粥,发面包子,一碟凉拌木耳。 宝宝的盘子不够大,只放了一个包子,他就蹲在盘子旁边,拿出小刀割了一块包子放到嘴里,“阿爹,咱们啥时候去边城?那些人都蹲在自家府上装病,不出来怎么办?” “鸿胪寺准备的差不多,让杜芹生帮忙守着,明日便把他们都带上火车。”燕洵道,“卫将军应该准备好了吧?” “恩。”宝宝点头。 “那就好。”燕洵顿时放心。 如今卫守城带兵镇守海边,说是镇守嗜血鱼妖,实则镇守盐场,不让其他人有机会插手。 而当初杨叔宁在海边的时候曾经抢了燕洵的粮库,欠下巨款,闹到皇帝那里,最后燕洵成了盐署署长。 如今虽然是卫守城镇守海边,但朝廷并没有拨过多少钱粮,户部尚书依旧在哭穷,所以……卫守城也欠了燕洵钱粮。 这回燕洵遇到麻烦,找卫守城借兵,那是再天经地义不过。 为此随着卫守城亲自带兵离开海边,穿过丹心桥闯入京城,还有一连串的传言,风一样瞬间传遍整个京城。 一大清早,道兵还走在宽阔的水泥路上,还在家里睡觉的百姓就已经知道外面发生什么事儿了。 “我听徐良美家的丹哥说的,说是这回迎接妖国使臣的朝臣定下了,不过他们都不愿意见妖国使臣,躲在家中。” “燕大人无奈,这才找卫将军借兵。” “本来卫将军借了燕大人钱粮养兵,是要朝廷还的,这回燕大人找卫将军借兵,那些钱粮也就一笔勾销了。” “燕大人真是吃亏不小。” “妖国使臣又来,到底是为什么?” “还不是因为边城打了胜仗?想想以前妖国使臣可有来过?” “那样的话还有什么好怕的,既然是迎接妖国使臣,不正好彰显咱们大秦的实力,他们怎么还躲了起来?” “谁知道呢。” 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他们不知道大将军的修为有多高,又有多少本事,也不知道大妖的能耐,只是笼统的听人说过,什么毁天灭地、翻云覆雨的,那些庞大无比的变化对于百姓来说,也不过是说一说。 他们没亲眼见过,便永远都不会明白。 但是这样的道理百姓却又有些明白,这就像两家互相看不顺眼的农户,其中天天被打的一家农户忽然打赢了另外一家,另外一家派人来说和,打赢的那家自然要好好招待,这样才能有面子。 对于百姓来说,他们想的就是这么简单。 大秦打了胜仗,百姓们都觉得安全许多,他们口口相传,就连大户人家的下人也都知道了这些事。 “老爷,很多人说老爷……胆小如鼠……”小厮小心翼翼的说。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愚民百姓知道什么?妖国的妖怪岂是能轻易面对的,被吃了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吃的!”黄侍郎恨恨道,“去查,到底是谁开始传言的。” 一夜之间,外面所有人都知道了,就连府上下人也都清清楚楚。 以黄侍郎的本事,便是他查到天荒地老也不会查出什么。 更何况,小厮还没出门便被堵住。 “老爷,不好了,前门、后门、角门全都被道兵堵了。”小厮连滚带爬的回来,吓得六神无主。 “怎么回事?”黄侍郎也吓了一跳,开始拼命想自己到底有什么把柄暴露了,更是想到可能是皇帝厌弃他,下面有人揣摩圣意,要拿他试刀了。 想到这一点,黄侍郎摔到地上,再没了精气神。 外面的可都是身强体壮,具有修为的道兵,他们出手,还没有谁能逃走。 “请黄侍郎出来,该上路了。”卫守城威严道。 道兵立刻齐声大喊。 听着这话,黄侍郎更是面色灰败。 不一会儿,小厮又跑回来,“老爷,是让您去海边火车站。” “什么?”黄侍郎猛的睁开眼睛,竟然不是让他上路? 这时候黄侍郎才猛的想起来,他还有一分迎接妖国使臣的差事。 去海边火车站,显然是要坐火车去边城,到那里迎接妖国使臣。 这条命暂时保住了,黄侍郎松了口气,道:“扶我起来,老夫还要稍作准备,让外面的道兵都等着。” “是,老爷。”小厮赶忙跑出去。 还没到上午,黄侍郎便被道兵押着去了海边火车站,在那里他看到了很多熟人,一个个都面色灰败,如丧考妣,还有人破罐子破摔的咒骂燕洵。 “妖国使臣来就来,我等在京城迎接也就罢了,还得去边城,某些人当真是卑躬屈膝。” “那么讨好妖国,干脆也去妖国好了。” “根本不是大秦的官!” 这时候他们又一颗心向着朝廷了,可劲儿的咒骂燕洵,却又不敢指名道姓,也不敢说出来,只敢在嘴里含糊的嘟哝着。 鸿胪寺。 杜芹生都快要哭出来了,他竟是得了守着鸿胪寺的差事,等待妖国使臣到来,简直…… “燕大人,我不就拿了一个琉璃灯,银钱都给了,不必要、不必要这般折磨我吧?”杜芹生站在鸿胪寺门口,眼巴巴的看着燕洵,就希望他能收回成命。 “你便帮我这个忙,往后少不了你好处。”燕洵不为所动,“况且你爹和娴妃娘娘都派人跟我说了,让我随意指挥你。” 家中最有权势的两个人都说了话,杜芹生再说什么也都没了用。 离开鸿胪寺,燕洵揉了揉眉心,问:“海边火车站很乱吧?” “还行,他们不敢过分。卫将军亲自带兵镇守呢。”宝宝老气横秋道,“撼山还在边城,这回卫将军不能去边城,自然得帮咱们大忙。” 亲儿子还在边城,卫守城也很想跟着去,只是职责所在,再加上撼山幼崽的身份别人不知道,他也只能对这些不顶用的朝臣下手。 “让佳倾跟着去吧,他应该想撼山了。”燕洵道,“这回情况特别,不知道妖国使臣什么时候走。” “哎。”宝宝也跟着叹气。 到了海边,燕洵下了马车就进了火车站。 海边的火车站比边城火车站要大上不少,不远处就是道兵大营,再远处就是高大如山的长城,风景极好。 然而火车站里面的气氛却不怎么好。 外面围着一圈道兵,见燕洵和镜枫夜以及宝宝进来,都赶忙让开一条道。 里面黄侍郎坐在板凳上,脸色越来越难看,黑的要滴水似的。 就在方才他故技重施,想要装病,没想到这群道兵很快把霍老喊来。 霍老看了眼黄侍郎便直接说:“没啥毛病,都是心病,实在不行我一副汤药灌下去,保准睡着上火车,睡着到边城。” 这里可不是朝堂,周围都是虎视眈眈不讲情面的道兵,还有说话毫不留情的霍老,黄侍郎是标准的文臣,跟武将向来关系不好,也跟霍老没什么交情,这会子哪里还敢装病,直接自己爬起来了。 不过那汤药还是准备了,黑乎乎的一大锅,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害怕坐火车的,可以过来喝这个汤药,保准什么感觉都不会有。”霍老撂下这句话就走了。 周围的道兵都瞪大眼睛看着这群人,似乎随时都能冲上来逼他们喝汤药。 “都准备上火车吧。”燕洵随意看了眼这些人,“你们所有人占一节车厢,管吃管喝,不用担心别的走吧。” 黄侍郎听着声音看过去,就见司平站在燕洵身后,还换上了新衣裳,背着个包袱,看上去意气风发的,显然等会儿不跟他们在一个车厢。 “请!”道兵齐声大喊。 这些人哪里敢反抗,反抗的倒是也有,有一位就赖在自家府上不肯出来,这群道兵根本不讲礼数,直接冲进去,把人从床上抬下来,直接抬来火车站,要不是家里下人追上来送了衣裳,他怕是要一直穿着中衣。 黄侍郎心里恨恨的,想着等此行结束,定然要弹劾燕洵和卫守城! 其他人也是这样的想法,个个都觉得自己忍辱负重,都是一脸憋屈的上了火车。 铁门轰然一声关上,黄侍郎身体一僵,知道自己是彻底回不去了。 燕洵和镜枫夜也要上火车,后面佳倾追上来,“燕大人,我能不能去边城?” “哦,阿爹说让你去的,这里事情太多差点忘了,你跟我来吧。”前面燕洵和镜枫夜已经上了火车,倒是宝宝还在后面。 宝宝个头小小的,但是身边的木箱却十分庞大,他轻松的举着木箱,回头看向佳倾。 “谢谢小蛋少爷。”佳倾赶忙道,“我帮你拿木箱吧。” “不用,我这木箱中都是机关零件,你拿不动。”宝宝轻松道,“想撼山了吧?那也是我哥,我知道的,他肯定也想你们,不过到底是身份不一样,现在还得藏着掖着的。” 佳倾跟在后面,听着宝宝说着,眼圈顿时一红,“现在已经很好了,当初我无能,好容易才养活他……” 把木箱放到一边,宝宝领着佳倾往车厢里走。 两边都是一排排座位,当中还有小桌子,如今全都空着。 宝宝熟门熟路的拿出杯子,给自己倒了热水,又给佳倾倒了一些,“我听阿爹说过,不怪你。以前的边城对妖怪都是要赶尽杀绝的,跟现在可不一样。不过你喜欢卫将军吧?” 佳倾脸一红,低声道:“恩。不过卫将军喜欢我哥,我知道我不可能……” “哎,人生在世,不要总吊在一棵草上。卫将军对你哥心存愧疚,一直让你待在身边,但你觉得这样合适吗?”宝宝老气横秋的,嫩嫩的嗓音非要假装是历尽沧桑的老人,“你们之间既然没有可能,那为何不想想别人?” “可……”佳倾张了张嘴,看着淡定喝水的宝宝,忽然说不出话来。 当初他偷偷养着撼山幼崽,每次看到遍体鳞伤的小幼崽就心中难过,又想到白白送命的哥哥,他自己都说不清对卫守城是喜欢多一点,还是恨多一点。 他总是挟恩威胁卫守城,不想让卫守城忘记哥哥。 更是因为当初撼山幼崽的存在只有他知道,他下意识不想让卫守城再去喜欢别人,如果那样的话,艰难生存着的撼山幼崽又算什么? 他知道自己其实很讨人厌,卫守城身边的亲兵都不愿意跟他说话,他做了很多讨人厌的事,说了很多讨人厌的话,而他之所以还能留在卫守城身边,不过是因为卫守城喜欢哥哥罢了。 听着宝宝说的话,佳倾有一瞬间的茫然,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 “撼山很想你,到时候你便去制伞作坊陪陪他。”燕洵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他拍了拍佳倾的肩膀,“小蛋就是平日里听我瞎说的,你别放在心上。” “恩。”佳倾吸吸鼻子,到旁边坐着,陷入思索。 现在撼山幼崽不需要他偷偷养活了,那只小幼崽摆脱病痛,有了自己的小伙伴,还学了很多学问,如今更是去了边城立下莫大功劳,甚至还带过兵。 他不再需要藏起来,而是光明正大的骑着小铁驴跑在边城水泥路上。 那些曾经对妖怪赶尽杀绝的人正把撼山幼崽和妖国妖怪区分开来,妖国攻城的妖怪固然可恶,但撼山幼崽没做错什么,他和那些妖怪不一样,他是好幼崽。 小幼崽变了,那么佳倾呢?他是不是也需要改变? 他哥哥修为极高,天赋极好,若不是卫守城,将来定然又会是大妖怪。 他虽然没有哥哥那样好的天赋,但比起寻常道兵,天赋也很不错,为何不能像哥哥那样,建功立业。 小幼崽已经不需要躲在他身后,他也不需要如同疯魔一样的缠着卫守城,是时候为了自己活着了。 “我想明白了,谢谢小蛋少爷。”佳倾认真道。 “嘿嘿。”宝宝冲着佳倾嘿嘿笑。 燕洵取来炭炉,上面放了铁板,刷上油,拿来肉片和青菜放上去煎,香喷喷的味道飘出车窗,拐了个弯,飘到隔壁车窗。 黄侍郎吸了吸鼻子,恨恨的看了眼两节车厢连接的铁门,嘟哝道:“司平真不是个东西,明明跟我们一样,却不住在这里。” “隔壁肯定在吃烤肉!”有人留着口水说。 第175章 切得薄薄的肉片在铁板上迅速卷曲变白,精巧细致的刷子沾了一层酱料轻轻刷上去,再迅速翻面,夹起来放到旁边早已准备好的盘子中。 一只特别小的手拿着与他不相符的显得很大的筷子夹起肉片,‘啊呜’啃了一口,“香!” 肉片肥瘦相间,肥肉煎出油脂,肥而不腻,瘦肉吸满酱料,香而不柴。 “阿爹,等回边城,也跟哥哥们吃烤肉吧。”宝宝嚼着肉片,抱起旁边对他来说也很大的杯子喝了口茶,“真香呀。” “恩,到时候你把这些冰镇的肉片捎过去,跟大家一起吃。”燕洵夹着肉片熟练的滚了酱料,这才放到嘴里。 隔壁车厢不少人都在吞咽口水。 平日里山珍海味也不是没吃过,就是宫里才有的菜肴也不是没见过,那等一盘菜就要百两银子的菜更是吃过不知道多少回。 可偏偏就这么简单的烤肉片,味道竟然香的他们都觉得自个儿饥肠辘辘,口水直流。 “成何体统、成何体统。”黄侍郎的面色很不好看。 想他活了这么些年,什么没见过,什么没听过,无论是讲道理还是拼关系网,他都不怕,可偏偏遇上燕洵这样不按常理出牌的,根本不讲道理,直接借兵把他们这些人抓上来。 “黄侍郎,稍安勿躁。”小甲凑到黄侍郎身边,小声道,“燕大人不给咱们面子,在隔壁吃好吃的,那烤肉我都还没见过呢,听说只有六殿下的铺子里才有,去的人都有专门的小厮帮着烤肉,不多不少,正好六片……” 这么一说,黄侍郎更是口水直流了。 “我去拍门,就不信燕大人不给咱们吃。”小甲说着站起身,“黄侍郎可别生气,此一时彼一时,置气无用,不如我去跟燕大人服个软,说不定咱们也有烤肉吃了。” “哼。”黄侍郎矜持的哼了声。 这个小甲就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听说也是运气不好被选中的,一路上他就是个透明,根本没人注意他,甚至都不知道他叫什么。 不过此时既然小甲愿意站出来,那黄侍郎也不会说什么,反正丢脸是小甲自己丢脸,若是真能让燕洵送来吃食,那么大家一起吃,他反正是左右都不吃亏的。 小甲说着,果真过去拍门。 两截车厢之间连接的铁门十分厚重,还有机关锁住,若是没有特制的钥匙,根本打不开。 小甲把门拍的轰轰响,见着那边没动静,便喊道:“燕大人、燕大人……” “是小甲。”镜枫夜不但听出小甲的声音,还把刚才听到的小甲和黄侍郎说的话也一并说了。 “打开门让小甲过来,拿点吃食过去吧。”燕洵淡淡道,“只给他们吃盒饭也确实委屈了,毕竟这些大部分在自家府上吃一顿饭都不低于五十两银子。” 宝宝皱紧小眉毛,道:“简直尸位素餐。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不说寻常百姓吃的如何,就说边城大营,道兵吃的还不如寻常百姓,他们也建功立业了,为何比不上这些耍笔杆子耍嘴皮子的文人!” “你师父说的?”燕洵看了宝宝一眼。 宝宝不好意思的低头,小声道:“是啊,我跟师父夜探过他们府上,实在是穷凶极奢,银砖铺地,珠宝为帘……” “哎,身处这张网中,谁又能真正的独善其身呢。”燕洵摸了摸宝宝的小脑袋,语重心长道,“不过别人怎么样我们管不着,也没资格去管,但我们要管好自己。” 宝宝重重的点头。 他跟着北齐查案,见过‘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见过真正富可敌国的不入流小官,同样也见过真正身家清白的清官,更见过身陷污泥,仍能坚守本心的浊吏。 他身为燕洵的儿子,平日里想要巴结他的不知道有多少人。 那些一个个的作坊里那么多活计,只要宝宝愿意,他就能从中抽取无以计量的财富。 不过宝宝没有那么做。 虽然世人皆尽如此,但宝宝知道他们家是不一样的,他们家不需要这般汲汲滢滢,也不需要跟那些所谓的网联合起来,他们家是超脱于外的,他们家是特殊的,几乎是大秦仅剩的能与那些网平起平坐,甚至不落下风的存在。 “阿爹,我师傅说过,多亏了咱们,有些案子他才能查的有底气。”宝宝忽然道。 “我知道。”燕洵淡定道。 北齐再有本事,也不过是从三品的大理寺卿,还有很多他动不了的人,但是加上宝宝就不一样了,即便是他还是从三品的大理寺卿,但整个大秦,还没有谁敢拍着胸脯说自己干得罪宝宝。 宝宝代表的可是燕洵,可是整个保育堂。 燕洵早已不再是当初谁都不认识他,谁都不把他放在眼里的鸿胪寺卿,而是离开鸿胪寺,有了保育堂,变成了一个任何人都不能忽视,甚至要小心翼翼对待的庞然大物。 燕洵和宝宝说着话,镜枫夜便去开了门,让小甲过来,又迅速关上门。 “小甲?”司平端着盘子吃肉片,看到小甲过来高兴道,“你早该过来,在那边不难受吗?” “司大人。”小甲冲着司平拱手,又赶忙过来跟燕洵行礼。 “在这里吃点东西,再拿点东西过去吧。”燕洵拍了拍小甲的肩膀,没再说什么。 这个小甲明显是皇帝的人,如今又出现在这群人当中,这里面再发生什么也不出奇。 感激地看了眼燕洵,小甲赶忙过去吃东西。 香喷喷的肉片,还有新鲜的菜叶,没有经过烹饪、勾芡等等,就是普通的菜叶,卷着烤肉吃的味道竟然如此奇特。小甲飞快地填满肚子,再次冲着燕洵道谢,这才端着盘子回了隔壁车厢。 “黄侍郎。”小甲讨好的过来。 “哼。”黄侍郎瞥了眼小甲手中的盘子,坐着没动,前面的桌子却早已收拾的干干净净,其他人也都凑到黄侍郎这边,就等着小甲把吃的端过来呢。 小甲极会看脸色,赶忙过来,把盘子放好。 菜叶卷着的烤肉片不算多,车厢里的人又比较多,最后也不过是以黄侍郎为首的几个人每人吃了两块肉而已,小甲自然是没有的。 吃了烤肉,黄侍郎脸色好看许多,觉得燕洵识时务,便道:“这火车倒是不错,只去边城倒是有些可惜,若是能去庄子上倒是挺好。今年若是皇上南巡,有火车的话,可就方便多了。” 闻弦知雅意,几个人都赶忙附和着。 若是皇帝出宫,人马浩浩荡荡,又慢又不安全,若是火车能四通八达给皇帝用,那岂不是简单的多? 黄侍郎心里想着等回去肯定要趁着面圣的机会献策,到时候燕洵负责修铁路造火车,而功劳则是他黄侍郎的。往后再找准机会把火车经过的地方都占了,多置几个庄子,岂不美哉? 其他人想法也都差不多,都在盘算着自己的利益,说话便愈发的好听,不停地夸着他们乘坐的火车。 这些人自以为说话声音不大,隔壁肯定听不到,却不知道镜枫夜和宝宝都听得一清二楚。而且这可是燕洵的火车,即便是没有镜枫夜和宝宝在,火车上也有机关可以让他听清楚隔壁的声音。 听着黄侍郎大放厥词,燕洵冷笑道:“想得美,不出力还想拿功劳。” “太讨厌了。”宝宝一脸不高兴,“他们难道就不想想造火车,建铁轨要花多少钱,这些钱难道都是保育堂出吗?这样的话,天下到底是谁的?” “嗯?”燕洵低头看向宝宝,低声问,“这话是谁说的?” “我师父说的。”宝宝仰着脸看向燕洵,“阿爹,自从你成了县侯,师父就说过,若是大秦再这般折腾下去,怕是所有人都会蜂拥而入你的封地……” 就算燕洵现在没有收拢百姓,只是在封地里建了个制伞作坊,但是对于天下人来说,燕洵依旧是有封地的县侯。 建铁轨、造火车,这都要花费许多银钱,还要征劳役,若是保育堂不出钱,朝廷根本支撑不了,这样一来,不知道多少人会为了逃避劳役背井离乡。 这些话北齐跟宝宝提过几句,宝宝又很聪明的举一反三,此时便提了出来。 “哎。”燕洵叹气,“以后这样的话不要再说,我们终究是大秦百姓。” “恩。”宝宝点头,知道事情的轻重缓急。 火车除了中途补水停下一次,其余的时候都是一路不停歇,直到边城。 远远地就能看到一片绿油油的田地,水泥垒砌的沟渠贯穿其中,再远的地方则是一栋栋作坊,一栋栋正在建造的水泥楼,还有那高耸入云,即便是看不清楚也能知道的存在:观妖塔。 再远的地方,便是如山一样存在的外城墙,那里有着道兵镇守,守卫着整个大秦。 火车上的玻璃窗开着,风呼呼的灌进来,然而当火车靠近边城的时候,似乎外面的风也变了,吹在脸上生疼生疼,夹杂着一股让人心悸的怒吼。 黄侍郎猛的哆嗦一下,伸手关上玻璃窗。 风被隔绝在外面,透过玻璃窗,逐渐能看到边城的一切,甚至能看到偶尔走过去的人,他们都穿着简单的短打,走起路来虎虎生风,跟京城的百姓完全不一样。 当初阮三带着一群人来边城,所见所闻都没来得及告知他人便直接下了死牢,如今黄侍郎看到这样的边城,心中的那些轻松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惊惧。 这种时候黄侍郎才真正的想起来,他们是来边城迎接妖国使臣,而不是为皇帝献策的。 火车正在减慢速度,驶入巨大的火车站,能看到外面早已等着的人。 外面那一个个汉子都是满脸煞气,跟京城的寻常汉子完全不一样。 即便是自家护院见过血,也没有这样强盛的气势。 黄侍郎脸色煞白,当察觉到火车停下的时候,他几乎不敢去看窗外的一切。 然而该来的还是要来。 连接两截车厢的铁门终于打开,这次没有再关上,一个技术工匠过来打开车厢铁门,道:“到了,请各位大人下火车。” 小甲赶忙站起来,乖乖往前走。 他来过边城,不过上次是骑马来,一路上紧赶慢赶差点去掉半条命,这回却不一样,坐在火车里稳稳当当舒舒服服,吃吃喝喝的就到了,如今还是直接去火车站,比起上次不知道好了多少。 “黄侍郎,我们下去吧,这火车回头关了门,就不能随意进出了。”小甲低声道。 “哼。”黄侍郎面色惨白的站起来,一点一点往外挪。 这里到底是边城,即便是黄侍郎心中给燕洵记了一笔又一笔,却也不敢表现出来,都只能憋在心底。 好容易下了火车,这还不算完,还得继续往前走。 黄侍郎抬头看了看,没看到燕洵和镜枫夜,他们竟然都不知道去哪里了。 “黄侍郎,这边走,我们可能要先去火车站住下。”小甲低声道,“我方才偷偷问到的。这边……” “住在火车站?这里就没有别宫吗?妖国使臣难道也要住火车站?这成何体统?”黄侍郎端着架子,一脸高高在上又理所当然的训斥小甲,“燕大人去哪里了?” 小甲一脸害怕,闻言赶忙道:“这个没打听出来。” “哼。”黄侍郎恶狠狠地瞪了眼小甲。 燕洵和镜枫夜带着宝宝早一步进了火车站,庞大无比的火车站里面走廊曲折蜿蜒,还有许多岔路口,燕洵要是不想碰到这些人,那就绝对不会碰到。 “你带着这些东西,现在就去制伞作坊。”燕洵叮嘱宝宝,“你和佳倾一起,战马认识路。” “恩,我知道了。”宝宝举起巨大无比的木箱,往外面走了几步又回头道,“阿爹,若是有事你一定要喊我。” “我会的。”燕洵冲着宝宝保证。 宝宝这才带着巨大的木箱,去外面跟佳倾汇合,两个人分别骑着战马离开火车站。 “大人,迎接妖国使臣的朝臣都来了?”秦六早就等着了,见燕洵把宝宝送走,赶忙问。 燕洵点头,“都来了,不过不顶用。我估计他们肯定会想方设法见你,到时候你便见机行事吧。” 这话一说秦六就明白了,他有点不敢置信的问,“我那些兄弟……都没来?” “没有。”燕洵也有点无语。 原本迎接妖国使臣的官员选定之后,连带着代表皇帝的皇子也应该选出来,只是此事皇帝自己便犹豫不决。再加上秦仪好巧不巧的病了,秦四直接坐着运煤的火车跑了,其他皇子要么都有差事,要么都找了借口躲起来。 再加上秦六在边城,这回环哥儿也来了边城,皇帝便没开这个口。 皇帝到底是想让秦六或者环哥儿代表皇家天子,还是心中另有人选,等到妖国使臣去京城的时候再做决定,这些事就连燕洵都捉摸不透。 “哎。”秦六觉得很不可思议。 他在边城有些日子,因为跟燕洵关系好,边城军户和道兵对他态度都很不错,他甚至还远远的看过外城墙,见识到那些刀槍不入的战袍,那些弓弩槍炮,那些修为高深的道兵。 尽管以前的边城什么样秦六没见过,但他身为六皇子,总归是听说过,耳濡目染的也知道边城的情况。 过去和现在稍一比较便能看出来,边城大变样,强了不止一点半点。 这样的情况下,皇子不应该再躲起来,大秦也不应该如此弱气,就应该是太子秦仪站出来,代表天子迎接妖国使臣,再彰显一下国力,这样才能让妖国有所忌惮。 秦六想不明白为什么皇帝看不透这一点。 “我知道了。”秦六冲着燕洵拱手,转身离开。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跟那群文臣打交道,这时候不是费口舌打机锋的时候,他也不喜欢那样,比起勾心斗角,秦六更喜欢经营自己的铺子。 接风宴就在火车站大饭堂,一排一排的桌子当中,燕洵占了个小角落。 边城饭菜并不算多么好,肉虽然多,但是菜极少,只有豆芽、边城特有的野菜、豆腐等等,哪怕是做的花样再好,也都是寻常菜色罢了。 远处就是一些汉子吃饭,他们并没有过来拜会诸位,甚至都没有往这边看。 黄侍郎的脸色很不好看,他感觉自己遭受了前所未有的轻视,再看看眼前的饭菜,简直是食不下咽,都不想动筷子。 “各位,再过几日妖国使臣便要到来,我们应当如何接待?”燕洵端着茶水,很随意的举杯,“我在这里以茶代酒,给诸位接风。上回妖国使臣是坐马车去的京城,一路上我选了人迹罕至的地方走,倒是一切顺利。不过这回有了火车,各位觉得妖国使臣坐火车合适,还是坐马车合适?” 说是接风,却如此随意,反而还直接说起接待妖国使臣的事情。 这样的接风宴实在是太敷衍,燕洵的态度更敷衍。 黄侍郎脸色变了又变,最终道:“燕大人既然有想法,不妨说出来我们听听。” “我的想法很简单,当然是坐火车,只不过车厢中总得有人陪妖国使臣。”燕洵慢吞吞的看了眼在座的人,道,“就算不是所有人都陪着妖国使臣,但总得有人陪着,否则便是我能放心,皇上也不会放心。至于人选……” 当然是从在座的人中选,肯定不能是燕洵自己,这样的话他们没办法跟皇帝交代。 于是所有人都警惕起来,被燕洵轻易挑拨开来。 第176章 文臣最爱抱团,形成一张张网把整个大秦分割成几个部分,从中搜刮利益。 这回黄侍郎等人被燕洵压上火车,个个都对燕洵同仇敌忾,自然都要抱团,一起针对燕洵。 然而此时燕洵简单的几句话便把他们挑拨开来,这是光明正大的阳谋,黄侍郎就是有再大的能耐也破解不了。 “我这里有两个法子,为了公平起见,我们可以抓阄;第二个法子则是轮流陪伴妖国使臣。”燕洵笑道,“大家都仔细想想,这个不着急,都吃菜、吃菜。” 桌上的饭菜虽然看着朴素,但味道着实不错,燕洵很喜欢吃豆芽炒肉,每次都能吃下去一整个大馒头。 镜枫夜一直坐在燕洵身边,一言不发,见着燕洵喝茶,他也跟着喝茶,见着燕洵拿起筷子吃菜,他就也跟着吃菜,而且吃菜的速度很快,还不会耽误给燕洵倒茶水。 其他人都食不知味、食不下咽的,一个个如丧考妣,有的甚至都没动筷子。 再看看燕洵,吃的虽然不多,但明显都很喜欢吃;再看看镜枫夜,他面前的盘子都快要空了,吃的极快,动作倒是跟燕洵一样优雅。 这个一直跟在燕洵身边,形影不离的是只妖怪,他身上的龙鳞痕迹从来都没有刻意遮挡过,然而几乎所有人都把他忽视了,好想他是个人似的。 黄侍郎猛然反应过来这一点,他便恨恨的看着镜枫夜。 这只是妖怪,怎么可以跟在燕洵身边,不但京城出入自由,竟然还在边城也出入自由,再看看其他人,都对他见怪不怪。 这里是大秦,怎么能让妖怪这般自由? “对了,回头我让人送些归元绿灵芝搓的药丸过来,大家都好好收着,毕竟到时候需要去外城墙外面接妖国使臣。”燕洵伸手抽了卫生纸擦了下嘴,随意道。 说完这个,燕洵便站起来往外走。 镜枫夜‘噌’地一下跟着弹起来,大步跟上燕洵。 黄侍郎一愣,想清楚外城墙后,顿时脸色惨白。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燕洵和镜枫夜竟然直接消失了,也不知道是从哪个门离开的,竟然那么快。 “黄侍郎,外城墙外面就是妖国吧。”小甲咽了口唾沫道。 “是啊。”黄侍郎脸色更难看,他年纪一大把了,竟然还要去外城墙。 小甲不动声色的看这黄侍郎脸色变了又变,见着他都快要晕过去了,赶忙道,“不过既然有燕大人给的归元绿灵芝药丸,应当不会有大碍吧。” 当初小甲跟着阮三上了外城墙,直接吹了妖国来的妖风,当时小甲就跌到地上,他当时至少有一半是真的吓到了,妖国吹来的风不一样,夹杂着难以察觉的恶意,让他很想当场自杀死去,身体更是控制不住的虚弱,当时小甲还以为自己会死。 燕洵说过,普通人接触妖国吹来的妖风,至少也会大病一场。 还好当时小甲很快吃了燕洵给的归元绿灵芝搓的药丸,当场便觉得浑身发热,出了一身冷汗,随后便活蹦乱跳的了。 “归元绿灵芝。”黄侍郎重复着,神色变换,不再怨恨燕洵。 京城得了归元绿灵芝的王家老爷子,黄侍郎是见过的,也正是因为见过,他才知道归元绿灵芝的威力。 也正是因为归元绿灵芝,黄侍郎才没有去追随哪位皇子,因为归元绿灵芝的存在,皇帝定然不会轻易出事,那么追随皇子就是自寻死路。 接连几日,边城都在沉默与紧张中度过。 燕洵和镜枫夜睡在炕上,蛋弟弟不在,隔壁小幼崽们也都不在,偌大火车站只有一些沉默的汉子来来回回。 晚上燕洵不用再给幼崽们讲故事,也不用再找调皮的不知道滚到哪里去的蛋弟弟。 “妖国使臣快来了吧。”燕洵有些咬牙切齿。 “快了。”镜枫夜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城墙不断增兵,除了杨琼镇守,还有临时抽调来的几位将军镇守,小门、大门处更是层层叠叠的围着道兵,全部荷槍实弹。 马场大门紧闭,里三层外三层的围着道兵,同样荷槍实弹。 就连田地里的棉花和桑树都有了几分肃杀气息,河中的水更是夹杂着一股涛涛怒意。 在这样的氛围中,妖国使臣来了。 杨琼放下望远镜,道:“去告诉燕大人,就说妖国使臣来了。” “得令。”道兵赶忙一路小跑,冲下外城墙。 燕洵早就等着了。 “大人。”镜枫夜拿起官袍,帮燕洵穿上。 从头到脚,全部换上。 “他们呢?”燕洵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点头。 “都还在准备。”镜枫夜道。 “恩,再等半个时辰,不管准备如何,全都叫出来。”燕洵侧头看向镜枫夜,见他还是穿着平日里穿得衣裳,便道,“你也换新衣裳啊,我前些日子不是给你缝了一件。” 燕洵给缝的衣裳虽然跟官袍不一样,但是更能衬托出镜枫夜的肩宽窄腰大长腿,在燕洵眼里是格外好看的。 当时缝好就给镜枫夜试了试,他自己也很满意,只不过很快脱下来放进柜子。 镜枫夜低头看着自己,他从未觉得自己身上有多么好看,那身衣裳是燕洵亲手做的,他舍不得穿,就算放到柜子里也会时时拿出来看看,不能让衣裳受了潮。 “拿去换上。”燕洵伸手推镜枫夜。 “好。”镜枫夜犹豫一下,拗不过燕洵,只得跑去换衣裳。 燕洵跟到门口,依着门框,抱着胳膊,笑眯眯的看。 每次看到镜枫夜换衣裳,燕洵都觉得这个人实在是太会长,无论是脸还是身材,全都是燕洵最最喜欢的,就连那双手也十分的骨节分明,修长有力,是燕洵最喜欢的形状。 这个妖怪哪儿哪儿都是燕洵心中最完美的存在,每次看到都要合不拢嘴。 “你这人,怕是故意针对我,特地长这么好看,就是怕我去喜欢别人吧?”燕洵嘿嘿笑道,“竟然还有腰窝,明明你这几日吃的都比以前吃的多,怎么就没胖呢?” 镜枫夜赶快穿上衣裳,脸色微红,“大人才是最好看的。” 其他人可能模样跟镜枫夜不一样,但是身材这样的却有不少。 只有燕洵,他是世上的唯一。 “我哪里好看……我要是再长点肉就好了……”燕洵感觉自己就跟小木棍似的,身上没肉,自个儿都不愿意看自个儿,洗澡的时候恨不得闭着眼睛,全由镜枫夜代劳。 眼瞅着镜枫夜换上衣裳,燕洵凑过去和他站在一起。 巨大的落地镜中,两个人一高一矮,同样出色,同样引人注意。 “走吧。”燕洵满意的点头。 “恩。”镜枫夜大步跟上。 燕洵永远都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出色,就只是他那张脸就不知道让多少人见之忘神,京城有多少汉子见到燕洵眼睛都直勾勾的,走路都忘了拐弯,直接撞到墙上。 民间传闻的大秦第一美人,早就变成燕洵,而且毫无疑义。 他的模样,曾被宋飞凉、曹三等人作诗作词,引得天下读书人争相描述。 可偏偏燕洵除了样貌,还有那些一件件堪称传奇的故事,每一个故事都不亚于他的外貌,以至于让人不得不去忽视他的外貌,去关注他这个人。 此时燕洵走在前面,镜枫夜跟在后面,不远处黄侍郎等人换了官袍从屋里出来,见着燕洵都拱手行礼,哪怕是脸色再难看也不敢说什么。 “走吧。”燕洵淡定道。 黄侍郎等人赶忙跟上。 外城墙小门已经打开,一阵阵妖国吹来的风呼啸着吹进小门,站在门边的道兵却纹丝不动。 燕洵冲着道兵拱手,率先走出去。 外面曾经关大黑的笼子已经撤回来,只留下一个浅坑。 妖国放眼望去依旧荒凉一片,远处站着两个身材高大的妖怪,全都是人形,其中还有一个眼熟的,正是上回来大秦的克鲁西。 “好久不见。”看到克鲁西,燕洵脸上露出笑容。 上回要不是这只妖怪带着梅西来,燕洵怎么能解决海边的嗜血鱼妖,又怎么能救梅西呢?如今边城所有的槍炮子弹,可全都要靠嗜血鱼妖的牙齿。 克鲁西也认出燕洵,上次就是燕洵接送他,克鲁西印象不错,便大步走上前,笑道:“燕大人。” “这边请。”燕洵没问克鲁西身边的妖怪,而是直接接待克鲁西。 这是一个不怎么有礼的试探。 黄侍郎都有些紧张的看着克鲁西,他们这些人刚从小门出来就开始双腿发软,此时要不是燕洵挡在前面,他们怕是早就坐到地上了。 这里是妖国,比想象中更让人惊惧,放眼望去虽然一片荒凉,却让所有人都面色发白,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被不知名的气息缠绕,像是会立即死去似的。 直面克鲁西,燕洵还能谈笑风生,黄侍郎却差点去了半条命,他根本说不出话来,只能麻木的站在后面。 这样的无礼试探,若是被克鲁西抓到把柄,很有可能立刻发难。 不能惹怒对方,不然自己小命难保,黄侍郎在心中高喊,却不敢说出一个句话,甚至不敢说出一个字。 “走吧。”克鲁西却面色如常,他身边的妖怪也没有露出别的表情,反而很淡定的跟上。 燕洵微微一笑,在前面引路。 上次接待克鲁西时,虽然双方交流不多,但也足够燕洵看出来,克鲁西虽然是妖国使臣,不过这应该是大秦给的‘妖国使臣’名号才对,当时克鲁西和梅西之间并没有明显的上下等级关系,虽然克鲁西表现的要强硬一些,但当时梅西伤重…… 从这些就能看出来,妖国妖怪的等级关系,没有那么精细,和大秦不一样,也没有那些所谓的面子、礼数,传承千年的不知变通的死板礼仪。 前面燕洵和克鲁西走了一段距离,西风和镜枫夜并列,再后面黄侍郎还站在原地,他咬紧牙关,就是迈不开腿。 妖国竟然如此凶险,即便是站在妖国土地上,黄侍郎就已经觉得自己要不行了。 那一阵阵风吹在身上,让黄侍郎觉得自己身上的血肉都在减少,不消片刻就能变成白骨。 他觉得自己快不行了,更是眼瞅着燕洵越走越远,心中的惧怕不断增长,山一样巨大。 “黄侍郎?”小甲见周围的人都不动弹,他自己倒是能动,等了会儿发现这些人是真的不能动,便赶忙上前扶着黄侍郎。 小甲的手很热,黄侍郎感觉到热度,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他迈步上前,没管其他人。 见黄侍郎走远,小甲赶忙去拽其他人。 终于所有人都能动了,全部步履瞒珊的跟了上去。 小甲跟在最后面,临进小门前,他回头看了眼妖国,发现远处地面和天相接地方,似乎有阴云迅速升腾。果真是妖国,大秦就不会有这样的阴云。 “应该是上次吃的药丸。”小甲摸了摸自己的身体,感觉全身上下都在发热,他并没有感觉到妖国的危险。 只不过这次燕洵给的药丸还是要吃,上次的药性不知道残留多少呢,万一没能抵挡妖国妖毒,那可惨了。 坚定心思,小甲赶忙跑去跟上黄侍郎等人。 进了小门就是一条路,两边都有道兵把手。 克鲁西看了眼脚下平坦的路,问:“这都是水泥路?” “恩,跟我来。”燕洵笑道。 路边停着一辆模样十分古怪的车子,跟铁驴有点像,但是又完全不一样。 前面有车头,后面却是两排座椅,下面能看到明显的链条,上面还有车棚,看上去古里古怪的。 “大家都坐上面。”燕洵率先上去示意。 克鲁西饶有兴趣的坐上去,黄侍郎等人也不好再等着,只得硬着头皮上去。 明明来的时候是坐马车,现在马车不见了,竟然换成这么个玩意,黄侍郎有些埋怨燕洵。 燕洵坐在最前面,冲着旁边一挥手。 立即有几个五大三粗的道兵冲上来,骑在最前面,脚下有跟铁驴一样的脚蹬,几个汉子同时蹬脚蹬,这个古怪的车子就呲溜一下跑了出去。 “这是铁驴车。”燕洵笑道,“原本造出来想骑着四处玩玩,不过后来没用上。现在去火车站安顿,明儿个便启动火车,去京城。” “有趣、有趣。”克鲁西一双眼睛好奇的看着铁驴车,又时不时看一眼路边。 不过就算他看也看不出什么,这条路是燕洵专门为了迎接克鲁西准备,两边除了高墙就是一些专门竖起来的木板,上面只有一些图画,虽然好看,但根本看不出跟大秦有关的东西。 到了火车站,燕洵跳下铁驴车,引着克鲁西和西风从前门进去。 黄侍郎一脸麻木的跟在后面,他刚才已经趁着坐车的功夫吃了药丸,那药丸实在是太苦了,但作用也出奇的好,那种在妖国土地上浑身难受的感觉已经没了。 “你们暂时住在这里。”燕洵笑道,有事可以随时找我。 跟鸿胪寺差不多的水泥楼,里面的房间也都差不多,这个克鲁西住过,一点都不陌生。 安顿好克鲁西和西风,燕洵带着黄侍郎等人离开,周围早已经安顿好守着的道兵,还有一些只有燕洵知道的密室。 这一路上克鲁西都没表现出什么,甚至说的话都很少,不过黄侍郎等人却都不好受,单单只是吹了一阵妖国的风就够他们受得了。 “今天都回去好好歇息,明日便要启程。”燕洵道,“不要节外生枝。” 众人都点了点头,紧跟着回屋。 只不过这也只是面上而已,燕洵刚回屋换上衣裳,舒舒服服的躺在炕上歇息,小甲就来了。 “大人。”小甲看了镜枫夜一眼。 “说吧。”燕洵不在意道。 镜枫夜站着没动。 小甲这才道:“我听有几位大人说妖国使臣也不过如此,有燕大人在便无需害怕,他们有几个人想要私底下接触接触妖国使臣。” 这是小甲偷偷听到的消息,事关重大,他便直接来找燕洵了。 “让他们去找。”燕洵不在意道,“到时候出事别赖我就是了。” “是。”小甲冒出一身冷汗,低着头走了。 当初胡如偷偷见了妖国使臣一面,便被直接告上衙门,人证物证俱全,直接要了胡如的命。 如今这些人未必就忘了胡如的存在,只是他们如同吃腐肉的秃鹫,闻到利益的香味,这才有了想法罢了。 燕洵揉了揉眉心,冲着镜枫夜招手,“过来给我靠着。” “大人累了。”镜枫夜赶忙爬上炕,给燕洵当垫子。 虽然只是出外城墙迎接妖国使臣,但这一路上燕洵可不是表面上那么轻轻松松,就连镜枫夜也是被燕洵挡在身后的,如今骤然放松,再加上住在火车站的克鲁西和西风,燕洵又不能完全放松,自然觉得累。 可偏偏不能歇息,燕洵干脆整个人都趴在镜枫夜身上,喘了口气道:“那个西风模样倒是好看,就是不知道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克鲁西没有问起梅西,那咱们上次的招数应当是成功了。你能看出西风是大妖还是普通妖怪吗?” “是大妖。”镜枫夜肯定道,“实力不弱。” “槍炮能对付的了吗?”燕洵又问。 “不好说。”镜枫夜搂着燕洵,帮他按摩肩膀,“除非双方动手……” “最好还是不要动手。”燕洵摇头,“先过了今晚再说吧,有的是机会探探西风。只是等到京城,万一再比试妖力,怕是到时候只能你上……” 第177章 妖国使臣就在不远处的房间中,克鲁西身上只是围着一件粗犷兽皮,还是燕洵主动给了棉布衣裳他才变得人模人样,西风即便是穿上燕洵给的衣裳,那张过于美艳的脸也让人觉得十分怪异。 明明吃过归元绿灵芝搓的药丸,可小甲还是觉得自己身体不妥当。 房间里原本熟悉的床、被褥、桌椅,都变得扭曲陌生恐怖,那些桌椅都扭曲成一张张恐怖至极的怪脸,嘴巴长得无限大,向着小甲逼近,要把他吞噬。 小甲站在原地,根本动弹不得。 这难道是梦?可感觉为什么那么清晰? 应该不是梦,小甲确信了。 “没了外城墙做屏障,他们这些人初来乍到的,肯定撑不过。”燕洵抱着胳膊站在走廊上,语气淡淡的,眼睛却一直看着前面几个房间的门。 大半夜的,燕洵原本以为把妖国使臣顺利接来就能够高枕无忧,却没想到这样都还能横生枝节。 要不是镜枫夜听到动静,燕洵还真就什么都不知道。 “啊……”房间里突然传来尖叫。 “是黄侍郎。”镜枫夜低声道,“他快要承受不住噩梦了。” “再等等。”燕洵很冷静,“归元绿灵芝搓的药丸都给他们吃了,身上肯定不会有毛病,心理若是再承受不住这点冲击,那可真是贻笑大方。” 燕洵自己就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但无论是上外城墙还是去妖国,他都不会受到这样的精神冲击。 哪怕是当初没有归元绿灵芝,燕洵也没受到过影响。 也正是因为自己不受影响,燕洵便把这一点忽略了:妖国对普通人的影响只有身体上的,有归元绿灵芝在便完全不用担心,至于精神上的冲击,可以扛过去。 “古书上说,还没有大秦以前,人类就是妖怪的食物,只要见到妖怪,甚至见到妖怪留下的脚印、影子等等就都会惧怕无比,甚至会直接吓死。这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生来就有。” “但那又如何?我们生而为人,有自己的文字,有自己的文章,有自己的传承,在明知道妖怪吃不了人的情况下,又为何要恐惧?” “这与因噎废食有什么区别?愚蠢!” 燕洵毫不留情的说着,听着房间里传出来的尖叫声,依旧面不改色。 “黄侍郎当过监斩官,见过的斩立决的死人不知道有多少,他手头也不见得干净,此时竟然还如此惧怕。”燕洵一脸傲然,“我认为,人最大的弱点也不过是死罢了,若是知法犯法,死刑都不怕了,那还有什么好怕的?” 房间里再次传出尖叫声。 黄侍郎叫的尤为惨烈,他应当是不怕死的,因为他家中还有后代还有香火传承,然而此时他却恨不得立刻去死,哪里还管家中的传承香火。 此起彼伏的尖叫声在火车站中回荡,倒是显得他们才更像妖怪。 “大人。”镜枫夜有些担忧。 他不是第一次看到燕洵如此冷酷无情的样子,但这次尤为让他心悸。 这样的燕洵高高在上,他可能左右不了这些人的生死,但是这些人的生死也撼动不了燕洵的任何想法,他就像抽离这个世间以外的存在,冷库而又无情的评判者这些凡夫俗子。 镜枫夜只能站在地上,抬头去仰望那个超脱世外的燕洵。 他心中有些害怕,害怕失去有血有肉的燕洵。 “去把小甲拖出来。”燕洵皱眉道,“再这样下去不行。” “是。”镜枫夜赶忙大步上前,这一刻,燕洵又重新回到世间,活了过来。 燕洵却依旧皱紧眉头。 普通人如此接受不了妖国的一切,明明有归元绿灵芝这样的良药在,即便是普通人吃了也能够抵抗妖国妖毒,燕洵自己就是最好的例子,然而他从未放在眼里的精神冲击,竟然对这些大秦最顶尖的高高在上的朝臣影响如此之大。 燕洵自始至终都很清楚,妖怪带来的精神冲击,对于妖国对人类的能耐,只是其中最最微不足道的一点而已。 “啊……”小甲在床上尖叫着,面目扭曲,手舞足蹈。 他全身都在散发着高热,归元绿灵芝搓的药丸带来的药性依旧在发挥作用,可救得了小甲的身体,却救不了他的精神。 镜枫夜把小甲拖出来,拉到燕洵面前。 小甲涕泗横流,早没了平日里那股子机灵劲儿,躺在地上像块烂肉。 “他今年才刚二十,家里有人犯事,他为了将功赎罪,愿意做皇上的暗子,这辈子都要隐姓埋名,所做之事永远都不会为人所知。”镜枫夜低声道,“大人便帮帮他吧,他也曾帮过我们。” “你同情他?”燕洵挑眉。 镜枫夜低头不语,默认了。 “无论如何,小甲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绝对不会站到我这边。”燕洵蹲下,低头看着面容扭曲的小甲,“我今年也不过是二十而已,跟他一般大。镜大人,你可不要同情他,天底下与他这般的人还不知道有多少。我们帮他,这不是同情,而是为了我们自己,相信他也更愿意接受这样的说法。” “恩。”镜枫夜赶忙点头。 他作为妖怪,也不愿意被别人同情又怜悯的看着。 ‘啪’燕洵抬起手,打了小甲一巴掌,道:“小甲,该醒了。不要忘了你是谁,你现在在什么地方,你身边又有什么人,你背后又有什么人。小甲,你是大秦官员,你身边有燕大人,你背后有皇上,你在边城!” 小甲的身体扭了扭,脸上的表情逐渐平缓。 混沌中,小甲觉得自己快要被吞噬,忽然前面有一点光亮出现,随后光亮越来越大,那一句句一声声就像巨大的钟声砸到他心底。 他是小甲,奉皇命来边城,燕大人对他多有照顾。 他发现黄侍郎几个人说悄悄话,他单独去见了燕大人。 他想起燕大人身边有个镜大人,那个身上有着龙鳞痕迹的妖怪。 “啊……”小甲尖叫一声睁开眼,便看到燕洵就站在他旁边,正居高临下的看着自己。 “醒了就没事了,这也是归元绿灵芝搓的药丸,吃下去。”燕洵说着,打开玻璃盒,拿出一枚药丸,“感觉如何?” 药丸不算大,褐色,小甲毫不犹豫的吞下去,只感觉唇齿生香,比先前燕洵给的那种苦涩药丸味道好得多。 身体里涌现一股暖流,小甲发现自己全身都充满力气。 “燕大人,我好了。”小甲感激道。 “去把其他人叫起来。”燕洵淡定道。 这种药丸起作用的其实就是归元绿灵芝,不过是比例更多一些,没想到效果这么好,燕洵也松了口气。 看来只要摆脱精神冲击,身体受到的影响并不算大。 小甲立刻接过油灯,兴冲冲的跑去叫人。 房间里的尖叫声实在是太大了,小甲一脸窘迫,他没清醒的时候应该也是这样叫喊的吧。 打开门,油灯照亮屋里的一切,小甲凑近了一看,顿时控制不住的尖叫一声。 “燕大人……”小甲赶忙后退,不敢上前。 “怎么了?”燕洵皱眉。 屋里一阵恶臭,玻璃上、墙上、地上都是脏污,还有猩红的血迹,躺在床上的黄侍郎奄奄一息,身体奇怪的扭曲着。 “是我的错。”燕洵脸色很不好看。 他没想到精神冲击效果这么大,也没想到一个人可以把自己折腾到这样的程度。 明明边城道兵常年直面妖国,他们虽然有修为,但精神也没有多么强壮,不是照样抵挡住了,边城也不是没有接触过外城墙以外的军户,他们不是同样坚持了下来。 黄侍郎,弱的出人意料。 “怎么了?”这么大的动静终于把住在最远处的克鲁西惊醒,他揉着眼睛出了门,到了黄侍郎的房间门口。 屋里的恶臭让燕洵进去稍微检查一番,知道黄侍郎的命是保住了,便急忙退出来。克鲁西站在门口看了眼,迅速后退,脸色也跟着一黑。 “其他人怎么样?”燕洵问镜枫夜。 其他房间陆续打开,镜枫夜的脸色也很不好看,“都跟黄侍郎差不多。” 燕洵闭了闭眼,很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让这些人跟着出外城墙,如果不出外城墙,现在就不会有事。 他们把自己折腾成这样,若是不及时救治,性命或许能保住,但往后别想跟正常人一样了。而若是要救他们,燕洵一个人肯定不行,还得让小幼崽们帮忙。 克鲁西就站在旁边,他身材高大,脸上的表情颇有些耐人寻味。 西风站在更远的地方,低着头躲在阴影中,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 只是去了一趟妖国就这样,这可真是大大的下马威,不过是对自己的。燕洵脸色有点白,他一向自认为是运筹帷幄,天下局势都在掌心,且从未想过自己会有这样的失败下场。 当知道妖国使臣要来的时候,他便早早做准备,让幼崽们都躲在制伞作坊。 当时他便打定主意,不到万不得已,不让幼崽们出来。 “他们都怎么了?”克鲁西好奇的看了眼屋里,露出嫌恶的表情。 “没怎么。”燕洵淡淡道,“还请两位回去歇息,这几日可能要在边城停留,不过请放心,我不会让两位无聊的。” 克鲁西眼睛一亮,立即答应。 眼瞅着克鲁西和西风回了屋,燕洵道:“把他们抬出去,让幼崽们回来,带上战伞!” 制伞作坊这些日子都很平静。 绿鸟做事十分认真,他比小裘更早一步造出合格的零件,那些造出来的一个个精美零件便放到木盒中,等待组装。 墙上挂着的战伞有的可以拆开,零件没有焊接,是专门供绿鸟这些人研究的。 绿鸟没事就会去研究这些战伞,无论是某一个小小的零件,还是绿棉布缝的伞面,处处都透着神奇。 “绿鸟,小蛋少爷跟咱们一起造零件的时候,你怎么不跟他说话呢?都是小蛋少爷在说,这样可不行。”左右看了看都没人,小裘凑过来道,“那可是小蛋少爷,只要你能跟他说上话,不必认识燕大人弱。” 绿鸟仔细的看着手中的零件,头也不抬道:“只要踏实做事,小蛋少爷总会记住我。” “你是不是傻?现在幼崽们都来到作坊里,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咱们跟他们熟了,往后不愁成不了小组长,说不定以后整个作坊都是咱们的。”小裘一脸兴奋,好像已经看到将来发生的事了,他见着绿鸟还是不为所动,便直接说,“我的手艺不如你,小蛋少爷肯定看不上我,你就不一样了,我看小蛋少爷对你很感兴趣……” 只是任由小裘说破嘴皮子,绿鸟也还是不为所动。 “绿鸟,你这样永远都别想往上爬!”小裘是真的气到了,他没想到绿鸟如此油盐不进。 另外的房间中,宝宝抱着茶水,淡定道:“小裘肯定不知道他说的话都被我听到了。” “火车站有动静。”黑白幼崽忽然道,“大人让我们回去!” 黑白幼崽旁边有一个巨大的收声装置,可以听到火车站那边用特殊仪器送来的声音,为了不错过火车站那边送来的声音,小幼崽们轮流守着仪器,此时刚好轮到黑白幼崽。 “我们都回去?”宝宝直起身子,“现在吗?” “现在。好像是大人那边出事了,具体的事情镜大人没说,只让我们现在回去,带上战伞!”黑白幼崽道,“大家快准备,咱们马上出发。” “不用准备,行礼随时都是准备好的,现在就出去吧。”宝宝立刻站起来,跳过去扛起每天都打包好的行礼就往外走。 其他幼崽也都开始准备。 很快幼崽们便跟绿鸟等人说明情况,拿了战伞,骑上战马,飞奔而去。 燕洵身上披着厚厚的大氅,站在水泥路边迎接幼崽们。 他身边点了一盏油灯。 离得很远很远,幼崽们就都已经看到了。 战马跑的飞快,直到燕洵面前停下。 “大人,出什么事了?”小幼崽们一起翻身下马,急匆匆跑到燕洵面前。 他们的眼睛都是那么明亮,星星一样一闪一闪的看着燕洵。 “这次是我疏忽,高估了他们。”燕洵道,“你们随我去救人。只是妖国使臣还没去京城,你们怕是不能再藏了。这几日都不要单独行动,去茅厕也是。” “知道了。”幼崽们齐声回答。 在幼崽们内心中,其实不管藏起来还是此时再回边城,一切都以燕洵的喜欢为标准。 燕洵让他们去制伞作坊,那么他们便去,不给燕洵添麻烦,如今燕洵让他们回来,他们也甘之如饴。 在幼崽们心中,没有什么比燕洵这个人更重要了,其他的一切都是身外之物罢了。 “各位小少爷。”病房外,小甲见着一群幼崽们跑来,赶忙上前见礼。 他已经知道等会儿救人的就是这些幼崽们,其中更是以花树幼崽为主,他可不敢轻视这些小幼崽们。 “无需多礼。”燕洵道,“都进去准备。” 花树幼崽冲着小甲微微点头,大步进了病房。 黄侍郎等人都已经清理过,身上的脏污没了,可人还是昏迷不醒,四肢更是扭曲着,看上去十分可怖。 “骨头没断,软骨挫伤,毛病不是很大……”花树幼崽上前摸了一把,见黄侍郎疼的猛的一哆嗦,松了口气道,“其他伤进行缝合就好,大家分头行动,争取两个时辰结束。” “用一枚归元绿灵芝,让他们恢复的快一些。”燕洵道。 “知道了。”花树幼崽赶忙点头。 花树幼崽招来几个身强体壮高大无比的壮汉按着黄侍郎,随后小幼崽伸出手,一点一点的掰正黄侍郎身上的骨头,愣是让黄侍郎疼醒了。 “你、你们……”黄侍郎的下巴刚接上,说话还不利索。 他满脸惊惧,眼前几个凶神恶煞的汉子胳膊比他大腿还粗,肌肉隆起,个个面无表情宛如罗刹。花树幼崽模样跟寻常孩子完全不同,而且力气极大,那双小手所过之处,黄侍郎只觉得自己疼的想死。 那些噩梦一样的记忆迅速回到脑海,黄侍郎受到的惊吓更大。 “你们为何这般对我,若是我还有一口气在,便要回去向皇上说个清楚明白……”黄侍郎慢慢说道。 他本以为这样就能吓到这些人,却没想到按住自己的几个汉子脸上的表情更冷。 这些来帮忙的道兵都知道事情的真相,原本出了这么大的事燕洵也没想瞒着,直接找到杨叔宁要人帮忙,杨叔宁自然不能拒绝。 只是燕洵觉得是自己高估了这些人的能耐,觉得这些都是自己的过错,然而在来帮忙的道兵眼中,却觉得是黄侍郎的错。 他们这些在边城摸爬滚打的道兵,每当镇守外城墙的时候,日日都要面对妖国吹来的风,心中也会受到影响,也会噩梦连篇,但最终都能调整过来。 因为没什么比镇守外城墙更重要的事了。 很多道兵不识字,没读过圣贤书,不懂那些一套一套的大道理,但是他们能够抵抗妖国入侵而来的精神冲击。 为什么饱读圣贤书,出口成章,心思九曲十八弯,且见惯人命死尸的黄侍郎不行? 非但如此,黄侍郎竟然还反咬一口。 若不是这几个道兵有军令在身,他们根本不想帮这个忙。 “哟,黄大人醒了。”燕洵换了身棉布衣裳,手上戴着弹弹幼崽给造的胶质手套,捏着一管绿色的归元液走过来,“黄大人,感觉如何?” 第178章 黄侍郎嘴唇哆嗦的厉害,说不出话来。 他认定是燕洵故意折磨他,让他这样如刀俎鱼肉,任人宰割。 “哼,要杀要剐随意,我不会说半个‘不’字。”黄侍郎觉得自己一身正气,即便是身上疼死,他也不会向燕洵求饶,更不会卑躬屈膝。 不过若是他能活下来,那么他定然要弹劾燕洵,直到他死。 仰面躺着的黄侍郎咬紧牙关,一点一点吞下即将喊出来的痛呼,也是这时候他才真的反应过来,他全身上下都在疼,不知道是都破了口子,还是怎么回事。 燕洵捏着针管,顶端喷出一丁点儿归元液,看了眼黄侍郎。 “快拿纱布来,可别让黄侍郎咬碎牙。”燕洵道。 作坊里产出的纱布全都是纯棉消毒无菌的,此时一整卷拿过来,手臂极粗的汉子捏开黄侍郎的嘴,强行把纱布塞进去。 黄侍郎一脸屈辱,身体却一动都不能动,现在甚至都不能说话了。 “开始吧。”燕洵又到。 旁边花树幼崽张开爪子,由着燕洵滴了一滴归元液上去,花树幼崽赶忙错了错两只爪子,踩着板凳上前开始搓黄侍郎,让他能够快速吸收药力。 这样恢复的确实快,归元液也不会浪费,就是黄侍郎会很疼很疼。 “大人,他昏过去了。”花树幼崽才搓了一会儿,就看到黄侍郎出了一身汗,直接晕过去了。 “继续。”燕洵一脸淡定,“归元液不伤人,既然他已经清醒,说明精神冲击也撑过去了,不用担心别的。” “恩。”花树幼崽继续搓。 不一会儿,黄侍郎又疼醒了。 就这么疼醒,疼晕,来回几次下来,黄侍郎终于忍不住了。 “燕洵,你有本事就杀了我,在这里折磨我算什么?”黄侍郎中气十足的大喊,“燕洵你给我记着,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皇上也不会放过你。如今妖国使臣还在,你就这样下杀手,我看你早跟妖国有串通……” 黄侍郎都没发现自己喊出来的声音越来越大,身上的疼痛也在逐渐消失。 按着黄侍郎的汉子们都一脸愤怒,要不是不能说话,他们早就骂出来了。 “我早听说黄侍郎辩论无双,黑的都能说成白的,只不过我觉得耳听为虚,向来是不相信黄侍郎真的有这样的本事。”燕洵笑了下,道,“如今看来,竟是我想错了,黄侍郎当真有这样的本事。” “燕洵,你休要花言巧语,我不会上当!”黄侍郎大吼。 旁边花树幼崽用好几种药水洗了爪子,又用棉布擦干净爪子道:“大人,好了。” “恩。”燕洵摸了摸花树幼崽的小脑袋,冲着按着黄侍郎的汉子们挥了挥手。 五大三粗的汉子们互相对视一眼,同时松手。 “燕洵,你的良心都被狗吃了……”黄侍郎还在骂的起劲,猛然间周围的猛汉全部后退,他断了一下,愣是没反应过来。 旁边的汉子们也全都退开,小幼崽们都洗干净手,跑过来找燕洵汇合。 “黄侍郎,您总算是好了。”小甲一脸悲惨的过来,哭诉道,“咱们全都被外城墙外面的妖国吓到了……” “放屁,我不是没去过外城墙外面,怎么可能被吓到。”黄侍郎猛的坐起来,发现自己身上没有伤口,动作也没受到影响,他便恶狠狠地看了眼燕洵,认定是他耍手段。 小甲赶忙拿来鞋子伺候黄侍郎穿上。 燕洵和幼崽们已经退出病房,此时外面天早已大亮,甚至已经到了晌午。 “先回去吃点东西。”燕洵道,“你们都辛苦了。” “不辛苦。”花树幼崽摇头,“黄侍郎体虚,力气没那么大其实,这回得了归元液的好处,他应该高兴的。” “我看他确实高兴,可能觉得终于抓到我的把柄,回头定然会弹劾我,还会弹劾你们呢。”燕洵笑道,“那咱们便给他这个机会,让他回京城可劲儿的弹劾我。” 至于事情的真相,恐怕除了燕洵和镜枫夜,就只有小甲清楚了。 也是小甲幸运,这次竟然没受太大影响,只是燕洵几句话就清醒了。 吃饭自然是不能燕洵和幼崽们,还有克鲁西和西风。 巨大的圆桌上,一道道菜肴端上来,因为火车从京城开来没几天,倒是还有不少新鲜蔬菜,此时摆上桌的菜,倒也丰富多彩。 克鲁西毫不客气,他还记得上回来大秦吃的美味饭菜,此时也不管桌上的菜都是什么,直接拿起筷子就吃。要不是用手抓显得太脏,燕洵会露出嫌弃的表情,克鲁西更愿意用手抓。 风卷残云般吃了个半饱,桌子上大部分菜都空了盘子,克鲁西这才放慢速度,看了眼幼崽们,道:“燕大人,这几位是……” “都是我收养的幼崽。”燕洵笑道,“都还没有名字。我会让他们自己取名字……” “哦。”克鲁西意味深长的看了眼撼山幼崽、梅西和战兔幼崽,还有宝宝。 战兔幼崽下意识往后退了退,弓着背,偷偷摸了摸藏在怀里的蛋弟弟。 蛋弟弟晃了晃,主动回应。 “那几位病情如何了?”克鲁西又问。 “都差不多了,后日便可以乘火车去边城。”燕洵淡定道,“不劳贵使挂心。” 克鲁西眼珠转了转,看到饭桌上还有许多饭菜,便又拿起筷子。 燕洵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握成拳头,他这一生还从未遇到过这般窘迫之事,都是因为他考虑的不够周到,一厢情愿的想着黄侍郎等人就算再没用,也不至于如此…… 这个克鲁西倒是有几分机灵,要么打听黄侍郎,要么便是询问战兔幼崽。 吃完桌子上的左右饭菜,克鲁西打了个饱嗝,眼睛钩子似的绕着镜枫夜看了一圈,又去看比巴掌大一点点,坐在桌子上慢条斯理吃东西的宝宝。 宝宝额头上有两个小小的凸起,那是龙角,而且宝宝身上也有龙鳞痕迹,跟镜枫夜的一模一样。 燕洵没有刻意隐瞒,克鲁西不可能没看出来。 至少克鲁西应该能看出来宝宝是镜枫夜的儿子才对,只是克鲁西对此视而不见,燕洵不知道这到底是好是坏。 “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比试一番如何?”克鲁西忽然道,“我记得上回是他出手,这回就不必了吧?”想到病重之后化为一滩恶丑无比的脏东西的梅西,克鲁西的脸色终于变得不那么好看了。 他指了指战兔幼崽,不让他出手。 这群幼崽中,克鲁西觉得战兔幼崽最为厉害。 “成,便让他去吧。”燕洵指了指撼山幼崽。 撼山幼崽挺起胸脯,看了眼放在身边的战伞。 克鲁西忍不住哈哈大笑,觉得胜券在握,提议比试立即开始。 撼山幼崽黑黑瘦瘦的,看上去病歪歪,眼睛又大又圆,清澈见底,一看就跟战兔幼崽不一样,他没有那么强壮,甚至可以说是很弱。 火车站前面巨大的宽阔的水泥上,周围全都是层层叠叠的道兵,全部严阵以待,当中燕洵带着幼崽们和克鲁西、西风分别站在两边,随后撼山幼崽攥着战伞上前一步,是西风也上前一步。 这只小幼崽跟其他妖怪幼崽都不一样,他有两个人类爹,在边城长大,原本满身浓疮,生命垂危,是光明幼崽锁住光明中和了他身上的妖毒,是花树幼崽帮他制造了好几种特殊疫苗,是燕洵给了他很多好吃的,是大家让他跟卫守城相认,是大家给了他在边城建功立业的机会。 握紧手中的战伞,撼山幼崽并不怕对面模样美艳的大妖。 “既然是比试,便点到为止。”燕洵道。 “那是自然。”克鲁西笑着冲西风点头。 燕洵看了眼撼山幼崽,点头道:“那便开始吧。” 宽阔的空地当中,撼山幼崽冲着西风拱手,道:“请。” 西风也学着撼山幼崽的样子拱手。 双方一触即发,同时动作,快的根本看不清楚,眼花缭乱的。 几个瞬息后,撼山幼崽弹向高空,随后举着伞尖往下,对准西风周围就开了枪,随即打开伞,飞速跌落,快要落地的时候,速度猛然变慢,安稳地落到地上。 “这……”克鲁西猛的站起来。 “承让。”撼山幼崽再次冲着西风拱手。 西风周围有一圈单孔,深入厚重的水泥地,炸出一个个小坑。 这水泥地的坚硬程度,克鲁西和西风都知道,而西风虽然是大妖,却也挡不住这样凶残的子弹。 撼山幼崽既然能准确的打西风周围,而没有伤到西风,那么也能准确的伤到西风,甚至要了他的命。 “那是什么?”克鲁西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撼山幼崽手中的战伞。 “不过是简单的小玩意罢了。”燕洵脸上露出笑容,“小幼崽就那点本事,也就是靠着战伞才能取胜,若是没有战伞,定然是不行的。不如我们去吃火锅?” 火锅的美味即便是隔了这么久,克鲁西也还是记得清清楚楚,他自然愿意。 况且这里是边城,道兵布防,甚至是城中军户房屋格局,都是不能随意让妖国使臣看到的,克鲁西能去的地方也就是火车站周围而已。 撼山幼崽拿着战伞,凯旋归来。 “你好厉害。”蛇身幼崽凑过来道,“要是我上去,只有战伞怕是还不行,尾巴尖不方便。” “我不过是侥幸罢了,他并不知战伞的能耐,没有防备之下才会被我如此轻易战胜。”撼山幼崽谦虚道,“若是他有了准备,那可能要难一点。” “到底是大妖,我们可不能掉以轻心。”宝宝背着手,哒哒哒跟在旁边,一脸老气横秋的,“若是我上,便是没有战伞,也能胜了他。” “弟弟自然是厉害的。”撼山幼崽收起战伞,小声道,“我们快跟上去。” 火车站大饭堂中,燕洵早就叮嘱过厨子,从早晨就开始准备的火锅如今刚好端上桌。 黄侍郎刚回来,病房那边从大夫到道兵,态度都对他们很不好。黄侍郎认定这些人全都被燕洵收买,也不跟他们多费口舌,黑着脸回到火车站。 屋里的脏污早已清理的干干净净,黄侍郎对昨晚的是半点印象都没有,还觉得新换上的被褥没有晒过,竟然没有阳光的味道。 刚准备在屋里歇息,肚子便咕咕叫了,黄侍郎这才觉得自己肚子很饿很饿,恰巧其他人也都饿着肚子,于是一群人一拍即合,直接去大饭堂吃饭。 至于火车站前面的比试,其实动静不小,只是这些人竟然无一察觉。 当看到同样出现在大饭堂的燕洵和妖国使臣的时候,黄侍郎身体一僵,恶狠狠的瞪了燕洵一眼。 他认定是燕洵在边城搅风搅雨,收买大夫和道兵,故意迫害他,如今他还能好好的站在这里,完全是因为燕洵害怕他身后的关系网罢了。 如今黄侍郎觉得自己算是死里逃生,更是无论燕洵如何折磨他,他都没出卖过任何东西,如今燕洵拿他没办法,他这就是胜利了,再不用怕燕洵。 此时看着面部可憎的燕洵竟然还对他露出笑容,黄侍郎心中的愤恨更深,甚至觉得克鲁西和西风都没那么可怖了。 “既然都来了,便一起吧。”燕洵笑道。 黄侍郎没意见,端着架子上桌。 克鲁西可还记得昨晚发生了什么,这些昨晚脆弱不堪的官员,只过了一晚,竟然就全都恢复了,这里面所代表的东西可是极为深刻的。 在座的人恐怕只有西风没吃过火锅,不过这个倒也不难,不过是涮菜、涮肉吃罢了。 吃吃喝喝的功夫过去,总算是熬到黄侍郎等人身体彻底恢复,能上火车了,燕洵立即让环哥儿准备。 这回幼崽们不用再留在边城,而是一起上了火车。 屋里,燕洵正在沉思。 “大人,我也回京城吧。”秦六道。 他一直躲着没见妖国使臣,但环哥儿是见了妖国使臣的。 秦六觉得有些憋屈,他是皇子,就应该代表皇家接待妖国使臣,只是黄侍郎那些人不同意,以至于秦六根本没机会露面。 “你留在边城坐镇。”燕洵道,“边城作坊多,还有战伞作坊,这些都极为重要。”燕洵说着,露出冷笑,“到了京城自然会有人来迎接。” “也成。”秦六想了想,很快释然。 就算太子秦仪,或者秦二、秦四等人都称病,那也会有其他皇子帮着燕洵。 他只是六皇子,本身没多少势力,又不受宠,此时留在边城坐镇倒是极好的,不但能安抚民心,还会有泼天功劳。 燕洵让他留在边城,是对他好。 上了火车,燕洵让幼崽们去隔壁车厢,他和黄侍郎等人陪着克鲁西。 庞大无比的火车巨龙一样,用的是沉重无比的铁疙瘩,恐怕头一回见过的人都不会相信这么冷冰冰的庞然大物能够跑的这么快,而且还有那么多车厢。 玻璃窗上放着窗帘,克鲁西掀开窗帘看着外面。 “燕大人,别的车厢能去吗?”克鲁西忽然问。 这么大的车厢能拉多少东西,多少人? 边城大败蚂蜢狂灾妖,是不是就是因为火车,还有那个小幼崽手里拿着的战伞? “不能。”燕洵果断摇头。 黄侍郎顿时紧张起来,小心翼翼的看着克鲁西。 虽然这两个妖国使臣话不多,但极少跟黄侍郎等人说话,那双眼睛更是让人不敢直视,看几眼就好像会做噩梦似的,还有种全身都疼的感觉。 跟镜枫夜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明明就算盯着镜枫夜看,也只是会被压制而已,不会有那么难受的感觉。 “为何不能?”克鲁西坚持,他知道燕洵手底下有很多作坊,也曾经去看过,不过最重要的作坊肯定是没能见到,现如今终于看到火车,他当真想多了解了解。 大秦的人都好面子,很多时候即便是他们自己不愿意,也会做一些事。 克鲁西觉得自己对大秦还算了解,要不然他也不会作为使臣来大秦。 “别的车厢都有机密,不适合让贵使看到。”燕洵直截了当的说,“想必贵使能理解我。” 燕洵不按常理出牌,他不需要那些所谓的面子。 “那些都是村子吗?竟然有很多人穿着破衣裳,看样子也还饿着肚子。”克鲁西忽然指着窗外的一个村子说。 燕洵瞥了眼,他根本看不清楚。 旁边黄侍郎却又紧张起来,赶忙道:“怎么可能,我泱泱大秦怎么会有人填补饱肚子,衣不蔽体,那肯定另有隐情,我们肯定会查清楚,贵使尽管放心。” 身为大秦朝臣,有机会上朝面见天子的朝臣,怎么会容许有这种事发生?还是在妖国使臣面前。 “怎么样?”燕洵低声问身边的镜枫夜。 镜枫夜和克鲁西一样,对远处的村子看的清清楚楚。 “几个孩子好奇,跑到高处看火车而已。”镜枫夜道。 “可他们衣不蔽体,不懂礼数,见到火车竟然如此大胆的围观,实在是教化不周,应该重罚村里的里正,县令,通报府衙才是!”黄侍郎摸着胡子,摇头晃脑道,“大秦向来吏治清明,这种事也不过是千万中只此一例罢了。” 克鲁西深深的看了眼黄侍郎,他发现只有燕洵是特殊的,这个黄侍郎跟他所知的大秦一模一样。 “当真?大秦百姓都能吃饱穿暖?”克鲁西饶有兴趣的问,这‘吃饱穿暖’还是他跟大秦学的,确实很形象。 黄侍郎一脸傲然,“不但能吃饱穿暖,家中还都有余粮!”他读圣贤书,学的治世学问,这便是圣贤书中的极乐净土! 第179章 “大秦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此乃盛世。”黄侍郎一脸傲然。 文臣治国,大秦当年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到如今家家户户都能填饱肚子,这些可都是不可磨灭的功劳,是文臣治国的结果。 这是任何人都不能磨灭,代代文臣为之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代代文臣努力的结果。 现在的大秦比几十年前,甚至是数百年前,确实要好很多很多,这一点就连燕洵也无比赞同,要不是没有这些治世文臣,即便是大将军打下的地盘再多,没有他们治理,也是无济于事。 “可我看的很清楚,那几个人类幼崽胳膊腿都十分纤细,穿得衣裳也不好,明显没有吃饱穿暖啊?”见着黄侍郎依依不饶的说着,其他文臣也跟着附和,克鲁西晃了晃脑袋,很多话他都是有听没有懂,但是那几个孩子他看的清清楚楚,索性又说出来。 黄侍郎表情一僵。 任何繁花紧簇下面都有淤泥粪土,有站在繁花以上的人,也有站在淤泥以下的人。 上面的人满身芳香,看到的是鲜花满地,下面的人满身淤泥恶臭,看到的是阴暗乌黑。 从边城来的火车穿过繁花,穿过淤泥,车厢里的黄侍郎只看到了繁花,而克鲁西则看到了污泥满身的百姓。 “他们都是普通农户家的孩子,这有什么稀奇的。”燕洵道,“这些人家中可能有重病之人,可能劳力不够,也可能是受到其他人欺侮,人总不会甘愿吃不饱穿不暖的。回头我让人去看看就行了……快到京城,各位都准备好下火车吧。” 黄侍郎还是不甘心,他觉得燕洵在向妖国使臣示弱。 彰显国力的时候,怎么能示弱呢? “黄侍郎,咱们也准备准备吧,火车上的东西都不能带走,衣裳都得整理下。”小甲左右看了看,凑过来道,“我这里有盒胭脂,擦脸擦手都行。” 小木盒胭脂,只有两个手指头大小。 “恩。”黄侍郎不动声色的接过胭脂,开始整理身上的衣裳。 火车开始进城。 铁路两边站满笔直笔直的道兵,他们全都穿着同样的衣裳,同样端着槍,目不斜视的看着前方。 道兵后面是看热闹的百姓。 小尤儿带着一群孩子站在角落,伸长了脖子看着开始减速的火车,一双双眼睛紧紧的盯着火车上的玻璃窗。徐良美抱着丹哥,带着第二学堂的学生们,也占了一小块地方。 秦六没来,田非便和一众功勋子弟占了一小块地方。 孙元宝和孙家村的汉子们干脆现场支起炭炉,炸了豆腐丸子,惹得好些个孩子都闻着香味凑过来。 商场的柳哥儿带着一众娇滴滴的哥儿、姐儿的站在远处。 不起眼的角落中,卫守城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火车上的玻璃窗,终于,玻璃窗后面有个小幼崽一闪而过,他便跟着松了口气,脸上不自觉的露出笑容。 上回坐马车来京城,便是这样遭受了一路的围观,没想到这次坐火车,还是被围观了。 克鲁西放下窗帘,跟着燕洵一起站起来,去门口等待。 火车车厢铁门不算厚重,上面还镶嵌着玻璃,但里面的机关却十分复杂,只有技术工匠能打开。克鲁西仔细看了看,发现自己根本看不懂。 铁门打开,技术工匠先下去,燕洵这才道:“请。” 克鲁西踩着台阶下去,好奇地看着周围的人。 来围观的人很多,一眼看不到边,克鲁西下意识挺起胸膛,大步上前。 燕洵在前面引路,围观的人便迅速让开一条路,让克鲁西走过去,上马车,去鸿胪寺。 后面小幼崽们也都从火车上下来,哒哒哒跟在后面。 廖哥儿带着学堂的学生站在前面,见利爪幼崽拿着战伞走来,便赶忙冲着他招手。 “恩。”利爪幼崽严肃着小脸,冲着廖哥儿点了点头,继续往前走。 等着小幼崽们都离开,围观的人群这才慢慢散开。 田顺愁眉苦脸,“先生说让我们好好观察妖国使臣,回头要写文章破题,我左看右看,确实发现妖国使臣跟咱们长得不一样,但是别的根本没看出来啊?” “我站在后面,连妖国使臣都没看到。”贾不伽更苦恼。 “这简直比解剖归元虫芽妖的解剖课还难,早知道我就应该称病请假回家。” “谁说不是呢。先生说今儿个不上课,叫咱们出来迎接妖国使臣,一听说不上课,谁不乐意啊。” “我本以为妖国使臣至少也得身高八尺,眼如铜铃,凶神恶煞,就算不是三头六臂,也得异于常人。”田顺摸着下巴说,“大妖都能变化形态,看着跟咱们没什么区别,就是不知道原型如何。” “田顺你胆子不小,还想知道妖国使臣的原型?”廖哥儿走过来拍了下田顺的额头,“好了,开始整队,咱们回学堂。虽然今天不用上课,但是你们必须得利用今天的功夫破题才行……” 一众学生顿时哀嚎不已。 他们入学也才不到一年,虽然是学堂中学问最好的一批学生,但是先生现在就让他们破题,解题,还是有些太勉强,更何况是有关于妖国使臣的。 廖哥儿仿佛知道这些学生说的什么,他嘿嘿笑道:“别觉得妖国使臣多麻烦,这回咱们大秦打了胜仗,破题还不简单。你们若是有不明白的,完全可以去问先生……” “那先生,这次出的题目是什么?”田顺赶忙问。 “唯独这个不能问,我也不知道,等回学堂才能看到呢。”廖哥儿赶忙道。 学生们又是一阵哀嚎。 “不过,我听说题目是燕大人出的。”廖哥儿道,“你们的卷子若是写得好,我们这些先生会商量着送去给燕大人过目。而且燕大人还设了彩头,前十名都有奖励,第一名的奖励是参观战伞……” 田顺只听说过战伞,还是学堂先生偶尔提起来的,他们这回出来迎接妖国使臣,也都是学堂先生提前得了消息,领着他们出来。 如今再回想起来,田顺就想到幼崽们手中拿着的绿色的模样古怪的伞了。 “先生,那就是战伞吗?”田顺问。 廖哥儿点头,“那就是战伞。听说边城幼崽和妖国使臣中的大妖比试,就是靠战伞赢的。” “那当真是厉害。”田顺一脸憧憬。 见着田顺还想问什么,廖哥儿赶忙道:“快回学堂,拿到第一名,到时候见了燕大人,什么都能问。那战伞可是机密,你们就是问了我也不一定知道多少。” 撵着这些学生回去,廖哥儿自个儿有点儿心虚,因为他对战伞了解也不多,全都是燕洵派人送来的信中写的。 进了鸿胪寺,燕洵把克鲁西和西风安顿好,没去管黄侍郎等人。 “黄侍郎,我去问了燕大人,说是今儿个没事,可以回去了。”小甲偷偷摸摸找到黄侍郎道。 “哼。”黄侍郎巴不得立刻走,他早就想好如何弹劾燕洵,如今能回府,哪里还会停留,自然要立刻离开。 这群人没帮上什么忙,倒是还耽搁不少事儿,如今半点表示都没有,一个个的全都离开了鸿胪寺。 幼崽们趴在窗户上见这些人一个一个离开,都有些失落。 他们把鸿胪寺当做洪水猛兽,门都不愿意进来,听说能走了,一个个走的都是毫不犹豫。 “这些人……”宝宝板着脸道,“一个个的都是不顶用的蛀虫。只有那么几个人有心思帮咱们,也都不敢出头。” “我要进宫一趟,你们都坐马车回保育堂建设。”燕洵重新换上官服,“不要跟克鲁西和西风有什么交流,谁知道他们安的什么心思。” “知道了。”战兔幼崽抱紧怀里的蛋弟弟,赶忙跑出去。 外面马车早已准备好,幼崽们坐上马车回保育堂建设,燕洵坐上马车进宫。 宫里一如往昔,张瑞亲自出来接燕洵,脸色不太好看。 “燕大人,六殿下没回来?”张瑞低声问。 燕洵轻轻摇头,“六皇子镇守边城更好。” “哎。”张瑞忍不住叹气,声音压得更低,“燕大人,太子殿下有病了,二殿下也病了,四殿下也病了。” “当真?”燕洵诧异地看着张瑞。 妖国使臣一来,秦仪、秦二和秦四就都病了,这也太巧了,只是看张瑞说的,又不像是假话。 “当真。”张瑞看了眼御书房的方向,几乎是用气音说,“皇室差点气病,用了一小半归元绿灵芝。后宫要不是娴妃娘娘压着,也要病倒一大片……”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燕洵低声问。 他离开京城才多久,怎么就出了这么多事? 秦仪若是装病还好,若是真的病了,或许不用面对妖国使臣,但朝臣会怎么想,皇帝会怎么想? 若是秦仪真的病了,那他这个太子之位,可真的就不那么稳当了。 进了御书房,燕洵利落的跪下。 “爱卿快起来。”皇帝表情温和,甚至亲自过来扶起燕洵,“赐座。” 自从燕洵找卫守城借兵,这帮凶神恶煞的道兵去朝臣家里直接把人抓走,随后火速上了火车,直接去了边城,京城的局势就变得愈发诡异。 秦仪不敢面对妖国使臣,找了一帮伶人玩乐,结果被刺杀重伤,伤的部位实在是难以启齿,若不是霍老胆子大,直接给动了手术,皇帝又拿出半枚归元绿灵芝,秦仪的命根子就别想保住。 秦四留在煤矿,非要自己下去挖矿,自己操纵机器,差点被埋进里面,断了一条腿。 秦二原本一直躲在京城别苑,当初火车开走后,他便硬着头皮来到海边,非要下海捉海鱼,大约是想进宫孝敬皇帝,结果不知怎么的惹怒嗜血鱼妖,给咬了一口屁股。 三位殿下确实病重,只是真正的病因却都难以启齿。 “朕的三个儿子都病重。”皇帝慢慢说着,“朕也不知道他们这都是怎么了,明明平日里都好好的。莫非,是因为妖国使臣吗?燕爱卿,你说这到底是为什么?” 还真就是因为妖国使臣,三位皇子极其惜命,自然是不愿意面对妖国使臣的。 但这话显然不能直接说出来,燕洵想了想道:“妖国使臣实力未明,微臣以为,还是要谨慎起见。殿下们如此,倒也因祸得福,即便是妖国使臣指认,微臣也能直接回绝。” 隐晦的给了皇帝一个台阶,见着皇帝脸色好转,燕洵又道:“宴请妖国使臣之事不急。” 皇帝脸上露出笑容,给了燕洵一批赏赐。 从宫里出来,燕洵便脸色一沉。 镜枫夜赶忙凑过来,拿了大氅披在燕洵身上,“大人,如何了?” “皇上不肯点明让哪个皇子出来,看来他是想让环哥儿代表皇家。”燕洵语气很不好道,“到现在都还没弄明白妖国使臣的目的,我怕环哥儿应对不了……” “不管他们有什么目的,实在不行,只要他们犯了大秦律法,直接抓起来就是。”镜枫夜沉声道,“幼崽们都早已准备好,蛋弟弟也保护的很好。大人,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不用优先考虑把所有人都护在身后,我们也会保护你。” 当离开制伞作坊的时候,幼崽们就都做好了最严峻的心里准备。 幼崽们把蛋弟弟保护的很好,也想要把燕洵保护起来。 镜枫夜伸手搂住燕洵,轻声道:“大人还有我们。” 马车里放着好几把战伞,其中还有一把比较小的,是幼崽们专门给燕洵造的,更轻便,用的金属也都是最好的,里面的子弹全都是利爪幼崽特质,威力更大,后坐力更小。 “是我着相了。”燕洵靠在镜枫夜怀里,拿起战伞打开,冲着前面比划着。 他总是下意识觉得自己还是上辈子那个顶天立地的大将军,修为极高,能单独对付大妖,即便是这辈子,燕洵只靠计谋也能翻云覆雨,他觉得自己能把幼崽们都保护好。 镜枫夜是他身边的汉子,可以站在他身边,而幼崽们,只需要躲在他身后就好了。 可黄侍郎等人前不久才出了事,是燕洵的疏忽。 突如其来的认知让燕洵再次想起来,他自己也不是完人,也会有纰漏,这次是黄侍郎等人出事,若是下次变成幼崽们呢? “镜大人,我有点害怕了。”燕洵低声道,“若是你或者任何一只幼崽出事,我都承受不了。不管克鲁西和西风这次的目的是什么,幼崽们都不可能让他们带走。” “幼崽们也不会回去。”镜枫夜道,“他们早就把保育堂当做是自己的家,怎么可能回去。哪怕是……” “克鲁西应该会想办法跟幼崽们接触,西风的实力不容小觑,撼山不过是取巧才能取胜,他到底是大妖,一定要防备好。”燕洵闭了闭眼,“只有环哥儿肯定不行,让杜芹生回府……” 杜芹生一直守着鸿胪寺,好容易燕洵来了,他便火烧屁股似的回了自个儿管着的小作坊里。 这回燕洵一句话,他便又回了京城。 第二天一大早,杜玄风便又进宫,跟娴妃娘娘说了几句话。 躺在炕上,燕洵忽然觉得前所未有的累。 宝宝蹲在窗台上,翻看对他来说极为巨大的图画书,给蛋弟弟讲故事。 花树幼崽捧着一本古书仔细的看着。 蛇身幼崽用尾巴尖卷着一个放大镜,凑到木柜旁边观察木柜上的花纹。 撼山幼崽和战兔幼崽凑到一起说悄悄话,随后扛起巨大的包裹哒哒哒跑出去。外面早就停着马车,撼山幼崽跳上马车,跟幼崽们挥手,他要去海边跟卫守城一起吃饭。 火焰幼崽拿着一块铁疙瘩正在比划。 黑白幼崽正在设计图纸。 他们已经给还没破壳的蛋弟弟造一柄特殊的战伞,模样很小,跟给宝宝特别制造的槍差不多,模样小,威力却不能小。 梅西捧着书,忘我的读着,他很羡慕其他幼崽的秀才功名,准备明年或者后年也要考秀才,也要取得秀才功名。 这些小幼崽们散落在炕上,做着自己的事情。 旁边的柜子里,都放着幼崽们自己的小窝,蛋弟弟也有了自己的小窝,还有好几个,每晚睡觉都要自己挑选喜欢的才肯睡。 他们是那么活生生的,那么纯善的想着身边的伙伴,那么努力的向着目标前进。 他们才只是小幼崽而已,难道只是因为身份不一样,就注定要承受这些挫折惊吓和惶恐吗? 燕洵总觉得自己给予他们的保护还不够,可是小幼崽们也想反过来保护他,他心中觉得又温暖又心酸,总觉得兢兢业业努力这么久,似乎还在原地踏步。 这种沮丧来的毫无缘由,又被幼崽们给予的温暖冲开,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或许从一开始燕洵想的只是把这群幼崽们养好,但是他没想到幼崽们会成长的这样好,幼崽们给予燕洵的,大大超乎他的预料,让他惶恐、惊惧、害怕,害怕自己承受不了这么好的回报。 “阿爹,路哥儿会同意让十四皇子出来吗?”宝宝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收起图画书,怀里抱着蛋弟弟凑过来,“皇子不是都怕死吗?妖国使臣那么凶残……不过我反正不怕就是了,弟弟你也别怕,妖国使臣没什么的。” “要是皇子们小时候也听到这样的话就好了。”燕洵喃喃道,“一切皆在路哥儿,只看他如何抉择了。若是他不同意,便让十三皇子上吧……” 第180章 “路哥儿,娘娘让我给你捎句话。”宫女低声道,“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若是你点了头,十四皇子便有可能把你接出去过些日子。” “殿下他会有危险吗?”路哥儿纠结的搅着衣袖。 宫女左右看了看,再次压低声音,“娘娘不骗你,危险确实会有,但是燕大人就在身边……” “那便……让他去吧。”路哥儿的声音抵了下去。 当年他不过是裁缝的儿子,年纪小的时候模样还算清秀,也因为运气不错,剩下十四皇子。可他不会争宠,没有才艺,年纪大了,模样也不如年轻的时候好看,更是没多少学问,还是这些年认了些字。 路哥儿清楚自己在宫里与一切都格格不入,当初他鼓起很大的勇气才给燕洵送去一些衣裳,把秦十四送出宫,让他拥有了那么大的商场。 原本唯唯诺诺的十四皇子出宫后变了不少,虽然学问没学到很多,但气势增长,有了上位人的气派。 “这样对殿下是好的。”路哥儿握紧拳头。 秦十四得了消息,立刻进宫面圣,愿意代表皇家宴请妖国使臣。 皇帝恰巧左右为难,便应允了,同时赏赐秦十四和路哥儿。 这么多年,路哥儿作为秦十四的亲爹,却过得连个宫女都不如。皇帝只是赏赐路哥儿,却没问他同意不同意让秦十四去面对危险,只有燕洵问了。 也只有燕洵还记得路哥儿是秦十四的爹。 秦十四从宫里出来,深吸一口气,轻轻拍了下自己的脸,他以前竟然觉得皇帝跟他说几句话就能高兴许久,如今见识多了,再进宫面圣已经没了原来的兴奋劲,反而觉得索然无味。 到了鸿胪寺,秦十四看到被燕洵撵到身后的幼崽们,再看看站在前面跟护崽母鸡似的燕洵,他忽然就明白了。 “十四殿下。”环哥儿大步走来,冲着秦十四拱手。 “环哥儿。”秦十四也赶忙拱手。 环哥儿管着一辆火车,就连燕洵都十分倚重,不比秦十三管着的商场差,他自然不敢怠慢。 “既然都来了,便设宴吧。”燕洵淡定道。 无论吃几次饭,克鲁西吃到的都是不重样的,每次到吃饭,克鲁西都不会多说话,专心吃饭,而且还会把汤汁都喝完。 这回燕洵没请戏班子,也没请学堂的学生来,就在鸿胪寺里面设宴,饭菜倒是一个比一个精致,也有秦十四和环哥儿坐镇,也算是给足了克鲁西和西风面子。 “阿爹,黄侍郎还没来。”宝宝哒哒哒跑到燕洵脚边,仰着脸说。 燕洵微微皱眉道:“不等他们,让秦穗上桌,开宴!” “我去叫秦穗。”宝宝哒哒哒跑去找秦穗。 从边城来的将军有好几位,燕洵和秦穗最熟悉。这些将军原本都带兵暗中坐火车来京城,就是为了以防万一,如今黄侍郎等人不露面,也只有让他们上才行。 秦穗同样提着战伞上桌,和燕洵一左一右的围着克鲁西和西风,镜枫夜坐在燕洵下手,后面是环哥儿,再后面是幼崽们,秦穗旁边则是秦十四,再后面就是幼崽们了。 “那些人呢?”克鲁西左右看了看问。 “他们都病重。”燕洵随口道,“来不了了,我便代表鸿胪寺。这位是十四殿下……” “皇子殿下啊。”克鲁西上上下下打量秦十四,随即哈哈大笑道,“怎么皇子殿下还不如普通道兵本事大?难道皇子殿下都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吗?我记得你们大秦的普通人是不能靠近妖国土地的,否则就会像那几位大人一样,重病吧?” 秦十四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燕洵笑眯眯的拿起酒杯,冲着克鲁西举了举笑道:“普通人不必要去边城,更不必要去妖国土地,有道兵就足够了,秦将军,你说是不是?” “哈哈,那是自然。”秦穗也举起酒杯,“大秦与妖国早已停战,那蚂蜢狂灾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非要攻城,还不是被打的落花流水。” 克鲁西动作一僵,仰脖子把酒喝了。 燕洵和秦穗对视一眼,从克鲁西的反应来看,已经能确定这次妖国使臣来大秦,就是因为蚂蜢狂灾妖惨败,而且还损失众多了。 由此来看,蚂蜢狂灾妖攻城,恐怕妖国是知道的,这背后到底有没有指控,燕洵觉得至少有八成可能,否则蚂蜢狂灾妖惨败,妖国使臣不会来的这么快。 “都吃菜,吃菜。”克鲁西似乎是不打算再说什么,一直埋头吃菜。 燕洵不用费尽心思堵克鲁西的话,便也吃了点东西。 “喝茶。”镜枫夜见着燕洵喝了点酒,赶忙倒了茶递过来。 专门煮的醒酒茶,只是喝一点没用,得多喝。燕洵本来就不胜酒力,此时心中憋闷,喝的酒便有点多,只能多喝茶。 肚子里的茶多了,燕洵忍了忍,终于还是站起来道:“我去趟净房。” 镜枫夜猛的站起来,要跟燕洵一起。 燕洵按住镜枫夜的手,冲着他微微摇头,轻声道:“不必,你守着幼崽们。” 克鲁西和西风都在饭桌上,幼崽们也都在饭桌上,还有蛋弟弟,燕洵不放心他们,让镜枫夜留下来才是最好的。 而鸿胪寺的一切都是燕洵和幼崽们一点一点建起来,各个地方都十分熟悉,燕洵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净房。 进了净房,燕洵用冷水拍了下脸,让自己清醒一些,随即走向抽水马桶。 滴答滴答,净房一向打扫的很干净,就连气味都不会有,怎么会有水声。 “谁?”燕洵猛的转身。 黑影一闪而过,燕洵随后软倒在地。 马车摇晃的厉害,燕洵头碰到车厢上,把他疼醒。 车厢里黑乎乎,燕洵甚至看不清自己的手,一点光亮都没有。轻轻敲了下车厢,燕洵皱眉,显然车厢不只是木头,当中应当还有铁皮,亦或是直接用铁水浇灌而成。 燕洵闭着眼睛,努力的听外面的动静。 声音也变得十分微弱,以燕洵的耳力,根本听不清楚。 昏迷前燕洵也只看到一个穿着兜帽的高大汉子,他原本可以拿出藏在身上的槍,可整个净房都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药味,等他察觉到,已经没有拔槍的力气。 净房被动了手脚,鸿胪寺也不是安全的! 心中想过许多种可能,那些跟自己打过交道的人,燕洵都一一想过,甚至还想过从未打过交道的人。只要有利益,就会有冲突,而燕洵这两年做的事太多太大,抢走不知道多少人的利益,如今更是得了圣宠,可谓是所有人的仇敌。 他挡了太多人的道,以至于此时根本想不出到底是谁下手。 “有人吗?”燕洵舔了下嘴唇,冷静道,“我要喝水。我是鸿胪寺卿燕洵,若是我的嗓子坏了,对谁都不好。” 敌暗我明,燕洵干脆直接亮出条条框框。 若是对方是亡命之徒,那么不管他说不说,结果都不会有所改变,若是对方还有理智,就不会无视他的话。 马车慢慢停下,不一会儿前面打开一个小门,送进来一个水囊。 燕洵接过水囊,嗅了嗅,一股难闻的汗味,他没有拒绝,而是咕咚咕咚灌下不少水,“给。” 伸进来一只手把水囊拿走了。 燕洵背靠着车厢慢慢挪动,一点一点的摸着车厢里面。他身上的槍已经被拿走,不过不管是他身上的槍还是战伞,都有精密的机关控制,若是操作不当,很容易炸膛,这是幼崽们当初讨论出来的结果:一旦东西弄丢,不懂机关的人至少要研究十天半个月才能弄明白,否则绝对会炸膛。 马车不知道走了多久,燕洵一直在车厢里面,偶尔会有水囊或者硬饼子递进来,燕洵都没拒绝,该吃吃该喝喝。 终于,外面传出一声爆响。 是炸膛的声音。 燕洵闭着眼睛,背靠着车厢,手拢在袖子里,握着拳头。 车厢小门打开,终于从外面飘进一点光亮,“燕大人,你的槍炸了。” “是啊,炸了。”燕洵重复道。 外面的人安静一瞬,过了会儿又说,“还有一把伞,我看着跟普通的伞不一样,燕大人愿意说说这是把什么伞吗?” “是用来杀妖的战伞。”燕洵道,“别看伞很普通,但里面全都是机关,能杀妖,自然也能杀人。伞面刀槍不入,并不是普通的棉布,你试试就知道了,不过要小心战伞炸开。” “燕大人能教教我怎么用战伞吗?”外面那个人又说。 “可以,其实机关很简单,战伞最下面有个铁片,需要我的手指按上去才会启动,别的任何人按上去都会炸开。”燕洵舔了下嘴唇道,“你知道商场的防盗吧?但凡是送进商场的东西,只要不经过柜台,任何人拿出去都会被发现,这里面的机关都是一样的。” 外面的声音没了,小门关上,一切都变得安静下来。 燕洵睁开眼,他已经适应了黑暗,能看清自己的手,也摸到这个车厢的几个缝隙,小门的地方他没有凑过去,但是相反的方向却有几道缝隙,若是可以,他应当能慢慢打开。 净房里面依旧有残留的药味。 “有叛徒。”镜枫夜狠狠的砸了下墙,“我要去找他。” “我也去!” “我也去!” “妖国使臣怎么办?” “克鲁西和西风严加看守,什么时候大人回来,什么时候放他们回妖国。” “鸿胪寺曾兵,任何人都不能放过。黄侍郎全都抓回来,关在鸿胪寺。” “哥哥们。”宝宝一脸平静的看着激动的幼崽们,冷静道,“现在我们不应当自乱阵脚,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把我阿爹带走,肯定不是泛泛之辈,至少本事比我师父厉害。” 幼崽们慢慢恢复平静,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宝宝,虽然他们已经找回理智,但是想法绝对不会改变。 如果这时候他们还能留在鸿胪寺,亦或是按部就班的做每天做的事,那么他们还是燕洵最喜欢最疼爱的幼崽们吗? 人心都是肉长的,妖怪的心也是如此。 宝宝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他觉得心里头扎心的疼,当时燕洵要去净房,他就蹲在旁边跟秦穗说话,要是他跟上去就好了,“我负责找阿爹,哥哥们帮我。爹,你坐镇鸿胪寺!” “你们留在鸿胪寺,我去。”镜枫夜冷静道,“看好克鲁西和西风!” “你们都去吧,我留在鸿胪寺。”秦十四道,“秦将军会帮我,卫将军也已经曾兵,再加上环哥儿助我,你们不用担心。救燕大人要紧,你们都去吧……” “多谢。”镜枫夜冲着秦十四拱手,转身就走。 宝宝跟着冲出鸿胪寺,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幼崽们都穿上战袍,举着战伞,拿着槍,冲出鸿胪寺的瞬间就完全消失,再也看不到。 不多时,卫守城亲自领兵围住鸿胪寺。 凶神恶煞板着脸的道兵,再次把黄侍郎从被窝里挖出来,抬着送来鸿胪寺,关在单独的屋子里。 “你们这是干什么?”黄侍郎还穿着中衣,头发披散着,一点面子都没有的被当众抬来鸿胪寺,他丢了面子,干脆破口大骂。 道兵却不为所动,冷着脸关上门。 隔壁小甲也被关到屋里,他见着环哥儿路过,赶忙小声道:“殿下,我是小甲,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环哥儿让守门的道兵打开门,自己进到屋里,低声道:“燕大人失踪。幼崽们全都差点失去理智,还有镜大人,他们全部离开鸿胪寺去找燕大人,你最好老实点,现在我也没法子保护你。” “我知道了。”小甲缩了缩脖子,瞬间想了很多,再不敢大喊大叫。 这些道兵个个凶神恶煞,明显不是因为燕洵失踪而幸灾乐祸。小甲是暗子,知道的多一些,他隐约知道燕洵和卫守城、杨叔宁等大将军,关系并没有表面上那么差。 现在卫守城亲自带兵镇守鸿胪寺,显然是为了帮燕洵,而不是落井下石。 旁边屋里黄侍郎还在破口大骂,甚至开始喊自己弹劾燕洵的折子已经递上去,皇上马上会治罪。 “你们便等着我,把我捉来,便是罪加一等。”黄侍郎中气十足的吼,“皇上不会放过你们所有人!” 黄侍郎早就和其他人商量好,一起上折子弹劾燕洵,不管弹劾成功不成功,他们都不会再来鸿胪寺。那个什么抓阄选人,简直就是狗屁,半点道理都没有。 “我早就准备好证据,一并呈给皇上。”黄侍郎振振有词。 宫里,皇帝看完黄侍郎递上来的折子,直接扔到地上,“荒唐!来人,给朕把这些人叫来……” “皇上。”张瑞小跑着进来,凑到皇帝旁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皇帝脸色大变,直接跌坐到座椅上,许久才道:“怎么会出事?” “十四殿下和环哥儿坐镇鸿胪寺,还写了折子递上来。”张瑞低声道。 “拿来。”皇帝赶忙拿过折子看了看。 秦十四和环哥儿一起商量着写了折子,说了一遍情况,抓黄侍郎等人来鸿胪寺说成是自己的注意,没说是幼崽们的吩咐,借兵也说成是自己的注意。 皇帝脸色稍稍好看些许,“十四成材了,做的不错。这些所有人加起来,也比不上燕洵一个!让下面的人都注意配合,也不用管那群幼崽,只要燕洵还活着,他们就不会闹事。对了,让北齐也去帮忙,他不是那个小蛋的师父……” “奴婢这就下去吩咐。”张瑞赶忙退了下去。 京城似乎瞬息之间便变了天。 商场虽然没有提早关门,但是所有的安保人员全部出动;王真儿等小哥儿从国子监早退,回家后便带着家中家丁狂奔出来,在京城中四散开来。 河那边的作坊里所有人都开始加班干活,道兵分散开,把所有的作坊都围了起来。 周光进宫。 看到这位精神矍铄的老先生,皇帝疲惫道:“还没找到。” “燕洵必然大难不死。”周光道,“只是不知谁这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对燕洵下手……” 不但如此,竟然还是在鸿胪寺把燕洵带走,神不知鬼不觉,这怎么想都不简单。有这样能耐的人能带走燕洵,那么肯定也能带走别人,只是一想就让皇帝毛骨悚然。 “朕定然要查清楚。”皇帝斩钉截铁。 “那老臣就放心了。”周光冲着皇帝行礼,他进宫就是为了皇帝这句话。 京城瞬息之间便有了变化,随后周围县衙、村子,都悄然有了变化。 燕洵闭着眼睛也能想到京城的变化,不管他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他的作坊都养活了那么多人,他手中的良药都救了那么多人,就连京城的商场也离不开他,那些棉布、奇珍佳肴方子,甚至是商场的防盗也都离不开燕洵,离不开幼崽们。 这些存在让燕洵可以肆无忌惮的不听从皇帝调遣,甚至与太子秦仪交恶。 如今他的失踪,只会让皇帝加大力度找他,而不是任由其他人对他落井下石。 因为他一人,就抵千军万马。 马车摇摇晃晃,不知道过去多久,燕洵舔了下嘴唇,道:“我要方便,放我出去。不要再给我木盆,我不用那东西……” 不一会儿,马车缓缓停下,小门打开,外面的人说:“放燕大人出去,跑了怎么办?” “我不会跑。你若是了解我就应该知道我没那么大的力气,也没有修为,比普通人还不如,怎么跑?也跑不了啊。” “那请燕大人稍等。” 第181章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 周围一片荒凉,放眼望去甚至看到山。 这样的话即便是燕洵再聪慧也不能看出这里到底是何方,他只能不动声色的看看周围的植株,再找一个能够完全挡住自己,但又不至于距离太远的地方方便。 荒郊野外,寒风阵阵,燕洵有点艰难的撕下身上的布料放到地上。 从方便的地方爬上来,燕洵这才看清楚马车,还有撵着马车的人。 是个身高八尺,穿得有些破,沉默寡言的汉子,看样子修为应该不低,至少不比杨叔宁的修为差。 燕洵慢慢走过去,把撕裂的衣服裂口藏在里面,踩着脚蹬爬上马车。汉子一直沉默的站在旁边,眼睛看着燕洵,低着头,并不说话。 “你不必如此,我既然到了你手里,没有槍和战伞是逃不了的。”燕洵自嘲的笑了下说,“我就那么点本事,若是镜枫夜和幼崽们都不在身边,我还不如寻常汉子。” 这一路上燕洵都在马车中度过,这还是头一回出来。 明明应该很狼狈,几个时辰未打理,原本一丝不苟的头发乱了,衣裳也没有那么整洁,燕洵又极瘦,此时看上去风一吹就会倒似的,实在是狼狈不堪。 但偏偏燕洵依旧从容,仿佛再狼狈也影响不到他似的。 明明他现在是阶下囚,至少应当像丧家之犬那样吧。 汉子多看了燕洵几眼,等着燕洵爬上马车,他这才过去,把大门关上,开了小门。 车厢里的味道实在是不好闻,燕洵却毫无所觉的坐在里面,他见着小门打开,久久未关上,就知道这是汉子故意打开的,好歹让车厢里有些光亮。 “我想喝水。”燕洵不客气道。 很快,汉子递进来一个水囊。 燕洵喝了点水,喘息几下,低声道:“我可能要生病,若是可以,你给我几剂伤寒冲剂便好,我应当能撑过去。” 汉子没说话。 燕洵已经没有力气端正坐姿了,他自嘲道:“其实我这种人就是累赘,肩不能扛手不能提,锦衣玉食的让人伺候惯了,半点苦都吃不了。你说我这样的还能做什么呢?就只能拖后腿了。” 说着,燕洵能明显感觉到自己在发热,周围的一切都冰凉凉的,脑子一阵一阵的昏昏沉沉,声音也低了下去。 “你这种人我知道大约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索性不去问。”燕洵声音低低的,几乎要听不到,“我知道你是听命于人,或许还有把柄在别人手里,亦或是……你、你……”本身就是跟那些人一伙的,暗中对付燕洵。 只是这话燕洵想的很好,脑子却昏昏沉沉的,这话怎么也没能说出来。 汉子停下马车,打开门看了眼燕洵,赶忙关上小门,抽了下马屁股…… 镜枫夜心急如焚,他觉得马匹跑的太慢,即便是边城来的战马速度也比不上他自己跑,便弃了马匹,自己往前。 前面狼犬影子一闪而过,随后停在镜枫夜前面。 “阿爹的气味没了,线索也没留下,怎么办?”宝宝骑在狼犬身上,一脸的难过,他引以为傲寻找东西的能力此时竟然不顶用。 镜枫夜站在一根树枝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狼犬。 他又抬头看向四周,“以京城为中心分散开,每个人负责一个方向,掘地三尺的往前找!大人一定会给我们留下线索,就算没有线索,也要找到他!” 心里火烧一样,镜枫夜很想去海边借兵,把整个大秦都地毯式的搜刮一遍,可是他又必须得秘密寻找,生怕燕洵遇上什么危险。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燕洵了。 平日里看上去飘飘欲仙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燕洵,本身就是那样的不食人间烟火,他体质极差,那么多灵丹妙药养着,归元绿灵芝吃着,身子也还是那样,必寻常人总要差一些。 以前吹点凉风都会着凉,现如今虽然好了些,但谁也不知道情况会不会恶化。 霍老说燕洵的身体就像有着网眼的巨大漏勺,吃再多灵丹妙药也只能让漏勺变得更强一点,并不能让他把那些网眼都堵上。而这群幼崽们,一个个都是实心的铁球,扔到海里都能过的自由自在。 很想马上找到他。 怀表指针走的如此之慢,每一个小空格都代表了一整年似的,才几个时辰过去,镜枫夜便一脸疲惫。 他穿过树林,跨过河流,前面是一座高山,他毫不犹豫的往常攀爬。 不远处战兔幼崽也在爬山,这座山极高极大,是他和镜枫夜两个人负责掘地三尺。 “镜大人。”战兔幼崽身上还挎着一个小包袱,里面时不时晃一晃,是蛋弟弟。 镜枫夜看了眼战兔幼崽,继续上前。 战兔幼崽也不再说话,往山上爬去。 京城外的村子中,花树幼崽拿着战伞,穿着战袍,难得的板着脸问:“你们可有看到陌生的马车经过?若是有人看到,过来告诉我,这是百两黄金。” 箱子里的黄金货真价实。 有个村民咽了口唾沫道:“小花大夫,我看到有马车……” “仔细说说。”花树幼崽立刻问。 “那马车看上去很古怪,撵车的汉子看不清脸,五大三粗的。走的是后山的路,要不是我嘴馋去后山掏鸟蛋,根本不可能看到哩。”汉子不好意思的说,“我当时没觉得有啥,现在想想,那马车似乎是很古怪,明明有宽阔的路不走,非要走后山……” “带我去看看。”花树幼崽赶忙道。 汉子立刻在前面带路,村里其他人因为好奇,就也跟着。 传过村子,前面就是田地,再往前则是一座矮山,后面就是村里人经常说的后山。 花树幼崽一路上板着脸,跟着汉子一起翻过矮山,到了后面。 车辙痕迹很深,能清楚的看到。 花树幼崽从怀里拿出卷尺开始测量,周围村民都好奇的围着。 那汉子不好意思的上前,小声问:“小花大夫,你这是要找人吗?要找什么人,跟我说活,村里的汉子都愿意帮忙。” “是啊,小花大夫。” “难道是有人犯事了?那可不能放过。” “村长也说了,叫俺们帮你。” 如今秋收已过,已经入冬,田里没多少活,村里闲散汉子多。 有些讲究的人家已经攒了不少柴火,现在都已经开始烧炕了,全家人都睡在炕上,晚上都不用换厚棉被,照样很暖和。 村里闲人多了,就爱凑到一起侃大山。 今年跟去年比比啥样,再跟前年比比啥样。很快大家伙儿就发现今年雨水不算调和,但是家家户户都种了不少豆子,有的勤快的做豆腐卖赚些辛苦钱,有的直接把豆子卖了,转手就是银钱。 村里每过一些日子,就会有一些壮劳力揣着银钱去京城商场,若是运气好,商场里的鸡蛋、豆腐啥的,卖的比村里的都便宜呢。 若是自家孩子生病了,去镇上就能买到伤寒冲剂。 孩子喝的伤寒冲剂还带甜味,孩子都爱喝,几包灌下去,基本小病都能治好,这就省了不少银钱。 如今花树幼崽忽然来村子里,虽然他一直板着脸,但是没有人怕他。 因为大家都知道花树幼崽医术好,这伤寒冲剂就是这些小幼崽们造出来的,再由三殿下送往各个城镇,确保家家户户都能轻易买到,而且三殿下还定了价钱,药铺不能涨价,所以伤寒冲剂无论何时都是一个价。 “小花大夫,有啥事你尽管说,我们不会说官老爷那种大道理,但你们是好人,我们是知道的,都愿意帮忙。”汉子大声道,身后一群汉子又跟着附和。 花树幼崽测量完车辙,看了眼远处道:“现在用不着你们帮忙,我带来的黄金便留给你,若是你不放心,可以请我带来的道兵帮忙护着……” “啥?我就没想过要那银钱,能帮上忙就很好了。”那汉子直接懵了。 而花树幼崽已经迅速远离,沿着车辙追下去。 冷风吹过,燕洵打了个哆嗦。 他身上很热,呼出来的气都是烫人的。 “燕大人病了,给他两包伤寒冲剂!” “不行!这里没有伤寒冲剂,不可能为了他冒险出去买!” “可是……” “蝮蛇,别忘了你是为谁效力,他已经到了我们手上,你无需多嘴。蝮蛇,记住你自己的身份!” 燕洵的手指动了动,呼吸变得缓慢。 蝮蛇低头看了眼,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再说话。 “你还记得自己的身份就好,不要以为自己修为高就能为所欲为。”赵大边见蝮蛇不说话,便得意洋洋道,“你送燕大人进屋,他便由你看守,记住,一旦燕大人出事,我便拿你是问!” “知道了。”蝮蛇一脸憋屈。 进了屋,蝮蛇把一直抱在怀里的燕洵放到榻上,低头看着一动不动的燕洵。 自从燕洵在车厢里不说话开始,他就开始发热,现在浑身上下都烧的厉害,两颊发红,嘴唇却很白,透着一股随风而逝的脆弱。 燕洵就真的跟他自己说的一样,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身体很不好,甚至是可以说差。 “燕大人,我知道你醒了。”蝮蛇低声道。 “是啊。”燕洵睁开眼,慢慢爬起来。 全身都软软的,甚至手指头都不愿意抬起来,但燕洵还是坚持着,一点一点坐起来,用力抬着眼皮,看向蝮蛇。 这个汉子还是穿着破破烂烂的衣裳,手上还有一些污垢,但是已经不那么沉默寡言了。 燕洵缓缓转动眼珠,即便是眼花缭乱,他也想看清楚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 很低矮的屋子,地上都是尘土,也就燕洵坐着矮榻还算稍微干净一些。旁边又很小很小的窗户,上面还有一根根木棍,再前面是一扇十分厚重的木门。 “没有伤寒冲剂。”蝮蛇低声道,“我会想办法……” “草药也行。”燕洵道,“我说几种草药,你若是不认识,也可以去找给猪吃的一种草,去薅几把给我……” 蝮蛇仔细听完,便打开木门出去了。 身上仿佛压着一座大山,燕洵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实在是支撑不住睡了过去。 战兔幼崽终于翻过这座高耸入云的山,他摸了摸怀里的蛋弟弟,继续往前。 远处镜枫夜已经沉默的离开,战兔幼崽低声道:“弟弟,我们肯定能找到大人的。” 蛋弟弟晃了晃,随后便没了动静。 幼崽们分散开来,有时候回去村子里询问,都带着银子。 这些跟寻常孩子完全不一样的幼崽们出现在村子里,他们都是妖怪,原本应该被撵出村子,如今却被许多人迎出来,簇拥着迎进村子。 甚至还有个读书人穿着长衫,特地走上前冲着战兔幼崽拱手,“这位小秀才,不知你可否有空与我探讨一下学问?” “我不是小秀才。”战兔幼崽不好意思道,“我还没科举呢。” “咦?不是所有幼崽都是小秀才吗?” “不是。考中秀才的是鸿胪寺幼崽,他们都是妖国来的幼崽。”战兔幼崽指了指自己,“我不是从妖国来的幼崽,我是跟着燕大人的幼崽。我们都是保育堂的幼崽,有的有秀才功名,有的是没有的。” 说完这些,战兔幼崽不愿意再耽搁,便直接问:“请问各位,最近村子周围有没有陌生马车或者人经过?若是能提供有用的消息,我这里有金银悬赏……” 入冬后,村里大部分人都闲了下来,大家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即便是亲戚也都见过面,都是熟面孔。 平日里若是村里来个陌生人,或者是周围有陌生人路过,村里人是一定会知道的。 战兔幼崽问完,没得到有用的消息,转身便走。 后面有汉子追上来,问:“你们这是在找人吗?还是发生啥事了?村里闲汉多,可以帮忙,不用给银钱,我们早就商量过,帮忙都是自愿的。” “不用。”战兔幼崽摇头,“现在还不方便说。” 那汉子也没纠缠,只让战兔幼崽需要帮忙的时候,随时可以来喊人。 战兔幼崽谢过,迅速远去。 从京城几个城门开始,外面的村子、镇子,全都被幼崽们仔细的犁过一遍。 这样的动静算得上是惊天动地,即便是幼崽们没说什么,而京城也把消息隐藏的很好,但依旧有人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 一整天,鸿胪寺外面的道兵越来越多,而燕洵、镜枫夜还有幼崽们,都没有露面。 商场虽然还是正常营业,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几乎所有娇滴滴的美人都在强颜欢笑,有的哥儿、姐儿眼睛里还含着泪水。 作坊里管事级别的全都表情严肃,时不时担忧地看一眼门口。 杜芹生也得了消息,他惊得跳起来,连忙骑马回府。 “爹、爹,大事不好了。”杜芹生一脸的大惊失色,“爹,你可知道……” 杜玄风一脸深沉的点头。 父子俩对视一眼,转身进了书房,屏退下人。 “皇上已经让大理寺所有捕快帮忙,我们也不能干等着。我给你拨一千两黄金,你拿着去找蛇头……”杜玄风低声道,“燕大人必须找到,还要尽快摘到。金子不够你再回来搬……” 杜芹生吓了一跳,“爹,黄金,还是一千两。蛇头……他可是杀人不眨眼,我……” “哼,蛇头能在京城活这么多年,就是因为识时务。你是我儿子,他不敢怎么样。再加上咱们是要找燕大人,量他也不敢做什么……”杜玄风道,“你只要记着一点。” “什么?”杜芹生赶忙问。 “咱们家全都是草包,也只有你姐姐聪慧一些,不过她也鞭长莫及。现如今只有找到燕大人,咱们家才能继续荣华富贵。”杜玄风一脸严肃地说。 杜芹生一愣,忍不住看了眼京城的方向,“可是,咱们家不是……” “你懂什么!以前你姐姐就是娴妃娘娘,咱们家不还是让京城豪门瞧不起。”杜玄风一脸的恨铁不成钢,“自从你去了燕大人手底下做事,京城哪家豪门见了咱们不都是一脸的羡慕嫉妒恨,还对咱们客客气气的。” 杜芹生想了想,这才有些明白。 京城蛇头管的是下九流大部分人,虽然上不得台面,但有时候他比捕快都管用。 杜芹生一千两黄金砸下去,又回家搬了一千两黄金,蛇头二话不说,几句话吩咐下去。 一刻钟后,满京城的下九流全都动了。 有走街串巷的货郎,有拿着饭碗敲敲打打的乞丐,也有哼着曲儿的说书先生,拿着竹板,主动来到茶馆,也不要钱就讲起了段子。秦楼楚馆大白天的就开了门,一众娇滴滴的哥儿、姐儿站在外面,冲着外面的人抛着媚眼。 这些变化肉眼可见,杜芹生心中却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急匆匆跑回家,“爹,整个京城都动了,有、有点恐怖,蛇头的能耐未免也太大了……” “不,蛇头没有那么大的能耐。看来不只是咱们一家动了,后面还有人出手。此事你无需再管,回作坊干活去。”杜玄风摸着胡子道,“若是这样还找不到燕大人,那为父也想不到别的法子了。” 整个大秦,上九流早就动了,如今所有的下九流也动了。暗流涌动中,水面上也在聚积更大的惊涛骇浪。 像是盘踞大秦的一头雄狮已经苏醒,它站起来晃了晃身体,嚎了一声,又在地上打了个滚。 藏在它身上的魑魅魍魉,终将无所遁形。 第182章 给猪吃的草只有极其微弱的药性,曾经被花树幼崽采来研究。 燕洵拿了草放到嘴里,慢慢嚼着。 苦涩的草汁带着一股微弱的毒性,能够麻痹舌头,但是里面也有能够治病的药性。 燕洵不记得自己吃了多少草,只要清醒只要有力气,他就会拿了草放到嘴里慢慢的嚼。 木门打开,蝮蛇从外面进来,拿着个破碗,里面是清汤寡水的稀粥。 “他们也没弄明白我的战伞吧?”燕洵见战伞重新回到蝮蛇身上,便笑道。 刚来的时候,蝮蛇身上的战伞没了,燕洵就知道肯定其他人也按捺不住好奇,想要弄明白。但幼崽们一起想出来的机关岂是那么容易破解的,他们定然是破解不了机关,战伞就又给了蝮蛇。 “没有。”蝮蛇把破碗放到燕洵旁边。 燕洵没再说什么,端起破碗慢慢喝着。 嘴里一直麻木着,草的苦涩味道几乎沾满了燕洵整个人,他其实尝不出粥是什么味道,但是他必须得一点一点喝下去,这样身上的病才能好。 蝮蛇站在旁边仔细的看着燕洵。 这位燕大人跟他自己说的一样,手无缚鸡之力,十分病弱,但又跟他自己说的完全不一样,他能吃下去那苦涩的只有猪才会吃的草,也能喝下带着沙子的粥。 他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隐忍,好像这一切都是天经地义一样。 不,不一样的。 那些娇生惯养的少爷只要有一点点不顺心就会疯狂的发火,大喊大叫。 把破碗放到一边,燕洵坐直身体,“这里的主事人呢?是那个赵大边?他就想一直把我关起来,不想问我什么?时候也差不多了,我身上的病虽然还没好,但是性命无忧,你便替我传句话,让他来一趟……” “好。”蝮蛇拿走破碗,打开门出去。 燕洵打了个盹,再睁眼的时候,眼前便多了个人,正是赵大边。 “燕大人。”赵大边冲着燕洵拱手。 此时燕洵看上去狼狈无比,身上的衣服早就脏了,脸上也沾了灰尘,再也不是那个皎皎白月、灼灼桃花的燕大人,倒像是个货真价实的阶下囚。 “恩。”燕洵嗯了声,脸上看不出喜怒。 “外面的人全都疯了。”赵大边说,“燕大人可能不知道,现如今整个大秦都已经知道燕大人可能遭遇不测,上到皇亲贵胄,下到贩夫走卒,全都在找燕大人。” “看来是消息没瞒住。”燕洵依旧一脸平静。 “是啊,消息没瞒住。那么燕大人想不想回去?”赵大边脸上露出笑容,配上那双阴冷的眼睛,显得怪异无比。 燕洵看了眼赵大边,“条件是什么?” “原本是有几位大人不喜燕大人,想叫兄弟几个给燕大人一个教训。”赵大边道,“不过兄弟见燕大人这般能耐,不知能否给我们点钱花花?也不多,只要把燕大人的库房搬空就好。燕大人那么多作坊,库房里怕是都是真金白银、珍珠玛瑙吧?用这些来买燕大人一条命,岂不是美哉?” “钱啊。”燕洵笑了下。 他虽然作坊多,但库房里的银钱却没有很多。 几乎大部分银钱都换成粮食运往边城,剩余的些许也都补贴给了商场,让百姓能买得起更便宜的猪肉和鸡蛋。不过若是他愿意,手头的归元绿灵芝就能换来金山银山。 赵大边没有要归元绿灵芝,甚至没有要战伞,开口就是银子,证明他或者他背后的人需要银子。 “我的命没那么值钱,你再考虑考虑别的吧。”燕洵道,“救命的良药,归元绿灵芝战伞,蚂蜢狂灾妖骸骨,战袍,甚至是我手底下的人……” “燕洵,你别给脸不要脸,要你银子是看得起你,你再好好考虑考虑,不然便等死吧。”赵大边怒气冲冲的说完,甩袖走了。 “燕大人出事了。” 很多人见了面,都要说上这么一句,大家脸上都有着同样的惶恐不安,试图从别人脸上看出一丝破绽,好让他们确定这个消息是假的。 “官府没说,但我觉得燕大人肯定是出事了。” “是鸿胪寺的妖怪干的吗?” “不知道,不过鸿胪寺里还关着别人。今天一大早黄老太太带着全家人跪在鸿胪寺前面,求十四殿下放了黄侍郎,直接让道兵撵走了。” “难道是黄侍郎……” “不知道,不过黄侍郎若是没犯事,为何被关起来,还被关在鸿胪寺?” 当京城上九流、下九流都动了的时候,即便是他们并不知道自己要找的是燕洵,但是燕洵和幼崽们连续不出面,便有许多人会这么想。 消息终归是纸包着火,很容易捅破。 鸿胪寺中,黄侍郎已经不再怒骂。 递进宫里的折子半点消息都没有,守在外面的道兵一直没有撤去,黄侍郎心顿时凉了一半。 “大理寺已经介入,若是你们是清白的,过些日子便能回去。”秦十四来安抚这些人,“如今所有人都在找人,本王希望你们能配合一下。” 黄侍郎开始坐立不安。 夜深人静时,鸿胪寺依旧有跑来跑去的道兵,秦十四和环哥儿轮流守夜,就是害怕错过消息。 秦十四从炕上爬起来,使劲揉了揉眼睛让自己清醒,去顶替环哥儿。 屋里点着油灯,前面放着许多纸条,环哥儿一条一条的看着。 “环哥儿。”秦十四低声道,“当初镜大人离开前,曾经暗示我,让我给他们机会,引蛇出洞。若是燕大人迟迟找不到,我们便要主动寻找线索……” “可是这样……”环哥儿这般问着,眼睛紧紧的盯着秦十四。 如今不单单是黄侍郎被关在鸿胪寺,还有克鲁西和西风也被关在鸿胪寺。 外面的道兵层层叠叠,都是荷槍实弹,还有卫守城这样的大将军亲自坐镇,可以说是直接跟妖国使臣撕破了脸。 克鲁西和西风虽然每天都好吃好喝,但不能离开房间,甚至门前也守着道兵。克鲁西早就提出要回妖国,只是秦十四直接做主继续扣押克鲁西。 “这样太冒险,但是我们这样等着也不会有结果。”秦十四道,“若是他们与此事无关,这样最好。就算万一的万一,老六还在边城,自然有法子拦下他们……” “那便依你所言。”环哥儿道。 当天晚上,小甲忽然从屋里出来,跑过来敲黄侍郎的门。 “怎么回事?你怎么出来了?”黄侍郎眼中隐藏着激动,但依旧很谨慎。 小甲压低声音道:“守门的道兵是我表哥,他对我知根知底,知道我啥事没有,我求他放我出去,他同意了。黄侍郎,鸿胪寺已经没有王法了,我们这些人被关着还不知道是死是活,我不想呆在这里等死。黄侍郎,不如我们今晚出去,进宫向皇上秉明情况……” “给我开门。”黄侍郎眼珠一转,立刻说。 小甲在外面窸窸窣窣一会儿,门开了。 鸿胪寺虽然只有一栋水泥楼,但是里面构造极为复杂,而且围墙很宽,还有一些寻常人都不知道的小门。 一开始是小甲在前面引路,随后是黄侍郎自己跑到前面引路,他找到一个十分古怪的小门,看样子原来根本不是门,而是下水口,只是不知道被谁拓宽,变成狗洞那么大。 出了鸿胪寺,小甲道:“外面到处都是道兵,黄侍郎你先走,我帮你引开他们。” 黄侍郎敛去眼中的杀机,点头道:“这样也好。” 两个人暂时分开,小甲尖叫一声,拔腿就跑,果然引来许多道兵追着他。 黄侍郎这边暂时安全,他急匆匆拐入小巷,却没有回府,而是去了一个很不起眼的小院子…… 鸿胪寺出事,到处都乱哄哄的,道兵跑来跑去。 屋里克鲁西听着外面的动静,道:“西风,现在幼崽们都不在,我听他们说,那群幼崽应该分散开,在找燕大人。我们若是现在出去,兴许能碰上落单的……” “走。”西风抬起手,一拳砸碎玻璃。 “你们干什么?”远处一群道兵听到动静,赶忙跑过来。 西风拽着克鲁西跳到旁边的屋顶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些道兵。 “大秦扣押我妖国使臣,我们不愿意在这里等死,这便回去了。”克鲁西大声道,“大秦等着承受妖国的怒火吧!” 下面的道兵身体一僵,都没敢上前。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鸿胪寺出了事,本王是迫不得已出此下策,还请两位息怒。”秦十四站在道兵身后道,“两位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本王定然满足你们。” “哼。”克鲁西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这鸿胪寺内外果然没有幼崽们的踪迹,燕洵和镜枫夜也不在,那么就跟他想到的差不多,幼崽们都在找燕洵,而且在外面是分散开的。 “走。”克鲁西道。 西风没再说话,拽着克鲁西离开。 后面的道兵扔出黄符,但是没能追上西风和克鲁西,偶尔有枪响,准头却十分差。 等克鲁西和西风离开,后面又有穿着战袍的道兵不着痕迹的追上去,秦十四这才松了口气,转而问卫守城,“卫将军,炮能瞄准吗?” 自从燕洵失踪,道兵围住鸿胪寺,卫守城便从海边调来三门大炮,此时大炮都藏在屋里,只有黑洞洞的炮口对着外面。 “能。”卫守城淡定道。 “那便好。”秦十四松了口气。 西风是大妖,能耐十分厉害,故而秦十四没让道兵靠近,只是用黄符假装追不上,若是大炮也对付不了西风的话,那可太危险了。好在大炮可以。 幼崽们从京城出来,一路上找人,几乎没有留下痕迹。 只有战兔幼崽留下很明显的属于妖怪的痕迹。 克鲁西和西风顺利出城,便迅速察觉到战兔幼崽留下的痕迹。 “追。”克鲁西兴奋道,“不知道这是只什么幼崽,最好不是妖国的,我要抓回去看看大秦为什么会有妖怪幼崽。不知道幼崽的味道怎么样……” 穿过村子,翻过高山,跨过河流,战兔幼崽留下的痕迹依旧很清晰。 克鲁西越来越兴奋,“这只幼崽肯定不是妖国幼崽,他难道不知道即便是强大如妖怪,在外面也不能留下明显的痕迹吗?” “或许这只幼崽以为大秦没人能察觉到他的痕迹,或许他想跟其他幼崽联络,不过这倒是便宜了我们。”克鲁西自言自语道。 一路追上去,每次看到战兔幼崽留下的明显痕迹,克鲁西都要兴奋的手舞足蹈。 “只要抓住这只幼崽,或许就能知道那种古怪的伞是什么玩意。大秦也不过如此,还不是靠我们妖怪,若是没了妖怪幼崽,大秦根本不堪一击。” “为什么不把妖国幼崽抓回去?”西风忽然问。 克鲁西脸上的表情一僵,随即恶狠狠道:“他们是人质,怎么可能轻易抓回去。你不懂那些东西,我也不太懂,好像是虎妖王有个什么契约,轻易不能动……” “若是这只幼崽是妖国的呢?”西风难得话比较多。 “就算不能抓回去,也要逼问。”克鲁西面目狰狞,“上回来大秦,梅西直接病了,化为一滩臭泥,我要问问为什么……” 两只妖同时沉默。 梅西那样的大妖说病就病,当真是恐怖至极。 低矮的屋子里,蝮蛇站在矮榻前面,低头看着燕洵。 过去这么些日子,那个风光霁月的燕大人终于变了,蓬头垢面,身上的衣裳脏污的不成样子,那张脸也没那么好看了。 甚至因为病重,他一直在嚼猪才吃的草,身上都有了一种草的苦涩味道。 因为燕洵不同意赵大边的要求,每天都有的两碗稀粥也没了,蝮蛇也一直没出现过。 如今已经过去三天,燕洵滴水未进,身边的那些草也干枯了,他依旧在缓缓嚼着。 蝮蛇送来小半碗稀粥,看着燕洵慢慢喝着,问:“为何不同意?你的姓名比那些金银更值钱,只要你能安全回去,就能再次拥有一切。” “我能安全回去吗?”燕洵喝完最后一点稀粥,他能隐约尝到一股酸臭的味道,但即便是酸臭,他也得喝下去,实在是太渴了。 “我会保护你。”蝮蛇低声道。 外面的天气很好,日头能够照到这间破屋中,燕洵的手放在日头下面,照的暖暖的。 他身上的烧终于退了,只是人也瘦的不成样子,脏污衣服下面的身体跟骷髅没什么区别。 “你根本不懂赵大边说的话。”燕洵声音沙哑,脸上却是笑着的,“他只要钱,不要别的东西,间接的告诉我,他只需要钱,而其他东西都没有钱重要。这样我便能猜出来,他肯定手底下养着很多人,还是见不得光的人。” “赵大边跟我说,我之所以被你抓出来,是因为几个人看我不顺眼。而看我不顺眼的人也就是黄侍郎那几个,不过他们肯定没那么胆子。那么,肯定是有人利用了黄侍郎……” “虽然赵大边说话都不会让我听到,但即便是我只能听到只言片语,也能推测出来:你们在做一件杀头大事,无比需要我手中的钱,说明你们现在还没太壮大,还需要钱去解决一些事情。否则我手中的槍和战伞岂不是更好?” “蝮蛇,你不适合跟着他们。以你的修为,即便是成不了大将军,也会是皇上心腹。而你跟着他们,连看门的走狗都不如。” “你可知道大秦为何现在依旧能对抗妖国?不是因为钱,而是因为道兵!” 燕洵低声说着,抬起手指了指蝮蛇道:“我说过,我这样的只能拖后腿,而你不一样,你是能站到最高处,建功立业,成为大将军,亦或是成为皇上近臣心腹的天之骄子。” “不可能。”蝮蛇握紧拳头。 燕洵的三言两语让他跟着心跳加速,当燕洵准确的推测出那些事的时候,蝮蛇心中只有惊惧,然而当他想到自己有可能成为大将军,身后是千军万马,甚至成为皇上心腹,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的时候,他不可抑制的心跳加速,满心激动。 现在他见不得人,但若是…… 不,不能那么想。 一直以来燕洵都没说过太多话,如今他突然开始蛊惑,竟然让人如此魂不附舍。 “你这种人我很了解,你不需要想太多,只要听从命令便可以。”燕洵笑道,“你若是跟了明君,那就是一代良将,若是跟了歹人,便只能如老鼠一样见不得光。” “别说了,我明日回来送粥水。”蝮蛇端起破碗走到门口,“这种话还请燕大人不要再说,若是被人听到,少不得又是一番苦头。” 燕洵没说话。 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如果靠燕洵自己,他都不可能逃出去。 没有修为又没有力气,甚至还病重。燕洵低头看了看自己瘦骨嶙峋的手,缓缓握成拳头,“我还是太没用了啊。” “前面又有一座山,弟弟,咱们今天便翻过去吧。”战兔幼崽摸了摸怀里的蛋弟弟,小声道,“希望咱们运气好一点,早日找到大人。” 蛋弟弟没有动静。 战兔幼崽又摸了摸蛋弟弟,他能听到蛋壳里面蛋弟弟的心跳,知道蛋弟弟还好,便稍稍放下心来。 没日没夜的寻找、赶路,还要拿出银子去村里询问线索,战兔幼崽整个人都灰扑扑的,战袍外面沾满灰尘,头发也沾满灰尘,整个幼崽看上去都很脏。 不过怀里的蛋弟弟还是干干净净的。 第183章 消息终于彻底的瞒不住了。 有人看到幼崽孤身一人,板着小脸找人。 有人看到京城各路人马纷纷出城,散入大秦各个地方。 甚至三教九流都在找人。 甚至县衙、府衙也都得了消息:找人。 很多人都不知道幼崽们还有这些平日里从来都不会出动的大人物在找谁,但是传言却越来越多:鸿胪寺的燕大人不见了。 京城府尹吴红松几乎住在府衙中,连带着一干衙役也几乎住在衙门。 “大人,这般动静,是不是有些……”幕僚有些担忧道,“就是那位出宫,也不会有这样大的动静。燕大人这样,是不是有些喧宾夺主?” 京城的文官就是一张网,吴红松也在这张网当中,他自然知道一些旁人不知道的消息。 尽管燕洵风风光光,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是得罪的人不计其数,想让他死的人更是数都数不过来。 如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燕洵不但喧宾夺主,还有盖主之嫌,即便是旁人能忍得,宫里那位天子能忍得吗? 那么他们这些为了寻找燕洵前仆后继,几乎是拿出自己所有隐藏本事的文臣,会有好下场吗? 无论是谁,最先考虑的永远都会是自己,而不是别人。 “周老进宫了。”吴红松道,“皇上有密旨,无比救出活的燕大人,而不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可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那幕僚顿时一惊。 密旨是他不知道的,那么既然吴红松有密旨,那么其他人会不会也有? 像是印证幕僚的猜测,吴红松继续说:“张公公亲自出来给我送了密旨,当时我秘密接见张公公,亲眼看到他身边的小太监抬着巨大的木箱,里面全都是密旨。” 什么时候密旨这么不值钱了? 不,密旨还是密旨,是皇帝金口玉言下的命令,这是皇恩,也是一份差事,若是办好了,便能入了皇帝的眼。 “若是如此,便是应当。”幕僚道。 “是啊。”吴红松抬头看了看天,喃喃道,“燕大人在的时候,本官有时候听到同僚说起他,总觉得燕大人足够强大,能够抵挡那些流言蜚语、明槍暗箭。燕大人虽然年轻,但做的事比我们这些老骨头多多了,本官总以为他能处理任何事。” 几乎所有人都忽略了,平日里看似优哉游哉的燕洵,其实只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身体羸弱,经常生病,比豪门世家中的哥儿还要娇气。 燕洵乘坐的马车几乎不会颠簸,他每到一个地方,如影随形的镜枫夜就会泡茶拿点心出来。 常人只觉得燕大人讲究,却没想过他的身体…… “老夫惭愧。”吴红松叹气道,“这回定要找到燕大人……” “是。”幕僚不敢再说什么,赶忙下去吩咐。 燕洵感觉自己的精神好多了,他不再吃那些草,而是在低矮的屋子里慢慢活动着。 “燕洵,金山银山买你一条命,可以吧?”赵大边推开门进来,恶狠狠道,“燕大人,你现在病入膏肓,就是我一根手指头都能弄死你,你就不怕吗?” 人人都想活命,人人都怕死。 至今为止,赵大边还没见过怕死的人,偏偏燕洵是个硬啃的骨头,油盐不进。 慢慢活动着身体,燕洵重新回到软塌上坐好,冲着赵大边笑道:“我的身体就这样,你想杀我轻而易举。” “你!”赵大边气得举起拳头,又不敢砸下去,眼瞅着燕洵愈发的瘦,他担心自己这一下就给打死了。 原本断了燕洵几天粥水,想让他吃点苦头,结果眼睁睁看着燕洵情况越来越差,粥水也不敢断。 “那么些银钱都不在我身上,就算我同意也没有用。我看你不如找我要炼盐的方子……现如今大秦百姓吃的盐都是我的盐场出来的,那盐细腻无比,里面还加了碘,吃了不会有大脖子病。” “燕大人,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赵大边怒急,狠狠地锤墙。 是啊,就连他们这些见不得光的人以前吃的盐商卖的盐,后来吃过一次盐场出来的盐以后,就不愿意再去吃盐商的盐了,味道实在是太差。 而且京城商场的盐卖的实在是太便宜,很多人都觉得燕洵这样肯定不赚钱,但是对于百姓来说,这又是极大的好事。 燕洵真的不赚钱吗? 当然不是,天底下的盐都是他的,赚到的钱也都是他的,不过是赚的少一些而已。 “我现在这个样子,还不是你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燕洵无奈道,“要银钱我是真的没有,不如你跟我说说你们在做什么,兴许我能帮上忙。不说别的,就是我手中的槍和战伞,你们恐怕很想要吧?” 那把炸膛的槍已经完全废了,铁疙瘩扭曲着,不过依旧被蝮蛇带了回来。 只看铁疙瘩里面复杂的机关,再想想这东西能轻易杀死妖怪,就知道这把槍的能耐。 赵大边动作一顿,他心动了。 “走着瞧!”他赶忙撂下这句话,出了矮屋。 到了外面,赵大边见着蝮蛇从外面进来,当即怒道,“蝮蛇你出去做什么?” 看到蝮蛇腰上挂着的战伞,赵大边更生气。要是他们有足够的槍或者战伞,还用得着这些道兵吗?恐怕根本不需要,寻常汉子就能撂倒道兵和妖怪了。 “我们转移吧。”蝮蛇沉声道,“外面已经开始搜查,我看到官兵和江湖人都有,还有一些村民主动找人,迟早会找到我们这里。要是那些幼崽也过来,我们……” “转移?转移去哪里?”赵大边脸色也很难看,“现在外面到处都是人,一旦我们转移,他们立刻就会发现我们。传我命令,从今天开始,所有人都不得离开,把这个地方封闭起来,直到他们撤退……” “可是我们的粮食不够了,而且没有药。”蝮蛇有点着急了。 他不知道燕洵还能撑几天。 “这个你不用管!”赵大边挥了挥手,走了。 蝮蛇握紧拳头,站在原地半晌,打开门进来找燕洵。 这么些日子撑下来,燕洵的精神看上去好了很多,但是整个人都瘦的吓人。蝮蛇总觉得这是回光返照,否则病的那么重的人怎么可能靠自己慢慢恢复? “这里快要封闭了。”蝮蛇沉声道。 “他们快找到这里了?”燕洵脸上并没有多少惊喜,他淡淡道,“你们藏不了多久的,或许道兵、村民、江湖人找不到你们,但是只要幼崽们路过这里,他们就一定会发现我。” 燕洵很笃定。 蝮蛇沉默,他觉得燕洵说的是真的。 “你家人在他们手上吗?”燕洵没在说这个,而是问起别的。 这句话燕洵说过不止一遍,蝮蛇每次都默认,不过这次他忽然想说点什么。 “我家哥儿在他们手上。”蝮蛇低声道。 “恩,若是没有别的牵挂,不如弃暗投明。”燕洵指了指蝮蛇挂在腰上的战伞,“这把战伞是幼崽们特地造出来给我防身的,与其他战伞不一样,这把战伞威力更大,机关也更复杂。我现在把这把伞送给你,告诉你使用方法。” 蝮蛇猛的抬头看向燕洵,他嘴唇动了动,“我还没答应你。” “不管你答应不答应,我都决定送给你。喜欢的哥儿不能保护,想必你也很难受,我便给你一个机会。”燕洵冲着蝮蛇笑了笑。他现在形容枯槁,身上脏污一片,笑起来实在是不怎么好看。 “战伞伞面刀槍不入,你可以用来保护你家哥儿。启动机关,五百步以内,百发百中,相信以你的能耐,不会被后坐力影响到,那么到时候对付一百左右的道兵应该还是轻而易举的。”燕洵淡定道,“至于机关……其实很简单……” 战兔幼崽整只幼崽都灰扑扑的,身上的战袍沾满灰尘。 他站在村口,拿出一锭金子,“各位,你们可有发现陌生人?最近村里可有发生奇怪的事?” “哎呀,是小秀才,快来沾沾喜气。” “小秀才,啥是奇怪的事啊?” “这就是妖怪幼崽啊,跟我家孩子长得差不多。” “小秀才哥哥,你脖子上的花纹是什么呀?” 战兔幼崽下意识摸了摸脖子,那是当初锁链留下的疤痕,燕洵一直想找良药帮他祛疤,说那些花纹留在身上不好看。 “我不是小秀才……”战兔幼崽笑着解释。 …… “我们这个村子偏僻的很,去镇上都得走一天的路,平日里根本没有多少人来。不过,有几个汉子,每过十天半个月的就来村里买粮食,给的价钱还算公道……” “老奶奶你知道那些汉子是从哪里来的吗?”战兔幼崽不动声色的问。 “这我哪知道啊,他们好像说自己是衙门的还是粮铺的,不过我有一回看到他们进山去了。” “恩。”战兔幼崽点头,留下金子,快步离开。 这个村子的确偏僻,出山只有一条路,周围全都是山。 战兔幼崽爬上一座山,冲着镜枫夜那边喊了一声,“镜大人,这边有情况,我们一起搜山。” “知道了。”镜枫夜刚好就在附近。 山里蛇鼠虫蚁都有,到处都是枯枝败叶,有时候战兔幼崽自己整个都会陷进去。 好在战兔幼崽经常在树枝之间跳跃。 跳跃一段距离,战兔幼崽便从树上跳下来,在地上留下痕迹,“不知道计划会不会成功,不过痕迹还是要留下的。” 所有的幼崽当中,只有战兔幼崽留下痕迹,而且还是极为明显的痕迹。 他要搜山,还要去村子里打听,前行的速度并不是很快,而后面的克鲁西和西风一直追着战兔幼崽留下的痕迹赶路,速度奇快无比。 当克鲁西和西风追着来这座山的时候,这两只妖怪都同时兴奋了。 “深山老林没有人,就算咱们做了什么也没人知道。这只幼崽是不是傻,竟然把机会送上门。”克鲁西兴奋道,“加快速度,我要快点抓到他。” 克鲁西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了。 幼崽落单,还是在深山老林中,这是多么天载难逢的好机会啊。 哪怕这是个陷阱,克鲁西也会毫不犹豫的闯进去。 前面,战兔幼崽坐在一根树枝上,从包袱里拿出一块饼子慢慢啃着,饼子里面夹着肉片、青菜和果酱,看上去搭配很古怪,但是味道很好。 包袱里还有小水壶,战兔幼崽拿出水壶喝了口水,打了个饱嗝,低声道:“蛋弟弟,我们走!” 穿过这片树林,前面豁然开朗。 “镜大人?”战兔幼崽好奇,没想到镜枫夜竟然跑到他前面去了,不过当战兔幼崽窜出林子,站到镜枫夜旁边的时候,他也一下子察觉到了。 前面是一座矮山,上面花草树木都有,但看上去无比怪异,就好像是这些花草树木都是临时移植过来似的。 凝神一听,还能听到矮山里面的动静,战兔幼崽顿时表情一凝,道:“有情况。” “切莫打草惊蛇。”镜枫夜道,“我先去看看,你在外面等着。” “知道了。”战兔幼崽点头。 镜枫夜说着,抬脚慢慢靠近。 他觉得自个儿心跳很快,有种呼之欲出的感觉。 眼前的矮山如此怪异,里面肯定有古怪,有很大的可能性里面就是关着燕洵的地方。 想到快要见到燕洵,镜枫夜的脚步愈发的沉稳,他早就观察过这个矮山,里面肯定藏着人,而只要藏着人,里面就不可能是完全密封的,肯定有透气的地方…… 低矮的屋子彻底没了光亮,外面全部被一层一层的遮挡。 燕洵靠在矮榻上,眼睛看着木门。 手瘦的跟鸡爪似的,燕洵能摸到清楚的骨节,他觉得自己病虽然好了,但身上可能还有更大的隐患。 自己现在这么精神,很像是回光返照。 “希望不是。”燕洵摇了摇头。 “燕大人,你还没有想好吗?”赵大边端着油灯进来。 “我早就想好了,问题是你们有没有想好。”燕洵淡定道。 赵大边气急,他就没见过这么不识时务的人。偏偏现在燕洵看上去病入膏肓似的,他们还不敢做什么,生怕一不小心把燕洵给弄死了,得不偿失。 “再给你一天功夫,负责别怪我不客气。”赵大边气急败坏的说完,摔门出去。 外面到处都黑洞洞的,只有点着油灯的地方才会有些许光亮。 蝮蛇趴在墙上听着外面的动静,他能感觉到有人在靠近。 赵大边端着油灯路过,看到蝮蛇一脸严肃的样子,讽刺道:“放心,我们藏的很好,除非他们挖山,否则不可能找到我们。” 外面有人来了。 蝮蛇沉默,没有说出来。 等赵大边走远,蝮蛇默默的到了关燕洵的屋子里。 燕洵病的实在是太厉害,看着又瘦骨嶙峋的,以至于关押他也只是个形势而已,反正他跑不了。 “有人来了。”蝮蛇低声道。 燕洵眼睛一亮,随即又察觉到自己身上的情况,迅速冷静下来,“等会儿可能会有恶战,请你帮我一把。” 蝮蛇攥紧挂在腰上的战伞,没说话。 镜枫夜掀开一块草皮,看到了下面黑洞洞的通道,他毫不犹豫的钻了进去。 草皮恢复原样,从外面看轻易看不出痕迹。 战兔幼崽盘腿坐下,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后面克鲁西和西风终于追了上来,看到战兔幼崽坐着没动,以为他在休息。 克鲁西忍不住哈哈大笑,“大秦说的这是什么来着?万事俱备,只欠东风?还是胸有成竹,成竹在胸?” 他和西风从树上跳到地上,就站在战兔幼崽不远处。 战兔幼崽慢慢站起来,转身,面对着克鲁西和西风,仔仔细细的检查了一遍怀里的包袱,确定蛋弟弟没事。 看清楚是战兔幼崽后,克鲁西有种喘气被噎到的感觉,他知道战兔幼崽的厉害。 这只小幼崽能够轻松对付梅西,而且那时候他还没穿战袍,也没有战伞,如今小幼崽身上穿着战袍,手里拿着战伞。 不过他们这边也不是一个妖怪,而是两个妖怪。 “克鲁西,西风。”战兔幼崽缓缓道,“你们是追着我来的,想把我掳走?” “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只是觉得你很可怜,想请你去妖国做客而已。”克鲁西看了眼西风,两个妖怪立即散开。 “我不去妖国。”战兔幼崽抿了抿嘴,补充道,“没有我家大人的话,我不会去的。” “燕大人?他现在不知是生是死,你还听他的?”克鲁西觉得好笑,隐晦的看了眼西风。 两只妖怪同时动了。 战兔幼崽打开战伞,跳到高出,一边对着克鲁西开槍,一边用战伞挡住西风的攻击。 三只妖怪一触即离。 战兔幼崽重新落到地上,胸腔里燃气浓浓的战意! 他很久很久没有这种拼搏的感觉了,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他每天每天过的都是这样的日子,必须拼搏,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否则自己就会死。 眼前的这两只成年妖怪并不算太强,但仍旧让战兔幼崽有了那种热血沸腾的感觉。 “再来。”战兔幼崽道。 模糊的记忆中,战兔幼崽那时候身上缠着锁链,赤手空拳。他还记得燕洵带着小幼崽们观察那些从海边带回来的骨头,那上面的一些亘古痕迹能够推测出来,战兔幼崽其实也会受伤的。 不过他现在穿着战袍,手里拿着战伞,不但可以保护好自己,也能保护好怀里的蛋弟弟。 克鲁西和西风落到地上,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两个字:怪物。 这么强大的妖怪竟然只是幼崽,还是大秦的幼崽! 难道蚂蜢狂灾妖攻城失败就是因为这只幼崽? 克鲁西脸色一沉,道:“这只幼崽不能留,既然带不回妖国,就让他长眠大秦吧!” “上!”西风道。 “再来!”战兔幼崽冲上去。 小幼崽一直保护着身后的矮山,不让克鲁西和西风靠近,有意的引着两只妖怪去远处的树林。 镜枫夜进去以后没有立即出来,那么很有可能燕洵就在矮山里面! 这个猜测让战兔幼崽更加热血沸腾,他不停的强攻,战伞机关打开,可攻可守,可远可近! 通风口有的地方很宽敞,有的地方去却很狭窄。 镜枫夜不得不强行挖开狭窄的地方,自己再钻过去,他几乎能嗅闻到燕洵的味道了。 “请你帮我一把。”燕洵说。 那声音细细的,透着一股极致的虚弱。 是燕洵的声音! 镜枫夜迅速往前爬,他要尽快找到燕洵! 这些日子,每时每刻他都觉得自己的心放在烈火上煎熬,疼痛、苦涩,夹杂着绝望的难过。 镜枫夜无时无刻不再唾弃怨恨自己,为什么他没有坚持陪着燕洵,他就应该陪着燕洵。明明他应该陪着燕洵的,如果那样的话…… 那些懊悔、难过、绝望,此时都化为巨大的动力。 ‘轰’,通风口塌了。 镜枫夜在落地时就已经做好准备,昏暗的烟尘跑过来一个人,他毫不犹豫的冲上去,拧断脖子。 这些人藏的真好,竟然是地下。 “有人进来了!”有人大喊。 赵大边脸色惊慌的冲出来,嚷嚷道:“快去把燕洵给我抓出来!肯定是来找燕洵的!抓住燕洵,别让他跑了!” “我去!”蝮蛇立刻道。 这个地下其实很大,只是此时只有油灯的光亮,大家不适应,看上去才会兵荒马乱的。 蝮蛇依旧冷静,他绕开混乱的人上前,进了低矮的屋子,拿着油灯凑上前,看到燕洵依旧躺在矮榻上。 “他来了。”燕洵冲着蝮蛇笑道。 他说过就算他们藏得再好,或许道兵、江湖人、官兵找不到他们,但只要镜枫夜或者幼崽们路过,就一定会找到他,不可能错过。 尽管现在燕洵听不清外面混乱的动静,但是他能感觉到。 来的那个人肯定是镜枫夜,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在加速,甚至恍惚间看到了一点一点往他这边靠近的镜枫夜。 “他来救我了。”燕洵道,“请你帮我一把,不要被他们看出来,等我走了以后,你便拿着我给你的战伞去救你心爱的哥儿吧。” 蝮蛇的手神经质的抖了抖,他上前抱起燕洵,把油灯扔到地上,转身出来。 昏暗中,蝮蛇的步履依旧稳稳当当的。 远处一片混乱,很多人都只来得及惨叫半声,就再没了声息。 蝮蛇身体紧绷,他察觉到来的是个极其厉害的妖怪,厉害到让他汗毛倒竖,甚至身体几乎控制不住想要后退的妖怪。 第184章 他披荆斩棘,一点一点扫开挡在前面的一切,一点一点的向着燕洵靠近。 周围的人惊悚的面孔,充满恶意的攻击,都没能阻拦他的步伐。 “把他带过来,快!”赵大边惊悚的大吼。 燕洵扭头看去,便看到赵大边和一群人且战且退,并不敢拦在镜枫夜正前方。 “蝮蛇!”赵大边扭曲着脸尖叫。 尘土飞扬和昏暗灯光中,蝮蛇有些犹豫,他能察觉到燕洵瘦的只剩下一把骨头,现在精神还好,也似乎是回光返照,而若是他把燕洵带去赵大边那里,再让燕洵受苦一次,他的命还在吗? “放我下来。”燕洵几乎是用气音道,“你现在趁机弄死赵大边,回去找机会救人吧。” “可是……”蝮蛇攥紧手里的战伞。 “别玩了,你把我掳来,我还没找你算账。”燕洵推开蝮蛇,自己跌倒地上。 有烧红的木棍打过来,打在燕洵身上。 衣服和皮肉烧起来的味道。 “大人!”镜枫夜看到燕洵了,光与火之间,他看到燕洵倒在地上,他身上着了火。 他再也顾不上周围的人,不管脚下踩着什么,穿过层层叠叠的人,穿过倒在地上的木棍和石头,冲过来。 “大人。”镜枫夜小心翼翼的抱起燕洵,咬开手腕,凑到燕洵嘴边。 鲜血的味道。 燕洵的精神很好,“你来了。” ‘砰’! 蝮蛇打开战伞机关,对着赵大边开了槍。 火舌一闪而过,方才还在大喊大叫的赵大边已经倒在地上,死了。 周围的人都诧异地看着蝮蛇,有的人在后退,有的人选择扑上来。 ‘砰砰砰’! 他们都倒在战伞之下。 蝮蛇回头看了眼血泊中的燕洵,头也不回的离开。 外面刮起一股旋风,抽走了地下的血腥味和死气。战兔幼崽回头看了眼,耳朵一动,神色有些黯然。 尽管他们这些幼崽商量了很多计划,几乎是没日没夜的找,但还是没能好好的保护燕洵。 他家大人病重。 “怎么回事?”克鲁西脸上挂了彩,身上破了好几个洞。 当地下闹出大动静的时候,他终于察觉到矮山里面竟然还另有乾坤! “速战速决!”西风擦了把脸上的血,再次冲上去。 这只妖怪幼崽比想象中更加难缠,他身上的战袍根本撕不烂,手中的战伞更是危险极大,可远可近,实在是难以对付。 “来!”战兔幼崽再次冲上去。 这样的拼搏畅快多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而每次战兔幼崽都能活下来,他也会永远活下来。 原本就是他故意留下痕迹,吸引可能会出现的克鲁西和西风,如今虽然撞上燕洵,但战兔幼崽也有把握拦住克鲁西和西风。 手中的战伞机关再次启动,只是这次却没有喷出火舌。 “他那个玩意不行了。”克鲁西兴奋道,“我们同时上。” 西风点头。 “没子弹了。”战兔幼崽猛然反应过来,他的包袱里还有子弹,只是现在来不及装填。 但即便是这样,他也是不怕的! 只是当克鲁西和西风同时攻过来的时候,战兔幼崽没了战伞中的槍,只能选择赤手空拳,再用伞面护住怀里的蛋弟弟。 “哈哈,流血了。”克鲁西看了眼自己的爪子,放在嘴里舔了下,“幼崽的血,当真鲜美。” “哼。”战兔幼崽毫不在意胳膊上的伤口,再次攻上来。 他想快一点拿下这两只妖怪,因为他能感觉到,燕洵很快就要到地面上来了。 但这两只成年妖怪却无比难缠,没了战伞中的槍,西风变得更难对付。战兔幼崽能够打到他,却不能制服他。 终于,西风找到机会,绕过战伞去拽战兔幼崽怀里的包袱。 从对战开始,这只小幼崽就一直保护着怀里的包袱,他全身上下都脏污一片,唯独怀里干干净净,此时也没有沾染血迹。 “不要!”战兔幼崽要挡住西风,不让他碰自己怀里的包袱,选择把战袍掀起来裹住包袱,把自己送上去。 露出这样巨大的破绽,就是为了保护怀中的包袱。 西风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爪子继续上前,戳进战兔幼崽的腹部。 ‘哇’! 战兔幼崽吐出一口鲜血,重重地落到地上。 他迅速爬起来,把战袍撩下来,挡住出血不止的腹部。 小幼崽个头不大,身上的血就那么多,很快就流了很多,染红战袍,小脸变得苍白。 “束手就擒吧。”克鲁西露出畅快的笑容。 战兔幼崽抹了把脸,也露出笑容,“不,我不需要。就算流干血我也不会死。我家大人说我的战斗能力是天生的,这是战斗本能,遇强则强,遇强更强,你们永远都别想带走我,也别想从我身上带走什么。” 他依旧拿着战伞,脸上血糊糊,宛如地狱修罗。 克鲁西心中涌起一股心惊,他有些后悔为什么追的幼崽是这一只,但此时显然不能再重新选择,只能迎头上! “我看你还能蹦跶到什么时候。”克鲁西大吼,给自己打气。 他不想承认自己被一只妖怪幼崽吓到。 没有人发现战兔幼崽怀里的包袱没了动静,更没人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没了动静的。 当战兔幼崽再次跌到地上,并且迅速爬起来的时候,他怀里的包袱终于再次有了动静。 “哥,你歇着,让我来。” 战兔幼崽怀里的包袱慢慢打开,一只小手伸出来。 一个比鸡蛋高一点点,头发卷着,有一小撮翠绿的头发竖起来,那卷发看上去有点像龙鳞痕迹,额头上也有两个凸起的小角,不过因为他实在是太小了,只有用放大镜才能看清楚。 比鸡蛋大一点,浑身上下都胖乎乎,眼睛很大,腮帮子圆鼓鼓的小孩从战兔幼崽怀里的包袱中蹦出来。 克鲁西定睛一看,忍不住哈哈大笑,“竟然是这么小的幼崽,我还没见过这么小的幼崽,哈哈。西风你快来看,这样的幼崽不就是废物中的废物,若是放在妖国,一出生就会被……” “恩?”新鲜出炉的蛋弟弟徒手撕下一小块绿棉布裹在身上,回头看克鲁西。 喉咙里的哈哈大笑戛然而止。 克鲁西动了动嘴巴,发现自己竟然下意识的停下了,再发出声音却显得十分古怪。 这个在大秦破壳的妖怪幼崽看着很有古怪。 “蛋弟弟?”战兔幼崽又惊又喜,担心蛋弟弟是被迫破壳的,又担心蛋弟弟有什么不妥当。 这个弟弟出生的时候,蛋实在是太小了,幼崽们想了很多办法,还想让蛋弟弟一破壳就开始补充营养,从未想过他会在这种情况下破壳。 蛋弟弟知道战兔幼崽在担心什么,便解释道:“我是自己破壳的。哥哥不用担心,你好好处理一下伤口,我去对付他们。” “注意安全。”战兔幼崽赶忙道。 “知道。”蛋弟弟转身背对着战兔幼崽,抬起胖乎乎的小手挥了挥。 蛋弟弟还不如旁边的树叶大,站在地上小小的一个,要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他慢慢走到克鲁西和西风前面,仰着头看着这两只妖怪,“你们就是妖国使臣?我看你们是故意拖妖国后腿的吧?还想掳走我哥,有我在,我看你们谁敢!” 克鲁西觉得头皮发麻,他竟然打心底里认同这只刚破壳的小幼崽说的话。 “小心,他的话有古怪。”西风忽然道。 “哼,察觉到已经晚了。”蛋弟弟蹦起来,踩着克鲁西的腿往上跑,一路跑到克鲁西头上,把他整个按到地上。 克鲁西原本被战兔幼崽对付着就是强弩之末,现在蛋弟弟成了压倒他的最后一根稻草,愣是倒在地上没能爬起来。 “轮到你了。”蛋弟弟蹦起来,走向西风,“你是很厉害的大妖,原本我是打不过你的,不过你已经被我哥打残了,现在我不怕你!” 西风再次后退。 “退也没用。”蛋弟弟冲上去。 他只比鸡蛋大一点点,跳起来的时候速度极快,根本捕捉不到。 落到西风身上的时候,蛋弟弟的力道也不算大,以至于西风根本没有察觉。 重重地摔到地上,又被扔起来,再次摔到地上的时候,西风猛然明白过来,这只小幼崽看着其貌不扬,甚至以为个头实在是太小了,以至于让他心中有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忽视,然而这对于幼崽来说,却偏偏是最好的掩饰。 蛋弟弟最后把西风按到地上,确定他和克鲁西都不能动了,这才哒哒哒跑过来找战兔幼崽。 “哥,你咋样了?”蛋弟弟生气道,“这两个妖怪太可恶了,他们竟然伤到你。” “我没事。”战兔幼崽淡定道,他以前受过的伤可比这个严重多了,那时候他都没觉得有什么,不过现在被蛋弟弟保护着,这种感觉相当不赖。 蛋弟弟却没有放心,而是亲自看了看战兔幼崽身上的伤口,“还是要尽快回去。” “我们再等等,大人和镜大人应该快出来了。”战兔幼崽道。 油灯倒下,点燃木柱和木门,大火开始蔓延。 头顶的木梁被烧穿,遮盖山坡的草皮开始滑落,浓烟滚滚,直冲高空。 燕洵觉得自己又有了力气,冲着镜枫夜笑了下,道:“我就知道你会来。我没有修为,不能跑不能跳,槍和战伞也没了,根本不可能逃出去,自能等你来。” 他实在是太弱了,自从被抓走,燕洵无时无刻都在厌恶自己的软弱。 “不,大人很强。”镜枫夜双手颤抖,不敢靠近燕洵的腿,那上面血肉模糊的,几乎能看到森白的腿骨。 他狠狠地咬开自己的手腕,把血滴上去。 “是我无能,若是一直跟着大人,就不会让人钻了空子。若是鸿胪寺多检查几遍,也不会让人找到死角。若是我能及时追上大人,就不会、就不会……”镜枫夜哽咽了。 平日里听那些一个个五大三粗的响当当的汉子,总要说什么流血不流泪,一个比一个的铁血心肠。 镜枫夜以为自己也是个普通的汉子,他宁愿流血,也不愿意流泪。 眼泪却不受控制的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流到鼻尖,在旁边火光的照耀下,看着有点滑稽。 “噗。”燕洵忍不住笑,“你这样可真难看。其实我现在都感觉不到疼了,你抱我出去吧,不要浪费血。用归元绿灵芝的话,我的命应该能保住。恩……” 燕洵忽然沉默,接着又说,“你没听出来我说话有点大舌头,含糊不清吗?” “没有。”镜枫夜擦了把脸,弄得脸上血糊糊的一片。 燕洵没发现自己的声音小的可怜,他以为自己说话的声音很大,虽然不至于震耳欲聋,但至少也是声音洪亮。 大火蔓延,燃烧的火焰就在身边,撩着燕洵的衣服。 镜枫夜赶忙伸手扑灭火焰,小心翼翼的看着燕洵。 “出去吧。”燕洵说。 他根本没感觉到疼,身上都麻木了。 “走。”镜枫夜脱下身上的衣裳,裹着燕洵,小心翼翼的把他抱起来,寻找容易出去的地方。 蛋弟弟站在战兔幼崽前面,仰着脸看着这个很强大的哥哥。 “哥,你这伤口真的不要紧吗?”蛋弟弟皱着圆鼓鼓的包子脸,捂着自己的小肚子,总觉得应该很疼。 的确很疼,但战兔幼崽并不在乎。 “我包袱里还有肉夹饼,你饿不饿?”战兔幼崽打开包袱,拿出面饼,又拿出小水壶,冲着蛋弟弟晃了晃,“渴不渴?” 闻着香味,蛋弟弟的肚子跟着咕咕叫了。 刚破壳的小幼崽有点不好意思,“我吃一点。” “给。”战兔幼崽把面饼里面的肉块拿出来,递给蛋弟弟。 蛋弟弟比宝宝还小,指甲盖大小的肉块就吃饱了,还打了个饱嗝,看上去小肚子应该是鼓起来。 “信号已经打出去,你的哥哥们应该很快就来了。”战兔幼崽想了想说,“我们在这里等着就好。” “恩。”蛋弟弟点头,左右看了看没自己什么事,便哒哒哒走过去看克鲁西和西风。 被蛋弟弟这个最后的稻草打倒在地,克鲁西和西风都很狼狈。 趁着蛋弟弟不在,克鲁西爬起来,眼珠子滴溜溜的转。山坡里面竟然另有乾坤,克鲁西还听到一些说话声,他虽然没看到燕洵本人,但猜到了。 若是这回抓不走幼崽,那么若是能对付燕洵也是好的。 大秦的那些作坊、火车,还有实力大增的边城,方方面面都跟燕洵有着莫大的关系,若是他不行了,边城的实力未必会有这么强! 心中打定主意,克鲁西便要寻找机会。 “想什么呢?”蛋弟弟哒哒哒走过来,背着手,仰着脸看克鲁西,“想对付我阿爹?你也太异想天开了,没看到我还在呢吗?你以为你能逃过我的手掌心?” 见着西风也蠢蠢欲动,蛋弟弟皱着小眉头,道:“别看我哥现在伤重,我其他哥哥很快就来了,不信你等着看。” “我劝你们放下心中龌龊的想法,否则别想回妖国!” 蛋弟弟背着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他声音洪亮,即便是远处的战兔幼崽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而克鲁西和西风原本已经通过眼神交流有了计划,偏偏蛋弟弟忽然跑过来一句一句的说着,让两个妖怪的想法潜移默化的跟着发生了改变。 当克鲁西下意识放弃心中的想法,又猛然反应过来这种变化是因为这只刚破壳的小幼崽的时候,他瞬间毛骨悚然。 明明现在两只幼崽一只刚破壳,一只重伤,而他们是成年妖怪,虽然都受了伤,但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不要听他说话。”克鲁西大声道,“不管他,就算我们等不到燕大人,也能把那个重伤的幼崽带走。” 克鲁西忽然神智清明,他不着痕迹的看了眼西风,示意这只刚破壳的小幼崽也能带走。 西风轻轻点头。 “哼。”蛋弟弟发现自己的话没用了,气得快速跑回战兔幼崽身边。 两只小幼崽一脸紧张的看着逐渐爬起来的克鲁西和西风。 战兔幼崽把蛋弟弟藏到身后,自己也站了起来,“弟弟,等会儿打起来你趁机去找镜大人,他会保护你。” “我不要,我要保护哥哥!”蛋弟弟不依。 “现在情况紧急,我要心无旁骛的对付这两个妖怪。”战兔幼崽道,“等会儿我打起来可能会没了神智,顾不上保护你。” 蛋弟弟沉默,他还是不想临阵逃脱。 只是他到底是刚破壳的小幼崽,手中又没有战伞,也只能说几句话当嘴炮,只是现在克鲁西和西风有了防备,他的嘴炮可能会不好使。 “哥,我们想办法拖延时辰,等其他哥哥来吧。”蛋弟弟小声道。 “恩。”战兔幼崽点头。 然而克鲁西和西风却没有给他们等待的功夫,而是同时冲了上来。 战兔幼崽头晕眼花,失血过多让他拼尽全力站起来,脑子里就没了思考的本事。他用最后一丝清明抓住蛋弟弟,扔了出去,自己冲上去挡在克鲁西和西风前面。 他冲上去,抓住克鲁西的爪子,一拳打过去。 身后西风冲上来,战兔幼崽并没有回头看,他打开战伞抵挡。 克鲁西重重地摔到地上,吐出一口血,“这幼崽怎么回事,伤的那么重还能战斗?” “是本能,他已经失去意识了。”西风落到地上,也吐出一口血。 不远处,战兔幼崽重重地砸到地上,又迅速弹起来。 他的眼睛里已经没了意识,虽然看向这边,眼睛里却没有倒影。 但每次他都能挡住克鲁西和西风,万无一失。 蛋弟弟被扔到远处,他拽着柔软的树枝,把自己弹起来,冲着四面八方喊:“哥哥!” “你那些哥哥都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你喊破喉咙他们也不会来。”克鲁西掉转方向,冲着蛋弟弟冲过去。 蛋弟弟赶忙跑开。 不过战兔幼崽已经追上来,再次拦住克鲁西。 就算蛋弟弟的声音再洪亮,也不会传百里开外,然而正骑着狼犬飞奔的宝宝却忽然心中一动,道:“去山头看看。” 爬上山头,宝宝便看到了那已经开始消散,常人根本察觉不到的信号。 “走。”宝宝拽了下狼犬的耳朵。 远处花树幼崽正在村子里问话,他忽然心有所感的抬头看了眼天上,远处有一片云正在缓缓飘动,他当机立断离开村子。 幼崽们开始不约而同的赶路。 翻过山,越过村子,穿城而过。 “哥。”蛋弟弟爬上最高的那棵树,冲着远处喊。 宝宝抬头,视线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和树枝,看到了那个比他……还小的弟弟。 蛋弟弟站起来比鸡蛋高一点点,头上一小撮绿毛,身上也有龙鳞痕迹。 “来了。”宝宝继续往前冲去。 当看到战兔幼崽和克鲁西、西风纠缠不休的时候,宝宝顿时顾不上蛋弟弟,扛着战伞冲上去,“以多欺少,要脸不!” 战伞机关打开,宝宝毫不客气的轰向克鲁西和西风。 后面花树幼崽和利爪幼崽同时来了,看到这一幕都是睚眦欲裂,扛着战伞冲上来。 “以大欺小,要脸不!”利爪幼崽大声道,“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 幼崽们风尘仆仆的赶来,看到战成一团的人,都是毫不犹豫的冲上去。 眼瞅着克鲁西和西风被压着打,蛋弟弟终于松了口气,他也跟着冲上去,找准机会揍几下。 “哥!”蛋弟弟找准机会,抓住战兔幼崽的衣裳,冲着他喊,“打完了,我安全啦。哥哥们都来了……” “失去意识了,塞个归元绿灵芝。” “腹部伤口很严重,要不是及时缠住,里面的肠子都要跑出来。” “先缝针。” “工具都有吗?” “有临时的,先用上,救命要紧。” “要检查伤口,不能打麻药。” “忍着点啊……” 幼崽们脱下战袍,迅速缝到一起,组成一个小小的帐篷。 战兔幼崽被抬进小帐篷里,花树幼崽洗了手进来。 外面幼崽们围成一圈,七嘴八舌的帮忙。 蛋弟弟也跟着钻进帐篷,站在最角落看着战兔幼崽身上的衣裳脱下来,露出里面大大小小的伤口。他看到战兔幼崽除了脖子上有花纹,胳膊和腿上也都有花纹。 “他以前身上的伤口更多,用了一些药膏后伤疤都蜕了,只有这几个伤疤好不了。”花树幼崽道,“现在的伤虽然看着严重,但是不会有事的,弟弟不用担心。” “那就好。”蛋弟弟松了口气,又说,“多亏了哥哥保护我。” 第185章 “还有阿爹。”蛋弟弟有点担心。 “有镜大人在,大人不会有事的。”花树幼崽镇定道,“我们先等等。” 镜枫夜的血能活死人肉白骨,只要燕洵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不会死。 只是虽然死不了,却比死了更难受。 踩着烧红的木头,踩着松软的泥土,踩着烧焦的树枝,镜枫夜对脚下的东西毫无所觉,他慢慢走到上面,小心翼翼的抱着怀里的燕洵。 外面的光亮让燕洵忍不住眯起眼睛。 镜枫夜赶忙用衣角盖住燕洵的眼睛,“怎么了?” “没事。”燕洵道。 远处已经收拾好的小幼崽们全都围上来,小心翼翼的站在远处,伸长了脖子看燕洵。 燕洵缓缓扭头,看着这些小幼崽们,见他们都还好好地,这才放下心来,又看到站在宝宝身边,个头更小的蛋弟弟,欣慰道:“蛋弟弟破壳了。” “恩。”蛋弟弟赶忙点头。 后面放着一个幼崽们刚刚缝好的担架,战兔幼崽正躺在上面。 “他怎么了?”燕洵问。 “他伤得有点重,不过已经没大碍了。”花树幼崽赶忙说。 燕洵轻轻点头,又说:“没有大碍就快醒过来吧,一直昏睡着不好。” 即便是幼崽们没说,燕洵也能看出来现场肯定发生过一场恶战。当他看到远处躺着不动的克鲁西和西风的时候,便直接猜到发生什么了。 定然是战兔幼崽在外面拦着克鲁西和西风,而且他还要护着蛋弟弟。 不然以战兔幼崽的能耐,定然不会这么狼狈。 “快醒过来吧。”燕洵喃喃道。 躺在担架上的战兔幼崽手指动了动,果真是醒了。 战兔幼崽做了个梦,他梦到了自己还在海边的时候。最初他没有那么瘦弱,对付海里爬出来的妖怪也轻轻松松,后来他忽然变得虚弱了,却又不得不跟海里爬出来的妖怪战斗。 梦中的小幼崽隐约记得自己要保护什么人,可他只剩下战斗本能,别的全都忘了。 忽然他听到一句话。 说话的人声音很小,微弱的几乎要听不清楚,但偏偏战兔幼崽听清楚了。 他一下子就想起来自己要保护谁,又为了什么战斗。 他没有在海边,而是在…… “呀,你醒了,快吃点归元绿灵芝。”花树幼崽一脸惊喜,赶忙塞过来一个归元绿灵芝,“先不要说话,养伤再说。大家都来了,全都平安无事。大人的情况还需要观察,现在已经送上马车了……” 镜枫夜抱着燕洵跑出树林,到了最近的村子里。 小幼崽们兵分两路,一路护着战兔幼崽在后面赶路,一路在前面跟着跑。 宝宝骑着狼犬跑到最前面,提前到村子里,他跑去敲响一户人家的大门。 开门的是个老汉,看了半天也没看到外面有人。 “这位老人家,我是小蛋。”宝宝道。 “小蛋?”老汉听着声音低头,这才看到个头小小的宝宝。 个头这么小,明显不是寻常小孩。 老汉先是一惊,随后又忽然想起来自家小孙子整日里念叨的,便赶忙问:“你阿爹可是燕大人?你是小蛋少爷?” “正是在下。”宝宝赶忙点头。 老汉一拍手,打开自家大门,“快进来。小蛋少爷你怎么来这么偏僻的村子?” “我还有事,就不进去了。”宝宝赶忙道,“村里有牛车吗?我需要一辆牛车,我阿爹病了,要赶回去看病。这是银两,借用牛车或者买牛车都可以。” “燕大人病了?”老汉又是一拍手,“我家就有牛车,快跟我来。哎,我听说燕大人出事了,这怎么就病了。老天爷哟,怎么好人还没有好报呢。” 老汉家中有石磨,还有个专门做豆腐的偏棚,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正在忙活,闻言都赶忙过来帮忙。 他们村子偏僻,得了豆腐方子不多久,不过这豆腐方子本来也没啥稀奇的,做豆腐赚钱就是辛苦钱,每天起早贪黑,基本没歇息的时候,不过只要肯吃苦就能赚到银钱。 老汉家两个儿子都能吃苦,如今已经攒了些许银钱,还带着老汉的小孙子去了镇上见世面。 小孙子就是在镇上听说的小蛋少爷,知道小蛋是大理寺卿北齐的徒弟,身边还有个威风凛凛的狼犬,学了一手的破案本事。不过小蛋的名气虽然已经很大,但依旧比不上小秀才们。 村里谁家不想让自家孩子念书出人头地,当初鸿胪寺幼崽取得秀才功名,可谓是一战成名。 哪怕是再偏远再偏远的村子,也都知道这些小秀才的存在,他们多聪慧啊,才念书多久就成了小秀才,若是自家孩子也这样就好了,不,只要有这些幼崽们的一半聪慧就好。 牛车赶到村口,老汉还跟着念叨,“这牛车你们拿去用吧,我愿意帮助燕大人。哎,要不是燕大人,村里的盐碱地就没用了,就算勉强种了豆子,也换不来银钱。” 老汉家中养了牛,大部分时候都是在外面自己吃草,偶尔给点豆料也不用很多,每年田间地头随便种点就是。 而如今豆子能够做成豆腐,换成银钱,这就从只能喂牲畜,而人吃了会肚子胀气,不怎么顶用的庄稼变成了能换成银钱的庄稼。 家家户户利用盐碱地种些豆子,或多或少都能卖出去,换成银钱。 “要不是豆腐方子,这豆子还是不值钱。”老汉絮絮叨叨的说着。 镜枫夜抱着燕洵小心翼翼的坐上牛车,宝宝上前准备赶车。 老汉左右都没看到燕洵,最后看向镜枫夜怀里的人,尽管没看清,老汉还是吓了一跳,只看轮廓便能觉得燕洵也太瘦了。 “你们等等啊,我让老伴送床被子来,这样坐牛车怎么行。”老汉一拍大腿赶忙跑了。 不多一会儿,老汉和老太太抱着被子来。 老太太看了眼牛车,只见着燕洵露在衣服外面的手,就悄悄抹眼泪,“这是我给儿子新缝的被子,还没用过,是干净的,给大人铺上。” “多谢。”镜枫夜没拒绝,赶忙接过被子。 两只小幼崽跳到牛车上,飞快地把被褥铺好。 眼瞅着牛车逐渐远离,老太太擦了下眼睛,“老天爷作孽啊,那么好的大人……” “爹,娘,不知道谁在咱们家放了一锭银子,足足有二十两。”五大三粗的儿子急匆匆跑来,“是不是他们……” 牛车已经远去,几乎看不到了,不是他们能追上的。 “哎,把银子收起来吧,不到万不得已,这银子不能花。”老汉道,“过些日去镇上打听打听,看看燕大人情况如何……京城有神医,小花大夫也在,燕大人应当没事吧……” “会没事的。”老太太喃喃道。 牛车慢慢到了镇子上。 火焰幼崽牵着宝宝的手,去车马行买马车。 两只小幼崽都是妖怪,特征又那么明显,车马行的伙计认出来,又赶忙让老板出来。 车马行老板是个油滑的中年汉子,见着火焰幼崽和宝宝,赶忙道:“看中哪辆马车尽管拿走,不要钱。你们来找我这是我的福分,对了,燕大人现在情况还好吧?” “给钱。”宝宝道,“我阿爹很好的。” 那边花树幼崽去药铺买了许多伤寒冲剂也草药,一路上一边赶路一边收拾。 幼崽们拿出放大镜,几个放大镜组合起来,对准水壶,一路上不改变方向的走着,不多一会儿水壶里的水就烧开了,再把草药放进去,继续熬制。 等到府城,便是花树幼崽亲自出面,买了更大的马车。 而幼崽归来的消息也如风一样传开。 有人看到镜枫夜抱着个人坐在牛车上;有人看到幼崽们去车马行买马车;还有人看到幼崽们拿着银子去买药草。 多日不见踪影,即便是见到也只能看到落单的幼崽们,如今终于看到幼崽们又聚到一起。 还有人看到了被镜枫夜抱在怀里的,那个人的脸。 惨白,就连嘴唇都是白的,瘦的脱相了。 但还能看出来那是燕洵。 “是燕大人。” “燕大人找到了,还活着。” “就是看上去不太好。” “瞎说,燕大人吉人天相,不会有事的。” 大字不识一个的汉子说话不讲究,嗓门也大,有时候还会跟被人吵起来,那声音就更大了。 马车里,燕洵晕乎乎的醒来,便听到外面的声音一句比一句大。 “我怎么会有事呢,反正命是能保住。”燕洵笑了下,“有命在就行了。人命何其宝贵……” “快到京城了。”镜枫夜道。 “恩,我能感觉到,马车没有那么摇晃了,定然是走上水泥路。”燕洵轻声道,“这次当真是运气不好,没想到会给人钻了空子。鸿胪寺各个地方都检查过了吗?” “恩。”镜枫夜点头。 鸿胪寺所有的地方都是好的,只是因为妖国使臣要来,燕洵带着人整理一遍。 原本这些都没什么,错就错在燕洵是想着给黄侍郎那些人机会,只要他们愿意来鸿胪寺,就一定能进来的…… 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噩梦一样,又那么真实。 燕洵闭了闭眼,道:“克鲁西和西风呢?” “已经调了道兵过去,跑不了。”镜枫夜道,“当初放他们从鸿胪寺出来,路上就有道兵跟着,只是后来跟丢了,让他们进了山。” “你这个计划太冒险了,若是他们没有被留下的痕迹吸引,去祸害寻常百姓怎么办?那样的疏忽咱们担待不起。”燕洵道。 “顾不上。”镜枫夜老实道,“大人出事了,别的还有什么能顾得上的?我脑子里已经没有别的事,若不是当初怀疑克鲁西和西风,还有黄侍郎那些人,他们的死活我是不会管的。” 燕洵沉默。 尽管这次镜枫夜和幼崽们制定的计划都非常好,也很顺利的找到了他,但是一旦计划出错,那么或许整个大秦都会被搅乱。 他只是一个人而已,没必要让那么多人都付出那么多代价。 外面到处都在说说他,还有很多百姓跪在外面祈祷。 这些百姓不懂那些诡异局势,只知道吃上豆腐,吃上商场实惠的鸡蛋和盐,都是燕洵带来的。他们感恩,所以心心念的记着燕洵,知道他出事后,更是想帮忙。 “消息根本瞒不住。”镜枫夜道,“大人一个人便牵扯了方方面面……” 若是没了燕洵,镜枫夜和幼崽们便也说不上是属于鸿胪寺,还是属于妖国。 他们原本就只是因为燕洵一个人而留在大秦,与大秦为善而已。 “就算没了我……”燕洵刚张开嘴便被镜枫夜用手指按住。 “不可能没有大人。”镜枫夜道,“若是没了大人,也就没了我们。” “太偏激了,人总要活下去,无论如何。”燕洵叹息道。 镜枫夜却依旧认真,“没有大人,我觉得活着便没有多少意思。大人多歇息,我们快要进京……” 说了这么会儿话,燕洵也真的累了,顺从的闭上眼睛。 从山里出来开始,从牛车换成马车,再换成更大的马车,幼崽们也从步行换成马匹,再到同样的马车。 原本大家回来谁都没告诉,但依旧有人知道了。 城门兵例行检查过往马车,看到躺在马车里的人是燕洵以后,便迅速退开,大声道:“燕大人,皇上有旨,太医院所有太医全都在保育堂医馆待命,请您回保育堂医馆。” “走。”镜枫夜道。 一队道兵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跑出来,提前把前面的宽阔的水泥路清空。 小贩挑着担子快步离开,撵着马车的大户人家赶忙到一旁的小胡同里让路。 见着马车来,很多人都伸长了脖子去看。 “我这是自己没本事才被掳走,现在这么狼狈的回来,怎么还有这么些人迎接我。”燕洵听着外面的动静,虚弱道,“我应该是很没脸面的,他们不骂我就好了,怎么还这样……” “因为责任不在于大人。”镜枫夜又有些哽咽,“责任在于我们,我们才应该是被骂的。” 燕洵身体不好,即便是身上有槍和战伞,他也还是个比普通汉子都不如的小哥儿罢了。 身边就应该时时刻刻围着人,而不能让他独自一人。 这些错都不在燕洵,而在于他们这些妖怪。 “这些百姓当真是奇怪。”燕洵感觉自己精神好了些,“我又没做什么好事,还这样……” 外面的人都伸长了脖子看着马车。 还有的人急匆匆往家里跑,“燕大人回来了,我看到马车了。” “哎,那就好,那就好。” “确定是真的?快去商场打听打听,问问柳哥儿是不是真的。” “鸿胪寺的道兵撤了没有?” 打听消息的都赶忙散开,各显神通。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的上了丹心桥,终于回到保育堂医馆。 霍老带着一众太医迎出来,都是面露忐忑。 “师父。”花树幼崽走上前道,“大人的情况很不好,归元液准备好了吗?现在马上开方熬制汤药,我已经开了几个方子,路上配置的药材有些缺失,医馆全都有。对了,病房消毒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霍老道。 “走。”花树幼崽不废话,在前面引路,后面镜枫夜抱着燕洵跟上。 恍然若梦。 燕洵缓缓睁开眼,看着熟悉的棉被就知道自己终于是活过来了。 当时病重,若是能及时喝伤寒冲剂,后面就不会病的那么重了。 好在后来有了草药,虽然有毒性,但也有药性,终于是让燕洵活了过来。 再回来保育堂医馆,燕洵这条命就算是万无一失了。 “阿爹,你醒了?”蛋弟弟蹲在旁边守着燕洵,听着动静赶忙跑过来看,看到燕洵睁开眼,顿时一脸喜色。 “恩。”燕洵感觉喉咙十分沙哑。 “我去倒水。”蛋弟弟赶忙道。 小幼崽个头十分小,但是力气特别大,倒水轻轻松松。 抱着对蛋弟弟来说十分巨大的水杯,蛋弟弟轻松的跑过来,给燕洵喂水,同时拉了下燕洵头顶的绳子。 绳子连接机关,外面立刻就有铃铛响了。 镜枫夜最先进来,他看着瘦了一些,穿着厚厚的衣裳遮盖手臂,大步走来。 “醒了。”镜枫夜高兴道。 喝了些水,燕洵觉得嗓子好了许多,“恩,醒了,比以前都有精神。” “那就好。”镜枫夜松了口气。 小幼崽们听到动静都来了,跑到床前围着,都是小心翼翼的,不敢多说话。 蛇身幼崽用尾巴尖偷偷戳了戳蛋弟弟,把蛋弟弟卷起来放到自己身边。 “我现在很好了,你们不用担心。”燕洵在被窝里尝试着动了动,感觉自己还算有点力气,身上应该是真的大好了,“现在是什么日子了?” “现在已经入冬,前些日子还下过雪。”蛇身幼崽道,“大人睡了不到二十天。” “外面的情况如何了?”燕洵赶忙问。 “黄侍郎已经打入死牢,克鲁西和西风关在鸿胪寺,已经给妖国送去书信,商讨此事。”镜枫夜一条一条的说着,“那个赵大边应该是赵元汀的异母兄弟,只是当时所有人都死了,还差不多烧的面目全非,很多线索都没了。” 燕洵了然。 不过并不是所有人都死了。 既然醒过来,燕洵就不想一直躺着,想起来走动。 打发幼崽们去做自己的事,燕洵靠在镜枫夜身上,一点一点的往前挪动。 他扶着镜枫夜的挡在前面的胳膊,轻轻抓了下,见镜枫夜一脸隐忍,便拉开镜枫夜手臂上的衣裳。 “不疼,没事。”镜枫夜赶忙道。 “疼。”燕洵帮镜枫夜整理好衣裳,轻声问,“你身上的伤口向来恢复极快,你是用什么法子让伤口恢复的这么慢的?” “没什么。”镜枫夜不想说。 比起燕洵来,他这点伤根本不算什么。 当时燕洵来到保育堂医馆,躺在床上,身上瘦的只剩下骨头,小腿被火烧过,即便是镜枫夜滴了很多血也依旧有狰狞的伤口。 霍老给燕洵把脉,几乎摸不到脉搏,“身上的毒需要祛除,若是有足够的血,可以直接换血。他的身体千疮百孔,现在还能活着全凭意志力,若是换成旁人,早就不行了。” “小病引起的大病,没有汤药治疗,越拖越严重。” “归元绿灵芝的作用有限。” 最后是霍老和花树幼崽两个人单独在病房里,让镜枫夜放血。 他身上的伤口总是会很快恢复,不过很快镜枫夜就想到法子,他割开更深层的血管,把管子插到血管里,这样就算伤口愈合也不影响流血,还可以在伤口上抹上毒药,这样伤口愈合的速度就没那么快了。 几乎每天都这样。 眼睁睁看着燕洵脸上的气色越来越好,几乎所有人都跟着松了口气。 如今这样被燕洵问出来,镜枫夜并不想说这些,他做的还不够多,甚至很少很少。 “我知道你还在自责。”燕洵忽然道,“别自责了,不然我也会对自己自责。我也想有杨将军那样的修为,也想身体强壮的跟你似的,不管是遇到大将军还是大妖,都能有一战之力。但是我没有,我就这样,普通人都打不过。” “人啊,生来就是注定的。” “大不了你以后天天跟着我呗,我不嫌弃你这个背后灵、跟屁虫不就行了?难道你还没把握?” “我会一直跟着大人,寸步不离。”镜枫夜认真道。 “恩,我知道了。”走了几步路,燕洵有些喘息,便整个人都靠在镜枫夜身上,低声问,“那些伤口看着怪丑的,什么时候好?” “很快的。”镜枫夜赶忙道。 燕洵身上没有伤口,那些烧伤都已经悉数恢复,就是太瘦,身体里的毒还没有去干净,每天都要喝很多汤药。 一碗一碗黑乎乎的汤药冒着热气,并排着摆在桌子上。 医馆有个专门熬药的屋子,里面一排排的全都是熬药的罐子,有花树幼崽亲自看守,火焰幼崽帮着把握火候,其他幼崽轮流帮忙,好让花树幼崽和火焰幼崽歇息。 看着这些黑乎乎的汤药,燕洵觉得自己已经饱了。 “不能搓成药丸子吗?吃归元绿灵芝也行吧?”燕洵抿了抿嘴,他刚刚吃了一点桂花粥,嘴里香喷喷的,实在是不想喝这些汤药。 “药丸子效果弱,大人现在也吸收不了多少药力。归元绿灵芝虽然能固本培元,但祛毒效果不如这些汤药。”镜枫夜认真道,“霍老说再喝一个月,大人身体里就没有毒了。” “一个月?” 第186章 以前穿着大小正好的衣裳变得宽松许多,露在衣袖外面的腕子瘦的吓人,骨头支棱着,半点美感都没有。 燕洵皱眉看着镜子里的人,以前好不容易长出一点肉,现在全都没了,身上白的吓人,若不是脸上有了血色,燕洵都以为自己其实已经死了,现在站在镜子前面的不过是个僵尸而已。 “大人今天穿这个。”镜枫夜拿着衣裳快步走来,“大人的衣裳都在隔壁屋里。” 那里整个屋子都腾出来,专门用来放燕洵的衣裳,而且里面的衣裳全都是重新缝的,按照燕洵的体型,专门裁剪过。 “不是炕上柜子里的吗?”燕洵一愣,“我从里面找出一件,好像都没穿过。” “这才是新的。”镜枫夜拿着衣裳在燕洵身上比划比划,“这个正好。” 燕洵看了看,果然如此,便赶忙换上。 他站在镜子前面,脱下外面的衣裳,里面只穿着里衣,脚踝露在外面,同样骨头支棱着,半点美感都没有,里衣下面的腿倒是细细长长的,再到腰便一下收进去,还不如寻常汉子的大腿粗,再往上,即便是穿着里衣,也能看到背后明显的蝴蝶骨轮廓。 太瘦了,已经没了美感。 燕洵侧着走了几步,离开镜子,伸着手,让镜枫夜帮着把衣裳套在自己身上。 轻薄的衣裳套在身上,层层叠叠的遮住瘦骨嶙峋的身体,脚上也套了袜子,穿上鞋子。燕洵把手腕藏在衣袖里面,再次走到镜子前面。 巨大的落地镜中,燕洵看上去终于不那么难看了,他仔细的看了看自己的脸,发现还是有点丑,便用手挡着。 身后镜枫夜静静的站着,他也瘦了很多,身上的衣服却还是以前的,穿在身上有些宽松,看着有些滑稽。 看着镜子里的镜枫夜,燕洵笑道,“回头我也给你缝新衣裳。” “我很快就会胖回去的。”镜枫夜赶忙道,“一顿饭吃五个馒头,三个鸡腿,喝一锅粥。霍老说多吃饭才能身体强壮……” “我知道了,知道了好吧。”燕洵赶忙摆手。 无论多美味的饭菜,燕洵都吃不下多少,他总觉得每天喝那么多汤药就已经抱了,哪里还有空吃饭。 偏偏无论是镜枫夜还是幼崽们,都是个顶个的胃口好。就连重伤的战兔幼崽也已经痊愈了,能够自个儿对付一只烤鸡,骨头都不会剩下。 “走吧。”燕洵不愿意争执,他也知道那些汤药都是好的,放的甘草也很多,但他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外面一群幼崽都已经等着了。 宝宝牵着蛋弟弟站在最边上,都仰着头看一步一步走出来的燕洵。 “你们都准备好了?”只要看到这些小幼崽,燕洵就觉得很高兴。 “大人,我们一起缝了一个荷包给你。”花树幼崽走上前,双手捧着一个小荷包。 荷包缀着流苏,正面缝了燕洵和镜枫夜两个线条简单的小人,背面缝了幼崽们的简单小人,蛋弟弟身边还有破碎的壳,极为传神。 “我也有东西送给你们。”燕洵看了眼镜枫夜。 用几种线条穿起来的玉珠,全都是镜枫夜亲手打磨,燕洵给穿起来绑好的。 “哇。”花树幼崽面露喜色,赶忙伸手。 燕洵便从镜枫夜手里接过玉珠,亲手戴在幼崽们的手腕上,轮到蛋弟弟的时候,燕洵特地拿出最小的,玉珠也最小,戴在蛋弟弟手腕上看上去不至于那么庞大。 蛋弟弟满脸喜色,“谢谢阿爹。” “走,去鸿胪寺。”燕洵站起来,微微的喘着气。 这没走几步路就已经这样,燕洵感觉自己的身体还不如以前了,他都有种现在再怀上一个宝宝的感觉,至少那样他不会走几步路就喘气。 到了鸿胪寺,燕洵领着幼崽们进去。 鸿胪寺周围依旧有重兵驻扎,卫守城亲自坐镇,秦穗从旁协助,而且所有道兵都拿着槍,保证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秦十四和环哥儿也一直守在鸿胪寺中,两人早就得了燕洵要来的消息,一听到大门口的动静就赶忙从屋里出来。 多日未见,秦十四看着更加沉稳,颇有几分皇子气派。 “大人。”秦十四赶忙冲着燕洵拱手。 “十四皇子。”燕洵也赶忙拱手,又冲着环哥儿点了点头,跟着大家一起往里面走,边走边问,“无关的人都放走了吗?” “前十日就已经放走。”秦十四赶忙道。 当初燕洵失踪,镜枫夜和幼崽们找到卫守城,又跟秦十四商量,宁可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虽然没有动手杀人,但是黄侍郎等人嫌疑甚大,便把他们全都抓了回来,连带着鸿胪寺里面的一些道兵也都被重点观察。 那些日子整个鸿胪寺可谓是风声鹤唳,稍有风吹草动,就又会有一些人被暗中观察。 等到后来镜枫夜和幼崽们兵行险招,更是如烈火烹油,稍有不慎就是粉身碎骨的下场。 好在克鲁西和西风顺利抓回来,还人证物证确凿,否则即便是燕洵也没有法子处理这样的事。 “无关之人虽然已经放走,但到底是咱们对不起人家在先,回头去他们家里问问,给银子或者别的补偿,只要不太过分,都行。”燕洵想了想道,“此事我会写在折子里,无需你们多言。” 说这个话便是燕洵要一力承担此事。 这些所有人或许都有自己的私心,但都帮了燕洵大忙,若是没有他们,燕洵不会这么快的被救出来,京城这边也不会这样的顺利,没有后顾之忧。 “你们的心意我都懂,往后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进了屋,燕洵坐上主位,威严道。 镜枫夜站在燕洵身后,脊背挺直。 幼崽们一摆溜的坐在燕洵左手边,宝宝和蛋弟弟坐在最末尾。 燕洵的右手边是秦十四和环哥儿,再往后是秦穗等副将,卫守城则是跟燕洵同坐主位。 这鸿胪寺乍一看上去,就像是当初杨叔宁大帐里的一幕似的,又像是一个缩小的不能再缩小的小朝廷。 “黄侍郎招了吗?”燕洵问。 “大人,他不肯招。”秦穗赶忙道,“他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就是看大人不顺眼,别的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黄侍郎年纪大了,虽然只是个侍郎,但在文官集团中的地位并不算低,而且他几次想要告老还乡,皇帝都没同意,一是看中他的本事,二是看中他的人脉。 在那张网里往上爬了那么久,甚至还有机会全身而退,这在整个大秦官场中,可没有几个人能得到这样好的下场。 黄侍郎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即便是最笨的道兵也都不会相信。 “克鲁西和西风呢?”燕洵又问。 “逃不出去。”卫守城淡定道,“西风这个大妖有两下子,不过咱们有槍,不用担心。” “妖国有消息吗?”燕洵问。 “没有。”秦穗道。 过了一会儿,秦十四道,“父皇派张公公来过,让我便宜行事。” 燕洵微微点头,知道这是皇帝给了秦十四权利,也是对他,对在座的人表明了态度。 见着没人说话了,幼崽们互相对视一眼,利爪幼崽站起来,冲着各位拱手,说:“子弹积攒,槍支积攒,还有最新研制出来的肩炮,迫击炮数量都在这里。” 旁边宝宝和蛋弟弟立刻站起来,分别抱起一摞摞纸张,给在座的人发下去。 看到纸上的数量,卫守城眼睛一亮,“这样对付妖国就更有底气了。” 以前卫守城镇守边城,除了修为高的大将军,基本都是靠人命填,他又是最忠心大秦的将领,又是战功赫赫,向来是看不上燕洵这样本身没多少本事,就知道汲汲滢滢喜欢钻空子的人。 而如今手下的道兵有了槍,伤亡便减少到几乎可以忽略的数字,而且他的儿子撼山幼崽差点遇到危险…… 如今卫守城再来鸿胪寺,那不但是心甘情愿,还要竭尽所能的保护燕洵这个人。 当初他以为汲汲滢滢只会钻空子还抗旨不尊的燕洵,尽管他也确实做了这些事,但燕洵做的其他事更多。 “这就是咱们的底气,所以面对妖国,这次绝对不能妥协。”燕洵看了眼蛋弟弟送过来的数据表格,沉声道,“我先把话放在这里,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跟妖国妥协。” “是。”秦穗赶忙道。 无论朝廷决定如何,他们的态度算是已经坚定了。 跟大家说完事情,燕洵便让其他人都出去。 卫守城在最后,他站起来,深深的看了眼燕洵,低声道:“多谢燕大人。” 如今撼山幼崽越来越像模像样了,这回燕洵出事,撼山幼崽跟着一起商量对策,很多事都说的头头是道,极有条理。卫守城甚至觉得,若是可以,撼山幼崽继承他的衣钵也未尝不可,甚至可能更上一层楼。 而撼山幼崽的学问几乎都是跟着燕洵学,卫守城这声道谢,可谓是对燕洵心悦诚服。 “无妨。”燕洵冲着卫守城拱手,并没有站起来。 等卫守城离开,燕洵挺直的脊背一下子垮了。 “累。”燕洵整个人都趴在桌子上,嘟哝道,“快帮我揉揉腿,已经麻了。” 镜枫夜赶忙蹲下,把燕洵的腿抬起来放在自己腿上,轻轻的揉捏。 “幼崽们都成长了,现在面对这样的场面也毫无惧色。”燕洵道,“小蛋这几天一直带着蛋弟弟,不知道教了什么。也不知道现在外面那些人都有什么想法……” “慢慢来,不急。”镜枫夜道。 “恩。”燕洵舒了口气,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走,去看看黄侍郎。” 当初黄侍郎回京弹劾燕洵,折子倒是真的递了上去,不过皇帝没反应,显然皇帝的态度没在黄侍郎那边。 后来燕洵出事,一些证据指向黄侍郎,如今黄侍郎被关在鸿胪寺,皇帝也没说什么,显然态度依旧没在黄侍郎那边。 关着黄侍郎的屋子也不算差,里面有床有桌子,就是门一直关着,不能随便出来。 如今被关了这么久,黄侍郎自知回天乏力,终于不再咒骂,只是静静地盘腿坐在床上。 门打开的时候,黄侍郎背对着门口,声音嘶哑道:“别白费力气了,我说什么都不知道就是什么都不知道,你再逼问,我不知道的也肯定不知道。” “你知道什么?”燕洵进来,坐在板凳上。 黄侍郎抬起眼皮看了眼燕洵,露出嫌恶的表情,“原来是燕大人。” “是我。”燕洵没有被惹怒,“黄侍郎,久仰,真没想到你这么恨我,竟然想对我除之而后快。我听说黄侍郎曾经说过,你手不能提,肩不能扛,悲天悯人,连蚂蚁都不愿意踩死一只,怎么就能狠心对付我这个活生生的人呢?” 黄侍郎再次抬头,定定的看着燕洵。 多日未见,黄侍郎虽然有吃有喝,但是他依旧憔悴许多,而燕洵更是瘦的厉害,不过那张脸还是那么好看,眼睛里透着看透世间一切的透彻和狡黠。 就是这个人,他特立独行,不按常理出牌,对黄侍郎不假辞色。 他身边最亲近的永远都是妖怪,无论是镜枫夜还是妖怪幼崽,全都是妖怪,甚至他的儿子也是妖怪。 他和那些妖怪打破千万人的常识,造出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伦理纲常,天生玩物,燕大人逆天而行,迟早要被天收回去。”黄侍郎嘴唇哆嗦着,抬起手指着燕洵,怨毒道,“如今老夫就没打算再出去,燕大人要杀要剐请随便,不过便是到了那边,我也不会忘了燕大人。” 黄侍郎睚眦欲裂,恨燕洵恨的牙痒痒。 “我其实没做什么事。”燕洵依旧很冷静,他慢慢的说,“证据显示,你从边城回来,趁着回府的功夫,找了人。想……给我一点教训?不知道这个教训是让我死,还是让我活?死又是怎么死?活又是怎么活?黄侍郎家中贫寒,向来是有名的清廉官,那么黄侍郎家中的密室恐怕不是姓黄吧,不然那里面的金子、银子肯定不是黄侍郎的。” “燕洵!”黄侍郎一愣,随即暴怒,“你无视王法!便是大理寺卿北齐也不能随便去我家查探!” “巧了,还就是北大人去的。你猜他为什么能去?当然是皇上允了。”燕洵觉得板板整整的坐着不太舒服,他便翘起二郎腿,细细瘦瘦的脚踝裹着袜子和靴子,露在外面还是细细的。 燕洵笑了下,说:“你知道我身体不好,平时全靠镜枫夜照顾,否则身体早就垮了。” “哼。”黄侍郎转身背对着燕洵。 他的手握成拳头,微微颤抖。 以前来审问他的人要么是军中道兵,要么是大理寺乔装打扮的捕快,不管是什么人,黄侍郎都能强硬拒绝,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但燕洵偏偏不是来审问的,就像说闲话一样。 “当初抓阄的主意是我出的,后来又是我借兵把你抓上火车,又是我把你带出外城墙外面,让你生了重病。后来妖国使臣来了,我便没再管你和其他人。”燕洵淡淡道,“直到妖国使臣来到京城,我都没打算管你,而是准备给你和其他人最后一次机会,只要你们能来鸿胪寺,那么我便会去皇上面前替你们美言几句,往后你们不但会平步青云,更是永远都不会再接待妖国使臣。” 黄侍郎身体一震。 他年纪大了,虽然已经爬到这么高的位置,但是他心中并不甘心,若是有人帮他一把,他未必不能成为六部尚书,往后入内阁也不是不可能。 若是能入内阁,那么他的年纪就完全不算大,刚刚好才对。 “我一直站在最前面挡着妖国使臣,别说是你,就是幼崽们我都不想让他们面对妖国使臣。”燕洵笑道,“即便是在边城,我也愿意挡在最前面。外城墙可怕吗?我去过不知道多少次,而且……外城墙外面,我也去了,为什么我没生病?” 妖国带来的精神冲击不仅仅是针对他们,也针对着燕洵。 燕洵身体更羸弱,但是他精神强大。 坐得有点腿麻,燕洵扶着镜枫夜的手站起来,轻轻活动腿脚。 黄侍郎微微回头,便看到燕洵气喘吁吁的样子。 这回病重,燕洵的身体是真的垮了,但偏偏就是这样,反而更衬托的黄侍郎一无是处。 “妖国从来都不可怕,可怕的是你们自己的心。”燕洵喘了口气道,“大秦总要面对妖国,而蚂蜢狂灾妖攻城的事实不是早已公开了吗?咱们大秦大胜,妖国的蚂蜢狂灾妖惨败,这样的情况下妖国使臣来了,我们为什么要惧怕?” 燕洵说话的声音有点大,站在门外守门的道兵都听到了,当听到大秦大胜的时候,他下意识昂首挺胸,脸上控制不住的露出笑容。 大秦大胜,那么为何还要害怕? “那都是道兵,道兵当然不怕。”黄侍郎依旧振振有词。 “我不是道兵,我也不怕啊。”燕洵指了指自己,“边城的军户也不怕,学堂的孩子们也不怕,他们解剖用的就是归元虫芽妖,他们都没有害怕啊。” “黄侍郎,你就是不想承认自己害怕,自己窝囊,所以才想找人弄死我吗?哪怕是你找的人心怀鬼胎,不但想要弄死我,还想要弄垮我的保育堂,想要让幼崽们跟大秦分离崩析,反目成仇吗?” “黄侍郎,你那小小的私心我从未看在眼中。” “黄侍郎,你的所作所为到底是为了你周围的同僚,还是为了你的家人?你的夫人如今日日以泪洗面,她当初被你骗来来鸿胪寺门前大闹,如今被满京城的人嗤笑。你的孩子根本不敢出门见人,因为满京城的人都在传言,说你的孩子是卖国贼的儿子。” “黄侍郎,很多人都说你是卖国贼,是被妖国使臣收买,故意对付我呢。” “黄侍郎,你说你到头来为了什么?就是为了一时之快,还是真的恨我入骨?你不配为臣,不配为人,不配为父,不配为夫,你说你还配什么?” 燕洵一句一句的说着,他的声音如清泉,十分好听,但一字字一句句都如刀一样割在黄侍郎身上。 这些话别人可能也说过,只是都不如如今燕洵说的这么渗透人心。 一阵穿堂风吹来,在屋里转了个圈,又拐了个弯出去了。 黄侍郎浑身颤抖,脑子里更是浑浑噩噩的。 他想起当初被燕洵气得食不下咽,夜不能寐,只想着给燕洵一点教训,只是他一个人没有那么大的本事,而且他知道燕洵的能耐,也知道燕洵身边的镜枫夜和幼崽们对燕洵的紧张程度。 因为燕洵太安全,所以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就去找了一些人商量,再去联络了一些人。 当时他只觉得自己的目的即将达成,也想过全身而退,那就是燕洵一命呜呼,一切化为乌有,他的同僚会保他,哪怕是没了官,他也能做个逍遥的员外郎。 一些都想得如此之好,就是没想到燕洵还能活下来。 如今燕洵一句一句的说着,黄侍郎才知道原来自己还有更进一步的机会。 他忽然明白过来,杨叔宁、卫守城、杨琼,还有秦四、秦仪、秦二,这些人和燕洵的关系都不怎么好,但是燕洵从来都没有要过他们的命,甚至还送他们平步青云,虏获人心。 燕洵原来是那种以德报怨的圣人吗? “哎。”燕洵叹气,“鸿胪寺把你关起来,是我的不对。我自会向皇上请罪,不过你却依旧不能放。” “啊……”黄侍郎崩溃的跪到地上,泪流满面。 想他汲汲滢滢这么多年,步步为营,苦心经营,好不容易爬到这么高的位置上,就是因为不认识那么一位有气魄右手腕的帮手,所以才不能更进一步。 而他也曾遇到过机会,只是他没有把握住。 更可恨的是,他败了,败的如此没有转还的余地。 “你知道的不知道的,我其实没多少兴趣知道。”燕洵准备离开,走到门口的时候忽然道,“我只是想来跟你说说话,如今你没能把我怎么样,而我活的好好的,你成了阶下囚,这就是结果。” 门缓缓关上,黄侍郎在里面崩溃的大喊大叫。 燕洵扶着镜枫夜的胳膊,慢慢往前走。 走廊里看到燕洵的道兵,都立刻抬头挺胸收腹,目不斜视,力求露出自己最好看最英俊的一面。他们听到了燕洵说的一些话,都跟着心潮澎湃。 第187章 “回头等黄侍郎疯的差不多就送去衙门吧,剩下的人我估计知道的也不多,一同送去。”回到屋里,没了别人,燕洵舒舒服服的躺在炕上道,“等我养养身体有了力气,便进宫请罪,此事还是要跟皇上说清楚。” “疯?”镜枫夜端着一个蜜糖罐子,正在给燕洵泡茶,闻言一愣。 燕洵捏着柔软的靠枕,淡定道:“我跟黄侍郎说的话真真假假,几分真几分假就连我自己都不能确定,而他却完全信了,不疯的话,就是他没信我说的话。你想想,黄侍郎当初对我恨之入骨,恨不得让我立刻死,他定然是没想过这种下场的。这种人都傲,瞧不起这个瞧不起那个的,等他自己成了自己瞧不起的那个,会崩溃的。” 除了黄侍郎找的人没查清楚,黄侍郎这个人还是很简单的。 大秦官场各种规矩由来已久,燕洵一直超脱于外,他并不想牵扯其中。 燕洵的话刚说完不过几个时辰,黄侍郎就真的疯了。 大理寺来了捕快,带着差役压着黄侍郎往外走。 黄侍郎披头散发,没有带枷锁,脚上也没有拴着铁链,然而他神智恍惚,目光时而清醒时而呆滞,有时看清楚身边的捕快,便会拽着捕快的衣裳喊,“你说我是不是傻?若是我不找那些人,现在我就是尚书,将来便能进内阁,便能平步青云,名垂青史?你是不是觉得我傻?” 捕快板着脸,继续往前走。 黄侍郎自己说了几句,也没想等着捕快回应。 不一会儿,他又看到路边的百姓,便又来了精神,“我是不是傻?如果我走对路,现在早已平步青云,我还能更进一步……” 有孩子听到,觉得好奇,便跟着重复。 听着这些话,黄侍郎的精神愈发的亢奋,他开始大声叫喊。 黄夫人和黄老太太遮遮掩掩的,躲在人群后面小心翼翼的看着黄侍郎,当看到他神志不清,大喊大叫的时候,终于忍不住崩溃痛哭。 “怎么会这样,鸿胪寺用私刑了?” “娘,我们回去想办法,一定能把老爷救出来。” “走,我要状告燕大人!” 婆媳俩互相扶着爬起来,快步离开。 黄家家大业大,黄侍郎又得圣宠,黄府门前曾经多么的门庭若市,现如今却门可罗雀,就连看门的下人都敢靠着门框打瞌睡,根本不怕主子看到。 一辆看上去极普通的马车停在大门口,显得尤为显眼。 看门的下人这回没敢打瞌睡,一直伸长了脖子看着外面,见着黄夫人和黄老太太出现在胡同里,便一个箭步跑上去,兴奋道:“老夫人,夫人,燕大人来了!” “谁?”老夫人正在抹眼泪,一脸的不敢置信,赶忙顺着下人的指引看过去。 镜枫夜先从马车上下来,再回头小心翼翼的扶着燕洵下来。 燕洵慢悠悠下了马车,抬眼看过来。 “娘。”黄夫人下意识往老夫人身后躲了躲。方才婆媳俩还想着状告燕洵,实在不行还能进宫告状。 可如今亲眼看到燕洵,黄夫人没来由的瑟缩。 燕洵太瘦了,即便是用衣袖遮着腕子,那扶着镜枫夜的手指也细的吓人,模样倒是依旧好看,多了几分脆弱,叫人不敢触碰,怕要碎了。 这种扶风弱柳大都是小哥儿、小姐儿没病强说愁,故意坳出来的西施效颦,是入不了许多人的眼的,而燕洵偏偏是真的病了,虽然神智清明,身体却虚弱无比,走几步路都要捧着胸口气喘吁吁。 “我在这里等二位许久了。”燕洵喘了几口气,压下胸腔的憋闷,朗声道,“不知在下可否登门拜访?” 身后镜枫夜一手扶着燕洵,一手提着礼。 显然他们不但等候多时,还准备了伴手礼,看上去可真是不想上门兴师问罪的。 老夫人斟酌片刻,咬牙道:“燕大人里面请。” 偌大的宅子里,下人屈指可数,几个路过的主子都神情惶惶,连身边的下人都顾不上,远远地见着燕洵芝兰玉树的风姿,便急哄哄跑过来,当着燕洵的面问,“老夫人,这是哪家俊公子?如今咱们家风雨飘摇,这位公子可是来迎娶家中哥儿的?” 老夫人面露悲怆,如今家中所有人都在想出路,未出嫁的姐儿、哥儿都想办法嫁人,留在家中的小汉子也都想办法入赘。 所有人都在想尽办法摆脱黄侍郎,真真是树倒猢狲散。 “我是燕洵。”燕洵笑道,“可不是来娶哥儿的,而是来问问你们都打算怎么办。” 那问话的妇人一听说是燕洵,当即浑身哆嗦,也不敢看燕洵了,又不小心看到燕洵身边的镜枫夜,只觉得他身上的龙鳞痕迹叫人头晕目眩的,竟然当场晕了过去。 “应该无事。”燕洵瞥了眼妇人眼皮子底下咕噜乱转的眼珠子,看了眼镜枫夜。 镜枫夜赶忙拿出一枚药丸递过去。 “这是我常备的药丸,吃了就应当醒过来了。”燕洵笑道。 “快来人。”老夫人这时候才找回自己的神智,赶忙吩咐下去,又引着燕洵往里面走。 到了里面花厅,好歹是有下人眼色不错,早早泡了茶,又把花厅打扫过,还搬来几朵新鲜的花儿摆在一旁。 燕洵落座,也没周旋,直接开门见山道:“黄侍郎必定会问罪,你们不要想办法了,此事我会亲自上折子。鸿胪寺关押黄侍郎,此事也是我一力承担。” 老夫人面色惨白。 黄家为了推黄侍郎往上爬,可以说是拼尽全力,如今家中并没有在官场上的其他人,黄侍郎倒了,黄家也就完了。 如今听燕洵的意思,那就是要请皇帝一锤定音,不允许黄侍郎再翻身了。 “这……”老夫人张了张嘴,说不出什么,捂着嘴潸然泪下。 如今燕洵来到黄家,这样直白的说出这样的话,其他人还都不敢反驳。 “若是你们想让黄侍郎活命,我倒是也能放他一马,甚至还能帮你们一把。”燕洵话锋一转,“不过有个前提……” 能救命,又能帮一把,老夫人自然不会拒绝。 今日修养,汤药、归元绿灵芝吃着,燕洵精神愈发的好,除了身上还是有点瘦,已经跟以前一样了。 镜子里的人终于没有那么惨了,脸上涨了点肉,挺好看。燕洵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又偷偷调整角度,看蹲在后面换衣裳的镜枫夜。 原本穿在身上有些宽松的衣裳如今再穿已经很合适了,镜枫夜的身材又恢复了燕洵最喜欢的模样,胳膊上大大小小的伤口也恢复如初,伤疤都没留下。 一道道龙鳞痕迹带着别样的美感,镜枫夜整个人都漂亮的让人不忍直视。 燕洵瞪大眼睛看着,“镜大人,若是以后你惹我生气了,就给我看看这副模样,我定然瞬间气消。” 衣裳都放在炕上,镜枫夜弯着腰去拿衣裳,公狗腰线条实在是太漂亮,是燕洵最羡慕的形状。 “恩。”镜枫夜耳朵尖有点红。 “幼崽们呢?”燕洵凑过去帮忙,趁机摸了几把。 镜枫夜赶忙道:“小蛋招呼着去钓鱼了,说是要钓一些海鱼给蛋弟弟尝尝。” 如今鸿胪寺只关着克鲁西和西风,大部分道兵都已经撤离,卫守城也无需亲自坐镇,偶尔会回海边。 蛋弟弟个头最小,也让小蛋终于成了哥哥,便整日里牵着蛋弟弟四处溜达。幼崽们更是特别疼爱这个小弟,燕洵病好后,幼崽们就经常带着蛋弟弟去各个地方。 昨晚撼山幼崽要去海边找卫守城吃饭,忽然说起海鱼来,蛋弟弟还没吃过海鱼,于是幼崽们就提议去海里钓鱼。 今儿个一大早,幼崽们跟着燕洵吃完早饭就神神秘秘的跑了,准备钓很多鱼回来做全鱼宴。 “梅西情况还好吧?”燕洵又问。 “很好。不过我听到他跟其他幼崽说,很讨厌克鲁西。”镜枫夜穿好衣裳,又拿了鞋子,跪在地上帮燕洵穿鞋。 套在脚上的鞋子又是新的,燕洵晃了晃脚,忍不住道:“不用给我缝那么多鞋子,现在还有很多都一次没穿过呢。” “这是京城最流行的花样,家家户户都有的。”镜枫夜捏了下燕洵的小腿,见他站的稳稳当当的,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我要进宫,你还是在宫门口等着?”燕洵抬脚往外走,镜枫夜便拎着里面装满东西的木盒跟着,“那我要是迟迟不出来,你不就是成了望夫石了?” 每回燕洵从宫里出来,都能一眼看到等在外面的镜枫夜。 这么多功夫,若是镜枫夜去别的地方,肯定能做许多事。 “我会等大人出来。”镜枫夜认真道。 “恩,镜望夫石。”燕洵笑着点头。 马车一路进了京城,又到了宫门口。 张瑞早就在宫门口等着了,小黄门见着马车来,赶忙道:“公公,燕大人来了。” 张瑞赶忙快步出来,翘首以盼的等着燕洵和镜枫夜说完话过来。 进了宫门,燕洵发现走的路跟以前走的不一样,这回路上极为平坦,有些支棱出来的石头还都搬开了,痕迹都能看得清清楚楚,地上有的地方更是铺了软布。 “燕大人,这是皇上吩咐的。”张瑞极有颜色的说。 “多谢皇上。”燕洵垂下眼睑,不再露出好奇的神色。 能让皇帝吩咐到这种程度,他这个大病初愈的人是真的心怀感激了。 见面的地方还是在御书房,燕洵刚进去皇帝便迎上来,“不必多礼,张瑞赐座,再拿个火盆来。” “是。”张瑞赶忙亲自搬来板凳,送上火盆。 屋里本来就烧着地龙,一点都不冷,又拿来火盆,当真是温暖如春。 皇帝仔细的看着燕洵,心里五味陈杂。 当初得知燕洵失踪,皇帝便知道燕洵要凶多吉少,他的身子实在是太弱了,一旦有风吹草动就会受不住,后来燕洵虽然被成功找到,但那副模样…… 燕洵低着头,主动道:“皇上,微臣有罪。鸿胪寺……” “爱卿切莫自责,此时朕既往不咎。”皇帝赶忙道,“十四都已经告诉朕,朕能理解他们。倒是妖国使臣……” 既然皇帝表了态,燕洵也就从善如流,挺直腰杆道:“妖国蚂蜢狂灾妖攻城大败,大秦大胜。如今妖国使臣在大秦为非作歹,重伤数位道兵,人证物证俱全。微臣有个制伞作坊,这些日子便能造出些许战伞,槍支弹药,肩炮迫击炮也都有产出,以微臣来看,倒是不如再让妖国派来使臣,到时候进行一场演练。” 皇帝眼睛亮了。 有关鸿胪寺关押克鲁西和西风的事情,不知道多少人来宫里打听消息,几乎所有人都害怕得罪妖国。 毕竟妖国还有大妖,而克鲁西和西风又是使臣,无论如何大秦都不能对妖国使臣怎么样。 但燕洵说的话却完全不一样,他不但不担心妖国的反应,甚至还想扬一扬大秦的国威。 “如此甚好。”皇帝哈哈大笑。 大秦被妖国压着打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如今大秦的实力一直再增长,为什么还要畏首畏尾? 其他人或许看不清局势,但是他作为大秦的九为至尊,坐在这个最高的位置上,却不能看不清。 皇帝再看向端坐着的燕洵,心里更加复杂。 燕洵面色苍白,只有嘴唇有些许血色,身体羸弱至此,面对妖国时,却依旧态度强硬。 朝中大臣不乏身强体健之辈,可即便是这样,面对妖国使臣也都自己气若,更是不敢抬起头面对妖国。 “大秦有燕爱卿,朕心中安稳。”皇帝欣慰道。 燕洵赶忙道:“皇上谬赞。” 进宫一趟,再出来,燕洵升了官,领了将军职,可在县侯封地屯兵,另有赏赐无数。 对于鸿胪寺关押黄侍郎等人,皇帝也专门下旨斥责燕洵,且罚了五两银子。 消息传出,满京城哗然。 所有人都等着皇帝震怒,趁机发落燕洵,却没想到是这样高高抬起,轻轻发下,甚至还给了燕洵屯兵的权利。 明明皇帝很是看不惯燕洵,曾经屡次为难,如今态度大变,让许多人都始料未及。 这样的恩宠,哪怕是曾经官拜内阁首辅,如今依旧甚得圣宠的周光周老,也是完全比不上的。 有百姓听了传言,便对自家小辈语重心长道:“做官当学燕大人,那五两银子就是皇帝给的铡刀。燕大人必定会清正廉洁,为百姓做事,为百姓谋福。” 小辈不信,“可只是五两银子而已,我听说皇上给燕大人的赏赐,光是黄金就不止千两啊。而且燕大人的吃穿用度,一点都不清正廉洁。姑姑家的小汉子不就在商场做搬运工,上回来咱家的时候还说过,燕大人穿得衣裳,外面都买不到,价钱说出来吓死人,还有那些个汤药,一副药就得几百两银子。” “你懂什么?那可都是为了活命。”老人长叹一口气道,“燕大人务必要长命百岁。” 小辈想了想,赞同道:“那倒是,要是没了燕大人,也不知道商场的鸡蛋和鸡腿还能不能这么便宜了。都是燕大人给商场补贴,鸡蛋和鸡腿还有盐的价钱才这么低,让咱们穷人也能吃得起鸡蛋……” 蛋弟弟坐着船到了海上。 船大的几乎能跑马,外面都是锃亮的铁皮,里面还有一个个小屋子,床、板凳都有,甚至还有专门的灶房。 蛋弟弟哒哒哒跑上甲板,背着小手,看着海面远处水天相接的地方。 一阵风吹来,吹起蛋弟弟身上的衣裳,头顶发绿的一小撮呆毛也跟着摇晃,蛋弟弟本人却一动不动,双脚仿佛钉在甲板上。 “弟弟。”宝宝也哒哒哒跑出来,吹着海风自豪道,“这是哥哥们造的大船,厉害吧?” “恩。”蛋弟弟很认真的点头,“相当厉害。” 有嗜血鱼妖凑上来,嘴巴里锋利的牙齿对着甲板,看上去极为骇人。 蛋弟弟熟练的抓了一个菜叶扔下去,引得嗜血鱼妖争相啃咬。 “快到地方了,咱们去拿鱼竿。”宝宝道。 “恩。”蛋弟弟赶忙点头。 两只小幼崽哒哒哒跑进船舱,拿上自己的钓鱼竿和鱼饵,跟着其他幼崽哒哒哒跑出来。 大船缓缓停下,幼崽们分别找好位置,开始钓鱼。 海鱼味道鲜美,除了主刺几乎没有别的刺,而且营养价值极高,价格自然也水涨船高,非大富大贵人家买不起。 如今能出海钓鱼的,除了道兵,恐怕也只有这些小幼崽了。 “今日大人进宫,也不知是否顺利。”钓着鱼,黑白幼崽还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画了个刚刚想出来的图,一边又有些担忧地说着。 火焰幼崽拉动鱼竿,钓上来一只差不多跟宝宝那么大似的鱼,一脸高兴的卸鱼竿,闻言道:“不会有事的,这次无论如何皇上都会站在大人这边,否则大秦可要动荡的。” “那倒是。”黑白幼崽点头。 钓了足够的鱼,幼崽们就赶忙回来。 燕洵进宫的时辰倒是也不久,跟幼崽们差不多前后脚的回来。 一桶一桶的海鱼,都还活蹦乱跳的。 “今天吃全鱼宴。”燕洵高兴道,“剩下的海鱼咱们吃不了,不如送人。” “恩。”幼崽们齐齐点头,他们也都是这么想的。 于是周光、秦十四、秦十三等都得了幼崽们送的海鱼。 一顿全鱼宴吃完,燕洵爬上炕躺着,抗拒的看着一碗碗的汤药。 苦涩的汤药冒着热气,闻上去就一点都不想喝,燕洵皱着眉,嘟哝道:“有朝一日我一定要找到代替汤药的法子……” “霍老在医馆后面圈了一块地,用来种草药,幼崽们还帮着想法子,连人参也种了许多。”镜枫夜端着小碗,吹了吹,递给燕洵,“已经减少很多,都是小碗。” 燕洵刚醒来的时候,喝的都是大碗的汤药。 “哎。”燕洵叹气,拒绝不了,只能一口气闷了。 眼瞅着燕洵一碗碗汤药喝完,镜枫夜赶忙拿来蜜饯塞到燕洵嘴里,又端来冒着香味的桂花茶,冲散屋里苦涩的药味。 含着蜜饯,燕洵仰面躺在炕上,终究还是忍不住道:“镜大人,你说这汤药就真的没有代替的良药了吗?” “汤药存在数千年,从妖怪和人类刚存在的时候就有了,自然有它存在的道理。”镜枫夜道,“即便是有部分替代的良药,也不能替代全部。” 归元绿灵芝是好东西,能够固本培元,还能让人几乎返老还童,已经堪称神药,但面对燕洵的病也依旧无能为力,还是得苦涩的汤药才能管用。 “镜大人,你过来尝尝我嘴里的苦味。”燕洵把蜜饯咽下去,冲着镜枫夜道。 镜枫夜凑过来,吻了下燕洵,“不苦。” “苦!”燕洵不依不饶。 黄侍郎疯了,皇上降罪,燕洵却得了赏赐,这让所有人都看到了方向。 几乎是一日之间,所有人都在痛骂黄侍郎,转而称赞燕洵。 寻常百姓乐呵呵的去商场看看有没有打折的鸡蛋鸡腿鸡翅,豪门世家便想法子联系燕洵,看看能不能搭上燕洵这艘正得宠的船。 更是有一部分人开始自危,奔走相告的找门路,想要保全自身。 当初聚集在陆朝阳身边的文官再次来到陆府。 “左相,皇上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既没有重用武将,也没有重用文臣,如今燕洵是县侯,有封地,还能屯兵,这……已经离了大秦官场了啊。” “是啊,燕洵凭什么?” “这回有几个人帮黄侍郎说过话,他们往后怕是永远都入不了皇上的眼,弃了吧。” “那妖国……” “妖国如何,轮不到我们管,全听皇上的意思。” “文臣治国,武将守边,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即便是燕洵也不能把规矩破了。” 一直没说话的陆朝阳仿佛终于睡醒似的,抬起眼皮看了一圈,淡淡道:“燕洵如今已是腾飞的幼龙,不用我们如何,皇上也不会让大秦有两条龙同时存在。” 屋里瞬间寂静。 燕洵是县侯,还有封地,如今又有了名正言顺屯兵的权利,甚至是皇帝逼着燕洵屯兵,再往后怕是就要让皇帝忌惮猜忌了。 道理谁都明白,可如今燕洵风头正盛,已经全然没了他们这些文臣的用武之地。 “可燕洵如今在京城翻云覆雨,也太过分了些。” “黄侍郎……” 别人不知道黄侍郎怎么疯的,他们却知道的一清二楚。 黄侍郎没有被用私刑,他是被燕洵的三言两语给激疯的,只要一想到这一点,在场的所有人就都毛骨悚然。 第188章 “如今京城人人自危,都生怕得罪大人。”镜枫夜有些难过道,“明明是黄侍郎对大人赶尽杀绝,如今他自己疯了,为何其他人还要怨大人。” 燕洵翘着二郎腿,张开嘴。 镜枫夜立刻拿了一块点心放到燕洵嘴里,“大人,他们一点都不知道感恩,也不知道心疼大人。明明当初……” 想到燕洵当初的惨状,镜枫夜立刻闭上嘴,他说不出来,甚至想都不敢想。 “是觉得我太绝情,对黄侍郎赶尽杀绝,担心我以后对付他们。”燕洵捏了个点心放到镜枫夜嘴边,笑道,“人之常情。我已经想出对策,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 “可是……”镜枫夜难得坚持。 在他看来,燕洵这么好,时时刻刻都想着百姓,从未坑害过谁,只有别人去坑害他,他却不会去主动害人,就这样竟然还有人惧怕他。 “我心疼。”镜枫夜低声道。 “你且等着看就是了。”燕洵凑过去吻了下镜枫夜的嘴唇,笑道,“别心疼,看你难过我也会不开心。” 镜枫夜赶忙收敛表情,“恩。” 几日后,燕洵上朝。 如今燕洵在京城可谓是炙手可热,虽然他还是那个小小的鸿胪寺卿,但已经不会再有人敢轻视他。 就连文臣之首,陆朝阳见着燕洵也得拱手示意。 大殿中,虽然燕洵站的位置靠后,但周围的文臣都是与有荣焉,史元守和司平更是冲着燕洵示意,若不是离得太远,他们定然要跟燕洵说话的。 前面官员和皇帝你来我往的说话,燕洵便站着不动,眼观鼻鼻观心。 他来上朝,按理说不合规矩,他只是小小的鸿胪寺卿,微不足道,品级也不够,虽然燕洵还是盐署署长,但如今盐署就是当初皇帝为了安抚他给的虚职,也无须上朝。 然而京城风云骤起,一些文官经历大起大落,全都是因为燕洵一人,如今他来上朝,竟是无一人觉得稀奇。 “有事奏本,无事退朝。”张瑞在上面高喊。 皇帝立刻看向燕洵,其他人也都有意无意的注意着燕洵。 果然,燕洵上前一步,朗声道:“臣有本奏。” “哦,呈上来。”皇帝赶忙道。 张瑞立刻小跑步下来,接了燕洵的奏本。 奏本的内容是燕洵亲手写,且早已知会皇帝,如今皇帝看了奏本,自然要同意,不过还得问问朝臣的意思,于是皇帝便让张瑞把奏本传给陆朝阳看。 燕洵低着头,一动不动。 他说过可以放了黄侍郎,就自然会想办法,而这个提议也正合皇帝的意思。 “这……”陆朝阳略一斟酌,立刻知道燕洵这是又抬起出鞘的刀,磨刀霍霍了。 “燕爱卿,你来说说。”皇帝道。 燕洵拱手,朗声道:“微臣以为,有疯症之人可以不受律法管教,此种有数种原由,其一,有疯症之人可能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不知道;其二,有疯症之人与常人不同,生活不能自理不说,更是不识伦理纲常,他们很可怜,大秦泱泱大国需得给予帮助;其三,有疯症之人有了确切规定,也好让一些罪犯不能拿疯症做借口;其四……” 寻常人不会疯,若是违反律法,便不能拿疯症做借口。 而真正有疯症的人,也不会被人利用顶罪。 燕洵的提议可以说是堵上了大秦律法的一个大大的漏洞,且也堵上了某些人操作的空间。 权贵子弟违反律法,便可以找个疯子替罪,反正疯子也说不出什么,而疯子也有可能失手伤人,往往没人愿意庇佑,抓进大牢后往往都下场凄惨。 “燕大人,你……”谢谦书却立刻想到已经疯了的黄侍郎。 京城早有传言,燕洵去过黄府,还说了一番大逆不道的话,只是皇帝没追究,却燕洵风头正盛,便没有人拿来做文章。 如今燕洵提出这些,显然是想把黄侍郎放了。 是他逼疯的黄侍郎,也是他要放黄侍郎,难道燕洵想要为所欲为吗? “诸位爱卿觉得如何?”皇帝笑容满面道,“若是真有得了疯症的百姓,亦或是智慧不足之人,朕确实要给予他们一些恩泽,他们也是大秦百姓。” 见着皇帝已经如此表态,陆朝阳嘴唇动了动,最终拱手道:“皇上英明。” 后面一群人都跟着拱手。 燕洵微微一笑,低着头等待下朝。 下朝后,燕洵慢悠悠的往宫外走,谢谦书从后面追上来,指着燕洵道:“燕大人,你这样哗众取宠有什么好?难道你就永远都不会犯错,你家里人你亲朋好友也永远都不会犯错么?” “谢大人。”燕洵稀奇道,“原来谢大人也谋了差事,倒是玉树临风,风采不减当年呐。” 后面司平和史元守追上来,一左一右护在燕洵两边,虎视眈眈的看着谢谦书。 谢谦书气急,脸红脖子粗的。 燕洵依旧慢悠悠的往前走,“我也会做错事,前阵子不就做错了事,还让皇上罚了五两银子。银子还是保育堂幼崽拿出自个儿的零花钱帮着我凑的,要不然还拿不出来呢。” “燕大人富可敌国,区区五两银子拿不出来,真真是叫人笑掉大牙。”谢谦书仿佛抓到燕洵的把柄,义正言辞道。 燕洵看了眼谢谦书,“我名下的那些作坊银子流动都有账本记录,若是我去支出五两银子,账本上就要写上是皇上的罚银,这要是留给后世人看到了,岂不是要笑掉大牙?” “强词夺理!”谢谦书气得快步走开。 他很想说不过是五两银子,不走账面怎么了? 但燕洵既然敢这么光明正大的说出来,就说明他手底下的所有银子是真的都走账目,而且不怕别人查验,若是继续争执下去,也只会是谢谦书自己没脸。 另外一边,后宫中不起眼的暖阁中,小太监欢快的跑来跑去,搬来许多东西放到箱子里,眼瞅着箱子满了,又一脸不舍的把一些东西拿出来。 “不必要的东西不用拿了,我的宅子里都有。”秦十四背着手站在一边道,“对了,阿爹是想住水泥楼还是宅子?我在商场里也有单独住的地方,虽然不如暖阁大,但什么也都有的。” “哪儿都行。”路哥儿笑道。 “那便哪个地方都住几天。”秦十四一脸高兴,“燕大人还在鸿胪寺设了宴,等出了宫,咱们便一块儿去吃饭。” “好。”路哥儿说着,自己亲自拿了个包袱,跟着秦十四出宫。 自从当年进宫,路哥儿就再没出过宫。 他家还是普普通通的裁缝,铺子也还是那么大。因为路哥儿不受宠,虽然生了皇子,但秦十四也不受宠,还让他养的上不得台面,那些个人精便也不会来巴结他家裁缝铺子。 如今出宫,也是路哥儿借了燕洵的马车,一路就这么安安静静的从宫里出来。 “阿爹,你看那边就是商场,全都是我管着的。”秦十四掀开帘子指着外面说。 路哥儿看过去,一脸的惊讶。 那高高大大的水泥楼,还有一扇一扇的玻璃窗,甚至能看到里面走来走去的人。商场的门更是巨大无比,周围竟然全都是玻璃墙,看着里面更是光彩夺目的。 门前人来人往,有普通百姓,也有王孙贵族,都是有说有笑。 商场墙上挂着巨大的木牌,上面的图画都稀奇古怪,却能一眼看清楚。 还有貌美的哥儿站在外面,举这个牌子喊:“商场今日豆腐八折,边城特产棉布六折,鸡蛋五折了,先到先得,去晚了可就没有了。” “什么?”路哥儿没听懂。 倒是商场前面的广场都是水泥铺的,干干净净,不必宫里差多少。 “今儿个豆腐、棉布和鸡蛋都有补贴,比平时便宜很多。”秦十四道,“这些都是燕大人的作坊里出的,补贴不算很多,不过对于百姓来说是很实惠的了。” “鸡蛋怎么卖?”路哥儿问。 秦十四说了个数。 “比十几年前还便宜。”路哥儿感慨道,“那就是鸿胪寺了吧?水泥楼,上面还有幼崽形象……这里的水泥路真够宽的,原本路两边都有人家住吧,他们都如何了?” “那就是鸿胪寺,幼崽们都在外面等着了。阿爹你就放心吧,当初住在路边的人家可都是祖上烧了高香呢,他们不但有更好的宅子住,燕大人还给了补贴,更是给提供作坊里的活计,只要不是太差,都能去作坊里干活。那些人家大都穷苦,自从修了路以后,家中可就有余钱了。” 燕洵可没有强占他们的宅子,给出的补贴不知道让多少人眼红。 路哥儿揉了揉眼睛,低声道:“还好我当初走对了这一步。” “是啊。”秦十四也跟着感叹。 当初路哥儿没日没夜的帮幼崽们赶制了衣裳,让身边的小太监送出来找燕洵说话,想让他帮帮秦十四。那时候他手头没多少银钱,也没有人脉,更没多少见识,本以为燕洵不会理会他,没想到燕洵…… 如今再看看宛如换了个人,有担当有气魄的秦十四,路哥儿满怀欣慰。 “阿爹,到了。”秦十四高兴道,“幼崽们都等着呢。” 小幼崽们全都围在马车前面,宝宝领着蛋弟弟站在最后面,前面被哥哥挡住了,宝宝便和蛋弟弟一起一蹦一蹦的。 见着路哥儿下了马车,蛇身幼崽立刻用尾巴尖捂着嘴,小声道:“天呐,路哥儿可真好看。” 路哥儿素面朝天,并没有像一些爱美的哥儿那样在脸上傅粉戴花,穿着一件看着很寻常的袍子,布料也不多名贵,应当是秦十四从商场买了送进宫的。 不过能让蛇身幼崽说出‘真好看’三字,已经能说明路哥儿是真的好看了。 要知道在幼崽们眼中,就连曾经名满京城的第一美人柳哥儿,也只是稍微好看一点点而已。 “快进来。”蛇身幼崽挪到旁边,仰着脸巴巴的看着路哥儿。 美人可远观。 赏心悦目。 蛋弟弟跟在最后面,一蹦一蹦的,只能看到路哥儿的衣裳,也跟着说:“路哥儿长得可真好看,我以为没有人能比得上阿爹呢。” “弟弟你才见了几个人。”宝宝牵着蛋弟弟的小爪子,老气横秋道,“等你见的多了就会发现,真的没人能比得上咱们阿爹。要不然咱们那些哥哥长得也很好看,为什么都没有自知之明?哥哥们就是因为天天看着阿爹,对美貌已经免役了!” “天呐,免役。”蛋弟弟长着小嘴,哒哒哒跟着宝宝跑进屋里,和其他小幼崽一样爬到板凳上,蛋弟弟晃了晃小脑袋小声问,“哥,免役是什么?” “是最近大人提出来的猜想,让我们利用显微镜进行验证。”说到免役,宝宝严肃起来,也不喊燕洵阿爹了,“超高倍显微镜下能够看到微小的细胞和微生物,这些细胞和微生物都有大概划分,而免役则是我们身体里对微生物或者特定的细胞产生的抗体……抗生素你知道吧?那东西打入身体会帮助我们抵抗外来入侵……” 高倍显微镜下的世界精彩纷呈,就算是最简单的一片树叶也是由不同的细胞组成,里面的构造更是精密绝伦。 幼崽们不断改进显微镜,又在燕洵的帮助下对微观世界进行了简单划分,而前些日子燕洵提出的‘免疫猜想’已经被幼崽们证实,宝宝虽然没有参与其中,但是每天耳濡目染,此时也能说得头头是道。 见着蛋弟弟仰着小脸,崇拜的看着自己,宝宝不由得昂首挺胸,觉得自己这个哥哥分外自豪。 “弟弟,你以后就知道了,我们每个人都是一个‘大秦’,外来微生物、风尘、毒物等等都在无时无刻不入侵我们的身体,而我们只有战胜这些东西,才能活下去。若是我们病了,那就是我们这个‘大秦’开始出现颓势!若是不能战胜外来入侵,我们的身体,也就是‘大秦’,就会从内部瓦解,失去生命!” 看着意气风发的宝宝,蛋弟弟露出羡慕的表情,听到‘失去生命’,蛋弟弟虎躯一震,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是我闲来无事缝的衣裳,也不知道合适不合适。”进屋落座,路哥儿见着燕洵和镜枫夜不在,只有一群小幼崽围着他,秦十四在一旁做主导,他微微松了口气,觉得自在许多。 对于燕洵这位鸿胪寺卿,路哥儿儒慕已久,只是到了鸿胪寺,他反而有些害怕了,不太敢见燕洵。 “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拿来!”秦十四见着路哥儿身边的小太监一动不动,赶忙道。 小太监这才回过神,赶忙挎着包袱上前。 他是路哥儿心腹,当初就是他出宫找的燕洵,只是那时候燕洵也在,幼崽们看着都安安静静的,一个个漂亮的跟瓷娃娃似的,跟现在完全不一样。 现在满屋子的幼崽,都有说有笑,活生生的。 幼崽们说着大秦官话,互相之间还会咬耳朵说悄悄话,还有那个个头特别小的小蛋少爷,还有个头更小的小蛋少爷的弟弟,实在是太稀奇了。 小太监便又是紧张,又是与有荣焉的出了神。 “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衣裳,你们随便看看就是。”路哥儿淡淡道。 “哇,这个花纹好好看。”蛇身幼崽用尾巴尖勾起一件衣裳仔细的看了看,赞叹道,“花纹还会变化的,里面有暗纹呢,看模样应该是我的。” “这个应当是我的,很合适。” 蛋弟弟哪里还顾得上去想宝宝说的话,赶忙跑过来,果然也看到了自己的衣裳。 是一件很小很小的袍子,上面绣着细细密密的花纹,蛋弟弟拿着在自己身上比划比划,高兴的不行,“好好看。” “好看还不谢谢路哥儿。”燕洵笑眯眯的进门。 路哥儿赶忙站起来。 燕洵抢先一步道,“我和十四皇子是好友,咱们就不那么多礼了吧?要不我这来晚了还得赔罪。哎,方才灶房里的点心要出锅,我得去看着,不然他们都把握不好火候。” 一句话噼里啪啦的说完,路哥儿紧绷的身体也跟着放松下来。 他不过是裁缝的儿子,没多少见识,宫里又拘谨的很,着实不知道该怎么跟燕洵相处,如今燕洵主动说起锅台炕沿的事儿,就跟寻常百姓没什么区别,反而让路哥儿觉得自在,他也能接上话。 一句话说完,镜枫夜便端着点心进来了。 还热乎着的圆饼,当中撒了一点点芝麻,外面金黄,里面是一层一层的面皮,再里面是桂花陷儿,闻起来极香。 幼崽们看到点心都是眼睛一亮,这种面饼燕洵极少做,如今做了这么多,他们必然都是能吃到的。 不过在吃之前,幼崽们都把手里的衣裳收拾好,哒哒哒跑到路哥儿前面,齐声道谢。 “你们快别折煞我了。”路哥儿赶忙道,他可还知道这些幼崽大部分都是小秀才,学问不差的,况且幼崽们还都有军功。 他这个进宫的哥儿这么些年也就养了个秦十四,还没养好,若不是把秦十四送出来,得了燕洵给的差事,如今有担当、有见识,还入了皇上的眼,路哥儿如今定然也依旧在宫里浑浑噩噩,哪能有机会被秦十四接出来…… “该有的规矩还是得有。”燕洵笑道,“我都教过他们,错不了的。” 幼崽们有板有眼的道了谢,这才分散开。 燕洵又说:“尝尝我的手艺。用的保育堂建设水泥楼前面那棵桂花树的桂花,口味应当是不一样的。” “阿爹,还记得我给你的桂花糕吗?便是那棵桂花树。”秦十四笑着说,“那桂花糕每个月就那么点儿,若不是我管着商场,还买不到呢。” “我知道。”路哥儿笑道,“娴妃娘娘还专门找过我,想让十四帮着买几块桂花糕。” 那桂花糕堪称一绝,在归元绿灵芝出现以前,桂花糕就是京城豪门贵胄最爱的良药。谁不想容颜永驻,强身健体?桂花糕的效果极为明显,但凡是吃过的人都会桂花糕念念不忘。 就连娴妃娘娘也是如此。 “杜家每个月都有名额,不过杜芹生有阵子生病,桂花糕怕是都给他吃了。”秦十四道。 “他哪里是生病,是偷了作坊里的琉璃灯,吓得魂不守舍了。”燕洵淡定道。 “偷灯?”秦十四有点震惊,他并不知道此事。 路哥儿却神情一动,他曾听宫里一些宫女、太监私底下说过,说是御书房有一盏琉璃灯,晚上点燃后便光彩夺目,耀眼无比,皇帝对此爱不释手。 “作坊里新造的琉璃灯,杜芹生自己花银子买下来,账平不了,主动找我说的。”燕洵无奈道,“造琉璃灯的模具早就坏了,如今那盏琉璃灯可是孤品,价值连城。” 到底是模具自己坏了,还是知道琉璃灯送进宫里,特地打坏的模具,这个燕洵不说,知道的人自然知道。 “原来如此。”秦十四也想起了御书房的那盏琉璃灯,他倒是不知道原来还有这么一出。 杜芹生仗着自己的亲姐姐是娴妃娘娘,在京城有小霸王的名号,寻常豪门子弟见了都得退避三舍,就连秦十四见了也有些头疼。这杜芹生没多少学问,绝不是翩翩君子,反而坏毛病不少,还爱耍赖。 恐怕也就燕洵能轻描淡写的制住杜芹生了。 秦十四觉得自己颇为庆幸,如今他管着京城商场,便是杜芹生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的,倒不是怕他这个皇子,而是怕燕洵。 再看看脸上有了笑容,话也多起来的阿爹,秦十四便更加庆幸。 吃着点心,又吃了些茶,燕洵便抬来一台缝纫机,拿了一块布料给路哥儿比划,“穿针引线完成后,一些不那么精细的地方就可以用缝纫机来缝。这样转动这个大轮子,下面要跟着踩……” 轮子带着带子转动,针也牵引着线哒哒哒扎下去,燕洵手中的布料自然而然的往前跑,留下细密的针脚。 “这般神奇。”路哥儿一脸惊讶。 机关精巧不都用在重地,哪能用在缝针上,偏偏就有了缝纫机。 “你试试。”燕洵见着路哥儿一脸跃跃欲试,便站起来让他上前,仔细道,“小心不要被针扎到,别的都可以随便操作,不要害怕缝纫机会坏,里面都是铁疙瘩,就是来个壮汉折腾也坏不了。” 路哥儿顿时放宽心,学着燕洵的样子转动轮子。 第189章 缝纫机的好用程度超出路哥儿的想象,只是心中再喜欢,也不好开口要一台,路哥儿心知燕洵已经帮了秦十四很多,他心中已是很感激,自然不能再要求什么,他也没有那个脸面要求。 倒是幼崽们凑到一起小声商量着,有把蛋弟弟推出来,单独到燕洵面前说悄悄话。 “成,你们去准备吧。”燕洵自然没意见。 于是幼崽们便呼啦啦跑出去,都是一脸神秘。 鸿胪寺到底不是久留之地,外面看似道兵不多,其实道兵大都在暗中。 路哥儿很快就要离开,燕洵亲自把他送出门外。 大门口,路哥儿回头看了眼鸿胪寺,这里明明是衙门,却被燕洵当成了家似的,里面不但五脏俱全,还有灶房、小作坊,当中更是有一个停车棚,里面停着许多大铁驴、小铁驴。 这里是衙门,又不像衙门,但凡是进到这里的人,无论是他这个从宫里出来的,还是从小锦衣玉食的秦十四,亦或是这群极有才华的幼崽们,都像是回家一样。 后宫内院哪有这样的地方,各个主子见了面不都要勾心斗角,一方面防止自己被害,一方面又要寻找机会去害别人。 路哥儿看着燕洵,又看了眼落后一步的镜枫夜,心中感触颇深。 “来了来了。”忽然,蛋弟弟哒哒哒跑出来,大声道,“还好没走。” “都准备好了?”燕洵见着蛋弟弟一脸轻松,就知道幼崽们的计划肯定是成功了。 “恩,哥哥们马上来了。”蛋弟弟赶忙让开道,看着后面。 ‘咕噜噜、咕噜噜。’轮子转动的声音。 也不知道幼崽们是从什么地方出来,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的,脸上都带着笑容。 四个灵活的铁轮子在水泥地上轻松滚动,上面是一整块打磨光滑的木板,再往上则是一台缝纫机,跟路哥儿看到的那台不一样,这台缝纫机外面贴着金片,闪亮闪亮的。 战兔幼崽和撼山幼崽跟在后面,抬着一个巨大的木箱,外面刻了漂亮的花纹,还有‘赠路哥儿’等字样。 在木箱另外一面,则是刻了幼崽们的矮胖形象,宝宝和蛋弟弟在最末尾。 利爪幼崽和长毛幼崽也抬着木箱,里面是整整齐齐的颜色各式各样的,仔细地卷起来的线,有棉线有蚕丝线也有麻线。 最后面宝宝自己举着一个对他来说极为庞大的木箱,里面是一匹匹的布料,商场中有的没有的,只有边城作坊里有的,甚至还有幼崽们闲来无事织的一些布料。 “这里面还藏着木盒,里面是特制的针和简单易换的机关。”蛋弟弟指了指大木箱说。 “看你喜欢缝纫机,幼崽们就偷偷商量说是要去组装一个好看一点的。”燕洵笑道,“正好撵上了。” 路哥儿平日里就喜欢缝一些东西,以前日子拮据,手头的银子不舍得花,后来秦十四出宫,不但有了差事手头也有了银钱,路哥儿便经常缝一些东西。 只是宫里大大小小的主子都觉得他是个裁缝,上不得大雅之堂,即便是跟路哥儿见了面也是眼高于顶,看不上他的。 他自知自己出身不高,没有学问,从来都是低调做人,也没想过自己会有光明正大缝衣裳的那一天。 “路哥儿长得又好看,缝的衣裳也好看。”蛇身幼崽甩着尾巴尖说,“我们的回礼是缝纫机,还请路哥儿不要嫌弃。” “我哪里好看。”路哥儿有些不好意思。 他生秦十四的时候年纪不算大,如今虽然比燕洵大不了多少,但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他的年纪。 人老了,终归是不如年轻时好看。 “就是好看啊。”蛋弟弟也凑过来说,“缝纫机的备用针都是我摆的呢。” 幼崽们把木盒都合上,帮着把缝纫机抬上马车,又都凑过来跟路哥儿告别。 这一别往后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这回出宫,又不知道是不是这辈子的最后一次,看着这些真情实意的幼崽们,路哥儿眼圈泛红。 “往后还会有机会见面的,所以,再见。”燕洵笑道,“十四皇子多陪陪你阿爹,他在宫里不容易。” “我省的。”秦十四赶忙道。 送路哥儿上了马车,秦十四没有骑马,也跟着进了马车。 这父子俩来鸿胪寺抛开身份地位,倒是跟燕洵和幼崽们亲近许多。 燕洵在朝堂上的提议已经通过,京城也派出人手去各个地方的衙门普及这项律法。 而因这条律法受益的第一个人便是黄侍郎。 黄侍郎浑浑噩噩,坐在稻草上,披头散发,嘴里嘟哝着旁人听不懂的话。 老太太拿了锭银子塞给狱卒,“我儿今儿个便能出去了吧?” 狱卒不动声色的收了银子,脸上有了笑容,“今儿个便可以了。前几日太医院的神医们来了好些个,保育堂的霍老和小花大夫也来过,说是一致鉴定通过,可以不蹲大牢,也不判刑,就是出去以后的关在家里,不能出来。” “那他这病还能治好吗?”黄夫人赶忙问。 听着这话,狱卒看了眼黄夫人,笑道:“怎么,夫人还想让他神志清明,回来蹲大牢啊?” “不、不是。”黄夫人吓了一跳,赶忙摇头。 老太太看了眼狱卒,又递过去一锭银子,温声道,“儿媳不会说话,您大人有大量,别介意。” “没啥,小的也是得了贵人的话,特地说给两位听的。”狱卒这回没收银子,利落的开了牢房门,把黄侍郎身上的铁链去了,“这就行了,出去的时候找外面的官吏画押就没事了。” “儿啊。”老太太看着瘦骨嶙峋的黄侍郎,眼泪婆娑。 黄夫人更是忍不住啜泣,她也不傻,方才狱卒说的那么明白,她算是知道了,这黄侍郎想要活命,往后半辈子也就只能疯疯癫癫,别想治好病了。 “这样也好,好歹命还在。”老太太倒是看得开,拽了黄夫人一把,“咱们回家。” 黄侍郎浑浑噩噩的被扶起来往外走,嘴里依旧嘟嘟囔囔的。 外面燕洵和镜枫夜站在马车前面,看着黄侍郎上了黄家的马车,一众仆役跟在后面,慢慢远离。 “这才多少日子,竟是头发都白了。”燕洵轻声道,“害人终害己。” “他的病当真不会好了?”镜枫夜还是有些担忧。 “心病还须心药医,解药就在我手里,我不给解药,就是神仙来了他也不会醒。”燕洵叹息道,“这样歹毒的法子我向来不愿意用,和和睦睦的不挺好的。可险些丧命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我若是放过他,谁又来放过我呢?” 镜枫夜想到当初在山坡土下找到燕洵的样子就浑身难受,赶忙道:“大人仁善,留了他一条命,若是按照原来的律法来,他是要砍头的。” “砍头不过是碗大的疤,太便宜他了。”燕洵冷哼道,“我可不是那么仁善,人若犯我我必犯人。不然我又成了什么呢?我不是圣人,会生气会伤心会报复的……” “这才是人之常情。”镜枫夜低着头,看着燕洵神气活现的样子,紧张难过的心慢慢放松。 那些噩梦一样的经历终究都已经过去,如今燕洵病好了,再喝一些日子的汤药就能祛除身体里的毒,再慢慢调养,总能长命百岁的。 深夜,两匹战马前后进城,分别去了河那边和宫里。 战马安静的站在水泥楼前面,道兵上前敲门。 不一会儿,镜枫夜穿戴整齐打开门,看了眼道兵道:“找大人?” “镜大人。”道兵拱手,“是杨将军和杨小将军的密信,分别两封,燕大人和卫将军的。” “稍等。”镜枫夜让道兵进屋等着,他自己则是进了里面小间中。 燕洵仰面躺在炕上,眉头紧蹙,睡得并不安稳。 自从一场大病,燕洵晚上就一直睡得不是很好,他总会想起那些喝着馊了的汤水,嚼着猪吃的草的日子。身上有着高热,呼出来的气都很烫人,身上好像还有那种烙印,一直纠缠着他。 哪怕是病已经好了,燕洵也还是控制不住的回到那种窒息的状态。 “大人。”镜枫夜喊了声,见燕洵没动静,便凑过去吻他。 细细的吻。 燕洵薄薄眼皮下面的眼珠转了转,睁开眼。 两个人的嘴唇分开,燕洵也彻底清醒。 屋里只点了一盏油灯,外面还罩着略微不透明的玻璃罩子,炕上便很昏暗。 “把玻璃罩拿了吧。”燕洵抬手揉了揉眼睛,感觉噩梦给身体带来的影响已经消失,慢吞吞爬起来。 这些日子晚上他一直都是这样,晚上总要起来一次,每次都是镜枫夜提前醒来,把他吻醒。 一睁眼就能看到这么个让他安心的人,无论梦中再如何糟糕,燕洵的心情也会慢慢变好。 镜枫夜爬上看,把玻璃罩子拿开,屋里顿时光亮许多,他又拿了温水递给燕洵,看着燕洵小口小口的喝着水,这才说:“边城来了道兵,正等在外面,有密信。” “恩。”燕洵还是慢吞吞的,脑子清醒了,却没太听镜枫夜说的话。 他心里控制不住的想着,镜枫夜这只妖怪总是那么完美,哪儿哪儿全都是他喜欢的样子,知道他晚上噩梦睡不好后,便每晚提前醒来,若是他做了噩梦,便把他吻醒。 这样的汉子大概是天生来克他的。 “恩?”喝了水,燕洵彻底清醒,想起来镜枫夜刚才说的话,“边城来信了?妖国终于有反应了吗?” 镜枫夜没说话,拿了衣裳过来,帮着燕洵穿上。 外面小间里点了好几盏油灯,因为镜枫夜晚上都会起来拿热水亦或是点心、帕子等等,外面小间的油灯跟水泥路上的油灯一样,都会点一整个晚上。 燕洵揉了揉脸下了炕,看了眼风尘仆仆的道兵,“现在就去海边吗?” “是,燕大人。”道兵赶忙从怀里拿出给燕洵的信。 “去看看撼山醒了没,若是醒了便让他护送你,若是没醒,就去外面点几个人。”燕洵道,“海边亦不安全,尤其是你从外面来。” “多谢大人。”道兵目露感激。 隔壁小间中,刚巧撼山幼崽爬起来起夜,又觉得自己有点饿,便拿了点心吃吃喝喝,正精神着呢。 听镜枫夜说完,撼山幼崽赶忙穿上战袍,拿着战伞,哒哒哒跑过来,眼睛亮晶晶道:“咱们走吧,我也骑马。” “去吧,路上注意安全。”燕洵道。 “知道了大人。”撼山幼崽说完,人已经跑没影了。 道兵送来两封信,分别是杨叔宁亲笔和杨琼亲笔,燕洵分别打开,递给镜枫夜一封,两个人一起看。 信里内容不多,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三句话而已,然而透露出来的消息却让燕洵不得不重视。 也难怪送信的道兵如此着急。 “明日怕是要进宫,估计又得是一场硬仗。”燕洵叹气道,“如今大秦虽然兵强马壮,却也不易直接撕毁条约,能不战就不战。只是如今大秦比起以前实力强了不止一点半点,已经不需要跪着苟延残喘,就怕那些人看不清……” “先睡吧。”燕洵揉了揉眉心,把信烧了,起身上炕。 没睡多久,还是半夜,张瑞就已经来了。 燕洵也没耽搁,随便吃了点东西垫了肚子便上了马车。 马车里,张瑞忧心忡忡道:“燕大人,皇上半宿没睡,那信咱家也瞥了眼,这回是不是不太好了?” “还不到时候。”燕洵平静道,“如今边城道兵实力大涨,而妖国却不知道,如今让妖国弄清楚边城的力量,倒是也不赖。只是……” “燕大人有何难处,咱家定会帮忙。”张瑞赶忙道。 燕洵轻轻摇头,“这回怕是没人能帮上忙。” 马车里顿时沉默。 进了宫,御书房点了更多油灯,灯火通明,如若白昼。 见着燕洵进来,皇帝直接道:“无需多礼,这是边城送来的战报,爱卿看看。” 燕洵早已看过密信,不过此时还是不动声色的接过战报看了眼,看口吻应当是杨叔宁亲笔所写,比密信委婉得多,只是情况同样不容乐观。 “是微臣的错。”燕洵主动开口,“此事还是因微臣而起,这回便由微臣承担吧。” “朕会让各大将军配合爱卿。”皇帝想了想道。 燕洵跪下,谢恩。 在宫里待到上朝,燕洵绕到外面,跟进宫的朝臣汇合,慢吞吞进了大殿。 “诸位爱卿。”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跟在御书房满脸焦急的样子完全判若两人,“昨夜边城传来战报,妖国使臣要带三头大妖前来大秦,旨在兴师问罪!” 此话一出,一片哗然。 边城的将军和道兵虽然鲜少回京城,但这一年来着实做了不少事。 归元虫芽妖攻城真相揭开,朝臣拦截战报,蚂蜢狂灾妖大胜,哪一件拿出来都是撼天动地的大事。 只不过就算如此,边城传来的战报也会有蛛丝马迹泄漏,而如今朝臣全然不知,显然是出大事了,下面的人不敢怠慢。 妖国使臣已经来了两只妖怪,是克鲁西和西风,怎么又要来妖国使臣? 聪明人已经瞬间想到如今克鲁西和西风被扣押在鸿胪寺,外面是一圈一圈的道兵把守,蚊子都飞不进去,更聪明的人则是想到燕洵失踪,病重,如今虽然痊愈,却还是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 而人精中的人精则是已经嗅到一股不同寻常的味道,纷纷站定不动。 “诸位爱卿可有对策?”皇帝放在袖子下面的手慢慢握成拳头。 三头大妖。 只要一头大妖就能让边城翻天地覆,甚至得数位大将军出手才能拦下,如今妖国竟然要一下子派出三位大妖,还不是去边城,而是来京城。 而且那位即将到来的妖国使臣所有人都没见过,并不确定他是不是大妖。 如今关押在鸿胪寺的西风是大妖,克鲁西不是大妖,若是再加上即将来大秦的三头大妖,那就是至少四头大妖。 很多人都下意识看向燕洵。 如今京城兵力虽说有不少,但那都是寻常道兵,修为高深的大将军只有寥寥数位而已。 边城重地需要大将军坐镇,更是不能随意调动。 燕洵手底下倒是有保育堂,里面都是妖怪,只是那全都是幼崽,唯一一只成年妖怪是镜枫夜,从没有人见过他出手,而且镜枫夜经常小媳妇似的跟在燕洵身后,平日里做的活计就是缝衣裳,端茶倒水,伺候燕洵。 没人觉得镜枫夜是大妖。 大殿安静的针落可闻。 站在队伍后面的史元守左右看了看,见着没人说话,便出列跪地,“皇上,微臣以为妖国既然派出三位大妖,说明是怕了大秦。” “噗。”前面好几个人都没忍住,笑出声来。 一头大妖就能让边城翻天地覆,那还是边城有道兵压阵的情况下,京城的道兵可没有那么多,而且京城豪门贵胄,寻常百姓,更是多的数不胜数,如何应对一头大妖? 更别说是三个。 “哦?爱卿可有对策?”皇帝问。 史元守不卑不亢道:“微臣没有对策,微臣只知道既然妖国怕了大秦,那何不趁此机会扬我国威?” “噗。” “嗤。” 这回差点笑出声的人更多,都觉得史元守不但异想天开,而且还是个傻子。 大秦是打了胜仗,当初妖国第一次战败,大秦却也没有讨到好处,是惨胜,死的道兵不计其数,后来蚂蜢狂灾妖攻城大败,那也说明不了什么。 蚂蜢狂灾妖是实力堪比大妖,却依旧比不上大妖。 很快前面一位文官站出来,朗声道:“这位大人怕是不知道大妖的本事吧?移山填海,翻云覆雨,这都是大妖的本事。有古书云,一大妖便可吞一座城,一大妖便可灭一座城,一大妖便可把一座城夷为平地。” 这可不是信口雌黄,也不是掩耳盗铃,而是真真正正的记载。 那文官简简单单的一句话说出来,便是大秦最有名的一位大将军说的话。 大将军说的话,乃是亲眼见过此种场景,这才说出来。 又有人看向燕洵。 终于,有文官站出来道:“微臣觉得不必让妖国派使臣来,倒是可以问问妖国有什么要求,把那大妖拦在边城外城墙外面,这样一来,大秦便能高枕无忧。” “是除了边城,其他地方高枕无忧吧?若是大妖攻城,边城怕是要夷为平地!”有心直口快的武将忍不住大声道。 “这样也比把大妖引来京城好。京城万万百姓,若是出了事,你担待的起吗?”那文官寸尺不让。 能上朝的朝臣家大都在京城,即便是老家不在京城,也肯定在京城置办了宅子,甚至亲朋好友也都在京城,若是真让大妖来京城,那到时候可真是人人自危。 这可不是几个歹徒,而是能填海灭城的存在。 “边城对抗妖国,由来已久,此时为何又不能阻拦大妖了?往年也不是没有大妖攻城!” 往年蚂蜢狂灾妖攻城,边城往往都会损失惨重,而随后便会由大妖浑水摸鱼,把边城搞个天昏地暗,甚至能攻入其他城池。 “你这是强词夺理!”那武将嘴拙,明知道文官说的不对,却偏偏反驳不了。 文臣武将两边说话的人越来越多,几乎所有人都吵了起来,还有几个武将挽起袖子,准备动手了。 这些武将可都是道兵,他们要是真的动手,所有的文臣一起上也打不过他。 “够了。”皇帝高声喝道。 众人顿时安静。 如此这般,根本没商量出什么,对于此事是半点进展都没有。 皇帝不由得目光幽暗,越过众多朝臣,看向站在后面的燕洵。 良久,皇帝终于道:“燕爱卿,你是鸿胪寺卿,此事你可有对策?” “皇上,微臣没有对策。”燕洵低着头道,“妖国来势汹汹,三头大妖若是真的动手,大秦也只能生灵涂炭,并不是边城遭殃那么简单。” “哦?难道大秦就要任妖国宰割吗?”皇帝声音里带了一丝怒气。 大秦才大胜一场,让妖国俯首称臣,送来幼崽为质,如今难道就因为区区三头大妖而妥协,任由妖国宰割? 偏偏有这种想法的朝臣不在少数,只要能免战,对妖国服软似乎也没有那么难以接受,只是服软背后所代表的的深意恐怕是所有人都不愿意去想,也不敢去想的。 “是。”燕洵低眉顺眼道,“如今大秦只能这样。” 第190章 大将军修行不易,轻易不上战场,而一旦轮到大将军上战场,都几乎不能全身而退。 细数这些年上了战场又能够全身而退的大将军,杨叔宁算一个,可杨家出了那么多大将军,到最后也只有他还能镇守边城,修为还在而已;卫守城也算一个,可他心爱的哥儿已经不在了…… 这么多大将军前仆后继,到如今剩下的,两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 皇帝一脸怒容,喝道:“朕怎么不知道大秦已经到了山穷水尽的时候?” 下面的朝臣噤若寒蝉,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然而这时却也有自作聪明之人以为皇帝的怒火是冲着燕洵去的,况且燕洵说的话着实涨敌人威风灭自己志气,颇有些大逆不道,若是皇帝真的冲着燕洵发火,那么现在就是落井下石的好时候。 “大胆,大秦如今国泰民安,不过是区区妖国,何以到了任人宰割的地步?燕洵,我看你倒是心怀叵测,莫不是背地里因为是鸿胪寺卿,便忘了自己的身份!以为自己不是大秦之人了?” 那文官学问极好,字字珠玑,引经据典,说的许多人都跟着点头。 “燕大人不是还有个保育堂,收了不少妖怪,这到底是何居心,恐怕只有燕大人自己知道吧?” 说到最后,图穷匕见。 燕洵的保育堂不单单有妖国来鸿胪寺为质的妖怪幼崽,还有梅西、撼山、战兔,还有宝宝和蛋弟弟。除了燕洵自己的儿子,梅西几只小幼崽来历不明,几乎是突然冒出来。 以前燕洵带着幼崽们从鸿胪寺一点一点试探,从开鸿胪寺的大门,再到挪到河边,再挪到河对岸,再到去边城,再到取得秀才功名,这些事很多人都看在眼里。 最开始的时候,鸿胪寺的妖怪幼崽根本没人关心,常人只知道这些妖怪幼崽模样异于常人,至于鸿胪寺有多少幼崽,哪只又是哪只,他们都是完全不在意,也完全不想知道的。 到如今幼崽们有了秀才功名,有了那么多作坊,又经常出来溜达,身边还有了那么多朋友,这些幼崽的数量差异,以及模样差异,逐渐被人接受,被人察觉到了。 原本无论是花树幼崽他们也好,还是战兔幼崽他们也好,都在燕洵身边,平日里只会跟熟悉的朋友一起玩,是从来都不会惹事的,即便是有人提出异议,也找不到反驳的点。 此时忽然在大殿上喊出来,又是讨论的妖国使臣之事,这就十分微妙。 史元守和司平都是脸色一变。 许多人也都瞬间琢磨过来,燕洵自己偷偷养了幼崽确实不妥当,而且燕洵还带着幼崽们离开了鸿胪寺,这更加不妥当。 史元守冲着燕洵使眼色,被身边的人眼尖的看到,把他挡住。 眼瞅着许多人都在蠢蠢欲动,准备落井下石,发难燕洵。燕洵依旧淡定,“此时与妖国使臣来访无关,你们今天便是把我碎尸万段,把幼崽们全都撵出大秦,妖国使臣和三头大妖该来的还是要来。倒是你们这些人,即便是此时赢了我,难道就不怕被后人拿出来鞭尸?” 这些人的私心昭然若揭,不敢碰妖国大妖,便觉得燕洵和他身后的幼崽们好欺负,而且有利可图,再加上皇帝发火,便都一个个搬起石头,磨刀霍霍面对燕洵。 只是这样丑陋的心思即便是此时能把燕洵扳倒,也会被丝毫不落的记在史书中。 “与其想着给自己谋利,倒是不如一起想想办法,看看如何把三头大妖应付过去,否则,便是我死了,你们不也得依旧面对妖国三头大妖?”燕洵说的一脸平静,他眼中毫无波澜的看着吵的面红耳赤、理直气壮的朝臣,“保育堂的妖怪全都是幼崽,你们觉得他们有本事对付大妖吗?” 镜枫夜虽然是成年妖怪,但并不是大妖级别的妖怪。 而知道战兔幼崽本事的杨叔宁和卫守城并不在朝堂上,此时站在朝堂上的武将并不知道幼崽们的实力。 “不是有大炮。”不知道谁躲在后面,小声说了句。 “是啊,还有槍,还有炮,可那些都是我砸下金山银山才得出来的寥寥数个啊。”燕洵淡定道,“一把槍的造价就是数百金,这还没算子弹。大炮大小不一样,那可真是金山银山了。” 这些东西的研制和制造具体花了多少钱,燕洵自然心中有数,只不过他吩咐幼崽们上账册的时候按照他说的金子数量上的账册而已。 那说话的人闭了嘴,依旧躲在后面。 槍和大炮全都是燕洵自己赚的银子,自己和幼崽们一起研究,其中的危险自然是不必说,最危险的时候整个水泥屋都炸飞,就连京城都能感受到地面的震动,还以为是地龙翻身。 这一座座金山银山砸下去,朝廷一文钱没出。 此时许多人都是话到嘴边:既然有槍又有炮的,何不给京城豪门贵胄都配备上?这样的话,京城可就安全多了。 高堂之上,张瑞凑到皇帝耳边小声说:“皇上,时辰差不多了。” 若是以往大朝会,现在早已退朝。 皇帝看着下面各有心思的朝臣,头一回觉得这些人加起来都还不如燕洵一个人有用,他衣袖里的拳头紧紧的握着,默默的看着燕洵一脸淡然的面对如此之多的朝臣。 他不过是小小的鸿胪寺卿而已,来上朝还是皇帝开恩。 但偏偏此时所有人都不敢多说话。 “都去偏殿歇息,再议。”皇帝沉声道。 这是大朝会不结束,挪到偏殿继续了。 不过妖国使臣再来之事也的确事关重大,也没有人敢有怨言。 皇帝起身离开,下面的朝臣立刻有些乱了,说话声也嗡嗡嗡响起来。 史元守和司平一个箭步跑过来,一左一右的护在燕洵身边,对着其他人虎视眈眈。 “大人,这些人怕是要恼羞成怒了。”史元守低声道,“咱们势单力薄,这可如何是好。” 燕洵一番话说完,不但没给皇帝面子,更是以自己一人之力站在所有朝臣的对立面。文臣是一张网,他们都有共同的利益,自然要站在一条战线上,而武将又何尝不是一张网,即便是看上去跟燕洵关系不错的杨叔宁,也是先忠于大秦,才考虑跟燕洵合作的。 几个面白年轻官员恶狠狠的瞪着史元守和司平,就差在脸上写‘叛徒’两个字了。 燕洵淡然的笑了下,对史元守道:“不这样的话,我手底下的作坊往后还能姓燕吗?保育堂的幼崽们还能留在大秦吗?这些人呐,是绝对不敢挡在最前面的,他们打定主意拖我下水,便是想让幼崽们挡在前面,再图谋我手中的作坊。若是我主动把这些东西献出来,说不定以后我也能位极人臣,可作坊呢,幼崽们呢?” 作坊不再姓燕,那么在作坊里做工的人还能有那么好的待遇吗? 他们还能干六天活歇息一天,还能逢年过节都有福利拿,自家孩子还能拿到去学堂上学的名额,甚至他们还能用低廉的价格买到水泥楼住吗? 京城别的地方也不是没有作坊,只不过在里面干活的人都不是自由身,而是签了卖身契的,相当于是大户人家的下人。 史元守还年轻,他控制不住脸上的怒气,道:“可是……” 他也有小儿子,而且极为聪慧,原本因为他只是小吏,儿子往后也只可能是小吏,根本没有机会找先生念书,但是燕洵帮着他安排了京城第二学堂。 小儿子在学堂里念书极为用功,还认识了许多以前一辈子都见不到的少爷们,关系也极好,眼看着往后前途光明。 “若是早些年,朝堂上就是这样的。”燕洵带着史元守和司平走得远了点,指点道,“朝臣扯皮,三五天都决定不了,但是足够他们利用这个空档谋取自己的利益。他们自己的腰包鼓了,国库可就憋了。” “大人是说?”司平猛然想到什么,眼睛亮了。 燕洵点头道:“是的,否则我怎么敢如此。” “大人慧极。”司平拱手道。 “等会儿你们不需要说话,一切都由我来。”燕洵笑道,“你们此时能跟我一起走,便足够了。” 后面的史元守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知道自己即便是站出来也不是那些在官场浸yin已久的老臣,他是帮不上燕洵什么的。 燕洵这么说,也是为了保护他们两个人,不让他们成为众矢之的。 一切都是因为他和司平本事还不够,还达不到站在燕洵身边高度,他和司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坚定。 偏殿中,皇帝还没露面,相熟的人自然要凑到一起小声商量一番。 也是这时候他们才发现,今日咸平、北齐,还有好几个人竟是都没露面,这些人或多或少都跟燕洵有些许关系。 原本早就发现这一点的人还以为燕洵今日孤立无援,且跟燕洵最好,朝中地位最高的周老也没露面,今日燕洵便是有三头六臂也定然说不过他们所有人,只能任人宰割。 然而事实恰恰相反。 他们这么多人加一起,都说不过燕洵一人。 燕洵淡然的进了偏殿,随便找了个靠门的角落站着,没去看其他人,也没有低着头露怯,反而谁盯着他看便会被立刻察觉,燕洵也盯回去。 “燕大人。”有个面生的年轻官员走过来,冲着燕洵拱手,一脸傲气,“敢问燕大人,那槍和炮可能对付大妖?” “不好说。”燕洵也拱手。 “不好说是什么意思?若是槍和大炮能对付大妖,那么我等又何必惧怕,竟敢让大妖来就是,反正来多少杀多少。”年轻官员骄傲道,“到底能不能燕大人给句准话,若是能,大妖便不必惧怕,若是不能,燕大人就不要说什么槍和炮了。” 燕洵没说话。 旁边史元守凑到燕洵耳边低声道:“是贾求孤,贾不甄的堂哥,颇有文采,状元出身。贾家一门两国公,贾不甄那一脉,和贾求孤这一脉。” 这么一说燕洵就知道了。 这个贾求孤在京城也蛮有名,模样长得好,文采又好,且极为喜欢流连花丛,秦楼楚馆中名气极大,是小有名气的花丛才子。 跟贾不甄那一脉不同,贾求孤这一脉当真是应了他的名字,从国公那一辈传下来,到贾求孤正好是第三代,代代单传,只有一子,其余庶子庶女一概没有,倒不是不想生,而是生不出来。 这贾求孤文采不错,还是状元出身,也没有没了国公府的名头,对于极不争气只知道养美人的贾不甄,还有贾不甄这一脉的所有人,都是极为不屑的。 此时贾求孤贸然过来找燕洵问话,便是想要出一把风头,也指望着入了哪位朝臣的眼,期望能够往上爬一爬,只因为他虽然文采好,又是庄园出身,曾经还是御前行走,翰林院更是当值过,但贾求孤不会做人,到现在也还只是一名不入流翰林,没能再往上爬一步。 不过身为翰林能上朝,这也能看出来是本事了。 “妖国要来的大妖我没见过,不知道能力,槍和炮都是术业有专攻,我是不能保证的。”燕洵笑道,“你若是真想知道的话,不如到时候我给你槍和炮,你自己去试试?” 贾求孤脸色迅速发红,有些不敢置信的看着燕洵。 他没想到燕洵会这么无赖,明明都已经是鸿胪寺卿这样的从五品官,为何说话还这么不讲究? “你……”贾求孤咬牙切齿。 “我劝你别说了,你不知道贾不甄就是因为我才疯了的?”燕洵凑到贾求孤身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贾求孤果然立刻闭上嘴巴,只是表情依旧难看。 他当然知道贾不甄疯了就是因为燕洵,虽然他看不上贾不甄那一脉,但到底血脉相连,他还见过贾不甄小时候,那可真是个漂亮的娃娃,堪称雌雄莫辨。 贾不甄从小便爱美人,贾府上下几乎全都是美人,可他们让贾不甄从小看到大都没什么事。 直到贾不甄正眼看了一次燕洵,从那以后就疯了。 前些日子贾求孤还听说过,贾不甄从下面庄子上回来过一次,瘦的不成样子,身边的美人也全都换成了比寻常人还丑的下人,贾府的下人更是换了不少。 这一切都是因为燕洵。 原本贾不甄还算聪慧,若是肯下功夫,秀才、举人都是能考中的,以后做了官也能帮衬贾求孤。 贾求孤眼前发晕,他狠狠的盯着燕洵,见着他眉眼带笑,即便是穿着宽大无比的官袍,也是那么芝兰玉树,玉树临风。 他的确是美人。 “皇上驾到。”张瑞大喊。 还凑到一起说话的朝臣赶忙散开,到各自的地方站好。 燕洵也赶忙到队伍末尾站好,又抬头去看依旧站着一动不动的贾求孤,眼睁睁的看着他两眼一翻,晕了。 皇帝歇息许久,心中还是怒气未消,对这群满口之乎者也,大道理一片一片的朝臣失望透顶,想到燕洵曾经说的话,又有些愧疚。结果这样来偏殿,就看到当中躺着个人。 “怎么回事?”皇帝几乎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 没人敢说话,虽然几乎所有人都看到贾求孤去找燕洵说话,那时候声音很大,明显贾求孤是为了讨好他人而去为难燕洵,只是后来燕洵凑到贾求孤面前低声说了句话,贾求孤就变了。 “大约是累的。”燕洵拱手道,“贾大人爱读书,听说日日深读到天亮。” “拖下去,叫太医来看看。”皇帝道。 很快几个小太监进来把贾求孤拖了出去。 太医来的也快,给贾求孤扎了针,很快便醒了。因为知道贾不甄是因为燕洵才疯,这还是京城的一大趣谈,如今贾求孤又晕了,太医便对着贾求孤竖起两根手指问,“贾大人,这是几?” “二!”贾求孤没好气道。 “这个呢?”太医竖起三根手指。 贾求孤立刻反应过来,怒道:“我不是那个不成器的,没有疯!” “那就好,那就好。”太医赶忙道,这贾求孤要是疯了,他恐怕也是治不好的。 偏殿中。 “皇上,三头大妖非同小可,从边城到京城定然要排名布阵,且还要把边城道兵调回来一半,其他地方的人马必须得全部调回来,这样的话,京城方才能稍微安稳些。” “那若是大妖去别的地方呢?到时候调兵遣将还来得及吗?大妖一看京城如铁桶一样,那么是不是别的地方就兵力空虚?”燕洵慢悠悠反驳。 “不若派使臣去边城交涉,把大妖拦在外城墙外面。” 燕洵继续摇头,“妖国使臣代表的是妖国,来到外城墙却不让进来,皇上威仪有损,不妥当。” “亦或是派使臣去妖国?”有人提议道。 “不妥,妖国遍地妖毒,寻常人去了必然重病,就算是道兵也会受到影响。”燕洵道,“各位大人去外城墙吹一吹妖风就知道了,必然也会大病一场。”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偏殿慢慢安静了下来。 皇帝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些终于开始认真想对策的朝臣,端着茶水慢慢喝着,并未答话。 过了许久,终于又有人说:“不如这样,迁都。京城还是京城,只不过接待妖国使臣的城池换一换,那里也摆上依仗,等妖国使臣离开再撤了就是。” 这个法子不可谓不好,如此一来皇帝依旧坐镇京城,而所谓的‘迁都’则可以让皇子去,最好是能让太子去,既能锻炼太子,也能远离妖国使臣带来的大妖,可谓是一举多得。 就连皇帝都有些心动。 若是真的没有法子,这个法子可以说是极为绝妙了。 只是因为燕洵一直反对,此时便有不少人悄悄看向燕洵。 “不妥。”燕洵老神在在道,“如此一来,劳民伤财。难道要让后人觉得大秦是怕了妖国大妖,连面都不敢见了?” 只是这个法子实在是好,很快便有人说:“这也是迫不得已,大妖能填好,能移城,我等凡夫俗子也只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即便是后人知道了,通情达理的人也还是会有多数。” “就是,当年大秦未统一之前,人族大乱,小国、部落无数,各自自相残杀,这才让妖国有了可乘之机。可若是没有当年人族大乱,又何来我大秦崛起!” “大妖能耐太大,能躲就躲,切记不可劳民伤财,用道兵性命去填。我等为臣子,便要为百姓着想。这是当年大秦第一相,刘世明,刘大人的话。” “当年秦始皇帝也曾说过:朕既为天子,便要为天下百姓谋利,为天下百姓求万世太平。” 人族传承从未断绝,至今已有两千多年。 而大秦则是人族实力最强。 燕洵也都知道这些话,他也曾想过史书上那些精妙绝伦之辈,到底是如何在那时候那么艰难的情况下,一点一点带着人族崛起,一点一点从妖国手中存活的。 从战兔幼崽可以看出来,当年定然有惊才绝艳的大能力者。 皇帝面色缓和下来,秦始皇帝乃是天下第一皇,即便是现在皇家玉牒中也依旧摆着秦始皇帝的牌位,而刘世明乃是当年辅佐秦始皇帝的第一相,至今仍被这些心高气傲的文官崇敬着。 哪怕是皇帝自己,也曾想过,若是自己跟秦始皇帝一样,曾经拜刘世明为老师,是不是现在也能有一番伟业? “不妥。”燕洵还是摇头。 几乎所有人都对燕洵怒目而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这个主意虽然算不上绝佳,但也是极好的,燕洵竟然还是摇头,这让许多人都有一种燕洵是故意如此的错觉。 “为何不妥?”有人怒气冲冲的问。 燕洵看了一圈,说:“百姓的命也是命,若是迁都,就还是有一座城池的百姓会受到危险,他们又是凭什么要遭受这样的危险?京城才是大秦最稳固的地方,这里有传承千年的皇宫,有真命天子,有龙气压阵,便是大妖来了,也不会掀起太大风浪。” “京城百姓的人命就不是命了吗?”有人讥笑的看着燕洵。 “是啊,京城百姓的人命也是人命。”燕洵感慨道,“所以才要想个万全的对策,而不是断尾求生。” 大秦再怎么强悍,如今也依旧没有绝对的实力对抗妖国,每个百姓都是极为珍贵的,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们的儿子、孙子,将来会不会是惊才绝艳的大将军,会不会是如刘世明一样的天下第一相。 第191章 “燕大人可有对策?”有人高声问。 燕洵这次终于不摇头了,他脸上的表情变得严肃,几乎是一字一句,声音虽然不大,却依旧传到每个人耳朵里,“我只是一个小小的鸿胪寺卿,比在座的诸位都要年轻,本事也弱,独独手底下的作坊多了些,还有个保育堂,养了些妖怪幼崽。到如今所有的对策都不行,那么我觉得事情未必有没有转机。”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如今大秦百姓数万万,伤残道兵更是不计其数,若是他们都能站出来帮忙,哪怕是三头大妖怕是也不过如此。” “皇上。”燕洵撩起官袍跪在地上,朗声道,“微臣从未觉得自己高高在上,而是跟百姓,甚至跟幼崽们没有区别,微臣如今的一切都是皇恩,都是百姓,都是幼崽们给的。对于三头大妖,微臣没有法子,这就是微臣提出来的法子。” 燕洵叩拜。 偏殿再次寂静无声。 在场的官员,哪个家中不是有着雪花银,哪个不是置办了恒产,那些家产都是自己的,怎么能说是百姓给的呢? 皇帝眼中冒出光亮,脊背挺直,哪怕是他年纪大了,此时也骤然看出几分年轻,赞道:“便依燕爱卿所言,此事全部交由燕爱卿。燕爱卿升钦差,配道兵五百,钦差当差期间,升大元帅,掌虎符,调大秦所有道兵!” “拟旨!”说完,皇帝又赶忙补充。 满场哗然。 只有站在最前面的陆朝阳最先反应过来,赶忙跪下。 后面的人不管是懂的还是不懂的,都赶忙跟着跪下,跟着陆朝阳高喊。 “退朝。”皇帝舒了口气,率先走了。 偏殿中立刻嗡嗡嗡,几乎所有人脸上都有些疑惑,几个人更是不再顾及自己的身份,慌忙走到陆朝阳身边打听。 “陆相,这到底是何意?” “老了,老了。”陆朝阳叹了口气,脊背也佝偻了,他慢吞吞的往外面走,经过燕洵身边的时候,冲着他拱手道,“小友高明,老夫甘拜下风。” “不敢当,不过是取了个巧罢了。”燕洵赶忙回礼。 等着出了偏殿,跟在陆朝阳身边的朝臣还是有很多,都是满脸的疑惑。 一直到出宫,陆朝阳这才看了眼身边的人,叹息道:“你们以为燕洵只是说通了皇上?” “难道不是?” 燕洵进宫,即便是消息瞒的再好,也依旧会传出来。 今日上朝燕洵这么从容,最开始还有人以为皇帝的火气是冲着燕洵的,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并不是。 那么如此一来,就必然是燕洵不知道用什么法子说服了皇帝。 只不过大秦官场并不是皇帝的一言堂,内阁、丞相,甚至是大部分朝臣的意见,这些都能左右一些重大决策,故而即便是大家都已经猜到燕洵说服皇帝,但依旧没放在心上。 毕竟燕洵那边只有史元守和司平两个没背景也没多少本事的小官,而他们则是所有能够上朝的,有一定本事,甚至还要加上陆朝阳这样重量级别的朝臣。 “燕洵用的筹码是大秦所有百姓。”陆朝阳道,“再加上大秦所有伤残道兵。” 从燕洵封县侯有封地开始,他并没有急着收留百姓,而是建了个制伞作坊,收拢伤残道兵。 这些伤残道兵即便是不能再上战场了,很多人也依旧有修为,某些方面他们并不比寻常汉子差,且燕洵对于他们来说都有知遇之恩,这可以说是燕洵出的阳谋,明知道他收拢伤残道兵的人心,旁人却不能说什么。 如今燕洵又说出没有对策的对策,那边是大秦所有百姓的归拢,所有民心,他都将献给皇帝。 当年秦始皇帝大一统,结束人族内乱,也没能得了所有民心,曾经是燕、赵、齐等国人,都还惦念着已经败亡的国君,记着自己是哪里人。 如今燕洵献出这样的筹码,便是朝堂上所有朝臣全部以头抢地,死谏,皇帝也不会动摇分毫。 “可……他能成吗?” 陆朝阳再次叹息,“燕洵有大才,他说能成,便是真的能成,甭管用什么法子。这一局,是我们所有人输了。” 众人沉默。 其实他们不但输了,而且还输的很惨,竟然连怎么败的都得让旁人告诉。 这场朝会堪称经典,史官并未用寥寥数语概括,甚至难得的没用任何春秋笔法,而是着重详细的描写了自己的所见所闻,并且在最后补充道:贾求孤没疯,然燕大人貌美,无人能敌。 史书中,这场朝会足足占了数百字,成为诸多史学家必读经典之一,且放入必修课中,人人必要背熟。 从宫里出来,燕洵和史元守、司平告别,叮嘱道:“这些日子可能会有些人去找你们,回头我拨几个人过去保护你们,可别介意。” “不敢、不敢。”史元守赶忙道。 司平也赶忙摇头,又问:“不知幼崽有没有空当差?下官还有些学问想讨教。” “应当是有的。”燕洵道,“不过是哪只幼崽还说不准,看他们自己有没有空,怎么安排吧。” “下官知道。”司平赶忙道。 他不是进士出身,也就是认识几个字,学问很是一般。 只是他运气好,借着燕洵给的春风往上爬,如今地位水涨船高,原来的学问就显然不够用了。 司平也请了教书先生,可书上的东西总是太过死板,但若是请教幼崽们就不一样了。 眼瞅着史元守和司平分别上了自家马车离开,燕洵这才往自家马车那边走。 镜枫夜站在外面,也不知道站了多久,肩膀上都落了落叶。 “不必在外面等着,马车里那么大,你可以在里面睡一觉的。”燕洵抬起手拿掉镜枫夜肩膀上的落叶,“跟着我这么早出来就行了,怎么都不歇息的。” 旁人家哪里有镜枫夜这样跑到宫门口等着的,顶多是自家小厮等着。 主子进宫,小厮虽然不敢睡马车里面,也定然会找机会补觉的。 “我不困。”镜枫夜赶忙擦干净台阶,扶着燕洵踩着台阶,又掀开帘子,让燕洵进去。 马车里面有炭炉,温着热水,此时正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 被褥、枕头都松松软软的堆着,燕洵赶忙把鞋子脱了,盖着被褥半躺下,舒了口气道,“上朝还真的累,得亏不用天天来。” “吃点心吗?”镜枫夜打开小柜子问。 “有鸡蛋吗?想吃煎鸡蛋。”燕洵在被窝里翻了个身,一手托着腮,看着镜枫夜摸出两个鸡蛋,又拿出一张面饼。 炭炉上的水壶提到一边,倒出来泡了杯花茶,车厢里顿时芳香四溢的。 厚厚的铁片锅擦的干干净净,又刷了一层油,镜枫夜打开最里面的一个木盒,拿出冰镇的面饼放到铁片锅上,顿时一股子香味飘出来。 打碎一个蛋放到上面,再拿出一块肉片放到一边。 肉片、蛋都放到面饼里,再放一小片青菜,刷上酱料卷起来,外面用油纸裹着,为了方面拿,下面还用线缠了一下。 燕洵从被窝里爬出来,腿上还是盖着被褥,接过茶水喝了口,又接过面饼吃,自个儿取笑自个儿,“君子言,食不言寝不语。我这样在马车里盖着被褥,还要吃面饼的,怕是极为粗俗了。” “大人身体弱。”镜枫夜也读过那些书,但他从未想过那样的事。 “弱也不是理由,肯定会有很多人撑着架子的。”燕洵笑道,“要不然为什么作坊里的臭豆腐明明价钱贵,却又卖的那么好。还不是因为那些人好面子,不肯光天化日的吃臭豆腐,非要花大价钱买了回家吃。” 镜枫夜点了点头,没说话,又煎了一个面饼。 燕洵吃了一个面饼便觉得有些饱了,不肯再吃第二个,“这个你吃。半夜跑出来,什么都没的吃吧,我好歹还在宫里吃了块点心。” “我不饿的。”镜枫夜说着,却没有拒绝。 面饼外面酥脆,里面软嫩,还有肉片和鸡蛋,香味十足。 两三口吃完面饼,镜枫夜便把铁片锅收拾好,见着燕洵已经睡着了,便放轻动作,小心翼翼的靠在一边,静静的看着燕洵。 进宫一趟,虽然燕洵看上去游刃有余,且大获全胜,然而有数次他都累的浑身打颤,好不容易撑下来,如今吃了东西,彻底放松,便控制不住的睡了过去。 只是即便是睡着,燕洵也还是皱紧眉头,只因他这一睡,霍老定然要说些什么的。 马车直接到了保育堂医馆门口,霍老已经背着手等着了。 霍老这个老头儿早就有花树幼崽送的归元绿灵芝,还不止一枚,原本就是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如今更是腰杆挺直,头发乌黑,跟壮年差不多。 马车停下,里面没有动静,镜枫夜出来打了个手势。 霍老眼皮一抬,“睡了?” 镜枫夜赶忙点头。 “哼。”霍老冷哼,“老夫说过多少遍了,大人这身体万万不能轻忽,轻则减寿重则送命。哎,罢了,让他睡,睡醒了来医馆,老夫把脉看看,药方也得换一换……” 说着,霍老压低声音,尽量不吵醒燕洵,随即扭头走了。 燕洵没睡多久便醒了过来,一睁眼,发现还是马车,顿时有点不好意思。 镜枫夜听到动静进了马车,见燕洵已经掀开被子爬起来,赶忙拿了大氅,把燕洵整个都裹了起来。 “怎么不叫醒我。”燕洵揉了揉眉心道。 “大人难得睡得安稳。”镜枫夜掀开帘子,让燕洵出去。 下了马车,燕洵一看眼前的水泥楼,顿时眼前一黑,缩到镜枫夜身边,不太想进去。 如今整个保育堂医馆都是霍老的,燕洵还特地招了许多名声好的老大夫,年轻学徒更是招了许多,全都由霍老管着。而保育堂医馆则是经过再次扩建,单单是水泥楼就又多了三栋,而医馆里除了大夫和学徒,还有负责安保的道兵,以及负责饭堂、打扫卫生等地方的人,所有人加起来,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这么多人都由霍老统领,也叫霍老多了许多脾气,就连燕洵都不太敢触其霉头。 “阿爹来了。”蛋弟弟趴在窗户上,冲着下面喊。 燕洵抬头,就看到蛋弟弟旁边还有个身影,正是霍老。 “走吧。”眼瞅着躲不过去,燕洵只能硬着头皮进去。 蛋弟弟从屋里跑出来,哒哒哒跑到走廊里,一看到燕洵露面,便赶忙招手,“阿爹,这边。” “你今儿个打疫苗?”燕洵笑着上前,捞起蛋弟弟捧在手里。 前些日子花树幼崽跟他说过,蛋弟弟打疫苗的日子到了,就是蛋弟弟个头太小,寻常针管不合适,得请黑白幼崽和火焰幼崽帮忙,专门特制适合蛋弟弟的针管。 蛋弟弟撩起袖子,骄傲道:“刚打完,有点疼,不过很快就好了。” “很勇敢嘛。”燕洵伸手指戳蛋弟弟的脸颊。 屋里,霍老戴上了花树幼崽送的玻璃眼镜,见着燕洵进来,眼镜片瞬间反射一道光,“坐。” “霍老。”燕洵赶忙拱手,上前坐下,露出手腕。 燕洵的腕子细细白白的,皮肤下面的青色血管都能看得清清楚楚,胳膊肘几乎跟手腕一样粗,一点肉都没有。 蛋弟弟顺着桌子旁边的小梯子爬上来,安安静静的站在燕洵手边。 “给霍老倒杯茶来。”燕洵道。 “哦。”蛋弟弟赶忙哒哒哒跑到一边,抱起茶壶倒茶,又抱着茶杯哒哒哒跑到霍老旁边,脆生生道,“霍老,喝茶。” “恩。”霍老捋了下胡子,脸上露出一些笑容。 燕洵偷偷松了口气,每次霍老把脉,都会皱紧眉头,等会儿肯定说不出什么好话,汤药是绝对避免不了的,有蛋弟弟在身边,或许霍老的心情能好一些。 仿佛知道燕洵心里想的什么,霍老瞬间眉头一皱,“情况好了些,不要不能停。我再换个祛毒的方子喝了试试,十天后再来诊脉。燕大人,你这可千万不能再大病一场了,这回若不是怀着蛋弟弟的时候吃了许多补药,你以为你吃的那些带毒的草能治好你的病?还有,只有镜大人一个照料不行,往后身边最好安排三五个人伺候着,不能受风不能着凉,若是再病一场,寿命必然受损,神仙也难救。” “阿爹。”蛋弟弟听得眼泪汪汪的。 “没事,不就是汤药,多放点甘草就好。”燕洵赶忙安慰蛋弟弟。 “这回一棵甘草都不能放,药效需要完全发挥。”霍老道,“蜜饯也要少吃,多吃瘦肉和鸡肉。这些日子海鱼不能吃了,海鱼大多性寒,与药效相冲。” “不能通融吗?”燕洵赶忙问。 霍老摇头,“大人没机会再任性了。” “哎。”燕洵叹息。 想他上辈子那么年轻就死了,原本这辈子偷来的一世也未曾想过活到天长地老,可如今他身边有了镜枫夜,有了那么多幼崽们,还有宝宝和蛋弟弟,他是真的舍不得减寿。 从霍老屋里出来,燕洵顿时叹气。 以前汤药虽然苦,但放的甘草多,味道其实也没那么难以接受,而且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燕洵又很喜欢吃海鱼,幼崽们隔三差五就会去钓鱼,要不然梅西去海边喂嗜血鱼妖也会带来一些鱼。 海鱼美味,却不能吃。 “别的主子身边都有仆役伺候,大人身边一直没有,是我的不对。”镜枫夜老实道,“大人可想选年纪大些的还是小一些的,汉子还是哥儿,成家的还是没成家的?” 燕洵身边从来都没有下人,此时镜枫夜提出来也是知道这些人恐怕依旧不会是下人,待遇应该跟作坊里差不多,或者说是雇佣,而不是买卖。 京城大大小小的主子,哪个不是出门都要身边簇拥着一群下人的,像是王真儿这样出身豪门世家的哥儿,哪次出门身边不是跟着五六个小哥儿、小姐儿伺候,暗中还有高手护着的,就连徐良美身边也有个伺候的小厮。 如今燕洵不但是鸿胪寺卿,还是县侯,有佣兵的权利不说,如今更是皇帝亲封的钦差和大元帅,见官高一级,这样的身份,身边却一个下人都没有,在旁人眼里,当真是奇怪。 “不要下人,有你就够了。”燕洵随意道,“我又不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担的,平日里也无需人伺候,而且我觉得你已经帮我做了很多,让我衣来伸手的,若是再有人伺候,那我岂不是要饭来张口了……不过既然霍老说了,也确实得找几个人,再怎么说我现在也是钦差,没有排场怕是要让人看了笑话……” “是这样。”镜枫夜赶忙道。 他心里有点高兴。 若是燕洵身边真的有了一群下人,那么他也就只能站在旁边看着,学着其他人家的主子一样,根本没机会接触燕洵,甚至晚上上炕旁边也会守着下人。 若是燕洵想要那样的日子,镜枫夜不会有怨言,而燕洵不想要那样的日子,他会更开心。 “恩?”燕洵见着镜枫夜笑了下,就说,“你天天干的活跟下人的活似的,没觉得丢脸呀?这要是换成一些顽固的文人,怕是要觉得自己丢脸死了。” “不会,我愿意为大人做任何事。”镜枫夜认真道。 燕洵瞬间眉开眼笑,“这话好听,再说一遍。” “我愿意为大人做任何事。”镜枫夜重复一遍。 话的确很好听,只不过燕洵却并不是因为这样的甜言蜜语才高兴,而是因为镜枫夜说的和自己做的是完全一致的,甚至他做的更多。 有这样的汉子在身边,燕洵总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值了,他也当然舍不得早亡,那苦涩的汤药恐怕还是得喝…… “对了,昨天我听幼崽说,京城有个商户女,嫁了家里兄弟七八个,穷的叮当响的读书人。一开始那读书人可是温柔小意,还给商户女烧热水洗脚,把商户女哄的团团转,后来成了亲,那读书人瞬间变脸,拿着自家媳妇的嫁妆给自家兄弟盖了房,娶了媳妇,自己更是天天花天酒地,夜不归宿的……” 燕洵皱了皱鼻子,他闻到医馆药房里传出来的药味了,没放甘草的汤药味道竟然如此恐怖。 捂着鼻子,燕洵赶忙又说自己听来的八卦,转移一下注意力,“后来那读书人认识一知书达理的女子,死活要跟商户女合离,还要分走商户女家中大半家产,否则就要休妻。商户女家中财产颇丰,愿意拿出全部财产,想让读书人回心转意……” 话说到一半,回到保育堂建设,燕洵顿时停住脚步,因为屋里也飘出一股苦涩的汤药味。 “阿爹的汤药已经送来了。”蛋弟弟骑着哥哥们送的迷你又迷你的小铁驴,飞快的窜到前面,“阿爹来了,哪个哥哥在屋里,快帮忙把汤药从炭炉上拿下来,凉一下。” “拿了。”屋里传出利爪幼崽的声音。 燕洵:“……” 汤药总共三大碗,燕洵几乎是一口气灌下去,甜丝丝的蜜饯没了,换成了不太甜的桂花糕。 “那案子昨儿个就结束了,那个读书人净身出户,分文不得拿,商户女找了个小吏,好像是弟弟介绍的……”利爪幼崽道,“大人原来也感兴趣啊。” “小蛋还能给人介绍对象?长本事了。”燕洵道,“我觉得那就不是正经读书人,真正读圣贤书的读书人不会做出那等事,也不会为了金钱而这节弯腰。” 宝宝查案只是顺便,也是凑巧了,他和北齐闲逛,刚好撞到那读书人准备害商户女全家,于是便直接把案子抬到大理寺,没用几天功夫就一锤定音,有了结果。 聊完这些,燕洵又顺便说:“回头我让大山,沈书郎,铁牛来我身边做事,你们看看能教点啥的就教点,好让他们往后能独当一面。” “知道了。”利爪幼崽赶忙答应着。 燕洵从来就没想过自己身边时时刻刻围着三五个人伺候,他也受不了那样,身边有镜枫夜就足够了,倒是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提拔几个人,教教本事。 保育堂医馆那边,霍老听了花树幼崽转述的燕洵的话以后,冷哼一声道:“这三人见大人之前先让他们来医馆,我得叮嘱几句。” 花树幼崽又跑回来传话,燕洵刚喝完没放甘草的汤药,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是苦的,“成,顺便去医馆体检,诊金从账上扣就是,也跟他们说清楚,叫他们来不是伺候人的,不过名声可能会不太好听……” 第192章 大山还是夜香郎。 每日深夜都会挨家挨户的收夜香,只不过以前大山只有自己一人,而如今他手底下有了几十接近上百的手下,每日里收了夜香郎,趁着深夜街上几乎没人,送去河那边,进行集中沤肥。 自从胸前的肉疙瘩切除,身上没了异味后,再加上大山在燕洵的手底下做事,就成了许多人眼里的乘龙快婿,简直是香饽饽,甚至还有一些大户人家的庶女一眼就看中大山俊秀的长相,背地里托媒人上门。 只是大山一直都在犹豫,甚至有些拿不定主意,他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收一辈子夜香,找合适的人成亲,这样度过一辈子,还是等年纪大了便不再收夜香,传给手下。 而就在这时候,长毛幼崽来了。 长毛幼崽长得不太好看,有些内向,只有跟幼崽们在一起的时候话才会多,见了陌生人一般都极少说话。 当初大山去保育堂动手术,长毛幼崽意外的跟他说了些话,往后熟悉起来话就更多了,直到现在长毛幼崽还经常捎一些东西给大山,大山也会回礼。 “我家大人身边缺几个人。”长毛幼崽道,“大人的意思是让你去跟着学学事情,不过可能名声会不好,具体就是安排在身边,临时封个钦差随侍,不是正经官儿,俸禄可能也不会有,还会见到一些不怀好意的一人。若是你愿意,便跟着我去保育堂建设,收夜香的活计自然有大人安排。” 大山有些犹豫,“我是这一年才学会认字,手底下找的人都是穷苦人家不识字的,如今还算能管好……” 他生下来胸前就有个肉疙瘩,还有粘液滴答,更是有着常人无法忍耐的恶臭,后来好容易找到收夜香的活计,原本以为这辈子就这样过去了。 “我家大人既然选中你,就是觉得你能学好本事。”长毛幼崽道,“往后边城的变化会越来越大,那边一直缺少人手,只是不知根知底的人我家大人不放心,想培养一些人手去边城。” 大山瞬间心中一动,边城如何他并不清楚,但是燕洵的封地也在边城。 “我能进大人的封地中吗?”大山赶忙问。 长毛幼崽摇头,“我家大人的封地不收留人口,只有一个制伞作坊,不过若是你能进制伞作坊,往后也就算是封地的人了。” “那便好,我去。”大山立刻说。 “跟我来。”长毛幼崽偷偷松了口气。 临来之前,燕洵特地叮嘱长毛幼崽,若是大山不愿意,便提一提制伞作坊。 如今燕洵说的果然没错,只要一提制伞作坊,大山便毫不犹豫的答应。 恐怕也只有小幼崽们最清楚的燕洵的想法,他是从来没想过在自己的封地里做土皇帝,甚至也没打算经营封地,当初建制伞作坊也不过是想要作坊隐秘安全一些。 只是除了燕洵和幼崽们,似乎其他所有人都没有那么想。 去保育堂建设的路上,大山还在问长毛幼崽:“进制伞作坊的话,都有什么要求?” “现在制伞作坊里面的人全都是伤残道兵,基本没啥要求。”长毛幼崽老实道,“不过往后制伞作坊还会扩充,不只是会招收伤残道兵……” “恩。”大山眼睛微亮,感觉自己应该有机会。 到了保育堂建设,沈书郎和铁牛已经到了。 沈书郎当初运气不错,得了幼崽们送的书不说,还得了在火车上做工的机会。 他不是技术工匠,火车每次来回也只有一车厢的人需要引导,沈书郎的活计并不重,他可以轻轻松松的干活,拿着工钱补贴顺便读书。 这回是环哥儿提到过沈书郎,觉得他本事不错,燕洵正好记住,于是这个机会就给了他。 沈书郎有些坐立不安,他很爱读书,曾经被许多人嘲笑过,后来终于得了念书的机会,也在火车上学了些人情世故,如今被叫到保育堂建设,即将见到燕洵,他便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话,又应该如何站如何坐了。 外面蛋弟弟骑着迷你又迷你的小铁驴呼啸着跑过去,后面跟着战兔幼崽,手里抓着细线,天上飞着风筝。 燕洵从里面屋里出来,扫了眼屋里的三个人,去主位上坐下,这才说:“叫你们来的原因你们应当都知道了,想必你们既然来了,也都决定好了。只不过如今我还是要说清楚,如今你们一旦答应,跟在我身边做事,往后那就是我这边的人,这辈子怕是都洗不掉,不过跟着我也有好处……” “能进制伞作坊吗?”大山赶忙问。 “这个说不准,不过跟着我总能学会一两点本事,往后也就能独当一面。”燕洵笑道,“我那封地有跟没有都一样的,不要放在心上。” 见着没人说话,燕洵便又详细说了一遍。 等燕洵再询问,沈书郎便赶忙拱手道:“大人,我愿意。” 铁牛也跟着点头,大山更是没有意见。 甚至他们心中还都有些疑惑,这么好的机会应当根本不必要说的这么明白,上赶着想来的人不知道有多少。甚至燕洵说的那些利弊,在大山眼中,那些都不算什么。 哪有人会错过这样天大的好处,去瞻前顾后的害怕自己将来功成名就后会有的略微损失? 从保育堂建设出来,大山和沈书郎都还是有些疑惑,倒是铁牛看的透彻,他冷静道:“大人是怕升米恩斗米仇,提前跟我们说明白而已。往后若是谁忘恩负义,便别怪我不客气,用不着大人难过,我自然会让他难过。” “那定然是要这样。”大山赶忙道。 “忘恩负义之辈这辈子都不会有好下场。”沈书郎挺直腰杆,斩钉截铁道。 三个人前后离开,从此以后他们就要从原来的地方搬到保育堂建设,往后每日至少要有四个时辰跟着燕洵,一边学本事,也一边有了接触燕洵身边最高层次的机会,将来能学多少爬上多高的高度,就看他们能趁机学多少了。 燕洵如今是钦差兼大元帅,皇帝金口玉言,给五百道兵。 京城大营的道兵没上过战场,曾经是裘保统领,如今统领京城大营的将军姓裘,是裘保的族弟,修为不错,只是没杀过妖怪,传言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 而海边驻扎的道兵当初全是杨叔宁手下的兵,杀过妖怪见过血,如今由卫守城镇守,亦是安安分分,大大小小的将领都跟燕洵关系不错。 如今五百道兵汇聚,分别是京城大营二百五道兵,海边二百五道兵。 屋里,镜枫夜拿着钦差官袍对着燕洵比划。 “外面都是道兵,穿官袍不合适,拿盔甲来。”燕洵道,“这样有气势一些。” “盔甲有些重。”镜枫夜听话的收起官袍,打开柜子,“战袍行不行?” 一身绿棉布战袍,在京城豪门贵胄眼里,那简直比金山银山还要震撼,要知道即便是王真儿这样的豪门世家出身,也不过是在胸前疯了一小块绿棉布当护心镜而已。 而战袍在边城更是相当于多了一条命的存在,若是再加上战伞,那足够边城所有道兵加上将军艳羡了。 “上回幼崽们穿着战袍,拿着战伞出去找我,就是许多人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吧?”燕洵继续摇头,“就算穿了战袍他们也不一定知道这是什么,还是盔甲好了。” “好。”镜枫夜不再犹豫,拿出放在柜子最里面的盔甲。 盔甲修长无比,用的是最薄最坚韧最好的钢片,由镜枫夜和幼崽们亲自动手,一点一点缝合而成。只是即便是如此,也到底是钢片,穿在身上也依旧沉甸甸的。 燕洵仰着头,戴上头盔,移步到镜子前面。 镜子里的人穿着盔甲,高挑细瘦,面容英挺,眉眼间没有丝毫软弱,盛满杀气。 “若是不让我动手,我这样看上去也还行。”燕洵很满意,又见着镜枫夜站在旁边整理衣裳,赶忙说,“你也穿上盔甲。” “大人穿就好,我现在穿不合适。”镜枫夜难得拒绝燕洵的话。 燕洵也没有坚持,若是镜枫夜也穿了盔甲,他那是无论气势还是实力,都直逼大将军,怕是燕洵自己的气势就完全没了。 出了屋,燕洵昂首挺胸走在前面,镜枫夜落后一步。 五百道兵,黑压压一片,京城大营来的和海边来的,泾渭分明,前面分别有一个带队的百户,都是穿着盔甲,目不斜视的盯着前面的屋子。 见着燕洵出来,众道兵顿时齐刷刷看过去。 “长得当真是俊俏,比小哥儿还好看,跟小娘子似的。”站在最后面,京城大营阵营的谢然书露出一脸的猥琐笑容。 他左右看了看,见着旁边不远处就是海边来的道兵,竟然还是一脸严肃的样子,便伸手戳了戳他,笑道:“海边来的穷鬼?你叫什么名?回头我找机会提拔提拔你,往后可别守着鸟不拉屎的海边了,来京城大营多享福。” “请勿交头接耳。”白象严肃道。 “嘁,我偏要说话,怎么了?”谢然书不怀好意地看了眼最前面的燕洵,又迅速换上厌恶的表情,满脸的不屑。 最前面,燕洵随便说了几句话便道:“你们都回去收拾收拾,明日一早海边火车站集合,要去边城。” “敢问钦差大人,去边城有何事?若是迎接妖国大妖,我们这些人是不是太少了些?”京城大营来的百户冲着燕洵拱手,看着礼数周到,但语气极差,就差直接说燕洵要把他们带去边城送死,他们不愿意了。 “你怎么跟燕大人说话的?”旁边海边来的,卫守城亲自派来的百户立刻瞪眼。 燕洵正准备转身离开,他穿着这盔甲看着光鲜,站这么久有些累,只是此时显然不能立刻回去了。 再次转过身,燕洵看了眼方才说话的两个人,板着脸道:“既然知道我是钦差,就永远记住,不要突然忘了。来人,把赵百户拉下去,打二十军棍。” “大人……”此话一出,就连刚才想要维护燕洵的王化都有些震惊。 燕洵却已经走了。 回到屋里,换下盔甲,燕洵半躺在炕上歇息,“就知道那些人不会消停,弄个赵飞腾来,他和赵元汀是远房姻亲,虽然早已出了五服,但关系却不简单。若不是这个赵飞腾娶了个有能耐的媳妇,他早就不行了。” “已经拖下去打了,不过动手的是京城大营的道兵,怕是不会真的下手。”镜枫夜听着外面的动静变了,赶忙说。 燕洵摆手,让镜枫夜帮自己捏肩膀,“我知道,没想真的让赵飞腾受伤,只是下下他的面子而已。一个小小的百户也敢拦我的话,既然跟在我身边,就得懂我的规矩。” 就算燕洵现在不是钦差,赵飞腾这样小小的百户见了他也不能用这样的态度。 就连左相陆朝阳见了燕洵都得客客气气的拱手,倒是赵飞腾有些初生牛犊不怕虎,竟敢如此行事。 虽然挨了军棍,但衣服里面垫了棉垫不说,下手的道兵也没有真的大,赵飞腾几乎没受罪,只是没了面子而已。 回到京城大营,赵飞腾气得摔了许多东西。 “简直欺人太甚!”赵飞腾怒气冲冲道,“我不过是问问而已,就这样给我小鞋穿,那些大人果然说的没错,这个燕……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百户大人,要不您找裘将军问问,不去了?”下属小声提议。 “不,我偏要去。我倒是要看看他带着五百道兵去边城想干什么。我会见机行事,即便是遇上大妖,也不一定没有逃跑的机会。”赵飞腾自言自语道。 第二日一大早,赵飞腾便带着自己那二百五道兵去了海边火车站。 燕洵也起了个大早,这回他没穿盔甲,而是穿上了战袍,拿着幼崽们重新帮着造的战伞,身后跟着镜枫夜,还有一众同样穿着战袍的幼崽们,就连蛋弟弟也穿上了崭新的战袍,扛着对他来说有点大的战伞,哒哒哒跟在最后面。 “大人,都准备好了。”环哥儿跑来道。 “你们呢?”燕洵问大山三人。 “都准备好了。”大山三人异口同声。 燕洵便道:“上火车!” 这回火车开了几个车厢,铁门旁边都站着技术工匠。 京城大营来的道兵还是头一回来火车站,更是头一回上火车,都是好奇不已,排着队上了火车,又对里面的的座椅好奇,又是对玻璃窗好奇,一时半刻的竟是没了别的心思。 等所有人都上了火车,技术工匠最后上火车。 ‘呜呜呜’! 火车发出沉闷的,只有庞然大物才会有的声音缓缓爬动,最后飞速离开。 “跑的这么快的火车,当真是厉害。”谢然书靠窗坐着,指着外面道,“那些飞速过去的庄子也不知道是谁家的……” “听说边城苦寒,好看的姑娘、哥儿根本没有,去了那里还不知道如何吃苦。这回若不是必须得去,我定要想法子找人顶替。” “哎,咱们都是倒霉鬼,不然凭什么京城大营那么多道兵,非选上了我们。” “哼。”谢然书的心情也瞬间变差了。 他是谢家庶出,跟谢谦书是兄弟,只是谢谦书是嫡出,如今便在京城谋了差事,每日上朝,见到的都是大人物,而他则是因为略微有些修为,便被扔到京城大营吃苦,这回更是被撵了出来,往后前途还不知道如何。 谢家姻亲极多,谢然书虽然是庶出,但也不至于混的这么惨,尤其是王家也有个庶出的小子在海边当兵,以前在宫里当差,后来去了海边,如今竟然成了正儿八经的百户。 就在上火车之前,他还看到王家风头极盛的王真儿亲自来送别了,跟那个百户说了不少话,显然人家是真的关心兄弟。 谢然书心中郁猝,冷着脸道:“你们若是有本事,便别上这个火车,如今上了火车,就不要说那些话。” 另外几个道兵家中势力不如谢然书,都是缩了脖子,不敢说话了。 隔壁车厢中,王化也在看着车窗外面发呆。 临上火车前,王真儿来送别,还给了他不少银子,让他听燕大人的话。 以王真儿在王家的地位,他能来送别,实在是给了王化面子,只不过王化心中也很清楚,王真儿其实是来送燕洵的,还想也去边城,只是被燕洵拒绝。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嗤笑,隔壁京城大营的道兵也不知道被什么糊住眼睛,不把燕洵放在眼里,要知道即便是王真儿这样真正的嫡出豪门贵胄,也不敢得罪燕洵半点。 车厢之间的铁门忽然打开,王化下意识看过去。 几个小幼崽推着小铁车进来,后面跟着燕洵。 “给你们送午饭。”燕洵笑道,“这回去边城没别的事,不用担心妖国大妖,用不着你们挡在前面。你们是皇帝拨来保护本钦差的道兵,职责原本就不是对抗妖怪,切莫担心。” 幼崽们打开小铁车,拿出里面的一个个饭盒,筷子、勺子都有。 火车上的吃食也并不差,有菜有肉,馒头或者面饼管饱,反正是山珍海味或许没有,但填饱肚子不成问题。 海边道兵都还算吃过苦,当初面对嗜血鱼妖的时候也曾经见过血,如今对于吃食没那么多讲究,都是拿起筷子就吃。 到了隔壁车厢,燕洵还是说了同样的话,幼崽们给的吃食也都是一样的。 只是等燕洵和幼崽们一走,谢然书便把吃食都扔到窗外,嘟哝道:“这是人吃的东西吗,简直跟给猪吃的差不多。反正我是不会吃这样的东西,太差……想来还是京城好,想吃什么都有。” 赵飞腾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再怎么说他也是堂堂百户,竟然跟手下的道兵吃一样的吃食,而且还没有酒。 看着眼前的杂面馒头,还有菜里大块大块的肉,赵飞腾根本没有胃口。 赵家虽然不行了,但赵飞腾运气好,妻族势大,即便是他是道兵,那也是锦衣玉食,何曾吃过这样下作的吃食。 回到自个儿歇息的车厢,燕洵这才开始吃饭,吃的东西和所有人都一样,而且他还要喝苦涩的汤药。 镜枫夜听着隔壁车厢里的动静,忍不住道:“他们不吃都浪费了。” “不用管,下回还送那样的。”燕洵掰了块馒头,蘸汤汁吃,“京城大营的那二百五都是精挑细选难对付的,这也算是给我的回礼。只不过既然到了我手里,那就别怪我不客气。” 燕洵上朝一趟,掀起惊涛骇浪不说,还揽了差事,成了钦差,而朝臣半点功劳没捞着,还被燕洵撤下所有人都共用的遮羞布,直接说这些人合起来为自己谋利,这口气他们怎么可能咽下去。 海边道兵他们插不上手,京城大营却可以。 于是便有了这些魑魅魍魉,如今吃不惯火车上的吃食不说,燕洵还直接下了赵飞腾的面子,可以说是燕洵就没打算收拢这些人。 等到晚饭,燕洵没露面,是小幼崽们亲自送的吃食。 “给你。”蛋弟弟抱着饭盒稳稳当当的跳到桌子上,仔细的放好。 谢然书看了眼自己放在桌子上的手,发现小幼崽跟自己的手指头差不多高,小小的一只,长得胖乎乎,跟其他幼崽穿着一样的衣裳,说话声音还挺洪亮。 只不过若是一下子捂住的话…… 小鸡仔都比这只小幼崽大,还不是一巴掌就能打死一只。 “撼山,你说我哥这回选择留在京城,是不是不放心克鲁西和西风?”蛋弟弟回到小铁车上,坐在上面晃着两条小胖腿。 “是啊,弟弟不放心鸿胪寺。”撼山幼崽道。 “不过我哥坐过很多次火车,我这才是头一回呢。”蛋弟弟又站起来,垫着脚尖看窗户外面。 小幼崽们分饭盒,蛋弟弟是头一回来,他个头这么小,又神气活现的是个活生生的幼崽,惹得不少道兵都偷偷看。 谢然书手张开合上,一直斜着眼睛看蛋弟弟。 “哥,咱们回去吧,等到边城定然要兵荒马乱的,现在功夫多,多跟阿爹待着,我们快点。”蛋弟弟从小铁车上跳下来,跑到下面跟着推车。 撼山幼崽点头,也加快速度。 靠窗坐着的谢然书握紧拳头,静静地看着窗外,他不着急,到边城还有机会。 回到燕洵这边,蛋弟弟很随意的说:“阿爹,我看那些道兵都不怀好意的,他们去了边城会不会惹事啊?” 第193章 “不会,他们不敢。”燕洵很淡定,“边城可不是京城,在边城若是没有实力是绝对活不下去的,更不可能凭借家世和样貌活。” “是哩,边城也有模样不比柳哥儿差的哥儿,照样得自个儿干活赚吃食,不会有人白白养活的。”撼山幼崽道,“在边城,银钱反而不如粮食贵重,一切都是为了活着,都是为了活下去。” 在京城却不一样,若是貌美,嫁娶都能找到不错的对象,而像是柳哥儿这样的美人,当年不但是头牌,身价更是不低。 若是当年柳哥儿在边城,怕是会有完全不同的两辈子。 “但愿如此。”蛋弟弟说着握起小拳头挥了挥,“不如我帮阿爹盯着他们,反正我个头小,随便藏在石头后面他们也不会发现。” 蛋弟弟虽然在边城出生,但并未在边城破壳,对于边城有种熟悉又陌生的感觉,如今火车即将抵达边城,他很想帮着做些什么。 “哥哥们都有差事,就我闲着呢。”蛋弟弟哒哒哒走过去,伸出小手扶着燕洵的手指,仰着小脸,眼巴巴的看着他。 这只最小的幼崽才破壳没多久,但已经经历了燕洵失踪、妖国使臣露出真面目、战兔幼崽对战克鲁西和西风,以及燕洵病重等事,他的成长超乎燕洵的想象,哪怕是现在还没开蒙,没开始念书,他也依旧想帮燕洵做些什么。 其他小幼崽们就是蛋弟弟的榜样,他不但跟着燕洵学,也下意识的去模仿这些哥哥们。 “可以。”燕洵抬起手指戳蛋弟弟胖乎乎的脸颊,“槍带了吗?” “带了。”蛋弟弟撩起衣裳,给燕洵看。 幼崽们给蛋弟弟造的槍比宝宝手中的更小,燕洵略微比划比划,总觉得还不如自己的指甲盖大小,看着倒是精致无比,零件该有的也都有,而且子弹也是缩小版的,数量只多不少。 “哥哥说这把槍能轻松掀翻铁爪鬣狗妖。”蛋弟弟拿出自己只有燕洵手指甲盖大小的槍比划着,“这里还有保险,若是不打开保险,会炸膛。” “很好。”燕洵满意的点头。 除了槍,蛋弟弟还有一把战伞,个头对他来说有点大,不过幼崽们帮着设计了更多机关,战伞可以折叠,平时卷起来也只有蛋弟弟胳膊大小,展开以后能有蛋弟弟那么高。 火车缓缓驶入边城火车站,技术工匠们熟门熟路的来到铁门前等着。 王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玻璃窗外面。 那就是边城,田地、水泥楼,还有宽阔的通往远方的水泥路,并不比京城差。 当初王真儿就是来的这里,还经历了归元虫芽妖攻城,回去后虽然没能得到战功,却也得了家中上下一致的重视,更是在京城闯了个胆大心细、临危不乱的名声。 王真儿在海边火车站送别的时候,便如是叮嘱他,“去了边城便一切都要听从命令,否则即便是我也保不了你。” 庞大无比的边城火车站比京城海边的火车站还要大上几圈,外面早就等着一些人,看着便跟寻常百姓不一样。 那些更远处的汉子站的笔直,气色极好,王化一眼就看出来那些应当都是有修为的道兵。 下了火车,前面有人带路,王化便带着身后的道兵跟上,并不去跟京城大营的道兵交涉,他甚至都没去跟赵飞腾打招呼。 “哼。”赵飞腾阴冷地瞪着王化的背影,对身后的道兵道,“跟上!” 前面秦穗引路,一边跟王化解释,“火车站水泥楼极大,各个地方的作用都不一样,有走廊相连,大家不要乱走。燕大人专门划出一栋水泥楼给你们住,饭堂都是一样的,我领你们先去看看饭堂,回头你们自己商量怎么安排住处。我打听过,咱们在边城逗留不了多久,很快就会回去。” “有劳秦将军。”王化赶忙拱手。 秦穗是正经边城出身,不但有战功,还是杨叔宁心腹,修为更是比王化高得多,故而即便是秦穗家中无甚势力,出身王家大族的王化也不敢拿架子。 火车站饭堂极大,里面桌椅极多,足够这五百道兵嚼用。 燕洵划出来的水泥楼也极大,里面又分成一个个单独的房间,被褥、桌椅等都很齐全。这些海边驻扎的道兵住的都是帐篷,只有伤员才有机会住水泥屋,虽然水泥楼里面的房间不算大,一个屋子里还有好几张床,但也比帐篷好多了,王化心中是十分满意的。 水泥楼巨大的玻璃窗外面响起一阵马蹄声,王化下意识凑过去看。 宽阔的水泥路上,一群战马呼啸而过,燕洵和镜枫夜打头,后面跟着幼崽们。 “是去制伞作坊。”秦穗眼睛微微一亮,高兴道,“你们等着就是,这回大人定然会拿来不少战伞,若是运气好得到一把,那可威风了。” “战伞?”王化有些疑惑。 他大约知道幼崽们穿得战袍和战伞,只是那绿棉布缝的伞看上去跟油纸伞没什么两样,而且边城极少下雨,单单只是遮雨的话应当用不上这么好的绿棉布。 不过绿棉布有市无价,用银钱根本买不来,这一点王化还是知道的。 “你们都摸过槍吧?”秦穗忽然问。 屋里的道兵都点点头。 海边早就有槍,甚至比边城还早,当初嗜血鱼妖上岸,道兵之所以伤亡那么小,就是因为燕洵送来了槍。 “战伞里面有机关,不但有槍,还有刺刀,带棱和凹槽,放血极为厉害。而且战伞的伞面能挡下子弹,也能挡下妖怪攻击。”秦穗一脸的向往,“只是战伞数量不多,就算外城墙的守兵也都还没有。” “那燕大人的制伞作坊……”王化一点就透。 燕洵的制伞作坊也确实会造普通的伞,还有一些带有简单机关的伞,现在还没开始卖,仅仅只是拿了几个样品放到京城商场,惹得不知道多少人去围观,都等着买带有机关的伞。 此时秦穗这般说,显然制伞作坊也会制作战伞。 “有战伞。”秦穗道。 王化神情一震,他如今只是小小的百户,确实摸过槍,但是属于自己的配槍根本没有,若是这回能趁着这次机会摸一把战伞,若是能有一把战伞,那他肯定也不会再只是小小的百户! 制伞作坊。 绿鸟每日头也不抬的制作零件,如今他造出来的零件无论影子放大多少倍,都能跟幼崽们造出来的零件一模一样了。 “绿鸟,你说燕大人是不是把咱们给忘了?上回幼崽们忽然离开,这就一直没了动静。”小裘看了眼挂在墙上的样板战伞,压低声音道,“我问了饭堂那里,咱们剩下的粮食不多了。听说燕大人不在边城,你说那些人会给咱们送粮食吗?” 进了制伞作坊的伤残道兵不得随意离开,否则边城驻守的道兵可以先斩后奏。 他们这些伤残道兵只能被动的等着外面的人来送粮食。 造好的零件需要放大影子去跟标准零件对比,有一丝一毫的差错都不行。绿鸟仔细的对比完,拿下零件慢慢调整,并不理会小裘。 他造出来的零件已经有很多很多,都妥善的放在木箱中,其他踏实干活的人也有不少。 这些标准零件只要组合起来,就会是一把崭新的战伞,跟挂在墙上的样板不会有任何差别。 “绿鸟!你是不是傻了?咱们来边城是为了前途,可不是在这里吃不饱穿不暖,造一模一样的零件的!”小裘见着绿鸟没动静,急了,“你就不为了你老家的人想想吗?只要咱们有机会往上爬,哪里还用得着在这里造零件!” 小裘极少干活,造出来的零件马马虎虎,几乎没有标准的,他自己也根本不上心,倒是很热衷打听作坊里的事。 “造零件就是机会。”绿鸟冷冷的说着,拿起一块钢锭,拎着铁锤走到炭炉那边,准备打铁。 “冥顽不灵!”小裘有些恨铁不成钢,他眼珠转了转,见着周围都没有人,便凑过去低声道,“我看咱们不如不造战伞,出去造那些普通伞如何?虽然外面的人负责的零件都不一样,但我觉得那带有机关的伞没什么难的,咱们要是能学会了,到时候出去造那样的伞,岂不是大卖?” 有了银钱,就有了一切。 想着将来的日子,小裘都有些激动了。 “不去。”绿鸟不为所动。 而就在这时候,一群战马呼啸而至。 燕洵翻身下马,冲着守门人道:“这些日子苦了你们。” “没有,没有。”守门人赶忙道。 他们以前的日子大都不好,身有残疾,家人不待见,更是不适应干活,而那种曾经身为道兵的心却没有那么轻易改变,他们也更不可能变回农户。 家中富裕的人家也自然不会来边城。 如今他们都有了自己的活计,能赚钱,还距离边城,距离道兵那么近,几乎所有人都是心怀感激的。 “召集所有人,我有话要说。”燕洵道。 等着所有人都放下手头的活聚集而来,燕洵上前一步,扫视前面的这些道斌。他们有的看上去跟寻常道兵无异,有的则是少了手或者胳膊,还有的烧了耳朵,更有的半边脸都塌了,但他们的修为还在,本事还在,此时都笔挺的站着,目光灼灼的看着燕洵。 他们都在等待机会。 撼山幼崽骑着小铁驴飞快的冲进作坊最里面,冲着正在埋头打磨零件的汉子们喊:“都出去一趟,大人有话要说。” 蹲在角落偷懒的小裘身体一僵,立即不动声色的跑到绿鸟身边,拿起一块铁片装模作样的打磨。 “敢问这位小管事,我们都去吗?”有人问。 撼山幼崽把小铁驴推到门口放好,一边挽袖子一边说:“对,你们所有人都去,这里交给我们。不过在出去之前,你们把造好的零件都送过来……” 话音未落,又有数辆小铁驴狂奔而来。 其他小幼崽去别的地方通知完,便骑着铁驴来了。 所有的标准零件都汇聚到一处,放在木盒中,闪亮闪亮的。 绿鸟抱着自己打磨的零件,最后走过去放好,他身后还跟着小裘,只拿了几个零件,还都是绿鸟打磨的。 “绿鸟,这是你造的零件啊,都很标准。”撼山幼崽看了眼木箱里的零件,夸奖道。 “恩。”绿鸟点了点头,加快脚步撵上已经出门的汉子们。 后面小裘心虚的放下零件,快步撵上绿鸟,压低声音,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绿鸟,你怎么回事,人家幼崽跟你说话了,你多说几句怎么了?那个小幼崽我观察过,他很喜欢跟道兵说话的……” 绿鸟没说话,沉默的撵上前面的汉子,小裘在后面气得跺脚。 到了地方,所有汉子都沉默下来。 造普通伞的汉子,造战伞的汉子泾渭分明,分别站在两边,都期盼的看着最前面的燕洵。 这些日子燕洵一直没露面,他们都只能待在作坊里,不但不知道京城的消息,就连边城的消息也几乎一无所知,而作坊里的吃食每日都在减少。 不单单是小裘心中恐慌,其他人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心里依旧有些害怕,害怕燕洵把他们关在作坊里,彻彻底底的忘了。 他们曾经都是意气风发的道兵,有机会建功立业功成名就,而如今即便是修为还在,身上也依旧不再是完璧之人,有了缺陷,那些曾经的意气风发早就逐渐变成了藏得极为隐秘的自卑。 “我知道你们都在想什么。”燕洵清了清嗓子道,“曾经是道兵,过得虽然不是人上人的日子,但跟寻常百姓过得日子不一样。我知道你们想过那样的日子,也早已适应了那样的日子。” 绿鸟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握紧,燕洵的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 “现在有一个机会。”燕洵抬高声音道,“你们当中有人可以重新回到战场,而我会发放战伞!” 果然,燕大人没有忘了他!绿鸟眼眶有些湿润,他就知道燕大人这样高瞻远瞩的人召集伤残道兵,绝对不只是因为同情他们给口饭吃,燕大人是那样的高高在上,但他从未忘记在下面苦苦仰望的人。 绿鸟也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幼崽们此时没有站在燕洵身后,而是进了作坊最里面,把所有的零件聚集起来了。 他们是要组装战伞! 绿鸟能想到,其他人自然也能想到,他们有的手止不住的颤抖,想着自己有机会上战场,更有机会得到战伞! 燕洵环视一圈,满意的看着下面人的神情变化,“我要求你们进行比试,拔得头筹的汉子便有机会得到战伞。名额总共二百五十个,所有人都点到为止,不得伤人。” 这就是燕洵给的机会,若是还想像道兵那样活着,便可以把握住机会,若是不想那样,自然也可以主动认输。 “绿鸟,你去不去?”小裘站在绿鸟身后,小声问。 绿鸟神情激荡,身侧握紧的拳头慢慢松开,“去。” “你不弄清楚是要干什么吗?万一他让咱们去战场冲锋送死呢?”小裘一脸担心。 “那也死得其所。”绿鸟毫不犹豫。 对他来说,不能做道兵,回到寻常百姓的生活,比让他死还残忍。 若是有机会再上战场,那么无论如何,哪怕是去送死,他也不会有丝毫怨言。 道兵之间的比试并不算复杂,很多道兵几乎是一见面就知道双方实力了,燕洵又要求点到为止,很多人都是切磋片刻便能分出胜负。 这些伤残道兵因为自己身上有残疾,更能明白伤人的后果,故而没有汉字下狠手,都是点到为止。 镜枫夜搬来椅子,放上软垫,让燕洵坐下,还泡了茶。 “有些汉子修为不必秦穗差啊。”燕洵看着下面的比试道,“他们虽然不适合像普通道兵那样长期驻扎大营,但本身的能耐依旧比寻常汉子强。” “绿鸟要败了。”镜枫夜看了眼远处道。 绿鸟遇上了对手。 对方只少了几根脚趾,下巴削去一块,原本伤口溃烂,病重的下不了床,后来去了保育堂医馆治好病,如今又在作坊里吃好喝好这么久,他除了面相丑陋些,行动几乎不受影响。 而且他的修为比绿鸟高,经验更丰富。 “兄弟,这个机会让给我怎样?你的脚是假的,不如我方便,你赢不了的。” “不让。”绿鸟抿着嘴。 他虽然修为低,但未必没有机会。 汉子不再说话,那张丑陋的脸上显得愈发认真。 燕洵一直看着绿鸟这边,见着绿鸟马上就要落败,便道:“对上他的是个高手,当年也是名噪一时的平民将军,若不是伤了脸,再加上伤口感染,未必会沦落到现在的状况。听说当年他也是风度翩翩的美男子,一身修为出神入化,皇上甚至准备招婿……” “绿鸟要被淘汰了吗?”镜枫夜低声问,他知道燕洵跟绿鸟还算熟悉,并且是打算带在身边培养的。 “不,他们两个都被选中了。”燕洵道,“这两个人的实力都很不错,选中他们其他人不会说什么。” 周围的汉子们都攥着拳头看着绿鸟败落下来。 绿鸟眼睛里的光没了,他很想拼命,但有知道如果他用了杀招对付过去,对方或许会毫无防备,但即便是他那样胜了,燕大人也不会给他名额。 只能怪运气不好,竟然遇上这么强劲的对手。 有几个汉子看不下去,过来扶起绿鸟,打气道:“别多想,说不定下次还有机会的,你修为那么高,修为不如你的都被选中了,下次机会肯定是你的。” “我知道。”绿鸟不打算就此放弃,他要等待下次机会。 小裘躲在远处,跟一个得了名额的汉子说话,假装不认识绿鸟。 胜了的汉子对绿鸟也颇有些惺惺相惜,过来拍了拍绿鸟的肩膀才去见燕洵。 不一会儿,汉子喜滋滋的回来,冲着绿鸟道:“燕大人说你修为尚且,准备再给你一次机会。等所有人完,你可以上去守擂台,只要战胜五个人就能拿到名额了!” 修为高的早就被选中,剩下的几乎都是修为低的,战胜五个人对于绿鸟来说很简单。 更何况绿鸟还不需要连续战胜五个人,只要他能胜五场,那么机会就是他的! 这几乎是燕洵白送的机会,绿鸟猛的看上燕洵那边,见着燕洵笑了下,就知道这是燕洵故意的,他连忙拱手道:“多谢大人。” 小巧的炼钢炉开始升温,已经到了只要靠近就会被汽化的程度。 火焰幼崽蹲在炼钢炉旁边,面不改色的焊接零件,一边还有空跟蹲在远处的幼崽们说话,“他们造的零件真多呀,这回咱们的战伞可有不少了。” 利爪幼崽穿针引线,缝伞面,闻言道,“是啊,战伞用的绿棉布少,很节省了。” “我们快点组装战伞,大人等着要呢。”火焰幼崽说。 小幼崽们都不再说话,加快手上的动作。 当燕洵选出二百五十个汉子的时候,幼崽们也刚好完工,比二百五多出很多很多的战伞整整齐齐的放在木箱里,一部分被幼崽们抬着送入马车,一部分抬到外面。 利爪幼崽和火焰幼崽抬着木箱往外走,旁边蛋弟弟跟着帮忙。 “哥,你们手都伤了,抹点药膏吧。”蛋弟弟抱着一盒药膏,哒哒哒跟着两只小幼崽。 “差点忘了。”利爪幼崽赶忙道,“先放下木盒,抹点药膏再去,要是大人看到了,定然又要说道。” “恩。”火焰幼崽紧跟着点头。 两只小幼崽在爪子上抹了药膏,又掏出归元绿灵芝吃了,眼瞅着爪子上的伤口没那么恐怖了,这才抬着木盒继续往外面走。 外面,燕洵早就已经等着了。 蛋弟弟跑在最前面,哒哒哒冲到燕洵脚边,顺着他的衣裳爬上去,一直到燕洵肩上,小声说:“哥哥们的爪子都伤了,还偷偷抹药膏呢。” “回头我做点好吃的,再配点归元液泡一泡应该就好了。”燕洵瞥了眼小幼崽们,并没有刻意去看他们的爪子。 木箱打开,里面是整整齐齐的战伞。 燕洵拿出一把打开,对着面前的汉子们说:“都过来领战伞,给你们两个时辰了解战伞,两个时辰后过来找我演示战伞,合格的放可以领子弹。给你们的功夫不多,我希望你们都能把握住机会。” “是。”绿鸟大声喊道。 第194章 火车站没了燕洵和镜枫夜,也没了幼崽们,剩下的人并不会去主动打搅这些京城大营来的道兵。 饭堂每日都会多做许多饭菜,足够五百道兵嚼用。 只是边城缺少青菜,即便是有肉菜也都是最基本的猪肉、鸡肉,鸡蛋都很少,而菜基本都是豆芽,做的花样再多味道也还是那几种,对于谢然书这种出身谢家的名门少爷来说,根本是食不下咽。 当初在火车上他便不肯吃那些饭菜,只是肚子实在是太饿,最终没忍住,吃了。 如今来到边城,吃的也就那么些,不吃就饿,为了不饿,只能吃。 “百户大人,我打听清楚了,六殿下也在边城,开的铺子跟京城的铺子差不多,里面全都是山珍海味。”赵飞腾专门过来找谢然书,兴奋道,“而且那铺子开在边城,价格比京城低至少三成!” “当真?”谢然书眼睛一亮。 京城六皇子的铺子谁人不知谁人不晓? 能进六皇子铺子里的人家,非大富大贵不可,而铺子里面的消费也是真正的一掷千金,寻常人家即便是进去,也花费不起那么多银钱。 谢然书只是庶出,手头银钱十分有限,倒是运气好的跟着谢谦书去过京城的铺子,对里面的一切都是念念不忘,印象深刻。 如今边城竟然也有六殿下的铺子,而且价格低那么多,谢然书想了想,觉得自己应该去试试。 “带路。”谢然书道。 “这边……”赵飞腾立刻站起来在前面带路。 秦六的铺子在一个单独的水泥楼中,而这个水泥楼就是将来的商场。 从火车站水泥楼里面走,有几道走廊相连。赵飞腾早就打听清楚,顺着走廊往前,再绕几个弯,后面就是秦六的铺子。 同样是玻璃墙,铺了木地板,玻璃门。 此时玻璃门敞开着,门口站着两个面容清秀的小厮,穿得一丝不苟,仔细看的话会发现小厮身上穿得衣裳都价值不菲。 即便是此时商场水泥楼没有开放,外面一个人都没有,两个小厮也依旧板板整整的站着,并没有交头接耳的说话。 京城的铺子就是这样的,眼瞅着要靠近了,赵飞腾心跳加速,呼吸急促,却假装自己只是偶然发现这里,假装很淡定的靠近。 “两位来吃饭吗?里面请。”小厮并没有惊讶,反而很淡定的开了口。 燕洵离开制伞作坊以前,对留下来的人说:“我会再招收一些人来,到时候你们便帮帮新人,工钱也会有相应的上涨。若是下次有机会,我自然还回来选人。” “是!”汉子们齐声回答。 他们这些留下来的人中有的是修为还没有完全恢复,有的是平日里疏忽了,没有认真打熬身体,还有的正在养伤,若是再给他们机会,他们未必会错过! 而有了希望,这些人的精神都不一样了,即便是每日都是打磨零件也依旧精神百倍。 绿鸟攥紧手中的战伞,昂首挺胸的站在队伍里。 他们早已不是道兵,但身上的修为还在。他们没有槍没有炮,但是有战伞,可攻可守;他们不需要去外城墙冲锋陷阵,他们也不需要跟妖怪厮杀;他们只需要保护钦差大人,只需要面对妖国使臣以及三头大妖就可以。 这就是燕洵给他们的战场! 从边城来的二百五十匹战马早就等在外面,见着燕洵和汉子们出来,都是侧头看过来。 “走!”燕洵率先翻身上马,一马当先离开。 后面镜枫夜也上了马,再后面幼崽们都跳到马上,紧跟燕洵。 绿鸟抓着缰绳,轻轻松松的上了战马,喝道:“驾!” 战马狂奔而出,在身后留下冲天烟痕。 沿着宽阔的水泥路,一路直达边城。 绿鸟这是第二次见到边城,只是第一次他只见到了火车站水泥楼,而现在他们从外面进来,穿过许多房屋,还见到了一些年纪大的军户,还有一些胖乎乎跑来跑去的小孩儿。 军户们住的屋子并不算特别好,根本比不上制伞作坊。 除了主要的道路是水泥路,还有很多土路,也比不上制伞作坊。 远处是一栋栋水泥楼,里面倒是干干净净的,不过鲜少有人住在里面。 而他们这些汉子住的制伞作坊可比这里要好多了。 有好几个汉子都曾经想过燕洵把他们忘了,想着或许有机会偷偷来边城找机会,此时看到边城这边,他们都面露羞愧。 回到火车站,燕洵让绿鸟等人暂且安顿。 谢然书吃的醉醺醺的从角落拐出来,“上等酒竟然那么便宜,还有什么赏味期,我怎么就没尝出来差别呢?还有那一盘盘菜,就是在京城也不一定能见到,我们还吃到了海鱼!我看火车站那个饭堂肯定是自己克扣了粮食,给我们吃猪都不吃的吃食。” “是啊,当真实惠,回头叫兄弟们多去几趟。”赵飞腾喝的酒没那么多,但也有些微醺,他心思活络,立刻想着借此拉拢一些人了。 “明儿个吧,叫他么都来。”谢然书兴奋道,“这边城的铺子当真是好,天天去吃酒才行。” “就是!”赵飞腾赶忙点头,正想也说几句饭堂的不好,就看到燕洵站在不远处,他揉了揉眼睛,发现燕洵不是幻觉,顿时咯噔一下,急急忙忙回头看谢然书。 谢然书扶着墙站着,吃酒太多,又吃了许多菜,肚子鼓了起来,他一弯腰,‘哇’的一声吐了。 “百户大人。”赵飞腾顾不上恶心,赶忙凑近了说,“燕大人回来了。” “什么燕大人,我及时看得上过!”谢然书推开赵飞腾道,“若是老子愿意,那鸿胪寺卿愿意当就肯定是我的,只不过老子是道兵,看不上妖怪,也不信任妖怪。” “百户大人!”赵飞腾被推的差点倒了,他扭头见着燕洵开始往这边走,更是着急,酒早就醒了,恨不得现在拔腿就跑。 谢然书抬脚踹赵飞腾,“什么百户,若不是我运气不好,离了京城大营,否则我现在就是千户!” “千户?”燕洵笑道,“你离了京城大营,若是肯立功往上爬,我看不止千户,到时候封个校尉都是小事吧?” 燕洵的声音很特别,他走过来的时候没发出声音,此时忽然说话,吓了谢然书一跳。 谢然书揉了揉眼睛,确定不是自己的幻觉,想起方才说的话,顿时酒醒,一个没站稳,倒下,刚好坐到自己刚刚吐出来的东西上面。 “燕大人?”谢然书喃喃道。 “是我。”燕洵收起脸上的笑容,冷道,“你去叫人把他收拾好,去火车站前面的广场集合,我有话要说。” “是。”赵飞腾哪里敢怠慢,顾不上脏,当即背起谢然书就走。 等着赵飞腾洗了澡换了衣裳,几乎所有道兵都知道了。 “赵百户去了六殿下的铺子吃饭,回来刚好让燕大人看到了。” “听说还吐了,脏了一身。” “六殿下的铺子确实好,价钱也便宜,要是真想去,其实可以找燕大人问问,我听说燕大人手里还有个叫什么优惠券的东西,用了那东西去六殿下的铺子更实惠!” “听说是六殿下心疼边城苦寒,自己拿银钱补贴,这才降低价格的。” “哎,六殿下是心善,可某些人却以为能赚便宜了,竟然直接吃吐了。” “钦差大人让集合,我们快去。” 道兵们纷纷从自己的屋子里出来,一边小声说着自己知道的事情,一边赶忙往外面跑。 到了火车站外面,看到广场上的人,所有人都是一愣。 这些多出来的人看着像是道兵,但又不像,有的只有一只胳膊,另外一个袖子空荡荡的,还有的面容丑陋无比,脸上伤疤极大,然而所有人背后都背着战伞。 他们曾经是道兵,伤残后就不是了,而如今他们出现在这里,只有一个可能。 “他们分别是京城大营的道兵,还有驻扎海边的道兵。”利爪幼崽站在绿鸟前面,给他解释,“是皇上下旨,派来保护我家大人的。” 最先出来的是驻扎海边的道兵,都见过血,即便是住在火车站很舒坦这些人也没忘了打熬身体,此时都挺直腰杆,快步走出,很快排成整整齐齐的队伍。 后面是京城大营的道兵,好些个看样子是刚睡醒,眼角还有眼屎,穿得衣裳也都松松垮垮的,更是有些道兵胖了许多,看上去不像是道兵,到像是浑身上下都油腻腻的员外。 这些人即便是到了广场也不会好好站着,都是乱七八糟的。 谢然书最后出来,脸色苍白,脚步虚浮,若不是身上还有修为,看上去完全不像个道兵。 见着所有人都来了,燕洵也换上钦差官袍出来,威严道:“从今日开始,所有人骑马回京,沿途布置接待妖国使臣的线路,召集地方驻兵。” “燕大人,他们是什么人?”有人躲在人群里大喊。 “他们是我的人。”燕洵沉声道。 二百五十个曾经是道兵的汉子全部昂首挺胸,愈发的攥紧身后的战伞。 为燕大人赴汤蹈火,上战场洒热血,是他们心甘情愿,梦寐以求的事! “可为何他们都有战伞?” 如今到了边城,绿棉布是什么,槍是什么,战伞是什么,早已不是秘密。 昨日里战伞还是外城墙上才能看到的存在,也是几乎屈指可数的存在,就连杨叔宁这样的大将军都没能得到几把战伞,现如今竟然直接出现二百五十把战伞,人手一把! 他们这些可都是正正经经的道兵,奉旨保护燕洵,手中不但没有槍,更是没有战伞。 燕洵这般行为,难道是并不信任他们,甚至是觉得自己会有危险? 如是一来,谁还敢尽心保护燕大人? “大秦即将迎接三头大妖,你们就算人数再多,修为再高,能控制住三头大妖吗?”燕洵淡淡道,“我的人可能修为不高,但有足够的能力完成我的命令,你们谁有不服的,可以上来挑战,任由你们选人,只要能战胜他们当中的五个人,那么我便拿出一把战伞赠予!” 此话一出,原本质疑的人都心动了。 王化第一个站出来。 他早就知道绿棉布的存在,而战伞更是用了那么大一块绿棉布,即便是王真儿跟燕洵关系那么好,也没能得到这么大块的绿棉布。 他自认为修为还算可以,虽然凭借着王家少爷的身份成了百户,但是让手下的道兵服服帖帖靠的可不是家世,而是他的真本事! “你选人吧。”燕洵说着,看了眼镜枫夜。 镜枫夜立刻打开身边的木箱,从里面拿出一把战伞。 崭新的战伞。 王化认真的看了眼战伞,开始选人。 这些人既然能被燕洵带在身边,而且身上还都有伤残,就证明他们的伤残并不影响自己的实力,甚至某些伤残看上去越严重的可能实力就越高,否则不会有机会脱颖而出,反而是那些看上去几乎没有伤,跟寻常人没太多区别的,可能实力并不是太强,他们可能是凭借自己的身体才被选中。 想清楚后,王化很快选出五个人。 “战伞是我给他们的,故而他们可以拿着战伞迎战,你也可以拿自己趁手的武器,不过还是要点到为止。”燕洵道。 王化点头,拿出一杆长枪。 这些曾经的道兵,如今再次回到边城,有了上战场的机会,他们的心性比任何人都要坚韧,他们也比任何人都要珍惜这次机会。 即便是没有战伞,他们也不会畏惧这些道兵。 而有了战伞,这就是如虎添翼。 五个汉字甚至都没打开机关,没有开槍,也没用到刺刀,更是伞都没打开,就一个个全部打败王化。 狼狈的摔到地上,王化被激起血性,冲着五个汉子郑重拱手,“多谢各位,虽然我没能赢,但也受益匪浅,往后我必然会继续打熬身体,希望有朝一日能够打败你们。” “承让。”五个汉子赶忙道。 王化失败,而且很狼狈。 但那到底是战伞,只要打败五个人就有机会得到战伞,这样的机会不试试怎么能错过? 眼瞅着挑战的人太多,燕洵看了看天色道:“我再给你们一个机会,若是不想战胜他们,可以来找幼崽们对战,只要能从他们手中走过五招,我便同样送出战伞,同样的,幼崽们也会用战伞。” 小幼崽们都围着燕洵站着,一个个脸蛋圆溜溜,胖乎乎,大眼睛水润水润的,眼睫毛特别长,还有的正拿着面果子啃。 这些小幼崽除了模样跟寻常孩子不一样,看上去也跟寻常孩子没什么不同。 毕竟是幼崽。 “大人,我能不能也去选五个人?”秦穗看的手痒痒,也想动手。 “去吧。”燕洵点头。 秦穗搓了搓手,赶忙去选人。 这些等着被选的汉子个个昂首挺胸,有着淡淡的骄傲,他们并不比这些道兵差,差的只是治病的大夫和治病的银钱,这些燕大人都给了,那么他们就不再差什么。 “你怎么不去选幼崽?”有人好奇的问。 自从燕洵说了那句话以后,幼崽们就都准备好,等着战斗了。 而他们这些汉子一个个人高马大的,比起小幼崽们来说看着就很凶残,且方才也早已展示实力,寻常道兵打不过不说,就算是王化这样的道兵也不一定能打过他们的。 秦穗嘿嘿一笑,低声道:“我又不傻,为什么要去找幼崽们呢?” “恩?”那人一愣。 “你们等着看看就知道了。”秦穗不再说什么,继续选人。 这些人没见过幼崽们动手,秦穗可是亲眼见到的。当初妖国使臣西风可是正经大妖,就算是这样小幼崽也能打败,这些道兵又有哪个修为比得上大将军、大妖呢? 他们以为幼崽们一个胖乎乎,脸蛋吹弹可破,总是仰慕的围在燕大人身边,就以为这些小幼崽好欺负了,但事实恰恰相反。 “我选他!”赵飞腾觉得自己的机会来了,他不怀好意的看着蛋弟弟。 蛋弟弟站在地上,留下的影子都特别小,若是离得远了就根本看不到。 这只最小的幼崽手中也有战伞,不过只有他的小胳膊长,看上去也实在是太小了,赵飞腾觉得那根本就可以忽略不计。 想想攻城弩,守城弩,哪个不是巨大无比,需要几十个人一起运作才行,这么小的玩意也就是小幼崽拿着玩罢了,赵飞腾觉得自己稳赢。 而且因为害怕其他人选蛋弟弟,赵飞腾几乎是跑上去,退开挡在前面的人,自己抢先出口的。 “应战!”蛋弟弟毫不含糊,攥着战伞,冲着赵飞腾拱手。 “开始吧!”赵飞腾也变得认真起来。 他只担心这个小幼崽跑的太快,这样的话就不容易抓到,就像有些小虫子,跑的太快总是让人苦恼,不过一旦抓到,一巴掌也就能拍的尸骨无存了,说不定还会直接化为浓浆。 不过他当然不敢这么对蛋弟弟,抓到以后给点小教训也就行了,就是不知道他小胳膊小腿的,会不会一拉就断了。 这么想着,赵飞腾正要准备先下手为强,就觉得眼前一花,蛋弟弟不见了。 蛋弟弟往前冲,半途中跳起来,抬起脚踹赵飞腾的肚子。 赵飞腾这么大的汉子愣是被踹的往后飞了起来,而蛋弟弟又加快速度,提前到了赵飞腾即将飞过去的地方,对着他的腰就是一脚,把赵飞腾踢的飞了起来。 赵飞腾飞上半空,正准备调整姿势,就看到蛋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飞到高空,正往下落,小脚踹上了他的脸。 落地之前,蛋弟弟又提前落到地上,小爪子拽着赵飞腾的衣裳,抓着他甩了几圈,卸了力道,这才放到地上。 五招过后,蛋弟弟脸不红气不喘,战伞都没用上。 “承让。”蛋弟弟冲着赵飞腾拱手。 秦穗还在选人,闻言冲着方才问话的汉子说:“看到了吗?当初燕大人失踪,克鲁西和西风从鸿胪寺出逃,那只小幼崽曾经单独面对那两只妖怪,西风可是大妖,别的不用我说了吧?” 蛋弟弟回到燕洵身边,神气的看着眼前的道兵,等着他们选自己。 不远处,有道兵刚说完开始,自个儿就砸到地上了。 等他回过神,便看到战兔幼崽还站在原地没动,甚至身上的衣服褶皱都没有丝毫变化。 “不是吧,那个小幼崽怎么如此出神入化?”汉子们头一回见着道兵败的这么直接这么惨,都冷了。 这时候来自海边的道兵开口道:“那是京城海边的守护神,你们不知道吧?有他一只幼崽在,嗜血鱼妖就上不了岸,不过这是秘密,一般人不能告诉,否则没了小幼崽,京城可就危险了。” “我保证不说出去。”那汉子赶忙道。 再远一点的地方,花树幼崽直接甩出去一根银针,道兵顿时不能动了。 惨败。 又是惨败。 还是惨败。 实力强点的还能出半招,实力一般的直接脸朝下趴到地上,实力弱的连自己怎么败的都不知道。 谢然书更惨,他原本认定蛇身幼崽,觉得他跟蛋弟弟一样弱,也跟赵飞腾的想法一样,抢在前面动手。 结果蛇身幼崽虽然没有手脚,只有尾巴灵活,但他同样不容小觑,对付谢然书这样的绣花枕头也只是一个照面的功夫,谢然书就败了,他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败的。 比试完,幼崽们哒哒哒跑回来。 “都很厉害。”燕洵夸奖道。 “他们实力也不弱的。”战兔幼崽赶忙说,“我还是费了点功夫的。” “我也是呢,足足打了五下。”蛋弟弟伸出小爪子比划,“他的实力还是可以的,应该还有很多招数没出,如果我让他出招,然后见招拆招的话,五招未必能拿下呢。” 这样的话,定然是蛋弟弟隐藏自己的实力,只用跟赵飞腾相当的实力对战了。 “你们实力都不错的。”燕洵笑着摸了摸战兔幼崽的小脑袋,“先看看这些人,如果有不错的苗子,可以给他们一把战伞作为激励。” 战伞既然造出来,燕洵就没打算藏着掖着,会适当的拿出来。 道兵们亲眼看到了幼崽们的实力,对于幼崽们,对于燕洵又有了新的认知。 平日里他们只以为幼崽们学问好,从未想过他们的实力,如今亲眼看到后,他们才有了确切的认识:实力很强,他们这些道兵不可能在幼崽手中取胜。 第195章 上赶着找幼崽赚便宜的谢然书败得惨,虽然身上没有伤口,甚至身上的衣裳都没什么变化,但是他面对幼崽毫无还手之力,甚至都没看清幼崽是如何出手的。 众目睽睽之下,光天化日之中。 他就像被手下道兵扒光了衣裳,一阵风吹来,让他身上汗毛倒竖,毛骨悚然。 那些道兵全都敬畏的看着幼崽们,眼睛里的畏惧化成实质,一点一点的侵蚀着谢然书最后的自尊。 比起谢然书,赵飞腾更惨一点,他被蛋弟弟着着实实的揍了五下,许久以后都还是懵的,甚至每太反应过来自己这样身怀修为的道兵,到底是如何被比鸡蛋大不了多少的蛋弟弟揍的呢? 蛋弟弟撩了下头顶竖起的绿呆毛,冲着燕洵道:“阿爹,来找哥哥们的道兵变少了呢。” “恩,想着轻松赢过幼崽们的道兵不敢来了,倒是一些想磨炼技巧的道兵要来试试。”燕洵淡定道,“你们的实力虽然不是最强,但也不弱。” 平日里道兵打熬身体,找同僚对战,再如何同僚的本事也就那样,而将军级别的道兵不可能天天陪练,这些道兵此时正缺少像幼崽这样实力的存在。 而且幼崽们都是妖怪,跟将军又是不同,若是认真对战,必能受益无穷。 幼崽们面对心性坚韧,不是打着打败他们的道兵,都会端正态度,压制自己的实力,尽量的跟道兵势均力敌,陪着他们练练本事。 “看清楚他们的实力了吗?”秦穗还在选人。 “看不清,只知道他们的实力都比我们强。” 秦穗点出第四个汉子,笑道:“这样就足够了,至少能让我们有自知之明。这些幼崽的实力就连我都不清楚,而且……你们知不知道燕大人的实力?” 汉子们都是一愣,齐刷刷看向燕洵。 燕洵正在喝汤药,苦涩的味道让他紧蹙眉头,端着药碗的手指青葱一样,腕子细细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很厉害的人,倒是大病初愈,肩不能担手不能提才对。 仿佛看出这些汉子的想法,秦穗压低声音道:“别忘了战伞,你们应该都知道战伞的威力吧?我选的第五个人便是燕大人,你们可要睁大眼睛看看燕大人的实力。” 说完,秦穗大步上前,跟燕洵说明自己的意思。 “好。”燕洵勾起唇角,意味深长的看着秦穗。 汉子们打磨战伞的零件,也亲眼看到过战伞的威力,但即便是如此,他们对战伞的了解也十分有限,而其他道兵挑战幼崽们,实力根本不足以让幼崽们使用战伞。 秦穗此举含义颇深,他既然有这份心性,假以时日修为提上去,封大将军便指日可待。 “多谢大人。”秦穗赶忙拱手。 燕洵站起,抬起手。 镜枫夜赶忙帮他把大氅解下,自个儿抱着,一步一步的跟在燕洵身后。 “开始吧。”燕洵站定不动,打开战伞举在头顶,冲着秦穗笑了下。 世人都说燕大人容貌无双,便是名满京城的柳哥儿都比不上,许多见惯美人的公子哥儿头一回见到燕大人便会失神。 但容貌在边城是最不值钱的东西,哪怕是长得再美,没本事干活赚粮食,一样得饿死,故而边城的道兵看中的从来都是实力,而不是外貌。 偏偏此时秦穗有些失神,他忽然想起来京城的传闻,此时见着燕洵举着伞看过来,便觉得京城传闻果然半点错都没有。他们这些糙老爷们平日里觉得燕大人没那么好看,不过是因为从未敢正眼看过他罢了。 真正的貌美,是不会因为其他人的想法而改变的。 “还愣着做什么?”燕洵见着秦穗一动不动,便提醒了一句。 秦穗这才回神,冲着燕洵拱手,“燕大人,得罪了。” 他拿起十二分精神,不去看燕洵的脸,只盯着燕洵的动作,迅敏的冲过去。 燕洵站在原地没动,战伞挡在秦穗前面,随后机关启动,刀片擦着秦穗的脖子过去。两个人一触即离,秦穗摸了下脖子,再次冲上去,这回燕洵已经收起战伞弹出来的刀片,而是冒出一把细小的弯刀,轻轻割破了秦穗的衣裳。 若是燕洵不肯点到为止,那么秦穗割破的就不是衣裳,而是一块血肉了。 五招过后,秦穗根本没能碰到燕洵,而他自己身上留下的痕迹每一处都能变成致命伤。 “承让。”燕洵收起战伞,冲着秦穗拱手。 “甘拜下风。”秦穗也拱手。 其他人全部看的目瞪口呆。 平日里大家哪次看到燕洵基本都是不会久站,身边肯定会有舒适的座椅茶水和点心,有时候还会喝味道苦涩的汤药,若是骑马时辰久了,还会气喘吁吁,面色发白。 此时燕洵也有些气喘,面如金纸,薄薄的面皮下甚至能看到青色的血管,几乎是等秦穗一走就直接靠在了镜枫夜身上。 这样的燕大人,有了战伞以后,竟然连秦穗这样的将军都不能近身? “承让。”五招过后,长毛幼崽胜了,冲着道兵拱手。 那道兵方才也看到了秦穗落败,此时便有些敬畏的看了眼长毛幼崽手中还没打开的战伞,小声问:“战伞当真这么厉害吗?” “只有我家大人的战伞才是如此,里面的机关比普通战伞多几十倍,也只有我家大人能操控,换了别人都不行。”长毛幼崽老实道,“寻常人也造不出那样的战伞,就连我们也是在大人的指导下造出来的。” “那……燕大人……”道兵还是有些恍惚,他总觉得就算那把战伞给自己,自己的实力也不会那般强悍,“燕大人怎么如此厉害……” “怎么了?”长毛幼崽有点疑惑,“我家大人一直这样啊。” 只是以前没有战伞,燕洵的本事发挥不出来,而且经常生病,每次大病一场都要虚弱许久。 “一直这样?”道兵懵了。 “我们的本事都是我家大人教的啊。”长毛幼崽理所当然道,“不然我们再怎么厉害也不能轻易打败你们的,妖怪对战基本都靠本能,有时候会受伤的,现在我们跟妖怪是不一样的。” 不远处战兔幼崽特意放慢动作让道兵攻过来,然而道兵还是半点破绽都没找到。 长毛幼崽见着自己的对手看向战兔幼崽,就好心解释道:“每只幼崽学到的招数都是不一样的,我家大人说要因人而异。不过小蛋弟弟的本事是跟着北大人学的,跟我们也不一样。” “原来如此。”那道兵有些恍惚的走了。 寻常人只以为燕洵聪慧无比,似乎每件事都能算无遗策,几乎所有人都忽略了燕洵本身的实力,也经常忽略幼崽们的实力。 今日幼崽们的实力已经展露冰山一角,而教授幼崽们本事的燕洵,实力似乎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燕洵回到座位上半躺着,喝了一整杯清淡的茶水喘了口气道:“侥幸胜了而已,若是秦穗一开始就把我控制住,我是没有别的法子的。” “大人很厉害。”镜枫夜认真道。 “那是自然。”燕洵毫不谦虚,因为这就是他本身的实力。 燕洵手中的战伞由幼崽们亲手制造,里面机关无数,又有许多种组合用法,只要没有瞬息之间让燕洵失去行动能力,他便能依靠战伞制敌。 “秦穗本事不错,竟然连胜四场。”燕洵看着秦穗那边,见着被他挑选出来的汉子们全部战败,秦穗虽然胜的没那么容易,但到底是胜了,“他在我手底下走了五招,给他一把战伞吧。” “他选出来的人本事都不算强,胜之不武。”镜枫夜这么说着,但还是老实的拿出战伞。 燕洵笑了下,说:“选人的本事也是本事啊。” 那从制伞作坊选出来的二百五十名汉子,实力颇有些参差不齐,秦穗能从中挑选出自己能战胜的是个汉子,可见其眼光。不过那些汉子也没有动用战伞中的杀招,真要是拼命的话,谁胜谁负还真的说不准。 镜枫夜拿了战伞递给秦穗。 双手捧着战伞,秦穗爱惜的摸了摸,这才冲着燕洵拱手,“多谢燕大人。” “去吧。”燕洵挥了挥手。 比试的时辰并不算久,很多人都是一个照面便会落败,像秦穗这样选人选这么久的也只有他一个而已。 远离火车站广场的最角落,阿达和阿西鬼鬼祟祟的离开。 回到马场,阿西便直奔裘保住的屋子,“裘将军,不好了。他们在火车站弄了什么比武,还有很厉害的武器。燕洵成了皇上亲封的钦差大人,身边还有五百道兵。难道妖国真要来三头大妖吗?那大妖岂是儿戏,我们要不要提前离开?” “是啊,以裘将军的本事,要离开边城还不是轻而易举。” 马场中战马嘶鸣,阿达和阿西两个老头说话不得不吼出来。 裘保抬起眼皮看了眼两个老头,淡淡道:“无妨。” 见着裘保不为所动,两个老头也不敢再说什么,让他们单独离开边城,他们又不甘心,而且没了裘保庇佑,他们若是被人发现身份,怕是会被直接打死。 就在这时,赵飞腾打听着来到马场,高声道:“拜见裘将军。” 听到动静,裘保走出来。 “裘将军,钦差大人要一千匹战马。”赵飞腾冲着裘保拱手,同时扔过去一个纸团。 裘保不动声色的收了纸团,招呼赵飞腾进来。 一千匹战马对于边城大营来说算不上什么,很快就能选好。 等赵飞腾带着战马离开,裘保这才打开纸团,看到上面的字以后,微微皱眉,把纸团粉碎,又轻轻摇了摇头道:“没有实力,再精妙的阴谋诡计也不会有任何作用。” 燕洵离开边城以前,叮嘱环哥儿开着火车先回京城,又打开仓库拿出粮食和罐头送去边城大营。 原本对抗妖国就是边城大营的大人,此时燕洵送上粮食和罐头,杨叔宁哪里还有不愿意的,自然是拍着胸脯保证,只不过还想要额外的战伞。 燕洵只拿出十把战伞。 边城大营道兵极多,就是副将军都有不少,燕洵手中的战伞对于边城大营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故而他不会拿出很多。 有了十把战伞,杨叔宁也非常满意,至少给了副将军和道兵一些目标。 一千匹战马浩浩荡荡的站在宽阔的水泥路上,燕洵穿着战袍翻身上马,身后幼崽们齐齐跳到马背上,目光炯炯的看着前方。 身有残疾的汉子们纷纷用自己的法子上了马背,同样腰杆挺直,再后面道兵也骑到马上。 幼崽们的实力让他们觉得惊惧,又有些安心,至少这样面对妖国大妖的时候,他们就有了更多一点的胜算,同时许多想要上进的道兵都在心里憋了一口气,他们竟然还不如一只小幼崽有本事,这绝对不能忍! 战马蹄声轰鸣,燕洵打头,后面战马形成洪流,以铺天盖地的气势离开边城。 离了边城已经开垦出来的棉花田和桑田,还有一栋栋水泥楼,巨大无比的作坊,以及连绵不绝的边城大营,外面全部都是荒凉一片,只有稀稀拉拉的野草灌木生长,并没有农田。 这里靠近边城,已经成为一片空白,农户不敢来开垦,这里的田地虽然能种庄稼,但依旧贫瘠无比。 没有农户就没有庄稼,这里更不会来其他人。 这里几乎变成了不毛之地。 众人中途歇息,埋锅造饭,晚上便安营扎寨,足足跑了好几天才隐隐约约看到人烟,到达最近的城池。 “休整一晚,明日进城。”燕洵道。 汉子们立刻从马上卸下帐篷,开始扎营。 幼崽们同样扛着对他们来说十分巨大的帐篷,飞快的选中地方,打下桩子,把帐篷撑开,还在周围撒了一层石灰用来防止蚊虫蛇蚁等物,最后搬出小锅,开始烧水。 燕洵拿出红烧肉罐头放到锅里,又拿出面饼烘烤。 镜枫夜搬出一直背着的炭炉,点燃炭火,开始熬药。 汤药散发着苦涩无比的味道,离得最远的道兵都能闻的清清楚楚,一开始他们还会觉得适应不了,等到现在几乎天天闻,都已经麻木的适应了。 燕洵靠在镜枫夜身上,感慨道:“霍老当真是神医,汤药虽苦,却也让我支撑到现在,感觉身上的力气都大了点。” “是药三分毒,等回京城还是让霍老换个温和一些的方子。”镜枫夜道,“幼崽们一直在研制小汽车,现在已经有初步猜想,就是材料找不到。” 若是有小汽车,何必这样骑马。 到时候开着小汽车跑在宽阔的水泥路上,不用风吹日晒,也不用这样非得喝这样的汤药支撑着,多好。 “这汤药也是为了我补身体。”燕洵无奈道,“你觉得汤药是药三分毒,但也是救命的好东西啊。” “那倒是。”镜枫夜跟着点头。 他的血虽然能活死人肉白骨,但是对于这样调理身体的本事,还是要汤药来。 “归元绿灵芝吃着也没多大效果,我现在应当元气十足的。”燕洵抬起手腕看了看,自个儿量了量说,“也长了点肉,终于还是往好的方向去了。” “好事。”镜枫夜拿着铁钳子拨弄炭火。 燕洵打了个哈欠,干脆靠在镜枫夜身上打瞌睡,闻言嘟哝道:“回头有空要是能再怀个孩子就好了,我觉得这回说不定能大补一番,身体就彻底好了呢。可惜霍老说现在还不行……” 镜枫夜的动作微微顿了顿,听着燕洵已经睡着了,这才轻声说:“是啊,孩子不舍得吸收阿爹的营养,只会反哺。咱们家的孩子都是又孝顺又心善又聪敏的……” 宝宝为什么那么小,蛋弟弟为什么变得更小了。 他们自己并不记得那些事,却瞒不过当爹的镜枫夜。 孩子们凭借本能护着他们的阿爹,帮着反哺阿爹坑坑洼洼的身体,然而老天爷也并未苛待孩子们,让他们从破壳起就有了比其他幼崽更厉害的能力。 这是只有镜枫夜知道,其他所有人甚至包括燕洵自己都不知道的秘密。 他永远都不打算说出这个秘密。 绿鸟埋好锅,便跟其他汉子一样伸长了脖子看着远处。 “绿鸟,你还是不打算跟燕大人多说说话吗?选帐篷还选这么远的位置。”小裘从帐篷里挪出来,冲着绿鸟抱怨。 小裘实力一般,但是运气好,竟然让他成功被选中。 而绿鸟实力强悍,还是燕洵亲自指了他,给了他一个名额,如今绿鸟明显很受燕洵看中,幼崽们每次见到绿鸟都会多说些话,只是绿鸟很刻板,极少说话。 小裘厚着脸皮蹭过来,好像当时假装不认识的那个人不是他似的。 “不用你管。”绿鸟冷硬道。 “嘁。”小裘回了帐篷,耳朵却一直竖起来听着外面的动静。 不一会儿蛇身幼崽和蛋弟弟一起来了。 “你们要多少水?”蛇身幼崽甩着尾巴尖,心情很好的问。 这一路上几乎所有的水都是蛇身幼崽给的,如今他实力大增,比起当初刚刚在鸿胪寺见到燕洵的时候,已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偏偏蛇身幼崽并不知道自己的能力到底是如何增长的,好像跟在他家大人身边,自然而然的就变强了。 绿鸟赶忙拿出水壶和铁锅,“这些水壶和铁锅,还有铁桶。” “战马吃豆料啊,盐够吗?”蛋弟弟哒哒哒跑过去摸了摸战马的马腿,回头问绿鸟。 “够用的。”绿鸟赶忙说。 临出发前,燕洵打开库房,拿出不少细盐分了下来,一方面是给人补充盐分,一方面是给战马。 这些细盐晶莹剔透,一点杂质都没有,也没有涩味,以前绿鸟都从来没见过这种盐,后来听人说才知道,原来京城商场的盐就是这种,而且价钱很低,并且风雨无阻,价钱从来都不会变化。 “战伞熟悉的咋样了?”蛇身幼崽弄完水,问绿鸟。 “已经熟悉所有的机关,子弹填装也行。”绿鸟老实道。 蛇身幼崽用尾巴尖托着胖乎乎的下巴,“还行,回头给你们找机会试试子弹,到时候会按照你们的本事发放子弹,本事不行的,子弹便会减少许多,你要把握住机会。” 说这话的时候,蛇身幼崽有意无意的看了眼帐篷里面。 绿鸟顿时就明白了,赶忙答应着。 他一直都觉得小裘这样的人心性不行,当初在作坊里打磨零件就经常偷懒,几乎打磨不出标准零件,这样的汉子就算实力不错也不能选中,如今蛇身幼崽这般表现才让绿鸟恍然大悟。 原来燕洵从来都没有疏忽过,之所以安排小裘进来怕是刻意为之。 想通这一点,绿鸟便有些庆幸自己没有听小裘说的任何话,否则这时候他是绝对得不到燕大人的信任的。 蛇身幼崽和蛋弟弟离开,去下一个帐篷。 “欺人太甚,绝对是欺人太甚!”谢然书蹲在帐篷里,气哼哼道,“这么点水怎么够用!” “百户大人,不如让大家凑点水来?” “还不快去!” 行军赶路,水就那么点,虽然蛇身幼崽负责浓水,但是他并不会多给,几乎每个人给的水都是一样的。 谢然书自认出身世家名门,如此灰头土脸怎么能行,身上多日未沐浴早就已经馊了,他便想找蛇身幼崽多要点水,结果被蛇身幼崽给拒绝了。 蛇身幼崽身上挂着战伞,尾巴尖灵活的卷起战伞,打开机关对准谢然书。 谢然书哪怕是心中有千言万语也不敢说一个字。 很快,京城大营来的道兵都匀出一些水给谢然书沐浴,很多人都是敢怒不敢言,谁让谢然书出身谢家,这些人往后若是还想在京城大营混,就不可避免的要讨好他呢。 游了一圈回来,蛇身幼崽和蛋弟弟一起进了帐篷,舒舒服服的把自己摔到棉被上,舒了口气。 “哥,我也想洗澡。”蛋弟弟忽然说。 “没问题,我给你弄水,再去找你别的哥哥升温,咱们泡个热水澡。”蛇身幼崽弹跳起来,用尾巴尖摸了摸蛋弟弟道,“大人也要水的,咱们走吧。” “恩。”蛋弟弟也跳起来,还打开小包袱拿了自己换洗的衣裳。 燕洵也正好要沐浴,见着蛇身幼崽来,就赶忙让蛋弟弟去叫火焰幼崽来升温。 “明日进城,咱们可不能这样灰头土脸的。回头去树上装个花洒,叫大家都来冲澡吧。”燕洵想了想道,“如今天气虽冷,日头却不错,周围挡着点风……” 第196章 “这又不是行军打仗,咱们是保护钦差大人的,确实的注意点。” “那可不是。地方驻兵还不知道什么样,咱们可不能掉以轻心。” “这肥皂还真好用,带香味的。” “水也是热的。” “别废话了,快点洗,后面还有不少人等着呢。” 几个道兵飞快的洗完,穿着衣裳出来,后面早就有人排队等着了。 树枝上放着个花洒,只要机关打开就能喷出温水,实在是方便的紧。 只是谢然书早早沐浴过,他手底下的道兵都颇有怨言,明知道能来冲澡,又何必要占用他们喝的水。如今所有人都来排队冲澡,谢然书便没来,待在帐篷里生闷气。 一个功夫过去,所有道兵都精神百倍,连带着战马也精神抖擞。 燕洵换上盔甲,骑着战马,一马当先。 灭妖城内,一城官员都聚集在衙门里。 一千匹战马,再加上七八百人,扎营的距离并不算远,早有人发现他们的存在,报给城中吴大人。 只是当时旌旗没有竖起,吴大人不知来者何人,也只能假装不知。 如今旌旗竖起,赫然是说的的‘钦’字。 来的人是钦差,身边还有七八百随行。 只是这钦差也大有讲究,有的是皇帝心腹,不管到大秦的什么地方,都是见官升一级,有生杀大权;而有的则是倒霉鬼,不管到大秦什么地方,都起不到任何作用,能活命就不错了。 此时吴大人便纠结来的钦差到底是哪种。 “大人,钦差已到城下,这是文书。” 吴大人接过文书。 “城下还有妖怪幼崽骑在马上,个个都穿着盔甲,还有许多人都拿着模样古怪的伞。” 吴大人手中的文书掉到地上,这下子不用看也知道来者何人了。 “快开城门,让请差大人进来。”吴大人赶忙道。 旁边陈师爷猛的站起来,“且慢。大人,既然来者是燕洵,那咱们便不能轻易开城门。大人且想想看,若是燕洵真的是钦差大人,那为何咱们什么消息都没听说?且那群妖怪幼崽不应该留在京城么?怎么能穿着盔甲前来?如此不明情况,我等为了满城百姓的安危,还请大人三思。” 外面不但有妖怪幼崽,还有七八百气势凌然的汉子! 灭妖城虽然叫灭妖城,但驻兵一向很少。 倒是许多年前,曾经有一头大妖闯入灭妖城,当时便有一隐世男子,拥有堪比大将军的修为,独自斩杀大妖。灭妖城也因此由来。 只不过边城才是最边境最前线,道兵向来都是那里最多。 吴大人犹豫了,问陈师爷,“那当如何?” “我们不如派出驻兵汇汇这位钦差大人。若是能抓一两只妖怪幼崽,无论如何也不会是咱们的错。咱们大秦对抗妖国这么多年,几时跟妖怪关系那么好了?” 大秦跟妖国的关系从来都不好。 吴大人觉得有理,便扭头吩咐下去。 “阿爹,他们不开城门,是不是想对付我们?”蛋弟弟穿着迷你又迷你的盔甲,在战马上蹦蹦跳跳,又跳到战兔幼崽那边,站在战兔幼崽的小爪子上,手搭凉棚看向远处。 战兔幼崽拿出望远镜,看了眼远处高耸的城墙道:“大人,城墙增兵了。” “传令下去,五百道兵原地修整,其他人开始攻城!”燕洵道。 所有道兵下马歇息,而汉子们则是骑马上前。 这是立功的机会,也是对燕洵展示自己实力,更是对道兵展示自己的实力,甚至是让灭妖城道兵认清自己实力的机会。 绿鸟兴奋的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他拿着战伞,慢慢打开,一点一点的描摹着战伞的每一个零件,身体慢慢平静下来,如同蛰伏的猎豹。 战马嘶鸣,随着一声令下,开始冲锋。 城墙上的道兵见着战马跑来,露出狰狞的笑容,大喊道:“射箭!” 那一枚枚夺命弓箭飞上半空,又猛的落下来,冲着骑马飞奔的汉子们而来。 从城墙上飞来的弓箭对于没有穿重甲的道兵来说,几乎是致命的弱点。 绿鸟没有穿重甲,更没有穿盔甲,他手里只有一把战伞,没有刀没有弓,他飞快的挥舞着手中的战伞,箭矢砸到伞面上,被轻易弹开,伞面半点痕迹都没有。 身下的战马被保护的很好,跑的愈发的快了。 城墙上的道兵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变化,就看到下面的汉子们忽然打开手中的伞,竟然……就那样把箭矢全部挡了下来。 “这不可能,再放箭!” 那些夺命箭矢并不可怕,就连战马都发现了,跑的愈发欢快。 又火箭飞下来,然而绿棉布并不会被烧到。 绿鸟终于到了城墙下面,他开始和其他汉子们结阵。 一半汉子打开战伞,挡在战马前面,保护所有战马,一半汉子开始攀登城墙。 “不可能!”城墙上的道兵睚眦欲裂,声音都控制不住的惊恐,“放滚木,泼开水!” 下面的汉子们非但游刃有余,竟然还有空保护战马! 绿鸟深吸一口气,举着战伞冲上前。 战伞机关打开,上面的倒勾能够轻易的勾住城墙,坚硬的巨石能轻易的留下痕迹,钩子能轻松的扎入巨石中。 这让绿鸟想起铁爪鬣狗妖,那些妖怪就是这么狡猾,总能踩着外城墙往上跑,而如今战伞机关显然有铁爪鬣狗妖的一丝影子,能轻松扎入巨石,带着绿鸟整个人往上爬,钩子又能轻易拿下。 前面有巨石滚下,绿鸟脚一蹬城墙,自己弹起来,他撑着战伞,往下落的速度变得很慢,等滚木快要到脚下的时候,他甚至踩着滚木,猛的往上一窜。 热水泼下来,战伞全部挡住,弹开热水,绿棉布甚至没有被浸湿。 他们就像无往不利的怪物,飞快的爬上外城墙,对准惊慌失措的道兵砸下去,砸晕他们。 一时三刻,城门轰隆隆打开。 绿鸟从里面跑出来,重新骑上战马,跑到燕洵面前,“大人,城门已经夺过来,无人死亡,十人受伤。” “很好。小花,去看看伤员,每个人给一枚归元绿灵芝,咱们进城!”燕洵大声道。 花树幼崽立刻骑马去看伤员。 受伤的汉子并没有觉得如何,哪怕是伤的比以前还重,也觉得这趟攻城值了。 他们这样的本事,恐怕就算面对妖怪也能战胜了,而这样证明自己实力的机会是燕大人给的,他们并不后悔。 “恩,得缝针。”花树幼崽看着道兵身上外翻的皮肉,一脸的冷静,“先把归元绿灵芝吃了,回头进城吃点好的,我估计吃三天饱饭就能来拆线了。” “小花大夫,我不用死?也不用截肢?”汉子冷了。 “不用,你这是小伤。”花树幼崽淡定道,“不过若是没有我家大人给的归元绿灵芝,你这伤至少要养三个月,弄不好还要有后遗症。现在的话,不会有后遗症的。” 汉子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得了归元绿灵芝。 他在制伞作坊里就听说过归元绿灵芝,知道这是边城道兵梦寐以求的好东西,据说必须用战功换才行,否则只能是重伤员才能得到。 他现在算重伤吗?很明显在小花大夫眼里根本不算。 “多谢大人。”汉子虎目含泪,他知道这是燕大人特意给的好处。 “这几天不能沾水,别的没什么。”花树幼崽处理完伤口,拎着小铁箱走了。 又去看了几个汉子,都是看着伤重,若是用寻常办法养,至少都得两个月以上,不过花树幼崽都给了归元绿灵芝,这些人当场就脸色红润,伤口肉眼可见的好转,有些人甚至当场修炼了。 进了城,城中街道全部空荡荡,只有少数被俘虏的道兵,一个百姓都没有。 燕洵一晒,道:“传令下去,本官选中城外十里以外的一条路,到时候要邀请妖国使臣和大妖经过。但凡是去路边的百姓和道兵,本官都会记下名字,写成万民书呈给皇上。而你们的安危则由本官保护,若是你们不信,便再守城一次试试……” “皇上有旨,只要上了名单的百姓和道兵,都能免田赋一年,道兵免兵役一年。出众者,百姓可得鸡蛋二十、盐半斤、红烧肉罐头一个;道兵可得红烧肉罐头两个,外加一块棉布。” 燕洵说完,便挥了挥手。 汉子们会意,纷纷散开,在城里各个地方喊起来。 灭妖城靠近边城,每年蚂蜢狂灾妖攻城,亦或是大妖攻城,灭妖城都不会袖手旁观,虽然不会去帮助什么,但肯定做好了自保的准备。 城中百姓对于妖怪,还没有到达谈妖色变的程度。 而灭妖城远离京城,这里驻扎的道兵天高皇帝远,想往上爬是难上加难,百姓更是几乎快要被皇帝遗忘,也快要忘了皇帝的存在。灭妖城中粮食、盐都不算多,更别说鸡蛋,富裕人家都不见得能天天吃鸡蛋。 汉子们喊完一遍,又去喊第二遍。 没过三个时辰,灭妖城所有百姓就都知道了。 而燕洵这时才准备去衙门。 “大人,城破了,城门兵归降,如今城中四处响着他们的声音,都是大秦官话,听不出是哪里人。” “燕大人传令……” “燕大人带了圣旨。” “燕大人动了,正往衙门来!” 下面报信的差役一波接一波,吴大人的脸色越来越白,身上汗如雨下,若不是一直坐着,怕是早就昏过去了。 “陈师爷,你怎么看?”吴大人不由得有些埋怨。 他们只想着关城门,跟外面的钦差交涉交涉,互相探探底,然后考虑一下用什么态度接待钦差,再开城门。 结果这似乎才一时三刻功夫,城门竟然开了,还到了钦差手上。 陈师爷脸色难看,过了许久才从嘴里挤出一句话,“既然已经得罪了钦差,那不管他是什么人,咱们都不能为人鱼肉,任人宰割。大人,我看不如这样,城中驻兵全部召集来护卫府衙,这里易守难攻,便是那些汉子插翅也能飞进来。大人,你现在便写折子,派快马送往京城,弹劾这位燕大人……” 都是大秦官员,灭妖城就这么城破了,若是皇上知道,怕是要怀疑燕洵心怀不轨了。 吴大人赶忙点头,擦着汗去写折子,又召集城中驻兵,以及城外驻兵,从另外一个城门京城,全部护卫在府衙周围,里三层外三层,围的铁通一样,当真是苍蝇都飞不进去。 绿鸟骑着战马远远的看了一圈府衙,又拿出望远镜仔细的看了看,这才打马回来,冲着燕洵道:“大人,所有驻兵全部到了府衙,他们都躲在里面。” “恩。”燕洵抬起手,平静道,“那我们只能闯进去了,不然离得这般远,如何跟他们说话呢?” “是。”绿鸟拱手,回到队伍里。 燕洵打马上前,自己在最前面,大喊道:“以雷霆之势踏平府衙!” “是!”身后的汉子们爆发出震天声响。 燕洵在最前面,他单手打开战伞,一手握住缰绳,双脚一夹马腹,战马便如离弦的箭一样冲进去。 边城的战马向来比其他地方的马匹要高大许多,且胆大心细,忠心无比。 燕洵骑的战马是他亲手喂食,每日里吃的都是极好的豆料,早已长得膘肥体壮,皮毛油光亮滑。 “放箭,快放箭。” “放箭没用啊,城门就是这么失守的。” “对准那里,那是主帅,快!” 无数箭矢对准燕洵,箭雨袭来。 “镜大人。”燕洵大喊。 “来了。”镜枫夜仰头看着天上的箭雨,一拍马背从马上跳起来,窜到燕洵前面。 他没有打开战伞,只是用手去抓那些箭雨。 一把把箭矢进了他的手中,前部被折成两半扔到地上。 燕洵身边形成一片诡异的空白,他抬头看了眼,根本看不清镜枫夜的动作,只是隐约看到他似乎踩着一枚飞来的箭矢往上飞了飞,依旧挡在他前面。 身后幼崽们全部打开战伞,挡开流箭。 “怪物。”衙门外面的道兵目瞪口呆。 “是妖怪。”有人大喊。 “燕大人身边本来就有妖怪。” “怪物!” 离得近了,这些人喊出来的话被燕洵听到,他打开战伞机关,冲着穿着盔甲看上去是将领的道兵开了槍。 ‘轰’,子弹飞出去,炸开盔甲,炸飞那将领的一层皮肉。 “散!”燕洵大喊。 后面的汉子们立刻分散开,战马留在后面,一半汉子保护战马,一半汉子冲上县衙不算高的墙。 “怎么有匹没人的战马跟着跑?”有眼尖的道兵看到,顿时兴奋的拉弓,对准这里。 既然这些人都是怪物,那么战马总不会那么厉害吧? “我这么大个人竟然没看到!”蛋弟弟正好听到这句,气坏了,眼瞅着箭矢飞来,他直接蹦起来接住箭矢,半空中转身,给扔了回去,“看清楚,这里是有人的!” 战马嘶鸣,像是在应和蛋弟弟似的。 那道兵一脸惊恐,他看到飞出去的箭矢拐了个弯又回来了,隐约看到战马背上有什么东西弹起来,但是太小了,他根本没看清。 “妖怪啊……”道兵大吼着倒了下去。 里三层外三层的道兵铁桶一样,如今突然变成了纸,被轻易撕开,燕洵一马当先,第一个踏进县衙,镜枫夜随后,再后面是幼崽们。 县衙里面短兵相接,不时有汉子开槍,制服反抗的道兵。 还在外面街上的王化看的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燕洵如入无人之境,带着那些个凶神恶煞的汉子进了县衙,喃喃道:“我们这些道兵不是要保护燕大人的吗?为何……” 有汉子从衙门里跑出来,骑上战马到王化面前,“百户大人,燕大人让你们在城中修整,安抚百姓。” “是。”王化回神,赶忙道。 他们这些道兵也确实有事做的,衙门沦陷,驻兵纸糊一样,许多百姓都有些惶惶,此时正是他们出面安抚的好时机,不但能收拢民心,还能收集证据,看看衙门有没有贪赃枉法之徒。 这也是燕洵给他们的立功的机会,王化自然不会错过,当即带着道兵分散开。 不一会儿,幼崽们也哒哒哒跑出衙门,分散开。 花树幼崽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木牌,随便找了条街道,把木牌放好,自个儿坐在旁边等着。 有胆子大的百姓不由得去看木牌,“保育堂医馆义诊?” “保育堂医馆那不是京城的医馆吗?我听说里面有神医,什么病都能治,还会开膛破肚,听说进去睡一觉再醒过来病就好了。” “不是真的吧?真要那样岂不是神仙手段了?” “三殿下派人来过咱们灭妖城送伤寒冲剂,那伤寒冲剂就是保育堂医馆造的,你说你喝没喝过?” “嘿,当然喝过,我家小孩体弱多病,全靠这个伤寒冲剂。” 这一小群人自认为见识颇多,就算没去过京城,听说过的事儿却也有不少,一边说着一边就壮大了胆子,又见着街上没人,再看看花树幼崽那么小,看上去就是个小孩儿,便大着胆子从屋里出来。 “小孩,你挂这个牌子是干甚?” “义诊。看病,只开方不开药。”花树幼崽道,“我时辰有限,等我家大人离开,我便也要离开的。” “看病?你就是个小孩,咋看病?不、不对。你是小花大夫!快给我看看,我最近总觉得头疼,浑身不舒坦。” “是小花大夫?也给我看看病。” 花树幼崽师承霍老,原本只在京城有些名气,不过后来随着秦三各个地方都送了伤寒冲剂,再加上保育堂医馆确实有本事治疗很多疑难杂症,名气便越来越大,以至于灭妖城这样偏远的城池也都知道花树幼崽的存在了。 很快来看病的人越来越多,排成了长龙。 其他小幼崽分别分散开,倒是没有花树幼崽闹出来的动静这么大。 像是蛋弟弟,在街上慢慢溜达着,遇上刚会走路的小孩摇摇晃晃从自家门口出来,眼瞅着被石头绊倒,脑袋要磕到石头上,蛋弟弟就赶忙冲过去,把小孩儿扶起来。 “弟弟。”小孩儿看着蛋弟弟小小一只,忍不住伸手抓他。 蛋弟弟后退一步,一本正经道:“你得跟我说谢谢呢,这回要不是我碰巧遇上,你脑袋磕到石头上,磕破了以后留疤可就不好看了。” “谢谢。”小孩儿竟是听了蛋弟弟的话。 屋里年轻的妇人听到外面的动静,赶忙跑出来。 小孩儿便指着蛋弟弟说:“娘亲,弟弟,谢谢。” 妇人顺着小孩儿看过去,就看到一个比鸡蛋大不了多少的小孩儿站在地上,脸蛋圆圆的,眼睛很大,还背着手,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 她的第一反应是尖叫,随即又想起来自家孩子是得了人家帮助的,便又极为纠结,最终只得别别扭扭的道谢:“多谢这位……恩,你是妖怪吧?为何来灭妖城,不怕被道兵看到捉了你去吗?” “我跟着阿爹来的。”蛋弟弟找了块小石头坐下,大大方方的解释自己的来意,又把燕洵的来意和圣旨说了一遍,“哎,本来这是好事,妖国大妖进了大秦是不敢造次的,而且也不会进城,到时候灭妖城派出一些人去路边等着,回头便能上名单,还有我阿爹给的补贴,这不挺好的。结果灭妖城偏偏关了城门,不让我阿爹进来,这是抗旨不尊啊。” “那到底是大妖啊。”妇人从小就在灭妖城,还是知道大妖的厉害的。 “大妖怎么了,大妖也是妖怪,能强到哪里去。再说这回妖国来的大妖也不是对战的,而是商讨一些事情。再说了,咱们大秦也有大将军,这么多年可曾怕过妖国大妖?” 蛋弟弟小小的一只,说话声音洪亮,透着一股让人信任的意味。 妇人很明显的被说动了。 “我得去别的地方看看,你可得看好自家孩子。”蛋弟弟一副自个儿年纪很大的样子,背着手溜溜达达走了。 “大妖来大秦,不过大秦也有大将军和道兵。”妇人念叨着。 “哎,方才那是啥妖怪?”邻居打开门出来。 “我听着应该是谁的儿子吧?谁的儿子是妖怪,怎么怪怪的?难道咱们灭妖城被妖国占领了?可又不像啊,没听说谁家丢了人被妖怪吃……” “你就是见识少,那是燕大人的儿子,正经大秦。我听说燕大人的儿子拜大理寺卿北大人为师,有一手极妙的破案的本事。” 原来左邻右舍的都躲在家里偷听呢,只不过他们显然不知道蛋弟弟不是宝宝,他是宝宝的弟弟呢。 第197章 有很多事都是百闻不如一见。 小泡儿家是城中大户,从衙门那边隐约得了些消息,便关上家中大门,并且让家中护院都守在外面。 只不过这些都跟小泡儿没关系,他被关在屋里念书。 外面护院时不时走来走去,家中长辈全部面露郁色,还有一些相熟的人家派来下人打听情况,外面街上更是一点动静都没有,这样的情况下,小泡儿怎么可能安心念书。 他支开伺候的下人,自个儿偷偷溜出来,躲开家中护院,跑到后花园,拨开自己秘密发现的狗洞,钻了出去。 “嗯?”蛇身幼崽正趴在一块石头上歇息,结果就看到旁边草丛里钻出一个小孩儿来。 小泡儿也愣了。 “你咋跑出来了?外面危险呢。”蛇身幼崽从石头上游下来,甩着尾巴尖,游到小泡儿面前,温和道,“快回去吧,现在城中不太平。” 蛇身幼崽说着一口的大秦官话,脸蛋圆滚滚,当初刚到鸿胪寺时的瑟缩模样早就没了,他大大方方的冲着小泡儿展示自己灵活的尾巴尖,自信的让对方看自己的身体。 他不会再缩起来害怕吓到人,也不会再畏畏缩缩害怕别人讨厌自己,他整只幼崽都充满了自信。 因为他家大人说他模样好看,夸他聪慧,夸他能力强,说若是没有他,大家还不知道要去哪里弄水呢,而且那些水还都不干净呢。 燕洵一直护着蛇身幼崽,让他对任何陌生人都没了戒备,也没了因为畏惧才升起来的敌意屏障,他就像普普通通受尽宠爱的小孩子一样,哪怕是自己长得跟其他小孩不一样,那这也影响不了什么。 这样的蛇身幼崽整只幼崽都暖融融的,一脸的笑容,让小泡儿非但没害怕,还升起了好奇心。 “你是一条蛇吗?”小泡儿好奇的看着蛇身幼崽的尾巴尖。 “我不是蛇,我是妖怪,不过还是一只幼崽,将来还会长大的。”蛇身幼崽凑到小泡儿周围,给他看自己的尾巴尖,“我的尾巴尖跟手一样,平时穿衣吃饭全靠这个。” “我可以摸摸吗?你竟然是妖怪哎,妖怪不都是要吃人的吗?我听说妖怪都丑陋无比,没想到你长得这么好看。”小泡儿盯着蛇身幼崽的脸蛋看,发现他长得比自己见过的小孩儿都要好看呢。 蛇身幼崽爬到石头上趴着,让小泡儿也上来,还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糖递过去,让小泡儿顺便摸了摸自己的尾巴尖。 吃了糖,摸了蛇身幼崽的尾巴尖,小泡儿顿时觉得这只妖怪幼崽一点都不害怕了。 “灭妖城也不知道怎么了,家家户户都关着门。”小泡儿抱怨道,“我想出来玩都不行。” “外面确实不安全,你应该待在家里的。”蛇身幼崽甩着尾巴尖说,“因为衙门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让我家大人进来,还关了城门冲着我家大人射箭。不过我估摸着很快就结束了,你再忍忍好了,等事情过后就能出来玩了。” “你家大人是谁啊?”小泡儿晃着两条小胖腿,一边嚼着糖一边问。 蛇身幼崽又解释起来,“是燕洵,这回是钦差大人呢。时辰不早了,我得去别的地方看看,要是有铺子开门就好了,我想买点吃的呢。小泡儿你快回去吧。” 眼瞅着蛇身幼崽要走,小泡儿有点不舍得,就问:“那我们还有机会再见面吗?” “当然有啦。”蛇身幼崽甩着尾巴尖说。 这下子小泡儿就放心了,又从狗洞钻回去。 家中已经发现小泡儿丢了,早已乱成一团,见着小泡儿忽然出现,都是喜极而泣。 见着爹娘,小泡儿高兴道:“爹、娘,我遇到一只妖怪幼崽,他说……” “你这孩子,是不是傻了?快请大夫来看看。” “不是,我……”小泡儿急了。 不过很快衙门那边传来消息,证明小泡儿说的话都是真的,这时候他爹娘才追悔莫及。要知道若是认识了那只小幼崽,就有可能见到燕大人,就有可能抓住这次机会,从此以后自家家世怕是能再往上爬一爬。 衙门里,燕洵坐主位,慢条斯理道:“京城没传来消息,那是因为此事乃是机密。本官带五百道兵来,便是为了应对此种情况。你们呢,为何不派人问问本官来意呢?” 非要恶意揣测,落到现在难以收场的下场。 镜枫夜站在燕洵身后,脸上的龙鳞痕迹异常明显,他徒手抓箭矢,把燕洵护的滴水不漏,进入县衙如入无人之境,跟守将对上也不过是一个照面便能把对方打趴下。 燕洵手中的战伞更是让这些人惊惧不已,他每每开槍都能打破道兵盔甲,伤到皮肉,却不会伤到筋骨,这样的本事让很多人都觉得毛骨悚然,有种反抗不了的感觉。 而其他汉子早已分散衙门各个地方,他们全都拿着战伞,一个个虎视眈眈,让这些人大气都不敢出。 吴大人看了眼陈师爷,欲言又止。 他原本打算从后门离开,却没想到后门早就有汉子等着,只一个照面就把他逼了回来。 “现在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吗?”燕洵瞥了眼在场的人,“或者你们为何不让本官进城,到底是谁说了什么,谁做了什么,可否跟本官详细说说?” 当燕洵带着道兵在城外时,这些人都有恃无恐,甚至敢关上城门,还想给燕洵一个下马威。 如今城门失守,衙门被踏平,这些人再见着燕洵,就只剩下战战兢兢了。 那些所有的小心思,在绝对的力量面前,都显得那么可笑,那么的不自量力,那么的异想天开。 “我等有眼无珠,不知是钦差大人莅临,罪该万死。” “是吴大人心存疑虑,且一直防备着……” “不,是陈师爷,若不是他,下官也不会关城门,一切都是因为陈师爷。” “对,昨夜陈师爷还来下官家中……” 眼瞅着燕洵不但要问话,还松了口,只要交代清楚,怕是就能活命,故而所有人都争先恐后的说了起来。 陈师爷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一直周旋在吴大人和其他几位大人之间,这么久一直都相安无事,而且吴大人几乎每次都会听从他的意见,这让他对自己的本事颇有些沾沾自喜。 而如今这些人出卖陈师爷,竟是如此的简单迅速。 “陈师爷……便由本官带走,你们遵皇上圣旨,把此事办好,本官自然不会对皇上说什么。”燕洵笑了下,又说,“若是此事没办好,那灭妖城能破一次,就能破第二次。你们也别想着找皇上告状,今日本官是钦差,他日本官不是钦差了,但还是县侯,还是鸿胪寺卿,手底下还能调兵遣将。” “是。”吴大人赶忙低着头拱手。 燕洵这才站起来往外走,“行了,本官该走了。还有,日后若是事成,不但有皇上给的嘉奖,本官也会拿出归元绿灵芝配的药丸,你们自己想想吧。” 说完这句,燕洵便大步走出衙门。 镜枫夜跟在燕洵身后,再后面是潮水一般退出的汉子们,幼崽们早就在衙门门口等着了,随后一同翻身上马,瞬间撤出灭妖城。 衙门里,吴大人这才松了口气。 大夫这才帮着受伤的道兵看病,回来汇报道:“所有道兵全都是皮肉伤,不出半个月便能恢复。” “城中百姓无一损伤,听说小花大夫还举行义诊了。” “城门有个破洞,他们帮忙堵上了,路也变得平坦许多。” “大人,他们撤了,至少二十里开外。” 走得这么远,自然是不可能再回来了,吴大人这才放松的坐下,气喘吁吁道:“快吩咐下去,让城中百姓开始准备,这次可千万怠慢不得,否则提头来见!” 燕洵以雷霆之势砸下棍棒,让这灭妖城仿佛纸糊一样,又给了香香甜甜的诱饵,让这些人后怕的同时,也不敢再有别的心思,至少是不敢再对燕洵有什么心思。 这一张一弛,一棍棒一大枣,用的是如此精妙绝伦,以至于许多跟在燕洵身后的道兵都还有些恍惚。 谢然书更是气得牙痒痒,没想到他们这些道兵根本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全都是那些拿着战伞的汉子冲在最前面,也是他们立功最多,最快。 而灭妖城中的魑魅魍魉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已经被以雷霆之势扼死在萌芽中。 这样的手段,让阴诡之事根本没机会有动作。 燕洵马不停蹄,连续几日后,便到了选中的下一座城池。 “驻扎这地的守将是京城贾家的远方姻亲,跟贾求孤关系不错,本人生的俊美无铸,文采更是不错,皇帝还褒奖过。”王化道,“城中的几位大人都有些软弱,不敢触这位将军的霉头。” 当年这个守将的缺极为枪手,王化曾经也想抢过这个机会,只是贾家先下手为强,给抢了去,他又是王家庶出,王家自然没必要为了他得罪贾家。 这回正好碰上,王化便毛遂自荐,跟燕洵说了情况。 一边说着,王化心中也不由得感慨,当年贾家人谋了这个差事,偏安一隅,几乎成了土皇帝,城中文官各个软弱无比,否则便活不下去;而如今他却得了跟随钦差大人的好差事,更是有王真儿的鼎力支持,往后前途一路光明,跟这位贾家守将也是成了鲜明对比。 “在城外扎营,给你们一日功夫京城收集证据,晚上天一黑便去城外兵营。”燕洵道,“既然他不适合做守将,那就换一个。” “是!”王化赶忙道。 他们这些道兵终于有差事了。 钦差大人雷厉风行,不会去跟城中大人扯皮,更是不怕地方驻兵,一切都以快刀斩乱麻为主,着实让汉子们觉得爽快无比。 幼崽们飞快的安营扎寨,炭炉点燃,咕嘟咕嘟的煮着热水。 眼瞅着道兵全部散开,分别进城,汉子们也纷纷进城,只剩下少数人还留在这里,蛋弟弟哒哒哒跑过去找燕洵,“阿爹,我们没事吗?” “你们都好好歇息,晚上攻城外大营的时候你们做先锋。”燕洵道。 “哦!”蛋弟弟认真点头,“道兵还是很厉害的,我们得仔细准备准备。” 先前在边城比试,幼崽们都没有打开战伞,而道兵们也都没有用上自己蕴养的黄符,一旦幼崽们使用战伞,道兵们使用黄符,那危险程度就会立刻提高好几个级别。 傍晚未到,营地便开始埋锅造饭。 铁锅里是干干净净的水,一点杂质都没有,这些都是蛇身幼崽弄得。 绿鸟蹲在铁锅旁边,等着水开了便打开红烧肉罐头,全部倒进去,再拿出面饼小火烤着。 “绿鸟。”小裘从帐篷里出来,坐在篝火旁边,“我看有的道兵吃的跟咱们不一样,他们不需要生火,吃的是什么自热的玩意,有炖鸡腿,粥,汤啥的,跟边城火车站饭堂的吃食差不多。据说那是道兵才能享受的,咱们吃不到。” 铁锅里的肉汤开始翻滚,绿鸟把铁锅端过来,拿了勺子开始吃。 面饼烤的焦黄酥脆,散发着香喷喷的味儿,吃一口面饼再吃一口肉,很快就能吃饱。 有些讲究的汉子还会拔一些野菜放到铁锅里煮,还有的在灭妖城买了粗面粉,用小铁锅烧了加红烧肉罐头的面汤喝。 “这待遇也太好了。”小裘忍不住感慨,“咱们的运气可真好啊。” “你不是一直不甘心,想要跟他们搭上关系吗?”绿鸟拿着最后一块面饼把铁锅擦干净,面饼放到嘴里,把铁锅收起来。 小裘含糊道,“那不一样。” 天一黑,汉子们便拔营启程。 这回燕洵没有冲到最前面,而是骑着马等在后面,让幼崽们在前面冲锋,汉子们随后。 蛋弟弟一路骑马,到了城外大营,便大喊道:“冲!” 战马开始加速。 蛋弟弟拽着战马鬃毛,小爪子轻松拔起栅栏,扔到远处,让战马畅通无阻的冲进去。 大营中的道兵都还在呼呼大睡,就连外面站岗的也都在打瞌睡,甚至还有干脆找了背风的地方睡觉的。 当这群幼崽们冲进来的时候,很多道兵都没有反应过来。 “我开槍了!”蛇身幼崽用尾巴尖卷着战伞,冲着前面开了空槍。 巨大的声响爆开,这才让帐篷里的道兵惊醒,他们来不及穿上衣裳,狼狈的跑出来,迎面便是凶神恶煞的汉子们。 燕洵骑着马到了高出,看着下面的火光,道:“这要是妖怪攻城,他们怕是连自己怎么败的都不会知道。” “居安思危。”镜枫夜道。 “是啊,如今大秦并不太平,所有人都应该居安思危,像是这样的人,若是没事也就罢了,一旦有事,他们半点作用都不会有。”燕洵有些无奈道,“虽然水至清则无鱼,但碰上这样的人,还是让我有些失望。” 这世间的善恶都是相对的,不可能完全没有恶,可无论是任何时候,良善之人都永远看不惯恶。 “大人这般动作,不怕皇上猜忌吗?”镜枫夜有些担忧。 越是上位者,疑心就越重,更何况皇帝一开始并未看重过燕洵,如今重用他,也不过是因为大秦暂时没有可用之人罢了。 燕洵这些动作,得罪的人不计其数,恐怕无数弹劾他的折子都已经在路上了。 “得罪的人越多越好,否则我现在权势滔天,若是趁机为自己谋利,那样皇上才会猜忌我。”燕洵淡定道,“更何况,大秦无可用之人一日,便有我权势滔天一日。” “这如饮鸩止渴。”镜枫夜道。 “也如佳肴美味。”说完,燕洵忍不住笑起来,冲着镜枫夜道,“你这人怎么跟老妈子似的,总是想这许多事,你要相信我的本事,那些事不会发生的。” 镜枫夜张了张嘴,还是说:“智者千虑必有一失。” 燕洵瞬间想起自己被掳走,可不就是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还有当初进宫罚跪,只能找秦仪、秦二帮忙,若非如此,他怕是还要受苦。 这世上的事,永远都是计划撵不上变化。 只是看着镜枫夜一副老妈子样,燕洵不肯嘴软,道:“那不还是有你,你帮我看着就是。” “恩。”镜枫夜认真点头,他会一直守在燕洵身边,寸步不离。 两个人说话间,便有两个汉子同时骑着马,架着一个汉子前来,冲着燕洵道:“这位便是。我们去的时候帐篷里还有从城中掳来的小哥儿,才都十一二岁,小花大夫正在给他们诊治……” “恩,人证物证俱全,带走。”燕洵道,“明日一早便选出代将军,等我回京便奏请皇上,正式任命。” “是!”两个汉子带着人下去了。 城外城内一夜之间变了天。 当城中百姓反应过来的时候,就只知道钦差来过,留下话的消息,钦差已经带兵走了。 城外守将换了人,原守将直接被带走,掳走的小哥儿全部被送了回来,治好了伤口,还得了银钱和伤药,城中几位大人终于不用再夹着尾巴做人,纷纷露面安抚百姓。 燕洵带兵走过的地方便像一阵风一样,所有人都顺着他希望的方向刮那阵风。 等燕洵一路回京,他已然是得了个‘罗刹’的名号。 传闻燕大人面如夜叉,手中拿着杀人的棍,叫人触之即伤,沾之即亡,他嘴大如铜盆,每顿饭都要吃鲜血吃吃人肉。他肤如青铜,脚如鹰爪,能止小儿夜啼。 头一回听到这样传闻的人自然是都不信,因着先前燕洵的传闻便是面如冠玉,貌若仙子,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存在。只是再听听燕洵这一路上的安排,再听听燕洵这路上抓的人,便都有些信了。 面如冠玉的燕大人是不食人间烟火的,怎么会做出那些事呢? 肯定是面如夜叉的燕大人做的。 重回京城,几乎所有人都是一脸风霜。 燕洵依旧骑着战马,“你们都去鸿胪寺安顿,我进宫一趟。”看了眼也是一脸风霜的幼崽们,燕洵眼神变得柔和许多,“你们去商场哪里的玩玩,都差点好吃的。” 最后看向镜枫夜,燕洵想让他歇息,话到嘴边变成了,“你去宫门口等着我。”便是说了让他歇息,他肯定也不会歇息。 道兵和汉子们化整为零,燕洵和镜枫夜直奔皇宫。 小黄门一看是燕洵,赶忙小跑步的进去汇报。 不多时,张瑞亲自出来,迎着燕洵进去,到了没人的地方便低声道:“燕大人,这些日子有好几位大人都来过……” “多谢公公。”燕洵赶忙道。 他去了边城,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这个空档自然会被有心人钻。 当初满京城的文臣都被燕洵不带脏字的骂过,这些人是暂时落了下风,是绝对不会甘心的。 大秦文臣向来是靠心计和嘴皮子,杀人于无形之间,这么些文官都被燕洵得罪,此时燕洵还能安安稳稳的京城,已经是难得了,若是换了旁人,怕是还没进京城就要被直接扣下押入大牢。 燕洵也没有掉以轻心,他身上挂着战伞,进宫都没有摘下来。 进了御书房,燕洵用眼角余光一撇,便看到谢谦书、贾求孤还有一个面生的文臣坐在旁边,皇帝脸上看不出喜怒,倒是也给燕洵赐了座。 “燕爱卿,最近弹劾你的折子足足有八十道啊。”皇帝指了指桌上的折子道。 地方官上折子,需得通过层层筛选,最后由内阁递交,如今这么多折子全都进了御书房,显然是一道折子都没扣下。 这是文官集团给燕洵下的绊子,而且难得的证据确凿,燕洵也确实做了那些事。 燕洵不慌不忙的跪下,道:“微臣认罪。” “哦?爱卿何罪之有?”皇帝问。 “弹劾微臣什么罪,微臣就有什么罪。”燕洵老实道,“做过的事微臣不会否认,也确实手段过激了些,还差点闹出人命,好在人命都还在。” “朕怎么看折子里有说出了人命……”皇帝的语气变得有些微妙。 “当时确实差点出人命,心都不跳了。”燕洵自然知道是哪件事,毕竟其他人全都没有出人命,“好在微臣身边还有小花大夫,更是拿出归元绿灵芝搓的药丸才救了命,现在不敢说活蹦乱跳,至少是性命无忧,还有精神咒骂微臣呢。” 皇帝沉默,见着燕洵不敢说别的自辩,便试探性道:“燕洵,你认罪?” “认罪。”燕洵没有任何反驳。 第198章 一路从边城到京城,燕洵手底下的五百道兵没做多少事,但他手底下拿着战伞的汉子们却堪比土匪。 换守将,换府尹,换县令。 那些个坐拥一方的封疆大吏,堪称土皇帝的守将,统统被燕洵以雷霆之势拿下,一个时辰之内便选出合适的人选顶替。 甚至有些县城百姓还在睡梦当中,县令就已经换了人,等百姓们醒来,县城都已经变了天。 燕洵没有慢吞吞的去跟地方官虚与委蛇,他仅仅只是收集证据,若是证据确凿,便迅速捉人、换人,若是城门关闭不认钦差,便一个时辰之内攻城。 大秦官场讲究饭桌上讨论事情,不管到什么地方都有接风宴,还有赏花宴、赏雪宴,总有各种各样名目的宴席。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之间互相交锋,试探虚实,再拉拉扯扯许久,最终双方权衡利弊,做出决定。 燕洵没有这样做,他直接用最短的功夫解决这些魑魅魍魉,再迅速离开。 只是如是一来,他得罪的人便不计其数了。 如今弹劾的折子送到御前的如此之多,怕是还有些没资格递折子的,那更是数不胜数。 面对群臣默不作声的问罪,皇帝的逼问,燕洵便干脆利落的承认了。 “燕洵认罪。”燕洵高声道。 群臣哗然。 皇帝却松了口气,道:“既然燕爱卿肯认罪,那便罚一两银子吧。燕爱卿,你可有话要说?” 燕洵也松了口气,皇帝没有糊涂,也没有趁机对他落井下石,而是选择替他挡这一次来自群臣的压力。 这才是帝王,有时候对错没有那么重要。 “微臣有话要说。”燕洵赶忙喊。 “说给朕听听。”皇帝眯起眼睛道。 站在文臣首位的陆朝阳顿时叹气,到了这一步,事情便已经成了定局。 原本燕洵得罪那么多人,即便他是钦差大元帅,有调兵遣将的权利,手中还有皇帝给的虎符,但那也得遵守大秦官场的规矩,从边城回京城这一路安排,绝对没那么快。 这应当是朝中群臣给燕洵设的九九八十一难,等他从边城一路回来,少则半年,多则数年;轻则重伤,重则送命。 偏偏燕洵不按常理出牌,而他身边的幼崽,和手底下那些汉子,也终于露出獠牙,展现出让人心悸的实力。 群臣弹劾,这原本是对燕洵极为不利的事,只要皇帝起一丁点儿疑心,那么等待燕洵的,将是万劫不复。 这钦差大元帅,可是一把双刃剑,伤敌一千,便要自损八百。 如今皇帝轻描淡写的一两银子,便替燕洵承受了这自损的八百。 “哦?人证物证俱全?”皇帝轻飘飘道,“既然如此,那边移交大理寺吧。退朝。” 张瑞上前一步高喊:“退朝。” 诸位朝臣齐心协力,共同安排的针对燕洵,众志成城准备定罪燕洵,这般声势浩大,几乎整个大秦官场都跟着震动,且几乎必胜的局面就这样高高拿起,轻轻放下,还让他们挨了两个反手甩来的巴掌。 燕洵仰头看了眼高堂,那里皇帝和张瑞已经离开了,他收回视线,转身往回走。 上回上朝,还有几个人想对他示好,这回却没人敢靠近他,甚至有些脾气爆的还要远远的对着他怒目而视。 燕洵倒也不在意,他原本就没打算跟这些人纠缠,快刀斩乱麻才是最好的。 慢吞吞的出了大殿,燕洵停住脚步,看向专门等在外面的陆朝阳,拱手道:“陆相。” “燕大人,当真是后生可畏。”陆朝阳一边笑着,一边冲着燕洵拱手,又示意他一起走。 燕洵没有拒绝,落后半步跟在陆朝阳身边。 远处司平和史元守欲言又止,想要过来,燕洵赶忙冲他们挥手,示意不必过来。 “有道是水至清则无鱼,燕大人这回抓走水里的污浊,往后还让鱼如何生存?”陆朝阳慢悠悠道,“老夫年纪大了,管不得多少事,可也痴长燕大人几岁,知道爬得越高,摔得越惨的道理。” “陆相说笑了,下官清理的是皇上的池子,本就不是野生的水塘,里头没有鱼再买一些鱼投放就是。”燕洵笑道,“下官虽然年少,却也知道伴君如伴虎,如今下官虽然爬的高,却也没忘了给自己身上系上绳子,防止摔下去。” 陆朝阳顿了顿,停下,转身看着燕洵。 他仿佛头一回见燕洵一样,上上下下的打量着。 宽宽大大的官袍穿在燕洵身上,便如那些锦衣华服一般,秀丽的不成样子。 燕洵大病初愈,脸色还有些苍白,嘴唇却格外的红,站得稳稳当当,倒也没有弱柳扶风的病弱模样,若是他再稍微胖一点,便是丰神俊朗,比那京城最为俊秀的才子佳人还要出色几分了。 “燕大人当真是聪慧,老夫活了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到如你这般优秀的人。”陆相冲着燕洵拱手,转身大步离开,再不负年老体衰慢吞吞的模样,倒是堪比壮年。 燕洵一笑,在后面喊道:“陆相老当益壮呐。” 出了宫门,见着镜枫夜,燕洵立刻道:“把所有人送去大理寺,跟小蛋说一声,让他务必叫北大人定罪,且要宣扬出去,以朝廷的名义。” “知道了。”镜枫夜赶忙道。 回到保育堂建设,燕洵没有心思再去想别的,赶忙上炕歇息。 上朝时他看似从容,但从未放松过,若是皇帝真的翻脸,他是不会任由处置的,手中的战伞势必会用上,到时候就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只是妖国要来至少三头大妖,燕洵不容许出现任何意外,他虽然只是鸿胪寺卿,却也依旧怀揣大秦百姓。 躺在炕上,燕洵闭着眼睛,脑子里想着陆朝阳的一举一动。 这位年过半百的左相曾经是寒门出身,文采名噪一时,如今早已是京城豪门,门生无数,可以说陆朝阳一个人就能代表大秦文臣的半壁江山,便是皇帝也不敢轻易触他霉头。 “水至清则无鱼么。”燕洵笑了下,自言自语道,“以恶养善啊……我又何尝不知呢……” 妖国使臣即将到来,还有至少三头大妖,此事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即便是担忧也无济于事,反而因为京城商场照常打折搞活动,豪门贵胄照常吃吃喝喝,出游玩了,城外村里的汉子们照常进城赚银钱,几天功夫下来,除了极少数还在担心的人,其他百姓都是该干啥干啥,顶多闲着的时候聊几句。 而对于河这边的作坊来说,干活的人还是跟以前一样,他们甚至并不太关心妖国大妖。 因为如今鸿胪寺就关着一头大妖,是幼崽们抓到,道兵们看守的。这代表了燕洵和道兵的实力,也是让大家安心的依仗。 保育堂第一学堂更是直接拿此时作为题目,让学生破解。 “哥。”蛋弟弟扭头冲着梅西喊。 其他小幼崽都已经有了秀才功名,梅西、撼山幼崽和战兔幼崽还没有秀才功名,便时不时的有空就来学堂听课,有时候也会给刚入学没多久的孩子讲课。 今日蛋弟弟闲着没事,就跟着梅西来听课,他如今还没开蒙,但平日里哥哥们念书的时候,他也会凑过去,一边玩一边跟着学,也认识了不少字,算数也学了不少。 “嘘。”梅西冲着蛋弟弟轻轻摇头,掏出一块肉干偷偷递给蛋弟弟。 “哦哦!”蛋弟弟赶忙接过肉干,美滋滋的啃。 蛋弟弟用的桌椅只有巴掌大,是利爪幼崽专门给造的,除了这个木头造的桌椅,蛋弟弟还有铁制桌椅,虽然个头很小很小,只能放到学堂课桌上,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面该有的都有。 肉干不算大,蛋弟弟双手抱着,一边啃一边瞪大眼睛看着讲台。 学堂讲台如今已经换成磨砂玻璃面,还有好几块,是可以移动的。 教书先生拿着粉笔写下‘妖国即将到来至少三头大妖’,随后拿起教杆,开始讲解破题思路。 讲台稍微高一点,教书先生又是站着的,虽然蛋弟弟个头很小,看不太清楚他的动作,但是他抱着肉干啃不说,过了一会儿还拿出一个小水壶,咕咚咕咚的喝水,这就更加明显了。 “弟弟,过来。”梅西冲着蛋弟弟招手。 “来了。”蛋弟弟缩了缩脖子,他也觉得在课堂上吃喝不好了,但是肚子饿,没办法。 于是蛋弟弟抱起自己的桌椅,哒哒哒跑到梅西这边,直接扛着桌椅钻到桌洞里。 过了一会儿,蛋弟弟吃饱喝足,干脆也不露面了,直接钻进梅西衣裳口袋里,还给自己铺了一个小帕子,躺在里面打瞌睡。 教书先生看不到蛋弟弟,也听不到声音,表情顿时变得好看许多。 等到下课,早就好奇的不行的学生立刻围过来。 松哥儿跟幼崽们最熟,也跟梅西说过话,此时便围上来主动说:“梅西,这就是你弟弟吗?看上去好好看。” “恩,今天弟弟闲着没事,来学堂听课。”梅西矜持道,“我家大人说弟弟年纪还小,用不着这么快开蒙,等过几个月再开蒙,正式念书。” 蛋弟弟听到动静,揉了揉眼睛从梅西的口袋里钻出来,哒哒哒爬上桌子,看着周围围上来的学生们。 他有点不好意思的说:“对不住各位,我上课的时候不应该吃东西的,但是感觉又渴又饿。” “弟弟年纪还小,每天都要少食多餐。”梅西跟着解释。 松哥儿赶忙道:“没事,先生也没生气,如果先生不允许,他下课的时候会说的。我家邻居刚生的小孩儿,天天又吃又喝,还要哭闹呢……” “我从来不苦恼的。”蛋弟弟挺起小胸脯,“我会帮阿爹和哥哥们分担事情。” “你好懂事哦。”松哥儿羡慕的看着蛋弟弟,心里想着他要是有一个这么听话懂事的弟弟就好了。 课间功夫不算多,很快上课铃响起,学生们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蛋弟弟迅速回到桌洞里,坐在自己的小板凳上,看着讲台的方向。 吃饱喝足,又打了个瞌睡,他也要听课了。 上午蛋弟弟跟着梅西听课,下去便跑去跟着雷电幼崽。 如今雷电幼崽可是小秀才,他们这些拥有秀才功名的幼崽只要有空就会来学堂讲课,这回刚好轮到雷电幼崽。 讲台上,雷电幼崽拿着课本,对着下面听课的学生侃侃而谈。 蛋弟弟就背着手站在雷电幼崽身后,跟着时不时的点头。 课间休息,雷电幼崽拿了点心给蛋弟弟吃,其他学生依旧好奇地围上来。 “小先生,你弟弟为什么这么小?”有学生问。 雷电幼崽虽然也很小,但至少他跟寻常小孩儿差不多大,对比没有那么夸张。 蛋弟弟……比鸡蛋大不了多少,小胳膊小腿的,跑起来倒是快,力气也大,声音也很洪亮,但个头…… “因为蛋弟弟是妖怪幼崽。”雷电幼崽温和道,“妖怪和人不一样,出生时有大有小,生长速度也不一样,有的长得快,有的长得慢。不过我们学的知识都是一样的,也都一同在大秦。” “这个我知道。这便是学问不分贫富贵贱。” “是呢。” “我弟弟要是这样,我肯定会好好疼他!” 蛋弟弟模样虽然小,但行事作风并没有受到影响,且他更懂事,让这些见过几岁幼儿的学生们都是满眼的羡慕,没有一丝一毫的排斥。 见着学生们都很羡慕,蛋弟弟心中高兴,特地跟着雷电幼崽整整一个下午,等到放学才跟着一起回保育堂建设。 燕洵回京城歇息一日,第二日便带着幼崽们,五百道兵,二百五汉子上了火车。 火车上,燕洵问大山,“这些日子可有什么想法?” 大山一路跟着燕洵,去了边城,再一路骑马回京城。 那些攻城、捉守将、换县令之事,他统统都没有参与,然而只是站在燕洵身边看着便已经热血沸腾。 这些原本都不可能完成的事,偏偏在燕洵手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完成了。 运筹帷幄之间,燕洵便是那样轻描淡写的几句,轻而易举的拿下犯事之人,虽然没定罪,却也相差无几。他有时穿着盔甲冲在最前面,让大山对一直表现羸弱的燕洵有了更多的认识和巨大的冲击。 燕洵行事果断,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那些成为他手下的汉子们,人手一把战伞,轻伤不下火线,即便是重伤也会被很快治好,重新归队。 那些修为极高的汉子们,眼中热切的忠诚就像火焰一样灼烧着大山的每一根神经,他也想这般为燕大人抛头颅大热血,燃烧自己忠诚的热血,换来无与伦比的荣耀。 燕洵是他的救命恩人,也是他前进道路的引路明灯。 无数次午夜梦回,大山都觉得自己应当像燕大人那样,哪怕是只学到他本事的万分之一二,那也足够他跟随前行。 燕大人手腕了得,他是一盏亘古在前的明灯,光芒照耀四方。 这样的燕洵,值得追随! 做人当如是! 只是脑中思绪万千,临到开口时,大山却嘴拙了,他憋了许久,脸都通红了,方才说:“愿听大人一切安排!” “很好。”燕洵笑着点头,又看向铁牛。 这位少了一只手的汉子一直沉稳的跟在燕洵身后,他看向那些立功的汉子们,眼中的火焰更为灼热。 他跟那些汉子没什么不同,不,他比那些汉子修为还要更弱一些,长久待在京城商场负责安保工作,遇上的都是偷儿、无赖等等,让他已经不知不觉得放松了警惕。 虽然他一直注意打熬身体,修为也稳步提升,但是那种安全环境下的打熬,远比不上这些汉子们出生入死打磨出来的锐利剑锋! 铁牛挺直腰杆,大声道:“我愿为大人做任何事。” “不要只想着为我做事,你要想想自己能学到什么。”燕洵指点道,“排兵布阵便是一门极为复杂的学问,我指挥那二百五十名汉子,首先考虑的便是他们的性命,其次才是取胜。计谋周妙之处,便在于此。” “是。”铁牛赶忙点头。 燕洵看了眼沈书郎,递给他几本书。 世间难寻的孤本,燕洵找人抄了一些,想着沈书郎是读书人,便给他拿了几本。 沈书郎赶忙道谢。 火车飞驰,即将进入边城。 幼崽们逐渐安静下来,静静的看着车窗外面飞快后退的景色。 “这次妖国使臣来势汹汹,之所以此时还能按捺住等待我们准备,怕是三头大妖实力都不同寻常。”燕洵道,“你们怕不怕?” “大人,我有点担心妖国让我们回去。”蛇身幼崽盘着身体,用尾巴尖托着自个儿的下巴,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抗拒。 他不想回妖国。 其他幼崽也都跟着点头,他们的担忧都是一样的。 “放心,不会让你们回去的。”燕洵摸了摸蛇身幼崽的脑袋,宽慰道,“就算要面对三头大妖,咱们也不是没有胜算。别忘了我们还有槍和炮,还有大将军,我们并不是孤军奋战。” “哥哥们别担心,大秦离不开你们的,朝廷也不会同意。”蛋弟弟有木有样的说,“看看克鲁西和西风,现在还不是被关在鸿胪寺,就算再来三头大妖,也奈何不了我们的。” “无需担忧。”燕洵道,“我问你们怕不怕,便是想知道你们怕不怕三头大妖?” 大妖实力未知。 这些幼崽们都还小,能力都还在成长,他们当中最厉害的便是战兔幼崽,但也依旧是幼崽。 “这个有啥好怕的。”知道自己不会离开大秦,或者说不会离开燕洵,蛇身幼崽便神气活现的,甩着尾巴尖说,“大妖就算再厉害我也是不怕的,实在打不过就引到山里,咱们山都能炸飞,难道还怕一头两头三头大妖?” 这就是蛇身幼崽的底气。 如今幼崽们对子弹、炮弹的研究已经炉火纯青,甚至还有好几种未公开露面的升级配方版本。 “如果不加入火药,只用嗜血鱼妖牙齿磨成的粉末,一旦爆炸,山崩地裂都是最简单的。”利爪幼崽淡定道,“只是那样对大秦的影响太大,轻易不会选取。” “你们都心中有数就好。”燕洵很欣慰。 幼崽们都很听话,有时候心里想的东西不会说出来,若是一直憋在心里,日子久了难免会出事,只有经常交流,这些幼崽们才不会在心里藏着事儿。 打发幼崽们去歇息,燕洵靠在镜枫夜身上道:“每回妖国使臣要来,都会有这种担忧。” “我不会离开大人,永远都不会。”镜枫夜道。 他可以回妖国,也可以留在大秦,这些选择对他来说都不多么重要,重要的是燕洵这个人。 “恩。”燕洵点头,“你当然不能离开我,咱们孩子都有了两个,若是忽然分开,肯定是你疯了或者我疯了。一家人在一块儿多好,没事分开的肯定都是脑子有毛病。” 靠在镜枫夜身上,见着点心送到自己嘴边,燕洵便张开嘴,啊呜一口吃掉点心。 炭炉上的水壶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镜枫夜一手搂着燕洵,一手拎起水壶,熟练的泡茶。 数种中药炒制的茶有一股淡淡的药香,比起苦涩的汤药来,燕洵能面不改色的喝掉一大碗。 “休息吧,等到边城我叫你起来。”镜枫夜轻声道。 燕洵嗯了声,靠在镜枫夜身上慢慢睡了过去。 火车驶入边城,缓缓停下。 “来了,来了。”早已守候多时的道兵看到火车停下,赶忙骑上战马离开火车站,去边城大营报信。 杨叔宁穿着盔甲站在大帐外面,见着道兵骑马而来,便立刻道:“诸位将军,随我去火车站迎接燕大人!” 后面的副将纷纷应和。 当年杨叔宁押着妖国送来的人质妖怪幼崽去往京城,一路便遭受许多诘难,进京后还被弹劾,让那些鬣狗一样的存在颠倒黑白,偏偏他没有证据,也没有帮手,只能吃了这个闷亏。 这回妖国即将有三头大妖造访大秦,若是这些魑魅魍魉再闻风而动,杨叔宁觉得自己可能不会再忍让,他或许会直接揭竿而起。 忠君是一回事,身上缠满吞食血肉的鬣狗,便不能长久的忍耐了。 如今燕洵抓了那些吞食血肉的鬣狗,通了从边城去京城的路,在杨叔宁等诸位将领眼中,他便如那身披彩云,凯旋归来的英雄一样,值得诸位将领前去迎接。 第199章 燕洵这样的钦差,前无古人。 他穿着战袍,率先走下火车,面对如此众多的身材魁梧,周身血煞之气浓郁的将军们,毫无惧色,“有劳诸位,妖国使臣合适出现?” “明日正午。”杨叔宁走上前,冲着燕洵拱手,郑重道,“多谢燕大人。” “不过是分内之事而已。”燕洵毫不在意的摆手。 他得罪那么些人,压力由皇上承担,成全的亦是这些将军们:给了他们一条可以畅通无阻的道路。 “今晚便去外城墙等候吧。”燕洵大步走上前,吩咐道,“我等亲自前往。到底是三头大妖,切记不可掉以轻心。” 他如今是钦差大元帅,自然而然的走在最前面,杨叔宁则是落后一步跟上。 “燕大人,我等派兵多少合适?”杨叔宁问。 燕洵看了眼杨叔宁,淡淡道,“二百五十道兵足矣。秦将军还是跟着我,其余副将你可以选几个,这是难得的机会。” 幼崽们都穿着战袍,哒哒哒跟在燕洵另外一边,他们爪子里都捏着战伞,一脸沉默。 杨叔宁瞥了眼幼崽们,知道这些幼崽就是燕洵的底气,他点头道:“有劳燕大人。边城是为重地,道兵不得轻易挪用,二百五十道兵会不会太少?” “不少了。”燕洵笑道,“这又不是战场,他们跟着我也不过是充充排场而已。杨将军选人最好是选模样好看的,再怎么说这也是本钦差的面子……” “哈哈。”杨叔宁哈哈大笑。 紧张的气氛也因为燕洵的这句话变了许多,许多紧绷着身体的副将都微微放松下来,开始想着自己心中合适的人选。 燕洵说选好看的道兵当然只是玩笑话而已,道兵和大秦官场不一样,选官最首要的就是选样貌,道兵则是以实力为遵。况且燕洵手底下那二百五十个汉子,有的半张脸都塌了,形如鬼魅,比妖怪还可怖,可依旧受到重用,甚至因为实力强,还站在最前面。 诸位将军都看在眼里,自然就知道燕洵想要的人选。 当晚,从边城大营到外城墙,一路上点了许多防风油灯,亮如白昼。 燕洵打头,带着幼崽们登上外城墙。 妖国吹来的风带着凛冽寒意,呼啸中仿佛夹杂着鬼哭。 然而包括燕洵在内,所有人都是面不改色。 绿鸟攥紧手中的战伞,他几乎压抑不住胸腔里那股翻腾的热血! 时隔多年,他终于再次登上外城墙! 当年的意气风发,当年的战功赫赫,当年的伤,当年的遗憾,当年的困苦,如今都化为乌有。 他前途光明,且再次得到了上外城墙面对妖国的机会! “观妖塔那边可有发现?”燕洵问。 立刻有道兵跑出来,大声道:“没有发现!” “恩。”燕洵点头,让道兵退下。 天蒙蒙亮时,有道兵跑来,“观妖塔看到有大妖靠近,不是人形!” “图纸给我!”燕洵猛的站起来。 守着观妖塔的道兵全部都会最基础的绘画,还会初步估测大小,这是燕洵要求,杨叔宁配合,专门从边城大营选出来的人才。 道兵立刻双手捧上图纸。 燕洵看了眼,猛的站起来道:“告诉环哥儿,火车清空一节车厢。另外麻烦杨将军再调配五百道兵,去库房领取肩炮,人手一把!提前告诉所有军户和道兵即将到来的这只大妖模样和大小,若是实在害怕的可以躲在家中,不露面!” “快!”杨叔宁看了眼图纸,立刻道。 蛋弟弟跳到燕洵膝盖上,探头看了眼图纸,在心中比划了一下大小,问:“阿爹,这只大妖个头很大啊,而且不是人形,模样奇形怪状的。” “是的。”燕洵沉声道,“这样的大妖比蚂蜢狂灾妖还要恐怖的多,甚至是实力数倍增长。” 蚂蜢狂灾妖只是实力堪比大妖,神智微弱,完全比不上大妖,就这样也能让边城大吃苦头。 如今观妖塔看到的大妖实力远比蚂蜢狂灾妖要强的多,且身形一样巨大。 天彻底亮了,一碗碗热汤、热饭送上外城墙。 燕洵喝了粥,见着镜枫夜送来躺好,二话不说一碗碗喝下,问:“都安排好了吗?情况如何?” “已经加强戒备,小孩和老人都待在家中,若是觉得家中不安全,都送去火车站了。”镜枫夜低声道,“六皇子带头,没有年轻人退缩!道兵亦是如此。” “六皇子识大局。”燕洵有些欣慰。 秦六原本是个不受宠的纨绔,胸中无大志,最喜欢混日子。当初燕洵让秦六送火锅,便是想磨磨他的性子,也顺便借他的本事整治整治京城不学无术的功勋子弟。 如今看来,秦六变化当真是极大,胆子也大了不少。 “堪用!”燕洵道,“给六皇子送一把战伞,务必保护好他。” “我去安排。”镜枫夜赶忙道。 日头升高。 边城能感觉到些微的晃动,仿佛地龙翻身,那庞大无比的巨龙缓缓翻动,让整个边城都跟着震动。 那种缓缓的,连绵不绝的震动,随着地底深层传上大腿,直达天灵盖。 唯独外城墙纹丝不动,仿佛亘古存在,坚定而又沉稳的守护着大秦。 “轰轰轰!”有遥远而又巨大的声音传来。 燕洵拿着望远镜,看着远方。 视野中出现巨大的影子,正在缓慢而又迅速的走来。 “去外城墙外面等候。”燕洵道,“幼崽们留下。” “是!”蛋弟弟大声道。 那一声声巨大无比的声响越来越响,地面晃动的也越来越厉害,甚至燕洵都有些站不稳。 不用望远镜也能看到视野尽头出现的巨大身影,很多人都控制不住的屏住呼吸。 站在外城墙外面的人显得是那么的渺小,宛如蚂蚁。 “他不是没有神智的大妖,跟蚂蜢狂灾妖不一样,大家不要慌。”燕洵抿了抿嘴唇,大声道,“他不过是妖国使臣带来的大妖罢了,跟其他妖怪没什么区别!” 人模人样的妖怪因为跟人长得差不多,总会让人觉得有些许亲切。 而这种完全没有人样的妖怪,便仿佛和人完全分割开来,是真真正正的大妖,给人骨子里的恐惧。 百姓之间传闻的妖怪便是这种模样,巨大如山,气吞山河,吃人不用嚼,囫囵便能吞下去,轻易能毁灭一座城,也能掀翻一座山,若是碰上这样的妖怪攻城,那么结局必然惨烈。 而此时,这样的妖怪便迅速而又坚定的靠近外城墙,靠近边城。 当那妖怪真正出现在视野当中的时候,燕洵只觉得迎面扑来一股腥臭味,他不由得皱眉道,“味道不好闻。” 等在外面的汉子都在紧张着,握着手中战伞,手指青筋暴起,随时都可能跳起来,然而当燕洵说了这句话后,他们便不由自主的去注意味道,身体也终于慢慢放松下来。 察觉到身后汉子们的变化,燕洵轻轻松了口气,对镜枫夜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妖怪,叫什么吗?” 镜枫夜轻轻摇头,“不知道,只觉得很强很强。” “跟战兔比呢?”燕洵小声道。 镜枫夜知道他说的战兔是谁,因为燕洵经常私底下喊战兔幼崽。 “不相上下。”镜枫夜抿了抿嘴,又说,“若是大人舍得让他只用战斗本能,便能胜。” “我舍不得,若是有冲突,还是用弹药吧。”燕洵赶忙摇头。 当初战兔幼崽为了阻拦克鲁西和西风,还要保护蛋弟弟,舍弃神智,只用战斗本能,身上受了不少伤,也好歹被燕洵叫醒,若是叫不醒,燕洵觉得自己接受不了那样。 小幼崽学问好,将来肯定能取得秀才功名;又懂事,经常骑着小铁驴带着蛋弟弟玩,燕洵可舍不得让他受半点伤害。 战兔幼崽有归元绿灵芝,还泡了归元液,早就活蹦乱跳了,如今站在外城墙上,见着那庞大无比的妖怪靠近,便道:“这只我能打得过,剩下的你们可以一起对付。” “阿爹肯定不会让你自己上,咱们还是用大炮吧。”蛋弟弟站在战兔幼崽肩上,手搭凉棚也看着远方,“哥,你带肉干了吗?” “带了。”战兔幼崽赶忙拿出肉干,撕开,给蛋弟弟一半,另外一半自己吃。 吃着肉干,蛋弟弟从腰上解下小水壶,咕咚咕咚的喝水,见着妖怪愈发的近了,便说:“那只大妖长得有点丑,我哥也有不是人形的,长得就一点都不难看啊。” 蛇身幼崽就趴在旁边,闻言立刻矜持的抿了抿嘴,眼睛里有着笑意。 他没有手脚,不管做什么都要靠尾巴尖。 不过燕洵说过他脸蛋长得好看,长大后肯定会更美,而且尾巴尖特别灵活,写出来的毛笔字已经有些风骨了呢。蛇身幼崽的朋友们都对他的尾巴尖很好奇,总想摸摸的,每次蛇身幼崽都不会计较,给朋友们摸摸,就算遇到陌生人,蛇身幼崽也会主动给尾巴尖摸摸,让他们确认自个儿不比人的手脚差的。 而且蛇身幼崽觉得自己长得很像燕洵的,为此还经常照镜子呢。 妖怪靠的愈发的近了。 庞然大物丑陋无比,四肢粗壮如山,每走一步,脚下的地面都要跟着颤抖,燕洵这边都几乎差点站不稳。 燕洵仰起脸,看着这头逐渐靠近的妖怪。 他上辈子见过这样的妖怪,肉身强大,且狡猾无比,极难对付,若是没有热武器,单凭修为对抗,这种妖怪能生生耗死大将军级别的道兵。 “很强。”镜枫夜站在燕洵身边,抬头看了眼愈发靠近的妖怪,低声道。 强而剧烈的脚步声,颤动的大地,风中呼啸着难闻的腥臭味道。 燕洵拿出归元绿灵芝搓的药丸吞下去,示意身后的汉子们同样吃药丸,“镜大人,你去问问以前边城遇到过这样级别的大妖吗?” “杨将军说没遇到过。”镜枫夜顿了顿,又说,“或许数百年前,千年前,大秦遇到过此种级别的大妖。” 杨叔宁说话的声音极小,并不是大秦官话,而是跟燕洵约定好的暗号。 他脸色变得极为难看,没想到妖国会派出这样的大妖。 千年前才会攻城的大妖,那时候大秦还有惊才绝艳的大将军,那时候人才辈出,很多大将军都能凭借一己之力拖住数头大妖。即便是杨叔宁不愿意承认,他也不得不承认,千年前的大将军,实力强悍无比,现在的大将军完全不能比。 可千年前的大将军早已亡故,只在史书中留下只言片语;而与千年前实力相当的大妖却来了。 “哎。”燕洵叹息,“我们准备了这么多,终究还是不够。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一切阴谋诡计都会化为魑魅魍魉随风消散,不堪一击。” “大人。”镜枫夜不由得有些担忧。 那头大妖仿佛没看到等在外城墙外面的人,实在是站在地上的人对他来说太小太小了,宛如蝼蚁;亦或是他早就看到等在外面的人,只是故意不低头而已。 “既然如此,那边启动最终计划吧。”燕洵淡淡道,“咱们终归是准备周全的。” 他站在所有人最前面,手里拿着战伞,穿着战袍,目光平静。 身后的汉子们先是被大妖震撼,随即看向站在最前面的燕洵,他身上有种泰山崩顶面色不改的气势,他挡在最前面,让身后的汉子们没来由的觉得心中安宁。 即便是大妖如山,燕洵挡在最前面的那个略显纤细的身影也生生拔高,山一样。 “用二号坑位。”燕洵道。 “好。”镜枫夜点头,转身冲着外城墙上打了个手势。 幼崽们看到镜枫夜的手势,都是神情一震。 “大人改变计划了,麻烦杨小将军通知下去,所有人等会儿都要捂住耳朵口鼻,最好嘴巴微张。”战兔幼崽目光炯炯道,“我去引燃火线!” “我也要去。”蛋弟弟原本蹲在战兔幼崽脚边喝水,闻言赶忙收好自个儿的小水壶,蹦起来喊。 战兔幼崽看了眼蛋弟弟,冲着他伸出手。 两只小幼崽飞快地下了外城墙。 大妖靠近外城墙,眯起巨大的眼睛看着外城墙上的道兵。 他深吸一口气,冲着外城墙上的道兵喊:“吾乃妖国男爵杜美奇,秦国人,开城门,让吾进去。” 伴随着打雷一样的声音,一股腥风吹向外城墙。 外城墙外面的墙皮被飞溅的唾液腐蚀出一个个坑洞,滋滋滋冒着声响。 所有道兵都严阵以待,手中黄符随时都能送出去,双方争斗一触即发。 站在外城墙外面的汉子们全都下意识看向燕洵,只要他一声令下,他们都会冲上去,就算知道大妖实力强悍,他们冲上去可能也只是杯水车薪而已,但那也无所畏惧,只因为他们是为了燕洵拼命,而不是为了自己。 燕洵闭了闭眼,轻声道:“五、四、三、二、轰!” “轰!”镜枫夜跟着开口。 距离外城墙极为遥远的远方,当初蚂蜢狂灾妖坠落出来的巨大深坑,此时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变化。 其实没有声音传来,或者说传来的声音是人听不到的。 大地震颤,传到远方,连绵不绝。 那地方整个翻腾起来,烟尘直冲高空,比天上的云更加巨大,烟云翻卷,像一颗巨大无比的蘑菇。 燕洵捂着胸口,略显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成了。” “成了。”镜枫夜伸手扶住燕洵,脸上也有了笑容。 外城墙上,战兔幼崽和蛋弟弟重新回来。 所有道兵都捂着胸口,震惊无比的看着这两只一大一小的小幼崽。 “这是加了少许火药调和的炮弹,当初我们也只是估测了一下威力,因为在大秦境内实验会伤到土地和百姓,大人不同意实验,如今总算引燃,效果比想象中还要强一点呢。”利爪幼崽摸着胖乎乎的下巴,一手拿着笔在小本子上飞快的写着,“用望远镜看的话,深坑更加巨大,里面的土石和蚂蜢狂灾妖剩下的骸骨都已经湮灭。” “都再吃一枚归元绿灵芝搓的药丸。”波波幼崽大声道,“虽然大家没听到声音,但是也有声波传来,对人体有些伤害,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道兵们听到,都赶忙拿出药丸吞下去。 杨琼收敛脸上的震惊,问蛋弟弟,“你阿爹有这样的本事,为何不早说出来?” 杜美奇这样级别的大妖,已经不是边城道兵能对付的,或许真的硬碰硬的时候,即便是用命去填,也得用大将军的命,普通道兵已经造不成多少伤害。 这只大妖出现的时候,外城墙上的道兵还能保持镇定,那是因为他们还记着自己身上的职责,哪怕是死,职责也不能推卸。 若是幼崽们早点说…… “这不一样。”蛋弟弟振振有词,“我阿爹说这种炮弹伤害太大,轻易不能动用。而且即便是大妖,我们也要想办法对付,不能依赖炮弹的。我的哥哥们也说了,你们道兵最终还是要靠自己,不能靠别人。” 最终守卫外城墙的,还是这些千千万万的道兵。 他们永远都是最坚定最生生不息的力量。 杨琼反应过来,赶忙冲着蛋弟弟拱手,“是我着相了。” “不怪你,是妖国不像话。”蛋弟弟背着手,轻轻摇头道,“谁能想到会有这样级别的大妖露面呢?” “是啊。”杨琼有些出神。 这么多年,大秦道兵对抗妖国一直都很艰难,但即便是如此,杜美奇这样级别的大妖也几乎都没见到过,如今猛然面对这样级别的大妖,杨琼有种自己太弱,守卫不了大秦的错觉。 远处的巨坑愈发的巨大,天上的蘑菇云久久未消散,透着一股毁天灭地的强悍气息。 杜美奇庞大的身体诡异的顿住,他侧头看了眼远处的巨坑,身体忽然开始发抖。 巨大的肩膀迅速抖动,竟然又冒出来两个头。 同时三个人形妖怪从杜美奇身上摔下来,略有些狼狈的砸到燕洵面前。 “我是秦国鸿胪寺卿,负责接待你们。”燕洵理了下身上的战袍,淡淡道。 三个妖怪砸到地上,溅起一片尘土,虽然他们都很快爬起来,然而也依旧灰头土脸。 其中一个妖怪上前一步,装模作样的拍了拍自己身上的兽皮,冲着燕洵道:“我是妖国使臣,奇达西。” “恩……”燕洵沉吟。 这三只妖怪看上去有些人样,都穿着乱七八糟的兽皮。 镜枫夜站在燕洵身后,抬起手轻轻捏了他四下。 燕洵眉头轻蹙,看来这个奇达西也是大妖了。 不过实力最强的应该还是杜美奇,竟然能把另外三头大妖藏的滴水不漏,若不是燕洵临时改变计划,让幼崽们引燃提前埋好的炮弹,怕是还要周旋一番才能引出这藏起来的三头大妖。 “这位杜美奇,不合适用寻常手段去京城,便让他乘坐火车吧。”燕洵眉头舒展,脸上也露出笑容,“放心,火车速度不慢的。原本只给他腾出一节车厢,现在看来还不太够,那便给他三节车厢,只要趴在上面就能去京城了。” “火车?”奇达西疑惑。 “跟马车差不多。”燕洵淡定道,“杜美奇也不能通过小门进入边城,便用千斤顶拉他越过外城墙吧。既然来到大秦,便不需要这般费力前行。就是不知几位,同意否?” 杜美奇庞大无比,除了脖子上的脑袋,两边的肩膀也有脑袋,四肢均踩地且粗壮无比。 不过这样庞大的身体,想要支撑并不容易,再加上这一路走来,杜美奇显然已经很累了。 远处巨大的深坑还喷着些许热气,天上的蘑菇云还没有散去。 若是方才那惊天动地的动静在杜美奇身下炸开,他定然逃不过,恐怕也硬抗不了。那种心悸又危险的炸开,让在场的四头大妖都本能的害怕。 “好。”杜美奇沉默片刻道。 “那成。”燕洵拿起战伞打开,引着奇达西另外三头妖怪从小门进去,身后的汉子们也都打开战伞,从小门回来。 而外城墙上连夜准备好的机关也正式启动。 层层齿轮结合,四两拨千斤加上千斤顶,再加上一道道钢索,凭借着外城墙的稍许支撑,道兵们在幼崽们的指挥下,硬生生的把山一样的杜美奇拉起来,又重新放到外城墙里面。 高耸的外城墙屹立不倒,即便是外面爆炸,也从未有过丝毫摇晃。 如今杜美奇到了外城墙里面,便如进了笼子一般,想直接离开,怕是没有那么容易。 第200章 “总管事,我家孩子真不能去?”一个脸上抹了胭脂,还特地换了新衣裳的哥儿跑来找欢哥问话。 欢哥拿出名单看了看,无奈道:“你家孩子今年才五岁,年纪太小,必须待在家里,或者送去火车站。” “孩子太爷也不能去?”哥儿又问。 “孩子太爷都八十了,当然不能去。”欢哥宽慰道,“这也是大夫给的建议,反正这回年纪太小,年纪太大的都不能露面,要么藏在家里,要么都去火车站。” 哥儿左右看了看发现没有别人,便小声道:“通融一下也不行?我孩子胆子很大,从小就是看着妖怪攻城长大的。” “那也不行。”欢哥摇头,见着哥儿实在是太失望,便安慰道,“今年暂时是这样,等明年或者后年,我听说燕大人会组织大夫进行体检和健康评估,到时候若是小孩和老人身体好,胆子大,也是有机会的。” “哎,看来只能等下次了。”哥儿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边城军户本来胆子就大,小孩子从出生开始就要经历妖怪攻城,道兵守城,甚至稍微长大一点能帮忙的时候,还要跟着爹娘去军营帮忙,等再长大一点,就要向当初欢哥那样,去军营帮着干活,这样才能换来几口吃食,不至于饿死。 若是归元虫芽妖攻城,即便是小孩子也得想方设法杀归元虫芽妖。 孩子从小到大接触的就是妖怪攻城,若是运气不好,遇上妖怪攻入外城墙,说不定还有机会见到妖怪,若是运气再不好,便会命送妖怪口中。 故而边城军户对于妖怪,并没有惧怕,反倒是愤恨要多一些。 这回听说有机会去路边围观妖国使臣,还有大妖,几乎所有军户都很兴奋。 他们并不怕妖国大妖,多年和边城大营的道兵共同奋战,天然的便信任道兵,再者若是边城大营都抵挡不了妖怪,那么他们这些军户难道还能逃出生天? 与其战战兢兢怨天尤人,夜不能寐的,那还不如出去看看妖国大妖。 本来大秦百姓就很喜欢看热闹,若是谁家发生口角,一个村子的人都能去围观,更何况是妖国大妖。 只不过伴随着大家感觉到的‘地龙翻身’,管事们很快通知下来,年纪太小和年纪太大的军户不得去围观妖怪,要么躲在家中,要么去火车站躲避。 很多小孩儿一听,顿时不干了。 “我家孩子以前瘦的四肢细,肚子大,眼瞅着要养不活,还好燕大人来了边城,如今日子过得好了,孩子长高长胖了,又听话又懂事,就盼着看看妖国大妖什么样。”哥儿无奈道,“偏偏年龄不够。他太爷爷也不高兴,非说自己还年轻……” “我家孩子也是,让我送火车站了。” “我家也是,还是送火车站安全,关在家里就怕不听话自个儿跑出来。” “哎?方才你们听到动静了吗?怎么又‘地龙翻身’了?我这还有些胸闷,喘不上气……” “管事们说了,这是燕大人弄出来的动静,震慑大妖的,不用担心。若是觉得不舒坦,可不要忍着,及时去看大夫。” “时辰差不多了,咱们快去路边等着。” 很多军户都是哥儿和汉子一起,也有一家子一块儿,也有相熟的小哥儿一块,相熟的汉子们一起。 通往外城墙的宽阔水泥路两边,早有三层荷槍实弹的道兵挡着,还有骑着铁驴的道兵来回巡视,不远处数百步远的地方,还有临时驻扎的道兵。 大家刷刷刷跑过去站好,都翘首以盼的看向远处。 欢哥站在最前面,再往前就是道兵,他伸长了脖子看了会儿,小声道:“估摸着还得一会儿。” “欢哥,我听说有一头很大的大妖,是真的吗?”鸣哥儿拽着欢哥的胳膊,小声问,“也不知道长啥样,等会儿可得仔细看看。” “恩,模样我没听说,不过确实很大。火车上腾出三节车厢,就是给那大妖的。”欢哥道,“杨将军曾兵也是因为这个。咱们等会儿看看就好,千万不要惹事,更不要扔石头。” “放心,我们都记着呢。”鸣哥儿赶忙道。 日头高高升起,晒在身上暖洋洋的。 冬日的风格外的小,偶尔吹起来,也不会那么冷。 杜美奇上了一辆庞大无比的滑板车,下面有很多轮子,几个道兵就能轻松的推着他走。 “燕大人,这是何物?”杜美奇满脸好奇,问燕洵。 “滑板车。”燕洵笑道,“很方便吧?等会儿你拐弯去火车,我带着他们骑马回京城,顺便领略一下秦国风貌。放心,火车上早已准备好吃食,不会饿着你的。若是你喜欢喝茶,还能给你泡热茶。” 杜美奇沉默。 从那个让人心悸的爆炸开始,杜美奇就发现秦国的很多东西他都没见过,那个能够把他拉上外城墙,又安稳的放下来的古怪机关,还有如今的滑板车,都是前所未有。 还有地上竟是一整块平整的石头,看上去怪模怪样的,却也很干净,而且平坦,走上去更轻松。 奇达西板着脸,一直没说话。 大家都很默契的没有提起克鲁西和西风,只不过奇达西眼珠子一直滴溜溜的转,另外两头大妖很沉默,并不说话,而燕洵则是看似放松,实则一直紧绷着。 “上车。”燕洵道。 不算大的车子,看上去怪模怪样的,有几道链条,几个道兵上去踩着脚蹬,车子便跑了起来。 杜美奇又是一脸好奇。 奇达西虽然还是板着脸,却也控制不住的去看转动的链条和轮子。 离开外城墙,水泥路两边便有了人。 “他们都是欢迎你们的,这是大秦礼节。”燕洵笑道。 说着,燕洵冲着路边挥了挥手。 欢哥看到了,立刻低声道:“喊!” 早已等得许久的边城军户立刻条件反射的大吼,“欢迎来到大秦。” 一个人的喊声并不会很大,甚至对于杜美奇这样的大妖来说,声音很小很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然而让很多很多人都异口同声的喊起来的时候,便能响彻云霄。 这些人喊的声音不比大妖的声音大,同样让人震撼。 奇达西不由得看向燕洵,目露惊奇。 车子一路前行,直到出了边城,成群的战马早已等候多时。 杜美奇看到了火车,还有打开又拓宽的车厢,上面甚至还有一个巨大无比的,看上去很柔软的枕头。 环哥儿有些紧张。 边城那些震动,还有那胸闷气短的心悸感觉,无一不昭示着外城墙那边的情况并不顺利。 而那非人形的大妖,据说实力堪比千年以前的大妖,这些事全都由外城墙上的道兵传给环哥儿,让他有心里准备。 只是当看到躺在庞大无比的滑轮车上,一路上被道兵推来的大妖时,环哥儿忽然就不紧张了。 就算是这么厉害的道兵,不也是躺在滑轮车上了? 这般想着,环哥儿便放松了,他上前一步道:“上火车吧。我们马上出发,这回火车会稍微慢一点,我们尽量跟燕大人他们同时到京城。” 火车虽然没有杜美奇这么高大,但是很长很长,而且全都是铁疙瘩。 杜美奇爬到火车上躺好,把脖子上的脑袋放到巨大无比的枕头上,只觉得一片柔软把自己包裹,他竟是有些困了。 ‘呜呜呜’! 火车头喷出青烟,缓缓地动了。 战马嘶鸣,燕洵亲自牵出三头战马,笑道:“不难骑,若是不行再换马车就是。” “没有那种铁驴吗?”奇达西问。 这一路走来,他早就看到有道兵骑着铁驴跑来跑去,速度极快,而且看上去很轻松。 “离开边城就没有水泥路了,起铁驴不如骑马方便。”燕洵笑道,“京城也有铁驴,不妨到京城再骑。” “原来秦国并不是所有地方都有水泥路。”奇达西道。 燕洵一顿,看了眼奇达西,这才继续说:“其他地方走得人少,没必要都铺水泥路。” “哼。”奇达西不再说话。 燕洵抿了抿嘴,翻身上马,带头离开边城。 他当然知道奇达西为什么这么说,因为如果今日来的人不是燕洵,而是其他人,很有可能被奇达西挑起怒火,开始打肿脸充胖子,燕洵甚至都能想象出来那些人会如何说,“大秦泱泱大国,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用不了多久,肯定是条条道路都能铺上水泥,到时候……” 燕洵还记得自己上辈子,即便是那时候,也没有处处都通水泥路的。 他不会说大话,却也不会让别人说闲话。 “驾。”燕洵喝道。 战马狂奔出去,身后溅起一片烟尘。 镜枫夜紧随其后,仅仅只是落后燕洵半个马身。 奇达西和另外两只大妖紧紧的跟在后面,他不太会骑马,但是还能抓住缰绳,倒也能跟得上。 再后面是二百五十个拿着战伞的汉子们,全部都沉默的跟着,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他们可以轻易包裹奇达西等妖怪,而且他们身边都有备用的战马,随时都能加快速度。 往后则是杨叔宁从边城大营选出来的道兵,一分为二,其一做火车去京城,其二则是跟在燕洵身后。 再其后,则是王化带领的道兵,和谢然书带领的道兵。 幼崽们骑着战马散落其中。 一路不停歇的靠近灭妖城,燕洵拿出怀表看了眼道:“前面灭妖城有迎接的,我们原地修整。” “灭妖城?”奇达西翻身下马,略微有些气喘,听到‘灭妖城’三个字,顿时皱紧眉头。 “不过是名字而已,请各位不要介意。”燕洵笑着拿起战伞,打开机关。 ‘嘭’! 远处一只山羊应声而倒。 “有口福了。”燕洵关上战伞机关,笑眯眯道,“烤羊肉味道极香,你们可得好好尝尝。” “是得如此。”奇达西若有所思的看了眼燕洵身边的战伞,不再说话。 羊处理还,肚子里塞满菌菇和调味料,直接放到火上烤。 燕洵变戏法似的拿出小刷子,刷了一层甜丝丝的蜜糖,又一把一把的撒香料,那香味,就连一直板着脸的奇达西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手中的面饼快速吃下去,眼巴巴的看着烤羊。 镜枫夜紧紧地靠在燕洵身边,帮他拨弄篝火,用小炭炉烧了汤药送过来。 黑乎乎的,苦涩的汤药带着一股让人难以人手的气味。 燕洵看都不看,端起碗就一下子喝下去。 奇达西忍不住看了眼燕洵,心中对他的看法又是改变了。 吃了烤羊,燕洵再次骑马带头,冲向前方。 灭妖城十里外宽阔的土路上,早已站满道兵和百姓。 有个小角落直接被灭妖城中一户人家给占了,外面占了好几层护院,里面又是好几层的下人,再里面才是主子。 “我认识的幼崽肯定在里面。他叫燕烛龙,也叫阿烛。”小泡儿站在他爹身上,不停的蹦,伸长了脖子往远处看,“你们等会儿可要看仔细了,那是我朋友。” “你确定他会出现?”男子抱着小泡儿,有些疑惑道,“按理说鸿胪寺的幼崽此时不应当面对妖国大妖才是,毕竟咱们大秦很多事都离不开这些幼崽……” 鸿胪寺的幼崽们到底是人质,若是回妖国,大秦怕是要损失惨重了。 这些知道内情的人家私心里都不希望幼崽们接触妖国大妖,最好是他们全都躲起来不露面才好,否则万一回妖国,那大秦定然会受到巨大影响。 “肯定会出现的。”小泡儿笃定道。 “你也就跟人家说过几句话,人家凭什么跑来见你。”男子理智道。 “他一定回来的。”小泡儿带着哭腔,“不然、不然……”不然人家真的不来,他小泡儿也不能说什么。但小泡儿还是觉得很伤心,他很想很想见那个朋友的。 旁边一位温婉妇人赶忙抱过小泡儿,嗔怪道:“你别吓唬小泡儿,就算他这回不来,咱们也有机会见到的。小泡儿乖,不哭了,不然等会儿他们来了都看不到了。” “老爷,夫人,来了。”忽然,下人从外面挤进来,汇报道。 远处一阵烟尘冲天而起,战马轰鸣着靠近。 队伍最末尾,蛇身幼崽趴在马背上开始往旁边挪动,“给我让条道,我要给朋友送点东西。” “这边。”白象给蛇身幼崽让开一条道,送他去队伍最边上。 前面燕洵最先出现。 早已等候许久的百姓们看到后都是一呆。 当年灭妖城第一美人惹得城中数家公子争相赢取,还曾闹出过笑话,一时传位佳闻趣谈;又有宋飞凉曾送给灭妖城一位美人一首诗,惹得诸多文人墨客争相见那位哥儿。 百姓们言谈之间,总要说起模样好看的哥儿,亦或是模样好看的姐儿,又要说起哪家哪家的哥儿、姐儿,即便是成了亲,生了子,也依旧美貌不减当年。 然而当燕洵打马而来的时候,很多百姓都下意识张大嘴巴,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几乎忘了燕洵身后的大妖。 谁能想到燕大人竟是如此容貌。 燕洵侧头看了眼路边,冲着他们挥了挥手。 早已等候许久的小吏,立刻大喊:“喊!” 所有人都下意识跟着大喊,“欢迎来到大秦!” 小小的,毫不起眼的百姓,都凝聚到一起的时候,发出来的声音不比边城的声音小。 燕洵脚步不停,继续上前。 喊话声便连绵不绝。 队伍最末尾,蛇身幼崽跑在最边上,他眼尖的看到了探头探脑的小泡儿,便赶忙用尾巴尖勾出怀里的一个小包括,甩了好几圈,随后甩出去。 包裹准确的落到小泡儿旁边,早就做好准备的护院伸手便抓住了,捧到小泡儿面前。 “是他,我看到了!”小泡儿兴奋道。 蛇身幼崽的身影一闪而过,等小泡儿再去看的时候,他已经骑马进入队伍当中,被其他道兵挡着,彻底看不到了。 “爹、娘,你们看到没有?”小泡儿一脸激动。 “看到了。”男子不好意思道,“没想到他还记着小泡儿呢,快看看人家给了什么,回头咱们也准备一些东西送去,总得回礼才是。” 小泡儿拍了拍胸脯,他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 包裹用的是一整块的棉布,打开后里面是一小把裹了糖的炒豆子,三枚淡绿色的归元绿灵芝搓的药丸,还有一把小巧的弓箭,一只草编的蚂蚱,一个棉布缝的布偶,模样跟蛇身幼崽差不多,不过更矮胖一些。 “还有字条哩。”小泡儿说着,拿出字条念了出来,“归元绿灵芝搓的药丸,给我一枚,其余两枚可以给家中长辈……爹、娘,归元绿灵芝是什么?药丸子绿绿的,会不会很苦?我怕苦。” 别看小泡儿年纪小,苦涩的汤药也是喝过的。 “是极好的东西,回去便给你化开水喝下。”男子道,“这是给咱们的大礼啊,得回去找家主商量商量,看看如何回礼,就怕咱们回不起这样的大礼……” 道兵们远去了。 土路上的是烟尘也已经慢慢平静下来,百姓们开始往灭妖城走,地方驻扎的道兵和城中官员也都老老实实的往后撤退。 路上,许多百姓都是看的意犹未尽。 “你们看到大妖了吗?” “没太注意,光顾着看燕大人去了。” “那大妖看了我一眼,吓我一跳,差点当场做噩梦,还是前面一个道兵给我挡住的。回头还得去城里看大夫,听说是燕大人安排下来。” “名单都登记了吧?这趟来看大妖很值得啊。” “我原本担心大妖会吃人,本来不打算来的,可我家哥儿都来了,我也不好躲在家中。哎,你说万一大妖暴起,就凭那些道兵,如何保护的了我们?” “是啊,若是大妖攻打灭妖城,你以为你能逃得了?这回只是妖国使臣来,又不是攻城,怕什么。真到了大妖攻城的地步,咱们也见不到大妖,在边城就会被拦下的。你以为外城墙是做什么的?便是拦截大妖的。” 几个汉子你一言我一语,说的像是自个儿在朝堂上运筹帷幄的大官似的,简直比燕洵还要清楚各种局势。 不过大秦百姓就爱说这个,不但喜欢指点江山,还要指点皇帝,若是百姓们都顾着自个儿,没空去考虑别的,那么大秦的局势就是真的紧张了。 这一路上一声声欢迎,路边一片一片的百姓,路边三层三层的道兵。 这些前所未有的事,对于百姓来说,这就成了平日里吹嘘的主要事件,不但要吹,更是要详细说说自个儿是如何看到大妖的,是如何站在道兵身后挺直腰杆,没有给大秦丢脸的。 对于地方驻兵来说,他们只是站在路边,眼睁睁的看着燕洵身后拿着战伞的汉子们,眼睁睁的看着边城的道兵,再眼睁睁的看着最后面的道兵。 汉子们都已经不是道兵,但修为还在,甚至修为很高,气势极为骇人。 而边城的道兵周身有着几乎凝成实质的煞气,他们是杀过妖怪,见过血,上过战场的道兵,哪怕是修为没有那么高,也依旧骇人。 最后面的道兵有一半只是骑马就能看出来,他们实力不济。 赵飞腾好几次都差点从马上摔下来。 边城的战马脾气烈,服从强者,平日里接触的都是边城道兵,如今忽然接触赵飞腾这样软绵的道兵,顿时脾气就上来了,跑得快不说,还不怎么服管教。 上回从边城去京城,速度不算快,而且赵飞腾也用不着做什么事,就是跟着赶路就行了,他还能勉强控制住战马。 而这回离开边城,一路上歇息极少,几乎全都是急行军一样,战马还支撑得住,赵飞腾快要撑不住了。 这战马太倔,喜欢争强好胜,脾气贼大,喜欢打响鼻,跑起来又快又颠簸。 想来赵飞腾一直在京城大营,平日里几乎没有骑马的机会,也就是骑着马从京城大营回京城而已,那也不会跑,而是一路慢悠悠小跑,如今遇上这样的战马,赵飞腾觉得自己的骨头要散架了。 他看着前面黑压压的道兵,咬紧牙关,左右看了看,周围都是道兵,就算他想掉队都没有机会。 “我们又没什么用,为什么非得跟着。钦差大人根本用不着我们保护!”赵飞腾愤愤道,“为何不歇息?明明方才就有安营扎寨的好地方,即便是有妖国使臣,那也得劳逸结合吧?” 第201章 京城大营的道兵,有一部分包括将官,几乎都没吃过苦。 哪怕是身上有修为,也并不会像边城道兵那样拼了命的打熬身体,提升修为。 这样急行军似的赶路,即便是晚上也不过是最多歇息三个时辰,便又要骑战马赶路,白日里若是遇上城池,还得绕路,更要打起精神,给路边的百姓围观。 赵飞腾长这么大还没吃过这样的苦。 他虽是道兵,在京城大营过得那也是锦衣玉食的日子,且一年至少有一半的日子在京城,那些大大小小的温柔乡,花红柳绿的红鸾帐,酒馆、茶楼、戏台瓦舍,他都是去得的。 边城的战马性子更烈,且脾气坏,只服从强者。 战马面对边城道兵的时候,温顺又聪慧,让上哪儿就去哪儿,甚至不需要说话,打个手势就行了;等到了赵飞腾手里,战马便瞬间高傲起来,动不动甩蹄子,打响鼻,跑起来疯了似的,缰绳都几乎拽不住。 这才跑了几日,赵飞腾便磨破了大腿和月定,偏偏还不能让人看出来,当真是苦不堪言。 如今眼瞅着歇息的机会没了,赵飞腾气急败坏的拍了一把马背,抱怨了几句。 周围的道兵都是京城大营来的,他们过得日子跟赵飞腾差不多,此时也都是苦不堪言,却也不敢附和,只是脸色都极不好看。 蛋弟弟也在马背上,就在赵飞腾不远处,他打开挂在腰上的小水壶,拉出弹弹幼崽给的吸管,一边随着马背颠簸,一边吸溜吸溜的喝水,听着赵飞腾抱怨,便用小手拍了拍马背,“去那边。” 战马身体猛的一抖,长而有卷的眼睫毛上下翻动,开始往旁边挪动。 奔跑的战马几乎摩肩接踵,它们的便道不着痕迹,几乎完全靠战马自主行动,也只有边城的战马有这样的本事。 当战马靠近赵飞腾的时候,蛋弟弟便大声问:“既然你不愿意骑马,为何当初不主动提出来,坐火车回京城?” 驮着蛋弟弟的战马发出欢快的叫声。 周围的战马也都跟着叫。 赵飞腾瞬间憋红了脸,冷哼道:“没人跟我说这一点。”即便是有人跟他说了,他也绝对不会因为害怕骑马赶路而去坐火车,丢那个脸的。 “你是说我阿爹故意折磨你吗?”蛋弟弟不依不饶,“我阿爹没有折磨任何人,所有道兵只要有磕碰,都有伤药可以领,保证不留疤不会疼,你怎么不去领伤药?” 其他道兵都是磕破腿,砸伤头才去领伤药,难道他要说自己大腿和月定磨破了? 他可不想丢那个脸。 “恩?”蛋弟弟见着赵飞腾不说话,便也不再说话了,只不过一直骑马跟在旁边。 等着中途歇息,蛋弟弟从马背上卸下对他来说巨大无比的包裹,从里面取出豆面和一把草料,又给战马兑了些许盐水,做完这些,蛋弟弟这才绕着战马走了一圈,把战马身上的杂草都拿下来。 赵飞腾几乎是从战马上摔下来的,他自个儿找了个舒坦的地方一坐,并不去管战马如何。 “现在觉得如何了?”蛋弟弟瞥了眼站在赵飞腾身边,浑身上下都显得疲惫无比又很不耐烦的战马,背着手走过去,仰着脸看赵飞腾。 大腿和月定火辣辣的疼,里面的衣裳更是湿漉漉的,应当是破皮又出血了。 赵飞腾脸黑如锅底,低头看着蛋弟弟,顿时恶从单边生,道:“自然不好。” “去找小花大夫看看吧。”蛋弟弟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道,“我哥医术很好的,他那边也有很多药。你们既然跟了我阿爹,他就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赵飞腾的脸色骤然微妙许多,既然不会坐视不管,又为何非要费力不讨好的一路骑马从边城去京城,这两个来回折腾下来,反正他是看不出任何用意。 且妖国使臣和大妖一直都在燕洵身边,其他道兵想要接触都没有机会,甚至都没机会听他们说话,有时候看都看不到。 “既然你阿爹不会不管,要不把你的战马给我?”赵飞腾皮笑肉不笑道。 “这个自然不能。”蛋弟弟果断摇头,“你可以去换备用战马,却不能用我的战马。” “为何?”赵飞腾扶着树站起来,走向蛋弟弟的战马,他今天就一定要换战马了。 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蛋弟弟骑的这匹战马极为通灵性,而且温顺无比,跑起来几乎没有颠簸,要不然蛋弟弟那么小的一只,早就被甩飞了。 战马刚刚吃了些草料和豆料,喝足了水,正闭着眼睛打瞌睡。 这一路跑来,这匹战马驮着蛋弟弟极为轻松,此时看上去依旧膘肥体壮,跟离开边城马场的时候没什么区别。 察觉到有人靠近,战马睁开眼,果断掉转方向背对着赵飞腾。 战马酝酿一番,又是拉又是尿了一通。 赵飞腾大腿和月定都疼,行动不便,后退不及时,裤子和鞋子上沾满了马尿和shi,他脸色大变,抽出刀就砍,“畜生!” “哼。”蛋弟弟跳起来,挡住赵飞腾的刀。 他手里的刀不算刀柄只比指甲盖长一点点,离得远了看便像是赵飞腾直接砍在蛋弟弟身上似的。 “你找死!”赵飞腾心底里骤然涌起一股一样的兴奋,他可以借题发挥了,不过是一匹马,砍死也就砍死了,既然蛋弟弟也送上门来,那天正好可以一刀两命! 宽大无比的斩马刀在战场上可以一刀斩下马首,赵飞腾拿的有些吃力,但是对付蛋弟弟应该绰绰有余了。 即便是只用刀背拍一下,怕是这个比鸡蛋大不了多少的小妖怪也得变成肉泥! “我好心好意,你不领情也就罢了,为何要抢我的战马,还要砍我的战马?”蛋弟弟不慌不慌的躲开对他来说山一样的巨刀,收起自己的小刀,打开战伞。 “我就是看你不顺眼怎么了?明明是妖怪,凭什么跟道兵同路。妖国使臣在最前面,你们这些幼崽却都躲在最后面,不就是怕死吗?”赵飞腾面目狰狞,“今天我就杀一只妖怪试试……” 蛋弟弟蹦起来,躲开巨刀,问:“你不怕钦差大元帅吗?” “怕什么,老子如今不要命也要杀了你!”赵飞腾口不择言。 他想起这一路的苦楚,还有在边城火车站前面被蛋弟弟揍的狼狈,心中的怒火燃烧的愈发旺盛。 想他在京城的好日子,想他如今凄凄惨惨戚戚,还要承受这只小妖怪的叨扰,他压抑不住了,心里也快要崩溃了。 ‘砰’! ‘砰’! 两声槍响几乎同时响起。 赵飞腾一愣,觉得头皮有点凉,他伸手摸了摸,发现盔甲破了巨大的口子,刚好擦着头皮,一部分头发也没了,露出白花花的头皮,看着便毛骨悚然。 若是再稍微偏一点,他的脑浆子就出来了。 心中的怒火迅速被恐惧压抑,赵飞腾瞬间流出累了,他扔了巨刀,跪到地上,神情崩溃又退费。 而在赵飞腾身后,一棵两人合抱的大树拦腰截断,硝烟味、烧焦味慢慢弥漫开来。 “阿爹!”蛋弟弟蹦起来,跳到战马背上,哒哒哒跑上战马脑袋,看向远方。 燕洵收起战伞,冲着蛋弟弟笑道:“让谢然书把他锁起来,回京城处置。” “知道了。”蛋弟弟大声道。 这时候周围的道兵方才反应过来。 方才一共响了两槍,一槍是燕洵开的,正中赵飞腾的盔甲;一槍是蛋弟弟开的,没有对准赵飞腾,而是对准了不远处的大树。 谢然书一直注意着这里的动静,他内心险恶的想着,要是那只鸡蛋大小的妖怪幼崽死了才好。 结果燕洵出手,小幼崽没事,他极满意的手下却折了。 此时谢然书不敢触燕洵的霉头,便赶忙派出道兵,把赵飞腾锁了。 蛋弟弟就站在一边,背着小手,“战马也是有脾气的,每日赶路,歇息的日子不够,战马肯定要掉膘说,若是吃食不够,是会直接累死的。边城每年跑死的马不知道有多少,既然给你们带的干粮里都有豆面和盐,每天也有新的水提供,还有上等草料,你们便每日多喂一些。” 说着,蛋弟弟打开自己的包裹,取出豆料和草料,喂给赵飞腾的战马,又给喂了盐水。 战马迅速吃完,眨着大眼睛仔仔细细的看着个头小小的蛋弟弟,伸出舌头想舔他,又聪明的发现自己的舌头比蛋弟弟大多了,便收回舌头,冲着蛋弟弟跪坐下来。 他想驮蛋弟弟。 “你太累了,去马群里吧。”蛋弟弟伸出小手摸了摸马腿,“等你歇息好了我再去。” 战马眨眨眼,听懂了,自个儿站起来,冲着蛋弟弟打了个响鼻,溜溜达达去了战马群里。 燕洵开的那一槍堪称惊艳。 战伞机关开合毫无声响,子弹飞的是弧线,避开了下面的道兵,直直穿透赵飞腾的头盔。 奇达西不着痕迹的看了眼燕洵手边的战伞,装作不经意道:“这是何物?” “这?”燕洵打开战伞,举起来道,“用来遮挡日头的,有时候也会用来对付猎物,不过不经常用。” “这就是大秦机关吗?”奇达西问。 他能看出来燕洵没有修为,身上也没有道兵最为擅长蕴养的黄符护身,燕洵就是个很弱很弱的普通人,弱到奇达西觉得自己只要抬抬手指就能杀死他,杜美奇只要抬起脚就能把他碾成肉泥。 可外城墙外面的爆炸余韵仿佛还在,如今又见识到战伞,奇达西不太敢小看燕洵了。 “是有些机关术,不过都很简单。”燕洵笑道,“造起来也不算麻烦……” “是作坊?”奇达西问。 他是知道作坊的,克鲁西上次来大秦还去过造纸、造笔作坊。只是纸笔只能用来画图、书写,兽皮同样也可以用来书写,他看不出纸笔到底有什么用。 不过战伞可就不一样了,能如此准确的穿透盔甲,甚至还能炸开那么粗的大树,奇达西不确定自己的身体能不能挡下那个飞得奇快无比的小机关。 “制伞作坊。”燕洵脸上笑容加深,指了指周围的汉子们说,“他们都能造的。机关看似复杂,其实都是由一个个零件组成。”说着,燕洵拿出一个木盒打开,“这是最简单的九连环,看似简单,但其实还是有点复杂的。” 奇达西接过九连环,摆弄许久也没看出这有什么机关,面露疑惑。 “这样……”燕洵拿过九连环,十指翻飞,九连环迅速分开,又迅速合上。 “这样……”奇达西来了兴致,拿着九连环仔细研究,冲着燕洵道,“燕大人当真是大方。” 这么复杂又简单的机关说给就给。 燕洵笑了笑,没说话。 火车一路飞驰。 铁轨起伏不大,一路平稳前行。 奇达西占了三节车厢,他蜷缩着身体,眼珠子一直不停的转动,看着铁路两边。 当火车开始减速,缓缓停下的时候,奇达西终于不再看铁路两边,而是看向自己眼前。 “今日的饭食是豆芽炒面饼。”环哥儿道,“我们马上就要进京城了,略等片刻,燕大人和奇达西大人应当马上就会过来。” 一大盆一大盆的豆芽炒面饼,里面还有细细的肉丝,散发着无与伦比的香气。 “多谢。”奇达西低声道。 即便是如此,他的声音对环哥儿来说也依旧震耳欲聋。 “分内之事。”环哥儿大声道。 火车缓缓停下,车厢打开,边城来的道兵率先下车,把不远处的一片巨大的空地迅速清空。 宽阔的官道上,燕洵一马当先,直奔前方。 数千匹战马溅起滚滚烟尘,冲天而起,尚在远方的城内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休整一日,明日进城!”远远地看到火车,燕洵大声道。 身后的汉子们全部沉默的跟上,不着痕迹的把奇达西等大妖围在当中,靠近火车的时候,前面又不着痕迹的打开一道口子,形成一个喇叭形状,隐约把杜美奇也包裹其中。 乘坐火车而来的道兵早已安营扎寨,阵型滴水不漏。 燕洵翻身下马,引着奇达西往里面走,“先去营地里安顿一番,明日再进城。” 营地不算大,营帐也并不算大。 大帐内铺了地毯,干干净净,奇达西进去看了眼,心中满意,却又故意问:“怕是没有杜美奇能住的大帐吧?” “确实没有,只能委屈杜美奇男爵住山洞。”燕洵很老实的摇头,不等奇达西说话,就又说,“那山洞还是临时炸出来的,里面可能有些不妥当,还请杜美奇男爵多多包涵。” “无妨。”杜美奇刚从火车上下来,四只爪子结结实实的踩着地面,感觉很是奇特。 “我能去看看吗?”奇达西眼中闪过一丝奇光,赶忙问。 燕洵淡定的点头。 这里是京城远郊,原本这一片包括远处的山都是黄侍郎利用职务之便得来的庄子,后来黄家为了保全黄侍郎,主动献出庄子,燕洵也就收下了。 一些威力不太大的炮弹刚好可以在附近矮山中实验,幼崽们又喜欢挖深坑炸,没用几日就炸出一个极为巨大的深坑洞。 若不是这回妖国要来至少三头大妖,燕洵还打算带着幼崽们把深坑洞炸平的,如今刚好派上用场。 这方圆十多里都有道兵清空,燕洵便领着杜美奇和奇达西进山。 坑洞巨大无比,里面铺了许多干草,冬暖夏凉,不远处就有一眼山泉,长年累月的冒出泉水,经久不息。 “若是觉得冷可以烤烤火,亦或是盖点干草。”燕洵面对庞大无比的杜美奇,面不改色道,“里面没有蛇鼠虫蚁,也很干燥。我会让道兵守在附近,你有事可以直接对他们说。” 坑洞里面一半在山里,一半在外面,里面早已收拾过,杜美奇看了看极为满意。 他慢吞吞的进了坑洞,冲着燕洵道:“多谢。” “分内之事。”燕洵不在意道。 奇达西回头看了眼营地,又看了眼坑洞,有些明白了。 距离这么远,这一路上走来也不是没有空地,距离铁路也并不算远,但燕洵偏偏选择这样,明显是想把杜美奇和他们隔离开来。 “今日营地应当会煮火锅,菜色比边城要好。”燕洵冲着奇达西笑道。 “去尝尝。”临走前,奇达西回头看了眼杜美奇,这才跟着燕洵离开。 进山的路和出去的路不一样,当中看不出关联。 回到营地,燕洵陪着奇达西吃了火锅,这才会大帐内歇息。 幼崽们一直跟着道兵同吃同住,即便是此时也没有来燕洵的大帐。 偌大的帐篷显得有些空荡荡,燕洵疲惫的扑到被褥上躺着,叹息道:“若是往常,幼崽们肯定都会聚集在帐篷里,大家一起做好吃的,一起讨论学问。” “以后会好的。”镜枫夜搬出炭炉,拿着小铺扇扇风。 苦涩的汤药伴随着热气冒出来,燕洵总觉得自己的眼睛都被熏到了,不想睁开。 “镜大人,这个奇达西比克鲁西心计更深,这一路上他什么都不肯透露,怕是大有所图。”燕洵枕着自个儿的胳膊,翘着二郎腿,“妖国使臣、男爵、大妖,他们的日子应当并不算多么好过,至少吃食的穿衣应当是如此。” “大秦种植粮食数千年,纺线织布也有上千年。”镜枫夜道。 “这是咱们能看出来的差别。”燕洵竖起手指头晃了晃,“再者就是实力。” 大妖的确厉害,即便是燕洵巅峰时期也不敢说自己能轻易对付,好在现在准备的足够多,人力对付不了,便还有槍还有炮,还有兵法三十六计。 “大人要放了克鲁西和西风吗?”镜枫夜掀开盖子看了看里面的汤药,拿了钳子拨弄炭火。 燕洵眉头紧蹙,有些不高兴道:“这两只妖怪让战兔受伤那么严重,我不想放。” “如果妖国要求呢?”镜枫夜有些担忧。 他是知道燕洵的,向来护短,就连自己养的桂花树都要护着,不让人随意采摘桂花,更何况是燕洵最为疼爱的幼崽们。且战兔幼崽受了那么多年苦,燕洵一直想要补偿他,还帮着他寻找祛疤的法子,战兔幼崽受伤,最自责的就是燕洵。 只是……如今终究是妖国势大。 “不会轻易放。”燕洵沉声道,“到了我手里,不脱一层皮别想回妖国。哪怕是来四头大妖也不行,就是来十头、一百头,也比不上战兔一根毫毛!” 什么以和为贵,以德报怨,那都是没经历过战乱的圣人自个儿想出来的。 没有绝对的实力,就算是圣人讲的道理,也无济于事,只会让自己吃亏憋屈罢了。 “大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镜枫夜端起药壶,倒出一小碗汤药,放到一旁用热水温着,又继续熬制新的汤药。 “这回幼崽们好像认识的朋友更多了。”想起幼崽们,燕洵内心的郁愤一扫而空,脸上露出笑容,“阿烛认识新朋友了,蛋弟弟懂事了,帮了不少忙,还把战马照料的很好。” “这是他的天分。”镜枫夜道。 蛋宝宝生来就有找东西的天分,蛋弟弟生来便有话语上的天分,说出来的话总会让人信任,即便是马匹也跟他更加亲近。 蛇身幼崽倒是不是这般。 刚来大秦时,蛇身幼崽发现其他幼崽和其他人都是有手有脚,两只脚走路,两只手做事,只有他身上光溜溜没有手脚,只有灵活的尾巴尖和一只脑袋。 许多道兵看到他都会吓一跳,当初张三婆子无意中看了他一眼,差点吓死。 蛇身幼崽知道自己异于常人,且会吓到旁人,他便缩到最角落,努力不被人看到,努力缩小身体,希望自己看上去跟其他幼崽、其他人模样差不多。 他内心敏感又惶恐,对大秦好奇无比又不敢靠近;内心渴望又拒绝,生怕吓到别人,看到那些人吓得惨白几乎被吓死的脸。 镜枫夜记得很清楚,那时候的蛇身幼崽几乎快要崩溃,满身心的压抑着,像个阴冷的,有精神病的疯子。 蛇身幼崽原本也应该是疯子的。 是他运气好。 当燕洵睁开眼看到他,没有惧怕和惊吓,而是对他笑了下,后来燕洵请蛇身幼崽帮忙,几乎每次做饭都需要他,他弄出来的水纯净无比,是燕洵最最需要的东西。 小幼崽便慢慢抬起头,身体伸直,不再躲在最后面,而是每次都主动游到最前面,一脸期待的等着帮忙,等着被需要。 第202章 蛇身幼崽仰面躺在柔软的被褥上,蛋弟弟趴在他身上。 帐篷里还有海边来的道兵,正帮他们捆绑简单的木板凳。 “哇,你好厉害!”蛋弟弟爬起来,哒哒哒走过去绕着板凳转了一圈,高兴道,“你手艺真好。等会儿咱们一块儿吃饭吧,我和哥哥要煮红烧肉罐头吃,还有肉干。” “好。”白象赶忙点头。 平日里同僚之间帮忙也会凑到一起吃红烧肉罐头或者海鱼,这些小幼崽跟其他道兵的做法没什么区别。 白象不会因为他们模样特殊就特殊对待,反而觉得这样有来有往的很好。 “我出去弄点柴火。”蛋弟弟蹦起来。 “带着绳子。”蛇身幼崽赶忙追出去。 白象也去了。 他们捡了许多柴火,还踩了味道鲜美的蘑菇和野菜。 回到帐篷里,蛋弟弟跑到最里面,从自己的包袱里抱出一个红烧肉罐头,蛇身幼崽拿出一个红烧鸡腿罐头,白象则是拿出水果罐头。 几口小锅架到火上,倒入罐头,再倒入蘑菇也野菜,很快香味就飘了出来。 “我听说进城后过些日子会有阅兵,不知是何种模样?”白象喝着肉汤,拿着烤的焦黄的饼子啃,一边问两只小幼崽。 蛇身幼崽用尾巴尖卷着勺子,喝了口汤道:“我家大人提出来的,只有皇上和卫将军知道,边城大营那边应当不知道。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好像就是各种各样的道兵走方阵吧。” “方阵?”白象有些不明白。 平日里道兵打熬身体,个个都是汗流浃背的,就算是将军点兵,那也是没几个道兵能穿盔甲,而且点兵很枯燥,实在是没什么看头。 且海边驻扎的道兵几乎都是寻常百姓出身,并不懂京城豪门贵胄的规矩,若是脏兮兮,汗流浃背的出现,岂不是看上去很好笑?那皇帝是如何同意的? 见着白象面露疑惑,蛋弟弟解释道:“咱们这一路走来,你注意到路边的道兵和百姓了吗?” “恩。”白象点头。 那些道兵虽然都是地方驻兵,但站着不动也挺唬人,而那些百姓一齐呼喊的时候,气势当真不弱。 “走方阵就是道兵也要喊的。”蛋弟弟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若是你想去,我跟大人说一声。”蛇身幼崽上上下下打量白象,满意道,“你模样长得好,身高腿长,修为也不低,去了应当能被选上。” 白象心动了。 他还是没明白干巴巴的走方阵有什么好看的,但他隐约又有些明白,只是说不出所以然。 京城百姓都看到了远郊冲天而起的烟尘,知道是妖国使臣来了。 秦周才一蹦三尺高,忙不迭往家里跑,“爹、娘,他们回来了。我哥这回肯定也跟着回来!” “快准备些吃食。”秦老头赶忙道。 莫大娘则是洗干净手,又仔细的擦干净,进屋拿出一套刚缝的衣裳,“我把这身衣裳放到床头,等见了人就把衣裳拿过去。” “知道了。”秦周才搓着手,在自家院子团团转,“回头再去商场看看,这几日鸡腿应当打折,买点给我哥吃吧。” “是这个理。”莫大娘又匆匆忙忙进屋,打开小木柜,开始数银钱。 “爹、娘,我还有名额可以去路边迎接妖国使臣,你们去不去?”秦周才想了半天,这才突然想起来,“听说这回要来一头巨大无比的大妖,还是活的。” 上一回京城看到巨大无比的大妖尸体,似乎已经是几十年以前,除了少数几个还活着的老人,稍微年轻些的人都是没有见过的。 像秦周才,克鲁西和西风都没见过,他见过最大的妖怪大约是镜枫夜,最小的妖怪应该就是宝宝和蛋弟弟了。 小妖怪太小,蛋弟弟跟鸡蛋似的,看上去一点都不危险;镜枫夜整日里跟在燕洵身后,跟小媳妇似的,别说没危险了,还经常被人忽视。 “你去吧,我和你爹就不去了。”莫大娘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 “那我去找朋友。”秦周才大声说着,跑出自家院子,去找熟悉的朋友。 这回妖国使臣来大秦,发生了许多前所未有的事。 不但从进城到鸿胪寺的水泥路全部划分成块,路边除了道兵就是百姓,还不是谁都能去,得有名额的百姓才能去,否则即便是皇亲贵族也没法子。 秦周才运气好,跟宝宝关系不错,这才得了名额。 他跑去跟自个儿认识的朋友一说,朋友就没有不同意的。 有些个偶尔听到的人眼酸嘴也酸,便道:“小心大妖把你们都吃了。” “嘿嘿,你懂什么。到时候路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那里有不少道兵护着我们呢,别的地方可没有道兵!”秦周才美滋滋道,“你还不知道名额已经抢破头了吧?很多人都为了名额大打出手呢。” “就是,宋飞凉还为此写了首诗。” “京城商场也有名额,花黄金千两在商场里买东西,便能得到一个名额。有好几户巨富去一掷千金,就是为了一个名额。” “当真是世风日下,我们应当抵制妖国,而不是这般前往欢迎。” “咋地?不是以和为贵吗?” 没抢到名额的,嘴里便会说一些酸溜溜的话,再偷偷摸摸的想法子弄名额,得了名额的便得意洋洋,恨不得呼朋唤友,让身边的人全都知道。 这才没几日功夫,就连街角的乞丐都知道名额的珍贵了。 而且到时候路边站满道兵,到底安全不安全,一看便知。 对于普通百姓来说,他们想的其实并不会那么多,对于大妖的印象也极其有限,大妖到底如何血腥残忍的攻城,京城很多百姓见都没见过,但是所有人都在抢名额,百姓们却都是知道的。 这就如同流水,顺流直下三千尺,百姓便是其中的水滴。 朝堂上,即便是还有许多人都对大妖进京心存疑虑,但对于燕洵提出来的这个极为绝妙的法子,却不得不称一声绝妙。 初闻至少三头大妖来京城,大秦上下文武皆惊,甚至提出迁都,亦或是把大妖拦在边城外城墙以外,甚至很多得了消息的豪门贵胄都开始想办法离开京城,去遥远的乡下避避风头。 就连皇帝也是夜不能寐。 但燕洵偏偏极其淡定,且把责任揽了过来,就连妖国使臣进京也仔仔细细的安排了下来。 水泥路边名额有限,别说害怕了,想去的人没有名额还不能去呢。 这股稀奇古怪的风从上九流刮起,传到下九流,以至于如今满京城上上下下没人再去担心大妖如何如何,都在挖空心思弄名额,甚至还有想要从军,成为道兵镇守路边的,更有走偏门的,想带个木架,自个儿架在人群上面,以为这样就不占名额了。 而水泥路两边也仔仔细细的划出来地方,分给京城各个衙门监管,一个个小吏都抬头挺胸,每日都要来仔细看看自个儿管着的这块地。 王真儿这些和燕洵关系好的小哥儿,也都有名额,而且除了自己能去,还多了几个名额呢。 他兴冲冲的跑回家,对家人道:“你们谁想去的?我这里有名额。” “我。”王彦秋赶忙道。 王家家主话到嘴边,晚了一步,便摇头道:“世道当真是变了,燕大人也是奇才,竟是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实在是稀奇、稀奇。” 大妖来京城,且来势汹汹,原本应该人人自危才是,偏偏燕洵掀起一股怪风,惹得人人都想去看看那头庞大无比的妖怪长什么样,好像没有名额不能去看,自个儿的人生就少了一半似的。 休整一晚,燕洵换上盔甲。 战马也好好的歇了一晚,精神抖擞。 杜美奇早早从坑洞里出来,蹲在营地旁边。 “进城!”燕洵道。 战马打了个响鼻,迈开蹄子。 后面杜美奇慢吞吞跟上,再后面才是奇达西和另外两头妖怪,后面则是绿鸟等汉子们,再往后是整整齐齐的道兵,幼崽们夹杂在他们当中,一同前行。 战马迈着整整齐齐的步伐,如同凯旋归来的王者。 京城高耸的城墙缓缓出现,城门大开,路两边早已站满三层昂首挺胸的道兵。 燕洵神情严肃,俊美的脸上写满郑重,他一手攥着战伞,一手抓着缰绳,目视前方。 城门没有那么宽大,杜美奇需要钻进去。 燕洵率先进了城门,微微回头对杜美奇抱歉道:“麻烦杜美奇男爵屈膝。” “无妨。”杜美奇略一犹豫,便压低身子,再拉长身子,慢慢钻进来。 他的身体庞大无比,每走一步地面都要跟着震颤。这一路上杜美奇见识到长龙一样的火车,吃了许多美味的吃食,又见识到炸开的坑洞,他便刻意收敛脚步,让脚步没有那么重。 然而即便是如此,水泥路还是有些承受不住他的重量,有裂开的趋势。 杜美奇看向路两边的百姓。 他们都那么弱小,只有挡在前面的道兵还有些许能耐,然而对比杜美奇,根本是九牛一毫。 偏偏他们脸上都没有恐惧,显然不是大秦逼迫他们前来迎接,而是他们自愿的。 “是燕大人!” “天啊!” “真的是燕大人。” “我这辈子值了。” “不行了,我快要喘不动气了。平日里只听传闻说燕大人如何如何,如今亲眼见到方才知道平日里的传言是何其徒有虚表,根本描述不出燕大人的万分之一二。” 往年若有哪家美人出行,京城百姓便都会跑出来夹道欢迎,只为看美人。 大秦百姓爱美,更胜一切。 故而科举大小三元,尤其是进士及第,才华是一方面,却还要看看样貌,那状元、探花、榜眼要打马游街,供全城百姓围观,若是样貌不堪,便会被百姓评头论足,指指点点。 燕洵样貌无双,恰恰完全符合了百姓的想象。 杜美奇微微低头,看向骑马走在前方的燕洵。 在他眼里,人类长得都一样,都是一个鼻子两只眼睛一张嘴,两条胳膊两条腿,穿着不同样的衣裳,脸上的表情都差不多。 燕洵束着头发,白玉冠上插着一枚玉簪,两缕发丝自然垂落,刚好遮盖住小巧的耳垂。他其实很瘦很瘦,肩膀单薄,从侧面看能看到根根条条分明的肋骨,这种瘦巴巴的模样并不好看。 幸好燕洵的盔甲是幼崽们亲手制作,肩膀下面放了柔软的棉花团,帮助燕洵撑起肩膀。 腰细细的收进去,小腿被长靴包裹,把细瘦的部位全都藏起来。 他也不需要拿沉重的刀兵武器,只需要拿着轻便的战伞便好。 他面如冠玉,皎皎无瑕,没有将军们脸上的风霜;他温文尔雅,声如珠玉,不像饱经风霜的道兵那般声音嘶哑;他细瘦高挑,宛如刚从戏台上走下来的书生。 他身后的大妖默默的跟随,后面形态各异的汉子们都忠心耿耿。 百姓没上过战场,只是道听途说,亦或是看看戏台上的将领,再听听实践闲谈。 百姓见过穿着盔甲,满身霜华的将军和道兵,他们身上还有脏污,周身弥漫着生人勿进的煞气,那么恐怖,叫人靠近不得,甚至看都不太敢看。 而燕洵则完全是百姓们想象的模样。 他就像百姓们想象中的画面走出来的人,活生生的,会说会笑,会蹙眉会生气的人。 不远处的高楼中,一群学生正在翘首以盼。 “快要靠近了,都准备好了吗?”廖哥儿站在窗口,手搭凉棚看向远处。 “先生,都已经准备好了。”田顺大声道。 “那快过来等着。”廖哥儿后退,把位置让给学生们。 远处,燕洵打马而来,身后杜美奇轻手轻脚的跟在后面,再往后则是奇达西和另外两头大妖,他们身后是沉默的汉子们,这些汉子形态各异,模样或丑陋或恐怖,统一拿着战伞,偶尔看向最前方时,眼神狂热。 丑到极致就是美。 或许百姓们不懂这些,却依旧津津有味的看着这些形态各异的汉子们。 “那不是绿鸟吗?我认识,他少了一只脚……这会子倒是看不出来了……” 高楼上,田顺探出头,仔仔细细的看着燕洵的眉眼,又去他的战马,随后迅速转身,拿起毛笔挥毫泼墨。 嘴唇、下巴勾勒出来,再仔仔细细的勾勒燕洵的眉眼,很快燕洵便跃然于纸上。田顺仔细盯着看了会儿,又在燕洵落后半个马身的地方,半遮半掩的画出镜枫夜,仔细的勾勒出他身上的龙鳞痕迹。 旁边的学生拿着两支毛笔,左右开弓,划出栩栩如生的杜美奇。 形态各异的汉子们。 整齐划一的道兵。 夹杂在其中,只用毛笔轻轻勾勒轮廓的幼崽们。 路边窃窃私语的百姓,捂着嘴眼神惊诧的百姓,面容严肃,捋着胡子的百姓;下人围成一圈,搭了凉棚,品茶的达官贵人。 水泥路两边的酒楼、茶肆,楼中神态各异的人们。 最后,宋飞凉从外面进来,提笔画下在高楼中作画的学生们,拢着袖子站在一边的教书先生们,还有正在作画的宋飞凉自己。 妖国使臣进京图完成。 燕洵带着奇达西和另外两头大妖去鸿胪寺安顿,杜美奇则是带去河边,当初燕洵建的保育堂造桥处水泥楼。 “燕大人,你很特别。”杜美奇在巨大的水泥平地上趴下,近距离的看着燕洵说,“其他人我都分不清区别,但是你却跟他们所有人都不一样,我能一眼看出来。” “是吗?多谢男爵大人抬举。”燕洵笑道。 杜美奇的视线挪向宽阔无比的大河,看着上面横跨而过的大桥,赞叹道:“这样的河能造出桥,燕大人当真是厉害。这河……” “不敢当不敢当。”燕洵连忙谦虚。 其实当初造桥,他出的力几乎是最小的,干活的都是幼崽们和请来的汉子罢了。 杜美奇沉思片刻,又说:“很好。”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燕洵却敏锐的察觉到,杜美奇说的是这条河很好。他心中一动,见着杜美奇不再说话,而是闭上眼睛睡了,他也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 远处镜枫夜手臂上搭着大氅,一直看着燕洵。 燕洵大步走过去,低声道:“我要进宫。” “马车已经准备好了。”镜枫夜把大氅展开,披在眼神身上,自个儿站到风口处,帮燕洵挡风。 “幼崽们都安顿好了吗?”燕洵问。 “小蛋接的他们,没去河那边,都住在北大人府上。”镜枫夜道。 “很好。”燕洵微微松了口气,抬脚上马车。 后面,杜美奇巨大无比的眼睛掀开一道缝,静静的看着燕洵和镜枫夜,知道他们乘坐马车远离,再也看不到了,他这才胸腔震动,发出轰隆隆的闷哼声,似乎是笑了。 宫里,燕洵看了眼早就来了的陆朝阳和卫守城,不动声色的行礼。 “燕爱卿一路辛苦,不知妖国使臣可有要求?什么时候离开?”皇帝问。 燕洵微微蹙起眉头,道:“不知是何要求,亦不知何时离开。” “为何?”皇帝皱眉。 “燕大人,妖国使臣来意不是为了克鲁西和西风么?”陆朝阳不慌不忙道,“此事解决了,妖国使臣难道还不离开?” “如果只是这样,妖国又何必派出三头大妖,这回来的妖国使臣也是大妖呢?再加上西风,如今大秦统共有四头大妖了。”燕洵淡淡道,“妖国使臣目的不明,微臣以为,此事不能操之过急。” 陆朝阳瞥了眼皇帝的脸色,态度便有些咄咄逼人起来,“燕大人这一路跟妖国使臣同吃同住,可有问出什么?” “一路追赶,并未问出什么。”燕洵摇头道。 “那非人形大妖有何本事?”陆朝阳又问。 燕洵还是摇头,“不知。” “国宴设在何地?” “不知。” “燕大人知道什么?” “只知道妖国来者不善,其余一概不知。” 陆朝阳沉默,不再问话。 燕洵也沉默了,不再答话。 他自然知道这些话都是陆朝阳替代皇帝问的,只是他也确实不知,如今他也只能跟妖国使臣慢慢周旋,步步为营罢了,只是这样的话说出来,难免会让人起疑。 皇帝叹了口气道:“下去吧。” “微臣告退。”燕洵赶忙道。 出了御书房,没走几步,燕洵便看到一些年纪不大的小孩,看样子礼仪是学的不错,却不是皇子。 到了宫门口,燕洵瞥了眼不远处等着的几个文臣,上了马车。 “陆朝阳不愧是左线,皇上已经听了他的话。”燕洵抓了个柔软的靠枕抱着,又往镜枫夜身上一靠,叹气道,“很多人都永远只能看到自己眼前的利益,甚至把整个大秦都视为可以瓜分的利益。” “原本就是如此。”镜枫夜耳朵动了动,小声说,“我听到他们说很多人都在想办法把自家孩子送进宫,这个月还有两次选秀女,选女官之事,很多人家都想把自家女儿、哥儿送进宫。” “我已经猜到了。”燕洵想到在宫里看到的那些小孩,看来他们就是被家人送进宫‘避难’的。 大秦皇宫有至少数千年历史,据传地下有上古大将军留下的阵法和骨血,能够护佑皇宫万世。且皇帝乃是真龙天子,有龙气护体,妖怪不但不敢近身,就连皇宫都不能进。 这回京城有五头大妖,即便是此时还没有人家离开京城,却也有不少人家盯上了安全的皇宫。 把自家子嗣送进宫,一来能有机会去皇帝面前露脸;二来也能护佑自家香火,可谓是一举多得之事。 “哎,他们似乎都忘了,你也是能进宫的。”燕洵拽着镜枫夜的胳膊,轻轻晃了晃道,“既然你能进宫,为何别的妖怪就不能呢?他们是不是忘了,宫里并不是绝对安全的。” 镜枫夜低头,帮燕洵盖好身上的棉被,低声道:“他们不能。” “恩?”燕洵诧异。 “我是龙鳞,所以可以进宫。”镜枫夜指了指自己手背上的龙鳞痕迹,“其他妖怪不能进,宫里有阵法,也有龙气。皇帝到底是九五至尊,即便是我靠近也会觉得不舒坦。” “小蛋和蛋弟弟呢?”燕洵问。 他的那两个儿子,可不是区区龙鳞,脑袋上都有小小的凸起,那是龙角。 “他们不会受影响。”镜枫夜肯定道。 “这倒是大秘密了。”燕洵忍不住感慨,“怕是还没有人察觉到,亦或是很多人都习惯性的忽略你,只看到了人前的我。” 第203章 皇宫并不绝对安全,偏偏没人察觉道。 就连秦二、秦四都开始频频进宫,跟秦仪的关系变得愈发的好,秦仪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仿佛成了真正的且唯一的储君。 “去鸿胪寺之前,先去找霍老吧。”燕洵忽然坐起来,目光炯炯道,“我的汤药是不是应该换成有甘草的了?实在不行也可以搓成药丸来吃……” “好。”镜枫夜点头,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燕洵瞬间面目狰狞,龇牙咧嘴的扑过去扯镜枫夜的嘴唇,“你别笑,我也很不容易的,天天汤药当饭吃,如今好不容易身体好了点,你可别气我,万一我气坏了身子……” “好,我不笑。”镜枫夜赶忙收敛嘴角的笑容。 这一路从边城到京城,堪称急行军,燕洵还一直拿着战伞精神紧张,如今到了京城也不能闲着,倒是也没见多少疲惫,可见身体是真的好了。 马车微微摇晃,燕洵趴在镜枫夜身上,忽然道:“要不咱们再生一个?” “先问问霍老。”镜枫夜很谨慎。 “回头再问也不迟,一次两次的也不一定能种上。”燕洵开始拉扯镜枫夜身上的衣裳,嘿嘿笑道,“这个小哥儿模样不错,甚得吾欢喜,不如给吾表演一个脱衣舞如何?” “官爷心善,不知可否为小的赎身?” “好说,要多少银两尽管说,我家库房可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和金子,难道还买不起你这么个小哥儿?” 燕洵豪气万丈的说着,可自个儿细细瘦瘦的,腿跟比一些汉子的胳膊还细,白花花的,看的镜枫夜眼花缭乱的,也就把霍老的那些叮嘱给暂时忘了。 保育堂医馆,霍老仔仔细细的把脉,神色依旧不太好看。 “霍老,如何?”燕洵颇有些忐忑。 “补药还是要喝,我再改改方子,往后一日一碗便可。”霍老抬起眼皮看了眼燕洵,语重心长道,“燕大人切记不可以身犯险,凡事都有身边的人,再者,妖国使臣来大秦,是整个大秦的事,不是燕大人一人之事。” “我知道。”燕洵犹豫一下,又问,“那我往后可还能怀上孩子?” “若是寻常孩子,燕大人这样的身子,一个都生不出来。不过若是妖怪幼崽……”霍老意味深长的看了眼镜枫夜,话中有话道,“再怀一个,还能趁机大步,这是我提前写好的方子,一旦怀上孩子就换成这个方子,每日一碗。” 燕洵看了眼霍老递过来的方子,发现都是一些补药,其中归元绿灵芝还要多一些,显然跟汤药不一样。 “多谢。”燕洵冲着霍老拱手,脸上露出笑容。 那些苦涩无比的汤药只要喝一碗,燕洵就觉得自个儿一整日嘴里都是那种味儿,更何况是一日好几碗,弄得他身上的衣裳都是药味。 好在无论是镜枫夜还是幼崽们,亦或是身边的人,都没有嫌弃他这满身的药味。 要知道有些讲究的人家,不喜满身药味之人,觉得这不吉利。 鸿胪寺。 所有道兵都是严阵以待,一个个炮口对准里面的水泥楼,方圆一里以内,所有百姓全部撤离。 燕洵刚进门便看到秦十四迎出来,不由得有些诧异,“没回商场?这里可是是非之地。” “我比不得他们金贵,觉得这里缺人,便来了。”秦十四老实道,“老六都能留在边城,我来鸿胪寺也算不得什么,大人千万不要撵我走。” 这些日子秦十四一直陪着路哥儿,领着他阿爹见识了京城最大的商场,见识了河那边巨大无比的钟和那一片一片的水泥楼,更是去了秦六的铺子里吃了火锅。 这一回出宫,路哥儿见识到了比自己这辈子攒起来都要多的奇闻趣谈。 若不是京城局势紧张,有人求着进宫求到路哥儿眼前,他不耐烦这些,回了宫,怕是还要在外面住些日子。 秦十四更是前所未有的欢喜,他不在是那个躲在阿爹宫里畏畏缩缩,活得还不如得势宫女太监的皇子,如今他身份地位不比从前,哪怕是秦仪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的喊一声十四弟。 他心中感激自己获得的一切,更感激给予他这一切的燕洵。 鸿胪寺固然危险,但这里却有更多明里暗里的道兵,且燕洵都能来,为何他就不能来? “很好。”燕洵笑着拍了拍秦十四的肩膀,“不过这里并不是你能来的地方,你这便去河边,给杜美奇男爵送一份吃食,送完后就会商场,轻易不要再来鸿胪寺。” “为何?”秦十四有些诧异,燕洵竟然让他走。 “妖国使臣奇达西还不是你能压的住的。”燕洵直接推了秦十四一把,把他推出鸿胪寺大门。 大门迅速关上,把秦十四关在门外。 秦十四有些愣愣的,他并不怕妖国使臣,克鲁西和西风也不是没面对过,然而他或许真的没有本事压制,只是他又不得不去多想,这会不会是燕洵为了保护他找的借口。 越是了解燕洵,他就越是知道,这位看似羸弱,每每大病一场就要瘦骨嶙峋的燕大人,其实比谁都温暖,比谁都要高大,总会把亲近的人护在身后,自己身先士卒。 “我会努力。”秦十四喃喃道,“也多谢燕大人的信任和亲近。” 鸿胪寺水泥楼几乎走几步路就能看到荷槍实弹的道兵,再加上外面明面上的,暗地里的道兵,这里几乎围的铁通一般,别说一只蚊子,就是一粒灰尘都会被发现。 屋里,奇达西正好奇的摸着被褥和枕头。 进城后,他变得了燕洵给的衣裳,自己那身兽皮自然是不穿了,而这屋里的被褥更是柔软无比,且非常暖和,枕头软绵,里面也不知道放了什么东西。 这里的吃食更是好极,每顿饭吃的都不重样,用的筷子、碗勺都是小巧精致。 还有透明的玻璃窗,能挡风,却依旧能看清楚外面的一切,这样神奇的存在对于奇达西来说,就仿佛是货真价实的天方夜谭,那些想象中的东西变成真实似的。 “觉得这里如何?”燕洵笑着进屋。 “很好,很好。”奇达西双眼发亮,“燕大人当真是能耐,能造出这样高大的屋子,也能有这样透明漂亮的玻璃,还有这些被褥,这些、这些……难道大秦百姓都是这样心灵手巧的吗?” 燕洵笑着摇头,“自然不是,这些东西大都有配方,且只有寥寥几人能造出来罢了。” “哦……”奇达西眼珠转了转,又说,“那我能否去街上看看?” “这几日不行,过几日便能去街上。”燕洵笑道,“到时候给你看看阅兵演习。” “秦国当真是好,我才来了几天,这便不想走了。”奇达西盘腿坐在床上,摸了摸柔软的枕头,又吸了吸鼻子,他能闻到那种香喷喷的,每次口味都不一样的饭菜香味。 这些弱小无比的人类,竟然能创造出这么多好东西,身为妖怪,他固然不需要许多,然而那些道兵手中的槍,还有城外炸出的巨大坑洞,这些都似乎昭示着什么。 那么,那些强大的槍,是否跟这些美味的吃食,柔软的衣裳有关系呢? 奇达西想了这许多天都没想明白,他也知道直接问燕洵的话肯定问不出什么,便准备循序渐进,一点一点打听自己想要的东西。 “燕大人,城中为何会有乞丐?既然他们养活不了自己,只能乞讨,不如给妖国如何?”奇达西假装不经意的问。 进城时,他能看到离得远远的乞丐,那些人衣衫褴褛,面容脏污,一双眼睛浑浊无比。 用了这几天功夫,奇达西已经弄明白,那些乞丐是最底层的人,也是最为不足道的人。 “不行。”燕洵摇头,“到底是大秦百姓,不能送出。在大秦,人的权利高于一切,即便是大秦律法,即便是皇帝,也没有权利决定他们的去留。” “哦……”奇达西有些失望。 闲聊几句,燕洵便带着奇达西和另外两头大妖出来吃饭,吃了饭又把他们送回去。 离开鸿胪寺,燕洵便立即吩咐道:“把消息透出去。奇达西根本不关心克鲁西和西风,他关心的是大秦如今的能力,显然已经认定咱们有实力跟妖国叫板,他开始正视咱们,想要谋求利益了。” “好。”镜枫夜并没有问为什么,而是立刻传信。 如今幼崽们虽然都在北齐那边,但几乎整个大理寺都在燕洵的指挥中,这也是燕洵如今的依仗。 当初幼崽们分别去大理寺帮忙,跟捕快们大都熟悉,如今合作起来简直是如鱼得水,当初种下的种子,如今终于开花结果,即便是燕洵自己,也不得不欣喜于当初让幼崽们出去帮忙,顺便见世面的决定。 鸿胪寺燕洵和奇达西的话很快传出来,风一样传遍整个朝堂。 陆府再次聚集了一群文臣。 “那些乞丐原本就应该撵出城,若是能送走妖国使臣,倒也是大功一件。” “陆相,妖国使臣提出这样的要求,根本不过分,燕大人为何拒绝?不如咱们去面见皇上,请皇上做主?” “燕洵根本没有进宫,他自己变拿了主意,行事太过,制皇上于何地!” 陆朝阳不紧不慢道:“就是不知道妖国使臣只提出这一个要求,亦或是后面还有要求。” “不如我们派人去接触接触,若是妖国使臣只有这一个要求,那便最好不过,若是还有别的要求,我们再想办法。” “对,如今谁能送走妖国使臣,那就是大功一件,到时候燕洵这个钦差怕是也得引鸩!” 利益争夺,从来都没有仁慈,必然是不死不休。 燕洵得罪了那么多人,如今所有人都磨刀霍霍,就等着燕洵失去护在身上的光环了。 “这主意尚可,安排。”陆朝阳点了头。 燕洵离了鸿胪寺,在外面转了一圈,便从小巷子去了北齐府上。 北齐家中没有人口,他当年便是孤身一人,生生爬到大理寺卿的位置上,家中宅子虽大,却也只有几个下人而已,后来宝宝拜师,便经常来府上住,不过他个头小,自个儿的小床、小桌子、小板凳什么的,都放在北齐房中,根本占不了多少地方。 这回幼崽们呼啦啦来了,倒是占了不少屋子,整个宅子也变得热热闹闹的。 燕洵刚从大门进来,绕过影壁,眼前便一闪而过一道影子,再一看就发现是狼犬停在眼前。 “阿爹来了。”宝宝骑在狼犬背上,前面坐着蛋弟弟,也跟着喊,‘阿爹来了’。 “其他幼崽呢?”燕洵捞起宝宝和蛋弟弟,一手捧一个。 宝宝脑袋上的小突起长大了一点点,捧在手里也有些沉甸甸的,看着大了一点。燕洵很欣慰,儿子这么小,要是一直不长大,那往后可怎么成亲过日子。 “哥哥们都在屋里忙。”蛋弟弟在燕洵手里滚了一圈爬起来,顺着燕洵的胳膊哒哒哒往上走,跑到他肩膀上坐下。 宝宝则是直接跳到镜枫夜手里,也跑到他肩膀上坐着,两条小胖腿还一晃一晃的。 “走,进屋看看。”想到即将见到分开许久的幼崽们,燕洵脸上露出笑容。 屋里收拾的干干净净,桌子上放了许多点心,旁边还放着炭火。 炕烧的热热的,幼崽们全都在炕上,还有两个捕快也坐在炕上,不知道说了什么,都在哈哈大笑。 见着燕洵进来,蛇身幼崽赶忙游过来,“大人。” “恩。”燕洵捏了下蛇身幼崽的脸蛋,又冲着两个捕快拱手。 “阿爹,既然你来了,不如我们吃火锅咋样?”蛋弟弟一个俯冲,从燕洵肩上跳下来,刚好被蛇身幼崽用尾巴尖借助,还没忘了冲着燕洵喊。 “好。”燕洵自然不会拒绝。 翻滚的红亮火锅汤料,旁边是浓白的汤料,一盘盘切好的肉片、丸子、青菜等等全都端上桌。幼崽们围着桌子坐,又叫来好几个捕快。 燕洵和镜枫夜坐下,等着北齐一来,便开吃。 冬日里,烫一块热乎乎的肉,再喝一口热汤,整个人都能吃出喊,极暖和。 “阅兵准备的如何了?”燕洵吃的肉片有点多,便去夹镜枫夜碗里的青菜,把自个儿的肉片给他吃。 镜枫夜看了看,便不再帮燕洵烫肉片,帮他烫了些豆腐。 “很顺利。”北齐道。 “那便好。”燕洵松了口气。 为了准备这次阅兵,燕洵不但从边城带来许多战马,还请了大理寺、户部、工部、吏部帮忙,甚至还为此专门写了长长的信交给卫守城,如今他不方便去海边,就只能依仗这些部衙门的朋友。 自从妖国大妖要来,海边的道兵便开始了秘密准备。 白象原本只是普通道兵,修为并不算太好,嗜血鱼妖上岸的时候他也没能立功,幸好后来被王化选中,前往保护钦差大人。 从边城回京城的途中,白象这才隐约得知阅兵的事儿,又得了蛇身幼崽的帮助,刚回京城便直接回到海边,请求编入队伍。 “白象,你先跟着我学,若是差不多,再编入队伍。”李狗子道。 “成。”白象点头。 李狗子见白象答应的那么快,便笑了下,不怀好意道:“你可得有心理准备,这不比打熬身体轻松,还有些道兵承受不了,直接退出的。” “我知道。”白象赶忙道。 李狗子不再说什么,引着白象去海边,巨龙一样的长城上。 外面就是连片的海滩,偶尔会有嗜血鱼妖上岸,翻着肚皮晒一会儿太阳,再翻入海中,迅速游走。 宽大的长城虽然比不上外城墙,却也壮观无比,单单是台阶就有好几百阶,寻常人单单是走上去就会累的气喘吁吁。 白象站在李狗子身边,学着他的样子把脚抬起来,轻轻触碰眼前的绳子。 就这样抬起脚,少则半个时辰,多则一个半时辰。 即便是道兵整日打熬身体,这样一动不动也显得尤为煎熬,更是累得满身大汗,甚至有的道兵身下的汗聚集成小堆。 这样枯燥乏味的动作要一直坚持,且还要达到标准,比每日里打熬身体更累更煎熬。白象有种一头扎进大海,永远都游不上岸的感觉,但他一直记着蛇身幼崽跟自己说的话,没有放弃。 几个简简单单的动作整日整日的练习下来,几乎成了本能,即便是去饭堂吃饭,白象也会不自觉的抬头挺胸收腹,身体笔直笔直的坐在板凳上,吃饭也要注意自己的动作。 平时走路时,白象发现自己也跟以前不一样了,他不会再随便蹲在墙根,即便是蹲着也要端端正正。 那些枯燥乏味的动作仿佛刻到了骨子里,让他有种沉迷其中的疯狂,也更加理解了当初他不能理解的蛇身幼崽说的话。 “咱们这是最简单的,往上还有呢。”李狗子指了指远处的长城,“若是能进了那里,那才好。” “跟咱们不一样?”白象问。 李狗子摇头,“当然不一样。咱们都空着手,没有槍,他们是玩槍的,还要用子弹喂出准头,当初选人的时候都是选的几乎百发百中的神槍手。弓弩手也有,最厉害的还是炮手,就连我都接触不到,也只是听说而已。” “咱们这样展示,不是会让妖国摸清楚咱们的实力吗?”白象有些疑惑。 “你觉得大秦实力很强?”李狗子反问,“如今不过是来了几头大妖,就人人自危,我听说京城那些大官还想迁都,就这么怕大妖,又不是他们在战场卖命。不过大秦道兵实力确实不够强,大将军的实力更是……” 白象沉默。 千年前的大将军和现在的大将军真的不一样。 当初惊才绝艳的大将军,不但功法高深,甚至还能自创黄符,修炼法子更是跟现在不一样,而现在的大将军,也不过是矮子里拔高个罢了,勉强能跟大妖缠斗已经很厉害,若是同时面对数头大妖,便会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李狗子有些出神道:“若是没有这些槍和炮,也不能把大妖放进来。如今展示实力刚好能让大妖不敢轻举妄动,否则边城危矣。若是没有燕大人,我们现在必然还在边城卖命,妖国使臣是万万不能放进来的。” “是。”白象深以为然。 “走了,去训练。”李狗子站起来冲着白象伸出手,“你小子命好,出去一趟再回来便得了这样好的机会,可千万不要错过了。” “不会。”白象道。 长城上的道兵安静沉默,只有偶尔响起的口令声。 一开始,他们的动作没那么标准,只能一个个站着不动,像雕像一样;慢慢的,他们一动一动都发生了变化,随着口令,能够整齐划一的动作;到最后,只需要前面的标兵有动作,后面的动作便能迅速跟上。 白象成功的被编入队伍,他的运气很好,在第一排。 数日后,白象得了一身崭新的衣裳。 他们换上新衣,去长城上训练最后一次,便早早歇息。 燕洵再一次进宫,面对皇帝问的给妖国乞丐又能如何,他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依旧坚持道:“即便是乞丐也是人,不可随意给妖国。” “若是送去当人质呢?”皇帝反问。 “大秦从未战败,也不必如何跟妖国交好,不必送人质。”燕洵也有了些火气,压抑着道。 “哎。”皇帝叹气,挥了挥手让燕洵下去。 出宫后,燕洵不住摇头。 无论再如何雄才大略,帝王心计,皇上终究还是凡夫俗子,他怕死,更害怕打破朝堂上的平衡,如今燕洵还是钦差大元帅,手中握有虎符,天下道兵皆可号令,皇帝便觉得他应当轻易解决妖国使臣,否则便要给出各种命令。 只是燕洵从未看轻过任何人命,哪怕是当初赵元汀,他也不过是流放三千里而已。 即便是乞丐,谁又能保证他以后不会成为帝王将相呢?谁又能保证若是把他们送走,他们不会反过来对付大秦呢? 有些事只有燕洵会想到,其他人都嗤之以鼻。 “镜大人,我当真是孤家寡人。这乞丐的诱饵才稍稍放出去,就连皇上都上钩了。”燕洵沮丧道,“奇达西若是得了乞丐,他必然能压榨出大秦的一切,而我们对妖国还一无所知。” “我甚至都不知道奇达西究竟如何才会罢休,他若是真的轻易得了乞丐,定然是不会说走就走的。胃口都是喂大的,从来都不是一开始就胃口大。” 第204章 天刚亮,卫守城便来到保育堂建设水泥楼。 撼山幼崽听到动静,掀开窗帘,趴在窗户上往外看,见是卫守城,便飞快的穿好衣裳,把自个儿的小窝收到柜子里,下了炕,哒哒哒跑出来。 “爹。”撼山幼崽欢快的喊,“外面冷,快进来。” “恩。”卫守城跟着小幼崽进屋,把手里提着的袋子递过去。 屋里烧着地龙,温暖如春,撼山幼崽黑乎乎的脸蛋看上去气色极好,又长高了一点,看上去有点大孩子的影子了,卫守城心中欣慰。 “是牡蛎。”撼山幼崽眼睛一亮,“我这便送去灶房烧了吃,爹也留下来一起吃饭吧。” 卫守城嗯了声。 撼山幼崽立刻眉开眼笑,提着牡蛎美滋滋的跑出去。 其他小幼崽都还住在北齐家中,只有撼山幼崽跟着来了河这边,就是为了见见卫守城,顺便一起吃个饭。 饭桌上,燕洵问:“皇上做决定了?” “太子殿下监国,二殿下腿疾发作,四殿下被贵妃娘娘叫进宫一直没出来。”卫守城的语气不太好,“七殿下一直没露面。皇上想让环哥儿出面……” “不行。”燕洵摇头,“环哥儿身份不够,压不住那些道兵。若是环哥儿出面,让百姓看到,还以为他就是皇家……” 后面的话燕洵没有说,怕是百姓会觉得环哥儿就相当于‘太子’。这对百姓对皇家对环哥儿都不好,尤其是对环哥儿,若是百姓如此以为,皇帝怕是要对环哥儿下手,解决了他便能一了百了。 只是秦仪、秦二等人深得圣宠,皇帝不舍得他们直面妖怪,而不受宠的皇子比如秦三、秦六、秦十三、秦十四等,身上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差事,万万不能有以外,皇帝也不愿意他们冒险。 思来想去,怕是皇帝让环哥儿出面,也早已想到后果,只不过解决的办法也简单,事后解决了环哥儿就行了。 这样险恶的用心说的如此冠冕堂皇,身为臣子还不能反驳,也难怪卫守城不高兴。 “宫里还有没有不受宠的皇子?”燕洵露出一些厌恶的表情,他是不怕当着卫守城的面说这样大逆不道的话的,“打听打听,若是有边想办法让他出来顶上。” 卫守城沉默。 这回为了彰显国力,他手底下的道兵一直在训练,如今已经像模像样;而燕洵更是拿出槍和炮,还搬出一箱箱子弹,就是为了让道兵练出准头,甚至那些训练的方法也是燕洵提议的。 那些迅速成长的道兵,尤其是摸过槍,甚至是摸过战伞的道兵,实力疯狂增长的同时,野心和见识也在疯狂膨胀。 实力带来的是野心和远见,以及自己都必须艰难压制的反骨。 这些道兵已经不再是被妖怪屠戮的可怜虫送死鬼,他们手中的刀变得强壮,能够反杀妖怪,也能凝聚成一柄利刃。 卫守城身为大将军,他有了这样的利刃,有了可以藐视皇权的力量。若是演习时,皇帝不出现,皇子也不出现,只有环哥儿出现,根本压制不下这些疯狂膨胀的道兵,也会被有心人找到空子利用。 这些隐藏的隐患皇帝未必不知道,但他同时也知道卫守城是忠诚的,燕洵也是忠于大秦的。 高高在上的皇帝轻飘飘的把这些事扔下来,将来若是出事,燕洵和卫守城便会首当其冲。 “倒是有一个。”吃完饭,见撼山幼崽忙忙碌碌的收拾盘子,卫守城赶忙帮忙,结果砸了一个盘子,便不敢伸手了。 “恩?”燕洵一愣,“竟然还真的有?年纪不能太小,最好是年纪稍大一些。” “五殿下。”卫守城低声道。 燕洵又是一愣,“不是传闻……” 传闻中,五皇子已经夭折。 “是秘闻,外人自然不知晓真相。若不是当年我也曾参与其中,这事怕是也没机会知道的。”卫守城叹了口气,娓娓道来。 当年皇帝年轻气盛,微服出宫,便恰巧遇上一位茶摊上的美丽姐儿,便直接接回宫封了德妃,夜夜恩宠,几乎荒废早朝。 那时候大秦刚刚战败,边城损失惨重,大将军便折损好几个。 朝中重臣便提议,从边城运回一头大妖尸体,用来重振士气,皇上也深以为然。 原本大妖尸体运来京城,与后宫德妃半点关系都没有,只是不知道从何时起,突然有传言说德妃是妖魔所化,特地入宫,目的便是为了毁灭大秦。 皇帝心中游移不定,恰巧这时候德妃怀孕,皇帝大喜,心中疑虑顿消。 只是很快朝中重臣拿了铁链,对着大妖尸体鞭尸时,那大妖的肚子忽然裂开,从里面掉出来一个肉球,咕噜噜滚得比马跑得还快,直接进了宫。 宫里找翻了天,有人说看到那肉球进了德妃宫里,皇帝便领着人去找德妃,却见德妃面色红润,完好无损,只是皇帝心中依旧起了疑心,便冷落了德妃。 后来德妃生产,腹中胎儿久久不出,德妃失了宠,身边也没有宫女、太医等人伺候,她便自己豁开自己的肚子,写下血书,用自己的死来证明自己和孩子的清白。 皇帝到底还惦念着德妃的好,也想知道那孩子到底是个什么东西,便见了那孩子一面。 “当时便是我去冷宫抱的那孩子。”卫守城低声道,“那孩子一直哭,到了皇上怀里便不哭了,咧开嘴笑。皇上大喜,觉得是天降麟儿,便把那孩子带在身边,亲自照看。那孩子十个月便能言语,一岁便会背诗,三岁便开蒙念书,到五岁学问已经撵上当时的太子殿下。皇上心中终于消了疑虑,封五殿下为亲王。” “只是第六年五殿下便忽然痴傻,神智还不如孩童,吃喝都要人伺候,看遍神医也没有用,便只能对外宣布五殿下夭折。”卫守城看了燕洵一眼,低声道,“五殿下还活着。” 燕洵沉默片刻道:“不管究竟是人是鬼,既然还活着,便想办法弄出来。” “呜呜呜……” 撼山幼崽趴在桌子上,不停地擦着眼泪,结果哭的越来越伤心,终于是没忍住,哭出了声。 “怎么了?”卫守城一愣,没明白小幼崽这怎么就哭了。 燕洵倒是有些了然,把撼山幼崽推到卫守城怀里,“是觉得五皇子可怜吧。” “嗯。”撼山幼崽带着哭腔应了声。 小幼崽有些感同身受,当初他的出生便带来了阿爹的死,自己还满身是病,连人都不是,是只浑身上下都破破烂烂的妖怪,只能躲躲藏藏,从来都不敢露面。 他能想象得到五皇子刚出生时受到的宠爱,和后来宣布他夭折,从此让他都不能再见到任何光亮的绝望。 那种感觉太难受了,不再被世界需要,也不再被最亲近的人需要,自己一个人孤零零,都不知道该如何活下去。 “没事,你现在有那么多兄弟,还有爹在。”卫守城拍了拍撼山幼崽的肩膀,小声道,“你是阿爹拼死生下来的小男子汉,跟那个孩子怎么能一样呢?” “嗯。”撼山幼崽擦了把眼泪,抽噎道,“是的。” 他不再孤独,有爹,还有那么多幼崽兄弟,还有两个需要他去疼爱的弟弟,还有那么那么喜欢的燕大人,所以他也要坚强一点,像幼崽们帮助他一样去帮助别人才行。 燕洵进宫归还虎符。 这枚掌管天下道兵的虎符并不算大,沉甸甸的,从燕洵拿到手里,到如今归还,他已经用过许多次,这从边城到京城的一路,从地方驻兵到地方衙门,都被他几乎整个拆了,人更是直接好不讲理的带走。 虎符归还,皇帝脸上多了一丝笑容,“演习都准备好了吧?何时开始?” “皇上,环哥儿这些日子脸上长了许多疹子,能传染,怕是不能轻易见人。”燕洵没有说演习的事,而是说起环哥儿。 皇帝脸色一变,低头瞪着燕洵。 许久,皇帝这才开口道:“朕本意属老六,可老六在边城,回不来,便想让环哥儿去,他怎么就这么巧病了呢?可请太医看过?” “看过了,太医也染了满脸疹子。”燕洵赶忙道。 “那依爱卿所言,现如今还有哪位皇子合适?”皇帝语气颇为不悦,他原本打的算盘极好。那环哥儿以前是宫里的奴隶,也不过是模样稍微好看了些罢了,如今管着火车,身为地位水涨船高,依然是占了最好的位置,该给真正的皇子让让位子了,偏偏这时候病了。 如意算盘落空,皇帝便有些迁怒燕洵。 燕洵不慌不忙道:“微臣进宫是,曾见到一个人疯疯癫癫的跑出来,拽着微臣不放,非让微臣下跪磕头,喊五殿下才肯放过微臣。皇上,不知这位可是五殿下?” “这……”皇帝脸色骤然变得极为难看,他仔仔细细的盯着燕洵,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燕洵一脸坦荡,“不若让五殿下出面。” “不可!”皇帝脱口而出。 燕洵不再说话。 这其中的是是非非早已过去那么多年,后宫又多了不知道多少美人,皇子更是一个又一个的生出来,当年德妃住过的宫殿早已推毁,建成了别的宫殿,当年德妃住过的冷宫早已化为尘土,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此时还活着的秦五早已如烟影淡漠,皇帝甚至已经不记得秦五的模样了。 只是燕洵如此提出,没有任何委婉,说的如此直接,胆子之大,让皇帝有些心悸,因为即便是此时燕洵胆子这般大,他也不能趁机发落燕洵,因为还有许多事要仰仗燕洵。 这个他亲自封为钦差,一路恩宠的钦差大元帅已经成为无视皇帝脸色的庞然大物了。 即便是此时燕洵归还虎符,皇帝心中也还是升起一股不安。他并不担心燕洵不忠,而是那种觉得自己竟然有些许虚弱的不安。 “去吧。”皇帝挥了挥手道。 “微臣告退。”燕洵弓着背退出去。 到了御书房外面,燕洵捂着胸口咳嗽一声,重重的叹了口气,他其实并不想跟皇帝交恶,他受宠才能更方便的行事,只是他又不得不这么做,依靠皇帝的恩宠行事,永远都比不上自己有实力。 在外面等了会儿,燕洵回头,果然看到张瑞出来了。 “燕大人,这边。”张瑞引着燕洵,到了没人的地方这才开口,“皇上的意思是让燕大人妥善一些。” “省得。”燕洵低声道,“五殿下既然已经夭折,那么我会让环哥儿带着五皇子露面,这样该知道的人自然知道,不知道的人也自然不会知道。” “这边……”张瑞轻轻点头,他自然会说给皇上听。又走了一回儿,张瑞指了指前方的杂草丛生的小院子,压低声音,几乎用气音说,“这里离大殿最远,地下还有阵法,周围都有道兵看守。皇上从来都没有忘了五殿下,御书房书桌上那个墨玉镇纸,便是五殿下小时候用的,这么多年皇上也一直都没换。” “劳烦公公在这里等着,我进去看看。”燕洵说着,抬脚便往里面走。 他说的在路上遇上五皇子,自然是瞎说的,皇宫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任由一个傻子能乱跑。 卫守城骑着战马,把撼山幼崽裹在自己的大氅中,送去北齐家中。 撼山幼崽哒哒哒跑进来,见着幼崽们都在,便巴拉巴拉的说了一通,还揉着眼睛不好意思道:“我头一回听的时候都哭了。” “好惨。”蛇身幼崽用尾巴尖卷着帕子,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蛋弟弟也揉了揉眼睛,上前拍了拍撼山幼崽的肩膀,安慰道:“你还有我们呢。” “恩。”撼山幼崽用力点头。 不多时燕洵回来,还带回来一个人。 听说是神秘的五皇子,幼崽们都跑出来围着看。 “阿爹,他就是五皇子吗?”蛋弟弟绕着跑了一圈,左看右看都没看出什么,一脸好奇。 “现在还不确定是不是,先帮他洗干净。”燕洵道,“叫环哥儿来一趟,咱们只有一两日功夫准备,一刻钟都耽搁不得。” 燕洵带回来的人痴痴傻傻,倒是不闹腾,让怎么样便怎么样,就是脸上黑乎乎几乎看不清面容,身上缠着破破烂烂的布条,脏的几乎都能揭下一层土。 幼崽们来到北齐府上以后,便建了暖和的澡堂。 如今一桶一桶的热水提进去,幼崽们都换上单薄的衣裳进去,围着人一顿搓,用了好几块肥皂,许多桶热水,这才把人洗的干干净净。 燕洵也进去看了眼,“模样倒是跟皇上很像。” “大人,他很虚弱。”战兔幼崽摸了摸下巴,带着一丝疑惑,“他身上好像有很微弱的妖气。” “是妖怪?”燕洵有些疑惑。 卫守城说的毕竟是多年以前的事,且传闻说德妃是妖魔,妖和魔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人,不能混为一谈,且妖怪肚子里的肉球,难道就是小妖怪吗?寻常妖怪没有本事进宫,就算是现如今,除了镜枫夜和蛋宝宝、蛋弟弟,就算是最厉害的战兔幼崽也不能进宫,甚至靠近皇宫就都会觉得不舒坦。 故而卫守城说的传闻,燕洵并不太相信。 “不是妖怪吧。”战兔幼崽自己也有些疑惑,“只是有一丝妖气,感觉又不像是妖怪,奇奇怪怪的。” “抽点血看看。”花树幼崽果断道。 收拾干净,换上干净衣裳的五皇子除了眼神呆滞一些,模样跟年轻时的皇帝几乎一模一样,若不是战兔幼崽这么说,燕洵都快要把卫守城说的传闻给忘了。 花树幼崽拿出小药箱,飞快地准备。 “有妖气,会不会跟我一样?”撼山幼崽摸着下巴,绕着转了一圈,“我身上也有妖气,虽然是妖怪,但是爹和阿爹都是人呢。” “先看看血。”燕洵道。 “我阿爹也是人。”蛋弟弟挺起小胸脯,一脸骄傲,“爹是妖怪。” “这么巧,我阿爹也是人,爹也是要怪哩。”宝宝从屋里跑出来,假装很惊讶的说。 “就是这么巧。”蛋弟弟更加骄傲了。 不一会儿,花树幼崽提着小药箱回来,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 “怎么了?”燕洵赶忙问。 “他的血很奇怪,不是纯粹的妖怪的血,也不是纯粹的人类的血,两种血都有,一半互相吞噬,一半互相融合,这也是他现在很虚弱的原因。”花树幼崽解释道,“目前来看,他既不是妖怪,也不是人……按照我的推测,他很有可能是融合寄生体。” “原来如此。”燕洵赶忙问,“目前来看,他体内的哪方面偏上?” “人。”花树幼崽肯定道,“不过那毕竟是宫里,到了外面就不知道了,还得继续观察。” “这倒是不影响演习。”燕洵沉吟片刻道,“正好趁着这几日功夫观察一下。” 花树幼崽很认真的点头。 这一天终于到来。 在这之前,京城至少有四头大妖,两位妖国使臣,百姓还沉浸在看到杜美奇那庞大身体的震撼中,而各豪门世家忙着把自家子嗣送进宫,文武百官则是忧心忡忡,盼着念着想法子送走妖国使臣。 表面平静下,暗流汹涌。 鸿胪寺外面的道兵加了一波又一波,却还是有广大神通能够把手伸进去。 “城外有个庄子聚集了数十乞丐,都是这几日暗中抓的京城本地乞丐。”镜枫夜低声道,“他们已经跟奇达西联系上,答应给二十乞丐,奇达西允诺带走二十乞丐便离开京城。” “恩,让他们放手施为。”燕洵冷笑,“若真是这样,奇达西何必带着三头大妖前来,他只需要和三头大妖联合攻城,只要攻破边城防线,难道四头大妖还掳不走几个人?” 大妖的本事,即便是燕洵都不敢小看。 只是总有人把国事变成儿戏,以为填满妖国使臣的胃口便能把他们送走,殊不知这样是在亲手养虎为患。 “演习照常开始。”燕洵没有忘了正事,见着镜枫夜欲言又止,便道,“无需担心,这回我很小心,不但跟你形影不离,身边不是还有铁牛、沈书郎和大山,还有二百五十个汉子呢,他们的修为可都不低。” “我知道。”镜枫夜垂下眼睑,看着燕洵连日操劳,脸颊上好不容易涨了些肉又迅速消退,下巴很尖,看上去削瘦的可怕。 他不想让燕洵这样,想让燕洵无忧无虑,每日里吃吃喝喝睡睡觉,过过小日子就行了。可那样的燕洵必然不会舒心欢快,也是他一点一点把燕洵送上现在的位置,让他不得不踏浪前行,去往更高的位置。 无数次,镜枫夜痛恨自己的妖怪身份,若他不是妖怪,便不必因为身份的限制只能躲在燕洵身后;又有无数次,镜枫夜欣喜于自己的妖怪身份,若是没有自己的血,燕洵怕是活不下来。 他很想做一件能够帮助燕洵的大事,让他不要那么操劳。 “按照奇达西的性格,他定然会试探道兵实力,到时候需要你出手。”燕洵瞥了眼镜枫夜,“战伞给你准备了三把,到时候你都拿着,战袍也穿上……” “若是奇达西让大人出手呢?”镜枫夜问。 燕洵也给自己准备了三把战伞,也穿了战袍。 “我自然不会拒绝。”燕洵理所当然道,“既然奇达西想试探实力,咱们自然要让他摸不清楚实力才行。这就要虚虚实实,而我没有细微,尚且不如寻常汉子强壮,正好可以让奇达西琢磨不透。” “注意安全。”镜枫夜张了张嘴,不想让燕洵出手,那毕竟是大妖,只是他又想让燕洵心里舒坦,便只能如此叮嘱。 私心中延伸出来的恶魔,总会被理智瓦解,镜枫夜知道燕洵喜欢这样的自己,他便永远都会是这样的自己。 京郊外巨大无比的空地上,划分出一个个方阵,更远的地方站满百姓和达官贵人。 这回名额更加难得,因为不但能看到妖国使臣,还能见到完全不一样的道兵。而为了这一日,燕洵早已让卫守城安排手底下的道兵,陆陆续续的传出一些消息。 “我听说了,今个儿是什么演戏还是阅兵的,挑选的都是万里挑一的道兵,身板、模样都是一等一的好。” “修为更高,那些个道兵平日里训练严格的很,还不是打熬身体呢。” “听说今日还有专门带着自家哥儿、姐儿,准备挑选金龟婿的,也不知道真假。” “这还能有假?当然是真的。” 第205章 巨大无比的水泥台上摆着一排桌子,上面铺了红毯,燕洵和奇达西坐在最中央,他身边是卫守城、镜枫夜和环哥儿,奇达西身边是两头大妖。 水泥台旁边有一块空地,杜美奇便像巨山一样站在那里,肩膀上的两个脑袋分别看着两个方向,脖子上的脑袋则是目视前方。 “这回选的都是修为高的道兵吗?”奇达西心情极好,跟燕洵说话的时候,还拿了桌子上的面果子吃。 燕洵笑着摇头,“不全是,还有一些模样好看的也能选上。这毕竟不是上战场,不过是演习而已,百姓还都以为这是演戏,自然得找一些模样好看的道兵,也赏心悦目不是?” “这倒是。”奇达西皮笑肉不笑,不再说话,专心的看着台下。 他如今已经跟一些人接触上,能得到二十乞丐,今日再看看秦国道兵的实力,这趟出使倒是收获许多惊喜。 至于克鲁西和西风,奇达西从未提起过,燕洵也默契的没有提起,他们便依旧关在鸿胪寺,守卫的道兵只多不少。 远处的一块空地上,幼崽们都搬着小板凳,哒哒哒跑来坐下。 蛋弟弟也搬了自己的小板凳,只是他坐下后,跟哥哥们的鞋子差不多高,根本看不清前面,再看看宝宝,坐着自个儿的板凳也就比蛋弟弟高一点点而已,依旧被挡住。 “哥,我看不清。”蛋弟弟冲着宝宝喊。 宝宝自个儿也看不清呢,“咱们把板凳搬到高一点的地方吧。” “能把战伞打开遮阳吗?”蛋弟弟晃了晃自个儿手中的战伞,“我不想被日头晒。” “成。”宝宝点头。 两只小幼崽抱着自个儿的小板凳,哒哒哒跑到一边,架到稍微高一点的地方,再爬上去坐着,这样高度就跟其他幼崽差不多了。 蛋弟弟打开自个儿迷你又迷你的小战伞,遮着日头,一边手搭凉棚去看水泥台上的燕洵,冲着宝宝道:“哥,我看到阿爹了。” “我来看看。”宝宝不慌不忙的从兜里拿出自个儿专用的迷你望远镜,也看向水泥台。 幼崽们占的地方不算大,只有一小块地方而已,周围都是他们熟悉的人,有学堂的学生,也有作坊里的人。 这些小幼崽很自然而然的跟他们融为一体,一眼看过去,总会下意识忽略他们妖怪幼崽的身份,以为他们只是最寻常不过的人罢了。 奇达西瞥了眼台下幼崽的方向,“燕大人,那些幼崽倒是跟那些人相处的很好。” “还不错。”燕洵矜持道。 奇达西眼珠子转了转,说:“我看他们是乐不思蜀,不想回妖国。” “这说的哪里话,幼崽们对妖国半点记忆都没有,又怎么会想回去。”燕洵忍不住哈哈大笑,“如今他们都是保育堂的幼崽,自然是不想回去的。” “这可说不准。”奇达西话里有话。 “这有什么说不准的。”燕洵也同样话里有话。 跟精明的人说话就是这样,永远都留有余地,也永远都猜不透他真正的目的。只要说话,就一定是试探和反试探,或许奇达西心中根本没有目的,他不过是要探清楚大秦的状况,然后看碟下菜,对症下药罢了。 燕洵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也只能步步为营,一点一点逼奇达西离开罢了。 “开始了。”燕洵忽然道。 奇达西也不再说话,聚精会神的看向远处。 那些渺小无比的道兵,都穿着一模一样的衣裳,肩膀、腿、胳膊,腰、脊背,全部笔直笔直,随着口号,他们迈出来的步子也都一模一样,远远地看过去,就像是一个人走路一般。 这样整齐划一的动作,有了一加一大于二的效果。 那些在大妖眼里微不足道的气势,逐渐汇聚成为一体,气势肉眼可见的增长,且冲天而起,伴随着那整齐划一的步伐逐渐靠近。 奇达西的表情逐渐凝重。 他从未看得上过这些道兵,只是此时他有一种不可抑制的心悸的感觉。 这些道兵实力并不算太强,只是那种前所未有的统一化为强悍的气势,直直的扎入他的心中。 卫守城站起来,冲着走到水泥台前的道兵挥手。 “将军安好!”所有的道兵一齐喊。 他们同时张嘴,喊出同样的口号,那庞大无比的声音仿佛要将桌上的茶杯震碎。 这么多渺小的人合到一起,便堪比大妖。 燕洵看了眼奇达西的脸色,笑道:“不过是虚有其表,气势还行,实力就没那么厉害了。看看后面,实力还算可以的。” 有道兵飞快地跑上来,抬着厚重的钢板。 后面又有持槍的道兵走来。 环哥儿站起来挥手。 “殿下安好。”他们齐齐大喊。 “放!”站在最前面的道兵大喊。 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同时扣动扳机。 ‘砰!’ ‘砰!’ …… 同时响起槍响,远处厚重的钢板也在同一个位置上,出现同样的坑洞。 奇达西身体一僵,差点按捺不住站起来。他瞥了眼燕洵手边的战伞,僵着脸问:“那些槍威力为何如此之大,比战伞威力还大?” “这个要看规格。”燕洵并没有详细的说,又指着后面说,“那是肩炮,威力稍微大一点,声音也大一点。” 燕洵站起来,冲着他们挥手。 扛着肩炮的道兵立刻大喊,他们都压抑着激动,有条不紊的放入炮弹,对准远处的钢板。 ‘轰!’ 钢板炸飞,直接炸成碎块,被早就放在周围的层层铁丝网拦住。 肩炮还没上过战场,如今并没有造出多少。 而他们幸运的被选中,得了这些肩炮,如今终于能真正的展露出实力,几乎所有道兵都目露狂热的看着燕洵。 有这样的神兵利器,还怕什么妖怪? “这……”奇达西咬紧牙关,知道问燕洵也问不出什么,便干脆不问了。 燕洵笑了笑,指着后面说:“那是大炮,威力太大,就不让他们开炮了。” 轮子咕噜噜的滚动,拉着上面庞大无比的炮,比方才的肩炮大了无数倍,甚至不用亲眼看到就能想象出其中的实力。 奇达西眼神闪动,此时他不得不承认,当初蚂蜢狂灾妖败的那么快那么惨,的确是秦国道兵实力增长,而不是秦国走了狗屎运。 这趟出使,很值得! “后面是骑马和骑铁驴的。”燕洵笑道,“战马的用处并不算很大,但也聊胜于无。铁驴限制也不小,不平坦的路跑起来有些麻烦,平坦的路上跑还好一些。” “铁驴。”奇达西手指动了动,终于是按捺不住道,“不知燕大人可否给我一辆铁驴。” “这个好说、好说。”燕洵哈哈大笑,既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眼瞅着最后面拿着战伞的道兵来了,他便笑道,“战伞来了,让他们开机关试试。” “战伞。”奇达西心动不已。 战伞可攻可守,灵活无比,且水火不侵,里面的几关复杂多变,也只有战伞能够防御,否则换成其他任何东西都会立刻土崩瓦解。 燕洵站起来冲着他们挥手。 所有道兵都是激动的大喊,“燕大人安好!” 他们的运气是最好的,其他道兵没能得到的战伞,他们人手一把,而且已经熟悉其中的机关。若是他们表现的好,往后便能得到手中的战伞! 这才是真正的神兵利器,轻便趁手,攻击力却极为强悍,战伞机关里的刀片削铁如泥,里面的子弹威力更大,后坐力更小,那一块块零件,一片片伞面,无一不透露着绝对的强大。 造出战伞的燕大人,到底是怎样的天才! 这样的燕大人,值得他们效忠,值得他们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这些道兵狂热无比的表演着,再拿着完好无损的战伞退场。 “好、好,当真是好。”奇达西忍不住拍手,冲着燕洵道,“秦国实力如此强悍,的确值得妖国交好。” “妖国实力亦不弱,值得大秦交好。”燕洵笑道,“美味佳肴已经准备好,不如咱们移步?” “好!”奇达西立刻从善如流道。 演习前后不过是两个时辰多一点,但这两个时辰已经比得上奇达西来大秦的所有功夫,他贴身穿着的棉布已经浸湿,动作都僵硬了不少,先前的试探都仿佛是燕洵给他开的玩笑,直到此时此刻燕洵才真正的图穷匕见,展露真正的实力。 奇达西不得不说出‘交好’的话,也暂时给这次出使定了论调。 蛋弟弟小手托着下巴,看的津津有味,“哥,他们都好强!” “恩,很强。”战兔幼崽很认真的点头,“即便是我,也不愿意面对这些道兵,与他们为敌,感觉会很不舒服。” “哥,他们要去吃饭了,咱们也去吧。”蛋弟弟看到水泥台上的燕洵准备离开了,赶忙抱起小板凳,哒哒哒跑到战兔幼崽肩膀上,“吃了饭还会有比试,我阿爹可能会出手。” 战兔幼崽提着自己的板凳,伸手扶了下蛋弟弟,哒哒哒跟上其他幼崽,“先吃饭,然后做好准备。” “好。”蛋弟弟大喊,“我要吃酱肉干!” 宴席就摆在京郊。 燕洵和卫守城,以及奇达西,另外两头大妖,杜美奇,在最中央摆了桌子,往两边分开分别是卫守城手下的副将,以及秦穗等从边城来的将军,另外一边则是朝中大臣。 奇达西看了眼坐在首位的司平,“这就是秦国宰相?还是内阁辅臣?” “他只是工部小吏。”燕洵淡定道,“宰相大人家中有事。” “哦,我还以为他们是怕了我。”奇达西哈哈大笑,“不过这怎么可能呢,毕竟妖国和秦国交好,即便是大妖,也不能随便为所欲为啊。” “是啊。”燕洵也哈哈大笑,紧接着又话锋一转,假装不经意道,“听说周阁老家中养的土狗即将生产,这几日都在家里守着,这才没空出来,还请使臣阁下不要见怪。” 奇达西瞥了眼燕洵手边的战伞,爽朗地笑道:“自然不会。” 距离奇达西最近的司平却出了一身的冷汗,他下首是史元守,同时冷汗直流。 这么近的面对妖国大妖,不必去外城墙吹妖国的风弱,他本能的冷汗直流,心中涌起无边恐惧。 飞快的拿出一粒绿色药丸吞下去,司平喝了口热茶,轻轻舒了口气。 心里升起一股暖流,让他觉得浑身上下都充满力量,那种恐惧和虚弱终于摆脱开。 “司大人,那些人竟然连官袍都透露出去了。”史元守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此等窃国逆贼,这回绝对不能放过他们。” 奇达西能一眼看出来司平身上的官袍代表的品级不高,显然是有人透露给他,明明这些东西燕洵叮嘱过,能不透露就绝对不透露,让奇达西摸不清虚实,并且只让他知道该知道的才能掌握主动权。 司平握紧拳头,低声道:“只要收集够证据,他们一个都逃不了。” “哎。”史元守重重地叹气,“若不是现在朝堂上成群成派,全都为了自己的利益,燕大人又何必出此下策,让他们把大秦的情报送出去……” “无人可用。”司平端起酒杯,仰头灌下去,眼圈泛红道,“无人可用。你看看如今妖国使臣来了四头大妖,这么大的规格!咱们大秦还是礼仪之邦,至少也得让一位皇子,两位重臣出面才不至于丢了面子,你看看,没有人敢来。朝堂上争功倒是都出现了,争的比谁都狠。” “趋利避害,人之常情。”史元守低声道。 “难道燕大人就不知道趋利避害吗?”司平狠狠的捶了下桌子,“燕大人比谁都聪慧,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燕洵自然知道如何让自己过得好,但他身后还有小幼崽们,他不想让小幼崽们担惊受怕,便自己站出来挡在最前面。 他的选择很愚蠢,但又是最聪慧的,因为他身后有那么多人在帮助他。 “这位殿下怎么不说话?”奇达西喝了点酒,脸色微微泛红,看了眼环哥儿,转而看向五皇子。 “他天生不爱说话。”燕洵淡定道,“所以才请环哥儿来帮忙,你有什么想说的,可以说给环哥儿听。” 奇达西盯着五皇子看了一会儿,最终移开视线,不再看他。 酒过三巡,奇达西眼睛骤然一亮,“燕大人,不如我们比试一番?我很想知道你手中那把战伞究竟都有什么能力,又有多强!不过燕大人既然没有修为,那么我便让你一只手如何?” 燕洵只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奇达西自知自己提出来的要求太过分,他便主动让了一步。 这样一来,若是燕洵还是拒绝,那么…… “好。”燕洵欣然同意。 他不会拒绝,虽然奇达西说了两国交好的话,然而主动权依旧在他手中,若是此时燕洵退缩,就会给他借题发挥的借口,燕洵也只能一步退,步步退。 故而不管奇达西有多强,燕洵都不能拒绝。 而他愿意主动让出一只手,已经是很好的结果了。 巨大的空地上,方才跳舞的舞女迅速离开,燕洵提着战伞上前,后面奇达西大踏步跟上。 “我没有修为,便不能蕴养黄符,只能用手中战伞,还请见谅。”燕洵深吸一口气,冲着奇达西拱手道,“请。” “来了!”奇达西说着,身体已经弹过来了。 这一路的所见所闻都让他大开眼界,秦国的变化竟然如此之大,蝼蚁一样的人也能弄出惊天动地的动静,而奇达西观察最多的燕洵,则是神魔莫测的强到让他都感觉有几分心悸。 他是大妖,即便是面对如今秦国的大将军也不会如何紧张,而燕洵只是区区凡夫俗子,弱不禁风、羸弱不堪,每日里都要汤药养着,这样弱的人,他倒要看看,究竟为何会让他心悸! “如果可以,我真不想动手。”燕洵叹了口气,打开伞面,手指上下翻飞,打开一道道机关。 霍老说他的身体就是漏网,再缝缝补补也无济于事,网洞依旧在。故而即便是他天天喝汤药,也只是能让自己行动自如罢了,根本不能像身体强壮的普通人那样能跑能跳。 他是真的很弱很弱,可能一阵大风都能把他吹飞。 “还好有战伞。”燕洵喃喃道。 最初的战伞根本没有这么复杂,也不过是燕洵随意提出,让幼崽们造了给外城墙的道兵用的而已,他没想过自己拥有战伞。 是幼崽们主动提起来,每天晚上点着油灯凑到一起商量机关,改进子弹配方,日日夜夜的改造。灵感、实验、改造,一点一点的改造出独一无二的战伞,只是为了燕洵能用罢了。 小幼崽半夜想出新的点子都会摸黑爬起来,刷刷刷记下来,等第二日再去改造。 燕洵看到无数次火焰幼崽去烧炼钢炉,弄得灰头土脸的,还一脸灿烂的笑容。 战伞里面的零件一次一次的改造,用的材料全都是幼崽们一点一点打磨出来,还要寻找最合适的材料,一点一点的替换,寻找最佳方案。 因为他手腕细,没多少力气,故而战伞也十分轻便。 “这是专门给我造的战伞,你想试试战伞的威力,那么不好意思了……”燕洵抬起战伞,扣动机关。 奇达西瞪大眼睛,他瞥见眼前火光闪过,知道会飞出子弹,便赶忙躲避。 ‘砰’! ‘砰’! 连续五槍,全部都被躲开! “那个子弹是有限的吧?我现在不能靠近,等你没有子弹了,我便能靠近了!”奇达西面目狰狞道,“现在你还能开几槍?” “够了。”燕洵拿出另外两把战伞,分别打开,护在自己身边。 空地周围,汉子们纷纷走到最前面,全部打开战伞,围成一圈。 “没有子弹了?那么轮到我了!”奇达西有些兴奋,他忽然发现燕洵的能耐也不过是如此,那子弹虽然飞得快,但是只要拉开距离就能躲过,而没了子弹,他就能靠近了。 那么弱的凡夫俗子,他只需要用一根手指头就能弄伤他吧。 “砰!”燕洵轻声道。 “什么?”奇达西听到好几道声音迅速靠近自己,他猛的抬头,看到天上有一枚子弹飞来,再去看前后左右,竟然都有子弹飞来,“不可能!” “是啊,不可能。”燕洵笑了下,说,“我也就这点计算的本事了,飞出去的子弹不会轻易降落,而且不是直线,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弧度,只要计算完成,那么最终就会汇聚到一处。原本我并不能确定你最终会在什么地方,也只是在赌而已。” 赌赢,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轰’! 五枚子弹同时炸开。 当中火光四射,冲击力让燕洵的身体不停的摇晃,战伞都有些变形,他捂着嘴,看向火光中的奇达西,“特定的子弹,威力只有不到一成,应该不会要了你的命。” 幼崽们为了他专门制造的子弹,即便是战兔幼崽也没有把握能接下。 几乎没有后坐力,燕洵也不会半个身体都被震麻,他能轻轻松松打开机关,放出一枚枚子弹。 “阿爹,我哥说这种子弹很特别,要在空气里飞很久,利用摩擦生热什么的,还要转一个大圈再飞回来。”宝宝一脸羡慕的说,“哥哥们说只有阿爹能用,别人都不会用的。哥哥们觉得阿爹以前的战伞威力太弱了,特意提高威力呢。子弹上面还有阿爹的名字缩写‘yc’,我好羡慕,我都没有专用子弹呢。” “阿爹,你用战伞的机会应该不多吧,等子弹快到保质期的时候,能不能给我,让我过过瘾?”宝宝追着燕洵问。 “弟弟,那个需要计算的,弄不好会伤及无辜。” “不过我们会帮弟弟计算。” “要是大人,他一个人就能算出来的。” 燕洵慢慢地收起战伞,两把藏在身上,一把抓在手里。 这些日子奇达西在观察他,他同样也在观察奇达西,所以这次才能赌赢。 空地上火光散去,土地焦黑,奇达西躺在最中央,仰面朝天,身上分别炸开五个空洞,燕洵走过去,冲着他拱手,第一次露出真正的笑容,危险又美丽,“承让,我会让大夫帮你包扎。” 他和奇达西从来都不是真的交好,到如今,燕洵也终于露出自己一直掩饰着的一面。 “下一位让镜大人上吧。”燕洵收敛脸上的表情,重新笑得温柔,“虽然镜大人是妖国的妖怪,不过他现在也可以代表大秦。” 第206章 奇达西身上的伤看着严重,其实也不过是皮外伤罢了。 子弹炸开的时候,奇达西看的清清楚楚,那些飞驰而来的子弹,还能有更强的威力,若是再稍稍靠近他一点炸开,他怕是会直接四分五裂。 他还没来得及出手就败了。 不,就算他能碰到燕洵,也会被战伞挡下。 与其说他败给燕洵,倒不如是他败给了战伞。 燕洵拿着战伞慢吞吞的走回去,他脸上表情依旧,只是脸色略微有些苍白,而空地周围还有那些拿着战伞的汉子们。 那么多战伞…… “我来。”一头大妖站起来。 “请。”镜枫夜关切的看了眼燕洵,起身离开。 空地上。 镜枫夜仔细的看着这头大妖,从出现在外城墙外面开始,除了杜美奇偶尔说几句话,基本都是奇达西说话,这两头大妖基本不会开口,他们的能力也一无所知。 即便是此时到了空地上,大妖也依旧言简意赅,甚至嘴巴跟河蚌似的。 “请。”镜枫夜拿出战伞,身上的龙鳞痕迹愈发的明显。 大妖眼中异色一闪而过,猛的冲上来。 镜枫夜不是大妖,他只是很普通的妖怪而已,面对眼前的大妖,他能感觉到一种实质般的压制。 “大妖果然非同凡响!”战兔幼崽神色凝重,“他的实力很强,就算是我,可能也只会打成平手。嗯,打不过吧。”战兔幼崽自个儿犹豫一下,改口道。 自从上回为了独挡克鲁西和西风,战兔幼崽受了重伤,燕洵就一直很难过,战兔幼崽决定以后都不会让自己受那么重的伤了,他要好好的保护自己。 “能炸飞他的炮弹级别要很高。”利爪幼崽也一脸凝重,“不愧是大妖。” “是啊,很强!”蛋弟弟板着自己的小板凳,哒哒哒跑到桌子上,又顺着桌子边缘跑到战兔幼崽旁边,手搭凉棚看着远处,咋舌道,“大妖果然厉害!” “很强!”镜枫夜也是同样的想法。 才一个照面,他身上就多了数道伤口。 “再来。”镜枫夜拿出另外两把战伞,冲上去。 如果没有战伞,他打不过眼前的大妖,除非他把自己的一身血换成毒血,用毒取胜。 ‘轰’! 镜枫夜和大妖同时倒飞出去。 燕洵猛的站起来,衣袖里的手攥成了拳头。 尘土飞扬中,镜枫夜迅速爬起来,他身上的伤口正在迅速愈合,对面的大妖吐了口血也站了起来。 两个人再次攻到一处。 镜枫夜贴近大妖耳边,轻声道:“你可知我是什么人?” 大妖身体一僵,冷冰冰道:“不知。” “那就是知道了?”镜枫夜神情一震,再次逼近,“说,我究竟是谁!” “杀了我。”大妖高喊。 镜枫夜一愣,烟尘中看着大妖脸上的表情,忽然就明白了。 他终于不再顾及其他,开了战伞机关。 ‘砰’! ‘砰’! ‘砰’! 槍槍命中。 大妖脸上露出愤怒的表情,恶狠狠地冲过来,靠近镜枫夜的时候却不再反抗,而是一脸平静,“你是镜枫夜,原形是一片龙鳞。先代大妖身上最重要的一片龙鳞,你会想起来自己是谁,自己应该做什么的……镜枫夜,我被你杀了,妖国和秦国就绝对不会再和平建交……” 镜枫夜脸色大变。 这次他一定会出手比试,并不是为了实力,而是想要趁机知道一些有关妖国或者自己的情报。 只是他没想到这个大妖竟然这么决然,而且这么卑鄙。 “哈哈,镜枫夜,这样的滋味如何?”大妖面目骤然变得狰狞无比,他看了眼燕洵的方向,道,“你喜欢那个人吧?但他终究是人,你来猜猜看,如果你破坏了妖国和秦国的交好,他会不会就此厌恶你?” “闭嘴!”镜枫夜冷下脸,抬脚踹飞大妖。 尘土消散,大妖飞出来,重重地落到地上,身上多处流血,脸色也迅速灰败下来。 镜枫夜站在原地没动。 他喜欢燕洵,愿意为了他去死,可他并不是毫无保留的喜欢燕洵,有关妖国的一切,有关他自己的一切,若是所有的一切都简简单单那自然皆大欢喜,若不是,那么他不能保证自己还能一如往昔。 当初那个进入鸿胪寺的普通妖怪,若是能千万年一成不变该有多好。 可惜世事总不能如人意。 他自己是无根浮萍,哪怕是拼了命的缠在燕洵身上,也还是怕妖国这场大水把他冲走。 “喊大夫来。”燕洵快步走来,低头看了眼大妖,赶忙吩咐道,“他伤的有点重,需要进行手术。” 吩咐完,亲眼看着大妖被大夫抬走,燕洵这才转身走向镜枫夜。 燕洵知道他在想什么。 “后面还有一场比试,卫将军对杜美奇。”燕洵轻声道,“另外一只大妖不会再出手了。” 燕洵向镜枫夜伸出手。 “好。”镜枫夜抬起手,握住那只细瘦白皙,还有点凉的手。 心里的彷徨无措再如何折磨自己,其实都无济于事,他要向燕洵这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才好。 “他对你说了什么?”燕洵问。 镜枫夜便一五一十的说了,没有丝毫隐瞒。 燕洵夹了个块点心放到嘴里,笑道:“也没说什么。你身上的特质原本就不同寻常,能活死人肉白骨,这样的本事虽然对妖怪用处不大,但……对人的作用却堪称奇迹,难道这就必须得说你很普通吗?恰恰相反,你一点都不普通,来历特殊一点才正常,若是他说你来历寻常,背负血海深仇什么的,那才假。” “镜大人来头这般大,这才正常嘛。不过这也代表不了什么,你无需多想,咱们只要步步为营便好。”燕洵淡定道,“那个大妖一心寻死,弄得好像自己真的能成功似的。我看了,他伤的虽然重,肚子里都炸的乱七八糟的,不过这根本难不到小花,还能让幼崽们趁机偷偷研究研究这只大妖呢。” 花树幼崽的医术一直在成长,他如今对人的了解不比燕洵差,而对于妖怪的了解,花树幼崽也不差。 不过是救活一只大妖而已,有医术、有归元液,还有归元绿灵芝,这根本不算难事。 “我知道。”镜枫夜低声道,“我知道大人不会怀疑我。” “为何要怀疑你?”燕洵反问,“咱俩儿子都有了两个,我要是怀疑你,你以为你能让我生出儿子?” “也是。”镜枫夜咧开嘴笑。 空地上,杜美奇迈着脚步,轰隆轰隆的走来。 “请。”卫守城神情凝重道。 杜美奇低头看着卫守城,沉声道,“请。” 双方瞬间动了。 燕洵眯起眼睛看着杜美奇,低声道:“这位妖国男爵对大秦的态度出奇的好,我觉得其中必有隐情,只是好几次试探性的问,他都不肯说。如今看他的样子,显然没准备弄伤卫将军。” “他这样级别的大妖,年纪大,实力强,倒是真的心肠好。”镜枫夜沉声道,“否则卫将军不死也得重伤。” “哎。”燕洵叹气,“不知还有没有机会跟他沟通沟通。” 前方,卫守城狼狈的摔到地上,战败。 “我认输。”卫守城爬起来,冲着杜美奇拱手。 “你实力不错。”杜美奇淡淡道。 双方分开,这场局势复杂的演习也就结束了。 * 从京郊归来,这一路上,白象都在队伍里,他依旧昂首挺胸,迈着跟其他道兵一模一样的步子。 他用力抑制激动的身体,他很想狂喊几句,也想去海边吹最猛烈的海风,让自己冷静下来。 然而此时他只能用力憋住,跟其他道兵一样,迈着整整齐齐的步伐,脚步声整齐划一的前行,他压抑着,内心却又兴奋着,双眼冒着光亮。 他能听到路边百姓的说话声。 他们这些道兵进城,一方面是护送钦差大人和妖国使臣,一方面是为了让百姓们看到他们的身姿。 京郊演习,那些铺天盖地的动静,那些整齐划一的动作,那些让人热血沸腾的呐喊,都像是崭新无比的画卷在百姓眼前展开。 “原来这就是道兵,原来还有这样的道兵。” “从战场归来的道兵,和现在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啊。” “竟然还有这样的道兵,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道兵还可以这样。” “据说那些道兵跟富家公子一样,也要学什么礼仪,一板一眼的,要求十分严格。你看他们穿的衣裳,都是一样的,这就要肩不能低,腿不能短,脖子不能歪,个子不能矮……” “有种控制不住的颤栗感,我好像感觉自己体内也跟他们一样,燃烧着有修为的血液!不行,我要回去写篇文章,这场演习,可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宋飞凉已经出诗了,燕大人愿意赏千两白银,请大家代为作画。” “白银是小,只是不知可否借此机会见到燕大人。” “不管能不能,咱们都去试试。” 这一路上的说话声,议论声,都让白象觉得更加热血沸腾。 几乎没有质疑声,全都是惊讶中夹杂着议论。 百姓没见过这样的道兵。 他们只见过从战场归来,狼狈不堪,衣着破烂,神情萎靡,带着伤的颓废道兵;他们只见过地方驻兵耀武扬威,仗着修为横行霸道的道兵;他们只见过护卫皇宫,穿着金光闪闪的铠甲,从来不上战场的达官贵人组成的道兵。 他们没讲过这样穿的整整齐齐,有模有样,迈着一样的步伐,脊背挺直,浑身上下都充满自信和气势的道兵。 这些一个个道兵形成一个庞大无比的整体,让路边的百姓觉得自己很渺小,觉得自己能被这些道兵保护,觉得自己的胆子变大了,觉得自己周围变得安全了。 燕洵骑着战马,一脸的笑容。 当他出现的时候,路边的百姓都是一静。 妖国使臣奇达西重伤,如今还在养伤,没能骑战马,坐在后面的车辇中,而燕洵毫发无伤,甚至身上的褶皱都跟出城的时候一模一样,他还是那样慢悠悠的骑着战马,面如白玉,是百姓心中幻想出来的人。 “燕大人!” 不知道谁喊了句,其他人都跟着喊,所有人都是一脸的狂热。 传闻都说燕大人羸弱不堪,常年的药罐子,然而他扛起迎接、接待妖国使臣的重任,如今更是打伤妖国使臣奇达西,他哪里是羸弱,根本就是特别强! “燕大人!” “燕大人!” “燕大人!” 路边的呼声一浪高过一浪。 车辇中的奇达西神色晦暗,他身上的伤一点都不严重,根本不能借此发作燕洵,只是身上的伤不方便骑马而已,只能坐在车辇中,如此一来,便是他弱气了似的。 另外重伤的大妖竟然真的被就活了。 身上的伤口被层层处理过,缝了一针又一针,然而终究是命保住了。 “他的伤看上去很重,不过都是皮肉伤,处理好伤口就行了。”当时燕洵很淡定的找到奇达西说,“只有毒,或者生病才难治,像这种伤,基本上只要能控制住,就会很快恢复。我让大夫给他调制了专门的补药,喝几天就能行动自如了。” 奇达西攥紧拳头,看着前面骑着马的燕洵。 这次妖国的风头完全没了,这还是四头大妖。 秦国的实力太出乎他的意料,那些道兵的修为还是那么弱小,只有燕洵一个人与众不同,他手里的战伞,还有那些莫名炸开炮弹,都让他心存忌惮。 百姓似乎也不再惧怕妖怪了,那些渺小无比的百姓眼里的兴奋让奇达西心中涌起熊熊怒火。 回到鸿胪寺,奇达西猛的关上门,狠狠地捶了下桌子。 外面,燕洵和镜枫夜离开鸿胪寺,去北齐府上找小幼崽们汇合。 “阿爹!”蛋弟弟骑着一辆小铁驴出来。 蛋弟弟的小铁驴跟宝宝的一样,不过轮子和脚蹬重新改过,正适合蛋弟弟骑。 “小铁驴怎么样?”燕洵笑着问。 北齐府上个个地方都铺了水泥路,四通八达的,是当初为了宝宝铺的,如今倒是让蛋弟弟也方便了。 “跑的很快。”蛋弟弟骑着小铁驴跟在燕洵身边,高兴道,“阿爹,妖国大妖果然很厉害呢,哥哥们都说以后要再研究研究武器,改变子弹配方,外城墙上的大炮也要重新换,守城弩威力也不够……阿爹,我们要提升实力了!” “很好。”燕洵松了口气,“我还以为你们会惧怕大妖呢。” 若是没有这些器械,只需要奇达西一只大妖就能打败镜枫夜,连带着小幼崽们除了战兔幼崽,其他的也都能轻易打败。 卫守城或许能对付奇达西,却对付不了杜美奇。 想到这里,燕洵不由得笑了下,按理说即便是他说过手中有武器和战伞,朝中上下都没有亲眼见过,定然不会相信他手中器械的威力,应该是能推测出来,即便是他加上镜枫夜和幼崽们,再加上卫守城和那些道兵,应当也对付不了大妖才对。 然而燕洵依旧带着大妖来了京城,城中大官贵胄只想着自保,各自打通上下关系,把家中子嗣送进宫。 对于妖国使臣之事,没有任何人出力。 “他们就不怕我败了,大妖攻占京城吗?”燕洵颇有些不解,“难道他们就这么自信?” “只是百姓愿意信任燕大人罢了。”北齐从屋里出来,怀里抱着宝宝,淡淡道,“我查探过,世家大族早已做好准备,若是不能进宫避难,便会趁着大妖攻城,道兵阻拦的时候,出城躲避。” “阿爹。”宝宝从北齐怀里跳下来,哒哒哒跑向燕洵。 北齐收拢胳膊,继续说:“想必燕大人都能明白。” “我知道。”燕洵苦笑,“方才是我着相了。” 虽然大秦的皇家都姓秦,但千百年来可不是一家而已。秦家之间传位,都是伴随着背叛和鲜血,而这些世家大族依旧能屹立不倒,正是因为他们并不在意哪家秦家是皇家,他们只要守好自己的力量就行了。 “若是京城沦陷,那么他们就算逃了又有什么用呢?”燕洵喃喃道。 “妖国攻城,也不过是为了地盘罢了,总需要治理之人。”北齐提了句。 燕洵便不再说话了。 总会有上赶着治理‘大秦’的人家出现,这可能就是世家大族死而不僵,‘高瞻远瞩’,这么多年屹立不倒的本事和远见了。 进了屋,花树幼崽立刻迎上来,“拿到了那只大妖的一点血肉和鲜血。他的内脏跟人不一样,跟其他妖怪也有点不同,不过大同小异。目前还没发现弱点,不过他身上的血肉很强,力量很强大,而且恢复能力很强,这回若是使出全力,镜大人可能会受伤。” “此时宣扬出去了吗?”燕洵问。 “已经传出消息了。百姓之间传的飞快。”宝宝立刻道,“大妖战败,比边城大胜还要振奋人心,毕竟是很多人亲眼看到的。” 还有道兵展现出来的实力,虽然有表演成分在,但那块沉重无比且厚重无比的钢板最终被炸的一点都不剩,这一点是很多人很多人亲眼看到的。 大妖的能耐究竟有多么强,也只有少数道兵知道而已,百姓并不知道,但是他们知道钢板的厉害,便能想象出来那些道兵的能耐。 有时候惧怕和振奋是两种完全相反,能够带来相反结果的东西。 萎靡害怕的百姓,会形成一个惧怕的整体;而振奋的百姓也会形成一个整体,两者之间对比鲜明。 宝宝背着手,在地上走来走去,一边说着自己的观察,“很多人都说自己才意识到大秦原来已经这么强了,往后终于可以不用再惧怕大妖惧怕妖国。很多百姓都祈祷自家孩子,希望能够修行,然后去当道兵!” “不怕他们。” “对道兵有了信心。” “也不再觉得道兵惨。” “百姓的重心终于从达官贵人之间转移,到了道兵身上,这是最好最好的开端。史书中记载的千年前的大秦,便是全民皆兵,哪怕是刚会说话的幼儿,也知道要保卫大秦。” 而不是像现在浑浑噩噩的百姓一样,整日里想着的是如何讨好达官贵人,如何苟活。 “百姓强,大秦才能强。”燕洵淡淡道,“我估计过些日子妖国使臣便会提出离开,到时候我亲自送他们走。” “朝中怕是还会有一番腥风血雨。”北齐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拿出一沓纸张递过来。 燕洵接过纸张,大略看了眼大理寺的调查,淡定道:“无妨,这回给他们机会,便是想趁机把这些人瓦解一部分。皇上亦同意这样做,无非是会借题发挥,迁怒于我些许罢了。” 奇达西受伤,还有一头大妖重伤,杜美奇虽然胜了卫守城,但卫守城也没有使用自己蕴养的黄符,并不能是真正的分出胜负。另外一头大妖虽然没有出手,然而他没有出手就代表怕了。 妖国来的大妖终于露出了‘弱’的一面,不但百姓振奋,朝堂上更是振奋无比。 朝堂上。 皇帝脸上有了些笑容,嘉奖道:“此次演习,燕爱卿功不可没,你想要什么,尽管跟朕说。” “那微臣便斗胆,求皇上给微臣一柄尚方宝剑。”燕洵朗声道,“大秦演习,去的只有两三不入流小官,莫非我大秦百官都没了?微臣肯定皇上赐一柄尚方宝剑,斩杀卖国之贼。” “放肆!” “燕洵,此话怎讲?” “燕洵,你不要仗着立了功便信口雌黄!” “皇上,我等冤枉,实则……” “皇上……” 皇帝敛去脸上的笑容,皱紧眉头盯着跪在下面的燕洵看,许久才道:“燕爱卿,你要斩谁?” “微臣也不知,不过应当只有一人。”燕洵垂下眉眼道,“如今证据还没收集齐全,大约也只有一人吧。” “证据没有?若是真的有案子,燕爱卿可以送去大理寺,北齐会管的。”皇帝淡淡道,“既然无事,那便退朝吧。” 燕洵叹了口气,慢吞吞的爬起来往外走。 住了大殿,司平急急迎上来,低声道:“大人为何如此?皇上这回怕是真的怒了。” “不如此,我也不能要功劳啊,朝堂上所有人都看着呢。”燕洵叹气道,“这回看似是我立功,但这攻我却不能要,否则朝堂上那么多躲起来的人都没了脸面,他们不得抱团找我麻烦。所以我才点出一个人,便是让他们自己内讧一番,看看退出何人才能堵住我的嘴。” 第207章 “世间万物,只要细胞构成差不多,基本都是万变不离其宗。”花树幼崽一脸淡定的站在大妖面前,“你身上的缝线是可吸收的,不需要拆,七日内不要沾水,其他的该吃吃该喝喝,不影响。” “毒……毒……”大妖挣扎着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恶狠狠的瞪着花树幼崽。 花树幼崽依旧淡定,那模样跟燕洵有几分相像,“鉴于你自己寻死,所以在离开大秦以前,你不会有自己行动的机会。不要试图挣扎,毒是绝品,就算你是大妖,五脏六无、血液骨髓都染上毒,也难逃升天。” 大妖怨毒的瞪着花树幼崽,他嘴巴张了张,微弱道:“你不过是、你不过是……” “不管我在妖国是什么,在大秦,我就只是保育堂的幼崽而已。”花树幼崽依旧淡定,只是他的爪子有些颤抖,但还是尽量平静的说,“大人把我养大,我只会是大人家的幼崽。” “你在害怕!”大妖咧开嘴,露出锋利的牙齿,残忍的笑了,“既然你害怕,那我便不说了。我要让你自己去想,去害怕。小崽子,你记住,妖国可不是非黑即白那么简单,即便是虎妖王……你这样的小崽子,哈哈哈哈哈……” 他笑的声音有些大,身上又极其虚弱,突然呛到,开始剧烈咳嗽。 花树幼崽面无表情的看着大妖,两只爪子都在颤抖。 外面,宝宝和蛋弟弟对视一眼,小声道:“看来他不会再说什么了。” “我讨厌他!”蛋弟弟握起小拳头。 “进去!”宝宝说着,整只幼崽都弹跳起来。 蛋弟弟紧随其后。 两只小幼崽都很小,从门外弹进来几乎看不清楚,像是从外面飞进来两个石头似的。 “你这个大妖,这么坏,活该半死不活!”蛋弟弟一脚踹到大妖脸上,生气道,“我哥好心救你,你还在这里乱说话。你以为你挑拨离间能成功吗?我告诉你,你这样的卑鄙小妖,我哥才不会相信。” “揍他!”宝宝也踹到大妖脸上,握着小拳头砸下去。 蛋弟弟也跟着拳打脚踢一会儿,还是愤愤不平道:“你这样的小妖,以后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你什么眼神?看不上我?我才破壳没多久,就算现在打不过你,难道我不会用战伞吗?一个炮弹轰死你。我还有哥哥们!他们都会帮我!” 说着说着,蛋弟弟骄傲的仰着小脑袋,在大妖脸上走来走去。 “小妖怪,我劝你善良些,否则我会让你知道‘惨’字怎么写!”蛋弟弟一口气说完,又踹了几下,这才翻身跳下来,还装模作样的擦了擦自己的鞋子,“不乐意沾上你的妖气。” 大妖躺着不能动,气得浑身发抖。 他是大妖! 大妖! 这个弱小的小幼崽竟然踩他的脸,还说出那些话。 蛋弟弟哒哒哒跑到花树幼崽面前,仰着脸看着花树幼崽,大声道:“哥,不要听他的,他是卑鄙的坏妖。如果你想知道妖国如何,咱们以后还有机会呀,别忘了边城还有……” 还有燕洵从妖国捉回来的蚂蚁行军妖,而且都正常驯养,假以时日都能驯化。 “哥,弟弟说得对。”宝宝也跑过来。 花树幼崽低头,看着两个个头特别小的弟弟,他颤抖的爪子慢慢平静下来,重新挺起小胸脯,笑道:“弟弟说得对,这样的坏妖说的话也当不得真。” 这两个弟弟个头比寻常妖怪还要小,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围观,他们从来都不会自卑,都是昂首挺胸,自信来去。 他们和其他小幼崽不一样,他们从破壳起得到的就是阿爹和哥哥们的宠爱。 “哥,他要是再不老实,我让战兔来。”蛋弟弟看了眼大妖,冷静道,“一般这种乱说话的小妖怪就是心里不够害怕,揍到他害怕就行了。” “你哥不叫战兔,他还没给自己取名字呢。”花树幼崽捞起蛋弟弟和宝宝,抱在怀里。 蛋弟弟扭着身体,爬到花树幼崽肩膀上,看着后面床上的大妖。 “我听阿爹偷偷叫战兔。”蛋弟弟看到大妖冲着他露出恶意满满的表情,便骤然拔高声音喊,“谁给你的勇气对我露出这样的表情?你现在躺着不能动,活不能活,死不能死的,还中了毒,竟然一点危机感都没有?你是智障吗?” “你懂智障的意思吧?就是你这个小妖怪没有脑子,啥事都不会想!” “小妖怪,我劝你善良!” 蛋弟弟喊了好几嗓子,确定大妖听不到了,这才揉了揉自个儿的脸蛋,一脸平静,仿佛方才愤怒的蛋弟弟不是自己似的。 几只小幼崽哒哒哒跑来找燕洵。 趁着花树幼崽整理小药箱,蛋弟弟凑到燕洵耳边,把事情说了一遍,“阿爹,那个大妖太坏了。” “是我疏忽了。”燕洵叹息道,“我只觉得能从他嘴里得到些什么,没想到他还想钻空子。看来他不会再透露什么,那么以后咱们就不跟他说话了。小花,下次你再去带上小蛋的弟弟,不跟他说话,让弟弟气死他。” “这次是我没想到。”花树幼崽微微低头,“他说的……” “妖国如何,不需要他说我们也早晚都会明白。”燕洵上前摸了摸花树幼崽柔软的头发,温和道,“谁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咱们现在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走,步步为营。妖国固然神秘,却也不是咱们进不去的地方。你想想,当初刚到鸿胪寺,对京城是不是很好奇?如今的妖国又跟京城有什么区别呢?” 当初幼崽们被道兵层层围住,从边城到京城,一路上什么都没看到,再看到就是破破烂烂的鸿胪寺了。 外面传来的吆喝声,说话声,甚至是咳嗽声,对于幼崽们来说都好奇无比。 京城的一切都是未知的,而幼崽们不能离开鸿胪寺,即便是他们惧怕、惶恐、好奇,也只能呆在鸿胪寺中,出不去离不开。 花树幼崽想起来自己第一次上了马车,被燕洵带出去玩。 当时的小幼崽们每次出去都要努力听卖糖葫芦的吆喝声,回来学给其他幼崽们听。后来鸿胪寺的大门开了,他们可以去门口玩,再后来,他们离开鸿胪寺,去了周府,甚至出门逛了豆腐节。 “京城和妖国有什么区别呢?”燕洵笑着说。 是啊,没有区别。 无论是在鸿胪寺还是在大秦,幼崽们都不是孤军奋战,他们前方有个身材并不高大,但是学识渊博,善良柔软的领路人。 那些对于妖国的惶恐和惧怕,都算不上什么,是他钻牛角尖了。 “大人说得对。”花树幼崽想通了,“弟弟说的也对。” “嘿。”蛋弟弟挠了挠脑门上的一小撮绿毛,背着手绕着花树幼崽走了一圈,骄傲道,“妖国有啥好怕的,实在不行用大炮轰平不就行了,如今咱们存的炮弹虽然还不多,但材料也不是绝品啊。” 嗜血鱼妖牙齿长得极快,而且数量开始慢慢增长,牙齿能够源源不断的获得,假以时日,炮弹积攒的足够多,大秦便能彻底安全。 “今日吃蒸饼吧?让商场那边送来,咱们就不动手做了。”燕洵摸着下巴道,“你们还有没有其他想吃的,让商场那边一并送来。” “我想吃刀削面。”蛋弟弟赶忙举手,“还有桂花糕。” “商场桂花糕数量有限,我们不一定能买到,让田非送点桂花米酒来吧。”燕洵想了想说,“先忍忍,回头我去采点桂花做一些。” 蛋弟弟蹦起来,“好,阿爹采的桂花最香。” * 一连几日,奇达西都待在鸿胪寺,没有要求出去。 “赵飞腾出来了。”镜枫夜的脸色有些不好看。 当初赵飞腾以下犯上,还想对蛋弟弟动手,若不是燕洵当时还顾着妖国使臣在身侧,他定然不能活命。 只是带回京城关入大牢,燕洵就没在他身上放过心思,一直在跟奇达西勾心斗角,还要跟文武百官周旋,如今演习结束,好不容易稍稍舒了口气,没想到赵飞腾竟然安然无恙的出来了。 “怎么回事?”燕洵皱眉,“他是不能活命的。且不说冲撞钦差,就是他在京城大营的所作所为,也不能活命。难道……” “小蛋的师傅送来的信。”镜枫夜赶忙拿出信递给燕洵。 信写的言简意赅,但字字戳心窝子。 贵妃作保,言赵飞腾不是大奸大恶之人,且没做贪赃枉法之事,家中更有老母幼儿,燕洵身为钦差,便不能害他。 一干人证物证,似是而非。 一干人等出入,皆面慈心软。 仿佛燕洵成了十恶不赦,仗势欺人之辈。 “他去过鸿胪寺。”镜枫夜低声道,“赵飞腾在京城人面很广,认识不少酒肉朋友,其中有一些是道兵。大人说过不要轻举妄动,如今便一直盯着他……”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么。”燕洵摸着下巴喃喃自语,“他们怕了。” 燕洵这样羸弱的人都能跟奇达西几乎打成平手,还能伤到奇达西,而镜枫夜看上去仿佛能完全压制大妖似的。 妖国来的大妖,实力似乎也不过如此。 百姓眼中,道兵比想象中强,而燕大人则是他们想象中如同画卷里走出来的大人。大妖似乎也没那么可怕,因为道兵实力更强,百姓便觉得大秦强,自个儿也挺直了腰杆子。 但是在了解大妖实力的人眼中看来,燕洵的实力,就变得恐怖了。 大妖攻城,每次边城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大将军陨落,道兵损失无数,朝廷要拨钱拨粮。这就是大妖的威力,也只有大妖才能带来这样的损失。 而如今燕洵仿佛和奇达西打成平手,他手中的战伞仿佛无所不能一样,让很多人觉得心悸。 燕洵手中有战伞,他手底下的那些汉子也有战伞,如果这些人的实力都这般强,那岂不是相当于几十、上百头大妖? 巨大无比的危机让某些人终于选择来对付燕洵。 “聪明。”燕洵脸上露出笑容,“现在妖国使臣还在,那些大妖总能对我形成压制,他们便可以从中寻找空隙。对付我,就有无边利益,若是能把妖国使臣送走,这就又是大功一件。相比较起来,赵飞腾确实算不上什么。” “他们为何忌惮大人?实力强不是好事吗?”镜枫夜有些不明白,“难道大秦实力弱,被妖国压着打,对大妖战战兢兢,这样就是好事了?” “不。”燕洵摇头,“对他们来说,大秦的强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家利益。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也是人之常情。只不过寻常百姓只是盼着风调雨顺,有个丰收年,再找一份能准时发放银钱的苦工,慢慢攒点钱,吃饱穿暖就行了,而他们并不满足于庄子上的守成,朝廷税收、赈灾,利用职务之便打开一些方便之门,总有更轻松的法子得到巨额钱财。” “所谓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那可都是真金白银,能买奇珍异宝,更能让自己的位置动一动,谁不垂涎?” 镜枫夜有些不知所措,他看得出来,燕洵生气了。 生气的燕洵脸上还有笑容,只是眼神冰冷。 “皇上知道此事吗?”镜枫夜问。 燕洵点头,“自然知道。只是咱们现在不但暴露了几分实力,而且还略微有些夸张。原本只是为了对付妖国使臣,如今看来,也把他们吓到了。展露实力,就必然会成为众矢之的。” “我倒是不怕什么,有什么招数尽管冲我来就是。” “镜大人,你无需担心,我会护着你的。”心中的郁气发泄一通,燕洵觉得神清气爽,见着镜枫夜那张脸,便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故意上前,还特地站在板凳上,低头看着镜枫夜。 燕洵用手指勾着镜枫夜的下巴,笑道:“来,给大爷我笑一个。” “我笑不好看。”镜枫夜说着,笑了下。 他脸上的龙鳞痕迹不笑的时候看着十分漂亮,有种沉静的气势,笑起来时,龙鳞痕迹有些许变化,看着便多了几分滑稽。 即便是这张脸是燕洵很喜欢很喜欢,每次看到就会心情变好的,此时镜枫夜的笑脸也没有那么好看。 燕洵颇有些遗憾,拿出当初镜枫夜画的面具扣在脸上,对着镜子笑了下。 面具上的痕迹浑然天成,露出燕洵那双略微狭长,眼尾上挑的眼睛,笑的时候眉眼弯弯,龙鳞痕迹没有丝毫变化,却一点都不突兀。 “真是……”燕洵收敛笑容,把镜枫夜拉过来,两个人同时出现在镜子里,“看,咱们俩像不像?” “像。”镜枫夜认真道。 他们俩最像了。 * 赵飞腾走在街上,恨不得鼻孔朝天。 他终究是从牢里出来了,救他的是个大人物,他早就觉得自己有才,而且身上还有修为,还是道兵。当初谢然书对他避之不及,亲手把他送进大牢,如今他出来了,再不会讨好谢然书。 到了鸿胪寺门口,赵飞腾有些兴奋道:“开门。” 很快两个道兵出来,把门打开一道缝,带着赵飞腾进去,其中一个道兵压低声音道:“在这里说话小心点,到处都是机关。” 当初胡如进鸿胪寺跟克鲁西说话,他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道鸿胪寺里面到处都是机关,哪怕是他说话的声音再小,经过放大也能够被外面的道兵听的清清楚楚。 那简单的机关被幼崽们演示出来,当时便有无数京城百姓看到,如今就连小孩子都知道这个机关,他赵飞腾又怎么可能不知道。 脸上露出不屑的表情,赵飞腾低声道:“我现在还是钦差大人的护卫,来鸿胪寺天经地义,谁还能说什么吗?燕大人把我关起来,如今我还不是毫发无伤的出来了?” 道兵不再说话。 进了水泥楼,看着干干净净的地面,旁边放着的一双一双替换的鞋子,还有干净明亮的巨大玻璃窗,以及那一个个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房间,赵飞腾眼睛发红。 这样的水泥楼冬暖夏凉,而且里面极其干净,若是他能拥有一栋,那便好了。 * 奇达西背着手,站在窗前。 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他发现鸿胪寺到处都是拿着战伞的道兵,还有拿着槍的道兵。 槍和战伞的威力不一样,却也同样的不容小觑,即便他是大妖,也不能保证全身而退。 这个小小的鸿胪寺,到处都充满危机。 这一切都是针对大妖的,奇达西心里清楚,也前所未有的正视大秦,甚至心里有了些许忌惮。 “一切都以燕洵为中心。”奇达西喃喃道,“若是没了他,这里只会‘轰’!消失。” 可惜燕洵身边总有很多保护他的人。 ‘嘟嘟嘟’! “进来。”奇达西面色不善道。 秦国规矩就是多,门关着,必须得敲门才能进来,弄得这么麻烦,反正他是没看到半点好处。 “使臣大人。”赵飞腾恭恭敬敬的低头,双腿还有些缠头。眼前的毕竟是妖国使臣,而且还是大妖,两边房间里分别是另外两头大妖,听说克鲁西和西风也在鸿胪寺。 这鸿胪寺就是龙潭虎穴,若不是为了……他怎么可能会进来。 “谁?”奇达西转身,抬起眼皮看了眼赵飞腾,见他身上的修为可以忽略不计,手中更是没有槍没有战伞,便瞬间失了兴趣。 “小的是来特地告诉使臣大人,城外乞丐早已准备好,想知道使臣大人何时离开大秦。”赵飞腾低声道。 “乞丐都强壮吗?不会到了妖国就死了吧。我看不如给我布匹、粮食和盐,再给我几把战伞和槍,如何?”奇达西面色不善的看着赵飞腾,咄咄逼人道,“大妖在秦国受伤,险些丧命,这让我如何跟虎妖王交代?我是看在你们诚意十足的份上才跟秦国交好,若是虎妖王因此发怒,撕毁两国之好,我也没有法子。” 妖国战败才几年而已,数年之前,大秦屡战屡败,每年死去的大将军和道兵,都能堆成高高的山。 当初就连京城大营都挑选了一些道兵送去边城,结果是一个都没能活着回来。当初赵飞腾也被选中,只是他家中颇有势力,找了其他道兵顶替,这才能活命。 如今奇达西这么一说,赵飞腾便觉得一股凉气从天灵盖直直往下。 妖国太恐怖。 “布匹和粮食都好说,盐怕是有些难,槍和战伞,几乎没有可能。”赵飞腾恭敬道。 “你们不是神通广大吗?”奇达西老神在在道,“想办法把,我也不要多,五把战伞五把槍就行。东西给我,我立刻带着大妖离开秦国,绝不停留。” 赵飞腾脑门上的汗都出来了。 面对大妖,哪怕是他身上有修为,也还是能感觉到一股恶寒,那种从骨子里延伸出来的恶意让他有种快要原地去世的错觉。 “战伞和槍不是人手一把吗?为何你没有?”奇达西终于认出赵飞腾,想起来他也一路跟着燕洵,从边城到京城。 跟着燕洵的人,大部分都有槍,三成有战伞,而赵飞腾手中,什么都没有。 “战伞和槍数量极少,即便是道兵,运气不好也没有。”赵飞腾眼神闪烁,“使臣大人若是想要,不如直接问燕大人,若是他点头,战伞和槍便要多少有多少。” 奇达西也双眼发亮,“你且来说说,战伞和槍……” 两个人的说话声音极小,即便是通过机关放大,也要仔细听才能听清。 当听到里面说到战伞和槍的时候,密室里的道兵便立刻站起来,急匆匆跑到外面,汇报道:“将军,他们在说……” “什么?不可能。战伞和槍他们如何得知具体数目的?赵飞腾知道的,应该是槍无数,且马上要更新换代,而战伞也数量不少才对。”秦穗猛的站起来,“你们继续听,不要错过任何话,我去找燕大人。”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急匆匆跑出鸿胪寺。 而燕洵也完全没想到,他苦心经营的,除了少数心腹知道的真相,竟然被赵飞腾知道了。 当秦穗告诉他的时候,他便立刻反应过来。 “有人透露的。”燕洵垂下眼睑,叹息,“有人知道我手中有多少槍和子弹,有多少战伞。而幼崽们组合战伞的速度并不快,如今又不在边城。槍打磨也并不容易,作坊里……” “这……”秦穗震惊,“谁这么蠢,示弱给虎狼看!” 第208章 “窃国。”燕洵淡淡道,“利益为先,秦国为后。” 秦穗很快反应过来,那不是蠢,而是聪慧。 身为道兵,只有守卫大秦,打退妖国,方能建功立业,从成为道兵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站在什么位置,需要做什么,又能够做什么。 既然身上有修为,那么他就必须得扛起这份责任。 “我念书不多,囫囵认识几个字,倒也能明白一些道理。”秦穗脸色涨的发黑发紫,难以理解道,“只是、只是为何要窃国……” “真要说起来很麻烦。”燕洵的脸色也很不好看,“最初还没有大秦时,人类聚群而居,强壮的有修为的汉子抵御妖魔蛮,柔弱的女性和哥儿负责采摘野果,照料孩子。然而那时候勇士们不够统一,各自为战,很容易被妖魔蛮钻空子,于是就有人站出来,统一这些勇士,共同赢敌,逐渐形成部落。” “这虽然是好事,但是人就有私心,部落族长手中掌握了权利,能够吃到更好的吃食,甚至能够想用所有的美人。渐渐地,这样部落族长还是不满足,他不再吃抓来的俘虏,而是豢养起来,让俘虏像牲畜一样为自己干活。” “这……”秦穗发现自己的手在发抖。 他知道现在大秦边境还有一些小部落,虽然已经对大秦表示臣服,但是部落中过得日子跟燕洵说的一模一样,奴隶如牲畜,享用所有没人,部落族长比皇帝还要独断。 不,皇帝应当是不一样的。 燕洵适时停住,不再继续往下说,而是话锋一转道:“是人就有私心,这是一把双刃剑,能够促进发展,也能阻碍发展。” “可是……”秦穗忽然又迷茫了,他隐约察觉到即便是现在,朝中诟病也有很多,但燕洵偏偏打住话头不再说此事,他就又有些想不通。 “秦将军,你无需想太多,只要守好分内之事便好。”燕洵能看出来秦穗眼中的动摇,到底是出身寻常百姓的将军,没那么高瞻远瞩,却也极好引导培养,怕是杨叔宁便是看透这一点才不断提拔他的吧。 燕洵上前拍了拍秦穗的肩膀,低声道:“其余的事自然有我。” “是。”秦穗猛地回过神,不再想其他,冲着燕洵拱手,转身离开。 * 赵飞腾恨透了燕洵,一张嘴便有些口不择言,“战伞何其难得,如今也不过是数百把罢了。其余的战伞看着不错,但跟燕大人手中的战伞比,完全没有可比性。那些槍数量极其有限,否则岂不是京城驻兵,守城道兵都要配备上?毕竟是威力极大的东西。” “如今的燕大人,也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我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是假?如果我没看错的话,你跟燕大人似乎是有仇?”奇达西眼中亮光一闪而过,那被燕洵打压下去的气焰又开始疯狂的增长,压向赵飞腾的气势越来越强。 赵飞腾有些喘不过气来。 眼前的这头大妖强到出乎他的想象,而一想到能够跟这样的大妖打成平手,他就有些惊惧和兴奋,原来燕洵一直隐藏实力,原来他那么强。 妖国使臣终究会离开,而燕洵会一直留在大秦,他的实力堪比大妖,这样的存在是不能留的。 赵飞腾兴奋的眯起眼睛,他还记得多年前有一位惊才绝艳的状元之才,才气极高,然而刚出名不过三个月便病死了,传闻中都说他聪慧过人,遭天妒,然而真相不过是他太强,让那些卑微的凡夫俗子害怕罢了。 真正妒忌的,哪里是高高在上的天,而是淤泥里的凡夫俗子啊。 如今燕洵把自己推上这样的风口浪尖,他就等着被众人推倒吧。 而眼前的大妖就是盟友。 “千真万确。”赵飞腾咽了口唾沫,压抑着心中的兴奋,“使臣大人,想必你自己也能观察到蛛丝马迹。如今燕洵不过是狐假虎威,一层窗户纸罢了,戳破之后,他就什么都不是。” “你跟我说这么多,有什么意思呢?明日我便要见到布匹、盐和粮食。二十个乞丐根本不够,再给我二十个读书人,二十个道兵,二十个哥儿或者姐儿,都要美貌的。”奇达西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还有,把克鲁西和西风给我好吃好喝的伺候好了,什么时候准备好这些东西,我什么时候准备离开。或者……我可以答应帮你一个忙,比如说,对付燕大人……” “这……我做不了主。”赵飞腾高兴的要飞起来了。 “去问问能做主的人,我没有耐性等待。”奇达西傲慢的仰起脸,重新走到窗户前面,看着外面的水泥地,看着外面走来走去的道兵,爪子慢慢握紧。 如果燕洵的实力真的那么不堪,那么秦国的实力就还是跟以前一样,他便没必要如此友好。 妖国原本就强大无比,更何况如今来的还是大妖,又何必去伏低做小呢? 这一路上被燕洵弄得花招震撼,以至于让他失了方寸,既然此时有了‘盟友’,又何不利用一番? 外面开始增兵了。 一队队道兵悄无生气的靠近,在暗中守着鸿胪寺,层层叠叠,没留下任何死角。 然而只要想到除了这些道兵,秦国剩下的那么多道兵都是两手空空,面对大妖只能拼自身蕴养的黄符,奇达西就忍不住想笑。他从未把道兵看在眼里,实在是他们当中除了大将军,蕴养的黄符全部都不堪一击,且自己还会元气大伤。 这样的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多么可笑。 * “大人,要彻查身边的人吗?”镜枫夜不着痕迹的看着燕洵身边的人,大山、沈书郎、铁牛,还有那些专门来保护燕洵的道兵,还有一直跟在燕洵身边的绿鸟等人。 这么些人,若是出个把内奸,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 燕洵摇了摇头,果断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不会去查究竟谁是内奸,就算到了现在我也还是信任所有人。只不过某些情报就连我自己都不清楚,若真的到了那一步,他自己便会站出来。” “懂了。”镜枫夜瞬间理解了燕洵的意思。 虽然战伞和槍的数量不多,但是幼崽们研究的炮弹威力,即便是燕洵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每次利爪幼崽去采了嗜血鱼妖牙齿,都会专门去作坊里研究,有一些炮弹因为威力太大,燕洵不允许尝试,利爪幼崽就只能利用现有的经验推测。 “嗜血鱼妖的牙齿成分至今还没弄清楚,只知道添加的火药越少,威力就越大。”燕洵脸上露出笑容,“我上回去作坊里看了,小幼崽推测出一个公式,根据公式来看,若是完全不添加火药造出来的炮弹……” “结果惊人。” * 京城的天似乎是一夜之间变了。 燕洵成了众矢之的。 隐约察觉到些许变化,王真儿便急匆匆回到家中,径直闯入书房,问:“爹,大哥,王家当真不帮忙吗?” “家中和燕大人名下的合作的作坊还是照旧,真哥儿你不需要有什么改变。”王甫摸着一把美髯,看向王彦秋,“秋哥,你明日便出门游学,朝中之事我会帮你打理。京城要变天了,燕大人还是太年轻,竟是想着要逆天改命。这大秦的天,早已延续数千年,可曾改变过?这么多年也不是没出过如燕大人这般能人,可最终结果呢?” “所以我大哥就要躲出去,王家就要袖手旁观?”王真儿气得脸色通红,“难道王家都是忘恩负义之辈?若是没有那一枚归元绿灵芝,老太爷现在还能这般硬朗吗?若是没有燕洵帮忙,王家现在能有这么多生意?朝堂上的事我不懂,却也知道知恩图报,不做那落井下石的小人!” “真哥儿,不是你想的那样。”王彦秋赶忙道,“爹的意思是从今日开始,家中便要分出至少一半势力和关系,助你!” “啊?”王真儿一愣,没太懂。 自家传承数百年,出过王侯将相,到了王真儿这一辈,更是人才辈出。 王彦秋是少有的青年才俊,如今虽然还没成家,但不知道多少人家的哥儿、姐儿倾慕,王真儿更是名满京城,他才学好,见多识广身边聚集了一群有着共同爱好的朋友,这样的人脉不知道多少人家都要眼馋,家中其他小辈也都在往上爬…… “大哥才是这一辈的领头人啊。”王真儿反应过来,又有些疑惑。 “你大哥终究还是略有古板。”王甫摸着美髯,直白道,“他不如你。真哥儿,你跟家中小辈都不一样,往后你便要代替你大哥,站到最前方……” “我能行吗?”王真儿有些迷茫了。 “方才是谁振振有词的?”王彦秋笑道,“现在怎么反而没那么多话了?此事我早已跟爹商量过,老太爷也点了头,只是还没告诉你,没想到你就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还说出这些话,是不是你还打算带着你那群骑行社的小哥儿离家出走?” “你怎么知道?”王真儿惊讶,他是真的有这个打算。 王彦秋哈哈大笑,“清晨时,梅西小幼崽来过。” “啊?是燕大人让来的吗?”王真儿瞬间反应过来,“燕大人是不是早就想到过这些?” “自然。燕大人高瞻远瞩,早就想到这些,如今让梅西小幼崽来告诉我们,只需按兵不动,再让你助他一臂之力便可。”王彦秋眼中有亮光闪过,沉声道,“你信不过大哥和爹,难道还信不过燕大人吗?燕大人手中的人脉,可不是咱们家能比得上的。你只看到如今京城风声鹤唳,仿佛人人都要与燕大人为敌,却没看到那些没出声的,蛰伏下来的人。” 王真儿抿了抿嘴,不服气道:“我知道他们的。” * 燕洵成了众矢之的,谢谦书、贾求孤、胡赛、阮二等人日日奔走相告,宛如过年。 左相府上,又聚集一群文臣,只是跟往日不同,今日所有人都激动不已,说话声音略微大了些。 “奇达西的要求不算过分,我们既然留些妖国幼崽作为人质,如今送些东西倒也无妨,只需要仔细挑选便可。” “燕洵好高骛远,弄虚作假,实在是有失君子之道。” “我们可以要求妖国再送一些幼崽来。如今那些幼崽对燕洵忠心耿耿,我们就算要过来也无济于事,倒是不如重新培养。” “那到底是妖怪,不见得有多好。” 陆朝阳端坐在案几前,慢悠悠的捧起茶杯饮了一小口,问:“奇达西何时离开?” 众人沉默。 良久方才有人小声道:“没说。” “再去问问,确定奇达西什么时候离开大秦。”陆朝阳道,“燕洵如今手中没了虎符,就是拔了牙的兔子,无需担忧他还能做什么。再找找证据,他名下那么多作坊,不可能一点问题都没有。” 众人纷纷点头。 距离此处极远的树上,宝宝放下自个儿特有的迷你望远镜,气愤道:“简直岂有此理,这些人还要不要脸了!” “真相去揍翻他们。”蛋弟弟没有望远镜,不过他都听到那些说话声了,“哥,要不我去一趟,给他们茶里下点巴豆?” “阿爹不让咱们做这种事,说是有违君子之道。”宝宝仔细的收好望远镜,拉着蛋弟弟顺着粗壮的树干跑下来,落到狼犬背上,“所以咱们得去问问阿爹。” “问阿爹能行吗?这不是有违君子之道吗?”蛋弟弟一脸不解。 “坐稳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宝宝把蛋弟弟放在自己怀里,双手抓着狼犬的皮毛,刚好把蛋弟弟圈在怀里。 在蛋弟弟出生以前,身为个头最小的幼崽,宝宝从来都只能被被人抱着,他想抱别人也没机会,如今弟弟比他还小,刚好圈在怀里,宝宝心中别提多高兴了。 狼犬留下一道残影,迅速消失。 见着燕洵,蛋弟弟赶忙一五一十的说了自个儿听到的话。 “阿爹,我想去下巴豆。”蛋弟弟生气道,“他们很狡猾,一点证据都没留下。” “去吧。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他们既然垂涎我的作坊,就得承担相应的后果。”燕洵淡定道,“去找霍老配点药,只用巴豆效果太差。注意不要被发现,若是运气不好被发现,就用战伞逃离。” “知道了。”蛋弟弟昂首挺胸。 数日后,奇达西要见燕洵。 燕洵知道来着不善,但还是去了。 鸿胪寺外面早已没了百姓,许多宅子都空着,周围更是明里暗里都有道兵守护,即便是燕洵从外面进来也得经过层层关卡。 “燕大人。”奇达西欢快地笑道,“我打算回妖国,不知可否给我布匹、盐和粮食?” “这个……”燕洵没立刻答应,也没有直接拒绝,而是说,“要这些有何用呢?千百年来,妖国一直都如此强大,即便是没有布匹、盐和粮食,不也依旧?” 奇达西笑着摇头,“自然大有用处。这衣服穿在身上柔软无比,盐煮的菜味道也极好。秦国这些吃食,都极为美味,便是回到妖国,我也不愿舍弃。” 只是为了一口吃的而已。 然而民以食为天,吃的好了,身体才会强壮,道兵也更有力气打熬身体,修为才会稳步提升。 就算是妖怪,当初饿的只能吃石头树叶的战兔幼崽便瘦巴巴,那么多年都没能长大,后来吃到美味的吃食,身体就跟吹气似的长了肉,如今不但长胖了,还长高了一点。 这么多年妖国从未要过大秦什么,是看不上。 如今奇达西开口,便是正视大秦,同时又……知道了燕洵如今的实力还没有成长到让他忌惮的地步。 燕洵攥紧战伞,很想把眼前这个狡猾的妖怪打成筛子。 “这战伞威力不错,槍也颇有些威力,不知可否给我一两把?”奇达西眼睛发亮的盯着燕洵手中的战伞看。 他已经知道秦国的实力,如今便愈发的有恃无恐。 此时燕洵的表现更让他确定,秦国的实力竟是真的如原来那般弱。再厉害的战伞,数量不够,依旧对付不了妖国那么多的大妖。 蚂蜢狂灾妖攻城虽然失败,但奇达西此时已经认定,秦国的槍支弹药定然也消耗不少。没了这些神兵利器的帮助,秦国道兵根本就是不足为虑。 “战伞不行。”燕洵终于是摇头了,“这东西即便是给了你也没用,没有子弹,这也就是个铁疙瘩而已。” 他攥紧战伞,手指青筋暴起。 奇达西早已料到会是这样,他也没有恼怒,反而问:“不知燕大人名下的那些作坊能不能去看看?我很好奇。” 燕洵名下作坊一个又一个,即便只是听说而已,都能觉得眼花缭乱。 炼钢炉、造纸、印刷、豆腐、豆干、养鸡场、养猪场、兵工作坊、水泥作坊、玻璃作坊。全都是一个个庞然大物,里面的东西都能换成泼天财富。 海边的盐场,那一袋袋晶莹剔透的盐,都是白花花的银子。 边城的布匹和丝线,如今已经成了家家户户都要有的东西,每每商场上架新的花色,总是会被抢购一空。 他的作坊全部独一无二,其他人就算想要模仿都没有法子,他手底下做工的人不计其数,全都感恩并且努力着。 这样的燕洵,站在最高处,是作坊里人的指路明灯,也是孕育嫉妒和仇恨的温床。 燕洵平静的看着仿佛变了个人的奇达西,慢慢露出笑容,“你想得美。” 第209章 “这怎么能是想得美呢?既然燕大人做不了主,不如让做得了主的人来。”奇达西傲慢的看着燕洵,仰着脸道,“燕大人这个鸿胪寺卿,似乎不那么称职。” “你……”镜枫夜气急,瞬间打开手中的战伞。 燕洵抬起手按住镜枫夜,冷静道:“那便让别人来吧。” 奇达西原本并不了解大秦,如今他不但知道了燕洵的品级,还能说出这样文绉绉的话,显然是有人告诉他。 当初既然他选择让鸿胪寺开一道口子,放外面的人进来,就早已想到这样的结果,如今他也正好得了机会,便从善如流的回去写了折子,递进宫里。 “皇上,如今妖国使臣定然不敢轻举妄动,除非他们不要命。倒是正好随便给些东西,打发走才好。” “不过是些东西,值不了多少银子,给了也就给了。” “这么多年,虎妖王一直眼高于顶,如今竟是垂涎大秦的东西,怕是妖国每况日下了。” “皇上,如今送走妖国使臣才是首要的。” “微臣斗胆,愿意前去面见妖国使臣。” 看着这些肱股之臣,皇帝面露笑容,再看看燕洵递上来的折子,他叹了口气道:“燕爱卿到底是立下汗马功劳,折子驳回。张瑞,你亲自出宫,给燕爱卿送些人参、首乌,让他好好养好身子。鸿胪寺的事,便交由阮端熙吧。” 这一路把妖国使臣从边城接到京城,燕洵虽然做的事情有些过,倒是也肃清不少尸位素餐之辈,只是如今妖国使臣赖在京城不走,终究会让百姓不安。 如今朝中人才辈出,这么些肱股之臣来替他分忧,皇帝觉得颇为欣慰。 此次接待妖国使臣的功劳,也不好只给燕洵一人,适时分出去,这才是帝王之道。 张瑞弓着背退出御书房,去挑了两枚百年人参、百年首乌,亲自捧着出宫。 见着燕洵,张瑞便立即屏退身边的小太监,低声道:“皇上封阮端熙为鸿胪寺少卿,这些日子燕大人安心养病,一切交由阮端熙。” “他是阮二的什么人?”燕洵皱眉。 “阮侍郎的侄子,有些才学名头。”宝宝背着手,在桌子上走来走去,皱着小眉毛说,“自从阮三出事,阮二便没再有什么动作,不过如今既然阮端熙进了鸿胪寺……” “皇上觉得阮三罪不至死,阮二又是心腹之臣需要安抚,如今只是顺水推舟罢了。”张瑞佝偻着脊背,看上去仿佛垂垂老矣,好不可怜,“皇上也有很多事不能随心所欲,朝堂局势复杂,想必燕大人都能清楚。” “这个自然。”燕洵了然道,“请皇上放心,我这边好好养病,不再过问鸿胪寺任何事。若是有需要,张公公尽管来找我。” 后面那两句话才是张瑞想听的,他眉头舒展,冲着燕洵拱手,“那咱家便告退了。” “张公公慢走。”燕洵赶忙道。 等张公公带着小太监离开,屋里没了外人,宝宝这才好奇的问,“阿爹,张公公方才说的话可有玄机?” “那是自然。”燕洵眉头舒展,脸上露出笑容,“不过天机不可泄露,你自己悟。” “哼。”宝宝仰着小脑袋,哒哒哒跑去找蛋弟弟,“弟弟,我带你出去骑狼犬玩。” “哥,我竟然想骑鸽子。”蛋弟弟抓着宝宝的小手摇晃。 “成,师傅养的鸽子有一只膘肥体壮的,咱们去问问看看能不能骑。”宝宝立刻从善如流道,弟弟这么小巧可爱,当哥哥的当然要有求必应,宠着呀。 * 鸿胪寺,阮端熙穿上崭新的官袍,走马上任。 阮家虽然不是一流世家,却也有无数良田佃户,家中奇珍异宝不说多,有还是有的。 若是妖国使臣真的只要二十乞丐,一些粮食、布匹和盐,这些个东西还能值几个钱?阮端熙是绝对不会放在眼里的,用这么点东西能把妖国使臣打发走,这是多简单的事? 偏偏燕洵不同意,偏偏燕洵名下作坊无数,他背后更是有着金山银山,这点小钱都不舍得,阮端熙觉得自己头一回看透燕洵,竟是这样的小气。 到了鸿胪寺门口,阮端熙理了理身上的官袍,仰着头,等着道兵开门。 秦穗咬牙切齿,想着自个儿的职责,过了好一会子才让手下道兵去开门。 “去请妖国使臣来。”阮端熙新官上任三把火,如今燕洵在养病,他就是鸿胪寺的一把手,这些道兵都要听他的,且若是他能漂亮的办成这件事,怕是以后鸿胪寺都是他说了算。 鸿胪寺地方不大,却有移动极其气派的水泥楼,周围的围墙也都大有玄机。 都是透明光亮的玻璃窗,玻璃门,里面更是纤尘不染,干干净净。 原来燕洵和那群幼崽就住在这种地方,虽然里面的一个个房间小了点,但胜在冬暖夏凉极为方便,阮端熙眼珠子转了转,不动声色的看着水泥楼里的房间。 “阮大人。”奇达西从屋里出来,看了眼阮端熙,冲着他笑了下。 “使臣大人。”阮端熙冲着奇达西拱手,抬起头跟他对视。 大妖的眼睛瞳孔极黑,里面仿佛有转动的漩涡,一片片破碎的血肉,阴冷、晦暗、恐惧,扑面而来。 “啊……”阮端熙惨叫一声,身体软倒在地,身下一片浓郁的骚味。 “来人啊,阮大人晕了。”奇达西懒洋洋道,“找大夫给他看看吧,我还没说话就晕了。” 两个道兵面无表情的进来,把阮端熙抬了出去。 秦穗冷着脸进屋,居高临下的看着身体肥胖,表情扭曲的阮端熙,道:“京郊演戏,看到大妖的百姓那么多,没有一个人尿裤子,如今不过是一个大妖而已!给我喂一个药丸子,不用看大夫。” “是!” 两个道兵一个拿药丸子,一个捏开阮端熙的嘴,把药丸子塞嘴里。 秦穗面无表情的带着道兵离开,阮端熙被扔到屋里,根本没人管。 药丸是归元绿灵芝搓成,味道奇苦无比,但效果也立竿见影,很快阮端熙便醒了过来,看清楚自己身下的脏污,他脸色瞬间变得极为难看。 那就是大妖,只需看一眼,便能感受到无边的恐惧。 只是他既然已经来了鸿胪寺,若是此时离开,不但不能跟诸位大人交代,更是不能跟皇上交代,怕是还会获罪。 无论如何他都必须的咬牙撑下去。 想了片刻,阮端熙自己换好衣裳,冲着外面喊道:“来两位将军陪我一起。” “大人,将军有任务。”道兵冲进来道。 “哼,欺人太甚。那便你们两个随我来!”阮端熙心里给秦穗等将军记上一笔,带着两个道兵重新去见奇达西。 面对奇达西讽刺又露骨的恶意无比的笑,阮端熙身上冒出一身的汗,好在他似乎感受不到奇达西带来的恶意,便硬着头皮道:“使臣大人,这……” “东西都给我准备好,如是我看了满意……”奇达西拖长了音调道,“便回妖国美言几句。” “成,下官尽快。”阮端熙赶忙道。 按照大秦官场的规矩,要准备这许多布匹、盐和粮食,从开始决定准备,到最终准备好,至少也得小半年。 不过如今情况特殊,阮端熙刚把消息带回去,第二日粮食、布匹和盐便都准备好了。 “东西准备的不错。”奇达西懒洋洋道,“我听闻秦国边城旁边有一块沃土,不如给我租种两年如何?” “这……”阮端熙愣了。 他很想质问奇达西,可是那种仿佛化为实质的压迫感让他根本张不开嘴。 奇达西出尔反尔,竟是想租种大秦的土地。 “做不了主就去问能做主的人。”奇达西恶劣道。 阮端熙一句话没能说,掉头就走。 通过机关听到这些话,秦穗狠狠的握紧拳头砸到墙上,“欺人太甚!” 给些东西无伤大雅,阮端熙自己就能做主,只是租种土地,他却不敢做主,连忙上报。 皇帝召集群臣,独独没召集燕洵。 “边城外城墙跟沃土山相连,内里瘴气毒物无数,且高耸入云,即便是大将军也不能翻越,如今妖国使臣提出租种沃土山之地,不知是何居心,各位爱卿可是知晓?”皇帝沉声问。 沃土山一边是妖国,一边是沃土城。 那里跟边城完全相反,土地肥沃,种出来的粮食产量极高,几乎每年朝廷税收大部分都靠沃土城。 “皇上,若是沃土山连接妖国的部分,倒也无伤大雅。”阮二道,“沃土山自古以来便有,比外城墙坚固万分,即便是能够翻天覆地的大妖也翻越不了,如此一来,既能打发妖国使臣,也能高枕无忧。” “当真翻越不了?”皇帝问。 “皇上,沃土山数千年前便屹立不倒,上面终年白雪皑皑,鸟飞不过,便是云都会被挡回来。妖国大妖再能耐,难道还能跟天斗?传闻中沃土山便连着山。” 这样的传闻自古有之,皇帝还看过一些古籍。 他沉吟片刻,见着所有人几乎都意见一致,便道:“那便允了吧。” 与此同时,张瑞悄悄退出御书房,快马加鞭横穿京城。 见到燕洵,张瑞早已满头大汗,“燕大人,妖国使臣要租种沃土山的土地,皇上允了沃土山连接妖国的那部分。如今阮大人已经回到鸿胪寺,妖国使臣怕是已经知道了。” “什么?”燕洵猛的站起来,“万万不可。” “张公公请喝茶。”利爪幼崽端着热茶过来,见着燕洵看向自己,便轻咳一声道,“这世间万物,没有绝对一说。皇上这般答应,怕是认定沃土山没有大妖能翻越吧?” 怕是皇帝心中还有些犹疑,又迫于压力不得不答应,如今让张瑞来问燕洵的意思,便是想要一句准话。 “小秀才请讲。”张瑞赶忙冲着利爪幼崽弯腰拱手。 利爪幼崽受了这一礼方才说:“我们虽然没去过沃土山,但是听说过。沃土山顶鸟飞绝、人踪灭,便是妖怪都翻越不了,这的确自古有之。但张公公可是千百年前见过玻璃,见过火车,见过铁驴,见过我家燕大人?” 皇家藏书极多,张瑞从小伺候皇帝,知道的秘闻极多,也算是见多识广。 然而他当真是没见过玻璃,没见过火车,也没见过铁驴,更没见过战伞和槍。 别说千百年,就是数千年间,也没有如燕洵这样惊才绝艳的人出现,那些初初崭露头角便陨灭的天才怎能跟燕洵相提并论?燕洵如今活的好好的,不会陨灭,永远都不会。 张瑞有些豁然开朗,只是这样的说法只是说法而已,并没有切实证据。 “只要器械能造出来,理论上来说,沃土山是能翻越的。”利爪幼崽又说,“如今主要是缺少材料,很多东西都造不出来。唔,这样吧,我这里有最近刚造出来的机关,你拿回去试试,火烧、冰冻、放毒都可以试试,还能直接砸扁、拆碎……” 利爪幼崽说着,拿出一个有他半个高的木盒。 “多谢小秀才。”张瑞赶忙接过木盒,沉甸甸的,他还有点抱不太动。 不敢停留的一路回到宫中,张瑞凑到皇帝耳边小声说了句话。 皇帝立刻道:“去密室。” 密室中,木盒已经打开,里面躺着一只金属狼犬。 “开始!”皇帝离得远远的,皱眉盯着狼犬。 几个道兵走上前,扔出大块大块的冰。 木盒里的狼犬忽然晃了晃脑袋,从木盒中跳出来,左右摇摆的往前走。冰块砸到身上,狼犬体表的金属开始凹陷,一只脚冻上了,慢慢的没了动静。 然而很快,狼犬表面的冰开始融化,重新动了起来。 “火烧。”皇帝立刻道。 火舌喷出去,一块块燃烧的煤炭扔了过去,金属狼犬的动作越来越慢,甚至都已经开始变形,然而里面的机关依旧在转动。 砸扁,狼犬的形状会慢慢恢复。 撕碎。 那些撕开的金属条会自己组合到一起,最终虽然变了模样不太像狼犬,然而依旧是会动的机关。 这就像是杀不死的妖怪似的,皇帝都有些毛骨悚然。 敏锐的察觉到皇帝情绪变化,张茹开口道:“这东西有拆解机关,只有人才能拆解。听燕大人说,用的是带有记忆的金属,里面还有一些聚光凹凸的机关,用到的几乎都是现如今学堂教的学问。” 还有一些小幼崽们特有的能力,只不过这一点燕洵没说,张瑞也没猜出来。 皇帝微微松了口气,看着张瑞亲手拆解金属狼犬,这团金属终于不动了。 这样的金属狼犬,说不定真的能够翻越沃土山。 那么,沃土山就不是绝对安全。 “哎。”皇帝叹气,“终究还是没人能比得上燕洵,一个人不行,一群人加起来也不行。这要朕拿燕爱卿怎么办。张瑞,你去给燕洵送道密旨,让他便宜行事。妖国使臣得送走,但沃土山不能给。” “是。”张瑞赶忙出宫。 得了密旨,燕洵便师出有名。 * 奇达西狮子大开口,“战伞和槍,每样给我五把。” “这……”阮端熙脑门上出了汗。 那些道兵攥着战伞,攥着槍,跟眼珠子似的,每天都要擦好几遍,睡觉都要搂在怀里,旁人想看看都没机会,怎么可能拿到手。 况且这里是鸿胪寺,即便是阮端熙能用手段拿到,他也带不进来。 “他们手中的拿不到,作坊里总有吧?”奇达西指了指远处,“我打听到了,那些东西都是作坊里造出来的,作坊里应当有一个个零件。既然整体的拿不出来,难道零件也不行?你们不是有很强的模仿本事么?模仿一把给我也行。只要给我这东西,我立刻回妖国,决不食言。” 他日日无事,便一直在琢磨。 燕洵越是把这两种东西护着,他就越是要拿到手。 如今秦国实力不济,不代表以后战伞和槍不会多。有句话说得好,防患于未然,奇达西觉得真真是有道理。 “去吧。”奇达西冲着阮端熙挥手。 阮端熙心中憋屈,却也敢怒不敢言。 他这个鸿胪寺少卿,当真是一点威风都没有,外面那些道兵对他更是吹胡子瞪眼,尤其是几个将军,恨不得直接无视他。 面对大妖,每回他都几乎控制不住自己,那种无边恐惧从心中升起,即便是吃了药丸,他也还是浑身发抖,每日晚上都要做噩梦。 越是如此,他便越是觉得燕洵非常人。 燕洵身体羸弱,常年的药罐子,大病一场便会瘦骨嶙峋,偏偏面对大妖面不改色,他身边还有那么些妖怪幼崽。 阮端熙不知道盯着妖怪幼崽的眼睛看会不会也是会有无边恐惧,他也不敢去看,狼狈的离开鸿胪寺,到了没人的地方便扶着墙疯狂的喘气。他心中的恶意正在增长,见着过来扶他的下人,抬脚便踹开。 “大妖太恐怖,往后万万不能放大妖越过边城。燕大人如此,究竟是何居心。”阮端熙喃喃道,“我定要弹劾燕大人,那样的恶意和恐惧,寻常人根本承受不了。” 坐在马车里,阮端熙恨不得立刻拿出笔墨纸砚写好折子。 外面蛋弟弟骑着迷你小铁驴路过,听到阮端熙的声音,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踩着刹车停下,冲着马车喊:“阮大人,你休要信口雌黄!那日京郊演习,见到大妖的百姓数不胜数,那日大妖进京,见到大妖的百姓更多,为何他们没有一人于你相同,难道你就没有想想原因吗?” 第210章 “停车、停车!”阮端熙大吼。 马车戛然而止。 蛋弟弟站在迷你小铁驴旁边,一手叉腰,仰着脸看对他来说犹如山一般的马车。 阮端熙掀开帘子探出头,没看到人。 他内心惶恐无比,当初大妖进城,看到大妖,跟大妖对视的百姓数不胜数,然而没有人像他这样,直接丢脸的尿了裤子。 为何只有他那么特别? 阮端熙根本不敢往深了想。 “你想弹劾我爹?”蛋弟弟气得腮帮子鼓起来,上前几步,冲着阮端熙大声吼道。 蛋弟弟声音洪亮,这下子阮端熙便终于看到了个头小小矮矮的,旁边还停着一辆迷你小铁驴,几乎跟身边的一块石头一样大小的小幼崽。 鸡蛋有多大呢?寻常人一只手就能拿四五个鸡蛋。 蛋弟弟比鸡蛋稍微高一点点,穿着圆鼓鼓的衣裳,腿脚胳膊展开,也就比鸡蛋大一点点而已。 阮端熙使劲眯起眼睛,这才能看清楚跟小石头一样大的蛋弟弟。 “燕洵的儿子。”阮端熙喃喃道,“妖怪……幼崽。” “恩?”蛋弟弟也眯起眼睛。 他在深山破壳,第一个见到的是战兔幼崽,经历了燕洵病重养伤,到妖国使臣来访,见识到庞大无比的杜美奇,又跟着蛋宝宝见识到京城复杂的局势,那些人的阴暗面,他已经成长了很多。 要不然他也不会选择停下,独自面对阮端熙。 “如今你阿爹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便是本官不弹劾,也会有无数人落井下石,只能怪你阿爹树敌太多,不知死活。”阮端熙从马车上下来,背着手,端着架子,冲着蛋弟弟道,“本官也不想燕大人出事,只是现在妖国使臣不走,京城上下定然要怪罪燕大人,尤其是皇上……若是皇上怪罪下来,你阿爹的命可就保不住了。” “是吗?”蛋弟弟仰着脸看阮端熙,抱着胳膊,一副有些信了的模样。 看着蛋弟弟的模样,阮端熙心里一喜,他就知道这只小幼崽虽然看上去有些厉害,但到底破壳没多久,若是寻常小孩,这会子还只知道哭闹吃奶呢。 就算这只妖怪幼崽再聪慧,又能聪慧到哪里去? “本官这里倒是有个法子,若是你愿意,不但能确保你阿爹安然无恙,也能送走妖国使臣,这可是大功一件,到时候皇上兴许会嘉奖你。”阮端熙微微握紧拳头,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想着,若是此时这只小幼崽点了头,那么他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要了他的命,怎么可能还让他活着。 小幼崽那么小,跟刚破壳没多久的小鸡仔似的,一只脚就能踩成肉泥。 这样的小幼崽竟然还让他单独出来,阮端熙恨不得仰天狂笑,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你真有法子?什么法子?”蛋弟弟眨着大眼睛问。 阮端熙收敛脸上的冷笑,“把你身上的战伞给我,我领着你去见见妖国使臣。” “战伞?”蛋弟弟背上背着比他胳膊还长,几乎要拖到地上的战伞。 这把迷你小战伞威力跟蛋宝宝手中的战伞差不多,里面用到的子弹个头极小,但威力极大,是众多幼崽们一起研究出来,用最大能力保护弟弟的方案。 “你拿的这个根本没什么用吧?”阮端熙脸上露出些许笑容,“你阿爹那么没用,如今已经自身难保了。” “我还没用过。”蛋弟弟抓住战伞,仔细的摸了摸伞面。 因为他个头小,哥哥们找了十分精确的称,特地称量战伞,里面的零件都是换了又换,就是为了让蛋弟弟拿着不至于觉得累。 “给我吧。”阮端熙冲着蛋弟弟伸出手。 蛋弟弟抬起头,重新把战伞放到后背,转身走向迷你小铁驴,“你是智障吗?你以为我阿爹和哥哥们为什么放心让我自己在外面?我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 “你说什么?”阮端熙猛的握紧拳头。 “我说你是智障。”蛋弟弟推着迷你小铁驴往前走了两步,回头看向阮端熙,“你若是真要弹劾我阿爹,便小心点。” “你说什么!”阮端熙慢吞吞地又说了一遍。 直到此时,他才猛然发现,自己竟然被个小幼崽给骗了。他方才说的话在对方眼里竟然全部都被看穿,小幼崽那么小,他抬脚就能碾死,为何还这般嚣张? 那种独有自己面对大妖吓尿裤子的恐怖感觉重新回到身体,阮端熙控制不住的颤抖。 他恶狠狠的盯着蛋弟弟,猛的冲上去,抬脚就踩。 “果然。”蛋弟弟早有准备,翻身上了小铁驴,踩着脚蹬子,瞬间窜出去。 阮端熙一脚踩空,脚震的发麻。 他怒从心头起,抬脚追上去,身上的肥肉跟着震颤摇晃,没跑几步就开始气喘吁吁。 而蛋弟弟已经溜了。 一路骑着小铁驴跑回北齐府上,顺着专门给他开的小道一路往前,直到屋子前面才停下。蛋弟弟踩下刹车,冲着屋里喊:“阿爹,哥哥们,我回来了。那个阮端熙果然不是好东西,竟然要弹劾阿爹,我看不下去,说了他几句他还不愿意。” “跟他动手了吗?”燕洵从屋里出来,捞起蛋弟弟左右看了看。 “没。”蛋弟弟从燕洵手里跳下来,哒哒哒跑向跟在后面出门的战兔幼崽,“阿爹不是说过,不能留下证据。只是几句口角而已,若是留下证据,谁知道他会如何颠倒黑白。我最讨厌这种玩弄人心,是非颠倒的人。” “随他去吧,让他弹劾。”燕洵并不在意,“正好这几日闲着,不如做点好吃的。今儿个便做桂花糕还有年糕,你们都想吃什么样的果脯,还不快去准备,晚了我年糕可就蒸好了。” “哦!”蛋弟弟欢呼,“我去准备。” 幼崽们也难得有些空闲,便都去准备自个儿想吃的果脯等吃食,自个儿清洗干净,排着队交给燕洵,一起放到年糕里面。 * 阮端熙把消息带回去,诸多文臣再次聚集到陆朝阳书房中。 “战伞和槍……皇上怕是不会同意。” “陆相,不如咱们想法子取一些,私下里给奇达西。在他离开大秦之前给,不怕他不走。” “这倒是个好主意。” 阮端熙缩在角落,在场的品级都比他高,他根本不能随便开口说话。 “阮大人,你说遇到燕洵的儿子了?”终于有人想起阮端熙,转头问他。 “是、是。”阮端熙赶忙道,“他独自一人出来,正好被我遇上,就是跑的太快,根本抓不住。若是道兵……应当能捉来。” “那只小幼崽狡猾无比,可不是寻常道兵能捉的,至少得大将军动手才行。”陆朝阳慢悠悠道,“别白费力气。” 阮端熙有些不甘,却不敢再说什么。 “槍和战伞不只是燕洵有,很多道兵都有,将军、副将更是几乎人手一把。”陆朝阳冲着皇宫的方向拱手,“此事我们做不了主,写折子递上去吧。” 其他人从善如流,心里都开始打算盘。 当晚,张瑞出宫,见了燕洵。 第二日上朝,还在‘养病’的燕洵也来了。 皇帝看着下面站着的一片朝臣,再看向几乎站在最后的燕洵,叹了口气。 “诸位爱卿可有想法?”皇帝沉声道,“妖国使臣一日不走,百姓便一日不得安宁。朕要三日之内把妖国使臣送走,诸位爱卿可有办法?” 办法就在眼前,奇达西要战伞和槍,只需要跟奇达西约定,到妖国再给这两样东西,奇达西定然会离开大秦。 前面有人回头瞥了眼燕洵,见他垂着头,拢着袖子,一副无精打采快要睡着的样子,便又看向前面的陆朝阳,最终咬了咬牙,出列跪地,高喊道:“微臣倒是有一计。” “给朕说来。”皇帝眼睛一亮,赶忙道。 “皇上,战伞和槍都是极好的东西,万万不能轻易给妖国。”那人高声喊道,“不若拆几把战伞和槍,随便用什么东西模仿几把,做到以假乱真的效果,再给妖国,量妖国也辩不出真假。” “皇上,此法极好,微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燕洵看着前面跪下的一片朝臣,其中文臣武将都有,许多人燕洵都认识,没见过面没说过话,也没了解过。 只是即便是燕洵曾经把槍给了海边驻扎的道兵,名义上也是杨叔宁抢来,归根结底那还是燕洵的东西;而战伞数量极少,只有燕洵身边的人才有,那些得了战伞的道兵,堪称凤毛麟角。 他能凭借战伞跟奇达西打成平手,这样的好东西,不知不觉间仿佛成了怀璧其罪,人人都想据为己有,除了燕洵和身边的少数人,其他人联合起来,扭曲了事实,把据他人之物为己有的卑鄙之事说的如此冠冕堂皇,仿佛掩盖了事实,成了正义之事。 皇帝手中便有燕洵献上来的槍和绿棉布,而他虽然没有战伞,秦三、秦六、秦十四等皇子却都见过战伞,还把玩过。 他再次看向一脸平静的燕洵,心中不可抑制的涌起一股心悸。 燕洵从来都不是软弱之辈,他把幼崽们护的很好,名下的作坊也护的很好,这满朝文武自以为掌握了扭曲的大义就能对燕洵指手画脚,其实是完完全全的错了,他们在虎口夺食。 “战伞不必了,朕拿出一把槍,找匠人仿制吧。”皇帝说完便站起来,“退朝。” 宫里的匠人早就仿制过槍,可即便是最有经验的匠人,也只能一点一点的手工打造零件,打造出来的槍根本比不上燕洵给的,还特别容易炸膛。 河那边的炼钢炉据说跟小山一样,铁块扔进去就会化为铁水,产出的钢锭比匠人千锤百炼出来的钢都要好。 大殿中,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扬眉吐气,仿佛拿了尚方宝剑一样,走到燕洵身边时都要冷哼一声。 他们得了光明正大仿制研究的机会。 史元守一脸着急的走到燕洵面前,低声问:“大人。” “无需担心。”燕洵淡定道,“槍外形能仿制,材料和零件却是不能仿制的,更何况……槍永远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子弹。” 海边的嗜血鱼妖即便是海边驻扎的道兵也要小心翼翼,只有梅西能够接近。 火药并不难,燕洵也没有想着一直保密,被人研究出来是迟早的事,但即便是这样,他们也造不出子弹。 “那妖国使臣真的会因此离开吗?”史元守有些担忧,“城中百姓还是跟以前一样,并没有惊慌,不知为何朝中几乎所有大人都觉得百姓不得安宁。” “是他们自己心中不安宁。”燕洵笑道,“百姓只管有饭吃、有衣穿就行了,大妖又没有害人,他们有什么好怕的呢?” “下官明白了。”史元守瞬间了然。 燕洵看了史元守一眼,指点道:“百姓并不是笨,而是他们只需要吃饱喝足,有衣穿,能赚钱,能养活家中妻儿老小,这便足够了。其他事,自然有各位大人去操心。” “这边是国泰民安吧?”史元守跟在燕洵身后,觉得自己有些懂了。 “大概吧。”燕洵随意道。 槍的构造一点都不难,有经验的铁匠都能一点一点打出来。 朝中上下一心,只用了两日功夫,阮端熙便捧着槍进了鸿胪寺。 奇达西握着槍颠了颠,尝试扣动扳机。 “此物是皇上精挑细选,允诺使臣大人离开边城时,便送予使臣大人。”阮端熙恭敬道。 槍沉甸甸的,看着跟道兵手中的没什么不同,里面的零件同样精细,奇达西双手搓了搓,很轻易的拆开,盯着里面复杂的零件看了会儿便把槍扔给阮端熙,“子弹给我五百发。” 有槍没有子弹,也是一点用都没有。 阮端熙身体抖了抖,有些底气不足道:“子弹没有那么多,十发倒是可以。” “二百发。”奇达西懒洋洋道,“这可不算多,你把子弹给我,我明日便回妖国。到边城外面,再把槍给我就是。你们当真是拿不出战伞?我倒也不强求,只是子弹……” “成。”阮端熙咬牙。 他早得了叮嘱,若是奇达西要子弹,至少数量不是太多,都能给。 子弹外面只是光滑的铁片,里面的构造才精细。 工匠拆开一枚子弹看了看,便能模仿出一模一样的。只是里面的弹药十分特别,没有配方根本造不出来。 “阿爹,他们会不会来要子弹?”蛋弟弟扛着自己的小战伞,不停的挥舞着,“他们竟然真的模仿出槍了,实在是厉害,子弹应当也能模仿的一模一样吧。” “恩。”利爪幼崽点头,“除了用的不是钢锭,模样都是一模一样的。他们甚至还弄出类似火药,虽然威力不大,但……能想出配方,已经很厉害了。” 他们这些幼崽可不是凭空造物,而是有燕洵这个领路人。 “看来我也要好好念书了。”蛋弟弟难得有了些许危机感,收起战伞,哒哒哒跑到燕洵脚边,拽着燕洵的裤子,“阿爹,我要念书,不能被那些人撵上。” “那明日你便跟着去学堂吧。”燕洵道,“跟着你哥他们一起。” “去学堂啊。”蛋弟弟有点犹豫了,若是真的去学堂念书,那就跟去玩不一样了,念书要勤勤恳恳,还要应付先生检查,回来还有作业要写,还要考试。 他现在还不到一岁,才破壳没多久,正是可以吃喝玩乐的好时候,就连当年的哥哥也是破壳很久以后才正式念书的呢,而且哥哥有师傅,极少去学堂。 蛋弟弟耷拉着小脑袋,小声道:“我考虑一下好了。” “成,念书不着急,你年纪还小。阿爹可不想让你早早成了书呆子,也不会逼着你念书。”燕洵捞起蛋弟弟捧在手心,语重心长道,“等你什么时候想念书了再去念书也不迟。” “好。”蛋弟弟瞬间放下心头的包袱,悄悄松了口气,又重新神气活现起来,“阿爹,我觉得他们还是会来要弹药!” “会吗?”燕洵都有些不确定。 然而蛋弟弟一语成谶。 燕洵和幼崽们一直住在北齐府上,也有许多鸿胪寺捕快出入,几乎大半个京城的人都知道。 阮端熙硬着头皮来到大门口,冲着守门的汉子道:“这是拜帖,下官想见见燕大人。” “等着。”汉子凶神恶煞的接了帖子,进去通报。 不多时,汉子冷着脸出来,身后还跟着好几个捕快,都是虎视眈眈的盯着阮端熙。 阮端熙擦了把脸上的汗水,跟着进去。 北齐府上到处都是捕快和凶神恶煞的汉子,阮端熙大气都不敢出。进了院子,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安静的坐在院中的燕洵和蛋弟弟,脑门上再次冒出冷汗。 外面传言北齐和燕洵关系并不好,每次见面都是吹胡子瞪眼,如今因为杜美奇守在丹心桥旁边,燕洵不方便回河那边,便带着幼崽们赖在北齐府上,惹得府中捕快面色不虞,显然传言都是真的。 如今是镜枫夜烧了小炭炉,在一旁烧水,院中冷冷清清,看着还有些荒凉,显然燕洵在这里的日子并不多么好过。 阮端熙心中骤然好受许多,他上前一步,冲着燕洵拱手道:“燕大人。” “阮大人。”燕洵端坐不动,冷清道。 “燕大人,下官便开门见山了。”阮端熙见着燕洵面色略白,院中凄凉,便没来由的有了底气,“如今妖国使臣马上就要离开大秦,只是缺一味药……” 第211章 “什么药?”燕洵问。 炭炉上的水开了,嘟嘟嘟的冒着热气。 镜枫夜赶忙拿出一个晶莹剔透的玻璃壶,打开盖子,放入好几朵不同颜色的花,倒入开水,清洗一遍之后,重新倒进去开水。 那些晒干的,蜷缩起来的花慢慢伸展开,颜色依旧艳丽,透过漂亮的玻璃壶,看的阮端熙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 花竟然可以当茶,还这般艳丽。 燕洵拿出小巧的玻璃杯,倒了杯茶放到一边,“请。” 今日的燕洵没穿宽宽大大的官袍,只着素衣,衣袖遮不住细白的腕子,他就那么轻轻巧巧的捧着玻璃杯,轻轻吹了口气。 透明的玻璃杯中有着花瓣淡淡的色泽,香味伴随着热气飘散开来,仿佛在燕洵周围凝聚成一片片云朵,让他看上去不似在世间。 “阮大人?”燕洵品了口茶,看向阮端熙。 “来了。”阮端熙这才恍如梦醒,赶忙走上前坐下,捧起玻璃杯仔细地闻了闻,喝了一小口茶,露出些许陶醉的神情。 “不知阮大人要什么药?”燕洵放下茶杯,淡淡的问。 这些日子燕洵喝的汤药又换了方子,身上那种挥之不去的药香终于没了,再加上补药,燕洵看上去胖了点,脸上有了点肉,终于不是那么瘦骨嶙峋的恐怖模样。 如今他这幅身子,穿着薄衣已经没那么难看了,反而翩然若仙。 院中无风,日头正好,那些微的冷也被镜枫夜搬来的炭炉冲走,此处风光正好。 阮端熙不由得有些呆,他控制不住的看向燕洵,又觉得自己太唐突,不由自主的扭头,然而又忍不住去看。 面的淡然的燕洵,他就像个最最普通的凡夫俗子那般,那些来时的气派,背后有人撑腰的底气,仿佛都烟消云散,只剩下最最真实的他。 ‘砰’! 院子角落,一块巨石应声粉碎。 “蛋弟弟,不要弄出这么大动静。”燕洵高声道。 “知道了。”蛋弟弟收起战伞,哒哒哒跑回屋里。 阮端熙猛然回神,看向角落里分离崩析的巨石,脑门上再次冒出汗来。那些他遐想出来的旖旎瞬间消散,再看向燕洵,只觉得骨子里一点一点冒出凉意的恐惧。 这位燕大人,可是如今满京城针对的人,可即便是如此,他也还是好端端的坐在那里。 那么他这个小小的鸿胪寺少卿,也不过是个跑腿的罢了,又怎么能跟燕洵相提并论呢? 脑子里变得清醒许多,阮端熙压抑着心中的些许恐惧道:“几位大人想要燕大人拿出弹药方子,由工匠仿制一些子弹,打发妖国使臣走。” “嗯?”燕洵抬头看向阮端熙。 无形的压力袭面而来,阮端熙仿佛感觉自己对面的不是燕洵,而是奇达西,他迅速改口道:“若是方子不行,子弹也可以。只要、只要五百发……” “五百发啊。”燕洵沉吟。 如今最普通的五百发子弹,对于燕洵来说,并不是拿不出来。 这种子弹用的嗜血鱼妖牙齿粉末最少,还有其他一些添加,不单单是火药,是曾经燕洵提议,幼崽们用来尝试子弹威力的方子,因为用料成本最低,便被燕洵选中,如今库房里最多的就是这种子弹了。 只是明明奇达西只要二百发,阮端熙或者他背后的人却要五百发。 “折中一下,二百五十发吧。”燕洵随意道,“镜大人,你带着他去领子弹。” “好。”镜枫夜赶忙站起来,冷冷的看了眼阮端熙,“跟我来。” 阮端熙赶忙站起来,小跑着跟在后面。 在院子里的时候他还没有什么感觉,这位镜大人做的活计跟下人一般,总是沉闷的低着头,以至于阮端熙根本没去注意他,只看到了云淡风轻的燕洵,然而在踏出院子的那一刻,阮端熙忽然身体一抖,那种熟悉的恐惧感觉重新袭来。 他不由自主的低头,便看到镜枫夜露在衣袖外面的手上龙鳞痕迹似乎发光似的一闪而过。 “啊!”阮端熙不由自主的后退,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一头凶恶无比的巨兽对着自己怒吼。 “跟上。”镜枫夜冷声道。 身边没有燕洵,他也不过是一只妖怪罢了。 身上的龙鳞痕迹原本就能震慑人类,只不过他向来收敛着,当初刚来大秦时被大将军和道兵压制,后来待在燕洵身边,他更是收敛,只希望任何人都不要注意到他,他不想对燕洵有任何影响。 然而一旦离开燕洵身边,他压抑着的那种本能便争先恐后的跑出来。 “我只是普通妖怪,并不是大妖。”镜枫夜沉声道,“你若是再露出害怕的样子,我便杀了你!” “没、没有!”阮端熙几乎吓尿,却也不敢再后退,勉强跟上。 子弹沉甸甸的一盒子,镜枫夜直接提着放到阮端熙面前,“走吧。” 阮端熙勉强抱起盒子,弓着背,龇牙咧嘴的跟在后面。 北齐府上到处都是水泥铺的小路,要么就是石板铺就,缝隙都用水泥填充。四处简洁无比,偶尔能看到神色匆匆的捕快,看不到幼崽。 阮端熙一边在心里揣摩着,一边不知不觉的跟着到了大门口。 “走吧。”镜枫夜道。 阮端熙一愣,他还想再见见燕洵,说几句话。 然而已经到了大门口,他倒是想跟镜枫夜说几句,然而总能看到他身上的龙鳞痕迹,根本说不出话来。 无奈,阮端熙只得抱着木箱慢吞吞走出大门。 镜枫夜一直站在门口,看着阮端熙被接应他的人围起来,迅速离开,这才回来找燕洵。 原本荒凉的院子里早已空荡荡,就在不远处的院落中,种了许多奇花异草,还有一个种了许多菜的玻璃房,屋子早已换上玻璃窗,里面烧着炕也烧着地龙。 燕洵脱了鞋子爬到炕上,蛋弟弟正在燕洵腿上跑来跑去,小幼崽们都蹲在炕上忙着自己的事。 下面烧着地龙,有几个捕快正懒洋洋的靠墙坐着,一边喝着茶,一边吃着点心。 “回来了。”燕洵冲着镜枫夜招手,“过来暖和暖和。” “我不冷。”镜枫夜是真的没觉得冷,他拿下披风,搓了搓手,把手搓热,这才上炕。 燕洵立刻滚到镜枫夜身边,问:“阮端熙可有说什么话?” “没说什么。”镜枫夜赶忙道。 “那咱们就等着吧。”燕洵舒了口气,冲着幼崽们说,“咱们安逸的日子不多了,趁着这几日,赶紧吃吃喝喝玩玩乐乐。” * 得了二百枚子弹,奇达西心情甚好,为了早日拿到槍,终于松口:回妖国。 一直被关押的克鲁西和西风被放了出来,将跟随妖国使臣奇达西一起回妖国。 秦穗狠狠的捶了下桌子,“即便是妖国使臣回去,克鲁西和西风怎么能就这么放了!他们、他们……” “秦将军稍安勿躁,此事没那么简单。”卫守城早已得了撼山幼崽给的消息,此时相当淡定,“如今朝中上下一心,都想早点送走妖国使臣。粮食、盐、布匹都给了,还给了槍,克鲁西和西风也有不少人帮着说话,此时必须放他们走。” “可是克鲁西和西风差点……”秦穗可还记得燕洵被掳走,幼崽们阻拦克鲁西和西风,好歹把这两只妖怪抓住,如今却要放了,这让他怎么忍的下去。 原本一切都是好的,奇达西不敢嚣张,即便是大妖进了大秦,也依旧得遵循大秦律法,这是多么振奋人心的好事,然而如今却成了文武百官求着妖国使臣离开。 这种憋屈,这种莫名其妙的矮一头,不但秦穗忍不了,许多道兵也都忍不了。 “燕大人自有安排。”卫守城不方便透露太多,便点了句,“秦将军暂且忍耐,等妖国使臣离开,你自然会知道一切来龙去脉。事情并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燕大人和妖国使臣……交锋从未结束。” 那一次次的见面,一次次的试探,甚至是镜枫夜亲自上阵试探,花树幼崽亲自试探,都是为了得到更多情报。 如今燕洵蛰伏,也不过是为了配合皇上罢了。 见着秦穗还是一脸愤懑,卫守城便多说了句,“燕大人有皇上密旨,如今他依旧是钦差,你大可安心,燕大人从来都不是任人宰割之辈,他早已做好布局。” “当真?”秦穗眼睛一亮。 如今朝堂上下皆针对燕洵,甚至弹劾燕洵已经成了御史每日必做的事,皇帝虽然没有降罪燕洵,但也没有阻止群臣。 卫守城点头,“自然当真。这些事你还不懂,我便再多说一句。这场交锋,是燕大人和所有朝臣,包括皇上。皇上不希望燕大人势大,想让朝臣抗衡于他。帝王之术便是如此复杂,圣意更是难以揣摩,你只需记住一点就好:燕大人心怀天下,如今朝堂,无人能及。” “末将记住了!”秦穗拱手道。 他想起燕洵对他说的话了,那时候燕洵说他还不到知道许多事的时候,如今看来果真如此,即便是他成了副将军,手底下的道兵都忠心耿耿,对于京城中的局势,也依旧看不透,且左右不了。 而燕洵又是如何看透,如何去左右局势,甚至让皇帝改变主意,他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只是心中更加坚定了想法:定然要跟着燕大人,至少万万不能背叛他,燕大人就是有让他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魅力。 * 妖国使臣即将离开大秦,然而鸿胪寺卿燕大人依旧在养病,不方面露面,一切事宜便交由鸿胪寺少卿阮端熙。 “这有什么难的,一切皆有迹可循。”阮端熙瞬间觉得自己扬眉吐气,“京城街道肃清,水泥路两边划出名额,价高者得。铺子由朝廷征用,同样价高者得。钦差大人的道兵便跟着钦差大人歇息,借京城大营的道兵护送妖国使臣,如此一来,岂不是皆大欢喜?” “这一路都有钦差大人打通,有迹可循。”阮端熙打着算盘道,“路两边的位置都划出来,分三六九等,价高者得。” 阮端熙摇身一变,成了香饽饽,不知道多少人都要讨好他,从中牟利。 文官关系网迅速铺开,张开血盆大口,把路两边的名额细细划分,明码标价,价高者得,日进斗金。 赵飞腾摇身一变,从京城大营拉来一千道兵,他成了千夫长,威风凛凛的骑着马,来到河边,冲着杜美奇道:“请男爵大人上路。” “恩?”杜美奇抬起眼皮,看了眼赵飞腾,略微有些疑惑道,“燕大人呢?” “燕大人抱恙,正在养伤,护送男爵大人便由本将军代劳。”赵飞腾得意洋洋道。 杜美奇沉默,随即缓缓站起来,嘴里喷出一股巨大无比的气。 河水开始翻滚。 平静了这许多年的河水掀起惊涛骇浪,浪头扑到岸上,惊天动地。 “怎、怎么回事?”胯下的马焦躁的后退,赵飞腾神色惊慌,看到河中的巨浪后,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 “无事。”杜美奇喘了口气,发出轰隆隆的声音,他没去看赵飞腾,而是慢吞吞的抬起粗壮无比的爪子,缓缓离开河岸边。 奇达西早已走出鸿胪寺,他看都没看克鲁西和西风,而是看了眼这些日子一直养伤的大妖。 水泥路外面围满了人。 阮端熙穿着官袍,连带着一众面色发白的文臣,有些煎熬的等着杜美奇前来。 “阮大人,这些人怎么跟上回我看到的不一样?”奇达西指了指路边穿着绫罗绸缎,身边围着一群仆从的人问,“他们好像很怕我,又很兴奋,难不成都病了?” 花费无数金银,终于得了重要位置的人带着一众仆从,兴奋又惧怕的看着奇达西。 上回大妖进京,名额有限,且花钱都买不到,不知道多少人抱怨,那些没有机会看的人也只能去保育堂第二学堂看看那些学生们画的图。 妖国使臣进京图,由第二学堂的学生共同作画,且由宋飞凉画出学生们作画的风姿,末尾还有曹三的题字,更有周光周老的一句评语:聚世之才华,千古绝画。 但凡是看到画的人,都无不憧憬,若是自己也能亲眼看看大妖,若是自个儿也能进入这样的画,那该多好? 如今使了手段的人终于得到了梦寐已久的名额,然而他们却没有画作中人的表情。 那大妖视线扫过来,夹杂着无边恶意和恐怖,就连挡在前面的道兵都瑟瑟发抖,双腿不能的摇摆,后面没有修为的凡夫俗子又如何不能害怕? “那画是假的吧?”有人喃喃道,“大妖太恐怖,我想离开。” “不可!”后面也冒出来道兵围着他们。 “啊……”有人不小心跟奇达西的眼睛对上,瞬间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奇达西笑着看向阮端熙,“他们好像很害怕啊。看来大秦百姓也不过如此,对妖怪还是惧怕无比的。” “当然不是。”阮端熙脑门开始冒汗。 杜美奇迈着沉重的步伐靠近,瞥了眼奇达西,沉默的蹲在一旁。 面对这样巨大的妖怪,阮端熙双腿都在发抖,他强撑着道:“出发!” 前面道兵开路,阮端熙爬上马背,慢吞吞的跟在后面。 奇达西翻身上马,饶有兴趣的看着阮端熙,追上来道:“阮大人,你病了?怎么出这么多汗?上回是燕大人陪我,他便没有这样。” “没、没有。”阮端熙强撑着道。 奇达西不再说话,而是看了眼路边乱七八糟的人,冲着他们张开嘴,露出锋利的锯齿,无声的吼了一嗓子。 路边所有人,包括道兵,几乎全都瞬间陷入噩梦中,很多人直接两眼翻白,晕死过去。 瞬间倒下一片,包括京城大营的道兵。 “这是怎么了?”奇达西指了指路边,哈哈大笑道,“难不成是被我吓得?不可能吧,上回我也这样,他们不是还说我模样长得好看吗?” 在奇达西眼里,他也就只能分别出燕洵和其他人,而其他人模样都长得一样,高矮胖瘦都差不多,即便是道兵,也都是修为低微,看上去没什么差别的人罢了。 如今路边换了一批人,奇达西却完全看不出来。 阮端熙不敢说话了,他用眼角余光瞥着路边,看到许多道兵都倒在地上,看样子仿佛在做白日噩梦一样,心底里毛骨悚然的感觉更加真实。 这就是大妖的威力。 这一路上还不知道会有多少次这种情况,想到自己收到的那些银钱,阮端熙脑门上的汗更多。 明明燕洵引着大妖进城的时候就一点状况都没出,为何如今变成这副模样呢? 伴随着路边一片片倒下去的人,妖国使臣终于出了城。 到了外面,奇达西便道:“这便要赶路了吧?” “是。”阮端熙穿着粗气道,他根本不习惯骑马,原本准备了轿子,然而其他人也想坐轿子,如若如此,怕是妖国使臣也要坐轿子,只是没人敢抬,阮端熙也只能作罢。 如今骑着马出城,阮端熙已经有些受不了,这还要一路去边城,他脑门上的汗更多了。 “阮大人,不如我等歇息歇息?”后面谢谦书撵上来道,“大家都累了。” 谢然书如今还领着五百京城大营的道兵歇息,怕是没了用武之地,不过谢家还有谢谦书,这回便跟着一起出来,若是顺利把妖国使臣送出大秦,这便是大功一件。 “出城十里再歇息。”阮端熙咬牙道,他可没忘了陆朝阳的叮嘱:务必让妖国使臣尽早离开京城。 第212章 前面大妖浩浩荡荡出城,伴随着杜美奇轰隆隆的脚步声,后面路边的人一片一片的倒下。 “这、这到底怎么了?快请大夫!”阮夫人有些六神无主,瞥了眼倒在地上,正被下人团团围住的贾不甄,眼中闪过一丝严肃。 她这个儿子出生时贾府华瑞万丈,都说是天降麟儿,后来果然如此,贾不甄不到一岁便能言语,一双眼睛灵动无比,三岁便跟着先生念书,不说出口成章,倒也有章有法,眼瞅着不是神童,胜似神童。 可惜后来不知怎么的,贾不甄便有些疯魔了。 外人都说贾不甄是因为看了燕洵一眼,这便疯了,阮夫人是绝对不信的。 燕洵不是妖、魔、蛮,只是个普普通通的病秧子,身上连修为都没有,也就是长得好看些。大秦这千百年来模样好看的人还少吗?就是贾不甄疯魔以前,贾府上到各房夫人,下到守门的小厮,那模样可都是千里挑一、万里挑一的,哪个都不难看。 贾不甄见过的美人多了,怎么可能燕洵独独如此特别? “夫人,大夫、大夫……”小厮挤进来,抖着身体道,“大夫都没了。” 如今贾府上下除了主子,下人全都换成了普通人,在阮夫人眼里,那就是丑陋不堪。 皱眉看着这没见过世面,哆哆嗦嗦的下人,阮夫人皱眉:“没用的东西,京城那么多大夫,怎么就都没了?” “是、是……夫人,小的跑了好几个医馆,大夫都没了,就连扫地的学徒都被叫走。”小厮察言观色,见着阮夫人早已不耐烦,然而他该说的还是得说,便硬着头皮道,“路边倒下许多人,大家都在请大夫……” “什么?”阮夫人一愣。 贾府这回也出来不少人,银钱花了不少,还是老夫人亲自走动关系,这才得了一块位置极好的地方。 老夫人没露面,各房夫人、老爷却几乎都来了,下面的少爷、姐儿更是都来了不少。 原本这次贾府占这块地方,便是为了结交附近的达官贵人,家中少爷、姐儿都带出来,自然是为了趁机交好那么一两家,也好结个姻亲。为此阮夫人便说服老夫人,把贾不甄从乡下庄子接回来。 妖国大妖样貌堪称丑陋,跟常人模样不同,阮夫人想着,兴许贾不甄看看大妖就不疯魔了呢? 谁知道贾不甄又是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下人吓晕的也有不少,都被抬到一边扔着,阮夫人皱眉看了眼贾不甄那边,见着几个娇滴滴的姐儿也都吓晕了,眉头皱的更紧,追问道:“路边的人家都晕了多少人?” “没、没看清,一大片一大片的。”下人低声道。 “这可怎么是好。”阮夫人揪着帕子,有些无所适从。 明明上回大妖进城,围观的人比这回更多,却一个都没晕,大家都乐呵呵的讨论此事,但凡是亲眼看到的大妖的都面上有光。 怎么这回大妖出城,就成了这般模样? “再去找大夫,多拿些银子。”阮夫人沉吟片刻道,“实在不行便去旁边问问。贾家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如今需要大夫来看看,想必他们也不会不通人情……” 下人唯唯诺诺的走了。 不一会儿,下人又跑回来,脸上还带了伤,“夫人,他们为了抢大夫,都打起来了。” “这成何体统!”阮夫人捏紧帕子,又问,“甄哥醒了吗?” 那边便有下人小声答:“没醒,少爷兴许是做噩梦了,正在呓语。” “派人回去告知老夫人。”阮夫人道,“甄哥这般模样,也说不上是好是坏,兴许病就好了呢?老夫人一向疼爱甄哥,若是甄哥病好,往后便也好了。你且跟老夫人说,言明甄哥懂事了。” 下人答应着,急匆匆离开水泥路边。 大妖早已出城,道兵也吓晕许多,没有吓晕还清醒的便捞起吓晕的道兵准备出城,回京城大营。 水泥路空荡荡,许多人家的下人骑着马飞奔,到处找大夫,亦有直接驾着马车,车中躺着昏过去的主子,准备直接打道回府的。 “阮端熙知道后面发生了什么吗?”燕洵从鸿胪寺出来,背着手站在鸿胪寺大门口,看着从鸿胪寺门前的水泥路往前延伸,一直到城门口的兵荒马乱。 镜枫夜沉稳的站在燕洵身后,眼中有一丝快意闪过,“有至少三波道兵骑快马追上去了。” 他的语调里有着毫不掩饰的轻快。 燕洵归还虎符,但还是钦差,如今若不是他拿了密旨,便是真的遭了皇上厌恶。明明接妖国使臣回城的人是他,如今路都铺好了,却被人摘了果子。 那些贪婪的人实在是可恶,如今香喷喷的果子变成了恶果,这才刚刚开始而已。 燕洵瞥了眼镜枫夜,见着他正在暗爽,便忍不住笑了下说:“你怎么跟小孩子似的,方才只有蛋弟弟暗爽,小蛋和他那些哥哥们都在想对策呢。” “他们欺侮大人,我不高兴。”镜枫夜梗着脖子道。 “知道你不高兴,不过我也没有什么都没做。”燕洵握住镜枫夜垂在身侧的手,“这满朝文武都与我为敌,但他们应当也知道,这些所有人加起来,怕是也比不上周老一位。周老如今还住在河那边,帮我管着作坊,这些日子谁都没见,也没进宫,他这边是摆明态度,是站在我这边的。皇上可以用朝臣制衡我,却不敢制衡周老,否则天下学子便要反了。” “这些日子,你可看见哪位皇子趁机兴风作浪了?便是太子殿下不也老实的待在东宫?他们不敢,也不能。” “道理我懂,可……”镜枫夜抿了抿嘴,侧身帮燕洵挡住吹来的风,“可是大人受委屈了……” “是啊,我受委屈了,需要镜大人亲亲才行。”燕洵伸手摸了下镜枫夜的嘴唇,见着他脸色肉眼可见的好转,便忽然话锋一转道,“看到有人进宫了吗?” “无数。”镜枫夜也伸手按了下燕洵的嘴唇,低声道。 路边倒下的达官贵人不计其数,贾家没能耐进宫,其他人家却都立即想到了宫里的太医,便都想法子要进宫。 这消息原本就瞒不住,不消半个时辰,皇帝便知道了外面发生的一切。 他狠狠的捶了下书桌,震惊道:“这、这……怎会这样?张瑞,你可知道燕洵上回都是如何选人的?为何这次吓晕这么多人?” 大妖带着无边恶意,那双眼睛更是恐怖无比,瞳孔中仿佛有着尸山血海,但凡是看到的人都如坠深渊,轻则噩梦连篇,重则口吐白沫,眼瞅着出的气多进的气少。 “皇上,这个奴婢不知。”张瑞一脸惶恐的跪在地上。 “罢了,你去太医院问问,看看他们有没有法子。”皇帝挥了挥手,有些颓丧道,“再去问问燕洵……” “是。”张瑞低着头,弓着背退出来,微微松了口气。 这一步至关重要,若是皇帝不提起燕洵,那便要他拐弯抹角的提起,只是那样一来,难免会让皇帝有所察觉。 所谓伴君如伴虎,便是一步都不能走错,否则便会粉身碎骨。 外面愈发的乱了。 没人想到那么多人会被吓晕,甚至还有道兵被吓晕。 许多人都摸不着头脑,这简直比天花病还要叫人恐慌,尤其是这回倒下的都是家中颇有银钱的人家,毕竟穷苦人家没得银钱买位置,便也没有机会面对大妖。 “燕大人。”张瑞风尘仆仆赶来,冲着燕洵拱手道,“皇上让咱家来问问燕大人,此事可有法子?” “太医没有法子?”燕洵反问。 张瑞摇头。 动静那么大,即便是他不去太医院问,也早有一些人家使了手段,请了太医。 “其他大夫有法子吗?”燕洵又问。 张瑞还是摇头。 若是其他大夫有法子,那又何必进宫找太医。 “这可如何是好。”燕洵拍了拍手道,“我这师出无名啊……” “燕大人,这是密旨。”张瑞赶忙从袖子里拿出密旨递给燕洵,同时压低声音道,“另有皇上口谕,此事燕大人可以便宜行事。” 燕洵打开密旨看了眼,叹息道,“没有虎符,便是不能便宜行事了。还望张公公去皇上面前替我美言几句,便说……我这回要跟妖国不死不休了。” “这……为何?”张瑞有些瞠目结舌,不知燕洵为何说出这样的话。 “张公公,你可知道我养了一头蚂蚁行军妖,叫大黑?”燕洵说起别的,“大黑长得强壮,十分霸道,总是第一个吃东西,其他蚂蚁行军妖都必须等在后面。张公公你说若是也有蚂蚁行军妖比大黑更强,比大黑更大,他会甘心等在后面吗?” 张瑞嗫嚅道,“自然不甘心。” 这么多年,大秦举全国之力守卫边城,如今好不容易让妖国使臣改观,眼瞅着克鲁西和西风能扣在鸿胪寺,说不定还能从妖国身上咬下一块肉来,然而如今却又一招回到从前。 或许大秦现在的实力还没有那么强,但边城的守卫能力有目共睹:蚂蜢狂灾妖攻城惨败,当初火车拉回来的骸骨摆在京城整整一天,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大秦正在愈来愈强的路上,跟以前不一样了。 “我这人就是不想吃亏,哪怕是用上计谋,也想让妖国吃点苦头。”燕洵道,“妖国送来为质的幼崽都被我护在身后,我不但不会让他们回妖国,也不会让他们在大秦吃亏。如今这么些人疯魔了、病了、伤了,总该让一些人明白,妖国从来都不是善与之辈。” 那些大妖只是一个眼神,只是吼了一嗓子,便有这么多人倒下,若是大妖出手,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从接妖国使臣离开边城,再到进京,燕洵一点一点构筑起来,保护道兵保护百姓的高墙轰然倒塌,让大妖肆无忌惮的露出獠牙,偏偏许多人还在算计着自己眼前的利益。 “张公公慢走不送。”燕洵冲着张瑞拱手。 他进宫归还虎符,称病不露面,给了皇帝用朝臣平衡他能力的机会。 然而现在外面一塌糊涂,还是要他站出来。 送走张瑞,燕洵理了下自己身上的战袍,轻声道:“若是能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不用操心万事万物,谁不愿意呢?偏偏事事不如人意,算计来算计去,终究还是得走到人前。” 那些诡秘的算计和防备,最终得到眼前的结果。 “大人给了他们机会,若是他们能按照大人铺的路走,这回就不会出事。”镜枫夜双手捧着战伞递给燕洵,“这是大人拱手相让的泼天功劳,只是他们承受不起。” “是啊,逼得我不得不站出来。”燕洵叹息,“那样的功劳,谁想要,谁乐意要。” 鸿胪寺的大门彻底打开。 燕洵穿着战袍出来,身后跟着镜枫夜,再往后则是同样穿着战袍的小幼崽们。 随即道兵蜂拥而出,一个个热血沸腾,目光炯炯的看向前方。 秦穗站在最前面,激动道:“末将见过大人!” “秦将军。”燕洵冲着秦穗拱手,“麻烦秦将军,去把所有身体有恙的人抬过来,其余的人也都拉过来。” “是!”秦穗立刻道。 边城道兵,海边驻扎的道兵,京城大营出来的道兵,这些保护钦差大人的道兵都被打上了燕洵的标签,阮端熙选人的时候,直接无视了他们,如今这些人重新集结,再次得了立功的机会。 绿鸟等汉子迅速分散开,把鸿胪寺门前的宽阔水泥路隔出一块块区域,拿着战伞站在自己守护的地方,虎视眈眈的盯着前方。 白象疯了似的跑出去,他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 他们这些道兵过的日子并不怎么好,但是自从跟了钦差大人,便有红烧肉罐头了,还有这些想都不敢想的功劳。 皇上似乎忘了他们,阮端熙摇身一变成了护送妖国使臣的红人,同样忘了他们。 “我以为过些日子便要回海边继续驻扎,没想到……”白象两眼放光道,“都把招子放亮了,这可是天载难逢的好机会。” “晓得。” “这些人也是惨,前面只有一层道兵挡着,这怎么能行呢,他们又不是燕大人,心智哪有那般坚定。” 阮夫人听到了,便赶忙问:“这是为何?一层道兵?” “是啊,寻常人心智没有那么坚定,前面必须有三层道兵挡着才行,这话燕大人早就对所有道兵说过。道兵有修为有气势,只要挡在前面三层,寻常人想晕都难。” “也不一定,有些病弱之人和小孩,是不能见到大妖的。燕大人说这种人身子弱,受不住大妖冲击。” “若是运气不好,小孩会被吓出病的。” 贾不甄口吐白沫,两眼发白,都快要不喘气了。 两个道兵抬着两个下人走到一边扔到木车上,又来抬贾不甄,跟抬下人一样。 阮夫人有些不忍,但此时所有人都是这般,为了活命也没人敢拒绝,她只得挪开视线,追问道:“那若是吓出病,能治好吗?” “这个我们就不知道了,得看看小花大夫怎么说。” “哎,听说当初燕大人还写了折子递上去,小孩和老人,以及病弱之人一律不准靠近路边。就连当初分配名额也是要提前见见大夫的,听说他们有那个什么听诊器,能听到心跳声,过关了才行。” 两个道兵说着,抬着贾不甄扔到车上,贾不甄身上很快又砸了个下人。 阮夫人咬紧牙关,她可没听说这些,只知道交够了银钱就能得到路边的一块地方,其他人家约莫也是如此,小孩、老人,病弱之人,来的不知道有多少。 只是她还是不可抑制的有了一种错觉,好像大妖到了燕洵手里,就变得没那么可怕了,惹得京城人人争相去看,然而到了旁人手中,大妖就还是大妖,有着翻云覆雨,翻江倒海的能力。 “这是少爷,你们怎么能把他跟粗鄙的下人放到一起。” “小姐,小姐,你们不能……你们都是汉子,怎么能……” 两个道兵赶忙放手,把昏过去的姐儿放到地上,跑来找秦穗。 秦穗冷笑着过来,“想活命就不要拦着,燕大人说了,如今病人之分男女,不分贵贱。在人命面前,人人一样。若是不愿意的,便自己去找大夫。也别想则先藏起来,回头再找燕大人,他们手上都有号码圈,小花大夫按照号码看诊,谁想插队,嘿嘿,别怪燕大人不客气。” “抬走!”秦穗挥手。 两个道兵便重新抬起地上的人,扔到车上。 见着还有些人不甘心,秦穗便道:“他们今日抬的主子不知道有多少,如今人命关天,可别去想什么男女授受不亲。” “各位尽管放心,我等不会有丝毫非分之想。” “是呢。” 两个道兵赶忙道。 路边倒下的人那么多,这些道兵分散开,不知道要抬多少人,只看人脸都看的麻木恍惚了,哪里还能去想别的? 一车车的人推过来,又被道兵抬下来,并排着放在路边铺好的干草上。 燕洵瞥了眼水泥路上一片片躺着的人,问:“药熬好了吗?” “还得一刻钟。”花树幼崽拿出小巧的怀表看了看道,“大人,咱们这银钱如何收?” “看人下菜碟吧。”燕洵想了想道,“他们花多少钱得了路边位置的,便再拿多少钱买命。至于下人,自愿来的收一两银子,不是自愿来的,不收钱。” 第213章 巨大的仿若炼丹炉似的陶壶咕嘟咕嘟的喷着热气,浓重的药味直冲云霄。 “好苦。”蛋弟弟凑近了闻了闻,赶忙捂着鼻子跑到一边。 燕洵拿了个蜜饯放到嘴里,又捧起花茶喝了口,脸上露出笑容,“这不都是良药苦口,多放点黄莲,激发激发药性,归元液滴一滴就够了,这些人都病症一般,回去以后多喝点伤寒冲剂,养些日子就能恢复。” 花树幼崽跑过来看了眼陶壶,仔细闻了闻味道,“好了,开始吧。” “开始。”燕洵挥了挥手。 躺在地上的汉子两眼翻白,口吐白沫,身体时不时的抽搐一下,仿若鬼魅。 花树幼崽上前,拿起听诊器听了会儿心跳,又把脉片刻,“两滴。” 跟在后面的蛋弟弟赶忙跑过去看了眼此人手腕上的号码,立刻记下来,又哒哒哒跑回去,帮着捏开嘴巴,战兔幼崽拿出装满汤药的玻璃瓶,捏出其中的玻璃管,冲着捏开的嘴巴滴了两滴。 “好苦。”蛋弟弟赶忙合上嘴巴,皱着包子脸道。 “良药苦口利于病。”战兔幼崽带着蛋弟弟继续上前,温声道,“是药三分毒,药材大部分都是苦的,熬出来的汤药更苦,不过这样才好激发药性。” “哥哥说得对。”蛋弟弟冲着战兔幼崽吐舌头,用只有两只小幼崽听到的声音说,“阿爹就不爱喝汤药,一直想吃药丸子,还想吃不苦的药丸子呢。” 战兔幼崽无奈的摸了摸蛋弟弟的小脑袋,不说话了。 即便是道理再好,再明白,汤药也还是苦的,燕洵就是不想喝,幼崽们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尽快研究出燕洵想要的药丸。 还清醒着的人顺着细细的有木棍隔出来的路排队,站在最前面的是贾府的下人,模样不太好看,佝偻着背,身上的衣裳有许多尘土,看样子吃了不少苦头。 燕洵抬头看了眼,指了指前面的板凳,“坐下。” “小的、小的站着就好。” “让你坐下你就坐下,还想不想要命了?”燕洵板起脸。 “好!”那人吓了一跳,赶忙上前坐下。 燕洵指了指前面棉花缝的腕枕,“手放到这里。” “好。” “这碗汤药喝了,回去多喝水,睡一觉就好了。”燕洵淡定道。 宝宝顺着桌子旁边的梯子爬上来,小手端着一个只有燕洵指甲盖大小的白瓷碗,里面是小半碗看上去只有一滴似的汤药,还冒着热气,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苦涩味道。 “药来了。”宝宝哒哒哒走过去,把小碗往前一递。 那人看傻眼了,汤药从来都是三碗水熬一碗水,再少也得是小半碗,如今宝宝端来的小碗,只有指甲盖大小,里面黑乎乎的汤药也太少了。 “到一边喝,下一个。”燕洵摆了摆手。 再傻眼也得喝药,那人便用两个手指头捏着宝宝递过来的小碗,仰头喝了下去。 “成。”宝宝收了小碗,直接跳下去,哒哒哒跑到一边,不一会儿直接拖上来一个托盘,上面整整齐齐的摆着几十个小碗,还盖着盖子,就放在燕洵旁边。 来一个人,宝宝便拿开盖子,把小碗递过去。 前面的人一个个离开,看面色似乎看不出什么变化,然而在依旧排队的人看来,这些人不但放松许多,也仿佛吐出一口浊气,整个人都变得清明不少,显然拿点几乎看不到的汤药还是有用的。 轮到阮夫人,她赶忙上前一步,矜持的坐下。 她仔仔细细的看着燕洵,见他果然如传闻中一样,样貌无双,比起贾不甄不知道好看多少倍,只是无论她怎么看,也看不出燕洵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阿烛,看看她要拿多少银子。”燕洵转头问。 蛇身幼崽立刻用尾巴尖掀开早就准备好的一摞账本,点了点其中一行道:“贾家统共拿了七千两白银,百两黄金。这回贾家来的人足足有几十人,阮夫人的话……拿个一千二百五十两白银,再加二十五两黄金就行了。” “恩,这边是诊金。”燕洵淡定道,“拿了诊金再来买药,不然便回去吧。下一个……” 当听到七千两白银的时候,阮夫人心中便咯噔一下,她管着家中中馈,自然知道这回走动关系究竟花了多少银子,还有多少黄金,如今被一只小幼崽这般说出来,她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听到燕洵这般说,她猛的站起来,不敢置信道,“前面那么些人,为何一文钱没收?” “他们的身份不一样。”燕洵解释道,“当初拿了多少银子来看大妖受罪的,这会子便拿多少银子买命吧。” 这再拿七千两,加起来就是一万多两,这还不算黄金。 贾府早就不同以往,七千两银子还是咬紧牙关,库房中卖了不少东西得来,更是有老夫人的一份体己在,如今再拿这么多银钱,贾府怕是要倾家荡产了。 阮夫人气红了脸,她没想到燕洵会这般无耻不要脸。 “下一个……”燕洵看了后面一眼。 宝宝瞥了眼阮夫人,指着其中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碗道:“这碗药不给你留了,回头若是送银子送的早,我便给你补上,若是来晚了汤药没了,便也怨不得旁人。” “欺人太甚!”阮夫人一甩袖,恨恨的看了眼燕洵,转身离开。 “哎,当初拿银子来看大妖的时候怎么没想想后果?当初大妖进城分配名额时,大家都是提前看过大夫的,就是当天,也有大夫候着,若是有人晕倒,便会有至少三位大夫来。如今看看……啥啥都没准备,我要些诊金,也不是为了自己。这一路安排,城池和道兵都有付出,给他们些银钱也是应该的……” 自言自语的说完,燕洵瞥了眼走上前的人,脸上再次露出笑容,“你这人,竟然冒充下人。阿烛,看看他该交多少诊金。” “八十两。”蛇身幼崽甩着尾巴尖说。 “你这人。”宝宝同样扣下给他的药碗,老气横秋的说,“一般家中下人要么手指粗有老茧,要么脸粗糙,要么身上的胭脂水粉没有那么好,要么举止粗俗,总之跟你的模样是不同的。” 这边花树幼崽看诊极快,同样要收诊金。 轮到贾不甄,花树幼崽把脉许久,还掀开贾不甄的眼皮看了看,终于还是叹息道:“大人说看他可怜,放他一马,如今也是时候了。看看他要交多少银钱。” 梅西拿出账本看了眼道:“两千五百两银子,没有黄金。” “让贾府交钱,给他把疯病治了。”花树幼崽道。 “下一个、下一个。”蛋弟弟哒哒哒往前跑。 阮夫人急匆匆回贾府,到大门口的时候,眼珠转了转,拿着帕子擦了下眼角,便瞬间梨花带雨。她哭着进去,扑到老夫人面前。 “老夫人,那燕洵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啊。” “到底怎么回事?”老夫人早已得了只言片语的消息,正惶恐着,见着阮夫人这样,便有些六神无主。 阮夫人便添油加醋这般这般说了一遍。 “岂有此理!”老夫人狠狠的拍了下桌子,猛的站起来道,“老身这便去问问燕洵,他这到底是要为何为难贾府!把老身的一品诰命衣裳拿出来……” 贾府出过国公,老夫人更是先皇后亲封的一品诰命,当年也是风光无数。 如今贾府上下,除了贾不伽在学堂念书,几乎大大小小的主子都去了,就是为了趁机结交一些人家。如今晕的晕,看病的看病,还要交诊金。 两手空空的下人倒是都喝了汤药,可大大小小的主子都还神情惶惶,等着诊金呢。 老夫人从马车上下来,便看到远处聚到一起的孙辈们,更远的地方贾不甄独自躺在干草上,实在是凄惨无比,瞬间眼泪就下来了,哭嚎着便往燕洵那边扑过去。 “拦下。”燕洵抬起眼皮看了眼,随口道,“下一个。” 绿鸟打开战伞冲了上去,连带着几个汉子把老夫人拦在外面。 “你们、你们算什么东西,老夫人是一品诰命,岂是你们能拦的!”阮夫人扶着老夫人,有了底气,声音也愈发的刻薄起来。 绿鸟不说话,打开战伞,推着众人往前走了几步,态度坚决。 后面火焰幼崽和黑白幼崽大步走上前,冲着大家笑道:“此事与我家大人无关,你们若是想告呢就去衙门,实在不行还能进宫告御状。不过现在人命关天,一切都要靠后,先看完病人再说。” “绿鸟,谁要是在往前冲,便开槍吧。”火焰幼崽也打开战伞,打开机关,对准这些人。 黑白幼崽笑着摇了摇头,道:“找我家大人做什么,看他好欺负吗?” 阮夫人手狠狠地掐着老夫人,她不敢说话了。之所以敢来闹,便是觉得燕洵心善,从未颠倒黑白,更是经常自己拿出银钱补贴百姓,如今贾府敢来,便是依仗这些。 除此之外,其他人家也有不少人都在蠢蠢欲动。 他们想要仗势欺人,又想来找回面子。 这些原本一直躲在燕洵身后的小幼崽们,此时竟然站了出来,还说出这么些目中无人的话。 那些战伞的机关全部打开,里面随时都能喷出夺人性命的弹药。 “你们、你们!”老夫人雄赳赳气昂昂的来,没想到连燕洵的面都没见到,又被她向来看不上的道兵如此对待,怒极攻心,两眼一翻,直接晕厥。 绿鸟看着手忙脚乱的贾府下人,有些不任性,好心道:“去看看大夫吧。真要有不服气的,直接去衙门告,燕大人放在那里的一千两银子还在,若是能告的了燕大人,便能有一千两银子。进宫告御状也行……” 火焰幼崽和黑白幼崽收起战伞,都是悄悄松了口气。 那样的话,他们自己是想不出来的,都是蛋弟弟悄悄叮嘱,让他们一定这么说才行,还要笑眯眯的说。 旁人都不知道,反正火焰幼崽和黑白幼崽自己是知道了,为了让蛋弟弟满意,两只小幼崽对着镜子练习了很久呢。 贾家老夫人不但没能见到燕洵,反而自己还病了,又是请大夫,又是抓药。那些个诊金也都陆陆续续的拿了出来,只是家中不受宠的庶子庶女,都只能自己想办法筹诊金。 银子一到,花树幼崽便回到贾不甄身边。 “我家大人说你心思赤诚,心地良善,却有些糊涂,宛若鬼迷心窍,自己做了那么些许十恶不赦之事,却偏偏不觉得恶,不觉得自己错了,缺少善恶之分。”花树幼崽拿出银针,扎到贾不甄头上,喃喃道,“原本你这辈子也就这样了,但我家大人良善,便再给你一次机会。” “天下万物,美妙之物何其多,若是你从此再不能看,当真是可怜。” 花树幼崽利落的扎针,一边冲着蛋弟弟示意。 蛋弟弟赶忙上前捏开贾不甄的嘴,“贾不甄这种,我觉得不是好人。我听哥哥说了,当初他养的那些美人,好些个都养废了,这哪里是好心,根本就是害人。” 汤药滴进嘴里,蛋弟弟赶忙往后退。 花树幼崽拿了根布条蒙着贾不甄的眼睛,对旁边守着的贾府下人道:“带他回去,醒来后七日不要拿掉布条,往后病便能好上些许。” “多谢小花大夫,那少爷能见、能见……”下人不敢说燕大人,只敢指了指那边。 “这个说不准。”花树幼崽犹豫一下说,“我家大人跟寻常人不一样,贾不甄醒来后,能不见,还是别见了。” 寻常百姓承受不了大妖带来的冲击,但是燕洵却能谈笑风生,他没有修为,但是又跟寻常百姓不一样。 而在花树幼崽心目中,燕洵是无所不能的。 当初能让贾不甄看他一眼便疯魔,以后便也依旧能。 京城一片兵荒马乱,早有道兵骑上快马追出去。 阮端熙脑门上的汗越来越多,他发现京城大营的道兵似乎靠不住,面对大妖的时候,恨不得有多远躲多远,根本不敢靠近。 道兵难道不是要防备大妖的么? 有道兵骑着快马追上来,阮端熙便立刻找借口离开大妖,到了隐蔽的远处。 此次护送妖国使臣,全由阮端熙说了算,他虽然不是皇上亲封的钦差,但权力却也差不多。朝中几位大人物都说了话,让他便宜行事,此次若是成功,这便是大功一件。 只是护送妖国使臣实在不是什么好差事,这才出城十里,歇息一番,又走了二十里,他便有些受不住了。 冬日的风格外凛冽,战马脾气也大,阮端熙只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他穿得再多也觉得冷,还要对妖国极为大妖陪着笑脸,若不是他吃过药丸,怕是早就尿裤子了。 这一路走来,宛如酷刑,如今阮端熙见着道兵追来,心底里也说不上是欣喜还是惧怕。 “阮大人,京城乱了。路边观看大妖的人晕倒大半,剩下的一小半全部人心惶惶。京城大夫都没了,全都束手无策。京城大营的道兵也有不少晕倒……”道兵快速说完,仰起脸问,“阮大人有何指示?” “指示?京城的各位大人有什么指示吗?陆相怎么说?”阮端熙一愣,随即反问,“各位大人……京城怎么会,不是一直好好的吗?上回使臣大人进城,不是一点事都没有?你是谁派来的?是不是撒谎骗我?” “阮大人,小的说的话千真万确。”道兵赶忙道。 阮端熙擦了擦脸上的汗,愈发觉得这道兵肯定是燕洵派来骗他的,即便是有几个人被大妖吓到,最多不过是尿裤子罢了,不至于口吐白沫晕过去,只有区区几个人出事,根本用不着他操心。 抬脚踢开道兵,阮端熙冷下脸道:“你且回去告诉燕洵,不用耍这种小把戏,我看的厌恶!” 说完,他便转身就走。 道兵一愣,还想再说什么可已经来不及了,阮端熙已经回到道兵之间,快步走向奇达西,陪着笑脸说着什么。 他拼命追出来,想问问阮端熙有什么指示,偏偏什么指示都没有,阮端熙还以为他是骗子。他是京城大营的一名百户,大大小小也是个官,手底下十个火,管着百来个道兵呢。 然而如今阮端熙什么都没问,就说他是骗子。 道兵狠狠地捶了下地,重新翻身上马,往回跑。 跟着燕洵的京城大营道兵,赵飞腾进了一趟大牢,再出来便摇身一变跟了阮端熙,谢然书还是千户,如今统领京城大营的道兵护送妖国使臣。剩下的京城大营道兵还是跟着燕洵,帮着抬这些昏睡的人。 道兵也有吓晕的,同样来自京城大营,水獭见着好几个自己曾经的好兄弟晕乎乎的被抬回京城大营,心里难受。 他没背景,家中贫苦,在京城大营常常要做许多活,日日夜夜不停歇,但好歹能管饱,也认识了跟他一样的兄弟,如今他因祸得福,跟了燕大人,但原来的兄弟却还是跟以前一样,甚至还不如以前。 “水獭,燕大人叫你。” “啊?”水獭一愣,忽然想到什么,赶忙飞奔着跑到燕洵面前。他就知道燕大人向来心善,不会见死不救。 燕洵上下打量水獭一眼,笑道:“水獭是吧,不错,模样变了些。那些受到大妖冲击的道兵你都认识多少?” “我认识一大半。”水獭大声说完,又赶忙说,“剩下的我也都认识,不过没说过话。那些我知道是什么人,他们要干活的,京城大营的很多活,都是他们那种人干。” 第214章 京城大营多世家子,修为不算好,进不了皇帝的金吾卫,又不想进巡查卫,便只能进京城大营混日子。 “兄弟们,等着。”水獭得了燕洵给的玻璃瓶,仔细的包裹好放到怀里,拔腿就往外跑。 “等等。”燕洵在后面喊,“拿两匹战马,换乘。” 鸿胪寺旁边有巨大的空地,养着从边城带来的战马。 这些日子战马被闲下来的道兵伺候的很好,个个油光水滑,膘肥体壮,此时都安静的站在一边,眨着大眼睛看着鸿胪寺门前忙忙碌碌的人。 水獭猛的停下,冲着燕洵深深弯腰拱手,拔腿跑向战马。 京城大营也有马匹,但称不上战马。 平日里养马的都是水獭这些人,出身贫寒,家中无甚帮助,甚至还有些拖累,能进京城大营,能修行,能温饱,这就已经很好了。 然而骑马的人却不是他们,而是那些从不养马,除了修行从不做别的活计的,出身富贵的道兵。 “驾!”水獭一勒缰绳,来自边城的战马便飞奔出去,风驰电掣,原地刮起一阵风,仿佛托着战马前行。 从鸿胪寺到京城大营,原本要跑两个时辰,因为他们这些道兵不能轻易来京城,只能绕路。水獭知道大营里的那些人以谢然书为主,经常来京城潇洒,甚至还有娶妻生子的。 而水獭却只能呆在京城大营,一旦私自跑回京城被发现,便要受罚。 大营就在前面。 战马直接越过大门口根本没多少用处的木栅栏,直冲最里面的营帐。 “吁……”水獭勒紧缰绳,喊了一声。 战马便极通灵性的个然而止。 他翻身下马,冲进前面有些破烂,还散发着些许意味的帐篷,神采奕奕的喊:“兄弟们!都有谁伤到了?我带来了燕大人给的良药,保准药到病除。” 大帐中挤挤攘攘的摆着床铺被褥,下面是干草,许多道兵身上还穿着单衣,蜷缩着靠在火堆旁边。 京城大营向来富裕,甚至不必边城大营差,只是里面的道兵和道兵不一样,发的兵饷钱粮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这些水獭的兄弟也只能保证自己的温饱,其余的……无能为力。 几乎所有人都抬起头看向水獭。 水獭昂首挺胸,大声道:“燕大人让我来救你们。大妖冲击非同小可,你们修为不够根本承受不了,若是没有这良药,你们永远都不可能恢复,请大夫也没有用。” 他听那些小幼崽说过,良药只有一副,天底下独此一份! 那些小幼崽说话从来都不会避着他,他本无意偷听,后来被海边驻扎的道兵百户大人王化点醒,这才知道那群幼崽可不是谁都没防备,那些话都是故意说给他听的。 但是他并不明白,直到如今他得了良药回来,才忽然恍然大悟。 原来从那时候起,不或许从他们这些倒霉鬼被选中护送钦差大人开始,燕大人就已经把他们和其他道兵分开了,赵飞腾那些人是一波,他们这些人是一波。 他们虽然也是京城大营的道兵,但燕大人从未一视同仁。 这种认知让水獭热血沸腾,又忍不住热泪盈眶,他就知道、他就知道燕大人从来都是心善的,会记着每一个好人,也会帮助每一个人。 “水獭,你怎么回来了?”大帐里的一个伙夫长站起来,他没有相信水獭说的话,而是问,“你不能去保护钦差大人,回京城大营了?那上面有没有怪罪下来?我们听说钦差大人犯了事,一直在打听消息,担心你受牵连。” 当初水獭是因为被赵飞腾压着,非要他从马肚子下面钻过去,咒骂他是马生的,没娘养的野种,他没忍住,和赵飞腾打了一架,后来便被选中,和赵飞腾一起去护送燕大人。 那时候他只想着找机会报复赵飞腾,如今想来,怕是早有人看中他和赵飞腾的矛盾,甚至期待他能趁机报复赵飞腾,从来让京城大营的道兵出乱子。 只是他一直都没找到机会,因为说是护送钦差大人,但其实他们这些道兵几乎看不到燕洵,也只能看着最前方那些拿着战伞沉默的汉子们。 那些汉子太强,以至于水獭心中惧怕,慢慢地便忘了报复赵飞腾。 如今再次看到这些兄弟,水獭心中五味陈杂,他总算看清了些许形势,而如今这些兄弟们还什么都不知道。 “伙夫长,燕大人一点事都没有,如今正在京城。”水獭想了想,便给兄弟们透露了些许事,末了从怀中拿出层层包裹的玻璃瓶,“这就是良药,燕大人说晕过去的道兵每个人两滴,没晕的一滴。” “这、这是真的?”伙夫长还是有点不敢置信,然而水獭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还带来了良药,由不得他不信。 水獭点头,“自然是真的。想必让你们去京城护送妖国使臣,也都不是自愿的吧?有人跟你们说过,面对妖国大妖,至少要有三层道兵吗?” 所有人都齐刷刷摇头。 “燕大人说过,只有一层道兵是不行的,除非是将军。当初我护送燕大人从边城离开,一路上所见到的道兵,全都是至少三层,有的地方跟燕大人关系好,路边足足站了五层道兵,那后面便能有一些小孩儿,即便是大妖再如何,也不会受到半点冲击。” 如今大妖出城,路边只有一层修为不怎么样的道兵,这又如何去承受大妖带来的冲击。 水獭见着伙夫长一脸震惊,又道:“伙夫长,还有大家,安心留在京城大营吧,终于一天燕大人会帮我们的。” 玻璃瓶并不稀罕,京城大营中,赵飞腾和谢然书等人都有些许,然而伙夫长出身贫苦,只是见过而已,如今接过玻璃瓶,便赶忙双手捧着,小心翼翼的问,“水獭,你这就走?玻璃瓶不得还回去?” “燕大人说不用了,我得回去复命。”水獭挥了挥手道,“大家暂且安心,我这便去了。” 伙夫长追出来,看着水獭上了战马,牵着另外一匹战马飞驰而去,忽然狠狠的打了自己一巴掌,感觉到疼,这才确定自己不是做梦。 来围观大妖的人如走马观花一样,拿银子的拿银子,喝汤药的喝汤药。 那极少的汤药效果立竿见影,躺着翻白眼口吐白沫的人立刻便能爬起来,行动自如。 贾不甄略微久一点,因着是花树幼崽亲自扎针,贾府众人不敢直接回府,便把贾不甄抬到马车上,就在旁边等着。 “差不多该醒了。”花树幼崽从怀里掏出小巧怀表看了眼道。 马车里,贾不甄眼珠动了动,缓缓睁开眼。 他模样俊秀,虽然是个汉子,但许多哥儿都比不上他那柔美俊秀的脸,只是染过天花,脸上虽然没留下疤,脖子上却有一个不慎美观的疤。 “妖、妖怪!”贾不甄猛的坐起来。 一直守在旁边的小厮眼睛一亮,赶忙喊道:“爷醒了,醒了呢。” 和疯疯癫癫、浑浑噩噩的模样不一样,双目清明,看着便像是病好了的样子。 “大妖!”贾不甄不等外面贾府守着的人上前,便掀开车帘探出头,看着变得冷冷清清,只有十几个人正慢慢离开的水泥路,他眼珠转动,缓缓看向鸿胪寺门口。 “啊!”小厮想起花树幼崽的叮嘱,还有阮夫人的叮嘱,赶忙上前推贾不甄,“夫人说了,你不能、不能……” 看燕大人啊。 鸿胪寺门口的陶壶早已抬走,看诊用的桌子也收走了。 小幼崽们都忙完,自发的聚拢到燕洵身边。 “咱们回去歇息了。”燕洵转过身,冲着镜枫夜伸出手。 镜枫夜脸上沾了点脏污,看着像个伙夫,他握住燕洵的手,跟着他一起往回走。 小幼崽们簇拥着跟在后面,小声的说着什么。 最后面,宝宝牵着蛋弟弟,哒哒哒捯饬着小短腿跟上去。 “啊……”贾不甄张了张嘴,脑子嗡嗡作响。 那是燕洵,他穿着再普通不过的衣裳,削瘦的几乎撑不起那件衣裳,羸弱的可怜。 “他、他……”贾不甄觉得自己认识燕洵,只是他怎么也想不起他的模样,便跳下马车,踉踉跄跄的追上去,他推开拦在前面的下人,一点一点的靠近那个人。 他到底什么模样,这般羸弱削瘦的背影,究竟会是什么面容? 镜枫夜攥着燕洵的手,轻声道:“他追上来了。” “哎。”燕洵叹气,从怀里拿出面具戴上,“贾不甄这人,也不知道是怎么生的,对善恶如此没心没肺,都叫我好奇他到底会变成什么样的人。如今小花好不容易叫他的病好了些许,可不能再让他疯魔了。” 说着,燕洵转过身。 “啊!”贾不甄猛的停下,指着燕洵说不出话来。 他只能看到燕洵的眼睛,鼻梁以下都有惟妙惟肖的面具遮挡,那上面的龙鳞痕迹浑然天成,既隐藏了燕洵的真实面容,又让他和身边的镜枫夜如此的相得益彰。 “回去吧。”燕洵面无表情的看着贾不甄,“回去看看贾府,看看除了你姐姐贾妃,贾府还有什么人能鼎立门户。” “阿爹,将来我也要鼎立门户吗?”蛋弟弟听到了,赶忙看了眼自己,又看了眼哥哥们,担忧的问。 燕洵转过身,带着小幼崽们进门,“当然不用。咱们家谁都能鼎的。” 鸿胪寺的大门缓缓关上,里面的声音却依旧传出来。 “阿爹,那等将来我长大了再鼎吧。”蛋弟弟想了想说,“现在有哥哥们呢。对了,现在哪个哥哥个子最高啊?” “弟弟,这个不能看身高吧,应该看能耐。我现在能耐就很厉害,破案很多呢。”宝宝走到蛋弟弟面前拍自己的小胸脯,努力摆出哥哥的样子。 “对哦。但我还是想知道哥哥们谁最高。”蛋弟弟坚持。 燕洵看了眼,笑道:“不如咱们量量身高好了。” 里面的声音渐行渐远,越来越小,终于是听不到了。 “贾府、贾府……”贾不甄不停的喃喃着,燕洵说的那些话打雷一样在耳边响起。他拍了下自己的脑袋,恍然间想起了自己浑浑噩噩过得日子,想起乡下庄子里的日子,想起他得了病,被厌弃,下人全都给他脸色的日子,想起曾经他最受老夫人宠爱,俨然贾府只有他一个少爷的日子。 前后对比,宛如天上地下。 “贾府……”贾不甄转过身,慢慢走向马车。 宫里,皇帝彻夜未眠,眼底有着一层灰黑。 张瑞迈着小碎步进来,拿出一个精致小巧的陶壶道:“皇上,这里面便是汤药。药方是燕大人口述,里面加了归元液,归元绿灵芝配置而成。” “外面如何了?”皇帝一脸疲惫的问。 “都好了。”张瑞赶忙把陶壶送上去,又小声口述了药方,见着皇帝依旧面无表情,便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只是……” “如何?”皇帝拿起陶壶看了眼,打开盖,里面苦涩无比的味道普遍而来,倒是让他精神许多。 张瑞见着皇帝脸色好了些许,这才说:“有些个人家似乎是……想弹劾燕大人。毕竟燕大人确实有些过分,不管是娇滴滴的千金,还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哥儿,还是朝中的大人,都叫那些个糙汉子道兵抬着扔到地上等着看诊。燕大人不留半点情面,这回得罪的人可真有不少。” 平日里张瑞从来不会一下说这么多话,都是小心翼翼的试探,偶尔才会提那么一两句。 如今这般一口气说出来,张瑞小心的瞥着皇帝的脸色,不吱声了。 皇帝心中愤懑,他自认为对燕洵极好,但对朝中其他大臣也都半点不差,只是他以为的平衡局面没有产生。 并不是朝中文武百官没有揣摩透他的意思,而是燕洵太强,且天时地利人和都在他身边。 “哎。”皇帝重重的叹气,喃喃道,“燕洵此人……” 张瑞下意识屏住呼吸。 “有雄才大略,敢行常人不敢想之事;能高瞻远瞩,敢创常人不敢想之奇迹。” “张瑞,拟旨。” “你且把虎符给燕洵,再从京城大营挑选两千道兵,给他凑足三千道兵,前往边城。” “再给他一道密旨,言明……切不可让妖国分走沃土山的半点土地,切不可让大秦百姓受到半点伤害。让燕洵便宜行事,无论结果如此,都由朕来承担。” “你且去吧。” 看着张瑞退下,皇帝一手撑着额头,喃喃道:“朝中无可用之人,治国尚且,面对妖国,却宛如稚儿。仪儿便是玻璃房里的花儿,经不住风吹雨打,朕该如何是好……” 接连怀揣圣旨和密旨,张瑞一路快马加鞭来到鸿胪寺。 昨日的一切都仿佛是一场梦,那么些人被大妖吓晕,又被简简单单的治好,今日便都一个个活蹦乱跳的,仿佛昨日的惊魂没发生过一样。 “张公公。”燕洵迎出来。 “燕大人请接旨。”张瑞清了清嗓子道。 圣旨、密旨,连带着还有皇帝给的口谕,接连给完,张瑞这才松了口气。 虎符重新回到燕洵手中,还是原来那枚。 “有劳张公公。”燕洵把虎符递给镜枫夜,冲着张瑞拱手道,“既然如此,我今日便一路出发赶往边城。” “有劳。”张瑞赶忙道。 治好了病,浑身舒坦,昨日的惊魂时刻便被人迅速忘记。 继而想起的,则是燕洵的目中无人,那些道兵的目中无人。 “爹,你给女儿做嘛。那两个道兵也不看看女儿是什么身份,竟然就那样把女儿扔到草堆上。”陆婴冲着陆朝阳嘟嘴,“把那两个道兵碎尸万段,扔到河里喂鱼吧。” 陆朝阳没说话,有条不紊的烹茶。 “爹……”陆婴‘嘭’一下砸到矮榻上。 外面管家扬声道:“老爷,谢大人来了。” “请进来。”陆朝阳道。 谢大人进屋,瞥了眼陆婴,见着陆朝阳不为所动,这才开口,“左相,皇上又把虎符给了燕洵。如今他还是钦差大元帅,且领兵三千,其中两千道兵是京城大营所出。如今他正前往京城大营,挑选道兵,我们的准备落空了。” “狡兔三窟而已,此事便罢了吧。”陆朝阳道,“喝茶。” “礼部尚书已经写好折子,明日上朝便递上去。”谢大人还是有些不甘心,“燕洵简直无法无天,无视礼仪纲常。那日许多人家的哥儿、姐儿、汉子,还有些已经成亲的妇人、姨娘,全都被那些粗俗不堪的道兵抬着扔到草堆上,如今京城过半人家都关门闭户,概不见人,便是丢了脸,往后嫁不出去、娶不到。” “大秦礼仪传承千年,天下读书人首先学的就是礼仪,如今燕洵冒天下之大不韪,他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不知道有多少学子写了讨伐他的檄文。” 陆朝阳品了口茶,微微摇头,“这茶煮的再好,也比不上燕洵手中的花茶。如今京城铺子里六殿下不在,里面的花茶数量有限,便是老夫也只是三日才能买到一壶罢了。谢大人,这天下人再不甘心也好,燕洵成为众矢之的也好,如今他手中有了虎符,便是如虎添翼。再加上皇上器重他,我们便是再如何,也暂时动不得他的。” “可是这口恶气不出,不知道多少大人要气出病来。” “老夫一时如此。婴姐儿也受了苦,如今正找老夫哭诉。”陆朝阳不紧不慢道,“既然众志成城,便依你,让他们去试试吧。” 第215章 京城大营,水獭几乎是从战马上跌下来,他踉踉跄跄的进入大帐,喊道:“兄弟们,咱们的机会来了。这回燕大人来亲自选人,只看修为不看出身,咱们都有机会。” “啊?”伙夫长猛的站起来,“此事当真?” “当真!”水獭兴奋道,“燕大人说,在他眼里,所有道兵都是一样的,都有同样的机会,而且每个道兵都有去燕大人面前展示自己的机会,兄弟们可都要好好把握住!不但如此,小花大夫还会看诊片刻,还有不要银子的伤寒冲剂。是燕大人拿出银钱买的伤寒冲剂!” 伙夫长抹了把脸,兴奋道:“兄弟们还等什么。加把劲把下午要刷的马桶都刷了,咱们也去试试!” “哦!”大帐内响声震天。 大营最中央,原本跟着燕洵的道兵迅速散开,围成一个巨大的圈。 绿鸟等汉子拿着战伞站在圈里面,正好把燕洵围住。 小幼崽们抬出一个个木箱,利落的打开封条,露出里面用纸包好的伤寒冲剂。 花树幼崽搬出桌子和板凳,拎出自己看诊用的小铁箱。 蛋弟弟抱着对他来说显得很大的腕枕,蹦到桌子上,仔仔细细的放好,用小爪子拍了拍,冲着花树幼崽道:“哥,都准备好了,你看看他们,有不妥当的,我让撼山去喊人。” “尽管跟我说。”撼山幼崽赶忙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他在边城长大,见得最多的是边城的道兵,如今来到京城大营,见到这些京城道兵,颇有些新奇。 “有些需要付诊金的。”蛇身幼崽悠闲的盘着身子,用尾巴尖掀开账本看了看说,“从水獭他们给咱们的情报来看,京城大营尸位素餐的人还真有不少呢。大人说咱们看病要一视同仁,只要有病就要看,不过诊金却是不一样的。” “这有点劫富济贫,其实很不公平。”蛋弟弟站在桌子上背着手,像模像样的说,“按照律法来,咱们不能这么干。按照伦理纲常来,咱们这么做其实也不妥当。但谁让现在没有律法去约束这些人,咱们只能出此下策呢?” 几个小幼崽顿时捂着嘴嘿嘿嘿笑起来。 蛋弟弟昂首挺胸,学着燕洵的语气道:“我教你们学本事,学道理,但也不必要非得按照那个来,那样的话跟死板的火车器械有什么区别?咱们有喜怒哀乐,所以可以适当的任性。” 背着手说完,蛋弟弟喘了口气嘟哝,“阿爹的模样好难学哦。” “你还偷学我?”燕洵伸手戳了下蛋弟弟柔软的脸颊,笑道,“等会儿看谁不顺眼可不要揍人家,多收点银子就是了,打人毕竟不好。” “是呢,若是我出手,定然要打伤人的。”蛋弟弟握着小拳头晃了晃,威武道。 “厉害!”燕洵赶忙道。 蛋弟弟立刻仰着小脸在桌子上走来走去,假装自己很趾高气昂。 水獭带着他熟悉的兄弟们来了。 “看到那里的空地没有,过去吧。”水獭指了指燕洵,“那便是钦差大人,圣旨、虎符,想必你们都知道这代表什么!不用多想,上去用自己最大的力气,最大的修为!” “这、这……”伙夫长有点打退堂鼓。 “去就是了。”水獭在后面推了吧。 伙夫长一个踉跄冲到前面,正好到了圈里面,后面的人一看,便也跟着进了圈。 一伙人往前走,半道上,花树幼崽忽然指了其中一个人,大家都是一愣,赶忙停下。 撼山幼崽便哒哒哒跑过来,抬头看了眼,确认了是花树幼崽指着的人道:“你最近应当有不舒坦吧?小花大夫来了,给你把把脉。若是不愿意可以不去,不强求。” “去!”那人赶忙道。 他虽然闭塞,却也知道小花大夫的神医之名。 倒是眼前这只跑出来的小幼崽看着跟寻常小孩似的,但是模样黑乎乎,穿着战袍,拿着战伞,周身的气息竟然跟道兵相差无比,看上去俨然是个小战士。 “跟我来。”撼山幼崽走在前面引路。 那人到了花树幼崽面前,老实的坐下。 花树幼崽把脉片刻,又道:“我看看你的舌头,张嘴。毛病不算大,喝几包伤寒冲剂就行,先去我家大人那边吧,临走的时候再来拿伤寒冲剂。下一位……” 他赶忙跑去跟伙夫长汇合,又忍不住回头看花树幼崽这边,就见着又有道兵上前,不过这个道兵没能离开,而是满脸痛苦的走到一边等着。 不多一会儿便有消息穿过来,“他那个烂了一块皮,要切一圈,叫包什么玩意,我没听清。” “什么?这就是传闻中的手术吧?是不是手起刀落,跟剁鸡腿似的?” “剁?那岂不是直接阉了?” “谁让他直接烂了,为了活命,可不得阉了。” 那倒霉道兵不知道外面传着传着成了什么模样,跟着花树幼崽进了一个十分干净的屋子,躺了一会儿就完事了,他自己都没什么感觉。 “歇息几日,别的没什么事。”花树幼崽道。 “小花大夫,这就行了?”倒霉道兵掀开裤子看了看,发现该在的都在,就是少了一块皮。 “恩。”花树幼崽很不在意的点头,“不过你不能去比试,会影响到伤口。” “晓得、晓得,我去看看。”倒霉道兵感觉了下,发现其实影响不太大,便跑去看道兵比试,看看燕大人究竟是如何选人的。 只是他刚一露面,大家便都同情又怜悯的看着他。 被这种视线弄得莫名其妙,当听到有人忍不住同情他,让他以后找个汉子一起成亲的时候,倒霉道兵这才明白过来,气得怒吼道:“老子没阉,就割了一块皮!小花大夫说割这块皮对身体好,还有,老子喜欢哥儿,不喜欢汉子!” 这声音极大,就连燕洵都听到了。 镜枫夜赶忙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 “有趣。”燕洵笑了下,点了其中一个道兵,“你留下。” 两千人选出来,也是黑压压的一片,燕洵没做停留,直接带着三千道兵快马离京。 有了三千道兵帮忙,这一路上如虎添翼。 阮端熙认定报信的道兵撒谎,又觉得燕洵垂涎他这一路到手的银钱,便愈发的苛刻起来,路边的位置全都细细的划分,价高者得。 只是大妖经过之后,后面便人仰马翻,宛如人间地狱。 清醒的人守着倒下的人六神无主,好在这时候燕洵带着道兵来了,收银钱的收银钱,给药的给药,就这么一路恰巧的晚阮端熙一步,到了灭妖城外三十里的地儿。 “安营扎寨,歇息一晚,明日经过灭妖城。”燕洵道。 “是!”道兵的响声响彻云霄。 这些道兵完全臣服于钦差大元帅,行令禁止,说往东绝不往西,也不会大声喧哗,甚至埋锅造饭都尽量没有烟尘。他们仿佛成为一个整体,像一个巨人一般跟在燕洵面前,彻彻底底的由燕洵指挥。 营帐内,燕洵盘腿坐着,闭目养神。 镜枫夜蹲在旁边往炭炉里放炭,拎着小铁壶出去,让蛇身幼崽帮忙弄满水,又拎着铁壶回来。 “阿烛在灭妖城有个朋友。”燕洵睁开眼,看着镜枫夜拿出干粮,便也过来帮忙收拾。 “是小泡儿。”镜枫夜道。 蛇身幼崽交的朋友是小泡儿,他早就说过好几次,不但燕洵知道,其他小幼崽们也都知道的。 “问问谁想去灭妖城的,跟阿烛一起,去帮帮小泡儿,可别被大妖冲击到。”燕洵道,“这一路走来,规规矩矩按照我当初留下的规矩,三层道兵的只有两个地方,路边的名额全都换成了银钱,果然是钱财动人心,只是他们不知有钱赚,没命花,这才是最惨的。” “阮端熙竟是对身后之事一概不知。”镜枫夜有些不明白。 燕洵冷笑,“他是不敢知道而已。京城出事之时便有道兵报信,而他根本没信,还以为是我故弄玄虚。他也不想想,他不过是鸿胪寺少卿,而我是他的顶头上司,更何况我依旧是钦差,见官高一级。我与大秦文武百官为敌,到如今依旧完好无损,他就不想想,我的能耐,是他能想象得到的吗?” “想不到。”镜枫夜老实道,“没人想得到。” 从燕洵归还虎符,看似是以退为进,然而当初皇帝根本没打算再把虎符给燕洵,而是趁机得寸进尺,想要朝中平衡,这所谓的帝王心术,千百年来,屡试不爽。 偏偏最终虎符还是到了燕洵手中,他又得到重用。 此中重重变化,一丝一毫的偏差,仿佛都在燕洵预料之中。 他从未赌过自己未来,做的每一件事,说的每一句话,都有着只有他自己才能想到的目的。 而镜枫夜和幼崽们,只有燕洵解释的时候才会恍然大悟,每每如此,镜枫夜都觉得自己和燕洵的差距宛如天堑,他拼尽全力都追不上,却又有些不甘心只做燕洵喜欢的那个人,他也想跟燕洵肩并肩,然而天分不够。 幼崽们更是每晚都要讨论许久。 大家都把燕洵当帮忙,当指路明灯,当那个亘古仰望追寻的存在。 “阮端熙有点小聪明,但还不够聪明,他自然想不到我如今还是钦差大元帅,且手中有三千道兵。”燕洵冷笑,“你可知皇上给我这三千道兵是作何打算?” “大人是县侯,能养兵,莫非……”镜枫夜有些明白过来。 “正是。若是我不养兵,以后便还能借朝廷的道兵,至少三千。若是我养兵,便可以养至多三千。”燕洵眯起眼睛看着镜枫夜,“皇上的心思向来复杂,我极少愿意去揣摩,如今这三千道兵便是皇帝给我的准话。” “那大人要养兵吗?”镜枫夜问。 燕洵摇头,“如今大秦也就边城的道兵还可以,京城大营的道兵实在是……海边的道兵稍微强一些,这一年却也有些懈怠。若是我养兵……怕是又要威胁到某些人了,倒不如不养,如今便趁机训练训练这些道兵,叫他们心中有个想法。” “藏兵。”镜枫夜轻声道。 “可不能这般说,大逆不道。”燕洵捂着镜枫夜的嘴,“若是我一直平安无事,那便相安无事,若是有人欺我太甚,我总得有自保的法子吧?来,咱们出去走走,让他们看看威风的镜大人。” 镜枫夜跟着站起来,抿着嘴,“我哪里威风。” “我说你威风你就威风,有什么不对吗?我不讲理呢。”燕洵嘿嘿笑。 镜枫夜便不说话了,也跟着笑。 他这辈子想一直这样,永远都是燕洵喜欢的模样。 小幼崽们自己商量,还特地躲开燕洵。 “灭妖城啊。”长毛幼崽小声道,“我想去。上次在灭妖城,一直帮忙搬东西了。” “这倒是可以。” “咱们给小泡儿准备些伴手礼啥的。” “灭妖城的粮食不知道啥味,要不买点尝尝?” “我的零花钱还一直没花呢,这回倒是可以花一点。” “咱们帮着挑选战马吧?” 小幼崽们默契的开始准备,心中都同意长毛幼崽和蛇身幼崽一起去灭妖城。 长毛幼崽是所有幼崽当中最敏感的一只,心思细腻,很容易难过,跟幼崽们在一起的时候无话不说,跟秦十三等好朋友在一起的时候话就变少了。 这回是长毛幼崽头一回想要主动见小泡儿,其他小幼崽便立刻把这个机会让了出来。 一切都准备好,长毛幼崽便背上大家给准备的伴手礼,还有幼崽们拿出来的零花钱,牵出战马,准备出发了。 “驾!”蛇身幼崽趴在马背上,喊了一嗓子。 战马便立刻嘶鸣,狂奔出去。 一前一后两匹战马飞速离开,绕了个道,从另外一边进城。 灭妖城的百姓们早已见过大妖,也见到了跟道兵并驾齐驱的幼崽们,如今看到两只小幼崽进城,除了有些好奇,原本的敌意已经没有了。 甚至上回找花树幼崽看病的还冲着长毛幼崽喊:“这位小秀才,小花大夫怎么没来?” “他有事呢。”长毛幼崽下意识挺起胸膛。 他们这些幼崽都是小秀才呢,许多百姓看到他们,都会直接喊小秀才。 长毛幼崽也有秀才功名,还去学堂讲过课,更是经常给撼山幼崽和梅西讲学问。他虽然说不上是满腹经纶,但秀才功名却是货真价实,这怎么能不让他昂首挺胸呢? “咱们直接去找小泡儿,被太多人看到的话,兴许会横生枝节。”长毛幼崽想了想道。 蛇身幼崽甩着尾巴尖,指了个方向,“那边。” 两只小幼崽打马窜过大半个灭妖城,因为个头小,许多人都是看到两匹战马一闪而过,还知道躲开人,再想去看,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重新来到熟悉的地方,蛇身幼崽看了眼墙角的狗洞,小声说:“我从这里钻进去找小泡儿,你在这里等等,我找到小泡儿便打开后门,咱们再进去。若是找不到小泡儿,我会马上出来。” “有怀表呢。”长毛幼崽从怀里掏出小巧的怀表晃了晃。 “恩。”蛇身幼崽点头。 狗洞还在,依旧是用草遮掩着,蛇身幼崽很容易就能钻进去。 那日小泡儿见了大妖,还见了蛇身幼崽,更是得了伴手礼,那珍贵的药丸小泡儿吃了一枚,剩下的则是被家中妥善的收了起来,以备他用。 “小泡儿,老爷说不许你再出门。如今你身份不比以前,这灭妖城中不知道多少人家都在打听你,想见见你。”小厮跟在旁边苦口婆心道。 “我不过是认识个朋友罢了,爹又何必如此。”小泡儿抱着胳膊往偏僻的院子跑。 小厮愁眉苦脸,“那时小秀才给你扔包袱,可是不少人都看到了。” “我还记得那些大人总说这是灭妖城,当年是灭过大妖的,只要是有妖怪就要赶尽杀绝。城外驻扎的道兵,进城就横行霸道,去酒楼吃饭从来都不给银子,也没见着城中的大人们去管管。”小泡儿不高兴道,“那是我朋友,跟他们没关系,也别想着利用我,我不乐意!便是亲爹亲娘也不成,有本事他们自己去认识小秀才啊。” “可……”小厮嘴拙,说不出话来。 小泡儿却不依不饶,继续说,“这回去看大妖还要花许多银钱,城里的人家跟比赛似的,看看谁家拿的银钱最多。可是……” 为了让小泡儿再有机会见到蛇身幼崽,他家中也出了许多银钱,这才得了一小块地方。 如今大妖马上就要来,城中四处张灯结彩,然而小泡儿还是有些不高兴。 上回见到大妖,认识好朋友,他们家是没有往外拿银钱的,如今为了见朋友却要拿那么些银钱,若是那个小秀才不露面怎么办,那岂不是他就见不到了? “小少爷,要不咱们回去吧,这不是马上就要出城,去路边等着了。” “你去帮我那个披风来,我有些冷了。”小泡儿叉腰道,“不然我就不走了。” 小厮看了看高耸的围墙,认定小泡儿跑不了,赶忙道:“小少爷在这里等一会儿,小的马上回来。” 然而等小厮一走,小泡儿便跑去自己经常去的那个最隐秘的废弃院子里,他要从狗洞钻出去看看,说不定能见到他的好朋友呢。 蛇身幼崽刚钻进来,游了几步,便看到小泡儿冲进来,直奔狗洞。 “嗯?小泡儿?”蛇身幼崽抬起头,冲着小泡儿晃尾巴。 “阿烛!”小泡儿使劲揉揉眼睛,发现蛇身幼崽还在,他脸上便露出大大的笑容…… 第216章 “阿烛!是你吗?我是不是在做梦?”小泡儿不停的揉眼睛,可不敢揉多少次,都能看到蛇身幼崽趴在前面,尾巴尖一晃一晃的,看上去活灵活现,根本不像是在梦里。 “是我。”蛇身幼崽游上前,从怀里掏出一块饴糖放到小泡儿手里,“这是新做的饴糖,有点酸酸的味道,你尝尝。” 小泡儿下意识拆开饴糖,把里面方方正正的饴糖放到嘴里。 很甜,有一点点酸,口水不由自主的分泌,是很好吃很好吃的糖! “你现在方便吗?还有一只幼崽在外面等着,还有两匹马……”蛇身幼崽绕着小泡儿游了一圈,自个儿也吃了一块糖,鼓着腮帮子道,“你是不是瘦了一点?” “没有吧?”小泡儿赶忙摸了摸自己的脸蛋。 嘴里有着酸酸甜甜的味道,他终于确定蛇身幼崽是真的了,心中不可抑制的高兴,脸上也有了大大的笑容,轻轻摸了下蛇身幼崽的尾巴尖,高兴道:“还有一只幼崽?那快请他进来。” “恩,后门方便打开吗?”蛇身幼崽问。 “当然。前面也能开,我想法子支走他们就是。”小泡儿拍着胸脯说。 “后门吧,方便一点。”蛇身幼崽赶忙道。 小幼崽跟在小泡儿旁边,高兴的摇头晃脑的。他就知道小泡儿这个朋友很靠得住,虽然最初见面的时候他们只说了几句话,但蛇身幼崽还是觉得,有些朋友见第一面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一辈子,而有些人即便是日日见面,一辈子也不会成为朋友。 后门恰巧没人,小泡儿把在附近巡逻的护院支开,便上前打开门,和蛇身幼崽一起出去。 拐角后面,长毛幼崽骑在马上,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的听着院墙那边的动静。 他听到蛇身幼崽很巧的见到了小泡儿,听到他们说说笑笑,眼中不由自主的流露出羡慕。 蛇身幼崽和小泡儿从后门出来了,就在院墙拐角后面,长毛幼崽虽然看不到,但是能更加清楚的听到他们的说话声。 “他也是小秀才,学问很好的。”蛇身幼崽说。 小泡儿一脸羡慕,“好厉害,我现在才刚开始念书,每日都晕头转向的,背书也难。” “学问都不简单呢。灭妖城离京城远,还没有普及拼音识字法,回头我给你拿几本书,你照着学学就会了。”蛇身幼崽摇头晃脑地说,“小泡儿也很厉害的,小小年纪就已经开始念书了。” “你们幼崽更厉害哩。”小泡儿是真的羡慕,“若是我现在有了秀才功名,那肯定觉得自己都能飞到天上去了。” “秀才功名真的不算什么。我们是运气好,有我家大人手把手教学问。”蛇身幼崽谦虚。 “火车也是你们造的吧?当真是厉害至极,上回你给我的机关,我玩了很久都没玩明白,就连灭妖城最厉害的工匠也看不明白呢。”小泡儿的羡慕溢于言表,更是因为有蛇身幼崽这样的朋友而自豪。 蛇身幼崽甩了甩尾巴尖,矜持的点头,“火车是我家大人帮的忙,不然我们也造不出来。而且那么大的火车,要很多人一起帮忙才行的,并不是我们幼崽的功劳哦。” “那也很厉害。”小泡儿拍了拍自己胖乎乎的脸,高兴道,“我就要认识两只小幼崽了,我太幸运太高兴了。” 他们的说话声不算大,但是在长毛幼崽耳中,却如雷贯耳。 曾几何时,幼崽们除了少数的几个朋友认同他们,听到的最多的便是对妖怪的敌视,对他们这些幼崽的质疑,还有那些毫不掩饰的厌恶。 他们是妖怪幼崽,被人类厌恶很正常,但他们还是会放在心里,会伤心,会难过。 曾几何时,幼崽们都只能假装听不到那些对他们的质疑和咒骂,只是专心的去听朋友的话,把那些恶意努力的抛到脑后。 然而越是这样,小幼崽们就会愈发的珍惜每一个朋友。 长毛幼崽从马背上下来,他就要认识新的朋友了,而那个新朋友很期待很高兴,他也很高兴,不知不自觉得就挺起胸膛,心中那股自信油然而生。 他站在战马旁边,翘首以盼的等着。 终于,小泡儿和蛇身幼崽同时从墙角拐出来。 “就是他。”蛇身幼崽用尾巴尖指着长毛幼崽。 长毛幼崽看向小泡儿。 “小秀才!”小泡儿跑上前两步,仔仔细细的看着长毛幼崽,“你跟阿烛一样厉害!” “恩。”长毛幼崽矜持的点头。 他们这些幼崽取得秀才功名,的确用功念书了,即便是到如今,他们也没有放弃念书,因为后面还会有举人、进士需要考呢,而且他们还要研究更多的东西,需要更多的学问。 学无止境。 “这是边城战马吧?”小泡儿仰着脸看着高高大大的战马,“我家中也有马匹,却不如边城战马高大。我爹说,整个大秦只有边城的战马最好,可惜千金难求。” “边城跟别的地方不一样,养出来的战马自然也不一样。”长毛幼崽轻声解释。 小泡儿点头。 两只小幼崽和一个小孩,两匹战马,就这么轻轻从后门进来,又一路进了小泡儿住的院子,进了屋。 到了自己熟悉的屋子里,小泡儿跑来跑去的忙,脸上冒出汗水,“这是热茶,靠近炭盆一些,不然冷。还有这些点心,都是厨娘早晨才做的,好像有点凉了……我记得还有一些肉干,放到炭盆上烤烤极好吃……” 翻箱倒柜的找出肉干,小泡儿忙着烤,累的出了一身的汗。 屋里没有旁人,只有他们三个,蛇身幼崽和长毛幼崽坐在板凳上,靠着炭火,小泡儿蹲在炭盆前忙着烤肉干。 这一刻,仿佛永恒。 哪怕是小泡儿将来长大了,见识更多,认识更多的朋友,他也还是忘不了这一刻。 “小泡儿,你要去路边看大妖吗?”肉干烤好了,外面有点焦,蛇身幼崽用尾巴尖卷着,吹了吹,啃了大大的一口,吃的腮帮子都鼓起来。 “我家交了不少银钱,肯定是要去的。”小泡儿没好意思说自家是为了见蛇身幼崽才去交钱。 然而蛇身幼崽还是能猜出来,小泡儿家在灭妖城名声不错,不是那种为了一己之私便拿出银钱去路边看大妖的人家。 “这回不同以往呢。”蛇身幼崽说,“我这里有药丸,你要是想去的话,就提前吃药丸,有点苦,可以用蜜饯压一压。还有,我家大人担心……” 两匹战马飞速离开灭妖城,回到营地。 长毛幼崽翻身下马,等着蛇身幼崽一起,飞快的进了营帐。 “如何?”燕洵先是上下打量两只小幼崽,见着他们都完好无损,精神也没有不好的样子,这才问。 “都妥当了。”蛇身幼崽道,“还买了许多吃食呢。” 长毛幼崽扛着一个很大很大的包袱,‘轰’的一下放下来。 “都有什么?”燕洵饶有兴趣的凑上来,“上回攻破灭妖城,进城后都没吃点东西就走了。不过灭妖城应该跟边城不一样吧,这里能种庄稼,人口也多……” “灭妖城肉干最多,放火上烤一烤味道更好。还有这种粮食,别的地方极少见,烙成饼子好吃。”蛇身幼崽上前一一解释。 长毛幼崽便把东西都拿出来。 “正好咱们今天就吃这个。”燕洵看了看,果断拍板。 两只小幼崽带回来的东西不多,味道都是极好,燕洵和小幼崽们吃了个饱。 过了灭妖城,再往前就是边城。 阮端熙脑门上的汗越来越多,寒风一吹,几乎要结冰,让他整个人都如坠冰窖。 这一路走来,他收的银钱盆满钵满,更是有无数人想方设法搭上他的关系,让他有种自己已经成了鸿胪寺卿的错觉。然而这一路奇达西都在阮端熙身边,另外两头大妖虽然极少开口,但每每阮端熙看到他们,都能看到恶意无比的视线。 克鲁西和西风也在其中,再加上庞大无比的杜美奇。 五头大妖带来的压力,每每让阮端熙觉得快要控制不住的尿裤子,他便只能少喝水,甚至不喝水,哪怕是口干舌燥。 前面就是灭妖城,阮端熙喘了口气,对身边的心腹道:“你收了银钱暂且放在城里,等我带兵回京,你再带着银钱出城。” “阮大人,城中还有几位大人想要宴请。”心腹低声道。 “回京时再说吧。”阮端熙眼中闪过一丝厌恶,“灭妖城穷苦无比,银钱这般少,你且告诉他们,想见我,至少得有诚意。”若是诚意不足,他是决计不会去灭妖城。 当初燕洵指带着二百多汉子便轻易攻下灭妖城,且一直打入衙门。 这样的城池,怕是本事也就那样,阮端熙不可抑制的飘忽起来,不把灭妖城放在眼里。 眼瞅着心腹离开,阮端熙喘了口气,转过身,乐呵呵的陪着笑脸走向奇达西。 “阮大人。”奇达西喝了口汤,慢悠悠道,“我要的那二十人,如今能见见吗?” “这……怕是有些不妥,到外城墙外面再见也不迟。”阮端熙陪着笑脸道。 这一路好吃好喝的伺候着,那个杜美奇更是吃了一车一车的粮食,阮端熙心里不痛快,但不敢表现出来,甚至还得多吩咐下面做些好吃的。 奇达西眼珠转了转,看向远处的道兵,“他们就在这些道兵当中吧?我要的是读书人,可不是乞丐。” “这……”阮端熙心中暗恨,明明说好的是乞丐,京中有大人暗中准备,这回他便派了心腹把乞丐带上,且混在道兵中,零零散散的,神不知鬼不觉。 如今这奇达西又是改口,阮端熙有些恼怒。 明明马上就要到边城,那里驻扎的道兵肯定不会让奇达西这样嚣张,明明就快要到最后了,偏偏这时候出幺蛾子。 “你身边伺候的小哥儿多大了?模样不错。”奇达西瞥了眼跟在阮端熙身边的小哥儿,似笑非笑道,“我身边也没个伺候的人,哎……” 阮端熙立即把身边的小哥儿推出去,“怜哥儿,还不快过去伺候使臣大人,怎么这么没脸色。” 怜哥儿往前踉跄几步,抬起头恰巧对上奇达西的眼睛,身体顿时一僵,眼泪哗哗的留,转身跪到阮端熙面前,哀求道:“大人,不要,求求你。我、我怀了你的孩子……” “让你陪就好好陪,哪来的那么多废话,你还想不想要命了?”阮端熙厌恶道,“当初我可跟你说好了,不要有不该有的心思!” “可是……”怜哥儿摸了摸肚子,不肯放弃。 当初阮端熙见他乖巧可人,便帮他赎了身,说好不让他怀上孩子,每日都要喝汤药,只是这一路离京,他一直伺候阮端熙,哪有功夫熬药。 阮端熙这一路上没少折磨他,每每面容扭曲,低声咒骂,怜哥儿根本不敢去仔细听。 “过去!”阮端熙抬脚踹怜哥儿的肚子,把他踹飞。 “大人……”怜哥儿飞到奇达西脚边。 奇达西抬起脚,轻轻踢了下怜哥儿,把他提到一边道:“可惜了这么好的模样,这才打了几下就不行了。” “奇达西。”杜美奇轰隆隆的声音炸雷一样响起,“放过他。” “我没想要他的命。”奇达西瞥了眼杜美奇,转过身不再看怜哥儿。 阮端熙小心翼翼的看了眼奇达西,赶忙吩咐身边的人把怜哥儿抬走,忍不住厌恶道,“小哥儿就是不行,这才几下就晕了,这一路上也没见着他怎么样,应当是装的。” “呵……”奇达西冷笑。 阮端熙不敢再节外生枝,赶忙把自己身边伺候的人都撤下去,又迅速下令拔营出发。 灭妖城外十里地的路边,早有许多人翘首以盼。 小炮儿一家也来了。 “小泡儿,那只小幼崽当真这般说?”小泡儿的爹不放心,追问道。 “千真万确。爹,看到了吗?路边的道兵只有一层,而且换人了。”小泡儿指着前面说,“上回来路边的人可都是看过大夫的,燕大人还拿了名单。如今呢?谁家给的银钱多,谁家就能来。爹,你觉得这一样吗?” “上回看大妖并没有那般可怕,倒是燕大人有些可怕,轻易攻破灭妖城。” “爹你就别说了,大妖快来了,你且看着就行了。”小泡儿胸有成竹道,“阿烛说这是给一些人的教训。” 阮端熙骑着马,看着路边翘首以盼的百姓,忍不住的昂首挺胸。 这样的大场面,尽管他已经经过无数次,但每次都依旧享受无比。 奇达西落后一步,看着路边这些神情兴奋的人,又看了眼路边的一排道兵,便张开嘴,冲着他们吼了一嗓子。 其他大妖都看向路边,那视线如同实质,刀一样削过去。 最前方,阮端熙轻飘飘乐晕晕的走完这段路,继续往前。 后面奇达西吼了一路,路边倒下一片一片。 再后面京城大营来的道兵全都熟视无睹,假装没有看到路边的人仰马翻。 “别忘了去找阮大人汇报的兄弟,直接被他杀了。” “便是我们看到,也没有法子,无济于事。” “谁知道大妖竟是还有这样的能耐,等到了边城,问问边城的大将军吧。” “我们都无能为力。” 京城大营的道兵目不斜视地上前,离开这段宛如地狱的路。 小泡儿爬到高处,看着自己两边倒下的人,喊道:“爹,看到没?就连道兵都有倒下的。” “快吩咐下去,把他们分散开,等燕大人。” “爹,现在你信了我的话了吗?” “信了。” 等燕洵后面撵上来,路边的人早就已经安排好。 燕洵骑着马跑了一圈道:“留下汤药,我们绕道赶往边城!全速!” “是!”道兵轰然应是! 离开灭妖城,燕洵打马跑在最前面,他穿着战袍,拿着战伞,目光坚定的看着前面。 后面是迅速排开的幼崽们和三千道兵,以及二百五十个汉子们。 燕洵是最尖锐的前锋,他一马当先,一往无前。 路上不停歇,便是吃东西、方便,都是在马背上进行,继续赶路。 当看到那靠在山脚,安静无比的作坊时,燕洵微微松了口气,大声道:“前往制伞作坊!” “是!”后面的道兵喊声前所未有的大。 自从离开京城,他们就已经知道了那绿色的战袍、绿色的战伞,还有那神秘无比的制伞作坊。 山脚下,安静的制伞作坊竖立在那里,远远看去,层层叠叠的水泥楼,巨大无比的水泥地,宽阔无比的大门,烟囱冒出来的一股股黑烟,还有警惕的站在瞭望塔上的汉子。 望远镜中,打马在前的燕洵清晰无比,他后面是幼崽们,再稍稍落后些许则是大山、沈书郎和铁牛三人,后面则是散开的汉子们和三千道兵。 马蹄溅起的尘土直冲云霄,汉子飞快地跑下瞭望塔,大声喊道:“燕大人来了!” “吁……”燕洵勒紧缰绳,战马停下,他大喊,“水獭!” “在!”水獭越众而出。 “你且带着三千道兵在此歇息。”燕洵见着水獭应下,便看向绿鸟,“你们还有幼崽们,跟着我进作坊!” “是!”绿鸟大声答应着。 当初他来到制伞作坊,又离开,如今再回来,却不是留在这里,他知道他们这些汉子要做什么。 自从得了战伞,他便日日夜夜的把玩,夜里睡觉也要搂在怀里,便是梦中,他也在熟悉战伞的零件,如今他敢说自己对战伞的了解已经前所未有,比以前打磨战伞零件的自己更熟悉! 第217章 “妖国使臣的所作所为想必你们都亲眼看到了。”燕洵大声道,“百姓何其无辜,他们当中多少人,世世代代都没去过边城,没见过妖怪,与妖国何来仇怨?偏偏妖国使臣不放过他们,重伤他们。” “可是,其中也有阮大人的责任。”有汉子神情愤愤道。 燕洵看了他一眼,点头道:“的确有阮大人的责任,但是妖国使臣同样做错了事。如今我带你们来制伞作坊,便是想让你们组合战伞零件,最后交给幼崽们焊接,缝制!” “妖国使臣如此作为,还想打走大秦的布匹、粮食和盐,甚至是人,你们觉得这样行吗?” “不行!”绿鸟激动的大喊。 他就知道燕洵不会坐视不管,哪怕是掳走乞丐的是京中的大人物,哪怕是这一路燕洵都未说过只言片语,然而到了边城,燕洵终于说了出来。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 “开始吧。”燕洵挥手。 绿鸟又看到了熟悉的零件,他也熟悉这个零件周围的零件。 这个打磨光滑的金属片漂亮无比,有的有些许不标准,绿鸟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也能很快挑出最标准的零件,迅速组合,然后递给身边的道兵。 一个个零件组合完成,最后交到火焰幼崽手中。 旁边就是炼钢炉,小幼崽拿起工具进行焊接,再递给身边的幼崽。 绿棉布开始裁剪、缝合,小巧的缝纫机飞快的转动。 长毛幼崽穿针引线,缝合。 弹弹幼崽吐出胶质,把伞柄牢牢的黏合上。 蛋弟弟扛起战伞,哒哒哒跑到一边,踩着木质台阶跑到木箱边上,把战伞妥善的放好。 宝宝拿着笔,在战伞上面写下编号。 大家动作安静又迅速,一把把战伞成型,一把把战伞送入木箱。 制伞作坊外面,三千道兵安营扎寨,都不约而同的望向作坊。 “水獭,你可知里面都是些什么人?能造出战伞,定然是了不起的人吧?”伙夫长找到水獭,小声问。他运气不错,在京城大营的时候被燕洵一眼选中,如今摇身一变成了护送钦差大元帅的道兵。 “我听说里面的人以前都是道兵,只是后来有了伤残,不能继续做道兵。”水獭低声道,“许多道兵受了伤离开大营,回家后过得日子并不好,还因为身上有伤残找不到活计,更是被许多人看不起。燕大人心善,念着他们曾经是道兵,曾经是英雄,这才给了他们机会。” “听说最初制伞作坊造的伞都是最普通的,机关也很简单,如今京城商场就有卖,只不过寻常人一般买不到。” “后来制伞作坊里的汉子们还想上战场,燕大人原本不应允的。” “缺腿少胳膊,还有满身伤病的,修为再高上了战场也不合适,燕大人不放心,这便有了战伞,弥补他们实力的不足。” “水獭,你没发现从制伞作坊里出来的汉子人手一把战伞吗?那些拿不到战伞的,不会离开制伞作坊。” “而我们这些手脚完好的道兵,只有少数几个最出色的才能拿到战伞。将军修为高一些,几乎都能拿到战伞,有了战伞,便如虎添翼,上了战场轻易不会出事,更能对付妖怪。那个绿鸟你们知道吧?如今他得了战伞,便是秦将军也奈何不了他。” 秦将军便是秦穗,出身边城大营,凭借修为和战功一步一步爬上来,如今也在三千道兵当中,带着数百边城大营出来的道兵。 水獭羡慕的看着制伞作坊,喃喃道:“若是将来我出了事,也能进制伞作坊就好了。” “嘿,你想得美。制伞作坊这里可不属于边城,而是燕大人自己的封地!那里面的汉子,都是燕大人封地的人!” “我早问过绿鸟了,他们和制伞作坊里的汉子一样,每个月都有固定的工钱,还有燕大人给的额外补贴。每年还会有衣裳发,平日里吃住不愁。但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燕大人要亲自见过,且点了头才成。” “这样啊。”水獭摸了摸脑袋,不好意思地说,“我应该能被燕大人选中吧。在京城的时候,燕大人还找我单独说话了。” “啥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燕大人都找你说什么了?” “水獭,你老实交代,燕大人远看和近看是不是都很好看?” “我没太敢抬头看,不过燕大人当真是无论怎么看都好看的。”水獭老实道,“那时候我担忧兄弟们,本想找燕大人求情,没想到燕大人先派人找了我……后来我才带着汤药去救兄弟们,再后来,燕大人才会去京城大营选人,给兄弟们一个机会。” 周围的道兵都沉默不语,这些事他们都是头一回听到。 “出来了。”忽然,不知道谁说了句。 众人立即看向制伞作坊大门。 一个个木箱抬了出来,一整排。 燕洵走到木箱前面,打开其中一个木箱,拿出一把战伞打开,“给你们两个时辰比试,三千道兵中有一百会成为前锋,且能够拿到战伞。此事完全自愿,不愿意成为前锋的道兵便不必比试。” “大人,要打大妖吗?可是那毕竟是大妖。”绿鸟有些担忧的问。 “就算是大妖我们也得上,不光是我们,还有幼崽们,还有我,都会上。”燕洵放下战伞,上前一步指了指自己,“我也会上,如今我不是钦差大元帅,只是最最普普通通的,不愿意看着妖国使臣带走大秦百姓的百姓而已!” “开始吧。”燕洵没打算再多说什么,直接道。 京城大营的道兵修为极少有突出的,像是水獭等人的修为已经算很不错,这回还有一些出身富贵的道兵,修为马马虎虎,跟同样的京城大营的道兵比还算能看,一旦对上秦穗手底下边城大营的道兵,就立刻不行了。 边城的道兵只有数百人而已,其中还有些许海边驻扎的道兵,剩下的全都是京城大营的道兵。 镜枫夜搬了板凳放在燕洵身边,还放了柔软的垫子。 “上来的一看就是京城大营的。”燕洵指着远处道,“模样倒是好看,白白的,俨然富家公子,修为也不低,可还是不行。” “没经过生死,没上过战场,修为再高也要打个折扣。”镜枫夜道,“他们没有那种精神……”说着,镜枫夜看了眼战兔幼崽。 燕洵也瞥了眼战兔幼崽,点了头。 京城大营的道兵向来活得安逸,哪怕是天赋好,修为高,也依旧因为太安逸,没有面对危险的意识,也没有拼命的本事。 只有上过战场,经历生死的道兵才会像战兔幼崽那样,为了活下去,必须不断提高自己的本事,甚至为了活下去而不择手段。 战兔幼崽最拿手的本事便是战斗本能,他不去思考,只剩下本能,无论如何他也不会死,遇强则强,遇强更强,他总能给自己留下一口气,再去不择手段的斩杀敌方。 他是天生为了战斗而生的妖怪。 “哥,水獭上去了,你觉得他们俩谁会赢?”蛋弟弟哒哒哒跑到战兔幼崽旁边,伸出小爪子拽着战兔幼崽的裤子。 战兔幼崽瞥了眼水獭和另外一位边城大营的道兵,淡定道:“水獭修为高一些,若是他拿出拼命的本事便能赢,稍有疏忽,他便会输。” “水獭本事不错的。”蛋弟弟装模作样的点头,背着小手哒哒哒跑到燕洵面前,复述战兔幼崽说的话。 燕洵捞起蛋弟弟,放到一旁的桌子上,笑道:“你哥说得对,水獭果然赢了。” “哇。”蛋弟弟踮起脚尖看过去,发现真的是水獭赢了,不由得感慨,“我哥当真是厉害,总能一眼看出来,反正我是不行的。我再去问问,看看后面两个道兵谁能赢。” 场上,水獭胜出,他气喘吁吁的冲着对面躺着的道兵拱手,“承让。” 那道兵利落的爬起来,笑道:“你本事不错,若是我用积攒的战功换了归元绿灵芝,修为突破,你就不会赢了。” “我侥幸而已。”水獭老实道。 最初他察觉到自己修为高,还觉得肯定会赢的轻松,只是没想到眼前这个修为不如他的道兵这般厉害。 水獭看了眼远处的燕洵,挺起胸膛,他想要战伞,想立功,想往上爬,想给家中爹娘些许银钱,所以他必须要赢,哪怕是拿出所有的本事,只要他还能动,他就要赢! 那是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心态。 他终于赢了。 精挑细选出来的一百道兵,整整齐齐的站在燕洵面前,从这一刻开始,他们便变了身份。 燕洵拿起战伞递给水獭,笑道:“你还是道兵,只是这次本官要请你帮个忙,这战伞便临时给你用一用,希望能护住你。” “多谢燕大人!”水獭大声道。 “很好。”燕洵拍了拍水獭的肩膀,示意后面的道兵上前一步。 远远地便能看到边城,也能看到远处葱葱郁郁的田地。 这边城的土地也不知道是贫瘠还是肥沃,庄稼颗粒无收,桑田和棉花却能长得极好,即便是寒冷的冬日,也依旧葱葱郁郁,只是长得稍微慢了点而已。 奇达西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的田地,道:“到时候沃土山那边的田地,我便也种上桑田和棉花。” “那是、那是。”阮端熙赶忙笑着附和。 “前面就是边城了。”奇达西的脸色逐渐的变得有些不好看了。 边城大营的道兵并不怕他,且个个修为高,像又臭又硬的石头,可能伤不到自己,但是咯的脚生疼。 “已经派人去了,使臣大人,请!”阮端熙偷偷松了口气,只要进了边城,他就可以不用管事了,一切自然由边城大营接手,而他如今带了许多银票,兴许能趁机认识几位大将军。 听说六殿下还在边城,且有个跟京城商场中一样的铺子,但里面的吃食价格都低的很,阮端熙决定找机会去试试。 远处就是边城,那里有好日子等着他,阮端熙这般想着,脸上也不可抑制的露出笑容。 他打马上前,靠近边城简陋的城门。 边城面向大秦的这一边,城门破败无比,还不如县城的城门气派,里面更是荒凉一片,若不是有的人家屋子已经翻新,不知道的还以为这里是哪个穷苦的小村子。 “什么人?”守门的道兵探头看出来。 阮端熙草草拱手,不耐烦道:“吾乃鸿胪寺少卿阮端熙,如今奉皇命护送妖国使臣回妖国,还不速速打开城门?” 破旧不堪的城门寻常人都能推开,阮端熙瞥了眼奇达西的脸色,想着不如一会儿派兵轰开城门。 千钧一发时刻,他可不想妖国使臣发怒,牵连到自己。 约莫一炷香功夫,就在阮端熙快要下令的时候,两个道兵这才跑出来,慢吞吞的打开城门。 里面是宽阔的水泥路,路边有翻新过得屋子,也有低矮破旧的屋子,只是一个人都没有,看想去冷清的像是死城。 “这样啊。”奇达西看了眼阮端熙,不再说话。 这一路走来,阮端熙的动静逃不出他的眼睛,每过一个城池,阮端熙都要受贿大量金银,且跟城中人有所勾结。哪怕是奇达西也知道这边城跟其他城池不一样,不会有人为了银钱买卖名额,也不会为了结交阮端熙拿出银钱。 如今路边空荡荡,这才是正常的。 阮端熙的脸色却有些不好看,他早打听过,当初妖国使臣进入边城,几乎所有军户都出来了,那种热闹非凡的场面恰恰证明了边城军户并不惧怕妖怪,然而如今路边空荡荡,这显然是在打他的脸。 “请。”饶是如此,阮端熙也依旧笑着,陪着奇达西进城。 宽阔的水泥路干干净净,马蹄踩在上面发出清脆的哒哒哒的响声。 “外城墙当真是高耸入云。”刚进城仅能看到远处的外城墙,奇达西不由得说道,“也不知这外城墙是如何建成,这一路走来,我发现便是水泥楼都比不上外城墙。阮大人,你可知这外城墙是如何建成?” “这……”阮端熙什么都不知道。 这外城墙屹立不倒,已有数千年,有关史书是有不少,但是无一描写外城墙是如何建成。 奇达西也没想着阮端熙能说出什么,他玩笑似的说:“我看你们人类渺小无比,即便是修为最高的大将军……也不过是七八尺而已。我看这外城墙,应当是妖国建的吧?毕竟妖国大妖无数,体型庞大的妖怪更是数不胜数。” “奇达西。”杜美奇的三个脑袋都看向奇达西,三个声音同时响起,“他们来了。” “谁?”阮端熙一愣,以为是边城大营的人来了,刚要问,脸上也露出些许喜色,便看到前面仿若潮水一般出现一群人,那为首的,正是此时应当留在京城的燕洵! 燕洵骑着战马在最前方,他拿着战伞,就这么突然的冒出来。 “燕洵!你不应该来!”阮端熙心底升起无边的恐慌,他有些慌乱,“来人,把他们给本官撵走。本官乃是奉皇命护送妖国使臣,任何人都不得阻拦。燕洵,你想违抗皇命吗?” “呵。”燕洵冷笑,打马冲上来,“阮端熙,你做了什么应当心中有数,如今我不与你浪费口舌,孰是孰非,事后自有分晓。” “使臣大人……”阮端熙身子缩了缩,有些害怕,不由自主的靠近奇达西。 他还不是鸿胪寺少卿的时候听说过燕洵,明明是羸弱无比的鸿胪寺卿,竟然能凭借战伞跟奇达西这位大妖打成平手。 燕洵这样的存在,才更像妖怪。 此时他就这么冲上来,略显苍白的脸笑起来像是夺命鬼魅一般,阮端熙可不觉得他羸弱,只觉得自己命不久矣。 奇达西翻身下马,掰了下手指,脸上露出狰狞无比的笑容,“燕洵,我就知道你会来。上回咱们没分出胜负,这回可要分出来了。你没有修为,却如此厉害,实在是让我好奇,你究竟能厉害到什么程度!” “来!”燕洵大吼。 奇达西冲着身后喊:“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上!这可是秦国率先动手,我们半点错都没有!” 后面的大妖立刻跟着冲出来,克鲁西和西风亦是如此。 杜美奇闭了闭眼,蹲坐在旁边没有动。 尽管已经到了边城,然而奇达西还是动手了。 他原本就心怀恶意,这一路上如同看跳梁小丑一样看着阮端熙,早就手痒痒,如今终于得了机会,他怎么会放过。 他们有好几头大妖,便是对上整个边城也不会怕什么,且外城墙外面曾经的巨大爆炸如今定然不会在边城爆开,除非燕洵想连带着道兵和边城军户全部杀死。 以奇达西对燕洵的了解,他定然不会。 “在边城动手,燕大人你当真愚蠢。”奇达西冲上来,脚踩着水泥路,留下重重的脚印,他几乎是瞬间便靠近了燕洵。 躲开战伞,奇达西伸手拽马腿。 “镜大人多谢。”眼瞅着镜枫夜用战伞挡开奇达西的手,燕洵笑着喊,“奇达西,你就不问问我为何动手吗?我大秦还想与妖国有百年交好哩。” 狠狠地瞪了眼镜枫夜,奇达西回头冲向燕洵,冷道:“你们人类勾心斗角,我怎么懂。” “你若是当真不懂就不会要读书人,要布匹、要粮食、要盐。”燕洵不客气道,“你可比克鲁西狡猾的多,上回克鲁西来就什么都没要,直接走了呢。” 第218章 阮端熙跌下马,被身边的道兵拉到一旁,他有些茫然。 不明白为什么燕洵就这么带着人堂而皇之的出现,且奇达西竟然直接冲了上去,双方就这么战成了一团。 明明进边城以前,一切都还好好的,明明只要把奇达西送进边城,由边城道兵接手,阮端熙就能高枕无忧,甚至还有空去见见六殿下,怎么如今这场面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为什么?”阮端熙喃喃自语。 燕洵是众矢之的,即便是皇帝也都已经厌了他,京中不知道多少人等着落井下石,哪怕是他再有通天本领,这回也得吞下这个哑巴亏。 京中那么些人,难道还能让燕洵为所欲为吗? 在阮端熙的认知里,这绝对不可能。 他明白一个人的渺小,他明白大秦官场讲究的不是个人的才华和能力,而是关系,同窗关系、姻亲关系,只要见过面,就总能攀上关系,若是再熟悉一点,还能直接称兄道弟。 这样严苛的,堪称缜密不可改变的关系网,对于身在其中的阮端熙来说,这是极好的关系网,有时候甚至能护着他活命,即便是皇帝也得让他三分。 而燕洵则是完全独立于这张网之外,他就像闯进鸡群的鹤,高昂着漂亮的脖子,目中无人,还要在鸡群里走来走去,去啄其他鸡,那么当所有的鸡群起而攻之的时候,这只独一无二的鹤,还能安然无恙吗? “阮大人,我们怎么办?”越来越多的京城大营的道兵向阮端熙身边聚集,神情都有些骇然。 除了没有动静的杜美奇,四只大妖,加上克鲁西,他们同时冲上去,动静铺天盖地。 水泥路两边的宅子轰然倒塌,尘土中总能看到飞速掠过的影子,他们的动作太快,以至于阮端熙根本看不清谁是大妖,谁是燕洵,谁是那些跟着扑上来的幼崽们,谁又是那些沉默的拿着战伞的汉子们。 “怪、怪物。”阮端熙下意识后退。 “阮大人,我们怎么办?”道兵神情惊慌,也跟着后退。 阮端熙回过神,看了看聚拢在身边的道兵,稍稍有了些许安全感,他赶忙站起来,又迅速蹲下道:“什么怎么办,离开这里,找个安全的地方!这里动静那么大,边城不会坐视不管,等杨将军来!” “是!”一听是撤退,几个道兵立刻抬起阮端熙,拔腿就跑。 远处奇达西瞥见阮端熙的动静,后退跳到一户人家的屋顶,冲着骑在马上的燕洵喊,“燕大人,同在秦国为官,怎么你跟阮大人差别这么大?我看你们都是人,人跟人的察觉还真是大啊。这一路走来,这位阮大人做了什么,你可知道?” “你不也跟克鲁西不一样。”燕洵举起战伞,瞄准奇达西,开槍。 奇达西身体扭曲,躲开子弹,然而衣裳还是被划破了一个口子。 他学着预判弹道,然而燕洵同样在调整! “燕大人,不如你随我去妖国如何?我思来想去,秦国的人差别那么大,便是我要了二十乞丐,而是读书人,怕是也撵不上燕大人一人吧。”奇达西一脸笑容,从屋顶冲下来。 他知道燕洵看似轻松,手法凌厉,身上总共有伞把战伞,还有其他细小的他没见过的机关,但燕洵没多大的力气,只能骑在战马上,只要让他下马,再靠近他,他的战伞就没了作用。 燕洵再聪明又如何,还不是有着致命的弱点。 他五指成抓,靠近战马尾巴,要把战马抡起来,前面却忽然鬼魅般出现一个打开的战伞,槍口正对着他,子弹带着火舌喷出来,穿过他的爪子。 “你?”奇达西后退,眯起眼睛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蹲在一旁的妖怪。 镜枫夜灰头土脸,战袍上沾满的尘土,整个人都灰扑扑的,看上去极为狼狈,反观战马上的燕洵,身上干干净净,看上去游刃有余。 “是我。”镜枫夜迅速后退,隐匿在尘土中。 “使臣阁下,你到不了我身边的,不信你可以试试。”燕洵晃了晃手中的战伞,发现没有子弹了,便随手扔到一边,旁边便有新的战伞扔过来,准确的扔到他手中,“使臣阁下,不如你投降如何?我还送你回妖国。” “哈哈,我倒要试试。”奇达西不怒反笑,再次冲上来。 不远处的克鲁西轰开一面土墙,看向燕洵这边,睚眦欲裂。 他被关在鸿胪寺,那么小的水泥屋,连个窗户都没有,几乎不见天日,更是几乎听不到外面的声音,偶尔会有一点点吃的送进来,比起他以前吃的味道差得远。 他是妖国使臣,而燕洵竟然就那么冠冕堂皇的把他关了起来,甚至根本不见他。 “燕洵!”克鲁西咬牙切齿,“我……” 前面出现一柄小巧的战伞,子弹飞出来,战兔幼崽缓缓走上前,沉着脸看着克鲁西。 “是你!”克鲁西想起当初自己被战兔幼崽阻拦的时候,他立刻冲着旁边喊,“西风,你还在磨蹭什么,我们报仇的时候到了!” 当初没能对付战兔幼崽,如今总算得了机会,趁着其他幼崽不能来帮忙,他正好可以和西风再次联合,把这只陌生的不属于妖国的小幼崽斩杀! 看着战兔幼崽一脸平静,克鲁西本能的有些惧怕。 明明只是一只还在成长的小幼崽而已,即便是拿着战伞,他又有什么好害怕的?克鲁西恼怒自己的本能,他再次大喊,“西风,你死了吗?” “来了。”西风跳起来,直奔克鲁西。 克鲁西脸上露出笑容,只是当看到西风靠近的时候,脸上的笑容僵住了,“你怎么了?” “没事。”西风抹了把脸上的血,沉声道。 他是大妖,比克鲁西厉害,当初对战兔幼崽无可奈何让他不能忍,如今终于得了机会,自然要立刻跑过来。 “当真没事?”克鲁西有些惊疑不定。 西风可是大妖。 “他当然不是没事!”烟尘中,蛋弟弟哒哒哒跑出来,飞快的跑到战兔幼崽身边,举着战伞指着西风,“你被我击中了,这只是第一次而已,后面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无数次,哪怕是你是大妖,我也要把你打成筛子!” “弟弟小心些。”利爪幼崽冲出来。 后面,雷电幼崽扛着战伞跑出来,和蛋弟弟汇合。 前后左右都是哥哥们,蛋弟弟蹲在最中间,透过哥哥们之间的缝隙看着克鲁西,他哈哈大笑道:“你是不是以为我哥傻乎乎的一个人对你们俩?你们俩的机会来了?当然不是!上回我还没破壳,哥哥们还没来,让你们找到机会欺负我哥,这回到了我们报仇的时候了!哈哈,克鲁西、西风,拿命来!” 小幼崽的声音相当洪亮,就这么在哥哥们的保护下肆无忌惮的喊着。 几乎半个边城的人都听到了。 燕洵笑了下,冲着奇达西道:“蛋弟弟很记仇啊。” “克鲁西!”蛋弟弟继续大喊,“你休想伤到我哥!” 蛋弟弟个头极小,被雷电幼崽抓着,原地转了个圈,一松手,扔了出去。 他便直直的冲出去,对准克鲁西打开战伞机关,数槍后落地,刚好跑到提前等着的利爪幼崽身边,赶忙拽着利爪幼崽的衣裳,哒哒哒爬上去。 蹲在利爪幼崽肩上,蛋弟弟继续哈哈大笑。 “这玩意太气人!”克鲁西气得没了自己的想法,眼睛一直盯着蛋弟弟,无论如何也想把这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幼崽捉住。 偏偏蛋弟弟总是被三只小幼崽牢牢的护着,他根本碰不到蛋弟弟,自己反而差点被槍打成筛子。 “不要小看我!”蛋弟弟一击得手,立刻跑到战兔幼崽怀里,冲着克鲁西大声喊,“别看我只是小幼崽,个头也小,但本事大得很,是你永远都想象不到的!” “是的。”战兔幼崽很认真的点头。 蛋弟弟和宝宝不一样,当初宝宝破壳没多久就拜北齐为师,经常去跟着师傅学本事,跟幼崽们相处的日子不算很多,而蛋弟弟不一样,从破壳开始,就一直跟着幼崽们在一起。 当初蛋弟弟破壳看到的第一只幼崽正是战兔幼崽,而且他还力挽狂澜,唬住克鲁西和西风,成功拖延到幼崽们前来支援。 这种感情很特别。 战兔幼崽知道其实自己一只小幼崽就能拦下克鲁西和西风,只是那样他可能会受伤,会惹弟弟们和幼崽们还有燕大人伤心,所以蛋弟弟跑来帮忙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答应了。 反正他能保护好这个特殊的弟弟。 面对克鲁西和西风,其中还有一头大妖,明明应该血腥无比,小幼崽们也都做好了受伤的准备,怀中更是都揣着归元绿灵芝,随时补充元气,然而蛋弟弟总是时不时的打嘴炮,惹得克鲁西和西风方寸大乱,让幼崽们不但游刃有余,还有了喘息的机会。 这就是蛋弟弟的能力,看似毫无用处,却又让人完全意想不到。 克鲁西被战兔幼崽找准机会,踢到高空,他就像个不能动的靶子似的,许多子弹迅速追上来,把他打成了筛子。 “大人说要留他一命!”战兔幼崽喊道,“西风皮糙肉厚咱们不能恋战,上肩炮!” “来了!”蛋弟弟消失片刻,再出现时,看着一个大他许多倍的铁筒。 西风不知道肩炮是什么,却本能的感觉到了危险,他疯狂的冲向蛋弟弟,想要把那个东西抢过来。 “休想!”战兔幼崽挡在西风前面。 后面利爪幼崽跑出来,再后面是雷电幼崽。 三只小幼崽挡在西风前面,都拿着战伞,对着他虎视眈眈,都护着身后的蛋弟弟。 “肩炮来了。”蛋弟弟放好肩炮,拿出一个比他大很多的炮弹放进去,随后扛在肩上,打开机关。 比子弹大无数倍的炮弹冲出来,直奔西风。 西风本能的后退,却发现战兔幼崽、雷电幼崽和利爪幼崽不知道什么时候把他围到了中间,不管从哪个方向离开,他都要面对战伞。 那个绿油油的伞实在是太可恶,不像土墙那样轻易土崩瓦解,甚至能轻易挡下他的妖术,让他有再大的本事也攻击不到战伞后面的小幼崽。 ‘轰’! 千钧一发时刻,西风推开战兔幼崽,躲过半个身子另外一半被炮弹轰了个正着。 三只小幼崽在战伞的保护下飞了出去,蛋弟弟更是拿着战伞翻了好几个跟头,知道遇上一块巨石这才停下。 蛋弟弟迅速爬起来,冲向前方。 烟尘中,西风半个身体血肉模糊,还活着,但也没了行动能力。 “留他一条命!”蛋弟弟背着手,绕着西风走了一圈,哒哒哒跑去找其他小幼崽,“哥哥们,你们都如何了?” 接二连三的‘轰’然响声响起,是小幼崽们眼瞅着子弹没用,换上了肩炮。 即便是大妖能挡住子弹,也挡不住肩炮,总要受些伤。 如今伤的最轻的妖国妖怪只剩下奇达西。 他皱眉看向烟尘散去,露出凄惨面容的克鲁西和西风,转头问燕洵,“肩炮是什么?” “这是机密,便是我也不怎么清楚。”燕洵笑道,“不过你放心,除了肩炮,还有火炮、火箭、地雷等,威力大小不一,轰个把大妖应当不成问题。” 见着奇达西的脸色愈发的难看,燕洵好心提醒道,“当初蚂蜢狂灾妖攻城,也就是飞得足够高,若不然一只都不会剩下。你若是想赢我,倒是不如飞得高一些……” 奇达西不会飞。 就算蚂蜢狂灾妖飞得那么高,不也是损失惨重。 “燕大人当真是狡猾无比。”奇达西恨恨道。 明明早已有人透了消息给他,经过这一路观察,奇达西也确认秦国当真是没有那么厉害,战伞和槍都极少,还有更多的道兵两手空空,全靠自己蕴养的黄符作战。 然而没人告诉他还有肩炮,还有燕洵嘴里说的那么些威力不知大小的器械机关。 他有种被耍了的感觉,然而秦国的实力确实如此,燕洵不过是在狐假虎威而已。 “你是不是以为我的本事也就那样,大秦的道兵实力也就那样?”燕洵见着奇达西神色变换,就知道自己说的起作用了,他骑着战马到一边,换了一匹战马,冲着奇达西笑道,“我就跟你说说吧,炮弹不在于多少,而在于威力。你想想,我的炮弹威力最大的能炸飞半个大秦,自然也能炸飞半个妖国,你说道兵的数量多少,实力如何,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这一切还要感谢最初克鲁西带来的梅西,若是没有嗜血鱼妖,只凭借火药,对于大妖来说,也不过是蚊子挠痒痒而已。 有了嗜血鱼妖那拥有无坚不摧之力的牙齿,那样造出来的炮弹,虽然没试验过,但小幼崽们计算过,足以把半个大秦夷为平地。 “燕大人当真会说笑。”奇达西脸上冒出汗水。 “这哪里是说笑。”燕洵笑道,“我要请你亲眼看看的。也亲自试试,看看大妖能不能从中存活。” 说着,燕洵不再跟奇达西纠缠,而是大声道:“收!” 奇达西一愣。 燕洵收起了战伞,就放在身后,而战伞机关打开总要一些功夫,那么他可以凭借这个机会冲上去,即便是他知道镜枫夜就藏在周围,那他也有那么一丝机会。 这个燕洵和秦国的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才是重中之重,他活着,对妖国终究是个威胁。 只是…… 第219章 只是他有些怕了,怕死。 随着燕洵的一句话,尘土飞扬的小半个边城迅速恢复平静,烟尘散去,露出满目疮痍。 ‘轰’! 忽然,一声巨响响起。 眼前的断壁残垣瞬间被夷为平地,而奇达西就站在旁边,他还能感受到那种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和仿佛要把他融化的热度。 平地尽头,整整齐齐的边城道兵站在那里,当中一口巨大无比的火炮安安静静的停着,若不是炮口还冒着烟,根本看不出方才惊天动地的巨响就是这口炮制造的。 “这……”奇达西瞠目结舌,方才他还能跟燕洵进行口舌纠缠,然而此时,他却自己收了声,不敢说话了。 他嚣张是因为摸清了秦国道兵的实力,是因为阮端熙对他卑躬屈膝极近讨好,而如今面对这样的燕洵,这样的边城道兵,他便不自觉的软了下来,那种目中无人的嚣张也收敛的干干净净。 大炮旁边,杨琼颇为惋惜道:“这便没了?” “没了。”燕洵打马上前,冲着杨琼拱手,“辛苦各位。这些毁坏的屋子都由我来赔偿,到时候会统一改水泥楼,趁机也建一座学堂。边城一直这么破破烂烂我早就看不过去了,如今边城作坊赚的钱那么多,总不能还住破屋子。” “燕大人。”杨琼冲着燕洵拱手,眼神狂热。 若是此事走上前的是阮端熙,杨琼绝对不会这般,他会控制不住的动手。 然而燕洵完全不一样。 他们这些边城道兵在当初燕洵骑马护送妖国使臣离开后,便无事可做,一直等待妖国使臣再来边城,只是没想到燕洵提前回来了,带来了让他们愤怒不已的消息。 杨琼从小便立志守卫大秦,杀妖立功,他最最看不上的便是京城的勾心斗角。 这回妖国使臣总共有四只大妖,明显来者不善,燕洵计划狐假虎威,至少让妖国使臣摸不清虚实,不敢轻举妄动,然而没想到的是,燕洵的计划竟是失败了。 “燕大人,他们当如何处置?”杨琼一直在这里看着,他早跟燕洵约定好,不能随意出手,然而看着燕洵跟奇达西周旋,看着那些沉默的汉子们腾转挪移,他早已热血沸腾。 “除了奇达西,其余的全部扣下。”燕洵淡淡道,“先让小花看看伤,可别在大秦死了。” “那些人呢?”杨琼很满意燕洵的态度,甚至有时候他都没有本事拿出这样的态度,此时便对燕洵愈发的满意,忽然又想起来阮端熙,赶忙问。 “他们不着急。”燕洵依旧神情淡淡。 即便是此时此刻边城拿出大炮,幼崽们抗出肩炮,也依旧是大部分道兵连槍都没有,更别说战伞,在边城,战伞只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这就是如今大秦的实力,没那么弱,但是也一点都不强。 除了奇达西,即便是伤的最重的西风其实也性命无忧。 燕洵带着幼崽们和二百多个汉子同时动手,却也依旧奈何不了这些大妖,可见他们的实力。 然而即便是如此,燕洵也没有卑躬屈膝的去讨好妖国使臣,他还是那个态度,风轻云淡的,仿佛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仿佛无论任何事他都能应对。 他有这个实力,并不是打肿脸充盘子。 杨琼吩咐身边的心腹,眼角余光看着燕洵,想着曾经杨叔宁说的话,“大将之才,便是泰山崩顶而面不改色,否则还怎么指挥战斗,还怎么让手下的道兵毫无顾忌的往前冲?只是多少将军哪怕是修为再高,也做不到那样,便是我,也不过是假装镇定罢了。” 燕洵就没有,他没有修为,却是将才。 “大人。”镜枫夜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出来,慢慢地走到燕洵身边。 战马瞥了眼镜枫夜,慢慢趴下,让燕洵下来。 “镜大人。”燕洵走上前,帮镜枫夜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笑道,“多亏有你,不然我定然对付不了奇达西,他如今也不会这么听话,没了别的心思。” “大人安然无恙就好。”镜枫夜老实道,“奇达西毕竟是大妖,我们还是要小心些。” “我知道。”燕洵点头,“只是若把所有大妖都打伤,怕是不好对妖国交代。如今大秦和妖国交好,咱们做事就要留有一线余地,这个险,必须得冒。” 镜枫夜低头,看着燕洵坚定的面庞,轻声道:“我会护着你。” “这样我才放心。”燕洵笑了下,又说,“幼崽们都成长了,这回配合的都很好呢。” “恩。”镜枫夜点头。 幼崽们参战,当着边城道兵的面,面对着这些大妖,他们没有退缩,而是迎头而上,并且提前商量好了对策,哪怕是年纪最小的蛋弟弟,也帮了很大的忙。 水泥路两边房屋倒塌,尘土飞扬,这样的场面早就被幼崽们预测到,并且利用这一点,提前不知道肩炮、备用的战伞等等,当子弹用尽的时候,可以迅速换战伞,抗肩炮。 大妖难以对付,幼崽们也没想着一定要胜,而是想着能够打伤大妖,灭灭大妖的气焰。 那些被阮端熙卑躬屈膝的捧着,一点一点膨胀,并且不把所有道兵放在眼里的大妖,终于被幼崽们和汉子们配合着,一点一点打灭嚣张的气焰,让他们不得不收敛气息。 这场不算胜,但幼崽们的目的达到了。 软弱的京城道兵不知所踪,取而代之的是满身煞气,等候已久的变成道兵。 他们组成一个个小队,等在花树幼崽身后。 花树幼崽提着小铁箱,拿出一个个粗壮的针筒,挨个大妖一针扎下去,当来到那头曾经信口雌黄,挑拨离间的大妖身边时,花树幼崽笑了下,主动解释:“这是毒,放心,有解药的。” “欺人太甚!”大妖开始咒骂。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花树幼崽学着燕洵的表情,燕洵的口吻,端着架子说,“我家大人说了,奇达西不信守条约,出尔反尔,只能出此下策。” 当初奇达西亲口说的跟大秦交好,转而便改了主意,嚣张起来,又是要人又是要布匹、粮食和盐的,实在是过分。 一针扎下去,花树幼崽不再看大妖扭曲的脸,收拾好小铁箱,对身后等候已久的道兵道,“把他抬走。” “是,小花大夫。”领头的道兵大声道。 眼瞅着妖怪都被抬走,奇达西转头看向燕洵,敛去眼中的恨意,大步走来。 而燕洵却没有让奇达西靠近,而是遥遥喊道:“麻烦使臣阁下跟秦将军前往火车站安顿,还有三千道兵护送。” “你……”奇达西开口就要冷嘲热讽,然而看到以秦穗为首的道兵都对他虎视眈眈,且站在前面的都有战伞,他只得识趣的闭上嘴。 安顿妖国使臣,最少也得阮端熙那个级别的鸿胪寺官员来,如今只是秦穗一个副将军,还有三千道兵监视,这太不合礼数,若是在京城,恐怕用不着奇达西说什么,也会有无数人站出来反对燕洵。 然而这里是边城,杨小将军没有意见,便没人反驳燕洵的话。 见着奇达西憋屈的离开,燕洵这才走向一直蹲着没动的杜美奇。 这只体型最大,实力也最强的妖怪一直没有动手,幼崽们早就埋伏好炮弹,如今也没有点燃,而是都一一取了出来。 “男爵阁下。”燕洵冲着杜美奇拱手。 “燕大人。”杜美奇身形庞大,能清清楚楚的看到远去的奇达西,和那些被打了毒,只能躺着的大妖,他低头看向燕洵,神色复杂。 “你为何没有动手呢?”燕洵好奇的看着杜美奇,“问你一些事,你一直不肯开口,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你若是不愿意说,那便不说,饶是如此,我还是要感谢你这次没有动手,否则边城伤亡将会不可估量。” 杜美奇仔细的听着燕洵说的话,他想了想开口道:“我不愿意伤及无辜。” “男爵阁下心地善良。”燕洵冲着杜美奇笑了下,抬起手指了个方向,“这边来,我带你去看个地方,这几日你便住在那边吧。火车站没有那么大的地方,那里也没有那么好。” “好。”杜美奇没有反驳。 伴随着轰隆隆的沉重无比的脚步声,燕洵和镜枫夜走在前面,杜美奇便慢吞吞的跟在后面。 宽阔的水泥路跟着震颤,逐渐远离那满目疮痍的战场,逐渐靠近边城大营,逐渐靠近边城马场。 当着杜美奇的面,燕洵并没有避讳的说:“我让边城军户全部撤离,屋里的东西都搬空,也是不想伤及无辜。如今正好那片毁坏的地方可以重建水泥楼呢。我们要去的地方是马场,不过地方是我的,里面也都是我的人,男爵阁下尽管放心。” 到了地方,燕洵上前敲门。 高耸的围墙后面,是一排排的水泥屋,全部关门闭窗,就连外面都几乎看不到道兵。 马场的门打开,道兵探出头一看,见到是燕洵,立刻惊喜道:“燕大人来了!”又猛然看到燕洵身后的杜美奇,吓得当即出了一身冷汗。 “没事,他跟其他妖怪不一样。”燕洵赶忙道。 当初从靠近外城墙开始,燕洵就已经确定,那时候所谓的下马威并不是杜美奇自己的主意,到后来他把杜美奇安排到河边,那么些日子河边都有来来往往的人,甚至秦十四还亲自去见了一面杜美奇,一些都是相安无事。 这些事足以让燕洵暂时信任杜美奇,相信他的品格。 “打开大门。”燕洵道。 道兵看着一脸淡定的燕洵,瞬间有了主心骨,很快打开大门。 燕洵带着杜美奇进来,一直上前。 大片的水泥地,还有一个个窝,所有的蚂蚁行军妖都躲了起来,只有大黑自己趴在最前面,触角飞快地晃动,对杜美奇虎视眈眈。 “大黑。”燕洵冲着这只又长大了些许的蚂蚁行军妖招手。 大黑触角晃动,察觉到是燕洵,便飞快地跑过来,又对杜美奇好奇加惧怕,但还是不肯离开燕洵身边,总是用触角蹭燕洵的掌心。 “男爵阁下,你看大黑如何?”燕洵问。 杜美奇低头,仔仔细细的看着这只体型略微大一些的蚂蚁行军妖,他是大妖,威压极其厉害,然而这只小妖怪竟然不怎么惧怕,这让他好奇,却也完全看不透。 “不知。”杜美奇老实道。 “哎,男爵阁下便住在这里吧。”燕洵摸了摸大黑的触角,打开红烧肉罐头,舀出红烧肉喂过去。 安顿好杜美奇,燕洵和镜枫夜离开马场。 到了外面,镜枫夜问:“大人不担心那些蚂蚁行军妖吗?” “杜美奇不会那么做。”燕洵道,“把他安排在那里,还有一个用意。现在不方便告诉你,便是你自己猜到,也别说出来,小心隔墙有耳。我们去边城大营,杨将军应当想见我。” 没走几步,便有道兵骑着铁驴跑来,冲着燕洵道:“燕大人,杨将军想见你。” “果然如此。”燕洵了然道,“走吧。” 大帐内,杨叔宁见着燕洵和镜枫夜进来,神色复杂难以言表。 他坐镇边城,自从大妖离开边城前往京城,就一直担心着。那毕竟是大妖,哪怕是燕洵手眼通天,也定然对付不了这么多大妖,更何况妖国使臣来势汹汹,定然是要为难大秦。 那些朝堂中的勾心斗角,他身为大将军也不能独善其身,里面的弯弯绕绕也知道些许,即便是边城和京城相隔甚远,他也依旧能猜出几种可能,无论哪种可能,燕洵都不可能全身而退。 然而如今,恰恰是燕洵不但全身而退,还重新成了钦差大元帅,有圣旨、密旨傍身,还有能够如臂指使的三千道兵,这样的变化,哪怕是杨叔宁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钦差大人。”杨叔宁冲着燕洵拱手。 如今燕洵带来虎符,便是边城道兵也听他指挥。 燕洵也赶忙拱手,“杨将军。咱们没工夫说别的,我便直接说我的意思了。想必你们都知道如今的情况,那么我的意思是妖国使臣休想拿走大秦的一针一线、一草一木,非但如此,我还要扣下妖国使臣,跟虎妖王交涉,从妖国割地赔给大秦!” “当真?”杨叔宁猛的站起来,目光灼灼的看着燕洵。 若是能真的这样,那么他这位镇守边城的大将军定然能名垂青史,因为这不但是大秦的胜利,还是大秦从妖国要下一块肉的第一次! 然而很快他便冷静下来,道:“燕大人,你的想法是好,可咱们现在没有那样的能耐。这几头大妖……边城的能耐有限,燕大人应该知道。槍的数量有限,全在外城墙,战伞更少……” “绿棉布太少,战伞机关复杂,没办法造那么多。”燕洵叹息道,“但我还是坚持,如果这次轻易放走妖国使臣,下次妖国使臣再来,定然会有所准备,到时候再想做什么可就难了。也不能杀死妖国使臣,更不能就这么放走他们,或者……杨将军还有什么法子吗?” 杨叔宁语塞,他没有别的法子。 “就这么放了,没人会甘心。”杨叔宁道,“燕大人可有具体计划?” 大帐中的将军们都没说话,一来此时燕洵是钦差大元帅,手中卧有虎符,在场他最大;二来燕洵不软弱,有计谋,对妖国使臣不打算妥协,这样的态度比在场的将军都来的强硬,最是能服众;三来,在场的所有人,哪怕是心中有些许不服气,但面上都表示臣服,故而除了杨叔宁,没人反对,更没人问询。 第220章 “燕大人,那些……”杨叔宁指了指京城的方向。 燕洵瞬间了然,这指的是阮端熙和他手底下那些道兵。 京城大营驻扎的道兵极多,其中水獭是一类,赵飞腾是一类。 当初阮端熙成了鸿胪寺少卿,赚的盆满钵满,去京城大营挑选道兵时,自然也是价高者得,毕竟这回护送妖国使臣,早有燕洵铺好的路,一切都按部就班便好,故而这是领功的好机会,不知道多少人挤破脑袋也要上。 只是谁都没想到临到边城,竟然来了个惊天大反转。 阮端熙带着手底下的道兵跑出边城,足足跑了十里地才敢停下,稍稍歇息一番。 “阮大人,我们怎么办?”道兵神情惊慌,时不时看向身后,惧怕大妖追出来。 这一路上,妖国使臣虽然说话不讲礼数,但自始至终都没有动手,他们这些跟在阮端熙身后的道兵都沾沾自喜,这趟差事也就是骑马赶往边城略苦一些,危险是根本没有的。 如今他们狼狈的逃出来,亲眼看到奇达西动手,看到那么多宅子轰然倒塌,看到燕洵冲出来,几乎所有道兵都惊魂未定,把阮端熙当成了主心骨。 阮端熙擦了把脸上的汗,寒风一吹,汗水几乎结成冰,他清醒些许,喘着气道:“回边城!” “回边城?大妖还在!”道兵惊呼,忍不住道,“我等修为低微,怕是对付不了大妖……” “必须得回去,若是这样回京,等待你们的就是欺君之罪,押入大牢还是轻的,命可能都会没了。”阮端熙恨恨道,“都随我回边城,我还有法子……” 这些京城大营为了这次机会抢破头的道兵,背后几乎都使了手段,如今都被大妖吓破了胆子,哪怕是要回边城,也是一个个的都不情愿。 阮端熙看着这些软弱无比的道兵,忽然想起来燕洵手底下那些沉默的汉子,那些汉子曾经都是道兵,如今修为高深,得了战伞更是如虎添翼,那时候燕洵跑在最前面对上奇达西,那些汉子们也都沉默的扑上来,没有一个退缩。 果然,即便是道兵,也会有云泥之别。 “谢千户,整兵!”阮端熙控制不住的发怒。 躲在道兵身后的谢然书擦了把脸上的汗,神情不愉,“整兵,回边城。” 纵然他是谢家人,但如今这些道兵可跟上回那些不一样,这些道兵出身也都不差,哪里是他能指挥得了的。 他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跟着阮端熙来边城,若是他此时还跟在燕洵身后,那定然已经亲眼看到那些个修为高深的汉子们对上大妖,定然已经看到他们得胜了! 他知道燕洵从来都不会让手下的人去冒险,即便是上回迎接妖国使臣进京,也都是那些修为高的汉子最靠近大妖,并且战伞自始至终的对准大妖,护着身后的人。 “出发!”谢然书大喊。 只是为何他偏偏跑来跟了阮端熙这个软弱无比的糊涂蛋呢? 一众道兵只有少数骑着马,剩下的都跟在后面徒步,一个个低眉塌眼如同丧家之犬,即便是阮端熙也满身的烟尘,寒风凛冽地吹,他依旧控制不住的出了一身一身的冷汗。 远远地看到破旧的城门,谢然书眯起眼睛盯着看了会儿道:“斥候去看看。” 一个瘦弱的小道兵骑着马跑上前,又飞快地跑回来,兴冲冲道:“停了、停了!” “可是看清有多少尸体?”谢然书赶忙问。 “没看清。”小兵道。 “罢了,进去就知道了。”谢然书说着,一夹马腹,飞速冲向城门。 后面的道兵都赶忙跟上,无一迟疑。 边城以外是大片大片的荒凉,寸草不生,看不到河流和村庄,距离最近的灭妖城即便是骑马也要跑好几天,这些见惯京城繁华的道兵身处这片荒凉无比的边城,都有种窒息感。 只有边城还有些许人气,里面有些活人,其余的地方宛如外城墙以外的妖国境内。 破旧的城门又关上了。 阮端熙喘了口气,上前恭敬道:“吾乃鸿胪寺少卿阮端熙,请开城门。” 第一次从灭妖城赶来边城,所有人身上都带着足够的干粮和水,进城后忽然兵荒马乱,许多人都慌不择路,干粮和水都扔了,如今再来边城,大半道兵都是口干舌燥,两眼发晕,又饥又渴。 即便是阮端熙也只是吃了一小块干粮而已,他翘首以盼的看着城门旁边的瞭望塔,等着里面的道兵探头出来。 许久,寒风呼啸而过,边城里面不知什么地方正在煮红烧肉罐头,那香味飘出来久久不散,惹得许多人都忍不住吞咽口水。 烟火气。 有一些软弱的道兵偷偷的哭了。 “瞭望塔没有道兵。”谢然书眯起眼睛看了许久,这才终于确定。 “那当如何?”阮端熙一下黑了脸。 若是没有先前的经历,没看到大妖动手,此时他定然不会再等,而是让身后的道兵冲开这个破旧无比的城门,直接闯进去。然而此时里面越是平静,他就越是不敢。 透过儿戏似的城门,可以看清楚里面一片片断壁残垣,那些粉碎的土石、倒塌的城墙,一个个巨大的脚印,一个个穿透数面土墙的洞,都昭示着这场对战多么轰轰烈烈。 地上血迹极少,也没有四处可见的尸体,甚至更远的地方根本看不清有没有血迹。 那可是大妖,能够对上四头大妖,还能有这么小的伤亡,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有道兵忍不住小声说:“若是我等……对上一头大妖当如何?” “碾压。” “我们没有战伞,没有那些修为高的汉子,也没有那些保育堂的幼崽,更没有燕大人。我们就只是最普通的道兵而已,甚至还比不上边城道兵。” “往年只要大妖攻城,边城都损失惨重,我们对上大妖,只会更惨。” “我们这些道兵有什么用?” “没用。” 他们护送妖国使臣,也想过一鸣惊人,也想过力挽狂澜。 然而在事实面前,他们终于发现,一切都不过是坐井观天的幻想而已,真正有能耐的并不是他们,而是那些被排挤,被打压,被妒忌,被看不起的道兵和幼崽,而是燕洵身边的那些道兵。 他们沾沾自喜,自以为把一切都玩弄于股掌之间,自以为大妖也不过如此,自以为自己便能守卫大秦,到头来迎接他们的是当头棒喝,迎接他们的是屁滚尿流,吓得魂不守舍,吓得摸爬滚打,恨不得立刻回京城,回到最安全的家中才好。 边城大营中,道兵冲着燕洵道:“钦差大元帅,他们回来了。” “正好我想了个主意。”燕洵一拍手,赶忙说给在场的将军们听。 听燕洵说完,杨叔宁哈哈大笑道:“燕大人当真是不客气,就不怕得罪他们吗?” “已经够得罪了,再得罪也就那样。”燕洵笑道,“既然各位没意见,那便这样吧。” 破城门年久失修,风一吹,其中一根木棍直接掉了下来,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滚到阮端熙眼前。 然而即便是如此,阮端熙也依旧不敢露出怒容,他一定要进去。 “各位久等。”终于,道兵爬上瞭望塔,探出头来,“马上开门。” 两个道兵小跑着出来,把破破烂烂的城门打开,让众人进去。 进了边城,哪怕是入目之处是一片狼藉,但阮端熙还是稍稍松了口气,只要进了边城,他就能徐徐图之,慢慢寻找机会。再怎么样,他也还是鸿胪寺少卿,手底下有一众道兵,他这可是奉的皇命,至高无上。 原本宽阔平坦的水泥路此时变得坑坑洼洼,还能清除的看到上面留下的深深的脚印。 阮端熙一边看着周围在心中估测着燕洵手底下的人会有多少损失,一边想着对策,如今他到底还有鸿胪寺少卿的身份,又带着兵,住边城大营肯定不合适,那么就只能去住火车站。 传闻中六皇子新开的铺子就在火车站。 “阮大人。”谢然书从后面追上来,脸色难看。 “去边城火车站!”阮端熙道,“谢千户,你听本官的,到时候……一切都不在话下。” 谢然书顿时黑了脸,指着前方,“阮大人且看。” “啊?”阮端熙这才看向前方,看清楚前面黑压压的道兵后,身体顿时不受控制的发抖,只因那些道兵全都虎视眈眈,根本没把他这个鸿胪寺少卿放在眼里,有些道兵甚至还似笑非笑,宛如鬼魅。 “那就是阮大人?”棕猪大咧咧道,“长得这么难看,我还以为鸿胪寺的官员都是极好看,像燕大人那般的哩。” “棕猪你再磨蹭就抢不到人了。”花豹说着,一夹马腹冲出。 后面一众道兵都如狼似虎的冲上前,一股脑儿的把包括阮端熙在内的所有人都包围起来,有的道兵脾气急,还绕着他们跑圈,眼睛钩子似的打量着他们。 “你们要做什么?”阮端熙大喊,“本官可是……” “各位大人。” 阮端熙从马上跌下来,赶忙爬起来向着那边看过去,只看到高壮的战马,没看到人,不由得有些惊慌。 “哥,跟他们废话什么。”又一匹战马跑到前面,蛋弟弟抓着鬃毛,唰唰唰爬到战马脑袋上,小手扶着战马的耳朵,大声喊道,“当初这位鸿胪寺少卿大人离开京城时,可有来看过他的顶头上司鸿胪寺卿?哼,还有谢千户,你改投新主,可有想过今日?” “你……”阮端熙脸色涨红,他终于看到了站在马头上的蛋弟弟,还有被马脖子挡住的一只小幼崽。 当初他离京时,燕洵虽然已经归还虎符,但他依旧是钦差,于情于理阮端熙都不应当如此目中无人,只是那时他被银钱和背后的那些大人的支撑冲昏了头脑,早已不把燕洵放在眼里。 谢然书有些茫然,他听从家中长辈的意思,不知道怎么的,就成了新的谢千户。 “我阿爹不愿与你们斤斤计较,但那些事你们可都不要抛到脑后!”蛋弟弟一手叉腰,爽快的说完,赶忙看向波波幼崽。 “咳。”波波幼崽干咳一声道,“如今小半个边城一片狼藉,急需修整,我家大人去边城大营借了兵,但还是有些不够,故而请各位帮忙。” 蛋弟弟跟着点头。 这只最小的幼崽本事不大,总喜欢说些有的没的,有时候在旁人看来很是斤斤计较,但只有当哥哥的小幼崽知道,蛋弟弟是为了他们才如此言语,他从来都不是斤斤计较的幼崽,他享受着哥哥们的宠爱,也毫不吝惜的把自己的所有分享出来。 波波幼崽看了眼蛋弟弟,大声道:“因着边城道兵比较有经验,故而你们需要和他们一起做工,放心,活计都不是很累的。” “小秀才,那俺们开始挑人了?”棕猪两眼放光的问。 “开始。”波波幼崽点头。 “哦哦!”棕猪嚎叫着跳下马来,飞快地冲进人群,抓出一个他早就看好的个子较高的道兵,“兄弟你就跟着俺吧,保准你有肉吃。还有这位兄弟,俺看你也不错,来……” 这些等待已久的道兵冲进来,迅速挑走自己看中的京城来的道兵们。 “不能!”谢然书看着棕猪靠近,他下意识后退。 “咋不能?俺看你修为不错!”棕猪眼睛一瞪,继续往前。 谢然书心中恼怒,见着他手底下的道兵被这些粗俗无比的道兵瓜分,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怒火,悍然出手! “嘿嘿。”棕猪没有丝毫惧怕,毫不犹豫的冲到前面。 以前他修为低,连上战场的机会都没有,后来得了归元绿灵芝,修为突破,如今不但上过战场,修为还超过了他原本的伙夫长,更是被燕大人借过去驯养蚂蚁行军妖,夜以继日的打熬身体,修为稳步提升,如今看到谢千户出手,他也是战意盎然。 ‘轰!’棕猪抓着谢然书的腿,把他从马背上拖下来。 “修为不错!”棕猪眼睛一亮,把谢然书扔到地上,又摩拳擦掌的冲上去。 谢然书还没来得爬起来,便眼睁睁的看着棕猪饿狼一样冲过来。 ‘轰’! 他重新重重地摔到地上,眼冒金星,差点晕过去。 “棕猪适可而止,不要打伤他!”蛋弟弟蹦蹦哒哒的跳过来,从怀里拿出一枚极小的药丸扔到谢然书嘴里,“边城不比旁的地方,你们虽然都是道兵,但跟他们终究是不一样的。” 药丸小巧,但苦涩无比,谢然书差点吐出来。 然而很快五脏六腑便有一股热流升腾,让他觉得自己有使不完的力气。 “成,你们跟我来。”棕猪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冲着蛋弟弟道,“我想试试自己的本事。” “你想试本事,找我哥啊。”蛋弟弟指了指站在远处,同样拿出药丸的波波幼崽。 棕猪赶忙摇头,“不行、不行,我的本事还没大到能跟小秀才比试,得找弱一点的先练练手。” ‘弱一点’的谢然书面色涨红,他忍不住道:“我如今是千户。” “知道呢。”蛋弟弟示意棕猪不要说话,自个儿插着腰一路跟着小跑一边说,“既然你是千户,如今京城大营来的道兵变成这般模样,你得负大部分责任,所以你干的活得更多才行呀。” 棕猪憨厚的笑着,也跟着点头。 他到底只是普通道兵,身份不够,蛋弟弟虽然没什么身份,但是有个厉害的爹,故而蛋弟弟挡在前面,棕猪是知道的,他也牢牢记在心中,这辈子都不会忘。 第221章 谢然书一脸憋屈,他可以不把棕猪放在眼里,却不敢得罪小小的蛋弟弟。 阮端熙胆大包天,当初敢肖想蛋弟弟,是以为京中几位大人都支持此时,然而很快他便听到陆朝阳说,“不可能。燕洵此人,最为护短,若是没有完全的把握,别说是小幼崽,就是伤了他的那些狐朋狗友,咱们也得付出惨痛代价。” 堂堂国相说出这样的话,偏偏在场之人无一反驳。 如今阮端熙被一个瘦巴巴的道兵领着走,他扭头就能看到波波幼崽,伸手就能抓住他,但是他不敢。 “咱们今儿个要把这块地方的土石全部搬开。”棕猪指着前面用石灰画的圈说,“不搬完不歇息!大家加把劲啊,搬完不但能歇息,还有许多极好的吃食。” 谢然书站着没动,他长这么大还从未干过这样粗俗的活,没进边城大营以前,虽然他是庶出,但身边也有十位小厮、仆妇伺候,即便是后来进了边城大营,身边也一直都有小厮伺候。 如今要让他做这种事。 旁边同样京城来的道兵也苦了脸,凑到谢然书身边小声道:“千户大人,要不咱们给他一些银钱?便是现在身上没有,回到京城再兑现也行吧?” 他想这么做,自己又没那个胆子,便想让谢然书打头。 不远处有个面生的道兵抱着一块大石头递给阮端熙,“给银子也没用,边城从来不认银子,只认粮食。便是粮食你没有法子送来边城也没有用,所以还是老实干活吧。你且放心,伙夫长早就跟我们说了,不许我等趁机欺压你们,大家都只能老老实实的干活。” 说着,那道兵再次抱起一块巨石,轻轻松松的放到一边。 阮端熙抱着石头,腰根本直不起来,佝偻着脊背,慢吞吞的往旁边挪动。 “不错。”那道兵看了眼阮端熙,见他没偷懒,便赞赏道,“老实干活比什么都好。边城就没有你这样的胖子,我听大夫说你这样的胖子会减寿,肚子里都是夺命肥油,多干干活有好处的。” 这些道兵油盐不进,不收银钱,也不看重阮端熙身后的关系网,就是傻不愣登的感觉,也让他们傻不愣登的干活。 什么身份,什么关系,什么势力,统统没用。 就连蛋弟弟和波波幼崽也没有闲着,他们力气更大,便去搬更大的石头,从来都不会趁机偷懒。 在这种氛围中,阮端熙和谢然书被逼着干活,只要稍稍偷懒便会有许多人看过来,让他们无地自容。 蛋弟弟扛着巨石跑到一边放好,手搭凉棚看向远处,忽然眼睛一亮,大声道:“大家加把劲,马上就能歇息了。我看到他们来给咱们送水了,哎呀,我也确实有点渴了呢。” 众人瞬间振奋。 火车站。 奇达西冷着脸站在窗前,看着外面毫不掩饰的围着这里的道兵。 这些道兵更加强悍,更别提还有数门大炮对准这里。 “使臣阁下。”燕洵笑眯眯的进来,身后镜枫夜如影随形的跟着站在一边。 “呵。”奇达西冷笑,他终于察觉,阮端熙总是喊他大人,而这位模样极好看的燕大人却从来都不喊他大人,只是喊‘使臣阁下’,这样微妙的差别他从前从未察觉过,如今看着不卑不亢的燕洵,却轻易的察觉到了其中的差别。 “燕大人打的一手好算盘。”奇达西想起其余的大妖都被控制住,只剩下他和杜美奇,就这样还被分隔开,脸色更加难看。 “这哪里是算盘,不过是顺其自然罢了。”燕洵笑道,“谁能想到世事易变,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我便是想与使臣阁下把酒言欢,也没得那般容易了。” “燕大人想如何?”奇达西没了嬉笑怒骂的心思,直接问。 燕洵也不再兜圈子,指了指妖国的方向道:“我要妖国的一块地。” “我的布匹、盐、粮食和人呢?”奇达西立即问。 “与本官无关。”燕洵意味深长道,“其中弯弯绕绕想必使臣阁下心中清楚,这大秦的物事,即便是送去妖国也没用,至于人……自然是半点可能都没有的。” 奇达西眼珠转了转,看向镜枫夜,也是话中有话,“妖国在秦国可有幼崽为质。” “是啊,但那又如何?”燕洵强硬。 奇达西话锋一转,“我还看到几只不是妖国的幼崽,甚至还有燕大人的儿子也是妖怪。燕大人难道就不怕秦国猜忌,把你赶尽杀绝吗?这回京中形势固然是我不知的,却也能嗅到一二,燕大人似乎处境堪忧啊。” “此话当不得真。”燕洵摇头,“阮端熙那些人,不过是坐井观天罢了,他们永远都只能看到眼前的一切。使臣阁下,你且看现在,孰轻孰重,谁能赢到最后,是不是一目了然?” “还没到最后,燕大人可不要说大话,风大闪了舌头。”奇达西说完便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燕洵叹气,站起来往外走,走到门口时,轻声道:“我不过是要一块地罢了,使臣阁下又何必如此。妖国的地,便是给了我,也不能去真的过日子啊。你也别想着从镜大人身上打主意,他这人,身心都是我的,永远。” 说完,燕洵抬脚就走。 镜枫夜落后一步,回头看了眼奇达西,用极低的声音说:“他说的就是我想说的,如果实在不行,我宁愿去死。” 奇达西放在桌子上的手猛的收紧,木桌瞬间粉碎,悄无声息。 那两个人这般耀武扬威,实在是不要脸,偏偏他还无可奈何。 不过片刻后,奇达西脸上又露出笑容,喃喃道:“人类当真有趣,燕洵那样的也不过只有一个罢了,剩下的……还不都是一样。我便在这里等着……” 燕洵带着手底下的汉子们和幼崽们对战妖国使臣,虽然没有两败俱伤,但双方都有受伤,好在没有人因此死去。 “那些汉子可都好了?”见着撼山幼崽来作坊,欢哥赶忙问。 撼山幼崽点头,“我家大人说了,对于他们,归元绿灵芝和归元液还有药丸都是不限量的,小花帮几个人做了手术,其他人都是轻伤。也就是有战伞在,不然我家大人不会这样硬拼。” “那到底是大妖。”欢哥道,“如今如何了?” “除了奇达西和杜美奇,其余的妖怪都不能动了。”撼山幼崽一脸狡黠的晃了晃小拳头神秘道,“我和其他幼崽出了一点血,由小花调配的毒药,天下独一无二,只有我们有解药。” 欢哥眼睛一亮,赶忙问:“那我们能去看看大妖吗?自从搬离原来的屋子,这些日子吃住都在作坊,大家都对外面很好奇,也想出去帮忙,看看能做些什么。” 边城军户到底是不一样,他们并不是胆子大,而是尽可能的想要帮边城做事,尽可能的贡献自己的力量。 这么多年来,边城便是依靠他们的帮助,和道兵的拼命,而守护住。 “等我回去问问我家大人吧。”撼山幼崽想了想说,“对了,这些日子大家都不要乱跑,最好是都留在作坊里,火车站也不要轻易靠近。那到底是大妖,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我立刻通知下去。”欢哥赶忙道。 晚上撼山幼崽回来,便跟燕洵说了此事。 燕洵正问马场那边的事,“杜美奇还是什么都没说。那便想想别的法子,妖国的地一定要拿下,否则这次退让便代表着以后的步步退让,除非人人都是道兵,人人都有肩炮,但到那时候,还不知道要多少年。” 即便是燕洵的上辈子,人类也没有完全的压过妖国。 “一步退,步步退。若是这回退一步,怕是也没有机会研究更厉害的器械了。”镜枫夜沉声道,“便是如今,大人也是举步维艰,总有些人觊觎那些不属于他们的东西。” “恩。”燕洵拍了拍镜枫夜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又说,“明儿个请作坊里的人出来看看大妖吧,这会子不看以后可能就没有机会了。也正好给他们一个定心丸吃吃,省得担心。除了奇达西和杜美奇,其他妖怪倒是可以让孩子和老人饱饱眼福。” “是这样。”撼山幼崽赶忙点头。 边城年年日日月月的都是千篇一律的荒芜,即便是有了棉花田和桑田也还是单调无比,年年妖怪攻城都是生死赌博,赢了便能活下去,输了便死路一条。 当初燕洵请军户和边城大营的道兵在火车站大饭堂里见面,这边成了好几对,其中好几个哥儿都已经有了身子呢,上回大妖进城,不知道多少人激动不已,小孩和老人都期期盼盼的想亲眼见见大妖,不是攻城时的大妖,究竟是何种模样,偏偏他们没得机会。 这回他们终于有了机会。 一大早鸣哥儿便爬起来,急匆匆的煎了提前做好,冻在外面的面饼,打了个鸡蛋,切一片肉,煮了豆浆,自个儿急匆匆的吃完,冲着刚爬起来的欢哥道,“我得走了,饭都在锅里,你自个儿吃吧。” “去接北哥?”欢哥揉着眼睛问。 “恩。”鸣哥儿特地穿了新衣裳,又拿了厚实的用棉花缝的大衣穿在身上,一边戴厚实的帽子一边说,“北哥他爹在大营,没得空,他阿爹看了大夫,说是五脏六腑里的心不太好,不能见大妖,这些日子都在喝汤药呢。我带北哥去,回头你去了直接找我就成。” “知道了,阿爹去吧。”欢哥赶忙道。 北哥家就在楼下,下个楼就能看到门。 鸣哥儿刚敲了一下,门就开了。 “快进来。”旭哥儿赶忙道。 “壮哥准备好了吗?”鸣哥儿抬脚进来。 屋里烧着炭盆,有一根管子通往窗外,桌子上摆着跟鸣哥儿家差不多的吃食,不过煎蛋变成了水煮蛋。 刚刚五岁的壮哥狼吞虎咽的吃着饭,咕咚咕咚喝了豆浆,冲着鸣哥儿喊,“这就吃完了。” “昨晚他爹回来一趟,急匆匆又走了。”旭哥儿道,“壮哥很想像他爹那样,一直嚷嚷着要去看大妖,我实在是拦不住,我这身子又这样,实在是麻烦你了。” “这有啥麻烦的,正好我也要去看大妖。”鸣哥儿拉着旭哥儿的手,语重心长道,“你年纪还小,喝点汤药把身子养好了还能再生,咱们现如今日子过得好,不愁孩子养不活。我听说边城还要建学堂,将来孩子也能念书的,我估摸着按照燕大人的脾气,怕是咱们边城的孩子也得有科举的机会。” “是啊,我喝的汤药里面还有百年人参,要是以前卖了我都买不起。”旭哥儿抹了把眼睛道,“燕大人怎么就那么心善呢,咱们在作坊里干活,给的工钱又多,看病吃药燕大人还要给补贴,比爹娘还要贴心。鸣哥儿,也就是我命好,撵上好时候了,大夫说了,若是以前我这样的吃不起药,早就没命了。” “咱们都命好。”鸣哥儿也跟着感慨。 若不是命好,即便是他能养活欢哥,却也养不好的。 旭哥儿原本有个青梅竹马的汉子,两个人从小一起长大,后来成了亲有了壮哥,只是每一年功夫汉子便没了。还是后来燕洵的提议让旭哥儿动了心思,又给壮哥找了个爹。 眼瞅着壮哥吃完饭,鸣哥儿便带着壮哥出门。 才五岁的小汉子穿得圆鼓鼓的,脸蛋红扑扑,拉着鸣哥儿的手下楼,到了外面忽然道:“叔,我觉得现在的爹挺好的,他跟我亲爹一样。大营里的道兵其实都跟我爹一样的,等将来我也要成为道兵,建功立业。你不用那么小心,我阿爹也早就看开了。” “是你阿爹说的吗?”鸣哥儿小声问,他跟旭哥儿说话总要小心翼翼的。 壮哥摇头,“阿爹没对我说过,但我知道他怎么想的。别看我年纪小,知道的事情并不少的。” “壮哥懂事了。”鸣哥儿感慨道。 “那是,不然也不会被选中去看大妖了,这回名额那么少,我怎么就那么幸运的被选中了呢?”壮哥两眼发亮的看着远处高大的边城火车站,“我可真得好好看看大妖究竟是何种模样。” 不远处,燕洵带着宝宝来了,见着鸣哥儿便停在门口等着他们。 “你也来看大妖啊。”燕洵笑道。 “恩,这是壮哥。”鸣哥儿赶忙道。 壮哥很好奇的看着站在燕洵脚边的宝宝,他只听说燕大人有两个儿子,还没见过那两个儿子呢,只知道燕大人的儿子很小,但是没想到竟然这么小。 小汉子伸手比划比划,发现宝宝比他阿爹的手大一点点,那么小。 宝宝也穿着圆鼓鼓的棉衣,跟个球似的,脸蛋也圆溜溜,眨着大眼睛看着小汉子,忽然道:“我知道你!欢哥提起过,你是壮哥对不对?” “恩!”壮哥用力点头,“你是燕大人的儿子,叫蛋弟弟对不对?” 燕大人的二儿子,小蛋少爷的弟弟,大家都喊蛋弟弟。 “我不是,我是他哥小蛋。”宝宝哒哒哒走过来,仰着脸看壮哥,“我弟弟长得小,我比他大呢。咱们一起去看大妖吧,今天能看到好几头大妖哩。” 壮哥低头看着个头极小的宝宝,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他认错人了,那么蛋弟弟比宝宝更小,岂不是个头更矮了! “小蛋少爷,你弟弟更小吗?”壮哥好奇的问。 宝宝伸出爪子比划比划说,“弟弟这么高。” “哦。”壮哥满脸好奇的点头,“好像认识一下呀。” 第222章 “那是克鲁西,不是大妖。”宝宝个头矮,便顺着燕洵的衣裳往上爬,挂在半当中跟壮哥平齐。 前面是道透明玻璃墙,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克鲁西躺在床上,旁边放着板凳、小柜子等等,屋里干干净净,还有日头透过窗户照进来。哪怕是此时是大冬天,屋里也绝对不冷。 “克鲁西,作为妖国使臣来过大秦两次。”燕洵淡淡道,“重伤道兵八十九、毁坏百姓房屋无数,且跟一些案子有牵扯,这里不便细说,大家都没仔细看过克鲁西吧,他不是大妖,只是普通妖怪……” 玻璃墙并不完全隔音,燕洵的声音传到克鲁西耳中,十分刺耳。 他开始挣扎,恶狠狠地看着玻璃墙外面的燕洵,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 “奸诈狡猾的人类,有本事跟我真刀真槍的干!”克鲁西嘴唇蠕动,咒骂道,“若不是你卑鄙无耻,我们这些大妖怎么可能被控制住,如今还让这些凡夫俗子来侮辱我,我定要跟虎妖王告状……” 玻璃墙外面的人都没有修为,他们就像看笼子里的猴子似的盯着克鲁西,那脸上微妙的,细致的,活灵活现的表情,在克鲁西眼里不断放大,变成了对他的蔑视和侮辱。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却连一个小小的爪子都抬不起来。 “大家都小心些,他很奸诈。”宝宝大声说道,“那时候谁能想到他会从鸿胪寺跑出来呢,如果他堂堂正正的要回妖国,哪怕是我阿爹出了事,鸿胪寺也会安排道兵护送他的。” 说着,宝宝看了眼玻璃墙里面的克鲁西,板着小脸移开视线。 克鲁西咬牙切齿。 “他睡着了。”壮哥趴在玻璃墙上看了会儿小声道,“一动不动呢。” “是啊,他在屋里很无聊,还不如睡觉。”燕洵引着大家继续往前,去看其他大妖。 这样躺着一动不动的妖怪哪怕是大妖,看上去似乎也没什么威胁了。 不过包括壮哥、鸣哥儿等人都是板着脸,他们都在边城长大,经历过无数次妖怪攻城,哪怕是没去过外城墙,也知道妖国妖怪的厉害,更是经历过身边至亲出事的惨状,也就更能明白这些妖怪的恐怖。 故而哪怕是这些妖怪看上去没什么威胁,大家也依旧紧绷着。 看完一圈回到火车站门口,鸣哥儿凑到燕洵耳边,小声问:“那些大妖就扣在边城了吗?妖国会不会再派来大妖?” “不会一直扣着。”燕洵赶忙道,“若是妖国再派大妖来,那便一并扣下。我们能扣下四头大妖,就能扣下四十头大妖……” “恩!”宝宝板着小脸点头,胖乎乎的小手摸着下巴说,“大妖很难杀死,现在只能靠哥哥们帮着控制,目前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不过若是大妖铺天盖地的来,怕是就不能这般轻松了。” “这些年还没见过来这么多大妖,也没有这样的传闻。”鸣哥儿道,“大妖应当不会来很多。” 他松了口气。 这样的话本不该他来问,燕洵也不该对他说。 然而他还是问了,燕洵也没有丝毫为难的说了,甚至宝宝还在旁边补充。 若是换成边城大营的将军们,鸣哥儿是绝对不敢问,也不该问的,只是如今看到燕洵,他不由自主的忘了燕洵钦差大元帅的身份,总觉得他们之间更亲近,也容易说那些话。 “欢哥这两天忙不忙,晚上来一块吃饭吧,小幼崽们都想他了。”燕洵笑道,“蛋弟弟也想认识欢哥哩。” “我也能去吗?”壮哥听到了赶忙问,“我也想认识蛋弟弟。” “好啊。”燕洵摸了摸壮哥的小脑袋说,“蛋弟弟肯定会很高兴的。” 壮哥挺起小胸脯,不自觉的昂首挺胸,微微仰着脸。 他刚刚认识了个头很小的宝宝,发现宝宝很厉害,那蛋弟弟个头更小,应该也很厉害才对,他喜欢这样厉害的朋友哩! 跟大家分开,燕洵带着宝宝回来,见到蛋弟弟正在屋里骑着迷你的小铁驴转圈,赶忙道:“晚上要来新朋友,欢哥也要来,大家都准备一下。蛋弟弟……” “知道啦。”蛋弟弟赶忙停下,把迷你小铁驴推到门口放好,哒哒哒跑进来,顺着放在一边的绳梯爬到炕上,又打开自己的木柜,钻进去吭哧吭哧的翻动。 每只小幼崽除了放窝的木柜,放衣裳的木柜,还有一个放一些稀奇古怪玩意的木柜。 像是花树幼崽木柜里就放着小药箱,利爪幼崽木柜里放了一些木头和铁块,黑白幼崽木柜里放着纸笔和一些古怪的旁人看不懂只有他自己能看懂的图纸,战兔幼崽木柜里放着许多民间秘籍,大多数都半点用没有,权当志怪来看。 而蛋弟弟的木柜里面更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哥,你看这个机关咋样?”蛋弟弟巴拉出一只木头做的鸡。 木头鸡后面有个金属把手,拧几圈再放开,木头鸡便会一边往前走一边晃着头做出啄食的动作。 宝宝哒哒哒走到木头鸡旁边看了看,又绕了一圈,“很好,木头上的羽毛不是很明显,不如找咱哥帮着刻一下?” “我也这样想的。”蛋弟弟赶忙点头。 于是两只小幼崽分别抱着一只木头鸡机关来找利爪幼崽帮忙。 利爪幼崽帮着刻上栩栩如生的羽毛,宝宝和蛋弟弟找来颜料,一点一点染色。 等晚上欢哥带着壮哥进屋的时候,便看到两只缩小两圈的栩栩如生的鸡在地上走来走去,做出啄食的动作。 “这是鸡吗?”壮哥眼睛发亮的问。 他吃过红烧鸡腿罐头,见过画在墙上的鸡,但是没见过真正的鸡。 边城苦寒,在边城火车站建成以前,燕洵来之前,这里几乎没有肉可以吃,更别说见到活生生的鸡了,便是鸡蛋也都没有见过的。在边城,能吃的也只是干涩的粮食罢了。 “比正经鸡还是要小一点的。”蛋弟弟哒哒哒跑过去比划,“爪子要更大一点,也要更高大。不过模样都是一模一样的,这里面的机关完全模仿了鸡的动作,是仿生技术。” “哇,好厉害。”壮哥小心翼翼的走过去,蹲下来,仔仔细细的看着这只几乎以假乱真的木头鸡。 就连欢哥也两眼放光,矜持的站在一边,一双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不停动弹的木头鸡。 “这两只分别给你们,你们自己分。”蛋弟弟神气的站在一边,一手叉着腰,十分骄傲的大声说。 “啊……”壮哥忍不住惊呼,“这般神奇的机关竟是要送给我,我、我不敢要……” “拿着吧,我还有很多呢。”蛋弟弟哒哒哒走到壮哥前面,伸手抓着他的裤脚,高兴道,“听说你想认识我,那么这个见面礼是很应该的啊,而且往后我还会给你看更多好玩的机关呢。” 正说着,隔壁屋燕洵喊了句。 蛋弟弟赶忙道:“阿爹喊我们吃饭了,快点选。” 眼前的机关活灵活现,若不是后面有个很明显的把手,只看前面根本看不出这是假的。 壮哥只看了第一眼就有些爱不释手,如今被蛋弟弟一催促,便赶忙拿了离自己最近的那一只,冲着蛋弟弟道:“谢谢你。哦,对了,我阿爹给缝了许多手套……” 边城出产棉花,冬日还没来临时燕洵便跟欢哥说了,一部分棉花单独拿出来分给大家,棉布也以极低的价格卖出去。 等到边城入冬,就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了厚厚的棉被和厚厚的棉袄,甚至有些心灵手巧的哥儿还缝了厚厚的棉鞋,不但如此,更有棉帽子、棉手套等等,穿在身上风吹不进,冻不透,跟以前的日子比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这回壮哥跟着欢哥来,旭哥儿便把自己缝的棉手套都拿出来,不但小幼崽们有,就连燕洵也有新的。 蛋弟弟和宝宝的棉手套最小,圆鼓鼓的跟个球似的用绳子绑着挂在脖子上。 “阿爹。”蛋弟弟晃了晃自个儿的棉手套给燕洵看。 “很好看。”燕洵伸手捏了捏小小的手套道,“旭哥儿手很巧呢。” 边城军户只要是个人就都穿上了棉衣,有一些老人更是浑身上下都是厚厚的棉花衣裳,他们还不用干活,每当日头出来的时候,就会拿着板凳出来,找个背风的地方坐下,乐呵呵的看着不远处吭哧吭哧干活的道兵。 “听说杨将军跟燕大人吵了一架,从作坊里拿走不少棉衣,回头我们就有棉衣穿了。”棕猪拿着铁锨,把碎石铲起来,大汗淋漓的擦了把脸上的汗,“没想到今年竟然有棉衣穿啊,听说棉衣很暖和,穿着都不能去校场打熬身体,也不能干活,不然会热。” “棕猪你还不知道?有个幸运的家伙已经有棉衣了,就是今年成亲那个。” “是壮哥他爹吧?”棕猪往手上吐了口唾沫,继续铲碎石,又冲着另外一边沉默干活的道兵喊,“你有棉衣咋没穿出来啊?” 那道兵露出憨厚的笑容道:“穿着热,我放在家里呢,等歇息的时候再穿。我的棉衣是旭哥儿缝的,比杨将军从作坊里拿的棉衣更厚呢。” “炫耀啥,我们都有棉衣!”棕猪大吼。 在边城田地寸草不生时,道兵穿得衣裳最好也不过是兽皮而已,那些产量极少的棉花他们根本就见不到,那是京中达官贵人才能用的东西。 如今边城棉花田一片一片,即便是冬日都照常绿油油。 作坊里的棉花堆积成山,织出来的棉布一匹一匹的运上火车,卖出大笔大笔的银钱,换来一袋一袋的粮食。 而边城军户不用买棉花,作坊里会送许多,棉布的价钱极低,以至于家家户户都能用得起棉布,以至于大家都没有注意到,冬日里的日子竟然不再那么难熬,天寒地冻的时候也不用躲在家中了,而是大大方方的出来,反正穿着棉衣也不会很冷。 “大家都加把劲,上午把这块地方清出来,下午把地基挖好。”棕猪抹了把脸上的汗大吼。 “哎。”阮端熙把石头扔到一边,一下子坐到地上。 他身上的皮毛缝的衣裳早就脏的不成样了,泡了冷汗又被寒风吹干,硬邦邦,还散发着一股子难闻的气味,然而他除了这件皮毛衣裳,没有别的衣裳可以御寒,也就只能继续穿着。 只是他心中越来越不平衡。 这些跟他一起干活的汉子们,就因为来自边城大营,不但每日里都有一个红烧肉罐头补贴,竟然还有棉衣穿,非但如此,这几日阮端熙听着棕猪嘟哝,还知道这些道兵竟然还有别的补贴,看病更是几乎不用花多少诊金。 这样的日子过得简直比他还要好,阮端熙心中不平。 想他也是荣华富贵,绫罗绸缎加身,家中仆役无数,京中有名的神医也不是没见过,就连宫里的太医也是见过的,然而到了边城,他过得日子竟然还不如普通又粗俗的道兵。 他从来都是人上人,怎能这般堕落下去! “这位大人,让我歇息一下吧。”阮端熙喘着粗气,可怜兮兮的看着棕猪。 这才几日功夫,阮端熙身上的肥肉就消了大半,脸颊凹陷,双目无神,手上被石头割破许多口子,流血流脓,还有冻伤,看上去好不可怜。 棕猪上下打量他一眼,点头道:“那便有个背风的地方,还有干草,你去那里歇息吧。” “多谢。”阮端熙感激道。 火车站。 燕洵再次打开门进来,看向对着窗户站着不动的奇达西。 “使臣阁下。”燕洵提着一壶热茶进来。 只是纯粹的茶,没有加干花和糖,味道有些微的苦涩,但历久弥香。 “考虑好了吗?”燕洵倒了杯茶,放到奇达西手边。 奇达西转身,仔仔细细的盯着燕洵看,又瞥了眼镜枫夜,似笑非笑道:“就算燕大人现在能控制我,但那又如何?妖国依旧强大无比,大秦又能如何?” “不能如何。”燕洵老实道。 “燕大人可知妖国……”奇达西顿了顿,看了镜枫夜一眼,忽然话锋一转道,“妖国的地,不可能。” “凡事好商量,使臣阁下不要这般果断。”燕洵笑道,“尝尝这个茶。这是从京城带来,每年也就只有这么几两,我自己都不舍得喝。 比起有着鲜花香味的花茶,美味的色香味俱全的饭菜,这茶寡淡无比,还有一股不太好接受的苦涩味道,初初品尝的时候,那种苦涩几乎能把舌头麻痹。 奇达西品了口茶,看向燕洵,“这茶苦,我不爱喝。” “京中不知道多少人求这茶。”燕洵笑道,“不过便是给我千金,我也是不卖的。使臣阁下,不妨再考虑考虑,这条路走不通,咱们再换一条就是,我也不会把你们都扣在边城,早晚都要放回去的,这一点你尽管放心。” 大妖的能耐出乎燕洵的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战兔幼崽就是未来的大妖,哪怕是他仅仅只是幼崽,当初在那种恶劣的环境中都能活下来,更何况是这些已经长成的大妖,他们难以杀死,只能进行控制。 燕洵亮出底牌,直白的说出来。 奇达西却觉得燕洵又重新变得扑朔迷离,如今他几乎听不到其他大妖的动静,甚至不太敢相信燕洵说的话,他可以游刃有余的面对阮端熙,甚至肆意妄为的冷嘲热讽,提出自己从未想过的要求,但是他不敢如此面对燕洵。 这个明明很羸弱的燕大人,其实比谁都狡猾,比谁都危险。 哪怕他是大妖,也只能避其锋芒。 第223章 房门缓缓关闭。 燕洵在外面咳嗽,“咳血了。” “这几日大人不要出门了。”镜枫夜担忧道,“外面的事交给我就好。” “只是喉咙出点血,应该无大碍。”燕洵不在意道,“走吧。” 奇达西慢慢握起拳头,茶水还放在桌子上,冒着热气,小巧的茶壶就放在旁边,里面还有一杯茶。他端起茶杯一口气喝下去,又把茶壶里的茶也喝完,深深地吸了口气。 无论如何,燕洵都没有修为,他羸弱不堪,每日靠汤药养活,这样的人,不管从哪儿看都没什么可怕的,而他是大妖,根本不需要如此避让,只需要强行离开边城,回去妖国…… 深夜马场。 阿达匆匆进屋,冲着盘腿端坐、闭目养神的裘保道:“裘将军,有了。” “恩?”裘保睁开眼,看向门口。 阿西抱着一个沉重的木盒进来,“统共六枚,完全够用了。” “如此甚好。”裘保满意地点头,“如何用?” “这里是保险,是个机关,拉开这个拉环扔出去就行。”阿西小声道,“裘将军,这可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咱们……” “无需多言。”裘保起身接过袋子,走到门口时停下,“你们且在这里等着,无论外面有什么动静都不要出去。” “都听将军的,不过您这是要去放了那些大妖吗?”阿达翘首以盼的看着裘保,忍不住说,“燕大人实在是太过分了,这么扣着大妖,边城简直危在旦夕,如今只要咱们能送走妖国使臣,这就是大功一件,等回京,功劳可不就是将军的……” 裘保一挥手,狠狠地关上房门,吓得里面两个老头顿时住了嘴。 “我只想杀了他们。”裘保冷哼道。 早有边城军户去看过大妖,这些大妖被控制起来,关押的地方也并不隐秘,甚至都在火车站外围,透过窗户就能看到外面。 火车站周围驻扎着一圈一圈的道兵,即便是晚上也要无数油灯把火车站照的灯火通明,然而即便是如此,裘保也依旧能凭借高深的修为来去自如。 他闯进屋子里,低头看了眼瞪大眼睛不能动弹的克鲁西,笑了下,单手提起克鲁西跳出去。 “你想干什么?”克鲁西从牙缝里挤出声音。 “不干什么。”裘保提着克鲁西,去了西风屋里,又去了其他大妖屋里。 这些大妖都暂时不能行动,宛如鱼肉,裘保很轻松的提着这些大妖离开火车站,到了田地中。 “据说这些玩意动静极大,威力也极大,能把这片地方都夷为平地,我今儿个便要试试,你们能不能活下来。”裘保拿出一个个铁疙瘩,喃喃道,“燕洵也是糊涂,留着你们又有什么用,还不如全都杀了一了百了。妖怪本就凶残,若是留着,无异于与虎谋皮。” 克鲁西斜着眼睛看着那铁疙瘩飞向自己,他拼了命的从牙缝挤出几个字,“你、会、后、悔……” ‘轰’! ‘轰’! …… 接连几声巨响。 “都炸飞吧。”裘保飞快地后退,他如蜻蜓点水一般踩着迅速枯萎的棉花叶子,“燕洵,我帮你做了件对的事,你可得感谢我。” “燕洵!”轰鸣声接二连三,忽然有个如打雷般的巨大声响传出,轰隆隆的,一直飘向火车站,“燕洵,燕大人!” 睡梦中的燕洵猛的弹起来,与此同时镜枫夜已经爬起来,打开窗户挑了出去。 “燕洵!”那个声音还在继续。 片刻后,镜枫夜打开窗户进来,沉声道:“真被大人言中了!” “走!”燕洵果断道。 从最初在边城动手,决定扣下奇达西和其他大妖开始,燕洵就已经想到这一幕。 奇达西不肯割地早在他的预料之中,这么多年,甚至是从古至今,妖国一直强大无比,只需一头大妖就能让边城沦陷,让大秦焦头烂额,如今燕洵提出这样的要求,不但虎妖王不会同意,就是奇达西也会一口回绝。 于是燕洵便把杜美奇和大妖以及奇达西分开,带着他去看蚂蚁行军妖,趁机看看杜美奇的反应,或许能问出些什么。 只是杜美奇出乎意料的嘴巴紧,什么都不肯说,燕洵便继续计划:激怒克鲁西,对奇达西示弱,且放出去六枚火雷。 一切都如预料,只是燕洵没想到杜美奇会用这么大的声音喊自己。 “镜大人,咱们快点。”燕洵微微皱紧眉头,“杜美奇是我没预料到的。” “恩。”镜枫夜拦腰抱起燕洵,飞快离开。 大片大片的棉花田迅速枯萎,越往前棉花田便越惨,许多甚至直接烧成灰烬,最前面就连土壤都是焦黑色。 “燕洵!”杜美奇继续喊。 “男爵阁下。”燕洵落地,避开燃烧的棉花,上前一步,看着黑夜中有些不甚清楚的杜美奇,问,“男爵阁下为何如此?” 杜美奇庞大的身体一片焦黑,大片大片的皮肉炸烂,滴滴鲜血落入土壤中,他两边肩膀上的脑袋没了,只剩下模糊又狰狞的血肉,脖子上完好无损的脑袋正低着头,仔细的看着燕洵。 他从马场到这里,没有任何人听到轰隆隆的脚步声,没有任何人听到一丝一毫的动静,哪怕是镜枫夜也没听到。 “燕大人。”杜美奇喘了口气,声音小了许多,“大妖不可杀。” “我没打算杀他们。”燕洵皱眉,他明白现在根本杀不死那些大妖,而且他从未小看这些大妖,哪怕是他们比不上战兔幼崽,那也毕竟是大妖,能翻江倒海,改天换地的存在。 杜美奇喘了口气,吐出连串的血沫,“燕大人知道就好,把他们都送回去吧。” “镜大人。”燕洵赶忙道。 “我来。”镜枫夜赶忙上前,把昏过去的大妖全部扛起来,飞快地离开。 黑乎乎的棉花田有风吹过,一股一股的烧焦味道夹杂着难闻的臭味,燕洵上前一步,盯着杜美奇看,这才发现他粗壮如山的四肢竟然都没了,只剩下有着一个洞一个洞的身体。 “咳……”杜美奇喷出一口血,冲着燕洵轻声道,“吾命不久矣。” “为何?”燕洵有一万个不明白。 明明杜美奇一直都很好,燕洵也因为他比较善良,所以一直都好吃好喝的伺候着,甚至没想过去控制他。 杜美奇的大眼睛弯了弯,似乎是笑了下,用最轻最轻的声音说:“燕大人,你现在什么都别问,你问了我也不会说,我也都不知道。若是你想知道什么,便去丹心桥下面的河底看看……燕大人,那条河……” 说着,杜美奇闭上眼睛,不动了,呼吸越来越轻。 燕洵心中一动,小声问:“那条河不是人类挖的?” 他知道杜美奇离开河边的时候,河水沸腾,掀起巨大的水浪,得亏当时看到的人不多,只是但是燕洵没多想,如今见着杜美奇这般,燕洵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忽然戳破了,他有些想通了。 杜美奇微微睁开眼睛,冲着燕洵笑了下,说:“燕大人果真聪慧。” “你……”燕洵还有很多话想问,又忽然想起来杜美奇不肯说,他只得闭上嘴巴。 “燕大人。”杜美奇再次闭上眼睛,巨大的脸上迅速出现很多皱纹,他喃喃道,“燕洵,你记住,永远都不要去冒险,一定要步步为营,谨慎为之。妖国,远比你想象的、想象的……” 一句话没说完,杜美奇庞大的身体瞬间垮下来。 那些巨大的被火雷炸开的伤口开始迅速腐烂,热气喷发,鲜血渗入土壤。 仅仅是片刻功夫,眼前的这头大妖便没了血肉,只剩下累累白骨,那巨大的头骨正对着燕洵,眼眶乌黑,反射着远处逐渐靠近的油灯,眼眶仿佛在发光。 他死了。 大妖死了。 燕洵唯一没料到的事。 “为什么呢?”燕洵想不通,如果能活下去,谁又会去死呢? 明明他把杜美奇安排的很好,马场内的道兵他都亲自叮嘱过,杜美奇是绝对安全的。 自从进城开始,杜美奇都没有做过什么出格的事,哪怕是因为体型庞大怪异被一些胆子大的百姓指指点点,他也只是板着脸,甚至都没有开口说话。 燕洵投桃报李,便一直安排人单独照顾杜美奇,无论是让他乘坐火车,还是在京城时,都是一车一车的吃食送去,厚重庞大的棉被也给了他,甚至还让他有机会见了一面秦十四。 他自认为自己问心无愧,然而昨日还活生生的杜美奇如今却成了森森白骨。 火雷炸开带来的硝烟的味道逐渐消散,棉花燃烧殆尽,寒风吹过,地面重新结了一层冰霜。 燕洵站在原地,有些茫然的看着眼前的森森白骨,头脑有片刻的空白,他自认为自己运筹帷幄,把克鲁西、奇达西等妖怪的心思揣摩的一清二楚,甚至预测到了他们的行动,他也把身边的人安排的很好,甚至那六枚火雷也派上了用场。 所有人几乎都按照他的安排行事,他预料的一点错都没有。 除了杜美奇。 不知道什么时候,身边的风忽然变小了点,燕洵慢慢转头,看到镜枫夜回来了,帮他挡着风。 “他变成白骨了。”燕洵道。 “他应该原本就是强弩之末,否则不会变成白骨。”镜枫夜道,“大妖死后不会散去血肉……” “是啊。”燕洵喃喃道,“他是强弩之末,为什么我就没看出来,也没打听出来呢?” 看到这样的燕洵,镜枫夜有点心疼,他伸手搂着燕洵,把厚厚的大氅披在他身上,轻声道,“或许进城时他还没有,是后来发生了什么,而我们不知道。” 燕洵眼睛亮了下,“我知道了。” “这里怎么办?”镜枫夜见着燕洵表情好转,跟着松了口气。 “就地掩埋,把这块地圈起来,往后都不要种棉花。”燕洵道,“杜美奇虽然是妖国大妖,却没有那么坏,我本以为假以时日我们定然能成为朋友的,如今既然再没有机会成为朋友,那边让我以朋友的名义为他建墓吧。” “好。”镜枫夜点头。 旭日东升,天亮了。 一众道兵在燕洵的安排下,扛着铁锨、锄头来把这片棉花田圈了起来,当中挖了深坑。 小幼崽们挑选了一块方方正正的石头,在上面雕刻了些许字样,共同抬着来安放在墓前。 “阿爹。”蛋弟弟有点伤心。 妖国来的妖怪当中,只有杜美奇极好,没有伤人之心,只是就这么一晚上,竟然就这么没没了。 蛋弟弟顺着燕洵的衣裳爬到他怀里,找了个位置窝着,无精打采道,“阿爹,他死了。” “是啊,他死了,不过我们会记住他的,感谢他没有肆意妄为的伤害大秦百姓,感谢他没有看不起那些道兵,感谢他没有跟着其他大妖胡作非为。”燕洵抱着蛋弟弟,低声道,“感谢他帮了我们大忙。” “恩。”蛋弟弟擦了擦眼睛,小声道,“我会记住他的。” 不管杜美奇究竟是因为什么原因变成这般强弩之末的模样,又一夜惨死,他都是妖国大妖,且实力不比奇达西差,甚至还是妖国男爵。 他死了,代表的是大妖惨死。 那些被奇达西挡住火雷,侥幸活命的大妖全都惊魂未定,那种身为大妖的自信和强悍忽然变得有些软弱,让他们开始怀疑自己的实力。 就连奇达西都有些瞠目结舌。 “杜美奇……不可能……”奇达西忍不住喃喃自语,“男爵大人只是不愿意跟你们动手罢了,否则整个边城加起来,也比不上他一根手指头。” 可杜美奇偏偏就这么没了。 燕洵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打起精神,再次打开门,来到奇达西面前。 “使臣阁下,考虑的怎么样了?”燕洵看了眼桌子上的小茶壶,笑着问,“茶水不错吧?” “确实不错,回味无穷。”奇达西背着手,两只爪子都握成拳头,咬牙切齿道,“我会跟妖国联系,询问虎妖王的意见,只是不知燕大人想要妖国的哪块土地,多大的地?” “这个……”燕洵眼珠转了转说,“地方不算大,至于具体哪里……也就是沃土山二十里以外的那片山。” 奇达西皱紧眉头,不着痕迹道,“燕大人的口气当真是大。” “哪里、哪里。”燕洵哈哈大笑,“都可以商量的。” “那倒是。”奇达西背后的拳头缓缓松开,手中握着的一枚茶杯直接碎成粉末。 从奇达西屋里出来,燕洵捂着嘴闷咳,赶忙快走几步,到了无人的走廊上,他松开手,‘哇’地一下吐出鲜红的血。 “大人!”镜枫夜慌了,赶忙抱起燕洵往外跑。 上回燕洵假装咳血,不过是说给奇达西听而已。 这回他是真的吐了血。 “没事。”燕洵捂着胸口轻声道,“我大概是骄傲惯了,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如今眼睁睁看着一个朋友没了,略有些受不了罢了,没什么大碍。” “去看大夫。”镜枫夜不由分说。 燕洵闭了眼,喃喃道,“不用看大夫,我这就是自作自受,自视甚高,得点教训罢了。” 一直以来,他从未败过,如今忽然亲眼看着杜美奇死去,他有些接受不了罢了。 此时此刻,燕洵无比的唾弃自己,他当真是把自己看的太厉害,自以为天下之事皆在掌心,然而事实上,他也不过是渺小的一只蚂蚁,坐井观天的那只蛙罢了。 他与其他人没什么不同,真的。 这就是直白的现实,不会因为他有多努力就多给他一点好运。 第224章 裘保回到马场。 他控制不住的出了一身一身的冷汗,双手即便是握成拳头也还是在不停的颤抖。 面对克鲁西和西风时,他依旧从容,然而当那个小山一样的大妖杜美奇忽然悄无声息的扑出来时,他整个人都愣住了,以他的修为他的警惕他的认真程度,竟是完全没察觉到杜美奇是何时从隔壁马场离开,又是何时跟着他到了这里! 这头大妖无论做什么都会发出轰隆隆响雷一样的声响,故而从来都没有人回去警惕他,如今他突然鬼魅般出现,出乎裘保的意料,更是让他有些无所适从。 那些炸开的火雷被悉数挡下,杜美奇震耳欲聋的喊着‘燕洵’,喊着‘燕大人’。 在那一瞬间,裘保本能的躲了起来,生怕被这个庞大的妖怪发现。 只是如此一来,他筹谋已久的计划便完全失败了。 那些嚣张的大妖毫发无损,而他还炸了杜美奇。 “阿达、阿西。”裘保狠狠的握成拳头,指甲陷入肉中,鲜血滴到地上,轻轻溅开变成一个小个血花,他终于慢慢平静,“你们……暂且不要离开马场,此事与我有关,我亦问心无愧,尽管他们来查。” “将军,难道……”阿西狂喜道,“难道成功了?” 裘保轻轻摇头,“失败了。” 天慢慢亮了,燕洵调派许多道兵前往棉花田,就连隔壁马场中也有道兵被调走。 这样铺天盖地的动静并没有瞒着谁,甚至天还没有大亮便已经有许多人都知道:杜美奇死了,燕洵帮他建墓。 “为什么?”杨叔宁有些不信,亲自来找燕洵,“到底怎么回事?男爵……他不是最强的么?” 杜美奇态度和其他大妖不一样,即便是杨叔宁也稍稍偏向他一些,甚至打着与他交好,顺便打听妖国形势的主意,然而忽然一夜之间,杜美奇就这么没了。 “他是最心善的。”燕洵喃喃道。 “既然心善,又何必去救那些恶劣之徒!”杨叔宁恨恨道,“这些妖国使臣就没有一个好东西,不是想着要粮要人,就是满怀恶意的针对大秦百姓。这回本就不该让妖国使臣进京,否则也不会有这么多事。” 杨叔宁有些口不择言,他恼怒于自己束手无策,更是几乎一无所知。 如今看着面庞发白,双目无神,愈发瘦削的燕洵,杨叔宁狠狠的锤了自己一拳,“这等事究竟要如何?我等无能,还请燕大人帮忙想想办法……” “阿爹病了,你又何必逼迫。”蛋弟弟从被窝里钻出来,哒哒哒跑到燕洵手边,伸出小爪子放在燕洵细瘦的手指上,仰着脸看杨叔宁,质问道,“当初妖国使臣来访,你有把握把他们挡在外城墙外面吗?如今大秦百姓都得了良药,也不会有后遗症,边城道兵更是没有伤亡,你能保证边城道兵的安全,还能把奇达西他们拦在外城墙外面吗?” 杨叔宁语塞。 他猛的后退一步,胸腔震动,脸色发青。 他不能。 哪怕是想破脑袋,他也想不出法子。 自古以来,边城何曾遇到过这种事,妖国妖怪从来都是直接攻城,道兵迎战,大将军坐镇后方等到妖国大妖,双方战个不死不休,年年月月日日,千百年来不都是这般。 将才会练兵,会抵抗妖国妖怪。 然而妖国使臣要来,他们当真是无能为力。 “如今之计……”燕洵摸了摸蛋弟弟的小脑袋,轻声道,“便是等。奇达西总会松口,我的目的也一定会达成,请杨将军务必放心。至于杜美奇……我无能为力……” 喉头腥甜,燕洵赶忙捂着嘴,“送客。” 蛋弟弟赶忙从炕上跳下去,哒哒哒跑到镜枫夜脚边,又仰着脸看杨叔宁。 “告辞。”杨叔宁见着燕洵这般模样,嘴里的话到底是没说出来,冲着燕洵拱手便转身大步离开。 到了外面,寒风一吹,杨叔宁清醒些许,便看着镜枫夜欲言又止。 蛋弟弟抓着镜枫夜的衣裳,身体差点被风吹的飞起来,“杨将军,那种话你以后可别再说了,虽然我们能理解,但除了我们还有谁能理解呢?” 理解的的人自然知道杨叔宁此时有些六神无主,并不是针对燕洵,但是在旁人听来,他这就是职责燕洵,职责他当初主张把妖国使臣迎入大秦,这才有了这么多事。 蛋弟弟看不惯,略一反驳便能让杨叔宁哑口无言,若是换成旁人,杨叔宁怕是会立刻成为站在燕洵对立面的大将军。 “此事是我不好。”杨叔宁低了头,“说来惭愧,这边城水桶一样,竟是独独让杜美奇出了事。” “怨不得杨将军。”镜枫夜道,“还请杨将军帮忙保密,不要对旁人说大人的病情。此事我家大人一定会负责到底,杨将军请一定放心。” “哎……”杨叔宁满脸羞愧。 他自以为自己跟燕洵关系是亦敌亦友,身为边城、京城都混得开的大将军,杨家更是将门,满门的大将军,这些传承下来不为外人所知的规矩他都知道的一清二楚,也在大秦官场如鱼得水,便不自觉的用上这一套去对待燕洵。 直到此时此刻,杨叔宁便是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燕洵与所有人都不一样,他是独一无二的。 哪怕是这般模样,也依旧没有忘了自己揽过来的责任。 再想想蛋弟弟说的话,杨叔宁便觉得心中愈发的羞愧,若是让他来应对妖国使臣,他一来没有那些炮弹,二来没有那些良药,三来也没有那样的胆量,四来更是不能护着边城道兵毫发无伤。 他终究还是一个俗人,跟燕洵这样心怀天下的人终究是完全不同。 “哎……”杨叔宁冲着镜枫夜摇了摇头,翻身上了铁驴,飞快地走了。 蛋弟弟抓着镜枫夜的衣裳,另外一只小手搭着凉棚看向远处,“爹,又有人来了。” “是杨琼。”镜枫夜道。 杨琼也骑着铁驴,他身上穿的乱七八糟,显然刚从被窝爬起来胡乱穿上衣裳就来了。 匆匆忙忙的停下铁驴,杨琼几乎是扑到镜枫夜面前,“燕大人如何了?” “进来说。”镜枫夜赶忙道。 两个人大步进屋,蛋弟弟跟在后面跑,“杨小将军,你来作甚?” “听说燕大人看了许多大夫,是不是身子又不好了?”杨琼说完,这才看到地上一只圆滚滚的小幼崽,他眼睛瞪圆,上上下下打量这只小幼崽,不敢置信道,“你是小蛋的弟弟?” “恩。”蛋弟弟哒哒哒爬上炕,哧溜一下钻进燕洵的被窝,只露出小小的脑袋。 杨琼张大嘴,这个蛋弟弟原来真的跟鸡蛋差不多大啊。 “外城墙有情况?”燕洵问。 “现在还不知道奇达西如何联系妖国,不过看样子他应该是跟妖国那边联系上了。”杨琼说完,又赶忙问,“燕大人当真是病了?这样的话,这些事便交给我们吧,你安心养病。” “我没有大碍,不过是想不开罢了。”燕洵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让观妖塔那边加把劲,再给他们送些棉袄被褥等等,观妖塔上面的玻璃也多检查检查,除了通风口不要有任何风险,否则会很冷。实在不行加派人手,晚上不要都睡,一定要有一个醒着的,观妖塔上面更冷,很容易出事。还有,你帮我查查裘保那边……” “好!”杨琼立刻答应。 观妖塔建成后就属于边城大营,里面的道兵全都是杨叔宁的心腹。 但上面更换的玻璃、被褥,加厚的棉衣、炭炉等等,都是燕洵直接送的,一文钱都没要。 杨琼心中感激,仔细的听着燕洵的交代,记在心中。 “此事八成是裘保所为,不然不会惊动杜美奇。”燕洵喃喃道,“帮我找找证据,还有范江也查查,他可有再回边城。让小蛋帮你吧,他比较擅长这些……” “是!”杨琼立刻答应。 他和宝宝熟悉,知道宝宝的本事,巴不得他来帮忙。 一应事情吩咐完,燕洵长长的舒了口气,只是胸中郁气还是郁结不散,总是喉头腥甜,压抑不住的吐血。 “让小花来看看。”镜枫夜见着燕洵脸色发白,抿着嘴不说话,便知道他肯定是忍着,赶忙道。 燕洵轻轻点头。 不一会儿,花树幼崽提着小药箱进来。 “那几头大妖如何了?”燕洵赶忙问。 “都控制住了。”花树幼崽道,“我和战兔商量过,这回咱们有些失策,火雷威力太大,但是可能炸不死大妖。” “我明白。”燕洵闭了闭眼,伸出手腕给花树幼崽把脉。 原本那火雷作为诱饵造出来,他就没打算真的炸大妖,只是想引出背后隐藏着的一些人,顺便吓唬一下那几只大妖,给奇达西施加一些压力。 这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唯一的例外是杜美奇。 花树幼崽仔细的把脉,又拿着听诊器听燕洵的心跳。 其他小幼崽都担心的围上来,蛋弟弟也从被窝里钻出来,眼巴巴的看着燕洵。 “郁结于心。”花树幼崽摸着下巴道,“师傅不在,我要仔细斟酌一番药方。这世上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大人这样我们心里都不好受,晚上都睡不着。就算是为了我们,大人也要想开些。” 看着小幼崽们都是一脸担忧的模样,燕洵有些惭愧道,“给我加些助眠的草药吧。” 杜美奇在眼前化为白骨,他的模样还在心底,他说的那些意有所指的话还在脑中,燕洵总是忍不住想起来,哪怕是晚上闭上眼睛,他也依旧控制不住的想着自己看到的每一个细节。 那时候的杜美奇喊他来,似乎早已撩到这个结果。 对于这只妖国男爵大妖,燕洵了解甚少,他本想徐徐图之,慢慢打听,没想到杜美奇会有这么突然又这么惨烈的下场,而这样的下场还是他间接造成的。 哪怕是杜美奇原本就是强弩之末,哪怕是他原本就有秘密,燕洵还是控制不住的自责,因为无论如何,他都没想过去伤害杜美奇,他还想着交这个朋友。 他想着未来他们会是朋友,一切都会往好的方向发展。 燕洵几乎是夜不能寐,即便是勉强入睡也是噩梦连篇,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心中最软弱的地方被杜美奇的惨状占据,他应该看清事实,应该理智,然而不能。 这种痛苦打击让他露出最为脆弱的一面,明明身体尚好,他却控制不住的吐血。 日日夜夜的清醒,让他累的像条狗。 “你们都去杜美奇墓前看看吧。”燕洵低垂眼睑,看着自己细瘦的手指,喃喃道,“杜美奇是个极好的妖怪,至少他没有伤害大秦百姓,不愿意伤及无辜。” “我会去的。”蛋弟弟站出来,撩了下自己头顶的绿呆毛,拍着小胸脯道,“阿爹安心养病吧。奇达西再嚣张现在不还是的老老实实的想办法,妖国的地我们要定了!” “蛋弟弟说得对。”燕洵被蛋弟弟逗笑。 喝了汤药,燕洵终于控制不住的闭上眼,躺着睡着了。 镜枫夜留下照顾燕洵,幼崽们一起出门去棉花田看杜美奇的墓。 边城的风格外凛冽,即便是日头照着,棉花田里也依旧寒冷无比。 烧焦的棉花枝早就被收走掩埋,地上烧焦的土地也被挖去一层土,露出下面新的土层。远处葱葱郁郁的棉花田随风摇晃,沙沙的响声在四周应和着,让这里显得很热闹。 庞大的墓周围围着一圈石头栅栏,前面有祭祀的石台,旁边还有燕洵亲手放过去的石头雕刻。 前几日还活生生的大妖,今日便成了冷冰冰的墓。 “哥,我将来也会这样吗?”蛋弟弟拽着战兔幼崽的衣裳,小声问,“我会不会尸骨无存?” “不会的。”战兔幼崽温和道,“你跟妖国的妖怪不一样,别忘了你阿爹是人。” “也是。”蛋弟弟学着宝宝的样子,老气横秋的叹气,“真不希望我死以后尸骨无存,至少我要像大妖那样留下尸体,这样才好掩埋。我也想要这么大的墓,这样才更显眼。” 虽然平日里蛋弟弟很少在意自己的个头,但偶尔的时候他也会偷偷量一量自己的身高,如果长高一点点他就会很高兴。 如今看着杜美奇这般庞大的墓,蛋弟弟想了下自己将来的墓,感觉如果跟鸡蛋差不多大小的话,那样肯定会被人忽略的! “弟弟以后会长得很高的。”战兔幼崽见着蛋弟弟一脸忧愁,赶忙道,“小蛋现在就长高了,弟弟也会长高的。” “那倒是。”蛋弟弟点头。 根据幼崽们的观察和研究,再加上燕洵的指点,他们早就发现了,孩子的身高跟爹娘以及上一辈有些关系的,若是从小吃饱穿暖,不缺肉和蛋,那么孩子的身高至少也会是爹娘那样。 蛋弟弟仰着脸想了想,他爹镜枫夜个子极高,不过原形是龙鳞,而他自己的原形则是小龙,这是不一样的;阿爹燕洵的个子一点都不矮,瘦瘦高高的,穿衣裳特别好看。 “像阿爹那样就好了。”蛋弟弟果断道,“我也想长成那样。” “会的!”战兔幼崽挺起小胸脯,小声道,“我也想长成大人那样哩!” “嘿嘿,阿爹总比爹好看的。”蛋弟弟凑到战兔幼崽耳边,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咱们要多观察阿爹,这样才能长得像。” “恩!”战兔幼崽用力点头。 虽然小幼崽们的模样都不是自己能控制的,但是总得有美好的愿望不是? 第225章 喝了药,燕洵便睡得不知人事,再醒来果然精神大好。 然而到底是大病一场,且晚上不喝汤药,燕洵就还是睡不着,前几日能穿的衣裳现在再穿在身上便空荡荡的,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又瘦了下去。 “归元绿灵芝吃了也没用,你的血也没用。”燕洵站在镜子面前打量自己,捂着脸颊道,“给我缝个东西挡着脸吧,凹陷下去太难看了。哦,不用,我有面具。” 燕洵找出镜枫夜给自己画的面具戴在脸上,刚好遮住两边凹陷的脸颊,让他看上去颇有几分气势,没那么羸弱不堪了。 “等回京城让霍老看看。”镜枫夜拿了衣裳帮燕洵穿好,又跪在地上帮他穿鞋。 冬日棉鞋原本圆滚滚,只是燕洵太瘦了,根本撑不起来,棉鞋便依旧修长。 “我这是心病,药石无医。”燕洵不在意道,“日子久了就好了,迟早得看开的,毕竟人死不能复生。行了,不说这个了,去看看奇达西,听说他最近很不痛快,兴许我去看看就解开心结了呢。” 这几日燕洵养病,收效甚微,而奇达西那边也不好过。 再次来到奇达西屋里,燕洵不动声色的瞥了眼粉碎的桌子和板凳,笑道:“使臣阁下,考虑的如何了?” 奇达西转身,看着延续愈发消瘦的模样,又见着他戴着面具遮掩,便咬牙切齿道,“群山不行,一座荒山倒是可以。不过燕大人需得拿出粮食、布匹和盐,还有人。” “不成。”燕洵果断摇头,“一座荒山太少。” “杜美奇在秦国莫名其妙的死了,这又当如何?”奇达西眯起眼睛看着燕洵。 杜美奇身亡,燕洵没有瞒着谁,自然也没有瞒着奇达西,故而他心知肚明。 燕洵也眯起眼睛,道:“男爵阁下如何,使臣阁下应当心知肚明,若真要追究起来,这一路使臣阁下的所作所为,便不能一笔勾销了。路途百姓的损失、道兵的损失,大秦的损失,这些加起来,白银百万两往上,使臣阁下拿的出来吗?” “你!”奇达西脸色一变。 “什么?”燕洵拿出战伞。 “没什么。”奇达西爪子握成拳头,咬牙切齿道,“那便靠近沃土山的一座荒山!借与大秦三年,别的……一笔勾销。” “三年太少,至少三百年。”燕洵摇头道。 “你别得寸进尺!”奇达西忍不住大吼。 当初进妖国,他原本就是一忍再忍,后来从京城到边城,这一路上阮端熙把他伺候的极好,奇达西便以为对路边的百姓吼一吼也没什么,谁知道竟然还落下这样的祸根。 如今杜美奇陨落,其他大妖被控制,还不知道燕洵手中的所有手段,哪怕是明知道秦国道兵本事并没有提高多少,但奇达西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妖国的实力和秦国的实力,对于奇达西和燕洵来说,完全是两码事。 “虎妖王很明事理。”燕洵忽然道。 奇达西脸色更加难看,他明明掩饰的很好,没想到还是被燕洵看了出来。 当初虎妖王主动送来幼崽为质,哪怕是表面上的也要与大秦交好,如今奇达西身为妖国使臣,至少不能使妖国这边撕毁条约,故而奇达西也只能虚张声势,背地里忍气吞声。 只是没想到即便是如此,也还是被燕洵一语中的。 “荒山一座。”看着奇达西愈发难看的脸色,燕洵慢吞吞道,“文书一刻钟后送来。不知使臣阁下合适回妖国?” “现在!”奇达西怒吼。 “好。”燕洵立即应下。 边城大营点兵,外城墙道兵集结。 大炮调整,巨大的炮口对准妖国,穿着战袍的道兵荷槍实弹的站在外城墙上,虎视眈眈的看向妖国的方向。 燕洵陪着奇达西出来,路边早已有许多边城军户等着,他们面上毫无惧色,虎视眈眈的看着奇达西,甚至还有许多军户面露怒容。 水泥路两边足足站了五层道兵,个个昂首挺胸,不卑不亢的目视前方。 后面的大妖盖着被褥,躺在担架上,被一前一后两个道兵抬着,稳稳当当的上前。 “他们不怕我。”奇达西若有所思道。 “是呢,你便是冲着他们吼,他们也是不怕的。”燕洵笑着解释,“道兵有修为,能挡下使臣阁下的恶意,不信的话尽管试。” 奇达西闭上嘴,他没有兴趣了。 “使臣阁下如何与虎妖王联系的?”燕洵忽然问。 “虎妖王神通广大,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奇达西下意识说,说完后才反应过来燕洵故意套话,便狠狠的瞪了眼燕洵,问,“他们一直这样?” “自然不是。”燕洵神秘道。 通过小门出去,道兵把担架放到地上。 燕洵后退一步,指着躺在担架上的大妖道:“都起来吧,该回去了。克鲁西、西风,希望下次我们还能见面。” 克鲁西的身体抖了抖,立刻从担架上蹦起来,头也不回的往前跑,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剩下的大妖都跟着蹦起来,迅速离开。 奇达西诡异的看了眼燕洵,爪子动了动,又瞥见燕洵身后那些虎视眈眈的道兵,最终还是收了手,转身离开。 见着这些妖怪都没了踪影,燕洵稍稍松了口气。 其实这些大妖身上的药效早就已经过了,只是长久的躺着让他们已经不习惯爬起来,再加上花树幼崽有意无意的诱导,让他们以为身上的药效还在,也让燕洵的话听上去显得很神奇。 这是燕洵教给花树幼崽的本事:催眠。 这也是一种治病的方法。 外城墙上,杨琼拿起望远镜,看着消失的妖国使臣,慢慢放下望远镜,大吼道:“都走了!” “嗷嗷嗷!” “啊!” 所有道兵都忍不住欢呼。 这次他们用最小的代价,不但没有给妖国布匹、粮食和盐,甚至还要了一座荒山,租用三百年,租金全免。 这是前所未有的盛事,是燕洵的坚持带来的这样的结果,他们这些道兵毫无伤亡,边城军户半点影响都没有,即便是大妖住在边城,他们也依旧过着跟以前一样的日子。 就连杨琼自己都有些恍惚。 “多年以来,大秦势弱,道兵修为普遍不高,即便是大将军也不过如此。妖国从来未正视过大秦……”杨琼忍不住哈哈大笑,“如今不一样了,不一样了。妖国又如何,大妖又如何,还不是、还不是……咳咳咳……” 杨琼掐着自己的脖子咳嗽,脸色涨红,甚至在地上打滚。 他心中从未如此畅快过。 “燕大人,燕洵,燕大人……”杨琼躺下,仰面看着湛蓝的天,想着那个促成这一切,让大秦终于能够扬眉吐气的燕洵,想着边城这么多年的坚持,终于等到这样的结果,想着外城墙外面,还有一座荒山属于大秦。 想着这一切的一切,他不由自主的摸着砰砰砰跳动的心口,不由自主的去想燕洵。 “哥。”蛋弟弟哒哒哒往前跑,追上准备下外城墙的战兔幼崽,“阿爹真得民心。” “是呢。”战兔幼崽昂首挺胸,把蛋弟弟放在自己肩膀上,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往下跳,“大人说过,心善之人总能得到好报,有些事无需去刻意筹谋,有些事总会水到渠成。不管做什么,我们都要问心无愧,无需去刻意对谁好,无需去谋划什么……” “哥你这话说的,若是我想让阿爹做好吃的,就一定要说好话的,不然阿爹总会忙。”蛋弟弟坐在战兔幼崽肩上,晃着小短腿说,“凡事无绝对呢。” “那倒是。”战兔幼崽点头,“大人喜欢听好听的话。” 两只小幼崽哒哒哒下了外城墙,跑到小门旁边等着,见着燕洵进来,便哒哒哒跑过去,跟着燕洵一起往回走。 事情就这么尘埃落定,回到屋里,爬上炕躺着,燕洵把面具仔仔细细的放到一边,心里还有种不踏实的感觉。 他依旧不容易入睡,需要汤药助眠。 见着镜枫夜端着汤药进来,燕洵问:“有证据吗?” “没有。”镜枫夜摇头。 “哎。”燕洵忍不住叹气,“不用查了,怕是奇达西也插了一手,否则以小蛋的本事,不可能找不到证据。让大家都收手吧,这回怕是真的找不到证据的,与其徒劳无功,不如做点别的。” 炕上铺着柔软的被褥,里面不再是厚厚的皮毛,而是柔软贴身的棉布,里面更是填充了柔软的棉花,松软暖和。 镜枫夜跪坐的垫子也是厚厚的棉垫,他打开柜子,拿出蜜饯摆在燕洵旁边,又拿出针线,开始缝衣裳。 “荒山肯定还是咱们去。”燕洵一口气喝下汤药,赶忙拿了个蜜饯放到嘴里,“这几日便回京吧。虎符早一日送回去,皇帝也能早一日安心对了,那边重建的活计如何了?” “还得至少两天。”镜枫夜头也不抬的咬断线,重新起针,“京城道兵太弱,总爱偷懒,如今还病了不少,药倒是用了不少。干活的人一日比一日少,还有些个都糊涂了,天天哭爹喊娘的。” “那再等两日。”燕洵钻进被窝躺下,看着镜枫夜跪坐在旁边忙活。 炕烧的热热的,被窝里很暖和,燕洵盯着镜枫夜看了会儿,忽然说,“镜大人,你帮我挠挠背,有点痒。” “好。”镜枫夜赶忙放下针线,手伸到被窝里。 燕洵摸着镜枫夜的手捉住,嘿嘿笑道:“别缝了,咱们睡觉。” 天刚亮,便有道兵跑来吆喝。 破旧的屋子里铺着干草,窗户都用木板钉死,一到晚上便冰寒刺骨,一点都不暖和。 好在屋里的人多,几乎人挤人,晚上还能勉强撑过去。 阮端熙缩在墙角,一双眼睛阴霾盯着进来的道兵,他握紧拳头,恨得牙痒痒。 因为他干活慢,总要歇息,他们这个小组每次都是完成的最晚的,吃饭也最晚,大冬天的,那些热气腾腾的饭菜很快就会变凉,几次过后,那几个原本来自京城会帮着阮端熙的道兵也不再帮着他了。 “都快点啊,这两天要加把劲。”棕猪大声吆喝道。 等着人都出去了,阮端熙这才慢吞吞爬起来,抖落身上的干草,慢吞吞走到外面。 他的运气当真是不好,有的道兵受了伤,明明只是很小的伤口,结果就被接走了,听说是看了大夫,还住在专门的水泥屋里暖暖活活的养伤。阮端熙也可以砸伤过自己,胳膊上大片大片的淤青,原本以为他也能去养伤,然而棕猪只是给了一枚苦涩无比的药丸吃了,第二日他身上的伤便好了。 也有些染了伤寒的道兵,去喝伤寒冲剂,歇息几日再回来。 阮端熙每日都冻的浑身发抖,然而他一次都没能染上伤寒。 如今又要去干活,他实在是不愿意动弹。 冬日的水很容易结冰,要快速搅拌,这就要下大力气,阮端熙拿着铁锨搅拌两三次就累的气喘吁吁,身上的冷汗一阵一阵的冒。 “快点。”棕猪也是大汗淋漓,“水泥楼今日封顶,明日把窗户都按上,这就完工了。” “完工就能歇息了吧?”有人问。 棕猪摇头道:“这个暂且不知。” “哎。”阮端熙重重的叹了口气,强撑着继续干活,琢磨着等到晌午,他兴许能得到机会歇息,到时候…… 接连两日阮端熙都没得到歇息的机会,他觉得自己快要累死了,每日每日的出汗,吃的虽然多,但身体还是迅速瘦了下去。 京城来的道兵一个个的都麻木了,每日里在棕猪等人的带领下干活,狼吞虎咽的吃饭,等到晚上倒头就睡,白日里爬起来又是干活,一个个黑瘦黑瘦的,眼睛里都没有多少亮光。 “听说妖国使臣回去了?”阮端熙找棕猪打听消息。 妖国使臣回去,那么大的动静,还有杜美奇那么大的动静,他们都一无所知,每日里就是干活、干活、干活,没日没夜拼了命的干活。 不但他们是这样,就连棕猪等人也是拼了命的干活,好像背后有猛虎追着似的。 阮端熙有些不明白,他曾向棕猪提议,“有这么多人干活,你为何不趁机歇息?” “歇息啥?”棕猪憨厚道,“这干活的机会得来不易,若是我今日歇息,明日便没得这个机会了。边城大营那么多道兵,可都虎视眈眈呢。我们每日一个红烧肉罐头,不知道多少人觊觎。” 棕猪干活凶猛,看上去傻乎乎的,其实他可一点都不傻。 “在边城偷懒是没有活路的。”棕猪一边干活一边说,“可别想着有什么事瞒着燕大人,他什么都知道的。我就不敢瞒着,还要拼命干活,累了病了伤了也不用怕,去看大夫拿药就是了,燕大人都有给补贴的。” 又不是看不起大夫,根本没啥好担心的,反而偷奸耍滑的话会被后面追着的道兵替换下来。 一番话说得阮端熙哑口无言。 水泥楼的窗户全部安装好,棕猪带着阮端熙等人下楼,这才透露一些消息,“妖国使臣走了,你们该回大营的回大营,都好好歇息歇息,剩下的人跟我去火车站。” “去火车站?”阮端熙眼睛一亮,问,“妖国使臣都走了?” 棕猪瞥了眼阮端熙,没再说话,只是示意让他跟上。 到了火车站门前的广场,燕洵早就已经等着了,他脸上带着面具,龙鳞痕迹和镜枫夜的几乎一模一样,他那种看透一切的眼神刷刷刷扫到阮端熙身上,好像早已看透他想的什么,实在是妖怪一样。 或者说,燕洵比站在他身后的安安静静的镜枫夜,比起跟其他道兵说说笑笑的小幼崽们,看上去更像妖怪。 第226章 阮端熙理直气壮又小心翼翼的低着头,只敢用余光去瞥燕洵。 自从进了边城,一切就变得莫名其妙起来,先是奇达西毫无预兆的动手,再是他控制不住的惧怕带兵出逃,再到回来边城,竟然干了这么多天的活! 这些事怕是他说出去都没人信。 此时他重新站在巨大的火车站前面,身边京城大营的道兵重新回到他身边,一如当初刚入京城的时候。 那些边城大营的道兵都不见了,那个絮絮叨叨拼了命干活的棕猪也不见了;前面有些拿着战伞的汉子跑出来,零星好有几个穿着古里古怪长褂似的棉衣出来的大夫,几个穿着厚厚的棉衣,揣着双手,笑眯眯的蹲在旁边,跟看戏似的。 阮端熙悄悄理了理自己身上几乎看不出模样的皮毛衣裳,清了清嗓子问:“燕大人这是何意?” “咱们这是要回京城了吗?”有人忍不住小声问。 就连谢然书也都目露激动。 这些日子哪怕是谢然书也不必其他道兵好,他同样要干活,每日吃冰冷的面饼和枯燥无味的豆芽,晚上和其他道兵挤在同一个屋里,并没有道兵因为他的身份而让着他。 他无比想念京城,想回去,拼了命的想回去。 “要回京城了!”忽然有人喊。 谢然书赶忙看过去,顿时愣住。 “离开边城之前,你们要先看大夫。”不知道水獭从什么地方跑出来,他身后还有一众道兵,大家迅速分散开,有的抬着热水,有的拿着热乎乎的面饼,还有的打开了红烧肉罐头。 这些同样是来自边城大营的道兵如今都穿上了厚厚的棉衣,带着厚厚的棉帽,看上去一点都不冷。 他们变戏法似的冒出来,又带来这么些东西,迅速把这些凄凄惨惨的道兵分散开,领着去前面看大夫。 水獭走到谢然书面前,递给他一碗热水,“喝点热水。” 谢然书咽了口唾沫,接过热水。 其实每日送来的吃食都是热气腾腾的,只是谢然书干活慢,总会拖到最后,吃到的也都是已经凉透了的吃食,他也曾想过拼命干活让那群边城道兵刮目相看,顺便把他的手下聚拢过来,然而他尝试过后,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那样的本事。 这些边城道兵有的修为并不高,但是拼起来,就连他这个修为更高的道兵都比不上。 “你?”谢然书喝了热水,舒了口气,皱紧眉头看向水獭。 他认识水獭,这个道兵当初倒霉的被选中护送钦差大元帅,后来燕洵成为众矢之的,水獭也被许多人遗忘了。 只是如今忽然跑出来这么些人,其中还有一些谢然书熟悉的面孔,他们俨然跟水獭熟悉,更是隐隐以水獭为主,这让谢然书有些惊慌,似乎有他不愿意去想的事发生了。 “我们这些日子也没闲着。”水獭憨厚笑道,“护送钦差大元帅的三千道兵这一路可忙,到了边城也没能歇息……” “你们都做什么了?”谢然书一脸平静的问。 水獭立刻说:“养马,收拾田地,帮边城军户搬家,把火车站清理了一遍,又开垦了更多田地。没日没夜的忙活,得了些银钱和罐头补贴。谢千户,你呢?” 这些道兵进了边城以后干的就不是道兵的活儿了,整日里忙活别的,但是没有任何道兵有怨言。 像水獭这样的,哪怕是家在京城,也依旧是穷人中的穷人,他没吃过红烧肉罐头,平日里在京城大营更是没有任何银钱补贴,如今有了拿到银钱的机会,他比任何人都要珍惜,比任何人都要兴奋。 他恨不得夜里不歇息,一天当成两天过。 “燕大人说每日只能干四个时辰,当中还得歇息一个时辰。”水獭遗憾道,“说是什么劳逸结合,不让多干活,还发了胭脂膏,洗了手擦在手上不会冻,我都没舍得擦,这东西在京城极贵……” 他们这些道兵自从被燕洵选中,就过上了自己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即便是来到边城,他们也没有感受到丝毫的边城的苦,就连那场奇达西和燕洵的精彩对战,他们也都在忙着干活,只是听说些许而已。 大妖似乎跟他们无比遥远,那些压力都仿佛不存在一样,以至于如今说要回京城,水獭心中十分不舍。 “为什么?”谢然书看着水獭兴奋的模样,他反而平静下来,只是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 水獭在享福,而他这位千户大人,却跟其他道兵一样没日没夜的干活,天刚亮就得爬起来,天黑了才有机会回屋里睡觉,每日里吃的是冷冰冰的饭食,没有棉衣穿,也没有暖和的炕睡。 那些如今一座座竖起来的水泥楼,都是他们用血汗堆积而成。 “燕大人心善。”水獭由衷道,“我听人说了,燕大人这些日子忙着应对妖国使臣,而我等都帮不上什么忙……” 想着自己经历的一切,所知所见的一切,水獭不由自主的看向最前面,戴着面具,慢慢走出来的燕洵,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虔诚,“他是天底下最好的大人。” 他接受的并不是燕洵的怜悯,而是用自己的付出去获得。 对于水獭来说,让他不劳而获比杀了他还残忍,然而很多时候即便是他拼命的付出了,也不过是被人踩到脚底,一而再、再而三的碾压而已,只有燕洵看到了他的付出,给了他获得的机会。 水獭虔诚的看着燕洵,几乎忘了身边的谢然书。 他愿意信仰那个人,愿意为了他付出自己的所有,因为他知道,自己的付出永远都不会被人无视,被人踩到脚底。 “怪物。”谢然书喃喃道。 跟水獭一样的道兵还有很多,他们不管家中是否穷苦,此时都狂热的看着站在最前方的燕洵。 这才几日他们就变得完全不像京城大营的道兵了,反而像是燕洵的信徒。 甚至有道兵眼含热泪,直接跪到地上。 “只有他把我当个人,我出身低,哪怕是干再多活、吃再多苦、念再多书也没有人正眼看我,只有燕大人……” 谢然书面无表情的看着旁边的道兵把他拉起来,小声安慰着什么。 他认识那个道兵,是京城大营有名的笑话,明明出身贫寒,家中爹娘大字不识一个,有两个哥哥,一个是哑巴、一个是瞎子,许多人都觉得他不吉利,让他干最下贱的活,吃最粗最差的吃食,甚至让他学狗跪在地上,趴在窝里睡觉。 很多人都以此为乐,谢然书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当。 “你是我们都比不上的天才。”有人说。 “这是燕大人对你说的话。” “人生而平等,你跟大家没什么不同。” 听着那些道兵说的话,谢然书轻轻摇头,他清楚的知道,燕洵说的意思肯定跟他们说的不一样,而且人生来就不平等,即便是同样是京城大营的道兵,不也是不一样的,一边享福一边吃苦。 “骗子。”谢然书轻声道,“所有人都被你骗了。燕大人当真是狡猾无比,所有人加起来,都比不过你……” 前面的道兵被领着看大夫。 穿着古怪长褂的大夫利落的把脉片刻,果断道:“没啥大碍,去那边喝碗汤药就行了。” “大夫,我没病啊,这些日子干活身强体健的。”那道兵大约是个二愣子,还‘砰砰砰’的拍着自己的胸脯。 “我是大夫还是你是大夫?”大夫并不怕道兵,直接说,“边城到底靠近妖国,你们这些京城来的道兵都细皮嫩肉的,跟边城大营的道兵皮糙肉厚不一样。你以为让你们这些日子没日没夜的干活是折磨你们?那是为了你们好,否则你们这些娇娇嫩嫩的道兵,现在都得大病,岂是区区一碗汤药能治好的。” 当初阮三只是上了外城墙片刻,吹了阵风,这便病了。 而寻常百姓便是被大妖吼一吼,就得口吐白沫晕的人仰马翻。 即便是道兵面对大妖,也同样扛不住。 “为、为何?”二愣子道兵走到一旁,可自个儿想不通,便继续问。 大夫倒也没生气,一边给下一位把脉一边说,“干活跟打熬身体差不多,能让你的血流的更快,也能出汗,吃的也更多,这就是新陈代谢。反正说了你们也不懂,去喝汤药吧。” “哦。”二愣子道兵跑到一旁,见着花树幼崽端过来的药碗,脸色顿时变了。 寻常汤药即便是再苦涩,也还能让人忍受得住,而这碗汤药,简直…… “这可是我哥亲手熬的,你可得珍惜。”蛋弟弟在旁边的桌子上走来走去,一边说,“这碗汤药不要银钱,若是在京城,你可没机会喝。这里面放的药材就摆在一旁的桌子上,你且看看就知道了……” 不大的桌子上放着许多小小的玻璃盘,里面是一份份药材。 蛋弟弟跳到放有药材的桌子上道,“这是五百年份的雪莲、这是海里才有的奇珍……还有这个,不用我说你也知道这是什么吧?” 色泽莹亮,形如如意,香味浓而不腻,便是闻一闻就能精神百倍,正是传闻中能活死人肉白骨,让伤口迅速愈合,恢复元气的绝品良药,归元绿灵芝。 “啊,我喝!”二愣子道兵迅速反应过来,接过碗,一口气喝下去。 “不错。”花树幼崽满意的点头,“去旁边等着,没事的话就去大饭堂吃饭吧,饱饱的吃一顿,咱们要回京城了。” “是,小花大夫!”二愣子道兵赶忙道。 归元绿灵芝比人参、雪莲、首乌等奇珍更稀奇,听说过的人数不胜数,然而真正见到的人却不多,甚至吃过归元绿灵芝搓的药丸的人都不多,如今汤药里就放了归元绿灵芝,几乎所有人都毫不犹豫的忍着苦涩喝下汤药。 轮到谢然书时,哪怕是他也不想拒绝这碗汤药。 等阮端熙走上前,他同样是没有丝毫拒绝的意思。 喝了汤药,阮端熙慢吞吞的走向火车站大饭堂。 “阮大人。”燕洵笑道,“这边请。” “你要做什么?”阮端熙身体紧绷,警惕的看着燕洵。 火车站大饭堂就在不远处,里面饭菜的香味已经飘出来,甚至能听到里面人的说话声,那些心满意足的赞叹都让阮端熙忍不住食指大动,他已经很久很久没吃到热气腾腾的饭菜了。 他本就心虚,此时看着燕洵忽然给他指了个不一样的方向,心中顿时有种‘果然来了’的感觉。 “这边。”燕洵走上前,指引道,“阮大人,请。” “你想做什么?”阮端熙忍不住后退一步,“如今我变成这副模样,全奉燕大人所赐,难道这还不够吗?燕大人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何必如此故弄玄虚。” 旁边就是长长的曲折的走廊,里面有些许风声呜咽,仿佛似鬼哭。 不远处有道兵走进来,阮端熙神情一动,刚要说什么,就见那道兵冲着燕洵遥遥拱手,转身走了。 那些这些日子同样吃苦,一个个累的脸庞发黑,眼神都麻木了的道兵重新活了过来,竟然对着燕洵这个罪魁祸首拱手,这让阮端熙有些傻眼,那些道兵是他仅存的势力,明明昨日干的时候还有人怨声载道,怎么今日就全都变了? “怪物!”阮端熙重新看上燕洵,再次后退。 “这条路通往六殿下的铺子,这次回京,六殿下也一起。”燕洵淡定道,“故而才请你去一趟。” “当真?”阮端熙怀疑地看着燕洵。 燕洵笑了下,淡定道:“莫非阮大人还觉得自己如今有什么筹码不成?” 阮端熙嘴唇蠕动,到底是没再说什么,跟上燕洵。 走廊曲折蜿蜒,里面错综复杂,哪怕是阮端熙仔仔细细的记着路,等到铺子门口的时候,也还是迷糊了。 门口迎接的小厮赶忙迎出来,引着燕洵往里面去。 到了里面,秦六提着茶壶出来,亲自帮燕洵倒茶。 “这位是阮大人。”燕洵道。 秦六这才看向阮大人,把茶壶放到他旁边。 “燕大人今日想吃些什么?”秦六问。 “吃火锅吧。”燕洵笑道,“不如六殿下与我一起?” “好。”秦六答应着,吩咐身边的小厮上菜。 边城的铺子菜品没有那么丰盛,却也该有的都有,些许肉片等等都跟京城铺子里的一模一样,还有些玻璃杯盛的果汁,这在冬日里极为难得。 “此次回京,不知燕大人合适再回来?”秦六问。 燕洵想了想道,“应当很快就会回来,荒山总得尽快安排人手。” 两个人旁若无人的说着话,镜枫夜一直沉默,帮着燕洵涮肉,把他不喜欢吃的都夹过来自己吃。 谁都没有去在意阮端熙。 阮端熙也终于发现,秦六和燕洵的关系并不像传闻中那么差,甚至好的有些过分。 身为皇子,生来便跟其他人不同,哪怕是世家子也只能稍稍与皇子亲近些许,至于其他人,便只能矮一等。 眼前看到的让阮端熙有点不愿意去相信。 然而这偏偏就是事实。 他曾经想要找秦六寻找机会的想法是多么的可笑,他手头的那些银钱瞬间变成了烫手山芋,如今拿在手里,竟是没了处理的法子。 “回头你去马场挑几匹战马。”吃饱了饭,燕洵冲着秦六道,“送进宫里,京城马匹还是有些不行,养的法子不对,地方也不对。” 秦六顿时眼睛一亮,这献马的机会留给他,显然是燕洵给的机会,便赶忙道:“多谢燕大人。” “再捎点药丸吧。小花搓的药丸虽然苦了点,但平日里偶尔吃几粒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燕洵又说。 第227章 无论如何,妖国使臣都走了,且燕洵还成功的租了一座山,这都是可喜可贺的事情。 这些跟着阮端熙的道兵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又在边城建了这许多水泥楼,也是精神饱满的骑着马,跟在最后面离开边城。 水獭颇有种衣锦还乡的感觉,他早就把自己那匹马打理的干干净净,更是仔仔细细的整理好了自己身上的棉衣,背后的包袱里放着燕洵给的银钱和红烧肉罐头,昂首挺胸的跟在后面,恨不得立刻飞回京城。 路线还是按照来时的路走,到灭妖城附近时,燕洵下令安营扎寨,暂且歇息。 “怎么不走了?”阮端熙脸上再次冒出冷汗,急急忙忙的询问道。 “燕大人说天寒地冻的,喝冷水太冷,要烧点热水喝。”有道兵说。 已经有动作快的道兵拿出小铁锅,迅速堆起火堆,翘首以盼的看向远处。 不一会儿,蛇身幼崽飞奔而来,给一个个小铁锅弄满水,又飞快的游走了。 阮端熙左看右看,发现所有人都很听从燕洵的命令,甚至有的道兵还拿出银钱,想买其他道兵的红烧肉罐头吃,还真的有道兵幸运的买到了,正兴致勃勃的煮肉汤。 “我得歇息歇息。”阮端熙缩进帐篷,身体不停的发抖。 这时候,却有不少人从灭妖城出来,浩浩荡荡前呼后拥,拉着一个个沉重且巨大的木箱,向着这边靠近。 斥候发现这些人,赶忙回来报告给燕洵。 “让他们来。”燕洵淡定道,“去吧阮大人请来。” 缩在帐篷里的阮端熙被道兵挖出来,就这么架着到了燕洵面前,连带着还有一个个打开的木箱,里面全都是白花花的银子,金灿灿的金子,还有无数珍珠玛瑙。 这些金银珠宝,都是他的。 然而阮端熙却不敢看,更不敢去想,他强装着瞪着燕洵,不说话,害怕一开口就暴露了什么。 “这些……都是谁的啊?”燕洵问。 拉着木箱来的几个人被凶神恶煞的汉子拿着战伞押着,神情惊恐,不停地看向阮端熙,好几次想要开口说话都被汉子有意无意打断。 看着那些人的模样,阮端熙忽然有些绝望。 他明白了,这是燕洵逼着他说。 “怪物。”阮端熙喃喃道,见着燕洵看过来,便心一横,干脆道,“都、都是他们献于皇上的……” “恩……”燕洵拖长了音调,仔仔细细的看着阮端熙脸上的每一个表情,见他心痛无比又悄悄放松,每次看向木箱的时候,都要咬牙切齿,燕洵看了好一会儿这才说,“若是如此,那当真是好事。行了,你们都回去吧,本官会悉心照料阮大人,也会确保把这些金银送进京城。” 阮端熙和那些人被同时带了下去。 回到帐篷里,阮端熙喃喃道:“这哪里是歇息,根本就是请君入瓮。燕洵,你好狠……” 阮端熙心心念,放在心尖尖上的金银,燕洵却并未放在眼里,他只是吩咐仔细看管,便回帐篷里睡觉。 一路回京,燕洵如法炮制。 若是城中人不主动送出银子,燕洵便亲自带着绿鸟等人前往,把银子一箱一箱的带出来。 到京城时,燕洵身后的道兵已经拖长,护送着一个个木箱,放眼望去连绵不绝。 好奇的百姓看到了,总会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金银。” “哪来的金银?” “各个城池中的贵人们献上来的。” “当真?” “那是自然。我这是听我家亲戚亲口说的,他儿子就是道兵,如今正驻扎在京城大营呢,听说这回还立了功,皇上还要赏赐呢。这趟差事可真是好,不但送走妖国使臣,还得了这么些银钱,可见这天底下还是善人多啊。” 不明真相的百姓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而那些传出去的只言片语也越来越离谱,到后来已经变成是许多人觉得看了大妖一饱眼福,便主动献上银子给朝廷。 阮端熙没敢去鸿胪寺,直奔左相陆朝阳府上。 进了书房,阮端熙不敢隐瞒,把自己的所见所闻一五一十的说了,又恨恨道:“燕洵实在是欺人太甚,如今京城大营怕是有变,各位大人,我等应当如何?” 他顾不上身份,期盼的看着各位大人,期待他们给出主意。 陆朝阳依旧不紧不慢的喝着茶,慢悠悠道:“天时地利都在燕洵那边,这次便罢了吧。” “可那些银子……”有人忍不住道,“陆相,朝廷税收可等着这批银子呐。” “不必再白费力气了。燕洵能如此干脆利落的送走妖国使臣,且还有意外之喜,此事已经是我等插不上手的事。”陆朝阳瞥了眼阮端熙道,“好在这回他没有找到证据,否则……” 阮端熙立刻缩了缩脖子,他明白陆朝阳说的话,否则的话,他就是那个被送上断头台的人。 “陆相,难打我们就这么算了?”还是有人不甘心。 陆朝阳轻轻摇头,风轻云淡道,“这里是京城,终究不是他的地方。你们暂且不要轻举妄动,且看看他下一步如何。只要是在京城,许多事就不是他能做主的了。” “这倒是……” 屋里逐渐变得安静,仿佛方才的那些话从未有人说过似的,阮端熙也学着其他大人的样子闭目养神,慢悠悠的品茶,假装自己闲云野鹤,胜似神仙。 宫里,燕洵再次奉上虎符。 皇帝微微低头,看着即便是戴着面具,也遮掩不住消瘦身体的燕洵,神情复杂,心里更复杂。 他这辈子见的人当中,最特殊的便只有燕洵一人,他穷尽大秦官场所有人之力,想去平衡燕洵,却发现天时地利都在燕洵那边,让他这个帝王也只能顺势而为。 此时看着燕洵这般模样,皇帝忽然觉得燕洵仿佛是应运而生之人,凡事就没有他解决不了的事。 “燕爱卿有大功,你想要什么,跟朕说说。”皇帝温和道。 那些燕洵带回来的金银,全都进了私库,皇帝每每想起来,都是忍不住的和颜悦色。 燕洵恭敬道:“微臣想要下丹心桥下面的河底看看。” “哦?”皇帝眼睛一亮,“燕爱卿可是有什么发现?” 燕洵轻轻摇头道,“没有发现。只是这条河当中深不见底,这么多年也没有人知道河底是什么样,微臣心中好奇,便想看看河底到底是什么模样。这并不容易……” 那么宽的河,河底更是没人知道到底有多深,想要进入河底,花费的银钱恐怕会不计其数。 皇帝略微一想就明白了,这是燕洵故意拿功劳换这看似儿戏的权利,“既然燕爱卿想,那便去吧。”皇帝和颜悦色的看着燕洵,觉得他十分识时务,不像朝中某些大臣,总想着为自家子侄谋利。 从宫里出来,燕洵走向镜枫夜,疲惫的靠在他身上。 哪怕是进宫,他也没有拿下脸上的面具。 “皇上其实也没有那么不近人情。”燕洵靠在镜枫夜身上马上马车,“我这面具天底下独一无二,便是这样堂而皇之的戴着面具,皇上也没有发怒。” “皇上都明白,只是许多事都身不由己。”镜枫夜道。 “是啊。明日上朝,围着妖国荒山,还不知道要吵到什么时候。”燕洵舒舒服服的躺在被窝里,枕着镜枫夜的大腿,轻声道,“咱们回保育堂建设,我要跟幼崽们商量商量,看看河底怎样才能下去。” 大秦的这条河没有名字,宽阔无比,即便是燕洵造桥,也不过是在水面上建了一座桥罢了,除了靠近河岸变得桥墩能够扎扎实实的深入河底,当中的桥墩根本就没有碰到河底。 然而即便是那样,丹心桥也在幼崽们的共同努力下建成了。 被窝里柔软又暖和,燕洵忍不住睡着,等他再醒来,已经是躺在炕上。 “大人。”花树幼崽凑过来看了眼,高兴道,“师傅给换了药方,这回药效保准更好。” “放的甘草多不多?”燕洵赶忙问。 “多!”花树幼崽拿了药方给燕洵看,“这回汤药没那么苦的。” “那就好。”燕洵松了口气。 掀开被褥爬起来,燕洵穿上棉衣,见着小幼崽们都在,便挨个数了数,没看到个头最小的宝宝和蛋弟弟,又摸了摸被窝,也没找到这两只小幼崽。 “两个弟弟去北大人府上了。”黑白幼崽赶忙道。 “由他们去吧。”不用小幼崽解释燕洵也能猜到。 宝宝向来喜欢他这个师傅,蛋弟弟更是个人来疯,哪儿哪儿都想去,只是他个头太小,大家都不放心,一般都会陪着蛋弟弟去各个地方,极少让蛋弟弟单独行动。 镜枫夜端着点心和茶水进来,放到一旁。 “我们来想想办法……”燕洵还记着当初杜美奇给他留的话,尽管现在还没有法子进入那么深的水底,但是他不会放弃。 “以我的能力,怕是不行。”黑白幼崽想了想道,“兴许我们能造一个巨大的铁通。我们不是做过实验,水压加大的情况下,深海中会有一些完全封闭的山洞,里面有空气可以供人喘息,若是我们能够调节这种压力……” “以现在的技术,怕是没那么容易。” “那就先造一个隧道,从河岸延伸进去,一边尝试一边实验。” “潜水……” “水压是个难点。” 幼崽们已经知道,即便是京城和边城,气压也有微弱的差别,而京城去边城的一些人会生病,也有这一部分的原因。而水压又是不一样,并且更加难以控制。 燕洵靠墙坐着,笑眯眯的看着幼崽们讨论。 他们拿出纸笔,飞快的画着一个个图形,甚至端来水盆,进行小小的实验尝试。 “如果孩子们都跟幼崽们一样,从小就养成这样的习惯,你说会有什么不一样?”燕洵爬过去靠在镜枫夜身上,小声问。 镜枫夜拿了块点心放到燕洵嘴里,轻声道:“孩子们的本事会变得很厉害,不会因为遇到丁点儿小事都要回去找爹娘,会有自己的想法和主意,会变得完全不同。大人说过,格物和传承同样重要。大秦传承数千年,也不过是流传下来许多千古名句、古书野史罢了,连桑农耕田的法子都没有正经传承;而格物不同,格物千变万化,可创造整个世界。” “镜大人看的很透彻。”燕洵赞赏道。 自古以来,大秦都是士农工商,等级分明。 故而如今传下来的书籍中,文人墨客写的书最多,农户种地的本事只能靠口口相传,他们可能祖祖辈辈都没人识字,不可能写书传下来,而工匠还不如农户,最为被人鄙夷,根本没有识字的机会,故而多少能工巧匠都只能通过传下来的文人诗作去窥探一二,至于那些真正的机关精巧,都早已绝迹。 千年前的大将军个个惊才绝艳,排兵布阵、对抗大妖,每每都能创造奇迹。 然而传承断绝,只看那些描述大将军如何打退妖国的诗句,又有什么用呢? “格物才是最需要传承的。”燕洵道,“若是人人生而就会格物,明白日升月落、阴晴圆缺,明白刮风下雨、电闪雷鸣,又何愁他们想不出应对之法呢?” 小幼崽们讨论的方向又变了,正在核算成本。 燕洵知道对于现在的大秦,许多粗糙的格物手段,工匠技艺,都是百姓赖以生存的本事,所谓教会徒弟饿死师傅,故而那些本事从来都不会轻易传承,他想看到的人人都懂格物,必须从自己做起,从小幼崽们做起,从保育堂第一、第二学堂做起。 这些小幼崽们也不再是原来在鸿胪寺时学习的模样,那时候他们仰慕燕洵,跟着他念书识字,跟着他研究出那么些学问,并不知道这些东西究竟有多么宝贵。 而现在小幼崽们已经不需要躲在鸿胪寺,他们早已堂堂正正的走到人前,展现自己的本事和自己掌握的学问。 他们已经知道自己掌握了多么宝贵的东西,故而也毫无保留的传授给蛋弟弟,怀着感恩的心去照顾蛋弟弟,想让这个最小的幼崽像他们那样成长。 “大人,我们商量好了!”黑白幼崽拿着图纸跑过来,跪坐在燕洵对面,递过图纸道,“你切看!” 图纸上面有着密密麻麻的符号,旁边还有比例尺寸,最下面有预算表格。 燕洵只看了一眼就忍不住浑身一震,问:“你们是如何想到的?” “大人给我们讲过仿生的学问。”黑白幼崽道,“天地万物,存在就有其存在的道理,我们自己创造的话,难度太高,现在也没有那样的本事,但若是模仿,却并不难,还有……” 当初杜美奇离京时,丹心桥下面的河水掀起惊涛巨浪,恶狠狠地拍着河岸。 边城,杜美奇给燕洵留了话,让他去河底寻找答案。 如今黑白幼崽拿过来的图纸,赫然是杜美奇的模样! “可以试试。”燕洵果断道。 在幼崽们商量的时候,燕洵也想过许多种方案,甚至想过模仿嗜血鱼妖,然而嗜血鱼妖终究是海里的妖怪,与河水不同。如今幼崽们想到这样的主意,就连燕洵自己都没想到。 他有些惊讶,又觉得这理所当然。 幼崽们一直在成长,他在前面铺了一小段路,后面的路幼崽们便会自己寻找,慢慢的,越走越远。 “这需要许多钢锭。”黑白幼崽又有些纠结,“钢锭不便宜呢,不过这是我们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先试试再说,不用担心钢锭。”燕洵 第228章 燕洵回京,进宫归还虎符,归还钦差官印,回了鸿胪寺一趟,便再没露面。 战战兢兢等着燕洵出招的阮端熙等了好几日,这才敢出来打听,却发现燕洵几乎是‘消失’了。 燕洵没上朝,也没来鸿胪寺,甚至都没在京城露面,他就像是完全消失,根本打听不到半点消息,就连那些认识燕洵的人也都讳莫如深,无论如何都不肯透露半点消息。 原本开放的丹心桥忽然一夜之间变了,驻扎在桥头的道兵重新拦截丹心桥,过往之人都会仔细盘查,比京城查的还要严格。 阮端熙派去的人连丹心桥都没能上去就被拦下,直接撵了回来。 “他、他人呢?”阮端熙总觉得燕洵是故意这样,准备在暗地里对付他,“燕大人、燕大人到底在哪?他时不时在河对岸?是不是?” 他不可抑制的想起护送妖国使臣到边城,燕洵的所作所为,从边城回京城,燕洵的残忍跋扈。 那些银钱,燕洵一文钱都没给他留。 每到一个城池,阮端熙觉得燕洵就像夜里的鬼魅,无所不知无所不能,他总能轻而易举的拿到账本,挨家挨户的去把那些银钱一一搜刮出来,这样还不算,燕洵还要把银钱拿到阮端熙面前,让他点头。 那些经历噩梦一样缠绕着阮端熙,每每想起跟燕洵有关的一切他都要出一身冷汗,打着哆嗦醒来。 “大人,外面来了人,说是……” 阮端熙浑浑噩噩的听着下人说,他茫然的看着下人的嘴一张一合,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喃喃道:“妖怪,怪物,他肯定不是人,是魔鬼!啊……他不是人,他不是人……” “那些大人说,当初他们花了银钱观看大妖,结果都病了。燕大人带来良药,银钱极贵,跟买位置花的钱一模一样。如今好几位大人都说家中银钱不多,想来问问大人,能不能想想法子……” “大人?大人?” “快来人啊,阮大人不知为何昏过去了。” “快来人啊。” 小厮跑来跑去的大喊,阮端熙其实能听到,但是他的身体动不了,也张不开嘴巴,甚至什么都看不到了。 他能感受到自己‘砰砰砰’仿佛要跳出胸腔的心,能感受到自己似乎变得扭曲、破碎,似乎已经不是活着了。 当初奇达西带领大妖冲着路边的百姓吼,阮端熙并没有放在心上,他心中隐约知道这样不妥当,但是没有胆量去阻止,更是不敢知道身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些人全都病了,良药价千金,且燕洵还坐地起价。 那么多银钱,全都进了燕洵的手掌心,这样还不算,他又把那些原本属于阮端熙的银钱全部拿走,借花献佛送进宫里。 “怪物。”阮端熙喃喃道。 “醒了、醒了。大夫,我家老爷这是怎么了?” “受了惊吓,好好养着吧,过些日子兴许能好转,若是不能,也不用来找我。这解铃还须系铃人,你们且仔细想想,阮大人究竟是被谁吓成这般模样的。” “大夫、大夫……” “老夫无能为力,或许你们可以想法子过了丹心桥,去保育堂医馆看看。” 阮端熙摇头,让他去保育堂医馆,还不如杀了他。若是他真的去了,燕洵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这些日子燕洵谁都不见,除了跟小幼崽们一起忙活就是在河这边闲逛。 骑着铁驴在水泥路上溜达,去学堂看看孩子们,去各个作坊看看做工的人,再去海边看看盐场,坐船出海垂钓,喂喂嗜血鱼妖,日子简直不要太悠闲。 “阿爹,十四来了!”蛋弟弟骑着迷你小铁驴轰隆隆的跑来。 “让他直接过来吧。”燕洵擦了擦手,看了眼逐渐成型的庞然大物,轻轻舒了口气。 蛋弟弟骑着迷你小铁驴拐弯,轰隆隆的跑去接秦十四。 燕洵找了个空着的地方等着秦十四。 京城商场每日出货量极大,人来人往的也多,京城几乎所有人都去过商场,而每当商场里面有打折活动的时候,队伍都能绕到商场外面。 燕洵可以不见王真儿、秦十三、秦三等人,却不能不见秦十四。 只是这一见,燕洵也就不能再谁也不见了。 “燕大人。”秦十四冲着燕洵拱手。 “十四皇子。”燕洵同样拱手,笑道,“长高了些,有大人的模样了。” “阿爹也这般说。”秦十四轻快的笑着,他刚刚从宫里出来,见了路哥儿,也真的长高许多,看上去颇有些气势。 蛋弟弟把小铁驴放到远处,跟哥哥们的小铁驴放到一起,哒哒哒跑来冲着燕洵喊,“阿爹,咱们今日吃面条吧,哥哥们造的压面机可好用了。” “好。”燕洵笑着点头。 按照图纸制造机关时,幼崽们用废弃的边角料造了个压面机,原理很简单,零件组装也简单,但用起来十分方便。 镜枫夜搬来炭炉,拿出小铁锅,又搬出一个个棉垫摆在周围。 不远处蛋弟弟跑在最前面,黑白幼崽和火焰幼崽抬着一个沉甸甸的压面机出来。 “放桌子上。”蛋弟弟跳到桌子上,拍着前面说,“放这里。” 镜枫夜拿出面团,压扁,放入压面机。 “我来、我来。”蛋弟弟伸手抓把手,他个头太小,力气虽然大,但是把手太高,整个幼崽都跟着跑到上面,没有着力点,急的蛋弟弟翻了个跟头跳下来,扔出一根绳子缠着把手,自个儿站在桌子上拉。 宝宝也跳到桌子上,站在一边严肃着小脸,看着蛋弟弟聪明的用绳子缠着把手,欣慰道:“弟弟很聪慧。” “那当然。”蛋弟弟仰着笑脸,示意继续压面。 压出来的面条更劲道,放入大骨汤里烧滚了捞到碗里,再卧一个荷包蛋,放几片卤好的肉片,燕洵都能一下吃一大碗。 秦十四也不再拘谨,足足吃了一大碗面这才停下,瞥了眼不远处庞大的已经成型的机关,见着燕洵没打算说,他自然也不会问,而是说起宫里的事。 “这几日宫里来了不少人,父皇都见了。”秦十四低声道,“阿爹让我提醒燕大人,京中要不太平。” “无妨,针对我的人越多,我越不会有事。”听到秦十四这么说,燕洵反而松了口气,“有关妖国荒山的事可有消息?” 秦十四摇头,“朝中吵得不可开交,太子殿下的人也下场了,都想知道妖国荒山究竟怎么能,能做什么。只是如今大家什么都不知道,便一直在推举人选。” “可有人推举我的?”燕洵问。 秦十四再次摇头。 租用妖国荒山是燕洵极力促成,然而他并没有机会得到荒山,如今朝中一天吵三回,三天大吵一回,便是为了这座荒山。 “燕大人若是想去,我可以……”秦十四道,他能帮忙,如今他管着京城商场,手中的人脉已经积累起来,在朝中也有了些许话语权,便是皇帝都不得不正眼看他。 若是他开口…… “不必。”燕洵斜着身体靠着软垫,拿了个面果子递给秦十四,笑眯眯道,“暂且不必,是我的跑不了,不是我的也求不来。你且回去安心管着商场,不要管其他事,也好让路哥儿放心。” “可是……”秦十四也想帮忙的。 燕洵轻轻摇头,不着痕迹的用手指头戳了下蛋弟弟,请蛋弟弟开嘴炮帮忙。 “来了。”蛋弟弟抱着跟他脑袋一样的小碗,拿着小筷子,正在跟一根面条奋战,他飞快的吃掉面条,又喝了口汤,这才说,“十四,你且听阿爹的。这些事复杂的很,咱们不去掺和那些,有那个空闲,还不如想想别的……” 小幼崽三言两语直接说到了秦十四心里。 他到底不是从小学那些谋算心术的皇子,也没有什么大局观,即便是得了管商场的机会,也是靠着燕洵狐假虎威,靠着幼崽们的倾囊相授,如今他慢慢打开眼界,自觉长了本事,但其实还不够。 燕洵不让他帮忙,并不是看不起他,恰恰是对他的保护。 若是陷入争权夺势的漩涡,秦十四没有底蕴,身后没有帮手,他会瞬间变成鱼肉。 “商场再做一波活动吧,我给些银钱补贴。”燕洵忽然道,“许多孩子长得矮不是因为天生就矮,而是因为从小吃不饱,没机会长高。若是十四皇子愿意,你可以单独拿出一些补贴,补贴鸡蛋,专门卖给孩子。” “我愿意的。”秦十四赶忙道。 如若这般,他也算是帮了燕洵,他也能问心无愧! 从燕洵这边离开,回到京城,进了商场,看着来来往往的百姓,看着那些兢兢业业的干活,拿着自己赚来的薪水,满脸笑容的美人,看着那些一家好几口来商场玩,想看看有没有打折活动的百姓,看着满脸风霜的汉子带着儿子吃面,把碗里的肉都夹给儿子,看着年轻的公子哥儿嘻嘻哈哈的走过去,秦十四仿佛明白了什么。 茅塞顿开。 他终于明白一些事,此时针对燕洵的人越多,皇帝为了平衡就不得不帮着燕洵,而现在燕洵已经得罪京城那么多文武大臣,从京城到边城的一路得罪的人更多,他们越是想方设法的进宫告状,越是想让皇帝降罪,皇帝就越是不能。 恰恰相反,越是这样,燕洵就越安全。 可笑他什么都不懂,傻里傻气的便要去帮忙。 “便是这样,也给了我帮忙的法子,不过是些银钱而已……”秦十四喃喃道,“这么点银钱,哪个皇子拿不出来呢?来人,随我去取银子,我要补贴一些,专门给孩子的……” 随着这些因为燕洵带兵看病,不分青红皂白,把所有人都放到一起,汤药却漫天要价,这样目中无人的跋扈行为在京城传开,还有商场的活动也被一些人带出京城,带回家。 “这几日进城的外地人多了许多。”镜枫夜道。 “是因为商场的活动吧?”燕洵见着镜枫夜点头,便了然道,“以前孙家村不就每个月至少两回,村里的老少爷们护送家中妇人进京,就是为了进商场买些便宜的鸡蛋和肉。冬日冷,肉能放的住,买一块便能吃许久。再远的人家,便是买些纸笔、布匹、鸡蛋和肉回去,也不算亏。” 冬日地里没多少活,大多数农户都会在家中猫冬,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进城一趟,买些东西能省不少钱。 “达官贵人有几个?百姓又有多少。”燕洵很淡定。 当初阮端熙把路边的位置全部划分的仔仔细细,价高者得,真正能拿出银钱的又有多少人?如今这些人倒是真的想法子进宫告状,进京打听消息了,然而他们全部加起来,又能有几个人呢? 燕洵敢得罪京城满朝文武,又怎么会怕他们? 反而百姓都记住了京城商场,也都记住了里面东西的价钱,更是知道这些价钱如何这般低,也会顺便记住燕洵。 百姓,才是最多的。 “阮端熙似乎是有点疯。”镜枫夜忽然道,“昨日秦十四来时跟蛋弟弟提了句。” “他?不应该啊。”燕洵皱眉,“是真的疯了吗?” “小蛋去看了,说是真的有点疯,但应当没啥大碍。”镜枫夜看了燕洵一眼,有些不解道,“阮端熙觉得大人是妖怪。” 燕洵摸了下脸上的面具,弯了下眉眼,笑道:“我是吗?” “当然不是。”没人比镜枫夜更清楚了,燕洵不是妖怪,只是很普通很普通的人而已。 河边。 庞大的钢铁巨兽逐渐成型,远远地看去,能清楚的看到钢铁巨兽正是杜美奇的模样,比杜美奇更大! 从河岸开始搭建的钢铁支架逐渐延伸,最上面正在安放钢铁巨兽肩膀两边的脑袋。 燕洵趴在镜枫夜背上,由他背着爬上来。 “好了吗?”燕洵喘了口气,上前几步仰着头看着这个钢铁巨兽庞大无比的脑袋。 跟杜美奇不一样,钢铁毕竟没有生命,冷冰冰,冬日里必须戴着手套才能碰,否则会受伤。 黑白幼崽穿着厚厚的棉衣,戴着圆滚滚的手套从上面跳下来,冲着燕洵喊:“大人,就快好了。” “注意安全。”燕洵赶忙道。 “知道。”黑白幼崽喊完,跑到一边扛起一块钢锭,顺着梯子往上跑。 燕洵仰着脸看最上面的火焰幼崽,以为太高,他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小黑点,根本看不清火焰幼崽具体在做什么。 “没想到幼崽们能真的造出来。”燕洵有些感慨,“里面用了蒸汽机,还有一些我都不知道的机关。他们真的是长大了,有能耐了,不需要我操心了。” “我为他们骄傲。”燕洵擦了擦眼角,赶忙到一旁避风。 不一会儿,幼崽们忙完,从上面下来。 蛋弟弟抓着黑白幼崽的衣裳,被风吹的飘了起来。 “阿爹,好大!”落到地上,蛋弟弟赶忙跑过来拽着燕洵的衣裳,两只眼睛亮晶晶的,“里面更大,有很多机关!哥哥们好厉害,很多地方我都没有看懂哩。” “等你将来念书,也能看懂的。”黑白幼崽赶忙道。 “过几日便能入水了吧?”燕洵把幼崽们都拉到自己身边,挨个捏了下脸蛋,“这几日当真是苦,脸都冻红了,回去多抹点胭脂。” “嗯呢。”黑白幼崽傻笑着答应。 为了尽快完工,幼崽们这几日都没有回去歇息,吃住都在钢铁巨兽里面,如今终于快要完工,大家这才让燕洵上来,只因燕洵太瘦,风一吹,不管穿多厚的衣裳都会冻的浑身冷冰冰。 第229章 ‘哗哗哗’! 巨大的山一样的钢铁巨兽,缓缓沉入水中。 钢铁巨兽内部,巨大的齿轮开始缓缓转动,方方正正的屋子里,有着各种各样的机关控制按钮,幼崽们聚精会神的守在按钮前面,就连蛋弟弟都得了个差事:负责守着一个红色的按钮。 厚重的玻璃外面,已经可以看到湍流的河水和飞速飘过的乱石。 “因为检测装置不够灵敏,所以这里设置了一根罐子通往河岸。”弹弹幼崽指着管子说,“这个管子总共有五层,保证不会断,这里还有小风扇,会把咱们呼出的气排出去……” “很好。”燕洵点头。 方方正正的屋子完全靠夜光石,其实即便是完全黑暗小幼崽们也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夜光石是为了燕洵能看清楚屋子里面。 “慢一点。”花树幼崽道,“我们需要检测。” 其他小幼崽们开始检测,而花树幼崽则跑过来给燕洵把脉,小脸板着,有几分霍老的样子。 燕洵有些赧然,轻声道:“如果这次不行,下次我在外面等着你们就好。” 之所以下沉的这么慢,完全是因为燕洵自己。 其他小幼崽们,无论是年纪最小的蛋弟弟还是曾经大病一场的撼山幼崽,都没这么脆弱,只有燕洵自己,到现在还在喝着汤药。 “大人是我们的主心骨。”花树幼崽认真道,“若是大人不陪着我们,我们便是有再大的本事,也是不敢轻举妄动的。那种心思……只有我们自己明白。” 燕洵抿了抿嘴不再说话,他其实是有些明白的。 这些经历颇多的小幼崽永远都不会像被宠着长大的蛋弟弟那样,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高枕无忧的一往直前。 屋里能听到巨大的机关运转的声音,小幼崽们不停的按着各种各样的按钮,眼前的一整排潜望镜时不时转换角度,许多东西都一闪而过。 燕洵凑过去看了眼,发现许多巨石。 “没有鱼。”燕洵道。 “恩,没发现鱼。”黑白幼崽点头,“看来河中是真的没有鱼了。” 挂在墙上的钟表忽然敲响,大家都是神情一震。 燕洵瞥了眼道:“该吃饭了。” “我来。”弹弹幼崽赶忙打开机关,用机械手臂撕开一个个罐头,放到一个铁罐子里加热。 不一会儿,加热好的饭菜便通过机关传递进来,弹弹幼崽上前打开小门,把吃食都端进来。 “叹为观止。”燕洵忍不住道,“太周到了。” 操控全部要靠幼崽们手动,这里面的机关是难以想象的多,就连燕洵也不敢说自己来操作的话能像弹弹幼崽这么流畅自然,更不可能保证和其他小幼崽们配合无间,控制着这个庞大无比的钢铁巨兽下落速度,还要纵观全局,和其他幼崽商量配合。 燕洵有些感慨,他一直说幼崽们成长了,长大了,但没想到这些幼崽们已经成长到了这样的程度。 “可惜这些钢铁不能用妖力操控,否则会简单的多。”弹弹幼崽端起粥喝了口,又吃了口红烧肉,“大人,你说这世间有能用妖力操控金属吗?原理又是什么呢?” “世间万物何其复杂,我们现在只能说没找到,不能说没有。”燕洵忽然心中一动,妖力控制的金属可能不好找,因为妖力千变万化,包容性强的金属还不知道有没有,但若是那样的话,“有些妖怪应该能控制金属。” 弹弹幼崽眼睛一亮,“若真是有,请他帮忙就好了。” “是的。”燕洵点头,“不过你们操作的很好,我完全没想到你们竟然这么厉害。这些机关的复杂程度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便是我来设计,怕是也设计不出这样厉害的机关。” 小幼崽立刻抬起下巴,有些骄傲道:“都是大人平日里给我们讲的多,耳濡目染的便向着这个方向设计。这般机关是我们能想出来最好的了!” “神作!”燕洵赞叹道。 “嘿嘿。”弹弹幼崽捂着嘴笑。 沉入水中的钢铁巨兽动作并没有那么灵活,只能躲开大块的石头,在水中也不能轻易翻身,里面的机关及其复杂,需要慢慢操作。这样的钢铁巨兽完全比不上火车,还有很多这样那样的缺点。 然而这是幼崽们的心血,是因为燕洵想要到河底才有的计划,如今哪怕是缺点再多,燕洵也都是由衷的欣喜。 方方正正的屋子里甚至还有床,被褥都是温热的。 甚至还有熬药的单独隔离出去的小炭炉。 燕洵时不时看看厚重的玻璃窗外面,希望这次下沉能够运气好一点,发现杜美奇所说的秘密。 只是一日、两日、三日…… 钢铁巨兽的动作愈发的慢,燕洵逐渐感受到那种前所未有的挤压,他的身体开始有些承受不住。 “大人……”镜枫夜咬开自己的手腕。 特殊的鲜血味道,甘甜可口,燕洵控制不住的凑过去喝了口,暂时清醒些许,他赶忙推开镜枫夜的手腕,“我能撑住。” “有用就好。”镜枫夜松了口气。 这是纯粹对身体的伤害,所以有用,燕洵却不肯再喝,他拿出归元绿灵芝,飞快地吞下去。 “没用。”花树幼崽帮燕洵把脉片刻,“镜大人,血。” “不是有可以隔离的机关吗?现在把我放进去,打开机关,我回河面,你们继续。”燕洵果断道。 花树幼崽开始犹豫。 哪怕是有镜枫夜的血,燕洵也依旧在承受巨大的压力,依旧很难受。 “哦哦哦!”蛋弟弟忽然大吼,“蛋!蛋!蛋!” “什么?”燕洵觉得自己有了些力气,赶忙爬起来问,“什么?” “哥哥们,阿爹,爹,我发现一个蛋!咱们把蛋抓上去吧!”蛋弟弟兴奋道,“不知道是什么蛋,啊,我看到蛋上的花纹了,跟杜美奇身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燕洵挣扎着凑过去看,复杂的潜望镜里面的画面不停地晃动,只能勉强看到些许花纹,然而却能一眼认出来。 花纹跟杜美奇身上的一模一样。 “捉住这枚蛋,回河面!”燕洵果断道。 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杜美奇忽然元气大伤,死后身体都没留下,只留下骨头,他似乎明白杜美奇为什么让他到河底寻找秘密。 即便是现在也还没有触碰到河底,而那时候杜美奇的默认更是让燕洵确定,这条河乃是妖怪所挖,显然杜美奇把蛋送到河底是别有用意,而这条河并不是人人以为的那么简单。 秘密揭开了冰山一角,更多的还是扑朔迷离。 “开始制造气体。”花树幼崽大喊。 “排出河水!” “控制速度,要适应水压,不能太快。” “蛋用笼子装,小心捏碎。” “嘘,大人睡着了。” “镜大人,帮忙……” 眼瞅着燕洵睡着,镜枫夜咬开手腕,在他嘴上抹了一点血,这才走到一旁帮小幼崽。 一路回河面,用的时辰更多。 河面。 卫守城带兵守在河岸上,日日夜夜的看着河水。 最初撼山幼崽跑来兴冲冲的跟他说,要造一个巨大无比的钢铁巨兽,卫守城心中高兴,更是为了撼山幼崽骄傲,然而当撼山幼崽说自己要去河底的时候,卫守城当时便想拒绝。 只是最终他还是同意了。 并不是不关心撼山幼崽,而是因为了解撼山幼崽,所以才会同意。 那个庞大无比的钢铁巨兽跟火车不一样,里面机关巨多,需要所有的小幼崽配合操作,撼山幼崽负责钢铁巨兽的其中一条腿,这是重中之重,卫守城无数次看到撼山幼崽拿出图纸研究,便是跑来跟他吃饭的时候都要研究,晚上睡觉也在研究。 撼山幼崽想去,且没他不行,所以卫守城点了头。 “将军,夜深了,回去歇息吧,这里有我们。” “不急。”卫守城依旧站着没动。 他儿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他想再等等。 身边的亲信已经知道撼山幼崽是他的儿子,并没有什么难以接受的。撼山幼崽在边城立功,在学堂念书,在京城有许多朋友,哪怕他是妖怪又如何?他跟旁人并没什么不同。 寒风中,河水开始沸腾,掀起巨大的浪涛拍打着河岸。 卫守城身体紧绷,紧紧地看着河面。 然而那个钢铁巨兽一直都没有出现,小幼崽们也都没有出现,卫守城几乎忘了自己站了多久,一天、两天还是五天、八天?他好像去歇息过,又好像没有。 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跳进河里,然而他始终都知道,即便是自己修为高,跳进河里也没有别的法子,比不上幼崽们造的钢铁巨兽。 他只能等。 当初答应撼山幼崽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只能等。 无论如何,都只能等。 当冰冷的铁疙瘩缓缓浮出水面,看到厚重模糊的玻璃后面的小幼崽时,卫守城再也忍不住,立刻吩咐身边的亲信,“做好准备!”他自己跳入水中,寻找当初撼山幼崽指点给他的出口。 钢铁巨兽肩膀上的脑袋忽然张开,撼山幼崽浑身湿漉漉的站在里面,“爹?” “回来了。”卫守城赶忙上前抱起撼山幼崽,仔细看了看,然后送到河岸,再去接其他小幼崽。 小幼崽们从钢铁巨兽里出来,全部都湿漉漉的,浑身冰凉。 镜枫夜抱着燕洵最后出来,他们身上的衣裳也都湿了,燕洵缩在镜枫夜怀里,嘴唇发白,闭着眼,几乎不喘气了。 “去医馆!”卫守城大吼,“拉马车来。” “走!”镜枫夜抱着燕洵上了马车,直奔医馆。 小幼崽们都泡了热水澡,喝了热汤,换上干净的棉衣,重新暖和过来。 卫守城拿来厚厚的棉衣递给撼山幼崽,“快穿上。” “恩。”撼山幼崽穿好棉衣,喘了口气道,“这回当真是惊险,我们猜到了一切,独独没猜到河底暗流,差点被冲走,还好有提前布下的管道和备用机关。” “怎么泡水的?”卫守城攥紧拳头,感觉自己有些无能。 撼山幼崽却一脸淡然,“当时启动备用机关,我们计算过,必须得让控制室进水才能确保机关的上升速度。水底压力太大,我们需要适应,只能这样上来。当时控制室里的水是温热的,一点都不冷,跟泡澡差不多,只是我们离开控制室才冷的。” “燕大人呢?”卫守城松开拳头,头一回觉得自己这个儿子厉害无比。 “得看霍老怎么说。”撼山幼崽老实道。 保育堂医馆,霍老站在床前,低头看着醒来的燕洵,气得胡子差点飞起来。 “应该没事。”燕洵勉强道,“水压伤的是身体,不是元气,也不是病。有镜大人在,我也不过是从控制室出来的时候才受了点凉,应该是没有大碍……” “不错。”霍老点头。 燕洵顿时面露喜色,他还真怕霍老说出什么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霍老学会解剖打开了新世界大门,医术愈发出神入化不说,脾气也愈发的大了。 “这几日不要下床,好好养着。”霍老不客气道,“若是不想要肚子里的孩子,尽管下床!” “什么?”燕洵一惊,“竟然这般巧。” 霍老摸着胡子道,“约莫快一个月了。你下河之前我把脉虽然没把出来,但显然那时候就已经有了!难怪那时候燕大人脉象极好,气色也极好,我还当是病好了。” “我也以为。”燕洵自己都以为这些日子一直喝汤药,身子大好,这才敢下河,没想到是肚子里揣了个孩子。 “趁机大补!”霍老撂下这么一句,转身去写药方。 燕洵悄悄松了口气,笑道:“那我可得好好躺着,到时候该吃吃该喝喝……” 想着即将饭量大增,力气变大,百病不侵,燕洵就控制不住的兴奋。每回怀上孩子,都是他最畅快的时候,哪怕是一些道兵都比不上他的力气,想想就忍不住高兴。 河岸边,幼崽们把捞上来的蛋送进马车,带回保育堂建设。 燕洵从医馆出来,也在保育堂建设水泥楼中,只是躺在炕上不能随意下来,精神是极好的。 “阿爹!”蛋弟弟冲进来,“好大呀。” 燕洵一看小幼崽们抬进来的蛋,也是吓了一跳。 当初在钢铁巨兽里面的时候没察觉到蛋有这么大,如今一看,燕洵直接吓了一跳,他伸手比划比划,忍不住道,“便是我缩着身体躺在里面也绰绰有余了。” “杜美奇这般大,蛋这么大也正常。”花树幼崽道,“大人,我们要如何孵化?” “应该也泡在水里。”燕洵想了想道,“问问蛋自己吧……” 孵蛋这个事儿,燕洵和小幼崽们都有经验。 当初蛋宝宝出生,都要自己挑选小窝和睡觉的地方,蛋弟弟不但自己挑选喜欢的小窝,还要自己选择晚上跟哪个哥哥睡,而且非常喜欢在被窝里滚来滚去,经常不小心就找不到了。 这枚蛋虽然大,但也依旧是蛋。 于是小幼崽们就在暖和的屋里询问这枚巨大无比的蛋,尝试各种各样的孵化办法。最后巨蛋自己选择躺在炕上,垫着柔软的软垫,表面还要是不是的喷洒一层蛇身幼崽弄出来的纯净水,单单是这样还不算,等到白日,巨蛋还要出去晒日头。 蛋弟弟每次看到巨蛋都会忍不住张大嘴巴,“阿爹,他好大,弟弟不知道会多大。” 说到这个,燕洵也有些担忧。 当初怀着蛋弟弟的时候,燕洵肚子里就摸不到硬块,这回也是如此,无论如何都摸不到硬块,肚子还是软软的,这回也不知道是像蛋弟弟这样的蛋,还是小人 第230章 “虽然蛋很大,但也是我弟弟啊。”蛋弟弟一手叉腰,一手拿着巨大的喷雾器,一边绕着蛋巨巨转圈,一边还没忘了转头跟燕洵说话,“阿爹,等蛋巨巨破壳,他会认我这个哥哥吧?” 燕洵瞥了眼个头快要跟他差不多的巨蛋,又看了眼虽然长了一点点,差不多跟双黄蛋那么大了,但依旧还是跟鸡蛋差不多大小的蛋弟弟。 个头只有这么大点儿,还想当人家哥哥。 “要看他自己愿意不愿意吧。”燕洵谨慎道。 “肯定愿意的。”蛋弟弟撅着小嘴,跑到一旁把喷雾器收拾好,又跑回来摸了摸蛋巨巨的壳,“我经常给他喷水保湿,他肯定知道的。而且,我比他出生更早,年纪更大,理应是哥哥呀。” 过了会儿,蛋弟弟见着燕洵没说话,就握起小拳头挥了挥说:“我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的!” 巨大无比的蛋弟弟躺在幼崽们帮着他缝的窝里,不动如山。 看到蛋弟弟这副模样,燕洵赶忙上前摸了摸蛋巨巨,笑道:“等他破壳了再商量呗。不过你也不用太坚持,阿爹肚子里的肯定是你弟弟。” “那是!”蛋弟弟立刻两眼放光的抓着燕洵的衣裳往上爬,激动道,“等弟弟出生,我要带他到处玩。” “好。”燕洵笑着答应。 燕洵在炕上躺了几天,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好,饭量也变大了,身上长了肉,终于不用再带着面具遮住因为消瘦而显得有些恐怖的脸。 他感觉自己整个人都鼓了起来,总是吃不饱,皮包骨的手腕长了肉,就连一直软软的肚子也露出些许肌肉轮廓,力气每天都在变大,燕洵甚至觉得自己现在除了没有修为,本事应当不比道兵差。 不用每日昏昏沉沉的睡觉,总能精神饱满的醒过来。 每次怀上孩子,燕洵都觉得自己有如神助。 “小蛋今天应该回来吧,你去看看。”燕洵戳了戳蛋弟弟胖乎乎的脸颊,仔细叮嘱道,“顺便喊其他幼崽回来吃饭……” “知道了。”蛋弟弟从燕洵身上跳下去,哒哒哒跑到一边推出自己的迷你小铁驴,骑着跑出去。 河边的钢铁巨兽被重新固定住,里面的机关都被幼崽们重新修正过,铁门封锁,就这么放在河边。 河底的秘密暂时搁置,燕洵和幼崽们安心孵蛋,丹心桥那边的道兵便重新撤回水泥楼,不再过问上桥的人。 连续多日没见到北齐,宝宝早就忍不住了,丹心桥桥头的道兵一撤,他就立刻跟着进京的马车,去了大理寺。跟着北齐接连相处几日,宝宝这才又跟着马车回来。 远远地看到等在路边的蛋弟弟,宝宝赶忙道:“停下马车,我在这里下车就好。” 马车缓缓停下,宝宝扛着有半个镜枫夜那么高的包袱跳下来,哒哒哒跑向蛋弟弟。 “哥,你都拿了啥?怎么这么大?”蛋弟弟看了看自己的迷你小铁驴,发现帮不上什么忙,只能推着小铁驴跟在宝宝身边,一边好奇的看着巨大的包袱。 宝宝扛着包袱,轻轻松松的,一边跟蛋弟弟说,“是师傅准备的,回去打开你就知道了。蛋巨巨这几日如何了?有没有破壳的迹象?” “没有,小花说不确定蛋巨巨什么时候破壳。我听阿爹说,不打算留在保育堂建设孵,打算带在身边。”蛋弟弟有些忧愁道,“那么大的蛋,要带在身边当真是不容易。哥哥们说要造个方便的机关,是个小车,好推着蛋巨巨。” “是啊,阿爹这几日如何了?”宝宝又问。 蛋弟弟脸上露出笑容,“阿爹很好。霍老说阿爹要是以后不生病的话,跟寻常人是一样的了。” “那就好。我这回还买了些草药,回头给小花看看能不能用。”宝宝老气横秋道,“说是什么老药,寻常药铺都找不到,我看着珍贵就买了。” “那得不少银钱吧?”蛋弟弟羡慕的看着宝宝,“我的零花钱还在攒着,没那么多。” 宝宝嘿嘿笑道:“我的零花钱也不太够,师傅给了点的,等以后我攒了钱,要还给师傅。” 两只小幼崽一边说着,一边进了屋。 宝宝不慌不忙的在玄关处换了鞋,这才扛着包袱进到屋里,见着燕洵和幼崽们都在,赶忙打开包袱,一一拿出里面的东西。 “北大人用心了。”燕洵看了眼打开的包袱道,“大理寺缺不缺子弹,小蛋下次拿点送去。” 大理寺也有数把槍,子弹一直是燕洵让宝宝送的。 宝宝点头,从包袱里拿出一把只有燕洵大拇指大小的短枪递给蛋弟弟,“试试这把小短枪,看看效果如何。这个虽然比不上槍,但是动静更小,而且威力没那么大,不会一下子伤到什么人。” “我看看。”蛋弟弟兴致勃勃的接过来。 “京城第一酒楼的点心,师傅特地买来给大家尝尝。还有花样好看的银锭和金锭,可以放到博古架上当做装饰,也能缝在衣服上。阿爹,这是给你的……” 包袱里装的东西极多,五花八门,几乎什么都有。 宝宝甚至还拿出一个线编的腰坠放到蛋巨巨的窝里,是要送给蛋巨巨的。 “京中形势如何?”燕洵问。 他没有把宝宝当做是只会受宠的任性小孩,而是把他当做是一个平等的幼崽,京中形势、案子,五花八门的消息,甚至是大理寺中一些不为人所知的路子,恐怕宝宝知道的比燕洵知道的都要多。 宝宝也从未把自己当做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小孩,他是妖怪,虽然只是一只小幼崽,但那些学问、本事,为人处世、待人接物、察言观色的悟性,都跟大人一样,宝宝也会承担起大人的责任。 他端坐着,和燕洵面对面,像是卫守城、王真儿、秦十三等人来面对燕洵时的模样一样。 宝宝两只小爪子放在膝盖上,板着小脸,一本正经道:“京中形势复杂……” 其他小幼崽都停下眼前的事,仔细听着宝宝说的话。 “关于妖国的那座荒山。”宝宝见着大家都很认真的看着自己,顿时更加一本正经了,“京中的各位大人们吵的不可开交,但是都一致同意不允许燕大人插手此事,究其原因,不过是因为燕大人身边有很多妖怪幼崽。京中各位大人害怕如果燕大人带着幼崽们去妖国荒山,会完全超出他们的预料和控制。虽然这些都只是各位大人的猜测,但所有人都意见一致。” 而且周老如今不上朝,咸平也经常称病不上朝,如今能上朝的也就是司平和史元守,以及卫守城,前者身份低,便是上朝也没得说话的机会,而卫守城因为撼山幼崽的存在,更不能随意偏帮燕洵。 于是朝中难得的口径一致,都想把燕洵和妖国那座荒山隔离开来。 皇帝亦有此意,他依旧想平衡一下燕洵的势力,哪怕是燕洵在朝中根本没有实力。 听着宝宝侃侃而谈,蛋弟弟握着小拳头,狠狠地挥舞,“简直岂有此理。这回阿爹没要功劳也就罢了,这些人竟然还如此排挤阿爹!” “稍安勿躁。”燕洵淡定道,“如此甚好,我们正好有空孵蛋。” 蛋巨巨安静的趴在窝里,一点动静都没有,但无论是燕洵还是幼崽们,都没有忽略这枚蛋。 只因为他是杜美奇留下的蛋,燕洵和幼崽们对杜美奇的印象很好,连带着也爱屋及乌,对这枚巨大无比的蛋的印象也极好,大家不管做什么事,总会让蛋巨巨也能参与上。 “现在决定人选了?”燕洵问。 宝宝点头,“谢家、赵家、贾家。现在是三家,师傅说三家背后肯定还有人,不过现在还没查出来。” “原来如此。”燕洵瞬间了然。 当初从打疫苗开始,燕洵就跟谢家不和睦,后来又有了谢谦书、谢然书两位,矛盾更多;赵家从赵元汀开始,燕洵就注定不会跟赵家和好;贾家更是复杂,宫里的贾妃倒是跟燕洵不错,贾不甄、贾不伽、贾求孤,阮夫人等人可就不一样了。 这三家也是选的极为巧妙,个个都跟燕洵颇有矛盾,且源远流长,更是十分之曲折,哪怕是燕洵自己都说不清楚。 让他们去妖国荒山,燕洵再想插手,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撼山幼崽学着燕洵的样子端坐,见着其他小幼崽都不说话,便问:“那他们要从边城走吗?外城墙外面就是妖国,他们除非派道兵去,否则的话,普通人没有修为,去妖国是要中毒生病的啊。” “大秦其他地方都有连绵不绝的山阻隔,除非能有人翻越沃土山,从那里走去荒山最近,否则的话,只能从边城走。”燕洵道,“且等着吧……” “便是道兵也不能经常去妖国。”花树幼崽看了眼撼山幼崽小声说。 撼山幼崽点头,“否则会像我阿爹一样……” “除非他们有战袍和我的光明。”光明幼崽接过话茬说,“哪怕是有我的光明,也并不是一劳永逸,一定的日子以后是要继续补充的。” 直到现在幼崽们也没有弄明白光明幼崽锁住的光明到底是什么,但是这东西能够很好的抵抗妖国妖毒,也是制作疫苗的主要材料之一,故而虽然平日里光明幼崽不显山不露水,但他的重要性任由谁都不能忽略。 光明幼崽见着蛋弟弟跑过来便把他抱起来放到自己怀中,“战袍没有那么多,打了疫苗的道兵也不可能为那三家所用。” “那这回可有好戏要看了。”燕洵笑道。 宝宝跟着点头,老气横秋的说,“怕是还有许多人不认为妖国有多可怕……” “那倒是。”燕洵轻声道,“毕竟每回出事,咱们都拿了良药……” 无论是当初去了外城墙吹了妖风的阮三等人,还是后来去了外城墙外面接待妖国使臣的黄侍郎,燕洵都给了良药,让他们能够抵抗妖毒,就算是这回奇达西带着大妖肆无忌惮的冲撞大秦百姓,燕洵也带兵跟在后面,及时给了良药。 这样轻易的挡住妖毒,对于一些人来说,可能并不认为妖国有多么可怕。 不过只要从外城墙出去,他们就总会察觉到的。 谢家得了去妖国荒山的机会,满京城瞩目,来谢家的人络绎不绝,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大人们,都递了拜帖。 “听说妖国荒山什么都没有,怕就算去了也什么都发现不了。” “就算这样,那也是名垂青史的大事,只要去了,还愁留不下只言片语,还愁立不了功劳?” “咱们谢家如今可算是水涨船高,往后定然是一流豪门。” “嘘,小声些,老夫人说了,叫咱们这些日子都低调些,别什么人都见,什么允诺都给。” 几个小辈凑到一起,一边矜持中带着淡淡的骄傲,又一边有些惶恐,他们生怕自己被选中去妖国荒山,但是又不肯放弃这份天大的功劳,一个个都是又兴奋又恐惧。 谢然书站在不远处,听着这些小辈兴致勃勃的讨论着,不由得有些迷茫。 这次机会是家中动用多方关系势力得来的结果,也是谢家能够借此一跃成为一流豪门的机会,谢家上下都极为高兴。 谢然书觉得自己也应该高兴,然而他却无论如何都高兴不起来,只觉得哪里怪怪的。 “然少爷,老爷要见你。”小厮看到谢然书,赶忙跑过来请他。 谢然书站起来,跟上小厮。 书房中,谢谦书也在,他是嫡子,只是冷淡的看了眼庶出的谢然书,这便算是打了招呼了。 “然书啊,你且说说外城墙以外是什么样,妖国荒山又是什么样。”谢谦书高高在上的说,“这几日家中便要选几个小辈跟着去妖国荒山历练,你既然有修为,又是千户,便也跟着去吧。再看看京城大营有哪些堪用的道兵,咱们谢家借来用一用。” “我没去过外城墙。”谢然书有些茫然道,“只是去了边城。便是在边城的日子久了,也会生病,需要喝汤药。只听说外城墙以外便是妖国,没有修为的人只要去了便会生一场大病,便是道兵也不能经常去妖国……” “那汤药的方子你可知道?”谢家家主摸着花白的胡子问。 谢然书想起喝汤药时,那些摆在桌子上的药材,还有那只小幼崽走来走去的介绍,当时他没有多想,却也还是都记住了。 “知道。”谢然书赶忙道。 “说来听听。”谢家家主从容道,“既然有方子,那汤药就不难,咱们也熬一些用了,那还怕什么?” “至少五百年的人参、首乌、雪莲,最好是千年以上,那样效果更好。”谢然书想着蛋弟弟说的话,慢慢的说道,“还有一味归元绿灵芝,人形当归、灵泉和无根水浇灌的黄精,蚂蜢狂灾妖身上的一块精骨……” 汤药的配方并不算多么稀奇古怪,然而用料何止万金。 那一小碗汤药,又何止千金。 这样熬出来的汤药才有效果,能让去边城的所有道兵都恢复如初。 谢家家主脸色难看,狠狠地瞪了谢然书一眼,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那样的药材便是一流世家也拿不出来,我看便用十年份的人生、首乌等药材,蚂蜢狂灾妖精骨没有,但普通骨头咱们家也有一块,切一点下药,归元绿灵芝……用火灵芝代替。” 万金灵药换成百十两银子的药,想来即便是有效果,怕是也不会那么立竿见影。 然而谢然书却不太敢再说什么,只得按照家主的吩咐派人去取药,再盯着家中下人熬药。 第231章 熬制的汤药苦涩无比。 谢然书看着放在自己眼前的一小碗,闭了闭眼,端起药碗喝下去。 当初他在边城喝的汤药只有那么小的一小碗,味道极苦,然而喝下去后却能迅速感觉到身体里升腾的热气,那种身体充满力量的感觉让他觉得呼出来的气都是热的。 他甚至觉得如果再喝一碗,他可能会提升一些修为。 “如何?”谢家家主问。 谢然书深吸一口气,仔仔细细的感受着喝下去的药。 苦涩中夹杂着火辣辣的痛,并没有那种充满力量的感觉,然而却也有极其微弱的效果,让他觉得昏昏沉沉的脑子清醒许多,若是在边城喝的汤药有十分药效,那么这碗汤药便只有一成中的一成而已。 “有效。”看着谢家家主充满暗示的眼神,谢然书也只能这么说。 “哈哈,有效便好。多准备一些药材,带着去!”谢家家主哈哈大笑道,“贾家、赵家若是不知道准备这方子,便来求着谢家吧。” 谢然书低垂眼睑,缓缓退出去。 他不确定这汤药的效果能坚持多久,亦或是能不能有用,只是这样的话显然家主并不想听。 京城大营的道兵早已悄然发生变化,当初被选中护送钦差大元帅的道兵这一路跟着去边城,不但立了功,还有钦差大元帅发下来的补贴,无论是那些银钱还是一个个红烧肉罐头、红烧鸡腿罐头,都让这些道兵欣喜若狂。 哪怕是出身不错的道兵,能被燕洵选中的,也都兴奋不已。 这不是家中给的银钱,而是他们凭借自己的本事赚到的,且从来都不知道原来道兵还能领取补贴,从来都不知道原来边城的道兵过得日子并不苦。 就算是原本跟着阮端熙的道兵,虽然在边城吃了苦,然而等到回到京城大营,他们反而开始想念那种日日夜夜不能歇息的日子。 他们曾经极少打熬身体,修为提升马马虎虎,然而去了一趟边城,虽然过的日子苦,但到最后有灾病的都看大夫治好了,反而因为日夜干活打熬身体,修为不知不觉得提升,甚至整个人都变了一副模样。 他们一点都不怨恨燕洵,反而打心底里感谢他。 谢然书来京城大营找帮手,这些人眉头都不皱一下的拒绝,哪怕是出身低微的水獭也不再卑躬屈膝,他拒绝完了,甚至还跟谢然书说:“燕大人说了,往后我们不必如此过活,京城大营的道兵人人平等,朝廷拨的钱粮都会平均发放。” “当真?”谢然书有些不明白,燕洵这么做,明显吃力不讨好。 哪怕是水獭这些道兵再信服燕洵,如今他没了虎符,又跟这些道兵有什么关系呢? “燕大人上了折子,皇上朱笔亲批的。十三殿下还来过一趟,写了很多名字回去。”水獭高兴道,“十三殿下是户部的大人,他也跟我们说了,往后钱粮都会由户部统一发放,不再经过京城大营的各位将军。” 如此一来,将军不但不能吃空饷,且那些按照身份地位分配的钱粮也没得机会了。 这些原本应当是燕洵得罪的将军,在秦十三来过一趟后,便成了皇帝的指示。 京城大营变了模样,谢然书一个道兵都没借出来。 然而蛇有蛇道,鼠有鼠道,总还有一些有修为的汉子没有成为道兵。 谢家、贾家、赵家,连带着一些跟这三家交好的人家趁机安插进去的人,队伍倒也浩浩荡荡,声势极为浩大的离开京城,去往边城。 这一年来,从边城归元虫芽妖攻城真相揭露,到妖国使臣一次一次的来大秦,再到蚂蜢狂灾妖败退,到最后奇达西离开大秦,妖国租给大秦一座荒山,这些交锋连绵不绝,以至于边城不再那么神秘,也逐渐跟‘苦寒’脱离。 边城的日子并不算差,且这里总有泼天功劳,总有足够载入史册的大事。 许多人早就把视线挪向边城这个地方,试图从中咬下一口天大功劳。 如今无论妖国荒山如何,头一回离开大秦,去往妖国荒山,都是足以歌颂称赞千百年的大事,故而多少人削尖了脑袋想要得到这个机会,然而到最后也不过是谢贾赵三家摘得桂冠罢了。 谢然书骑着马走在队伍中央,他前后看看,总觉得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这回京城那些一流豪门,王家、裴家都没有出声,反而王家这一辈最出色的汉子王彦秋要出门游学,据说在外面还闯了祸,裴钰儿的哥哥倒是没出门游学,但听说进了一座深山,非要找好看的花儿,曹家原本比王裴两家还要更胜一筹,然而曹三就跟神经病似的,天天追着宋飞凉不放,前些日子还因为挑起青楼的姐儿被请去衙门了…… 这些一流豪门似乎都商量好似的,家家户户都出了事,都找借口躲了起来。 “你们啊,跟着我就对了。”不远处赵飞腾骑着马,傲慢的看着跟在身边的小辈们,“不过是妖国而已,我等皆有修为,怕什么?” “赵公子,你见过保育堂的妖怪幼崽吗?都长什么样?” “燕大人真的有两个儿子,而且都是妖怪吗?” “北大人的徒弟就是燕大人的儿子对不对?是小蛋少爷吧,我没见过哩。” 几个年纪很小的汉子、哥儿,甚至还有两个打扮英气的姐儿,骑着马跟着赵飞腾,叽叽喳喳的说着。 他们都用过用幼崽们的模样造的肥皂和胭脂,到如今商场外面经常有幼崽们矮胖矮胖的形象,只是那到底不是真正的幼崽,以至于这些从未见过幼崽们的小汉子都好奇不已。 被这些小辈围着,赵飞腾觉得前所未有的满足,他傲慢道:“自然是妖怪的模样,凶神恶煞,眼如铜铃,血盆大口,能吓死人。” “真的吗?可不是有很多小幼崽考中秀才功名了吗?” “秀才功名?你们家中不都有名额,不需要考秀才,可以直接考举人。”赵飞腾得意道,“怕是那些幼崽也是这般吧。” “不过燕大人当真是好看的。” “是啊,燕大人无愧于第一美人。” “赵公子,你觉得呢?” 赵飞腾一脸扭曲。 原本他得罪燕洵,打入大牢,眼瞅着要没命了,好在他运气不错,被阮端熙救了出来,只是即便是如此,他也没能立功。 这回跟着去妖国荒山,以他自己的想法,怎么可能去那么危险的地方,但他不得不去,否则那些大人们不保他,他就只能被燕洵弄死。 看着这些满脸崇拜燕洵的小辈,赵飞腾话到嘴边拐了个弯,道:“那是自然。你们又不是没见过燕大人,不过他能跟妖怪生出孩子,显然也不是什么正常人。” 几个小辈都有些犹豫,想反驳,但又觉得赵飞腾说的似乎没有错。 如果妖怪真的那般丑陋,且恶劣无比,那燕洵还跟妖怪生孩子的话,倒也真是奇奇怪怪了。 不远处的谢然书轻轻摇头,他最是看不上赵飞腾这样信口雌黄,然而他也不打算说什么,只想等进了边城找那边的道兵打听打听,看看能不能顺利去外城墙外面。 估摸着日子差不多,燕洵和幼崽们一起把蛋巨巨用小车推上火车,也出发了。 火车上,燕洵展开五指放在桌子上,蛋弟弟便在手指之间跳来跳去的。 “阿爹。”宝宝从隔壁车厢跑来,“压面机给十四皇子了,咱们什么时候再造一个,我想吃压面机压的面条。” “手擀面一样好吃。”燕洵果断站起来,“我这边擀来试试。” 以前一直喝着汤药,补药等等更是一堆一堆的吃,然而作用并不大,燕洵也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做手擀面,都是他坐在旁边看着,指挥镜枫夜和面,擀面。 如今燕洵觉得自己能单手扛起火车,做手擀面更是不在话下。 这样小小的力气活,燕洵出手就能做完,而且面十分劲道,跟压面机压出来的面差不到哪里去。 宝宝抱着小碗,吸溜一根面条,美滋滋地说:“阿爹当真是厉害呀。” “那当然,你阿爹我现在力气极大,你们这些幼崽一起挂在我身上都行。”燕洵得意道,“不信来试试!” “来!”宝宝高高兴兴的跑到燕洵肩膀上坐好。 蛋弟弟也蹦跶上来。 其他小幼崽一看,都笑眯眯的扑上来,把自个儿挂在燕洵身上。 这么多胖乎乎的幼崽,哪怕是都个头不大,换成以前的燕洵,除了宝宝和蛋弟弟也只能再抱起一只幼崽而已,然而如今身上挂着所有的幼崽,他也并不觉得累,反而行动自如。 这种大力气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燕洵忍不住带着幼崽们在车厢里走来走去,还特地去看了看蛋巨巨,轻松抱起巨大无比的蛋。 跟幼崽们折腾完,燕洵回到车厢,见着镜枫夜旁边放着炭炉,他便走过去轻松抬起炭炉,放到镜枫夜另外一边,美滋滋道:“大力气太方便了,镜大人,你平时是不是就是这样?” “恩。”镜枫夜老实低头,又补充说,“我没有像大人那样,没力气的时候。” 他的力气一直都很大,除了那一次……但即便是那时候,他恨不得把全身的血都榨出来给燕洵,他也依旧有着极大的力气,能够稳稳当当的护着燕洵,能够稳稳当当的守着他一路回京城。 燕洵拿起一个果子,用两根手指轻松捏开,“像这样的果子,平日里我必须得用钳子,或者用战伞机关,而现在……轻轻松松。” 他甚至可以轻轻松松的爬到火车顶上,而不用担心自己没有力气抓住把手会被火车甩飞。 也能把小幼崽抛起来,再轻轻松松的接住。 四处溜达一圈,展现了自己的力量,燕洵这才回到镜枫夜身边,看着他拿出一张面饼放到小铁锅里煎,又拿出两个鸡蛋和两片肉片,小炭炉旁边还温着热汤。 “还真的有些饿了。”燕洵摸了摸肚子,到一旁坐着,等着吃。 吃了些面饼,燕洵又摸了摸肚子,有些担忧道:“不知道这回孩子有多大,现在也没摸到硬块,应该是不能比蛋弟弟大了。” 最初怀着宝宝的时候,肚子里能摸到硬块,等到蛋弟弟,硬块都摸不到了,这回还是摸不到硬块。 “蛋弟弟不是一直想要个比他小的弟弟,这样正好。”镜枫夜收拾好小铁锅,认真的看着燕洵,问,“大人不喜欢个头小的孩子吗?” “当然不是。”燕洵单手托腮,一只手摸着肚子道,“我是担心如果这个孩子比蛋弟弟还小的话,那往后生的孩子难道会一个比一个小,要是生得多,到最后……” 一个比一个小的话,若是生的孩子多,那最后生的孩子要多小……简直难以想象。 “不会的。”镜枫夜肯定道,“不会小太多,再怎么说也是妖怪幼崽。” “就因为是妖怪幼崽,这么小才能活的健康。若是普通胎儿,这么小的话,是不可能存活的。”燕洵道,“还好我很幸运,有这样的儿子。霍老说过,若是寻常孩子,以我的身体根本不可能生下来……” 最初在鸿胪寺醒来的时候,燕洵从未觉得自己有多么羸弱,也没想过自己会生孩子。 然而此时此刻,燕洵无比的庆幸自己喜欢的人是镜枫夜,是个妖怪,而自己的孩子能够安全的生下来。 “你觉得边城那边如何了?”燕洵摸了会儿肚子,实在是没摸到硬块,只得放弃,转而又想起边城,估摸着那些人也该到了。 “以杨将军的脾气,应当轻易不会放他们出去。”镜枫夜想了想道,“不过外城墙上的道兵都有战袍穿,若是他们能打听出来,怕是也会打战袍的主意。” 谢贾赵三家,虽然不是一流豪门,但应当听说过绿棉布的存在,只不过这回去的都是家中小辈,怕是还得打听一番才能打听出战袍的存在。 若是他们开口要战袍,守着外城墙的杨琼究竟是任由他们出去送死,还是把战袍让给他们,这就不好说了。 边城的道兵和将军们,看似周身煞气弥漫,但那只针对妖怪,对于大秦百姓,无论是谁,其实内心都无比柔软,因为他们成为道兵便是为了守卫大秦,守卫黎民百姓。 浩浩荡荡的队伍终于到了边城。 因着身奉皇命,谢然书根本不敢停留,更不敢去路途中的城池歇息,甚至遇到一些城镇都得直接绕道,一路风餐露宿,即便是他自己也有些吃不消。 谢然书无比的想念每次安营扎寨都跑来弄水的蛇身幼崽,如今他们只能途中补给,冬日里不管是河流还是水井都结了冰,里面的水还都有些浑浊,跟蛇身幼崽弄得水简直没法比。 赵飞腾身边的小辈也都跟蔫了的树叶似的,一个个蔫头耷脑的,脸上有了些风霜,有的脸颊都冻裂了,那些刚出京城时的活泛劲完全没了,几乎所有人都是死气沉沉。 当看到边城破旧的城门时,所有人都是精神一震。 这回守门的道兵没有故弄玄虚,很快开了城门让大家进城。 当初谢然书等人建好的水泥楼外面已经刷了漂亮的颜料,还画了一个个大大的图案,一个个玻璃窗都擦的干干净净,里面挂着窗帘,只能看到有些阳台上晾晒的棉衣。 比京城商场还要大得多的边城火车站在寒风中安安稳稳的立在那里,几乎所有人想都不想地往火车站靠近,想要进去歇息。 然而到了门口,却被几个汉子拦了下来。 “没有燕大人的允许,不能让你们进来。你们要么去边城大营,要么去空地安营扎寨!”守门的汉子面无表情道。 第232章 偌大的火车站就在眼前,赵飞腾等人甚至能看到里面的人都没有穿棉衣,显然火车站里面很暖和。赵飞腾裹紧身上的棉衣,呼出一口热气,恨恨的看着挡在门口的几个汉子。 “我们走!”赵飞腾咬牙切齿,带头离开。 其他小辈互相看看,都有些扫兴。 从进边城开始,几乎所有人都想着能进屋暖和暖和,而不是继续扎营,睡冰冷的帐篷。 那些重建的水泥楼,透过一些玻璃窗甚至可以看到里面生长的小棵棉花,明显要比外面棉花田长的要好,葱葱郁郁的。偶尔还能看到在玻璃窗后面晒日头的小孩,只穿了一件单衣,看上去却一点都不冷。 “赵公子,我们当真要去边城大营?”小辈撵上来,追着赵飞腾问。 “嗤……”赵飞腾嗤笑一声看向小辈,“你以为边城大营是谁都能进去的?就连我,也没得机会进去。我看咱们八成要在外面扎营,边城大营……想都不要想。” “那大营中应当也都是营帐,不会比水泥楼更暖和吧。”小辈安慰自己,“咱们扎营也不亏。” 看着几个小辈一副想赚便宜又不想吃亏的样子,赵飞腾冷笑着泼冷水,“边城大营全都是营帐不错,但也有专门烧了地龙和火墙的水泥屋,里面不但每日都有用不完的热水,还有棉被褥子……” “这么好的地方?”小辈瞠目结舌,“那得是大将军才能住的吧?” “当然不是。”赵飞腾摇头否定,却不再说什么了。 他虽然没去过边城大营,却也知道无论是杨叔宁还是其他将军,住的大帐也不过是大一点,里面并无区别,而那些水泥屋是专门供给伤员住的,有些头疼脑热的道兵运气好,就能进去住几日,有大夫好吃好喝的伺候着,出来能胖一圈。 赵飞腾原本恶向胆边生,想去把那个地方占了。 他并不怕边城大营的道兵,因为此时他身负皇命,怀中还揣有圣旨,哪怕是杨叔宁亲自出面,他也不怕。毕竟杨叔宁可能不怕他,但是却不能不考虑他背后的大人们。 然而赵飞腾终究没敢说出占了伤员病房的话,只因着他曾经听说过,边城大营病房里的大夫,有几位是燕洵的人。 只要跟燕洵扯上关系,他就会败得很惨,以至于想到那些大夫跟燕洵有关系,他便下意识打了退堂鼓。 “赵公子,边城大营的道兵说他们将军给了马场一块地。”小辈骑着马跑回来,皱眉道,“马场不就是马厩吗?那等脏污之地,我等绝对不能去!” “闭嘴!”赵飞腾眼冒亮光,喃喃道,“我正想去马场。吩咐下去,都去马场扎营!” 远处谢然书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赵飞腾,带着谢家小辈跟上。 边城马场广阔无比,跟京城大营的马厩完全不同,这里的战马成群结队,像野马一样奔跑。 只有常年伺候战马的道兵才能靠近,若是生人靠近,这些战马便会抬起蹄子,毫不犹豫地踩下来。 杨叔宁下令隔出马场一角,即便是如此,这也是一块极大的地方,赵飞腾等人甚至根本看不到远处奔腾的战马,只能看到冲天而起的烟尘而已。 火车缓缓驶入边城火车站,早有汉子们等着迎接燕洵等人。 幼崽们跟在燕洵身后,前前后后的簇拥着被小推车驮着的蛋巨巨,为了不让人看出来这是一枚蛋,蛋巨巨身上还盖了巨大无比的柔软棉被。 “大人,杨将军让他们住在马场。” “他们想进火车站。” “听说他们如今看中战马,想捉一些。” “杨将军似乎是同意了。” 几个汉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眼瞅着燕洵回来,便立刻有了主心骨。 燕洵听他们说完,叹息道:“杨将军果真是心善。” 这话说得所有人都是一愣。 见着他们都没明白,燕洵解释道:“这回谢贾赵三家的小辈去妖国荒山无异于送死,你们都是边城土生土长的人,应当知道外城墙外面的危险……” 谢贾赵三家只派出小辈,请的护卫也只是勉强有修为而已,连道兵都算不上,马匹连京城大营的马都比不上,更别说是边城战马。 杨叔宁安排他们住马场,用以颇深。 这些小辈并不知道杨叔宁的用意,却也看出来自己的马匹比不上边城战马,想要替换也很正常,只是他们只想着自家那些错综复杂的势力,却不想想这里是边城,这些战马每一匹都价值连城,便是皇上也不过是得了几匹而已。 杨叔宁之所以松这个口,并不是怕了他们,而是想让他们得了战马,能够逃命回来罢了。 “今年的棉衣都发下去了吗?别忘了让杨将军写欠条。”燕洵随意道,“冬日里棉花长得慢,桑蚕也不好养活,不如让作坊里的人干一天活歇息一天,这一年都没多歇息歇息,应当都累了。” “其实不累的。”欢哥一直跟在燕洵身后,说到作坊,他便立刻有话说了。 “还是要劳逸结合。”燕洵想了想又叮嘱道,“你回去跟大家说说,不要跟京城来的那些人接触,尤其是那几个小公子哥儿,都是家里宠坏的孩子,不知天高地厚。” “省得。”欢哥赶忙点头。 其实不用燕洵说,欢哥自己也都能看出来这群人的不知天高地厚。 边城这种地方,哪怕是土生土长的欢哥也得小心翼翼,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可能就会有妖怪攻城,而外城墙外面,欢哥虽然没去过,却知道那里的危险,因为他亲眼见到很多道兵去了外城墙外面一趟,再回来便跟去了半条命似的。 身为边城军户,见得多,听得多,再看看那些仿佛春游般的小公子哥儿们,许多军户都有些不忍心,他们太天真,并不知道边城的危险。 打发走欢哥等人,燕洵赶忙进屋看蛋巨巨。 炕烧的热热的,巨大的窝里,蛋巨巨躺在里面。 蛋弟弟拿着喷雾器,在蛋巨巨上面均匀的撒上一层水雾。 “蛋巨巨个头真大,我什么时候才能长这么大啊。”蛋弟弟把喷雾器放到一边,伸出小爪子扶着蛋巨巨,一手叉腰,满脸羡慕的看着蛋巨巨。 “会的。”燕洵赶忙道,“你最近是不是已经长高了?” “长高了一点。”蛋弟弟伸出小爪子比划,“哥哥们都说我个头长得不算快,但是力量增长不错,我已经是比较厉害的妖怪幼崽了。” 蛋弟弟‘啪啪’地拍着自己的小胸脯,脸上满是骄傲。 若是此时的他再回到当初破壳的时候,他一定能保护好战兔幼崽,还能制服克鲁西和西风,而不是只能靠躲避和恐吓来拖住那两只妖怪。 “厉害!”燕洵也是满脸赞叹,“蛋弟弟越来越厉害了。” “那是。”蛋弟弟仰着小脸,哒哒哒走到燕洵旁边,把自个儿小脚并排着放在燕洵脚边,骄傲道,“阿爹尽管放心,等弟弟出生了,我也会照顾弟弟的。” 当初蛋弟弟出生以前,宝宝一直是最小的幼崽,周围都是哥哥,他无比期盼着蛋弟弟的出生,而现在最小的幼崽变成了蛋弟弟,他也是无比期盼的能拥有一个弟弟。 蛋巨巨安静的躺在旁边,极其轻微的晃了晃,只不过燕洵和蛋弟弟都没有注意到。 虽然来了边城,燕洵也依旧没有去过问跟妖国荒山的任何事,他专心的待在屋里和幼崽们一起孵蛋,日头好的时候,便把蛋巨巨推出来晒晒日头。 宝宝带着蛋弟弟还有花树幼崽、撼山幼崽一起上了外城墙。 冬日风大,从妖国吹来的风仿佛夹着刀子,能轻易割开露在衣裳外面的皮肤。 “戴上帽子。”宝宝走在前面,帮着蛋弟弟挡风,被寒风吹了一下,赶忙停下,帮蛋弟弟戴帽子。 圆滚滚的棉帽可以遮住脸颊和耳朵,前面有玻璃镜,眼睛也不会被风吹到。 “好了。”蛋弟弟爪子上也戴了厚厚的手套,冲着宝宝挥了挥。 宝宝自己也戴上帽子,这才上了外城墙。 守卫外城墙的道兵无论寒冬还是酷暑,无论刮风还是下雨,哪怕是妖怪攻城,也必须得坚守外城墙,不能后退一步。 这些站在巨石后面一动不动的道兵仿佛与外城墙融为一体,共同形成了大秦的屏障。他们露在外面的脸被风吹的干裂,皮肉外翻,呼出来的热气瞬间便能结成冰,身上的棉衣显得那么单薄,仿佛站在那里的是不会动的冰雕。 “你们怎么来了?”杨琼大步走来。 “给你们送些东西。”宝宝大声道,“先来看看你们缺什么。” “我们什么都不缺,今年有棉衣,不会再有被冻死的道兵了。”杨琼大声道。 送上外城墙的棉衣比送往边城大营的棉衣更厚,而且燕洵不要欠条,是他自己拿出银钱补贴,专门送给杨琼的。 塞满棉花的棉衣仿佛拥有魔力,再凛冽的寒风也吹不透,心口自始至终都是暖的,且今年没有任何道兵冻死,这已经让杨琼有些喜出望外。 “不行。”宝宝盯着杨琼看了会儿,学着燕洵的样子道,“杨小将军自己都冻的满身是伤,这样怎么能行?如今又不是没有条件,棉衣薄了就换厚的,实在不行每个人再披一件大氅,晚上还能等被子盖。幼崽们研究出来的胭脂不适合你们,等回头改了配方再给你们送来。” “就是。大秦百姓有你们才能有安稳的日子,有你们,外城墙才是真正的安全。”蛋弟弟背着小手走到杨琼面前,学着宝宝的样子说,“再多的银钱投入到你们身上都算不得什么,更何况我阿爹手头的银钱还有许多,我阿爹愿意投入,我们也愿意的。” 花树幼崽同样过来看了看杨琼,还给杨琼试了试。 几个小幼崽在外城墙上溜达一圈,很快就回去了,但依旧坚守的道兵却都心头火热,就连杨琼都有些压抑不住胸腔里的激动,“杨将军究竟在磨蹭什么,那群人想去妖国荒山就让他们去,留在边城只能祸害自己人,他们要是有幼崽们的一星半点的好就好了……” 连年风吹日晒,杨琼早没了在京城时的公子哥模样,手上多了厚厚的茧子,脸颊干裂破开的口子一道又一道,手上皮开肉绽,缠满棉布,依旧牢牢的攥着手中的槍。 他头上甚至有几根白发,和冻起来的水雾一起,形成独有的风霜。 小幼崽们离开没多久就又回来了,身后跟着一连串的拿着战伞的汉子们。 这回宝宝和蛋弟弟没来,杨琼见着撼山幼崽便好奇的问了句。 “两个弟弟在屋里忙呢。”撼山幼崽大声解释,“给你们赶制了大氅,模样比较特别,但是很保暖,都来穿上试试。还有新研制出来的胭脂,里面加了些药材,大夫们都说效果不错,你们也都来试试。” 花树幼崽拿出小药箱,冲着道兵喊,“冻伤严重的都过来一趟,我帮你们看看,别不当回事,若是太严重是要截肢的。” “专门给你们造的保温水壶。”绿鸟拿出一个水壶,给一个道兵演示,“这是两层钢,当中是真空的,便是外面再冷里面的水也是热的。只有外城墙这里有,每个水壶都有编号,回头你们回去修整,水壶要留下。” “真空是什么?”那道兵恰巧认识绿鸟,见到昔日的战友便忍不住兴奋,话也变多了。 绿鸟一顿,看了眼道兵才说:“不知。” 当时小幼崽们造水壶的时候,绿鸟也在场,只是步骤他学会了,器械也会操作,然而‘真空’到底是什么,他是无论如何也不明白的。 小幼崽们说平日里喘气,又是真空不能喘气,气压那些乱七八糟的,绿鸟根本是有听没有懂,这会子也不过是照葫芦画瓢说给道兵听罢了。 “这种胭脂都省着点用。”绿鸟拿出小木盒,当着道兵的面打开。 “这就是新配方的胭脂吗?”道兵好奇的凑过来看,挖了一块擦在手上。 绿鸟脸上露出一丝肉痛,叮嘱道:“都省着点用,擦一点就够了。幼崽们肯定不会跟你们说,我在这里便多说几句,这胭脂……一盒至少一两金子,里面活血化瘀的药材、归元绿灵芝,还有保育堂建设水泥楼前面的桂花,深海里才有的鱼油……” 当初花树幼崽熬药膏,请绿鸟等汉子帮忙,看着那些珍贵药材被花树幼崽眼睛都不眨的切碎,扔到锅里,最后熬出药膏,填装进木盒中,再封存起来,绿鸟看的眼睛一跳一跳的。 这些白花花的银子、金灿灿的金子,在花树幼崽眼里仿佛一文不值似的。 绿鸟实在是承受不了,便忍不住问了句。 花树幼崽却一脸淡然,“我家大人说,银钱从来都算不得什么,只有人才是最珍贵的,且无价。外城墙的道兵最辛苦,往年冻死的都有很多,今年我家大人说宁愿舍弃万万两黄金,也要护住每一个道兵。” “燕大人为何这样心善?”绿鸟想不明白。 “因为我家大人有那么多银钱,也有那么大的本事。”花树幼崽崇敬道,“我家大人是最最好的大人,要是没有他,我们这些幼崽哪能有今日的日子。” 这一切从最初燕洵进入鸿胪寺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 注定燕洵带着幼崽们赚来金山银山,又把这些金山银山用出去,不为名利,也不是为了自己筹谋什么,只是因为心善而已。 仅此而已。 第233章 然而这样的心善,又何尝不是燕洵用大笔大笔的金钱,用自己所知的独一无二的本事,用自己一点一点的运筹帷幄,为幼崽们铺开的,绝对安全绝对安稳,充满鲜花和欢声笑语的路呢? 逐渐懂得人情世故的幼崽们,慢慢的也明白了燕洵的良苦用心。 他们这些本不为世人所容的妖怪幼崽,本是人人喊打的妖怪,本是懦弱无能的妖怪,本是压抑着随时都会爆发的妖怪,就那么被燕洵一点一点送上铺满鲜花,满怀善意的路。 “我们都是幸运的。”花树幼崽对绿鸟说。 “是。”绿鸟攥紧手中的战伞,打心底里这般认为。 穿上厚重大衣,戴着厚厚的帽子,遮住整个脸,怀里揣着保暖的水壶,甚至幼崽们还送了加热炉,风再大火也不会灭,保证他们能吃上热气腾腾的饭菜。 身子变暖和了,心中也更暖了。 这些道兵目送幼崽们下外城墙,心里已经不知不觉得偏向了他们。 若是穿着幼崽们送来的大衣,怀里揣着幼崽们送来的胭脂药膏,吃着幼崽们给的罐头,还要去怨恨仇视他们,那样的道兵肯定有,但肯定会被周围的道兵教做人。 赵飞腾带着一帮人,捉了战马,把原来的马匹全部替换掉。 非但如此,他还打上了别的主意。 “赵公子,你说那杨小将军能把战袍借给我们吗?”小辈得了战马,骑在上面意气风发的跑来找赵飞腾。 这几个小辈胆子大,身上也有些修为,是最早捉到战马的那批人之一,这便得意的不行,再加上背后家族都高出谢贾赵三家,此次前来边城不过是为了去妖国荒山抢攻而已,自然不把赵飞腾放在眼里。 赵飞腾没说话,领着一众小辈,后面又跟着笼络来有修为的下属,浩浩荡荡的去了外城墙。 刚到马场的第一晚,赵飞腾就去见了裘保。 “裘将军,这是皇上给你的密信。”赵飞腾看着端坐在屋中一动不动的裘保,心中止不住的感慨。 当初裘保是京城大营的大将军,深受皇上信任,只是没想到来到边城却落得如今这番田地。 不过只要皇帝没有真正的厌弃他,他就还有机会东山再起。 “多谢。”裘保看完密信,投入火中烧掉、 赵飞腾完成任务,心中得意非常。他甚至知道皇帝为什么没有厌弃裘保,不过是因为他得了机会杀了妖国男爵杜美奇,而皇上很满意这样的态度,故而不但没有厌弃裘保,还特地写了密信让他送来。 不愧是跟皇上相识多年的臣子,论揣摩皇上的心思,怕是没人能超过裘保。 这般想着,赵飞腾便愈发的得意,一路骑马飞奔,直到外城墙。 巍峨的外城墙高耸入云,战马和人都显得渺小无比。 不远处的小门被道兵层层包围,且都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们,手中的槍也对准了他们。 几个小辈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强撑着道:“看什么看,知道我们是谁吗?说出来你们都得过来行礼!” ‘砰’! 一枚子弹飞过来,砸到地上,‘轰’地一声炸开。 战马淡定的低头看了眼,没有动,倒是马背上的小辈吓到了,自个儿跌了下来,连滚带爬的往后跑。 “恳请这位军爷通报一声……”赵飞腾耐着性子拱手,老老实实的请求。 早有道兵看到这伙人上外城墙通报,赵飞腾刚说完,杨琼就已经带着一队道兵下来。 这些道兵都穿着厚厚的大衣,戴着厚厚的帽子,满身的药香,就这么虎视眈眈的下来,站在杨琼身后盯着这些人看。 赵飞腾看到有几个道兵因为热,拉开大衣和里面的袄子,露出穿在最里面的战袍,那种绿棉布极为稀少,在京城万金难求,然而他看到过燕洵身边的汉子拿的战伞就是绿棉布缝的,还看到过幼崽们穿着战袍,如今又看到这些穿着战袍的汉子,眼睛不由自主的发热。 若是有战袍,又有槍和炮,赵飞腾觉得就算自己修为不行,也肯定能守护住外城墙! 这样珍贵无比的战袍就被这些道兵穿在身上,倒是不如给他们,也只有他们才能去妖国荒山,立下莫大功劳! 然而话到嘴边,赵飞腾却没敢这般嚣张的说,而是委婉道:“杨小将军,不知你还有多少战袍?我等奉旨去妖国荒山,妖国危险无比,我等想借些战袍,不知杨小将军是否愿意……” 一路跟着来到边城,一直躺在帐篷里的贾求孤终于有了精神,他上前一步傲慢的看着杨琼,指着身边的贾家小辈道,“这些都是国公府的少爷、小姐,若是去了妖国有什么三长两短,杨小将军担待得起吗?” “担待不起、担待不起。”杨琼似笑非笑道,“不过既然各位是奉旨去妖国荒山,又跟本将军有何关系?” “你!杨琼你可别自视甚高,今日在场的人哪一个不比你重要!”贾求孤高傲道,“他们学问比你强,见识比你多,家中长辈都任朝廷要职,今日借你战袍是给你面子,你可得看看清楚!” 贾求孤说的一点错都没有,且他自己文采不错,写个传承颇广的文章根本没有难度,再怎么说贾求孤也是当年风采冠绝一时的状元,只要他肯,杨琼瞬间就会变成十恶不赦的恶将军。 这便是文人的本事,无需一兵一卒,只需要一杆笔,便能翻云覆雨。 “战袍不借,开城门,放他们出去!”杨琼瞥了眼贾求孤,实在是懒得浪费口舌,亏他爹杨叔宁还心软,换成是他,不可能给这么多战马。 厚重的门缓缓打开,外面就是妖国。 寒风呼啸着吹进来,战马纹丝不动,马背上的人却开始发抖,浑身冒冷汗。 “敬酒不吃吃罚酒!”贾求孤冷冷的看着杨琼,一夹马腹,率先冲向城门。 后面看好戏的赵飞腾连忙追上去想要阻拦,却没注意到身后的人都跟着动了。就连早有准备的谢然书都没能做什么,只能打马跟上。 杨琼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骑着战马离开,嗤笑道:“如此经不起激将,怕是也成不了什么事,关门!你且去找燕大人,就说赵飞腾那帮子人直接跑了……” 这几日愈发的冷,外面几乎滴水成冰。 燕洵每日去作坊和新建的水泥楼那里溜达一圈,再去马场一趟,把大黑牵回来,便缩在屋里猫冬。 大黑在屋里也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棉垫缝的窝,就在蛋巨巨不远处,不过大黑对蛋巨巨没多少兴趣,它即便是趴在窝里,也是向着燕洵这边,总是时时刻刻的注意着燕洵的动静。 蛋弟弟看了眼墙上的钟表,忽然道:“该洒水了,哥,我帮你!” “好。”战兔幼崽把喷雾器递给蛋弟弟。 小幼崽们自己安排了时辰,确保蛋巨巨的蛋壳是湿润的,还会按照时辰帮蛋巨巨翻身,不过每次不用等小幼崽们帮忙,蛋巨巨就会自己偷偷摸摸的翻身,还要假装自己一动不动。 帮着蛋巨巨洒满水,蛋弟弟摸了一把蛋巨巨的窝道:“等明儿个日头好得出去晒晒日头,窝没有那么干爽了。” “是啊,蛋巨巨不喜欢新缝的窝,就喜欢这个窝。”战兔幼崽摸了摸蛋巨巨,见着蛋弟弟忙着帮蛋巨巨整理窝,他赶忙把放到一旁的喷雾器收到柜子里。 庞大无比的蛋巨巨每日每日都是温热的,虽然很喜欢安静的一动不动,但还是能感受到里面蓬勃的生命。 蛋巨巨跟当初燕洵孵化的两个儿子完全不一样,他庞大、安静,看似什么都不参与,但其实很喜欢跟幼崽们在一起。通过幼崽们造的听诊器能听到里面‘砰砰砰’的心跳声,强有力! 听杨琼派来的人说完,燕洵沉吟不语。 蛋弟弟立刻跑过来,担忧道:“阿爹,咱们要去救人吗?那蛋巨巨怎么办?” 从蛋巨巨上岸开始,小幼崽们就一直配合着孵化蛋巨巨,其中蛋弟弟最用心,因为他是最小的幼崽,还没有弟弟呢,为了让蛋巨巨破壳后喊他哥哥,蛋弟弟比谁都用心的照料这只巨大无比的蛋。 躺在炕上的蛋一动不动,但是心跳变快了。 “蛋巨巨肯定要继续孵化,但是那些人也不能放着不管。”燕洵道,“不如这样,我和镜大人去,你们留下来孵化蛋巨巨,如何?” 燕洵摸了摸肚子,已经能摸到些许肌肉轮廓,他虽然没有继续胖,但力气一直在增大,再加上镜枫夜,他觉得两个人足够了。 “我也去。”战兔幼崽赶忙道。 “还有我。”光明幼崽也赶忙出声,“我锁住的光明很有用,说不定能用上。” “再带上大黑。”燕洵拍板道,“你们留下来,好好的照料蛋巨巨。小花多去外城墙看看,外面实在是太冷了,我怕那些道兵还会有冻伤。等回头咱们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在外城墙上面盖一排简单保暖的房屋……” 仔仔细细的叮嘱完,燕洵便带上大黑出了门。 大黑这只蚂蚁行军妖已经长得比原来的两个还要大了,强有力的牙齿和爪子都有些许变化,上面出现了一些神秘暗纹,也变得更聪明了些。 幼崽们一致觉得这是进化,只不过只有大黑一直蚂蚁行军妖如此变化,还说不好进化的原因是什么。 到了外城墙外面,燕洵骑在大黑前面,镜枫夜在后面,当中是战兔幼崽和光明幼崽。 “走。”燕洵摸了下大黑的触角。 已经长成庞然大物的大黑跑起来比战马还快,且半点颠簸都没有,只需要燕洵轻轻说一句,大黑就能完全照办。 妖国比想象中的更危险,且更绝望。 那种无孔不入的恐惧和绝望一点一点的侵蚀着所有人的意志,甚至如果不是战马还能前行,马背上的人早就想回去了。 “汤药都喝了吗?”谢然书大吼。 “喝了,但是没多大用。” “喝得再多也没多少用处。” “要不我们回去吧?” “啊……” 有人受不了,拼命的抽打战马,被战马掀下来,便一骨碌爬起来,疯狂的跑向远处,拿着刀,狠狠的隔着自己的身体,不停的惨叫,身体不停的扭曲,直到慢慢没了动静。 赵飞腾咽了口唾沫,带着人过去看了看,发现那人已经气绝身亡。 出了人命。 “啊……”又有人控制不住的大吼。 谢然书赶忙上前打晕,他看向赵飞腾,发现后者刚好也看过来。 两个人都看懂了只有自己才能明白的东西。 谢家准备的汤药根本就没有用,而谢然书和赵飞腾运气好,曾经吃过不止一枚燕洵给的药丸,还喝过汤药,所以到现在也依旧觉得身体里有一股热流护着自己,没有受到那些恶意和绝望侵袭。 但也只有他们两个人而已。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控制不住的失去理智,发疯、尖叫、狂奔,甚至有姐儿和哥儿开始巴拉自己身上的衣裳,明明冻得瑟瑟发抖却觉得自己很热很热。 谢然书只能把他们一一打晕,捆在马背上。 战马老老实实的跟着队伍,再如何打骂也不会自己脱离,这些战马沉默前行,比马背上的人更坚定。 “那时候就应该想到的!”谢然书喃喃道,“大秦百姓尚且承受不住大妖一句吼,我们又哪来的本事敢来妖国,这不是送死么?” “你敢不来吗?”赵飞腾恶狠狠的看着谢然书,“京中的大人们知道妖国的危险吗?他们相信吗?你觉得我们都有拒绝的权利吗?明明都只是家族里被抛弃的弃子,还去边城耀武扬威,活该落得这般下场!” 贾求孤翻着白眼,被整个绑在战马背上,他时而糊涂时而清醒。 清醒的时候听到赵飞腾这么说,便忍不住破口大骂,“胡说!我等都是皇上赋予厚望的栋梁之才,这次若是能去妖国荒山,那边是名垂青史的大事,往后家中子嗣也有享不尽的功劳,跟京中的大人、大人们,又有什么关系……” 这么多年他一直都任不入流的闲职,明明是状元出身,却依旧得不到升迁,这次得了机会,他就是死也不会错过的。 “驾……”贾求孤挣扎着喊。 “不,我要回去!”赵飞腾勒住缰绳,想要拐弯,“我跟你们不一样,便是去不了荒山,我也能活下去。这天大地大,何必非要去荒山呢……” 战马嘶鸣,不肯掉转方向,依旧跟着队伍。 “畜生!”赵飞腾拼命的挥着鞭子,然而战马依旧不为所动。 他干脆跳下战马,转身就往回跑。 有被打晕后重新醒过来的小辈,开始在马背上挣扎,眼睛里的恐惧仿佛在无限放大,他们的声音开始扭曲,整个人都不像样子了,倒像是一个个妖怪。 这些人半点用处都没有,赵飞腾毫不犹豫的往回跑,他还有修为,他还没有受到影响,他能跑回去! 远处,燕洵在大黑背上打了个瞌睡,打开包袱拿出点心分给后面的战兔幼崽和光明幼崽,镜枫夜拿出用石灰发热的汤,递给燕洵,又分别给两只小幼崽。 光明幼崽好奇的看着荒凉的妖国土地,吃着点心,喝着热汤,一边问:“大人,妖国一直都这般荒凉吗?” “目前我们看到的都这么荒凉,或许多年以前这里是有植物的吧。”燕洵摸了摸大黑的脑袋,递给他一块红烧肉,“大黑原来的巢穴也很荒凉,观妖塔也能隐约看到那里的蚂蚁行军妖吃的似乎是石头和土块……” “这里或许就跟边城一样荒凉吧。”战兔幼崽若有所思道。 只不过边城原本荒凉,而现在已经变成一片沃土。 第234章 当看到远处浑身乌漆嘛黑,迅速跑来的妖怪时,赵飞腾整个人都僵住,浑身汗毛倒竖,站在原地一动都不敢动。 “是赵飞腾。”燕洵放下望远镜,对身后的两只小幼崽说,“咱们的方向是对的。” 战兔幼崽抓着燕洵的衣裳,歪着身体露出脑袋看向前方,看清楚是赵飞腾后,有些疑惑道:“怎么没看到其他人?” “肯定是走散了。”燕洵淡定道,“那么一大群人也只有赵飞腾和谢然书吃过幼崽们熬的药,其他人就这么单枪匹马的跑出来,能坚持跑这么远应该全靠战马。” 不用亲眼看到燕洵就能猜出来这些人的情况,此时看到落单的赵飞腾一点都不意外。 蚂蚁行军妖沉稳又迅速的前行,曾经只能扛起木板才能让燕洵站上去的身体如今变得宽阔平坦,燕洵、镜枫夜连带着两只小幼崽骑在它身上,甚至还放了厚重巨大的行李,它也都能轻轻松松的驮着。 不断长大的身体愈发结实,腿上的倒刺又尖又细,然而从来都不会对准燕洵。 大黑不停地晃动着触角,每次被燕洵摸到,它都会很开心。 “大黑长得越来越大了,回头咱们把水泥楼的门都拓宽一些,省得大黑进不了屋。”燕洵摸了摸大黑的触角,再次打开红烧肉罐头,一边跟后面的小幼崽闲聊,“以后大黑应该会长得更大吧。” “小花说大黑应该还会继续进化。”战兔幼崽羡慕的摸了摸大黑,“大黑是蚂蚁行军妖中最厉害的妖怪了,他能这么轻易的进化,成长很快,以后肯定还会更厉害的。” 而小幼崽们长得就很慢,虽然力量一直在成长,也不算慢,但个头…… 不过想到长得更慢的蛋弟弟和宝宝,战兔幼崽又赶忙打断念头,其实他们长得已经算快的了。 远处的黑点迅速靠近,也来越大越来越大,直到赵飞腾能看清楚骑着妖怪的燕洵。 燕洵穿着战袍,背后有三把战伞,他手里拿着个什么东西放到嘴里,正笑眯眯的看过来。 他的模样变了许多,不再瘦骨嶙峋需要戴着面具遮挡脸颊,手腕强有力,就那么轻轻松松的骑着庞大无比的妖怪,他还冲着赵飞腾笑。 快要靠近的时候,燕洵从怀里拿出面具,当着赵飞腾的面缓缓戴在脸上。 面具上的龙鳞痕迹成了点睛之笔,浑然天成。 当赵飞腾看到后面的两只小幼崽,看到战兔幼崽脖子上的花纹,看到一头银发的光明幼崽,看到满身龙鳞痕迹的镜枫夜,他再去看燕洵,竟是觉得燕洵似乎也成了妖怪。 蚂蚁行军妖平稳地停在赵飞腾面前,它的嘴巴开开合合,利齿上面带着倒刺,发出刮骨一样刺耳的响声。 燕洵把罐头里的最后一块红烧肉递给它,它便迅速收拢嘴里的利齿,只用两个柔软的小触角夹住肉块,慢慢放到嘴里,燕洵的手指距离那些利齿只有分毫之差。 “妖、妖怪!”赵飞腾语无伦次,他觉得自己出现了幻觉。 眼前庞大的妖怪,还有那个看上去像燕洵的,应该是妖怪才对。 他想跑,可身体竟然完全僵硬,一动都不能动。 “怪、怪物!”他只能发出极其微弱的声音,甚至都不敢大声。 “你疯了?”燕洵抓着大黑的触角,轻轻松松的跳下来,走向赵飞腾。 赵飞腾惊恐的看着燕洵,他忽然恍然大悟道:“你是妖怪!我就说大秦百姓怎么可能会有你这么好看的人,你肯定是妖怪,只有妖怪才会……那怪你要去鸿胪寺,难怪你对那些妖怪幼崽那么好,难怪、难怪……” 看着赵飞腾不停的喃喃,燕洵眼珠转了转,上前一步低声道:“难道你就没想过其实燕洵现在还留在大秦,而我……我不过是妖怪假扮的吗?你看看,我不但假扮了燕洵,还找妖怪假扮镜枫夜,甚至还找到两只小幼崽。” 赵飞腾眼珠缓缓转动,看向两只小幼崽,又看向从大黑背上跳下来,一步步往这边走的镜枫夜。 他忽然觉得燕洵说的是对的,眼前的四个人肯定都是妖怪,否则为何他们的坐骑不是战马,而是妖怪呢? “真信了?”燕洵眼睁睁看着赵飞腾瞳孔放大,身体开始发抖,眼瞅着快要不行了,眼疾手快的摸出一个药丸扔到赵飞腾嘴里。 药丸奇苦,入口即化,一股热流直冲天灵盖,赵飞腾一个机灵清醒过来。 镜枫夜拿出望远镜递给燕洵,“大人看看,那些人都在很远的地方,他们好像遇到麻烦了。” “看来赵飞腾是要自己往回跑吧。谢然书倒是还在,他没往回跑。”燕洵勾起唇角放下望远镜,转头看向赵飞腾,“你是想自己跑回边城?这一路上你就不怕遇上个把妖怪?” “你、你当真是燕洵燕大人?”赵飞腾看到了望远镜,这东西稀奇的紧,京城大营也只有一个而已,他有幸观摩过,知道这是燕洵给的东西,别说是妖国,就是大秦也极少见。 后面战兔幼崽和光明幼崽顺着大黑细细的腿下来,都背着小包袱,里面穿着战袍,外面穿着厚厚的袄子。 缝袄子的是边城特有的棉布,赵飞腾认识。 两只小幼崽穿着圆滚滚的棉鞋,一看就是京城最流行的款。 他们不是妖国的妖怪,而是正经保育堂的妖怪。 “大人,他怎么办?”战兔幼崽脖子上挂着圆圆的棉手套,伸出小爪子指着赵飞腾。 他的脖子露在外面,能清楚的看到疤痕组成的花纹,这也是独一无二,别的妖怪都没有。 “可、可是……”赵飞腾不由自主的看向蚂蚁行军妖,这么大的妖怪,究竟是如何心甘情愿驮着燕洵的,又是如何被燕洵得到的,这一瞬间,他的心思再次动摇。 “大黑是边城驯养的妖怪。”燕洵好心解释,“就在马场隔壁,那块地方是我的,里面驯养了许多蚂蚁行军妖,只不过大黑的个头最大,跟我关系也最好罢了。等回边城,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 “啊?”赵飞腾一愣。 他从未想过边城竟然还有别的妖怪,而且还不止一只。 “既然你是自己跑回来的,那就跟着我们跑吧,我会让大黑慢一点。”燕洵转身走向大黑,一边说,“此事我原本不想管,但是又不忍心看你们这么白白送命,这才不得已出来……妖国处处是危险,你也不是没上过外城墙,应当知道这一点,那为何还要如此冒险……” 赵飞腾张了张嘴,他很想说自己是迫不得已,然而想到他曾经针对燕洵做的那些事,他根本不敢说出口。 现在燕洵还能救他一命,而若是换成他自己,他会那么心善吗? 完全不会。 大黑继续前行。 这回燕洵侧坐着,让镜枫夜打开放在最后面的包袱,拿出小炭炉点燃,又拿出肉片放到小炭炉上煎。 战兔幼崽拿着烤好的饼,一边啃一边撇着炭炉上的肉片,嘟哝道:“好香呀。” 出门在外,又是荒凉无比的妖国,这时候似乎吃食也变得更香了,而且炭炉外面很暖和,若是爪子冷还可以烤烤爪子。 又因为冷,带出来的肉片还都结着冰,不用担心会坏,且天寒地冻的,煎好的肉片冒着热气,味道格外香。 “多吃点,咱们包袱里还有很多。”燕洵拿出烤好的饼,从当中切开,把肉片放进去,“镜大人,看看包袱里有没有软的那种面果子,拿出来烤烤吃……” “有。”镜枫夜打开包袱看了看,赶忙拿出软软的面果子。 这回出门,虽然是去妖国,虽然幼崽们都不能跟着出来,但大家都给准备了许多吃食。 燕洵虽然肚子里还是摸不到硬块,但脉象骗不了人,他必须得吃好喝好,还得趁机大补,于是幼崽们就给他准备了巨大无比的包袱,也得亏大黑长得很大,要不然还驮不了这么多东西。 炭炉很小巧,只有燕洵和两只小幼崽还有镜枫夜能够烤烤火,跟着大黑跑的赵飞腾根本感受不到热量,然而他能闻到那些久违的香气。 他身上还有干粮,只是又冷又硬,水囊里的水已经结成冰,根本倒不出来。 如今他又渴又饿,还要跟着蚂蚁行军妖跑,而燕洵却吃着肉片,喝着热汤,这还不算,还要吃额外的香喷喷的点心。 同样是在妖国,但境遇天差地别。 谢然书想过自己回边城,他还有许多干粮,战马虽然不听话,但他能自己跑回去,像赵飞腾那样。 然而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不由自主的留了下来,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疯的小辈都已经被打晕绑在战马上,剩下的有修为的汉子已经自发的聚拢到他身边。 战马全部温顺的聚集到一处,绝对不会脱离队伍。 “谢公子,我们怎么办?”脸上有刀疤的汉子问。 哪怕是他有修为,此时也依旧感觉到有些不适,又亲眼看到这些平日里高高在上的公子哥儿、姐儿全部发疯,狼狈的被绑在战马上,又眼睁睁看着几个突然跑出去把自己弄得浑身是伤的人,他心里已经开始打退堂鼓。 他们这些汉子有修为却没有去参军,而是隐匿下来,为一些大户人家所用。 刀疤汉子便是谢家人,他要保护谢家小辈,然而此时他早已力不从心。 “怎么办……”谢然书也有些茫然。 就这么拐弯回去吗?谢然书甚至不知道这些战马会不会听他的话,这些从边城马场出来的战马似乎非常有主意,一直在缓缓前行,谢然书不确定自己能不能让这些战马掉头。 然而若是没了这些战马,他们肯定是回不去的。 前后皆无人烟,不知该去何方。 “先把剩下的草药都熬了,多喝点汤药总有效果的。”谢然书咬牙道。 “也只能这样了。”刀疤汉子有些失望,他以为谢然书能够更好的主意,只是没别的办法,也只能把带来的药草全部都熬成汤药。 所有的药草一股脑儿放到锅里,带来的柴火本来就不多,谢然书便把一些衣裳也撕碎了扔到火中。 好容易熬了一锅黑乎乎的汤药,谢然书自己喝了一碗,让还清醒着的汉子们都喝一碗,剩下的去喂给昏迷的人,却被昏迷挣扎的人抬起手打翻药碗。 苦涩的汤药撒到地上,药碗碎成两半,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滚到谢然书脚边。 “啊……”又有个汉子忽然发疯,他身边尚且清醒的汉子赶忙把他打晕。 谢然书忽然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苦涩无比,他为什么不像赵飞腾那样果断的自己跑回去呢? 眼瞅着还清醒的人越来越少,这荒凉无比的妖国就是一个巨大的汤锅,正在缓慢又坚定的熬死他们,而他是最惨的那个:要眼睁睁的看着其他人发疯,再打晕他们,再看着他们发疯地醒来。 “怎么办啊……”谢然书转头看向安稳的站在一旁的战马,喃喃道,“马儿啊,你们能回边城吗?” 这些战马有的被打的皮开肉绽,即便是如此也不会突然发疯抛开,全部都聚集到一起,它们表现的比这些活人还要好。 “吁律律律律律……”战马打了个响鼻,喷了谢然书一脸的鼻水,扭头看向远处,不停地甩着尾巴。 谢然书擦了把脸,发现所有的战马都掉转方向看向远处,他下意识的也跟着看过去,就看到一个不断放大的小黑点。 “啊……”谢然书忍不住大喊大叫,因为他竟然看到了燕洵! 次吃此刻,也只有燕洵才会出现在这里,也只有燕洵才会变成奇迹。 庞大的蚂蚁行军妖飞速靠近,站在原地的战马非但没有害怕,反而表现的十分亲昵,还有一匹战马迎上来,绕着蚂蚁行军妖跑了一圈。 大黑轻轻的晃动触角,跟这些‘邻居’们打招呼。 他们都住在马场,虽然当中隔着高高的墙,但这些极有灵性的战马早就知道了隔壁蚂蚁行军妖的存在,而大黑也早就知道这些战马的存在,如今终于在这种情况下见了面,双方便如老友一般,没有丝毫的陌生感。 “谢公子。”燕洵从大黑背上跳下来。 “燕大人!”谢然书都快要哭了,他头一回觉得燕洵如此心善,曾经他为了自己的家族而战,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谢家,然而当他危难之时,谢家把他扔了出来,没有给予半点帮助,反而他曾经处处针对的燕洵出现了。 他也是道兵,骨子里也有着血性,这一刻他忽然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也明白了自己为什么要留下来照顾这些毫无用处的人。 或许从留下来的时候开始,他就已经下意识背离家族,去模仿心目中那个他处处针对,却又不得不佩服的燕洵了。 “燕大人、燕大人。是我对不住你……”谢然书跪到地上,喃喃道,“你是盖世英雄……” “可别这么说。”燕洵走到谢然书身侧,看了看狼狈的大家,忍不住道,“当初仅仅是妖国大妖就能让普通人重病,你们怎么敢来妖国。那荒山确实不错,但也不能不要命。而且他们不懂,难道谢公子、赵公子也不明白吗?” “我……”谢然书当然明白,只是他在谢家说的话半点用处都没有,他也不敢说。 赵飞腾张了张嘴,恰巧一股寒风灌进来,他咳的惊天动地,什么都说不出来。 “哎。”燕洵叹气,“你们或许要说自己身不由己,但这些人又何其无辜,若是认真跟他们说说其中凶险,他们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第235章 噩梦连篇,连篇噩梦。 那些曾经经历的最恐怖的事,在梦中无限放大,反复循环。 怜哥儿又看到了阮端熙,他从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离开,到了另外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 “快去陪使臣大人!”阮端熙踹他的肚子,他横着飞了出去。 那个大妖恶劣的看着这一切,等他快要昏厥过去的时候,大妖才拒绝他,他又被阮端熙踢开,被拖到见不得人的地方。 他好不容易留了一口气跟着回了京城,却又被阮端熙找出来,“怜哥儿,我花钱为你赎身,你便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这回给你一个立功的机会,若是顺利,往后我便接你进阮府,给你一个名分……怎么,你不愿意?那你还想不想活着?只有死人才能有机会不愿意啊,怜哥儿。” “我愿意的。”怜哥儿低声道。 他被安插在队伍里,一路跟着再次来到边城,又不由自主的跟着出了城。 他没有修为,也不是那些少爷哥儿等主子,他只能讨好的跟在队伍中,希望能够活着回去。 然而噩梦一遍又一遍的上演,他明知道这是噩梦但依旧醒不过来,他心中清楚,自己大概是不能活着了。他这样低贱的人,能活这么久,已经很好了。 像他这样出身的人,怕是千百年、全天下,也只有柳哥儿一个人幸运,不但被赎身,还得了正经活计,不但从那个深坑里爬出来,还变成了人人艳羡的美人儿。 “大人,他长得很好看哩。”战兔幼崽拿出一枚药丸放到怜哥儿嘴里,冲着燕洵喊,“跟柳哥儿差不多模样。” “哦?我看看……”燕洵赶忙过来,发现果然是个美人儿,“当真不错,这模样,去商场跟着柳哥儿也成的,不知道怎么跑出来的,妖国多危险……” 怜哥儿挣扎着睁开眼,他很想说自己是身不由己,但又知道自己的命运无法改变,只能去接受。 他微微瞪大眼睛,看着离他极近的俊脸。 这个人他认识,曾经他跟着阮端熙去边城的时候,便躲在角落里偷偷看到过,是燕洵燕大人。 “醒了?”燕洵笑着问,“这是几?” “一。”怜哥儿下意识道。 “恩,很好。我把你放下来,你不要乱跑,先去那边看看有什么能帮忙的……”燕洵揭开绳子,把怜哥儿放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说,“现在别管什么恩怨情仇,先活下来再说。那边有镜大人煮的热粥,先去喝一点……” 被燕洵推了一把,怜哥儿下意识走过去。 好些个人都围在前面,正好有个缝隙,怜哥儿便挤过去。 最当中,镜枫夜守着一个小炭炉,小铁锅咕嘟咕嘟的煮着散发着甜腻香味的热粥,他拿着一个小碗舀出一碗递过来,怜哥儿下意识抬起手端着。 这是镜大人,他知道的。 阮端熙经常咒骂镜大人,觉得他是妖怪,不应该留在妖国,更不应该待在燕洵身边。 “小口慢喝。”镜枫夜道。 怜哥儿赶忙点头,小口小口的喝下甜腻无比的热粥,又跟着其他人去喝了许多热水。 身体不知不觉的变热了,脑子里挥之不去的恶意的恐惧逐渐远离,仿佛吹来的寒风都没有那么刺骨了。怜哥儿终于彻底清醒,他这才发现原来大家都已经恢复正常,而且无论是那些世家小辈还是请来的有修为的汉子,都干着同样的活,没有谁特殊,也没有谁指手画脚。 庞大的蚂蚁行军妖趴在一边,帮着大家挡风。 小山一样的包袱就放在蚂蚁行军妖身上,燕洵踩着细细的带着倒刺的腿爬上去,打开包袱,拿出两个极好看的玻璃瓶。 “这里面的药丸每个人再吃一个,很苦,但是都要忍住。”燕洵打开玻璃瓶,拿出一个药丸递给怜哥儿,一边冲着大家说,“既然来都来了,不如去荒山看看。” “燕大人要回去吗?”怜哥儿下意识握紧拳头。 燕洵瞥了眼怜哥儿,笑道:“我跟在你们身后,也去荒山看看,不过这件事要请你们保密。” “我愿意发誓!”怜哥儿立刻说。 他知道京中那些大人的意思,因为阮端熙说过不止一次:因为燕洵身边都是妖怪幼崽,所以绝对不能让他去荒山。 “我也不会说出去。”赵飞腾低声道。 其他人左右看看,都赶忙发誓。 事到如今,若是他们就此回边城,肯定会受到京中那些大人的质疑,若是再继续前行,或许真的能到荒山。 虽然他们人很多,而燕洵那边只有他自己一个和三只妖怪,但所有人都觉得燕洵靠得住,不由自主的以他为中心,更以他的意愿为自己的意愿。 队伍再次出发。 战马在前,后面跟着庞大的蚂蚁行军妖。 歇息的时候有热汤喝,晚上睡觉的时候,战马在四周围成一圈,当中是不灭的炭火,竟是安稳无比。 怜哥儿发现一切都跟阮端熙说的不一样,阮端熙总是对他说燕洵无恶不作,在京城与所有人为敌,且他心狠手辣,许多人都被他折腾的倾家荡产,而且他手中的良药总会坐地起价,不是千两黄金就是万两白银。 那些幼崽们各个狡诈无比,阮端熙虽然没有证据,但总觉得那群妖怪幼崽是吃人的。 曾经怜哥儿以为阮端熙说的都是真的。 “今日风真大。”战兔幼崽戴着厚厚的面貌,从怜哥儿面前哒哒哒跑过,见着怜哥儿手都冻肿了便忽然停下,掏出一个小木盒递过来,“这是胭脂药膏,给你擦一点。” “为什么?”怜哥儿问。 战兔幼崽理所当然道:“因为你的手冻肿了呀。这是小花最新调配的药膏胭脂,专门送去外城墙的,商店是没有卖的。” “为什么给我用……”怜哥儿不明白,“我没有银钱,就算回去也没有银钱给你。” “不要银钱。”战兔幼崽说着摇了摇头,“给你们的药丸也都是不要银钱的。我家大人说要跟着你们偷偷去荒山看看,还要请你们保密,怎么会要你们的银钱呢。” 见怜哥儿不动手,战兔幼崽便自己挖了一些擦到怜哥儿手上。 药膏胭脂有一股淡淡的药香,擦在手上的效果立竿见影。 战兔幼崽哒哒哒跑了,过了会儿光明幼崽又哒哒哒跑过来,仰着脸看了会儿怜哥儿,递过来一个面果子,“给你的。” 面果子烤的热热的,外面焦脆香甜,怜哥儿下意识咽口水,问:“为什么?” “因为想给你吃呀。”光明幼崽嘿嘿笑道,“你尝尝看,这个很好吃的。” 怜哥儿接过面果子,看着光明幼崽哒哒哒跑回去,一头扑到燕洵怀里,笑嘻嘻的说着什么,他忽然明白了,原来他以前的所见所闻,以前听到阮端熙说的那一切,全都是假的。 接连几日,两只小幼崽经常跑来跑去的跟其他人说话,慢慢的大家就熟悉了。 怜哥儿也敢直接问战兔幼崽,“你们这样,不是要亏很多银钱?” “不亏的。”战兔幼崽神神秘秘的凑到怜哥儿耳边,小声说,“经过我们的观察和研究,那座荒山肯定有数不清的财富,我们正要去看看呢。” “什么财富?”怜哥儿下意识问,问完了又觉得不妥当,若真的有财富,那肯定不能说出来。 战兔幼崽却没想着隐瞒,他继续神秘道,“我们猜测那座荒山应该有磁!” “磁是什么?”旁边一个年级不大的小辈问。 “跟电有关的东西,如今我们正缺少磁!”战兔幼崽道,“大秦境内都没有这样的矿石哩,若是这回预测的没错,荒山那里应该有我们要的磁!” 虽然怜哥儿还是不明白,但是他隐约知道,这应该跟小幼崽们的研究有关。 这一路同行,他明白幼崽们的研究都是燕洵教的,而且全部利国利民,利器全部针对妖国,没做过一件坏事,他终于看清楚真相,不再相信阮端熙说的任何话。 歇息过后,大家重新启程。 妖国所过之处都是一片荒芜,当看到那座光秃秃的荒山时,所有人都是又紧张又兴奋。 荒山周围依旧光秃秃,远处最近的山肉眼几乎看不到,即便是用望远镜也只能看清楚大概轮廓而已。当初燕洵开口就要这一片群山,自然没想着妖国能同意,他的目的自始至终都是幼崽们推测出来的这座荒山而已。 “燕大人。”谢然书骑马过来,主动问燕洵。 即便是能看到荒山,但没有人抢着跑上去,哪怕是一脸憋屈的贾求孤也板着脸咬紧牙关,不上前一步。 “你们选几个身手好的人去试试。”燕洵道。 燕洵才不会争着上前,他既然说出跟随这些人来荒山,那就一定会贯彻到底。 贾求孤的脸色好看许多,他主动上前一步道:“我去试试。” “你们去。”谢然书选了两个修为最好的汉子。 三个人翻身下马,都是小心翼翼又激动异常的靠近荒山。 那片片黄土,块块黄石,看上去都跟普通的荒山没什么不同,即便是贾求孤试探性的捡起一块石头扔过去,也没有什么反应。 “应当没事。”贾求孤说着便大步上前,他心中还是有些失望。 原本以为妖国荒山至少能有一些有用的东西,没想到还是跟外城墙外面的荒地差不多,什么都没有。这样的话,大秦即便是租种荒山也没有什么用,他们这些‘功臣’就算来了一趟,又有什么用呢? 另外两个汉子都是松了口气,他们虽然修为不错,但并没有直面的杀过妖怪,荒山什么都没有,这最好不过。 “做好准备。”燕洵拍了拍战兔幼崽的肩膀。 “恩。”战兔幼崽很认真的点头。 贾求孤很快到了山脚,他仰头看了会儿,满脸失望的开始登山。 什么发现都没有,这租来的荒山连鸡肋都不如。这一路上听着幼崽们说的什么磁,他不明白,也不相信,感觉这完全是燕洵给出来的骗局。 大秦要荒山半点用都没有,完全是被妖国随意打发了。 倒还不如当初把布匹和盐、粮食给了奇达西,说不定还能换来一些有用的东西,若是能换来新的妖怪幼崽,那是再好不过…… 这般想着,贾求孤便愈发的看不上燕洵。 “小心!”身后有人大喊。 贾求孤下意识回头,便看到站在远处的人都不停的后退,且个个都是满脸惊恐,只有一只小幼崽以雷霆之势狂奔过来。 “什么?”贾求孤一愣,忽然听到有刷刷刷的声音响起,他缓缓转头,就看到从遥远的山头一路往下,有什么东西破土而出,眨眼间就到了他脚下。 那些破土而出的东西看上去像一棵棵庄稼,然而叶片却闪着寒光。 贾求孤迅速后退,衣裳依旧被叶片割破,鞋子也差点被割成两半,双脚喷涌出一股股鲜血,双脚仿佛被割成了两半。 “啊……”贾求孤张大嘴巴,想要跑回去,却发现自己根本站立不住,身体控制不住的摔倒,砸向那些寒光闪闪的叶片,他有瞬间的绝望,巨大的后悔笼罩了他。 就这么砸下去,他的身体肯定会被割成碎块。 若是他不争抢这次机会,不去争抢第一个登上荒山的功劳,他就不会这么惨! “好家伙。”战兔幼崽冲上来,踩着一枚枚叶片玩上狂奔。 落后贾求孤几步的两个汉子被战兔幼崽拎起来,狠狠的扔到山脚,战兔幼崽自己则是狠狠的砸向这些早已准备好的叶片,他在半空中打开战伞,伞面向下,轰然砸向叶片。 伞面完好无损,战兔幼崽再次跳起来,跑向贾求孤。 若是贾求孤稍微慢一点,此时肯定已经被战兔幼崽扔下去,然而他一直想着登上山顶,成为第一人,以至于走的太快,离后面的汉子极远。 贾求孤眼角余光瞥见飞快跑来的战兔幼崽,他忍不住冷笑,感觉自己快死的时候竟然出现幻觉,这么危险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人主动跑上来。 “你跑的够快啊。”战兔幼崽抓住贾求孤的胳膊,轮着他转了两圈,松开爪子。 贾求孤炮弹一样砸下山脚,重重地砸到地上。 他头晕眼花,脚仿佛不再是自己的了,然而这种剧痛是好事,因为他没有死,没有变成碎块,还活着,他挣扎着支撑上半身,回头看去。 山上的叶片摇摇曳曳,寒光四射,每一片都对准了当中的战兔幼崽。 战兔幼崽撑着战伞,一蹦一蹦的往下跑,最后一次他猛的跳起来下坠的时候打开战伞机关,锋利无比的刀片瞬间割下一枚叶片,随即跳到山脚,拽着贾求孤的胳膊飞快离开。 后退的人发现只有山上才有夺命叶片,山脚往下没有,十分泾渭分明,便赶忙跑过来迎接贾求孤和两个一瘸一拐的汉子。 “快过来我看看伤口。”燕洵道,“镜大人,药箱。” 镜枫夜赶忙拿出小铁箱,迅速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一摆好。 “你们两个都是皮肉伤,擦点药就行了。”燕洵看了看两个汉子,松了口气,又过来看贾求孤,“你的伤有点严重,得缝针,可能有点疼,忍着点啊。” “大人。”战兔幼崽收起战伞,小爪子捏着一片叶片跑过来,兴冲冲道,“有微弱磁性,但效果不大。我看山顶有些结了果子,应当效果更大一些……” “回头咱们一起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摘一些。就说虎妖王同意给咱们荒山是不安好心,没想到这般坏。”燕洵帮贾求孤缝针,满手的鲜血,“贾求孤是吧?你感觉如何?” 第236章 贾求孤满脸屈辱。 “你是故意的!”他咬牙切齿道。 “恩?”燕洵眯起眼睛看向贾求孤,手上的动作没有停,而是继续说,“我知道你怎么想,不过你还没到让我处心积虑兑付的程度,即便是你那个族弟贾不甄,我也从未针对过他,一切都是他自己……” “燕洵!”贾求孤压低声音,怒问道,“当初甄哥的宅子是你拆的吧?你去过贾府吧?当初甄哥染上天花,你敢说跟你没关系?燕洵,做人要讲良心,你这般为非作歹,就不怕哪天遭报应吗?” 他在朝中为官,虽然相熟的人不多,但有关贾家的消息他还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贾求孤这一支只有他一根独苗苗,而贾不甄这一支却有不少小辈,他还想着提把贾不甄、贾不伽几个小辈好给自己做帮手,没想到就被燕洵三番两次给夺了他的机会。 朝中传闻燕洵最为擅长排除异己,捏造事实,颠倒黑白更是张口就来。 如今看来,燕洵果真是如此。 “燕洵!”贾求孤控诉的看着燕洵,“如今我为鱼肉,你为刀俎,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不过那些冠冕堂皇的话就不要说了,你说的任何话我都不会信!” 贾求孤心中确信,燕洵肯定知道荒山有危险,只是故意不提醒,让他贸然上前,身受重伤。 再看看仿佛小英雄一样被众人围起来,大家都是又敬畏又依赖的看着那只小幼崽,甚至还有人主动帮小幼崽的忙,明明离开边城时,他们还在咒骂那群幼崽。 “你定然是为了他们!”贾求孤觉得自己看透了,他恶毒的看着燕洵,“你是为了让他救我,让大家接受他!燕洵啊燕洵,你好狠的心呐,用我的命去换他们对你身边那群妖怪的信任!” 最后包扎完伤口,燕洵拿出剪刀剪断线头。 镜枫夜蹲在旁边把小铁箱收拾好。 贾求孤见着燕洵不说话,便以为他默认了,愈发的嚣张起来,“燕洵,你其心可诛,若是……” “这里是妖国。”镜枫夜忽然道。 只要进入妖国,镜枫夜都能感受到那种无孔不入的负面挤压,他内心最深处的阴暗被不断放大,让他想立刻把燕洵带走,藏起来,任何人都不让见。 什么幼崽,什么儿子,什么大秦,他都不想去管,他只想要一个人:燕洵。 心中的阴暗不停滋生,迅速长大,几乎让他身上的龙鳞痕迹都快要变成墨色。 这种煎熬躲不开,也扯不掉,因为那是他本身,是他身体的一部分。 “贾求孤。”镜枫夜见着燕洵走远,他没有跟上去,而是慢吞吞的站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贾求孤,“这里是妖国,而我……是妖怪。” “那又怎样?”贾求孤下意识抬头,脸上不屑的表情顿时僵住。 在大秦,几乎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忽略镜枫夜,甚至没有几个人记住他的样子,甚至没有人会怕这只妖怪。 不管是当初杨叔宁护送镜枫夜和幼崽们去鸿胪寺,还是后来燕洵身边一直带着镜枫夜,他都默默的站在一边,从不主动说话,甚至从来都不会让大家发现他。 然而此时贾求孤眼里看到的镜枫夜,眼神可怖,身上的龙鳞痕迹仿佛在蠕动,透着一股会让他粉身碎骨的寒意,以至于不远处热热闹闹的人似乎完全跟他隔离,他自己的身体似乎在不停地下坠、下坠,再‘砰’地一下摔死。 他慢慢张大嘴巴,定定的看着镜枫夜,喉咙里压抑着声音,身体更是僵硬不懂。 “我不会动你。”镜枫夜拎起小药箱,声音淡淡,“有些事不是你颠倒黑白就是事实,不是你以为的就是事实,更不是你觉得对你有利的就是事实。你这样,难怪这么多年都没被重用。” 说完,镜枫夜大步离开,跑到大黑身边放好小铁箱,又捧着一把炭跑过去弄小炭炉。 他重新完美的融入燕洵身边,虽然不跟其他人说话,但他的存在却必不可少。 贾求孤被镜枫夜那句话刺的有些疼,他慢慢爬起来,犹豫一下,还是往人群靠近。荒山太危险,以至于他有些草木皆兵。 人群中,战兔幼崽和光明幼崽在最当中。 “这是酒造的,出门在外带上最好,不但能引燃炭,还能直接用。”光明幼崽侃侃而谈,“如果没有锅,可以直接这样把罐头打开煮,罐头用完后不要扔,可以留着煮水,还可以拆开当做武器。” 小幼崽拿着一个空罐头盒比划。 旁边还有许多打开的罐头,都整整齐齐的摞着,许多人看的都有些眼热。 燕洵带着幼崽们出门,不但带了小炭炉,还有这么些罐头,这还不算,竟然还有小铁锅,甚至还有冰冻的肉片和面饼。而就在大家瞠目结舌,觉得燕洵这不是来妖国而是出游的时候,光明幼崽还拿出了密封的粥,还当着大家的面打开。 “这种粥里放了糖,直接吃的话有点凉,可以放到火上烤,也可以再加些粮食进去。”光明幼崽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小勺子,把里面的粥挖出来,放到锅里。 粥的味道极好,里面有许多种五谷杂粮,被火一烧便沸腾了,那香味让大家都忍不住咽口水。 燕洵单独打开一个红烧肉罐头放到火上烤,烤热了便去喂给大黑吃。 庞大的蚂蚁行军妖趴在一边帮着大家挡风,战马在外面围成一圈,都是安安静静的站着。 贾求孤绕过战马钻进来,忍着脚上的剧痛慢慢坐下,看着被众人簇拥着的小幼崽,垂下眼睑。 “这是蚂蚁行军妖。”光明幼崽学着燕洵的样子温和道,“他是大黑,是我家大人养的蚂蚁行军妖。边城马场还有其他蚂蚁行军妖,你们可能不知道,蚂蚁行军妖脾气很好的……” 众人都下意识点头,他们没见过其他蚂蚁行军妖,但这只大黑的脾气是真的好。 那些锋利无比的带刺只要勾住就能勾下一块肉,而每次燕洵靠近,那些倒刺都会迅速收敛。 “蚂蚁行军妖……是原本就在边城的吗?”有人突兀的问。 远处燕身体一顿,随即若无其事的摸了摸大黑的触角。 当初离开外城墙,一来是想试药,后来有了战袍,自然要试试战袍的能耐,再后来发现蚂蚁行军妖,燕洵这才动了别的心思,只是这些话却不能说出来,便是说了他们也不会懂。 这些人不是边城军户,全都是京城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要么就是没有身份却有修为的汉子,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理解燕洵,会不会帮他保守秘密,亦或是会毫不犹豫的出卖他。 然而面对众人期待的眼神,光明幼崽笑着摇了摇头,“这是秘密。” “秘密?” 大家见着光明幼崽极好说话,而且脾气很好,便不由自主的追问起来。 光明幼崽缩了缩脖子,老实道:“是蛋弟弟让我这么说的,你们要是有疑问可以去问他。我弟弟人很好的,基本有问必答,而且他很喜欢跟人聊天。” 早在说起这个事的时候,蛋弟弟就给出了个注意,让没有主意的哥哥们直接把他抬出来就行。 蛋弟弟的能力便是如此,他也需要经常练习,小幼崽们都很理解,故而此时光明幼崽才会这般说。 不远处燕洵无奈的笑了下,小声道:“看来许多事都无需我担心,他们都能处理的很好。” 大黑轻轻晃动触角,蹭了蹭燕洵的手。 粥烧开了,光明幼崽主动盛给众人,又把小锅刷干净,抹上一层油,帮大家把包袱里的干粮煎地热热的脆脆的,再就着粥一起吃。 燕洵回来,没有顾忌的靠在镜枫夜身上,冲着众人道:“明日我要去荒山上面看看,你们是直接离开还是等我回来一起走?” 如今荒山到了,但显然不是大家能上去的,该回去了。 谢然书看了眼众人,朗声道:“我等在此等候燕大人。” 若是他们就此离开,或许也能顺利回到边城,但是已经见识到燕洵用的小炭炉,吃到了那么些红烧肉罐头,就连谢然书自己都不想单独离开。 “也好。”燕洵自然知道谢然书想的什么,“妖国处处都是危险,既然大家如此选择,那在我回来之前便不要乱走。” 大家都赶忙点头。 荒山上的危险让所有人都惊魂未定,把燕洵当成了主心骨。 歇息一晚,燕洵收拾好身上的战袍,和镜枫夜、战兔幼崽、光明幼崽一起靠近荒山。 蚂蚁行军妖趴在原地,触角不停地晃动着,那些倒刺和危险都完全收敛起来,而燕洵带来的巨大的包袱就在它旁边。 众人围成一个圈,当中是燃烧的小炭炉,散发着暖意。 “燕大人他们走远了。”有人小声说。 “到山脚了。那些恐怖的妖怪竟然提前出现,我看想上山顶是难上加难。” “燕大人出门当真是讲究,我等也不过是带些银子、行李,看看燕大人,差点把家都搬出来。” “昨晚燕大人睡在睡袋里,当真是前所未有见所未见。” “我有些饿……” “那里有许多吃食……” 除了肉片和面饼,燕洵还带了许多罐头,更有不少加热装置,用法也极为简单,昨日光明幼崽演示过,许多人早已暗暗记在心中。柔软的睡袋,厚厚的棉被,香喷喷的吃食,就这么放在那里。 那些东西就在手边,唾手可得。 “他们想拿咱们的东西!”战兔幼崽回头看了眼,立刻眼神一凝,“大人,怎么办?” “放心。”燕洵淡定的看着从山脚开始提前冒出来的锋利叶片,“有大黑在呢。” 或许燕洵说的话大黑听不懂,但是它能感觉到燕洵表达的意思,平日里燕洵只需要摸摸它的触角再说句话,它就能立刻拐弯或者停下,这回燕洵也只是摸了摸大黑的触角,又拍了拍包袱而已。 巨大的包袱就像是毫无遮掩的金山银山,围着小炭炉的人都控制不住的咽口水。 终于,有人尖叫道:“炭炉里的炭快烧完了,我去拿点炭!” 他一站起来,其他人也都跟着站起来,生怕自己落下抢不到东西。 远处,光明幼崽也回头看了眼,他惊讶道:“大人,咱们对他们那么好,为什么他们还要抢我们的东西?” 一群人都站起来,显然都想动手。 只有几个人坐在原地没动,激动地说着什么。 “因为现在咱们不在,他们以为有机可乘。”燕洵淡定道,“永远都不要低估一个人的下限,也永远都不要因为一件事就去否定一个人。人类是很复杂的,即便是我,也不能说是绝对心善。就像贾求孤说的那样……” 当初上山时,燕洵完全可以阻止贾求孤和其他人,让战兔幼崽上山,这样贾求孤就不会受伤,然而如果这样,贾求孤等人并不会感激他们,还会因为功劳被抢走而仇视他们,从而永无休止的针对他、针对幼崽们。 为了避免这样,燕洵便任由贾求孤去抢功劳,眼睁睁看着他受伤。 “太复杂了,要是弟弟们在,肯定能明白。”光明幼崽小声道。 “你们也都明白的。”燕洵笑道,“小蛋跟着北大人耳濡目染的,现在就是个小捕快,蛋弟弟……快被你们宠坏了。” “没怎么宠的。”光明幼崽也嘿嘿笑。 蛋弟弟是最活泼的小幼崽,不管什么事都要参与参与,还特别爱看热闹,明明个头最小,但存在感却最强,平日里要不是燕洵拘着,蛋弟弟能跑遍京城的大街小巷。 山脚下泾渭分明,前面就是寒光闪闪的叶片,而一步远燕洵站的地方却十分安全。 “都准备好了吗?”燕洵问。 “好了!”两只小幼崽同时回答。 镜枫夜走到燕洵身侧,一手一把战伞,背上的战伞拿下来放到腰间,道:“好了。” “那咱们上了!”燕洵说着,自己一马当先的冲上去。 自从这回怀上身子,燕洵的身体更胜以往,他有使不完的力气,眼睛能看清楚更远的地方,身体也更加灵活,哪怕是他依旧没有修为,凭借战伞也能毫不犹豫的踏上荒山。 一片片叶片对准冲上来的人,与战袍对撞,火星四溅。 叶片毫发无损,战袍同样! “小心上面的,下面的无需担心。”燕洵兴奋道,“这妖怪看来也就这点本事,只要咱们能挡了叶片,它也就无济于事……” “知道了。”战兔幼崽腾挪转移,迅速越过燕洵冲到最前面。 身后光明幼崽迅速跟上,他戴了厚厚的棉帽,把自己的一头银发全部收了起来,拿着小巧的战伞逐渐撵上战兔幼崽,笑道:“要小心些呀。” 燕洵脸上也露出笑容,迅速跟上。 荒山固然危险,但这并不是他止步不前的理由。 小幼崽们在他的保护下成长的很好,也有足够的能力去面对危险,而此时有燕洵在旁边保驾护航,也让两只小幼崽能够更加畅快前行。 半山腰的叶片颜色陡然一变,更加危险。 战兔幼崽不再硬碰硬,而是巧妙的避开叶片边缘,踩着叶片前行。 燕洵落后几步,趁着跳到半空的功夫看着脚下的叶片,若有所思道:“果然越靠近山顶,这些妖怪就越厉害一些,效果也更好。” “是呢。”战兔幼崽说着,冲向山头。 荒山极高,山脚便寒风刺骨,山头更冷,滴水成冰不说,便是呼出来的雾气都能迅速冰冻。 上面摇曳着一棵棵模样诡异的叶片,全部都对准了冲上来的战兔幼崽和后面撵上的其他人。 第237章 大黑身上的带刺全部竖起来,肉眼几乎看不到的从靠得最近的贾求孤身上勾下一块肉。 厚重的衣裳被勾破,里面鲜血淋漓。 大黑嫌弃的收敛倒刺,把倒刺上的肉扔到地上。 “啊……”贾求孤尖叫着后退,恶狠狠的看着把他推到最前面的这群人,他原本不想上前,是这些人一言不发的把他推到最前面。 他们觉得贾求孤既然看燕洵不顺眼,那便由他第一个出手最好不过了,反正他的脚不方便走动,到时候其他人可以一拥而上,不用怕他抢走什么。 “恶……人……”贾求孤顾不上脚上的伤,迅速后退。 其他人也都下意识后退,再不敢觊觎这只看似温顺,实则凶残的蚂蚁行军妖身边的包袱。 山顶。 “摘几个果子下山!”燕洵果断道。 “知道了。”战兔幼崽打开战伞机关,最前面冒出弯刀,迅速勾下一个果子,抛到袋子里。 燕洵用同样的方法摘果子,一边注意着两只小幼崽和镜枫夜,觉得差不多了便大喊道:“下山!” 两只小幼崽毫不犹豫地转身。 镜枫夜跳过来,单手搂着燕洵的腰,带着他下山。 叶片依旧凶猛无比,然而这些果子却很容易摘下,且十分滚圆,一点锋利的地方都没有。 一路回到山下,镜枫夜这才放下燕洵。 “叶片只有叶柄的一处地方容易割断,其他地方都坚硬如铁。”燕洵喘了口气,冲着山脚开了一槍,叶片迅速反应过来,挡住了子弹,表面只留下极其微弱的痕迹。 “果然危险。”燕洵皱眉,“若是咱们没有战袍,怕是对这荒山一点办法都没有,虎妖王当真是打的好算盘。” 不过很巧的是,他们有绿棉布。 “休息一会儿吧。”镜枫夜道。 燕洵点头。 以他的本事上山还成,下山时却有些体力不支,在他还没来得及开口的时候,镜枫夜就已经察觉到,过来带着他一起下山。 也是因为镜枫夜就在身边,他们之间有着无与伦比的,所以燕洵才能放心上山,否则他绝对不会这样冒险。 光明幼崽两只小爪子撑着膝盖,微微喘气,见着燕洵休息,便哒哒哒跑过来坐在燕洵旁边。 战兔幼崽脸不红气不喘,一脸轻松的跑过来打开袋子,徒爪捞出一个果子,左右看了看,好奇道:“大人,这果子怎么两种颜色泾渭分明的?” 果子一半蓝一半红,当中泾渭分明,能看到一条很明显的线条,十分奇特。 寻常果子哪怕是颜色不一样,当中也会有过渡的地方。 “咦?”战兔幼崽松开爪,果子便像荒山滚去,他立刻伸手抓住,“这是吸力!” “跟咱们的猜测完全对上了。这果子就是咱们要找的东西,把袋子裹好,回去研究研究怎么用。”燕洵很高兴,“千难万难,找了这么久,终于找到了。” “是呢。”战兔幼崽把果子放到袋子里,扎紧口袋。 用绿棉布缝的口袋结实无比,不但刀槍不入,便是山脚的叶片也完全割不开,这是燕洵能想到的最好的容器。 拎着袋子回来,燕洵瞥了眼独自坐在旁边,面容扭曲的贾求孤,又看了看围着小炭炉其乐融融仿佛什么都没发生的人,轻轻摇了摇头,走到大黑身边,把袋子放到包袱里。 小炭炉看似小巧,但里面能放不少炭,便是敞开了烧也能烧好几个时辰,这些人觉得炭炉没炭,实在是借口拙劣。 燕洵翻出小铁箱,走到贾求孤面前。 “被大黑伤了?”燕洵说着,打开小铁箱,拿出剪刀。 “我……”贾求孤满脸扭曲,他想说自己并不想去碰那个包袱,然而他的的确确的差点碰到,而被那只蚂蚁行军妖伤到也是事实,甚至他跟燕洵还有别的矛盾,即便是此时说出来,燕洵能信吗? 其他人再次把两只小幼崽围起来,满脸笑容的说着什么。 贾求孤看过去,只觉得刺眼无比。 曾几何时,他也是那群人当中的一员,然而现在他却被孤立了,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才会让燕洵相信。 “你动我的包袱了吧?”燕洵一脸淡定的帮贾求孤处理伤口,“这伤口一看就是大黑弄的,得亏你运气好,不然碰上其他大夫,你这胳膊八成得切断……” “我没有!”贾求孤脱口而出,“我没想动你的包袱。” 见识到燕洵的本事后,贾求孤早已没了针对他的想法,只想尽快回边城,找其他人一起想想办法。 “那你的伤怎么回事?大黑不会无缘无故伤人。”燕洵理直气壮道。 “我……”贾求孤哑然。 “你看看其他人,没有任何人给你解释!”燕洵又指着其他人,提高声音道,“你就是碰了我的包袱,为什么不承认呢?你看看都没有人来帮你,难道这还不算铁证如山吗?” 处理好伤口,燕洵慢慢收拾好小铁箱,又慢慢回到大黑身边。 贾求孤一直没说话,他绝望的看着其他人,看着回到人群中的燕洵,这一刻他觉得浑身上下都是冷的,透心凉。 他甚至听到有人开始说他的坏话。 “贾大人不是有意的,他应该是太饿了。” “是啊,贾大人那么瘦,吃的又少,肯定是又冷又饿,燕大人不要责怪贾大人。” “贾大人他……” “虽然贾大人是有不对,但毕竟……” 许多人都为贾大人说情,却毫不犹豫的坐实了这件事。 看着这些嘴脸惊人一致的一群人,燕洵笑道:“我知道的,不过错了就是错了,今晚就不要给他饭吃了,咱们多吃点东西,明日一早出发回边城。” 锅里咕嘟咕嘟的煮着红烧肉和切成小块的面饼,香喷喷的味道让所有人都食指大动。 没人再去提贾求孤。 深夜。 谢然书默默爬起来,小心翼翼的靠近燕洵,见着燕洵靠在镜枫夜身上熟睡,嘴巴张了张,终于是没敢出声,转而看向两只小幼崽。 “小秀才。” 谢然书一愣,因为他正想喊,但还没开口的。 “是你?”炭火微弱的光芒中,谢然书看到了缩在一边的怜哥儿。 “你?”怜哥儿一愣,下意识后退。 “你们俩干啥?”战兔幼崽打开睡袋上的玻璃罩,从里面钻出来,揉了揉眼睛看着大半夜凑过来的两个人。 谢然书和怜哥儿对视一眼,几乎同时开口,“小秀才,其实贾求孤这次……”并不是自愿去碰包袱的,不过是因为大家都很害怕第一个去碰包袱,害怕有危险,所以才把行动不便的贾求孤推了出来。 战兔幼崽清醒些许,点头道:“这个我们都知道的。” “啊?” 谢然书和怜哥儿同时愣住。 战兔幼崽打了个哈欠,重新钻回睡袋躺下,“你们都回去歇息吧。还有,我不是小秀才,他才是……我还没参加县试……哎,文章真不好写,破题也不同意,周老说我天分不足,要等几年再考……” 迷迷糊糊的说着,战兔幼崽翻了个身侧躺着,很快又睡了。 谢然书和怜哥儿却都同时惊出一身冷汗。 此处离荒山极远,即便是能隐约看到当初到山脚的燕洵,也绝对听不到他说话,更别说后来燕洵上山,谢然书就完全看不到他们了。 这么远,他们做了什么,亦或是说了什么,难道燕洵真的知道吗? 谢然书和怜哥儿各自分开,都是想了一夜,根本睡不着。 天一亮,镜枫夜便爬起来张罗吃食,顺便给燕洵熬补药。燕洵随后,先是去看了一圈大黑,绕着大黑走了两圈,这才招呼道:“都把战马伺候好了,回边城以前可不会再这么歇息!” 远处,贾求孤艰难地走向自己那匹战马。 他的脚还在痛,晚上根本睡不着,其他人又不跟他挤,以至于到了早晨他也还是手脚冰凉。 不过战马必须得伺候,否则这些脾气极大的战马根本不会老老实实地让人骑。 “把药丸喂给战马。”燕洵摸出一瓶药丸递给战兔幼崽。 “是小花最新配置的吗?”战兔幼崽接过药丸闻了闻,高兴道,“是哩。” 战马出外城墙,会寿命减短,且不会再生小马,回去以后若是运气好还能安度晚年,若是运气不好,很快就会病死,然而即便是如此,这些战马也依旧会冲出外城墙,在妖怪攻城时奋战。 这是它们的宿命。 但花树幼崽依旧没有放弃,他用了许多功夫去了解战马,寻找药材,甚至亲自尝过战马吃的草料,燕洵更是直接把所有的药材都送到花树幼崽面前。 “希望有用。”燕洵喃喃道。 这回造的药丸数量极少,用的都是极为珍贵的药材,里面的归元绿灵芝前所未有的多,为了药效,是燕洵自己主张添加这么多的归元绿灵芝。 战马生在边城,长在边城,它们虽然不是人,但同样立功,同样流血,同样守卫外城墙。 安静地站在原地的战马或许知道自己的命运,它眨着大眼睛看着走近的战兔幼崽,这是妖怪,战马能分辨出来,但是这只妖怪跟其他妖怪不一样,他会帮忙刷毛,会拿来带有盐分的豆子。 “这是药丸,你可不要吐出来。”战兔幼崽拿出一枚药丸送到战马嘴边,“青草味的,你尝尝看……” 浓郁的青草香味中夹杂着苦涩的药味。 战马凑近战兔幼崽的小爪子闻了闻,赶忙抬起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它低头看向战兔幼崽,冲着他眨了眨眼,舌头一卷,把这枚虽然透着青草味,但药味也很浓郁的药丸吞了下去。 “厉害!”战兔幼崽摸了摸战马的脑袋,哒哒哒走向下一匹。 荒山逐渐远离,那些叶片也都看不见了。 燕洵骑着大黑,后面坐着战兔幼崽和光明幼崽,最后面是镜枫夜,平稳的跟在战马身后,从未脱离过。 贾求孤双目无神的看着前方,他到现在还没掉队完全是因为战马自己跟上队伍。 他被完全孤立了。 所有人都不跟他说话,甚至有些人在看到他的时候还要捂着嘴,仿佛生怕被他脏污似的。 他心里难受的厉害。 这一路上,每时每刻都煎熬着他,偏偏每次燕洵提着小药箱过来的时候,都要说几句戳他心窝子的话。 “伤口恢复的不错。”燕洵帮贾求孤重新包扎,嘴上还是不停的说着,“看到没,他们都避讳你。贾不甄那几个哥哥弟弟的,也都假装不认识你。你说你……” 贾不甄那一支的小辈这次能出来,完全是靠着贾求孤。 然而此时他们看都不看贾求孤,不但假装不认识他,还要一直强调不认识他。 “我……”贾求孤满嘴的苦涩,他发现自己根本不能辩解什么,因为那些事实就真的事实,虽然真正的事实完全不是那样。 “回边城去病房养伤吧。”燕洵一脸淡定的收拾小铁箱。 看着那些避他如瘟疫的人,贾求孤甚至想过去死。 当终于看到巍峨的外城墙,看到那些站在外城墙上的道兵时,贾求孤第一次热泪盈眶。他赶忙擦了擦眼角,跟在队伍后面进外城墙,又自己去病房看大夫,养伤。 远离那些人,贾求孤悄悄松了口气,觉得自己又能苟且的活下去了。 而谢然书这些人终于回到边城,哪怕是依旧回到马场,也都放心的松了口气,钻进帐篷倒头就睡。 只有赵飞腾睡不着,他心里的恐慌越来越大。 当初他选择扔下战马扔下所有人自己跑回来,又被燕洵捉回去,如今终于回到边城,虽然安全了,但是他自己却越来越不安全。 他从帐篷里钻出来,悄悄来到裘保屋里。 “裘将军,救命。”赵飞腾惊恐道,“他们肯定会对我动手……” “究竟发生了什么?妖国荒山如何?你且细细说来。”裘保问。 赵飞腾眼珠转了转道:“妖国荒山就是一座光秃秃的山,什么都没有。不过……燕洵也出了城,还一路尾随我等,若不是我等跑得快,如今怕是已经没命了。裘将军,救命啊……” 裘保不为所动。 沉默许久,裘保才道:“若是燕洵不出城我倒是会奇怪,他跟着你们再正常不过。既然荒山什么都没有,那你便回去吧。” “裘将军……”赵飞腾满脸失望。 “你不会有事。”裘保道,“回去吧。” 赵飞腾没能得到裘保的保证自然不愿意相信,只是他也不敢得罪裘保,只得一脸扭曲的退出来。 燕洵带着大黑回火车站,幼崽们早早跑出来等着了。 蛋弟弟站在最边上,见着燕洵回来,赶忙一边蹦跶一边大喊:“阿爹、阿爹!阿爹回来了!” 那种幼崽们发自内心的喜悦让燕洵整个人都轻快起来,他快走几步跟幼崽们汇合,接住踩着他的衣裳跑上来的蛋弟弟和宝宝,又挨个摸了摸幼崽们的脑袋,高兴道:“快进屋,看看带回来什么好东西。” “嘿嘿。”战兔幼崽脸上憋不住的笑。 蛋弟弟从燕洵身上跳下来,稳稳当当的落到战兔幼崽的爪子里,又顺着他的衣裳往上爬,趴在战兔幼崽肩头,看向后面的光明幼崽,“哥,你跟我说说有啥好东西呗。” 光明幼崽抿了抿嘴,老实道:“是我们一直在寻找的东西,没想到不是矿石,而是一种妖怪才有的果子……” “哇!”蛋弟弟用小爪子捂着嘴巴,趴在战兔幼崽肩上问,“果子难摘吗?” “还行。”光明幼崽矜持道,“若是没有大家帮忙准备的这么齐全,肯定是不行的。” 第238章 “天哪,竟然这么凶险。”蛋弟弟捂着小嘴,听着战兔幼崽和光明幼崽讲述这一路的所见所闻,当听到荒山看似平静的土壤下面竟然藏着妖怪的时候,蛋弟弟都吓了一跳。 听到赵飞腾等人所见所闻的时候,蛋弟弟握着小爪子,义愤填膺,“他们不过是仗着阿爹和哥哥善良罢了,若是咱们遇难,他们肯定不会帮咱们。哎,太有能耐就是这点不好,没人比咱们更厉害,也只能是咱们去帮别人,别人基本没得机会帮咱们。” 蛋弟弟挥着小爪子,一手叉腰,哒哒哒跑到宝宝身边,又转过身看着都聚集在蛋巨巨周围的幼崽们,他很骄傲的说:“哥,咱们当真是厉害呀。” 小幼崽挺着小胸脯,仰着小脑袋看着宝宝。 宝宝简直心花怒放,一边矜持的点点头,一边伸出爪子摸了摸蛋弟弟的小脑袋,端着架子慢悠悠道:“那是,咱们保育堂一向是最厉害的,妖国又如何,荒山又如何,还不是叫阿爹和哥哥们摘了果子。” “恩!”蛋弟弟用力点头。 两只蛋兄弟都因为有这些哥哥们而骄傲。 战兔幼崽和光明幼崽说完路上的所见所闻,便跑过来绕着蛋巨巨跑了一圈,还特地拿了喷雾器帮蛋巨巨湿润。 “蛋巨巨这些日子有动静吗?”战兔幼崽仰着脸看着高高大大的蛋巨巨问。 “比以前动静多了,不喜欢吹风,晚上睡觉也不喜欢盖棉被。”蛋弟弟一边说着一边跑过来,直接俯冲上放在蛋巨巨旁边的绳梯,挂在上面摇晃着说,“小花说蛋巨巨很健康,能顺利破壳的。” 那么大的蛋,对于幼崽们来说已经是庞然大物了,就算是对于燕洵来说,也是跟他差不多大小的蛋。 不过想想当初杜美奇的体型,蛋这么大倒是也正常。 幼崽们围着蛋巨巨说说笑笑,燕洵领着大黑出来,送它去马场,窝里的蛋巨巨安安静静的躺着,只有幼崽们忽然安静的时候才会不安的晃动一下,当幼崽们弄出动静的时候,他又会重新安静下来。 马场。 贾求孤原本跟几个贾家小辈住一个帐篷,如今几个小辈主动搬出去,他只能自己睡帐篷。 宽阔的帐篷里面空荡荡的,虽然没有妖国那种寒冷刺骨的风,然而这种孤独却让贾求孤根本比不上眼。 外面的动静很热闹,几个小辈商量着要去火车站。 “六殿下的铺子就在火车站,听说每日都会开门。” “里面的东西跟京城的铺子一样,但是价钱却要便宜许多。” “而且边城棉布、棉花也更便宜,听说是燕大人特地拿的补贴……” “咱们去火车站问问,又不是进去住,更何况这就要回京了,应该不会不让咱们进火车站吧……” 几个小辈跟谢家、赵家小辈汇合,说说笑笑的走了。 他们都很幸运,没有受多少伤,轻而易举的得了燕洵给的药丸,以至于他们回到边城半点感觉都没有,甚至他们都已经迅速的忘记妖国的恐惧,开始筹谋其他。 贾求孤慢吞吞坐起来,脚上的伤让他恨不得在地上爬着走,实在是太痛了。 他慢吞吞钻出帐篷,拎着自己为数不多的行李,慢吞吞的离开马场,又慢吞吞的进了病房。 脑海里那些小辈的身影慢慢淡去,贾求孤爬上柔软的床,脸色灰败的躺在上面。 “咋伤的?”旁边的床上,一个道兵忽然拉开被子冒出头问。 贾求孤吓了一跳,下意识道:“没咋。” “你也没咋啊。”道兵掀开被子坐起来,生龙活虎的,冲着贾求孤抱怨道,“我也没咋,大夫非让养病。本来我就是咳嗽,想来找大夫开条子,去拿伤寒冲剂,喝两包也就好了,结果……” 结果这个道兵运气不好,正撵上花树幼崽来给大夫传授经验,恰巧讲到皮包。 运气不好的道兵倒是得了大夫给开的条子,但是几个大夫没让他走。 花树幼崽更是直接问:“你愿不愿意留下?我帮你检查一遍身体,顺便给大夫们讲解一下,会给你一个归元绿灵芝。” “我愿意!”象拔想都没想的说。 别的话他都不在意,但是归元绿灵芝不得不在意。 边城大营所有道兵都可以凭借战功换归元绿灵芝,然而立功的机会不多,像象拔这样不上不下的道兵,手中的战功实在是少的可怜,他的天赋也并不是很高,若是按部就班的修行,指不定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若是能得到归元绿灵芝,那他的修为肯定能更上一个层次。 “那去床上躺着吧。”花树幼崽脸上露出笑容,领着大夫进屋,大家围着象拔转了一圈。 男子汉大丈夫,成为道兵这么多年,象拔自认为见过很多场面,战场也上过不止一次,那横尸遍野的惨状也都见过,自认为自己已经什么都能坦然面对了。 便是guang着躺在床上,给这些大夫围观,听着花树幼崽给大夫们讲解,象拔自己也都能听得津津有味,感觉这样只是躺一会儿就能换一枚归元绿灵芝,他实在是赚大了。 “这个皮包你们仔细观察,像这样的就有点长,很容易得病。”花树幼崽捞起象拔的皮包道,“这样过长的需要割掉,对身体好,以后也不会生病,而且这是很简单的手术。这样吧,象拔你先去病房养两天身子,回头我协助霍起白大夫帮你割了算了,不然万一以后生病也得割……” 象拔看着一脸淡然的花树幼崽,又看看其他淡定的大夫们,想了想那枚归元绿灵芝,他咬牙答应了。 “现在咳嗽也好了。”象拔叹了口气道,“也不知道手术啥样,吓不吓人。听同僚说过,刮骨疗伤都是最轻的,还有开膛破肚,里面的肠子、肝、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没真正的经历过,只凭借道听途说和想象,象拔是越来越害怕,好容易见着贾求孤,便忍不住喋喋不休的说了起来。 贾求孤脚上缠着干净的纱布,他掀开被子看了眼自己的脚,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们……很厉害。” 但是他的脚血流如注,甚至能看到里面被叶片割开的骨头,他以为自己的脚肯定保不住了。 然而燕洵满脸淡定,帮他把伤口缝合好,又给他扎了一针,每日都给他擦药,到如今也只是来病房养伤而已,毕竟边城只有病房温暖如春,别的地方太冷,不但伤口不好养,还有可能会冻伤。 正说着,霍起白端着一个铁盘子进来,帮贾求孤换药。 象拔蹲在旁边床上,瞪大眼睛看着,见贾求孤脚上有许多缝线,惊讶道:“伤的这么重?” “不算重。”霍起白一脸淡定,“都是皮肉伤,又是燕大人出手,把伤口好好养着,往后不影响行动。” “那倒也是。”象拔跟着点头。 “贾大人运气好,能碰上燕大人出手,否则换成我们,伤口怕是没本事处理的这么好。”霍起白帮贾求孤重新包扎,又冲着象拔说,“病都养好了?小花大夫说明日燕大人也来,到时候给你把皮包割了。” 象拔赶忙点头。 隔日,燕洵和花树幼崽来,早已准备妥当的大夫都赶忙迎出来。 “燕大人。” “小花大夫。” “这是象拔。”霍起白指了指象拔道。 燕洵面露笑容,他自然知道霍起白故意说起象拔的名字不只是让他认识,还想让他记住这个道兵。 躺着不能动的象拔有些紧张,他第一次见传闻中如雷贯耳的燕洵,竟然是在如此情况下。他只能看到燕洵的下巴,眼角余光瞥见站在燕洵身后不远处的镜枫夜,顿时浑身一震。 “准备。”燕洵一脸轻松的看着象拔,笑道,“你这名字谁给起的?当真是有趣,若是蛋弟弟听到问起来,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啊?”象拔一愣,下意识道,“小时候我娘听说海里有种蚌,能耐极大,能吞天、能蔽日,还能迷惑世人,这便给我取了这么个名字。那个蚌究竟如何,我是没见过的……” “你娘很会取名啊。”燕洵一边赞叹着,一边说起小幼崽们,“现在也只有阿烛给自己取了大名,叫燕烛龙,其他幼崽都说自己没想名字。这取名也是一门学问,你娘的学问就很好。” 象拔控制不住的嘴角上扬,他从未觉得自己的名字有多么特殊,然而燕洵这么一说,好像他真的有那么与众不同似的。 身上好像有点疼,但象拔根本没放在心上。 他神采奕奕的看着燕洵,忽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那些见过燕大人的同僚都那般推崇备至的态度了。 燕洵跟其他大人不一样,他身上从来都不会有那种高高在上的意思,也不会刻意打压谁,更不会捧高踩低,言语间让人如沐春风,听他说话便仿佛是一种享受。 他嘴里的那些小幼崽们是活生生的,跟寻常人一样有着自己的主意,而不仅仅只是妖怪幼崽。 就连他这个小小的道兵,在燕洵嘴里,也是活生生的人,也是娘亲惦念亲自取名的人。 “成了。”燕洵忽然道,“这几日你继续养伤,有什么感觉找大夫说。” “啊?”象拔没反应过来。 “很成功。”霍起白擦着手走过来看着象拔道,“这手术果然不难,你听燕大人的,这几日好好养伤,我再观察观察。” 象拔下意识点头。 等燕洵和大夫们把他送回养伤的病房,离开了,象拔这才感觉到微弱的疼痛,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以为的极为恐怖的手术竟然已经结束了。 “你究竟是什么人?”贾求孤坐着,正端着碗吃东西。 “什么什么人?”象拔一脸的莫名其妙。 贾求孤放下碗,认真的看着象拔,“你究竟是什么人?家中还有谁?否则燕洵为什么对你这么好?这些大夫为什么同样对你这么好,竟然还给你归元绿灵芝,你可知道这已经是有市无价的神药,万金难求。” “当然知道!”象拔赶忙道,“归元绿灵芝当然是神药,不过燕大人说过,边城道兵守卫大秦,功高如山,故而我们可以用战功换归元绿灵芝,若是伤重,也能得到啊……” 说着说着象拔也反应过来了,忍不住道:“你竟然不知道吗?燕大人对谁都这样,没有人是特别的。” “不。”贾求孤下意识摇头。 他知道的燕洵完全不是这样,完全不一样。 “你到底是什么人?竟然连这个都不知道?”象拔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高声质问贾求孤。 “我……”贾求孤下意识端起架子,想说自己的官职,想说自己这次得到的荣耀的任务,想说自己曾经是状元,想说自己来自国公府,祖上出过国公,想说贾家乃是勋贵,宫里有个贾妃是贾府的姐儿、贾不甄少年成名,当时京城无人能敌的神童…… 然而这些加在身上又有什么用呢? 不如燕洵三两下帮他缝好伤口,不如燕洵让他来病房养病,不如燕洵把他救回来,给了他活下去的命。 他又猛然想起来,胳膊上还有一块地方少了肉,是因为他碰了燕洵的包袱。 是啊,他现在还是恶劣无比的,不但仇视燕洵,甚至还想动燕洵包袱,甚至完全不记得燕洵恩情的那个自傲、自负,毫无自知之明的贾大人啊。 他现在众叛亲离,那隐藏的真相已经被掩埋,便是他说出来也不会有人信。 他现在孤家寡人,贾家小辈假装不认识他,若是回到京城,他定然处境堪忧。 看着隔壁床上有些傻,却非常非常幸运的象拔,贾求孤忽然绝望了,他原本以为自己能继续自傲、自负的活下去,然而现在他突然发现,他这样的状元之才,在大秦官场滚打摸爬这么多年,竟然还不如一个小小的道兵。 是啊,燕洵对边城所有道兵都很好,便是素不相识的小道兵,燕洵也会跟他有说有笑,神情温和。 “也不是这样。”象拔忽然说,“当初黄将军犯了事……” 黄庭。 贾求孤隐约听说过,当初京城还掀起些许波澜,都说燕洵目无王法,裘保身边的副将说杀就杀,仗着功高便肆意妄为。 那时候贾求孤还慷慨激昂的抨击过燕洵,更是看燕洵不顺眼,觉得他太不按规矩行事。 “当时铁爪鬣狗妖攻城,燕大人还在外城墙外面,黄将军故意不开门。”象拔握着拳头道,“那时候若不是燕大人运气好,怕是要出大事。” “啊……”贾求孤目瞪口呆,“我不知此事。” “你不知道正常,此事知情者极少,是燕大人说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此事。”象拔道,“当时说是如果传出去,百姓会对道兵有不好的影响什么的,反正我是不太懂,燕大人说的肯定没错就是了。哎,现在大秦有了妖国荒山,这是多好的事啊。对了,我看你毫无修为,肯定不是道兵,也不像边城军户,那你到底是什么人啊?” 贾求孤张了张嘴,看着这个傻傻的什么秘密都说的道兵,问:“你怎么对我说这么多秘密?就不怕我传出去吗?” “啊?”象拔满脸疑惑,“这里是边城大营养伤的病房啊,我听那些将军们说了,能进病房的人肯定都是自己人,否则我哪里会说这些话。难道你都没发现,很多人都是来拿了伤寒冲剂就走的吗?不是自己人想来病房养伤,简直是白日做梦。” 贾求孤再次目瞪口呆,他就是那个‘白日做梦’的人啊。 第239章 贾求孤坐在床边,看着大夫把床铺收走,重新换上柔软又干净的崭新的床铺。 他呆呆的看着对面床上的象拔一个鲤鱼打挺跳下来,高高兴兴的往外走,“总算养好了,这些日子不能打熬身体,整日里吃吃喝喝的,我都快废了。” “你要走了?”贾求孤问。 象拔已经走到门口,闻言转身,冲着贾求孤笑了下道:“我得回大营了,你好好养伤吧。” 贾求孤还是呆呆的。 这几日他跟象拔说的话不多,然而许多事都让他整日整夜的懵。 原来他在京城听到的消息竟然有大半都是假的,原来燕洵也有那么多迫不得已,原来燕洵做了很多不为所知的事,原来燕洵虽然赚的钱很多,但花出去的更多,边城大营欠他的银钱数不胜数,他从未追究过。 若是换成贾求孤自己,借出去一两银子他都能惦记许久。 原来他以为的真相并不一定是真相,他所坚持的正义并不一定是正义,反而是沾满鲜血的铡刀,在他以为自己站在正义的这一方,站在黎民百姓这一方的时候,其实他脚下早已铺满荆棘。 “为什么、为什么……”贾求孤喃喃自语。 象拔早就走了,屋里没有别人,只有贾求孤自己。 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燕洵没有去辩解,当初他被所有人逼着上前砰燕洵包袱的时候,他根本反抗不了,事后更是没有解释的机会,甚至即便是他解释了也不会有人去听。 扭曲的真相变成了众所周知的真相,贾家小辈针对他,所有人都孤立他,在所有人眼中都是那么的理所当然,以为他们也站在正义那一边。 “啊……”贾求孤捂着嘴嚎叫,浑浊的眼睛露出些许清明,眼泪不停的流。 边城火车站。 谢然书被几个小辈簇拥着靠近,不等谢然书说话,大家便叽叽喳喳的开了口。 “这回我们不进去住,去六殿下的铺子总行吧?” “我们都有银子呢,若是你愿意帮我们领路,倒是也能给你些许银子。” “边城火车站可真是大,六殿下的铺子肯定也不小吧?” 小辈们都拿出银子,有的直接拿出珠宝首饰,冲着守门的汉子不停的晃,嘴上说的客气,却不停的推着谢然书往前,试图踏过那道玻璃门。 谢然书岿然不动,他终究是道兵,能轻易挡住身后这些小辈。 “若是你做不了主,便进去问问能做主的主子!”谢然书看着守门的汉子一脸为难,忍不住提醒道。 汉子刚要说什么,忽然看了眼里面,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冲着谢然书笑道:“能做主的幼崽来了。” 大家都是一愣,下意识看过去。 火车站里面极大,地上都铺着光滑的石头,擦的一尘不染的,几乎能当镜子用。 “谁?没看到啊。”有人忍不住道。 谢然书心中一动,仔细的盯着地上,一点一点的寻找,终于看到恰巧在阴影处,背着小手,慢悠悠的往这边走的蛋弟弟。 “你们这些人,难道就不能仔细看看吗?还是有谁眼睛不好使,眼睛长在头顶,根本看不到地板?”发现谢然书已经看到自己,蛋弟弟便迅速跑过来,一手叉腰,仰着脸看着这些人。 蛋弟弟声音洪亮,他一说话,这些人才终于找到他。 “你们想去六皇子的铺子?”蛋弟弟也没想着跟这些人理论,他原地转了两圈说,“倒是也行,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几个贾家小辈看着个头小巧的蛋弟弟,都觉得十分惊奇,忍不住蹲下伸了伸手,想要摸摸蛋弟弟。 蛋弟弟迅速往后退,避开贾家小辈的手,道:“你们去把贾求孤贾大人请来。既然大家都来了,怎么能落下贾大人一位呢?你们说是不是这么回事?” 贾家小辈下意识后退,全部跌倒。 他们赶忙爬起来再看看背着小手,腮帮之圆鼓鼓,一脸笑眯眯的蛋弟弟,终于意识到这只小幼崽并不好欺负,而且还特别狡猾。 谢贾赵三家,连着其他人家的小辈都凑到一起,便是谢然书也在,唯独贾求孤不在,偏偏贾求孤虽然在朝中不受重用,但到底是正经京官,比这些小辈身份更高,于情于理贾求孤都得在才是。 “贾大人……他……受伤了。”贾家小辈说完,忽然有了底气,张口就来,“贾大人这些日子一直都没露面,似乎是在养伤,我们不便去打搅……” “他的伤已经养的差不多了。”蛋弟弟道,“可以去六皇子的铺子里吃饭的,你们去请了吗?” 几个人同时摇头,他们根本没想过请贾求孤。 “这怎么能行。”蛋弟弟极有气势道,“现在去请,请来贾大人我便带你们去六殿下的铺子,否则的话你们就不要来了。真是的,贾大人不但是你们的长辈,更是有正经官职,你们请都不去请,也太失礼,这若是放在京城,你们这些……还不知道要被多少人戳脊梁骨。” “去请贾大人。”谢然书见着几个小辈面露愤愤,赶忙道。 蛋弟弟点头,“这才像话嘛。” 谢然书冲着蛋弟弟拱手,拉着还要说话的几个小辈赶忙离开。 到了没人的路上,几个小辈这才得了说话的机会,忍不住抱怨起来。 “赵公子也没来,他怎么就没问!” “谢公子,咱们好歹都比那个小幼崽大,他架子也太大了吧,我爹都没这么说过我。” “咱们真要去请贾大人吗?我看不合适吧。” “早知道就不去火车站……” 所有人都是满脸抱怨,但终究是没人敢自己离开,都跟着谢然书。 “你们以为那只小幼崽只是对你们说教?”谢然书看着这些满脸抱怨的小少爷小公子小姐儿们,心中涌起巨大的无奈,他们都还没长大,本事更是没多少,哪怕是在自己家里看上去精明一些,那也是因为身后都靠着长辈,如今被家中长辈扔出来,竟是一叶障目,什么都看不清了。 他不由得又想到,妖国那么危险,即便是边城道兵轻易也不会出外城墙。 京城的那些人家把家中的小辈送出来,即便是为了功劳,怕是也依旧没把这些小辈当回事的。 偏偏小辈们还没有自知之明,仍旧做着春秋大梦。 “你们做的一切,心里想的什么,不但燕大人都知道,那群小幼崽也都知道。”谢然书便把那天晚上战兔幼崽说的话重复了一遍,又说,“这回那只小幼崽在火车站门口拦下你们,是为了你们好。” “可是……贾大人与燕大人有仇,这跟我们没关系啊。”仍旧有小辈理直气壮。 “就是,我们什么都没做。” “谢公子,你这话说的……” 谢然书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道:“若是今日你们撇下贾大人去了六殿下的铺子,那么以后……” 燕洵会对这些小辈彻底失望,他们就再也不能从燕洵这里得到半点好处。 想想这回出外城墙去荒山,若是没有燕洵,他们都得死。 难道他们以后就永远都不再去荒山了吗?燕洵带着幼崽们去荒山摘了果子,若是朝廷知道,这些去过荒山的小辈还能躲过去吗? 没有燕洵,就没有他们,偏偏他们根本看不清,识不明。 谢然书口干舌燥的说了一路,才终于有人明白过来,却依旧不太想承认,梗着脖子道:“我家也不差的,不过是妖国而已,多请一些修为高的道兵就是,谢公子你不就是修为高,这才没受影响。” “我?我修为不高,不受影响是因为以前吃过燕大人给的良药。”谢然书一脸淡然,指了指前方的水泥屋说,“到了。” 水泥屋中,贾求孤正在看一个草编的蚂蚱。 玻璃窗上面挂着许多草编的蚂蚱,模样都不相同,有的像花儿似的,有的却像凶猛的蚂蜢狂灾妖,还有的圆滚滚看上去不像蚂蚱,像胖虫子。 贾求孤看的出神,没注意到屋里来了一群人。 “贾大人。”谢然书冲着贾求孤拱手。 他这才回过神,转头看着这一群人。 “贾大人……”几个贾家小辈被推到最前面,其中一个低着头开口。 贾求孤直接拦住他的话茬,“你无需多言。” “可是……” “我与你们也没什么好说的。”贾求孤看着这些脸上毫无愧色的小辈,问,“你们并不是来找我澄清事实真相的吧?那来找我又是为了什么呢?想把我再次‘弄死’吗?” 贾家小辈脸色涨红,想张口否认,却被贾求孤看透一切的眼神给逼了回去。 贾求孤轻轻摇头道:“你们走吧。知错能改善莫大焉,知错不改恶鬼缠身。” “你!贾大人,你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凭什么这般咒骂我们?当时我们都是迫不得已,恰巧你跟燕大人有矛盾,再者原本就是因为你贪功冒进才那样,你又有什么资格来说我们?”有小辈尖叫道。 他说的话一点错都没有。 贾求孤也没有反驳,而是平静道:“是我做错了事,我承认。但是,你们敢承认吗?” 没人敢。 那种莫须有的高傲和自尊堵住了所有人的嘴,或许最初动手的那一刻他们还有少许愧疚,然而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几乎所有人都已经把此事当做是理所当然,当做是正义的行为。 谁让家求购原本就得罪了燕洵,谁让贾求孤目中无人,甚至还敢对燕洵破口大骂呢? 他落得那般下场原本就理所应当,他们这些人再推一把,那是帮着燕洵,又怎么能是害贾求孤呢? 再者,让贾求孤一人得罪燕洵,总比所有人都得罪燕洵好。 隔壁屋里,燕洵听着那边的动静,笑道:“都很有想法,也难怪敢直接去妖国。” “大人要放他们走吗?”镜枫夜问。 “恩,放他们离开边城。”燕洵道,“也把贾求孤送走吧,他倒是也不算笨,就是太执着,有些事看不透走了错的路,如今看透了,应该能找到正确的路走。对了,怜哥儿留下,阮家几个小辈不用去管,他们不敢拦。” “我去安排。”镜枫夜赶忙站起来。 怜哥儿被阮端熙安插进来,名义上是伺候阮家小辈的下人,但实际上是要暗中打探消息的暗哨,经过燕洵的观察,阮家几个小辈都不知道怜哥儿的真实身份。 想来也是,阮家虽然比赵家好一些,但阮三没了,连带着阮二也收敛锋芒,这回安排进来的小辈都是远房中的远房,怕是见都没见过阮端熙。 队伍离开时,怜哥儿悄然消失,甚至都没有人发现。 所有人都悄悄松了口气,终于离开边城,虽然贾求孤也跟了出来,但大家继续孤立他就好了,总比面对燕洵好得多。 边城。 怜哥儿跟着宝宝走,穿过七拐八弯的胡同,进了一道暗门。 “你没有家人,朋友什么的吗?”宝宝哒哒哒跑在前面带路,一边对身后的怜哥儿说。 “没有。”怜哥儿轻轻摇头。 “那倒也是。柳哥儿以前也没得朋友,等回京城,我介绍你认识柳哥儿,让他带你多认识一些人,总能找到朋友的。”宝宝道,“前面就是火车站,跟我来。” 穿过走廊,前面有个屋子,从屋子里出来又是屋子,接连穿过几道门,怜哥儿这才真正的进了火车站。 燕洵笑眯眯的看着怜哥儿,道:“既然你愿意指证阮端熙,那我就要保护好你,从今日开始,你便跟在我身边吧。” “啊……这怎么行……我就是贱命一条。”怜哥儿没想到燕洵会这么说。 “你可是帮了我大忙。”燕洵压低声音,解释道,“阮端熙的所作所为我都清清楚楚,只是根本找不到证据。你知道这是因为什么吗?” 怜哥儿摇头。 “是因为阮端熙身边有人帮着他,而且还有大妖出手。”燕洵严肃道,“若是有人帮他,我便是找不到证据,也总能找到蛛丝马迹。然而大妖出手,便找不到任何蛛丝马迹。你既然愿意指证,这便是帮了我大忙,这可跟你的身份无关,保护你也是应当的。” 宝宝也赶忙拍拍自己的小胸脯,“你尽管放心,我和哥哥们都会保护你的。” “我、我……”怜哥儿受宠若惊,又有些不敢置信。 他决定指证阮端熙,不过是因为发现自己看到的跟阮端熙说的不一样,不过是发现燕洵和幼崽们一点都不坏,他想帮点小忙而已。 他从有记忆开始,就在青楼,后来被阮端熙赎身,以为从此以后能过上好日子,却没想到不过是落入另外一个鬼窟而已。 他觉得自己生来下贱,便是这样的命,没人会把他当人,他也只能过那样的日子。 燕洵那样炽热如阳的人,怎么能这般对他。 “呜呜……”怜哥儿泣不成声,从来没有人如此对待过他,从来没有。 “哭了。”宝宝拍了拍小手,上前摸着怜哥儿的手说,“你可不要觉得咋样,这是你应该得的,毕竟你帮了我阿爹呀。” “恩。呜……”怜哥儿压抑着哭腔答应着。 宝宝带着他去换上了厚实的棉衣,脸上戴了面具,就这么改头换面的跟在了燕洵身边,和大山、沈书郎、铁牛一起,而他更特殊,他更多时候是跟幼崽们一起。 很多时候看着凑到一起忙碌的幼崽们,看到他们毫不避讳的拿出许多外面没有东西,看着他们把图纸随便放到桌子上,怜哥儿都有些胆战心惊。 这是因为幼崽们信任他,而他自己却不明白为什么他只是愿意指认阮端熙,就能得到这么多他想都不敢想的亲近。 第240章 “这样缠绕。”雷电幼崽攥着长长的金属线,一圈一圈的缠绕,“大人说这东西莫不见看不着,比空气还玄乎,但又真真实实的存在着,实在是神奇。” “我们千算万算,终究是没算到那荒山竟然不是矿山,且还藏有妖怪。”战兔幼崽一只爪子攥着一个果子,当相同的颜色靠近的时候,他便能感受到一股排斥的力量,而当不同的颜色靠近的时候,却又能感觉到一股方向完全相反的力量。 同性相斥,异性相吸。 然而果子最中间虽然线条分明,但两种颜色却靠的最为紧密。 “切开一个看看。”燕洵兴致勃勃道。 这东西就连他也是头一回见,他原本以为既然找到了煤矿,那么也会有相应的其他矿山,然而找遍大秦也没找到相应的矿山,倒是妖国荒山摘的这种果子很是奇特。 矿磁叶草果浑身溜圆,光滑无比,当中一条泾渭分明的线,一边是蓝色一边是红色。 “若是我猜的没错,这东西应当跟咱们要找的矿是一样的。”燕洵拿起一个果子掂量掂量道,“切开看看里面如何……” “我来。”利爪幼崽立刻道。 他的爪子锋利无比,不但削铁如泥,便是如今炼钢炉产出的最好的钢,在利爪幼崽也如豆腐一样。 滚圆的果子被仔仔细细的放到桌子上固定好,利爪幼崽穿上厚厚的防护服,只伸出爪子,轻而易举的割开这枚矿磁叶草果。 燕洵赶忙凑过去看。 切开的瞬间还能看到两种不同颜色的外壳,里面隐约能看到一枚果核,然而里面并没有果肉,且果核迅速消失,外壳的颜色也随之消失,变成普普通通的,一捏就碎的普通果壳。 没切开是,矿磁叶草果坚硬无比,便是跟钢铁碰撞也不会有半点痕迹,若不是有利爪幼崽,燕洵想要切开还得想别的法子,还不一定有用呢。 “看来矿磁叶草果的核心便是果核,而外壳更是必不可少。”燕洵摸着下巴,盯着果壳看了会儿说,“或许形成果肉的就是看不到摸不着,但是真真实实存在的磁场。” “大人说得对。”雷电幼崽终于缠好线圈,期待的看着燕洵,“大人,咱们开始实验吗?” “蛋弟弟,你准备好了吗?”燕洵冲着雷电幼崽点点头,又问一直蹲在角落埋头捣鼓的蛋弟弟。 “好了。”蛋弟弟大声回答。 燕洵示意雷电幼崽开始。 小幼崽深吸一口气,伸出爪子抓住把柄,开始转动早就布置好的机关。 为了这一刻,幼崽们找遍大秦所有地方的山,找过许多种矿石做实验,然而都一无所获。燕洵这才出主意,制定计划,一步一步筹谋,要妖国那座幼崽们推算出来的荒山。 雷电幼崽的能力就是电,只是他自己都不知道电究竟是什么,只知道如果他用尽全力施展,能让一个大活人变成烧糊的样子,若是他不用尽全力,那么会让人感觉很疼很疼。 从到鸿胪寺,再从鸿胪寺出来,甚至到了边城,雷电幼崽自己的能力都没有用到过。 但是他并不灰心,因为燕洵对他说过,他的能力尤为重要,在将来的以后,甚至能够改变整个大秦,乃至整个妖国。所以哪怕是他一直都没有什么用,他也认认真真的学本事,认认真真的等待着,期待着。 如今这个机会终于来了,他无比认真的转动把柄。 线圈飞快地转动,外面一圈矿磁叶草妖被固定住,完全不能动。 雷电幼崽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蛋弟弟那边的动静。 他转动的线圈究竟有没有用,就看蛋弟弟那边的反应了。他紧张的爪子里都是汗水,他更用力的握住把柄,不停地转动着。 角落,蛋弟弟早已钻进一个幼崽们帮忙造的小木屋,还拉上了里面的小窗帘,关上了小巧的门。 “哦!哦!哦!”蛋弟弟洪亮的声音从小木屋里飘出来,“哥,快一点!” “好。”雷电幼崽赶忙加快动作。 “哦哦!!!外面的窗帘可以拉上了!”蛋弟弟大喊。 “快!”一直镇定的站在一边的燕洵也忍不住激动,他日思夜想的,他给幼崽们讲了无数次,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如今终于快要出现了! 幼崽们立刻拉上厚厚的窗帘,关上门。 屋里顿时变得黑咕隆咚,只有雷电幼崽转动线圈的刷刷响声。 燕洵看向蛋弟弟的方向,喊道:“外面都准备好了。” “嘿嘿,都闭上眼睛等着啊!”蛋弟弟喊道。 雷电幼崽乖乖闭上眼睛。 角落的小木屋打开一道门,微弱的‘轰隆隆’的响声传出,蛋弟弟推着一辆有四个轮子的小木车出来。 “感觉到了吗?”蛋弟弟大声问。 燕洵和小幼崽们都下意识点头。 薄薄的眼皮遮不住那种光亮的感觉,雷电幼崽感觉到了,他很用力的点头。 “正眼吧!”蛋弟弟大喊。 雷电幼崽迅速睁开眼睛,看向角落。 屋里拉着厚厚的窗帘,关着门,没有点油灯,也没有夜光石,原本应当是黑咕隆咚什么都看不到,然而此时却能清清楚楚的看到角落里的蛋弟弟,还有那辆小木车里面……发着光的玻璃球。 雷电幼崽激动的几乎不能言语。 曾经燕洵对他说过,他的能力很重要很重要,燕洵也对其他小幼崽说过,磁电相依,磁电不分离。 他的能力是电,但是掌控不好力量,每次做实验都会把金属线弄断,实验只能暂时搁置,转而去寻找磁。他怀疑过自己的本事,偷偷联系过,然而总是不得要领。 直到现在。 “太神奇了。”蛋弟弟哒哒哒跑过来,站在雷电幼崽脚边,仰着脸看着他,“哥,你太厉害了。没想到你的能力这般厉害,以前阿爹说什么电磁、磁电的,我都是半信半疑的。你说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真的存在吗?啊,原来这都是真的!” 蛋弟弟顺着雷电幼崽的衣服爬到他肩膀上,赞叹的看着不停转动的线圈,“太厉害了,哥,你太厉害了!” 他一直都知道雷电幼崽很厉害,然而没想到的是,燕洵说的仿佛天方夜谭的学问竟然是真的。 “只有见到,亲眼确认才能知道这是真的。”雷电幼崽挺起胸脯,伸出爪子扶着蛋弟弟,一直爪子不停的转动把柄,“这就是实验论证的学问。” “恩!”蛋弟弟用力点头。 他藏在小木屋里,亲眼看到玻璃泡里面的那根小小的金属丝亮了,亲眼看到那种不是油灯、不是蜡烛所发出来的光,那种震撼让蛋弟弟都有种克制不住的颤栗。 奇迹,也莫过如此。 “我们是幸运的。”燕洵盯着玻璃泡看了会儿,走过来拍了拍雷电幼崽的肩膀,“好了,咱们暂时停下,来讨论讨论今天的发现。” “好。”雷电幼崽慢慢停下。 厚重的窗帘一层一层的拉开,光亮重新照进来。 玻璃泡变得有些暗淡,甚至那微弱的光亮看上去并不明显,然而这依旧让幼崽们都激动不已。 这种发现,这种实验,这种验证,纵观大秦史书,又有谁又有什么事能比得上呢? “打雷下雨我们都知道,电闪雷鸣我们也都知道,然而谁能想到电能够被我们造出来,而且还能重新发出光亮呢?”燕洵把幼崽们都聚拢过来,他一边说着一边看着这些目露激动的幼崽们,“为什么打雷的时候会伴随闪电,而闪电为什么能有光亮?以前我没有跟你们解释,是因为还不到时候,那么现在,你们都明白了吗?” “明白!”雷电幼崽大声道。 他终于明白了。 无论是他烧糊金属线,还是闪电,其实都是一样的,只不过过程不一样,所以结果也不一样而已。 闪电不可控制,然而他们却能造出可以控制的电,甚至还能模拟闪电,造出藏在玻璃球里面的光亮! 以前就算燕洵说,他也不会理解,甚至所谓的电和磁,完全只是因为他无条件的信任燕洵的话才会去相信,只有自己亲眼看到,亲眼验证到,才能证明那东西是真的存在! 匪夷所思的东西被证明了存在,且还有大用! “现在你们都有什么想法呢?”燕洵笑眯眯地看着幼崽们。 雷电幼崽率先举手,见着燕洵点头便大声道:“可以制造机关,利用风、水流,或者蒸汽机来代替把柄!” “这种电能不能储存呢?”蛋弟弟大声问。 燕洵笑着点头,“当然能,不然你哥的能力难道是凭空出现的?” “恩。”雷电幼崽也跟着点头。 他的能力就是电,但是电并不是凭空出现,而是妖力的一种存在形式,可以说他体内就有电,只不过能够被他控制住,就像波波幼崽那样,他体内也有各种各样的波,是妖力的一种存在形式,并不是说波凭空出现,其他幼崽也都是如此。 “这个还需要慢慢寻找。”燕洵道,“不过机关确实可以造一些……” 边城就有一条河,常年水流湍急,幼崽们造了水车灌溉棉花田和桑田,而如今也依旧可以利用水车,改造成别的机关。 边城的风很大,尤其是外城墙上,同样可以制造相应的机关。 自从亲眼见到玻璃泡闪着光亮,跟油灯不一样,跟蜡烛也完全不同,幼崽们就都干劲十足,不分白日黑夜的研究机关,设计图纸,再跑去准备材料。 就连燕洵也忍不住参与其中,他帮着设计金属线,外面包裹着弹弹幼崽调配的胶质,不但能保护金属丝,还能阻隔里面的电,不让电乱跑。 当河边有了新的水车,外城墙上多出奇特的风车,当这些风车开始转动,带着火车站前面高高竖起的玻璃泡亮起来的时候,不但燕洵和幼崽们忍不住赞叹,也震惊了边城军户和道兵。 “前所未有,见所未见。” 让人恐惧颤栗的同时,又有种不枉此生的激动。 京城。 谢贾赵三家的小辈终于回京,其他人家的小辈也都纷纷回家。 谢然书直接回了京城大营,不见任何人。 贾求孤刚回府,对面国公府便递来帖子,贾不甄的亲娘,贾二老爷的夫人,阮氏登门拜访。 贾求孤和贾不甄是同辈,阮氏是长辈,两家往上数几辈又同出一家,故而两家关系向来极好,这回阮氏登门拜访,倒是也没人觉得奇怪。 “贾大人。”阮氏客气道,“不知这回可算顺利?” “很顺利。”贾求孤道。 这一路贾求孤几乎是独自一人,他想了又想,终于想明白一件事:杨叔宁让他们住马场,并不是看不上他们,而是故意让他们看到矫健的战马,好换马。 当时火车站把他们拦在外面,未尝不是有此用意。 而出外城墙的这些人还能活着,还能被燕洵全部找到,一是谢然书捉了他们,没让他们乱跑;二就是这些战马没有乱跑,不管怎么打骂,都不会乱跑,故而这些人才能都被燕洵所救。 想通以后,贾求孤这才知道燕洵和杨叔宁的用意。 当初他被拒之门外,去边城大营又被拒之门外,只能去马场安营扎寨,心中没少怨怼边城道兵和小人得势的燕洵。 当初他仇视燕洵,怨恨燕洵,却不知道从一开始自己能活下来,就是因为被他仇恨的人救的。 如今再看到阮氏,贾求孤想到贾不甄那些兄弟,垂下眼睑道,“这一路都很顺利,多谢婶婶关心。” “那就好。”阮氏松了口气。 “若是无事,请婶婶回吧。”贾求孤干脆站起来,送客。 阮氏也没强留,她还要回府听听家中小辈怎么说,先来贾求孤这边也不过是因为贾求孤官职高,虽然这么多年都不得重用,但到底是能上朝的朝臣,贾二老爷这么多年也没能往上爬,上朝的机会更是没有。 回到府上,家中小辈都已经聚集到老夫人房中,阮氏也赶忙过去旁听。 “老夫人,这趟差事虽然惊险,其实也算不得什么。” “妖国荒山啊,就是个什么都没有的荒山,我等小辈运气好,没遇上妖国妖怪。” “传闻妖国危险,也不过是传闻罢了,真正去了才知道究竟有多危险。” “这差事倒也有难处……” 几个贾家小辈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说的去妖国荒山仿佛出城郊游似的,仿佛这趟差事半点难处都没有,就是有,也都被聪明机智的他们解决了。 “求孤那里如何?”老夫人见着阮氏回来,便问了句。 一种小辈立刻紧张起来,他们并不知道阮氏先去见了贾求孤。 这一路发生的种种,只有这些小辈才知道,他们早早商量过,该对人说什么,不该对人说什么,都把心中的算盘打的噼里啪啦的响,而对于贾求孤,所有人都意见一致:既然已经得罪,那边得罪死了。 不等阮氏开口,便有小辈抢着说:“贾大人不太好。” 一个小辈开口,其他小辈也都跟着说起来。 “贾大人贪功冒进,从马上摔下来,伤了身子。” “在边城时,贾大人还抢了边城战马,我等都是打算用银子换的。” “这些事本不应由我等说出,只是憋在心里实在是难过。” 从一开始颠倒黑白,再到栽赃,说出第一遍再说第二遍便顺畅许多,说的次数多了,就连自己也都信了,仿佛那些事都是贾求孤做的似的。 “求孤也真是,他还没这些孩子懂事。”老夫人道。 眼瞅着老夫人信了,一众小辈便愈发的相信自己说的话。 第241章 “妖国那般危险,你们当真就没遇到?”贾不甄好奇的看着这些小辈,问,“听说妖国境内比直接面对大妖还要厉害,便是没有危险,你们又都没有修为,究竟是如何抵挡妖国境内的恶意和恐惧的?” 他面直过奇达西的怒吼,浑浑噩噩许久方才清明。 “那又如何?”小辈一脸轻松,“我等有谢公子给的良药,喝了便无事了。那药方据说比燕大人的良药还要好……” 听着‘燕大人’,贾不甄便有些迷糊,忍不住去想燕洵的模样,浑然忘了自己质问的话。 等小辈说完话,都走了,贾不甄这才回过神,嘟哝道:“谢家要是有本事熬出那等良药,又何必藏着掖着,又何必让燕、燕洵出遍风头,这里面定然还有蹊跷。” 他有些茫然的看着门口,喃喃道:“燕洵……” 他究竟是什么样子? 贾不甄使劲的拍着脑袋,想了许久也只能想起燕洵披着大氅,带着幼崽们慢慢进入鸿胪寺大门,进门后,他缓缓转头,露出戴着面具的侧脸。 再去想燕洵的模样,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 “奇怪,我怎么想不起来呢……”贾不甄站起来,跑到外面,打算去打听打听谢家的情况。 边城。 每当晚上,都有许多人特地穿上厚厚的棉衣,跑到火车站前面的广场聚集。 一整排明亮的玻璃泡竖在高高的柱子上,照的下面犹如白昼。 不用添灯油,不用点燃,只要到晚上打开机关,玻璃泡就会发出明亮的光芒。 “闪电一样。” “玻璃泡究竟是如何亮起来的呢?” “比油灯可要亮多了。” 欢哥牵着壮哥的手,仰着脸看着头顶明亮的灯,不管来看多少次,他都觉得很好奇很好奇。 “听说外城墙的灯更亮!”欢哥道,“现在大家都盼着有小妖怪攻城。” 黑漆漆的夜晚再也不用怕看不到,再也不用依靠油灯和蜡烛,再也不用点燃一堆堆篝火,只需要打开机关,只需要风吹,只需要河流,那样就能看到明亮无比的光。 这样明亮的夜晚就像做梦一样,没人见过,甚至没人想到过。 自古以来,百姓都是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便是有了油灯也要节省灯油,晚上不能像白日那样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可这玻璃泡里的灯需要的不是灯油,而是风和水流。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壮哥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 “当然是因为电!”蛋弟弟从远处哒哒哒跑过来,踩着壮哥的鞋子窜上他的肩膀,又顺着欢哥的手跳上他的肩膀,骄傲道,“是电让玻璃泡发光的。我有个哥哥的能力就是电,只不过他的电更霸道,会弄伤人。” “电?那这是不是就是电灯?”壮哥下意识问。 蛋弟弟刷刷刷爬下来,跳到壮哥肩上,赞赏道:“这个说法不错哟。” “电很危险吗?”壮哥问。 蛋弟弟点头,“是很危险的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却能轻易伤人。所以灯不要打坏,下面的柱子里藏着电线,也不能破坏,要是看到柱子断了,可千万不能靠近。” “知道了。”壮哥敬畏的看了眼身边的柱子,又扭头看了眼自己肩上的蛋弟弟,道,“你们当真是厉害,这么恐怖的东西都能控制住,还能发亮!” 虽然电很新奇很可怕,但是幼崽们能够控制住,还能让其发光发亮,这对壮哥来说又安全又刺激,他忍不住的想,是不是等以后边城有了学堂,他也能学到这样的学问,像小幼崽们这样,创造出前所未有的东西。 “我过几日要回京城,壮哥,你想要什么,我给你带。”蛋弟弟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天愈发的冷,蛋弟弟穿得袄子也加厚了,圆鼓鼓跟个球似的。 他还戴着特别小巧的手套,也跟个小球球似的。 壮哥则是大一号的球,闻言赶忙道:“京城是不是有很多果子?冬日里又有什么果子呢?我想买点没见过的果子,给阿爹和爹尝尝。京城的贵人穿绫罗绸缎都很好看,我想买一小块布……” 他见过京城来的贵人穿着繁杂好看的衣裳,都是边城没有的花样,他想买一点给阿爹。 边城虽然没有那些新鲜的果子,但是水泥墙、水泥楼上都有幼崽们画的各种各样的果子,哪怕是没见过真正的,也是见过画的。 “果子行。”蛋弟弟道,“绫罗绸缎就算了,那些料子比不上边城作坊里的料子,花样啥的估计你阿爹看看就能学会。回头我跟哥哥们说一声,你带你阿爹来火车站,用缝纫机缝衣裳更快,针脚也更细密的……” 如今边城的棉布、蚕丝布,甚至是棉花,都走销整个大秦,尤其是京城,每次上场上架,都会被很快抢购一空,若不是有些棉布只卖给寻常百姓,切一个人只能买一小块,怕是这些棉布都要被大户人家垄断。 “京城是不是很远很远?”壮哥好奇地问。 蛋弟弟点头,“很远,骑马要跑很久的。不过有火车,只需要六天多点就能到。” “火车跑的快……”壮哥见过不止一次火车,他是知道火车跑的很快很快的。 临回京城以前,燕洵带着雷电幼崽,还有镜枫夜来到边城大营。 营帐内,杨叔宁挥退所有人,冲着燕洵拱手道:“多谢燕大人。” “现在才刚刚开始。”燕洵知道杨叔宁说的是灯的出现,有了这样在别人看来匪夷所思,像是妖魔手段仿佛妖灯的电灯,晚上守卫外城墙就会更加安全,道兵的本事也能完全发挥,甚至不用再怕夜里偷袭的小妖怪。 杨叔宁更看重边城道兵,哪怕是他自始至终都防备着燕洵,与燕洵亦敌亦友,但该道谢的时候,他绝对不会犹豫。 “不知燕大人此次前来是为何事?”杨叔宁问。 那些机关制造看似不难,实则不简单,不过幼崽们制造安装的时候没有瞒着任何人,所有人都能去看都能记在心里。埋电线的时候,更是燕洵从大营借的道兵帮忙,这些事就算幼崽们不说,也早已被人记在心中。 只不过那电究竟是什么,还有用铁盒子封的严严实实的矿磁叶草果,里面的机关究竟是什么,除了燕洵和幼崽们,还没人知道。 杨叔宁眯起眼睛看看燕洵,又看看雷电幼崽,心里隐约明白了。 他终究是不得不赞叹,燕洵这样的人,哪怕是算计别人也只会让人心甘情愿,他计谋太多,且从未失利过。 燕洵摸了摸雷电幼崽的脑袋,让他上前说话。 小幼崽听话的上前,冲着杨叔宁拱手,“杨将军。” “小秀才。”杨叔宁也赶忙拱手。 他堂堂大将军,敢光明正大的防备燕洵,甚至敢算计燕洵,不过是因为知道燕洵心善;然而他却不敢这般算计这群小幼崽,这群小家伙聪明至极,且还都是妖怪幼崽,他们只忠诚于燕洵。 杨叔宁心里清楚的知道,这群小幼崽对他友善,不过是因为燕洵而已,若是哪天燕洵说句话,这群小幼崽便立刻能为他赴汤蹈火。 他心中敬畏这群小家伙,态度便也不一样。 雷电幼崽却依旧淡定,“我们要回京城,这些日子机关控制便交由杨将军……” “好!”杨叔宁眼睛一亮,赶忙把自己的心腹喊来。 火车轰隆隆驶入京城,穿过铁路桥,去了河那边。 幼崽们再次把蛋巨巨放到小车上,上面盖着厚厚的棉被,推着小车下了火车。 入冬后,河这边的变化并不是很大,只是大家都换上了厚实的棉衣,路边种下的树都掉光了叶子,有些地方结着冰而已,大家过的日子还是跟以前一样,甚至因为天冷,许多人家都会隔三差五的煮个火锅吃。 燕洵刚回来,蛋巨巨刚安顿好,放到他喜欢的窝里,蛋壳表面喷洒一层薄薄的水雾,这边有不少人不约而同的登门。 上回妖国荒山之事,燕洵谁都不见,直接去了边城,这回回来,大家就再也坐不住了。 “皇上褒奖了那群小辈,还给了赏赐。”王真儿一脸的不高兴,“我听说朝中有不少人还想让他们继续去妖国荒山,要盖什么府邸,还要把那座山用高墙圈起来。大人,妖国没有合适的土石吧?难道都要从大秦晕过去吗?” “现在那些小辈一个个都趾高气昂的,觉得自己怎么怎么能耐,还组成小团体。”裴钰儿不屑道,“他们当真是以为自己能耐,自家能耐了。” 王真儿和裴钰儿真正的经历过归元虫芽妖攻城,虽然他们一直都躲在火车站中,但是那种恐惧和惊悚他们早已听边城军户说过:妖国让人恐惧的不仅仅指妖怪,而是整个妖国。 去妖国荒山的小辈,除了极个别的有修为,大部分都没有修为,他们就是普普通通的人,如何能顺利去妖国? 当初奇达西一声吼,倒下的人不知凡几。 若是去妖国,怕是所有人都要倒下。 王真儿不信那些小辈吹嘘自己的话,听说火车从边城回来,这边赶忙跑来找燕洵说话。 “皇上单独见了户部尚书,怕是建墙的事是真的。”秦十三道。 妖国荒山既然现在属于大秦,而那么多人又去了一趟,还安安全全地回来,这便让许多人动了心思,甚至是皇帝也有了想法。 既然是大秦的土地,哪怕只有这么些年,那也得圈起来。 “确实得圈起来。”燕洵赞同道。 “燕大人?”王真儿瞪大眼睛,不明白燕洵为什么这么说。 燕洵冲着王真儿笑了下,领着他进屋,神神秘秘地说,“真哥儿你跟我来,看看屋里有什么。” “恩?”王真儿好奇,赶忙跟着往里走。 水泥楼里面房间众多,便是王真儿每次来也几乎都去了不同的房间,这回去的又是陌生房间,他不由得好奇起来。 屋里,蛋弟弟正站在梯子上,小爪子攥着喷雾器,给蛋弟弟喷洒水雾。 “咦?”王真儿进来,一眼就看到了巨大的窝,还有一个巨大的蛋。 当初蛋宝宝和蛋弟弟出生,他都看过破壳以前的蛋,蛋宝宝的蛋只有巴掌大小,而蛋弟弟更小,跟鸡蛋差不多。可现在屋里的这个蛋,就算是王真儿自己蜷缩着身体也能躺在里面的。 王真儿张了张嘴,都有些结巴了,“这、这……燕大人……你生的?这也……太、太……” 大了。 “不是我生的。”燕洵赶忙否认,而是神秘道,“这是我和幼崽们一起发现的蛋。” “啊?那……”王真儿满脸好奇。 “现在还不能说。让你知道蛋巨巨的存在只是想让你知道,事情永远都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燕洵上前摸了摸蛋巨巨,对着这个巨大的蛋介绍道,“这是王真儿和裴钰儿,我们的好朋友……” 王真儿在燕洵的示意下伸出手,轻轻触碰蛋巨巨,温热的,跟小巧的蛋一样。 “蛋弟弟,跟他们说说妖国荒山吧。”燕洵轻声道。 “好。”蛋弟弟顺着梯子刷刷刷爬下来,冲着王真儿道,“妖国荒山说起来十分复杂,你们且听我细细说来……这事儿啊,要从谢贾赵三家的小辈去往边城说起……” 把自己的马换成战马,出了外城墙以后便几乎都疯了,后来被燕洵救回来,这才成功到达妖国荒山。 妖国荒山可不是他们嘴里说的那么光秃秃,而是藏着妖怪。 “矿磁叶草妖。”蛋弟弟道,“很厉害的妖怪,若不是阿爹和哥哥们准备充分,肯定上不去。妖国从来都没有安全过,他们要不是碰上我阿爹和哥哥们,现在能回来两三个人就算不错了……” “不过事情其实也没有那么严重的,只要谨慎些,找修为高的道兵去,也能行。”蛋弟弟想了想道,“像绿鸟那般,虽然这回他没跟着出外城墙,但是他修为高,再加上战士和战马,去荒山应该不成问题。” “没想到啊。”王真儿忍不住感慨,“他们说的竟然全都是假话。” 蛋弟弟有点生气地说,“他们不过是仗着我阿爹不会说出真相罢了。朝中那么多大人都防备我阿爹,然而妖国荒山其实他们想就能得到的?这事儿还长久着呢……” “这倒也是。”王真儿倒是没那么生气了,便对蛋巨巨又好奇起来,问蛋弟弟,“这个蛋巨巨……究竟是如何得来的?” “嘿嘿,这个我就不能告诉你了,要保持神秘。”蛋弟弟嘿嘿笑,“不如你来猜猜?” 王真儿不说话,他当真是猜不出来。 裴钰儿也是一脸为难。 当初杜美奇进城时,他们虽然都得了看大妖的名额,也跑出来看到了大妖,但那时候杜美奇太过于高大,以至于王真儿和裴钰儿根本没仔细看,一直都盯着奇达西看了。 也或许是因为杜美奇对他们这些普通人没有恶意,故而哪怕是体型最大,却也最容易被忽略。 那时候奇达西恶意满满,而王真儿和裴钰儿又不怕这个大妖,便隔着道兵瞪他,瞪了一路,眼珠子都差点瞪出来。 “他破壳后我们能知道吗?”裴钰儿问。 蛋弟弟瞥了眼燕洵,肯定的点头,“以后你们肯定会知道的。” “哦。”裴钰儿又看了眼蛋巨巨,冲着蛋弟弟认真道,“蛋弟弟你放心,我们不会把他的存在说出去。还有如果需要我们帮忙,你且尽管跟我说。我和王真儿一样,家中都把许多势力挪到了我手上……” 裴家家主没有王甫那么高瞻远瞩,却也不傻,斟酌许久后,最终还是选了裴钰儿作为裴家的未来来培养。 第242章 怜哥儿的消失没人在意,他既不是那些世家大族安排进来的小辈,也不是众多小辈带在身边的贴身护卫,他就跟那些被谢贾赵三家召集来空有修为却没有道兵身份的汉子一样。 更何况怜哥儿还没有修为,他一路上跟着混日子,甚至没几个人知道还有这么个人。 直到一众小辈进京,阮端熙等着怜哥儿露面,左等右等都没见到人,这才有些急了,暗中打听一番,发现这些小辈都不知道怜哥儿这个人,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不见的,阮端熙再去问那些召集来的汉子,也是一无所知。 他心中有些着急,便赶忙知会下人,请阮氏回娘家。 见着阮氏,阮端熙赶忙低声道:“贾家小辈有没有说路上到底出了什么事?究竟是什么人出事了?” “说是死了一个江湖人,给了他家里一些银钱,搬出京城了。”阮氏谨慎地说完,又问,“怎么?出事了?” “没有。”阮端熙赶忙道。 他心中更加着急,怜哥儿是他花银子赎身,又带在身边这么多年,有些事他并没有瞒着怜哥儿,也是想利用怜哥儿帮自己探听一些消息,这回把怜哥儿安排出去,就是想让他探听一下妖国的消息。 只是没想到怜哥儿竟然消失了。 阮端熙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虽然还是鸿胪寺少卿,但自从妖国使臣离开,他连鸿胪寺都进不去,根本不能进衙门点卯,也没得上朝的机会,每日里都是待在自家混日子。 那些大人为了妖国皇帝明里较劲,暗中争锋,根本顾不上阮端熙,他便想着利用怜哥儿翻身。 “我倒是想起一件事,只是不值当讲不当讲。”阮氏忽然道。 “你且说来听听。”阮端熙眼睛一亮,赶忙问。 阮氏犹豫一下,事关贾求孤那一支,她身为贾家媳妇原本不应当说,只是阮端熙也是她娘家人,且混的还算不错,原本稍远的亲戚关系也因为身份地位而拉近了,她便一咬牙,压低声音说道:“贾求孤不知因为什么事得罪了燕洵,还受了伤,如今跟小辈都不言语。我倒是亲自去了一趟,不过他什么都没说,显然有事瞒着。” 阮端熙顿时想明白了。 他知道贾求孤这个人,向来自视甚高,不懂人情世故不说,还经常得罪人,才气不错,还是状元之才,然而这么多年也没得到重用。这回他能得到去妖国荒山的机会,完全是因为他的臭脾气容易惹事,等将来也好叫人抓到把柄,发作此事。 “原来如此。”阮端熙认定贾求孤肯定跟怜哥儿有关系,等着阮氏离开,便赶忙乔装打扮一番,偷偷去找贾求孤。 且说贾求孤自从回来便安心养伤,除了一些躲不开的,基本谁都不见。 他一边安静的回想自己这些年经历的事,一边重新拿起书,研究学问。许多事如今再回想,竟是还有截然不同的发现,他也终于发现,为人官者,并不是心善、为民着想,敢仗义执言就行,即便是御史台的那些御史竟然也是如此。 很多事表面上漂亮如花,背后却是尸山血海;有些事他曾经以为臭如尸骨,如今仔细想想却是繁花尽处。 贾求孤觉得自己似乎是重活一次,把曾经的人生又重新过了一遍,他或许没有变的那么机灵,但终究是知道做人要谨慎,更重要的是要透过表象看到本质,若是看不到,便不要去出头,否则可能会好心办坏事。 “这么多年白活了。”贾求孤喃喃道。 当阮端熙乔装打扮来到的时候,贾求孤便不由得想到了燕洵。 当初妖国使臣进京,燕洵用雷霆手段开辟出一条道,得罪无数人,把妖国使臣接进京便成了众矢之的,那时候贾求孤听闻许多人家进京控诉,便以为燕洵当真是如此十恶不赦,自私自利,乱用钦差大元帅的本事,没少跟着口诛笔伐。 燕洵失利,阮端熙摇身一变成了鸿胪寺少卿,护送妖国使臣出城,俨然得了圣宠,马上就要取燕洵而代之。 那时候贾求孤觉得阮端熙如此是理所应当,他甚至天真的以为阮端熙会把差事办的比燕洵还漂亮。 然而结果是什么? 是一路的人仰马翻,是一路的惨叫哀嚎。 那些路边的位置仔仔细细的划分,价高者得,那些白花花的银子全都进了阮端熙的口袋,然而他却没能护住交了银子的人,反而要让燕洵去处理,跟在后面擦屁股。 此时再看到阮端熙,贾求孤忽然有些明白他为什么来找自己了。 “阮大人,你是听说我得罪燕洵,跟那些小辈关系又不好,这才来的?”贾求孤问。 阮端熙陪着笑脸,低声道:“贾大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若是知道什么,便老老实实跟我说,咱们仔仔细细的商量商量,说不定我还能让贾大人往上爬一爬……” 他摆出筹码,生怕贾求孤听不懂,还特地说的明白些。 贾求孤听明白了,他有些莫名,便直接说道:“你什么意思?如今我这般,无所谓往上爬。”他已经认识到自己的本事,正打算从今往后谨言慎行,再筹谋几个机灵些的朋友,至于得不得到重用,他反而看开了。 这些年他追求的全都是浮皮撩水的表面,便是得到重用也不过是为他人做嫁衣罢了。 如今一朝看开,贾求孤反而能看出来阮端熙的不怀好意。 “贾大人,我便明说了!这回去妖国荒山,队伍里有我的人,你把他怎么了?”阮端熙见贾求孤忽然变得油盐不进,便直接开了口,“他到底在哪儿?我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去妖国荒山的那么些人,阮端熙早已细细的打听过,他认定是贾求孤从中捣鬼,而贾求孤并没有什么之交好友,他就是孤家寡人一个,阮端熙可不用跟他客气。 见着贾求孤不说话,阮端熙便道:“贾大人还是仔细想想吧。我虽然现在只是鸿胪寺少卿,但可以请人帮忙,若是贾大人今日不说,那往后贾大人就别想再上朝……” 图穷匕见。 贾求孤眼睛微微瞪大,他忽然想起来了! 确确实实有个模样好看的小哥儿,他跟那些有修为的汉子格格不入,也跟那些小辈不一样,但是他这一路依旧跟着队伍。 后来、后来,那个小哥儿在边城忽然消失,那么他去哪里了呢? 在边城,有能耐让一个人忽然消失,别人还没有察觉的,哪怕是大将军也做不到,只有跟边城大营的道兵关系好,跟边城军户关系更好,手底下还有那么些可以随意差遣的,修为极高的汉子们的燕洵才能做到。 眼前的阮端熙这般在意那个哥儿,贾求孤忽然有些明白燕洵要做什么了。 如今燕洵刚刚回京城,说不定那个哥儿就藏在燕洵身边。 贾求孤的手微微颤抖,虽然他不知道燕洵究竟是好是坏,然而他终究是跟着去了妖国荒山,救了那么多人,而眼前的阮端熙,肉眼可见的可恶。 “不知。”贾求孤梗着脖子道。 他不会出卖燕洵,不管是因为自己的良心还是因为阮端熙。以前他或许做错过很多事,得罪过很多人,而现在他要谨言慎行,即便是做不了什么好事,也不能去帮助恶人。 “当真?”阮端熙恶狠狠地问。 “不知。”贾求孤的手微微颤抖,他在撒谎,以前的他从不撒谎,也不屑于撒谎,认为不是君子所为。 “那好,贾大人等着吧。”阮端熙一甩袖子,大摇大摆的走了。 眼睁睁看着阮端熙出入犹如自家府上,贾求孤猛地坐下,呆呆的看着窗外,心乱如麻。 他不确定要不要派人通知燕洵,他已经得罪燕洵,若是派人去告诉燕洵,燕大人会相信他吗? “老爷……衙门来了一群人,大门被堵上,说是要搜逆贼。”受到惊吓的小厮惊慌未定的看着贾求孤,“老爷,怎么办?” 贾求孤猛的站起来,“外面……是不是有阮端熙?” “是。”小厮赶忙道。 “果然如此。”贾求孤猛的凑近,对小厮耳语道,“你现在翻墙出去,找燕大人,跟他说几句话。若是燕大人不见你,你便在外面躲起来,找机会见燕大人。现在后门肯定也有人,阮端熙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你出去以后,就别再回来了……” “老爷!”小厮吓了一跳,没明白为什么府上忽然就这么艰险。 贾求孤淡然的笑了下,说:“这些年阮端熙政绩斐然,常常带人按查处有些人家,都是证据确凿……如今也轮到贾家了,好在老太爷不在府上,我也是孑然一身,倒是府中下人要受些拖累。” 小厮又是吓了一跳,见着贾求孤催促,赶忙转身跑了。 这小厮极为机灵,他不想贾求孤读圣贤书,信圣贤书,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燕洵开的商场,里面许多东西定期打折不说,还有专门面对寻常百姓的棉布、纸笔等等,像贾求孤府上的下人也有机会去商场买到便宜的东西,而这些都是他们真正得到的实惠利益。 那些大道理他们不懂,也不会去追求,他们就过自己的日子,知道自己得了燕洵给的帮助就行了。 小厮翻墙出去,跑出胡同,回头看了眼贾府,拔腿狂奔。 他一定要见到燕洵,把话带到。 阮端熙沉着脸,带着衙门的人轰开紧关的大门,沉声道:“搜,任何地方都不要放过,一个人也都不能跑。” 哪怕是带着衙门的人来了,阮端熙也还是不敢放松,因为怜哥儿还没找到。 他认定怜哥儿就在贾求孤府上,即便不是,也肯定跟贾求孤有关系,如今他这么大张旗鼓的搜一搜,再找机会盘问盘问贾求孤,给他点苦头吃,不怕问不出来。 贾求孤看着阮端熙摆出来‘人证物证’,冷着脸一言不发。 可笑他曾经对这些所谓的‘人证物证’深信不疑,以为这些为官者不会故弄玄虚,更不会弄虚作假,却没想到如今他亲眼看到了,还亲身经历了。 实在是太可笑,曾经他什么都信,什么都都不会怀疑,自以为别人都跟自己一样赤诚,却没想到到头来自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笑话,枉他活了这么些年,真真是半点长进都没有,还不如一些孩子。 曾经他得罪的那些人,又有多少是无辜的,又有多少是被他冤枉的? 贾求孤觉得自己活成了笑话,哪怕是如今,他其实也看不透许多事,如今阮端熙带着人登门,他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只会研究学问,读读圣贤书罢了,别的……他一窍不通。 “搜!” “继续搜!” “肯定还有没搜到的地方!” “把池子里的水都舀出来,墙给我推了!” 越是找不到怜哥儿,阮端熙就越难受,他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以至于他顾不上其他,只想着尽快找到怜哥儿。 贾求孤一直很镇定的站着,他越是平静,阮端熙就越是惊慌。 那些曾经做过的事,哪怕是没有证据,但他终究是做过,况且怜哥儿知道他的许多事,若是东窗事发,那么他的好日子也就到头了! “找!” 阮端熙要疯魔了。 小厮一路狂奔,跑到保育堂建设水泥楼外面。 他看到明亮的玻璃窗里面坐着一整排的小幼崽,他们都在隔着玻璃晒热乎乎的太阳,那个只有鸡蛋大小的小幼崽正慷慨激昂的说着什么,其他小幼崽都在很认真很认真的听。 “外面有个生人,没见过。”蛋弟弟站在战兔幼崽腿上,伸出小爪子指着外面,“要是哥哥在就好了,他肯定能猜出来那是谁家小厮。” 蛋弟弟去了大理寺,以他的本事,确实能根据身上的衣裳,言谈举止等等大致猜出来人的身份。 “咱们去问问吧。”战兔幼崽捧起蛋弟弟站起来。 “去吧,去吧。”蛇身幼崽盘着身体趴在板凳上,冲着蛋弟弟甩尾巴尖。 战兔幼崽把蛋弟弟放到肩膀上,打开两层玻璃门,哒哒哒跑出来,冲着小厮喊,“你来这里是有事吗?” “啊、啊……”小厮张了张嘴,发现自己跑的太快,只能不停的喘气,根本说不出话。 “你太累了,先进屋喝点水歇息一下吧。”战兔幼崽赶忙道,“跟我来。” 小厮跟着进了水泥楼,坐在柔软的椅子上。 蛋弟弟抱着水杯哒哒哒跑过来,递给他。 喘几口气,喝了水,小厮这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各位……我家老爷让我捎句话……” 当时贾求孤叮嘱,跟这群小幼崽们说与跟燕洵说是一样的,只是见到小幼崽其实更难,因为他们都被燕洵保护的很好。不过小厮很幸运,恰巧碰上晒日头的小幼崽们。 听小厮说完,蛋弟弟赶忙问:“你家老爷没请我阿爹帮他吗?” “没有。”小厮老实道,“老爷让我躲在外面,不用再回去了。” “阮端熙这么大的能耐?”蛋弟弟伸出小爪子摸着下巴,背着手,在桌子上走来走去,一边自言自语道,“贾大人好歹出身国公府,当年的荣宠胜过京城所有豪门,哪怕是现在略有没落,那也不容小觑。便是我阿爹也不会如此,更何况贾不甄的姐姐还在宫里,更是诞下皇子……” 蛋弟弟老气横秋的说着,丝毫不像个小幼崽,这些可都是他找宝宝打听出来,牢牢记在心中,如今再说出来,那就多了一股让人不由自主沉溺其中的遐想。 第243章 府中宅子被翻的乱七八糟,一些墙被拆开,水池中的水没了,鱼躺在地上不停的扭动身体,试图寻找水源。 一干下人跪在地上,一个个脸色煞白。 贾求孤站在旁边,气得双手发抖,然而他却没有任何办法。 对面的贾府半点动静都没有,大门紧闭,平日里喜欢在胡同里闲聊的下人一个都没了,偶尔有下人想要出门,也会被守着门的小厮拦住,偶尔有主子出门,会被请去另外一个门。 贾求孤慢慢明白了。 阮端熙算是贾不甄的亲娘,阮氏远房中的远房亲戚,只不过因为阮端熙混得好,跟阮氏的关系也近了不少,什么血浓于水,不过是利益的借口罢了。 就在贾求孤心中绝望,眼瞅着阮端熙要把他带走,打入大牢的时候,墙头竟是翻进来一个人。 年纪不算大的小少年唇红齿白,脸颊有个花瓣形状的疤,瑕不掩瑜,半点都不影响容貌。他穿着红袍,手里还拿着把花里胡哨的剑,就这么翻墙过来,看到跪了一地的下人,又看到四周凶神恶煞的差役,再看看狼狈的贾求孤,没有半点犹豫的冲过来。 “堂兄,这是怎么了?”贾不甄跑过来,挡在贾求孤前面,问阮端熙,“阮大人,究竟是何事要这般大动干戈?” “贾不甄?”阮端熙嗤笑,“你不藏在家里,怎么跑出来了?现在病好了,能见美人了?” “什么美人?”贾不甄一愣,忽然觉得脑子有些疼。 他身边伺候的仆役都容貌普通,贾府其他下人也都是如此,贾不甄只是偶尔会觉得有些违和,却也没有多想。 “阮大人,此时与甄哥无关!”贾求孤赶忙道。 “这可不一定。”阮端熙恶狠狠道,“贾求孤,你说还是不说?若是你今日不说,我便把你打入大牢,秋后问斩!如今人证物证俱全,你便是告去衙门也没有半点用!” 贾不甄虽然是阮氏亲生,但从小就不学无术,明明天资聪明,少时还是神童,却偏偏长歪了,后来还闹出天花之事不说,更是屡次触碰燕洵的霉头,后来愣是疯了,成了这满京城的笑话。 这样的贾不甄定然没了前途,便是如今终于从乡下庄子回来,疯病也好了许多,但依旧不堪大用。 阮端熙心中恶狠狠的想着,若是贾不甄但凡聪慧一些,他就不应该站在贾求孤那边,而是过来帮助他! 偏偏贾不甄愚笨至此,那也就别怪他阮端熙不客气,连带着贾不甄一起抓走。 “阮大人,你这些人证物证可都是真的?”贾不甄也不客气的说,“如今你破坏府上这么些财务,还有水池里的鱼,难道就这么算了?即便是搜查逆贼、查抄,也没有你这般行事的!” “把他拉下去,带贾大人走。”阮端熙懒得跟贾不甄说话,直接吩咐道。 “放他走,跟他无关。”贾求孤低声道,“你不在意甄哥,难道还不在意甄哥的娘亲吗?” “那又如何?”阮端熙恶狠狠道,“找不到我要找的人,谁都别想好过!所有人都押下去,一个都不能放跑,我就不信这些人一个个的都不知道……” 他一定要找到蛛丝马迹,怜哥儿是死是活都一定要找到。 贾不甄挡在贾求孤前面,挥舞着手里花里胡哨的剑,却不小心把自己的手割破了,鲜血直流,看上去狼狈又好笑,他忍着疼,大声道:“有话好好说,你们不能这样啊。” “把他拖下去。”阮端熙不耐烦道,“你这样不懂事的半点用处都没有,也不知道贾府老夫人为何这般宠爱你。” “啊?”贾不甄一愣,他没太听懂阮端熙说的话。 两个膀大腰圆的汉子冲过来,一左一右的拉着贾不甄,又抬脚去踹贾求孤。 跪着的下人都被绑了手,无论如何哀嚎哭求都没有用,他们就这么莫名其妙的成了鱼肉,任人宰割。 阮端熙满脸狰狞,“谁有线索现在可以说出来,我倒是可以考虑放了你们,否则都去大牢等着吧。这藏匿逆贼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到时候定罪的折子下来,便是皇上也救不了你们啊。” “谁说的?”外面忽然想起一个脆生生的声音,“皇上明察秋毫,什么时候这般行事了?” 随着声音靠近,一个小小的只有鸡蛋大小的身影飞快靠近,越过拱门跑进来。 蛋弟弟背着手,仰着脸看了一圈,啧啧道:“我说是谁这么大的气势,却原来是阮大人啊,久仰、久仰。” 说着,蛋弟弟还像模像样的拱手。 阮端熙下意识的身体一抖,又惊又怒,气得脸色涨红,却又不敢反驳蛋弟弟说的话,忽然想起什么,赶忙转身,便看到燕洵戴了面具,身边便是京城府尹吴红松,后面跟着镜枫夜连带着一众小幼崽,最后面是浩浩荡荡的差役。 还有一个人距离燕洵最近,也带着面具,只露出一双眼睛,穿着厚厚的袄子,看到阮端熙便控制不住的眼神瑟缩。 “啊……”阮端熙惊叫一声。 那个人化成灰他也认识,正是怜哥儿。 没想到怜哥儿竟然在燕洵身边,阮端熙控制不住的想起燕洵曾经的所作所为,只是因为没有证据,所以他才能活到现在,若是燕洵有了证据,他怕是立刻就会玩完。 “哟哟,怕了、怕了。”蛋弟弟绕着阮端熙跑了一圈,笑嘻嘻道,“阮大人,你怕什么?人证物证俱全的,这样便是去宫里说也无妨啊。如今不过是吴大人来了而已,你可千万别怕,吴大人不过是京城府尹,本事也就那么大点儿。” “是啊,阮大人,本官管的都是小事,逆贼这等大案,本官事管不了的。”吴红松乐呵呵道。 “阮大人。”燕洵冲着阮端熙拱手。 吴红松脸上笑嘻嘻,却毫不客气的一挥手。 身后一众差役迅速散开,把阮端熙带来的人全部押了起来。 这时候阮端熙才发现来的并不只是差役,还有道兵,都穿着金闪闪的盔甲,显然是宫里派出来的。 “本官管不了,皇上管得了啊。”吴红松乐呵呵道,“把这些人都押起来。阮大人,这就是怎么回事,能跟本官仔细说说吗?也好让本官回头进宫跟皇上汇报此事。” 阮端熙没说话,转头看向燕洵,“是你!” “没错,正是在下。”燕洵满脸笑容,“找证据也是不容易,好在该找的都找到了,阮大人尽管放心,我们找到的人证物证,是绝对不怕进宫去皇上面前说的。” 阮端熙瞬间面如死灰。 怜哥儿在燕洵身边,以他的本事,定然能找到许多证据。 且宫里的道兵都出动,说明皇上已经知晓此事,那么他便是再有通天本事,也绝对逃不开。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阮端熙了然的看向贾求孤,讽刺道,“难怪贾大人如此淡定,原来是早就有了帮手。只是不知一向嫉恶如仇的贾大人究竟是如何想通,又如何找到燕大人的……” 贾求孤攥着拳头,身体微微颤抖。 他没让小厮说府上的情况,只让小厮提醒燕洵,阮端熙要动手,他也从未想过燕洵会帮忙,更是从未想要燕洵帮忙过。 没想到燕洵不但来了,还带了这么多人。 “我没有。”贾求孤低声道。 阮端熙不屑的看着贾求孤,“贾大人手段高明,鄙人追之莫及,佩服,实在是佩服。” “我……”贾求孤想办法,却又不知从何时说起。 倒是蛋弟弟已经忍不住了,询问的看着燕洵,见着燕洵微微点头,便冲到前面,冲着阮端熙道:“你这人颠倒黑白真有本事,实话告诉你吧,我的哥哥们一直在收集你的证据,不过是今日恰巧收集完证据,这便进宫请旨,一路从阮府追来贾府。阮大人可是玩的一手好手段,看看这贾府毁的,乱七八糟!” “阮大人没想到我们会来吧?我偷偷告诉你个消息,我的哥哥们找到的证据绝对超出你的想象。” “你能想到的证据,哥哥们都找到了。” “包括你小时候在哪儿出生,五六岁的时候又做了什么事……这么些年的事,事无巨细,全都被哥哥们翻出来啦。” “按照大秦律法,你这样的要足足斩首一百五十一次哩。” 阮端熙看到蛋弟弟上前一步,他下意识后退,喃喃道:“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蛋弟弟继续上前,大声说,“这世上只要做过的事就都会留下痕迹,想要人未知,除非己莫为啊。” “不。”阮端熙还是摇头。 蛋弟弟也轻轻摇头,“等证据亮出来你就信了。” 阮端熙带来的所有人都被押了起来,两个凶神恶煞的道兵冲过来,押着阮端熙。这时候,吴红松才不紧不慢的拿出圣旨,对着阮端熙念了一遍,末了挥手道:“都带回去仔细审问。贾大人府上的损失且要等待一些时日,等阮大人判了,拿他家的银子顶。” “好。”贾求孤下意识点头。 “走了。”吴红松又是一挥手。 所有人都如潮水一般褪去,燕洵带着幼崽们走的最早,只有蛋弟弟留在最后,盯着贾不甄看了一会儿,也没敢说什么,见着贾不甄要说话,赶忙转身跑了。 府中还是乱七八糟,不过搁浅的鱼不知道什么时候得了一个小水坑,正在欢快的游动。 推倒的墙,杂乱的东西,都会有赔偿。 虽然今日受了惊吓,但其实并没有多少损失。 贾求孤怔怔的看着欢快游动的鱼,心里想着燕洵的模样,他并没有说起小厮,看上去似乎也不是来可以帮他的,但是他就是直觉的认为,今日燕洵带着幼崽们出现,肯定是为了帮他。 “燕大人,总是带着面具的吗?”贾不甄喃喃道。 他只能看到燕洵的上半张脸,看不到燕洵的嘴巴和鼻子,完全想象不出来燕洵的样子。 反而燕洵脸上的面具龙鳞痕迹浑然天成,让他有种燕洵是妖怪的错觉,更有种荒谬无比的燕洵不应该戴面具的错觉。 “不知。”贾求孤喃喃道。 燕洵戴着面具,究竟是为了贾不甄还是不想露面,他不知。 出了贾府,燕洵带着幼崽们去了衙门。 这一路上,阮端熙一直都恶狠狠的盯着戴着面具的怜哥儿,他后悔无比,当初就应该直接杀了怜哥儿,为什么又给他机会呢?他以为怜哥儿是忠诚的,毕竟是他给怜哥儿赎身,教会他看清人的善恶,没了他,怜哥儿能如何过活? 怜哥儿靠燕洵最近,比镜枫夜还近。 阮端熙又想着,会不会是怜哥儿故意的?等到所有人不注意的时候,怜哥儿就会表明身份,重新站在自己这一边,到时候倒霉的就会变成燕洵,那么他一定会趁机置燕洵于死地。 怜哥儿跟着他才有前途,跟着燕洵又能得到什么呢? “你瞅啥!”蛋弟弟原本跟在幼崽们身后,哒哒哒的跟着跑。他虽然是个头最小的幼崽,但是也不会太依靠哥哥们,虽然他的腿又胖又短,但跑起来也是很快的! 见着阮端熙一直盯着怜哥儿看,蛋弟弟看着不顺眼,便跳起来大喊。 阮端熙一愣,瞥了眼蛋弟弟,冷笑一声,不再说话。 “故弄玄虚。”蛋弟弟道,“衙门里就是哥哥们找的证据,你且看看再考虑一下摆出什么表情吧。” 进了大堂,燕洵带着幼崽们站在一边,阮端熙和其余人等站在另外一边。 吴红松登上高堂,惊堂木一拍,早已准备好的捕快便轻轻拿起杀威棒,敲打地面。 “堂下何人?”吴红松问。 “在下燕洵。”燕洵赶忙拱手。 阮端熙没说话也没动作。 “所为何事?”吴红松又问。 燕洵赶忙让开一步,让早已准备好的花树幼崽捧着状纸上前。 状纸写的清清楚楚,且沉重无比,只因上面写得太多。 当初燕洵带着幼崽们千方百计都找不到有关阮端熙的半点证据,不过是因为有大妖插手,而有了怜哥儿帮忙,一筹莫展的情况便迅速迎刃而解,证据接二连三的找到,且越找越多。 连续几日,幼崽们都在整理证据,正巧贾求孤出事,燕洵便一不做二不休,亲自进宫,请了旨出来,带着幼崽们去了衙门,再去贾府。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吴红松的惊堂木一拍,这便拉开了别样序幕。 “阮大人罪名堆积如山,且听我细细道来。”燕洵清了清嗓子道,“此话要从阮大人出生说起……” 爱财如命,从三岁开始便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长大后为了考取功名,害过一个惊才绝艳的秀才,夺了秀才的文章,为官后,惯会逢场作戏,对上曲意逢迎,对下残暴无比。 护送妖国使臣回妖国,这一路搜刮的钱财何止万万,并且造了两个账本,一个账本拿给诸位大人看,另外一个只有自己知道。 怜哥儿坏了身子,被生生踹没。 一桩桩,一件件,都是骇人听闻的大事,偏偏阮端熙平日里名声还算不错,颇有口碑,若不然也不会在官场混的风声水起。 “证据、证据呢?”阮端熙听着燕洵说了一半,便疯狂的大吼道,“燕洵,你也不比我干净到哪里去,只不过我找不到证据而已。有本事你拿出证据,这些似是而非的人证物证算得了什么?” 他狠狠的瞪着怜哥儿,要择人而噬。 他想象中的反转并没有发生,怜哥儿自始至终都站在燕洵身边,仔仔细细的听着燕洵说的话,不时的点头,没有任何反叛的迹象。 到这时候,阮端熙终于知道自己完了。 第244章 “阮端熙!你认罪不认罪!”吴红松一拍惊堂木,喝问道! “老夫何罪之有?”阮端熙梗着脖子,就是不认罪。 即便是证据确凿,即便是人证物证俱全,且都摆在自己前面,即便是完全找不到反驳的余地,阮端熙也依旧不承认。他知道有些事承认和不承认是两回事,有时候黑白并没有那么界限分明,反而时常会颠倒。 “恩?”燕洵盯着阮端熙的眼睛看,想看看他到底有没有心虚,然而阮端熙半点心虚都没有。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或许有些事在阮端熙眼里已经不需要用真相去界定,而是完全变成了利益。 拥有利益就可以是真相,反之也可以是谎言。 小幼崽们看着阮端熙都有些疑惑,哪怕是他们心中清楚阮端熙和他们不一样,也知道世上的事并没有那么的黑白分明,他们依旧不懂为什么阮端熙可以这般否认自己曾经做过的事。 “这种人最难对付,无论如何都不会认罪,若是打骂他,他还会觉得自己是屈打成招。”宝宝抱着胳膊,老气横秋道,“我在大理寺见过很多种这样的人,必要时必须得用刑,否则他们不可能认罪。” “我去问问他。”蛋弟弟顿时来了精神,哒哒哒跑到前面,用眼神询问燕洵,见着燕洵点头,这才又跑到阮端熙前面,一手叉腰,大声道,“阮大人,你拒不认罪,不承认这些铁证,是觉得会有人救你吗?” 阮端熙低头看着个头矮小的蛋弟弟,讽刺道:“你是妖怪,并不是大秦百姓,有何资格前来置喙?” 尽管燕洵是鸿胪寺卿,朝廷命官,然而他的儿子是妖怪,个头还都这么小,以至于只要不是傻子就知道他们不是寻常小孩,此时阮端熙这般说,便是认定蛋弟弟肯定心里有些不愤,毕竟这里是大秦,妖怪幼崽也就那么几只,而人却有很多很多。 蛋弟弟确实个头小,有时候在地上跑都不会被人发现,不过他动作快,力气也大,并不需要担心自己会被踩死亦或是轻易打死。 便是此时听到阮端熙挑拨的话,蛋弟弟也没有生气,他仰着小脸骄傲道:“你怎么就知道我没有资格前来置喙?我哥的师傅是北大人,我哥经常去大理寺帮忙,立下汗马功劳,你说他有没有资格?没有我那些哥哥们,你觉得边城能这么安稳,大秦能租到妖国荒山吗?虽然我哥哥们因为身份,从来不去居功,也从来不要功劳,但是他们可以不要,你却不能认为他们没有,认为他们没有资格!” 几句话说的掷地有声。 蛋弟弟背着手,绕着阮端熙走来走去,慷慨激昂道:“人活着总要有追求,要么是为名要么为利。我的哥哥们不为名利,他们为民做事。你呢?你为名利,家中银钱万千,账本就在那里……你手中有好几条人命,尸骨、人证、物证都在那里。” “阮大人,你追求的名追求的利,都将不复存在,你现在还在坚持什么呢?我阿爹进宫请了圣旨,就是为了给你治罪啊,你还不明白吗?” 说着说着,蛋弟弟忽然顿住。 大堂中的小幼崽们都微微仰着脸,矜持的站着。 捕快们都很认真地听着,他们跟燕洵跟幼崽们都不是很熟悉,平时只用自己的眼睛去看,并不知道幼崽们做了那么多事,也不知道幼崽们还在边城做了那么多事。 他们都有种拨开雾沙,看到些许真相的错觉。 而事实上,真相一直摆在那里,只是他们不知道而已。 “阮大人,你不用再等了,帮你的人不会出现。”蛋弟弟大声道,“除非你愿意透露些许消息……” “你!”阮端熙伸手指着蛋弟弟,气得浑身颤抖。 这个小幼崽毫无礼数,说话间没有丝毫调理,且半点面子都不给他,说的那般直白,还没忘了炫耀他那些乱七八糟的哥哥们。 蛋弟弟自己做过的事极少,可以说半点功劳都没有,但是他却能跳出来,把哥哥们平日里从来不说的那些事一件一件的挑出来,说给不明白的人听,说给心虚的人听。 阮端熙恶狠狠的盯着蛋弟弟,他觉得这些小幼崽都被燕洵给养傻了,既然立下这么多功劳,为何还不去谋求更多利益,反而过得日子还是跟以前一样,甚至有时候还不如以前。 他理解不了小幼崽们,同样,小幼崽们也理解不了他。 或许只有蛋弟弟能清楚一二,也或许蛋弟弟自己也不明白,他就是看着阮端熙不顺眼,觉得哥哥们委屈了,他没有别的本事,也就一张嘴还行,那便要跳出来,想哥哥们保护自己一样去保护哥哥们。 “你们都被燕洵刷了,明明本事那般大,为何不另投明主?”阮端熙忽然心中平静下来,他从蛋弟弟的话里听出来,这些小幼崽或许还有没摆出来的证据,但显然跟别人没关系,而他还有幼崽们不知道的筹码。 心中平静,阮端熙再看看站在燕洵身边的幼崽,看看一脸骄傲嚣张的蛋弟弟,开口挑拨。 “嘿嘿。”蛋弟弟捂着嘴笑,哒哒哒跑回去,站在燕洵脚边,反而不说话了。 小幼崽们都看向阮端熙,觉得他似乎有些傻。 最初这些幼崽因为都是妖怪,因为模样特别,被许多人惧怕、不喜,甚至是厌恶,然而当他们考取秀才功名,那些答卷贴出来,被诸多读书人看到,试图挑刺却完全找不出缺点的时候,这些小幼崽们就已经很以前不一样了。 还是有厌恶他们的人,然而接受他们的人变多了。 成了小秀才,还在边城立了大功。 还有那些堪称奇迹的格物,没有小幼崽们,就没有那么些神奇的格物。 认同幼崽们本事的不止阮端熙,动心思的人也有不少,甚至无孔不入。平日里幼崽们就是去商场铺子里吃个饭,都能遇上特地来交好、拉拢他们的人。 那些名利诱惑,甚至可以纵容幼崽们,让他们不需要再拘束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给予他们绝对的自由。 每日里都面对这么多诱惑,五花八门,能想到的都能遇到,便是想不到的也会遇到,哪怕是蛋弟弟也遇到过向他招手的人。 “你傻啊。”见着没人说话,蛋弟弟忍不住道,“你觉得这天底下谁能比得上我阿爹?” 阮端熙心中立刻出现许多为大人,甚至还有皇帝,太子殿下、皇子们,然而他再看看燕洵,忽然颓然下来。 这世上燕洵只有一个,比得过他的人一个都没有,便是天下九五至尊的皇帝也比不上。 燕洵没有那么多权势,也没有为所欲为,但是只要他想做的事就一定能做到,而且他把幼崽们保护的太好了,哪怕是换了其他任何人,都不会有这样的本事,也不会有这样的想法。 面对这些本事极大的幼崽们,寻常人只会拼命的利用才是。 “因为感情。”燕洵淡淡道,“别人和他们都没有感情。” 哪怕是最初燕洵在鸿胪寺醒来的时候,他心中依旧想着上辈子的仇恨,看到妖怪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不死不休,且要斩草除根。然而最初露头的蛇身幼崽眼睛里没有对人类的仇恨,这是那时候刚醒来的燕洵一辈子都没见过的,所以他才会尝试着改变自己的态度,而不是去重复上辈子的杀戮,去重复上辈子的结局。 最初不相识,没有感情,燕洵的善意只有丁点儿大,他随时都会抽身离开。 随着跟小幼崽们熟悉起来,感情也愈发的深厚,到如今燕洵几乎忘了上辈子的自己,每日都欣喜的过着这辈子的日子。 “把阮端熙押下去,暂且退堂!”吴红松一拍惊堂木,板着脸道。 大堂上没了外人,大门也被捕快们关上,吴红松这才露出疲惫神色。 燕洵找了个板凳坐下,示意吴红松也坐下。 “坐了许久,累了,我站站就好。”吴红松压低声音问燕洵,“燕大人,此时当如何?” 人证物证俱全,几乎想到的一切都准备好了,为此燕洵甚至还专门进宫一趟,请了圣旨。 然而阮端熙就是不认罪,若是这样押入大牢,怕是过不了多久就会被有心人反转,救出去。当初赵飞腾不就是这样,还有阮三,当时也是一波三折。 便是请了圣旨,也不过是多一分把握而已,朝堂之事,便是皇帝也不能肆意妄为。 “还是要进宫一趟。”燕洵沉声道,“阮端熙不肯认罪不过是想着还会有人来救他,我给了他两个选择,认罪,或者交代一些事,那就有商量的余地。然而现在阮端熙显然不打算交代,也不打算认罪……” “哎。”吴红松叹气,“便是阮端熙交代了,也不过是能捉到一些替罪羊罢了。” 大秦的官场是一张网,没有谁是完全的白色,也没有谁是完全的黑色,想要在这张网里存活,就必须得变成灰色。 哪怕是吴红松,京城父母官,皇帝心腹,手中也依旧藏着许多见不得人的事。 哪怕是置身事外的燕洵,当初不也用手段抹消黄庭。 “总得试试。”燕洵站起来整理身上的衣裳,一边说,“大秦官场并不一定非要吏治清明,不过总得给个约束,不能无法无天。这回阮端熙敢划分位置,价高者得,背后肯定有帮手,那些银钱虽然都被截了下来,但难保没有下次……” “罢了,老夫也一起吧。”吴红松叹了口气道。 燕洵点点头,和吴红松从衙门后门出去,前往皇宫。 这回引路的不是张瑞,燕洵便低声问:“敢问张公公可有什么事?” “燕大人,张公公说皇上略有些不适,亲自去膳房熬药,这才派奴婢来引两位大人。”小太监温声道。 “有劳。”燕洵顿时心中有数。 这是说皇帝心情不怎么好,只是张瑞又不方便出来,这才让小太监帮着带话。 御书房中。 皇帝叹了口气,问张瑞,“阮端熙好好的鸿胪寺卿不当,为何非要插手妖国荒山?” “这……老奴不知。”张瑞赶忙跪下。 “哎……若是他稍微老实一些,朕倒也能帮帮他。阮端熙这个人,虽然本事不算大,却够听话,可惜了……”皇帝这般说着,脸色却有些犹豫,显然他不想放弃阮端熙。 朝中为官者,能人颇多,大秦各个地方治理的也都很好,如今边城暂且安稳,有很大一部分功劳是因为燕洵。 边城,甚至是京城,甚至是大秦,如今没有燕洵不行。然而如此一来,燕洵便上了风口浪尖,独树一帜,民间百姓甚至只知道燕洵不知道皇帝了。 这并不是燕洵刻意所为,而是因为朝中没有人能与燕洵平起平坐。 阮端熙虽然做的恶事多,但只要控制好,他就是不咬主人的疯狗。 皇帝想了许久,原本想着等妖国荒山处理好,便想法子提拔阮端熙,让他充分发挥自己的本事,最好能跟燕洵对上,有来有往这才能达到平衡的效果,不至于让燕洵被浪头越推越高。 只是阮端熙没等到被提拔的机会,便动用关系,带着差役去了贾求孤府上闹事,又被燕洵抓了个正着,那些证据一一摆出来,便是皇帝也不好直接开口赦免阮端熙。 如今燕洵和吴红松进宫,皇帝知道这两个人为的什么,然而他身为明君,却也不能避而不见。 终于,燕洵和吴红松进来了。 皇帝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两个人,问:“燕洵,阮端熙一定要死么?” 他这般问,几乎是直接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燕洵又何尝听不懂,只是他却不能顺着台阶往下,因为阮端熙必须得死。他不介意皇帝扶持谁来平衡他,只不过那个人不能是阮端熙。 “皇上,按照大秦律法,阮端熙要砍头一百多次。”燕洵沉声道。 皇帝顿时沉下脸,道:“难道朕还比不过大秦律法吗?大秦律法就是朕的!” “皇上,请治阮端熙的罪!”燕洵寸步不让。 皇帝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知道燕洵是聪明人,他的话燕洵不可能听懂,然而燕洵即便是听懂了,也还是选择弄死阮端熙,枉顾他的意愿。 他是皇帝,九五至尊,整个大秦他最大。 只是看着跪在下面的燕洵,皇帝却不能去护阮端熙的性命。 “燕洵,阮端熙虽然犯了错,但已经受到教训,你又何必如何咄咄逼人。”皇帝苦涩道,“如今朝臣何其多,地方官又何其多,可真正堪用的只有寥寥数人而已。燕洵你算一个,阮端熙有才,懂得审时度势,也应当算一个。” 燕洵抿着嘴不说话。 阮端熙会钻营,且钻营的很好,他跟朝中许多大人都有联系,更是知道许多秘密,这些事皇帝未必不知道,只是皇帝想用阮端熙,那便用了,并不考虑其他。 “朕保证,以后阮端熙不会再犯错,如何?”皇帝颇有些低声下气。 旁边跪着的吴红松冒出满身的冷汗。 他本以为燕洵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完全没想到燕洵这般强硬,那可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竟然这般毫不留情。 这全天下的人都哄着皇帝,盼着皇帝能给恩宠,想方设法的揣摩圣意,也只有燕洵反其道而行之,他对皇帝依然恭敬,但做事的原则却不已皇帝为准。 吴红松身体有些抖,他虽然没抬头,却能想象得到皇帝定然满脸怒容,定然马上就会发作,他和燕洵都会被拖出去,说不定还会掉脑袋。 第245章 战战兢兢,兢兢战战。 许久。 “燕洵,你要玩火自焚吗?”皇帝高深莫测地问。 他是皇帝,终究坐的位置跟所有人都不一样,他生来学的就是帝王心术,最为讲究平衡。而如今燕洵成长的太快,哪怕是他自己不愿意,也已经有不少人都看到了他,知道了他,自觉的站在他身边,形成了一个庞然大物。 燕洵比大妖还要危险。 “微臣不敢。”燕洵赶忙道,“只是阮端熙……必须死。” “好、好,好得很。”皇帝咬牙切齿道,“张瑞拟旨……” 从宫里出来,被寒风一吹,吴红松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袄子已经湿透了。 他左右看了看,见着没有旁人,便低声道:“燕大人,往后该如何?皇上这是动了真怒,不然也不会这样。且阮端熙到底有些才,有正是皇帝想要的。我那时候便想着,不如咱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皇帝发火的时候,吴红松便改了主意。 胳膊终究是拧不过大腿,与其跟皇上争执,不如暂且缓一缓,再想想别的办法。 阮端熙有再大的能耐,也不可能一直安全,到时候再动手依旧能要他的命。 “或许人刚出生是善良的,然而想要平安长大,又何尝不是要去接受那些恶事。”吴红松叹息道,“燕大人,我知道你能想明白,只是为何不退一步呢。惹怒了皇上,燕大人以后在京城怕是要愈发艰难了。” 燕洵自己又何尝不知。 无论做什么,他都不想惹怒皇帝。 “皇上也有苦衷。”燕洵垂下眼睑道,“只是我不想让幼崽们去怀疑律法,怀疑正义。我想让他们知道,衙门公堂之上,一切邪恶都无所遁形,只有正义长存!我想让幼崽们知道,若是遇到事情了,不用去自己报仇,只要告到衙门就好了……” 大秦律法便是这样制定的。 只是法理之外还有人情,世事总不能让人如意。 只不过燕洵要尽自己最大的可能,让幼崽们明白正确的伸张正义的法子,而不是去接触那些灰色的存在,他要幼崽们健健康康,明明白白的长大。 “燕大人心善,把他们护的太好了。”吴红松忍不住感慨,他觉得若是换成他自己,是绝对不可能这样的。 燕洵笑了下,道:“其实也不是,他们该知道的还是知道,只不过心里明白最正确的道路就好了。” 衙门。 幼崽们都乖乖的坐在板凳上,偶尔端起茶水喝一口,小声说着话,时不时看一眼门口。 “我去找师傅问问。”宝宝坐不住,站起来往外走。 “去吧。”花树幼崽道,“路上小心些。” “我有狼犬,放心吧。”宝宝潇洒道。 蛋弟弟抱着茶杯喝了口茶,跳下椅子,背着手走来走去,忍不住道:“阿爹不会有事吧?” “不会,有镜大人在。”花树幼崽道。 “那倒是。”蛋弟弟微微放松,继续背着手走来走去,过了会儿又说,“皇上可真复杂,亦敌亦友的,亦或是敌人友人都不是,他就是特别的存在。咱们毕竟身处大秦……” 幼崽们不是大秦百姓,他们甚至不是人,但是依旧在大秦生活,甚至为大秦做了许多事。 其实蛋弟弟说的那句,幼崽们是为民谋利,并不那么确切。在所有幼崽内心中,他们是为了燕洵,不为了任何其他人,或者其他事,他们就只是单单纯纯的为了燕洵一个人而已。 哪怕是蛋弟弟自己,生在大秦,长在大秦,他也依旧跟哥哥们的想法一模一样。 “回来了!”蛋弟弟耳朵微微动了动,忽然说,一边往门口冲。 燕洵刚好和镜枫夜同时进屋,满脸笑容。 “成功了?”蛋弟弟‘唰’地一下停在燕洵脚边,仰着笑脸问。 燕洵笑着点头,拿出圣旨。 大大的圣旨有些沉重,蛋弟弟轻轻松松的抱起来,哒哒哒跑向聚集过来的幼崽们,和大家一起打开,一起仔仔细细的看。 “阮端熙定罪,斩立决。”花树幼崽轻声道。 蛋弟弟高兴的蹦起来,“这样好,这样好。便是他不肯交代什么,也不用担心他再兴风作浪了。阮端熙做的恶事那么多,早该这样才对……我去跟怜哥儿说说,他还盼着呢……” 说着,蛋弟弟哒哒哒跑去隔壁屋。 “怜哥儿……”蛋弟弟兴冲冲跑进来…… 仔仔细细的听着蛋弟弟讲述,怜哥儿捂着嘴,泣不成声。 他曾经以为自己就是这样的贱命,再怎么被折磨也好,只要活着就好了,他其实并不怨恨阮端熙。只是他幸运地怀上了身子,肚子里有了跟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他想找机会离开阮端熙,独自抚养孩子长大。 他的孩子就是他的家人,他不再是一个人。 然而阮端熙那一脚,踹走了他的孩子。 “阮端熙这是罪有应得。”蛋弟弟上前拍了拍怜哥儿的手,“别伤心了,等咱们出了衙门,我带你去商场找柳哥儿,你们肯定会成为好朋友的。我再带你去商场铺子里吃面,那里的面可好吃了。” 蛋弟弟个头小小的,像个大人似的安慰着怜哥儿。 怜哥儿轻轻点头,他的家人虽然没了,但往后的日子似乎没有那么难过了。 左相府上。 “阮端熙说了什么?”陆朝阳拿着从商场买的,价值不菲的小巧剪刀,对着一盆花修修剪剪。 大冬日里还能有盛开的鲜花,显然很不容易。 “没说什么,还没进大牢就直接砍了。” “可惜了。”陆朝阳剪下一朵盛开的鲜花,撕下花瓣放入茶中,惋惜道,“阮端熙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却入了皇上的眼,若不是燕洵,他往后指不定会入内阁。” “阮端熙?您可是左相。” “可惜了、可惜了。阮端熙若是活着,那便是奉旨贪污,无人能管。再寻摸寻摸,皇上定然还会再找一个合适的,就是不知道谁幸运了。”陆朝阳仿佛已经看透一切。 这是大势所趋,燕洵崛起的太快,并且太特别,皇帝不得不想法子去平衡他。 “左相大人,妖国荒山……” 阮端熙就这么没了,在陆朝阳这里,也不过是几句话的事。 说起妖国荒山,几位大人立刻打起精神。 “这回还是让小辈去?” “妖国荒山究竟如何,我等没亲自去过,实在是说不好。” 陆朝阳瞥了眼茶中变了色的花瓣,轻轻摇了摇头,这鲜花终究是比不上商场里卖的贵重花茶漂亮,他也不会造那样的花茶,只能拿银子去买,“小辈说的不一定是实话,也不一定是假话。现在的年轻人……想法多着呢,暂且交给他们去折腾吧,咱们这些老骨头就再看看。” 几个人对视一眼,都点了头。 他们这些人精,能进陆朝阳的府上喝茶,自然能接触到有关妖国的一些东西。 妖国的危险,大妖的能耐,他们心中都一清二楚。 这回即便是谢家准备了汤药,可那浮皮撩水的药,他们这些人一看就知道不是什么好的良药,就算有效,也绝对很微弱。 那么那群小辈能平安从妖国回来,这就很让人耐人寻味了。 陆朝阳把花茶倒了,重新剪下一朵盛开的鲜花,道:“当初燕洵熬的汤药,你们也都知道方子是什么,人形人参、首乌,至少千年以上,雪莲乃是万年珍品,活死人肉白骨的归元绿灵芝,海里的珍珠……你们见过那么大的吗?” “那么些绝品良药,便是交给什么都不懂的寻常百姓,随便吃吃也能活到百岁。” “这样熬出来的汤药,一滴便价值万万金啊。” 陆朝阳轻轻摇头。 那么珍贵的汤药,一滴就效果绝佳,在他看来,燕洵当初收的银钱实在是太少太少了,那等良药,应该千金不换。 众人继续沉默。 没有人能比得上燕洵的手笔,这回小辈能平安回来,定然是跟燕洵有关系。 而他们这些人与燕洵是敌非友,故而不能轻举妄动。 皇帝要把妖国荒山圈起来,这就要派人去。 朝中一致推荐,还是让刚从妖国归来的谢贾赵三家的小辈去,而户部、工部则是拨钱粮和土石。 只是这么些小辈都差不多,没有谁更突出,且还有不少人家想把自己小辈也送去,这便又更加复杂了。谢贾赵三家为主导,而王裴何等顶级豪门并不参与此事。 本事、家世都差不多的小辈当中要挑出一个领头羊,实在是难上加难,各家也都开始使力,试图争取这个机会。 保育堂建设水泥楼。 屋里的炕烧的热热的,外面的日头透过玻璃照进来,到处都暖融融的。 幼崽们拿着柔软干净的帕子,放到热水里清洗,再拧干,爬上梯子,帮蛋巨巨擦蛋壳。 蛋巨巨安安静静的躺着,巨大的窝旁边放着一个崭新的窝。是王真儿和裴钰儿一起带来的。 “许多人都来找我帮忙。”王真儿不高兴道,“我才不愿意帮忙。还有人想让我也去,怎么可能!” 王真儿可一点都不傻,他跟幼崽们关系好,自然清楚妖国的危险,若是幼崽们请他去妖国,他定然会答应,至于那些人…… “赵飞腾上蹿下跳的,请了不少大人帮忙说话。谢然书一直在京城大营,根本每回谢家,谢家小辈没了他也不成气候,我看这回八成会是赵飞腾。”裴钰儿道。 “贾求孤呢?”燕洵问。 旁边屋里,镜枫夜蹲在炭炉前面,调整铁管。 长长的铁管通向外面,炭炉下面还有另外一个通风口,呜呜呜的抽走屋里的热气,不过炭炉本身很热,屋里依旧暖和。 冻的硬硬的饼子切开,放到炭炉边上烤。 不一会儿便有一股焦香味冒出,镜枫夜拿着刷子刷上一层蜜糖,便又有了甜丝丝的气味。 王真儿忍不住看过来,咽了口唾沫道:“又有好吃的。贾求孤也不知道怎么想的,这么好的差事竟然不想去,还写了折子……也不知道是想干什么,竟然不想当官……贾家小辈倒是很积极,阮端熙没了,阮氏更勤快的走动,关系托了不少,想推贾家小辈一把。还想让贾不甄也去领差事,我实在是……” 饶是王真儿见多识广,从小就在复杂的顶级豪门世家长大,虽然他是嫡出哥儿,上面还有哥哥,自己又有本事,然而家中的庶子庶女那些阴私,他都是清清楚楚的知道的。 “贾不甄不能去妖国。”花树幼崽道,“他的病还没完全好。且他这种心思通透纯粹,不分善恶的汉子去妖国,只会死的更快。” “这回让贾求孤做领头人吧。”燕洵端着镜枫夜烤好的饼过来,“他应当合适。” “我也这般觉得。”王真儿发现自己的想法跟燕洵的一样,便忍不住笑,更是有些小得意。 “尝尝这个……”燕洵指了指烤饼。 炭烤的饼子焦脆香甜又可口,又热乎乎,冬日里吃最为合适。 蛋巨巨被幼崽们擦的干干净净,又重新喷洒水雾。忙完这些,幼崽们才跑来跟王真儿、裴钰儿说话。 燕洵瞧了瞧,便悄悄退出去,跑来蹲在镜枫夜身边。 “今日吃了许多东西,肚子都有些鼓。”燕洵靠在镜枫夜身上,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还是摸不到硬块,这回怕是撵不上小蛋那么大。” “多吃点好。”镜枫夜把烤好的饼递过来,又拿了个鸡蛋,用湿润的纸包着放到一边。 燕洵嚼着焦脆的面饼,感受着镜枫夜身上的热度,笑道:“是哩,吃得多,力气大。” 两个人便待在隔壁屋里,吃吃喝喝。 过了会儿,燕洵干脆拉着镜枫夜去炕上睡觉。 等燕洵一觉醒来,王真儿和裴钰儿都已经走了,小幼崽们把屋里收拾的干干净净,炕上摆上一个个小窝,也准备睡觉了。 贾求孤呆呆愣愣的。 他原本心灰意冷,觉得自己的本事不行,愧对百姓,愧对圣贤书,便想歇一歇。 然而他没想到,其他人更没想到的是,这回妖国荒山圈山之事,竟然是交给他,且宫里还专门送来圣旨,让谢贾赵三家都以他为主,且户部、工部也要配合他。 看着圣旨,贾求孤仍旧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为什么……”贾求孤喃喃自语。 他跟那些小辈差点反目成仇,如今阮端熙来府上闹了一通,虽然他没出事,也没什么损失,但仍旧有不少人看轻他。 便是对门的贾府,这些日子也只有贾不甄经常过来,那些贾家小辈一个都没过来过。 皇上给的差事辞不了,只能接受,且这是偌大荣幸。 宫里来的太监前脚刚走,对面贾府便立刻来了人。 阮氏亲自带着贾家小辈,汉子、哥儿、姐儿,还有一群下人,带着许多东西进府。 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外面水极少的水池,阮氏笑道:“你这也真是,出了事也不跟婶婶说,你若是说了,婶婶早派人过来帮忙。你们这几个还不去帮忙收拾收拾,把坏了的,不能用的,旧的,都换成新的。老祖宗可发了话,别心疼银子……” “是!” 小辈笑嘻嘻的散开,各自带着下人忙活。 只有贾不甄还留在阮氏身边,几次欲言又止。 “多谢婶婶。”贾求孤冲着阮氏一板一眼的拱手,并没有拒绝,他也拒绝不了。 紧接着,谢家、赵家小辈也都由长辈带着前来。 阮氏身为贾求孤的婶婶,正好帮着张罗,她倒也当仁不让,一切都帮忙安排的井井有条。 只是这一前一后的对比让贾求孤愈发的清醒,换成以前的他,定然会觉得这样理所应当,根本看不透这些人的趋炎附势…… 第246章 兜兜转转,转转兜兜,所有人都抢的头破血流的领头人最终落到了贾求孤身上。 他原本不想再参与此事,觉得自己不够聪慧,不懂变通,哪怕是学问好,也不过是把圣贤书当成了所有,并不知道世间险恶,世间除了圣贤书,人还要活下去,不择手段的活下去。 贾求孤其实不太知道如何活,他只会读书,太信书中的一切,以至于眼里揉不下沙子,以至于自己一直坚守着自以为的正义,他甚至还不如刚会说话的小孩儿,至少小孩儿懂得看脸色,而他不会。 “贾大人。”赵飞腾原地复活,脸皮比城墙拐角还要厚,他也跟着小辈来到贾求孤府上,带头道,“谢家的良药方子似乎有错,贾大人何时去问问燕大人?” 这良药方子并不是什么秘密,其实赵飞腾也知道。 只不过那些绝品良药也只有燕洵能拿的出来,也只有燕洵舍得拿出来罢了。 赵飞腾自然知道良药只有燕洵能拿出来,他也更了解贾求孤,此时贾求孤成了所有小辈中的领头人,那么以他的性格肯定会对所有人负责,故而这个良药……必然是贾求孤去找燕洵要。 “良药千金难寻,方子并不是什么秘密,你们都回去找找药材,总能凑个差不多。”贾求孤板着脸道,“我这里有一枚五百年火灵芝,你们不用准备火灵芝了。” “这……”赵飞腾一愣,没想到贾求孤会这么说。 “都散了吧。”贾求孤不再理会众人,转过身背对着他们,“明日把药材送来,后日便出发去边城。” 一众小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有些懵,觉得贾求孤有些变了,又觉得他其实没变,还是那么不知变通,死板、古怪、惹人厌。 众人都看向站在一边一言不发的谢然书,再看看站在最前面的赵飞腾,见着他们两个人都没说话,又看看又臭又硬的贾求孤,只得转头离开贾府。 到了外面,小辈便都凑到赵飞腾身边。 “赵公子,咱们真要准备药材?” “贾大人去找燕大人问问不行么?大不了咱们出些银钱就是。” “这回咱们都是领了正经差事,比燕大人也不差什么。贾大人又有什么害怕的……” “你们听,好像有火车声……” “是运煤的火车回来了吧?我们这回多带点煤,路上还能烤烤火……” 从入冬开始,京城商场就有了铁皮造的炉子,跟传统的陶炉不一样,看上去更干净,且更方便。铁炉子有管道通向外面,下面还有另外一个通风口,买铁炉子也用不着自己安装,会有商场的汉子专门上门安装,还会讲授使用方法。 现在家中有些银钱的,谁家不是烧了炕、地龙,不方便盘炕烧地龙的屋子,便摆上铁炉子,同样暖和。 那说话的小辈家中便是如此。 “不是运煤的火车!”忽然有人惊叫。 大家赶忙快走几步,拐过胡同,便看到远处的火车道上呼啸而过的并不是运煤的火车,而是自河那边驶出,前往边城的运客火车。 火车上的玻璃窗一闪而过,然而大家依旧能看到车厢里,正巧坐在窗边的燕洵,还有一只只小幼崽。 “他们去边城了。”有人喃喃道。 赵飞腾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他正打算想办法找人问问燕洵,看看能不能拿到一些良药,哪怕是拿不到药材,那种苦涩无比但效果极好的药丸拿一些也好,结果燕洵竟然直接坐火车走了。 几个小辈也十分扼腕的跺脚,他们的主意都跟赵飞腾差不多,便是拿不到药丸,也能去求求王真儿等人,偷摸着找燕洵拿一粒两粒的药丸自己吃。 “咱们也准备准备,后日出发!” 看着眼前的这些人都隐隐以赵飞腾为主,并不觉得找燕洵要良药有什么问题,反而觉得理所当然,谢然书轻轻摇头。 今时不同往日。 燕洵手里的良药,从来都是他主动拿出来,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能从他手里要到过,曾经去外城墙外面接待妖国使臣的黄侍郎等人是,上了外城墙的阮三是,护送钦差大元帅的谢然书自己也是,甚至是那一路遭受大妖冲击的百姓同样是。 良药千金难求,燕洵主动拿出来,那便是真的不要银钱,但若是找他要,那就又是两码事了。 这些小辈觉得自己有了能耐,得到了权和势,而燕洵则是因为阮端熙惹怒了皇帝,明明这个差事应该给他,然而朝中上下却都意见一致的让燕洵接触不了妖国荒山。 上回小辈去妖国荒山被燕洵所救,他们不说,一是借此抓住燕洵去荒山的把柄;二是想借此利用燕洵,拿到良药,甚至是得到保护;三是想趁机弄清楚妖国荒山上的妖怪,和那些被燕洵带走的古怪果子。 他们自以为抓到了燕洵的把柄,可以跟燕洵有来有往的交锋,然而事实真的是这样的吗? 他们再如何能耐,燕洵再如何四处受敌,如今燕洵去边城,坐的是小房子似的火车,里面应有尽有,没有风不用颠簸,也不用风餐露宿;而他们这些小辈,也只能多带一些煤和下属,依旧要骑马缓缓前行,冰寒冬日依旧要风餐露宿,与严寒作伴。 谢然书一言不发的回到京城大营,径直去找水獭,想请他帮忙,一起去妖国荒山。 “去妖国?”水獭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袄子,手里拿着崭新的棉衣,仔仔细细的叠好,放到最稳妥的地方,“倒是也行,不过谢千户,这事你能说了算吗?” 谢然书一愣,很快反应过来,随即苦涩道:“不能。” “那我不去。”水獭果断摇头。 刚刚那身崭新的棉衣可不是京城大营发放,而是上回水獭等人护送钦差大元帅燕洵得来的好处,而且还是这几日刚缝好,用的今年最好的棉布,今年最柔软的棉花,厚厚的,穿在身上都能冒汗。 水獭舍不得穿,准备留着过年再穿,这是他这么多年以来唯一的洗衣裳,不是自己捡的破烂皮毛,也不是上面赏下来的破衣裳,更不是从尸体上扒下来的死人衣裳,这是崭新的,一针一线都透着暖意的棉衣。 他见着谢然书不走,便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谢千户,我别的不知道,但燕大人对我有大恩,就算我现在不能报恩,却也不能恩将仇报吧?” 如今谢然书看透许多事,或许不会再针对燕洵,然而其他人呢? 这回小辈中的领头人是贾求孤,他的名声可是很大的,便是水獭也知道此人脾气极差,这么多年一事无成,得罪了不少人,而且还跟燕洵不合。 “我知道了。”谢然书黯然道。 这就是燕洵播下的一粒粒种子,如今才刚刚发芽而已,便已经有许多像水獭这样的道兵忠心于他。 谢然书毫不怀疑若是上面下来军令让水獭这些人讨伐燕洵,恐怕他们这些道兵会立刻解甲投降。就像水獭自己说的那样,哪怕是没机会报恩,但绝对不能恩将仇报。 这样有血有肉的道兵其实很好收拢人心,只是京城大营的纨绔子弟太多,从未把这些出身微末的道兵放在眼里,拿他们当畜生看,自然不会得到人心。 回到自己的帐篷里,谢然书给自己倒了碗酒,仰头一口气灌下去,呛的直咳嗽,“燕洵啊燕洵,你为何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总是不按常理行事,偏偏事事马到功成。 * 火车里,铁炉子里烧着炭,铁管通向窗外,时不时冒出一股股烟雾。 蛋弟弟穿着薄薄的单衣,冲着炭炉伸着自己的小爪子,一边烤火一边说:“我哥留在京城,难道对妖灯不感兴趣吗?” “应该不是。”燕洵捏着铁签子,串了一条冰冻的海鱼放到炭火上烤,一边说,“应该是大理寺积压的案子比较多,小蛋要留下来帮忙,不然他会让北齐跟着咱们一块去边城……” 这回宝宝一回京城就忙得不可开交,除了晚上回来跟幼崽们一起睡觉,白日里几乎都在大理寺。 就连这次燕洵和幼崽们去上火车,宝宝也只是急匆匆说了几句话就骑着狼犬跑了。 “哥哥好忙。”蛋弟弟把小爪子烤的热乎乎的,又翻了个身,烤后背。 “小蛋跟我说过,大理寺的案子确实积压不少,还有下面送上来的案子,很多都需要小蛋帮忙。”镜枫夜忽然道,“小蛋说年底了,大理寺要联合地方官府清一下案子。” 他以为燕洵和幼崽们都知道此事,没想到宝宝只对自己说了。 蛋弟弟站起来,拿起旁边挂在衣架上的衣裳穿好,哒哒哒蹦到窗户上,看外面飞速后退的风景,“等妖灯稳定了,我拿一个回京城给哥哥看看。” “成。”燕洵给烤鱼翻了个面,把调味粉末洒上去。 妖灯十分神奇,并不是以往见过的火光,也不是夜明珠,而是一根小小的金属丝,通过看不见摸不着却真真实实存在的电,就能发出明亮的光芒。 只是电暂时还不能储存,而妖灯的存在知道的人也都是边城军户和道兵,京城这边完全不知道,燕洵和幼崽们也没有主动透露,否则若是让京城这边知道,还不知道会掀起什么样的惊涛骇浪。 毕竟像宝宝这样见多识广,几乎是什么古怪能力和格物都见过,对妖灯依旧十分好奇,更别说其他人。 “火车上也可以安装妖灯,这样往后晚上就不用点油灯,也不用必须开着窗户或者门通风透气了。”利爪幼崽摸着下巴说,“对了,如果我想的没错的话,发电的过程应该是可逆的吧?也就是说有了电和矿磁叶草果,是不是能让风车转起来?” “可以。”燕洵肯定道。 利爪幼崽眼睛一亮,开始仔细琢磨如何实行此事。 只不过猜想是一回事,真正的实践又是一回事,哪怕是燕洵在旁边指挥,小幼崽们也得根据自己的能耐和猜想,慢慢的一步一步前行。 当窗外出现熟悉的棉花田和桑田的时候,燕洵便带着幼崽们开始准备下火车。 庞大的边城火车站巨兽一样盘踞在火车道尽头,迎接从远方驶来的火车。 熟悉的人早早等在那里,一个个脸上都露出笑容。 燕洵带着幼崽们下车,看着熟悉的欢哥等人,没有丝毫的陌生感,这里就像另外一个家。 “派人去一趟大营。”燕洵拿出一封信递给杨叔宁派来保护兼监视火车站的道兵。 边城大营。 杨叔宁看完信,一脚踢飞眼前的桌子,恨恨道:“又来、又来!传令下去,边城大营关闭,这回马场也不给他们!” 上回杨叔宁心软,不想眼睁睁看着这些年纪不大的小辈送命,便让他们骑了战马走,结果他们回来是回来了,战马却几乎都让鞭打的皮开肉绽,若不是花树幼崽调配了药丸,这些战马怕是都熬不过冬日,杨叔宁心疼战马,这回是真的铁了心。 实在是他心软,这些小辈却一点都不心软。 杨叔宁的动静瞒不过燕洵,他也跟着说:“火车站关闭,马场关闭,不让他们进来。想在边城修整,便在外面水泥路上歇息吧。” 于是等赵飞腾等人一路风尘仆仆,几乎个个灰头土脸,就等着来边城修整一番,终于来到边城的时候,就发现大家不但进不去火车站,进不去水泥楼,竟然连马场都去不了了。 这让赵飞腾有些傻眼。 “不可能吧?我们可都是领了差事,边城再如何也应当配合才对,否则他们要视王法于不顾吗?”赵飞腾翻身下马,再次看了眼关闭的马场,皱眉道,“没有战马可不行。” “去火车站!” “好歹得找燕大人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谢公子,麻烦你去大营问问,上回还好好的,怎么这回就不行了……” 谢贾赵三家,除了贾求孤这个一路上依旧被孤立名存实亡的领头人,小辈分别以赵飞腾、贾沈、谢娇儿为主,分成三个小团体。 三家召集来的下属由谢然书带领,至于贾求孤,从前他是一个人,现在也还是一个人,这回更是只带了一个小厮,且吃穿用度都跟他自己一样,倒是也没吃多少苦。 贾求孤看着这些小辈自说自话的散开,只剩下谢然书带着下属找地方安营扎寨,他面色淡然道:“走。” “老爷,他们太过分了。”小厮眼圈泛红道,“就算他们都出身世家大族,不听老爷的,可那些工部派出来的工匠还有那些……都应该听老爷的才是……” “他们听谁的自然有他们自己的想法。”贾求孤翻身下马,拿出帐篷,亲自忙活。 火车站。 屋里烧着炕,还烧了地龙,又有炭炉,实在是太热,燕洵实在是忍不住,便把窗户拉开一些,灌进来猛烈的寒风,这才好受许多。 “这回带的海鱼多,拿一些送去大营那边,让他们也尝尝。”燕洵说着,指了指撼山幼崽,“想不想去大营看看?” “想!”撼山幼崽眼睛亮晶晶的。 海鱼是他爹卫守城带兵去海上钓的,一直用冰镇着,攒了许多,这回全都一股脑儿的送上火车,给了燕洵和幼崽们。 那么多海鱼,全都冻的硬邦邦,若是燕洵和小幼崽们吃,怕是等着海鱼坏了也吃不完。 燕洵自然不会都留着自己吃,他也明白卫守城的用意,给这么多海鱼必然是为了边城,毕竟当年他是守城大将,边城还有他的老部下,还有一方面,他也是为了撼山幼崽…… 第247章 不管身份如何,撼山幼崽都是卫守城的孩子,他从出生起就一直在边城大营,看到的最多的便是道兵、军户,哪怕是他自己是个妖怪,他身体里依旧流着道兵的血。 所有小幼崽中,撼山幼崽最像道兵,也最喜欢边城。 他和长毛幼崽一起,抬着沉重的木箱,走进边城大营。 蛋弟弟在前面引路,背着小手,不停地转动脑袋看着两边的营帐。 这般寒冷的冬日,自然是屋子里更暖和,而边城大营依旧是帐篷连绵。 为了能够时时刻刻做好迎接妖怪攻城的准备,边城大营无论如何都不会舍弃帐篷,道兵时时刻刻都要准备好上战场,甚至准备好舍弃边城,他们是天生为了战争而存在的。 见着杨叔宁,撼山幼崽赶忙上前打开木箱,露出里面海量的海鱼,“杨将军,这些海鱼给你们。” “多谢。”杨叔宁冲着撼山幼崽拱手。 撼山幼崽赶忙也拱手,带着长毛幼崽和蛋弟弟离开。 杨叔宁沉着脸,看着撼山幼崽走远,许久后才道:“当真是虎父无犬子。来人,把这些海鱼分了,这东西可是大补之物……” 三只小幼崽一路往外走,撼山幼崽和长毛幼崽都目不斜视,也不说话,只有蛋弟弟不停的看着周围,恰巧看到从外面回来的道兵,便主动上前说话,“咦?我好像在哪见过你?” “两位小秀才,蛋弟弟。”象拔赶忙道。 “啊,我认出来了。”蛋弟弟伸出小爪子指着象拔,“你就是那个割皮包的道兵。” 象拔顿时有些不好意思,他刚从病房那里回来,也是因为皮包的事。 这些日子边城格外安稳,又是寒冬,妖国妖怪攻城的几率不大,便有一些道兵能够闲下来。 恰巧霍起白那些大夫要学着做手术,而割皮包是最简单的,于是这些大夫就来大营选人,被选中的道兵都要去。 这原本没有象拔什么事,然而霍起白不放心自己的本事,要看看象拔才行,被割的道兵也不放心,也想看看割了皮包以后的象拔到底是什么样,于是象拔就被叫去,给许多人围观了一番。 反正大家都是糙汉子,平日里打熬身体哪个不是光着膀子,若是夏日天热,去河里洗澡不都跟下饺子似的,谁也不在意这个,有时候就算是哥儿和汉子也都不讲究。 象拔原本也不在意,只不过最近他看中一个哥儿,正打算去跟人家提亲的…… “哦,这样啊。”蛋弟弟摸着下巴,帮着出主意,“你说说是谁,我帮你打听打听。” “是鸣哥儿。”象拔赶忙道。 “欢哥的阿爹?我跟他熟,回头我帮你问问吧。”蛋弟弟道。 直到三只小幼崽离开,象拔还沉浸在喜悦中,他没注意到自己不过是跟蛋弟弟说了几句话,这便什么都说了出来。 * 火车站大门口,谢娇儿柳眉倒竖,冲着守门的汉子道:“你让我进去,或则让燕大人出来,我倒要问问,为什么我们不能进去?便是收银钱,给个数就是,难道我们出不起银钱吗?” “不行。”汉子梗着脖子道。 “凭什么不行?大秦哪条律法写的?”谢娇儿眼睁睁看着玻璃门里面,一群来边城探亲的普通百姓溜溜达达过去,更是怒火中烧,指着他们说,“他们都行,凭什么我们不行?” 大门口一直吵吵闹闹,燕洵听到动静出来,恰巧看到谢娇儿唾沫横飞的说着什么。 谢家是联姻名门,族中个个都是美人,谢谦书是,谢然书也是,如今的谢娇儿也是个美人,往门前一站,守门的汉子虽然没让进去,但态度却下意识柔和许多。 燕洵在旁边看了会儿才上前,笑眯眯道:“他们虽然身份地位比不上你,但他们都是来探亲的,若是你也来探亲,不管你是什么人,我不但会让你进来,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更会让你直接坐火车来,不用骑马的。” “燕大人?”谢娇儿一愣,确定是燕洵,又猛的上前一步,质问道,“燕大人,难道不探亲就不能进去吗?那他们为何又可以?” 守门的汉子是边城军户,边城土生土长,只是因为没有修为不能进边城大营而已。 火车站其实并不会拒绝什么人进去,只不过燕洵独独不想让这些人进而已。 “你进来想做什么呢?”燕洵问。 谢娇儿一愣,以为燕洵让他进,便赶忙说:“自然是歇息歇息,为去妖国做好准备。” “你们都准备好去妖国了?”燕洵又问。 “当然准备好了。”谢娇儿傲然道。 “药材也都凑齐了?”燕洵有些诧异,“普通马匹去妖国可不行,必须得是战马。圈山建墙,工匠是工部派出?那可也得仔细些。妖国不比大秦,随时都有可能出现妖怪……我是帮不上什么忙,之所以不让你们进火车站,也是为你们好。火车站里固然舒适,然而你们终究是要去妖国的……” 待在舒适的火车站里,只会让这些人懈怠罢了。 燕洵说的这番话,虽有些不留情面,但若是谢娇儿这些人当真完完全全的准备好,那倒真的不怕去妖国。 只是他们并没有准备好。 马还是京城骑来的马,早已疲惫不堪,甚至还有一些马脚力不行,已经病了。 当初贾求孤让众人准备药材,所有人都或多或少拿回来一些,只是年份最多也不过是二十年,药效作用有限,最好的药材还是贾求孤拿出来的火灵芝。 这样偷工减料熬出来的良药,便是喝了也没什么作用。谢娇儿想进火车站,自然不只是为了歇息,他还要想法子跟燕洵说上话,亦或是想法子弄到燕洵手中的药材,不拘手段,成功即可。 然而燕洵这样直白的问出来,谢娇儿却不能说出自己的目的。 “你们明日出发?”燕洵光明正大的问。 玻璃门里面,小幼崽们溜溜达达出来,手里都攥着吃食,吃的腮帮子鼓鼓的,全都穿着看似一样,仔细看却又不一样的袄子,都走到燕洵身后,围成一个圈,好奇地看着外面的人。 外面撼山幼崽、长毛幼崽领着蛋弟弟回来,便干脆站在玻璃门外面,两只手踹到袖筒里,好奇的看着谢娇儿。 “还是今日出发?”燕洵瞥了眼不远处的妖灯,问谢娇儿。 若是有良药,有战马,他们自然不会在边城停留。 只是如今手头什么都没有,空有一番抱负,在经历妖国险境之后,怎么可能就这么毫无准备的去妖国,难道送死吗? 然而这些话他不能对燕洵说,只能使劲咽了口唾沫,瞪着燕洵。 “阿爹。”蛋弟弟哒哒哒走上前,顺着燕洵的往上爬,钻到口袋中,拖出一块糖,拽着糖爬到燕洵肩上,撕开油纸,一边啃糖一边看着谢娇儿,嘟哝道,“是个美人。” 谢娇儿脸色一红,赶忙别开脸,原本想着说什么,也一下子忘了。 他模样自然是不错,但还从未有人这么直白的说他是美人,还是这么小的小幼崽说,他总觉得有些怪。 “你心里想的什么我都知道。”蛋弟弟嚼着糖,不客气的说,“你们不就是惦记着我阿爹手里的药材吗?想去妖国,自己又不舍得拿药材,就想着要别人的,你们可要点脸吧。我年纪这么小都知道要脸,从未想过不劳而获呢。” 方才燕洵和谢娇儿交锋,面上说的话和隐含的意思都十分分明,只是都没有如此直白的说出来。 蛋弟弟说完,见着谢娇儿的脸愈发的红,便笑了下,继续说:“不用这么冠冕堂皇,其实大家都不是什么好人,为什么要伪装呢?君子要脸,那是因为人家是君子,你们不是君子,就别伪装君子了。” “假君子还不如真小人呢。” “阿爹,我这么说是不是有点过分?”蛋弟弟把没吃完的糖包好,放到自己背后巨大的口袋中,顺着燕洵的衣裳爬下来,哒哒哒跑到战兔幼崽身后,探出小脑袋看着燕洵。 燕洵很少管束蛋弟弟,从他破壳起身边就有很多哥哥,幼崽们的品行都很好,蛋弟弟会自己跟着他们学。 只是蛋弟弟的能力比较特殊,有些事他心里想不行,必须得说出来才有用。 这回蛋弟弟见着幼崽们都不说话,燕洵虽然脸上带着笑容,但眼神却有些失望,蛋弟弟就忍不住了,咔咔咔跑到最前面冲锋陷阵。 “大人。”战兔幼崽赶忙把蛋弟弟挡在身后。 看着战兔幼崽紧张的样子,燕洵忍不住想笑,但还是板着脸道,“虽然你说的话没有错,但咱们学的是君子之道……” “我懂!”蛋弟弟又从战兔幼崽身后冒出头,大声说,“他们虽然是伪君子,但到底没有伤害我们,也还没来得及做坏事,故而说话要给他留些面子,也给自己留些面子!” 燕洵赞赏的点了点头。 蛋弟弟便赶忙跑上前,冲着谢娇儿拱手,“方才真是对不住,往后我不会这样了。” “你们……”谢娇儿从未这么没面子过,脸上红的能滴血,当即顾不上什么,转身跑了。 其他人看看虎视眈眈的蛋弟弟,再看看谢娇儿,赶忙也跑了。 见着这些人离开,燕洵舒了口气道:“就知道他们回来,明明方子已经给出去,若是只缺归元绿灵芝,我倒是打算给的,只是什么药都不肯拿,全让我出……哪有这样的冤大头。” 当晚,火车站前面的妖灯没有打开开关,边城军户也都默契的待在自家歇息,没有出来看妖灯。 外城墙上的风车依旧在转,妖灯开着,明亮的仿佛夜间的日头。 没能去马场,也没能去火车站的众人,有些看到外城墙方向的光亮,却因为不敢靠近外城墙而作罢。 第二日天刚亮,燕洵便和幼崽们来到河边。 小一号的风车放入水中固定,扇叶被水流冲刷,开始转动。 河岸上的机关启动,线圈随着扇叶转动,周围的矿磁叶草果看似什么作用都没有,然而在场的所有幼崽包括燕洵,全都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 外面包裹着胶质的金属线延伸进旁边关着门窗的小木屋中,不一会儿里面便飘出一阵阵香味。 “好了!”小木屋里面,蛋弟弟大喊。 燕洵冲着幼崽们点头。 黑白幼崽和利爪幼崽赶忙上前,打开木屋机关,四面木制墙壁缓缓向外面倒去,露出木屋里面的一切。 小巧的木桌、木椅,还有一张小木床。 蛋弟弟正站在桌子前面,手里抓着一个小铁勺,前面摆着迷你又迷你的小锅,蛋弟弟正不停地翻炒,旁边还有一盏依旧十分明亮的妖灯。 “除了火候不太好把握,炒菜很合适。”蛋弟弟利落的颠勺,一边指了指旁边一个十分迷你的小铁壶说,“烧水很快,现在水已经开了,用来煮茶不错。” 小小的木屋里面五脏俱全,蛋弟弟飞快的炒好菜盛出来,又哒哒哒跑到一边,拿出一块海鱼,用小锅煎熟。 煎完海鱼,蛋弟弟这才擦了擦手,坐到椅子上,冲着燕洵道:“阿爹你看!” 燕洵示意关闭机关,这才过来看蛋弟弟烧的水,炒的菜,煎的海鱼。菜略微有些糊,味道倒是香,海鱼外面焦黄,看上去十分诱人,蛋弟弟自个儿吃了一小口,剩下的一小块给了战兔幼崽。 “电能做的是有很多,不过同样也很危险。”燕洵道,“电能做饭、能烧水,但同样的,也会因为热度过高点燃木头。” “那么木屋里面不合适用电吗?” “合适,不过要做好防火措施。”燕洵指了指蛋弟弟坐着的椅子和周围的墙,“这些木材很容易燃烧,不过只要做好处理就能避免这些事。你们再来想想,现在电还能做到什么事?” “若是能控制住电的大小和关闭,我们是不是就能做成发热的被褥?” “衣裳也可以吧?” 电可以发热,只是这一点就能做到很多很多事。 这实在是太新奇了,尤其是蛋弟弟没有用柴火,也没有用放大镜聚光,只是用了被水流冲刷的扇叶,这就成功的烧了水,炒了菜,这简直比妖灯还要稀奇。 “若是去妖国,就不用带那么多煤,只需要带这一套机关就好!”小幼崽眼睛亮晶晶的说。 就算没有水流,幼崽们也可以手动摇扇叶,只需要利用齿轮就能造出更省力的机关。 燕洵笑着点头。 蛋弟弟把自己的小盘子、小勺子洗刷干净,仔细的收好,哒哒哒跑到燕洵面前问:“阿爹,咱们又要去妖国吗?”他眼睛亮晶晶的,很期待去妖国,虽然他不一定能去。 “不一定。”燕洵道。 上回燕洵和镜枫夜,还有战兔幼崽以及光明幼崽去的妖国,回来后战兔幼崽倒是还好,只是有些没精神,缓和几日就好了,倒是光明幼崽一回来就上吐下泻,吃了许多归元绿灵芝,接连好几日噩梦,这才慢慢恢复。 妖国对于小幼崽们的影响都不一样,幼崽们的反应也都不一样。 “这回要是去的话……”燕洵看了眼尽管知道妖国可能会对自己有影响,然而依旧很期待的幼崽们,慢慢说道,“到时候抓阄好了,每个幼崽都有机会,去过的不可以抓阄,这样如何?” 机会是同样的,只要想去,即便是前几次没有机会,到后面也肯定能去。 燕洵从来都不会偏颇谁,哪怕是蛋弟弟是自己的孩子,他照顾的也跟其他幼崽差不多,倒是幼崽们照顾蛋弟弟比较多。 而妖国,也终于不再是幼崽们避之不及的存在。 第248章 幼崽们都很期待去妖国,尤其是去妖国荒山。 矿磁叶草妖、矿磁叶草果,神奇的能够放电的机关,在幼崽们已经能够很熟练的造出妖灯,甚至在蛋弟弟的配合下造出能够烧水、炒菜、煎鱼的妖锅。 便是燕洵自己都没想到能这么顺利,电何其危险,又何其诡秘,即便是他自己也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同样需要跟小幼崽们一起去探索。 且矿磁叶草果的威力超乎燕洵的想象,造出来的电比他想象中更加厉害。 至少上辈子他没见过能有磁铁拥有如此威力。 屋里灯火通明,小幼崽们点亮妖灯,聚集到一起设计图纸,甚至因为蛋弟弟的存在,还特别改造了其中的一些部件,好让蛋弟弟也能使用机关。 燕洵坐在外面,静静地看着远处更大更亮的妖灯。 “大人不想去妖国?”镜枫夜默默走过来,坐在燕洵旁边,也看向妖灯。 巨大的玻璃泡散发出难以想象的光芒,里面没有柴火,也没有夜明珠,发光的只是一小截金属丝而已。 镜枫夜难以想象,哪怕是心中已经明白其中的原理,也还是觉得不可思议。 “镜大人。”燕洵冲着镜枫夜伸出手。 镜枫夜便赶忙伸出手,他的手大,可以完全覆盖住燕洵纤细的手,手背上的龙鳞痕迹组成漂亮的花纹,神秘复杂。燕洵只能攥住他几根手指,“若是可以,我真不想去。” “我知道。”镜枫夜瞥了眼屋里热热闹闹的幼崽们。 如论如何,妖国都对幼崽们有影响,或者说妖国对任何人任何妖怪都有影响,区别只在于能不能抗住,有没有良药而已。 若是那群小辈上次能顺利到达荒山,顺利取得矿磁叶草果,燕洵不介意付出代价来换矿磁叶草果。 且荒山原本就是大秦租赁,燕洵也并不想去接触,他更喜欢带着幼崽们在安全的边城,研究一下机关,再去作坊里看看,跟认识的朋友一起吃个饭,一起玩玩,这样的日子就极好了。 偏偏世事不如人意。 “妖国总是要去的。”镜枫夜伸手搂着燕洵,轻声道,“大人不是说过,咱们还有个更大的目标,总要去妖国,或许以后去的日子更久,次数更多呢……” “是啊,若是一直缩在边城,怕是妖国变成什么样都不知道了。”燕洵习惯性的摸了摸肚子,还是摸不到硬块,“再给我准备大碗宽面,多放肉块,我得多吃点。” “好。”镜枫夜说着,打开身边的盒子,拿出一枚归元绿灵芝递给燕洵。 燕洵没犹豫,接过归元绿灵芝就啃。 这东西只能恢复元气,燕洵吃的太多,效果并不是很大,但也聊胜于无。 镜枫夜进了隔壁屋开始擀面条,燕洵就站在门口看着,忽然笑道:“镜大人,你怎么极少喊我的名字?” “大人的名字哪里是我能喊的。”镜枫夜头也不抬道。 “你这可不对了,外面不知道多少人背地里骂燕洵,还有很多当着我的面指着我的鼻子骂燕洵的呢。”燕洵啃完归元绿灵芝,去一旁用温水洗了手,也过来帮忙。 镜枫夜还是没抬头,“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就像小幼崽们,总是喊‘大人、大人’的,想想别人家里,哪有这般喊的。 只是最初的最初,燕洵进入鸿胪寺,便是一名不入流的鸿胪寺丞,大大小小也是个官儿,镜枫夜和幼崽们最初喊的,便是那句‘大人’。 宽面放入锅中,汤水沸腾。 燕洵拿出卤好的肉块,切成片,整整齐齐的放到盘子里。 面出锅,热气腾腾的。 燕洵端着大碗,吸溜一口面,再吃一片肉片,满足道:“去不去妖国倒也无所谓的,反正咱们如今有机关,不怕什么……” * 谢娇儿再带着人来火车站,这回燕洵没让人拦,而是亲自见了他们。 “燕大人。”谢娇儿冲着燕洵拱手,没了初时的嚣张气焰。 “谢哥儿。”燕洵同样拱手,“请……” 屋里放着铁炉子,还烧着地龙,温暖如春,玻璃窗又大又亮,跟谢娇儿见过的宅子完全不同,但是他并不讨厌,因为屋里实在是太暖和了,看看燕洵和幼崽们,都只是穿着极薄的棉衣而已。 冻僵的手脚慢慢变得暖和,谢娇儿喝了口茶,都有种住在这里不走的冲动。 他们这回运气不好,根本没能进去马场,且杨叔宁放了话,这回战马一匹都不会给他们。 谢娇儿忍不住跟燕洵抱怨此事,“若是杨将军肯,我们出些银钱也行的……” “那可不一样。”燕洵笑着摇头。 当初杨叔宁心善,不想让这些人白白送死,这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得了战马,如今这些人能平安回来,再去妖国,俨然觉得杨叔宁给战马是理所当然,这当然不一样。 小辈们头一回去妖国,不知者无畏,不知者无罪,杨叔宁愿意帮一把,如今他们早已知道妖国的危险,为了名利还想去,那就别想着图谋边城战马。 “边城战马在边城出生长大,从小便看着妖怪一点一点长大的。”燕洵道,“这样的战马能上战场,也能救人。银钱再多也换不来一匹这样的战马,更换不来一条条人命。杨将军不给战马,你们也不应该再去强求。” 如果说道兵是边城的根本,那么战马就是基石,没有战马只有道兵,那么边城早就不知道被摧毁多少次了。 燕洵说的如此直白,谢娇儿自然懂,只是没有战马,普通马匹去妖国,怕是活不了多久。 “燕大人可有其他办法?”谢娇儿问。 “现在没有。”燕洵摇头。 “那良药呢?”谢娇儿赶忙又问。刚说完便看到蛋弟弟背着手从外面进来,谢娇儿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这只嘴巴很厉害的小幼崽说话一怔见血,总能戳到他的痛处,让他打心底里惧怕。 果然,蛋弟弟早听到屋里的动静,见谢娇儿还是追问良药,便不客气道:“良药方子根本没有保密,你们也都知道。若是你们这些人都把家中良药拿出来,凑起来也不过是却一枚归元绿灵芝罢了,若是这样,我阿爹绝对不会吝啬一枚归元绿灵芝。然而你们呢?你们又想去妖国,又不想拿良药,试问天底下有这般好的事儿吗?” 当然没有。 即便是小幼崽们当初为了对付蚂蜢狂灾妖攻城,也都身受重伤,当初护送奇达西回妖国,在边城动手,同样没有完好无损。 幼崽们从来都不会想着不劳而获,而是想着自己怎样付出才能得到想要的结果。 就连蛋弟弟自己也是穿上战袍上了战场,和战兔幼崽一起对付奇达西。 “我……我们愿意出银钱。”谢娇儿道。 蛋弟弟瞥了眼燕洵,这才继续说,“银钱?你觉得这些良药价值几何?你打算出多少银钱?是让户部拨银还是你们自己家中出银钱啊?” 谢娇儿语塞。 他知道药方,里面每一味药都可遇不可求,除了归元绿灵芝,还有海中才有的草药,海中有妖,寻常人根本不能靠近海边,便是道兵也不敢轻易下海,怕是整个大秦都没有几株,更何况还有年份要求。 且谢贾赵三家家中都十分复杂,派出来的小辈根本没有本事拿出那样的奇珍药材。 只是……权利的味道实在是太美妙了,只要沾染上就会上yin,让人谷欠罢不能,根本舍弃不了。 “阿爹。”蛋弟弟哒哒哒跑向燕洵,一个俯冲跳到燕洵怀里,找了哥哥舒服的姿势坐下,低声道,“阿爹,咱们当真不给良药吗?” “我愿意出银钱。”谢娇儿忽然道,“只求一枚药丸。” 那么多人,拉帮结派,个个都有自己的私心,即便是谢娇儿也是如此。 既然燕洵不愿意拿出良药,那么他干脆求一枚药丸自己吃。 “卖!”燕洵一锤定音。 蛋弟弟赶忙跑出去,不一会儿和花树幼崽一起回来,拿了一枚药丸递给谢娇儿。 谢娇儿得了药丸,回去传开消息,剩下的人赶忙来火车站求药。 贾求孤也赶忙来了火车站,进了屋没看到燕洵,他微微松了口气,从怀里掏出银钱递过去,道:“够不够?我要两枚药丸,不够的话我可写欠条……” “够了。”蛋弟弟拿出一枚药丸哒哒哒跑出来,好奇的问,“你要两枚药丸是要给谁吗?” “我还有个使唤小厮。”贾求孤低声道。 他这个领头人身边只有一个使唤小厮,其他人都不跟他说话,也不跟他商量事,倒是让他浑身轻松。 “哦。”蛋弟弟想了想,打开身上的荷包,拿出一枚香味扑鼻,颜色几乎和归元绿灵芝一样的药丸递过去,小声说,“这个给你,到时候……” 贾求孤连忙点头,小心翼翼的揣着蛋弟弟给的药丸走了。 * 隔日,贾求孤带头离开。 等着他们出城半日,燕洵这才去马场把大黑带出来,叫上抓阄抓到名额的雷电幼崽和弹弹幼崽,在其他小幼崽们羡慕的注视下,和镜枫夜一起出外城墙。 无论来过多少次,燕洵都不太能适应荒凉无比的妖国。 尤其是边城越来越热闹,新鲜的玩意越来越多,边城的人也终于不再是面黄肌瘦,脸上都有了血色,不管是哥儿还是汉子,甚至是一些利落的姐儿都是一身的肌肉,去澡堂子里一看,定然能看到一排排的腹肌。 边城充满生机,一墙之隔的妖国却依旧荒凉无比。 没有妖怪出现攻城,这妖国便彷如一片死亡之土,仿佛没有任何生命。 庞大的蚂蚁行军妖平稳前行,燕洵还是坐在最前面,拿起望远镜看了眼远方,问后面的两只小幼崽,“蛋弟弟跟你们说把东西给出去了?” “恩。”雷电幼崽赶忙道,“弟弟说给了贾求孤。” “那咱们慢一些。”燕洵摸了摸大黑的触角。 大黑立刻慢下来,触角一晃一晃的前行。 前方。 贾求孤时不时摸摸怀里的药丸,面上虽然很平静,但心里早已紧张的不行。 跟在身后的小厮忽然从马上掉下来,贾求孤一愣,过了会儿才反应过来,赶忙跑过去,捞起小厮一看,顿时呆住。 他得了两枚药丸,其中一枚自己吃了,剩下一枚给了小厮。 明明出城的时候小厮还好好的,怎么突然身上滚烫无比,还开始口吐白沫了。贾求孤下意识摸了摸怀里蛋弟弟单独给的药丸,就算他没见过归元绿灵芝,但也听说过,归元绿灵芝越多,搓出来的药丸就越香,几乎半点苦味都没有。 “怎么回事?”有人尖叫。 贾求孤抬头看过去,发现许多人都一头倒下,甚至有些马匹也开始昏昏沉沉,口吐白沫。 最前面的谢然书赶忙翻身下马,挨个看了看,沉声道:“都晕了。” “不用管,拖着他们去荒山!”赵飞腾沉着脸道,“到了荒山肯定能醒!” “都绑起来。”谢然书赶忙道,“快,趁着他们还没醒过来,都绑好!” 还清醒的人都赶忙拿出绳子,把这些人一个个绑好,捆在马背上。 贾求孤再次摸了摸怀里的药丸,咬牙道:“我这里有一枚药丸,用水化开喂给他们,或许可以让他们醒来……” “什么?药丸给我看看。”赵飞腾眼睛一亮,立刻走过来。 贾求孤后退一步,冷声道:“你再上前一步试试?我立刻把药丸吞下去!” “哼。”赵飞腾果然顿住,一双眼睛上上下下的扫着贾求孤,似乎在琢磨他到底把药丸藏在那里,说的话又是真的还是假的。 谢然书倒是没怎么怀疑,直接递过来一个水囊。 贾求孤拿出自己的水壶,把药丸放进去,轻轻晃了晃,再打开盖子,立刻有一股诱人药香飘出来。 这下赵飞腾再不怀疑真假,飞扑过来抢水壶。 * “永远都不要低估一个人的残忍和下限。”燕洵一边转动手柄一边说,“一将功成万骨枯,其实任何爬到上面的人,手中都不会干干净净。活血没有那么鲜血淋漓,但绝对沾满脏污的灰色。” “其实我们卖的药丸价格并不贵,他们完全能拿的出银钱。”雷电幼崽有些黯然道,“我听真哥儿说过,像谢贾赵三家,家中一顿饭就要五十两银子,每年都有四季衣裳,下面庄子送上来的山珍海味更是不止千两白银,这样的吃穿用度,可以买很多药丸……” “那些银钱我们也都留着,不会随便用。”弹弹幼崽也有点不高兴。 坐在最后面的镜枫夜端着一个平底锅,下面没有炭炉,但锅里的面饼依旧煎的焦黄,外焦里软。 * 贾求孤拿着水壶,亲自捏开自家小厮的嘴,把药灌进去,又走向下一个。 “贾求孤,你到底做了什么?”赵飞腾狼狈的躺在地上,恶狠狠的瞪着贾求孤。 有那么一瞬间,赵飞腾以为自己看错了,把贾求孤看成了燕洵。 谢然书抬脚踢了下赵飞腾,低声道:“赵公子!” “哼。”赵飞腾冷哼,依旧恶狠狠的瞪着贾求孤。 那药丸化成的汤药极为有用,喝了汤药的人很快醒过来,清醒后得知是贾求孤救了自己,都是有些不可思议,随即不约而同的聚集到贾求孤身边,以他为主。 看着围在身边的这些人,贾求孤忽然想起来蛋弟弟神秘的笑容,或许那时候蛋弟弟就已经猜到现在会发生什么了吧。 药丸虽然略贵,但谢贾赵三家小辈并不是出不起银钱,只是他们只给自己买了药丸,身边使唤的下人、工部派出来的工匠,甚至是雇佣来有修为的汉子,一个都没管。 所以现在他们都聚集到贾求孤身边。 绝地反转。 第249章 谢贾赵等小辈,再加上其他人家安插进来的小辈,加起来能有多少人? 更多的还是使唤下人,工匠,以及……马匹。 那么多,除了那寥寥几个主子,所有人都聚集在贾求孤身边,跟在贾求孤身后,听他的指挥。 “老爷。”小厮满脸内疚,“你给我的药我没舍得吃,原本想留着,若是老爷出事,便给老爷……” 那药丸花光了贾求孤身上的所有银钱,他甚至还想写欠条,小厮全都看在眼里,心中感激,便偷偷把药丸藏了起来,等着找机会给贾求孤吃,却没想到出了这么多事。 “没事。”贾求孤道。 他仿佛蜕变了,做的事跟从前不同,感受也完全不同。 身边的使唤小厮也跟以前不一样了,明明人还是那个人,做的事却完全不同。 贾求孤有些明白自己应该做什么,又应该去做什么。他不再纠结其他,带着愿意跟随他的人前行,一路前往荒山。 光秃秃看上去寸草不生的荒山高大无比,站在山脚根本看不到山顶。 扔上去石头亦或是土块,荒山都不会有半点反应,若不是脚上的伤还在隐隐作痛,贾求孤甚至以为自己上次的经历只是错觉而已。 “所有人都不要靠近荒山,距离至少十步远以外开始建墙。”贾求孤道。 运来的土石有限,附近没有水,大家身上带的水要留着自己喝,自然舍不得用,故而建墙也不过是建一个约莫半人高的土石墙罢了。 “贾大人,这里不会有妖怪吧?”动手之前,一个老工匠颤颤巍巍过来问。 “不知。”贾求孤摇头道,“不过荒山既然属于大秦,我们就不用惧怕妖怪!” “那倒是。”老工匠没得到安全保证,却也没有再战战兢兢,反而安静下来,带着几个年轻的工匠分散开,开始干活。 * 远远的看到荒山,燕洵感慨道:“看来这回很顺利。” 他们路上没有看到兵荒马乱的人,也没看到乱七八糟的痕迹,显然这些人很顺利的到了荒山。 蚂蚁行军妖走到山脚,触角轻轻晃了晃,随即嫌弃的后退两步,找了个平坦的地方趴下。 燕洵踩着蚂蚁行军妖腿上刻意收起来的倒刺下来,上前打量荒山,看到山脚竖起的半人高的土墙,忍不住笑道:“看来他们果真是很顺利,着土墙都建起来了。” “我们要登山吗?”雷电幼崽问。 荒山乍一看去什么都没有,但雷电幼崽总能感觉一股很奇妙的危险气息,他迫不及待的想去荒山山顶看看。 弹弹幼崽赶忙拿出战伞准备,跃跃欲试。 他们再来之前,战兔幼崽和光明幼崽早已跟他们说了许多登山技巧,这一路上两只小幼崽没少在心里练习。 “等他们走了咱们再登山。”燕洵道。 “好。”弹弹幼崽立刻收起战伞,哒哒哒跑到大黑那边拿出自己的小包袱。 * 贾求孤领着人干活,便是他自己也没有闲着,同样上前帮忙。 垒砌半人高的土石墙并不难,只是需要一些力气而已,两三个人一上午便能垒砌很长一段。 谢然书也上前帮忙。 谢娇儿跟着歇息一上午,最终也是一咬牙一跺脚,也跟着上前帮忙。 剩下的人都有些犹豫,他们原本可以使唤身边的下人和工匠,让他们干活,到时候功劳就是自己的,然而现在这些人都听贾求孤的,根本不听他们指挥,如此一来,功劳便没了。 “不着急,等回边城回京城,他们该怎样还是得怎样。”赵飞腾坐在一边歇息,不屑道。 “就是。”贾沈看着被众人围在当中的贾求孤,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他是贾家小辈,贾大老爷的二姨娘所出,从小就没有机会,如今好不容易跟其他小辈打好关系,原本以为就算成不了领头人,至少也能管住贾家小辈,只是没想到已经出了外城墙,到了妖国,贾求孤竟然还有这般手段。 他忍不住恶狠狠的想着,若是此时出现妖怪,把贾求孤吃了才好。 * 燕洵带着两只小幼崽就在山脚下安顿。 他们带来的东西多,还有妖锅可以代替煤,更是能每日里收集水分,再用机关蒸馏一番,便可以直接喝了。 燕洵胃口大,一天要吃四五顿饭,还得变着花样吃,倒是跟在边城时一般无二。 “他们应该差不多快把干粮吃完了吧。”雷电幼崽仰着脸看荒山,爪中的战伞打开,仔细的擦拭。 “估摸着快了。”燕洵道。 “好像有声音。”弹弹幼崽忽然道,“山那边……有人尖叫……有人上山了……” “大人?”雷电幼崽猛的站起来。 燕洵立刻道:“去救人!你们俩和镜大人先去,我和大黑随后就到。不管发生什么事,先救人再说。” “知道了。”两只小幼崽齐声回答。 “我去了。”镜枫夜仔仔细细的看了眼燕洵,走上前吻了下他的额头,抓起战伞,紧跟着两只小幼崽冲上荒山。 沿着山脚跑肯定来不及,两只小幼崽和镜枫夜都不约而同的选择冲上荒山,再往前跑。 那些藏在土里,即便是扔石头都毫无反应的矿磁叶草妖迅速破土而出,锋利无比的叶片对准靠近的小幼崽,密密麻麻,一望无际。 雷电幼崽踩着叶片,身上放出闪着白光的电,叶片瞬间僵直,他趁机冲过去。 “厉害!”弹弹幼崽大喊一声,自己紧跟着弹起来,高高地飞起,再重重地落到远处,眨眼间便超过雷电幼崽。 后面镜枫夜沉默前行,速度并不慢。 三个妖怪飞快前行,很快便闻到浓郁的血腥味,再往前便看到山脚血肉横飞,山脚下都溅满鲜血,贾求孤愣愣地站在那里。 雷电幼崽冲上去,打开战伞机关,挑起一个血肉模糊的人扔到下面,弹弹幼崽早已在山脚等待,打开战伞,接住雷电幼崽扔下来的人,轻轻放到一边,又往前跑去,做好准备。 一个一个的人被扔下来,随即是一块块血肉蘑菇的肉。 镜枫夜把山脚的矿磁叶草妖割了一片,下面的叶片迅速生长,他趁机把破碎的血肉刮起来,扔下去。 支离破碎的肉块堆在山脚,还活着的人都捂着嘴干呕。 半截大腿扔到贾求孤脚边,他缓缓低头,看着这块血肉模糊的肉,身体变得僵硬无比,他咔咔咔抬起头,看着山上沾满鲜血,仍旧跳来跳去的小幼崽,又看了眼横扫叶片的镜枫夜,终于张开嘴,一边尖叫一边涕泗横流。 矿磁叶草妖连绵不绝,哪怕是叶片割断也会很快长出新的。 雷电幼崽打开战伞机关,脚踩着叶片,身上开始放电,趁着叶片僵直,他赶忙捞起血肉模糊的人,往山下扔。 小幼崽板着脸,聚精会神的忙活着,等山上终于没有肉块的时候,这才轻轻松了口气,踩着叶片跳下来,甩了甩战伞上的血肉,一步一步走向还活着的人。 “哎。”雷电幼崽狠狠的叹了口气,没有质问活着的人,而是跑回去帮着救人。 还活着的人不多,只有那么几个,身上的血不停的流,眼瞅着活不下去。 但两只小幼崽,加上镜枫夜,都没有放弃。 最终救下来五个还有气的人,只活下来两个。 “啊……”贾求孤‘噗通’跪下,用膝盖走过来,低头看着躺着的血肉模糊的人,眼泪拼了命的流。 “不要靠近。”弹弹幼崽上前拉开贾求孤,板着脸道,“他现在不能接触任何人,能不能活下来还要看他的造化。暂且等我家大人来,看看能不能想办法……” “呜呜……”贾求孤后退,跪在旁边不停的哭。 赵飞腾抹了把脸上溅的血,张了张嘴想要说话,忽然间镜枫夜看过来,那眼神仿佛已经看透一切,让赵飞腾硬生生闭上嘴。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敢开口,便是干呕的也都紧紧的捂着自己的嘴巴。 弹弹幼崽用绿棉布裹着自己的嘴,亲自守在还活着的人旁边,时不时看一眼,雷电幼崽守着另外一个人。 终于,蚂蚁行军妖出现在地平线尽头,飞速靠近。 燕洵站在蚂蚁行军妖身上,手中拿着战伞,看到这些血肉模糊的时候,忍不住皱紧眉头,“有活人吗?” “这里。”弹弹幼崽赶忙伸手道。 燕洵立刻拎起小铁箱跑过去。 快速检查一番,燕洵松了口气道:“运气不错,大血管都没伤到,断了几根骨头,内脏没破,性命无忧。我现在要开刀,你们俩帮我,镜大人去烧热水……” 两只小幼崽立刻凑过来帮忙。 燕洵拿出锋利的刀片,割开一片片皮肉,固定骨头,再一一缝合。 躺着的人疼的浑身抽搐,被两只小幼崽牢牢按住。滚烫的热水烧开,燕洵拿了干净的纱布,擦洗血肉模糊的伤口。 总共两个人,燕洵忙了两个时辰。 在场的所有人都站在原地,哪怕是累了困了怕了,也没人敢动,所有人都盯着燕洵和两只小幼崽,看着那两个血肉模糊的人逐渐露出真面目,终于不再流血,除了身上密密麻麻的针线,看上去终于像个人了。 完成这些,燕洵看了眼另外一边血块组成的小山堆,仔仔细细的洗干净手,收拾好小铁箱,慢慢站起来,走向这些活人。 “贾求孤你哭什么?”燕洵问。 贾求孤抬起头看着棉衣上沾染鲜血,面容俊美冷静,宛如修罗的燕洵,喃喃道:“我、我……是他代替了我,否则、否则……” “谢然书。”燕洵转头看向谢然书,问,“到底发生了什么?” “赵飞腾,你做了什么?” “谢娇儿,你呢?” “贾沈,你躲在后面做什么?” 燕洵每点一个人,他们的身体就会发抖,眼神恐惧,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贾求孤,你来说。”燕洵见着依旧没人说话,有的嘴唇都冻紫了,只得叹了口气,上前打了贾求孤一巴掌,喝问道,“说,究竟发生了什么!” ‘啪’! 并不是很疼,声音倒是挺大。 贾求孤摸了摸自己的脸,又看了眼脸上有了血色,看上去能活下来的自家小厮,终于找回自己的神智,喃喃道:“都是我的错,如果我……” * 贾求孤身边得了那么多人支持,无论他有什么想法,大家都会帮他完成。 他自己也没有端着领头人的架子,跟工匠们一样动手干活,跟大家愈发的亲近。 而赵飞腾愈发的不爽,其他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公子哥儿、姐儿们,何曾动手干活过?只是稍稍搬几块石头,娇嫩的手便磨破了,伤口流出黑色的血,看着便凶多吉少。 一时间许多人都不敢碰触山脚的土石,甚至一些工匠也都不敢动手。 大家都怕死。 贾求孤带着剩下的人干活,其他人不肯干活,还想立刻回大秦,这便有了冲突。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动手,把人扔到山上。瞬间,所有人都同时动手。 贾求孤原本也要被扔上去,是他身边的小厮冲上来代替了他。 矛盾激发,酿成如此惨状。 谁都有错,又谁都没有错。 贾求孤喃喃的说着,他看着燕洵,说:“若不是你们来……” 疯狂的,几乎失去理智的所有人,还是会继续动手,哪怕是还有清醒的人,也无济于事。 “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了……”贾求孤喃喃道,“怎么就突然动手了?他们不是不知道荒山的危险。” “因为恶念。”燕洵叹息。 他早早准备了药丸,让蛋弟弟给贾求孤,然而这些人哪怕是能够抵抗妖毒,不会生病,心中的想法却依旧被潜移默化的改变着,直到发生冲突。 “你们原地修整,不要轻举妄动,我护送你们回去。”燕洵果断道,“建墙之事不急。” 还活着的人都鹌鹑似的,乖乖点头。 燕洵带着两只小幼崽,把尸体堆分开,分别火化,骨灰装好,放到大黑旁边。 随后,燕洵开始登山。 山上的矿磁叶草妖寒光四射,迅速对准即将靠近的人,然而那包裹在棉鞋外面的绿棉布坚韧无比,山脚的矿磁叶草妖根本割不破,只会让燕洵接力往上。 登上山顶,燕洵打开战伞机关,摘果子。 “大人。”镜枫夜跳过来,用袋子接住燕洵扔过来的果子,问,“大人为何不用我的血?” “他们不需要。”燕洵冷声道,“若不是为了名利,他们何必来妖国冒险,若不是为了争名夺利,他们又怎么会有矛盾!我也是普通人,我也没有修为,我怎么就没有恶从单边生,把你或者两只小幼崽推入危险?” 那些良药熬制出来,燕洵几乎都没有吃过。 如今他怀着身子,更不会随便吃药丸。他也能感受到妖国荒凉环境带来的负面情绪,甚至是看到荒山,想到矿磁叶草妖,他也会心生烦躁,然而他从未想过去伤害镜枫夜,亦或是伤害两只小幼崽。 “其实我也有不高兴呀。”雷电幼崽落下,开始放电,一边笑眯眯地说,“不过只要想想大人就在身边,保育堂还有那么多小幼崽,还有两个弟弟,我又为什么不高兴呢?” 那种烦躁,那种彷徨,那种想要毁灭一切的负面情绪,在真正的感情面前,都算不了什么。 “嘿嘿。”弹弹幼崽跑过来,摘了一枚矿磁叶草果扔给雷电幼崽,笑道,“那是,咱们保育堂还有很多幼崽等着呢,怎么能在妖国失控!绝不可能!” “只要想想大人,想想弟弟们就好了。”雷电幼崽忍不住哈哈大笑。 燕洵也跟着想了下蛋弟弟,脸上绷不住,也露出笑容。 第250章 身处妖国,放眼望去满是绝望,灭顶般的负面情绪无孔不入,满身满心都是绝望、毁灭、爆发。 那些平日里隐藏在内心深处,甚至自己都没注意到的恶意被释放,被迅速放大,在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时候,整个人都被负面控制,身体不由自主的去释放恶意,去狂暴的粉碎眼前的一切。 这就是妖国。 每一块土石,每一个不起眼的土粒,甚至是一阵风,都夹杂着满满的无孔不入的恶意。 “所以永远都不能掉以轻心啊。”燕洵骑着蚂蚁行军妖,悠闲的拿着望远镜看向远方。 他自己偶尔也会想干脆不去约束自己,反正他有那么些不可技术的财富和本事,又有了绿鸟等人的死心塌地,他完全可以在边城圈一块地作为自己的封地,再徐徐图之,慢慢扩大自己的势力,称王称霸。 只是若那样做了,他终于称王称霸,又会有多少黎民百姓为此送命,若是他不管边城的一切,边城能抵挡妖国那些恶意满满额妖怪,甚至如今的荒山……大秦能安全的圈起来,并且利用矿磁叶草妖吗? 不能。 这回贾求孤作为领头人,燕洵暗中帮了他一把,让他能成功建墙,然而还是出了意外。 若是这回燕洵不暗中帮忙,那些没有良药的工匠和下人能活着到达荒山吗?定然不能,他们只会像第一次来妖国的贾求孤一样,发疯、自残,自己处决自己。 “出门当真是不容易。”雷电幼崽一边快速的转动机关,一边拿了个面果子放到嘴里,“大人,我们真要自己煎肉片吃,不给他们吗?” 长长的金属线从雷电幼崽手中的机关通向镜枫夜,他拿着妖锅,细细地刷上一层油,放上带着冰碴子的肉片。‘刺啦’一声,肉片微微卷曲,香味一下爆发开来。 镜枫夜又摸出一个鸡蛋打碎,边缘煎的微微焦黄,中间却嫩的仿佛能流动。 雷电幼崽咽了口唾沫,偷偷看燕洵。 “拿两个粥给那两个养伤的送去,别人没有。”燕洵道。 “好。”雷电幼崽赶忙推了下弹弹幼崽。 弹弹幼崽拿了两个粥,帮着加热后才从大黑身上跳下来,哒哒哒跑到前面。 这回骤然起冲突,死去的人足足有一小半,许多马匹都空着,由其他人牵着一同前行。大家早就闻到后面飘来的香味,肚子都饿了,见着弹弹幼崽跑上前,都是眼睛一亮。 无论如何,燕洵都没有那么狠心,他总会出现,总会帮忙,以至于让这些人觉得燕洵带来的好东西肯定会分享。 “这两个粥给那两个养伤的,这是勺子。”弹弹幼崽哒哒哒跑到贾求孤旁边,把两个粥递给他,“给你。” “没有别的吃食吗?我可以拿银钱买。”赵飞腾忍不住道。 弹弹幼崽轻轻摇头,“没有的。” “哎……”赵飞腾叹气。 弹弹幼崽冲着贾求孤做了个鬼脸,转身跑了。 他们这些小幼崽,最初从燕洵那里学到的便是释放善意,有好东西总要学会分享。最初他们只能呆在鸿胪寺大门口,那时候幼崽们见到的第一个孩子便是小石头,给他分享软乎乎的大包子,和小石头成了朋友。 后来认识周瑞挚,同样也分享了自己造的东西。 分享能释放善意,也能得到朋友。 雷电幼崽和弹弹幼崽的想法都一样,哪怕是眼睁睁的看着这些人自相残杀,哪怕是眼睁睁看着他们面目狰狞的互相算计,然而若是这里不是妖国,没有妖国带来的恐怖影响,两只小幼崽还是愿意相信人性本善。 因为他们最初受到的便是燕洵给予的善意,也把这些经历当做是最美好的事。 煎的两面焦黄的面饼从当中切开,夹上肉片和鸡蛋,还有一小把煎过的豆芽,面饼用纸袋装着,由镜枫夜递给弹弹幼崽,再传给雷电幼崽,最后到燕洵手里。 燕洵啃了口面饼,喝了口粥,冲着两只小幼崽道:“我知道你们俩想什么。咱们现在虽然带了许多东西,但这里是妖国,随时都能反目成仇的地方,即便是在大秦,有些人也是绝对不可能成为朋友的……” 雷电幼崽若有所思的点头,喃喃道:“要是弟弟在就好了。” 无论是宝宝还是蛋弟弟,都总能迅速看透一个人的本质。 而雷电幼崽自己就不行,他接触的人不够多,能力也很特殊,比起跟人打交道,他更愿意去研究机关,更愿意和其他小幼崽一起忙碌。 看出雷电幼崽的退缩,燕洵便指点道:“闲着的时候你去找贾求孤说说话,他应该会跟你说一些事。” “可是……”雷电幼崽缩了缩脖子,有点不太敢去。 “去试试。”燕洵道。 雷电幼崽想了想,点了头。 哪怕是他心中不太愿意接触人,哪怕是他觉得贾求孤不好相与,但他对燕洵有种盲目的信任,对燕洵有种盲目的自信。 只要是他家大人说的,那肯定是他应该做到的。 趁着歇息的功夫,雷电幼崽哒哒哒走向贾求孤。 贾求孤跪在自家小厮旁边,给他喂水,见着雷电幼崽走过来,便道:“这回多谢你们,若不是你们……还不知道能活下来几个人。” “我家大人说,无论发生什么事都要先救人。”雷电幼崽过来坐在贾求孤旁边,“妖国毕竟危险,难免会出意外。” 即便是如此,雷电幼崽也依旧相信人性美好。 贾求孤神色复杂的看了眼这只模样古怪的小幼崽,喃喃道:“你不懂人性的恶。原本绕着荒山砌墙,干活的人有许多,我也上前帮忙,谢公子、谢哥儿他们都帮忙了。那些人不肯动手,也没人强求,只等着干粮吃的差不多直接回去就是……” “啊?”雷电幼崽诧异,若是这样的话,岂不是两全其美? “有人受了伤,伤口是黑色的。”贾求孤咽了口唾沫道,“不知道是谁说这是妖毒,中毒后要么会变成妖怪,要么就会死。说这话的人越来越多,便有人砍下自己的手扔到山上,那些妖怪便迅速破土而出……” 血腥味刺激着所有人,那寒光四射的矿磁叶草妖变成压垮所有人的最后一根稻草。 第一次来荒山的工匠发了疯,以为矿磁叶草妖要从山上下来,便把自己身边的人扔上山,自己转身想跑,却被别人抓住,同样拉向露出獠牙的荒山。 血块飞舞,那锋利无比的叶片割开一块块血肉,刺激着所有人的感官。 有人愤怒,有人疯狂,有人恶向胆边生。 “为什么他们都还活着?”雷电幼崽指了指那些小辈。 贾求孤艰涩的咽了口唾沫说:“那些下人和工匠终究还记得他们的身份……” 哪怕是贾求孤救了他们的性命,他们也愿意被贾求孤差遣,然而大家最终都会回去大秦。一旦回大秦,贾求孤这个领头人身份便名存实亡,所以那些小辈依旧安全,只有贾求孤被推着上荒山,最终他身边的小厮替代他被扔上荒山。 “真复杂。”雷电幼崽说,“这里面就没有人推波助澜吗?所有人都是同时发疯的吗?” 当初蛋弟弟给贾求孤的药丸不可能一点作用都没有,否则的话他们根本到不了荒山。 “我不想说。”贾求孤低声道。 雷电幼崽若有所思的看了眼远处有说有笑的小辈,其中赵飞腾在最中央,正唾沫横飞的说着等回京城,要如何如何请功,要如何如何准备再来荒山。 那些死去的下人和雇佣的汉子们化为骨灰,都挂在马背上。 没有人提起,也没有人在意他们。 雷电幼崽忽然有点难过,他拿出一块面饼递给贾求孤,慢慢走向巨大的蚂蚁行军妖,一脸的闷闷不乐。 “不高兴?”燕洵摸了摸小幼崽的脑袋。 “恩。”雷电幼崽耷拉着脑袋说,“我听到他们说这次立下多大多大的功劳,而死去的人和危险的矿磁叶草妖他们并没有提起,明明这才是大事。” 小幼崽难过的几乎喘不动气。 对他们来说,每一条人命都是又幸运又珍贵的,人类生来便在大秦,不用去承受妖国那些无孔不入的危险,不用因为身份而担忧,他们活着,便是最幸福的证明。 偏偏他们的死,似乎只是一件很小很小的,根本不值一提的事。 人命,不应该是天大的事吗? “不用难过,他们不放在心上,不是还有我们吗?”燕洵笑道,“等回京城,咱们便去状告他们……” “好。”雷电幼崽眼睛顿时亮了,仔仔细细的掰着爪子说,“证据都有,也有人证……只是,大人,那样的话,矿磁叶草妖的存在就不是秘密了,而且咱们偷摸着去妖国也会被发现……” “比起人命,那些算不得什么。”燕洵轻松道。 “恩。”雷电幼崽用力点头。 尽管心里还是有些难过,但已经不再是束手无策,无论如何都有大秦律法约束他们,而雷电幼崽要做的就是收集证据,准备状纸! 这一路上,他总是竖起耳朵听着那些人的窃窃私语,甚至从小包袱里翻出小本子,一笔一笔的记下来。 弹弹幼崽同样帮忙。 两只小幼崽不再害怕接触人,主动跟贾求孤说话,跟养伤的小厮说话,甚至主动跟谢然书、贾沈、谢娇儿说话。 哪怕是见着赵飞腾,雷电幼崽也勇敢的上前说:“你最好小心点,只要我证据充足,你就会受到惩罚!” “哦?什么证据?”赵飞腾完全无所谓。 他自信满满,自认为不会像阮端熙那样忽然爆出一连串的证据。他虽然也做过许多伤天害理的事,但手上并没有直接沾染人命,况且……朝中几位大人说的话他是知道的。 水至清则无鱼,如今朝中需要一条浑水摸鱼的鱼,那么他只要成为那条鱼就不会死。 “走着瞧!”雷电幼崽握紧拳头,轻轻挥了挥。 就算是有大妖插手护着的阮端熙不也没了命,雷电幼崽坚信他们这些小幼崽肯定能找到充足的证据,让罪恶无所遁形! * 边城。 杨叔宁走上外城墙,拿起望远镜看向远方。 除了妖怪攻城,他几乎从不上外城墙,一是因为杨琼守卫外城墙,他要避嫌;二是他身为大将军,只有在危急时刻才会露面,他必须坐镇边城大营,让所有道兵安心。 如今没有妖怪攻城,边城也没有危险,他依旧上了外城墙。 望远镜视野中,当初蚂蜢狂灾妖战败,落到地上砸出来的深坑还在,那里如同漩涡一般,只要看一眼就仿佛会被吸走魂魄。 “既然不放心他们,为何不给战马?”杨琼吊儿郎当的走过来,讽刺的看着杨叔宁,“现在又担心他们了,来外城墙看看又有什么用呢?在这里看不到荒山。” “燕大人也去了。”杨叔宁放下望远镜,沉着脸道,“按理说现在应当回来了。” 杨琼嗤笑,“燕大人去了跟你什么事?那些人是生是死难道跟燕大人有关系?杨将军,你应当清楚,此时跟燕大人没有半点关系。” “他不能见死不救。”杨叔宁沉声道。 “便是见死不救也没什么。”杨琼反驳,“谁让他们自己去送死。” “你……”杨叔宁皱紧眉头,仔仔细细的看着杨琼,压低声音道,“你别以为燕洵是什么好人,他身边终究都是妖怪。你我都是大秦将领,此生必然要活在战场上……” 杨琼梗着脖子道,“你有种就靠自己的本事,不要利用燕大人的心善,还要防备他。反正我拿燕洵当朋友,绝对不会恩将仇报。爹,你那忠君的一套该收收了,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儿子自己心中清清楚楚。” “你不清楚!”杨叔宁拔高声音。 父子俩之间剑拔弩张,眼瞅着就要爆发。 忽然旁边拿着望远镜的道兵道:“他们回来了。” 杨叔宁顾不上其他,赶忙拿起望远镜看过去。 视野中,一群人骑着马慢悠悠的走,旁边的马匹空荡荡,没有人骑。再后面隐约能看到蚂蚁行军妖那庞大无比的身体,宛如在后面驱赶他们似的。 “怎么少了这么多人?”杨叔宁一愣,一直看着这些人靠近外城墙,蚂蚁行军妖也跟着进来,他方才反应过来,急忙下了外城墙,追上贾求孤等人,质问道,“其他人呢?” 带出去那么多下人和工匠,如今回来的下人和工匠寥寥无几。 “死了。”贾求孤指了指马背上的骨灰。 “为什么?”杨叔宁面目狰狞,“都是怎么死的?” “自相残杀。”贾求孤疲惫道,“全部都是自相残杀。” 说着,贾求孤翻身下马,摸了摸马头,低声道,“回来了,终于回来了。”马儿轻轻碰了碰贾求孤的手,缓缓卧倒在地,慢慢闭上眼睛,没了气。 其他马匹也都缓缓倒下,再没了活下去的力气。 后面,燕洵领着蚂蚁行军妖走过来,镜枫夜扛着巨大的包裹,雷电幼崽和弹弹幼崽也挎着小包袱跟在后面,再往后是早早跑出来迎接的幼崽们。 这只蚂蚁行军妖长得愈发的大,明明马场的其他蚂蚁行军妖一点都没长大,只有这一只特殊。 它从杨叔宁身边走过去,伸触角戳燕洵的手掌心,触角一晃一晃的。 “行,回去就给你开红烧肉罐头。”燕洵低声道,“还领你去看蛋巨巨。” 大黑十分高兴。 它听不懂燕洵说的话,但是能感觉到那种对方把自己纳入自己的势力范围,信任自己的气息,它也愿意反过来信任他。 第251章 燕洵带着大黑进屋,先去看了蛋巨巨。 “阿爹。”蛋弟弟跟着进屋, 美滋滋道, “小花说蛋巨巨快要破壳了。” “哦?那真是大好事。”燕洵赶忙上前摸蛋巨巨。 蛋弟弟绕着燕洵转圈, 问:“阿爹, 弟弟啥时候出生啊?” “这个可说不准,”燕洵道,“该出来的时候自然会出来。” 领着大黑看了看蛋巨巨, 燕洵又领着大黑出来, 送去马场,这一路上就听说了杨叔宁上外城墙, 又下来堵住贾求孤等人, 跟贾求孤说了几句话便回了边城大营, 任何人都不再见。 镜枫夜脱下自己身上的大衣,披在燕洵身上, 自己就穿着薄薄的袄子, 淡淡道:“那父子俩又吵架了。” “孩子大了, 有了自己的想法,总会这样的。”燕洵淡定道,“走, 咱们去一趟大营。” “小蛋和蛋弟弟就不会。”镜枫夜不赞同道。 杨琼的想法和杨叔宁不一样, 父子俩有了冲突,但小蛋和蛋弟弟就不一样, 这两只小幼崽也有自己的想法, 但从来都不会跟燕洵对着干。 “那可说不准。”燕洵也不赞同镜枫夜说的, “小蛋跟他师傅走的太近,我说过几次,小蛋嘴上答应着,背地里还是那样。” “那也是大人纵容。”镜枫夜道,“若是大人真的生气,小蛋绝对不敢。” “……好吧,是我心软。”燕洵无奈道。 两个人回到火车站,和小幼崽们商量一番,便又出来,直奔大营。 杨叔宁可以不见任何人,却不能不见燕洵,哪怕是他也不想见燕洵,但是为了大营,为了手底下这些部将,他也必须得见。 “给杨将军演示。”燕洵道。 “让我哥来。”蛋弟弟站在一边挥舞着小拳头,目光炯炯道。 雷电幼崽和弹弹幼崽便赶忙抬着一个木盒走上前。 木盒打开,里面是一个个铁造的零件,还有矿磁叶草果。 两只小幼崽飞快的组装零件,把矿磁叶草果拿出来固定好,再转动手柄。 机关有一条金属线延伸出来,尽头是一口锅。 弹弹幼崽往锅里倒水。 “这是什么?”杨叔宁莫名其妙地看着两只小幼崽忙活。 “水开了。”蛋弟弟忽然道。 杨叔宁猛的回头盯着弹弹幼崽前面的锅看,方才还没有反应的水此时竟然沸腾了!锅底没有柴火,也没有放大镜,更没有蜡烛、油灯等等,就只是一口锅而已。 杨叔宁伸手摸了一下,顾不上滚烫的触感,惊奇道:“这……究竟是什么?” “跟妖灯差不多,只不过这口锅不会发光,能烧水、做饭。”燕洵淡定道。 “不用柴火?”杨叔宁拿着锅翻来覆去的看,不可思议道,“这怎么可能?”然而他还是亲眼看到了,心中也明白这应该跟妖灯差不多,若是妖灯亮一晚上也会很烫很烫,靠近妖灯同样能取暖。 然而就这样轻轻松松不用柴火烧开水,还是让杨叔宁觉得太不可思议。 边城柴火一向极少,因为没有树木,只能靠朝廷送,然而朝廷又能送多少?即便是燕洵带来煤,但那也需要用银钱买的! “这……妖锅有多少?”杨叔宁喘着粗气,期待的看着燕洵。 是人就要吃喝拉撒,就要用到热水,就要煮饭,妖锅不需要柴火也不想要煤,只需要一把子力气。边城道兵别的没有,就是有一把子力气。且这东西因为不用生火,便是在战场上也能用。 “现在只有十口,都拿过来了。”燕洵道。 “好!”杨叔宁舒了口气,赶忙吩咐身边的亲兵去叫人,学学妖锅怎么用。 幼崽们并没有藏着掖着,很详细的介绍了各个零件,甚至矿磁叶草果也拿出来给道兵看了个清楚明白,且说了许多注意事项。不过即便是他们说的如此明白,道兵也不可能造出同样的妖锅,那些零件必须得黑白幼崽亲自动手才行,包裹金属线的胶质也只有弹弹幼崽才有,其他任何人……都造不出来。 讲解完,燕洵带着幼崽们离开。 “将军,这妖锅当真好用。”亲兵兴奋道。 杨叔宁神色复杂地说,“拿两个送去外城墙。” 妖锅不需要柴火,堪称奇迹,矿磁叶草果半点危险都没有,跟蚂蜢狂灾妖骸骨差不多,若是燕洵带去京城,怕是能瞬间换来金山银山,那些达官贵人最不缺的就是银钱,这样好的东西,他们定然会抢着买。 然而燕洵没有拿去京城,而是送来边城大营。 价钱很低,只要了零件的价钱,矿磁叶草果没收钱,这点钱就连杨叔宁都不会看在眼里。 “哎,老子还有什么难受的,他们自己不知好歹送了命,难道还能怨别人吗?”杨叔宁狠狠的一拍大腿道,“来人,给我写密折……此事有一有二不能有三,老子总得做点什么……” 当天,密折被快马送出,消息也瞬间传到燕洵这边。 “咱们也该出发了。”燕洵笑眯眯道,“去问问贾求孤,愿不愿意坐火车回京城。” 这其实根本不用问。 马匹没了,杨叔宁又不肯给他们战马,他们不可能步行去灭妖城,天寒地冻不说,等他们走到灭妖城,怕是要到来年开春。 更何况还有两个养伤的病人,他们更是不能风吹日晒,坐火车才是最好的选择。 这些小辈原本正商量着让贾求孤去问问燕洵,看看能不能坐火车,没想到燕洵这么主动,直接让出一节车厢给他们,这可比帐篷好多了,这些小辈当即进了车厢。 “要是能坐火车去荒山就好了。”贾沈若有所思道,“咱们能不能一路从边城修铁路去荒山?到时候坐火车去荒山,又快又安全,且修铁驴应当容易的多。” “这得问燕大人愿意不愿意吧。”谢然书有些迟疑,他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只是他总觉得燕洵不会答应。 谢娇儿打开玻璃窗,吹着外面的寒风道:“这有什么不愿意的……怎么早没想到这一点……” “你们谁去问燕大人?”贾沈问。 顿时车厢里所有人都安静下来,没人说话,就连谢娇儿都闭了嘴,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车厢角落,小厮盖着厚厚的棉被,露在外面的脸颊还能看到白色的线头,他冲着贾求孤笑了下道:“老爷可别这样,小的何德何能……” “这是你应当的。”贾求孤低声道。 “老爷,他们怕是又要让你去找燕大人。”小厮低声道,“他们总觉得老爷好欺负,这、这怎么行……” “我心中有数。”贾求孤一脸淡然,他不怕见燕洵,也不怕这些人针对他。 果然,不知道谁喊了句贾大人,其他人便是一点就通,纷纷过来让贾求孤去找燕洵。 恰巧车厢门开了,燕洵带着幼崽们进来帮小厮看伤,其他人便不动声色的把贾求孤推到最前面。 “把他挪到隔壁车厢养伤吧,这里人太多,不行。”不等贾求孤说话,燕洵便道,“贾大人,你来……” 贾求孤赶忙小心翼翼的抱起自家小厮,跟在燕洵身后离开车厢,后面两只小幼崽抬着另外一名伤员跟上来,蛋弟弟在最后,把车厢之间的铁门轰隆隆的关上。 车厢里有张床,贾求孤赶忙走上前把小厮放下,见他疼的脸上冒汗,也有些心疼。 “贾大人,我想求你一件事……”燕洵道。 * 火车里没有寒风刺骨,不用风餐露宿,有热饭有热水,除了地方小一点,车厢里几乎跟自家宅子一样。 当火车缓缓驶入京城,停下的时候,车厢里的人都还没反应过来。 “这就到了?”赵飞腾趴到玻璃窗上往外看,不敢置信道,“竟然这么快就到了,我还什么感觉都没有……” “这就是火车……”贾沈一脸动容。 “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谢娇儿喃喃着走下火车。 他们骑马去边城,光是路上的日子就要许久,再从边城去妖国荒山,这又要许久。 如今眼瞅着妖国荒山建墙还没成功,这一年竟是马上就要过去,还没几日就要过年了!若还是这样一趟一趟的去妖国荒山,怕是明年过年也不一定能完成差事。 他们终究是太年轻,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也从未想过火车的存在,如今骤然想通,心中豁然开朗不说,都是赶忙回府,找自家人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让燕洵同意他们用一用火车。 只是他们并没有得意多久,才回府不过一个时辰,便有差役上门,把他们捉走了。 差役凶神恶煞的闯入贾府,把贾沈等人抓出来了。 阮氏骇的魂飞魄散,赶忙给差役塞银子,问:“差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她跟着追出贾府外面,便看到对门的贾府,几个差役客客气气的请贾求孤出来,顿时心中一凛。 “我等只是奉命行事,有什么事去衙门说吧。” “他们可都是刚从妖国回来的英雄,办的是天大的差事,怎么就……”阮氏不死心,追着问。 差役推开阮氏,什么都没敢说,依旧押着人走了。 阮氏眼睁睁看着贾沈被差役推着走,手上还绑了绳子,贾求孤去被差役客客气气的请上马车,她咬紧牙根道:“定然是贾求孤做了什么。你们快去其他几家问问,再拿我的帖子去问问,我要进宫!你们几个跟着去衙门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去请老夫人……” 眼瞅着贾家就要翻身,办好这件差事,不但能名垂千古,贾家还能趁机往上爬一爬,贾家这些小辈也会得到重用。 衙门。 贾沈一看,其他人都已经在了,心中虽然还是略有恐慌,却也没有那么害怕了,便走到谢娇儿身边小声问,“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吴大人接了状纸。”谢娇儿道,“有人把咱们告了。” “什么人这么大胆?” “那群小秀才。”谢娇儿脸色难看道,“他们把咱们所有活下来的人都告了。” 贾沈顿时尖叫道,“凭什么?” “我怎么知道!”谢娇儿不高兴道,“谁知道燕洵怎么忽然翻脸无情,我看那状纸写得很长,也不知道都写了些什么……” “定然是颠倒黑白的东西。” “反正不是好东西。” 一群小辈以如此诡异的形式再次聚集,所有人脸上都不好看。 不过这里到底是京城,各自的家就在京城,倒是也没有人恐慌,都是一脸傲然的看着堂上皱眉不语的吴红松,等着递状纸的小秀才们露面。 不多一会儿,宝宝溜溜达达进来,背着小手,啧啧的看着这些略显狼狈的人。 “小蛋!”贾沈脸色很不好的问,“你那些哥哥为何状告我等?” 宝宝摇头,“这个我也不知。” “你不知?”贾沈神色诡异,脱口而出道,“莫非你们有矛盾?”他心中控制不住的狂喜,这群小幼崽太团结,根本找不到空隙,不知道多少人等着他们内讧。 “我没去边城,一直在大理寺查案,怎么知道那些事啊。”宝宝理所当然道,“吴大人,我能看看状纸吗?” 状纸本就不是秘密,更何况宝宝不但在大理寺帮着查案,也帮过吴红松几次,他自然不会拦着。 宝宝哒哒哒跑上前,瞥了眼状纸,啧啧道,“原来死了那么多人啊。” “跟我们没关系!”贾沈一脸心虚的大喊。 “谁说跟你们有关系的 ?”宝宝好奇的问。 贾沈语塞,他忽然想起来宝宝的师傅是北齐,闻名大秦的捕快,而宝宝的能力据说对北齐来说十分重要,且宝宝自己也是查案高手,他终于反应过来自己不应该跟宝宝说话,便赶忙闭上嘴,甚至不敢去看宝宝。 其他人也都反应过来,纷纷扭头不敢看宝宝。 宝宝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状纸,从吴红松身上跳下来,背着小手在前面走来走去,一边说:“工部派出的工匠死了九成九,下人死了九成八。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因为他们死有余辜,还是因为他们倒霉,他们天生便是要去死的? 在场的小辈没人敢说话,他们也不曾把这些人的死放在心上,甚至若不是忽然被押来衙门,他们还要把这些人的死归咎于妖国,还要趁机请功,毕竟他们活着回来了。 没人想到那群小秀才会状告他们,这太匪夷所思了。 难道那群小秀才,亦或是燕洵不知道人命有贵贱吗?不知道这些约定俗成的规矩吗? 眼瞅着燕洵和小幼崽们一起出现在大堂中,眼瞅着燕洵戴着有龙鳞痕迹的面具,和他身后的镜枫夜相得益彰,贾沈有种十分荒谬的感觉,他觉得眼前的这些人都是妖怪,都很奇怪的,竟然把他们告上公堂,竟然想借助大秦律法。 好像这些妖怪才是大秦百姓似的。 “为什么?”贾沈问燕洵。 燕洵戴着面具,和那群妖怪成为一体,看上去不像人了。 “为什么?”贾沈百思不得其解,这里是大秦,千百年来约定俗成的规矩何其多,燕洵为什么要去打破,又为什么让这群妖怪看上去更像人呢? “因为死去的人也有兄弟姐妹,也有爹娘妻儿。”燕洵淡淡道,“他们就这么死了,是为了什么呢?” “妖国危险何其多,他们命不好。”谢娇儿道,“便是我们也会有危险,去妖国,原本就是赌命。” 燕洵摇头,“不是的。如果没有人挑拨离间,就不会有冲突。如果没有人心生不满,就不会有人动手。幼崽们状告你们,并不是因为你们活了下来,而是因为你们觉得他们的死是理所当然,甚至想去利用他们的死。” 第252章 “为什么?”沈书郎站在大堂外面, 不解的看着燕洵,喃喃道, “燕大人明明可以跟他们好好商量,谢贾赵三家再只手遮天, 难道还能胜得了燕大人吗?为什么非要对簿公堂。” 他是读书人, 最是明白打官司的难处。 “你不懂。”大山轻声道,“大人这般做自然有他的用意。” 沈书郎还是不明白,“明明只要燕大人主动跟他们接触,他们就绝对不敢有二话。为什么非要弄得这么曲折,甚至还弄出这么多人命……” 一直以来沈书郎都跟在燕洵身边学本事,他也确实学了不少,然而还是有很多事看不透, 理解不了。 燕洵能帮助什么都没有的他, 能帮助大山、能帮助铁牛,为什么不去帮助那些举步维艰的小辈呢?他们只知道妖国危险,然而依旧去了,若是燕洵提早跟他们说明白,把良药卖出去,他们定然不会半途发疯。 第二次去妖国荒山, 如果燕洵一直陪着他们,他们就不会自相残杀。 明明燕洵有这样的本事,他为什么又要藏着掖着, 眼睁睁看着惨案发生? 到如今更是领着这群早已学成的小秀才们把他们告上公堂。 沈书郎毫不怀疑燕洵和小秀才们的本事, 看看大堂中, 燕洵不过是三言两语,便激的所有人都面红耳赤,宝宝不过是说了几句话,就让他们吓得不敢言语,甚至是不敢看宝宝。 根本不需要吴红松说什么,这些人仅仅只是面对小幼崽们就已经自乱阵脚。 “为何非要这样。”沈书郎还是不明白,“燕大人向来心善……” “不一样的。”大山轻轻摇头,“你且仔细想想,跟燕大人关系好的,从来都是一直关系好……哪怕是杨小将军曾经闯入过鸿胪寺,但也从未伤过任何人 ……” “他们也没有啊。”沈书郎略有些激动,“他们都很仰慕燕大人,又怎么会伤人呢?” 无论是谢娇儿还是贾沈,亦或是赵飞腾、谢然书,不管他们做了什么,他们都从来不会小瞧燕洵,也很认同燕洵的许多做法,只是他们似乎被燕洵排除在外,永远都不能像大山、像铁牛那样被燕洵认可,迅速变成自己人。 沈书郎百思不得其解,他终于不再压抑,而是问了出来。 “且看下去……”大山也不明白,但他从来都不会去怀疑燕洵做的对不对。 “沈书郎?”廖哥儿一直站在旁边,竖起耳朵听了半天,听着沈书郎质疑燕洵,还满脸的失望和挫败,他忍不住挤上前,“你可知为何他们得不到燕大人的帮助?” “不知。”沈书郎下意识道。 大堂里,不知道宝宝说了什么,贾沈从一开始的愤然到现在满脸惊骇,见着状纸送下来,他竟然直接伸手画了押。 廖哥儿拍了拍沈书郎的肩,“看到了吗?燕大人是对的。” “不、不是。燕大人不过是仗势欺人罢了,小秀才们的学问比得上一些老先生,他们开口……”沈书郎喃喃道,“燕大人为何要这样……” “你还是不明白。”廖哥儿摇了摇头道,“燕大人针对的并不是他们,而是他们背后的人。沈书郎,若是你能明白这一点,便不用跟在燕大人身边,能独当一面了。” “不是的……”沈书郎依旧摇头。 他终究是想不明白,为何燕洵要这样做。 廖哥儿不再跟沈书郎辩解,见着利爪幼崽出来,赶忙迎上前,“小秀才。” “教书先生!”利爪幼崽惊喜的看着廖哥儿,“你咋来了?” “听说你们跟人对簿公堂,特地来看看。”廖哥儿左右看了看,见没人注意这边,便压低声音说,“学堂的那群学生攒了不少问题,我们这些教书先生有许多答不上来……” “那我有空便去一趟学堂。”利爪幼崽赶忙道。 廖哥儿松了口气。 * 贾求孤签字画押,当场拿出银钱递给差役,转身离开。 衙门外面有许多百姓围观,见着贾求孤出来,都赶忙帮他让开一条道。 “这是贾大人。” “好人啊,没想到贾大人能帮着死人说话。” “贾大人、贾大人……”忽然前面一个蓬头垢面的妇人带着两个小孩扑过来,跪在地上不停地磕头。 两个小孩面黄肌瘦,穿着破皮毛袄子,胳膊腿都露在外面,冻的发青发紫。 贾求孤身上穿着厚厚的袄子,今年的新棉花,今年的新棉布,又柔软又暖和。他被妇人和孩子挡在前面,却没有踢开他们,而是站在原地若有所思。 有人认出妇人,悄声道:“他家汉子是衙门的工匠,这回去了妖国,说是凶多吉少。哎,好在衙门管事,往后孩子吃穿不愁,不用饿死了……” “谢谢贾大人。”小孩一边‘咚咚咚’地磕头一边哑着嗓子说,“谢谢贾大人。” “爹说好人总有好报,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报答贾大人。”年纪小一些的孩子乱七八糟的喃喃着,细瘦的手按着冰凉的地面,层层叠叠的冻疮看着有些可怖。 贾求孤脱下自个儿身上的袄子,披在孩子身上,快步离开。 他终于明白了。 为什么以前他读圣贤书,自以为心里装着黎民百姓,自以为自己刚正不阿,自以为自己是栋梁之才,却依旧没有受到重用,那不过是因为他从未真正的为百姓着想,从未真正的看透过世事罢了。 如今他不过是做了点小事,便被这么多人感激着。 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然而他以前却从未做过。 谢娇儿、贾沈等人接连出来,都是神色复杂。 他们万万没想到燕洵带着小幼崽们,这么大张旗鼓的状告,也不过是让他们出些银钱,养活那些死去的工匠、下人家中的妻儿老小罢了。 那么点儿银钱,谁都出得起,根本不是大数目。 贾沈蔫头耷脑的回到贾府,开始翻箱倒柜的找银子,他要出的银子比贾求孤还要多一些,需得回来凑一凑,倒也不会伤筋动骨。 “沈哥。”贾不甄跟着进屋,兴冲冲的问,“你是如何回来的?” “不过是给些银钱罢了。”贾沈板着脸道。 “怎会这般容易?”贾不甄觉得有些奇怪,“若只是赔些银子,只需让衙门的差役上门取银子就是,又何必这般大张旗鼓。如今满京城都在说你们哩。” 贾沈也不理解,他甚至还质问过燕洵。 “燕大人说他针对的不是我们。”贾沈疑惑道,“燕大人说若是我能凡事都自己做主,他便不会状告。这倒是有些古怪,甄哥你向来聪慧,可是知道燕大人这话里的意思是什么?” “还能有啥,你且仔细想想……你能给自己做主吗?无论是你的这份差事还是你身边的人,便是府中专门为了你设宴,那也是我娘和祖母做主。沈哥,我想燕大人说的应当就是这个。” “谢娇儿、赵飞腾亦是如此。沈哥,燕大人对谢然书如何?” 贾沈一愣,忽然想起来除了贾求孤忽然摇身一变成了证人,谢然书似乎一直站在最边上,没有幼崽针对他,燕大人那些一怔见血戳痛所有人的话也没有针对他,便是临走时,他也是直接拿出银子,似乎是早就准备好了似的。 听说谢然书没有回谢府,一直在京城大营。 这些事并不是他身不由己,而是他自愿往外拿银子。 贾沈忽然明白了。 “夫人请你……”外面小厮进来传话。 贾不甄赶忙躲起来,冲着贾沈挥手,让他自己去。 进了阮氏屋里,贾沈不敢有所隐瞒,老老实实的说了自己的所见所闻。 死了那么多人,贾沈倒是觉得燕洵说的没错,那些人的妻儿老小总得活下去,他们这些活着的人既然曾经推波助澜,曾经挑拨离间,那就得必须拿出银子,而不是粉饰太平。 “岂有此理!”阮氏把茶杯扔到地上,冷着脸道,“燕洵欺人太甚,你且不要去衙门送银子!” “为什么?”贾沈一愣,没想到阮氏会这么直接的拒绝。 “恩?”阮氏瞪了贾沈一眼,让他下去。 回到自己屋里,看着已经准备好的银子,贾沈忽然明白燕洵说的话了。他没有本事代表自己,哪怕是他得了去妖国荒山的差事,得了那么丁点儿权势,那也不过是丁点儿甜头罢了,他不过是贾家摆在前面的傀儡。 燕洵从一开始就看透了这一点,所以他没有出手帮忙,但仍旧救了他们的性命。 这些一桩桩,一件件的事,忽然变了个模样。 当初贾沈拼了命的抱怨燕洵,明里暗里挤兑贾求孤,而事实上他不过是个提线木偶,被人推着前行罢了。 燕洵用这些事让他明白这其中些许道理,不可谓不用心良苦,偏偏他之前对燕洵只有怨恨,没有丝毫感激。 “银子肯定要送去……”贾沈忽然来了精神,自言自语道,“我不能去,便找人去。若是不把银子送去,我便寝食难安……”也不会再因得了差事就沾沾自喜,忘却自我,只想着勾心斗角,丧了良心。 这种改变让贾沈精神百倍,他也忽然明白燕洵为什么对他们这些小辈不好,只是因为他们代表不了自己罢了。 * 时不时便有小厮悄悄靠近衙门后门,送上银子。 吴红松也亲自拿了名单,连带着从妖国带回来的骨灰和银钱送去那些妻儿老小家中,惹来不少百姓围观,又口口相传…… 然而随着这件事传开,燕洵带着幼崽不但没有留在边城,还去了妖国,甚至还去了荒山不说,更是登上山顶摘了果子,矿磁叶草妖的存在也无所遁形。 叫嚣着不让燕洵接触妖国荒山的人被打了响亮的耳光,如鲠在喉。 毕竟若是没有燕洵,最初那群小辈第一次去妖国便会全军覆没,且矿磁叶草妖也不是他们能对付。 陆府。 “好一个瞒天过海,暗度陈仓,燕洵胆大包天,这回怕是神仙也救不了他。” “竟然还驯养妖怪,这怎么可能。那可是妖国的妖怪,不吃人就不错了……” “边城……现在还是大秦的吗?” 几个人越说越骇然,便忽然觉得京城也不安全了,怕是只有宫里才是绝对安全,才是能挡住妖怪的地方。 陆朝阳淡定道,“我们做的,和燕洵做的,其实都一样。不过他运气不好,胆子也有些大,便是为大秦立下汗马功劳,也挡不住他想死的心呐。” “陆相,那这回……” “不会。只要那群幼崽有用一日,燕洵就一日不会出事。除非你们能想出办法,让那群幼崽改邪归正,忠诚于朝廷。”陆朝阳惋惜道,“燕洵有当世大才,可惜、可惜了……” 可惜不能为他所用。 宫里。 皇帝有些了然,又忍不住震怒,他一直都知道燕洵胆大包天,却没想到燕洵的胆子如此之大。 妖国送来为质的幼崽怎么能回妖国! “来人,让御林军把燕洵给朕押进宫!”皇帝咬牙切齿道。 知道消息的瞬间,皇帝的想法和朝中大臣不谋而合,他怀疑边城早已不再是大秦的边城,否则忠心耿耿的杨叔宁为何会打开外城墙让燕洵带着幼崽们出去,又为何会把消息瞒下来。 若不是这回骤然出事,他这个皇帝还被蒙在鼓里! 御林军浩浩荡荡上了丹心桥,直奔幼崽保育堂建设。 这些道兵器宇轩昂,穿着沉重的盔甲,宛如上战场一样把水泥楼围起来。 水泥楼里面除了燕洵都是妖怪,他们趴在玻璃窗上看着外面,瞪着一双双大眼睛。 他们都穿着模样不一样的棉衣,看得出来是很用心才能缝出来的衣裳,戴着厚厚的帽子,除了模样跟寻常小孩不一样,他们的穿着打扮并没有什么不同。 屋里。 宝宝站在狼犬旁边,身上的棉衣还泛着凉意,他也只比外面的御林军先来盏茶功夫而已,“阿爹,你要进宫吗?师傅说这回皇上是真的怒了,阿爹怕是要凶多吉少。” “恩,要去。”燕洵对着镜子整理衣裳。 “可以不去吗?”宝宝握着拳头说,“三皇子刚骑快马准备闯宫,六皇子已经进宫了。七皇子原本就住在宫里,十三皇子去了东宫要拦下太子殿下,十四皇子去了海边火车站,要拦下四皇子和太子殿下。周老也准备进宫……” 那么多人都准备进宫,他们并不是怕死,而是比起死来,若是燕洵出事,那么就会有比死更可怕的结果。 他们承受不起。 “哥哥们,你们说句话啊!”宝宝转头看向小幼崽们。 大家都没说话。 过了许久,撼山幼崽道:“若是大人出事,我就去找我爹借兵。” “我一人足矣。”战兔幼崽抿了抿嘴道,“便是皇宫也不算不得什么……” 他们已经想到了最坏的结果,若真是那样,他们会毫不犹豫的动手,去把燕洵抢回来。 看着这些一脸平静,但心中已然做好决定的小幼崽们,宝宝也握起小拳头,“我也会动手的。” “还有我、还有我。”蛋弟弟蹦起来,顺着燕洵的衣裳往上爬,一边说, “还有蛋巨巨,我们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你们瞎想什么呢。”燕洵淡定的整理好衣裳,把蛋弟弟拿下来递给宝宝,轻松道,“御林军来势汹汹,你们且看,他们可有动手?可有破坏花花草草?” 蛋弟弟赶忙摇头,“没有。” “此事……”燕洵想说便是皇帝翻脸,他也有解决的法子,只是可能要被困在宫里一些日子,话未出口,他便能想象出来,等在外面的镜大人和小幼崽们肯定会着急、会担忧、会努力克制自己…… 第253章 “如果有什么事, 我会让蛋弟弟出来通知你们。”燕洵重新拎起蛋弟弟放在自己肩上。 蛋弟弟赶忙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哥哥们尽管放心, 包在我身上!” 最终,燕洵没有选择像往常那样独自进宫, 只让镜枫夜守在外面, 不让幼崽们露面。这回他选择带上蛋弟弟,让等在外面的幼崽们能够安心。 “槍拿上。”利爪幼崽赶忙道。 “恩。”蛋弟弟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荷包道,“都拿上了。” “若是来不及出来,便直接放信号弹,我们都能听到。”黑白幼崽上前叮嘱,“不管发生什么事都要注意安全。” “嗯嗯。”蛋弟弟赶忙点头。 燕洵挨个摸了摸幼崽们的脑袋,最后冲着镜枫夜伸出手, 把他拉到自己面前, 凑过去吻了下他的嘴唇,笑道:“等我回来。” “好。”镜枫夜点头。 外面的御林军都很耐心的等着,他们都是道兵,哪怕是没亲眼见过这群小幼崽动手,但也早听说过他们的能耐,更别说还有战伞、槍这等利器。 所以无论如何他们都不会主动动手, 甚至根本不想动手。 见着燕洵独自出来,几乎所有御林军都微不可见的松了口气。 皇宫还是那么威严,庄重中透着沉重的历史气息。 踏进宫门的时候, 燕洵的身体微微顿了顿, 确定藏在身上的蛋弟弟没有反应这才继续前行。 御书房外面换了一批人, 全都是生面孔,里里外外除了张瑞一个太监前前后后的伺候着,没有别的宫女、太监。 秦六打头,秦三、秦七跪在后面,见着燕洵进来,都是目不斜视。 ‘啪’! 白瓷茶碗摔到地上,碎成几片,其中一片溅到燕洵脚边,滚了两圈才停下。 燕洵赶忙跪下。 “燕洵,你好大的胆子!”皇帝怒气冲冲。 “父皇!”秦三急了,忍不住开口。 “你给朕闭嘴!”皇帝恶狠狠的瞪了眼秦三,又去看燕洵,“燕洵,你为何让妖怪幼崽去妖国,又为何瞒着妖国荒山的妖怪?你是觉得朕耳朵聋了,眼睛花了,糊涂了,什么都不知道了吗?” 最让皇帝愤怒的是,这些事竟然是真的完完全全的瞒住了他。 忠心耿耿的杨叔宁,得了密信的裘保,甚至是皇帝多有关照的杨琼,还有当初他想要扶持的阮端熙,这些一个个的,竟然都帮燕洵瞒了下来。 皇帝痛心疾首,虽然他现在还耳清目明,然而眼睛已经被人蒙住,耳朵被人堵住,对于边城,已经完全是一无所知了,可笑他还以为一切尽掌握。 再看看跪着的三个儿子,皇帝心中更是又惊又怒,他一直都知道这些出身皇家的儿子哪一个都不是省油的灯,自古皇家无情,帝王无情。他们互相残杀,勾心斗角,夺嫡,这才是正常的。 然而因为燕洵,原本应该反目成仇的皇子竟然都来求情。 秦三模样颇像皇帝,如今也有了些许威严,且正年轻,而皇帝已经老了,哪怕是他自以为正值壮年,他也依旧比不上这些日益长大,慢慢长出獠牙的儿子。 “皇上息怒。”燕洵这次没有不卑不亢,而是低着头,声音苦涩道,“微臣是迫不得已……” “怎么个迫不得已,你倒是给朕说说。”皇帝咬牙切齿道。 然而燕洵却不说话了,一直低着头。 如何迫不得已,便是燕洵不说,在场的所有人包括皇帝也知道的一清二楚。 从妖国送来幼崽为质开始,就没有人真正的把这群幼崽放在眼里过,他们的死活根本没人关心,他们回不回妖国亦没人在意,只要妖国不攻城,大秦依旧安稳,谁会去关心那些无关紧要的幼崽们呢? 大家关心的从来都是利益,其他的不过是借口而已。 这样直白的心思总要有个遮羞布。 皇帝愤怒,气得也不过是边城已经隐隐从自己手中脱出,不受控制,甚至是隐隐到了燕洵手中而已。 当初封县侯给封地的是他,如今恼怒的也是他。 甚至因为边城的将军关系错综复杂,朝臣的关系更复杂,只有燕洵身边关系简单,且还带着那么多妖怪幼崽,弱点那么多那么明显,好欺负而已。 燕洵不说话,便已经说明了这些。 “跪安吧。”皇帝见燕洵油盐不进,干脆道。 很快御书房里没了外人,张瑞还贴心的帮着关了门,秦三忍不住道:“我路上遇到小蛋少爷,让他转告燕大人,不要进宫……” “小蛋跟我说了。”燕洵道,“只是我却不能不来。” “若是燕大人不进宫,我等便可以想想办法。”秦三低声道,“此事原本就跟燕大人没关系,妖国是何等是非之地,寻常人根本去不得,燕大人去了,这是大功,何罪之有。父皇也不过是在气头上,过些日子等父皇气消了,自然不会再提此事。” 秦三本以为燕洵不会进宫,这样的话他就能和其他人一起徐徐图之。 “没有那么简单。”燕洵瞥了眼秦七,继续说,“若是我抗旨不尊,不进宫,到时候不知道多少人要名正言顺的落井下石。况且三皇子也说了,我何罪之有,为何又不敢进宫?” “可……”秦三还是一脸着急。 他可是知道的,燕洵一直在养身体,平日里补药一碗一碗的喝,病重的时候满身的药味,削瘦的皮包骨,根本经不起任何折腾。便是现在‘跪安’,他们也不能随便起来,燕洵若是跪的久了,怕是支撑不下去。 一想到燕洵可能又会病,可能会出意外,秦三就忍不住紧张。 “没事。”燕洵轻声道,“不会有事的。” 躲在燕洵衣裳里的蛋弟弟听着外面的动静,忍不住握起小拳头。 他忍了忍,终于是没忍住,缩着身体,在燕洵身上写字。 “去吧。”过了会儿,燕洵忽然道。 蛋弟弟神情一震,知道燕洵同意了,便偷偷摸摸溜出来,避开其他人,哒哒哒往外跑。 他个头小,随便一小块石头就能完全挡住自己,且还能飞檐走壁,这一路跑出去,根本没人发现他。 传闻中皇宫对妖怪的压制,对妖怪的影响,对蛋弟弟来说,什么感觉都没有,甚至如鱼得水,这里跑一会儿,那里跳一会儿。 一路跑,蛋弟弟也没注意自己去了什么地方,只记着来时的路,当前面再次出现皇帝的身影时,蛋弟弟赶忙把自己藏在一片大叶子后面,只露出一只眼睛看向前面。 “皇儿乖。”皇帝满面笑容的抱起一个只有一岁多的小孩儿,乐呵呵道,“皇儿又长高了些。” “父皇。”小孩儿奶声奶气道。 贾妃站在一边,笑眯眯的看着皇帝。 躲在叶片后面的蛋弟弟不由得握紧拳头,好一个皇帝,前脚还在罚自己的三个儿子和燕洵,后脚竟然来享受天伦之乐,也不只是从未把秦三等人放在心上,还是跟贾妃逢场作戏。 一直等着皇帝离开,蛋弟弟便下意识跟在贾妃身后,他总觉得那个小孩儿似乎发现他了,又似乎没发现,安全起见,他要去确认一下。 寝宫周围太监、宫女颇多,墙也极高,蛋弟弟蹲在外面正犹豫着要不要在身上裹一片叶子溜进去,就看到那个小孩儿竟然自己走了出来。 他一路避开人,不紧不慢的往前走。 蛋弟弟好奇的跟在后面,走的路越来越偏僻,最后进的地方竟然杂草丛生。 小孩儿拨开草丛钻了进去,蛋弟弟犹豫一下,小心翼翼的避开草丛,尽量不发出声音的也跟了进去。 “哈哈,哈哈……” 忽然里面传出连绵不绝的大笑声,蛋弟弟赶忙拿出哥哥们给自己造的槍,屏住呼吸,站定不动,随时都准备动手。 “啊……呜呜呜……”小孩儿的哭声。 蛋弟弟心中一凛,再顾不上其他,拔腿跑出草丛。 眼前是个破破烂烂的屋子,门窗都坏了。蛋弟弟没有犹豫,立刻拿出迷你又迷你的小战伞,打开机关,肉眼几乎看不到的细线弹身寸出去,蛋弟弟整只幼崽都飞起来,瞬间上了屋顶。 身体站稳,蛋弟弟小心翼翼的看向下面,顿时身体一僵。 屋里站着一大一小两个人,都抬着头仰着脸,两双眼睛同时看向蛋弟弟。 “妖怪!”蛋弟弟迅速缩回身体,一手战伞一手槍,做好所有的准备。 “妖怪。”下面两个人同时开口。 蛋弟弟弹跳出来,同时下面的人也动了,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扑上来,爪子扑向蛋弟弟。 蛋弟弟爪子里的战伞打开,撑着扑过来的大爪子,自己趁机弹飞,再用战伞机关勾住墙,自己整只幼崽都挂在墙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 方才跟皇帝有说有笑,跟着贾妃十分乖巧的小孩儿,如今变了一副模样,嘴巴咧到耳根,眼睛充血,瞳孔变得极小,妖怪一样盯着蛋弟弟看。 “五皇子!”看清楚大的那个人后,蛋弟弟一脸惊骇,“你……” “蛋弟弟!”五皇子冲着蛋弟弟伸出爪子,速度奇快,声音却依旧不紧不慢的,“这满京城的幼崽,像鸡蛋这么大小的,怕是只有蛋弟弟了吧?才破壳没多久,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真是可怜啊。” “五皇子,你怎么变成妖怪了?”蛋弟弟说着,拿着战伞跳开,直铺门口。 只是五皇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已经站在门口等着了,蛋弟弟只得改变方向,冲向房梁。 当初妖国使臣进京,皇子们不敢露面,最后还是燕洵想了个注意,让五皇子出宫。 那时候五皇子虽然身上有妖气,但十分淡,幼崽们讨论许久都没有讨论出结果,便不打算轻举妄动,只是没想到五皇子回宫这些日子,竟然大变样。 “你把他怎么了!”蛋弟弟大声问。 “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五皇子诡异的笑了下,爪子忽然在蛋弟弟身后出现,眼瞅着就要完全包裹住蛋弟弟。 蛋弟弟手中的战伞机关已经完全打开,他察觉到背后的动静,忽然道:“五皇子,对不住了。” 迷你又迷你的战伞机关没有那么多,里面的槍威力也没有那么大,然而蛋弟弟手中还有一把哥哥们专门给他造的槍,里面的子弹完全特质,是黑白幼崽亲自打磨装填,甚至还请利爪幼崽专门刻了编号。 子弹威力太大,蛋弟弟轻易不会开槍,然而现在却不得不开槍了。 他按下机关,蛋壳弹到他的掌心,弹头飞出,‘轰’然一声爆开。 巨木支撑的巨大宫殿开始摇晃,房梁倒塌,墙壁轰然倒下。 木头开始燃烧,火光四起。 巨大的冲击把蛋弟弟弹向高空,他打开战伞,缓缓落向远处的大树,他赶忙从怀里拿出小巧的望远镜看向远处。 五皇子拎着小孩跳出来,一只爪子没了。 “出大事了。”蛋弟弟赶忙打开战伞,冲向御书房。 外面的巨响即便是燕洵这边也能听得清清楚楚,那种轰隆隆的,排山倒海一样的气势,只有燕洵知道蛋弟弟动手了,他有些着急,时不时的看向门口。 几个瞬息后,蛋弟弟举着战伞飞进来。 顾不上诧异的秦三、秦六和秦七,燕洵赶忙问,“发生了什么事?” “阿爹,五皇子变成妖怪了。贾妃生的孩子也不像人类,身上妖气很浓郁。”蛋弟弟快速说道,“我原本跟着那个小孩,结果发现他去了荒废的冷宫,我跟着进去,被五皇子发现,动手了!五皇子很厉害,我不用槍根本打不过!用的哥哥给的威力最弱的子弹,没有出人命!” 秦三听得一愣一愣的,他诧异的看了眼蛋弟弟爪子握着的,只有他指甲盖大小的槍。 “这样……”燕洵沉吟片刻道,“蛋弟弟现在出宫,找你的哥哥们。如果五皇子逃出皇宫,务必要控制住,让吴红松来帮忙,若是他不肯出皇宫,那就算了,什么都不要管。你顺便跟镜大人说,让他在宫门口等我出宫。” “知道了。”蛋弟弟转身往外跑,“阿爹,我还会回来的。” 眨眼的功夫,蛋弟弟来了又走。 御书房里又恢复安静。 秦三几次欲言又止,秦六倒是淡定一些,他在边城时,不但见识过幼崽们的本事,更是见到过凶猛无比的蚂蚁行军妖,此时倒是淡定。 终于还是秦七忍不住问:“燕大人,蛋弟弟为何能……” “镜大人也进宫过。”燕洵轻声道,“蛋弟弟是我的儿子,毕竟身体里有一半我的血。” “燕大人,蛋弟弟说的五皇子……”秦三有些不敢置信。 当初五皇子露面他才知道原来老五没有死,只是疯了,然而疯了便是疯了,怎么能变成妖怪呢? 人就是人,人生而为人,怎么能变成妖怪呢? 亦或是五皇子出生时,便不是人,那这样的话可能吗? 秦三心乱如麻,只觉得方才看到蛋弟弟出现又离开,似乎这一切都是错觉,然而御书房外面逐渐乱了起来,甚至能听到外面杂乱的声音。 过了会儿,张瑞推开门进来,着急道:“三殿下、六殿下、七殿下,燕大人。皇上让你们去偏殿……” “方才的声响是怎么回事?”燕洵慢慢站起来,不动声色的揉了揉自己的腿,问道。 “冷宫塌了三座,好在没出人命。”张瑞低声道,“皇上头疾犯了,太医都没得法子,请燕大人过去看看。”说完,张瑞左右看了看,几乎是用气音说,“五皇子不见了。” 燕洵没有什么反应,秦三、秦六和秦七却都身体一僵,不约而同的看向燕洵。 这一切变故发生的太快,以至于他们到现在都还没有消化完。 第254章 皇帝额头青筋暴起, 危险又暴戾的看着跪在下面的太医,“朕有疾?” “皇上息怒。”胡子花白的太医不敢说别的, 只是不停地重复。 底下的太医跪了一片,对皇帝的病全都束手无策, 然而那种钻心的疼时时刻刻都在, 皇帝狠狠的戳了下自己的额头,恨不得戳透天灵盖,看看里面是不是有虫子。 而更让皇帝愤怒的是,太医院养的这些大夫半点用处都没有,到头来他竟然只能等着燕洵来。 刚刚跟燕洵有龃龉,皇帝甚至还想着趁机限制燕洵,把他关在宫里, 看看外面那群妖怪究竟会有什么反应, 若是那群妖怪懂事能为他所用,燕洵倒也不是不可重用。 眼瞅着燕洵一脸淡然的进来,皇帝几乎是咬牙切齿的问,“燕爱卿,给朕看看……” 燕洵上前绕着皇帝走了一圈便道:“需得取我的药箱来……” “来人,送燕爱卿出宫!”皇帝皱紧眉头, 阴狠地看着燕洵,一直盯着他出去,这才收回视线, 恶狠狠的盯着留下来的大夫。 送燕洵出宫的依旧是御林军, 且换了一批人。 燕洵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冷宫倒塌的方向, 一路出宫,见着镜枫夜立刻扑上前,抓着他的手,不着痕迹的在他手心写字。 “我知道。”镜枫夜轻声道。 他一直守在宫门口,燕洵出来以前他已经遇上拿着战伞冲出来的蛋弟弟。 “我还要再进宫,你在外面等着。”燕洵一边说着一边攥着镜枫夜的手,在他掌心写道,‘皇上有疾,五皇子变妖,小皇子沾染妖气。镜大人勿妄动。’ “好。”镜枫夜点头。 燕洵这才松了口气,直接回保育堂医馆取自己的药箱,顺便叫上霍老。 这一路上两次经过保育堂建设水泥楼,里面大门紧闭,一个幼崽的踪影都没有,外面宽阔的水泥路上也看不到幼崽们的身影。路边车棚里只有燕洵和镜枫夜的大铁驴,幼崽们的小铁驴,蛋弟弟和小蛋的迷你小铁驴都不见了踪影。 平日里挂在车棚上面的铁轮鞋也全都消失不见。 临离开之前,燕洵回头瞥了眼水泥楼,他知道幼崽们肯定都穿上战袍,带走了战伞。 他们永远都是那么懂事可靠,燕洵心中安定,再次进宫。 宫里所有人都来去匆匆,地上偶尔能看到新鲜的血迹,一些身强体壮的太监正在飞快的清理血迹,把沾满血迹的石头搬开,重新铺上干净的石头,只是眨眼间功夫,那些痕迹就都不存在了。 一阵风吹过,大片的叶子落到燕洵身上,他随手拿起扔到一边。 “呵。”燕洵忽然笑了下,拍了拍身上的袄子。 蛋弟弟借着大叶子跳到燕洵身上,躲在他的衣服里写字,“哥哥们都准备好了。蛋巨巨也带出来,给战兔和撼山守着,很安全。北大人已经知道这件事,刚好被皇上召进宫。” 犹豫一下,蛋弟弟又写道:“爹守在外面,不过他很想进来。” 镜枫夜虽然不像蛋弟弟那样在宫里也能来去自如,但他也只是稍有不适而已,如今燕洵再次进宫,他无论如何都想进来。 那种像是在妖国的焦躁感,内心里爆炸的占有谷欠和负面情绪几乎把他逼疯,他很想很想进来,然而直到燕洵不允许,他便只能在外面等着。 燕洵藏在袖子里的手慢慢攥成拳头。 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又是那个知情人,若是运气不好只会被灭口。 牵扯进来的人越少越好,燕洵甚至不想让蛋弟弟再跟着他,只是若是没有蛋弟弟,外面的那群小幼崽怕是不会这么容易听话。 “燕大人。”霍老摸着花白的胡子淡然道,“担忧伤脾……” “是。”燕洵赶忙收敛心思。 再次看到皇帝,他看上去更恐怖了,额头一条一条的青筋暴起,饿狼一样盯着下面跪着的太医。燕洵扫了眼,发现太医少了一半。 “皇上,微臣要扎针。”燕洵打开铁箱,拿出金针、银针,又拿出玻璃瓶装的酒精点燃,针烧过以后递给霍老。 霍老上前扎针。 眼瞅着皇帝头上的青筋缓缓回落,眼神也没有那么暴戾,燕洵轻轻舒了口气。 “朕这是什么疾?”皇帝问。 “不知。”霍老道。 皇帝猛的看过来,又要发怒。 燕洵赶忙道:“是妖毒。” “妖毒?”皇帝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不信的看着燕洵,“宫里怎么会有妖毒?” 这一瞬息之间皇帝甚至想到了立刻动手把燕洵拿下的念头,毕竟燕洵身边有很多妖怪,他甚至跟妖怪生了孩子。几乎整个大秦,也只有燕洵的嫌疑最大。 然而若真的是这样,燕洵能老老实实进宫吗? 头没那么疼,理智回归,皇帝没有轻举妄动,他要看看燕洵如何解释。 * 战兔幼崽和撼山幼崽并排着站在墙角,目光炯炯的看着不远处的宫门。 墙角看似什么都没有,然而当风吹来时便能隐约看到两只小幼崽身后其实还藏着一个盖着厚厚棉被的蛋。棉被外面铺着纸,这些纸张被幼崽们画成了墙角的样子,足以以假乱真。 “来了!”战兔幼崽忽然道。 “我去!”撼山幼崽赶忙道。 战兔幼崽点头。 宫门口的道兵守卫刚刚有所察觉,怀中黄符还没来得及拿出来,便迎面扑来寒光四射的爪子,狠狠地抓着他的面门。 “妖、妖怪……”道兵守卫满脸惊骇,透过指缝看到披头散发的妖怪,惊骇更甚。 大秦除了边城几乎看不到任何妖怪,而京城更是安全无比,哪怕是燕洵身边的小幼崽,其实也一直都在道兵的监视中,至于皇宫,那更是绝对安全,甚至是大秦最安全的地方,是绝对不可能有妖怪的。 道兵守卫有所察觉时心中想着的是那些幼崽,是镜枫夜,没想到会看到这样完全没见过的妖怪。 “是妖怪?”道兵守卫甚至疑惑了,不确定眼前这个模样古怪的人到底是不是妖怪。 其他道兵扑上来,毫不犹豫的动手。 他们看得更加清楚,这个怪人就算不是妖怪在宫门口动手,也绝对是死罪,若是让他逃了,那么他们这些守卫恐怕就是死罪了。 “果然跟弟弟说的一样。”撼山幼崽哒哒哒跑到门口,打开战伞机关,一块金属弹出去,在半空中变形,出现倒刺,后面牵着细细的绳索,一头扎过去。 撼山幼崽抓住战伞,脚下生了根似的站着不动,喝道:“给我出来!” 倒刺勾住五皇子,把他往外面拉扯。 “你不敢进来!”五皇子冲着撼山幼崽狰狞的笑了下,用爪子削掉身上的肉,抓着两个道兵守卫后退。 倒刺连带着肉落到地上。 撼山幼崽晃了晃战伞,倒刺往回飞,重新变成金属块,肉掉到地上,金属块回到战伞机关里面。 肉块迅速变成一滩烂肉,恶臭冲天。 “他应该去别的宫门了。”撼山幼崽拎着战伞回来,一边说,“方才要是开槍肯定能打伤他。” “弟弟不是说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槍。”战兔幼崽压低声音说,“普通子弹怕是对他没有什么作用,特质的子弹若是用的多暴露出去,肯定会给大人带来麻烦。” “我知道。”撼山幼崽点头。 五皇子杀了两个道兵守卫,冲向下一个城门。 长毛幼崽和波波幼崽已经等待许久,他们俩不需要守护蛋巨巨,便直接冲上前。 五皇子再次丢了一块肉,逃了回去。 北门。 梅西拿着战伞站在前面,宝宝错开一步站在后面。 寒风顺着高高的宫墙吹来,呼啸着吹起片片落叶,窸窸窣窣砸到宝宝身上。 宝宝一动不动。 “来了。”梅西忽然道。 “一起!”宝宝同时动了。 这不算是北边最大的宫门,很窄,只能算是偏门。 然而对于梅西和宝宝来说,宫门依旧又高又大,他们俩就像两个小不点,及不起眼的往前跑。 “五皇子 ,你还不束手就擒!”宝宝大喊,“有关你的证据迟早能找到,你做的事也会真相大白!你还在伪装什么!”宝宝一边大喊一边冲上前,后面梅西帮着掠阵。 一大一小两把战伞同时打开,当里面的金属块弹出来的时候,五皇子迅速躲避。 看似不起眼的普通的伞竟然有那么多机关,且都刁钻古怪,五皇子身上少了好几块肉,都是因为战伞。 他跳到墙上,爪子勾着墙上的石头,低头看着冲过来的宝宝,道:“你怎么就知道我是五皇子?” “因为我是小蛋。”宝宝大声道,“我见过的东西总能找到,见过的人亦是如此。五皇子,束手就擒!” 梅西没有靠近宫墙,他脚下踩着战伞,整只幼崽都飞了起来,然而被五皇子轻易躲过。 宝宝打开战伞机关,弹出来的金属块飞向梅西,并没有出现倒刺。梅西抓住金属块,用力扔出去,宝宝便迅速飞出去,直奔五皇子。 他越过宫门,追了进来。 五皇子逃向里面,回头看着宝宝。 “弟弟!”梅西大喊。 “来了。”宝宝权衡一下,再次打开战伞机关,退出宫门。 他不会意气行事。 虽然他可以进皇宫,不会像哥哥们那样受到影响,然而这回蛋弟弟带回来的消息便是让他们这些幼崽守住宫门,不让五皇子逃出来,抓五皇子只是顺便而已。 宝宝攥着战伞回到梅西身边,沉声道:“他想骗我进去。” “宫里咱们不了解,又不能随便开槍,很危险。”梅西轻声道,“咱们守在外面才是最安全的。” “恩。”宝宝认真点头。 偌大皇宫,曾经有先皇每日都要睡不同的寝宫,即便是这样他足足睡了数年方才睡完所有寝宫。 这么大的皇宫历来固若金汤,其中守卫的道兵更是不计其数,宫门足足有几十个,不过平日里会开门的不会超过两个巴掌,也刚好让幼崽们商量着守住。 幼崽们不进皇宫,五皇子也不敢出去。 宫里还算安全,而若是去了外面,那么幼崽们的手段便会更多,甚至可以为所欲为。 那看似不起眼的战伞让五皇子吃多了苦头,他甚至不敢再靠近宫门。 * 外面一趟一趟地进来道兵,全都是皇帝心腹,汇报着一条一条的消息。 “不可能!”初时皇帝震惊、怀疑、不信。 然而当宝宝喊出‘五皇子’被道兵守卫听到时,其他人再去看五皇子,这才惊觉此人的身份。 “不可能。”皇帝眼神犹疑,已经有些信了。 当年五皇子的出生便充满诡异,只是想要查证真相已经十分困难:那时候大妖尸体进京,掉出肉块滚入皇宫,动静太大,为了掩盖此时,但是死了一批又一批的人。 后来五皇子出生,从小便聪明绝顶,为皇帝所喜,大妖之事更是藏得深之又深。 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五皇子一直疯疯癫癫,甚至燕洵带他出宫见奇达西等人,五皇子也没有什么异常的地方,怎么这就突然变成了妖怪? 大秦皇宫这么多年,何曾出过事? 妖毒、妖怪,五皇子,甚至是皇帝突然有头疾,这一切的一切都透着诡异。 “这是良药。”燕洵拿出一个玻璃瓶放到桌子上,“吃一粒便好。” “宫里的人呢?”皇帝忽然问。 “那便化开一枚药丸,每人喝一口。”燕洵道。 皇帝若有所思。 药丸可以一个人吃,也可以化开给很多人吃,药效自然会有所不同。 玻璃瓶中的良药泛着归元绿灵芝的绿,清香扑鼻,半点苦涩的味道都没有。皇帝自己吃了一枚,又拿出一枚递给张瑞,让他安排下去。 燕洵和霍老被带到偏殿,和其他太医关到一起。 “霍老、燕大人。”胡子花白的太医凑过来问,“皇上大好了?” “恩。”燕洵点头,“没有大碍。” “那便好。” 几乎所有太医都松了口气。 老太医又问,“燕大人,皇上究竟是……”他们为医者,见过的病症不知凡几,便是治不好,也能知道究竟是什么病,甚至还见识过燕洵割肉接骨,自认为见过世间万物,只是皇上的病却毫无头绪。 燕洵也没有隐瞒,而是压低声音道:“是妖毒。” “妖毒!”老太医神情骇然,“这可是宫里……” “这个说不准。妖毒也不一样,去妖国、去外城墙,甚至是去边城接触的妖毒也都不一样。这东西无色无味,摸不着、看不见,也查不出来。”燕洵道,“便是当初妖国使臣进京,路边的人……也要承受些许妖毒。” 至今为止,即便是燕洵和小幼崽们一直在研究,也始终没有弄清楚妖毒究竟是什么,究竟是一种东西,还是数种。 好在妖毒虽然不清不楚,但并不是难以抵挡。 当初只需要三层道兵便能当初大妖带来的冲击,若是五层道兵,便能高枕无忧。而道兵身上有修为,能够自然而然的抵挡妖毒,也能联合起来保护普通人。 只是皇宫一直太安全,妖怪进不来,更别说妖毒。 如今燕洵这般说,几乎所有人都不想相信,若是信了,那皇宫还是大秦最安全的地方吗? “燕大人可知这究竟是为什么?”老太医赶忙问。 燕洵沉吟,有些事尤其是宫里的事,知道的越少就越能活下来,而知道的越多,反而越是不能活下来。 看出燕洵的犹豫,老太医便道:“燕大人你说吧,我们都听着。实在是、实在是……妖毒怎么能进入皇宫,皇上、皇上……怎么能……皇上是真龙天子、九五至尊……” 第255章 那些仿佛亘古久远的常识骤然打破,让这些太医不敢相信,却又忍不住去确认。 他们翘首以盼的看着燕洵,希望他能否定,又希望他能够证明此事,甚至还希望这一切都是一场梦,或许一眨眼梦醒了,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然而最终,燕洵还是摇头道:“此事事关重大,你们知道了并不是好事。诸位想想家中妻儿老小,想想知交故旧……” 恐惧逐渐被理智代替,老太医猛的反应过来,狠狠的抽了自己一巴掌,走到一边坐下,不再问话。 他在太医院当值这些年,能爬这么高,能活到这么一大把年纪,靠的便是装聋作哑。 便是妖毒这样骇人的事,若是想活下去,那便也要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知。 围着燕洵的太医都逐渐清醒、散开,只剩下霍老还站在燕洵身边,他哼了声道:“一群贪生怕死之辈。” “如果能活着,谁会去想死呢。”燕洵轻声道。 * 宫门以外。 花树幼崽搬来一张木桌,打开小铁箱把腕枕放上去,自个儿搬来板凳坐下,平静的看着不远处的宫门。 守门道兵靠墙站着,时不时的打个哈欠,十分悠闲。 “来了。”花树幼崽忽然站起来,快步走向宫门。 歇息这么久,五皇子特地选了偏僻的宫门,想看看挡在外面的幼崽走没走,结果刚露头便看到花树幼崽靠近了。 花树幼崽手中的战伞瞬间打开,踩着宫墙外面往上跑。 “你们这些妖怪,为什么非要跟我过不去!”五皇子转身就跑。 战伞机关打开,花树幼崽重新落到地上,“没有针对你,我们只是听话而已。” 若不是蛋弟弟带了燕洵的话,幼崽们可不会这样困住五皇子,而是会想办法抓住他,用槍用炮,简单的很。 守门道兵死了一个又一个,有的尸体还能找到,有的尸骨无存,只能找到破碎的躯体。宫里巡逻的道兵越来越多,消息再也瞒不住,宫里所有人都战战兢兢,期望危险不会降临到自己头上。 而亲眼看到五皇子的人也越来越多。 皇帝得了良药,不再烦躁狠厉,然而越是冷静,越是清醒,他就越是觉得毛骨悚然。 那么多道兵都抓不住五皇子,而宫外的那些小幼崽,更是诡异无比。他们自己说恰巧路过,看到有妖怪要跑出来,所以就帮忙了?这话怕是三岁小孩都不会信。 难道是燕洵早就知道此事,早早安排,五皇子也跟他有关? 皇帝越是想越是觉得这才是最可能的,只是他找不到证据,而即便是燕洵就在宫里,他也觉得问不出什么。 “皇上,燕大人求见。”张瑞迈着小碎步靠近,低声道。 皇帝神情一动,“让他进来。” 外面守卫的道兵变多了,且都拿着燕洵送进宫的槍。燕洵不动声色的经过他们身边,继续往前。 这些道兵修为高,本事也不错,然而长久待在安全的皇宫,终究是比不上边城时刻都能上战场,经历厮杀经历生死的道兵。 “燕洵。”皇帝想说什么,最终还是闭了嘴。 他终究是皇帝,哪怕是越来越看不透燕洵也只能藏在心里,至少面上他依旧是皇帝,大秦主宰。 “幼崽们都是我安排的。”燕洵道。 “为何?”皇帝问。 “只是为了等微臣。”燕洵撒了个谎。 皇帝信了。 无论如何,这群妖怪幼崽依旧进不了皇宫,他们只能等在外面。 且从他们声名鹊起,从他们学会格物,造出一个个堪称奇迹的物件开始,就不知道有多少人动了心思,要么挑拨离间,要么招揽诱惑,使出浑身解数,然而没有任何一只幼崽动摇过。 当初燕洵在鸿胪寺被掳走,小幼崽们从京城四散开来,他们一路上做的事有目共睹。 皇帝比寻常百姓知道的更多,知道燕洵重病,差点撒手归西,知道蛋弟弟惊险破壳,拦住克鲁西和西风,更是知道燕洵就是这群小幼崽的定海神针,他不动,幼崽就不会动,若是他动了,那么一切就都会天翻地覆。 “当真?”皇帝这般问着,心里却已经完全不再怀疑。 那群小幼崽明明都是妖怪,却对燕洵死心塌地,无论谁去分化他们都没有半点作用,即便是皇帝亲自出手,那群小幼崽们也都无动于衷。 燕洵何德何能能得到他们的忠心,能让他们守在宫门口,甚至不怕皇宫带来的压力。 皇帝忽然有些难过,他身边亦有忠心耿耿的心腹死士,然而比起燕洵身边的小幼崽,似乎是差了点什么。 藏在燕洵衣裳里的蛋弟弟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继续听外面的动静。 “退下吧。”皇帝忽然松了口,放燕洵走,“让他们继续守着。” 蛋弟弟坐直身体,有些不明白为什么皇帝前一刻还在针对燕洵,这就忽然松了口。 终于等着燕洵出宫,蛋弟弟赶忙爬到燕洵肩上,问:“阿爹,皇上为何忽然变了个人似的?” “哪有变了个人,皇上还是皇上。”燕洵戳了戳蛋弟弟的脸颊,解释道,“最初是妖毒影响,否则不至于罚跪,后来你发现五皇子变成妖怪,冷宫倒塌,皇上急于查清真相,自然不能放人出宫。如今皇上信了我的话,又需要你的哥哥们帮忙,自然要让我出宫。” 蛋弟弟跳到镜枫夜肩上,小爪子一拍,“原来如此。不过阿爹,皇上既然知道需要哥哥们帮忙,又为何屡次针对你呢?阿爹那么好,皇上为何跟狗似的,总是翻脸无情。” 燕洵伸手说了下蛋弟弟的小嘴,板着脸道:“不要乱说话,看来得让你念书了,你哥哥们念过书就不会这么说。” “那我说的没错喽。”蛋弟弟从镜枫夜身上跳下来,哒哒哒往远处跑。 燕洵没否认,“去找你哥哥们?” “恩。”蛋弟弟说着,已经跑远了。 没了别人,只剩下燕洵和镜枫夜两个,燕洵这才说:“帝王心思,岂是能揣测到的。” “蛋弟弟说的没错。”镜枫夜道。 “没错也不能说。”燕洵也戳镜枫夜的嘴唇,“你又不是不知道,幼崽们的本事越来越大,造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河那边全都是咱们的人,等以后大船造出来,海也是咱们的……如今边城除了大营,其他人都在作坊里做工。妖国荒山只有我们能上,妖灯、妖锅也只有幼崽们才能造出来,你说……” 燕洵靠近镜枫夜,一手拽着他的耳朵,轻声道:“你说,若是皇上再宠爱鸿胪寺卿燕大人,那将如何?” “可以为所谷欠为。”镜枫夜老实道。 “现在还不能。”燕洵轻轻摇头。 “懂了。”镜枫夜抱起燕洵放在自己背上,背着他走,一边说,“大人是故意的。” “哪里是故意,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燕洵拍了拍镜枫夜的肩,“快点,咱们回去烙一些火烧给幼崽们送来。也不知道五皇子什么时候能抓到,若是抓不到,去库房里拿点槍送去……这事闹的这般大,怕是早已瞒不住,咱们又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镜枫夜往上托了托燕洵,一边说:“大人不是说过,成为众矢之的是好事,皇上总会帮我们的。” “是呢。”燕洵捏镜枫夜的耳朵,一手指着前面,“拐弯、拐弯……” * 几个敞开的宫门早已关上,宫里更是风声鹤唳。 宫里出现妖怪的传闻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悄然流传,几乎是一夜之间,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宫里出了事。 大朝会取消,小朝会同样取消,任何人都不能进宫。 接连两日过后,传言便又变了:宫里出现的妖怪不是别人,正是皇帝。 燕洵拎着炭炉上了马车,拿出面团包上肉馅,擀薄,放到炭炉里面烤。旁边放着已经烤好的火烧,放在铁盒里,紧靠炭炉保温。 “人心惶惶。”镜枫夜看了眼外面道,“谢然书送来消息,说是京城大营有动静。贾求孤送来消息,说是那几家准备想法子进宫探探情况,若是有什么不好便要搬离京城……去商场问消息的人也有不少,找柳哥儿的最多……” “这样下去不行。”燕洵拿了个火烧掰开,自己吃一小半,大半的给镜枫夜。 肉馅的火烧味道最香,里面只放了些许蘑菇,吃起来十分劲道。燕洵两三口吃完手中的火烧,又拿出鸡蛋,准备煎鸡蛋。 “槍不是都送进去了,怎么还没抓到。”煎好鸡蛋,放到一旁的盘子里,燕洵又拿出磨好的豆浆开始煮。 镜枫夜拿了小块的煤炭放到炭炉中,“五皇子怕是有人帮忙吧。” “这倒也是。”燕洵点头,“五皇子虽然看上去疯疯癫癫的,但绝对不傻。” 他认识蛋弟弟,也认识宝宝,且对这两只小幼崽下手最终,甚至还想引诱宝宝进宫,这显然不是傻子能做出来的事。 马车到宫门口停下,燕洵探出头喊:“来吃饭了。” “来了、来了。”蛋弟弟赶忙跑过来,“都准备好了吗?我帮哥哥拿。” 大碗的豆浆,大个的火烧和煎鸡蛋,还有一兜冬日里难见的新鲜果子,几块热乎乎的点心。用木盒仔仔细细的装好,沉甸甸的放下去,蛋弟弟便轻松接住,扛着木盒就跑。 燕洵顾不上跟蛋弟弟说话,赶忙去下一个地方。 送完吃食,燕洵正想着进宫,便看到张瑞站在宫门口等着了。 “燕大人。”张瑞冲着燕洵拱手。 “张公公。”燕洵也赶忙拱手。 宫里迟迟抓不住五皇子,而亲眼看到他的人却越来越多。皇帝早已想到五皇子可能还有帮手,然而处死一批一批的人,依旧找不到线索,最终皇帝能想到的人,竟然还是燕洵。 再次见到燕洵,皇帝赶忙问:“燕爱卿,可有法子?” “放出宫。”燕洵道,“微臣带人抓。” 原本关在宫里是为了京城百姓,如今迟迟未抓到人,怕是不能再关了。 皇帝松了口气,显然燕洵说的跟他想的一样。 接连几日,五皇子都想出宫,然而都被幼崽们撵了回来,宫里死的人越来越多,皇帝自己也胆战心惊,如今终于能放出去,他自然乐意。 燕洵立刻出宫安排。 他叫来绿鸟,叮嘱道:“你们分散开,不要跟他硬碰硬,困住他便好。” “是!”绿鸟赶忙点头。 他们这些汉子没能跟着去妖国荒山,这些日子没有做什么事,然而冬日穿得袄子早就拿到了,甚至住的地方也都早早安排好,他们得了这么多恩惠,如今终于能立功,怎么能不愿意? 甚至绿鸟早就急不可耐了。 仔仔细细的检查假肢,把战伞拆开,仔仔细细的检查接一个零件,穿上战袍,抚平。 北门。 燕洵带着蛋弟弟和宝宝独自等在外面,除了他们,再无他人。 为了让五皇子知道的更清楚一些,燕洵还特地去跟守门道兵说话,让所有守门道兵都看的清清楚楚。 “阿爹,五皇子会上当吗?”蛋弟弟问。 “会的。”燕洵道,“其他地方都固若金汤,他若是想逃出来,就必然得来咱们这里试试运气。” 宝宝也点头道,“必然如此。” 其他宫门除了幼崽们还有绿鸟等人镇守,那么多战伞一字打开,直对宫门,早已吃了战伞的亏的五皇子不可能贸然出来送死。 “咦?沈书郎怎么也跟着来了?”蛋弟弟背着手溜达两圈,忽然看到沈书郎,好奇道,“这里太危险,他怎么来的。” 大山和铁牛都没在,只有沈书郎。 “既然他想来,那便随他就是。”燕洵意有所指道。 蛋弟弟若有所思的点头,继续背着手走来走去。 * 五皇子背靠着墙喘粗气。 宫里的道兵越来越多,且四处弥漫着让他恶心的药香。 他抓住手中的人,狠狠的吸了口血,随手扔到一边,往北门冲去。 那里守卫的道兵看似多,但外面却只有燕洵和蛋弟弟还有宝宝,两只不起眼的小幼崽,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哪怕是他们都有战伞,但只要能逃出去,那就是天大地大。 些许道兵不堪一击,五皇子轻易推开宫门闯出去。 迎面砸过来一柄小的跟寻常人巴掌大似战伞,五皇子却谨慎的躲开,顺着宫墙往侧面爬。 “狡猾!”蛋弟弟也落到墙上,在后面追。 他们手中的槍威力太大,不能对着宫墙开槍,原本这是秘密,而此时看着五皇子的动作,显然这已经不是秘密了。 “你终于来了。”燕洵打开战伞机关,同样登上笔直陡峭的宫墙,踩着战伞机关一路往前,挡住五皇子的去路。 五皇子面目狰狞,“燕洵,你为何为难于我,我与你无冤无仇……” “你又为何变成妖怪?”燕洵逼问。 原本五皇子身上只是有些许妖气,还是人,然而如今他竟是直接变成妖怪,燕洵百思不得其解的同时又有些难过,五皇子变成妖怪也就罢了,他竟然还对蛋弟弟动手,想要赶尽杀绝。 既然注定是敌人,燕洵自然也不会放过他。 “燕洵,你以为我想变成妖怪吗?宫里阵法太多,我根本不能停留许久,若是以前,我根本不用这样。”五皇子用力抓自己的脖子,血肉模糊,“燕洵,你生来便是天之骄子,身边便有着那么多帮手,即便是你身边都是妖怪,也依旧生活在阳光之下,你永远也不会懂我!不会懂!” “啊?”蛋弟弟从后面追上来。 “你这只小幼崽,凭什么、凭什么……得到那么多宠爱……” 第256章 “你疯了?”蛋弟弟抓着战伞落到地上,抬头看向抓着宫墙跟燕洵对打的五皇子,“无论如何,这都不是你杀人的理由吧?” 宫里死了那么多人,他们当中或许有坏的,但即便是那样,也应当堂堂正正的接受大秦律法惩罚。 “不要觉得自己可怜,这世上比你可怜的人多得多。”宝宝冲上来,战伞对准五皇子,机关打开,一根尖锐的针头飞出去。 五皇子忌惮的跳开,讽刺道:“你们出生在蜜罐子里,当然什么都不知道!明明你们也是妖怪,凭什么能这么光明正大,凭什么、凭什么……” 宝宝破壳没多久便拜北齐为师,看似是对宝宝和燕洵的压制,然而如今宝宝学了一身破案的本事,大理寺离不开他,大大小小的衙门只要有案子,就肯定离不开他。 蛋弟弟更幸运,他一破壳便被所有人期待,明明个头最小,一看就是妖怪幼崽,却被那么多人接受着,喜欢着。 即便是到了现在,两只小幼崽也在跟他们阿爹并肩作战。 “你们有的,我都没有!”五皇子怒吼。 燕洵愣了下。 当初把五皇子接出宫,那时候他身上只是有妖气,幼崽们找不到原因,燕洵便做主把他送回宫里,想着找机会找出原因,说不定还能治好五皇子的病。 那时候燕洵便和幼崽们猜测过:若是五皇子变成妖怪,那么他们一定会想办法帮忙。 “你可以有。”燕洵扑上去,一把抓住五皇子的胳膊,逼近道,“若是你找我帮忙,我绝对二话不说。” 再从鸿胪寺开始,燕洵对幼崽们的看法改变了,连带着对妖怪的看法也一直在变化,他不再像上辈子那样对所有妖怪赶尽杀绝,也不会再仇视所有妖怪,跟幼崽们相处这么久,他早已接受他们。 妖怪和人一样,只有好坏之分而已。 “不。”五皇子同样抓着燕洵的胳膊。 从对蛋弟弟下手的那一刻开始,就一切都没有回头路了。 燕洵也想到了,“小皇子是怎么回事?” 贾妃生的孩子至今没上玉牒,宫里也只喊小皇子。 许多人都猜测因为当年五皇子之事,皇帝心中顾虑颇多,怕是要等小皇子长到当年五皇子疯了的年纪才会上玉牒,正式排名。 “哈哈……”五皇子张狂地哈哈大笑,眼角流下血泪,“燕洵,你这样的人,本不该存在。你看看你,那可是小殿下,你这个小小的鸿胪寺卿竟敢如此大胆,哈哈……” 他好像听到什么好笑的笑话,笑得身体不停发抖,抓着燕洵的爪子也更加用力。 燕洵并不避讳此事,面色丝毫未变,追问道:“你把他怎么了?” “燕大人聪明绝顶,不如来猜猜?”五皇子冲着燕洵张开嘴,露出尖锐的不像是人会有的牙齿。 “不说?”燕洵摸出槍,槍口对着五皇子,低声道,“你既然知道我如此,那便应该知道我可能会开槍吧?” 五皇子身体一僵。 当时蛋弟弟拿出来的槍只有常人指甲盖大小,小小的一个几乎看不清楚,然而却让接连三座宫殿倒塌,那些巨木都支撑不住,甚至还有诡异燃烧起来的火光,若不是五皇子已经变成妖怪,他绝对逃不掉。 燕洵手里的槍透着更大的危险,让五皇子本能的后退。 “放我走我便告诉你。”他眼珠转了转,忽然道。 “好。”燕洵迅速点头。 “为什么?”五皇子有些诧异,他不明白为什么燕洵会这么轻易的答应。 燕洵松开手,后退一步道:“小皇子跟你不一样,他应该还没有来得及做什么,总有办法让他平安长大。” 五皇子沉默。 那时候蛋弟弟开槍,他救了小皇子,只是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那么做。 “燕洵,你当真是怪物。”五皇子上前一步,用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我便跟你说一些事,你且记着,除了你身边的妖怪,谁都不要信任。很多事,便是我也身不由己。” “当年真相如何?”燕洵赶忙问。 “当年之事我亦不知。”五皇子说完,猛的推开燕洵,踩着墙往前面窜,躲开蛋弟弟和宝宝,迅速消失。 他的身体削瘦无比,穿着略有些破烂的袍子,根本看不出五皇子的身份。他给燕洵留下两句挑拨离间、似是而非的话,便换来逃跑的机会。 燕洵缓缓落到地上,收起战伞机关。 “阿爹,有人来了。”蛋弟弟飞快地跑过来,着急道,“很多道兵,一个都不认识。” “沈书郎呢?”燕洵问。 “不在了。”宝宝同样冲过来,“阿爹,咱们怎么办?” “你们俩藏起来,找机会跟镜大人还有哥哥们汇合,我进宫。”燕洵果断道,“不管来人是谁都不要轻举妄动,实在不行让撼山去海边请卫将军,小蛋去京城大营找谢千户……” “知道了。”蛋弟弟和宝宝异口同声道。 燕洵转身跑向宫门。 宫里出了这么大的事,即便是到了现在,燕洵也还是有种不真实感。 镜枫夜、蛋弟弟和小蛋可以进入皇宫,那是因为镜枫夜毕竟是一枚龙鳞,蛋弟弟和小蛋又是小龙人,而其他幼崽根本不能进入皇宫,甚至是只要靠近就会受到压制,那么五皇子又是如何变成妖怪的? 当年的秘密究竟是什么? 燕洵很想弄清楚,而他如今放跑五皇子,也必须得给皇帝交代。 只是小皇子的秘密究竟要不要说出来,皇帝会接受小皇子身上沾染妖气吗? 妖气和妖毒不同,毒可以祛除,妖气却没有法子。 心中犹犹豫豫,想过很多种可能性,然而燕洵并没有停留,而是直奔御书房。 “燕爱卿,人抓到了?”皇帝头上多了几丝银发,接连几日未睡,眼中布满血丝,看到燕洵进来,他的眼睛顿时一亮。 燕洵沉声道:“五殿下逃了。” 皇上一愣,也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要继续提心吊胆。 当年五皇子受尽恩宠,皇上甚至想过废太子立五皇子为储君,甚至想过以五皇子的才华,说不定就能带领大秦打败妖国,再不用惧怕妖怪,那时候五皇子受到的恩宠,胜过所有人。 哪怕是过了这么多年,皇帝也还是清楚的记得,当年对五皇子的期待,对五皇子的厚望,全部清清楚楚。 时过境迁,即便是如今,皇帝也没忘了曾经的种种。 “他果然没有疯傻,只是为何变成妖怪呢?”皇帝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看着燕洵,忽然想起来燕洵身边一直都有妖怪幼崽,眼睛忽然亮了,赶忙问,“燕爱卿,你可知他为何变成妖怪,又为何能进宫?为何……” “微臣不知。”燕洵老实道。 “对了!当年边城送来大妖尸体确实出了事……”皇帝没再隐瞒,而是对燕洵说了出来…… 大妖身上掉下来的肉块不停地滚,不停地滚,一路进了皇宫后,肉块便越来越小,且在地上留下一连串的血迹,后面一直都有道兵追着,亲眼看到肉块滚入后宫,滚到当时怀着五皇子的生母旁边。 皇帝就在旁边。 那时候他以为肉块针对的是自己,赶忙后退,而当时怀着五皇子的生母主动拦在前面,且抬脚把肉块踩碎。 滚动的肉块越来越小,只有半个拳头大小,踩碎后便是一摊血水而已。 但是为了隐藏此时,皇帝下令灭口。 后来五皇子出生,才一岁就会说会走,两岁便聪慧异常,然皇帝禁不住的欣喜若狂,很快把当初的事情抛到脑后。 如今再回想起来,皇帝禁不住想,若是当初他连同五皇子生母一同处死,是不是就不会出现后来的这些事。 “应当跟大妖有关。”燕洵肯定道。 “哎。”皇帝叹气,“朕本以为大妖进不来皇宫,甚至越不过边城……”谁能想到大妖已经死了,肚子里的妖胎却能活下来,这当真是匪夷所思。 燕洵没说话。 “还有海。”皇帝又道。 大秦和妖国接壤之处,除了边城便是飞鸟难越、风吹不过、云飘不过的沃土山,海里虽然也有妖怪,然而这么多年也只有京城与海边隔着山,隔着宽阔的几乎看不到边的河,再往北边便是极寒之地,人根本去不了,也没有发现妖怪在那里出现过。 原本大秦何其安全,然而如今竟是宫里都不再安全。 * 宫里的道兵终于撤出,大家终于不用再躲在屋里,可以露面了。 外面又有了匆匆来往的宫女太监,一些位分不高的妃嫔赶忙出来走动,想法子打听消息,而贾妃这边却依旧紧关大门,只有里面隐约的哭声传出。 “娘娘,瞒不住了。不如请娴妃娘娘帮忙,看看能不能请来太医……”心腹宫女着急道,“小殿下太可怜了。” “不、不行。”贾妃立刻站起来,“知道此事的人越少越少。你且去打听打听燕大人出宫没有,若是燕大人出宫,你便拿了这块玉佩找我爹,我爹自然知道该怎么办,若是燕大人还在宫里,便想办法请他来……” 心腹宫女一愣,“娘娘,请燕大人?” “只有燕大人才能就小殿下。”贾妃擦了把眼泪,坚定道,“快去。” “是。”心腹宫女赶忙道。 然而后宫人多眼杂,不知道多少明里暗里的眼睛盯着受宠的贾妃,她这寝宫迟迟未开门,这便已经引来许多人,等到心腹宫女出去,便立刻有人盯上。 不多时便有一群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妃子联袂而来。 “娘娘,来了很多人。” “他们闯进来了。” “娘娘,怎么办……” 寝宫外面没有皇帝的人,这些确定了贾妃没有皇帝依靠的妃子就这么闯了进来。 “姐姐,姐妹们放心不下姐姐,特地来看看。” “姐姐,这青天白日的,为何关着门呐,莫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我听说姐姐这里有孩子惨叫?” “莫不是小殿下?” “这可使不得……” 生说着,内室忽然传出一连串的惨叫。众人闻声而动,贾妃赶忙扑上去想拦住众人。 伴随着惨叫声,内室里竟是扑出一个孩子。 “皇儿。”贾妃也跟着惨叫,甚至吓得闭上眼睛。 她不敢去看皇儿的样子,嘴巴裂到耳根,眼睛赤红,双手指甲都变了颜色,那哪里是她的皇儿,根本就是妖怪。贾妃甚至想过宫里忽然出现这么多道兵是不是就为了抓她的皇儿。 “你们找娘娘有事吗?” 贾妃赶忙睁开眼,看清楚她的皇儿模样后,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 宫里接二连三出事,皇帝心力交瘁。 当得知小皇子出事的时候,皇帝猛的跌倒,若不是张瑞眼疾手快趴在地上接住,皇帝怕是要摔了。 “封锁贾妃寝宫,里面的人一个都不能放出来,把小皇子带来我看看。”皇帝虚弱道。 “微臣告退。”燕洵心里也是咯噔一下,但也明白现在不是他能留下来的时候,必须得出去想法子才行。 “燕爱卿留下。”皇帝忽然道,“帮朕看看皇儿……” 当年五皇子突然疯魔,太医都说没有法子,只能听之任之。 皇帝曾经去看过五皇子,见着他状若疯狂的样子,只觉得满心失望,从那以后再没去看过他。 如今小皇子跟当年的五皇子何其相似,若是燕洵有法子救,那当真是极好。小皇子聪慧异常,不亚于当年的五皇子,且年纪还小,跟皇帝最为亲近…… “是。”燕洵拒绝不得,只得留下。 不一会儿,两个道兵带来绑的严严实实,用布盖着头的小皇子。 “掀开!”皇上咬牙道。 “微臣来。”燕洵说着,慢慢走上前,掀开厚厚的布。 “咳咳。” 布裹的太紧,几乎不能喘息,他一边咳嗽一边喘着粗气。 燕洵赶忙把自己的茶水递到他嘴边,轻声道:“喝点水。” 他咕咚咕咚喝完水,抬起头看着燕洵,“你不怕我?” “你有什么好怕的?”燕洵笑了下,“比你更可怕的妖怪多得多,比你更可怕的人也多得多。” 他晃了晃脑袋,嘟哝道:“我好像明白他为什么这般推崇你。脑袋里乱七八糟的,我好像做了一场很长很长的梦。梦中有……父皇、娘娘,还有一个看不清样子的肉球?也不是肉球,那应该是我自己。我被谁砍去手脚,削皮去骨,只剩下头颅,只是那样怎么能是活着呢?” “往常不明白的,看不透的,今儿个竟是一想就通。” “父皇。” 皇帝没说话。 “啊……”他忽然开始挣扎,面目狰狞,指甲掐到肉里,牙齿不停地啃咬嘴唇。 两个道兵都几乎按压不住。 燕洵上前一步,十分利落的一根针扎下去,看着他软倒在地,淡定道:“一个时辰内不会醒来,看样子他还能清醒些许,那就有救。” “一模一样,跟当年一模一样!”皇帝喃喃道,“当年小五就是这般模样,六亲不认,只要见到人就会抓伤自己,疯疯癫癫,没得治……” “或许有救。”燕洵道。 “当真?” “试试。”燕洵并没有多少把握,只是他不想就这么放弃小皇子。 * 宫里道兵撤出大半,太监分别出宫传令,请朝中各位大人进宫议事。 百姓们不再躲在家中,纷纷出来打听消息。 关了门的铺子不约而同的开了门,很快便有生意上门。 贩夫走卒再次出现在大街小巷中。 仿佛一切都恢复到了以前的模样,只是街上看不见小幼崽们的身影,进宫的大人们也都表情凝重,没有丝毫喜色。 第257章 宫门以外不远处,战兔幼崽盘腿坐在墙角闭目养神。 撼山幼崽背着手走来走去,忍不住道:“若是再没消息,我便去找我爹帮忙!” “来了。”战兔幼崽忽然睁开眼,满脸喜色的看着不远处的宫门,高兴道,“大人出来了。” “真的!”撼山幼崽忍不住小声欢呼,哒哒哒跑上前迎接燕洵。 他们这些小幼崽这回一直守着宫门,不再像以前那般只能等在河那边的保育堂建设水泥楼中,如今亲眼看到燕洵出宫,两只小幼崽都高兴的跳起来。 “大人。”撼山幼崽跑上前,好奇的看着燕洵怀里裹得严严实实的人。 “走,去跟其他人汇合,到时候再跟你们解释。”燕洵腾出手摸了下撼山幼崽的脑袋,“这些日子待在外面受苦了,等回去咱们好好歇几日……眼瞅着要过年了,让作坊那边杀几头猪,准备一些面果子。过年前后让商场降价,鸡蛋、肉、鸡都补贴一些,让大家都过个好年……” 跟其他小幼崽汇合,回到保育堂建设水泥楼,燕洵这才把怀里的人放到炕上,让小幼崽们看。 “这就是弟弟说的小皇子。”花树幼崽上前一看,便立刻肯定道。 蛋弟弟一蹦一蹦的看着炕上的人,赶忙道:“是哩。” “想个法子,看看能不能压制住他体内的妖气。”燕洵道,“小皇子时而清醒、时而发疯,倒是变得聪慧许多,有时也会胡言乱语,更会伤人。大家都注意点,不要被他伤到。” “送保育堂医馆。”花树幼崽果断道,“先让师傅看看。” “是得这样,慢慢来吧。”燕洵的想法跟花树幼崽一样。 这么些日子燕洵极少歇息,如今终于回到保育堂建设水泥楼,便干脆睡了个三天三夜。醒来后一口气吃了三大碗汤面,又河蟹一番镜枫夜,这才心满意足,觉得自己真正的活了过来。 只是小皇子的病依旧没有进展,只能不停的让他昏睡。 “蛋巨巨这几日反应大不大?”燕洵拿着喷雾器给蛋巨巨喷洒水雾,一边问蹲在旁边玩矿磁叶草果的蛋弟弟。 蛋弟弟还不如矿磁叶草果大,倒是能一手拿一枚,不停的扔着玩儿。 “反应越来越大!”蛋弟弟高兴道,“小花说蛋巨巨随时都能破壳哩。” “真是期待。”燕洵由衷道。 蛋弟弟跟着点头,又冲着燕洵挤眉弄眼,上前拉着燕洵往外走。 到了外面蛋巨巨听不到的地方,蛋弟弟这才小声说,“哥哥们担心蛋巨巨会像五皇子那样,变成有病的妖怪。这几日蛋巨巨的反应虽然很大,但是我觉得他应该是有感应的。” 当时为了保护蛋巨巨,小幼崽们把他带在身边,五皇子的事情显然瞒不住蛋巨巨。 “我们现在也不能做什么,一切顺其自然。”燕洵道,“便是他真的生病,咱们再想办法就是。” “是哩。”蛋弟弟赶忙点头,“我听小花说了,当初撼山哥哥也得了病……” “你知道的倒是清楚。”燕洵拎起蛋弟弟往回走。 蛋弟弟在燕洵手里翻滚,见着利爪幼崽回来,赶忙爬起来挥自己的小爪子,“哥、哥……” 利爪幼崽抱着一沓纸张,爪子上还沾了粉笔末,显然刚从学堂回来。 “去学堂了?”燕洵问。 利爪幼崽点头。 “我本来也想去!”蛋弟弟跳到利爪幼崽身上,帮他弹飞身上的粉笔末,“矿磁叶草果太好玩了,我玩的太久忘了看怀表……”而且蛋弟弟还不是自己玩,他一边玩一边跟蛋巨巨说话,不知不觉得就把这事儿给忘了。 “等你开始念书就不会忘了。”燕洵笑道。 蛋弟弟缩了缩下脑袋,大声道:“阿爹,我年纪还小哩,不急着念书。” “随你。”燕洵倒也没打算逼着蛋弟弟念书,况且他年纪也当真是太小。 * 从燕洵进宫开始便接二连三的出事,一队一队的道兵进宫,却没有半点消息传出来,直到燕洵出宫,守宫门的小幼崽们撤离,朝臣再次进宫上朝,这才有些许消息传出。 ‘众望所归’的,燕洵私自带领幼崽离开边城,前往妖国荒山,甚至摘了荒山上的矿磁叶草果,皇上震怒,招燕洵进宫意欲发落燕洵,宫墙内外即将掀起腥风血雨,并没有发生。 燕洵确实进了宫,然而他好好的出来了。 不但如此,他还专门带着幼崽们去京城商场卖鸡蛋、肉、豆腐和鸡,大张旗鼓的,只要去商场的人就都能看到。 左相府。 “陆相,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群幼崽也太危险,皇上就不怕他们哪天把宫墙给拆了吗?” 他们这些人或许不清楚宫里的事,然而宫门口有披头散发的疑似妖怪的刺客意欲闯出来,结果被幼崽们撵了回去,不知道有多少人亲眼所见。他们惊骇于宫里竟然会有如此嚣张的刺客,又惊骇于幼崽们竟然如此胆大包天。 更让他们惊骇的是,幼崽们的能力。 看上去软软嫩嫩的小幼崽竟然那般厉害,而他们从来都没意识到这一点。 “你们没去过边城自然不知道。”陆朝阳慢悠悠道,“边城是什么地方?没有修为就没有地位,再大的官再有银钱也没有用。但是燕洵能在那里建作坊,能让杨将军庇佑,让他出外城墙,你们觉得燕洵靠的是什么?” 自然不是燕洵手头的银钱,而是他身边幼崽的战力。 若是燕洵没有那样的实力,那么他在边城就是毫无防备的绵羊,只会被剥皮拆肉吃骨。 “绵羊已经掀开羊皮,露出獠牙。”陆朝阳意有所指,忽然又话锋一转道,“听说后宫小皇子已经多日未出现,贾妃病重,不见任何人,你们可是知道为什么?” 众人都面面相觑。 “我猜小皇子在燕洵手里。”陆朝阳道。 “为何?” “不知。”说完这些,陆朝阳便不再说话了。 众人都是神情惊骇,没想到陆朝阳如此语出惊人。 “若当真如此,那燕洵能逃过这一劫倒也寻常。” “宫里的事终究不是我们能参与,只是不知妖国荒山要如何。” “荒山妖怪,还有那个什么矿磁叶草果你们可见过?” “听说除夕那日会有展示,不知真假……” * 事情并没有尘埃落定。 五皇子不见踪影,京城找不到任何痕迹。 小皇子依旧只能昏睡,每日靠流食活着。 然而年日子依旧要过,年也依旧要过。 矿磁叶草果既然已经不再是秘密,燕洵便干脆拿出来展示。 除夕还是跟往年一样,巨大的水泥台上,幼崽们一起上台表演,同样还是当初战兔幼崽守在海边,打倒妖怪守护京城的故事,只不过今年多了新的小幼崽。 “我演一块比鸡蛋大一点的石头,还要飞起来呢。”从台上下来,蛋弟弟自豪的拍着自己的胸脯,“阿爹说演的很好。” “恩。”战兔幼崽用力点头。 他是这场戏的主角,然而曾经那些真实的记忆早已模糊,再次上台也只是表演而已。 曾经不好的记忆忘了也就忘了,还是现在好,身边有那么多跟他一样的幼崽,还有两个很听话的弟弟。 “哇,宋飞凉要作画。听说今年要画三幅,其一给学堂,其二给商场,其三拍卖,银钱捐出来救助穷人哩。”蛋弟弟上前拉战兔幼崽的衣裳,“哥,咱们快去看看,宋飞凉作画很难得的。” “走。”战兔幼崽赶忙撵上。 在宋飞凉作画之前,水泥台上忽然一暗,所有的油灯、蜡烛、篝火全部灭了。 下面的人都是一愣,以为出了意外。 然而下一刻,水泥台上便迅速亮起一盏盏旭日般的明亮的灯,一连串的灯把水泥台照的如同白昼。 宋飞凉俊秀的脸庞出现在灯光下,“妖灯当真好用,若是我有这么一盏,夜里念书便不怕伤眼了。” 这话不知道怎么的,宋飞凉刚说完几个时辰,便是满京城的人都知道了妖灯,都知道了妖灯的好。 大年初一见了面,除了行礼问候,总还要打听打听妖灯。 “你见过妖灯吗?” “当然见过。如今商场外面还有妖灯机关,好些个汉子看守,靠近不得。” “那妖灯就是妖怪吗?” “当然不是。妖灯用的是机关,据说是一种矿磁叶草果。你要是觉得好奇便去问问学堂的学生,他们似乎知道。” “不是妖怪就好,机关啥样,跟我说我也弄不明白。” “那倒是。听说商场门前的妖灯要接连亮十日,晚上都能去看。” 两个人说完,都是相视一笑,约好晚上去看妖灯。 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准备好过年的吃食,一家老小都能穿上新衣,又有些许热闹看,这就能满足了。 那些他们接触不到的危险他们不知,也不会去关心。 只有身处其中的人才会去担忧,去防备。 沈书郎抱着书,一边读一边慢悠悠的走。过年这几日他不用跟在燕洵身边学事,和土狼、大山两人一样,都可以回自己的家。只不过大山没有家人,依旧留在保育堂,而铁牛则是跟木哥儿一家一起过年。 沈书郎家就在京城,他嗜书如命,生平最爱念书,知交故旧倒也不少。 从他回到家中开始,便一直有来来往往的人前来拜访,有陌生的也有熟悉的,就连燕洵都特地备了礼,让蛋弟弟骑着小铁驴送来。 蛋弟弟送了礼,骑着小铁驴回来,一脸的不高兴。 “怎么了?”燕洵赶忙问。 蛋弟弟平日里总是很兴奋的模样,他若是心里有不痛快从来不会藏着掖着,绝对会立刻说出来,这会子忽然闷闷不乐,倒是有些奇怪了。 蛋弟弟哒哒哒跑到蛋巨巨旁边坐下,不高兴的说:“阿爹为何放任沈书郎,他明明有问题。” “他确实有问题。”燕洵点头。 “那为何不处置他?”蛋弟弟很不高兴。 “你且想想,除了沈书郎,别人就都没有问题了吗?”燕洵搬了个板凳坐在蛋弟弟旁边,语重心长道,“处置了沈书郎,会不会还有另外的‘沈书郎’出现,会不会有人变成‘沈书郎’?” 蛋弟弟一手托腮,一手摸着蛋巨巨,若有所思。 “我们还有许多事都没弄清楚,当务之急是先帮小皇子治好病,再想想矿磁叶草果如何能用的更好。”燕洵用手指戳蛋弟弟的脸颊,低声道,“等蛋巨巨破壳,咱们问问他妖胎的事,说不定一切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那些许小人虽然现在没有处置,但咱们都记在心里,到时候一并铲除&……” “明白了。”蛋弟弟点头,又问,“可他为什么要背叛阿爹呢?” “因为他太爱读书了吧。”燕洵也有些感慨。 当初选上沈书郎是觉得他踏实肯干,念书也好,假以时日定然能考取功名,平步青云。 只是没想到沈书郎信书上写的,完全不信他说的任何话。 “读书读傻了吗?” “应该本来就是傻的。” 沈书郎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无所遁形,过了年便再次来到燕洵身边,一边念书一边不动声色的做着自己认为最正确的事。 他甚至不知道早在幼崽们闲谈时说起有个念书念傻了的书生时,那时候似乎一切就已经有了预兆。 * 大年初十一过,贾求孤便带着各家小辈过了丹心桥,前来拜访燕洵。 这个年各家各户都热热闹闹,然而贾求孤却过得冷清无比,贾沈更是刚从贾府逃出来,若不是有贾不甄帮忙,他怕是现在还被关在家中。 如今再见到燕洵,贾沈心中感慨万千。 他身为家中不受宠的小辈,每一个机会都要使出浑身解数去争取,因为去妖国太危险,他这才能得了机会,然而那点驾驭在鲜血和骸骨之上的名利却让他着迷,甚至迷失自己。 若是寻常时候看到有人惨死,他定然不会如此沾沾自喜,只想着自己的名利。 “燕大人。”贾沈恭恭敬敬的拱手。 如今他再没了那些可笑的偏见,对燕洵是打心底里的恭敬。 眼前的燕大人让他清醒,让他知道自己该走什么样的路,让他避开成为傀儡的命运,让他为了自己而活。 “各位请。”燕洵也不再无视他们,而是正经拱手。 屋里也不是随意摆着吃食,而是正正经经的上茶。幼崽们都穿得板板整整,一个个板着小脸坐在众人对面。 贾沈不由得有些紧张。 “喂。”蛋弟弟太矮,就算是站在板凳上也看不到其他人,便干脆跳到桌子上,哒哒哒跑到贾沈旁边,小声道,“你们今日来是要做什么?” “贾大人想求药,银钱都准备好了。”贾沈坐得位置靠后,便小声跟蛋弟弟说,“这回去妖国荒山,贾大人准备自己选人再上报朝廷,若是朝廷不同意,我们便不去了。” “这个主意好。”蛋弟弟高兴道,“妖国很危险,便是我们轻易也不会去的。” 贾沈有些不好意思,“这原本是应当的,只是……” 他们以前是身不由己,身边的人全都是各家安插进来,雇佣的汉子只认银钱,到了妖国便只顾着自己,工部派出的工匠几乎全都是被排挤出来…… 偏偏他们还曾沾沾自喜,自以为得了千载难逢的机会。 “你们还是想的太简单了。”蛋弟弟背着手,在桌子上走来走去,小脚上套着大大的鞋套,圆鼓鼓的,他特地清了清嗓子说,“我阿爹说了,若是你们能想通,不再草菅人命,那么就会有惊喜哦。” 正巧燕洵道:“皇上已经同意……” 第258章 “要修铁路了。”蛋弟弟冲着贾沈说,“阿爹打算请你们帮忙,若是顺利的话,铁路能直通荒山,再不用来回那么多功夫。” “为、为何?”贾沈有些不敢置信。 他不明白燕大人为何忽然变得这般好,明明前不久他们还剑拔弩张,甚至幼崽们还把他们告上公堂。哪怕是他如今醒悟些许,但也没能完全摆脱家中控制,随时都会被拽回去。 蛋弟弟跑回自己那边抱着茶水跑回来,咕嘟咕嘟喝了一大口茶水,‘嗒’地一下放到桌子上,背着手走到贾沈手边,伸出小爪子放到他手上,学着燕洵的样子淡定道:“你们都是可用之才,要相信自己的本事。” “当真?”贾沈有些愣,呆呆的问。 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有真本事。 贾府小辈颇多,贾不甄最受宠,住最好的院子,身边动辄二三十仆役,甚至贾府还专门为他置办了另外的宅子养美人,而贾沈这样的小辈,从小便跟姨娘住在一起,一年到头都见不到贾二老爷、贾大老爷、老夫人几回,身边也只有一个使唤小厮而已。 他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有本事,那些争抢来的机会就是他的一切,他要战战兢兢,兢兢战战,跟着其他人家的小辈一起,这才能做出些许事情。 “你们都很有本事。”蛋弟弟一只爪子背在身后,一只爪子拿起茶杯,慢悠悠的喝了口茶水,淡定道,“正是因为你们很有本事,所以我的哥哥们才会把你们告上公堂。” 上公堂,是彻底清醒,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还是依旧沉迷不悟,越陷越深,立刻见分晓。 贾沈听懂蛋弟弟说的话了,他知道自己应该是听不懂,也捉摸不透的。 眼前这只小幼崽说的每一句话都别有深意,甚至是以前他和燕洵和这群小幼崽接触的每时每刻,说的每一句话,如今想来竟然都是别有深意。 他忽然恍然大悟,明白前后因果后,连自己都吓了一大跳。 “好好干。”蛋弟弟学着燕洵的样子板着脸,拿着茶杯哒哒哒走到桌子边缘,‘啪’一下跳下去,又哒哒哒跑去其他幼崽桌子上,跟他们说话。 燕洵瞥了眼蛋弟弟,笑道:“便如是决定吧,贾大人觉得如何?” “好、好,好!”贾求孤猛的站起来,冲着燕洵拱手弯腰。 “那便开始准备,后日火车出发。”燕洵也站起来拱手。 “是。”贾求孤赶忙答应着,带头离开。 他还记着当初从衙门出来时,跪在外面谢恩的妇人和孩子,那时他不过是做了应该做的事而已,便被他们感激着,甚至坊间还有传言,说他是好官。 那种感触是贾求孤这辈子头一回,也让他知道了自己应该走的正确的路。 一众小辈从水泥楼出来,都是意气风发,跟来时的模样完全不同。 贾沈站在贾求孤身后,回头看着站在最边上的那只最小的幼崽,他在招手,贾沈也赶忙招手。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热泪盈眶,仿佛眼睛不是自己的似的。 以后不用再汲汲滢滢、勾心斗角,要么去害别人要么被别人害,只要老老实实肯吃苦,那就肯定有功劳,因为燕洵给了他们保证。 “啊……”贾沈忍不住仰头大喊。 其他人都好奇地看过来。 贾求孤却道:“喊吧。从今往后的日子就不一样了……” 他们都幸运的从那个傀儡漩涡中跳了出来,不用再昧着良心,而是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阿爹,那些没来的人是不是不行了?”蛋弟弟跟在燕洵身边一路小跑,一边好奇地问,“他们为何不来呢?人只要有良心,就肯定不愿意去害人吧?哪怕是再身不由己,只要有机会,难道不应该趁机抓住机会,找回自己的良心吗?” 蛋弟弟追上前面的宝宝,和宝宝并排着跑。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我们觉得良心是好东西,其他人却不一定如此认为。”燕洵淡然道。 “是呢,今日能来这些人已经很好了。”蛋弟弟感慨道。 燕洵弯腰捞起蛋弟弟捧在手里,笑着问,“怎么,你又懂了?” “不懂也得装懂哩。”蛋弟弟盘腿坐在燕洵掌心,一本正经道,“毕竟我说的话总要让人信服,绝对不能说的太离谱的。要是有不明白的,回来偷偷问哥哥们不就行了。再说了,不是还有阿爹?” 蛋弟弟噼里啪啦的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他的能力极为特殊,有时候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话已经说出口,只不过有些不明白的东西,他只会回来偷偷问。 “聪明。”燕洵戳了下蛋弟弟圆滚滚的脸蛋,把他拎起来放到地上。 蛋弟弟赶忙抬腿跟着跑。 * 宫里塌了三座宫殿,好在都是废弃冷宫。 只是皇帝一向宠爱的小皇子不再露面,贾妃依旧养病谁都不见,再加上宫门口出现的幼崽们,以及那个不知身份的刺客,这便让许多人猜测:小皇子应当是出事了。 有人试着弹劾燕洵,然而很快被上面压下来。 这便让许多人都知道了风向:燕大人还没倒。 每每燕洵和幼崽们风雨飘摇,都总是能化险为夷,到最后不但会升官,甚至还能得到让所有人都觊觎的差事。 明白的人自然知道燕洵为此做了什么,而不明白的人便只觉得燕洵运气好罢了。 这回燕洵难得上朝,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发作,皇上便给了差事,让所有人下巴都差点摔到地上。 “燕爱卿为铁路总署署长,赐尚方宝剑,赐圣旨,道兵三千……” 张瑞拿出圣旨,当殿宣读。 殿中之人神情各异,皇上的脸色也不好看。他处心积虑的辖制燕洵,扶持朝堂中其他人,想要去平衡。他甚至是默许朝中文武百官共同针对燕洵,不让他接触妖国荒山,甚至荒唐的同意朝中文武百官推出谢贾赵三家小辈去妖国荒山。 然而最终,危机四伏、难以对付的妖国荒山,最终还是要用到燕洵。 不得不重用他。 不得不给他差事,让他不得不功高震主。 对于妖国,似乎是除了燕洵,其他人真就无可奈何,哪怕是皇上,也只能待在宫里罢了。 皇帝看着下面神色各异的朝臣,痛心疾首,他们但凡可堪一用,也不至于会到现如今的地步。 “谢皇上。”燕洵伸手接过圣旨,和一道空白圣旨,面色从容。 小皇子还在他手中,建铁路的本事只有幼崽们有,造火车的本事也只有幼崽们有。当皇帝同意建外城墙以外的铁路时,便是妥协了,不得不妥协,不得不重用燕洵,不得不去接受大秦无人可用的事实。 “燕爱卿请起。”皇帝脸上露出笑容,温和道。 “谢皇上。”燕洵站起来,回到原来的位置。 他以鸿胪寺卿的身份上朝,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儿,位置几乎靠近大殿门口。 不过如今燕洵摇身一变,成了铁路总署署长,得了三千道兵护送,甚至还得了空白圣旨,这可比掌握生杀予夺的尚方宝剑还要震撼,某些时候,燕洵便能跟皇上一样,一言定人生死。 “盐署署长。”有人喃喃道。 燕洵除了是鸿胪寺卿,还是盐署署长,天底下的盐都归他管。 如今家家户户吃的盐都是海边盐场产出,甚至百姓已经不知道盐商的存在,只知道燕大人手中的盐无论如何价钱都不会涨,亘古不变。 让众人毛骨悚然的是,燕洵以铁路总署署长的身份,得到了比钦差大元帅还要高的权利,那么有朝一日他是不是会议盐署署长的身份,得到同样的权利? 皇上给他的恩宠,高过山、深过海,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程度。 退朝后,燕洵捧着圣旨往外走,许多人都下意识避开他。 司平快步走来护在燕洵身边,高兴道:“大人,这回下官能去边城吧?” “恩。”燕洵点头,“你选一些老实可靠的工匠,明日我要见见他们……” “大人,下官呢?”史元守也凑过来,略有些兴奋地问。 不远处陆朝阳揣着手站在那里,一双眼睛不怒不喜的看过来,显然在等燕洵。 燕洵把圣旨放到袖子里,冲着史元守笑道:“去边城就势必会出外城墙,你不怕?现如今为了妖国使臣、妖国荒山,死了多少人,病了多少人……” 如果可以,即便是燕洵自己也不想去妖国,待在安全的外城墙里面多好。 “便是再危险,只要大人点头,下官能去。”史元守赶忙道,“下官已跟家中妻儿老小说过,生而为百姓,死亦为百姓,死得其所。” 他不怕死,只是怕再过以前那样的浑浑噩噩的日子。 “以后总会有机会的。”燕洵忽然话锋一转道,“你们俩快走……” 司平和史元守都看到等在前面的陆朝阳,也知道有些事他们帮不上忙,甚至插不上话,但还是担忧。 “去吧。”燕洵给了个安心的眼神,走向陆朝阳。 多日未见,陆朝阳还是那副模样,头发花白,穿着宽大的官袍,做什么都慢悠悠的,仿佛一切都胸有成竹。陆朝阳比周老稍微大一些,面容俊秀,据说年轻时曾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儿。 任谁看到这样的陆朝阳也绝对想不到他会有那样一个女儿。 “陆相。”燕洵冲着陆朝阳拱手。 “燕大人。”陆朝阳上上下下打量燕洵,问,“小皇子可是在你那里?他生了重病?在你那里治病?” “陆相为何如此认为?”燕洵不动声色道。 “那几日京城人心惶惶,许多人都看到燕大人那个……保育堂……中的幼崽守在宫门口,跟一名刺客打斗。”陆朝阳慢悠悠道,“老夫恰巧看到燕大人身轻如燕,和那刺客说着什么……” 只不过距离太远,燕洵和五皇子说话的声音又太小,以至于他根本听不清罢了。 燕洵依旧淡定,“不过是恰巧帮忙罢了。” 当日看到的人何其多,然而除了陆朝阳这样的有心人,寻常百姓即便是看到了,也不过是随后就忘罢了。 “燕大人,宫里出了大事?”陆朝阳又问。 燕洵不动声色的摇头,“不知。” “果真是出了大事。”陆朝阳肯定道,“若是没出事,燕大人又怎么会不否认呢?看来燕大人是不敢说,而不是不知道。那老夫也不再问,总有别的法子知道……” 说完,陆朝阳便慢悠悠的离开。 燕洵站了一会儿这才跟在后面出宫,嘟哝道:“老狐狸。” 单单是从他的反应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就算是燕洵也不得不承认他的本事。能成为左相这么多年屹立不倒,陆朝阳果真是有真本事。 只不过有关五皇子的事,还跟蛋弟弟进宫有关,当时燕洵放五皇子走也有一点是因为这个,他要保护蛋弟弟,至少现在不能让人知道蛋弟弟身为妖怪却可以在宫里来去自如。 宫门口。 镜枫夜出神的看着不远处的红墙红瓦,一动不动,宛如雕像。 过了许久,燕洵出现在道路尽头。 他穿着五品官袍,宽宽大大的,比不上三品、二品那些大员的气派,也不像武将那样龙行虎步,但他身上那种独一无二的气质,哪怕是化成灰镜枫夜都能认出来。 他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不像那些人从前厌恶、仇视、敌视妖怪,也不像那些人现在试探、讨好、拉拢妖怪,他一直是那样,没有把人和妖怪分开,他区分妖怪和人,只区分善恶。 镜枫夜知道自己只需要做个好人就能满足燕洵所有的期待,他就能留在燕洵身边。 只需要做个好人而已,那又有什么难的,几乎是最简单的事了。 “想什么呢?”燕洵伸出手在镜枫夜面前晃了晃。 镜枫夜捉住燕洵的手,放到自己怀里暖着,“在想其实和大人成为朋友很简单,只需要有良心就行了。” “哦?镜大人这般厉害,竟然知道了我的秘密。”燕洵故作惊讶,“快说说你啥时候知道的?我藏得这么深竟然都被你发现,镜大人可真了不得呀。” “早就知道了。”镜枫夜拉着燕洵上马车,拿了被褥盖在燕洵身上,一边说,“最开始就知道。” 燕洵缩在被窝里,双手握着镜枫夜热乎乎的手,少见的沉默了。 其实最初见面时,他并不是那样的,那时候若不是他身上毫无修为,且刚刚醒来没有力气,怕是会本能的动手。 “那时候我见到的是阿烛。”燕洵道。 “他吓疯过人。”镜枫夜低声道。 “恩。”燕洵往被窝里缩了缩,“阿烛模样异于常人,寻常人骤然看到可能真的会被吓到,多看看就不害怕了。” 这具身体的原主便是被蛇身幼崽吓死的。 燕洵松开手,按了下自己的心口。 他曾经见过很多妖怪,蛇身幼崽在他眼里根本算不上什么,只是心好像漏跳一拍,有一瞬间他的心跳仿佛是停止的。 “大人?”镜枫夜凑过来,一脸担忧的看着燕洵。 “没事。”燕洵又按了按心口,感觉好像重新活了过来。 车厢里烧着炭炉,铁管绕了好几圈,四处都暖烘烘。 燕洵从被窝里爬出来,一头扎进镜枫夜怀中。 他不知道在外面站了多久,外面的袄子早已凉透,里面只穿着单衣,隔着薄薄的布料便能感受到他身体里蓬勃的生命,跟燕洵自己恰恰相反。 “真害怕出事。”燕洵道,“给我煎两块肉,煮一碗面,我要多吃点。” “好。”镜枫夜赶忙答应着,就这么抱着燕洵,单手打开木箱,拿出里面早就准备好的食材。 第259章 那种感觉自己随时都可能会离去的恐慌,在燕洵吃了肉片、面,又吃了许多点心,下马车看到忙碌的小幼崽们的时候,完全消失。 看着拿着矿磁叶草果比划的利爪幼崽,看着拿着铅笔写写画画设计图纸的黑白幼崽,看着搬出小板凳,跑到外面晒太阳的光明幼崽,看着这些忙碌的幼崽们,燕洵终于觉得自己是一直真真实实的或者的,哪怕是他这具身体曾经病重过,极度虚弱过,他也是活生生的人。 “这样就很好。”燕洵脸上露出笑容,把那种患得患失的想法抛开。 “阿爹。”蛋弟弟跑出来,“给蛋巨巨换了个小车哩。” “哦?我看看……”燕洵赶忙进屋。 蛋弟弟哒哒哒在前面跑,率先跑到蛋巨巨前面,伸出小爪子摸着蛋巨巨说,“小花说这些日子蛋巨巨就会破壳,哥哥们打算给蛋巨巨换完小车再缝一个大一些的窝,本来我也想帮忙,但是个头太小,只能帮着出出主意……” 以蛋巨巨的身形来看,破壳后肯定个头不小,窝肯定也不会小,蛋弟弟还真的帮不上什么忙。 “等蛋巨巨破壳,你可以带他了解大秦。”燕洵蹲下,摸了摸蛋弟弟的小脑袋说,“个头小也有个头小的好处,不用难过。” “恩!”蛋弟弟仰着头,用脸颊蹭了蹭燕洵的手,哒哒哒跑开,去拿喷雾器给蛋巨巨喷洒水雾。 * 一大早怜哥儿就赶忙起来,匆匆吃了块烤的热热的面饼,急急忙忙去找柳哥儿。 “怜哥儿怎么这么早?你今儿个是晚班,吃了晌午饭再去商场也来得及。”柳哥儿赶忙推开门,“快进来,外面冷。” “不冷的。”怜哥儿拢了拢身上的袄子,侧身进屋。 柳哥儿自己住,屋里烧着炭炉,地上铺着木地板,上面又铺着皮毛,靠墙的地方还摆着大大的用棉花蓄的带靠背的板凳,坐上去整个人都会陷进里面,又柔软又暖和。 旁边大大的玻璃窗隔开外面呼啸的寒风,只有暖融融的阳光照进来。 哪怕是如今外面滴水成冰,出门的人都要穿厚厚的棉衣,屋里也依旧温暖如春。 “吃了吗?”柳哥儿打开炭炉,拿出烤的焦黄酥脆的饼子,又拿出一个玻璃瓶,挖出里面酸甜软糯的果酱涂在饼子上,“给你。我还煮了豆浆,也来喝点。大冬天的,喝点热豆浆暖和暖和。” 墙上刷了大白,挂着一幅幅幼崽们矮胖矮胖的形象,最中央还挂着跟蛋弟弟一模一样,个头大小也一样的棉布缝的布偶。 蛋弟弟仿佛真的挂在墙上似的,小嘴张开,似乎下一刻就要说话。 “柳哥儿。”怜哥儿捏着烤饼,犹豫一下还是说,“我不适合去商场做工……” “恩?怎么了?”柳哥儿拿出厚厚的棉手套戴上,端出煮的沸腾的豆浆,给怜哥儿倒了一碗,又拿出糖罐放到桌子上,“吃糖的话可以自己放。” 柳哥儿给自己倒了碗豆浆,重新把小锅放到炭炉上温着,盘腿坐在软垫上,问:“这些日子在商场不习惯吗?是不是有人找你说闲话了?有些年轻汉子想找对象,经常来商场找人说话,还有些年纪大的汉子不要脸,你只要看到就跟安保说,他们会被撵出去的。” “不是,商场里面很好。”怜哥儿赶忙道。 当初他被燕洵带回来,阮端熙没了以后,便被燕洵亲自带着来商场找柳哥儿。 那些一摆溜的活计摆在怜哥儿眼前,任他挑选。就算是很难很难的活计,只要他愿意,燕洵就会安排人教他,总会让他学会。 在商场做工也很轻松,一天最多忙四个时辰,只有商场里面做活动,很忙很忙的时候才多做半个时辰的工,即便是这样也会给多余的银钱,更是有松软的烤饼吃。 这样的活计对怜哥儿来说就跟做梦似的,头几日他几乎没睡觉,也没觉得累,总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身边跟他同样做工的全都是美人,个顶个的美。 所有人都很善待怜哥儿,都很善良,超乎怜哥儿想象的善良。 有些年轻的小汉子见着怜哥儿面生,便故意找他说话,没等怜哥儿说什么,那些美人便凑过来七嘴八舌的帮他说话,还帮他请安保,把那年轻小汉子撵出去。 柳哥儿说的,一件事都没发生过。 “我想去边城。”怜哥儿忽然道,“我想帮燕大人做事。京城商场很好,只是……我有些配不上……” 曾经食不果腹,日日担惊受怕,曾经噩梦连篇,夜夜惊醒;骤然过上这般安逸的日子,怜哥儿总是觉得自己在做梦,感觉自己并不是活着的。 他觉得只有在梦里才能看到这么好的柳哥儿。 “这样啊,你且等着,吃了饭我带你去问问燕大人。”柳哥儿淡定道。 “啊?”怜哥儿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我、我辜负了燕大人的好意,怎么能……柳哥儿,我……” “当初燕大人带你来的时候,单独跟我说过,若是你不喜欢在商场做工,便带你去见他。”柳哥儿淡定道,“若是你以后想来商场了,随时都能回来。这做工干活,哪有强逼的道理,都是自愿的。我估摸着你想去边城,肯定也能去,燕大人就是那种人。” “恩。”怜哥儿点头。 他知道的,燕洵就是那种人,他不会嘴上说什么,只会真正的帮忙做事。 两个人吃完饭,柳哥儿便带着怜哥儿下楼,去车棚推出自己的铁驴,“我带你。这铁驴是今年小幼崽们送给我的,可结实,坐稳了……” 京城街上扫的干干净净,纤尘不染,有些主要道路还立着一些木牌,只要是识字的人就能看懂这是什么街,前面又是什么地方。 “这些路牌是商场造的,为了宣传商场,也是为了让新来京城的人能更好的认路。”柳哥儿的声音在寒风中散开,隐隐约约传到怜哥儿耳中,他很用力的点头。 京城一直都在变化,很多地方都有燕大人的痕迹,很多人的日子也变得好了许多,穷人能吃得起肉和蛋,能穿得起衣裳,这是多少年没出现过的盛事。 到水泥楼前,怜哥儿握紧拳头,他不确定燕大人会不会同意,但他是真的想帮燕大人做些什么,哪怕是做个使唤小厮也好。 “咦?柳哥儿、怜哥儿,快进来。”隔着玻璃门看到外面的两个人,火焰幼崽赶忙哒哒哒跑过来开门,“外面风大,快进来暖和暖和。” “不冷哩,都穿着厚厚的袄子。”柳哥儿拉了怜哥儿一把,一块儿进门。 屋里温暖如春,幼崽们都穿着薄薄的单衣。 大家刚刚吃完饭,正一起收拾饭桌。蛋弟弟一边扛着盘子跑一边说:“小蛋又不去边城,就知道跟北大人一起查案,我看他快要成为查案疯子了!” “那是你哥。”燕洵毫不留情的戳破道,“昨日小蛋回来给你拿的玉雕你不是好好的藏在柜子里,还用的最好的荷包装?恩?” “嘿嘿。”蛋弟弟捂着嘴笑,“我就是随便说两句,我提前说了,省得有人会说我哥,谁要是再说,就别怪我不客气。” 见着柳哥儿和怜哥儿进来,蛋弟弟赶忙冲上前,“柳哥儿、怜哥儿,你俩咋来了?” 柳哥儿看了眼燕洵,见他一脸了然,便赶忙把怜哥儿的事说了一遍。 怜哥儿低着头,生怕燕洵不同意。 “这样啊。”燕洵把碗筷收拾好递给镜枫夜,自个儿拿了抹布擦桌子,随意道,“早知道你可能适应不了那样的日子,既然来了,这回便跟着一起去边城吧。你先跟铁牛、大山他们俩一起,我会让他们俩保护你。” “是。”怜哥儿捂着嘴,眼圈瞬间泛红。 他过惯了苦日子,骤然让他过那么好的日子,他适应不了,又害怕辜负燕洵的好意,好不容易才跑去找柳哥儿问话,哪能想到燕洵早就叮嘱过柳哥儿,也早就彻彻底底的了解了他。 他热泪盈眶。 他一个小小的不起眼的宛如蝼蚁般存在的人,怎么能让燕大人如此费心。 “哭了。”蛋弟弟赶忙跑到一边,抱着大大的帕子跑过来,“快擦擦眼泪。小哥儿哭的梨花带雨的是很好看,但也很让人心疼呀。” 蛋弟弟站在怜哥儿面前,个头那么小,说话那么一本正经,像是流连花丛的书生似的,明明他比鸡蛋大不了多少。 “噗。”怜哥儿憋不住笑,脸上还挂着泪水。 “这样倒是不错,好看好看。”蛋弟弟小爪子摸着下巴,高兴的点头。 怜哥儿忍不住笑,赶忙回去准备,一路都有柳哥儿陪着。 “你住的地方都给你留着,以后随时都能回来。这些衣裳除了商场里面做工要穿的,别的都是你的。”柳哥儿一路帮忙,又亲自把怜哥儿送去海边火车站,“去吧。” “恩。”怜哥儿点头。 火车站前面很多人,还有虎视眈眈的道兵。 “这里。”火焰幼崽冲着怜哥儿挥手,哒哒哒跑过来领着他从后面绕道,一边解释说,“这回去边城的人多,要准备的粮食也多,还有土石、水泥什么的,到时候还要建炉灶和炼钢炉哩……” 有的车厢一整片铁皮都卸下来,汉子们看着沉甸甸的麻袋上前。 车厢里已经码了整整齐齐的袋子。 有的道兵已经进了车厢,老老实实坐着。 外面还有站的整整齐齐的道兵,怜哥儿跟着火焰幼崽一路往前,还看到了当初去妖国荒山的小辈,他们还是原来的模样,但又好像变了,都拿着本子,不知道在忙什么。 怜哥儿一路跟着火焰幼崽到了最前面,终于看到了燕洵、镜枫夜,还有同样忙碌的小幼崽们。 “都上火车。”燕洵道。 “走。”火焰幼崽赶忙拉着怜哥儿上前。 后面蛋弟弟扛着自己的小包袱追上来,“哥,咱们给壮哥、欢哥他们准备的伴手礼带上了吗?我记不清了,好像带上,好像又没有。” “带了。”火焰幼崽肯定道,“还有小蛋给准备的东西,放在一起送上火车的。” “哦对!”蛋弟弟终于想起来,“我就说怪怪的,原来是跟哥哥的东西一起。” 上了火车,小幼崽们分别做好,连带着怜哥儿也赶忙做好。 车厢里并不冷,当中烧着炭炉,玻璃窗上有一层雾气,要擦干才能看清楚外面。 怜哥儿靠窗坐着,看着外面陆陆续续上火车的人,心底里终于有了些许踏实的感觉。他不害怕经历危险,只怕确定不了自己是活着的人。 * 年已经过去快一个月,边城依旧沉浸在过年的氛围中。 以前边城所有人都是为了活下去,冬日天寒地冻,吃不饱穿不暖,只能缩在自家屋里,祈求冬日快些过去。 然而今年却不一样。 曾经破破烂烂的房子再也不用翻新,今年全都换成了方方正正的水泥楼。虽然里面地方没有以前的房子大,但是里面干干净净,有着明亮的玻璃窗,厚厚的冬日保暖的墙,比起以前的房子不知道好了多少倍。 所有军户都有作坊发的棉布和棉花,若是肯花银钱,还能买到蚕丝布。 厚厚的棉布里面铺上一层松软厚实的棉花,用细密的针脚缝好,再缝一件厚厚的大衣穿在外面,便是再冷的寒风也吹不透。 家家户户都有纺织作坊给的罐头、豆子、粗面粉、盐等,再也不用像往年那样,因为冬日里没有活计干,找不到吃食,只能饿着肚子过年。 “今年的罐头多,怕是要吃两个月。”鸣哥儿打开自家木柜看了看说,“这几日接连吃豆芽,不如咱们做炖豆腐吃。” “阿爹会做豆腐?”欢哥有些疑惑。 “我专门学的,应当能成。”鸣哥儿摩拳擦掌的。 豆子泡发,去火车站大饭堂借石磨把豆子磨好,再拿回来煮开,点卤。 当豆花终于出现的时候,鸣哥儿高兴道:“欢哥你快去壮哥家问问,叫旭哥儿来拿点豆花吃。我要压点豆腐,明儿个开一个红烧肉罐头,做个豆腐酿吃。” “好。”欢哥赶忙拿棉衣穿上准备出门。 火车从远方驶来,缓缓进入边城火车站。 早早有人穿着厚厚的袄子等在外面,他们过了一个好年,一个个全都红光满面,面露笑容。 燕洵带着幼崽们下了火车,赶忙去找杨叔宁。 边城大营还是原来的模样,杨叔宁面色不善的看着燕洵,他已经知道那群小辈又来了,“燕大人这是何意?” “杨将军这又是何必,他们有的已经幡然醒悟。”燕洵笑眯眯道,“我准备修地下铁路,从外城墙以外开始,一直通往荒山,杨将军觉得如何?” 荒山上的矿磁叶草果当真是好用,只需要组成极为简单的机关,这就能造出妖灯、妖锅。 已经尝到妖灯、妖锅好处的杨叔宁顿时有了心思。 从边城前往妖国荒山路途遥远不说,路上还危机四伏,一旦出事就很容易全军覆没,而若是建成地下铁路,直接乘坐火车前往,无论如何都有安全保障。 杨叔宁已经见识到妖灯、妖锅的好处,他敏锐的意识到矿磁叶草果肯定还有别的用处,那么妖国荒山就绝对不能放弃。 而他身为守城大将,哪怕是再不喜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却也不得不给燕洵面子。 “燕大人要借兵?”杨叔宁终于松了口,同意此事。 燕洵点头,“我带来的三千道兵终究是比不上边城道兵,不堪用,还请杨将军借兵于我,以期铁路早日修成!” 第260章 “又到边城,果真是比京城冷。”水獭钻出帐篷,哈出一口寒气,又赶忙钻回去,打开自个儿的包袱。 营帐里面并不冷,当中烧着炭盆,上面坐着水壶,正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水獭翻出一直没舍得穿的棉衣,仔仔细细的展开,摸着柔软厚实的布料,还是有点不舍得穿。 棉衣有好几件,袄子、裤子都有,外面还有一件额外的大衣,另外有帽子、鞋子和手套,用的都是今年最新的棉布和棉花。水獭只拿了鞋和帽子偶尔穿,身上还是穿着以前破破烂烂的袄子,打算就这么度过冬日。 只是如今到了边城,外面更冷,水獭有些犹豫了。 “水獭?”火焰幼崽溜溜达达进来,见着水獭在叠棉衣,上面的褶皱都很清晰,棉衣一点灰都没有,显然是没穿过,火焰幼崽了然道,“你换上棉衣吧,我家大人已经跟作坊说了,今年会再多缝一批棉衣,用不了多久会再发棉衣的。” “啊?为何?这一件已经够了。”水獭赶忙道。 “这不一样。”火焰幼崽催促道,“穿上吧,外面天寒地冻的,不穿棉衣肯定不行。” 水獭略一犹豫,终于换上棉衣。 比起火焰幼崽身上厚厚的跟球似的棉衣,水獭身上的棉衣要稍微薄一点,更方便行动。 “穿上大衣。”火焰幼崽伸出爪子摸了一把大衣,满脸羡慕的说,“我们就没有大衣,只有厚厚的袄子。我家大人说等我们长高一点再给我们缝大衣……” 过了一个年,火焰幼崽的能力长了不少,但个头只长了一丁点儿,看上去还是矮小的孩子模样。 水獭穿上大衣,原地转了一圈,“有点热。” “出去外面就好了。”火焰幼崽带头往外走,“我今天骑了小铁驴来呢……” “小秀才怎么特意来我们营帐?”水獭跟着火焰幼崽往外走。 他跟火焰幼崽还是在火车上见过,当时只是说了几句话而已,不过那时候蛋弟弟也在,也不知道怎么的,水獭就发现自己跟这群小幼崽熟悉了。 如今跟火焰幼崽一起走出营帐,看着他推着小铁驴往前,水獭自然而然的跟在一边,自然而然的问。 若是仔细回想这种变化,便有中不可思议又情理之中的感觉:燕洵带着小幼崽们帮了他们那么多,且从未端着架子,也不会让人动辄跪拜,他们的出现就像朋友一样,让水獭也想去帮助他们。 小铁驴两个小轮子咕噜咕噜的转,火焰幼崽搓了搓爪子说,“要建炼钢炉,我来找几个帮手。先带你过去看看,到时候分配活计,你帮我安排下去。” “成。”水獭赶忙答应着。 “到时候干活每天都有补贴的,不会让你们白白干活。”火焰幼崽道,“不过边城大营那边也有道兵出来,到时候你们负责什么地方还要具体再说……” “成。”水獭握紧拳头,心里打定主意一定不能让边城大营的那些道兵看扁了。 两个人穿过棉花田,路过巨大的坟冢,火焰幼崽带着水獭上前,拿出两朵纸折的小花放上去。 坟冢山一样,周围用石头圈了起来,当中打扫的很干净,外面是葱葱郁郁的棉花田,看上去很是古怪。 墓碑上刻着字,只是水獭不识字,看不懂。 直到走的远了,彻底穿过棉花田,水獭这才小声问:“小秀才,那是……” “妖国男爵杜美奇。”火焰幼崽道。 水獭沉默。 妖国男爵杜美奇在边城出事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还有这般大的坟冢,更是没想到小幼崽们的态度是这样。而且坟冢周围打扫的干干净净,供品一直都有,显然一直都有人照料。 “杜美奇虽然也是妖国男爵,但是他并没有伤害过大秦百姓,甚至阻止过奇达西。”火焰幼崽仿佛知道水獭在犹豫什么,他淡淡的解释道,“他不是坏妖,值得这样。” “水獭,你觉得呢?”火焰幼崽问。 水獭张了张嘴,低头看着火焰幼崽。 这只小幼崽跟寻常小孩的区别非常大,他的耳朵像两朵燃烧的火焰,在寻常人看来应当是十分诡异的,即便是水獭第一次看到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然而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对火焰幼崽,对其他小幼崽的存在习以为常了呢? 火焰幼崽模样异于常人,然而他就这样骑着小铁驴进了营地,进了营帐,就这样跟水獭说话,然后两个人就这样溜溜达达走了出来。 好像火焰幼崽不是妖怪幼崽,而是普普通通的道兵似的;又好像火焰幼崽还是妖怪,但其他道兵都习以为常似的。 “是啊,他不是坏人,应当这样。”水獭喃喃道。 他好像有什么想通了,又好像还是跟先前一样什么变化都没有。 火焰幼崽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指着前面说:“就是那里,我家大人正用石灰划线,我们过去看看。” “好。”水獭赶忙撵上。 还没开荒的土地就是边城以前的模样:只有零星野草,没有树木,也没有庄稼,放眼望去一片荒凉。 燕洵拎着袋子,抓出一把石灰,沿着细线洒,一边说:“这个地方建炼钢炉,旁边用来烧水泥,到时候先铺一条路出来。咱们不用木车,让幼崽们造铁车出来用,轮子也都换成铁驴那样的……” “砖石不够的话提前找环哥儿说。” “都记住了吗?” 跟在燕洵身后的贾求孤等人赶忙跟着点头。 划完线,燕洵拎着袋子去下一个地方,贾求孤等人都赶忙跟上。 谢娇儿大着胆子上前一步问:“燕大人,我们真要修铁路吗?” 直到现在谢娇儿还是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他们这些小辈明明应该去妖国荒山建墙,怎么就跟着燕洵到了边城,然后跟着燕洵干活了呢? “修。”燕洵道,“这样去妖国荒山才能安全一些,不然多少人命都不够填的。” “可是……”谢娇儿回头看了眼贾求孤等人,压低声音道,“我们虽然去不了,但燕大人和幼崽们能去的……” 若是换成别人,定然会带领幼崽们前往荒山,霸占矿磁叶草果。 “那不一样。”燕洵笑道,“若是我带着幼崽们偶尔去妖国荒山摘果子,万一被妖国知道半途阻拦怎么办?若是有铁路,到时候真有妖国妖怪半路拦截,咱们边城直接派出一火车道兵……” 那样的话,去妖国荒山就不用再胆战心惊了。 谢娇儿猛然明白过来,不由得敬佩地看着燕洵。 “妖国荒山虽然好,但只有以大秦的全部力量去保护才能护住,若不是这般……妖国随时都能收回妖国荒山。”燕洵淡淡道,“毕竟虎妖王想的什么咱们谁都不知道,也不了解虎妖王。” 早在最初时,燕洵就没想过自己霸占荒山,甚至是荒山上的矿磁叶草果他也只打算拿一些用而已,并不打算据为己有。 比起独占妖国荒山,燕洵更愿意用安全稳妥的方式去解决此事。 划完线,燕洵把袋子收起来,开始分配任务。 轮到谢然书的时候,燕洵想了想道:“我让小花给你拿些药材,你去帮忙熬药。所有到边城的生人,都要喝汤药,不管来过几次,任何人都不能幸免。” 说完这话,燕洵看了眼谢娇儿等小哥儿,赶忙道:“可能怀上身子的先不要喝汤药,去找大夫看看,没怀上再喝。” 几个小哥儿脸都有点红,赶忙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多谢燕大人。”谢然书郑重其事的冲着燕洵拱手。 “无妨。”燕洵淡然的挥了挥手,继续分配任务。 * 谢然书早早爬起来,带着人去找花树幼崽。 他和护送铁路总署署长的道兵住在一起,这次虽然还是用的原来的营帐,但是有了燕洵的帮助,就一切都不一样了。 每个营帐里面都有炭盆,帐篷虽然特地开了通风口,但晚上睡觉风吹不到,还能烤热热的碳,一点都不冷,不像前两次,燕洵不管不问,谢然书便只能多穿几件皮毛袄子,夜里要被冻醒好几回。 到了地方,谢然书赶忙上前一步冲着花树幼崽拱手。 “跟我进屋。”花树幼崽道,“谢千户一个人就好。” 谢然书赶忙跟上。 屋里没烧炭炉,也没有火炕,稍微有点冷,竟是跟外面差不太多。 花树幼崽拿出一个木盒打开,准备挑拣药材,见着谢然书面露疑惑便道:“这里放药材便不能太热,不能烧炭炉。” “原来如此。”谢然书这才了然。 花树幼崽穿着厚厚的袄子,其实是一旦都不冷,甚至因为他们都是妖怪,不用穿这么厚也不会觉得冷,只是那样的话燕洵会担心…… 层层叠叠的木盒中放着一枚枚药材,谢然书早已见过一次,如今再见到还是觉得震撼无比。 人形首乌,个头极大,拿出来便沉甸甸的;千年人参,看着像长了胡子的老头儿…… 花树幼崽拿出大大的火红灵芝,整个放到木盒中。 “小花大夫,这些药材年份已经超出许多了吧?”谢然书忍不住道,“方子不是说五百年以上的药材就能用,这些都已经超过千年……” “无妨。”花树幼崽淡定道,“这些拿去用。我家大人说了,这些药材放在那里不用再值钱也都不是银钱,拿出来用了,救了人命,那才是无价之宝。这一锅药熬出来能吃很久,你且放心……” “也是。”谢然书低下头。 他早知道燕洵从来都不看重银钱的,否则京城商场就不会有专门针对穷人的布料、肉和蛋,那些东西若是正经卖出去,肯定能赚到更多银钱,只是燕洵不看重而已。 “蛋弟弟!”花树幼崽忽然喊道。 “来了。” 旁边严丝合缝的墙忽然转动,机关悄无声息,蛋弟弟扛着一枚归元绿灵芝出现,哒哒哒跑过来,把归元绿灵芝放到木盒中。 比起其他听说过的,甚至见过的良药,蛋弟弟最后扛出来的归元绿灵芝才是真正的良药。 满室生香,谢然书忍不住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的精神瞬间变好,甚至觉得修为都似乎有些提升,他不由自主的看向木盒中的归元绿灵芝。 就是这东西,京城中被称之为神药。 王家老祖宗耄耋之年,本垂垂老矣,就是因为得了一枚归元绿灵芝,银发反青,如今形如壮年,哪怕是极少见人,也依旧让京城豪门世家趋之若鹜,不知道多少人家都想见见王家老祖宗。 谢然书没见过王家老祖宗,他只是听说过。 然而如今只是闻了闻归元绿灵芝的香味,便让他有这么大的反应,他便能确信王家老爷子是真的幸运,归元绿灵芝的药效也当真是极为惊人。 “熬药不难。”花树幼崽合上木盒,瞬间隔绝归元绿灵芝的药香,“不过要请阿烛弄水,别的所有的水都不能用,添水也要找阿烛,不能用煤,那火太毒,要烧柴……” “柴火早就准备好了,你带着人去拿就好。”蛋弟弟一手叉腰,站在花树幼崽旁边,“熬药用的鼎就在外面。” “是。”谢然书回过神,赶忙拱手。 鼎约莫有半人高,沉重无比,下面是高高大大的灶台,用来烧柴。 花树幼崽和蛋弟弟帮着去叫蛇身幼崽来帮忙,谢然书便抱着木盒一动不动,只是用嘴指挥,“都准备好,千万不要疏忽。” “不就是熬药,这个谁不会?这么大的鼎熬药,能是什么药呢?”干活的道兵有些不明白的说。 那些个精致的良药哪能是他们插手的份,倒是粗糙的乱七八糟的药他们熬过不少。 “回头你们就知道了。”谢然书严肃道。 “要水是吧?”蛇身幼崽游过来,绕着鼎转了一圈,用尾巴尖戳了下灶台,笑眯眯道,“好了。” “多谢。”谢然书赶忙道。 “回头需要水再找人喊我。”蛇身幼崽甩了甩尾巴尖,溜溜达达游走了。 干活的道兵见着蛇身幼崽走了,这才去看鼎里面,果真见着里面有清澈的水,忍不住道:“竟是真的有水。” “那当然。”谢然书早见识过蛇身幼崽的本事。 道兵还是头一回见,稀奇道:“这便也是妖怪的本事吧?倒是不赖。” “是啊,若是到了没有水的地方,请小秀才来一趟,就有水喝了。” 谢然书忍不住道,“小秀才弄出来的水纯净无比,里面没有小虫子也没有其他东西,是天底下最纯的水。” “啥?” “我也不懂,好像咱们平日里喝的水里面都有小虫子。” 几个人乱七八糟的说着,倒也没有忘了按照步骤投放药材。 当谢然书拿出硕大人参、灵芝的时候,干活的道兵都是目瞪口呆。 “这、这些好东西……” “那是人参吧?长这么大得多少年份啊,我这辈子还没见过这么大的。” “我们当真是熬的良药?” 紧紧地抱着怀中木盒,谢然书道,“那是自然,都打起精神,这可是救命的良药。你们应当听说过当初妖国使臣离京……” 这些干活的道兵也是京城大营道兵,只不过一直没出来过,这还是头一回跟着来边城,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 只是说起当初妖国使臣离京时的事,他们还是知道的。 那时候京城大营出去的道兵没多久便口吐白沫,人事不知的回来,被隔离在帐篷里……等死。 “谢千户,当初……”道兵问。 “当初便也是这样的良药救的他们的命。”谢然书沉声道,“若不是这些良药,他们都得死。你们也看到这些良药是如何熬的,又价值如何……” 第261章 “为何燕大人不收银钱呢?”道兵说完又自己反应过来,低声道,“若是收银钱,又如何能拿的出那么些银钱。” 难道只能是拿的出银钱的人得到良药,其他人就只能等死吗? 燕洵并没有选择那么做,他选择救所有人。 汤药熬好,分别用小巧的玻璃瓶装着,瓶口用木塞,一瓶瓶的放到木箱中。 明明眼睁睁看着那些奇珍药材一个一个投入巨鼎中,那些味道也没有多难闻,归元绿灵芝的香味更是让人闻多久都闻不够,然而当汤药熬成的那一刻,却有着扑面而来的苦涩味道。 “良药苦口。”谢然书忍着苦味道。 其他道兵也都忍着,他们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价值连城的药材投进去,便是这良药再苦也能忍住。 * 炼钢炉建成,比京城海边的炼钢炉稍微小一些,却也不容小觑。 道兵从火车站扛来一袋一袋的煤,黑白幼崽亲自把煤扔进炼钢炉。 火焰幼崽旁边,鼓着腮帮子。 炼钢炉持续升温,使得这一小片地方都不再寒冷,而炼钢炉周围更是炽热无比。 红色的铁汁流淌而出,黑白幼崽赶忙上前,引导铁汁成型,变成一条一条铁轨。 不远处一袋一袋的水泥被道兵抗出来,装上车子,推着前往外城墙。 “那是……”水獭埋头推车,忽然听到前面有人惊呼,抬头一看,也是跟着惊呼,“那是、那是……” “蚂蚁行军妖。”光明幼崽骑着小铁驴撵上来,听到有不少人惊呼,赶忙道,“大家不用紧张,那些蚂蚁行军妖不会伤人,它们都是来帮忙的。” “那是妖怪吧。”水獭说着,忽然想起来自己跟火焰幼崽说的话,又赶忙道,“是好的妖怪?” “恩,是驯养成功的。”光明幼崽翻身下了小铁驴,一边推着小铁驴跟水獭一起走一边说,“跟家里养的狗差不多,都很听话,不过那到底是妖怪,大家可不要因为好奇去招惹它们。” “知道。”水獭赶忙道。 身边有了光明幼崽,这些道兵便很快接受了不远处的蚂蚁行军妖,继续前行。 沿着水泥路往前,尽头便是外城墙,更是有一扇可以通向外面的门。 当靠近外城墙的时候,水獭才发现他看到的蚂蚁行军妖比自己想象中更大,而在最前面,燕洵身边的那只蚂蚁行军妖更大,甚至模样跟后面的蚂蚁行军妖都不一样。 那头蚂蚁行军妖身上有着无数倒刺,透着难以言喻的危险,身上更是有着神秘复杂的花纹,它看上去像是这群蚂蚁行军妖的王。 水獭绕到前面,踮起脚尖看,这才发现原来每一只蚂蚁行军妖身边都有一个道兵。 “今天出来的蚂蚁行军妖都是驯化完成的。”光明幼崽道,“它们和道兵能够很好的配合……” “当真是厉害。”水獭赞叹道。 光明幼崽满脸骄傲的点头,“恩。是我家大人提出可以驯养的可能,再进行驯化,如今这些蚂蚁行军妖也终于能派上用场,边城战马就不用再出外城墙了。” 前面燕洵站在旁边,伸手摸了摸大黑,轻声道:“今天要干活了,等晚上我给你开个红烧肉罐头。” 大黑触角一晃一晃的,乖乖趴着不动,任由镜枫夜把沉重的水泥、土石和钢筋等东西扛到它身上,又用绳子绑好。 后面的蚂蚁行军妖也都一动不动,任由道兵把东西绑在身上。 水獭一脸震撼。 虽然他一直在京城大营,还没上过战场,也没见过妖国妖怪攻城,然而那些蚂蚁行军妖看上去便不是那种乖乖的妖怪,那些锋利无比的倒刺处处透着杀机,利齿锋利无比,爪子强劲有力,是很难对付的存在。 然而它们依旧乖乖趴着不动。 这样的震撼让水獭身体僵硬,说不出话来,在亲眼见到以前,他绝对想象不出来边城竟然还藏着这么多妖怪。 水獭是道兵都这般震撼,而作为寻常人的贾求孤,更是震撼不已。 他只是见过燕洵带着出外城墙的大黑,知道这只蚂蚁行军妖对别人凶残无比,独独听燕洵的话,且跑起来速度极快,不亚于战马,然而他没想到的是,边城竟然还有这么多蚂蚁行军妖。 那些蚂蚁行军妖就在燕洵身后,全都趴着一动不动。 那种安静又强大无比的震撼让贾求孤身体僵硬,甚至都不敢喘息。 “你们分别去找一头蚂蚁行军妖。”燕洵道,“跟道兵一起骑蚂蚁行军妖出外城墙。” “燕大人。”贾求孤整个人都哆嗦了。 燕洵淡定道,“蚂蚁行军妖与战马不同,想必你们都知道。暂且不用担心这些蚂蚁行军妖会攻击你们,它们都很温顺,和大黑还是有些区别的。” 除了大黑,其他蚂蚁行军妖其实并没有那么聪明,没有太多自己的主意。 而大黑长得越来越大,身上出现花纹,倒刺也更加危险恐怖,也逐渐的有了自己的主意,比其他蚂蚁行军妖更大更聪明,逐渐变得不一样了。 “走!”谢娇儿忽然道,“反正都得出外城墙,与其骑马,把马害了,倒是不如骑蚂蚁行军妖!” 不就是没见过的妖怪,更危险的妖怪他们也不是没见过,难道蚂蚁行军妖还能比矿磁叶草妖更危险吗? 反正到了这种时候不可能再转身回去,谢娇儿干脆昂首挺胸上前,选了燕洵后面那只蚂蚁行军妖。 “哼。”赵飞腾见谢娇儿动了,便跟着抬脚。 “赵飞腾,你去后面跟谢千户一起。”燕洵淡定道,“还有你们几个,也去后面。” 燕洵这么一说,其他人都下意识看过来。 赵飞腾面容扭曲,追问道:“凭什么?” “不凭什么。”燕洵冲着赵飞腾笑了下,说,“本官是铁路总署署长,让你怎样你就得怎样。来人,把他拖到后面……” 很快冒出来两个凶神恶煞的道兵,拖着赵飞腾和另外几个人去后面。 “早就应该这样!”谢娇儿忍不住道,“这几个人天天跟着浑水摸鱼,要不是燕大人心善,哪里有他们来边城的机会,竟然还不知道自觉,要是换了我,早把他们关起来!” 以前赵飞腾蹦跶,大家都没觉得有什么,然而如今贾求孤、谢娇儿等人都有了差事,每日里忙忙碌碌不知道多充实,就赵飞腾游手好闲,一个劲的打听六皇子在火车站开的铺子,想去吃饭,不知道多少人看他不顺眼。 “走吧。”燕洵摸了摸大黑的触角,踩着大黑腿上的倒刺爬上去。 谢娇儿不敢再说话,赶忙做好准备,被道兵拉上蚂蚁行军妖。 前面厚重的小门缓缓打开,外面就是妖国。 风呼啸着穿过小门吹向最前面的燕洵,寒冷刺骨中夹杂着难以言喻的恶意。 “大人。”镜枫夜赶忙从怀里拿出口罩,帮燕洵戴好。 “出发!”燕洵深吸一口气,大声说。 大黑晃了晃触角,稳稳的走向小门。 后面的蚂蚁行军妖缓缓跟上,再后面谢然书带着早就做好准备的道兵跟上去,他们当中只有一成是京城大营来的道兵,其余的全都是边城大营的道兵。 他们神色淡然,没有丝毫慌张,甚至有几个还带着一丝兴奋。 去妖国只是干活,不是杀妖,而且还有罐头补贴,更有银钱补贴,还管饭管饱,又有谁会不乐意呢? 最前面,燕洵摘下口罩舒了口气道:“赵飞腾怕是要发达了。” “他要成为第二个阮端熙?”镜枫夜立刻听明白了。 燕洵摇头,“还说不准。这回皇上特地让他来边城,终究是不知有何用意。” “终究会知道的。”镜枫夜赶忙道。 “那是自然,只要他不耽搁修路就行。”燕洵拍了拍大黑,轻声道,“慢一点,后面的道兵估计要撵不上。” 大黑立刻慢下来,后面的蚂蚁行军妖也跟着变慢。 外城墙以外就是妖国,明明只是一墙之隔,然而妖国的风更加凛冽,那种无孔不入的寒意让所有人下意识打了个哆嗦,然而很快他们身体里就涌起一股热力,冲散了这股寒意和恶意。 贾求孤坐在蚂蚁行军妖背上,平平稳稳的前行。 坐在贾求孤前面的棕猪回头问:“贾大人,感觉如何,比起马匹怎么样?” “很好。”贾求孤赶忙道,“很平稳。” “那是。”棕猪一脸骄傲,“蚂蚁行军妖原本就是妖怪,便是在妖国也不会像战马那样生病,而且这家伙很听话,不会主动伤人。只要不去惹它,一切都很好。” 贾求孤赶忙点头,他肯定是不敢招惹的。 “那边就是了。”棕猪忽然道,“有石灰划的圈。燕大人说铁路要建在地下,这样更安全一些。从这里开始……” “为何不从边城开始?”贾求孤下意识问。 再这之前,他并不知道铁路是要建在地下。 “外城墙根基深不见底,挖不透。”棕猪道,“这么多年外城墙一直护卫大秦,当中的巨石根本挖不透,而且不止深入地下多远。燕大人不想破坏外城墙,而且铁路从这里开始,也是为了将来万一妖国反悔要夺回荒山,到万不得已的时候,这段铁路也能舍弃。” “竟是想的这般久远。”贾求孤道。 “那是,燕大人一向周到。” 蚂蚁行军妖停下,棕猪先跳下来,再扶着贾求孤下来。 贾求孤见着燕洵已经到了前面,干满小跑着过去,跟其他人汇合。 石灰划的圈外面,由大黑带头,其余的蚂蚁行军妖全都趴在外面,把这里圈了起来。 其他人都在圈中。 “在干活之前,本官要先说好,无论如何,只要发现有妖怪出现,大家一定要迅速向蚂蚁行军妖靠近,然后回边城,千万不要试图杀妖,保命要紧。”燕洵大声道,“都给本官记住,无论如何,都要活着。” 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了。 “是!”棕猪很用力的大喊。 他知道的,活着比什么都好,因为活着就有无限可能,就像他以前天赋不够,修为提升慢,连上战场的机会都没有,他并没有一定要上战场杀妖,而是等着,等了这么些年终于等到机会,一枚归元绿灵芝让他修为提升,让他得了上战场的机会,让他得了立功的机会,让他完成了一辈子的梦想。 棕猪大步上前,和其他道兵一起,拿起铁锨,挖开脚下的土。 燕洵站在一边,看着眼前逐渐挖深的大坑,抓起一把土放到玻璃盒中密封,“妖国的土看上去跟边城的土没什么区别,地下不知道是不是也是这样。” “要回去用显微镜观察。”镜枫夜站在燕洵旁边,开着战伞帮他挡风。 “这地下不知道有没有妖怪。”燕洵随口道,“幼崽们应该都很想出来……” 只不过燕洵没同意幼崽们出来,甚至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让镜枫夜出来。 妖国对人有影响,对妖怪也有影响,这出乎燕洵的意料,然而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镜枫夜站在燕洵旁边看似一脸平静,但他无时无刻都在承受着那种来自内心深处的恶念,他不想让燕洵为这么多人操心,不想让燕洵被这么多人看到,他只想独占燕洵,只想一个人拥有燕洵。 那种把自己淹没的恶念山一样高涨,几乎要把他压垮。 但是他能忍住。 因为若是他那样做了,燕洵肯定会不高兴,仅此而已。 “对了,镜大人。”燕洵忽然回头,“这回再造火车,应当能用上矿磁叶草果吧?” “恩。”镜枫夜赶忙道,“我刚设计出草稿,还要造一个小的模型试试。” “蛋弟弟估计要高兴坏。”燕洵忍不住笑。 就算是小模型也肯定能跑起来,像黑白幼崽、利爪幼崽等小幼崽也只能看看,只有蛋弟弟可以真正的钻到小火车模型里面。 上一个小模型现在还经常用,就是蛋弟弟用的。 * 道兵扛着一根根钢筋进入深坑,水泥和沙土混合,浇灌下去。 外面围着的一圈蚂蚁行军妖挡住许多寒风,让圈里干活的道兵很快汗流浃背,有些道兵干脆脱了棉衣,只穿着单衣干活。 就连跟着跑来跑去的贾求孤都出了一身汗,他拿着本子,仔仔细细的看着眼前的水泥和钢筋,确定跟燕洵安排下来的没什么区别,这才让道兵继续。 从坑底开始延伸,一节节台阶逐渐往上,外面铺上水泥。 “回去。”燕洵见所有的活都暂时干完,赶忙道。 “走。”棕猪赶忙穿上棉衣,叫上贾求孤一起。 这回蚂蚁行军妖没再走在前面,而是在后面。 前面谢然书和道兵汇合,往外城墙走去。 燕洵骑着蚂蚁行军妖走在最后面,帮所有人殿后。 外城墙小门早早打开,幼崽们都站在路边等着,前面的人早已回去歇息,燕洵最后从小门进来,看到这些翘首以盼的幼崽们,他心中那些逐渐积累的负面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大人回来了!”蛋弟弟一边蹦起来一边喊,“我和哥哥们准备了大碗宽面,大人快来呀。” “好。”燕洵从大黑身上下来,一手拽着镜枫夜,一手挨个摸了摸幼崽们的脑袋,最后伸手戳了下蛋弟弟,笑道,“走,咱们去吃面。” 这回去妖国,燕洵没有喝那些汤药,因为肚子里还有个摸不到硬块的宝宝。 只不过那些无孔不入的恶意对燕洵来说也算不上什么,他如今力气大,身体好,能吃能喝,便是遇上 第262章 “这天底下的土石其实都差不多,尤其是石头,各个种类能很明显的分辨出来。”燕洵拿出从妖国地下挖出的土,一边递给花树幼崽一边说,“像是矿石,一些有经验的老师傅即便是不懂,看几眼也能分辨出来。” “是这样。”火焰幼崽凑过来盯着花树幼崽爪子里的玻璃盒看,“有些矿石看得多了,再闻闻味道,拿在手里颠颠就能知道是什么矿石,含量几多。” 火焰幼崽的能力是升温,当初小炉灶太简陋,温度不够,又没发现煤,一些矿石根本融不了,全靠火焰幼崽升温,这才能做到小炉灶做不到的事,才有最初的钢铁。 帮着升温的次数多了,接触铁矿石也多,火焰幼崽如今很很自信,随便给他块矿石他就能估摸出大约能烧出多少铁汁。 燕洵上前打开柜子,拿出一个个圆形的玻璃盒,帮着花树幼崽处理带回来的土。 “看看里面的微生物浓度。”燕洵把处理好的玻璃盒递给火焰幼崽。 靠墙摆放的庞大又复杂的显微镜已经打开,火焰幼崽靠近最前面的镜头,仔仔细细的观察。 片刻后道:“不行,需要培养。现在显微镜放大度数还是不够,不过再放大的话屋里的光线就不够了,烛火、油灯都不能随便用。” “妖灯!”忽然,火焰幼崽和燕洵同时道。 “这个可不容易,还得再研究研究。”燕洵摸着下巴道,“妖灯用金属丝发光也会发热,如果能找到不会发热的妖灯就肯定能用了。你们觉得气体怎么样?” 花树幼崽若有所思,“空气太复杂,并不容易分离。而且……我们只研究出几种制造气体的法子,已经试验过都不能发光……” “慢慢来,不急。”燕洵赶忙道。 最初燕洵和镜枫夜出外城墙取来的土如今依旧在研究,小幼崽们通过显微镜观察,已经记了密密麻麻厚厚的纸张。里面的内容或许有错的,但幼崽们有信心保证,绝大部分肯定是对的。 “边城表层土壤和妖国边境表层土壤绝大多数的微生物都差不多,大同小异,并没有很大的差别。”燕洵若有所思道,“边城和妖国边境唯一的区别就是外城墙。” 数千年前并没有外城墙,那时候人和妖没有这么泾渭分明。 而现在,外城墙护着大秦,隔绝妖国,更是让边城军户和道兵能够稍微的抵抗妖国妖毒。那只是一堵墙而已,最初的时候燕洵并没觉得这般高大的外城墙有什么稀奇,然而如今他却不得不去考虑那个最不可思议的可能性。 “外城墙往上高耸入云,往下深不见底,根本挖不透。”燕洵道,“外城墙外面的巨石虽然重达万斤,但石料并不稀奇,至于里面……” 探测不到。 就现在燕洵能想到的法子,小幼崽们能想到的法子,全都用上过。 厚重无比的外城墙也只能弄清楚外面的巨石而已,里面到底有什么,亦或是什么都没有,这一点根本无从得知。 那湍流而过冲入边城,又在外城墙不远处急速拐弯,拐回边城的大河,或许也是因为外城墙。 “还没弄清楚的秘密。”花树幼崽拿出一张纸,慢慢写下这几个字。 * 谢然书又来熬药。 木盒里还是装着价值连城的药材,还是有一枚归元绿灵芝。 他都已经麻木了。 “谢千户,怎么又熬药?”道兵被叫来劈柴烧火,还以为是帮着烧饭,兴冲冲的来了,结果就看到熟悉的谢千户,熟悉的鼎,还有熟悉的柴火。 “谢千户,不是烧饭?” “我以为是烧饭,叫咱们当火头兵呢。” “哎,这边城的日子也不算苦,吃的比咱们京城大营都好,我听说边城大营里的道兵除了吃得好,还经常有罐头发。那红烧肉罐头我就吃了一回,实在是太好吃。” “咋?你就吃了一个?我吃两个了。剩下的准备攒起来带回家给家里老娘尝尝。” “也不知道燕大人哪来的这么多红烧肉罐头,我听说这回拉回来一整个火车皮……那得杀多少头猪啊。” “燕大人有专门养猪的作坊你不知道?听说里面的猪吃的极好,平日里还要专门的人伺候,活的舒坦,上膘快。” 几个道兵可跟上回不一样了,来熬了一回良药,回去便找人打听燕洵打听边城大营,这一打听不要紧,可叫他们开了眼界。 谢然书面无表情的看着他们说完,这才开口,“就是良药。” “嚯?当真?那良药不是喝一回就管够么,再不济也得管好几天吧。” “就是,咱们这些连外城墙都没机会出的道兵也要喝吗?” 谢然书的面容有些扭曲,他怀里的木盒价值连城不说,关键是马上就要熬成良药,“都爬起来干活!小花大夫说了,这回补药居多,喝了有好处。” “那明日还有吗?”道兵问。 “有。明日只用归元绿灵芝熬药,至少两枚。”谢然书面无表情道。 几个道兵都沉默了。 他们已经打听到归元绿灵芝的价值,身为京城大营的道兵,更是知道这东西在京城的价值。 然而在边城,燕洵不但眼睛不眨的拿出归元绿灵芝,甚至边城大营的道兵还能通过战功换归元绿灵芝,这样跟京城大营一对比,京城大营还有什么?吃喝玩乐修为不济的纨绔么? “真羡慕他们。”有道兵说。 “边城大营危险多,随时都能上战场,说不定就会送命。”一个道兵一边蹲在灶台前面填柴火一边说,“但是有归元绿灵芝,有银钱补贴,家里人每年还能来探亲。这样的话,便是再危险我也愿意来。” 至于那些势力立场等等,那都是神仙打架,他们这些小道兵不回去管那么多,只要能有机会往上爬,能让自己活得更好,这便足够了。 谢然书沉默不语,他天赋修为不低,在京城大营是谢千户,这趟差事若是做好了,等回京城不但能往上升,在京城大营算是一号人物,还能趁机摆脱谢家,成为独立的存在。 然而即便是如此,他也觉得边城大营更好。 汤药熬好,谢然书亲自送出去。 边城修了水泥路,路边都点了妖灯,一到晚上便灯火通明。 偶尔有道兵骑着铁驴飞驰而过,定然是有紧急任务。 一栋栋整整齐齐的水泥楼,偶尔能看到坐在路边晒日头的老人,他们都穿着厚厚的袄子,乐呵呵的看着路上的道兵。 边城没有乞丐,因为只要是人就能找到活计。 边城军户从出生起就在为了活着而干活,他们没有机会沦落成为乞丐,因为那样是活不下去的。 准备出外城墙的道兵早已准备好,都整整齐齐的站着。靠近外城墙依旧趴着许多蚂蚁行军妖,那些道兵站在蚂蚁行军妖旁边,面容严肃气息沉稳,没来由的让人觉得安全许多。 不过等谢然书走近,就听到他们有人说:“这回要建拱墙,怕是不容易。” “钢筋水泥用了那么多才只造了一个入口,今日不知道能建多长的拱墙。这么多道兵,每日的嚼用就不知道有多少。” “那铁路当真是步步黄金。” 有了第一回 出去的经验,这回所有人都更加从容。 还是燕洵骑着大黑带头,后面浩浩荡荡的跟着蚂蚁行军妖,再后面则是步行的道兵。 建好的入口看上去十分壮观,平坦的水泥铺的入口上面有大大的玻璃罩子,能够遮风挡雨,沿着台阶往下便是已经挖开但还没有修建的土洞。 燕洵沿着凝固的水泥台阶往下。 镜枫夜提着油灯,一手握着燕洵的手。 在道兵下来干活之前,燕洵和镜枫夜要先下来一趟,确保下面没有危险才会让道兵继续干活。 “地下果真没有那么冷。”燕洵轻声道,“这旁边再挖开,建几栋水泥屋,里面一来可以暂时存身,二来也是安全的地方,三来能够更好的支撑上面的土。” 镜枫夜轻轻点头。 “假以时日说不定咱们不但能把铁路通向荒山,还能去妖国其他地方呢……”燕洵玩笑道,“指不定虎妖王睡觉的时候,我们就忽然从火车里冒出来……” “那现在的火车怕是不行,若是大人说的矿磁悬浮火车说不定可以。”镜枫夜一本正经地说,“大妖再有能耐也会有疏忽的时候,也会有弱点,只要咱们准备充分,说不定真的能瞒过大妖。” 若是真的如此,那到时候燕洵肯定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镜枫夜的心跳有些快,他发现自己又有了那种快要控制不住的想法:设计,带着燕洵离开,去没有人地方,去只有他们俩的地方。 燕洵这么好的人,凭什么要为那些人操心? 他人死活,关燕洵什么事? 燕洵只是这样活着就已经如此艰难,他做的这些事有几个人感恩又有多少人落井下石,嫉妒发狂? 不值得。 “那肯定是不行的。”燕洵轻轻摇头道,“千年前人才辈出,定然也出过那样的大将军,若是可以通过地下神不知鬼不觉的找到虎妖王,肯定早就成功,定然轮不到我们的活策。” “是。”镜枫夜点头。 燕洵也只是随口说说而已,他示意镜枫夜靠近,抓起一把土捏了捏,道:“不算湿,看来这地方应当是缺水的。可以继续往前挖,镜大人,你觉得这里会有妖怪吗?” 镜枫夜彻底回过神。 他想的那些,自以为的美好,都敌不过现在的燕洵。 “感觉不出来。妖国和大秦不一样,妖气复杂……”镜枫夜使劲吸了吸鼻子说,“不过感觉很不好。” “我也觉得不好。”燕洵耸肩,“妖国给所有人所有妖怪的感觉都不好。也不知道奇达西究竟是如何待在妖国的……” 这般说着,燕洵拿出战伞打开,指了指水泥台阶两边说:“先不修铁路,把水泥屋建好,也好有安全保障。” 从坑洞里出来,外面的寒风似乎愈发的凛冽。 贾求孤穿着厚厚的袄子,戴着不怎么好看的棉帽子迎上来,“燕大人,如何?” 以前贾求孤自诩文人楷模,向来不怎么穿皮毛袄子,即便是冬日也只穿气度风雅的长衫,每每冻得瑟瑟发抖还要嘲笑他人失了文人风度。 如今贾求孤裹的跟个球似的,那里还有文人书生的模样,看着倒像是个市侩的小人,只不过从前旁人见了他只会翻个白眼,心里怕是还要嘲笑几句,然而现在旁人见了贾求孤,都好喊一句‘贾大人’。 “贾大人。”燕洵呼出一口白气,“暂停修铁路,先把水泥屋修好。多用点钢筋,不够的话我让大黑回去拉一点。” “有危险吗?”贾求孤赶忙问。 当初计划定下来的时候,便是铁路和水泥屋一起修,如今燕洵忽然这么说,显然是有了变故,贾求孤有些担忧。 燕洵摇头,“暂时还不知道。还是先修水泥屋吧,有备无患。” “是。”贾求孤毫不犹豫的答应。 若是换做以前,他定然要追问,定然要弄个一清二楚,说不定还会嘲讽燕洵。 贾求孤小跑着去跟谢娇儿等人说改变后的计划,心里想了下以前的自己,只觉得好笑。 以前的他什么都不懂,只会纸上谈兵,甚至天真的以为圣贤书就是一切,对其余的人情世故视而不见,甚至还曾经天真的以为君子远庖厨就是不进灶房。 后来他才知道,自己念的所谓的圣贤书,有一些并不是真正的圣贤书,而是一些滥竽充数之人所写。 “先建水泥屋,不用赶进度。”贾求孤道,“燕大人说了,有备无患。” “成,我这就去安排。”谢娇儿也穿得跟个球似的,脚上穿着圆滚滚馒头似的棉鞋,跑去找道兵安排。 赵飞腾虽然也得了棉衣穿,却不如谢娇儿这些人的棉衣厚,他一脸不满道:“凭什么他们穿得那么厚。” “咋?你羡慕了?”黄蜂凑过来问。 赵飞腾没说话,却一脸不满。 “嘿嘿。”黄蜂拍了拍自己身上的袄子道,“看到没?我穿的比你还薄,我都没难受。那些文人不顶用,都是动动嘴皮子动动脑子的官儿,没有火力劲,若是跟咱们一样穿薄袄子,一时三刻就得冻成冰棍。” “要是你也不干活,跟他们一样,也能领到厚袄子。” 黄蜂说完,甩开膀子扛着钢筋嘿哟嘿哟的上前。 后面棕猪扛着水泥袋,路过赵飞腾身边时说:“你还不知道吧?燕大人穿得袄子更厚,听说里面还藏着能自己发热的跟汤婆子似的东西,我也不知道是啥,反正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是热的,你羡慕不?” “我听说有些小哥儿若是觉得冷,也能去找燕大人要那种发热的东西哩。” “那东西隔着一层衣裳贴好,能热一天,比汤婆子好。” 每个道兵经过赵飞腾身边都要说几句话,惹得赵飞腾差点气炸。 他是京城大营来的道兵,却被带出来干活,明明其他道兵只有凤毛麟角的,修为高、本事厉害才会被选中,跟边城大营的道兵一起干活,剩下的九成京城大营的道兵都在边城忙活,想出来都没机会。 赵飞腾知道自己修为不高,也没什么本事,原本是要么跟贾求孤等人一起动动嘴皮子,享享福,亦或是留在边城,不用出来面对危险。 然而一切都跟他想的不一样。 他气得发疯,恶狠狠的看着贾求孤等人。 这些小辈都是叛徒,都是燕洵的走狗,都是该死的存在。 第263章 藏在地下的水泥屋又暖和又安全。 妖灯按好,只需要打开机关摇动手柄,妖灯就会亮;妖锅也同样按好,就放在角落。 柴火、煤、油等等,如果都没有的话,也依旧有妖灯可以照亮,妖锅可以用来煮饭,也能用来取暖。 “把这些吃食的封存好。”燕洵站在水泥屋门口道,“这些都是可以加热的食物,若是真的出现情况,留在水泥屋里的人可以靠这些吃食充饥。这里也是一个补给站,我们为一切能够想到的可能做好准备。” 贾求孤赶忙赶忙点头。 妖灯的存在已经不是秘密,然而每次见到贾求孤都会不由自主的被震撼到。 他长这么大,知道日头可以亮,知道油灯可以亮,知道月亮可以亮,知道电闪雷鸣,然而这样的妖灯却从未见过,也不明白这究竟是为什么,妖灯为什么会匪夷所思的亮起来。 这样古怪的东西,似乎只有燕洵和幼崽们才有本事造出来,也似乎只有燕洵拥有这个才不会让人觉得怪异。 贾求孤有种天经地义的错觉。 “往前挖的时候要小心,一定要注意塌陷。”燕洵叮嘱道,“小心为上。” “是,燕大人。我会告诉他们……”贾求孤赶忙道。 等燕洵离开,贾求孤赶忙去找自己负责的那些道兵,仔仔细细的叮嘱,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的说,确保所有人都记住了,这才走到一边,让道兵上前干活。 地下没有风,几乎所有道兵都把袄子缠在腰上,只穿着薄薄的单衣干活。 “贾大人,您当年是状元,念书定然是极厉害吧?” 接连几日跟贾求孤相处,这些道兵自觉跟贾求孤熟了,也觉得贾求孤虽然看上去一本正经的,但其实人极好,跟传闻中不太一样。这才有道兵趁着歇息的时候大着胆子问。 贾求孤跟他们吃一样的吃食,没有那么多讲究,说话也不之乎者也,以至于看上去并不像当年的状元。 “你们想啥呢,贾大人可是正经状元。”棕猪靠墙蹲着说,“你们还不知道吧?贾家惯出神童,贾大人还小的时候便闻名满京城,声明不比贾不甄低。我亲眼看到小花大夫找贾大人讨教学问……” “这样。”那道兵赶忙冲着贾求孤拱手,“我方才说胡话了……” “无妨。”贾求孤有些不好意思,“小花大夫问的学问很简单,他自己就能想明白,不过是找我确认一下罢了。” 棕猪没再说话,却冲着贾求孤嘿嘿笑,一看就没信他的话。 贾求孤有些不好意思,干脆走到一边蹲着。 自从他想通一些事,燕洵便也变了态度,连带着小幼崽们也都经常找他请教学问。有些学问晦涩难懂,小幼崽们弄不明白,贾求孤却早已认认真真的读过,给小幼崽们讲解倒也不费事。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个多年的状元之才从未有人在意过,如今却忽然变了样,好像他以前依旧在考试,直到如今才被钦点为状元似的。 周围的人态度都变了。 大家都知道贾求孤跟传闻中不一样,不是清高孤傲,不是不近人情,也不是不食人间烟火;恰巧相反,贾大人不但学问好,还没架子,也不会特意跟其他人分开,更不会张嘴就是寻常人听不懂的之乎者也。 跟贾大人熟悉后便能看出来,贾大人不但学问好,更是平易近人。 这种发现让许多人口口相传,大家不但认可贾求孤,甚至还心甘情愿的护卫他的名声。 * 庞大的蚂蚁行军妖乖乖的趴着。 燕洵靠在镜枫夜身上,仰头看了眼天空。 妖国的天空远远都是灰蒙蒙的,一墙之隔的边城却永远湛蓝。 “睡会儿吧。”镜枫夜道。 “成。”燕洵打了个哈欠,钻进旁边的睡袋。 他的衣裳里面有能够缓慢发热的铁粉,是小幼崽们一起研究出来,经过多日实验终于成功的好东西。 睡袋有好几层,最外面一层是绿棉布,里面是两层松软无比的棉花,最里面则是一层柔软无比的皮毛。睡袋滚圆,燕洵可以在里面随意翻滚,再装几只小幼崽都行。 躺在睡袋里,燕洵隔着玻璃片看外面的镜枫夜。 肚子上的肌肉纹理越来越清晰,燕洵觉得自己再多吃点,说不定还能长出人鱼线。 去澡堂洗澡的时候,他特地对着镜子看过,自己虽然还是很瘦,但是能看到腰窝,肩膀没有镜枫夜那么宽厚,却也能看到一层薄薄的有力的肌肉。 他有种久违的浑身上下都充满力量的错觉,若是他有修为,那应当是很厉害的。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生。”燕洵按压了下自己的肚子,什么感觉都没有,甚至摸不出来到底有没有怀着身子。 他跟那些大着肚子的小哥儿不一样,从外表看完全看不出来。 隔着玻璃片,镜枫夜无声道:“当你身体恢复到最好的时候。” “你说什么?”燕洵打开玻璃片,把手伸到外面扎住镜枫夜的手指头,晃了晃问,“镜大人,你方才说什么?隔着玻璃片我没听清。” “没什么。”镜枫夜反抓燕洵的手,把他塞回去,“大人歇息吧。” 困意袭来,燕洵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控制不住的睡了过去。 即便是在妖国,燕洵也能睡得很安稳,因为他不需要担心会有危险,也不需要提防其他人,只要镜枫夜在自己身边就行了。 只是他还是控制不住的做了个梦。 梦中是铺天盖地的血色,燕洵的存在变得无限渺小,他拔腿狂奔,无论如何也跑不出这片漫天的血色。 “阿爹、阿爹……” “阿爹……” 清脆的,稚嫩的,断断续续的声音不停的喊着。 燕洵不知道是谁,他本能的觉得应该去见见喊他阿爹的存在,只是无论如何眼前都是满满的血色。 “阿……爹……” 那个声音戛然而止。 燕洵跌到地上,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是染了满身的红,他手上红彤彤的,看上去极为可怖。 “啊……”燕洵忍不住大吼,忽然身体开始下坠,他猛的睁开眼。 庞大的蚂蚁行军妖稳稳当当前行,燕洵打开玻璃片,伸手摸了下大黑的触角,这才发现自己被镜枫夜整个抱在怀里,且大黑已经快要靠近外城墙。 “怎么了?”燕洵打开睡袋,揉了揉眼睛,被外面的光亮一激,眼睛不太能睁开,赶忙缩进镜枫夜怀里。 热热的粥递过来。 燕洵赶忙抱着粥,低头喝了一口,身体这才逐渐清醒。 蚂蚁行军妖到达外城墙,停在外面。 不远处的小门开着,两边站满荷槍实弹的道兵。 “大人,挖地洞的时候发现了妖怪。”镜枫夜沉声道,“现在紧急撤离。” “什么妖怪?”燕洵立刻来了精神,赶忙问,“有伤亡吗?” 燕洵往后看了眼,没发现有人,小门里面倒是有不少熟面孔,贾求孤、谢娇儿等人都在,还看到了跳脚的赵飞腾。 “很顺利。”镜枫夜赶忙说,“只有几个人受伤,都不是致命伤。” 因为水泥屋早早建成,且所有人都有心里准备,故而当妖怪出现的瞬间,并没有人冲到前面,而是迅速撤离。 当时贾求孤就在地洞里面,他正在研究图纸。 工部工匠画的图纸十分古怪,还有一些特殊的符号,需得当成学问研究才能明白。 所谓士农工商,以前贾求孤最讲究的东西,如今他完全抛到脑后。 这些图纸的复杂程度不亚于学问,且贾求孤从中发现工匠里面也有学问。 “有妖怪!”最前面的道兵忽然大喊。 那一瞬间,贾求孤脑子里还没反应过来,嘴上已经开始跟着喊,“打开紧急妖灯,开始撤离!” 明亮的妖灯在黑洞洞的坑洞内亮起,泛着微微的红。 开始有道兵往外跑,贾求孤也赶忙撵上,刚跑没两步,便被棕猪抓起来扛麻袋似的扛着,一路跑上水泥台阶,扔到蚂蚁行军妖背上。 外面停留的道兵已经开始撤离,等贾求孤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站在外城墙里面,身边都是熟悉的人。 “燕大人呢?”贾求孤看了一圈没看到燕洵赶忙问。 “镜大人断后,燕大人也在后面。”棕猪大吼着看向外面。 从来都是燕洵开头,燕洵断后,即便是他睡着了也是如此。 棕猪冲出小门,刚好看到燕洵从大黑身上下来,“燕大人回来了!”他激动的大喊。 “恩,回来了。”燕洵理了下身上的袄子,从容道,“都回去歇息,剩下的事情暂时跟你们无关。” “那燕大人呢?”贾求孤冲到前面,高声问。 “我去看看到底是什么妖怪。”燕洵淡定道,“贾大人去看看受伤的道兵。派人去请小花和阿烛,应该需要他们帮忙。” “是。”贾求孤下意识道。 坑洞里有道兵受伤,刚被抬回来,按理说无需贾求孤前往,然而燕洵这般说,便是给了他与边城大营的大夫接触的机会,给了他一条路子。 贾求孤心中感激,连忙去找花树幼崽和蛇身幼崽。 “大人要亲自去吗?”镜枫夜有些担忧。 眼瞅着燕洵不打算回去,拿出一直放在大黑身上的战伞检查,身上松散的袄子也缠了起来,显然是打算亲眼看看出现的妖怪。镜枫夜赶忙问,“大人为何不回去歇息歇息?” “不行。”燕洵摇头道,“我倒要看看是什么妖怪敢阻止我修铁路。镜大人,你去不去?” “去!”镜枫夜毫不犹豫。 “那好。”燕洵上前摸了下大黑的触角,轻声道,“咱们再去看看情况,回头我给你拆红烧肉罐头。” 大黑轻轻晃了晃触角,乖乖趴着不动,等燕洵和镜枫夜骑上去,这才爬起来,快速又稳当的前行。 远离外城墙,燕洵忽然道,“当时若是我回去歇息,怕是就没得机会出来了。” “为何?”镜枫夜有些疑惑。 “镜大人,我做了个梦,一片红,除了红,没有别的。”燕洵脸上看不出表情,“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预兆。现在既然出现妖怪,那无论如何我都要去看看,这样才能安心。” 他要知道出现的妖怪是什么样的,要亲自去看看。 结果是好是坏,甚至是遇到危险,他也都认了,至少不用担惊受怕。 燕洵的果决实属稍有,但这偏偏是他最有魅力吸引人的地方,便是镜枫夜也不由自主的被其吸引,心甘情愿的陪着他孤军前往。 当靠近坑洞,看清楚眼前变化的时候,燕洵目瞪口呆。 这才过去多久,道兵们辛辛苦苦垒砌的水泥台阶不见了,上面的玻璃罩子也不见了。 周围的土没有任何变化,然而燕洵却不敢轻易上前。 “有妖怪。”镜枫夜忽然道。 “在坑洞里?”燕洵压低声音。 镜枫夜点头。 “大黑,后退,去远处等着。”燕洵从大黑身上跳下来,一手拿着一把战伞,背上背着一把战伞,脚上的棉鞋也换成了绿棉布,这一切都几乎在瞬间完成。 镜枫夜同样准备,且站在燕洵前面。 “走。”燕洵道。 他们有无坚不摧的绿棉布,有战伞,身上还有幼崽们给准备的槍,即便是有大妖出现,蚂蚁行军妖身上也有威力巨大的枪炮,甚至在不远处还有燕洵提前掩埋的炸弓单。 准备的如此齐全,便没有什么好害怕的。 脚下的土看上去没有变化,踩上去也看不出变化。 往前走了一段路之后,燕洵道:“继续上前。” “恩,妖怪都在坑洞里,数量很多。”镜枫夜低声道,“大人小心些。” 燕洵点头。 他从来都不会做没有把握的事,即便是这回看似决定冲动,但准备依旧很充分。 究竟是什么样的妖怪出现在地下,且那么多人撤离的时候似乎没有追出来。这些消失的水泥和钢筋又说明了什么? 燕洵心中越是疑惑,就越是要弄明白。 他逐渐靠近坑洞,手中的战伞时时刻刻准备的,他虽是都能打开战伞机关,通过远处趴着不懂的大黑飞回去。 巨大的坑洞透着诡异,燕洵隐约能看到边缘的土壤,就好像是水泥完全消失了似的。 “小心。”忽然镜枫夜把燕洵拉到身后,自己举起战伞对准前面,开了槍。 ‘砰’! 镜枫夜的身体一僵,忽然不动了。 “镜大人?”燕洵诧异,绕开镜枫夜看向前面,身体顿时也跟着僵住。 坑洞边缘冒出两个头。 一个像燕洵,几乎一模一样,一个像镜枫夜,同样一模一样。 两个头的表情都活灵活现,就像是燕洵和镜枫夜两个人。 忽然,坑洞里‘燕洵’的头嘴巴张开,露出尖刺一样的利齿,舌头弹出来,飞地极远,向着镜枫夜的脚卷过来。 镜枫夜还是没动。 燕洵心中着急,用尽全身力气打开战伞机关,冲着前面开了槍。 那舌头抖了抖,还是卷住了镜枫夜的脚踝。 ‘镜枫夜’那个头也张开了嘴巴,舌头飞出来,飞向燕洵。 “不!”镜枫夜忽然动了,打开战伞机关切断舌头,拦在燕洵面前。 当坑洞里的妖怪袭击他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完全不能动,然而当燕洵有危险的时候,其他所有的一切都不是阻碍,他要保护燕洵,比保护自己还要重要。 那种匪夷所思的僵硬瞬间消失,他挡在燕洵前面,把舌头砍断。 断掉的舌头掉到地上,扭动几下化为浓水消失。 燕洵大大地喘了口气道:“这是什么妖怪,也太古怪了。我只是看着镜大人的脸就动不了了……” 那张脸实在是太像,让他产生了欺骗自己的错觉。 第264章 太像了。 镜枫夜就是这样的,脸上的龙鳞痕迹也一模一样,甚至是眼睛瞳孔都没有任何区别。 “镜大人。”燕洵看着挡在自己前面的镜枫夜,下意识道,“它们……” “都是妖怪。”镜枫夜沉声道,“都是不好的妖怪。” 燕洵无声点头。 当‘镜枫夜’那个脑袋张开嘴,舌头弹出来的时候,那种扑面而来的恶意能够让燕洵无比清晰的察觉出来,眼前的这个绝对不可能是镜枫夜,因为他不可能这般对自己。 “捉一只来看看。”燕洵低声道。 “好。”镜枫夜答应着,身体却还是挡在燕洵前面。 燕洵从怀里拿出面具戴上,又拿出自个儿用的帕子放到战伞上,递到前面,“蒙面。” 跟那妖怪一模一样的感觉十分怪异,即便是知道那是妖怪,真正下手的时候也还是会受到些微影响,燕洵干脆戴上面具,跟对面的妖怪区分开来。 镜枫夜拿了帕子缠好,只露出一双眼睛。 “这样就不同了。”燕洵绕到镜枫夜旁边,“镜大人,走……” 坑洞里又冒出两个脑袋,这回大部分都是燕洵的脸,镜枫夜只有少数几个。 然而燕洵再次看到这些妖怪,却没了那种身体僵住不能动的感觉,他摸了下脸上的面具,冲着镜枫夜道,“有用,你呢?” “有用。”镜枫夜说着,冲到前面,半个身体都在燕洵之前,他要更快的到达坑洞,帮燕洵试探。 两个人一个带着有龙鳞痕迹的面具,一个用帕子蒙着脸,露在外面的额头却有龙鳞痕迹。他们仿佛天生一对似的,丝毫不突兀的出现。 数条舌头飞来,镜枫夜打开战伞机关,瞬间打断这些飞来的舌头。 偶尔有漏网之鱼飞到后面,也都被燕洵解决。 镜枫夜甩出手中的战伞,绿棉布在半空撑开,下面打开一个金属架,尖端砸到地上,迅速固定住。他随即跳过去站在战伞上面,低头看向坑洞里面。 燕洵如法炮制,站在镜枫夜旁边。 看清楚坑洞里面的刹那,燕洵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很多,且大多数都是我和你的模样,剩下的都是道兵模样,这些密密麻麻的脑袋……” 密密麻麻的脑袋全都仰着脸看过来,那一双双眼睛盯过来,燕洵有一瞬间的毛骨悚然。 若是燕洵有密集恐惧症,怕是会立刻原地死亡。 “只有头一样。”镜枫夜微微舒了口气道,“身体不一样。” 方才离得远便只能看到两颗冒出来的脑袋,跟燕洵和镜枫夜一模一样的脑袋,给他们俩的震撼太强大,甚至是匪夷所思。 如今看到妖怪脑袋下面的身体,燕洵也跟着舒了口气。 四肢短粗,有强有力的尾巴,身体扁平,有着灰褐色矿石一样的鳞片,爪子锋利无比,能够竖直着趴在坑洞壁上,其余的妖怪全部挤挤挨挨的看着外面。 很多头都是燕洵的模样,只有零星几个是道兵模样。 再看看这些跟人完全不一样的身体,那种惊悚恐怖又震撼的感觉完全消失,燕洵有一种滑稽的感觉。 “大人,我来抓。”镜枫夜深吸一口气,一直背在背后的战伞也拿了出来。 “我给你掠阵。”燕洵赶忙道。 镜枫夜再次往前冲,他跳到坑洞上方,凌空而起,手中的战伞飞快地转着。 下面无数条舌头飞向镜枫夜。 ‘砰’! ‘砰砰’! 一条一条的舌头断裂。 “打头!”燕洵大吼。 这么说着,燕洵拿出藏在身上的槍,对准其中一个妖怪脑袋,那是跟镜枫夜一模一样的脑袋,恰巧看过来。燕洵的手一抖,挪向旁边,对准‘自己’的脑袋。 ‘砰’! 血花四溅。 妖怪脑袋爆开,四肢开始抽搐,被其他活着的妖怪挤开,压到下面。 “砰”! 燕洵再次对准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脑袋,他知道镜枫夜为什么只肯打舌头,跟自己一样,终究是下不去手。 脑子里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然而身体却开始反抗,行动不了。 镜枫夜心里的燕洵高于一切,即便对面的是妖怪,然而看到那张脸,他的身体早已做出本能的退避的行动。 “这些危险的妖怪,你不杀它,就要被它杀,不要犹豫,动手就是。”燕洵喃喃道。 镜枫夜曾经说过,“保护你是我的本能,那样即便是我可能没了意识,可能伤了、残了、身不由己了,亦或是记忆改变了,身体也依旧不会伤害你,会去本能的保护你。这是我能做到的最基本的事,大人。” 他先那么做到,才那么对燕洵说。 “那种情况不会发生的。”燕洵当时有点不信。 然而如今两个人面对这么多妖怪,那种本能却成了阻碍。 “抓到了。”镜枫夜忽然道。他踹开一条飞过来的舌头,趁机跳到坑洞旁边,那里早有燕洵扔过去的战伞。 战伞机关弹出绳索,五花大绑的捆着一个妖怪,逐渐拉出坑洞。 那个脑袋……是没见过的道兵。 “用绿棉布。”燕洵拿出绿棉布缝的袋子,迅速展开。 妖怪被拉出坑洞。 “怎么回事?”燕洵发现镜枫夜的身体一抖,赶忙看向妖怪。 妖怪开始剧烈挣扎,身体像是被灼烧一般冒烟,随后化为浓水消失,只剩下脑袋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一圈,慢慢的枯萎,变成一抔土。 好不容易抓出来的妖怪没了。 “这东西不能到地面上。”镜枫夜收回战伞机关,“大人,我们这回怕是抓不到。” “撤。”燕洵果断道。 两个人同时撤离,后面又无数条舌头追上来,被镜枫夜打断几条。 大黑趴在原地一动未动。 燕洵踩着大黑腿上的倒刺爬上去,道:“大黑厉害,咱们回边城。” 庞大的蚂蚁行军妖慢慢爬起来,触角晃了晃,并未对不远处的坑洞好奇,而是果断的转身向着边城跑去。 大黑有自己的主意,它知道燕洵是天底下最最最好的人,它要把燕洵放在第一位,没有什么能比得过这个陪着它说话,给它红烧肉吃,让它变得这般强的存在了。 它心中应该是膜拜燕洵的,只不过它还没那么聪明,还不知道‘膜拜’这两个字。 * 地下铁路修的一点都不顺利,竟然出现了妖怪。 最先看到妖怪的道兵被带进大帐。 “你看到的是什么妖怪?什么样?”杨叔宁皱紧眉头问。 若是边城经历过的妖怪,那么一切都按部就班准备就好,且如今外城墙已经装备了大炮和槍,许多道兵也都有战袍防护,甚至还有妖灯照明,即便是夜里也不用再害怕篝火熄灭。 而若是边城没经历过的妖怪,那么……一切都是未知,边城可能会因此遭到前所未有的劫难,而杨叔宁是守城大将,他必然要站在最强方,亦或是……妖怪没那么强。 然而如今已知的妖怪只有归元虫芽妖弱一些,但数量极多,即便是道兵也没办法对付。 道兵有些害怕道:“没看清楚,只看到爪子和尾巴,约莫有一人高……” “没跟妖怪动手吗?”杨叔宁问。 “动手了,有几个人受伤,不过撤退的快。”道兵赶忙道。 当初他们这些得了机会的道兵在出外城墙以前,早已被叮嘱过无数次:无论遇到什么妖怪,都一定要尽快撤退,如果动手会耽搁功夫的话,那就不要动手。 所有的一切都比不上性命重要。 故而当妖怪出现的那一刻起,所有人就都有条不紊的撤退,即便是坑洞最里面的道兵也不过是被抓了一下,随即被其他道兵拎上担架,狂奔着跑了出来。 所以这回只有少数道兵受伤,没有人因此丢掉性命。 然而这样一来,妖怪就成了未知。 “观妖塔那边有动静吗?”杨叔宁问。 “将军,暂时没有动静。” “通知杨小将军,外城墙戒严。”杨叔宁道。 “是!” 吩咐完这些,杨叔宁沉默片刻,示意旁边的小幼崽们问话。 大帐内,杨叔宁坐守卫,一边是其他将军、副将等等,而另外一边则是以战兔幼崽为首,后面小幼崽们一字摆开,就连蛋弟弟也都占了一个位子。 如今杨叔宁无话可说,也终于轮到小幼崽们。 战兔幼崽看向道兵,问:“你看到的妖怪爪子是何种模样?鳞片如何,大小如何,比划比划。接下来蛋弟弟你来问……” 这般说着,战兔幼崽和其他小幼崽都同时拿出纸张和铅笔。 得了差事,蛋弟弟便清了清嗓子,跳到地上走到道兵前面,问:“你看到的是啥颜色?不确定的话,就随便说一个你觉得最像的。那妖怪究竟是啥模样,你也不用特地想,我问你你说就是了……哎呀,别紧张,来给你一块糖吃。” 蛋弟弟拿出一块有他胳膊那么大的糖,递给道兵。 “妖怪跟人一样高,是肩膀一样高,还是脑袋?” “尾巴粗细呢?鳞片咋样?” “有人看到地上的影子了吗?” 当时妖怪出现,所有人都立刻撤退。 妖灯亮起,坑洞中瞬间明亮无比。 道兵闭上眼睛想了一会儿,猛然想到自己还真的看到过地上的影子,“很多,密密麻麻的,影子这么大,爪子这么长,身体很长……头没注意看,不知道什么样……” “那你跑的时候,有听到别的声音吗?”蛋弟弟问。 “有!”道兵赶忙道,“很重……砰砰的跟在后面!” 几乎没有道兵回头看,因为回头要耽搁功夫,他们要最快的撤离。 蛋弟弟摸着下巴绕着道兵走了一圈,又问:“当时妖灯是一起带回来的吧?” 道兵赶忙点头。 “有闻到什么味儿吗?”蛋弟弟想了想又问。 坑洞里面要修铁路,水泥和钢筋特有的味道一直都有,不过当妖怪出现后,味道似乎变了。 那时候所有人都往外跑,几乎忘了喘息,不过如今再回想,那种味道便如影随形,似乎现在还能闻到,“血腥、腐臭,有点像尸体的味道……” 有点像战场上尸体的味道,而且还不是新鲜的尸体,更像是过去很久很久的尸体掩埋在土中,骤然挖出来时所散发的味道。 蛋弟弟点点头,哒哒哒跑向战兔幼崽,问:“哥,咋样?” “行了。”战兔幼崽放下铅笔,深吸一口气,把手中的纸张展开,问道兵,“你且看看,是不是这样?” 道兵下意识,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是、是……”他有些犹豫道。 战兔幼崽爪子捏着的纸上,有着栩栩如生的妖怪,跟道兵说的一模一样,他甚至觉得妖怪就是那样。 “别急,你再看看我其他哥哥画的。”蛋弟弟赶忙道。 其他小幼崽也分别亮出自己的纸张。 纸上的妖怪跟战兔幼崽画的差不多,只有一些小细节不一样,看上去都很传神。 不过道兵看到这么多妖怪,慢慢冷静下来,最终指着利爪幼崽画的妖怪道:“这个最像。” 纸上的妖怪暂时没有头,身体扁平,带着厚重且尖锐的鳞片,四肢短粗,爪子锋利。约莫有一人高,肩膀和人的肩膀差不多高,站起来走,脚步沉重。 “目前来看这种妖怪很有可能不能到地面上,不然肯定会追出来。且妖怪会伤人,跟铁爪鬣狗妖等等没什么区别。初步猜测,这种妖怪应当还有别的能耐……”战兔幼崽道。 蛋弟弟也赶忙说出自己的猜想,“我觉得阿爹八成抓不到妖怪,就像哥哥说的那样,既然妖怪不能到地面上,那么会不会是因为一旦到地面就会发生什么呢?” “同意。”利爪幼崽道。 纸上的妖怪模样古怪,在场的将军都没见过。 杨叔宁看看幼崽们,再看看道兵,有种匪夷所思的感觉。 这些话他也问过道兵,然而即便是如此,也完全想象不出来妖怪的样子。如今幼崽们在纸上画出来的妖怪模样,给他的感觉竟是完完全全如此,妖怪定然就是这般模样。 幼崽们的这种手段让杨叔宁惊奇不已。 “我们等阿爹回来。”蛋弟弟郑重道。 “也只能如此。”杨叔宁点头。 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幼崽们,都从来没想过燕洵会回不来。 当燕洵和镜枫夜回来,进到大帐中,看到幼崽们画的画的时候,就连燕洵自己也有些惊奇。 他只是跟幼崽们玩过几次,一只幼崽描述,另外一只幼崽画,不过那时候也只是画一些好玩的东西而已,未曾想过如今还能派上这样的用场。 “阿爹。”蛋弟弟哒哒哒走上前,站在燕洵脚边,仰着脸看他。 “没事。”燕洵拿下面具,“戴面具不是因为受伤,是因为别的原因。” “那就好。”蛋弟弟这才松了口气,哒哒哒跑到战兔幼崽身边站着。 杨叔宁上前一步,上上下下的打量燕洵,问:“燕大人,如何?” “妖怪跟画上画的差不多,大小也差不多。”燕洵深吸一口气道,“不过……妖怪的头……是可以变化的。” “变化?”杨叔宁皱眉,“难道是大妖?” “不是大妖。妖怪的变化很诡异,现在还无从得知,只知道妖怪能够变成人头。”燕洵看了眼小幼崽们,深吸一口气道,“当时我和镜大人靠近坑洞,看到的便是两颗跟我和镜大人一模一样的头!” 仔仔细细地说了一遍自己的所见所闻,燕洵略有疲惫的揉了揉额头,“妖怪抓不出来,一到地面上就会死。还得想法子再去探探……铁路必须得修,荒山也必须得去。矿磁叶草果的作用极为重要,若是没这东西……妖灯、妖锅不会有,还有别的” 第265章 “修地上铁路呢?”杨叔宁迟疑一下问。 燕洵摇头,“不可。地面上有铁爪鬣狗妖、归元虫芽妖等等,更有蚂蜢狂灾妖,亦或是随便有的大妖动手,我们根本来不及做什么铁路就会立刻毁坏。” 铁路并不容易修建,要动用那么多人,铁、水泥,还要小石子等等,这些人力物力,都经不起任何损失。 “也是,明儿个我便带兵去杀几头妖怪看看。”杨叔宁刚说完,忽然又卡壳了,他缓缓扭头看向燕洵,“怕是不成。” 如果那些妖怪都是燕洵这样的美人脸,那么怕是没多少人敢下手。 即便是带着胆子大的道兵去,那么杀完妖怪再回来,再看到燕洵这张脸,难保不会有人下意识动手。 杨叔宁无比的了解战场,也了解刚从战场回来的道兵究竟是什么模样。 杀妖怪几乎成为本能,甚至有的道兵晚上睡觉做梦都在杀妖怪,那样的道兵只能单独睡,不能跟其他人一起。要过许久才能慢慢恢复正常,至于不能恢复正常的……基本都活不下来。 妖怪变成燕洵的模样,实在是诡异。 “再想想别的办法吧。”燕洵自然也能明白杨叔宁的顾虑,曾经的他便是见了妖怪就杀,妖怪见了他也会进行厮杀,只有双方一方战败或者逃离,厮杀才会结束。 “也只能这样。”杨叔宁依旧紧皱眉头。 燕洵带着幼崽们出了边城大营,回到火车站,幼崽们这才又重新活泛。 “阿爹,那妖怪当真如此吗?”蛋弟弟一边跟着跑一边问燕洵。 “恩,头跟我的头一模一样。只有张开嘴,舌头飞出来的时候才不一样。”燕洵道,“你们想想,看到这样的妖怪,究竟是动手还是不动手?” 蛋弟弟想象了一下,有些艰难的说,“我怕是不肯动手的。” “且那妖怪还有一种能力,能够让人站定不动。”燕洵想起那种身体动也不能动的感觉,忍不住道,“一旦遇上这种妖怪,若是没有准备,怕是会凶多吉少。” 花树幼崽若有所思道:“这么多年都没发现,怕是因为边城从未去妖国挖开土地,而外城墙地下延伸几乎深不见底,妖怪也到不了边城……所以才能这么多年相安无事。” “正是这样。”燕洵赞同道。 他和花树幼崽的想法一模一样。 只不过妖国地面往上从来都是危机四伏,更何况他们要修的铁路不能随便移动,在地面上修太不安全,只能选择地下。 * 妖国地下出现了没见过的妖怪,模样诡异,明明看上去跟人完全不一样,却站起来走、跑,十分可怖。 且许多都变化成燕洵的样子! 燕洵没有刻意瞒着,边城大营也没有刻意瞒着。 几乎只用了一天功夫,整个边城都知道了外城墙以外,准备修铁路的地方出现了妖怪,且许多都是燕洵的模样。 “那妖怪当真是狡猾,变成燕大人的模样,若是变成旁的人,我定然是毫不犹豫动手。”棕猪一脸不高兴的说,“偏偏是燕大人,怎么能是燕大人呢?” “狡猾!” “那当如何?我听说地下铁路还是要修,燕大人正在想办法。” “又能想出什么办法呢?” 几个人凑到一块儿,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棕猪一脸的闷闷不乐,他很想上战场,也很想杀妖怪,但是如果是跟燕洵一样的妖怪,那他肯定是下不去手的。 因为他曾经幸运的得了燕洵和幼崽们的帮助,他把燕洵看成是自己最大的恩人,又怎么能对燕洵下手呢? “你们就没想过燕大人吗?妖怪为什么变成他那样,而没有变成别人的模样。或许……燕大人也是妖怪吧?只不过伪装的很好,我们所有人都不知道而已。”赵飞腾躺在甘草上,笑嘻嘻道。 几个说话的人都瞬间沉默。 “怎么?你们是不是也觉得这很有可能?”赵飞腾来了精神,张嘴就是信口雌黄,“燕洵此人在进入鸿胪寺以前,一直都是籍籍无名。他成了鸿胪寺丞以后……你们仔细想想……” 燕洵成为鸿胪寺丞,进了鸿胪寺,跟里面的幼崽们一起,研究出豆腐方子、肥皂、胭脂,甚至是水泥。 为何燕洵以前没有这么大的本事? “如果燕大人是妖怪呢?”赵飞腾这么说着。 那么似乎一切就都有了解释。 因为燕洵是妖怪,所以在进入鸿胪寺以后跟妖怪幼崽汇合,所以才能研究出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所以如今外城墙外面的妖怪才会变成燕洵的模样。 也正是一位燕洵是妖怪,所以他才那般俊美,整个大秦无人出其右。 正是因为燕洵是妖怪,所以他和镜枫夜在一起,生了妖怪幼崽。 因为燕洵是妖怪…… 一切的一切都有了解释,那些想不通的事情也都有了解释。 燕大人是妖怪,似乎这才是事实。 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不语,露出深思的表情,他们隐约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然而又觉得不太可能,但是又没有证据,便都沉默不语。 因为不知道真相,所以沉默不语。 “你们都有病吧?”棕猪猛的站起来,大声道,“赵飞腾你是不是以为大家都是傻子?如果燕大人是妖怪,那么他为什么能进宫,能面圣?皇上可是真龙天子,皇宫更是妖怪莫入,难道你要说燕大人是妖怪,能进皇宫,那么皇上又是什么?” 棕猪生气的看着其他人,“燕大人如果是妖怪,凭什么带着那群幼崽在大秦受苦?” “当初燕大人失踪,妖国使臣克鲁西和西风落井下石,你们都不知道吗?” 不,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 那时候燕洵许久没露面,听说是生了一场大病,危在旦夕,宫里的太医一趟一趟的出来,民间更是有不少神医被请了去,后来燕洵露面,骨瘦如柴,面容苦蒿,要带着面具才能看上去没有那么难看。 那时候的燕洵看上去就病入膏肓。 知道此事的人有不少,亲眼见过那时候的燕洵的人更是有不少。 “如果燕大人是妖怪,那么他带着妖怪幼崽回妖国不好吗?”棕猪生气道,“我可是亲眼见过妖国使臣奇达西对燕大人说,若是他肯去妖国,那么妖国上下全部欢迎,且不会有任何妖怪为难燕大人。你们,你们看看你们自己,如今竟然不敢站出来说句话,你们凭什么为难燕大人?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就凭你们这些乱七八糟的身份吗?你们比得上燕大人一根手指头吗?” 被棕猪数落的抬不起头,有人不服气道:“我们只是什么都没说,没有说燕大人是妖怪。” “你们明明知道燕大人不是妖怪,如今为什么还要沉默?” “不帮燕大人就是恶!以后我再不会帮你们任何事!”棕猪一边大喊着一边摔门出去。 几个人还是沉默。 赵飞腾爬起来,啧啧道:“气走了。” 有些事他们习惯性的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只有跟自己利益相关的时候才会站出来。 他们都没发现自己已经变得麻木了,已经变得冷漠又残忍,已经开始默不作声的眼睁睁看着赵飞腾瞎编抹黑燕洵了。 他们的良心在变硬。 跑到外面的棕猪刚好遇上闲逛的蛋弟弟,便忍不住把这些事儿说了一遍,“蛋弟弟,你说他们为什么那么坏?若是任由赵飞腾造谣,信的人多了怎么办?” “赵飞腾?”蛋弟弟摸着下巴,冷哼一声道,“他也就这点本事了。有本事也立功,也光明正大的跟我阿爹比试啊。阴沟里的小人一个,竟然还敢抹黑我阿爹!” “怎么办?”棕猪有点着急。 “走,跟我去找哥哥们商量商量对策!”蛋弟弟当机立断道,“我哥哥多,总能想出法子。” 如今燕洵正准备想法子研究被许多人私底下称之为‘美人妖怪’的渐蓄美人蜥,几乎是忙得团团转,幼崽们也一直在讨论,只有蛋弟弟帮不上什么忙,便出来溜达。 蛋弟弟领着棕猪一路回了火车站,冲着燕洵巴拉巴拉的说了一通。 “把他们拉入黑名单!”燕洵还没说话,镜枫夜倒是怒了,直接说,“以后不卖给他们任何东西,也不会给他们任何帮助。他们既然敢使坏,就要承受后果!” “镜大人严重了。”燕洵淡定道,“这种事越是捂着瞒着越不好,那倒不如干脆拿到明面上。蛋弟弟,这样……” 这般这般说了一遍,蛋弟弟听得两眼放光,赶忙拉着棕猪跑了。 传闻中妖怪长得跟燕洵一模一样,许多人原本不信,然而当说的人多了的时候,便是不信也信了。 若是那渐蓄美人蜥真的跟燕洵一模一样,这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难道燕洵真的是妖怪吗?如果燕洵不是妖怪,那么渐蓄美人蜥又为什么是他的模样? 许多人都忍不住的想,燕洵究竟是不是妖怪? 就连外城墙上守卫的道兵都知道此事,闲暇的时候忍不住去想的时候,边城忽然有了更大的动静。 “听说蛋弟弟在火车站广场弄了个什么辩论会,要弄清楚燕大人究竟是不是妖怪,你们去不去?谁都能上去说话,只要有理有据就行。”棕猪兴冲冲的跑回来大声说,“我准备去了,燕大人当然不是妖怪,我也有证据的。” “如果有人能证明燕大人是妖怪呢?”赵飞腾问。 “那么燕大人就是妖怪。”棕猪肯定道。 赵飞腾眼睛一亮,不动声色的看着许多人都好奇的跟着去看热闹。 火车站前面摆了两排木桌,当中放着一个高一些的桌子。 蛋弟弟站在当中,严肃这一张小脸,见着有人来便问道:“你是哪方的?” “我要证明燕大人不是妖怪!”棕猪大声道。 “来这边坐!”蛋弟弟伸出小爪子指着旁边的桌子。 棕猪赶忙过去。 “我要证明燕大人是妖怪。”有个面生的道兵站出来说。 “这边。”蛋弟弟面不改色的指了另外一边。 很快棕猪那边把桌子占满了。 蛋弟弟大声道,“证明燕大人是妖怪的人还不够,还有谁?人数不够是要吃亏的,心里有想法的千万不要藏着掖着,只要你们能证明,那就是事实。大家也都想想燕大人平日里为人怎么样,他肯定不会报复谁的,你们尽管放心。” 这两年燕洵做的事情有很多,但他从未害过谁,哪怕是几次把赵元汀、胡如、阮端熙等人告上公堂,也都是有理有据,从未动用过别的手段。 这样的燕洵,的确没什么好担心的。 很快又有几个人站出来,坐到棕猪对面。 蛋弟弟跳到当中的桌子上,大声道:“好了,现在开始辩论。因为很多人都怀疑燕大人是妖怪,那么便由你们先发言吧,列出证据,看看燕大人为什么是妖怪。” 蛋弟弟话音刚落,便立刻有人说道:“外城墙以外出现的没见过的妖怪,头跟燕大人一样,这就是证据。” “燕大人太俊美,没有人比得上,这也是证据。” “燕大人太聪慧!” “燕大人教出来的幼崽本事太大!” “燕大人造出了火车!” “归元绿灵芝也能证明燕大人是妖怪。”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看上去似乎都深信不疑燕洵就是妖怪,然而说出来的话其实跟没说差不多。 蛋弟弟的小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等着这边的人说完,他这才大声道:“好了,轮到这边。” “燕大人能进宫上朝,这便能证明不是妖怪。” “燕大人经常生病,若是妖怪,定然不会这般虚弱。” “燕大人长得美怎么了?难道你们没看过史书,不知道数百年前有位美人到了街上,结果围观的人太多,把那美人连带着周围数十仆役挤死的事吗?” “现在技术工匠就能造出火车,只不过车床本事有限,不好用罢了。” “拿出真实证据来,不要道听途说。” 真实证据,哪来的真实证据? 这么多年以来,燕洵一直都是人,他不过是俊美一些,聪慧一些罢了。 几个人语塞,嘴巴张了张,都觉得无话可说,便求助的看向蛋弟弟。 “若是你们无话可说,那么我便宣布这场辩论这边胜出,燕大人不是妖怪。”蛋弟弟大声道,“好了,现在进行下一场。” 广场上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听着他们说话,自己心里自然也有想法,于是都冲上去坐好。 新的一轮辩论开始。 过了一会儿,蛋弟弟板着脸道:“这便胜出,燕大人不是妖怪。” 又有人冲上去。 赵飞腾站在旁边急的嘴上冒泡,他觉得那些人是故意上去反驳的,都是些夸赞的话,怎么能证明燕洵是妖怪呢? 终于找到空隙,赵飞腾冲了上去。 蛋弟弟眼皮挑了挑,淡定道,“开始。” 得了说话的机会,赵飞腾激动的几乎跳起来,他不怀好意的看着蛋弟弟,道:“燕大人就是妖怪,虽然我没有证据。那么有本事你证明燕大人不是妖怪啊!” 他不按常理出牌,只是一口咬定燕洵是妖怪。 这样一来,即便是别人不信,也会三人成虎,到时候他赵飞腾就会成为燕洵心口的一根刺,就会成为站在燕洵对面,能跟燕洵平起平坐的汉子! “不按规矩来,拉下去。”蛋弟弟不客气道。 立刻有两个凶神恶煞,一脸怒容的道兵冲出来,拉着赵飞腾就走。 “凭什么?”赵飞腾要气得爆炸了,其他人不管说什么都不会被拉下去,怎么他才说了一句话就被如此对待,拉着他的两个道兵明显不怀好意,竟然偷偷踩他的脚。 第266章 赵飞腾不服。 两个膀大腰圆凶神恶煞的道兵把他扔到广场以外,恶狠狠道:“你若是再恶语中伤,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燕大人心善不与你计较,你也别蹬鼻子上脸!” “你们?”赵飞腾站直身体,刚要辩驳,忽然认出来眼前两个道兵并不是边城大营的道兵,而是京城大营的。 这俩道兵还是堂兄弟,家中有长辈在朝中为官,家世很是不错,以前在京城大营时,还曾横行跋扈,欺压弱小。这会子再看,竟是跟变了个人似的,满脸的:燕大人好,你不许再说的蛮横模样。 “我们怎么了?就是看你不顺眼。还有你身边那几位!” “你们疯了?那是燕洵,不是别人。”赵飞腾拔高声音,不敢置信道,“你们家中的长辈在朝中可是顺遂?难道没有被燕洵打压过吗?如今燕洵赚的盆满钵满,可有给我们分一点?一丁点儿都没有。你们不帮着我也就罢了,怎么还如此、还如此……” 他们的立场都是一样的。 燕洵的生意做得太大了,且他作坊里卖出来的东西都物美价廉,旁人就是想模仿也都模仿不来。 京城豪门世家如此众多,又怎能看他一家独大呢? 赵飞腾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难道为自己谋求利益和前途也有错吗? “你有本事便去堂堂正正的证明燕大人是妖怪,至于别的……大家都心知肚明!” “燕大人究竟是不是妖怪,你也心知肚明,即便是那样也还要去扭曲事实,这样的人……我等耻于与之为伍。” 两个道兵说完,转身就走,并不理会赵飞腾。 赵家以为是燕洵夺了他们的利益,然而作坊是燕洵开的,雇的人也是他亲自选的,东西也是燕洵专门找的方子,这方方面面都跟赵家没有任何关系,那么赵家又为何如此认为呢? 不过是见不得他人好罢了。 这般狭隘心胸着实可笑,偏偏有许多人都觉得理所应当。 赵飞腾气得要爆炸,他眼珠子转了转,又往前面挤。 看热闹的道兵发现是赵飞腾,都极为嫌弃的看着他,给他让开一条道。 冲到最前面,看准机会,赵飞腾又上前坐下,挑眉看蛋弟弟。 蛋弟弟微不可见的挑了挑眉,淡定道:“开始。” “小蛋、蛋弟弟是燕大人的儿子,都是妖怪幼崽,那么燕大人必然是妖怪。”赵飞腾赶忙大喊,“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吧?用不着我再说什么吧?只是为何小蛋、蛋弟弟两个妖怪幼崽能在大秦如此横行霸道呢?再怎么样他们也是妖怪,应该接受所有人的监督、监视……” 这回他想了许久,总算是想出这一点,便忙不迭的说了。 蛋弟弟摸了摸自个儿耳朵上的龙鳞痕迹,没说话。 他是燕洵的儿子,也是妖怪幼崽,亲爹是镜枫夜,任何人都知道。 只是为何小蛋、蛋弟弟能像普通人那样,而不是人人喊打呢? 许多人都忍不住深思。 大家好像对蛋弟弟和小蛋的出现习以为常,甚至对其他小幼崽也都习以为常,有时候甚至都会忘记他们是来大秦为质,总觉得他们一直生活在大秦,一切都浑然天成。 “小蛋、蛋弟弟是燕大人的儿子有什么好奇怪的吗?他们是妖怪幼崽,那是因为他们的爹是镜大人,而不是因为燕大人是妖怪。” “如果燕大人和镜大人都是人,但是生出来的孩子确实妖怪,这样的话燕大人可能是妖怪倒是有些可信。” “赵飞腾,你不要扰乱视听,如今只说燕大人是不是妖怪,与其他人无关。” 几个道兵说着,自己都有些迟疑。 燕洵是人,而镜枫夜是妖怪,他们有了孩子。 “你们说不过我,所以才扰乱视听吧?”赵飞腾得意洋洋道,“你们证明不了燕大人是人的,那么他就只能是妖怪。” 对面的人忽然说不出话来,蛋弟弟面上不动,心中却开始着急。 忽然,蛋弟弟的耳朵动了动,脸上瞬间露出大大的笑容,大声道:“今天暂时就到这里。以后你们可以自行开辩论会,只要能证明我阿爹是妖怪,或者能证明我阿爹不是妖怪,那么便赏金千两外加一枚归元绿灵芝。不过我丑话说在前面,一切辩论需得有理有据,且不得信口雌黄,恶意中伤他人,一旦有人如此作为,你们可以直接把人带到火车站,自会有人弄清楚此事。” 说完这些,蛋弟弟清了清嗓子,从桌子上跳下来,背着手一边走一边说,“若是不在边城,那么直接扭送衙门。” “蛋弟弟,你是不是怕了?”赵飞腾猛的站起来,追着蛋弟弟走了几步。 “怕了?”蛋弟弟停下,回头看着赵飞腾,捂着小肚子哈哈大笑,“如果我真的怕了,或者我阿爹真的怕了,又怎么会这般大张旗鼓的让你们去证明我阿爹究竟是不是妖怪。如果我真的怕了,那么你们这些人,一个都不准说我阿爹是妖怪。” 说完,蛋弟弟瞪大眼睛盯着赵飞腾,小手在自己脖子上划了一下。 若是真的怕了,不允许这些人说,那么这群妖怪幼崽完全有本事让想开口的人开不了口,让想开口的人不敢开口。 见着赵飞腾身体下意识抖了抖,蛋弟弟这才转身,哒哒哒往前走。 挡在前面的人自动让开一条道,让个头极小的蛋弟弟顺利走出去,跟等在远处的战兔幼崽汇合。 “哥。”蛋弟弟飞快地跑上前,跳到战兔幼崽怀里,“是阿爹让你来跟我说那些话的吗?” “恩。大人说辩论会终究不会有结果,不过从此以后再有人说此事,便有了规矩。”战兔幼崽抱着蛋弟弟,一边低声解释,“大人说这天底下终究是善人多,那些作恶之人终究只是少数。” 所以他才来接蛋弟弟,并且用只有妖怪幼崽才能听到的声音告诉蛋弟弟应该怎么说。 “唔……”蛋弟弟坐在战兔幼崽怀里,两只小爪子捧着胖乎乎的腮,若有所思。 有些事堵不如疏,若是燕洵害怕被人说他是妖怪,那么他越是害怕,就越是会有人说,甚至会有人觉得他这是做贼心虚。而恰恰相反,这种看似不能拿到台面上说的事,一旦拿到台面上,有了既定的规矩,那么就会完全变成另外一件事。 燕洵究竟是不是妖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去证明。 “终究还是善人多。”蛋弟弟忽然道。 像赵飞腾这种人毕竟只是少数,也只有他拼了命的想让人相信燕洵是妖怪;而站在赵飞腾对立面的,是千千万的人,哪怕是赵飞腾使出浑身解数,也绝对不能扭曲事实。 * 外面的渐蓄美人蜥因为大部分都是燕洵的模样,杨叔宁不敢随意发兵,只能燕洵再探! 再次来到外城墙外面,入眼之处依旧是一片荒凉,踩着冰冷刺骨的土,完全感觉不到地下还藏着妖怪。 庞大的蚂蚁行军妖平稳前行,身上的花纹愈发复杂,倒刺全都乖乖收敛着,像是坚不可摧的盔甲。 “外面果然没有妖怪。”燕洵放下望远镜,“这次还是闯进去!” “好。”镜枫夜拿出战伞准备,“大人小心。” “你也是。”燕洵同样拿出战伞。 蚂蚁行军妖乖乖趴在远处,触角不停地晃动着,时不时晃向燕洵这边。 燕洵跳到坑洞上空,一低头便看到密密麻麻的跟自己的脸一模一样的脑袋抬起头看过来,眼睛、鼻子,甚至是嘴巴、耳朵,都跟燕洵一模一样。 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又来了。 燕洵抹了把脸上的面具,心下大定。 这妖怪虽然诡异,却也没有法子变出他脸上的面具,这样便能区分开来。 “大黑,准备!”燕洵一边大喊一边拉开身上的衣裳,一连串的金属丝扔进坑洞。 无数舌头弹出,镜枫夜赶忙冲上来,切断这些舌头。 “大黑,开始!”燕洵大吼! 当听到燕洵说准备的时候,庞大无比的蚂蚁行军妖灵活的掉头,伸出细细的爪子戳了戳一边的机关;当燕洵说开始的时候,这头蚂蚁行军妖便立刻抬起爪子,按下机关,另外一只爪子飞快地转动把手。 线圈开始转动。 固定好的矿磁叶草果中间发生了肉眼看不见的变化。 燕洵退回坑洞旁边,拿出潜望镜看向坑洞里面。 金属线旁边的渐蓄美人蜥身体忽然抖了抖,脑袋肉眼可见的发生变化! 一圈一圈的金属线绷直、扭曲,不停地弹到渐蓄美人蜥身上,再扭曲、绷直。 一只只渐蓄美人蜥张开嘴巴,长长的舌头飞出来,这回却没有飞向燕洵,而是胡乱的飞。 坑洞里一片混乱。 燕洵收起潜望镜,上前几步趴在坑洞边缘往里面看。 搁着潜望镜看终究是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而现在他亲眼看到,只觉得……诡异又震撼。 一连串的跟燕洵一模一样的脑袋终于消失。 几乎所有碰到金属线的妖怪都在扭曲,舌头乱飞,再慢慢变成燕洵熟悉的,但是又不太敢确认的东西。 “捞一点上来。”燕洵道。 “我来。”镜枫夜赶忙上前。 金属线不断绷直,扭曲的妖怪越来越多。那些跟燕洵一模一样的脑袋终于没了,镜枫夜可以毫无顾忌的动手,他甚至跃进坑洞,捞出一只渐蓄美人蜥,重新跳出来。 回到地面,镜枫夜赶忙把袋子裹好。 燕洵赶忙凑过去摸了摸说:“没有化成浓水!回去再说!” 坑洞里的渐蓄美人蜥几乎全都一动不动,看上去像是死了,跟镜枫夜捞出来的这只一样。不过为了以防万一,燕洵决定不管这些渐蓄美人蜥,带着捞到的这只回边城。 “大黑,收!”燕洵道。 蚂蚁行军妖立刻收回爪子。 机关停止,金属线也停止了扭动。 燕洵把金属线剪断,打下一根木桩子,把金属线缠上去,收起机关离开。 * 观妖塔上的道兵下来,冲着等候已久的杨叔宁和小幼崽们道:“成了!” “当真?”杨叔宁赶忙问。 “当真。”道兵激动道,“观妖塔看得清清楚楚。” 杨叔宁有些振奋。 只要知道这是什么妖怪,只要弄清楚,那么边城就可以伐兵,不用再因为一无所知而提心吊胆! 见着杨叔宁问完话,战兔幼崽这才上前一步问:“大人捉了几只?” “一只。”道兵赶忙道。 “约莫几时到外城墙?” “午时。” 接连问了几句话,战兔幼崽这才说,“我们都去外城墙那边准备迎接大人,研究要用的东西也都准备好。” 小幼崽们齐齐点头,又同时冲着杨叔宁拱手,告辞离开。 这群小幼崽用的显微镜、刀片等等,都十分稀奇古怪,便是杨叔宁想弄清楚也弄不清楚,只能任由小幼崽们准备。 一切准备就绪。 外城墙小门打开,蛋弟弟跑到门口,趴在门上往外面看,果真是看到迅速靠近的蚂蚁行军妖。 “来了。”蛋弟弟高兴道。 蚂蚁行军妖飞快地穿过小门进来,在一众幼崽面前停下。 “阿爹!”蛋弟弟站在庞大的蚂蚁行军妖旁边,仰着脸看燕洵,“这回顺利吗?” “很顺利!”燕洵从大黑身上跳下来,“多亏了你们想出来的主意,若不是这样,怕是这回还是不能捉回来。” 小幼崽们的眼睛顿时亮了。 “当真有用?”雷电幼崽赶忙问。 当初是雷电幼崽突发奇想,其他小幼崽们都觉得可以试试,这才找燕洵出主意。 燕洵也觉得可以试试,这便让幼崽们准备。 造机关,还要让大黑学会使用,更是要调整金属线,还要让金属线扭动的范围足够大,威力也必须得足够大才行,这其中调整无数次。雷电幼崽记得清清楚楚,他一直都很担心这东西会不会没有用,毕竟听上去很像是天方夜谭。 对着渐蓄美人蜥放电什么的,一点依据都没有。 但是燕洵没有拒绝,而小幼崽们造出来的机关也有足够的大威力。 而且……让所有人都没想到的是,燕洵正是因为这机关,这才能带回来一只渐蓄美人蜥。 “对亏有你们,否则这样的法子我肯定是想不出来。”燕洵挨个摸小幼崽的脑袋,轮到蛋弟弟的时候,干脆把整只蛋弟弟都摸了一遍,“还有一个变化,你们肯定想不到。” “是什么?”雷电幼崽赶忙问。 燕洵卖了个关子,“看到就知道了。” 绿棉布包裹的渐蓄美人蜥被镜枫夜拎着,幼崽们围上去看了看,终究还是没有因为好奇而打开,而是忍着好奇,领着燕洵和镜枫夜去早已准备好的木棚。 进了木棚,看到熟悉的显微镜,熟悉的桌子,甚至还有熟悉的道兵,燕洵笑道:“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小幼崽们齐声回答。 燕洵便冲着镜枫夜点了点头。 镜枫夜会意,拎着绿棉布走到桌子前面。 绿棉布包裹的渐蓄美人蜥一动不动,眼瞅着绿棉布一点一点打开,所有的小幼崽,包括燕洵都下意识屏住呼吸。 而蛋弟弟因为个头太小,便干脆藏在战兔幼崽怀里,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 “变样了!”当看到终于露出来的爪子时,燕洵忍不住惊呼道,“当时爪子还没有变化,如今竟是连爪子也变化了。镜大人,直接打开吧。这妖怪应该是死了……” “那么大的电,不死也活不了。”燕洵见着镜枫夜犹豫,干脆上前拉开绿棉布,让幼崽们看这整只的渐蓄美人蜥,他自己也是仔仔细细的看着。 第267章 “完全没想到!”雷电幼崽震惊道。 “神奇!”确定渐蓄美人蜥已经死了,蛋弟弟便直接跳到桌子上,抬起头看着渐蓄美人蜥大大的爪子,感慨道,“完全没想到啊,竟是这样。” “是啊,竟是这样。”就连燕洵自己也都没想到过。 渐蓄美人蜥约莫有一人高,爪子锋利,四肢短粗,当初燕洵和镜枫夜看到的渐蓄美人蜥几乎全都是顶着跟燕洵一模一样的脑袋,看上去极为恐怖。 而渐蓄美人蜥的舌头能够飞很远很远,且灵活有力,十分难以对付。 当时燕洵选择再次前往坑洞,想的便是这些跟自己的头一模一样的妖怪,或许只有自己能够对付,实在不行他会选择直接炸飞这些妖怪,只是没想到的是,因为小幼崽们的异想天开,燕洵带上机关,让渐蓄美人蜥有了如此变化。 任谁都想不到渐蓄美人蜥会因为通电,脑袋终于变了模样,而身体也逐渐的变了样子。 甚至是,被电过死了。 燕洵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开始!” “好。”雷电幼崽一边答应着,一边赶忙上前,拿着小刀和镊子…… 其他幼崽们都开始忙碌。 燕洵和镜枫夜退出木棚,到外面歇息。 渐蓄美人蜥的脑袋终于变回原来的样子,不再是跟燕洵一模一样,也不再是其他人的模样,这让燕洵大大的松了口气。 “矿磁叶草果还够用吧?”燕洵问。 “够用的。”镜枫夜道。 上回去妖国荒山摘了许多,且矿磁叶草果跟普通的果子不一样,摘下来也不会坏,甚至除了利爪幼崽的爪子能够轻易划开以外,其他任何东西都很难在矿磁叶草果上面留下痕迹。 这东西极好储存,根本放不坏,故而燕洵带着小幼崽们摘了许多,现如今还剩下不少。 “谁能想到这妖怪竟然通电就会发生这样的变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变化后的妖怪,似乎……”燕洵没再继续说,他还要等幼崽们的研究结果。 不过即便是燕洵没说,同样亲眼看到渐蓄美人蜥的镜枫夜也知道燕洵的意思是什么。 趁着歇息的功夫,燕洵干脆让贾求孤等人来一趟。 * 自从坑洞中出现妖怪,贾求孤等人就只能歇息,甚至是知道妖怪的脑袋跟燕洵一模一样后,贾求孤也只能担忧,根本帮不上什么忙。 不过蛋弟弟弄了个什么辩论会以后,贾求孤便经常跟人辩论。 “燕大人绝对不是妖怪。”贾求孤傲然道,“不服来辩!” “谁敢跟贾大人辩驳。”谢娇儿笑嘻嘻地说,“贾大人才学出众,大秦官话说的也好,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胜过贾大人一回。我听说那些怀疑燕大人是妖怪的,只要看到贾大人出现就不敢说话了。” 贾求孤熟读圣贤书,且文采斐然,他对于燕洵不是妖怪这件事深信不疑,便每每出口成章,引经据典。 甚至是一些古书孤本他都亲自看过,知道千年以前,人和妖怪也能生出孩子,这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只不过如今大秦和妖国几乎是水火不容,且都有世仇,自然是不可能结合到一起。 他念的书多,用的时候便是信手拈来,经常说的人一愣一愣的。 甚至有人被贾求孤说哭,甚至觉得贾求孤的官话都是讽刺他,他说不好官话。 “这有什么不敢说话的,又不是动手,也不能出口伤人。”贾求孤一脸傲然,“有本事就拿出证据,证明燕大人是妖怪,没有本事就承认事实!规矩就是这么简单,一切都是光明正大,没有半点阴私。” 不用去考虑其他,因为规矩早早地摆了出来;且贾求孤也不是孤军奋战,站在他这边还有无数人。 他从未感觉到这般自在,他的学问引来都是推崇,而不是别人的不屑一顾。 他神情崇敬的想着燕洵,说道:“燕大人这般不在意自己,我们却不能这样。燕大人究竟是不是妖怪,我们都心知肚明,即便是有人怀疑,那么,不服来辩!” “不服来辩!”谢娇儿也跟着说,“反正贾大人才学高,有本事就来!” “你们在说啥?燕大人叫咱们过去一趟。”贾沈从外面跑进来,嚷嚷道,“听说带回来一只妖怪,小秀才们正在研究。我估摸着咱们很快就有活计……燕大人不是说过吗,铁路肯定要继续修!” 贾求孤赶忙上前一步,追问道:“捉回来妖怪?是不是有法子继续修铁路了?” “现在还不知道,估计去了就知道。”贾沈道,“大家都快一点。” 谢娇儿赶忙穿上袄子跟着往外走,问:“赵飞腾他们呢?” “他们跟谢千户一起,跟咱们不一样。这回燕大人要见的就只是咱们……”贾沈赶忙道。 一群小辈有的从炕上爬起来,有的坐在炭炉旁边烤饼子,闻言赶忙把饼子拿下来,顾不上烫,飞快地吃了,还有的刚去外面辩论,听到消息急匆匆跑回来,灌了一肚子冷风。 大家都穿着一模一样的袄子,戴着厚厚的帽子,揣着手,一齐来找燕洵。 外城墙边上的风更大,且一墙之隔就是妖国,周围更是有着不少荷槍实弹的道兵。 若是贾求孤头一回来,他肯定会故作镇定,其实内心极为害怕,然而此刻前来,他甚至还能跟从外城墙上下来的道兵拱手,一脸淡然的走向燕洵。 哪怕是知道外城墙外面有妖怪,他也不觉得害怕。 因为这回撤退,明明他只是文人,手无缚鸡之力,不能帮忙还会拖后腿,但道兵依旧把他拉起来,让他和谢娇儿等人一起,最先回边城。 他无需担忧什么,只需要勇往直前就行。 “这几日都歇息好了吧?”燕洵笑眯眯道,“我估摸着不出三日就会重新出外城墙修铁路,你们回去以后都准备好。有身上不舒坦的千万不要勉强,先去看大夫,妖国不比其他地方,不要心存侥幸。” “我回去就准备。”贾求孤赶忙道,他好奇的看了眼不远处的木棚,欲言又止。 他很想知道那是什么妖怪,危险不危险,出去的话需要多准备什么。 “且等一会儿。”燕洵忽然道。 其他同样欲言又止的人都赶忙闭上嘴,安静的等着。 寒风呼啸,吹着所有人的棉衣,站在后面的贾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赶忙小心翼翼的看向燕洵,就看到镜枫夜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拿出来一个袋子。 “我现在不冷,给他们吧。”燕洵轻声道。 镜枫夜点头,拎着袋子上前,挨个分发,走到贾沈前面的时候,递给他一个白色的小纸袋。 “这是什么?”贾沈好奇地问。 问完了他又开始后悔,镜枫夜不苟言笑,即便是如此寒风也只穿着薄薄的袄子,手露在外面,龙鳞痕迹显得愈发清晰。贾沈不小心瞥了眼,只觉得头晕目眩,险些晕厥。 镜枫夜赶忙扶了一下贾沈,道:“这是发热袋,要放到袄子里面,不能直接碰到自己,要隔着里衣。放心用,这是大人想出来的主意。” “多谢镜大人。”贾沈赶忙说。 纸袋看上去平凡无奇,不过放到衣服里面后竟然很快就发热了,慢慢的浑身上下都暖洋洋。 贾沈忽然想起来那些可以自己发热的吃食,里面似乎也有这样的纸袋,只不过那种纸袋要放水,跟这个又是不一样。 也不知道燕大人究竟是怎么想出来,这纸袋比汤婆子小巧,放到袄子里面根本看不出来,且一点都不烫,一直暖暖的,比起汤婆子又是不一样。 大家都慢慢暖和起来的时候,雷电幼崽忽然跑出来,兴冲冲道:“大人,确定了!” “恩?那跟大家说说吧。”燕洵笑道。 雷电幼崽看了眼众人,抿了抿嘴,等着其他小幼崽们都跑出来,这才高高兴兴地说:“这种妖怪因为最初大多数头跟大人一模一样,故而有许多人私底下叫‘美人妖’,而如今我们发现一种难得的特质,便给这种妖怪取了名字:渐蓄美人蜥。” “渐蓄美人蜥有种很奇怪的特质。” “坑洞中的水泥和钢筋消失,我们猜测是渐蓄美人蜥吃了,亦或是用其他办法同化了,而通电之后,渐蓄美人蜥也发生了变化。头的模样恢复成原本的样子,而身体则是变成……同化之物。” “这些现在还都只是猜测。” “究竟事实是不是这样,亦或是渐蓄美人蜥的能力是不是同化,通电之后的反应跟我们猜测的是不是一样,这个还需要继续论证。” “不过目前为止我们商量出来的结果就是这样。” 所有的小幼崽共同商量出来的结果,所有人都同意,也是最有可能的结果。 燕洵想了想问:“那么……渐蓄美人蜥变成的同化之物,是一模一样吗?” 当时亲眼看到包裹里的渐蓄美人蜥,燕洵就猜测是不是变成了水泥和钢筋的混合物,如今小幼崽们这么一说,他便确定了心中的想法。 只不过终究是妖怪变的,亦或是这就是渐蓄美人蜥的尸体,终究是不是水泥、钢筋混合物,只用眼睛是看不出来的。 **幼崽上前一步说:“钢筋和水泥都能确定,不过里面还有别的东西。按照我的猜测,那东西应当才是真正的渐蓄美人蜥的尸体,只是混合的太完全,提取不出来。” 这世间万物都有自己的波长,可能波波幼崽并不知道具体的波长究竟是多么长,不过他能够用自己的能力察觉出最为妙的差别。 “里面应当还有些许土。”波波幼崽犹豫一下道,“土的成分太复杂,我一时察觉不出更具体的。” “别的实验做了吗?”燕洵摸了摸波波幼崽的脑袋,温和道,“你已经很厉害了。咱们到现在都没弄清楚妖国的微生物,你不用显微镜都能察觉出成分,很厉害的。” 波波幼崽赶忙点头,他也觉得自己有些厉害的。 “时辰不够,实验只做了一个。我们加了阿烛弄出来的纯净水,混合之后,这种东西能够随意塑性,且韧度、硬度都强于水泥和一般的石头,若是里面再加上钢筋,肯定是比水泥更好。” “别的还要再实验。” “大人,需要去坑洞!”波波幼崽抬起头看着燕洵。 直到现在,小幼崽们能出外城墙的也只有战兔幼崽等几只小幼崽而已,燕洵不太想让他们去妖国,那种无孔不入的恶意和冰寒,接触到之后会很难受很难受。 现如今波波幼崽这般期待的看着自己,燕洵心中有些犹豫。 “阿爹。”蛋弟弟哒哒哒走过来,大声说,“如果这个钢筋混凝土当真这么厉害,那是不是修铁路用这个就好?阿爹,你就让我们去吧,我们会很小心的,如果有不舒服肯定会说出来。没有人比哥哥们更想要留在大秦了,因为这里有阿爹呀。” 幼崽们不可能去妖国。 妖国使臣来的几次都能看出些许端倪,且燕洵在幼崽们心目中是排在第一位的,他们不可能抛下燕洵回妖国,无论如何都不可能。 “况且现在有炮弹!”蛋弟弟握着小拳头说,“要是炮弹不够,我就跟环哥儿回京城一趟,再拿些嗜血鱼妖牙齿来!周围都埋上炮弹,大妖都能炸飞,还怕什么!” 蛋弟弟跑过去抓着波波幼崽的爪子,“阿爹。” “罢了,你们迟早要去,这回去适应适应也成。”燕洵终于还是松了口,“你们自个儿商量商量,这回还是去两个人,多了顾不过来。” “成。”波波幼崽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高兴道,“我们会抓阄的。” 既然决定了要再去坑洞,且幼崽也要去,他们便赶忙回去准备。 燕洵这才对贾求孤说道:“贾大人,你应当都听到了,情况便是这样。目前来看渐蓄美人蜥尸体没有危险,且还有大用,你回去准备准备,看看能不能用渐蓄美人蜥尸体替代水泥。” “是!”贾求孤赶忙道。 他有些心潮澎湃,方才幼崽们跟燕洵说渐蓄美人蜥的时候,并没有避开众人,而是当着大家的面说的。 燕洵没有藏着掖着,他也并不觉得这是秘密,然而若是换成别人,会这样无所顾忌的让众人听到吗? 贾求孤觉得自己的脑子没有那么灵光,即便是这样他也知道,若是换成别人,定然不会这样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渐蓄美人蜥,更是说出钢筋混凝土。 恩,蛋弟弟说的钢筋混凝土很贴切。 歇息一日,燕洵再次骑上蚂蚁行军妖。 这回不但有镜枫夜,还有波波幼崽和弹弹幼崽。 以及最后面绿鸟等汉子,棕猪等骑着蚂蚁行军妖的道兵,他们护送贾求孤等人,也不会随意靠近坑洞,远远地缀在最后面,再远的地方则是杨叔宁派出来的道兵。 到了坑洞附近,燕洵从大黑身上跳下来,眯起眼睛道:“我和镜大人先去看看坑洞里的渐蓄美人蜥有多少,绿鸟你们在大黑身后准备机关。” “我们也去看看。”波波幼崽振奋道。 “有什么感觉?”燕洵问。 波波幼崽仔细的感受一下,他穿着圆鼓鼓的袄子,外面穿着战袍,总共三把战伞,身上还别着槍,寒风吹不透,也没觉得冷。而妖国那种无时无刻都存在的影响正在慢慢起作用,无孔不入的影响着他。 曾经站在外城墙上面对蚂蜢狂灾妖的时候没多少感觉,而如今真正的到了妖国,那种若有若无的感觉迅速变得清晰无比。 但是比起那么点负面情绪,波波幼崽觉得眼前的燕大人更重要,留在边城等着自己的小幼崽们更重要,这些人就已经把他的心塞的的,那里还能存的下其他? 第268章 “大人,我没事。”波波幼崽赶忙说。 “我也没事。”弹弹幼崽赶忙昂首挺胸,使劲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没事的。” 燕洵仔仔细细地看了眼两只小幼崽,见他们确实没有勉强,都是眼神清澈,瞳孔中清晰的倒映着自己的身影,这才说:“好,开始吧。” 两只小幼崽赶忙跑开,带着绿鸟等人分散开,分别组装机关。 “小秀才,渐蓄美人蜥……”绿鸟慢慢走过来,担忧的看了眼远处的坑洞,走到波波幼崽身边低声问,“若是里面还有……我肯定是下不了手。” “先放电再说。”波波幼崽道,“放心吧,大人不会让你们先上前的。” 冲在最前面的,依旧会是燕洵和镜枫夜。 而就在众人忙忙碌碌,远处谢然书和其他道兵开始驻扎,都拿着望远镜看向这边的时候,坑洞边缘再次冒出两个脑袋。 谢然书立刻放下望远镜,使劲揉了揉眼睛,再次拿起望远镜看过去。 “这、这是……”他不敢置信,却又不得不相信。 他轻轻转动望远镜,看向和镜枫夜并排着站在一起的燕洵,再去看看坑洞里冒出的两个脑袋。 “果真是一模一样。”谢然书喃喃道。 在亲眼看到以前,谢然书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来传言中,跟燕洵的模样一模一样的妖怪。 燕洵俊美,整个大秦都无人出其右,当初贾不甄只是仔仔细细的看了燕洵一眼,这便疯了。许多人私底下嘲笑贾不甄,却没有人怀疑此事的真假,因为燕洵这样的存在,若是真有人会发疯,也只有燕洵有那样的本事。 跟燕洵一模一样的脸,额头、眉眼、鼻子、嘴巴,没有半点差别。 若不是确定燕洵就站在不远处,且戴着面具,谢然书都要以为坑洞里的脑袋就是燕洵的了。 忽然,‘砰’! 燕洵拿起战伞,开了一槍,坑洞那跟他一模一样的脑袋瞬间炸开花。 谢然书忽然愣住,刚刚安装好机关的波波幼崽和弹弹幼崽也瞬间愣住。 两只小幼崽能十分分明的感觉到坑洞里有很多妖怪,且那两个冒头的也是妖怪,并不是燕洵和镜枫夜,然而模样一模一样,根本分辨不出来。 方才绿鸟还说过,若是有跟燕洵一样的妖怪,那么他肯定下不去手,而如今波波幼崽和弹弹幼崽亲眼看到,他们俩发现自己也同样下不去手。 那种感觉十分诡异,他们甚至有一瞬间的怀疑自己,身体更是有瞬间的僵硬。 “当真是狡猾。”波波幼崽眼睁睁看着那脑袋炸开血花,他又赶忙去看燕洵,发现他戴了面具后,松了口气道,“这样便不一样了。” “渐蓄美人蜥。”弹弹幼崽握起小拳头,“太狡猾!” 燕洵收起战伞,发现机关已经准备好,弹弹幼崽和波波幼崽却站着不动了,赶忙大喊,“准备启动机关。” 弹弹幼崽回神,赶忙跑去拿金属线,用力扔过来。 “准备启动机关!”波波幼崽跑向机关,大喊道,“所有人都准备好。” 绿鸟等人也都赶忙走到机关旁边,等待命令。 “启动!”燕洵大喊。 ‘砰’! 再次冒头的渐蓄美人蜥被燕洵打死,同时金属线也终于被扔进去。 庞大的金属线圈在机关的带动下开始转动,金属线看似什么变化都没有,坑洞中却哀鸿遍野。 一只只渐蓄美人蜥扭曲,变化,最终化为浅淡的土色。 一只只渐蓄美人蜥死去。 高大的塔吊移动过来,展开巨大无比的爪子,抓出渐蓄美人蜥的尸体,缓缓移动到旁边地面,放下。 燕洵赶忙围过去,敲碎渐蓄美人蜥,抓了一波粉末看了看道:“果真如此。水泥都准备了吗?扔一些下去试试。” “大人,这只模样不一样哩。”波波幼崽拽出一只不一样的妖怪。 这只渐蓄美人蜥没有变成类似水泥的存在,而是……从外表看几乎看不出变化,只是没了生命特征,看上去应当是死了。 “带回去。”燕洵果断道。 “剩下的都碾碎,准备修铁路。” “啊,还有一只活的藏在下面……”波波幼崽忽然大喊,“绿鸟,后退!” 听到波波幼崽这么说的时候,绿鸟就已经开始后退。他就是察觉到这里不同寻常,这才特地过来看看,没想到自己的感觉是对的,这里果然不一样。 藏在尸体下面的渐蓄美人蜥依旧藏在下面,只有长长的几乎捕捉不到的舌头飞了出来。 绿鸟打开战伞挡在前面,拼命后退。 旁边的汉子也都赶忙过来帮忙。 方才燕洵炸开好几个脑袋,镜枫夜割断好几个舌头,对于渐蓄美人蜥,众人都有所了解,此时冲过来帮绿鸟才是对的。 尸体滑落,逐渐露出藏在下面的渐蓄美人蜥。 当脑袋完完全全露出来的时候,绿鸟身体一顿,眼睛控制不住的睁大,下意识道:“不!” 究竟是不能杀这只渐蓄美人蜥,还是不想看到那张和燕洵一模一样的脸炸开血花,亦或是不想让其他人冲上去帮忙,就连绿鸟自己也都不知道,他只是下意识喊了出来。 鲜红的舌头飞过来,擦着战伞的边,扎进绿鸟小臂。 “啊……”剧痛让绿鸟忍不住大吼,他强忍着打开战伞机关,斩断舌头。 “绿鸟!”燕洵冲过来。 就在这时,竟然又有舌头飞出来。 镜枫夜赶忙挡在燕洵前面。 此时尚在远处的波波幼崽扭头看向弹弹幼崽,“你把我扔过去!他们冲得太靠前,若是再有隐藏的渐蓄美人蜥,怕是不成。” “好。”弹弹幼崽抓住波波幼崽的脚,原地飞快的转了几圈,松开爪子。 波波幼崽飞上前,在半空中打开战伞,整只幼崽都落入尸体堆中。 舌头飞出,波波幼崽迅速割断,冲上前翻出藏在下面的渐蓄美人蜥,抓住渐蓄美人蜥的尾巴,扔向远处。 离开尸体堆,没了遮挡,渐蓄美人蜥扭曲几下,瞬间化成浓水消失。 “怎么会……”眼睁睁看着绿鸟的胳膊被看似柔软的舌头穿透,眼睁睁看着舌头化为浓水,绿鸟胳膊上出现一个深深洞,小裘拼了命的后退。 他就是想混日子的,哪里想过会这样。 “绿鸟……”小裘抓紧身上的战袍,“你怎么能如此呢……” 绿鸟也穿着战袍,只是他把袖子挽了起来。 一只又一只活着的渐蓄美人蜥被波波幼崽扔出来,他干脆打开战伞,把这堆尸体整个翻了一遍。 “绿鸟。”波波幼崽收起战伞,飞快地冲过来。 燕洵按着绿鸟的胳膊,看着不断流出黑血的洞满脸焦急,见波波幼崽回来,赶忙问:“其他人呢?” “有几个皮肉伤,无大碍。”波波幼崽赶忙道。 当绿鸟忽然出事的时候,其他人都有了准备,把袖子、裤脚等等全都放下。有几个被舌头打中,有绿棉布阻隔,也只是一些不碍事的皮肉伤而已。 “大人,是我的错。”绿鸟睁开眼,见着众人都围过来,虚弱道,“不用管我,都是我的错。” 是他见着燕洵和镜枫夜对付渐蓄美人蜥游刃有余,便觉得自己也可以那样。 亲身体验过才知道,他是不能那样的。 他有修为,且有战伞,哪怕是身有残疾,他也比得上边城大营的道兵,甚至修为比一些副将还要高,他自认为身经百战,修为高深,自认为燕洵能做到的事,他也能做到。 明明燕洵游刃有余,明明燕洵甚至连修为都没有。 “别说话,现在回边城想办法,胳膊一定要保住。”燕洵道,“镜大人你带着两只小幼崽留下,其他人还是按照计划行事。多小心这些狡猾的渐蓄美人蜥,实在不行用机械臂把那些尸体都碾碎,人不要轻易靠近。” 镜枫夜和两只小幼崽都干满点头。 燕洵打横抱起绿鸟走向蚂蚁行军妖,路过躲在人后面的小裘身边时,道:“你且跟我来。” “啊?是燕大人。”小裘面露喜色。 他早不想再留在外面,正想着找机会看看能不能追着绿鸟回边城,没想到燕洵就说话了,他简直是喜出望外。 跟着燕洵上了蚂蚁行军妖,小裘一动都不敢动。 这头蚂蚁行军妖个头最大,骑在上面并没有多少威风的感觉,恰恰相反,小裘只能感觉到一种无孔不入的威压,让他在寒风中也控制不住的冒冷汗,心中的那些想法哪里还敢再想。 就这么身体僵硬,一动不敢动的随着燕洵回到边城。 “跟我走。”燕洵并没有放小裘离开,而是把他带到身边。 因为是突然回来,也只有守卫小门的道兵知道,燕洵一路直奔病房那边,见着霍起白也在,便赶忙道:“请小花和撼山来!” “是!”霍起白一看绿鸟的胳膊便知道事不宜迟,赶忙跑出去。 得了消息的花树幼崽和撼山幼崽赶忙跑来,在外面换上干净的长袍,又仔仔细细的洗干净爪子,这才进最里面的水泥屋。 “过来看看。”见着两只小幼崽进来,燕洵赶忙道。 绿鸟的胳膊扎着严实的带子,流血虽然少了,只是血的颜色依旧是黑的。 花树幼崽上前,拿着刀片切了一小片肉,又取出一点血,赶忙走到旁边研究。 “大人。”撼山幼崽哒哒哒走上前,有点迷茫。 他还在念书,还没考秀才功名,且医术也比不上其他留在边城的幼崽,为什么燕洵独独把他叫来呢? “你看看他这个模样……”燕洵指了指绿鸟的胳膊,“能看出什么吗?” 血是黑的,伤口周围也开始变黑,绿鸟有些神志不清,紧紧地闭着眼睛,似乎像是在做梦。 这种模样的道兵撼山幼崽见到过很多次,曾经他躲在边城看到过很多从战场上下来的道兵都是如此,他们的伤口十分狰狞,有的运气好能慢慢恢复,有的运气不好……便会像绿鸟这样,伤口发黑,流出来的血也是黑的,而整个人都神志不清,最后就这么死去。 他偷偷看到过很多次。 明明从战场上下来的时候还是活着的,然而即便是如此,也只能回来等死。 身边曾经亲如兄弟的道兵全都无济于事,只能守在旁边,眼睁睁看着曾经的兄弟慢慢在睡梦中死去。 如今的绿鸟就是这般模样。 “你看看,跟你有没有一点点像的样子?”燕洵轻声问道。 撼山幼崽慢慢睁大眼睛,猛的抬起胳膊,隔着布料他也能想起自己曾经的模样,满身伤病,苟延残喘,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如何活下来的,那时候全身都痛,全身都黑乎乎,不停的流着浓水,像是千万只蚂蚁不停地啃噬自己。 那时候、那时候……他好像就是这样的。 只不过现在他身上的伤口都已经好了,除了比其他小幼崽更黑一点,身上连伤疤都没有,而且他现在长高了,跟小幼崽们一起相处的极好,几乎让他忘了曾经的伤病。 “很像。”撼山幼崽肯定道,“大人,这是妖毒……是不是能治?” “现在还不能确定。”燕洵摸着下巴道,“等小花研究完再说。” “那是不是要光明?”撼山幼崽见着燕洵点头,赶忙道,“我去喊他。” 撼山幼崽一路狂奔。 他的病其实一直都没有好,他此时还是跟其他人、其他幼崽不一样的,只不过他的病已经不能再影响到他,他该吃吃该喝喝,该长胖长胖,该长高长高,还可以像其他人那样跟爹一起吃饭。 他的病很关键,因为有了他,幼崽们才造出天花疫苗,而他的病能得到控制,最关键的还是因为有光明幼崽。 光明幼崽很特殊,他的存在无比重要。 撼山幼崽飞快地穿过走廊,冲到屋子门口,看着屋里正在纸上写写画画的光明幼崽,大声道:“去病房。” “好。”光明幼崽赶忙放下笔,拿起袄子穿好。 他没有问撼山幼崽具体是什么事,而是立刻跟着出来,路上的时候才稍微问了句,“出什么事了?” “绿鸟让渐蓄美人蜥伤了胳膊。”撼山幼崽道,“小花正在研究,看看能不能保住胳膊。” “恩。”光明幼崽点头。 不用再继续问,撼山幼崽也不需要再继续说,他也能明白为什么叫他过去。 是因为他的能力。 再次来到病房,撼山幼崽赶忙上前看绿鸟的情况。 伤口一直在滴血,下面已经积累许多黑色的血,而洞穿的伤口似乎还在扩散,有一股腐臭味传开,跟当初撼山幼崽身上的腐臭味差不多。 “大人。”撼山幼崽有些担忧。 “还在想办法。”燕洵道,“给他吃一枚归元绿灵芝,恢复些元气,否则血要流干了。” “我去拿。”撼山幼崽赶忙道。 一枚归元绿灵芝喂下去,绿鸟的脸色好了不少,只是伤口还是没有半点恢复的样子。 终于,花树幼崽从显微镜旁边离开,面上有了些许喜色,兴冲冲道:“他的情况有些不一样,不过或许我们可以尝试这样……渐蓄美人蜥的能力比较特殊,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渐蓄美人蜥的能力应当是吸收什么就变成什么。” “这是很特别的妖毒,如果能够……” “如果……” 花树幼崽提出许多猜想和准备方案,全部都有理有据,但是都没有试验过,甚至很多想法还是根据燕洵这回再次观察渐蓄美人蜥才得出来的法子。 全部都没试验过。 然而绿鸟等不得。 “问问绿鸟,若是他愿意便用这个法子,若是他不愿意,便用别的法子。”燕洵道。 第269章 绿鸟同意了。 他已经没了一只脚,不能再失去胳膊。 不同样的管子带着尖细的针扎进身体,绿鸟感觉全身都疼,那条胳膊也终于感觉到了疼,他有些欣喜,原本那条胳膊是一点感觉都没了的。 “绿鸟,感觉怎么样?”燕洵问。 “疼。”绿鸟张了张嘴,发出自己都不太能听见的声音。 “那就好。”燕洵走到一旁,帮绿鸟调整一下胳膊的位置,一边说,“这回病好以后,你便不能随意找小哥儿,得先找小花问问行不行。你的身体……已经跟寻常人不一样……” 绿鸟仔仔细细的听着。 这些话他听到过不止一次,在同意治病之前,他就听过不止一次,知道自己的身体从此以后已经不算是纯粹的人,但是外表不会改变,他的模样也不会改变。 为了让他保住胳膊,他只能接受渐蓄美人蜥通过舌头注入他身体里的东西,不但要接受,还要活下去。 “不会有太大影响,还是跟寻常人一样的。”撼山幼崽说,“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且听着,其实我以前得过病,跟你的病差不多,后来也不算治好病,不过看上去跟别的幼崽没什么差别的。” 甚至撼山幼崽除了长得有点黑,长得有点慢,他和其他幼崽又是不一样的,他更像人,亦或是说他原本就应该是人。 绿鸟一阵恍惚,他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梦。 梦中撼山幼崽跟所有小幼崽都不一样,梦中撼山幼崽好像还有爹,他爹竟然是卫将军! “行了,归元绿灵芝吃了十来个,这伤口要是再不好,那可真没别的法子了。”燕洵拍了拍绿鸟,笑道,“该醒了。外面还需要你,可不能再躺着了。” 绿鸟猛的睁开眼,恰好看到燕洵的笑脸。 “起来。”燕洵笑道。 “是。”绿鸟下意识坐起来。 猛然意识到自己的胳膊,绿鸟赶忙抬起胳膊看了看,只看到浅浅的一块皮肤,原本流黑血的洞已经不见了,他试着握紧拳头,强有力,甚至能听到骨头发出的‘咔咔’声。 他的修为还在! 他从床上下来,装好假脚,在屋里转了一圈。 “很好。”燕洵满脸欣慰。 “你还有别的要准备的吗?”撼山幼崽兴冲冲的跑到前面,“今日轮到我去外城墙外面,不如咱们一起?” “没有要准备的!”绿鸟赶忙道。 他重新穿上战袍,仔仔细细的检查一遍战伞,跟着燕洵和撼山幼崽一起,被蚂蚁行军妖驮出边城。 到了地方,撼山幼崽跳下蚂蚁行军妖,兴奋道:“你昏睡的这些日子,我们找到了更稳妥的法子,如今铁路已经修了一段,里面很安全。当初我们都没想到钢筋混凝土竟然连活的渐蓄美人蜥都能挡住,这真是意外之息呀。” 撼山幼崽说着,见着绿鸟点了头,便带着他往前走。 坑洞早已大变样,跟水泥的颜色不太一样,却更加坚硬比石头还光滑的存在铺在地上,沿着台阶往下,便逐渐能看到亮起的妖灯。 当中一条铁轨,头上是半圆的顶,一整排的妖灯镶嵌在上面。 “墙里面埋着线,妖灯会一直亮。”撼山幼崽道,“那边还有安全屋,里面有储存的水和吃食,也有妖灯、妖锅,要是有危险来不及跑的话,可以进安全屋。” “哥哥!”蛋弟弟从远处骑着迷你小铁驴来,兴冲冲道,“你总算来了,快跟我去前面看看抓渐蓄美人蜥,可壮观了。绿鸟也一起去看看吧,我保证,肯定很好看。” 绿鸟点头。 沿着铁轨往前,直到尽头就能看到几个汉子同时运转的机关,最前面有一张铁网,正有一只只渐蓄美人蜥不停的撞上铁网,旁边有汉子扔水泥,另外一边有汉子把渐蓄美人蜥尸体拖出来,碾碎,装到袋子里。 再次出现的渐蓄美人蜥模样都稀奇古怪,再没有跟燕洵一模一样的脑袋。 “这边是如今想出来的法子。”蛋弟弟一手叉腰,骄傲道,“铁网总共有三层,这只是第一层,一旦出事,第二层、第三层就会迅速降落,通电。也得亏有这玩意,否则无论我们用水泥还是巨石,就算是全部都用钢铁,也都会被渐蓄美人蜥吞噬。” 只有发现渐蓄美人蜥,且利用渐蓄美人蜥尸体,这样才能造出隔绝渐蓄美人蜥的地下铁路。 他们是幸运的,早在最初的时候便发现了渐蓄美人蜥。 若是他们修建的铁路足够长,那时候再有渐蓄美人蜥出现,怕是所有人都没办法逃出来。 这种庆幸让所有人都无比感激燕洵,更是打心底里愿意听从燕洵的命令。 “如今外面还有专门吃饭的地方,很安全。”蛋弟弟骄傲道,“你们跟我来。” 绿鸟赶忙跟上去。 有个单独的方方正正的屋子用来吃饭,里面有着一排排的桌子和板凳,最里面则是有着许许多多的热气腾腾的吃食。 屋顶同样镶嵌着妖灯,绿鸟下意识寻找机关。 “这里是看不到机关的。”撼山幼崽神秘道,“我们发现蒸汽机可以控制机关,从而让线圈转动,再切割磁场生电,你现在看到的妖灯几乎都是蒸汽机控制的机关。” 绿鸟瞠目结舌。 他才养伤多久,外面的变化竟然就这般大了。 燕洵和镜枫夜从外面进来,见着蛋弟弟也在,便跟他们一个桌子吃饭。 蛋弟弟戴着干净的鞋套在桌子上走来走去,一边啃着一块蛋白一边说,“阿爹,小裘咋样了?” “还在干活,忙得很。”燕洵淡定道。 绿鸟一脸疑惑。 小裘修为一般,但是极会做人,虽然经常撺掇他一些事,但真正的恶事并没有做过,否则绿鸟第一个饶不了他。 这会子蛋弟弟忽然说起小裘,很明显是说给他听的。 “绿鸟,你还不知道吧?”蛋弟弟吃完蛋白,跑回去喝了口水,这才继续说,“这回原本你是不会受伤的。小裘一直在你身后,如果他当时能够上前帮你,那只渐蓄美人蜥根本不会攻击到你。” 当时小裘手中也有战伞,只要他打开机关,稍微帮助那么一下,让那条舌头飞的偏一点,绿鸟就不会有事。 只要有那么一个喘息的机会,其他人就都能反应过来。 “当时小裘没有上前,他跑了。”蛋弟弟道,“虽然小裘也没有做错什么,但是……如今让他干活,我们也没有做错什么。” “原来如此。”绿鸟这时才想起来,他还以为当时小裘没有像平时那样跟在自己身后。 “小裘这人,原本不应当被选中,只不过我阿爹觉得他可能会做点什么,便给了他这个机会。”蛋弟弟学着燕洵的样子,抬着下巴,端着架子,满脸淡然的说,“只是没想到小裘此人胆小如鼠,心里的想法再多也不敢做什么。” 平日里小裘只会跟绿鸟絮絮叨叨,想让绿鸟做些什么,然而他自己却什么都不会做。 这回他下意识逃跑,没有帮绿鸟什么,然而虽然他没有做错,却也不应当再留在队伍里。 蛋弟弟说的让他干活的意思便是单纯的干活,他不能再回制伞作坊,也不能再留在队伍里,那就只能干活换一些吃的,等回边城,是回家也好,留在边城也好,燕洵都不再管。 “此事原由在我。”燕洵道。 “不、不……”绿鸟赶忙摇头。 燕洵却说:“你且听我说完。小裘是我给的机会,原本是想着瑕不掩瑜……” 最初见到小裘的时候,燕洵便觉得他是胡如、赵元汀、阮端熙之流,便特地给了他机会,若是他趁机做些什么,正好雷霆手段处置,杀鸡儆猴,只是没想到小裘胆子小,也没想到最终出事的竟然是绿鸟。 燕洵习惯运筹帷幄,走一步看百步,他心知手底下两百多汉子,不可能全部都对他忠心,所以才特地埋下小裘这么个种子。 如今绿鸟出事,原由确实在他身上。 “与大人无关。”绿鸟喃喃道。 “此事且等着吧。”燕洵心底里有些欣慰,还好绿鸟最终保住手臂,否则他真要怀疑自己未雨绸缪究竟是不是对的。 * 小裘和道兵一起干活。 水泥包很重,扛起来要走很远很远,石块也很沉重,渐蓄美人蜥尸体更加沉重,还有种十分古怪的味道,很难闻。 周围干活的全都是道兵,有的来自京城大营,有的来自边城大营,他们来干活都有补贴可以拿,而且每天都有红烧肉罐头,吃的更是极好。 小裘早已不是道兵,他虽然看上去跟寻常人一样,但手上终究是少了一个手指头,做事没有那么灵活,力气也没有那么大。 他的战袍、战伞都被拿走了,只有原本燕洵给的银钱还留给他。 然而这里不是边城,即便是得了银钱又能做什么呢? 更何况即便是在边城,有银钱又有什么用呢? 小裘觉得自己万分委屈。 “新来的,不要偷懒,咱们早点干完活可以早点歇息。”棕猪扛着水泥上前,见着小裘一动不动,忍不住道,“如今头顶有妖灯,周围都是钢筋混凝土,便是渐蓄美人蜥也进不来,安全的很,你又为何不好好干活呢?” “在这里投机取巧是没有用的。”黄蜂扛着水泥袋路过,也说了句。 谢然书扛着钢筋,咬牙路过,没说话,但是看了小裘一眼。 小裘身体动了动,道:“我跟你们都不一样。” “不一样怎么了?不都得吃吃喝喝,难道你想当大爷?”棕猪竖起眉毛道,“在这里当大爷可不行,就算是将军也得干活,否则没饭吃。” “不,我不是道兵,且我根本没有罐头补贴,也没有银钱补贴,凭什么跟你们一样干活?”小裘大喊。 他如今还是有些懵。 为什么绿鸟去养病了,吃好的喝好的,听说归元绿灵芝可以当饭吃,而他被燕洵带回边城,直接拿走战伞和战袍,又送来外面干活。 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 “如果不是你退缩,绿鸟也不会重伤。”棕猪不屑道,“咱最看不上你这样的人。若是战场上所有人都退缩,那谁来护卫大秦,谁来杀妖?让你来干活,没有直接把你撵走,已经算不错了。” 后面几个路过的道兵都是狠狠的瞪小裘一眼,这才继续向前。 “凭什么……”小裘想不明白。 当时那么危险,他往后退又有什么错? “你没有错,只不过现在才是你应该过的日子。”棕猪语重心长道,“你觉得凭你的本事,会被燕大人选中吗?你被幸运的选中后,你又坐了什么呢?反正我是眼睁睁看着你整天钻营,遇事从来都是往后缩,你连绿鸟的一根手指头都比不上。” 棕猪跟这些人不一样。 他是道兵,虽然跟了燕洵,但是跟绿鸟这些人不一样。 他心中很羡慕这些人,曾经偷偷观察过不止一次,每次看到小裘偷奸耍滑就怒火中烧,如今终于见着小裘被撵出来,他当然要多说几句。 “我没有错。”小裘喃喃道。 然而尽管他没有错,他恐怕是再也回不去了。 铁路一天一天往前延伸,这些渐蓄美人蜥尸体做成的墙十分安全,即便是深夜在这里睡觉也不用再担心这里是妖国,这里会出现渐蓄美人蜥。 当铁路修的足够长的时候,幼崽们运来了火车。 跟边城火车站的火车不一样,这辆火车要稍微小一点,火车头的模样也不一样,后面连着的车厢也不太一样。 不过小火车的轮子还是跟边城火车站的火车一模一样,铁轨也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区别。 在妖灯的照耀下,黑白幼崽打开门钻出火车头,冲着燕洵道:“都检查好了。” “那边试运行吧。”燕洵果断道。 “好。”黑白幼崽点头,又钻了回去。 很快,火车头喷出一股烟,发出呜呜呜的声音,缓缓的动了。 沿着铁轨一路往前,慢慢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很快不见了踪影。 火车头亮起两个妖灯,一路飞快前行。 燕洵站在原地出神的看着,他甚至忘了过去多久,再回过神的时候,火车已经开了回来。 黑白幼崽钻出来,哒哒哒走到燕洵面前,“大人,试运行成功。” 这次的火车头改进不少,且里面还增添了妖灯,即便是小幼崽们也不能完全确定火车跑起来能顺利。 还好如今试运行成功了。 “很好。以后再去那边干活乘坐火车就好,再不用费力步行。”燕洵高兴道,“这样一来,估计用不了多久就能到达荒山,大家都加把劲,等到荒山,我给你们发双倍补贴。” “哦!”棕猪大声欢呼。 “大人,等将来妖灯是不是能铺遍边城?”黑白幼崽问。 其他人都忍不住幻想,难道真的能那样吗? 如今只是火车站前面有妖灯,外城墙上有妖灯,别的地方还都没有。若是边城所有地方都有了妖灯,那么是不是晚上不用烛火就能亮如白昼,那晚上还要睡觉吗?岂不是跟白日一样了。 那当真是想象不出来。 “能。”燕洵肯定道,“不但如此,等将来家家户户也都会有妖灯,家家户户都会有妖国,家家户户都能通电……” 这般说完,燕洵亲自送众人上火车去铁路尽头干活。 眼瞅着小裘也要上火车,燕洵赶忙道:“小裘你不用去。我要回边城,这回你便一起回去吧,再不用出来干活了……” 小裘身体一僵。 他正想着有了火车以后干活定然轻松许多,只是他也很想回边城,只是为何非要是此时此刻呢? 第270章 再次回到边城,踩着干干净净的水泥路,看着路边方方正正的水泥楼,小裘有瞬间的迷茫。 在边城,如果是军户,那就有机会进作坊做工,吃穿不愁,作坊管饭,每三个月会发一回布料、棉花,红烧肉罐头等补贴,且还能住水泥楼,冬日里还有额外的煤发放,可以说边城军户过得日子比许多百姓都要衣食无忧。 若是道兵,便能进边城大营。 如今边城大营跟以前不一样了,道兵不再吃不饱穿不暖,他们不但能吃饱穿暖,还能用战功换归元绿灵芝,只要肯努力,修为就绝对会提升,甚至是天赋的限制也已经不再存在。 边城还有制伞作坊,伤残道兵可以去那里,若是表现好能被选中,便能成为燕洵身边亲卫一样的存在。 小裘站在水泥路中央,迷茫的看着路边飞驰而过的铁驴,他难道就要这么离开边城,回到家中,继续像以前那样,跟着家中爹娘下地干活,每日里计算着家中余粮,从牙缝里抠出些许粮食换成银钱,只有逢年过节才能吃顿肉,甚至还只能让孩子们吃点肉,他们这些大人也只能闻闻肉味吗? 难道他要回去,不停地听着邻居们的嘲笑,说他成为道兵又有什么用,还不是找不到哥儿,不能成家立业,还不是年纪一年一年的大了,只能打光棍。 他要回去过那样的日子吗? 不回去的话,他又能去哪里呢? “绿鸟,绿鸟呢?我要见他。”小裘忽然想到了绿鸟,他要找绿鸟帮忙,总有法子的。 “绿鸟还没回来,你想见他哪有那么容易。”道兵骑着铁驴飞驰而来,在小裘面前停下,“先安排你去火车站住下,等有机会便送你离开边城。” 若只有小裘一个人,把他撵出边城的话,他根本到不了灭妖城,也只能暂时把他留下来。 “以后你在边城吃喝都要花银钱,毕竟你已经不再是边城的人。”道兵把铁驴放到路边,领着小裘去火车站,一边问,“对了,你这是究竟咋了?怎么要被撵出边城?我实话跟你说吧,往后边城还会变得更好的,我听那几位大人说过,过些日子天气暖和了,六殿下的铺子就要正式开业……” 到时候不但秦六的铺子开业,边城商场也会开业。 就像燕洵当初说的那样,里面的东西价钱至少比京城商场低三成,像是棉布、棉花、丝绸等等边城有的东西,价钱会更低,最低的价钱能是京城价钱的三成。 以后边城不再是苦寒之地。 “我打算把我家哥儿孩子、爹娘都接来边城,往后就住在边城。”道兵絮絮叨叨的说着,“听说燕大人打算送一些良药,如果我能拿到的话,保准把哥儿孩子爹娘都接来……” 小裘忍不住道:“你可知良药如何得来?那些药材哪一样不是价值连城?如今你们要去外面修铁路,燕大人这才拿出些许,若是不修铁路,燕大人又何必……” “那倒也是。”道兵也反应过来了。 只不过比起这些药材,燕洵拿出来的归元绿灵芝更多,且归元绿灵芝也更珍贵。 小裘也很快反应过来,在京城完全见不到的归元绿灵芝,在边城却能用战功换。只要是道兵,只要战功足够,就能得到归元绿灵芝,这么的容易,这么的轻而易举。 他闭上嘴不再说话。 在这边城的日子实在是太好了,好到他根本不想离开,好到他猛然反应过来,自己究竟失去了什么。 “凭什么……明明我没做错什么。”小裘爬上床,拉车棉被整个盖住自己。 他得了一个很小的屋子,只有一张床,和很窄很小的窗户,跟他以前住的宽大的房间完全不一样,屋里也不再有炭炉、茶具甚至是花茶等,这里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 这一切都在无声的诉说着,他已经没有机会再留在边城。 “哥,快点。”蛋弟弟捯饬着小短腿在走廊上哒哒哒的跑,一边冲着后面的花树幼崽喊,“快一点啦。” “来了。”花树幼崽这般说着,却还是不紧不慢的走。 他要是跟着跑起来,蛋弟弟肯定要跑的更快。 难得蛋弟弟从妖国地下铁路那边回来,花树幼崽便特地带着他去大饭堂吃完,俩人刚吃完饭,肚子都鼓鼓的,不适合跑的太快。 “妖国也不知道有多少渐蓄美人蜥,现如今抓了这么多也还是有。”蛋弟弟在前面等着花树幼崽,一边说,“阿爹说等到荒山那边,也要用钢筋混凝土建墙哩。” “是呢。”花树幼崽撵上来。 蛋弟弟又哒哒哒往前跑。 听到外面的动静,小裘赶忙爬起来推开门,却只看到空荡荡的回廊。 两只小幼崽已经离开了。 蛋弟弟一进屋就赶忙跑过去摸了下蛋巨巨,感觉蛋壳还是热热的,这才松了口气道:“蛋巨巨还没破壳,这到底是怎么了。” “这个说不准。”花树幼崽拿着听诊器听蛋壳里面的心跳声。 蛋弟弟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花树幼崽,紧张的爪子握成拳头,抿着嘴,脸皱的像个胖包子。 原本按照花树幼崽的推测,蛋巨巨前些日子就应该破壳,结果外面的铁路都快修好了,蛋巨巨却还是没有反应。 “还是跟以前一样。”花树幼崽道。 “那就好。”蛋弟弟立刻松了口气,“我去拿喷雾器。” 蛋弟弟赶忙跑到一旁拿了喷雾器,爬上梯子,帮蛋巨巨喷洒水雾。 高高大大的蛋巨巨躺在窝里一动不动,若不是蛋壳依旧温热,且能听到里面强有力的心跳,这看上去都像是一颗死蛋了。 喷洒完水雾,蛋弟弟搬出自个儿的小板凳,坐在旁边跟蛋巨巨说话,“蛋巨巨,这些日子我们都很忙,陪你的时辰有限,不过我们都很惦记你的。铁路也快修好了,钢筋混凝土很好用,虽然是渐蓄美人蜥的尸体,但是意外的不但能够阻挡渐蓄美人蜥,还能阻拦些许妖毒。阿爹和哥哥们都猜测,这跟外城墙是不是有些许关系……” 不过外城墙和钢筋混凝土又是不一样。 地下铁路不管是上下左右都有钢筋混凝土浇筑而成,而外城墙虽然高耸入云,但上面依旧跟妖国连通,且外城墙上能直接感受到妖国吹来的风,然而即便是这样,边城也跟妖国完全不同。 “蛋巨巨,渐蓄美人蜥真的很特别,活的几乎抓不住,就算抓住了,只要到地面上就会化为浓水消失。”蛋弟弟一手托着下巴,一边说,“渐蓄美人蜥还能变成人的模样,几乎所有人去干活都要蒙着脸……” 蛋弟弟也曾经看到过长得跟燕洵一模一样的妖怪,那时候他完全动不了手,明明爪子握着战伞,只要他打开机关,对面的脑袋就会炸开血花。 然而他动不了手。 身体反复不受理智控制似的。 最后是燕洵亲自动手。 “哎,蛋巨巨你什么时候破壳,到时候我领你坐火车去荒山看看。听说矿磁叶草果不太好摘,我想去试试哩。”蛋弟弟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阿爹也一直没有反应,不知道弟弟什么时候出生,到时候又要孵蛋了呀。” 蛋弟弟脸上出现一丝忧愁,压低声音道:“蛋巨巨,阿爹和哥哥们都担心弟弟会比我更小。我的个头就已经很小了,现在也只长高了一点点,真希望弟弟像小蛋那样,我觉得那样的个头还是可以的。” 即便是乐观如蛋弟弟,也会觉得自己的个头有那么一点点矮呢。 * 圈外铁路修建成功。 入口在外城墙以外,地上只有玻璃罩最为明显,其余的一切全都在地下;出口就在荒山脚下,距离狰狞危险的矿磁叶草妖只有几十步距离。 当燕洵从出口出来,到山脚下的时候,不单单是他自己,连带着后面所有人都是忍不住的感慨。 在修建铁路的这些日子里,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荒山上的矿磁叶草妖危险无比,且只要人不靠近,就看不到矿磁叶草妖,只有登山的时候,这些隐藏的矿磁叶草妖才会出现,用锋利无比的叶片割断任何碰到的血肉。 蛋弟弟跳上一个个台阶,一步一步往前,来到燕洵身后。 他仰着脸看高耸的看不到山顶的荒山,看着看似荒凉,实则危机四伏的山脚,满脸兴奋地问,“阿爹,什么时候摘果子?” “不急。”燕洵示意蛋弟弟稍安勿躁,转身对后面陆陆续续从出口出来的人说,“从今日开始,圈外铁路正式修建完成。从今日开始沿着荒山建墙……” “下官明白!”贾求孤满脸狂热的看着燕洵,大声喊。 妖国再危险又能怎样?他们还不是披荆斩棘造出一条安全的路,顺顺利利的到达荒山! 如今要建墙,跟以前半人高的土墙自然是完全不同,如今用的渐蓄美人蜥尸体,不但能建更高更结实的墙,还能造一些方方正正的屋子,只要藏在里面就是安全的。 当时坑洞里出现渐蓄美人蜥,且脑袋跟燕洵一模一样的时候,不知道多少人开始怀疑究竟能不能建成铁路,那究竟是不是燕洵的白日做梦,那究竟是不是燕洵枉顾他人性命,执意修路。 那么多人质疑,那么多人不看好。 然而即便是渐蓄美人蜥又能怎样? 最终还不是化为钢筋混凝土,化为地下铁路的一部分,甚至还反过来保护他们。 只有燕洵才能想出这样的法子,只有燕洵才能找到这样的解决方法,让人拍案叫绝,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却又事实如此。 如今再次站在荒山脚下,贾求孤激动不已。 他狂热的看着燕洵,只觉得心中热血澎湃,想要仰天大喊,想要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一切。 “没有任何人能想到最终结果会是这样,也没人能想到铁路如此安全。”贾求孤喃喃道,“这一切都是因为燕大人,吾辈当紧随燕大人,此生足矣!” “快准备水泥和钢筋。”谢娇儿拿出本子写写画画,一边大喊,“绕荒山一圈建墙可不是小事,且还要造一些屋子,这个得找小秀才们问问……” “先歇息一刻钟!”贾沈对身后的道兵喊道。 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没有人害怕,也没有人偷懒。 “咱们也去摘些果子吧。”燕洵笑道。 “嗯嗯!”蛋弟弟赶忙拿出战伞检查,一边说,“阿爹,哥哥们确定渐蓄美人蜥尸体有蓄电的作用了吗?” “确定了。”燕洵道。 蛋弟弟欢呼。 当初绿鸟出事,当中有活着的渐蓄美人蜥,也有变成钢筋混凝土的渐蓄美人蜥,还有模样几乎没改变,尸体变得僵硬无比的渐蓄美人蜥,后来被燕洵一并带回去,交由幼崽们研究。 还是雷电幼崽最先发现这种渐蓄美人蜥没有吸收水泥和钢筋,只吸收了电,而里面储存的电是可以释放的。 现如今一头渐蓄美人蜥尸体已经能够点亮妖灯,且能重复蓄电放电,用起来十分方便。 蛋弟弟准备好战伞,跟在燕洵身后登山。 踏上荒山的一瞬间,便有无数矿磁叶草妖破土而出,锋利的叶片对准踩下来的脚,以无坚不摧的气势切割。 “厉害!”蛋弟弟说着跳到其中一枚叶片上,随后整只幼崽都被弹飞。 他个头小,也很轻,很容易就能被弹飞,且利用战伞机关甚至还能在半空中飞一会儿。 “不要太快!”燕洵见着蛋弟弟很快冲到最前面,赶忙喊。 “知道了。”蛋弟弟赶忙慢下来。 山脚下,贾求孤仰着脸看逐渐远去的燕洵和小幼崽们,觉得自己的脚还有些隐隐作痛,想起当初自己贪功冒进,且根本不信任燕洵,就觉得脸发烧,通红通红。 远处被押着干活的赵飞腾也忍不住抬起头看,酸溜溜道:“那是因为有战伞、战袍,若是我也有,我也能上去。” “你不能。”棕猪刚好蹲在旁边,听着赵飞腾这么说,便忍不住道,“就算给你战袍、战伞,你也不一定能登上荒山山顶。” 赵飞腾一看,又是棕猪,他直接怒了,“棕猪,你怎么总是盯着我,我什么时候得罪过你吗?” 自从他被撵来跟其他道兵一起干活,棕猪就总是只他身边晃来晃去,原本谢然书也盯着他,这几日谢然书回边城做事没能再盯着他,没想到棕猪还是盯着他,且神出鬼没的。 “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一直盯着我?”赵飞腾知道棕猪,知道他有一头蚂蚁行军妖驯化的很好,是来往边城与圈外铁路之间很重要的存在,但就算是这样,棕猪也不应当一直盯着他。 棕猪大咧咧的席地而坐,冲着赵飞腾哈哈大笑,露出一口的牙花子,“俺们这么些人,就你跟大家不一样,不盯着你盯着谁?况且就是你坚持燕大人是妖怪,还证明不了,而我相信燕大人不是妖怪,自然得盯着你!” 辩论会基本上是一天三小场,三天一大场,有时候吃饭时,睡觉前,甚至是早晨刚醒过来,像是棕猪这些人也也都要说几句,看看如何证明燕洵不是妖怪。 而赵飞腾身边也很是有几个人想要证明燕洵是妖怪,偶尔遇上也会说几句。 这么一来二去的,棕猪这些人都记住赵飞腾和他身边的人,平日里便总会下意识盯着他们。 赵飞腾牙有些疼,他没好气道:“你若是有本事,就给我弄一套战袍、战伞,咱们比试比试。” “你想得美。”棕猪翻了个大白眼说,“战伞、战袍绝对不能外借,若是被发现以后就永远也别想得到战伞、战袍。赵飞腾,你怎么不自己拿出本事,让燕大人给你战伞、战袍?那样的话,到时候咱们再比试也不迟啊。你可别想着不劳而获,我反正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他可不像那些要脸面的人,被人三言两语的一说,就跟着赶鸭子上架。 见着赵飞腾气得说不出话来,棕猪嘿嘿笑道:“这里跟京城不一样,别把你那一套拿到这里。” “你懂什么。”赵飞腾恨铁不成钢道,“你们这些道兵明明可以得到更好的待遇,为什么不找燕大人要求?你们帮了燕大人那么多,难道不应该得到更多吗?” 赵飞腾想不通,明明棕猪如今大大小小也算是个小头目,假以时日有机会上战场立功的话,下了战场至少是百夫长,按理说燕洵应该拉拢棕猪,让棕猪帮着拉拢下面的道兵才对。 他眼睁睁看着燕洵在边城混的风生水起,若不是杨叔宁跟他不合,怕是整个边城都会成为他的一言堂。 每每想到这一点,赵飞腾就无比的担忧京城的各位大人们,他们自以为稳坐钓鱼台,恐怕根本想不到边城已经变成何种模样。 他不由自主的想到依旧留在马场养马的裘保,心里忽然有了一种苍凉感:连备受皇帝信任的裘将军都落得如此下场,而他这样如履薄冰的又能如何呢?怕是也只有走小人行径,撺掇棕猪一条路可走了吧? 第271章 “咋?你如今能安全的出外城墙,能得到良药,能吃饱穿暖,还觉得理所当然了?”棕猪抱着胳膊站到赵飞腾面前,他比赵飞腾高一个头,便微微低头看着他,“我们能用战功换归元绿灵芝,你觉得归元绿灵芝还不够珍贵吗?” 只要战功足够,只要换来归元绿灵芝,不但修为能提升,还能治好暗伤。 只要有归元绿灵芝,那么他们这些道兵为燕大人做的再多也不为过,因为有归元绿灵芝的存在,即便是杨叔宁也不能说什么,他甚至希望道兵做的更多一些,这样燕洵才能心甘情愿的拿出归元绿灵芝。 赵飞腾哑口无言。 归元绿灵芝的珍贵,还是他们这些京城大营来的道兵说的,最初这些边城大营的道兵并不知道归元绿灵芝的珍贵。 “好好干活吧,别整天想写有的没的。”棕猪回到墙根坐下,不再跟赵飞腾说话。 外面,荒山瞬间不再是荒山,上面密密麻麻的矿磁叶草果破土而出,摇摇曳曳的无风自动。 燕洵和幼崽们凯旋归来,绿棉布缝的袋子装得满满的,里面全都是矿磁叶草果。蛋弟弟扛着小一号的袋子,里面同样都是矿磁叶草果,一路踩着叶片飞奔下山,最后重重地落到地上,两只小脚在地上砸出两个小小的坑。 落到安全的山脚下,蛋弟弟扛着小袋子一刻也不停地冲入铁路口,直奔火车。 直到上了火车,把袋子仔仔细细的放好,蛋弟弟这才大大的松了口气,拍拍自己的小胸脯:“上去一趟真不容易,危机四伏,还好成功带下来了。我要给蛋巨巨和弟弟造好玩的机关哩……” 火车启动,蛋弟弟跟着火车回边城,他要多陪陪蛋巨巨,希望蛋巨巨破壳的时候能够看到自己。 燕洵和镜枫夜随后回来。 这些日子燕洵都没有好好歇息,有时候燕洵都会忘记自己肚子里还有个孩子。孩子一直没有反应,燕洵怀疑是自己歇息的不够,这回特地回来便是要好好养养身体。 铁路修好,能够安安全全的前往荒山,便仿佛是大秦的边境线也变了似的,便仿佛边城不再是直接面对妖国的第一防线,给人的感觉仿佛是边城变得安全许多。 外城墙有明亮如白昼的妖灯,道兵手中都有槍,外城墙上还有炮,更是有观妖塔日夜不停地观测妖国动向,边城无论是道兵还是军户,都不用再为了温饱而奔波。 边城似乎变样了。 燕洵和镜枫夜手牵着手走在水泥路上,不由得感慨道:“当初刚来边城时,这里什么都没有。路边经常能看到瘦的只剩下一双大眼睛的孩子,朽木般的老人……” “是大人改变了边城。”镜枫夜攥着燕洵的手,看向不远处的水泥楼说,“如今老人和孩子都能吃饱穿暖,都住在暖和的水泥楼中,再不用像以前那样了。” 他的耳朵微微动了动,刚好听到有人家在说起燕洵。 “阿爷,燕大人是妖怪吗?” “你觉得燕大人是妖怪,还是不是妖怪?” “我现在还不知道的,要等长大了见识更多才能知道。无论燕大人是不是妖怪,都要证明的!” “你也学会辩论了?那爷爷问你,如今你的好日子是谁给的?” “是燕大人!无论燕大人是不是妖怪,我将来都要学好本事,帮燕大人做事。” 祖孙俩说着,笑成一团。 镜枫夜只能听到声音,看不到他们,不过依然可以听出来,他们家的桌子上摆了许多碗筷,似乎还开了一个罐头。小孩儿的爹娘都在,似乎是过年后得了新的布料和棉花,正准备给家中老人和小孩再缝新的棉帽子。 他们如今过上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把燕大人忘了,这就足够了。 “哟,镜大人难得笑了,在笑什么?”燕洵问。 镜枫夜回神,轻声道:“边城许多军户都没有忘了燕大人做的一切。” “那倒是,人总是有良心的。”燕洵也忍不住笑,“欢哥管事做的不错,等下次回边城,我打算带上欢哥,让他去见见世面,你觉得如何?” “很好。”镜枫夜自然不会反驳。 两个人渐行渐远,影子在妖灯的照耀下逐渐拉长,慢慢消失不见。 前面没有妖灯,也没有油灯,燕洵和镜枫夜完全融入夜色中,伴着呼啸着的风声,感觉格外不同。 “镜大人,你说我这回……”燕洵略一犹豫,终于还是把藏在心底里的那个梦说了出来,“我梦到一片血红……你说是不是跟肚子里的孩子有关系?” “不会的。”镜枫夜淡然道,“大人尽管放心。” “你怎么这么肯定,万一呢?” “不会有万一。” 孩子想要出生,甚至是想要活下来,就必须得本能的反哺燕洵,否则不可能活下来。这个孩子如今待在燕洵肚子里这么久,对于燕洵来说,是极好的事。 这些日子燕洵不但身上有了肌肉,饭量变大、力气也变大,他的那些漏网似的病根也好了不少。 “我保证,大人肯定不会有事的。”镜枫夜攥着燕洵的手,把他搂在怀里,“有我在,不会有事。” “那孩子呢?”燕洵还是心里没底。 “也不会有事,别忘了大人肚子里的……可是妖怪幼崽。”镜枫夜轻声道,“妖怪终究是跟人不一样的,大人也无需担忧。这只妖怪幼崽肯定顺利降生……” 燕洵摸了下肚子,感觉心里有底了,“就是不知道会有多大。” 镜枫夜沉默,他也不知道这只妖怪幼崽能有多大,这是迄今为止所有人包括燕洵、幼崽们,甚至是知道燕洵怀着身子的大夫等人都在担心的事,即便是镜枫夜自己,也在担心这只幼崽会不会特别特别小。 关于这一点,所有人都没有法子,只能等出生的时候看看有多大。 “去看看小皇子。”燕洵深吸一口气道,“这些日子也没顾得上小皇子……” 火车站最隐秘的房间里,外面守着层层道兵,燕洵推开门进来,点亮油灯,看着面容有些苦蒿,这些日子瘦了不少的小皇子,面露担忧。 找不到合适的良药,也想不出别的法子,只能让小皇子不停沉睡。 撼山幼崽、光明幼崽连带着花树幼崽都来过,全都没用。 曾经活蹦乱跳聪慧异常的小皇子如今憔悴不已,燕洵伸手抹了下他略微有些凉的脸颊,帮他往上拉了拉棉被。 “他要醒了。”镜枫夜忽然道。 “小花快来了吧。”燕洵也看到小皇子眼皮下面的眼珠正在轻轻转动,显然随时都会醒来。 “恩。”镜枫夜点头。 这些日子每当小皇子醒来,外面的道兵都会冲进来把他按住,再请花树幼崽来扎针,让他继续睡。 燕洵话音刚落便看到小皇子猛的睁开眼,随后坐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 “燕洵!”小皇子露出邪魅异常的神情,邪恶道,“是你让我一直沉睡吧?为什么?你是觉得我还有救吗?不可能的。我虽然年纪还小,但也见过名满天下的神医,宫里太医更是一群一群的都见过,他们都救不了我,你凭什么觉得我有救?” 他环视一圈,忽然闭上眼睛。 “这里不是京城,让我来猜猜……难道这是边城?燕洵,你把我带出宫,是不是答应父皇什么条件了?你就不怕我死了,父皇降罪于你?” “燕洵,你救不了我的,让我痛快的死吧。” 他的脸逐渐变得扭曲,面目愈发狰狞,他疯狂的扯断绑住自己脚的布条,从床上扑下来,“燕洵,你不让我死,那我就让你死!” 他聪慧无比,却也变得无比疯狂。 燕洵躲闪不及,被掐住脖子,他赶忙推小皇子,问:“当年五皇子就是这样吗?他有对你说过吗?” “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小皇子忽然抬头看向镜枫夜,“镜大人你不要过来,否则我不但会掐断他的脖子,还会豁开他的肚子。这些日子我虽然一直昏睡,但到底也攒了些力量……” 镜枫夜身体僵住,不敢动了。 外面得了消细的花树幼崽拎着小铁箱进来,看到这一幕后身体同样僵住。 燕洵松开手,觉得喉咙有些痛,但还是强忍着说:“你想做什么?离开这里?” “我哪儿都不去,这样生不如死我还不如带着燕大人一起死。”小皇子用力掐燕洵的脖子,狰狞扭曲的脸忽然哈哈大笑,“燕大人,你知不知道五哥做梦都羡慕你,他说如果当年他能遇到你,他就肯定不会变成妖怪,你为何一直没出现呢?” “现在你不会再想五皇子那样了,因为有我在。”燕洵道。 “不,其实你也没有法子!”小皇子忽然松开一只手狠狠的抓自己的脖子,他面目狰狞道,“我很难受、很难受……很想死,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燕大人,你陪我一起吧,一起……” 他忽然转头盯着花树幼崽,“小花,你最好不要对我扎针!看看是你的针快,还是我的爪快!” “燕大人,你真不应该救我,明明没有法子的,不如咱们一起去死,解脱了,一了百了。” “燕大人。” “燕洵。五个羡慕你,往后他可没机会了。我虽然没上皇家玉牒,却也是正正经经的小皇子……” 那么小的孩子,狰狞的像个真正的妖怪。 燕洵没说话。 小皇子却问:“燕大人,你怎么不说话了?你怎么不说你对我那么好,我又凭什么想让你死呢?哈哈哈,你怎么不问我。我就是想让你死啊,哈哈哈。” “燕大人,你后悔今日过来看我吗?” “不后悔。”燕洵咬牙道,肚子忽然翻江倒海一样的疼,原本什么感觉都没有的,此时却又涨又疼,平坦的肚子好像瞬间鼓胀一般。 身上的袄子沾湿了,血腥粘腻,感觉很难受。 偏偏这时候,亦或是只有这时候他的肚子才会有反应,因为眼前的小皇子。 燕洵咬紧牙关,伸手推小皇子,淡定道:“镜大人,小花,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他要是想动手的话,早就掐断我的脖子……” 话音未落,燕洵一偏头,呕出一口血。 “大人!”镜枫夜慌了,扑过来抓住小皇子的手,把他扔到墙上。 花树幼崽冲上去给小皇子扎针,快速道:“手腕断了,养些日子就好。” “我没事。”燕洵松了口气道,“我大概是要生了……” 谁都没想到的可能最终还是发生了。 燕洵也终于看到了梦中的景象:铺天盖地的红。 侧头对着木盆呕出一口血,又扭头啃一口归元绿灵芝,燕洵无奈道:“其实我没什么感觉,你们不要太紧张。” “大人的脉象很好。”花树幼崽道。 “可是很多血……”镜枫夜有些慌了,“这么多血……” “没事吧。”燕洵感觉除了肚子很疼,除了偶尔呕血,别的什么感觉都没有,“快帮我看看咋样了……” 自从上回弄出极大的阵仗,结果最后生出来的蛋跟鸡蛋差不多大小以后,燕洵就淡定了。这回肚子跟上回差不多,一直摸不到硬块,很明显蛋不会大到哪里去。 “又有血。”镜枫夜赶忙拿归元绿灵芝给燕洵吃。 外面得了消息跑过来的蛋弟弟急的团团转,背着小手不停的踱步,喃喃道:“阿爹要生弟弟会不会跟小皇子有关啊,我就知道他很危险,就应该关起来。不过小皇子也挺可怜的,但就算他可怜也不能害人啊。” “哥。”见着利爪幼崽进来,蛋弟弟赶忙冲上去道,“阿爹要生弟弟了。” “恩,我们等着。”利爪幼崽握紧爪子。 蛋弟弟绕着利爪幼崽转圈,问:“是不是还有哥哥在荒山那边?” “撼山和战兔在。”利爪幼崽道。 “我去接他们。”蛋弟弟果断道。 其余的小幼崽没有阻拦。 蛋弟弟一路冲到外城墙外面,坐上火车,一路赶往荒山,再和战兔幼崽、撼山幼崽赶回来。燕洵屋里除了越来越多的血,依旧没有别的反应。 那些血即便是燕洵觉得自己没事,也还是看得触目惊心。 “大人感觉如何?”花树幼崽问。 “除了疼,没别的感觉。”燕洵觉得自己中气十足,除了肚子疼,还能顺便吃两大碗面条,一堆归元绿灵芝,但就是不停的吐血不停的吐血。 甚至填饱肚子的空闲,燕洵还有空说:“小皇子的事不要让别人知道。他实在是聪明的可怕,若是能帮咱们,那便如虎添翼。这回也怨不得他,我脖子上的伤已经好了,吐血与他无关。” 脖子上的那点压痕,回来吃了几口归元绿灵芝便好了。 如今还在吐血,明显跟小皇子没关系。 燕洵也没觉得自己多难受,就是不停地呕血,说话间又呕出一口血。镜枫夜赶忙拿来归元绿灵芝,燕洵张嘴就啃,一边说:“暂时不要让别人知道……” “都安排好了。”镜枫夜赶忙道。 不停地呕血,吃吃喝喝,再呕血,再吃吃喝喝。 接连五天五夜,以至于燕洵再呕血的时候已经习以为常,甚至还能再吃一大碗面,还要加两个鸡蛋。 终于,在燕洵趴在木盆上方呕血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身体一松,无时无刻都存在着的疼痛终于消失。 鲜血沾染的床铺被褥铺天盖地,几乎整个屋里都是浓郁的血腥味,当真是跟燕洵梦里的场景一模一样,无论如何他都逃不出去,但是身上除了疼,并没有其他感觉。 “镜大人,快帮我看看。”燕洵赶忙道。 镜枫夜伸手摸了摸。 燕洵屏住呼吸,生怕这回生出来的比蛋弟弟还小。 “还好。”镜枫夜松了口气,把手伸到燕洵面前,展开。 一枚比蛋弟弟当初的蛋只小一丁点儿的蛋。 “快擦干净,怎么都是血,红彤彤的。”燕洵松了口气,跟蛋弟弟差不多大的蛋还好。 镜枫夜拿了松软的,刚刚用日头暴晒过的棉布轻轻擦拭,表面擦掉一层鲜血,然而蛋壳还是血红的颜色。 “给我看看。”燕洵中气十足,接过但用手指甲刮了刮,发现蛋壳就是红的,这才松了口气,“蛋壳就这样,正常。” 蛋红红除了蛋壳红,表面也有很明显的龙鳞痕迹,显然跟小蛋、蛋弟弟一样,都是一只小龙人幼崽。且跟安安静静的蛋巨巨不一样,蛋红红很活泼,喜欢滚来滚去。 炕上的被褥全都换成新的,燕洵也换了新的衣裳,他便把蛋红红放到被窝里,不一会儿这颗蛋就会滚的不见踪影。 “大人感觉如何?”花树幼崽来把脉,一边问燕洵。 “完全没有虚弱的感觉。”燕洵道。 “这应该是蛋红红的原因。”花树幼崽摸着下巴道,“等蛋红红破壳就知道了。如果我猜的没错的话,蛋红红的能力应当是类似于重生的本事。” 某种意义上,燕洵此时的状态,像是小幅度的重生。 他的力气还是很大,饭量也还是很大,身体里的力量并没有因为生完蛋红红而消失。 宛如重生。 第272章 “重生啊。”燕洵伸手戳了下蛋红红,神色有些黯然。 幼崽们原本并不知道‘重生’这种说法,是当初战兔幼崽被救回来,身上的伤疤成为花纹,怎么也去除不了,小幼崽们都很着急,燕洵便说,战兔幼崽这只不过是重生后留下的痕迹而已,以后总能找到办法的。 战兔幼崽宛如重生,瘦弱的身体重新充盈,长胖了、长高了,再不会因为锁链束缚而不能长大。 如今蛋红红还没破壳便有这样‘重生’的能力,也不知道是好是坏。 “能返老还童吧。”燕洵道,“这么厉害的本事,不会没有代价。” 红彤彤鲜血一样的颜色,蛋红红在燕洵手里滚了两圈,慢慢安静下来,不动了。 花树幼崽看了眼蛋红红没说什么,出去招呼其他小幼崽们进来看刚出生的蛋。 “我来看看弟弟或者妹妹。”蛋弟弟冲在最前面,冲到炕上,跑到蛋红红前面转了一圈,又对着自己比划比划,高兴道,“只比我矮一点点,挺好,挺好。” “个头是可以的。”燕洵也很欣慰。 在肚子里的时候一直摸不到硬块,燕洵包括所有人都很担心蛋红红的大小,如今生出来只比当初蛋弟弟小一点点,等蛋红红破壳多吃点肉估计就能追上蛋弟弟的大小了。 “很好看。”蛇身幼崽也冲过来,用尾巴尖戳了下蛋红红,高兴道。 红色的蛋并没有像燕洵担忧的那样没有精神,反而很有精神的从燕洵手里跳下来,咕噜噜滚到蛋弟弟旁边。 “哇!”蛋弟弟很夸张的张大嘴,伸出小爪子抱起跟他差不多的蛋红红,“快来看蛋红红,他长得是不是很像我阿爹啊。” “是哩。”花树幼崽赶忙点头,“跟大人长得一模一样。” “咱们带蛋红红去看看蛋巨巨吧。”蛋弟弟提议。 小幼崽们自然都是乐意的,便跟在蛋弟弟后面,任由蛋弟弟抱着蛋红红,一路跑去隔壁屋。 在蛋弟弟眼前,蛋巨巨庞大的像是一做不可翻越的大山,而蛋红红跟蛋弟弟差不多,躺在旁边就跟个不起眼的小红点似的。 幼崽们拿出早就缝好的大大小小的窝放到蛋红红面前让他选,蛋红红滚了一圈,选中一个红色的巴掌大的小窝躺在里面。 “这是蛋巨巨。”蛋弟弟郑重其事的介绍,“事情还要从当初妖国使臣来访说起,当时有位妖国男爵杜美奇,他和其他大妖不太一样,虽然长相跟人不同,但是……” “杜美奇人不错的。”蛇身幼崽跟在旁边补充。 所有的幼崽都围着新出生的蛋红红,大家并没有把他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蛋,而是把他当做是幼崽保育堂的新的成员,让他认识每一位哥哥,让他知道那些没来得及经历的事。 躺在小窝里的蛋红红时不时晃一下,安静地听着幼崽们说话。 屋里炕上,燕洵正盘腿坐着,端着一大碗面,稀里哗啦的吃着,一边说:“有幼崽们就是好,不用孵蛋。” “恩,很好。”镜枫夜赶忙道。 幼崽们很会照顾蛋,还会帮蛋红红缝很多小窝,晚上也会搂着蛋红红睡觉。 如是一来,镜枫夜便依旧能和燕洵单独睡。 天终于不那么冷了,屋里只需要烧炕,已经不用再整晚整晚地烧炭炉,也不需要盖两层厚厚的棉被,早晨起来玻璃窗上也不会再有冻出来的冰霜。 “要开春了吧。”燕洵缩在被窝里,一点一点的摸着自己肚子上的肌肉线条。 真是从未想过会这样,他也能有这么漂亮的肌肉! “快了。”镜枫夜掀开被子爬起来,拉开窗帘一角看了眼道,“玻璃窗已经不会再冻了,只有水汽……” “哦。”燕洵侧身躺着,一个‘哦’字说的千回百转,山路十八弯的。 镜枫夜没穿里衣,漂亮的肌肉线条和龙鳞痕迹显得该死的好看。 “镜大人,你里衣呢?”燕洵又摸了下自己,发现即便是自己好不容易长出很明显的肌肉,怕是也不会像镜枫夜那么好看了。他骨头太细,手腕子、腰都细细的,即便是长了肌肉也不算好看。 燕洵这样细瘦的人极少见,只因着他这样的身体总会生病,若是活不下去……自然别人也就见不到了。 镜枫夜缩回被窝,同样侧躺着,面对着燕洵,“昨晚洗了。” “我的呢?”燕洵挑眉。 “也洗了。”镜枫夜老实道。 “镜大人!”燕洵晚上睡得死,根本没察觉到自个儿身上的里衣没了,“你是不是学坏了?我没记得要洗里衣啊。” “大人的伤都好了。”镜枫夜把手腕藏到被窝里。 每当燕洵流血受伤的时候,他都要无比庆幸自己的血有这样的作用,他只需要咬开手腕放血就好,且过了一晚上,他的手腕也几乎看不出痕迹,只有一道浅浅的印子而已。 很多时候镜枫夜都觉得自己应该就是为燕洵而生的,他就应该是这样的妖怪。 燕洵拽住镜枫夜的手,拉到被窝外面一看,手指按了下浅浅的银子,“不用这样的,我现在能吃能喝,过些日子也就好了。血怎么能随便流,不必要这样。” 睡觉之前燕洵就说过,他这回虽然呕血多,但其实身上没受多少伤。 “我没事。”镜枫夜收回手,重新藏到被窝里。 “以后不要再这样了。”燕洵挪到镜枫夜那边,靠着他,“小花不是说了,我已经‘重生’,往后只会越来越好,不会再越来越弱,也不会轻易生病了。” “恩。”镜枫夜伸手搂住燕洵。 *河蟹* 燕洵神清气爽的爬起来。 “今天穿薄的棉衣?”见着镜枫夜打开木柜拿出没见过的棉衣,燕洵赶忙爬到窗前,拉开窗帘一角看了眼外面,“果真是要穿薄一些的棉衣。” 新的没穿过的棉衣,里面只有一层薄薄的棉花,但穿在身上一点都不会冷。 燕洵站在炕上,低头看着跪着的镜枫夜,忍不住道:“我自己扣扣子好了。”这样居高临下的看镜枫夜,燕洵总觉得有些怪,会让他想起河蟹的画面。 拿起旁边的棉衣盖在镜枫夜身上,燕洵干脆从炕上下来,去隔壁小间。 隔壁小间烧着炭炉,温着热水,旁边还有一面大大的落地镜。燕洵对着镜子转了一圈,确定自个儿把衣裳都整理好了,这才去外面。 外面日头格外好,也没有风,正是边城入冬以来最暖和的日子。 “阿爹!”蛋弟弟一阵风似的跑来,满头大汗的,“我和哥哥去外城墙修理妖灯了。” “修好了?”燕洵问。 “恩!”蛋弟弟用力点头,“哥哥们打算用更多矿磁叶草果,看看能不能造出威力更大的电网……” “可以试试。”燕洵想了想道。 蛋弟弟答应着,又哒哒哒往屋里跑,“我得去看看蛋巨巨和蛋红红。” 小幼崽们都早早爬起来,已经出去忙了许久回来了。 燕洵在外面晒了一会儿日头,伸了个懒腰,这才回来。 灶房里已经生了火,镜枫夜从水里捞出几个鸡蛋放到冷水中,又重新刷锅烧火。 “大人。”花树幼崽匆匆跑来,难得的看上去有些惊慌不知所措。 “出什么事了?”燕洵赶忙问。 花树幼崽冲到燕洵面前,压低声音道:“小皇子又醒了,我去晚了一步,他想自杀。” 屋里正在忙活的镜枫夜猛的站起来,一言不发的看向燕洵。 生蛋红红之前燕洵去看了小皇子,他倒是恰巧醒了,却要对燕洵下手,还说了那么多话。 小皇子聪明地可怕,总能通过蛛丝马迹猜出许多事,且危险无比,但是镜枫夜并不是没有反应,然而他依旧慢了一步。 他不希望燕洵再去。 “我想去看看。”燕洵说着,看向镜枫夜。 “好。”镜枫夜拒绝不了。 只要是燕洵的要求,他就从来都拒绝不了。 再次来到小皇子面前,燕洵并没有像上次那样靠近。 这才几日未见,小皇子看上去愈发的苦蒿,手脚都用布条缠着,仍旧在挣扎。 “燕洵!”小皇子咬牙切齿,“你可知道五哥是如何活下来的?恨,只有恨才能活下来。”说着说着,小皇子又变脸似的看着燕洵,可怜巴巴的喃喃道,“燕大人,我不想恨任何人,你让我死吧。真的太难受、太难受了……万箭穿心,万蚁噬骨……” 燕洵没说话。 镜枫夜上前一步,站在燕洵前面,花树幼崽也同样如此。 不知道什么时候蛋弟弟跟着进来,也是哒哒哒走到前面帮忙挡着燕洵,见小皇子这般说,便不赞同的问:“小皇子,当初你见五皇子的时候可是没这么痛苦,那是为什么呢?” 小皇子脸色一变。 那些伪装出来的狰狞和可怜消失不见,他面容扭曲,恨恨道:“因为他要把我变成妖怪。” “好好地他为何要把你变成妖怪?”蛋弟弟追问,“你现在还没上皇家玉牒,算不上正经皇子。五皇子那么坏,他不应该找个更厉害的皇子吗?” 宫里大大小小上了玉牒的皇子一堆一堆,如秦十四那般不起眼的不知道有多少。 小皇子虽然受宠,但贾妃毕竟是贾家人。 “你懂什么!”小皇子痛苦道,“不、不……” 燕洵忽然想起当初五皇子说的话,‘除了身边的幼崽,不要相信任何人’。那时候燕洵没有相信五皇子说的话,看来如今也不能相信小皇子说的话。 “燕大人,杀了我。”小皇子满脸痛苦的大吼道,“我不想再这样了……这天底下连燕大人都找不到良药,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是啊,我也找不到法子。”燕洵喃喃道。 “杀了我,杀了我!” 花树幼崽回头看向燕洵,用眼神询问。 如果立刻扎针的话,小皇子无疑会继续沉睡,然而每次醒来都是这般的话,怕是会一点一点把他熬死。 “杀了我!”小皇子挣脱一只手,抓向燕洵这边。 镜枫夜伸手阻拦,被小皇子一把抓住,“镜大人,杀了我。” “既然没救了,为什么不让我解脱?” “燕大人,你是魔鬼!难道就要眼睁睁看着我送命吗?” “父皇绝对不会原谅你,你等着父皇降罪吧!” “五哥也不会放过你!” “你们怎么不动手,快动手啊!” 镜枫夜拿了布条,重新把他绑好,站到一旁。 燕洵还是站着没动,也没说话,他在想为什么蛋红红过了那么久都没出生,明明已经过了很多日子,为什么他见了一次小皇子,蛋红红就有了那么大的反应。 思来想去,蛋红红的出生,都跟小皇子有些许关系。 “麻烦啊。”蛋弟弟背着小手在地上转圈,“你又不想忍,还想尽快治好病,哪有那么容易的事。” 蛋弟弟絮叨一会儿,忽然哒哒哒跑向燕洵,拽着裤腿道:“阿爹,咱们走吧,我看他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没救了。” 燕洵低头看向蛋弟弟,刚要说话,就听到外面传来蛇身幼崽的大喊声,“快关门、关门!” “咋回事?”蛋弟弟冲向门口。 镜枫夜看了眼门口,又看了眼小皇子,站着没动。 蛋弟弟冲到门口,刚往外面看了一眼,迎面就滚过来一颗红彤彤的蛋,整个砸到蛋弟弟身上,连带着蛋弟弟也跟着咕噜噜滚进来。 “蛋红红忽然滚出来,追不上!”蛇身幼崽这才追到门口,气喘吁吁道,“这里不能来……” 自从蛋红红出生,他就能听到幼崽们说的话,偶尔还会给予回应,所以幼崽们从不担心蛋红红会突然不听话。 只是谁都没想到的事,蛋红红还真就有不听话的时候。 原本其他小幼崽都有事情忙,正巧蛇身幼崽闲着,便举起尾巴尖冲上去孵蛋。蛇身幼崽盘着身体,刚好把小窝圈在最里面,尾巴尖还能戳一戳蛋红红,还能顺便跟蛋红红说一些悄悄话。 结果蛇身幼崽伸直身体伸懒腰的时候,蛋红红忽然从小窝里滚出来,一路滚到外面,追都追不上。 见着蛋红红被蛋弟弟抱住,蛇身幼崽赶忙道:“先问问蛋红红想做什么。” “知道了,哥哥。”蛋弟弟抱着蛋红红打滚,“蛋红红,你咋了?要来看热闹还是想打不听话的小皇子?” 小皇子面目狰狞又恶劣,像个妖怪,蛋弟弟看着不顺眼。 “蛋红红,你要是看热闹就乖乖的,要是想打小皇子,得等破壳以后的。”蛋弟弟抱着蛋红红爬起来,哒哒哒跑到燕洵脚边,躲在镜枫夜也花树幼崽身后。 燕洵弯腰抱起蛋弟弟和蛋红红,轻声问:“蛋红红,为什么非要来这里?” 红彤彤的血一样的蛋轻轻晃了晃,忽然从燕洵手里滚出来,咕噜噜滚到前面花树幼崽身上,又继续往前,砸到床上。 还在叫骂的小皇子声音戛然而止。 他的手指尖碰到了蛋红红。 小小的比鸡蛋还小一圈的蛋温温热热的,通过指尖传到他身上。 “啊……”小皇子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完全不同的声音,他猛的扭头看向燕洵,着急道,“燕大人,快杀了我。方才那个根本不是我,是我身体里的妖怪。是五皇子给我吃的东西,我控制不了。” 蛋红红滚到一边,从床上滚下来。 早有准备的蛋弟弟一个俯冲,准确的接住蛋红红,抱着哒哒哒往回跑,一边说,“阿爹,蛋红红好像更红了。” “燕大人。”小皇子目露哀求。 他又变回了最初在宫里遇到燕洵时的模样,有些许聪慧,乖巧懂事,眼神澄澈。 “你不想活下去吗?”燕洵问,“你在皇宫出生,没见过外面的大千世界,甚至没见过火车,即便是来到边城也没见过外城墙。如今圈外铁路建成,可以直达荒山……” 矿磁叶草妖虽然危险,但叶片很好看。 妖国虽然危机四伏,但同样也有着渐蓄美人蜥,有着出乎所有人意料的作用。 若是死去,就什么都没了。 “你可不能死啊。”蛋弟弟小声道,“难得蛋红红专门来看你,等蛋红红破壳,他肯定想跟你说话的……就连我们这些哥哥都没有让蛋红红这么对待呢……” 蛋弟弟抱着跟他差不多的蛋藏在燕洵脚后面,声音小小的,但小皇子依旧能听到。 他身体抖了抖,脸上露出些许恐惧。 若是没有被身体里的妖怪控制,若是没有那么疯狂,他也不过是个没长大的孩子罢了。 皇宫外面的一切他都没见过,甚至是从小到大见到最多的只有母妃、皇上,还有身边的宫女太监。 他活了这么几年,又真正的见到了什么呢? 燕洵说的一切他都很好奇,他还想去登上长城看看大海,看看大海是不是如传闻中一样,无边无际,看看大海为什么是蓝色的,而不是平日里喝的水那样白。 他很想见见妖灯是什么样,难道真的是不用烛火,不用柴火就能明亮如昼吗? 还有许许多多的未曾见过的东西,还有许许多多的他未曾见过的人。 被那枚红彤彤的蛋碰触过的手指尖依旧暖暖的。 第273章 “我不想死,只是……” 他极少有机会能够恢复清醒,总是浑浑噩噩的,隐约知道自己说过很多不可挽回的话,也做过不可原谅的事。 这样的他,还能活下去吗? 他又有什么脸面活下去? “会找到办法的。”燕洵道,“你且安心。” “给我扎针吧。”小皇子闭上眼睛道。 燕洵冲着花树幼崽点头。 从小皇子这边出来,已经快要晌午,再回去做饭显然来不及,燕洵干脆带着幼崽们去火车站大饭堂吃饭。 蛋弟弟抱着蛋红红一边小跑一边问:“阿爹,他的身体里真的有妖怪吗?” “应该不是。”燕洵前后两辈子见过的妖怪足够多,不管是小妖怪还是大妖,便是能力再厉害也不可能藏在人的身体里。那样的存在,完全理解不了。 即便是妖怪也要有血肉之躯,那样的话,就不能藏在小皇子的身体中。 “难道他是疯了吗?以为发疯的那个不是他,而是妖怪。”蛋弟弟好奇道,“如果疯了的话,怎么治病。别的病都好治,疯病不好治的。那可难了。不过倒也能理解他,不然我真的想揍他一顿。” 原本小皇子出事,燕洵完全可以不管他,直接带着贾求孤等人来边城,肯定还是照常修圈外铁路。 而幼崽们当中只有蛋弟弟当初在宫里见过小皇子,而花树幼崽则是经常来扎针,这才能见到小皇子。对于其他幼崽来说,一直昏睡的小皇子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 只是这回蛋红红的出生跟小皇子有了那么些许关系,再加上蛋红红专门来‘看’小皇子,这让蛋弟弟心中五味陈杂,对于小皇子的看法也变了许多。 “哼,既然他那么可怜,我便暂且原谅他,等蛋红红破壳再问问究竟如何好了。”蛋弟弟抱着蛋红红回来,安安稳稳的放到小窝里,再推着小窝跑到蛋巨巨旁边。 后退几步,蛋弟弟仰头看了眼蛋巨巨,又看了眼蛋红红,自个儿跑过去坐在中间,满意的点了点头。 * 一大早怜哥儿便爬起来,把自个儿住的屋子收拾干净。 他跟着燕洵来了边城,平日里便是跟铁牛、大山一起学本事,若是铁牛和大山忙,他便去出来自己找活跟,偶尔会跟着小幼崽们忙活。 今日便是大山和铁牛都不在,他只能早早出来,看看有什么需要自己出力的地方。 怜哥儿绕着水泥楼转了一圈。 如今边城水泥楼越来越多,也不用全都挤在火车站了。 怜哥儿和贾求孤等人一起,都住在一栋水泥楼中,平日里经常抬头不见低头见,倒是也熟悉。忽然看到贾沈从水泥楼中跑出来,慌慌张张的,怜哥儿便赶忙上前问:“出什么事了吗?” “怜哥儿。”贾沈一脸焦急,“贾大人刚出外城墙,去荒山了。结果沈书郎非要找我们辩论,说他已经找到关键证据。” “沈书郎?”怜哥儿皱眉。 他是知道的,最初跟在燕洵身边学事的有三个人,分别是铁牛、大山和沈书郎,而且因为沈书郎念书好,燕洵教他教得比较多,只不过这回再来边城,沈书郎便独来独往了,也极少去燕洵身边。 “带我去看看。”怜哥儿赶忙道,“沈书郎有学问有本事,轻易怕是赢不了。” 不用问他就知道沈书郎要证明的肯定是燕洵是妖怪,因为贾求孤从来都是证明燕洵不是妖怪,且在边城百战百胜,小有名气。 “跟我来。”贾沈找不到旁人,便带着怜哥儿回水泥楼。 水泥楼当中有个极宽敞的房间,摆着长长的桌子和椅子等。透过玻璃窗能直接看到不远处的火车站,也能直接晒到暖暖的太阳。 怜哥儿跟着贾沈进来,便看到沈书郎站在桌子对面,平静道:“你们谁出来?” 谢娇儿等人脸色都十分难看,显然已经败了。 “我来。”怜哥儿上前一步道。 “怜哥儿。”沈书郎皮笑肉不笑的笑了下,开口道,“燕大人……” 沈书郎爱读书,也确实念书极好,学问极高,一张嘴便是滔滔不绝。他觉得燕洵讲的许多学问都前所未有,必然是妖国才有的学问,否则大秦千百年来为何没人拿出豆腐方子,没人烧钢筋水泥,也没有人造出妖灯? 他并不是空口无凭,而是有理有据。 “我知道你们肯定想说有一些炼丹的道士曾经造出过豆腐,不过我看过孤本,那豆腐是有毒的,不能吃,用的也不是石膏或者卤水。”沈书郎道,“还有槍……火药的存在固然早已不是秘密,同样跟道士有关,但是槍可没有那么简单。要是仔细说起来你们可能不懂,但我便是给你们铁疙瘩,你们找最有经验的铁匠也绝对打造不出一模一样的槍!” 谢娇儿等人的脸色愈发的难看。 早在槍刚出现的时候,谢家便找过工匠仿造,然而这么几年过去,依旧毫无进展。 当初奇达西对阮端熙提出要求,要一把槍才会离京,皇上答应了,几乎是找来所有工匠这才造出形似神不似,且几乎没有任何作用,只是看着有点像的铁疙瘩。 除了那群小幼崽们,和那个高耸的炼钢炉,以及那些作坊,其他所有人,都没有本事造出一样的来。 整个大秦加起来都不能。 “大秦没有,那便只有妖国了。”沈书郎道。 怜哥儿静静的看着沈书郎,他知道就算是说燕洵从未做过贪赃枉法之事,更是从未帮助过妖国什么,然而幼崽们毕竟是妖国派来的人质,燕洵都把他们护的很好。 而无论是燕洵的所作所为,还是幼崽保育堂,还是这些惊才绝艳的幼崽们,都前无古人,恐怕也不会有来者能够与之媲美。 沈书郎能证明大秦没有燕洵这样的人,怜哥儿却证明不了妖国没有燕洵这样的存在。 所有人都对妖国几乎一无所知,然而这个并不能成为反驳沈书郎的理由。 “怜哥儿,你的看法呢?”沈书郎问。 沈书郎很平静,他不像赵飞腾那样得意洋洋,也不像阮端熙那样道貌岸然,他冷静、沉着,把这场辩论当成是正儿八经的事去对待,他要赢,他要必胜。 明明燕洵对他有知遇之恩,给他念书的机会,甚至是把他带在身边,给他学事以后往上爬的机会。 然而如今他却要去证明燕洵是妖怪。 这些都与辩论无关,怜哥儿不能破坏规矩,便不能去问,不能去说。 “怜哥儿。”贾沈满脸着急,忍不住攥着拳头,如果可以,他真的想揍怜哥儿一拳。 蛋红红刚出生,小殿下清醒过,甚至在小幼崽们歇息的屋里还有一枚巨大的蛋正在孵化。这些事知道的人都寥寥无几,恰巧怜哥儿知道。 想起这些,燕洵便似乎看上去更像妖怪了,只不过怜哥儿心中很清楚,燕洵从来都不是什么妖怪,如果他是妖怪的话……那么大秦,还有他们这些人又当何去何从呢? “怜哥儿?”沈书郎胸有成竹。 “我证明不了。”怜哥儿道,“我证明不了。” “我胜了。”沈书郎眼睛放光,腰杆挺直,他转身看向谢娇儿等人,中气十足道,“我证明了,燕大人是妖怪。” 怜哥儿绕到桌子另外一边,绕到沈书郎眼前,问:“然后呢?你证明了燕大人是妖怪,然后呢?你要怎么办?” 沈书郎一愣,“什么怎么办?” 他心中忽然有了个很诡异的想法,他早看不惯燕洵的所作所为,若不然也不会跑来证明燕洵是妖怪。而如今他证明了一次,然后呢?那么他是不是就能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沈书郎的脸有瞬间的扭曲,他很快恢复平静,“怜哥儿,再多的话可不能再说了,会坏了辩论的规矩。” 说完,沈书郎走到门口,平静的看着挡在前面的谢娇儿等人。 “让开吧。”怜哥儿道。 谢娇儿咬紧牙关,慢慢让开一条道让沈书郎出去。 眼瞅着沈书郎就这么走了,谢娇儿不由得埋怨的看了眼贾沈,又冲着怜哥儿道:“怜哥儿,他胜了,怎么办?” “我有个法子。”怜哥儿忽然道。 * 圈外铁路修成,且荒山周围的墙也终于修成。 厚重的,高耸的,充满安全感的墙,就像外城墙那样把荒山整个圈了起来。 贾求孤站在山脚下,背靠着墙,仰头看着光秃秃的荒山。 他的脚已经不会再感觉到疼了,但伤疤还是能明显的看到。如今在来到荒山脚下,他心中五味陈杂,有种功成名就的错觉。 “贾大人,火车要开了。”道兵站在不远处喊。 “来了。”贾求孤收回视线,跟着道兵回到地下。 日头照不进来,但地下依旧亮如白昼。 头顶的墙上镶嵌着一盏盏妖灯,不分昼夜的亮着。 贾求孤进了火车坐下,看着前面火车头同样亮起两盏妖灯,随即发出微弱的‘呜呜呜’地响声,缓缓地动了。 “贾大人,这回再回去,你便要回京城了吧?”有胆子大的道兵不怕贾求孤,冲着他拱了拱手,便问起来。 “应当是。”贾求孤点头。 “哎,我们这些道兵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家一趟。不过这回我得了机会,家里人可以来探亲。”道兵兴奋道,“如今边城的日子没那么苦,且来探亲还能住在火车站,可是比别的地方好多了。我还攒了许多罐头,回头都给他们带回去……” “听说火车站商场要开门,跟京城的一模一样,也不知道真假。” “当然是真的。年前六殿下来过,我就被叫去帮忙了。那铺子里太干净了,脚底下的地板都要擦好几遍,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贵人才能去吃饭。” “嘿,想进六殿下的铺子当然得一掷千金才行,不过只要是将军,听说有个什么劵,能不花钱去吃饭哩。” “当真?” “当然是真的。” 几个道兵凑到一起说闲话,平日里他们在边城大营并不能如此随意,只不过在外面,尤其是燕洵这边便没有那么多讲究,可以随意说什么。 贾求孤听着他们说,脸上也不自觉的带上微笑。 回到边城,贾求孤便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当初来边城的时候,他也只有一身衣裳,和一个贴身小厮,如今他住的地方也攒了些红烧肉罐头、棉布、棉花,还有几粒额外的药丸,更是多余的换洗的袄子,肥皂、胭脂、放大镜等小东西。 把这些东西都准备好,贾求孤重新坐到桌前,拿起铅笔写写画画。 这趟来边城,不虚此行! * 差事圆满完成,燕洵自然也得回京城一趟。 “咳咳。”燕洵捂着嘴咳嗽几下道,“把这些矿磁叶草果都带上,往后去荒山方便,随时都能去摘果子。” “我来,大人歇息一下吧。”镜枫夜赶忙拿了件大氅披在燕洵身上,让他去一旁坐着歇息。 “我没事。”燕洵又捂着嘴咳嗽几下,无奈道,“这几日刮大风,咳嗽的人很多,不止我一个。” “我们都没咳嗽。”镜枫夜不赞同地看着燕洵。 燕洵伸手推镜枫夜,没好气道:“我跟你们能一样吗?我又不是妖怪。” 这群妖怪幼崽甚至是包括刚出生的蛋红红都不怕冷,像火焰幼崽这样的,冰寒三尺也可以不穿袄子同样不会冷,就连如今个头第二小的蛋弟弟也敢只穿单衣跑出去,而且从来都不会染伤寒。 燕洵裹着大氅靠墙坐着,羡慕地说:“我要是像镜大人这样就好了,无论寒冬酷暑,都不会有生病……” “我是妖怪。”镜枫夜道,“如果没有大人,我们这些妖怪要么在妖国,即便是来到大秦,也定然不会像现在这样。” 最初的最初,只有燕洵愿意善待妖怪。 至于妖国的妖怪如何,镜枫夜没有记忆,并不知道他们如何,只不过每当他去妖国,都会被铺天盖地的负面情绪所淹没,就连小幼崽们也是如此。 他们之所以去了妖国还能保持神志清明,不过是因为最初的了燕洵给予的善待而已。 无论外面那些人如何证明燕洵是妖怪,亦或是去证明燕洵不是妖怪,对于镜枫夜和小幼崽们来说,那些都没有意义,因为他们清清楚楚的知道,燕洵从来都不是妖怪。 而有了燕洵最初对他们的善待才有了如今的他们。 “这回也带上小皇子吧,把他留在边城我不放心。”燕洵摸着下巴道,“蛋巨巨也带上。” “沈书郎呢?”镜枫夜忽然问。 先前沈书郎忽然跑去证明燕洵是妖怪,这一点根本瞒不住镜枫夜,谢娇儿等人也没打算瞒着他。 “也带上。”燕洵道。 “大人为何不撵他走?”镜枫夜一边收拾矿磁叶草果一边说,“即便是水至清则无鱼,他这条已经跳出来的鱼怕是也不能再回水里,大人为何还要留着他。” 最开始,没人想到沈书郎会忽然有跟燕洵完全不同的想法,到后来任由沈书郎作为,如今他胆子愈发的大,已经到了明目张胆的地步,然而燕洵还是没有撵他走。 “小裘当真是决定留下来了?”燕洵忽然问。 “是,在马场找了份工,每日干活也只有些许吃食,别的没有。”燕洵道。 原本小裘这回应当跟着离开边城,只是他不想离开边城,当初被道兵带回来在火车站住了些日子后,便不知道怎么的找到马场,求裘保收留。 “裘将军心肠好,天天养马也不容易。阿达和阿西两个老头又能帮什么忙呢?”燕洵讽刺道,“去马场干活的道兵全都是杨将军心腹,裘将军怕是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小裘好歹也姓裘,又年轻,身上那点儿残疾也算不了什么,用来养马还是很好的。” 燕洵难得讽刺裘保,便多说了几句,“皇上信任裘将军,这才让他养马。小裘的事,以后便不用管了。我看这回要是不带沈书郎走,怕是沈书郎也得去养马。” “大人为何不……”镜枫夜脱口而出道,半途又闭上嘴。 裘保终究是皇帝心腹,到如今也没有失宠,随时都能东山再起,也是皇帝特地安排他在边城,对于燕洵是敲山震虎的存在。 “裘将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若是把他撵走倒也容易,只是怕是还会有第二个裘将军、第三个、第四个……”燕洵无奈道,“如今裘将军跟京城那边联系,好歹咱们还能知道些许消息,若是换成旁人,难保咱们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大人明明没做什么,还是有那么些人盯着。”镜枫夜低声道,“他们就不怕大人哪天找到更安全的地方,再不回来吗?” 至少妖国发现了渐蓄美人蜥,造出钢筋混凝土,若是有比这个更安全的存在,那么到时候燕洵会不会住在妖国? 镜枫夜脱口而出,是因为他早已想了许久,也是为了试探燕洵。 燕洵仿佛没听到似的,过了会儿才说:“这也说不准。妖国虽然危险,但也有好东西。像是荒山,大秦根本没有这样的山……若不是矿磁叶草果,现在咱们也造不出电。” 第274章 火车轰隆隆驶入京城,一阵阵白烟喷薄而出,直上云霄。 铁路两边早早有听到动静的人跑出来,或远或近的站着,都是看向火车。 有小汉子大喊大叫的跑来跑去,被自家阿爹拽着,小声训斥着什么,小汉子缩了缩脖子,扭头跑到一边找别的小汉子说悄悄话。 “这就是京城。”蛋弟弟趴在玻璃窗上,两只小手撑着玻璃,一本正经道,“蛋红红,这里就是京城。我们的哥哥就在这里,等会儿你应当就能看到了。” 蛋弟弟身后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窝,红彤彤的蛋躺在里面,偶尔晃一晃。 无论看多少次,都能发现京城和边城不一样的地方。 蛋弟弟能清楚的看到那些上百年,甚至是数百年的老宅,也有一些新盖的水泥楼,还能看到一条条宽阔无比的水泥路,有些地方因为跑的马车太多已经开裂了,几个人正在那里修路。 火车横跨铁路桥,蛋弟弟再看过去,便看到一个个作坊,一栋栋水泥楼,一条条水泥路。 海边有长城,有盐场,有许许多多的别人知道的、不知道的作坊。 这里无论是作坊还是水泥楼,甚至是长城,都是这几年建成,并没有京城那些老宅的那种厚重感,这里到处都充满生机。 “蛋红红,这里就是咱们的保育堂建设了,那边是保育堂医馆。”蛋弟弟把蛋红红装到袋子里,背在自个儿身上,一边走一边说,“这条大河古怪的紧,没事不要随便靠近。话说起来,咱们保育堂里的幼崽都长得很慢,因为是妖怪吧。” 哒哒哒上前推开玻璃门,蛋弟弟把背上的蛋红红放下来,自个儿跑到一边换鞋。 换上晒的柔软又暖和的草鞋,蛋弟弟抱着蛋红红进屋,“这里面就是我们平日里经常在的地方,这里是客厅,别看地方小,也能待很多人的……这里是炕,大家都睡在上面。哥哥们会帮你打造一些木柜,以后可以用来放你的东西。” 一路上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圈,到最后蛋弟弟抱着蛋红红坐在屋里等着。 幼崽们推着小木车进门,把蛋巨巨重新放到窝里。 京城比边城要更暖和一些,屋里没烧炕,只烧了炭炉便十分暖和。 外面的桂花树已经开始发芽,枝条变得柔软,冬日里盛开的桂花愈发的香。背阴处整个冬日都没化开的冰终于化开,日头下面若是小晒一会儿,便会出汗。 真的要开春了。 燕洵跟在幼崽身后,慢悠悠的走向水泥楼,笑道:“这一年似乎一直在奔波,好像做了很多事,现在想想又好像什么都没做。”回到保育堂建设,看着熟悉的水泥楼,看着熟悉的幼崽们,好像一切都回到原点。 无论这一年去了什么地方,又坐了什么事,如今再次回到这里,便还是跟从前一样。 擦的干净明亮的玻璃倒映着镜枫夜的身影,他攥着燕洵的手,摘了朵桂花送到燕洵鼻尖下面。 扑面而来的熟悉的桂花香,燕洵不由得吸吸鼻子,“好香啊。” “香。”镜枫夜把桂花放到燕洵耳边,又说了一遍,“香。” “我这样好看吗?”燕洵伸手扶了下小小的桂花,故意冲着镜枫夜笑了下。 这一年过去,燕洵终于不再是病恹恹的模样,身上终年不散的药味也终于消失,他不用再喝汤药,身体好的像常人那样。 “好看。”镜枫夜伸手对着燕洵的腰比划比划,“还是手,我两只手都能握过来。” “哪能,没那么细。”燕洵穿得袄子薄,外面披的大氅早在火车站就拿下来了,如今道真是细细的,看上去瘦巴巴,没那么好看。 燕洵拽了下身上的袄子,上前掐镜枫夜的腰,没好气道:“明明跟你的差不多……”就是肩膀不够宽厚,显得有些单薄而已,不过也还好脸上有了肉,不用再戴着面具遮丑了。 心里头想了会儿,燕洵干脆拉着镜枫夜坐在外面晒日头。 屋里小幼崽们飞快地收拾好自己的包袱,利爪幼崽帮蛋红红打了个木柜,撼山幼崽帮蛋红红缝了一件薄薄的小棉被,晚上躺在窝里的时候可以盖棉被。 蛋弟弟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喃喃道:“小蛋怎么还没来呢。” 这些日子宝宝一直留在京城,往常无论是燕洵还是小幼崽们,只要有回来的,宝宝都会立刻出现,这回幼崽们都已经回来一个时辰,结果宝宝还是没露面。 “兴许是查案耽搁了。”撼山幼崽想了想道,“要不我去找我爹问问,他兴许知道什么。” “好,我也去。”蛋弟弟赶忙道。 他们这般大张旗鼓的回来,宝宝不可能不知道,即便是宝宝暂时不能回来,他应当也能找人捎口信来。 到如今都不知道宝宝为何没回来,没有半点消息,蛋弟弟心里着急,便跟着撼山幼崽一起跑出去。 撼山幼崽骑上小铁驴,蛋弟弟跳到后座上坐好,“哥,走吧。” 两只小幼崽跑到外面看到燕洵和镜枫夜,蛋弟弟便赶忙大喊:“阿爹,我们要去海边问问卫将军,为啥哥哥现在还没回来。” “成,去吧。”燕洵也赶忙大喊。 见着两只小幼崽飞快远离,燕洵这才皱眉道:“小蛋是不是遇上事了?按理说以他和北齐的本事,一般不会出事才对。” “应该不会出大事,小蛋不是普通妖怪。”镜枫夜道。 普通妖怪根本不能进皇宫,甚至靠近皇宫都会觉得不舒服,而小蛋和蛋弟弟一样,都可以进宫。 如今整个大秦中,妖怪最惧怕的也不过是皇宫而已,而这一点对于宝宝来说算不上什么。 “先听消息。”燕洵果断道,“今日不见客,等小蛋回来再说。” 原本难得回来一趟,且功夫多一些,燕洵打算办个宴会,请认识的人都来,也热闹热闹。 刚下火车的时候,蛋弟弟没看到宝宝,当时便没有多想,还以为宝宝是故意不出现,亦或是很快就会出现,结果直到保育堂建设水泥楼都没见到宝宝。 如今再回海边,蛋弟弟心中只有着急。 撼山幼崽拼命的蹬着轮子,小铁驴像是要飞起来似的。 终于到海边,撼山幼崽赶忙道:“我去停小铁驴,弟弟你去找我爹。” “知道了!”蛋弟弟跳下小铁驴,一路狂奔。 卫守城正和道兵一起在校场打熬身体。 海边驻扎的道兵原本没有校场可以用,这还是燕洵主动给了些水泥和小石子,这些道兵自个儿建的校场。 一个个肌肉勃发的汉子们不怕寒风的光着膀子,拎着沉重无比的石锤不停地挥舞,挥汗如雨。 蛋弟弟冲上校场,他自个儿便如沧海一粟般,那么的不起眼。 然而最外围的道兵却一下子就看到蛋弟弟了,赶忙放下石锤问:“是蛋弟弟?有事吗?” “我找卫将军。”蛋弟弟赶忙冲着道兵拱手。 “跟我来。”道兵也赶忙拱手道。 如今火车站就在海边,不远处便是兵营,燕洵带着幼崽们进出火车站便经常能见到这些道兵,再加上嗜血鱼妖的秘密,驻扎海边的道兵早已不再敌视这群妖怪幼崽。 且如今蛋红红还是一枚蛋,在外面的小幼崽们当中,个头最小的还是蛋弟弟,一眼就能看出来。 蛋弟弟可是燕大人的儿子,别的都不说,只是这一点就够了。 见着卫守城,蛋弟弟赶忙上前拱手,恭敬道:“卫将军。” 后面撼山幼崽正撵上来,他穿的有点厚,这一路蹬着小铁驴来出了一身的汗,小幼崽正一边擦着汗一边跑过来,同样有道兵带着他过来。 “有事?”卫守城看了眼蛋弟弟身后的撼山幼崽,问。 “卫将军可是知道小蛋最近有什么事吗?”蛋弟弟有些担忧。 他们这些小幼崽当中,最忙的当属小蛋。 年前大理寺清案子,连带着地方衙门也要帮忙,那些日子小蛋只有晚上才回来睡觉,都没有功夫跟幼崽们一起吃饭。这回燕洵要去修铁路,小蛋同样很忙。 而幼崽们当中,蛋弟弟觉得自己最闲。 他是除了蛋红红以外最小的幼崽,总是被哥哥们宠着,很多事都有哥哥们帮忙,而他自己这是整日里无忧无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如今想想自己,再想想小蛋,蛋弟弟忽然发现自己是永远都比不上这个哥哥的。 “跟我来。”卫守城眉头微微皱起,领着蛋弟弟和撼山幼崽回屋。 屏退左右,且安排心腹到外面等着,卫守城这才问:“小蛋没回来?” 撼山幼崽和蛋弟弟同时摇头。 “那可能是遇上事了。”卫守城沉声道,“前些日子我见过小蛋一次,那时候他正在跟一个案子……” “什么案子?”蛋弟弟赶忙问。 “小蛋说得不多,我也只知道跟沈家有些关系……”卫守城有些后悔,他当时就应该再仔细问问,说不定小蛋会跟他说更多,“小蛋似乎是隐约说过……” 卫守城和小蛋见面,也不过是说了些只言片语,如今卫守城都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蛋弟弟仔仔细细的听着,见卫守城说完便道:“我要回去找阿爹和哥哥们商量此事……”说着,蛋弟弟看向撼山幼崽。 多日未见,撼山幼崽显然很想念卫守城。 “去吧。”卫守城忽然道,“若是小蛋真的出事,你去了说不定能帮上什么。” 只要都平安无事,就总能见到,况且这回燕洵会在京城停留许多日子,撼山幼崽有的是机会见到卫守城。 “那我们走了。”撼山幼崽道。 卫守城轻轻点头。 两只小幼崽来去如风,一眨眼功夫便离开海边营地。 回到保育堂建设水泥楼,燕洵、镜枫夜,还有其他小幼崽们都早已聚集在屋里等着了。 “怎么样?”燕洵赶忙问。 “小蛋果然是跟案子有牵扯。”蛋弟弟跳到桌子上,环视一圈,这才把卫守城说的又说了一遍,“沈家……” 这满京城的不止一个沈家,不过最有名的却只有一家。 贾大老爷有个极宠爱的贵妾便是沈家庶女,贾沈便是这位贵妾所出,从贾沈的‘沈’便能看出来沈家的地位,以及这位沈姨娘在贾大老爷心中的地位,以及受宠程度。 而这个沈家那可是赫赫有名,现任家主沈千银曾经杀了自己的发妻,用以证明自己的发妻即便是妖怪也会杀了她,从而名声大噪,紧接着做生意声名鹊起,到如今沈千银不过是而立之年便已经家财万贯,是大秦首屈一指的商贾大户。 “听说沈家才是真正的富可敌国。”燕洵道,“现如今沈家愈发的不容小觑,即便是我们也不能轻举妄动。” “为何?”蛋弟弟不服气,“若当真是这个沈家跟案子有牵扯,难道我们就只能等着,不能帮小蛋吗?那肯定不行,我一定要尽快见到小蛋,万一咱们去的晚了,小蛋出事怎么办?” “你这是狡辩。”燕洵道。 蛋弟弟毫不客气,“那我不管!阿爹你就说吧,这个沈家难不成比王家还厉害?” “不是一样的人家如何比?”燕洵伸手退开蛋弟弟,“我们正想办法,只是此事急不来。当初妖国妖怪进宫,边城损失惨重,沈千银曾经捐十万担粮食,即便是现在边城也能找到些许当年的粮食。” 粮食在边城比银子更重要,当初那么些粮食送到边城,哪怕是只送去一半,也足够当时的守城大将卫守城松一口气。 当年边城便建了许多个粮仓,这么些年边城一直缩紧粮食,以至于到如今还有一些粮仓没开封,里面的粮食都还能吃,并没有发霉。 “沈千银杀妻求名,我觉得他不是好人。”蛋弟弟咕噜噜滚过来,抱着燕洵的手指不放,“他有确定自己发妻是妖怪吗?多年以前大秦哪来的那么多妖怪,若是发妻当真是妖怪,他能杀的了吗?难道就是因为沈千银赚了钱,给边城捐了粮食,所以我们就必须得让他三分吗?” “阿爹,功是功,过是过,功过不能相抵啊。” 蛋弟弟眼巴巴的看着燕洵。 从破壳开始,蛋弟弟便听哥哥们说过,无论做了什么事,对和错是不能混淆的。 做错了事就要接受惩罚,同样做了好事也要接受赞赏,两者有时能混为一谈,有时却不能。 沈千银杀妻求名,这样狠心的人,即便是做了好事,也不能抵消以前的过错。 “我担心哥哥。”蛋弟弟松开抱着燕洵手指的手,握着小拳头擦了擦眼睛,豆大的眼泪吧嗒吧嗒掉下来。 “大人。”撼山幼崽赶忙凑过来。 其他小幼崽也都眼巴巴的看着燕洵。 再看看小团子似的蛋弟弟,哭的一抽一抽的,燕洵忽然就心软了,他的那些运筹帷幄、未雨绸缪,都是理智时做出的最好的选择,然而看到这样的蛋弟弟,他的那些理智又算得了什么。 燕洵也担心宝宝,他的这第一个孩子满打满算破壳也不过是两年不太到而已,他还是个很小很小的幼崽啊。 平日里因为宝宝忙,大家都是聚少离多。 越是这样,燕洵心里就越牵挂宝宝。 “快擦擦眼泪,弄得好像我有多么铁石心肠似的。”燕洵低声道,“我是小蛋阿爹,自然也担心他。不过那些筹谋倒也不急,现在你们都可以去京城打探消息。蛋弟弟,你去找吴大人,让他开一张搜查令,你自己去,不要被人知道……” 蛋弟弟动了动,拿出自个儿的小帕子擦眼睛。 “我和镜大人也去京城。”燕洵指了指战兔幼崽道,“你留下来保护蛋红红和蛋巨巨,好吗?” 所有小幼崽当中,战兔幼崽战力最高,当初便是他保护宝宝、保护蛋弟弟,如今要他保护蛋红红和蛋巨巨,他想都没想的答应。 “阿爹。”蛋弟弟擦干眼泪,哒哒哒跑到一边抱起茶杯喝茶,“方才是我不好……” 面对燕洵,即便是再担心小蛋,蛋弟弟也应该能想到的,小蛋是他的哥哥,而小蛋更是阿爹的儿子啊。 “无妨,去吧。”燕洵伸手戳了下蛋弟弟。 蛋弟弟破涕为笑,欢快的从桌子上跳下来,哒哒哒跑到炕上打开自己的柜子,巴拉出战袍、战伞等等。 其他小幼崽们也都飞快地准备,在燕洵出门以前都已经飞快离开。 燕洵和镜枫夜随后出门。 水泥楼再次变得空荡荡的,只有蛋巨巨、蛋红红,和同样穿着战袍,握着战伞的战兔幼崽端坐在屋子最中央,一动不动。 外面。 燕洵从马车上下来,看着街上人来人往的人,感受着久违的气息,拿出面具戴在脸上。 镜枫夜停好马车,在燕洵身后一步的地方站好。 “大人,我们要去找强爷?”镜枫夜低声问。 燕洵点头。 蛇有蛇道,鼠有鼠道,这满是繁华的京城自然也有背后的一面。 有些事或许能瞒过很多人的眼睛,但绝对瞒不过老鼠的眼睛。 燕洵穿过狭窄的巷子,通过一道道小门,最终来到一个不起眼的院子里,“强爷,我来了。” 阴暗的屋子里正在睡觉的高大汉子忽然整个人都开始发抖,随即猛地从炕上蹦起来,忙不迭开始穿衣裳。躺在旁边的女子揉着眼睛爬起来,问:“强爷,怎么了?谁还敢来打搅你,不知道强爷脾气不好。” “你闭嘴!”强爷小声道,“那不是人,是我祖宗!” 第275章 当初强爷闹事被燕洵捉起来,最终还是放了,是觉得他罪不至死,也是觉得终究还是要有老鼠占据老鼠的位置,否则老鼠的位置空出来,总会有人变成老鼠。 时隔这么久,燕洵都快要忘了强爷的模样,然而强爷却万万不敢忘,他条件反射一样冲出来,对着燕洵就跪下去,猛磕头,“燕大人、燕大人您来了。不知您有合适需要小的?尽管说、尽管说……” 强爷蜷缩在地上,有些语无伦次了。 当初他便被燕洵的手段吓到,发誓这辈子再不招惹燕洵,回来后又眼睁睁看着燕洵做成这么多事,招惹这么多人依旧好好地,他更是不敢在碰跟燕洵任何有关的事,甚至平日里不允许身边的人说。 如今燕洵忽然找过来,强哥也只敢不停地磕头。 “我且问你,你可知道小蛋?”燕洵问。 强爷身体一僵,也不敢求饶,甚至是不敢说话了。 * 蛋弟弟从衙门出来,左右看了看,直奔沈家。 他个头小,即便是飞快的跑也不会被人注意到,甚至是那一片枯叶都能完全挡住自己。 沈家宅子大,不过跟王家、裴家等等不是一个坊,蛋弟弟从衙门跑出来,一路穿过两个坊,这才道沈家宅子墙外。 蛋弟弟仰头看了眼高耸的墙,打开战伞机关冲上去,如履平地一般跑上墙头,翻过去。 当初幼崽们查到谢谦书在外面有个外室,特地置办了宅子,那个宅子强爷去过,赵元汀去过,只是后来大理寺虽然一直安排捕快盯着,但赵元汀都没再出现过,强爷也缩了起来。 卫守城听小蛋说的只言片语便是查出谢谦书的这个外室,丽姐儿可能是沈家人,小蛋想找到证据,顺便顺藤摸瓜摸出些东西,结果就再没了消息。 * 花树幼崽出现在大理寺衙门门口,门房看到了,便赶忙打开门让他进去。 “小花大夫。”里面的捕快看到,赶忙迎上来。 花树幼崽冲着捕快拱手,问:“小蛋在这里吗?” 捕快顿时愁云惨淡道:“小蛋少爷和北大人都已经好日没出现,我们也不知道为什么。不过前些日子我听北大人说过,似乎是有个要紧的案子。” 这捕快也是机灵,知道燕洵带着幼崽们回来定然要找小蛋,自个儿又恰巧知道那么点儿事,便一直时不时看看衙门门口,果真是很快见到了花树幼崽。 “具体的给我说说。”花树幼崽赶忙道。 捕快不敢耽搁功夫,就这么站在回廊上跟花树幼崽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 说起小蛋,强爷完全不敢说话。 年前大理寺清案子,都是一些大案,找不到强爷头上,不过后来大理寺又联合地方衙门清案,京城府尹也在其中。 这些年强爷手上自然也有不干不净的案子,原本没人能查到他头上,一直以来也都是如此,无论如何强爷都是高枕无忧。 然而小蛋总能找到线索,且直接带着捕快来,当场罚银子,不给银子就把人带走。 “燕大人,小蛋少爷查案很厉害。”想着年前的事儿,强爷哆哆嗦嗦道。 “你应当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燕洵打开战伞机关对准强爷,“你既然知道一些事,最好还是说出来,否则……我也不能把你怎么样。” 强爷的身体抖了抖,赶忙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燕大人里面请。” 外表看上去破破烂烂的院子,屋子外面也破破烂烂,里面却收拾的很好。强爷也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水泥,地上都抹了水泥,墙上刮了大白,各种名贵的古董摆上,倒也气派。 屋里有一张虎皮椅子,强爷自个儿没敢坐,请燕洵上前。 燕洵站在门口没动,强爷也不敢再说什么,他走到门口探头左右看了看,这才回来说:“燕大人,小蛋少爷在大理寺查案,惹了不少人,不过有燕大人在,小蛋少爷肯定不会有事。” “少废话。”燕洵不耐道。 小蛋虽然不说断案如神,但是他和北齐在一起,就肯定是断案如神了。 许多陈年冤假错案、替罪羊等等都被小蛋翻出来,真相大白的同时他也得罪了许多人。 若不是北齐深受皇帝信任,是孤臣、直臣,若不是燕洵招惹的人更多,让更多的人只针对他自己,宝宝不可能一直安稳的查案。 这些燕洵都知道。 “是、是沈家。小蛋少爷要查沈家。”强爷赶忙道,“别的小的就不知道了。如果小蛋少爷出事,肯定是跟沈家有关系。” “走。”燕洵盯着强爷看了会儿,转身就走。 镜枫夜随后跟上。 过了好一会儿,燕洵和镜枫夜都已经到了人来人往的大街上,强爷这才擦了擦脑门上的汗从屋里出来。 “强爷,那是谁,怎么这么嚣张,一点都不给强爷面子。我瞅着不像官老爷,也没带几个随从,就一个随从,看着很古怪。”女子从屋里出来,靠在强爷身上,柔声道。 “你给我闭嘴!”强爷神经质的看看四周说,“那是我祖宗,我跟你说,以后见着他可千万不要乱说话,否则便是我也救不了你。” “哎。”女子赶忙答应着。 “他身边的那个可是妖怪!”强爷低声道。 “妖怪?妖怪!”女子忽然捂着嘴,身体开始发抖,喃喃道,“那个俊美的哥儿,莫不是、莫不是燕大人?” 强爷不敢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女子捂着嘴摔到软塌上,喃喃道:“竟是燕大人。咱们这些阴沟里的老鼠怎么能见到燕大人……强爷,燕大人竟是认识你,咱们这辈子可算是知足了。我做梦都想着能见见燕大人,指不定哪天就能从这不见天日的地方出去,堂堂正正做人。” “行了,以后不许再提我祖宗。”强爷道,“老鼠就是老鼠,你可别想着能出去,要是没有我护着,你能活到现在?” 外面,燕洵重新上了马车,镜枫夜随后钻进来。 “大人打算去沈家。”镜枫夜肯定道。 小蛋至今没有消息,连带着北齐也半点消息都没有,燕洵心中着急,面上却愈发的平静。 越是这种时候,他就越是不能慌张。 “蛋弟弟应该已经去了。”燕洵道。 “以蛋弟弟的本事,进去不难。”镜枫夜见着燕洵没有反驳,便驱赶马车,去沈家。 沈家虽然巨富,但门第并不算高,宅子虽然庞大无比,里面却有些没有章法。 蛋弟弟藏在一片树叶后面,在树叶上戳了两个洞,拿出自己专用的小望远镜看向远处。这是沈家宅子最高的树,蛋弟弟几乎爬到树梢,不过他个头小,也很轻,根本不会压弯树枝。 几只胖乎乎的鸟儿飞到蛋弟弟旁边,歪着头好奇的看着他。 向来怕人的鸟儿站在树枝上,一点一点的向着蛋弟弟靠近,这些鸟儿并不怕蛋弟弟。 “嘘。”蛋弟弟冲着比他还大的鸟儿竖起一根指头,小声说,“我要找线索,你们都小声一点。” 鸟儿听不懂蛋弟弟说什么,不过是恰巧的没有再叫唤,而是就这么站在一旁欢快的梳理自己身上的羽毛。 对鸟儿来说,眼前这只小小的妖怪幼崽一点杀气都没有,它们并不讨厌。 远处,沈千银穿金戴银的慢吞吞走出来,他模样儒雅,身上带着一股书卷气息,看上去像是专门做学问,不通俗事的读书人,跟贾求孤有些像,然而他那双眼睛却闪着精光。 “他们回来了?”沈千银慢悠悠道。 “是。”竹叶青恭声道。 火车轰隆隆驶入京城,到海边火车站停下,回来的不单单是燕洵和幼崽们,还有贾求孤等人,还有当初燕洵作为铁路总署署长带走的三千道兵,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消息不可能隐瞒,燕洵也没打算隐瞒。 “他们该来了。”沈千银云淡风轻的,“去贾家一趟,把贾沈请来问问。哦不,把贾沈带来,不要让人看到。他们既然回来了,那京城恐怕会遍布眼线。” “是。”竹叶青转身离开。 站在树梢上的蛋弟弟又仔细听了会儿,没听出别的信息,便转身从树上扯下一枚叶片,抱着叶片直接跳下来。 梳理羽毛的鸟儿好奇的看了眼飘下去的落叶,展开翅膀飞离树梢。 蛋弟弟一路狂奔,到了沈家宅子外面便打开战伞机关,直接飞檐走壁。 从沈家到贾家,直线距离最短。 一路闯进贾家,蛋弟弟仔细听了听贾府宅子里面的动静,寻找贾沈的动静。 “沈哥,这回去边城可是好?”贾不甄躺在软塌上翘着二郎腿儿。自从疯病好了,他便愈发的唇红齿白,如今冲着贾沈笑嘻嘻的,倒像是个小哥儿。 “边城当真苦寒?我们教书先生说边城现在已经变样了。”贾不伽难得也在。他在保育堂第二学堂念书,如今学问愈发厉害,家中族学的教书先生都叹为观止,连带着贾不伽在贾府的地位也扶摇直上。 原本以贾不伽的身份,哪有跟贾不甄一起说话的机会,上面的主子不允许,下面也会有许多下人阻拦。 “我看沈哥这回回来,可是完全不一样了,像是正儿八经的官老爷呢。”贾不甄笑眯眯道,“什么时候我要是也能跟着沈哥去当差就好了,也不求什么,只让我涨涨见识就好。” 贾沈被说的颇有些不好意思,赶忙道:“其实这回去边城可是轻松的很。我们这些小辈跟着贾大人去了边城,每日里都有补药喝着,再出外城墙也都有道兵保护。就是那渐蓄美人蜥出现的时候,我们还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便被道兵拎回边城,再后来便直接出去干活,半点危险都没有的。” 在边城一切都有章程,哪怕是出现从未见过的渐蓄美人蜥,也无需慌张。 到如今贾沈再想起当初的事还是有些感慨,那时候他甚至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便有道兵跑过来把他带回边城。 他跟那个道兵并不熟,甚至前两次来边城的时候他还跟边城大营的道兵有过龃龉,然而真正到了危险时刻,那些道兵并不会因为以前的事而无视他。 “做事都有章程,便是再不懂的人也能慢慢学会。”贾沈不好意思道,“你们真要知道别的事,不如去问问贾大人。” 贾求孤跟他们不一样,他们这些小辈不过是运气好得了差事,这回修路又圈山的回来,究竟再如何还不知道,而贾求孤则是正经的朝廷命官,且是这回的领头人。 经历这么多事,贾求孤已经成为名副其实的领头人,将来是必然能入了皇上的眼的。 “有章程啊,这是燕大人的功劳吧?”贾不甄在软榻上打滚,笑嘻嘻道,“当初沈哥可是小看了燕大人,我就说燕大人绝对惹不得,单看他做过的事就能知道……” 现在贾沈十分信服贾不甄说的话,然而当初他是一点都不信的。 当初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呢? 现在再回想当初的自己,贾沈大约是有些明白的,那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有多大的本事,甚至不知道自己心底里想的什么,他只是被贾家所有人推着往前走而已。 贾府中,除了宫里的贾妃因为和娴妃娘娘关系好,对燕洵便也不错,其他像是阮氏、贾老夫人等人,并不想与燕洵交好。 “甄哥说得对。”贾沈喃喃道。 贾不甄从软榻上爬起来,摘了多花放在自己耳朵上,“沈哥,你且来看,我这样比府中的姐儿又如何?” “好看的紧。”贾沈笑道。 贾不甄和贾不伽都在贾沈院子里,弄出来的动静并不算太大,但是在蛋弟弟耳朵里却如轰天震雷一样,他冲着贾沈的院子冲过去,遇墙翻墙,遇树翻树,一路冲到贾沈的院子。 看到贾沈站在窗前,笑得前仰后合,蛋弟弟赶忙冲上前,冲着贾沈拱手道:“沈哥,我有一事相求。” “蛋弟弟?快进来。”贾沈听到声音低头,一看是蛋弟弟,赶忙打开门让蛋弟弟进来。 蛋弟弟平日里经常四处乱跑,也跟贾沈说过话。 贾沈内心里有点羡慕蛋弟弟,这只小幼崽受尽万千宠爱,被哥哥们保护的很好,他从来都不会受半点委屈,有什么事都不会藏在心里,都要说出来,且总会让人信服。 那么多哥哥们宠爱他,给予他一切,这样的蛋弟弟不需要勾心斗角,他活的光明又快乐,每时每刻身上都带着日头的暖意,也能感染其他人。 贾沈从小在勾心斗角中长大,他以为自己醉心勾心斗角,直到认识蛋弟弟。 他很羡慕蛋弟弟。 这只小幼崽是天底下最快活的。 “沈哥,我有一事相求。”蛋弟弟看了眼屋里的贾不甄和贾不伽,又说了一遍,“我哥哥可能有危险,而现在沈家可能会有人来带你走,我想请你假装被带走,我会跟在后面。” “沈家。”贾沈想了想道,“好。” 他生母就是沈家庶女,只不过很边缘,贾沈长这么大也没去过沈家几趟,倒是沈姨娘整日里得意洋洋,觉得贾沈有个‘沈’字,这便格外不同了。 蛋弟弟说的很明白,此去可能会有危险。 但贾沈完全不想拒绝,他不想去考虑什么家族利益,他直线单纯的帮助眼前的这只小幼崽而已。 “多谢。”蛋弟弟从怀里摸出一枚清香四溢的药丸递给贾沈道,“这是归元绿灵芝搓的药丸,无论如何都能保住你的性命,为了以防万一,你现在吃下去。” “好。”贾沈毫不犹豫的吞下药丸。 “我们功夫不多,现在就开始准备吧。”蛋弟弟道。 贾不甄和贾不伽赶忙离开院子,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的样子去花园里赏花,不过身边却安排了许多下人。 贾沈依旧留在自己的院子里,背着手,拿着一本书悠闲的走来走去的看。如今他终于从边城回来,也确实应当放松放松。 当身体忽然毫无预兆的软倒的时候,贾沈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蛋弟弟说的事真的发生了,他闭上眼很快失去知觉。 竹叶青从暗处跳出来,左右看了看确定屋里没人,这才扛起贾沈,悄无声息的离开。 蛋弟弟这才开始喘息,跟在后面。 沈家。 “这就是贾沈?”沈千银左右看了看贾沈昏睡的脸,冷漠道,“跟沈家人长得一点都不像。” 贾沈长得更像贾大老爷一些。 “是。”竹叶青道。 “贾大老爷倒是出息,有这么个儿子。把他弄醒!”沈千银冷哼。 竹叶青立刻上前给贾沈泼冷水。 冰冷的水泼到身上,棉衣立刻湿透了,十分难受的贴在身上,贾沈下意识睁开眼睛。 其实他早已醒来,身上虽然难受,但是并不算太冷,他身体里涌起一股热流驱散冷水带来的冰冷。 “沈老爷,这是为何?”贾沈左右看了看,见着这里不是厅堂,也不是外面什么地方,而是密室,他不由得有些绝望,这种地方一般人肯定进不来,也不知道蛋弟弟如何进来。 “贾沈,我问你,燕洵这次回京城是为了什么?”沈千银问。 “圈外铁路建成,荒山围墙建成,燕大人自然要回京。”贾沈道。 这是人人皆知的事。 “圈外铁路如何建成?妖国如何去得?他燕洵能拿出那么多良药?”沈千银继续问,“燕洵还有什么目的?你一直跟在燕洵身边,不可能什么都不知道吧?你们这些人能平平安安的回来,定然有蹊跷。寻常人去妖国……想活着回来?” 第276章 “呵!”贾沈笑了下,讽刺道,“你定然是想不到每日里熬制的汤药用的究竟是什么药材……” 当初谢家得了汤药方子,千金良药全部换成一钱银子便能买许多的普通药材,那样熬出来的汤药即便是喝得再多也不可能抵抗妖国妖毒,而燕洵拿出来的千金良药,只需要几滴便能挡住妖国妖毒。 “你当我不知道?”沈千银冷笑道,“这些年边城死了多少道兵?很多道兵可不是被妖怪杀死,而是去了边城以后,慢慢的……就死了。你以为我没有那些千金良药吗?就是年份再多的良药我也有,但是没有用!” 他瞥了眼竹叶青,后者立刻上前按住贾沈。 “你仔细想想,燕洵究竟是为何让你们平安归来的?”沈千银走上前拽住贾沈的头发,阴恻恻道,“不要再说什么汤药,我不信。” 大秦偏安一隅,这千百年来一直没有变过,甚至是千年前这里就有部落活动,那些良药有足够安全的功夫生长。或许贾沈自己没见过,但沈千银却有不少。 贾沈被迫仰头,冲着沈千银吐了口唾沫,“归元绿灵芝,你可有?沈千银,今日你把我抓来,就不怕贾家找你么?” “归元绿灵芝?”沈千银面目有瞬间的狰狞,猛地把贾沈的脸按到地上,“贾家?就是再来十个贾家又算得了什么?贾沈,你也该看清楚自己应该站在哪边了。你看看,贾家现在还有什么人?” “咳咳……”贾沈挣扎着咳嗽,地上冰冷无比,他能感觉到自己的鼻子在流血,眼睛也有些花,脑袋也晕晕的。 沈千银站起来,抬脚踩着贾沈的脑袋,“你倒是有点骨气。我便跟你说说吧,如今贾家,贾大老爷只爱美色,草包一个;贾二老爷面相好,可惜半点学问都没有。贾不甄痴傻,也就贾求孤还可以,可惜刚愎自用,闹了不知道多少笑话……” 当初贾不甄爱美人,养美人,结果置办在河边的宅子直接让燕洵给推了,修了铁路。 那些个美人儿如今都在商场做工,不知道多少人看到这些美人便要背地里嘲笑贾不甄一番。 “不、不是的……”贾沈涕泗横流,挣扎着想爬起来,“燕大人说过、燕大人说过……” 燕洵说过,贾不甄本性不坏,且聪慧无比,他只是太纯粹,很容易染上别的颜色,便是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当初贾不甄爱美人,他便纯粹的爱美人,并没有利用那些养活的美人做什么。 即便是后来染上天花,因为燕洵疯了,被送去乡下庄子,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回京城,贾不甄也没有像常人那样扭曲,他依旧是通透纯粹的那个贾不甄。 “燕大人说过……贾家、贾家……”贾沈咬破舌头,吐出一口血,含糊道,“贾家多纯粹之人,他们本性不坏。” 竹叶青上前是按住贾沈,贾沈趴在地上,身体不停的痉挛、抽搐。 “贾沈,识趣点就把你知道的告诉我。”沈千银重新坐在板凳上,擦了擦手,好整以暇的看着贾沈,“你究竟是如何去的妖国,又是如何回来,一五一十的都告诉我。尤其是……燕洵如何抵抗妖国妖毒……” “沈千银,你有归元绿灵芝吗?当初妖国使臣离京,遭殃的人那么多,不同样是燕大人拿出良药。”贾沈不明白沈千银为何不相信他的话,明明熬良药是谢然书亲自熬的,其他人都能去看,幼崽们都根本没参与,这一点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里面根本没有秘密。 没有良药去妖国,即便是一开始还能支撑那些无孔不入的负面情绪,但总是会发疯,想杀了自己,想杀了别人。 贾沈不太明白那到底是妖毒还是别的什么,但是良药管用,他心里最清楚。 “剁他一只手!”沈千银道,“还不肯说的话,就把脚剁下来,反正没了手脚也能活,这不算出人命。要是再不肯说,就把手脚煮了,喂他吃下去。” “啊……”贾沈尖叫。 他不敢去看别的地方,不知道蛋弟弟有没有跟着进来,他只能瞪着沈千银。 竹叶青拿出闪着寒芒的刀,对着贾沈的手比划。 “说不说?”沈千银面目狰狞,像恶意满满的妖怪。 “我便是知道也不会告诉你,有本事你就杀了我。”贾沈瞪着沈千银,涕泗横流,嘴里的舌头疼的厉害,总是流血,他几乎快要昏过去了。 他很贪生怕死,若不然当初也不会任由贾家推出来,也不会要求燕洵给良药,也不会去边城马场换马。 他其实知道的,那些药材再珍贵,大秦也不是没有,他知道真正起作用的就是归元绿灵芝,他更是知道归元绿灵芝并不是深山老林长出来,而是跟妖怪有关系。 “说不说?”沈千银走过来,踩贾沈的手,不让他挣扎。 “哈哈,哈哈,哈哈。”贾沈哈哈大笑,嘴角的血不停的流,“你砍吧,砍吧,大不了我不要这条命。我不过是小小不起眼之人,死了也就死了,算不得什么。” 他贪生怕死,即便是被按住,身体也依旧在瑟瑟发抖。 他曾经亲眼看到过去妖国的人疯了,亲眼看到过疯了的人扯碎了自己的喉咙,亲眼看到过荒山脚下内讧,那么多人被扔上荒山,支离破碎,他很害怕,甚至是无数次午夜梦回,他都会吓得浑身发抖。 哪有人不怕死,他也怕啊。 但是他更不想告诉沈千银这些他偷偷观察出来的秘密。 “沈千银,我偏不告诉你。”贾沈吐出一口血嘿嘿笑道,“我与你无冤无仇,你既然把我掳来,便准备接受报应吧,还是现世报。哈哈,哈哈。” 贾沈有些疯魔了。 他知道如果自己死了,燕洵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他很怕死,但是在秘密和怕死当中选,他选择怕死。 贾沈觉得自己可能真的疯了。 “敬酒不吃吃罚酒,把他手剁下来。”沈千银冷着脸道,“拿火把来,帮他烧烧断口,可别流血流死了,我要让他活得久一点,说不定还能长命百岁呢。” “啊……”贾沈心里恐惧不已,便拼了命的大吼。 “堵住他的嘴!”沈千银道。 竹叶青拿了块布团,捏开贾沈的嘴放进去。 嘴里的血吐不出来,往喉咙里倒灌,贾沈想咳嗽,嘴堵着咳嗽不出来,他脸色涨红,眼泪鼻涕一起流。 他另外一只能够稍微动弹的手拼了命的挣扎,他轻轻摇了摇。 都已经这样了,他还什么都没套出来,甚至是连小蛋在不在这里都不知道,如果蛋弟弟来了,他不想让蛋弟弟出来,他还想帮蛋弟弟套话。 在贾府的时候,他便是这样和蛋弟弟说好了的。 那只小幼崽个头小小的,满脸焦急,他才那么小,才破壳那么点儿日子,而贾沈自己已经活了这么多年,已经值了,要帮帮蛋弟弟。 “别,别!别!”贾沈呜呜呜的叫,他不想让蛋弟弟出来。 * 密室机关颇多,厚重的石门关上以后严丝合缝,连烟尘都不会跑进去。 出气口一时半刻找不到,也耽搁功夫。 里面的惨叫声,隐约的说话声,还有最后贾沈的嘶吼,蛋弟弟都听得一清二楚。 “不行,我忍不了了。”蛋弟弟打开战伞机关,削铁如泥的刀片弹出来,飞速转动,用极快的速度在巨石上挖出一条洞。 蛋弟弟钻入洞中,用碎石把身后的入口堵上,飞速上前。 当巨石终于打通,蛋弟弟看到密室中贾沈就要被剁手的一幕时,他赶忙钻出来,飞快地冲上前,一把拽住竹叶青的脚,狠狠地扔到一边。又跳起来飞踹沈千银,小脚刚好踹向沈千银的脸,在他脸上留下一个深深的脚印。 竹叶青砸到墙上,飞快落到地上,跑到沈千银前面。 沈千银往后仰倒,被竹叶青拽起来。 蛋弟弟飞快的拿出贾沈嘴里的布团,把他拉到一旁,端着战伞对准沈千银,“你这人当真是莫名其妙,燕大人原本看在你捐粮食去边城的份上对你退避三舍,这些年一直没有干扰你的生意,难道你心里没数吗?” “如今竟然下手这般狠毒,草菅人命,当真不是什么好东西。” “沈千银,我定然要把你告上公堂!” “若是不能,我也要让你付出代价。” 蛋弟弟气得小胸脯一鼓一鼓的,他实在是忍不住了,虽然小蛋的消息还没打听出来,但是若要让他眼睁睁看着贾沈断手,他不可能忍住。 “蛋弟弟……”贾沈眼泪哗啦啦的流,沙哑道,“我跟你约定好了,要……你不用出来的,我没事。” “手都要没了,还叫没事?”蛋弟弟不客气道,“即便是有归元绿灵芝也只能恢复你的元气罢了,你以为断手断脚接上有那么容易吗?就算霍老和小花也都没有那个把握。我阿爹说过,那样的手术,再成功也只有三成把握而已。” “足够了。”贾沈喃喃道。 知道自己不会死,还能苟活,知道自己的手还能接上,足够了。 他更想知道小蛋的消息。 “沈千银,你这般偷偷摸摸,是心里有鬼吧?”蛋弟弟大声道。 “蛋弟弟。”沈千银爬起来,脸上的小脚印已经变成青紫色,甚至是半张脸都肿了,让他看上去更加面目狰狞,“你这是私闯民宅啊,我便是把你打死,别人也不会说什么吧。” “哼。”蛋弟弟不动声色。 “放机关!”沈千银忽然道。 竹叶青立刻踩下脚边看似极为普通的石头。 角落冒出细细的针,闪着寒芒对准蛋弟弟和贾沈。 “蛋弟弟,你能躲开,贾沈能躲开吗?”沈千银咳嗽一声,继续说,“若是你肯告诉我秘密,我便放你一马,如何?” “是你先不讲理把贾沈掳来,如今竟然还要倒打一耙?”蛋弟弟不客气道,“你以为天底下的人都听你的吗?沈千银,你是疯了还是傻了,觉得能这样讨价还价?现如今应当是我把你打死,也算不得什么才是。” 蛋弟弟蹦起来,打开战伞,挡住飞来的细针。 “危险,你快走,不用管我。”贾沈赶忙道。 飞来的细针越来越多,蛋弟弟抿着嘴,根本没有机会说话,他只能跳来跳去的帮贾沈挡细针。 这些细针几乎无孔不入,能轻易扎入石墙,危险无比。 针尖闪着寒芒,萃了毒。 “这样下去不行,贾沈小心了。”蛋弟弟一只爪子抓着战伞,另外一只爪子从怀里拿出一把小小的槍,对准沈千银那边,扣动扳机。 细针激起烟尘,几乎看不清对面的竹叶青和沈千银。 “小心!”竹叶青掀起一块石板挡在前面。 随即,狭小的密室轰然爆开。 滚滚烟尘中,蛋弟弟拖着贾沈出来,“贾沈?没事吧?我也不想这样,只是里面机关太多了,不但有针,似乎还能放水,造密室的工匠实在是厉害,竟然能想出这么多招数。” 实在是没有法子,蛋弟弟只能选择开槍炸开。 贾沈感觉胳膊有些疼,他低头看了眼,便看到胳膊正在迅速变黑。 “细针果然还是挡不住。”蛋弟弟也看到贾沈的胳膊,赶忙上前仔细看了看道,“这毒应当是动物和植物的都有,我这里有万用药丸,能暂时压制毒性,回头找小花解毒。” 说着,蛋弟弟拿出药丸扔贾沈嘴里。 从密室逃出来,外面还是宅子,且宅子正在摇晃,缓缓倒塌。 贾沈爬到墙根坐下,喘了口气道,“蛋弟弟懂得真多,只是这回我没能帮上什么……” “快别这么说,是我连累了你。若是当初我把竹叶青抓起来,就不会有这些事了。”蛋弟弟抱着胳膊在贾沈旁边走来走去。 这个角落不算大,好在蛋弟弟个头小,根本不占地方。 只是他手中的战伞也很小,只能护住自己,若是再护住贾沈就有些吃力。 “感觉怎么样?”蛋弟弟见着贾沈脸色不好看,赶忙问。 “没事。”贾沈赶忙睁开眼道。 他能感觉到自己体内的那股热流还在,即便是浑身疼痛,嘴巴也疼的厉害,但他能感觉到自己会活下去。 “没事就好。”蛋弟弟松了口气。 许多人开始悄无声息的靠近,仔细地翻找。 贾沈赶忙闭上嘴,不敢发出声音,蛋弟弟则是打开战伞,做好一切准备。 * 马车缓缓停下,镜枫夜从马车上下来,转身再扶燕洵。 马儿打了个响鼻,踢了下蹄子。 “好气派。”燕洵从马车上下来,看了眼沈家大门道,“咱们似乎还真的没来过这里。” 沈家门前宽敞无比,地上都铺着石板,看上去门第不输王家、裴家等顶级豪门世家。 燕洵上前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吊三眼的小厮打开门,探头出来看了眼,问:“找谁?” “找沈老爷。”燕洵递上拜帖。 小厮看也不看拜帖,直接打了个哈欠说,“老爷不在府上,这些日子都不在,您请回吧。” 说完,小厮‘砰’地一下关上门。 镜枫夜上前一步,“大人,要闯进去吗?” “有蹊跷啊。”燕洵忽然道。 在这京城,甚至是大秦,早就没有人不认识燕洵。 若是燕洵登门,即便是谢家、贾家、赵家,那也得恭恭敬敬的迎接他进去,而不是拒之门外。 燕洵并不是高看自己,而是他如今早已站在了这样的位置上。 沈家是富可敌国没错,但也没有把燕洵拒之门外的道理。 “再敲门。”燕洵道。 镜枫夜赶忙上前继续敲门。 过了好一会儿,那小厮又打开门,没好气道:“又是你们?你们怎么还没走?都说了老爷不在,老爷不在,你们就是再等也见不到老爷。这宅子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老爷不在,我接不了你的拜帖,你便进不得。” 说完,小厮又要关门。 镜枫夜上前一步,推着门不让他关。 “就算沈老爷不在,我们也可以进去等,一天、两天,等个三五天也都算不得什么的。”燕洵笑眯眯道,“你可认识我?” 燕洵这张脸,在京城早已不是什么秘密。 小厮有片刻的恍惚,眼神闪烁道:“不、不认识。” “那就是认识了。既然知道我是谁,就应当知道我是什么人才对。”燕洵收敛笑容,盯着小厮慢慢地说,“如今我来登门拜访,拿的帖子没有盖官印,便是想要便宜行事。看来沈老爷也喜欢看人下菜碟儿,敬酒不吃吃罚酒啊。” “这……”小厮有些慌。 “镜大人,拿我官印来。”燕洵冲着镜枫夜伸出手。 “来了。”镜枫夜赶忙拿出一个个官印。 鸿胪寺卿,盐署署长,铁路总署署长,还有两卷空白的,盖了大秦玉玺印的圣旨。 小厮打眼一看,赶忙跪下。 “开门!”燕洵道。 小厮再不敢耽搁功夫,赶忙爬起来打开大门,让燕洵和镜枫夜进来。 这沈家从外面看便气派无比,里面更是金碧辉煌,处处都透着银钱的气息。 小厮留在门口不敢上前,燕洵便也不理会他,径直往里面走。 “大人,有人跑了……”镜枫夜凑到燕洵身边低声道,“应该是去找沈老爷,沈老爷在府上。” “是啊,沈老爷在府上,不过是不想见我罢了。”燕洵继续上前。 他和镜枫夜背上都背着三把战伞,衣裳里面穿着战袍,看着便是气势汹汹,来者不善,然而沈家却不能把燕洵关在门外,只能让他进来。 第277章 “老爷,燕大人进府了。” “引燕大人去花厅!”沈千银咬牙切齿道。 外面的下人退下,沈千银这才让竹叶青继续清理伤口,见着竹叶青拿出药粉,他皱眉道,“不用,药粉有股药味,燕洵那样的老狐狸会闻出来,先用棉布缠好,打发走燕洵再说。” 竹叶青拿起棉布帮沈千银缠好。 密室炸开的时候,竹叶青刚好打开密道带着沈千银逃出来,然而即便是如此他们还是忽略了那爆炸的威力,沈千银依旧受了不轻的伤,好在都是皮肉伤,没伤筋动骨。 包扎好伤口,沈千银换上干净的袄子,仔仔细细的穿好,又洗干净手脸,这才出来。 沈家花厅摆满鲜花,这在冬日刚刚过去,刚刚开春,万物刚刚复苏甚至还没抽枝发芽的时候极为难得。 燕洵一脸平静的端坐着,桌上的茶已经凉了,他并没有喝。 “燕大人,有失远迎,有失远迎……”沈千银快步走近花厅,一边走向燕洵一边冲着燕洵拱手。 “沈老爷。”燕洵同样拱手。 “不知燕大人来寒舍,所为何事?”沈千银问。 燕洵笑而不语,反而说起其他,“不知可否在沈老爷府上四处看看,我观沈老爷府上鲜花遍地,漂亮的紧呐……” “好,我这便找人带燕大人逛逛。”沈千银沉吟片刻道。 燕洵这般提出来,显然没打算轻易回去,沈千银也只能答应。 只不过沈千银身上有伤,不能亲自陪着燕洵,只能派心腹去。 * 长毛幼崽拼命的蹬着小铁驴脚蹬子。 周瑞挚跟在后面跑,气喘吁吁的,“小蛋来学堂讲过课,那些日子京城冷的厉害,有些学生回家便冻得不行,想找一些取暖的法子……” 因着取暖跟许多学问有关系,廖哥儿等教书先生教不来,便特地请宝宝来学堂讲课。 宝宝特地来学堂讲解冷暖关系。 “家中没有炕,或者不能睡炕,便可以捡几块大石头用火烤热了,睡觉的时候埋好,便能暖和一晚上。”宝宝站在讲台上,拿着长长的木棍指着黑板说,“我们都知道天热的时候吹吹风便暖和了,那么你们可曾想过为什么?” “热水为什么会变凉,明明还是水,那么变化的是什么呢?” “我们用眼睛看不见,但是能够感觉出来,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冷和热,我称之为温度。你们有生病的去看学堂里的大夫便能用到体温表,有谁用过的举手我看看。” 宝宝背着手,对着学生们侃侃而谈。 这些学问他是从幼崽们那边学来,如今再讲给学生们听,很是得心应手。 “有些东西虽然我们看不见,但是能感觉到,比如说冷和热,我们只是看是看不出来的,只有感觉才能感觉出来。这种存在虽然看不见但是可以摸出来,而且只要我们足够了解这种存在,那就可以利用起来……” “冬日保暖有多种方法,我来一一说给你们听……” 当初宝宝给周瑞挚讲的课,到现在他还印象深刻。 “小蛋一直在查案,每日里都很忙。”周瑞挚自责道,“接连几日未见到,没想到小蛋会失去消息。” 宝宝会查案,和北齐配合起来,那就是断案入神。 且寻常人根本奈何不了宝宝,更是有北齐保驾护航,甚至整个大理寺的捕快都对宝宝不错,没人想过宝宝会出事。 更没想到一切证据竟然指向沈家。 “我们快点。”长毛幼崽喃喃道,“弟弟可千万不要有事。” 他当真是恨不得自己立刻长出翅膀,飞到弟弟身边。他们这些当哥哥的,跟其他人一样,都对宝宝很放心很放心,因为宝宝一直以来都很懂事,只要是大家回保育堂建设水泥楼,宝宝就算再忙,晚上也会回来睡觉。 这么些日子都没出事,忽然出事,长毛幼崽有点接受不了。 终于到了沈家门口,长毛幼崽把小铁驴停到一边,用锁链锁上。 “要不要用我爹的帖子?”周瑞挚问,“我拿了我爹的帖子,就在身上。” 知道宝宝可能会出事的时候,周瑞挚便急匆匆回府,让周光亲手写了拜帖,盖的虽然不是官印,但以周光如今在大秦的身份,他的帖子恐怕还没人敢无视。 “不用。”长毛幼崽摇头,“大人他们应该已经进去了,咱们直接翻墙进去。” 这是幼崽们分别时早就约定好的,如果找到线索,若是跟沈家有关,那么燕洵便在明面上,而小幼崽们则是暗中行事。 蛋弟弟最为特殊,他特地去了衙门,拿到了搜查令,即便是闯入沈家也不算是私闯民宅。 * 倒塌的横梁、木柱逐渐被搬开,所有行动的人都悄无声息的,生怕惊动了谁。 贾沈捂着嘴,无声的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周围黑乎乎,不透光,也不透气,他逐渐变得有些迷茫,耳朵似乎也有些听不到了。 “撑着点。”蛋弟弟打开战伞,飞快的凿出一个洞。 终于能再次喘气了,贾沈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低声道:“我太没用了,连累你不能去找小蛋。” “怎么没用,我们这不是牵制了外面很多人!”蛋弟弟不赞同道,“千万不要觉得自己没用,我能去拜托你事情,便能证明你有用,否则我根本不会去找你。不要去想那些有的没的,我们想想办法,看看如何脱身。” “好。”贾沈打起精神,还是有些担忧,“不知道小蛋如何了。” “他不会有事的。”蛋弟弟握着小爪子,从战伞里拿出一个扭扭曲曲的小玩意对准外面,悄悄观察片刻道,“他们约莫半个时辰才会搜过来,我们先歇息歇息。这沈家的宅子也不知道怎么造的,我一槍似乎是粉碎了数个连在一起的院子。” 当初在宫里对上五皇子,蛋弟弟也开了一槍,几座宫殿倒塌。 这回在沈家,倒塌的房屋和宅子只会更多。 “我……”贾沈想说不用管自己,可已经到了现在,蛋弟弟并没有放弃他,他若是再说那样的话,岂不是辜负了蛋弟弟,便赶忙闭上嘴,不敢说话了。 蛋弟弟收起战伞,背着手走来走去,小声喃喃道:“还是缺帮手,不知道哥哥们什么时候来。” 若是其他幼崽们不来,那么蛋弟弟便能确定还有别的线索跟沈家无关,幼崽们去追查其他线索了,若是有幼崽们来,那么便证明还有线索跟沈家有关,所以幼崽们才会追着线索来。 如今是等到线索也不好,等不到线索也不好。 蛋弟弟转了几圈,干脆盘腿坐下,“贾沈,无论如何我都会把你送出去,毕竟是我让你来的,这是我的责任。你不用说什么,这都是我的主意。燕大人早就说过,我们这些幼崽注定异于常人,都不是普通小孩,那么我们便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所以幼崽们终究是不能像普通孩子那样无忧无虑,他们懂得更多,承担的也更多。 这回蛋弟弟单枪匹马闯入沈家,得知贾沈有危险以后,便有提前赶往贾府,跟贾沈商量对策。 这件事他没有找燕洵或者镜枫夜商量,也没有找幼崽们商量,而是自己做的决定。 他虽然年纪不大,但终究是不一样的。 一块块石头被悄无声息的搬走,竹叶青忽然看到地上有血迹,他立刻蹲下,示意其他人都不要出声,自己悄悄靠近。 蛋弟弟严肃着一张小脸道:“沈家护院大多有修为,沈千银身边的那个竹叶青修为高深,便是我也不敢硬碰硬。这宅子里还不知道藏着多少高手,以前我们都不知道,当真是失策!” 以前保育堂和沈家井水不犯河水,双方不但不见面,也不会有任何交流。 如今沈千银骤然发难,蛋弟弟便觉得有些捉襟见肘。 “要是哥哥在就好了,他对京城所有人都很了解,也知道许多不为人所知的事。”蛋弟弟学着宝宝的样子老气横秋道,“不过就算这样,那也不能掉以轻心,咱们还是要想办法!” 竹叶青桥声息的靠近,手抓着一块巨大的石板,额头青筋暴起,猛的掀开石板。 骤然的光亮让贾沈下意识闭上眼睛。 蛋弟弟却迎着光亮正大眼睛,手中的战伞瞬间打开,同时大喊道:“竹叶青!我不想滥杀无辜,你若是再上前,我便继续开槍。这沈家的宅子有多少?便是再多我也能全都炸成废墟,沈千银还在府上吧?你就不怕我误伤你的主子吗?” 烟尘落下,竹叶青的动作戛然而止。 站在贾沈前面的蛋弟弟一手拿着战伞,一手拿着一把小巧的槍,他背后还有一把战伞,同时贾沈手中也有一把蛋弟弟的十分小巧的战伞。 “放贾沈走,我留下。”蛋弟弟大喊道。 竹叶青犹豫,这样的事他不能做主。 只是沈千银现在脱不开身…… “蛋弟弟。”贾沈深吸一口气。 他身上各处都疼,胳膊最疼,但是同时他体内也有一股暖流支撑着他,让他神志清明,体内有着源源不断的力气。他慢慢站起来,背对着蛋弟弟,看着后面虎视眈眈的人。 “你做不了主吧?我现在可以等着,你让人去问沈千银。”蛋弟弟大声道,“不要以为我在拖延功夫,我就是在拖延功夫,不过这里是沈家,我又能做什么呢?我也只能把这里炸个稀巴烂罢了。” 沈家极大,甚至是宅子外面的宅子也都是沈家。 燕洵说要赏花,沈家单单是赏花的地方就有五六处,且各个距离这边很远很远,当中又有层层阻隔,即便是蛋弟弟大喊,赏花那边也依旧鸟语花香,半点声音都听不到。 竹叶青略一沉思便知道蛋弟弟说得对,赶忙冲着一个站在最边缘的汉子使眼色。 那汉子立刻消失,去问沈千银。 * 撼山幼崽和光明幼崽来到沈家院墙外面,两只小幼崽互相对视一眼,同时往前冲,踩着墙往上,瞬间翻过去。 墙根洒了一层薄薄的土,只要踩上去就能看到脚印。 撼山幼崽打开战伞机关,飞向一旁的树。 后面光明幼崽同样如此,飞到另外一棵树上。 不远处就有几个明面上的护院走来走去,还有藏在暗中的汉子。 察觉到这些人的存在,撼山幼崽顿时心一沉。 寻常人家即便是有些护院,也不过都会些普通的拳脚功夫罢了,根本不会养这么多有修为的汉子,即便是像王家这样的门第,也只有寥寥数位有修为的供奉而已。 事出反常必有妖。 撼山幼崽再次和光明幼崽对视一眼,两只小幼崽同时跳向下一棵树。 他们即便是穿着厚厚的袄子也依旧身轻如燕,动作桥声息又敏捷无比,即便是全神贯注的看着前面,也依旧会被两只小幼崽找到盲点,然后飞速离开。 * “一个都不能放走!”沈千银冷着脸道,“贾沈必须死!不就是一个小幼崽和一个废物贾沈,你们这么多人一起上,还弄不死他们?告诉竹叶青,我再给他半个时辰功夫!” “是!”汉子悄无声息地离开。 沈千银的脸色愈发的难看。 燕洵要赏花,还要品茶,更是要让模样好看的仆役伺候,不一会儿便觉得热,要吹风,不一会儿又觉得冷,要烧炭炉,就是不肯走。 再这样下去,燕洵迟早会发现端倪。 只是沈千银即便是翻脸,燕洵也还是不走,他依旧笑眯眯的,“沈老爷家的花就是好看,我要多看看,怎么看也看不够啊。沈老爷,你看这花多美,叫什么来着?若是宋飞凉在这里,定然又要写诗的。” “镜大人,帮我倒茶,别人烧的茶我不喝。”燕洵翘着兰花指道。 想着方才燕洵说的话,沈千银喘了口气,把身上的棉布换成新的,深吸一口气,再次来到花园。 “燕大人。”沈千银咬牙切齿。 “沈老爷,我看到许多鸟,有几个那是相当不错。”燕洵笑眯眯地说着,又干脆站起来,走过去坐在镜枫夜腿上,搂着他的脖子说,“镜大人,喂我。”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燕洵满脸的笑眯眯,镜枫夜却有点脸红。 他很喜欢这样,也知道此时燕洵是故意这样的,但这样的燕洵很少见,他还是控制不住的心动。 无论什么样的燕洵他都喜欢,但这样的燕洵格外特别。 “燕大人平时也这样吗?”沈千银面容扭曲,忍了又忍,几乎是差一点就要骂出来。 燕洵见着镜枫夜没有反应,便自己端起茶水含了一口,抱着镜枫夜的脸,对准他的嘴…… 他旁若无人,镜枫夜的耳朵却红的能滴血。 “明明在炕上不是这样的。”燕洵小声道,“镜大人害羞了啊。” 喂完茶水,燕洵轻轻擦了擦嘴,又帮着镜枫夜擦嘴,轻声道:“哪能呢,也就是沈老爷家的花园好,我这才这般模样,平日里哪能见到这样的美景,我便是有想法,也得憋着啊。” “还是沈老爷这里好,我都想住下不走了呢。” “沈老爷,你也来赏花。也不知道这些漂亮的花儿什么时候才会凋谢,想想真是要伤心透顶,那么好看的花,终究还是要凋零的。沈老爷,你家的花,你应当知道什么时候凋谢吧?” 沈千银冷哼一声坐在旁边,“若是我说这些花一个月以后凋谢,燕大人便打算在这里住一个月吗?” “那又有何不可?”燕洵笑眯眯道,“沈老爷家中有吃有喝,住在这里当真是我的荣幸。以前我也没机会来见见沈老爷,原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现在这不是来了,那当真是不舍得走了。” 沈千银气得表情扭曲,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他有些相信当初贾不甄是因为看到燕洵的脸才变得疯傻了,如今的燕洵,当真是能把人气得疯傻。 “镜大人,抱起去那边摘花。”燕洵搂着镜枫夜的脖子,故意说得九曲十八弯的,尾音故意甜甜的。 镜枫夜赶忙站起来,就这么单手抱着燕洵。 “镜大人力气好大。”燕洵夸张道。 花园里奇花异草无数,许多就连燕洵都没见过,怕是宫里都不会有。 随手摘了夺没见过的花,燕洵一边痴痴的笑,一边不着痕迹的在镜枫夜手掌心写字:‘沈千银身上是不是有伤?’ 镜枫夜急不可见的点头。 ‘是刚刚伤到的?’ 点头。 ‘血腥味?’ 点头。 ‘看来咱们还是不能走,至少要等幼崽们的消息才行。若是沈家无辜,我便给他们补偿,任由沈千银提条件,若是沈家不无辜……镜大人,到时候可能我们要动手了。’ 写完这些字,燕洵看着镜枫夜轻轻点头,便当着沈千银的面亲吻镜枫夜的脸。 镜枫夜脸上的龙鳞痕迹瞬间变得愈发清晰,燕洵使劲亲了下,又仔仔细细的看着笑眯眯道:“哎呀,原来镜大人脸上也会有痕迹,还是淡红色的,看看跟我手中的花一样不一样。” 肯定不一样的。 镜枫夜摸了下自己的脸,整张脸都再次涨红。 周围许多仆役都不好意思看过来,他们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燕洵,更是没见过敢在沈家这般行事的人。 尤其是燕洵细细瘦瘦的,被镜枫夜这么抱在怀里一点都不突兀,而镜枫夜身上的龙鳞痕迹看上去跟燕洵十分相得益彰,总给人一种两人才是浑然天成,而他们这些仆役都是多余的的错觉。 只是仆役不敢离开,他们必须要盯着燕洵。 沈千银也要盯着燕洵。 第278章 “镜大人,你去多添点炭火。”燕洵十分做作的用手扇着风,拉扯身上薄薄的袄子。 见着镜枫夜没动,燕洵便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地推镜枫夜,“镜大人,怎么还不去?” 旁边的沈千银握紧拳头,指甲掐到肉里,又痛又出了些血,只有这样他才能继续忍耐下去。 镜枫夜站起来,转身去拨弄炭火。 沈家的铁炉显然也是燕洵的作坊出的,正是放在商场卖得最贵的那一款。如今铁炉外面还摆着一些木头造的架子,名贵木料,花纹也十分漂亮。 “沈老爷,你家有软塌吧?”燕洵笑着问。 在花园赏花当然用不上软塌,不过肯定也用不上这么多炭炉,但是燕洵想要,沈千银也只能让下人搬来。 燕洵想喝茶,沈千银只能安排。 燕洵不喝下人沏的茶,沈千银只能送来炭炉和陶壶,让镜枫夜亲自烧水泡茶。 如今花园看上去根本不像花园,乱七八糟的。 “去搬!”沈千银咬牙切齿道。 软塌搬来,燕洵坐上去试了试,又说:“缺个垫子。沈老爷家中可有棉花缝的垫子?应当有吧,虽然棉花限量供应,但想必沈老爷神通广大,定然是能买到的。” 边城产出的除了棉花、棉布,冬日来临时燕洵还特地让环哥儿带着棉花回京城。 松软暖和的棉花和棉布一样,每家每户都定量,沈家这样的人家也只是算一家而已,能买到的棉花有限,不过以沈千银的本事,自然是想买多少买多少。 “去拿!”沈千银脸色酱紫。 在边城产出棉花以前,大秦别的地方也有棉花产出,只是不如边城的棉花松软、洁白,对于沈千银这样的身家,自然是要用边城棉花的。 棉被、棉垫,甚至是棉衣,全都用了边城产出的棉花。 如今下人拿来的棉垫外面绣着十分漂亮的花,最下面还有专门的蒲团垫着,有一股淡淡的药香,显然这棉垫是用了功夫做的。 燕洵上前拿起来看了看,勉勉强强放到软榻上,冲着镜枫夜招手道:“镜大人,过来。” 炭炉的火愈发的旺盛,热得离得近的下人都开始冒汗。 偏偏花园选的地方好,冬日里几乎没有风,惹得几个下人都是不着痕迹的后退。 “镜大人,你坐上去试试。”燕洵拍了拍棉垫,示意镜枫夜坐好。 “好。”镜枫夜身体顿了顿,上前坐下。 即便是坐在软榻上,镜枫夜也是腰杆挺直,大马金刀的。 他的腿很长,胳膊搭在膝盖上,仿佛坐的不是软乎乎的棉垫,而是硬邦邦的板凳。 “我来试试。”燕洵上前坐在镜枫夜腿上,特地晃了晃小腿,满意道,“这样便成了。” “燕大人满意了吧,不知何时离开?”沈千银整张胖脸都扭曲着,“燕大人如何愿意离开,开条件吧。” 燕洵假装没听到沈千银说话,靠在镜枫夜怀里,忽然道:“镜大人,帮我烧茶。” 镜枫夜站起来,单手抱着燕洵,想把他放下来。 “不用,这样就好。”燕洵笑眯眯道。 “燕大人!”沈千银上前一步。 “沈老爷,到时辰用饭了,怎么还没看到吃食,难道这就是沈老爷的待客之道?”燕洵忽然道。 在幼崽们给出消息之前,燕洵无论如何都不会走。 还好他如今依旧是铁路总署署长,无论如何都有权利调动三千道兵,他还有没用过的圣旨,足够让他任性的留在沈家。 即便是沈千银翻脸,燕洵也早已做好准备。 他已经不再是病弱的需要镜枫夜护在身后的燕洵,如今他和幼崽们一样,也可以站在最前方战斗了! 花园中摆着许多精美无比的点心,所有的燕洵都一口没吃,镜枫夜亲自煮的茶,他也不过是喝了几口而已。如今燕洵想要吃食,显然也是不打算吃的。 他不信任沈千银,沈千银自然也不信任他。 有些事双方都心知肚明,只是都没有说出口而已。 “来人,备饭!”沈千银攥着拳头,一字一句的说着。 下人吓得浑身哆嗦,走了几步摔到地上,又赶忙爬起来小跑着离开。 燕洵满脸的如沐春风,只有眼睛时时刻刻的注意着沈千银。 * 贾沈坐在地上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他身上有很多地方都有伤口,疼地厉害,偏偏愈发的清醒。 “蛋弟弟,我、我怕是撑不下去了。”贾沈道,“若是以前我也学着练武就好了。” 即便是没有天赋不能修炼,那他也可以学着练武,至少会写拳脚功夫,也不会像这样只能拖蛋弟弟的后腿。 “撑下去!”蛋弟弟从远处弹跳过来,大声道,“沈千银想要你的命,你偏不给,气死他。沈千银何德何能忽然冒出来为难于你我!贾沈,撑住。想想你喜欢的哥儿,想想你爹,你娘,想想你的那些朋友们。” “反正只要有一线生机,我就会活下去!” “我阿爹,我爹,我的哥哥们,我的朋友们,还有我的迷你小铁驴都在等着我。” “我还要科举,我还要建功立业,我还要去妖国问问,为何同样身为妖怪要如此针对大秦!” 蛋弟弟心里的想法永远很多,九成的事他都会直接说出来,剩下的一成他才会藏在心底里,即便是燕洵也都没有对他说过。 如今终于说出来,蛋弟弟觉得浑身轻松,他的手背被割开,流出几滴血,疼的厉害,赶忙缠上小布条,继续拿着战伞冲上前。 “竹叶青,你就没有良心吗?你的手下也没有良心吗?为何对我和贾沈赶尽杀绝?”蛋弟弟冲上前跟竹叶青斗到一起。 刀剑和战伞碰撞,砰砰作响。 有人冲向贾沈,蛋弟弟赶忙弹回来挡在前面。 竹叶青后退,抹了把脸,一手的血。 蛋弟弟手中的战伞虽然小,但机关却有很多,且防不胜防。 如今已经过去一个时辰,几乎所有人都累的气喘吁吁,只有蛋弟弟依旧生龙活虎,依旧中气十足的冲着竹叶青等人说话,行动也是毫不含糊。 “贾沈!你可不要放弃啊,否则你就失去我这个朋友了。”蛋弟弟大喊。 “朋友?”贾沈眼睛骤然一亮。 他知道的,那些幼崽们都有好朋友,蛋弟弟也有好朋友,他亲眼看到过那些幼崽们的好朋友简直是如虎添翼,不但总能见识到新奇的学问和新奇的格物,还能得到幼崽们的帮助。 曾经他偷偷羡慕过幼崽们的朋友,也疯狂的嫉妒过,却又因为知道自己这样总是要勾心斗角才能活下去的人是配不上的。 “我认可你!”蛋弟弟大声喊。 贾沈以前混蛋过,随波逐流过,但无论如何,在蛋弟弟找到他的时候,他愿意冒险,蛋弟弟就已经认可了他。 “你们几个去把贾沈抓过来。”竹叶青沉声道,“我来对付蛋弟弟。” 几个汉子得令,立刻冲过去。 “卑鄙!小心我开槍炸飞你们!”蛋弟弟大吼,“竹叶青是吧?我记住你了,只要我一日活着,我便一日记着你。你这样的没有自己想法的走狗,注定没有好下场,我等着看!” “哥哥们,快来啊。” “弟弟有危险啦!” 蛋弟弟一边大吼着,一边挡在竹叶青前面。 只要他开槍,就肯定能炸飞竹叶青,只是如今还没找到宝宝的消息,蛋弟弟害怕会误伤宝宝。 战伞机关开合,神出鬼没的钉子扎到竹叶青身上,勾下一块肉。 竹叶青身体一顿,以为真的是蛋弟弟的那些哥哥们来了。他很谨慎的后退,暂时远离蛋弟弟,小心翼翼的观察。 蛋弟弟的那些哥哥们若是都来了,那战局会完全反转。 “吓到了吧?骗你的!”蛋弟弟大喊。 周围哪里有幼崽们的身影,蛋弟弟不过是故意喊出来而已。 竹叶青表情扭曲,瞬间冲到前面。 蛋弟弟个头太小,总是靠着战伞飞来飞去,竹叶青甚至都不太能碰到蛋弟弟,且这只小幼崽力气奇大,仿佛不会累似的,实在是太难对付。 靠战伞机关飞到树上,蛋弟弟站在上面喘了口气,大声问:“竹叶青,你可知沈千银为何这般针对我阿爹?我们明明无冤无仇,他是不是有病?” “知道也不告诉你。”竹叶青一脸扭曲的踩着树干冲上来。 蛋弟弟却已经跳下去,站在一块大石头上大喊,“我这么小,若是藏在细缝里,你根本找不到。” “可惜贾沈不能藏。”竹叶青追着蛋弟弟跳下来,冷声道。 “我也就贾沈一个弱点,否则你们能活到现在吗?”蛋弟弟在前面跑,一边不着痕迹的换了爪子拿战伞,紧了紧爪子上的布条,同时掏出一枚小小的药丸吞下去。 他个头是很小没错,力气也很大,但其实很容易饿,还好这回准备充足。 躲在石头缝里,蛋弟弟一边喘气一边看着不远处的贾沈,心中愈发的着急。 沈家宅子比幼崽们估计的都要大,里面院子套着院子,若是头一回来很容易走丢,且几乎到处都是人,蛋弟弟即便是想拉着贾沈跑也找不到机会。 “没办法,只能等了。”蛋弟弟撑着膝盖站起来,整理好战伞再次冲出去。 “蛋弟弟。”贾沈看着挡在前面的小幼崽,又是涕泗横流。 他太没用了,他比蛋弟弟大那么多岁,一点用都没有,只能拖后腿。 甚至因为蛋弟弟的话,他都不敢去死。 这些有修为的汉子越来越狠辣,眼瞅着蛋弟弟脸颊有了伤口,贾沈蜷缩着身体,心里难受的想找一条缝钻进去。 他以前怎么就没觉得蛋弟弟有这么好呢,那时候他只觉得蛋弟弟很聒噪,总是不停的说话,声音还很大,而且被那些幼崽们宠着,有些无法无天。 他以前觉得蛋弟弟做什么都很过分,且得理不饶人。 “我哥来啦!”蛋弟弟又是大喊。 “呵……”竹叶青丝毫不为所动,上前撵开蛋弟弟,示意手下动手。 贾沈手无缚鸡之力,只是个四肢不勤五谷不分的公子哥儿而已,他能活到现在,除了蛋弟弟的保护,还因为他手中那柄看上去有些可笑的战伞。 小巧的绿棉布缝的战伞只比蛋弟弟高一点点,拿在贾沈手里就显得极为可笑。 他也不会精准的使用战伞机关,只知道如何打开战伞机关。 于是每次有人靠近,战伞打开的机关都不一样,就连贾沈自己也都不知道下一次打开的机关是什么。 有汉子冲过来,贾沈赶忙打开战伞机关。 比小米粒还要小得多的子弹飞出来,轰然一声炸开。 那汉子倒飞出去,砸断一棵大树。 “运气不错!”蛋弟弟挂在不远处,冲着贾沈大声喊道,“那是我哥准备的惊喜,威力最小,里面应该还有百来发,你多试试就有了。” 贾沈低头看了看手中小小的战伞,忽然觉得有些沉重。 那子弹就是再小,战伞里面肯定也藏不下一百发子弹。 竹叶青满脸的不信,觉得蛋弟弟在撒谎。 “你以为我撒谎?”蛋弟弟笑着摇头,“战伞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除了绿棉布,里面的每一块金属都有机关,伞骨、伞柄,还有战伞最边缘的金属球,里面可都是中空的,都有机关存在……” 这柄小小的战伞比燕洵手中的战伞更复杂,幼崽们不知道修改过多少方案,就是为了能让蛋弟弟适应各种情况。 蛋弟弟说的百来发子弹,完全没有说谎。 只是这种子弹威力太小而已。 当着竹叶青的面,蛋弟弟依旧中气十足,脸颊上的伤口正在慢慢恢复,已经不流血了。 “你变小了。”竹叶青忽然道。 “不是变小,我是变瘦了。”蛋弟弟轻轻摇头道,“毕竟一直跟你们这些人打,流血又流汗,很不容易。” 再怎么厉害,他也只有那么丁点儿,身体里的血和汗也就那么点儿而已。 “不过还好我是妖怪,总能比你们支撑的更久。”蛋弟弟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你们不会再有帮手来,而我……总能等到哥哥们前来。” 沈家宅子人固然多,宅子固然大。 然而即便是只有蛋弟弟一直小幼崽也能通过层出不穷的手段牵制他们,甚至还能保护贾沈。且蛋弟弟就那么点儿,若是围上来的人太多,反而会让蛋弟弟钻空子。 * 精美无比的饭菜一盘一盘的端上来,有许多就连燕洵也都没见过。 “你们几个长得不错,留下来伺候我吧。”燕洵自个儿半躺在软榻上,伸手点了点几个模样不错的下人。 几个下人同时停下,偷偷看沈千银。 “都伺候燕大人。”沈千银额头的青筋不停地冒。 “这些饭菜看着倒是不错,我来看看……”燕洵满脸挑剔的爬起来,一手搭在镜枫夜胳膊上,轻轻瞥了眼桌上的吃食,道,“山珍海味不够,天上飞的,山上跑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土里长得,都不够好啊。沈老爷,你平日子就吃这个?” 桌上没有海鱼,倒是有一盅炖汤,还有烤制精美的肉片,更是有一盘药膳。 这一桌满打满算的算下来,至少也得三百两银子。 不过燕洵说看不上就看不上。 他一口都不想吃。 “换了吧。”燕洵提议道,“沈老爷觉得如何?” 这么些奇珍,便是沈千银自己也都有些肉痛,他涨红了脸摇头,“燕大人尝都没尝,怎么知道不好吃?怎么能直接换了。” “恩?”燕洵上前坐下,拿起筷子拨了拨一盅馨香似溢,惹得许多人都暗暗流口水的佛跳墙,挑剔道,“我不想吃,那便换了吧。看着这些吃食就没得胃口。” “燕大人不想吃沈家饭菜可以回去吃自己的。”沈千银攥着拳头,慢慢地说。 这样的燕洵他从未见过,跟传闻中完全不一样,到如今他已经有些招架不了了。 只是若是此时动手,只怕燕洵早有准备,且他如今还是铁路总署署长,更是去过妖国许多次,每次都能全身而退,不但自己全身而退,还能让手底下的人也都全身而退。 不能发怒,不能!沈千银心里默默的想着。 “撤了,换!”沈千银道。 “这样就行了。”燕洵满意道,“做些清汤,用海里刚捞上来的海鱼。还有鸡刚刚下的温热的蛋,那样蒸出来的蛋羹才好吃。这些点心用料也都不讲究,糖放的太多了,少放一些,面粉也有讲究。” 沈家的厨子也是小有名气,不知道多少来沈家的宾客都赞不绝口,结果到了燕洵嘴里,就什么都不是了。 沈千银闭着嘴,不说话。 他倒是也想反驳燕洵,只是在吃食上,有那些个花样百出的豆腐宴,还有名满京城的火锅,更有非达官贵人一掷千金不能卖的桂花糕,甚至还有传闻中极少极少的花酒,这些林林总总,全都是因为燕洵才有。 且秦六的铺子里面那么多新鲜吃食,也都是以为燕洵才有。 在吃食上,天底下的厨子面对燕洵都得洗耳恭听。 “沈老爷怎么不喝茶?”燕洵忽然问。 沈千银干脆闭上眼,不听、不说、不问。 他厌烦透了燕洵,偏偏每次都能压抑着怒火。 这周围的下人被燕洵折腾的厉害,偏偏没人有怨言,都是乖乖听从燕洵的话。 只是因为燕洵模样好看,即便是这样胡作非为,看上去完全不像平日里的他,也依旧让人觉得赏心悦目,让人心甘情愿的听候差遣。 这甚至是燕洵自己都没想到的。 第279章 “哥哥们再不来我要扛不住了。”蛋弟弟大喊,“我跟你们说,你们可别趁我歇息过来,小心我开槍。” 蛋弟弟一只爪子攥着槍,一只爪子攥着战伞,脸颊上又多了新的伤口,从嘴巴到眼睛又到耳朵,长长的一道口子,皮肉外翻,鲜血滴答滴答的流。 几个汉子同时犹豫,竟是当真不敢再上前。 远处已经躺着好几个汉子,都是运气不好,碰上贾沈打开战伞机关,冒出来的是威力极小的子弹。 而蛋弟弟手中的槍威力不用亲眼看到,他们也都知道。 如今众人连番打斗也都没离开这片废墟,可见当初蛋弟弟那一槍的威力。 “我歇息好了,来吧。”眼角余光瞥见贾沈找了个不错的地方蹲着,蛋弟弟立刻站起来,冲着众人道。 竹叶青第一个冲上去。 越是跟蛋弟弟打斗,竹叶青心里就越是震惊。 他有修为,且修为不低,自认为即便是兵营中的将军也是比得上的,若不然也不会成为沈千银身边的心腹,只是尽管如此,他也还是没能从蛋弟弟手里占到半点便宜。 他没去过边城,但也知道只要成为大将军,就有与大妖一战之力。 竹叶青自认为自己虽然没有大将军封号,但修为比起将军应当也不会低多少。 然而他却杀了不一个小小的蛋弟弟,这还只是幼崽而已。 “哥哥们,快来啊。”蛋弟弟一边冲到前面一边大喊。 竹叶青不为所动。 * 沈家宅子大到无边无际,许许多多的院子套着院子,有的院子靠在一起。 撼山幼崽从院子跳出来,对光明幼崽道:“这里地方太大了,我们这般没有章法的找不是办法。” “这里应该有奇门遁甲,否则我们不可能听不到蛋弟弟的声音。”光明幼崽沉吟道,“这样,我们跟其他幼崽汇合,然后这样分散开……来不及破阵法,直接暴力吧。” “好!”撼山幼崽赶忙点头。 * “蛋弟弟,你饿不饿?”看到蛋弟弟过来,贾沈低声道,“我、我的血……” “不喝。”蛋弟弟一眼看出来贾沈想做什么,他果断道,“你是人,人的血是不一样的,你这样或许能让我恢复力气,但也是害了我。毕竟……我是妖怪,是不能沾染人血的。” 蛋弟弟瘦了一圈,原本圆溜溜圆鼓鼓的脸颊凹陷下去,看想去像是病重时的燕洵的模样。 “蛋弟弟……”贾沈心中难过,这是他想出来的唯一的法子。 “我的哥哥们快来了。”蛋弟弟昂首挺胸地站在贾沈前面,傲然道,“我的哥哥们一定会来,贾沈你相信我,相信哥哥们。这沈家的宅子有古怪,当初我能闯进来看来完全是运气好。” 要不然幼崽们肯定早已找到这里。 贾沈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周围,没有幼崽出现,不过他相信蛋弟弟说的话。 蛋弟弟说他要活下去,他就活下来了,蛋弟弟跟他约定好,他便跟蛋弟弟约定好,蛋弟弟说的话,从来都不是假话。 当这些暗藏杀机的汉子们沉默地再次冲过来时,蛋弟弟迅速迎上去,贾沈也再次举起小小的战伞。 到处都危机四伏。 除了贾沈和蛋弟弟,所有人都是敌人。 他们修为高深,神出鬼没,总是会以意想不到的法子出手。 而贾沈和蛋弟弟则是要在寻找夹缝中的生路,然后活下去。 “哥哥!”蛋弟弟忽然满脸喜色的大喊。 因着蛋弟弟喊的次数多了,竹叶青根本不信。他是知道的,蛋弟弟狡猾无比,这次肯定也是在说谎,因为蛋弟弟已经是强弩之末,整只幼崽看上去愈发的小,满脸的灰尘,伤口也不再恢复,而是难看的挂在脸上。 “啊!”贾沈大吼,不停地打开手中的战伞机关。 他几乎快要看不清楚眼前是否有人,几乎快要听不到动静,几乎快要不行了。 “哥哥!”蛋弟弟又喊了一嗓子。 “你以为我还会被你骗吗?同一个谎言说的多了,只会同样是谎言。”竹叶青冷声道,“终于……抓到你了。” 蛋弟弟的笑容愈发灿烂,“我蛋弟弟从出生,还在蛋里的时候就从来不会说谎。我说哥哥回来,那哥哥们肯定都回来。今日我蛋弟弟便跟你说,有些看上去是谎言的话,其实最为真实。” 竹叶青还是不信,但心底里却已经有些信了。 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动作,便整个人都飞了出去。 ‘轰’地一下砸到树上,控制不住的吐血。 蛋弟弟站在原地没动,笑眯眯道:“哥哥!我坚持到现在就是为了等这一刻,看着哥哥们来,看着哥哥们挡在我身前。我一直都说哥哥们会来,但是没说哥哥们什么时候来啊。” “现在,哥哥们来了。” 蛋弟弟撑着战伞,小身体摇摇晃晃,见着踹飞竹叶青的撼山幼崽缓缓转身,他也缓缓倒下,喃喃道:“哥哥来了,那么威武,那么雄壮,是我的英雄。” “我蛋弟弟从不说谎,只是别人不信罢了。” “我终究还是比不上哥哥们的能耐,对付这些人太吃力了,还受了伤,流了血。” “别忘了带贾沈出去,顺便帮解毒,他帮了我很大忙。哥哥们,给我归元绿灵芝,我还要去找小蛋……” 倒下的最后瞬间,蛋弟弟挣扎地说道。 撼山幼崽赶忙冲过来抱起蛋弟弟,“坚持住,归元绿灵芝来了!” 竹叶青一边吐血一边爬起来,他终究是修为不错的,即便是这样也还是有一战之力。他避开攻上来的光明幼崽,瞪大眼睛看着撼山幼崽从怀里拿出一枚完整的归元绿灵芝。 满京城都在找,满京城都买不到,几乎只存在于传闻中的归元绿灵芝。 就这么一点一点的喂进蛋弟弟嘴里,有一些掉到地上,便迅速消失,不可能再捡起来。 瘦削的蛋弟弟肉眼可见的充气,身上的山口肉眼可见的恢复,脸蛋重新变得圆滚滚,爪子上的伤口恢复的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蛋弟弟睁开眼,吞下剩下的归元绿灵芝,神清气爽道:“不过是些许元气罢了,我瞬息间就能恢复。” “暴殄天物。”竹叶青喃喃道。 传闻中的神药,就这么被蛋弟弟囫囵吞掉了。 “既然哥哥们都来了,那便说明小蛋确实在这里。”蛋弟弟从撼山幼崽怀里跳下来,摸着下巴道,“那么我去找小蛋,哥哥们留在这里牵制他们。这里密室颇多,只有我进去过,便由我来找吧。” 撼山幼崽和其他小幼崽互相对视一眼,纷纷点头。 眼瞅着这群又在仿佛是凭空出现一样,且当着他们的面商量对策,竹叶青立刻冲着远处打了个手势。 更多的人围上来,重点盯着蛋弟弟。 “哥!”蛋弟弟哒哒哒跑到撼山幼崽脚边,仰着脸看他。 “来了。”撼山幼崽抱起蛋弟弟,原地转圈,随后松开爪子。 小小只的幼崽冲天而起,直到飞得看不见了的时候,蛋弟弟这才打开战伞,一边滑翔一边俯冲下来。 “是你们伤了我弟弟?”撼山幼崽怒发冲冠。 “全部抓起来!”花树幼崽难得也是怒火冲天,“麻针给你们,都给他们打上!” 光明幼崽拢了下垂落的一丝银发,淡定道,“你们被我包围了。” 这些幼崽没一直都比蛋弟弟强,且手中的战伞更大,威力也更大。 蛋弟弟能以一敌十,那么这些幼崽便能以一敌百。 * 沈千银不再理会燕洵,回来重新包扎伤口。 “老爷,很多幼崽忽然出现,蛋弟弟逃了。”汉子低声道。 “什么?”沈千银震惊,“既然如此,去燕洵老巢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什么。便是你们发现不了,也把那里所有东西都给我带回来。保育堂医馆里面肯定有良药,也去一趟!” 沈千银越说眼睛越亮,“燕洵终究还是漏算了,多派些人手!” “是!”汉子立刻消失。 丹心桥并没有道兵把守,一切还是像往常那样。 些许人乔装打扮,或是骑马,或是乘坐马车,或是干脆直接跑上丹心桥,都没有人阻拦。 保育堂建设水泥楼还是跟往常一样,外面摇曳着馨香似溢的桂花,香气扑鼻。 不远处的保育堂医馆有许多道兵守在外面。 几个汉子互相对视一眼,都同时扑向保育堂建设水泥楼。 瞬息后,他们同时飞出来,重重地砸到地上。 水泥楼的玻璃门打开,战兔幼崽缓缓走出,“别耽误功夫,你们一起上吧。” 所有人都是顿了顿,随后一齐扑过来。 又是瞬息功夫。 所有人倒飞回去,砸到地上。 战兔幼崽轻轻拍了拍身上不存在的尘土,淡定道:“你们这些人还不够,我不杀生,你们都回去吧。重伤的可以去保育堂医馆,卫将军刚好也在,能保护你们。” “对了,你们可都是沈老爷家的人?那回去跟沈老爷说,就说别打保育谈建设水泥楼的主意,否则……你们懂得。” 因为沈千银说的咬牙切齿,且恨极燕洵,这回派出来的全都是高手,且几乎有两百人。 这么多乌央乌央的一群人,面对战兔幼崽一只,也不过是瞬息功夫而已。 他们偷偷看了眼战兔幼崽,都是不约而同的后退。 只有真正面对这只小幼崽才能知道他真正的本事,当战兔幼出手的时候,他们所有人都几乎什么都没察觉到,便已经被扔了回来,而身上那种本能的惧怕让他们颤栗,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战兔幼崽究竟有多强。 很强。 强到以他们的本事已经是几乎察觉不出来的强。 他们毫无疑问的败退,且根本不敢停留。 战兔幼崽关上玻璃门,重新回到蛋巨巨和蛋红红当中,盘腿坐下。 * 沈家厨子按照燕洵的要求,终于做出几道菜。 沈家没有海鱼,是管家捧千金,去商场秦六的铺子买来的海鱼,沈家倒是养了鸡,只是燕洵依旧不满意,让沈千银派人去商场买了最贵的鸡蛋,沈家没有无根水,燕洵依旧不满意…… 几番折腾下来,总算有燕洵满意的饭菜端上来。 这些个用工讲究的吃食确实色香味俱全,那种食材的原汁原味前所未有的香,即便是吃惯山珍海味的沈千银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沈老爷想吃?”燕洵夹起一块海鱼闻了闻,随后送到镜枫夜嘴边。 镜枫夜耳尖红的要滴血,见着燕洵再三催促,这才赶忙张开嘴。 两个人这样旁若无人,尤其是其中还有一个是妖怪。 这整个大秦,恐怕也只有燕洵敢这样和一个妖怪在一起,且这么青天白日,光明正大的。 “燕大人自己吃吧。”沈千银就算再饿也不会吃,他已经快要气饱了。 “这么好的美味佳肴,不吃真是可惜了。”燕洵满脸笑眯眯,语气却忽然一边,指着旁边一个样貌极美的下人道,“你过来,尝尝这道海鱼味道如何。” 美貌下人赶忙跪下,连道不敢。 “怕什么,今日燕大人给你做主,下回燕大人来的时候还要见到你,若是沈老爷做了什么,燕大人不会放过他。”燕洵笑眯眯道。 镜枫夜适时亮出怀里的空白圣旨。 “让你吃你就吃!”沈千银一脸怒容道。 下人这才哆哆嗦嗦的张开嘴,燕洵亲自喂了一块海鱼。 海鱼入口即化,半点腥味都不会有,味道是前所未有的好。 “好吃吗?”燕洵问。 下人连连点头。 沈家也曾吃过海鱼,下人虽然没吃过,但是亲眼见到过,只不过跟如今的这道海鱼比起来,那经过各种烧制,早已没了原汁原味的海鱼跟现在的完全不能比。 “好吃就好。”燕洵放下筷子,转头问沈千银,“沈老爷,可有酒?要陈年老酒。哎呀,我手里倒是也有不少酒,可都是新酿的,年份最多也不过是两年而已,味道也就那样,完全比不上陈年老酒香醇,想必沈老爷这里是有的吧?”、 沈千银气得磨牙。 沈家是什么人家,富可敌国,即便是沈家发家没多少年,只要是市面上有的陈年老酒沈家当然有。 而以燕洵的身份,他想要什么样的陈年老酒没有,何必非要来沈家喝。 “去拿!”沈千银几乎是低吼出来。 刚从地窖搬出来的酒看上去便有些年头,酒坛子还是几十年前的样式,封泥看上去也很陈旧。 燕洵拍开封泥,对着酒坛口轻轻扇了扇,仔细的闻了闻味道,顿时满脸陶醉,“香,真香。” 旁边下人过来摆上酒碗和酒盅,任由燕洵选择。 “这些瓷器一般,沈老爷家中可有玻璃杯?”燕洵笑眯眯的问。 “去拿!”沈千银低吼。 漂亮的带花纹的玻璃杯摆上桌,燕洵开始倒酒。 陈年旧酒,越老越香。 燕洵拿起玻璃杯闻了闻,笑眯眯道:“真香。” “这酒是燕大人亲自开口,自然知道里面应该什么都没放,为何不可喝一口尝尝?”见着燕洵不肯喝酒,沈千银有些肉疼,便忍不住道。 他们谁都不信人谁,这么多菜端上来又端下去,燕洵也不过是挑挑拣拣的吃了几口而已。 而这酒原本就有陈年封泥,即便是沈千银想做手脚也没有法子。 “闻闻酒香就好了。”燕洵笑道。 沈千银咬牙切齿。 他怒气冲冲的站起来离开,刚进内室便看到下属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老爷,保育堂建设水泥楼有一只幼崽把手,我们……不敌。” “废物!”沈千银低吼,“那个什么……最小的那个蛋呢?” “追丢了。” “废物!让竹叶青来。” “竹叶青重伤。” “废物!” 沈千银背着手暴躁的走来走去,他脑门上冒出汗。 原本一切都准备的万无一失,只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把贾沈掳来,他的死活又有几个人知道。只是没想到蛋弟弟竟然冒出来,紧接着燕洵上门,还摆出这么一番无赖模样。 如今更是几乎所有小幼崽竟然都进了宅子。 “安排那么多人守着,你们究竟是怎么让他们进来的?我养你们都是吃白饭的吗?”沈千银低声咒骂几句,忽然鬼祟的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你安排几个信得过的人,把……藏好……运出去。只要此事与沈家无关,他燕洵怎么让沈家损失的,就得给我十倍、百倍的还回来!” “是!” 吩咐完,沈千银再次神清气爽,重新处理伤口,且换了件袄子,再去盯着燕洵。 燕洵是没完没了,既然他赖在这里,那便耗着。 花园里的花多得是,这个花园看完,别的花园的花也都搬过来,让燕洵看个够。 他沈千银别的没有,就是不缺银子,只要是银子能办到的事,对他来说都不算是事。 “呵。”那便耗着。 花园里,燕洵坐在镜枫夜怀里,拽着他的衣裳,手指尖摸着镜枫夜的脸,轻声道:“镜大人脸上的痕迹当真是特殊,这天底下还没有完全一样的呢。” 即便是宝宝、蛋弟弟和蛋红红,龙鳞痕迹也都各不相同。 “大人喜欢吗?”镜枫夜问。 燕洵脸色微微发红,“那是自然。” “大人喜欢为何只用手?”镜枫夜又问。 他说完这两句话,便整张脸都红的像血,眼珠子不停地转,就是不太敢直接看燕洵。 这样的话,他也只会在炕上说,这样光明正大的,他还是有些说不出口。 不过既然燕洵想听,那么他便说了。 “来。”燕洵松开手,手掌按着镜枫夜胸前的衣裳,一边吻上去一边快速写字,‘幼崽们有消息传来吗?’ 第280章 “一个没跑!”撼山幼崽轻轻拍了拍爪子,又仔细的整理下自己身上的战袍,这才走上前跟其他小幼崽一起汇合。 在幼崽们不远处,躺着一地摞成小山的汉子,全部都一动不能动。 竹叶青躺在最下面,只露出上半身,惊骇地看着这群小幼崽。 蛋弟弟那层出不穷的手段和战伞机关,还有那些扰人冷静又让人下意识信服的话语,就已经很难对付,竹叶青已经拿出全力,却依旧没能把蛋弟弟拿下。 而这些在他不知道的时候闯入宅子的幼崽们,个个都比蛋弟弟强。 “怪物。”竹叶青喃喃道。 撼山幼崽和光明幼崽对视一眼,笑道:“我们不是怪物,我们都只是妖怪而已。” “咱们其实并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只不过这些麻针极好用,再加上我们手中都有战伞,你们自然赢不了。”光明幼崽说着,晃了晃自己手中的战伞。 竹叶青握紧拳头,喃喃道:“这哪里是赢不了,根本就是毫无胜算。” 他们这些有修为的汉子尽管隐藏在暗处,但是为了能够得到沈千银的重用,没有任何一个人掉以轻心过,每个人都潜心修行,提升修为,默默地打熬身体。 他们自认为都不比那些同样受制于人的道兵差。 然而如今面对这群幼崽竟是毫无胜算,甚至是几乎毫无还手之力。 许多汉子都清醒着,只是不能动而已,他们全部都有些怀疑人生。 “我们要去找燕大人吗?”撼山幼崽问。 “再等一刻钟,等蛋弟弟的消息。” “好。” * 沈家宅子复杂无比,当中还有难以破除的阵法,大阵法套小阵法,层层叠叠,即便是幼崽们也不一定能立刻破除。 蛋弟弟跳上墙头,又跳上不远处的大树,挂在上面向远处翘望。 “这地方当真是复杂的很。”蛋弟弟喃喃道,“不过密室也不过是几种状况罢了,要么藏在屋里,那样的话从外面看就会有些怪异;要么在地下,要么在水下,定然不是光明正大的藏在外面。” 若是宝宝被困在外面,亦或是宝宝在外面留下线索,定然早就被蛋弟弟发现。 他从树上跳下来,继续往前狂奔。 蛋弟弟个头小,许多小窄缝都能轻松钻过,无论是宅子里养的飞禽走兽还是密密麻麻巡逻的护院,都没有发现他。 那么大的宅子,蛋弟弟仿佛不知疲倦一样,拼了命的跑。 “哥哥一定要坚持住,我很快就来了。” “北大人……北大人应该和哥哥在一块儿吧。” 北齐和宝宝同时失去消息,只是没人知道他们俩是否在一起。 如今燕洵和幼崽们聚集在沈家,是因为一切线索都指引到这里,是宝宝留下的或有或无的线索指引他们来到这里。 蛋弟弟再次跃上院墙,躲在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后面,小心翼翼的观察眼前几栋屋子。 “咦?”蛋弟弟赶忙捂着嘴,缩着身体,悄悄跳下院墙。 * 灰暗没有丝毫光亮的屋子里,宝宝背靠着石墙坐着,呼哧呼哧的喘着气。 “师傅,你不该来的。”宝宝往旁边挪了挪,和北齐靠在一起,“这里的水比我想象中的更深,这才瞒着师傅前来。我到底是妖怪,比师傅还要方便一些。” “查案本来就不是你一个人的事。”北齐捂着嘴,慢慢咽下嘴里喷涌而出的血。 宝宝扶着墙慢慢站起来,惨然道:“这倒也是。早知道应当把我查到的线索都写信送去边城,也好让我阿爹有所准备。只是线索隐隐约约,我自己都不敢置信沈家宅子里竟然是这般情况。” 就连宝宝自己都不太敢置信,他自然也不能把还没确定的,似乎是捕风捉影的东西送去边城。 他知道边城远比京城危险,妖怪随时都会攻城,更何况如今大秦还在妖国有了一座荒山,燕洵还要修铁路,动用的人力物力都不容小觑。 正是因为他知道燕洵和其他幼崽们面对的压力,所以他选择一个人扛。 原本京城就很安全,即便是曾经没了屏障的海边如今也有了城墙和道兵驻扎,海里更是潜伏着嗜血鱼妖,即便是可能会有妖怪出现,也能有喘息的余地,跟边城不一样。 宝宝在安全的大后方,他要帮助燕洵和幼崽们安稳大后方。 “查案当真是不容易,当初师傅说大理寺也死了不少捕快,我是觉得自个儿不会那样的。”宝宝擦了把脸上的血,学着燕洵平静的样子说,“师傅,若是再有人来,我便帮你找机会……” “不,你个头小,你的机会更大,我会帮你。”北齐赶忙道。 他一个大活人,无论再如何隐藏也还是会被发现。 当初追着宝宝闯入沈家,那时候他还没有受伤,身手也很不错,但依旧被发现,如今这般凄惨模样,即便是逃出去又能走几步? 而宝宝不同,宝宝只有巴掌大小,他能轻易的藏起来。 且他还是妖怪,总比他这个大人强得多,总能逃出去。 “不,我是妖怪,无论如何都能活下来。”宝宝道,“若是我逃了,师傅定然会没命。两个选择,我选择留下来活下来,让咱们俩都能活下去。” 北齐沉默。 黑暗中,有滴答滴答的声音。 北齐和宝宝同时动了,都在偷偷的摸自己身上,看看是不是自己身上的血滴下去发出的声音。 “我这样,逃不出去的。”北齐按住胳膊上的伤口,不让血滴下去,低声道。 “不用逃出宅子,只要逃出这里,找个地方藏起来就好。”宝宝冷静道,“藏起来,有机会的话可以养伤。只要我们都能活下去,就有机会逃出去。” “如果你掏出这里,一定能逃出宅子。”北齐道。 与其他即便是逃出这里也只能留在宅子里,两个人虽然都暂时活下来,但被关起来的宝宝依旧会接受折磨,而北齐随时都可能会被抓回去;那样的话,还不如让宝宝逃出去,用他的一条命换宝宝的彻底平安。 “听我的。”宝宝不容拒拒绝道,“只有活下去才会有别的可能!我阿爹、哥哥、弟弟,他们迟早回来。” 就是不知道他们会什么时候来。 但只要能够活下去等着,他们就肯定会来。 这一点宝宝从不迟疑。 北齐再次沉默。 这里一点光亮都没有,他看不到自己身上究竟有多少伤口,只知道浑身上下都在疼,有一条胳膊断了,只能摸索着撕了布条缠好。 “师傅?”宝宝没听到北齐说话,转头看向他那边。 “嗯。”北齐调整了一下姿势,让身上的血顺着后面的墙往下流,这样不会发出声音,“小蛋你来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再次听到声音,宝宝摸了下自己的眼睛,轻声道:“这话要从头说起……” 当初燕洵进宫,幼崽们不放心,恰巧蛋弟弟可以进入皇宫,幼崽们便让蛋弟弟藏在燕洵身上进宫;紧接着燕洵被罚跪,蛋弟弟独自闯出去,亲眼看到小皇子变了模样,便一路追上去,看到了已经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俨然已经变成妖怪的五皇子,且被五皇子发现;后来蛋弟弟开槍,皇上突发头疾,燕洵出宫,让幼崽们守住宫门。 再后来五皇子被困在宫里,皇上招来御林军,接连数日都没能抓住五皇子,便由燕洵做饵,带着宝宝和蛋弟弟一起引诱五皇子出来。 当时只有这一个宫门有可能闯出去,五皇子没有别的选择,只能出来。 那时候宝宝和小蛋都发现了忽然出现的沈书郎。 “恰巧有人来接应五皇子,当时我便怀疑此事可能跟沈书郎有关系。”宝宝重新靠墙坐下,爪子抱着自己的膝盖,蜷缩着,“只是沈书郎毕竟是阿爹一手提拔上来,他念书也极好,将来科举定然能拔得头筹,往后举人、进士都不难,若是能顺利进入朝堂,那便是我阿爹的一大助力。” 这些错综复杂的关系有时候根本理不清楚,只不过宝宝跟着北齐查案,对朝中之事不可避免的就有了许多了解。 若是一切顺利,沈书郎进入朝堂,对于燕洵来说应当是极好的事情。 “沈书郎跟着阿爹做事,本事学得极快。”宝宝低声道,“其实就算怀疑他,阿爹也没有放在心上,因为根本没有那个必要。” 以燕洵的本事,即便是知道沈书郎已经背叛,也不会放在心上,只会让他自己跳出来,只会让他自己远离罢了。 “但是……”宝宝果决道,“我却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我懂。”北齐点头。 宝宝和其他小幼崽们不一样,除了宝宝,别的小幼崽都有很重要的事情做,像花树幼崽要经常看病,偶尔还要教大夫一些本事;像光明幼崽,他锁住的光明极为重要,是许多药丸不可缺少的东西;像长毛幼崽,只有他在才能做出卤水豆腐…… 像梅西,他对声音的敏感程度是所有幼崽当中最高的,造许多零件都需要他去甄别是否合格。 只有宝宝。 他虽然不是捕快,但是一直跟着北齐查案,学得也都是查案的本事。 当手中的一个个案子真相大白,当蒙冤之人从大牢释放,当大理寺的名气日益增长,成为百姓嘴里的青天时,当宝宝学到的本事越来越多,甚至是能独立查案的时候,他便愈发的喜欢这样做。 “我这辈子有这样的师傅,真好。”宝宝小声道。 所以哪怕是只有一丝丝的怀疑,哪怕是沈书郎根本影响不到燕洵和幼崽们什么,宝宝也要知道真相。 或许即便是他查到真相后,事实可能也不会有什么改变,但是他身为北齐的徒弟,学了这么多本事,便一定要弄清楚真相。 “师傅不是说过,真正的好捕快眼中只有真相,并没有其他。”宝宝压低声音,用只有自己听到的声音说,“我已是师傅的徒弟,等将来的将来,也想成为捕快。” 宝宝小小声的说完,忽然又大声一点说,“师傅,这回我查到沈书郎虽然和沈千银没有任何姻亲关系,但是早在很久很久以前,沈书郎就来过沈家,只不过那时候他被拒之门外。后来沈书郎又去过一次……便是他得了念书的机会,即将去我阿爹身边学着做事的时候。” “我当时便顺着这条线索往下查,发现沈书郎见过沈千银,只不过但是知晓此事的下人全都死了。我想来找证据,这才重新潜入。” 重新潜入的宝宝完全没想到沈家宅子竟然卧虎藏龙,阵法、机关,有修为的汉子,即便是他也有些招架不住。 “他们早有防备。”北齐沉声道。 “是的。这是意外之喜,这里许多有修为的汉子都早有防备,而且针对我做了不少事。”宝宝在黑暗中展开自己的爪子,轻轻摸了下,疼的悄悄吸气,“他们夺了我的战伞和战袍,还有槍。” 虽然他们用不了,但是没了战伞和战袍,没了槍,宝宝也只是一只满打满算也才两岁的小幼崽而已。 当时他孤身一人,没有帮手,就算力气再大也有力竭的时候。 根本没有喘息的机会,想要活命,只能被抓住。 “一样。”北齐的脸色更加难看。 他身上同样有用来防身的槍,只不过刚开了几槍,才打伤几个人,他也被夺了槍。 “这里肯定还有更大的阴谋。”宝宝再次伸出爪子,轻轻吹了吹说,“师傅,我有几种猜想。其一,沈千银既然早就想过对付我的法子,那肯定也想过对付其他幼崽的法子;其二,沈千银既然和沈书郎有关系,那么五皇子当初能逃走,且到现在还销声匿迹,说不定还跟五皇子有关系;其三,谢然书的外室丽姐儿姓沈,我怀疑她也是沈家人;其四,赵元汀逃了以后一直没露面,我们穷尽一切办法都找不到,那么定然还有更厉害的人帮助他,沈家就有可能。” 沈家的能耐超出宝宝的预料,所以才会有这些猜想。 说完这些,宝宝笑了下说:“或许还有别的可能吧,现在线索不足,只能盲猜。不过沈千银怕是想错了,他们能抓到我,却不一定能抓到其他幼崽,除非其他幼崽全部落单,且碰上的不是战兔。” “我应该跟你一起来的。”北齐后悔不已。 若是有他和宝宝配合,哪能被抓住。 “命该如此吧。”宝宝反而淡定了,语气有些轻快起来,“他们若是碰上战兔,也不过是瞬息功夫而已。我的哥哥当中,战兔最厉害,他没有敌人的。” 又有血滴答滴答的声音,宝宝和北齐同时动了动。 滴答的声音瞬间消失。 只不过血腥味却愈发浓郁了。 两个人都沉默片刻,宝宝忽然道:“师傅,有人来救我们的时候,你觉得谁回来?大理寺的捕快,御林军,海边道兵,京城大营的道兵,绿鸟,或者说是我阿爹,还有哥哥弟弟。” “如果是哥哥弟弟来,会是谁第一个来呢?” “我猜肯定是弟弟。弟弟最是不愿意忍耐,不管遇到什么事都喜欢冲在最前面,如果他知道我出事肯定会跑在最前面。而且以弟弟的脾气,还会自责。” “弟弟肯定会觉得自己太帮不上忙而自责。” “师傅,不能睡,要不停的说话。小花说过,这种时候必须得保持清醒,否则可能一睡不起。” “师傅?” “只要咱们还活着,就有出去的希望。” 过了好一会儿北齐才轻轻‘嗯’了声。 宝宝悄悄松了口气,“师傅,等出去以后咱们一起去商场吃面吧。再去找六皇子吃火锅,听说水哥儿又弄了新的面果子花样,味道也不一样,咱们得去尝尝。” “我的零花钱还有很多,再过几日又会有新的零花钱哩。” “希望阿爹不要招惹皇上,不然到时候罚银子又得我们拿零花钱凑,一两银子也有很多呢。” 北齐没忍住,轻轻笑了下。 燕洵名下的作坊那么多,库房每日进出的银钱都要用小山来计算,他即便是不是富可敌国,却也绝对不会缺少银钱花。 这些小幼崽们穿得衣裳,用的战伞、战袍,手中的归元绿灵芝,哪个不是价值连城? 他们要是真的喜欢银子,随便都能得到数不胜数的银子。 不过他们没有,而是都像宝宝这样,仔仔细细的攒着手中的零花钱,按照计划来花钱。 燕洵把宝宝养的真好,即便是出身这般也没有张扬跋扈,更不会一掷千金。 “这回案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查清楚。出去以后咱们没有证据,又该如何呢。”宝宝老气横秋的叹气道,“即便是知道沈书郎来过沈家,沈家处死几个下人,没有证据照样没用啊。” “不急,总会找到证据的。”北齐道,“只要是做过的事,就总会留下痕迹。” “恩,不急。”宝宝挺起胸膛,有了底气,“我阿爹那么有本事,哥哥们那么有本事,怕什么!大不了下回我跟师傅一起来,咱们不但要带上战伞和槍,我还要拿哥哥专门给我造的肩炮,实在不行就把这里轰平!” 宝宝拔高声音说完,又仔细的听北齐的声音,听着他心跳还算稳定,这才悄悄松了口气。 “师傅,真想睡觉啊。”宝宝忍不住打了个哈欠,“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来人,难道他们想让我们俩在这里等死吗?” “不会的。”北齐的心却慢慢沉了下去。 如果真的不会再有人来,那么他们两个真的会被耗死。 “再等等吧。”宝宝抹了把脸上的血,疼痛让他再次清醒。 这回出门是宝宝自己疏忽,没有准备太多。 因为平日里宝宝有时候自己出门查案,无论去什么地方都不会遇上很大的危险。 * 沉重厚实的石门一道一道打开,油灯一路照亮前方,照亮曲折蜿蜒的路。 最后一道石门打开。 油灯里的火苗忽然开始闪烁。 黯淡无光的石屋终于被照亮,宝宝和北齐同时瞪大眼睛,即便是眼睛控制不住的流泪,也要迎着光亮看过去,否则便可能会错过重要的存在,甚至可能会遇上危险。 果然,光亮闪起来的瞬间,便有两个影子扑过来。 若是宝宝和北齐同时闭眼,定然发现不了影子,等他们睁开眼定然是反应不过来。 “来了!”宝宝大喊一声,跳起来蹬着墙,往旁边弹去。 北齐就地打滚,同样躲开扑过来的人。 一击扑空,两个汉子都有诧异。 “师傅!”宝宝大喊。 他们约定好的事。 不管此时此刻外面还有多少人,都必须得先离开这个石屋才行。 见着北齐没说话,宝宝再次弹起来,冲向门口,吸引屋里两个人的注意力,同时去门口看看外面的动静。 脸上的血流入眼睛,流入耳朵,宝宝有些看不清,有些听不清,但他依旧冲了上去。 “啊!”宝宝短促的叫了声,被一脚猜到地上。 他也终于知道外面有很多人,但并不是没有离开的机会。 ‘啪’! 一只沾满鲜血的耳朵掉到地上。 宝宝慢慢瞪大眼睛,爪子扎进石板,慢慢撑起身体,“啊……” 他控制不住的尖叫,不顾一切的往外冲。 外面的人扑上来,里面的人同样冲出来。 宝宝砸到墙上,又咬牙弹起来,又往前冲。 “师傅,快走!”宝宝大喊。 石屋里所有人都去追宝宝了,没人再对付北齐。 北齐上前捡起自己的耳朵,抬起没断骨头的胳膊,捂着头,紧跟着冲出去。 ‘砰’! 铁笼子落下来。 细密的铁棍之间几乎没有缝隙,宝宝拼命地往外冲。 “抬走!” ‘砰’! 北齐被拎起来,重新扔回石屋。 厚重的石门缓缓关上,重新没了光亮。 只是这次又是不一样,因为屋里只剩下北齐一人。 他是故意的,他想让宝宝出去。 “啊!!!”宝宝大吼,声音嘶哑,拼命的抓铁笼子,钢铁上面留下一道道爪印,只是他依旧出不去。 没了战伞,没了槍,没了战袍,他也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小幼崽,甚至是很弱的那只小幼崽而已。 宝宝跳起来,又重重地跌回去。 笼子并没有打开,而是外面又套了好几层笼子,许多鸡被扔进来,挤挤挨挨的在宝宝的笼子外面。 所有的鸡都不安分的大叫,尾巴一抬就是粪。 笼子被抬上板车,两个乔装打扮的菜农推着板车沿着密道往外走。 “啊!!!”宝宝大喊,他知道自己的声音传不出去,但还是想大喊。 前所未有的失败让他有些崩溃。 第281章 “火药的硝味。”蛋弟弟使劲吸了吸鼻子,躲开守在外面的人,钻到屋里。 硝味愈发明显,蛋弟弟很轻易的找到一个匣子。 外面上了锁,不过蛋弟弟并不着急,他打开战伞机关,对着锁摆弄几下便轻易打开。 瞬间,蛋弟弟瞳孔猛缩。 “是哥哥的战袍、战伞和槍。”蛋弟弟用力吸了吸鼻子,终于发现战伞的一个小机关是打开的,里面紧紧只是硝几乎肉眼看不见的漏出来而已,并不是火药。 “小蛋留下的线索。”蛋弟弟立刻看明白了。 他迅速打开自己的战伞,拿出一枚小小的放大镜,对准宝宝的东西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 随后蛋弟弟爬起来,把宝宝的战袍叠好缠在自己身上,战伞和槍都比他的要大一点,但是拿着并不吃力。 蛋弟弟一路狂奔。 虽然他和宝宝不经常相处,但是他们之间天然的便有一种无与伦比的默契。 那些宝宝仓促间留下来的线索,在蛋弟弟脑海中瞬间变得清楚无比,他知道宝宝要表达的是什么,甚至能想象到当时宝宝焦急无比的表情。 “我马上来了,小蛋坚持住。”蛋弟弟跳上大树,打开战伞机关,往前滑翔。 他像一只鸟儿似的飞得极远,不停地吸着鼻子,闻着空气里的蛛丝马迹。 有了线索,蛋弟弟很轻易的闻到了自己想要寻找的味道。 只不过味道十分微弱,夹杂着一股农户无比的鸡粪味。 密道中,鸡粪的味道实在是太浓郁,终于有汉子忍不住打开一扇密封的窗户,想要喘口气。 “找到了!” 就在汉子刚刚喘了口气,其他人甚至也想打开窗户的时候,忽然有清脆的声音响起。 蛋弟弟俯冲下来,破开窗户闯进来。 “我哥呢?”蛋弟弟跳到板车上。 “弟弟?”宝宝都快要绝望了,他能猜得到自己可能要被送去更隐秘的地方,很有可能是燕洵从边城回来了,甚至是察觉到什么,所以沈千银才会有如此动作。 只是若是他真的被送走,那北齐定然凶多吉少。 他依旧坚信自己会逃出去,燕洵肯定会来救他,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及时。 “阿嚏。”蛋弟弟打了个喷嚏,“哥,你在笼子里?不过没关系,我来啦!” 周围的汉子立刻动手。 蛋弟弟不慌不忙地打开战伞机关,他抓着机关,小巧的战伞冲进笼子,顺着鸡的缝隙,撩飞许多羽毛,最后落到宝宝的笼子外面。 宝宝伸出爪子握住战伞,再次打开机关。 ‘轰’! 笼子炸开,宝宝浑身是血地跳出来。 “哥,接住!”蛋弟弟立刻从身上的包袱里掏出对他来说显得很大很大的归元绿灵芝,“我拿了很多,尽管吃。哥,除了皮肉伤,你没中毒吧?” 归元绿灵芝只能恢复元气。 但往往元气也很容易流逝,受伤、年老都很容易失去元气。 宝宝接住归元绿灵芝,大口大口的啃下去。 他身上的伤口肉眼可见的恢复,萎靡的精神瞬间变好。 “只是皮肉伤而已。”吞下一枚归元绿灵芝,宝宝舒了口气道,“弟弟,你咋来了?” 蛋弟弟又扔过来一枚归元绿灵芝,另外一只爪子随手抬起来,掀翻冲上来的汉子。 “再吃一个巩固巩固。”蛋弟弟大声道,“哥,不但我来了,除了战兔,阿爹和哥哥们都来了。哎,看到哥哥浑身是血差点把我吓死,还好只是皮肉伤。疼不疼?” 疼,很疼,几乎有种活不下去的感觉。 但是当蛋弟弟出现的时候,宝宝就觉得浑身上下一点都不疼了。 吃完一枚归元绿灵芝,身上不但不疼,皮肉生长还有些痒痒的,如今元气恢复,宝宝哪里还会觉得疼呢? “不疼。”宝宝抬起战伞打开机关,同样掀翻扑上来的汉子。 “那就好。哥我跟你说,我也老惨了。”蛋弟弟挂在墙上冲着宝宝做鬼脸,“还好也都是皮肉伤,吃了归元绿灵芝就好了。要不要再吃一个?我这里还有很多。这是你的战袍和槍,你先穿上战袍,我来对付他们。对了,北大人呢?” 两只小幼崽同时出现。 那些把宝宝单独抓住的招数全都不再管用。 每当蛋弟弟受困的时候,宝宝就会轻描淡写的拿起战伞打开机关,于是蛋弟弟便能轻松跳到别的地方。 “师傅还被他们关着,我知道在哪里。”穿好战袍,重新拿起战伞和机关,宝宝赶忙道。 蛋弟弟眉毛一挑,“那我们快去救人!” 数个铁钩子飞过来,其中一个勾住蛋弟弟手中的战伞,另外一个勾住蛋弟弟爪子里的槍。 宝宝瞬间出手。 蛋弟弟冲出去,轻松抢回自己的战伞和槍。 “卑鄙!他们就是用这种法子把哥哥抓住的吧?”蛋弟弟追上已经开始往前跑的宝宝,“你们想的法子倒是好,不过只要我们能配合,你们还不是做无用功。” 当时蛋弟弟和贾沈配合,虽然配合的没有那么好,但他依旧坚持了很久很久。 两只小幼崽跑的远了,蛋弟弟便回头开槍。 密道轰然倒塌,隔绝了后面的人。 前面又有汉子前仆后继的冲出来,然而蛋弟弟和宝宝配合无间,无人能阻挡。 一只小幼崽能耐有限,然而当两只小幼崽一起的时候,便能有三只、五只甚至更多只小幼崽的能耐。且蛋弟弟这回还拿来不少归元绿灵芝,更是如虎添翼。 他个头极小,扛着巨大的包袱哒哒哒跟着跑,以至于好几个汉子都只追着包袱,根本看不到蛋弟弟本人。 一边跑,蛋弟弟一边说:“哥哥们都来了,阿爹也在。这些归元绿灵芝都是哥哥们带来的,他们那边还有,这回因为预计你可能会有危险,所以哥哥们准备很充分。” “小花带的东西多不多?要做手术,我师傅的一只耳朵掉了。”宝宝一边跑一边说。 “能。”蛋弟弟肯定道。 “那就好。”宝宝松了口气。 两只小幼崽一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重新回到石屋外面。 “有机关。”蛋弟弟没好气道,“沈千银肯定很怕死,这宅子里到处都是机关,复杂的很。我们直接钻洞进去,从里面炸开,这样的话石头会往外飞,里面还是安全的。” “成。”宝宝立刻打开战伞机关,削石如泥般挖开一个洞。 * 燕洵打了个哈欠,“有些困了。这软塌躺着是好,就是缺几个美人帮我捏肩捶腿。” 周围候着一群燕洵亲自点的貌美如花的下人,虽然不是个个绝色,但模样都十分好看。 “你们老爷呢?去把沈老爷叫来,我听说沈老爷宅子里养着不少美人,都叫来给我看看。”燕洵翘着兰花指慢悠悠道,“那什么姨娘啊,妇人啊,大房、二房、三房、四房啊,能喊来的都喊来。” 镜枫夜坐在旁边没说话,藏在袖子里的手握成了拳头。 他已经听到撼山幼崽传来的话:蛋弟弟受了伤,贾沈也受了伤,小蛋还没找到。 “沈老爷怎么还没来?”燕洵看着自己修剪的极为圆润的指甲,轻轻吹了口气大,“沈老爷不会是有什么事瞒着我吧?” 周围所有人都不敢说话。 他们都只是最普通的下人,即便是偶尔能听到些许风声,此时此刻也不是他们说话的时候。 更何况今日燕洵和沈千银明里暗里交锋,到如今沈千银一直都不敢拒绝燕洵的要求,明显是燕洵占了上风,这些下人便更不敢说什么了。 燕洵也没指望从他们嘴里知道什么,只不过该找沈千银的还得找沈千银,“再去几个人去找沈老爷,就说我要几个美人,最好是能带回保育堂建设的那种,让沈老爷准备一些,我挑选挑选。” 下人小跑着去求见沈千银。 屋里,汉子跪在地上,躲在阴影中,“老爷,小蛋逃了。” “逃了?”沈千银不敢置信。 “蛋弟弟找到小蛋,把他救了出来。” “功亏一篑。”沈千银脸色难看,“你带人撤!反正没有证据留下,他们也绝对找不到证据。” 汉子悄无声息的离开。 这时候外面等着的下人才进来,战战兢兢道:“老爷,燕大人说、说……” “说什么?”沈千银凶神恶煞的问。 下人小声把燕洵的话复述了一遍。 沈千银一拍桌子,“岂有此理!你先退下,我随后便去……” 只要人都撤退,找不到证据,那他就可以把燕洵撵走了。 既然已经竹篮打水一场空,那边无需再忍耐。 花园中,镜枫夜忽然凑到燕洵脸颊旁边,吻了下他的耳朵。 燕洵立刻钻到镜枫夜怀里靠着,在他手上写字,‘有消息了?’ 镜枫夜轻轻点头,同样写字,‘幼崽们已经确定,小蛋就在宅子里,蛋弟弟已经找到他。’ ‘那就好。’燕洵微微舒了口气,‘继续留在这里,等幼崽们撤退的时候咱们再撤退。’ ‘好。’ * ‘轰’! 巨石炸开,粉碎,往外面飞。 滚滚烟尘中,蛋弟弟和宝宝背靠背站着,两只小幼崽都拿着战伞和槍。 旁边是匆忙吞下一枚归元绿灵芝的北齐。 “哈哈哈,全员平安。”蛋弟弟嚣张的大笑,还没忘了安慰北齐,“北大人切莫担心,小花很快就会过来的。耳朵上面没有多少神经,血肉个骨头比较简单,很容易接上的。” 笑完了,蛋弟弟又重新板起脸跟宝宝商量,“哥,如今再找证据怕是来不及,我们不如把这里的宅子毁了吧?这些阵法弄得我晕头转向的,声音竟然都传不出去,实在是神奇,咱们弄坏了,顺便研究研究……” 蛋弟弟想掀翻这个处处透着古怪的宅子。 “不急。”宝宝沉吟道,“咱们先杀出去。” “先跟哥哥们汇合。”蛋弟弟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他方才问了,既然小蛋没阻止,那就是说他猜对了。 刚刚找到宝宝的时候,他那么惨,明显没找到有用的证据,如今找到北齐,结果他更惨,显然也是没有有用的证据。 找不到证据就无法把沈千银告上公堂,找不到证据就不能光明正大的讨回公道。 宝宝举着战伞送到北齐手边,低声道,“师傅拿着。” “我有个主意!”蛋弟弟凑过来,“按这个按钮,战伞机关随机打开,出手极其出其不意,贾沈就是这么活下来的。且哥哥的战伞机关更多,应该更有用才对。” 宝宝立刻点头,北齐捏着小巧的战伞低声道谢。 “可惜北大人的槍没找到。”蛋弟弟忽然打开战伞机关,正好迎上从远处飞来的汉子,“既然都来了,也别藏着掖着,都出来吧。看看今日是你们把我们留下,还是我们杀出去!” 地上重新升腾起滚滚烟尘,蛋弟弟的身影几乎看不到,但他说话的声音却清清楚楚的传出来。 “哥!”蛋弟弟声音洪亮的大吼。 “来了。”宝宝大声回应。 他们都只是伤了些许元气,吃了归元绿灵芝以后早已恢复。 有人听声辨位扑过去,宝宝却从另外一个方向跳下来,“太慢了!” “太慢了!”蛋弟弟也跟着喊,“你们以为我和哥哥还是身受重伤的模样吗?实话告诉你们,我们现在都已经恢复巅峰实力,不怕死的话便过来吧!” ‘轰’! ‘轰’! 两只小幼崽闹出来的动静越来越大,附近的宅子全部倒塌,露出里面的木柱、石壁,甚至是有一些密道暴露在外面。 然而就算是这样,其他小幼崽也还是没有赶过来。 蛋弟弟跳到一块大石头尖上,单脚站立,举着战伞遮挡乱飞的小石块,一边说:“哥,到现在哥哥们都还没来,咱们不等了吧?” “这里的阵法太古怪,便是我留下线索似乎也不容易找到。” 不远处宝宝同样跳到大石头尖上,“是这样。” 当初他潜入沈家宅子虽然是孤身一人,但也不是什么准备都没有,他去过的地方都有隐秘的标记。 只是蛋弟弟和幼崽们进了宅子这么久也没能找到宝宝留下的痕迹,还是蛋弟弟找到宝宝被抓住情急之下放出的硝,几乎是误打误撞。 “咱们得尽快出去哩。”隔着老远,蛋弟弟清清楚楚的看到宝宝点了头,他便立刻清了清嗓子,放声大吼,“周围的人都听着,我们打算离开这里。你们若是再拦在前面,小心被我误伤!” “我蛋弟弟从来不伤无辜,只要你们躲开就不会有事。” 说着蛋弟弟拿出怀表看了眼,抬头看了眼日头确定方向后,继续大吼,“北边的人让开,我要炸开那里!” 外面的人可能听不到,然而距离蛋弟弟近的人几乎都被蛋弟弟震耳欲聋的声音弄得有点蒙。 这么小的幼崽究竟是如何发出这么大的声音的? 他们都是愣了一下,又同时看向眼前的这一整片废墟。 密室坚固无比,机关遍布,里面的密道更是四通八达,千斤巨石比比皆是,不但进可攻退可守,甚至还能迂回把闯进去的人全部困住。 当初宝宝没了战伞和槍,他被逼近密道,也只能束手就擒。 北齐的本事再大,还不是被抓了起来。 “嘿嘿。”蛋弟弟见着北边的人犹豫,便继续大喊,“你们还不快跑?我知道你们也不过是听令行事,但命终究是自己的,要是没了命,那可就什么都没了。” “不要再想着还能有机会抓住我们。” 蛋弟弟晃了晃手中的战伞,“我们空着手的时候你们才有那么些许机会,不过是仅此而已。” 再结实的密道,也禁不住炮弹的威力。 当初蛋弟弟连宫里的大殿都炸了,难道还怕这宅子? 北边的人开始下意识后退,其他人都虎视眈眈。 蛋弟弟扣动扳机。 ‘轰’! 北边直接炸开一个扇形,碎石翻飞,房屋倒塌,里面的桌子、板凳全部粉碎。 轰隆隆的响声中,蛋弟弟的声音恶魔一样再次响起,“现在是东面。都看到了吧?还不躲开,等着送命吗?我蛋弟弟从来不滥杀无辜,哪怕是你们想要我的命,我也要以德报怨!” ‘轰’! ‘轰’! ‘轰’! 以蛋弟弟为中心,周围出现一小片平地。 所有人都退到远处,这些有修为的汉子都有些犹豫了,究竟是继续上前送死还是后退呢? 他们也终于明白为什么最开始的时候蛋弟弟不肯开槍,只肯用战伞,那不过是因为他手中的几乎快要看不清楚的迷你有迷你的小槍,和道兵手中的槍不一样,因为威力太大,害怕误伤到还没找到的宝宝,所以才不肯开槍而已。 如今人找到了,蛋弟弟再没了顾虑。 “都让开、让开,给你们一刻钟收拾细软。”蛋弟弟大喊道,“都后退躲起来,毕竟土石不长眼啊。” 古怪至极沈家宅子确实让蛋弟弟眼花缭乱,然而那些假山、土石,还有一些隔音的墙全部倒塌后,阵法自然破坏,蛋弟弟瞬间觉得神清气爽。 * 一整排的美人儿站在燕洵面前,全部娇滴滴,各有千秋。 “沈老爷怎么没来?”燕洵坐在镜枫夜怀里,一手勾着他的脖子,一边斜着眼睛瞥这些美人。 胡子花白的老管家战战兢兢道:“老爷、老爷有事。” 蛋弟弟和宝宝汇合,且救出北齐,正在大闹。 已经有打雷似的轰轰响声传来,花园中除了燕洵和镜枫夜其他人都战战兢兢,生怕那巨响什么时候便到了这里。 眼睁睁看着宅子夷为平地,沈千银痛的心如刀绞,带人亲自前往,不再理会燕洵。 只是这些事即便老管家隐约知道些许,却完全不敢说出来,更不敢说燕洵这样赖在沈家简直是物流取闹,还光天化日的跟镜枫夜卿卿我我,实在是不成体统。 他不敢说。 “镜大人,茶水有些凉了。”燕洵伸手端起茶水,送到镜枫夜嘴边。 即便是已经过去几个时辰,镜枫夜还是控制不住的耳朵通红。 “来。”燕洵笑眯眯的凑近了说,“镜大人,茶水有些凉了。” 镜枫夜张嘴。 他身上的龙鳞痕迹更加明显,含在嘴里的茶总觉得滚烫滚烫的,头顶几乎要冒烟。 眼前燕洵的脸逐渐放大,有点点菱形略薄的嘴唇越来越近。 “唔。”燕洵主动凑过去。 眼前一整排的美人都有些不自在的扭开脸,不敢去看。 燕洵则是趁机写字,‘得手了?’ ‘蛋弟弟和小蛋一起找到北齐,蛋弟弟正在大闹,其他小幼崽都过去了。’ ‘没人阻止?’ 镜枫夜摇头。 燕洵忍不住挑眉。 蛋弟弟平日里被小幼崽们宠着,就连宝宝都觉得自己虽然年纪比蛋弟弟大不了多少,但是个头总有巴掌大小,便也跟着宠着蛋弟弟。 如今蛋弟弟大闹,这些当哥哥的竟然没有一个去阻止。 ‘也好。’燕洵叹气。 不单单是幼崽们宠着蛋弟弟,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 “竹叶青!”沈千银终于见到竹叶青,脸色铁青道,“怎么回事?” 竹叶青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老爷,这是小花大夫调的麻针,十二个时辰才能解除……” “还有多少人都中了这个什么麻针?”沈千银攥紧拳头,“人都撤了吗?” “还有很多人。”竹叶青低声道。 “既然都不能动……”沈千银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老爷,万万使不得。如今他们都没找到证据,那群幼崽便把中了麻针的人都记了下来……”竹叶青赶忙道,“若是他们出事,便是化成灰也能被找出来!” 这些话都是花树幼崽当着竹叶青的面说,也是刻意说给他听的。 沈千银狠狠地甩袖,转身往外走。 ‘轰’! 不远处华丽无比的亭台楼阁,几乎是用金银堆砌的好地方,就这么在沈千银眼前轰然倒塌。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既然幼崽们都没有证据,沈千银便立刻来了底气,眼睁睁看着蛋弟弟嚣张无比的站在一朵冬日里依然盛开的鲜花花心,他简直是痛心疾首。 那花培育极难,只是一株便要百两黄金,花朵冬日盛开,花瓣层层叠叠,淡香怡人,是名品中的名品。 蛋弟弟拿着战伞站在花心,居高临下的看着突然冒出来的沈千银,咧开嘴,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他背上的包袱已经给了哥哥们拿,如今他只穿着战袍,拿着战伞和槍,一路这么碾压过来,人倒是早早听到喊声躲开,然而这些宅子却没能幸免于难。 第282章 精美无比的横梁断裂,摔到地上。 造型别致的瓦片砸下来,粉碎。 在蛋弟弟身后,方才还漂亮无比的地方已经化为一片废墟,而蛋弟弟前面却依旧姹紫嫣红,假山、假水,精致无比的雕梁画栋,小桥流水。 这一前一后,便仿佛天上地下。 “沈老爷。”蛋弟弟冲着沈千银拱手。 沈千银怒气冲冲地质问:“你意欲何为?” “不如何。”蛋弟弟晃了晃手中的战伞道,“我只是迷路了,想回保育堂,故而不得不出此下策。沈老爷你这宅子都塌了,里面烟尘四起,若是弄不好很容易出现疫病,很危险呐。” 明明危险就是眼前这只小幼崽带来,沈千银张了张嘴,刚要说话,忽然脸色一变。 “咦?这是什么?”蛋弟弟诧异到。 亭台楼阁倒塌,露出藏在下面的巨石,许多巨石虽然崩飞,却也没有伤筋动骨,显然巨石下面肯定还有什么。 寻常人家不会有这些巨石,更不会在宅子下面弄这些东西。 “哥!”蛋弟弟忽然大喊。 小幼崽们迅速出现。 花树幼崽率先看到藏在地下的巨石,跳过去仔细看了眼道:“下面应该是密道,还有机关,跟阵法也有些许关系。” 原本地面上的房屋连着下面的密道和机关,很多动静都传不出去跟阵法有关,而声音恐怕就是通过这些地下通道所分散。 “谁家还没有一两个密室。”沈千银故作淡定道。 左右没有证据,便是宅子里的密室多一些,也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也对。”蛋弟弟跟着点头,忽然拔高声音大喊,“大家都注意了,我又要开槍啦!” 两个汉子立刻上前架起沈千银,不等他说话便飞速后退,一直退到安全的地方,两个汉子这才把沈千银放下,跪在地上请罪。 眼前的一些重新化为废墟,露出下面藏的极深的密道和机关,沈千银微微瞪大眼,没有去责怪两个救了他的命的汉子,而是喃喃道:“这可怎么成,这可怎么成,怎么不按规矩行事呢?” 有些交锋是腥风血雨,而有些交锋却毫无痕迹。 明明是宝宝自己闯进宅子,为何如今变成了他沈千银步步退让,还要看着这些精美的宅子毁于一旦? “燕洵!”意识到蛋弟弟根本没打算跟自己说什么,沈千银猛的反应过来,“快,扶我去见燕大人。” 正是因为没有证据,所以蛋弟弟不会跟沈千银说什么,但是他一定要做些什么。 眼瞅着沈千银一边喊着要见燕大人一边快步离开,走的远了,蛋弟弟这才回到幼崽们当中,小声道:“找不到证据,这也太蹊跷了,莫非沈千银和阮端熙一样,有大妖出手?” 当初阮端熙胡作非为,按律法来至少要死上百次,然而有大妖出手,幼崽们找不到证据,便只能继续等待。 还好后来怜哥儿出面作证,阮端熙最终还是伏法。 “应该是。”宝宝有些不确定道,“只是如今京城没有大妖。” 如今也就是保育堂的幼崽在京城,还有镜枫夜,但他只是普通妖怪,并不是大妖。 “若是以前便出手过呢?”蛋弟弟提出一个可能,自个儿又跟着疑惑道,“大妖究竟是如何出手的呢?” “妖怪的手段从来都是神秘莫测,大妖的能耐更是我们现在捉摸不透的,蛋弟弟说的还真的有可能。”撼山幼崽摸着下巴道,“应当是跟当初奇达西的手段差不多吧。” 当初奇达西离京,路边的人全部人仰马翻,不但口吐白沫,还噩梦连篇。 “大妖对人类的影响应该是从精神和身体两方面。”花树幼崽淡定道,“不用想别的了,此事必然有大妖出手过,否则弟弟和北大人不可能找不到证据。” “既然这样,咱们便撤吧。” “轰平这些宅子也就行了,毕竟都是花钱建的,工匠不容易。” “已经能看到最外面的院墙,咱们现在撤!” “北大人和弟弟跟我来,我帮你把耳朵接上……”花树幼崽最后冲着北齐和宝宝道。 蛋弟弟跟在最后面,跳出院墙以前,蛋弟弟回头看了眼。 “弟弟,走了。”撼山幼崽搬出自己的小铁驴,冲着站在墙头上的蛋弟弟喊。 “来了。”蛋弟弟转身跳下来,哒哒哒跑向撼山幼崽,“哥,贾沈如何了?” “送回保育堂医馆了,霍老在那……”撼山幼崽骑着小铁驴飞奔,“我爹也在的。” “那我就放心了。”蛋弟弟跳上小铁驴坐在后面,战伞和槍都收了起来,这时候才发现自己身上的战袍竟然都有不少细小的破口,脚上的鞋子也破了,爪子上的伤口痕迹额外的多。 根本没注意到自己身上竟然受了这么多伤,那时候蛋弟弟只觉得身上有些疼,力气似乎也变小了,后来得了归元绿灵芝赶忙吃下去,身体恢复得快,更是没有别的感觉。 爪子攥成小拳头,再松开,蛋弟弟这才抓着撼山幼崽的衣裳,不让自己掉下去。 “哥,我总觉得沈家还藏着什么,咱们没发现。”蛋弟弟忍不住道,“以前咱们怎么没发现沈家竟然藏着这么多人,宅子竟然这么大,里面竟然那么危险,那些人竟然如此针对我们这些妖怪幼崽呢?” 以前当真是没人发现过。 要不然宝宝也不会被抓住,要不然北齐也不会受这么重的伤。 “大人不是说过,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撼山幼崽一边蹬着小铁驴撵上前面的幼崽们,一边说,“大人以前提过几句沈家,说暂时井水不犯河水。” 沈千银虽然杀妻求名,但到底是给边城送过救命的粮食。 那些恩恩怨怨一旦拔高到大义的高度,就变得无比复杂起来,即便是燕洵也不愿意去沾染掰扯。 “我听他问贾沈,好像是怀疑咱们的良药方子。”蛋弟弟一只爪子摸着下巴说,“沈千银不简单呐。” “肯定不简单,不然弟弟不会出事。”撼山幼崽道,“回头仔细查查。” “恩。”蛋弟弟握起小拳头道,“咱们回保育堂等阿爹。” * 轰隆隆的声音逐渐消失。 花园中,一排排的美人整整齐齐的站着,都是不敢说话。 燕洵没了嬉皮笑脸的模样,而是背着手站在最前面。 镜枫夜沉默的站在燕洵身边,抬眼看向快速走来的沈千银。 明明还是那个花样,矮榻、炭炉,陈年老酒,一个个燕洵亲自点出来的美人儿,桌子上按照燕洵的要求做出来的精致点心,甚至是花园里的花也都按照燕洵的要求修剪过。 一切都还透着方才燕洵黏在镜枫夜身上,光天化日的非要靠在一起,无视伦理纲常无视大秦礼仪的荒唐。 浅浅的花香还透着那种燕洵和镜枫夜黏在一起的特有花色,然而燕洵和镜枫夜却仿佛变了个人似的站在那里。 “燕大人!”沈千银在看到燕洵的瞬间便心里咯噔一下。 “沈老爷。”燕洵冲着沈千银拱手,“告辞。” 说完便转身就走。 “燕大人!”沈千银追上几步,“你……” “沈老爷,我什么都不知,你也什么都别问。”燕洵忽然转身看着沈千银道,“还是沈老爷想跟我说什么?” 沈千银卡壳。 他愣了愣,忽然意识到他不能把困住小蛋的事说出去,那就不能把幼崽们闯入宅子的事说出来,那就不能把宅子毁坏大半的是说出来,那么他如今追上燕洵又能说什么? 他忽然明白了,燕洵故意赖在沈家,如今又毫不犹豫的抽身离开,其一是因为幼崽们,其二则是想诱他的口供。 这个闷亏只能吃下! 沈千银脸色酱紫一样,“燕大人请……” 燕洵转身就走,镜枫夜随后跟上。 出了沈家宅子大门,看到街上人来人往的人,燕洵这才微微舒了口气道,“回保育堂建设。” “走。”镜枫夜赶忙去撵马车。 燕洵身体一直紧绷着,他做好了跟沈千银动手的准备,身上的战伞随时都能打开。平安出来,马车一路上了丹心桥,燕洵掀开帘子看了眼外面,这才彻底放松,“不知道幼崽们做了什么事,沈千银竟然没跟咱们俩动手。沈家宅子里那么多练家子,对付咱们来还是绰绰有余的。” “回去就知道了。”镜枫夜难得放松的坐在马车里。 他身上的棉衣被燕洵拉扯的乱七八糟,好几回都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手伸进去,如今镜枫夜坐在马车里,并没有整理自己身上的棉衣。 没有外人只有两个人的时候,镜枫夜的耳朵便不会红。 “哟,镜大人se胆变大了。”燕洵笑道。 “这里没有别人。”镜枫夜低声道。 “别人怎么了?别人看到又不能少一块肉。”燕洵伸手摸了摸镜枫夜的额头,“你是不是念书念傻了?你可知道最初没有大秦的时候,便只有部落,若是有汉子看中姐儿或者哥儿,便偷偷把人打晕,拖到自己住的山洞成亲的吗?” “不知道。”镜枫夜老实道,“可是书上说的纲常伦理礼仪起居,都有些道理。” 燕洵不赞同道,“你总要去其糟粕,留其精华。有些书乃是迂腐之人所写,什么女子必须贤淑德良,男人就能三妻四妾,这本身就不公平,从一开始屁股就是歪的,这种书你千万不要看。” 听着燕洵这么说,镜枫夜也反应过来,他想了下燕洵三妻四妾的样子,脸色瞬间一变。 这天底下再没有比燕洵更好看的人,他若是想,便肯定能有许多人会心甘情愿的追随他。 “大人可别三妻四妾。”镜枫夜赶忙道。 “不会。”燕洵摸着镜枫夜的脸笑道,“你现在或许不明白我为何这么说,不过等到很久很久以后,你总会明白我说的话的。镜大人,我这辈子有你就够了,哪里会去想别人……” 镜枫夜悄悄松了口气。 他觉得自己配不上燕洵,也觉得别人配不上燕洵,若是燕洵哪一日变心,他怕是没有任何法子的。 马车缓缓停下,已经能听到幼崽们的说话声,燕洵和镜枫夜同时回神,一前一后从马车上下来。 “阿爹。”蛋弟弟站在不远处,并没有靠近。 “小蛋呢?”燕洵看了一圈没看到宝宝,赶忙问。 “在医馆。”蛋弟弟赶忙道。 “去医馆。”燕洵立刻往医馆走。 出来迎接的小幼崽不多,只有蛋弟弟、撼山幼崽、光明幼崽等几只小幼崽,剩下的全部都在医馆。 宽阔柔软的大床上放着展开的厚厚的棉被,床头放着一个小小的只有半个巴掌大小的薄薄的枕头,宝宝枕着枕头,躺在床上,看到燕洵进屋赶忙道:“阿爹我没事,是霍老非让我卧床歇息几天。” 宝宝几乎整只陷进柔软的棉被中,只露出一张圆溜溜的脸蛋。 蛋弟弟顺着垂下的床单爬到床上,不客气道:“阿爹别听哥哥的,霍老说了哥哥这回受伤有点重,只有归元绿灵芝没用,得喝几天汤药补补。像我就不用,我才是没事的那个幼崽。” 当时蛋弟弟也流了血,只不过他运气好,撼山幼崽很快出现给他送来归元绿灵芝。 “恩。”宝宝老实点头。 “好好歇息。”燕洵轻轻摸了摸宝宝的小脑袋。 从屋里出来,燕洵这才问:“北大人如何?” “小花和霍老正在给他缝耳朵。”蛋弟弟赶忙道,“小花说应当没有大碍。” 这时候燕洵才知道北齐竟是被削掉一只耳朵,也是幸好没有毒,否则即便是花树幼崽也回天乏术。 大家在外面等了许久,花树幼崽这才出来冲着外面说道:“一切顺利,不过现在北大人还不能见人,要静养。” “顺利就好。”燕洵松了口气。 这回是因为宝宝自己追查线索,原本跟北齐无关,若是连累北齐,怕是又要惹怒皇上,毕竟北齐是皇上心腹中的心腹。 燕洵再次进屋看了看宝宝,见着宝宝睡着了,便坐在旁边安静的看了一会儿,这才悄悄离开。 当知道宝宝可能会出事的时候,燕洵只觉得自己体内的血液都瞬间倒流,那时候他甚至想直接率领自己名下的那三千道兵一点一点的把京城翻个底朝天。 万幸的万幸是宝宝没有出事。 “沈家宅子毁了许多。”镜枫夜低声道,“蛋弟弟偷偷告诉我,他破坏的宅子很多,如果要赔钱的话,他这辈子的零花钱都赔进去也赔不起。” “蛋弟弟长心眼了,不敢跟我说,倒是敢跟你说。”燕洵一眼看穿蛋弟弟的想法。 小幼崽本事倒是大,脾气也不小,这回因为没有证据,便让沈家宅子的密道和机关都暴露出来,再扬长离开。 “那片地有许多不是沈家的宅子,只不过沈千银给了银钱,把地借了过来。”镜枫夜继续说,“咱们以前跟沈千银井水不犯河水,如今图穷匕见,已经没有必要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必须得找到证据,将沈千银绳之以法。” 见着燕洵笑眯眯的看着自己,那双眼睛仿佛把一切看穿,镜枫夜心虚道,“这些话都是蛋弟弟偷偷跟我说的,他怕大人生气,想让我来问问大人……” 虽然当时其他幼崽们没有阻止蛋弟弟,但还有个燕洵。 “主意还挺多。”燕洵好笑道,“说吧,蛋弟弟还跟你说了什么?” “蛋弟弟说,就算找不到证据,那也不能让沈千银好过,他的宅子里藏着那么多有修为的汉子,明显不安好心。且还不知道是哪个大妖出手,咱们怕是会防不胜防。”镜枫夜老实道,“沈千银掳走贾沈,想知道良药方子的秘密,贾沈没有说出归元绿灵芝的蹊跷之处。” “就算他不说,沈千银迟早也会猜到。”燕洵淡定道,“大秦没有归元绿灵芝,这东西也不是深山老林才有,更不是妖国才有,而是需要种植,生长。” 归元绿灵芝能让人恢复元气,几乎有返老还童的功效,早传的神乎其神,几乎是成了神药。 或许许多人都想到过归元虫芽妖或许和归元绿灵芝有些许关系,但是保育堂第二学堂的学生们上的解剖课便是解剖归元虫芽妖,那看似不起眼但实则危险无比的妖怪无论如何也不能跟神药联系起来。 “沈书郎怎么办?”镜枫夜问。 燕洵微微皱紧眉头,问:“是蛋弟弟问的?” “恩。”镜枫夜点头,“蛋弟弟觉得这回都是因为自己当初瞎说了几句话,有些怀疑沈书郎,这才让小蛋追查线索,若是他不说,小蛋这回也不会潜入沈家宅子……” “小蛋不是那种人,你去把蛋弟弟叫过来,我跟他说说话。”燕洵道。 镜枫夜担忧的看了眼外面,只得转身出去。 这回宝宝受伤,就算吃了归元绿灵芝回来也得静养好几天,还要喝苦涩的汤药,蛋弟弟觉得都是因为自己,如果自己没有乱说话,说不定那时候没有人会注意到沈书郎,宝宝也不会追查这条线索。 “我要是像战兔那样就好了。”蛋弟弟握起小爪子。 如果他像战兔幼崽那样,潜入沈家宅子就不会受困,说不定能很快找到宝宝,把他救出来。 然而心里想的这些都已经不能改变,而蛋弟弟在沈家做的事还没有问过燕洵。 小幼崽拿了片跟他一样大的树叶挡在前面,蜷缩着身体蹲在墙根,一边用爪子在地上画圈圈一边偷偷摸摸的看着前面。他偷偷摸摸的找镜枫夜说话,想探探燕洵的口风。 现在的话镜枫夜应该已经跟燕洵说了,因为不知道燕洵的反应,蛋弟弟便越来越紧张。 风吹起,一片小一点的枯叶随风飘扬,蛋弟弟紧张的抬头看了眼,又使劲缩了缩身体。 背后的墙有点凉,但是蛋弟弟不敢区别的地方,生怕被燕洵看到。 “天灵灵地灵灵,希望阿爹不要生气,不要生气。这回也是没办法,又找不到证据,又不能让哥哥白白受苦,北大人还受了那么重的伤,要是就那么算了,我的妖力肯定会控制不住的。”蛋弟弟小声嘟哝,“希望阿爹看在我找到哥哥的份上,不要生气。” “长着大还是头一回担心阿爹生气,不过沈千银也太过分了,简直神经病。哥哥虽然不是捕快,但京城谁不知道哥哥的师傅是北大人,他是帮着查案的。” 小蛋要查案,几乎是什么地方都能去的。 镜枫夜在水泥楼里面打开窗户,探出头来往下看,刚好能看到蛋弟弟的小脑袋,“蛋弟弟,过来。” “啊?”蛋弟弟身体一抖,拿开挡在身前的叶片,没看到镜枫夜。 “上面。”镜枫夜道。 蛋弟弟抬头,这才发现自己竟然疏忽了背后的墙是有窗户的! 被发现了,又不敢跑,蛋弟弟只能进屋,跟在镜枫夜身后,哒哒哒往前跑。 路过蛋红红的小窝,蛋弟弟赶忙上前抱起蛋红红,一起见燕洵,希望燕洵看在蛋红红的份上不要生气。 燕洵盘腿坐在炕上,居高临下的看着慢慢靠近的蛋弟弟,小幼崽偷偷摸摸的瞥着眼睛看,一点一点的往前挪,恨不得永远也走不过来似的。 “好了,我没生气。”燕洵好笑道,“抱着蛋红红过来是想让我不生气?一起上来吧。找你是想说说事,不是教训你的。这回蛋弟弟表现的很好,要是没有你,小蛋不会那么快得救。” 当时的情形燕洵已经听说过,若是蛋弟弟再晚去一回儿,说不定宝宝就被送走了,到时候再找宝宝,无异于大海捞针。 蛋弟弟带头,看着燕洵的笑脸,见着燕洵当真是没生气,也跟着露出大大的笑容,抱着蛋红红直接跳到炕上,往燕洵对面一坐,也盘着腿,把蛋红红放怀里,“阿爹。” 小幼崽眼睛亮晶晶的,哪里还有垂头丧气的模样。 “这回是我疏忽,我以为咱们有防人之心便可,却没想到暗中还有沈千银这样的存在。”燕洵接过蛋红红,双手捧着,“我跟你们说过,永远不要去嘀咕一个人的下限,那时候我说过了,便也忘了。” 然而良善之人又如何去查探别人,坑害别人呢? 燕洵想说的便是这个,“善人总是要吃苦,有时候还要吃亏,即便是这样,我们也还是要做一个良善之人。” “可是……”蛋弟弟心里有点难受,他不想让宝宝白白吃苦。 “但是呢,这回蛋弟弟做得对。” 第283章 “阿爹,大妖到底为什么要出手沈家的事呢?”蛋弟弟满脸好奇,“大秦终究和妖国合不来,便是大妖来大秦也没有好日子过。像奇达西,若不是因为他是妖国使臣,我们必然不会放他走!” “或许是为了让我们自乱阵脚吧。”燕洵随意道,“这些年京城风起云涌,一直水深火热的,最终削减的还是大秦自己的力量。” 蛋弟弟干脆躺下,枕着自己的双手,还翘起二郎腿。 见着燕洵不生气,蛋弟弟便彻底放松,躺会儿觉得不舒坦,便过去摸蛋红红。 “那难道就这么放过沈千银吗?他岂不是成了法外之徒?”蛋弟弟噘着嘴,满脸的不高兴。 明明大秦律法管所有人,即便是他们这些妖怪幼崽也不例外。若是沈千银当真是办点事没有,怕是不但蛋弟弟会觉得不可思议,其他小幼崽们也会跟着动摇心思。 有束缚才会有自由,否则便会天下大乱。 从小接受着这样的教育,这种想法在蛋弟弟心中早已根深蒂固,他也一直坚信着没有哥哥小蛋找不到的证据。 然而事实是,只要大妖插手,他们就算穷尽所有力量,还真就找不到证据。 “蛋弟弟,你要知道咱们并不是最厉害的。”燕洵语重心长道,“咱们不过都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而已。还有卫将军、杨将军、周老等人比咱们厉害,而且即便是最最最普通的百姓也可能比咱们更厉害,像是范金水,他做的面果子就算是你阿爹我也是比不上的……” 小幼崽瞪大眼睛看着燕洵,瞳孔里面倒映着些微的沮丧。 “阿爹,我以为哥哥们很厉害的。”蛋弟弟低声说,“阿爹这么一说我才想起来,哥哥们都还在念书,现在也只是小秀才而已,还不是举人,更不是进士。到现在显微镜改进那么多,哥哥们也还是没有研究明白微观世界,甚至是微生物也都只是找到几种……我们还不能像阿爹说的那样,乘坐铁鸟飞上天,乘坐没有铁轨的车在路上随意地跑,甚至是连大秦这块地方究竟是平整的还是弧形都没怎么弄清楚……” 他们不但很渺小,甚至是学问比不上周老、宋飞凉、曹三、贾求孤,甚至是本事比不上范金水。 幼崽们真的不会做面果子,单单是煮面条就已经用尽所有的本事了。 蛋弟弟低头看着自己,小声说:“我最没有本事,只会说说话而已。就这样还想着那么多事,是不是太高估自己的能耐了?” 说到后面,蛋弟弟带了哭腔,抬头泪眼汪汪的看着燕洵。 当终于明白这一点的时候,蛋弟弟觉得前所未有的挫败,他忽然发现他觉得很厉害的哥哥们也还在研究这个世界,也还在念书做学问,而他自己甚至是还没开始念书,甚至是还没有用屋里的显微镜观察过那些一个个的细胞。 他有点难过。 “阿爹,我是不是要去念书了?”蛋弟弟看着自己的小爪子说,“明明哥哥们都已经给我准备好合适的本子和铅笔,也送了我毛笔和砚台,都是极好极好的东西。书本也有合适我看的,用的都是哥哥们特地刻的雕版印刷。” 因为蛋弟弟个头小,其他小幼崽们用的书本、笔墨纸砚等等对于蛋弟弟来说都太大,所以大家便抽空给蛋弟弟准备了迷你版的。 如今这些东西都整整齐齐的摆在柜子里,蛋弟弟从来没拿出来看过。 他喜欢跟哥哥们在一起,觉得自己不用急着念书,觉得自己跟着哥哥们耳濡目染的也能慢慢的学会一些东西,只是现在蛋弟弟觉得自己的学问不够用了,便是他想跟燕洵说一些精妙的话,也都想不出来。 前所未有的沮丧笼罩着蛋弟弟,让他觉得前所未有的难过。 “哥哥们那么厉害……”蛋弟弟小声喃喃着,“没有哥哥们就没有火车,就没有如今咱们住的水泥楼,更不会有在边城遍地开花的棉花和桑田……” “是啊,有些方面弱,但有些方面你们都是天下第一强。”燕洵用手指轻轻擦掉蛋弟弟的眼泪,温和道,“今日找你来是想让你明白,咱们虽然没能找到证据,但也只是这一点弱了些而已,别的方面依旧是最强的。” 蛋弟弟的眼睛瞬间亮了。 他忽然反应过来,哥哥们虽然都在念书,但是显微镜天底下独一份,便是给了别人别人也都不会用,还有天下独一无二的战伞,波波幼崽给弄了防伪,便是别人拿了去,若是没有战伞主人打开,也还是不能用。 哥哥们只是一个方面弱一些而已,在别的方面,他们天下无敌。 “就像桌上的半杯茶,跟旁边的热茶比,这是凉茶,还是隔夜茶;但若是三天三夜没喝过水的人看到,这就是千金不换的美味佳酿。”燕洵摸了摸蛋弟弟的小脑袋,语重心长道,“阿爹之所以只跟你说,是因为你是哥哥们最宠爱的弟弟。现在他们肯定都很沮丧,你能帮阿爹去宽慰宽慰他们吗?” “包在我身上!”蛋弟弟立刻爬起来,‘砰砰砰’地拍着自己的小胸脯,“阿爹,我想通了!” “沈千银的宅子损失那么大,里面的密道也都公之于天下,可有他麻烦了。便是咱们找不到证据,他往后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燕洵轻声道,“过些日子咱们再去找沈千银,光明正大的。既然找不到证据,去气气他也是好的。” “知道!”蛋弟弟利落的从炕上跳下去,哒哒哒往外跑,重新神气活现。 燕洵没有责怪他,反而还宽慰他,更是让他去宽慰哥哥们,虽然蛋弟弟依旧不觉得自己炸毁沈家的宅子是正确的事,但他想开了! 跑到外面,骑上自己的小铁驴,蛋弟弟要去找哥哥们说话。 * 燕洵刚从边城回来,什么人都没见,便去沈家宅子闹了一场。 他和镜枫夜青天白日的黏在一起,当着沈家许多人的面。但是燕洵没要求保密,这些人有一些嘴巴跟河蚌似的,什么都不说,但有些人却忍不住找相熟的人说一些悄悄话。 “燕大人近看比远看更好看。” “不管燕大人做什么都赏心悦目的,那些事儿要是换成面目丑陋的哥儿做,我定然是看不下去的。” “宅子里出了那么多事,究竟是发生了什么?” “老爷不让出门,我们……会不会有危险?” 虽说身为下人,早已欠了卖身契,命都是主子的,便是没了命也只能说自己命不好。 可生而为人,总是想要活着的。 “我们肯定不会有事。我跟你说几句话,你且记在心里,千万不要让你的主子知晓。” “你说,我保证不跟人说。” “宅子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正是跟燕大人有关。且燕大人说过,咱们这些下人一个都不能少。” “为何?燕大人怎么能管沈家的事?” “不知。不过你且看看,这几日除了几个背主的下人被关入柴房,可有出过人命?” 还真没有。 若是以前,下人背主是要直接乱棍打死的,便是去衙门说也是这般。 沈家闹出来的动静这么大,接连几日都是进进出出的工匠,粉碎的土石一车一车地运出来,便是沈千银再想遮掩也无济于事。 “老爷。”竹叶青恢复行动,重新回到沈千银面前。 “你带人去看看保育堂的动静,看看那些幼崽到底在做什么,若是有机会……”后面的话沈千银没说出来。 竹叶青立刻道,“是。” “去吧。”沈千银闭了闭眼,忽然想到当初幼崽们状告胡如,人证物证俱全,便是因为有个机关可以传递声音,且鸿胪寺里面到处都是这种机关,密室里的道兵可以清清楚楚的听到鸿胪寺任何地方的说话声。 想着燕洵手底下的幼崽来过宅子里,沈千银的脸色愈发的难看,“都给我仔仔细细的找,肯定有蛛丝马迹!” 他担心幼崽们也留下这样的机关,那样的话怕是往后都不能随意说话了。 又想到蛋弟弟手中那把及不起眼的槍的威力,沈千银几乎是咬碎一口牙,低声道:“来人!” 看着眼前出现的汉子,沈千银继续说,“去查查他们用的火药是什么!” 普通火药已经不是秘密,虽然造出来的火药没有那么稳定,但威力其实都差不多。难度都在于弹壳,有经验的工匠依旧可以打造出来,弹壳底部的燃料也不难找。 但就算是完全按照道兵使用的子弹模仿,威力最大也不过是穿透树干而已,即便是再加大火药的用量,能炸飞一块石头就算不错了,不可能像蛋弟弟那样把眼前的一切都轰平。 且蛋弟弟手中的槍在沈千银看来,几乎只有他指甲盖大小,就算是塞满火药,也就那么一丁点儿。 想到槍,沈千银转身进入密室,拿出藏在木盒里的槍。 “看看这把槍。”沈千银把槍递给身后的汉子。 “老爷,这把槍跟道兵使用的一样,只不过外面还有一层机关,需要破开机关才能用。”汉子看了看道,“机关应该跟商场的防伪差不多,跟指纹和热度有关。” 沈千银皱眉,“当时怎么没有把他的手指剁下来?” “老爷,剁下来也没有用,需得跟北齐身上的热度一样才能打开机关。” “这是什么古怪机关,你不是骗我吧?”沈千银疑惑。 人的五个手指头纹路有些许区别他知道,热度不一样他也知道,只是这个如何形成机关,他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的。 “有种铁片遇热会有些微变形,指纹则是跟幼崽的妖力有关系。”汉子道,“这种指纹检测还不是成品,更波有关系,说是槍本身会放出看不见的波纹,撞上对的指纹才会打开机关。” “波纹又是什么?这也是沈书郎跟你说的?”沈千银没好气道,“尽说些没用的,什么波纹看不见摸不着,那东西究竟是真的假的?他不会是骗你的吧?” 汉子没说话。 然而槍的机关打不开确实事实,且里面都是子弹,若是强行打开里面的子弹飞出来的话,不但槍浪费了,也会有危险。 “这把槍没用,先放起来。”沈千银道,“再想法子跟海边接触接触,看看能不能买一把过来。宫里那边也找人去问问,无论如何都要买到……” 槍十分好用,甚至是比有修为的汉子还厉害。 汉子修为再怎么高也不过是血肉之躯,子弹却能轻易穿透这些血肉之躯。 只可惜当初宫里召集那么多能工巧匠仿造出一批槍,用的燕洵给的子弹,但子弹是好的,槍却十分不耐用,不过即便是这样,当初除了给奇达西带走的仿造槍以外,剩下的都还在宫里,寻常人根本接触不到,至于道兵手中的槍,全部都有编号,一个编号对应一个人,沈千银能想到法子摸摸槍,却不能据为己有,万一被发现,道兵那边只会更加严格。 * 宝宝卧床几日,喝了好几碗汤药,终于能够下床了。 “哦!”蛋弟弟站在宝宝旁边欢呼,“小蛋终于可以离开医馆啦!” “我本来就没事。”宝宝把身上在医馆才会穿的衣裳换下来,穿上自个儿平日里穿的衣裳,从床上轻松跳下来。 蛋弟弟哒哒哒跑到门口,一直爪子扒着门框,回头冲着宝宝说,“哥,快跟我来。哥哥们给你准备了好些个东西,很多我都没见过哩。还有蛋红红,你一定要去看看蛋红红。” 因为保育堂医馆里除了大夫就是病人,花树幼崽便做主没让蛋弟弟带蛋红红来。 宝宝赶忙跟着跑出去,“是蛋红红?我可得好好看看。” “你可放心吧,蛋红红就比我小一点点,不算很小的。”蛋弟弟看出宝宝脸上有点担忧,赶忙强调道,“阿爹这回生蛋红红吐了不少血,不过小花说这是好事,跟蛋红红的能力有关。” “这么厉害?我还在蛋里的时候整日里睡觉玩,可什么事都没做过的。”宝宝撵上蛋弟弟,跟着往保育堂建设水泥楼跑。 两只小幼崽一前一后路过桂花树,冲进前面打开的玻璃门。 屋里炕上摆着一大一小两个小窝,蛋巨巨躺在大窝里,靠着里面的墙,外面靠窗的地方,摆着一个很小的窝,一枚红彤彤的蛋躺在里面,因为靠窗,小窝上面还搭着一个小被子。 “这就是蛋红红。”蛋弟弟跳到炕上,哒哒哒跑过去掀开小被子给宝宝看。 宝宝跟在后面,凑过去看了眼小窝里面,惊讶道:“蛋红红原来真的这么红,就是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龙鳞痕迹倒是都跟我们一样,模样肯定也差不了,应该长得会像阿爹一些吧。” “蛋红红!”蛋弟弟趴在小窝外面仔仔细细的看,还把蛋红红抱出来看。 “真的很红,弟弟当初就没有这样。”宝宝一脸惊讶。 蛋弟弟更惊讶,“哥,不是这样的!明明我昨晚搂着蛋红红睡觉的时候,比现在更红!” 早晨蛋弟弟闭着眼睛爬起来,把蛋红红放到小窝里盖上棉被,这就匆匆出去吃早饭,再去接宝宝,根本没有仔细看蛋红红! “蛋红红,你咋退色了?”蛋弟弟有点惊慌。 宝宝也跟着吓了一跳,“你再仔细看看,会不会因为是昨晚看的,没看清楚?” 晚上的油灯再明亮也比不上白日,有时候看蛋红红的确会有些许不同,只是那样的不同跟眼前蛋弟弟看到的蛋红红完全不一样。 “不一样。”蛋弟弟抱起蛋红红往外面跑,“哥,咱们去找小花和阿爹问问。” 隔着很远很远,镜枫夜听到蛋红红退色,惊得立刻站起来。 “怎么了?”燕洵诧异,“镜大人极少这样,难道是有谁出事了?” “蛋红红退色了。”镜枫夜表情凝重道。 “什么?”燕洵也是惊的站起来,“快去看看怎么回事……” 很快大家都聚集到一起围着蛋红红。 原本红彤彤颜色鲜艳的蛋如今变得清浅许多,躺在柔柔软软的垫子上,蛋红红轻轻滚了滚,滚到燕洵手边不动了。 蛋还是温热的,表面的龙鳞痕迹依旧明显,就是颜色浅了许多。 “咋样?”燕洵没感觉到蛋红红有别的变化,还是温热的,表面也没有裂缝,虽然不如当初蛋弟弟那么活泼,但也会自己滚来滚去,看上去是没有大碍的。 其他小幼崽都有些紧张的看着花树幼崽,蛋弟弟更是几乎不敢喘息了。 “没有大碍。”花树幼崽也松了口气,“看看蛋红红是不是更活跃了?” 恰巧花树幼崽刚说完,蛋红红便咕噜噜滚到宝宝旁边。 这枚红彤彤的蛋跟当初蛋弟弟差不多大小,都比宝宝小很多,宝宝轻轻松松就能抱起来。 蛋红红在宝宝怀里滚了下,宝宝赶忙把蛋红红放下来。 小小的蛋又咕噜噜滚到花树幼崽前面,很快又咕噜噜滚到长毛幼崽前面…… 几乎是肉眼可见的,蛋红红活泼许多。 “他更放松了。”燕洵若有所思道,“看到蛋红红的能力对自己还是有所影响,他的红可能并不是生来就有……” “是这样。”花树幼崽道。 当初燕洵生蛋红红,怎么生都生不出来,自个儿还总是吐血,后来蛋红红生出来,外壳红彤彤,怎么洗也洗不干净,大家都以为蛋红红生来就是这样。 没想到蛋红红退色了。 “等明日再看看。”燕洵道。 “恩。”花树幼崽赶忙点头。 “我们不如带蛋红红出去玩吧。”蛋弟弟上前抱起蛋红红,提议道,“带蛋红红去京城看看,去商场吃面吃火锅,还能玩铁轮鞋呢。哦对了,还有我们准备的东西……” 因为蛋红红退色,蛋弟弟一着急,就没顾得上。 如今确定蛋红红没事,蛋弟弟立即想起来,还有小蛋的事儿。 这回宝宝出事,战伞和槍都被抢走,甚至是战袍也没能留下。回来以后幼崽们虽然嘴上都没说什么,但是每日去医馆看完宝宝回来,都有自己准备一些东西。 蛋弟弟哒哒哒在前面跑,领着宝宝进屋。 “哥你来看,这些都是哥哥们给你准备的。”蛋弟弟小声道,“有了这些,往后哥哥会安全许多的。” “恩。”宝宝有些感动。 这次出事后,燕洵曾经问过他,还想不想继续跟着北齐查案,宝宝很肯定自己的想法。 就算查案很危险,那他也想继续坚持。 真相不应该蒙尘,更不应该被有心人扭曲,应该一一揭露出来,还天下共有的公平和清白。 宝宝喜欢跟着北齐查案,也喜欢留在大理寺,虽然他知道这次燕洵和幼崽们都很担心他,也知道自己未来可能还会遇到危险,但燕洵也对他说过,他在大理寺查案,做的是正经事,是无比崇高的事。 “战伞里面加了信号槍机关,只要离开小蛋身边超过一个时辰,机关就会自行打开。” “这是单独的信号槍,很容易就能打开。” “这里面是迷幻粉,能控敌。” “这个机关打开,能让你弹出去……” “我们想了很久,最终还是觉得小蛋想要彻彻底底的安全可能不行,但这些东西总能最大可能的保护你,让你能有喘息、跳掉的机会,也能通知我们去帮忙。” 小幼崽们在一起想出来的法子并不算多,战伞机关重新改造过,槍也同样重新改造过,添加了更多机关。 即便是这样,可能也依旧保证不了宝宝的安全,但幼崽们商量过,他们不会阻止宝宝查案,也不会要求宝宝跟大家待在一起。 “多谢。”宝宝仔仔细细的看了遍自己的战伞和槍,有些激动道,“其实这会完全是我疏忽,若是我再犹豫一下,再多准备一下,就不会被困住了。不过千金难买早知道,往后我会更加小心的,你们放心。” “阿爹又往大理寺送了一批槍。”蛋弟弟道,“往后会越来越安全的。” “恩!”宝宝用力点头。 “咱们不能因噎废食,这天底下危险的地方还是少数,至少大部分地方都是安全的。想想咱们以前去过的地方,深山老林,与世隔绝的村子,不都是没有事吗?就像大人说的那样,防人之心不可无,害人之心不可有。”花树幼崽道,“沈千银迟早会露出马脚,最终我们定然会查出真相的!” “沈书郎……” 第284章 自从回到京城就没露面的燕洵终于出现,只是别人依旧没有机会见他,因为他进宫了。 “张公公。”燕洵冲着张瑞拱手。 张瑞也赶忙拱手,低声道:“宫里还是那样,就是贾妃这些日子又病了,贾老夫人进宫看了几回,都是以泪洗面。哎,这日子可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就三言两语的这么一说,燕洵便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事儿。 小皇子在燕洵手上,且贾妃一直养病,原本是假养病,可日子久了小皇子一直没有消息,竟是直接成了真养病。 尽管小皇子还没上玉牒,但极为受宠,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 这回小皇子忽然消失,贾妃病重,皇帝闭口不提,又是不知道多少张嘴要打听到真相。只是知道真相的人寥寥无几,且除了皇帝心腹便是燕洵,他们根本打听不出来真相,那便只有猜测。 宫里的小皇子忽然不露面,且母妃病重,皇上闭口不提,以前倒是也不是没发生过,只要是宫里的老人都能猜的出来:小皇子定然是已夭折。 这样猜测的人有不少,便是贾家也得了消息。 贾老夫人亲自进宫,只见到愈发憔悴,容颜几乎销毁的贾妃,看不到小皇子,也听不到有关小皇子的消息。且无论贾老夫人怎么问,贾妃都是闭口不言。 贾老夫人自以为猜到真相,也是泪眼涟涟,以泪洗面。 这回燕洵进宫,张瑞这么一说,燕洵就知道皇帝这些日子关心的是什么事了。 所以刚进御书房,见着左右都被皇帝屏退,燕洵便道:“小皇子有救。” “当真?如何救的?”皇帝直起身体,赶忙问。 “现在还不太确定,不过小皇子已经不用再一直昏睡,能起来吃些东西了。”燕洵道,“再过些日子应当能找到确切的法子。” 再过些日子,等蛋红红破壳,到时候问问蛋红红就能知道小皇子有没有救。只不过这样的话燕洵不会说出来,便是皇帝再逼问他也不会把蛋红红捧出来。 皇帝稍稍冷静下来,叹气道,“慢慢来也好。” 燕洵松了口气,皇帝没有追问就好。 “那沈家……”皇帝忽然想起来沈千银,赶忙道,“沈千银出了不少银钱修路,倒是心善。” 京城的水泥路越来越多,越来越四通八达,冬日里不用再怕路上结冰不好走,总会有人把所有的冰都铲除,夏日也不用担心路上泥泞,即便是下雨,雨水也会很快流走。 修这么多路并不容易,银钱、人力物力都要操心,朝廷拿不出这么些银钱,便只能靠一些人家捐钱。 沈家巨富,捐的钱最多,便是皇帝也都已经记住他。 燕洵顿了顿道:“无事。” 既然皇帝这么说,那么他也不会再触皇帝霉头,且这样一来,蛋弟弟闯下的祸也就一笔勾销了。 “燕爱卿留下用膳吧。”皇帝又说,“贾妃这几日愈发不舒坦,太医都看不出什么,不如燕爱卿帮着看看。” “是。”燕洵赶忙答应着。 宫里的太医医术不比霍老差,什么病症没见过,皇帝这么说怕是怀疑贾妃跟小皇子是不是有一样的病症,这才让燕洵看看。 燕洵自然也能懂这里面的意思,这也才毫不犹豫的答应,否则他真要给贾妃看病,怕是往后贾妃都不可能再受宠,不管怎么说,他终究都是外臣。 一盘盘御膳端上来,张瑞亲自给皇帝摆碗筷。 “别顾着朕,去燕爱卿那边。”皇帝哈哈大笑道。 “是。”张瑞赶忙弓着背过来,摆盘的时候轻轻戳了下燕洵的衣角。 燕洵瞬间了然,赶忙打起精神。 瞬息功夫后,两个壮实的宫女架着形容苦蒿的贾妃进来。 “娘娘。”燕洵赶忙上前拱手行礼。 “燕大人。”贾妃有气无力,嘴唇发白,歪歪的坐在一边,还要宫女扶着,几乎没有力气拿筷子。 原本贾妃身边的宫女太监都不见了,重新换上新面孔,没见过的人倒是也看不出来。 燕洵眼瞅着贾妃强撑着吃了几口饭就告退,他也连带着没有胃口,只等着用完膳便对皇上说:“娘娘气血两亏,瞧着胃口也不如何好,微臣观其面向,莫不是有孕?” “当真?”皇帝身体一顿。 “请太医把脉便知。”燕洵道。 皇帝赶忙站起来,也没管燕洵,急匆匆出去。 过了会儿张瑞回来,冲着燕洵道:“燕大人,回去吧。皇上要陪着贾妃……” 燕洵眼皮一抬,知道自己猜对了。 从宫里出来,见着等在外面的镜枫夜,燕洵无奈的笑了笑,钻进马车。 “去商场。”燕洵道。 “大人似乎有些不高兴?”镜枫夜小声问。 这回进宫应当是很顺利,否则不会这么快出来,只是燕洵并没有像往常那样高高兴兴的。 “哎。”燕洵叹了口气,上前靠在镜枫夜怀里问,“镜大人,你说如果这回小蛋出事,若是我再怀上一个,你会很高兴吗?” 怀上身子固然是好事,但如果宝宝出事,燕洵觉得自己定然不会高兴。 镜枫夜轻声道:“小蛋不会出事的。大人放心,我永远都不会让小蛋出事,也不会让其他幼崽出事。” “万一呢?咱们现在只是假设而已,你且仔细想想。”燕洵道。 “想象不出来。”镜枫夜老实道,“我们为幼崽们准备了那么多,即便是大妖出手也不是没有还手之力,如果出事,定然是所有人一起,不会有小蛋单独出事的。” 他们可能对付不了大妖,但是有炮弹,总能炸飞,大不了同归于尽。 镜枫夜不太敢想象那种情况,他会觉得很害怕很害怕,会有种自己很没用的感觉。 “皇上知道贾妃又怀了身子很高兴。”燕洵动了动手指,攥着镜枫夜的手掰扯道,“小皇子如今只能稍稍清醒片刻而已,我如实对皇上说了……” 然而皇帝知道小皇子只是有救,还没有完全救过来以后,便没有再继续往下问。 没有问小皇子清醒的时候说了什么,没有问小皇子可有想念皇上想念贾妃,没有问小皇子究竟怎么样。 这么多日子一直昏睡着,小皇子早已面容苦蒿,比贾妃更可怖,即便是这些日子能在蛋红红的帮助下稍稍清醒,那也吃不了多少东西,依旧瘦的皮包骨头。 “商场到了。”燕洵道,“这事儿可别跟小皇子说,也别跟幼崽们说。” “好。”镜枫夜赶忙答应着。 开春了,商场里的棉花已经全部撤离,只有一些棉布还在卖。 许多人结伴来商场的铺子吃饭,看到一小群幼崽呼啦啦跑过去都是会心一笑,并不会再因为看到妖怪幼崽而惊奇不已,甚至是惧怕后退。 “阿爹来了。”蛋弟弟哒哒哒冲到玻璃墙那边,冲着燕洵一边大喊一边挥着小爪子,“这里,阿爹!” “来了。”燕洵赶忙也挥手。 商场多开了好几家面馆,里面的面味道都不一样,吃起来各有千秋,这回幼崽们选的面馆是新开的,燕洵没来过。 绕道门口进去,看到早就已经准备好的小幼崽们,燕洵笑道:“都想好点什么面了吗?” “想好了。”蛋弟弟高兴道,“听说这里的炸酱面特别好吃,我和哥哥们都想吃炸酱面,还点了一盘凉拌豆芽和凉拌豆腐。阿爹你看看菜单,这里还有别的面……” 一碗面什么都不加也不过是十文钱而已,用的是最普通的粗面粉,熬的大骨头汤,若是想多要点面,就再加五文钱,便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也能吃饱。 还有精细的白面粉做的面,肉汤带骨头,肉片、卤蛋、豆芽,肉酱、麻油等等只要想加,给点银钱就能加上。 “还有炸豆腐?我要汤面放炸豆腐。”燕洵道,“炸豆腐再煮,这倒是有心思。” 燕洵也做过炸豆腐再煮,吃起来很不错,不过并没有对人说过,这家铺子的厨子显然是自己想的。 “我也要了炸豆腐哩!”蛋弟弟高兴道,“等会儿可要好好尝尝。” 不多一会儿一碗碗面端上来,燕洵先看了看自己的,就见着豆腐炸的金黄,汤一煮,味道全部渗透进去,下面是一根根筋道的面条,还有些许肉块,外加一个切开的蛋,果真是不错。 宝宝和蛋弟弟一样,因为个头太小,若是坐在板凳上就完全够不着桌子了,都是脚上套着鞋套站在桌子上,用自己专门的筷子吃面。 宝宝吸溜一口面,问:“阿爹,沈书郎接连几日没露面,还要让他回来吗?” 如今虽然没有证据能证明沈书郎做过什么,但他去过沈家,沈千银能让手底下的汉子做这么多准备,怕就是沈书郎透露的情报。 平日里幼崽们做什么都不会刻意瞒着大山、铁牛、沈书郎,有时候用战伞,甚至是讨论机关改造的时候也是。幼崽们之所以这样,不过是想让大山和铁牛能多了解了解这些东西而已。 “去他家一趟问问,我亲自去。”燕洵道。 原本他对沈书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没把他放在心上,也是惜才,沈书郎若是能顺利高中进士,将来必然平步青云。燕洵倒是没想着利用沈书郎什么,只是觉得他能成为一个好官,能对百姓好,这便行了。 然而这回宝宝受伤,还差点失踪,更是连累到北齐,燕洵不可能再坐视不管。 “我能去吗?”宝宝抬起头,期待地看着燕洵。 蛋弟弟也哒哒哒走过来站在宝宝身边,握着小拳头,两只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燕洵。 两只小幼崽都想去沈书郎家中。 宝宝想继续查案,职责所在。 “蛋弟弟,你也想去?”燕洵伸手戳蛋弟弟的脸蛋,把蛋弟弟戳的栽了个跟头。 蛋弟弟在桌子上翻滚几圈,赶忙自个儿爬起来,兴冲冲道:“大人,我想去。等我哥查完线索,我要问问沈书郎,为什么大人待他恩重如山他却要恩将仇报!还有他为何要去找沈千银,跟沈千银到底是啥关系。我还是觉得沈千银很古怪,平白无故的为何对我哥下狠手!” “利益吧。”燕洵随口道。 “那可不一定。”蛋弟弟背着手,老气横秋的说,“只要有半成利益,有些人家就能铤而走险,只要有一成利益,有些人家就能丧尽良心,若是有十成利益,那么有些人家就能践踏世间一切。我哥不过是个查案的,还不是捕快,便是捉了他也得不到那么些利益,反而会触怒我们,沈千银没那么傻!” 蛋弟弟背着手,绕着宝宝转圈。 宝宝夹起自个儿的面条喂给蛋弟弟,蛋弟弟赶忙张嘴吞下,打了个饱嗝继续说,“我觉得肯定是另有隐情。” “哟,蛋弟弟也学着哥哥查案,还有模有样的。”燕洵笑眯眯道,“那好,就你们俩吧。” “哦!”蛋弟弟立刻欢呼。 商场里又添了几个新铺子,燕洵都没见过,便特地进去看了看。 “哟,客官买衣裳?”店小二一张喜庆的小圆脸,见着燕洵进来脸迅速变红,但还是赶快走过来。 “这里衣裳不少。”燕洵拿起一件看了看,随口问,“都价钱几何?” 店小二赶忙转身指着前面的衣裳滔滔不绝的介绍,没看到后面跟着进来的镜枫夜,也没看到跑进隔壁铺子的幼崽们,更没看到只有鸡蛋大小,哒哒哒跟着跑进来的蛋弟弟。 “这、这、这几件我都要了,给我包起来。”燕洵道。 “好嘞。客官您买的多,便不需要用纸袋,给您用木盒装。”店小二拿起衣裳送到一边,又殷勤的跑过来引着燕洵往前走,“客官,这边是柜台,在这里付钱。” 店小二是外地人,铺子里的掌柜正是他家中的长辈,如今已经在铺子里待了许久,平日里也不是没见过俊秀的哥儿,今个儿见到的倒是别有一番气度,模样更是一等一的好看。 这模样,说是最好看也不过如此了。 “让镜大人给钱。”燕洵笑眯眯道,“我不管钱。” 家中的银钱从来都不在燕洵身上,他也从来不会带钱,平日里都是镜枫夜怀里藏着钱袋子,甚至是幼崽们也都有积攒的零花钱。 镜枫夜上前一步,拿着一锭银子递过去。 他手上的龙鳞痕迹十分明显,指甲也跟普通人又些微的不同,店小二一抬头看到镜枫夜的脸,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这明显看着不是人,是妖怪。 不过瞬息功夫店小二又反应过来,这应当就是掌柜对他耳提面命,一天恨不得提百八十回的镜大人,而旁边的那位,定然就是燕大人。 店小二瞬间了然,难怪他瞅着那人好看,原来是燕大人。 “小二,我想要这个木簪!”蛋弟弟哒哒哒跑到店小二脚边,一边指着墙上的木簪一边说。 这铺子里大多数都是缝好的衣裳,一排一排的挂着,只有一面墙上的一小块地方放了几个木簪,模样造型都挺好看,就连燕洵路过的时候也都看了好几眼。 “小二,往下面看。”蛋弟弟声音洪亮,就是个头太小。 店小二赶忙低头,果然是看到一只小小的幼崽,他犹豫一下,问:“敢问您可是小蛋少爷?” 传闻中燕大人的儿子都是妖怪幼崽,都是个头很小,其中小蛋跟着北大人查案,查清不少冤案,便是店小二在老家也听说过小蛋,知道他和北大人几乎料事如神,就没有查不清的案子,是很厉害的捕快。 蛋弟弟摇头,“我是小蛋的弟弟,我是蛋弟弟。哥哥在隔壁铺子哩,等会儿他过来你就能看到啦。” “蛋弟弟。”店小二赶忙告罪,拿了梯子,帮着把木簪拿下来。 蛋弟弟双手接过木簪仔细看了看,满意道,“果真是挺好,你等一下,我去找哥哥拿银钱。我的钱袋在哥哥身上哩,那钱袋子太大,我扛着不方便。” 说完,蛋弟弟把木簪还给店小二,哒哒哒跑到隔壁铺子去。 不一会儿蛋弟弟果真是扛着自己的小钱袋回来,呼哧呼哧道:“这是我攒下来的零花钱,平时没什么机会花,如今便买个簪子好了。” “弟弟买木簪要送给谁?”宝宝从隔壁铺子来,背着手跑到蛋弟弟旁边,笑眯眯的问。 后面其他小幼崽也都进了铺子,凑到蛋弟弟旁边。 “这木簪果真是好看。”撼山幼崽又看了眼墙上的木簪,犹豫一下说,“我这回就不买了,等下回佳倾从边城回来,我再带他来挑选合适的吧。” 无论佳倾曾经对他做过什么,对卫守城做过什么,他终究都是救过撼山幼崽,且偷偷摸摸的给撼山幼崽吃食,否则撼山幼崽不可能坚持到京城,甚至是不可能活下来。 这份恩情不会磨灭,撼山幼崽也一直记在心中。 “我要送给小欢子。”蛋弟弟大声说。 宝宝一愣。 他们认识的人当中没有小欢子,只有住在边城的欢哥,且欢哥比他们都大,以蛋弟弟的教养应当不会直接这么喊才是。 “哥,是他啦。”蛋弟弟扯着自己的脸颊,一边做鬼脸一边做出疯疯癫癫的样子。 “他啊。”宝宝立刻明白了。 现如今疯疯癫癫的也只有小皇子了。 “走了。”燕洵见着镜枫夜提着收拾好的木盒出来,赶忙冲着幼崽们说。 蛋弟弟赶忙一只爪子抱着木簪,一边扛着自个儿的钱袋,紧跟着幼崽们跑出去。 铺子里安静许久,店小二这才慢慢回过神来,兴冲冲的走过去跟掌柜说:“叔,他们家跟传闻中不太一样啊。不是说燕大人只疼爱自己的孩子,其他幼崽过的日子一点都不好吗?” 掌柜胡子花白,哼了声道:“你少听那些说闲话的。还有人说燕大人为了不让天下人耻笑,特地对自己的两个孩子不好,天天打骂,只对其他幼崽好,那些话你怎么不信了?” “还有这样的话?”店小二瞪大眼睛,“叔,我信。咱们村不就有这样的人家。家中大闺女是外面捡的,为了不让村里人说闲话,为了自己的面子,只对大闺女好,给大闺女吃香的喝辣的,天天有肉吃,天天有蛋吃,天天有新衣裳穿;小闺女是亲生的,便从来都不给新衣裳穿,不给肉吃,我还亲眼看到那小闺女饿的在外面啃草叶子哩。” “是老沈家?现在还那样?”掌柜多年未回老家,竟是还记得这事,“十年前我回去,老沈家就这样,我说了他几句,就算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不能把小闺女那么祸害……” “可不是那样。老沈家给大闺女招了上门女婿,小闺女不管不问的,如今小闺女要出来做工,老沈家死活不同意,天天要死要活的……”店小二叹气道,“叔啊,你说燕大人怎么就没有为了自己的面子只对别的幼崽好,对自己亲生的幼崽不好呢?” “老沈家都有病。”掌柜慢悠悠地说完,却没再说燕洵。 已经跑到外面挺远的小幼崽们都不约而同的竖起耳朵,把这些话听得一清二楚。 长毛幼崽挺起胸膛,仰着笑脸钻进马车,冲着燕洵笑了下,他很喜欢很喜欢店小二说的‘家’那个字。 蛋弟弟扛着钱袋跳上马车,把自己买的木簪仔仔细细的放好,“阿爹,这天底下真的有那么傻的爹娘吗?” “怎么了?”燕洵自然是听不到店小二和掌柜说的话。 镜枫夜抬头看了眼蛋弟弟没说话。 蛋弟弟便巴拉巴拉把店小二和掌柜说的话说了一遍,又抱着小胳膊很不高兴的说:“阿爹,你说真的会有那样的爹娘吗?我听那个店小二说,那对爹娘想让亲生的小闺女给大闺女做工,一文钱都不给,还说要一辈子对大闺女好。大闺女不会缝衣裳,不会烧饭,嫁的汉子还是中山狼,只知道吃喝玩乐,就这样那对爹娘为了不让人说他们对大闺女不好,还要伺候大闺女和女婿哩。店小二说小闺女似乎是疯了,村里也没人敢管……” 幼崽们陆陆续续地上了马车,排排坐。 那些话他们也都听到了,此时都是默默地看着蛋弟弟。 虽然小幼崽们没有改口喊燕洵爹,但大家一直这般相处,便像是一家人那般。有许多时候,小幼崽们自己也会想,他们是不是占用大人的功夫太多了? 明明宝宝才是大人亲生的幼崽,却聚少离多,有时候还比不上他们这些幼崽们相处的日子久。 他们的身份终究是不一样,外人的眼光也会不一样。 第285章 “撼山,说说你的想法。”燕洵忽然道。 撼山幼崽一愣,仔细想了想自己,这才说:“大人就像我阿爹一样,教我学问,教我本事,我很知足。不过我跟其他幼崽不一样的是,我还有个亲爹。爹对我也很好,那种血脉相连的关系很奇怪,我能察觉出来其实爹每次看到我都是很高兴的,但他心中也有担忧,大约是因为我的身份吧。” 即便是跟亲爹亲近,撼山幼崽也还是觉得待在燕洵这边更让他放松。 “梅西。”燕洵又问。 梅西一直安静地坐在旁边,他平日里很少跟燕洵说话,不过经常带着蛋弟弟去海边喂嗜血鱼妖,倒是跟蛋弟弟很亲近。 曾经梅西是大妖,如今只是幼崽而已。 他想了一会儿说:“大人身边很暖,就算什么都不做,只要待在大人身边就能感觉自己心里暖暖的。” 他曾经羡慕过燕洵身边的幼崽们,如今自己也待在燕洵身边那么久,感触颇深。 “我的能力总是不知不觉增长,以前在妖国时,每次增长能力都不顺利,身上会很疼很疼。”梅西略微有些疑惑道,“可能是大人身边太舒服了吧。” “我的能力也有增长。”蛇身幼崽甩了甩尾巴尖说,“不知不觉得增长,不知道是为什么。不过大人是天底下最最最好的人,没人能比得上哩。不管外面的人说什么,我都不会相信他们说的任何话,因为大人对我好不好,只有我自己知道啊。” 早在很久很久以前,蛇身幼崽其实就已经想明白一件事。 他的模样异于常人,没有手脚,只有长长的一条,哪怕是脸蛋跟其他幼崽差不多,但他终究是太异于常人。 当初所有见过他的人都惊惧不已,甚至是有的道兵还会下意识想对他动手,而他来到大秦所见到的人都跟自己不一样,他是最特殊的那一个。蛇身幼崽甚至想过,自己可能是最丑陋的那一个,他可能是不能在大秦活下去的。 只有那时候忽然昏过去,再睁开眼的燕洵对他露出笑脸。 蛇身幼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张笑脸,那是他发现自己那充满厌恶、恐惧、丑陋、扭曲的世界崩塌的开始,是他发现自己的世界开始遍布鲜花的开始。 那是注定一辈子的转折,值得他为此付出所有,所以无论面对任何事,蛇身幼崽都从来不会后退。 “我要成长为大人说的故事里的烛龙,铺天盖地,正眼白日、闭眼黑夜,我要成为这片天,为大人保驾护航。”蛇身幼崽甩着尾巴尖托着自己胖乎乎的腮帮子说,“这就是我最大的目标。” 只不过蛇身幼崽的能力虽然长得快,但身形……长得并不算快。 “我!”光明幼崽举起爪子说,“我觉得每天一睁开眼睛都是很满足很幸福的,那种总是不由自主高高兴兴的感觉真的很好很好哩。完全想不明白为何有的爹娘会那样对抱养的大闺女,那大闺女难道就一点都不懂事吗?” “我!”蛋弟弟赶忙站起来,跳到马车当中的小矮桌上来回踱步,“首先,这样的爹娘肯定不正常,否则的话小闺女不会疯;其次,大闺女不应该什么都不会,应该像正常人那样学会针线活,造饭、造豆腐等等。不过问题又来了,爹娘不让大闺女动手,只让小闺女缝衣裳、造饭、造豆腐,还觉得是对小闺女好,这……我觉得这样的爹娘是疯了傻了的。” “村里说闲话的人也有毛病!”蛋弟弟又说,“本来是捡来的孩子,给了她活下去的机会,这就很好了,那些说闲话的人下辈子应当都进拔舌地狱!” 说完这些,蛋弟弟的神情变得凝重起来,郑重其事道:“最后,我的建议是这种爹娘不能生养孩子,更不能抱养孩子,因为他们本身就是有精神病的。” “是的。”花树幼崽接过话茬道,“这种人家极少,一般都有病,还是治不好的那种病。小闺女一出生就注定如此,也算是害了她这一条人命。” “虽说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只是这样扭曲的人便是我查案也极少见到。”宝宝摸着下巴道,“大秦律法不管这个,以后我要找机会跟师傅说说,这样的爹娘是专门害人的,不是啥好东西,万万不能生养孩子。” 幼崽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别人家里的事儿,反而把自个儿的事给忘了。 他们有的并不是燕洵亲生,而宝宝和蛋弟弟是燕洵亲生,这是无法改变的身份问题,然而在其他事情上,燕洵从没有厚此薄彼过,哪怕是当初那么多人说闲话,燕洵也没有改变过。 马车在路边停下,镜枫夜先下了马车,燕洵扶着他下来。 后面小幼崽们呼啦啦下来,疯了似的往前跑,蛋弟弟和宝宝跟在后面捯饬着小短腿,跑起来跟飞似的。 “看来是我多想了。”燕洵叹息道,“还以为他们会跟其他人家的孩子一样,从小就要去争去抢,那样才能让自己活得更好。我很担心他们那样,也担心因为小蛋和蛋弟弟是亲生的,就觉得自己不一样……” 镜枫夜安排好马车,上前攥着燕洵的手道:“不一样。店小二说的爹娘害怕村里人说闲话,便做出那么多疯魔的事。大人不一样,大人从来不会因为别人说什么就去针对幼崽们。” 自从知道宝宝没了消息,再到找到宝宝,眼瞅着从来都活蹦乱跳的小幼崽只能躺在床上静养,燕洵原本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又硬生生瘦了回去。 衣裳下面的手腕又变得细细的,下巴没多少肉,显得又尖又刻薄,并没有那么好看。 燕洵干脆趴在镜枫夜背上,让他背着自己走,一边抹了把自己肚子上有些清晰的肋骨,叹息道:“我也只能挡在前面,替他们挡住那些洪水一样的负面东西,别的我也没有本事。” “大人是最强大的。”镜枫夜背起燕洵,慢慢往前走,“如果没有大人,幼崽们只会打的头破血流,也不可能造出战伞和小火车,更没有机会到达妖国荒山。” 当初贾沈、贾求孤、谢娇儿等人的表现,就会跟幼崽们的表现一模一样。 “就算大人能到边城,也不会有火车,就算面对妖怪攻城,幼崽们也不会齐心协力。我大概也会因此改变……”镜枫夜老实道。 “会变成什么样呢?”燕洵好奇地问。 镜枫夜想了下,说:“大概会变成店小二说的老沈家一样,因为在意别人的眼光,害怕被人说闲话,不停地对幼崽们施加压力,让他们去疯狂的明争暗抢,去讨好周围的所有人……” “快别说了,想想真恐怖。”燕洵赶忙伸手捂镜枫夜的嘴巴,“那样的日子活着又有什么意义。” 前面蛋弟弟冲进玻璃门,跑去跟蛋巨巨和蛋红红说了会儿话,见着蛋红红又有些微的退色,这回终于是没有大惊失色,而是淡定道:“蛋红红,你是不是觉得更舒坦了?” 红彤彤的蛋在小窝里滚了滚。 “那就好。当时蛋红红出生就红彤彤的,能耐又强,我们都担心你会物极必反,若是这样还会退色就还好。”蛋弟弟拿出自己买的木簪冲着蛋红红和蛋巨巨晃了晃说,“这是我买的木簪,准备送去给小皇子,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喜欢。” 蛋红红又晃了晃。 “应该会喜欢吧。”蛋弟弟说着,抱起蛋红红哒哒哒跑去外面,准备看看小皇子能不能醒来。 保育堂医馆,燕洵和幼崽们都进了屋。 自从蛋红红能够让小皇子恢复清醒后,燕洵便经常来看他。 原本胖乎乎的小孩儿如今瘦的可怕,露在衣裳外面的手腕子细细的,似乎一折就能断。 蛋弟弟抱着蛋红红跳到床上,拿着木簪眼巴巴的看着。 蛋红红靠近小皇子,蛋壳肉眼可见的颜色变深。 “醒了。”燕洵忽然道。 蛋弟弟更紧张,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小皇子的眼睛。 他太瘦了,眼睛就显得很大,眼睫毛也长长的,眼皮很薄,青色的血管清晰可见。 “情况不是很好,拖得越久他的身体越差,实在不行只能上食管。”花树幼崽道,“不吃东西身体撑不住,这么耗下去肯定不行。这回看看他能清醒多少功夫吧……” “你醒啦。”蛋弟弟瞪大眼睛,冲着小皇子挥了挥自己的小爪子。 柔软的枕头边上有个鸡蛋大小的小小的幼崽,声音轻轻的,生怕吓到他似的。小皇子微微歪头看过去,张了张嘴道:“蛋弟弟。” “是我,是我。”蛋弟弟赶忙举起手中的木簪,“你看,这是我给你买的木簪,模样可是喜欢?” 躺了那么久,他的头发早已不知道掉了多少,模样定然也不怎么好看,带那么好看的木簪会好看吗? “好看。”小皇子说。 “那等会儿我给你戴上。”蛋弟弟高高兴兴的拿着木簪跑到一边,“给你准备了很好喝的粥,快多喝点。” “燕大人。”被花树幼崽扶起来,小皇子扭头看向燕洵,问,“我还能活多久?上次醒来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下次会不会醒不过来了?我现在喝粥的力气都没有,也不知道以前是如何挣扎的。” 小皇子说着,忽然看到了站在燕洵身边的宝宝,便问:“小蛋?你是不是遇上什么事?头发有些变了。” 宝宝当初受伤,头发被斩断几缕,如今还没长出来,倒是让小皇子一眼看出来。 “我比以前通透许多。”小皇子苦笑道,“大约是跟五皇子差不多。” “他不是你五哥吗?”蛋弟弟好奇的问。 小皇子疯狂的时候,喊得明明是‘五哥’。 “不是。”小皇子斩钉截铁道。 “喝几口粥,这回醒的比上回还要久,不错不错。”燕洵上前捞起远离小皇子身边的蛋红红,笑眯眯道,“放心吧,你下回保准还能醒过来,现在虽然还没找到法子,但你肯定不会再发疯也不会就这么睡过去的。” “蛋红红。”小皇子看了眼红彤彤的蛋,喃喃道,“他是不是变了些颜色?让我醒过来是不是要用很大的能力,如果那样的话,还是别了。他还没破壳,不应该这样……” “放心,蛋红红是我的孩子,我自然知道的。”燕洵端起熬的稀烂的粥,舀了一勺递过去,“喝点粥,好好养养身体,等以后蛋红红的能力变强一些,你就能跟寻常孩子一样了。” 红彤彤的蛋在燕洵怀里滚了滚。 小皇子张开嘴,艰难的喝了口粥,转头看向蛋红红。 他心里有些不太明白,无论是疯狂的他还是如今冷静下来的他,都想立刻死去,根本不想再活着,为什么只是见过几面,甚至是他母妃家中还处处为难过的燕洵,会这样拼了命的救他。 屋里围着许多小幼崽,他们虽然脸上看上去很平静,但能轻易的看出来他们都在担心自己。 明明只是素未相识,为何他们还要如此对待自己。 “你尽管歇息,别的事都有我们呢。”蛋弟弟拍着自己的小胸脯说,“医馆里大夫很多,霍老也来帮你看过,虽然你的情况很特殊,但也不是没有法子,总要试一试才知道。别的都不用你去想,我们都会帮忙的。” “父皇和母妃……”小皇子说完,自己便轻轻笑了,“也罢,我不该问的。若是他们当真是还想着我念着我,你们肯定会对我说。如今没对我说,我倒也理解。” 他毕竟已经跟以前不一样,自然也不能像以前那样受宠了。 蛋弟弟冲着小皇子做了个鬼脸。 燕洵和幼崽们约定好,宫里的事不告诉小皇子,但是也不会说谎,只是大家都没想到他如此通透,只是几眼就能看出来宝宝遇到事,也知道了宫里的态度。 “喝粥。”燕洵又上前递勺子。 “你们为何对我那么好?”小皇子还是有些不明白,“是因为我身体里有个妖怪吗?” “当然不是。”花树幼崽认真道,“此时此刻若是床上躺着的是贩夫走卒,是乞丐,甚至是最不入流的夜香郎,我们也会同样对待。” “就是、就是。小皇子,等你大好了我带你去见大山,他以前就是夜香郎,如今虽然还是夜香郎,但在京城名气可大了。还有商场的柳哥儿,你应该知道,他是京城第一美人哩,每日里不知道多少人为了去看柳哥儿才去的商场。小尤儿以前是乞丐,可惨可惨了,现在是我的好朋友。医馆里呀,所有的人都是一样的,不会有任何区别哦。” 这些人小皇子都没听说过,也没见过。 “还有小石头,他在河这边出生,很多人都觉得他是罪民呢。其实只要是人,不触犯律法,不做坏事,都一样啊。我们虽然是妖怪幼崽,不也跟人一样么。” 小皇子的那些身份,背后的那些人,在幼崽们看来,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大家的目的仅仅只是救人而已。 “多谢。”小皇子有些哽咽了。 他就算懂得再多,曾经接触的再多,其实也还只是个孩子而已。 “想睡就睡,别硬撑着,等蛋红红退色一些我们再来。”燕洵道。 蛋红红已经跑到宝宝怀里,此时赶忙晃了晃。 “恩。”小皇子慢慢闭上眼睛,很快睡着。他似乎不用再噩梦连篇,不用再即便是睡着了也浑身难受了。 见着小皇子睡着,燕洵赶忙带着幼崽们退出房间。 “阿爹,什么时候去沈书郎家中?他这几日还是没露面,定然是做贼心虚!”蛋弟弟哒哒哒跑到燕洵脚边,一边跟着跑一边仰着脸问,“我们是不是要让绿鸟他们跟着一起,省得沈书郎家中也埋伏着高手。” 虽然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这样的杯弓蛇影之事不可取,但凡事小心些总是没错,尤其是沈书郎似乎跟沈千银有关系。 “成。”燕洵点了头。 “那我去找战兔,一起找绿鸟。”蛋弟弟赶忙道,“说起来好久没见绿鸟了。” 绿鸟就住在保育堂建设附近,不过平日里极少露面。 当初他的胳膊虽然保住了,但其实整个人都是变了的,有种随时都会变成妖怪的错觉,只不过与此同时力气也变大许多,修为也并没有落下,倒也不完全是坏事。 蛋弟弟和战兔幼崽进来的时候,绿鸟刚刚把自己的假脚拿下来,仔细地检查一遍,再仔仔细细的重新穿戴好。 “绿鸟。”蛋弟弟冲进来,风风火火道,“快收拾一下,叫上人准备去沈书郎家。” “好。”绿鸟赶忙站起来。 这回宝宝出事,绿鸟虽然几乎跑遍了大半个京城,但依旧没太帮上什么忙,他心中有些内疚,如今终于等到机会,自然不会犹豫。 “挑选几个人就好,不用去那么多。”战兔幼崽道,“都穿上战袍,拿上战伞,到时候见机行事。” “嗯嗯。”蛋弟弟站在战兔幼崽旁边,背着小手,跟着猛点头。 绿鸟心里瞬间有了几个人选,赶忙去找人。 沈书郎家中不算富裕,当初沈书郎得到燕洵赠书,去火车上做工以前,可谓是家徒四壁,不过沈书郎爱读书,学问也极好,名声是极好的,后来沈书郎得了跟在燕洵身边学做事的机会,家中便稍微变得富裕一些。 眼前就是沈书郎家的宅子,还能看出一些翻新的痕迹,屋顶的瓦片都重新换过,看上去十分气派。 绿鸟默不作声的走到墙角站着,手中的战伞已经打开,进可攻、退可守。 远处马车缓缓驶来,到宅子门口停下。 镜枫夜从马车上下来,转身去扶燕洵。 旁边宝宝和蛋弟弟自个儿跳下来,乖乖等在一边。 “好生气派。”燕洵仰头看了眼门脸道,“沈书郎也算是混出头了,再不用像以前那般……” 镜枫夜上前敲门。 气派厚实的木门咚咚作响。 过了好一会儿,门才‘吱嘎’一声打开,脸堂跟沈书郎差不多的汉子探头出来看了眼,眼睛扫过从外面看朴实无华的马车,又看了穿着也普通的燕洵,最后随意扫了眼镜枫夜,语气不善地问:“找谁?” “找沈书郎。”燕洵客气的拱手道。 “你们什么人就找我弟弟?”沈大撩起眼皮上上下下的看着燕洵,没好气道,“有拜帖吗?银子多少?我弟弟是什么人都能见的吗?莫非你是来投亲的?你这模样太过花哨好看,便是我弟弟愿意,我也是不愿意的。” 几句话噼里啪啦的说完,沈大‘砰’地一下关上门。 外面的人瞬间静了静。 蛋弟弟伸出小爪子指了指自己,不可思议道:“他好像没看到我和哥哥。” “正常,咱们个头小,一般人不会往下看的。”宝宝道,“再说了这回咱们没递拜帖,他们不认识咱们很正常。” “再敲门。”燕洵冲着镜枫夜道。 镜枫夜又上前敲门。 过了许久,门重新打开。 “蛋弟弟。”燕洵后退一步。 蛋弟弟会意,大步走上前用小脚蹬着门,大声道:“你低头看看,怎么没看到我?你便是不认识我阿爹,难道还不认识我爹吗?这满京城的,有谁跟我爹一模一样?” 镜枫夜身上的龙鳞痕迹从来都不会如何遮掩,只要看总能看到。 “你?”沈大低头,就看到一只跟刚孵化的小鸡仔差不多大小的小幼崽蹬着门,一手叉腰的看着他。他瞬间心里咯噔一下,又去仔仔细细的看镜枫夜,这才看到他身上的龙鳞痕迹。 那么燕洵自然是不必说。 “这……”沈大眼珠子乱转。 “怎么了?你心虚什么?我们不过是正常登门拜访而已,且沈书郎一直在我阿爹身边做事,熟得很,难道登门还要递拜帖吗?”蛋弟弟仰起头看了看眼前的门脸,实诚道,“你们家这门楣虽然不错,但还没到递拜帖的程度吧?” 寻常百姓家中哪里会有这样的讲究,更何况沈书郎如今还不是官身,甚至还不是秀才。 “这……旁人来家里都要递拜帖。”沈大心虚道,“你们也没有拜帖,也没提前说,就这么来了……”他自己都不知道应该是开门好,还是不开门好。 “递拜帖?”蛋弟弟赶忙问,“沈书郎知道这事儿吗?他不是念书很好吗,这样最基本的规矩难道都不知道?你也是,既然你弟弟念书好,你就应该知道你身为白身的规矩,竟然见官不跪?” 第286章 沈大拼命使劲,想把门关上。 奈何顶着门的蛋弟弟虽然个头小,但力气却很大,厚实的木门根本是纹丝不动。 “你说你怕了也不能关门啊,我阿爹今日只是私底下来,不用你跪。”蛋弟弟回头看了眼燕洵,这才又继续说,“还不开门?等着我阿爹摆出仪仗你再开门?” 蛋弟弟探头看躲在里面的沈大,见着他有些迷茫的样子便道:“你做不了主?这样,你听我的,现在开门,如果有什么事你就说你自己不能做主不就行了?” 外面的人是燕洵,这满京城的百姓可能没亲眼见过燕洵,但绝对听说过他,哪怕是三岁小孩儿也知道有个神通广大的燕大人。 沈大下意识觉得蛋弟弟说的话有道理,下意识信了蛋弟弟说的话,开了门。 “大人。”看着眼前打开的大门,蛋弟弟往里面瞥了眼,转身看向燕洵。 “走。”燕洵道。 从外面看只是一进的破旧宅子翻新后的宅子,里面却别有洞天,明显是别人家的宅子并过来,改造成了两进的宅子。 镜枫夜跟在燕洵身后,忽然小声道,“沈书郎家里还有下人。” “正常,毕竟混的好了,有钱了,总得找几个下人伺候着,享受享受。”燕洵淡定道,“还有别的人吗?” “人很多,都是不是沈家人就不知道了。”镜枫夜低声道。 “走吧。”燕洵继续往里面走。 直到快要走到正房门口的时候,里面才迎出来个老头,冲着燕洵皮笑肉不笑道:“燕大人来了。” “老伯。”燕洵冲着老头拱手,问,“沈书郎可否在家?” “不在。”老头梗着脖子道。 燕洵不说话,瞥了眼宝宝和蛋弟弟。 宝宝瞬间了然,上前一步冲着老头拱手道:“老伯,我手中有些案子跟沈书郎有些关系,要见他。如果他不在的话,那么宅子我要搜查一遍。这是大理寺发下来的文书……” 说完,宝宝从怀里掏出一张薄薄的纸。 “我虽然不是大理寺的,但今日是来帮忙的。老伯你若是担心我弄坏你家的东西,便派人跟着我就是。”蛋弟弟也上前拱手,“反正我身正不怕影子斜,老伯你家若是也清清白白,那便让我们搜一搜。” “爹。”沈大急匆匆跑过来,满脸焦急的站在沈老头身后。 沈老头脸色涨红,转身就拿笤帚,飞快地扫地,一边撵着燕洵,“你们走、走!” 镜枫夜赶忙挡在燕洵前面,伸手抓起笤帚。 “啊!”沈老头抬头刚好看到镜枫夜的眼睛,他瞳孔微微放大,大叫一声晕了过去。 “你们去吧。”燕洵冲着宝宝和蛋弟弟道,“我和镜大人就在院子里等着。”见着宝宝和蛋弟弟飞快地离开,燕洵这才上前一步蹲在沈老头前面问,“老伯,你们家这一年的日子还算不错吧?你跟沈书郎长得有些像,莫不是沈书郎的哥哥?” 沈大手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疤,身材也略微魁梧一些,是常年出苦力才有的身体。 “我……”沈大下意识哆嗦一下,点了点头。 “沈书郎一直跟着我,他念书好,做学问也好,等将来科举,考秀才是轻而易举,若是顺利的话,应该能连中举人、进士,若是他愿意我便请他见见周老、宋飞凉、曹三、贾求孤等人,沈书郎定然能进前三甲,状元、榜样、探花,随便他选。再将来入朝为官,我可能顾不上他什么,不过也会请杜玄风帮着照料照料……” 杜玄风虽然只会拍皇上马屁,但这天底下拍马屁拍得想他一样好的人还真的没有,且杜玄风还有个女儿在宫里,正是赫赫有名的娴妃娘娘,虽然没能诞下皇子,但娴妃娘娘多年荣宠不衰,可见其手段。 燕洵没说一句话,躺着的沈老头就哆嗦一下。 “如今我来见见沈书郎,他怎么躲起来了?”燕洵轻飘飘道,“老伯,既然醒了就别装了。” * 蛋弟弟和宝宝分头行动,一路飞奔。 “沈书郎!”蛋弟弟冲进拆房,从门缝钻进去,果真看到缩在稻草堆里的沈书郎。 多日未见,沈书郎仿佛变了个人似的,形容哭嚎,精神恍惚,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袄子,有些呆滞的看着闯进来的蛋弟弟。 “咋回事?”蛋弟弟又从门缝挤出去,看了看外面重新翻新的宅子,又看了眼远处多出来的名贵花草,甚至还看到外面晾晒的衣裳,看上去就值不少钱,再从门缝钻进来看看沈书郎,蛋弟弟使劲擦了擦眼睛说,“沈书郎,你咋了?你家变化这么大,你怎么反而更惨了?” 柴房门缝透进来一些光,让沈书郎终于看清楚眼前出现的这只小幼崽,真的是蛋弟弟。 他动了动身体,意识到自己身上穿着破旧袄子,且披头散发身上满是怪味,赶忙又缩了回去,小声道:“是蛋弟弟吗?” “是我。”蛋弟弟上前,仔仔细细的看着沈书郎,惊讶道,“沈书郎你这是咋了?怎么变成这样了?我是来质问你的,如今看到你变成这样,让我怎么忍心!” 小小只的幼崽单手叉腰站在前面,眼睛里充满困惑和同情,他是真的同情眼前的沈书郎。 沈书郎又缩了缩身体,“没什么。” “不可能吧?”蛋弟弟干脆拿了片干枯的叶子,自个儿盘腿坐在上面,问,“有啥事还不能跟我说的,你先跟我说说你到底咋变成这样的。我还有一肚子话憋着等着问你哩,你先说说呗……” 蛋弟弟就这么盘腿坐着,没打算走,也没有打算立刻喊宝宝来。 沈书郎低头看着蛋弟弟,有些恍惚道:“燕大人是不是也来了?” “恩。”蛋弟弟点头,“说吧,你咋变成这样的?” “蛋弟弟,我真嫉妒你。”沈书郎忽然道,“燕大人对你太好了,凭什么?他对其他小幼崽也那么好,凭什么?” “啊?”蛋弟弟满脸问号,“阿爹不管对谁都是一样的啊,对我确实很好,但是对哥哥们也很好啊。我阿爹就算看到街上的乞丐,也会对他很好的,你又不是不知道。这事儿我还听哥哥们说过,你应该知道的,大山、柳哥儿、小尤儿他们以前……” 这些事儿正巧幼崽们才说过不久,蛋弟弟便又说了一遍。 说完这些,蛋弟弟忽然瞪大眼睛,问:“你怎么这般说?不会是……” 蛋弟弟忽然想到当初的五皇子,他恨燕洵,又疯狂地嫉妒幼崽们,最后没有对燕洵下杀手,燕洵也放了他一条生路。 如今沈书郎又是这样。 沈书郎缩在干草堆里,他使劲拉扯身上的破袄子道:“蛋弟弟,如今我已是这般地步,便也不怕让你知道。我也是才知道……原来这么多年,我……” “沈书郎,你想干什么?”沈老头跌跌撞撞的闯进来,随手拿起木棍对着沈书郎劈头盖脸的就打下来。 后面燕洵晚了一步,看清楚屋里的沈书郎后忍不住皱眉道:“镜大人。” 镜枫夜赶忙上前把沈老头拽出来。 “阿爹!”蛋弟弟依旧站在屋里,“沈书郎还没说碰上什么事了,我刚刚在问他。” “沈书郎,别忘了爹娘生你养你,给你吃给你喝,把你养这么大!”沈老头疯了似的大吼,“沈书郎,你要是说了什么,我便跟你断绝父子关系。” “沈书郎,你说,我且给你做主。”燕洵平静地瞥了眼沈老头道。 蛋弟弟又缩回去,看看沈书郎再看看燕洵,小声道:“你有啥事不敢说的,现在有我阿爹做主,他说话从来都是算数的。你到底咋变成这样了啊?本来不是好好的吗?若是你请大山和铁牛帮忙,他们肯定不会坐视不管的。” 就算是因为在边城的时候沈书郎拼了命的证明燕洵是妖怪,大山和铁牛气得不行,从那以后便不再跟沈书郎说话,但若是他们知道如今沈书郎这样,肯定不会坐视不管。 至少要弄清楚事情的原委。 “大人不是是非不分的人。”蛋弟弟抱着胳膊,忍不住在沈书郎前面走来走去,“你做过的事其实大人都知道,若不是今日登门,大人都没打算跟你计较,你将来还是能入朝为官,做你自己想做的官。” 尽管蛋弟弟自己也不赞同燕洵这样,但他不会去反驳,今日来也只是想问问沈书郎为何这样做而已。 沈书郎嘴唇动了动,抬头望向站在外面的燕洵,又看了眼沈老头,身体下意识哆嗦一下,轻声道:“你们会相信我说的话吗?我做了很多事,我背叛了大人,我不是东西……” “你且说,是非自然由我们自己分辨。”蛋弟弟道,“还有我哥在呢,没有什么事是能瞒着他的。” “是啊。”沈书郎忽然松了口气。 当初他为了念书顺便赚些银钱,一直在火车上做工,经常能见到环哥儿,那时候环哥儿就是身份最尊贵的人。后来他被选中,名义上是保护燕洵,其实是跟着他学做事,也跟着见到好几位皇子,见到所有的幼崽们,甚至还经常去作坊里。 幼崽们讨论、修改机关的时候,从来都不会瞒着他,甚至是耳濡目染的,他和大山、铁牛三个人也都能偶尔帮点忙。 然而他又做了什么呢? “我背叛了大人。”沈书郎喃喃道,“我嫉妒你们……” “果然啊。”蛋弟弟还没质问呢,沈书郎就自个儿说了,他倒是没太生气,而是十分有条理的问,“那你怎么能想到去找沈千银呢?你们两家啥关系啊?” 眼瞅着沈家的变化,又想到沈千银的宅子,蛋弟弟跟着宝宝耳濡目染的,总感觉这里面的的蹊跷颇多。 “沈千银是我大哥。”沈书郎道,“他是当年我爹娘从外面捡来的孩子。” “当真?”蛋弟弟惊讶道,“沈千银如今富可敌国,他家下人住的宅子都比你们家的宅子好啊。你爹娘、你……” 蛋弟弟想不明白了。 实在是沈书郎和沈千银的差距太大太大了,且沈千银和沈书郎半点相似的地方都没有,一开始蛋弟弟和哥哥们想的是沈书郎想高攀沈千银,特地去拉关系的,完全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一层关系。 “你们不懂。”沈书郎满脸羡慕地看着蛋弟弟说,“当年我家也是富户,祖上还出过官老爷。只是后来我爹娘抱养了我大哥以后,乡邻都觉得我爹娘再有了自己的孩子肯定会对大哥不好……” 为了不让乡邻说闲话,沈老头便把家中所有的好东西都给了老大。 “我从小没穿过新衣裳,几乎吃不到肉,我爹娘动辄就骂。”沈书郎伸出手指,想要摸摸蛋弟弟,半途中又停下,颓然的收回手道,“燕大人从来没打骂过你,不管遇到什么事,燕大人都会教你解决,从来不会说一句重话。我很羡慕,真的很羡慕,若是我年纪小若是能早点遇上燕大人,我会不会也跟你们一样?” 也像幼崽们那样念书识字,安安稳稳的考小秀才,不管遇到什么事都能找到解决的法子,每个人都有一模一样的零花钱,不会因为身份不同给的多,或者完全不给。 “我从小一文钱都没有,家中所有财产都给了大哥。后来大哥成家立业,觉得我们家配不上,我爹娘便不跟大哥相认,家中的银钱、粮食全都偷偷送了去。”沈书郎叹息道,“我前年才知道大哥是抱养的,才知道我这么多年被爹娘逼着做的事都是为了大哥……” “你这个畜生!你大哥没爹没娘,那么可怜,我们对他好点怎么了?你是我亲生的孩子,我便是打死你骂死你旁人也不会说什么,你就不能理解理解爹娘吗?”沈老头怒骂,振振有词。 燕洵能听得出来,沈老头不像是庄稼汉,言辞之间颇有些文气,想必当年也是念过书的。 “我爹娘不让我念书,觉得耽搁功夫,想让我出苦力干活,赚的钱都给我大哥送去。”沈书郎痛苦道,“如今家里的宅子是我带人翻修的,原本想留个爹娘养老,我去别的地方住……” “畜生!不孝的东西!我要告你不孝!你还敢顶嘴!我打死你!”沈老头大喊。 “行了老伯,京城府尹吴大人是我好友,如今我保下沈书郎,你便是去告也没用的。”燕洵冲着屋里问,“你又为何被关起来?” 沈书郎身体抖了抖,说:“沈千银家的宅子全毁了,我爹想拿我送官……要把这个宅子卖了,给沈千银送银钱。” “畜生!”沈老头忽然老泪纵横道,“你毕竟是亲生的孩子,我对你不好别人也不会说什么,你大哥那么可怜,如今宅子都毁了,也没地方住,你不对他好也就罢了,竟然不想卖宅子……当爹娘的哪有不希望孩子不好的,你毕竟也是爹娘看着长大的,哪里会不心疼。大冷天的把你关在柴房,当爹的也心疼啊。” 沈老头跪在地上,老泪纵横。 不知道什么时候几个妇人扶着老太太也出来了,同样跪在地上哭。 燕洵没说话,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 今日他带着宝宝来找沈书郎,便是想知道他为何要恩将仇报,只是这样的真相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无论如何他也想象不出来,竟然真的会有这样的爹娘,这样的儿子。 燕洵忽然又想到幼崽们说的店小二老家的事儿,抽了抽嘴角苦笑道:“这事儿怕是就算不信也得信……” 不只是沈书郎家这样,别的人家也会这样。 “啊!啊!啊!”蛋弟弟忽然抱着脑袋大吼,冲着燕洵道,“阿爹,不行了,我要忍不住了。你让我多说几句吧。” “你说。”燕洵赶忙点头。 蛋弟弟立刻从屋里冲出来,跑到沈老头前面,伸出小爪子指着他的鼻子说,“老伯,你是不是有病?虎毒还不食子,你这样让沈书郎触犯律法,是不想让他活了吗?沈千银那是什么人?杀人不眨眼,便是我去了沈家宅子都不能全身而退,你又凭什么觉得你能帮他?” “你可知道,当初你把家中财产都给了沈千银,别人会说什么吗?” 沈老头下意识看向蛋弟弟。 “别人不会觉得你做得对,只会觉得你简直有病!”蛋弟弟大声道,“想想吧,现如今沈千银的生意越来越大,便是整个大秦也几乎没有人比得上,当初是你给了他第一笔财产,但是他又是如何对你的?在别人眼里,在我这样的外人眼里,沈千银固然该死,但是你则是罪不可恕。” “常言道,你这样的人就是最残忍的最杀人不见血最恶毒的那种人,若不是你,沈书郎又怎么会触犯律法,他念书好,学问好,迟早入朝为官,平步青云!” “阿爹。”蛋弟弟哒哒哒跑到燕洵脚边,气鼓鼓道,“我实在是憋不住了,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人。别人的眼光真的重要吗?就能让他把自己亲生的孩子杀了。” “别生气了。咱们不是说过,老伯不算是个人,他不过是别人眼光的傀儡而已。”燕洵蹲下,伸手戳了戳蛋弟弟的脸颊说,“正常人哪有不心疼自己的孩子的,反正我是肯定不会一边祸害自己的孩子一边嘴上说心疼,那样的话,演戏给谁看呢。” “那阿爹咱们怎么办啊?他好像没有触犯大秦律法。”蛋弟弟有些为难道。 “正巧梅西要去找宋飞凉练字,到时候你跟着梅西一起去,叫宋飞凉写篇文章,请天下学子辩论一下呗。”燕洵笑眯眯的出主意,“放心吧,宋飞凉肯定会站在咱们这一边的。” “那肯定!”蛋弟弟握起小拳头,又转身跑回屋里,冲着沈书郎道,“尽管如此,但你做过的事也是不能一笔勾销的。不过我还是有些疑惑,你可知道沈千银为何追问良药的秘密吗?” 沈书郎眼睛闪了闪。 良药的秘密关键在于归元绿灵芝,沈书郎比贾沈知道的更清楚,归元绿灵芝跟妖怪有关系,甚至是跟妖国有关系,只不过他对沈千银说了很多很多,却独独没有说这一点。 或许那时候他心底里便已经有了决断。 “此事我原本是不知道的,不过后来我爹喝多了,我娘让我跪在床前伺候他,正好听他说了一整晚。”沈书郎道,“我大哥……沈千银曾经取过我爹娘给挑选的媳妇……” 十里八乡有名的姐儿,模样好,人也勤快,家中兄弟几个都是勤俭持家,嫁过来的时候,带的嫁妆足足六十八抬。 姐儿嫁过来没几个月就有了身子,原本是极好的事,可惜没过两个月,沈千银喝醉了酒,对着姐儿拳打脚踢,把孩子打没了。 从那以后姐儿再没怀上过孩子。 “我爹娘不知从哪听说妖国有良药,便逼迫她自己去妖国求药。”沈书郎低声道,“我大哥……沈千银信了爹娘的话,逼着姐儿去妖国……” “那时候……”燕洵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 那时候妖国还没有战败,边城一直战火连篇,每天死的道兵都是惊人的数字。 姐儿一个弱女子,便是能自己去边城,怕是也翻不过外城墙,更别说去妖国求药,那时候外城墙以外全都是妖怪,即便是大将军去了都有可能陨落。 “后来她回来了,疯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沈书郎道。 “所以沈千银杀妻求名?”燕洵问。 沈书郎轻轻点头,不说话了。 “那么一条人命活生生没了?”燕洵又问,“沈千银杀妻求名,就没有人报官吗?” “当时知道的人只有我爹、娘,后来我问了句,我爹想杀了我。”沈书郎痛苦道,“外人以为的杀妻求名不过是沈千银和我爹娘自己说出去的罢了……” 传闻中沈千银杀妻求名,是想证明若是自己的妻子变成妖怪,就一定会杀了她。 因为都只是嘴上说说,无凭无据,甚至是没人知道真相,以至于几乎所有听到这话的人都觉得沈千银并没有下杀手。 毕竟正常人怎么能想到会有这样残忍的沈千银,会有这样扭曲的残忍的沈家呢? “既然如此,看来今日便不能善了了。”燕洵看向蛋弟弟,“去把绿鸟叫进来,顺便让他派人去衙门叫吴大人派捕快来。” “知道了。”蛋弟弟眼睛亮晶晶道。 有宝宝在,不愁查不到证据,且今日沈书郎亲口说出来此事,这就是现成的人证! 第287章 差役闯进来,分列两队,吴红松随后进门。 “吴大人。”宝宝上前拱手。 “小蛋。”吴红松也赶忙拱手。 “这边请……”宝宝引着吴红松往里面走,一边说,“已经找到一些证据,当年惨死的姐儿最初被埋在乱葬岗,后来被人偷走,挪到京城一座宅子院里,如今我刚请哥哥们挖开。因为此事可能跟妖国有关系,小花要去确认一下对人体有没有危险,故而现在捕快还不能去。” 吴红松点头,“这案子会交入大理寺吧?” “还说不准,暂且请吴大人帮忙。”宝宝道,“我师傅还在养伤,大理寺其他捕快官职不够,此事还得缓缓。” “成。”吴红松赶忙答应着。 如今他既然来了,就自然不会拒绝宝宝,且此事事关重大,怕是除了他让被人来的话,他也不能放心。 院里站着几个穿着战袍,拿着战伞的汉子,押着沈书郎等人。 “吴大人。”绿鸟冲着吴红松拱手,对身后的汉子挥了挥手道,“我们撤,这里都交给吴大人。” 几个汉子立刻悄无声息的后退,吴红松下意识看过去,就觉得自个儿只是眨眨眼的功夫,那些人竟然就都不见了。 “这里是物证,他们都是人证,请务必保证人证的安全。”宝宝郑重其事道,“此事事关重大。” “老夫知晓。”吴红松赶忙道。 沈千银的宅子出了那么大的事,便是外人也都知道,而吴红松更是知道蛋弟弟和宝宝都受过重伤,且北齐如今依旧在养伤,更是知道幼崽们一直都没找到证据。 如今终于有了证据,幼崽们上心,吴红松自然也不敢马虎。 “宅子封存,所有人都押回去,物证老夫亲自带回去。”吴红松道,“所有人都打起精神!” 几个捕快赶忙抬头挺胸,更加用心的忙活。 * 花树幼崽一得到消息便叫上其他小幼崽一起,急匆匆来到这个没住人的宅子里。 院里空荡荡,除了宝宝跑来画的一个圈,别的什么都没有。 “开挖!”花树幼崽道。 利爪幼崽赶忙扛着铁锨跑过来,吭哧、吭哧的挖,一边说:“你们说沈书郎说的话都是真的吗?天底下真的会有那样的爹娘吗?沈书郎家里又不是没有银钱,是小富之家啊。” “天底下人多了去了,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神经病的。” “要是说家中实在是穷的厉害,没有银钱,为了不让别人说闲话,为了自己的面子,给抱养的孩子吃的好一点还好,我也能理解。” “但是明明家中颇有银钱,却为了自己的面子,害怕别人说闲话,不给亲生的孩子吃肉,不给穿新衣裳,只对抱养的孩子好,我觉得别人不但要说闲话,还要笑话这样的爹娘。” 梅西把挖出来的土运到旁边,擦了把脸上的汗说:“实在是理解不了他们。” “还好大人不是那样的人。”长毛幼崽小声说,“我觉得大人是天底下最最最好的人了,我希望大人能长命百岁!不,一百岁怎么够,应该永远活着才对。” “咱们都很幸运哩,大人从来都不会因为别人说什么就对咱们不好。说起来咱们虽然不是大人亲生的,其实跟小蛋、蛋弟弟都一样的。” “还有蛋红红。” “是哩。” 幼崽们不会对沈书郎感同身受,甚至有些理解不了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爹娘,他们或许也永远都不会理解沈书郎的遭遇和想法,因为他们很幸运的被燕洵把那些阴冷、灰暗的存在隔绝在了外面。 幼崽们过得日子里,永远都不会有那样的存在。 他们无比幸运,又无比感恩。 “等一下,好像挖到了。”花树幼崽忽然道,“大家都不要喘息,我来看看这到底是不是……” 薄薄的土层下面露出些许破碎的草席。 其他小幼崽赶忙后退,花树幼崽戴上口罩,爪子上戴着弹弹幼崽给的薄薄的坚韧无比的手套,上前轻轻拨开土层,把破碎的草席拿开,露出下面的森然灰骨。 “果真。”花树幼崽松了口气道,“找到了。” “都取出来看看。”利爪幼崽赶忙上前帮忙。 一块块灰色的骨头取出来,再慢慢拼接成形状,幼崽们又对着骨架画图。 “年纪约莫是十九或者二十,骨头发灰,不像是中毒症状,看来应当是跟妖国有关系。” “模样复原,确实是个美人儿,丹凤眼,柳黛眉,个子高挑,骨骼匀称,是难得一见的美人骨。” “当年见过她的人都只是见了面,没跟她说过话,听沈家人说,她性格极差,且喜欢骂人等等。不过这些已经证明都是沈家人自己捏造,具体沈书郎能够证明。” “当年流产的孩子已经找不到证据。” “姐儿家人对此一无所知,且跟沈千银也没有任何联系。这倒也正常,毕竟他们还是觉得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平白无故的话是不能回娘家的。” “头骨有细微伤痕,应当是沈千银打的。” “沈家人把她埋入乱葬岗,后来偷尸的人正是沈千银,人证、物证都有。” “如今人证物证确凿,可以抓沈千银了吗?”最后,战兔幼崽问。 幼崽们一阵沉默,就算此时此刻宝宝在,那么他也依旧不能做主。 沈千银太特殊,且在皇上那里有了名,便不是随便能抓的了。 “回去问问大人。”花树幼崽道。 其他小幼崽都齐齐点头。 回到保育堂建设水泥楼,燕洵正和蛋弟弟一起给蛋巨巨喷洒水雾。因为蛋巨巨一直没有破壳,燕洵一直放在心上,每日里至少要看上三五次蛋巨巨才好,生怕他出事。 蛋巨巨旁边放着一个巴掌大的小窝,蛋红红躺在里面,时不时的晃来晃去。 有水雾飘过来,蛋红红立刻滚来滚去的躲避。 “好了。”蛋弟弟收起喷雾器,顺着梯子哒哒哒跑下来,“阿爹,蛋红红……” “我来。”燕洵拿了干净的刚刚晒过,甚至还热乎乎的帕子,又拿起蛋红红,把他整颗蛋都擦的干干净净,再给蛋红红换一个小窝,“知道你不喜欢水雾,会给你换小窝的。” 蛋红红在小窝里晃了晃,虽然他不喜欢水雾,但是他一定要跟蛋巨巨躺在一起的。 外面镜枫夜拿着砍刀,把新鲜的鸡肉砍成一块一块的,又放了个蛋清,调料粉等等搅拌,旁边炭炉上烧着一锅油,里面放着一个铁网造的长盒。 腌制好的鸡肉块滚一层蛋液,再滚一层细细碎碎的面糠,再滚一层蛋液,再滚一层面糠,如此几次,鸡肉块才放入油锅。 香味瞬间爆开。 蛋弟弟哒哒哒跑出来,顺着镜枫夜的腿往上爬,挂在镜枫夜衣服上看锅里,“爹,那个蛋黄给我炸炸吃呗。” “好。”镜枫夜把蛋黄也放入油锅。 “哇,炸鸡好香,今儿个咱们怎么会有鸡肉,是不是作坊那边杀了一批鸡?”蛋弟弟问。 “恩,杀了一批鸡做红烧鸡肉罐头。”镜枫夜道,“我正好过去就拿了几块鸡肉。你阿爹昨日不还说想吃炸鸡,又不想吃商场里卖的,说拿回来便不够酥脆……” “嗯嗯。”蛋弟弟赶忙点头。 蛋黄炸熟,放到单独的小盘子里。 蛋弟弟赶忙跳过去,抱起小盘子进屋,跑到燕洵身边做好,一起陪着蛋巨巨和蛋红红,“阿爹,你吃蛋黄吗?” “你自己吃吧。”燕洵笑着摇头。 “那我吃一半,剩下的一半给哥哥留着吧。”蛋弟弟想了想说,“哥哥查案还没回来,我却在这里吃蛋黄,总要给哥哥留着。对了,哥哥们今日能回来吃炸鸡吧?要是不能我给他们送点去。” “能回来。炸鸡就是要趁热吃才好,凉了就不好吃了。”燕洵伸手擦掉蛋弟弟脸上的蛋黄,问,“你咋给哥哥们送?” “哥哥的狼犬这几日给我骑的。”蛋弟弟赶忙说。 当初宝宝只身一人潜入沈家宅子,并没有带狼犬,如今宝宝平安回来,北齐却依旧在保育堂医馆养伤,宝宝不太放心,便把狼犬留了下来,若是有什么事自己也好立刻知道。 “原来如此。”燕洵了然。 “本来哥哥说等大理寺的母狼犬生了,要给我挑一只崽子养的。”蛋弟弟扁着嘴道,“不过我觉得狼犬毕竟要帮着查案,不能因为我浪费一只狼犬,就没有要。平时的话,我骑迷你小铁驴就好了。” 蛋弟弟的迷你又迷你的小铁驴虽然小,但跑起来也还是很快的。 “不急,等咱们研究出不用铁轨的车,到时候先给你造一辆。”燕洵赶忙道,“还记得矿磁叶草果和渐蓄美人蜥吗?这两种加起来,便能让渐蓄美人蜥尸体蓄电,这样的话,只要找到稳定电的法子,那么就能用蓄起来的电了。” “我懂!”蛋弟弟赶忙道,“通电的线圈会切割磁场,也就是矿磁叶草果组成的磁场,如果我们能利用电,而轮子跟线圈组成机关的话,那么只要通电,轮子就会转动!不需要蒸汽机,不需要脚蹬,不需要别的,只需要电!” “对!”燕洵赞同道,“道理就是这样的。” 金黄金黄的炸鸡从翻滚的油中捞出,镜枫夜拿了个竹筒轻轻碰了碰,里面的粉末便均匀的洒出来,炸鸡翻滚,均匀的沾上调味料。 那种油炸的特有的金黄香味跟蒸煮的饭菜香味完全不同,很特别的会让人忍不住流口水的香味。 蛋弟弟哒哒哒跑过来,顺着镜枫夜的衣裳往上爬,一只爪子抓着镜枫夜的衣裳,一边扭头看向炸鸡,“好香。哥哥们怎么还不回来,我要出去看看。” 说着,蛋弟弟直接跳下来往外面跑。 跑到外面,蛋弟弟骑上自个儿的迷你小铁驴,一路跑到远处的水泥路边上,蹲在路边等。 只外面忙完的幼崽们一起坐上马车,轻快地穿过丹心桥,到了水泥路上。 蛇身幼崽用尾巴尖掀开帘子往外面看,一眼看到蹲在路边的蛋弟弟,赶忙道:“弟弟出来迎我们哩,马车到路边停下就好,我们跟弟弟一起回去。” “恩。”幼崽们齐齐点头。 马车缓缓停下,蛇身幼崽率先跳下来,游向蛋弟弟,“你咋出来了?” “哥!”蛋弟弟赶忙跳起来,跑去推迷你小铁驴,一边大声说,“今儿个有炸鸡吃,已经炸好了,就等着你们回来啦。” “炸鸡!”蛇身幼崽赶忙道,“咱们快点,你们也都快一点啊。” “来了、来了。” 幼崽们赶忙下了马车,一起往保育堂建设水泥楼走。 等幼崽们换上干净的衣裳,洗干净爪子进屋的时候,炕上已经摆满一盘盘的金黄的炸鸡,还有熬的软糯可口的粥。 “快来。”蛋弟弟顺着垂下来的梯子爬到炕上,到自己的位置上坐好,冲着其他幼崽招手。 宝宝紧随其后,坐在蛋弟弟旁边。 这两只最小的幼崽眼前的盘子里不是整块的炸鸡,否则以他们的本事怕是吃外面的酥脆皮都要吃半天,所以燕洵帮着把一整块的炸鸡切成两半,一半给宝宝,一半给蛋弟弟。 “这里面的肉很嫩。”蛋弟弟伸爪子拽了条肉丝放到嘴里,一边嚼一边冲着宝宝说,“哥,你尝尝。” “外面很酥脆很香。”宝宝先是啃了口外面的脆皮,才又吃里面嫩嫩的肉。 “脆皮很香。”蛋弟弟也跟着啃外面的脆皮,一边说,“炸鸡还是热的,这样吃刚刚好。” 燕洵用两个手指捏着小小的碗送到宝宝和蛋弟弟旁边,瞧着蛋弟弟吃的满嘴流油赶忙道:“用筷子或者刀叉,不要用爪子。” “嗯嗯。”蛋弟弟赶忙答应着,跑到一边把手擦的干干净净,又跑回来拿起筷子夹着吃。 坐在不远处的撼山幼崽赶忙悄悄擦干净自己的手,也拿起筷子。 吃完饭,饭桌摆上面果子和开春好不容易长出来的些许果子,镜枫夜又端来茶水摆上。燕洵盯着蛋弟弟和撼山幼崽去洗干净爪子,这才回来问幼崽们,“案子查的如何了?” 宝宝抱着自个儿专用的小小的茶杯抿了口茶,淡定道:“很顺利。死去的姐儿正是沈千银的第一任妻子,且是他亲手所杀。人证物证俱全,只等着抓沈千银。” “沈千银如今腰缠万贯,又捐了许多钱,便是皇上知道沈家宅子藏了那么多人,还有许多暗室密道,也还是亲自开口让我放过他。”燕洵沉吟片刻道,“只能从这个案子下手……” 若不是有这个案子,沈千银有大妖插手,幼崽们根本找不到证据。 只是即便是有这个案子,也还是有皇帝拦在前面。 “阿爹,皇上为何如此纵容沈千银?难道就不怕沈千银造反吗?”蛋弟弟不客气道,“这根本不合常理。” “弟弟,你想的太简单了。”宝宝语重心长道,“皇上之所以纵容沈千银,一是因为他捐了钱,且手中还有巨富;二是因为沈千银针对的不是皇家,甚至不是朝中重臣,而是我们保育堂。” “原来如此。”蛋弟弟恍然大悟。 他们这些保育堂的幼崽从来没做过坏事,甚至现在还在想办法救小皇子,但在皇帝眼里,不管他们做什么,终究还是名气越来越大,作坊越来越多,赚到的银钱更是滚雪球一样的大。 幼崽们又不肯分开,几乎是一个整体,旁人根本加不进来。 他们所代表的不但是大秦如今最厉害的技术,更是依旧在不断增长的财富,甚至还掌握了平平安安去妖国的良药!他们的本事,前无古人,已经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皇帝需要人去平衡他们,否则幼崽们便是功高震主。 “想想数百年前皇室更迭,原本跟着当初的先皇一路立下汗马功劳的功臣到最后活了几个?”蛋弟弟伸出爪子数了数,“一个因为殿前放屁被五马分尸;一个经天纬地的大将军被莫须有的罪名砍头;一个自愿守皇陵,活了三年还是被活埋;一个家中子嗣全部被毒杀,最后自杀;一个专心做生意,赔的倾家荡产,被假冒的贼寇乱刀砍死……” “一个善终都没有。”蛋弟弟惊讶道,“哥哥们,我看的史书是真的吗?史官敢这么写吗?” “后一任皇帝虽然也姓秦,但是跟当初的先皇不是一家,自然敢让史官这么写。”梅西道,“我这些日子□□到这里……” 蛋弟弟好奇了,赶忙问梅西,“那就没有得到善终的功臣吗?” “没有。”梅西道,“只有一位大字不识一个,样貌更是丑陋无比,别的什么都不会就会拍马屁的马匹宰相寿终正寝,活到一百零八岁,且陵墓就在先皇陵墓旁边,更是一生享尽荣宠。” “那我们……”蛋弟弟想了想,说,“还好我们都是妖怪幼崽,跟他们毕竟是不一样的。” 他们终究都是妖怪,若是大秦容不下他们,大不了就去妖国。 燕洵也说:“是啊,还好我们都是不一样的。不过沈千银的案子必须得贯彻到底……” 否则再这样下去,说不定哪天幼崽们落单的时候就又会遇上危险。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有什么法子?”蛋弟弟自个儿说着,背着手在炕上走来走去,一边自言自语道,“沈千银当真是可恶,他媳妇是他自己杀的,还要怨恨别人。我就觉得他不正常,肯定有精神病。就说沈书郎爹娘那样的,迫害自己的亲生孩子,拼命的捧着抱养的孩子,养出来的肯定是神经病。” “只是有皇上说的话,就算判定沈千银有精神病,那样的话就更不能给他定罪。” 蛋弟弟满脸为难,左思右想,就是想不出法子。 “我倒是有个法子。”燕洵道,“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想让皇帝改口并不那么容易,尤其是燕洵如今早已今非昔比,他早已不再是只需要让杜玄风帮忙说几句好话就能进鸿胪寺的那个默默无闻的燕洵了,而是跺一跺脚,整个大秦都要颤三颤的燕洵。 如今幼崽们的名气愈发的大,过年时妖灯在京城问世,更是让许多人都动了心思,对幼崽们的看法再一次改变。 归元绿灵芝的存在更是让许多人家根本不敢与燕洵为敌,甚至还要挖空心思的讨好他,至少明面上没人敢说燕洵的一句不是。 “我们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燕洵道。 “这样会破坏我们的根基,如今我们还能在大秦安安稳稳的,靠的就是如今的根基。”镜枫夜瞬间明白燕洵的意思,只不过他想的更多的还是担忧,“那样的话……大人会有危险。” “只能这样,没有别的法子。”燕洵道,“我自然知道咱们走到现在不容易,只是……幼崽们无意中翻滚了一个巨大的银钱构筑的球,如今球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已经到了会给我们带来危险的程度。” 但是燕洵和幼崽们的根基就在这个球上。 无论是最初的豆腐作坊、豆干作坊,还是烧水泥的作坊,再到现在海边连片的作坊,炼钢炉,车床,造火车、造铁炉子、造玻璃,晒盐,甚至是如今已经有了制衣作坊,更是有专门养猪、养鸡的作坊。 当初燕洵为了得到皇帝信任,把豆干作坊的产出送入皇帝私库,而如今跟其他作坊比起来,区区一个豆干作坊显然算不上什么。 更别说还有造槍、造炮的作坊。 如今燕洵身边的幼崽们,早已在不知不觉中编织出一个庞然大物,是大妖更恐怖的存在。 “那都是哥哥们堂堂正正研究出来的!”蛋弟弟不高兴道,“哥哥们说过,嗜血鱼妖的牙齿那么危险,实验的时候总是会爆炸,伤了不知道多少人。” “作坊里的机器都是我们赚的钱一点一点攒出来的,造出来的东西还不是很便宜的卖给了百姓?这是真正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我们又做错了什么?” 其他小幼崽们都没说话,燕洵也没再说话。 蛋弟弟耷拉下脑袋,小声道:“其实我明白的,自由是在一定的规则里面才有的,如今我们已经超出那些人定的规则,所以不能再享受自由。有些事没有对错,也不会有对错。” “别难过。”燕洵摸了摸蛋弟弟的小脑袋道,“你们都想想,就算是没有这些作坊,那么技术手段是不是依旧掌握在我们手里?是不是造火车已经没多少难度,我们要造的是更复杂的存在?现在又有谁能比得上我们呢?” 第288章 燕洵和小幼崽们再次来看小皇子。 蛋红红在小皇子身边滚来滚去,整颗蛋重新变得红彤彤的。 “小皇子。”蛋弟弟跳到床上,跑到小皇子眼前仰着脸看着他,问,“我阿爹打算进宫,自损八百伤敌一千,你觉得合适吗?” “只是暂时的。”燕洵赶忙道。 如今小皇子能够清醒的时辰越来越久,幼崽们跟他说的话也越来越多,也跟小皇子越来越熟悉,早已不知不觉得把他接纳为自己人。所以燕洵做出来的这个重大决定,大家都不打算瞒着小皇子。 “是为了沈千银?”小皇子已经听幼崽们说过沈千银,此时蛋弟弟刚提出来,他就想到了。 燕洵轻轻点头。 “这样啊。”小皇子神情有些黯然,他知道沈千银做了什么,若是按照大秦律法来,又哪里需要这么麻烦,只要人证物证俱全就可以直接抓人了。 只是阻止这件事的恰恰是他的父皇。 若是让沈千银继续逍遥法外,那么谁也不能保证幼崽们不会再遇到危险,小皇子甚至能想象到,或许在他的父皇心目中,巴不得沈千银再能耐些,能够削弱幼崽们的实力,甚至是能制衡幼崽们。 然而幼崽们一路走来,又犯了什么错呢?凭什么他们就要被削弱、制衡。 “燕大人去吧。”小皇子低声道,又犹豫了一下,没说话。 “你是不是还想知道贾妃咋样了?”蛋弟弟站在旁边察言观色的问,“你想知道的话,尽管问,我也可以帮你去看看。” “多谢。”小皇子低声道。 蛋弟弟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放心吧,包在我身上。” “你们真好。”小皇子忽然道,“我有些明白了。以前我羡慕你们,觉得你们这些小幼崽跟着燕大人,过得是天底下最轻松的日子。如今……似乎我也过上了这种日子。真的不敢置信,我总觉得自己在做梦,也不敢去相信。不过这好像就是事实,我……不但被你们接受,还成了……自己人。” 明白这一点的时候,他忽然控制不住的泪流满面。 如今还是面对燕大人,他也终于像小幼崽们似的,不用再一板一眼的遵守规矩,也不用再战战兢兢的害怕自己那句话说的不对,得罪人,不再受宠。 他可以像小幼崽们似的,想说什么说什么,想做什么做什么。 他能看得出来,燕洵和小幼崽们都是真心的,并不是那种虚伪的一眼就能看出来的演戏。 “你才知道呀。”蛋弟弟大咧咧道,“我们早就把你当做自己人啦。” “多谢。”小皇子低头擦眼泪。 “喝点粥,等下回蛋红红再来的时候,说不定你就能出去走走了。如今外面刚开春,万物复苏,路边的树都在抽纸发芽,很好看。”燕洵温和道,“你在这里也别多想,有事就让大夫去叫幼崽们或者叫我。” 蛋红红咕噜噜滚到燕洵手边蹭了蹭,不动了。 燕洵捞起蛋红红,对小皇子道:“安心养病,明日我再来。” 幼崽们都跟着燕洵出去,只留下花树幼崽看着他喝粥。 熬的稀烂的粥味道很特别,能看出来有好几种粮食,且每次喝粥口味都不一样,有的微甜,有的微咸,还有的味道古古怪怪的,但是一点都不难喝。 “小花,我母妃是不是……”小皇子犹豫一下问,“是不是有了身子?如果不是那样的话,母妃肯定会想办法联系我的。我了解母妃,她没有那么聪慧……若是……” 病了一场,也疯了一场,小皇子发现许多事他都能清清楚楚的想明白,有时候他自己都会吓一跳。 而越是聪慧,越是通透,越是料事如神,小皇子就越是敬佩燕洵,因为燕洵没有病过,没有疯过,而他依旧有那么大的本事。 也是如今他变得聪慧许多,这才能明白当初燕洵进鸿胪寺,只是小小的鸿胪寺丞,带着幼崽们一步一步走出来究竟是多么艰难,哪怕是换成如今的他,怕是也没有法子。 眼前的花树幼崽学会的一身医术,除了霍老教的,就是燕洵教的。 每次看到花树幼崽拿出这么多古古怪怪的器械,小皇子都会觉得好奇,他实在是想不通,燕洵究竟有什么样的能耐才能想出这么些古怪的主意。 “这几日恢复的都很不错,等明日看看我带些好克化的别的吃食,天天喝粥也喝腻了。”花树幼崽说完,见着小皇子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叹了口气道,“就知道瞒不过你,既然你问起来,我便跟你说了吧。娘娘确实又有了身子,且身体不是很好,这些日子我师傅进宫好几趟,娘娘也有问起你的……” “她不会问我的。”小皇子了然道,“这样就好,我对那边也没什么牵挂了。” “也好。”花树幼崽点头,“睡吧,等睡醒一觉又是更好的开始。” * 燕洵再次进宫,皇上的脸色不太好看。 贾妃虽然怀了身子,是极好的事,只是她依旧病着,看了多少大夫都是反反复复的不好,还是霍老来了几趟,又是扎针又是各种名贵药材点了许多熬成补药,这才有些许作用。 “燕爱卿有何事?”皇帝很平淡的问。 “皇上,微臣有本奏。”燕洵拿出一个折子递上去。 张瑞赶忙小跑着上前,双手接过奏本,又小跑着回去。 皇帝随意打开奏折,刚刚看到开头的时候便迅速直起身体,拿起放在锦盒中幼崽们送的老花镜戴上,仔仔细细的看。 折子里写得字不多,皇帝却仔仔细细的,反反复复的看。 豆腐作坊、玻璃作坊,养鸡、养猪的作坊,甚至是燕洵愿意派出技术工匠,帮皇帝建一个槍支弹药作坊。 “燕爱卿这是当真?”皇帝仔仔细细的看着最后几行字,虽然槍支弹药作坊造的是最基本的,如今道兵使用的槍和弹壳,最根本的火药还是不能造,要燕洵提供,但这已经很好了。 且火药里面秘密太多,也太危险,皇帝想把作坊建在宫里,自然是能不接触这个就不接触这个的好。 “皇上,微臣想要状告沈千银。”燕洵沉声道。 皇帝身体一顿,刚要开口拒绝,忽然又看到了手中的折子。 今日燕洵显然是有备而来,虽然他写了折子要把这些作坊献出来,且没有经过内阁,那么皇帝就可以挑选其中的作坊归入私库,不用经过朝廷,这可是惊人的财富。 但显然燕洵对沈千银势在必得,且若是他不愿意,即便是皇帝拿过作坊,也别想赚钱。 养鸡的作坊若是弄不好,一死就死一片,养猪的作坊同样如此,不但可能会死一片,甚至可能养的猪怎么样都不会长大也不会长胖,这样的话根本不能赚钱。 燕洵想给,自然能给赚钱的作坊,若是他不想,作坊便是给了,也不赚钱。 这是摆在明面上的阳谋。 沈千银固然家中巨富,且捐了不少银子,甚至有本事伤到幼崽,但比起燕洵手底下的作坊,明显就不够看了。 “养猪、养鸡的作坊,养出来的鸡和猪可以卖给罐头作坊。”燕洵道。 这样一来,养猪、养鸡就根本不愁卖不出去。 且大秦肉价向来跟百姓的生活息息相关,若是皇帝能把肉价降下去,那就是不世之功! 皇帝呼吸急促,想要养猪、养鸡的作坊,但是豆腐作坊也很不错,即便是如今大秦百姓家家户户都会做豆腐了,但专门做豆腐赚钱的还是有不少,且燕洵的豆腐作坊用的方子不一样,更是跟豆干作坊相关联。 私库得了豆干作坊的收入,如今宫里新建的宫殿就是皇帝自己出的银钱。 还有槍支弹药作坊,皇帝更想要。 左看右看,哪个都想据为己有,不想经过朝廷。 “罢了,沈千银固然忠心,做错了事却也应该得到律法的惩罚。”皇帝随口道。 “谢皇上。”燕洵赶忙道。 从御书房出来,燕洵在外面等了回来,果然等到张瑞。 “张公公。”燕洵赶忙冲着张公公拱手,又问,“贾妃这些日子如何了?” “有霍老在,孩子是保住了。”张瑞低声道,“就是气色还是不行。皇上让奴婢来问问燕大人,那归元绿灵芝……” 燕洵敬献过不止一枚归元绿灵芝,即便是皇帝自己吃过一枚,手中也肯定还有剩下的,如今还让张瑞来问,倒也有些意思。 “有,但归元绿灵芝只能恢复元气,不能治病。”燕洵道,“若是归元绿灵芝有用,霍老自然会回保育堂医馆拿,不用过问我。归元绿灵芝虽然被许多人称之为神药,但其实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作用很有限。” 不过是寻常人年纪大了,总会损失许多元气,归元绿灵芝恰巧能够长久的弥补元气,是人返老还童罢了。 归元绿灵芝从来都不是神药,燕洵也没有把这个当做神药用。 从宫里出来,燕洵一眼看到等在那里的镜枫夜,赶忙快步走过去。 “成了。”燕洵高兴道,“这回保准让沈千银插翅难逃!” “恩。”镜枫夜扶着燕洵上马车,小声道,“幼崽们让我问问大人,贾妃的情况如何了。” “病情稳住,孩子也保住了,至于别的只能听天由命。”燕洵叹了口气道,“原本若不是宫里那么多太医给贾妃吃了太多保胎药,孩子是保不住的,说不定现在贾妃病早好了。等贾妃生产,让贾求孤进宫送一枚归元绿灵芝吧……” 若是让贾不甄那一支的人进宫,无论是贾老夫人还是阮氏,怕是归元绿灵芝都不能完璧归赵。 “要不让贾求孤去看看小皇子?”镜枫夜想了想道,“贾求孤终究是小皇子姻亲。” “成。”燕洵想了想同意了。 如今贾不甄这边完全不知道小皇子的消息,不过伤心也就是几天功夫,知道贾妃又怀上身子以后,如今已是整个贾府的敲锣打鼓,高兴的恨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了。 * 另外一辆从保育堂建设水泥楼出发的马车进了京城,到宋府大门口停下。 门房早早守着两个小厮,都是伸长了脖子眼巴巴的看着。 见着马车来,其中一个小厮赶忙嘟哝道:“看着及不起眼没有家徽的马车,拉扯的高头大马极有灵性,甚至不需要怎么撵,这应当就是了吧。” “废话,肯定是!你进去告知老爷,我来迎接他们。” “成。”小厮答应着,一溜烟跑了。 当初梅西和小幼崽们一起练毛笔字,如今其他幼崽的毛笔字都已经有些许风骨,甚至就连宝宝也写得一手不错的毛笔字,只有梅西学问虽然学的很好,但就是毛笔字怎么也练不好。 梅西总觉得毛笔软踏踏的,怎么也掌握不好。 还是燕洵领着梅西找了保育堂第一学堂、第二学堂的教书先生们,又找了周光周老,最后才选了大家给出的主意,让梅西去找宋飞凉练字。 宋飞凉不但学问好,更是会好几种字体,且有一种是自创的,实在是大才,定然能交好梅西。 而今日便是约好的日子,提前几日宋府上下就把宅子打扫的干干净净,天刚亮就有两个小厮跑到大门口专门等马车来,宅子里里面更是热热闹闹,许多下人都忙得几乎跑起来。 一个小厮跑回去报信,另外一个则是上前一步,翘首以盼的看着马车。 车帘掀开,出来的却不是梅西,而是一只小小的比鸡蛋大不了多少的小幼崽。 “嘿嘿。”蛋弟弟冲着小厮笑,“吓了一跳吧?我哥当然也来了,我是跟着来凑热闹的,顺便找你们家老爷有点事。” 后面梅西跟着出来,小厮这才松了口气,赶忙引着两只小幼崽往里面走。 从最开始,宋飞凉就跟燕洵的关系极好极好,且燕洵手中有什么好东西也会最先送来宋府,肥皂、豆腐,甚至是玻璃、水泥,到如今千金难求的桂花糕,宋府都是及早及早就得到了,故而不但宋飞凉跟燕洵关系好,宋府上下所有人也都对燕洵和幼崽们印象极好。 如今梅西要来跟着宋飞凉练字,宋府上下几乎是自发的热热闹闹的准备。 蛋弟弟跟着梅西一路往里面去,刚进了一个拱门,前面就迎上来一群女眷。 “这是蛋弟弟?”一个保养得体,打扮优雅的妇人捂着嘴,小心翼翼的蹲下来。 “是我。”蛋弟弟点头。 “我能摸一下吗?”妇人小声问,生怕吓到蛋弟弟似的。 另外几个女眷也赶忙围上来,其他人则是上前围着梅西,荷包、银裸子、金裸子呼啦啦给了一堆。 “能。”蛋弟弟一手叉腰,大咧咧道,“不用这么小心,我说话声音很大,也很有力气,不会一碰就坏的。” “唔……”尽管如此,妇人还是轻轻摸了下蛋弟弟,赶忙收回手,满脸压抑不住的激动。 见着妇人这么激动,蛋弟弟赶忙道,“不用这样,我也跟哥哥们一样的,就是个头小一点。我都有多吃饭,长身体的。” 妇人再次激动的捂着嘴。 她们这些深居闺中的后宅妇人极少见外人,更是几乎没见过这群小幼崽,如今终于看到梅西和蛋弟弟,那种心底里都跟着柔软的感觉简直是控制不住。 过了好一会儿这群女眷才放蛋弟弟和梅西走。 再往里面是几个小哥儿和小汉子凑到一起,或坐或站的在亭子里,见着梅西和蛋弟弟过来,都是赶忙拱手,规规矩矩的打招呼。 梅西和蛋弟弟也规规矩矩的拱手。 招呼完了,便有个圆脸的小哥儿好奇地看着蛋弟弟问:“蛋弟弟,你的个头真的这么小,感觉好厉害!” “那是,我这样方便的很,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哩。不过你们都那么高大也很好哩,等我往后我也会长得这么高高大大的。”蛋弟弟张开胳膊比划。 又有人问梅西,“你真的已经开始练字了?听我爹说你学问极好,我们家所有孩子都比不上你的。” “我的学问只能算一般。”梅西赶忙道。 “不可能吧?那幼崽中学问最好的是谁?” “没有谁学问最好,排在前面的是十个小秀才,后面的我们还没有考秀才,算不得数。”梅西老实道。 一群活泼的小哥儿、小汉子都露出夸张的表情,“家中长辈都觉得我们十二岁考童生都有些早了,秀才的话,十六七也行。你们才多大岁数,才念书几年啊,这也太厉害了。” 梅西和蛋弟弟都十分矜持的挺起小胸脯。 他们其实没有那么厉害,厉害的是教授他们学问的燕洵。 宋家也是高门大户,家中人口极多,大家又很欢迎梅西和蛋弟弟来,特地设了宴会,又有投壶、念诗词等小游戏。 这些个玩乐对于梅西来说还行,蛋弟弟就不太行了,他毕竟还没开始念书,个头又太小,便没有参与。 蛋弟弟蹲在一旁看了会儿,便起身去找宋飞凉。 书房中。 宋飞凉低头看着郑重其事的蛋弟弟,问:“蛋弟弟今日来,可是有事?” “恩!”蛋弟弟板着小脸点头,“事关沈千银和沈书郎。沈千银便是那个富可敌国的沈千银,沈书郎可能知道的人不多,不过等我哥哥们状告沈千银,沈书郎也会被很多人知道。” 如今沈书郎家几乎所有人都被关在大牢中,一开始沈老头便觉得天塌了,拼了命的咒骂沈书郎。 沈书郎则是神情恍惚。 到头来,最终的最终,他还是进了大牢。 只不过这回不是爹娘跟他说好的,让他顶替沈千银领罪,让他一个人承担所有的责任,而是彻彻底底的把所有潜藏的秘密都挖出来,公之于众。 “你大哥小时候没有奶吃,就熬几粒的米,熬上几个时辰,给你大哥喝那点儿米汤。” “以前买不起草药,家中蚊虫多,你爹整晚整晚的不睡觉,给你大哥扇风。” 沈老太面露悲戚的说着。 沈书郎想到的却是他小时候亲眼看到,沈千银偷了家中的火折子,出去放火,被邻居看到告知爹娘,明明当时沈千银就站在火堆旁边,火折子还在他手上,爹娘却视而不见。 后来爹娘把他拉到街上,扒了裤子,用手腕粗的木棍打。 当时沈千银就站在旁边笑嘻嘻的看着。 沈老头对邻居说:“孩子就得这样管教,棍棒底下出孝子。” 沈书郎还记得周围的邻居都在笑,他们是赞同沈老头的做法吗?怕是脸上笑着,心里都在笑话他们家吧? “如今你大哥家的宅子倒了那么多,没地方去,实在是不容易。” “书郎,你是我们亲生的,就是对你怎么样外人也不会说什么,你大哥却不一样,他毕竟是没爹没娘,我们从外面捡来的孩子,那么可怜。” “书郎,你就认罪吧,帮帮你大哥。” 替他认罪,替他送命。 沈书郎缩在墙根,使劲的靠着墙角,他心里难受的厉害。 他也是人,也念了那么多书,更是见识过燕洵身边的人,他也有良心,也想孝顺爹娘,只是为了孝顺爹娘,他已经做了那么多事,然而爹娘还是不满意。 爹娘害怕别人说闲话,就变着法儿的折磨他,如今全家人都进了大牢,爹娘却还是没有忘了如今在外面逍遥自在,腰缠万贯,富可敌国,乃是大秦首屈一指富人的沈千银。 “为了你们我丧了良心,为了你们,我背叛了燕大人,为了你们,我进了大牢,到头来,你们还是不满意。” “难道就因为我是亲生的,所以就必须要活的人不人鬼不鬼,甚至是连死都不能选择吗?” 有狱卒的脚步声传来,沈老头赶忙上前捂住沈书郎的嘴,不让他说话。 见着狱卒进来,沈老头赶忙陪着笑脸道:“这位大人,我们什么时候能出去?我家中还有些银钱,大人若是愿意行个方便,银钱也是使得的。” 狱卒没理会沈老头,而是上前拍了拍门,大声道:“沈家的人都听着,如今宋飞凉写得词已经开始传唱,你们的是是非非且看天下人如何说。这几日不急着问罪,先拉你们出去听听旁人怎么说。” “什么?宋飞凉不是读书人吗?家丑不可外扬、家丑不可外扬啊!” “那也不能藏着掖着!”狱卒冷着脸道,“这种事我可做不了主,你也不要求我,要求就去求燕大人吧。呸,什么为了自己的面子,你们这样的爹娘反正我是看不上!” 第289章 “这、这……家丑不可外扬,怎能这样、怎能……”沈老头有些懵,又有些恍惚,一边喃喃自语着一边到墙根坐下,仿佛失去了精气神。 沈老太骂骂咧咧的走到沈书郎旁边,“你这个不孝子,这都是因为你,要不是因为你,我们家能到大牢里?要是你爹被问罪,你这辈子别想喊我娘,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 “娘。”沈书郎抬头,越过沈老太看着她身后的人。 那些都是沈家人,他们全部躲在沈老太身后,有的低着头哭,有的麻木又幸灾乐祸的看着沈书郎,还有的在旁边煽风点火,嫌弃沈老太骂的不够狠。 他们都大字不识,没读过书,也不懂很多道理,甚至最初的时候还曾经觉得豆子做成的豆腐是毒,吃了会死人的,全家人都不做豆腐,不吃豆腐。 书中写的日升日落,云展云舒,四季变化,夏春冬秋,他们都不知道。 可沈书郎念了书,念得极好,知道爹娘养他不易,应当孝顺;知道爹娘只是不懂,所以才会那样祸害他。而他为人子,便不能忤逆爹娘,更不能不孝顺。 哪怕是爹娘想要他的命。 可只要是人,就像活下去,这是本能啊。 “我应该怎么做,怎么做……”沈书郎忽然发现,书到用时方恨少,他念了那么多书,此时此刻面对爹娘的无理职责,他似乎根本没有法子,只能蜷缩在角落里,心一抽一抽的疼,身上冷冰冰几乎快失去知觉。 而爹娘还在怒骂,那些所谓的家人都躲在后面,幸灾乐祸的看着他。 “为什么?”沈书郎看着眼前爹娘疯狂职责他的嘴脸,又看看躲在后面的家人,心里想着燕洵身边的幼崽们。 他那么幸运的跟在燕洵身边学做事,看到过蛋弟弟不小心说错话,害怕被燕洵说教,便自个儿躲起来,其他小幼崽全都跑去求情。他亲眼看到燕洵根本没有说教蛋弟弟,而是教他正确的解决法子。 “你又不是故意做错的……”沈书郎喃喃道。 那时候他和大山、铁牛就在旁边,他能清清楚楚的听到燕洵说话,“你又不是故意做错的,本来就是无心之过,我怎么会责怪你呢?蛋弟弟你还是年纪太小了,且听我教你……” 那时候沈书郎清清楚楚的看到蛋弟弟脸上的沮丧、惶恐全都消失不见,两只圆溜溜的眼睛放着光,仔仔细细的听着燕洵说的话。 小幼崽还拍着自己的小胸脯说:“阿爹你放心,我往后保证不会再那样的,是是非非我能分清楚的。” 蛋弟弟有阿爹,有哥哥们,还有那么多朋友为他保驾护航,哪怕是他不小心犯了错,得到的也不是永无休止的责怪,而是所有人善意的教授。 这世上的人其实都是自私的,只是那时候的燕洵没有打骂蛋弟弟,也没有迁怒幼崽们,而是谆谆教诲的给他们说许多道理。 蛋弟弟不需要沮丧,也不用害怕,他只需要认真的听燕洵说的话就好了。 “真嫉妒他们。”沈书郎无意识的喃喃着,“明明……明明是妖怪,为什么还要过那么好的日子……” 明明只是来大秦为质的妖怪幼崽,明明被所有人憎恶,明明最开始在鸿胪寺的时候那么多道兵盯着,只要他们做出伤害人类的事,所有道兵就都会群起而攻之,对他们痛下杀手。 他们原本只能战战兢兢的留在鸿胪寺,战战兢兢的活下去。 明明等待他们的将会那样的日子,幼崽们会被人人喊打,人人喊杀。 沈书郎闭上眼,满心的羡慕,“真艳羡你们。” 能够等到燕洵进入鸿胪寺,能够从鸿胪寺一步一步走出来,到如今的地步。 哪里还有人人喊打,人人喊杀,哪里不都是鲜花满地,赞赏无数? 那群最幸运的幼崽遇上了这世上最有本事的人,所以他们的日子和沈书郎完全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大牢沉重的木门再次缓缓打开,狱卒的脚步声还是跟上回一样,只不过他这回没有再沉默不语,而是讨好道:“蛋弟弟,小心脚下,这牢里脏的很……” “无妨。”蛋弟弟从石阶上往下跳,哒哒哒撵上狱卒,“就在前面是吧?” “对、对,就在前面。”狱卒赶忙上前引路。 听着熟悉的声音,沈书郎抬头看过去,就看到果真是蛋弟弟来了,他下意识直起身体,忽然又想到自己做过的事,脊背瞬间弯曲,颓丧的低下头。 “这缝隙也太大了,我骑着迷你小铁驴都能跑好几个来回。”蛋弟弟道,“把他们都带出来吧。” “是!”狱卒赶忙上前开门,冲着牢房里的沈家人道,“都出去出去,还不趁着机会出去放放风!沈书郎是吧?你也出去。”看到沈书郎的时候,狱卒语气轻了许多,还伸手扶了他一把。 被狱卒扶起来,沈书郎低着头跟着往外面走。 他明白为什么狱卒如此单单对他这般,因为他曾经是燕大人身边的人,因为燕大人是出了名的护短,哪怕是如今他背叛了燕大人,进了大牢,狱卒也会对他客客气气的。 不因为别的,全都是因为燕大人。 “快点!”狱卒上前推了把沈老头和沈老太,又赶忙去跟蛋弟弟说话,“蛋弟弟,你看这样行不?” “恩,都领着出去吧。”蛋弟弟满意地点头说着,和狱卒跟在沈家人后面,“这回的案子前所未有,大人亲自进宫向皇上求情,皇上圣明,给你们开恩一回。把你们的案子和沈千银的案子分开,且让天下人都来说说,你们做的到底是对是错!若是有五成人说你们做的都是对的,那你们会立即释放,还会有五千两银子补偿。” 蛋弟弟大声说,“这可是唯一的机会。” 沈家人只有沈书郎做的事最多,手上却也依旧没有人命,沈老头、沈老太更是没跟外人有过龃龉,原本就罪不至死。 只是如今蛋弟弟这么一说,沈老头便下意识信了。 “我做的没有错、没有错。”沈老头道,“换成谁家都是这样……读书人必然更知道人言可畏、三人成虎……” 跟在后面的沈书郎缩了缩身体,他念书多,自然更知道人言可畏,更知道三人成虎,他甚至还知道有些书生写的文章全都是编造的故事,偏偏也能抹黑许多人的名声。 读书人的笔杆子就是杀人不见血的刀,他从来都知道的。 一路出了大牢,还没进衙门大堂,里面便早已人声鼎沸。 “哦豁,这就已经吵起来了。”蛋弟弟说着赶忙哒哒哒冲到前面。 大堂中,赵飞悦一嘴的唾沫星子横飞,“此事古难全,原本就不能改搬到台面上讲,首先,你们就矮了一头!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自己生的孩子想怎么样就怎么样,打死了别人也不能说什么,抱养的孩子绝对不能这般做,旁人的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你!” “赵飞悦,你还是读书人吗?怎么用词这般粗鄙。” “我不同意赵飞悦说的,要是谁家祸害自己亲生的孩子,我定然要告到衙门,听听官老爷如何说!便是大清律法也没有打死孩子不犯法的,一样触犯律法!” 王真儿挤出人群,冲着赵飞悦喊。 “你……仗势欺人!”赵飞悦缩了缩脖子,不太敢辩驳王真儿。 他不过是王家旁支,今日被赵飞腾撵来,固然也是想讨好一些读书人,但他心底里其实很赞同王真儿说的话。 再者王家是什么门第,他今日若是真的敢说一点王真儿的不好,明日便会有许多世家的小汉子对他横眉冷对。 “哼。”王真儿上前一步,“你是不是怕了?” “我来。”裘什挤开人群走上前。 “到我了。”裴钰儿推开王真儿,自己走到前面,“说呀……” “你……”裘什脸瞬间红了,瞬息后才梗着脖子道,“此事完全是你们的不对,家务事、家务事,便是清官都难断家务事,你们又怎么能搬到明面上去说……” 沈家人被押入大堂,沈老头和沈老太被捕快拉到最前面,其余人等都缩在最后面,低着头,倒也不太能看清楚他们的模样。 “蛋弟弟来了。”不知道谁喊了句。 大堂中瞬间安静,王真儿和裴钰儿赶忙往地上看,赵飞悦和裘什虽然没有那么明显的往地上看,但眼角余光一直撇着地上。 蛋弟弟就跟刚破壳的小鸡仔差不多大小,那么一丁点儿,还没有巴掌大,自然是只能往下看。 “看哪里呢?我在这儿呢。”蛋弟弟大声说,“我在哥哥肩上哩,哥哥专门过来接我的。” 撼山幼崽抬头挺胸,时不时看一眼坐在自己肩上的蛋弟弟。 原本他想跟着蛋弟弟一起去大牢,是蛋弟弟没让。 “哥哥你在外面等我就好了。”蛋弟弟拍着自己的小胸脯说,“我就是好奇进去看看大牢啥样,且哥哥毕竟身份不同,若是被人看到,定然要说闲话的。” 并不是因为害怕别人说闲话,所以蛋弟弟自己留在外面,逼着撼山幼崽进大牢。 恰恰完全相反。 蛋弟弟考虑的不是自己,而是撼山幼崽。 绕过人群走到前面,撼山幼崽眼睛亮晶晶的看了眼王真儿等人,冲着他们拱手。 蛋弟弟也赶忙跟着拱手,一边学着燕洵的样子笑眯眯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会在地上跑,都往地上看?那当然不是,大堂中这么多人,哥哥不会放心我在地上跑的。” “恩。”撼山幼崽赶忙点头。 “既然蛋弟弟也来了,那咱们就开始吧?”王真儿看了看左右说,“方才只是热身而已,还没有正式开始。” “开始。”蛋弟弟大声道。 “站在我这边的人都过来。”王真儿立刻往旁边走。 自从蛋弟弟跟着梅西去了宋飞凉府上,隔日宋飞凉便饮酒千杯,写出一首悲戚无比的词,几乎只有半日功夫便被京城所有学子传阅,一日功夫便传出京城。 今日慕名而来的有读书人,也有商人,还有一些工匠,更是有一些沈书郎附近的邻居。 虽然所有人都是头一回听说沈书郎家的案子竟然要交给天下人去评判,但没有人觉得自己不应该来,因为那些根深蒂固的刻在骨子里的道理驱使着他们,更是因为此事跟燕洵跟幼崽们有牵扯。 “我站这边。”贾沈也跟着来凑热闹,见着人迅速分开,他赶忙跑到王真儿旁边站着。 站定后,贾沈看了眼对面,忍不住眨了眨眼睛,又伸出手指点了点,惊讶道:“怎么才这几个人?” 站在对面的也只有赵飞悦、裘什,两个面生的商户,一个面生的工匠,还有七八个沈书郎的邻居而已;再看看王真儿这边,人挤人,打眼看过去就得五十多,更别说后面还有更多的人。 “怎么会……”看到这样的场面,沈老头也是一愣,他开始怀疑自己做的到底对不对,又赶忙抛下这样的想法,若是他做得不对,那这么多年过来,他把家中财产都给了沈千银,甚至是帮他隐瞒杀妻求名的真相,那究竟是图什么? 所以他只能是对的,也必须是对的。 衙门后堂。 镜枫夜搬来炭炉,提着小铁壶放到炭炉上。 “这花茶主要是色、香、味,回甘还是不如清茶好。”燕洵盘腿坐在垫子上,从身边的木箱中拿出几个玻璃盒,轻轻晃了晃里面的干花,“花茶到底是不如花酒,那味道才是真的甘醇。” 说着,燕洵又拿出装在玻璃瓶中的花酒。 跟干瘪、色泽发暗的干花不一样,花酒中的花跟刚摘下来时的模样完全相同,栩栩如生。 “燕大人说笑了。”吴红松轻叹道,“这满京城的达官贵人哪个不知道燕大人手中的花茶最好,若是能得上一罐,定然是不舍得喝的。” “都是幼崽们捣鼓机关,恰巧发现造出来的干花能制成花茶罢了。”燕洵笑眯眯道,“这原本就是幼崽们闹着玩造的,花茶也没多少,就给秦六那边送了点……” “燕大人又说笑。”吴红松道。 也正是因为花茶少,旁人做不出一模一样的来,这才使得花茶已经稀有到只有秦六的铺子里有,外面几乎看不到的程度了。 炭炉上的铁壶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镜枫夜赶忙上前拎起铁壶。 燕洵拿出几个透明的漂亮的玻璃杯,把花茶放进去。 镜枫夜提着铁壶倒水。 滚烫的开水冲开花茶,透过玻璃杯能看到里面的花缓缓绽放,香味随着热气飘出来,瞬间满园鲜花绽放。 “好茶。”吴红松顾不上形象的吸了吸鼻子,上前端起花茶,轻轻嗅闻。 也只有这样的花茶才会有这样的香味,才会有这样漂亮的形状,果真是名不虚传。 燕洵也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小口,随意道:“也不知道前面情况如何了……” “这个燕大人尽管放心。”吴红松颇为感慨道,“老夫读了多年的圣贤书,虽是知道孝道至上,却也知道虎毒不食子。今日来的人,只有不到一成的人站在沈家那边……” 原本最初燕洵提出这个主意的时候,吴红松是吓了一跳,他觉得九成的人会站在沈家那边。 毕竟这么多年,几乎家家户户都是这般,尤其是读书人,名声更是极为重要,人言不但可畏,甚至还是杀人不见血的刀。 “吴大人,善人终究是大多数。”燕洵道,“只是寻常人极少想得到而已。” 这世上要当真是那么多恶人,寻常百姓又怎么能安安稳稳的活这么久? 沈书郎的爹娘以最大的恶意去联想别人,别人自然都是十恶不赦的,他们战战兢兢的活着,拼了命的讨好他人,沾沾自喜的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自己良善无比,而事实上,他们自己活成了最恶的人。 * 尽管沈书郎拼了命的缩着脖子,他也还是能听到那些无孔不入的声音。 “太残忍,做人要有底线,最起码的良知要有。” “棍棒底下出孝子,那也得看看是什么情况。沈书郎念书好,平日里更是从来不惹事,也不过是独独一条不该听爹娘的话而已。” “若是做爹娘的做错了事,难道儿女还能跟着一错再错?” 王真儿站在最前面,气势凌然道:“你们说的,全都是错的。明日我便让家中长辈上折子,这朝廷的律法已有数百年没动过,是时候修改修改了……” 赵飞悦和裘什都缩着脖子,他们被说法了。 只有沈家的邻居还在喋喋不休。 “这老两口从来都很心善,对邻里极好。” “我家孩子生病,沈老头还给送过银子。” “这般心善的人怎么可能做出那些事……” 蛋弟弟走上前,大声说:“现在讨论的是沈家的家务事,至于他们的为人,跟他们祸害沈书郎是没有关系的!你们要想清楚再说,我可不信你们都跟沈书郎这么多年的邻居,还什么都不知道……” 原本说话的人忽然闭上嘴,对于沈家自己的事,他们无话可说。 这些话都被原原本本的传到后堂,燕洵听后笑道:“看到没?还是善人多。哪怕是他们都已经知道事情的真相,也知道沈千银这回八成逃不了,但他们还是想把沈家人救出去。” 其实他们一点都不傻,甚至是很会装傻充愣。 “大人。”镜枫夜忽然道,“该开始了。” “也是。”燕洵冲着吴红松拱手道,“还请吴大人下令,抓捕沈千银!” 吴红松赶忙站起来,理了下自己身上的衣裳,淡然道:“燕大人无需客气。” 为了沈千银的案子,燕洵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献出那么多作坊,甚至是槍支弹药的技术手段。这些事吴红松都已经知道,他心中敬佩燕洵的果决,也不会有自己的私心,定然会全力帮忙。 而当知道宝宝曾被沈千银掳去,甚至是身受重伤的时候,吴红松心中都有些艳羡宝宝。 如今宝宝早已恢复,甚至是身上半点痕迹都没留下,若是换成别人家里的小少爷,怕是要面对无数长辈的责怪,怨他自己不小心,怨他给自家惹事,怨他连累自家;但燕洵完全没有那样,他选择让宝宝继续追查证据,选择站出来,挡在宝宝前面,迎接一切暴风雨。 吴红松一边指挥捕快一边自言自语道:“这燕大人当真是怪人,敢做常人不敢做之事,却让人羡慕的紧。便是我这样的老头子也想年轻个几十岁,跟着燕大人……” “那你可能没那么容易跟着我。”燕洵恰巧听到吴红松说话,便笑眯眯道,“如今不知道多少人艳羡我,这排着队啊,能绕大秦好几圈哩。” “那是、那是。”吴红松乐呵呵的笑着,带着捕快从衙门后门出去。 前面大堂依旧人声鼎沸。 沈书郎的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亮。 听着王真儿他们说话,沈书郎忽然发现了一条完全不同的路,他或许可以不用去那么孝顺爹娘,或许不用违背自己的良心,或许不用背叛燕大人。 也或许……他不会那么艳羡幼崽们,甚至是心中嫉妒的发疯。 只要他能早点认识燕大人,只要他…… “哎,有些事终究是做过,便是我知道沈书郎是逼不得已,但人做的事总要自己负责。”蛋弟弟背着手站在撼山幼崽肩上大声说,“今日暂时就到这里,大家都歇息歇息。” “蛋弟弟,今日商场没有打折鸡蛋吧?”有个站在沈书郎爹娘那边的工匠忍不住问。 “今儿个没有。”蛋弟弟道,“往后养鸡作坊不归我阿爹了,商场鸡蛋价格、打折等情况我也不清楚,你们得再等等消息,到时候商场会有牌子贴出来的。” “咋回事?一直不都是好好的吗?难道是燕大人不肯给补贴了?”工匠着急道。 他家中银钱不多,又刚有小孩儿,每日里全靠商场里的打折鸡蛋给孩子补充营养,若是鸡蛋不再打折了,那养的白白胖胖孩子怎么办,鸡蛋不打折,他家根本买不起。 蛋弟弟撅着小嘴,不肯解释。 撼山幼崽道:“我家大人把养鸡作坊献了出去,往后如何还要再等等。” “啊?为何献出去?是献给朝廷吗?原本不是好好的,鸡蛋隔几日就有打折活动……那除了鸡蛋,还有猪肉呢?我家里头就靠商场的打折猪肉过日子……” “养猪作坊也是的。” 晴天霹雳。 第290章 “竹叶青,此事当真?”沈千银攥着拳头,身体微微颤抖,额头更是控制不住的冒汗。 他怎么也想不到燕洵为了宝宝竟然能做到那样的地步,那么多作坊,说献出去就献出去。 “老爷,千真万确。”竹叶青低声道。 他原本带人去打听槍支弹药,因为作坊外面守卫森严,海边驻扎的道兵更是帮忙守卫,竹叶青等了许久都没等到接近的机会,却也得到了另外一个消息。 “养猪、养鸡的作坊,豆腐作坊、槍支弹药作坊,还有几个属下没打听出来。”竹叶青低声道,“现在那些作坊里的管事都已经开始准备撤退,在里面做工的员工有许多人已经回家,此事应当不是作假。” 闹出那么大的动静定然不是假的,那就是确有其事。 沈千银咬牙切齿,“燕洵自诩聪敏,却傻的可以。他那些作坊看似不起眼,却早已经形成链条,日日连轴转便能赚来金山银山,是他这辈子躺着都花不完的银钱。他这样献出去,没了安身立命的根本,怕是没活命的机会了。竹叶青,你且去打听打听,那些作坊最后都到了谁家手中!” “是。”竹叶青说完,瞬间消失。 屋里,沈千银站起来走到窗户旁边,喃喃道:“燕洵,你算计这么多,最终不还是落得这样的下场。我跟你可不一样,我毕竟是比不上你功高震主,被那位忌惮,便是献出这么多作坊,你怕是也不能全身而退。” 燕洵身边的幼崽们归根结底还是妖国的妖怪,还是人质。 不管燕洵有多大的能耐,他终究是改变不了幼崽们的身份,只要他还忠心,只要他没有反心,他也就只能用尽自己全部的力量去保护幼崽们,而大秦所有人始终都跟幼崽们不一样,大秦所有人都是潜在的威胁。 “什么路不好走,非要走那么难的路,活该!”沈千银颇有些幸灾乐祸,“我等着你向我磕头求饶的那一日,等着你把良药的秘密给我,等着你……” * 捕快接连出发,去守沈家宅子各个大门。 绿鸟拿着战伞,目光炯炯的等在门口,等待幼崽们出现。 保育堂建设水泥楼,战兔幼崽系好鞋带,穿好战袍,拿起战伞,对弹弹幼崽道:“保护好他们。” “知道!”弹弹幼崽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说,“我一定会保护好蛋巨巨和蛋红红。” “放心吧。我爹带兵去医馆了,丹心桥这边绝对如铁桶一样!”撼山幼崽一边整理自己的战袍一边说,“咱们走吧。” “走!”蛋弟弟刚从衙门赶回来,急匆匆穿上战袍,拿起幼崽们帮着修理过的战伞,跟着幼崽们哒哒哒往外面跑。 这回抓捕沈千银,幼崽们准备已久,弹弹幼崽更是主动留下保护蛋红红和蛋巨巨,让战斗力最高的战兔幼崽出战!且为了这次行动,幼崽们不但带了战伞,还有肩炮。 马儿嘶鸣,轰然声中冲向丹心桥。 沈家宅子极大,占据很大一片地方,如今里面被蛋弟弟弄出来的废墟已经清理的差不多,甚至还有一些工匠已经建出房屋的大概形状。 那些密室、密道正在被逐渐掩饰、掩埋,几乎快要看不出潜藏的真相。 马车冲到大门前,轰然停下。 “我来。”战兔幼崽背着战伞,扛着肩炮跳下马车。 马车再次离开。 “大人。”战兔幼崽哒哒哒走上前。 “肩炮都带来了?不过咱们尽量的还是要抓活的,也不要伤及无辜,人活着都不容易。”燕洵道,“沈千银固然可恨,我们却不能徇私,而是要用律法去惩罚他,这样才能尽可能的公平公正。” “恩。”战兔幼崽很认真的点头。 只要是燕洵说的话,他都会听,都会记在心底。 “镜大人。”燕洵瞥了镜枫夜一眼。 镜枫夜会意,上前敲门。 片刻后,门打开,小厮探头出来一看,身体顿时下意识抖了抖。 他不是上回燕洵来时守门的小厮,不过他也知道上回门房这边究竟发生了什么,更是知道燕洵和镜枫夜进来做了什么,此时又看到燕洵出现在大门口,哪里还敢说什么,甚至都没有回去通报就赶忙推开门。 大门敞开,除了站在最前面的燕洵和镜枫夜以外,小厮打眼一看就看到扛着一个模样古怪铁桶的小幼崽,脖子上的伤疤形成很好看的花纹,就是看上去有点不吉利,后面更是有数个沉默的汉子,都是拿着战伞。 小厮一哆嗦,这才又看到站在旁边及不起眼的吴红松。 是京城父母官,小厮认得。 “这、这是咋回事?”小厮哆嗦着后退,意识到事情可能跟上回不一样。 “没事。”燕洵冲着小厮笑了下,见着他脸瞬间红了,便宽慰道,“等会儿喊话的时候你就躲起来,保证不会有事,知道了吗?” 小厮下意识点头,眼睁睁看着燕洵和镜枫夜进去,那小幼崽紧随其后,后面的汉子们也立刻进去。 这般来势汹汹,但凡是沈家宅子里看到的下人都是大气不敢出。 不过就像上回那样,虽然宅子里倒塌那么多房屋,但很多下人都没有受伤,完全是因为在房屋倒塌之前,他们都听到了蛋弟弟洪亮的声音,提前避开了。 若是这回还跟上回一样,那么自己必然性命无忧,那边没什么好害怕的了。 老管家急匆匆找沈千银,“老爷,不好了。” “你且退下,我早已知道。”沈千银挥手道,见着老管家走远,又赶忙道,“若是他们喊话,该退的还是退吧……” “是。”老管家不敢多问,赶忙退下。 屋里,跪在阴影里的汉子等老管家离开才开口道:“吴大人和燕大人一起,还有镜大人。宅子各个门都有捕快和燕大人的人守着,还有幼崽。” “这是什么意思?燕洵想要造反吗?宫里还没有消息吗?那几位大人呢?”沈千银有些抓狂了,他本以为要等着燕洵求饶,却没想到燕洵竟然这么快就打上门来。 说完这些,沈千银忽然灵机一动,阴冷道:“是沈书郎说了什么?他们一家都被抓进大牢,定然是他们说了什么。快去查,我要知道来龙去脉!” 原本沈书郎一家被抓,沈千银根本没放在心上,更是没想过出手救他们,甚至是对于衙门的‘公开处刑’,沈千银都是问都没问。 在他心里,沈家原本就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 又有汉子忽然出现,道:“老爷,朝中的几位大人把礼退了回来。有为大人说……燕大人舍万贯家财,买老爷一条命。” “宫里还没有消息吗?”沈千银问。 “没有。”汉子低声道。 沈千银跌坐在板凳上,忽然慌了。 他富可敌国,腰缠万贯,他捐钱捐粮,是大秦有名的良善之人,当年的杀妻求名没人知道真相,所有人都以为那只是一段佳话。 甚至是皇帝都知道他,甚至是为他求情。 哪怕是沈千银现在还是白身,他也坚信着,只要自己手中银钱还有,那么将来捐个官做也不是不可能。 他前途一片光明坦荡,他甚至是隐约知道,即便是他手底下养了这么多汉子,宅子里密室、密道无数,只要他对付燕洵,能够制住那么一两只幼崽,那么他就不会出事! 皇上会护着他! “荒唐,荒唐!”沈千银狠狠地拍桌子,“燕洵怎能这样,他也是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应该知道赚钱不易。且小蛋何曾受伤,他不是好了吗?他不是去大理寺查案了吗?” “对了,他们不是没找到证据?只要是没有证据,就还有希望,不能慌、不能慌。” “下令,所有人都准备好,今日我一定要活着。” 沈千银仿佛抓到了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他重新昂首挺胸有了底气,他哈哈大笑道:“燕洵啊燕洵,如今你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只要没有证据,你就奈何不了我!” 重新来到熟悉的花园,这里早已重新收拾的鸟语花香。 初春几乎看不到的鲜花在这里能看到一片一片的,地上的嫩草开始抽芽,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鲜活气息。 “又来了。”燕洵笑眯眯道,“怎么?还不都给我准备上。” 下人不敢反驳,赶忙去问沈千银。 “准备,都给他准备上!”沈千银冷笑道,“我看他还能装到几时。” 矮榻搬来,放上柔软的棉垫,精致的梨花木桌子摆上,茶碗、茶杯、茶壶,一连串的摆上来。 甚至是燕洵爱吃的点心也很快做好送上来,连带着一排排的美人也出现在燕洵面前。 一切似乎都跟上次一模一样,就连燕洵也坐在镜枫夜腿上,搂着他的脖子,笑眯眯的看着下人来来回回的准备。 “都准备好了?”燕洵回头问镜枫夜,“镜大人,你且看他们可是都准备好了?” “准备好了。”镜枫夜的耳朵尖又有点红。 旁边战兔幼崽目光炯炯的看着周围,肩炮一直扛着,从来没放下来过,他的视线瞥过燕洵,又很自然的移开。 “那开始吧。”燕洵伸出手,指了指沈家宅子说,“沈千银犯了案,我来协助吴大人抓人,你们若是想平平安安的,那就老实听话,不要想着去报信,亦或是逃跑什么的。上回蛋弟弟轰平的地方都去看过吧?无论躲在什么地方都是不行的,哪怕是千斤巨石造的密室也是一样。” 燕洵靠在镜枫夜身上,慢悠悠道:“今日只抓沈千银一人,不会伤及无辜。” 花园里所有人都顿时松了口气。 哪怕是今日燕洵跟上回不一样,摆出这样大的阵仗,明摆着来者不善,但花园里这些原本胆战心惊的下人听到燕洵这般说以后,还是都瞬间放松,对燕洵的话没有丝毫怀疑。 燕大人从来都是光明磊落,从未听闻过燕大人欺凌弱小,他说出来的话哪怕不是一言九鼎,却也绝对算数,至少他们这些不起眼的下人不会被随意打杀。 “沈千银呢?”燕洵靠着镜枫夜胸膛,坐在他大腿上,还翘着二郎腿。 不成体统的姿势,有失风雅的姿势,但……还是赏心悦目。 “大人……”老管家战战兢兢,自然是不敢说出沈千银在哪儿。 “去找找吧。”燕洵也没想着老管家能忽然倒戈站在自己这边,他转头对战兔幼崽说道,“去吧,和他们一起,把沈千银带过来。” “恩!”战兔幼崽重重的点头,扛着肩炮飞快离开。 因着沈千银宅子里养着高手,还都有修为,燕洵便提早和吴红松商量过:衙门的捕快和绿鸟等人守在外面,抓人则是让幼崽们一齐动手。 * 竹叶青带着人靠近保育堂建设水泥楼。 这栋水泥楼外面已经有些许斑驳,有些地方掉了些墙皮,墙根堆着几个铁桶,装着颜料,显然这些日子水泥楼就会重新粉刷。 上回竹叶青没来,他只是听说沈千银派出来的几百人只是瞬息功夫就被守着这里的幼崽击败,所有人加起来都毫无还手之力,甚至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败的。 那种无能为力甚至让一些人彻底失去信心,这回竹叶青带来的人都没来过,是他精挑细选的高手。 “来了。”弹弹幼崽攥着战伞出来,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道,“都一起上吧。” “上!”竹叶青冷着脸道。 只要他能闯入水泥楼,哪怕是知道里面的一丁点儿秘密,那么沈千银的危机也都能迎刃而解! 弹弹幼崽忽然收起战伞,转而扛起一把形状十分古怪的槍,他并没有对准谁,而是对准这么一大群人,扣动扳机。 “有毒,躲开!”竹叶青顾不上暴露自己的位置,赶忙大喊。 他经历过幼崽们古怪的手段,那种尖细无比的针头能轻易扎穿衣裳,只要皮肉有一定点儿破开,身体就会立即僵住,完全不能动,只能躺着等死。 偏偏这种毒又不致命,只要幼崽们不下杀手,过几个时辰就能恢复如初。 也正是因为经历过这种莫名古怪又恐怖的手段,竹叶青才会率先喊出来,赶忙找地方躲避,他心底里甚至是升起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慌。 子弹炸开,伴随着烟雾也硝烟,一根根细入牛毛的针飞出来,除了在完全相反方向的汉子,和零星几个及时躲起来的人,眼前烟雾散开时,水泥地上便躺了一地的人。 “放心,回头我会把这些细针收回来。”弹弹幼崽掉转方向,对准另外一边的大部分人。 幸存的汉子目露惊悚,下意识后退。 他们能接受刀碰刀,槍碰槍,比拼实力、比拼修为,甚至是比拼布阵,但眼前的小幼崽仅仅只是扛了一把槍,就已经解决他们大半人,这种手段太让他们无力了! 太惊悚,恐怖中让他们绝望,心底里却又有种理所当然的感觉。 眼前的又不是别人,而是保育堂的妖怪幼崽,如是他们能轻易抓住,那才是不正常吧? 所以……他们如此惨败,才是正常的。 本身……他们之间的实力就相差如此巨大,只是以前汉子们都不知道而已。 “我和战兔不一样,没有他那么厉害的战斗意识,不过我们手中都有很多各种各样的槍炮啊。”弹弹幼崽见着超过九成的人都已经倒下,这才放下一直扛着的槍,重新拿起战伞道,“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们再上前一步,更不可能进入水泥楼!” 水泥楼里面还有蛋巨巨和蛋红红,他们只能滚动,不像幼崽们还可以跑掉。 所以弹弹幼崽一定要守住大门。 躲起来的竹叶青缓缓走出来,他冷声道:“那今日我便一定要进去!” “来啊。”弹弹幼崽打开战伞机关,“其实平日里水泥楼谁都能进,你若是真想知道里面的秘密,只需要光明正大的问就好。现如今槍支弹药的技术也都已经交出去,别的机关等等也不过是略微复杂一些的学问而已……” 像是玻璃方子,只要明白热度是关键,杂质去除,如果热度不够就请火焰幼崽帮忙,造出来的玻璃同样会很好看。 养鸡、养猪的作坊,看上去鸡和猪都长得快、长得大,其实也不过是阉的过程有些麻烦,但也不是必须幼崽们来,大秦就有不少老工匠会这一手,还有喂养的饲料,早就不是什么秘密,只不过那些麦糠、泔水还有精细粮食,旁的人不一定舍得给喂罢了。 “良药的秘密!”竹叶青逼近弹弹幼崽。 “良药啊。”弹弹幼崽轻松后退,拿着战伞挡住竹叶青挥来的泛着寒光的刀,“良药哪有什么秘密,只是因为有归元绿灵芝而已。至于归元绿灵芝,你觉得你凭什么,沈千银又凭什么来逼问我们呢?” 竹叶青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后面幸存的汉子都一起扑上来,眼前只有一只小幼崽,他们或许可以活捉。 ‘砰’! 一个汉子应声而倒。 弹弹幼崽微微松了口气,冲着远处喊,“没伤到要害吧?” “没!”远处有人回应。 竹叶青一愣。 弹弹幼崽再次冲上前,道:“你们来了数百人,凭什么觉得我只有一个人呢?我就不能找人帮忙了吗?再说了,我们毕竟是妖怪幼崽,身边总是会有道兵监督的。” 只不过以前满怀恶意监督幼崽们的道兵早就变了,如今平日里守在周围的道兵拿的还是保育堂给的槍,而为了这些守卫名额,大家还要争抢呢。 原本他们之间是不死不休的敌人,而现在不知不觉的,他们早已经成为了解彼此的伙伴。 “都一起上吧,放心,我不会要你们的命。”弹弹幼崽道,“我若是想要你们的命,早就在你们上丹心桥的时候就开炮了,保准你们尸骨无存,若是换成大一点的炮弹,你们尸体都不会留下。” 毕竟幼崽们还造出过能够炸死蚂蜢狂灾妖的炮弹。 “各为其主,我不得不上!”竹叶青猛的冲上来,伸手去抓战伞。 小巧的战伞却忽然冒出机关,缠住竹叶青的胳膊,随后弹弹幼崽冲上来,一脚踢在他脸上。 “才不是各为其主,我家大人并不是主子,他是不一样的。”弹弹幼崽不高兴道,“我守在这里也不是我家大人的命令,我是自愿的。” 所有的幼崽都会愿意守在这里,也愿意跟着燕洵去沈家宅子抓沈千银。 大家从来没有被燕洵命令过什么,甚至是燕洵也几乎不会要求他们什么,只有他们在需要帮助的时候,燕洵才会出现。 “我跟你不一样。”弹弹幼崽踩着竹叶青的胳膊,收回战伞机关,轻松道,“我们这些幼崽都不是下属,我们是一家人。” “不……”竹叶青身体动弹不得,他拼命地瞪大眼睛看着水泥楼里面。 玻璃门敞开着,里面有换鞋的地方,地上都铺着严丝合缝的地板,竹叶青能看到里面的小门,甚至是能隐约瞥见里面一些从没见过的东西。 “我不会让你们进去的。”弹弹幼崽说着,收起战伞,拿出一枚矿磁叶草果,哒哒哒跑到水泥地上躺着不动的汉子前面转了一圈,矿磁叶草果上便口及出一根细针,弹弹幼崽又赶忙跑向下一个。 这回竹叶青带来的高手还是全军覆没,甚至连水泥楼都没能靠近。 沈家宅子里,沈千银焦急的走来走去,问:“还没有消息?宫里知道了吗?” “没有消息。” “保育堂那边也没有消息?”沈千银问。 沉默。 上次去了那么多人都瞬息之间落败,这回便是派去再多人,高手再多,怕是也同样不行。 守卫水泥楼的不只有幼崽,还有其他人。 “荒唐!”沈千银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平日里给他们送去那么些银钱,真到有事相求的时候,一个有用的都没有。来人,跟我杀出去!” 即便是他如今躲得好好地,但宅子里的阵法早就被蛋弟弟毁了个十成十,那群幼崽不再受到阵法影响,迟早能找到他。 与其坐以待毙,倒是不如出去搏一搏。 沈千银困兽一样带着人冲出去,走到半路忽然又问:“燕洵身边的人多不多?” “只有一位镜大人。” “走,去找燕洵!”沈千银气势汹汹道。 他从未把老沈家放在身上,也从未想到过所谓的杀妻求名会被找出真相,而事到如今,沈千银依旧觉得燕洵是没有证据的,他依旧底气十足。 第291章 “哥!”蛋弟弟从树上跳下来,哒哒哒跑到宝宝身边问,“找到了吗?” 沈家宅子阵法毁坏,幼崽们不受影响,能够听到很多很多声音,也不会再彼此找不到彼此,只是沈家宅子还是很大,想找沈千银一人,并没有那么容易。 “那边……”宝宝指了个方向。 “走!”蛋弟弟赶忙往前跑,跑了两步又忽然停下,“要不跟哥哥们一起?” “恩。”宝宝点头。 因为宝宝留在衙门帮着整理证据,便没跟幼崽们一起来沈家宅子,来的稍微晚了一些,如今恰巧碰上在宅子里晃悠的蛋弟弟。 “哥哥们!快来啊!”蛋弟弟顺着树干一路跑上树梢,站在最顶上,深吸一口气,冲着前面喊完,又换了个方向,继续喊,“哥哥们,小蛋来了!” 正要往下一个院子飞奔而去的战兔幼崽赶忙停下,转而向着蛋弟弟喊话的方向去。 宝宝的能力很特殊,只要没有太多影响,他就能很准确的找自己想找的东西,而如今身家宅子里阵法破除,宝宝想要找沈千银,简直是轻而易举。 幼崽们很快聚集到宝宝身边,再一起直奔沈千银所在的位置。 “终于来了,全都放倒!”看着终于出现的汉子,蛋弟弟大喊道,“哥哥们,开始了……” 前面的汉子层出不穷,一个个不要命似的扑上来,全都被幼崽们一一放倒。 蛋弟弟放倒前面的汉子,躲开飞来的铁链,跳到高出,眼睁睁看着那扔铁链的汉子被战兔幼崽放到,便一手叉腰,仰着笑脸哈哈大笑道:“你们怎么还是以前的招数?不知道我们早都有了防备?且今日我们都在一起,你们这些招数都是无用功呐。” “我蛋弟弟虽然不会滥杀无辜,然刀槍毕竟无眼,总会伤到那么几个人。”蛋弟弟大喊道,“你们也都看到我那些哥哥的能耐了吧!只要碰上,不是死就是伤!今日我们只抓沈千银,雨女无瓜!” “你们都睁大眼睛看看,难道我们今日会抓不到沈千银吗?” “沈千银都被我们抓走了,按照大秦律法,必然是杀人偿命,便是不偿命,也得蹲大牢,难道你们还能为沈千银卖命?” “都看看我们的本事吧。” 不用看他们也知道幼崽们的本事,当初宝宝落单且毫无防备,这才被抓住。后来蛋弟弟闯入宅子中,身边只有贾沈一个不会用战伞,手无缚鸡之力的公子哥儿,就只是这样根本不被汉子们放在眼里的贾沈帮忙,他们再怎么前仆后继也完全抓不到蛋弟弟。 今日所有幼崽都在一起,他们只是轻轻抬抬爪子,这便能让所有人都近不了身。 这些幼崽真的能抓住沈千银吗? 他们这些高手一齐上都挡不住幼崽们,那沈千银能逃得了吗? 若是沈千银被抓走,他们这些人没了主子,又何去何从呢? “沈千银杀妻求名!”蛋弟弟大喊道,“当年沈千银是真的杀了自己的妻子,这并不是玩笑!人证物证俱全,如今只差抓捕沈千银归案,你们再拦着我们,就是妨碍朝廷公务!” 后面的汉子开始动摇。 实在是这群幼崽的实力太强,哪怕是有些汉子把自己蕴养的黄符都用了出来,用对付外城墙外面攻城妖怪的法子对付幼崽们,也完全无济于事。 幼崽们手中的战伞总是有层出不穷的机关,几乎每次打开的机关都不一样,里面飞出来的子弹也古古怪怪,防不胜防。 他们心底里升起不可抑制的绝望。 “没用的,你们还是撤退吧。”蛋弟弟道,“要不是我的哥哥们手下留情,你们以为现在还能活着吗?” “不能!”蛋弟弟大声道。 他是个头最小的幼崽,但是声音很洪亮,透着一股让人下意识去信服的力量,听蛋弟弟说的越多,就也是会相信他说的话。 那些原本心底里没有的念头慢慢的有了,从嫩芽迅速茁壮成长,直到打心底里认为蛋弟弟说的是对的。 * “镜大人,你尝尝这老酒。”燕洵倒了杯酒送到镜枫夜嘴边。 陈年老酒,刚刚被燕洵拍开封泥,里面那种醇厚、浓香极为稀有,便是不经常喝酒的燕洵也有点想喝。 只是他不胜酒力,倒是镜枫夜千杯不倒。 “来~”燕洵靠在镜枫夜怀里,端着酒杯慢慢靠近。 开春以来,日子一天比一天暖和,燕洵早早穿了单衣,今日更是束了腰,瘦条条的缩在镜枫夜怀里,仿若少年。 镜枫夜单手就能握住燕洵一半的腰,一条胳膊就能把他完全搂住,只是这样黄天化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这样,虽然早已不是头一回,但他还是忍不住脸红。 他身上的龙鳞痕迹愈发清晰,里面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快速流淌。 “我来吧。”燕洵见着镜枫夜不张嘴,便自己一口闷了杯中的酒。 “大人不可……”镜枫夜瞬间急了。 脸再红,心跳再快,也比不上燕洵喝的这一口酒,他赶忙吻上去。 燕洵平日里几乎不喝酒,只要喝一点点就会脸色泛红,往后还要难受好几天,而镜枫夜不管喝多少酒都是跟喝水似的,不会有任何感觉。 “唔,快给我茶!”燕洵推开镜枫夜,自己拿茶杯喝茶。 酒闻起来香,合起来却很难受。只是燕洵又总是想喝一点,那种醉醺醺感觉其实很好很好,尤其是身边有人守着的时候。 只是今日场合不对,若不然燕洵当真会喝一点酒。 “燕洵!”沈千银快步走上前,伸手指着燕洵,“燕洵,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老爷。”燕洵还是靠在镜枫夜怀里,随便伸出手冲着沈千银拱手,懒洋洋道,“沈老爷终于出现了,你这是来束手就擒?” “束手就擒?”沈千银怒极反笑,问,“燕大人这般行事,莫非是有证据?” “是啊,若不是证据确凿,我又怎么会来呢?”燕洵推开镜枫夜,自个儿站起来,走向沈千银,绕着他转了一圈,“沈老爷,当年你杀死发妻的时候可有想过今日?” 沈千银顿时心里咯噔一下,那么久远的事他都已经快要忘记了,如今燕洵这么一说,他忽然又想了起来。 那貌美贤惠姐儿的音容月貌愈发的清晰,后来她从妖国回来,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更是栩栩如生,沈千银几乎觉得姐儿就在他眼前。 “证据、证据呢?”沈千银追问。 “人证物证都有,当年的姐儿尸骨也早已找到。”燕洵道,“沈老爷是不是觉得我便是有通天能耐也定然找不到证据?可惜啊可惜,证据有了,人证也有了,就等着沈老爷归案了。” “不可能。”沈千银摇头。 他在宅子里做了那么多事,甚至是把宝宝抓了起来,跟燕洵可谓是彻彻底底的结仇,然而即便是这样,那群神通广大的幼崽们也依旧找不到证据。 那为什么偏偏当年的事有了人证物证呢? “不可能。”沈千银怒道,“假话,假话!” “千真万确。”燕洵自己也有些疑惑,“沈老爷可知道为什么我们能找到人证物证?” 沈千银自然不知。 “你可知道,这些年把你养大的爹娘都做了什么?”燕洵也没等着沈千银说话,便继续说,“你爹娘欺软怕硬,拼命给你送银钱,还逼着沈书郎给你送信,背叛我。你不会一无所知吧?” “他们?老不死的,是他们!”沈千银猛然反应过来。 当年姐儿从妖国回来,直接变了模样,人不人鬼不鬼,他实在是受不了,便把人杀了。 那时候沈老头和沈老太亲眼看到,原本想推沈书郎出去替死鬼,只是沈书郎年纪太小,再加上对沈千银的名声不好,更是对自家名声不好,这才作罢。 沈千银便想出一个主意,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杀妻求名’的佳话,却不会去想杀妻求名究竟是不是事实。 这么多年过去,沈老头、沈老太还是战战兢兢的活着,生怕别人说什么,经常逼着沈书郎去给邻里帮忙干活,也经常给沈千银送银子,来当牛做马。 最初的时候沈千银还会见见沈老头、沈老太,到后来觉得他们碍事,便让家中下人见,再到后来,沈千银干脆不再让沈老头、沈老太露面了。 他从未把那老两口放在心上,沈老头、沈老太这种人,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反正无论如何他们都会心心念着自己,哪怕是沈家巨富,那老两口不也没敢来要一星半点的银钱,还要来送钱么? 从小就是这么长大,沈千银也没有觉得不对,他甚至早已经忘了对他来说没有用处的沈老头、沈老太,如今忽然又想起来,心里只有怒火。 “我听沈书郎说,最初几年,他爹娘还会特地去外面买些肉,回来便对人说是你买了送回来的。”燕洵道,“那些肉你爹娘都留着,就盼着你能回来吃几口,沈书郎想吃也不给吃,还要骂他、揍他。” 同样是沈家的儿子,就因为身份不同,待遇便天差地别。 “都是他们自己乐意的,与我无关。”沈千银怒道,“到头来不还是背叛了我!” 当年姐儿的事只有沈家人知道,如今燕洵说是人证物证俱全,那么必然跟沈家人脱不了关系。 “既然如此,请沈老爷束手就擒吧。”燕洵道。 他不想再说别的,无论是沈老头、沈老太,还是沈家其他人,还是沈千银,都不觉得自己有半点过错,错的都是别人,这样扭曲的想法便是燕洵说再多也改变不了。 镜枫夜立刻上前一步。 沈千银后退,怒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上!” 后面瞬间扑出几个汉子,直奔燕洵。 镜枫夜身体一顿,他若是上前自然能抓到沈千银,但是那几个汉子也能同时攻向燕洵。 “镜大人!”燕洵难得大喊。 “大人小心。”镜枫夜继续往前面扑过去。 燕洵同时打开战伞后退,一边对花园里众多下人说,“你们快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早就有所准备的下人瞬间一哄而散。 几个汉子都是修为高深,不下于竹叶青,这般气势凛然的冲过来,燕洵也只能不断后退。 就在燕洵退到墙根,越来越多的汉子攻上来的时候,一只小小的幼崽从天而降,‘啪’一下砸到地上,两只小脚瞬间踩碎一块石板,“阿爹,我们来了。” 蛋弟弟话音未落,幼崽们一个个越墙而出。 “这回失算了,我还以为沈千银胆小如鼠会想法子跑,早知道他来找我,咱们就在这里等着不就行了。”看着幼崽们出现,燕洵瞬间放松下来。 他就说自己的运气一直都没有很坏,无论如何他都能顺顺利利的等到幼崽们出现。 战兔幼崽一出现,原本还能跟燕洵斗几个来回的汉子瞬间没了还手之力,再加上这么多幼崽一齐动手,便是出现的再多,也完全无济于事。 “妖怪!”沈千银恶狠狠的看着镜枫夜。 原本他是想找机会离开,只是幼崽们实力太强,所以他才去找燕洵,而万万没想到的是,老沈家竟然会背叛他。 “我是妖怪。”镜枫夜老实道。 “你究竟是什么妖怪?”沈千银拼命后退。 镜枫夜顿了顿,还是很老实地说,“一片龙鳞。” “凭什么你能在大秦来去自如,还能得到他!你是妖怪,凭什么在大秦过这样的日子,凭什么!你何德何能能遇上燕洵!”沈千银尖叫,猛的转过身,狠狠地撞墙,瞬间便头破血流。 镜枫夜赶忙上前拉住沈千银,拖着他回到花园。 “大人。”镜枫夜有些惊慌道,“他撞墙了。” “我都听到了。”燕洵赶忙仔细看了眼沈千银,伸手抹了下沈千银的头,神情立刻变得严肃,“让小花过来,沈千银头伤了!” 花树幼崽一直注意着这边,不等燕洵说完便赶忙跑过来。 谁都没想到沈千银会突然撞墙,也没想到他会撞破头,更是好巧不巧的凶多吉少。不过沈千银倒下,且性命堪忧,剩下的人便也没了再拼命的理由,都是缓缓退了下去。 燕洵和花树幼崽就在花园里忙活,许久才终于舒了口气。 “命是保住了,看他什么时候能醒吧。”燕洵道,“把他送去衙门,让保育堂医馆那边派几个大夫去守着。” “我去安排。”镜枫夜赶忙道。 没了沈千银,这宅子便仿佛没了任何遮掩,就这么大咧咧的呈现在燕洵面前。 “小蛋,有查到什么吗?”燕洵问。 宝宝轻轻摇头,“这里还是找不到证据。” “回头再想别的办法,先去衙门。”燕洵道,“吴大人还等着我们呢。” “恩。”宝宝点头,赶忙哒哒哒跟上去。 沈千银的杀妻求名之案原本就是事实,人证物证俱全,且根本没有其他任何可能的情况下,即便是沈千银是巨富,也必然的伏法,只是他一直睡着没醒过来,便也不能宣判。 老沈家罪不至死,却也难逃牢狱之灾。 沈老头、沈老太要坐三年大牢,沈书郎五年,其他人给放了出来。 “事情就这么尘埃落定了?”蛋弟弟跟着幼崽们走出衙门,忍不住伸出自己的小爪子,“这也太快了。” 还能听到街上依旧没散去的人在说沈家的事,也有人咋舌沈千银这样的存在,竟然说扳倒就扳倒,觉得吴红松是青天大老爷,更有不少人同情沈书郎。 蛋弟弟哒哒哒跑到前面,撵上燕洵,“阿爹,我还不知道哥哥追查的线索。” “我也不知道。”燕洵捞起蛋弟弟放在自己肩上,一边走一边说,“你哥哥还在追查线索,说不定沈千银哪天就能醒过来,况且这条线索断了,肯定还会有下一条线索。” “沈千银明显知道的比别人更多,固然是沈书郎透露……”蛋弟弟低头看着自己的小爪子,“阿爹,我估摸着沈千银肯定还知道什么,说不定他还知道妖国的秘密。” “都有可能。”燕洵道,“他自己撞头,怕是也不想告诉我们什么吧。” “那妖国就算有秘密,难道我们就永远不知道了吗?”蛋弟弟不服气,“我一定要等沈千银醒过来问问,他究竟是知道什么,又为什么觉得妖国有良药,能让姐儿怀上孩子!” 蹊跷太多,疑问也太多,可沈千银一直昏睡,他不醒来,蛋弟弟也无处去问。 “算了,先不管了。我得赶紧回去给蛋巨巨喷洒水雾……”蛋弟弟说着,顺着燕洵的衣裳一溜烟跳下来,哒哒哒跑到前面追上撼山幼崽,跟他一起回保育堂建设水泥楼。 * 蛋红红再次退色许多,燕洵便带着蛋红红去看小皇子。 红彤彤的蛋靠近小皇子,颜色逐渐加深,又自个儿主动远离。 小皇子睁开眼,看到燕洵便赶忙说:“大人,那些作坊你当真是献了出去?里面的人也准备全都撤出来?” 燕洵点头,递过来一个盘子,里面是圆圆的,看上去像是豆腐,但是闻着却有一股奶香,看上去便十分香甜的吃食,“尝尝看,这里面还有肉丝。” “大人……”小皇子吃了口吃食,还是担忧道,“那么多人大人要如何安顿?若是他们往后都没了活计,定然会怨恨大人,可……” 那么多作坊献出去,撤出来的人可不是小数目,而没献出去的作坊里面早就有安排的妥妥当当的人,不可能再安插人手进去。 这些突然清闲的人没了银钱赚,定然会觉得不甘心。 “作坊献出去,工钱待遇便不归我管,原本在里面做工的人可能还会继续做工,但工钱能不能及时拿到,一年四季有没有额外的补贴,过年的时候有没有福利,这些我都不能保证。”燕洵无奈道,“如今只能把他们都撤出来,再想别的法子。” “大人心善。”小皇子瞬间明白了。 作坊不管是到了皇帝手中还是进了朝廷,在里面做工的人待遇都不会有以前那么好。 “大人也可以不管他们……”小皇子道,“原本就是好聚好散。” “是啊,不过都是苦命人,我能给机会还是会给。”燕洵笑道,“京城可能没得机会,边城却还有不少机会。边城还有很多连绵不绝的荒地,再不济外城墙外面不还是有妖国,只要肯抓住机会,就总能填饱肚子的。” “恩。”小皇子用力点头。 他隐约能明白燕洵的用意:河这边的作坊越来越多,招收的人也越来越多,而大部分人都是京城百姓,久而久之河这边就几乎会被京城百姓占据,更甚者,京城过了丹心桥就是河这边,而燕洵手底下的作坊那么多,每日里进账的银钱不知道要让多少人眼红。 显然釜底抽薪,带着人去边城才是最好的选择。 “幼崽们这些日子都在研究渐蓄美人蜥,你还不知道吧?”燕洵笑眯眯道,“渐蓄美人蜥通电后能够蓄电,尸体可以当做蓄电池来用,这种特质十分特殊,也只有渐蓄美人蜥能够把电完全隔离开来,有点像外城墙。这几日幼崽们都在研究机关,等研究好了你便去看看吧。” 小皇子每次醒来坚持的时辰都要更久一点,他知道这都是蛋红红的功劳,但还是止不住的高兴。 他原本苦蒿的身体也正在逐渐恢复,身体里住着的那个‘妖怪’已经不在出现,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恩。”小皇子使劲点头,他知道燕洵这么说是要解释为什么今日来的幼崽这么少,也是为了让他安心。 这种润物细无声的体贴他从未享受过,总有一种自己的心也跟着变暖了,也跟着期待活下去,满怀欣喜的,而不是满心憎恶。 大约这世上,也只有燕洵有这样的本事,能对他这个原本毫不相干的人这般好。 “阿爹,贾大人来了。”蛋弟弟在外面喊。 小皇子扭头看过去。 “殿下。”贾求孤还穿着官袍,如今他升了官,每日里都要去衙门,事情也多,原本说好了今日来,结果在衙门耽搁一下,来的就有些晚了。 “舅舅。”小皇子一眼认出来。 贾求孤瞬间放松,走到旁边坐下,道:“我早听幼崽说过,你的情况一日比一日好,用不了多久就能出门,这是好事,舅舅打心底里高兴。” “等过几日机关造好,我领你出去看看。”蛋弟弟拍着自己的小胸脯说,“哥哥们造的机关可厉害,跑起来……” 第292章 “不用像火车那样只能在铁轨上跑的车?”贾求孤有些想不明白。 他见过很多次火车,甚至还坐过火车,更是眼睁睁看着外城墙外面的铁路建成,小火车的零件一个一个的运来,然后由幼崽们一点一点焊接,拼装成型,变成一辆能够顺利跑起来的小火车。 只是跟火车不一样的车,他完全想不出来。 就像在火车出现以前,他也完全想象不出来,没了马匹拉着的车,又怎么才能自己跑起来呢?那也太匪夷所思,异想天开了! 小皇子若有所思道:“定然是燕大人和幼崽们有新的突破吧?” 无论是火车还是槍支弹药,甚至是如今耸立在河这边的炼钢炉,里面产出的钢锭比铁匠千锤百炼出来的百炼钢还要好,而这些本事和技术,宫里一直都在研究,但毫无进展。 火车上最重要的蒸汽机早已不是什么机密,保育堂第一、第二学堂的学生都已经知道蒸汽机的原理。 只是知道归知道,真要造出来,除了燕洵的作坊,谁都不行。 “定然是。”贾求孤忽然释然了。 幼崽们总是能造出稀奇古怪的机关,总是能想出匪夷所思的方法,有些人人看得见,人人都知道的道理,然而到了幼崽们手中,就能变成火车,变成钢铁,变成明亮的玻璃。 只要是他们,似乎是造出什么都不稀奇。 “跟妖灯差不多的。”蛋弟弟骄傲的仰着小脸说,“这种小车叫妖车,里面也有安装妖灯,便是晚上也能照常跑起来。等将来妖灯造的多了,所有的水泥路路边都会安装妖灯,便是晚上也能明亮如昼。哥哥们现在还在调试机关,用不了多久肯定能成功的……” 蛋弟弟满脸的骄傲和自豪。 妖车比蛋弟弟说的更加复杂,里面层层叠叠的都是机关,用到的更是幼崽们一直在研究,甚至还没有研究透的电,其中很多道理蛋弟弟并不是很清楚,但是他并不嫉妒哥哥们。 因为那些东西从来都不用去争去抢,等将来蛋弟弟念书,他自然而然的会知道这些机关,这些道理。 “你们这样的人家……”小皇子艳羡道,“这世上怕是仅此一家。” “那是。”蛋弟弟很赞同的点头,“哥哥们也都说我阿爹绝无仅有,若是没有我阿爹,也就没有他们的今天呢。我也觉得啊,若是我阿爹像其他人家那样,总是要偏心,我定然也会去争去抢的。要是我阿爹像沈老头那样……想想就太恐怖啦!” 蛋弟弟简直是不太敢想。 屋里只有贾求孤、蛋弟弟和花树幼崽陪着小皇子说话,燕洵则是去了高墙竖立,外面还守着汉子,从外面完全看不到里面的作坊。 作坊门口两道沉重无比的大铁门缓缓拉开,燕洵和镜枫夜快步进去,铁门又缓缓合上。 巨大平坦的院子里,幼崽们正跑来跑去的忙着。 “大人!”撼山幼崽哒哒哒跑过来,擦了把脸上的汗道,“妖车前后轮子很不容易协调,我们商量过,想只驱动后面的轮子,前面的轮子掌控方向,这样如何?” “可以试试。”燕洵道,“大部分机关都完成了吧?” “恩。”黑白幼崽应了声说,“机关都已经调配好,用的都是最好的钢材,有些地方还用了木头和金银、玻璃……” “我看看……”见着妖车歪歪扭扭的停下,燕洵赶忙上前。 此时的妖车还只是最里面的几关几个,外壳并没有安装,看上去模样十分古怪,仿佛就是个铁疙瘩,不过已经能跑起来,不用在铁轨上面跑。 利爪幼崽跳下妖车,利落地打开机关,拿出一个零件,三下五除二削掉一部分铁块,“这里还不行,跑起来阻碍太大,且磨损也非常大,这样应该行了。”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都调整一下。”燕洵绕着看了一圈说,“当初设计图纸的时候终究是不如实践,这样的话应该就差不多了。我来试试……” 当发现矿磁叶草果能够产电,渐蓄美人蜥能够蓄电,从妖怪变成一种类似石头的存在时,燕洵便提出这个可能。 渐蓄美人蜥能够蓄电,也能放电,而只要有电,在矿磁叶草果当中的线圈就会转动,若是跟机关结合,那么就能够让轮子转动,从而让车子跑起来。 只是想要把设想变成现实,首先便是要设计图纸。 幼崽们已经造出火车,再设计图纸倒也顺利,只是真正实验的时候,还是遇到不少难题。 利爪幼崽把机关合好,犹豫一下道:“大人,妖车还不知道行不行,要不我再试试?” “我来也是一样的。”燕洵道,“镜大人也在呢。” 说着,燕洵还特地撸起袖子,捏了下自己胳膊上的肌肉。 生蛋红红的时候,燕洵自己总是吐血,闹出来的动静很大很大,但实质上他本身比以前更好,甚至是到现在也比以前好太多太多。 幼崽们担忧燕洵几乎已经成了习惯,此时都没说话。 燕洵干脆抱起利爪幼崽,把他放到外面,自己钻进去,“设计图纸的时候我就在你们身边,造零件的时候也是,组装的时候更是,我跟你们一样了解这辆妖车的。” 说着,燕洵启动机关。 古古怪怪的铁疙瘩忽然往前跑,又猛然拐弯,轮子嘶吼着在水泥地上留下深深的痕迹,随即迅速冲到前面。 “大人!”镜枫夜跟在后面跑。 “没事!”燕洵大喊,“这可比妖怪好对对多了。” 手边的机关不断调整,妖车在镜枫夜旁边戛然而止。 燕洵舒了口气,从妖车里面钻出来道:“再调整调整应当差不多,拐弯、刹车的机关还是不够灵敏。妖车不像马车,马匹毕竟是生灵,它自己就就会知道拐弯,会知道不去踩深坑,而妖车不一样,这是我们弄出来的铁疙瘩,我们必须得完完全全的控制才行。这跟火车又是不一样,火车平稳,几乎没有起伏,而妖车要跑的路可能除了水泥路还会有别的凹凸不平的土路……” “恩,再调整一下。”利爪幼崽赶忙去拆零件。 * 秦十四骑着铁驴一路窜上丹心桥,直奔保育堂建设水泥楼。 把铁驴停到车棚中,跟燕洵和镜枫夜的大铁驴放到一起,秦十四越过幼崽们的小铁驴,又越过宝宝和蛋弟弟的迷你小铁驴,跑到水泥楼玻璃门前,轻轻敲门。 屋里幼崽们刚从妖车那边回来没多久,都坐在炕上喝茶。 燕洵端来昨日就卤上的切成一片一片的猪头肉,冲着幼崽们道:“尝尝咸淡。还有炖的大骨头,等会儿都多喝点汤。” “阿爹,十四皇子来了。”宝宝冲着燕洵说完,就夹了片肉,站起来哒哒哒走到北齐前面,放到他盘子里,“师傅尝尝。” “镜大人去开门。”燕洵擦了把手爬到炕上,推了把镜枫夜。 镜枫夜赶忙爬起来,利落地去开门。 “北大人今日就要回大理寺?”燕洵帮着北齐盛了粥,宝宝赶忙跑过来扛着碗,哒哒哒跑过去送到北齐身边。 “是,多谢燕大人。”北齐郑重道。 这些日子他一直在保育堂医馆养伤,最开始的时候除了花树幼崽谁都不能见,直到确定耳朵跟身体彻底连上,这才能见到宝宝和其他人。 到今日,他的耳朵除了表面上能看出当初缝针似的小伤疤,已经跟另外一边的耳朵没有区别。 掉下来的耳朵还能接上,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事,然而北齐却真真实实的经历了,他打心底里感激燕洵,感激幼崽们,更是感激自己的徒弟,宝宝。 若是没有他们,他的这只耳朵定然接不上,便是能活命,怕是往后也没得机会再占着大理寺卿的位置上不走。 “小蛋,药膏都准备好了吧?回头提醒北大人,每日擦三次,伤疤很快就会消失。”燕洵冲着宝宝道。 “知道。”宝宝赶忙点头。 秦十四跟着镜枫夜进来,便看到屋里所有人都其乐融融,他还瞥见了饭桌上多出来的碗筷。 “来了?一起吃饭吧。”燕洵指着多出来的碗筷说,“这里……” “好。”秦十四赶忙跟着上炕。 跟着吃了饭,秦十四跟着小幼崽们一起帮着收拾桌子,又一起摆上茶点。 秦十四盘腿坐在软垫上,伸手帮蛇身幼崽整理身上的衣裳。 “十四皇子,你这回来是有事吧?”蛇身幼崽甩着尾巴尖,游到旁边软垫上盘着身体,眨巴着大眼睛看着秦十四,“是宫里出事了吗?” “也不是宫里,是朝堂上的事。”秦十四略微有些失落道,“都有吧。” “真出事了?”蛇身幼崽有些惊讶,“这几日不是没什么事吗?” “因为燕大人献出来的作坊……”秦十四沉声道,“父皇所有的作坊都想要,太子殿下、二哥、四哥、七哥也想要。这几日朝堂上每日都是吵得不可开交,六部、内阁、翰林院……” 自从燕洵进宫,为了沈千银献出这么些作坊,皇帝便陷入两难当中。 每一个作坊都能生钱,赚钱的本事都是有目共睹的,若不然燕洵也不会被那么多人盯上,几乎跟所有人为敌。 槍支弹药作坊一定要攥在自己手里,且因着火药是燕洵给,作坊便没了危险,皇帝便直接在宫里设了作坊,安排的全都是自己的心腹。养猪、养鸡的作坊虽然比不上槍支弹药作坊,但每日里进出的银钱都是惊天数目,皇帝也不想放手。 作坊里的鸡更干净,长得更快,下蛋也更多,如今不但商场里卖的极好,更是许多都用来做肉罐头。 且技术都是现成的,只要把自己人安排进去,那就完全不用愁银钱。 皇帝不想放手,却也不好完全拿在自己手里,便想着让太子秦仪插手。 “二哥、四哥差点打起来,都想插手。七哥本来没有,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被二哥、四哥打了。”秦十四脸色很不好地说,“户部尚书要请周老上朝,左相也要来请……” 因为燕洵献出来的作坊,几乎所有人都没有袖手旁观。 这跟捐出来的银钱、粮食不一样,粮食银钱再多,数目也是死的,旁人若是想要伸手,就总会留下痕迹,而燕洵献出来的作坊则是赚钱的门路,每日里都有银钱进账,便是无需动用手脚,学学这些赚钱的法子也行。 这样一个个金饽饽,没人能不当回事。 “阿爹让我来问问燕大人,此事当如何是好。”秦十四为难道,“再这样下去,三五个月肯定是弄不清楚。” 不但如此,秦十四在宫里亲眼看着二皇子和四皇子打起来的模样,虽然没有害怕,但还是很难过。 他们都是兄弟,本应当如手足那样互帮互助,而不是争的头破血流。 为了名,为了利,似乎一切都变得不重要了。 秦十四曾经也这般认为,成王败寇,只有把其他兄弟都拉下来,自己才能活下去,否则等待自己的就只有兄弟捅过来的刀,会让他流血,会让他没命。 “大妖车好复杂,我看不明白。”蛋弟弟扛着一个小铁盒哒哒哒跑进来,顺着绳梯爬到炕上,又哒哒哒跑到秦十四面前道,“十四你来看看,这是哥哥们给我造的小妖车,还不能做人,不过跑起来可快了。” 说着,蛋弟弟把抗在肩上比巴掌还大一些的车放好,冲着秦十四嘿嘿笑道,“这里面有渐蓄美人蜥的尸体,哥哥们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一头小的,你怕不怕?” 妖怪尸体,只有大妖才会留下尸体,很多普通妖怪只会留下一滩浓水消失。 “不怕。”秦十四道,“没什么好怕的。” 他见过妖国使臣,见过妖国男爵杜美奇,那可是大妖,如今只是尸体而已,根本算不上什么。 “我拆开你看看。”蛋弟弟说着,抓起小妖车反过来,打开底部的一个铁片,露出里面的渐蓄美人蜥,“不用怕,跟妖怪尸体是不一样的。渐蓄美人蜥很特别,能够吸收同化,变成别的东西,尤其是吸收电。若是寻常渐蓄美人蜥死去,没吸收同化的话,也会化为浓水消失。” 蛋弟弟说的很绕口,但秦十四却明白了。 铁盒里面的渐蓄美人蜥是妖怪尸体,只不过已经被电同化,变成了另外一种存在。 “渐蓄美人蜥很残忍的,不但吃人,还会变成人的样子。”蛋弟弟把铁片装上,绕着小妖车走了一圈说,“你没去外城墙是没亲眼看到那么多的渐蓄美人蜥,当时就连我阿爹都差点束手无策。” 燕洵刚好进门听到这句话,便笑道:“那可不是。” 小妖车和作坊里依旧在调试的大妖车不一样,里面层层叠叠的机关已经用薄薄的铁片包裹起来,外面还有个类似马车的罩子,总共有四个门,都镶嵌着透明的玻璃,最里面还有木头雕的座椅,刚好能让蛋弟弟钻进去坐着。 蛋弟弟打开小妖车机关,老气横秋道:“等哥哥们研究好我就能进小妖车里面坐着了。” 铁疙瘩‘呜’地一声窜出去,又‘砰’一下撞到墙上,后退,迅速跑回来。 “厉害!”秦十四震惊道,“当着能跑起来。” “那当然,大妖车更厉害,里面的机关也更多,跑起来比马车还快,尤其是在水泥路上,更快!”蛋弟弟骄傲道,“等大妖车调配好,你就能看到了。” “明日我去上朝吧。”燕洵帮蛋弟弟按住小妖车,关闭机关,冲着秦十四道。 “有劳燕大人。”秦十四连忙拱手。 燕洵轻轻摇头。 当初是因为沈千银才献出去那么多作坊,但如今的场面燕洵也不是没想到过。 他和幼崽们就是借助这些最初时看上去及不起眼的作坊一点一点积累财富,到如今爬到高处,成长为庞然大物。 那些作坊和大秦所有的作坊都不一样,全部都是独一无二你,无论是用的方子,还是发放的工钱和福利,甚至是各个管事的培养,全部都前所未有。 别人只知道燕洵有钱,但只有燕洵自己知道他手底下的作坊每日能赚多少金银。 那些豆干、豆腐,几文钱就能买到,看上去很不起眼,但是当家家户户都买,当茶楼酒馆日日都需要采购的时候,这些不起眼日积月累起来,便会成为一个极其巨大的数目。 燕洵手底下的东西,他自己最清楚。 朝堂上吵得不可开交都在燕洵的预料之中,只是他没想到的是皇帝竟然哪个作坊都不肯放手,也没想到二皇子、四皇子、七皇子竟然也插手了。 晚上躺在炕上,燕洵仰面看着屋顶,喃喃道:“果然是自古利益最动人心。” “不,再多的银钱也比不上大人。”镜枫夜道,“再多银钱,再多的利益,也完全比不上大人一人。” 燕洵翻了个身,滚到镜枫夜身边,侧躺着,枕着自个儿的胳膊,“镜大人为何这么想?这世上所有的事都能用银钱解决,如果没有解决,那便肯定是银钱不够。” “那是别人。”镜枫夜伸手帮燕洵往上拉了拉被褥,轻声道,“我只要有大人就够了。银钱不过是身外之物,算不得什么。” 他不需要吃山珍海味,也不需要穿金戴银,最初他来大秦的时候,身上也不过是只有一张兽皮而已,就这兽皮还是杨叔宁看不惯他没有衣裳,随便给的。 他在鸿胪寺第一次看到燕洵,那便能抵上一切。 “镜大人,你这样可不行。若是没得银钱,我们现在吃什么穿什么?难道还能茹毛饮血不成?”燕洵伸手拽镜枫夜耳朵,笑道,“看看我那一屋子的衣裳、鞋子,还有如今这一栋栋水泥楼,不都是银钱。” “不一样,那都是咱们自己造的。”镜枫夜强调,“不是买的。” “若是最初我没领着你们熬肥皂,能有银钱,能买来那么些吃食,咱们能从陶罐换成铁锅?”燕洵说着说着,忽然放轻声音,只用气音说,“镜大人说得对,靠自己的本事换来的,不管是银钱还是别的什么,都是自己的,算不上让人心动。” 一切都是燕洵带着幼崽们一点一点积攒的,无论是当初从鸿胪寺走出来修桥还是去海边修长城,甚至是去边城建作坊,都是幼崽们自己造出来的一个个奇迹,都是他们一步一步脚踏实地的走过来的。 那是不一样的。 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的,无论是镜枫夜还是幼崽们,都不会因为利益而心动。 所以无论多少人用什么样的手段去引诱幼崽们,都不会有半点作用,因为幼崽们跟其他人都不一样,他们走的路是独一无二的。 “镜大人看得通透。”燕洵伸手摸镜枫夜的脸,手指轻轻描摹龙鳞痕迹,天天看,日日看,镜枫夜身上的龙鳞痕迹究竟是什么样,都已经熟悉的再不能熟悉了。 “是大人故意问。”镜枫夜往燕洵那边靠了下,“大人。” 这样寂静漆黑的夜晚,屋里的油灯早已吹熄,玻璃窗有两层厚厚的窗帘遮挡,任由外面的月光再明亮也照不到里面,炕上也只有两个人而已,镜枫夜便很干脆的掀开被子凑过来。 他可以清清楚楚看到燕洵的模样,漆黑中燕洵总是会眼睛微微眯起来,瞳孔里什么都没有。 有种此时此刻燕洵只属于他的感觉。 “今晚不睡了?”燕洵问。 “明日大人可以在马车上睡,早晨也晚起一点。”镜枫夜道,“别的都有我。” “我还跟幼崽们说早睡早起对身体好,霍老不也是这般说。”燕洵小声嘟哝,“我看镜大人是胆子大了,不停我的话也就罢了,竟然还敢不听霍老的话,下回我定然要找霍老告状。” “大人身体这般好,怕是一时半刻不用见霍老的。” “那倒是。” 月升月落,天边出现鱼肚白。 燕洵迷迷糊糊的爬起来,穿上衣裳,吃了些吃食便上了马车继续睡。 马蹄清脆地踩着水泥地,一路笔直的跨过丹心桥。 “今日河水流的似乎有些快。”镜枫夜轻声道,“不知为何。” 燕洵迷迷糊糊,嘟哝道:“这老沈家真不是东西,听说沈老头、沈老太和沈书郎没关一个大牢。沈老头找狱卒捎话,让沈书郎过去给他磕头,还要给沈千银磕头。镜大人,这世上当真是有人死不悔改……你说我折腾来折腾去,又是图什么……” 第293章 “镜大人,你说我图什么?”燕洵逼着眼睛,抓着镜枫夜的胳膊,熟门熟路的窝到镜枫夜怀里,自个儿闷闷地说,“图我自己心安,也想让幼崽们知道,哪怕是有时候律法可能不会有那么公平,但是我会想别的法子……” “让幼崽们知道,这个世界永远都是公平公正,永远都是自由的。” “镜大人,你不觉得这样的话,活着会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情吗?” 燕洵自个儿说完,懒洋洋的在镜枫夜怀里拱,又说,“你可别说有我就够了,要是我天天跟着你吃糠咽菜,我保准不会顺心如意,肯定要天天打你,吃饭睡觉打镜大人。” 说完了,燕洵自个儿也忍不住笑。 镜枫夜总是会守在燕洵身边,总是默默的做着许多事,很多时候都会被人直接忽略,让人忘了在燕洵身边默默忙碌的那个其实不是下人,更不是贴身侍候的小厮,而是妖怪。 他的血有着比归元绿灵芝更厉害的效果,这才是真正的活死人肉白骨。 然而只是因为没有几个人知道,所以几乎所有人都会下意识忽视他的存在。 其实他根本没有那么无用,燕洵若是什么都不做跟了他,也不会跟着吃糠咽菜。 炭炉上咕嘟咕嘟的煮着豆汁,眼瞅着豆汁开始翻滚,镜枫夜赶忙把小锅端下来,拿出一个小碗卡在桌子上,把豆汁倒进去。 “大人,起来喝口豆汁,快到宫门口了。”镜枫夜轻声道。 燕洵闭着眼睛翻滚。 这种早晨早早起来差点东西,再继续睡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燕洵真想直接睡到晌午。 “大人。”镜枫夜轻轻戳了下燕洵的手心。 燕洵一动不动。 若是换了旁人这么碰他,他肯定会立刻醒过来,但镜枫夜对燕洵来说实在是太熟太熟。对方就好像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那种本能的防备早已卸下来,并不会去注意对方。 马车缓缓停下,外面隐约还有马蹄声,那是陆陆续续到来的朝臣。 “好吧。”燕洵挣扎了一下,慢慢爬起来,就着镜枫夜的手喝了口豆汁,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 外面,司平和史元守、贾求孤看到熟悉的马车停在那里,都是不约而同的停下,站在宫门外等着。 燕洵乘坐的马车没有家徽,也不华丽,但总能让人一眼认出来,因为其他人家的马车要么有家徽,要么华丽无比,要么外面守着小厮,只有燕洵乘坐的马车外面没有候着,马车看上去普普通通,也只有坐过的人才知道里面其实另有乾坤。 “燕大人。”果真是见着燕洵来了,司平赶忙上前拱手。 史元守也围上来,担忧道:“大人今日来上朝,怕是又要被群起而攻之。” “无妨。”燕洵笑眯眯道,“这几日可是苦了你们。那些个作坊其实也就那样,又何必如此争的头破血流的,再者说,你们也都没怎么去过,又能知道多少……” “没有、没有。”司平赶忙道。 燕洵手底下的作坊,一向是外紧内松,只要是被接受的人,就可以随便去那些作坊,甚至是去商场买东西的话,还能拿到内部折扣,柳哥儿手底下的美人对他们也会很好。 这几日接连大朝会、小朝会,朝中吵吵闹闹,就因为燕洵献出来的作坊。 而司平、史元守因为跟燕洵走得近,没少被逼问作坊里面的情况。 进了大殿,燕洵走到自己的位置上站好,抬头打眼一扫,便看到秦仪和四皇子,分别站在文武两边,都是冷着脸不说话。 皇帝的脸色也很不好看,如今他已经不打算控制所有的作坊,槍支弹药作坊已经建成,只等着燕洵去传授技术,至于别的作坊,皇帝便是想,如今也开不了口。 仅仅只是槍支弹药作坊,兵部尚书连带着数位大将军每日里都要哭几回,都是五大三粗的汉子,这么干打雷不下雨的干嚎,实在是可怖。 剩下的作坊都是金山银山,还是源源不断的金山银山,不但户部要争,兵部、刑部、吏部、礼部、工部,都要争,就连内阁也觉得应该掌控一个作坊,好歹内阁议事的地方能有银钱修一修,不要那么寒酸,再者遇到大事的时候,也不用求着户部出钱出粮。 各人都有各人的想法,即便是秦仪和四皇子也都振振有词,仿佛作坊非到他们手里不可。 “燕爱卿,你来给朕说说……”在所有人开口以前,皇帝先开口了。 燕洵出列,朗声道:“以微臣来看,此事不如抓阄。钱是好东西,这谁都知道,可作坊就那么几个,总不能每个作坊都安插所有衙门的人吧?那样的话作坊还能赚钱吗?所以依我看,不如抓阄。运气不好的衙门就再等等,指不定以后还会有机会呢?” “燕大人你休要出口伤人!”几个文臣听到抓阄的时候脸色就很不好看,听到后面,更是忍不住跳出来。 这里若不是大殿,他们怕是还要怒骂。 当初应接妖国使臣时就是燕洵出的抓阄的主意,到如今黄侍郎还是疯疯癫癫,谁都不认识,成了这满京城的笑话。 如今燕洵又这么说,几个原本很斯文的文臣顿时忍不住了。 “燕大人,那些作坊原本就应该交给朝廷,些许银钱才是真正的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如今皇上让我们讨论的,也不过是该如何分配这些银钱罢了!” “燕大人,既然作坊已经献出来,就不要这般指手画脚,阴阳怪气了,有失君子风度。” “是啊,献出来就是献出来,怎么能说我们求机会呢?” 作坊是燕洵主动献出来,目的也不是什么秘密,在场的朝臣只要消息稍微灵通些便知道燕洵为什么这么做,也知道沈千银如今还在衙门昏睡,每日里都有数位大夫守着,就等着他醒来。 燕洵这样的本事,这样的决心,让许多人都不敢触其锋芒。 然而作坊既然已经献出来,又岂有燕洵再指手画脚的道理。 “既然如此,那你们继续讨论。”燕洵拢了拢袖子,干脆不说话了。 便是皇帝也没办法再让燕洵出主意,便让其他人继续讨论。 还是跟昨日、前日、大前日说的话一样,哪个衙门都有不得不要作坊的理由,甚至不少老臣都老泪纵横。 倒是秦仪忽然道:“父皇,既然如此,那儿臣便不要作坊。” 此话一出,群臣皆惊。 “太子殿下莫非是想哪个作坊都不要,但是哪个作坊都想去见识见识?”秦四阴阳怪气道,“若当真是如此,太子殿下这要与不要,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秦仪脸色涨红,他心里当真是这般想的,也准备这样以退为进,相信皇帝肯定会给他这个机会。 只是如今被秦四毫不客气的指出来,哪怕是为了面子,皇帝定然也不会同意。 “老臣觉得这样不错。”陆朝阳忽然道,“太子殿下原本就是国之储君,了解各个作坊的运转、税收,也能为皇上分忧……” 后面立刻有几个平日里跟陆朝阳走得近的朝臣附和。 其他人一看,陆朝阳这是首先让秦仪失了争作坊的机会,倒是高妙,便也跟着附和。 秦四得意洋洋,冲着皇帝拱手道:“父皇,烧水泥的作坊不如交给儿臣,儿臣想在大秦各地都修上水泥路,想在所有的地方都建水泥楼,让百姓不在走泥泞的土路,让百姓不再住漏雨的草屋。” 皇帝沉吟。 若是当真如此,但自然是大功一件,只是要完成这样的事,怕是要许多年,交给母家财大气粗的四皇子正合适。 “燕爱卿,你觉得如何?”皇帝忽然问燕洵。 燕洵出列,反问秦四道:“回皇上,微臣敢问四皇子,莫非不想再运煤了?” 每日里跟着火车进山运煤,山里除了零星几个村子,几乎是什么人烟都没有,吃的、穿得、用的,都只能靠火车带,最初时秦四跟着火车来回还觉得很新鲜,到现在他早已腻了。 日日都是乌黑乌黑的煤,车厢都已经染成黑色,火车头里面空间有限,根本不符合他四皇子的身份。 他想过让燕洵单独挂一个拉客的车厢,只是燕洵没同意。 如今有了更好的机会,他又为什么还要去运煤? 运煤几乎是与世隔绝,京城的变化根本不能及时知道,说不定就会错过什么机会,秦四心里坚定的想着,冲着黄帝拱手道:“父皇,儿臣想明白了,运煤不算难,便归还燕大人吧。” 跟那些作坊比起来,煤虽然也能赚钱,但毕竟是太单一了。 除了冬日里一些人家要取暖,就是燕洵手底下的作坊用煤最多,想要赚大钱,只靠煤显然不行。 “朕便依你。”皇帝眉头舒展。 燕洵献出这么多作坊就是为了沈千银,如今把运煤火车给他,也算是皇帝为朝廷给燕洵的一点回馈,有来有往,极好、极妙。 上朝下朝,前前后后数个时辰,到最后还是用了燕洵提议的法子。 哪边都不肯退一步,对作坊势在必得,更是早早规划了得来的银钱应当如何用,怎么用,早就想着把衙门修好,请更多不入流小吏,也能顺便做更多事,那些可都是自己的政绩,又有谁会拱手相让呢? 抓阄结束,抓到的欣喜若狂,赶忙跪下谢恩,抓不到的扭曲着脸,却也要违心的谢恩。 燕洵冷眼旁观,等着下朝。 “退朝!”张瑞高喊。 燕洵转身往外走,他今日算是打开了眼界,往日来上朝,这些朝堂上的朝臣无论心里怎么想,嘴上总要为了黎民百姓,仁义道德一番,如今却根本没有掩饰,甚至还有尚书说自己的衙门上下全部上有老下有小,眼瞅着就要揭不开锅的。 “燕大人。”贾求孤冲着燕洵拱手,叹息道,“这些人,都疯魔了。”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燕洵淡定道,“我们要像战兔那样,遇强则强,遇强更强,否则被人吃的骨头渣都不会剩下。” “大人说的是。”贾求孤瞬间明白过来。 如今献出去那么多作坊,每日银钱可能会少赚许多,但燕洵手里还是有罐头作坊,还是有商场,边城的作坊,也并不是就变得一穷二白了。甚至燕洵还有封地,只要他振臂一呼,别说作坊,就是追随他的人都能瞬间成百上千上万。 他从来都没有那么弱,便是落得如今这般地步,也是他自愿的。 “贾大人,这些日子可是顺利?”燕洵笑眯眯的问。 司平和史元守默默地围过来,跟在燕洵身边。 “很好。”贾求孤赶忙道,顿了顿,又郑重其事地说,“多谢燕大人。” “举手之劳而已。”燕洵随意的摆了摆手。 贾求孤再如何也是当年的状元,曾经簪花稳定,打马游街,是有名的状元之才,可惜入得朝堂并不顺利,这么多年浑浑噩噩,得罪的人不少,官却还是那样,不上不下,也没得实权。 如今贾求孤去外城墙几趟,再回来便升了官,虽然还是在翰林院,但已经得到参与事情的机会,到时候从翰林院出来便至少是五品以上,若是他能看清楚自己的位置,慢慢稳住,将来入内阁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原本毫无希望的人生因为燕洵推了一把,便立刻平步青云。 贾求孤总觉得自己或许永远都不会明白燕洵真正的能耐,每当他觉得自己弄懂些许的时候,燕洵就总会做出让他想都想不到的事。 “大人,前面的小黄门看上去有事。”史元守忽然道。 “恩?”燕洵抬头看过去,顿时眉头紧皱。 小黄门守卫宫门,平日里极少出现在宫里,此时却有数位小黄门站在陆朝阳等人前面,满脸焦急的说着什么。忽然有个小黄门看到燕洵,便赶忙快步跑过来。 “燕大人,出大事了!京城不知为何地龙翻身,屋子摇摇晃晃倒了许多……” “那你还不快去御书房!”燕洵厉声道,“快去,路上任何人拦都不要停下说话,若是耽搁片刻,小心你项上人头!” “是!”小黄门瞬间找到主心骨,一溜烟跑了。 前面陆朝阳等人还在问话,都是眉头紧皱。 若是小黄门说的是真的,那现在满京城的肯定是哀鸿遍野,而宫里半点摇晃都感觉不到,似乎这里是最安全的地方。 “老夫带你们去见皇上。”陆朝阳当机立断道。 他身后的朝臣立刻附和,都是打算跟着陆朝阳,不准备出宫。 “我要出宫看看!”燕洵当机立断道。 “下官也去!”史元守、司平、贾求孤三人异口同声道。 燕洵一边点头一边撩起官袍缠在腰上,拔腿狂奔。 前面的朝臣已经开始转身往回走,皇宫外面都是危险,没人敢去以身涉险,倒不如回去面圣,说不定也能捞到些许功劳,只有燕洵冲在最前面,逆着人流,咬紧牙关,拼了命的往前跑。 “燕大人?”陆朝阳刚要开口说话,燕洵便已经冲了过去。 宫门口就在远处,燕洵深吸一口气,飞快地冲上前。 外面的一切都在摇晃,房屋倒塌,许多人从屋里跑出来,哀嚎声、哭闹声,绝望的嘶吼声。 不知何时,外面有了漫天黑云,狂风四起,尘土夹杂着落叶飞扬,几乎快要看不清楚远方。 “镜大人!”燕洵大喊。 平日里停马车的地方被飞扬的尘土遮掩,根本看不清楚,燕洵使劲瞪大眼睛看着那里。 忽然,一盏不算明亮的油灯亮起,紧接着,一个高大的声音提着油灯出现。 “镜大人。”燕洵有瞬间觉得鼻子发酸,眼泪差点流出来。 “是我。”镜枫夜提着油灯慢慢走近,冲着燕洵道,“刚还是晃的时候,我便把马车撵走,放到安全的地方。大人,我一直都在的,一直在等你。” 他身上沾满尘土,一点都不好看,甚至是脸上的龙鳞痕迹都已经被尘土遮掩。 燕洵站在宫门口,身上干干净净,半点尘土也没有沾染上。 “刚刚没看到镜大人,我还以为你出事了。”燕洵扑进镜枫夜怀里,闷声闷气道,“方才我真的很害怕,如果你不在外面,我怎么办?如今京城大乱,我又能去哪里找你?” 脸上沾满尘土,身上干净的衣裳也沾满,终于是没那么好看了。 “大人无需担忧,我定然是在的,无论如何。”镜枫夜揽着燕洵,一手提着油灯,帮他挡住吹来的狂风碎石,低声道,“我知道大人一定会出来,也一定会担忧京城的状况,所以先去安顿马车,又想办法通知了幼崽们,他们很快就会赶过来。” 这正是燕洵想做的。 “果然还是镜大人懂我。”燕洵能踏踏实实的感觉到镜枫夜就在自己面前,能感觉到两个人无与伦比的默契,他终于安心了。 镜枫夜打开战伞帮燕洵挡风,就这么站在狂风肆虐,碎石翻飞的宫门以外,“大人,战伞。” “恩。”燕洵接过战伞攥在手中,转身对着依旧站在安全的宫门里面的史元守、司平、贾求孤道,“我们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必须得做点什么。百姓不知道现在什么地方安全,很可能病急乱投医,需要人去引导。” “史元守、司平、贾求孤,你们分别去不同的宫门口,找守门的道兵借一小块地方,引百姓到宫墙下面躲避。这是我的腰牌,他们看到的话会听你们的。” 燕洵拿出自己的腰牌,分别递给三人。 腰牌是上等暖玉,质地温润,是价值连城的宝物,上面刻着‘燕洵’二字,独一无二。 贾求孤捧着玉佩,问:“大人要去何处?” “我去看看京城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何忽然地龙翻身!”燕洵道,“你们且去了,若是遇到宫里的人,同样拿我的腰牌。若是遇到人刁难,边想办法找娴妃娘娘、路哥儿或者张公公脱身,他们都是我的人。实在不行,便想法子找七皇子,他也会帮忙。” 这些都是燕洵的人,无论如何他们都会看在燕洵的面子上帮忙。 “是!”贾求孤捏紧手中的玉佩,有些哽咽道。 如今燕洵这般说是信任他,不但把他当做自己人,还给了他如此重要的差事,他又怎么能辜负燕大人! “史元守、司平,你们的玉佩乃是皇上御赐,便是太子殿下看到也不会为难你们,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你们且记住,一旦遇到困难就去找那几个人,他们会帮你们。” “是!”史元守和司平赶忙答应着。 眼瞅着三个人快步离开,燕洵转过身和镜枫夜并排站着,看着忽然变得如此惊悚的外面。 “镜大人,究竟是何时开始变成如今这般模样的?”燕洵说着,开始整理穿在衣裳里面的战袍,检查战伞机关,同时把镜枫夜递过来的槍别在腰上,“跟妖怪有关吗?” “大人进宫一个时辰,外面便开始刮风……”镜枫夜调整姿势,帮燕洵挡着风,一手举着战伞,一手提着油灯。 突如其来的狂风还夹杂着些许水汽,一开始的时候根本没人注意到。 刮风便要下雨,这是天经地义的事。 天上很快也出现了乌压压的云,眼瞅着便要下雨。 只是雨没有下下来,大地却开始晃动。 “倒下的房屋应该极少,倒是有些人浑水摸鱼,伤了不少人。”镜枫夜低声道,“现在风太大,几乎所有人都跑到街上,还留在宅子里的人极少。” 地龙翻身,大地开裂,房屋倒塌,若是还躲在屋里,怕是只能等死,只要是能往外跑,都会跑出来。 “跟妖怪有关吗?”燕洵又问。 京城千百年来一直安安稳稳,哪怕是边城的战场再惨烈,京城也还是歌舞升平,如今忽然出现这样的怪象,由不得燕洵不多想。 “不知。”镜枫夜沉声道,“但是有妖气。” “那就是跟妖怪有关。”燕洵沉声道。 镜枫夜轻轻点头。 “等幼崽们来。”燕洵打起精神。 “恩。”镜枫夜答应着。 两个人并排站着,哪怕是看不清楚前面,也依旧昂首挺胸的目视前方。 镜枫夜拎着油灯,在这铺天盖地的昏暗中,执着又坚定的发着光。 “镜大人,你说京城为何忽然这般?”燕洵忽然道,“千百年来,京城一直都好好的,为何会忽然这样?是因为什么呢?” “或许以前也有这种事,只是没有人知道而已。蛋弟弟昨日给蛋巨巨念书,不是还说了……” 第294章 蛋弟弟平日里会给蛋巨巨和蛋红红念书,有时候是幼崽们编写的成套的学问,有时候是宋飞凉的诗作,有时候则是一些野史。 昨日蛋弟弟就给蛋巨巨念了野史,自个儿还跟着感慨,“五百年前京城竟然曾经毁于一旦,写野史的读书人是外地人,他亲眼看到京城化为一片废墟,以为自己在做梦,便转身回了家。可惜他回家便卧床不起,挣扎着写完这篇野史就撒手人寰。” 镜枫夜轻声道:“蛋弟弟念得野史,所有人都觉得定然是假的。” “就连我当时也觉得是假的。”燕洵笑道,“如今再看看眼前,那野史似乎又不假了。” 宫里。 “什么?”皇帝震惊猛的站起来,“路老,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小黄门就在外面,皇上一问便知。”陆朝阳跪在地上,满脸悲戚,“我等便是听闻京城忽然……地龙翻身,这便回来面见皇上。皇上,此事事关重大,请皇上三思……” 皇帝跌坐回去,神情有些恍惚。 他没有怀疑陆朝阳的话,那是因为皇家秘闻,五百年前,京城曾经毁于一旦,当时的皇帝一直躲在宫中,对外面一无所知,等确定安全再出宫门的时候,繁华京城已经变成废墟。 只是身为天子,又怎能让京城变成这般模样。 于是各个州府的达官贵人陆续进京,华丽的宅子重新建起来,百姓再次聚集,京官也很快选出来。 用不了几年,京城便还是那般繁华模样,而死去的人终究是不能言说,那惊天秘密也就就此掩埋入秘闻中,成为只有历代皇帝才会知道的秘密。 皇帝最初知道的时候是不信的,他觉得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京城不说固若金汤,就是这么多的豪门贵胄,驻扎的这么多道兵,无论是大妖攻城还是别的天灾,也绝对不会让满京城的人都全军覆没。 “让小黄门进来,给朕说说外面的情况。”皇帝沉声道。 小黄门战战兢兢的进来,扑倒跪地,“皇上,外面风沙遍地,犹如深夜,伸手不见五指,拳头大的石头都飞了起来,大树连根拔起去……房屋、房屋塌了一些。” “果真啊。”皇帝喃喃道。 就连一直镇定的陆朝阳都惊诧不已,他如今已经是听小黄门说了第二遍,但还是控制不住的震惊。 究竟是什么样的地龙翻身才会有这样的动静,才会有这样的风沙? “皇上,这是老天爷给的预警啊。”陆朝阳忽然高喊,“怕是京城有灾星现世……” 其他人反应过来,都跟着附和。 但是所有人都转身往回走,只有燕洵拔腿狂奔,急着去宫门口,便是到了如今,燕洵也没有回来。 究竟谁是灾星,昭然若揭。 “朕会下罪己诏,尔等且去偏殿歇息。”皇帝说完,站起来就走。 皇帝知道秘闻,如今更是信了那些秘闻,便是派人出宫救人的想法都没有,只想着等外面没有危险了,要如何让京城变回繁华如初的模样,而这些在宫里的朝臣又该如何处置? 可惜燕洵献上来的那些作坊,如今还没交接,技术还没有人学到手,到时候重建作坊,还能不能像作坊在燕洵手底下的时候那么赚钱? * 蛋弟弟穿着战袍,连带着脑袋都笼罩住,前面是薄薄的玻璃片,能够看清楚外面。 他举着战伞,踩着飞过来的石头往前面跳,落到地上的瞬间又迅速弹跳起来,在地上留下小巧的几乎看不见的脚印。 躲开飞来的木头,蛋弟弟飞一样往前跑。 “哥!”蛋弟弟追上撼山幼崽,跟他一起上前。 遮天蔽日的昏暗中,分辨方向并不容易,好在小幼崽们对京城已经很熟悉很熟悉,熟悉到哪怕是只能看清楚轮廓也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他们早已正式成为京城本地的妖怪幼崽,就像这里土生土长的王真儿、裴钰儿等人,对京城的每一个地方都很熟悉很熟悉。 撼山幼崽冲在前面,冲着蛋弟弟说,“蛋弟弟躲在我身后。” “知道。”蛋弟弟赶忙大喊。 他终究是个头太小,风又太大,每次跳起来的时候都很容易被吹跑。 “我看到油灯了!”蛋弟弟再次跳起来的时候,终于看到远处的油灯,连忙道,“哥,就是那里。” “恩。”撼山幼崽点头,加快速度冲过去。 越过飞来的石头,穿过飞来的叶片,躲开挡在前面的木块,穿过层层飞扬的尘土,蛋弟弟和撼山幼崽直奔那盏亮着的油灯。 “阿爹!”蛋弟弟大喊。 “这边。”燕洵回应道。 冲到油灯前面,蛋弟弟从撼山幼崽身后蹦出来,哒哒哒跑向燕洵,抓住他的衣裳,“阿爹,我们来了。” “很好。”燕洵蹲下,帮蛋弟弟弹了弹身上的尘土,“这一路上状况如何?” “很多人跟疯了似的跑来跑去,不少人都往城外跑,但是哪有那么容易。”蛋弟弟老气横秋道,“其实现在也不过是晃一晃,倒塌的宅子只有寥寥几个,只要躲在外面,注意不要被飞来的石头砸到就行了,没有多少危险。” “他们估计是都吓到了,哪里会去想那么多。”燕洵道,“找机会跟王真儿他们说说,让他们帮帮忙,先把百姓稳住。” 两只小幼崽齐齐点头。 眨眼间的功夫,雷电幼崽跑来,“大人,沈千银的宅子全塌了,别的地方的宅子都还好。如今丹心桥下面河水沸腾,正往沈千银的宅子里倒灌。” “地上有裂缝?”燕洵神情一凛。 “恩!”雷电幼崽点头,“从沈千银的宅子开始,有一道深不见底的裂缝,正好跟大河相连。” 其他幼崽陆陆续续到来,全都说了自己这一路赶来的所见所闻。 宝宝运气好,刚好从大理寺出来的时候遇上在外面被人围困的王真儿,便把他救了出来,顺便送回府上,“阿爹,我已经拜托王真儿,让他帮忙。只要百姓不害怕,应当就不会出太大的事。” “我们去沈家宅子看看。”燕洵指了指自己和镜枫夜,又点了几个幼崽,“你们去衙门找吴大人,顺便看看沈千银情况如何。小花你去,也看看沈书郎。我听说沈书郎自杀一回……” “知道。”花树幼崽赶忙答应着,和其他几只小幼崽迅速离开。 燕洵和镜枫夜则是带着剩下的小幼崽,直奔沈千银的宅子。 在雷电幼崽说出自己的发现以前,燕洵根本没想到过此事会与沈千银有关,此事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不亲眼看看,不亲自查出事情原委,燕洵觉得自己可能真的会食不下咽许久。 一路往前,总能看到仓皇失措胡乱跑的百姓,甚至是许多浑水摸鱼,趁机闯入旁人家中抢夺的恶人。 燕洵微微叹了口气道:“人总有黑暗的一面,如今这样的情形,当真是放大了所有人的恶。” “等王真儿他们出来,会让这些人尝到教训的!”镜枫夜沉声道。 他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一直以来燕洵身边的人从来都不会做这种事,平日里看着那些人也不像是那种人,然而如今他不过是随意瞥了眼,便看到好几个平日里看着老实,但此时却无比疯狂的汉子正在抢东西。 “让绿鸟他们都去帮忙。”燕洵道,“暂时不用跟着我们。” “我去安排。”镜枫夜赶忙道。 跟随在小幼崽们身后的是绿鸟等人,他们身上都穿着战袍,拿着战伞,哪怕是被石头打中,也不会受很大的伤,如今都跟在燕洵身后,随时都会到最前面冲锋陷阵。 不多一会儿,只剩下绿鸟几个人依旧跟在幼崽们身后,其他人则是飞快散开,分别去找王真儿、裴钰儿等人。 “阿爹小心。”蛋弟弟拽着燕洵的衣裳,被风吹的荡来荡去。 “蛋弟弟抓紧。”燕洵道。 “放心吧,我力气很大的。”蛋弟弟大声说,“阿爹,本来我正在给蛋巨巨和蛋红红念书,忽然感觉咱们家水泥楼晃了晃……” 当初建水泥楼的时候就已经考虑过地龙翻身的情况,只是地面轻微晃一晃,水泥楼根本不会有事。 幼崽们也都知道地龙翻身究竟是因为什么,所以都没有慌张。 直到风云变化,幼崽们听到镜枫夜传来的声音时,大家才同时动了。 蛋弟弟迅速穿上战袍,拿上战伞,狂奔出来。 “战兔保护蛋巨巨和蛋红红哩。”即便是如今风云变幻,蛋弟弟也还是没有害怕,而是一边在燕洵身上荡,一边大声说,“战兔说有妖气,但是又不太像妖怪,叫我们好好看看,想法子把这股妖气打散,要是有妖怪的话,也要杀死。” 让京城百姓这般,若真的是妖怪做的,那绝对不能原谅。 燕洵一边点头一边说:“那是你哥。” “嘿嘿,知道啦。”蛋弟弟小声嘟哝,“我听阿爹经常偷偷喊战兔,哥哥们也偷偷喊,我也想跟着偷偷喊……” 战兔幼崽嘴唇上的伤疤虽然已经消失,但看上去还是跟其他幼崽有很明显的区别。蛋弟弟没见过战兔幼崽以前的模样,只是听其他幼崽们说过,最初战兔幼崽的嘴唇是分开的,能直接看到里面的牙齿,且脖子和四肢都有锁链缠绕,饿得没东西吃,连石头都会放到嘴里嚼一嚼。 “没见过哥哥以前的模样,不过现在哥哥很厉害。”蛋弟弟大声说,“哥哥是我心目中的战神哩。” “就你会说,战兔也是我心目中的战神。”燕洵拎起蛋弟弟攥在手里,紧跟着镜枫夜跳上一户人家的房顶,眯起眼睛看向远处。 四周弥漫着一股子水汽,甚至能听到一股水浪拍打的巨响。 “天上有人。”蛋弟弟顺着燕洵的胳膊爬到肩上,又跳到镜枫夜头上,站在上面抬头看,忽然指着天上压得极低的黑云喊。 * 花树幼崽闯进衙门。 吴红松正站在院子里,“都不要慌,先躲在外面看看情况再说。朝廷定然很快会有指示,派几个人去大牢看看,若是地龙再翻身,便把大牢里的人都放出来。” “大人,他们都是犯人!”差役不解道。 “就算是犯人,也应当按照大秦律法来,不应当就这么关在大牢,倘若地龙再翻身,大牢倒塌,他们也不应当枉死。”吴红松叹息道,“若是燕大人在,定然也会这般做。” “吴大人。”花树幼崽上前冲着吴红松拱手,朗声道,“不必让差役去冒险,我们去大牢吧。” “小花?”吴红松赶忙拱手道,“如此甚好。” 差役再怎么身强体壮也都没有修为,手中更是没有槍,一旦房屋倒塌,他们也只能依靠自己的血肉之躯而已,但幼崽们不一样,他们都穿着战袍,手中拿着战伞和槍,便是房屋倒塌,他们也定然有法子逃出来。 幼崽们冲进大牢。 狱卒都躲在门口,见着幼崽们进来并没有阻拦。 “救命啊,救命啊,我还不想死。” “我认罪,我现在就认罪,放我出去!” “地龙翻身了,我们都得死!” “放我出去,我再也不敢了,求求各位大人,放我出去……” 各个牢房都是哀鸿遍野,所有人都面露惊慌,他们逃不出去,只能被动的感受着地面连带着墙壁的晃动,一块块碎石落下来,或许下一刻墙壁就会倒塌,把他们压成肉饼。 花树幼崽直奔最里面的单独的牢房,冲着里面蜷缩着身体,脖子上还缠着棉布的沈书郎说:“别人都在喊救命,你怎么不喊,你要等死吗?” “我不活了。”沈书郎喃喃道,“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即便是坐牢,他也还是被爹娘折磨,让他下跪磕头,让他认罪,让他替沈千银顶罪。 明明已经真相大白,明明沈千银不可能再脱罪,明明沈老头、沈老头已经被千夫所指,可事实上还是什么都没改变,他们还是不肯承认自己的错误,还是一如既往的折磨沈书郎。 “正义和公平从来都不会有,我依旧活在地狱。”沈书郎喃喃道,“真羡慕你们,我若是妖怪幼崽该有多好,是不是也能让燕大人收养,是不是也不会再承受这些折磨?” 沈老头、沈老太的怒骂还在耳边回荡,沈书郎只要闭上眼睛就能想起那些怒骂。 他有良心,知道自己应当孝顺,然而都已经到了如今这个地步,为何他还要如此? “难道只要是家务事,就没有对错吗?只是因为我是他们的儿子,所以就要这样吗?”沈书郎拼命的拉扯脖子上的棉布,惨然道,“小花大夫,希望我还能有下辈子,如果……” “便是有下辈子,你再遇上那样的爹娘,也会跟现在一样!”花树幼崽道,“沈书郎,你现在还活着,往后还有很多年人生呢,不要这么快放弃。大人让我来看看你,现在我带你出去戴罪立功。” “可是。”沈书郎迟疑,只要一想到爹娘,他就恨不得去死。 明明帮沈千银宣扬‘杀妻求名’的是他们,把家中财产都给沈千银的也是他们,甚至是因为当年姐儿迟迟怀不上孩子,想要弄死姐儿的其实也是他们,对沈书郎非打即骂,日日坑他银钱的也是他们…… 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们做的,为何他们不觉得自己错了,反而一味的怒骂沈书郎? 牢房的门缓缓打开,沈书郎却不敢出去。 “出来吧。”花树幼崽冲着沈书郎伸出手,“我跟吴大人说说,往后你不会再见到他们,也不会再听到他们说什么。那虽然是你爹娘,但又不是你爹娘,这世上为人父母的,从来不会这般迫害自己的孩子。” “小花大夫,家务事真的没有对错吗?老子打儿子天经地义吗?”沈书郎问。 “以前是这样,不过往后律法要改。”花树幼崽镇定道,“再往后要是还有这样不讲道理打孩子的,轻则带去衙门教育,重则是要蹲大牢的。” “啊?”沈书郎一愣。 “出来吧。外面一直在变化,这回律法修改便是因为你的案子。你不是没有用,恰恰相反,你的作用很大,只是你自己没有察觉到而已。”花树幼崽谆谆教诲,“跟我来,往后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的……” 沈书郎下意识跟着出来。 远处牢房中,火焰幼崽站在沈家人前面,板着脸道:“现在我带你们出去。” “这位小秀才,沈书郎也能出去吗?”沈老头不等火焰幼崽说话便说,“不孝的东西,丢尽了老沈家的脸。他大哥现在生死未卜,他自己还逍遥自在,若是我见了,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恩。”火焰幼崽背着手在前面走,“沈书郎早就出去了,他会戴罪立功,现在在小花身边,他以后不用再继续坐牢,你们也再不会有机会见到他。” “什么?那是我儿子,凭什么见不到,律法也没有规定吧?”沈老头毕竟是念过书,说的是理直气壮。 火焰幼崽更加理直气壮,“律法也是人定的,马上就要修改,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即便是自己的孩子,也不能迫害,否则就等着蹲大牢吧。” “不可能,没了爹娘,孩子谁来养,难道是朝廷吗?”沈老头不相信。 “当然是朝廷,不然你以为我家大人为何献出去那么多作坊?”火焰幼崽道,“那一座座金山,一座座银山,买的就是顺心如意!” 这边花树幼崽领着沈书郎出去,对他语重心长道,“你定然要好好活着,不得辜负大人。你可知我家大人献出那么多作坊,除了买沈千银一条命,还为了什么?还是为了让朝中各位大人同意修改律法,从此以后,你这样的情况再也不会发生。你一直跟在大人身边,应当知道那些作坊究竟能赚多少银钱,如今全都献出去,其一是因为沈千银,其二便是为了你。” 至于旁人以为的是为了宝宝,那只是很小很小的一部分原因而已。 “你是我家大人看好的有大才的人,便是我们这些幼崽都比不上,哪怕是你曾经做过错事,但只要你以后不再做错事,同样能平步青云。”花树幼崽道,“这回放你出来,便是给你一个机会,想不想把握完全在于你自己。” 沈书郎神情逐渐清明,“我……定当为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如果他爹娘也能像燕洵那样该多好,说不定沈千银不会杀妻,他也能安安稳稳的念书,一步一步步入朝堂。 见着沈书郎恢复生气,花树幼崽转身就走。 “小花大夫去哪儿?”沈书郎赶忙问。 “看看沈千银。”花树幼崽道。 沈书郎犹豫一下,大步撵上来,“我也去看看。” 衙门最坚固最安全的屋子,即便是地龙翻身屋子也纹丝不动,外面依旧守着身手矫健的捕快,还有燕洵安排的汉子。 即便是如今衙门里面几乎乱作一团,这里也还是照旧。 花树幼崽推开门进去,便看到沈千银躺在床上一动不动,他赶忙打开一直放在床边的小铁箱,仔仔细细的检查一番。 “如何?”火焰幼崽从外面进来,见着花树幼崽面色凝重,赶忙问。 “情况很不好,随时都会没命。”花树幼崽沉声道。 “会不会跟宅子有关系。”火焰幼崽猜测,“现在京城虽然地龙翻身,但也不过是动静大,房屋没几个倒塌,伤到的人也很少。只有沈千银的宅子全部夷为平地,密道、密室也全部消失。” “带他去找大人。”花树幼崽当机立断道。 “好。”火焰幼崽赶忙点头。 小幼崽们迅速行动,变戏法似的抬出一个木箱,把沈千银放进去。 吴红松看着绑的严严实实的棺材似的木箱,犹疑道:“只有沈千银的宅子夷为平地,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请吴大人安抚京城百姓,如今也不过是动静大一些,真正的危险是没有的。”花树幼崽道,“我们这便出发去找我家大人,吴大人若是有事便用这个机关联系我们,我们都能听到。” “多谢。”吴红松赶忙道。 如今宫里没有半点消息,最先来的竟然是小幼崽们,还带来如此重要的消息,吴红松面上没表现出来,心里却十分复杂。 有时候他甚至恍惚了,他等着宫里的消息,没想到过会有人来衙门主持大局,但幼崽们来了。 这些幼崽们,究竟是知道不知道自己做的事有多么惊世骇俗? 第295章 “书郎呢?书郎呢?”沈老头左看右看,就是看不到沈书郎,便怒骂道,“不孝子,躲到哪里去了?” “我的儿啊,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沈老太闭着眼睛,看也不看就是一阵干嚎。 他们亲生的孩子,那便能随意折磨,稍不如意就能打骂,家中所有不好的事都能归到孩子身上,永远都要让自己的孩子顶在最前面,永远都让自己的孩子承受最严重的伤害。 嘴上还要说着,“你是亲生的,咱们更亲,这都是为了你好。” “有谁看到书郎了?”沈老头冲着周围的犯人拱手,他对别人从来都是客客气气,对邻里更好,为了自己的名声恨不得去掏心掏肺,独独对一个人差。 旁边脸上有刀疤的汉子扭头看了沈老头一眼,冷声道:“不要脸的老东西,我就是看到也不会跟你说!” 沈老头脸色一僵,“你这人,怎么这样。大家都和和气气的……” “哼,谁跟你和气。我爹娘可从来不会那般对我,从来不会。”汉子说着,自个儿挤到一旁,眼不见心不烦。 其他犯人也都扭头看向别的地方,并不跟沈老头搭话。 “爹,咋办啊。”沈大忧愁道,“小弟不见了,不会是死了吧。” “死了更好!不知道你大哥咋样了,得找机会打听打听。”沈老头喃喃道。 这漫天的狂风沙尘碎石中,昏暗不见天日中,也只有沈家独树一帜,说着跟自己毫不相干的事,做着自己死不承认的恶,理直气壮拿起屠刀,对准原本无辜的亲生骨肉。 他们害怕会被人说闲话,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别人,自己却成了最恶的人而毫不自知、毫不承认。 “沈书郎戴罪立功,跟着小花大夫走了。”忽然有人大声说,“是小花大夫可怜沈书郎,找吴大人求得情。如今情况特殊,吴大人做主,你们都有机会戴罪立功,但如果谁要是浑水摸鱼,那便直接关回大牢。” “书郎不在?”沈老头一愣,又怒道,“沈千银呢?他什么都没做,怎么没看到他?” “沈千银早已定罪,他做的事大家都有目共睹,你说他什么都没做?”有人接着漫天黄沙的遮掩大喊,“沈老头,你究竟是如何这般认为的?平日里看你说话,没有那么糊涂啊。” “不过是把所有的恶都给了沈书郎一人罢了。” “生在那样的人家,一辈子都完了。” “小花大夫心善。” 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都下意识远离沈老头和沈老太,他们都早已在大牢蹲了数年,有的偷过银钱,有的伤过村里的耕牛,还有的伤过人,他们心中都有自己的恶,但全都自己都没察觉到的远离沈家人。 同一家人,亲生的孩子都能下那般狠手,在常人看来,沈老头这样的存在怎么可能会对外人更好呢? “沈千银被小花大夫带走了!” “衙门外面好像有人!” “现在地龙到底翻身没翻身?怎么感觉不到了。” 外面王真儿浑身上下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身后跟着一群同样裹得严严实实的汉子。 “我引来一些百姓来衙门躲避。”王真儿大喊,“吴大人呢?有能行动的人吗?跟我出去清理水泥路!只要把水泥路清理干净,再搭上草棚就能遮挡风沙,也不用怕地龙翻身!” “真哥儿。”吴红松赶忙出来,让差役带着这些刚刚放出来的犯人跟上王真儿。 “那是沈家?”王真儿一眼看到硬朗的沈老头和梗着脖子嘴里嘟嘟囔囔的沈老太,跟在后面畏畏缩缩一点都不敢上前的沈家人,皱眉道,“不要他们,其他人跟我来。” 跟在吴红松身边的差役赶忙把沈家人拦下。 不一会儿裴钰儿也领着家中护院跑来,只看了一眼便道:“沈家人不行。如今百姓都知道他们做了什么,哪里肯叫他们帮忙。让他们留下来,其他人跟我走。” 又过了会儿,田非也领着家中护院来了。 “六殿下叫我们来挑一些壮丁出去帮忙,把水泥路全都清理出来。如今地龙翻身、漫天风沙也没什么好怕的,看我们还不是行动自如。这是沈家人?他们就算了,我可不敢用。” 孙元宝领着孙家村的壮丁直奔衙门,冲着吴红松拱手道:“我们得了燕大人的叮嘱,带着人来帮忙。” 衙门来的人越来越多,很快草棚搭建起来,能够遮挡风沙和碎石,躲在草棚里的人也不用担心草棚倒塌会砸死人。 “外面还有很多人哩,就等着吴大人指示了!”孙元宝大咧咧道,“这是沈家人?不用他们来帮忙,我可不敢,万一他们再为沈千银做什么,出人命怎么办?” 沈老头缩着脖子,小心翼翼。 “你不用这样。”孙元宝咧开嘴笑,露出一口的白牙,“外面都传言你凶神恶煞,乃是恶鬼降世,要知道虎毒还不食子,你这样的,连畜生都不如,不是恶鬼是什么?” “大人,外面来了一群美人。”差役兴冲冲跑进来大吼。 吴红松一愣,问:“这样的天都遮的严严实实,你怎么看出来是美人的?” “是商场的柳哥儿!”差役兴奋道,“来给咱们送汤药和吃食来了,外面一连串的大车,里面都是粮食。” “快随我出去!”吴红松赶忙道。 当年柳哥儿明面京城,乃是第一美人,后来忽然销声匿迹,再出现便在商场里做工,每日里不知道多少公子哥儿为了柳哥儿去商场一掷千金,更别说当初贾不甄养的美人全都来了商场。 那一个个千娇百媚的美人,一个个各有千秋的美人,不知道多少人只是为了看美人才去商场,又不知道多少人背地里艳羡燕洵手底下的美人比秦楼楚馆的美人还要多。 如今这些美人送来汤药和粮食,跟红楼卖笑,伊人空憔悴的美人完全不一样。 “把粮食和汤药卸了,后面还有煤,也卸一车!”柳哥儿大喊,“我们去下一个地方。” “柳哥儿,这些东西可要银钱?”差役大喊着问。 “燕大人已经给钱补贴了。”柳哥儿跟着大喊,“燕大人把所有的银钱都拿出来,交给我们,大人说了,要让所有人都活下来!” 这些粮食和汤药,还有煤,都能换成真金白银,如今就这么拿出来,账目上走的是燕洵自己的银钱。 * 宫墙下面逐渐有百姓聚集。 贾求孤灰头土脸的站在外面,声音嘶哑的喊着,“都不要乱,谁故意捣乱就把谁扔出去。现在青壮都出来搭草棚,老弱幼躲在最后面,现在还没有吃食,都忍忍,会有粮食吃的。” 大多数都是一家子人一起逃出来,如今眼瞅着自家老人、孩子都到了暂时安全的地方,也有大人主持大局,青壮便都站起来,主动出力。 “贾大人。”小太监站在宫门口小声喊。 “什么事?”贾求孤赶忙大步走过来。 他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人,哪怕是跟着去了外城墙以外修建地下铁路,也是被道兵保护的很好,几乎没有让他出力的地方。然而如今面对这些逃出来的百姓,贾求孤帮着搬过石头,抬过人,直面的迎接过飞来的风沙。 他灰头土脸,俊秀的面容沾满尘土,不但有失风度,还半点礼仪都没有。 曾经贾求孤最在意的圣人言,君子风度,如今荡然无存。 但逃过来的百姓却主动给贾求孤让路,都是信任又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仿佛他还是那个风度翩翩,满口学问,傲慢又多才的佳君子。 “史大人已经没事了。娴妃娘娘已经见到皇上,宫里准备开粮仓,后宫也暂时缩减吃吃穿用度。”小太监低声道,“娴妃娘娘让奴婢给贾大人捎话,如今她执掌凤印,贾大人想做什么便尽管做什么。” “皇后……”贾求孤皱眉。 娴妃娘娘固然受宠,但凤印一直在皇后手中,且名正言顺,如今娴妃娘娘执掌凤印,自然是名不正言不顺。 “皇后娘娘下令关闭宫门,插手朝政,已经被皇上禁足。”下太监低声道,“贾大人无需担忧,此事自然有娴妃娘娘做主。” “多谢。”贾求孤冲着宫里拱手,又匆忙去百姓当中帮忙。 宫里。 皇帝长吁短叹,曾经他不屑一顾的秘闻竟然是真的,且外面风沙那么大,远远看去整个京城似乎都已经化为一片废墟,偏偏宫里还有那么多朝臣。 若是留下他们,这些朝臣还有在宫外的家人,这又应当如何? 若是不留下他们,往后难道真的要抹消京城所有人吗? “皇上喝茶。”娴妃娘娘笑眯眯道。 “爱妃……”皇帝看到娴妃娘娘,面色缓和许多。 如今宫里宫外的情况都还不明朗,朝臣全都口径一致的咬定燕洵,可越是这样,皇帝反而不好直接给燕洵定罪。 只是这些朝臣胆子终究是太大,手伸的也太长了,竟然不知道怎么暗中联系皇后,意欲关闭宫门,彻底不管外面的百姓不说,还想着要给燕洵定罪。 满朝文武再加上皇后,异口同声的‘燕洵有罪’。 偏偏越是这样,皇帝反而不能给燕洵定罪,否则往后朝臣想要做什么,只要异口同声,那么皇帝就必须得大营。 清浅的花茶在透明的玻璃杯中慢慢绽放,散发着浅浅花香。 无论外面如何黄沙满天,宫里都还是跟往常一样,甚至是皇宫上方的天空也都格外湛蓝,甚至是清风徐来,只有满室花香,没有半点尘土糟污。 “皇上可是累了?不妨在臣妾这里歇息歇息。”娴妃娘娘轻声道。 “那便歇息吧。”皇帝觉得只有在娴妃娘娘这里才能有些许放松,倒是不如歇息歇息,等过几个时辰再探探外面的动静,再听听朝臣如何说。 偏殿中,流水的宴席摆上来,都是精致无比的御膳。 陆朝阳慢悠悠的端起茶水,轻轻抿了口。 “陆相,这可如何是好?家中人也不知如何了。”有人担忧道。 陆朝阳把茶水放下,拿起筷子夹菜吃,别有深意道,“我们如今自身难保,哪能去管家人,能活下来就是造化。” “陆相可是知道什么?”旁边的人赶忙问。 “不知,不知,不知。”陆朝阳一问三不知。 然而皇帝对宫外的情况好像已经了如指掌,甚至是没有派人出去,更是没让朝臣出宫,这里面的深意可能没人能揣测出来,然所有人都知道伴君如伴虎,哪怕是没犯错,指不定就没了命,这也极其寻常。 众人都食不下咽的吃了些东西,忽然有人轻声道:“可去问一问娴妃娘娘。” “谁去?” 众人再次沉默。 燕洵出宫后就没了消息,剩下的人都被困在偏殿,即便是能传递些许消息,但能传递的也不过是宫里的消息而已,对宫外的情况是完全一无所知。 而娴妃娘娘很有可能知道宫外的情况。 在场的诸位大人都知道当初燕洵能进鸿胪寺,便是杜玄风在皇帝面前随口提了句戏言,后来杜芹生又是卖肥皂,又是跟着燕洵去了河那边,还管着一个作坊,而宫里的娴妃娘娘更是荣宠不衰,且从来都是八面玲珑,跟燕洵的关系那是极好。 而妙就妙哉,杜家跟燕洵关系这般好,却已经深受皇帝宠幸,即便是在场的诸位大人,也不得不承认杜家人确实有本事。 “你们以为去问了,娴妃娘娘就会说?”陆朝阳道,“顺其自然吧,我们迟早会知道外面的情况,也迟早会有决断的……” 众人沉默,此时此刻似乎也只能这样。 没有人敢像燕洵那样,什么都不顾的冲出去,且皇帝还不会怪罪,也只有燕洵可以带着他的人不在这里,若是换了其他任何人,怕是皇帝都要雷霆震怒。 因为从一开始,朝臣就是听话的,忠君的,哪怕是较劲也都是暗地里,绝对不会明面上这般明目张胆,不把皇帝放在心里;而燕洵从一开始就我行我素,偏偏他又有那样的本事,皇帝即便是心中不愿意,却也不能发作他。 * 头顶黑云翻滚,夹杂着无数砂石草叶。 蛋弟弟从燕洵身上跳下来,哒哒哒跑到撼山幼崽身边,拽着他的衣裳,自个儿紧跟着被狂风吹的飞起来,“我太轻了,很容易飞起来。风怎么这么大,还往上盘旋。哥,那个人是谁啊?有形无体的,好像就是一团黑云。” “不管是谁,抓下来看看就知道了。”燕洵果断问,“肩炮都带了吗?换成大口径的炮弹!” “都带了!”黑白幼崽轰然应声。 这回天地大变,闹出来的动静那么大,幼崽们自然都准备充分。 若不是大炮运起来太慢,幼崽们都要推炮车进京。 “先开两炮试试。”燕洵淡定道。 沈家宅子里早已没了人,早在宅子开始晃动的时候,宅子里的下人还以为幼崽们又来了,便下意识都跑出去。如今就连沈家周围的人也全都离开,只剩下夷为平地的碎石端墙,和奔涌湍流的河水。 天上凝聚的黑云乌压压一片,偶尔能看到在里面翻滚的有形无体的人。 黑白幼崽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个零件迅速组装,很快一台肩炮组装好。 “我去拿炮弹。”蛋弟弟大声说,“我扛着炮弹就不会被风吹起来了!” 其他小幼崽都赶忙停下动作,让蛋弟弟帮忙。 对蛋弟弟来说沉重且巨大的炮弹此时当真是帮了他,任由狂风再大也不能吹飞他,能让他踏踏实实的在地上哒哒哒跑。 扛着巨大的炮弹跑到黑白幼崽前面,蛋弟弟忽然道:“哥,我忽然想到一个好主意。我不用再挂在哥哥们身上也不会被吹飞了,我可以扛一块巨石!” 炮弹递给黑白幼崽,蛋弟弟赶忙跑到一旁,扛起一块半人高的巨石,两只小脚都有点陷进土里,但是沉甸甸的,再大的风也吹不跑蛋弟弟。 “哈哈。”蛋弟弟得意的大小,扛着巨石走来走去。 风太大,他一开始还能踩着石头赶路,但是到沈家宅子这里,风的方向总是变来变去,有时候还会打旋,蛋弟弟总是防不胜防的被风吹走,只能挂在哥哥们身上。 如今他想出这么个绝妙无比的主意,终于不用再怕狂风。 “挺好。”燕洵抿了抿嘴,忍住笑,夸奖道,“蛋弟弟想出来的主意很好。” “那是。”蛋弟弟扛着巨石跳到更高的石头上,歪着小脑袋看天上的黑云。 黑白幼崽扛着肩炮,对准天上的黑云。 ‘砰’! 轰然一声巨响,炮弹拖着长长的尾翼冲向高空。 “砰!”黑白幼崽轻声道。 炮弹冲入黑云,伴随着耀眼的白光,一声震天声响传来。 燕洵仰头,便看到天上的黑云伴随着巨响开始翻滚,甚至能隐约看到黑云后面的湛蓝天空。 下面倒灌的河水惊起滔天巨浪,水流形成一个个漩涡,翻滚着里面的碎石。 “风变小了。”蛋弟弟扛着巨石哒哒哒跑到燕洵身边,小脚在地上留下一连串的脚印,“果然是这玩意作祟!哥哥们,你们感觉到妖气了吗?” “恩!”幼崽们齐齐点头。 燕洵疑惑,转头问镜枫夜,“镜大人,那是妖怪吗?” “不知道,但是有妖气。”镜枫夜老实道,“或许还算不上是妖怪,只是有妖气而已。” “像小皇子?”燕洵忽然想到小皇子。 燕洵身边,最初遇到的无论是镜枫夜还是幼崽们,全都是妖怪。宝宝、蛋弟弟,还有没破壳的蛋红红,也都是妖怪幼崽,不可能是人。而当初撼山幼崽却有些不一样,他阿爹和爹都是人,独独自己是妖怪。 如今小皇子身体里有妖气,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里住着一个妖怪,其实那也是他自己。 “不太一样。”镜枫夜想了想说,“天上的那个,若不是有形无体,本事应当跟大妖差不多。” 只打了一炮,风就立刻变小,显然这铺天盖地的动静都跟天上的东西有关。 “再打几炮。”燕洵果断道。 黑白幼崽赶忙又开始准备。 有石头飞来,蛋弟弟赶忙冲到前面,用自己扛着的巨石帮黑白幼崽挡下石头,轻轻松松。 看着忙碌的小幼崽们,燕洵忽然感慨道:“还记得当初槍刚造出来,后坐力太强,我只开一槍就得麻半边身体,而幼崽们几乎都感觉不到后坐力。” “大人是血肉之躯。”镜枫夜道,“他们都是妖怪。” “那时候我身体也不行。”燕洵冲着镜枫夜晃了晃自己的手,“如今总算是好一些,否则我怕是不能跟你并肩站在这里,总要躲起来。” 镜枫夜默默点头。 只有他心底里最清楚,燕洵能怀上小幼崽们,是他能活到如今的关键,而蛋红红的本事更大,以当时燕洵的身体状况,也只能怀上这样的蛋红红,换成任何其他能力的小幼崽,都肯定不成。 燕洵攥紧战伞,脚下生根的站在巨石上,他和镜枫夜并肩而立,站在幼崽们前方,直面天上翻滚的黑云。 ‘轰’! ‘轰’! …… 接连几声巨响,黑白幼崽长长舒了口气。 “我来。”撼山幼崽上前扛起肩炮。 天上黑云翻滚,有形无体的人若隐若现,下面巨浪越来越大,几乎快要跟天上的黑云连到一起。 “风更小了。”蛋弟弟扛着巨石走了一圈,仔仔细细的感受了一下吹着自己的风,高兴道,“大块的石头已经吹不起来,当真是这样!阿爹,果真源头就在这里,咱们没有来错地方,也没有做错!不管他是妖怪还是人,如今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还差点把京城夷为平地,我们都不能放过他!” 蛋弟弟扛着巨石哒哒哒走到宝宝旁边,神气道:“哥,你咋不扛石头?” 宝宝虽然比蛋弟弟还要大一点,但个头也很小,狂风已经能把他吹起来,不过宝宝没有抗巨石,而是抓着一根沉重的巨木。 “我这样也很好。”宝宝赶忙道。 蛋弟弟点头,又扛着巨石哒哒哒跑到燕洵旁边,一起仰着小脸看天上的黑云。 乌压压的黑云终于不再那么厚重,漫天黄沙翻滚着缓缓降落,河水却愈发沸腾,一浪接一浪地拍打着沈家早已夷为平地的宅子。 飞舞的碎石、木块缓缓落到地上,天地之间慢慢变得清明许多。 “油灯继续点着吧。”燕洵道。 “好。”镜枫夜还是提着油灯,和燕洵并排着站在最前面。 第296章 燕洵和镜枫夜身前就是湍流的河水,身后则是满脸振奋的幼崽们。 “也不知道如今京城是何种模样。”燕洵忽然道。 “会慢慢变好的。”镜枫夜眯起眼睛看着眼前巨浪滔天的河水,“大人无需担忧,只要京城百姓还在,就一切都好。” 燕洵轻轻点头。 他做得已经足够多。 不管宫里如何,燕洵都让绿鸟等人安排下去,拿出商场的粮食和储存的药材,所有银钱都从他自己的账目上走,拜托王真儿、裴钰儿等人帮忙,甚至是不惜动用自己认识的所有人。 他舍万贯家财,也不过是求能活下来更多的人而已。 * 花树幼崽抬着棺材似的木箱,一路艰难前行。 原本平坦的水泥路早已布满碎石、木块,甚至还有倒下且没能爬起来的人。 “小花,那边又有人受伤。”火焰幼崽道。 “我过去看看。”花树幼崽赶忙跑过去。 倒在路边的是个孩子,一条腿不自然的扭曲着,脸色发紫,嘴唇发黑,身上盖着一层土,还盖着几块有些大的石头。 花树幼崽快速清理盖在孩子身上的土和石头,掐了一把他的人中,捏出一枚逍遥丸塞嘴里,轻声道:“你就在这里等着,很快会有人来帮忙的。” 小孩睁开眼,有些茫然的看着花树幼崽。 他张了张嘴,感觉自己肚子里有一股爆开的暖流,让他终于觉得不那么冷了,有种被娘亲抱着的感觉。 “娘亲。”小孩怔怔地看着花树幼崽。 “我不是你娘亲,不过你没事了。”花树幼崽摸了摸小孩的脑袋笑道,“看到没?现在风变小了,很快就会越来越好的。” “恩。”小孩下意识答应着。 花树幼崽哒哒哒跑远,跟其他小幼崽汇合,很快消失在这半天黄沙中。 尽管如此,小孩还是很执着的看着那个方向。 不知道过去多久,漫天狂风黄沙似乎真的像花树幼崽说的那样,变小了很多,小孩也觉得自己有了些力气,但他还是一动未动,要还记着花树幼崽说的话,要等着人来。 “那里有遮挡,肯定有人,快过去看看。”王真儿从狭窄的胡同冒出来,大喊道,“快一点。” 小孩身边竖着牢固的木板帮他遮挡风沙和碎石,这也是幼崽们跟王真儿等人约定好的,有人的标志。 几个强壮的汉子盯着风沙冲过去,围成一圈帮小孩挡住风沙,其中一个人喊:“他腿断了,大夫快来。” “来了。”瘦弱的年轻大夫被几个壮汉保护着,快速上前帮小孩处理伤口,一边说,“定然是小花大夫帮了忙,不然他撑不到现在。孩子,你的运气当真是很好,肯定能活下去,腿也不会有问题的。” “是小花大夫。”小孩喃喃道。 前面花树幼崽又从倒塌的屋里挖出一个人,进行简单的急救后便放到安全的路边,继续前行。 “风是不是变小了?”火焰幼崽忽然道。 “当真是。”花树幼崽也察觉到了。 “那咱们快些吧。”火焰幼崽提议。 其他小幼崽们不再说话,而是默契的加快脚步。 当风越来越小,终于能够稍稍看清楚前方的水泥路,当天上飞着的石头越来越少,终于能再次加快脚步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火焰幼崽也终于看到了那盏自始至终都被镜枫夜提在手中的油灯。 ‘轰’! 伴随着震天声响,天地愈发清明,风愈发小。 “哥哥们来了。”蛋弟弟一边大喊着一边扛着巨石哒哒哒跑出来迎接火焰幼崽。 瞧见棺材似的木箱,蛋弟弟好奇道:“哥,这是啥?” “沈千银在里面。”花树幼崽道,“他的情况有些不好,我们都觉得他可能跟宅子有些关系,便带他来看看。” 最初发生变化的便是沈家宅子,而河水倒灌,最终淹没的也只有沈家宅子。 无论如何,都很容易想到沈千银和此事的关系,且沈千银的情况忽然不好,花树幼崽也要来问问燕洵该如何,便正好把沈千银带来。 燕洵从巨石高处下来,快步走向木箱,“你们的想法当真是跟我想的一模一样。” “恩。”花树幼崽立刻点头。 他们都是燕洵教出来的小幼崽,从来都是如此,也很高兴如此。 或者说,燕洵在幼崽们心目中永远都是独一无二,小幼崽们永远都在下意识模仿燕洵,想成为燕大人那样的人,想成为燕大人那样的存在。 “蛋弟弟,你跟哥哥们说说咱们的发现。”燕洵和幼崽们打开木箱,一边检查沈千银的身体一边说。 “来了。”蛋弟弟扛着巨石跑过来,高兴道,“哥哥们且看天上的黑云,我们刚来的时候,天上的黑云遮天蔽日,厚重无比,黑云下面伸手不见五指,跟晚上一样哩。且黑云里面还有一个有形无体的人,现在还能看到……” “现在初步猜测是,黑云和沈家宅子有关系,而那个有形无体的人现在被打散许多,要是能抓下来就好了。” “我觉得那个有形无体的黑子,肯定跟妖国脱不了干系!” 这些年京城极少出现妖怪,而无论是如今边城妖怪的五皇子,还是一出生就是妖怪的撼山幼崽,都是跟妖国有些关系。 如今这莫名冒出来的黑子,妖气庞大无比堪称大妖,众人都觉得定然是跟妖国有关系。 “当初沈千银逼问贾沈,想要知道良药的秘密,更是不相信良药能让普通人安全的去妖国,再安全的回来,这其中一定有什么目的。”蛋弟弟扛着巨石,还有空背着一只手,老气横秋的走来走去地说,“当年沈千银娶的姐儿迟迟怀不上孩子,所以沈千银逼姐儿去妖国。当年的事即便是沈书郎也都不知道,怕是沈老头和沈老太也不知道全部真相……所以我们知道的真相也不过是一部分而已。” “沈千银的宅子密道、暗室遍布,且有能够影响到我们的阵法,这可不是小手笔。” “哥哥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有关沈千银的证据,若不是沈书郎,我们怕是永远都不能拿沈千银怎么样。” 此事当时幼崽们便得出结论:是有大妖出手。 而大妖什么时候出手,又是哪位大妖出手,这些事幼崽们根本无从得知。对于这件事,同样是只知道真相的一部分。 如今眼前冒出来的有形无体的黑子,似乎方方面面都有联系,但又没有确切的线索相连,所以一切都还是一团迷雾。 “最关键的还是要抓住那个黑子,或者是沈千银醒来。”蛋弟弟道。 “当真如此。”花树幼崽点头。 燕洵帮沈千银检查完,从怀里掏出一枚药丸塞沈千银嘴里,疑惑道:“他的身体恢复不错,按理说应当早已醒过来才是。” 当时沈千银忽然自己撞墙,看似伤得严重,但燕洵和花树幼崽就在旁边看着,救治非常及时,沈千银根本不会死,只是不确定他什么时候才会醒来而已。 “再往天上开一炮!”燕洵忽然道。 黑白幼崽没有问为什么,而是立刻准备。 炮弹冲天而起,再次炸开翻滚的黑云。 “黑子,你到底是个啥?”蛋弟弟冲着天上大喊,“你莫名其妙的跑出来,弄坏沈家宅子,弄得满京城人仰马翻,弄得河水倒灌,你究竟是什么人?” 天上的黑云翻滚的愈发厉害,藏在里面的人形几乎要遮掩不住。 “黑子!”蛋弟弟扛着巨石上前两步,继续喊,“你躲在天上算什么英雄好汉,有本事下来咱们比划比划。我实话告诉你,像我哥那样的肩炮,我们要多少有多少,炮弹同样要多少有多少,而且比这个威力更大的也有!” “如今方圆之内无人,你若是再不下来,我们便把你彻底炸飞。” 风愈发小了,河水却愈发沸腾,像是一碗水疯狂的摇摆。 “下来!”蛋弟弟把巨石放到地上,‘轰’地一声,自个儿撸了下战袍袖子,握着小拳头说,“黑子,你下来。” “蛋弟弟,你咋知道他叫黑子?”燕洵问。 “他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是不是人,是不是妖怪,我觉得他就叫黑子。”蛋弟弟哒哒哒跑过来站在燕洵身边,冲着天上喊,“黑子,我有大人,你有吗?” 小幼崽们都下意识抿着嘴,想笑又觉得这样的场合不应该笑。 他们可是天底下最幸运的幼崽,因为其他所有的妖怪都没有大人,只有他们有。 独一无二的燕洵,独一无二的他们。 天上的黑云翻滚的更加剧烈,里面的人形不再躲藏,而是直接冒出来,面对着下面。 “黑云变小了。”宝宝忽然道,“真的变小了。” 燕洵赶忙抬头看过去,果真是看到黑云正在慢慢缩小,全都汇聚到黑子身上,让他更加凝视,也稍稍有了些许人样。 天上的黑云逐渐凝聚,露出被遮掩着的湛蓝天空;地面上的风越来越小,小石块、小木块逐渐落到地上,细小的尘土随着风盘旋,再慢慢落回去。 倒灌的河水漩涡越来越大,惊涛拍岸中,天上的黑云彻底凝结,脸朝下,俯冲。 “沈书郎!”蛋弟弟忽然看到一路上跟着幼崽们来的沈书郎,赶忙哒哒哒跑过去,“你咋出来了?” “小花大夫为我求情,让我戴罪立功。”沈书郎低头看蛋弟弟,“我对不住你,对不住燕大人,对不住你们,我是罪有应得。原本应当待在大牢,五年……” 当初吴红松宣判,沈书郎没有任何异议的画押,是真的打算老老实实做五年大牢。 哪怕是沈老头拼了命的让他想办法逃出去,去救沈千银,他也没有丝毫动摇。 那种被逼着去作恶,只是为了让爹娘安心;那种不得不去做的煎熬,只是愚孝而已,他不会再做了。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蛋弟弟绕着沈书郎跑了一圈,指了指远处道,“你不要靠这里太近,很危险的。你去那里躲起来,绿鸟他们会保护你。铁牛、大山和怜哥儿都在的。” 蛋弟弟想了想又说:“我带你过去吧。” 狂风逐渐平息,天上的黑云再不能遮挡日头,绿鸟等人便愈发的靠近幼崽们。 见着沈书郎走过来,铁牛、大山都冷眼旁观,怜哥儿则是上前一步问:“你为何还来?” “我……”沈书郎低头,“我对不住各位。” “沈书郎戴罪立功。”蛋弟弟朗声道,“我哥帮他求情,打算给他一个机会。你们给不给机会看你们自己,现在这边安全一些,我带他过来躲一躲。” 几个人赶忙让开位置。 沈书郎低头走上前,目送蛋弟弟哒哒哒跑开。 “沈书郎。”怜哥儿忽然道,“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对不住你们,对不住燕大人。”沈书郎低着头,咬紧牙关,指甲狠狠的掐到肉里,“往后我不会再做那些事,死也不会……” “如果你爹娘逼着你做呢?你爹娘若是病了、伤了,让你去伺候他们,你会去吗?若是你爹娘突然不再打骂你,对你比对沈千银还好,你会不会改变主意?如果你爹娘病入膏肓,就想着你孝顺床前,你会去吗?”怜哥儿盯着沈书郎,“除了你爹娘,你还有兄弟,若是他们都觉得你们兄弟如手足,让你做事呢?沈书郎,只要你还活着,只要你还姓沈,你就永远都逃不了。” “你始终都是沈家人,改变不了也逃脱不了。” “如今你对我们说这样的话,那你心中当真有数吗?” 说完话,怜哥儿静静地看着沈书郎。 他曾经活在生不如死的鬼蜮,沈老头、沈老太这样恶的人没少见,甚至是比他们更恶的人也不是没见过。很多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从来都是不择手段,也许寻常人这辈子都想不出来那些手段。 只有阴沟里的老鼠才会为了一口吃食,疯狂的寻找路。 “我不会再听他们的。”沈书郎道,“我发誓。若是我食言,便天打五雷轰,且我自己会杀死自己。” “记住你说的话。”怜哥儿扭头看向燕洵,喃喃道,“那样的燕大人,没有人有任何资格去坑害他。沈书郎,若是你食言,不用你自己动手,我会帮你。别看我这样,杀人的法子……我永远都比人多一招。” “好。”沈书郎认真点头。 他背叛了这些人,如今还能这样相安无事的跟他们说话已经实属难得,他不会再要求更多,也不想再次背叛。 他转过身,去看站在最前面的燕洵。 天上的黑子直扑下来,快到燕洵身边的时候,身体忽然抖了抖,分出一团团小的黑影,分别飞向幼崽们和镜枫夜。 幼崽们都有条不紊的打开战伞机关,打散黑影,只是黑影很快又凝聚,猛攻上前。 黑子在半空中顿了顿,扑向燕洵。 “大人!”沈书郎下意识想上前帮忙。 怜哥儿赶忙伸手拦住他,冷静道:“我们过去也帮不上忙,在这里看着!我们现在能做的,也只是保护好自己,也只是看着……” 黑影冲上前,整个裹住蛋弟弟。 小小的,只比鸡蛋大一点点的幼崽踉踉跄跄,原地转了个圈,伸出爪子狠狠地撕下缠在身上的黑影,往燕洵那边跑。 “阿爹!”蛋弟弟难得的有些惊慌,“小心,不要被缠上!” 凝成实质的黑子甚至能看清楚跟沈千银极为相似的五官,身体也跟沈千银差不多,胳膊极长,腿极短,脖子也短,脑袋很大。 “你们都小心。”燕洵迅速后退。 黑子瞬间飘到燕洵前面,凝成实质的是手伸出来,能看到根根分明的五根手指,只是瞬息功夫便摸上燕洵的面门。 燕洵身体一抖,瞬间出了一身的冷汗。 无边无际的恶意夹杂着难以忍受的寒冷侵袭而来,燕洵睁大眼睛看向眼前的黑子。 黑子的嘴巴咧开,无声的笑了。 燕洵能看到旁边的镜枫夜被一团黑影缠住,他拼了命的往这里靠近,满脸着急。 原本他们俩是靠的很近的,黑子不可能这么轻易的钻了空子。只是当黑子俯冲下来的时候,燕洵能明显的感觉到他定然是冲着自己,便下意识往旁边走了几步。 “大人!”镜枫夜撕开黑影,走了几步,又再次被黑影缠住。 “阿爹!”蛋弟弟大喊,他举起战伞,冲着黑子开槍。 子弹用肉眼看不见的速度瞬息即至,轰然砸向黑子。 黑子身体晃了晃,一粒扭曲的子弹落到地上。 “阿爹!”蛋弟弟瞬间震惊,又继续往前冲,带着哭腔喊,“哥哥们,救大人。” “压在身上山一样。”撼山幼崽双脚陷入石板中,身上缠着的黑影比山还要重,他强撑着抬头看向燕洵那边,慢慢抬起一只脚,再狠狠地踩下去。 镜枫夜撕开身上的黑影,眼角流出血泪,身上有自己撕开黑影时弄出来的大大小小的伤口。 “阿爹……”蛋弟弟跌倒,身上缠着黑影咕噜噜滚到阴影里。 在黑子忽然分散出那么多影子对付他们,而黑子本人直奔燕洵的时候,蛋弟弟就察觉到了:天上的黑影之所以凝聚成黑子,又扑下来,完全是因为他口无遮拦的炫耀他的阿爹。 肯定是因为他。 蛋弟弟闭上眼,两滴大大的眼泪落下,溅起些微尘土。 “我不该口无遮拦,不该说那些话,更不该连区区黑影都对付不了!”蛋弟弟挣扎着伸出爪子,举起槍,对准自己,扣动扳机。 ‘轰’! 小幼崽伴随着土石飞出去,狠狠地砸上巨石,又咕噜噜滚下来。 黑影又瞬间的松散,却又瞬间凝聚,缠上来。 “你敢!”蛋弟弟大吼,“我还有很多子弹,总能把你打散。” 燕洵顶着千金压力,慢慢抬起胳膊,同样对准自己,扣动扳机。 ‘轰’! 他整个人瞬间倒飞出去,狠狠地砸向尖锐的巨石,又重重地落入满是碎石的地面。 外面的衣裳悉数破碎,露出里面完好无损的战袍。 “咳咳。”燕洵捂着嘴,把涌上喉头的鲜血咽下去,冲着黑子冷笑道,“你究竟是什么东西?亦或是,你是沈千银的什么人?能如此待我,倒是聪慧。” 黑子瞬间飘到眼前,再次抬起手。 “没用的。”燕洵同样倒飞出去,捂着嘴爬起来,“你对我狠,我比你对自己更狠啊。” “阿爹!”蛋弟弟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往这边跑。 “不要过来。”燕洵抬起手制止蛋弟弟,快速道,“蛋弟弟不要难过,他并不是因为你才针对我。而是……咱们所有人中,因为我是燕大人,所以他才会针对我。” 因为无论是绿鸟、怜哥儿等人,还是镜枫夜,还是幼崽们,全部都以燕洵为中心。 其他任何人,任何幼崽,都跟燕洵不一样。 所谓擒贼先擒王。 燕洵,就是那个黑子眼中的王。 “蛋弟弟,你现在回保育堂建设,叫战兔来,顺便带上蛋红红和蛋巨巨。”燕洵冷静道,“进入无论如何,我都要让他开口说话!” “好!”蛋弟弟擦了把脸上的眼泪,答应着。 “镜大人!”燕洵忽然喊。 镜枫夜再次撕开身上的黑影,上前捉住蛋弟弟,把缠在他身上的黑影撕下来,又用尽全身力气把蛋弟弟扔出去。 小幼崽鸟儿似的飞出去。 ‘轰’! ‘轰’! …… 追着小幼崽的黑影瞬间被炸十几次,来不及凝聚,彻底散开。 “大家不要被黑影侵袭情绪!”燕洵大声道,“若是觉得愤怒难过,那就想想高兴的事。想想如今马上就能开出来的妖车,想想渐蓄美人蜥的重大发现,想想我们还未完成的研究。再……想想以往的日子……” “等蛋红红来!” “这黑子妖力再强也不是妖怪,不过是四不像罢了。只要蛋红红来,定然让他怎么变成这样的,再回去什么样!” 燕洵高声问:“都听到了吗?” ‘听到了。’ 所有人内心都同时答应着。 曾经度过的日子,或许有难过的时候,也有做错事惊慌失措的时候,更有惶恐不安的时候,但是当幼崽们意识到燕洵就在身边的时候,那些铺天盖地不断放大的负面的存在都会瞬间烟消云散。 “黑子,现在能开口说话了吗?”燕洵跳到一块巨石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黑子。 黑子略微有些疑惑的看着燕洵,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多人一起送走一只最小的幼崽,不明白为什么只是燕洵的几句话,那些幼崽就忽然变了,变得坚不可摧。 第297章 河这边。 在作坊里做工的人早早有条不紊的来到外面水泥路上,没有人哭天抢地,也没有人惊慌失措,更没有趁机哄抢。 一个个帐篷整整齐齐的摆在路边,身强体壮的汉子站在最外面,里面是体弱的哥儿和姐儿,最里面是老人和孩子。 一个个炭炉早已烧起来,一壶壶水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又很快被拎走,重新换上冷水。 昏天暗地中,所有人都坚定又安稳的坐着自己的事,哪怕是两三岁的小孩儿也都乖乖跟在娘亲身边,年纪稍微大一点的小孩儿则是在层层叠叠的大人保护中,尽可能的做着自己能做的事。 款风肆虐,砂石飞扬。 老人被很好地保护在里面,和小孩一起。 他忍不住喃喃道:“老天爷保佑、老天爷保佑。” “阿爷,不是老天爷保佑,是燕大人保佑咱们。”小孩儿胖乎乎,穿着厚实的单衣,手里还捏着一块热乎乎的馒头啃,冲着老人奶声奶气地说,“发大水,蝗灾,干旱,地龙翻身,这些事都有应对的法子,尤其是地龙翻身,只要能及时跑出来就不会有事。学堂先生有讲,叫我们不要害怕……” “学堂先生领着我们演习过,如果地龙翻身应该怎么做,若是做不好,是要被先生点名的。” “阿爷,老天爷并不能帮咱们……” 小石头忽然钻进帐篷,“外面风变小不少,咱们准备回去收拾作坊。今日不再继续做工,工钱照算,有想回家的可以跟管事说一声就行。” 外面风云安定,飞扬的土石逐渐落到地上,地面也完全不再晃了。 不远处的保育堂建设水泥楼楼顶,战兔幼崽拿起望远镜看向远处。宽阔无边的大河沸水一样沸腾,原本固定在岸边的钢铁巨兽被巨浪拍打的起起伏伏,且一浪高过一浪。 “恩?”战兔幼崽忽然放下望远镜,把藏在怀里的蛋红红掏出来,“咋了?” 比当初蛋弟弟还要小一圈的蛋红红不安分的晃来晃去,蛋壳表面愈发退色,龙鳞痕迹却愈发清晰。 “你想去那里吗?”战兔幼崽收起望远镜,拿着蛋红红下了天台。 蛋红红晃得愈发厉害。 “现在情况不明,我们不好贸然离开保育堂建设。”战兔幼崽轻声道,“家里还有蛋巨巨,我们也不能丢下他不管。蛋红红你忘了上回沈千银派来那么多人,即便是如今沈千银出了事,他的那些手下可都还好好的。” 外面风吹石飞,水泥楼依旧安稳不动,只有碎石敲打玻璃的声响。 战兔幼崽回到屋里,把蛋红红放到小窝里,又拿起喷雾器给蛋巨巨喷洒水雾,一边说外面的情况,“风快停了,京城那边的黑云不知道是消失还是变了模样,用望远镜是看不到了。” 打开喷雾器机关,均匀细小的水雾喷洒粗来,很均匀的沾满蛋巨巨的蛋壳。 对战兔幼崽来说庞大无比的蛋巨巨安稳的躺在窝里一动不动,不过蛋壳里面强有力的心跳却有瞬间的加快。 蛋红红在自己的小窝里滚来滚去,就是不肯老老实实的躺着。 原本透明的玻璃全部沾满尘土,即便是外面的风变小了,屋里也还是很昏暗。 战兔幼崽上前看了眼油灯,添了点灯油,重新回到蛋红红和蛋巨巨旁边坐着。 过了会儿,战兔幼崽站起来,看了眼墙上的温度计,赶忙拿了被褥盖着蛋巨巨,又拿了巴掌大的小被褥给蛋红红盖上。 “睡吧。”战兔幼崽轻轻的拍着小被褥。 蛋红红还是不肯歇息,在小窝里滚来滚去,时不时撞击小窝边上,想要滚出来。 忽然,战兔幼崽猛的站起来,扭头看向门外。 蛋红红也戛然而止,躲在小窝里一动不动。 “果真是来了。”战兔幼崽拿起一直放在身边的战伞,一边往外面走一边说,“蛋红红听话,我很快回来。” 躺在小窝里的蛋红红微微晃了晃,赶忙不动弹了。 外面依旧有风沙肆虐,保育堂建设水泥楼大门前积满尘土和沙石。从远处延伸的脚印一直到门前桂花树旁边方才停下,浑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的汉子站在那里。 战兔幼崽推开门出来,同样留下一连串的小脚印。 “竹叶青,这回就你自己吗?”战兔幼崽道,“你可真执着。” “地龙翻身竟然都不出来。”竹叶青视线越过战兔幼崽,看向他身后完好无损的水泥楼,“水泥楼竟然没有倒。” “这点地龙翻身不会弄倒水泥楼。”战兔幼崽抬起胳膊,战伞对准竹叶青,“来吧。” 竹叶青撕开身上裹着的衣裳,抖出许多尘土,他趁着尘土飞扬时冲向战兔幼崽。 战兔幼崽也同时冲上前。 两个人重重地砸到一起,又迅速分开。 ‘哇’!竹叶青张嘴吐血。 战兔幼崽原本干干净净的战袍沾满尘土,他抖了抖手中的战伞,道:“再来。” 竹叶青抹掉嘴角的血,再次冲过来。 ‘轰’!竹叶青重重地砸到地上,往后滑去,地上留下一连串的血迹。 战兔幼崽跑回门口站好,静静地看着竹叶青,问:“你不想活了?” “咳咳……”竹叶青慢慢爬起来,看向战兔幼崽喃喃道,“老爷生死未卜,都是以为你们!妖怪,你们都是妖怪。我今日定然要让你们血债血偿。” 燕洵身边有很多幼崽,且沈家宅子上空最为危险,竹叶青连靠近都不能,他只能冒着被湍急沸腾的河水冲走的危险穿过丹心桥,来到保育堂建设水泥楼。 这里总会守着幼崽,但每次都只有一只守着而已,若是他抱着必死的决心,定然能重创一只妖怪幼崽。 战兔幼崽收起战伞,叹息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家大人说过,在做人以前,首先要遵守大秦律法。沈千银做了什么你应当最清楚,当他做那些事的时候,就已经不再是人。” “老爷是不是人容不得你说。”竹叶青冷声道,“不过你是不是人所有人都有目共睹。” 他是妖怪幼崽。 模样便跟寻常小孩不一样,且长了这么多年也还是妖怪幼崽。 “那又如何?”战兔幼崽道,“你觉得我是妖怪幼崽就应该人人得而诛之?这话你敢对天下百姓说吗?你敢对皇上说吗?你敢听听百姓怎么说,皇上怎么说吗?” 一切的一切早就变得不一样了,妖怪幼崽这样的身份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早已习以为常。 “我们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吗?”战兔幼崽踢飞竹叶青,一边问,“我家大人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吗?你凭什么来保育堂建设水泥楼,凭什么对我刀兵相向?就因为沈千银困住小蛋,重伤小蛋、重伤北大人,就因为沈千银伏法,就因为沈千银是你的主子?” 竹叶青一滞。 “你来送死,我却不能要你的命。”战兔幼崽再次拿起战伞,打开机关。 他不会因为竹叶青找他拼命,他就趁机要竹叶青的命。 竹叶青视死如归地冲上来。 战兔幼崽抿着嘴,战伞机关对准竹叶青。 忽然一阵狂风卷来,越过竹叶青,直奔战兔幼崽。狂风卷起地上的尘土,瞬间笼罩住战兔幼崽,又越过他,冲向战兔幼崽身后的玻璃门。 沉重的玻璃门被狂风吹开,一枚红彤彤的蛋咕噜噜滚出来。 “天时地利人和。”竹叶青扑向战兔幼崽,却在靠近他的一刹那踩着旁边的墙越到他身后,伸手捞滚出来的蛋红红。 红彤彤的蛋表面沾满尘土,灰扑扑的。 战兔幼崽转身,瞳孔瞬间放大。 “你来送死,我不能要你的命,那是因为我能轻易击败你,无需要你的命。”战兔幼崽手中的战伞机关瞬间打开,另外一只爪子摸出槍,同样对准竹叶青,“但是……如果你要捉蛋红红,那么……” 蛋红红只是一枚蛋而已,便是他有再大的本事也逃不掉。 所以战兔幼崽可以毫无顾忌地出手。 ‘轰’! 炸开的尘土和碎石中,竹叶青浑身血葫芦似的摔到地上,手不停的张开、握住,张开、握住。 那枚红彤彤的小小的蛋滚得很快、很快,但他依然很顺利的抓住了。 只是…… 他整个人都被炸飞了出去。 红彤彤的蛋掉到地上,咕噜噜的往战兔幼崽那边滚。 “蛋红红。”战兔幼崽赶忙捡起蛋红红,小心翼翼的擦掉尘土,又仔仔细细的检查一遍,确定蛋红红没事这才松了口气,“没事就好。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才要出来的吗?” 蛋红红轻轻晃了晃。 战兔幼崽上前看了眼竹叶青,确定他还有一口气在,便用绳子绑起来扔到一边。 回到屋里,战兔幼崽重新把蛋红红放到窝里,郑重道:“蛋红红,现在我们来讨论一下,如果你非出去不可,我会送你出去。” 蛋红红晃了晃。 屋里的小窝有些扭曲,蛋巨巨躺着的方向变了。蛋红红能跑出来,显然是蛋巨巨帮的忙。 战兔幼崽深吸一口气道:“肯定不是因为竹叶青,他那样的就算来一百个人也奈何不了我。蛋红红你想出去,是不是跟在外面的幼崽有关?不是。跟大人有关?小皇子?外面具体情况如何现在还不知道,你也不知道,这样的话你出去是为了什么呢?” “跟地龙翻身有关?” “非去不可?蛋红红,你快要破壳了吗?” “如果我送你出去,那定然不能把蛋巨巨留下,也要带上他。” “蛋红红……” “好。” “不过要等一等,我得准备准备。” 蛋红红只需要揣到怀里就好,但蛋巨巨因为他庞大,必须得用小车推着才行,且如今外面碎石遍地,偶尔还会有一股一股的狂风,原来用来推蛋巨巨的小车肯定不合适。 合适的小车暂时没有,战兔幼崽便拿来机关零件,迅速改装。 “我拿个窝放进去。”小车改装完,战兔幼崽先是自己跳进去试了试,又跑去给蛋巨巨拿了个新的窝放进去,“好了。” 蛋红红一直乖乖趴在窝里没动,听着战兔幼崽准备完,便赶忙晃了晃。 “我们准备出门!”战兔幼崽把蛋巨巨抱到小车里,又把蛋红红放到蛋巨巨旁边,自个儿推着小车出来。 竹叶青眼睁睁看着战兔幼崽推出一个模样十分古怪的小车,又看到在小窝里晃来晃去的蛋红红,他下意识问:“那个蛋自己跑出来,你竟然还让他出来?我实话跟你说吧,除了我,老爷还有别的手下,他们的修为并不比我差。” 如果战兔幼崽真的想保护蛋红红,就应该把他关在最安全的水泥楼中才是。 竹叶青有些疑惑,他来过这里不止一次,每次都是大败而归,知道战兔幼崽很在意蛋红红。 “蛋红红想出去。”战兔幼崽看了眼竹叶青,忽然反应过来,“你觉得保护蛋红红就是把他困在最安全的地方吗?” 当然不是。 水泥楼里面很安全,但蛋红红肯待吗?他会自己溜出来。 且蛋红红虽然不能跟战兔幼崽说话,但也有自己的想法,他想出去肯定是有自己的理由,哪怕是战兔幼崽猜不到理由,那也不会把蛋红红强行关起来。 “外面不安全。”竹叶青道。 “不一样的。”战兔幼崽轻轻摇头,推着小车继续往外走,“蛋红红也是幼崽,我们是要商量着来的。” 蛋红红在小窝里晃了晃,靠向战兔幼崽这边。 * 被镜枫夜用尽全身力气扔出来,蛋弟弟乘风破浪一样,飞出去很远很远。 他知道身后的黑影定然是如影随形的追上来,一旦被追上,他定然不能脱身;但是他也知道,背后的哥哥们肯定会帮助他,让他能成功离开。 身后响起‘轰轰轰’的声响让蛋弟弟觉得格外安心,他知道那是哥哥们同时的动作。 他很想回头看看,回头跟哥哥们特别骄傲的说几句话,但是那样会耽搁功夫,他必须要一刻不能耽搁的往前冲。 越过碎石,翻越倒塌的断壁残垣,蛋弟弟冲上惊涛拍浪的丹心桥。 山一样的巨浪拍下来,蛋弟弟被拍到地上,浑身湿漉漉的,他一刻不停的跳起来,继续往前跑。 爪子里小巧的战伞开关不停地打开,拉着蛋弟弟上前。 蛋弟弟抱着一片大大的树叶遮掩自己,随着树叶的飘扬而飘扬。 他越过巨大的水坑,跳过巨大的水泥块,举着战伞飞起来,冲向远处的保育堂建设水泥楼。 “咦?”蛋弟弟忽然停下,使劲擦了擦自己的眼睛。 前方拐角处忽然冒出来一辆小车,战兔幼崽在后面推着。 确定自己看到的不是幻觉,蛋弟弟赶忙冲过去喊:“哥,你咋出来了?” “蛋红红想出来,我和蛋巨巨都同意。”战兔幼崽说完,又赶忙问,“蛋弟弟,你咋回来了?” “我正要回来喊你们哩。”蛋弟弟跟着战兔幼崽走,一边说,“阿爹进宫上朝,京城地龙翻身,天地风云变幻……” 蛋弟弟经历的种种事情,都仔仔细细的跟战兔幼崽说了一遍。 战兔幼崽也没有瞒着蛋弟弟,把竹叶青和他说的话也都说了一遍。 话音刚落,前面便有两个穿着湿漉漉黑衣的汉子冒出来。 “哥!”蛋弟弟大喊,“我来推车,哥你去。” “好。”战兔幼崽立刻冲上前。 蛋弟弟赶忙推着小车哒哒哒往前跑,偶尔还要越过碎石。 不一会儿战兔幼崽追上来,两只小幼崽便一起推着小车往前。 * ‘轰’! 宝宝倒飞出去,刚好跌到撼山幼崽这边。 两只小幼崽没有对视,没有交流,但依旧很默契的同时打开战伞机关,互相攻击对方追过来的黑影。 跗骨之蛆般的黑影瞬间炸开,又迅速合拢。 “再来。”宝宝道。 “恩!”撼山幼崽深吸一口气,和宝宝再次同时动手。 他们背对着背,互相都看不到对方的动作,但那种熟悉的默契根本不需要看着对方,举手投足间,喘息之间,两只小幼崽全部都是步调一致。 黑影再次靠近。 两只小幼崽默契的同时变换方向,打飞追上来的黑影同时,还帮了旁边光明幼崽和火焰幼崽一把。 光明幼崽和火焰幼崽迅速飞奔过来,和宝宝、撼山幼崽一起,背对着背。 即便是黑子分出黑影想要各个击破,即便是这些黑影跗骨之蛆一样缠着不放,即便是小幼崽们一开始完全脱不开身,甚至是动弹都难,甚至是只能对准自己开槍,接住巨大的冲击力飞出去,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即便如此,幼崽们也还是找到了办法。 “大家都来这里。”宝宝大声喊道,“我们会帮助你们。” 只要两只小幼崽能够配合默契,就能同时对付三个黑影,可以让剩下的那只黑影针对的小幼崽有那么一丝丝喘息的机会。 燕洵用眼角余光瞥着小幼崽们的动静,又看到镜枫夜一直往自己这边来,便道:“镜大人不要过来,去跟幼崽们汇合,等待迎接蛋弟弟。” “可是……”镜枫夜想到燕洵旁边。 “不可。”燕洵急急道。 眼前的黑子缓缓扭头看向镜枫夜,又回头看燕洵,手忽然张开,掐向燕洵的脖子。 ‘轰’! 燕洵倒飞出去,引着黑子追上来,他咽下嘴里的血,道:“镜大人,去!” “爹。”宝宝也跟着喊。 镜枫夜咬紧牙关冲向幼崽们。 眼前这黑子十分古怪,妖气弥漫堪比大妖,却又不是妖怪。 但即便是这样,仅仅只是黑子分出来的黑影就能把幼崽们,甚至是能把镜枫夜困住,而燕洵单独面对黑子,几乎是没有任何还手之力,只能逃。 黑子瞬息间追上来,一双眼睛紧紧地看着燕洵。 “沈千银是你什么人?”燕洵轻声问。 黑子没有反应。 “那宅子是你家?”燕洵慢慢抬起手,指了指不远处化为废墟的宅子。 亭台楼阁,奇花异草,小桥流水,全部化为乌有;惊涛拍岸中,还能看到被吹到一边的残花,薄薄的沾满污泥的薄纱,一块块雕刻精妙的梨花木在水中起起伏伏。 黑子转头看过去,原本凝实的身体忽然开始沸腾。 “是你家。”燕洵肯定道。 沈家宅子占地极大,但也没有大到一片乌云那样的程度,偏偏黑云便只在沈家宅子上空兴风作浪。 黑子凝实的身体逐渐冒出黑色的烟雾,燕洵赶忙打开战伞机关,再次后退。 “沈千银是你什么人?”燕洵慢慢爬起来,看着瞬间追上来的黑子,一字一句的问。 黑子闭了闭眼,身上沸腾的黑雾逐渐收拢。 不远处幼崽们已经全部聚集,共同对付周围不断攻上来的黑影。燕洵用眼角余光瞥见,见着幼崽们都已经游刃有余,微微松了口气,再次开口道:“沈千银当初娶的姐儿是你什么人?” 黑子忽然定住。 似乎猜对了! 燕洵深吸一口气,拿着战伞,就着脚下的土石慢慢勾勒出一个妙曼的轮廓。 沈老头、沈老太不肯说姐儿的名字,沈书郎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当年惨死的姐儿名字无从得知。但幼崽们早已根据当年见过姐儿的人的口述,用铅笔勾勒出姐儿的模样。 是一等一的美人儿,个头高挑,但凡是见过姐儿的人都觉得姐儿极温顺,性子极好,寻常人若是能娶回家,不知道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地上妙曼的轮廓中刚好有两块极漂亮的石头,燕洵轻轻点了一下,那石头便成了姐儿的眼睛;鼻子是一片活灵活现的树叶,刚好落到那里;忽然河里的水扑上来,带来两片花瓣,刚好成为姐儿的嘴巴;河水回落,在地上留下一条条痕迹,跟姐儿的头发一模一样。 “衣服。”燕洵拿着战伞轻轻勾勒。 忽然一阵风吹来,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飘来一片轻纱落下,刚好盖住姐儿妙曼的身体。 她唇角含笑,一双眼睛含羞带怯的看着黑子,一只手抬起来,像是要抱住黑子。 河水再次扑上来,回落。 她忽然换了副表情,满脸哀伤的看着黑子,张着嘴,不知道在说什么。 脚下轻轻勾勒出来的美人仿佛活了似的。 燕洵忍不住后退一步,震惊的看看脚下,又抬头看看黑子。 黑云凝实的人这次没有逼近燕洵,而是低着头,定定的看着地上妙曼的美人。 “当年见过她的人都说沈千银福大。”燕洵忽然道,“不知道多少人艳羡沈千银。那时候若是……她活到现在,应当是京城有名的美人儿……” 第298章 “大人!”镜枫夜忽然喊。 伴随着镜枫夜的喊声,滔天巨浪冲天而起。 燕洵抬起头,看着巨浪拍下来,拍向地上的美人。 巨浪回退。 地上的石头没了,花瓣没了,树叶没了,薄纱没了,只剩下燕洵勾勒的轮廓依稀还在。 那仿佛会说话,仿佛能看到音容月貌的美人,在巨浪中消失了。 黑子还是定定地看着地面,他甚至慢慢蹲下,伸出手轻轻的摸了下地面,好像是那美人还在似的,好像是一阵一阵的河水扑上来,那美人的动作和神情都在变化,像是活人。 好像是美人还在。 又是巨浪冲天而起,狠狠地扑下来。 燕洵勾勒的轮廓也消失了。 黑子不停地摸着地上的土石,轻轻的碰触,像是怕惊动什么似的,他一点一点的看着地上湿漉漉的土石,一点一点的碰触着。 “没了。”燕洵道,“她原本就不在了。凶手是沈千银,你可知晓?” 黑子没有反应。 燕洵又问:“她是你娘吗?” * 路上总有层出不穷的人从各个匪夷所思的地方冒出来,挡在战兔幼崽前面。 “你们有完没完?”蛋弟弟大喊,“无论如何沈千银都是罪有应得,他受到的是律法的惩罚,而不是我阿爹给予的惩罚,你们应该很明白才对?” 这些汉子根本靠进不了战兔幼崽,但依旧锲而不舍。 “再拦着我们,别怪我们不客气!”蛋弟弟道,“哥,用麻针。” “好。”战兔幼崽拿出麻针装入战伞机关。 蛋弟弟推着小车一路往前,遇到大坑便在上面摆上木板,遇到巨石便扛起小车哒哒哒踩着巨石跑过去,若是遇到水太多的地方,蛋弟弟便扛着对他来说山一样的小车跳过去。 两只小幼崽带着小车一路往前,从未停歇。 当能看到远处站的最高的燕洵时,蛋弟弟赶忙道:“哥,在那边。蛋红红、蛋巨巨,我们快到了。那个黑子堪比大妖,分出来的黑影就很难对付,大家都小心点。” “看到了。”战兔幼崽道。 远处小幼崽们全都聚集到一处,共同对付不停往前攻的黑影,镜枫夜同时对付两个黑影,时不时看向站在高处的燕洵。 “咳咳。”燕洵捂着嘴,“别找了,她本来就已经不在了。” 黑子缓缓站起来,看向燕洵。 “镜大人!”战兔幼崽飞也似的冲到前面。 战兔幼崽没有黑影对付,甚至是没有黑影注意到他的存在,他就那么冲上去,瞬间替代镜枫夜的位置。 “大人。”镜枫夜飞扑出去。 黑子冲向燕洵。 “大人。”镜枫夜挡在燕洵前面。 “蛋弟弟带蛋红红去看看沈千银,先看看他能不能醒过来!”燕洵大喊,“其他幼崽保护蛋巨巨。” “知道了!”蛋弟弟赶忙整个扛起小车,哒哒哒往前跑,直奔沈千银躺着的木箱。 镜枫夜和黑子战成一团,燕洵后背靠着墙缓缓蹲下,轻轻喘息。 “蛋红红,你来看看沈千银。”蛋弟弟把小车放下,抱着蛋红红出来,又去开沈千银的木箱盖着。 沉重的,棺木似的盖子缓缓推开,里面沈千银双眼紧闭,面色发白。 蛋弟弟抱着蛋红红跳进去。 “蛋红红。”蛋弟弟小声道,“你想出来,就是因为沈千银吗?” 红彤彤的蛋轻轻晃了晃,慢慢滚到沈千银下巴旁边。 “原来不是。”蛋弟弟看明白了,见着蛋红红碰到沈千银,赶忙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蛋红红和沈千银。 红彤彤的蛋壳愈发的红。 忽然外面一声巨响,同时蛋红红滚到旁边,蛋弟弟赶忙冲到前面抱起蛋红红,从木箱中跳出来。 “阿爹!”蛋弟弟失声道,“阿爹。” 燕洵躺在地上,嘴里的血来不及咽下,不停地往外冒,旁边已经有一小滩血。 “没事。”燕洵擦了把嘴慢慢爬起来,“看看沈千银。” “恩。”蛋弟弟赶忙抱着蛋红红上前,想要扶燕洵起来,忽然又意识到自己个头太小,根本是有心无力,便是他再如何踮起脚尖,也不过是比鸡蛋大一点点,撑死了也到不了两个鸡蛋那么大。 蛋弟弟有瞬间的沮丧,不过他忽然想到一个主意,便赶忙哒哒哒跑到一旁,一边抱着蛋红红一边扛起一块巨石,哒哒哒跑回来。 巨石约莫半人高,表面极为光滑,刚好能让燕洵扶着爬起来。 “阿爹。”蛋弟弟跑过来,冲着燕洵喊,“你扶着这个。” “好。”燕洵轻轻扶着巨石,慢慢爬起来。 木箱中,沈千银吐出一口气,睁开眼,又慢慢坐起来。 外面既不是衙门也不是沈家宅子,甚至是连人都没看到几个。沈千银心中诧异,听到远处有声响便赶忙看过去,当看到一个个黑影不停的攻击幼崽们,看到身体凝实的黑子和镜枫夜战成一团时,他瞳孔瞬间猛缩。 “你知道他是什么!”燕洵肯定道。 沈千银再次扭头,看向刚好在他身后的燕洵,声音嘶哑道:“燕大人。” “他是什么!”燕洵厉声问。 “他?”沈千银神情诡异地看着燕洵,“你觉得他是什么他就是什么。” 黑子只是一团黑云凝聚,哪怕是有人形也绝对不是人,但又不是妖怪,无论怎么看,黑子也只是一个怪物而已。 沈千银道:“怪物。” “不。”燕洵摇头,“虽然他不是人,也不是妖怪,看上去像是怪物,但……他应当是你的孩子。” 只要存在于这个世上,就总会有身份,就像撼山幼崽,他是妖怪幼崽,可能在很多人眼里他甚至是怪物,但这些所有的一切都不重要,最重要的是:撼山幼崽是卫守城的孩子。 曾经撼山幼崽躲躲藏藏,无比在意自己的身份,甚至觉得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跟卫守城相见;曾经撼山幼崽只敢躲起来,偷偷摸摸的看着边城军户那些人家,满脸羡慕的偷偷看着那些被阿爹、阿娘疼爱的孩子。 他生来就是妖怪,且在历年杀妖无数的边城,若是不躲起来,会被道兵发现,会被杀的。 但他又很幸运的被燕洵发现,治好病,跟其他幼崽们一起,堂堂正正的去边城,堂堂正正的做事,堂堂正正的跟边城道兵边城军户见面,堂堂正正的从黑暗走向光明。 他跟卫守城相认,私底下的时候,会像其他孩子那样,喊一声‘爹’。 “他是你的孩子。”燕洵重复道。 “我的?我能生出那样的孩子?”沈千银觉得很好笑,“人生的孩子当然是人。” 燕洵没说话,而是看了眼蛋弟弟。 小幼崽早就憋不住了,抱着蛋红红哒哒哒走上前,冲着沈千银道:“你且仔细看看,我阿爹是人,我还是不是人?我不是人,我是妖怪幼崽哩。你不用否认,哥哥们早就找到证据,虽然黑子模样古怪,但他的身份毋庸置疑!” 不但蛋弟弟是妖怪幼崽,宝宝也是妖怪幼崽,人尽皆知的事儿。 如今蛋弟弟还抱着蛋红红,也是妖怪幼崽。 沈千银瞬间卡壳,又梗着脖子说:“不一样,他……” “有啥不一样的,只要活在这个世上,就有爹有娘,就算没爹没娘,天生地养,那也有自己的身份,不管是什么身份,总是存在于这世上的证明。”蛋弟弟道,“黑子的身份很明白,只是你自己不想承认罢了。如今你总算醒来,就不想看看他吗?” ‘轰’! 远处轰然炸开,镜枫夜窜过滚滚烟尘,举着战伞对准向着燕洵这边逼过来的黑子。 ‘轰’! 镜枫夜后退,黑子顿了顿,还是毫不犹豫地冲向燕洵。 尽管只是黑云凝实的身体,却依旧能看清楚大概的模样,几乎是跟沈千银一模一样。 “他是怪物吗?”燕洵轻声道,“他真的是怪物吗?当初你掳走贾沈,想知道良药的秘密,更想知道寻常人如何能完好无损的从妖国回来……那时候我以为你是对当年的姐儿心存愧疚,谁能想到你能丧心病狂到那种程度,亲手杀了自己的发妻,且还用亡妻扬名。” “燕大人你又知道什么?当年的事你又知道多少?”沈千银忽然道,“旁人都说燕大人料事如神,那你可知道当年她从妖国回来,变成了什么样?人不人、贵不贵,六亲不认,原本风华正茂的模样荡然无存,形如妖魔。” “谁知道她肚子里的究竟是什么!” “燕大人,你且来说说,那样的人、那样的人,你当如何、你当如何!” 沈千银哈哈大笑,“那样的人,形如鬼怪,旁人看到了,也只会说她不好,说我不好罢了。人言可畏,燕大人也是读书人,可是懂?” 所以看到那样的人回来,他没有别的办法,他甚至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上的那形如鬼怪的人,亦或是那些全都是他的妄想。曾经的美人儿变成那般模样,他又如何能下得去手。 这是他一生的噩梦,哪怕是富可敌国,哪怕是宅子再大,养了再多的美人,那恐怖的噩梦也还是挥之不去,总是在午夜梦回时找上他。 “他只是一团黑雾,只是怪物而已。”沈千银喃喃道,“哪像燕大人,即便是生了妖怪,也能拜北齐为师,也能学会查案的本事,也能成为青天老爷。” 便是只有鸡蛋大小的蛋弟弟,也能像寻常孩子那样,认识很多朋友。 不一样,一切都不一样。 “你错了。”燕洵轻轻摇头,“不过你倒是像亲生的。” “燕大人说的轻巧。”沈千银扭头看向跟镜枫夜战成一团的黑子,喃喃道,“他是怪物,就是怪物。这么多年……” 这么多年一直是这样。 沈千银攒万贯家财,修建那些一连串的宅子,自家地方不够便把周围所有人家的宅子全都买下来,又在宅子里修密道,修暗室,冒天下之大不韪养有修为的汉子,甚至是对宝宝下手。 “没有用,完全没有用。那么多人,那么多法子,都没有用。他就是跗骨之蛆,甩不掉,扔不了。”沈千银哈哈大笑,恶毒地看着燕洵,“燕大人,京城完了,你也完了。” 沈家宅子化为废墟,河水倒灌,想必京城也好不到哪里去。 这究竟是天灾还是人祸?沈千银不清楚,但他知道自己定然是活不了多久,那么还活着的燕洵定然不会有好日子过。 “皇上不会放过你,天下人亦不会放过你。”沈千银畅快的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燕洵,“燕大人,你机关算尽可有想到如今这般地步?如今京城这般模样,你觉得天下百姓会如何想?” 无论这是不是真的地龙翻身,饱受惊吓的百姓只要稍稍挑拨,就会相信造成这一切的都是妖怪,都是燕洵身边的妖怪幼崽。 甚至是不用挑拨,也会有那么想。 因为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啊!天不可战胜,但是妖怪幼崽却可以针对,这样就能发泄自己心中的惶恐和惊诧,这样就能主持扭曲的正义,让自己站到正义那一边。 沈千银甚至觉得自己已经看到燕洵和幼崽们被千夫所指,如过街老鼠一样,人人喊打。 他猖狂的大笑,“燕大人,你当如何?你当如何?” “不能如何。”燕洵淡定道,“我只知道你的下场是罪有应得,且不该那般对他。即便是他什么都不是,即便是他是怪物,但首先,他是你的孩子。” “哈哈,我的孩子?被人看到会怎么想?道兵看到会怎么想?皇上知道会怎么想?我还能活下去吗?我还能攒下万贯家财吗?”沈千银笑出眼泪,“谁都不能活下去,只能死,我不想死,有错吗?” 谁都想活下去,没有人想死。 他没有错。 “你有错。”燕洵捂着嘴,使劲压抑着喉头的腥甜,慢慢说,“你有错,你大错特错。无论如何,所有的事都不是你作恶的理由,你且看清楚,他是怎样的存在。” 燕洵举起战伞,对准沈千银,打开机关。 ‘轰’! 原本跟镜枫夜缠斗的黑子瞬息之间便出现在沈千银面前,挡住战伞机关,又迅速攻向燕洵。 “大人!”镜枫夜追上来。 “来不及了。”燕洵喝问沈千银,“你且看看,他究竟是什么!” 沈千银跌坐到地上,怔怔地看着黑子。 他只是一团黑雾,是怪物,且如影随形的跟着,沈千银没有办法,只能想方设法的把他藏起来,想尽一切办法想要摆脱他,甚至是想要杀了他。 怪物就是怪物,不会说话,跟人一点都不像,跟石头差不多。 沈千银从未主动跟他说过话,也从未想过怪物会有自己的想法,更没想过怪物会拦在自己前面。 “不应该、这不应该啊。”沈千银喃喃道,“明明是甩不脱的玩意……” 但显然事实不是这样,就算黑子是怪物,他也挡在沈千银前面,保护他。 “我终于明白了。”燕洵重重地摔到地上,又慢慢爬起来,“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幼崽们找不到证据,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一直跟着你。他不跟着你又能跟着谁呢?他娘亲可是被你亲手杀的,就算这样,他还是跟在你身边,护着你。不然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你以为你的生意能做那么大?” 什么富可敌国、家财万贯,那可不是沈千银自己的本事,不过是因为黑子的护佑罢了。 “你以为你自己很有本事?其实你一事无成,全都是靠他,偏偏还要想方设法摆脱他,杀了他。”燕洵叹了口气道,“沈千银,你真是活成了自己最憎恨的样子。” 他害怕被人知道黑子的存在,厌恶黑子,想方设法的想杀了黑子,结果到头来,他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黑子,否则他只会是一事无成的废物而已。 黑子再次冲上来,燕洵再次打开战伞机关对准沈千银。 黑子回头,挡在沈千银前面。 “大人。”镜枫夜冲上来,挥手切开手腕。 镜大人的鲜血永远都那么甘甜,没有丝毫血腥味,甚至是不太像血。 燕洵一歪头吐出一口血,淡定道:“无妨,都是皮肉伤。趁着这个机会,蛋红红!” “来了。”蛋弟弟跟着大喊。 小幼崽抱着跟他个头差不多大的红彤彤的蛋,从巨石顶端跳下来,直奔黑子。 无论黑子是因为什么变成这副模样,蛋红红都能让他有一定程度上的重生,总会比现在的状态要好。 红彤彤的蛋砸向黑子,蛋弟弟紧跟着跳到一旁,打开战伞,随时接应蛋红红。 蛋红红整个陷入黑子的身体中,蛋壳愈发的红,鲜红、暗红,逐渐变成黑红,几乎跟黑子融为一体。 “蛋红红不要勉强!”燕洵有了些力气,赶忙大喊。 他话音刚落,便听到一声清脆的‘咔嚓’声。 声音很小很小,燕洵觉得自己应该是听不到的,但因为那是蛋红红,所以他不但能听到,还能清除的看到,那变得黑红的蛋有了一条极为清晰的裂缝。 ‘咔嚓、咔嚓’! 黑红的蛋彻底裂开,从里面跳出一个小人。 “好了。”蛋红红落到地上,左右看了看,赶忙哒哒哒跑向蛋弟弟。 “我看到了,是弟弟哦!”蛋弟弟一边喊着一边赶忙把自己的战袍脱下来,“蛋红红快过来,我的战袍给你穿。” “来了。”蛋红红跑向蛋弟弟,飞快的钻到战袍里面。 小幼崽额头也有几乎看不到的小小的凸起,模样跟燕洵很像,长长的弯弯的上翘的睫毛是红彤彤的跟蛋壳一样的颜色,头发亦是如此。小幼崽个头比蛋弟弟还要小一点,能明显的看出来小一圈。 “弟弟破壳了。”撼山幼崽高兴道。 “等解决这件事咱们带弟弟玩。”长毛幼崽抿着嘴笑。 “那是。” “给弟弟准备的衣裳还在保育堂建设,等回去拿给他。” “弟弟很厉害。” 蛋红红的破壳,被所有小幼崽期待着,欣喜着。没有人觉得蛋红红不应该来这么危险的地方,也没有人觉得蛋红红应该自己躲起来,因为蛋红红即便是没破壳以前,也跟所有小幼崽一样,有着自己的主意。 “很好。”燕洵笑着问,“黑子咋样?” “阿爹,他怕是活不成。”蛋红红大声说,“我感觉他活得很勉强,就算我的能力再厉害,他怕是也不能重生,因为他原本就活得很勉强。不过如今应当能说话了……” 蛋红红的能力很特殊,是‘重生’,但并不是无中生有。 当初黑子出生便只是勉强的活着,即便是到如今也只是勉强活着而已。 “弟弟,那他以后都会这样吗?”蛋弟弟有些担忧,“是不是往后都活不成了?” “也不一定。”蛋红红冷静道,“只是我的能力只能做到这样,他还能不能活下去只能看造化了。” “那好可怜。”蛋弟弟小声道。 蛋红红跟着点点头,又凑到蛋弟弟耳边小声说:“哥,咱们一块儿过去找阿爹吧。” “好。”蛋弟弟赶忙点头,又说,“你穿我的鞋子,我穿袜子就好。阿爹的情况眼瞅着有些不好,要不是想让沈千银知道黑子的真实想法,阿爹最后也不会受那么重的伤。” 蛋红红擦了把小脚丫上的土,穿上蛋弟弟的小鞋子,有一丁点儿大,小脚丫能在里面晃。 “哥你穿袜子不会硌得慌吧?”蛋红红穿好鞋子绕着蛋弟弟跑了一圈,问。 “没事。”蛋弟弟抬起脚冲着蛋红红晃了晃,“我皮糙肉厚,就算不穿袜子也没事。走,我带你去找阿爹。蛋红红,我跟你说,刮大风的时候我和你哥哥都差点被吹飞,那些吹起来的石头比咱们还大,还有布条、树叶什么的,可危险。好在后来我想到一个主意:只要扛起巨石就不会被风吹走哩。” 蛋弟弟一边说着,一边自个儿跑在前面,带着蛋红红跑到燕洵旁边。 “阿爹。”蛋红红伸出小手,摸了下燕洵的脚踝。 瞬间蛋红红的头发再次变红,略微有些暗红。 蛋弟弟站在旁边紧张地看着,见着蛋红红松开爪子后退便赶忙上前扶着蛋红红,问:“弟弟,阿爹咋样?” “有爹在,伤都好了。”蛋红红靠着蛋弟弟,小声说,“阿爹不会有事的,哥你有拿归元绿灵芝吗?给阿爹拿一点。” “有的,跟蛋巨巨放在一起。”蛋弟弟赶忙说,“我去拿。” 战兔幼崽带着蛋红红和蛋巨巨从保育堂建设出来的时候,便特地带了许多归元绿灵芝…… 第299章 “沈书郎,你知道他的存在吗?”怜哥儿问。 “不知。”沈书郎摇头。 一直以来他只知道沈千银,甚至连当年姐儿的模样都已经快要忘记,当亲眼看到黑子挡在沈千银前面的时候,沈书郎甚至是依旧有些不敢置信;黑子竟然真的是沈千银的孩子。 如今京城黄沙遍地,不知道多少人流离失所,而造成这一切的竟然是沈千银的孩子。 沈书郎喃喃道:“当年姐儿从边城回来后,我爹娘便把她关了起来,只有爹娘和沈千银见过她,再后来……” 再后来就出了事,沈老头、沈老太帮着沈千银把姐儿送入乱葬岗埋了,沈家其他人都不知道位置。 “那黑子……”怜哥儿瞥了眼不远处的黑子,沉声道,“他既然存在,就肯定会有蛛丝马迹,你不知道,你爹娘难道也不知道?” “我不知道。”沈书郎忽然道,“我爹曾经说过一句话:这辈子最对不住沈千银,让我们全家都要对沈千银好。我爹一直觉得家里过的日子好,我们这些小辈应该学会感恩。” 所有老沈家的小辈都应该感恩,都应该听沈老头和沈老太的话,都应该为他们当牛做马,为沈千银当牛做马。 “神经病。”怜哥儿道,“无论沈千银的日子如何,哪怕是他吃糠咽菜也好,腰缠万贯也好,你爹娘想帮他就自己去帮他,又何必去逼着你们做事。燕大人早说过,哪怕是一家人,也不应当如此。” 沈书郎不说话,只是羡慕的看着燕洵那边的幼崽们。 如果当初沈老头、沈老太能像燕洵那样,甚至是只跟燕洵有那么一点点像,现在也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沈书郎!”蛋弟弟忽然往这边喊,“你过来一下。” “来了。”沈书郎赶忙从藏身的地方跑出来,跌跌撞撞的往蛋弟弟那里跑。 外面很危险。 那些沈千银养的汉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在周围虎视眈眈。 沈千银状若巅峰的又哭又笑,一回儿伸手指指燕洵,一回儿又回头看看站着不动,身上原本凝实的黑雾不断沸腾的黑子。 “燕大人,你看看他,你看看他,他跟你儿子一样吗?”沈千银哈哈大笑,“一样吗?你儿子,他……你看看,你看看啊……” 蛋红红还没破壳的时候就有自己的主意,且能力很强;而当年黑子出生,也不过是一团雾而已。蛋红红模样很像燕洵,且破壳就会说话,本事跟蛋弟弟差不多;当年的黑子不过是一团黑雾,不会说话,更没有跟他一样的存在。 如今蛋红红破壳,虽然不是万众瞩目,但所有在场的幼崽们都满脸欣喜;当年黑子出生,姐儿已经变成尸体,他缠上沈千银,让沈千银日日夜夜噩梦缠身。 “你并没有为他做过什么。”燕洵摇头道,“蛋红红刚出生就又幼崽陪着,平日里还要给他讲故事,说外面发生的一切事情,不管去什么地方都会跟蛋红红说,也会跟他商量。” 幼崽们把蛋红红当做是跟自己一模一样的存在,而不是像沈千银那样,生怕别人知道那团黑雾的存在。 “当年若是没有佳倾,怕是我也会跟黑子一样。”撼山幼崽忽然道。 “你?”沈千银看看其他幼崽,又看看撼山幼崽,没看明白。他只知道当年妖国送来十头幼崽为质,却并不知道究竟是拿十只幼崽,而燕洵身边的幼崽越来越多,以至于他根本分不清楚。 眼前这只小幼崽跟寻常小孩儿长得很像很像,就是有一点点黑而已。 撼山幼崽看向燕洵。 “没事,说吧,也是时候说出来了。”燕洵道。 “恩。”撼山幼崽认真点头,冲着沈千银道,“我爹是卫守城,我阿爹是卫将军身边的亲卫,都是人。不过我一出生就是妖怪,听佳倾说,我刚出生的时候就是一滩烂肉,要不是他仔细看了看我,我会被扔掉的。” 当初撼山幼崽满身脓包,不停地留着浓水,胳膊腿都是瘦巴巴,嘴巴几乎张不开,因为全都是脓包。 如果不是佳倾发现他还活着,把他捡回去藏起来,经常给送些吃的,撼山幼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来。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无论佳倾做过什么,无论他如何烦卫守城,撼山幼崽都会原谅他。 卫守城也对撼山幼崽说过,他虽然不喜欢佳倾,但永远都不会厌恶佳倾,因为有佳倾,才有撼山幼崽的存在。 “不过我运气好。”撼山幼崽挺起胸脯,骄傲道,“我的病虽然没治好,但是现在已经影响不到我了。” 沈千银有些怔。 他只知道卫守城镇守海边,和燕洵的关系是出乎意料的好,且卫守城从来都是忠君党,镇守边城那么多年,皇上把他调回来,他二话不说直接回京城,放弃经营那么多年的边城。 无论是朝中大臣还是平民百姓,都知道卫守城多年未娶,且没有中意的哥儿、姐儿。 如今眼前这只小幼崽忽然冒出来,说卫守城是他爹,沈千银便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为什么卫守城甘愿放弃经营多年的边城,为什么卫守城甘愿屈居海边,为什么卫守城跟燕洵的关系那么好。 只是因为燕洵救了他的孩子而已。 “黑子,你还不说话!”蛋红红和蛋弟弟手拉着手跑回来,身后跟着沈书郎,两只小幼崽异口同声的喊。 浑身黑漆漆的黑子浑身一震,那些分散出去的黑影尽数回来,他缓缓扭头看向沈千银。 “d……i……爹……”他张了张嘴,粗噶难听的声音响起。 “你不要喊我爹!”沈千银有些崩溃,“如今京城这样,皇上定然不会放过你,道兵也不会放过你,百姓更不会放过你。你若当真是我儿子,那便意思谢罪吧。” 黑子歪着头,有些疑惑地看着沈千银,重复道,“爹?” “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死,你去死!”沈千银大吼。 “死?”黑子还是很疑惑。 蛋弟弟实在是看不下去,背着手绕着燕洵转圈。蛋红红好奇地跟在后面,“哥,你咋了?” “弟弟,你不觉得沈千银太过分了吗?”蛋弟弟停下,跑到前面靠着燕洵的脚,郑重其事的看着蛋红红。 蛋红红也跟着跑过来,同样靠着燕洵的脚,“是很过分。不过黑子闹出来这么大的动静,就算咱们放过他,别人也不会放过他,那应该怎么办呢?” “不管怎么样,都跟沈千银无关。”蛋弟弟握起小拳头,“但凡他能多为黑子着想,就不会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咱们阿爹说的当真是半点错没有,沈千银倒是跟老沈家一模一样,他倒是更像亲生的。” 燕洵瞥了眼蛋弟弟和蛋红红,冲着赶过来的沈书郎道:“你且让黑子看看,看他可是能认出你。” “是!”沈书郎赶忙站着不动。 沈千银还在大喊,拼命怒骂。他不敢靠近黑子,恐惧又憎恶,恨不得他立刻死。 “爹?”黑子歪着头,上前一步靠近沈千银,忽然间察觉到沈书郎的存在,猛的转身看向他。 沈书郎是沈老头、沈老太亲生,他身段颀长,腿更长,模样清俊,跟矮矮胖胖,脸胖脖子粗,腿短手长身子粗的沈千银完全不一样,模样也跟沈千银完全不同。 明眼人都能一眼看出来沈书郎和沈千银定然不是亲兄弟。 “爹?”黑子向沈书郎靠近。 “我不是你爹。”沈书郎老实道,“你爹是沈千银,你娘……当年是一等一的美人,可惜后来……真相你应该都知道的,如今我再跟你说一遍,当年……” 那些已经发生的事,那些几乎没有留下痕迹的事,被沈书郎一件一件地说出来。 眼前的黑子凶残无比,便是燕洵和幼崽们都加起来也奈何不了他,沈书郎没有修为,更没有战伞、战袍保护,只要黑子出手,那么他定然是必死无疑。 沈书郎的双腿、双手都在发抖,他心中惧怕不已。 但……他因为花树幼崽帮着求情,从大牢出来,戴罪立功,这一路上他仔仔细细的想了自己做过的事,自己认识的人,又被怜哥儿当头棒喝,头脑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也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尽管眼前的黑子危险无比,但他仍旧没有后退。 当年的事他知道的没有那么清楚,但好歹他曾经亲眼见到过姐儿,知道她的音容月貌,如今便说给黑子听。 “若是你愿意,我可以当你爹。”沈书郎道。 “爹?”黑子上前一步,依旧是歪着头看沈书郎。 * 保育堂医馆。 小皇子挡在霍老前面,沉声道:“我跟你走,不要对他人下手。” “你!”霍老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最终只能叹气。 地龙翻身时,无论是海中的嗜血鱼妖还是海边长城、盐场,一个个仍旧在运作的作坊,这些都比保育堂医馆更重要。 卫守城手底下就那么多道兵,大部分都派去别的地方,保育堂医馆这里只有来了寥寥数人。 不过保育堂医馆水泥楼跟保育堂建设水泥楼一样,即便是地龙翻身也纹丝不动,仍旧安安稳稳,甚至是里面的东西都没有损坏多少,也没有人受伤。 “嗯?你又如何知道我是来带你走的?” “如今这里除了我,再没有别人。”小皇子冷静道,“且燕大人和幼崽们都在外面,蛋红红和蛋巨巨也刚刚离开。他们一走,你便出现了,不是因为我,又是因为谁呢?” 尽管那时候小皇子刚刚睁开眼,尽管他觉得身体里的那个‘妖怪’呼之欲出,他还是强忍着跑出来找霍老,让其他大夫撤退,而他自己跑到医馆大门口迎接这不速之客。 多日未见,小皇子从形容苦蒿到如今终于有了些许力气,每次醒来都会在屋里走几步,期望着有朝一日能够出门,而如今他从屋里跑出来,见到的却不是幼崽们说的人,而是几乎已经淡出他记忆的五皇子。 当初蓬头垢面,青面獠牙的五皇子如今也是变了模样,穿着绫罗绸缎,头发一丝不苟地束着,若不是有两根漆黑的犬牙露在外面,指甲又都是黑色,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来的翩翩佳公子。 “你倒是比以前聪慧许多。”五皇子冲着小皇子招手,“既然如此我也不多废话,你自己过来吧。” 小皇子背着手,一边飞快地写字一边毫不犹豫的往前走。 霍老低垂眼睑,看着小皇子写字,‘五皇子应当要去找燕大人,我不过是人质而已,暂时不会有危险,霍老且不要担心,也不要离开医馆,安心等燕大人他们回来’。 “哎,去吧、去吧。”霍老叹息一声,转过身慢慢回去。 小皇子说的没有错。 如今五皇子上门,小皇子还能让大夫们躲起来,还能跟他讨价还价,也不过是仗着保育堂医馆跟别的地方都不一样罢了。这里看似普普通通,旁人看不出什么,但霍老却知道这里有许多幼崽们安装的机关,保育堂医馆比外面更安全,所以五皇子不会轻易靠近,而霍老也不能轻易出去。 如今为了解保育堂医馆的围,更是为了让追出来的霍老能平安回保育堂医馆,小皇子这才主动上前。 他太通透太懂事,以至于霍老总有种自己看到小幼崽们的错觉。 “他们对你做了什么?”五皇子拎起小皇子晃了晃,问。 “没做什么。”小皇子冷静道。 “呵?没做什么你能变成人模狗样的?”五皇子拎着小皇子飞快离开,一路上也没忘了追问,“燕大人,还是幼崽们?还是那个号称神医的霍老?他们都对你做了什么?” 小皇子不说话。 当初宫里亲生的爹娘看到他那副模样后,直接放弃了他,是燕洵不肯放弃,把他带回来,哪怕是让他天天昏睡也要找到能救他的法子。 甚至是他自己也放弃过,拼了命的想要求死。 好在他撑了过来,也不用再日日昏睡,每日清醒的时辰都要更久一点,也跟幼崽们慢慢熟悉。他早已跟幼崽们说好,等他清醒的时辰再长一点,等他的身体再好一点,就跟着燕大人去海上钓鱼,直接走海上吃新鲜的海鱼。 他还知道海边的嗜血鱼妖凶残无比,但只要有梅西在,那些凶残的嗜血鱼妖就会很温顺,而且利爪幼崽还经常去切嗜血鱼妖的牙齿。 他听幼崽们说过,京城商场里面的铺子越来越多,各种吃食也越来越多,等将来他还要跟着幼崽们去商场吃饭,还要去商场看缝好的衣裳,还会有属于自己的零花钱,可以攒起来买自己想买的东西。 他已经慢慢跟幼崽们融为一体,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 这些点点滴滴都宝贵无比,他死都不会说。 “你才跟他们相处多久,就成了他们的人?”五皇子忽然停下,把小皇子重重地扔到地上,“小皇子,当初你重病的时候可不是这么对我的?你可还记得,当初要不是我,你能活到现在?” “那时候我不过是普通伤寒而已,只要有伤寒冲剂就行。”小皇子慢慢爬起来道。 “呵?宫里那种地方,你能拿到伤寒冲剂?即便是有,你敢喝吗?”五皇子凑近,伸出爪子拽着小皇子的衣裳把他提起来,拎着走向丹心桥,胳膊伸到外面。 下面就是沸腾湍急的河水,偶尔升起的巨浪甚至能拍打到自己。只要五皇子松手,他立刻就会跌下去,必死无疑。 “皇上最是不爱看小皇子生病,你母妃又六神无主,只知道把你藏起来,想等贾家来人,帮着拿伤寒冲剂。”五皇子嗤笑道,“贾家。你觉得贾家还有谁能顶用?” 贾老夫人进宫,不是哭诉贾不甄的病药石难医,就是哭诉贾沈等小辈不争气;阮氏若是进宫,更是恨不得让贾妃立刻给她娘家的侄儿、外甥找找省心省事的活计。 “贾家所有人都胆小如鼠,不敢给你带伤寒冲剂,且还要让你母妃帮忙。”五皇子讽刺道,“除非你去求娴妃娘娘,她定然会帮你,可你母妃不让,只是把你关起来。” 当年五皇子便是忽然生了一场不大不小的病,这才变得疯魔,当年知道真相的人都已经永远闭上了嘴,但皇上最不喜小皇子年幼的时候生病这件事却人尽皆知。 没人敢去探寻当年的真相,但对皇帝的忌讳却了如指掌,且用尽所有能耐去避开那些忌讳。 明明只是需要几包伤寒冲剂的事儿,却因为这些荒唐的人,荒唐的原因而得不到。 “我当时逃出来,便是想去找娴妃娘娘。”小皇子低声道,“只是遇上了你。” “你找不到娴妃娘娘。”五皇子恶劣道,“娘娘身边有高手,且不会有人助你。你只能来找我,也只有我能救你的命。小皇子,如今你的救命恩人来了,你就一点都不感恩吗?” 他的病好了,却也变得人不人鬼不鬼,时而清醒时而癫狂。 “多谢,救命之恩没齿难忘。”小皇子慢吞吞抬起胳膊,冲着五皇子拱手。 即便是如此,他也不想变成不人不鬼的模样,也不想跟五皇子在一起,也不想躲躲藏藏,也不想陪着五皇子作恶。 他还记得燕洵对他说过,“不管是什么样的存在,只要活在这个世上,就应该去追寻温暖和光明,只有那样才是真正活着,若是眼睛里只有阴暗和杀戮,我认为那并不是活着。” “哼。”五皇子冷哼,忽然松手。 小皇子并没有挣扎,他闭了眼。 即便是此时就这么落入水中,他也认了。原本决定跟着五皇子出来,他就没想过自己一定会平安,只是再也不能见到幼崽们。 落入丹心桥下面的瞬间,五皇子扔下一根绳子缠住小皇子,哈哈大笑道:“你想死?没那么容易!走!” 小皇子被绳子缠着,在地上一路翻滚。 石头、树枝、木块都一刻不停地砸着他的身体,身上的衣裳破了,血流了一地,浑身上下都疼。 “你求饶啊,你求饶啊,你怎么不求饶?”五皇子飞快地往前跑,一边大喊道,“你求饶我也不会放过你。凭什么你能跟着燕大人,凭什么你能得救!” 小皇子抿着嘴,血糊糊的脸上露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无论如何他都是幸运的,他都得了活下去的机会,即便是他身体里依旧藏着‘妖怪’,他现在也还是人,还是被五皇子憎恨、嫉妒着。 身上柔软的地方被木刺穿透,沾满沙土,疼的厉害,小皇子却依旧露出笑容。 “你笑什么?”五皇子重新拎起小皇子,“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咳咳。”小皇子吐出一口血,笑道,“你当然敢杀我。不过你到现在还没动手,是因为你还需要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打算去找燕大人,虽然我不知道你想做什么,但你应该知道自己不会成功,所以要掳走我,作为后路……” “你胡说!”五皇子大吼。 他伸手掐住小皇子的脖子,面目狰狞。 小皇子脸色涨红,逐渐变为青紫,舌头也控制不住的吐了出来。 “咳咳,咳……你不敢!”小皇子慢慢说。 “你!”五皇子额头青筋暴跳。 “你不敢!”小皇子开始翻白眼。 五皇子身体一僵,最终还是松开手,继续拖着他往前跑,“我现在留你一口气,等见着燕洵,我要当着他的面杀了你。你以为你做的很好,用自己做诱饵,求我放过那些大夫,燕洵会感激你?我倒要让你看看清楚,你这样注定是阴沟里老鼠的人,即便是爬出来,终究也只是阴沟里的老鼠,跟他们永远都不一样。” 说完,五皇子自己点点头,觉得自己说的颇有道理,他又得意猖狂的哈哈大笑,“燕洵,哈哈,燕洵。你可知道他是什么人,你可知道他会不会救你?他不会的,他肯定不会的。” 小皇子低垂眼睑,咽下涌上喉头的血,不说话,也不敢去想。 “是小皇子!”忽然有谁大喊。 是没听过的声音,奶声奶气,清清脆脆的。 “弟弟你去救他,我来对付五皇子!”又有谁大喊。 是蛋弟弟的声音,他说话总是会尾音上扬,总会让人觉得他有无限蓬勃朝气。 只是蛋弟弟的弟弟……蛋红红? “小皇子,不要再压抑自己,咱们先配合着逃出来!”蛋红红拿着蛋弟弟给的一把战伞冲过来大喊,“我是蛋红红,你知道吗?” 第300章 比蛋弟弟还要小一点儿的幼崽,顶着红的发黑的头发,穿着有点宽松的战袍,一直爪子抓着战伞,一只爪子扣在巨石上,整只幼崽挂在那里,居高临下的冲着下面喊。 “我是蛋红红。”他的声音跟但蛋弟弟一样洪亮,能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 “他是我弟弟。”蛋弟弟也跟着大喊。 不远处浑身黑漆漆的黑子站在沈千银和沈书郎当中,往旁边几步便是燕洵和镜枫夜,幼崽们全都站在燕洵身后。 那黑乎乎的看上去显然不是人,但又不太像妖怪的黑子明显跟天上的黑云有些许联系,以小皇子的聪慧,几乎是瞬息功夫就明白过来,他忽然闭上眼,再睁开便换了一副面孔。 “竟然破壳了。”五皇子嗤笑,“你们两只幼崽一起上,又能奈我何?” 蛋弟弟身上的战袍给了蛋红红,自己只是穿着简单的单衣,脚上的鞋子也给了蛋红红,只穿着袜子,倒是拿着两把战伞。 但两只小幼崽个头太小了,若是能直接开槍定然无需惧怕五皇子,只是他手中还有人质。 小皇子弓着背,仿佛没察觉到自己身上的伤似的,张嘴咬五皇子的胳膊,声音诡异,“别忘了,还有我。” “哟?不装了?”五皇子松开手,拽着他的胳膊,狠狠地砸到地上,“你本来就是这样,人不人鬼不鬼,连妖怪都不是,假装什么人呢?” “他是人。”蛋红红斩钉截铁道,“没有人比我知道的更清楚。” “我也知道!”蛋弟弟也跟着喊。 两只小幼崽同时冲过来。 “哼。”五皇子冷哼,抓起小皇子挡在蛋弟弟前面,自己则是面对着蛋红红。 蛋弟弟上前抓住小皇子的手,一脚踩着旁边的巨石,使出千斤之力,把小皇子从五皇子手中夺过来。 把小皇子送到另外一边,蛋弟弟踩着巨石往前跑,一边说:“你以为是蛋红红救小皇子?当然不是。我和弟弟方才说的话不过是哄骗你而已,你竟然当真了!” “别看我哥,我来了!”蛋红红一边喊着一边打开战伞机关冲过来。 ‘轰’! 五皇子倒飞出去,又在半空中转了一圈,稳稳地落到地上,诡异地看着蛋红红和蛋弟弟,又看了眼被蛋弟弟拽到一边,整张脸都扭曲着的小皇子,“你们觉得把他夺过去就安全了?” 两只小幼崽没说话,同时哒哒哒跑到小皇子前面挡着。 “啊……”小皇子面容扭曲,仿佛感觉不到疼痛似的往前扑过来,直奔蛋红红和蛋弟弟。 他脑子里浑浑噩噩,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不记得自己想做什么。那些铺天盖地的恶意快要把他淹没,让他变成别的存在。 他似乎看到了五皇子,似乎又看到了别的什么,似乎自己原本不应该是这样的,只是他究竟应该是什么样子,他不记得也不知道。 那种压抑已久的恶意一旦释放,便让他瞬间迷失。 “小皇子?”蛋红红转身,看着血葫芦似的小皇子扑过来,指甲隐隐变成青色,神情疯狂,俨然是已经没了神智。 “啊!”小皇子嘶吼着扑上来。 五皇子好整以暇地走近,“他迟早会变成妖怪,你们且看着!小皇子,杀了他们,跟我走!” “啊!”小皇子扭曲着身体砸到地上,又飞快地爬起来。 蛋红红和蛋弟弟同时后退,躲过小皇子的爪子。 “小皇子?”蛋红红哒哒哒走到小皇子面前,仰着脸看他,“你还认识我吗?你身体里的‘妖怪’其实就是你自己,你们早就融为一体了。我可以帮你压制住,但并不能让你完全重生,所以你要尝试着接受他的存在,那样才会长长久久的清醒。” 妖气无处不在,但对于寻常人来说是完全察觉不到的。 小皇子因为五皇子而接受妖气,这些原本属于妖怪的力量强行加到他身上,不但对他的身体造成不可逆转的破坏,甚至是让他也完全变了个人。 蛋红红站在小皇子前面,仰着圆溜溜的小脸,“就算是我,也没有本事让你重生到以前,所以你要自己接受现在的自己,而不是把那个‘妖怪’分离开来。” 那个藏在小皇子身体里的‘妖怪’就是他自己,并不是别的什么存在。 小皇子慢慢低头,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小幼崽。 他是谁,他现在在什么地方,眼前的这个小幼崽是妖怪吧?那么他是妖怪吗? 小幼崽在对自己说话,说了什么? “就算现在不能,我也可以帮你压制。”蛋红红说,“我现在破壳了,能力更强,以后还会变强,你不用担心。” * “怪物,又是怪物!”沈千银哈哈大笑,“跟他一样的怪物。” “沈千银!”沈书郎怒喝,“黑子不是怪物,他是你亲生的孩子。你看看他,你看看他……” 事到如今,事情的来龙去脉愈发明晰,有关沈千银、有关黑子、有关当年的姐儿,有关沈家的事,一件件事浮出水面,一件件事揭开谜团。 那些被沈老头、沈老太和沈千银千方百计隐瞒的秘密已经不再是秘密,已经真相大白。 “黑子为什么闹出这么大的动静,难道你就一点都不知道吗?”沈书郎失望地看着沈千银,“他是为了找你。沈千银,你对爹娘从来都没有孝心,也不跟我们这些兄弟来往,哪怕是爹娘对你掏心掏肺,你也从来都不看他们一眼。只是黑子不一样,他身上流着你的血,跟其他人都不一样……” 这么多年沈千银千方百计的想要摆脱黑子,结果杀妻求名之案被燕洵带着幼崽们一起破开,沈千银锒铛入狱。 紧接着黑子出世,河水倒灌,京城险些生灵涂炭。 “他不过是想找你罢了。”沈书郎喃喃道。 “找我?”沈千银爬起来,绕过黑子扑向沈书郎,“他凭什么找我?就因为是怪物?他害得我这般下场难道还不够吗?沈书郎,既然你想当他爹,那就去当吧!” 沈千银扑倒沈书郎,两个人瞬间滚成一团。 黑子慢慢转身,看着不停殴打对方的两个人。 “大人,怎么办?”宝宝问。 燕洵深吸一口气道:“无论如何,黑子做出这么些事都要承担责任。这也是我一直以来告诉你们的,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你们做过的事都要自己负责,只有这样,天下才能清明。” 任何人都不能跳出规矩,只有这样规矩才是存在的,才能护着所有人。 幼崽们都赶忙点头。 如今即便是做了这些事的是黑子,那也应该按照规矩行事,而不是根据幼崽们的喜好行事。 “按照律法来的话。”宝宝摸着下巴想了想说,“既然沈千银腰缠万贯,定然是能把京城毁坏的宅子都修好,到时候再看看有多少人受伤的,赔些银钱,只要不出人命,黑子顶多蹲三年大牢。” “若是出人命呢?”燕洵赶忙问。 “多给些银钱,五年左右吧。”宝宝沉稳道,“这毕竟不是有意的。若是黑子当真想杀人,如今京城百姓至少已经死九成以上。律法无情,但人有情,只要不是蓄意谋杀,一般都会法外开恩。” “那倒还好。”燕洵道,“现在吴大人定然没空过来,那么咱们便帮他一把,把黑子送过去吧。至于其他人如何想,我们自然是影响不了,但规矩是绝对不能变的。” “我去吧。”宝宝立刻道,“等我师傅来了,让他帮忙,也能让吴大人轻松一些。” “小蛋打头,其他人都去帮忙!”燕洵果断道。 小幼崽们终于商量好,便同时冲到前面,准备把黑子捉起来。 “你们当我是死的?”五皇子狼狈的爬起来,擦了把脸上的血,冲向黑子。 “小皇子!”蛋红红跟着喊,“你想好了吗?” 浑身血糊糊的小皇子扭头看向五皇子,他心中还是一片混沌,几乎听不清蛋红红说的话,但他下意识动了,拔腿追上五皇子。 他跳起来,又狠狠地砸下来。 五皇子被重重地砸到地上,抬起头吐了口血,怒道:“你且看清楚我是谁!” 小皇子有瞬间的恍惚,脸上忽然出现诡异的笑容。 “弟弟!”蛋弟弟冲上来,“当初我在宫里便看到他这样……” “无妨。”蛋红红也追上来。 小皇子身体一顿,再次冲向五皇子。 他发现自己处于一种很奇妙的状态中,眼前五皇子曾经的模样逐渐变得清晰,曾经他状若癫狂的样子也愈发的清晰,他想起自己疯疯癫癫的怒骂燕洵,想起自己一心求死,想起在边城那间小屋里的燕洵和幼崽们。 他忽然又想起宫里的父皇和母妃,忽然想起自己曾经见过的所有人。 那些无论是他乖巧的站在皇帝身边时的模样,亦或是因为染了伤寒,被贾妃关在小屋里不见天日的模样,还是他偷偷溜出来,撞见五皇子被带走的模样,还是他人不人鬼不鬼变成怪物的模样。 所有的所有,其实都是他,并不是另外藏在他身体里的‘妖怪’。 蛋红红说的没有错,无论他变成什么样,他都是小皇子。 “你的命是我的!”五皇子猛的转身。 “我……”小皇子张了张嘴,“我的命……是自己的。” * “沈千银,你睁开眼睛看看!”沈书郎一拳一拳地打下去,自己涕泗横流,“如果有人为我这般着想,如果有人能护着我,我愿意为他肝脑涂地,在所不惜!” “沈千银!”沈书郎大吼。 他艳羡沈千银,甚至是有些嫉妒他。 沈老头、沈老太给他当牛做马,家中兄弟都只记着沈千银,从来不会对沈书郎哪怕是有半点的好;就连黑子也对他好,无意识的护着他。 都已经这样了,沈千银却还不知足。 那些好,沈书郎日也期盼,夜也期盼,他做梦都想得到那些好,为了那些好,他愿意做任何事。 “你不懂。”沈千银闭了闭眼,“沈书郎,你不懂。” “我懂!”沈书郎伸手指指燕洵,又指指哪怕是变了一副模样,哪怕是形如鬼怪,哪怕是自己的意识混混沌沌,也依旧下意识跟幼崽们并肩作战的小皇子,又指了指站在远处,战袍沾满鲜血的燕洵,“沈千银,你且看看他们!他们跟你都不一样,但没有一个人过得是黑子过得那样的日子。” 他们没有被厌恶,没有被憎恨,更没有人期待他们去死。 曾经沈书郎无比的羡慕幼崽们,如今眼睁睁看到沈千银这般对待黑子,他又控制不住的嫉妒沈千银。 “你不懂!”沈千银同样大吼,“他闯下这么大的祸,皇上不会放过他,百姓不会放过他,我也不会放过他!让他拿命抵偿吧!” “拿你的命!”五皇子甩开小皇子冲过来,一手撕开沈书郎,抬脚踩上沈千银的脖子,“沈千银,你藏得够深啊,连我都不知道你还藏着个儿子,若是我早知道,说不定还能想想办法!” “你想干什么!”蛋红红追上来。 其他小幼崽把黑子团团围住,都没有开槍。 “黑子!跟我走!”五皇子蛊惑道,“跟我走,你会变成真正的妖怪,也能做任何自己想做的事,不会有任何束缚。如今你留下来还能做什么?没听到你爹说么?皇上不会放过你,百姓不会放过你,他也不会放过你!” “不要听他的!”蛋红红冲上来,“哥哥们都说了,你这样也不过是三五年牢狱之灾,出来后若是没地方去,可以来保育堂。” “大牢?去了那里还能活着出来吗?这大秦啊,满是吃人的地儿,你看看小皇子,当初他不过是染了伤寒而已,就变成如今这副模样。黑子,你跟我走……”五皇子冲着黑子伸出手。 沈千银捂着喉咙后退,他仔仔细细的看着面具被蛋红红打掉,青面獠牙的五皇子,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 哪怕是青面獠牙,五皇子的模样也依旧像极了皇帝,再加上其他人喊的话,沈千银忽然知道他是谁了。 “你、你……”沈千银抖着身体,不敢置信地看着五皇子,“你是当年的五皇子!你帮我杀了他,我家财万贯,都给你。帮我杀了他,杀了他!” 他看得出来,燕洵和幼崽们都不想要黑子的命,那么他只有让五皇子帮忙。 哪怕是五皇子青面獠牙,俨然已经变成妖怪,但那又何妨? 只要黑子死,只要黑子死,所有的一切就都能变好。 “杀了他、杀了他!” “给我杀了他!万贯家财都给你!” 他手中银钱无数,哪怕是宅子毁了,银钱也还在,跑不了。 五皇子看了眼沈千银,叹气道:“可惜晚了。” “爹?”黑子歪着头看沈千银,又看看沈书郎。 “我不是你爹!”沈千银捡起石头砸过去。 小块的石头飞过去,砸到黑子脸上,又掉到地上,咕噜噜滚了几圈。 “爹?”黑子眨了眨眼,抬起手摸了下自己的脸。 “去死、去死!去死!”沈千银又捡起石头扔过来。 黑子侧着头,躲开飞来的石头,慢慢转身走向五皇子。 “沈千银!”沈书郎满脸是血的爬起来,抓着沈千银摇晃。 看到这一幕,燕洵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道:“压死他最有一根稻草被沈千银亲手放上了。我们怕是跟黑子说不清楚,准备好……” 燕洵的话还没说完,走到五皇子身边的黑子忽然身体一抖,身体里的黑影再次冒出来,分别攻向幼崽们。 “开槍!”燕洵毫不犹豫道。 幼崽们迅速聚拢,同时开槍。 ‘轰轰轰’! 黑影炸开,散去。 幼崽们赶忙往前一看,五皇子和黑子已经消失。 “只要沈千银一句话,黑子就不会走向五皇子。”燕洵无奈道,“我们跟他说一千道一万,也比不上沈千银的一句话。我看他就算不是老沈家亲生的孩子,但胜似亲生。小花,去看看沈千银还能不能活……” 花树幼崽赶忙跑过去看了看沈千银,回头冲着燕洵道,“用归元绿灵芝的话还能撑一阵子,喉咙里面有骨头碎了,得动手术。不过他太胖,身体不行,怕是还有一些别的毛病。” “拿一枚归元绿灵芝。”燕洵道,“把他送回大牢。沈家所有家产一文不留,全部捐出去。” “阿爹,小皇子也要归元绿灵芝。”蛋红红跟着喊。 “把剩下的都给他拿过去。”燕洵挥手道。 蛋弟弟立刻说,“弟弟,我帮你!” 在蛋巨巨躺着的小车旁边,早早就有一个巨大的包裹摆着,里面全都是归元绿灵芝。 眼瞅着花树幼崽拿了一枚给沈千银吃,蛋弟弟便赶忙把剩下的都重新包好,扛着巨大的包裹哒哒哒跑回来找蛋红红。 “给沈书郎拿一个。”燕洵又转头冲着沈书郎说,“没想到你倒是能想通。” “早该想通的。”沈书郎痛苦道,“原本就应该想通的。如果我早一点想通,早知道黑子的存在,定然不会让沈千银这般作为,都怨我以前太软弱……” “现在想通也不晚。”燕洵靠着镜枫夜慢慢坐下来,“只要你愿意,我们都会是你的家人,又何必去拘泥于那几个人。往后朝廷会修改律法,即便是血浓于水,那也得规矩摆在最前面,当爹娘的不守规矩,别想再养孩子,省得祸害许多人。” 这一点燕洵早就想过,只是一只在酝酿。 大秦律法数千年没变过,如今有些条款早已不合适。往年倒是也有县令进京述职的时候说过此事,只是人微言轻,没人在意,也没有人敢去动那传承数千年的律法。 “也就是现在,捐出去那么多作坊,边城、海边所有道兵用的槍都是作坊里出的,甚至是还有棉衣、罐头、铁锅、煤等等,我都只是让各位将军写了欠条,一文钱没要。如今京城天地大变,总得有人背锅。”燕洵笑道,“皇上定然要下罪己诏,不过与其让皇上下罪己诏,倒是不如大秦所有百姓一起罪己!” “有变化日子才会过得越来越好,若是再守着数千年的东西,难道还能一直过数千年的日子?” “沈书郎,我还是那些话。你念书好,若是愿意科举,我便助你一臂之力。其余的是用不着你操心,我自然会帮忙。” 哪怕是到了现在,沈书郎背叛了燕洵,甚至是进过大牢,如今是戴罪之身,燕洵也还是那些话。 沈书郎使劲擦了擦眼睛,低声道:“全听燕大人安排。” “那你现在跟幼崽们一起,去找王真儿等人汇合。如今不再地龙翻身,风也停了,这废墟一样的京城总得收拾好。若是遇上贾大人他们,便问问宫里的情况,让宫里的人来找我。”燕洵道,“沈家的银钱最晚明日就能盘点完,后日便能送到百姓手上。此事是黑子所为不假,但事出有因,你且跟百姓说,让百姓不要怨恨黑子。” “就算黑子是怪物,就算他的能耐堪比大妖,只要他在大秦,就一样要遵守规矩,而我们,也会遵守规矩。” “若是有人闹事,你且不要出手,只管跟王真儿、裴钰儿他们说,实在不行就找皇子们。” 燕洵絮絮叨叨的说着,见着沈书郎不停地点头,这才松了口气道,“且去忙吧,我得歇息歇息。” 他独自面对黑子,不得已对着自己开槍,哪怕是有战袍的保护,哪怕是有归元绿灵芝,哪怕是喝了许多镜枫夜的血,哪怕是燕洵自己说都是皮外伤不碍事。 但肋骨断了好几根,动一动就疼得厉害,且骨头没那么快长好,需得静养。 “大人。”镜枫夜赶忙打横抱起燕洵,“回医院吗?” “现在回去吧。”燕洵小声问,“幼崽们都去忙了吧?” “恩,都去忙了。”镜枫夜抱着燕洵大步上前,“蛋红红也被喊走,跟着去帮忙。绿鸟等人就留下两个,帮着把小皇子送回去。他们都不知道大人的身体状况……” “我肯定没大碍,就是骨头断了得静养。”燕洵无奈道,“也只能这样,若是我早早躲在后面,小幼崽还不知道会发什么疯,你没看到战兔差点把黑子打散。若不是还要护着蛋巨巨,战兔怕是连五皇子也不会放过。如今咱们知之甚少,还是少出手为好。倒是没想到沈千银还藏了这么大的秘密,或许当初不破案……” “查明真相乃是天经地义之事。”镜枫夜强调,“与任何事都无关。” 第301章 “河水跟以前一样了。”燕洵靠在镜枫夜怀里,探头看了眼丹心桥下面的河水,若有所思道,“这条河……跟黑子有些关系吧。” “恩。”镜枫夜点头。 至于究竟有什么关系,如今没人知道。 一路过了丹心桥,再往前便豁然开朗,就连燕洵都忍不住有些惊讶。 这一路过来,所有地方都是黄沙遍地,许多不结实的宅子倒的倒,塌的塌,外面偶尔能看到一两个人,也都是灰头土脸,身上、脸上、手上都沾满尘土,还有零星几个人受了伤,正慢吞吞的在路上走。 就是燕洵自己,战袍除了血就是土,几乎脏污的看不出模样。 镜枫夜更甚,他脸上沾了一层土,已经看不到脸上的龙鳞痕迹。 而小幼崽们也都是灰头土脸的,像蛋弟弟,整个一小土球。 但丹心桥这边却完全不同。 从丹心桥延伸出来的水泥路干干净净,不但土扫的干干净净,甚至水泥路还用水冲刷过,半点尘土都没有。种在路边的小树也都干干净净,明显用水冲刷过。 镜枫夜抱着燕洵一路往前,从宽大的水泥路上下来,直奔保育堂。 沿着小路往前,一拐弯,前面忽然出现一群道兵。 一个个都灰头土脸的,有的拿着笤帚,有的拎着水桶,还有的挑着打扫好的石头健步如飞,更远的地方则是一群普通汉子,他们同样跟道兵干一样的活,都是忙得热火朝天。 “燕大人回来了。”不知道谁喊了这么一句。 紧接着又有人小声说,“燕大人似乎受伤了,咱们都让开,不要上前打搅。” 燕洵刚要说话,前面忽然冒出来几个汉子,拿着笤帚飞快的清扫前面的土石。 “镜大人去保育堂医馆吧?从这里走。”有汉子提着水跑过来,飞快的冲刷水泥路。 又有人冲上前把水扫干净。 远处越来越多的人同时动手,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从镜枫夜前面通往保育堂医馆的路就打扫的干干净净。 所有人都安静的站在路边,安静地看着燕洵。 “走吧。”燕洵抿了抿嘴,不再说话。 镜枫夜拔腿狂奔。 保育堂医馆的玻璃大门已经擦得干干净净,一群年龄或大或小的大夫都忙忙碌碌,把玻璃外面擦干净,甚至是墙也冲刷的干干净净。 “燕大人来了。”有大夫看到被镜枫夜抱在怀里的燕洵,又看到跟在后面的绿鸟等人,确定那躺在担架上的小孩儿就是小皇子,赶忙往里面跑,一边喊,“霍老,燕大人回来了,小皇子也回来了。” 霍老猛的推开门出来,“当真?” “我亲眼看到的。”大夫赶忙保证。 “那好。”霍老快速说道,“你且带人去把病房准备好,让所有的大夫都准备好,等我消息。” “是。”大夫赶忙小跑着去通知。 镜枫夜抱着燕洵冲进来,霍老早已在病房门口等着了。 “先看看小皇子,我没有大碍。”燕洵赶忙道。 “既然都回来了,就都等着。”霍老板着脸道,“燕大人先来。” 燕洵赶忙闭上嘴,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霍老,示意镜枫夜抱自己进屋。 屋里点着数十妖灯,即便是拉着厚厚的窗帘,屋里也是亮如白昼。 霍老板着脸进来,先是帮燕洵把脉,又帮他正骨,忙活完才擦了把脸上的汗,冲着镜枫夜道:“镜大人,你是怎么保护燕大人的?他不是妖怪,不像你,也不像幼崽们那样耐摔打,他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人。” “我对不住大人。”镜枫夜老实道。 “别的话我也不多说,燕大人要住医馆,至少三个月,一天都不能少!”霍老背着手,气哼哼的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说,“燕大人,别觉得有蛋红红在你就能为所欲为,无论如何,你都是普通人,跟他们不一样。” “我知道,便歇息三个月就是。”燕洵赶忙道,“一定住在保育堂医馆,哪儿都不去。” 霍老这才哼了声,走出去的时候顺便关上门。 镜枫夜去提了一桶热水,拿着热乎乎的帕子帮燕洵擦身体。 “大人。”镜枫夜有些难受,那时候燕洵单独面对黑子,何其危险,而他根本没帮上什么忙。 燕洵身上的皮肉伤早已恢复,甚至是根本看不出痕迹,只是眼瞅着又瘦了不少,手腕子极细,被镜枫夜握在手里,看上去有点可怜。 “你别听霍老说,其实他也知道我不可能躲在安全的地方。”燕洵轻声道,“也正是因为有你,有幼崽们,我才能安心站在最前面。镜大人,此事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甚至是若不是因为你,我又怎么能安安稳稳的活到现在。” 不过是骨头断了而已,静养三个月就啥事都没有。 燕洵晃了晃手腕子,笑道:“如今有蛋红红在,我胃口又极好,瘦了的这点儿肉还不是几日功夫就能涨回来。” “大人,衣裳。”镜枫夜提着热水出去,再回来便拿了干净的衣裳。 燕洵赶忙坐起来,伸着胳膊让镜枫夜帮自己,一边说:“你去看看小皇子如何,我看他吃了归元绿灵芝还是没能醒来,不知道状况究竟如何。” “好。”镜枫夜点头道,帮燕洵穿好薄薄的衣裳,又赶忙拿来干净的被褥帮燕洵盖好,这才出门。 隔壁屋里,霍老一边忙活一边对身边的大夫说,“你们切看着,像这样的伤口哪怕是恢复好了,也得切开再进行缝合。且他同样断了几根骨头,同样需要做手术。” 几个大夫都是聚精会神的看着,生怕错过什么。 旁边霍老的几个徒弟帮着递工具,一个形状古怪的钳子、镊子、针线等等。 “这种断骨只要把周围的小块骨头挑出来,再缝合就好。”霍老道,“若是大腿上、脚上、胳膊上的断骨,则是得用钢钉固定,还要用石膏固定。” “他跟普通病人不一样,你们且记住,今日看到的一切都不能说出去。”霍老忙完,一边脱手套一边说,“还有燕大人住在保育堂医馆的事,谁都不要多嘴。” “是。”几个大夫赶忙应声。 从屋里出来,霍老瞥了眼等在外面的镜枫夜,冷哼一声道:“小皇子要静养六个月。快去看着燕大人,让他睡觉,不要想事情劳心劳力的。我要带着医馆的大夫去京城帮忙,若是有事你便让道兵去找我。” “多谢霍老。”镜枫夜赶忙道。 霍老重重地嗯了声,背着手快步离开。 * 京城上空逐渐变得风平浪静,漫天黄沙落地,露出湛蓝湛蓝的天空。 一直守在宫门口的小太监仔仔细细地看了眼外面,赶忙往回跑。 “贾大人,外面好了。”小太监找到贾求孤,低声道,“娴妃娘娘让我捎话给贾大人,只要外面的风一听,地龙不再翻身,便让宫里的百姓全部出去。这是娴妃娘娘给的银票,贾大人给守卫宫门的道兵,他们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多谢娴妃娘娘。”贾求孤赶忙拱手。 小太监忽然笑了下,说:“娴妃娘娘知道贾大人会这般说,她也让奴婢回话了,好叫贾大人不要谢她,要谢就谢燕大人吧。” “你且去吧。”贾求孤也跟着笑了下,赶忙送小太监离开。 宫里还是跟往常一样,到处都干干净净,所有的人都低着头快步来去,对所有的事都是充耳不闻,不看不听不想,只有这样才能在宫里活下来。 小太监一路跑,到了一座假山旁边,赶忙冲着里面轻声说了几句话,又快步离开。 不多时,娴妃娘娘便捧着凤印出来。 “爱妃这是?”见着娴妃娘娘献出凤印,皇帝有些诧异。 不管外面如何,宫里一直都风平浪静,风和日丽。 御花园百花齐放,鸟语花香,各种奇花异草争相斗艳。 皇帝一直沉闷的坐在御花园中赏花,他心中依旧没有决定好,究竟是关闭皇宫大门,还是敞开皇宫大门,究竟是让那些朝臣留下来,还是把他们放出去。 京城究竟如何,只站在宫门口怕也只能看到冰山一角,然而皇帝派出去的道兵没有一个回来。 娴妃娘娘忽然来归还封印,皇帝有些想不通。 这凤印便代表着天底下最为珍贵的身份,后宫中人没有人不想要,即便是娴妃娘娘得到凤印的时候也是喜于颜表,如今她忽然主动归还,倒是有些奇怪。 “这凤印沉重无比,臣妾得了几个时辰已然知足,还是归还皇后吧。”娴妃娘娘柔声道,“皇上,臣妾听说有几个宫门打开,进来不少百姓,都是些老人和小孩,青壮都在宫门外面,无人敢冒犯天威。臣妾斗胆……请皇上恕他们无罪。” 只要得了凤印就能号令后宫,甚至是母仪天下,但娴妃娘娘说拿出来就拿出来,如今更是为了平民百姓请罪,当真是跟后宫中善于勾心斗角的女子不一样。 皇帝哈哈大笑道:“那便依爱妃所言。” “谢皇上。”娴妃娘娘微微松了口气,又笑着说,“臣妾闲来无事熬了些粥……” 这时候张瑞才上前凑到皇帝耳边小声道:“宫门口传来消息,说是外面已是风平浪静。” “哦?即刻召集群臣,开小朝会。”皇帝立刻道,“让他们等着。张瑞,你且亲自去宫门口看看外面的动静,来跟朕说说。爱妃,还不快把粥盛上来……” * 两个壮实的汉子抬着沈千银到了衙门门口,差役打眼一看,见着是沈千银,赶忙跑去找吴红松。 “哈哈。”沈千银忽然睁开眼哈哈大笑,“你们可知道卫守城有个亲生的妖怪儿子?就是那个长的很黑的妖怪幼崽,他是卫将军的儿子,亲生的儿子!” 衙门里里外外,包括外面宽阔的街上,全都是来来往往的百姓,偶尔有几个差役大步跑过去,甚至是还能看到宫里跑出来的道兵,也跟着忙活。 这么多人全都听到沈千银说的话,全都是一愣,随即又瞬间放松,还是该做什么便做什么。 见着没人扑过来追问,沈千银也是一愣,高声喊道:“你们都没听到吗?卫守城!卫将军!那个黑乎乎的幼崽就是他儿子,他亲生的儿子。卫将军是人,而他亲生的儿子是妖怪!” “你们就不觉得好奇吗?就不觉得厌恶吗?那是妖怪、妖怪啊!” 沈千银干脆爬起来,顾不上喉咙刀割一样的疼,大喊道:“人!人!人怎么能生出妖怪,你们就不觉得奇怪,就不觉得那妖怪应该杀死,就不觉得卫将军不配成为大将军吗?” 远处撼山幼崽扛着小山一样的木头慢慢走过来,他手里还提着锤子,准备帮忙抢修一些屋子。 街上所有青壮都在干活,几个年纪颇大的老妪赶忙站起来迎上撼山幼崽,给他帮忙。 所有的幼崽当中,只有撼山幼崽长得最像寻常小孩,但也只是模样而已,他浑身上下都黑乎乎,身上的战袍沾满尘土,几乎看不出原本绿棉布的模样,脚上同样绿棉布缝的鞋子都有了许多破口,走路的时候还往外面冒水。 他长得黑,一眼就能看出来是妖怪幼崽。 “啊!”沈千银高喊,“他来了。他是卫将军亲生的儿子,你们且看他眉眼,是不是跟卫将军一模一样!你们看啊!看啊!” 撼山幼崽在几个老妪的帮助下,把肩上的木头放下来,有扛起单根的木棍,一手拎着铁锤,飞檐走壁似的瞬间冲上屋顶,叮叮当当的敲打一会儿,又把断裂的横梁拿下来。 他眉眼当真是跟卫守城有九成相似,但气质上跟卫守城完全不同,他其实长得更像素未谋面的阿爹。 没有人搭理沈千银,甚至是没有人看他,大家都忙自己的事。 “你们都疯了,都疯了!”沈千银面容扭曲的哈哈大笑,“他是妖怪,他是卫守城的儿子!你们都疯了、疯了!” 衙门里面。 所有人都在忙活,独独老沈家无所事事,原本被困在院里,后来风平浪静后,老沈家便被关到屋里。 沈老头一直唉声叹气,想见沈书郎,想让沈书郎给自己做事,想知道沈千银究竟如何了。 “老头子,外面是孩子他大哥吧?”沈老太忽然道。 “当真是!”沈老头赶忙走到门口,仔细地听沈千银喊的话。 越听沈老头越是震惊,忍不住道:“外面的人莫不是都糊涂了?卫守城可是大将军,历年杀妖无数,他如何能有妖怪儿子,莫非卫守城……外面没有人吗?没有人吗?” 只有沈千银一个人的声音,像外面没有人似的。 但其实外面街上挤挤挨挨的全都是人,只是没有人搭理沈千银。 “你们都疯了!”沈千银拼命地喊,不停地指着撼山幼崽喊。 个头跟撼山幼崽差不多高的小孩儿哒哒哒跑过去,把自个儿手中的碗递过去,奶声奶气地说:“给你喝水。” “多谢。”撼山幼崽接过碗,一饮而尽,又拎着铁锤去忙活。 吴红松跟着差役急匆匆出来,先是看了眼沈千银,又赶忙冲着两个汉子拱手,问:“两位,燕大人这是何意?” “燕大人说,沈千银需得继续坐牢,他会派人保护沈千银。”汉子赶忙道,“且沈千银意欲捐出所有家财,以求京城尽快恢复以前的模样,还请吴大人配合一下。” 吴红松一愣,看了眼有些疯疯癫癫的沈千银,赶忙道:“我自然会配合。” “妖怪、妖怪,哈哈哈哈哈!”沈千银仿佛没听到其他人说话,自顾自地大喊。 终于有人听不下去,大声道:“不管妖怪幼崽跟卫将军什么关系,只要是你说的话我们就不会信!我们只相信燕大人说的话!” “那你去问燕洵,去问那个幼崽啊!”沈千银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说话的人。 那人一滞。 远处撼山幼崽把屋顶的一片片瓦片揭下来,仔仔细细的放到一边,把里面断裂的横梁拿出来,换上新的横梁,又重新糊上泥,再把瓦片一片一片的放上去。 撼山幼崽个头不高,就是小孩儿模样,不过他力气大,干活比寻常汉子还利落。 从屋顶下来,撼山幼崽擦了把脸上的汗,弄得跟泥人似的,冲着旁边帮忙的人笑了笑,又继续忙活。 “你问啊!”沈千银挣扎的不肯进衙门,疯狂地大喊。 “问啥?”蛋弟弟从拐角处冒出来,也是扛着铁锤哒哒哒往这边跑,身后还跟着同样扛着铁锤的蛋红红。 蛋红红追上蛋弟弟,看了眼撼山幼崽道:“他大约是想问咱们哥哥是不是卫将军的亲生儿子吧。” 沈千银眼睛发红地看着蛋弟弟和蛋红红。 “啥啊。”蛋弟弟把铁锤重重地放到地上,冲着沈千银道,“该告诉大家的时候自然会告诉大家,急什么。再说了,我阿爹是人,我哥,我,我弟,不都是妖怪幼崽吗?这有啥稀奇的。” “哥哥出生的时候是个蛋,稀奇的人应该有很多吧?”蛋红红好奇地问。 蛋弟弟老气横秋的摇头,“哪有。那时候咱们阿爹身体不好,都担心咱们阿爹。小蛋是哥哥们帮着孵化的……后来拜北大人为师,还有很多人心疼咱们哥哥哩,因为北大人向来嫉恶如仇,且断案如神,咱们哥哥成了北大人的徒弟,那可真是惨了。” 最初的最初,应当是宝宝出生才比较特别而已。 到后来蛋弟弟出生、蛋红红出生,虽然也都是蛋,都是妖怪幼崽,但几乎所有人都早已习以为常。 与其揪着妖怪幼崽这一点不放,还不如想办法进燕洵名下的作坊里看看,说不定还能学到技术和手艺呢。 “沈千银,你可别揪着我哥不放!”蛋弟弟大声道,“如今你什么下场所有人都有目共睹,且你犯下的那些错也人尽皆知,如今你是要入大牢的人,就不要挑拨离间了!” 眼瞅着沈千银气得脸色涨红,蛋弟弟便学着燕洵的样子淡定道:“我哥的身份总会告诉大家的,大家也不要好奇追问,这样对我哥不好。我蛋弟弟在这里保证,无论如何,我哥都绝对不会触犯律法!” “你!”沈千银咬牙切齿,喉咙疼的厉害,忽然又控制不住的惊天动地的咳嗽。 蛋弟弟冲着沈千银做鬼脸,“你是不是傻!你也不想想,你是什么人?你是杀妻求名的恶人,你说的话别人凭什么相信?你也不想想我们是什么妖怪幼崽?我有很多哥哥都有秀才功名,是念圣贤书的妖怪幼崽,我们说的话能跟你说的话一样吗?” 蛋红红跟着点头。 小幼崽天生就有让旁人下意识信任他的能耐,许多原本心中有些许疑惑的人便忽然豁然开朗。 若是听了沈千银的挑拨,那么他们这些人是不是就跟沈千银同流合污,也变成杀妻求名那样的恶人了?反观幼崽们一直在帮忙,修房子,看病,烧水,还送来许多伤寒冲剂。 他们做的事和沈千银做的事怎么可能同日而语! “快去蹲大牢吧。”蛋弟弟冲着沈千银挥爪子,自个儿重新扛着铁锤往前跑,冲着撼山幼崽道,“哥,咱们人手不够,得去皇宫门口看看,听说去那边避难的人有很多,青壮也都有不少。” “好!”撼山幼崽赶忙谢过几个帮忙的老妪,跟蛋弟弟一起去皇宫门口。 沈千银被拖进大牢,路过关老沈家屋子的时候,沈老头大喊:“你怎么回来了?沈书郎呢?他怎么没帮你?罪名应该都在他身上啊!” “他?”沈千银想说什么,一张嘴,‘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被差役拖走。 沈老头吓了一跳,赶忙大喊:“大夫,大夫呢?”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执迷不悟!”吴红松叹息道,“沈书郎如今是戴罪立功之身,又有燕大人亲自照看,往后怕是都不会再回来,你们也不要再想了。来人,把老沈家的人都拉进牢里。他们这也帮不上什么忙,还净惹事。” 皇宫各个方向大门门口,百姓都陆陆续续出来,跪在外面冲着皇宫磕头。 贾求孤灰头土脸的站在旁边指挥,“都不要乱,现在想走的都先等等……” “贾大人,为何?”有憨厚老实的汉子也不怕贾求孤,大声问。 “等等看,说不定还要你们帮忙。”贾求孤道。 正说着,撼山幼崽领着蛋弟弟和蛋红红跑来,冲着贾求孤道:“贾大人,宫里可有动静?我们组织修宅子、救人,需要青壮帮忙哩。” 第302章 两只跟鸡蛋差不多大小的小幼崽。 蛋弟弟头顶一小撮绿毛,而且经常倔强的翘起来,很容易辨认;而另外一只比蛋弟弟要略微小一点点的小幼崽顶着一头红毛,就连眼睫毛都是长的,紧紧地跟在蛋弟弟身后。 “蛋红红?”贾求孤犹豫一下问。 他知道有个蛋红红,是红彤彤的蛋,且比蛋弟弟当初的蛋还要稍微小一点点,幼崽们经常抱着蛋红红孵。 “是哦!”蛋弟弟背着手,绕着蛋红红一边转圈一边说,“这是我弟弟,蛋红红,今日破壳的。”说完了,蛋弟弟又凑到蛋红红耳边小声说,“他就是贾大人。” 蛋红红还没破壳的时候,幼崽们就没少对着蛋红红说贾求孤,说贾家的事。如今蛋红红一听蛋弟弟这么说,他赶忙上前冲着贾求孤拱手道:“贾大人。” “蛋红红。”贾求孤也赶忙拱手。 “贾大人,你这里有青壮肯帮忙吗?”蛋弟弟踮起脚尖看向贾求孤身后,远处的皇宫大门已经快要关上,只留下一道门缝,宫墙下面有许多老弱妇孺,倒是没怎么看到青壮。 贾求孤神情一凛,严肃道:“所有青壮都在拐角那边等候,他们都愿意帮忙。” 无论是修宅子、修路,还是救人,全都是他们的宅子,他们的姻亲。幼崽们请他们这些身强体壮的汉子帮忙,其实帮的是自己,故而没有人独自回家,即便是老弱妇孺也都想留下来帮忙。 没有人哭天抢地,没有人沮丧,也没有人准备听天由命的等死,几乎所有人都充满干劲。 偶尔有老人哭诉几句,便会有小孩儿上前道:“你可别哭,这等天灾咱们必然是躲不开,但现在只要所有人一起动手,就能很快修理好宅子,日子还是跟以前一样的。” “贾大人一直在帮忙,我们只要听贾大人的就好了。” “所有人都要出力,任何人都不能偷懒,因为我们修的是自己的房子,修的是以后自己走的路啊。” “哭是没有用的。” 有那些准备偷奸耍滑的老人被孩子说的面红耳赤,有绝望的人被孩子们说的重新振作,有妻离子散的被孩子们领着去找贾求孤,帮着找人。 没有人闲着,也没有人能闲着,大家都在忙,都在做事。 “我和蛋红红负责这条街,请你们帮忙。”蛋弟弟大声道,“咱们争取今日便把所有的宅子都修好,宅子里面坏的东西也都会有记录,到时候会有银钱补贴的。” “银钱补贴?”贾求孤一愣。 蛋红红赶忙说:“是沈千银捐的银子。到时候会有户部的人进行计算,补贴可能不会让你们过上跟以前一样的日子,但朝廷会尽可能的补贴银钱。” 即便是沈千银手中的银子再多,但真要分到家家户户,甚至还要修路修宅子,怕是也没有多少。 贾求孤瞬间明白过来,赶忙道:“能保证家家户户都有补贴已经很了不起。” “竟然还有补贴?”这话听在百姓耳中又是另外一回事。 “青天大老爷,竟然还有补贴,呜呜呜……老天开眼了!不,是皇上开眼了!” 一连串的百姓冲着皇宫跪下,不停的磕头。 刚好张瑞到了宫门口,他悄悄探头看了看,又问了小黄门一些话,这才回去。 见着皇帝,张瑞赶忙道:“皇上,京城百姓已经自发的开始修路修宅子,还口称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当真?”皇帝刚刚喝了粥,精神正好,见着张瑞点头,瞬间开怀大笑,“好好好!好!去大殿,朕要让朝臣都出去,百姓总要有人带领才行……” 这时候,张瑞才凑到皇帝耳边小声说:“沈千银散尽家财补贴满京城的百姓,燕大人想借户部一些人去帮着算账。” “让小十三带着人去!”皇帝哈哈大笑道,“沈千银倒是识趣,你且去找吴红松打点打点,沈千银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让狱卒多照顾照顾他,可别让他吃苦。” “是。”张瑞赶忙道。 大殿中,一个端茶送水的小太监给陆朝阳续茶,飞快的塞了一个小纸条过去。 陆朝阳转过身,打开小纸条:百姓出,宫门关。 他轻轻叹了口气,喃喃道:“终究还是燕洵技高一筹啊。” 话音刚落,皇帝便进了大殿。 原本皇宫大门被小黄门私自打开,放进来那么多老弱妇孺避难,早有人把消息送进大殿,陆朝阳便一直等着见皇帝,定然要拿着个说事。 只是如今老弱妇孺皆尽离开,且宫门已关时皇帝才来,便是他再说什么也都来不及了。 皇帝精神极好,红光满面道:“诸位爱卿切莫担忧,如今京城已经尘埃落定,不过是毁了些许宅子,你们且出宫,带百姓抢修宅子,抢修水泥路,代朕帮帮百姓!” 下面的朝臣都是一愣。 即便是从出事开始,到如今尘埃落定,所有人都没能出宫,但当初进来报信的小黄门可是被陆朝阳拦下,仔仔细细的问过外面的情况。 那种飞沙走石,稍微细一点的树都被连根拔起,且房屋倒塌,有些地方的水泥路都因为地龙翻身而翻滚起来,不知道多少人即便是跑到街上也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那样的场面,那么多危险,如今尘埃落定,还能有多少百姓活下来? “所有的作坊……前两个月的收成都拿出来,分于百姓。”皇帝轻轻摆了摆手道,“都下去吧,朕要好好歇歇。” 沈千银散尽家财,那么多银钱全部送出来,而朝廷刚刚得了燕洵献出来的作坊,若是一文钱都不出,皇帝脸面上定然是过不去。 刚好可以把两个月的作坊收成拿出来,还不用动用户部税收,还能彰显天恩,可谓是一举多得之事。 所有人都是一脸懵的从大殿出来,因着贾求孤、司平和史元守这三个坚定跟着燕洵走的人不在,剩下的人便都看向陆朝阳,等着他拿主意。 陆朝阳揣着手,抬头看了眼湛蓝湛蓝的天,慢悠悠道:“等张公公出来,问问他。” 不多一会儿,张瑞果然是迈着小碎步出来。 “张公公。”陆朝阳赶忙拱手,张瑞可是跟在皇帝身边的红人,且是心腹中的心腹,这么多年宫里出了多少事,换了多少宫女太监,独独张瑞屹立不倒,他自然是不简单,即便是陆朝阳见着张瑞也不得不客气几分。 “左相大人。”张瑞也赶忙拱手,又压低声音道:“皇上让奴婢给左相大人捎话,如今京城百姓都在自发抢修宅子和水泥路,各位大人出宫后都有大功……” “多谢皇上。”陆朝阳赶忙道。 张瑞冲着其他大臣拱手,快步离开。 “走吧。”陆朝阳淡定道。 无论如何,他身为左相在朝中一直都是举足轻重,哪怕是到如今,他也还是被皇帝惦记着,依旧跟其他朝臣不一样,依旧是那特殊的存在之一。 这回张瑞单独出来给陆朝阳传话,其他人虽然没听到什么,但在场的哪个不是人精?察言观色自然能猜出张瑞说了什么。 当即便又是所有人都围上来,跟着陆朝阳出宫。 到宫门口,小黄门瞥了眼陆朝阳,打了个哈欠,上前慢悠悠地开宫门。 “我等急着出去救人,你还不快点?就不怕皇上知道后怪罪下来吗?”有人见着陆朝阳的脸色不太好看,便赶忙上前呵斥小黄门。 那小黄门也不怕,还是慢悠悠的。 宫门一开,小黄门冲着外面努了努嘴,“出去吧。” “你!你给我等着!”拿说话的小官儿气得脸红脖子粗,自觉在陆朝阳面前失了面子,又觉得眼前这小黄门胆大包天,心中怒火升腾却又因为所有人都在场不敢发作,一张脸涨成猪肝色,也没管其他人,自个儿急匆匆的冲出去。 到了皇宫外面一看,小官儿有些傻眼了。 外面石板铺的路扫的干干净净,甚至能看出来明显用水冲刷过,地上原本应该有的石头、沙土、树叶等等全都堆成一个小堆,两个年纪颇大的老头儿拿着铁铲,正在收拾这些小堆。 更远的地方一群青壮汉子扛着一根根三角铁,拿出一个个螺丝钉,飞快地装好一个两人多高的架子。 模样古里古怪的,小官儿没看懂,其他人也都没看懂,便都下意识走过去仰头看着。 汉子晃了晃结实的铁架,飞快又利落的爬上去,冲着下面的汉子道:“我只会扔瓦片,还有砖瓦工吗?” “砖瓦工?”蛋弟弟从一块瓦片后面绕出来,神情凝重道,“所有的砖瓦工都用上了还是不够吗?你们还有谁会的?工部那边派来工匠可能得好一会儿,咱们不能闲着。” 几个站在铁架下面的汉子都有些为难。 他们都是五大三粗的,有的是力气,要是让他们出苦力还行,但砖瓦工可不是什么人上手都能行,就算他们有再大的力气,不会干也还是白搭。 “哥,你再等等,我就快学会了!”不远处屋顶,蛋红红冲着下面大喊。 “成,咱们顺便歇息歇息。”蛋弟弟老气横秋的说完,又回到瓦片后面,自个儿搬了个小石头一本正经的坐在上面。 两只小幼崽找贾求孤借的青壮实在是太多,所有人都一齐动手,几乎是瞬间便能修好一连串的宅子,只不过空有力气的汉子多,砖瓦工匠却没多少,这还是许多年纪颇大的砖瓦工匠都开始干活的结果。 不远处的屋顶,汉子接住从下面扔上来的瓦片,转身递给蛋红红,“你力气可真大。”汉子见着蛋红红轻轻松松的扛着瓦片跑,忍不住道, “我阿爹和哥哥们都跟我说过,我虽然个头很小,可能要长很多年很多年才能长高一点点,但是我的力气很大很大。”蛋红红脆生生道,“这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儿,但只要失去什么,就一定会再得到什么的。” 蛋红红说着,跑上前把瓦片递给一个年纪很大的砖瓦工匠,自个儿站在旁边仔仔细细的看着。 老头儿跟着点头道:“你这只小幼崽倒是通透,现在多少人都看不透这一点,也只有我们这些老不死的才能悟出些许道理。” “老先生,您念过书吧?说得话都跟其他人不一样哩。”蛋红红道,“我都是听阿爹和哥哥们说话哩,他们告诉我很多很多……” “小时候念过几天,后来便学做砖瓦工匠了。”老头利落的放好瓦片,轻轻敲了敲,又冲着蛋红红道,“你且看我这样,瓦片只有这样放才算结实,否则的话,屋子里面便会漏雨,瓦片也有可能会掉下来砸到人……” 蛋红红赶忙点头。 跟着老头儿学完,蛋红红冲着老头儿拱手,郑重其事的喊了声‘老师傅’,这才从屋顶跳下来,哒哒哒跑过来找蛋弟弟。 所有汉子都已经准备好,蛋红红也不多说话,利索的爬上屋顶,开始放瓦片。 他个头很小,不但瓦片能把他挡住,就是一小片草叶,一个巴掌,甚至是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便能把蛋红红完完全全的挡住,从远处看,就好像是这些瓦片自己放好似的。 “这是什么意思?”刚从宫里出来的朝臣看了会儿,终于算是看明白了。 这些百姓的确需要主心骨,但已经完全不需要他们,而是全部都把蛋弟弟和蛋红红看作是主心骨。 所有的百姓,无论是老弱妇孺还是青年壮汉,全都默契的干着活,每修完一座宅子,便一起拆卸铁架,又一起挪向下一个地方。 很多人看到了凑过来的朝臣,所有的汉子都是一身的泥沙,浑身上下都脏污一片,灰扑扑,而刚从宫里出来的朝臣都是穿着干干净净的官袍,一尘不染、满面红光。 寻常百姓看到这么多大人,且还有当朝左相陆朝阳,应该要下跪磕头的。 但没有人下跪磕头,都是忙着自己的事儿。 “成何体统!规矩呢!”有人忍不住低吼,“这样一来,不成规矩,如何能归朝廷管?” 没有人听他们的,这又如何带领百姓们干活,又如何完成皇上交代下来的话。 “咦?”蛋弟弟又从瓦片后面绕出来,这才看到在场的诸位大人似的,赶忙上前拱手道,“各位大人请见谅,如今天还有几个时辰就黑了,所有百姓都在抢修宅子,希望能早些时候修好,早些时候回家。得罪各位大人的地方,我蛋弟弟一力承担,与百姓无关。” “你!”有人伸手点了点蛋弟弟,想要说什么,却又发现自己不能揪着这一点不放。 若是眼前站出来的不是蛋弟弟,而是其他微不足道的人,那他大可以借题发挥,甚至把对方关入大牢。 但是眼前的是蛋弟弟,即便是他不是官身,即便是他不是人,是妖怪幼崽,那也不容小觑。 因为蛋弟弟有个几乎无所不能的阿爹,还有很多哥哥,且在场所有人都能看粗来,所有的百姓都跟蛋弟弟关系好,都认同蛋弟弟,都以他为主心骨。 所有人都忙着修自己的宅子,若是此时有人对蛋弟弟不利,定然会被所有人都群起而攻之。 “去别的地方看看。”陆朝阳慢悠悠道。 “走!” “走着瞧!” 这京城这么大,总会有他们插手的地方,且这些妖怪幼崽出手,若是有死人亦或是有百姓闹事,刚好推给他们。 * 保育堂医馆。 镜枫夜端着熬的稀烂的瘦肉粥进屋,拿了小碗帮燕洵盛好放到小桌子上,这才道:“宫里传来消息,说是所有人都已经出宫,且皇上打算把作坊前两个月的收成都拿出来,分于百姓。” “很好。”燕洵喝了口粥,淡定道,“倒是没想到皇帝能拿出两个月的收成,这样一来京城百姓应当不会有太多损失。回头等宅子都修好,商场重新开业,给百姓多卖点便宜的粮食、布匹和蛋肉,银钱补贴我来出。” 便是到了如今,那些个作坊也依旧没有彻底的尘埃落定,甚至是朝廷还没选出人掌管作坊,更别说学到什么几乎。 这些个作坊想要掌控的好,还是得燕洵帮忙。 “沈千银‘大爱无私’,散尽家财,朝廷若是一文钱都不出,怕是说不过去。”燕洵喝了几口粥,指了指放在一边的鸡蛋,“皇上也要面子,这回沈千银倒是抛砖引玉了。” 镜枫夜拿起鸡蛋在桌子上轻轻敲了敲,开始剥壳。 “我不吃蛋黄。”燕洵赶忙说,“对了,幼崽们都如何了?也不知道蛋红红适应的怎么样,他一直被哥哥们带着孵化,极少接触旁的人。百姓到底是鱼龙混杂,但凡是有那么一两个不好的,头一回接触的话,蛋红红怕是会不高兴。” 第一次接触完全陌生的人,完全陌生的环境,很容易留下最为深刻的印象。 就像沈老头、沈老太,当初抱养沈千银便决定一辈子对他好,便下意识觉得自己亲生的孩子可以予打予杀,哪怕是沈千银六亲不认,富可敌国也没有半点惦记沈老头、沈老太,哪怕是沈书郎拼了命的想念书,且念书极好,沈老头、沈老太也对他视而不见,甚至是不让他念书。 镜枫夜把鸡蛋掰开,自个儿吃蛋黄,蛋白递给燕洵,“蛋弟弟会护着蛋红红,大人无需担心。” 小幼崽们心目中最最最重要的人就是燕洵,甚至是所有的小幼崽都下意识学着燕洵的模样做事,想要成为燕洵这样的人,甚至想长得跟燕洵更像一点。 燕洵出了名的护短,但是又讲规矩,所有的小幼崽便下意识跟着学。 若不然当初沈书郎在牢里被老沈家逼得自杀,且见沈书郎看透了,看开了,花树幼崽也不会去找吴红松求情,让他戴罪立功。 如今除了蛋红红和蛋弟弟,其他所有的小幼崽都是单独行动,只有蛋红红才破壳没多久,这才由蛋弟弟带在身边,且一路护着。 “蛋弟弟懂事。”燕洵道,“等会儿我歇息的时候,你去看看小皇子,顺便去给幼崽们送些吃的吧。跟卫将军一起,也一起看看京城大营有没有动静。只是百姓还不够,道兵也应该帮忙。若是京城大营没将军牵头,你就去找谢然书,他应该会带兵出来。” “成。”镜枫夜赶忙答应着。 等燕洵睡着,镜枫夜先是帮着躺在屋里的蛋巨巨喷洒水雾,又去看了眼小皇子,这才给幼崽们准备了一些吃食,去丹心桥下面的水泥路上等着。 很快,卫守城打头,后面跟着一连串的道兵和镜枫夜汇合,一起上丹心桥。 刚进京城,镜枫夜便看到不远处谢然书带兵缓缓进城。 京城大营里有许多驻守将军,谢然书虽然往上升了升,但手底下的兵其实还是跟以前当千户是带的兵一样,如今他带着手底下的兵来京城,也不过是想到了燕洵而已。 谢然书从马上下来,安排手底下的兵去帮忙,看到拎着铁锤忙忙碌碌的光明幼崽时,他瞬间了然。 当京城狂风大作,风沙漫天的时候,他便已经猜到尚在京城的燕洵和小幼崽们定然不会坐视不管,如今风沙已停,他赶忙带兵进京,果真是看到了忙忙碌碌的小幼崽。 “谢将军。”光明幼崽冲着谢然书拱手,见着他身后的道兵赶忙道,“我这里的人暂且还够,你且去三条街以外,司平那里却人手。” “我马上去。”谢然书赶忙道。 过了三条街,司平正有些为难的站在路口,拦着穿着崭新官袍,浑身上下纤尘不染,满面红光的小官,不让他进胡同。 “司大人,你不过是工部一不入流的小吏,能上朝还是皇上格外开恩。如今你不去宫里听教诲,待在这里蛊惑百姓,莫非是想反?”小官儿理直气壮道,“司大人,你可得想清楚,今日你拦着我,往后你可不会有好日子过。” 当初司平跟着燕洵往宫外跑,皇帝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肯定是记在心里。 即便是皇帝如今不发作燕洵,但司平这样无足轻重的存在只要皇帝一个眼神,就绝对没有他活命的机会。 “这……”司平满脸为难,他身后的百姓都在忙碌,且有几个人想过来帮忙,但眼前的到底是朝廷命官,且他能如此安稳的出来,定然是宫里已经知道外面风平浪静了,眼前这人才能出来抢功。 且是明目张胆的抢功。 “司大人。”忽然,谢然书远远地喊。 第303章 司平以前就是个不入流小吏,也就识几个字,念书也不多,若是按照寻常情况,他这辈子也只会是小吏,甚至可能被撵走,到最后什么都不会有。 哪怕是他如今一点一点往上爬,得了皇帝额外开恩,能每日去上朝,在旁人眼里,他也依旧是比小吏好那么一丁点儿,家中半点势力都没有,自个儿也没有半点能力的不入流小官儿罢了。 如今他被为难,也只能自个儿拦在前面,连帮手都没有。 他不想给燕洵添麻烦,也不想把此事告知于燕洵,因为他清楚的知道,若是燕洵知道此事,定然不会善罢甘休。 且直到现在燕洵都没露面,其他小幼崽们也没有说燕洵的消息,司平心中便隐隐有些担忧,如此一来,他更不能去麻烦燕洵。 而当谢然书出现的时候,司平是一脸的惊讶,“谢将军?” 对于司平这样的人家来说,谢家那就是他高不可攀的高门大户,不但没见过面,便是见了面也都不认识对方,如今他能认出谢然书,还是因为燕洵。 “司大人。”谢然书大步走来,冲着身后的道兵一挥手,“都去帮忙。” “谢将军?”司平有些疑惑。 “司大人切莫担忧,我带兵进京来帮百姓修宅子,若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司大人尽管说。”谢然书大声完,见着司平点了头,这才仿佛刚看到小官儿似的,问,“你也来帮忙?是搬石块还是搬砖瓦?这身官袍怕是不合适吧?” 小官儿穿得干干净净,脸面也干干净净,而司平整个跟泥人似的,身上穿着不知道谁给的粗布短打,还打着补丁。 “谢将军。”小官儿脸色涨红,僵着身体冲着谢然书拱手。 他敢对司平随意,是因为知道司平没什么本事,除了燕洵也根本不认识什么人,知道司平奈何不了自己,这才敢随意,但谢然书他却不敢。 谢家虽然不是京城一流的豪门世家,跟王家、裴家那些人家不能比,但对于小官儿来说,也依旧是他高攀不上,更是得罪不起的人家。 “且回吧。”谢然书不客气道。 小官儿满脸屈辱,眼瞅着谢然书带来的道兵都开始忙活,知道再留下也没有用,只得憋着一口气,扭头走开。 “谢将军,多谢!”司平感激地看着谢然书。 “无妨。”谢然书摆手道,“是小幼崽让我来的,刚好给你解围。你可知道其他地方是否也这样?宫里的大人们应该都出来了吧?” 司平赶忙道,“还有史元守那里,吴大人那边怕是也会有人去。如今宫里的大人们都已经出来,说是要帮着百姓修宅子修路,还有几位大人征收青壮,准备先修自家宅子。还有些人家拿了银钱和饭食出来,征收青壮修自家宅子。” 原本所有人都一样,都是同样修百姓的宅子,同样等待户部来人算账,等着分拨银钱下来。 而现如今终于尘埃落定,许多大户人家便终于反应过来,拿出银钱和粮食,征收青壮修宅子。 很多人都会动心,甚至悄悄离开原本一起干活的队伍,去赚银钱和粮食。 司平看在眼里,却无力阻止,他也知道阻止不了。 “无需阻止。”谢然书道,“卫将军同样带兵帮忙,往后损毁过重的宅子都会有道兵来帮忙修,剩下的活也没有很多,这些人足够了。” “哎。”司平叹息道,“自古财帛动人心啊。” 谢然书没再说话。 他出身大户人家,见过的,经历过的都比司平多得多,很清楚为了利益,那些人能做出什么事。而像幼崽们守着金山银山也毫不在意的存在,则是因为幼崽们有个好大人,他们不需要去争去抢去不择手段就能得到那些金山银山。 “跟他们也不过是口头约定而已,去就去吧。”司平又说,“咱们加把劲,把这条街修完。” * 卫守城让身边的副将带兵分散开,自个儿则是策马奔腾,目不转睛的看着一条一条的街。 终于,他稍稍减缓,看到了在屋顶忙碌的撼山幼崽。 “哥,镜大人给送了吃食,我们趁着歇息一起吃吧。”蛋弟弟扛着对他来说很大很大的饭盒,仰着脸,冲着屋顶的撼山幼崽喊。 “那他们怎么办?”撼山幼崽大声问。 跟着幼崽们忙活的百姓都还没有吃东西,有些壮实的汉子已经饥肠辘辘,但还是强忍着,继续干活。 若是百姓们都没有吃饭,独独小幼崽吃东西,撼山幼崽总觉得怪怪的。 “你们吃就是。我们这些人家中都有粮食,等宅子修好便能回去煮饭,这一时半刻的算不得什么。”汉子赶忙道,“倒是你们,干活比我们多,操心也比我们多,定然是早就饿了。” “甭担心。”蛋弟弟大喊,“镜大人说了,咱们家开了粮仓,先送一批粮食出来,卫将军押送,估计很快就到了。” 有了粮食,可以暂时填饱肚子,再继续干活。 “那好。”撼山幼崽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那咱们先吃。” 他没看到远处的卫守城,呲溜一下从屋顶跳下来,跟蛋弟弟和蛋红红汇合。 蛋红红也扛着一个跟蛋弟弟一样大小的木盒,见着撼山幼崽过来,赶忙指了指旁边一个更大一些的木盒说,“哥,你的是这个。” “我闻到香味了。”撼山幼崽去一旁洗干净爪子,这才跑回来开木盒。 外面是木盒,里面却是铁盒,最下面盛着热水,上面的吃食打开的时候还冒着热气。 蛋红红也打开自己的小木盒,看了眼里面,又看了眼撼山幼崽的木盒,对比一番道:“哥,我的比你多一个羊奶哩,你要不要喝,我的分你一半。” 小铁盒里有个单独的格子放着羊奶,表层还有薄薄的奶皮。 “我应该也有。”撼山幼崽道,“镜大人准备东西一向都是一样的。” “那肯定在最下面的热水里。”蛋红红凑过来闻了闻,“我闻到了,哥你也有的!” 撼山幼崽赶忙拿开上面一层铁盒,下面的热水中果然是放着一个玻璃瓶,里面正是热乎乎的羊奶。 “肉丸。”蛋弟弟拿着筷子,夹起大大的肉丸啃了一口,高兴道,“蛋红红你快尝尝,这种肉丸可好吃了,里面是用了好几种肉糜,猪肉、鸡肉、羊肉,还有海鱼哩,你快尝尝。” 蛋红红赶忙夹起自己的,‘啊呜’一声啃了一口,眯起眼睛慢慢品尝。 “咋样?”蛋弟弟问。 “好吃。”蛋红红赶忙又咬了一口,“很香哩。” “我也爱吃。”撼山幼崽的饭盒大,里面的吃食也多,他吃的当然也比两只小幼崽多。 三只小幼崽凑到一起把镜枫夜送来的吃食吃的干干净净,这时候才有副将带着道兵押送粮食来。 “开始干活了。”蛋弟弟把饭盒放到一边,擦了擦手道,“弟弟跟我来,咱们那边肯定也有粮食送来……” “恩。”蛋红红跟着蛋弟弟跑。 道兵押送来粮食,他们没有主动开粮袋,百姓们便也没有主动送上前。 谢谦书刚刚在花树幼崽那里受了气,被撵走,没走几步便忽然看到眼前这条街上没有小幼崽,只有道兵押送粮食,便面露喜色的大步走过来。 “你们怎么不开粮食?想饿死人吗?”谢谦书质问。 有了牵头的,便瞬间冒出来两个满脸麻子、癞子的瘪瘦汉子,一左一右地站在谢谦书身后,声音尖尖细细的喊,“就是,还不开粮食给我们!难道你们这些道兵,大将军也要听那两个妖怪吗?那两个妖怪,一个红头发,一个绿头发,我看着就不顺眼,凭什么让我们听他们的!” “你们!”几个青壮汉子看不下去,都是同时上前一步,握着拳头,眼睛瞪的通红。 “怎么了?我们都是大秦百姓,凭什么听两个妖怪的?他们让你们老实的等着,你们就老实的等着?送上眼前的粮食都不要?我就问问在座的各位,你们不饿吗?” 话音未落,几个青壮汉子的肚子都是叫起来。 从地龙翻身、风沙满天,从自家宅子里逃出来,再到如今出了这么多苦力,几乎所有人都饿了。当初从家中带出来的粮食早就分给了老人和孩子,如今所有青壮几乎都是水米未打牙。 眼瞅着这么多粮食,能闻到粮食的香味,只要是用锅一煮就能吃,甚至是生吃也能填饱肚子。 所有人都觉得更饿了,甚至是下意识盯着粮袋看。 但是蛋弟弟和蛋红红去找撼山幼崽吃饭前,便早早跟他们说好,让他们趁机歇息,等他们两只小幼崽回来。 这并不是所有人都听两只小幼崽的,若是蛋弟弟和蛋红红让他们拼了命的干活,不让他们歇息,他们定然不会听从,而两只小幼崽的安排很合理,便自然而然的让人听从,让人把他们两只小幼崽自然而然的当成是主心骨。 谢谦书冲着看守粮食的副将拱手,“这位将军,开粮袋吧。” 副将不为所动。 谢谦书脸色逐渐变得难看,藏在衣袖里面的手握成拳头。他是谢家嫡子,且是朝中最为年轻的一群人,又跟许多人交好,在京城名气极大,这副将不可能不认识他。 但副将偏偏不给他面子,他隐忍着,胸腔里鼓动着怒火。 拐角后面,蛋红红问:“哥,我们是妖怪幼崽就不能做那些事了吗?” “当然不是。”蛋弟弟小声道,“弟弟你听到没?那个人是谢谦书,向来跟咱们家不对付。而蹦出来的两个人干活一直偷懒,我们俩不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如今也只有他们俩跳出来而已,而剩下的所有人,都是站在我们这边,要帮助我们的呀。” “我懂。”蛋红红认真道,“只有两个人而已,我不应该只听他们说话。” 蛋弟弟跟着点头,又说:“就算有更多的人觉得咱们是妖怪幼崽,恶语相向也不用在意,因为善良之人总会更多一些。” “恩。”蛋红红用力点头。 “当年哥哥们离开鸿胪寺的时候,他们面对的质疑更多,面对的恶意也更多,恶人可比现在更多。”蛋弟弟老气横秋道,“但是哥哥们有阿爹,无论面对多少质疑他们都不会动摇的。弟弟,你且不要去在意他们,因为无论是他们两个人,还是两百人,还是两万人,还是万万人,所有人加起来的分量也定然比不过咱们阿爹,咱们的哥哥们。” “若是在意他们说的话,我们会很难过,阿爹和哥哥们也会跟着难过的。” “弟弟,你且记着。咱们注定跟他们身份不同,将来遇见的事定然也会不一样,有时候我们的想法也定然不会跟他们一样。我们永远都要记住,谁跟我们最亲。” “是阿爹和哥哥们。”蛋红红认真道,“哥,我明白了。” 蛋弟弟悄悄松了口气,即便是他说了这么多,心中也还是担忧蛋红红会因为那两个人的恶语相向而伤心。若是蛋红红真的伤心,以后定然会下意识在意这种恶人。 “哥,咱们要出去吗?”蛋红红指了指前面小声问,“我听着好像有些人想要动手了。” “恩,现在出去。”蛋弟弟挺起小胸脯,虽然他只比蛋红红大一点点,但在这种时候他也要走在前面,拿出哥哥的样子来。 * “不能开!”终于有汉子忍不住大吼,“我们现在都等蛋弟弟和蛋红红回来,他们定然会安排的。” 两个癞子、麻子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粮食就在眼前,凭什么要听两个妖怪的?你们就不饿吗?且如今谢大人就在这里,难道谢大人不能安排?你们这是要藐视朝廷命官?也不想想那两个妖怪是什么身份,他们是官身吗?” 蛋弟弟和蛋红红当然不是官身,他们一个还没开始念书,平日里也只是跟着幼崽们偶尔读一点书而已,而蛋红红才刚破壳没多久,还没开始识字呢。 谢谦书乃是谢家嫡出,且读书不错,当年也是赫赫有名的才子,如今是朝廷命官,一身官袍穿在身上端的是玉树临风,气派斐然。 “不行!”汉子还是梗着脖子喊。 副将带兵运来的粮食乃是燕洵开的自己的粮仓,里面的粮食是燕洵给的,即便是这些道兵帮着押送,那也是燕洵的粮食。 这些朴实的汉子都很饿,都饥肠辘辘,也很想要眼前的粮食,但他们心中更清楚这是谁给他们的粮食,这些粮食又应当是谁来分配。 是燕大人给的粮食,谁都不能动,他们自己不行,谢谦书不行,哪怕是此时出现的人是皇帝也不行! “大胆,竟敢对谢大人无力!”癞子、麻子同时大吼。 谢谦书微微仰着脸,背着手,很是受用。 无论如何他都是朝廷命官,不管这些粮食从哪里来,都应该经由他的手分给百姓,否则朝廷命官难道只是摆设吗? “不行就是不行!”喊话的汉子愈发的多了起来,他们都青筋暴跳,攥着拳头,快要控制不住自己,很想很想动手。 “爹,他们太过分了!”五大三粗很是壮实的汉子身后,一个小孩儿带着哭腔说,“明明蛋弟弟和蛋红红跟我们说好了的,那些粮食都是燕大人给的,他们凭什么要开包。别人家的东西怎么能随意动手,那不就是偷了吗?” 小孩儿捡起一块石头,用力扔向谢谦书。 他年纪小,以前都没见过朝廷命官,也认不出官袍,全然不知道害怕,只觉得谢谦书的模样着实让他厌恶。 “娃!”汉子眼瞅着小石头飞出去,伸手要抓结果抓了个空,顿时大惊失色。 事到如今,所有人都是强忍怒火,就是因为眼前的谢大人他们得罪不起,也更是不想给蛋弟弟和蛋红红惹事。 但大人能想明白,小孩儿却顾不上那么多。 “爹……”小孩儿懵懂中有些反应过来,顿时害怕了。 那小石头带着尖锐的边角,直冲着谢谦书的面门飞过去。 谢谦书身体僵住,他没想到会有人胆敢对他动手,更没想到过石头飞来的那么快,且直直地冲着他的面门。 若是石头再继续飞,他可能要破相。 “你这个娃。”汉子吓得身体一软,绝望的坐在地上,搂着自家小孩儿,他不觉得自家小孩儿做错了,便不舍得打他,却又知道自家小孩儿做错了,同样不舍得打他。 “你们想干什么?”蛋弟弟窜出拐角,踩着墙往上跑。 蛋红红从另外一边冒出来。 两只小幼崽同时跳起来,同时伸脚踩那小石头。 ‘轰’! 不算大的石头在两只小幼崽大力的同时踩的时候,轰然炸开,变成一堆粉末,全部扑到谢谦书脸上。 “咳咳。”谢谦书惊天动地的咳嗽。 “不过是一些粉末而已,不会有事的。”蛋红红落到地上,仰着脸盯着谢谦书看了一会儿又说,“哦,对谢大人来说怕是有事,您英俊潇洒的脸给弄脏了。快来人提些清水来给谢大人净面……” 两只小幼崽一出现,所有人都下意识动了。 很快有个汉子提来一桶清水,还拿来干干净净的木盆,恭恭敬敬的送到谢谦书前面。 石头化的粉末粘在脸上,感觉很是怪异,正巧眼前有清水,谢谦书就赶忙净面。 “大家都排好队,老人妇孺和孩子在最前面。青壮除了帮忙的都靠后,余下的一部分去去准备锅灶和清水。”蛋弟弟一边跑一边大喊,“马上要有吃的了,大家都加把劲。” 很快来帮忙的老人妇孺和孩子被推到最前面,一部分青壮留下来帮忙,一部分青壮则是拿出临时修宅子时搬出来的锅,临时搭建灶台,一部分青壮则是去提了一桶桶清水来。 蛋弟弟跑回来,冲着副将道:“现在开包。” “是!”副将立刻搬下粮袋,拿出木瓢。 一瓢一瓢的粮食飞快地分开,一个个汉子端着木盆飞快的清洗粮食,再倒入已经搭建好灶台,甚至是已经生火的锅中。 小孩捧着粮食飞快地跑,一边喊着,“我们有吃的了,我们有吃的了。爹,等宅子都修好,我们回家拿些粮食还给燕大人吧?我们家中有粮食的,不是没有,只是现在暂时回不去,迟早能回去的。” 现如今满京城的宅子都在修,小孩儿早就听蛋弟弟说过:如今他们修旁人家的宅子,而很多不认识没见过的人也在修他们家的宅子哩。 “乖。”小山一样壮硕的汉子捞起自家娃颠了颠,哈哈大笑道,“等着吧,等修完宅子回家,说不定你娘早就回去了。” “你们跟我来,这边有个塌得厉害的宅子,怕是地基要重新打开……”蛋弟弟哒哒哒在前面跑,领着分完粮食的道兵上前,指着完全倒塌的宅子道,“就是这里。大家都小心些,里面很危险。” 副将一言不发的带着道兵钻进去,把粮食、完好的锅碗瓢盆、桌子、板凳等等都拿出来。 这些东西都完完整整的摆在路边,没有人主动上前动用那些白花花的粮食。 “你们几个过来帮忙看着,不要让人动了。”蛋弟弟点了几个小孩儿,“这些东西都要登记在册,等宅子修好再给他们放回去。你们都放心吧,若是你们家中的宅子也变成这样,里面的东西也是会同样原封不动的放回去的。” 眼前的宅子不是他们的宅子,但又是他们的宅子。 那些装在瓦缸中的粗粮,那些装在罐子里的精细粮食,还有商场卖的,只有寻常百姓才能买到的棉布,一件件仔仔细细放起来的小孩衣裳,甚至是还有一些能明显看出来是从商场买的猪肉做成的腌肉,这些点点滴滴都能看出来这户人家平日里定然很节俭,但家中的孩子定然是吃的不错,至少能吃上肉,能穿上棉布衣裳。 这样的人家并不稀奇,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是这样的人家。 谢谦书净好面再抬走便看到所有人都在忙碌,就连那些到道兵竟然也都挽起袖子干活,一个个都弄得灰头土脸的,都是瞬间没了光鲜模样。 这整条街上,似乎只有谢谦书自己干干净净。 同样灰头土脸的蛋弟弟跑回来,冲着蛋红红道:“咱们去那边帮忙。” “你们!”谢谦书被彻底无视,他左右看了看,见着方才冒出来的麻子、癞子竟然再悄悄后退,更是几乎气疯,“你们无视皇命……” 第304章 “有什么事我担着,都冲我来。”蛋弟弟大声道,“谢大人,你若是气不过,现在就可以回宫告御状。” 谢谦书气得浑身发抖,说不出话来。 “这里土石乱飞,脏污多,请谢大人回吧。”蛋弟弟道,“若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谢大人尽可记在心里,等百姓们安顿好了,谢大人大可来找我。现如今不管是谁来,都要先帮百姓把宅子修好。” 蛋弟弟这话声音不大不小,很平静地说出来。 但这整条街上的所有人几乎都瞬间听到了,他们干活更加卖力,即便是小孩儿也都帮忙拿柴火,帮忙把地上的土石收拾到路边。 这么多人没有一个说话,全都默默的干活。 谢谦书来的时候,没有人动,而如今不用蛋弟弟说什么,所有人都默默地动了。 “走着瞧!”谢谦书失了面子,又瞅着蛋弟弟冲着他虎视眈眈,只得愤愤地离开。 谢谦书一走,已经悄悄走到墙根的麻子、癞子便赶忙假装搬石头,不断往锅那里靠近。 “你们来去哪儿?”蛋弟弟大喊。 “啊,我们要干活,要干活!”麻子点头哈腰道,“蛋弟弟,你看这些石头搬到墙根成吗?” 蛋弟弟上前一步瞪着麻子道,“那些石头原本就是从墙根搬过来的!你们俩是不是以为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麻子和癞子互相对视一眼,赶忙同时道:“没,没。蛋弟弟你大人有大量,我兄弟俩说话从来都是口无遮拦,若是说错了话,你就当是个屁放了我兄弟俩吧。我们没读过书,说话向来都是这样……” “你们错了!念书和做人没有关系。你们说了什么我也不在意,你们哪怕是天天骂我,日日诅咒我,我也要不会在意。我在意的是你们俩想做什么!”蛋弟弟大声道,“我说过那些粮食都是我阿爹开粮仓送来,特地给百姓充饥的,要一起安排分粮食,否则一哄而上很容易出事。你们若是愿意听从谢大人安排,也同样可以分粮食。” 但所有人都不愿意听从谢谦书安排,只有癞子和麻子以为来了靠山,且是比蛋弟弟和蛋红红更厉害的靠山,便忙不迭的扑上去。 “谢大人乃是朝廷命官,我和弟弟也不过是白身罢了。”蛋弟弟叹了口气道,“但是……谢谦书看到你们在歇息了吗?他知道你们要歇息好才能干活吗?他知道这些粮食该如何分吗?” “不知道!”有个小孩儿大声喊,“蛋弟弟,我看得清清楚楚,他分明是想把大半的粮食据为己有!” “他明明看到你们都在歇息,你们都饥肠辘辘,却只关心粮食。”蛋弟弟有些失望的摇了摇头道,“等粥熬好了,大家都喝一些,填饱肚子才能继续干活。至于谢大人,有我在,他不会怪罪你们。” 见着所有人都开始默默忙活,蛋弟弟带着蛋红红到一旁高高的瓦片后面歇息。 蛋红红搬了块小石头,自个儿坐一半,又拍了拍另外一半让蛋弟弟坐,双手托腮,满脸信服的看着蛋弟弟道:“哥你好厉害,我感觉谢谦书都快要被气死了。那两个麻子、癞子竟然被几个汉子给绑了起来,就那么扔到墙根,没有任何人不满哩。” 麻子、癞子根本没说几句话,甚至是蛋弟弟并没有让干活的汉子们帮忙,就有实在是忍不下去的汉子冲上来,三下五除二把癞子、麻子绑起来扔到墙根不管了。 “那是。”蛋弟弟得意道,“我对他们好,他们都是知道的。” “恩!”蛋红红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蛋弟弟。 他没见识过这些事,哪怕是再聪明,听到癞子和麻子说那些话的时候,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做才好。 而比他大不了多少的蛋弟弟便立刻冲到前面,在他眼前说话,在他眼前做事,让知道应该怎么做,知道旁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也知道什么样的结果才是最好的。 “哥,你当真厉害!”蛋红红忍不住又说了句。 蛋弟弟挺起胸脯,“那当然,我这些本事都是跟着阿爹和哥哥们学的,往后阿爹、哥哥们也会教你。” “恩!”蛋红红用力点头。 两只小幼崽藏在瓦片后面歇息片刻,便赶忙跑出去帮忙。蛋红红会砖瓦工,很多屋顶等着他去修呢。 * 谢谦书满脸丧气的慢吞吞的走。 脚下的水泥路早就冲刷的干干净净,纤尘不染,再也不会弄脏鞋底。 放眼望去,所有人都在干活,除了谢谦书自己没有东张西望,他发现除了百姓忙活着,还看到一些道兵也在忙。 忽然,谢谦书停住脚步,定定地看着远处的胡同。 “粮食来了。”司平大喊,“大家都排好队,让老人妇孺孩子在前面。” “谢将军,这些道兵……”指挥完百姓,司平又看向谢然书。 “他们都有带干粮。”谢然书道,“司大人无需管他们。” 司平冲着谢然书点点头,赶忙去帮忙。 这条街上跟蛋弟弟和蛋红红那边一样,所有人都是灰扑扑的,就连道兵也都是浑身上下沾满沙土,有的甚至都看不清模样。 忽然,谢然书缓缓转身,视线跟站在大街水泥路上,浑身上下都干干净净,与其他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的谢谦书对上。 谢谦书没动。 谢然书缓缓走出,不咸不淡的问:“兄长有何事?” “有何事?”谢谦书皱紧眉头,数落道,“你这些日子都没回府,老爷夫人一直都想见你,你到底怎么想的?难道往后都不回谢家了?你也是谢家的一份子,如果没有谢家,你能进京城大营,能成为如今威风凛凛的将军吗?” 若是没有谢家,谢然书也不过是个能修行的,普普通通的道兵而已。 “若是没事请兄长回吧,这里到处都是人,都在忙,怕是顾不上兄长。”谢然书上上下下看着谢谦书身上干干净净的衣裳,轻轻摇头道,“这等地方,兄长怕是不愿意来的。” 若是平日里,谢谦书遇上这样的地方,不但不会靠近,还会掩面离开。 但如今情况不一样,他有皇命在身。 “你!”谢谦书张了张嘴,刚要呵斥谢然书,就见着他若无其事的转身,回去了。 如此的无视他,这是前所未有的事。 身为家中嫡出少爷,谢谦书从来都是高高在上,谢然书这样的庶出哪里能如此待他! “谢然书你给我站住!”谢谦书大吼。 谢然书不为所动,他已经很快回到巷子里,开始帮忙了。 “谢将军,你让道兵都喝一些粥吧。”司平兴冲冲的跑回来,“那些去大户人家干活的汉子们都回来了,他们都把赚到的粮食拿了出来,分给大家吃!” 司平满脸激动地指了指不远处堆起来的小粮食堆,那些粮食有的用衣裳裹着,有得用袋子装着,还有的在地上放了铺开的衣裳,一小堆一小堆的粮食堆在上面。 “这些宅子虽然不是我们家,但我们都知道,我们自己家的宅子定然也在抢修。”有个汉子不好意思道,“当初看着大户人家拿出粮食,便想去赚一些,回来分给大家,好歹填饱肚子。没想到燕大人已经给了粮食……” “我还以为你们……”司平一滞,又说,“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司大人可别这么说。如今我们有了主心骨,这些宅子修起来又快又好……”汉子老实道,“若是没人管,我们定然先回家,自家修自家宅子……” 没人安排,没人管,一户人家能有几个壮丁? 把宅子清理出来,再一点一点的干活,修好自家宅子至少得好几天,而旁人家的宅子就在隔壁,那些粮食、布匹都因为宅子倒塌而露出来,难免会有人心动。 但如今大家都有主心骨,知道挨饿只是一时,自家宅子总会修好,便不会对那些粮食和布匹心动。 “把粮食分了吧。我们这些人几个时辰没干活,拿些粮食是应当的。” “那你们歇息歇息,我来安排。”司平赶忙到。 这些人带回来的粮食有多有少,许多壮汉都是气喘吁吁,肚子雷鸣一样叫,显然是卖力干活又没吃到东西。 司平赶忙安排重新熬粥,又引着道兵也喝了些粥,这才松了口气。 谢谦书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眼睁睁地看着方才还对他爱答不理的谢然书跟司平有说有笑,且把那些道兵指挥的极好。 究竟是什么时候,那个在京城大营一事无成,经常逃回京城吃喝玩乐的庶弟变了,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了呢?谢谦书使劲晃了晃头,有些想不通,想不明白。 是谢然书被叫回来,让他去边城,还是让他去妖国,亦或是逼着谢然书说出良药配方的时候? 还是谢然书回京后直接回京城大营,跟谢家没有多少联系的时候? 他又是怎么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呢? 那个神情鬼祟,总是低着头的庶弟究竟是如何变得器宇轩昂,有了堂堂正正的将军模样的? 谢谦书揉了揉眼睛,一时间有点不太敢相信他看到的那个人就是谢然书。 “这条街的宅子修完了,我们去下一条街。”司平意气风发地大喊道,“天快黑了,大家加把劲啊。” 汉子们不用司平指挥,一边走一边把路整理的干干净净。 若不是有些木门倒了,若不是有些屋顶能看出崭新的瓦片痕迹,任谁也想不到这里经历过地龙翻身,经历过飞沙走石,经历过暗无天日的恐怖阴云黑日。 到了另外一条街,刚好里面也走出来一群汉子。 雷电幼崽打头,肩上还扛着铁锤,身上的战袍不但脏,还破破烂烂的,整只幼崽跟个泥球似的,只能看到一双明亮的大眼睛。 “你们咋来了?”雷电幼崽把铁锤‘轰’地一下放到地上,问。 “我们刚修完那条街。”司平诧异地看着雷电幼崽,又看看他身后的百姓,“你们这是?” “我们也刚修完一条街的宅子。”雷电幼崽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小幼崽挥了挥手,身后的汉子们便立刻让开一条道。 他们身后能看到干干净净的路,能看到破烂的门,能看到有着崭新痕迹的瓦片,跟司平他们刚刚离开的那条街一模一样。 “我们修完了?”司平自个儿都有些不敢置信。 “恩!”雷电幼崽用力点头,“本来宅子塌地厉害的就不多,我们又是这么多人一起动手,当然修的快。” 只有跟黑子亲自对上的幼崽们才清楚的知道,当初地龙翻身除了沈千银的宅子完全夷为平地,整个京城也不过是动静大一些而已,跟真正的地龙翻身根本不一样。 只是幼崽们见过黑子,眼睁睁看他懵懵懂懂的靠近沈千银,却又被骂得体无完肤,又眼睁睁看着黑子从懵懂变为绝望。那时候燕洵便替沈千银做了决定,让他散尽家财为黑子赎罪,且给黑子留了后路,所以如今有关黑子的秘密,有关地龙翻身的秘密,小幼崽们虽然全都知道真相,但都不会说出来。 他们要暂时藏在心里,等合适的时候再公之于众。 “我们等等其他人。”雷电幼崽道,“若是大家都修完宅子,那咱们就可以回家啦。” “这么巧,你们也干完活了?”蛋弟弟跑出来,“我们也刚刚完工哩。” 蛋红红跟在蛋弟弟身后,见着雷电幼崽便赶忙跑过去,“哥。” “我们没完工哩!”蛇身幼崽游出来,甩着尾巴尖说,“有户人家的宅子坏的太厉害,等明日再接着修,不过给他临时准备了木板屋,先凑合着住一晚上吧。” “我们也没完工。”长毛幼崽冒出来,“还有一丁点儿活,明儿个继续,不过宅子都可以住了,屋里都很结实。” 司平看着一个又一个冒出来的幼崽们,看着幼崽们身后一连串的人,有的汉子跟不上幼崽们,还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往这边靠近。 这种所有人都毫不犹豫汇聚而来,所有人都发自内心的笑;这种自然而然的人心所向,这种控制不住的心跳加速,都让司平鼻子发酸,几乎热泪盈眶。 他不知道为官者应该做些什么,又应该让百姓怎样对待,但这一刻,他觉得很值,自己灰头土脸的很值,自己兢兢业业为官小半辈子很值。 史元守和贾求孤快步走来,他们都很累很累,甚至是几乎迈不动腿了,甚至是想立刻躺下睡他个昏天地暗。 但身后就是高高兴兴,同样累的腰酸背痛的百姓,他们都往前面的幼崽那边靠近,脸上都带着笑容,甚至是有些人忍不住笑出了声。 是啊,原本以为以后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原本以为自家宅子定然是毁的不成样子了,原本以为以后活不下去了,原本以为……谁能想到这才不到一天功夫,宅子就都修好了,晚上就能回家睡觉了呢? 白日里的飞沙走石仿佛只是一场梦,如今天快黑了,所有人都梦醒了,可以回家睡觉了! “哈哈哈!”贾求孤仰天大笑,“我等应当铭记今日!” “应当!”史元守跟着大笑,又问,“重伤者何在?” “在!都在养伤!”有汉子大声喊,喊完了又小声说,“我家哥儿腿断了,是霍老亲自给接的骨,还打了石膏。说是以后汤药都不用花银钱,还会多给一些银钱补贴。” 受伤的人都在养伤,是王真儿等人把京城所有大夫都集中起来,且霍老带着保育堂的大夫也来帮忙的结果。 “可有人饿肚子!”司平大声问。 “没有,都有粥喝!” 听着这些强有力的声音,贾求孤觉得自己又有了力气,他大补往前,大声问,“亡者几多?” “没有亡者!”王真儿挤开人群冒出来,“幼崽保育堂送来归元绿灵芝,但凡是有一口气在就能吊住一条命!” “用了多少归元绿灵芝?”忽然有汉子大声问。 裴钰儿推开挡在外面的汉子,“总共用了一百零八枚!” “这些归元绿灵芝价值几何?”有汉子声音颤抖的大吼。 秦十三冒出来,“价值连城。” “值吗?”有汉子带着哭腔大喊,“我们这些贱命,值吗?我娘被砸了,就剩下一口气在,大夫说救不活,没法子救活,除非有归元绿灵芝这等神药!我娘活了!我娘活了!” 汉子疯了似的大吼大叫,“值吗?值吗!我们这些贱命值吗?” 没有人说话。 以前归元绿灵芝还是只有豪门贵胄才知道的秘密,然而到了现在,京城百姓也都已经知道归元绿灵芝的存在。 那种几乎是存在于传说中的神药,能活死人肉白骨,能让人返老还童,能救命的神药,达官贵人趋之若鹜,一掷万金都得不到的神药,就这么拿出来,值吗? 他们做一辈子苦力,干一辈子活,又能攒下多少银钱? 没人觉得保育堂应该把那些神药拿出来,没人觉得这是理所当然。 “当然值。”花树幼崽声音不大,却让现场更加安静,“我家大人说过,每一条人命都是无价之宝,且不分贵贱。虽然归元绿灵芝很贵很贵,但是我家大人愿意拿出来。因为如今状况不一样,地龙翻身,多少人受伤?多少人无家可归?多少人重伤等死?我家大人最为心善,见不得这些,所以些许归元绿灵芝算不上什么。” “燕大人,呜呜呜呜……”汉子‘噗通’跪地,听着花树幼崽说的话,想着自己那能活下来的老娘,泣不成声。 “燕大人。” “燕大人。” “呜呜呜,燕大人。” 接二连三的,所有人都跪了下来,一连串,一片又一片的人。 “要谢,就谢皇上吧。”贾求孤清了清嗓子道,“这是京城,是皇城下,我等都沐浴皇恩而生。” “谢皇上!” “谢皇上!” 史元守和司平赶忙冲着皇宫的方向跪下,大声喊道。 百姓们也跟着喊。 这满京城得有多少百姓?聚集到幼崽们身边也不过是极少数而已。 然而这一连串的百姓全都跟着跪下,全都高呼谢皇上,那声音连成串,连成片,直冲皇宫。 遥远的宫里,皇帝问:“什么声音?” 张瑞赶忙走到门口,侧耳听了会儿,“像是在喊谢皇上,很多人。” “朕来听听!”皇上立刻站起来,大步走到门口,仔仔细细的听了听隐隐约约的声音,确定张瑞说的没错,又赶忙道,“去塔楼!快随朕去塔楼,那里听的更清楚一些。” 满京城的高呼,满京城的谢皇上。 皇帝登上塔楼,那声音果然更清晰了! 那一句一句的山呼,那连绵不绝的震撼,让皇帝身体僵住,仔仔细细的听着那些声音,一丝一毫都不肯放过。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那声音才逐渐消失,只剩下若有若无的回声。 又过了许久,皇帝才终于回过神,“好!好极了!拟旨,给这满京城的百姓传旨,就说……” 当年皇帝知道的皇家秘闻虽然成了真,但结果却完全不同。 如今京城百姓还能喊出这么大的声响,如今京城百姓还记着皇帝,跟当年的秘闻相同的地方也不过是最开始昏天地暗,飞沙走石而已。 他身为天子,治理大秦,跟当年完全不同。 这是无与伦比的功绩! 天色渐暗,街上的人都一动不动。 “都到了吗?”宝宝大声问。 幼崽们都到了,王真儿等人也到了,司平、贾求孤、史元守到了,十三和户部的人到了,工部的人也到了,三皇子、六皇子、十四皇子也到了。 出来帮忙的所有人都到了。 “既然如此,那咱们回家吧!”宝宝大声道。 “回家喽!”大家紧跟着大吼。 人群慢慢散开,慢慢回到自家门口,和分别了一整日的家人汇合,再一起回家。 家中的东西都还在,有的屋顶瓦片换过,有的墙修过,有的破了的木门放到旁边,上面写了字。 跟着干了一天活的人虽然不是认识那字,但却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今晚先将就着,等明儿个银钱就到了,到时候换个新的木门。这沈千银竟是真的想通了,为了咱们这些平民百姓散尽家财……” “家中粮食一粒没少。” “这不是咱们家藏起来的大钱么?一文钱都没少。” “哎,要不是看着咱们家的破门,我都不记得今儿个发生了什么。” “今晚怕是许多人家都开着门,这应当是真正的路不拾遗吧?” 第305章 “往后呢,你还是跟大山、铁牛他们住一块儿,还是和他们一样,跟着我家大人。”花树幼崽领着沈书郎往前走,一边说,“还有怜哥儿,不过他偶尔回去商场帮柳哥儿。” “我知道。”沈书郎知道怜哥儿,当初便是他说了许多,追问许多,也让他更加清醒。 进了楼洞,花树幼崽哒哒哒踩着台阶上楼,指着前面的房门说:“这套房子还给你留着的,里面的东西都没动过。” 沈书郎身体一震,“为何?” 即便是他现在得了戴罪立功的机会,重新回到燕大人身边,但当初他背叛燕大人和幼崽们,让宝宝和北齐受伤,甚至是让蛋弟弟受伤,他做的那些事,不应该被原谅。 怜哥儿便对他说过,若是换了旁人,只会让他生不如死,只会把他碎尸万段。 “当时我们都觉得你或许有难言之隐。”花树幼崽拿出钥匙打开门,自个儿率先走进去,一边说道,“你虽然做了很多不可原谅的事,但你也帮过我家大人,那些事我们都不会忘记。功是功,过是过,功过不能相抵,也不能混淆一谈。” 房子里面纤尘不染,一切都还是沈书郎离开时的模样。 花树幼崽上前打开窗户,清风徐来,吹拂着他的一缕发丝。 一个小巧的花骨朵凭空长大,又迅速开花,浅浅的香味在屋里散开来。 花树幼崽伸手摘下头发上的花儿放到桌子上,冲着沈书郎道:“无论做过什么事,都要承担相应的责任。也正是因为你想通了,你接受了那些事,并且改变了,所以你才会有这个机会。否则这栋房子只会留到天荒地老,永远都不会让你再回来。” 水泥楼不大,但是灶房、客厅、寝室都有,还有一个小书房,里面一整面墙都是书架,放着满满的书,旁边书桌上放着笔墨纸砚,都清洗的干干净净。 一切都跟以前一样,是他住了许久的地方。 沈书郎上前拿起他临走前看过的书,很轻易地找到上次看到的地方。 他这辈子最爱的就是读书,在老沈家的时候,他总是被爹娘逼着给沈千银做事,只有书是不一样的。他曾经偷偷躲在人家的族学外面,听教书先生讲解,偷偷记在心里。 一个字一个字的学,一句话一句话的学。 他以前甚至连官话都不会说,也是偷偷学的。 后来得了念书的机会,他当真是恨不得念一辈子书,做一辈子学问。 花树幼崽轻轻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下楼的时候刚好撞上拎着一袋子烤面包的怜哥儿。 “小花大夫?”怜哥儿赶忙晃了晃手中的纸袋,“这是今日商场那边收拾出来的边角料,我还买了一瓶果酱,你要不要一起来我家吃饭?” “成!”花树幼崽还真的感觉有些饿了,“我喊弟弟一起来吧。蛋红红还没怎么跟你说过话哩,昨日一块吃饭的时候他还问起你哩。” “那我再回去炒几个菜。”怜哥儿赶忙道。 俩人说完,怜哥儿赶忙跑回家,刚好在沈书郎对门。 花树幼崽急匆匆下楼,冲着保育堂医馆的方向喊:“蛋红红,来怜哥儿家吃饭!” 京城地龙翻身,只用一日便已经尘埃落定。 第二日几乎所有人家都早早爬起来,有些宅子没修好留了个尾巴的,都自发的去帮忙,结果日头刚刚升起,王真儿便骑快马来找燕洵,“大人,不用去帮忙了,百姓都自发的把宅子修好哩。” “那就好。”燕洵有些欣慰,“沈千银捐出来的银子算好了吗?” “十三殿下昨个儿一夜未眠,今早我去看了一趟,说是下午能算完。”王真儿赶忙道,“我都跟百姓说了,叫他们都等等,没有人家着急。” 燕洵终于是松了口气。 只需一日就能彻底尘埃落定,就连燕洵自己也都没想到,他更没想到的是百姓能自发的去帮忙修别人家的宅子,否则今日幼崽们还得去忙活。 “朝廷那里……”王真儿犹豫一下,还是说,“我爹打听来的消息,说是皇上要封赏朝中文武大臣。这样一来,大人的功劳岂不是半点都没有。” 那些归元绿灵芝,那些粮食,都是燕洵拿出来,分文不取的。 而若不是最初幼崽们跑出来联络王真儿等人,大家面对这样的天灾,也只会愈发的保护自己,也只会躲起来而已。 甚至,若不是幼崽们,黑子闹出来的动静,又岂会只有这么小。 这样救了万万人性命,这样拿出归元绿灵芝,拿出粮食,难道到头来要半点功劳都没有么? “不如这样,我们几家联名,告诉皇上真相!”裴钰儿脸色很不好看道,“明明他们只有寥寥几位帮着搬了块石头而已,百姓也根本不听他们的。剩下的人什么都没干,净是颐指气使的指挥人了。他们若是当真关心百姓,就不应当那样……” 无论是史元守还是司平,都跟百姓们一起干活,他们没有高高在上的指挥,也没有装模作样的搬几块石头,他们和百姓之间,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的互相信任。 即便是当初最让朝臣不耻,最爱君子风度,为人最为固执的贾求孤不也弄得灰头土脸的。 “这样吧,我写个折子上去。”燕洵想了想道,“你们可知道有哪几位真的干了活?陆相肯定算一个,他必然是看透一切,且是最先帮忙的。剩下的人你们都说出来,我分他们些功劳。还有你们这些人……” “那大人呢?”王真儿问。 “我就算了,得民心足矣。”燕洵笑道。 镜枫夜拿来笔墨纸砚,又拿了小木桌摆在床上。 “我来帮阿爹磨墨。”蛋弟弟立刻挽起袖子大声说。 “行。”燕洵又冲着镜枫夜道,“镜大人去烧些木炭来,正好真哥儿、钰哥儿他们来了,咱们今日吃烧烤。” “可是……”镜枫夜犹豫。 燕洵还需要卧床静养,这几日都是清汤寡水的,霍老也特地叮嘱过,许多东西都不能吃,医馆饭堂里更是没有那些饭菜。 “今儿个霍老不是带着大夫都去京城了么?”燕洵冲着镜枫夜眨眨眼,“镜大人尽管准备,到时候再给我准备清粥就好,霍老不会说什么的。” “成。”镜枫夜只得出去准备。 蛋弟弟扛着墨块,跳到小木桌上,双脚踩着砚台边缘,把墨块放下,两只小爪子抱着墨块,一边磨墨,一边整个人都跟着晃动。 屋里除了王真儿等人,也只有蛋弟弟、蛋红红和战兔幼崽在,别的小幼崽都在外面忙。 蛋红红也跟着跳到桌子上,抱着镇纸哒哒哒跑到燕洵手边,帮燕洵放好,又自个儿坐在镇纸上掰着小爪子数,“一个哥哥去找北大人,一个哥哥去海边喂鱼,一个哥哥去海边找卫将军,还有好几个哥哥去调试妖车、妖灯……哥哥在帮着磨墨,好像只有我闲着哩。” 小幼崽双手捧着腮,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随着蛋弟弟磨墨的动作而转动。 “我也闲着哩。”战兔幼崽赶忙指了指自己。 “哥哥哪有闲着。”蛋红红从桌子上跳下来,直接从床上跳到战兔幼崽肩上,“竹叶青他们还是不肯走吗?” “都围着保育堂建设水泥楼,不敢来医馆。”战兔幼崽叹气道,“等着会撼山回来,兴许卫将军会直接派兵把他们撵走。天天赖在这里,撵也撵不走,打伤了还得让医馆的大夫去治。” “他们不饿吗?”蛋弟弟吭哧吭哧的磨墨,见着燕洵开始写折子,忙活的更加卖力了。 战兔幼崽把蛋红红抱在怀里,走到王真儿旁边坐下,“我跟竹叶青他们说了,不许弄脏水泥路,也不许偷吃的,否则抓一个关一个!” “哥哥威武!”蛋红红在战兔幼崽怀里大喊。 竹叶青那些人都有修为,且修为不低,若是别的幼崽对上,定然得用战伞、战袍和槍的帮助。而战兔幼崽不一样,即便是他没有战伞、战袍,没有槍,也同样能在瞬息间让那些所有人都倒地。 他是最强的幼崽,没有之一。 王真儿和裴钰儿对视一眼,又看了眼身后的一群小哥儿们,大家都是心照不宣的会心一笑。 王裴两家是顶级一流豪门贵州与,王真儿和裴钰儿更是家中佼佼者,他们身后的那些小哥儿无一不都是顶级豪门出身,无论是眼界还是见识都不差,而他们都跟燕洵关系好,看重的不是银钱,不是燕洵的官,而仅仅只是燕洵这个人而已。 这些出身豪门的小哥儿们,心中无一不艳羡着燕洵。 燕洵不求名利,不求权势,即便是嘴上说只求民心,但却又从未通过民心做什么。 燕洵做的那些事,最初的时候即便是王真儿也都看不懂,京城地龙翻身,飞沙走石,放眼望去全都是惊慌失措的百姓,还有趁机抢银子甚至是趁机揍人的百姓,那一瞬间,似乎是所有人都变了。 然而燕洵只是请他们帮忙,就一切都变了。 百姓们心中的良善重新升起,所有的人有了主心骨后又开始做善事,亦或是地龙翻身时的百姓,并不是平日里的他们。 王真儿带着自家护院帮忙干活,他整个人都灰头土脸的,哪有平日里的光鲜亮丽,整张脸都沾满土,脏得几乎看不出模样,但就算这样,也还是有很多哥儿说他长得好看。 那时候的他并不好看,只是他得了民心。 那时候他成了百姓们的主心骨,而那时候的燕洵,是他的主心骨。 所以他们这些小哥儿都很喜欢来找燕洵,并且默默的把他当做是自己要用毕生精力去追赶的榜样。 “阿爹,小花喊我!让我去怜哥儿家中吃饭哩!”蛋红红忽然从战兔幼崽钻出来,爬到他肩上,又仔细的听了听,肯定道,“没听错。” “你昨儿个不是还说想跟怜哥儿说说话?去吧。”燕洵一边写折子一边说,“去看看镜大人准备的如何了,让他烤点肉片和海鱼带着,再拿些卷纸。” 蛋红红用力点头,哒哒哒往外跑。 小幼崽跑出去找镜枫夜,站在旁边等,一边想着燕洵对他说的话。 他是头一回去怜哥儿家中,便不能空着手,要带伴手礼,且还要带合适的伴手礼。 幼崽们跟怜哥儿关系好,其实不带伴手礼也行,不过既然是去吃饭,带些吃食最好,且作坊里造的卷纸十分有限,送到商场里卖的价格也不便宜,怜哥儿为了招待他们,定然会拿出卷纸。 即便是怜哥儿不心疼,但这就不代表这件事不存在了。 这并不是生分的表现,而恰恰是因为跟怜哥儿熟悉,所以才能这样准备。 烤好的肉片和海鱼放在一片片新鲜的菜叶上,有用木盒装好。 蛋红红上前扛起木盒,冲着镜枫夜道:“爹,我去了。” “恩。”镜枫夜轻轻点头,目送蛋红红跑远。 水泥路干干净净,蛋红红扛着木盒一路狂奔,带起一小股风。 路过保育堂建设水泥楼旁边的水泥路时,几个汉子同时绷紧身体,冲着竹叶青道:“那个小幼崽落单了,还是刚破壳的,若是我们同时动手,定然能抓到!” “抓到又能怎样?”竹叶青冷声问。 沈千银还在大牢,沈家其他主子都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他们这些汉子一直围着保育堂建设水泥楼,也不过是因为无处可去。 “交给……”汉子低声道。 “你觉得他们能放过我等?”竹叶青顿了顿,盯着身边的汉子看了一会儿,问,“你且想想,你能活到现在是因为谁?因为老爷还是因为他们?” 都不是,他们能活到现在,是因为幼崽们的手下留情。 远处蛋红红哒哒哒跑远。 竹叶青盯着那边看了片刻,“我们不能动手。” 所有人都沉默了。 他们不能动手,那守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 “蛋红红。”花树幼崽早早站在路边等着了,见着一个木盒飞快地过来,就知道定然是蛋红红扛着木盒在跑。 “哥。”蛋红红哒哒哒跑过来,“爹给烤了肉片和海鱼,还有卷纸哩。” “怜哥儿在家中炒菜哩。”花树幼崽帮蛋红红提着木盒,带着他上楼。 屋里,怜哥儿烧着炭炉,一手拿着木铲,飞快地翻炒。 香味顺着窗户飘出去,跟其他人家炒菜的香味混合道一起,又重新飘了回来。 “好像呀。”蛋红红使劲吸了吸鼻子。 “蛋红红来了?这就好了。”怜哥儿刚说完便端着盘子出来。 花树幼崽领着蛋红红坐下,帮忙把木盒打开,冲着怜哥儿道,“这是镜大人烤的肉片和海鱼……” “我阿爹让带的。”蛋红红赶忙说。 “那正好一块儿吃。”怜哥儿也没有不好意思,把肉片和海鱼放到饭桌中间,又拿出一个小碗,帮蛋红红成粥。 这么点儿功夫虽然不多,但怜哥儿还是准备了许多吃食。 一顿饭吃完,蛋红红主动站起来收拾盘子,怜哥儿也没有拒绝,跟两只小幼崽一起把桌子收拾的干干净净,又摆上面果子,还用炭炉烧了茶。 等两只小幼崽离开,怜哥儿便去敲了敲自家对门的房门。 沈书郎看书入了迷,听着敲门声才猛然回神,赶忙去开门。 “沈书郎!”怜哥儿不客气的进来,冲着沈书郎道,“以后小花大夫他们要是再来找你,你叫上我。” “为何?”沈书郎疑惑。 “沈书郎,你可懂人情世故?”怜哥儿问。 “我……”沈书郎想说自己很懂,忽然又反应过来,他似乎是不懂的。 他爹娘从小便教他要对沈千银好,要爹娘的面子对周围的邻居好,为他们干活,给他们干活,更要为沈千银做触犯律法的事。爹娘告诉他,那些事都是对的,但他们还是不满意,沈书郎要做的更多更多才行。 活了这二十几年,从记事起爹娘就没对他满意过,总觉得他做的不够。 爹娘为了自己的面子,只要邻里说他什么不好,爹娘都能当着街坊邻里的面,打断手中的棍子,还要说对他好,还要他自己说这样是对自己好。 那他真的懂人情世故吗? 除了自己家,外面又是什么样子的呢? 当初他跟在燕大人身边,看到了很多,也都一一记在心中,但学不会,拼了命都学不会。 “你生于那样的人家,所有的一切都会根深蒂固的影响着你,哪怕是你将来出侯入相,这些存在也都藏在你的骨髓中,改变不了,也忘不了。”怜哥儿道,“我不是对你说过么?阴沟里的老鼠只要爬到街上,哪怕不是人人喊打,哪怕是披着人皮,那也还是老鼠啊。” 沈书郎一怔,他听明白了。 “我见过很多比你更惨,也比你更不懂的人。”怜哥儿叹息道,“你比他们都幸运,因为你遇上的是燕大人,是幼崽们。哪怕是你不懂半点人情世故,只要你心中还有那么一丝丝良善,一丝丝清明,燕大人就不会放弃你。” “我……”沈书郎明白,他这样的人若是遇上旁人,怕是早就死无葬身之地。 “不过即便是燕大人心善,我确有些看不顺眼。”怜哥儿郑重道,“往后有事你可以找我帮忙。你要记住,虽然燕大人和幼崽们心善,并不在意这些,但你自己不能不在意!” “我能活到现在,能回到这里,都是因为他们。”沈书郎道,“我一直记在心中,我愿意为他们做任何事。” “你只要心里清楚就好,若你是白眼狼,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第306章 “多谢。”沈书郎赶忙道。 “不用谢我。”怜哥儿道,“我可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他们。” 这边花树幼崽带着蛋红红回来,刚进屋便看到燕洵偷偷夹镜枫夜盘子里的烤肉片,飞快地放到自己嘴里,又害怕被人看到,便赶忙低头喝粥。 “哥。”蛋红红也看到了,赶忙看向花树幼崽。 “让大人吃一点吧,天天清汤寡水的,大人胃口都几乎没了。”花树幼崽低声道。 自以为没有被人发现的吃了肉片,又吃了一小块海鱼,燕洵这才装模作样的擦了擦嘴,慢慢喝粥。 见着花树幼崽和蛋红红回来,燕洵赶忙道:“你们俩回来了?” “阿爹。”蛋红红哒哒哒跳到床上,跑到燕洵手边坐下道,“怜哥儿可好可好了,我们约好了等下回我和哥哥们去商场,就去找他一起吃面。怜哥儿说商场有一家面馆的面可好吃了,还有薄薄的油饼……” “恩,下回一块儿去。”燕洵笑道。 “沈书郎安排好了,大山和铁牛都没露面,心里还有些不痛快。”花树幼崽道,“我看沈书郎一直在念书,也没想着去找大山、铁牛说说话。” “老沈家那样,沈书郎从小在那里长大,他根本学不到这些东西,也想不到。”燕洵叹息道,“他也就是念书好,等到时候有机会让他去科举,入朝为官,让贾求孤他们提点提点。沈书郎这样的人,人情世故半点不通,做学问应当不错。” “也是。”花树幼崽也跟着叹了口气。 这些事若是没人提醒,沈书郎真就完全想不起来。 “从小接触的环境,当真是能影响一个人的一生。”蛋红红老气横秋道,“沈书郎也太惨了,刚出生就被他爹娘定了性,注定是跟寻常小孩儿不一样。” “是这样。”燕洵点头。 “那他爹娘就不知道沈书郎会变成这样,会毁了沈书郎一辈子吗?”蛋红红好奇道,“我见着京城很多爹娘都很宝贝自家孩子,从来不会这样祸害孩子……” 沈老头和沈老太会不知道沈书郎变成这样是害了他吗?当然知道。 只不过比起自己的儿子,他们不但觉得自己更重要,甚至是觉得自己的每一根头发丝都比自己亲生的儿子更重要。 “他们这种爹娘还是少数。”燕洵道,“天底下还是良善之人更多。” “恩。”蛋红红用力点头。 他刚破壳就经历了很多事很多事,见过些许几个恶人,但见到的良善之人更多,多到几乎数不过来的程度。 他是很幸运很幸运的小幼崽哩。 * 燕洵的折子写完,没经过内阁,而是经由张瑞的手亲自送到皇帝面前。 折子里倒也没写什么,只是燕洵为朝中几位大臣请功,为贾求孤等人请功,也为王真儿等人请功,独独没有为了自己请功。 “这个燕洵,这是何意?”皇帝满头雾水,冲着张瑞道,“你可知道?” “皇上,奴婢不知。”张瑞看着皇帝犹豫一下。 “有什么话说吧。你在朕身边这么些年,朕何时没让你不说话过?”皇帝慢悠悠道。 那日响彻京城,越过皇宫高墙传进来的声音现在已经听不到了,但皇帝还记在心中,更是觉得自己比得上前面所有先皇,他是控制不住的高兴,心情一直是极好极好。 眼瞅着皇帝是真的心情好,张瑞这才道:“那日皇上派出去的人回来了。” “哦?都回来了怎么不敢来见朕?朕还能要他们的命不成?叫他们都进来!”皇帝乐呵呵道。 当日派出宫的心腹一个都没回来,皇帝当时便咬牙切齿,没打算让这些人活着,不过如今跟那时候可不一样,皇帝心情好,便准备放他们一条命。 几个汉子灰头土脸的进来,齐齐下跪,不敢说话。 “那日都出了什么事,来给朕说说。朕恕你们无罪。”皇帝道。 其中一个汉子赶忙道:“皇上,那日我们刚出宫……” 他们都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都是修为高深,能当大将军的存在,哪怕是宫外飞沙走石也都没有害怕,反而是立刻冲出去。 然而当他们分散开,去各个地方查探的时候,都是不约而同的遇上了麻烦。 有高壮的汉子顶着木板,看着被风沙吹的灰头土脸的汉子,赶忙道:“你咋还乱跑?不是都说好了,先集中安顿,再集中找人、救人。不然你出了事别人也不知道,只能等死。快跟我走……” 壮汉是个平头百姓,当时风沙满天,所有人身上都灰扑扑的,根本看不出穿了什么衣裳,他就以为这人也是寻常百姓,拉着他就走。 “咱们快去安顿好,凑齐人数就可以一起救人了。”壮汉大声说,“你可别不相信啊,咱们的主心骨是田非田少爷。他可是六皇子的人,平日里是送火锅送菜的,你就算不认识应当也见过。” 宫里出来的心腹一想,这可是极好的机会,他既然是皇帝的心腹,当然要忠君,正好可以趁机看看六皇子手底下的这些人都在做什么,六皇子自己又在做什么。 到了宽阔的街上,他看到很多老人和孩子被一个个壮汉护着,看到田非灰头土脸的,脱下身上的外袍给一个老妪穿,自个儿龇牙咧嘴的顶着大风说:“人数够了吗?够了都跟我出去救人,一条街一条街的搜,一个活人都不能放过,全救出来!” 刚好人数够了,他便跟着壮汉们出去救人。 救回来一个个百姓。 他身上的衣裳破烂的不成样子,便干脆脱下来扔到一边,打算光着膀子去救人,反正他有修为,比这些百姓更厉害一些,还能帮上更多的忙。 但很快就有老头看到,把自个儿身上的衣裳脱下来,给他穿上,“我们这些老头不顶用,如今这里这般安全,没得事,衣裳给你穿……” 他换上了别人的衣裳,继续去跟着救人。 忙了整整一日。 所有人都得救了,一个个百姓都欣喜若狂,他觉得这样很值得。 原本第二日他打算再去帮忙修宅子,不过百姓们都自己修好了,根本用不上他。 “你不是寻常百姓,你是宫里的道兵?”刚好田非看到他,便问了句。 他下意识点头。 “我昨日就隐约察觉到,几个百姓也说你不像百姓。”田非高兴道,“他们都想谢谢你,你去吧。” 他应该立刻回宫。 但想着昨日一起并肩作战的汉子们,鬼使神差的,他跟着田非去了,见到了整条街上的百姓,见到了许许多多的百姓,还跟着吃了饭,得了新衣裳。 直到今日入宫,他以为自己是最后回来的,没想到所有人都是不约而同的经历了同样的事,同样的最后回来。 所有的人经历都是一模一样。 “你们跟朕说清楚,都见了什么人!”皇帝赶忙问。 汉子赶忙道。 “田非。” “贾求孤。” “史元守。” “司平。” “王真儿。” “裴钰儿。” 他们每个人都见到好几个主心骨,有的不认识,有的能认出来。 早在宫中朝臣出宫的时候,外面的百姓就已经有了主心骨,且自发的救人。 皇帝忽然明白了,难怪燕洵那时候拼命往外跑,史元守等人也跟着往外跑。 也难怪燕洵会写这个折子请功。 他自己不要功劳,但他请来帮忙的人却必须得有功劳,为此他才写了这个折子。 “便按燕爱卿折子里的来吧。拟旨……”皇帝冲着下面摆了摆手,让这些人下去,他并不会怪罪。 皇帝不由得有些丧气,若是当时知道宫外出事的时候,所有朝臣都能像燕洵那样往外面跑,那该有多好……可偏偏他们所有人都回来了,回来等指示,最后又慢吞吞的出宫,而即便是这样,最终真正干活真正为民着想的也只有燕洵折子上写的寥寥几个人名而已。 这些嘴上说为百姓着想的文武百官也只是嘴上说说罢了,偏偏是嘴上没怎么说的反而做了许多事。 “张瑞,你说贾求孤如何?”皇帝又瞥了眼燕洵写的奏折,忽然看到贾求孤的名字。 “奴婢不知。”张瑞赶忙道。 “朕让你说你就说!”皇帝瞥了眼张瑞。 “那奴婢就说了。”张瑞小声道,“旁的奴婢不知道,只不过贾大人应当是贾妃姻亲……” “朕知道。”皇帝道,“这个贾求孤,当年还是朕点了他的状元。那一手文章当真是写得好,原本朕想让他去翰林院历练历练,再去做三年地方官,回京城就是尚书,将来必进内阁,最少也是次辅。” 当年贾求孤一手的锦绣文章,直接把皇帝蛰伏。 且贾求孤模样俊秀,打马游街时不知道被多少小娘子、小哥儿追着扔手绢儿。 只可惜贾求孤刚入翰林院便得罪许多人,这几年堪堪能上朝,得罪的人便是更多,甚至还得罪过皇帝。 原本皇帝已经放弃他,但没想到的是,贾求孤竟然又不声不响地立下这般功劳。 “当初是贾求孤去的妖国荒山吧?”皇帝忽然又想起来,“贾求孤还主持修地下铁路,领着一群小辈很是立了功。如今还是这么小的官儿……不合适。灭妖城通沃土城那条路上不是有个县,把那的县令调回来,让贾求孤去……” 如今贾求孤忽然变了模样,皇帝倒是又重新想起当年的事了,越想越觉得贾求孤果真还是内阁的料。 圣旨接二连三的出宫,其中一道送往贾府的圣旨最为隆重。 贾府。 传旨太监刚到门口便看到一个扛着锄头的农户溜溜达达出来,心中便有些好奇,进去后又忽然看到更多农户,这就更好奇了。 “贾大人,俺们都是听燕大人说来帮忙的,给口吃的就成,不用工钱。”孙元宝大咧咧道,“宅子修好了,那俺们就走了,还要去下一户人家看看哩……” 百姓的宅子小,一起修宅子的人也多,故而修的快。 而大户人家的宅子大,人也少,修得自然慢。 当年贾求孤这宅子乃是御赐国公府,比许多大户人家的宅子都要大,且当日除了府上寥寥数位下人,他根本没有回府,也没打算立即修宅子。 只是没想到会有百姓主动上门帮忙,且不要工钱,只要了些许粮食。 “多谢各位。”贾求孤赶忙道。 “不敢当不敢当。”孙元宝赶忙摆了摆手,带着人飞快离开。 传旨太监这才看明白,对贾求孤也愈发的恭敬,按照规矩念完圣旨,又私底下冲着贾求孤道:“张公公让我给贾大人捎句话,那县令你尽管去,是好事。” “多谢。”贾求孤赶忙道。 除了贾求孤,司平、史元守都升了官,王真儿等人都得了赏赐,以陆朝阳为首的朝臣也有几位得了封赏,却没升官,甚至还有几位降了官。 传旨太监进入谢家,却有两道圣旨。 谢家所有人都高高兴兴,却听着是谢谦书得了训斥,而谢然书却摇身一变,成了拥兵一万的,货真价实的谢将军! 传旨太监又去了大牢。 “沈千银散尽家财只为京城百姓,得赏。”传旨太监高声道,“赏沈千银住单独的牢房,且狱卒要多多照顾,也请吴大人多多关照。” 圣旨写了许多,林林总总算起来,也不过是让吴红松和狱卒多多照顾沈千银而已。 “为何不放我出去?”沈千银有些傻眼。 他的喉咙还没怎么好,说话一割一割的疼,他忍着疼,冲着传旨太监低吼,“为什么不放我出去?” 黑子闹出那么多事,沈千银没想着自己那些家财还能留下来,但既然已经全部捐出去,为何不能赦免他? 那么多银钱,那么多银钱…… 传旨太监看了眼沈千银没说话,带着小太监转身走了。 狱卒这才上前道:“你是不是忘了,燕大人献出那么多作坊,就为了买你一条命,如今你还能活着,那是因为燕大人。你散尽家财又有什么用呢?你那些银钱又能买燕大人的几个作坊?” “燕洵!”沈千银咬牙切齿,“不如直接杀了我!” “想死?那可不行。”狱卒道,“燕大人让你活着,你就得活着。乖乖坐牢吧,没看到便是皇上也只是让我等多照顾照顾你,不打你,不骂你,给你吃给你喝,好叫你好好的活着……” 若是没有燕洵,沈千银这般散尽家财,定然能得到赦免。 但偏偏燕洵在,且献出那么多作坊,便是皇帝也没想过赦免沈千银,只是让他在牢里活得好一些而已。 “苦了我儿!”沈老头痛苦道,“为何沈书郎能出去,为何他能出去!问问吴大人,让沈千银也跟着出去不行吗?不是赦免,就是那个什么戴罪立功!” “你想得美。”狱卒冲着沈老头呸了声,“沈书郎那是有小花大夫求情,且沈书郎可没杀过人。不是我说,明明沈书郎是你们亲生的孩子,怎么就对他那么差呢?” 狱卒一边说着一边摇头,一脸不解的走了。 * “大人,账都算完了。”秦十三冲着燕洵道,“按照尚书大人的意思,这些银钱要留一半在户部,填旧账。剩下的一半再拿出一半分给各位家中宅子都有损失的大人们,再拿出一半给其中的一部分人家,最后剩下的这些还要留一半用来修水泥路,最后剩下的银钱才能均匀的分给百姓。” “一文钱不留。”燕洵道,“到底是沈千银拿来买命的银子,我也留了他一条命,这银子必然要用到该用的地方。” 蛋弟弟蹲在旁边猛点头,一边说,“这是做善事,积阴德的,不能有半点马虎。” “只是若我回宫跟父皇说,怕是也得拿出些银钱。”秦十三犹豫道。 若是皇帝摇头,那必然会彻底得罪户部,甚至是得罪朝中的文武百官,往后做什么事只会更加艰难。 “皇上也有身不由己的地方。”燕洵道,“让绿鸟和竹叶青进来。” “我去喊人。”蛋弟弟赶忙蹦起来。 不一会儿绿鸟和竹叶青同时进来,都是互相看不顺眼,分别站到床前。 竹叶青瞥了眼秦十三,心中顿时一沉。 他有修为,即便曾经是沈千银的人,也能投奔他人。而他带着手下一直赖在保育堂水泥楼外面不走,最初是不知道该去哪儿,然而这些日子已经有不少人暗中联系他,希望他带着下属去投奔,可他还是没有离开。 他都不知道自己赖在这里不走究竟是为什么,明明这里所有人都不给他好脸色看,不过也没有人对他和他的下属动手。 如今他看到秦十三,便觉得定然是秦十三也看中了他们这些人,找了燕洵做说客。 燕洵做说客,很奇怪的想法,明明他与燕洵为敌,却又觉得如果是燕洵做说客,他定然会同意。 “竹叶青是吧?现在给你个立功的机会。”燕洵笑道,“以前的事可不是既往不咎,不过只要你立功,总比现在无处可去强。” “什么?”竹叶青一愣,又看了眼秦十三。 “看我作甚?那些人想要你们这些汉子,我可不想要。”秦十三早就听幼崽们说过朝中一些人的手段,此时见竹叶青这样便知道他想的什么,“要是太子殿下、二哥、四哥或者七哥他们找你,那才是真的。我在户部当差,不需要你们帮我做事,况且你们也不会算账数银钱啥的。” 秦十三曾经有野心,明白自己想要活下去就必须得往上爬;而现在他得了别的能活下去的机会,他同样有野心,那就是堂堂正正的靠自己的本事当差! 第307章 “小花,我这样能出门吧?”燕洵期待的看着花树幼崽。 小幼崽很认真的收拾小铁箱,没说话。 蛋红红哒哒哒跑到花树幼崽前面帮着收拾小铁箱,一边很期待的看着花树幼崽,小声说:“成吧?阿爹这几日都没有出屋,外面春天已过,夏天都来了呢……” “我得问问师傅。”花树幼崽道。 “霍老定然不同意。”燕洵低声道,“我早晨才问过,霍老说伤筋动骨一百日,就算有再好的良药也不行,必须得足不出户一百日。” 燕洵说着,自个儿掰着手指头算了算,发现自己也不过是在保育堂医馆住了不足一个巴掌的数,但已经觉得度日如年,尤其是幼崽们、王真儿、秦十三等人几乎每日都来,他们都能自由自在的出去,只有燕洵不能出门。 “对哦。”蛋红红也想起来了,赶忙道,“那还是得听霍老的。” “蛋弟弟,你怎么看?”燕洵见着蛋红红改了主意,赶忙问蛋弟弟。 靠窗的地方有个又软又大的窝,旁边搭着小梯子,蛋弟弟正站在梯子上,拿着喷雾器给蛋巨巨喷洒水雾。 均匀柔和的水雾喷洒出来,落到蛋壳上,窗外照进来的光让蛋弟弟好像蒙上一层金色。 蛋弟弟喷洒完水雾,仔仔细细的收起机关,顺着木梯哒哒哒往下跑,“阿爹,还是去问问霍老吧。我们的意见都是一样的,不信你再问问其他哥哥们……” 就连刚破壳没多久的蛋红红也很快反应过来,其他幼崽显然不会被燕洵糊弄过去。 “今儿个可是大日子,我必须得出门。”燕洵掀开被子下床,绕着蛋巨巨转圈,“你们且看,我如今跟以前没什么不同,霍老说的断骨也已经长好,只要不再遇上黑子那样堪比大妖的妖怪,只是在京城的话,根本不会出事。” “黑子就是在京城出现的。且现在五皇子消失,咱们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也不知道黑子在什么地方。”镜枫夜从外面进来,捧着热气腾腾的饭,一边往桌子上摆一边说,“现如今京城也不比旁的地方安全,霍老也是担心这些……” 燕洵沉默。 最安全的京城都不安全,那什么地方安全呢? “保育堂所有的地方都很安全。”花树幼崽终于收拾好小铁箱,冲着燕洵道,“大人,师傅不让你出屋,就是担心你的安全。” 似乎燕洵总能碰上大事,总能弄得浑身是伤,总是那么病弱,永远都不能像寻常百姓那样,一辈子都没病没灾的,平平安安活到老。 他永远都跟别人不一样,自己遇上的事不一样,做出来的事也不一样。 想在地上跑的比马儿还快,便有了火车;想看看河底有什么,便弄出那么大的钢铁巨兽;想让火车离开铁轨,便有了如今逐渐成形,眼瞅着就能上路的妖车…… 想要更结实的宅子,便有了一栋栋水泥楼;想要夜晚堪比白昼,便有了妖灯。 幼崽们测算出磁铁矿可能在妖国,燕洵便从妖国要了一座山,且真的找到了可堪一用的矿磁叶草果。 他做常人不能做之事,便也遇常人不能遇之事。 “外面总是会防不胜防的出现危险,师傅是想让大人好好歇一歇。大人总是这般……师傅一直都很担忧……”花树幼崽道,“我再去问问师傅吧,今日确实是个大日子……” 说完,花树幼崽拉开门,身体顿时僵住。 霍老就在门外,且不知道站了多久。 “霍老!”燕洵顿时有些心虚,赶忙爬上床坐好。 “哼。”霍老冷哼一声抬脚进来,看了一圈。 蛋红红和蛋弟弟都赶忙跳到床上躲到燕洵身后,只露出大眼睛偷偷地看霍老。 这两只小幼崽从破壳开始检查身体就是找霍老,还要把脉,查心跳等等,每回面对霍老蛋红红都有种很敬畏的感觉。不过平日里面对霍老还好,两只小幼崽都能有说有笑,但只要霍老板着脸,小幼崽就不太敢说话了。 “想出门?”霍老冲着燕洵伸手。 燕洵赶忙把手腕放上去,轻声道:“贾求孤今日离京,我有些不放心。” “贾大人?”霍老低垂眼睑,嘟哝道,“燕大人帮了那么多忙,也应当够了。贾大人这一路走来是不容易,可总不能叫燕大人管一辈子。那算什么?” 就算是一家人,也没有这样操心的,更何况当初贾求孤可没少得罪燕洵。 如今燕洵还是心心念的惦记着贾求孤,霍老有些想不通。 “这回京城地龙翻山,贾求孤做了很多事,当属头功。”燕洵淡淡地说着,“曾经贾求孤做过的事我不会忘,但他如今立下那么大的功劳,这回外放去歧元县做县令,更是将来入内阁的第一步,万万不能走错。” 霍老还是板着脸。 “如今我也不过是待在屋里无所事事,去一趟也耽搁不了什么。”燕洵冲着霍老郑重拱手,“霍老,今日我必然要出门。” “哎。”霍老叹气,“这回去了,下回可不许说因为这回能出门,以后就总要出门。大人的身体自己应当清楚,哪怕是有蛋红红,也会有个无力回天的限度。老夫医术有限,现如今也只能让大人像常人那般过活,无论是镜大人还是蛋红红,他们的本事都最好留到老夫无计可施的时候,那样大人方能活得长长久久。” “我知,多谢霍老!”燕洵赶忙道。 “去吧。”霍老也赶忙冲着燕洵拱手。 他心知肚明今日燕洵定然想出去,却还是要来亲自看看燕洵,若是他早早躲去京城,燕洵找不到他,怕是也不会出门。但他心中又很清楚,若是燕洵对贾求孤不管不问,他怕是心里又会有疙瘩。 也正是因为燕洵心心念的记挂着贾求孤,所以他才是所有人的主心骨,哪怕是霍老也会不知不觉得跟着他走。 眼瞅着霍老出了门,燕洵赶忙道:“快准备马车。” “还要给贾求孤拿些礼!”蛋红红从燕洵身后蹦出来,跳下床哒哒哒往外面跑,“听说贾大人去的歧元县是苦寒之地,不比边城好多少,咱们得多准备些礼才成。” “要不要给贾求孤挑选几个汉子保护他?”宝宝难得也在,一边摸着下巴一边走来走去的盘算,“往后贾求孤的身份会水涨船高,盯上他的人怕是会有不少……” 燕洵伸着胳膊,让镜枫夜帮着自己穿衣裳。 “这个不急,歧元县离灭妖城和边城差不多远,到时候修条路过去就是。”燕洵道,“等路修好,开妖车过去,也不过是几个时辰功夫。” “这倒是。”宝宝点头,“这些事儿以后再安排。” “我们送贾求孤几辆铁驴吧?”利爪幼崽道,“不过这个也不着急,先看看歧元县的情况再说,要是贾求孤护不住铁驴,那还不如不给。” 小幼崽们飞快地商量好,又各自跑去准备。 燕洵换好日常穿的广袖长衫,赶忙绕着镜枫夜走了一圈,舒了口气道:“还是穿着平日里的衣裳舒坦,穿着医馆的衣裳总觉得我还有什么病需要治似的。” “大人要多歇息,要是离开医馆,大人定然会忙得不可开交。”镜枫夜老实道。 “那倒也是。”想着要出门,燕洵又喜笑颜开道,“今日总算可以出门看看外面有啥变化,咱们可别在这里耽搁功夫。镜大人,走吧。” 哪怕是几日未出门,哪怕是日日都能通过玻璃窗看着外面,但是终于从水泥楼中出来的时候,燕洵还是能看到很多自己平日里没注意到的地方都在悄然变化。 路边的树长高许多,开春时开了花,如今已然花落结果;树底下一排排的夏花才刚刚盛开,一簇簇一朵朵随风摇曳。 “外面的变化可真大。”燕洵仔仔细细地看着外面。 镜枫夜跟在后面,也是仔仔细细的看着外面的变化。 他平日里极少看这些,因为每日都能看到这些花花草草,便也没觉得有什么稀奇的。 “镜大人,现在有什么好挪栽的花树吗?咱们给贾求孤送一些,叫他带着去歧元县。”燕洵忽然道,“再给贾求孤捎点幼崽们刚刚培育出来的高产粮种,让贾求孤帮着试试歧元县的土地,看看能不能长出高产庄稼。” “好。”镜枫夜赶忙答应着。 外面其实都没什么变化,无论是花草树木还是忙碌的人。 他之所以也跟燕洵一样觉得外面变化颇大,也不过是因为燕洵出来了而已。 水泥路边早早停了一整排的马车,蛋红红扛着半人高的木箱踩着木质台阶哒哒哒往上跑,一边还冲着黑白幼崽说,“哥,来帮我一下。” “来了。”黑白幼崽冒出来,帮蛋红红安放半人高的木箱。 后面蛋弟弟扛着肩炮冲出来,“小蛋说叫咱们带上肩炮,聊胜于无!” 幼崽们这几日没少结伴去京城,也不过是穿着战袍,拿着战伞、槍而已,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恨不得把大炮都放上马车装好,也带了去。 燕洵都看在眼里,也知道这都是为了保护自己,便冲着幼崽们说:“这样已经很足够很足够了。” “等妖车能上路,到时候开妖车出门,那才足够。”利爪幼崽拍着自个儿的小胸脯说,“大妖车就快好了。” “在天上飞才更好哩,等咱们造出能在天上飞的机关,不但出门更方便,便是遇上蚂蜢狂灾妖也用不着害怕。”黑白幼崽道,“有朝一日,说不定咱们还能突破头顶的天,去天外面看看。” “发现永无止境,我们总能发现更多没见过的存在,去没去过的地方,也只有这样我们才是往前跑,而不是倒退。”燕洵颇有感触道。 当初若不是燕洵执意造桥来河这边,也不会发现战兔幼崽,更不会在妖国使臣到来之前发现嗜血鱼妖,也就没有机会救梅西;若不是燕洵带着幼崽们造出火车,也就不能轻轻松松运来这么些煤,也更不会去边城,发现归元虫芽妖的存在,发现绿棉布的存在。 而边城,也没得机会开垦桑田、棉花田。 若是没有燕洵和幼崽们,海边出现嗜血鱼妖的时候,战兔幼崽为了活下去,只能不停地杀嗜血鱼妖,不停的杀嗜血鱼妖;若是边城没有开垦桑田和棉花田,到现在也依旧靠边城大营的那些粮食过活,也还是会像往年那样,饿死一片一片的人。 人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如今经历颇多,燕洵心中也有了些许沧桑,而让他最欣慰的是身边有了这么多幼崽们。 “哥,你看我这样行吧?”蛋红红特地打开安装在马车上的小镜子,自个儿走过去对着镜子转了一圈,一边整理自个儿的衣裳一边问蛋弟弟,“我的眼睫毛会不会太红了?” “不会。”蛋弟弟也蹦到镜子前面转了一圈,“弟弟,帮我理一下我头顶的绿发。” “咱们哥哥就是黑发黑眸,长得也跟阿爹最像哩。”蛋红红一边帮蛋弟弟整理绿毛一边说,“哥哥的个头也最大哩。” “恩!”蛋弟弟用力点头,“咱们多吃点饭食,迟早能撵上哥哥的个头。” 两只小幼崽顺便在镜子前面比划了一下个头,原本蛋红红长高了一点点,他以为能撵上蛋弟弟,但是蛋弟弟也长高不少,他还是没能撵上蛋弟弟。 “这是咱们哥哥的身高。”蛋弟弟伸出小爪子指着镜子旁边的一条黑线说,“咱们还差这么多才能撵上哥哥。” 燕洵伸出手,对着蛋红红和蛋弟弟比划一下,发现两只小幼崽都长大一点点,个头相当于是一些大号的鸡蛋那么大,模样倒是都跟自己很像,若是忽略圆鼓鼓的腮帮子,只看眉眼的话,当真是跟燕洵一模一样的。 两只小幼崽互相对视一眼,忽然哒哒哒跑开,同时跑到长毛幼崽身边,一左一右的拉着长毛幼崽的爪子,异口同声道:“哥,你帮我们俩许愿吧,让我们俩长得高高大大的。” “好。”长毛幼崽赶忙道,“我希望蛋红红和蛋弟弟都能长得高高大大的。” “我想长得像阿爹那么好看,爹那么高大!”蛋弟弟赶忙大声补充道。 “我要比小皇子更聪慧。”蛋红红也大声说。 两只小幼崽又忽然同时开口道:“我们将来还要成为比杜美奇更厉害的大妖!” “好!”长毛幼崽抿着嘴笑,紧跟着重复两只小幼崽的话。 等着长毛幼崽说完,蛋红红和蛋弟弟心满意足的跑到旁边歇息,燕洵这才笑着说:“你们来这样许愿倒是不如希望他早日成为大妖,说不定到时候他只要吹一口气,你们俩就能立刻完成愿望哩。” 长毛幼崽把所有的好运都给了燕洵,他因为自己能力特殊,极少厌恶什么人,也不敢去厌恶什么人,而像现在这样希望蛋红红和蛋弟弟都长得高高大大的,并不是长毛幼崽最擅长的本事,且两只小幼崽能力增长很快,等将来迟早会变成那副他们自己期望的,俊美高大的模样。 如果长毛幼崽是大妖…… “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蛋弟弟满脸懊悔地拍了下自个儿的小爪子,“若是哥哥能成为大妖,到时候我们岂不是很容易就能长大?不行,我要让哥哥早日成为大妖。” “能吗?”长毛幼崽自己都有些不确定。 当初刚来大秦时,他的能力很弱很弱,且因为浑身总是湿漉漉的,且有毒,还长了一身长毛,害怕吓到人,总是不敢露面。那时候他想的最多的就是如何活下去,如何填饱肚子,如何在大秦把日子熬下去,哪里感想成为大妖,根本是想都不敢想的。 大妖是什么样的存在,他这样的幼崽活下去都无比艰难,又怎么能去奢求呢? “肯定能!”蛋弟弟和蛋红红异口同声道。 “能!”燕洵也道,“你肯定能成为大妖,就算成不了大妖,也能成为和大妖能耐一样的存在。你们这些幼崽的能力一直在增长,许久许久的以后,说不定你们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就已经成了大妖。” 长毛幼崽的能力也在增长,他现在已经能收敛身上渗透的毒水,身上的长毛已经变得很干爽,造出来的豆腐口味也更好,甚至是他隐隐有所察觉,这几年燕洵一直都是有惊无险,当中定然是有他的能力帮助,且一年帮助的本事比一年更大。 就好比上楼,站在楼下看不到楼梯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想不出来如何能轻轻松松踏上楼顶,而只要踩着楼梯,一小步一小步的就能走上楼顶,坐到自己想都不敢想的事。 “恩。”长毛幼崽挺起胸膛,认真道,“我一定会的。” 他的战袍外面套着一个看上去有点滑稽的小坎肩,模样十分古怪,也并不多么好看,但这样的小坎肩是长毛幼崽衣柜里最多最多的衣裳。因为最初在鸿胪寺时燕洵帮他缝的第一件衣裳就是小坎肩,让他衣能蔽体的衣服。 “外头怎么这么多人?”蛋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黑白幼崽肩上,小爪子捏着帘子,掀开一角悄悄往外面看,“这些人可都是去贾府的?这人也太多了吧,人生人海的。” 蛋弟弟话音未落,马车便忽然停下了。 “前面堵了。”蛋弟弟探头出去看了眼说,“咱们被堵路上了。不是说今儿个贾求孤要离京么?外面人也太多了,这可咋办?” 第308章 京城地龙翻身,奇迹一样没有人死,又奇迹一样百姓们自发的互帮互助,根本没让朝廷操心。 皇帝封赏文武百官,得以升迁的、得了赏赐的,甚至是从前默默无闻直接入了皇帝眼中的,多到数不胜数。 这么多人都得了好处,也出尽了风头,然而这些所有人加起来,也都比不上贾求孤一人。 “当年皇上亲笔点的金銮殿状元,后来入了翰林院,且做过御前行走,后来入朝做了个不入流的小官儿,得罪了大半个朝廷的人,也成了百官嘴里的笑话。” “都觉得他烂泥扶不上墙,空有一身做学问的本事,可惜不懂治国。” “不懂变通,这么多年就守着当初的国公府,爹娘也都老了,也不知道自个儿娶妻。这满京城的勋贵,也就是他特殊,成了每逢宴会必然会被提起来的笑话。” “再看看对门的贾府,出了位娘娘,贾大老爷、贾二老爷都早早开枝散叶,府上的小辈一个巴掌数不过来。” “这样的人,一辈子不就完了?” “谁又能想到呢?这满京城最大的笑话,说了这么多年的笑话,就连不入流小吏都敢指指点点的笑话,如今成了什么样呢?” “什么样?我方才看到左相家的管家骑马过去,还看到几位大将军家的下人骑马过去。那边堵了的马车,里头都是大户人家的夫人,定然也是带着家中妙龄姐儿、哥儿,要不然与其坐马车,还不如骑马去更快。谁又能想到这条街上还能有今日这般盛景呢?竟是堵了一整条街,竟是因为当年人人可笑的笑话。” 两个靠墙蹲着,揣着手的汉子说的起劲,也没管周围听到的人,说话的声音是越来越大。 “宫里也来人了。” “方才那是尚书大人家的下人,我认得。” “王家、裴家、何家……” “谢家、赵家、阮家……” “快别说了,咱们等的大人来了。” 两个汉子同时站起来,利落的整一整身上的衣裳,快步穿过一个个马车,也不看其他人,直奔最靠路边的马车,恭敬道:“燕大人,我俩奉老爷之命前来迎接。” “这怎么走?”蛋弟弟探头出来看了眼,好奇道。 “有法子。”汉子嘿嘿一笑,忽然吹了声口哨。 这堵的寸步难行的街上便忽然冒出来许多汉子,大家一齐动手,堵着不动的马车便奇迹一样的能往前跑了,而燕洵前面则是空出一条道,可以直奔贾府大门。 燕洵掀开帘子往外面看了眼,了然道:“是宫里的人吧?” “娴妃娘娘找皇上要的人,到时候会跟着贾大人去歧元县。”镜枫夜道。 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贾府大门口停下,燕洵率先下了马车,镜枫夜随后。后面小幼崽们都是扛着自己准备的礼挨个跳下来,排成两排的站在燕洵身后。 守门的小厮很面生,倒是一眼认出燕洵,赶忙冲着里面高喊:“燕大人到!” 里头贾求孤听着,赶忙快步迎出来。 “贾大人。”燕洵冲着贾求孤拱手,笑眯眯道,“恭喜。” “燕大人。”贾求孤赶忙拱手,亲自引着燕洵往里面走。 整个贾府都是焕然一新,多了许多下人,还能看到急匆匆走过的贾不甄那些兄弟,贾大老爷、贾二老爷也都在分别陪客。 到了厅堂中,贾求孤把主位让出来,燕洵倒也没客气,上前坐下,“幼崽们给你带了礼。” “这是解毒丸,虽然不能解百毒,但是能保命。”花树幼崽打开自己带来的木箱。 “三皇子的亲笔信函。到时候贾大人若是需要伤寒冲剂,直接去歧元县药铺……” “这是可以自己跑的机关。” “信号槍。” “一条腌海鱼,能吃很久哩。” 幼崽们一一打开自己带来的木箱,一一跟贾求孤说自己都带了什么东西。 这些礼并不是送入库房价值连城的宝贝,也不是金银珠宝,都是幼崽们商量许久,觉得贾求孤能用上的东西,许多都值不了几个钱,但除了幼崽们有,这天底下恐怕也没有旁人有。 “多谢、多谢。”贾求孤冲着小幼崽们连连拱手。 小幼崽们都赶忙避开,跑回燕洵身后站好。 厅堂中有瞬间的安静,外面却还是人来人往,到处都是人。 小厮进来送茶水,临走前凑到贾求孤耳边说了句话。贾求孤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双手双脚都开始哆嗦。 燕洵听不到,便赶忙掐了下镜枫夜的手背。 “是阮氏。”镜枫夜低声道。 贾求孤赶忙又冲着燕洵拱手,“燕大人,后宅还有些事,我先行失陪……” “贾大人,有事要帮忙的话,可以跟我说说。”燕洵冲着贾求孤笑了下,说,“你走到今天这一步不容易,可千万不要走错。如今皇上金口玉言把你外放,等着将来提拔你入内阁,你需得事事小心,若是稍有差池,这便是捧杀。” 如今贾求孤看着光鲜亮丽,出尽风头,这满京城的豪门贵胄都想跟贾求孤攀上关系,然而一旦他被捧杀,这些聚集而来的人怕是会立刻撤退,不但消失的无影无踪,或许还会趁机落井下石。 “我把贾大人当做自己人,这才会说这些话,若是换了旁人,我不但不会说这些话,也不会登门。”燕洵道,“贾大人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开口。” 厅堂外面,大山和铁牛已经挽袖子帮忙,他们虽然没什么身份,但身为燕洵身边距离最近的人,几乎所有人都会给他们些许面子。 沈书郎拿出笔墨纸砚帮着造册,怜哥儿八面玲珑,即便是什么身份也没有,也依旧能跟所有人谈笑风生。 外面那么多来来往往的人,其中真正为贾求孤着想的,又有几个呢? 贾求孤想起贾沈给自己捎的口信,“贾大人,夫人这回来者不善,你若是挡不住便去找燕大人帮忙。” “燕大人。”贾求孤有些惭愧道,“阮氏带了娘家侄女,要让我带着去歧元县。” 话音未落,早已按捺不住的阮氏带着一妙龄姐儿进门,见燕洵和幼崽们都在也是面不改色,冲着贾求孤道:“你还不带着她去前面迎客?我这侄女才貌双全,家世也好,断不会落了你的面子。且你也老大不小了,这么些年身边连个人都没有,不知道被多少人笑话。这男人啊,就得成家立业,要是不成家立业,在旁人眼里就是有病。” “姑姑。”姐儿满脸娇羞的看了眼贾求孤。 阮氏又道:“等你去了歧元县,一年半载的便生个胖娃娃,三年抱俩,到时候朝中的大人们知道你已成家,那可就不一样了。先前叫你去阮家见见姐儿,你不去,如今我把姐儿带来,今儿个便留下吧。” 不等贾求孤说话,阮氏又道:“我问了老太太,老太太也是这个意思。这么些年你的终身大事也没人操劳,如今我总算是帮忙寻摸着合适的,你也别耽搁了。” “汉子像你这么大的还没成家的极少极少,你也不去看看那些没成家的汉子都是什么人,不是瞎子就是瘸子……” “你年纪太大了,再不成家,就老了,就什么都不是了。” “姐儿,你还在我身边做什么?还不过去伺候贾大人?” 贾求孤脸色涨红,嗫嚅道:“这、这不合适……没有三媒六聘,也没有……” “那些都是小事,等你从歧元县回来再办也不迟。”阮氏笑道,“成,今儿个就这么定下了。” “我……”贾求孤猛地后退,躲开扑过来的姐儿,完全的不知所措。 他刚刚学会待人处事,刚刚得了民心,刚刚得了皇帝的认可,刚刚踏出平步青云的第一步,刚刚知道如何待人以诚…… 可面对这样胡闹似的贬低他,把他说的一文不值的阮氏,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反驳。因为天底下的人都是这样的,年纪轻轻就要成亲,就要成家立业,否则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就会低人一等。 圣贤书也是这样写的。 甚至是朝廷律法也有规定,年纪大了不成亲,需得多交一些粮税。 但是他根本没见过眼前的姐儿,不知道她是什么人,什么都不知道,阮氏便按头让他答应。 “阿爹,年纪到了真的要成亲吗?”僵持中,蛋弟弟忽然哒哒哒跑到燕洵脚边,仰着小脸看着燕洵,大声问。 “当然不是。”燕洵笑着摇头,“成亲哪能只看年纪呢?最重要的是合适不合适。且咱们保育堂的梅西和战兔年纪可是早就大了,他们不但没成亲,他们都还是幼崽呢。” “卫将军也年纪大了,也没有成亲!”蛋红红大声喊,“我也没听谁说卫将军有病,看不起卫将军啊。” “杨将军年过三十方才成亲,没听说有人贬低杨将军哩,都说杨将军乃是少年英雄,在边城保家卫国乃是不可多得的将才,谁要是能嫁给杨将军,可是烧了八辈子香。”蛋弟弟背着小手,一边又摸着下巴,有模有样道,“那贾大人将来平步青云,也是面有贵气的贵人啊,谁贬低他了呢?” “配贾大人的,得是什么样的姐儿或者哥儿呢?”蛋红红哒哒哒跑到小幼崽们面前问,“哥哥们,你们如何说?” 黑白幼崽摸了摸下巴道:“贾大人是国公府嫡出,且是朝廷命官,如今更是简在帝心,配贾大人的不论出身,至少得知书达理,不能八字还没一撇就当着外人的面就扑贾大人。” 利爪幼崽道:“才学品德不说如何,至少得贾大人乐意才成。” 幼崽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阮氏和姐儿的脸色便愈发的难看。 等着幼崽们说完,阮氏便冷声道:“这是贾家的家务事,容不得外人插手。” “我们可不是外人哩。”蛋弟弟冲着阮氏做鬼脸,“我们都是贾大人的自己人。” “你们这么一说,我忽然想起来还真有个合适的。”燕洵忽然道,“蛋弟弟你上回跟着梅西去宋飞凉府上,是不是听说有个姐儿……” 那回蛋弟弟跟着梅西去宋飞凉府上,正巧遇上宋府女眷,给挨个捏了捏脸蛋,收了一大包的金裸子、银裸子,荷包等等,梅西和蛋弟弟这才脱身,后来临出门前,宋府女眷又给准备了半车厢的礼给梅西和蛋弟弟带上。 刚巧那时候蛋弟弟偶然听几个年纪颇大的女眷说闲话,还特地跑回来跟燕洵说了。 只是那时候燕洵一时间没想起贾求孤,也就忘了这茬,这会子想起来,便觉得怎么想怎么都合适。 “贾大人,你可知现如今国公爷的孙女梅姐儿?”燕洵见着贾求孤满脸疑惑便笑着说,“梅姐儿那时候还闹出过事,领着一群姐儿去商场一家铺子,给小蛋洗澡的时候,结果杨琼闯了进去……” 那是宝宝和梅姐儿以及杨琼演的戏,后来杨琼因为闹了这么场笑话,便名正言顺的去了边城,事到如今还有不少人津津乐道。 “知道。”贾求孤想起来了。 这位国公爷身体还健朗,虽然是勋贵,但家中小辈都混得很不错,这个梅姐儿名气尤其的大,跟裴钰儿、王真儿等小哥儿差不多,经常闹出大动静。 “这个梅姐儿还有个一母同胞的姐姐,年岁颇大,不懂女红、女德,最爱舞槍弄棒,比寻常汉子都厉害。”燕洵道,“这么些年都没找到合适的汉子,还扬言这辈子都不找汉子,要孤独终老。” “我哥见过戚姐儿,她给我哥很多金子哩。”蛋弟弟赶忙道。 宝宝查案的时候遇到过戚姐儿,还得了许多金子,后来查案的时候还找过戚姐儿帮忙。 “我……”贾求孤有些呆,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不急,若是你愿意,我便帮你牵这个线,成不成都在于你们。”燕洵笑道,“你且不用着急,合适的不会那么容易碰上,若是遇不上,便也无需将就。” “听燕大人安排。”贾求孤赶忙道。 当着阮氏的面,燕洵和贾求孤竟然就这么说定了。 站在阮氏身后的姐儿脸色发黑,时不时扫一眼燕洵和幼崽们,又咬牙切齿地盯着贾求孤看。 阮氏脸色更加难看,狠声道:“贾大人,如今你府上可都是我带来的人帮的忙?若是我把他们都带走,你能招待的了这些客人?” “不急。”燕洵淡定道,“只要贾大人点头,宋飞凉府上所有女眷都能来帮忙,幼崽们也都能独当一面。” “求燕大人帮忙!”贾求孤赶忙道。 今儿个一大早阮氏就带着人敲开门,把府上翻了个遍,库房都没放过,如今固然是帮着招待了这么些人,但库房里的东西怕是也早就不见了。 “你!”阮氏猛的站起来,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贾求孤。 “别看了,贾大人快被你逼死了。”蛋弟弟冲着阮氏大吼,“贾大人再怎么说也是朝廷命官,你如今在这里搅风搅雨的,就不怕皇上知道吗?别以为贾妃能帮你说什么话,她帮不了!” “可惜了。”蛋红红冲着阮氏摇头,一脸的惋惜。 最聪慧最有本事的小皇子如今同样跟贾求孤亲近,若是这回阮氏能真心帮贾求孤的忙,小皇子或许会看在贾求孤的份上帮帮阮氏,只是谁也没想到阮氏竟然这么按捺不住,她这般做不但得罪贾求孤,更是彻底的把小皇子推开了。 宫里贾妃再如何,就是一百个她也比不上小皇子一人,更没法跟娴妃娘娘比。 蛋红红经常找小皇子玩,自然知道的更多,他有些失望地看着阮氏,提醒道:“多做善事才会有好报。” “哼。”阮氏冷哼,带着姐儿灰头土脸的走。 燕洵也叹了口气道:“寻常人家其实就是这样的,年纪大了不成亲,就会成为众矢之的。就算国公爷家里开明,戚姐儿也被逼得自杀好几回,幸好发现的早,要不然早没了。蛋红红、蛋弟弟,你们俩去宋府问问宋飞凉,能不能让女眷来帮忙。我亲自去国公爷府上问问,若是戚姐儿愿意,便直接带她来,贾大人觉得如何?” “好,都好!”贾求孤赶忙道。 “你们留下来帮着接待客人,若是有人问起来,就说咱们都是来帮贾大人的。”燕洵又说。 “知道了,大人。”幼崽们赶忙异口同声道。 外面阮氏发了狠,带着对门贾府的所有下人走,只有贾不甄、贾沈和贾不伽偷偷留了下来,继续帮忙。 蛋红红和蛋弟弟从马车里搬出小铁驴,同时骑上去往外跑。 燕洵翻身上马,和镜枫夜一起从后门出去,直奔国公爷府上。 就在所有人都疑惑不已,为何撤走那么多下人,又为何幼崽们帮着贾求孤接待客人的时候,蛋红红和蛋弟弟骑着小铁驴回来,身后跟着一群环肥燕瘦的宋府女眷。 “是宋家。书香门第,个个都是才女。” “宋老夫人竟然也来了,难不成是帮贾大人说亲?那也太有面子了。” “燕大人回来了!” 不知道谁忽然喊了这么一句,大家都不约而同的看过去,便看到燕洵和镜枫夜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现,且身后还多了个做男装打扮,英姿飒爽,看上去很像哥儿的姐儿。 “这边。”燕洵冲着身后的姐儿道,“上回小蛋还跟我说,哪天有空请你来保育堂建设吃饭,谢谢你对小蛋的照顾。” “是小蛋少爷顾我颇多。”戚姐儿飒爽道,“小蛋少爷还给过我良药,若不然我脸上得留疤。” 第309章 “年轻小辈都去玩投壶,也好寻摸寻摸有没有中意的哥儿、汉子、姐儿的,若是有看中的,但可以来找我说媒。”宋夫人笑道,“咱们不跟小辈一块儿,走,打马吊去……” 宋家姐儿冲着一众小辈挥手,“快跟我来,听说蛋红红也要玩投壶哩。” 这些个被家中长辈带来的小辈都赶忙跟着宋家姐儿走,有些个活泼的姐儿就干脆问了,“蛋红红就是燕大人家刚破壳的那个妖怪幼崽吗?” “是哩。”宋家姐儿拿着帕子捂着嘴,娇声道,“我也就跟蛋弟弟比较熟,这还是头一回见蛋红红。你们怕是也头一回吧?到时候可得好好说话,咱们岁数都大,人家小幼崽才破壳多久,可都得注意点。” “嘿,咱们今儿个来不都是冲着贾大人来的?”还有的姐儿有些愣,啥都不管,就这么直白的说出来。 宋家姐儿便笑着堵她的话,“我家哥儿、汉子都在那边领着小哥儿、小汉子,到时候你们看中谁悄悄跟我说,我去找我娘问问看,要是能牵线,岂不是比贾大人好得很?” 其余的姐儿都跟着笑。 她们被家中长辈带来,连贾求孤的面都没见过,且跟贾求孤年岁相差颇大,自然是不愿意跟贾求孤凑合,若是能遇上年龄相仿且情投意合的如意郎君,自然都是一百个乐意。 另外一边的小哥儿、小汉子们,全都簇拥着蛋弟弟和蛋红红。 有些个没见过蛋弟弟的便忍不住紧紧地盯着看,偷偷摸摸的用手比划比划,发现两只小幼崽当真是跟传闻中一样小,又是忍不住惊叹。 “蛋弟弟,保育堂医馆的大夫来学堂讲过课,说寻常姐儿、哥儿十月怀胎,一开始的胎儿跟鱼儿似的没有腿,到后来才会长出腿,那你们也是一样吗?”有小哥儿一张嘴便能叫人知道他定然是在保育堂学堂念书。 “我们不一样。”蛋弟弟背着手,仰着小脸一本正经的说,“我们刚生出来的是蛋,那时候就有自己的意识了。而且我爹说过,就算是我们还在阿爹肚子里的时候,也有自己的意识,能够感觉到很多东西,只是我们自己都不记得了。” “我们毕竟是妖怪幼崽,总会有跟你们不一样的地方哩。”蛋红红跟在蛋弟弟身后,也跟着说。 那小哥儿跟着点点头,又说:“这一点本就应该不一样的。” 妖怪永远都不会跟人一样,人也永远都不会跟妖怪一样,不然又怎么会有大秦和妖国? “不过我们都在大秦,说着一样的大秦官话,吃着一样的粮食,穿着一样的衣裳,玩着一样的投壶,所以我们还是一样的。”蛋弟弟大声说玩,拉着蛋红红往前跑,冲着诸位小汉子、小哥儿道,“咱们走着瞧,玩投壶我和弟弟都不会输给你们。” 宋家小哥儿挽袖子追上来,得意道:“蛋弟弟你可能不知道,我玩投壶可是向来百发百中的!” “这么巧,我也是百发百中哩!”蛋弟弟不甘示弱。 外面愈发的热闹,不管是宋家女眷还是专门来捧场的小哥儿、小汉子们,都把所有地方处理的很好,让贾求孤府上瞬间变得井井有条。 一件件或轻或重的礼送入库房,登记造册;灶房里的厨子甩开膀子,一盘盘美味佳肴送出来。 流水一样的席面送入厅堂,燕洵率先拿起筷子尝了尝,满意道:“这找六皇子借的厨子就是不一样,豆腐不但雕了模样,吃起来也很不错,你们都尝尝。” 贾求孤有些拘谨,拿了筷子就夹了点豆腐渣吃,也不敢看戚姐儿。 “戚姐儿,你来尝尝。”燕洵笑道。 “果然是六殿下的厨子。”戚姐儿道。 见着两个人都有些硬邦邦,燕洵便道,“年岁上,你们都差不多,这个不用说。你们也不要担忧年岁,看看我和镜大人,再看看我们保育堂的战兔,他的年纪可是更大。家世上,戚姐儿自然是比贾大人更胜一筹,但贾大人往后前途不可限量。你们若是有意,若是不好意思看对方,便都冲着我点头……” “今儿个我既然决定给你们牵线,自然是要说得明明白白。” 两个人还是不说话。 燕洵便瞥了镜枫夜一眼。 镜枫夜赶忙帮燕洵夹了一块肉,把肥肉踢掉自个儿吃,肥瘦相间的送到燕洵碗里,又帮燕洵重新倒了茶。 茶水略烫,燕洵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便赶忙缩回来。 “镜大人帮我吹吹。”燕洵笑道。 镜枫夜便下意识端起茶杯,帮着燕洵吹凉,又直接送到燕洵嘴边。 就着镜枫夜的手喝了口茶,燕洵淡定道,“你们若是不知道如何是好呢?那我便说说当初我跟镜大人吧。” “那时候我刚去鸿胪寺看到镜大人浑身都是土,也没穿衣裳,就腰上围了块兽皮,实在是有失风度,不成体统,更是登不上大雅之堂。且镜大人就会说大秦官话,旁的什么都不会,别说识字了,就是火折子都不会用。这样的镜大人,连寻常百姓都比不上,且还是妖怪,是在鸿胪寺里,被道兵日日夜夜监视防备的妖怪。” 听这燕洵这么说,贾求孤和戚姐儿都是一愣。 看看现在镜枫夜的样子,他除了身上的龙鳞痕迹,跟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没什么区别,且一身的本事,当初那座横跨大河的桥便是他一手设计。 “你们说我到底是看中镜大人什么了呢?”燕洵笑眯眯道,“当初许多人都觉得我和镜大人有些莫名其妙,会不会是镜大人用了什么妖法妖术,我这才会看中他,否则我找谁不行非要找个妖怪,非要找镜大人。” 那时候在鸿胪寺的艰难简直是如履薄冰,只要稍有差池,燕洵就会跟鸿胪寺所有的妖怪一起死无葬身之地。 但他还是一步一步的走过来了,走到今日,一步一步往上爬,爬到今日的高度。很多人都习惯仰望他,以至于忘了燕洵曾经也是从深渊中一步一步爬出来的人。 “因为他合适。”燕洵道。 这世上没有人会比镜枫夜对自己更好,也不会再有人全心全意的信任他,更不会有人能这般不顾一切的在意他、救他。 燕洵能活到现在,就是因为镜枫夜的存在。 面对这样的存在,哪怕是妖怪,哪怕是一无所知的妖怪,燕洵也依旧一无反顾的选择了他。 “我不需要靠镜大人过大户人家的日子,我自己就有那样的本事,所以我才能毫无顾忌的选择镜大人。”燕洵往镜枫夜身上一靠,笑眯眯的看着贾求孤和戚姐儿,“依我看,再没有比你们俩更合适的存在了。” * 贾府。 阮氏带着哭腔冲着贾老夫人道:“老夫人,您说说贾求孤那到底是什么意思,我好心好意的去帮忙,他却把咱们府上所有人都撵出来。我给他找的姐儿出身好,更有才学,是千里挑一的才女,他看不都不看不说,还要埋汰姐儿,这让姐儿以后还怎么活。” “老夫人,我要去歧元县!”潶姐儿坚定道。 “你这丫头……”贾老夫人叹息道,“去歧元县也好,再挑几个合适的丫头陪着。求孤那孩子这些年受了不少苦,如今总算是守的云开月明,也是好事一桩。他的终生大事没得人操劳,咱们跟求孤那边同气连枝,该帮忙的就得帮忙。老二媳妇,你且去挑几个合意的丫头……” * “阿爹!”蛋弟弟风风火火地冲进来,先是冲着贾求孤和戚姐儿拱手,这才冲着燕洵道,“贾沈他们跟我说那个潶姐儿要去歧元县,还从家中选了不少貌美的丫头,说是要给贾大人做填房哩。” “动作这么快?”燕洵诧异道。 蛋弟弟重重地点头,顺着燕洵的衣裳爬到桌子上,左右看了看,上前抱着镜枫夜的茶杯,咕咚咕咚地喝了好几口茶。 喝完茶,蛋弟弟又瞥了眼桌上的吃食,赶忙转身偷偷看燕洵。 “在外面没吃饱?想吃什么让镜大人给你夹。”燕洵笑着戳了戳蛋弟弟胖乎乎的脸颊。 蛋弟弟鼓着腮帮子,往桌子边缘一坐,“我们一直在玩投壶,没怎么顾得上吃。弟弟输了一局,那些姐儿非要帮着弟弟赢,现在刚玩完投壶,他们带弟弟去吃东西了,我正好见了贾沈他们,来告诉你们这件事。” 爱吃的吃食到了盘子里,蛋弟弟赶忙拿着自个儿专用的小筷子开吃,一边说:“我还听有些人站着说话不腰疼,说什么就是因为对面跟贾大人是一家人,这才会帮贾大人,我当时就没忍住……” “你咋说的?”燕洵瞥了眼贾求孤和戚姐儿,见着他们都没有动静,便问蛋弟弟。 “他们太过分。要不是对面府上跟贾大人同气连枝,就今儿个贾不甄的娘亲来做的这些事,直接告上公堂送入大牢都是轻的,贪墨的银钱也都得分文不少的还回来。凭什么扯上姻亲关系就能这样光明正大的贪墨,还不用做大牢?这样的道理本身就不对,对错和银钱哪有什么关系。” “也难怪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依我看那根本不是清官,不就是对外人无情,对自己人糊涂的神经病么?” “阿爹,我就看不惯这种。咱们大秦的律法是不是还要修改修改?这千百年来都是这样糊涂着过来,不知道多少人冤死惨死,这天底下可还有公平公正?” “不过那都是宏愿,注定实现不了。我蛋弟弟帮不了所有人,但那些人仗着跟贾大人有些许姻亲关系便肆意妄为的说话,我看不惯,把他们都说了一顿。”蛋弟弟擦了把嘴,冲着贾求孤拱手,“我应当是得罪了他们,还请贾大人见谅。” 贾求孤赶忙道:“我还要谢谢蛋弟弟。那些话我想都想不出来,更说不出口。原本就跟他们没什么关系,结果今儿个一早都来了,关了大门都没用……” “这样不行,你得凶狠一些。我蛋弟弟算是看透了,有时候越是姻亲就越是无法无天。你且看看沈书郎、沈千银,到现在老沈家都不觉得自己有错,讲道理根本讲不通。” “跟这种人就不能讲道理,得直接讲实力。” 那些人敢对贾求孤指手画脚,甚至是把他说的一文不值,进贾府如同进自己家,也不过是仗着贾求孤嘴拙手笨,不会拿他们怎么样罢了。 而蛋弟弟站出来的时候,这些人却都不敢看蛋弟弟,更是不敢再说什么,到最后还不是灰溜溜的走了。 小幼崽吃饱喝足,从桌子上跳下来,哒哒哒跑到贾求孤脚边,学着燕洵的样子语重心长道:“贾大人,你看看你家这样,根本没得法子。而我能来一趟,两趟,却不能日日都来。我看戚姐儿就很不错,若是她成了当家女主人,你且看看那些姻亲还敢不敢来打秋风,还敢不敢说贾大人你的一句不是!” 戚姐儿惯长舞槍弄棒,且行事说话都十分利落,跟寻常姐儿完全不同。 小幼崽冲着贾求孤说完,又哒哒哒跑到戚姐儿脚边,“戚姐儿,你也看到贾求孤家中的状况了,我觉得这些对你来说定然是轻轻松松,你若是愿意,就同意了吧。若是不愿意,我看你留在京城也总会被人说,倒是不如来我们幼崽保育堂。” 戚姐儿低头看着这只小小的小幼崽,忍不住笑道:“你们幼崽保育堂都是幼崽,我一个大人可怎么去?” “这倒是。”蛋弟弟一下卡壳了。 幼崽保育堂里都是妖怪幼崽,虽然像战兔幼崽这样的年纪很大,但也是小幼崽。 看着蛋弟弟满脸纠结的样子,戚姐儿‘噗嗤’笑出声,便冲着燕洵道:“燕大人,这门亲事我同意,只是不知贾大人意见如何?” “我也同意。”贾求孤赶忙道。 他不爱娇滴滴的姐儿,也不爱在内围厮混,对人情世故更是半懂不懂,眼前的戚姐儿正合他意,且戚姐儿模样极好,正是他心目中幻想过的样子。 “那成。”燕洵笑眯眯道,“依我看,不如你们先定亲,成亲的事儿以后再说也来得及。这样也要让戚姐儿跟着贾大人去歧元县,否则便是名不正言不顺。” 蛋弟弟已经跑到厅堂门口,正准备出去,听到这句便赶忙回头问:“阿爹和爹也没定亲吧?” “我和镜大人不一样。”燕洵道,“这还牵扯着妖国,得等以后再说。” “那倒也是。”蛋弟弟小声嘟哝一句,哒哒哒跑出门,“也不知道弟弟跟那些姐儿玩的咋样了,我得去看看。那些个姐儿也不知道咋想的,就喜欢抱我和弟弟,也不知道避嫌……” 这般说着,蛋弟弟冲着宋家姐儿冲过去,主动让姐儿抱起来。 这一整日都是热热闹闹,贾府上下来来往往的人都是络绎不绝。那些个还在观望的大户人家听说王真儿、裴钰儿等人亲自登门,且六皇子铺子里的厨子还给借来,贾求孤更是要跟戚姐儿定亲后,都是按捺不住,赶忙备了礼亲自来。 贾府最热闹的时候,燕洵却和镜枫夜悄悄从后门离开。 外面略微有些冷清,但还能听到宅子里的人声鼎沸,甚至还能听到幼崽们的说话声。 “镜大人。”燕洵冲着镜枫夜伸出手。 镜枫夜赶忙上前握着燕洵的手。 两个人就这么慢悠悠的沿着狭窄的胡同往前走,一边听着宅子里的鼎沸人声,一边感受着胡同巷子里难得的宁静。 “镜大人,我们可能要去边城。”燕洵忽然道,“边城终究是不安全,我放心不下。” “霍老不会同意。”镜枫夜老实道。 燕洵叹气,“贾求孤这回去歧元县,只靠戚姐儿帮忙定然不行。歧元县离灭妖城、沃土城和边城都距离差不多,皇上让贾求孤去歧元县,怕也是想看看贾求孤的本事。” 当初迎接妖国使臣回京,又一路护送妖国使臣,燕洵曾特地打听过歧元县。 因为距离沃土城、灭妖城和边城的距离都差不多,说远不远说近不近,歧元县上下两难,几乎是三不管县城,便是那时候燕洵身边还有三千道兵也都觉得棘手,没去管。 如今贾求孤要单枪匹马的去,便是有戚姐儿帮忙,若是手腕不够的话,怕是也白搭。 “五皇子不管是盯着我还是盯着小皇子,只要我们都离开京城,总能让京城更安全些。”燕洵轻声道,“百姓们刚刚修好自家宅子,再经不起折腾了。” “霍老不会同意。”镜枫夜想了想,还是那句话。 燕洵忍不住笑,“镜大人你还这么说,是不是因为你自己也同意我的想法?霍老总会通情达理的,你看我这回不是照样出门?且你看看我出门不也跟寻常人一样?” “大人明明跟霍老说好,这回出门不能作为理由的。”镜枫夜老实道,“那时候大人都跟霍老说好了,怎能耍赖?” “镜大人!我身上的断骨早就长好了!虽然霍老说不能依赖那些良药,但该吃的还不是都给我吃,如今我与常人无异,就不应当一直待在保育堂医馆。”燕洵不服气,想起当初赖在保育堂医馆的二皇子,又说,“我可不像二皇子,没病也要假装有病。” “我说不过大人。” “你当然说不过我,你那一身的本事不都是我教的。”燕洵得意道,“回头咱们去找霍老说说,反正边城必须得去,否则我不放心。” 第310章 “镜大人。”燕洵给镜枫夜使眼色。 镜枫夜赶忙走上前半蹲着。 “还是镜大人懂我。”燕洵笑眯眯道,“背我去街上茶馆,我记得小蛋说过,那家茶馆的茶都是自己炒的,味道很特别,而且旁边还有个馄饨摊子,馄饨面皮儿跟别的地方都不一样,里面加了肉泥,味道极香。小蛋和北大人经常去吃馄饨,喝茶哩,咱们也去尝尝。” “大人才刚吃了饭。”镜枫夜嘴上这般说,身体却老老实实的往前走。 眼瞅着快要走出胡同巷子,就要到大街上,镜枫夜忽然停住脚步,瞬间功夫便把燕洵放下来,同时拿出战伞,又把燕洵护在怀里。 燕洵也立刻拿出战伞,机关随时都能瞬间打开。 胡同巷子猛然变黑,像是头顶的天忽然蒙上一层黑布,原本若有若无的微风也猛然变大,吹起细沙和碎石。 周围墙上的瓦片开始轻轻晃动,接二连三的掉到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得亏咱们出来,否则定然要牵连无辜。”燕洵沉声道,“就是不知道这回来的是黑子自己还是五皇子也来了。” 风沙碎石越来越多,逐渐迷了眼。 燕洵打开战伞机关,从里面拿出薄薄的小巧的玻璃片贴在眼前,仔仔细细地看着周围。 “若是黑子来,我顶住,镜大人回去叫帮手。”燕洵道,“不要反驳我。黑子对我的敌意没有那么深,若是让他对上你,肯定会直接下杀手。为了活命,必须这么做。” “好。”镜枫夜攥紧手中的战伞。 风沙满天,头顶黑压压的落下来一小片黑云,胡同巷子里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 跟当初一模一样,只不过只有胡同巷子里不一样,而不远处的街上,还是十分明媚,路过的人都没有异常,显然没察觉到巷子里的变化。 “来了。”镜枫夜赶忙挡在燕洵前面。 燕洵举起战伞,同时拿出一只别在身上的槍。 伸手不见五指中,忽然有个跟蛋红红一样大小的浑身黑漆漆的小人逐渐凝聚成形,先是好奇地看了看镜枫夜,又看向燕洵,歪着脑袋喊:“爹?” 燕洵一愣,使劲眯起眼睛仔细地看,总算是看到了这漫天风沙中的小人,“你是黑子?” “爹?”小人还是歪着头看着燕洵。 “你要找爹吗?”燕洵问。 小人依旧歪着头,一点一点地靠近燕洵,“爹?” “好,我是你爹。”燕洵叹了口气道,“沈千银不愿意承认是你爹,你又不想认沈书郎为爹,那便喊我爹吧。沈千银散尽家财为你赎罪,如今这满京城的百姓都不会有人再责怪那场地龙翻身。你……若能保证以后不再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便能像寻常人一样,在大秦过日子。” “爹。”小人不再疑惑,而是很肯定的喊。 燕洵轻轻点头,又问:“你现在还好吗?” 小人迟疑片刻,又往前几步靠近燕洵,想要抓燕洵的衣裳。 狂风忽然乱了一瞬,小人背后又出现一个人影。 “五皇子!”燕洵猛地推了镜枫夜一把。 “我还以为你逃出来是要找沈千银报仇,找老沈家报仇,怎么竟然来找爹了?”五皇子冲着燕洵拱手,“燕大人。万万没想到你还有这样的能耐,黑子这辈子最缺的就是爹,还特别挑剔,别人都不肯认,如今竟是认了燕大人。” 燕洵低头看了眼身体僵住不动的小人,不动声色道:“五皇子,你且把黑子放了,条件你开。” “放了他?怎么可能。”五皇子哈哈大笑,“他的能耐堪比大妖,可是不可多得的战力。况且黑子天天就知道找爹,我给他找了多少爹,他都不认,冲撞了不少人,叫我损失不少人。燕大人,你说我如何放了他?依我看,倒是不如燕大人跟我走……” “我跟你走?”燕洵皱眉。 见着燕洵竟然真的考虑,五皇子有瞬息间的诧异,接着又哈哈大笑道:“燕大人,黑子是你什么人,你这般为他着想?你们非亲非故,且黑子还伤了你,我觉得你们应当是仇敌才对啊!寻常人哪有以德报怨的,燕大人,难不成你是圣人?当真是好笑、好笑。若是世人知道燕大人对仇敌这般好,怕是都要想想燕大人是不是有那个什么……什么精神病来着?” “黑子伤人的罪魁祸首是沈千银。”燕洵条理分明道,“黑子虽然也犯了错,却跟你说的不一样,不要把这些混为一谈。” “哼,燕大人惯会花言巧语,难怪你身边的人都死心塌地。”五皇子冷哼,“既然燕大人不肯跟我走,那小东西……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动手!” 小人身体一僵,小爪子伸出来,变成细细的线条缠上燕洵的腿。 燕洵冲着五皇子打开战伞机关,“黑子,无论如何你都不能伤及无辜,否则没人救得了你。” 细细的黑影越缠越紧。 燕洵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腿,咬紧牙关,冲着五皇子怒道:“五皇子,你再这么执迷不悟下去,下回我们再见面,便定然不死不休!” “燕大人,你还是想想现如今如何活下去吧。”五皇子躲开战伞机关,优哉游哉道,“燕大人,你应当知道想要你死的人有多少。我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那些十恶不赦之人……燕大人,要怪就怪你本事太大,怨不得旁人。你说你,便是我如今变成妖怪,却也还是不敢正面面对燕大人,换了旁人又会怎么想呢?” “就像院子里的参天大树,你挡了所有的光,总得先把你这颗树伐了,其他的树才能活下去啊。” “燕大人,你想逃?那可能得亲自断了那条腿才行。” 小人仿佛落地生根,缠着燕洵的腿一动不动,那双乌溜溜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燕洵。 “爹?”小人小声喊。 燕洵打开战伞机关,一点一点按照缝线撕开战袍。 “我偏要活下去。”燕洵冷声道,“活到你们不敢想……” 皮肉破开,溅出一点点猩红血花。 “爹。”小人使劲吸了吸鼻子,延伸出去的细线瞬间收回,“爹、爹、爹……爹……啊、啊……啊……” 小人的身体忽然开始膨胀,迅速化为一团黑雾,扑向四面八方。 得到消息飞奔而来的幼崽们被黑雾打飞,镜枫夜被黑雾打飞,无论如何也靠进不了。 整个胡同巷子瞬间被黑雾填满。 “全都负面情绪。”蛋弟弟神情凝重道,“绝望、惊恐、害怕……不行,我有些扛不住。” “我试试。”蛋红红的头发瞬间变红、暗红、黑红。 然而他还是被黑雾弹了出来。 “只能炸开。”镜枫夜扛了肩炮跑出来,冲着幼崽们说,“大人在那个地方,被黑子分出来的身体控制住不能动,都避开那个地方……” 黑雾中,燕洵重新收拾好身上的战袍,盘腿坐好。 ‘砰’! 五皇子重重地摔到地上,胳膊不成型的扭曲着,不停地吐血。 “伤的不轻。”燕洵冷静道,“黑子?我没事,现在没事了。” “他听不到的。”五皇子艰难地爬起来,想要往巷子外面跑,又重重地摔回来,“这只不过是他分出来的身体而已,神智一旦收回就不会再回来。燕大人,你究竟是不是人?” 团团黑雾中,只有燕洵毫发无损,且五皇子根本靠近不了燕洵。 “这天底下那么多人,长得像燕大人的,气质跟燕大人一模一样的,也不是没有,怎么他就单单要保护燕大人呢?”五皇子再次摔到地上,一边吐血一边问,“燕大人,你究竟是不是妖怪?” “燕大人,你究竟是什么怪物?” ‘轰’! ‘轰’! ‘轰’! 胡同巷子里的黑雾被炸开,出现一个个空白,黑雾逐渐减少。 那原本应该出现的漫天火光和巨响都没有出现,仿佛和黑雾互相抵消。 蛋弟弟看着肩炮往前冲,一边喊:“这黑雾有毛病吧,怎么都靠进不了,非要炸开。” “扛不住黑雾。”蛋红红也跟着冲上来,“果真是大妖。” “如果大人有事,不管上天入地,不管我变成什么样,我都要把黑子绳之以法!”利爪幼崽同样往前冲,“黑子,当初我们没对你下杀手,就是因为冤有头债有主,如今你却不能恩将仇报来找我家大人,要找就找我!” “找我们!”黑白幼崽也跟着喊。 ‘轰轰轰’! 黑雾越来越少,直至完全消失。 地上有着星星点点的血迹,还有一些血肉碎块,看着便触目惊心。 镜枫夜一路往前跑,当看到盘腿坐在地上的燕洵时,他身体一软跪到地上,声音颤抖,“大人?” “让五皇子跑了。”燕洵拍拍身上的衣裳站起来,又冲着镜枫夜伸出手,“镜大人,我没事,是黑子救了我。你们都看到了什么,又做了什么,快跟我说说……” 镜枫夜劫后余生,上前紧紧的握着燕洵的手。 幼崽们也都是虚惊一场,全都不停地喘着粗气。 “阿爹,我们根本扛不住黑雾!”蛋弟弟清了清嗓子道,“只能用炮轰开。还好阿爹你让我爹跑出来,若是他被黑雾缠上,那后果定然不堪设想。” 所有的幼崽都扛不住黑雾,镜枫夜也扛不住黑雾。 “是啊,五皇子就被困在黑雾里,虽然神智清醒,但伤得很重……还是后来你们炮轰黑雾,五皇子得了空子,这才逃了。”燕洵道,“黑子便是被五皇子带走,也还是很听话的,五皇子奈何不了黑子。这回也是运气好……” 燕洵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句,便接着说,“去找贾求孤,把这个小巷子收拾收拾,尽量变成原来的模样。” “我这就回去找贾求孤。”蛋弟弟赶忙道。 “我去找杜芹生,让他送点瓦片来。” “我去找孙元宝,来帮着干活。” 蛋红红左右看了看,道:“我回保育堂医馆看看小皇子吧。” 幼崽们迅速散开,燕洵想了想道,“咱们去喝茶,等幼崽们忙完,再一起去隔壁吃馄饨。” “大人。”镜枫夜跟在燕洵身后,“我是不是很没用?” “咋?你还想怎么有用?”燕洵斜着眼睛看镜枫夜,“像戏文里唱的那样似的,哥儿啥都不会,就知道哭哭啼啼,等着他家汉子上场,这样这样那样那样一番,皆大欢喜?” 镜枫夜赶忙道:“不是。如果这回我能对付的了黑子……” “镜大人,黑子可是大妖。”燕洵上前扯镜枫夜耳朵,“且黑子身份特殊,就连我都对付不了,你还想咋样?这回就很好,若是你执意留下,只会让黑子对你下狠手,到时候我想救你都没法子。” 黑雾中,只有燕洵毫发无伤,完好无损,若不是想到幼崽们会炮轰,燕洵甚至能自己走出黑雾。 但镜枫夜就不行,他被黑雾排斥、被黑雾攻击。 “镜大人,你虽然不是戏文里的大人物,但你是我喜欢的人啊。”燕洵牵着镜枫夜的手往前走,一脚踏出胡同巷子,到了街上,回头冲着依旧站在胡同巷子里,满身阴影的镜枫夜道,“别的人再怎么大人物,都不是我喜欢的。我喜欢的,也只会是你。” “不要本末倒置,那样只会让我觉得你不够重视我!”燕洵冲着镜枫夜做了个鬼脸,松开手,自己走向茶馆。 镜枫夜赶忙跟上去。 他钻牛角尖了,总觉得自己是妖怪,自己无所不能,且自己应该成为任何事都不会让燕洵操心的存在;而事实上不管他是什么,只要他还是燕洵喜欢的那个存在就够了。 如果他拼了命的做那些事,如果他变成了燕洵不喜欢的人,那么他不但本末倒置,还会追悔莫及。 茶馆里,坐着许多年纪颇大的汉子,正在高谈阔论。 燕洵特地去了角落,叫店小二搬了屏风来,一边品茶一边听这些个汉子说什么。 “今儿个衙门出事了,你们可都知道?” “不是贾大人今日离京么?” “不是这个事儿,是衙门那边。我今儿个去看了,衙门来了一大群人,说都是沈家的,要银子……” “沈千银?他不是把银子都捐出来了吗?要银子又是怎么回事?” 此话一出,茶馆顿时一静,就连原本准备说书的说书先生也停下了。 “你们都不知道?我亲眼所见,那群人都凶神恶煞的,说是担心老爷的银子不能及时发给百姓,要亲自监督来着。本来不是说银子早些日子就能发下来,一直拖到现在,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好家伙,那一个个汉子当真是抬出一箱一箱的银子,上午便开始送银子了,还没到咱们这地方。” “当真?我咋没听说?” “咋?为啥要跟你说?我看到也有衙门的人,都是忙着发银子。得了银子的都要去贾大人府上看看,也有去旁人家府上的,都忙得很,凭啥跟你说?” “嘿,我要去瞅瞅。” * 这一整条街上的宅子都能看出修整的痕迹,有些人家的破门都已经换成了新的。 若是忽略这些痕迹,所有人的日子其实还是跟以前一样,甚至是一模一样。 而如今汉子们抬着银子到了街上,这又跟以前不一样,这是来发放补贴来了。 “家里有人吗?”竹叶青板着脸站在门口喊。 早早得了消息在家里等着人都赶忙出来,冲着竹叶青道:“这位老爷,我们都在、都在……” “查查他们。”竹叶青道。 一个模样及不起眼的小吏赶忙翻开手中的账本,翻到其中一页,“你家房梁坏了两个,大门坏了一扇,家中家伙什只坏了一张桌子,院中有个土坑,已经修整好,对不对?” “这大门不是坏了两扇吗?” “一扇!”小吏道,“当初临走前我们都画了图,且坏了的门都有痕迹。你这门虽然也坏了,但没有我们留下的痕迹,所以不会计算银钱。” “啥痕迹?我咋看不到?” “你当然看不到。首先,地下有埋的石灰记号;其次,你可知道京城商场里面卖的东西为何从来都不怕被偷?”小吏从口袋里拿出一根木条,对准大门一戳,便有一声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声响,“听到没?这便是终极机关,任何人都骗不了的。” “我、我……各位老爷,我家中上有老下有小,你们就高抬贵手,多给些银子吧。反正银子那么多,不过是多给一点而已,岂不是轻而易举的事?” “这个我说了可不算,你想求情便去找十三殿下。”小吏合上账本,后退。 竹叶青带着几个汉子上前,冲着院子里的人道:“银钱都如数给了你们,这边也记下了。若是你们说什么不好,或者说银钱不够数,那我们会立刻回来把银子拿走!” “别以为银钱是白给的,谁家出力多,谁家人缘好,我们可都心中有数。” “也别以为我们都是好人。” “实话告诉你们吧,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人。” 汉子们个个凶神恶煞,见着准备胡搅蛮缠的人家便上前恐吓一番,有的脾气不好的还会直接动手,倒也没伤了人,但一顿惊吓是少不了的。 如是一来,发放银子是前所未有的顺利。 路上歇息的时候,绿鸟问竹叶青:“如何?” “胡搅蛮缠者太多,地龙翻身那日当真是万众一心?”竹叶青见识颇多胡搅蛮缠的人家,有些不信京城的这些传言,“如今我眼见为实,怎么都不觉得……” 第311章 “一文钱,老爷们!再多给一文钱,这些都不行吗?不就一文钱,一文钱都不肯给?我怎么听说有些人家得了上百两银子?”老头拦着竹叶青不让走,不停地追问着。 竹叶青额头青筋暴跳,扭头冲着绿鸟道:“就这样的?” 要不是当初燕洵说过不能随意出手伤人,竹叶青怕是早就按捺不住的动手了。 绿鸟的脸色也很难看。 遇上这样胡搅难缠的老头老太太的,都不能伸手推,万一有个好歹,这就得出大事。且原本竹叶青等人来帮着分银子,确保百姓都能按照当初记下来的账册拿到银子,原本是极好极好的事,也是大功德,但若是闹出事,再闹出人命,这好事怕是也就变了味。 跟着绿鸟的小吏忍不住道:“要不去问问十三殿下?这些个银子的事儿,都是十三殿下管的。” 小吏说完,又小声说:“找燕大人问问也成。” 他是十三皇子心腹,自然能想到即便是十三皇子怕是也得去找燕洵讨主意。 “一文钱!各位老爷就可怜可怜我们,给一文钱吧。”老头期期艾艾道,“反正这些银钱本来就应该给我们,给多给少还不是你们一句话的事儿。” “再给些银子,不然你们别想走!我就躺在这里等着了!”老头说完,直接往竹叶青前面一坐,躺下了。 竹叶青身后的汉子都身体紧绷,脸色涨的红紫红紫,眼瞅着就要憋不住了。 忽然,绿鸟重重地吐了口气道:“不用找燕大人,蛋弟弟和蛋红红来了。” 两只小幼崽都骑着迷你又迷你的小铁驴,从拐角后面冒出来,溜溜达达地往前跑。 蛋弟弟一边蹬小铁驴一边说:“这回还好是虚惊一场,要是阿爹有什么,那可真是出大事了。” “谁说不是呢。”蛋红红也跟着松了口气道,“幸好阿爹没事。” 那胡同巷子如今也被围了起来,孙元宝带着一群汉子在里面干活,用不了等天黑就能把胡同巷子完全回复原样。 于是蛋弟弟便带着蛋红红准备来看看竹叶青和绿鸟,其他小幼崽们则是继续回贾求孤那边忙活。 “哥,阿爹去商场了,等忙完咱们也去吧?”蛋红红问。 “成。”蛋弟弟老气横秋地点头。 靠近绿鸟等人的时候,两只小幼崽同时刹车,同时从迷你小铁驴上面下来,又动作一致的把小铁驴推到墙根停好。 “绿鸟、竹叶青。”蛋弟弟停好小铁驴,赶忙拱手道,“银子发的咋样了?” “咋有个躺地上的?”蛋红红跑到前面看了眼,刚好看到躺在地上的老头,好奇地问。 绿鸟赶忙冲着蛋弟弟和蛋红红拱手,低声把情况说了一遍。 “这样啊。”蛋弟弟回头看了眼押送银子的小吏,和竹叶青身后一个个凶神恶煞的汉子们,大声说,“这有啥,但凡是妨碍公务的都记一笔。这银子虽然是沈千银散尽家财捐的,却也不能让人挑三拣四。且这事儿可是直接上达天听,入了皇上的眼的,谁敢赖着要银钱?这是觉得皇上把这些银子发下来是不对的吗?” “你们都别憋着,都跟着我喊,也好叫左邻右舍都听听。” “该给多少银子就是多少银子!这些银子可不是大风刮来的,真要叫大风刮,也只能刮的你们家飞沙走石!” “给了你们银子,你们都谢皇上了吗?” “真要有谁觉得当日记账记错了,记得不公平的,直接去衙门告。在这里胡搅蛮缠半点用都没有,且这些人不跟你们动手是怕伤了你们,是为了你们好,可不是让你们得寸进尺的!” 蛋弟弟抓着绿鸟的衣裳蹭蹭蹭往上爬,最后站到绿鸟肩上,冲着躺在地上的老头喊:“你再这般妨碍公务,我可要把你告上公堂,好叫吴大人来评评理了!” “评理!”蛋红红也跟着喊。 老头身体一僵。 “动手!”蛋弟弟大声道。 竹叶青立刻上前一把拽起老头。 “哎,各位老爷、各位老爷,我不敢了,我不敢了。”老头吓了一跳,赶忙求饶。 竹叶青回头看蛋弟弟。 “该给你的银钱扣一半,若是你再这般行事,这些银钱别想要了!我会找十三皇子提意见,叫他拿这些银子去修路!不过若是你们一家不再惹事,过些日子,银钱自然还给你们送来!”蛋弟弟大喊。 “嗯嗯。”蛋红红握着小拳头挥了挥。 这是燕洵和幼崽们未雨绸缪想出来的法子,如今蛋弟弟说出来自然是行云流水一般,半点不带卡壳的。 “动手!”蛋弟弟不客气道。 小吏立刻带着两个壮实的汉子,上前把刚给出去的银钱又拿了一半回来。 老头一家人一看,顿时傻眼,齐齐跪下求饶。 “去下一家!”蛋弟弟还是很不客气地说。 绿鸟半点都不磨蹭,带着人就走。 竹叶青把老头轻轻放到地上,转头大步跟上去。 去了下一户人家,顺顺利利的给了银子,又去下下户人家。 这一条街上的人家都给完银子,竹叶青回头看了眼那闹事的人家,见着他们都畏畏缩缩的看向这边,顿时有些不舒服,赶忙问:“蛋弟弟,他们应当会记恨吧?” “那当然。”蛋弟弟背着小手,仰着小脸走在最前面,冲着竹叶青道,“这事儿还没完哩。弟弟你和竹叶青再去一趟……” “恩!”蛋红红赶忙哒哒哒跑到竹叶青脚边,“咱们走。” 竹叶青有些不解,却也没有问,干脆跟着蛋红红又来到闹事的老头家中。 这回再来,老头一家没敢闹事,甚至都没敢说话,只是表情都扭曲着,显然心里都很不痛快。 “你们呐,是不是叫人给骗了?”蛋红红学着蛋弟弟老气横秋的样子说,“这些银子你们以为来的容易?若不是那些凶神恶煞的汉子盯着,这里头还不知道多少人要伸手分一杯羹。你们可别怨恨他们,要是没有他们盯着,这些银子怕是早就十不存一。如今你们能拿十文钱,到时候怕是一文钱都没有,只给你们半文。” “你们且想想,他们这般盯着银子就是为了足数的分给你们,如今你们再无理取闹要银子……”蛋红红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道,“要不是我阿爹早早跟他们说好,那些个汉子早就动手了。” 老头一愣,赶忙问:“那,那些拿走的银钱当真能再给我们家?” “那当然。”蛋红红道,“到时候肯定还给你们一文钱不少的送回来。哎,这回银钱能足数分给你们都不容易。” “我不知这些事。”老头喃喃道。 “这些事原本我也没打算说,只是如今说出来且叫你们知道……别看抬着银子分看着都是风风光光的老爷,其实是得罪了不少人。”蛋红红仰着脸看老头,见他有些懊悔,便接着说,“老伯你且想想,若是今儿个你多要了一文钱,你叫旁人怎么想?你又叫那些个大人们怎么想?那多出来的一文钱即便是给了你,你又能真正的拿到手吗?” 老头嗫嚅着不说话,这些事他显然不知道,也从未想过。 蛋红红又说:“分银子都不容易,原本是有大功德的好事,若是出了事,这谁能担待得起!” “我错了!”老头道,“我没想那么多,还听说有的人家拿了很多银子。又看到各位老爷们一箱一箱的银子抬出来,就想着随便给我一文定然是算不上什么……” 但事情又哪是那么简单的。 沈千银散尽家财,那得多少银子!那可是富可敌国的沈家! “你们心中有数就好。这事儿啊,可是半点差池都不能有,否则你们现在能拿十文钱,到时候怕是一文钱都没有!”蛋红红叹了口气,又指了指竹叶青说,“他是沈家人,如今特意带人来盯着银子,就是为了让百姓能拿到足数的银钱。” 竹叶青板着脸,没说话。 老头赶忙道:“多谢,多谢。那会子是我忽然着魔了,什么都没想,眼睛里就剩下银子了。” “老伯能想通最好。”蛋红红欣慰道。 从老头家中出来,蛋红红和竹叶青去下一条街找蛋弟弟他们。 路上,竹叶青忽然道:“定然是有人暗中说了什么……” “恩,不过用不着我们,明白过来的百姓自然知道什么事对的,什么是错的。”蛋红红道,“这些事儿阿爹都对我们说过,如今想来,阿爹当真是料事如神。若不是阿爹,我怕是也得去问问我哥,我自个儿定然是没有法子的。” 撵上蛋弟弟等人,竹叶青和蛋红红还没靠近便听着蛋弟弟说:“这就得恩威并重。百姓从来都不坏,只是有许多事不明白,咱们要做的就是让他们明白,让他们明白咱们的道理,而不是咱们去明白他们的道理。” “嗯嗯!”蛋红红跟着点头。 若是试图去明白那闹事人家的道理,那老头总能说的头头是道,总能要到银钱。 那样是不对的。 “走,去下一条街!”蛋弟弟大声道,“我记得哥哥说这条街有户人家家中有人受了重伤,咱们先去看看。” 小吏赶忙打开账本看了看道:“的确有一户人家。” “走!”蛋弟弟一马当先的在前面跑。 后面蛋红红赶忙跟上去。 再后面,绿鸟捏着两辆迷你小铁驴跟在后面,脸上的表情终于轻松许多,见着竹叶青靠近,便问:“怎么样?还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么?” “眼睛看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竹叶青道。 “那是自然。”绿鸟低声道,“这事得看在什么人手里,你定然也知道这回把这些银子完完整整的弄出来,再分下去有多么难,但这事儿就是成了,因为谁?因为燕大人。” “我知。”竹叶青满脸复杂。 他曾经敌对燕洵,即便是到现在也只是燕洵给他安排了差事而已,等这趟差事干完,他和手底下的汉子也依旧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而沈千银家中的这些银钱,他这个心腹自然是知道清清楚楚,更知道多少人想要动用这些银钱。而如今这些银钱完完整整的运出来,再完完整整的分发下去,这究竟有多么难,他自然知道。 如今蛋弟弟和蛋红红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更是让闹事的百姓服服帖帖,且这些事燕洵早就想到过,实在是让人完全想不到。 “怪物。”竹叶青喃喃道,“燕大人简直是怪物。” 绿鸟跑到最前面把迷你小铁驴放到地上,目送两只小幼崽离开,没听到绿鸟说话。 * 商场里人来人往,几乎是京城最热闹的地方。 燕洵靠着玻璃墙坐,伸手敲了敲玻璃墙,“这面玻璃是才换的吧?” “恩。”镜枫夜也跟着敲了下玻璃,“那日商场就碎了几扇玻璃,别的都没什么变化。” “当初建水泥楼的时候可是下了功夫,用的钢筋都是最好的,不可能有事。”燕洵一手托腮,看着玻璃墙外面来来往往的人,一边说,“戚姐儿和贾求孤当真是合适,这要是换了任何人,定然也是不合适的。” 年岁都差不多,且都与普通人不一样。 贾求孤喜欢戚姐儿的模样和脾性,戚姐儿喜欢贾求孤的才气,两个人几乎是一见钟情。 在外人眼里,贾求孤年纪大,且不通人情世故,在朝堂上得罪了不少人;戚姐儿只爱舞槍弄棒,不懂女红,也不讲究女德,经常做男装打扮出门,哪儿哪儿都不好。 但贾求孤恰恰看到了戚姐儿的好,戚姐儿也恰恰看到了贾求孤的好。 “两个人只要合适,当中牵个线,不用再说什么,自然而然就能水到渠成。”燕洵冲着玻璃墙外面的小幼崽挥手,让他们过来,一边说,“若是不合适的,强行撮合,那简直是神经病。” 蛋弟弟和蛋红红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幼崽们汇合,大家一起跑进来。 跳到桌子上,蛋弟弟哒哒哒跑到茶水旁边先是喝了几口水,这才说:“阿爹,我听绿鸟他们说,似乎是打听出一些消息。是百姓觉得有些不同寻常,主动跟绿鸟说的。” “什么事?”燕洵拿了菜单推给幼崽们,让他们点菜。 “说是赵家每天晚上都有不同寻常的动静。”蛋弟弟一边说着,一边哒哒哒跑过去跟幼崽们一起看菜单,还指了指其中一道鸡翅,要点这个菜,“还有人听到过喊‘爹’的声音,说是古里古怪的,不像是人喊的。” “也有老头跟我说,是不是赵家养了会说话的八哥啥的。他们还帮我打听了,有个老头的小孙女在赵家后厨干活,说是赵家每日里买的菜很多很多,又天天都能吃完,看着赵家宅子里也没有那么多人。” “还有人说赵飞腾日日喝酒,见人就扑,像是疯了。” “不过小孙女说了,赵飞腾没疯,就是不知道怎么的没了差事,天天在家里发疯。” 说了一通,蛋弟弟又点了菜,这才哒哒哒跑回桌子边缘盘腿做好,等着菜上来。 “赵家……”燕洵喃喃道,“找机会去一趟。鸡翅来了,放桌子中间,汤也放桌子当中……酿豆腐放那边……” 一大盘鸡翅,刚好是每个人一只。 撼山幼崽喜欢吃酿豆腐,这一盘酿豆腐便放在他那边。 燕洵要了大碗宽面,又拿了小碗,跳出两根分别给蛋红红和蛋弟弟。 “这个面好香。”蛋红红用力吸了吸鼻子。 “这是铺子里的招牌哩。”蛋弟弟拿着小筷子夹面,吸溜啃了一口说。 镜枫夜把自个儿碗里的肉片分开,分别给蛋红红和蛋弟弟,又把自个儿碗里的蛋白给燕洵。 在外面一整天,天擦黑的时候,燕洵终于是回了保育堂医馆。 一进门燕洵身体就是一僵,霍老已经等着了。 “小花说黑子又出现了?”霍老板着脸问。 “不是黑子本人,是他身体分出来的一部分,喊我爹来着。”燕洵赶忙道,“好在是有惊无险,虽然动静很大,但其实我是办点事没有。往后也不用再担心黑子了,他不会伤我。” 当时即便是燕洵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不过那个时候他也并没有后悔出来这一趟。 “那是你命大。”霍老叹气道,“听小花一说,我这把老骨头也是捏了把汗。” “真没事。”燕洵赶忙伸手让霍老帮着把脉。 霍老板着脸把脉,片刻后松手,“的确没事。” “那往后……”燕洵赶忙问。 “小花都跟我说了。”霍老道,“燕大人是一定要去边城,那也得静养。凡事不可过多操劳,最好是至少两个月不可有任何思虑,在屋里静养。要是能这样,我往后定然不会再说什么。” 燕洵一愣。 真要让他待在屋里两个月,什么都不去想,什么都不去操心,他觉得除非自己疯了,否则不可能。 幼崽们的事,作坊里的事,王真儿等人的事,一桩桩一件件,怎么能不去操心呢? 已经爬上如今的高度,即便是燕洵不去想,有些事也得逼着他想。他是所有人的主心骨,若是他不去决定那些事,那么谁又能代替他,成为那个主心骨呢? “要不……”镜枫夜犹豫一下说,“大人就日日睡觉。” “那岂不是成了废人?”燕洵忍不住道,“吃喝拉撒都在炕上吗?” 镜枫夜点头,“我来照料大人。” “不成,不成。”燕洵赶忙摇头,“两个月肯定是不行。霍老,还有没有别的养身子的法子?” 霍老一脸就知道燕洵会这么问的表情,“再怀一个。” 第312章 “这个……不好说。”燕洵想了想,宝宝、蛋弟弟、蛋红红,如今已经生了三个,难道还能再生? “不管了不管了。”霍老说着,摇了摇头,很干脆地出了门。 过了会儿花树幼崽跑回来,冲着重新上床歇息的燕洵说,“我师傅写了好几个方子,这是第一个方子,温和滋补,要喝半个月。药也给称好了,师傅说让火焰去熬药,火候把握的好。” “我去。”火焰幼崽赶忙道。 “我也去。”蛇身幼崽晃着尾巴尖说,“我去帮忙。” 蛋弟弟哒哒哒跑过来抱着蛇身幼崽的尾巴尖说,“我也去、我也去。” “去吧、去吧。”燕洵无奈道,“再去问问霍老,能不能多放点甘草。” 汤药再无论如何也不会变成甜味,永远都是苦味,区别只在于苦的程度轻一点,重一点而已。 等屋里的幼崽们都出去,燕洵赶忙掀开被子下床,去墙角跟蛋巨巨坐在一起,仰着脸冲着镜枫夜道:“镜大人,你可知道为何蛋巨巨迟迟不肯破壳?” 当初无论是蛋宝宝还是蛋弟弟,亦或是如今刚破壳没多久的蛋红红,孵化的日子都没有那么久。 且三个蛋没破壳的时候都很活泼,能够交流。 蛋巨巨就十分沉稳,平日里极少有动静,事到如今大家也只知道蛋巨巨喜欢水雾,再别的就不太知道了。 “他毕竟跟杜美奇有关系。”镜枫夜道,“杜美奇是妖国男爵,且是大妖。当初杜美奇的本事想必大人也知道,比寻常大妖都要厉害,如今蛋巨巨迟迟不破壳,怕是也跟这个有些许关系。” “因为大妖吗?”燕洵若有所思。 大妖和普通妖怪不一样,跟小妖怪也不一样。 像归元虫芽妖,至少杀死就会化为浓水消失,而大妖死后也不会消失,而是会留下尸体。 “去边城。”燕洵道,“或许也是因为蛋巨巨一直在京城,这才不破壳的。” “赵家又当如何?”镜枫夜问。 燕洵眼珠转了转,忽然冲着镜枫夜伸手。 镜枫夜不明所以,但还是上前握住燕洵的手。 “来吧。”燕洵把镜枫夜拉到自己旁边,按着他坐好,“镜大人……” “恩?”镜枫夜的脸有点红。 墙角有一整排的柔软的坐垫,里面全都是最新最柔软的棉花,且坐垫每天都会拿出去晒,便经常能闻到香香的香味。 无论是小幼崽们平日里来,还是王真儿等人来,都极喜欢坐这些坐垫。 如今却是除了墙根窝里的蛋巨巨,就只有燕洵和镜枫夜两个人。那种当着蛋巨巨的面在一块儿,又似乎是蛋巨巨没注意到,只有两个人独处的似的,让镜枫夜耳尖控制不住的发红。 “我们……”燕洵侧着身体,几乎是趴到镜枫夜身上,用很小很小的声音说,“我们晚上夜探赵家宅子如何?反正霍老说了,我只要以后在屋里多歇息就成。” 镜枫夜不说话。 霍老为何一直对燕洵板着脸坚持这些?还不是因为无论是幼崽们还是镜枫夜自己,都总是不能坚持,总会下意识的去听从燕洵。 为了燕洵好,他也要坚持才对。 “镜大人~”燕洵拉长了尾音,又打了个卷,绕了个弯。 “要不我自个儿去?”镜枫夜道,“大人想知道的,我都能帮你打听来。” 燕洵赶忙摇头道:“不成。你是你,我是我。你看到的跟我看到的怎么能一样呢?若是遇上黑子,我能全身而退,换成你的话,定然是不能的。除了我,黑子对其他人都一样。” 只是这一点,镜枫夜就无法反驳。 “镜大人,你想想,若是我不去,万一遇上什么发现可怎么办?”燕洵冲着镜枫夜掰手指头,“黑子不会伤我,如是一来,就算五皇子来也奈何不了我。若是你自己去,我定然不会放心。” 镜枫夜有些纠结,他发现燕洵说的所有话都反驳不了。 “如果你带着我去,那不管发生什么咱们俩都能有个照应,就算遇上危险,也至少有一个人能脱身。”燕洵掰完自个儿的手指头,又去掰镜枫夜的手指头,一条一条的说,一遍一遍的说。 说完了,燕洵又冲着蛋巨巨道:“蛋巨巨,我是不是说的很对?” 躺在柔软的窝里的蛋巨巨轻轻晃了晃。 “镜大人看到没?蛋巨巨都觉得理应如此。”燕洵立刻道,“咱们现在就去,半夜还能回来。把肩炮带上,这不就安全多了。幼崽们都在忙,到时候我们把门一关,他们定然不会贸然进来。” 越说燕洵越是觉得可行,他几乎有些迫不及待了。 燕洵干脆爬起来,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的转圈,跟平日里转圈的蛋弟弟是一模一样。 撼山幼崽去了海边找卫守城吃饭,宝宝去了大理寺帮北齐处理案子,利爪幼崽和黑白幼崽定然在调试妖车,长毛幼崽似乎说是跟小石头约好了,要去那里吃饭,蛋红红也要去找怜哥儿一起吃饭,其他小幼崽似乎都有自己的事情,显然没空来保育堂医馆。 “镜大人。”燕洵难得眼睛亮晶晶地看着镜枫夜。 他那双眸子勾魂摄魄的,原本就极好看,此时十分专注的看着镜枫夜,瞬间就让镜枫夜忘了所有,点了头。 “我就知道镜大人肯定会点头。”燕洵高兴道,“快准备、准备。咱们总也嘚办点事,不能总让幼崽们出手。等往后幼崽们长大了,也会自己过日子,可不会永远跟咱们一起。” 就算是现在,宝宝也经常住在大理寺,若是燕洵和其他幼崽们去边城,那便会许久都看不到宝宝。 两个人很快准备好,这便躲开人出了门。 “河边种了很多花树,那里人少。”燕洵小声道,“咱们走那边,等到丹心桥桥头找辆马车坐上就成了。” 害怕被人看到,燕洵是恨不得自个儿整个都挂在镜枫夜身上,还一边不停地小声的说着话。 这样的燕洵跟平时云淡风轻的模样不一样,极少见,隐约能看到蛋弟弟的影子,那双眼睛更是几乎跟蛋弟弟的眼睛一模一样。 “大人小心些。”镜枫夜干脆抱起燕洵,快步钻入花树后面。 “现在都天黑了,外面没多少人。”燕洵赶忙搂着镜枫夜的脖子道,“应当不会有人撞上咱们吧?” 镜枫夜没说话,身体忽然顿住。 远处的水泥路两边已经点燃一盏一盏的油灯,一连串的一直连接着海边。 河边也点燃了一盏盏高高挂起的油灯,好叫人知道,越过这些高高的油灯就是河了,切记不可再往前。 “阿爹?”蛋弟弟哒哒哒跑过来凑近了一看,惊讶道,“爹?你们怎么出来了?现在天都黑了,我正准备去保育堂医馆找你们……这几日晚上睡觉有些热,能不能把冰库打开。” “蛋弟弟?你咋在这儿?你不是要去练习使用小妖车吗?”燕洵也诧异了。 小妖车除了小一点,其余的地方都几乎已经调试完成,只是蛋弟弟用的还不是很熟练,这些日子只要一有空蛋弟弟就会去练习小妖车。 “小妖车练完了,我来清理钢铁巨兽杜美奇,来检查一下上锈情况。”蛋弟弟说完了又继续好奇的看着燕洵,再看看还带着肩炮的镜枫夜,问,“阿爹,爹,你们这是要去哪?” 镜枫夜抿了抿嘴,“问你阿爹。” 蛋弟弟赶忙看向燕洵。 “我和你爹打算去赵家宅子看看。”燕洵低声道。 蛋弟弟顿时眼睛一亮,赶忙道:“阿爹特地不告诉我们,是害怕赵家宅子像沈家宅子那样吗?那阿爹,能不能带上我?我不告诉哥哥和弟弟,就我们三个人。” 燕洵有点犹豫,他原本只打算跟镜枫夜两个人去,谁也不告诉,尤其是不想让小幼崽们知道。 结果这才刚离开保育堂医馆就碰上了一只小幼崽,还是蛋弟弟。 看蛋弟弟这副模样,显然特别想特别想跟着。 “成吧。”燕洵想了想,蛋弟弟个头那么小,随便揣怀里就能藏起来,应当没事。 “好嘞。”蛋弟弟立刻哒哒哒冲上前,顺着镜枫夜的衣裳往上爬,最后顺势跑到燕洵怀里,乖乖坐好。 远处就是点了油灯的水泥路,不管多晚都会经常有马车穿过丹心桥进京,有的马车是去商场送货的,有的是去保育堂第二学堂送货的,有的是在作坊里值夜完了要回家的。 而从丹心桥这边上马车,只要身份能确定,就不用给银钱,因为这些马车和车夫全都是燕洵拿钱给的补贴。 “阿爹,我好像听蛋红红说怜哥儿今儿个晚上要去商场帮忙来着。”蛋弟弟忽然小声道,“我们可能会遇上弟弟。” 燕洵顿时心里咯噔一下,赶忙冲着镜枫夜道:“镜大人,要不咱们藏起来观察观察?” “来不及了。”镜枫夜无奈道。 花树丛后面,怜哥儿和蛋红红绕出来。 看到燕洵和镜枫夜,怜哥儿和蛋红红都是一愣。 “阿爹?”蛋红红满脸好奇。 “你们俩咋在这儿的?”燕洵问。 蛋红红没说话,而是看了眼怜哥儿。 怜哥儿赶忙说:“大人,是蛋红红来送我上马车……” 结果刚在路边等了没一会儿,蛋红红就想方便,于是怜哥儿便领着蛋红红来花树这边。 这要是其他人或者是其他幼崽,就算是想方便也得憋着。这些地方都有规定,若是随意方便被抓到的话,轻则说教一顿,重则罚银子不说,说不定往后都不能来河这边。 不过蛋红红那么点儿个头,只是撒尿的话……几乎不会留下什么痕迹。 “阿爹,怜哥儿烧了蛋汤,可好喝了。”蛋红红赶忙道,“我喝了好几碗。” “弟弟。”蛋弟弟趴在燕洵怀里探头,冲着蛋红红挥小爪子,“弟弟,我们要去夜探赵家宅子,你去不去?” 蛋红红的眼睛瞬间就亮了,满脸期待地看着燕洵。 这只小幼崽比蛋弟弟还要小一点点,很容易就能藏起来,且既然蛋红红知道了,若是不让他去的话,定然会伤心。 燕洵只得点头。 “明儿个商场大促,人手不够,咱们也得去帮忙。”蛇身幼崽甩着尾巴尖说,“我帮着记账,咱们快点忙活,下半夜回来睡觉。” “廖哥儿攒了不少学生问的问题,有空咱们得去廖哥儿家中一趟。” “霍老在京城有个病人,我得帮着去看看。” “我去给真哥儿他们送点海鱼吃。”撼山幼崽晃了晃手里拎着的海鱼说,“反正你们都有事,不如我也一起跟着去京城,还能帮上忙。” 一群小幼崽忙完自己的事儿,都是溜溜达达的到了水泥路上。 镜枫夜安静的站在花树后面。 “阿爹,哥哥们都出来了。”蛋弟弟小声道,“那咱们是等他们走了再走还是现在就出去?” “战兔也在,他很快就能发现我们。”燕洵推了镜枫夜一把,抱着两只小幼崽落地,无奈道,“跟他们一起进京吧。” 平日里就算是有几个小幼崽晚上进京,也不会有这么多,不过平日里燕洵也不会跟镜枫夜偷偷摸摸地出来,这些巧合撞上巧合,就成了如今这幅场面。 燕洵把蛋弟弟和蛋红红放下来,“你们俩去跟哥哥们说说。” “好。”蛋弟弟赶忙拉着蛋红红往花树丛外面跑,还冲着幼崽们喊,“哥哥们……” “大人,我……”怜哥儿有些犹豫,他也想帮忙,只是他跟幼崽们又不一样。 “你要是想去,就一块儿去吧。”燕洵笑道,“反正这么多幼崽,肯定是不能偷偷摸摸的,那咱们干脆光明正大的登门拜访。” 怜哥儿脸上的表情瞬间一松。 等着马车来,刚好里头没有人,燕洵便和小幼崽们一起进去,上了丹心桥,进京。 “先递拜帖,等咱们忙完估计赵家应当准备的差不多了,到时候咱们再登门拜访。”燕洵道。 “成。”镜枫夜赶忙拿出拜帖准备着。 当初赵元汀流放,又因着燕洵心存善念,并未对赵家赶尽杀绝。而赵飞腾原本是赵家旁支中的旁支,且混的也不怎么好,只是运气好,娶了个有能耐的发妻,妻族势大。 赵元汀流放后,赵家嫡支便势弱,赵飞腾则是混的风生水起,甭管是他好也罢、坏也罢,终归是抓住了机会,为非作歹也活到了现在,且升迁极快,于是原本的嫡支一脉便隐隐依附赵飞腾,而赵飞腾这一支,便隐隐成了新的嫡支。 “皇上其实很看好赵飞腾,朝中也有几位大人一直护着他。”燕洵冲着小幼崽们道,“若是赵飞腾能足够坏,甚至能制住我,那么他将来必然是平步青云,出侯入相也不是不可能。” “我懂,哥哥跟我们说过,朝堂上的形势向来复杂无比,就像河中的无数暗流一样,既要让河面平静,又要在下面暗中争锋。而如今大人一人势大,人缘又好,又得了民心,变成了最大的那股暗流,需要与之旗鼓相当的暗流来平衡。”蛋弟弟盘腿坐在撼山幼崽腿上,一本正经道,“原本赵飞腾是那个人选,不过他不顶用。” “肯站在他那边的人太少,赵飞腾孤掌难鸣。”蛋红红道,“这也是哥哥说的。” “弟弟还说赵飞腾还没放弃,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活下去。平日里便有捕快盯着赵家,不过赵家宅子里面什么样,还是不知道的。”撼山幼崽道。 这些话宝宝都说过。 “局势向来都是瞬息万变,赵飞腾究竟如何,今晚一探便知。”燕洵道。 * 拜帖递进赵家。 门房一看是燕洵的拜帖,当即不敢怠慢,赶忙一路小跑着去找管家,管家也不敢怠慢,亲自找赵飞腾。 “老爷,是燕大人的拜帖,说今晚登门。”管家道。 “别来烦我,大晚上的登什么门。”赵飞腾醉醺醺道,忽然浑身一机灵,问,“你说谁?” “燕大人。”管家道。 赵飞腾瞬间清醒,“快、快准备。琉璃灯都拿出来,貌美的下人都选出来。快……”赵飞腾的声音都变了调,也不等管家说话,自个儿便跑出去揪着下人安排。 整个宅子里几乎是瞬间灯火通明,几乎所有的下人都跑来跑去的忙活。 “不成,有盛开的花吗?没有去买一些来。”赵飞腾大吼。 “老爷这到底是怎么了?不就是燕大人登门。”潶姐儿不高兴道,“表哥何必这般兴师动众的。燕大人可没少去贾府,也没见着贾府如何。” 赵飞腾又是一机灵,吼道:“你懂什么。沈家你可知道?当初燕大人就是递了拜帖登门……” 结果现在沈千银被关入大牢,就连老沈家也都被关在牢里,这还不算,沈千银还要散尽家财,半点从牢里出来的机会都没有不说,一文钱也都没能剩下。 再想想当初明明赵飞腾跟贾求孤等人一起去妖国修铁路,结果贾求孤等人都被道兵团团保护住,偏偏他被道兵看着干活,扛水泥,扛钢筋,什么活都干,那些道兵还觉得他干活慢。 “可,表哥,贾大人那边……”潶姐儿道,“燕大人去贾府……” 不但帮贾求孤很多忙,甚至还给他找了戚姐儿,那群小幼崽更是直接把宋飞凉府上的女眷全都带来帮忙。 阮夫人带着贾府的下人去帮忙,也不过是勋贵人家罢了,而宋家可是数百年的书香门第,宋飞凉又是大秦诗书词第一人,不但比贾府矜贵,更是代表了贾府完全比不上的好人缘。 第313章 这么一大群人,浩浩荡荡的。 蛋弟弟原本在最后面跟撼山幼崽一起跑,远远地瞥见赵家宅子到了,便一溜烟跑到最前面,一边倒退着跑一边仰着脸问燕洵,“阿爹,咱们这回是来者不善中的‘不善’吗?” 远处的大门灯火通明,大门口便有两排明亮的油灯,且门房明显都临时换了人,一个个的全都是貌美如花的娇滴滴的美人儿。 “当然不是,我们可是师出有名。”燕洵笑眯眯道,“这不还带了礼。” “那倒是。”蛋弟弟转过身,一边往前跑一边说,“那我先去看看。” 小幼崽踩着石板哒哒哒往前跑,一个一个的台阶往上跳,跑到高高大大的门槛前面这才停下。 门里面站了两排美人,都年岁不大,姐儿、哥儿都有,全都是战战兢兢的看着门外,仿佛要上刑场似的。 蛋弟弟后退一步,冲着门槛里面拱手,“我是蛋弟弟。我阿爹递过拜帖到你们府上……” 站在最前面的几个小哥儿、小姐儿顿时一个机灵,使劲瞪大眼睛看门口也没看到人,都以为自个儿听错了。 自从燕洵递了拜帖,赵飞腾便一直咆哮,再加上如今沈千银和老沈家的人都在大牢,哪怕是沈千银散尽家财,且都足数分给百姓,哪怕是不少百姓都对沈千银感激涕零,甚至还有百姓去大牢看沈千银的,也依旧没能让沈千银从大牢出来。 皇帝不点头,燕洵不点头,吴红松不点头,哪怕是沈千银在大牢里过得日子再好,有酒有肉,甚至还有几个小吏、狱卒专门伺候他,他也还是在大牢里,不是在旁的地方。 “听说沈家那些下人好些个签卖身契的都无家可归,叫人给卖了。” “咱们家老爷向来与燕大人不合,如今燕大人登门,定然是没得好事,都机灵点,不该说的不要说,不该看的也不要看。” “往后的命如何,也只看今晚了。” 所有人都紧绷着,根本没看到站在门槛外面的蛋弟弟。 甚至是有几个人浑身冒汗,直接眼睛一翻,晕了过去。 只有一个小哥儿胆子大,瞪着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上上下下的看,终于是看到了还没门槛高,外面又很昏暗,几乎看不到的蛋弟弟。 “咦?”蛋弟弟心中讶异,“你……” “是蛋弟弟。”黑十郎赶忙冲着蛋弟弟拱手,问,“燕大人是不是快来了?” “就在后面哩。”蛋弟弟也冲着黑十郎拱手,大大方方道。 “快些准备,燕大人要来了。”黑十郎赶忙道。 众人这才看到站在门槛外面的蛋弟弟,方才说话的也是蛋弟弟,又哪里是什么旁的看不见的存在。 “你们又何必这般兴师动众的,我阿爹今日来也也不过寻常而已。”蛋弟弟跳到门槛上面,稳稳当当的站着,冲着有些慌乱的众人道,“有句话说得好,平生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叫门。只要不做触犯律法的事,便是皇上亲临,也不过是按照规矩迎接罢了。你们这班慌乱,我倒要觉得你们都心中有鬼。” “蛋弟弟,我们都是下人,很多事身不由己。”黑十郎小声道,“且听说沈家下人……” “沈家下人咋了?那时候我和哥哥们为了救小蛋,这才拆了很多房子,不过动手前都让屋里的人躲开了,也没有伤人啊。”蛋弟弟诧异道,“现如今他们虽然不能再回到沈家,但我阿爹念在他们很多事都身不由己,且本性不坏的份上,都给他们安排了活计,这些日子一直在培训学本事哩。” 黑十郎一愣,“我怎么听说沈家下人都让人给卖了……” “也有卖的吧。”蛋弟弟不确定道,“有的没签卖身契,沈家没了后他们就自由了。有的签卖身契的,若是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便只能有两个下场,去衙门认罪,或者充做官妓。”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没人能成为漏网之鱼的。你们要是不信,等有空我带你们去看看那些正在学本事的人就是。” 黑十郎听得入神,一时没注意燕洵和幼崽们到了。 其他下人也都有些愣神,直到燕洵和幼崽们走到跟前,这才都如梦初醒。 “哟?都愣着。赵老爷呢?”燕洵踏过门槛,手伸到黑十郎前面晃了晃,“回神了。” 黑十郎身体一晃,回过神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燕大人已经站在自个儿面前了,他赶忙道:“燕、燕大人,老爷在书房……” “走吧。”燕洵冲着黑十郎笑了下。 黑十郎的身体又是一晃,就觉得脚下平日里经常走的路竟是有些不会走了,明明都是平平坦坦的石板,他却觉得自个儿走的深一脚浅一脚的,身体也有些站不稳,就跟喝醉酒似的。 自从燕洵递了帖子,赵飞腾就又是惊恐又是惧怕,上蹿下跳的折腾,连带着所有的下人都跟着害怕。 可如今蛋弟弟来了,燕洵和小幼崽们也来了,好像一切都跟赵飞腾说的不一样。 燕大人还冲着他笑,黑十郎晕乎乎的想。 进了花厅,黑十郎还是晕乎乎。 “喂,你带我去净房。”蛋弟弟哒哒哒跑到黑十郎前面,一手叉腰,一边惦着一个脚尖,冲着黑十郎喊。 黑十郎一个机灵回过神,干满道:“跟我来。” 到了外面,刚好周围都没人,蛋弟弟便问:“你叫啥名儿?我咋觉得你跟黑九郎长得很像哩,跟黑熊也有点像。” “我是黑十郎。黑九郎和黑熊都是我哥,蛋弟弟认识他们吗?”说起自己的哥哥,黑十郎便下意识挺起胸脯,骄傲道,“黑熊是道兵,可厉害了。我们家今年探亲的名额用完了,爹娘让我出来做事,等攒够银钱就坐火车去边城看黑熊。” “我跟你两个哥哥都很熟。”蛋弟弟道,“跟黑熊最熟。” “果真是。”黑十郎赶忙问,“黑熊在边城还好吧?” “现在不知道哩,我也好几个月没去边城了,等下回去边城我帮你看看黑熊。不过到时候说不定你已经攒够银钱,可以一起坐火车去边城了。”蛋弟弟道,“前面就是净房吧?” 黑十郎点头,看了看蛋弟弟的个头,赶忙道,“要不我进去帮你?” “不用,我自个儿能行,别看我个头小,力气是很大的,三五个壮汉加起来都比不上我。”蛋弟弟一边说着一边哒哒哒跑进净房。 自从可以冲水的马桶造出来,几乎是家家户户都装了这种马桶。 净房中的马桶模样跟其他人家的一模一样,蛋弟弟半点都没觉得陌生,哒哒哒跑上去,站在边缘方便,又赶忙收拾好自己的衣裳,再蹦起来,冲着机关按钮俯冲。 ‘轰隆轰隆’的水流声炸开,蛋弟弟稳稳当当的落到地上。 “果真是用冲水马桶更方便。”蛋弟弟来到净房外间,跳到洗手台上,伸长了胳膊洗小爪子。 忽然一阵穿堂风吹过,带上原本敞开的门,发出震天声响。 黑十郎一个机灵,赶忙上前推门,“蛋弟弟?” “我没事,你不用进来。”蛋弟弟赶忙道。 净房外检,门窗全都瞬间关上,屋里昏暗无比,蛋弟弟站在洗手台边上,看着对面忽然冒出来的不速之客。 “五皇子。”蛋弟弟沉声道,“你的伤都好了?” “咳咳,不劳你费心。”五皇子脸色阴沉,捂着嘴压抑咳嗽,“蛋巨巨是谁?他不是燕洵的儿子,那么他究竟是谁?” 蛋弟弟抿了抿嘴,没说话,从洗手台边缘跳到水龙头上,背靠着墙,同时拿出战伞和槍,“黑子不在,你别想伤我。就算黑子在,只要我喊一声阿爹,你也没得法子!” “燕洵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卫将军亲生的儿子竟然是妖怪,且还光明正大的进了保育堂!这般欺瞒天下人,燕洵就不怕一朝东窗事发,他受不了场吗?他不是最喜欢妖怪幼崽……到时候那个撼山……”五皇子不怀好意地说着,一双眼睛上上下下的盯着蛋弟弟看,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奈何蛋弟弟个头小,又吃的圆鼓鼓的,虽然一双眼睛很大,但这会子眯起来,根本看不清里面的情绪。 蛋弟弟从水龙头上跳下来,依旧是背对着墙,冲着五皇子道:“你不用试探。你想让我哥的身份公之于众,那就去试试,到时候结果如何,自然是比说的真切多了。” 这般说着,蛋弟弟还是下意识攥紧战伞。 他打不过五皇子,若是可以,蛋弟弟真想把五皇子砸到地上,仔仔细细的问问他,为什么他那么坏。 “这个我自然会试试。”五皇子也靠着墙,一条胳膊无力地耷拉着,“当初虎妖王送来十头幼崽为质,再加上燕洵的三个儿子,那么就还剩下蛋巨巨,战兔、撼山、梅西。” “你想干什么?”蛋弟弟警惕地看着五皇子。 蛋巨巨至今没破壳,燕洵和幼崽们都很着急,总觉得孵化方法可能不对,正在想办法;而梅西当初可是用臭豆腐偷梁换柱救下来的大妖,若是真实身份暴露,怕是大秦容不下他,妖国也会请他回去;战兔幼崽是镇守海边的守护神,然而真相一旦揭露,只会牵连颇多;撼山幼崽的亲爹是卫守城,手中有兵,且修为极高,曾经在边城立下赫赫功劳的大将军! 平日里没人去追究幼崽们的身份,即便是有些人想要追究,燕洵也会先下手为强,用各种手段解决。 因为燕洵还没到能完完全全护住这些幼崽的时候,所以不能公布真相。 如今五皇子骤然提起来,蛋弟弟的心几乎是提到嗓子眼。 “很多人都在好奇保育堂这些幼崽的身份,只不过你们总能闹出更大的动静。”五皇子佩服道,“燕洵也当真是能耐,就是为了几只来路不明的妖怪幼崽,又是捐作坊又是与百官为敌……蛋弟弟,你可知道你阿爹究竟是图什么?” “我阿爹不过是心善而已。”蛋弟弟心里咯噔一下,面上却不露声色。 蛋弟弟有些吃惊,也终于是信了那些传言中的话。 传闻中,五皇子聪慧无比,且经常语出惊人,便是饱学多年的老孺也甘拜下风。 今日五皇子说出这些燕洵讳莫如深的话,说出这些即便是蛋弟弟也才知道不就的话,着实让人吃惊。 “燕洵为了保育堂的幼崽捐出那么多作坊,更是害得沈千银家破人亡,这究竟是图什么?”五皇子骤然跳到蛋弟弟前面,五指成爪抓过去。 蛋弟弟打开战伞机关,跳上屋顶。 五皇子追上来,蛊惑道:“蛋弟弟,不如你告诉我蛋巨巨的身份,我便暗中帮你阿爹一把,好叫他把保育堂的妖怪幼崽保护的更好,也不用这样殚精竭虑的伤心伤肺,活不久远,如何?” “当真?”蛋弟弟赶忙追问。 这些蛋弟弟刚刚知道的秘密,还是宝宝偷偷摸摸跟他说的,才破壳没多久的蛋红红并不知道,其他小幼崽们也都不知道。 为了保护保育堂的所有幼崽,燕洵几乎是用尽了自己的全部精力。 这是不能说的秘密,蛋弟弟即便是知道了也没打算说出去。 他们保育堂从来都是这样,为自己为别的幼崽,为了保育堂整体。 “当真。”五皇子道,“燕洵手里那些妖怪幼崽,迟早会是隐患,一旦皇上发难,他根本没有立场也没有本事护着幼崽们。若是我能帮一把,倒是能让燕洵轻松许多。” “你如何帮?”蛋弟弟问。 五皇子后退,靠着墙闷声咳嗽,“我会压下那些人……” 整个大秦有何止万万人,这当中察觉到保育堂幼崽蹊跷之处的人又有多少? 虎妖王送来十头幼崽为质,就连小孩儿都知道。 当初幼崽们极少出现于人前,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其中的蹊跷之处,而后来燕洵专门给幼崽们铺路,得了科举的资格,而取得秀才功名的正是当初从妖国来的十头幼崽。 剩下的还没科举的除了宝宝三兄弟,再加上蛋巨巨,剩下的战兔幼崽和撼山幼崽显然就是来历不明的幼崽。 幼崽们的名气越来越大,也逐渐融入大秦,而随着认识他们的人越多,察觉到蹊跷之处的人也就越多。 “你如何压下他们?”蛋弟弟一只爪子握着槍,槍口对准五皇子,“世间恶人何其多,你能把每一个都压下去吗?不见得吧。况且,现如今我阿爹已经处理的很好,就算有人想要追究我哥哥们的身份,也总会有更大的动静出现。” 见着五皇子不说话,蛋弟弟又说,“就像黑子出世,此乃天意。” “你阿爹……”五皇子嘿嘿笑道,“燕洵再处心积虑的想招数,你就不怕他累死?” “我们自然会想办法。”蛋弟弟道,“五皇子,你不必对我多费口舌。倘若你能说出那么一两件有用的事,我或许会真的听从于你。只是到了现在,你说的……半点用都没有……” 蛋弟弟是一直跟着哥哥们的,跟着哥哥们吃饭、睡觉、念书,他的一言一行都有哥哥们的影子。 他身上的战袍是幼崽们亲手缝的,他手中的战伞和槍都是幼崽们亲手改造的,平日里幼崽们总会带着他玩,给他讲解许多道理。 蛋弟弟觉得自己是前所未有的清醒,他心中也迫切的想要帮助燕洵,想要保护幼崽们,想要出自己的一份力。若是五皇子当真是言之有物,那他一定会认真考虑。 “你不过是想空手套白狼罢了。”蛋弟弟不客气道。 “这是互相帮忙。”五皇子道,“我帮你,你也得帮我。” “帮你什么?”蛋弟弟问。 五皇子捂着胸口慢慢说:“让燕洵跟我走一趟,我保证不会伤他……” “没门。”蛋弟弟立刻否决,“你当初对我阿爹说过,让他除了身边的幼崽们不要相信任何人,如今你说这些又算什么?便是我这样年纪小的幼崽也不会相信你。” “那你跟我走一趟吧。”五皇子的表情有瞬间的狰狞,五指成爪,再次扑向蛋弟弟。 “哼。”蛋弟弟打开战伞机关飞到墙角,转身面对五皇子。 谁知道五皇子却只是虚晃一招,佯装要抓蛋弟弟,却转身推开旁边的窗户跳了出去。 蛋弟弟赶忙蹦到窗户上往外看,外面什么痕迹都没有,甚至是连气味都没了。 “黑十郎!”蛋弟弟冲着外面喊。 “小的在。”黑十郎赶忙道。 蛋弟弟松了口气。 * 厅堂中,燕洵一本正经的坐着,没有挑剔茶水、茶点不好,也没有挑剔伺候的下人不好,更没有非要赖在镜枫夜身上,就跟寻常一样。 “燕大人。”赵飞腾没了平日里的张扬跋扈,也不敢强词夺理,更不敢发脾气,就这么战战兢兢地陪着燕洵,一刻也不敢放松。 “赵老爷。”燕洵笑着问,“我听说这几日赵家宅子总有不寻常的声响,可是确有此事?” 赵飞腾一愣,下意识摇头道:“没有吧?” “你这宅子里的下人可有听到?”燕洵又问。 “你们可有听到什么?都如实告知,半点隐瞒都不能有,否则我打断你们的腿!”赵飞腾赶忙道。 几个下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的满脸茫然,有的却满脸惊恐。 燕洵瞥了眼花树幼崽。 “你来说。”花树幼崽便问道,“你可有听到什么动静?那动静像什么?慢慢来,若是想不起来,便想想外面街上的吆喝声,犬吠声……” 第314章 “有时候晚上出来,偶尔能听到说话声,但又听的不是很清楚。可那里是花园,一到晚上就没有人,又怎么会有说话声呢?”下人战战兢兢道,“当时我叫了好些个人去找人,结果花园里的的确确是一个人都没有。” “有时候又不像说话声,古里古怪的,像是野兽的喊声,又像是什么怪物的喊声……” “听到一回,回来就得做好几天噩梦。” “毛骨悚然的。” 几个下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都是吓得浑身发抖。 赵飞腾吓得两股战战,“你们说的这些可是当真?为何早不跟我说!” “能带我们去看看吗?”花树幼崽看了眼燕洵,站起来问。 “去、去……”赵飞腾不敢拒绝,赶忙道。 他自己都不知道宅子里竟然还有怪声,且平日里根本没有人对他说过,想到这里,赵飞腾不由得怨恨地看着这些下人。 除了那么大的事,家中下人不对他这个当家做主的老爷说,竟然对燕洵说,实在是…… 到了花园,下人哆哆嗦嗦道:“每回到假山旁边的时候就能听到声响,有时候只要靠近花园就也能听到声响……” 宅子里的花园在正中央,下人若是想走近路就必然得穿过花园,或者从花园旁边经过。 不过自从有怪声之后,敢靠近花园的下人是越来越少了,也只有实在是敢功夫,害怕被主子打骂的下人,这才敢大着胆子横穿花园。 “就是这个假山?每回都是晚上有声音吗?白日里没有?那晚上的时候,月亮是什么样的呢?”花树幼崽一边问着一边伸出爪子感受了一下花园里的风,“现在的风是大是小?” “现在你能听到古怪的声音吗?” “跟风声比一比,像不像?” “是站在这里不动,还是需要经过假山……” **幼崽和梅西同时上前问话,其他小幼崽们则是迅速分散开,仔仔细细的检查假山,再继续检查整个花园。 “点妖灯吧,油灯还是不够明亮。”燕洵道。 “我来!”蛋红红帮不上什么忙,一直站在燕洵脚边,闻言赶忙举起自己的小爪子。 “去吧。”燕洵笑道。 蛋红红立刻打开幼崽们带来的木箱,把里面的零件拿出来,迅速组装。 “这是哥哥们最新改装的机关,不需要用手摇动手柄,而是用脚蹬,跟铁驴差不多。”蛋红红一边组装一边说,“赵老爷,你家中可有身强体壮的汉子?请他们来运转机关吧。” “快去叫人。”赵飞腾干满道。 身强体壮的汉子飞快地运转机关,前面挂在树枝上的妖灯便瞬间点亮,照的整个花园都亮如白昼。 利爪幼崽回头看了眼妖灯,很干脆的打开战伞机关,从里面拿出一把很小很小的铲子,对着脚下的土就挖了下去。 “弟第跟咱们说过,像这种土即便是在花园中也恨不寻常,下面定然是埋着东西,就算不是人也会是别的什么……”利爪幼崽一边挖一边说,“看这些花草就知道了,完全不是正常的茂盛。” “什么意思?”赵飞腾一愣。 “挖到了。”利爪幼崽忽然道,“是人的布料,是……” 花树幼崽赶忙跑过去,“不是一个人的骨头,至少有男有女。” “人骨?”燕洵瞥了赵飞腾一眼,赶忙走过去。 “我不知道。”赵飞腾身体一软倒在地上,“这、这不可能。那可是人命官司,我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啊……” 他若是像阮端熙那样为非作歹,怕是就算皇帝护着,他也活不到现在。 燕洵走到刚刚挖开的小土坑旁边,低头一看,几根森森白骨层层叠叠,能明显看出来定然不是一个人,“镜大人,帮忙把妖灯挪一个过来,看不清……” “大人。”镜枫夜刚要转身,忽然身体一顿,手中的战伞瞬间打开,同时抱着燕洵躲在战伞后面。 利爪幼崽和花树幼崽也同时动作,同时打开战伞。 运转妖灯的汉子身体一震,‘砰’地一声倒在地上,原本亮如白昼的妖灯闪了闪,迅速熄灭。 “燕洵,你不要命了。”五皇子上前踩了下机关,妖灯亮了一瞬。 “是你?”燕洵掐了镜枫夜一把,又瞥了眼远处躲在撼山幼崽怀里的蛋红红。 镜枫夜轻轻摇头。 燕洵松了口气。 他没看到蛋弟弟,而此时五皇子突然出现,燕洵还以为蛋弟弟出事了。而镜枫夜摇头便代表蛋弟弟没出事,且给他传了消息。 “燕洵,跟我走。”五皇子慢慢走向燕洵,“今日你跟我走,我会感激你。” “为何?”燕洵同样拿出战伞,机关随时都能打开。 五皇子一步一步走近,仿佛一切都胸有成竹似的冲着燕洵说:“燕洵,你帮我个忙,我也帮你一个忙,如何?今日你跟我走,改日我再把你纹丝不动的送回来。” “不可能!”镜枫夜冷声道,“绝对不可能。” “是啊。”燕洵安抚地拍了拍镜枫夜的手。 他们几乎是日日夜夜形影不离,当初还是燕洵在鸿胪寺被掳走,这才分开一些日子。而那段日子也几乎成了镜枫夜的心病,以至于他恨不得把燕洵绑在自己身边。 “都睡吧。”五皇子对着其他人说。 原本眼珠子乱转的赵飞腾‘轰’地一下倒在地上,打起了呼噜。 幼崽们迅速聚拢到燕洵身边,把燕洵护在最中央,全都虎视眈眈地看着五皇子。 “燕洵,我听说你当年被掳走,福大命大活了下来。”五皇子慢悠悠道,“你可知为何你会被掳走?只是因为当初那几位小官看你不顺眼,帮忙开了方便之门吗?” “你想说什么?”燕洵问。 “事情当然没有那么简单。其实那时候还有人暗中帮忙,否则百姓早就发现他们敬爱的燕大人,且跑去告官了。”五皇子忽然压低声音,“想必燕大人也能想到……那时候暗中出手帮忙的人,就是想要燕大人死的人。可惜燕大人福大命大,竟是活了下来。” 镜枫夜身上的龙鳞痕迹愈发清晰,他忽然站起来,冲着幼崽们说:“保护大人。” “知道!”幼崽们异口同声道。 “镜大人。”五皇子敛去脸上的嬉皮笑脸,迅速后退。 镜枫夜攻上来,逼近五皇子,“还有谁?” “还用我说?你们不是都知道?”五皇子打了个响指,冲着花园外面的阴影道,“你还愣着做什么,出来!” “吼!”伴随着沉重的,地面都跟着震动的声音,从花园外面的阴影中走出一个人。 燕洵瞳孔猛缩,冲着镜枫夜喊,“镜大人,回来。” 镜枫夜身体一顿,再次逼近五皇子,低声问:“皇上、虎妖王,是谁?” “这我怎么知道。不如我们做个交易,你把燕洵带过来,我便告诉你是谁,如何?”五皇子同样压低声音。 “你什么都不知道。”镜枫夜肯定道。 五皇子迅速后退,拔高声音道:“你怎么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偏偏知道呢?” “不,至少你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你知道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镜枫夜冷静下来,同样后退,“这花园里的发现,应当跟你有关系吧?否则你不会出现在这里。” ‘吼!’ 伴随着巨大的吼声,突然冒出来的人迈着沉重的脚步越过五皇子,冲向镜枫夜。 “镜大人。”燕洵紧张地大喊。 镜枫夜后退,对准前面开槍。 那人纹丝不动,子弹卡进肉里,再不能往前。 燕洵看的清楚,神情骇然,果断道:“上肩炮。这冒出来的不是人,不知道是什么,直接炮轰!” “肩炮来了!”蛋弟弟扛着肩炮跑出来,冲着跟在身后的黑十郎道,“帮我拿一个炮弹。” “好嘞。”黑十郎没见过炮弹,也没见过肩炮,见着蛋弟弟轻轻松松的扛着,还以为是什么好玩的玩意儿,他自个儿抱着一袋子炮弹,也以为是什么好玩的玩意,根本没害怕。 拿出铁疙瘩似的炮弹,帮着蛋弟弟装好。 “你站着别动,捂着耳朵。”蛋弟弟一边大喊着,一边扛着肩炮继续往前跑。 “好。”黑九郎赶忙捂着耳朵,一双眼睛好奇的看着蛋弟弟,想知道这好玩的玩意究竟是什么。 往前冲的蛋弟弟跳到一块大石头上,对准正不断靠近燕洵的人,大喊:“阿爹,哥哥们,你们都准备好了吗?” 镜枫夜跑回来,把燕洵护在怀里,同时举起战伞。 其他小幼崽们也都同时举起战伞。 “我开炮了!”蛋弟弟大喊一声,打开机关。 ‘轰!’ 蛋弟弟整只小幼崽,连带着抗在肩上的肩炮,连带着身后的大石头,都同时倒飞出去。 伴随着巨响,整个花园都瞬间爆发出明亮无比的光。 那刀槍不入,脚步沉重无比的人被炮弹砸中,被瞬间炸飞。而举着战伞的燕洵和幼崽们则是承受着巨大无比的压力,他们旁边没有战伞遮挡的花草全部变成灰,土石纷飞,旁边出现半人高的土坑。 仿若排山倒海一样的动静发生也不过是瞬息之间而已。 崩飞的土石砸到地上,刚好砸到黑十郎脚边。 不远处倒飞出去的蛋弟弟稳稳当当的落地,又扛着肩炮哒哒哒跑回来,“哥哥们新调制的配方比以前好用,范围控制的很精准,且威力更大!” 黑十郎缓缓转头,看着蛋弟弟靠近。 他以为那个铁桶是小幼崽拿来玩的,他手中的炮弹也是拿来玩的,顶多是小孩儿的东西。 结果…… “这、这是……”黑十郎感觉自己都不会说话了。 “这是肩炮。京城这里知道的人不多,边城那边多一些,用来对付妖怪的。”蛋弟弟老气横秋道,“你哥黑熊肯定见过,这个跟槍差不多,不过威力更大,也更不好掌控,像我这样的,每次都会倒飞出去很远哩……” 整个肩炮对于蛋弟弟来说,显得十分庞大。 甚至是一个炮弹就比蛋弟弟大的多了。 “这个很危险吧?”黑十郎后知后觉道。 “很危险。所以寻常人都不知道,且从作坊里造出来的每一个就都有编号,去处都有记录的……”蛋弟弟道,“你不要害怕,这肩炮是用来保护人的手段,不是用来害人的手段。你且想想,如果今日没有肩炮,那么咱们面对那个刀槍不入的家伙,是不是要陷入苦战?而寻常人碰上了,又怎能有机会活下来呢?” 黑十郎点头道:“是这样。” “走吧,咱们先去看看其他人。”蛋弟弟道。 黑十郎下意识跟着走。 因为五皇子的一句话而陷入昏睡的人倒是都运气不错,顶多是一些土落到身上,都没受伤,甚至赵飞腾还在打呼噜,砸吧着嘴,也不知道做了什么好梦。 “大人。”镜枫夜举着战伞,低头看怀里的人。 “我没事。”燕洵赶忙道,“五皇子逃了。” 一块肉咕噜噜滚到跟前。 不远处蛋弟弟站在黑十郎肩上,指挥他运转机关,妖灯又重新转了起来。 花园里重新亮如白昼。 燕洵低头,看着眼前的肉块,皱眉道:“是人身上的!但又不像是人。” “有妖气。”镜枫夜道。 花树幼崽拿了根树枝轻轻戳了戳肉块,那肉块忽然一抖,瞬间化为浓水,消失了。 “跟妖怪差不多,但又不是妖怪。”花树幼崽道,“不知道是什么。” “咦?我们方才挖出来的白骨,即便是被炸飞也应当能找到才对,怎么都不见了?”利爪幼崽忽然惊叫一声道,“白骨都化为飞灰,全都消失了。” 妖灯照耀的远处,还能看到正在缓缓消失的白骨。 燕洵脸色难看道:“五皇子应当知道什么,下回再有机会,定然不会让他跑了!” “这里怕是不会再有发现了。”镜枫夜道。 “咱们回去。”燕洵看了眼还在睡觉的赵飞腾,冷声道,“虽然赵飞腾不知情,但既然这里是他的宅子,总会跟他有些关联。想法子把他调去边城,我倒要看看这些个躲在背后不敢露面的到底是什么牛鬼蛇神!” 蛋弟弟这一炸,连带着花园里的假山也给崩飞,那古怪的声音倒是没了,只是再别的发现却一点都没找到。 连夜回到保育堂建设水泥楼,燕洵打发小幼崽们去歇息,自个儿爬上炕,翻来覆去的睡不着,便干脆爬到镜枫夜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镜大人!有人说赵家宅子用的菜有很多很多,是不是说花园里的那些白骨在前不久都还是活人?” “我不知道。”镜枫夜老实道。 “你跟五皇子说了什么?”燕洵又问。 镜枫夜顿时身体一僵。 “不肯说?”燕洵挑眉,“为什么不肯说?这样吧,我等你三息,你若是当真不想说,我便也不会再问……” “五皇子可能知道是谁想对付大人。”镜枫夜赶忙道。 “他知道?”燕洵再次挑眉,“范江逃了,赵元汀逃了。我们一直盯着商场门口的那家铺子,还是什么线索都没有。谢谦书那个外室,丽姐儿没了……赵元汀倒是去过,可惜没抓到他,也没找到线索。我原本以为赵飞腾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定然是知道不少线索,结果他却是个糊涂虫,竟然什么都不知道就跟我作对。” “左相陆朝阳和手底下的朝臣一个鼻孔出气,他那个丑闺女陆婴曾经是谢谦书的未婚妻,只是后来黄了。你觉得陆婴此人如何?” “朝中大大小小的实力和家族,真正跟咱们关系好的又有几个?剩下的不都想对付我?” “况且……”燕洵顿了顿,趴到镜枫夜耳边小声说,“况且,皇上从来都不会真正的站在我这边;况且,妖国情形如何,到现在都不能得知,虎妖王……” 虎妖王送来大秦为质的幼崽被燕洵养的很好,且梅西偷天换柱,如今也很好。 曾经会成长为杀戮大妖的战兔幼崽,如今更是成长的很好。 这放眼望去,普天之下,仿佛谁都是燕洵的敌人,谁都要对付燕洵。 “镜大人,就连你……”燕洵伸手捏镜枫夜的鼻子,“就连你,不也对妖国一无所知?若是哪一日咱们反目成仇,你说你会不会把我视作仇敌?” “不会,永远都不会。”镜枫夜赶忙道,“就算我死,也绝对不会上大人半根汗毛。” “与我为敌,想对付我的人那么多,你又怎么知道五皇子知道呢?”燕洵笑眯眯道,“就算五皇子知道,那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又有哪句是真,哪句是假呢?” “不知道。”镜枫夜掀开被子,反手盖在燕洵身上,“大人,外面凉。” 燕洵躲开,到窗户旁边坐着,“这都夏天了,怎么会凉。镜大人,我且问你,五皇子说的话,你信还是不信?” “若他说的是真的,那我就信;若他说的是假的,那我就不信。”镜枫夜道。 “你怎么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燕洵继续问。 镜枫夜想了想道:“总会知道的。” “你这话说的,当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无论五皇子如何,你都不应当信他的话。”燕洵道,“五皇子是什么人?甚至他究竟是不是秦五,到现在我都不敢确定。这样完全不能确定的存在,根本不可能成为盟友,他也不会真正的帮我,因为我自始至终都站在皇上这边,而他是皇上的儿子,且叛出皇家……” “可是……”镜枫夜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镜大人,听我的。” 第315章 “我们并不安全,一直以来都是如履薄冰,稍有不慎便会万劫不复。就像玩杂耍的孩子,脚下踩着细细的绳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绳子松了断了,亦或是忽然没站稳,就会跌下来,轻则瘸腿断胳膊,重则送命。” 镜枫夜难得一下子说这么多话。 他颇为不赞同的看着燕洵,却也没有去很强硬的反驳,只是说:“大人,咱们周围到处都是敌人,五皇子或许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他……” “也许真的会给咱们帮助?”燕洵凑到镜枫夜耳边,小声道,“镜大人,你这是要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吗?” “总要活下去。”镜枫夜没有反驳。 人总得活下去才能有别的可能,五皇子知道很多他们不知道的东西,或许真的能帮他们一把。 保育堂的幼崽看似光鲜亮丽,但其实一直在刀尖起舞。 他们的身份、他们的来历,他们掌握的学识、他们研究的造物。 就算幼崽们已经认识了很多很多朋友,就算幼崽们立下赫赫功劳,就算幼崽们遵守大秦律法,就算幼崽们从来不做坏事,但总会有人觊觎他们的造物,觊觎他们本身的学识,甚至是他们的存在就是错的。 “镜大人,我知道你想的什么。”燕洵翻了个身,从镜枫夜身上翻下去,躺在旁边,刚好枕着镜枫夜的胳膊。 屋里没开窗,又关着门,稍微有点儿热。 镜枫夜身上冒了些汗,皮肤也有点烫,但这对燕洵来说刚刚好。 他的心脏不如寻常人那么有力,跳动的也慢,就算再怎么大补也比不上寻常人,故而总是手脚冰凉,哪怕是夏日也畏寒,总喜欢更暖和的地方,偏偏又喜欢贪凉,觉得自己跟寻常汉子一样强壮。 燕洵爬起来开窗,透过铁砂网可以轻易吹到夜晚微凉的风。 镜枫夜没说话,赶忙爬起来拿了被褥盖在燕洵身上。 “镜大人啊。”燕洵干脆裹着被子靠墙坐着,冲着镜枫夜道,“你是不是觉得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活下去?且我们明明没有错,却又为什么有那么些人针对咱们?他们凭什么针对咱们?只允许他们手段卑鄙,难道我们就不能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吗?这世上从来都是成王败寇,一旦死了,可就什么都没有了。” “所以……无论如何我们都应该活下去。” “你是不是觉得这些事只要你自己偷偷扛了,我们就还是岁月静好?” 镜枫夜身体一僵,他还真就是这么想的。 与其让那些阴暗中的危险继续滋生,倒是不如他堕入阴暗,那样的话,也不过是染黑他一个人而已,燕洵和幼崽们依旧生活在光明中。 “镜大人,你以为这是哭哭啼啼的戏文吗?”燕洵冲着镜枫夜招手,“过来。” 镜枫夜犹豫一下,还是老实爬起来。 “大人生气了。”镜枫夜小声道,心里有些害怕。 似乎燕洵从来都没有真正的生气过,不管遇上什么事,他都能处理的井井有条,哪怕是发生意料之外的事,他也不会生气,反而是愈发冷静。 “我没生气。”燕洵握住镜枫夜的手,让他蹲在自己前面,“镜大人,最初我们见面的时候你是怎么想的,你可还记得?” “记得。”镜枫夜赶忙道。 他那时候就偷偷看到一个很好看很好看的哥儿,后来那哥儿晕了过去,把他和幼崽们都吓了一跳,再后来哥儿醒了,跟蛇身幼崽说了几句话,他也大着胆子出去,很近很近地看到了那个好看的哥儿,发现他近看更好看了。 他们第一次见面其实什么事都没发生,很平淡,但镜枫夜却一直记在心中。 “那你记不记得你对我说过,以后什么事都听我的?”燕洵又说,“其实这样的话我一向不相信,毕竟只是上下嘴唇一碰,什么样的话说不出来呢?我只认可你做了什么,而不是你说了什么。” “这些年镜大人都做得很好,你的一切都是我喜欢的样子。” 尤其是模样,那种没有丝毫瑕疵的完美就像不存在与世间的存在似的。 燕洵极喜欢镜枫夜的模样,也喜欢他总是围绕着自己。 这或许不是众星捧月,但燕洵觉得镜枫夜或许就是那唯一一个愿意一直绕着自己转圈的存在。 “大人?”镜枫夜心里咯噔一下。 “镜大人有自己的想法,很好。我一直都很担心你总是以我为主,从来不去想自己,这样长久下去,你或许会忘了自己。”燕洵松开手,把镜枫夜往后推,一边说,“你有自己的想法很好,我很高兴。只是……你为什么不找我商量呢?” “我……”镜枫夜卡壳,他当然不敢找燕洵商量,因为燕洵肯定会阻止他。 只是他又觉得自己的注意十分绝妙,五皇子或许是对手,但也有可能变成帮手。 “若是你当真信了五皇子说的话,做出一些我不知道的事,你觉得我会高兴吗?”燕洵捂着自己的心口说,“我定然不会高兴,我会很伤心,很失望。” 镜枫夜赶忙上前,又不敢强硬的搬开燕洵的手,“大人,我不是……我错了……” 他忽然就怕了。 那些所谓的自作聪明,那些所谓的为了你好,但若是燕洵会伤心,他又为什么非要钻牛角尖的去坚持呢? “大人……”镜枫夜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你不要这样,是我考虑不周。我……我错了……” 燕洵使劲推镜枫夜,不让他靠近。 其实没多大力气,燕洵的手腕细细的,一用力就会折断是似的,镜枫夜根本不敢用力。 “你越来越像个人了。”燕洵轻声道,“那些所谓的为了你好,做出伤天害理之事的人不胜枚举。就像老沈家,为了沈千银好,做出来的事又是什么呢?” “我不是那样。”镜枫夜一愣,赶忙道,“我只是……” “我知道你跟他们不一样,但你做出来的事其实跟他们没什么区别。”燕洵冲着镜枫夜摇头道,“我们家跟别人家里不一样,不需要你自己去背负什么,所有的一切都是我们一起来扛。那些瞒着幼崽们的事也终究会有一日告诉他们,咱们大家一起想办法。” “而不是让你一个人去扛,我们剩下这些人快快乐乐的。” “镜大人,你可是想明白了?”燕洵问。 眼前的这个汉子是妖国来的妖怪,跟着燕洵身边一点一点的学,如今越来越像个人。 燕洵忽然笑了下,说:“这么一想,倒像是我很不近人情,我倒跟寻常人不一样了。镜大人,你想明白了吗?若是我说错了,你便跟我说。咱们俩之间,不要有什么事互相瞒着,那样很不好很不好。” 他们俩之间跟寻常人家不同。 家中住的也不是京城那样的宅子,家中也没有养下人专门伺候,也没有分后宅和前院,也不像其他人家那样,家中所有人都勾心斗角,为银钱,为权势,为一丁点儿的机会。 他们家跟所有人家都不一样,最初的最初,两个人还没在一起的时候,几乎一切都是燕洵动手,燕洵教镜枫夜,教幼崽们。 等镜枫夜学成,燕洵的身体便不太好,往后就几乎什么事都不需要燕洵动手了。 “大人?”镜枫夜挪到另外一边,小心翼翼地靠近燕洵,小声问,“大人还生气吗?” “你想明白了吗?”燕洵问。 镜枫夜赶忙道:“我想明白了。五皇子的话不可信,即便是他有可以利用的地方,也应该跟大人商量。” “还有呢?”燕洵又问。 镜枫夜一愣,“还有?” “镜大人,我说你越来越像个人了。”燕洵叹息道,“你觉得这样好吗?我从来都没有希望过你像个人。你本来就是妖怪,本来就跟寻常人不一样。你……天生就是不一样的啊。” 镜枫夜又是一愣,没太懂。 “今晚我去找小皇子歇息,你自个儿在这里睡吧。”燕洵披着被子下床。 “大人?”镜枫夜有些慌了。 “镜大人,做好你自己就行了。”燕洵走到门口,察觉到镜枫夜要追出来,赶忙道,“今晚咱们分开睡!” 镜枫夜顿住,眼睁睁看着燕洵关上门,又听到脚步声逐渐远去,去了隔壁屋。 隔壁,燕洵刚敲了一下门,房门就立刻打开了。 “阿爹?”蛋红红揉着眼睛,迷瞪瞪的看着燕洵。 “我来这边睡。”燕洵道。 “大人?”小皇子听到动静爬起来,摸黑拿了火折子点燃油灯。 屋里瞬间变亮,当中摆着两张大床,小皇子也是揉着眼睛,一边迷瞪瞪地看着燕洵,一边把枕头旁边蛋红红的小窝整理好。 蛋红红穿着晚上睡觉才穿的柔软衣裳,头上还带着幼崽们给缝的小帽子,一路跟着燕洵一起哒哒哒跳到床上,揉着眼睛问,“阿爹?咋回事?” “今晚我睡这边。”燕洵道。 “哦。”蛋红红没别的想法,自个儿又跳到床头柜上,拿了温水咕咚咕咚地喝,又拿出一片肉干啃,一边说,“阿爹要不要吃?我肚子有点饿,每次晚上睡醒都想吃东西。” “我不饿,你吃吧。”燕洵笑道,“幼崽们都在隔壁的隔壁睡觉吧?” “恩。哥哥们说要陪着蛋巨巨。”蛋红红赶忙道,“还好保育堂医馆最近看病的人不多,不然我们肯定不能占这么多屋子。” 燕洵点头。 他在保育堂医馆养身体,原本幼崽们都还住在保育堂建设水泥楼,两边距离也不算远,来回很方便。 不过镜枫夜一直跟燕洵住在一起,来看望燕洵的人也越来越多,后来燕洵甚至直接让镜枫夜在医馆外面烤肉,再后来幼崽们要帮着照顾蛋巨巨,就经常有几个幼崽来睡觉,蛋红红经常跑来找小皇子睡觉,于是到如今,所有的小幼崽都跟着来了保育堂医馆睡觉。 蛋红红吃了肉干,打了个饱嗝,又从床上跳下去,哒哒哒往外跑,“我得去净房一趟。” 等着蛋红红走了,小皇子这才冲着燕洵拱手,问:“大人可是和镜大人吵架了?”他自个儿说完,又摇头道,“应当不是。大人和镜大人从来都不会吵架,那是为了什么呢?” “镜大人想跟五皇子合作。”燕洵道,“他想一个人背负,我不同意,跟他谈了谈,现在晾着他,让他自己想清楚。” 这些事燕洵没打算瞒着小皇子,今晚过来歇息便是也想趁机跟他说说话。 小皇子有些诧异,忽然道:“镜大人心善,倒是很像人,不像妖怪。” “镜大人为我改变太多。”燕洵道,“他愈发的像个人,这样反而不好,他毕竟是妖怪。无论如何,这些身份都不会改变,况且……” 对于妖国,还有太多太多未知。 “是啊。”小皇子何其通透,哪怕是燕洵没有说的很清楚,他也能窥知一二。 两个人忽然沉默。 房门再次打开,蛋红红溜溜达达进来,冲着身后道:“哥,快进来。” “来了。”蛋弟弟也溜溜达达进来,“阿爹真的在吗?” “你咋过来了?”燕洵问。 蛋弟弟赶忙跳到床上,几乎整个陷入柔软的被褥中,冲着燕洵道:“我去净房的时候刚好遇到蛋红红了。阿爹,你咋跟我爹分开了?难道是吵架了?不应当吧,我爹那么怂,哪里敢跟阿爹你吵架。是出了什么事吗?” 从一开始,蛋弟弟就知道镜枫夜不可能跟燕洵吵架,他们俩也永远都不会吵架。 此时燕洵单独来到小皇子屋里,蛋弟弟满脸惊讶,“阿爹,是出啥事了吗?” “没啥事。”燕洵道,“你爹长本事了,想了个馊主意,我不同意哩。” “我爹本事不小。”蛋弟弟嘿嘿笑道,“没啥事的话,我回去歇息了。” “去吧。晚上不要到处溜达,小心长不高。”燕洵道。 蛋弟弟一听,赶忙跑回去睡觉。 他个头小,从破壳起就很想长得高高大大的,平日里吃东西从来都不挑食,且经常喝骨头汤、羊奶等等,晚上总要早早歇息,就是想长得快一点。 “我也睡了。”蛋红红也赶忙回到自己的小窝中,老老实实的躺下。 燕洵和小皇子对视一眼,赶忙吹灭油灯,躺下睡觉。 * 京城的一切都尘埃落定。 燕洵献出来的作坊也终于步入正轨,被燕洵抽走的人也都有其他人填充上,分管的衙门也都派了人来。 贾求孤已经离京,连带着戚姐儿。 一切似乎都回到了从前那样,百姓们还是一边说着谁家谁家的八卦事儿,一边算计着自己手头的银钱,看看能不能去商场买更实惠的鸡蛋或者猪肉、鸡肉。 那日京城地龙翻身,成就了贾求孤,也成就了幼崽们,更是成就了沈千银。 然而这也不过是百姓嘴里偶尔说的几句好话罢了,无论是幼崽们还是沈千银,过得日子其实都还是跟以前一样。 不过除了这些所有的人,还有一个人濒临崩溃。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赵飞腾两股战战,追问府中下人,“你们可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日他们挖出白骨,还有妖灯……后来、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他忽然睡着,人事不知,再醒来,府中花园一片狼藉,燕洵和幼崽们都不见了。 “那些白骨、白骨呢?”赵飞腾大吼道,“我们是不是大难临头了?你们这些废物,是不是不敢说?别想着别人,现在你们都还是我的人,卖身契也还在我手上!你们说还是不说?” 诸多下人都是面面相觑。 他们当中大部分人什么都不知道,当日被选中去花园的也只有少部分人而已,他们都跟赵飞腾一样,后来是迷迷糊糊的睡着,人事不知了。 “废物、废物!全都是废物!”赵飞腾唾沫星子横飞道,“你们谁知道什么的,最好都说出来,否则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们!府上出了这等人命关天的大事,不但你们担待不起,就是老爷我也同样担待不起!” 白骨,还不止一人,赵飞腾就是想破头也想不出这事儿怎么就在自己府上,且那些白骨都去了哪里? “老爷,派人去问问燕大人,应当能打听出些东西。”黑十郎小声道。 赵飞腾在府上吼了好几个时辰,与其这样,倒是不如去问问燕洵。 但是的情形黑十郎倒是亲眼看到了,只是他知道的也不清不楚。 “谁?你去?”赵飞腾眼睛直勾勾地看着黑十郎。他是真的吓破了胆,自从从边城回来,贾求孤等人是一升再升,他却仿佛叫朝廷遗忘了似的,原本就是个闲职,不用去衙门点卯,这又没了差事,是半点用都没了。 他不甘心,想继续往上爬,想要有更好的差事,但这并代表他愿意摊上这么大的官司。 “谁都不许去!”赵飞腾变脸道,“燕洵是什么人!招惹了他,你们都别想活着。” 黑十郎忍不住偷偷翻白眼,明明是赵飞腾自己招惹燕大人。 “老爷,宫里来圣旨了。”管家小跑着来,凑到赵飞腾耳边轻声道。 赵飞腾面露喜色,“快准备接旨。” 等传旨太监念完圣旨,赵飞腾脸上的狂喜忽然僵住。 他一直都没有坐以待毙,这回贾求孤外放去歧元县,其他人家都是铆足了劲的想要帮着贾求孤说亲,他自然也没闲着,不但让表妹潶姐儿去,还去求了朝中几位大人,想也去歧元县,捞个驻守地方的小将军当当。 那歧元县地处偏远,且几乎是三不管,历来是下等县中的下等县,原本虽然有些道兵驻扎,但驻守小将军却一直没有,赵飞腾觉得自己资历本事都够,只要朝中的几位大人帮他说说话,那他去歧元县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结果圣旨来是来了,却没让他去歧元县,而是让他去边城。 “公公,这、这……”赵飞腾有些懵,叫他去边城,那还不如留在京城。 “恭喜赵大人。”传旨太监冲着赵飞腾拱手,“接旨吧。” “这……”赵飞腾不敢拒绝,赶忙上前接旨,又给传旨太监塞了银子,小声问,“公公可否能指点一二?” 传旨太监斜倪赵飞腾,轻声道:“赵大人,有些事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啊,咱家言尽于此,告辞。” 赵飞腾瞬间想到如今一片狼藉的花园,‘普通’一声跪地,如丧考妣。 * 屋里,幼崽们都在忙活着收拾东西,只有燕洵悠闲的坐着。 镜枫夜难得看上去跟平时不一样,身上的龙鳞痕迹愈发的浅不说,还有两个大大的黑眼圈。 “想明白了?”燕洵问。 “想明白了。”镜枫夜老实道。 难得看到这样的镜枫夜,燕洵忍不住笑,“离开我就这么睡不好么?” “睡不好。”镜枫夜一夜未眠。 “你说今日五皇子会不会出现?”燕洵忽然话锋一转问。 镜枫夜一愣,犹豫一下说,“应当会出现。” 当时在赵飞腾府上,镜枫夜逼问五皇子,只是五皇子什么都不肯说,但那时候他已经留下些许余地,很明显以后还会见面,至于是不是今日,这个谁都说不好。 “定然是今日。”燕洵肯定道,“我们今日离京,火车站一直在准备,京城那边也全都知道。且我还专门上折子把赵飞腾调到边城,倘若五皇子当真是想再跟你说什么,就必然会抓住今日的机会。” 边城可不像京城,那里除了军户就是道兵,只要是生人靠近,就一定会被发现。 “我们拭目以待。”燕洵道。 “若是他不出现呢?”镜枫夜问。 “那等咱们去了边城,他就是想见你,想见我,也没得办法。”燕洵说完,忽然皱眉道,“倒也不对,还有个歧元县。贾求孤在那里,且原本朝廷中意的驻守小将军是赵飞腾,如今我把赵飞腾调去边城,皇上虽然应允我,却也没有另外派驻守小将军。到时候……那驻守小将军就怕还是赵飞腾的。”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太多,有时候稍微漏过一个环节,结果就可能差之千里。 燕洵掰着手指头算,“若是今日五皇子不来,我们就要尽快去边城。” 外面,幼崽们都上了马车,扛着自个儿的行李去海边。 保育堂医馆,霍老看着玻璃窗外面道:“真希望一切顺利……” “霍老?你说什么?”五皇子出现在玻璃窗外面,伸手拉开窗户,“我方才没听清,再说一遍?” 第316章 “霍老不是说我的骨头长得差不多,只要不上山不下水,不跑不跳就成?用不着这般小心吧。”燕洵盘腿坐在床上,看着镜枫夜推来的轮椅,满身心的抗拒。 “霍老说,叫大人能躺着就不坐着,能坐着就不站着,更别说跑跳。且最好是能睡觉就不要醒着,离了这保育堂医馆,便吃了睡睡了吃就好。”镜枫夜老实道,“我会看着大人。” “吃了睡睡了吃,那是猪。”燕洵噘嘴,“猪圈里的猪就是吃了睡睡了吃,养的白白胖胖的,时候到了便直接宰了。” 燕洵捏了下自个儿胳膊上的肉,叹了口气道,“哎,我是胖不起来。” “大人不是猪。”镜枫夜拿了薄薄的大氅准备帮燕洵盖腿。 “我现在没病没灾的,非要坐着个。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了呢,不过倒也确实方便。”燕洵嘴上嫌弃着,却也没有真的拒绝,主动下床坐好,看了看左右的轮子,道,“这是幼崽们又改了机关?下面是放渐蓄美人蜥的?哟,这轮椅竟然还能自己跑,厉害了。” “是幼崽们一起想出来的法子。”镜枫夜把大氅叠好,放在燕洵腿上。 自从蛋弟弟的小妖车调配好,幼崽们便琢磨改造轮椅了,只不过一直没跟燕洵说。 燕洵靠在软垫上,轻轻舒了口气道,“这样真的挺好。” 镜枫夜刚要说什么,忽然一个箭步挡在燕洵前面,严肃地看着门口。 “燕大人腿怎么了?”五皇子推门进来,眼睛在燕洵腿上转了一圈,又说,“莫不是残了?” “不劳费心,我好好的。”燕洵淡定道,“你若是再往前,我便启动这栋楼里的所有机关,保准你插翅难逃。” 五皇子顿住,站定不动,瞥了镜枫夜一眼。 “你不用再惦记着镜大人,他不会对你说什么的。”燕洵冲着五皇子笑了下,问,“黑子这些日子还好吧?我怎么看你身上又添新伤?你这又是何必呢,把黑子交给我,你什么事都不会有。” “不劳费心。”五皇子笑道,“倒是燕大人,这腿究竟是怎么伤的?我竟是都不知道。不如燕大人跟我走一趟,我也认识一些神医,帮燕大人看看腿,指不定就能治好。” “还是不用了。”燕洵摇头。 从窗户外面照进来的光有些刺眼,五皇子下意识眯起眼睛。 燕洵背对着光,仔仔细细的看着五皇子,见他还是青面獠牙,露在外面的指甲长长的,且是可怖的黑色,看着极为骇人,他自己倒是一副理所当然的坦然模样,燕洵不由得有些佩服。 “燕洵,你这么忠君,皇帝知道吗?”五皇子忽然定定地看着燕洵问。 “五皇子,不该说的话不要说。”燕洵冷下脸。 “为何?这哪是什么不该说的话。燕大人如此忠君,为了京城的安全,为了皇宫的安全,特意把赵飞腾调去边城,又准备亲自带着蛋巨巨也去边城,不就是为了把我调开吗?”五皇子好笑的看着燕洵,“你为皇帝这般着想,为大秦这般着想,但是皇帝知道吗?这整个大秦的人知道吗?他们怕是只看到你的作坊,你的银钱,你手中的技术了吧?” 这些东西就这么直白的摆出来,便显得十分丑陋不堪,半点美感都没有,且把燕洵衬托的像是个一无所知的傻子。 “我做自己的事,又何必去管他人如何说。”燕洵道。 “燕大人当真是一股清流,既然同样是做事,你有为何不肯为我做事呢?”五皇子有些疑惑道。 燕洵没说话。 “也是,燕大人这般忠君,定然是看不上我这样的。”五皇子自言自语道,“不过燕大人,你以为你这样,我就会离开京城吗?” “你离开不离开京城,与我何干?”燕洵反问。 五皇子跟着点头,“那倒也是。” “赵飞腾府上那些人,究竟是如何死的?”燕洵问,“你究竟做了什么?他们原本都是人,可我看到的又不完全是人,但也不是妖。那晚你带来的又究竟是什么?” “谁知道是什么,我原本还以为能看看他有多厉害,看看是不是能挡住燕大人手中的槍。”五皇子摊手道,“结果直接让你们炸成碎块,他究竟有什么本事我也弄不清楚。” “人命关天!”燕洵严肃道。 无论那些白骨最终都变成什么样子,他们最初的最初,都肯定是人。 五皇子耸肩。 “镜大人。”燕洵忽然道,“动手。” 同时,燕洵拿起战伞,打开机关。 屋里看似寻常的水泥前忽然出现很多孔洞,里面有清晰的机关运转的声音。 五皇子迅速退到门口,发现房门打不开,且有许多钢筋冒出来,他又转而扑向窗户,只是被镜枫夜挡住。 “镜大人,你考虑的怎么样了?放我走,我帮你!”五皇子低声道。 “你若真想走,就求大人吧。”镜枫夜冷声道。 “哈哈,镜大人,你是妖怪!我现在虽然还不知道你的本事能力,但是燕大人能活到现在,大约是因为你吧?”五皇子哈哈大笑,“燕大人现在还人模狗样的,不像我人不人鬼不鬼,定然是因为你!镜大人,难道你还凡事都要听燕洵的?你就没有一点自己的想法吗?你身为男人,就一点都不觉得丢脸吗?” 镜枫夜攻上来,一脸冷静,“不丢脸。” “你可当真跟寻常人完全不同。”五皇子狼狈的落到地上,吐出一口血,“这要是换成是寻常汉子,我这么三言两语一说,总会恼羞成怒的。哎,我又跟你们这些妖怪不一样,虽然我也是妖怪,能力却很难掌控,时有时无的。” “大人不要动。”镜枫夜忽然道。 燕洵刚要站起来,又只得坐回去,“我知道,我知道。能坐着不要站着,你们再打一会儿,可能我还要去床上睡一觉。” 原本柔软的大床早就塌了,上面落了许多碎石,自然是不能躺着睡觉。 五皇子跳到墙角,冲着燕洵道:“燕洵,咱们打个商量如何?今日你放我走,我便告诉你一个秘密。” “哟?不单独跟我家镜大人说悄悄话了?”燕洵打开轮椅机关,拿出一块点心放到嘴里,“你且放心,镜大人永远都不会瞒着我有任何秘密。我们跟你可不一样……” “燕洵,放我走!” 原本就不算大的屋子里,到处都是机关,根本防不胜防。 五皇子又吐了一口血,冲着燕洵道:“你不可能抓我,再如何我也是皇子,只要我去宫里求饶,皇帝总会绕我一条命,就算你抓了我,也得纹丝不动的把我放了!况且……” “恩?”燕洵攥紧拳头。 “况且黑子还在我手里。燕大人向来心善,且一直心心念的惦记着黑子,况且……黑子那样的存在,独独对燕大人特别……” “赵飞腾府上那些人都是怎么死的?那晚出现的人究竟是人还是妖怪,你们究竟做了什么?还有谁参与了这件事,都有什么牵扯?”燕洵一连串的问,“你告诉我这些,我便放你走。” 镜枫夜穿过层层机关,回到燕洵前面。 五皇子捂着心口咳嗽,“燕洵,你想知道的未免也太多了。我只能告诉你……除了你身边的幼崽,其他任何人说的话都不要相信。人永远都比妖怪可怕的多,燕洵,你可千万不要死,你要是死了,我们这些阴沟里的老鼠还有什么活头……” “为何不能告诉我?”燕洵追问,“难道你们当真在、在……在……造……妖?” 燕洵说完,自己都有些匪夷所思,“为什么?” 妖怪有什么好的? 幼崽们过得都是寻常人的日子,他们都很想像人那样过日子。 “你不懂,你不懂!”五皇子忽然五指成爪抓向自己的胳膊,“镜大人,你真不想让我帮忙?别看我这样像个坏人,其实我也想做点好事,尤其是为燕大人做点好事。若是没有我帮忙,你们是想累死燕大人吗?” 镜枫夜坚定的站在燕洵旁边,没动。 他自个儿睡一个屋,那种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身边的人不在,往日里一睁眼就能看到的人不在身边,那种独自一人的感觉几乎让镜枫夜崩溃。 无论如何,他都不想过那种日子。 “我放你走,你若是当真想做好事,就对黑子好一些吧。”燕洵想了想扯下腰上的玉佩扔过去,“把这块玉佩给黑子。” 五皇子一把接住玉佩,冲着燕洵拱手道:“燕大人当真是好本事,我话都说到这份上,镜大人竟然还是无动于衷。燕洵,我是真的想帮你。镜大人,若是你以后改变主意,随时都可以来找我。” 燕洵启动机关,留出一个缝隙,送五皇子离开。 眼瞅着五皇子离开,燕洵叹气道:“还说不放过五皇子,这次又把他放了,我会食言而肥。外面一直都没有动静,应当是出事了吧?要不然早就会有人来跟咱们里应外合。” “外面出事了。”镜枫夜一边收拾屋里的机关一边说,“幼崽们传来消息,有惊无险。” * 当巴掌大的小黑人出现的时候,最激动的还是蛋弟弟。 “上回阿爹碰上的就是他吧?竟然可以从身上分出一部分,当真是神奇。”蛋弟弟一边说着一边拿着战伞,和幼崽们一起背靠背的把身后的木箱保护起来。 蛋红红撩了一把已经退了一些颜色的头发,也拿出幼崽们刚给他制作不久的小战伞,哒哒哒跑到蛋弟弟旁边站好。 “为,小黑,你会说话吗?”蛋弟弟大喊。 小黑人看上去有些扁平,五官也不是很清晰,只是隐约能看出黑子的影子,跟沈千银的矮胖模样倒是有些像。 “小黑?”蛋弟弟一边谨慎的攥着战伞一边问,“你不是认我阿爹为爹了吗?那我就是你的义兄啊。我们都不恨你的,知道你有苦衷,也知道你不容易……” 小黑人冲着蛋弟弟,往前走了一步,扁平的身体一晃一晃的。 “哥。”蛋红红担忧地看了眼蛋弟弟,小声道,“他只是黑子身上的一部分,咱们还不知道他会不会说话。感觉我的能力可能对他用处不大,咱们还是小心一点比较好。” “恩。”蛋弟弟点头。 小黑人歪着头打量眼前的这些幼崽们。 “不知道大人那边如何,咱们速战速决吧。”战兔幼崽道,“一起动手。” “好!”蛋弟弟跟着蹦起来。 幼崽们都很清楚,眼前的小黑不过是黑子的身体一部分而已,且黑子的能耐堪比大妖,而他们这些幼崽就算再厉害也不敢说能轻松对付黑子。如今为了避免节外生枝,必须尽快解决眼前的小黑。 “小黑,对不住了。若是你跟黑子还有联系,便跟他说,我们其实一直在瞪着他。”蛋弟弟大声说道,“不管黑子变成什么样,又究竟是什么人,跟着五皇子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是非黑白你应当学会自己判断。”蛋弟弟大吼道,“我们不会说自己站在哪一边,全靠你自己去想,去判断。” 只有巴掌大的小黑人忽然膨胀成一个球,又猛然炸开。 好在幼崽们都早有心理准备,全都用战伞护着自己,再扛起肩炮,把笼罩他们的黑雾都一点一点炸开。 等消灭所有黑雾,燕洵和镜枫夜也终于从保育堂医馆赶过来。 “都没事吧?”燕洵问。 “没事。就是小黑忽然炸了,黑雾困住我们,除了不能离开这里,别的都没什么。”花树幼崽赶忙道,“我们都穿着战袍,且有战伞保护,都没有事。大人呢?” 其他小幼崽也都赶忙看过来。 燕洵还坐着轮椅,身上的衣裳全都换了,就连发带也都换了一条,镜枫夜更是从里到外都换成了新的。 “我也没事。”燕洵淡定道,“五皇子又趁机来挑拨离间,我和镜大人都没有中他的计。” “五皇子又说什么?”蛋红红一边把自个儿的战伞仔仔细细的收拾好,一边哒哒哒跑到轮椅旁边,跟着轮椅一起跑,“小黄说五皇子不是秦五,他们俩既是一个人,又不是一个人,叫我遇上五皇子的话,有多远就跑多远。” 蛋红红说完,忽然意识到自己给小皇子取了名字,赶忙道:“这是小皇子同意了的。” 小皇子的年岁还没到上皇家玉牒的时候,虽然在宫里的时候很受宠,但他也依旧没有名字。无论是皇帝,还是朝中大臣,甚至是贾妃自己,都没有想过帮小皇子取个名字,连乳名都没有。 好像只要小皇子活不到上皇家玉牒的时候,他就不配拥有名字似的。 不过蛋红红经常找小皇子睡觉,总觉得喊小皇子很生分,便帮他取了个名字,‘小黄’。 这样粗俗不堪,上不了大雅之堂,甚至是很多人家的狗、猫等等都叫小黄,甚至是寻常百姓都不会给自家孩子取名小黄,甚至是旁人听了会笑话的名字,蛋红红帮忙取了以后,小皇子很高兴。 他隐约能察觉到名字对于幼崽们的意义。 他和幼崽们都同样没有名字,但幼崽们完全不会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因为他们的名字神圣无比,因为他们的名字需要他们饱读诗书,历尽千帆,时机到了才会自己挑选出来的名字。 名字有着特殊的意义,其重要程度,相当于幼崽们的第二条命。 蛋红红帮小皇子起名的时候,他似乎是明白了名字中的特殊意义,他发自内心的,由衷的欢喜着。 “小黄,很合适。”燕洵笑道,“很合适他。” “恩。”蛋红红有些骄傲的挺起胸膛,高高兴兴道,“小黄也很高兴的。” “小黄以前虽然也去过边城,不过那时候他一直是昏迷的,这回应当很高兴吧?”蛋弟弟跑上前撵上蛋红红,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说,“现在想想,以前小黄只能天天睡觉,也真是受苦了。” 火车上,小黄早就来等着了。 这是他头一回清醒着见到这样的海边火车站。 远处是巨龙一样的长城,再远处是一望无垠的大海。 整个火车站就像一头巨兽,乖巧的张着嘴,任由大家进进出出。 小黄坐在窗户旁边往外看,刚好能看到外面巨大的广场,他还看到很多令行禁止的道兵跑来帮忙,把一个个木箱扛上火车,干完活又兴冲冲的跑去找环哥儿说话。 “货都搬上去了,请殿下过目。”道兵恭敬道。 “我都看到了,多谢。”环哥儿赶忙道。 两个人正说着,燕洵和幼崽们来了。 燕洵环视一圈,问:“卫将军没来?” “来了!”有道兵赶忙大喊。 燕洵回头,果真是看到卫守城带兵进了火车站,好些个道兵身上还湿漉漉的,带着一股海的腥气。 “捞了些海鱼。”卫守城瞥了眼站在最前面的撼山幼崽说。 “多谢卫将军。”燕洵赶忙冲着卫守城拱手,又冲着幼崽们说,“把火车上的冰拿出一些来,冰这些鱼!撼山,过来跟卫将军说说话。” 撼山幼崽赶忙哒哒哒走上前,仰着脸看卫守城。 他长得比寻常孩子黑,身上还有治愈不了只能控制的病,而且不是人,是妖怪幼崽,这么多年了也只长大一点点,能力倒是长了不少。 卫守城低头看着自己的儿子,轻声道:“这些日子苦了你了,等有朝一日,我必然会让你人尽皆知。”必然会让这天底下的人知道,这么优秀的妖怪幼崽,并不是来历不明,而是他卫守城亲生的儿子。 那些质疑、试探,行阴诡之事的卑鄙小人,不但被大秦的大将军守护着,还被大将军亲生的儿子,一只妖怪幼崽守护着。 卫守城目光坚定,显然已经想了很久很久,他想通了,不会再改变主意。 “我没事的。”撼山幼崽说,“我家大人说现在还没到时候,暂且忍忍就是。况且……我对身份并没有那么看中,因为我不需要那些不认识的人来认可我,只要我在乎的人人可我就好了。” 小幼崽说完,冲着卫守城挥了挥爪子,转身跑向其他幼崽们。 “也是。”卫守城认真道。 或许最开始撼山幼崽躲躲藏藏,只能靠佳倾给口吃的活下来,他偷偷摸摸地看着边城那些饿死的孩子,看着那些孩子的爹娘,他那时候应当是很羡慕很羡慕的;而那时候的卫守城只会杀妖,并不认同妖怪幼崽的存在。 有句话说得好,缺什么才会去拼了命的追求什么。 倘若那时候给撼山幼崽一个机会,他肯定会拼了命的靠近卫守城,而卫守城也定然会拼了命的后退。 然而到如今,一切都已经不一样了。 撼山幼崽能坦然的面对这些事,也知道有些事强求不来,而曾经他无比渴望的亲情也早已得到。 幼崽们对他那么好,卫守城也没有视他为敌,而是接受了他的存在。 这就已经足够,又何必去追求陌生人的认可。 “我们这回把妖车也带上了。”蛋弟弟高兴的在桌子上走来走去,“小妖车,大妖车!” “等去了边城,再给蛋红红也造一辆小妖车。”利爪幼崽说,“大妖车调试好,也会投入量产。等将来的将来,马匹会逐渐减少,所有的路都换成水泥路,上面跑的全都是大妖车。” “那可方便了。”蛇身幼崽甩着尾巴尖盘在座位上,“不过我这样的肯定开不了大妖车哩。” “这有啥,到时候你只管坐车就是。”利爪幼崽拍了拍自个儿,“我来开。” 小皇子还是靠窗坐着,一会儿看看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一会儿看看凑到一起说话的幼崽们,脸上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笑容。 蛋红红哒哒哒跑过来,顺着小皇子的衣裳往上爬,又跳到桌子上,站到小皇子对面,仰着脸看他,“小黄,你觉得这趟出门咋样?” “从来没有过的感受。”小皇子一手托腮,一手轻轻戳了下蛋红红,说,“我以为咱们出门也像其他人那样,总要前呼后拥的带许多下人,前面还要有人提前赶过去把人都赶走,路上也要清理的干干净净……” 结果完全不是,不管是燕洵还是幼崽们,都像个孤家寡人似的,单枪匹马的上了火车。 原本应该跟着伺候燕洵的铁牛、大山、怜哥儿和沈书郎等人,都是忙着带着自己的包袱上火车,并没有帮多少忙。 他们都很不一样。 第317章 “你说的是赵飞腾那样吧。”蛋红红抱起茶杯咕咚咕咚的喝水,又跑到窗户旁边站着,一边看着窗外一边说,“赵飞腾这回去边城赴任也乘坐火车……他带了很多护院、下人,家眷也都带上了,一节车厢都不够用,足足用了两截车厢。” “他胆子倒是大。”小皇子笑道。 “赵飞腾胆子很小,这回是带了许多人保护他自己的。”蛋红红摇头道,“我听哥哥说,赵飞腾还去求了好几位大人,想让皇上收回成命,他好不去边城,改道去歧元县。也不知道他们跟赵飞腾说了什么,能让他心甘情愿的来边城。” 小皇子陷入沉思,片刻后忽然道,“应当还是跟歧元县有关。” “恩。”蛋红红用力点头。 贾求孤去歧元县上任县令,皇帝虽然嘴上没说贾求孤以后如何如何,但宫里不但专门调派人手给贾求孤,朝中各位大人也只敢让家中女眷给贾求孤说亲,却不敢真正的对贾求孤指手画脚。 这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贾求孤跟以前不一样了,他不再是那个得罪无数人,虽然有才学,但不懂治国,死板又固执的,是所有人嘴里的笑话的贾求孤,现如今他早已摇身一变,成了炙手可热的贾大人。 “蛋红红,小黄,来吃烤鱼了!”蛋弟弟跳到桌子上,又拽着窗帘往上爬,爬到车厢顶冲着这边喊。 “来了。”蛋红红赶忙回应,又冲着蛋弟弟说,“小黄,咱们去吃烤鱼。我听哥哥们说,新鲜的烤鱼烤出来味道最香。原本刚捞出来的海鱼其实可以直接生吃,等咱们下次出海,给你尝尝最新鲜的海鱼。” 就这些海鱼也是卫守城带兵刚捞上来没多久,有一些还活得好好的。 车厢最边上开着窗,镜枫夜拿着铁签子穿起来的海鱼,给翻了个面,又抓了把调味料撒上,“大人,这香料你要不?” “这条海鱼放香料。”燕洵道,“蛋红红和小黄还没怎么吃过海鱼,先给他俩尝尝,等忙完再随便给我烤一个就是,不用放太多香料。” “我看看。”蛋弟弟原本正坐在蛋巨巨旁边,闻言赶忙哒哒哒跑过来,顺着镜枫夜的衣裳往上爬,一溜烟爬到镜枫夜肩上,弯着腰看下面的烤架,“那种调味料多放一些海鱼会更好吃,爹,等会儿给我烤的时候,我所有的调味料都要,还要一杯冰水。” 蛋红红哒哒哒跑过来,看了眼铁网下面的木炭,“烧烤果真是要用木炭,煤炭不行。” “煤烧起来热度太高,而且没经过处理的煤是有烟的,那种烟跟烧柴火的烟可不一样,有一些有毒。”燕洵笑眯眯道,“烤鱼好了,让镜大人切成块,你跟小黄一起尝尝。” “恩。”蛋红红赶忙点头。 镜枫夜把烤鱼切好,又拿了一大一小两杯水,递给小皇子。 “好香。”小皇子悄悄咽了口唾沫,赶忙跑到一边坐好,等着蛋红红一起过来。 “哎,我得吃些口味清淡的,不然跟补药相冲。镜大人,帮我烤些烤饼……”燕洵道,“对了,蛋弟弟不是说黑十郎这回也来了,你去找找看,叫他一起来吃烤鱼。” “好。”蛋弟弟已经跑到蛋红红那边,趁机吃了一小根海鱼须须,嚼得腮帮子都鼓鼓的,一边又跑到旁边喝了口水,这才从桌子上跳下来,哒哒哒往外跑。 这一节车厢一节车厢的,当中都有严丝合缝的连接,蛋弟弟可以轻易的穿梭其中。 * “什么香味?”赵飞腾蜷缩在板凳上,板着脸问。 “老爷,好像是海鱼的香味。”下人小心翼翼道。 赵飞腾的脸色更加难看,他想起来了,应当是烤海鱼的香味。秦六的铺子里偶尔才会有海鱼,适合烤的海鱼更是不多,想去铺子里吃烤海鱼,以赵飞腾的身份地位根本不够,他也只是闻过味儿而已。 可如今他已经上了火车,而燕洵那边竟然在烤海鱼。 闻着香味儿,赵飞腾的脸色愈发的难看,“拿些吃食来。” 下人赶忙拿来肉干和干硬的饼子,还有一些冷掉的点心。 天越来越热,饼子想要存放的久一点,就必须得蒸的很干很干,而肉干则需要放很多很多盐,吃起来自然是没有那么好吃,且饼子和肉干都很硬,不但硌牙,还有种挥之不去的不新鲜感。 赵飞腾使劲吸了吸鼻子,“你们去弄点烤鱼过来,这些个饼子怎么吃?” 下人面面相觑,都没有动。 他们虽然跟着赵飞腾上了火车,但也就只能在两节车厢里面走动而已。车厢里也只有座椅和净房,倒是有提供热水的地方,但那也是定量的,热水用完就没了。 至于别的车厢,全都关着门,他们根本去不了。 再者,连赵飞腾自己都去不了,他们这些下人又如何能去? “要你们又有何用!”赵飞腾脸色难看道,“快去,想办法!否则都给我从火车上下去!” 车厢的门关着,且都是铁门,这些下人哪有胆子去撞门,且火车一刻也不停地跑,若是不小心掉下去,就算是不被压成肉泥,怕是也活不了命。 对于这个能够自己跑起来的巨大的钢铁疙瘩,所有下人都心怀敬畏。 “去,把门给我撞开!”赵飞腾底气十足道。 这回他带了家中所有护院,下人、女眷几乎全都带来,堂兄弟也来了不少,且他去问过朝中大人,只要一切顺利,他也不过是去边城临时落脚而已,最终还是要去歧元县的。 歧元县驻守小将军,这个位置定然是他的! 想着背后的那几位大人,赵飞腾瞬间觉得有了底气,他带着这么多人上了火车还行,至少得闹闹事,不能让燕洵就这么逍遥自在的。 然而就在下人为难,尤其是黑十郎敢怒不敢言,正想着找蛋弟弟说说话的时候,原本锁着无论如何也打不开的铁门,忽然打开了。 “撞什么撞?”蛋弟弟老气横秋道,“这是火车,每一个零件都跟无数机关有关系,你若是把门撞坏,出了事你担待的起吗?现如今火车上这么多人,万一出了人命,怎么办?” “蛋弟弟!”黑十郎眼睛瞬间一亮,往蛋弟弟这边走了几步,又想起来自个儿不能被发现,便赶忙停下,只是低着头,悄悄地看蛋弟弟。 “你来的正好,火车上都有什么吃食,拿来些。”赵飞腾仰着下巴道。 他也不是没坐过火车,自然知道只要上了火车,就会有不用花银钱的吃食,而且都是热汤热菜,面饼、馒头的都管饱,一般都会有一个肉菜,里面的肉都是大块大块的。 原本赵飞腾带了这么些人上了火车,没想着再去吃那些上不了大雅之堂的热汤热菜,但这会子他啃了几口硬邦邦的面饼和肉干,心里的想法自然是也跟着变了。 比起干粮,还是热汤热菜更好一些。 “这个你应当去找环哥儿问问。”蛋弟弟一本正经道,“不过我觉得你应当不会有火车上的吃食。且看看你带了这么些人,环哥儿可是一文钱都没收,这已经很不错了,难道你还想要吃食?” 赵飞腾一愣,道:“怎么?坐火车还要给银钱?” “你以为坐火车不用给银钱?”蛋弟弟诧异道,“每年只有边城驻守的道兵家人才能凭借官府衙门开的路引免去银钱,且也只有一次机会而已,想要再乘坐火车,就要交钱买票的。就算是我们这些幼崽,乘坐火车也要拿钱的,只不过我们不用拿自己的零花钱,是直接跟环哥儿走账。” “这火车不是你们的?”赵飞腾不解道,“既然是你们的火车,为什么还要拿银钱?” 就像自家马车一样,难道每日里乘坐自己家的马车还要拿银钱吗? 赵飞腾觉得相当不可思议。 “火车不是我们的啊。”蛋弟弟理所当然道,“这辆火车是所有人的,并不是我们的私有物,所以一切跟银钱有关的都要走账。就算是那些凭借路引乘坐火车的人,其中也有银钱走账,钱是从我阿爹私库划的。” “你们……”赵飞腾满脸不解。 这庞然大物一样的火车明明是幼崽们造的,其中的技术关键点,即便是最有经验的工匠也弄不清楚,且品质这么好的钢铁也只有幼崽们才能让炼钢炉升温,提炼出合格的钢锭。 那么这火车为什么不是他们的私有物? 见着赵飞腾还是不明白,蛋弟弟便老气横秋道:“往后你们就知道了。黑十郎,你跟我走一趟。” “好嘞。”黑十郎赶忙答应着,又想起来自己还在赵家做事,又赶忙去看赵飞腾。 “去!”赵飞腾不耐烦道,他还在想不明白为何燕洵要做这些损己利人的事,明明那些银钱都不必要花出去,且利用火车,不知道能赚多少银钱,偏偏他没有那么做,且定的规矩死板无比,完全是把金山银山往外推。 黑十郎跟着蛋弟弟走,他也是想不明白。 不过这回蛋弟弟没有再卖关子,“黑十郎,你想想如果这么大一辆火车是我阿爹一个人的,在这里面干活的人也不过是混口饭吃,你觉得他们会如何?” “会……”黑十郎忍不住想了一下。 如果只是混口饭吃,即便是在这么大的火车上其实也跟自己没什么关系,倒是跟大户人家里的下人差不多。 那样的话,自然是要想方设法的弄些银钱,亦或是偷奸耍滑,最好是什么活都不干,只要能把燕洵给糊弄住就行了。 见着黑十郎想明白了,蛋弟弟又说:“不过火车不是我阿爹一个人的,也不是我们幼崽的,而是这辆货车上做工的所有人一起拥有的。像技术工匠,他们分管很多零件,还有那些年纪比较大的哥儿,负责打扫每一节车厢,这些零件、车厢,都跟他们有直接关系。” “如果给我这样一份活计,我肯定是跟现在不一样的……”黑十郎想了想道。 “是哩。而且在火车上做工待遇也不一样,比你去做下人更自由一些。”蛋弟弟老气横秋道,“可能不会有主子随意大赏,不过在火车上做工跟在作坊里差不多,工钱、福利、休憩等等都有规定,像在火车上这样因为要经常离家,还有个专门的出远门补贴。” “这么好?”黑十郎瞪大眼睛,“为什么这么好?” “我也不知道。阿爹说百姓过得日子太苦了,他能补贴就补贴一些,想让大秦的百姓都能过上好日子,都能念书,都能找到活干,也就这样吧。”蛋弟弟理所当然的说着。 从他还没破壳的时候,就经常接触这些,破壳后跟着哥哥们去各个作坊玩,见到的也是这些。 对于蛋弟弟来说,那些作坊里的人才是他最习以为常的,而黑十郎这样跑去大户人家做下人,被主子随意打骂,甚至是人命都不在自己手中,才是他觉得稀奇的。 而对于黑十郎来说,穷苦人家要么去做苦力挣辛苦钱,要么就去大户人家做下人,这才是正常的,像是去作坊干活,给的待遇那么好,若不是亲耳所听,亲眼所见,他定然是不相信的。 “到了。”蛋弟弟上前退开前面的铁门说,“黑十郎,我们今天吃烤鱼,特意叫你过来一起吃哩。” “海鱼?”黑十郎下意识咽了口唾沫,“我只是听说过海鱼,远远地看到过海鱼,但是还没有吃过哩。” 燕洵拿着块酥脆松软的烤饼啃,见着蛋弟弟和黑十郎回来,便道:“都给你们留着的,现在已经开始烤肉了。” 片的薄薄的肉片,放到铁网上轻轻一烤,便立刻卷曲,同时变得油汪汪香喷喷的。 撼山幼崽正端着盘子,冲着烤肉片流口水,“你们总算回来,正好撵上吃烤肉片。” “恩!”蛋弟弟赶忙领着黑十郎去洗手,又飞快地跑回来准备,一边说,“这种肉片最香,是那种肥瘦相间,足足有五层,放炭火上一烤,肥肉里面的油就能烤出来,只留下肥肉的口感,等会儿你尝尝就知道了。” “我……也能吃?”黑十郎听得一愣一愣的,又看到自己面前竟然也摆了盘子,且对面就是蛋弟弟,他总觉得有些不真实。 在他眼里,无论是燕洵还是这些小幼崽们,应当都是主子才对。 可哪有就这样让他也上桌,甚至给他的海鱼更多,而对面蛋弟弟的盘子特别小,且里面的海鱼也只有一小块的。 “当然能吃。”蛋弟弟拿着自己专用的小叉子戳着鱼啃了一口,弄得腮帮子鼓鼓的,忽然又说,“你以前吃过海鱼吧?有些人吃海鱼身上会起疹子,那样的话以后是不能吃海鱼的。” “我以前喝过海鱼的汤。”黑十郎小声道。 “那没事,你吃吧。”蛋弟弟飞快地吃完自己那一小块海鱼,又冲着镜枫夜喊,“爹,我吃完了,要吃烤肉。” 薄薄的烤肉上面撒了一层薄薄的调味料,最下面还放了新鲜的菜叶,刚好能用菜叶把烤肉卷起来。 蛋弟弟给自己卷了一片烤肉一边抱着啃,一边踩着窄窄的窗台跑到隔壁蛋红红那边,“弟弟,烤肉吃起来咋样?我最爱吃这种烤肉了,肥而不腻,而且很好咬。” “好吃。”蛋红红吃的满嘴流油。 “嘿嘿。”蛋弟弟又赶忙跑回来。 黑十郎小声问:“蛋弟弟,我以前听说有的人吃了海鱼身上起疹子,那是中毒,那种海鱼是有毒的,是不是假话?” “有的海鱼确实有毒,不过有一些海鱼没有毒,但是有些人吃了以后身上会起疹子,严重一些的看上去几根中毒似的,不过那是跟个别的人有关,跟海鱼没有关系。”蛋弟弟一边吃一边说,“哥哥说那是个体差异,过敏。” 吃完烧烤,幼崽们都凑到一起说话,黑十郎看了眼关紧的铁门,有些犹豫。 “黑十郎是吧?你还想回去吗?”燕洵问。 若是他现在回去,赵飞腾定然不会给他好果子吃。 “不想。”黑十郎摇头道,“老爷不会放过我。但是我必须得回去,我现在还是赵家的下人……” 他虽然没签卖身契,但当初进赵家宅子的时候,也是说好的了,无论如何都要在赵家待满三年,否则便是拿去衙门说,他也没有理。 “倒也是。”燕洵想了想道,“那给你一个发信号的机关,只要赵飞腾为难你,你便打开机关。” 黑白幼崽赶忙拿了个小铁桶出来,又仔细地叫黑十郎如何用。 见着黑十郎收好机关,燕洵继续说道:“走吧,我送你过去。” “啊……”黑十郎一呆,觉得自己何德何能能让燕洵如此操心,又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可他张了张嘴,愣是不会说话了。 “走吧。”燕洵冲着黑十郎笑了下,又说,“其实叫你来,也是想请你帮忙。正好你是黑熊的弟弟,又跟着赵飞腾做事,左右都合适。不过你若是不想帮忙,那边作罢就是。” 黑十郎一机灵,赶忙道:“我愿意!” 是他以前没见识,以为所有的大户人家都一样,正好有个机会能进赵飞腾府上,他便毫不犹豫的去了。 而如今跟蛋弟弟认识后,又见识到其他幼崽们,他忽然发现并不是所有的大户人家都一样的,至少燕洵这里不是。 他知道只要他拒绝,燕洵就真的不会让他做什么,但是他不想拒绝,不管燕洵想让他做什么,他都完全不想拒绝。 “那成。”燕洵笑道,“你就还跟平时一样,要是察觉到赵飞腾有什么蹊跷,便打开机关。也不要担心机关用完就没了,到时候我会再让幼崽们送。别的你也不用多想,一切都有我们。” “就这些?”黑十郎发现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就这些。”燕洵道。 黑十郎发现自己完全想错了,他也没想到过燕洵让他做的根本不是什么特别的事,甚至还比不上其他主子吩咐的,盯着赵飞腾一举一动的事儿。 燕洵坐着轮椅,镜枫夜在后面推着,稳稳当当的走。 旁边的玻璃窗外面是飞快后退的景色,偶尔能看到一闪而过的村子和人。 “去吧。”燕洵笑道,“我跟赵飞腾说几句话,他不敢拿你怎么样。” * 边城久违的热闹起来。 当察觉到远处火车的动静,当确定燕洵回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按捺不住的翘首以盼。 纺织作坊难得的停工一日,所有人都跑到铁轨旁边,伸长了脖子等着。 “燕大人终于回来了。” “是啊,燕大人不在边城,我这心里总觉得边城跟以前不一样。” “听说外城墙以外的铁路直接封了,没有燕大人,就算坐火车去荒山,也摘不来果子。” “能摘,是因为那果子摘了也不会用,这才封路的。” “不是可以制作妖灯吗?” “你以为妖灯制作简单?咱们看着那些机关很简单,但里头的门道又岂是只用眼睛看就能看出来的。” “燕大人临走前不是教过……” 可矿磁叶草果周围肉眼看不见,但是又真真实实存在的磁场,又岂是三言两语能说的清楚的,更别说用线圈切割,再产生同样肉眼看不见,却又真真实实存在的电。 这种明明很抽象,但又真真实实的存在着,且能让妖灯亮起来的的电,哪怕是边城大营里最会读书,最会聪慧的汉子也弄不明白。 如今燕洵终于和幼崽们回来了,几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镜枫夜推着轮椅从火车上下来,后面幼崽们都扛着大大小小的木箱。 “燕大人?”见到燕洵这副模样,欢哥一愣,赶忙扑到前面问。他心里是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当初在边城燕洵就没少受伤,甚至是幼崽们也经常流血流汗。 可京城明明是大秦最安全的地方,怎么燕洵回去一趟再回来,竟然坐上轮椅了? “不要多想,我没事,好好的。”燕洵赶忙站起来,走了两步又重新回轮椅上做好,冲着担忧的众人说,“哎,此事说来话长,那我便长话短说吧。霍老你们可知道?有名的神医,脾气也大,是小花的师傅,现如今在保育堂医馆……” 因为霍老,燕洵必须能坐着不能站着,能躺着不能坐着,这才有了这么个轮椅。 “哎,这都是因为霍老。”燕洵叹息道。 欢哥半信半疑,却也没敢追问,赶忙道:“燕大人说的我们都信。” 第318章 “那是什么?”欢哥眼瞅着火车车厢一整面的铁皮墙完全倒下来,露出里面庞大的铁疙瘩,心里有所猜测,又不太敢确定自己的猜测,只是好奇地看着。 那铁疙瘩跟火车蒙眼一看有些相似之处,但仔细看看却又觉得处处都不相同。 “是妖车。”燕洵笑道。 “妖车?那是妖怪吗?”欢哥话音刚落,便看到幼崽们跑上前,钻进妖车中,眼瞅着最前面的妖灯亮了起来,他顿时一惊,又瞬间放松道,“那是妖灯?那样的话,妖车就定然不是妖怪了。” 边城有很多妖灯,尤其是外城墙上,一整排一整排的全都是。 火车站外面,宽阔的水泥路边上,甚至是边城大营营地门口也立着一盏妖灯,每到傍晚天黑,这些妖灯就会亮起来,把这一大片地方都照得亮如白昼。 甭管妖灯再如何神奇,那也是人造的,并不是妖怪。 “妖车不是妖怪,跟妖灯差不多,只是里面的机关更复杂一些。”燕洵道,“等往后再造几辆妖车,等将来妖车多了,寻常人也能开。” 妖车顺着翻下来的车厢铁皮往下跑,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只有坐在最前面,且最右边的黑白幼崽攥着一个圆溜溜的东西,脚下似乎还踩着什么机关,聚精会神的,而其他小幼崽都悠闲的坐着。 “大人。”妖车缓缓停在燕洵旁边,黑白幼崽关上机关,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过来。 这辆妖车妖车的复杂程度超出所有幼崽的想象,且燕洵几乎没怎么帮忙,全都是幼崽们自己研究的机关,又一点点调整,最终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妖车最前面除了控制方向的轮子,还有一整个的操作台,上面的按钮眼花缭乱的。 “很好,可以造第二辆。”燕洵笑道,“去把妖车开到火车站广场上,好叫大家都看看。” 说完,燕洵看了眼欢哥,赶忙问:“里面还有空位,你上去试试?” “啊?我?”欢哥觉得自己应该拒绝,但他又不想拒绝。 那巨龙一样的火车他也上去过,也看过很多次火车进出火车站,可眼前的妖车又是不一样,跟马车不一样,跟火车也不一样,里面全都是复杂的机关,而仅仅是靠着这些机关,妖车竟然就能稳稳当当地跑起来。 “来。”利爪幼崽打开车门,冲着欢哥招手,“上来试试。” “好。”欢哥再顾不上别的,赶忙钻进去。 妖车看着不大,里面的空间却一点都不小。 “把这条带子绑好……”利爪幼崽拉出一条带子,帮着欢哥弄好,一边说,“这是为了以防万一。” “感觉怎么样?”黑白幼崽问,“我要启动妖车了!” 欢哥屏住呼吸,身体僵硬,动也不敢动。 他听到妖车发出齿轮摩擦转动的声响,随后整个妖车轻轻一晃就开始往前跑,他眼角余光瞥见玻璃窗外面一闪而过的燕洵,瞥见玻璃窗外面一闪而过的阿爹,还有那些个专门来迎接燕洵的管事们,他还看到好几个目瞪口呆的道兵。 前面都是十分平坦的路,没有铁轨,妖车跑在上面稳稳当当,还能轻轻松松地拐弯。 “轮子还是问题。跟铁驴一样,轮子只能我来造,数量少还成,要是数量多定然不成。”弹弹幼崽摸着下巴说,“轮子要是换成木头的,就没得减震作用,不但人坐在里面颠,对零件也不好。” “欢哥,你觉得咋样?”弹弹幼崽跟其他小幼崽说了会儿话,又问欢哥。 “恩?”欢哥晃了晃脑袋,“没什么感觉,好像……眨了眨眼就已经到了?” 玻璃窗外面是熟悉的火车站,另外一边是巨大无比的广场。 妖车被日头炙烤着稍微有些热,欢哥出了一脑门的汗,但他不太想出去,因为坐在妖车里面感觉实在是太神奇了。幼崽们怎么能造出这样的妖车,这样的不可思议的,让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样的铁疙瘩能脱离铁轨跑起来。 “有没有感觉不舒坦?”花树幼崽问。 “没有,我觉得很舒坦。”欢哥道。 “那就好。”花树幼崽见着欢哥疑惑,便解释道,“有些人坐妖车会觉得头晕恶心,还有的会吐,那是因为天生不适应妖车。” “不适应妖车,是不是马车也不怎么适应?”欢哥忽然想起来,他见过那样的人,每回坐马车就跟要了他的命似的,也看过大夫,但是都没有用。 花树幼崽点头,“有的人天生便不适合坐马车的,不过那只是天生的,就像有的人长得高有的人长得矮一样,并不是病。” * 在火车站见了许多人,燕洵便直接让镜枫夜推着轮椅去边城大营。 蛋弟弟带着蛋红红跟在轮椅旁边跑,一边跟蛋红红说:“蛋红红,你还没去过边城大营,这回可要好好看看。” “恩。”蛋红红用力点头,又问,“哥,杨将军好相处吗?” “挺好相处的,不过杨将军终究是大将军,跟咱们立场不一样。”蛋弟弟老气横秋道,“等回头有空了我带你去外城墙找杨小将军,他还不是大将军,虽然立场不同,但跟咱们的关系是很好的。” “知道了。”蛋红红赶忙点头。 杨叔宁和杨琼虽然是父子,但那种极其微妙且不可改变的东西让这父子俩不得不站不同的立场。 杨叔宁自始至终都防备着燕洵和幼崽们,却也没有敌视过燕洵和幼崽们,他永远都不会成为燕洵的盟友和帮手,但也永远都不会落井下石;而杨琼则完全不同,他自始至终都站在燕洵这边,从未动摇过。 到了大营门口,守门的道兵赶忙开门,又瞥了眼蛋弟弟和蛋红红,没说什么。 他们虽然没见过蛋红红,但是都见过蛋弟弟,再看看模样跟蛋弟弟一样,且眉眼间跟燕洵至少有六成相似的蛋红红,不用想就知道他是谁。 “弟,这就是边城大营。”蛋弟弟凑到蛋红红耳边说悄悄话,“将军营帐在里面……大营那边有咱们的马场,里面养了很多蚂蚁行军妖,等有空我带你去看看。” “恩。”蛋红红瞪大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 边城和京城海边其实差不多,都有宽阔平坦的水泥路,一栋栋干干净净的水泥楼,最主要的水泥路上都有油灯,等到晚上就会点燃油灯。不过边城这里更多的还是妖灯,晚上点燃最多的也是妖灯。 不过边城大营又跟别的所有的地方不一样,跟海边驻守的大营也不一样,这里到处都是连绵不绝的帐篷,脚下也不是水泥地,远处的校场有着挥汗如雨打熬身体的道兵,路边有着一盆盆篝火灰烬,还有高高竖起的一盏盏妖灯。 不管什么时候,这里都能随时拔营,随时变换,随时排兵布阵。 这就是边城大营,永远都准备好面对妖国,哪怕是如今妖国暂时偃旗息鼓也一样,从未放松过。 站岗的所有道兵全都精神抖擞,目光炯炯的目视前方;巡逻的道兵依旧穿着上战场才会穿的沉重盔甲,迈着整整齐齐又无比沉重的步伐缓缓路过。 他们沉默,像磨尖的槍,就那么竖立在那里,随时都能冲上战场。 这就是边城大营,跟所有地方都不一样的边城大营。 蛋红红是头一回见,他紧紧地跟着蛋弟弟,一路小跑着进了将军大帐,好奇地左右看了看,发现即便是将军用的大帐,也跟外面的大帐差不多,普普通通,没什么差别。 “燕大人,别来无恙。”杨叔宁冲着燕洵拱手。 “杨将军。”燕洵也赶忙拱手。 蛋弟弟牵着蛋红红的小爪子,哒哒哒跑到燕洵的轮椅旁边站好,小声说:“咱们听着就是。” “哥,外城墙以外现在有妖怪吗?妖国不是已经跟咱们大秦停战,且还派来妖国使臣友好交流。再说了,哥哥们……”蛋红红小声道,“哥哥们不都是妖国派来为质的幼崽。” “妖国从来都是不安好心。”蛋弟弟老气横秋道,“就算送来哥哥们做人质,就算派来妖国使臣,妖怪也还是会攻城,只不过攻城的大妖很少很少,去年一年也只有堪比大妖的蚂蜢狂灾妖攻城。” “今年呢?”蛋红红小声问。 蛋弟弟轻轻摇头。 边城直接面对妖国,是守卫大秦的第一道防线,只要有妖怪攻城,边城就是首当其冲。 而妖国从未真正的履行过诺言,即便是没有专门派大妖来攻城,其他妖怪却有好几拨。 杨叔宁板着脸道:“今年运气不错,原本应该攻城的铁爪鬣狗妖和归元虫芽妖都还没有出现,已经比往年安稳多了。不过越是这样,就越是不能掉以轻心。虎妖王从来都不能小看,也不能相信他的任何良善!” “明日我便去探探妖国。”燕洵摸着下巴道,“若是铁爪鬣狗妖还是像往年那样攻城,倒还好,现如今妖国这般反常,不知道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有劳。”杨叔宁冲着燕洵拱手。 没有铁爪鬣狗妖攻城,就没有足够的绿棉布使用,到如今即便是燕洵手中也几乎快没有绿棉布了,完全是捉襟见肘。 “无妨。”燕洵冲着杨叔宁摆了摆手,带着两只小幼崽离开。 出了边城大营,踩着外面宽阔的水泥路,蛋红红哒哒哒跑到前面,问:“阿爹,我看杨将军就是等咱们去探妖国,他自己怎么不去?” 这些日子燕洵一直都在京城,杨叔宁若是当真担忧,完全可以自己带兵去妖国探一探,更别说外城墙以外还有修好的地下铁路,乘坐地下小火车去妖国荒山,顺便探妖国,岂不是一举多得? “杨将军要坐镇边城,轻易不能动。其他道兵哪怕是修为再高深,也都是人,没有咱们给的良药,他们去妖国始终会有不可逆转的影响。”燕洵轻声道,“撼山的阿爹就是因为经常探妖国……” “可杨将军并不完全信任我们。”蛋红红难得的有点不高兴。 他在京城破壳,哥哥们都对他疼爱有加,而王真儿等人都完全信任幼崽们,其他见到的人也都对幼崽们很好,并没有像杨叔宁这样,一边防备着,一边还要求着幼崽们做事。 小幼崽从破壳起就没见过这种人,不但不能理解,他甚至觉得不应该对杨叔宁这么好。 “阿爹说过,人和人之间都是相互的。”蛋红红不高兴道。 “你说得对。”燕洵捞起蛋红红捧在手心,语重心长道,“但是有些事也要分情况,就像杨将军,他只能这么做,否则他就不能安安稳稳的守卫边城,也不能再做堂堂正正的大将军。” “可是……杨将军如何与我们有何干系?我们又为何要去迁就他呢?”蛋红红还是不明白。 小幼崽说的理所当然,也是确确实实的不理解。 蛋弟弟也是一脸的若有所思。 “哎。”燕洵叹了口气道,“若是可以,我自然也不愿意去迁就他。” “我明白了。”蛋弟弟忽然道,“弟弟跟我们是不一样的,所以他才会这么想。若是弟弟出生的再早一点,就不会有这种想法。” “是这样。”燕洵把蛋红红放到地上,冲着蛋弟弟道,“你便跟蛋红红说说吧。” 蛋弟弟赶忙点头,拉着蛋红红哒哒哒往前跑,一边说:“弟,很多事情你没有经历过,所以想法跟我们不一样。不过你想的也没错,世事变迁,等到将来,咱们也不会再继续帮着杨将军,而恐怕到那时候杨将军也不敢让咱们帮忙。” 当初蛋弟弟破壳,刚好撵上燕洵被掳走,幼崽们千里迢迢地找人,而那时候大秦百姓才知道幼崽们取得秀才功名,才知道幼崽们才学俱佳,才知道幼崽们虽然是妖怪,但跟寻常人没什么区别。 但凡是见到幼崽们的百姓,都会尊称一声‘小秀才’。 然而即便是如此,也还是有人看燕洵不顺眼,看幼崽们不顺眼,甚至是出手作恶,否则燕洵也不会被掳走。 有人认同幼崽们的存在,也有人不认同。 且蛋弟弟破壳便要面对追上来的克鲁西和西风,更是要保护好当时的战兔幼崽,更是要拖延功夫,等其他幼崽们前来支援。 “那时候我和哥哥们虽然可以去街上行走,但还是有一些人害怕我们,觉得我头上有一小撮绿毛,看着怪异,觉得我个头小,跟寻常人不一样,更怪异。”蛋弟弟牵着蛋红红的小爪子,哒哒哒跑到一块干干净净的石头上,并排坐着,“我和哥哥们那时候都想着,如果能让他们都认同我们就好了,最起码不能敌视我们呀。” “虽然他人如何,与我们自己没有多少干系,但那种不被认可,被敌视被防备着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哥哥们做了很多事,也慢慢的认识了很多朋友。” 小幼崽们一路走到现在并不容易,而说到底,他们也还只是幼崽而已。 “哥,那咱们哥哥破壳的时候日子是不是更加艰难?”蛋红红赶忙问。 蛋弟弟点头。 宝宝破壳的时候,他还没有出生,不过当年的一切幼崽们都经历过,也说给他听了。 “为了保护小蛋,阿爹给他找了个师傅。”蛋弟弟低声道,“北大人嫉恶如仇,且断案如神,更是皇上心腹,放眼望去,这满京城的人也只有北大人能护住小蛋。” “哥哥们跟我说,但是阿爹很担心北大人会看不上小蛋,会不同意收他为徒,为此阿爹准备了很多,还准备登门拜访,求北大人救命。” “北大人心地善良,并没有看上去那么凶神恶煞。只是咱们的哥哥毕竟是妖怪幼崽,且那时候阿爹的作坊也没有那么多,赚的银钱也并不是很多,没有那么大的能耐护住哥哥。” 蛋红红紧张的屏住呼吸。 当年宝宝破壳跟他破壳完全不一样,他破壳是万众期待万众瞩目,没有人觉得他是妖怪幼崽就要敌视他,也没有人因为他是妖怪幼崽就要特殊对待,他就那么很平常的破壳,很平常的来到世上。 可宝宝是燕洵的第一个孩子,他野史第一个跟燕洵有确切关系的妖怪幼崽,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准备做文章。 好在一切顺利,北齐同意收宝宝为徒,为他保驾护航。 “若是没有北大人,咱们哥哥还不知道要面对多少压力。”蛋弟弟捧着脸说,“幸运的是,北大人收咱们哥哥为徒,带他去大理寺,且咱们哥哥帮北大人查清很多陈年冤案错案。” 以至于现在宝宝几乎住在大理寺,极少离开京城,更是极少离开北齐身边。 再加上经历沈千银那件事,北齐也不会放宝宝单独查案,总要自己跟着才能放心。 “哥哥很幸运。”蛋红红握着小拳头说。 “北大人心善,他知道阿爹和哥哥们都不是坏人,也知道哥哥不是坏人。”蛋弟弟转头看着蛋红红,小声问,“弟弟,你现在能明白那些事了吗?” “杨将军也有苦衷,且他永远都不会成为我们的盟友,但我们又不得不跟他合作。” “现在的日子已经跟以前完全不同了,当年哥哥需要北大人保护,而我就不用,你更不用。” “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谁又能说准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听着蛋弟弟说的话,蛋红红认真道:“我都知道了!” 如今他能被万众期待,能不需要任何准备就可以跟着哥哥们去京城,来边城,无所顾忌的见所有的人,那是因为燕洵和幼崽们在前面披荆斩棘,帮他铺平了路,那是因为宝宝和蛋弟弟在前面摇旗呐喊,引来这么些喜欢幼崽们的人。 “弟,我领你去看大黑。”蛋弟弟兴致勃勃道,“很多很多蚂蚁行军妖,每一只都很大很大,而且跑起来可快了。” “好。”蛋红红赶忙答应着,跟着蛋弟弟一路哒哒哒往前跑。 * 沧桑遍布的外城墙仿佛亘古不变,无论来看多少次,燕洵都看不出任何变化。 那高耸的石阶布满伤痕,却又坚韧无比,无论用多大的力气去撬动,外城墙上的石头也不会有丝毫变化。 外城墙上面的天空仿佛被刀砍成两半,妖国那边总感觉有些不同寻常,只是用眼睛看却又看不出什么。 “又来了。”燕洵仰着脸看高耸的外城墙,看头顶的天空。 杨琼急匆匆踩着石阶下来,冲着燕洵拱手道:“燕大人,你的腿这是怎么了?” 他就是听闻燕洵竟然坐着轮椅,这才赶忙从外城墙上下来。 “无事,只是修养。”燕洵见着杨琼一脸不信的样子,无奈道,“这话我说过许多遍了都,就是信的人没几个。我是真的没事,是霍老叫我能坐着就不要站着,最好每日吃了睡睡了吃,养足两个月、三个月,最好跟猪一样,那样才好。” “这是什么养病的法子?”杨琼自然是不信燕洵说的话,只是他又不是大夫,只是用眼睛看根本看不出燕洵哪里不妥当。 “霍老的话你也不信?”燕洵忍不住笑,“小心回头霍老知道了,不给你们看病。” 杨琼赶忙道:“不敢、不敢。霍老是神医,他说的话自然都是对的。” “这还差不多。”燕洵话锋一转,问,“最近妖国可有动静?” 杨琼收起嬉皮笑脸,严肃道:“没有动静,实在是太平静了。就连渐蓄美人蜥也消失不见,这些日子一只都没捉到……” 外城墙以外的地下铁轨入口的地方有个分支,里面特地安装几个玻璃窗,专门用来捉渐蓄美人蜥。 往常渐蓄美人蜥都是想捉多少就能捉多少,只是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一只都没了。 妖国平静地不同寻常。 “定然不是因为边城实力大涨。”燕洵沉声道,“到如今都还没有真正的大妖出手,虎妖王不可能就此罢休!观妖塔那边有动静吗?蚂蚁行军妖如何?” “蚂蚁行军妖也一直没出现。”杨琼道,“我怀疑妖国有什么阴谋。” “自从外城墙竖起,有了边城,妖国就没有平静过这么久。”燕洵沉吟道,“回头我让幼崽们再送几门大炮上来,明日我便出外城墙,先去荒山看看,再去别的地方看看。” 如今大秦有五皇子,且有看比大妖的黑子,早已不再安全,燕洵即便是来到边城,也总有种潜意识里的紧迫感,让他想要尽快弄明白这些事。 第319章 即便是出外城墙,燕洵也依旧坐在轮椅上。 “霍老说的确实没错。”就连燕洵自己都没想到,“坐轮椅确实轻松很多,虽然平时完全看不出来,但这几日我能感觉得到……” 原本燕洵一点都不想坐轮椅,他明明浑身上下都好好的,且自从生下蛋红红,身体就比以前好了很多,哪怕是偶尔有皮肉伤也会很快恢复,半点影响都没有,原本燕洵还打算使劲锻炼锻炼,就算不能像镜枫夜那样身上的每一块肌肉都特别完美,那他也想把自己身上弄得好看一些。 这样除了在炕上就一直坐轮椅,看上去跟个残废似的,燕洵本来一点都不想这样。 不过接连几日下来,燕洵竟然真的察觉到了变化,他能感觉到自己放松很多,夜里睡觉也更沉,白日里精神也更好,且身上明显比以前多长了一点肉,饭量也大了点。 “原来养猪真的能养身子。”燕洵不可思议道,“霍老当真是神医!” “大人。”镜枫夜又拿了个毯子盖在燕洵腿上,推着他往前走。 早早等在外城墙小门旁边的棕猪忍不住面露担忧,冲着旁边同样一脸担忧的黑熊道,“燕大人真是……” “燕大人说是养身子。”黑熊想了下如果自己整日坐着轮椅,什么都不敢,忍不住道,“我会变成很快胖起来的猪,而且脑子也不用想事不用打熬身体不用修行,变成吃了睡、睡了吃的猪!” “我也是。”棕猪低声道,“以前去病房养伤,叫那些大夫好吃好喝的伺候着,我一天胖一斤!” 两个人再看看比上回见到清减许多的燕洵,都是目露担忧,确定燕洵定然是真的病了。 “咳,都准备好了吧?那咱们出发!”燕洵道。 小门缓缓打开,燕洵率先出去,后面跟着长得越来越大,俨然像是一座小山,且身上出现更多复杂花纹的大黑。 “妖国!”蛋红红有些紧张的抓着自己身上,幼崽们一起缝的战袍,瞪着一双大眼睛,紧紧地看着前方。 “走了。”战兔幼崽上前捞起蛋红红放在自己肩上,紧跟着前面的大黑,哒哒哒一路小跑,穿过小门,来到妖国。 外面还是一如既往。 铺天盖地的恶意挤压而来,无孔不入的负面情绪一点一点的侵蚀身体,放眼望去是一片一片的荒凉,哪怕是做再多的准备,当踏入妖国的那一刻,心中也还是会忍不住升起一股难以控制的绝望。 很难受,恨不得立刻杀死自己,以此解脱,一了百了。 很绝望,仿佛活着就是多余,那些平日里忽视的恶意和负面情绪迅速滋生,放大、生长,迅速占满自己的整个身体。 好些个道兵都眼神发直,呼吸急促,努力的想要撇清楚这种无孔不入的影响。 “蛋红红?”战兔幼崽赶忙把蛋红红抱到怀里,低声道,“不要被影响,想想你的哥哥们,想想大人,想想我们认识的那些朋友。” “哥。”蛋红红揉了揉眼睛,“我想到小黄了。他明明没有做过坏事,为什么会被宫里舍弃呢?不应该的,不应该的,这很不公平,而且很残忍。” “小黄有我们。”战兔幼崽道,“你想想,小黄认识我们以后,是不是每天都很高兴?” “是哩!”蛋红红拔高声音道,“小黄跟我说过,他在宫里的时候虽然受宠,但过得日子其实并不好,要时时刻刻防备着所有人,要一句话都不能说错,要小心翼翼的不让人抓到把柄,而他只要露出一丁点儿错,就会立刻万劫不复。不过……” 撼山幼崽身上的病只是得到控制,可能永远都治不好,但卫守城没有抛弃他。 小皇子其实也不算生病,况且还有蛋红红在,现在他已经完全没有大碍了。 “别人想什么,做什么,我们管不了,但是我们可以管住自己,不去做那些恶事。”战兔幼崽道,“我们做的都是好事,对天无愧于心,对地堂堂正正,更是对得起自己、对得起百姓,对得起所有人,又有什么好伤心的呢?” “是哦。”蛋红红彻底想通,冲着战兔幼崽嘿嘿笑道,“哥,不瞒你说,刚刚穿过小门的时候,可是把我吓了一跳。” “我当初也这样的。”战兔幼崽赶忙道,“那时候我想的更多……” “哥你那时候想的什么?”蛋红红好奇道。 战兔幼崽回想一下,“记不太清楚了,好像是那时候回想起很久很久以前我还住在海边时候的事情了吧。你见过的那些咱们珍藏的大妖骸骨,好像都是当年我杀的,不过现在记不清了。” “嗯嗯!”蛋红红两眼放光道,“哥哥最厉害!” 战兔幼崽挺起下胸脯,矜持道:“咱们都很厉害。” 珍藏的那些大妖骸骨,即便是到现在幼崽们也没有分辨出当年究竟有多少只大妖上岸,而当年战兔幼崽又是如何杀了这些大妖,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但即便如此,所有的幼崽当中,战兔幼崽最厉害,这是公认的! 到了地下铁路入口处,所有的蚂蚁行军妖都拱卫在周围,围成一个圈。 燕洵还是坐着轮椅…… 顺着台阶逐渐往下,镶嵌在墙壁上的妖灯逐渐亮起来,显然机关还在运转。 比其他火车要小一圈的小火车安静的趴在铁轨上,表面沾了一层薄薄的尘土。 “检查一遍,我们去荒山。”燕洵说完,又说,“往后得把火车站重新修整修整,争取让像我这样坐轮椅的人也能行动自如。” “成。”镜枫夜点头。 燕洵坐轮椅,不管去什么地方,只要轮椅不方便,镜枫夜就会连人带轮椅一起抱起来,可别人即便是有轮椅也定然不会有镜枫夜这样的汉子在身边,那样的话肯定很多地方都不能去。 小火车一切正常,添煤烧水,启动机关后,又重新发出呜呜呜的响声,缓缓动了。 “这里安装的都是妖灯,有地下发电机关,还有备用的蓄电渐蓄美人蜥。”战兔幼崽道,“很多地方都跟别的火车不一样,不过等将来大秦的火车也会变成这样。” “恩!”蛋红红用力点头,“这样更方便哩。” 小火车一路吭哧吭哧前行,快要到终点的时候,便慢慢减速。 隧道墙壁和头顶都镶嵌着妖灯,且都亮着,跟白昼一样。 “出去看看。”燕洵还是坐着轮椅。 “我去。”战兔幼崽赶忙道。 “我也去。”蛋红红赶忙哒哒哒跟在后面,一边拿着战伞准备好。 打开数道机关,战兔幼崽前面率先开了个小门,他探头出去看了眼,确定外面还是跟往常一样,这才继续打开机关,把出口彻彻底底地打开。 外面不远就是荒山,当初贾求孤等人带领工匠修砌的矮墙还在,只是变得沧桑斑驳。 整座荒山依旧光秃秃,看上去好像什么都没有。 “什么变化都没有?”燕洵拿起望远镜看向远处,疑惑道,“不应该啊。当初咱们在荒山这里闹出这么大的动静,虎妖王不可能无动于衷吧?” 能从虎妖王手中拿到荒山,当初奇达西可是差点气死,且杜美奇还在大秦没了命,西风和克鲁西更是被燕洵折腾的不成样子,另外几只大妖也都灰头土脸的。 若是这些事虎妖王都能忍气吞声,那这么多年妖国和大秦也不会到水深火热的地步。 “先去摘些果子。”燕洵道,“蛋红红你也去,不过不要逞强。” “恩!”蛋红红赶忙蹲下检查自己的鞋子,又仔仔细细地检查一遍身上的战袍,这才跟在战兔幼崽身后,准备登山。 棕猪同样检查一遍身上的战袍,雄赳赳气昂昂道:“我来摘下面的果子。每回来磨炼磨炼本事,修为似乎都能提高些许……” “咱们看看谁摘得多!”黑熊不甘示弱道。 他们这些道兵接住绿棉布缝的鞋子也能登山,只是不能继续往山顶,只能呆在山脚转悠而已。 “镜大人,你也去。”燕洵又说。 “我不去。”镜枫夜蹲在轮椅旁边一动不动,“我要保护大人。” 燕洵还想说什么,见着镜枫夜一副就是不动弹的样子,只得妥协道:“好吧,这里毕竟是妖国。” 当战兔幼崽登山,脚快要踩下去的时候,那些原本看不到任何痕迹的矿磁叶草果便瞬间破土而出,锋利无比的叶片对准靠近的脚,若是毫无防备,这些叶片便能轻松扎穿任何人的脚。 “弟弟。”战兔幼崽轻松踩着叶片跳起来,还有空转头看蛋红红。 “我没事。”蛋红红也蹦起来,在半空中翻了个跟头,又继续往上冲。 两只小幼崽一前一后往上冲,一边摘了矿磁叶草果扔到袋子里。 不一会儿袋子装满,战兔幼崽便扎进口袋,用力扔下去。 早早等在下面的镜枫夜赶忙上前接住袋子,再回来放到燕洵旁边。 “山顶!”蛋红红冲上山顶,冲着战兔幼崽道,“哥,山顶的果子更大哩!阿爹说都摘了带回去,这下子哥哥们又能造出更多好用的机关,说不定……” “弟!”战兔幼崽脸色大变,厉声道,“我们现在回去!” 蛋红红没有追问战兔幼崽,也没有自作聪明的留下观察,他毫不犹豫的扛着还没装满的袋子,向着山脚狂奔。 这是早在他们出门的时候就约定好了的:无论遇到什么状况,蛋红红都不会对战兔幼崽有丝毫怀疑,他只会完全信任战兔幼崽,完全听从战兔幼崽。 他就像离弦的箭,用尽全身力气冲出去。 他其实心里有点害怕,但心中又知道这不是耽搁的时候,便只能忍着,没工夫去问。 “弟,继续往前跑,莫回头。”战兔幼崽大喊。 “好。”蛋红红踩着矿磁叶草妖的叶片,高高的蹦起来,再利用战伞机关,往山下俯冲。 身后没有战兔幼崽追上来的动静,蛋红红愈发的不敢停留。 终于,他能看到山脚了,能看到在山脚来回摘矿磁叶草果的道兵,也能看到坐着轮椅,一动不动的燕洵了,他拼了命的俯冲下来,冲着燕洵大喊,“阿爹,哥哥让我回来,莫回头。” “撤!”燕洵想也不想道,“所有人都撤回地下隧道,快!” 他同样没有追问蛋红红,也没有去试图寻找战兔幼崽,更没有派出道兵充当斥候。 燕洵没有去追究究竟发生了什么,也没有惊慌失措,更没有责怪蛋红红,他当机立断的下令撤退。 “撤!”原本还在山脚徘徊的道兵赶忙撤回来,训练有素的跑回地下隧道。 蛋红红窝在燕洵腿上,呼哧呼哧的喘着气,脸蛋有些红,眼睛里有着藏不住的惊慌。 “莫怕,你哥永远都不会遇上敌手!”燕洵斩钉截铁道,“我们现在回隧道。” “哥哥呢?”蛋红红终于有些慌了。 从外城墙出来的时候,他跟战兔幼崽说好了,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会听战兔幼崽的。 而如今战兔幼崽让他下山,他下来了。 然后呢? 退回地下隧道,然后乘坐小火车逃跑吗? “先回隧道,其他人坐小火车回去,跟入口处的道兵汇合。”燕洵当机立断道,“蛋红红你跟他们一起回去,如果看到不认识的妖怪,就对边城发信号,再让所有人躲回隧道。” “蚂蚁行军妖呢?”蛋红红赶忙问。 “你问问大黑,它会告诉你应该怎么做。”燕洵拿出一盒红烧肉罐头,一个自己常用的帕子递给蛋红红,“如果大黑不认识你,你就给它看看我的帕子,再给它喂一块红烧肉。它如今进化许多,应当能明白你的意思,如果大黑还是不明白,你就不用再管它,也不用再管其他蚂蚁行军妖。” 蛋红红的小爪子有些抖,有些惊慌,却又不得不强忍着。 “蛋红红,你能做到吗?”燕洵严肃着一张脸问。 “能!”蛋红红大声道。 “那去吧!”燕洵指了指不远处已经启动的小火车。 蛋红红走了几步,又猛的回头看燕洵,大喊道:“爹,阿爹,你们可一定要和哥哥一起回来!” “会的,去吧。”燕洵冲着蛋红红挥手。 小火车吭哧吭哧的启动,逐渐加快,不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只能听到隐约的声响。 “镜大人,我们去接他。”燕洵站起来,仔仔细细的检查身上的战袍、战伞,又把槍拿出来看了看,“镜大人,我有个猜测。” “大人?”镜枫夜把轮椅收到一边。 “妖国从来都没有风平浪静过,只不过妖国盯着的恐怕并不是边城,而是我们!”燕洵冷静道,“否则也不会这样及时的出现状况!不管这回来的是什么妖怪,我们都要把战兔带回去。” 说到这里,燕洵自个儿笑了下,瞅了瞅镜枫夜说:“镜大人,说不定咱们两个人加起来还不如他一只小幼崽厉害,如今倒是也敢大言不惭的说把他带回去。” “我们是不一样的。”镜枫夜认真道。 “我知道。”燕洵沿着台阶往上走,打开其中几道机关,悄悄观察外面。 原本他们出现时留下的痕迹都已经全部消失,就连燕洵的轮椅留下的车辙也被镜枫夜刻意消除。 外面就还跟燕洵等人没来的时候一模一样。 * 当看清荒山另外一面都有什么的时候,战兔幼崽当机立断的让蛋红红下山。 蛋红红毫不犹豫地往山下狂奔,而他自己则是从山的另外一面下山。 这边同样有很多矿磁叶草妖,那一枚枚锋利的叶片闪着夺命寒光,一个个矿磁叶草果本应该被幼崽们慢慢摘走,可如今战兔幼崽已经完全没有了这样的心思。 他的视力比所有的小幼崽都要好,有时候就算不用望远镜也能看清很远很远的地方,他的战力也比所有的幼崽都要强,很多时候他都站在最重要的位置上,保护着最重要的人。 他的直觉很特别,总能轻易的嗅到危险。 他的能力跟其他小幼崽也不一样,能帮燕洵的机会并不多,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能力可能就是战力,遇强则强,遇强更强。 扑到山脚,面对这些看似熟悉,又好像从未见过的妖怪时,战兔幼崽毫不犹豫地扑上去。 这些妖怪来势汹汹,且毫不犹豫的绕开荒山,向着荒山另外一面去。 那里有燕洵,有道兵,他必须得拖延。 妖怪的爪子锋利无比,轻易地勾住战兔幼崽身上的战袍,撕扯开一个个洞,飞在半空的妖怪见缝插针,总想扎进战兔幼崽的血肉。 他手中的槍子弹有限,虽然威力很大,但总有用完的时候。 他身上的战袍裂开一道道口子,起到的保护作用越来越小。 他不得不且战且退。 其实抛掉理智,守在山脚也能把这些妖怪拦下,但战兔幼崽还记着燕洵对他说的话,“永远都不要忘了,你并不是一个人,你还有我们。有些事也不需要你自己来完成,需要我们一起来面对的。” 战兔幼崽脸上沾满血,视线有些模糊了。 他忽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那时候他面对的是一望无垠的大海,总是有惊涛骇浪扑上来,总会有大妖上岸,那时候他个头那么小,瘦巴巴的,有时候眼睛都睁不开,只能靠听的去分辨上岸的大妖到底在哪里。 他其实一点都不厉害,每次对付大妖都会伤痕累累,有时候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活下来的,甚至不知道自己究竟如何面对大妖,又如何杀了大妖。 那个过程他一点都不想弄明白,因为肯定很惨很惨,以至于惨到他都忘了。 不,这时候他忽然想起来了,那些好像不是自己的经历在脑海中逐渐清晰,让他清楚的想起来,那些大妖锋利的牙齿把他咬穿,想把他咀嚼干净再吞下去,他拼了命的挣扎,爪子上的血肉都没了,只剩下白骨,他依旧在挣扎着。 他一点都不厉害,只是想活着而已,而想要活着,就必须得把想吃他的大妖杀死。 “啊……”战兔幼崽眼前越来越模糊,他感觉自己还在海边,那些对他很好的幼崽们似乎只是他做的一场梦,而现在梦醒了,他依旧要为了活下去,面对这些想吃了他的大妖。 他要活下去,就必须得杀掉眼前的大妖。 “这里!” “恩?”战兔幼崽一机灵,猛的回头。 无数子弹飞驰而来,越过战兔幼崽,击中他身前扑上来的妖怪,炸开一道道血花。 “快来!”燕洵冲着战兔幼崽喊,“你子弹都用完了吧?还好我们来了。我们不但弹药充足,还带了肩炮,轰飞这些玩意。” “来了。”战兔幼崽重新活了过来,他踩着地上的妖怪飞奔,扑到燕洵身边。 燕洵一手拿枪,一手轻轻摸了摸战兔幼崽的脑袋,关切道,“战袍怎么都碎了?是这些妖怪弄的?那当真是凶险,还好我和镜大人来了。你好好歇息,我们且战且退,先回隧道。” “恩。”战兔幼崽用力点头。 ‘轰’! ‘轰’! ‘轰’! 知道战袍没用之后,燕洵便干脆不让这些妖怪靠近,且战且退。 战兔幼崽扛着肩炮,紧紧地跟在燕洵身边。 回到隧道,燕洵立刻放下一道道机关。 沉重无比的石墙缓缓落下,隔绝外面铺天盖地的妖怪,隧道中一盏盏妖灯亮起,照亮有些狼狈的三个人。 燕洵看了眼战兔幼崽,赶忙打开旁边的一个木箱,直接推过去,“先吃点归元绿灵芝。” 一枚枚归元绿灵芝乱七八糟的放在木箱里,还有一些其他的名贵药材,以及一些幼崽们调配的药丸。不过这些东西当中,对战兔幼崽最有用的就是归元绿灵芝了。 啃了一枚归元绿灵芝,战兔幼崽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 “大人,我想起些许海边的事,现在又有些模糊,只记得我好像不是那么厉害……”战兔幼崽轻声道,“我只是活着而已。或许我根本不厉害,只是因为活了下来……或许我只是死不了……我的能力可能就是死不了吧。” 记忆中好像就是这样。 “不可能。”燕洵果断道,“你的能力不可能那么简单,而且你就是最厉害的,这一点毋庸置疑,也不需要去怀疑。难道你不信我的话,还能不信你弟弟的话吗?蛋弟弟的能力虽然是说话,但他从来不说狂言诳语,他说的……可都是真话。” 当初蛋弟弟就是在战兔幼崽眼前破壳…… 第320章 “我哥最强,没有之一。”蛋弟弟理所当然的说。 当初竹叶青带了那么多修为高深的汉子,他们同时攻上来,面对战兔幼崽也不过是瞬息功夫而已。 像西风那样的大妖,面对战兔幼崽同样毫无还手之力。 “杜美奇是妖国男爵,他够厉害了吧?”燕洵笑眯眯道,“他不也觉得你很厉害。” 战兔幼崽接连吃了三枚归元绿灵芝,晃了晃脑袋冲着燕洵道,“大人,那些事我好像都记不起来了,方才还模糊的影子也没了。当年海边的事……印象全都没了。” “没了是好事。”燕洵赶忙道,“记住好事就行了。” 战兔幼崽用力点头。 “我们先不管外面的妖怪,先去找蛋红红汇合。”燕洵道,“正好这里有当初用来运送土石的小火车头……” 小火车头非常简单,且没有配备蒸汽机,也不是通电的,而是安装了十分简单的机关,可以像蹬铁驴那样启动机关,小火车头就会沿着铁轨往前跑,虽然没有小火车跑的那么快,但比起步行,已经快得多了。 镜枫夜踩着脚蹬子,燕洵和战兔幼崽坐在车斗里,小火车头便在头顶妖灯的照耀下,沿着铁路一路往前。 “现在都好了吗?”燕洵伸手捏了下战兔幼崽的脸,又捏了下他的小爪子,确定身上的伤都好了,只是衣服上的血迹看着有些骇人而已,“还好没事,要不然蛋红红得伤心了。” “都是皮肉伤。”战兔幼崽赶忙道,“吃点归元绿灵芝就好了。” 小幼崽还拉开身上的衣裳给燕洵看了看自己的四肢和脖子,还有肚皮,那些跟妖怪打斗弄出来的伤口都已经消失不见,连半点痕迹都没留下,只有当初取掉锁链,留下的根深蒂固无论如何都去除不了的疤痕还在。 燕洵伸手戳了下战兔幼崽的肚皮,羡慕道:“我要是跟你一样就好了,还坐什么轮椅,多吃点归元绿灵芝不是比什么都好……” “大人跟我们不一样哩,我们都是妖怪幼崽。”战兔幼崽老实道,“我们伤点元气,吃归元绿灵芝就好。大人不一样,吃归元绿灵芝作用也不大,霍老说了,大人最好坐轮椅……” 那个被燕洵暂时抛弃的轮椅就绑在小火车头上,等着燕洵一下小火车头就得继续坐轮椅。 “养猪治病的法子……”燕洵忍不住道,“得亏霍老能想出来。我现在可算是想起来了,当初霍老欲言又止的,定然是早知道这就是养猪的法子……” 得亏霍老还特地说的云里雾里的,燕洵还以为这是什么不传之秘,还以为是什么特别高深的治病法子。 战兔幼崽捂着嘴笑。 * 蛋红红在小火车里狂奔,从车尾一路跑到火车头。 “蛋红红,我们怎么办?”棕猪担忧道。 “先去入口看看情况。”蛋红红镇定道,“入口处有大黑守着,肯定不会有事的。” “那万一呢?”棕猪忍不住想。 他们这些道兵虽然还不知道究竟出现的是什么妖怪,但能肯定的的是,外面肯定有妖怪! 这么些年边城面对妖国妖怪攻城,鲜少有胜利的时候,就算是战胜妖怪那也是惨胜,也只有这几年燕洵带着幼崽们来到边城,这才有了几场很漂亮的胜仗。 也正是因为这些,哪怕是如今蛋红红才破壳没多久,还是最小的幼崽,甚至是跟棕猪等人还不怎么熟悉,那他也因为哥哥们留下的威信隐隐成为小火车的主心骨。 而越是这样,蛋红红就越镇定。 他跳到小火车头上,透过玻璃窗看向远处,镇定道:“一切等到入口时再说,现在所有人都做好准备,一旦入口被占,我们都要立刻战斗!” “是!”棕猪大声道。 小火车逐渐靠近入口,那里的妖灯亮着惨白的光,隧道中厚厚的,用渐蓄美人蜥尸体垒砌的墙看上去似乎也没有那么安全,更远处的车路口更像是一张黝黑的嘴,无声的等着吞噬一切。 所有人都下意识盯着前面,身体越来越紧绷,心跳也越来越快,都做好了扑上前的准备。 蛋红红同样紧张,他仔仔细细的观察着入口,当小火车彻底停下的时候,他也松了口气,冲着身后的道兵大声说:“入口还在我们手中。现在你们跟我走,去地面看看情况,剩下的人去打开所有岔路口的机关,不用去检查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直接打开机关!一切都要等事情结束之后再检查,谁都不要掉以轻心!” 瞬间,小火车车厢门打开,早已准备好的道兵瞬间扑下来。 所有的岔路口,不管里面的妖灯亮着还是没有亮着,不管里面的机关有没有再运转,也不管里面究竟有没有奇怪的声音,全部都打开机关,关闭所有岔路口! 蛋红红和棕猪一马当先的冲在前面,踩着台阶往上跑。 镶嵌在墙壁上的妖灯越来越少,地面以上的光透进来,越来越明亮。 当踏上最后一道台阶时,蛋红红几乎是屏住呼吸去看向外面。 “大黑!”蛋红红大喊。 外面溅起尘土,根本看不清。 原本安静拱卫入口的蚂蚁行军妖全都暴躁起来,细细长长的爪子不停地踩着地面。 “大黑!”蛋红红拿出燕洵给的帕子,又拿出红烧肉罐头拉开拉环,“大黑,来吃红烧肉了。你可还记得我阿爹,燕洵,燕大人?” 那个最暴躁最疯狂的身影忽然一顿,紧接着便迈着细细的腿来到入口。 它是最大的一头蚂蚁行军妖,漆黑的身体有着好几道暗纹,那些倒刺完全炸开,闪烁着危险的光芒。它原本灵活柔软的触角也炸开一道道倒刺,看上去危险无比。 “大黑?”蛋红红举着帕子上前,试探性的深处小爪子。 庞大的小山一样的蚂蚁行军妖轻轻晃了晃触角,靠近蛋红红的倒刺瞬间收敛,触角上的倒刺也缓缓收了回去,且落下来轻轻碰了碰蛋红红的头顶。 “阿爹说的果然没错。”蛋红红伸出小爪子轻轻摸了下这只巨大无比的蚂蚁行军妖,“阿爹跟我说,来到入口以后,不管发生什么,都要先过来看看你。大黑,阿爹说你自己知道应该怎么做。” 顿了顿,蛋红红又说,“我也相信你知道应该怎么做。” 大黑又晃了晃触角,抬起爪子,收敛爪子上的倒刺,轻轻推了把蛋红红,把他推回台阶上。 “你让我回去吗?”蛋红红问。 大黑慢慢转身,回头看了眼蛋红红,飞快地离开。 “我们不要离开入口,且……封锁入口!”蛋红红当机立断道。 “可是蛋红红……”棕猪有些不明白,“那些蚂蚁行军妖的智慧很有限,如果不加以引导的话,他们会受伤的。” “跟我回来。”蛋红红果断道,“大黑是不一样的!我们应该相信大黑,相信大黑不让咱们出去,定然有不让咱们出去的理由。或许我们如今闯出去,还会给他们添乱。” 其他所有的蚂蚁行军妖都差不多,没有那么聪明,需要道兵跟它们朝夕相助,再一点一点的培养默契。 而大黑不一样,它的个头不断变大,它身上出现了即便是幼崽们也都看不懂的花纹,甚至……它看上去已经不太像蚂蚁行军妖,更像是别的妖怪。 当初被燕洵带回来的那只蚂蚁行军妖早已大变样,当初关它的玻璃房到现在也只能放下它的小半个甚至而已,且它身上长出许多危险的倒刺,长腿更是十分有力,已经到了即便是道兵也不敢轻易靠近的程度。 大黑迈着细细的腿飞快前行,它的触角飞快地晃动,很快大部分蚂蚁行军妖都安静下来。 有一只蚂蚁行军妖还在摇晃,坚硬的外壳不停地撞击其他蚂蚁行军妖,触角飞快地晃动着。大黑立刻回头,上前掀翻这只蚂蚁行军妖,倒刺扎进蚂蚁行军妖的触角。 它再次晃了晃触角,把这头蚂蚁行军妖踢飞,掉转方向,往远处跑去。 它一动,所有的蚂蚁行军妖都动了。 那只被掀翻又受了点伤的蚂蚁行军妖最后爬起来,原地转了一圈,触角轻轻晃了晃,赶忙追着大部队去。 * 头顶的妖灯一直亮着,旁边墙上镶嵌的妖灯同样亮着,照的铁轨上的小火车头有两个影子。 镜枫夜吭哧吭哧的蹬,前面车斗中燕洵和战兔幼崽靠在一起打瞌睡。 “镜大人,要不我替你一会儿?”燕洵迷迷糊糊的睡了一会儿,又猛然清醒,见着镜枫夜挥汗如雨的,就有点心疼,“镜大人,要不我们歇一歇?” 战兔幼崽原本趴在燕洵怀里,闻言揉揉眼睛坐好,冲着镜枫夜道,“镜大人,要不我来吧,我有的是力气。” “不用。”镜枫夜擦了把脸上的汗,“你们歇着就好。” 燕洵还要养猪治病,能坐着就不能站着,镜枫夜不可能让他也挥汗如雨的蹬这些,出大力气;战兔幼崽刚刚受伤,流了血,虽然吃了不少归元绿灵芝,但如果让他出力,燕洵肯定会心疼。 “我不累。”镜枫夜道,“你们歇着就是。” “要不我们都歇歇吧。”燕洵干脆道,“出口那边机关颇多,就算大妖出手也能扛一会儿,现在还没有动静,显然那些妖怪也无济于事。入口有大黑在,它如今也有自己的主意,应当用不着担心……” “歇歇吧。”燕洵上前按住镜枫夜的手。 镜枫夜没再坚持,慢慢停下。 虽然他是真的没觉得有多么累,但当彻底停下的时候,手几乎张不开,腿也几乎抬不起来。 燕洵一点一点地掰开镜枫夜的手指,扶着他到一边,忍不住道:“你说你,累了就是累了,逞什么强。这隧道可安全的很,当初我和幼崽们不都猜测过,渐蓄美人蜥变成的钢筋水泥,跟外城墙有些相像,就算这些钢筋水泥比不上外城墙,那也不是寻常妖怪就能闯进来的。所以呀,咱们不用着急……” 一边说着,燕洵一边捏着镜枫夜的手指,又帮他捶腿。 “这附近应该有储藏的粮食,你找找看……”燕洵冲着战兔幼崽道,“咱们先拿出一些吃,等回头再补上。” “恩。”战兔幼崽赶忙沿着墙壁来回走,没走几步便发现一道暗门。 打开暗门机关,里面不但有储存的粮食,更有拜访整齐的小药箱,甚至最里面还有一道暗门,藏着幼崽们调配的药丸和一枚完整的归元绿灵芝。 战兔幼崽把里面的铁盒都搬出来,最后搬出一铁盒水。 “当初建隧道的时候,便想过把这里也当做避难所建造,毕竟这里是妖国,虽然我们去荒山名正言顺,但难免会出现意外。妖国妖怪颇多,并不是每一只妖怪都是大妖,都能像人那样交流。” “为了避免那种危险,这条隧道就必须得准备充分。” 燕洵一边帮镜枫夜捏腿,一边凑过去看了眼,指着铁盒最外面的一行小字道:“这行小字是铁盒运进来的日子,看样子是五个月前运进来替换以前的粮食。” “是哩。”战兔幼崽挨个铁盒看了看,抬头问,“大人,这里有鸡腿、红烧肉、水果罐头,还有干面饼、饼干和鸡汤、排骨汤,还有粥,都加热吗?” “都加热。”燕洵果断道,“你们俩都要多吃点,说不定等出去还有一场恶战。” 战兔幼崽赶忙把铁盒都打开,拿出加热装置,又打开水,开始加热。 很快,粥和汤都咕嘟咕嘟地冒着泡,战兔幼崽拿了帕子擦了擦爪子,把干面饼掰成小块放到肉汤里,又拿出勺子和筷子摆在一个大一些的铁盒上。 燕洵干脆站起来,脱了鞋子踩镜枫夜,一边小声道:“镜大人,我说你是铁的吧?这也太硬了,要是现在不歇息歇息,等你去入口那边,岂不是整个废了?” “不会。”镜枫夜两条腿都硬邦邦的,几乎不能打弯,他躺在地上,从下面往上看着燕洵,“我是妖怪,这点根本算不上什么。” “好好好,你是妖怪你厉害成了吧。”燕洵又蹲下,帮着镜枫夜捏了会儿腿,见着战兔幼崽那边准备好,赶忙道,“先吃点东西。这是归元绿灵芝,你吃饭的时候一块儿吃了。” 镜枫夜慢慢爬起来,一声不吭地上前吃饭。 密封很好的饭菜经过再次加热,虽然比不上刚出锅的时候,但在这种环境中,还能吃上热气腾腾的肉和菜,甚至还有汤,已经很是难得,要知道如果没有这些,平日里最容易储存的干粮除了干硬的饼子就只有咸的能齁死人的肉干,水是肯定没有的。 吃完饭,燕洵问:“镜大人,能行?” “行。”镜枫夜赶忙站起来,“你们去车斗里坐好。” “走。”燕洵赶忙拉着战兔幼崽去小火车头车斗里做好。 打开的粮食中,还有用铁盒装着的饼干,又香又脆,原本是给饿急的人吃的,不过燕洵等人有饭吃就够了,饼干便剩了下来。燕洵就抱着小铁盒,拿出一片饼干递给战兔幼崽。 这饼干闻上去香喷喷,吃起来酥脆无比,还有一股子咸味儿,味道十分特殊。 燕洵啃了口饼干,冲着镜枫夜道,“这就是霍老联合京城大夫,又经过边城所有大夫一起调整的营养饼干?里面有很多种粮食,还有肉块、盐、糖,味道倒是挺不错的。” “里面还加了微亮归元绿灵芝,是极好的东西。”镜枫夜道,“也只有这条隧道才有配备,边城都没有。” “边城毕竟还是大秦,就算暂时缺吃的也不会永远缺吃的。”燕洵又啃了口饼干,“也不知道外面的情况如何了。” * 大黑迎上扑来的妖怪。 它心中很明确的知道,眼前出现的这些妖怪才是跟它一样的存在,而它的主人燕洵才是那个不一样,十分特殊的存在。 但是它没有半点犹豫,直接冲上前踩死一只扑过来的妖怪。 面对这些天上飞的妖怪,它毫不犹豫的展开全身倒刺,一阵横冲直撞。 后面的蚂蚁行军妖都跟着大黑走,它们很笨,不会想很多事情,而现在也不需要他们去想什么事情,因为一切都有大黑,它们只需要跟着大黑就好了。 大黑去哪儿,它们就跟着去哪儿。 大黑杀妖怪,它们也跟着杀妖怪。 大黑且战且退,它们也跟着且战且退。 有些蚂蚁行军妖早已伤痕累累,但他们实在是太笨了,哪怕是知道自己应该躲开,应该逃跑,但还是要跟着大黑。 有的蚂蚁行军妖腿断了,一瘸一瘸的跟着大黑。 大黑原本跑在最前面,忽然晃了晃触角,叫所有的蚂蚁行军妖撤退,自己则是在最后面殿后。 * “储备粮食拿出一部分,暂时先一人一份,吃一整日。”蛋红红大声道,“因为我们不知道会被困在这里多久,所以必须要做好万全准备。不能把所有的粮食都吃光,无论如何都要剩下一些。” “都过来领粮食。”棕猪大吼道。 隧道入口储藏的粮食跟多,是沿途墙壁上的暗室暗门万全不能比的。 因为早在最开始的最开始,燕洵就想到过这种情况,所以这条隧道早已做好万全准备。 而在出口关闭、入口同样关闭,甚至是不知道外面出现什么妖怪的情况下,哪怕是隧道中墙壁上镶嵌的妖灯依旧明亮,那些机关依旧在运转,且每个人都中都拿着准备好的武器,也还是会让人忍不住的紧张。 “一人一袋,多了没有,少了也不行啊。”棕猪站在蛋红红旁边大喊,“这种铁盒子你们都会用吧?不会的也不要着急,看看别的道兵是怎么吃得。” “咋吃?”黑熊眼睛一瞪,有些傻乎乎的问。 他其实吃过能加热的罐头,但像这样用纸袋装着一个个铁盒,瓶瓶罐罐这么多的还真没见过。 “这是粥,这是红烧肉罐头,这里面是饼干,这个是干面饼。”棕猪拿出一个个铁盒说,“这个是用来加热的,这里面的水可以喝,而这里面的水不能喝,用来组成加热装置。你们要问我为什么,我可不知道,不过用法肯定是这样没错,你们可不要用错了,万一吃出事,谁也救不了你!” 罐头里面有着大块大块的肉,骨头汤里面同样有一块一块的肉,把干面饼掰碎了放进去,那么一煮,香味立刻就出来了。 那些若有若无的紧张在吃食的香味中,瞬间烟消云散。 “你们也吃饭了啊。”小火车头吭哧吭哧的靠近,燕洵坐在车斗里冲着小火车周围的人招手,“我们也刚刚吃了饭。哟,你们这还有骨头汤,比我们吃的都好。” “燕大人回来了。”最先看到燕洵的道兵激动道。 蛋红红听到后,赶忙放下汤,哒哒哒跑过来,一路冲到燕洵脚边,又仰着脸看战兔幼崽,“你们都回来了。” “是哩。”燕洵见蛋红红盯着战兔幼崽身上的血迹看,赶忙道,“都是皮肉伤,已经好了。现在我们来互通一下消息,我先说我这边看到的……” 等燕洵说完,蛋红红又赶忙说自己这边的发现。 “大黑果真是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它带着其他蚂蚁行军妖走了,但我觉得它应该还会回来。”蛋红红道,“阿爹,大黑肯定会回来对不对?” “那当然。”燕洵摸了摸蛋红红的小脑袋,轻声道,“大黑知道自己是谁,也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当然也知道自己应该何去何从。就算这里是妖国,大黑也不会把咱们给忘了的。” 妖国和大秦不一样,大黑在这里更肆意,更不用去在意别的存在,它可以放心的杀妖,也可以带着别的蚂蚁行军妖横冲直撞,做任何它想做的事。 大黑且战且退,方向一直都很明确。 它要回入口,要等燕洵回来。 那些好无理智可言,拼了命追上来的妖怪铺天盖地,脚下的土也会突然冒出来,他们拼命的攻击这群蚂蚁行军妖,原本应当是乱哄哄的一共而上,把这些庞然大物啃噬干净。 然而有大黑带领,剩下的蚂蚁行军妖虽然没有多少掌法,都多多少少的受了伤,却依旧全都顽强地退了回来。 大黑挡在最前面,不停地晃着触角,细细的爪子用力踩踏地面,它身上的倒刺挂着许多妖怪尸体,而那些妖怪尸体又迅速化为浓水落地,后面的妖怪继续前仆后继…… 第321章 体型最为庞大的蚂蚁行军妖独领风骚,它浑身上下都竖起锋利无比的倒刺,它有着无与伦比的坚硬外壳,哪怕是追上来的妖怪几乎把它掩埋,它也依旧坚定的守在最后,让其他蚂蚁行军妖逃离。 它飞快地后退,把落在最后面那只伤痕累累的蚂蚁行军妖掀翻,让它飞快地往前滚,躲开后面追上来的妖怪。 它用力地晃动着触角,恨铁不成钢地再冲上前把落后的蚂蚁行军妖掀翻。 它其实很多事都想不明白,不明白为什么最为强壮的自己要留到最后,让那些更弱的蚂蚁行军妖先跑,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带着蚂蚁行军妖去迎接这些妖怪,更不明白他为何被这些妖怪针对,而他自己又为何要毫不犹豫的杀死这些攻上来的妖怪。 明明只要它自己跑就能安全,明明只要它带着剩下的蚂蚁行军妖跑,就不用撞上这些妖怪。 这些曲折蜿蜒,麻麻烦烦,弯弯绕绕的,它想破头也想不明白。 因为很久很久以前,它也不过是一只普普通通的只知道吃了睡睡了吃的最最普通的蚂蚁行军妖罢了。 它转过身,浑身上下的倒刺都竖起来,迎接后面追上来的妖怪。 它的触角晃动的愈发焦急,见着又有蚂蚁行军妖滴掉队,又赶忙转身冲上去,把最后面的那只蚂蚁行军妖掀翻,让它翻滚着上前,翻滚着追上前面的蚂蚁行军妖。 它究竟在做什么呢? 落后的那只蚂蚁行军妖断了腿,细细长长的腿扭曲的挂在身上,还一晃一晃的,总是影响其他的腿,以至于它总是掉队,总是被掀翻。 庞大的蚂蚁行军妖冲上去,恨铁不成钢的用细细的四条爪子支撑着自己庞大的身体倒立起来,飞快地往前跑。它怒气冲冲的用自己的触角戳那只断腿的蚂蚁行军妖,让它学着自己的样子跑。 断腿的蚂蚁行军妖笨笨的,触角不停地晃动,尝试着只用四条爪子,结果没站稳,咕噜噜滚了出去。 最大的那只蚂蚁行军妖怒了,冲上去把它掀翻,又转身面对身后追上来的妖怪。 * 安全的隧道中。 “大黑跟别的蚂蚁行军妖不一样。”燕洵再次坐上轮椅,捞起蛋红红放在自己腿上,轻声道,“当初从妖国带回来的蚂蚁行军妖中,只有大黑的变化最大。” “大黑个头最大,而且身上还有花纹。”蛋红红认真道,“而且大黑其实很有自己的主意。” “是的。”就连燕洵自己也都没想到大黑的变化会那么大。 当初大黑虽然是第一只带回来的蚂蚁行军妖,但后面很快又接二连三的带回来许多蚂蚁行军妖。 这些妖怪刚来边城的时候,个头都差不多大,看上去也都差不多,那时候的大黑也不像现在这般聪明,更是几乎没有自己的主意,他只是被燕洵驯化的很好而已。 只是慢慢的,所有的蚂蚁行军妖都在长大,而大黑明明跟它们吃的东西都一样,却长得格外大。 不但如此,大黑身上还长出一些暗纹,身上的倒刺更多也更锋利,外壳更是比钢铁还硬,且大黑也越来越聪慧,甚至是有自己的主意。 “我们要相信大黑。”燕洵道,“现在咱们一起去外面看看情况……” 蛋红红赶忙从燕洵腿上跳下来,哒哒哒跑到一边检查自己的战袍和战伞,又把别在腰上的槍检查一遍。 “大人,那些妖怪很不同寻常,战袍和战伞能起到的保护作用有限,还是要特别小心一点。”战兔幼崽赶忙道。 他独自面对那些妖怪,身上的战袍早已碎成布条,现如今身上穿着的是藏在隧道中的备用衣裳,看着很结实,但完全不能跟战袍相比,而战兔幼崽手中的战伞伞面也破了好几个洞,里面的机关也有受到影响。 “知道。”燕洵道,“这回我们不跟妖怪硬碰硬,优先想办法回边城。” “恩。”战兔幼崽重重地点头,目送燕洵和镜枫夜仰着台阶往出口走。 即便是出口完全封闭,且放下千斤巨石,隧道中也还是明亮如昼,那些镶嵌在墙上的妖灯依旧亮着,那些曾经特地准备的机关也还在运转,而这些都是大家活下去的希望。 隧道墙壁刀槍不入,妖怪即便是发现这里也攻不进来,墙上的妖灯一直亮着,还有那些堆积成小山的粮食和水,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是能在这里活下去的,而且还可以活很久很久。 “我看有几个道兵拿出豆子,准备生豆芽。”燕洵笑道,“回头把妖锅拿出来,连上机关,还能炒菜呢。” “还能煲汤。”镜枫夜道。 “是啊,幸好当初准备充分,否则就算这里很安全又有什么用呢?没有吃食,人是会发疯的。”燕洵压低声音,“大秦几千年来,只要闹饥荒就会有饿殍遍地,易子而食的惨剧,并不是因为人没了良心,而是饥饿控制了他们的一切。” 镜枫夜忽然想起最初他们在鸿胪寺的时候,便有些感同身受,“大人,那时候在鸿胪寺,差不多也是如此。” 那时候张三婆子几天才来一趟,给的都是发霉的粮食或者饼子,还特别少,根本不够吃。 因为害怕以后张三婆子可能不会再来,不会再来送吃的,幼崽们都忍着饿把发霉的饼子留下来,有时候饿的实在不行,便拿出来闻闻味儿,或者那一块石头含在嘴里,假装自己已经吃了东西。 有时候半夜睡醒,镜枫夜甚至能看到幼崽们把自己的爪子放在嘴里,无意识的啃着。 饥饿当真能占据一个人的一切。 “我记得。”燕洵道。 那时候他还得了一块饼子,发了霉,长着绿毛,味道一点都不好闻,也不好吃,但那是幼崽们仔仔细细的藏起来,舍不得吃,准备用这些饼子活命的。 “还好那时候我便决定去鸿胪寺。”燕洵感慨道,“否则你们过得那是什么日子呢。” “大人熬的疙瘩汤很好喝。”镜枫夜还清清楚楚的记得,燕洵用陶罐熬的疙瘩汤,用的不是什么精细面粉,也没有放很多东西,但面粉是新的,没有发霉,只有那种粮食才有的最纯的香味。 那时候他喝一碗疙瘩汤根本喝不饱,但他觉得自己应该是饱了的,至少不饿了。 “其实我的厨艺也就那样。”燕洵笑道,“现在想想,也当真是不可思议。” 说着,燕洵上前打开机关,在轰隆隆的沉重的机关运转声响中,眼前打开一个仅容一人出入的口。 燕洵率先钻进去,镜枫夜随后。 外面难道平静。 “是大黑。”燕洵定睛一看,赶忙往前跑。 入口守着一圈蚂蚁行军妖,几乎都伤痕累累,还有一个断了腿,用四条腿倒立着的。圈外最大的那只蚂蚁行军妖跑来跑去的忙活着,把攻上来的妖怪打退。 “大黑。”燕洵一边喊着一边冲上去,他毫不犹豫的开槍,帮大黑减轻压力。 最大的那只蚂蚁行军妖身体一震,触角轻轻晃了晃,动作愈发的利落。 它如醍醐灌顶,又瞬间茅塞顿开。 它为什么要领着蚂蚁行军妖迎击这些妖怪呢?因为它要守护这个入口,让里面的人做好准备。那它为什么又回来了呢?因为它要等待那个最最最重要的人。 它并不是浑浑噩噩,也不是做无所谓的事。 它叫大黑,它有个全天下最好的主人。 庞大如同小山一样的蚂蚁行军妖瞬间干劲十足,它迎着追击而来的妖怪攻上去,它身上锋利的倒刺挂着一只只妖怪,它细细的腿踩死一只只扑上来的妖怪。 “外面暂时安全,再来几个人帮大黑一把。”燕洵冲着镜枫夜道,“镜大人,你回去叫人,咱们抓两只活的!” “好!”镜枫夜犹豫一下,还是果断答应。 跟出来的道兵把燕洵围在最中间,即便是有妖怪越过蚂蚁行军妖飞进来,也会被立刻打死。 而镜枫夜若是执意留在燕洵身边,那么只能派道兵回去。 这些道兵若是分散开,很有可能会受伤。 所以只能镜枫夜回去。 他飞快地转身,飞快地跑向入口,飞快地打开一道道门钻进去,冲着等候已久且都准备好的大家喊:“外面暂时安全,现在分一半人跟我出去,捉两只妖怪回来,也帮一帮大黑。” “我去!”蛋红红赶忙道,“哥哥的战袍坏了,哥哥留下。” 战兔幼崽有点犹豫。 就算没有战袍,他应该也能对付外面的妖怪,而且现在他弹药充足,外面更是有蚂蚁行军妖保护。 “你留下,保护剩下的人,蛋红红去!”镜枫夜上前拍了拍战兔幼崽的肩膀,低声道,“你留下准备好,我看大人的意思怕是要等抓到妖怪就回边城。” “知道了!”战兔幼崽赶忙道。 棕猪看了眼黑熊,大咧咧道,“兄弟,这次机会就不让给你了。俺这孤家寡人的,不像你,家中兄弟多,爹娘也都在,这回黑十郎也来了边城……” “兄弟,正是因为这样,机会才不能给你。我家里头兄弟多,多我一个也就多了,少我一个也就少了,还是我去。”黑熊赶忙道,“且我的槍法比你好。” “得了吧,外面可是有我驯养的蚂蚁行军妖,怎么可能让你出去。”棕猪瞪眼,“兄弟你要真为我着想,那等咱们回边城,你给我找个媳妇咋样?” “你想得美,我都还没媳妇哩。”黑熊忍不住笑骂。 所有人都看到了战兔幼崽的战袍变成了什么模样,也知道外面的妖怪比以往的时候更加危险,但没有人退缩。 就像在边城迎击妖怪的时候一样,大家背后就是边城军户,背后就是大秦,只要他们败了,这些攻城的妖怪就能长驱直入,不但边城会生灵涂炭,连带着大秦都会陷入危险。 所以无论攻城的妖怪如何强,也必须不能退缩,且必须取得胜利。 棕猪雄赳赳气昂昂的跟着穿过一道道门来到地面,他一眼就看到那只跟自己朝夕相处的蚂蚁行军妖,一眼就看到它竟然断了一条腿,且用四条腿倒立着。 看上去很滑稽,但棕猪心中却十分难受。 “愣着干什么,都过来帮忙,我要捉两只妖怪。”燕洵大喊,“镜大人,麻针拿了吗?” “拿了。”镜枫夜举起挂在腰上的铁盒道,“所有的型号都拿了。” “那好,咱们动手。”燕洵立刻道。 蛋红红哒哒哒跑上前,对准远处的妖怪开槍。 这是他第一回 杀妖,但心中没有丝毫犹豫,因为挡在外面的蚂蚁行军妖几乎都伤痕累累,有的还断了腿,看上去很凄惨。 “这都是什么妖怪,怎么这么凶残……”蛋红红一边说着,一边毫不犹豫的开槍,“多杀一只是一只,注意脚下,那些妖怪竟然还会藏在土里……难怪土里的渐蓄美人蜥都没了,怕是都被撵走了吧。” 燕洵和镜枫夜一起上前。 一根根麻针飞出去,有的打空,有的被弹飞,终于有一只妖怪慢慢不动了。 “放机关!”燕洵赶忙道。 镜枫夜立刻放出机关,把那不能动的妖怪缠住,再慢慢拖回来。 天上飞的妖怪一直不靠近,且麻针根本捕捉不到。 镜枫夜直接打开喷雾器,冲上前一顿喷,再捡起落地的妖怪跑回来。 “镜大人。”燕洵毫不犹豫的开槍,把追着镜枫夜的妖怪打死,又上前打飞抓着镜枫夜衣裳的妖怪,“撤,撤!大黑!” 庞大的蚂蚁行军妖晃了晃触角,绕着所有的蚂蚁星君跑圈。 原本趴着不动的蚂蚁行军妖立刻开始收缩,燕洵则是和镜枫夜飞快后退,连带着其他人从入口回隧道。 “阿爹,爹受伤了。”蛋红红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往下跳,焦急道。 “回去看看。”燕洵也有些着急,但也没有忘了其他人,“你们都有没有受伤的?现在是非常时刻,谁都不要逞强,这里有足够的药,不用心疼药。” “我。”棕猪赶忙道。 他原本一点事没有,但身边的道兵运气不太好,差点被妖怪扑上来,他觉得自己修为稍微高一点,且身强体壮,便扑了上去。 “我记得这里当初也配备了病房,能找到图纸吗?看看是哪个岔路口,先把这个岔路口打开。”燕洵扶着镜枫夜快速往前走,一边叮嘱迎上来的战兔幼崽,“抓回来的妖怪都关笼子里,多扎几个麻针,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立刻杀死这两只妖怪。” “知道了。”战兔幼崽赶忙带着留守隧道的道兵冲上前,把捉回来的妖怪关笼子里。 那边黑熊打开岔路口。 原本跟墙壁一模一样,严丝合缝根本看不出痕迹的暗门在机关启动的时候,逐渐滑向一边,露出里面的一层铁门和一层玻璃门。 机关运转,镶嵌在墙壁上的妖灯挨个亮起。 铁门打开,玻璃门打开。 黑熊立刻进去检查一圈,没发现异常之处,这才冲着燕洵道:“大人,一切正常。” “好。”燕洵赶忙扶着镜枫夜进去。 后面棕猪也跟着进来,见着暂时没轮到自己,便走到一旁坐下。 这里跟边城的病房差不多,只不过屋顶的妖灯更多,玻璃门也更厚更多,且屋子当中的桌子看上去也更加复杂。 “棕猪,过来。”燕洵冲着棕猪招手。 “哎?不是镜大人先?”棕猪一愣,赶忙说,“我感觉没什么大碍。” “让你过来你就过来。镜大人是妖怪,总比你强一些。”燕洵拍了拍前面的桌子道,“过来躺下。” 这一刻的燕洵像极了边城那些大夫,棕猪顿时一个机灵,不敢再说什么,乖乖过来。 “胳膊给扎了一口?只有胳膊吗?”燕洵问。 “只有胳膊。”棕猪赶忙道。 “这东西跟归元虫芽妖差不多,都会吸血,倒是比归元虫芽妖厉害,不但吸血还吸肉,你这条胳膊少了一块肉你都没感觉到?”燕洵一边说着,一边拿了布条把棕猪牢牢的捆在手术台上,“模样也跟归元虫芽妖差不多,叶片钢铁一样,嘴巴更是厉害……” 钢针一样的嘴巴留在血肉中,且有一定的毒素,否则棕猪不会感觉不到疼。 燕洵晃了下手中锋利无比的手术刀,冲着棕猪道,“你忍忍,感觉到疼也不许挣扎,我要检查一下你的胳膊如何……” “来吧。”棕猪咬牙道。 “跟归元虫芽妖差不多,都是口器,这妖怪口器更厉害,有无数牙齿,唾液有毒,让你感觉不到疼。”燕洵一边说着,一边把留在血肉中的口器挑出来,“伤的不算重,回去申请病号饭,多吃些好的补补。” “那我今年还能献血吗?”棕猪感觉胳膊开始疼了。 燕洵冲着棕猪笑了下,“想得美,今年你是不可能了。要是运气好,等明年吧。我先给你包扎,等回边城,你再去找霍起白那些大夫重新换药。” 见着棕猪脸上冒汗,燕洵道:“现在感觉疼了?疼是好事,说明你的胳膊保住了。成了,出去吧。” 棕猪从手术台上下来,看了眼铁盘子里扭曲的妖怪口器,身体抖了抖,赶忙出去。 “镜大人,过来。”燕洵冲着镜枫夜招手。 镜枫夜的脸色有些苍白,身上的龙鳞痕迹愈发明显,他慢吞吞站起来,定定地看着燕洵。 “感觉怎么样?”燕洵问。 镜枫夜抬起手,轻轻碰了下燕洵的脸,“有点疼,脑子里浑浑噩噩的。” “坐好,我看看。”燕洵端着一盘子工具走上前。 镜枫夜盘腿坐着,背对着燕洵,他闭了闭眼,小声道:“大人,我感觉心里很难过。方才明明大人可以只顾着我,不管棕猪。” “这里没有别的大夫,我不管棕猪谁管棕猪?”燕洵剪开镜枫夜身上的衣裳,看了眼他后肩上的伤口,忍不住道,“这妖怪当真是厉害,竟然能扎穿绿棉布……” “大人,你都不关心我。”镜枫夜有些委屈。 燕洵拿起小刀片,放到酒精灯上烤,一边说:“我怎么没关心你?我要是不关心你,根本不会管你。你这伤比棕猪的严重一些,我可能会挖掉一些肉,你忍着点。” “你就是没关心我。”镜枫夜垂头丧气的。 妖怪口器同样留在血肉中,还扭曲着,若是不切开血肉,直接往外拉的话,肯定会伤上加伤。 燕洵小心翼翼地切开血肉,把口器挑出来,又拿了刀片切旁边有些变色的血肉,“镜大人,你被影响了。这里是妖国,不是大秦。镜大人,你可得清醒点,接下来我打算回边城,你要是拖我后退,小心我把你扔在这里不管不问。” “大人要扔下我。”镜枫夜低着头,身体竟是有些佝偻。 他最害怕的就是跟燕洵分开,而更害怕的是自己被燕洵扔下。 如果当真那样,他不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 “镜大人!”燕洵拿了干净的纱布帮镜枫夜包扎,一边说,“你清醒一点!我还在你身边,且没有扔下你。我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难道你听不出来吗?” “镜大人,你是不是已经忘了我是谁?”燕洵转到镜枫夜前面,面对着他。 镜枫夜怔怔地看着燕洵。 他们出去这一趟,其实是有惊无险,这一切都得益于燕洵当机立断的指挥。 他眼前的燕洵目露担忧,看上去似乎比昨日更加消瘦,嘴唇的颜色很浅,没有血色。 这时候的燕洵,这时候的燕洵……不应该这么站着,也不应该这么操劳,他应该坐在轮椅上,能坐着就不站着,能躺着就不坐着,也不应该操心这些事啊。 “噗……”镜枫夜张嘴,吐出一口污血。 “镜大人?”燕洵吓了一跳,惊疑不定地看着镜枫夜,“你还有别的地方受伤了?快给我看看……” 镜枫夜神志清明,他压下心中那些疯狂又不切实际,只会让燕洵难过的想法,“我没事。”他抓着燕洵的手,轻声道,“大人应该坐轮椅的……咱们出去……” “我知道我要养猪。”见着镜枫夜恢复往常的模样,燕洵松了口气,又赶忙问,“方才你是怎么了?总是说丧气话,看着就跟要不行了似的,明明伤口不算大,以你的能耐,估计很快就会恢复。” “那妖怪有毒,这里又是妖国,我被影响了。”镜枫夜老实道,“方才我是真的以为大人要丢下我,也不准备再管我,要把我扔在这里,让我自己一个人自生自灭。” 第322章 “怎么可能扔下你!”燕洵无语,“且不说蛋红红也在这里,就算我要把你扔下,蛋红红也不会同意啊。再者蛋弟弟还在边城等着你,小蛋也在京城等着你。咱俩孩子都仨了,我还能把你扔了,自己过日子?” 燕洵忍不住想了下,如果他真的把镜枫夜给扔了,那会变成什么样。 小蛋、蛋弟弟、蛋红红就变成了只有阿爹,没有爹的妖怪幼崽,而燕洵则是孤家寡人,身边没了伴,不管做什么事都只有自己。 以后他午夜梦回,不会再睁眼就能看到自己身边守着人,也不会只要伸手就有热茶,只要打开衣柜就能看到最新的衣裳,也不会只要动动嘴皮子,身边的那个人就能把所有燕洵希望的事都做好。 若是丢下他,那以后燕洵身边就永远都不会再有默默守在他身边的人。 “除非我傻了才会丢下你。”燕洵凑上前吻了下镜枫夜的额头,笑道,“你且放宽心,无论如何我们都不会分开的。” “恩。”镜枫夜伸手抱住燕洵,“大人,方才我有些迷糊,总觉得你把我丢下才是对的,别的什么都想不到,甚至忘了我们已经有三个孩子,也忘了蛋红红就在外面。” 燕洵神情凝重,“看来这妖怪的能耐比我想象的更厉害。难怪战兔那时候想起海边的事……” 当初自从战兔幼崽来到保育堂,他就完全不记得海边的事了,就算是看到那些被燕洵藏起来的大妖骸骨也完全想不起来,即便是看到大妖骸骨上面那些战兔幼崽留下的痕迹,也依旧什么都想不起来。 战兔幼崽忘了那些不好是好事,若是他重新想起来,那反而不好。 “不好,棕猪!”燕洵收拾好屋里用过的工具,放到专门的铁箱里,等外面安全后会有边城大夫前来处理,他心思都放在镜枫夜身上,且棕猪看上去没什么异常,便把他给忽略了。 “出去看看。”镜枫夜也立刻反应过来。 两个人急匆匆出门,便看到棕猪果然也受到了影响。 五大三粗的汉子靠墙蹲着,一脸的鼻涕眼泪,一边还攥着拳头恶狠狠的锤墙。 平日里看棕猪,只觉得他总是乐呵呵的,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且平日里也从来都不跟人红眼,虽然自己本事不大,却跟很多道兵关系都很好。 当年棕猪还因为修为低不能上战场的时候,他那一伙的伙夫长没少照顾他。 但无论平日里看上去多么乐观的汉子,心里头其实也藏着秘密,藏着别人轻易察觉不到的阴暗。 棕猪抱头痛哭,声音苍凉又可怜。 “呜呜呜,俺年纪也大了,这两年也攒了不少老婆本。听说燕大人准备新建水泥楼,到时候也能拿出全部积蓄买一套房子住。俺长得虽然不英俊,修为也不算高,但只要跟了俺,还能去纺织作坊做工,后半辈子都能保证衣食无忧。” “呜呜呜,你们说,怎么俺就是没媳妇呢?” 想到自个儿还去过燕洵办的相亲会,跟好些个哥儿说话,可就是没有看中自己的,棕猪更是悲从中来。 他这chi条条来,chi条条去的,难道一辈子都只能孤家寡人吗? “呜呜……”棕猪嚎啕大哭。 他内心的灰暗很特别,并不是大杀四方,也不是趁机去报复那些比他修为高,比他优秀的道兵,也没有怨恨谁,更没有怨恨自己,他只悲伤一件事……他还没有媳妇。 看到这一幕,燕洵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棕猪要是做些别的事,他还有法子帮忙,但找媳妇这件事旁人确实插不上手的,燕洵能做的也不过是介绍一些哥儿、姐儿的给棕猪认识,但人家哥儿、姐儿的看不上棕猪,那就算是燕洵也没有法子。 “蛋红红。”燕洵瞥了眼蛋红红,果断道。 “恩!”蛋红红点点头,哒哒哒跑上前,伸出小爪子抓住棕猪的一根手指。 只是瞬息功夫,蛋红红的头发就红的发暗,眼睫毛也红彤彤的。 棕猪一机灵,瞬间回神。 隧道中,所有人都看着棕猪,有的同情,有的感同身受,还有的憋着笑。 “棕猪,你醒了?”蛋红红问。 “啊?”棕猪低头,跟蛋红红对视。 他刚才说的那些乱七八糟的话还记着,而且越来越清晰,他甚至还记得自己刚才是怎么痛哭流涕的。 棕猪赶忙擦了把眼泪,不敢去看周围的人。 “没事。”燕洵上前道,“你是被影响了。现在所有人都准备好,受伤的人在最中间,实力最强的人分别在前面和后面。现在我们带上一天的干粮出发,回边城!” “大人,外面的妖怪还没退。”棕猪恢复理智,赶忙道。 “我们不知道外面的妖怪什么时候会撤退,也不知道边城是否安全,但留在这里总不是办法。”燕洵冷静道,“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而是要做些什么。难道你们就不担心边城发生了什么,就不担心外面的妖怪是否会越来越多吗?” 见着所有人都不说话,但是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燕洵继续说:“现在外面的蚂蚁行军妖还能帮我们保护入口,但他们总会有力所不逮的时候,若是到那时候我们还躲在这里,回去的机会只会更加渺茫。” 出去这一趟,燕洵已经看到外面的蚂蚁行军妖除了大黑全都伤痕累累,但是它们依旧坚定的守在外面。 若是所有人都还躲在这安全的地方,任由蚂蚁行军妖在外面流血,燕洵觉得自己不能接受,也接受不了。 “大人,抓回来的妖怪我看跟归元虫芽妖和铁爪鬣狗妖差不多,恐怕是这两种妖怪进化的……”战兔幼崽神色凝重道,“在我们没有彻底了解这两种妖怪以前,我认为最好还是回边城比较保险。” 燕洵点头。 早在大黑不停地长大,且个头比其他蚂蚁行军妖都要大,身上更是长出花纹的时候,燕洵就和幼崽们一起猜测过,妖怪是不是都能进化? 至少大黑的变化都看在所有人眼中,且幼崽们虽然长得慢,但能力增长十分迅速。 用梅西的话来说,就是幼崽们能力增长的太快了,在梅西的记忆中,就算他这样的大妖,在还是幼崽的时候,能力也没有增长的这般迅速。 那时候燕洵便猜测,妖怪可以进化,且速度极快。 如今再遇上这两种完全陌生,但又透着无与伦比的熟悉感的妖怪,燕洵心中就有了这种想法。 他还给这两种妖怪定了名字:归元虫叶妖,铜爪鬣狗妖。 “回边城。”蛋红红大声说,“这里终究不是大秦,就算这里再安全,再衣食无忧,又怎么能跟大秦相比呢?就算边城再危险,再危机四伏,那也是咱们的家啊。” “回边城!”棕猪跟着大吼。 他心中隐隐约约的心思完全被蛋红红说中了,觉得蛋红红说的就是他心里想的,只是他嘴笨,说不出这样的话而已。 “回边城。”黑熊大吼道。 他弟弟黑十郎还在边城,那孩子比黑九郎还小一岁,就因为家里穷,又想攒钱再全家都坐火车来边城看他,黑十郎便进了大户人家做下人。黑熊心里酸酸涨涨的,他知道家里人都惦记着自己,而自己就更应该活下去,更应该回边城保护黑十郎,而不是缩在这里等死! 黑熊沉默地整理战袍,整理身上的槍。 他慢慢站起来,沉默地等着其他人准备好。 大家都自发战队,受过伤的站在最中间,修为最高的站在最前面,次之站在最后面断后,中间从弱到强依次排开。 入口处的机关彻底打开,燕洵率先出去。 战兔幼崽和蛋红红紧随其后。 “大黑,准备回边城了!”燕洵冲着远处小山一样的蚂蚁行军妖大喊,“我们要回变成了,大黑。” 大黑的触角飞快地晃动,他立刻转身,掀翻躺在地上,浑身伤痕累累,看上去凄凄惨惨戚戚的蚂蚁行军妖。 瞬间,所有的蚂蚁行军妖都动了。 它们变换阵型,用自己坚硬的外壳和伤痕累累的身体帮里面的人挡住大部分妖怪,那些闯进来的妖怪也会被蚂蚁行军妖细细的腿踩穿。 “大家不要着急,保持阵型。”燕洵道,“每个人都要看顾好眼前,不要让任何妖怪靠近。” 飞舞的归元虫叶妖煽动铁片一样的翅膀靠近,被密不透风的子弹阻拦。 战兔幼崽扛着肩炮,飞快地冲上一头蚂蚁行军妖,后面蛋红红哒哒哒跟上来,冲着战兔幼崽喊:“哥,我给你打掩护。” “好。”战兔幼崽对准大后方那些穷追不舍的妖怪。 ‘轰’! ‘轰’! 妖怪被炸的飞起,身上缠满妖怪的大黑趁机溜走,追上已经走远的大部队。 大黑欢快地晃动着触角,忽然它顿了顿,飞快地冲到最前面。 燕洵打死一只铜爪鬣狗妖,刚好踩着大黑伸过来的细细的腿往上跑,一路跑到大黑头顶,燕洵摸了摸大黑的触角,轻声道:“大黑,咱们帮他们断后。” 大黑的触角轻轻晃动,小心翼翼地碰了下燕洵的手。 “走!”燕洵拍了拍大黑的脑袋。 庞大无比的蚂蚁行军妖稳稳地支撑起身体,它轻轻晃了晃触角,能感觉到其他蚂蚁行军妖都在迅速撤离,尽管它们都已经伤痕累累,但没有一个掉队。 它们一边护着圈里的道兵撤退,一边被圈里的道兵保护着撤退。 而大黑却掉转方向,和燕洵一起,迎上后面追来的妖怪。 铺天盖地的归元虫叶妖飞舞着钢片一样的翅膀扑下来,燕洵赶忙开槍,一边冲着大黑喊,“大黑,往前冲!” 庞大的蚂蚁行军妖立刻支撑起细细的腿,毫不犹豫的向前冲。 那些突然从土里冒出来的铜爪鬣狗妖冲着踩下来的细细的腿张开腥臭的嘴巴,大黑看也不看这些冒出来的妖怪,它细细的腿毫不犹豫地踩下去。 ‘卡茨’! 那些能啃断其他蚂蚁行军妖腿的嘴巴被大黑踩烂。 “大黑好样的。”燕洵大声喊,“再往前一点,我要炸飞这些天上飞的,土里藏得。” 冲进妖怪最多的地方,大黑不停地踩踏着地下层出不穷的妖怪,浑身上下除了靠近燕洵旁边的倒刺收敛着,其余地方的倒刺全部竖起来,扎穿一只只归元虫叶妖。 燕洵打开机关,把手中的铁疙瘩扔下去。 “大黑,撤!”燕洵一边喊着,一边摸了下大黑的触角。 那触角上锋利无比的倒刺在燕洵触碰到的时候悉数收敛,又在燕洵的手远离的时候,迅速竖起。 它转身狂奔,不再管地上冒出来的铜爪鬣狗妖,也不再管天上飞的归元虫叶妖,它飞快地追着已经跑远的其他蚂蚁行军妖去。 当它终于追上那些撤退的蚂蚁行军妖,帮他们对付灵性追上来的妖怪时,身后很远很远的地方忽然起了一朵蘑菇云。 它整个身体都跟着一震,下意识转身回头看。 燕洵捂着胸口,也回头看去。 蘑菇云夹杂着炸飞的妖怪尸体腾空而起,过去许久许久,燕洵才终于听到声音:铜爪鬣狗妖嚎叫的声音,归元虫叶妖煽动翅膀的声音,还有这些被炸飞的妖怪重重地摔到地上的声音。 身体很难受,但那声音却美妙无比,燕洵忍不住哈哈大笑。 “不管妖国打的什么主意,我们都要回边城。”燕洵大声道,“边城就在前面,后面的妖怪暂时被拖住……所有人,不要停歇,一路往前!” “回边城!” “回边城!” 已经有些累了的道兵重新有了精神,他们轮流啃干粮喝水,一刻也不停。 燕洵从大黑身上跳下来,跟圈里的道兵汇合。 他冲到最中央,上前仔仔细细的看了看镜枫夜,这才道:“镜大人,我回来了。” “大人。”镜枫夜上前抱了下燕洵,低声道,“等会儿我去吧。” 还没到边城,后面的妖怪并没有被吓退,很快就会又追上来。 过会儿必须有人再去炸一次。 燕洵去的这趟虽然顺利,但身上的战袍已经破了,脸上沾满血迹,手一直藏在衣袖里,一滴一滴的血顺着袖子滴下来。 就算一切顺利,面对比以前更强的妖怪,战袍的作用十分有限,难免会手上。 “你好好待在队伍里,哪儿都别去。”燕洵见着镜枫夜又要说话,便拔高声音道,“镜大人,你看着我的眼睛!” 镜枫夜抬头,对上燕洵的眼睛,心好像被蛰了一下似的。 平日里的燕洵总是很淡定,不远遇到什么事都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而很多事在他眼中,也从来都会有解决的办法。 只是现在不一样,燕洵眼里有压抑不住的惊慌。 “镜大人,你不能出事!”燕洵低吼,“如果你出事了,我怎么办!” 燕洵使劲揉了揉眼睛,沾了满脸的血,看上去有些狰狞。 他没有平时那么好看了,但此时的燕洵又是前所未有的好看。 镜枫夜赶忙抬起手腕,张嘴要咬。 “不要。”燕洵伸手堵镜枫夜的嘴,“镜大人,现在不要。我不过是皮肉伤而已,还能撑到边城。” 燕洵眼中的惊慌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平日里的那种运筹帷幄,他沉吟片刻道,“等会儿我和蛋红红出去,让蛋红红帮我。只要大黑还能撑住,咱们就能顺利回去。不管这回是妖国哪位大妖有什么主意,亦或是虎妖王有什么想法,不管来多少妖怪,我们都要回边城!” “镜大人,你安心养伤。” “对了,让战兔谢谢,等我和蛋红红回来,第三次让他去!” 燕洵闭了闭眼,冲着镜枫夜轻声道:“镜大人,我们能回去。” “必然能回去!”镜枫夜肯定道。 就算这些所有人都牺牲,他也能把燕洵送回去。 “蛋红红。”燕洵冲着蛋红红招手。 早在燕洵回来的时候,蛋红红就一直很想过来,如今见着燕洵招手,便赶忙哒哒哒跑过来,“阿爹。” “蛋红红,等会儿咱们要跟大黑去后面迎接妖怪,你愿意不愿意?”燕洵低声问,“如果你觉得害怕,就留在队伍里,我和你哥去。现在的情况你应该知道,那些妖怪比以前出现的妖怪更危险……” “我明白。”蛋红红大声道,“我不怕。” 后面穷追不舍的妖怪前所未有的强悍,哪怕是以前无往不利的战袍也不能完全保护自己,只剩下手中的槍还有些许作用。 而他们必须得去队伍后面阻拦追上来的妖怪,否则所有人包括蚂蚁行军妖都会被妖怪缠上,不可能顺利回边城。 而比起这些道兵,很明显只有燕洵和幼崽们,还有镜枫夜合适去后面阻拦。 因为大黑其实很凶,跟其他人并不亲近,甚至跟其他蚂蚁行军妖也不怎么亲近,它只愿意听燕洵的话。 “怕不怕?”燕洵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戳了戳蛋红红的脸颊,“如果怕的话就说出来,无论什么时候,阿爹都不会逼你做不想做的事,就算是现在也一样。” “为什么?”蛋红红仰着脸问,“现在哥哥没有合适的战袍,而我都没怎么出力,明明我出战是最好的选择。” “就算是最好的选择,只要你不同意,那就不是最好的选择。”燕洵强调道,“如果你不愿意,阿爹绝对不会逼你。” “为什么?”蛋红红问。 “因为我是你阿爹。就算全天下的人逼你做事,阿爹也不会。”燕洵摸了摸蛋红红的脑袋,轻声道,“因为你是阿爹的儿子,就应该自由自在,而不是去做那些迫不得已的事。” 那些披着大义的皮,去逼迫他人的所谓的正义之士,燕洵向来看不上,也永远都看不上。 他控制不了别人,但他能管住自己,他永远都不会因为所谓的大义而去逼迫自家幼崽做自己不喜欢的事,无论何时何地,永远都不会。 “这样呀。”蛋红红握着小拳头,“阿爹说得对,如果我害怕的话,真的不会去的。不过阿爹,我不害怕。” 天上飞的妖怪比蛋红红还要大,那些钢片一样的翅膀煽动起来,能很轻易的割破他身上的战袍,也能很轻易的切断他的身体。 跟其他幼崽们比起来,甚至是跟这些追击而来的妖怪比起来,蛋红红实在是太小太小了。 而他这回原本是跟着出来见见世面,作为破壳没多久的幼崽,总得见识见识妖国是什么样,总得见识见识大秦从妖国手中要过来的荒山是什么样。 “我不怕。”蛋红红挺起胸膛大声说,“我不怕的。” “那就好。”燕洵并没有露出欣慰的神情,他不回去主动影响蛋红红的选择,所以现在蛋红红选择去,或者选择不去,他都不会因此高兴或者叹气。 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幼崽身上,原本就是不对的。 “哥,你好好歇息,下回轮到你了。”蛋红红哒哒哒跑到战兔幼崽面前,小声道,“我刚刚跟阿爹说了,哥如果你不想去,可以不去的。到时候我替哥哥去就好……” “我不怕那些妖怪。”战兔幼崽也伸爪子摸了摸蛋红红的小脑袋,轻声道,“别忘了,我可是很厉害的,以前还对付过很多大妖。” “对哦,哥哥是最厉害的。”蛋红红跟着点头。 “大人真是好人。”战兔幼崽忽然道。 蛋红红也跟着点头,不过他其实是不太懂的。 战兔幼崽见得多,自然知道如今燕洵给出他们这样的选择需要承受多少压力。现在队伍撤退,除了大黑所有的蚂蚁行军妖都伤痕累累,而大黑只听燕洵的话,去队伍后面阻拦妖怪的只有幼崽们和镜枫夜合适。 如今镜枫夜受伤,燕洵不让他去,但两只小幼崽可没有受伤。 燕洵并没有因为所谓的大局,完全不跟两只小幼崽商量,强硬的下达命令,他没有那样做,而是跟两只小幼崽商量,给他们选择的机会。 本来就是。 后面追击的妖怪那么危险,凭什么就必须得两只小幼崽断后,就因为他们比道兵还要稍强一些么? 幼崽们也只是强一点点而已,根本没有逼着他们的道理。 “蛋红红,该走了。”燕洵换了一身战袍,正是镜枫夜刚刚脱下来的。 镜枫夜身形高大,战袍自然也大,穿在燕洵身上宽宽松松的,他不得不撕了许多布条缠在腰上,又把腿和胳膊也都缠上,这样看上去才像点样子。 “来了。”蛋红红赶忙哒哒哒跑过来。 第323章 “给我住这么破的宅子!”赵飞腾拿起桌上的茶碗就要扔,想到这回带来的茶碗不多,且边城根本不卖茶碗,又只得悻悻地放回桌子上,冲着屋里的下人道,“你们再出去看看,还有谁家宅子不用要卖的!” 他好歹也是来做官的,朝廷还给他封了个小将军,虽然不带兵,但大大小小也是将军。 结果赵飞腾刚下火车,火车站都没能进,直接被撵了出来。 他去边城大营,也没能进大门,同样被撵了出来,倒是有个道兵带他来了这个宅子里,皮笑肉不笑地说:“赵将军,这边是您的府邸,往后有什么事尽管去边城大营。” 说完这么一句干巴巴的话,道兵便扬长而去。 这宅子同样干巴巴,空荡荡,满打满算也就三间正房,两间挨着正房的偏房,周围一圈破破烂烂的棚子,看着都不知道多少年没收拾了,里面除了土就是石头。 这么点儿地方,放在京城,连赵家下人都不乐意住。 可偏偏周围的宅子全都住了人,给钱也不肯卖,赵飞腾没法子,只得捏着鼻子安顿。 现如今宅子里挤挤挨挨的住了许多人,有些下人脸棚子都住不上,只能住在院里,以地为席,以天为被,也得亏天气热,否则这要是冬日里,一晚上过去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 “这样的破宅子!”赵飞腾重重地叹气。 前两回来边城,只有他一个人,且无论是住帐篷还是住马场,那都是不缺吃喝,甚至能跟边城军户拿银子买些吃食,可这回再来,明明他带了更多银钱,结果边城军户不但不卖给他宅子,吃食竟然也不卖了。 下人灰头土脸的回来,站在门口不敢说话。 “怎么?”赵飞腾掀起眼皮看了眼,不耐烦道,“有话快说。” “老、老爷,那些宅子都不卖。”下人小声道。 赵飞腾更不耐烦,“多加银钱!” “不是银子不够多,是那些军户说他们这些宅子过些日子就要拆了建水泥楼,到时候家家户户都有水泥楼住,要是宅子卖了,到时候就没有水泥楼住了。”下人战战巍巍道。 在边城,银子并不像在京城那样好使,要是这回赵飞腾带来的粮食足够多,说不定真的能换一栋宅子。 不过话又说回来,那么多粮食若是靠赵飞腾自己运来,那还不知道要猴年马月,想要运上火车,那定然也不可能,燕洵不会同意。 赵飞腾扭曲着脸,神情难看道,“那些水泥楼呢?也不能住?” 边城的水泥楼有很多很多,住了人的也只有一小部分而已,更多的水泥楼里面都空荡荡的。 “问了人,说是水泥楼要留着以后给人住。”下人声音更小。 “什么以后?”赵飞腾险些炸了,“那些现在住在火车站的人都有水泥楼,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些军户明明家中都有水泥楼,却还又额外分的一套!都是给他们留的!凭什么都给他们!” 下人畏畏缩缩的不敢说话。 而除了这些人,就连边城大营的道兵只要在边城成家立业,就也能得到一套房子。而像欢哥这样的,虽然年纪不大,但除了跟鸣哥儿一起住的那套,还有额外的一套房子,就等着他将来成亲的时候用。 这些事赵飞腾都知道。 但只是知道又有什么用呢? 那些水泥楼最下面不但有大门,还有一些老头看守,他就算带着人也不敢往里面闯。 “再去打听!”赵飞腾挥了挥手,不耐烦的打发走下人。 不一会儿,潶姐儿进屋,冲着赵飞腾说:“表哥,这边城什么都没有,连个像样的铺子都没有,咱们也不能进火车站。我看那些军户一个个都凶神恶煞的,还有边城大营,那里面都是汉子,我看着就都不怀好意,咱们什么时候去歧元县?” “等!你以为你想去就去?”赵飞腾没好气道,“边城有好铺子,只是你去不了罢了。” 火车站里面就有个很大很大的商场,其中秦六开的铺子也在里面,且里面的东西跟京城的铺子一模一样,但是价钱却要便宜许多,就如今赵飞腾带来的这些银钱,若是他能进火车站,便是天天住在那铺子里面也行。 只可惜,他们都进不去火车站。 潶姐儿眼珠转了转,绕到赵飞腾身后帮他捏肩,一边柔声说,“表哥,你看咱们留在边城也不是办法,边城大营的那些将军们明显狗眼看人低,咱们不如想办法去歧元县,那里才是咱们应该去的地方啊。” 见着赵飞腾不说话,潶姐儿便继续说:“表哥,现在燕大人不在边城,岂不是正是好机会?” 潶姐儿容貌美极,年纪也不过二十,虽然只是阮家庶出,却一直被当做掌上明珠培养,如今她主动跟赵飞腾来边城,自然是不想安安稳稳待在边城的。 赵飞腾又何尝不是如此,他恨恨道:“潶姐儿,你不懂。这边城不像其他地方,想离开边城,要么战马多,护卫多,要么……就得坐火车。” “是得想想办法。”潶姐儿若有所思。 他们乘坐火车来,自然是没有带马匹,而边城马匹都在马场,想要离开,马匹必然少不了。 “马场那边……”赵飞腾沉吟道,“倒是可以想想办法。” “怎么说?”潶姐儿赶忙问。 赵飞腾看了看左右,皱眉道,“你跟我出来。” 屋里就那么大,除了进门的一小块地方为了面子空着,摆着茶水和点心,别的地方都几乎已经被赵家大大小小的主子,下人,连带着大大小小的包袱给占满了。 想要说悄悄话显然不能在屋里,必须得出去说。 只是赵飞腾刚和潶姐儿一前一后的走出院子,在胡同里还没走几步便看到下人慌慌张张的跑回来,见着赵飞腾便一下子扑到地上,哆哆嗦嗦道:“老、老、老爷!大事不好了!大事不好了。” “出什么事了?”赵飞腾一愣,赶忙问。 下人连滚带爬的扑到赵飞腾脚边,一脸的六神无主,“老爷,大事不好了。我听说有妖怪要攻城,现在妖怪都已经来了!外城墙尸横遍野,死了很多人……” 这个下人年纪不大,还是头一回来边城。 跟繁华又安全的京城比起来,边城只有光秃秃的水泥路和水泥楼,大街上除了出来乘凉的老人和溜溜达达到处玩的孩子,别的人根本看不到。 而边城大营门口总是站着凶神恶煞的道兵,一脸的生人勿进,更别说火车站干脆关了大门,寻常人想进都进不去。 这种时候,忽然妖怪要攻城。 “当真?”赵飞腾心里也是咯噔一下。 “当真!”下人赶忙道,“我看到那些军户都关了自家门窗,街上一群一群的道兵大步走过,他们都是要去外城墙支援,我还看到有道兵被抬走,浑身上下都是血,一滴一滴的……” 水泥路上也逐渐有了血迹,那些原本鲜红的很快又变成暗红的血迹根深蒂固的粘在水泥路上,远远地就能看的一清二楚,还能闻到那股扑面而来的血腥味。 下人说着,总感觉自己能听到外城墙上那些道兵的惨叫声,和妖怪狰狞可怖的嚎叫。 早在京城的时候就听说边城每每遇上妖怪攻城,都惨烈无比,死去的道兵能堆成一座小山,而高耸的外城墙则是被完全染成血红的颜色,且红色数月不退。 “老爷,我们逃吧,不逃来不及了!”下人痛哭流涕道,“我想活着。” 边城每每遇上妖怪攻城,都是一次用人命去填才能撑过去的劫难,就算是这样,边城也绝对不安全。 况且他们住的宅子那么破,就连窗户也都是纸糊的,哪里比得上那些结实的水泥楼。 “都回去!”赵飞腾果断道,“我去看看。” 潶姐儿犹豫一下,咬紧牙关也跟了上去。 通往外城墙的那条最为宽阔的水泥路已经被道兵围住,边城大营的大门完全打开,一队队道兵沉默而又迅速地出来,他们脸上没有即将面对妖怪的惧怕,也没有因为面对妖怪而兴奋。 妖怪攻城,这就好像是平日里去校场打熬身体,磨炼修为是一样的。 另外一边,有道兵抬着担架飞快地跑回来,还有穿着大褂跟着跑的大夫,他们都是一脸的着急,甚至还有大夫破口大骂。 “跑快点,你们都没吃饭吗?”霍起白忍不住道,“再跑快点,我能跟得上!” 两个道兵不敢耽搁,抬着担架一溜烟钻进边城大营,霍起白赶忙跟上去,一边跟着喊,“你们先去,跟守门的大夫说,他伤的很重,必须马上手术。找找小花大夫,看看他有没有空,让小花大夫来。” “是!”两个道兵都是大吼一声。 后面又有道兵抬着担架往回跑,躺在担架上的人看上去瘦的皮包骨,甚至是看不清他究竟是活着还是死了。 从边城大营出来的道兵沉默而又迅速,他们占据了大部分水泥路,然而左边的水泥路自始至终都空着,可以让从外城墙回来的道兵能够畅通无阻地往前跑,可以节约许许多多的功夫。 他们沉默又默契,一边前往外成墙,一边拼了命往回跑。 很快,赵飞腾看到离开边城大营的道兵中,多了浑身是血的道兵,他们刚从外城墙回来,刚把伤号送回来,这就又要去外城墙了。 那些道兵实在是不好看,身上红的黑的绿的沾了一身,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难闻的味道,他们的表情甚至都有些麻木,全部都目视前方,仿佛别的地方都再也看不到似的。 “呕……”潶姐儿终于忍不住,蹲在路边拼命的吐。 赵飞腾咬紧牙关,攥紧拳头,咬牙切齿道:“想办法去马场,我们不能留在这里。” 虽然他也是边城的小将军,但是他手底下没有兵,是绝对不能去外城墙的。 “等我……”潶姐儿虚弱道。 而就在这时候,花树幼崽骑着小铁驴由远及近地跑来,他飞快的跑到边城大营大门口,把小铁驴扔到一边,拔腿往里面狂奔。 后面蛋弟弟扛着半人高的木箱追上来,一边喊:“哥!我帮你把这些送过去,马上要去外城墙。” “恩,若是我能忙完,也会去外城墙!”花树幼崽大声道,“不要忘了去问问观妖塔那边。” “知道。”蛋弟弟一边哒哒哒跟着跑,一边帮忙把木箱送去。 紧接着,蛋弟弟又横冲直撞地跑出来。 “呕……”潶姐儿跪在地上,拼了命的吐,仿佛要把五脏六腑也吐出来。 她没见过这样的。 “赵飞腾?”蛋弟弟忽然停下,蹦蹦哒哒地跳过来,盯着赵飞腾看了一会儿说,“你想离开边城?现在绝对不行!如今妖怪攻城,边城正是需要人的时候!怜哥儿!” 不等赵飞腾有所反应,蛋弟弟忽然大喊。 “来了。”怜哥儿骑着铁驴跑出来。 “怜哥儿,你安排他们帮忙,不要让他们跑了。”蛋弟弟大吼,“我要去外城墙,火车站和作坊你帮忙盯着点儿。” “放心吧。”怜哥儿赶忙道。 蛋弟弟立刻往外城墙那个方向跑。 没了蛋弟弟,赵飞腾立刻回神,冲着怜哥儿吹胡子瞪眼。 想当初怜哥儿不过是个不起眼的禁脔,待在阮端熙身边求一口饭吃,如今倒是摇身一变穿上跟幼崽们差不多款式的衣裳,还骑着铁驴,变得体面了。 “你……”赵飞腾冷笑,张嘴便要冷嘲热讽。 “我什么?”怜哥儿不客气道,“赵将军,你还是去帮忙吧,不然我也不能保证我能做出什么。你既然曾经见过我,就应该知道我虽然跟在阮端熙身边求口饭吃,却也为他做了不少事。” 怜哥儿那身体面的衣裳里面,裹着的却不是光明磊落的人。 他冲着赵飞腾笑了下,说:“我不像燕大人那么光明正大,只会用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不过呢,我那些见不得光的本事对赵将军来说,想必应当是极为有用的。” “赵将军?”怜哥儿道,“况且如今我便是使出这些不入流的手段,谁又能说什么呢?如今我跟在燕大人身边,是燕大人的人。想必赵将军知道燕大人是什么样的人。” 赵飞腾当然知道。 燕洵很护短,就算是沈书郎那样的人如今不也依旧留在燕洵身边? 他看了怜哥儿一眼,身体哆嗦一下,不敢再说什么。 * 外城墙上。 杨琼抹了把脸上的血,再次拿起望远镜。 “将军,这些妖怪太强,我们要扛不住了!”亲兵大声道。 “扛不住也得扛,难道现在还能撤退吗?大营那边的道兵马上来了,大家再撑一撑。”杨琼放下望远镜大吼道,“况且……算了,所有人都加把劲!” “将军!”蛋弟弟扛着肩炮窜上来。 “你们来了!”杨琼顿时微微松了口气,冲着蛋弟弟道,“多谢。” “不客气。”蛋弟弟扛着肩炮往前跑,对准前方开了一炮,他一双小脚像是扎根在巨石上面似的,承受住沉重的后坐力,一双小脚在巨石上留下极为清晰的脚印。 一炮开完,蛋弟弟顿时松了口气,冲着杨琼道:“战袍已经不安全了,但聊胜于无。还是要多用枪弹,大炮开过吗?先开几炮轰下去。不用担心弹药不充足,实在不行,我会跟环哥儿说,让他提前开火车回去。我哥哥还在边城,他能弄出炮弹。” “好,准备开炮。”杨琼赶忙道。 撼山幼崽扛着肩炮去另外的地方,对准天上最多的妖怪开炮。 他的到来让许多道兵都悄悄松了口气,趁着难得能喘口气的功夫,便有道兵对撼山幼崽说,“还好你们来了。” “我看到有不少人受伤。”撼山幼崽有点难过道,“没想到这回妖怪如此来势汹汹,且比以往的妖怪更强。你们都辛苦了!” 小幼崽冲着道兵拱手,神情严肃。 “这都是应该做的。”道兵赶忙道。 他们应该这么做,也必须得这么做。 不管攻城的妖怪有多强,不管他们手中都有些什么,他们都必须守住外城墙。 * 从观妖塔上下来的道兵咬紧牙关,拼尽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冲上外城墙。 “将军,看到他们了!他们正在撤退。” “燕大人不出两个时辰就能回来。” “千真万确,绝对没有看错。” 说完这三句话,道兵便扑到地上。 在半空中盘旋的妖怪立刻俯冲下来,但蛋弟弟的速度更快,他跳到道兵身上,仰头开槍,杀死俯冲而下的妖怪,冲着杨琼喊,“小将军,我现在要和哥哥们一起出城,准备迎接我阿爹,你们调整一下大炮,帮我们一把,成吗?” “你尽管去!”杨琼立刻道。 “哥!”蛋弟弟冲着远处喊。 “来了。”利爪幼崽立刻大步跑来。 另外一边,梅西同样飞快跑来。 三只小幼崽下了外城墙,很快又拿了方方正正的铁盒缠在身上,从小门出去。 * 燕洵站在大黑身上,拿了望远镜往边城的方向看。 当看到天上乌压压一片全都是妖怪,而地下也有层出不穷的妖怪的时候,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这次出现的妖怪比以前更强,虽然不是大妖,却数量居多,几乎无穷无尽。 更别说战袍起到的保护作用有限,若不是槍支弹药还有些作用,怕是妖怪攻城又要跟以前一样,只能靠道兵的命去填了。 “咳咳。”燕洵使劲地按着胸口,狠声道,“妖国狼子野心,显然这回是要把我们全歼,甚至也没忘了边城。妖国想的倒是美,但也不看看我们究竟是谁!” “马上就要回边城,所有人都加快速度,不许歇息!”燕洵大喊。 “所有人都不许歇息。”蛋红红也跟着大喊。 有道兵只撑不住快要跌倒的时候,蛋红红便赶忙跑过去帮忙。 他的能力可以让累倒的道兵暂时有些许恢复,能有精神继续往前走,不过也是治标不治本。 头发重新别的血红,又变成暗红的蛋红红不停地跳来跳去地帮忙,一边喊道:“边城就在眼前,只要我们穿过小门,回到边城就安全了。外城墙有大炮,还有我的哥哥们,只要他们看到我们,就一定会帮助我们回去的!” “只要有大炮在,再加上蚂蚁行军妖的保护,我们能很顺利的回去。”战兔幼崽道。 “哥哥说得对。”蛋红红跟着大喊。 战兔幼崽跳上蚂蚁行军妖的背,扛着肩炮,对准后面穷追不舍的妖怪,开炮。 开完炮,他把肩炮放下来,挂在蚂蚁行军妖身上,又拿出槍,飞快地冲到最后面,一只一只的解决后面追上来的铜爪鬣狗妖。 他不像道兵,天天打熬身体,磨炼修为,有些动作其实很没有章法,但对战兔幼崽来说,却仿佛浑然天成,行云流水。 那些仿佛刻入他骨髓的本能让他无论面对多少妖怪都能轻松面对,他甚至还能有空回头看看圈里的状况。 所有道兵都疲惫不堪,就算是燕洵也不例外。 他原本应该坐在轮椅上修养,且什么事都不用操心,然而此时轮椅留在隧道中,而他则是跟道兵一起徒步前行,只有受伤严重不能行走的道兵才会被扔到蚂蚁行军妖背上。 燕洵身上大伤小伤无数,但他还能自己行动。 “阿爹!”蛋红红跑回来,“我看到外城墙了!” “恩。”燕洵重重地点头。 他的选择没有错,外城墙同样遇上妖怪,那如果他们继续躲在隧道中,边城这里定然派不出兵救他们,那么等待他们的就只有等死。而如今他们出来了,虽然都伤痕累累,但是不用等死了!因为外城墙就在眼前。 * 外城墙上。 撼山幼崽扛着肩炮踩着云梯往上跑,他冲着天空开了一炮,又低头看,一眼就看到那个缓缓靠近的,个头最大的蚂蚁行军妖。 “大黑,是大黑!”撼山幼崽冲着下面喊,“是大黑回来了!” 杨琼赶忙拿起望远镜看,果真是看到远处缓缓靠近的蚂蚁行军妖,和藏在里面的人,他赶忙道,“所有人准备……迎接燕大人!” 外城墙外面,黑压压扑上来的妖怪当中,蛋弟弟踩着铜爪鬣狗妖跳起来,一边冲着利爪幼崽和梅西喊,“哥哥们,阿爹他们回来了。我们去迎接吧!” “好。”利爪幼崽伸出爪子捏住一只归元虫叶妖,轻松撕成两半,跟着蛋弟弟和梅西一起,往前面冲去…… 第324章 燕洵站在大黑背上,拿着望远镜往外城墙看。 比铁爪鬣狗妖更厉害的妖怪破土而出,踩着沾满血迹斑驳沧桑的外城墙直冲而上。即便是距离这么远燕洵也能透过望远镜看到铜爪鬣狗妖比铁爪鬣狗妖更厉害的爪子,它们踩着笔直陡峭的外城墙便仿佛平地疾跑,横冲直撞地向上跑。 道兵手中的槍作用有点,而铜爪鬣狗妖受伤后只要不爆头就会继续往上跑,在落地的最后一刻成为其他铜爪鬣狗妖的垫脚石。 这种残酷而又有序的攻城很有效,甚至是若不是因为手中的子弹还有些许作用,此时的外城墙怕是早已尸横遍野。 “阿爹!”蛋弟弟在很远很远的地方,拼了命的蹦起来,一边踹飞土中追出来的铜爪鬣狗妖,一边冲着燕洵大喊。 只是实在是太远了,燕洵根本没听到。 但他恰巧看向蛋弟弟那个方向,望远镜中的小幼崽清晰无比,“蛋弟弟……” 燕洵又左右看了看,果真是还看到其他幼崽,“他们出来接我们了。” “是哥哥。”蛋红红哒哒哒踩着蚂蚁行军妖的腿往上跑,使劲蹦起来,手搭凉棚看向蛋弟弟那边的方向,离得太远他有些看不清,但他知道那是哥哥们,“是哥哥们,这下我们更有把握平安回去了。” “回城!” “回城!” “回城!”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嗓子给自己加把劲,旁的人也跟着喊。 离得近了,后面追击的妖怪已经撵上来,而前面攻城的妖怪也跟他们狭路相逢。 但大家也能更清楚的看到从外城墙上面俯冲下来的幼崽们,他们腰上缠着绳索,踩着外城墙往下跑,沿路踩着同伴尸体冲上来的铜爪鬣狗妖便被悉数打下去。 那一小片外城墙出现了短暂的空白,而幼崽们则是掉转方向,转身如履平地一样跑回外城墙。 他们虽然看上去个头很小,但力气比寻常道兵更大,哪怕是能力跟道兵的修为不一样,杀妖的时候也排不上用场,但幼崽们紧紧只是凭借更大的力气,更灵活的身形,就已经成为这场守城之战不可或缺的帮手。 每一只幼崽都帮忙守卫一小片外城墙,不停地俯冲下来,再险之又险的回去。 缠在他们腰上的绳索即便是钢丝拧成,也依旧被铜爪鬣狗妖啃断许多根。 外城墙下面,蛋弟弟蹦起来大吼。 “阿爹!” “来了。”燕洵终于听到蛋弟弟的吼声,他站在大黑背上,冲着蛋弟弟吼。 蛋弟弟满脸喜色,手中的战伞机关打开,缠上一只扑下来的归元虫叶妖,自个儿跟着小幅度飞起来,下坠的时候,蛋弟弟又缠上一只归元虫叶妖,飞快地往前飞。 越是离开外城墙,铺天盖地的妖怪就越多。 脚下的土随时都会冒出铜爪鬣狗妖,它们腥臭的嘴巴只要张开就能完全把蛋弟弟吞下,天上见缝插针的归元虫叶妖形成乌压压的黑云,扑下来的一只只妖怪比蛋弟弟整只幼崽的个头都要大。 但他依旧一往无前,兴奋地冲着燕洵奔过去。 他越过层层叠叠的妖怪,在这铺天盖地的妖怪中,他就像一粒极不起眼的小石子。 “阿爹。”蛋弟弟踩着破土而出的铜爪鬣狗妖使劲跳起来,手中的战伞机关毁坏大半,伞面也全都坏了,他便拿出腰上的槍,继续扫平前面的障碍,继续前行。 他个头虽然小,但燕洵这边所有人都看着他,堪称万众瞩目。 “来了。”燕洵冲着蛋弟弟伸出手,接住扑过来的小幼崽。 蛋弟弟在燕洵手里滚了一圈,又赶忙爬起来,“阿爹。我们沿途埋了炸弓单,只要哥哥们看到我的信号就会引爆,为我们开路。外城墙小门聚集了许多道兵,等咱们靠近外城墙的时候会出来迎接我们。” 这次再也不会出现到了外城墙小门,却被关在门外的事儿了。 外城墙以内的人也不会对他们的归来袖手旁观。 幼崽们也都不是孤军奋战。 这时候,他们早已跟边城道兵不分你我。 “你们想的周到,很厉害。”燕洵顾不上仔仔细细地看蛋弟弟,赶忙冲着其他人吼,“所有人准备往前跑,前面有幼崽们支援我们。等会儿不管遇上什么是,不管看到什么,都要往前跑,且一个人都不能掉队。” “是!”黑熊大吼。 重伤的道兵被围在最中间,身边有强壮的道兵搀扶,轻伤的道兵稍微在外面,他们三三两两的凑到一起,周围也同样有强壮的道兵保护着。 没有受伤,且修为高一些的道兵在最外面,第一个面直扑上来的妖怪。 子弹没了,便用刀,刀没了就用自己蕴养的黄符,受了伤便回到队伍中间承受保护。 几乎所有人都伤痕累累的时候,轻伤道兵主动站到最外面,进行新一轮的攻守之战。 最外围的蚂蚁行军妖更是伤痕累累,有的断了好几条腿,扭曲着挂在身上,有的甚至是触角都断了,只能用剩下的腿使劲地踩着地上冒出来的妖怪,跟随队伍前行。 “大黑,去最前面。”燕洵抹了把大黑的触角喊。 庞大的如同小山一样的蚂蚁行军妖立刻轰隆隆跑上前,它毫不犹豫地踩碎地上冒出来的铜爪鬣狗妖,身上的倒刺扎满一只只扑下来的归元虫叶妖,用尽自己的全部本事保护着背上那个人。 它甚至还抽空掀翻隐隐掉队的蚂蚁行军妖,让这只倒霉的蚂蚁行军妖能翻滚着上前跟上队伍。 “蛋弟弟。”当大黑跑到队伍最前面,面直前面最多最密集的妖怪时,燕洵大喊。 蛋弟弟立刻蹦起来,冲着远处喊:“哥哥。” 前面立刻‘轰’! 伴随着炸飞的妖怪,还有滚滚烟尘,甚至是所有的蚂蚁行军妖包括已经是强弩之末的道兵,都有些不适。 但是没有人停下,所有人都是一头扎进滚滚烟尘中。 趁着前面出现的一小片空白,所有人都是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走,没有人停歇。 因为这一路上伴随着身后轰隆隆的响声,哪怕是身体再有不适,也都已经适应了。 当前面的妖怪再次出现的时候,蛋弟弟赶忙又喊,“哥!” ‘轰’! 前面又是接连巨响。 在这种浑身难受,但是又暂时安全的情况中,没有人想要停下,也没有人觉得自己过不去。 当隐约能看到那扇镶嵌在外城墙上,亘古不变的小门的时候,蛋弟弟再一次大喊:“杨小将军!” “哥!”蛋弟弟又喊。 周围依旧有铜爪鬣狗妖冒出来,然而这回众人却觉得更加轻松,因为他们多了两个帮手。 利爪幼崽身上的战伞早就坏的不成样子了,子弹也没了,他只靠自己的爪子就能戳破铜爪鬣狗妖的脑袋;而梅西只要一张嘴,就有细小的肉眼看不见的声波传出,眼前的铜爪鬣狗妖也必然倒地死亡! 蛋弟弟也跳下去帮忙,他没有别的本事,只是力气大,便是就这么跳起来,再一拳砸下去,甭管是桐皮铁骨还是铜爪鬣狗妖,他的小拳头都能砸出一个洞来。 小幼崽们全都浑身是血,身上的战袍破破烂烂的,红的白的黄的绿的黑的沾了一身,脸上也脏兮兮的。 他们看着比这些道兵更狼狈,但他们比这些道兵都更厉害一些。 “我歇息好了。”蛋红红睁开眼,同样冲出去帮忙。 不远处近在咫尺又仿佛远在天涯的小门终于缓缓打开,杨琼带兵冲出来,直面外面这些妖怪。 “杨小将军,多谢!”燕洵站在大黑背上,冲着杨琼拱手。 “燕大人爽快。”杨琼不客气道,“这冒出来的妖怪眼瞅着不一样,我等还得仰望燕大人,以求解决之法!” 燕洵冲着杨琼笑了下,倒是也没拒绝,原本他记着赶回来也是因为这个。 “大黑,咱们去旁边等着,叫他们先回去。”燕洵摸了摸大黑的触角。 庞大的蚂蚁行军妖触角晃了晃,它其实知道只要过了外城墙里面就是安全的,而外面这些妖怪着实不是善类,这一路跑来,它自个儿倒是没什么事,就是别的蚂蚁行军妖可惨了。 大黑有自己的想法,但它这回想的更多,总觉得燕洵才是对的。 于是这只体型最大的蚂蚁行军妖便上前把堵在门前的一只小许多的蚂蚁行军妖掀翻,触角飞快地晃了晃。 “你们先走!”燕洵赶忙道,“快!” “快!”黑熊捞起一个重伤只剩下一口气的道兵就往前跑,他虎目含泪,喃喃道,“这妖怪果真是跟妖怪不一样,外头的这些就想要我们的命……” 但是这些明明一点都不聪明的蚂蚁行军妖却留在外面,让他们先进门。 这一刻黑熊没有想很多,他只觉得妖怪果然跟妖怪不一样,就像人跟人不一样,这都是一样一样的。 “大黑!”眼瞅着黑熊等人都进了小门,燕洵赶忙拍了下大黑的触角。 早就趴在旁边,细细的爪子旁边有不少踩死的铜爪鬣狗妖,浑身上下的倒刺也扎满归元虫叶妖的大黑立刻动了,它飞快地爬到前面,把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仿佛已经死了的蚂蚁行军妖掀翻,强有力的爪子那么一推,那蚂蚁行军妖就轰隆隆的滚入小门。 这可比这些瘸腿断腿的蚂蚁行军妖自己爬快得多了,大黑便如法炮制,把剩下的蚂蚁行军妖也全都掀翻,叫它们滚回小门。 直到最后,大黑这才稳稳当当的驮着燕洵,背上戳着许多归元虫芽妖,等这些妖怪化为浓水,他轻轻抖了抖身上的倒刺,稳稳当当的进入小门。 “大黑真厉害!”先一步进了小门的蛋弟弟站在水泥路旁边等待大黑,眼瞅着大黑仿佛凯旋而来的英雄,便眼睛亮晶晶的说,“大黑太厉害了。” 明明其他蚂蚁行军妖都没有那么厉害,面对这些铺天盖地的妖怪都是伤痕累累,看上去比道兵还惨,但大黑同样也是蚂蚁行军妖,它自个儿却长得跟小山似的,身上的外壳更是坚硬无比,就这样还不算,大黑身上不但有其他蚂蚁行军妖没有的花纹,更是长出比别的蚂蚁行军妖更危险锋利的倒刺。 而且大黑的力气也更大,它能轻松踩死那些连燕洵都觉得不好对付的铜爪鬣狗妖。 大黑乖乖趴在路边,腿上的倒刺一点一点的收敛,变成柔软的可以让燕洵稳稳当当踩着的台阶。 燕洵从大黑身上下来,又上前摸了摸大黑耷拉下来的触角,大声道:“大黑是护送我们回来的英雄!如果没有大黑,我们不可能这么顺利的回来,更不可能一个人都没少!我们都要谢谢大黑。” “谢谢大黑。”蛋红红赶忙上前,郑重道,“大黑,你是保护我们的英雄。” 大黑的触角很悠闲的晃了晃,趴着没动。 这一路上跑前跑后的,还想明白了很多以前根本不明白的事,更是杀了不少妖怪,大黑其实也累了。不过它也知道,只有在这里,在边城它才能彻底的歇息。 如今终于到了歇息的时候,大黑自然也不会再活蹦乱跳。 “大黑累了,让它歇息吧。”燕洵转身冲着杨琼拱手,“杨小将军,我这便和幼崽们回去弄清楚这些究竟是什么妖怪。” “燕大人请!”杨琼不敢怠慢,赶忙给燕洵让开一条道。 其他蚂蚁行军妖都拖着疲惫的身体回马场,在那里早有道兵等候已久,像是棕猪这样的,找大夫重新处理伤口后便赶忙跑去马场,亲自伺候自己平日里朝夕相处的那只蚂蚁行军妖。 好在这些蚂蚁行军妖恢复能力极强,只要能填饱肚子就能很快恢复。 而大黑就趴在小门里面,占了一大块水泥地,趴在那里睡觉。 但是没有人觉得它碍事,反而觉得它趴在这里很安全。 因为很多人都知道燕洵能安全回来是因为大黑,而很多人也亲眼看到了,无论面对多少妖怪,大黑都从容不迫,而它身上的外壳更是刀槍不入,可比战伞结实多了。 有这样一头妖怪镇守小门,明显让人觉得安全许多。 * 火车站。 怜哥儿抱着胳膊站在门口,冲着外面的赵飞腾道:“听边城大营那边说,今年攻城的不是归元虫芽妖,而是归元虫叶妖,且比以往都要凶猛。” “所有人都进火车站避难了,我也帮着干了不少活,凭什么不让我进去?”赵飞腾气急败坏。 当时刚知道妖怪攻城的时候,他便想着一定要趁机离开边城,结果运气不好被蛋弟弟发现,又被怜哥儿叫去干活。 “赵大人毕竟身份不同,这个我做不了主。”怜哥儿装模作样道,“现如今边城风声鹤唳的,我既然得了守火车站门口的差事,便不能有半点马虎。” “你!”赵飞腾只觉得一股股的怒气直冲天灵盖,偏偏怜哥儿油盐不进。 怜哥儿手搭凉棚看了眼天,凉凉道:“听说往年这时候边城已经能看到归元虫芽妖,不过那妖怪弱得很,三岁小孩都能轻易打死。” “怜哥儿你不要站着说话不腰疼!那归元虫芽妖攻城真相早已真相大白,谁不知道那妖怪看似软弱可欺,但实则比什么妖怪都狠,若是寻常人遇上被吸一口,也得去半条命。”潶姐儿厉声道,见着怜哥儿不为所动,又楚楚可怜道,“怜哥儿,你就行行好,高抬贵手叫我们进去。里面若是有什么活计,你尽管使唤我等。” 今年攻城的妖怪虽然不是归元虫芽妖,但也是天上飞的,也是乌央乌央的黑压压一片,并且今年的妖怪比归元虫芽妖还要更厉害一些,就算如今还没闯到城内,那也是早晚的事。 若是留在外面,必然会遇上妖怪,没人敢托大。 怜哥儿就站在门口,他背后就是厚实的玻璃门,再里面还有铁片焊接的卷帘门,一旦有异状,整个火车站都能瞬间变成铜墙铁壁,里面绝对安全,且里面还有储存的许多吃的用的穿得。 他身后有不少老人和小孩急匆匆走过,都忙着自己的活儿。 “找谁行好都不能找我行好,你们怕是找错人了。”怜哥儿冲着潶姐儿笑了下,“我从来都不是什么好人。别看我跟在燕大人身边,那我也不会变成好人啊。” “我这样的,就喜欢做一些登不上台面的事。你们若真的想进火车站,那便在外面等着吧,说不定有谁心好,就让你们进来了呢。” 赵飞腾一双眼睛变得怨毒又危险,他被怜哥儿指挥着,连带着家中下人、女眷,都被压着干了不少活,到如今边城军户除了还在作坊干活的,剩下的老人和孩子,还有怀着身子的哥儿,全都进了最安全的火车站。 原本赵飞腾倒是能进边城大营,可如今面临妖怪攻城,边城大营进进出出那么多道兵,几乎时时刻刻都能看到浑身是血的道兵被抬回来,是活着还是死的都不知道,赵飞腾又怎么敢去。 他便也只能来火车站。 而恰恰相反,怜哥儿正是知道赵飞腾身为小将军应该去边城大营,就算他这些女眷、下人不去边城大营,而他身为朝廷任命的小将军,此时此刻就必须待在边城大营,甚至是待在外城墙上! “我们走!”赵飞腾眼珠转了转,忽然道,“不进火车站也罢!” “怜哥儿,今日你不让我等进火车站,可别后悔。”潶姐儿也是话锋一转。 而除了这两个人,其他人都是吓了一跳,不明白为什么赵飞腾忽然改了口。 他们这些女眷、下人,于情于理都能进火车站避难,怜哥儿只是拦在门口,并没有驱赶他们,很明显只要多待一会儿,说不定就有机会。 “走!”赵飞腾阴冷地盯着怜哥儿,一边带着人后退。 怜哥儿还是站在门口,他皱眉想了一会儿,忽然豁然开朗,赶忙推开门进了火车站,找到铁牛和大山。 “赵飞腾带人走了,他定然是要想办法离开边城。”怜哥儿冷静道,“离开边城有两个法子,其一是那条河,不过以赵飞腾的本事,定然不会选;其二便是弄马。” “马场。”大山和铁牛异口同声道。 怜哥儿点头,“现在妖怪攻城,马场那边已经派出不少战马,如果赵飞腾想弄战马,必然是从两方面下手。” 要么直接从马场弄马,要么是在外面,从道兵手中弄马。 而如今养马的还是裘保,虽说还有其他道兵养马,如今人来人往的人多眼杂,但也正是因为现在来来往往的道兵多,才更容易从中钻空子。 提起裘保,在场的所有人都对他没有好印象。 “我这便去马场那边亲自盯着。”铁牛立刻道,“不能让赵飞腾跑了。” “恩。”怜哥儿点头。 * 马场来来往往的都是道兵和战马,不过裘保一直没露面,在外面跑的是阿达和阿西两个老头。 赵飞腾来的时候,两个老头便假装没看到他,照常张罗着把一匹匹战马放出去。 过了好一会儿,赵飞腾的脸都气黑了,阿达这才好像刚刚看到他似的,恍然道:“原来是赵将军,不知道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我要见裘将军。”赵飞腾低声道。 阿达眼珠转了转,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跟在赵飞腾身后的潶姐儿。 “你!”赵飞腾注意到眼前这个为老不尊的老头的眼神,神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他抬起手就要打。 旁边潶姐儿赶忙按住赵飞腾的手,上前一步笑道:“咱们有话好好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看……” 赵飞腾和潶姐儿都是不应该出现在马场的人,哪怕是这里已经足够隐秘,且周围来往的也都是自己人,但有些话却并不能当着这些人的面说。 “这是我从京城带来的镯子……”潶姐儿说着把手腕上的镯子退下来,推给阿达。 赵飞腾的脸色瞬间变得有些可怕。 这镯子价值不菲,在京城那种地方,每个几百两银子不可能拿下来,更何况这镯子还是赵飞腾给的,如今潶姐儿说给人就给人。 阿达捏了捏镯子,又趁机摸了下潶姐儿的手,瞬间眉开眼笑道:“确实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跟我来……” 赵飞腾沉着脸跟上去,潶姐儿跟在赵飞腾身边,小声说:“表哥,忍一时风平浪静,现如今边城这般危险,我们必须得离开才行。咱们先见着裘将军再说别的……” “我知道。”赵飞腾甩开潶姐儿的手。 第325章 番外17月29号更新贺文不影响正文 这回大秦险胜,虽然付出的代价很大很大,但终究是胜了,虎妖王也不得不低头。 而如今鸿胪寺这些缩在屋里不敢见人的妖怪幼崽就是虎妖王低头的证据,这可真是让大秦上上下下所有人都松了口气,觉得那妖国也没什么了不起,看看威风这么多年,到头来不还是败了一回? 说是鸿胪寺,其实也不过是上面的人在京城最穷最脏最乱的地儿随便找了个宅子罢了。 不过外头里三层外三层,明里暗里盯着的道兵却有不少,里头的妖怪幼崽若是有什么不好的心思,绝对插翅难逃。 “特娘的,天天盯着那些玩意,什么时候是个头。”道兵哈了口凉气,搓了搓手,小心翼翼的换了个姿势。 曹献峰立刻看过来,低声道:“慎言!” 他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他们这些道兵都是千里挑一的好手,应该驻守边城,杀妖建功立业,而不是蹲在这里藏头露尾的,孙子似的盯着里头的妖怪幼崽。 那说话的道兵也知道曹献峰心里不愤,眼珠转了转便凑过去低声道:“要不咱们故意露个破绽,看看这里头的妖怪究竟耍的什么花招?”他说着,冲着曹献峰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只要里头的妖怪耍花招,就算他们这些道兵不动手,旁的人也会动手。 见着曹献峰没阻止他说话,只是皱紧眉头,那道兵便知道可以继续说下去了,“那些妖怪幼崽咱们都见过,虽然会说些官话,脑子看着是清楚的,但绝对不是大妖。就那样的实力,不用您出手,就我一个人就能解决一小半,到时候化为浓水消失,半点痕迹都不会留下。” “就是那个大一些的妖怪,我瞧着也没什么稀奇的。” 正说这话,里面破屋子里便闪出一个身影,正是镜枫夜。 他浑身上下脏污不堪,根本看不出本来的面貌,腰上缠着的兽皮还是旁人觉得他这样有伤风化才给的。他似乎是不知道鸿胪寺外面藏着不少人,但也有一些警惕心,左右看了看这才跑到院子角落,捡了一只不知道怎么飞进来的蚂蚱。 那蚂蚱瘦巴巴,身上没多少肉,他却好像看什么好东西似的,小心翼翼的拢在手里。 藏在外面的道兵就有些不屑,他看的分明,里头的妖怪看蚂蚱的眼神分明跟他看到红烧肉肘子的眼神是一样的。 这样没见识又没什么本事的妖怪,他们这些道兵是绝对不怕的。 “不成。”曹献峰看到这一幕,反应却截然不同。 “为何?咱们用不着自己插手,有的是人能用。况且这些都是妖怪,要是让他们长成,到时候还得道兵上阵。”那道兵说着就有些不高兴,“朝中的一些大人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竟是弄出这么个鸿胪寺……” 朝廷的衙门哪个不是体体面面的,就是最下面的县衙,那也是板板整整,等闲宅子都比不上。 可鸿胪寺呢? 不过是穷苦人家用的宅子,左右厢房原本是有,可这会子都烂成一堆了,也就两间正房还能凑合着住人,不过当初确定这里是鸿胪寺的时候,早有人把里面搬空了,现在里面什么都没有。 这样的衙门,真要让妖国知道了,丢脸的也只是大秦。 上面的人自然不愿意丢脸,那么这个丢脸的衙门就没有存在的必要,迟早是要连根拔起的。 曹献峰又何尝不知道其中的道理,这也是上面给下来的暗示,他不去做,还有别人争着抢着去做。 只是看着那妖怪的模样,曹献峰不知道怎么的,就觉得自己似乎变了,心中的想法竟然变了。 “无论如何这些妖怪都不能留,就算咱们想留下,上面也不会留下。”那道兵低声道,“就这样的鸿胪寺衙门,连个正经官员都没有,你还不明白吗?” 曹献峰当然明白。 正说这话,里头冒出个脑袋,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了院子一圈,又迅速缩了回去。 是个满头银发的小幼崽,皮肤很白,就跟浑身上下都笼罩着一层光似的,银发有些脏,就这么耷拉着,跟穿着衣裳似的。 “给咱们送吃食的婆婆还没来。”小幼崽摸了摸肚子,冲着屋里的其他幼崽说,“那饼子可真好吃,就是有些发霉,要是没发霉的饼子吃起来,那得多好吃啊。” 这些话自然瞒不过守在外面的道兵。 曹献峰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只觉得那只幼崽其实跟小孩没什么区别,也不像边城攻城的妖怪那样凶恶,他便低声说:“不管谁要下手,咱们这里不能出差错。” “你要帮他们?”手下的道兵有些惊着了。 其他道兵的脸色也都很不好看,他们这些道兵都是从边城战场上下来的,妖怪就是仇敌,见面就要不死不休,怎么能放过妖怪呢? 曹献峰自然知道手底下的道兵想什么,他没说这个反而说:“咱们都是道兵,跟朝中那些人尔虞我诈不一样。道兵就是要听令行事,杨将军既然给了咱们差事,咱们就得原原本本的给办好了,这样才不会有任何差错。不管别人怎样,我们都是不一样的。” “若是我现在擅自主张,可能朝中会有不少大人觉得满意,但杨将军会满意吗?” “杨将军向来光明磊落,他便是看这些妖怪幼崽不顺眼,却还是原原本本的从边城接回来,送回京城。我们这些下属,只要听话就成了,这事儿若是杨将军下令,那我绝无二话!”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半点错处都没有,也很有道理,倒是直接把大部分道兵都说服。 剩下有小心思的道兵见着曹献峰立场坚定,也就不敢说什么了。 说到底他们想作之主张,也不过是想要谋个前程罢了,既然那些事换不来好前程,又怎么会去做呢? 只不过曹献峰虽然没帮他们,却也变相的帮了他们。 这些身怀绝技的道兵围着鸿胪寺,就算旁人有想法又怎么敢越过他们对鸿胪寺里面的妖怪幼崽下手呢? 鸿胪寺这宅子位置特别,周围的屋子都很高,以至于里面几乎晒不到日头,正房又日日关着门,若不是里面时不时有说话声,谁也不知道里面还藏着十头幼崽,还有一个成年的妖怪。 天愈发的凉,屋里也就愈发的阴森,不用想也知道很冷很冷。 曹献峰跺了跺脚,手捂着嘴吹气,在心里计算着日子,这已经过去好几天,张三婆子也应该来了。 正想着,张三婆子果然来了。 曹献峰赶忙露面。 不管模样如何,这里都是鸿胪寺,进出的所有东西都得检查,这一点他是不敢马虎的。 张三婆子便把篮子放下,往地上吐了口唾沫,中气十足道:“就是些饼子罢了。这东西扛饿,一块饼子吃个十天半个月的都吃不完,你且看清楚了……” 篮子里还真的没有别的,全都是用发霉的粮食做的面饼,颜色有些诡异,还散发着一股子刺鼻的霉味。 “行了。”曹献峰看了一遍便挥了挥手,让手下的道兵开门。 张三婆子冷哼一声,挎着篮子进去,也没往前走,就走了两三步,把篮子里的面饼随便倒出来扔到地上,这便转身出来了。 走到曹献峰身边的时候,张三婆子还道:“这些日子我就不来了,家里刚娶了儿媳,得照看着。” 曹献峰没说话,目送张三婆子离开。 鸿胪寺这么寒颤,不过曹献峰是知道上面其实也拨了银子下来,那群妖怪幼崽万万不到吃发霉的面饼的程度。 可这些银子究竟去了哪里,曹献峰也不知道。 张三婆子以前家里穷,当初要有人给妖怪幼崽送吃食,可寻常百姓哪有那个胆子,这不张三婆子豁出去接了这个活,这才多久就有银子娶儿媳了,至于其他人又有什么变化,曹献峰是不知道的。 不过每回张三婆子来的时候,院子里其实都是什么都看不到,她觉得自己长本事了,敢给妖怪送吃食,还是给的发霉的面饼,却是从未见过妖怪的。 曹献峰也不知道自己心里的感觉如何,他不能在外面经常露面,等张三婆子消失,他就得立刻隐藏起来。 他们这些道兵领了杨叔宁给的秘密任务,倒是待遇也不算差,反正吃的比在边城的时候吃的好。 上好的油酥饼,香甜软糯的点心,烧鸡,酒肉啥的都是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这不曹献峰刚藏起来,下面的道兵便送上来一块卤肉,三个白面的大馒头,其他道兵也都默默地吃着。 “还别说,咱们在京城可比边城吃的好多了。” “前几年边城口粮跟不上,还是把喂马的豆子省出一些给咱们,那豆子一股子腥味,反正我这辈子是不想再吃豆子了。” “京城就是好,什么都有,只要有银子,什么买不到。” “咱们这趟差事倒也不差。” 几个道兵偷摸的小声说着话,也没避着曹献峰,他也没有阻止他们说话。 虎妖王送来的幼崽实力有限,他们这些道兵反正是不会怕的,真要起了冲突才好,一张黄符下去,那幼崽就得一命呜呼。 曹献峰啃完馒头又拿出水囊喝了点水,听着里面正屋破门发出声响,不用看就知道肯定是有妖怪出来了。 他收好手囊,暗暗看过去,果然是看到那个成年妖怪出来了。 那妖怪长手长脚,一双大长腿,要是是个人,倒是练武的好料子,可惜是妖怪。 曹献峰就看着那妖怪警惕的左右看看,这才一路小跑出来,迅速地捡了地上的饼子,又迅速跑回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终于有吃的了,里面的妖怪幼崽都很兴奋,没顾得上关门,那妖怪也高兴地忘了关门,刚好让曹献峰看清楚里面。 不多不少十头幼崽,都齐刷刷的围在那成年妖怪身边,眼巴巴地看着他,还不停的咽口水。 曹献峰甚至能听到他们那此起彼伏的肚子咕咕叫的声音。 可也没有妖怪幼崽抢吃食。 “一人一个。”镜枫夜说。 幼崽们就乖乖等着,每个人都得了一个饼子。 光明幼崽宝贝的抱着饼子,翻来覆去的看看,就像看什么稀世珍宝,看够了这才跑到一边。 曹献峰还以为他是害怕别的幼崽抢,要自己躲起来吃的,却没想到那只幼崽拿着一块小一点的面饼跑了出来,小口小口的啃着,总是嚼,不舍得咽下去。 他又一看,这才发现其他幼崽也是这样。 原来他们都把面饼藏了起来,吃以前留下的。 可就那么点面饼,还不够一个汉子塞牙缝的,真要留下来,那得用多大的意志。 “送吃食的人来得越来越晚了,咱们得省着点吃。”光明幼崽说着,把啃了两口的面饼收了起来。 其他幼崽也都点了点头,把自个儿的面饼收起来。 “实在饿得不行的时候,就拿出来闻闻味,要是再忍不住,才能啃一口。不然咱们很快吃完,往后可就得饿肚子了。”光明幼崽小声说,“这样的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能活下来总是好的,好歹还有人给咱们送吃食呢。” “这屋子其实也不差,遮风挡雨的。” “咱们自己刨的坑弄成窝就很好。” “回去睡觉吧,那样饿得程度会轻一点。” 几只小幼崽说着话,慢慢缩了回去。 这时候镜枫夜才发现门没关,赶忙伸手把门关上。 曹献峰也就看不到屋子里面了。 “特娘的,真是憋屈。大丈夫光明磊落,行事怎能这般龌龊。有什么真刀真槍的上就是了,何必弄得这般让人难受!”其他道兵自然也看到里面的这一幕,脸色同样不好。 他们这些道兵最擅长的就是迎接攻城的妖怪,面对那样的妖怪,定然是你死我活。 可这样看着这些软绵绵的妖怪幼崽,见着他们精打细算的守着发霉的面饼,饶是心中再痛恨妖怪,也叫许多道兵觉得心里不自在。 也有道兵正在啃馒头,花钱买的馒头煊软香甜,个头也大,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一顿饭就得吃三个,要是上战场,一顿饭就得吃五六个,这样才能抗住饿。 “原本我还以为这差事如何如何好,现在拿着馒头也有些食之无味。” “谁说不是,那屋子里……怎么看着都叫人难受。” “兴许是妖怪的阴谋诡计。” “哼,要真是阴谋诡计就好了,拿出证据来,老子现在就进去挑了他们。” 几个道兵小声说着,慢慢的都不说话了。 他们倒是期望那不过是妖怪的苦肉计,可这些日子他们不错眼的看着,究竟是不是苦肉计,他们要是不清楚,难道是别人清楚? 可军令如山,谁也不敢违抗,日子还得一天一天的熬。 破屋里,光明幼崽拿出自己藏着的面饼闻了闻,除了不好闻的发霉的味道,还是能闻到粮食特有的香味的。 他没舍得吃,又藏了起来。 忽然,他听到远处传来一些动静,紧接着他的脸色就有点怕怕的。 “你也听到了,对不?”旁边的小幼崽小声道。 光明幼崽点头。 “他们在咒骂妖怪,说妖国的妖怪都不是好东西。” “他们说所有的妖怪都该杀。” “咱们这些当人质的妖怪,就应该直接杀了,不应该在京城活下去。” 几只小幼崽都没睡,小小声的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话。 光明幼崽小声道:“咱们毕竟是人质。” 此话一出,其他小幼崽就都不说话了。 虽然他们没有跟妖国有关的记忆,但他们知道自己的身份。一开始的时候还不怎么知道大秦百姓的立场,但自从来到鸿胪寺,就总能听到外面的一些声音,慢慢的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 “睡吧。”不知道谁说了句。 光明幼崽就闭上眼睛,乖乖地睡了。 也不知道熬了多少日子,幼崽们倒是习惯了这样的日子,虽然很饿很饿,但也死不了,手中还有存下的面饼,这也就行了。 这些日子听着外面的动静,幼崽们虽然没离开过鸿胪寺,对外面的了解却是多了不少,也知道他们身份特殊,也知道很多百姓都恨不得生吃了他们。 “咱们怕是要一直住在这里了,外面是去不得的。” “我能感觉得到,这院子外面其实还围着不少人,虽然他们都没说话,但心跳声、喘息声却有不少。” “他们也是保护我们吧。” “没对咱们下手,可见还是有些善心的。” “我听着还有些人在外面给咱们扎小人,想让咱们快点死。如果当真有什么深仇大恨,他们为何不来找咱们说清楚呢?若是咱们手中犯了恶事,这人质也得受到惩罚的。” “我听有偷儿偷了东西,叫人抓住,打断了腿。” 慢慢的,小幼崽们听到的动静多,也确定了自己的身份对于大秦来说算是什么,说的话也慢慢变多了。 有些话小幼崽们声音太小,曹献峰等人听不到,但只言片语的,他也能猜到这群小幼崽说什么。 他手底下的道兵也能猜出来。 “咱们什么时候能撤?这天天看着,我实在是难受。”手底下的道兵说。 军令如山,曹献峰也没法子。 他拍了拍道兵的肩膀,低声道:“将军不给咱们命令,咱们就得一直守着。不过过些日子应该会有人来换防,咱们也不能日日夜夜的守在外面,熬不住。” 那道兵是个实诚人,别扭道:“其实也不是熬不住,咱们在这儿可比边城好多了,可、可就是……” “去吧。”曹献峰知道他想说什么。 在这里的日子其实很不错,想吃什么就能买到什么,想喝酒也能喝酒,就是衣裳也能买到不错的,不像边城,有啥啥没有,以前喂马的豆子也吃过,带壳的粮食更是经常吃,虽然没吃过发霉的面饼,那也不过是因为他们这些道兵地位都不低,边城最底层的那些道兵什么没吃过,过得日子不见得比鸿胪寺里面的幼崽好多少。 可这样的好日子却让人想撤退,自然不是以为吃食。 不过是眼睁睁看着那群幼崽,心里别扭罢了。 “咱们能不能想法子给上面递话?这些妖怪幼崽总这么放着也不是法子,咱们现在守着是这样,等回头换防,谁知道他们会不会下手?”又有道兵想出主意。 曹献峰没说话,他心中也有些想法,只是还在犹豫。 “到底是杀了还是放了,总得给个准话,这样不上不下的折磨人,手段实在是上不得台面。反正我要是虎妖王知道这群妖怪幼崽过这样的日子,我定然会大发雷霆,派大妖攻城!” “慎言!”曹献峰脸色一变,赶忙道,“我也在想办法,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只是现在鸿胪寺很稳,谁能保证一旦递了话,他们的日子会不会比现在更差!” 比现在的日子更差,就怕是连发霉的饼子都不会有了。 “可现在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憋屈,我受不了了!”有道兵忍不住低吼。 曹献峰闭了闭眼,他实在是想不出别的法子来。 “你们都有什么想法?反正这鸿胪寺迟早得动。”曹献峰说着,心思也跟着活络起来,“说到底,其实上面的大人物都没怎么看得上这些妖怪幼崽,他们实力就那么点儿,还能掀起什么风浪来。只不过他们过得不好,这应当才是喜闻乐见的,现在局势敏感,咱们肯定不能直接出头。” “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对着这些妖怪幼崽使下三滥手段,我看不上,我也知道你们看不上,可咱们总得想法子周旋周旋。” 曹献峰这么一说,就有道兵干脆道:“要不咱们直接冲进去解决了他们也就罢了,省得老子天天看着他们,这几日饭都吃不下去。罪老子一个人扛着,解决了这事一了百了,再叫老子天天看着他们,还不如让老子死了算了。” 他说话的声音有些大,曹献峰赶忙制止,又回头去主意里面的动静。 小幼崽听到这句话了,他有些不解地跟其他小幼崽说:“为了要杀了咱们呢?” 这话轻轻巧巧,带着小幼崽特有的软糯,传到那道兵耳朵里,他顿时就面红耳赤了,梗着脖子道:“咱就是看不惯使下三滥手段的!既然立场不同,咱脑子又不好使,干脆快刀斩乱麻算了!” 不这样,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曹献峰也为难着。 不过很快,一个吊儿郎当的公子哥儿一拐弯出现在胡同口,冲着一个瘦弱的小哥儿说:“今儿个我带你去见见世面……” 第326章 “我说棕猪,你咋不去养伤?这儿有我就成了。”花豹嘴上叼着根草叶,蹲在门口,吊儿郎当的说。 棕猪拿着软乎乎的棉布,放到水里揉搓,又拿出来拧干,帮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的蚂蚁行军妖擦身体,“它腿断了好几个,这才刚固定好,行动不便,我得来伺候着。” “我也能伺候,你还是去养伤吧。”花豹嘴上这么说,人却蹲在门口没动。 “谁伺候我都不放心,况且你就不怕你那头蚂蚁行军妖不高兴?”棕猪仔仔细细的把自己一直朝夕相处的蚂蚁行军妖擦地干干净净,又把一直放在门口的吃食拎进来,一瓢一瓢的喂给蚂蚁行军妖吃。 花豹吸了吸鼻子,两眼放光的看着棕猪手里的吃食,“你这病号饭好得很,给我一瓢咋样?我给我家那只尝尝病号饭的滋味。” “去你的吧。你家那只这回又没有出去,现在不是好好的?吃啥病号饭。”棕猪没好气道。 “哎,我听说我们这批留守的马上就要上战场了。”花豹突然叹气道,“除了大黑,这些蚂蚁行军妖虽然看上去很厉害,但肯定应付不了外面的妖怪。可要是不让去,那往后只会胆子越来越小……” “你担心啥,左右都要出去历练的。再者说,你还没你养活的蚂蚁行军妖有本事,要担心也得担心你自己,有没有本事能活着回来!”棕猪不客气道,“行了,别惦记我的病号饭了,我都喂完了。你也别瞎想,我估摸着这回大黑应当也会参战,到时候有大黑在,你肯定能捡回一条命的。” 花豹一大早的过来堵棕猪,也就是担心这点事儿。 他自己倒是无所谓,可跟他朝夕相处的蚂蚁行军妖个头不算很大,到现在也只学会一些简单的指令而已,远没有大黑那么厉害,若是出战,定然会遍体鳞伤。 “大黑当真会帮忙?”花豹赶忙问。 棕猪拎着木桶出来,到水槽旁边洗刷,一边理所当然道:“那当然。我这只蚂蚁行军妖伤的最重,本来根本撵不上,落后头好几回,都是大黑给推上前的。” “你且放心,大黑可跟别的蚂蚁行军妖不一样。燕大人也说了,大黑如今就是王,它不会放别的蚂蚁行军妖不管的,否则我这头蚂蚁行军妖不可能回来。” 所有的蚂蚁行军妖中,自始至终都是大黑最为特殊。 这只体型最大,有着自己的想法,平日里也不见得怎么照顾其他蚂蚁行军妖的妖怪,在这次妖怪追击、妖怪攻城中,所表现出来的能耐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就像燕洵说的那样,若是没有这头蚂蚁行军妖,他们不可能回来,也不敢回来。 而现如今大黑就趴在小门旁边,且经过一晚的歇息,如今已经吃饱喝足,眼瞅着精神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放心,这回肯定不会有事的。这跟以前可不一样,以前也没有帮手帮咱们呐。”棕猪湿漉漉的手拍了拍花豹的肩,“去吧,不经历那些东西,永远都不会知道攻城妖怪的可怕。” * 捉回来的妖怪奄奄一息,但还有一口气在,没有化为浓水。 花树幼崽从战场急匆匆赶回来,先是仔仔细细的看了下燕洵,见着他精神还成,这才瞥了眼镜枫夜,加他也没有大碍,这才松了口气。 “哥。”蛋红红身上缠着布条,正拿着新的战袍准备穿,小爪子还捏着归元绿灵芝,一口一口地啃。 “蛋红红又要上战场?”花树幼崽抹了把脸上的血,有些担忧。 现如今幼崽们几乎都在战场上,没有撤下来的,蛋弟弟也不例外。 只是蛋弟弟个头太小,虽然他更灵活,但面对层出不穷的妖怪,且战袍的防护作用已经极为有限,好机会蛋弟弟都是险象环生。 那些危险若是其他幼崽遇上,可能也只是身上多几道伤口而已,但蛋弟弟遇上,可能就是灭顶之灾。 如今眼瞅着蛋红红也要上战场,花树幼崽不免有些担忧。 “该经历的他必须得经历。”燕洵道,“不过这回蛋红红是跟大黑一起出去,带剩下的蚂蚁行军妖出外城墙杀妖,比在外城墙上防守要安全一些。” “那就好。”花树幼崽松了口气。 “哥你不用担心。”蛋红红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冲着花树幼崽说,“我刚刚见了小黄,他教我好几个排兵布阵的法子,阿爹都说小黄是天才哩,这种排兵布阵的法子原本是不传之秘的,如今教给我,就是保命的法子啦。” 花树幼崽瞬间放松,摸了摸蛋红红的小脑袋道:“那我当真是不用担心了。” 蛋红红用力点头,扛起放在一边的肩炮,哒哒哒跑了出去。 小皇子的聪慧即便是燕洵都叹为观止,而这回蛋红红刚回来他便急匆匆赶来给出主意,还教了阵法,这些事即便是燕洵也是有心无力,他对阵法没有那么多研究。 “蛋红红是个运气很好的幼崽。”燕洵道,“有他在,这回必然顺利。小花,我们来研究一下这两种妖怪,看看能不能像以前那样处理……” “好。”花树幼崽急匆匆回来的目的便也是这个。 * 留守的蚂蚁行军妖集结,全部都沉稳的趴在路边。 蛋红红站在大黑旁边,小小的一只,不靠近了都看不到,不过他的声音很洪亮,“大家都跟我出去杀妖。大黑,我这里有几张图纸,你用触角摸摸,是我阿爹亲手画的。” 这些阵法图纸都出自燕洵的手,显然也是小皇子的主意。 大黑轻轻垂下触角,点了点蛋红红手中的图纸,又点了点另外一张,触角轻轻晃动,最后轻轻点了点蛋红红的小脑袋。 它其实知道蛋红红是燕洵的儿子,他们留着一样的血,虽然个头不一样,但大黑清清楚楚的知道,自己其实应该对蛋红红好一些的。 “那咱们出发!”蛋红红说着,又冲着身后跟蚂蚁行军妖一起的道兵说,“你们都注意保护好自己,也注意跟身边的蚂蚁行军妖配合。咱们这趟出去只是为了杀妖,不为别的,所以一切都要以自己的安全为准!” “是!”花豹震天大吼。 前面的小门缓缓打开,破土而出的铜爪鬣狗妖见缝插针的冲进来,但早已等候多时的大黑却已经冲了出去。 它是最强大的蚂蚁行军妖,它立了功,它能感受到那些道兵对它的狂热,而最最最重要的,它能感受到燕洵对它的赞赏和期待,这让它浑身上下都飘飘然,有种冲破桎梏的感觉,只是它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感觉。 反正如今它只要冲出去,对着外面这些攻城的妖怪大开杀戒就行了。 它有着无坚不摧的外壳盔甲,它有着能轻易扎穿归元虫叶妖的倒刺,它一边横冲直撞杀死一只只妖怪,一边和蛋红红配合着,去把那些没有章法乱窜的蚂蚁行军妖掀翻,让它们自然而然的形成阵法。 当阵法形成的那一刻,饶是大黑自己也觉得瞬间轻松许多。 而蛋红红感觉更明显,他身边甚至出现一小片空白,那些无孔不入的妖怪如论如何都靠近不了他,总是会被各种角度刁钻诡异的杀死。 “小黄好厉害。”蛋红红忍不住道,“难改阿爹说小黄在阵法方面是天纵奇才,便是他都要甘拜下风。” 有蚂蚁行军妖无头苍蝇似的乱跑,眼瞅着阵法就要散开,大黑赶忙冲上去,把那只最先破坏阵法的蚂蚁行军妖掀翻。 慢慢的,所有的蚂蚁行军妖都尝到了阵法的甜头,慢慢的大黑帮忙的次数也来越少,慢慢的这些蚂蚁行军妖也能杀死这些铺天盖地的妖怪,而尽最大可能的保护自己了。 蛋红红站在大黑旁边,帮他击毙偶尔突破进来的妖怪,一边赞叹道:“大黑好厉害。阿爹说过,只要大黑见过这些图纸,就肯定会领悟的,现如今看果然如此!” 曾经懵懵懂懂,只喜欢吃红烧肉的蚂蚁行军妖,曾经被用绿棉布裹着带回边城的蚂蚁行军妖,曾经个头不算大,燕洵甚至根本不能坐,只能站在它身上的蚂蚁行军妖,如今彻底脱胎换骨! 它甚至无师自通的记起另外的阵法图纸,上前挨个掀翻蚂蚁行军妖,无师自通的学会阵法变换! “厉害!”蛋红红跳起来,击毙天上飞来的两只归元虫叶妖,又稳稳当当的落到地上,一拳砸烂地上刚刚冒头的铜爪鬣狗妖,冲着大黑竖起大拇指道,“大黑太厉害了。” 庞大的蚂蚁行军妖微微晃了晃触角,转身冲进最密集的妖怪群众,横冲直撞的厮杀。 而一边被身边的蚂蚁行军妖保护着,一边偶尔才能有机会杀一两只妖怪的花豹则是有些呆,他愣愣地看着身边的蚂蚁行军妖笨笨地被大黑掀翻,又笨笨的学会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再笨笨地杀妖。 “难道我们以前上的战场都是假的吗?”花豹喃喃道。 “嘁,你以前上过战场吗?”旁边的汉子喊道,“我今儿个便告诉你,以前的战场……” * 以前像花豹和棕猪这样的修为不够,就算上了战场也帮不上什么忙,故而不到万不得已,他们这种道兵根本没有上战场的机会,别说是出外城墙了,就是靠近外城墙的机会也没有。 不过花豹和棕猪他们那个火的伙夫长修为刚刚好能上战场,每回妖怪攻城,伙夫长都会跟其他修为足够的道兵一起浩浩荡荡的出发,前往战场。 到了战场,除了作为主心骨坐镇大后方,随时都准备应对大妖的大将军,其余的不管是小将军还是千夫长、百夫长,还是亲兵、普通道兵,只要修为高,经验多,那就必然冲在最前面。 像伙夫长这样的,修为刚刚达到上战场的门槛,是没有机会冲到最前面的。 他只能和其他修为差不多的道兵一样,在外城墙墙根帮忙。 有些从战场上退下来的重伤的道兵就会被伙夫长接走,先看看能不能活,要是还能有活下来的机会,这才抬着去找大夫,若是不能活……就问问道兵有没有遗言,还有没有生前未尽之事。 那时候边城大夫少,擅长的望闻问切在战场上起到的作用并不是很大,而缺胳膊断腿,有重大伤口的道兵也根本用不上这些,他们只需要处理好伤口就成了。 偏偏大夫不擅长这些,就连消毒也只是用盐。 伙夫长见得最多的就是从战场上下来,还剩下一口气没得救的道兵,撑着一口气交代一下遗言,这就只能等着咽气了。 有的道兵不想熬着咽气,便会干脆利落的自杀。 只有极少数的道兵运气好,能活下来。 而只有情况最危急的时候,才会有妖怪翻越外城墙,被伙夫长这些人碰上。 他们这些道兵没有战场最前线的那些道兵修为高,不过能闯进来的妖怪也少,所有人一拥而上也能杀死妖怪。 伙夫长上了那么多回战场,也就遇到过一回有机会翻越外城墙的妖怪,而他们人多,一起上便能轻易杀死这漏网之鱼。 可没有人高兴。 因为一旦有妖怪能翻越外城墙,那就代表着外城墙上早已尸横遍野,代表着修为高的道兵死的太多太多,已经几乎要防不住防线了。 或许用不了多久,伙夫长他们这些修为不济勉强能上战场的道兵,也有机会上外城墙;或许最终坐镇的大将军会出手重创妖怪;也或许妖怪会撤退,不再攻城。 但无论是哪种可能,都代表着外城墙上死了太多太多道兵。 “伙夫长跟我说过,光是从战场上下来说遗言的,就能堆成小山,而战场上的尸体只会更多,还有更多连尸体都留不下。”花豹吸吸鼻子道,“那时候我修为低,没得机会上战场,经常在边城大营帮忙,只有很少的机会才能稍稍靠近外城墙一点。” 那高耸入云的外城墙曾经是道兵们建功立业的机会,也是道兵们送命的断头台。 上了外城墙,活下来就代表着大秦再一次安全;若是送了命,便拼死也要拉几个妖怪垫背。 “你倒是知道的清楚。”那汉子干脆利落的杀死扑下来的归元虫叶妖,冲着花豹喊道,“你运气好,如今再上战场可不一样的。尤其是这回,攻城的妖怪更强,可死的人却也没几个。” “是啊。”花豹抹了把脸,眼瞅着身边的蚂蚁行军妖开始往前跑,他也赶忙跟上去。 “伙计,等我啊。”那汉子身边的蚂蚁行军妖也跑了,他一边跟上去,还有空冲着花豹说话,“嘿,咱们要是没有这妖怪帮着,能出外城墙吗?” “不能。”花豹道。 天上飞的这些归元虫叶妖虽然翅膀如钢铁,但肚子还是柔软,若是单打独斗,寻常人也同样能杀死这些妖怪,只是这些妖怪铺天盖地,直接在外城墙上空形成一团黑云,实在是太多了。 便是修为再高,也不可能敌的住这些铺天盖地的妖怪。 铜爪鬣狗妖更是神出鬼没,若不是有蚂蚁行军妖帮忙,寻常道兵根本不敢出外城墙,若是出来,那跟送死没什么区别。 “大黑!”蛋红红一拳打死一只破土而出的铜爪鬣狗妖,又踩着妖怪尸体跳起来,冲着远处的大黑喊,“变换阵型,我们该回去了。” 即便是如今大黑带着这些蚂蚁行军妖势如破竹,但除了大黑,其他的蚂蚁行军妖都有不同程度的伤,而且若不是大黑机灵,不停地救这些蚂蚁行军妖,它们受的伤还要更严重。 不过他们冒险出来,杀的妖怪还是很惊人,外城墙压力骤减,已经开始趁机换防。 蛋红红牢记小皇子给他说的话,让他见好就收。 “万事切莫着急,更不能乘胜追击。妖国妖怪这么多年都没杀完,不说无穷无尽,但肯定一时半刻的杀不完,所以当你看到外城墙压力减小,开始换防的时候,便让大黑带着其他蚂蚁行军妖撤退。” “临走前埋几个炮弹。” “蛋红红,此去一定要注意安全。” 小皇子其实不舍得让蛋红红上战场,只是他聪慧通透,知道蛋红红必须得上战场,就像其他妖怪幼崽一样,就算他阻止也改变不了结果。于是他便想了许多主意,一一教给蛋红红。 “撤!”蛋红红蹦起来,冲着大黑喊。 在密密麻麻的妖怪当中翻滚的庞大蚂蚁行军妖立刻爬起来,轰隆隆地跑向阵型逐渐松散,再次变得有些杂乱无章的蚂蚁行军妖,它冲上前抓住一头受伤最严重的蚂蚁行军妖,用力把它抛起来,扔向外城墙小门门口。 大黑又冲上前掀翻还摸不着北的蚂蚁行军妖,让它碾压着地上破土而出的铜爪鬣狗妖,滚向小门。 蛋红红踩着一地还没来得及化为浓水的尸体往前狂奔,冲向大黑,“大家都准备好,我们要撤退了!” “这就撤了?”花豹跟着蚂蚁行军妖跑,一边杀死扑下来的妖怪,一边还有些意犹未尽。 他受了点伤,但这根本算不上什么,回去养养也就好了。 “撤!”旁边的汉子也跟着一头蚂蚁行军妖,他自个儿活蹦乱跳的,倒是身边的蚂蚁行军妖伤痕累累,汉子心疼道,“我家老伙计受伤了,得回去养养,可不能再战斗……” “那倒也是。”花豹赶忙看了看自己跟着的蚂蚁行军妖,一眼就看到黑漆漆的妖怪身上给铜爪鬣狗妖啃了好几口,顿时心疼了。 不远处小门打开,一众蚂蚁行军妖这下子用不着大黑催促,也都赶忙跑回去。 大黑最后进去,它晃了晃触角,忽然加快速度,冲着早就等在路边的燕洵跑过去。 燕洵伸手摸了下大黑垂下来的触角,笑道:“大黑回来了。” 庞大又危险的蚂蚁行军妖赶忙趴下,收敛身上的倒刺,用触角轻轻碰了碰燕洵。 “好。”燕洵没有拒绝,踩着大黑细细的腿上去,这才问蛋红红,“可还顺利?” 蛋红红身上的战袍破了好几道口子,脸上的伤口正在流血,看着有些狰狞,他满不在乎的擦了把脸,“一切顺利。现在外城墙上面已经开始换防,等那边压力再大的时候,我再和大黑出去……” “不用。”燕洵拿出一枚归元绿灵芝递给蛋红红,又轻轻摸了下他的脑袋,“现如今蚂蚁行军妖都上过战场,大黑留在门口坐镇就好。剩下的事儿,交给阿爹和你哥哥们就好。” 小幼崽捧着归元绿灵芝,一口一口的啃,脸上的伤口肉眼可见的变好。 啃完一枚归元绿灵芝,蛋红红抹了把脸道:“这妖怪果真是有毒,方才在外面的时候,心里总有很奇怪的想法。带着大黑离开外城墙,带着其他蚂蚁行军妖深入妖国……” “妖国对我们的影响从来都是无孔不入的。”燕洵也是深有感慨。 蛋红红点头道:“是哩。不过边城有阿爹,有哥哥们,我为什么要远离呢?” 身上的伤口悉数恢复,蛋红红捂着嘴轻咳,吐出黄豆粒大小的污血,神清气爽道:“阿爹,你和哥哥找到对付那些妖怪的法子了吗?” “恩。”燕洵笑着点头,“先不着急,你先去看看小黄,他一直等着你,该着急了。” “是哦!”蛋红红一拍脑门,赶忙一溜烟从大黑身上跳下去,沿着水泥路哒哒哒跑。 随即燕洵也从大黑身上下来,端来早就准备好的吃食喂给大黑吃,还特地给开了一罐红烧肉罐头。 镜枫夜站在一旁,脸还有些白,跟那些正在养伤的道兵差不多。 “镜大人。”燕洵一边喂大黑,一边忍不住道,“让你待在屋里好好歇息你不肯,非要跟出来。你说你现在这样也帮不上什么忙,跟出来做什么?还不如在屋里歇息,说不定养猪养几日,你就能恢复了。” 想着霍老说的养猪治病的法子,燕洵忍不住笑。 “明明是大人应该在屋里歇息。”镜枫夜帮燕洵拿勺子,又接过空罐头盒子放到一边,“大人应该多歇息。现在既然找出应对的法子,交给其他人就是,大人又何必亲自出来。” 本来燕洵就很忙,从回边城开始就没闲着,这回蛋红红上战场,他又不放心,早早的跑来外城墙小门门口等着。 又眼瞅着一些道兵从外城墙下来,有些重伤的看着触目惊心的,燕洵又忍不住上前帮忙…… 第327章 自从妖怪出现,燕洵就没歇息过。 他自己倒是没觉得累,倒是越来越精神,便是深夜也睡不着,总是忍不住去想很多事。 就像现在,刚刚喂完大黑,让它趴在路边歇息,燕洵这还没喘口气呢,又看到两个道兵抬着担架从外城墙上下来,眼瞅着那道兵浑身是血,脸上也都是血,看着跟不喘气了似的,燕洵便忍不住走上前。 “我看看。”燕洵赶忙帮着检察。 担架上的道兵很惨,身上血肉模糊的,应该是被冲上外城墙的铜爪鬣狗妖所咬,眼瞅着出的气多进的气少,快要不行了。 燕洵板着脸把道兵浑身上下摸了一遍,忽然脸上一喜,道:“是这里出血最多,我现在用布条帮他缠上,你们俩去直接找大夫,把这里的血管先缝上,其余的伤都没有大碍,再观察观察看看给不给归元绿灵芝,到时候大夫自会有决断。” 两个道兵感激的看着燕洵,抬着担架继续往前跑。 燕洵弄了满手的血,他也没在意,而是冲着镜枫夜道,“这些道兵修为倒是不错,杀妖的本事也行,也不怕上战场,只不过还是不知道怎么急救,像这样大血管破裂的,只要处理及时,基本不会送命。回头得找杨将军说说……” “大人该歇息了。”镜枫夜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燕洵忽然眨了眨眼,他发现自己忽然看不清眼前的镜枫夜了,觉得他整个人都模模糊糊的,他想抬起手揉揉眼睛,却发现自己竟然连手都抬不起来…… 燕洵软软地倒在镜枫夜怀里,几乎是瞬间功夫就陷入熟睡状态。 镜枫夜微微松了口气,他就觉得燕洵的状态不太对。 现在总算是到了歇息的时候,镜枫夜赶忙打横抱起燕洵,急匆匆往回走。 屋里,小皇子盘腿坐在炕上,手肘支撑着桌子,笑眯眯的看着蛋红红手舞足蹈的跟他讲,“小黄我跟你说,外面妖怪可多了。而且听哥哥们说,今年出现的妖怪是进化了的,比往年的妖怪更强更厉害。” “天上飞的妖怪很不要脸,总是偷袭,要不是我机灵,差点被口器扎到。” “还有还有,大黑可厉害。” “还有还有,小黄你给的阵法好厉害。阿爹说要不是有小黄你的阵法,这回出去的蚂蚁行军妖除了大黑,剩下的都得重伤哩。” “小黄你说妖国那些妖怪为什么要攻城呢?大家原本毫不相干,都各自过自己的日子难道不好吗?” 蛋红红也盘腿坐在桌子上,仰着脸看小皇子,满脸的疑惑。 小皇子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碰了下蛋红红的小爪子,“妖怪年年攻城,就算战败也只是大妖不出现,那些没有开智的妖怪还是会攻城,这代表着它们有必须攻城的理由。” “什么理由?”蛋红红仰着脸问。 “那理由可多了。妖国荒芜,且我们并不知道妖国全貌。不过咱们大秦现如今越来越好,不管是吃食还是穿的衣裳,亦或是火车,盐、粮食,甚至是人,都有可能成为理由。”小皇子淡淡道,“蛋红红你且想想,就算是两家只有一墙之隔的邻居还会有攀比呢,又哪里能和和睦睦的。” 蛋红红歪着脑袋想了想,忽然说:“可是我们保育堂的邻居就没有攀比啊。” 小皇子一愣,忽然想到了这群小幼崽认识的那些朋友。 就算是生性狠厉,做事不择手段的怜哥儿,也会笑眯眯的做些好吃的吃食请蛋红红一起吃,像出身世家大族的王真儿等人,哪个不是心甘情愿的捧着燕洵和幼崽们,还有曾经是乞丐,尝尽世间冷暖的小尤儿,如今虽然已经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小汉子,不过跟幼崽们的关系却依旧一如往昔,还有大山、铁牛等人,甚至是如今依旧站在燕洵这边的周光。 他们当真是淡泊名利吗?当然不是。 想要活的光鲜亮丽,多姿多彩,又哪里能是淡泊名利能做到的事,在这光鲜亮丽的背后,必然有着腥风血雨。 只不过他们总是会把燕洵和幼崽们放在心中最特殊的那块地方,只觉得用幼崽们对待他们的模样去对待幼崽们。 “小黄,裴钰儿家中有一株价值连城的宝树,很好看很好看的,我和哥哥们都很羡慕,但是也从未想过要据为己有。”蛋红红掰着手指头说,“商场里面很多铺子都日进斗金,而我们开的铺子请的人多,卖的价钱也便宜,还三五不时的打折,其实赚的钱没有很多的。” 不过就算是这样,燕洵也没想着提高价钱,亦或是把商场里的美人们清走。 “你们不一样。”小皇子感慨道,“若不是遇上大人,我现在怕是早已化为一抔黄土,亦或是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了。” 至亲都不愿意管他,旁的人又为何来管他呢? 镜枫夜推开门进来,去了隔壁小间。 “爹?”蛋红红看到了,赶忙跑过去,拉了下镜枫夜的衣裳,小声问。 “你阿爹歇息了,咱们小声些。”镜枫夜赶忙说。 正说着,浑身是血的蛋弟弟窜进来。 小幼崽直接在门口脱下身上破破烂烂的战袍,自个儿跑到一旁舀了温水,又拿了香皂,快速地洗了个澡,又换上干净的衣裳,这才从玄关进来。 屋子正重要就摆着玻璃箱,里面全都是归元绿灵芝,蛋弟弟跳到桌子上拿了枚归元绿灵芝啃,这才注意到屋里的人。 “嘘,阿爹睡着了。”见着蛋弟弟要说话,蛋红红赶忙竖起小爪子说。 蛋弟弟赶忙点头,小小声说:“我回来歇息一个时辰哩。” “我正打算和小黄去边城大营帮忙哩。”蛋红红也小小声,“爹正陪着阿爹。刚好哥你回来了,蛋巨巨的水雾还没有喷洒,要不哥你来?” “恩。”蛋弟弟啃完归元绿灵芝,拍了拍手,冲着蛋红红道,“你们且安心去吧,我来照料蛋巨巨。” 蛋红红闻言不再耽搁,他已经歇息有一回儿,而小皇子一直没离开过屋子,这会儿正好跟蛋红红一起出去。 屋中最角落摆着巨大柔软的窝,蛋巨巨便安稳地躺在里面。 蛋弟弟利落地取了喷雾器,踩着一旁的梯子哒哒哒上去,帮蛋巨巨喷洒水雾。 “蛋巨巨,如今妖怪又来攻城,且比以前的妖怪更强哩。”蛋弟弟一边喷洒水雾一边絮叨道,“现如今整个边城都风声鹤唳,所有军户几乎都躲起来了。外城墙更是腥风血雨的,重伤的道兵一批一批的,太惨烈。” “战报送回京城,粮饷啥的根本没指望,还好现如今边城也不缺粮食。” “今年妖国来势汹汹,还想对我爹我阿爹我弟弟下手,还好他们都回来了。” “归元虫叶妖和铜爪鬣狗妖比以往都凶残,阿爹和哥哥们不眠不休,这才找到对付的法子。果真是天地万物绝不独生,从来都是相生相克,饶是妖怪攻城再凶猛,只要找到法子,也能解决。” 水雾均匀地落在蛋壳上,一整圈喷洒完,蛋弟弟这才收起喷雾器。 小幼崽哒哒哒跑到门口透过门缝看了眼里面睡觉的燕洵,和跪坐在旁边忙着针线活的镜枫夜,这才有哒哒哒跑回来,坐在蛋巨巨旁边,小声絮叨。 “蛋巨巨,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破壳,我们也不知道孵化的法子对不对,你要是有什么不舒坦的,一定要表达出来。” “哎,也不知道歧元县如何了。” “我要好好歇一歇,等会子还得继续去外城墙……” 蛋弟弟说着,掏出怀里小巧的怀表,打开机关,又搬出自己平日里睡觉的小窝,并排着放到蛋巨巨庞大无比的窝旁边,几乎是钻进去的瞬间就睡着了。 * 外面天色渐暗,原本每到傍晚就会有边城军户点燃的油灯如今一盏都没有点。 “天快黑了。”蛋红红仰着脸看了眼天,又看了眼外城墙那边乌压压的黑云,忧心道,“小黄,你能看清路吗?” 即便是安全的大后方水泥路,也同样的沾上不少血迹。 蛋红红能清楚的看到脚下已经干涸的血迹,触目惊心,一团团比他的个头更大。 “能看清。”小皇子使劲眯起眼睛,他其实看不太清楚脚下,他只能闻到一股股浓郁的血腥味,看不清地上的痕迹,不过他能清清楚楚的看到蛋红红。 就算走在前面的小幼崽个头再小,他也依旧能看的清清楚楚。 “咱们走慢点好了。”蛋红红小声道,“不过妖灯也应该亮了……” 小幼崽话音刚落,眼前便瞬间一亮。 路边高高耸立的铁杆上方,忽然爆出耀眼的白光,照的地面清清楚楚,亮如白昼。 白光一路往前延伸,眨眼间的功夫,眼前的水泥路便全部亮起妖灯,一直到边城大营的大门口,而那里妖灯更多,也更明亮。 “这下子能看清楚了。”小皇子笑道。 “那咱们快点。”蛋红红脸上出现大大的笑容。 “好。”小皇子低头看着蛋红红,跟着一路小跑。 到了边城大营大门口,这里依旧有来来往往的道兵,也同样有躺在担架上生死不知的道兵。 蛋红红哒哒哒跑到一边,冲着守门的道兵拱手道:“我是蛋红红,他是小黄,我们要去病房帮忙,成吗?” 道兵认识蛋红红,但是不认识小皇子,他有些犹豫。 “你放我进去。”小皇子忽然道,“我会一直待在蛋红红身边,不会乱跑的。” 小皇子眉眼跟皇上至少有七成相似,他反而不怎么像贾妃,便是跟秦六等皇子也有几分相像,如今站在边城大营大门门口,哪怕是他只是个小孩儿,却也有着不同寻常的通身气度。 “小黄不会乱跑的。”蛋红红赶忙道,“我要保护小黄。” 当蛋红红喊小黄的时候,小皇子那通身的气度便瞬间消失了。 守门的道兵没见过皇帝,却见过六皇子,他原本觉得小皇子跟六皇子有几分相像,然而当他再去看的时候,却又发现好像一点都不像了。 “进去吧。”道兵决定相信蛋红红。 “多谢。”蛋红红和小皇子同时拱手道谢。 边城大营里面更是灯火通明,一盏盏妖灯亮着,有些帐篷里面甚至也亮着妖灯,倒是以前随处可见的篝火完全看不见了。 “病房在这边。”蛋红红领着小皇子往前跑,“我哥应该还在……” “是小花大夫?”小皇子问。 “恩。”蛋红红点头,领着小皇子七拐八拐的,眼前忽然豁然开朗,更明亮的妖灯在这里亮着,一盏一盏的聚在一起,照的这里亮如白昼。 不远处有抬着担架急匆匆跑回来的道兵,还没进门便有大夫上前检查,检查一遍后再指挥道兵抬着担架进相应的水泥屋。 “哥哥应该在最里面那间水泥屋里,我们就算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先去病房看看吧。”蛋红红说着,带着小皇子哒哒哒往前跑。 这里所有人都很忙,尤其是一些穿着纯白的棉布大褂衣裳的大夫,好几个都是眼圈泛红,眼睛里全都是血丝,脾气都不怎么好,说话都很冲,完全是毫不客气。 但没有人反驳。 整个边城那么多人,大夫才有几个呢? 从妖怪攻城开始,这些所有的大夫就没怎么歇息过,他们大都没有修为,完全是硬扛过来,便是说几句不中听的话,也没人在意了。 蛋红红领着小皇子进了一间单独的水泥屋,先是在里面洗手,脚上套上鞋套,再穿上跟外面大夫们穿的一样的大褂,这才打开另外一个小门,进入最里面的水泥屋。 这边便跟嘈杂的外面完全不同。 脚下的地板擦得干干净净,一张张木床也都干干净净的,所有人说话都是轻声细语,没有任何人大声喧哗。 “蛋红红?”棕猪原本百无聊赖的趴在床上,见着门打开,赶忙抬头看过去。 “棕猪?”蛋红红哒哒哒走过去小声道,“你来养伤?” “是哩。”棕猪翻身下床,生龙活虎的,他凑过来蹲在床边冲着蛋红红道,“本来我不想养伤,大夫不让。来养好伤就能提前上战场,明儿个我还得神情回去照顾我那老伙计。” “我来帮忙。”蛋红红说着指了指小皇子说,“这是小黄,也来帮忙的。” 棕猪赶忙冲着小皇子拱手,又说,“成,有啥事可以喊我帮忙。” “好。”蛋红红赶忙答应着。 刚说了一会儿话,病房另外一边的门忽然打开,几个大夫推着一个带铁轮的小车进来。 “这几天都不要下床,吃喝拉撒都在床上,会有专人照料你。”花树幼崽跟在后面健步如飞,一边说,“如果你不听我的,必然会留下后遗症,以后再想上战场,再想当兵可就难了。听我的,以后你还有机会上战场,这回挣的战功也能物尽其用。” 几个大夫把小车上的人抬下来,仔仔细细的放在床上。 花树幼崽上前做最后的检查,一边说:“从现在开始你绝对不能动!手术线不够,给你用的少,不过这样也能让伤口恢复的更快更好。” “多谢。”躺在床上的道兵声音嘶哑道。 “也不能说话。”花树幼崽赶忙道,“等会子伤口恢复觉得身上不舒坦,也绝对不能动。” 道兵赶忙闭上嘴,感激地看着花树幼崽。 “成了。”花树幼崽拿出帕子擦了擦脸上的汗,冲着身边的大夫道,“还有棘手的伤员吗?先安排好,我忙完再歇息。外城墙上妖灯更多,妖怪攻城也不占多少优势,咱们压力应当能减轻不少,大家都抓紧功夫歇息。” 一边说着,花树幼崽一边大步往外走。 这群大夫来去如风,也不过是几句话的功夫便又出了门。 等那扇门重新关上,蛋红红才小声说:“方才哥哥看到我了。” “恩。”小皇子点头,虽然花树幼崽的动作很快,也一直在说话,但是他也看到花树幼崽看向蛋红红了。 不一会儿,另外一个房门打开,道兵送进来一大桶病号饭。 蛋红红和小皇子赶忙跑过去帮忙。 病号饭芳香四溢,不但很好吃,而且还很好消化。 蛋红红扛着小碗飞快地跑着,帮忙一碗一碗的分下去,有行动不便的便帮忙喂饭,又帮着一些想方便的拿尿壶,忙得是昏天地暗。 * 燕洵直接昏睡过去,一直死气沉沉,甚至都没有翻身。 等他终于睁眼的时候,已经是华灯初上。 “镜大人?”燕洵揉揉眼睛爬起来,瞥了眼窗户,“现在什么时辰?” “子时。”镜枫夜赶忙点燃油灯,拿了早就准备好的衣裳帮燕洵换上,又说,“吃食已经准备好了,大人吃些东西吧。” 外面一直点着油灯,不过空荡荡的,没有幼崽们。 桌子上的归元绿灵芝倒是少了很多,玄关处倒是多了不少换下来的战袍和鞋子,还有一些用坏的战伞。 燕洵揉着太阳穴,盯着眼前的粥看了会儿,问:“幼崽们都是来了又走了?蛋红红呢?不是说去病房帮忙,回来过没?” “蛋红红没回来,说是就在病房那边歇息,还要继续帮忙。”镜枫夜老实道,“我帮蛋巨巨又撒了一遍水雾。” 妖怪攻城从来都是这样,只要有力气,就不会有人躺下。 而如今外面到处都有可能出现危险,除了已经躲起来的军户,所有道兵包括幼崽们,都是用最少的时辰歇息,都是恨不得自个儿不用歇息,一直在外城墙战斗。 燕洵端起碗喝粥,眼神有些暗。 碗还是平日里常用的碗,也更能对比出燕洵瘦了许多的手。 这才过去多少工夫,他果真是又瘦了,重新回到皮包骨的状态。 “外城墙那边有动静吗?”燕洵问。 镜枫夜摇头。 “那就好。”燕洵松了口气,“要是妖国不管不顾地再派出大妖,那外面埋着的弹药也不用再留,全都炸了。如今边城承受不起大妖攻城,这一点一定要防范好。” 喝了粥,燕洵又吃了个松软温热的饼子,只是还感觉浑身上下都没有力气,只得半躺着看镜枫夜收拾桌子。 这才睡了一觉,镜枫夜的脸色就好看很多。 “镜大人。”燕洵问,“你好了?” “恩。”镜枫夜拍了下自己的肩膀,“伤已经好了。我丢的也不过是些许气血而已……” 当初在妖国,他受到妖国影响,且归元绿灵芝要留着救命,他便没有吃,回到边城,归元绿灵芝不用再特地留出来,镜枫夜便吃了许多,身上的伤已经好了。 “真好。”燕洵羡慕道,“我要是像镜大人这般就好了。” “大人若是能什么都不想,天天躺在炕上睡觉,便也能很快就好。”镜枫夜见着燕洵扶着墙站起来,去拿挂在墙上的大氅,显然又准备出门,他满脸的不赞同,却又不得不上前帮忙。 燕洵闭了闭眼,干脆靠在镜枫夜身上,低声道:“镜大人伤好了我便能放心地靠着,白日里镜大人看着那般虚弱,我都不太敢靠近。如今总算是好了……” 披上大氅,燕洵见着镜枫夜又要说话,赶忙道:“镜大人,我知道你要说什么。养猪也得看什么时候,反正现在是不成。” “可是……”镜枫夜张了张嘴,“等这事过了好好歇息。” “我也这般想的。”燕洵自己站直身体,理了理身上的大氅,转身看着镜枫夜,“等将来闲着了,咱俩就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什么都不去想,什么事都不做,只是好好歇一歇。” “好。”镜枫夜忽然想到自己曾经的那些隐秘的想法,此时他又有些蠢蠢欲动。 “先去病房那边喊蛋红红和小黄,叫他们回来歇息,顺便陪着蛋巨巨,咱们再去看看培养皿如何。”燕洵打起精神,“如果这回成了,那这次妖怪攻城危机可解!应当能成,这跟当初归元虫芽妖、铁爪鬣狗妖差不多的,不过是进化了而已。” 说着,燕洵推门出去。 外面的风有些大,吹起燕洵身上的大氅,他看着瘦条条,仿佛要被风吹散架似的。 镜枫夜赶忙追上去,帮着燕洵挡风,那些个想法也瞬间烟消云散。 屋里,原本安静不动的蛋巨巨忽然十分剧烈的晃了晃。 在燕洵和镜枫夜出门,蛋红红和小皇子还没进门,而其他幼崽们也都恰巧忙着的时候,这狭窄的几乎没有人知道的空档,还是出了意外。 此时几乎没有人的水泥路上…… 第328章 蛋巨巨距离摇晃,他身体滚圆沉重又庞大,能很轻易的压扁窝周围一圈原本就很柔软的围挡,从而再顺利滚出来。 他咕噜噜滚到门口,略微停顿一瞬,再用巧劲往前滚,那看似严丝合缝且有好几道机关的门便打开了。 到了外面,蛋巨巨毫不迟疑的继续翻滚。 而就在蛋巨巨消失的瞬间,那原本重新合上机关的好几道门前,忽然出现两道人影。 “哼,看来燕洵也知道就算这里是边城也不比京城安全,机关倒是多。”人影上前轻松躲开从刁钻古怪的角度冒出来的机关,上前猛踹关上的大门。 这栋水泥楼并不在火车站的范围中,而是后来一部分边城军户宅子拆迁,燕洵单独让工匠按照保育堂建设水泥楼重新建造的水泥楼,门窗,里面的构造等等都跟保育堂建设水泥楼一模一样。 而最外面那扇看似平凡无奇,燕洵和幼崽们每天进进出出,甚至是幼崽们认识的朋友们也跟着进进出出,看上去跟寻常大门没什么区别的门好像真的没什么区别似的。 甚至蛋巨巨都能从里面用巧劲轻易打开。 但是当不速之客降临的时候,这些平日里完全看不出来,甚至是被所有人忽略的机关便悄无声息的启动了。 而当机关启动的瞬间,从战场上下来准备回来歇息的光明幼崽便心中一动,立刻打开爪子里战伞剩下为数不多的机关,直接攀上水泥楼楼顶,从上面翻越飞奔,穿越最短的距离回来。 他几乎是瞬息功夫便跑了回来,见着自家大门被踹开,周围的机关也毁坏无数,顿时瞳孔猛缩,怒道:“五皇子,你当真是阴魂不散。” “是啊,我就是这么卑劣,阴魂不散。”五皇子轻轻拍了拍手,毫不犹豫的越过地上已经被完全破坏的机关,进入水泥楼。 “大人就说你这种人不能以常人所思想之,果真是如此。”光明幼崽也没有气恼,他举着因为杀妖弄得破破烂烂的战伞,又因为急着跑过来,战伞机关用的差不多,眼瞅着战伞完好的地方寥寥无几,显然幸存的机关也没多少。 不过他没有犹豫,而是立刻跟着窜进水泥楼。 除了门口和玄关的机关被破坏,里面都还完好无损。 为了防止断电点燃的油灯还燃着,灯油也十分足够,而屋里的妖灯也都亮着,有好几个备用妖灯也并没有被破坏,显然在光明幼崽到达之前,五皇子也没能进来。 五皇子看似从容,但心中却十分谨慎,因为他知道光是门口的机关就那么多,且刚触发机关就引来一只小幼崽,这看似什么都没有的水泥楼怕是也跟京城的保育堂医馆一样,机关遍布。 他谨慎的瞥了眼屋里,见着墙根空荡荡的窝,嘴角勾了勾,“蛋巨巨呢?” 看到窝里空了的时候,光明幼崽心中也是一惊,他吓了一跳。 一直以来无论如何蛋巨巨都在幼崽们的保护当中,即便是如今所有的幼崽包括燕洵也都操心着战场,但幼崽们还是会趁着轮流回来歇息的功夫陪蛋巨巨说说话,让他知道外面的局势,让他知道外面都发生了什么。 当然,幼崽们也是为了保护蛋巨巨。 只是偏偏因为所有人都忙得脚不沾地,有了这么一丁点儿空子,这就出事了。 光明幼崽心思电转,不着痕迹的瞥了眼两边开着门的小间,里面都跟平时一样,没有任何异常,只是仍旧不见蛋巨巨,他还是不能放松。 “你是哪只幼崽?”五皇子心思紧绷,面上却要多放松就有多放松,他光明正大盯着两边的小间看了看,了然道,“蛋巨巨不在这里。” 小间里面一览无余,无论是折叠整齐的被褥,还是看似随意摆放,实则精心布置的幼崽们的一个个柔软坐垫,还是靠墙的一整排木柜,以蛋巨巨的个头都不可能藏在里面。 “这里不欢迎你!”光明幼崽沉声道,“请你出去!” 他身上沾满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的血污,脸上还有好几道跟妖怪厮杀弄出来的伤口,身上的战袍更是破破烂烂的,甚至丢了一只鞋子,脚上只套着破破烂烂的袜子,满头银发更是又脏又乱。 平日里总是干干净净,打理得体,总是很讲究的礼数周全,总是穿着不同款式衣裳的光明幼崽,如今狼狈的还不如京城街上的乞丐。 不过他那双眼睛却跟乞丐完全不同,不是对世事的冷漠和妥协,而是充满睿智、果决。 他要撵五皇子走。 屋里正中央桌子上还摆着满满一箱归元绿灵芝,旁边分别是一排排柔软无比的坐垫,每一个坐垫还有更柔软的靠背。 五皇子瞥了眼归元绿灵芝,忽然拍手道:“燕大人当真是大手笔,为了你们这些幼崽竟然舍得拿出这么多宝贝。” 光明幼崽沉默。 这样的话不用五皇子说出来,他也清楚的很。 “你不用这样看我。”五皇子淡然道,“我不会拿这些归元绿灵芝,而且这回……你是不是觉得我一直伺机而动,就等着你们的这个空档?” 明摆着的事,除非是巧合。 光明幼崽同样没说话,但手中破破烂烂的战伞突然打开,机关弹出去,灵巧的打开玄关处一个木柜,从里面勾出一柄崭新的战伞和一个看上去比幼崽们在战场上用的更要小一号的肩炮。 只是瞬息功夫,光明幼崽便已经扔掉彻底不能用的战伞,一只爪子抓着崭新的战伞,一只爪子扶着肩炮,炮口对准五皇子。 既然蛋巨巨不在屋里,那么他相应的也就没了顾虑。 五皇子没有动,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光明幼崽不但换了新的战伞,而且还扛上肩炮了。 他瞥了眼玄关处看似普普通通的柜子,手指动了动,却没有动手。 那柜子看似简单,光明幼崽也能轻易打开,但若是换了旁人怕是就立刻不同了。 “其实我过来的时候这里正好关着门……”五皇子若无其事道,“我还以为屋里肯定有人呢,就算你们这些幼崽不在,燕洵肯定得在吧。就我这样略通医术的人也能看出来燕洵不应该过多操劳,他需要好好养着……” 说到这里,五皇子忽然笑了下,语气骤然咄咄逼人起来,“燕洵不在屋里,他在外面。那么……你们这些无所不能的幼崽究竟哪里无所不能了呢?不还是要靠燕洵,没了他,你们又能做什么呢?” 光明幼崽神色一暗。 确实如此,若是没有大人,其实他们能做到的事情非常有限,不单单是本身能力的限制,还有身份上的限制。 从一开始,若是没有大人保驾护航,他们这些幼崽又怎么能在大秦爬上如此高的位置。 “你们不但能在京城行动自如,甚至是道兵如此众多的边城也能行动自如,还能跟道兵并肩作战,而不是因为妖怪幼崽的身份被猜忌,你们觉得这都是以为谁?”五皇子蛊惑道,“小幼崽,你靠的是燕洵!若是没有他,你什么都不是!” “恩。”光明幼崽跟着点头。 他如今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大人,他从来都不敢忘,也不能忘。 “你想不想帮燕洵?想不想不依靠他,不给他带来麻烦,做更多的事?”五皇子声音忽然变得轻飘飘的,但传到光明幼崽耳中却又无比清晰。 那些话迅速在他心里生根发芽,迅速成长为参天大树。 “蛋巨巨在什么地方?你带我去找蛋巨巨……”五皇子说着,抬脚慢慢走向光明幼崽,踩过的地方都是他进门是踩的。 光明幼崽有些恍惚。 他上战场,在外城墙上跟道兵并肩作战,那些踩着外城墙往上冲的铜爪鬣狗妖更凶残,速度也更快;而天上飞的归元虫叶妖不但叶片更锋利,口器也更加厉害,且身上的战袍起到的防护作用有限,就算他力气比寻常道兵更多,因为个头小目标没有那么大,但也还是难免受伤。 战场跟妖国相连,那些透过他身上的伤口缓缓深入的负面情绪一直在侵蚀他,只是杀妖的时候他没在意,但此时却又破土而出,并且在心里不断放大。 他是妖怪幼崽,能力是锁住光明,虽然也去过妖国,但他的反应比其他幼崽都要厉害,不但上吐下泻的,还噩梦连篇,一点精神都没有,后来大人就不怎么让他去妖国,甚至极少让他上外城墙。 这回妖怪攻城人手紧缺,他自然不能缩在后面,便也跟着上了外城墙。 “你跟我走……只要找到蛋巨巨,我们一起带蛋巨巨走,帮我个小忙,等忙完了再回来就是,我不会拘着你……”五皇子见着光明幼崽神情恍惚,青面獠牙的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妖怪其实跟人没什么不同,同样狡诈,同样有的君子端方有的残忍诡秘。燕洵就是把你们教得太好了,但是他并不知道,其实对于妖怪来说,只要能更好的运用自己的能力,又何必像百姓那样拘束自己。” “蛋巨巨来历不明,何必孵化,不如直接砸开看看,这样才能万无一失。” “万一蛋巨巨成功孵化,到时候六亲不认,你们完全对付不了?为何不先下手为强?” “你们这些妖怪幼崽难道就没有任何属于自己的私心?难道你们就不能想帮燕洵解除这一隐患?” 五皇子一脸的势在必得。 他青面獠牙,衣袖里面的手苦蒿干瘦,黑色的指甲支棱着,看上去完全就是个妖怪,偏偏他还故作风度翩翩,穿着君子雅致的长衫,一副京城贵公子的模样。 光明幼崽有片刻挣扎,很快又被五皇子的话吸引。 “蛋巨巨个头那么大,明显跟你们这些小幼崽不一样,他是你们能对付的吗?给燕洵带来危险怎么办?” “你们这些幼崽最在乎的就是燕洵了吧?若是他有个三长两短……” “蛋巨巨比得上燕洵重要吗?” 当然比不上! 无论如何,燕洵在幼崽们心目中都无比重要。 燕洵的一颦一笑,燕洵的嬉笑怒骂,燕洵的运筹帷幄,燕洵的献策筹谋,都是幼崽们亘古不变的信仰。 他是最特殊的,他必须安全。 “你且想想,如果燕洵出事……燕洵没了命,你们这些幼崽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信仰崩塌。 指引幼崽前行的明灯没了,束缚幼崽的礼仪道德没了,他们讲不仅仅只是幼崽,而是妖怪…… 在妖国活下来的妖怪,心中充满贪婪、暴戾、阴冷、狂躁、妒忌,集齐所有负面情绪的妖怪,哪怕他们还是幼崽,如今已经成长到足够程度的他们,又…… “过来。”五皇子轻声道,“咱们一起去找蛋巨巨。” 光明幼崽抬起脚,往前走了一步。 忽然他神情一凛,手中战伞机关立刻打开,一枚子弹瞬间飞出去。 五皇子猝不及防,虽然躲避的极快,却也没能完全躲过子弹,胳膊被子弹穿透,瞬间鲜血淋漓。 “你!”五皇子看也没看胳膊上的伤口,有些震惊道,“你方才都是装的?” “没有。”光明幼崽摇头,“我觉得你说的都对,也信了你的话。但是……虽然你说得对,但你还是没法跟我家大人比,也没法跟我家大人说的话比。我家大人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记在心中,是绝对都不会忘的。” 光明幼崽从来都不会觉得自己能比燕洵更厉害,能想出碾压燕洵的主意,他和其他小幼崽一样,从来都很有自知之明。 “虽然你说的很对,我也想不出比这更好的法子,但我家大人肯定能想出来。况且我家大人比你厉害多了,我为什么不听我家大人的话,要去听你的话呢?” “再者,有些自作聪明的想法想想也就罢了,若是付出行动,那岂不是本末倒置?” “五皇子应该知道老沈家吧?他们家就是自作聪明的下场。” 老沈家爹娘害怕别人说闲话,自作聪明的以为对抱养的孩子好,把抱养的孩子捧在掌心,把亲生的孩子踩在脚下,以为这样周围的人就不会说闲话,却不知道周围的人自始至终都没有变过,而他们自己却因为自作聪明变成了他们以为的那种最恶的人。 有时候你也是惧怕什么,可能就会不知不觉得变成你最惧怕的存在。 光明幼崽很通透,他此时甚至还没有摆脱上战场杀妖带来的影响。 “燕洵究竟是怎么教的你。”五皇子先是震惊,再是恍然,便不可抑制的哈哈大笑起来,“但这样又能如何?这样又能如何呢?生在这样的大秦和正在这样的妖怪,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想说什么?”光明幼崽觉得五皇子话里有话,刚要追问,忽然打开战伞机关,整只幼崽瞬间飞起来挂在屋顶,同时墙上出现一道道机关。 五皇子避开机关,冲向光明幼崽,“燕洵是,你们这些幼崽也是,一个个油盐不进,又滑不留手……” 他这是见拉拢不成准备动手了。 漆黑的指甲轻易扎穿水泥楼墙壁,同样挂在屋顶,另外一只手却如同影子一样向光明幼崽略过来。 光明幼崽再次打开战伞机关后退,同时‘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黑血。 他的能力本身跟妖国格格不入,如今虽然没吃归元绿灵芝,但妖国带来的影响也终于摆脱了。 水泥楼看似完全没有痕迹的墙皮伴随着机关运转的声音,总是猝不及防的出现各种各样的机关,不过瞬息功夫五皇子身上就挂了彩,他却没有怎么在意,依旧对着光明幼崽穷追不舍。 “你刚从战场回来……虽然我也不想乘人之危,不过……”五皇子耐着性子等光明幼崽换了新的战伞,还拿了肩炮,他此时便毫不犹豫了。 光明幼崽神情一变,他的虚张声势被看穿了! “你看你……”五皇子拼着一条腿被机关扎穿,上前一把攥住光明幼崽的脖子,撕下肩炮扔到一边,又撕下战伞,冲着光明幼崽笑道,“你看你现在还不是得跟我走……” 光明幼崽有瞬间的恐慌。 忽然,他又释然了。 单独对上五皇子他本就实力不济,更何况他还不能确定五皇子有没有带小黑来,他的失败是必然。 “那又如何!蛋巨巨不在这里,你破坏机关,其他幼崽都已经知道,赶过来是迟早的事。”光明幼崽冷静道,“你就算捉了我又有什么用?你真是都见不到蛋巨巨!” “捉了你就代表燕洵往后得对我客客气气的,这可是极好的事。”五皇子狞笑道,“蛋巨巨倒是不急。反正他现在还没孵化,再怎么能耐也只是光溜溜的蛋而已,我总能找到机会捉来。倒是你们这些幼崽难得有虚弱的时候,这回正好被我遇上,岂有不捉的道理?” 光明幼崽抿着嘴,知道多说无用,干脆不再说话。 * 外面夜色愈发昏暗,而一盏盏妖灯下面,两道影子不停地一闪而过。 “现在妖怪攻城,是边城最危险的时候,怎么会出事……” “虽然不管旁人做什么想什么,都跟咱们没有关系,咱们也不能因为边城危机就去多管闲事,但是这个节骨眼上还敢闯边城,恐怕也只有那些人吧?” “必然是他,别的人没有这样的本事。” “要是我没有在病房睡觉就好了,定然能提早察觉,现在也不知道是不是晚了。千万不要出事,要是真的出事……” 第329章 “千万不能出事。”蛋红红拼命往前跑。 “蛋红红,我带你过去。”小皇子忽然道。 依旧在往前跑的蛋红红身体一顿,没有反驳,他知道小皇子要做什么,只是他们刚刚得了那边机关被破坏的消息,根本不敢耽搁。 原本燕洵和镜枫夜去病房喊他们,让他们回去歇息,但是从战场上下来的伤员实在是太多了,一开始床还够用,到后来轻伤员不得不把床让出来,甚至是地上都躺满了人。 燕洵去的时候正是病房最满,伤员最多的时候,而蛋红红和小皇子又都懂许多疗伤本事,比道兵更好用,燕洵便让他们再帮一会儿忙再回去,至少等战场上伤员少一些再回去,否则这些大夫连轴转,就连花树幼崽也没得机会歇息,他们迟早得累死。 于是蛋红红便和小皇子陀螺似的连轴转,忙到直接靠墙站着就睡了。 他们这么拼命,花树幼崽和大夫们这么拼命,是为了伤员能得到救治,能救更多人,但心中是绝对不想蛋巨巨那边出事的。 只是人手太少,这么个空缺中,偏偏就出了事。 “小黄。”蛋红红忽然道。 “怎么了?”小皇子弯腰抱起蛋红红。 “没什么。”蛋红红赶忙转身抓住小皇子的衣裳。 小皇子轻轻拍了拍蛋红红的后背,轻声道:“不要自责,这件事错的不是我们,而是那个人……” 话音刚落,方才还温温柔柔的小皇子便立刻变了张脸,眉目狰狞,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气。 一直压抑在心中的那个‘妖怪’如今完全释放出来,小皇子只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放松,以前温文尔雅的他时时刻刻压抑着体内的‘妖怪’,更是时时刻刻小心翼翼的,务必让自己看上去像个人。 他扭曲着脸,手上的指甲变了颜色,轻轻松松在水泥墙上留下痕迹。 这一刻,他有种自己即将飞起来,大杀特杀,甚至是把边城夷为平地的感觉。 “小黄。”蛋红红抓着小皇子的衣裳,身体一晃一晃的,“不知道蛋巨巨现在怎么样了……不过我们一直猜蛋巨巨之所以没破壳是因为他身份不同,而且我们孵化的方法可能也不太对……蛋巨巨,很有可能是跟我们这些小妖怪完全不同的大妖呢……” 小皇子猛然回神。 刚刚那种让他完全放松的感觉完全是错觉,明明身为人的时候他才是最放松的,否则他怎么可能去殚精竭虑的帮蛋红红想阵法,助他带领蚂蚁行军妖旗开得胜! 他伸手揽住蛋红红,拔腿狂奔。 一盏盏明亮的妖灯下面,一大一小的身影合二为一,只能看到飞快掠过的残影,甚至地上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 水泥楼中。 五皇子掐着光明幼崽的脖子,把他举起来,轻声道:“我不破坏这个地方,只带你走如何?” 光明幼崽涨红了脸,他那满头脏兮兮的银发耷拉下来,一只爪子完全扭曲着,另外一只爪子没有去掰五皇子的手,而是五指并拢,憋足了一口气,拍向五皇子胸口。 他的能力是锁住光明,到如今幼崽们也没有弄清楚他的能力,就连他自己也是如此。 他不知道自己锁住的光明究竟是什么,只知道他的光明稀释万万倍可以让伤寒冲剂有更好的效果,可以平衡撼山幼崽身体里的毒,也能变成疫苗的一部分。 他虽然是妖怪幼崽,却跟妖国格格不入,去一趟就上吐下泻难受的厉害。 ‘砰!’五皇子把已经到手的小幼崽扔到墙上,看着他重重地砸到墙上,又慢慢滑下来。 “你……”五皇子捂着胸口,吐出一口血,阴冷地看着光明幼崽。 光明幼崽慢慢爬起来,打开墙上的机关。 “你怎么不逃?”五皇子轻松躲开,一步一步走向光明幼崽,“我是不知道你们这些幼崽都有什么本事,你又是哪只幼崽,不过既然你不配合,我也只能下狠手……” “我不会跟你走。”光明幼崽再次打开墙上的机关。 冷箭飞出来,五皇子轻松躲过,“你又何必如此,乖乖跟我走,我便不会对你做什么,往后你又不是没有机会回来。怎么你就跟燕洵一样倔呢?他不肯,你也不肯。” 忽然,五皇子身体一顿。 光明幼崽屏住呼吸。 “原来是一环套一环。”五皇子用指甲轻轻拨开身边紧绷的几乎看不到的丝线,轻松道,“这点小把戏还困不住我,让我想想你还有什么目的……你是忌惮黑子,而且还在拖延功夫等别人来救你?” 妖怪攻城,几乎所有小幼崽都在战场,即便是歇息也要轮流着来。 花树幼崽更忙,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而燕洵和镜枫夜,他们是最忙的。 此时几乎不可能有闲下来的幼崽,甚至所有的幼崽都脱不开身。 光明幼崽这样拖延,可能什么都等不来。 “会有人来的。”光明幼崽肯定道。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也不便耽搁功夫。”五皇子说着,直接用指甲扯断周围的丝线,扑向光明幼崽。 * 蛋红红仰头看天,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闪亮亮的星星已经消失了,天上变成了完全的黑。 “小黄。”蛋红红窝在小皇子怀里,满脸担忧。 “不会有事。”小皇子虽然依旧面目狰狞,看上去像个妖怪,但他的声音还是跟以前一样,哪怕是说话的语调怪怪的。 小皇子从楼顶跳下,落地的时候身体晃了晃,继续抱着蛋红红往前跑。 “到了。”看到周围熟悉的水泥墙的时候,蛋红红赶忙抓着小皇子的衣裳跳下来,一起往前跑。 当看清门口、玄关,又看清楚屋子里面的时候,两个人都是一愣。 原本看上去平凡无奇的水泥楼里面一片狼藉,墙上冒出许多机关,地上有着星星点点的血迹和毁坏的机关。 蛋红红冲上前捡起地上破的不能再破,已经不能用的战伞,盯着战伞使用过的痕迹道:“是光明!” “蛋巨巨不在。”小皇子已经飞快地查完一圈,他原本就狰狞的脸看着更加可怖,“是五皇子!” “血迹还是新鲜的,他们肯定没走远。”蛋红红揉了揉眼睛,压下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道,“我们出去追……” 说着蛋红红就要出门。 小皇子伸出爪子一把按住蛋红红。 小幼崽转头,眼泪汪汪的。 他在哥哥们的期待中破壳,在京城百姓的万众瞩目中露面;他从来都是被所有人宠着。 这种事是他头一回遇上,那种感觉实在是太难受了。 “蛋红红,别哭。”小皇子冷静道,“你现在喊蛋弟弟来,让他离开战场的时候把坐镇小门的大黑带来。蛋红红,你且听着,只凭咱们两个就算追上五皇子恐怕也无济于事。必须有帮手,而蛋弟弟和大黑正合适。” 事实上最好是所有的小幼崽齐心协力去追,就像当初在京城对付黑子的时候,最好再叫上沈书郎。 只是如今情况非同寻常,所有人都分身乏术,只有蛋弟弟和大黑能勉强有空闲。 “好。”蛋红红揉了揉眼睛,哒哒哒跑到破坏的不成样子的玄关,打开数道机关,从里面拿出两把战伞,自己拿着小的那把,大的大把跑过来递给小皇子,又拿出几枚小巧的炮弹,“拉开保险扔出去就是,不过这是双刃剑,若是扔不好自己就有可能受伤。” “去吧。”小皇子接过战伞,摸了摸蛋红红柔软的头发,轻声道,“若是遇上燕大人,暂且不用跟他说。” 蛋红红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跑出玄关便打开战伞机关,整只幼崽便顺着飞出去的丝线瞬间远离。 跳上楼顶,继续往前跑之前,蛋红红强忍回头的冲动,再次擦了擦眼睛,继续往前跑。 若是寻常时候,小皇子绝对不会说那种话。 因为平日里小幼崽们包括小皇子凑到一起闲聊的时候,从来都是意见一致的认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应该瞒着任何人,包括燕洵和镜枫夜。 就像如今妖怪攻城,外面形势如何,幼崽们都会跑回来跟蛋巨巨说似的,一般外面发生什么事,燕洵也都不会瞒着幼崽们。 但小皇子对他说了那样的话。 “找哥哥和大黑是真,告诉阿爹也是真。”蛋红红喃喃道,“那里肯定还有小黄发现而我没发现的线索……” 他明知道,却又不能问。 * 水泥楼中。 小皇子冷静道:“出来吧,我知道你还在。若要说这世上有谁最了解你,恐怕非我莫属,毕竟……咱们其实是同一种人,同一种妖怪。” “果然瞒不过你。”层层叠叠毁坏的机关中,五皇子拍着手走出来。 两个人有着相似模样,几乎一模一样的爪子,小皇子虽然还没有青面獠牙,可那扭曲的面庞跟五皇子几乎是别无二致。 “你看你,当初又有什么好挣扎的呢?现在还不是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成了妖怪。”五皇子忽然道,“我看不如这样,你现在跟我走,我便不再来边城,如何?若是你能把蛋巨巨交给我,那我不但不再来边城,往后也不会再跟燕洵有任何瓜葛。” “如何?” 五皇子期待地看着小皇子。 “我们俩是一类人。”小皇子低头看着自己变黑的指甲说,“你是妖怪,我也能变成妖怪。原本我应当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为你死而后已,把你当成是天底下对我最好的五哥……” “你……”五皇子脸色一变。 就像小皇子说的,他们是一类人,所以当小皇子说第一句话的时候,五皇子就知道他后面要说什么。 果然小皇子接着说,“可惜你运气不好,彻彻底底的变成妖怪,且众叛亲离,如今连人不敢见,也只敢背地里招揽几个人,就这样,也还是会被拒绝。毕竟,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行走,谁又愿意堕入黑暗呢?” “而我恰恰跟你相反,就算我现在需要藏着身份,但依旧可以光明正大的跟着小幼崽们登上火车,光明正大的来边城,甚至……我还去了边城大营,去了病房,见到不少手底下有病在病房养伤的小将军……” 这些事五皇子都做不到。 他们俩,一个光明正大,一个暗无天日。 “五皇子,你说我为何要跟你走呢?”小皇子说着,便拉开保险,把手中的铁疙瘩扔出去。 “哈哈哈,你果然跟我一样。”五皇子狼狈地躲开铁疙瘩,但仍旧被冲击到,再次吐出一口血,“我还以为你跟了燕洵,也变得跟那群幼崽一样浑浑噩噩的,只知道遵纪守法,行事钢明磊落,以德报怨……没想到你的心还是那么黑,还是那么自私。” 五皇子一步一步逼近,“燕洵对你那么好,你就没想着报答他吗?” “你对我说这些没用。”小皇子沉声道! “唔……”五皇子干脆不再说话,瞬间铺上来。 他在宫里那么多年,除了终于把自己变成妖怪,自然也没有坐吃等死,而是学了一身的武艺。 小皇子打开战伞机关,狼狈后退。 “你的本事都是我教的,你觉得你能在我手中撑几个回合?”五皇子再次扑上来,“况且如今我是妖怪,而你……人不人鬼不鬼的,更算不上是妖怪。你这模样,大约只是四不像妖怪吧。” “雨女无瓜!”小皇子的嘴被打歪,说出来的话都是古怪又含糊的。 五皇子再次扑上来,“你的大秦官话都忘了?这说得什么话。” “哼。”小皇子狼狈地后退,冷静道,“你现在无非是想拖延功夫……” 而小皇子自己正好也是想要拖延功夫,只不过他还有另外的安排。虽然让蛋红红走的时候,他没有直接说出来,但他相信燕洵定然能明白他的意思。 两个人都在拖延,谁都不肯退让,也绝对不能退让。 * 蛋红红一路飞奔,越过趴着休息的大黑,冲上外城墙。 一盏盏巨大明亮的妖灯下面,铜爪鬣狗妖和归元虫叶妖虽然比白天少了很多,但依旧层出不穷,而外城墙上守城的道兵更是疲惫不堪,几乎全靠幼崽们力挽狂澜。 蛋弟弟腰上缠着钢丝,顺着外城墙俯冲而下。 一只只冲上来的铜爪鬣狗妖又迅速跌落回去,在外城墙墙角形成一座小山。 然而很快又有更多的铜爪鬣狗妖踩着这些还没来得及化为浓水的尸体冲上外城墙,再一次被俯冲而下的小幼崽杀死。 “哥!”蛋红红的声音带了哭腔。 “出事了?”蛋弟弟解下腰上的钢丝,抹了把脏污的脸,把手中破破烂烂的战伞扔到一边,上前摸了摸蛋红红的脑袋,沉声道,“莫慌,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都肯定能解决。” 蛋红红点头,赶忙把自己看到的,以及小皇子交代的话说了一遍。 “走!”蛋弟弟立刻道,“咱们和大黑一起去找阿爹!” “恩!”蛋红红用力点头。 * 边城大营这一整排的水泥屋,九成九都被伤员沾满,只有最里面不起眼的水泥屋没有。 这间水泥屋寻常人根本不能进,即便是霍起白这样的大夫也没有权利,便是杨叔宁亲自来,也会被拦在门外。 这间及不起眼的水泥屋属于燕洵。 而此时水泥屋中所有的妖灯都亮着,靠墙摆放着一整排的玻璃柜,另外一边靠墙摆放着被幼崽们改造过数百次的显微镜。 燕洵穿着棉布长褂,站在显微镜前面仔细观察。 在他旁边的桌子上,躺着一只开膛破肚但还留着一口气的铜爪鬣狗妖,一旁的玻璃盒中则是关着一只同样奄奄一息的归元虫叶妖。 “果然原来的棉花种子根本不能用。”燕洵离开望远镜,使劲揉了揉眼睛,“妖怪进化,种子自然也要进化。” “只是妖怪进化原理进化不明,种子与其说是进化,不如说是筛选。” “妖怪像大黑,直接变强。而种子则是成千上万中选出有着细微差别的进行培育,再进行重新选择。” “幼崽们都忙得脚不沾地,我们俩两个人还是有些吃力。”燕洵喘了口气,感觉自己的胳膊都有些抬不起来,饶是如此,燕洵还是咬牙抬起胳膊,再次走向显微镜。 这些事他三言两语就能说清楚,但真要坐起来,就几乎要不眠不休了。 镜枫夜在一旁守着培养皿,还要时时刻刻盯着玻璃盒中归元虫叶妖的变化,更是要随时进行调整,他甚至几乎没有多余的功夫去照顾燕洵。 水泥屋没有窗户,只有两道通风口,门一关,这里就不见天日。 燕洵揉了揉腰,再次离开显微镜,拿出怀表看了看时辰,直接吓了一跳,“竟是过去那么久了。” “大人,归元虫叶妖成了。”镜枫夜赶忙道。 “我看看。”燕洵立刻打起精神,大步走过去。 玻璃盒中的归元虫叶妖依旧活着,只不过他身上也终于有了变化:跟当初归元虫芽妖一样,精心挑选的种子种下去,终于生根发芽,以妖怪血肉为食,发生意料之中的变化。 而就在这时候,原本只能由燕洵亲自打开的门猛的打开。 “阿爹,出事了。”蛋红红站在门口冲着燕洵喊。 “走!”燕洵没有问出了什么事,他没有任何耽搁的转身,冲着两只小幼崽道,“边走边说……” 从病房出来,路上蛋红红便把自己知道的事都说了一遍。 燕洵当机立断道:“咱们直接出城!他们一旦得手,绝对不可能在边城停留!” 第330章 “蛋红红,你回去帮小黄,镜大人也回去。”燕洵道,“蛋弟弟跟我出城。” 镜枫夜身体一僵,蛋红红也是满脸疑惑。 “小黄和五皇子都在拖延,但我们不能不帮小黄。”燕洵冷静道,“镜大人你和蛋红红帮小黄一把,他应该能帮忙找到蛋巨巨。我觉得蛋巨巨很有可能没被五皇子找到,否则他不会留下来。” 接连几次见面,五皇子虽然一直想要招揽燕洵,如今更是想招揽幼崽们,但不管哪次,五皇子明显更在意的是蛋巨巨。 “去吧。”燕洵上前拍了拍镜枫夜的肩膀,又摸了摸蛋红红的脑袋,“现如今妖怪攻城,所有人都分身乏术,五皇子应该不会想把事情闹大。虽然我不知道他背后都有什么人,但我们也不是可以随便搓圆搓扁的。” 蛋红红立刻道:“那我和爹去了!” “恩。”燕洵冲着蛋红红挥了挥手,转身捞起蛋弟弟,踩着大黑身上柔软的倒刺上去,冲着大黑道,“出城!” 庞大的蚂蚁行军妖瞬间动了! 它一路飞奔,冲向城外。 * 水泥楼,小皇子重重地砸到地上,又慢慢爬起来。 虽然他这一身本事都是五皇子教的,总是被五皇子瞬息功夫看穿破绽,但是他有蛋红红临走前给的战伞和炮弹帮助,倒是能跟五皇子打个不分上下。 “黑子没在你身边!”小皇子忽然肯定道。 五皇子身体一顿,干脆承认道:“那又如何?到现在你觉得你还能跑得了吗?” “能跑。”小皇子后背靠着千疮百孔的墙,攥紧手中的战伞。 他的样子看上去更像妖怪了,心中那股子邪恶无比的蠢蠢欲动也在不停的鼓动着他!眼前的五皇子是妖怪,若是跟了他,便能做许多平日里不能做的事,说不定能帮上燕洵什么。 有好几个瞬间小皇子都控制不住的动摇,只是他总能想起蛋红红临走前那双泪汪汪的眼睛。 “你打发那只小幼崽走,你觉得他还会回来救你?”五皇子好整以暇道,“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目的,你不过是想拖着我,让他有机会去追人罢了。不过黑子并不在我身边,你猜他在哪里?” “我跟你不一样。”小皇子依旧很肯定的说,“燕大人不会不管我。而你就不一样了,不会有人来接应你,如果你现在不跑的话,等会儿就没得机会了……” “是你自己撑不下去,狐假虎威想把我打发走。”五皇子了然道,“你已经是强弩之末。虽然你曾经是我弟弟,但……” 面对变成如今这副模样的小皇子,五皇子冷声道,“就算你是我弟弟,那又如何?自古皇家无情,兄弟阋墙,父子相残,难道还真的能兄友弟恭不成?” 兄友弟恭自然是不可能。 单看太子殿下还没登基便迫不及待的对兄弟下手,培植自己的势力就知道,若是皇帝驾崩,羽翼丰满的太子、二皇子、四皇子几位皇子定然会乌鸡斗眼似的挣个你死我活。 “你不是我五哥。”小皇子很肯定,“我五哥不是你。” “我就是秦五啊。”五皇子像是没听明白小皇子说的话似的,“你就是我弟弟。” 两个人瞬间靠近,又迅速分开。 小皇子狼狈的爬起来,拼着一条胳膊扭曲,同时也重创五皇子的一条胳膊,算是伤敌一千自损一千,以命换名。 “你不要命了。”五皇子平静地说着,身体却干脆利落的出现在门口,毫不犹豫地离开。 他说小皇子是强弩之末,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 他亲手教出来的小皇子跟他一样聪慧,说出来的话从来都不是无的放矢,他自然也不能冒险,若是取了小皇子的命自己却逃不了,那自然是得不偿失。 临走前,五皇子讽刺道:“你还是变了。” “你不也是。”小皇子不甘示弱。 他们俩同样自私,同样聪慧,只不过五皇子堕入黑暗,越坠越深,且如鱼得水不可自拔,小皇子却拼了命的抓住岸边的光明,哪怕是身体完全处在黑暗的深渊,他也不愿意放弃手中那微弱的一缕光明。 小皇子擦了把嘴角的血,靠墙站着,眼瞅着五皇子离开。 他当真是没有力气,感觉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了,明明屋里就有一整箱的归元绿灵芝,但他却没有力气去拿。 就在眼睛彻底闭合的瞬间,小皇子又猛的睁大眼睛,身体也慢慢站直,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他甚至往前走了两步。 “小黄,我和爹回来帮你。”蛋红红顺着战伞飞出来的机关飞奔而来,他稳稳当当的落到小皇子前面,眼瞅着小皇子浑身是伤,二话不说冲进屋里抱出归元绿灵芝,“快吃点这个。” “好。”小皇子感觉自己又有力气了,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抬起手接过归元绿灵芝放到嘴里,甚至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捞起蛋红红抱在怀中的。 他就这么慢慢的吞下一枚归元绿灵芝。 身体终于恢复力气,疼痛似乎也如影随形地回来了。 “五皇子呢?”眼瞅着小皇子气色恢复许多,蛋红红这才问。 “跑了。”小皇子道,“他不知道蛋巨巨在什么地方,咱们还有机会找到蛋巨巨。我猜光明被带走,应该也是为了拖住五皇子,不让他有机会找蛋巨巨。” 跟燕洵说的差不多。 “外面应该不会有蛋巨巨留下的痕迹,也不确定他究竟有没有破壳,不过我觉得他应该没有离开边城,咱们还有机会找到他。”小皇子冷静道,“我们现在以这栋水泥楼为中心,这样转着圈搜寻……” “镜大人觉得如何?” 小皇子最后说。 屋里一片狼藉,几乎所有隐藏的机关都启动了,地上有只用过几次的战伞,也有从战场上带回来破烂的不成样子的战伞,而从这些留下的痕迹来看,应该都跟光明幼崽有关。 至于蛋巨巨,除了墙边被撕裂的巨大的窝,根本没有其他任何痕迹。 镜枫夜果断道:“便依你。” * 边城以外。 大片大片的荒凉,白日里还能偶尔看到一两点野草,晚上却是看不到的。 放眼望去满目荒凉,跟妖国差不了太多。 蚂蚁行军妖一路狂奔,它竖着满身的倒刺,只有靠近燕洵的倒刺完全收敛。 “阿爹,我们去哪儿追?”蛋弟弟窝在燕洵怀里,看着空荡荡的外面,有些茫然。 “去制伞作坊。”燕洵果断道,“从边城出来,要么去灭妖城,要么去沃土城,要么去歧元县。不过五皇子既然敢直接来边城,还对幼崽下手,就必然不会放过制伞作坊。” 而就算如今战伞对妖怪作用有限,但如果拿着战伞对人,依旧堪称无敌。 只要五皇子有野心,他就绝对不会放过战伞作坊,而若是五皇子没有野心,那么当初也就不会拼命逃出皇宫,也更不会带走黑子,也绝对不会趁着妖怪攻城来边城。 “阿爹,哥哥能平安回来吗?”蛋弟弟问。 “当然能。”燕洵毫不犹豫道,“你哥虽然不是大妖,但他其实能力不错的,刚好能克制妖怪。你想想,五皇子在水泥楼那边拖住小皇子,那么你哥必然是交给其他人,就算你哥面对其他人暂时没奈何,却也不会被别人怎么样。” “如果是遇上黑子呢?”蛋弟弟又问。 燕洵沉默,过了会儿才说:“那也不会有事。若是黑子对你哥下手,我们永远都不会放过他。” “终究是亲疏有别的。”蛋弟弟点头道,“我觉得黑子应当没那么坏,如果他像五皇子那么坏,那些年沈千银也不可能那么逍遥。” “正是这样。”燕洵摸了摸蛋弟弟的小脑袋,冲着大黑道,“大黑,咱们快点。” 庞大的蚂蚁行军妖立刻跑得更快,跑得几乎快要飞起来。 * 制伞作坊虽然坐落在边城,甚至跟边城还有些距离,但在整个大秦都如雷贯耳。 无他,只因为现如今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制伞作坊造出来的伞。 以前用的油纸伞只能用竹子做零件,且价值不菲,只有大户人家的公子哥儿才用得起,寻常人家也就用用斗笠、蓑衣,哪里舍得买油纸伞。 不过现在却不一样了。 由制伞作坊造出来的伞可以折叠,里面的零件用的都是不锈钢,伞面用的也是不沾水的布,用完折叠整理好,也不过是比巴掌大一点儿,随身带着也不占地方。 更别说有些个讲究些的大户人家,平日里出门便是没下雨,日头晒的稍微毒一点,那也得撑伞。 且这些个伞根据伞面不同,款式不同,甚至是用料不同,价钱也不同,从千金、千银,到一百大钱、五十大钱都有。 寻常人家不舍得拿出那么些银子,可五十个大钱总能拿出来,买上那么一把最普通的伞,可比斗笠、蓑衣要好用多了。 而制伞作坊不但有普通的伞,还造战伞。 “战伞造起来其实也不难,就是伞面特殊,那些个零件组装不容易,战伞里面的机关技术都掌握在幼崽手中,根本学不到。”小裘唾沫星子横飞地说着,“制伞作坊里面都是一些没什么本事的伤残道兵,他们但凡是有点本事也不会留在制伞作坊……” “少说这些废话!你且说说这作坊里都有多少人,战伞都藏在什么地方!”赵飞腾推了下小裘,不耐烦道,“我们快点,以防夜长梦多。” 小裘眼中闪过一丝阴冷,抬头的瞬间又露出笑脸,“赵将军,我也多日未来制伞作坊,说不定里面的格局早变了。我看咱们还是先弄清楚里面的情况再下手吧。反正现在妖怪攻城,没人能想得到咱们会来这里。” “那要你来能做什么?”赵飞腾嚣张道,“裘将军派你来,难道不是让你帮忙的?” “赵将军稍安勿躁,总得摸清情况。”小裘忍着憋屈,依旧陪着笑。 赵飞腾不再理会小裘,打马上前,对着身后的一众身强体壮的家丁说,“等会子直接闯进去,看到的所有人都给我杀了。再把所有战伞都拿出来,咱们立刻撤离!” “是!”后面的家丁齐声道。 跟在最后面的女眷都有些吃不消。 从边城马场出来的战马大多脾气暴烈,喜欢臣服于强者,对于这些娇滴滴的女眷几乎都没什么好脸色,不是撂蹄子就是打响鼻,再加上战马比京城的马更高大,跑起来更快,而且不愿意慢慢走,可是苦了跟在后面的女眷。 她们倒是想让战马跟在后面慢慢走,便是暂时分开也没事,可离了马场的战马是轻易不肯分开的。 “老爷也真是的,非要大晚上的出城。” “这黑灯瞎火的,什么时候才能借宿啊。” “边城是不怎么样,可外面……” “潶姐儿,你可知老爷到底想做什么?” 同样骑着战马,潶姐儿倒是没有摇摇晃晃的,她捂着嘴笑道:“前面不就有宅子,表哥就是要去那里。咱们在后面等着就好,若是人家不同意借宿,咱们还得另外找地方。” “这还能不同意?咱们又不缺银钱。” “那是什么人家?就敢不给老爷面子!” 潶姐儿笑而不语,她当然不会告诉这些女眷,那里可是什么寻常人家,赵飞腾当然也不是去借宿,而是去杀人越货的。 这些女眷倒是也好哄骗,这可是边城,从边城出来可都是荒郊野外,距离最近的灭妖城哪里是能这么快到达的,她们也不想想,赵飞腾区区一个边城小将军,哪里有资格在妖怪攻城的时候离开边城。 远处的宅子越来越清晰,借着一盏盏油灯去看,与其说是宅子,倒不如说是一座山庄。 气派的大门,里面还有瞭望塔,远处甚至有一栋栋水泥楼,虽然不是小桥流水雕梁画栋,可单说那一栋栋水泥楼就不简单。 “动手!”赵飞腾道。 他身后沉默的家丁立刻催马上前,没有敲门,直接翻墙而过,从里面打开门让众人进去。 眼瞅着家丁顺利进门,里面传出打斗声,似乎是瞬间占据上风,潶姐儿便走上前问,“表哥,那是什么?” “不该问的不要问!”赵飞腾瞬间紧张的无以复加,神经质的低头看了眼尚且完好的木箱,恶狠狠地瞪了潶姐儿一眼低声道,“这不是你该知道的!” “好我不问。”潶姐儿眼珠转了转,凑到赵飞腾耳边道,“那表哥,方才咱们在路上见到的那些人……表哥可否告诉我他们都是什么人?” 赵飞腾身体又是一抖。 “表哥不说也无妨,只是这样一来,我便不能帮表哥出主意了。”潶姐儿失落道。 这一路走来,都是潶姐儿陪在赵飞腾身边,也屡次出谋划策,现如今带出来的这些女眷能这么服服帖帖,靠的还是潶姐儿。 “你跟我来。”赵飞腾手碰到挂在身上的木箱,忽然身体一抖,不敢再碰,脸色也变得愈发难看。 他领着潶姐儿走到一边,甚至是不太敢看身上的木箱,几乎是用气音说,“此物跟朝中几位大人有关,且裘将军也不知道,应当是跟宫里也有关系。便是我也不知晓里面究竟是什么……他们既然让咱们捎带一路,那便捎带上,这也不是咱们能拒绝的。” 这话说的含含糊糊,看似什么都没说出来,但表达的意思却十分惊世骇俗。 仔细品品这其中的意思,细思恐极。 潶姐儿身体抖了抖,却还是问,“是跟边城有关?” “不可深究!”赵飞腾立刻道。 “这次对付制伞作坊,也有他们的人。” “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咱们还能有条活路走。” “潶姐儿,你去安抚住她们,等得手后,咱们立刻撤离!” 两个人低声说着话,丝毫没有注意到木箱有鲜血渗透出来。 制伞作坊里面,当赵飞腾远远出现的时候,守着瞭望塔的汉子就早已有所察觉,之所以没有主动出来迎击,是因为当初燕洵对他们说过:“无论如何都要保护好自己,保护好制伞作坊里面的伞。” 当这些家丁攻进来的时候,所有的汉子都是瞬间撤退,并不恋战。 ‘轰’! ‘轰’! ‘轰’! 早已埋好专门用来迎敌的炮弹接连炸开。 尚且等在外面的赵飞腾一愣,眼瞅着前面火光冲天,他脸上的自信也跟着荡然无存,身体更是控制不住的发抖。 他竟是忘了燕洵的手段。 “撤!我们快走!”赵飞腾忙不迭去找战马。 倒是潶姐儿一把拉住赵飞腾,“表哥你看那是什么……” 冲天火光中,一团黑雾逐渐凝聚成人形,瞬间便扑灭火光,同时他也跟黑暗融为一体,众人彻底看不到了。 “什么……”赵飞腾不知道那是什么,但那明显看着不是人,“是妖怪。” “妖怪怎么了,如果能帮咱们,就算是妖怪也能成为朋友!”潶姐儿说着,眼睛越来越亮,她用力地抓着赵飞腾的胳膊,“表哥,咱们再等等看,说不定他是咱们的帮手!只要他能帮咱们的忙,咱们……” 凭什么燕洵身边可以有妖怪幼崽帮忙,甚至有成年妖怪护着他,而他们却不能? “你懂什么!”赵飞腾甩开潶姐儿,“不管妖怪做什么,那都是妖怪,绝对沾不得。你以为燕洵有妖怪帮忙很好?他能压制妖怪,你觉得你能吗?” “为什么我不能?燕洵是三头六臂吗?他不也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哥儿!” 第331章 “你疯了!”赵飞腾不敢置信地看着潶姐儿。 潶姐儿的脸在越来越小的火光中显得有些阴森,她冲着赵飞腾翻了个白眼,“表哥,你怕什么,咱们见机行事就是。说到底那都是妖怪,咱们这儿可是大秦……” 妖怪想在大秦自由行走,怕是除了燕洵身边的那几只幼崽,没有别的了。 赵飞腾若有所思。 如果大秦还有别的妖怪,那必然不敢光天化日的露面,也只有燕洵与众不同而已。 眼瞅着赵飞腾神色变化,潶姐儿低声道:“若是那妖怪能听咱们的话,那何不利用一番?若是他不听话,咱们也不必为他浪费口舌。表哥,不过是试试而已,若是成了,这得是多大的助力!” “当真如此。”赵飞腾被说服了。 无他,毕竟燕洵珠玉在前,他领着幼崽们做了这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不知道多少人暗中招揽过这些幼崽,而如今能遇上别的妖怪,若是当真能利用一二,那岂不是跟燕洵一样,将来也能做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 想想如今在大秦翻云覆雨,风风光光的燕洵,再看看前面宅子里厮杀的妖怪,若是这样的战力能为他所用,那往后…… 赵飞腾喘了口粗气,大手在潶姐儿胳膊上捏了一把,“还是潶姐儿有主意。” 话音刚落,前面忽然‘轰’得一声,一个庞大无比的黑影倒飞向赵飞腾和潶姐儿。 庞大无比的火光中,能清清楚楚的看到宅子里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出现一个十分巨大的炮口。 “是火炮!”赵飞腾和潶姐儿飞快后退,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扑向远处等待的女眷。 被轰出来的黑影迅速爬起来,他瞥了眼远处的宅子,又扭头看向赵飞腾,毫不犹豫地追上来。 “快走!”赵飞腾睚眦欲裂。 他方才还想着跟那妖怪好好说话,再不济他也能拿出妖怪需要的东西作为筹码,可好事还没幻想完,那妖怪竟然追着他来了。 且借着重新燃起的火光,赵飞腾也看的清清楚楚:那分明是个浑身黑漆漆,看上去根本不像个人的怪物。 “表哥!”潶姐儿跑到依旧在抱怨大晚上出门,虽然很不高兴,但已经指挥下人在路边摆上软垫,甚至生了碳火的女眷们当中。在这些人还没弄清楚情况,满脸讶异的时候,潶姐儿抓住一个下人用力推出去。 落后一步的赵飞腾接过被潶姐儿推出来的人,毫不犹豫的拽起来扔到后面,刚好砸到黑子身上。 这时候原本就怨气横生的一众女眷这才借着火光看清楚追上来的黑子,顿时都是尖叫连连。 潶姐儿又推出一个人,往旁边仅剩的战马跑去,“表哥,走了!” “哼。”赵飞腾冷哼。 身后追来的妖怪明显不可理喻,且危险无比,被那样的炮弹炸飞都完好无损,绝对不是赵飞腾这点修为能对付的。 潶姐儿提出来的注意半点用都没有,且两个人还陷入险境,赵飞腾觉得自己被耍了,他正想着找机会把潶姐儿扔下,然而此时此刻竟然只有潶姐儿能帮他。 这些平日里惯会捧高踩低,勾心斗角的女眷竟然半点忙都帮不上。 “老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是妖怪?” “妖怪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边城已经……” “老爷……” 虽然她们依旧不清楚追来的黑子究竟是什么妖怪,也想不通为什么离开边城的时候还好好的,为什么这里就出现了妖怪,但被赵飞腾扔出去的两个下人全都是惨叫一声便没了声息,可见其危险。 当即便有几个瞬间想通的下人不再顾着主子,自己转身就跑。 “想跑?”赵飞腾瞬间扑上去,抓住几个要跑的下人拧断腿扔向黑子。 他虽然不敢面对黑子,但家中这些没有修为的下人想要掏出他的手掌心,无异于异想天开。 “老爷,饶命。” “老爷,求求你……” 几个下人眼瞅着不对,不敢跑了,赶忙跪下来求饶。 不等赵飞腾说话,反应过来的几个主子便立刻尖酸刻薄道:“怎么?你们想跑?主子我还没跑你们就想跑?” “老爷,把他们的腿都打断,刚好能拖延功夫。” “带着你们这些下人就是累赘。” 甚至赵飞腾的几个姨娘直接忍不住自己动手了,从头上拿下簪子,对着身边伺候的丫鬟就是一顿扎。 原本跪着求饶的下人一看自己没得活命的机会,便不管不顾的站起来,扑向离得最近的主子。 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便是穿衣吃饭都有好几个下人伺候的主子又哪里来的力气,当即被几个下人扑倒。 “你们以下犯上,你们……啊……” 赵飞腾猛的转身,便看到他平日里最宠爱的姨娘竟是瞬间被几个下人撕烂身上的衣裳,胳膊断了,脸也刮花了。 他怒吼一声,就要上前救人。 旁的主子可以不管,可这姨娘刚怀上他的骨肉没多久,他本身就子嗣单薄,若是没了这个…… “表哥,走了。”潶姐儿骑着战马,手中还牵着一匹战马,冲着赵飞腾道,“妖怪马上来了,咱们再不走就走不了了!表哥,你难道不想活命了吗?” 赵飞腾打了个激灵,回头看了眼已经奄奄一息的姨娘,扭头跑向潶姐儿。 面对身后追来的妖怪,战马终于不再抱团,而是各自分散开,倒是便宜了潶姐儿。 “走!”赵飞腾翻身上马,沉声道,“先离开这里。” 原本他人手充足,且还得了帮手,本以为这小小的制伞作坊能轻易拿下,却没想到竟然有妖怪出现,更没想到燕洵那么大手笔,制伞作坊竟然也配备火炮。 明明就连京城大营这样护卫京城的重要存在,也只是有一些老旧的槍,哪里来的火炮。 意识到这一点,赵飞腾脸色更加阴沉。 燕洵太无法无天,连皇帝都敢不放在眼里,不但带着身边的幼崽走到人前,更是在边城经营自己的势力,迟早有一日他会成为整个大秦的隐患。 再加上燕洵身为县侯,虽然爵位不高,却是大秦异性爵位中唯一有封地的存在。 “简直养虎为患!”赵飞腾冷声道,“难怪、难怪……” 难怪朝中几位大人揣摩皇帝心思,让他跟燕洵作对,说是这样才能活命。 要不是那几位大人给的准话,他又怎么有那个胆子说离开边城就离开边城,甚至把歧元县的驻守小将军看作是自己的囊中之物。 如今再自己回想,赵飞腾忽然就悟了,朝中几位大人虽然都举足轻重,可那也不能只手遮天,其中必然有皇帝的默许,否则他这个朝廷任命的边城小将军,又怎么能再去歧元县。 想通这些,赵飞腾整个人都通透不少,看向潶姐儿的眼神也愈发满意。 从京城带来的这些人中,也只有潶姐儿能帮上他的忙了。 “表哥,咱们还得想想办法,万一后面的妖怪追上来,也好有准备。”潶姐儿一边策马,一边冲着赵飞腾道,“表哥可知道距离这里最近有人烟是什么地方?” 赵飞腾沉吟,忽然眼睛一亮,“从边城出来,不管是回京城还是去沃土城、灭妖城,路上虽然没有正经村镇,却有朝廷安置的驿站……” 这些驿站当然不是用来接待寻常人的,且寻常人也根本不知道位置。 只有从边城送出战报的道兵才知道这些驿站的位置,而驿站也是专门供他们歇息,帮他们置换战马、传递消息等。 而若是边城沦陷,这些驿站便会立刻首当其冲的成为道兵的落脚点。 原本赵飞腾并不知道这些,不过他运气不错,当初跟着迎接妖国使臣,曾经跟着诸多道兵远远地看到过驿站。 “就去那里。”潶姐儿面露喜色,“若是京城那边知道了,也只会是以为边城沦陷,妖怪攻入大秦。” “自然是这样。”赵飞腾傲然道。 * 制伞作坊。 就在赵飞腾和潶姐儿离开不久,庞大的蚂蚁行军妖终于踩着滚滚烟尘来了。 “黑子?”远远地瞅见黑不溜秋的人,燕洵以为是黑子。 蛋弟弟蹦起来,一边手搭凉棚看过去,“阿爹,不是黑子,是小黑,不过这个小黑长得很大。” “原来是小黑。”燕洵赶忙过去。 “我来开妖灯。”蛋弟弟赶忙哒哒哒跑到大黑身上,打开机关,等妖灯亮起又调整妖灯位置。 巨大的光亮中,跟黑子差不了太多的小黑正蹲在地上,一拳一拳地捶打地面,被亮光一照,他猛的抬头,瞬间看到正一步一步走来的燕洵。 “爹?”小黑歪了下脑袋,静静的看着燕洵。 “是我。”燕洵走到小黑前面,见着他没有攻击的意思,便伸手抹了下他圆溜溜黑乎乎的脑袋。 手感软绵绵的,有点凉。 “爹。”小黑僵着身体不敢动,等燕洵把手收回去的时候,他这才慢慢站起来。 上回在京城不小心伤到燕洵,让他流了血,虽然那个从黑子身体里分出来的小黑没了,而眼前的小黑并没有那时候的记忆,但他依旧本能的在燕洵靠近的时候不敢动,生怕伤到他。 妖灯照亮这一小片地方。 小黑脚边的水泥地被砸出一个一个的坑,而旁边却躺着一地的尸体。 “阿爹,不是制伞作坊的人。”蛋弟弟移动妖灯,看清楚地上的尸体后,立刻喊,“是赵家人。” “赵飞腾不在。”燕洵看了一圈,又说,“潶姐儿也不在,他们逃了。” 躺在地上的人身上大大小小都有不少伤口,从痕迹来看,一部分是自相残杀,而另外一部分明显是被武力值对他们来说极高的人打断腿…… 燕洵闭了闭眼,他能猜出当时都发生了什么。 远处制伞作坊灯火通明,瞭望塔里面的汉子看清楚是燕洵来了后,赶忙把消息传下去。 不一会儿便有汉子骑着战马跑出来。 汉子见着站在燕洵身边一动不动的黑子,虽然心中警惕,却没有逃跑,而是继续上前。 “大人,有人硬闯制伞作坊……”汉子赶忙把事情说了一遍。 说完,他小心翼翼的看了眼那十分难以对付的妖怪,就听燕洵说:“果真是如此,就知道他们不会放过制伞作坊。你且回去跟大家说,继续保卫制伞作坊,过些日子我会派人来收拾。库房炮弹还够吗?” “足够。”汉子赶忙道。 “那成。”燕洵说着,转身往回走,“你去叫人帮这些人收尸。” 汉子赶忙答应着,眼瞅着妖灯忽然变了方向,照亮燕洵脚下的路,同时也照亮了扛着妖灯和许多机关的蚂蚁行军妖。 骤然看到小山似的蚂蚁行军妖,汉子吓了一跳,差点没认出来这就是大黑。 “爹?”小黑跟在燕洵身后走了几步,见着燕洵到了大黑身上,他便站在下面,仰着脸看燕洵。 他浑身上下都黑漆漆,即便是在妖灯的照耀下脸上的五官也没有那么清晰,他就像是一道黑乎乎的影子,即便是发出的声音也古里古怪。 他不但不好看,还十分可怖。 “你有话要说?不会说的话给我比划比划也成。”燕洵说着,用手比划小黑,“看到没?我现在比划的就是你。” 小黑歪着头,看看燕洵,又看看站在燕洵脚边操控机关的蛋弟弟。 “爹。”小黑张了张嘴,又是喊‘爹’。 蛋弟弟小声道:“要是弟弟在就好了,说不定可以让小黑更聪明有些,能跟咱们交流。” 当初黑子便是浑浑噩噩,只会无差别攻击,后来蛋红红破壳用了自己的能力,黑子就会喊‘爹’了,也有了自己的想法。 “小黄更需要他。”燕洵道,“他只是黑子的一部分,能认出我已经很好了。” “恩。”蛋弟弟点了点头,冲着小黑道,“如果你不会比划的话,便跟着我们吧。我们要去追赵飞腾和潶姐儿,还要找到哥哥……只是现在手中线索太少,也不知道哥哥究竟在哪里……” 小黑忽然身体一缩,在地上蜷缩着,慢慢的又变得方方正正的。 紧接着他又变得高高大大的,还拍了下自己身后,又好像碰到什么恐怖的东西似的,赶忙收回爪子。 燕洵看得瞳孔一缩,立刻道:“我们走!小黑,跟上!” 庞大的蚂蚁行军妖灵活的转身,沿着地上的蛛丝马迹前行。 小黑站在原地看了会儿,有些疑惑道,“爹?”然而回应他的是燕洵越来越远的身影,他盯着那即将消失的身影看了会儿,终于是反应过来,抬腿跟上去。 “阿爹,是赵飞腾带走哥哥的吗?”蛋弟弟收起妖灯,见着燕洵这么果决,若有所思道。 赵飞腾来制伞作坊自然是没安好心,可黑子竟然也出现在这里,那五皇子那边很可能跟赵飞腾有联系。 这一路从边城出来,燕洵并没有发现别的痕迹,他原本还疑惑光明幼崽究竟是被谁带走,如今看到小黑的比划,他也终于确定自己心中的猜测。 “八成可能。”燕洵沉声道。 “赵飞腾好大的胆子。”蛋弟弟震惊,“他就不怕被碎尸万段吗?” “他肯定也有依仗,更何况咱们现在追出来,即便是发现小黑,只要他不跟咱们交流,咱们又能确定什么呢?”燕洵脸色阴沉沉的,“若是咱们跟小黑对上,又岂能轻易脱身。” 怕是不但不能脱身,还会重伤。 这样一来,赵飞腾必然能趁机逃走,等燕洵摆脱黑子,怕是做什么都晚了。 蛋弟弟一点就透,他回头看了眼已经追上来的黑子,心有余悸道,“不知道谁想出来的主意,当真是恶毒。咱们保育堂行事从来都是光明磊落,不曾害过谁……” 可这样又能如何? 即便是做了再多准备,也还是给人钻了空气。 小小只的幼崽眼中闪过一丝戾气,恨恨道:“阿爹,这回咱们一定要抓出这个藏头露尾的人,否则往后咱们保育堂难道要处处经历危险吗?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咱们就是太良善!” “阿爹总说勿以恶小而为之,勿以善小而不为,可现如今哥哥被人掳走,咱们难道还得以德报怨?凭什么!” 眼中的戾气逐渐凝聚,蛋弟弟一双明亮无比的大眼睛完全变了模样,他整只幼崽也像是换了一只幼崽似的。 “蛋弟弟!”燕洵伸手捂住蛋弟弟的眼睛,沉声道,“不要被冲昏头脑。当初小蛋被困,咱们是怎么做的?你可还记得?那时候所有人都很生气,但没有一个幼崽像你这样!” 那时候小蛋失踪,幼崽们并没有被戾气冲昏头脑,而是强行压抑着,一点一点的寻找证据,再一点一点的接近沈家宅子,最后救出宝宝,同时也把沈家宅子夷为平地。 难道那时候幼崽们不担心宝宝吗? 当然不是。 只不过他们并没有采取极端方法,而是保持理智,有条理的一步一步扎扎实实的寻找宝宝而已。 “我不服!”蛋弟弟没有推燕洵的手,可他还是不服气。 “凭什么他们就可以胡作非为,而我们却要遵纪守法?凭什么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我们却有诸多限制!” “赵家死了那么多人,谁来负责?难道是帮咱们提供消息,帮了咱们的小黑吗?” “这未免也太不公平!阿爹不是说过,有时候非常时期便要采用非常手段!” “我不想忍了。” 燕洵拿开手。 蛋弟弟便满脸倔强地看着燕洵。 第332章 “阿爹总是对谁都好,即便是作恶之人也愿意给他机会,可谁又给过咱们机会!” “我不服气!” “我也不想忍耐!”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 蛋弟弟倔强地看着燕洵,一字一顿道,“如今哥哥出事,最坏的情况便是哥哥的命没了。难道阿爹就没想过这个可能吗?难道阿爹就不伤心吗?哥哥昨日还跟我说过,要带我一起去六皇子的铺子里吃饭,他攒了许多零花钱……” 光明幼崽平日里不忙的时候,经常带着蛋弟弟玩,也经常攒下零花钱和蛋弟弟凑到一起,两只小幼崽一起把零花钱花掉。 “哥哥跟我说了,他觉得念书念得差不多了,准备考进士。” 在还是蛋的时候,蛋弟弟就被光明幼崽搂着睡过觉,而且光明幼崽给他缝过小窝,到现在都还藏在蛋弟弟的柜子里呢。 眼瞅着燕洵看上去还是不温不火的,蛋弟弟急了。 “蛋弟弟。”燕洵捞起小幼崽捧在手心,平静道,“你现在着急也没有用,我们必须得先找到赵飞腾。若是你现在横冲直撞,不但找不到线索,还会连累其他人。蛋弟弟,我们现在绝对不能自乱阵脚,而是要尽快追上赵飞腾。” “你自己仔细想想,怎样做才是对的。” 就算现在蛋弟弟暴跳如雷,也不能立刻找到赵飞腾,立刻找到线索,立刻把哥哥救回来。 就算蛋弟弟现在再伤心,再难过也都无济于事。 在燕洵的注视下,蛋弟弟倔强的表情逐渐变化,眼中的戾气逐渐消失,他捂着脸,眼圈泛红道,“阿爹,我很难过。” “我也很难过。”燕洵叹息道,“以前我一直以为藏头露尾的都只是人而已,直到你在宫里发现五皇子,我这才发现原来大秦也有别的妖怪。现如今黑子不在我们这边,我们必须得小心翼翼……” “我们从来都不是表面上那么风光,我们过得日子比谁都苦。” 幼崽们身份特殊,且燕洵还跟镜枫夜有了孩子。 身边的朋友哪怕是现在跟他们关系好,但他们毕竟立场完全不同,当真正出事的时候,燕洵甚至不敢去想他身边还能留下多少人。 当真是应了当初五皇子对他说的那句话:“除了身边的幼崽,不要去相信任何人。” 他和幼崽们一直以来都在刀尖起舞,能平安走到现在已然不容易。 如今蛋弟弟眼瞅着要失控,最难受的还是燕洵。 当初蛋弟弟破壳就遇上咄咄逼人的克鲁西和西风联手追击,而现如今他又发现自己没本事保护哥哥,又发现原来一些人也会像妖怪那样恶,他心中那些美好和欢乐都几乎快被挤压的一干二净。 若不是如此,他又怎么会满眼力气。 跟蛋红红不一样,虽然平日里蛋弟弟的话最多,但他其实比起蛋红红更没有安全感。 小幼崽见多世间丑陋,都快要忘记世间之美了。 “蛋弟弟,振作起来。”燕洵把蛋弟弟放下,严肃道,“现在还不是放弃的时候,也不是任性的时候。而且阿爹本事有限,这回带你出来正是因为你能帮上大忙!” 再怎么样,燕洵也只是普通人,他甚至连修为都没有。 “蛋弟弟!”燕洵这次没有纵容小幼崽。 “知道了。”蛋弟弟抹了把眼睛,闷声道。 眼瞅着小幼崽还没想通,燕洵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便是他自己心中也存着一口恶气,又凭什么让蛋弟弟想开。 蚂蚁行军妖一路往前。 边城战马很好追踪,尤其是平日里大黑和战马都在马场,虽然当中隔着一道墙,但对于战马的气息,大黑比幼崽们都要更了解。 它也用不着燕洵说什么,自个儿奔着气息就去了。 终于,大黑确定战马的气息就在前面,它便赶忙停下,触角轻轻碰了下燕洵的手掌。 “驿站!”燕洵冷道,“看来他是找挡箭牌尝到甜头了!” “阿爹,我去!”蛋弟弟来了精神。 “去吧。”燕洵站在原地没动,目送蛋弟弟冲进驿站。 事实上即便是他想也冲进去,身上也没有那么多力气,现在他还能稳稳当当的站着,靠的也只是不肯倒下的意志力而已。 蛋弟弟仗着个头小,没有开门便从门缝挤进去,站在院里仔细听了听里面的动静后,他便毫不犹豫的想着其中一间屋子冲过去。 驿站用的还是纸糊的门窗,蛋弟弟轻松弄开一个洞自个儿钻进去,又迅速藏起来。 他心中的愤怒早就膨胀到无以复加,之所以自己钻进来,而不是跟燕洵一起,也是打着趁机使出某些手段的主意,不过蛋弟弟并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他越是靠近就越是冷静。 因为他想通了,与其毫无意义的发怒,倒是不如付诸于行动! 在屋里昏暗的油灯照耀下,赵飞腾和潶姐儿靠墙站着,对面则是几个沉着冷静的道兵。 “赵将军不在边城好好待着,来者鸟不拉屎的驿站做什么?”道兵不客气道。 赵飞腾眼中闪过一丝屈辱,只是现在并不是他能抬官架的时候,便扭曲着脸道:“本将军乃是奉命护送密报回京,可不是你们能过问的。还不给本将军准备好酒水……” 几个道兵一动不动。 潶姐儿眼瞅着不对劲,赶忙冲着赵飞腾使了个脸色,冲着几个道兵道:“赵将军是真有军令在身,要不也不会连夜跑出来。” “赵将军,你执行军令还要随身带着伺候的姐儿?”道兵讽刺道,“我等守卫驿站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见着赵将军这样的。” 赵飞腾脸色一僵。 他还在绞尽脑汁的想借口,却不知道当他带着潶姐儿露面的那一刻,甭管他说什么,这驿站里的道兵是都绝对不会相信了的。 几个道兵不着痕迹的使出暗号,下一瞬都是同时动手。 而赵飞腾也同时动了。 原本他就打算拿驿站的人做挡箭牌,如今既然谈不拢,那直接动手也是一样的,故而他没有丝毫犹豫。 只是潶姐儿帮不上什么忙,赵飞腾还要护着她,而对面却有好几个道兵。 只是一个照面,赵飞腾就见了血,眼瞅着对面几个道兵毫不犹豫地再次攻上来,他一边后退一边又惊又怒道,“谁给你们的胆子,竟然对朝廷命官下手!你们、你们……都是燕洵的人?” “是又如何?”其中一个道兵高声道。 赵飞腾满脸惊骇,“燕洵竟然、竟然……” 谁能想到燕洵的手伸的这么长。 “赵将军竟是信了。”那道兵哈哈大笑道,“我等倒是想投奔燕大人,可一直没找到机会。既然赵将军自投罗网,倒是不如叫我们兄弟几个捉了,也好叫我们有机会见燕大人。” “就是、就是。想见燕大人的多了去了,可是谁又能得了机会呢?” 赵飞腾狼狈地后退,他捏着自己蕴养的黄符,一阵肉痛。 这黄符若是用出去,往后还要再蕴养不说,修为也会受到影响,怕是要虚弱一些日子,只是这些道兵修为虽然不高,却配合无间,赵飞腾一时根本没有法子脱身。 “你们胆子不小,若是朝廷知道了,你觉得你们还能活命?燕洵也不会救你们这些不起眼的道兵,说不定他根本不会知道这件事!”赵飞腾面目狰狞道,“去死吧你们!” 几个道兵同时扑过来,赵飞腾也放出手中的黄符。 可快要靠近赵飞腾的时候,这几个道兵却又同时默契的后退,只有其中一个不知道怎么的拿出一个铁链子,缠着挂在赵飞腾身上的木箱就是一拽,硬生生拽的赵飞腾半边身子都塌了下去,同时木箱也脱身飞了出去。 那道兵重重地摔到地上,‘哇’地吐出一口血,冲着其他道兵道:“你们快带着木箱走!我们没看错,那木箱果真是跟道兵黄符有关!以赵飞腾的立场,木箱定然跟燕大人有关系!” 说着,他强撑着站起来,再次拿出一枚黄符贴在手中的铁链子上。 第一枚黄符他已经用了,修为大损,这第二枚要是再用,就是明摆着拼命了。 赵飞腾打出去的黄符被另外一个道兵拦下,而他手中也有黄符飞出,刚好跟赵飞腾的黄符对撞,只是赵飞腾趁机后退,而那道兵却是一边吐血,一边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到墙上,眼瞅着生死不知。 剩下的道兵抱起木箱,毫不犹豫的后退。 他们这些驿站的道兵,修为一般,天赋也一般,事实上便跟他们说的一模一样:他们并不是燕洵的人,甚至是想投入燕洵门下都找不到机会的人。 但这并不妨碍他们推崇燕洵。 因为当初迎接妖国使臣回京,燕洵曾经派小幼崽们来过,给他们送了足够的粮食和伤药,甚至还给了救命的药丸。 他们那么想帮燕洵做事,如今机会来了,又怎么肯放过,便是付出性命又怎样?当初若不是幼崽们送来的伤药和药丸,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鸟不拉屎的驿站,他们这些不能随便离开的道兵早就死光了。 “你们不能!”一直挂在身上的木箱被抢走,赵飞腾瞬间恐慌的无以复加。 他毫不犹豫地再次掏出一枚黄符,脸上肉眼可见的出现皱纹,头发也变得花花白白,顾不上身体的变化,他立刻把黄符扔出去。 抱着木箱的道兵一愣,没想到看上去很惜命的赵飞腾竟然这么果决,但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放下怀中木箱,而是转过身背对着木箱,用后背迎接黄符。 道兵用来杀妖的黄符威力极大,若是寻常人碰上,绝对是非死即伤,即便是有修为的道兵碰上,也是‘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还连带着些许内脏碎末,眼瞅着到弥留之际了。 而他手中的木箱则是重重地砸到地上。 离开赵飞腾身上,没了道兵黄符的束缚,木箱又重重地摔了一下,终于完全裂开。 而当所有人看清楚木箱里面的时候,所有人包括赵飞腾和潶姐儿都愣了。 蛋弟弟闯进来,躲起来弄清楚的,就是这样一幕。 这一切的发生都在电光火石之间,等蛋弟弟做出反应,那木箱已经裂开。 “赵飞腾!”蛋弟弟再也不忍耐,他一步一步走出来,两只爪子都拿着小巧的几乎看不清楚的槍。 赵飞腾身体一抖,立刻后退。 “不是……跟我没有关系,我并不知道木箱里是什么。”赵飞腾惊恐道,“对了,我想起来了。那些人都很古怪,看着修为都很高,但又不像是道兵,也不是妖怪,我……” 那时候遇上那些人,赵飞腾还以为自己又多了新的帮手,况且只是帮着带木箱,这点儿小事在他看来也不过是举手之劳而已。 可谁又能想到,木箱中装着的不是金银财宝,更不是幼崽们研发的秘密机关,而是一条命。 一条他想都不敢想的命。 ‘轰!’ 忽然一声巨响,屋里所有人都下意识抖了抖,赵飞腾抖得最厉害。 但声响却跟屋里没有关系。 “想活命你们就先躲起来,撑着一口气,等忙完了我给你们送归元绿灵芝!”蛋弟弟当机立断道,说完,他又回头看向赵飞腾,爪子里的槍飞快地转着圈,“赵飞腾!我现在不会对你开槍,毕竟让你一下子死还是太便宜你。你可以趁机逃跑,不过我话也说在前面,不管你跑去哪里,就算是跑去妖国,我也会追上你,让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说完,蛋弟弟上前扛起木箱,跳窗出去。 ‘轰’! 又是一声巨响。 蛋弟弟哒哒哒跑到外面,一眼看到趴着不动,但浑身上下都透着危险的蚂蚁行军妖,还有站在上面的燕洵,以及挡在前面的小黑,他赶忙哒哒哒跑过去。 “阿爹!”蛋弟弟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完全没了平日里的情绪。 “这些人很棘手,我们撤!”燕洵并没有回头看蛋弟弟,而是当机立断道,“拖久了我们都要交代在这里。” “小黑怎么办?”蛋弟弟问完了又说,“驿站里还有好几个受伤的道兵,他们也要带走吗?” “带走!”燕洵想也不想道。 “我去叫他们。”蛋弟弟把木盒扛到蚂蚁行军妖身上,仔仔细细地放好,这才板着脸跑回驿站。 几个道兵伤得重,几乎都没怎么移动。 蛋弟弟上前拖着一个道兵就往外跑,一边说:“一定要撑着一口气,外面有归元绿灵芝,还有我阿爹。” 伴随着一声声巨响,重伤的道兵眼睛却愈发的明亮。 他们没想到竟然有机会再次见到蛋弟弟,甚至还能见到燕洵。 不过是最后一口气而已,他们肯定能撑下来! 把所有道兵都拖回来,蛋弟弟冷静地问:“阿爹,赵飞腾和潶姐儿怎么办?” “把他们留在这里,我们还会再见面的!”燕洵再次扔出去一枚铁疙瘩,同时冲着大黑说,“大黑,咱们回去了。” “阿爹,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们吗?”蛋弟弟又问。 “当然不是,他们一个都别想留下。”燕洵冷哼道。 蛋弟弟闯入驿站的瞬间,燕洵就已经发现这整个驿站里里外外都不简单,而外面出现的人虽然看上去像个人,但一个个又不是人,却也不是妖怪。 倒是跟当初出现在赵家宅子花园中的怪物差不多。 蚂蚁行军妖转身就跑,且毫无预兆,不但如此,它还绕着驿站兜圈子,看着就跟失心疯似的。 “大黑厉害!”眼瞅着挡在前面的人都被大黑一脚踩死,蛋弟弟解气道,“对,就是这样……” “大黑,走了。”估摸着差不多,燕洵上前摸了下大黑的触角。 正撒欢转圈的蚂蚁行军妖立刻掉头就跑,且越跑越快。 后面的人刚要追上来,就被身后的冲天火光吞噬。 整个驿站都陷入一片火海,接二连三的爆炸声响连绵不绝,甚至是地上一层层土石都被翻起来。 蛋弟弟手搭凉棚看着后面那些怪物一个个倒下,一个个陷入火海,便知道自己猜的是对的:大黑转圈的时候,燕洵扔下去的应当是幼崽们最新研制的炮弹,虽然个头很小,但威力都不容小觑。 “阿爹,我有些明白你的一些做法了。”蛋弟弟不再看后面的驿站,而是若有所思道,“方才我有机会一槍炸飞赵飞腾和潶姐儿,而且我证据充足,并不是滥杀无辜,但是我放了他们。” “恩?”燕洵打开妖灯,又打开其他机关。 “我不想让他们这么痛快的死!”蛋弟弟道,“所以我放了他们。这在旁人看来可能是我心慈手软,给了他们活下去的机会,也稀里糊涂,给了他们继续作恶的机会,但……我想让他们得到应有的报应,而不是痛痛快快的死。” “我终于明白了,有时候一时仁慈虽然在别人看来很不好,但往后能做的事情便多了。” “如是那时候我直接动手,等将来真相大白于天下,定然会有不少人觉得我心狠手辣。” “哼。”蛋弟弟老气横秋道,“这边是所谓的厚黑吧。” “觉悟不错。”燕洵把带来的所有机关都打开,一边又打开一个个木箱、铁箱,一边对蛋弟弟道,“你不杀他们是对的,毕竟我们找一条线索不容易。但是……” 蛋弟弟哒哒哒跑过来帮忙,一边说:“我们终究是还是让人钻了空子。” “只有千日做贼,哪有千日防贼的道理。”燕洵道,“小黑还跟着咱们吧?方才那些人忽然冒出来,多亏了小黑保护……” 第333章 黑漆漆的小黑跌跌撞撞的跟在后面,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 前面的蚂蚁行军妖跑得快,他跑得没有那么快,跟在后面踉踉跄跄的,姿势也十分古怪。 明亮又巨大的妖灯再次打开,从前面转到后面,刚好照在小黑身上。 “果真是跟着,甭管他或者他背后的人有什么目的,把小黑带上吧。”燕洵叹了口气道,“虽然现在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 “阿爹什么叫妇人之仁?难道姐儿就必须得仁慈吗?那凭什么哥儿、汉子就可以逼着姐儿仁慈,来掩饰自己的仁慈呀?”蛋弟弟声音洪亮,他毫不犹豫地大声问燕洵,并不是刻意诘难,而是真的好奇。 被救出来的几个道兵先是身体一僵,生怕燕洵生气,便有还能稍微行动的偷偷抬头看燕洵,见着他脸上并无怒容,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又猛然想起蛋弟弟的话,仔细想想还真不是蛋弟弟故意找事。 亮如白昼的妖灯下,小黑的模样一览无余:明显不是人,看上去像妖怪又似乎不像。 且看燕洵和蛋弟弟的样子应当是认识追在后面的小黑,再加上蛋弟弟说的话,傻子都知道小黑肯定跟这群总是围绕在燕洵身边的幼崽不一样。 燕洵手上的动作不停,又瞥了眼追在后面的小黑,“稳妥起见,我们现在应该炸飞小黑,而不是让他跟在后面。” “是啊。”蛋弟弟也跟着老气横秋的叹气,“小黑很可能现在还被控制着,虽然他不会伤害阿爹,但是若有万一呢?” “不过这回是阿爹错了,明明是阿爹自己心软,却非要说什么妇人之仁……”燕洵淡淡道,“这天底下,只要是人就都是一样的,妇人也没什么特殊的。” 蛋弟弟拿出归元绿灵芝,抱在怀里哒哒哒跑过来递给道兵,一边说:“是哩。我看很多戏文里总说什么为母则刚,难道为父就不刚了,就可以躲在后面坐享其成了,就可以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孩子落入危险去送死了?那当然不行,也不知道是谁写出那样的戏文,逼着母亲单方面牺牲,父亲则坐享其成,我感觉有点恶心呢。” 当初宝宝出事,他们是全家出动。 并不像戏文里说的那样,只有燕洵一个人跑去跟沈千银对上,跑去牺牲,而恰恰相反,跑在最前面的是宝宝的爹,镜大人哩。 “阿爹。”蛋弟弟哒哒哒跑到燕洵旁边帮忙,“是不是写戏文的都是懦弱无能,只会逼着母亲牺牲的父亲呀?” “那可说不准,没准有可能是还没成亲的汉子,幻想着将来娶一个美娇娘,自己当甩手掌柜什么都不管,却还要让自家美娇娘上天入地,无所不能呢。”燕洵腾出手摸了摸蛋弟弟的小脑袋,“蛋弟弟,把小黑拉上来吧。他既然喊我一声爹,那我就是他爹,没道理让他跟在后面跑……虽然有些仁慈,但谁又能逼着我去做残忍的事呢?” 蛋弟弟应声,哒哒哒跑到后面,冲着小黑扔过去一根绳子。 看了下眼前出现的绳子,小黑毫不犹豫的抓住,饶是他几乎不去考虑事情,这会子跟着跑也累了,顺着绳子到蚂蚁行军妖背上多好。 父子俩说的乱七八糟的,从驿站出来的道兵都是没怎么懂。 他们觉得燕洵说的话似乎是哪里不对,又似乎哪里都不对。 小黑被蛋弟弟拉上来,就让他坐在最靠近后面的一块木板上,“小黑你坐在这里等着,我去给你拿点吃的。”说着,蛋弟弟又哒哒哒跑回来。 庞大的蚂蚁行军妖身上就像是扛着许许多多的小木屋,里面什么都有。 蛋弟弟扛着一个铁盒出来,又哒哒哒跑回小黑旁边,“这是我爹打的米糕,放了很多蜜糖,里面还有花瓣哩。小黑,你尝尝。” 黑乎乎的人几乎看不清楚五官,虽然跟真正的黑子很像很像,但他终究不是本体,很多事情他都想不明白,很多事情他都只能顺着本能去做。 明亮的妖灯下,眼前的米糕是一层一层的,白的、黄的、红的、黑的都有,表面还撒了一层果子,里里外外都散发着香香甜甜的气息,就连距离甚远的驿站道兵都闻到香味,好几个人都偷偷咽口水。 “尝尝。”蛋弟弟又变戏法似的从铁盒中拿出一个小一点的铁盒,举起来看了看道,“这应当是我爹准备的,如果觉得米糕吃起来腻,可以把这个加热了喝,酸酸甜甜的。” 小黑凑到蛋弟弟爪子旁边使劲嗅了嗅,他觉得自己应该是闻不出味道的,不但他,就连本体应该也闻不出来。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好像又闻到一股香香甜甜的味道,便就着蛋弟弟的爪子啃了一口。 层层叠叠的米糕不但香香甜甜,而且十分软糯嫩滑,给人入口即化的感觉,但实际上很有嚼劲。平日里幼崽们最喜欢吃这种米糕,有时候燕洵还会让镜枫夜做一些不加蜜糖的米糕,跟排骨一起煮,当饭吃。 “好吃吧?”蛋弟弟拿起另外一块,自个儿啃了口,嚼得腮帮子鼓鼓的,大眼睛也眯了起来,“如果有机会,你可以跟我们一起,天天都有好吃的。就算不能天天跟我们一起,也可以经常来的。” 小黑又啃了一口米糕,跟蛋弟弟一起,嚼得腮帮子也是鼓鼓的,也不知道有没有把蛋弟弟的话听进去。 燕洵这才做好一切准备,最后用药水洗了一遍手,看向旁边的木箱。 不算大的木箱原本外面还有一些黄符,不过早已被燕洵扯掉,木箱里面半点缝隙都没有,除了血就是挤的几乎看不清样子的肉。 这么大的木箱,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蜷缩在里面的。 “你们是如何发现赵飞腾的?”燕洵深吸一口气,颤抖的双手逐渐平稳,他便随口问这些被蛋弟弟救回来的驿站道兵。 其中一个道兵年纪最小,也是被其他道兵保护的最好的,受伤没有那么重,这会子还有精神说话,便赶忙道:“赵大人本来就不是好人,我们认出他的时候就觉得里面肯定有事。” “赵大人说从边城出来是带着军令,可传令兵咱们都眼熟,就算不认识那也有专门的令牌,而且传令兵绝对不会带着个姐儿出来,还浑身是血的。” “当时我们就觉得有蹊跷,想制住赵大人查清楚。” “后来看到用黄符挂在赵大人身上的木箱,我们都觉得这个应当很重要,便想设计抢过来看看。” 只是驿站道兵修为都不高,赵飞腾当初在京城大营到底也爬到小将军的位置上,这回来边城更是上任将军职位,虽然手底下没兵,他自己的修为却是实打实的。 且赵飞腾本来就心中有鬼,想要拿驿站所有道兵当挡箭牌,见着情形对自己不利,就更加不会放过这些道兵了。 也是燕洵和蛋弟弟来的及时,否则这些驿站道兵恐怕根本没机会活下来。 “这些日子驿站外面可有什么异常?”燕洵又问。 矛头蝮使劲摇了摇头,又想起来他被蛋弟弟拖出来的时候,看到的驿站外面的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脑子里便有什么忽略的东西破土而出。 他张了张嘴,拔高声音道:“大人,我有一回出来挖野菜,便听到地下有哐哐哐的声音,那会子还以为是边城传来的声响,便没多想。” 边城日新月异,也确实经常有一些声响传来,矛头蝮一开始还有些慌张,到后来就很习惯了。 现在再仔细想想,那声音分明跟平日里边城传来的巨大声响不一样,应当就是脚下传出的声响,那么…… “大人!”矛头蝮被自己的猜想吓了一跳,“那地下……” 这般想来,地下定然是藏着那些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 被蛋弟弟拖出来的时候,矛头蝮清清楚楚的看到驿站外面围了很多很多怪物,若是当真地下藏着这么多怪物,那他们这些修为不高的驿站道兵能活到现在,应该完全是运气。 被自己的想法惊出一身冷汗,矛头蝮转头去看其他道兵,就见他们也是如此,显然是被这个真相吓到了。 “他们既然藏在驿站下面,就不会对你们如何。”燕洵却很淡定,“毕竟还需要你们帮忙掩护,若是你们出了事,边城不可能不知道,京城也不会被用眼瞒着。” “那……”矛头蝮稍稍松了口气,又想起来他们其实现在是在逃跑的。 只是庞大的小山一样的蚂蚁行军妖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起来竟然是完全没了颠簸,矛头蝮恍惚间还以为自己躺在驿站炕上。 “那个地方现在已经废了,过几日再修整吧。”燕洵淡定道。 “什么?”矛头蝮一愣,没听明白燕洵的意思。 蛋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回来,笑眯眯道,“当时我阿爹很生气,正好驿站周围方圆十里没有人烟,便直接把那个地方炸了,甭管天上还是地下藏着什么牛鬼蛇神,都得炸的粉碎,不过若是黑子在里面,他应当是能逃出来的。” “十里?”矛头蝮修为低,根本没上过战场,更是边城都没去过,他根本想象不出那样的动静。 若要当真是方圆十里,那他们的驿站岂不是就跟一粒尘埃似的。 “是啊,十里。”蛋弟弟淡定道,“再远的地方不会受到很大影响,顶多听到一点动静吧。这回我们带出来的炮弹是有机关的,可以接连触发,只要我阿爹想,就是这整个边城也都能炸翻一遍的。” 原本幼崽们造出来的炮弹还没有这样的威力,不过归元虫芽妖和铁爪鬣狗妖都能进化,没道理海边的嗜血鱼妖不进化,且它们曾经可都是大妖梅西的血肉,即便是变成普通妖怪,那也是不一样的。 不过海边的嗜血鱼妖表面上看其实变化不大,几乎看不出来,但牙齿变化却很大,以嗜血鱼妖牙齿粉末为原料造出来的炮弹自然也威力更大。就这回燕洵带出来的,已经是威力缩小很多倍的了。 矛头蝮目瞪口呆。 他猛然想到以燕洵现在的本事,应当是能在大秦横着走的,而事实上燕洵也从来没谦让过什么,从来都是他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旁的人即便是有怨言也阻止不了他。 而管中窥豹,燕洵有了这样威力的炮弹,却依旧不能完全把妖国打倒,明显妖怪攻城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残酷。 当天色渐亮,庞大的蚂蚁行军妖来到边城城门口的时候,矛头蝮忽然心中有些惧怕了。 这个他身为道兵却从未来过的边城,这个守卫大秦数千年,一直屹立不倒的边城,面对那么多次妖怪攻城,究竟是怎么撑下来的? “燕大人!”守门的道兵看清楚燕洵便赶忙跑来开门,看到黑乎乎的看上去明显不是人的小黑也没问,不过神色很好奇,不停地打量小黑。 黑乎乎的人看上去跟寻常人差不多,道兵认识撼山幼崽,他就长得跟寻常孩子一样,不过浑身上下都有些黑,一眼就能看出来不是寻常小孩儿,可这回看到的黑乎乎的人,那也太黑了。 “这是小黑。”燕洵冲着道兵拱手,“他现在还不能确定是否安全,所以要带在身边,若是你们往后看到他落单,不要轻易靠近。” “是!”道兵赶忙答应着。 燕洵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从怀中掏出昨晚临时写的信递过去,“你派人去边城大营找杨将军,就说是我写的信,让他担待一下小黑。旁的事我会让幼崽们管好,不会给边城带来什么变化。” 说着,燕洵又拿出一个玻璃瓶递过去,里面是芳香四溢的透着绿色的药丸,明显是归元绿灵芝搓的药丸。 道兵不敢怠慢,接了玻璃瓶,赶忙回头吩咐。 矛头蝮眼睁睁看着燕洵跟那道兵说话,见着燕洵没有张扬跋扈不按规矩行事,也没有仗着自己特殊便自觉高人一等,他就像寻常人一样,吩咐道兵帮忙办事的时候,还给了好处,便是提起杨叔宁,也并没有对大将军的敬畏和厌恶,就好像大将军也跟寻常人一样似的。 这种感觉很特别,矛头蝮从未见过。 自古以来人人生来便注定尊卑有别,阶级与阶级之间的鸿沟犹如天堑,就像穷人可以通过念书中举入朝为官,但穷人的出身却会一辈子如影随形,如跗骨之蛆,永远都不会跟穷人分开。 这些事矛头蝮深有感触,他忽然又想到,这似乎放在燕洵和幼崽们身上是完全不能的。 燕洵和幼崽们走的路,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庞大的蚂蚁行军妖熟门熟路的回到水泥楼前面,平平稳稳的趴下,身上危险的倒刺尽数收敛,让燕洵稳稳当当的踩着它身上的倒刺下来。 “回去歇息吧。”燕洵摸了摸大黑垂下来的触角,轻声道,“等歇息好了再去外城墙镇守。” 大黑小心翼翼地晃了晃触角,等着燕洵进了水泥楼,彻底感应不到了,它这才飞快地爬起来,自个儿回马场。 原本机关遍地,一片狼藉的水泥楼里面已经恢复成原来的模样,就连屋子最中间的那箱归元绿灵芝也都没有变化。 只是墙根蛋巨巨庞大的窝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了,换成了别的窝,里面空荡荡的,两边的小间中的坐垫、被褥,甚至是炕桌也全都换成了新的,甚至有些木柜也换过。 不过新换的炕桌上有幼崽们回来歇息时留下的痕迹,而玄关处更是有着幼崽们换下来的破破烂烂的战袍,还有一些幼崽们穿过的鞋子。 “哥哥们回来过。”蛋弟弟哒哒哒跑了一圈,瞥了眼墙根处蛋巨巨的窝,眼睛有些暗淡,“蛋巨巨还没回来。” “蛋弟弟,你带矛头蝮他们去病房找大夫看看。”燕洵瞥了眼站在门口的小黑,“小黑进来。” 小黑站着没动。 他看不太出来眼前的水泥楼究竟有什么变化,但他有种很奇怪的直觉。 “阿爹,等哥哥或者我爹回来,我再去病房那边吧。”蛋弟弟生怕燕洵拒绝,又紧接着说,“咱们现在毕竟不知道如何跟小黑沟通,若是他对阿爹不利咋办?若是到时候我不再,我会难受死的。” “阿爹也是这个意思。”燕洵上前摸了摸蛋弟弟的小脑袋,温声道,“以后这样的疏漏再也不会出现,阿爹保证!” “好。”蛋弟弟认真道,“那阿爹跟我拉钩。” 燕洵点点头,冲着蛋弟弟伸出一根小手指头,蛋弟弟也赶忙伸出自己的一根小爪子。 父子俩默契地拉钩,共同约定这件事。 似乎是因为拉钩有了保障,蛋弟弟终于放松下来,跑到门口把小黑拉进来,一边打开柜子拿点心一边问燕洵,“阿爹,这事儿是不是五皇子一手策划?我们要不要翻天地覆把他找出来?以前没怎么跟他对着干,他是不是有些飘,以为我蛋弟弟拿不动刀了?” 虽说五皇子一直都藏得很好,燕洵也不是没找过,甚至宝宝现在都还时不时的留意线索。 但顺手找找,且五皇子毕竟曾经是皇帝的儿子,燕洵便没有怎么下狠手,如是倾尽全力去找,便是大秦再大,大不了一点一点的翻地皮,就像当初幼崽们以京城为中心,各自划分地盘,一点一点的往前推地寻找燕洵一样。 只要五皇子还在世上,就绝对能找到他。 “五皇子毕竟多年经营,咱们也不能太过分,那便把边城范围内推一边吧。” 第334章 “阿爹回来了,爹你回去吧,这里有我和小黄就好。”蛋红红哒哒哒跑到镜枫夜前面,拦下他。 但蚂蚁行军妖进城的时候,燕洵便让蛋弟弟传了消息。 当时镜枫夜便很想很想回来看看,只是他们身处一望无际的桑田中,便是想马上回去也脱不开身。 “爹回去吧。”蛋红红道,“我们能确定蛋巨巨现在只是躲起来,没有被带走,说明蛋巨巨现在还是安全的。而且眼瞅着这片桑田找完,爹你就算留下来也没得事做。” “你俩要保护好自己。”镜枫夜蹲下,摸了摸蛋红红的小脑袋,又抬起手拍了拍小皇子的肩膀,“剩下的这片桑田我来找,你们俩去杜美奇的墓地那里等着,看看蛋巨巨会不会去。” 就算他再想立刻见到燕洵,也不可能地下活让两个小孩去干。 “好。”蛋红红赶忙跑到小皇子脚边。 “保护好小黄。”镜枫夜站起来,说完便沿着桑田当中的田垄飞快的往前跑。 蛋巨巨个头大,即便是大晚上也很容易找,更别说现在早已天亮。 眼瞅着镜枫夜飞快远离,蛋红红的脸蛋变得红扑扑的,背着小手,昂首挺胸地站在小皇子脚边,轻咳一声道:“小黄,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咱们现在一起去杜美奇的墓那边,那里有杜美奇的画像哩……” 他是妖怪幼崽,虽然破壳没多久,但天生的力气比身为人的小皇子更大,且手中还有哥哥们给的槍和炮弹,的确应当是他保护小皇子。 “好。”小欢子看着蛋红红难得有机会装腔拿势的样子,抿了抿嘴,憋住笑,随着蛋红红往前走。 桑田旁边就是棉花田,当中有一条很宽的路,平日里总能看到不少人,有闲不住的老人来田里干活的,也有一些小孩儿闲着没事来田里玩的。 总归是在大秦其他地方田地的都十分寻常,甚至许多农户祖祖辈辈都在田里刨食,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对于田地虽说不厌烦,但也仅仅只是这里面能产出粮食填饱肚子罢了;但田地对边城来说就格外的与众不同,只因为边城多年前便没有田地,即便是开荒也种不出庄稼了。 不过好在燕洵带来的棉花种子和可以移栽的桑条,让边城的田地重新变成了田地,重新变得绿油油的。 这对于边城军户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信号,代表他们在这片土地上彻底扎根,不用再靠朝廷拨粮,而是靠边城田地便能换来粮食,就像普通农户那样,靠着土地就能填饱肚子。 而聪慧如小皇子,又如何看不出这些棉花田和桑田的珍贵之处。 原本边城只是水上浮萍,需要依靠大秦其他地方才能支撑到现在,然而现在边城有了自己的田地,有了纺织作坊,现如今已经不是边城依靠大秦,而是大秦各个地方的百姓依靠边城的布匹了。 “当初大人是如何想要用边城田地的?”小皇子感慨道,“想必这些年不是没人尝试过开荒,可……” 边城除了零零散散的野草,庄稼即便是种下去也不会生根发芽,反而还浪费粮种。 “听哥哥说,是阿爹听闻边城荒凉,空有大片大片的田地却不能种庄稼,便让哥哥们尝试。”蛋红红背着手走在前面,说起自己出生以前的事便侃侃而谈,“那时候哥哥们都没有多想,便准备了许多种子。” “小黄,你知道妖怪可以进化吧?” 小皇子若有所思,“知道。” 别的不说,看看大黑就知道了。 现如今马场别的蚂蚁行军妖虽然都长大不少,但基本模样变化并不大,可大黑就不一样了,他不但越长越大,身上还有了神秘的暗纹,更是长出无坚不摧的倒刺。 如今攻城的铜爪鬣狗妖和归元虫叶妖何其厉害,即便是蚂蚁行军妖也扛不住,但只有大黑不一样。 它明明也是蚂蚁行军妖,但不管扑上来的铜爪鬣狗妖和归元虫叶妖有多少,也都伤不了它分毫。 大黑就是跟别的蚂蚁行军妖不一样,但他却又实打实的是蚂蚁行军妖。 “种子也是可以进化的,只不过需要人为控制进化方向。”蛋红红学着当初给自己讲解的蛋弟弟老气横秋的样子,自个儿也板着脸跟教书先生似的说,“就像农户每年都会把长得好的种子留下来,希望来年庄稼都像这些种子长得一样好,来年或许不会是所有的庄稼都一样好,但比起留一些产量不好的种子,显然种子更好,庄稼也会更好。” “而农户挑选种子肯定是根据自家田地挑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祖祖辈辈积累,若是拿一百年前的庄稼和现在的庄稼想比,那定然是有差别的。” “还没有大秦的时候,人们以部落为居,最开始也不过是采一些野果果腹,那时候根本连庄稼都没有。” 随着蛋红红的叙说,小皇子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果真就听到蛋红红继续说:“最初连庄稼都没有,那么后来为什么有了庄稼呢?而事实上,最初部落的人种植的庄稼便跟周围的野草是差不多的,只不过庄稼勉强能果腹而已。” 而后来随着部落整合,又历经战乱,最终有了大秦,曾经的野草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经过年复一年的挑选和培育,原本果实干瘪的野草变成了果实饱满的庄稼,并且庄稼越来越多,直到现在,庄稼成了十分习以为常的存在,却没有人去想过很多年很多年以前,这些庄稼究竟是如何出现的。 “哥哥们用的方法差不多,只不过加快了进化速度,且只挑选适合边城土地的庄稼。”蛋红红与有荣焉道,“而且我阿爹说了,这些棉花田和桑田之所以能在边城的田地存活,哥哥们的妖力也功不可没。” “没有燕大人,就不会有这些棉花田和桑田。” 蛋红红重重地点头,他深以为然。 毕竟在所有人都理所当然的认为边城的田地种不出庄稼,所有人都觉得边城原本就是那样的,即便是多年以前边城不是这般,但这样沧海桑田般的变化,又岂是人力能改变的? 没有人觉得边城能改变。 边城只需要挡住妖国就行了,为何要去种田呢? 偏偏就只有燕洵不那么想,甚至他还让幼崽们培育种子,挑选种子,最终成功让棉花和桑条在边城落地扎根。 “到了。”蛋红红忽然说。 穿过前面不起眼的小路,眼前便豁然开朗。 田地当中一块巨大无比的空地,地上铺着石板,用水泥勾勒缝隙,最当中有一个圆滚滚的巨大坟包,里面便埋着妖国男爵杜美奇。 饶是聪慧如小皇子也是眼中难掩震撼,“妖国男爵杜美奇,他竟是真的埋在边城。” “杜美奇间接因为阿爹而死,他亦没有伤害大秦百姓,是难得几乎没有戾气的大妖,当初奇达西倒是想带奇达西的尸骨回妖国,但我阿爹没同意。”蛋红红领着小皇子上前。 这块地方干干净净,地上都没有多少土,显然是经常打扫的。 “小黄,你来这里上柱香。”蛋红红拿出蒲团摆上,让小皇子也一起上前。 坟包最前面立着一块石碑,上面除了杜美奇的名讳,还有他的画像。 上完香,小皇子这才抬头看那画像。 即便是画像不算大,画出来的杜美奇也不是完整的,但小皇子依旧能感受到那种扑面而来的,属于大妖的气息。 妖国男爵杜美奇,他身形如山,声音如雷,且三个头,是十分罕见,实力强悍的大妖。 “阿爹说虽然杜美奇是妖国男爵,但他难得跟其他妖国使臣不一样,原本他是想跟杜美奇成为朋友的。”蛋红红说着说着,声音变得有些低沉。 以为杜美奇的死完全出乎燕洵的意料,哪怕是他想过的情况再多,也绝对没想过杜美奇会突然身死。 “凡事无绝对。”小皇子轻声道,“等蛋巨巨破壳,或许我们就知道杜美奇当初为何……会出事……” “恩。”蛋红红打起精神。 比起杜美奇,蛋红红和蛋巨巨相处的日子更多,且经常跟蛋弟弟一起帮蛋巨巨喷洒水雾,虽然没办法跟蛋巨巨详细交流啥的,但蛋红红自觉是跟蛋巨巨很亲近的。 “跟我来,这边有个可以歇息的水泥屋。”蛋红红领着小皇子绕道坟包一边。 这里果然藏着一个不算很大的水泥屋,不过里面倒是也不算小,就算是五大三粗的汉子也能钻进来躺下,就是不能自由站起来。 小皇子倒是能站起来,不过他一伸手也能摸到屋顶的。 “这里是我和哥哥们临时歇息的地方,也是为了多陪陪杜美奇。”蛋红红熟门熟路的钻进去,打开机关,拿出藏在里面的软垫,递给小皇子一个,自个儿拿了个最小的软垫,“听哥哥们说,他们以前跟杜美奇关系很好……” 一大一小两个小孩儿靠在一起,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小皇子见蛋红红困了,便干脆把蛋红红连带着他的小坐垫都一起抱在怀里,“蛋巨巨是自己逃出来,现如今我们没找到他。我感觉他可能是故意躲着我们,亦或是躲着其他什么人。” 五皇子去过水泥楼,若不是蛋巨巨提前一步离开,定然是被五皇子撞上。 “平日里蛋巨巨虽然很少有动静,但他明显能听懂我们说话。”小皇子喃喃道。 别说是能听懂说话,蛋巨巨喜欢蛋壳上喷洒水雾,这还是幼崽们问出来的呢。 “对了,水雾!”蛋红红忽然来了精神。 “我们在这里等半个时辰,如果蛋巨巨没来,就去河边看看。”小皇子想了想说。 蛋巨巨喜欢水雾,他们当然没有忘了这一点,事实上在寻找蛋巨巨的过程中,他们已经去过很多次河边,且自从当初黄庭跳进河里逃了,从那以后河边就一直都有道兵驻守。 “妖怪终于突破外城墙了。”听着外面的动静,蛋红红瞬间精神过来。 “好在边城军户都做好了准备。”小皇子把蛋红红放下来,捏了捏自己的手指头,“蛋红红,咱们要出去杀妖了。” 蛋红红点头,不过还是不慌不忙的把软垫收拾好,这才捏着小爪子从歇息的地方出来。 几年铜爪鬣狗妖和归元虫叶妖同时攻城,且比往年的妖怪更厉害一些,虽然这不是大妖级别的攻城战斗,但比起往年来,道兵们承受的压力是更大的。 好在妖怪虽然进化,道兵却也没有原地踏步。 有战功的道兵早早兑换了归元绿灵芝提升修为,而一些有暗伤的道兵更是早早申请归元绿灵芝治疗身体,暗伤没了,实力自然增长。 所以今年满打满算,反而是道兵这边更强一些,知道现在才让一些归元虫叶妖飞入边城。 这些闯进来的归元虫叶妖自然要找有人的地方下手,不过城中军户早就已经全部躲起来,其余的无论是作坊还是火车站,这些归元虫叶妖哪怕是进化过也没本事闯进去。 蛋红红和小皇子刚一出现,天上的归元虫叶妖便都同时扑下来。 “哼。”蛋红红打开一把小巧的战伞,“铜爪鬣狗妖可能不好对付,但你们这些大虫子却好对付的多。” “避开他们的口器和翅膀。”蛋红红冲着小皇子喊了句,自个儿便立刻跳起来。 这些归元虫叶妖一个个快要撵上小鸟,蛋红红跳上去便抓住妖怪爪子,同时手中的战伞弹出小小的机关,给其他冲下来的妖怪开肠破肚。 下面的小皇子也不遑多让,他手中拿着一把软剑,所过之处,归元虫叶妖柔软的腹部都被剖开。 田地里除了蛋红红和小皇子就没有其他人,这些归元虫叶妖便都不要命地冲下来,都被两个人一一斩杀。 “阿爹说这归元虫叶妖也有用,只不过还没找到好的控制方法,只能都杀了。”蛋红红稳稳当当的落到地上,看着这些妖怪,遗憾道,“若是能全都抓起来,指不定良药就又有了。” 当确定妖怪能进化,种子也能进化的时候,燕洵便猜测过归元虫叶妖也同样能成为培养皿,且如今已经实验成功。 只不过到底是进化后的妖怪,想要调制出合适的药水并没有那么容易。 “会成功的。”小皇子肯定道。 归元绿灵芝便是用归元虫芽妖为培养皿培养出来,这个天大的几乎没人知道的秘密,小皇子是知道的。燕洵和幼崽们自始至终都没有瞒着他,他也从未对旁人说过。 “咦?”蛋红红刚刚歇息一会儿,正准备杀第二波,便忽然看到天上原本冲着他飞来的归元虫叶妖忽然全部变了方向,冲着远处飞去。 “去看看。”小皇子当机立断道。 蛋红红自然也这么想。 他们飞快地钻进旁边的棉花田,追上已经飞远的归元虫叶妖。 眼瞅着远处的归元虫叶妖越来越多,凝聚成一个狰狞恐怖的球,且认准方向似的冲下来,蛋红红吓了一跳,“咱们快一点。” 结果归元虫叶妖的目标也移动了,且速度飞快。 “追。”蛋红红也只得跟着调整方向。 最后在田地里兜兜转转,竟然再次来到杜美奇的坟包这里。 蛋红红拨开眼前对他来说十分巨大的桑叶冲出来,看清楚前面后顿时睚眦欲裂,“是蛋巨巨!” “用战伞!”小皇子也追上来,他立刻打开战伞冲上去。 “我帮你掩护。”蛋红红赶忙道。 他终究是个头太小,手中的战伞也是个头有限,保护自己还行,若要上去保护蛋巨巨,自己的战伞肯定不够用的。 好在小皇子手中的战伞足够大,在没有铜爪鬣狗妖的情况下,阻一阻天上的归元虫叶妖不成问题。 ‘轰’! 蛋红红终于开槍,子弹炸开伴随着剧烈的火焰席卷天上的归元虫叶妖。 而原本惧怕火焰,即便是烧不死也会后退的妖怪却跟疯了似的,哪怕是粉身碎骨也不停地往蛋巨巨那边冲,看着便让人毛骨悚然。 偏偏小皇子毫无惧意的冲上去,打开战伞挡在蛋巨巨前面,同时大喊:“蛋巨巨,你现在能回水泥楼吗?那里现在绝对安全,不会再有任何危险。” 蛋巨巨整颗蛋晃了晃,却没有去水泥楼,而是往前滚,撞了小皇子一下。 小皇子猝不及防的一个踉跄,差点摔倒,手中战伞没拿稳,便有归元虫叶妖绕过战伞俯冲下来,直奔小皇子的胳膊。 “小黄!”蛋红红原本就在旁边掩护,看到这一步便不顾一切地冲过来。 他自己个头小,若是被归元虫叶妖吸一口,怕是当场就没命了,可小皇子虽然比他大,但也不过是个孩子,他身体里能有多少血?更别说进化后的归元虫叶妖不但会吸血,还会吸血肉,若是真的来上这么一下,小皇子怕是要凶多吉少了。 小皇子身后庞大的蛋巨巨又是晃了晃,撞了小皇子一下,却是正好让天上的归元虫叶妖扑了个空。 那归元虫叶妖在半空中停下,掉转方向,冲向蛋巨巨。 “蛋巨巨。”蛋红红看得清清楚楚,赶忙加快速度。 无论是小皇子还是蛋巨巨,蛋红红都不想让他们受伤。 “我来。”小皇子转身,徒手捏住那归元虫叶妖的口器,用力扔到一边。 蛋红红也终于冲了过来,他先是确定小皇子没事,又看向蛋巨巨,便看到他的蛋壳上面沾满泥土,而且上面还有许多归元虫叶妖弄出来的痕迹…… 第335章 外面空荡荡的街道上终于还是像往年那样出现了妖怪。 早已躲入火车站的边城军户却并不担心这些妖怪,而是担心外城墙那边。 只要外城墙还在大秦手中,还没有被妖怪攻占,那么这些闯进来的妖怪就迟早会被杀死,且火车站里面早已储存许多吃食,就这么吃上两三个月都不是问题。 燕洵这边同样门窗紧闭,里面亮着一盏盏妖灯。 一只归元虫叶妖扑下来,被镜枫夜准确的捏住口器,再捏碎肚子,随手扔到一旁。 他没找到蛋巨巨,只是燕洵回来了,他便归心似箭。 两个人极少分开,即便是偶尔的不得不分开,那也是知道对方很安全的情况下。这回燕洵带着蛋弟弟出城,一旦遇上危险就有可能出事。而若是这回没有妖怪攻城,光明幼崽就也不会出事,燕洵应当是安安稳稳的躺在炕上养身体。 蛋巨巨也不会丢,他应该被妥当的放在窝里,偶尔喷洒水雾。 被机关破坏的不成样子的水泥楼早已恢复原样,有些地方的水泥还没凝固,看上去颜色也不一样,地面重新换了石板,破坏的门也变成了新的。 透过玻璃窗可以看到里面亮着妖灯,只是若是平时,便总能看到里面跑来跑去的幼崽身影。 镜枫夜大步走到门口,抬起来的手顿了顿。 “爹回来了。”蛋弟弟在里面喊。 镜枫夜这才推开门进去。 “爹。”蛋弟弟哒哒哒跑过来看了镜枫夜一眼,又转身跑回去,抱着一杯热茶出来,“先喝口茶。” 小幼崽还没茶杯大,歪着小脑袋看镜枫夜,等他端起茶杯,便顺着镜枫夜的衣裳往上爬,一路爬到镜枫夜肩上,凑到他耳边小声说:“爹,你快进去吧。阿爹这回很生气……” “好。”镜枫夜赶忙把蛋弟弟放下来,大步走进里间。 明亮的妖灯下,燕洵盘腿坐在炕上,手里拿着刀片和镊子,都是闪着金属特有的寒光。他聚精会神的忙着,根本没注意到镜枫夜回来了。 “拿一个归元绿灵芝。”燕洵头也不抬道。 镜枫夜赶忙拿了个归元绿灵芝递过去。 “从边城出发,周围所有的驿站都排查一遍,只要确定地下有密道什么的,不管里面有没有人都炸了。以后有铁轨有火车,用不着这些驿站。”燕洵的语气听不出情绪,但他要做的事却能让人感觉到一股风雨欲来之势。 “帮我写折子,就说赵飞腾枉顾人伦纲常,亲手杀害赵家十七口,连带下人三十一口。请朝廷修改律法,甭管是主子还是下人,生死都只能由大秦律法来论……” “让环哥儿回京,运一些煤来。四皇子看不上这些煤,正好握在咱们自己手里。” “大秦何其大,旁的地方势力错综复杂根深蒂固,即便是咱们动用手段去查怕是也查不出什么。”燕洵叹了口气道,“五皇子背后必然还有许多帮手,且隐藏在暗处,这么多年他们都没有露面,咱们想要全都找出来不切实际。倒是不如从边城开始,把周围都清理一遍。” “以前是我疏忽了,自认为有本事护着幼崽们,也想当然的觉得幼崽们都有自保的本事。” 然而谁能想到妖国的妖怪同样进化,且宫里的五皇子竟是成了妖怪,更没想到京城还藏着黑子这样堪比大妖的存在。 燕洵一直觉得自己身边的幼崽都很强,哪怕是破壳没多久的蛋红红不也和大黑一起上了战场,不但打了一场漂亮的仗,还很漂亮的全身而退,自家幼崽这么厉害,燕洵是与有荣焉的。 别的幼崽不管是学问还是本事,都是大秦顶尖的存在。 燕洵甚至觉得自己其实也不差,即便是遇上大妖,他也有一拼之力。 “这世上从来都不缺少卑鄙之辈。”燕洵说着,又忽然道,“拿针线来……” 镜枫夜默默地递上针线。 屋里静悄悄的,只有燕洵细微的动作发出一点点声响,外面的归元虫叶妖不知道是不是闻到了屋里的味,直直地冲着玻璃窗俯冲下来,砸的玻璃砰砰响。 蛋弟弟赶忙重新穿上战袍跑出去,利落的爬上窗户,站在外面的窗框上,一把拽住扑下来的归元虫芽妖,狠狠地砸到地上。 饶是如此,燕洵还是被砸玻璃的声响弄得分了神,他看了眼窗户,再回神,这才发现镜枫夜回来了。 “蛋巨巨找到了吗?”燕洵问。 镜枫夜低着头,声音有些闷,“没有。” “只要不是那些人带走蛋巨巨,他就肯定还在边城,迟早能找到。”燕洵拿了剪刀剪断线头,舒了口气道,“这里离不开人,镜大人你在这里看着,顺便……” 燕洵瞄了眼坐在客厅一动不动的小黑,“看着他。我出去找找……” “大人。”眼瞅着燕洵站起来就开始摇摇晃晃的,镜枫夜赶忙上前扶着,拿了枚归元绿灵芝递过去。 燕洵摇头,“我吃这个没用,不能浪费。扶我到那边歇息会子就行了……对了,你去看看咱们培育的东西长出来多少,甭管大小全都取出来……” “好。”镜枫夜赶忙点头。 外面的归元虫叶妖终于确定这屋里是有人的,便不计代价的扑下来,从各个方向砸向玻璃窗,砰砰作响。 蛋弟弟只护着一扇窗户,向他这里扑过来的归元虫叶妖也最多,不一会儿他身上就见了血。小幼崽抹了把脸,拿出归元绿灵芝就啃,身上损失的元气迅速恢复。 * 扑向蛋巨巨的归元虫叶妖更多,口器狠狠的扎向蛋壳,在上面留下密密麻麻的痕迹。 蛋红红蹦起来,不停地开槍,可他杀的归元虫叶妖多,而扑下来的妖怪更多。 天上一大团归元虫叶妖组成云,黑压压的扑下来,十分骇然。 “喊你哥来帮忙。”小皇子脸色苍白道。 蛋红红抓住一只归元虫叶妖的口器,摇摇晃晃的往上飞了一瞬,又蹦到蛋巨巨上面,深吸一口气冲着四面八方喊:“哥哥,蛋巨巨找到了,快来帮我!” 他声音洪亮,但即便是如此,等传到边城军户耳朵里也是完全听不到的。 只有护着窗户的蛋弟弟听到了,只有从外城墙上下来,准备回来歇息的梅西和战兔幼崽听到了。 “阿爹,蛋巨巨找到了,我要去帮忙!”蛋弟弟说着,回头打开机关,降下铁皮把这扇窗户完全封死,好护着里面的光明幼崽。 梅西和战兔幼崽对视一眼,同时改变方向。 三只幼崽同时露面你,同时扑上去保护蛋巨巨。 蛋红红也被护在后面,他终于能喘口气,便赶忙道:“哥,咱们先带蛋巨巨回去,外面太危险了。” 庞大的蛋巨巨外壳布满一层层痕迹,触目惊心。 “咱们得想想办法。”小皇子也扑过来,打开战伞一边护着蛋巨巨一边护着蛋红红,他伸出爪子捏住闯进来的妖怪,捏碎妖怪肚子扔出去,“蛋巨巨应该是自己跑出来的,现在我们不确定他愿不愿意回去。” “自己跑出来?”蛋弟弟疑惑一瞬,又瞬间了然,赶忙道,“蛋巨巨,你现在可愿意跟我们回去?水泥楼里面很安全,没有这些妖怪的……” 庞大的蛋往前滚,砸了蛋弟弟一下。 蛋弟弟灵活的往前跑了几步,这才躲开小山一样的蛋巨巨,小幼崽心一沉,“蛋巨巨听不懂我们说话了,还是……他故意不听我们的?” “看不出来。”小皇子道,“我试探过好几回,感觉蛋巨巨应该能听懂我们说话,但是又不太像。他自己跑出来,究竟是为了躲开……危险,还是想要跟这些妖怪对上,亦或是想要去外城墙,甚至是想要去妖国,这都不得而知。” 以前幼崽们跟蛋巨巨说话的时候,他偶尔会给一些反应,能明显看出来他是能听懂幼崽们说话的。 只是现在蛋巨巨的表现很蹊跷,连一向通透聪慧的小皇子也弄不懂了。 “外面太危险,我们先把他带回去。”蛋弟弟当机立断道,“甭管是去外城墙还是去妖国,我觉得都不妥当。便是对上这些妖怪也很不妥当。毕竟妖国……” “带他回去。”梅西赶忙道。 战兔幼崽也点了头。 毕竟妖国对于这些幼崽们来说,总会放大他们心中的恶,负面情绪更是无孔不入。 这样的影响根本避免不了,若是蛋巨巨闯入妖国,在场所有幼崽都觉得后果肯定不会很好。 “我们推着蛋巨巨回去,这些归元虫叶妖不足为虑!”战兔幼崽道。 “恩!”蛋弟弟赶忙点头。 几只小幼崽虽然个头不大,蛋红红和蛋弟弟个头更小,但以他们的力气,若是有法子能扛起蛋巨巨,绝对能扛着蛋巨巨跑。 当即蛋弟弟和蛋红红推着蛋巨巨滚,梅西和战兔幼崽、小皇子几乎是上下翻飞的对付追上来的归元虫叶妖。 很快,战兔幼崽转身撤退,推着蛋巨巨滚,蛋弟弟和蛋红红默契地转身,对付归元虫叶妖。 蛋巨巨会自己拐弯,不让幼崽们推着滚。 “蛋巨巨!”蛋弟大声道,“如是你真的想去外城墙,甚至想去妖国,或者你想跟这些归元虫叶妖打,那也可以,我们不会拦着你!但是你现在必须回去,我们要看看你有没有受伤!我们可以好好商量的!” “不管你想做什么,只要咱们商量好,那就没什么。” “你这样自个儿跑出来肯定不行,我们会担心的!” 一心想要往别的地方滚的蛋巨巨忽然顿了顿,幼崽们再推着他往前滚,他便不会再故意往旁边滚了。 这一路上,蛋弟弟还是忍不住唠叨,“这回也得亏你自己出来,不然可危险了。现在我哥的情况还不乐观,阿爹亲自守着。归元绿灵芝作用有限,也不知道是因为妖怪进化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原本幼崽们不管受多重的伤,只要有归元绿灵芝就能迅速恢复元气,若是受伤太重,还可以泡归元液。 当初蚂蜢狂灾妖攻城,撼山幼崽重伤,整个幼崽跟血葫芦似的,就剩下一口气在,后来泡了几日归元液就又活蹦乱跳的了。 “原本以为归元绿灵芝就是这世上最好的良药了,谁知道……”蛋弟弟一边推着蛋巨巨滚,一边老气横秋道,“当初阿爹吃归元绿灵芝的效果不大,就应该想到这一点的。” 只不过那时候归元绿灵芝不但能让耄耋老者返老还童,恢复到壮年,更是能让道兵迅速恢复元气,甚至能趁机突破修为,而归元绿灵芝对于幼崽们来说效果更大…… “妖怪能进化,没道理旁的就不能进化。”小皇子淡定道。 蛋弟弟用力点头,“阿爹也这么说。这回若是顺利的话,我哥应该不会有事。” 几只小幼崽凑到一起,默契的推着蛋巨巨往前滚,同时又默契的对付追着他们不放的归元虫叶妖,就这么回来了。 进屋,关门。 穷追不舍的妖怪全都被关在门外,小幼崽们也终于松了口气。 “阿爹!”蛋红红哒哒哒冲进来,“我们把蛋巨巨带回来了。” “我看看。”燕洵赶忙出来。 蛋巨巨的蛋壳沾了许多土,表面还有着密密麻麻的痕迹,触目惊心! 燕洵只看了一眼,心中就咯噔一下,赶忙拿了干净的帕子,端来温水,跟小幼崽们一起,把蛋巨巨上上下下都擦得干干净净,确定蛋壳没有裂痕,归元虫叶妖的口气也没有扎穿蛋壳后,这才松了口气。 小幼崽们也是同样松了口气。 若是蛋巨巨有个好歹,他们肯定是高兴不起来。 确定蛋巨巨没事,燕洵又领着幼崽们进屋看了眼光明幼崽。 小幼崽们都屏住呼吸,静悄悄的从屋里出来,到了外间,这才又大口大口的喘气。 “你们是在哪儿找到蛋巨巨的?”燕洵问。 蛋红红赶忙把自己如何遇上蛋巨巨,又如何等着幼崽们来帮忙,怎么把蛋巨巨推回来,仔仔细细的说了一遍。 这些幼崽们都已经能独当一面了,如今不管做什么都有条不紊,燕洵很欣慰。 “阿爹,哥哥他……”蛋弟弟见着没有幼崽说话,便小声问,“是不是不好?” 别的幼崽不知道,蛋弟弟却是知道的。 从驿站救出光明幼崽的时候,他被封入一个很小的木箱中,外面不停地滴着血,木箱外面裹着好几道黄符,想也知道光明幼崽根本逃不出来。路上燕洵打开木箱,蛋弟弟也过去看了眼,他总感觉光明幼崽看上去像是没命了。 还好现在躺在炕上的光明幼崽是喘气的。 “等你爹拿归元蓝灵芝回来试试,有五成把握。”燕洵低声道,“若是这回不成,就得想办法让归元虫叶妖再进化一次……” “妖怪进化能听咱们的吗?”蛋弟弟问。 燕洵摇头,“都是妖国的妖怪,究竟为何进化又是如何进化,咱们无从得知。但是为了……咱们总得试试。” “大秦良药万千,竟是得靠妖国的妖怪。”蛋弟弟感慨道。 “那不一样。”燕洵没有接着说,不过幼崽们都懂。 大秦的药草,不管是百年、千年的人参,还是千年、万年的灵芝,对妖怪幼崽的作用都极其有限,只有归元绿灵芝对幼崽们的作用大,比对大秦百姓的作用更大。 “哎。”蛋弟弟叹了口气,跑去拿了喷雾器给蛋巨巨喷洒水雾,一边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 一直坐着没动的小黑歪着头看蛋巨巨。 “他是蛋巨巨。”燕洵轻声道。 “小黑,你过来看看蛋巨巨。”蛋弟弟转头冲着小黑招手,“咱们跟蛋巨巨商量一下,看看他到底想做什么……” 重新回到窝里的蛋巨巨并不像往常那样安分,他总是左右晃晃,想从窝里出来,对于蛋弟弟嘀嘀咕咕说的话给的反应也都不一样,一时间倒是看不出蛋巨巨究竟是给了回应,还是根本没有给回应,只是单纯的想出去而已。 这样的蛋巨巨让人心慌。 陪着蛋巨巨说了会儿话,见着蛋巨巨的反应还是看不出什么,蛋弟弟圆溜溜的眼睛里多了一丝恐慌,“蛋巨巨,你是不是还能听懂我说话?如果你能听懂我说话,你就往左边晃一下……” 蛋巨巨兀自晃着,左右两个方向都有。 “你是因为妖怪攻城才会这样的吗?是不是打跑那些妖怪你就好了?归元虫叶妖为什么追着你不放……” “蛋巨巨,你……可还记得我们。” 把蛋巨巨从河底捞出来,经常给他喷洒水雾,宫里出事,幼崽们奉命守宫门,同样带着蛋巨巨,来边城也带着蛋巨巨,回京城更是带着蛋巨巨。 虽然这枚巨大无比的蛋孵化的日子最久,平时总是安安静静的很少给予幼崽们回应,但已经朝夕相处这么多日子,哪能说忘就忘呢? 蛋弟弟伸出小爪子按着蛋巨巨的蛋壳,伤心道:“我们其实都不知道你是什么妖怪,又是不是大妖,也不知道你在里面究竟什么样子。但是……这些都跟我们孵化你没有关系啊,不管你什么样,你都是蛋巨巨。” “蛋巨巨,别的一切的一切都跟我们孵化你没有关系,因为你是蛋巨巨。” 眼瞅着蛋巨巨明显想要离开,眼瞅着蛋巨巨并不回应自己,蛋弟弟是真的伤心了,他甚至有些动摇,觉得当初没弄明白蛋巨巨的身份就直接孵化他,慢慢的相处有了感情,那么做是不是不对。 若是蛋巨巨真的不认他们,他们又能如何呢? 第336章 如果蛋巨巨真的不再认识蛋弟弟,不再认识幼崽们,不再认识燕洵,那么他们这些日子辛辛苦苦的孵化蛋巨巨,又是为了什么呢? “蛋巨巨……”蛋弟弟的声音带了哭腔。 他一直被幼崽们宠着长大,即便是有了蛋红红这个弟弟,平日里蛋红红也从来都用不着他操心,而蛋巨巨只是一枚蛋,只能躺在窝里,他便经常来喷洒水雾,跟蛋巨巨说话。 偶尔的蛋巨巨给个回应,这便很好了。 平日里点点滴滴的相处,早就慢慢有了感情,这会子蛋巨巨忽然不认识他们了,蛋弟弟根本控制不住自己不让自己伤心。 小黑走过来,蹲在蛋弟弟身边。 “小黑。”蛋弟弟吸吸鼻子,“蛋巨巨要是不认识我们了怎么办?小黑,你会不会以后也不认识我们了。” 浑身上下都黑乎乎的人赶忙回头看燕洵。 比起昨日,燕洵又瘦了许多,脸很白,能看到薄薄的皮肤下面青色的血管。 他靠着软垫,低声跟重新收拾干净抱着归元绿灵芝啃的战兔幼崽说着什么,战兔幼崽听的很专注,时不时点头。 这时候的燕洵跟在京城的时候比起来,瘦了很多,并不好看。 但他是燕洵,又怎么会忘呢? 小黑轻轻摇头,继续蹲在蛋弟弟身边,盯着眼前的蛋巨巨看。 战兔幼崽和梅西歇息够了,便重新换上战袍拿起战伞,再次去战场,过了会儿蛋弟弟也强打精神,准备妥当出了门。 那边从战场上下来的利爪幼崽和撼山幼崽赶忙回来,一边啃归元绿灵芝一边趁机歇息。 镜枫夜也终于回来了,抱着个玻璃箱。 “成了。”镜枫夜眼睛里有亮光闪过。 “我来。”燕洵赶忙站起来,接过玻璃箱进屋。 当初确定归元虫叶妖是从归元虫芽妖进化而来的那一刻起,燕洵便琢磨着归元绿灵芝应当还能种出来,可能是种子也需要进化,亦或是种植方法不一样,或者其他地方需要变化。 为此燕洵做了许多准备,又做了许多尝试,而现在他期待的‘归元绿灵芝’终于重新种植成功! “模样倒是差不多,颜色变了。”燕洵打开玻璃箱看了眼,“先试试再说……” 种植成功的归元蓝灵芝和以前的归元绿灵芝个头相差不多,归元蓝灵芝个头要小一点,形状倒是都一样,颜色完全不同,一个绿,一个蓝,作用未知,需要尝试。 不过有归元绿灵芝这个前车之鉴,再研究归元蓝灵芝就简单的多。 不多一会儿燕洵便确定道:“是好东西,效果比归元蓝灵芝更强,同样是补充元气,要霸道强硬的多。” 光明幼崽即便是泡归元液也没有用,不过是因为他的吸收速度几乎撵不上身体破败的速度,能勉强留下一口气已经是燕洵救治及时,且他自己求生欲强的结果。 归元蓝灵芝入口即化,几乎是刚喂到光明幼崽嘴里就已经化为一股纯净元气,冲进四肢百骸。 调配的归元液·蓝,刚把光明幼崽泡进去,液体就肉眼可见的减少。 而与此同时,光明幼崽的身体也肉眼可见的变化着。 他那满头银发重新有了光泽,迅速长长,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肉眼可见地恢复,蜷缩着的身体自然而然的伸展,一直痛苦紧闭脸终于露出舒坦的神情。 当镜枫夜带回来的归元蓝灵芝全部用完的时候,光明幼崽也终于睁开眼睛。 “哥。”蛋弟弟凑过来。 燕洵拿了干净的衣裳帮光明幼崽穿好,把他从玻璃箱中抱出来,仔仔细细的放到炕上。 “大人?”光明幼崽手指动了动,嘴巴张开,重新发出声音。 竟然能说话,他自己都吓了一跳。 又确定燕洵活生生的就在自己身边,其他幼崽们也都是活生生的,光明幼崽鼻子一酸,大滴大滴的眼泪夺眶而出。 “好好歇息。”燕洵摸了摸光明幼崽的脑袋,温声道,“现在没事了。” “恩。”光明幼崽用力点头。 等着幼崽们轮流从战场上回来,都见了光明幼崽一面,就连一直在病房忙活的花树幼崽也回来一趟,光明幼崽终于完全恢复,重新像往常那样活蹦乱跳的了。 他抱着比他脸还大的汤碗,吸溜吸溜的吃了一大碗面,这才说起自己的经历。 “五皇子想找蛋巨巨,还想让我跟他走。”光明幼崽把自个儿的银发梳理好,又拿起一顶崭新的帽子戴上,“他大约是觉得我能告诉他很多秘密,一开始对我还算好,也叫我拖延不少功夫。” 只是后来五皇子察觉到光明幼崽的能力很特殊以后,便不再对他客气。 那时候五皇子没能找到蛋巨巨,但是他又不得不离开,自然也没放过光明幼崽,把他带走了。 “我不确定究竟有多少人跟着五皇子,只能感觉到其中有好几个修为都不低。”光明幼崽冲着燕洵比划,“杨将军修为高深,也一直防备着咱们这些妖怪幼崽,但他从来不会对我们释放恶意。” 边城大营中,杨叔宁的修为可能不是最高深的,但他的能耐肯定最大。 “修为高的道兵若是用黄符对付我们,我们便能感觉到不同的压力。” “若是杨叔宁那样级别的道兵出手,我们若是没有槍和战袍保护,肯定没有还手之力。” 甚至若是杨叔宁出手,所有的幼崽当中,除了战兔幼崽,其他幼崽可能都会瞬间化为浓水,灰飞烟灭,彻底消失。 在战场上,很多道兵都会使用自己蕴养的黄符,这其中细微的压力幼崽们都深有体会。 “对上五皇子我还能周旋片刻,只是没想到五皇子身后还有道兵。”光明幼崽深吸一口气道,“本来以为我会没命……没想到他们没有要我的命,只是关了起来。” 幼崽们都是神情一凛。 道兵打熬身体,提升修为,原本就是为了护卫大秦,抵挡妖国妖怪入侵。 只是妖怪幼崽也是妖怪,他们并不比其他妖怪特殊,甚至他们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强,面对道兵攻击,很多时候都没有还手之力。 “没有直接要我的命,是因为五皇子,否则我会直接没命。”光明幼崽低声道。 “苦了你了。”燕洵心里有些不好受。 他还一直觉得自己身边的幼崽是很能耐的,不说上通天文下懂地理,但幼崽们掌握的学问,定然是大秦顶尖学问,况且他们还造出槍,还有能对付大妖的炮弹,这些个本事扛在肩上,又有什么害怕的呢? 然而他忘了,妖怪幼崽的天敌:道兵。 “现在去边城大营。”燕洵沉吟道,“此事不能瞒着杨叔宁。虽然他……一直防备着咱们,但也从没有害过咱们。” “阿爹,为何以前没有道兵真的对付咱们呢?”重新从战场回来歇息的蛋弟弟好奇地问,“以前也有很多人惧怕咱们,觉得咱们都是妖怪,也有许多人憎恶咱们,觉得咱们……” 甭管是京城还是边城,自始至终都有很多人惧怕、憎恶、愤恨妖怪,连带着也会迁怒妖怪幼崽。 “因为就算很多人心中憎恶妖怪,嘴上也迁怒咱们,但心底里还有一条底线。”燕洵道,“那些人也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怎么敢真的对我们下手。边城道兵向来令行禁止,没有军令,他们也不可能对我们下手。” 人的恶是不同的,有些人只敢嘴上说说,并不敢真的下手,而有些人可能嘴上不说,但下手的时候比谁都狠。 咬人的狗不叫,叫的最欢的狗可能根本不敢咬人。 “你们留下来看好蛋巨巨。”燕洵说着,带上光明幼崽和镜枫夜出门。 外面的归元虫叶妖更多了,显然外城墙那边的压力也更大,不过这时候再看归元虫叶妖,燕洵真是恨不得全都抓起来才好。 “药水很难调配,现在还没找到合适的,只用蛮力抓归元虫叶妖又能抓到多少。”燕洵抬头看了眼天上,见着有归元虫叶妖俯冲下来,他一动没动。 旁边镜枫夜已经伸手捏住归元虫叶妖的口器,狠狠地扔到一边。 “大人,外面的铜爪鬣狗妖……”光明幼崽小声问。 “恩。”燕洵肯定地点头,“铜爪鬣狗妖定然也能种出棉花,现在种植还在培育,估摸着明日或者后日应当能出结果。” 进了边城大营,燕洵特地绕小路去大帐,主路全都是来来往往的道兵。 大帐内,杨叔宁已经知道燕洵那边出事,他沉着脸对心腹道:“你且下去查查,看看那些人有没有异动。多派些人盯着马场……” “将军,军户那边……” “也派人盯着。边城绝对不能出事,那群幼崽更不能在边城出事。” 不多一会儿,燕洵到了大帐外面,杨叔宁赶忙收敛心神,让燕洵进来。 “杨将军。”燕洵冲着杨叔宁拱手。 “燕大人。”杨叔宁瞥了眼光明幼崽,神色莫名。 燕洵也没客套,直接开门见山道:“杨将军,这回我来是想请你帮个忙。” “燕大人请讲。”杨叔宁赶忙道。 燕洵一看他这神态就知道自己那边出事定然是没能瞒着他,燕洵也没想着瞒着,便干脆道:“杨将军,不瞒你说,我那边出了事……” 除了五皇子的身份,燕洵仔仔细细地都说了一遍。 “那小黑……”杨叔宁皱眉。 “这回与小黑无关。”燕洵立刻道。 小黑不可能像道兵那样蕴养黄符,更没机会封光明幼崽。 而光明幼崽是妖怪,能用黄符封他的除了道兵,就是有修为但是没从军的人。 “我会安排下去。”杨叔宁皱紧眉头,脸色也有些难看。 他是一直防备着燕洵和妖怪幼崽,但他绝对不会背地里对这群妖怪幼崽下手,不管有什么事,何不光明正大的来。今日燕洵亲自来访,他的意思杨叔宁也明白。 道兵修行并不容易,虽然修行功法都大同小异,但从军的道兵不但功法稍微好一些,更是有机会上战场打磨,本事总是比不从军的道兵要强一些,而整个大秦修为最高本事最强的道兵也绝对都在军中。 甚至是京城大营的道兵哪怕是修为高一些,面对修为低一些的边城道兵也不一定能赢。 能对光明幼崽下手,修为太低自然不行,修为太高的话……很多道兵都有这样的本事。 燕洵来这一趟,嘴上没说什么,态度却很明显,就是怀疑边城大营不是一心。 “尽量多抓一些归元虫叶妖,我有用。”燕洵说着,拿出一个小巧的玻璃盒。 “这是……”杨叔宁立刻坐直身体,目光灼灼的盯着玻璃盒中看上去跟归元绿灵芝一样,只有颜色不同的归元蓝灵芝。 这还是燕洵带着光明幼崽重新去取的刚长好的归元蓝灵芝。 “杨将军不妨尝尝。”燕洵淡定道,“这比归元绿灵芝效用更好。” 说完,燕洵也没盯着杨叔宁尝试,直接带着光明幼崽和镜枫夜离开。 大帐中,杨叔宁盯着归元蓝灵芝看了会儿,忽然问亲兵,“不对,现在战场上有多少幼崽,回来休息的有多少幼崽?你且仔细跟我说说。” 亲兵赶忙小声回话。 “那只幼崽下了战场就没再上战场,其他幼崽只有蛋弟弟脱离战场有些时辰。如今燕洵又带着那只小幼崽露面……燕洵从来不会做多余的事,他的目的……归元蓝灵芝!” 燕洵那边出事,还是大事,虽然杨叔宁并不知道其中具体发生了什么,却隐约知道有幼崽重伤。 而现在上战场的幼崽,再加上回来歇息的幼崽,根本看不出哪只幼崽重伤。 “就是他!”杨叔宁肯定道。 就是燕洵带来的光明幼崽。 看着眼前的归元蓝灵芝,杨叔宁苦笑道,“燕洵做事,当真是滴水不漏。” 燕洵定然是猜到他能想到光明幼崽重伤,自然也能联想到光明幼崽为何现在又完好无损,这肯定是归元蓝灵芝的作用。那么,尽管面对眼前从未见过的归元蓝灵芝,杨叔宁也绝对不会再找别人尝试,他会自己亲自尝试! 亲自尝试归元蓝灵芝后,杨叔宁几乎是迫不及待的想去找燕洵,再要一些归元蓝灵芝,但是他不能,他必须得帮燕洵办完事才能去。 这一环扣一环的,燕洵不过是三言两语,杨叔宁也得心甘情愿的帮忙办完事才行。 * 与此同时,燕洵的折子连带着两枚归元蓝灵芝也终于到了京城。 环哥儿亲自来到王家,王真儿迎出来。 “殿下。”王真儿冲着环哥儿拱手。 “叫我环哥儿就好。”环哥儿赶忙也拱手,一路跟着王真儿进了书房,又屏退下人,这才道,“真哥儿……” 从王家出来,环哥儿又去找了秦三。 折子连带着一枚归元蓝灵芝也终于送上皇上案头。 “燕洵要让朕修改律法。”皇帝冷哼道,“律法乃是朕的江山根本,传承千年从未修改过,现如今要让朕来改,哪有那么容易!早些年也不是没想改过,可到头来呢?下面不都哭天抢地的,生怕朕夺了他们什么。就说这都多少年了,还是杀人偿命,以牙还牙那一套,早就不合适了!” 千年前的律法与现在的大秦早已格格不入,尤其是有些以牙还牙的手段,实在是…… 皇帝只觉得燕洵越来越不识好歹,便把折子重重的扔到一旁,拿起旁边的玻璃盒看,又仔细的打开玻璃盒旁边的密函。 王家送的密函,归元蓝灵芝已经尝试过,王家老爷子得了归元绿灵芝以后便从耄耋之年回到壮年,现如今得了归元蓝灵芝,竟是直接回到青年。 几十年前王家老爷子可是有名的美男子,就连现在也都还有不少人家收藏了王家老爷子年轻时的画像。 这返老还童之术不知道多少人求而不得,便是皇帝贵为天子,也逃不了生老病死,而如今王家老爷子竟是…… “传王老进宫。”皇帝刚说完,又自己改口,“不,朕要去王家。”他要亲眼看看,确定一下这归元蓝灵芝是否真的有这么大的能耐,若是真的,那律法修改起来怕是会十分容易。 毕竟天底下所有的利益加起来,又怎么能比得上逆生长、返老还童呢? 环哥儿回来一趟,又迅速离开,而京城则是悄然刮起一股飓风。 * 边城。 光明幼崽重新穿上战袍,拿出战伞,蹲在玄关仔仔细细的穿上鞋子,回头冲着燕洵道:“大人,我去了。” “去吧。”燕洵冲着光明幼崽摆摆手。 因为归元蓝灵芝的存在,光明幼崽总算是完全恢复,燕洵留他歇息一日,他便忍不住了。 若是一直歇息,总有种自个儿还没恢复的错觉,且光明幼崽并不害怕再出门,甚至也不怕再遇上五皇子,因为他知道现如今早有一队队道兵悄然出城,不但要排查沿途驿站,更是要走遍每一块空地。 只要发现痕迹,就会毫不犹豫的炸开。 燕洵不追求线索,而是要保证边城里里外外彻彻底底的安全。 光明幼崽一路跑上外城墙。 “哥,你来了。”蛋弟弟刚好蹲在石头上歇息,见着光明幼崽来便赶忙大声喊,“种子带了吗?” “带了,这回的种子肯定能种出来。”光明幼崽兴冲冲跑过来,“大人说还没找到控制这些妖怪的法子,让咱们尽力而为。” “嘿,肯定能抓多少抓多少。”蛋弟弟搓着手跑过来,领了自己负责的种子,便赶忙跑回去。 第337章 天开始转凉了。 边城这边常年无雨,不像别的地方一场秋雨一场凉,在这里只要发现地上冒出来的野草正在慢慢蜷缩,且颜色越来越深,就知道天开始转凉了。 “要开始攒柴火喽,要不这一个冬日还不知道该如何熬下去。”菜蛇搓了搓手,紧了紧身上的单衣,盯着外面的野草看了会子便准备回屋拿篓子,准备出来捡些柴火。 “菜蛇,你还真正儿八经的过日子了?听我的,这冬日咱们熬一熬也就过去了。” “就是,咱们这驿站爹不亲娘不爱的,就是攒了柴火咱们自己又能用多少?要是有贵人来,一晚上都能给你烧没了,说不得还得吃挂落。” “话是这么说,驿站得有两三年没见着贵人了吧?” 几个年纪已经不小了的道兵絮絮叨叨的说着,都没有阻止菜蛇出门,显然往年都是这么过来的,都见怪不怪。 菜蛇背着篓子离开驿站,一路走,等走远了这才回头看那小小的驿站。 驿站就在官道边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附近更是荒凉一片,长年累月地见不着生人,菜蛇经常想,是不是朝廷已经忘了还有这么个驿站,他们这些道兵是不是没必要一直守在这里…… 从边城出来,只有去京城那条路上的驿站还能偶尔见着贵人,可他们这小驿站,官道一边通边城,一边通的却是没多少人待见的歧元县。 边城那边也没什么理由去歧元县,而歧元县更不可能主动招惹边城,他们这小驿站也就没了任何作用。 “哎。”想着这些事儿,菜蛇又紧了紧身上的衣裳,继续往前走。 风吹在身上愈发的凉,可他舍不得拿厚衣裳出来穿,要是现在就穿了厚衣裳,等冬天可怎么熬。 这附近方圆几十里都空荡荡的,想捡柴火得走很远很远,就这还不一定能捡的着。 肚子饿的咕咕叫,蝮蛇拿出水囊灌了口水,摸了摸怀里半块干硬的饼子,到底是没舍得吃,他还得靠这半块饼子撑到回去,况且回去了也不见得有吃食。 地上有些个长得还行的野菜都被菜蛇挖了,这些个野菜虽然不管饱,但总能让肚子鼓起来,也能省些粮食。 忽然,菜蛇身体一僵,紧接着便迅速一滚,躲到一块石头后面。 他只顾着挖野菜,竟是没注意石头另外一边也有人! “这里的野菜比边城长得好,咱们多挖一些煮汤喝。”怜哥儿一边拿着铲子挖野菜一边说。 黄蜂隐晦地瞥了眼菜蛇这边,哈哈大笑道:“怜哥儿,咱们出来可是有任务的,怎么能这么耽搁功夫呢?” 听着这话,怜哥儿身体一动,轻轻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们这些人从边城发散,沿着一条条官道排查,从来都是前面有伪装极好的摊子,大部队是隐藏在后面的,现在黄蜂故意这么说……明显有情况。 “就算有任务也得吃吃喝喝,这些野菜长得这么好,不挖可惜了。”怜哥儿说着,人却慢慢站起来,冲着黄蜂打了个眼色。 黄蜂会意,悄悄靠近石头。 而躲在石头另外一边的菜蛇却又是惊惧又是兴奋,他所在的驿站十分小,年年口粮都要去沃土城衙门要,有时候会被衙门的人打发了去灭妖城要,也去过歧元县衙门要口粮。 上面的人打机锋,他们也没法子,能要来口粮撑一年也就不错了。 可现在忽然遇上这两个人,也不知道究竟是上面哪一边派下来的,对他们的小驿站来说,又究竟是好还是坏。 菜蛇就觉得自己的心砰砰砰地跳了起来,他修为不高,勉强算是入了道兵门槛,没资格去边城大营,这才给打发出来守着驿站,但凡事事在人为,若是他有了别的机会,是不是能从那圈着人恨不得圈到死的小驿站脱离? 这么想着,菜蛇的手就开始发抖。 在小驿站,口粮不够,就得自己想办法弄些野菜过活,可要是离了驿站…… 他这样的修为,又能做什么呢? “道兵?”黄蜂绕过来一看,见着菜蛇身上穿着的衣裳,虽然打着补丁,却也认出他的身份来。 菜蛇回神,下意识往旁边躲,同时拿出怀中一直蕴养着的黄符。 对方修为高,他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这时候他才看清楚黄蜂,见着他身上穿着板正的衣裳,浑身又打理的干干净净,就知道眼前这人不是自己能比的。 身份地位比不上,修为更比不上。 “你是哪里的道兵?驿站的?”黄蜂能察觉到菜蛇修为低,却也没有放松。 狮子搏兔尚且用尽全力,况且是他。 另外一边怜哥儿也绕过来,上上下下打量菜蛇,见着他身上的衣裳都有补丁,长得也瘦,身边的篓子看上去也有些念头,手上许多茧子看着不像打熬身体留下,倒像是平日里干活留下的。 他定然不是故意打扮成这样,他原本就是这副模样。 怜哥儿了然道:“这附近除了驿站,怕是没有别的地方有道兵。” “我……”菜蛇不知对方深浅,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 “你放心,我们没有恶意。”怜哥儿打断菜蛇的话,直接说,“这里离驿站还有些距离,你这样……是出来挖野菜,还是捡柴火?这么说来,驿站的日子应当不怎么好过。” “我们是奉杨将军之命出来查探周边所有驿站……” 这么说着,怜哥儿又话锋一转,没说为什么出来查探,而是说:“不过我是燕大人的人。” 听着这话菜蛇就是一愣。 “燕大人?可是燕洵燕大人?”菜蛇上前一步,期待地看着怜哥儿。 朝中别的大人他不知道也不认识,就是没回去沃土城要口粮,那也不过是见见人家衙门的小吏,至于官老爷他们这些驿站的道兵其实也不过是小吏,自然是见不到的。 但是他听说过燕洵! 不管是沃土城还是灭妖城,甚至是歧元县,都有药铺卖伤寒冲剂,且价钱都一样,几文钱就能买一袋。 菜蛇就买过,平日里有头疼脑热的喝一包伤寒冲剂也就好了。 听说伤寒冲剂就是从燕洵手里出来的,再由三皇子送往大秦各个地方,且伤寒冲剂定价所有地方都一样,就是为了能让老百姓也能买得起。 这样的燕大人,定然是心怀天下的善良之人吧。 菜蛇殷切地看着怜哥儿,想确定这是不是真的。他也知道自己应该防备眼前的两个人,可真要跟那位燕大人有关,他又如何能防备呢? 怜哥儿脸上表情不便,手腕一番就拿出一个半个鸡蛋大小的机关,是一只小鸟,跟活的似的在怜哥儿手中蹦蹦跳跳,见着菜蛇一脸不解,怜哥儿手腕一翻收起小鸟,笑道:“这是蛋红红送给我的。” 这是证明他是燕洵的人。 谁不知道燕洵身边的幼崽能耐多,惯会造一些稀奇古怪的机关,反正这样精巧的机关也只有燕洵手中才有,别人是绝对造不出来的。 果然菜蛇脸上的戒备去了大半,“那你们刚刚说的任务?” 他并没有假装刚才没听到,而是坦然地说了出来。 “杨将军下令,要彻查边城周围的驿站。”怜哥儿看了眼黄蜂,见他点头,这才又指了指自己,“我则是奉我家大人的命,看看你们驿站有什么缺的,回头派人给送来。” “别的不说,大多数驿站房舍都得重建,你们这些道兵都会有衣裳和足量的口粮,一年能看两回大夫,到时候我家大人会派大夫来驿站看诊。” “我家大人还交代过,准备想办法给你们调换调换,总不能一辈子就在这小驿站里了。” “不过在这之前,我得弄清楚,你这驿站可有蹊跷之处?” * 边城。 镜枫夜跪坐在燕洵旁边,一手拿着墨块磨墨,一边说:“这边城……其实是最危险的地方。” 这里除了边城军户就是有修为的道兵,而燕洵身边都是妖怪幼崽。 “是啊,以前我总觉得幼崽们其实很厉害,但……”燕洵轻叹道,“到底都是幼崽。” 都是妖怪幼崽,没什么特殊的,若是有道兵对他们出手,其实是很危险的。 “大人是不是早就想过这些,所以才……”镜枫夜嘴唇动了动,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他发现自己知道的也不过是一星半点而已,对于燕洵的安排和谋划,似乎从来就没看的透彻过。 当初燕洵安排修铁路,一条通往深山,运来无数车煤,一条则是通往边城,整个大秦道兵最多最厉害的地方。 那时候他以为燕洵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想对妖国做什么,可如今看来,怕是不止这一个目的。 这里面的谋划并不是环环相扣,而是一层叠着一层,外面那层不去除了,里面那层就不会露出来。 这回光明幼崽出事,燕洵并没瞒着人,一方面是有归元蓝灵芝,一方面则是……让道兵看看,他们对付妖怪幼崽,其实胜算没有那么大。 但是在发现归元蓝灵芝以前,若是有道兵对这群妖怪幼崽下手,可能真的会得手。 再想想幼崽们在京城其实是很自由的,而那时候……可能会有一些想法偏激的道兵下手,但幼崽们身边也有道兵保护。只有在边城,保护幼崽们的道兵就算再多,能耐再大,难道还能比得上整个边城大营的道兵? 镜枫夜想起燕洵说的,边城的道兵都是兵,他们虽然以杀妖换战功,但从来都不会对弱小下手,更不会是非不分。 除了边城大营的道兵,别的地方驻扎的道兵还真就不敢保证能像边城大营的道兵这样。 这一切弯弯绕绕,是不是燕洵指挥修铁路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了? 燕洵拿着毛笔,在纸上画了个圈,“镜大人,戏文里不都唱,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京城那个地儿,哪里比得上边城。况且……京城势力错综复杂,能爬到高处的手里有几个是干净的,但边城不一样,虽然几乎所有道兵手上都沾满血,但偏偏他们才是最能守住底线的人。” 哪怕是他们痛恨妖国攻城的道兵,但是面对带来棉花种子,带来桑枝,又组建纺织作坊,让边城军户有存身之地,让边城道兵能够吃饱穿暖,甚至还有战袍、归元绿灵芝的存在,更甚至……幼崽们也一样上战场杀妖。 这在一些聪明人眼里,可能觉得燕洵是故意收买人心,亦或是想要趁机做什么事,但边城道兵不会多想,他们只会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所以燕洵带着幼崽们来边城,看似是羊入虎口,但谁又能想到虎是有底线的,比谁都恩怨分明呢? “这些我都没琢磨出来。”镜枫夜低着头,很沮丧。 燕洵拿着毛笔又画了个圈,“要是你能琢磨出来,我也就不会谋划这些了,全都交给你不就行了。人都是各有所长,即便是我也不是十全十美。” “大人。”镜枫夜赶忙放下墨块,跪坐到燕洵身后,把他搂在怀里。 他知道燕洵是想起光明幼崽的事了。 出了那样的事,谁都没想到,燕洵也没想到。 “终究是我的疏忽,原本以为只要让边城道兵不对幼崽们下手就行了,却忘了就算他们不下手,也会有肯下手的人来边城。”燕洵深吸一口气,把毛笔放下,靠在镜枫夜怀里道,“这回从边城开始清理,京城那边怕是要有想法了。” 皇帝封他为县侯,又给了封地,已经给了足够大的让步,现在燕洵却又要在边城搅风搅雨。 “人活着不就是为了活着,只要有归元蓝灵芝在,没人敢真的对大人怎样。”镜枫夜捏着燕洵的手腕,感觉总算是稍微胖了一丁点儿,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霍老说的养病的法子很有用,就是燕洵没得机会。 “是啊,人活着其实就是为了活着,为了不死而已。”燕洵嗤笑道,“若是我现在回京城,那些知道消息的人怕是又要来递帖子,拍马屁。还好小蛋跟着北大人……” 大理寺是什么地方,寻常人等闲不敢沾惹,即便是知道宝宝就在大理寺,也不见得有多少人敢去凑近乎。 “这回归元蓝灵芝发现的太及时,否则……一团乱麻,便是我也想不到合适的法子。”燕洵现在回想起来也是心有余悸。 要是没有归元蓝灵芝,那光明幼崽也只能一直泡在归元液里面,那么缓慢的恢复速度,等光明幼崽恢复还不知道要过多久,十年、百年、千年都有可能的。 “也不知道外面如何了……”燕洵揉了揉眉心,忍不住打了个哈欠。 “大人歇息吧。”镜枫夜赶忙把矮桌推到一边,铺好褥子。 燕洵顺势躺下,还是忍不住想着外面的事,“外城墙咱们暂时帮不上别的忙,你多盯着点蛋巨巨,他总想出去,定然是有咱们不知道的原因,只是妖国……” 说着说着,燕洵就觉得自己脑子里像是一团浆糊似的,很累很累,他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睡着了。 眼瞅着燕洵睡着,镜枫夜这才收拾矮桌。 本来是燕洵想要提笔练字,还让镜枫夜写了一页他好临摹,结果就画了两个圈,心里想的全都是外面的事,哪有心思真的练字。 镜枫夜看着燕洵画的两个圈,还是小心翼翼的收起来,放到自己的柜子里,对于自己写得颇有风骨的字视而不见,随意的收拾到一边,当废纸处理了。 * 当看到这一队道兵的时候,菜蛇就任何怀疑都没有了。 当着怜哥儿和黄蜂的面,菜蛇把小驿站的所有事都说了一遍,恨不得其他道兵的祖宗十八代都说出来。 “你有没有听到过驿站周围有什么蹊跷,奇怪的声音之类的……”怜哥儿问,“有些见不得人的事总会藏在暗处,也总会有蛛丝马迹。只要是活人,就得有吃喝拉撒,这个绝对瞒不了人。” 菜蛇想着想着,忽然神情一动,“这么说,倒是有些奇怪之处。驿站很小,只有我们几个道兵,每年我们都会商量着去沃土城、灭妖城或者歧元县去要口粮……” 驿站那点儿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驿站又几乎见不到贵人,也不用接待客人,他们这些道兵朝夕相处的,平日里可能有些小细节不会在乎,但现在怜哥儿这么一说,菜蛇就察觉出什么了。 “每年要回来的口粮只有很少一点,原本我没在意,但现在想想……”他们几个道兵能嚼用多少口粮,衙门就算给的少,他们也可以趁着进城的机会买一些。 仔细想想,似乎也买过,但驿站的口粮还是每年都不够,每年都紧巴巴。 “每年我都得出来挖野菜,捡柴火,要不然冬日里根本熬不下去。”菜蛇低声道,“这个没什么蹊跷吧。” 用的篓子是他自己编的,他都觉得自己不像道兵,像是老实过日子的农家汉子。 “年年都是你自己出来?”怜哥儿就问。 菜蛇下意识点头,紧接着脸色就是一变。 如果年年都是他自己出来,以前他不会多想,只觉得驿站其他道兵都喜欢偷懒,现在再想想,是不是其他人故意支开他。 但是驿站还是那么点儿大,把他支开又能干什么呢? 菜蛇想不通,怜哥儿也没有再继续问,更没有透露什么。 “去探探就知道了。”怜哥儿冷哼道,“敢对小秀才下手,甭管千人万人还是万万人,都一个别想活着!” 第338章 怜哥儿跟这些道兵关系极好,即便是他没有修为,只是个很普通的哥儿,也没有人瞧他不起,更没有人因为他长得好就对他动手动脚,恰恰相反,很多道兵都不自觉的讨好怜哥儿。 这是因为怜哥儿会做人会办事,同时也因为怜哥儿是燕洵的人。 菜蛇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心中对即将发生的事又多了些信心。 若是驿站里的道兵真的做了什么贪赃枉法的事,他是绝对不能姑息的。 “菜蛇,前面带路。”怜哥儿推了菜蛇一把。 “好,跟我来。”菜蛇不敢再胡思乱想,赶忙到前面带路。 快要靠近小驿站的时候,菜蛇赶忙停下,也不说话,他知道这些人心中都有成算。 果然就有几个道兵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块布,就那么往身上一披,瞧着竟是跟周围的荒凉土地仿佛融为一体似的。 菜蛇眼中难掩惊愕,又见着其他人都习以为常,便不敢太表现出来,也跟着耐心的等。 没过多久,那伪装极好的几个道兵忽然又出现,若是他们不自己露面,菜蛇感觉自己是绝对发现不了的。 “一切属实。”道兵说。 怜哥儿轻轻点头,却没说话,而是看向黄蜂。 指挥这些道兵的权利还在黄蜂手中,怜哥儿心知肚明,更不会跟黄蜂争权。 “那就准备吧。”黄蜂冷声道。 “不上前再探探?”菜蛇见着一众道兵竟然都开始伪装,显然这就要行动了,他赶忙道,“我知道的毕竟有限,他们……肯定知道更多,若是抓起来仔细拷问说不定能知道……” 怜哥儿摆摆手打断菜蛇的话,眼瞅着其他道兵都迅速离开,这才说:“就算捉了他们估计也拷问不出什么有用的来,我们没那个闲工夫。只要确定没有殃及无辜也就罢了,至于其他……” “可……”菜蛇还是有些不明白。 很快散出去的道兵又迅速回来,菜蛇就看到黄蜂扔了个什么出去,地上就立刻出现一条呲呲冒着火星的火龙。 紧接着,眼前便炸开一层层的土块,其中还夹杂着石块和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血肉尸体。 菜蛇懵了。 怜哥儿轻轻摇了摇头,拉着菜蛇离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菜蛇这才回过神,这才发现自己似乎耳聋了,很快怜哥儿往他耳朵里滴了滴药水,他的耳朵便又好了。 “我们只要确定那些人死有余辜就会直接下手,不会专门缉拿他们。”怜哥儿轻声道,“你觉得若是抓了他们回去,正儿八经的关入大牢,他们就真的能受到律法的惩罚吗?你觉得驿站下面的密室、密道,还有里面藏着的人和怪物……都能被消灭吗?” 不会。 人都有私心,不管是以为银钱还是因为别的什么,那么多人总会有漏网之鱼。 可怜哥儿这些人的做法于情于理都不合适,且太残忍。菜蛇虽然没有把心里话说出来,脸上却表现出来了。 怜哥儿就笑,直白道:“他们胆大包天,筹谋大秦江山不说,也已经对燕大人身边的小秀才下手,小秀才若是有个三长两短,你觉得是你能担待得起,还是我能担待的起?”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菜蛇已经知道能成为小秀才的,只有十头有秀才功名的幼崽,别的幼崽还都没科举,而那十头幼崽都来自妖国,是虎妖王派来的人质。 若是小秀才当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万一妖国借题发挥,谁能担待得起? 今年攻城的妖怪中虽然没有大妖,但来的是比往年都厉害许多的妖怪,边城压力本来就大,又哪里能承受得住妖国借题发挥。 “大人说了,既然能在这些地方布下暗棋,还造出那么多怪物,定然是积年累月,不知道折腾了多少年。便是我们能抓到几个人,能抓到些许线索,那么些年弯弯绕绕的咱们又能找到多少线索呢?”怜哥儿摇头道,“即便是抽丝剥茧慢慢筹谋,又要动用多少人力物力呢?谁又能保证所有知道真相的人会一样痛恨那些怪物呢?” 菜蛇哑口无言。 他已经见过那些怪物,看上去都是人,但又不是人,也不像是妖怪,只能是怪物了。 不知疼,不知痛,没有什么感情,且力大无穷,悍不畏死,即便是有修为的道兵也对付不了。 忽然,菜蛇又是脸色大变,低声道:“怜哥儿,那大秦……岂不是危矣?” 这些怪物一旦重见天日,寻常道兵都对付不了,寻常百姓怕是也只能任人宰割。 一旦背后之人利用这些怪物,那么大秦在这样的怪物面前,怕是会顷刻倒塌。 “都已经藏了这么多年,想要颠覆大秦江山怕是早就颠覆了。”怜哥儿嗤笑道,“再者说,炸死这些怪物,我家大人还是做了好事呢。反正往后边城周围再不会有这样的怪物藏着,至于别的地方……我家大人现在是不管的。” “还是因为他们伤了小秀才。”菜蛇忍不住道。 若不是因为他们伤了小秀才,完全可以针对这些怪物各个击破,毕竟地下暗藏的密室除了怪物还有很多活人。 寻常人都会这么想,这么做。 怜哥儿冲着菜蛇笑了下,没接话。 一路上把所有负责的驿站都查探一遍,别的没人的地儿也都搜了一遍,怜哥儿和黄蜂这才拐弯回边城。 进边城以前,菜蛇便不由得紧张起来。 他修为太低,不够资格来边城,且听说边城的日子也并不好过,不但要时时刻刻面对妖怪攻城,粮饷更是发放不及时,所以小驿站都是去别的地方要口粮,从未来过边城。 印象中,边城应该是帐篷延绵,所有道兵都充满肃杀之气,且闲杂人等不能靠近才对。 他还不知道边城早就通了铁路,早就有了庞大的火车站,田地更是不再荒芜,而是变成了一片片棉花田和桑田。 不过当靠近边城大门的时候,菜蛇的想法立刻就变了。 边城大门虽然依旧很简陋,但两边的瞭望塔却能立刻看出来,这绝对不是表面上的简陋那么简单。 菜蛇心中也立刻了然,若是边城真的像他想的那样,怕是也扛不住妖国这么多年的进攻。 “我带你安顿。”进了边城,怜哥儿便和黄蜂分道扬镳,他主动捎带菜蛇,一边解释道,“现如今妖怪攻城,边城不同以往,我也只能把你安顿到火车站。” 驿站整个被炸飞,不但如此,就连附近一片连带着官道也都炸飞了,他无处可去,只能来边城。 一路跟着怜哥儿到了火车站门口,饶是菜蛇早有心理准备,但是当他看到庞大无比的水泥楼时,还是忍不住目瞪口呆。 水泥楼用的不是纸糊的窗户,还是一扇扇明亮的玻璃窗,就连大门竟然也是一整面玻璃窗。 菜蛇还没见过这样大片的玻璃,他不由得想起当初去灭妖城的时候,似乎是听说京城有个商场,里面也是用玻璃窗、玻璃墙、玻璃门,现如今眼前的火车站,怕是跟那商场是差不多的吧。 而能拿出这样好的玻璃,又造出这样庞大的水泥楼,菜蛇只觉得自己不听地高估燕洵,似乎还是低估了。 跟着进到火车站里面,安顿好,怜哥儿便叮嘱道:“在这里吃饭都是去饭堂,回头你随便找个人问问就知道了。” 眼瞅着怜哥儿要走,菜蛇赶忙道:“你要走?” “我还有别的事要忙。”怜哥儿还要去见燕洵,他当然不会留在火车站。 “可是外面已经有妖怪闯进来……”菜蛇一句话没说完又赶忙闭上嘴,是他自己想差了。 怜哥儿虽然没有修为,但就不代表没人保护他。 “我自然有人保护。”怜哥儿哼笑一声,“你在火车站且安分些,我会把驿站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燕大人,回头有机会驿站还会重建,估计用不着等多久……” 菜蛇赶忙点头,他现在看到边城的这些水泥楼,还有来来往往的道兵全都穿着极好的衣裳,个个都精神抖擞,显然没有饿着肚子,这样的边城他是绝对不够格来的。 “哼,看你还算老实,我便再给你说个消息罢了。”怜哥儿凑到菜蛇耳边小声说,“我家大人虽然会重建驿站,但也会修更多铁路,你明白?” 菜蛇猛的扭头看向怜哥儿。 他知道火车的存在,自然也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若是铁路能从驿站旁边经过,那可跟官道不一样,完全不能同日而语,那么他们这些道兵,似乎也跟驿站小吏不一样。 “你心里知道就好,可千万不要跟人说。”怜哥儿说着,赶忙出门。 燕洵这边也正等着外面的消息。 这几日外城墙还是跟往常一样,变化都不大,有幼崽们帮忙,根本用不着他费心,至于京城,两枚归元蓝灵芝送去,给王家的那枚肯定是给老爷子吃了,至于另外一枚,燕洵不觉得皇帝会让给其他人,那么修改律法的事应该能迎刃而解。 燕洵靠着软垫,闭着眼睛道:“五皇子藏头露尾,现在倒是找不出任何踪迹了。” “小黑还在咱们这边,他不可能一直不露面吧。”镜枫夜端着花茶进来,倒了杯先是吹了吹,这才递到燕洵手里。 “谁知道呢。”燕洵无奈道,“这几日小黑倒是乖乖的,给吃什么就吃什么,也没想着出门。就是只会喊爹,不会说别的,看着蛋巨巨也没有别的反应。” 镜枫夜爬上炕,跪坐在燕洵旁边,帮他捏肩,“小黑跟黑子不一样。” “是啊,不一样。”燕洵自然知道。 怜哥儿进来,先是见了在外面屋里歇息的长毛幼崽和蛋红红,还有正低声跟蛋红红说话的小皇子。 “回来了。”长毛幼崽冲着怜哥儿招手。 桌上放着玻璃箱,里面除了满满当当的归元绿灵芝,还有几枚归元蓝灵芝,就这么明晃晃的摆着。这些可都是千金难求的良药,就是归元绿灵芝,也不知道多少人求而不得,更是无处可求。 偏偏燕洵和幼崽们并不怎么当回事,甚至归元绿灵芝在边城也不是什么秘密,只要有军功就能换来,若是身受重伤,那么同样也能换来。 这里面道兵和幼崽们的关系就变了味儿了,自然是往香香甜甜的味道上变。 怜哥儿不确定这些幼崽究竟知不知道这些燕洵给予的谋划,他自然也不会去傻傻的挑明。从进了这个屋,见着幼崽们开始,他在外面生存的那一套就得全都收起来。 “小黑,这是怜哥儿。”蛋红红哒哒哒跑到坐在角落一动不动的小黑身边,又回头指了指怜哥儿,“这是小黑。” “怜哥儿,这回顺利吗?有没有受伤?这里有归元绿灵芝。”长毛幼崽赶忙道。 “还算顺利,有人保护着,没受伤的。”怜哥儿赶忙道。 小皇子瞥了怜哥儿一眼,冲着蛋红红伸手,捞起小幼崽,又拿了帕子帮蛋红红擦脸。 在外面说了会儿话,怜哥儿这才进屋。 看着坐在炕上瘦了以后还没胖回来的燕洵,怜哥儿顿时鼻子一酸。 他这回的差事是燕洵给的,就是为了让他在道兵面前露脸,等将来不管做什么他就有了这么一份经历和脸面,这样的恩典换了旁人怎么可能会随便拿出来给人,肯定要往自己脸上贴的。 “坐,这回都有什么发现?”燕洵喘了口气,见着怜哥儿眼眶发红,知道他想什么,就笑道,“我没事,这些日子天天养猪,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燕洵本来就比寻常人弱一些,也更瘦一些,骨架更小,其实他现在没有看上去那么惨。 “这回有些发现……”怜哥儿往炕上坐了,仔仔细细地说这回的所见所闻。 听怜哥儿说完,燕洵的心情怎么都好不起来。 不管这些藏着的人想要干什么,可那些怪物明显都是人变的,有多少怪物就有多少人,甚至可能有更多的人。这么些人都没了命,那他们的家人又当如何…… “这些事我们从前不知道,也从未查探过,无论如何……都给京城那边递个消息吧。”燕洵揉了揉眉心,扶着镜枫夜下炕,示意怜哥儿跟上,“这回在边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京城那边肯定会询问,到时候怎么应答,咱们先说说。” 给的归元蓝灵芝用来让这些人修改律法,而边城这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京城的人自然不好糊弄。更何况,这些人跟燕洵没有关系,他自然也不会帮着糊弄。 “要是京城那边问起来……”怜哥儿在心中斟酌,似乎哪种借口都不合适。 “实话实说。”燕洵果断道,“有人伤了保育堂的幼崽,我虽然没能抓住凶手,但凶手的爪牙被我发现了,自然要处理掉。况且他还是有秀才功名的小秀才,今年再开科,我还准备让他们进京赶考,这个消息也透出去。” “成。”怜哥儿赶忙点头,把燕洵说的话仔仔细细的记在心里。 外面蛋红红蹲在门口探头看了眼里面,见着燕洵看过来,又赶忙缩回去。 过了会儿,蛋红红又冒出来,背着手哒哒哒走到燕洵脚边,“阿爹,我们在外面都听到了。” “恩,那你怎么想的?”燕洵问。 “对我哥下手的都不是好人,应该用雷霆手段解决!”蛋红红握着小拳头挥了挥,见着燕洵点头,蛋红红赶忙接着问,“阿爹,今年哥哥们都要考进士吗?进士不中的话,就是举人。” 燕洵又点头。 第339章 “阿爹,我也想考考试试。”蛋红红认真道。 燕洵就瞥了眼跟在蛋红红身后的小皇子,“你好几个哥哥都还没开始考,你就想考了。这样吧,你找机会跟你那些哥哥们比划比划学问,若是你能比得上他们,阿爹也就不拦着……” 秀才功名在燕洵和幼崽们看来都不算难,只要能有针对地念书,顶多三五年就能手到擒来。 蛋红红自然也这么认为,他低着头琢磨自己个儿。 从破壳开始,蛋红红就只是跟着幼崽们学了认字,到现在大部分字都认识,除了极个别的生僻字不认识,日常念书都没有问题,但……好像从破壳开始,他就没怎么念书。 四书五经只挑选着其中有趣的看过,别的专门讲学问的书十分枯燥无味,倒是幼崽们编纂的格物之类的书很有趣,蛋红红看了不少。 现在要是叫他说说为何电闪雷鸣、狂风暴雨,他倒是能说的头头是道,但要是让他对诗,那可真是难了。 “哎,我去外城墙捉些妖怪吧。”蛋红红老气横秋的叹了口气,背着小手转身就走。 他还是把科举想的太简单,那些个千百年没变化的规矩一整套扣下来,像他这样破壳没多久的小幼崽想去考试,不用想也会名落孙山。 “去吧去吧。”燕洵笑眯眯的挥手。 蛋红红就一溜烟跑了。 沿着石阶往上跳的时候,刚好碰上蛋弟弟,蛋红红便赶忙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又有些丧气地说:“哥,我这才发现秀才考试看似复杂,但考的东西竟是十分片面,也不知道当初哥哥们是如何考中的……” “是啊。”蛋弟弟抹了把脸上的血污,跟着叹气道,“就是因为那些个古板的学问亘古不变,什么时候学都行,我这才没有去念书。与其整日里掉书袋,倒是不如学些有用的学问。” “当初哥哥们是没得选择,必须得有秀才功名傍身,哪里能像咱们现在这样有很多选择。” “我听哥哥说,那时候阿爹便跟他们说过,若是有秀才功名傍身,在大秦行走总是要方便一些。” 到如今前面燕洵和幼崽们都铺好了路,蛋弟弟和蛋红红也就有了别的选择。 蛋红红认真点头,“咱们没生在那时候,想也知道定然极其艰难。书房里的考试用书都复杂的很,我看一页都能立刻睡着。” 一只归元虫叶妖扑下来,口器直直地对准蛋弟弟的脖子,他直接伸出爪子捏住口器,妖怪立刻往上飞,连带着蛋弟弟也跟着飞起来。 “谁说不是呢。”蛋弟弟又捉了一只归元虫叶妖,拉着自己飞得更高,又冲着下面喊,“弟,我先回去歇息了。” “恩!”蛋红红大声答应着,自个儿赶忙爬起来往外城墙上冲。 铜爪鬣狗妖还是不知疲倦地往上冲,势头比往年更要凶猛一些,归元虫叶妖也是像往年那样,盯着下面的活人就冲下来,口器倒是变得更刁钻难对付,很多道兵不小心中招,都得赶忙退下去。 而跟多的道兵则是抽空捕捉归元虫叶妖,一个个的装入玻璃盒,再由道兵抬回去。 去年的归元虫芽妖捉了那么许多,后来就有了归元绿灵芝,而如今边城道兵都已经知道归元蓝灵芝的存在,不说活死人肉白骨,反正效用是比归元绿灵芝强了许多。 这其中究竟有没有联系,有没有关系,又是什么关系,什么联系,聪明人早已隐约察觉到什么。 边城大营的大夫也悄然消失几位,他们究竟是去做什么了,真要追究起来,这也算不上是什么秘密。 但是没有人专门揪着这一点不放,因为所有人都在对抗妖怪,所有人都想活下去。 就像当初燕洵带着棉花种子和桑枝来边城,他把边城荒芜的土地变成了有产出的田地,让边城食不果腹的军户有了正经活计,更是带来这么许多粮食,让边城道兵填饱了肚子。 所以燕洵带着幼崽们堂而皇之的进入边城大营的时候,明明很多道兵都能直接用黄符控制住幼崽们,甚至是直接杀死这些幼崽,但是没有人动手。 这些事并不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么简单,燕洵的出现,几乎是改变了他们的命运。 就像现在有道兵被铜爪鬣狗妖咬伤,他身上伤口鲜血淋漓,整个人也都神志不清,但依旧有几个道兵一拥而上,帮他迅速按压伤口,又迅速抬着下了外城墙。 以前这样重伤的道兵就算下了外城墙也不过是多一丝喘息的功夫,能够说几句遗言,安顿一下后事罢了。 更甚者,他这样能落得全尸的道兵已经算是很好了。 只是因为燕洵的存在,他不必再等死,而是很快被送去找大夫医治。 穿着棉布大褂的大夫戴着大大的口罩,眼前还带着玻璃片眼镜,他捏着道兵的手腕把脉片刻便立刻道:“先送进去做手术,他伤的有些重,你去请示小花大夫,我们要申请一枚归元绿灵芝。” “是!”跟着跑腿的人立刻跑了。 不多一会儿,跑腿的又迅速跑回来,顾不上喘息赶忙道:“小花大夫给了一枚归元绿灵芝,还给了一滴蓝色的归元液。” 大夫立刻舒了口气,“开始手术。” 失去意识的道兵只觉得自己睡了一觉,忽然他感觉浑身上下都疼,硬生生疼醒,一睁眼便看到干干净净的屋顶,立刻就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了。 这里是边城最好的地方,供伤员养伤的。 “小花大夫来了,都精神点。”不知道谁小声说了句。 躺着不能动的道兵赶忙睁开眼,打起精神。 “小花大夫,我什么时候能出去?”有人问。 花树幼崽便上前看了眼,“至少七天。” “小花大夫,我呢?” “你的伤至少得一个月,这些日子你要是觉得太闲,便留在病房帮忙吧。” 等到花树幼崽走过来,道兵赶忙瞪起眼睛。 “恢复的不错,皮外伤顶多二十天。”花树幼崽瞥了眼道兵,“倒是可以给你试试归元蓝灵芝,我先给你说说这是什么良药,也要你自己愿意才行……” 花树幼崽挑选了几个自愿的道兵,给他们用了归元蓝灵芝,眼瞅着这些道兵身体奇迹一样恢复,甚至有个轻伤的修为都跟着突破,着实出乎众人的意料,又似乎在情理之中。 完全恢复的道兵便又有了上战场的机会,他们美滋滋的跑出去。 “嘿,就说小花大夫是神医。” “也不知道燕大人怎么教的……” “要不怎么人家是燕大人,咱们只是小兵呢……” 道兵想要活下去,想要过上更好的日子,就必须得紧跟幼崽们的步伐,又怎么跟他们反目成仇呢? * 边城的动静传到京城,惊了许多人。 律法才刚刚准备修改,不过因为是由皇帝挑头,王、裴等世家支持,倒是半点阻碍都没有。 可边城周围的驿站几乎全都被连根拔起,不但如此还弄出那么大的动静,炸开一个个深坑,哪怕是没亲眼看到,只是想想也足够毛骨悚然。 一个人的能耐再强,难道还能跟那样鬼神莫测的能耐对抗? 皇帝看着下面送上来的消息,有些不信,“就因为有一只幼崽重伤,所以燕洵就把这些驿站连根拔起?难道不是因为别的……” 以这个为借口,故意排除异己,把边城周围的驿站都收拢到自己手中? 可若是这样,完全没必要毁掉这些驿站。 “朕都不知道这些驿站下面竟然还另有乾坤。”皇帝面色难看道,“怪物……” 他不由得想起五皇子。 “张瑞,你说……这些怪物……”皇帝沉吟道,“力大无穷,悍不畏死,且不会后退,永远都是听令行事,若是能用他们对付妖怪……边城道兵损失会减少不少,说不定还能把妖怪打回去。” 这么多怪物,若是用好了,将会是一股奇兵。 “皇上,奴婢哪懂得这些。”张瑞小声说着,身体却跟着紧绷。皇帝对这些怪物动心了,他不知道燕洵先斩后奏这事儿究竟是好还是坏。 “罢了,安排人下去查查,究竟是什么人搞鬼。”皇帝闭了闭眼,“朕老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朕竟然都不知道,朕这是聋了、瞎了、哑了。” “皇上!”张瑞惶恐,赶忙跪下,浑身抖如筛糠。 “哎,请丞相……六部尚书进宫。”皇帝摆了摆手不再说话。 张瑞小心翼翼的撩起眼皮看了眼,赶忙退下去。 一个个驿站下面藏着那么多怪物,那些可曾经都是人。大秦上下少了这么些人,皇帝不知道,下面的人不可能不知道,这里面要是仔细追究起来,牵连可就多了。 且怪物能去对付妖怪,自然也能反过头来对付自己人。 所以燕洵没有任何缓冲的直接动手,虽然有些越俎代庖,虽然浪费了很多战力,但皇帝仍然不能说什么。 再往深了想,究竟是谁造出这么些怪物,目的又是什么? 张瑞打了个哆嗦,不敢再想,赶忙下去安排。他守在皇帝身边这么多年屹立不倒,就是因为心里想得多,很多事都能看透,但绝对不会往外说,也绝对不会做什么,顶多给燕洵传一些消息。 等燕洵得了消息,京城得了消息的人都开始惶恐不安。 “镜大人,你说藏在五皇子背后的人究竟有多少在京城?”燕洵把消息放到桌子上,往镜枫夜怀里一靠,“帮我捏一下肩,这些日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觉得肩膀抬不起来。” 跪坐在桌子另外一边的小皇子便拿了消息看,看完了又递给靠墙歇息的蛋红红。 镜枫夜把手搓热了,这才帮着燕洵捏肩,“多多少少的,京城肯定是有,位置应当还不能低了。” “是啊。谁能想到还有人暗中造出这么些怪物呢。”燕洵揉了揉眉心,只觉得累得厉害。 这回妖怪攻城比往年都要持久,也幸好储存的归元绿灵芝还有一些,否则一些重伤员不一定能救回来,只是现在还没找到能控制那些妖怪的药,这让燕洵心中着急,但又没有别的法子。 这些日子熬下来,不单单是燕洵觉得累得厉害,就是幼崽们也都瘦了不少。 也得亏现如今边城不缺吃喝,又有良药,否则单单是耗就能把道兵全都耗死。 “这些年大秦对抗妖国,虽然有输有赢,但大方面上,大秦还是比不上妖国的。”小皇子忽然道,“我估计对妖怪有想法的人应该不在少数,若是往前推,年份应该也很久远……” 妖国哪怕是归元虫芽妖这么弱的妖怪铺天盖地攻来,也足够边城喝一壶。 面对妖国妖怪,大秦只有道兵还能有一战之力,但就是这样,实力差距也极为悬殊。 不是人人都能成为大将军,但是每个道兵却都要面对妖怪。 有人想研究妖怪,想改造人体,这并不难理解。 “终究是有伤天和。”燕洵叹息道,“与其改变人体,为何不一边研究妖怪知己知彼,再想法子研究一些武器呢……现在幼崽们的研究方向就很好,就算妖怪进化,咱们也依旧能种出归元蓝灵芝。” “不是所有人都有燕大人这样的本事。”小皇子无奈道。 若是旁人也能发现幼崽们发现的东西,大秦又何至于这样。 幼崽们掌握的知识何其多,哪怕是小皇子日日看书,且经常询问幼崽们,也还是觉得自己掌握的学问知识对于幼崽们掌握的来说,也不过是沧海一粟而已。 “皇上要查背后的人……”燕洵沉吟,“我们帮不上什么忙,便听之任之吧。” “也只能这样了。”小皇子的脸色有点不好看,他轻声道,“现在当务之急应该是打退妖国的妖怪……”而事实上呢,妖怪攻城仿佛就只是边城的事,且因为燕洵提供粮草、布匹、银子等等,朝廷那边竟然半点反应都没有。 这回边城外围发现这些怪物之后,整个朝廷却都动了起来,就为了查清楚这件事。 小皇子不用想也知道,此事若是燕洵插手,即便是揪出幕后之人,怕是燕洵也会被连累。 “现在还没有办法,只能尽量多捉一些。”想到如今胶着的战场,燕洵的脸色也很不好看。 攻城的妖怪态度,可边城的道兵却只有那么些,受伤的必须回来养伤,等养好伤上战场,退下来的伤员更多,长此以往,就怕是不得不让伤员也上战场了。 “咱们手中的东西还是太少,妖怪进化后以前的药就不管用了。”蛋红红坐在桌子边缘,小爪子托着腮,两条小短腿一晃一晃的,“还好晚上有妖灯,否则损失会更惨重。通电的话也不成,攻城的妖怪实在是太多……” “要不咱们直接开妖车出去,先把外面的妖怪引走,都炸死得了。”蛋红红最后说。 燕洵摇头,“这回妖怪攻城没那么简单。” 偶尔有闯进边城的妖怪几乎全都冲着蛋巨巨来,那种悍不畏死的气势很让人心惊,再加上蛋巨巨总是不安分,想要出门…… “蛋巨巨应该是真的想去妖国。”蛋红红站起来,哒哒哒走到燕洵手边,伸出小手搭在燕洵的手指上,“阿爹,实在不行咱们带着蛋巨巨冒险去一趟妖国,把外面的妖怪都引走,如何?” 若是他们猜的没有错,这次所有妖怪都是冲着蛋巨巨来的话,那么蛋巨巨应该能真的引走外面的妖怪。 “妖国……”燕洵沉吟,“这样太冒险了。” 第340章 从战场上下来的道兵越来越多,几乎都需要养伤,最少也得五六七天以后才能再上战场。 这些妖怪不像大妖,目标很分散,且全都扑到外城墙上,跟道兵相比几乎不分你我。 接连几日燕洵都没睡好,嘴角起了一圈燎泡。 天也一日比一日冷,仿佛昨日还穿着单衣汗流浃背,今日却不得不拿出厚衣裳穿着。 “大人。”镜枫夜拿来薄薄的袄子给燕洵穿上,站在他前面仔细的扣扣子。 燕洵畏寒,只要天稍微一冷就会手脚冰凉,所以当别人只是穿厚衣裳的时候,他就开始穿棉衣了。 不过燕洵瘦的厉害,便是穿了棉衣也几乎撑不起来,半点臃肿的感觉都没有。 “去大营。”燕洵深吸一口气,抬脚往外走。 屋里只有从战场回来歇息的撼山幼崽和雷电幼崽,其他幼崽全都在战场上。 这些日子幼崽们和道兵一样都是忙的陀螺似的,只能轮流回来歇息,天天抱着归元绿灵芝啃,正经饭都没工夫吃几口,燕洵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出了屋,燕洵抬头看了眼天上,就见着十来只归元虫叶妖俯冲而下,并没有冲着燕洵,而是冲着他身后的水泥楼。 身后的门早已关上,这些妖怪冲下来也只能砸到玻璃门上而已,徒劳无功。 “走吧。”燕洵回头看了眼。 镜枫夜赶忙撑开手中战伞,帮着燕洵遮挡随时都有可能扑下来的妖怪。 “剩下的战伞也不多了,归元绿灵芝也没剩多少。”燕洵低声道,“边城大营几个粮仓都已经打开,里面的粮食也吃的差不多。咱们那几个粮仓迟早都得打开。朝中查案查得热火朝天,就是没人想想边城如何。伤员那么多,要不是三皇子送来许多药材,光有大夫光有归元绿灵芝又有什么用。” 边城仿佛成了孤岛,人人都知道边城有战事,可偏偏人人都能心安理得的享受边城带来的和平。 “以前好歹朝中还会有些表示,现在……大概都觉得反正我手中还有粮食,即便是献出那么多作坊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总能掏空粮食补贴边城大营的道兵。” “听说为了那几个作坊,四皇子和太子差点打破头。二皇子也想插一脚,海边就从来没去过。” “宫里也是风起云涌,生了皇子的瞧见三皇子、六皇子几个皇子都有建树,也都动了心思。” “赵飞腾八成是去了歧元县,朝中一点动静都没有,定然是有些人对赵飞腾还没死心,想保下他。” “贾求孤在歧元县……无论如何,戚姐儿应该都能护着他。咱们现在只能应对妖怪攻城,不然我是准备去歧元县看看的。现如今煤回到咱们手中,那作用可大了……” 这些日子在屋里歇息,燕洵重视忍不住去想这些事。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殚精竭虑的想,其实一切顺其自然就好,没必要这样操心劳力,可总是忍不住想找到更好的法子。 “大人,朝廷……”镜枫夜凑到燕洵耳边低声道,“应当也有人忧心边城,只是上面不给他们机会。” 妖怪攻城,且是两种妖怪一起,再加上大秦百姓早就知道归元虫芽妖攻城的真相,哪能不忧心呢。别的不说,边城道兵那么多家人,他们能不忧心吗? “寻常人便是忧心也没法子,没有修为如何对抗妖怪。”燕洵说了这么一句便不说话了。 这里面复杂的很,哪里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的,他如今跟镜枫夜说这么多,也不过是嘴上说说而已。 进了边城大营,燕洵冲着杨叔宁拱手,“我要出外城墙。” “燕大人此为何意?”杨叔宁眼睛布满血丝,显然已经很久没歇息了。 “我自有法子引走那些妖怪。”燕洵终究是没有说出蛋巨巨。 但是蛋巨巨的存在以前还能瞒着,现如今是瞒不住的,杨叔宁应当已经知道了。 “燕大人前来,可有吩咐?”杨叔宁神色复杂,他一直防备着燕洵,总觉得燕洵和妖怪走的太近,他身为边城大营的守城大将,绝对不能跟燕洵走得太近,他必须立场鲜明,否则轻则动摇军心,重则全军反叛。 眼前的燕洵本事实在是太大了,已经大到他身为大将军也压制不下的程度。 只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朝廷的反应。 燕洵在朝中没几个帮手,反而仇敌比较多,除了史元守、司平和现在被外派出来的贾求孤,剩下的几乎都曾经跟燕洵有过龃龉,他们抱团且疏远燕洵,这几乎是人人皆知的事。 现如今燕洵在边城,朝中之人鞭长莫及,影响不到什么,这也正常。 然而朝中对边城不管不问,杨叔宁送回去一封封折子,还有一封封密信,竟是都打了水漂一样,半点浪花都没起来。 无论如何,边城作为大秦门户,现如今正陷入危难之际,朝廷上下都得给点好的坏的反应吧,哪能半点反应都没有,仿佛边城独立于大秦之外,与大秦无关似的。 怀着这样的心思,杨叔宁再见到燕洵,心中想的就更加复杂。 “杨将军不必做什么,只需要帮着开一下门,让我们出去就好。”燕洵轻声道,“这次若是成了,还请杨将军查查边城上下还有没有藏在暗处的老鼠。” “好,本将军答应了。”杨叔宁郑重道。 他明白了,燕洵这么做是为了确保幼崽们的安全。 这群幼崽能让燕洵做到这份上,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从边城大营出来,燕洵就立刻开始准备,当初从京城运回来的妖车也终于派上用场。 蛋弟弟闻讯赶回来,赶忙把自己用的迷你小妖车推出来,也放到大妖车当中,“别看这小妖车小,说不定也能派上用场哩。” “各种机关都准备上,宁肯多准备也不要落下什么。” “大人,除了蛋巨巨,我们当中谁跟着去?” 跟着忙活的幼崽们虽然手上的动作没停,但耳朵却都悄悄竖了起来。 “只有我和镜大人,还有蛋巨巨,你们全都留下来。”燕洵道。 “外面危险!”蛋弟弟立刻道,“要不我和蛋红红留下来,让哥哥们都去?这样的话,杨将军不会多想的,毕竟我和蛋红红是阿爹的亲生儿子。” “让弟弟去吧。”利爪幼崽赶忙道,“我们毕竟都是人质,若是全都去了妖国,难保杨将军不会多想,其他人不会多想。” “你们都留下。”燕洵挨个摸了摸幼崽们的脑袋,又捧起蛋弟弟和蛋红红放到一边的桌子上,语重心长道,“这次出门还不知道会面对什么,你们都留下来我才能放心。别玩了还有五皇子虎视眈眈,还有藏着的怪物没露面,我离开以后这些事都要交给你们。” “大人。”幼崽们都眼泪汪汪的。 小皇子上前一步冲着燕洵拱手,郑重道:“大人且放心,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帮着幼崽们。” “恩。”燕洵冲着小皇子郑重点头,带着滚来滚去不老实的蛋巨巨上了妖车。 妖车呼啸着到了外城墙下面,陡然刹车,杨琼拦在前面。 “开门。”燕洵打开车窗,探头出来喊。 杨琼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看着燕洵,“燕大人此去,何时能归来?我也好在门口等着,好给你们开门。” “这个可说不准。”燕洵哈哈大笑道,“你只管派人用望远镜看着就是,大妖车这么大难道还能看漏了。” 杨琼攥紧拳头,他听出燕洵这话的意思了,就是能耐如燕洵这样,也是不知道自己何时回来的。明明以前出外城墙,甭管如何,燕洵都能估摸着大概的归来日子。 见着杨琼不肯开门,燕洵又道:“此事因我而起,这趟妖国是必然要去的。” 尽管他舍不得让蛋巨巨去妖国冒险,可有些事又是哪里能控制得了的。他若是再一意孤行,边城道兵只能都被耗死。 “开门。”杨琼眼瞅着眼前的大妖车呼啸着出去,他在后面喊,“我等着燕大人回来。” 妖车轰然闯出外城墙,小门迅速关上,隔绝了外面层层叠叠的妖怪。 这么快,燕洵根本不可能听到杨琼说的话。 “小将军,都清理好了。”趁着开门的功夫闯进来的妖怪都被杀死,道兵跑过来汇报。 杨琼盯着关闭的大门一动不动,“安排两个人盯着小门,一旦燕大人回来,一定要不计一切代价开门,若是有事,一切都放到我肩上,我扛着!” 外面,大妖车横冲直撞的出去。 镜枫夜把杨琼最后说的那句话说了。 “他倒是有心了。”燕洵打开妖车里面的机关,放出去几个炮弹。 “大人,小黑跟出来了。”镜枫夜伸手按了个按钮,妖车后面的座椅变换形状,露出藏在里面的小黑。 燕洵立刻回头,果然看到小黑坐在那里。 他吓了一跳,又去看蛋巨巨,确定蛋巨巨也带出来了,这才松了口气。 “小黑,你怎么跟出来了?”燕洵说着,伸手戳了下小黑的脸。 当初在京城胡同里遇上的小黑不能碰,否则身体会被缠上,那只小黑自己炸了,眼前这只小黑倒是可以砰,不过小黑只喜欢给燕洵碰,身体摸上去弹弹软软凉凉的,丝毫看不出另外一只小黑的危险。 小黑歪着脑袋看燕洵,“爹。” “哎,既然已经出来了,就出来吧。”燕洵又戳了戳小黑,“镜大人,看看有没有妖怪跟着离开!” 妖车一路碾压无数破土而出的铜爪鬣狗妖,撞飞天上扑下来的归元虫叶妖,一开始刚从小门出来,妖怪几乎都层层叠叠,完全看不出多少,等妖车远离外城墙,外面的妖怪逐渐减少时,这才能看出些许名堂。 镜枫夜再次打开机关,调整一面镜子送到燕洵面前,他前面也有一面镜子,刚好能看清楚妖车的前后左右的状况。 “跟来了。”镜枫夜抿了抿嘴,操纵妖车加快速度。 燕洵舒了口气,“跟来就好,咱们猜的没错。把这些妖怪全都引走,想法子都炸了,这也就成了。” “恩。大人歇息吧,现在还算安全。”镜枫夜放倒座椅,又操纵机关弹出被子到燕洵身上。 “成。”燕洵干脆招呼小黑过来一起躺下,棉被分给小黑一半。 妖国境内并不平整,不过妖车里面晃的很轻,燕洵以前做过晃得更厉害的马车,这会子倒是什么感觉都没有,很快就睡了。 * 外城墙。 当看到妖怪被引走的时候,外城墙上所有道兵都目瞪口呆。 杨琼直接找到离他最近的蛋弟弟,“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那些妖怪为什么能被引走,它们攻城难道是因为……”杨琼忽然闭上嘴,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若是妖怪因为燕洵或者镜枫夜才攻城,那么为什么以前的妖怪不会被燕洵或者镜枫夜引走。 排除燕洵和镜枫夜,那妖车里…… “我现在跟你说也说不清楚。”蛋弟弟背着手犹豫一下,还是说,“这件事牵扯颇多,里面的弯弯绕绕就算是我阿爹也还没弄明白,现在我跟你说也不过是似是而非罢了。” 妖怪开始撤退,外城墙压力骤减,幼崽们也立刻闲了下来。 同样的也有许多道兵终于可以放松,然而他们又忍不住去想,燕洵为什么能引走妖怪。 “好,我不问。”杨琼深深地看着蛋弟弟,“只是就算我不问,我爹也会追问。” “便是杨将军来追问,我们也说不出什么。”蛋弟弟轻轻摇头,没有再继续解释什么。 其他幼崽们也是一样。 即便是隐约猜到铜爪鬣狗妖和归元虫芽妖可能都是为了蛋巨巨才攻城,然而边城先前安稳那么长时间,原本就应该有妖怪攻城,只不过这回妖怪更执着一些罢了。 且幼崽们并不知道妖国妖怪为什么要追着蛋巨巨,自然也就无从说起。 “让他们猜去吧,等阿爹回来自然一切见分晓。”蛋弟弟说着,直接下了外城墙跟其他幼崽们汇合。 * 燕洵睡了一觉再睁眼,外面天已经黑了。 妖车里面亮着妖灯,固定在侧壁的小锅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冒出一股股香味。 “熬了粥?”燕洵控制机关挪开锅盖看了眼,见还是瘦肉粥,便道,“再煎几个小饼吧。” 小黑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坐了回去,正歪着脑袋看着车窗外面的妖国。 燕洵伸手戳了下小黑,“小黑,你觉得怎么样?” 妖国无孔不入的负面情绪,还有潜移默化的放大心中的恶意,若是没有药丸抵抗,很快就会把一个人逼疯。 这种影响不会因为你是妖怪还是你是人而改变,燕洵觉得就算是小黑这样的,应该也能被影响到。 “爹。”小黑没回头,只是喊了一句。 燕洵就放心了。 虽然小黑只会喊爹,但有时候语气是不一样的,燕洵偶尔也能猜出小黑的感觉。现在小黑用这种语气喊,燕洵就知道他肯定是能控制住妖国的影响。 “后面追着的妖怪怎么样?”燕洵拿出面饼,放到妖锅上煎,香味立刻发散开。 “穷追不舍。”镜枫夜抿了抿嘴,“妖车不能停,现在还在兜圈子,等所有妖怪都引走,兜圈子肯定不行,我们只能去没去过的地方试试。” 燕洵拿着小铲子翻面饼,听到镜枫夜这么说身体便是一顿,又若无其事道:“那就去别的地方看看。妖国这些地方,以前没去过的后来不也去了……” “好。”镜枫夜心情颇好的勾起唇角。 第341章 妖怪流水一样撤退,方才还都拼了命的攻城,下一刻却都掉转方向,向着远离边城的方向离去。 铜爪鬣狗妖迅速撤退,还活着的迅速没入土中消失,半死不活的挣扎一番也没入土中,死去的铜爪鬣狗妖尸体迅速化为浓水,同样消失;天上飞的归元虫叶妖迅速拔高,直接改变方向向着远处飞去。 几乎是瞬息功夫,外城墙不但压力骤减,甚至很快没了压力。 所有攻城的妖怪都毫不犹豫地撤退,很快便撤退地干干净净。 斑驳晦暗的外城墙屹立不动,墙上的痕迹还是跟妖怪攻城以前一样,若不是外城墙上的道兵全都气喘吁吁,且身上蕴养的黄符也都用完了,他们自己都不敢确信方才还在跟妖怪不死不休。 “就这么撤了?”说话的道兵很迟疑。 以前妖怪攻城也会撤退,但是绝对不会这么干净利落,撤退的也不过是大部分,总会有少部分留下来不停地骚扰。以前攻城的妖怪撤退,对道兵来说,并不是压力消失,而是压力稍稍减少罢了。 可现在妖怪全都退了,完全没有了压力,好些人都没反应过来。 “妖怪退了。”蛋弟弟跳到一块大石头上蹲着,手搭凉棚看着远处最后一只铜爪鬣狗妖消失,天上归元虫叶妖组成的云飘的越来越远,直到完全消失。 小幼崽抹了把脸,从大石头上跳下来,一步一步走向杨琼。 杨琼还拿着望远镜看向远处。 这些妖怪就这么撤了,他知道是因为燕洵。 “小将军!”蛋弟弟冲着杨琼拱手,“外城墙还不能松懈,但也不用一直这样紧绷着,还请小将军安排下去,让一部分道兵能回去歇息。现在当务之急是稳下来,小将军!” 见着杨琼没有反应,蛋弟弟不由得加重语气。 杨琼放下望远镜,低头看蛋弟弟,“我这就安排下去。不过蛋弟弟,后面的事……” “我知道轻重。”蛋弟弟冲着杨琼摆手,“我会跟哥哥们汇合,先去病房那边帮忙,等伤员都好了,我和哥哥们还有我弟就回水泥楼里面待着,没事不会出来。” “多谢。”杨琼郑重道。 两个人都没有说的太明白,但两个人都很清楚。 很快幼崽们跑来跟蛋弟弟汇合,和道兵一起下了外城墙,再一路回边城大营。 这回外城墙几乎没了压力,留下驻守的道兵比平时多,但又比抵抗妖怪攻城的时候少,退下来的倒是有不少。 走在最前面的道兵抹了把脸,疑惑道:“这妖怪竟是真的撤了,也不知道燕大人想的什么法子,难道真的调配出什么药来了?” “哪有什么药,大人能引走那些妖怪……”撼山幼崽忽然顿住,直接说,“反正不是药,具体的我也不能说。” “哦。”道兵虽然好奇,但见着撼山幼崽这么说也没有追问,“你们还要去病房那边帮忙吗?我觉得你们歇息一两日也是行的,轻伤的都能忍忍,就是不管伤口也能好的。重伤员这回不算多。” 他说着,又看了看其他幼崽,见着幼崽们身上也都有伤,脸色就有些不好看了。 这些日子幼崽们轮流回来歇息,几乎一整日都待在外城墙上,他们做的事所有人都有目共睹,这会子幼崽们还要忙,这道兵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 撼山幼崽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我们都跟着大人专门学过医术,虽然比不上小花,但小毛病难不倒我们。伤员都处理好,恢复的也能快一些,这里毕竟是边城,谁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遇上事呢。” “是哩。”蛇身幼崽游过来,“这里毕竟是边城,不管任何时候我们都要尽可能的做好万全准备。” “我们现在还有力气,还能动,等忙完了再歇息也是一样的。”光明幼崽搭话道,“再说了,治病可比上战场简单多了,也是能歇息的。” “小花一直在病房,咱们去替换替换,让他歇一歇。”长毛幼崽凑过来道。 刚刚还说去病房帮忙也能歇息,这会子又说让花树幼崽歇息,这前后矛盾的。 可道兵却清楚的很,见着幼崽们坚持,也没有继续劝说,“要是有事的话,随时喊我们。这一回去,估计得歇息一些日子,不用打熬身体,这一放松下来,真的会觉得浑身不得劲。” “回头有事会跟你们说的。”撼山幼崽赶忙道。 等进了边城大营里面,幼崽们便跟道兵分开。 病房里面有专门的澡堂子,还有一些熬的汤药,幼崽们进去洗了澡,又用汤药搓洗身体,这才换上干净的衣裳出来,二话不说进屋就帮忙。 蛋弟弟也换了干净的衣裳,哒哒哒跑进去,找了分给自己的伤员,立刻上前诊治。 伤员神色萎靡,双眼紧闭仿佛在做噩梦,胳膊上裂开一道口子,只进行了简单的处理。 要是没有大夫管,他这样的不会丢了性命,等个三五天也没事,显然不管也行。这要是换了以前,他这样从战场上下来的,就是特别幸运的幸运儿,因为能活着从战场上下来。 不过这回大夫比以前多了,像燕洵专门培养的霍起白他们,还有专门帮着这些大夫的道兵,也都有简单的行医本事,最先关注的全都是重伤员,他这样的轻伤员倒是给耽搁了。 蛋弟弟拿了剪刀,利落地剪开伤员身上的衣裳,凑过去看了眼伤口,嘟哝道:“临时处理的还算不错,不过你这伤口得再切一切,还得缝针。” “你是被归元虫叶妖吸了一口吧?我要给你做手术,你这样昏迷着可不行。” 蛋弟弟说着,便哒哒哒跑到一旁,很快拿了一小块归元绿灵芝。 归元绿灵芝入口即化,蛋弟弟轻轻掀开伤员的嘴唇放进去,又跑到伤员耳朵旁边小声喊,“该清醒了!归元虫叶妖不算很毒,也不过是给你一点点影响罢了,这事儿上战场以前都跟你说过的,你难道忘了?” 伤员正噩梦连篇,他几乎不以为自己在做梦,因为眼前的外城墙那么真实,攻城的妖怪更真实,然而让他惧怕的是,身边被归元虫叶妖吸过血的道兵竟然全都变了一副模样,都冲着他砍过来。 这怎么能! 难道他只是一个人孤军奋战? 这样的话他能活下来吗?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定然是活不下来的,语气被归元虫叶妖咬,也变成这样的怪物,那倒不如自己解决自己。 可他忽然又觉得自己的身体仿佛有千斤重,胳膊怎么也抬不起来,他想解决自己竟是都不行。 不过既然胳膊抬不起来,那他为何不咬舌自尽呢? “你是边城道兵,抵挡妖怪攻城原本就是你的职责,难道这么一点点挫折都承受不了吗?妖国给你的负面情绪又能有多少?现在你已经从外城墙上下来了,这里是边城大营。” “在边城大营你又能遇上多少不顺心的事,无非是同僚那点儿事罢了。” “一些个鸡毛蒜皮的小事难道还看不开?” 耳边的那个声音不疾不徐,越来越清晰,声音越来越大,伤员猛然睁开眼睛。 “哟,醒了?”蛋弟弟冲着伤员招手。 伤员听着声音便赶忙看过去,就看到一个比鸡蛋大一点点的小幼崽,头上顶着一小撮绿毛,脸蛋圆溜溜,大眼睛水润水润的,穿着小号的大夫才会穿得棉布长袍。 眼前这只小幼崽是谁他当然知道。 “蛋弟弟。”伤员肯定道。 “是我。”蛋弟弟说着,指了指旁边的小推车,“如今我过来给你看病。我要给你做手术,把归元虫叶妖的口气弄出来,可能会有点疼,你得忍忍。听见了吗?” 伤员赶忙点头,老实道:“听到了。” 他以前没跟蛋弟弟说过话,不过上战场的时候,有一次他就在蛋弟弟身后,眼睁睁看着他踩着外城墙往下跑,如履平地一样,又上下翻飞的击杀妖怪,他默默的羡慕着,又有些担忧,害怕蛋弟弟出事。 后来蛋弟弟回去歇息了,他们这些道兵虽然没敢松懈,只是很突然的扑下来的归元虫叶妖实在是太多,他掩护重伤员撤退的时候,不小心中了招,于是他也被撤下来了。 没想到现在还能遇上蛋弟弟,伤员就显得有些高兴。 “你这样的丢了些许血肉,回头我给你申请几个归元绿灵芝搓的药丸,你吃了补补元气,争取尽快恢复。”蛋弟弟一边说着,一边拿了刀片切开血肉,把里面的口器取出来,又说,“感觉到疼也得忍着啊,现在药材不足,你这样的忍忍我快点给你缝针就好了。” 伤员果然感觉胳膊钻心一样疼,他倒是咬紧牙关忍住了。 利落地缝线,蛋弟弟又跑出去一会儿,再回来就直接拿来药丸给伤员吃了。 归元绿灵芝搓的药丸也能补充元气,虽然比不上整枚枚归元绿灵芝,但作用还是很大的,伤员的脸色立刻红润起来,除了胳膊上的伤口不能随便动,他倒是可以直接爬起来了。 “蛋弟弟,要不我帮你?”伤员不想去养伤,又想着跟蛋弟弟多说说话,就赶忙道,“我的伤不碍事,其他道兵还有重伤的,说不定我可以帮上忙。” “成。”蛋弟弟也没有矫情,直接说,“你就跟着我帮忙吧。” “好。”伤员赶忙撵上去。 下一个伤员伤得有些重,一整条腿都被铜爪鬣狗妖咬了一下,蛋弟弟上前一看就知道他吃过归元绿灵芝搓的药丸,否则绝对撑不到这时候。 “蛋弟弟!”他一看蛋弟弟头上的绿毛就知道这只小幼崽是蛋弟弟,而不是蛋红红,“大夫都忙,我这条腿要动大手术,寻常道兵帮不上忙,我还等着哩。” 要是寻常道兵帮他,他这条腿是保不住的。 蛋弟弟上前看了眼,又给道兵把脉,老气横秋道:“成,我来吧。正好我个头小,有些血管小花也不一定能比得上我。” “这得要麻药吧?”伤员上前帮忙,一边问。 “恩,你这样的应该能申请下来。”蛋弟弟说着,拿出小本子刷刷刷写了一行字递给伤员,“你去帮我拿。现在虽然药材极其短缺,但你这样的伤号应该用上,要不然疼也得疼死你。” 伤员拿了条子,赶忙走了。 等他再回来,把药递给蛋弟弟,神情就没有那么放松了。 蛋弟弟一边准备工具一边看了眼伤员,“怎么了?是不是听到什么了?” “恩。”伤员也没瞒着蛋弟弟,老实道,“我听他们讨论说,怕这回朝廷来人会给燕大人泼脏水。说什么这回妖怪都是燕大人引走,咱们不会多想,就怕朝廷的人会多想。” 这话一反一正,完全可以理解成妖怪攻城也是因为燕洵,那么如果没有燕洵,妖怪是不是就不会攻城了呢? 因为攻城的妖怪被燕洵引走,这就是证据,反推即可。 蛋弟弟手上的动作没停,淡定道:“别人怎么想咱们怎么能控制,每年每回不都是这样。妖怪攻城结束,京城也就来了人,你们的军功还得靠他们,到时候不要弄得太僵。” 伤员被蛋弟弟说中,顿时不说话了,但看神情显然是不肯罢休。 “我知道你们知道真相,也是为了我们好,想要做些什么,说些什么。”蛋弟弟这么说着,心里想着的确实燕洵,如果阿爹遇上这样的事,怕是也会这样说吧。 他垂下眼眸,“不管你们做什么,其实都帮不上我们。” “怎么会?”伤员愕然。 “就算你为我们说话,也没有用。我阿爹出去,引走所有的妖怪,这一点是有目共睹的事实,无论如何都推翻不了,更何况……反正这就是事实。而且如果你们太过于为我们说话,朝廷来的人只会以为你们这些人都已经被我们收买,是不会相信的。” “听我的,这件事你们有什么说什么,不要多说一个字。” “也不要专门为我们说什么做什么,事实就是事实,不会因为几句话就改变的,我们也没想改变。” “京城的那些人,弯弯绕绕的多了去了,你们不会是他们的对手,小心钻到套里。无论如何,还是战功要紧,先把战功顺利报上去,等朝廷封赏吧。” 都这样了,蛋弟弟还是顾着眼前的道兵。 如果燕洵在这里,他肯定也会这么说,不过燕洵肯定还会给道兵出主意,让战功这件事变得万无一失。 可蛋弟弟知道自己没有那样的能耐,便也只能叮嘱几句。 “这、这也太让人难受了。”伤员低声道,“燕大人绝对跟妖怪没关系,妖怪攻城也跟燕大人没有半点关系。你们这些幼崽几乎住在外城墙上,我们张眼睛的都看到了!你们杀了那么多妖怪,要论战功,你们都至少是小将军。” “别,我们身份毕竟不一样。上外城墙也不是为了战功,而是为了边城。”蛋弟弟道,“这事儿你听我的,不要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可那就是事实。”伤员小声道。 “事实也不行,有些话绝对不能说。这是我阿爹交代下来的,现如今我们保育堂的幼崽还能留在边城,没有被撵出去已经很好了。到时候京城来的人看看,也就这样了。” 话说到这份上,伤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保育堂的幼崽并不贪功,那么他们杀的那些妖怪又是实打实的战功,显然幼崽们是想把这些战功分给道兵,送他们更好的前程。 伤员瞅着蹲在一边缝合伤口的蛋弟弟,就觉得他小小的身板变得无限高大起来。 第342章 寒风呼啸而过,吹得人不得不裹紧身上的衣裳。 一行人出现在边城不远处,胯下的马匹都疲惫不堪,无精打采地慢悠悠的走,骑马的人也都不敢崔,实在是要是马匹倒了,他们都只能步行了。 从离京开始,驿站就从大的变成小的,待遇也越来越差,等从灭妖城出来,竟是直接没了驿站。 想到刚从灭妖城出来看到的那一幕,贾沈不由得抖了抖身体。 京中传言颇多,也有白纸黑字的奏折,贾沈没那个资格看,但朝中的几位大人肯定是亲眼看过的,传出来的话也做不得假。说什么从边城往外所有驿站都夷为平地,宛如地龙翻身。 贾沈还以为也就是驿站的宅子倒了,哪能想到驿站附近的官道都没了,只有一个巨大无比的深坑。 他们这些京城来的官都没敢在深坑边缘停留,饶了很远的路才堪堪绕过深坑,又一路风餐露宿的,好不容易到了边城。 想想以前坐火车来去边城和京城之间,那是多么轻松,火车车厢就跟移动的宅子似的,里面什么都有。可这回骑着马离京,到从灭妖城出来,驿站都没了,根本没得机会修整。 风吹在身上愈发的凉,贾沈脑门上却冒出汗来。 这趟差事肯定不容易做,他原本不想来边城,可任命下得急,根本没给他周旋的机会。 “终于到了。”赵飞跃手搭凉棚看向远处边城显得十分破烂的大门,舒了口气道,“咱们快一些,到边城可得好好歇一歇。” 说着,他一夹马腹,驱着疲惫的马匹小跑起来。 后面的人也都是眼前一亮,二话不说撵上去。 倒是裘什和胡赛两人对视一眼,依旧慢悠悠的走在最后面。 贾沈前后看看,干脆也慢悠悠的走。他不担心自己去边城会如何,只是想看看裘什和胡赛留在后面会不会说什么话。 前面赵飞跃兴冲冲的到了门口,朗声道:“我等从京城来,正是这次朝廷任命的功曹,还请各位开门好让我等进去。” 边城大营也有功曹,不过山高皇帝远的,朝廷自然是不会信任他们,而这些功曹其实也是监军,边城大营的道兵同样不会信任他们。这些功曹所记录的战功并不会直接上报给朝廷,而是要等朝廷派来临时组建的功曹前来,由他们确认战功,再带回京城上交。 这本来很好,有助于朝廷知道战场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可这其中也有不少可以操作的地方,要不然归元虫芽妖攻城的真相怎么会被隐瞒这么多年? “没人吗?”见着没人出来开门,赵飞跃脸上的神情立刻变得不怎么好看了。 守门的道兵没露面,倒是瞭望塔上的道兵探头出来看了眼。 他们不想开门。 年年妖怪攻城,年年边城道兵浴血奋战,死的人那么多,杀的妖怪若是累积起来,怕是会堆的比外城墙还高,这都是用血肉之躯换来的战功,他们怎么可能会欺瞒朝廷。 偏偏朝廷把不信任摆在明面上,派来功曹小吏不算,每回攻城结束还要派来一群人对他们指手画脚。 这些都是文官,没上过战场,甚至没怎么见过妖怪,那些血肉之躯换来的战功到他们手中变成了白纸黑字,随意挑刺就能把战功一减再减,甚至若是没伺候好,得罪了他们,战功便会被一笔勾销。 每年这种事儿发生的多了,很多道兵都是敢怒不敢言。 他们回京能直接面圣,便是山高皇帝远的杨叔宁也不敢对他们怎么样。 瞭望塔里,道兵沉吟道:“你去边城大营问问,咱们是开门还是不开门?” 另外一个道兵赶忙点头,“成。” 其实他们应该立刻开门,但总觉得心里不得劲,便故意拖着外面的人,还要去边城大营请示。 杨叔宁见着来报信的道兵,微微叹了口气,他又如何能不知道这些道兵想的什么呢。可这些人就连他都没法子对付,也得好好招待,好让战功能顺利送上去,让手底下的道兵能论功行赏。 要是得罪了这些人,战功缩减,封赏缩减,吃亏的还是道兵。 “蛋红红来了。”亲兵进了大帐,凑到杨叔宁耳边小声汇报。 “让他进来。”杨叔宁眼睛闪了闪,又对报信的道兵说,“你且等一等。” 报信的道兵赶忙走到一旁站着。 若是此时旁的人来打搅,他定然是不愿意等待的,但来得是帮了他们大忙的幼崽,不说战场上这些幼崽几乎不眠不休的浴血奋战,就是现如今所有道兵身上穿的衣裳,哪一件不是纺织作坊里出的,他们每日里吃的口粮,虽然是边城大营的粮库出来的,但谁不知道那些粮食都是燕洵用火车运来的。 朝廷又给了多少粮饷呢?仔细想起来,似乎还是去年朝廷送来些许粮饷,今年反正是一粒粮食都没见到的。 蛋红红哒哒哒跑进来,后面还跟着小皇子。 “杨将军。”蛋红红冲着杨叔宁拱手,郑重其事道,“城外的人尽管放进来,若是他们想住火车站,我们自然会好好招待。此事……该怎样就怎样,不用顾忌我们。” 小幼崽的声音嫩嫩的,透着一股子甜丝丝的朝气,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稚嫩。 “该当如此。”小皇子跟着点头,“战功封赏最重要。” 杨叔宁瞥了眼小皇子,低头看向蛋红红,“小幼崽,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蛋红红大声道,“杨将军切莫顾忌我们。上战场对道兵来说是建功立业,而对我们来说,不过是保育堂的一场历练罢了。” 那些战功对道兵尤其重要,但幼崽们却都不怎么放在眼里。 而现在蛋红红代表保育堂所有的幼崽前来表态,也是为了帮助边城大营。 “好!”杨叔宁也冲着蛋红红拱手,当即吩咐下去,“开城门,让他们进来,直接去火车站安顿,稍后我亲自去见他们。” “是!”报信的道兵赶忙退出去。 蛋红红和小皇子离开边城大营,回水泥楼跟其他小幼崽汇合。 “咱们不屑那些魑魅魍魉,阴谋诡计,这回战事自然要实话实说,可难保他们不会多想。”蛇身幼崽趴在软垫上,尾巴尖卷着铅笔在纸上写写画画,一边说,“不,他们肯定会多想。” “大人从来都是跟他们不和,这回即便是没有机会,他们定然也会创造机会,对大人落井下石。”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幼崽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想当年幼崽们总是惶恐不安,生怕得罪了谁,生怕惹了什么事,而如今倒是都胸中有丘壑,哪怕是外面风雨欲来,也终于能做到泰山崩顶而面不改色。 “还有我呢。”小皇子爬上炕坐着,眼瞅着蛋红红顺着绳梯爬上来,哒哒哒跑到自己的小窝里盘腿坐着,他眼里的笑容就更深了,“朝中那些弯弯绕绕其实简单的很,反正是比不上战场上的浴血奋战的。” “那倒是。”蛋弟弟赶忙点头,“咱们静观其变就是。” 边城大门终于开了,赵飞跃一行人立刻进城。 走了不多远,马蹄下的土路就变成了平坦的水泥路,路两边竖着高高的水泥杆子,上头挂着一盏盏妖灯。 原本破败不堪的宅子都换成了一排一排的水泥楼,用的是明亮的玻璃窗,还能看清楚玻璃窗后面挂着的窗帘。 而水泥路的另外一边则是边城大营,能隐约看到连绵不绝的帐篷,以及一个个一脸肃杀的道兵。 “咳。”赵飞跃身体下意识缩了缩。 边城大营没多少变化,一个个军帐被风吹的呼呼作响,哪里比得上水泥楼安稳,反正赵飞跃是绝对不想去边城大营的。 他眼珠转了转,就问带路的道兵,“咱们这是要去哪儿?” 道兵早就得了信,便道:“去边城大营……”他故意拖长了音调,没立刻说也能去火车站。 赵飞跃顿时脸色一变,“不去边城大营。我们这些人一路风餐露宿,模样都不怎么好,能不能先去火车站歇息一番?”生怕道兵不答应,他又赶忙说,“我们都带着银钱,不白去火车站。” 那道兵故意为难一瞬,这才道:“去火车站也成,诸位请随我来。” 超飞跃这才松了口气。 边城火车站比京城最大的商场还要大,庞然大物似的蛰伏在铁路旁边。 怜哥儿早早等在门口,见着众人靠近便赶忙推开玻璃门,笑道:“诸位随我来。给你们安排几个单间,都是相邻的,距离澡堂也不远,且门口就是大饭堂。里头的饭菜要是吃不惯,也可以拿银子让厨子另外置办,反正京城有的咱们边城都有。” 单间不大,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外头呼呼的刮着寒风,屋子里头倒是很暖和,被褥、床单都干干净净,地上更是十分干净,还有专门用来放行李的柜子,桌子、板凳都有,就是脚下也铺了木板,赤脚进去都行。 赵飞跃一看就满意了,赶忙进去。 其他人也没什么不满意的,比起跟风餐露宿差不多的边城大营,自然是火车站更惬意一些。 贾沈落到最后面,选了最远的一间房,他早来过火车站,对里面没什么好奇的,便直接拉着怜哥儿进来,又‘砰’地一下关上门。 “怜哥儿,传闻中说是大人把妖怪引走,此事可是当真?”贾沈急急地问。 这回妖怪攻城持续的日子十分久,虽然妖怪都推了,可其中的缘由却有些触目惊心,毕竟寻常人都能想到妖怪既然能被燕洵引走,那么这回妖怪攻城是否跟燕洵有关系呢? “是。”怜哥儿吸了口气道,“这回妖怪撤退全靠大人。大妖车你知道吧?大人和镜大人开了大妖车走的,现在还在妖国。观妖塔那边没有消息,外城墙上更是看不到半点痕迹。” 也就是说现在燕洵在妖国什么样,他们没有一个人知道。 “这……”贾沈靠在墙上,无力道,“现在朝廷要论功行赏,可最大的功臣……” “嘘!”怜哥儿立刻上前捂住贾沈的嘴,严肃道,“此话以后可千万不要再说。朝廷论功行赏,赏的是边城大营的将士,跟大人无关,跟妖怪幼崽更是无关。” “贾沈,这也是燕大人的意思。” 怜哥儿松开手,搬了板凳到窗户旁边坐下,扭头看着窗外。 火车站这样的客房还有很多,里面的东西几乎都一模一样,窗前都摆着桌子,还有水壶和茶杯,甚至还有一小包茶叶,比许多客栈都要好。 “知道大人什么时候能回来吗?”贾沈小声问。 怜哥儿摇头。 燕洵离开得急,只来得及交代他们一些事,至于什么时候回来,就算是燕洵自己说了,那么些引走的妖怪又是哪里能简单对付的,怎么可能就及时回来。 “对了,这回怎么是你来?”怜哥儿忽然问。 贾沈身上没有爵位,也没有正经官职,不过是前几回跟着贾求孤办了几趟差事罢了。 按理说皇帝给了贾求孤前程,相对的贾沈往后恐怕不会有正经差事了,但爵位应当能落下来,就算不给他,也会给贾不甄。 “这回妖怪被燕大人引走,明眼人都在猜测里面的弯弯绕绕,朝中更是风起云涌的。原本我没打算露面,想让史大人或者司大人来边城,结果上面几位大人不知道怎么的,忽然给了史大人和司大人差事,不让他们来边城。” “我能来边城还是一位宫里的娘娘,周老,王家、裴家等人帮着说话。” 要不然来的就是裘什、赵飞跃、胡赛等人,还有个小甲,那是皇帝的人,反正燕洵的人是不会有的。 说着话,贾沈忽然去打开门,看了看外面,见着没人偷听,便回来低声道:“还有个小吏你得注意一下。” “谁?”怜哥儿赶忙问。 “沈三郎。”贾沈低声道,“模样跟沈书郎有些像,正是他的堂兄弟。” “怎么回事?沈家的案子出差错了?”怜哥儿吓了一跳。 贾沈赶忙道:“没出差错,是沈千银在牢里揭发了几位大人,将功赎罪,功给了这个沈三郎。沈老头让他跟着来边城找沈书郎,准备想法子救沈千银出去。沈老头还写了信,斥责沈书郎不孝,要一千两养老的银子。这银子定然是给沈千银要的,我听说沈老头还打算让沈书郎回京,去牢里伺候他。” “这个沈家……”怜哥儿就有些震惊,忍不住道,“我还以为我自个儿见识够多了,什么见不得光的脏事没见过,这回竟是又让我大开眼界。看来这摆在明面上的事儿,有一些也脏得厉害。” “我会注意那个沈三郎,至于沈书郎……他就不要见了,信也不要看,咱们想法子给拦下。” 贾沈自然同意。 等怜哥儿回来找幼崽们说话,就把这个沈三郎和沈老头都说了一遍。 幼崽们也都目瞪口呆的。 “我读过律法,竟是没发现这种事应该怎么处理。”蛋红红盘腿坐在小窝里,疑惑道,“这个沈老头到底是怎么想的?现如今沈书郎还能在外面,且将来有机会步入朝堂,应当是沈家的好事才对,沈老头为何非要在后面拼命的扯后腿呢?” “偏偏沈老头还不觉得自己在作恶,还是觉得不管沈书郎变成什么样,都得听他的,回去伺候他,伺候沈千银。” “沈家这些人,脑子都有病吧?” 第343章 火车站应有尽有,不但有干干净净的澡堂子,还有干净柔软舒适的衣裳和鞋子。 赵飞跃忙不迭去澡堂洗澡,还用了香喷喷的肥皂,洗完澡用十分宽大的帕子擦干净身体,再换上干净柔软的衣裳,这才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一路走来风餐露宿,吃不好睡不好,简直不知人能受的。 身上干净了,这才觉得饿得慌,便去饭堂吃饭。 脆脆香香的豆芽吃起来还有点麻,其中夹杂着一片片薄薄的肥肉,吃起来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大块大块的鸡块,表面包裹着浓稠的汁水,吃起来十分入味。 热气腾腾的看上去不怎么好看的馒头,味道却十分不错。 比路上吃的好,虽然有些简陋,但口味上比起京城的饭馆那些吃食,倒也不差什么。 边城比赵飞跃想象的更好。 “赵大人,杨将军设宴,请您过去。”小吏凑过来小声道。 “且等着。”赵飞跃没有受宠若惊,反而理所当然道,“我等过两刻钟再去。” 他们这些从京城来的功曹虽然只是不入流的小官,但只要回京就能直接面圣,说是钦差也不为过,即便是杨叔宁这样的大将军不也得对他们客客气气的? 等足了两刻钟,赵飞跃这才跟其他人一起,溜溜达达去了边城大营。 大帐中,杨叔宁面前是一桌席面,火头兵置办的,也是色香味俱全,只是现在已经凉透了。 “将军,要不端下去热一热?”亲兵见着杨叔宁面沉如水,又瞅着菜都凉了,便小声道。 “都端下去!”杨叔宁冷着脸道,“把燕洵给我的茶拿出来,泡茶吧。” 菜都凉了,再怎么好吃也吃不出滋味。 亲兵不敢再说什么,赶忙把席面撤下去。不一会儿亲兵回来,脸上的表情好了许多,“将军,保育堂那边送来一个食盒,说是一些冷吃席面。” “还不摆上!”杨叔宁微微舒了口气。 幼崽们送来的冷吃席面相当丰富,切成薄片的卤肉,一小碟一小碟的水果罐头,竟然还有看上去只需要一口就能吃完的冷面,更是有一些精致小巧的果脯,还有一整根的大火腿,就这么大咧咧的摆在桌子当中。 一小盘一小盘的吃食精致无比,倒是大火腿才像样,这里毕竟是边城大营的将军帐! 等赵飞跃等人来的时候,便见着这么一桌别开生面的席面,饶是他见多识广也不由得咽了口口水,对杨叔宁刮目相看起来。 幼崽们这边也是摆了满满当当的一桌子。 蛋红红抱着刀切了一片薄薄的火腿,捏着火腿片哒哒哒跑回来,还撕了一半递给小皇子,“战功的事儿跟咱们没啥关系,那些人要是说咱们什么,道兵会告诉咱们的。” “杨将军不会瞒着咱们的。大人说过,杨将军忠君,他必然会防备咱们,却也不会主动害咱们。”蛋弟弟也上前切了一片火腿,小口小口的啃着。 当着幼崽们的面,蛋弟弟并没有喊燕洵阿爹,他觉得现在这样的场合,燕洵就应该是大人,而不只是他爹。 果然跟幼崽们预料的一样,赵飞跃这些人究竟说了什么,转眼就有道兵来告诉他们。 “那几位大人的意思是这回边城大营有功,杨将军有功,下面将士的战功也会仔细查探,但是燕大人既然能引走那些妖怪,那么那些妖怪之所以攻城,就定然跟燕大人脱不了干系了。” “几位大人想弄清楚这里面的缘由。” “就是……想让你们交代……” 道兵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砰’! 蛋弟弟拍了下桌子,实木的炕桌硬是跳了一下,他不高兴道:“让我们交代什么?直接承认妖怪攻城是因为大人吗?这让我们如何去承认?不过要是有证据能证明这回妖怪攻城是因为大人,那我们也不会反驳。” “正是这样。他们既然如此认为,那便拿出证据吧。” “谁主张谁举证,这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没道理他们空口白牙的,上下嘴唇一碰,就要我们来证明自己的清白。那这天底下信口雌黄的人多了去了,难道要让所有人都因为几句屁话就忙着证明自己吗?” “拿出证据,否则不要来见我们!” 幼崽们都相当强硬。 道兵也没坚持什么,得了话便麻溜的回去汇报了。 见着人走了,蛋弟弟这才靠墙坐下,嘟哝道:“根本就没有这样的道理。蛋巨巨以前也来过边城,还待过不少日子,那时候怎么没见着妖怪攻城?况且大人在边城的日子更久,以前怎么没见着妖怪攻城?我最讨厌那些捕风捉影的话,真想要给大人定罪,那就拿出实打实的证据来,否则徒劳惹出这些流言,他们担当的起吗?” “他们大约是觉得名声能杀人吧。”小皇子低声道。 蛋弟弟就嗤笑,“这话倒是对的。我听说有个读书人看中一妙龄女子,偏偏那女子不喜他,跟一个五短身材的汉子成了亲。那读书人觉得丢了里面子,便写文章污蔑美貌女子跟一衙内通奸,那五短身材的汉子明明是名声不错,口碑极好的县令,读书人非说汉子大字不识一个,平日里就是打柴过日子。” “荒唐的是,人人都觉得读书人写的文章好,还广为传唱。” “很多人都信了谎言,整日里对着人家指指点点不说,还去吐唾沫,硬生生把人逼死了。” “这些人可都是刽子手!别说什么不知者无罪,就算是人家汉子没本事,女子私德有亏,那也轮不到一个路人指指点点,暗下黑手。” 蛋弟弟跳到桌子上站着,背着手走来走去。 其他幼崽都静静地听着,没有人说话,蛋红红更是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蛋弟弟,满脸的崇拜。 在蛋红红眼里,他哥是顶顶厉害的幼崽! “不能让他们空口白牙的泼脏水,一切都要拿证据说话。”蛋弟弟想了想道,“我看不如这样,咱们直接把这事儿挑明,谁也不拦着他们找证据,但是必须以事实来说话,谁要是扭曲事实编造事实,咱们也绝对不能饶了他!” “好在这里是边城大营,魑魅魍魉没几个!” “哥哥厉害!”蛋红红蹲在墙根,仰着脸看着站在桌子上的蛋弟弟。 幼崽们互相对视一眼,都是点了头。 有些事可以污蔑他们,甚至不管说他们什么,他们其实都不会怎么放在心上,但放在燕洵身上绝对不行。 燕洵带着他们从鸿胪寺那个破破烂烂的宅子里一步一步走出来,走到今天,他在幼崽们心中便是如风清云月,灼灼桃华,天底下最好的都给他也是不够的。 那样的燕洵,在幼崽们心中是绝对沾不得半点糟污。 赵飞跃等人说了自己的意思,杨叔宁怒不可遏。 燕洵在边城做了什么,没有比他更清楚的,哪怕是他一直怀疑燕洵还有别的目的,但大丈夫在世,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得了燕洵给的诸多好处,这要还转过身落井下石,那跟攻城的妖怪又有什么区别? 等着道兵送信回来,杨叔宁便不客气的说了。 真想往燕洵身上泼脏水,那就拿出证据! 只是因为这回燕洵引走妖怪这一点就要给他定罪,别说幼崽们不认,就是杨叔宁也不认,这满城的道兵也不会认。 赵飞跃碰了一鼻子灰,再从大帐出来,就连外面站岗的道兵都对他们没有好脸色,前后态度变化太大,以至于赵飞跃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觉得自己丢了面子。 回到火车站,赵飞跃愤愤道:“证据要什么证据,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以前的事咱们不知道,但这回妖怪为什么撤退,不就是因为燕洵吗?这里面要是没什么关系,那怎么可能?你们都说说,是不是这样?” “如果是因为别的原因,杨将军不可能不知道。既然他们都没有反驳,那咱们找不找证据都是一样的。”裘什沉声道,“只是他们不肯承认,非要见到证据才肯承认。” “找!那就找证据!这天底下只要做过的事就一定会有痕迹,咱们这么些人,难道还找不到?”赵飞跃说着,隐晦地看了眼贾沈。 小甲见着贾沈要说话,赶忙抢在前面,“这事儿得从长计议,不着急不着急。证据就先找着吧,大家都出把力。” “此话有理。”一直没说话的胡赛开了口。 其他人便不说话了。 胡如倒了以后,胡赛便接替他在户部任职,这几年差事都办的不错,这回来边城就他地位还算可以,自然也是以他为主的。 贾沈撇嘴,直接回屋关上门。 其他人想找证据,恨不得彻底把燕洵钉死,他绝对不会那么做。只是这回幼崽们只是让他们找证据,并没有反驳此事,那就说明这回妖怪攻城确实跟燕洵有些关系。 想清楚这一点,贾沈的心里就难受起来,他不希望燕洵有事。 赵飞跃等人自然不会缩在屋里,而是十分积极出来寻找证据。 如今妖怪撤退,虽然外城墙上的防备还没有放松,但边城军户已经不用都躲在火车站里面了,而是像平时那样该做什么做什么。 难得歇息,鸣哥儿把家里的衣裳几乎都洗了一遍,薄的洗了晒干收起来,等来年再穿,厚的洗了放好,等天一凉就穿上。 “阿爹,我下午得去作坊那边,晚上就不回来吃了。”欢哥揉着眼睛出来,他昨晚挑灯夜战查账,睡得晚了,上午便没去作坊。 “成。”鸣哥儿点头。 不一会儿父子俩忽然对视一眼,鸣哥儿冲着欢哥点点头,欢哥赶忙去开门。 他们家楼下就是壮哥家,此时门开着,赵飞跃就站在门口。 “你可知道燕大人?”赵飞跃说着,拿了个银裸子递过去。 壮哥看看银裸子,再看看赵飞跃,轻轻摇头,没接银裸子,倒是很老实地说:“我认识燕大人。” “那你可知道这回妖怪攻城就是因为燕大人?这回妖怪撤退就是因为燕大人,要是没有燕大人,这回妖怪就不会攻城,边城也不会陷入危险。”赵飞跃低声道,“也就你是个小孩我才跟你说这些,要是别人我是不会说的。” 壮哥微微瞪大眼睛,上上下下打量赵飞跃,好像方才没看清似的。 见着壮哥这样,赵飞跃还是以为他被吓到了。边城军户长年累月的活在恐慌中,像壮哥这么大的小孩,应该是最痛恨妖怪的。 赵飞跃脸上出现笑容,“燕洵养着那么多妖怪幼崽,他们原本只能在鸿胪寺,没有皇上的允许绝对不能离开,燕洵私自带他们出来,又来到边城,你觉得他想做什么?” 自然是引来妖怪攻城,让边城军户丧命。 这些话赵飞跃没说,但他觉得自己不说眼前的小孩应该也能明白。 见着壮哥脸上的表情又是变了变,又是震惊又是吓到了的,赵飞跃脸上的笑容更大。 他干脆蹲下,又拿出一个银裸子,“你可知道燕洵在妖怪攻城之前都做了什么?只要你说出来,这些银裸子就都是你的。” 壮哥看了眼银裸子。 “你也不想妖怪攻城吧?每回妖怪攻城,边城要死多少人,弄不好外城墙失守,整个边城就都没了。”赵飞跃低声道,“只要你能证明燕洵引来妖怪攻城,朝廷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等以后就不会有妖怪攻城了。” 如果是以前有人这么跟壮哥说,他肯定会相信,哪怕是知道这是假话,那他也愿意相信。 因为妖怪每次攻城,边城的损失都太大了。 他们这些军户,尤其是小孩过得日子实在是太惨了。 “你是谁?”壮哥问。 赵飞跃以为壮哥信了自己的话,也觉得自己猜的没错,燕洵肯定是做过什么,他便温和道,“我是朝廷派下来的功曹,等回京就能直接面圣,边城发生的一切我都会原原本本的告诉皇上。你不用怕谁,如果有人逼迫过你,你尽管跟我说,我会护着你。” “功曹?”壮哥想到他爹前几日回家说过的事,点点头表示知道功曹是什么了。 “你且告诉我……”赵飞跃有些不耐烦了。 壮哥老实道:“你说的这些我听懂了。你想让我作证吧?证明燕大人引妖怪攻城,又故意把妖怪引走,是不是?” “是!”赵飞跃一愣,又觉得眼前这小孩十分聪明,心中的那点不耐烦顿时没了。 “妖怪攻城以前……”壮哥想了想道,“燕大人不在边城。” “接着说!”赵飞跃呼吸急促了,他觉得自己即将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 “那时候燕大人不在边城,他要去荒山摘果子。荒山你知道吧?就是燕大人想法子从妖国那里要过来的,山上的果子很特别,组成机关后能让妖灯亮起来。不过荒山很危险,寻常道兵根本不能靠近,便是有保护也只能在山脚徘徊,只有燕大人才有办法摘果子……” “后来妖怪攻城,铺天盖地的妖怪,我们都得去火车站躲着。” “攻城的妖怪我虽然没见过,不过听我爹说,今年攻城的妖怪比去年更厉害,且是两种妖怪同时攻城,边城压力很大。我自个儿躲在火车站好些日子,妖怪一直没撤退,我听怜哥儿他们说,剩下的粮食不多了,要想办法省出一些给边城大营留着,他们宁愿饿着肚子,也得让上战场的道兵填饱肚子。” 听着壮哥絮絮叨叨的说着,赵飞跃脸上的表情变了。 第344章 边城军户从来都有舍弃自己的觉悟,不单单是因为他们生在边城,长在边城,还因为不舍得让那些战在第一线的道兵做无谓的牺牲。 就连壮哥也都清清楚楚,他冲着赵飞跃说:“我亲爹就是因为饿,硬撑着上战场,这才送了命。要不然以他的修为,那些个妖怪定然是奈何不了他的。” “我亲爹修为高,也有战功,那次上战场……将军说了,只要他能从战场活着回来,就提拔他为千户。” “我爹的同僚说,我爹若是丢下他们不管,其实是可以全身而退的,但是他没有。” “你来问我边城战场如何,妖怪攻城时边城又是什么模样,我也只能这么说。边城从来都是这样,听老人说,数百年没变过了。” 壮哥认真地看着赵飞跃,问,“你还有什么想知道的吗?” 眼前年纪不大,在大户人家中还喜欢赖在奶娘怀里喝奶,正是什么都不懂,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可他这一番话却说的头头是道,叫赵飞跃有些羞愧。 “我问你燕洵,没问你边城大营的道兵!妖怪攻城时,燕洵都做了什么!”赵飞跃觉得自己不能被一个小孩儿牵着走,便梗着脖子道。 壮哥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赵飞跃,“我说了啊,燕大人当时在妖股,他们要去采果子的。” “后来呢?”赵飞跃追问。 “后来燕大人他们就回来了。”壮哥亲眼看到过那些伤痕累累归来的蚂蚁行军妖,有的腿断了,扭曲着挂在身上,有的外壳一道一道的咬痕,看着便触目惊心。 那些蚂蚁行军妖跟攻城的妖怪不一样,它们是帮手,而不是敌人。 “回来以后呢?”赵飞跃觉得燕洵回来后肯定做了什么,否则他凭什么能引走攻城的妖怪? 壮哥仔细想了想说:“回来后燕大人就去救人了。我爹说,病房那边有很多重伤员,有一些只有燕大人和小花大夫能救,不然就得截断胳膊腿,那样的话往后就不能再成为道兵了。嗯……不过……” 妖怪攻城时,光明幼崽出了事,燕洵带着外城墙小门旁边那只最大的蚂蚁行军妖离开边城,后来才回来。光明幼崽重伤,好几日没出现,更没上战场,虽然其他幼崽们没说什么,但也并没有瞒着众人。 而壮哥跟欢哥关系好,他其实是知道这些事的。 他还知道从边城往外所有官道上的驿站几乎都连根拔起,炸死许多怪物。 他更是知道赵飞腾原本是要来边城任职的小将军,结果见着妖怪攻城便怕的不行,逃了。 可这些在边城不是秘密的秘密,壮哥却并不想跟眼前的赵飞跃分享。 边城来了一群功曹,是朝廷派下来的‘钦差’,这一点壮哥也知道,他还知道边城其实并不怎么欢迎这些人,因为每年战场上道兵用血肉之躯换来的战功到他们手中变成白纸黑字,都会有一定程度的减少,若是无意中得罪了他们当中的谁,那些用性命换来的战功还可能会被一笔勾销。 这些人没上过战场,但总是对战功指手画脚,别说边城道兵不欢迎他们,就是壮哥也不欢迎他们。 “不过什么?”赵飞跃追问。 “不过我看你跟赵大人模样有些相像,你们不会是堂兄弟吧?”壮哥问,“如今赵大人逃了,听说他该是判斩立决的,可现在朝中还没有动静,这里面是出了什么事吗?” 壮哥认真的看着赵飞跃,再一次上上下下的打量他。 赵飞跃下意识后退一步,惊恐地看着眼前这个小孩儿,他还以为边城的小孩都没什么见识,可以随意哄骗,可现在反应过来,他怎么觉得自己是被眼前这个小孩戏耍了? 他跟赵飞腾的确是堂兄弟关系,只不过赵飞腾出事后,赵家就分宗了,把他这一支单独分出来,要不然他也不能摇身一变成为功曹来边城。 而赵飞腾……九成可能还活着,朝中对此讳莫如深,显然是有人想保赵飞腾性命的。 只要活着就有希望,指不定以后还能再绝地反击。 但这些心思他万万不敢说出来,明面上甚至还要表现出对赵飞腾深恶痛绝来,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一个小孩竟然也知道这么些事。 “你想问的我都说了,那么向你打听这点事应该不为难吧?”壮哥仰着脸看赵飞跃,见他脸色不停变换,紧接着又扭曲起来,就又说,“边城这么多年从未平安过,外城墙更是时时刻刻戒严,防备着随时都会冒出来的妖怪。这回妖怪攻城我不敢保证跟燕大人有没有关系,但是燕大人帮了边城,幼崽们帮了边城,这些功劳不应当藏着掖着,应当公之于众。你们忙着兴师问罪,却也应该把这些功劳摆在明面上。” “幼崽们的战功,最起码也能换个小将军当当。” 说完,壮哥‘啪’地一下关上门,干脆不跟赵飞跃说话了。 一直偷偷听着楼下动静的欢哥也赶忙关上门,假装自己从未出去过。 赵飞跃脸色青青红红白白黑黑,他一边害怕着,边城就连一个小孩儿竟然都知道赵飞腾,那么其他人是不是全都一清二楚,一边又想着,这小孩儿这么对自己说,是不是故意的,是不是有人跟他说了什么? 现在赵飞腾是逃兵,甚至还是临阵逃脱的小将军,要是在他翻身以前把他抓到,那么他就必死无疑,赵飞跃连带着也会受到牵连。 而赵飞跃这趟差事来之不易,若是能平安回去,成功面圣的话,到那时候他才算是有机会更进一步,若是现在差事就砸了,那他可就直接完了。 这么想着,赵飞跃脸上冷汗就下来了。 忽然,眼前的房门猛地打开,壮哥问:“你怎么还不走?” “这就走,这就走!”赵飞跃吓了一跳,赶忙转身,屁滚尿流的派了。 壮哥赶忙关上门跑到自家阳台上往下看,确定赵飞跃真的走了这才松了口气。那些条理分明的话他以前也只是懂意思,这样条条框框地说出来他肯定是不会说的,这些话都是蛋红红带着小黄来找他,一句一句教的。 赵飞跃魂不守舍地回去,把自个儿关到屋里,一时半刻的是不敢再出去找什么证据了。 其实他完全是心知肚明,就以燕洵现在对边城的重要性,哪怕是这回妖怪攻城就是因为燕洵,这边城上上下下怕是也得护着他,只不过人生在世,总有许多事都身不由己,那些事就算他不做,也会有人抢着做。 水泥楼中,蛋红红趴在窗户上看着外面。 “赵飞跃回去了。”蛋弟弟踩着台阶,一条一条的下楼。 “哎。”蛋红红重重地叹了口气,“咱们这样始终是治标不治本,也不知道阿爹什么时候回来。” 这些日子虽然所有的幼崽都在屋里,甚至蛋红红和蛋弟弟都正儿八经的开始念书了,但平日里总是能轻易找到轻易看到的燕洵和镜枫夜却不在了,就连平日里总喜欢乖乖躺在窝里一动不动的蛋巨巨也不在。 若是他们在其他安全的地方还好,偏偏都去了妖国。 “阿爹,蛋巨巨。”蛋弟弟的表情有些沮丧。 “大人一定会没事的。”小皇子轻声道,“咱们要为大人守住边城,守住最后放,让大人能回来的时候便能顺顺利利的回来。京城来的那些功曹也不必放在心上,他们可不都是圣人,只要心中有些许恶念咱们就能轻易利用。” “恩!”蛋红红强打精神,“趁着现在暂时没事干,念书吧。” 小皇子赶忙搬出只有巴掌大小的书桌,又拿了木头做的机关支架,把书打开,放到支架上。 蛋红红就哒哒哒跑过去做好,拉开小抽屉拿出自己惯用的纸笔,盯着书看了一会儿又冲着蛋弟弟喊,“哥,你也来念书。” “我等会子再来。”蛋弟弟老气横秋的摆手,“四书五经天天念,念得头大,也不知道哥哥们当初是如何念的。” 小皇子瞥了眼都忙着自己事的幼崽们,没说话。 现在蛋弟弟和蛋红红可以想念书就念书,不想念书就不念书,但当时的幼崽们肯定是没有选择的,他们必须取得秀才功名傍身,根本没有选择,也没有退路。 不过比起四书五经,其实那些专门讲格物的书才更加复杂,什么钢材配比,车床零件,建筑物材料预算,甚至是火车、妖车、妖灯等原理,里面讲的东西在很多人看来怕是都天方夜谭,比四书五经可要难得多。 “我打算考武举,念书的话也就是识字便成了。”战兔幼崽拿着一根铅笔,在爪子上转的飞快。 “你学问不比我差,周老还说你真要想拿秀才功名,那不过是手到擒来罢了。”撼山幼崽靠墙坐着,爪子捏着卫守城给玉,轻声道:“大人和我爹的意思都是让我走文路……” “那你自己咋想的?”蛋红红问。 撼山幼崽黑乎乎的脸闪过一抹红晕,“我想两边都试试。听我爹说,我阿爹当年便是文武双状元,修为高深不说,学问更是一等一的好。后来跟着我爹来到边城,学问也是没落下的。” 跟卫守城这样纯粹的武将不同,撼山幼崽的阿爹学问也极好,若不是他甘愿守在卫守城身边当一名亲兵,当初边城的守城大将怕是还轮不到卫守城。 “哥果然厉害。”蛋弟弟哒哒哒跑过来,爪子攥成小拳头跟撼山幼崽的手指头轻轻碰了下,“那我要认真念书,看看今年能不能取秀才功名!” 火车站。 胡赛不紧不慢的打听,又不着痕迹地寻找,终于找到安顿驿站道兵的地儿。 同样的水泥楼,里面的屋子却又不一样,驿站道兵住的屋子并不是单间,而是一个屋住四名道兵。 胡赛在外面观察片刻才选中一间屋子上前敲门。 门开了。 矛头蝮一愣,他看出来胡赛不是道兵,也不是边城军户,但身份就呼之欲出了。他回头看了眼屋里的菜蛇和另外两名道兵,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游戏诶话想问问你们。”胡赛没有拿官架。 这样一来,矛头蝮也不好把人拦在外面,只得让胡赛进来。 进了屋,胡赛不着痕迹的环视一圈,便问:“边城外面的驿站究竟如何废弃,你们应当知道吧?我一路从京城来,只看到边城外面的驿站连根拔起,且……” 不但驿站废了,就连附近的官道也都毁了,留下一道道深坑。 矛头蝮看了眼菜蛇,没说话。 他跟其他道兵可不一样,他守着的驿站是最先被毁掉的,也是亲眼见过光明幼崽的,这些事他从未对旁人说过,如今不知是敌是友的胡赛问起来,他当然也不会说。 “兴许是地龙翻身吧。”菜蛇睁着眼说瞎话,“那日我出来捡柴火挖野菜,走了几十里路远,再回去驿站就没了。” 胡赛皱眉,他要问的可不单单是驿站,还有藏在驿站下面的东西。 那些巨大无比的深坑虽然都炸的粉碎,但还是有一些痕迹留下来。驿站下面绝对有东西,况且这在京城也都有传言,只是他级别不够打听不到,这才来问这些道兵。 矛头蝮又看了眼菜蛇。 其他道兵只知道驿站下面藏着怪物,但矛头蝮却亲眼见过那些怪物。那天晚上,驿站外面围了一圈一圈的怪物,个个都是力大无穷,无知无痛,比妖怪还要难缠,当时要不是燕洵带着一头蚂蚁行军妖,他们定然是逃不走的。 “兴许是妖国兴风作浪吧。”菜蛇又说瞎话,“咱们这些人其实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当时的变化太快,以至于谁都没反应过来,驿站就没了。” 那种铺天盖地的动静当真是瞬息功夫发生,很多人都觉得自己刚回过神,眼前的天地就变了。 “驿站下面都有什么?”胡赛慢慢说着,一双眼睛慢慢地扫过屋里四个人。 矛头蝮面无表情,心中却想着那天晚上的怪物;菜蛇倒是脸色一变,不过他接连说瞎话,胡赛显然是不愿意相信了。 “我们真不知道。”见着没人说话,矛头蝮忽然道,“不过以前在驿站的时候总能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地底敲什么东西似的。我们那时候还都以为是边城传出来的动静,谁能想到驿站下面还藏着东西……” 这样的解释也说得过去,但胡赛并不满足。 眼瞅着胡赛脸上的表情,矛头蝮也明白了,怕是这回功曹来边城不单单是为了战功,也不单单是为了燕洵,怕是还想弄清楚驿站下面藏着的那些所谓的怪物吧。 若是朝廷对这些怪物赶尽杀绝,直接问他们是如何炸飞这些怪物的不就行了,又何必刨根问底。 直觉上,矛头蝮觉得自己是对的:从胡赛的态度就可以看出来。 瞬间他的心就冷了。 “地下的那些东西,你们不可能都没见过。”胡赛盯着矛头蝮看,试探道,“你可是见过?” 矛头蝮摇头。 除了出事那晚,矛头蝮当真是没见过那些藏在地底的怪物,他甚至不知道驿站底下还藏着那么多怪物,要是真的知道,他又怎么能待在驿站那么多年。 “若是有见过的,可以私底下找我。”胡赛见着矛头蝮不说话,便认定他肯定是碍于旁人在场才没开口。这话同样也是对其他人说的,可以单独找他。 到时候至于讲不讲条件,胡赛又能拿出什么好处,那就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事了。 第345章 一望无垠的荒凉土地,偶尔才能看到很远很远地方的高山,完全是可望不可即。 妖车一路前行,伴随着‘轰轰轰’的炸开,后面穷追不舍的归元虫叶妖和铜爪鬣狗妖终于顿了下,妖车趁机往前面跑去。 “这样平坦的地上好歹还算安全一些。”燕洵拿了帕子擦了擦玻璃窗,好几下都没擦干净这才确定脏的应该是玻璃的另外一面,他赶忙打机关,外面迅速喷出一股水流,很快把玻璃另外一面擦得干干净净。 “大人歇息吧,一切有我。”镜枫夜操纵妖车,平稳地拐了个弯,继续往前冲。 追在后面的妖怪很快死灰复燃,土中又有铜爪鬣狗妖冒出来,张着血盆大口追上来,天上成群结队的归元虫叶妖像是从未减少过似的,又是铺天盖地的扑下来。 燕洵把腰后面的软垫拿出来放在腿上,“一直这样跑也不是办法。妖车还有多少电?” “用一半了。”镜枫夜低声道。 燕洵心里就跟着一沉。 电用了一半,但追在后面的妖怪还没有甩脱的迹象。照这样下去,怕是等电用完也甩不掉后面这些妖怪,到时候妖车里面许多机关都不能用,那就麻烦了。 且妖车里面能带着的东西看上去多,可这些日子消耗下来,差不多也去了一小半。 “得想个什么办法才好。”燕洵一时也有些犯难。 妖国别的地方根本不敢去,当初只是区区一座荒山就有矿磁叶草妖,若是没有战袍,哪怕是燕洵也想不出法子对付这些妖怪,而别的山即便是看上去平静,他又怎么敢去冒险。 可这样拖下去定然也不成,等妖车没电,难道就只能原地等待了么? 燕洵回头看了眼蛋巨巨,拿了喷雾器给蛋巨巨喷洒水雾。 自从离开边城进入妖国境内,再加上后面追着的这些妖怪,蛋巨巨便安稳下来,不再急着到处滚了。只是燕洵不能确定蛋巨巨究竟是因为到了妖国境内才安静下来,还是因为靠近了后面那些穷追不舍的妖怪才安静。 “大人。”镜枫夜操纵机关,一小碗温热的粥出现在燕洵面前,粥里还握着一枚剥了壳的煮鸡蛋。 燕洵夹起鸡蛋,弄出蛋黄给镜枫夜,蛋白分成两半,一半给了小黑,剩下的一半才自己吃。 “镜大人,你能想出什么法子吗?”燕洵拿着勺子搅动碗里的粥,一边随口道,“咱们出来有些日子,边城战事停歇,朝廷是必要的派来功曹核算战功,只是这回又不一样,还牵扯到我。现在我不在边城,只有幼崽们,那些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边城外面那些驿站全都被连根拔起,背后的人定然是恨透了我,这回也绝对不会放过这次机会。” 燕洵不在边城,哪怕是他再运筹帷幄,又哪里比得上时时刻刻的变化。 这些事燕洵都心知肚明,只是他再怎么想回去现在也不能回去,总不能再带着后面追着的妖怪回边城,让边城再次迎接妖怪攻城,那到时候他可就成了证据确凿的罪人了。 “大人很想回边城吗?”镜枫夜控制妖车拐弯,引着后面的追着的妖怪也跟着拐弯。 燕洵拿了干净的布把碗和勺子擦干净,没说话。 妖车不知道越过什么,整个起伏都特别大,然而妖车里面是基本不会晃的。 镜枫夜操控妖车的同时回头看了眼燕洵,低声道:“咱们现在在什么地方都不知道,边城在哪个方向也不知道,现在只能想法子甩开后面的妖怪,至于……回边城,还要另外想法子。” 话是这么说,但燕洵明白了镜枫夜的言外之意。 他诧异地看了镜枫夜一眼,不慌不忙地把手擦干净,又帮小黑把爪子擦干净,这才说:“镜大人,你是不是想说我们回不去了?” 镜枫夜身体一僵,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而且当确定回不去的时候,他心中是无比雀跃的,那种曾经偷偷设想过许多次,把燕洵带走,找个没有任何人的地方,两个人就那么天长地久的待在一起。 如今机会来了。 并不是他刻意追求,而是自然而然的得来的机会,他只是顺其自然而已。 妖车已经跑到哪里他不知道,边城在哪个方位他也不知道。哪怕是妖车里面准备的机关再准确,妖车这样不断前行,颠簸,甚至是跳跃,再加上后面轰炸带来的震动,都会让妖车里面辨别方位的机关变得不那么准确。 现在谁都不知道边城在他们的哪个方向。 “电不多了。”镜枫夜低声道,“现在没有办法摆脱后面的妖怪,只能拖下去。大人,你觉得咱们还能回边城吗?” 妖车里的电只剩下一小半,即便是知道边城的方位,难道妖车还能跑回去? 有铜爪鬣狗妖破土而出,追着妖车跑,猛的跳起来,再砸到妖车上面。 燕洵能听到‘砰’地一声巨响,“镜大人,不要省电,全速前进,否则不等电用完,这些追上来的妖怪也会把妖车撕碎的!” “好。”镜枫夜赶忙又打开刚刚关闭的机关。 妖车立刻窜出去,甩开后面的铜爪鬣狗妖。 “我们真的要想想办法了。”燕洵拍了拍胸口,打开机关,拿出绿棉布。 这是边城仅剩的绿棉布,幼崽们全都给他放妖车里带出来了。 燕洵细细地摸着绿棉布的纹路,以前以为坚韧无比的线在铜爪鬣狗妖的爪子和嘴巴下根本算不上什么,但也比其他布料结实的多。燕洵抖开绿棉布,盖在蛋巨巨和小黑身上。 刚刚铜爪鬣狗妖追上来,重重地砸到妖车上面,让燕洵有一种穷途末路的危机感,他心中甚至升起再也回不去的绝望感。 若是回不去边城,他又能在妖国活多久呢? “这回冲动了,不应该带蛋巨巨出来,也不应该让小黑跟着出来。”燕洵伸手戳了戳小黑的爪子,见着他歪着头看自己,便下意识笑了下,“要是蛋巨巨留在边城,不管怎么样都是安全的,这回跟着咱们出来,怕是……不容易回去。” 甚至是回去的机会几乎没了,完全是希望渺茫。 “不回去就不回去,我能好好护着大人。”镜枫夜赶忙道。 燕洵的脸色一下变了。 他终于察觉到镜枫夜出了问题,或许他自己也有问题。 如果是在大秦,不管遇上什么困境,他都绝对不会放弃,他都总能从万般绝路中找出一条生的道路,想那时候幼崽们被困在鸿胪寺,周围明里暗里的道兵全都虎视眈眈,谁能想到幼崽们能有几回从鸿胪寺出来。 但幼崽们不是出来了吗? 如果是在大秦,镜枫夜绝对不会反驳他的任何话。 “镜大人,你还记得咱们来妖国以前的事吗?”燕洵放轻声音,淡淡道,“你可还记得我那时候要生蛋红红,其实身上什么不好的感觉都没有,但就是不停的流血,像是要把身上的血都流干似的。小花说我没有大碍,也就是看着吓人。结果幼崽们都没被吓到,倒是你给吓得够呛,我那时候就看着你脸色都变了,身上的龙鳞痕迹一时清晰一时模糊,看着就跟是你生蛋红红似的……” 镜枫夜多么紧张燕洵,那时候他是真的吓坏了。 “后来蛋红红总算生下来,可蛋壳是红的,怎么洗都洗不掉。你还跟我说蛋红红的蛋壳大约天生就是这样,再后来蛋红红的蛋壳竟然开始掉色了,你又偷偷跟我说,大约蛋红红的蛋壳就是会掉色的。” “只是既然蛋红红的蛋壳会掉色,那为什么又洗不掉呢?” 当时燕洵和镜枫夜表面上没说什么,不过背着幼崽们却找了许多法子,就是想知道蛋红红的蛋壳退色对他本身的影响究竟是好的还是坏的。 “他们都能独当一面了!”镜枫夜憋了会儿,憋出这么一句话。 “那是不一样的。”燕洵轻轻摇头,“就算幼崽们再有能耐,本事再大,再用不着咱们操心,他们跟咱们相处的那些点点滴滴也绝对不会变。你觉得有我就好,可只有我也是不成的。” 妖国对镜枫夜的影响十分有限,燕洵不用想就能猜的清清楚楚。 他心中那点儿私心也全都在自己身上。 “大人呢?”镜枫夜抿了抿嘴,他还是觉得两个人留在妖国更好,他想要完完全全的得到燕洵,不让任何人来窥探他。 “我?”燕洵扪心自问,他自己能保证自己没有受到妖国影响吗?不,他已经被影响了。 曾经他一点一点的筹谋,带着幼崽们从鸿胪寺一步一步走出来,终于能让幼崽们在边城来去自如,能让幼崽们自由自在的上战场,能让边城道兵打心底里接受他们,这其中的坚信和欢乐是不应该忘记的。 他怎么会有或许回不去边城的想法呢? “幼崽们在边城还不是绝对安全,我们必须得回去。”燕洵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疼痛让他更加清醒,思路也更加清晰,“我想到一个法子,定然能甩开后面的妖怪……” 必须甩开后面的妖怪,也必须得回边城。 那里还有等着他们的幼崽们。 “镜大人!”燕洵拔高声音。 镜枫夜一哆嗦。 他心中的那些小心思从来都没有瞒着燕洵,如今听出燕洵明显变了语气,他也立刻回过神来。 就算他再想留在妖国,现在也不是最完美的机会,他其实不太确定自己有没有本事完全保护好燕洵,所以他心中那些膨胀放大的想法都是错的!必须否决!必须收缩回去! “用渐蓄美人蜥!”燕洵快速道,“抓一只活的渐蓄美人蜥,让他吸收一点蛋巨巨的特质进行同化。蛋弟弟把他的小妖车给了咱们,正好放上同化后的渐蓄美人蜥,那样应该能完美的伪装蛋巨巨,这样就能把妖怪引走!” “我跟幼崽们讨论过,渐蓄美人蜥是很特别的妖怪,可能只要是妖国有土又没有其他危险的地方就会有渐蓄美人蜥。” “所以……”燕洵深吸一口气。 镜枫夜赶忙道:“大人,你留在妖车里,我下去找渐蓄美人蜥!” “不行。小黑和蛋巨巨都在妖车里,我没办法保护他们,你留在妖车里,我下车。”燕洵果断道,“我来找渐蓄美人蜥,找到以后你再回来接我。” “大人!”镜枫夜有一瞬间的恐慌。 妖车引着后面的妖怪离开,让燕洵趁机找渐蓄美人蜥,那万一他弄丢燕洵的踪迹,再也找不到他怎么办? 边城那么大,他们离开后都把边城的方位弄丢了,那燕洵呢? 坐在座椅上的燕洵只有那么点儿,瘦的皮包骨,本来风华绝代的模样此时看上去竟是有些狰狞,他太瘦了,脸上一点肉都没有,下巴尖的厉害,脖子细细的,看上去仿佛一用力就会折断似的。 明明在妖车里也是吃好喝好,镜枫夜几乎是时时刻刻关注着燕洵,可他还是变得越来越憔悴。 镜枫夜猛的反应过来,他先前还想着把燕洵永远留在妖国,他们两个人永远在一起。可这才离开边城多久燕洵就成了这副模样,这根本不是他要的结果。 心不可抑制的痛起来。 他错了,他完全想错了。 只觉得燕洵跟自己朝夕相处,只觉得自己可以时时刻刻的守着燕洵,以为这样就够了,他胸腔里那点私心便不可抑制的鼓胀起来,然而事实上他几乎忽略了燕洵的模样。 他竟是没注意到燕洵早已不知不觉得越来越瘦,越来越憔悴了。 心绞着,疼的厉害。 镜枫夜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大人,是我不该有别的想法。大人……我错了……大人……” 他总觉得边城的幼崽既然能独当一面,或许谋划上还比不上燕洵,但是有小皇子帮忙,再加上宝宝坐镇京城,哪怕是他和燕洵不回去,幼崽们也不会有多少变化。 他总觉得留在妖车里的小黑和蛋巨巨根本算不上什么。 他总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可以让他跟燕洵长相厮守的好机会! 可他都做了什么?哪怕是再仔细的照顾着,燕洵也还是愈发的憔悴了。 “大人!”镜枫夜狠狠地甩自己的耳光,“大人,我对不住你!” “你能想明白就好。”燕洵倒是没觉得自己有什么,他开始收拾东西,打开旁边的机关,拿出最后仅剩的几把战伞,“镜大人,咱们就这么说好了。你不用担心找不到我,因为……你肯定能找到我。” 燕洵冲着镜枫夜笑,“你从来都是把我放在心上,难道我的方位你还记不准吗?” 说着,燕洵又回头摸了摸蛋巨巨,低声道:“你放心,无论如何我都会保护好你,不会把你丢在妖国,咱们还要一起回去呢。” “大人。”镜枫夜有些手足无措。 当理智回归的时候,他心里的那些想法瞬间收缩,便还是像以前那样,不能反驳燕洵的任何话。 他盼着燕洵好,盼着燕洵高兴,哪里舍得惹他不顺心,惹他不高兴呢? “听我的。”燕洵凑过去,亲了下镜枫夜的脸颊,笑道,“这样就挺好的,我还是喜欢这样的你。方才你可把我吓了一跳,我还当你变了个人呢,说出来的那些话不管不顾的,我要是真让你带走,怕就是当真回不去了。” 他也没有那样的本事回去。 “可我既然敢出来,自然知道你能跟我一起,把我原原本本的送回去。” “镜大人,是还不是?” 第346章 “是!”镜枫夜大吼。 燕洵立刻笑起来,“那我去了。” 妖车还在往前跑,地面并不是一马平川,从外面看妖车其实一直是起起伏伏的。后面穷追不舍的妖怪总是时不时往前窜一窜,只要前面的妖车稍微松懈,妖怪就会立刻追上。 “开门!”燕洵回头看镜枫夜,“咱们半点工夫都耽搁不得。” 镜枫夜咬牙。 “你会找到我的。”燕洵轻轻拍了拍眼前的门。 层层叠叠的机关伴随着微小的声音,打开一层一层的门,最后妖车最外面一层的门打开,燕洵瞬间挑了出去。 他双手抱头,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妖车则是急速拐弯,带着后面的妖怪向另外一个方向去。 燕洵撞了一下,不知道撞到什么,只觉得胳膊肘疼的厉害,他的身体有些控制不住的往前滚,还要再撞上去,然而下一刻却没有疼痛的感觉,反而撞上去感觉软软的。 “爹?”小黑蹲在一块石头前面,双手扶着燕洵。 “小黑?你怎么跟着下来了?”燕洵诧异,“待在妖车里多安全,你跟着出来万一出事怎么办……” “爹。”小黑歪着脑袋盯着燕洵看了一会儿,确定是燕洵就微微松了口气,蹲在旁边不动了。 他偷偷跟着出来,跟的是燕洵,而不是镜枫夜。 燕洵爬起来,顺手解决落单的几头妖怪,又踮起脚尖去看已经完全看不见的妖车,“镜大人倒是快,咱们这边是安全了。现在再让你回去也不现实,你暂时跟着我吧。” 小黑赶忙站起来。 “这个地儿不知道有没有渐蓄美人蜥,咱们先挖个坑看看。”燕洵说着,拿了把战伞递给小黑,也不管他会不会用,自个儿又拿了把战伞,打开里面的机关,几块小巧的铁片迅速组装,变成一把锋利无比的小铲子。 燕洵来的这一整片地方全都荒凉一片,看上去跟边城附近的妖国也没有什么区别。 脚下的土更是看不出什么特别的地方,燕洵就是想选特别的地方挖坑也选不到,值得随便找了个地方就开始挖。 “爹。”小黑盯着燕洵看了会儿,确定燕洵只是在挖土,就安分的蹲在一旁不动了。 他浑身上下都黑乎乎,若是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脸上的五官,身材又比较古怪,手长脚长,身体跟水桶似的,一看就不是人。 若是小黑此时在大秦,怕是要吓到不少人。 而尽管这里没有别的妖怪,但这里毕竟是妖国,小黑在这里才是正常的。 “你现在跟黑子还有联系吗?”燕洵一边挖土,把小坑里的土弄出来,慢慢的自个儿也站在坑里,继续往下面挖,一边絮叨道,“当初发现渐蓄美人蜥,是要建地下铁路。那个坑挖的很大,也很深,到最下面若是没有妖灯的话,应当是完全黑暗的。现在按照那样的法子挖,不知道能不能找到渐蓄美人蜥……” 小黑歪着头看燕洵,没有别的反应。 燕洵就知道小黑应当是没听明白他说的话的,他也没有强求,而是继续忙活。 “五皇子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控制黑子,以后有机会还是要见见黑子才行,当初他离开……可就算离开了,那些事实也还是事实,又怎么会改变呢?” 不管黑子做什么,沈千银犯下的罪责都不会有任何改变,而沈老头即便是蹲了大牢,不也还是心心念的惦记着沈千银,还是惦记着继续折磨沈书郎么? 这种固执的人就像又臭又硬的石头,年岁久了即便是变成化石也不会改变的。 “有些事啊,咱们就是再有能耐也改变不了的。”燕洵想起固执己见的老沈家,又想起还在边城的幼崽们,脸上便控制不住的露出笑容,“小黑啊,你应该还记得幼崽们吧?他们跟你说话的功夫不多,不过蛋弟弟应当例外,那个小幼崽就是个话痨,很喜欢跟人说话,我不止一回看到他凑到你旁边嘀嘀咕咕的说话。” “爹?”小黑歪着头,盯着燕洵看。 燕洵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但还是说:“蛋弟弟偷偷跟我说,他特别喜欢找你说话,因为你不会像其他幼崽那样,有时候会趁机对他说教。” 因为蛋弟弟是个话痨,经常是有什么说什么,就是没什么事也能絮絮叨叨的说上一通,有时候利爪幼崽、雷电幼崽等小幼崽就会趁机捉了蛋弟弟,给他讲一些学问。 每回蛋弟弟都绷着脸听完,然后哒哒哒抛开,等过些日子忘了这事儿,再跑回来找这些小幼崽说话,再听一些学问。 “跟蛋弟弟不一样,蛋红红其实跟幼崽们并不是很亲近。”燕洵低声道,“我自然知道小黄的想法,也没有阻止。那孩子过得日子苦,好不容易有个愿意交心的幼崽,这是好事。” 蛋红红平日里虽然也经常跟幼崽们凑到一起说话,但明显不如蛋弟弟跟他们亲近,而恰恰相反,幼崽们跟小皇子没有那么亲近,但蛋红红跟小皇子却十分亲近。 小皇子自然也把蛋红红放在心上,跟在后面天天操心,几乎是操碎了心。 这些事燕洵都看在眼里的。 “都说不聋不哑不做家翁,这些小事儿啊,我便是看到了,也都从来不会说什么。” 燕洵一手扶着腰站起来,把刚刚挖的土运出来,自个儿蹲在坑里当诱饵。 小黑蹲在坑边上,低着头往里面看。 “渐蓄美人蜥。”燕洵干脆蹲下,仔仔细细的感应周围的动静。 如果这次不行,他还得往深了挖。 * 边城。 朝廷来的功曹终究是不肯善罢甘休,边城大营的功曹把战功报上去,到他们手中,便全都减了半,有些战功突出的道兵名下的战功直接一笔勾销,什么都没了。 这些事儿他们也没瞒着边城大营的将士,甚至是故意给他们看的。 “欺人太甚!”黑熊狠狠地砸了下桌子。 他好不容易用战功换了一枚归元绿灵芝,迅速养好伤不说,修为也趁机往上窜了窜,上战场后,不但斩杀不少铜爪鬣狗妖,还活捉许多归元虫叶妖。 要论战功,黑熊可能不是头筹,但绝对是首屈一指。 现在那些人白纸黑字的那么一勾,他出生入死换来的战功就直接给抹消了。 “我只能保证你们的战功在边城永远都不会被抹消。”杨叔宁沉声道,“现在归元绿灵芝几乎没了,不过还有些归元蓝灵芝。小花大夫说这些归元蓝灵芝全都留着救命,只能拿出十枚。我便斗胆做主,这十枚归元蓝灵芝全都可以用战功换,都留给你们。” 可就算是这样,战功没了,朝廷定然不能封赏,他又如何往上爬。 只是即便是杨叔宁对此也无能为力。 军帐内点着妖灯,只有角落燃着油灯,以防妖灯出事故变暗。 忽然油灯闪了闪,又是几个五大三粗的道兵闯进来,梗着脖子看杨叔宁。 “将军!”道兵粗声粗气的喊,沙包大的拳头攥着,看得出来已经极力忍耐了。 杨叔宁沉吟,他也没想到这回战功被削的那么狠,“你们去水泥楼那边问问,先看看他们如何说吧。” 黑熊立刻会意,赶忙道:“你们都别去,让人看到了不好,我去!正好这些日子攒了些银钱,好买票叫我家那小子回家去……” 众人都知道黑熊的弟弟,黑十郎原本在赵家当差,是个小厮,后来跟着来到边城,燕洵便做主拿了银钱帮黑十郎把契约买了回来,往后就没再让他跟赵飞腾那些人靠近。 后来赵飞腾离了边城,黑十郎也没跟着去,到现在还住在火车站呢。 所以黑熊不管是来火车站还是去找幼崽们,都是名正言顺的,反而是其他将士不像他那么方便,若是贸然露面,不用说别人也会怀疑这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黑熊气势汹汹的出了边城大营,直奔水泥楼。 屋里蛋弟弟早早听到动静,便哒哒哒跑出来开门,冲着黑熊挥小爪子,“黑熊!正好今儿个黑十郎来玩,也是巧了。” “蛋弟弟!”黑熊认真拱手。 他才不会觉得这只是单纯的巧合,明显是这群聪明的小幼崽猜到什么,故意找借口让黑十郎来的。 进了屋,黑十郎这才下了炕,跑过来看黑熊,“哥,你咋来了?” “咋地我不能来?”黑熊蒲扇似的大巴掌拍了拍黑十郎,拍的他差点摔下去。 炕上摆着炕桌,上面乱七八糟的什么都有,一些看上去杂乱无章的图纸,还有一些已经开始有些风骨的毛笔字,更是有一些毛笔画,看着花里胡哨的,黑熊打眼一看,顿时觉得自己眼花缭乱的。 蛋弟弟顺着旁边的绳梯爬上炕,又跳到桌子上,冲着黑熊嘿嘿笑,“这些都是我哥弄的,里头还有我写的几个毛笔字呢,就是不太好看。” “咱就是个粗人,这些个精细东西是看不懂的。”黑熊赶忙道。 蛋弟弟笑得愈发厉害,“我阿爹以前还说过,等往后边城建起学堂,还要跟杨将军提建议,底下的道兵可以不念书识字,但只要是百户、千户往上,至少得认字。” 听着这话,黑熊就是脸色一变,“此话当真?” “当真。”蛋弟弟重重地点头,又冲着黑熊掰着自己的小爪子,“你且想想,若是将领不识字,又如何能看懂信件呢?若是将领学问不好,那等将来进京,又如何上朝面圣呢?” 早年间倒是也有大字不识的将军封侯,可那也不过是凤毛麟角罢了。 京中朝堂跟边城不一样,不只是看战功,还要看你会不会做人,能不能做官,里面的东西可要复杂的多。 蛋弟弟这么说着,又话锋一转,“你今日来,可是因为战功?” “正是因为战功。”提起这个黑熊就气不打一处来,“战功都实打实的摆在那里,那些人不但给减半,还把我的战功一笔勾销了。说是什么我不可能杀那么多妖怪,更不可能抓那么些归元虫叶妖,他们一句不信,就立刻否决了我的所有战功。” 这样的事不管是谁遇上都不会高兴。 况且边城战功从来都是拿命去拼,用血肉换,怎么能说没就没了。 黑熊愤愤不平地坐在炕沿上,冲着小幼崽们抱怨道:“这事儿就不能这么办!他们若是觉得战功不符合实际,完全可以提出来,咱们想办法证明就是,又何必这样一笔勾销。原本妖怪开始攻城的时候,他们就应该快马加鞭的来,他们应该亲自去外城墙看看,这样战功才能作准。” 就是留在边城大营的那些功曹,也应该跟着道兵上战场的。 他们虽说都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但他们手中的毛笔可是用来记录道兵战功的,就凭借这一点,道兵也会好好的保护他们,不让他们出事。 只是没有人有那个胆子去外城墙。 “哪年都是这样,今年确实过分一些。”撼山幼崽倒了杯茶水递给黑熊,一边若有所思道,“只怕是那些人的目的并不只是削弱战功。原本每年他们削弱战功,是害怕边城势大,显得京城文臣仿佛无用武之地,今年么……做的确实过分了。” “哼,今年妖怪攻城,京城什么反应都没有,最起码的粮草都没运来。”蛋弟弟不高兴道,“这些话原本不适合我说,可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今年大秦其他地方几乎都风调雨顺,庄稼都长得极好,粮税收上来不少,便是跟边城一点凤毛麟角的,也比什么都不给强。” 黑熊的脸色愈发的难看。 现在边城虽然不缺吃不缺穿,甚至是道兵都有银钱补贴,虽然不多,但好歹有银钱拿,而这些东西几乎都是燕洵想法子带来的,跟京城那边已经几乎没了关系。 “边城的日子一直很苦,哪怕是现在也不能说轻松了。”蛋弟弟老气横秋道,“朝廷这回一粒粮食都没给,你们这些将士难道就一点想法都没有吗?那些边城来的功曹未必不知道这一点,依我看这战功削弱抹消也不过是暂时的,他们的目的应当是……我们。” “没错。”蛋红红放下毛笔,拿了帕子擦了擦小爪子,这才道,“他们应当还有别的任务,大约是想知道咱们是如何把边城外面的驿站连根拔起的,又是如何拿出那么些粮食的,怕是他们还会想法子看边城大营的账本。还有边城的纺织作坊,每个月产出的棉布和棉花都不是小数目,弄到京城其他地方都能大赚一笔,这样几乎一本万利的生意攥在我们手中,怕是会有很多人急的夜不能寐。” “黑熊,你且回去告诉杨将军,战功的事情不用担心,现在还没到最后呢。” “左右不过‘利益’二字。”蛋弟弟背着手在桌子上走来走去,“咱们现在静观其变吧,他们总会露出真正目的的。至于边城大营,你们不满也不要忍着,总得让他们知道你们真正的态度。” 撼山幼崽不高兴道:“年年这些半点战功没有的功曹都要来耀武扬威,年年都要哄着供着。皇上若是当真不相信边城,何不亲自来看看,又何必弄得这样弯弯绕绕的,这当中一道道手续过去,战功还不知道变成什么样!” 的确,若是皇帝不信任边城,觉得边城谎报战功,那完全可以御驾亲征,边城战况到底如何,别人怎么说也比不上自己亲眼看看。 这样的话,又何必弄出功曹,又何必在血肉换来的战功上面动手脚。 第347章 只是边城哪里抵得上京城那么安全,皇帝也不可能御驾亲征。 撼山幼崽也不过是嘴上说说罢了。 想当初他偷摸着藏在边城,看到的听到的有些事比现在更甚。 他倒是也知道,活着本就艰难,这样其实也算不上什么。 说完这些,黑熊便心中有数,主动道:“黑十郎这些日子给你们添麻烦了,若是火车回京城,就叫他回去吧。这里是我这些日子攒下的银子,给黑十郎买张车票。” “哥,我不想回京城!”黑十郎赶忙道。 黑熊顿时搬起脸,“你以为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边城,就连你哥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送命,你又没有修为,还是回京城老实呆着更好。你这样……爹娘都得担心。” 说着话,黑熊隐晦的瞥了眼幼崽们。 黑十郎不是边城军户,去了赵家当下人其实也没怎么吃苦,又是家里排行很靠后的孩子,平日里是极为受宠的,他长这么大,其实都没怎么吃过苦。 就连这些日子黑十郎在火车站帮着干活,那也有燕洵专门关照过,同样没让他吃半点苦头。 黑熊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总觉得黑十郎这样留在边城不但帮不上什么忙,指不定还得拖累幼崽们,他又怎么能厚着脸皮让黑十郎一直留在边城呢? 可惜黑十郎看不透这些。 “哥,我想留下来!我也能帮忙的,就在火车站!怜哥儿还跟我说,等往后来边城的人越来越多,火车站这么点人势必不够的!”黑十郎急了,赶忙说,“家中还有那么些兄弟,爹娘不会太担心的。况且黑九郎现在活计不错,每个月都能拿回家一些银钱,咱们家现在早就不缺钱了,他们想来边城也买得起票。” 自从来到边城,黑十郎就没想过再回去。 黑熊皱紧眉头,还是不太赞同地看着黑十郎。 “哥!”黑十郎也倔强地看着黑熊。 他其实也知道自己没有修为,可能留在边城会拖后腿,但他也想帮帮忙,而不是一直躲在最安全的京城,享受边城将士浴血奋战换来的那些许安全。 “让黑十郎留下吧。”小皇子叹息道,“虽说现在的边城……看不出有什么好的,可只要有大人在,边城就一定会越来越好。现在火车站空出来的那么多地方,还有六殿下的铺子,还有那些已经准备好,只是没有开业的铺子,这些都不仅仅只是计划而已,等将来一定会变为现实的。到时候定然需要很多人帮忙,黑十郎留下来也不会拖后腿,恰恰相反,他有大用。” “那也是以后,现在边城这样,他还是回去比较好。”黑熊不肯让步。 “现在边城其实也没怎么样,不过是战功的是事罢了,他们不敢太过分的。”小皇子轻描淡写道,“只要边城不乱,只要你们全都在边城大营,那么他们就绝对不敢太过分。相比起你担心的,我倒是更担心边城的道兵会被调走,换成地方驻兵……” 没什么不可能。 而现在边城大营的变化实在是太大了,不缺吃不缺穿,再加上大夫的水平突飞猛进,燕洵拿出来的归元绿灵芝都是一大箱一大箱的,根本不计较回报,不知不觉中边城大营的道兵伤亡越来越小,修为更是越来越高。 现在的边城大营,实力早已不同以往。 黑熊脸色剧变。 “所以黑十郎算不上什么,也影响不了什么,他想留下来就让他留下来吧。”小皇子伸出手指头,轻轻戳蛋红红的脸颊,脸上的神情不自觉的变得柔和,“黑熊,你且回边城大营,把我说的话跟杨将军说一遍,让他心中有数。” “是!”黑熊猛的站起来,根本顾不上黑十郎,赶忙回去。 等进了边城大营,他这才恍惚反应过来,小皇子个头比其他幼崽高一点,就算是坐在炕上也能看出来,而且他应该是人,并不是妖怪。 只是小皇子平日里极少露面,黑熊总觉得自己似乎见过他,又恍惚间没见过似的,只是他那通身气度看着就不像寻常孩子,说的那些话又极为有见识,黑熊便觉得那小孩的身份应该是非富即贵。 等进了大帐,趁着没有别人,黑熊赶忙把小皇子说的话说了一遍。 杨叔宁神情一凛,盯着黑熊道:“此话可是一小孩所说?” “正是!”黑熊赶忙道,“下属看他跟那群幼崽关系不错,对蛋红红尤其好……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是谁,看他气度谈吐,不像是寻常人家的小孩。” “他的身份你就不要问了。”杨叔宁对着黑熊招手,“你若是想知道,我便告诉你!” 黑熊赶忙凑过去。 听着杨叔宁说完,他脸上有瞬间的震惊,又赶忙收敛。 “将军!”黑熊目光灼灼地看着杨叔宁。 不管小皇子是因为什么原因才跟幼崽们在一起,他的身份都不会改变!哪怕是宫里不承认他,那他身体里也留着天家的血,只要操作得当就能代表整个皇家。 原本他还担心边城连带着燕洵和幼崽们会兔死狗烹,鸟尽弓藏,若是有小皇子在,完全可以…… “收起你的想法!”杨叔宁厉声道,“他既是跟了燕洵,就跟咱们没有半点关系!你说的事我记住了,此时心中有数便好,至于旁的……还得听朝廷怎么说!” “将军!难道边城将士当真要被分散开,去地方驻守?”黑熊压低声音,低吼道,“等到时候分散开,将军您就只剩下一个人了,想做什么也都做不成!” “我知道,你且下去!”杨叔宁闭了闭眼,冲着黑熊摆手。 他知道黑熊的意思,只是他绝对不能那么做,无论如何边城都是大秦的边城,而不是谁的边城,这是他自始至终坚持的存在。 黑熊也知道杨叔宁的想法,他何尝没有不这样想过,这是他想有用么? 现在战功削减,让几个没上过战场的功曹指手画脚,甚至把许多人的战功都给一笔勾销,那么等小皇子说的话一语成谶,到时候他们这些道兵又将会何去何从? * 燕洵从坑里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在地上做好记号,冲着小黑道:“咱们去下一个地方看看,这里应当是没有渐蓄美人蜥的。” “爹。”小黑紧跟着站起来,亦步亦趋的跟着燕洵走。 到了选定的地方,燕洵又开始挖坑。 这里的土略微硬一些,并不那么好挖。燕洵挖的速度慢了一些,他喘了口气,从兜里拿出一枚淡绿的药丸放到嘴里,又递给小黑一枚,“吃吧。是归元绿灵芝搓的药丸,吃着聊胜于无。” 燕洵吃的归元绿灵芝太多,这等良药对他来说作用几乎没大有了,现在吃药丸也不过是当饭吃,不让自己感觉到饿罢了。 吞了药丸,身上又有了些力气,燕洵赶忙继续挖。 小黑捏着药丸蹲在旁边看,他其实是什么都不懂的。 燕洵也没要求他必须懂,不过身边有个陪伴的总是能稍稍放松一些,倒是比自己单打独斗的好多了。 把土坑里的土都弄出来,燕洵擦了把脸上的汗,冲着小黑道:“现在挖坑,等会儿还要下去看看能不能钓上来渐蓄美人蜥,若是能成功钓上来,还要捉几头,然后才能放信号,等镜大人回来接咱们。” 这是一切都很顺利的结果。 若是不顺利,那结果就不好说了。 “爹。”小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燕洵看。 燕洵直起身子,伸手摸了小黑一把,笑道:“知道,知道,我是你爹。这回你跟着跑出来,我是不太高兴的,等回头回了边城,你可千万不要再跟着我乱跑了。话说起来,我这还不知道你的这些经历究竟能不能反馈到黑子身上,想来应当是能的吧,毕竟你们同出一源,甚至你还是黑子身体的一部分……” 小黑没有别的反应,还是盯着燕洵看。 “你这名字还是蛋弟弟给取的,黑子的名字也是。”燕洵忍不住笑了下,“难为你也认了。蛋弟弟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想好呢,他是觉得现在本事还不够大,想给自己取个威风凛凛的名字。” 想着只比鸡蛋大一点点的小幼崽,十分用力地拍着自己的小胸脯,想要取一个惊天泣地的名字,还信誓旦旦的说,等往后只要自己的名字一喊出来,定然是全天下的人和妖怪都会知道,燕洵就觉得很好笑。 哪里会有那样的名字呢,让天下的人和妖怪都知道他,靠的可不是名字,而是自己的本事。 过了许久,燕洵又从坑洞里爬出来,拍了拍手道:“还是不行,这里没有。小黑,咱们还要继续换地方。” 再次留下记号,燕洵继续去下一个地方。 当初按照他和幼崽们的推测,渐蓄美人蜥应该是很特别的妖怪,只要没有其他妖怪,没有危险的地方,只要是妖国境内,应该都能找到才对。 那时候建造地下铁轨的时候,不但坑洞里面的渐蓄美人蜥想要多少就有多少,就是其他地方,只要挖个坑,再钓一会儿,就肯定能捉到渐蓄美人蜥。 这片地方燕洵没发现其他妖怪,那么就应当能找到渐蓄美人蜥才对。 可挖完坑,等了会儿,还是没等到。 燕洵只能再次换地方。 “小黑,我现在都不知道过去多久了。”燕洵又拿出药丸放到嘴里,同样递给小黑一枚,“便是晚上藏在洞里也钓不上来……” 晚上燕洵会把坑挖地大一些,让小黑也跳下来。 两个人就躲在坑里,就这么过夜。 倒是不怎么冷,就是睡觉得整这一只眼睛,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有渐蓄美人蜥出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或许就会有其他妖怪冒出来,更不确定会不会有大妖发现他们。 其实现在的燕洵是很危险的,他身上也不过是有几把战伞,几把槍,再加上一些炮弹罢了,若是遇上一群妖怪进宫,他定然是分身乏术。 好在接连几日他的运气都很不错,虽然没找到渐蓄美人蜥,其他妖怪倒是也没遇上。 只是燕洵的情况越来越不好了,他自己也能感觉出来。 手指头瘦的跟枯树皮似的,手腕子上的血管能清清楚楚的看到,腿细的厉害,像是只剩下骨头。衣服下面的肋骨根根分明,他看上去就像是一具行动的骷髅。 嘴唇干瘪,每次说话总会弄出很难看很恐怖的表情。 头发大把大把的掉,他哪里还是风光霁月的燕大人,现在眼瞅着就要不行了。 燕洵捏着自己的腕子把脉。 “爹?”小黑还是那样,甚至看上去更壮实了。 他虽然不是妖怪,却也不是人,不过显然他在妖国更如鱼得水一些。 燕洵脸上露出比哭更难看的笑容,“我没事。虽然看上去不太好……但身体还是不错的,没什么大毛病,还能撑下去。” 说着,燕洵赶忙继续挖坑。 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挖了多少坑了,甚至几乎快要忘记留下痕迹,若不是还记着身边没有镜枫夜,他定然是会忘记留下痕迹的。 好不容易在地上挖了个小坑,燕洵赶忙蹲下,一手攥着战伞,一手放到小坑里。 他已经没有很大的力气挖坑了,只能挖这么大的坑,留着力气等晚上的时候挖大一点的坑,好进去藏身,否则晚上身体暴露在外面,他不放心。 小黑蹲在燕洵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 边城火车站里各方面都很好。 胡赛等人换洗下来的衣裳,只要拿几个大钱就能用澡堂外面的机关,把衣裳放进去,再倒水,摇动手柄,过不了多久衣裳就搓洗的干干净净,再用水冲洗就好。 火车站里面的吃食虽然单一,但口味都极好,且若是舍得花银子,也能吃到跟京城差不多的饭菜。 平日里也不用点卯,这可比在京城舒服多了,再加上削减道兵战功,虽然边城道兵许多人都不乐意,但那又能怎样,他们还不是好吃好喝,边城那些大大小小的将军,还不是得给他们几分面子? 慢慢的就连吓得不行的赵飞跃也回过味来,不再躲在屋里,大着胆子出来了。 又眼瞅着其他人的做派,赵飞跃的胆子越来越大,终于是再次走出火车站。 他们这些人当然不单单是因为战功才来,身上都还有一些秘密任务,若是完成得好,等回京城自然也是论功行赏,若是完成的不好,怕是还会惹了上面几位大人的厌。 这般想着,赵飞跃就觉得功劳不能都给了旁人,自己也得抓一些功劳。 恰巧矛头蝮和菜蛇蹲在外面晒日头,赵飞跃想了想便凑过去。 “二位,歇息呐?”赵飞跃笑眯眯道。 矛头蝮和菜蛇都闭上嘴,不说话了。 他们这些驿站道兵这些日子没少被盘问,该说的早就说了,那些不该说的又怎么会轻易说出去。况且很多道兵是真的不知道什么,那些知道真相的道兵……全都跟驿站一起灰飞烟灭了。 矛头蝮就不由得想起燕洵,是不是那时候决定下令的时候,燕洵就知道会有现在这样一幕。 所以留下来的驿站道兵全都是身家清白,经受得起盘问的,那些心中有鬼,早已背叛大秦的道兵没有一个活着。 就像燕洵说的那样,他不在意这背后的线索如何,他只想让边城变得更安全一些,让留在边城的幼崽们能更安全一些。 是不是燕洵早就知道他可能会离开边城,所以才不顾一切的安排下来…… 第348章 燕洵摇摇晃晃站起来,使劲揉了揉眼睛再去看周围,可视野中还是有些模模糊糊的。 他的眼睛有些不好了。 “小黑。”燕洵冲着小黑伸手。 “爹。”小黑立刻凑过来,伸出爪子,放到燕洵手中。 攥着小黑冰冰凉凉的爪子,燕洵舒了口气,又拿了小铲子一下一下的挖坑,他有些看不清脚下的坑了,挖起来很慢很慢,坑里的土也很不容易弄出来,经常弄得坑坑洼洼的。 燕洵几乎忘了已经过去多久。 “爹?”小黑歪着头看燕洵。 “没事。”燕洵咧开嘴笑了下,嘴唇干裂破皮,脸跟贴了一层人皮的骷髅似的。 其实当初燕洵下妖车的时候,连带着还有很多给养,一些有自热装置的饭菜,还有很多各种口味的粥,便是清水也有不少。不但如此,妖车还扔下来一亮带轮子的小车,燕洵可以轻轻松松的拉着小车走。 这些东西虽然不是特别多,但足够燕洵这些日子的生活了。 只是他吃不下。 “我这是心病。”燕洵脚放在小坑里,自个儿坐在边缘,一边呼哧呼哧的喘着气,一边说,“心病难医,却也有个好处。寻常人一顿饭不吃便饿得慌,我却不会觉得饿……” “哎,我现在倒是希望能钓上渐蓄美人蜥,也能钓上别的妖怪,这白来妖国一趟总不能什么收获都没有吧。” “继续挖坑吧。” 一个个坑挖出来,还是半点收获都没有。 燕洵又拿出药丸放到嘴里,总算是觉得身上有了些力气。他总觉得药丸对身体的作用是越来越差了,也总是会忍不住去想,或许他穷尽一生也不一定能找到渐蓄美人蜥。 妖国的妖怪从来都是忽然出现攻城,又忽然消失,哪里是能主动找到的呢? 燕洵心中明白这是妖国对他潜移默化的影响,可明白归明白,渐蓄美人蜥一日找不到,他心中的那些想法就总是会冒头。 毕竟他就算再能耐,再能算计,难道还能指挥渐蓄美人蜥出现在他面前吗? 想也不可能。 “小黑,万一我出事,你就立刻藏起来,等镜枫夜回来。”燕洵终于是忍不住说,“他一定会出现的。如果咱们遇不上妖怪,那么我即便是有万一,也只会留下尸体。” “爹?”小黑的语调有些疑惑。 燕洵不知道他有没有听懂‘尸体’二字,但还是说,“现在也只能这样了。不过常言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这样的应当算不上是好人吧。毕竟……一直汲汲滢滢的带着幼崽们一步一步往外走,冒天下之大不韪,现在想想我自个儿都不相信,我竟是带着幼崽们到了最危险的边城,且一点一点的站稳了脚跟。” “小黑啊,等将来你回去跟黑子汇合,便告诉他,我早已帮他铺好了路,不用担心别的。” 脑海中沈千银的脸一闪而过,燕洵张了张嘴,还是没有再说什么。 沈千银真不愧是沈老头的养子,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做事从来都只考虑自己,拿着所谓的别人的看法当令箭,行害人之事。这种人比杀人放火更可恶,毕竟杀人放火也不过是短短的痛苦,可他们却拿着钝刀子,专门往不能反抗的人身上割肉,一刀一刀的,足足三千六百刀,简直是那种最严苛的凌迟酷刑。 偏偏在大秦律法改变以前,还不能给他们治罪。 在燕洵看来,像是沈老头、沈千银这种从根子上折磨一个人,还把自己放到道德的制高点,行刽子手之事,是最为可恨的。 “黑子这样的,沈书郎这样的,天底下又有多少呢?”燕洵叹气一声,扶着战伞站起来,继续挖坑。 他挖的坑越来越浅,越来越吃力。 渐蓄美人蜥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别的妖怪也没有出现过,要不是知道这里是妖国,燕洵都几乎以为自己被世界遗忘了。 有时候他又不可抑制的想起上辈子的事,总是恍惚的以为现在的自己不过是一场梦而已,但他又总是很快惊醒,明确的知道这根本不是一场梦,以为留在边城的那些幼崽们是如此真实。 眼瞅着天要黑了,燕洵打起最后一点精神,一点一点的挖坑,总算是挖出一个斜着往下,里面有横过来,可以容纳他和小黑的坑洞。 躺在黑漆漆的地下,燕洵用力争着眼睛。 “有点像躺在坟墓里。”燕洵轻声道。 小黑没反应,他很喜欢晚上跟燕洵一起睡觉,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很安心很安心。所以每次只要一躺下,他就会很快睡着。 * 蛋弟弟终于忍不住了。 虽然他们这些小幼崽乖乖呆在水泥楼中,明哲保身,不参与战功的事才是对的,但朝廷派来的功曹行事太明目张胆,就差直接指着幼崽们的鼻子说些什么了。 且燕洵到现在还没回来,他们都觉得燕洵定然是凶多吉少,那么再落井下石就顺理成章。 只要燕洵倒下,那么所谓的幼崽保育堂又算得了什么呢? 什么都不算。 而蛋弟弟早就跟幼崽们合计过,如果妖车引着妖怪去妖国,片刻不停歇的话,那其实妖车坚持不了很久。到现在妖车还没回来,燕洵也还没回来,那往后燕洵再回来的机会就无限趋近于零。 妖车电量不足,便是里面的机关再精巧,没有电来驱动,只凭借机械手柄的话,妖车根本就躲不开穷追不舍的妖怪。 旁人或许不清楚,但幼崽们却清楚的很:进化后的铜爪鬣狗妖不但嘴巴力气更大,爪子也更加锋利,不但能笔直的冲上外城墙,若是追上妖车,定然也会对妖车形成损伤。 天上飞的归元虫叶妖看似没有什么,可也防不胜防。 原本当初燕洵提议去妖国就几乎是一条不归路,想要顺顺利利的回来,除非发生奇迹。 现在幼崽们等了又等,没等到奇迹,那往后燕洵回来的可能性就会越来越小。 “我要去外城墙看看。”蛋弟弟郑重其事道,“想去看看。天天窝在屋里,咱们是退了一步又一步,他们却以为咱们好欺负,不停地得寸进尺。我已经听说他们甚至想要给我阿爹直接定罪,这是以为墙倒众人推了吧。” 这些日子蛋弟弟一点都不好受,他并不害怕被圈在屋里,他害怕的是燕洵可能真的不回来。 蛋弟弟背着手,站在窗台上,看着玻璃窗外面,“不管阿爹回不回来,我都要去外城墙看看。就那么几个人,要是真能兴风作浪,那咱们对边城的态度也要变一变了。” 他不是什么都不懂,恰恰相反,身为燕洵亲生的儿子,他只是不愿意去想罢了,那些燕洵做每一件事的用意,只要他愿意去想,就很容易都能想明白。 “哥。”蛋红红倔强的仰着脸,使劲瞪大眼睛,不让自己看上去泪眼汪汪的,“你真要去吗?” 蛋弟弟重重的点头。 其他幼崽出门都不合适,也很危险,而他不一样。 想当初其他幼崽不能进皇宫,他不是也进了,想来便是遇上什么,他应当也有办法脱身。不过这是最坏的打算,蛋弟弟总觉得这天底下还是有良心的人多一些,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处于危险当中。 “那你去吧。”蛋红红偷偷擦了擦眼睛,又转头眼巴巴地看着蛋弟弟。 “哥哥们,我去了。”蛋弟弟在屋里转了个圈,看了眼所有的幼崽们。 幼崽们都重重地点头。 小皇子直接道:“我已经让人给六哥送信,他很快会来边城。老三、老十三、老十四留在京城,随时都能支应咱们。也幸好燕大人把大部分作坊都献了出去,现如今海边咱们剩下的作坊都有卫将军支应,不用担心会出事。” “山中的煤矿有王家帮忙,不用担心。” 自从献出手中的那么些作坊,燕洵手中剩下的作坊就不多了,不过都是重中之重,又有卫守城亲自支应,想来也不会出事。 至于京城的商场,虽然名义上是燕洵的,但却是秦十四在管,不管是什么人眼红可都不能插手。 蛋弟弟冲着小皇子点头,这些事他也都知道,只是他犹豫一瞬还是说:“献出去的那些作坊……从里面撤出来的人现在都还没有安排活计,实在是妖怪攻城耽搁的日子太多。阿爹原本是想让他们来边城帮忙,咱们还要建一个作坊。” 说到这里,蛋弟弟顿了顿。 “哎,就算现在想完成阿爹留下的计划,旁人也不会配合咱们。我找机会让环哥儿回去一趟,给他们通个气吧。”蛋弟弟老气横秋道,“省的他们人心惶惶。不过我的提议是,若是谁觉得心中害怕,想要退出,不让咱们照应着,那就直接放行,如何?” 反正那些人在作坊里学到的本事也已经教给朝廷派下来的人,也不怕他们泄露什么秘密。 况且蛋弟弟不止一次听说,很多人其实还想回去原来的作坊,而且朝廷那边也是很欢迎的。 只要有足够的利益,人的立场其实并没有那么坚定。 “就这么办吧。”蛇身幼崽甩着尾巴尖说。 花树幼崽左右看了看,赶忙道,“请环哥儿帮我送信,咱们这里消息扑朔迷离的,霍老该担心了。” “是啊。”蛋弟弟想到霍老即便是留在京城,也经常询问燕洵的脉案,补药的方子更是改了又改,又经常提醒他们,让燕洵好好歇息,不要听不要想,不要动。 三言两语说完,蛋弟弟便推开大门,出去了。 水泥楼外面其实没什么变化。 边城原本就几乎寸草不生,只有零星一点野草生长,而现在外面除了水泥路就是水泥楼,偶尔能看到的绿色不是野草就是专门栽种的棉花和桑田。 这些活物即便是冬日里也是不会有太多变化的,顶多长得慢一些罢了。 妖怪不再攻城,边城军户就还跟往常一样了。 老人拿了板凳到外面坐着,有些不耐烦蹲在家里的小孩就跑出来,手里拿着草编的蚂蚱,一边呜呜呜的喊着,一边飞快地跑。 “蛋弟弟!”小孩眼尖的看着顺着墙根走的蛋弟弟,赶忙跑过去冲着蛋弟弟拱手,又献宝似的拿出草编的蚂蚱,“看我爹给我编的蚂蚱,你要是喜欢,我让我爹给你也编一个。” “很好看。”蛋弟弟郑重道,“不过我也有的,是欢哥给的。” “哦。蛋弟弟你要去哪儿?”小孩跟着蛋弟弟一起走。 他一点都不害怕眼前这只小妖怪,反而还非常熟悉。 因为过年那会子,小孩忽然身上发热,去找了大夫也没看出什么,眼瞅着小孩都烧的神志模糊了,可大家都束手无策,只得去找燕洵。 后来是花树幼崽带着蛋弟弟出手,又是扎针又是灌药,小孩这才好了,到现在一点病症都没有,吃嘛嘛香,身体倍棒,还蹿高了不少。 “我要去外城墙。”蛋弟弟也没有瞒着小孩。 “外城墙危险哩,你可得注意一些。”小孩赶忙道。 蛋弟弟点头。 路过老人身边的时候,蛋弟弟还冲着老人拱手。 等蛋弟弟走远,小孩儿这才跑回来,“阿爷,蛋弟弟是想燕大人了吧?他现在还没回来,咱们也都担心的。你说那些京城来的人非瞎说什么呢,这边城到底如何,难道他们比咱们还更清楚?” “这话是你爹说的吧?”老人眯起眼睛看着蛋弟弟离开的方向,语重心长道,“现如今怕是有不少人准备落井下石,但咱们绝对不能那样做,你要记住,没有燕大人,就没有咱们现在的家。” “知道哩。”小孩赶忙道。 路上蛋弟弟还遇上来回送信的道兵,他并没有停留,而是直接擦肩而过。 送信的道兵却看得清清楚楚,回边城大营送信的时候,顺便也说了这件事。 杨叔宁就跟着叹气,同时警告道:“不管燕大人如何,在最终结果没出来以前,谁都不能妄言!有些人心中有想法,本将军自然知道,但是做人不能忘本。” 底下的道兵都不敢说话。 杨叔宁这话的意思很清楚,那就是燕洵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只有知道燕洵到底是什么样,边城大营才能有相应的应对。而边城大营别的不管,杨叔宁只要求一点:忠君。 至于胡赛等人在火车站,甚至是想方设法的见边城大营的道兵,说一些话,做一些事,甚至是边城大营一些心思活络的道兵私底下做什么,显然杨叔宁也表明了态度,他是不管的。 外面风大,越是靠近外城墙,风就越大。 蛋弟弟站在水泥路上盯着小门看了一会儿,转身踩着台阶上外城墙。 没有道兵阻拦。 他们都是杨琼的人,早就得了命令,绝对不会为难这群小幼崽。 上了外城墙,蛋弟弟稳稳地站在巨大的石块上,一步一步往前走。 “蛋弟弟?你怎么来了?”杨琼迎上来,刚张嘴说了几句话,就灌了一肚子风,他赶忙捂着嘴咳嗽。 “来看看。”蛋弟弟继续上前。 杨琼赶忙撵上来,站在蛋弟弟旁边,看着外城墙外面。 周围有许多道兵都拿着望远镜,不停地观察妖国,而观妖塔上从来都是有道兵值守,他们同样观察着妖国。 可全都没有有关于燕洵的消息,哪怕是燕洵留下的痕迹也都没有。 “外城墙这里还好吧?”不等杨琼说话,蛋弟弟先说话了。 杨琼神色复杂地看着蛋弟弟,搭话道:“现在还行。就算妖怪攻城,道兵也都修养的差不多了,完全能应对。” 第349章 蛋弟弟沉默一会儿,又说:“现在归元绿灵芝几乎全都用完,归元蓝灵芝数量实在有限,若是妖怪攻城留着救命的话肯定不够。战袍……战袍也都没了,绿棉布也没了。炮弹威力再大又有什么用,道兵若是不能保护自己,伤亡还是会很大。” “原本边城就是这样的。现在还有炮弹帮忙,已经比以前好很多了。”杨琼低声道。 本来道兵守卫边城就是这样,年年月月日日的,只要有妖怪攻城,不都是道兵往前冲,把妖怪挡下来么? 杨琼周围听着他们说话的道兵也都是这么想的。 战袍和归元绿灵芝固然是好,但即便是没有这两种神兵利器,他们也还是会照样守住边城。 蛋弟弟又何尝不知道他们想的什么,不过他还是摇摇头道:“这不一样。阿爹和哥哥们已经研究出来替代品,就是归元蓝灵芝和蓝棉布,只是没找到控制那两种妖怪的法子。原本若是顺利,咱们外城墙就还是能有法子保护好自己的……” 燕洵就是这么计划的,只是控制两种妖怪的法子实在是找不到,这就遇上了瓶颈。 “大丈夫抵抗妖国,守护背后的家人和百姓,死得其所便罢了。”杨琼认真道,“没有那些神兵利器不能锦上添花也罢,该做的事永远都不会改变。” “是啊。”蛋弟弟似乎松了口气。 他两只小脚落地生根似的扎在石头上,任由妖国吹来的风再狂,他也还是稳稳当当的站着。 杨琼扭头看过去,只能看到蛋弟弟的侧脸,他那双大大的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一丝忧伤,又微微的叹着气,看上去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以前的蛋弟弟从来都是朝气蓬勃,有什么说什么,哪里像现在这样,好像话都不愿意说,一心一席的只看着妖国。 “妖国……我不能去,哥哥们不能去,弟弟也不能去。”蛋弟弟自嘲道,“我们终究还是因为身份问题不能去妖国。尤其是阿爹不在,我们就更不能轻举妄动。说到底,我们这些幼崽,靠的也不过是阿爹一个人罢了。” 杨琼握紧拳头,低声道:“若是有事我们都可以帮忙。就算是我爹那边,我也有法子让他认命!” “不用。我今日也就是来看看妖国罢了,跟你说这些也没想着怎么样。”蛋弟弟轻轻摇头道,“我阿爹什么样,我最清楚。他便是放弃了自己,也绝对不会放弃我们这些幼崽。说到底,其实阿爹更放心不下的是我那些哥哥们,我和蛋红红还有小蛋倒是还好,毕竟我们跟哥哥比起来,又是不一样。” 蛋弟弟心中清楚,这并不是偏心不偏心的问题,因为这就是事实。 哪怕是他自己,也更加担心哥哥们,尤其是从鸿胪寺出来的十个哥哥。 说到底,现在燕洵不在,他们就少了一份底气,而他们妖国人质的身份是自始至终都不会改变的。 “杨小将军,若是有我阿爹的消息,还请告知我。”蛋弟弟冲着杨琼说完,又郑重拱手,这便离开了。 小幼崽踩着巨大的石板慢慢的走,下台阶的时候一下一下的跳下去。 看着这样的蛋弟弟,杨琼也说不上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 燕洵是蛋弟弟的亲爹,但平时看上去还是幼崽们照顾蛋弟弟多一些,且蛋弟弟也不是那种必须要方方面面都要照顾到的小幼崽,他自己有主见,能够照顾自己,且认识了很多朋友,平日里都几乎不怎么跟燕洵说话。 可说到底,蛋弟弟也只是破壳几年的小幼崽而已。 杨琼想了想京城家中那些小辈,他们哪怕是七岁,八岁,甚至是十岁,也不过是平日里念念书,再去家中校场舞槍弄棒罢了,又哪里会关心这些几乎可以左右大秦格局的大事。 他不由得想,若是自己和杨叔宁去了妖国,生死不知,家中的那些小辈会如何。 他们定然会是什么都不知道,只等着让其他人当成肥肉一口一口吞下去吧。 想到这里,杨琼不由得身体一抖,猛的反应过来。 这其中的原因大概就是蛋弟弟方才对他说的那样:他们的身份不一样吧。 蛋弟弟从外城墙上下来,再次站在水泥路上,盯着小门看。他很想出去,很想去妖国寻找燕洵,可他知道自己不能,让不但不能去妖国,更不能穿过眼前的这道小门。 燕洵一日不回来,保育堂的幼崽就一日不能轻举妄动。 他吸了口气,慢吞吞的往回走。 这条对边城来说最为重要的水泥路重新修整过,还能看到补修的痕迹,路两边有着一根根水泥杆子,上面都挂着妖灯。每到晚上的时候,妖灯就会亮起,照亮这条路。 沿着路往前,一边就是边城大营。 边城大营守门的道兵自然认识蛋弟弟,见着他慢吞吞的走,都是于心不忍。又瞧见黑熊往外走,便赶忙打开大门,又偷偷摸摸的冲着黑熊使眼色。 黑熊一愣,赶忙看过去,就看到形单影只,比路边的棉花叶子还要小一圈的蛋弟弟。 他抹了把脸,赶忙走过去,郑重其事道:“蛋弟弟,你别难过。我刚刚去跟杨将军说了,甭管他怎么想,咱们底下这些人都得讲良心。那些昧着良心的话咱们不说,昧着良心的事咱们不做。蛋弟弟,你阿爹……燕大人对我们有大恩,我们绝对不会恩将仇报!” “此一时彼一时啊。”蛋弟弟并没有面露喜色,而是淡淡道,“有些事,即便是你们也是身不由己的。我跟哥哥们都说好了,你们只要不落井下石就好,并不需要帮我们。” 这里面的道理黑熊自然懂,还是身份的问题。 他狠狠的叹了口气,“成。” “我要回去了。”蛋弟弟冲着黑熊拱手,并不让他跟随,而是一转身加快速度跑了。 一直回到水泥楼,蛋弟弟这才停下。 屋里炕桌上已经摆满吃食,是幼崽们一起做的。 盘子里的吃食看上去不好看,味道也不怎么样,有的菜盐放多了,有的菜盐放的太少,吃起来就跟自个儿的心似的,酸甜苦辣咸全都有。 这些饭菜没那么好吃,但幼崽们还是一口一口的吃了。 有的肉烧糊了,花树幼崽就拿了小刀片给切掉,低声道:“大人说过,瘦肉糊了以后不能吃,对身体不好。” “恩。”蛋弟弟重重地点头。 食不知味的填饱肚子,幼崽们一起收拾桌子,又默默的拿出自己的活计开始忙活。 蛋弟弟也打开柜子,搬出书本,扛着书本到蛋红红旁边坐下,慢慢地念书。 天黑了,妖灯亮了,幼崽们没有停。 深夜了,幼崽们这才打了个哈欠,默默的收拾好,又搬出自己的小窝,乖乖躺在窝里,再盖上被子。 妖灯灭了,幼崽们终于是困得不得不睡了。 * 在妖国的日子越来越难,这是燕洵早已料到的。 他躺在土坑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妖国的天空。 身上实在是半点力气都没有,就连爬出坑洞的力气也都没了,药丸还剩下不少,可再吃下去,似乎是效果完全没了。 “不管怎样,还是要挖坑啊。”燕洵深吸一口气,慢慢的抬起细瘦的跟柴火似的胳膊,慢慢爬出来。 “爹。”小黑早早爬出来,蹲在外面看燕洵,见着燕洵爬起来,赶忙伸出爪子握住燕洵的胳膊。 燕洵冲着小黑笑了下,“小黑。” 黑乎乎的小黑似乎更加高壮,也不知道是不是燕洵的错觉,亦或是他自己瘦弱不堪变小了吧,所以才显得小黑那么高壮。 拿了战伞,燕洵用尽全身力气挖坑。 “小黑,你说我是不是太自负了?”燕洵一边慢吞吞的挖坑,又蹲下把土坑里的土弄出来,“我推算到妖国各个地方都会有渐蓄美人蜥出现,只要咱们耐心找,无论如何都能找到渐蓄美人蜥。那样的话,就能暂时帮蛋巨巨解围,可能治标不治本……” “但那也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 反正不可能扔下蛋巨巨不管。 小黑蹲在旁边一动不动,只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燕洵。 经过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燕洵也早琢磨出来,其实小黑是不太能听懂他说话的,那些话的意思越是复杂他就越是听不懂,不过小黑能感知到自己的情绪变化,很敏锐。 “我现在已经分不清这究竟是妖国对我的影响,故意让我绝望,还是事实本就是这样。当初决定来妖国,只是因为我太任性,太自负,自以为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尽管以前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但不管每次怎么样,燕洵都能挺过来。 哪怕是这回遇上妖怪攻城可能跟蛋巨巨有些许关系,哪怕是他一时间没想出办法,但不也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先带着蛋巨巨来妖国,引走攻城的妖怪了么? “爹。”小黑亦步亦趋的跟着燕洵。 “没事。等咱们找到渐蓄美人蜥就放信号。”燕洵低声道,“若是找不到渐蓄美人蜥,若是能遇上其他妖怪,能获取一些情报也好。这么多年,边城大营无论是道兵还是大将军,恐怕都没有这么深入妖国过,咱们现在的机会可是千载难逢。” 边城养的战马虽然也能进妖国境内,但坚持的日子并不能这么久,且道兵也扛不住。 故而这还是大秦头一回有人能如此深入妖国。 燕洵使劲按了下心口,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知道,身体越虚弱,心跳就越会失去规律,有时候还会心跳骤停,若是不能完全恢复,他可能会立刻送命,所以他必须平稳。 “妖国不可能不知道咱们来了。”燕洵低声道,“就算发现不了我们,边城那些攻城的妖怪撤退,妖国不可能不知道,且这些妖怪撤退的方向……” 燕洵又揪心起来。 他这里风平浪静,那么镜枫夜那里呢? 距离那么远,连痕迹都看不到,他便是想知道也无从得知。 艰难的打开一罐水,燕洵小小的抿了一口,感觉根本咽不下去。 “小黑,等将来回边城,我可得好好歇一歇,不然再这么硬撑下去,可真的要减寿了。”燕洵喘了口气,捏着自己的手腕把脉,又叹了口气道,“你说我怎么就不能修行呢?若是我有些修为,现在好歹力气大一些,挖坑也能挖的更深一些。” 可说这些也都是没有用的,燕洵还是得支撑着爬起来,做好记号,去下一个地方。 到了新的地方,燕洵又开始挖坑。 小黑就蹲在旁边看着。 夜幕降临时,燕洵终于挖出一个能躺进去的坑,他赶忙带着小黑躺进去。 妖国的日夜和大秦完全不同,妖国的天空总是雾蒙蒙的,风刮地特别急,却几乎不会下雨。以前燕洵还在边城看到过,边城好歹有点雨下下来,而以外城墙为分界线,妖国境内确实一滴雨都没有的。 如今燕洵躺在坑里,感受着脸上吹拂而过的风,他不由得攥紧小黑的爪子,低声道:“今晚有些不一样了。” 外面的风刮得越来越急,掀起土石飞沙。 燕洵只得盖上入口,让自己更安全一些。 他实在是太累了,外面呼呼的声音吵的耳朵嗡嗡嗡响,连带着他胸口也难受的厉害,好容易喝下去的那点水总想吐出来。他使劲的按着胸口,一点一点的熬着。 不知道什么时候起,他睡着了。 睡着的那一刻,燕洵心有所感,他很想掀起眼皮对小黑说,“我可能快要不行了,别管我,乖乖等镜大人。” 可他早已没有力气正眼,也没有力气说话。 小黑乖乖地睡着。 外面的风刮了一夜,等到了白日,小黑就从坑洞爬出来,看了看外面。 看上去跟昨日一样,没什么区别。 小黑就蹲在旁边等,等着燕洵像往常那样爬出来,再慢吞吞的挖坑,再絮絮叨叨的跟他说话,再一边歇息一边观察妖国,再等着夜幕降临。 等啊等啊。 等啊…… 夜幕再次降临的时候,小黑蹭的一下站起来。 白日里燕洵没有像以前那样出来,没有给他药丸,没有跟他说话,没有带着他转移地方,也没有在这里留下痕迹,更没有出来挖坑。 不一样了,完全不一样了。 小黑低头看着自己黑乎乎的爪子,他钻进坑洞,把爪子放在燕洵手中。燕洵没有握住他的爪子,也没有对他说笑。 “爹?”小黑歪着头看燕洵。 “爹。” “爹?” “爹。” “爹……” 小黑有些明白了。 他并不知道‘尸体’是什么,也不知道死亡是什么,不过他能感觉得到,燕洵的心还在跳,还在喘息,他还是活着的。 至于活着究竟是什么意思,小黑是不明白的。 他自己不过是黑子身上分出来的一部分而已,他自己是没有心跳,也不会喘息的,但他很喜欢靠近燕洵的感觉,很喜欢燕洵,很喜欢‘爹’。 他把自己的脸放到燕洵手边,期待的等着。 若是平日里,燕洵肯定会轻轻戳他的脸,然后哈哈大笑。因为燕洵总觉得他的脸比蛋弟弟和蛋红红还好戳,弹弹软软的,使劲戳一下,很快就能弹回来。 小黑从坑洞里爬出来,蹲在外面仰头看着夜幕。 风愈发的大了,他就这么蹲在外面看了一整晚。 白日再次来临的时候,小黑钻进坑洞中,把燕洵抱起来,放到自个儿背上背着。他伸出黑乎乎的爪子冲着战伞比划比划,研究很久也没学会怎么用战伞,就直接拿起战伞,又伸长了胳膊,用爪子挖土,一下又一下…… 第350章 “阿爹还是没有回来,没有消息,没有信号,就连外城墙都风平浪静。”蛋弟弟背着手站在窗户前面,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 天愈发的冷了,蛋弟弟身上已经换上厚厚的袄子。 蛇身幼崽也穿了厚袄子,盘着身体趴在炕上,尾巴尖有一搭没一搭地卷着铅笔戳着眼前的纸。 “大人一日不回来,我便一日不能安心。”蛇身幼崽重重的叹了口气,尾巴尖卷着铅笔放好,自个儿仰面躺在炕上,喃喃道,“只觉得做什么都没劲。” “听说外面的传言愈发厉害了。”撼山幼崽抱着一沓书进来,“大人一日不出现,他们便一日比一日更嚣张,消息怕是早已送回京城……就算咱们自己人不乱,别的人也得乱了。” “那岂不是正好趁乱洗牌,把咱们的人仔细清理一遍。”蛋弟弟转身,直接从窗台跳到桌子上,搬了自个儿的小板凳往上面一坐,直接说,“正好看看人心。这也是阿爹临走前交代的事,无论如何咱们都要做好的。” “是哩。”撼山幼崽答应着。 然后幼崽们就没话可说了。 要说如今燕洵离开,最安稳的地方应当还是边城。无论纺织作坊还是边城大营,都还是跟以前一样,至少面上看不出有多少变化,可别的地方就不一样了,尤其是京城。 消息一开始送回去的时候,别说京城的人信不信,就是胡赛、赵飞跃、裘什等人也都是半信半疑的。 燕洵那样的人物,怎么可能离开那群幼崽那么久,即便是他和镜枫夜只身进入妖国境内,很多人也都对燕洵有那么一股子自信,包括胡赛等人,都觉得即便是妖国怕是也困不住燕洵。 说不定他什么时候就会突如其来的出现,然后对得意忘形落井下石的他们啪啪啪打脸。 可留在边城那么久,幼崽们一直躲在屋里没出来过,只有蛋弟弟出来一趟,那是完全没见到燕洵和镜枫夜的。 都说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那胡赛、赵飞跃、裘什等人亲眼所见的燕洵没回来,那肯定是真的吧? 于是一条一条的消息就传回了京城,越来越真,越来越让人信服。 当确定消息是真的的时候,整个京城的人都哗然了。便是宫里的皇帝也忙不迭叫了许多人进宫,想仔细弄清楚这件事。 燕洵不见了,甚至是凶多吉少,而且越是不回来,再回来的可能性就越来越小。燕洵的身体状况从来都不是秘密,他几乎就是个药罐子,天底下什么珍贵的药材怕是都熬过汤药喝了,可还是那副稍有不舒服就病歪歪的样子。 那样的燕洵,去妖国送了命也没什么稀奇的。 只是即便如此,也还是有很多人不愿意承认。 “给朕好好查!”皇帝也不愿意承认,“燕洵是什么人朕很清楚,无论如何他引走妖怪都是大功一件。安排人去边城,跟杨叔宁联系,让他想办法去妖国探探。这时候妖国倒是不敢派来使臣了,否则朕非要请他来宫里小住不可。” 张瑞低着头不敢搭话,慢慢退出去小声吩咐下去。 他觉得皇帝应该是吓到了,毕竟在皇帝眼里,燕洵几乎无所不能,而且颇有些桀骜不行,很是不服管教,想做什么事就从来没有做不成的。 而现在燕洵忽然凶多吉少了,皇帝的第一个反应就是不信,总觉得燕洵是不是又弄出什么阴诡之事,可他又不得不信,这才不得不安排下去。 等着张瑞回来,皇帝便道:“你说燕洵真的出事了吗?” “这……奴婢不敢说。”张瑞赶忙道。 “这有什么不敢说的,你尽管说,朕不会告诉旁人。”皇帝疲惫道,“出了这么大的事,朕连个说说话的人都没有。那些……都急着落井下石,真当是树倒猢狲散么?朕不能让他们那么办啊。” 张瑞头愈发的低,他可不敢跟着皇帝说朝中大臣,只低声说:“前些日子杜芹生弄来些稀罕玩意,特地送进宫想给皇上看看,奴婢瞧着他倒是长进了,有好东西就知道往宫里送……” 只说这些,没说为什么当时没把东西献上来。 这里面自然还有许多事,张瑞不说皇帝也知道,定然是杜芹生从作坊里买了好东西出来献宝的,但什么时候献宝,献什么这都有讲究的,关键是得看皇帝自己的心情,而且还得说动张瑞帮着说话。 “都是些什么?拿上来看看。”皇帝心思一动,倒是想看看了。 张瑞不敢耽搁,赶忙小跑着亲自去取了一个锦盒回来。 锦盒中盘着一直翠玉琉璃的五爪金龙,表面鳞片栩栩如生,看上去浑然天成一样,尤其是嘴里还含着货真价实的夜明珠,两只眼睛更是用了熠熠生辉的宝石,端的是华贵无双,只有当今皇上才能配得上的宝贝。 “他倒是有心了。”皇帝的脸色有些不太好。 这五爪金龙代表天子,不是谁都能做的,这琉璃融了就是跟水一样的东西,再塑形就是。皇帝清楚这里面的门道,自然不会真的当成是祥瑞。 “皇上,那杜芹生说这宝贝并不是模具浇筑,也不是专门塑形,而是作坊里晚上剩下的一些琉璃没处理,结果第二天作坊的工匠一来就看到昨晚没处理的琉璃竟然有了模样。这夜明珠和宝石也不是空穴来风,原本是娴妃娘娘赏给杜家,后来被杜芹生偷出来藏在身上,结果不知道怎么的,那宝贝竟是偷偷离了他。” “一看这宝贝的模样,杜芹生便不敢耽搁,巴巴送进宫。” 不管这话真假,听着都十分舒畅,皇帝的脸色好看许多。 他登上这九五至尊之座,日日励精图治,为的还不就是天下人认可他这个皇帝,身边的人认可他这个皇帝吗? 张瑞拿出来的这个宝贝不早不晚,恰到时候,让皇帝的心情稍微好了些。 “赏杜芹生。”皇帝淡淡道。 经过这么个插曲,皇帝再想起燕洵,就不由得想起他做的那些事。 现在京城炙手可热的商场在秦十四手里,那商场旁人就是模仿也没本事模仿,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不过商场虽然是燕洵安排人打理,但其实是在秦十四手中,账目、银钱什么的也都在秦十四手中。 秦十四是自己的儿子,血浓于水,那商场就等于在自己手中,根本无需放在心上。 皇帝的心情又好了许多,忽然又想起来河那边的那些作坊,其中大部分都已经献给朝廷,太子总览,四皇子要了个作坊,二皇子偷偷回来求过他,当爹的总不能太偏颇,所以二皇子也有机会管作坊。 当年那些赶到河那边的罪民现在还在河那边,只有偶尔来京城,但绝对不会多留,很明显燕洵把他们管理的很好。 驻扎海边的道兵更不用说,卫守城是心腹,更是纯臣,可以绝对信任。 这么想着,皇帝忽然发现就算燕洵不在,这些地方也能经营的很好,丝毫不会受到影响的样子,而至于边城,杨叔宁可以绝对信任,至于别的再慢慢筹谋就是。 皇帝的心情愈发的好,便对张瑞说:“叫太子、老二、老四来。” “是。”张瑞心里咯噔一下,却不敢表现出来,赶忙出去喊人。 太子秦仪的禁足早已解除,秦二名义上驻守海边,不过他其实一直住在京城,嘴上说经常去海边,但其实是一趟都没去过的,秦四原本管着运煤的火车,可他嫌弃运煤埋汰,不够敞亮,不乐意干了,想管作坊,皇帝也依了。 这些事皇帝都心知肚明,也说过会给秦二作坊管着,对于他不去海边的事,更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当年嗜血鱼妖上岸,海边道兵浴血奋战,秦二才去了一天就摔断了腿,这里面要是没有猫腻可根本说不过去,皇帝更是清楚的很。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秦二是个什么货色皇帝自然知道,但话又说回来,秦二再怎么混账那也是皇子,岂容他人置喙?当时秦二的事是没有证据,否则皇帝也是要法做一番的。 张瑞派了小太监通知下去,又自个儿到大殿门口等着。 秦仪、秦二和秦四也都是一头雾水,问小太监又问不出什么,等见着张瑞了,自然要暗中问问。 “老奴不知。”张瑞心中有所猜测,但猜测归猜测,他敢说出来吗?不说的话不会得罪这些皇子,但要是说错了,不但会得罪这些皇子,还会得罪皇帝,他才不傻。 把三位皇子送进御书房,张瑞就到皇帝身边一站,一动不动了。 “下面的作坊都怎么样了?”皇帝和颜悦色,跟话家常似的问,“宫里的兵器作坊已经投入生产,朕去看了,工艺还算不错。回头找那个什么幼崽拿些自然,先让宫里的侍卫都配备上,自然也少不了你们的。” “做豆腐的,养猪、养鸡的作坊,还有专门种菜的作坊吧?当初燕洵献上来的作坊五花八门的,朕都没仔细看,看了也没仔细记住。” 说完这些,皇帝便心情很好的问:“老二、老四,让你们挑选作坊,都挑选好了?别看有些作坊粗鄙,可钱是绝对不少赚的。” 哪怕是身为皇帝,库房中的钱其实也是不能随便动的,而且当然是钱越多越好。 哥仨都低着头,又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麻爪。 三个人都没说话,皇帝又不是傻子,自然看出里面似乎是有事情。 张瑞一看情况不太好,赶忙冲着屋里候着的小太监打手势,让他们都退下去,自己则是去门口守着。让小太监现在下去,是怕他们听到不该听的,只有这样才能保命,小太监们也都不敢好奇,对张瑞的感激更是不能表现在脸上,全都乖乖退下去。 “到底怎么了?”皇帝的脸色瞬间不好了。 哥仨立刻跪下。 秦仪看了看两个弟弟,见他们都没有说话的意思,赶忙道:“父皇,儿臣有错!” “何错之有?”皇帝的表情略微缓和一些,知道认错总比背地里干什么事好得多。 “儿臣、儿臣……没有能力管理那么多作坊。”秦仪咬牙道,“作坊看似繁华紧簇,但其实根本没有那么厉害的赚钱能力。就说养鸡,鸡蛋孵化要用专门的暖房,还要日日夜夜的守着温度计,就这样也不一定有多少鸡仔孵化成功,很多都是不成功的毛蛋,更别说养鸡何其艰难,说病就病一大片,根本没有良药救治,一死就是一大片。再说养猪,虽然喂泔水就行,但还得喂饲料,那是有秘方的,且猪也爱生病。” “烧水泥倒是简单,可水泥炉升温何其艰难。” 秦四暗暗点头,他当初就看中了水泥作坊,可等他真正去看了才知道,水泥作坊根本不是他看的那么简单。 就算作坊里的工匠把所有的技术都告诉他手底下的工匠了,可知道是一回事,真正的做到又是一回事,前几回烧出来的水泥按照人家工匠给出的标准根本不合格,是要直接销毁的,他舍不得,偷摸着卖了。 就是到了现在,烧出来的水泥也极少有合格的。 “父皇,造火车的作坊,还有炼钢炉那些,咱们根本就靠进不了。”秦二忍不住道。 燕洵根本就没有献出这两个作坊,不过秦二想着近水楼台先得月,总能想法子把里面的机械图纸和一切技术慢慢弄到手,可他想了许多办法,都没成功过。 那两个作坊从外面看跟别的作坊没什么区别,可偏偏就跟铜墙铁壁似的,而且在里面做工的人就连家人也都住在河那边,住在一栋栋水泥楼里面,外面经常有卫守城派来的道兵徘徊,他的人根本靠近不了。 皇帝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了。 他不是生气秦二的手段,而是生气眼前三位皇子竟然什么事都没做好。 “现在生意如何?商场里面可有受到影响?”皇帝问。 秦仪顿时低下头,脸上的怒色一闪即逝,他有些委屈,作坊不上正规关他什么事。商场是秦十四管着的,肯定是皇帝担心影响秦十四的生意吧。 可商场里面只有燕洵开的铺子才需要这些作坊供应,里面还有许多其他人家开的铺子呢,跟这些作坊半点影响都没有的。 心中恨透了秦十四,秦仪却抬起头,一脸的愧疚,“这些日子一直是优先供应商场那边,送往其他地方的东西都减半了,儿臣想着等作坊产出好一些再跟父皇说的……” 皇帝闭了闭眼。 他想起来前些日子秦十四进宫看路哥儿,也来看了他,拿了一些在商场买的面果子,有酥酥脆脆的,松松软软的,吃起来味道很是不错。那时候秦十四提了句,说是商场很多货物价钱都减半了,往后银钱可能会赚得少一些。 那时候他根本没放在心上,现在想想应当是秦仪没管好作坊,送出去的货物都不好,秦十四这才降价的吧。 “把作坊的管事都叫来,朕要亲自见见。”皇帝嘴唇动了动,他心中怀疑秦仪、秦二和秦四是不是私底下做了什么,只是现在没有证据,若是他说错了,岂不是伤了儿子的心,那倒不如先见见作坊的管事。 说到底,秦仪也不过是个总览,他定然还有许多不知道的。 而燕洵的作坊铺开的摊子大的很,大大小小的管事就有一小群,里头的弯弯绕绕怕是不比朝堂上简单。 皇帝心中不停地为秦仪开脱,却没注意到秦仪三人脸上瞬间冒出冷汗。 第351章 叫那些作坊的管事进宫原本是他们的殊荣,可现在很有可能变成他们的催命符。 秦仪和秦二、秦四隐晦的对视一眼,都没有动,也都看出了彼此眼中的为难。 秦四轻咳一声道:“父皇,既然是看作坊,不如也请三哥、六弟、十四弟一起。” “你们下去,一起喊他们几个进宫吧。”皇帝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脸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只是这哥仨却顾不上了,赶忙推下去,忙不迭吩咐身边的人去喊人。 眼瞅着到了没人的地方,不远处又都是自己人,秦仪便端着架子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俩心里想的什么,不过是眼瞅着父皇在宫里的兵器作坊插不上手,想去外面挑挑拣拣,准备找个效益最好的作坊下手罢了,现在还没选好,真不知道父皇当初为何会答应你们。” 秦四皮笑肉不笑道:“太子殿下,这是父皇答应臣弟的。” “哪个作坊没有太子殿下的手笔,我迟迟不敢下手还不是因为顾及臣弟。”秦二也不客气道,“我倒是看中几个作坊,可里面几乎全都是太子殿下的人,这可让我怎么下得去手管啊。” 秦仪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秦二说话夹枪带棒,明明他也只能管一个作坊,现在一张口就是几个作坊,简直是好大的口气。 那些作坊中又哪里一半都是他的人,怕是一半都是秦二的自己人吧。 谁不知道燕洵献出来的作坊赚钱,哪怕是养猪的作坊,可自从燕洵弄出这么个作坊,里头的猪见风就长,商场里面卖的猪肉价钱虽然一直没有降低,但经常打折,更别说还天天往别的府城运送猪肉。 而且作坊里的猪肉没有腥臊味道,肥的肥,瘦的瘦,口味是格外不同。 反正以前宫里是不吃猪肉的,嫌腥臊难闻,只有穷苦人家才会吃猪肉,可现在呢,现在宫里几乎顿顿都有猪肉,味道绝对香,反正是怎么吃都吃不腻。 还有那什么暖棚,大冬天里也能种出青菜,卖价极高,偏偏卖得极好。 现在天亮了,暖棚原本应当早就准备上,可秦二、秦四拼了命的往里面安插人手,秦仪还没插手呢,又有京城一些豪门世家的人通过衙门插手进来,就是想知道暖棚里的菜是怎么种出来的,准备偷师,等回去自己种。 结果各方不停地扯皮,现在暖棚里面都还没有开始撒种,眼瞅着等天彻底冷下来怕是吃不上新鲜的菜,不但耽搁赚钱,还会被宫里发现,这些人这才消停下来。 一想到每年暖棚这种作坊都会往宫里送菜,今年若是送不上,皇帝定然会生气,还有后宫那些娘娘,秦仪实在是焦头烂额,他甚至都怀疑自己能不能把这些作坊总揽好了。 可当初这些作坊不都是燕洵建起来的吗,他又是怎么总揽好的呢? 不管如何各怀鬼胎,又是趁着送信的功夫跟自己安插进去的管事交代,又是进宫后应该如何说话,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这些都一一交代下去。 秦仪想了想,又赶忙派人去宫门口拦下秦十四。 等秦三和秦六都来了,又跟秦十四等了会子,秦仪这才放人。 路上,秦六从怀里拿出怀表看了又看,还从怀里拿出一把比巴掌还小的战伞捏着,里面的机关不停地打开关上,打开关上。 “老六,你拿战伞进宫?”秦四看不下去,认不出出口讽刺。 谁不知道战伞机关颇多,进可攻退可守,里面还装了炮弹。他们这些皇子可都知道,当初沈千银的宅子被夷为平地,据说就是蛋弟弟一怒之下开了槍,反正槍和战伞在他们看来都差不多。 秦六手中的战伞个头不大,很明显不是蛋弟弟的就是蛋红红的。 “四哥这话说的,战伞跟战伞可不一样。”秦六坦然道,“这是幼崽们送给我的战伞模型,里面的机关十分有限,而且没有子弹,也就是看着好看罢了。要说功能嘛,其实里面只有一个打火机,还有一个指甲片打开的刀片,平日里用来削指甲的。这是蛋弟弟专门跑来送给我,你说我也不能拒绝不是?还别说,也不知道幼崽们怎么整的机关,打火机可比妖车好用多了,里面放点煤油就行,你看……” 说着,秦六打开机关,转了下里面的轮子,就有一朵小火苗出现。 “六弟,我也有。”秦三也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把小巧的战伞。 另外一边的秦十四没说话,但也拿出一把小战伞。 小小的战伞其实能明显的看出来跟幼崽们手中的战伞不一样,不过伞面都是货真价实的绿棉布,虽然撑开伞也不过是巴掌大小,但这也足够另外三个人眼红了。 绿棉布是好东西,就是秦仪也只是得了一小块而已,直接缝成里衣,他不管外面穿什么衣裳都会穿着。 他的绿棉布是皇帝赏的,而看秦六现在的样子,怕是皇帝虽然没赏,但绿棉布他们可能真的不缺。 这么想着,秦仪心中就很不是滋味,忍不住道:“绿棉布何其珍贵,燕洵应当全都献上来才是……” 秦六眼神一暗,附和道:“是啊,应该全献上来。”那样的话,绿棉布再由皇上赏下来,反正再怎么样也只会让绿棉布越来越珍贵,越来越得不到,是绝对不可能放到道兵身上,让他们保命的。 但是燕洵没有那么做,他做主拿出很多绿棉布缝成战袍,送给外城墙上的道兵。 他这样做,除了得到边城道兵的感激,不会有机会往上爬,说不定等真相爆出来,京城中的大人、贵人,甚至是皇帝都会厌恶他吧。他实在是太不识时务。 秦仪也就随口一说,进了御书房自然是不敢说这些了。 “十四,商场这些日子如何?”皇帝让兄弟几个都坐,不等他们说话便直接问了。 秦十四咽了口唾沫,想到他阿爹路哥儿交代的,让他听从燕洵的安排,不要耍小聪明,所以当很久以前作坊货物供应不上,且瑕疵颇多的时候他就立刻写信去边城了。 边城那边燕洵也很快回信,让他按照货物的质量定价,只要对得起百姓,不会让他们花冤枉钱就好。 秦十四也是这么做的,百姓虽然也有些怨言,不过并不是针对商场,而是针对那些作坊。 “父皇,商场一切都好。铺子的钱都能及时收上来,燕大人的铺子现在也很安稳。”秦十四老实道。 “铺子里的货物如何?”皇帝又问。 秦仪赶忙抬头看秦十四,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他。 秦十四淡然地迎上秦仪的视线,又淡然的挪开,“回父皇,儿臣按照货物的质量定价,所以一直都很安稳。” 作坊送上来的豆腐有些不能吃的,他都直接归为垃圾那一类中,便宜卖出去喂猪了,有些明显是死鸡,死猪肉的,他同样是直接处理掉,不会卖出去。 好在海边的盐场是道兵掌控,商场的盐还是一如既往,否则的话,百姓恐怕都不会怎么来作坊了。 但这些话秦十四却不能说。皇帝最看不惯的就是往兄弟身上插刀,虽然这些事明显是秦仪和秦二、秦四从中作梗,这才造成现在这样的下场。 “你的铺子呢?”皇帝又问秦六。 “一切照常。”秦六赶忙道。 他可不需要那些作坊提供活物,很多高精尖的东西都有特殊渠道,就是秦仪想染指也没有机会。 皇帝又问秦三。 “伤寒冲剂价钱不变,保证百姓都能买得起伤寒冲剂。各地药材都有调整,儿臣也会收一些药材送到不常见的地区。”秦三老实道,“就是各地药铺还不算规范,大夫更是……” 秦三猛的闭嘴,不说了。 皇帝也没在意。 大夫成名要几十年,而且哪个都有一些秘方,这些秘方在旁人看来是敝帚自珍,可那是大夫安身立命的根本,即便是亲人也不会轻易传下来,更别说外人。 但若是那些秘方能传开,大夫必然能变得更多,百姓也能看得起病了,可事实上又哪里有那么容易。 皇帝深深看了秦三一眼,这才道:“跟朕去外面看看那些管事。” 秦仪三人不敢说话,乖乖跟出去。 到了外面,秦三看到这些管事就不由得眯起眼睛,偷偷看了眼秦六和秦十四,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皇帝刚刚问了一句,那管事就赶忙跪下,声泪俱下地说:“皇上,草民实在是弄不懂作坊里面的秘密啊。当初燕大人说好了把作坊所有的东西都留下来,所有的活计都教给我们,可……” “总是一知半解的,到现在作坊磕磕绊绊的弄起来,还是太子殿下上心,一直跟着草民吃住在作坊。” “燕大人手中定然还藏着秘密,要不然小的管的作坊怎么相差那么大,明明都按照当初燕大人留下来的人办了,可就是不一样。” “鸡不愿意长,孵化率也没有那么高,猪都很瘦,说是三个月出栏,可六个月也不见得达到标准,生的小猪数量也达不到,方方面面都不行。” 几个管事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好不凄惨。 秦仪也赶忙跪下,“父皇,儿臣真的尽力了。可作坊里面看着简单,但其实还有很多事是儿臣不知道的,怕就算是燕大人没有瞒着儿臣,就怕下面有些管事瞒着儿臣。” “是啊,儿臣也感觉到了。” 秦仪都这么说了,秦二、秦四自然是正好就坡下驴,也跟着这么说。 并不是他们管不好作坊,而是燕洵不地道,说是把作坊献出来,却还是留了一手,明显心怀鬼胎。 秦三额头青筋暴跳,刚要说话,便看到秦六看过来,冲着他微微摇头,他只得忍下来。 秦六在边城还有一个铺子,跟那边的联系一直没有断过,消息比其他人更灵通,他这么表态肯定有他的理由,秦三便是再生气也不能冲动。 “当真如此?”皇帝并不太相信秦仪说的话,但也不觉得这些完全都是假话。 否则为什么秦六的铺子井井有条,秦十四的商场有条不紊,秦三的差事又一直都很顺利呢? “千真万确,不信父皇可以打发人去作坊看看,当真是有很多事管事们不知道的。”秦仪赶忙道,“就是烧水泥的作坊也没有那么简单,水泥路的温度究竟如何提上去,还有没有我们不知道的机关,这些我们都不知道。反正现在按照以前水泥作坊的管事交代下来的,水泥路的温度完全达不到。” 温度达不到烧制出来的水泥就不合格,按照燕洵定下的标准,不合格的水泥是完全不能用的。 “岂有此理!”皇帝暴怒,“以前作坊里的管事都去哪里了?都给朕抓起来,仔细问问,究竟都还瞒着什么,瞒了多少!查清楚了来跟朕说清楚!” “儿臣遵命!”秦仪眼睛冒着亮光道。 “跪安吧。”皇帝疲惫道。 等着皇帝离开,秦仪率先站起来,深深地看着秦三等人,“等会子我安排下去抓人,还请三弟不要插手此事的好。毕竟……这事是要给父皇一个交代的。” 秦三攥着拳头,恨不得一拳锤上去。 “太子殿下轻便。”秦六赶忙道,“我和三哥、十四弟不会插手此事。” “说到做到便好。”秦二冷哼。 秦四盯着秦三、秦六、秦十四上上下下打量,也跟着冷哼一声走了。 秦三恶狠狠的一拳砸下来,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坑。 “你们不妨跟我一起去看看我阿爹吧,现在出宫太突兀,还不知道多少人盯着看。”秦十四叹了口气道,“我阿爹那边都是自己人,说话也方便一些。” 秦三和秦六只得跟着走。 到了能随意说话的地方,秦三便忍不住道:“难道就这么算了?燕大人对咱们有恩,咱们不能看着不管。那些作坊里做工的人早就撤出来,现在还是燕大人给钱养着,而且燕大人往后还要继续安排他们做工的。” “咱们要真是帮了他们才是真的坏事了。”秦十四赶忙道,“我前几日见了环哥儿,他给我捎了信。边城那边的确出了事,不过幼崽们还是商量了,让咱们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可那些人……”秦三还是有些拐不过弯。 “他们现在都在河那边,有卫将军的兵护着,不见得吃亏。而且这事虽然是宫里发了话,但真要讲究起来,那也得去衙门。京城府尹吴红松是燕大人的人,只要去衙门,就一定会公平公正的处置这件事。” “那些作坊里面的猫腻咱们不用去看也都清楚,太子定然不敢去衙门的。这件事咱们不帮忙还好,若是帮了忙,岂不是坐实燕大人心虚这件事了吗?” 秦三反应过来了,赶忙点头,他是刚知道燕洵出事,一时担心,再加上怒极攻心,这才失了分寸。 “燕大人不知何时能回来。”秦三低声道。 秦六和秦十四都不说话。 他们同样担心燕洵。 沉默良久,秦六道:“我想法子去一趟边城。没有燕大人,那群幼崽们指不定会被怎么欺负,环哥儿到底身份不够,我去撑着点也能帮帮忙。” “哎。”秦三点头,感慨道,“据我所知,燕大人身边的幼崽们,几乎是最守规矩的了,从来不作女干犯科,也从来不会违背律法,就是君子之道也做的非常漂亮,更别说学问好,格物知识更好,还为大秦做了那么些事。若不是身份不一样,他们现在应当早已步入朝堂,成为中流砥柱的……” 第352章 因着皇帝心血来潮询问燕洵献出来的这些作坊,还亲自面见了管事这件事,下面的人察言观色,便知道皇帝是如何重视这些作坊了。 秦仪自然也了解皇帝,他更是一波一波的人派出来,力求把乱七八糟的作坊整顿好。 而这样的动静看在旁人眼里,便颇有些风声鹤唳的味道,连带着许多人家也都开始整顿手底下的人,一边派了人出去打听情况,想弄清楚这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便也有聪明人把这些事跟燕洵联系起来。 “那些作坊可都是燕大人献出来的,听说边城传来消息,燕大人生死未卜……”说话的人耷拉着脸,慢吞吞道,“八成可能是这个……”他冲着对方比划一下,又说,“这样看来,京城怕是要洗牌了。” “不能吧?燕大人不也有许多亲朋故旧?” “树倒猢狲散你懂不懂?看看当初燕大人名下那么多作坊,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现在呢?听说河那边的那个钟塔已经有朝廷的人去接手了,现在上面的东西还没动是因为不确定燕大人究竟有没有事。等到时候……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那些东西怕是会一个不留。” 这话吓得对面的人赶忙捂着嘴,声音又是低了低,“当真?” “一朝天子一朝臣,这个还不懂吗?燕大人虽然官不大,但他铺开的摊子可有不小,下面那些人……叫我看,还是赶紧找下家吧,要不然等到时候……能去啥地方啊。” 两个人说着说着便勾肩搭背的,又偷摸着左右看了看,见着没人注意他们,就往小巷子里一钻,直接不见人影了。 但这些话还是原封不动地传到秦仪耳中。 他恨恨地掀翻桌子上的一切,怒道:“查,给我查清楚!究竟是什么人在背后推波助澜!那些作坊究竟如何我比他们更清楚,他们若真想知道,何不光明正大的来!” 边城。 环哥儿来送信,顺便也上了炕盘腿坐着吃茶。 天终于冷到不得不烧炕的时候,边城的炕几乎都烧了起来。这回环哥儿回京城再回来,便是拉了一火车皮的煤回来。 “京城还好吧?”蛋弟弟也盘腿坐在环哥儿对面,小爪子抱着指甲盖大小的杯子,一边吹了吹,一边喝了口茶。 环哥儿轻声道:“现在眼瞅着要不好了。皇上不知道怎么的突然要过问大人献出去的作坊,太子殿下不敢瞒着,不过也叫了三皇子、六皇子和十四皇子一起。” 秦三管着伤寒冲剂,六皇子就管着一个铺子,连带着还给达官贵人送菜,秦十四管着商场,这些地方不管发生了什么都有章程,幼崽们全都不怎么担心。 果然环哥儿也是这么说,又说起秦仪、秦二和秦四来,“那些作坊都弄得乱七八糟。本来要是老老实实的按照章程来,是一点事都不会有的。可偏偏他们谁都不让谁,明着暗着的安插人,这还不算,很多衙门都想方设法的往作坊里安插自己人。” “就像养猪的作坊,做饲料的原本只需要十人就够了,掌握秘方的两三个人便足够了。偏偏他们整个五十多个人,单单是掌握秘方的就有十几个……更别说别的差事,本来是一个人的活计,非得分给十个人做。” “那么多人,光是开工钱就要开多少?成本增加太多,偏偏他们当中还有人把手伸向饲料制作上,猪吃的饲料不行,怎么让猪长大长胖?猪不能及时出栏,没有进账,只能吃账面上的银钱,叫我看来这些都是入不敷出的。” “依我看,怕是有人动了心思,想要吃空饷。” 一个作坊安插那么多人,再加上吃空饷,恐怕报上去的人只会更多。 原本十几二十个人就能把偌大的养猪场打理的井井有条,若是掌握好时机,几乎每天都有出栏的猪,送到外面的猪肉自然也是源源不断的。 可现在小作坊扩充到百十个人,偏偏状况不断,猪长不大长不胖,就算面前出栏,送出来的猪肉也不够数。 环哥儿的脸色很不好看,“咱们的罐头作坊一个月当中也就有八天开工,剩下的日子全都闲着,没办法,原材料不够用,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蛋弟弟哒哒哒跑过去,抱起茶壶给环哥儿倒茶,安慰道:“以后会变好的。再这样下去,那些作坊就完全费了,百姓重新回到以前的状况,吃不起肉,买不起鸡蛋,就连豆腐都舍不得吃,皇上不会坐视不管的。” 本来因为燕洵的这些作坊,慢慢的从京城开始,寻常百姓也舍得买肉买鸡蛋了,隔三差五的还能买个鸡腿,给家中的老人小孩拉拉馋,连带着商场的名气也越来越大。 若是顺利的话,燕洵还打算去别的周府建商场,统一供货,统一定价。 可现在呢? 这才过去多久,作坊的作用没了,百姓也被瞬间打回原形。 环哥儿点头道:“正是这样。我来的时候已经听说很多百姓忍不住,想去衙门说道说道,还有一些读书人牵头。衙门那边不会不管,实在是这些事太过分,若是等回头皇上查下来,他们也只能吃不了兜着走。” “是保育堂第二学堂的学生吧?”利爪幼崽问。 “保育堂第一学堂的学生也有,不过都没露面。”环哥儿道。 “他们倒是聪明。”利爪幼崽拿了个点心嚼,“有他们在,京城不会乱得很厉害。学堂里面教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考取功名,建功立业,而是关注民生!” 其他幼崽们都跟着点头。 学堂里或许有很多学生都是冲着功名去的,但他们肯定也不会忘记民生。 而像周瑞挚这种,周老的老来子,才华出众,才思敏捷,若是他去考取功名,秀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便是举人怕是也不在话下,不过他跟幼崽们关系也很好,也更关注民生,这回百姓能找到衙门,怕是有他的功劳。 事实也正是如此。 周瑞挚暗中出头,引着一些读书人带着百姓前往衙门,问询此事。 说起来还是因为秦仪。 原本作坊产出不行,活物质量不好,秦十四做主降价,虽然卖出来的货物少,质量也不好,但价钱低,百姓也不会说什么。 可因着皇帝的过问,秦仪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秦十四降价,那么给他的进货价就更低,这样怎么能赚钱?作坊里的账面几乎全都是亏空的,一天天下面那么多张嘴要吃饭,一日日往里面填银子,这根本不是办法。 于是秦仪便想了个办法:货物高价出售,比原先质量更好的货物价格还要翻一翻。 他拿出太子派头,逼着秦十四点头。 于是商场货架上的货物再上架的时候,价格就翻了一翻,别说寻常百姓买不起,就是小户人家也不会当这个冤大头买明显品相不好,还价格特别高的猪肉啊。 货物卖不出去,秦十四自然不会再进货,秦仪也不能持续的赚到银钱。 于是秦仪就又想了个法子:让太子门下的人去买价高的猪肉,并且暗示,只要他们花了钱,往后太子殿下是绝对不会忘了他们的。 如此一来,品相不好的猪肉总算是卖了出去,秦仪也赚到了钱,可这也只能算是内部消化,反正百姓是完全买不起肉,吃不起肉,都跑去商场问,问出来的话也都是模棱两可的,正当百姓无头苍蝇似的乱撞的时候,这就有了读书人牵头。 事情一闹就闹大了,根本瞒不住皇帝。 皇帝脸色铁青,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燕洵送上来的折子,“燕洵那时候说,只要百姓能吃饱饭,又吃得起肉,就会长得更加强壮。他还给朕推测过,似乎更强壮的人有修行机会的更多一些。吃五谷杂粮和肉长大的孩子,长得更高更壮,更不会生病……” 所以燕洵做主压下肉价,鸡蛋的价钱更是不高,就是为了从京城开始慢慢往外推,等将来好让整个大秦的百姓都能填饱肚子,都能吃得起肉。 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哪怕是需要过很多年才能看出结果,但现在的皇帝得了归元绿灵芝,不说返老还童,至少还是犹如青壮,他可以等几十年,到时候便带着这样造福黎民百姓,背着千秋万代的磅礴功名离世,也能挺直腰杆面见列祖列宗。 燕洵给他描绘了这样的巨幅宏图,也是真的这么干了。 “难道朕错了?”皇帝扭头看张瑞。 张瑞低着头不敢说话。 皇帝以为作坊都有章程,既然燕洵已经把作坊献出来,那他再找人看着就是,而他也没有找别人,找的还是亲手培养带大的太子殿下。 原本只要作坊不出事,等秦仪站稳脚跟,再同样按照这些作坊的章程去别的州府建造同样的走访,一整套模式走下来,到时候别的州府是不是也跟京城一样了? 等秦仪做完这些,那么这份泼天功劳,这份能让后世万万代都铭记于心的功劳,皇帝便可以不声不响的分给太子秦仪一部分,让他能在万民的拥戴下登基。 “朕给太子谋划了一条宽广大道,只要他按部就班的走下去,往后这大秦江山在他手中只会变得更好。若是燕洵不出事,到时候太子再略微施恩,以燕洵的心胸,自然心甘情愿的帮太子,那么往后朕的孙儿、重孙……”皇帝疲惫的揉了揉额头,低声道,“难道朕真的错了?那么好的机会,他怎么就能给完全破坏了呢?” 章程都是现成的,只要按照章程走就行。 “皇上,兴许是那燕洵留了一手也说不准。”张瑞可不敢说秦仪如何,便直接把矛头对准燕洵。 皇帝狠狠地皱眉,“燕洵不会那么做。那日进攻的管事有九成都是太子的人吧,他们说的话朕一句都不信。燕洵那个人,虽然朕不喜,却也从来都是光明磊落,从不行魑魅魍魉之事,他啊……从来都是风光霁月的,哪怕只是小小的鸿胪寺丞也能掀起滔天巨浪。” “星星之火,也可以燎原。” “可惜他跟朕不是一条心,也不是朕的儿子,否则这江山……” 张瑞一听,赶忙跪下,高声道:“皇上!” “罢了,朕也就是说说。”皇帝轻轻摆了摆手,又问,“叫周光来,朕要跟他商量商量,看看这些作坊究竟该如何处置。太子啊,还是太年轻,怎么就这么冲动呢……” 张瑞等皇帝说完这才退出去。 他心中知道这些话,其实就是说给周光听的,让他心中有所准备。 这些话不能传给旁人听,张瑞只得亲自出宫,亲自接了周光进宫,又亲自把这些话叙述了一遍。 周光听了张瑞这么说,也瞬间明白了皇帝的心思,他心中又是何尝不叹息燕洵的身份。甚至是直到现在他也没看透燕洵过,要说燕洵的本事,那绝对是无人能及,可他偏偏带着幼崽们我行我素,根本不像皇帝靠拢,否则的话,燕洵现在又哪里只会是小小的鸿胪寺卿。 * 边城。 小皇子伸着一根手指,轻轻的拍着蛋红红。 接连几日蛋红红都没睡好,便是深夜也瞪着眼睛,毫无睡意,黑眼圈都熬出来了。 这会子蛋红红好不容易睡了,小皇子便赶忙过来守着。 听环哥儿说起那些作坊,他便轻声道:“皇上绝对会管,不过太子殿下也不会有什么惩罚,便是二皇子、四皇子,怕是也只有不疼不痒的惩罚吧。那些作坊终归还会是他们的,各个衙门再分一些,也就那样了。皇上要想让作坊真正的按照章程来,也只能他派出心腹去,不过应该是暗中的,明面上还是太子在管,给太子面子吧。” “往后作坊应当能稳定一些日子。”小皇子淡定道。 蛋弟弟瞬间明白了小皇子说的话。 皇帝的这个办法治标不治本,只要秦仪和衙门还想往作坊里面安插人,那么作坊定然只会变得越来越臃肿,养着的闲人只会越来越多,等到达一定的量,到时候便是皇帝怕是也无能为力。 “皇上这个当爹的对太子还真是好。”蛋弟弟也凑过来看了眼睡着的蛋红红,不高兴道,“一碗水端平虽然很难,但是皇上完全可以让太子跟其他兄弟商量啊,难道那么多人还商量不出办法来?像我阿爹,平日里忙得时候根本顾不上我,我都是哥哥们带着的,平日里有事我也会找哥哥们……” “我也是,我也是。”蛇身幼崽甩着尾巴尖说。 他没有手脚,只有一条灵活的尾巴尖,有时候做事不方便,都是找其他幼崽帮忙的。 而且燕洵对他的关照其实是比其他幼崽更多的,不过也不能完全这么说,因为以前燕洵对撼山幼崽、梅西、战兔幼崽关照的也很多,再往前燕洵对长毛幼崽的关注也不少呢。 “阿爹有时候也会偏心的,真要一碗水端平,那就没人情味了。”蛋弟弟老气横秋道,“我们其实很少那样想,幼崽之间互相照顾才对啊。” 当初他还是蛋的时候,还是哥哥们帮着孵化的日子最多呢。 “不一样的。”小皇子轻轻摇头,“从小到大就都是不一样的。而且……这天底下,也只有一个燕大人。旁的人,都是不一样的。” 包括坐在最宝贝宝座上的皇上,他也不可免俗。 或者说,燕洵这样的其实才是异类吧,哪有他这样明明有时候会偏心,而且生了蛋还让幼崽们帮着孵化,偏偏幼崽们又不争不抢的。 没有。 第353章 京城的变化果然都在小皇子的预料之中。 皇帝派出心腹插手,强制一个个作坊按照章程来,效果便立竿见影。 猪饲料严格按照章程来,猪吃了饲料就跟以前似的,见风就长,三个月就可以出栏,往外面送猪肉,品质也跟以前一样。 价钱重新回到以前那样,秦十四自然也从善如流的降价。 百姓们再次来到商场,东西又买得起了,再加上从衙门那里打听来的消息,说是此事是皇帝和太子办的,自然是对皇帝感恩戴大,连带着心中也记住了‘心善’的太子。 事情是解决了,只是皇帝心中还是有些不好受,因为秦仪并不太领情,他觉得自己能把差事办好。 “太子还需要磨炼,燕洵这把磨刀石不可或缺。”皇帝感叹道,他现在又不希望燕洵出事了。 张瑞低着头不敢说话,不过很快便找到机会把消息送了出去。 等卫守城拿到杜芹生送来的消息,便更加理直气壮的保护燕洵的人,和燕洵名下仅剩的那么几个作坊。他们是最不希望燕洵出事的,也觉得燕洵绝对不会出事,毕竟他是那么能耐的人,怎么能那么轻易的出事呢? * 妖国境内。 小黑伸出爪子,一下一下的抓着土,很快挖出一个土坑,他熟练地把无坑里的土弄出来,再抱着燕洵,小心翼翼的把他放进去。 现在小黑不知道挖了多少土坑,这些流程他都已经很熟悉了。 “爹。”小黑轻轻喊了声,自个儿也钻进去,躺在燕洵身边。 小黑挖的坑很宽敞,也更深更结实,不过模样倒是跟燕洵挖的无数个坑是差不多的。 土坑入口的地方有拐角,就算偶尔有风灌进来,也定然是转一圈拐个弯再出去,不会直接吹到最里面,而且土坑里面并不算凉,就算外面再冷里面也都是温热的。 燕洵躺着一动不动,好在心还跳着,也还喘息着,还活着。 “爹。”小黑躺在燕洵旁边,爪子偷偷摸摸的抠身边的土,他总有种不安的感觉,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也想不清楚,便只能每天按部就班的,按照以前燕洵的样子忙活。 如果现在燕洵能动的话,他肯定要好好安慰小黑,因为小黑已经做得很好很好了。 可偏偏燕洵的身体动不了,只有意识还清醒着。 意识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身体,似乎还能略微行动一下,只是小黑感觉不到自己,也看不到自己,燕洵也不敢离开太远,只能尝试着巡视这一片地方。 偌大荒地,除了荒凉还是荒凉。 放眼望去,这一整片荒地都是一模一样的。燕洵不知道这是因为妖国地方太大,以至于他看到的荒地只属于妖国的一小部分,还是妖国所有地方都是这么荒凉,他感知到的这片地方就已经是妖国境内相当大的一部分土地了。 燕洵总觉得自己对于妖国的了解也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真正的妖国究竟是什么样,他定然是不知道的。 哪怕是上辈子,他登上顶峰,战力几乎是全人类中最强的,也跟妖国一些大妖对战过,可除了他去过的一些地方略微了解一些外,妖国别的地方他依旧一无所知。 这种感觉就像一拳打到棉花上,若是运气好就能打到个把妖怪,要是运气不好,不管用多大的力气其实都无济于事。 燕洵尝试着感知更远的地方,他想要寻找镜枫夜,只是一直都没找到。 这种状态很玄妙,燕洵对距离的感觉变得十分脆弱,他不确定自己感知的地方究竟有多远,只是一直没感知到镜枫夜让他心中没来由的恐慌,便忍不住感知更远的地方。 一直以来镜枫夜都在他身边,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即便是两个人分开,也很快就会见面。 哪怕是那回燕洵被掳走,也比这次分开的日子短。 自己都有些忍受不了,恐怕镜枫夜更忍受不了吧。可按照计划,渐蓄美人蜥依旧没有找到,信号就不能送出去,镜枫夜就不能回来,而且他的身体现在根本不能动,即便是找到渐蓄美人蜥,也得靠小黑放信号。 心乱如麻的想着,燕洵忍不住又去感知更远的地方,他总觉得前面应该有什么才对。 忽然,一种巨大无比的危机猛然从内心深处升起,燕洵一顿,却没有后退。 不管什么时候,若是有让身体本能害怕的东西出现,逃是没有用的,只有往前拼一拼,说不定还会有一线生机。 燕洵顿住没动,若是他现在不是意识,而是身体的话,定然是汗毛倒竖,身体控制不住的后退,恐怕站都不一定能站稳。 心中提起一百个小心,燕洵不动声色的注意着前面,他刚刚往前的时候好像撞上什么东西,或许也是意识? 正想着,就有一个声音响起,像是在自己心中,又像是四面八方都有,有些震耳欲聋,听不真切。就像打雷的时候,非得跑到雷声最下面蹲着似的。 “……*(&(%Y$%#$#))” 声音很古怪,像是说话声,燕洵照葫芦画瓢在心中迅速重复一遍,确定自己记下了。 忽然,眼前豁然开朗,那声音也没了。 燕洵又等了会儿,确定那种让他毛骨悚然的感觉完全没了,他这才有镇定又小心的慢慢后退,一边在心中琢磨自己记下的那句话。 他能把那声音完全模仿出来,但是弄不懂其中的意思。 意识回来,燕洵感知到自己的身体在外面,可天还没亮,按理说他应该躺在坑洞里,和小黑一起睡觉的。 再去感知坑洞,燕洵一下子就明白了。 一直以来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的渐蓄美人蜥此时却开始冒头了,坑洞里挤挤挨挨的冒出不少渐蓄美人蜥,还有的渐蓄美人蜥一般身体在坑洞里,一般身体藏在土里。 小黑护在燕洵身边,爪子往前一伸就拉长了,从坑洞里抓出一条渐蓄美人蜥。 一把把渐蓄美人蜥拉到自己眼前,小黑凑近了看被他抓出来的妖怪。 没被同化的渐蓄美人蜥模样十分狰狞,四肢短促,身上有着厚厚的鳞片,嘴巴张开会变得极大,能轻易吞下一个人的头,且挣扎的渐蓄美人蜥十分有力,若不是小黑还抓不住。 “爹。”小黑上上下下看了渐蓄美人蜥一圈,很是嫌弃的扭头,就这么攥着渐蓄美人蜥,静静地看着燕洵。 小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只学会了模仿燕洵挖坑,然后和燕洵一起睡在坑里。他没见过渐蓄美人蜥,不知道应该怎么处置,不过他知道如果燕洵醒来的话,肯定知道怎么处置的。 难得的,小黑喊爹的语气又变了。 燕洵心中就有些欣慰,他觉得哪怕小黑只是黑子身上的一部分,那么等将来小黑回去,他的经历也肯定会被黑子知道的。现在小黑长进了,那岂不是代表黑子也长进了? 只是意识再怎么着急也没办法跟小黑沟通,燕洵心中着急,便往自己的身体扑过去,紧接着他便觉得眼前一黑,身体变得沉重无比。 意识回来了! 燕洵觉得自己有了点力气,便慢慢睁开眼睛,看向小黑。 “爹。”小黑立刻凑过来,语气变得轻松不少。 “恩。”燕洵慢吞吞坐起来,手指头指了指盖着吃食的绿棉布,轻声道,“把绿棉布拿过来。” 小黑看看燕洵再看看绿棉布,一只爪子拎着渐蓄美人蜥,一只爪子伸过去,把吃食整个拿过来。 “很好。”燕洵冲着小黑下了下,吃力的抬起手碰了下绿棉布。 小黑立刻看懂了,他伸出爪子一下把绿棉布完全拿下来。 燕洵又教着小黑把渐蓄美人蜥包起来,接连包了好几只,这才又捆起来,确定万无一失了,燕洵这才又指了指机关,让小黑帮着打开机关,放出信号。 坑洞里的渐蓄美人蜥开始冒头,不过天也亮了,它们便又缩了回去。 信号开始升空,放出巨大无比的烟花,这是第一层想信号,第二层信号继续升空,再次炸开,许多小信号便横着发散着飞出去,冲着四面八风飞去。 飞远的小信号会进行第二次炸开,又有更小的信号发散开,横着飞出去。 还有第四层、第五层、第六层…… 总共是十二层信号。 眼瞅着信号送出去,燕洵便松了口气,身上实在是累的厉害,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他只得赶忙闭上眼睛。 几乎是闭上眼睛的瞬间燕洵就昏睡过去,刚刚的一番行动已经耗尽了他积攒的所有力气。 “爹?”小黑赶忙凑过来盯着燕洵看。 看了会儿,确定燕洵暂时醒不过来,小黑便乖乖坐在燕洵身边不动了。他心中比较放松,因为燕洵并不是一睡不起,他终究是醒了过来,那就算是现在睡着了,往后也还会醒过来的。 而放出去的信号范围不断扩大再扩大,大到几乎到达了当初制造信号弹时燕洵和幼崽们猜测的极限。 最后分散着飞出来的小信号已经很小很小了,几乎跟随处可见的尘埃差不多,很容易就会忽略掉,甚至若是寻常人看到,定然是看不出来的。 只有妖怪才能分辨出来。 那粒小小的,根本没有那么与众不同的尘埃慢慢地飞着,夹杂在其他尘土中,那么的其貌不扬,然而当尘埃出现的时候,却被镜枫夜一眼捕捉到。 他觉得那粒尘埃是比整块妖国土地还要巨大的石头,夹杂着飓风砸过来。 “终于……”他深吸一口气,掉转方向。 * 蛋弟弟趴在窗户上往外面看。 种在路边的棉花还是葱葱郁郁的,不过生长的速度一天比一天慢,而今日早晨,棉花叶子上面有了霜。 “外面愈发的冷了。”蛋弟弟呼出一口气,玻璃窗变得雾蒙蒙的,他伸手擦了擦窗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外面。 一日一日的没有消息,一日一日的慢慢变得绝望。 京城来的功曹还留在边城没走,战功倒是改了又改。说来也是好笑,战功多少就是多少,边城道兵从来都不会瞒报,偏偏天下人都觉得他们会瞒报,皇上也会觉得他们会瞒报,所以实打实的战功就要进行修改。 杀了多少妖怪,死了多少妖怪,变成了可以修改的数字,实在是儿戏一样。 边城大营上上下下的道兵全都没有好心情,胡赛等人便不敢太嚣张,但也没打算离开边城,就这么在火车站住了下来。 他们寻找的那些所谓的证据根本是无稽之谈,边城道兵不会配合,边城军户也不会配合,而那些被燕洵救回来的驿站道兵同样也不会配合。 这些功曹留在边城就成了孤家寡人,却还是留下来。 “他们大约是想看看大人回来不回来,再决定战功如何上报吧。”小皇子一眼看透他们的想法,便不客气的说了,“边城现在上下一心,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但若是……到时候那些人的嘴脸又会是另外一副模样。” “他们盼着阿爹出事呢。”蛋红红顶着大大的黑眼圈,无精打采的蜷缩在小窝中。 燕洵一日不回来,他就一日心焦,慢慢的吃不下东西也睡不着觉,硬生生的熬的跟生了一场大病似的。 蛋弟弟从窗台上跳下来,哒哒哒跑过来看了眼蛋红红,“弟,你得吃点东西,这样下去可不行,阿爹也会担心的。我们心里都难受,可不还是熬了过来。” “哥。”蛋红红蜷缩着身体,拉了薄薄的棉被盖着脑袋,“我吃不下,也睡不着,心里头想不通。” “你就是年纪太小,经历的一切都太顺了。”蛋弟弟坐在小窝旁边,狠狠的叹气道,“等你以后长大就知道了,没有什么是过不去的坎,我们自己心里难受,可要是阿爹知道了他会更难受的。蛋红红你是最小的幼崽,我们当哥哥的都是看着你长大的,你这样我们也难受,好歹吃几口。” 当初蛋红红破壳的时候,比蛋弟弟还要小一点点,又因为能力特殊,每次使用能力都会让头发变得更红,幼崽们都一直很疼蛋红红。 现在蛋红红每日里也就喝点水,眼瞅着原本圆滚滚的小幼崽憋了下去,他又只有那么点儿个头,看上去又危险又可怜。 “好。”蛋红红坐起来,“我要喝糖水。” “给你煮糖水荷包蛋,鸡蛋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蛋弟弟赶忙道。 热气腾腾的糖水荷包蛋,蛋红红硬撑着喝了几口糖水,倒也真的吃了些蛋白,这才又重新躺下。 他知道自个儿心中还是有些想不通,也像蛋弟弟说的那样,他过得日子太顺了,燕洵骤然离开,这么久都不回来,他适应不了。 “阿爹会回来的。”蛋弟弟认真道,“咱们现在求稳,若是阿爹一直不回来,我们会采取行动的。小花不也说了,妖车的电虽然是有限的,但妖车里面准备的东西却能用很久很久,一时半刻的阿爹绝对不会有事,爹也不会有事。” “恩,阿爹无所不能。”蛋红红小声道。 蛋弟弟跟着点头。 在幼崽们心中,燕洵可不就是无所不能。 反正没有任何事能难道他,相信这回去妖国也是一样。 *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坑洞里的渐蓄美人蜥都没了。 小黑上前看了看坑洞,又跑到另外一边挖坑,然后把燕洵抱到坑里,自己也跟着钻进去躺下。 到现在他已经很擅长挖坑了,挖出来的坑又圆又好又舒适,不但挡风还很暖和呢,他挖的坑跟燕洵挖的坑终于变得一模一样了。 第354章 天亮了。 小黑钻进洞里把燕洵抱出来,仔仔细细的放到一边,又跑去挖坑,然后一边守着燕洵一边盯着新挖的坑看。 他隐约知道昨日都做了什么,知道地底会有妖怪冒出来,他还记得如何抓那些妖怪。 绿棉布还剩下一些,如果再有渐蓄美人蜥冒头的话,小黑这次肯定不用燕洵说什么就能抓很多。 昨日捉来的渐蓄美人蜥还被绿棉布裹得严严实实,就放在吃食旁边,一整夜过去也没什么变化,除了被困住的渐蓄美人蜥偶尔挣扎一番,越挣扎越紧。 “爹。”小黑走过来坐在燕洵旁边,然后就一动不动了。 小黑的身体显得愈发的壮实,而他其实并没有吃多少东西,更不是妖怪,但也不是人,就这么古古怪怪的不知足不觉得变了许多。这种变强壮的感觉让小黑很舒服,但他并不是太喜欢待在这里。 他早已不记得边城的存在,但心中总是隐隐有所感觉。 小黑有时候会盯着自己黑乎乎的爪子,自己黑乎乎的胳膊看,他能清楚的分辨出来他自己跟燕洵是完全不一样的。 他在这里如鱼得水,而燕洵却举步维艰,到现在清醒的机会愈发的少了。 天越来越冷,燕洵有时候冻得嘴唇青紫,小黑却没有这种感觉的。 不知道怎么的,看到这样的燕洵,小黑一窍不通的心忽然开了一窍。他想起来很久很久以前,他耐不住寂寞,从空无一人的密室中逃出来,便看到冰天雪地中有个年纪不大的哥儿躺着一动不动,一开始那哥儿还喘息,后来慢慢的喘息越来越慢,再后来完全不喘息,心跳也没了。 再后来,有人拿了一卷席子,把那个哥儿卷起来,抬走了。 “爹?”小黑明白了,他记忆中时而清晰时而模糊的哥儿,应该是死了。 那燕洵也会死吗? 小黑不敢想,也想不明白,他扭头看向燕洵,轻声地喊着。 燕洵吃力的睁开眼睛,轻轻‘嗯’了声。 他还活着。 “爹。”小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感觉,骤然放松了,又赶忙拿爪子挖坑,一边悄悄的盯着燕洵看。 见着燕洵一直睁着眼,小黑就放下心来,挖了一会儿坑再回来坐着。 他在心中琢磨,原本混混沌沌的脑子忽然又不知道怎么的福至心灵,想明白一件事。他想起来自己在水泥楼中看到的,燕洵每回躺在炕上睡觉,有很多幼崽总是蹑手蹑脚,说话也轻轻的,还会偷偷摸摸的过去看他。 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爹!”小黑还是想不明白,但他觉得幼崽们那样对待燕洵很舒服,他便也轻轻地喊燕洵,便也轻轻地坐在燕洵旁边。 他甚至是在风越来越大的时候,主动上前帮燕洵挡风。 也不知道他怎么想明白的,反正就是明白了。或许……这只是误打误撞?但小黑觉得自己应该是明白了什么的,具体的他也说不上来,也不会说,就是觉得……燕洵冲着他笑了,感觉跟以前的笑不太一样哩。 一直被燕洵护在身后,什么都不用做的小黑,在燕洵倒下去,根本起不来身的时候,有条不紊的学会了很多事。 学会了挖坑,学会了安静的想事情,学会了守着燕洵,时时注意着他的动静。 小黑甚至想起来他坐过的妖车,甚至想起来镜枫夜。 他心中混混沌沌的,就这么一点一点的注入一股股清流,让他变得稍微清明些许。 * 镜枫夜快要疯了,他恨不得插上翅膀跟着发散出来的信号直接飞到燕洵身边。 可信号一层一层,他只能看到最后一层信号,倒数第二层、第三层、第四层等等信号痕迹早已完全消失,哪怕是他再心急如焚也只能慢慢的计算,反推方位,再奔着那个方向去。 至于边城的方位能不能找到,这都已经不重要了。 当远远地看到小黑的时候,镜枫夜就微微松了口气。 他心中推断的没有任何错误,即便是没有看到信号,他根据一直记在心中的路线反推也能找到现在的燕洵。 他心中是一点都没敢忘的。 妖车早就没电了,只能用手动机械机关,不但要用很大很大的力气,而且妖车跑的很慢很慢,慢到很容易被后面追着的妖怪追上。 铜爪鬣狗妖和归元虫叶妖还是那么的穷追不舍,摆明了要赶尽杀绝,好在妖车外壳还算坚硬,坚持到现在镜枫夜也不过是狼狈了些,妖车也不过是破烂了些,但蛋巨巨还是保护的好好的。 镜枫夜觉得如果心中不是惦记着燕洵,他定然还会被妖国影响,怕是半路上会有抛弃蛋巨巨的想法;但他跟燕洵分开了,他跟燕洵约定好了,他们约定好要汇合。 那么还有什么比燕洵更重要的事呢? 燕洵是排在他自己前面的。 远远地,妖车缓缓靠近,闹出来的动静几乎是铺天盖地。 铜爪鬣狗妖时时刻刻都能跳到妖车上面,归元虫叶妖不停地扑下来,狠狠地拍打玻璃窗,想找缝隙钻进去,吸干里面那个妖怪的血,妖车几乎整个陷在妖怪当中,缓慢前行。 小黑跳起来,挡在燕洵前面。 “是他回来了。”燕洵慢慢坐起来,觉得自己的状态是前所未有的好,他轻轻拍了拍小黑,“咱们准备好上妖车,现在……只有妖车里面是暂时安全的。” 小黑往燕洵身上靠了靠。 燕洵含笑看着妖车靠近。 离开那么久,燕洵甚至已经忘了过去几日。迎面缓慢跑来的妖车哪有以前的威风,表层的铁皮都被掀开不少,露出里面的一道道毁坏的机关,轮子歪了,跑起来歪歪扭扭的,有些缝隙还有归元虫叶妖见缝插针的钻进去,又卡在里面。 玻璃窗早就不那么透明了,外面沾满灰的黑的白的,只有最前面的挡风玻璃还算干净,能勉强看出里面坐着一个人。 “小黑,准备好。”燕洵忽然道。 小黑立刻抓起一直没怎么吃,但一直带着的吃食,又爪子渐蓄美人蜥。 顿了顿,小黑伸着一条胳膊夹着渐蓄美人蜥,又抓着吃食,另外一只爪子单独伸出来护着燕洵。 原本摇摇晃晃的妖车忽然加速,同时后面扔下三五个炮弹。 伴随着震耳欲聋的轰炸声,妖车猛的往前一窜,也同时甩开后面的妖怪,获得瞬息的喘息功夫。 妖车向着燕洵冲过来。 镜枫夜从跑着的妖车跳下来,跑向燕洵,抱着他往回跑,小黑紧紧地跟在后面。 后面妖怪追上来的那一刻,妖车也瞬间关上了门。 铜爪鬣狗妖跳起来,狠狠地砸到妖车上,整个妖车都跟着剧烈的晃了晃,像是弥留之际的老狗,挣扎着缓慢前行。 镜枫夜一边摇动沉重无比的手柄,一边紧紧地盯着燕洵看。 燕洵坐直身体,也盯着镜枫夜看。 他的模样并不比自己好看多少,身上什么痕迹都有,反倒是几乎快要看不到龙鳞痕迹了。这个模样,他应该是经常从妖车出来杀妖,确实,妖车没电的情况下,只靠机械是绝对跑不快的,与其躲在车里,倒是不如冲出去杀一波妖怪。 机械手柄都已经变形,上面有着斑驳的暗红血迹。 制造妖车的时候,幼崽们用的是最好的钢材,当初镜枫夜还说这种钢最好,即便是他也不能在上面留下痕迹呢。 那现在手柄上的痕迹……是不是说明他在透支自己的力气?明明以前是真的留不下痕迹的。 妖车玻璃窗被扑下来的归元虫叶妖拍的啪啪响,妖车时不时就会沉重的晃一晃,那是铜爪鬣狗妖上了车顶。 妖车里面其他地方变化倒是不大,燕洵的座位还是跟自己离开的时候一样,一些机关也好好的。蛋巨巨还是乖乖躺着,看上去也没有破壳的迹象。 “拿渐蓄美人蜥靠近蛋巨巨。”燕洵忽然道。 镜枫夜动作一顿,闷闷地‘恩’了声,再没有说别的。 “镜大人。”燕洵吸了口气,感觉自己的状态似乎又有变坏的趋势,他闭了闭眼,只得赶快开口道,“我要睡一会儿,不一定什么时候能醒过来。你……给我你的一点血吧,我现在还不想睡。” 如果他就这么一声不响的睡下去,他觉得镜枫夜会疯。 眼瞅着镜枫夜还有些正常,可燕洵能看出来,他的很多动作都是机械的,几乎全都是本能,心思根本没有在操纵妖车上面……全都在自己身上。 “好。”镜枫夜赶忙道。 他的血比什么灵丹妙药都好,燕洵几乎是本能的吞咽。 那种身体里充满力量的感觉让燕洵本能的渴望更多,他咕咚咕咚地咽着。 镜枫夜眼前有些晕,但他没有动。 “哼。”燕洵瞬间送开口,又凑过去舔了下伤口,轻哼道,“我知道你打的什么注意,真以为我控制不住自己,会把你的血吸光,好让我自己恢复?” “大人。”镜枫夜又划了道伤口,凑过来。 甘甜的美味不停地诱惑着自己,偏偏美味的主人根本不在乎,任君采撷的模样。 燕洵偏过头,伸手攥住镜枫夜的胳膊,“人的生存本能虽然在快要活不下去的时候会占据上风,但你又凭什么觉得我会跟大多数人一样呢?我永远都不会对你怎么样,我能控制住自己。” 就像知道镜枫夜的血是稀世珍宝,但是他从未想过利用镜枫夜做什么一样。 镜枫夜这个人就能为燕洵换来至高无上的荣誉,何止金山银山,只要他利用镜枫夜,那就呼风唤雨,改天换地,无所不能!但是他没有,他从未想过那样。 这种诱惑不是什么人都能忍住的。 “大人。”镜枫夜任由燕洵抓着胳膊,看瞅着伤口慢慢愈合。 燕洵又伸手抹了下镜枫夜的脸,轻声道:“受了很多,这些日子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没有。”是根本没吃。 不说燕洵也知道。 “行了,咱们这不是汇合了吗?一切按照计划来。”燕洵松开手,凑过去吻了下镜枫夜的嘴,又亲了下他的额头,笑道,“别担心我。我的身体我自己清楚,我这样的……只要有一口气活着就行了,等回去以后,霍老自然会想办法。但是你不一样,我现在还要依靠你呢,要不然咱们怎么回边城?” “恩。”镜枫夜点头,把手伸到后面,抓出小黑带进来的渐蓄美人蜥。 见到燕洵,确定他就在自己身边,他的心就放下了。 现如今他完全不会被妖国影响,也没了留在妖国不回边城的心思。 “真难想象这些日子咱们都是怎么过下来的。”燕洵恢复些许元气,终于不用再昏睡,身上虽然还是瘦巴巴,精神却好了很多。 小黑敏锐的察觉到燕洵的变化,心里跟着高兴起来,坐在旁边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燕洵看。 躺着不动的燕洵和现在的燕洵差别其实很大,小黑更喜欢现在有说有笑的燕洵。 “镜大人,这回是我托大了,本以为就算来妖国,但咱们有妖车,还有幼崽们给准备的那么多炮弹,就算是一点一点的炸飞那些妖怪应当也能行。”燕洵叹了口气道,“真是完全没想到妖怪竟然层出不穷,无穷无尽似的。” 现在追着妖车的铜爪鬣狗妖和归元虫叶妖就仿佛完全不会减少似的,明明已经杀了那么多。 “都追着蛋巨巨。”镜枫夜肯定道。 “那先用渐蓄美人蜥试试,要是不行咱们再想别的法子。”燕洵揉了揉眉心,知道现在不能彻底放松,只得再次打起精神,转头盯着被镜枫夜放出来一点的渐蓄美人蜥透露和蛋巨巨接触。 多日未见蛋巨巨,他还是一枚庞大的蛋,不过蛋壳表面的花纹倒是更加清晰了。 燕洵伸手摸了摸蛋巨巨,温热的,又看了眼挂在旁边的温度计,仔细感觉了一下,妖车里面的温度应该是比外面高很多的,正是蛋巨巨最喜欢的热度。 他又拿了简单的小喷雾器给蛋巨巨喷洒水雾。 不多久,燕洵眼睛一亮,道:“成了!现放出去试试,这回捉到的渐蓄美人蜥不止一头呢。” “好。”镜枫夜赶忙操纵机关。 没了电的辅助,妖车操纵起来十分麻烦,还有很多功能根本就不能用。也好在当初幼崽们设计妖车的时候,对电的了解还不是太多,所以妖车里面的手动机关还是有许多的。 机关层层打开,推着已经同化完成的渐蓄美人蜥出去。 早已变了模样的渐蓄美人蜥同化而成的蛋巨巨掉了出去。 所有的妖怪都同时扑上去。 妖车缓缓离开。 “有用。”燕洵舒了口气,“就是不知道能持续多久,咱们在附近转悠着看看。” 妖车破烂的不成样子,只怕这不是长久之计。 “镜大人,妖车还能用多久?”燕洵又问。 “照这样下去……我们怕是回不去边城,要想别的办法。如果能甩开后面那些妖怪,我们就算是走着回去也值当。不管有多远,咱们总能回去的。”镜枫夜闭了闭眼道,“我心中有边城的大概方位,只是不太能确定。咱们距离太远,差之毫厘谬以千里,我不能完全确定……” 必须要谨慎谨慎再谨慎。 可就算是这样,又有什么办法去确定边城方位呢? “先走一步算一步吧。”燕洵喘息了下,打开眼前的机关,拿出可以自热的粥和吃食。 他一点胃口都没有,只是想让镜枫夜多少吃一些。两个人比赛似的这么熬下去,难道要比命长?那还怎么回边城。 第355章 “还是我太鲁莽。”燕洵还是有些自责。 “跟大人无关。当时既然有猜测,就肯定必须有人引走攻城的妖怪。”镜枫夜两三口吞了粥,“除了我们俩,别人都不合适。你肯定舍不得幼崽们,别的道兵……更不可能。” 镜枫夜端了吃食递给燕洵,让他也吃一些。 两个人终于见面,虽然境况依然不怎么好,依然不确定能不能回去边城,但是那种如同无根浮萍一样的感觉完全没了。 燕洵摸了摸肚子,感觉自己竟是有胃口了,吃了几口饭,喝了小半碗汤。 “其实蛋弟弟和蛋红红最合适。”燕洵一边收拾小碗,一边说。 镜枫夜沉默,他早知道的。 取得秀才功名的小幼崽都是妖国派来的人质,有燕洵护着的时候还能来妖国探探,若是让他们单独来妖国燕洵是绝对不会放心的。梅西当初是偷梁换柱弄回来的幼崽,他肯定也不行;撼山幼崽和战兔幼崽,虽然战力都不低,尤其是战兔幼崽,但他们身份更特殊,卫守城不会舍得撼山幼崽自己去妖国面对未知的危险,燕洵也不同意战兔幼崽去妖国冒险。 战兔幼崽镇守海边那么多年,他的付出已经够大了,燕洵不舍得让他再冒险。 宝宝镇守京城,轻易不会离开。 燕洵和幼崽们之所以能安安稳稳的离开京城,而京城的作坊还能继续平稳,一些暗中的势力也不敢太过分,一方面是因为燕洵确实已经爬得高站得远,而另外一方面也是因为宝宝坐镇京城,宛如定海神针。 那就只有蛋弟弟和蛋红红最合适。 他们俩是燕洵和镜枫夜的儿子,单独去妖国的话,身份上完全说得过去,而且两只小幼崽都有跟燕洵和镜枫夜相像的地方,哪怕是面对危险也能商量着安稳度过。 而且无论是蛋弟弟还是蛋红红,其实都比燕洵强了不止一点半点,至少两只小幼崽很健康,他们能轻松杀死铜爪鬣狗妖和归元虫叶妖,而燕洵就不同了,他在没怀孕的情况下也只是羸弱的普通人罢了。 “让自家幼崽独闯妖国,给他们那么艰险的任务,一出门就是生死未卜,完全不能确定回来不回来。”燕洵揉了揉眼睛道,“谁能舍得。都说儿行千里父母担忧,这话可真是不假。” “大人把他们护的太好了。”镜枫夜忍不住说,“让幼崽们单独出来摔打摔打,说不定就长进了。其他幼崽们都很懂事,小蛋也还好,在大理寺有正经差事,很少闲下来。你看看蛋弟弟,被他那些哥哥宠成什么样了,一点委屈都不肯受,天天哇喇哇喇的有什么说什么,完全没有顾虑;本来蛋红红还好,可小黄对他也太好了。” “小黄是明白人。蛋红红可比不上蛋弟弟,你别看蛋弟弟被哥哥们宠着,其实他比谁都皮实,是不肯吃亏的性子,知道哥哥们会帮他,所以才肆无忌惮。倒是蛋红红被保护的太好,根本不知人间险恶……” “要是蛋红红自己来妖国,我是绝对不烦心的。” 镜枫夜就说:“看旁人家的孩子,生下来根本不用怎么管,跟地里的土坷垃似的,见风就长,等长得差不多了给说亲,有本事就自己找差事,没本事就种地。” “几只幼崽咱们不也没怎么管?”燕洵冲着镜枫夜翻了个白眼,“蛋红红找了小黄,这还不算差事?你以为小黄是什么身份,他在外面行走不知道被多少人盯着,要是没有蛋红红,你觉得小黄能不被人找麻烦?” 镜枫夜不说话了。 燕洵看过去,见他抿着嘴,就知道他根本没有被说服。 但那又如何,这些事镜枫夜就算不同意也没法子,向来都是燕洵做主的。 过了一会儿,两个人忽然相视而笑。 原本两个人见面心中虽然高兴,但都压抑着,因为眼前还有更棘手的事情,结果不知道怎么的就说到幼崽身上,紧绷的身体和精神都不知不觉得放松,如今再提起精神,倒是不觉得有那么累了。 “妖怪追上来了。”燕洵忽然道。 “渐蓄美人蜥同化成功后确实能引走妖怪,但这只是暂时,不是长久之计。这样下去……咱们还是不能回边城。”镜枫夜沉声道,“看来只能把这些妖怪全都杀死!” 妖车里面的炮弹已经用的差不多,但还有幼崽们准备的终极炮弹,能把这些妖怪全部杀死,只是炮弹威力太大,他们不一定能安全脱身。 尤其是现在绿棉布的作用有限,那就更不能轻举妄动。 无论如何两个人都想活下去,而不是跟这些妖怪同归于尽。 ‘砰’! 燕洵正想说什么,忽然妖车剧烈的晃了晃,又有铜爪鬣狗妖跳到妖车上了。 “躲开!”镜枫夜忽然道。 燕洵立刻拉着小黑趴下。 车顶又想起‘轰轰轰’地几声。燕洵抬头看过去,竟是发现车顶有几个凹陷几乎快要被撕裂了。 看来被渐蓄美人蜥欺骗,这些妖怪有些发狂了。 “得出去清理一下。”燕洵打开自己身边的机关,看了看里面,还有几把崭新的战伞,只是绿棉布作用不大,只能说是聊胜于无,槍倒是还有不少,可面对铺天盖地的妖怪起到的作用也十分有限。 轻轻敲了敲眼前的机关,燕洵拿出肩炮。 “我出去一趟。”燕洵道。 “大人!”镜枫夜身体一顿,想说应该是自己出去清理。 燕洵知道他想说什么,直接说,“妖车我操纵不了,没有那么大的力气,只能你来。妖车绝对不能停,否则让妖怪包围,咱们就别想出去了。”说着,燕洵瞥了眼小黑,忽然道,“小黑会跟着我出去,你且放心。” 现在没有选择,只能是这样。 哪怕是镜枫夜再不愿意,他也只能打开机关,让燕洵出去。 车顶的妖怪被冒出来的机关暂时弹开,燕洵趁机出去,根本没有调整角度,直接一炮放出去,眼前就瞬间出现一道空白,空白当中的妖怪都死了。 “爹。”小黑果然跟了出来,他整个蹲在车顶,看看燕洵,再看看他的肩炮,这才扭头去看那些妖怪。 肩炮的后坐力对幼崽们没什么,就算是像蛋红红破壳这么晚的小幼崽,扛着肩炮也跟玩儿似的,但同样的肩炮放到燕洵身上就没有那么好受了,强大后坐力震的他半个身子都跟着发麻,胳膊几乎抬不起来。 没办法,只能换另外一边。 又是一炮轰出去,妖车周围再次出现短暂的空白。 燕洵趁机回到车里,狠狠地喘着气,“不服老不行了,到底是年纪大了。像蛋红红才破壳的,扛着肩炮跟玩儿似的。”自个儿说着,燕洵又想起来当初槍刚刚造出来的时候,他开了一槍,半边身子都麻了,现在倒是比那时候好多了。 这么想着,燕洵发现自己竟然还是有些长进的,就忍不住笑。 “我歇息会儿,咱们再来。”燕洵闭上眼睛道。 尽管这种方法治标不治本,甚至根本没有办法脱离困境,但也只能这么办,因为除了这样就再也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倒是小黑每回都会跟着燕洵出去,有时候会帮忙杀死扑下来的归元虫叶妖,有时候会抓住铜爪鬣狗妖扔到一边。燕洵总觉得小黑变机灵不少,如果不是肩炮里面还有一些很复杂的机关,他都觉得说不定小黑能学会使用肩炮。 可饶是小黑一直跟着保护,燕洵也还是不可避免的受了伤。 肩上深可见骨的牙印,是突然破土而出,趁着燕洵不注意扑上来的铜爪鬣狗妖咬的,要不是小黑发现的及时,燕洵恐怕半边肩膀都会被咬下来,那当真是险之又险。 “爹?”小黑定定地看着燕洵肩上的伤口。 “没事,皮肉伤而已。”燕洵拿了绷带利落的给自己包扎,虽然很疼很疼,但他依旧面不改色。 小黑歪着脑袋看燕洵。 前面镜枫夜忍不住道:“这样下去不行,要不然想办法把种子都种下去,那样的话,至少九成九的妖怪都能解决。” 妖车里也有幼崽们帮着准备好的种子。 可当初在外城墙的时候,那么多道兵帮忙,那么多幼崽帮忙,不还是没法子把种子轻易种下去。 “爹?”小黑伸出黑乎乎的爪子,小心翼翼的碰了碰燕洵的肩膀,又触电似的缩回来。 燕洵重新穿好衣裳,笑道:“没事,有镜大人呢。我这样的皮肉伤根本算不上什么,等回头有喘息的功夫我弄点镜大人的血,也不过是瞬息功夫就能恢复。” 话是这么说,燕洵的脸色却迅速苍白起来,就连嘴唇也变得白白的。 看上去就跟病入膏肓似的。 铜爪鬣狗妖当然不只是造成皮肉伤,还有妖毒。 妖毒入体的感觉十分不好受,燕洵总觉得自己下一刻就会发疯,变得六亲不认,但他还是要忍下来,否则他们现在这样,又怎么能顺利回边城呢? ‘砰砰砰!’ 又有铜爪鬣狗妖追上来,跳到车顶,不停地撕扯。 “爹?”小黑像是最后一遍重复似的,定定地看着燕洵。 “恩,我在。”燕洵拿了银针扎自己的穴位,剧痛让他更加清醒,不会昏睡,也不会失去意识。 小黑凑过来仔仔细细地看着燕洵,“爹。” “是我。”燕洵伸手摸了摸小黑光溜溜的脑袋。 “爹。”小黑用脑袋蹭了蹭燕洵的手掌,又缩了回去。 他心中的那一丝清明又捕捉不到了,取而代之的是比以前更加混乱的混沌,他用尽全部心思喊出那个字,‘爹’,然后迅速得到回应。 混乱的混沌像是乱中有序似的,小黑又觉得自己没那么难受了,他抬起爪子,摸了摸自己的脑袋,上面好像还带着燕洵的气息,这让他小心翼翼的高兴起来。 燕洵肩上的伤口恢复的很慢,还有一种让小黑很不喜欢的东西在燕洵体内流淌,让他的身体变得更加破败。 这让小黑有些恐慌,尽管他不知道恐慌究竟是什么感觉。 想要做点什么,而不是坐在这特别安全的地方。 想改变有些什么,而不是眼睁睁看着燕洵愈发的破败。 想更清醒一点,而不是这么浑浑噩噩的看着燕洵往死那边一步一步走去。 “镜大人,我跟你说,别看小黑只会喊爹,他如今可是长进不少。”燕洵闭着眼睛,闲谈道,“很多坑都是小黑挖的,我都没怎么仔细教他,小黑就无师自通了。渐蓄美人蜥也是小黑抓的,我只是轻轻抬了抬手指而已。” “当初遇到小黑的时候,他看着傻乎乎的,谁能想到他会变得这么聪慧呢?” “镜大人,你说小黑有没有可能将来成长为大妖?” 镜枫夜专心操纵机械,抽空道:“小黑现在还不是妖怪,或者说他只是黑子的一部分。等将来……黑子如果顺利的话,应当是能变成大妖的。” 人都能变成妖怪,更何况是黑子呢? “大妖啊。”燕洵心中有些欣慰,“黑子也不容易,等将来他变成大妖,应当就懂事了吧。” 镜枫夜低着头捣鼓机关,没说话。 妖车破的越来越厉害,很多机关都坏了,能操纵的地方越来越小,而且机械手柄经常坏,他不得不临时跟换,还要同时保证妖车顺利前行,忙得几乎抬不起头。 燕洵揉了揉自个儿的眼睛,“镜大人,准备好机关,我还要再出去一趟。妖车再被这么破坏下去,咱们拿什么回边城!” “好。”镜枫夜这才抬头,看清楚妖车里面后紧接着就是一愣,“大人,小黑!!!” 他的声音有些变了腔调。 燕洵猛的睁开眼看向自己身边,没看到小黑。 不可能,小黑虽然不太懂自己说的话,但从来都很乖,总是守在自己身边。他不会主动跟着镜枫夜或者其他幼崽,但会主动跟着燕洵,所以燕洵一直都很放心,觉得小黑不会乱跑。 “后面!”镜枫夜厉声道,“小黑在吸收什么东西,应该是妖国杂乱的妖力,那对他很不好!” 燕洵赶忙往后面看去。 小黑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妖车,就站在妖车后面不远处,他伸着胳膊,双腿岔开,背对着妖车。他黑乎乎的身体见风就长,瞬间就有两人高、三人高……十人高……外城墙一样高。 庞大的,遮天蔽日的,由黑乎乎的翻滚的云组成的小黑。 “小黑!”燕洵第一次有些手足无措,他赶忙问镜枫夜,“小黑会怎样?” “他那样做只会有一个后果,炸!”镜枫夜轻轻摇头道,“无解。” 后面铺天盖地的归元虫叶妖全都被小黑卷到自己的身体中,藏在土中的铜爪鬣狗妖一只一只的飞出来,同样被小黑卷入,他的身体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逐渐变成了一朵遮天蔽日,连接天地的一片黑云。 “是不是以为我絮叨的太多,被小黑听了去?”燕洵捂着嘴,有些哽咽,“我从未想过让小黑做什么,我还想带着他回边城,希望他能带着这些经历和回忆跟黑子融合,好让黑子知道更多的东西……” “小黑知道大人是什么人。”镜枫夜赶忙道,“他知道大人从未想过用他做什么。” “可他为什么这么做?还不是因为我总是絮叨。”燕洵赶忙回头看藏在妖车里的种子。 妖车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有了薄薄的黑雾,但是燕洵并没有感觉到难受,他反而觉得身体变得轻松许多。 薄雾慢慢凝聚,卷起一粒粒种子。 第356章 “开门!”燕洵忽然道,“开……门……” 其实妖车的密封性非常好,但就算是这样也肯定有肉眼看不见的缝隙存在,更别说还有专门的换气口,小黑化成的黑雾想要进来是轻而易举,不过想要卷着种子走就没那么容易了。 “开门。小黑应该是想做什么。”燕洵回头看了眼组成阴云的黑雾,语速极快道,“咱们在这里等等,说不定、说不定……” 说不定小黑还留着后手呢。 “好。”镜枫夜拍了几个按钮,妖车的门没有反应,他干脆伸手强行拉开门。 外面的风猛地灌进来,燕洵赶忙闭上眼睛。 紧接着,风忽然变小,他又赶忙睁开眼睛,就看到藏着的种子迅速飞出去,直奔小黑。 燕洵干脆转过身坐着,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小黑。 那接天连地的黑雾早已看不出小黑的模样,甚至是一望无边,根本看不出小黑的胳膊腿在哪里。只能看到地上有着源源不断的铜爪鬣狗妖哀嚎着飞出来,而天上的归元虫叶妖已经几乎没有了。 妖车的门不知道什么时候关上了,隔绝了外面呼啸着的风。 “大人。”镜枫夜伸着手,轻轻拍着燕洵的脊背,担忧道,“小黑回不来的,你要做好准备。” “怎么能回不来呢?他吃了那么多妖力,再吐出来不就行了?”燕洵赶忙道。 “大人还记得当初黑子在京城时候的样子吗?”镜枫夜忽然道。 燕洵身体一顿,他当然记得。 当时整个京城都是黄沙漫天,三五步远的地方就看不清楚了,看上去像是地龙翻身,但弄出这些动静的其实是黑子。 那时候的黑子就是一团黑云。 “当时的黑子就是一团黑云,意识并不清醒。”镜枫夜在心中斟酌一下才继续说,“黑子出世,无形五体。后来是咱们打散黑云,他这才凝聚身体,变成了黑子。” 燕洵点头。 凝聚而成的黑子身上还是能分出黑影,那些黑影十分厉害,若是幼崽们上去单打独斗的话,是绝对不敌的。 黑子实力堪比大妖,这不是玩笑话。 “现在小黑这样,其实跟当初的黑子差不多,只不过是反了过来,他的身体是不断膨胀再膨胀。”镜枫夜轻轻拍着燕洵的脊背,放轻语调,“有些事是不可能反过来的,就像人的生老病死,大人明白吗?” 小孩会长大,大人会变老。 老人却不会变年轻,年轻人也不会变成小孩。 这是不可逆的进程,而黑子的成长也是这样。 现在小黑强行逆转这个进程,他就必然会付出代价。 “我知道了。”燕洵有些黯然,“我还想着把小黑完完整整的带回去,我实在是太高估自己的能耐了。” 就像这回来妖国,燕洵总以为自己肯定能找到方法,可到头来他其实什么作用都没有。渐蓄美人蜥是小黑抓到的,穷追不舍的妖怪是镜枫夜引走的,就连现在解决追来的这些妖怪,也是小黑出手。 他究竟做了什么呢? 也就是挖了几个坑,然后不吃不喝的,弄得自己病病弱弱的,看上去一事无成的颓丧样子。 “大人是不一样的。”镜枫夜不知道想到什么,冲着燕洵笑了下,又说,“若是没有大人,我现在肯定不会是现在这样,小黑也不会跟着我出来。妖国的影响从来都是无孔不入,即便是我也扛不住的……” 如果没有燕洵,就算他能顺利的带着蛋巨巨进妖国,那半路上也肯定会因为妖国的影响把蛋巨巨丢下,而自己则会发疯,变成彻彻底底的疯子。 “是啊,我还是有点作用的。”燕洵闭了闭眼,继续盯着外面的小黑看。 庞大的巨山一样的小黑扭了扭身体,带动着下面的风疯狂地吹,他慢慢低头,看了眼不远处的燕洵,又低头看了眼自己身边。 那些讨厌的妖怪终于都被自己的身体笼罩了,身上也种上了燕洵带来的种子,有一些种子已经开始迅速反应,而有些种子没有反应,妖怪也迅速死亡,化为浓水消失。 天上飞的妖怪没了,藏在土中的妖怪也没了。 燕洵终于安全了。 小黑整个都放松下来,感觉自己已经没有力气站着了,甚至是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都控制不住了。 “小黑!”燕洵大喊。 小黑听到了,只是他控制不了身体。 “小黑!”燕洵又喊,他从妖车中出来,跑向小黑。 燕洵也就是闭了闭眼,他实在是太累了,眼睛几乎快要睁不开,想打个瞌睡,结果等他再睁开眼睛,就看到小黑的身体开始消散,从最边缘开始,原本凝聚不散的黑雾逐渐变得透明、消失,而小黑的身体也在逐渐变小。 那么庞大的黑云,到现在只剩下两人高的一小团。 周围的归元虫叶妖和铜爪鬣狗妖全都活着,只是都不能动了,堆积成山。 燕洵扒拉开这些妖怪,冲向小黑。 他没有像镜枫夜说的那样炸开,而是消散了身体,可这样让燕洵更难受。 挡在前面的妖怪实在是太多,燕洵干脆踩着铜爪鬣狗妖的尸体往前跑,有一些归元虫叶妖还竖着叶片,很轻易的割破了燕洵的鞋子,割破了他的脚。 燕洵没感觉到疼,他扑向消散的只有半人高的小黑。 那么一团淡淡的雾,靠近的时候根本看不清了,燕洵扑过来,这团黑雾就这么散了。 “小黑!”燕洵声音凄厉,喉头一阵腥甜,‘哇’地吐出一口血。 他最见不得旁人牺牲,尤其是为了他牺牲。 在京城的时候,有个小黑没了,结果现在又有个小黑没了,他的心就跟被掏空了一块似的。 实在是难受的厉害,五脏六腑都跟重锤击打似的。燕洵捂着嘴,突然扭头冲着旁边,又是一口鲜血吐出来。 他整个人都失了精气神,双手不停地扒拉着眼前的土,想找小黑留下的痕迹。 “小黑。”燕洵喃喃道,“你说你……为什么非要这样,如果咱们提前商量,我肯定不会让你这么做。天无绝人之路,不管怎样咱们肯定都能找到更好的法子。就算这里是妖国又怎么样呢?我们不还是坚持到了现在。可小黑,你……” 燕洵絮絮叨叨的说着,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 小黑听不太懂他说话,也不怎么会说话,只能表达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情绪。 其实小黑做了这些事,也近乎本能,让他说他肯定说不出来,也肯定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说,更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 而燕洵就是因为知道这一点才更难过。 小黑什么都不懂,就这样没了。 燕洵一直都想着,就是因为小黑什么都不懂,所以才要把他更好的照顾着,更用心的把他带回去,让他把这些经历带给黑子。 “你是黑子身上的一部分,能耐定然不错,可我从未让你对付追着的这些妖怪。”燕洵擦了把脸,灰头土脸的,“你可知道为什么?我就是想把你带回去而已,没别的。” 一下一下的挖着土,燕洵都有些魔怔了。 小黑迎风就长,变成一团黑云的时候,燕洵并没有很难过,因为小黑就在那里,那时候燕洵还想过,如果小黑不能回边城,那就让他在边城外面,反正外城墙的另外一边就是妖国。 现在小黑突然散了,燕洵就觉得自己的命好像也跟着散了似的。 * 边城的形势越来越严峻。 燕洵一日不回来,胡赛等人就一日比一日嚣张。 “现在给你们立功的机会,若是你们不配合,往后可就没有机会了。”赵飞跃嚣张道,“燕大人为何现在还没回来?他能引走攻城的妖怪,就定然跟妖国有联系,否则这怎么都说不通吧?” 菜蛇和矛头蝮都不说话。 他们这些驿站道兵每日里都被逼问,燕洵一点消息都没有,再加上赵飞跃等人的威逼利诱,已经有几个人开始动摇,露了一些口风了。 这让赵飞跃更加嚣张,他干脆道:“好,这些事咱们没有证据,我不强求。但是我怀疑燕大人跟妖国有联系,这样可以吧?那么如果燕大人再回来,边城上下是不是得防备着?” “我这么跟杨将军说,杨将军觉得我没有证据,那么如果你们帮着作证的话,杨将军定然会相信的。” “我也跟你们说句实在话,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嘛!甭管燕大人在妖国怎样,只要他回来,那么边城上下就应该防备着他。我也已经送了信去京城,想必现在皇上已经知道了,那么到时候大秦上下也应当防备着燕大人。” 赵飞跃滔滔不绝的说着。 本来就是莫须有的罪名,赵飞跃说要防备燕洵,这也确实不算是完全错误,但如果边城真的这么做,那么往后呢? 开始是防备,往后是不是要专门针对燕洵,再往后是不是莫须有的罪名就逐渐定罪了? 矛头蝮攥着拳头,他只觉得脊背发凉,毛骨悚然。 这些人不遗余力的盯着燕洵不放,哪怕是到了现在也还是想给燕洵定罪,不择手段,不讲证据,现如今莫须有的罪名都有了!他们这样做就是因为自己的私利而已。 有很多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在暗中推波助澜,他们根本不管事实如何,只看重利益。 矛头蝮定定地看着赵飞跃,他想起那天晚上燕洵在那头蚂蚁行军妖背上给蛋弟弟说话,他说:“蛋弟弟,这世上永远都没有绝对的公平,是人都会有私心。你且想想,名、利,钱、权,甚至是美人、美食、良药等等,这些东西的存在都会影响一个人。” “难道真的没有完全公平公正的人存在吗?”蛋弟弟问。 “没有。如果有那样的人,那么他肯定不是人。”燕洵当时是这么说的。 现在矛头蝮忽然明白了。 他心中没有那么恨赵飞跃了,心里头藏着的那些秘密也瞬间蛰伏下来,眼瞅着菜蛇快要忍不住,他赶忙按住菜蛇的肩膀道:“你跟我们说这些没有用,我们现在还是驿站道兵,几乎连燕大人的面都没有见过,你让我们作伪证吗?” “当然不是伪证。”赵飞也盯着矛头蝮看,“你就说燕大人应不应该防备吧?” 只要矛头蝮点头,那么他就做了这个莫须有罪名的证人! 矛头蝮身体一僵,慢慢摇了摇头,“我不会防备燕大人。” “哦?你就不怕燕大人从妖国回来,跟虎妖王串通一气,要了你的命?”赵飞跃阴冷地看着矛头蝮。 矛头蝮还是摇头,“我只是个小小的驿站道兵而已。现在天冷了,往年这时候在驿站根本过不下去,天天都需要出来捡柴火,就这样晚上也冷的厉害。但现在我住在火车站,屋里很暖和,还能去饭堂吃饭,热汤、热菜都有,甚至还得了暖和的棉衣。就冲着这些,我也不应该去防备燕大人什么。” “不过是蝇头小利而已。”赵飞跃不屑道,“只要你点头,这些东西我可以十倍、百倍的给你。” 矛头蝮还是摇头。 菜蛇终于忍不住了,讽刺道:“赵大人难道还不明白?我们在火车站得了的这些好处,都是燕大人安排下来的,他并不要求我们做什么,可以说是毫无所求。而赵大人呢?威逼利诱,需要我们先违背良心作证,这才能得到好处。” 要求什么,不要求什么,对比实在是太明显。 在燕洵的对比下,赵飞跃的嘴脸就十分难看了。 这些话无异于把赵飞跃的心思给挑明了,让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他恶狠狠地盯着菜蛇和矛头蝮看,忽然又笑了,“你们不点头,自然有人抢着点头,等到时候你们可别后悔!” 矛头蝮不说话。 “哼。”赵飞跃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屋里没了别人,矛头蝮这才站起来,上前关上门。 菜蛇爬上床躺着,“燕大人就是太心善,太心软。这个赵飞跃是赵飞腾那边的人,当初赵飞腾出事,就应该打蛇打七寸,赶尽杀绝,不给他们任何爬起来的机会。” “是啊,要是换成咱们,肯定要把一些人赶尽杀绝的。”矛头蝮倒了杯热水喝,“可燕大人要是不心善,又哪里会管咱们呢?要是驿站不被连根拔起,到时候地下那些怪物冒出来,首当其冲的就是我们。” 怪物无知无觉,力大无穷,他们这些驿站道兵原本修为就低,毫无疑问到时候肯定都会丧命。 而现在他们都还好好的活着。 菜蛇翻了个身,背对着矛头蝮,面朝墙,“燕大人就是很心善。这样的人……天底下哪有几个呢,咱们能遇上是咱们的福分。我没说燕大人这样不好,只是燕大人这样总会让一些恶人愈发嚣张。” “也就是趁着燕大人不在,保育堂幼崽闭门谢客,他们这才能嚣张罢了。”矛头蝮不在意道,“前几日蛋弟弟出门一趟,我专门去看了看,那些人都灰溜溜的躲回来,一整天都没敢出门。” “那倒是。”菜蛇点头,这事儿他也知道。 说到底这些人此时蹦跶着,也不过是因为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罢了。 只是现在燕洵确实半点消息都没有,外城墙上没有消息,就连观妖塔也都看不出任何可疑痕迹,而幼崽们又全部窝在水泥楼中,寻常人根本是连见都不见,只有一些很熟的人才能进去。 幼崽们这是为了避嫌,大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这些朝廷派来的‘功曹’究竟想做什么吧。 第357章 ‘大人太心善’。这样的话在镜枫夜喉咙里滚了滚,最终他还是咽了下去,没有说出来。 在旁人看来,黑子跟着五皇子走了,而小黑又是黑子身上的一部分,寻常人若是见了黑子,应当浑身上下都防备着才对,眼瞅着小黑没了,心中应该放松才对,哪里会像燕洵这样又是吐血又是精神恍惚的。 在旁人看来,燕洵这样的,心善的有些过头了。 可在镜枫夜看来,这样的燕洵才是最好的。 因为如果燕洵不这样,那么当初燕洵第一次来鸿胪寺的时候,就只会防备着他防备着幼崽们,到后来来鸿胪寺上任鸿胪寺丞,也定然不会对幼崽们那么好。 以为大秦上下那么多人,除了燕洵对幼崽们好,再没有别人了。 所以任何人都可以说燕洵太心善太心软,很多事情做得太有仁心,不够冷酷,他不像个上位者,倒像是普普通通的人。但只有镜枫夜和幼崽们不能这么说,因为他们就是靠着燕洵的心善,才一步一步走到现在。 镜枫夜操纵妖车靠近,打开窗户伸手扶燕洵。 他瘦的皮包骨,衣裳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肩膀一点肉都没有,全都是骨头,摸上去很硌手。 他一点一点的挖着眼前的土,想找小黑,嘴里嘟哝着听不清的东西,看上去有点傻,有点可怜。 镜枫夜抿了抿嘴,想着自己应该说什么话才会让燕洵回神,他想了许久都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燕洵心疼小黑就这么没了,他又能说什么呢? “咦?”镜枫夜闭了闭眼,正想着要不要把燕洵打晕带走,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个东西。 他立刻拿出皮鞭挥过去,卷着那个东西,拉到自己眼前。 盯着东西看了会儿,镜枫夜脸上的表情瞬间好看许多,他赶忙从妖车上下来,捧着刚刚捉到的东西蹲到燕洵前面,双手凑过去,轻声道:“大人,你看这是谁?” 燕洵眼前有些模糊,他又开始看不清东西了。 听着镜枫夜说,便撇过去看了眼,只看到镜枫夜捧着个黑乎乎的东西,有些眼熟。 他赶忙使劲揉了揉眼睛,终于看清镜枫夜掌心的东西了。 “恩?”燕洵仔仔细细的看着,心中有些不确定。 “应该是了。”镜枫夜往旁边看了眼,轻声道,“你在这里不停地挖坑,他也躲在旁边挖坑,挖出来的坑又圆又结实,不信你看看。” 燕洵赶忙看过去。 他自己挖的坑很浅,而且不平整,但是旁边被一头铜爪鬣狗妖的爪子挡着的后面,有一个小小的,规规整整,结结实实的小土坑,就跟以前小黑挖的坑一样,他的手艺还是跟燕洵学的呢。 “小黑?”燕洵又回头看镜枫夜捧着的东西,“很像,但是又不太像。” 模样倒是差不多,都黑不溜秋的,但以前的小黑浑身上下都是黑的,眼睛也是黑的,根本没有眼白,但眼前的这只虽然也是浑身上下都是黑的,但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这会子正抱着镜枫夜的大拇指,偷偷摸摸的只用一只大眼睛看他。 “应该是千钧一发时刻,进化成功了。”镜枫夜轻声道,“算是九死一生吧。他也是幸运,虽然个头小了很多,但力量可是强了不少。只不过我感觉着,他现在应该还算不上妖怪,不过比以前更接近妖怪了。” 进化。 到现在都没弄明白。 但是瞧着眼前的这只小黑,燕洵觉得镜枫夜没说错。 以前的小黑没有这么灵活,眼睛也不像这样充满灵性。 “个头变小了。”燕洵伸出手,放到镜枫夜的手掌旁边。 以前的小黑跟成年人一样大小,不过手比寻常人长的多,而眼前的这只小黑,眼瞅着只到蛋弟弟腰那么大小,矮矮小小的,眼睛倒是很大,黑白分明,不过身上其他地方还是黑乎乎。 小黑左右看了看,伸出脚试探一下,然后就毫不犹豫的哒哒哒跑到燕洵手上了。 “爹?”小黑歪着脑袋看燕洵,然后喊了句。 燕洵立刻放松了,高兴道:“我在呢。” “爹。”小黑再次确认地喊。 燕洵重重地点头,“恩。” 然后小黑就放松了,一下子坐在燕洵掌心。 “咱们回妖车里,看看这些妖怪应该如何处置。”燕洵一下子就觉得自己有了精神,也不昏昏沉沉了,也不觉得头重脚轻了,脸色虽然还有些苍白,但也有了血色,他捧着小黑站起来,看了看周围。 很多种子都已经开始生根发芽,铜爪鬣狗妖身上能看到很多幼苗,甚至这些幼苗还在迅速生长,而一只只归元虫叶妖身上也能看出正在快速长大的归元蓝灵芝。 燕洵觉得这应该是因为小黑,而不是因为这里是妖国。 “镜大人,咱们稍微等一等,把棉花和归元蓝灵芝都采回去,边城急着用呢。”燕洵用手指戳了戳小黑,感觉弹性比以前更好,而且看着这么小小的一只,其实沉甸甸的呢。 “好。”镜枫夜自然听燕洵的。 说实话当发现小黑躲在一边也跟着挖坑的时候,镜枫夜瞬间就把心放到肚子里了。否则的话,他实在是不知道如何安慰燕洵,把他从混混沌沌的状态中拉回来。 他了解燕洵,知道他很心善,有时候特别心软。 眼睁睁看着小黑消失,而且小黑帮了这么大的忙,燕洵心里肯定是难受的,现在发现小黑还在,燕洵别提多高兴了。 进了妖车,燕洵赶忙摸了蛋巨巨一把,确定蛋巨巨没有晃着想出去,这才道:“等找机会咱们回边城。蛋巨巨应该是办完自己的事了,不想着再出去,这样最好不过。还好小黑没事,不然我要难受死。” “虽然你只是黑子身上的一部分,且黑子跟了五皇子还不知道做了什么事,五皇子更是跟我结仇,可一码事归一码事。我从来不会迁怒,也不会忘记仇恨……” “现在呢,算是皆大欢喜吧。” 小黑忽然个头变得这么小,只是妖车里没有合适的窝,燕洵便拿出帕子,卷起来用针线简单的缝好,把小黑放进去。 于是小黑就有窝了。 过了没多久,外面的归元蓝灵芝和蓝棉花就都长好了,为了避免夜长梦多,燕洵和镜枫夜几乎是不眠不休的采摘。 有了归元蓝灵芝,燕洵赶忙拿着当饭吃。 他吃归元绿灵芝效果不大,吃归元蓝灵芝倒是有些效果,好歹让身上看着不那么虚弱,有些个力气干活。 燕洵和镜枫夜忙活的时候,小黑就乖乖跟在旁边,安安静静的盯着燕洵看。 蓝棉花没有籽,蓬松煊软,只要不停地挤压就能挤压的很小很小,根本不占地方。归元蓝灵芝比起归元绿灵芝要小一些,虽然占地方,但几乎没有重量。 镜枫夜吃了归元蓝灵芝,效果立竿见影,看上去状态是完全恢复了,要不是身上的衣裳还有很多战斗痕迹,都几乎看不出镜枫夜也狼狈过。 采摘完所有的蓝棉花和归元蓝灵芝,燕洵全都集中到一起,妖车开了个口子,里里外外的都放上,不过所有的蓝棉花和归元蓝灵芝都是可以连起来的,这是为了以防万一,其中的一些宝贝会弄丢。 破破烂烂的妖车只能缓慢前行,半天都走不了多远。 燕洵也没着急,反正又那么多归元蓝灵芝,反正是不会饿的。 “现在是完全想不出什么办法可以回边城。”燕洵躺在座椅上,仰着脸看着千疮百孔的车顶,“先这么熬日子吧。说不定咱们能遇上一些妖怪,说不定就能找到回去的方法了。” 先前燕洵跟镜枫夜分开的时候,他是完全不敢想万一遇上妖怪怎么样,可现在不同了。 再这么下去,凭借燕洵和镜枫夜两个人回边城,除非发生奇迹,而若是遇上妖怪就不一样了,说不定就有了机会。 此一时彼一时嘛。 “恩。”镜枫夜点头。 只要燕洵在身边,反正他是觉得怎么样都可以的。 * 歧元县地处边城、沃土城、灭妖城三座大城的三角处,距离都差不多,都是一样偏远,且歧元县上上下下都穷,边城肯定是不会管歧元县的庶务,而沃土城和灭妖城则是因为距离远,就是想管也无能为力。 而且据说当年沃土城派了小吏来歧元县,想接管过来,结果正好灭妖城也派了小吏出来,双方一见面就针锋相对,歧元县县衙的小吏还以为自己成了香饽饽,就趁机坐地起价。 结果热闹了两个大城的小吏,人家直接不管,扭头回去了。 沃土城的小吏说灭妖城的小吏不递到,灭妖城的小吏就说沃土城的小吏不地道,双方你来我往的好不热闹,反正都是把歧元县给忘了。 于是歧元县就给耽搁了,后来倒是也有县令,还是歧元县自己推举的,朝廷后来才给的人命文书。 县令就是本地人,这样本是大忌,可歧元县太穷,根本没人愿意去,于是就这么稀里糊涂的定下了。 这么些年呢,歧元县年年赋税见面,年年穷的叮当响,这在整个大秦都不是秘密,偶尔的会有行商的路过歧元县,看着这么个穷的叮当响的地方,基本上是连进城都不会,直接路过了。 实在是太穷了,里面连个像样的客栈都没有,也没有像样的吃食,进去做什么? 反正歧元县就是爹不疼娘不爱的三不管地带,这里不但穷的叮当响,人口也少,谁有本事还守着这么个地方,肯定是想法子去别的地方谋生。反正就算是以前的边城军户是好是歹的只要肯下力气,也总能有口吃的,但是歧元县呢,有力气也没得用,就是穷,上上下下都穷,能有什么法子呢? 贾求孤上任歧元县县令,原来的县令年纪大了,刚好退下来。 这事儿早在贾求孤还没来得时候就传遍了,反正歧元县的百姓也都是嘴上说说,心里头还是麻木的。 甭管来的县令是谁,反正歧元县就是怎么穷,反正也没得法子解决,那么谁来不都是一样么? 而等贾求孤带着人浩浩荡荡来歧元县的时候,倒也引起不小的轰动,许多人都跑出来看,看看京城来的大老爷究竟是什么样。 贾求孤什么样呢? 他终究是国公府出来的,大大小小的也是功勋世家,且办了两趟很不错的差事,名望、实力全都由。 他身上穿着崭新的官袍,脚上是崭新的靴子,骑着精神的高头大马,看上去不像文官,倒是有些像武将。 不过贾求孤本身可没有武将的那些本事,不过是去过边城,又跟着燕洵去了妖国境内,身上不自觉的沾染上一丝悍气罢了。 在贾求孤身后半个马身的位置,戚姐儿一身男装打扮,端的是飒爽英姿,手中拿着马鞭,身上那股子悍气比贾求孤更胜,反正第一眼看到戚姐儿的,都不会觉得她是小娘子。 后头跟着的随从除了皇帝亲自指派的,其余的也都是个中好手,若不然也不能护着贾求孤安安稳稳的到达歧元县。 再说他们身上的衣裳,跟歧元县百姓比起来,那可都是十分的光鲜亮丽。 而贾求孤看清路边百姓模样后,便忍不住皱紧眉头。 这里还是县城,不是下面的村镇,按理说能在县城过活的百姓应当日子都不差才对,而像是靠近京城的几个县城,百姓不说穿绫罗绸缎,反正家中绝对有拿得出手的衣裳,再看看歧元县的百姓,几乎所有人身上都打着补丁,有些稍微好点的,身上的衣裳也都洗得发白发黄,穿新衣裳的竟然寥寥无几。 “小心点。”戚姐儿自然也看到路边的人了,她凑上前冲着贾求孤低声道,“这歧元县是三不管地带,别觉得这些人可怜,他们能在县城过活,绝对不简单。” “知道。”贾求孤赶忙点头。 论起见识,贾求孤虽然也见过不少人,不过都是前几回差事见到的,反正他见的人比不上戚姐儿多,眼力也有些比不上戚姐儿,此时便也不逞能,只是打起精神,慢吞吞的走着。 戚姐儿更是打起十二分精神。 看路边的人都穿得不好,可一个个都目露精光,瞧见这明显来走马上任的贾求孤眼中并没有多少惧怕,反而很多人都目露贪婪,用看货物的眼光打量这一行人。 看到这个,戚姐儿就心中有数,看来歧元县的衙门并没有多少威望。 到了衙门,大门竟然关着,门口连个衙役都没有。 等了好一会儿,才有衙役跑来开门,从里头跑出来几个小吏,都是满面笑容的冲着贾求孤拱手,口称贾大人。 贾求孤也没有端着架子,不过也没说什么,而是带着人去县衙后面安顿。 县衙后面的宅子十分破旧,不过里头好歹是没有灰尘和蜘蛛网,显然先前是有人住的,应当就是前任县令了,现在他退了下来,再住在宅子里自然是不合适,因为这宅子得给贾求孤用。 好歹的是安顿下来,但接下来该怎么做,贾求孤却犯了难。 当初燕洵说要给他找帮手,不过没说会立刻送来,需要贾求孤先弄清楚歧元县的具体状况,再跟燕洵商量着来,看看派什么帮手来。 而现在终于到了歧元县,可外面的百姓一看就不好管,衙门里面的小吏现在还不知道咋样,前任县令是根本就没露面,这意思也表达的很清楚:人家不乐意见贾求孤,不待见他,这也是给他的下马威。 第358章 歧元县从上到下,包括前任县令,到下面的县丞、师爷、衙役,各个小吏等等,全都是歧元县本地人,就连县衙门口看门的老头也是本地土生土长的,可以说这整个歧元县只有贾求孤一行人才是外来者。 贾求孤里里外外的看了一圈,忍不住的眉头紧皱。 这一路走来,他发现只有歧元县最穷,而整个县衙更是穷的叮当响,里头给县令置办的院子更是破烂不堪,连贾家国公府下人住的屋子都比不上。 如此他心中也更加明白皇上交给他的任务究竟有多重,或者说如果他不能让歧元县有所起色,恐怕就不会有机会回京城,更没机会再往上爬。 贾求孤深吸一口气,心中对于自己未来仕途的憧憬迅速冷却,不再有那种莫名其妙的沾沾自喜。 “老爷,要不给边城那边送信?”问秋眼珠转了转,见着没人说话便自个儿开口了。 “不可。”贾求孤立刻道,“现在还不到往那边送信的时候。” 贾求孤瞥了眼问秋,他是皇帝派下来的人,这一路上倒也帮了不少忙,不过终究是身份不同,哪怕是问秋和问冬都是作下人打扮,贾求孤也不敢小觑。 此时见着问秋低着头不说话,贾求孤赶忙解释道:“燕大人那边正是多事之秋,且还有妖怪攻城,更是有其他许多牵扯。我们先整顿好歧元县再往那边送信,否则就算现在送信那边也不一定有功夫管。” “大人说的是。”问秋赶忙道。 问冬站在一边没有言语。 等所有人都散了,问冬赶忙拉着问秋到一边,压低声音道:“你跟着掺和什么?皇上派我们来是让我们俩辅助贾大人治理好歧元县,等将来回京不但贾大人能平步青云,我们也会跟着鸡犬升天。问秋,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若是贾大人开始防备你,你以为你能得到什么好差事吗?” “大哥不还说我们俩是皇上派来的。”问秋梗着脖子道。 “你懂什么!有句话说得好,县官不如现管,咱们现在远离京城,可是待在贾大人手底下当差。你且想想清楚,若是贾大人不信任咱们,不给咱们安排差事,咱们也就只能充当皇上的眼睛,等将来回京,你觉得我们能有正经差事吗?” “问秋,你本事不错,不然也不会被选中,可就是这性子得收敛收敛,不然咱们来的前途都渺茫了。” 问秋低着头,有些难过的吸吸鼻子,“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哥儿,跟你搭档拖累你了?” 他们俩身份特殊,都是皇帝心腹中的心腹,经常执行一系诶秘密命令,而这回两个人能得到这趟差事,就是由暗转明的机会,若是把握好了,将来必然是受益无穷。 “问冬,这些道理我都知道。我也想做点什么好让贾大人信任咱们,要不然那些话我怎么可能会说。”问秋看了看左右,见着没人,这才凑到问冬耳边继续说,“贾大人的学问很好,可他的本事……我不说你应当也知道。” “是啊。”问冬不说话了。 这一路走来,除了他们来帮了忙,其余的是几乎都是戚姐儿帮的忙,很多事贾求孤都是弄不懂的,不过他学问不错,也不会嫌弃条件不好,便是风餐露宿也不会说什么,这倒是让很多人都暗暗松了口气。 问秋低声道:“我原本以为贾大人就是普通文官,只有学问好,没想到他还能吃苦,也不会拿架子。我便想着帮帮忙,咱们用手段往边城那边送信,便是燕大人没空帮忙,难道幼崽们还能不帮忙吗?” 说着话,问秋再次看了看周围,几乎是用气音说:“问冬,我再来之前打听过,幼崽保育堂里面有一位……” 他冲着问冬比划。 宫里有不少皇子,不过出事且闹大的也只有一位,到现在那位皇子都不明不白的,有说没了的,有说还活着只是被皇帝厌弃的,但宫里一直都没给出确切的说法。 况且贾妃依旧受宠,还又诞下更小的小皇子,如此一来皇帝不可能厌弃小皇子。 “慎言!”问冬赶忙道,“这些话不能乱说,咱们心里知道就好,你也不高告诉别人。” “我知道。”问秋赶忙点头,“我打听过,……不但活得好好的,还十分聪慧,跟蛋红红关系尤其好。咱们跟那边联系,也算是师出有名,又不是单独联系燕大人……” 问冬也动心了,“找个机会联系一下边城,我去找贾大人说说话。” * 跟歧元县联系一回后,已经过去许久。 小皇子跟幼崽们商量过,暂时没告诉歧元县那边燕洵出事了,也没有给歧元县那边帮助,只让他们按部就班的来,等准备的差不多了边城这边才会给与帮助。 天愈发的冷了,已经正式入冬。 屋里的炕整天都烧的热热的,炭炉上温着热水,一整日的都有热茶喝。 幼崽们几乎都不出门,一边猫冬一边等着燕洵的消息。 蛋红红心里还是很难过,依旧顶着大大的黑眼圈,不过没有再躺在窝里不动弹了,跟其他幼崽们一起,该睡觉的时候睡觉,该吃东西的吃东西,不管怎样都要把自己的身体养好。 只是明知道自己应该睡觉,可就是睡不着,也只能躺在小窝里歇息。 现在是早晨,蛋红红爬出小窝,皇上薄薄的袄子,又把自个儿的小窝放到柜子里,然后哒哒哒跑出去帮忙。 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桌,一盆盆卤子散发着浓郁的香味,看上去就很好吃。 蛋红红没多少食欲,强行吃了一些就开始掰着小爪子算,“歧元县很久都没消息了,也不知道顺利不顺利。京城倒是一直都有消息……” “京城有小蛋,不会有事的。”蛋弟弟吸溜着一根面条,又喝了口热汤,“歧元县以前是三不管,便是有县衙里头也都是本地自己人治理,且年年交不上税收,年年需要朝廷补贴,这里面要说没有猫腻,反正我是不信。贾大人是京官下放,就算他是一头蛟龙去了歧元县也得盘起来,想施展手脚还早着呢……” “哥,那咱们最初来边城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吗?”蛋红红就问。 蛋弟弟是在边城出生,在京城破壳,再往前的事他是不知道的,于是就也看向其他幼崽。 撼山幼崽赶忙道:“边城跟歧元县不一样。边城的守城大将最初是我爹卫守城,后来是杨叔宁杨将军,外城墙的守城小将是杨琼杨小将军,他们俩在京城的时候就跟大人相交莫逆。后来来边城,大人是带了种子的,在当时……” 能在边城生根发芽的种子,且还是十分重要的棉花,能在边城生根发芽的枝条,且还是桑树。 如此一来,边城军户高兴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对燕洵如何呢? 再到后来建火车站,建水泥楼,边城一点一点的变化,边城军户,边城大营的道兵也跟着一点一点的变化,直到现在,哪怕是燕洵不再,哪怕是外面给予的压力再大,边城上上下下所有人也都没有对保育堂的幼崽们怎么样。 撼山幼崽一边说着一边回忆道:“我头一回去边城大营的时候,大人悄悄对我说过,说如果有道兵要对我下手,就让我毫不犹豫的还手,还说擒贼先擒王。我肯定不是杨将军的对手,大人说他会帮忙……” 在燕洵这边,撼山幼崽的身份从来都不是秘密,当时燕洵领着撼山幼崽进边城大营,便想过将来撼山幼崽身份公之于众的时候,他的这第一趟,不丢脸的。 “确实不一样。”蛋红红喝完自个儿小碗里的汤,抱着碗放到桌子当中,又哒哒哒跑回来站在桌子边缘,“歧元县还是要再等等,现在阿爹没回来……虽然阿爹早说过歧元县应当如何规划。” “不急。”蛋弟弟老气横秋道,“歧元县情况复杂的很,等贾大人理清楚了,至少得一年半载。” 其他幼崽们都跟着点头。 * 妖国境内。 破破烂烂的妖车在散架的边缘反复横条,缓慢而又坚定的往前跑着。 车窗玻璃已经碎了,外面的风可以畅通无阻的吹进来。 燕洵精神不错,躺着睡了一觉,醒来就开始清点剩下的吃食,一边冲着镜枫夜道:“咱们储存的水快要没了,往后不吃这些吃食,只吃归元蓝灵芝吧。” “成。”镜枫夜忙着摇动手柄,头也不抬道。 “这片地方也不知道究竟有多大,竟然走了这么久都没走到边缘。”燕洵絮叨道,“我总感觉妖国不可能这么大……妖国境内除了这样的荒地,总得还还有别的吧。当初梅西不就一直住在山里,他隐约还记得山中什么都有。” 就算是妖怪,也要吃东西的,否则怎么活下去? 就像保育堂的幼崽们,以前日日夜夜的饿着肚子,有口吃的就行了,到现在一日三餐都不能停,不然就会饿得慌。 小黑现在个头变得特别小,身高只到蛋弟弟腰上这么点儿,虽然还像以前那样喜欢坐着一动不动,不过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却灵活的多,经常若有所思的看看燕洵,再看看镜枫夜,好像自个儿考虑什么大事似的。 燕洵跟镜枫夜说会儿话,再跟小黑说话,“小黑,你可知道这是什么?” 说着话,燕洵也没等小黑回答,“这是一些很简单的机关。这些很简单的机关看上去很容易,但绝对是不可或缺。而且这些机关还可以拆开,进行重新组装,变成别的机关。” “幼崽们还特别找我商量过,说能不能找到那么一套零件,能组成世间所有机关。” “我呢,是觉得幼崽们的猜想是可以实现的,不过零件应该是随时都可以变化的组成部分,而不是死板的一个个铁疙瘩。而且咱们现在的发现还不足以支撑那样的猜想,只能暂时搁置猜想,再退一步去研究有型的机关。” 燕洵絮絮叨叨的说着,也没管小黑究竟能听懂多少,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拿出一枚归元蓝灵芝递给小黑。 “爹。”小黑响亮地喊一声,然后就抱着归元蓝灵芝小口小口的啃。 燕洵自个儿也吞了一枚归元蓝灵芝。 吃了东西,燕洵忽然想起来自己跟镜枫夜汇合之前的经历,他犹豫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镜大人,那究竟是意识离体,还是魂魄离体,我是没怎么明白。”燕洵低声道,“这里是妖国,按理说应该没有别的才对。魔和鬼,应该是不会出现在妖国的吧?” 镜枫夜攥紧手中的手柄,“不一定。” 他这才知道燕洵竟然还遇到过那样的危险,若是那时候出事,他根本就不在燕洵身边,后果简直是不敢设想。 “也是。”燕洵了然,“妖怪幼崽都能来大秦为质,魔和鬼又凭什么不能出现呢?” “我们要想办法赶紧回边城。”镜枫夜沉声道,“妖国太危险。” “那也得找到回去的办法。”燕洵倒是依旧冷静,他甚至觉得自己当初遇到的那股意识应该是没有恶意,否则他不会全身而退。要不然就还有一种很不可思议的可能:他的意识比对方强很多。 燕洵低头看了看自己细细的手腕,轻轻摇头。 他自己的实力不算强,甚至是很弱很弱,连寻常的强壮的汉子都比不上,又从哪里来的自信觉得自己的本事一定很强呢? “天快黑了,咱们准备歇息。”燕洵看了眼外面,轻声道。 “恩。”镜枫夜开始准备。 天色渐暗,妖车也逐渐停下。 车窗破了的玻璃用仅剩的绿棉布代替,暂时挡住外面呼啸的风。 座椅放平,燕洵和镜枫夜并排着躺在一起。 黑暗中,燕洵伸手攥着镜枫夜的手指,轻声道:“不要沮丧,面对未知,我跟你一样只会感觉到无能为力。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活下去,然后再寻找机会。” “我也后悔过为什么要带着蛋巨巨出来,如果那时候就想到去妖国捉一些渐蓄美人蜥,是不是就能暂时引走那些妖怪,给外城墙解围,是不是留在边城,现在已经想出别的解决办法?” “镜大人,那些事都已经过去了。咱们不应该只去考虑以前的事,而是要往前看。” “我知道。”镜枫夜低声道,“只是觉得自己有些无能。” “不,你可比我强多了。”燕洵轻笑,“要是没有你,我怎么可能这样来妖国。镜大人,你可千万不要看低自己的能耐,要是你不跟我在一起,但凭借你身上的一两滴血,绝对能在大秦翻云覆雨……” 镜枫夜的血才是最珍贵的良药,他只需要拿出一两滴就不但能翻云覆雨,还能得到任何自己想要的。 这些话燕洵以前说过,现在又重新提起,他忍不住笑道:“镜大人你可永远都不要小看自己,也永远都不要跟我比。我跟你是不一样的,我跟其他人也都是不一样的。” 他心中还有隐藏的最深的永远都不会对任何人说的秘密呢。 “睡吧。”燕洵攥着镜枫夜的手,心中稍安。 镜枫夜等了会儿,确定燕洵睡着,这才慢吞吞爬起来,悄悄打开车门出去。 深夜的妖国冷冽难熬,寒风刺骨,空气里夹杂着的无孔不入的恶意更胜白日,仿佛黑夜给了这些恶意披上一层战衣,让这些恶意更加凶猛的往人的意识里钻。 没有人扛得住这种更加凶猛的恶意,就连镜枫夜在跟燕洵重逢之后,心中的那些心思也开始缓慢放大。 第359章 深夜也只有燕洵睡得最好。 他看上去完全不受深夜无限放大的恶意影响,依旧能睡得很安稳。 这其实不太正常。 当初边城派出那么多道兵和工匠去妖国境内修建地下铁路,哪个晚上睡觉不都是噩梦连篇的?不但要吃药丸控制,有一些干几天活就得回边城歇息,否则整个人都会疯。 普通人是这样,道兵的症状轻一些,但如果待在妖国的日子久了,也同样会疯。 而燕洵离开边城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镜枫夜需要用全身心力去压制心中的恶念,需要一遍一遍的想着燕洵,用燕洵去压制心中的那些不应该的想法。 他早已精疲力竭,只是因为在燕洵身边,所以才要一直强撑着。 可看燕洵的样子,几乎没受到影响似的。 从前燕洵进入妖国境内就是这样,他虽然没有修为,看上去还有些病弱,事实上身体十分不好,只要生病就会是很大的病症,可妖国对他的影响简直是微乎其微。 现在已经离开边城那么久,可看燕洵的样子,他显然没怎么把妖国的影响放在心上。 这不正常。 同时这也说明燕洵太特别了。 特别到他跟所有人都不一样,特别到他完全的鹤立鸡群。 镜枫夜上了车顶,盘腿坐着,心中想着燕洵的模样,想着他们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想着他们最初相遇的时候发生的那些事,想着他跟着燕洵学问,想着他拿着铅笔在白纸上写写画画,勾勒出一个个奇迹。 妖车里面,燕洵也缓缓睁开眼睛。 他其实也想到了自己的特别之处,只是从一开始接触妖国他就是这样,受到的影响微乎其微,跟其他比起来,他几乎不会受什么影响。 燕洵以为自己应该是有过上辈子,曾经那么激烈的对抗过妖国,甚至是跟大妖单打独斗过,所以他才会这么特别。只是意识离体后,他又不太确定自己想的究竟对不对了。 这世上还有那么多未知的事,未知的存在,他怎么就能确定自己想的一定是对的呢? 他缓缓闭上眼睛,心中想着既然自己推断不出来,那就只能等,等以后遇到合适的机会,来推断明白。 不知不觉中,燕洵发现自己竟然看清楚了盘腿坐在车顶的镜枫夜。又意识离体了?他顿时心中一凛,整个人都警惕起来,意识甚至不敢远离,只在妖车内外徘徊。 镜枫夜似乎是一点都没发现。 忽然,燕洵浑身汗毛倒竖,那种本能的危险感觉又来了,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曾经的猜测应该是大错特错的,自己的实力根本就不强,反而是弱的可怜。 他的意识环绕着镜枫夜和妖车里面的小黑、蛋巨巨,警惕的感知着周围。 “什么人?”燕洵等了许久都没有反应,可那种危险的感觉还在,他决定主动出击。 然而紧接着就有什么东西撞过来,燕洵只感觉自己头晕目眩,意识完全不受控制,他甚至是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那种被危险包围的感觉是如此明显,让他有种自己下一秒就会魂飞魄散的感觉。 “啊……”燕洵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喊出来,因为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意识不受控制,但燕洵本能的不去想边城,他心底里知道边城的重要性,更是知道这里是妖国。 他下意识想到了歧元县,想到了小黑、蛋巨巨、镜枫夜、归元蓝灵芝和蓝棉花。这些东西一个都不能少,也一个都不能丢,更不能丢在妖国,绝对不可以! 意识昏暗,不但身体没有力气,感觉就连意识都巨龙不起来,好像身体和意识都被拉扯着,浑身上下都疼,身体快要散架似的。燕洵心中想着,这应当是自己经历过最难受的事了吧。 究竟是什么事呢? “大人……大人……” “大人……” “大人……” 耳边的声音从模糊到清晰,从小到大。 燕洵感觉自己的意识还是回拢,重新变得强壮,重新接受自己的控制了,他同样感觉身上的疼痛正在消失,身上也有了力气。 沉重无比的眼皮逐渐变得轻松,燕洵赶忙睁开眼睛。 映入眼帘的是镜枫夜惨不忍睹的脸,“镜大人?” 镜枫夜脸上斑斑驳驳的,满是血迹,龙鳞痕迹看上去一点都不威风,透着难以言喻的可怜,他眼睛鼻子嘴巴都有血,就连耳朵也是一滴一滴的血流出来,看上去太惨了。 “镜大人?”燕洵赶忙爬起来。 “大人。”镜枫夜露出笑脸,大大的松了口气,“大人总算醒了。” 燕洵这才看清镜枫夜手腕上几乎是数不清的伤口,尤其是血管附近,也不到割了多少遍,都已经血肉模糊了,甚至能看到里面的白骨,他又低头看自己的身体,顿时呆住。 自己身上还能看到密密麻麻的痕迹,他的身体原本应该是千疮百孔才对,是用了镜枫夜的血才恢复成现在的模样,才有力气睁开眼睛,才有力气爬起来。 “归元蓝灵芝呢?”燕洵赶忙道,“镜大人你不要动。” “只要大人没事就好。归元蓝灵芝全都在,小黑和蛋巨巨也在,蓝棉花也全都在。”镜枫夜低声道,“就是妖车不在了。” 旁边就是归元蓝灵芝,燕洵赶忙拿过来往镜枫夜嘴里塞。 镜枫夜大口大口的吃着归元蓝灵芝,一边细细的说:“大人,我没事的。我只要吃归元蓝灵芝就能迅速恢复元气,就算什么都不吃身上的伤也不碍事,总会恢复的。” 就因为伤口总是会恢复,所以他只能不停地割手腕放血给燕洵。 “疼吗?”燕洵看了眼镜枫夜手腕上的伤口,低声道,“要是我没命了你这样也就罢了,身上有点伤根本算不上什么,你又何必这样。我吃归元蓝灵芝也有些作用的,况且身上的伤总会好,你……” “大人不一样。”镜枫夜身上细小的伤口肉眼可见的恢复,手腕上的伤口也开始止血、聚拢。 燕洵赶忙又拿了归元蓝灵芝塞镜枫夜嘴里,又掀开他的衣服上上下下看了看,确定细小的伤口都恢复的差不多了,这才松了口气。 “归元蓝灵芝对我的作用最大,其次是道兵。”镜枫夜根本没管手腕上的伤口,他连续吃了几枚归元蓝灵芝,身上元气迅速补充,伤口也恢复地差不多了,“大人吃归元蓝灵芝……作用有限。” “我知道。”燕洵点头。 早在有归元绿灵芝的时候,这样的差别就已经有了。 其他人得了归元绿灵芝可能会直接返老还童,若是病人吃了,不说活死人肉白骨,但作用至少是肉眼可见的,偏偏那么好的良药对燕洵没多大作用,他就是吃的再多也不过是填饱肚子,让自己不饿罢了。 现在归元蓝灵芝也是这样,对燕洵是有用,只不过作用十分有限。 眼瞅着镜枫夜爬起来,看上去确实恢复的差不多,燕洵这才彻底放松下来,这才来得及观察四周。 蛋巨巨就在旁边,不过他的窝没再,只能躺在一堆干草上面。 “爹。”小黑仰着脸看燕洵。 燕洵顺着声音低头,看到小黑站在自己脚边,还是黑乎乎的小小的身体,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归元蓝灵芝和蓝棉花就在旁边,看上去应该是没有弄丢。 脚下是熟悉的土,周围是有些破烂但十分熟悉的墙,头顶是熟悉的屋顶。 “这是大秦?”燕洵确定自己没来过这个地方,没见过这样的屋子,但是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该死的熟悉,而且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自然而然的放松。 这里的感觉跟妖国完全不一样。 “这里是上元村,距离歧元县不远。”镜枫夜低声道,“咱们待的地方是上元村数百年前废弃的祠堂。这里根本不会有人过来,上元村的人也都不会靠近。我观察过,这里除了咱们,是真的数百年没有人踏足了。” 可屋子还好好的立着,显然这个祠堂建的很结实很结实。 燕洵身体彻底放松,又赶忙问:“我们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我完全没有意识,当时只感觉浑身上下都疼,再醒过来就是这里了。” “大人。”镜枫夜有些后怕道,“那天晚上你在车里睡觉,我在车顶打坐。后来一阵飓风刮来,咱们……” “恩?”燕洵感觉飓风来的时候,自己应该是已经失去意识了。 “妖怪。”镜枫夜低声道,“咱们遇上一头妖怪。” 说着,镜枫夜拿了根树枝在地上画起来,一边说:“很黄,身上有着一圈一圈黑色的纹路,四肢颀长,身上有着一道道倒刺,头上有两个触角,眼睛很大,肚子很大,有翅膀,会飞。约莫一人高,伴随着飓风出现,且在飓风最中心跳来跳去,像是大人说的什么跳舞。” “那只妖怪看上去很危险,不过他倒是没有攻击。后来那妖怪跟飓风融为一体,冲着我们刮过来。” “再后来,我们就出现在上元村数百年前的祠堂中。” “这当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也不清楚。” 在燕洵醒来以前,镜枫夜想过很多。 他早已明白时间和空间的存在,也知道燕洵曾经提出过一个理论,说时间和空间无限存在的存在就是宇宙,而不管是妖国还是大秦,都是在一块土地上,至于这片土地究竟是圆的还是方的,现在还不能确定,现在只能确定这块土地很大很大。 那么他们出现在这里,究竟是不是某种程度上跨越了空间呢? 镜枫夜不能确定,也说不准。 地上画的妖怪栩栩如生,可惜只是画出来,并不能见到真正的妖怪。 燕洵不确定跟自己碰撞的那个意识究竟是不是眼前的这只妖怪,亦或是自己碰到的意识另有他人,不过能确定的是,他能回来应该跟自己意识模糊时想到的镜枫夜、小黑、蛋巨巨还有归元蓝灵芝和蓝棉花有关。 那时候他没有去想妖车。 “这里有妖气吗?”燕洵问。 镜枫夜摇头。 这就说明上元村没有妖怪,就说明那个妖怪是真的跟飓风融合,而且妖气也没有跟着来。 “咱们运气很好,否则不能这么顺利的回来。”燕洵道,“应该是走了狗屎运吧。这件事暂且搁置,现在没有足够的证据,我们不能判定什么。不过这个地方却不能再等闲对待了。” 镜枫夜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他对于妖国没有更多的记忆,对于妖国的了解跟燕洵了解的一样。 既然现在了解有限,那就暂且搁置,先把眼前的事情处理好再说。 “祠堂在山上,山下就是上元村。”镜枫夜低声道,“我能听到山下村里的动静,有一些老人偶尔会说起山上的祠堂,也说了,山脚的祠堂是后来建的……当初是村里人不愿意上山顶,后来请了村里的老人做主,在山脚重新建了祠堂,这么多年便一直这么用了。” 镜枫夜听到许多动静,他一点一点的总结出来,又全都说给燕洵听。 等镜枫夜说完,燕洵便拿了个归元蓝灵芝递给他,沉吟道:“现在当务之急是要下山一趟,弄些吃的喝的……” 说着话,燕洵瞥了眼蛋巨巨。 从他醒过来开始,蛋巨巨一直都很安静,蛋壳也完好无损,显然当初蛋巨巨是自己想去妖国,现在再回来,蛋巨巨也没有抗拒,燕洵这便放心了。 看了看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裳,还有许多血迹,燕洵干脆不去处理,冲着镜枫夜道:“你守着蛋巨巨留在这里,我下山一趟。” “好。”镜枫夜身上的血迹更多,且他身上还有龙鳞痕迹,一看就不是人,此时下山显然不合适。更何况蛋巨巨暂时带不走,需要有人守着。 就这么说定,燕洵蹲下,冲着小黑伸出手。 小黑就哒哒哒跑过来,弯下腰一跳,跳到燕洵手上,被燕洵藏到口袋里。 从祠堂出来,外头的日头照的正暖和。 燕洵呼出一口气,只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舒服起来,跟在妖国那种无时无刻的压抑完全不能比,在大秦他才是能完全放松的。 山顶是一块平地,周围有一圈葱葱郁郁的树木,当中的祠堂还有一个院子,不过院子保存的没有屋子那么好,早已长满杂草,也没有路,看上去不像院子了。 燕洵拿了根木棍拨开杂草,慢吞吞出去。 到了外面,也是完全看不见路。 也是,过去数百年,就算是有路恐怕也完全不存在了。 好在在山顶能隐约看到下面的村子,不至于走错地方。 燕洵就拿着木棍继续拨开眼前的杂草灌木,慢吞吞下山。 * 山脚下祠堂外面,瘦瘦小小的沙狐静悄悄的躲着,仔仔细细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只要有风吹草动他就会下意识哆嗦。 不远处一个尖嘴猴腮瘦如竹竿肚子却鼓起来不小的汉子拎着个跟沙狐模样差不多,但是要小得多的孩子慢慢靠近,一边慢悠悠道:“沙狐,我知道你躲在这里,不过呢,你躲得了初一躲不了十五。还有,你这弟弟难道不想要了?” 小孩更瘦,浑身上下都瘪瘪的,只有一双眼睛亮晶晶,他一边挣扎一边大喊:“哥,你别出来!千万别出来!狗将军就算抓了你也不会放过我,我在就听他说了。” “赤狐,我让你说话了吗?”狗将军见着自己的打算被说出来,立刻一拳打在赤狐肚子上。 小孩身体弓着,捂着肚子,疼的说不出话。 狗将军把他砸到地上,又伸脚踩着…… 第360章 “狗娘养的,我今儿个就不要命了!”赤狐腮帮子沾了沙,血肉模糊的,他觉得自己脑袋都扁了,感觉自己应当是活不过近日,便干脆豁出去的喊,“哥,你别出来!等将来有机会了给弟弟报仇!” 狗将军眼瞅着这小孩竟然当着自己的面说要让他哥哥报仇,这怎么能忍,立刻不停地拿脚踹赤狐。 赤狐感觉自己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但他还是拼命的吼着,“哥,你千万别出来。反正咱们家的人都让狗将军害死了,反正今儿个眼瞅着我也不能活命,你可千万别冒出来送死。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等将来……一定要把狗将军千刀万剐!我就不信了,难道恶人就没有现世报吗?” 小孩不知道是听说书的还是看唱戏的看多了,说出来的话一套一套的。 躲在暗处的沙狐攥紧拳头,眼泪花啦啦的流,他害怕自己喊出声,嘴里咬着一块木头。 他们家就剩下兄弟俩了,若是现在他冲动的跑出去,定然也会送命,将来定然是没机会报仇的。 为了报仇,一定要忍下去。 “哥啊,你快跑吧,千万不要回头!”赤狐大喊,“你跑,你一直往前跑。” “哥啊,你千万不要去歧元县,那里就是狗将军的老巢。我听村里的爷爷说,只要你翻过几座山,就能去外面的县城,去那里看看能不能活命吧。” 终于是确定自己活不下去,赤狐终究只是小孩子,他怕的泪流满面,却不敢哭出来,害怕躲在暗处的哥哥听到。 狗将军一看过去这么久都没有动静,他愣了一下,立刻吩咐身边的狗腿子,“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搜!” 狗腿子不敢耽搁,赶忙四散开来,心中却忍不住嘀咕,以前要找这兄弟俩总能轻易找到,抓到一个另外一个也会冒出来,今天倒是邪了门了,那个小的眼瞅着不想活命了,大的竟然也狠下心来不出来。 明明只要乖乖出来,就算挨打受累,那肯定能活下来。 要是惹怒了狗将军,那活命不活命的可就说不准了。 这些事赤狐未必不懂,倒不是他蠢笨,也不是突然开了窍,只是觉得这样活下去没意思,活的根本不像个人,所以他宁愿牺牲自己,也要让哥哥彻底跑掉。 狗将军却没打算直接了结赤狐,他上前攥着赤狐的脖子,“赤狐,你确定让你哥跑,你留下来?” “呸!”赤狐冲着狗将军吐唾沫。 “胆子不小,比以前大了些。”狗将军抹了把脸,倒是没生气,反而笑起来,对身边两个没派出去的狗腿子说,“你们来把他扒光了绑起来,挂在树上,我要找下面架火堆,熏烤这小子。” “啧啧啧,看着年纪不大,身上倒是脏。不过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等烤熟了外面这层片下来扔掉,里面的肉应该味道不错。小孩嘛,味道鲜嫩。” “听说先吃胳膊腿,再吃肚子,到时候你还活着呢。” “怕了?别怕,到时候也给你尝尝你自己的肉,味道应该很不错。” 狗将军说着,催促狗腿子,“还不快点!” 狗腿子不敢耽搁,赶忙忙活起来,不过也被狗将军的话吓得不轻,动作慌慌张张,不是找不到绳子就是不敢生活。 被绑起来挂在树上的赤狐吓得浑身颤抖,他干脆闭上眼睛大喊:“狗将军,我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哥啊,你千万要出来,你要记着弟弟今儿个受的苦,等将来给我报仇!” 越是这样,赤狐就越是觉得应该让沙狐趁机逃出生天。 他想的很明白,与其哥哥冒出来以卵击石,倒是不如来日方长,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你喊,让你哥哥听听,他的弟弟是怎么被我一点点烤熟,一点点吃了的。”狗将军怒极反笑,上前踢了狗腿子一脚,“还不快点!” 狗腿子一骨碌躺在地上,“他身上太脏了,要不抬出去洗洗?” “直接烤,洗什么洗。”狗将军上上下下的打量赤狐,“不知道夜长梦多么?” 狗腿子不敢再说话,不过动作还是很慢。 躲在暗处的沙狐几乎快要把木棍咬断,他现在很后悔为什么自己一开始的时候没有跑出去,如果那时候他跑出去了,也不过是像往常那样挨打,再去干活罢了,何至于这样让弟弟送命。 可现在弟弟这样,他又不敢跑出去。 只有不被找到,以后才能有机会报仇,现在已经惹怒狗将军,如果他现在冒出去,肯定会直接送命。 他不敢冒险。 可是听着弟弟喊的动静,他有觉得浑身难受。 “弟弟。”沙狐呜咽出声,“哥哥无能,可要让弟弟拿一条命给哥哥铺路,哥哥……怎么能……” 怎么能心安理得的跑啊。 沙狐吐出嘴里的木块,拿起手边顶端削尖的木头,抬脚就要往外走。 “如果我是你现在就不会贸然跑出去!”燕洵躲在旁边摸清楚情况,顺便绕开那些狗腿子找到沙狐,见着他要跑出去便赶忙道,“你现在跑出去就是送死,为什么不想想办法把你弟弟救出来呢?” “你是谁?”沙狐瞬间戒备,警惕地看着燕洵。 燕洵大大方方地出来,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血迹,叹息道:“我是你远方表哥。你阿爷阿奶小时候是不是见过路过上元村的客商?那客商就是我的阿爷阿奶,当时你阿爷阿奶救了我家阿爷阿奶许多条人命,后来便拜了把子。” 这些话当然不是真的。 “我家中出了些事。”燕洵低声道,“无处可去,这才想着来上元村看看,没想到……” 他家里确实出事了,不过出事的不是幼崽们,而是自己和镜枫夜。 也真的是想来上元村看看,毕竟不能一直躲在山上祠堂中。 所以除了所谓的阿爷阿奶拜把子撒了谎,后面的话全都不是谎话,但也不是全部的真相,只是真相的一部分罢了。 见着沙狐还是警惕的看着自己,没说相信也没说不信,燕洵便道:“我家汉子还躲在山上,不信的话等你见了就知道了。不过不管你信不信我,你现在都应该想办法把你弟弟救出来。” “你有办法?”燕洵说的话他一句话都没信,但是说到要把弟弟救出来,沙狐却不得不动容。 小孩很机灵,就算是不相信自己的话,但是想救出弟弟的心很迫切,也不得不继续听燕洵说话。 “这些都是山上的草药,你认识吧?”燕洵拿出几种草药。 沙狐瞥了眼,点头。 山上很多这种草药,甚至两个人脚边就有不少,不过这几种草药太常见了,就算采了也卖不出去。 但这也让沙狐消除了一些警惕心。 “把这些草药按照我划分的比例捣碎,再抹到柴火上。你提前去扔到那些狗腿子前面,他们就喜欢偷懒,肯定不会多想就把柴火捡回去的。”燕洵低声道,“现在他们快要生火了,事不宜迟。想要你弟弟不受伤,你最好快一点。” “这样能行?”沙狐确定药草自己都见过,不过药方倒是很奇怪,有一种要一大把,而有的却只要两片叶子。 “信不信由你。”燕洵干脆不怎么跟沙狐说话了。 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压抑的哭嚎声。 是赤狐哭了。 沙狐心中一紧,赶忙忙活起来。 新鲜的药草汁液很多,只需要用手搓就能搓出不少,就是有一些草药有小的细刺,扎在手上有些疼,可这跟救命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很快捡来一些干柴,沙狐快速把滴到石头上的汁液抹上去,又偷偷摸摸的抱着干柴离开。 他没有再回去找燕洵,而是另外找了个地方躲起来,能看到弟弟,又不会被发现。 对于燕洵说的话他有些不信,但是又很想相信,心中也想着如果不行自己就算是拼命也得把弟弟救出来,大不了到时候他断后让弟弟趁机逃跑,只要弟弟跑了,等将来就能回来报仇。 那些狗腿子随便捡柴,根本没仔细看。 火生了起来。 热气往上冒,炙烤着赤狐的脚,他很快被烤的冒出一身的汗,眼睛里满是惊慌,却死死的咬紧牙关不敢出声。 “害怕就喊出来,吃东西就是要热闹。”狗将军上前拍了拍赤狐,“瘦不拉几身上没几两肉,肚子里面也没有剖干净,怕是吃不了几口。加把火,火候大一些,不过可别让他死了。” 火舌窜到赤狐脚上,吓得他用力蜷缩着身体。 沙狐攥紧拳头,心底里告诉自己,再等一等,再看一看,如果那个人告诉他的方法没有用的话,他要立刻冲出去,用手中的木棍打断帮着赤狐的绳子,然后去扑倒狗将军,且一定要趁机勒住他的脖子。 谁也没注意,熊熊燃烧的烈火中忽然冒出一阵淡淡的青烟,又很快消散。 狗将军毫无所觉,“说吧,你哥哥到底在什么地方。” 斩草要除根,既然这兄弟俩不能留了,那他当然不能放过沙狐,要不然等将来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赤狐咬紧牙关,就是不说话。 “鞭子呢?给我打!”狗将军怒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把他打得皮开肉绽,这样烤出来的肉更香。” 狗腿子自然没带鞭子,不过周围就有藤条,有的还带倒刺,随便坎一根就能当鞭子用。 他转身走了几步,刚拿出刀,就浑身发软,一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倒了下去。 一直蹲在火堆旁边的狗将军倒是撑的时候久一些,他眼睁睁看着其他狗腿都倒了下去,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这是着了道了,刚要说话就身体软倒。 他不甘的睁着眼睛,想看看到底是谁下的手,就看到一个浑身血迹,极瘦,半张脸用叶片挡着,且叶片上用鲜血画着龙鳞痕迹的人走了出来。 “哎。”燕洵走上前,把赤狐放下来,又从狗腿子身上扒了衣裳盖在他身上。 躲在远处的沙狐也软了下去,燕洵采了解药走过去,挤出汁液滴到他嘴里。 辛辣清凉的味道让沙狐一个机灵醒了过来,他先是迷茫的睁开眼,看清楚燕洵后顿时瞳孔一缩,又猛的反应过来,身体用尽全力弹跳起来,冲向不远处的弟弟。 “不着急,这是解药。”燕洵跟上去,挤了点汁液。 赤狐悠悠转醒,就看到哥哥在自己眼前,他下意识道:“哥,你快跑!不要回来,我的命没了就没了,不过你一定要记得替我报仇!” “弟弟!”沙狐泪流满面,“没事了,现在没事了。” 那些看上去很普通的药草组合起来竟然威力这么大,所有人都被放倒了。 沙狐来不及跟弟弟仔细说,他见着狗将军就倒在一旁,恨恨的捡起一块石头,冲着他砸过去。 “暂且留着他,还有用。”燕洵见着沙狐不敢置信的看过来,便解释道,“如果你现在杀了他,那是报仇了,但以后呢?他背后的人会放过你吗?村里人会放过你吗?难道你就只想着报仇,不想着报仇以后好好的活下去?” 沙狐沉默。 如果能好好的活下去,谁又会去自寻死路呢。 “你说该怎么办?你的药很有用,你帮了我,大恩不言谢,我会铭记于心。”沙狐郑重道,“不管你是什么人,现在你就是我表哥了!” 是个会审时度势的聪明小子。 “哥?”赤狐疑惑地看看沙狐,再看看燕洵。 燕洵眼睛里有了些笑容,当哥哥的会审时度势,又很聪明,当弟弟的却要单纯的多,显然被哥哥保护的很好,这样的兄弟俩很有意思。 他上前摸了摸赤狐的脑袋,温声道:“我是你远房表哥,这回正好遇上你们出事,就帮了一把。” “多谢!表哥!”赤狐赶忙道,又看向昏睡的狗将军,眼睛亮晶晶的看向燕洵。 他们兄弟俩从来都反抗不了的狗将军竟然解决了,再看看燕洵衣服上满身的血迹,身上倒是完好无损的,那双手珠玉一样,一看就不是干粗活的手,看上去很有本事。 燕洵轻轻点头,干脆道:“上元村的情况我不太了解,你们俩跟我说说。这样才能确定这狗将军应该何去何从……” 他的言外之意很清楚,虽然没有直接说以牙还牙,但狗将军的下场肯定好不了。 沙狐自然也知道燕洵初来乍到什么都不知道,不过这样的情况下还救了他们,这就很难能可贵了。 “狗将军就是上元村的人,他身边的这些狗腿子也是。因为狗将军有不错的修为,寻常壮汉根本打不过……”沙狐低声道,“狗将军经常抓村里的人干活,要不然就挨家挨户收税,要是不给银子或者粮食,要么被抓去干活,要么就带走家里的媳妇婆子闺女,有好看的哥儿、汉子也不会放过。” “我兄弟俩爹娘都是被狗将军带走,没两三天就没命了。阿爷阿奶年纪不大的时候就没了,也是狗将军下的手。” “现在村里所有人都是敢怒不敢言,要不然就成了狗将军的狗腿子。” “收税?”燕洵抓住一个重点,赶忙问,“都收什么税?”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歧元县年年是下等县,年年交不上税收,而且年年申请朝廷救济。秦十三还跟他说过,户部几乎每年都会或多或少的拨一些钱粮送往歧元县,可能彻底的解决不了,但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么多人饿死吧。 可听沙狐这么说,显然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第361章 “什么税都有。”沙狐自己都说不太清楚,“有时候家里吃粗粮就有粗粮税,吃细粮就有细粮税。反正只要狗将军上门,他就能想出很多借口。这回狗将军说我家只有兄弟俩,想占用我家的宅子,还说我俩年纪太小,干活不行,活着也是浪费粮食,要抓走……” “我和哥哥很能干活。”赤狐赶忙道,“我们家的地从来都没让别人帮忙,都是我们俩耕种的。哥哥说,我们是小孩子,力气小,那就用更多的功夫。别人家用一天,我们就用两天、三天、四天!” 土里刨食看着不简单,但是对于土生土长的农户来说,又是简单的多。 只要安安分分的种地,土地就总能长出庄稼,等秋收粮食带回家里,甭管粮食好坏,反正是总能填饱肚子。 “狗将军是给谁办事的,你可知道?”燕洵又问。 赤狐就有些迷茫,显然他是不知道的。 不过沙狐眼睛闪了闪,低声道:“是县城的张师爷。” “狗将军的范围不止上元村吧?”燕洵又问。 这个赤狐也知道,他赶忙说了附近的几个村子。 燕洵沉吟,“狗将军现在还不能动,他的那些狗腿子倒是都可以打一顿,打断腿也没什么。狗将军留着还有用。我们现在……先去你家看看吧。” “好!”对于救命恩人,赤狐是完全信任的。 沙狐则是盯着燕洵脸上的面具看了会儿,皱眉道:“你这个面具古里古怪的,为何非要画这些痕迹呢?” “你若是能找来纸笔我便重新做一个面具。”燕洵笑道,“戴面具也是迫不得已。我现在这个模样,不戴面具十分难看。”说着他把树叶面具拿下来,给沙狐看了看。 燕洵还是很瘦很瘦,脸颊凹陷,看上去确实不太好看。 “不难看,不懂你们这种人怎么想的。”沙狐盯着燕洵看了会儿,嘟哝道,“其实都很好看。”他原本是想相信燕洵说的话的,可现在又有些不相信了。 自己阿爷阿奶模样并不多么好看,可这个人的模样实在是太好看了,反正他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比他更好看的,就算是县城那些大人养着的美人也比不上。 这样好看的人,是自己的表哥? 因为还有狗将军,便不能贸然回村。 等到天黑后,沙狐这才带着绑起来的狗将军从偏僻的小路回了家,也好在他家的位置同样很偏僻,两边的宅子早已破败不堪,显然都废弃了,这倒是跟独门独户差不多。 沙狐家中的院子同样破败,只有三间正房还算完好。 进了屋,沙狐和赤狐直接把狗将军放到自家地窖中,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冲着燕洵道,“家里还有些吃的,我去煮饭。” 燕洵也跟着出来。 三间正房旁边是两间偏房,靠着外面的墙有个简单的草棚,搭着很简单的灶台。 墙根有水缸和米缸,不过米缸里面空空如也,沙狐搬开米缸,打开墙上的一个暗格,从里面拿出一个小罐子,舀出一碗粗粮,又放了进去。 燕洵眉毛挑了挑,沙狐当着自己的面拿出来,显然是没打算继续隐藏,不过燕洵觉得这肯定不是所有粮食,狡兔还有三窟呢,看这小子的机灵劲,怕是还有不少地方都藏着粮食。 不过他也不是冲着粮食来的,自然不回去查探什么。 一碗粗粮加上很多青菜,就这么煮了一大锅菜粥,里面放了一点盐,这就是一顿饭了。 赤狐盯着菜粥不停的咽口水,他很想吃,因为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粮食了,天天都是直接吃野菜充饥的。 即将填饱肚子的兴奋让赤狐暂时忘了白日里的惊险,先是给燕洵舀了一碗浓浓的菜粥,又给自己舀,清汤寡水的,这才又给沙狐多舀了一些粗粮。 “多谢。”燕洵端起菜粥喝了口,面无异色。 粥的味道很寡淡,粗粮虽然也是粮食,但吃起来感觉并不怎么好,野菜倒是鲜美,可把野菜当菜吃当然会觉得鲜美无比,但若是当饭吃那种感觉就没那么好了。 不过燕洵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正经吃口饭了,眼前的菜粥虽然不是山珍海味,但吃起来确很不错。 吃了饭,燕洵便道:“你今晚问问村里的人,有没有敢反狗将军的。” “可……”沙狐瞪大眼睛,“你不是说狗将军不能动,他背后还有张师爷呢,那可是县衙,一旦进去就算不送命也得脱层皮,除非腰缠万贯,拿钱买命,否则……” “反正现在狗将军都已经得罪了,就算不对狗将军怎么样这些事也已经成了事实。”燕洵干脆道,“狗将军家中应当有不少粮食吧?他那些狗腿子家中不也有很多粮食?只要村里人联合起来,到时候咱们把那些粮食分一分。” “便是县衙来人咱们也有说辞。放心,到时候你们只管推到我身上就行。” “你去找纸笔,我立个字据。” 沙狐有些震撼,他觉得自己不但小瞧了燕洵,似乎也小瞧了自己。 仔细想一想,反正狗将军都已经得罪了,那些狗腿子虽然没有打断他们的腿,却也都绑了起来藏在山脚下祠堂附近。或许那时候燕洵就已经想到怎么做了,而跟着帮忙的沙狐或许心中也想过,只是他到底胆子太小,没有敢往深了想。 反正现在都已经得罪了,那便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彻底往死了得罪去。 只要有粮食就能活下去,就能强身健体,且说不定跟村里其他受欺负的人家联合起来,还能去县衙讨回公道呢。 这般想着,沙狐便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去相熟的人家借了纸笔来。 纸是京城最常见的用幼崽们研究出来的方子造的纸,笔也是京城商场最便宜的铅笔。 “听说这种纸笔在别的地方遍地都是,很实惠。”沙狐忍不住道,“给我借纸笔的那户人家就是运气好,遇到过外地人,向人家讨要的。” “恩。”燕洵点头,“这种纸有很多种价格,卖给读书人一个价,卖给念书的小孩一个价,卖给老人又是一个价,不过商场经常会有活动,买一送一,价钱最实惠,铅笔也是。像这种纸,五文钱便能买三十张,要是运气好撵上活动,五文钱甚至能买五十张。” “当真?”沙狐瞪大眼睛,不敢置信。 纸张从来都很贵,村里根本就没有读书人,基本不用纸张,只有县城才有零星几个读书人,很多人都是借书读,反正是买不起纸笔的。 “纸笔的价钱不会贵很多,都有银钱补贴的。”燕洵顿了顿,又说,“等将来歧元县也会这样的。” “但愿吧。”沙狐这么说着,心中却控制不住的火热起来。 燕洵写好字据,在落款上写下自己的名字,叮嘱道,“铅笔写的字很容易被擦掉修改,你去弄一些叶子汁水描画一遍,这样即便是铅笔字迹被擦掉,叶子汁液也会完整的留下来。” “我这就去弄。”沙狐赶忙道。 “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看看我家汉子。不管你联络的结果如何,咱们明日里山脚见。”燕洵说着转身出门,临走前叮嘱道,“你们俩不要太相信其他人,要知道财帛动人心。可能一两银子、十两银子、百两银子不会心动,但若是一万两、十万两、百万两的银子呢?若是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呢?” 眼瞅着燕洵要出门,沙狐追出来问:“那你呢,你是多少银子才会心动?” “我不为银子。”燕洵淡淡道。 “那你是为了什么?”沙狐追问。 燕洵回头看了眼沙狐,“你可以为了弟弟不惜送命,这就不是因为银子。而我呢,我是想让原本能吃饱穿暖的你们得到自己应有的东西,多余的东西我确实不会给的。” 他说的很明白,但是又很不明白。 反正沙狐是有听没有懂,他若有所思,一边又觉得燕洵说的应该是对的。 得到自己应该得到的,这原本就是对的吧?原本他们家应该有很多粮食,反正是吃两三年都吃不完的。 那么燕洵的意思是不是说只要拿回原本属于自家的粮食,就不应该再多拿了?这样虽然也没有错,可要是这样的话,岂不是便宜了狗将军和他的跟班? 沙狐觉得燕洵不是那种心善的人,可是他又想不明白别的,不过这话却不能随便对被人说,他觉得燕洵没说错,该防备的还是要防备,哪怕是他跟村里一些人家交情不错,也同病相怜。 * 燕洵从另外一条路回到山上。 刚进院子就看到镜枫夜已经等着了,燕洵冲着他笑了下,一边摘下脸上的面具一边大踏步过去,“镜大人。” “回来了。”镜枫夜脸上也有了笑。 “恩,还算顺利。”燕洵掏出一直藏在身上的小黑,用手指头捏了捏小黑的脸蛋,把他放到地上让他自己玩,一边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喝了菜粥,味道还算不错。” “我打了几只兔子。”镜枫夜道,“现在烤吗?” “烤!”燕洵赶忙道,“很久没吃肉了,现在当真是很想吃肉。” 这山上基本没什么人上来,倒是有不少兔子,而山脚下则是什么都没有,野味早就被逮光了。 烤兔烤好,燕洵扯了个兔腿递给小黑。 在沙狐家中喝菜粥的时候,小黑原本想出来的,被燕洵按了回去,后来小黑就没有再出来过,倒是很乖。 “小黑很听话。”燕洵笑道。 “爹。”小黑抱着兔腿,下口小口的啃着,速度倒是不慢,也不知道他那么小的个头是怎么吃掉那么多东西的。 第二天一大早,沙狐便早早出来,到山脚下等着。 事情是出乎意料的顺利,当沙狐说明来意的时候,根本没有人反驳。 事实上很多人家早就已经揭不开锅了,家里的粮食实在是太少,还要防备着狗将军带人来收税,就算是拿出来吃都不敢,万一要是让狗将军闻到味儿,那一家子可能都完了。 所以不少人家都是天天吃野菜,一家子人都是一脸的菜色,这样熬下去还不能到能熬多久。 若是能拿到粮食,那么临死前能吃顿饱饭,那也值了。 村里有人识字,给沙狐念过字据,也让赤狐知道了燕洵叫什么。 “燕洵。”沙狐喃喃道,“好听。” 没等多久,燕洵便如约而至。 这时候沙狐才反应过来燕洵上的哪座山,他有瞬间的迟疑,因为上元村祖祖辈辈的人都不会上山,听村里的老人说,山上很危险很危险,基本上上去就不能再下来,村里也有人去过,真的没能再回来,也是把上元村所有人都吓到了。 就连狗将军这样嚣张的人也只敢在山脚下嚣张,是绝对不敢上山的。 燕洵一眼看出沙狐想的什么,他便笑道:“我不是上元村的人,在山上倒是没碰到什么,感觉还挺安全的。” “你不是上元村的人。”沙狐立刻放松下来,山上的古旧祠堂是上元村的,而以前没能回来的人也都是上元村的人,外地人倒是只有燕洵上过山。 “都准备好了?”燕洵问。 “恩。”沙狐低声道,“只是大家都吃不饱饭,就算吃了一肚子野菜也没有多少力气。” 很多人家中肯定都还有粮食,不过不到万不得已他们定然不会吃,恐怕也没有完全相信燕洵,背后留着这么一手。 燕洵没有戳破这些小心思,就跟不知道似的直接说:“那就按照计划来。一户人家不够那就两户、三户、五户。悄悄的,不要弄初声响,也不要破坏那些宅子,毕竟谁知道那些宅子以后会属于谁呢?” “不过我也要把丑话说到前头。我立的字据说的很清楚,你们只能拿回属于自己的粮食,如果多拿了什么,亦或是趁机欺负了什么人,打杀了什么人,那么可不要往我身上推,即便是将来去县衙说道我也不会松口的。” “沙狐,这些话你可都跟他们说过?”燕洵最后问。 “都说了。”沙狐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觉得燕洵说的很对,当务之急就是要拿回原本属于自己家的粮食,往后再怎么样以后再商量。若是他们联合起来对那些人家下手,那么他们又跟狗将军他们有什么区别呢? 只是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肯听的人并不多。 “有人要见我吧?”燕洵一看沙狐的脸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恩。”沙狐低声道,“跟我来。”他在前面带路,拐弯去了一个破宅子里,里面乌央乌央一群人都已经等着了。 大家见着燕洵进来,都是上上下下的打量他。 说实在话,狗将军欺负村里人欺负的那么狠,他们不是没想过做点什么,也想过暗中联合起来一起动手,可是一来害怕县衙追究,而是害怕打蛇不死反被咬,狗将军横行霸道,他手底下也有不少人,一旦被反咬一口,是任何人家都承受不住的。 而现在忽然冒出来一个愿意承担责任的人,不得不说几乎所有人都欣然应允。 说到底,还是自私和怕死,不过也是,每个人都有家,每个人都想好赖的活下去。 大家不都是好人,但也不都是坏人。人本来就很复杂,很少有绝对的善和绝对的恶,哪怕是被很多人说是心善的燕洵,手上不也有很多鲜红的血。 “燕洵?”有个壮汉率先道。 燕洵点头。 那壮汉上前一步,冲着燕洵拱手,“多谢这位公子给我们出了这么个好主意。” 燕洵顿时眯起眼睛。 第362章 “狗娃叔!”沙狐赶忙道,“公子给咱们出主意,还担了责任,咱们不能过河拆桥。” 赤狐左右看了看,一边是相处已久的村民,好些个人都给过他吃的,而另外一边是才认识两天的燕洵,但是燕洵救了他的命。 “公子,大恩不言谢。”狗娃叔冲着燕洵拱手,看都没看两个小孩。 沙狐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无比。 屋里其他人有一脸不安的,有理所当然的,也有低着头事不关己的。 燕洵把这些人的表现都看在眼里,“无妨。” “那就好。”狗娃叔似乎是松了口气,又说,“不瞒这位公子,以前我们也想过这种法子,可那时候大家都知根知底,都知道不可能完全出力,这要是打蛇不死反被咬,那可就完了。村里几乎是十室九空,很多人家都死绝了,剩下的青壮更是少,大多数都是老人和孩子,力气不够,胆子也不大,叫他们去对付狗将军,肯定是不行……” “正好公子来了,不但给我们指了条明路,还给了我们翻天的胆子。” “请公子放心,不敢此事成功还是不成功,我们都不会亏待公子。” 狗娃叔这么一说,其他人都赶忙附和着。 没人在意沙狐,这让他脸色越来越难看。 原本领头人是燕洵,传消息的是沙狐,他倒是不在意自己手中有没有权利,可现在村里所有人都无视了他,并且直接跟燕洵说话,还让燕洵退一步,只承担责任,没得机会指挥,这…… 哪怕是沙狐还有些懵懂,却也明白这样下去并不好。 他猛然想起燕洵立的字据,最开始的时候他只知道字据的内容,却理解不了其中的意思,但是现在他恍惚间明白了。 燕洵让这些人只取回属于自己的粮食,可现在看狗娃叔的样子,他明显不打算这么做。字据上写了,燕洵会承担责任,那么如果狗娃叔等人做的过分了,到时候衙门的人找过来,不属于燕洵的那部分责任由谁来承担呢? 赤狐不动声色地看着屋里或是兴奋或是沉默的人,迷茫了。 他忽然发现这些日日夜夜被狗将军欺负的人,此时看上去竟然跟狗将军那么像。 这个发现吓了赤狐一跳。 狗将军不是好人,不但手上沾了不少人命,还侵占田地,乱收税,欺侮他人,是村中一霸,是沙狐日日夜夜记恨着的人。 如果眼前的这些人跟狗将军一样,那…… “未免夜长梦多,我们这就动手。”狗娃叔意气风发道,“你们几个去守着狗将军家的后门,你们几个去准备柴火。狗将军家中的粮食和银钱都搬出来,到时候我们平分。也得拷问拷问那些人,把他们藏起来的东西也都挖出来。” 想着即将得到的粮食和银钱,几乎所有人都控制不住的呼吸急促,兴冲冲地跑了出去。 最后狗娃叔也跑了出去。 赤狐跟着溜达到院子里,转了一圈又赶忙跑回来,小声道:“院子门口守着两个人。” 那些大人临走的时候说不让沙狐和赤狐参与,说他们是小孩儿,太危险,可也没让燕洵参与,燕洵可不是小孩儿。赤狐不傻,他总觉得事情好像跟燕洵先前说的有些不一样,所以看到外面有人守着的时候,便没敢轻举妄动,赶忙跑回来了。 “这些人……”沙狐脸色难看道,“既然不信任我们,又为何要把我们关起来!” “我们被关起来了?”赤狐吓了一跳,赶忙去看燕洵,小声道,“公子,是我们连累你了。你放心,我肯定能找到机会把你送出去,你离开以后就别回来了,我怎么瞧着村里有些不太好。” “恩。”沙狐点头,他也想着要把燕洵送走。 两个小孩严肃着一张脸,是真的要把燕洵送走。 这说明他们跟离开的那些人不一样,还守着本心,并没有想着即将得到的粮食而迷了眼,生出不该有的想法。 燕洵觉得很欣慰,他伸手摸了摸沙狐的脑袋,又拍了拍赤狐的肩膀,温和道:“你们只看到院子门口有人守着,那么如何能确定外面没有别人守着呢?既然有人不想让我走,那就肯定不会是只有两个人。” “啊……”赤狐吓了一跳。 “嘘。”燕洵赶忙捂着他的嘴,低声解释道,“有我写的字据在手,总能推卸一部分责任,可万一我跑了怎么办?而且你们俩应该都能看出来,他们根本没打算轻易收手,到时候万一弄出人命,你们说责任在谁身上?” 沙狐和赤狐都同时看燕洵。 虽然字据写的很清楚,衙门会根据这个轻易找到主谋,可出了人命和没出人命是一样的,到时候狗娃叔那些人再一推三五六,责任就还是会被推到燕洵身上。 “所以他们定然不会让我有机会跑。”燕洵淡定道,“门口两个人,院墙外面肯定也守着人,胡同里面定然也有人,还不是老人或者小孩,定然是青壮。” 老人和小孩守着不保险,只有青壮才能保险一些。 而且村里的这些人都跟燕洵素不相识,又不像赤狐这样被燕洵救了命,他们自然会心存疑虑,再加上他们要做的事可能会砍头,那么怎么可能让主谋有机会跑呢? 这里面的道道燕洵给沙狐解释了一遍。 沙狐不敢置信道:“他们凭啥自己揣摩怀疑公子,有字据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事关自己的生死,当然是越稳妥越好。 不过若是这样说,未免把人说的太过于阴暗,燕洵自然不能这么直白的说出来,他想了想道:“是因为大家都变了。以前狗将军一家独大,手底下很多狗腿子,想欺负谁家就欺负谁家,弄得家家户户都穷的叮当响。可今晚只要成功,那么家家户户就能拥有粮食和银钱,大家还都拧成一股绳,自然是穷的叮当响的以前完全不同。” 沙狐点头,他悟性不错,隐约有些明白。 倒是赤狐懵懵懂懂的,只是关心燕洵的安慰,“那公子又该如何脱身?万一真的被捉去衙门,那就什么都晚了。衙门就是吃人的妖怪,但凡是进去的全都是家破人亡,活着出来的寥寥无几。” “就去衙门。”燕洵淡定道,“不过不是现在。我想请你帮我一个忙……你是村里的小孩,如果你自己从这里出去的话,他们顶多会问问你出去做什么,应该不会为难你。若是有人为难你,你便直接退回来,不要跟他们理论或者冲突啥的……” 凑到赤狐耳边说了好一会儿,燕洵这才又询问沙狐,“同意让你弟弟出去一趟吗?” 询问沙狐的意见。 “你救了我们兄弟俩的命,帮你做点事根本算不上什么。”沙狐道,“弟弟你去吧,务必帮公子办成。” 从遇上燕洵,到轻而易举的救回弟弟,又捉了狗将军,再到燕洵出乎意料的写下字据,让他联络村里所有人,沙狐都没觉得自己做错,他也觉得燕洵说的话是对的,自家的粮食就应该拿回来。 可现在燕洵被关了起来,就连他们兄弟俩也都没能参与其中,很明显的被孤立,沙狐又觉得自己似乎是做错了。 眼瞅着赤狐一蹦一跳的离开,到院子门口跟守门的两个青壮说了会儿话,果然是顺利出去了,沙狐深吸一口气,问燕洵:“公子是不是早就料到会变成现在这样……” “没有。”燕洵摇头道,“如果按照我说的来,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不过现在这样其实也正常,还是那些话,以前穷的叮当响,被狗将军这座大山压在下面动弹不得,可等打倒狗将军,得了粮食和银钱,过得日子必然跟以前不一样,必然会有变化的……” 只是能守住本心的人,日子哪怕是跟以前不一样了,但心肯定还是跟以前一样的,而若是收不住本心,那么谁又能保证他们变不成第二个、第三个狗将军呢? “狗娃叔会变成狗将军那样吗?”沙狐小声道,“像狗将军那样,身边跟着狗腿子,横行霸道,想做什么便做什么……” “谁知道呢。”燕洵没否认。 早在第一眼看到狗娃叔的时候,燕洵就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野心。 “不知道外面怎么样了。”沙狐低声道,“以前我觉得村里的这些人都是好人,他们很多人都给过我和弟弟吃的,我觉得他们是我和弟弟的依靠。可现在再想想,我竟是有些想不明白了,难道就因为是我和弟弟先认识公子的,所以他们就要这么防备我们吗?” “因为以前的日子和现在的日子是不一样的,过得日子变了,人也就会跟着变。”燕洵谆谆教诲,“你想想狗将军以前过得什么日子?不还是跟大家都一样,全都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户,那么狗将军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 沙狐不由得想起村里一些老人说过的话。 狗将军以前也是穷的叮当响的农户,不过后来狗将军巴结了县衙的张师爷,手中得了点权势,再后来就在村里横行霸道、无恶不作了。 “是不是只要巴结好张师爷,就算是狗将军也算不上什么?”沙狐有些想明白了,“如果我有本事巴结好张师爷,那狗将军的位置就完全能取代,狗将军果然是算不上什么。可那样做的话并不好吧……” 那样做跟他心中善良的一面有所冲突。 “你能这么想是再好不过。”燕洵很欣慰。 很明显沙狐心中有良知,哪怕是面对仇敌也没有忘了自己内心的本性。 外面整个上元村点着无数火把,像是所有的农户都出动了。 赤狐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阴影里,生怕火光照到自己身上被别人发现,他小心翼翼的出了村子,找了个树洞藏着,等了许久确定没有人发现自己,山脚下的祠堂也没有人后,他这才小心翼翼的摸过去。 那位公子叮嘱他,让他很小声的冲着山顶说话就好。 赤狐犹豫一下,还是按照燕洵说的,很小声的说了几句话。 他心里头想着,如果山顶没有反应,那么他就再大声一点好了。反正他觉得声音这么小,就算是在山脚下的祠堂也不一定能听到,更别说山顶了。 可偏偏他刚说完几个瞬息功夫,山上就有了动静。 树丛的平静被瞬间打破,鸟飞兽走,一根根树枝不停地晃着,一处处草丛中都传来淅淅索索的动静。这么多动静合在一起,哪怕是赤狐早有心理准备也吓了一跳。 他赶忙跪下,口中念念有词,祈求祖宗保佑。 “是燕洵让你来的?”不多久镜枫夜便出现在赤狐面前。 赤狐吓了一跳,下意识看过去,干满道:“是!” “走吧。”镜枫夜平静道。 “跟我来。”赤狐双手撑着地面想要站起来,结果腿麻了,他一个踉跄就要倒地,忽然胳膊被扶了一下,让他的身体瞬间站直,可等他抬头去看却发现那个人已经走远了,好像刚才根本没有帮他似的。 那个人身上背着巨大的圆滚滚的包袱,也不知道里面是什么,身量极高,赤狐觉得村里最壮实的汉子怕是也比不上他。 就说看上去极为羸弱的燕洵燕公子怎么可能独自一人来上元村,定然是有帮手的。赤狐倒是微微松了口气,这样的话燕洵全身而退的机会就更大了一些。 “走影子里面。”眼瞅着要进村子了,赤狐赶忙跑到前面小声说,“现在村里的人都不能信任,得防备着他们。我们走小路,这条路只有我知道,基本不会有人……” “走。”镜枫夜惜字如金。 一路从最偏僻的小路进村,再避开外面守着的人,一开始还算容易,可越是靠近院子就越难了。 如果只有赤狐一个,他完全可以光明正大的出现,光明正大的进院子,可他不想让镜枫夜被村里的人看到。 镜枫夜闭上眼睛听了会儿动静,“你自己进去,我随后就到。” “你……”赤狐想起来他就是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便赶忙闭上嘴巴,光明正大的冒出来,一步一步往院子里面走。 跟守着院子的人打了招呼,赤狐一溜烟钻进屋子,刚要说人在外面,就看到镜枫夜已经进来了。 借着屋子里的火光,赤狐这才看清楚镜枫夜。 他果然是背着圆滚滚的巨大包袱,外面缠着破破烂烂的绿棉布,看上去古里古怪的,不过最古怪的还是他本人,他的脸上、脖子上、手上竟然都有龙鳞痕迹! 赤狐吓了一跳。 他并不知道龙长什么样,但就是觉得镜枫夜身上的那些花纹都是龙鳞痕迹。 屋里的沙狐也吓了一跳。 镜枫夜忽然出现的时候他吓了一跳,下意识挡在燕洵前面,等看清楚镜枫夜模样的时候,他更是吓了一跳。 “是自己人。”燕洵淡定道,“这位是镜大人,我家汉子。” 沙狐一愣,回头看了眼燕洵,见他说的是真的,又去看镜枫夜,就觉得他脸上的花纹让自己有种眩晕的感觉,他赶忙闭了闭眼,又忍不住去看,心中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眼前的这个人看上去一点都不像人,他突然出现在屋子里,沙狐什么都没察觉到。 “你们来不用猜了,他确实不是人。”燕洵干脆直接说明白,“没错,他是妖怪。” 沙狐再次受到惊吓,也不知道是不是接二连三的惊吓太多了,他愣是忍住没别的反应,反而还大大方方的盯着镜枫夜看了。 第363章 赤狐反应的稍微慢一点,他一点都不淡定,甚至是不太敢盯着镜枫夜看,结结巴巴道:“妖、妖、怪……” 歧元县距离边城远,距离沃土城也一样远,更是距离灭妖城远,早已数百年没出现过妖怪了,就是老人口口相传的故事中也都没出现过妖怪。 但身为大秦子民,赤狐是知道妖怪的存在的,更知道妖国的存在,也知道妖国和大秦交恶。 可想归想,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一头妖怪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且身份还那么特殊,竟然是燕洵家的汉子。他明白其中的意思,他也知道燕洵是个很好看的哥儿,哥儿找汉子本来就是天经地义。 就算那个汉子是妖怪,难道哥儿就不应该找了吗? 赤狐脑子里乱糟糟的,这一路上他领着镜枫夜来,只觉得镜枫夜走路没有声音,甚至是地上都不会留下脚印,明明背着那么巨大的包裹,却还是步履轻盈,他还以为镜枫夜是有修为的道兵,却没想过他是妖怪。 “包裹里是蛋巨巨,一枚妖蛋。”燕洵摸了摸蛋巨巨,轻声道,“我知道你们有很多疑问想问,不过现在当务之急还是村子里的事。” “那倒是。”沙狐总算是反应过来,他拍了拍弟弟,冲着燕洵拱手道,“公子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哥!”赤狐有些着急。 沙狐把弟弟拉到自己身后,“我们兄弟俩的命都是公子救的,现在帮公子本来就是天经地义。况且公子没有瞒着我们这些,就是信任我们俩,别的事可以以后再说。” 这话是说给赤狐听,也是说给燕洵听的。 妖国与大秦交恶,传闻中妖怪食人,妖怪不是好东西,沙狐自然知道,但是他选择相信燕洵,而不是相信镜枫夜。 “以后你们会明白的。”燕洵很欣慰,沙狐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不但能举一反三,还能走一步看百步,“现在咱们一起出去看看外面的情况吧,希望没有太糟糕。” 燕洵忍不住叹息,若是一切都按照计划来该有多好,现在狗将军的那些家人都应该被抓了起来,家中的粮食和银钱也都被集中到一起,然后再按照各家的损失分配下去。 这样的话,主谋就是燕洵,他便可以带着狗将军去歧元县。 可现在…… “门口的人怎么办?”赤狐小声问。 “咱们不从门口走。”燕洵笑着靠近镜枫夜,又冲着赤狐和沙狐招手,“你们俩过来,抱着镜大人,他会带着咱们出去,不会被人发现的。” 而且为了不被发现,燕洵还用树叶撕了他自己的形状放在火把旁边,影子照到窗户上就很逼真了。 镜枫夜一手搂着燕洵,一手搂着赤狐和沙狐两个小孩儿,瞬间消失在屋子里,再出现就是一棵茂密无比的大树上,且几个人刚好能藏在上面。 大树下面燃着许多篝火,一群人吆五喝六的忙活着。 沙狐站稳脚跟低头一看,顿时倒抽一口凉气,差点惊呼出声。 “是谁?”燕洵低声问。 “是狗将军家里人。”沙狐小声道,“那个是狗将军家的妇人,那是他爹娘,后面几个都是狗将军家的孤女儿子。远处那几个汉子是狗将军的堂兄弟,还有他们的家人。” “怎么会这样……”沙狐有些想不明白,想说他们错了,可这样的话又说不出口,因为狗将军和他那些家里人也确实做了恶事,现在被苦主找上门,他也不能说完全错了。 燕洵倒是淡定,“显然狗娃叔已经变成了狗将军。” 沙狐没说话,倒是下意识跟着点了头。 大树下面点了一堆柴火,青烟直冒,好在这棵大树十分繁茂,树叶层层叠叠,烟几乎飘不上来。 “狗将军到底躲到哪里去了?你们说还是不说?”狗娃叔指了指燃烧的篝火,冷笑道,“铁钳子已经放进去烧了,等会儿就能在你们脸上烫字,咱识字不多,但一个‘恶’字还是会写的。” 烧红的铁片只要稍微碰一下就会皮开肉绽,更别说烫在脸上了,那不但是毁容,更是毁了往后的一辈子。 模样不错的妇人赶忙道:“当真是不知道狗将军去了什么地方,他已经一天一夜没回来,你就是问我也不知道啊。”她是真的没有撒谎,狗将军自从出了家门就没再回来,她也偷偷打听过狗将军的行踪呢。 狗娃叔不信,干脆拿起烧红的铁片子问其他人,“你们可知道狗将军在什么地方?只要你们供出狗将军,那我说不定还能给你们留个全尸。” “嘿嘿,那女娃儿先别烫脸,烫别的地方,我还没享用呢。” “你靠边站,那是我找到,我先看上的。” “不给我那个,别的也行。我看伺候夫人的小丫头就很不错,水灵灵的,我都要忍不住了。” 几个原本很老实的汉子跟变了一副面孔似的,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狗娃叔等他们说完才说,“我把丑话说到前头,享用可以,你们怎么玩我管不着,但是绝对不能带回家当婆娘,他们还不配。等将来咱们离开上元村去了歧元县,什么貌美的娘们哥儿见不到。” “那是。”立刻有人跟着附和。 “哼。”狗娃叔冷哼,拿着红彤彤的铁片挨个在捉来的人脸上比划,“你们不知道狗将军在什么地方也不要紧。你们总知道粮食和银钱都藏在什么地方吧?” 就有人说:“粮食和银子不都被你们翻出来了吗?” 不但如此,家中衣物、古董等等全都被翻了出来,毁的毁,带走的带走,就连宅子里的地都被挖了一遍,真真是掘地三尺了。 狗娃叔脸色一变,拿着烧红的铁片就按上去,“除了宅子里的,别的地方肯定还有。狗将军每日里搜刮的钱粮可不止这些,你们别想藏着,还是老实说出来吧,否则我可就直接动手了。你们也别怪我不怜香惜玉,当初狗将军怎么对村里年轻小妇人的想必你们都很清楚……” 烧红的铁片按着皮肉,发出滋滋滋的响声。 瞬间便有一股香味和血腥味弥漫开来。 那人惨叫。 “捂着他得嘴,喊什么喊,当初作恶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今日!”狗娃叔不耐烦道,“下一个轮到谁了?你们现在不说,等会儿可能就没有机会了。” 不远处狗将军手底下那些狗腿子的家人也都被押了来,连带着搜刮出来的粮食。 一袋一袋的粮食堆积成山,一块块银子差点闪瞎在场之人的眼。 很多人都盯着粮食看,他们已经很久都没有正儿八经的吃粮食了,几乎顿顿都是菜粥,菜窝窝,就算家里还藏着一点粮食,那也得紧巴巴的吃,根本不敢敞开了怀大口大口的吃。 闻着粮食的香味,狗娃叔也忍不住咽了口口水,他瞥了眼狗将军的那些家人,见着他们都惊慌失措,有几个显然已经动摇了,便忽然大声道:“好了,现在清点一下粮食,咱们平分了吧,按照人头平分……” “狗娃叔,这回要是没有你指挥,我们可不会这么顺利,所以这粮食不能平分,狗娃叔至少得多一份。” 立刻有人附和。 他们行事这么有章程,可是离不开狗娃叔的指挥,多给他一些粮食是应该的。 又有人说,“我们几个去搜粮食,孩子大伯出力最多,理应给他多一些。” “我们这边也是。” “出力多的多拿一些粮食,出力少的少拿一些,这原本就天经地义,我们也不会有怨言。” “就是。现在先把粮食分了,等去下一个村子,再打倒别的狗将军,那我们是不是能再分粮食?” 喊话的人一边往后面躲,一边偷偷摸摸地看狗娃叔,显然有些话是他们早就商量好的,现在说出来看上去顺理成章而已。 狗娃叔面露难色,他抬起手一压。 现场顿时安静下来。 狗娃叔微微点头,心中十分满意,“既然你们都这么说,咱们大家又都是一个村的,不说全都是姻亲,反正都是打断骨头连着筋,都是自己人。我看不如这样,不管是粮食还是银钱,我跟出力多的几个多拿一点点,剩下的大部分咱们再平分,如何?当然我也不会占便宜,多拿的这些钱粮会看看村里谁家困难的,再给送过去……” 此话一出,都觉得狗娃叔仁义,哪里会有不乐意呢? 当下狗娃叔也不拷问了,直接指挥分钱粮,且他现在再指挥起来,不但顺理成章,那些跟他一样多拿钱粮的汉子也都凑了过来,俨然成了狗娃叔的嫡系下属。 得了粮食,所有人都恨不得载歌载舞。 几个嫡系下属便互相商量一番,其中一个贼眉鼠眼的凑过来道:“狗娃叔,你看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说话的时候,他不停地看向不远处用绳子绑着,看上去楚楚可怜的姐儿。 “先不拷问了,你们负责把他们带回去看管。”狗娃叔大手一挥,很自然地说,“都回去填饱肚子,明儿个咱们再集合,商量一下该去哪个村子。要知道除了咱们上元村,这十里八乡的,哪个村子不是这样……” 这话惹得许多人都忍不住唏嘘,一边觉得狗娃叔说的都是对的,一便扛着粮食拿着银钱,有些汉子早早选了自己看中要享用的姐儿快速走了。 一直站在树上看完全程的沙狐只觉得手脚冰凉。 “狗将军虽然可恶,但他其实除了要粮食要银钱,从未把谁家的人抓起来。”沙狐面色复杂道,“就算这回狗将军要抓我去干活,也没想过赶尽杀绝。现在我倒是不知道究竟是狗将军恶,还是狗娃叔更恶了。” “公子,我们该怎么办?难道要眼睁睁看着他们……”赤狐虽然年纪小,但早已知道那些被汉子带走的姐儿会经历什么了。 他不由得看向镜枫夜,既然镜枫夜有那么大的本事,那么肯定能帮助他们吧? 这般想着,赤狐又有些羞愧,他觉得自己不应该那么依赖镜枫夜。 “你们俩去家里地窖把狗将军放了,再把外面发生的一切事情告诉他。”燕洵忽然道,“记住,不要被其他人发现,办完这些事你再回这里找我们。” “啊?”赤狐想不明白。 沙狐若有所思,二话不说拉着赤狐就往树下面爬。 地上的篝火还在燃烧,沙狐一下来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他下意识看过去,这才发现不远处还有好几具尸体,看上去似乎都是狗将军的那些狗腿子,也有个年轻的妇人,看样子是自己碰头碰死的。 “哥。”赤狐吓了一跳。 沙狐赶忙攥紧赤狐的手,快速跑到一边的阴影中,低声道:“别看。咱们现在回家,跟狗将军说一遍……” “恩。”赤狐虽然还是不明白,但他知道自家哥哥很聪慧,便想着等以后有机会再问问。 兄弟俩住的宅子本来就很偏僻,现在几乎家家户户都在享乐,村子里到处都能闻到粮食的香味,显然很多人家都开始烧饭了。可闻着这样的香味,赤狐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回到家中,打开地窖,赤狐利落的上前帮狗将军解开绑在身上的绳子。 “什么意思?”狗将军警惕的看着赤狐,他没看到燕洵,就更加警惕了。 “放你走,再告诉你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沙狐指了指地窖外面,一边把外面所有的事情都说了一遍,不过有关于燕洵的事只用几句哈含糊过去,而关于镜枫夜的,根本是一句话都没说。 自己家里出了事,家中所有女眷都被刮分,男丁几乎都被拳打脚踢,有几个直接送了命,狗将军哪里还顾得上赤狐和沙狐,气冲冲地就往外面走。 等着狗将军离开,沙狐和赤狐这才悄悄溜出来,一边闻着无处不在的粮食香味,一边悄悄的去找燕洵。 而燕洵也早已到了树下,看到不远处的尸体后,他皱眉道:“挖个坑埋了吧。” “好。”镜枫夜赶忙拿了个木棍开始一点一点的挖坑。 一直躲在燕洵衣兜里的小黑终于忍不住跑出来,蹦到地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燕洵,“爹?” “去挖坑吧。”燕洵挥了挥手。 小黑看懂了,哒哒哒跑到一边,开始挖坑。 几个人全都埋好,篝火也燃得差不多了,沙狐和赤狐这才回来。 “现在应该怎么办?”沙狐期待地看着燕洵。 “等。”燕洵往不远处狗将军的宅子走,“去宅子里面等吧。” 赤狐满心疑惑的跟在后面。 狗将军的宅子着实不错,虽然里面破坏的厉害,但好在没有一把火烧了。沙狐和赤狐主动收拾屋子,很快就收拾出一个角落,赶忙让燕洵进去歇息。 而镜枫夜则是找出一口小锅,变戏法似的抓出一把粮食,放到刚刚生起来的火上面。 镜枫夜的动作很娴熟,要不是脸上有很明显的痕迹,而且耳朵的形状也跟别人不太一样,如果忽略这些一些的时候,完全看不出他是妖怪。 “你是妖国来的妖怪吗?”赤狐好奇地问。 “恩。”镜枫夜应了声。 “妖国的妖怪也不全都是坏的啊。”赤狐了然了。 燕洵便接过话茬道,“那可不一定。面对妖怪还是要谨慎一些比较好,你们俩遇上我倒也行,但若是遇上别人,可千万不要轻易信任。” 这话说的,像是打镜枫夜的脸似的。 “等你们以后就明白了。也用不了多久……等他们来了给你们讲讲歧元县外面的事……” 第364章 粥熬好了,镜枫夜拿出几片大叶子,三折两折,弄成碗的形状,给燕洵盛了,又给赤狐和沙狐盛了一些。 “给小黑盛一点吧。”燕洵忽然道。 沙狐赶忙看向蛋巨巨,他以为蛋巨巨就是小黑。 结果燕洵脚边的阴影忽然动了动,然后出现一双明亮的大眼睛,“爹。” “恩。”燕洵伸手拎起小黑,放到火堆旁边,解释道,“他很特殊,现在还不是妖怪。他叫小黑,你们知道他的存在就好,他现在还听不懂你们说话。” 小黑也得了粥,小口小口的喝着。 赤狐好奇地看过去,就发现小黑浑身上下都黑漆漆,鼻子、嘴巴、耳朵,就连牙齿、舌头都是黑的,胳膊腿也都是黑乎乎,爪子、指甲也黑乎乎,只有一双眼睛很不一样。 发现赤狐盯着自己看,小黑两三口喝完最后一点粥,哒哒哒跑到燕洵脚边躲到阴影里,然后露出半只眼睛偷偷的看过来。 “跟我弟小时候一样。”沙狐说,“我弟小时候不但听不懂人话,还不会走路呢,吃喝拉撒都只能躺着。那时候我还以为我弟一辈子就那样了,结果我娘说我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小黑应该是还没长大吧?” 燕洵没点头也没摇头,他不准备说更多。 若是当真有缘分,他们定然能知道的。 “狗将军会怎么做?”赤狐很好奇。 燕洵没直接说,而是问,“你现在还恨狗将军吗?” 赤狐一愣,想说自己恨,可再亲眼看到狗娃叔等人的所作所为后,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出口了。 以前的狗将军确实很可恨,仗着自己有那么点儿修为便在村里横行霸道的,狗将军做过的恶事简直是罄竹难书,死一百次都是便宜了他,可现如今狗娃叔难道就是无辜善良的吗? 单单是糟蹋了那些姐儿,还杀了人,那就不是无辜善良,而是双手沾满鲜血了吧? 赤狐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他觉得如果自己没遇上燕洵,亦或是没有一直跟燕洵在一起,亦或是没有被狗娃叔那些人孤立特地关起来,他恐怕也会对那些恶人下手。 可下了手以后,他还是以前的他吗? “不恨狗将军。”赤狐摇头道,“狗将军虽然可恶,但狗娃叔也不遑多让,若是我恨狗将军,就也会恨狗娃叔,也会恨其他的人。我不知道我应该恨谁,但显然恨狗将军也无济于事。我不想让自己手上沾满鲜血,也不想让狗娃叔手上沾满鲜血,但又不想让狗将军那样继续下去,我应该怎么办?” 他下意识看向燕洵,总觉得燕洵肯定能给出合适的答案。 “慢慢来,不着急,等你以后就会发现自己应该走的那条正确的路。现在你可以跟着我,用自己的眼睛看看,我做的事究竟是对的还是错的。”燕洵摸了摸赤狐的脑袋,语重心长道,“做错了事不可怕,可怕的是不承认自己做错了。” 而被狗将军找上门的狗娃叔就不承认自己错了。 狗娃叔得到的粮食多,便是磨了粗粉,贴了粗面饼子,锅里还熬着纯粮食没放野菜的粥,饭桌上更是摆着一块水煮肉,这肉自然也是从狗将军家中得来的,就连饭桌上的碗筷也都是从狗将军家中拿的。 破旧的屋子里,狗娃叔的大儿子正按着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姐儿,也没什么遮挡,就当着一家人的面。 家里穷,都是在一个屋子里睡觉,就是狗娃叔和他的婆娘晚上也就那样了,要不然孩子是怎么一个个生出来的?大儿子有样学样,自然也不会避讳什么。 狗将军闯进来的时候,十二三岁的小姐儿已经没气了,狗娃叔的大儿子还没停下,甚至是冲着狗娃叔喊,“爹,她这身上怎么越来越凉了?” “凉了就凉了,等以后爹给你找更好的。”狗娃叔不在意道,“快过来吃饭了。咱们家有多少年没吃过饱饭了?等以后别说是饱饭,就是山珍海味也是应有尽有。” “爹,什么是山珍海味?”大儿子提上裤子走到饭桌前面,抓起面饼就往嘴里塞,碗里的粥还是热的,他也顾不上了,直接往嘴里倒,烫的呲溜呲溜的。 狗娃叔也没比大儿子好很多,吸溜吸溜的喝着粥,眼睛里闪过一丝精光,大声说:“狗将军过的日子也不过是这样,咱们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也过上了这样的日子。要我说,就只是这样的日子肯定不行,咱们得想想别的。” “县城的老爷们顿顿有肉,吃的也都是细粮吧。”大儿子吃的头也不抬,“我听狗将军身边的人说的。” “那是。等咱们走遍周围的几个村子,最后去歧元县,咱们也整个县太爷当当。”狗娃叔哈哈大笑道,“县太爷向来是能者居之,咱们有本事,咱们不去谁去?” 大儿子还有些懵懂,问:“咱们有啥本事?不就是种地的,咱们要是有本事能让狗将军欺负咱们?” 狗娃叔瞪眼,“你懂什么。以前咱们是没有机会,现在机会来了,你能放过去?等以后吃香的喝辣的,整个歧元县都在咱们手中,还不是想干什么干什么。” “那以前不是这样的。”大儿子嘟哝道。 “行了行了,吃你的饭。”狗娃叔干脆不说别的了。 大儿子看了眼脸色阴沉的狗娃叔,也不敢说话了,反正他觉得自己没说错什么。 而狗娃叔则是觉得自家这个大儿子太愚笨,根本看不清楚形势。以前狗将军一家独大,在村里是有自己的势力的,其他人家被盘剥着,根本没有多余的能耐,等将来……肯定是不行。 这么想着,狗娃叔又看向剩下的儿子,准备挑拣个机灵的给自己做接班人。 “怎么?我还没死呢,狗娃叔就想着做歧元县的县太爷了?”狗将军提开门进来,瞥了眼饭桌上的吃食,讽刺的哼了声,又瞥见墙根脖子青紫的小姐儿,瞳孔猛缩,冷笑道,“这才几天就弄出人命,狗娃叔果然是做大事的人,在下甘拜下风甘拜下风。” “你!”狗娃叔满脸震惊,他以为狗将军早就躲起来了,一时半刻的肯定不敢回来,否则他们这些人搬狗将军家里东西的时候他为什么不露面。 根本没想到狗将军会现在回来,他身上有修为,比寻常汉子厉害的多,狗娃叔身上没有修为,且饿了那么久,根本没有多少力气,他猛的站起来,对大儿子道,“你快出去喊人,就说狗将军回来了,要杀人灭口。” 大儿子端着碗给自己舀粥,他抬头看了眼狗将军,疑惑道:“爹,我看狗将军没想杀人灭口啊。” “是啊,我没想到那么做啊。”狗将军笑了起来,干脆站在门口不动了,“你们一个都别想从这道门出去,都留下来陪我好好说说话。也不要紧张,继续吃、继续吃啊。好不容易能吃顿饱饭,千万不要停下。” 看到这样的狗将军,大儿子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倒是把碗放下了。 可唯一的能跑出去的机会已经没了。 狗娃叔闭了闭眼,脸上表情变换,等他睁开眼睛,便是一张笑脸,“狗将军,误会,都是误会。过来坐,过来坐。” “哼。”狗将军站着没动。 狗娃叔脸上的表情不变,而是低声道,“狗将军,不瞒你说。咱们上元村乱了,我要是不站出来,还不知道那些饿极了的人会做什么。现在好歹有我看着,他们不能太过分。我呢,早就想好了,只要狗将军你回来,我绝对二话不说,一切权利都交给你,全都听你的。” “咱们上元村今年收成不好,家家户户都揭不开锅,你也知道。我想着咱们是不是能去别的村子借一些吃食,要是青壮多,说不定还能去歧元县借粮食,狗将军,你说是不是……” 眼瞅着狗将军来了,而自己绝对打不过,所以狗娃叔当机立断不要这刚刚到手的权利了。 “你们胆子倒是不小。”狗将军没说答应,但也没说拒绝。 狗娃叔眼睛一亮,知道只要狗将军没拒绝就代表有机会,他立刻道:“要不咱们去其他人家看看,跟他们说说清楚?” 其他人家都抓了不少人走,现在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也是狗将军迫切的想要确定的,他当然不会拒绝,不过还是带上了狗娃叔和他家的几个小子,自个儿亲自跟在后面,让他们没有逃跑的机会。 * 沙狐跑出去打听消息,又急匆匆跑回来。 “公子,不好了。狗将军把他的人都救了出来,他们联合了,想去别的村子借粮食。”沙狐满脸焦急,“咱们还在狗将军的宅子里,要是被他们发现就不好了。” 事到如今眼瞅着整个上元村都乱了,沙狐实在是想不明白燕洵为什么要把狗将军放了。 燕洵还是不慌不忙的,“今晚估计没事,咱们歇息吧。” “可是……”沙狐还是很着急,“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被发现就被发现呗,反正有镜大人在,咱们不会有事的。”燕洵淡定道。 看看安静地盘腿坐在旁边守着的镜枫夜,沙狐狠狠地拍了下自己,他把镜枫夜给忘了。 这么有本事的妖怪守在自己身边,那肯定不需要担心什么。 于是沙狐也放心了,跑到角落和弟弟凑到一起蜷缩着,安稳的睡了过去。 一整晚上狗将军都没闲着,把他的人都救了出来,有几个当场没命的,他也当场报了仇。 狗将军的人日子都过得很不错,一朝得救便立刻嚣张起来,冲着狗娃叔等人指手画脚不说,还想当场报仇,不过都被狗将军拦下了。 而另外一边的人虽然都没多少力气,但粮食和银钱都已经在家里藏了起来,也吃了一顿饱饭,再看向狗将军这些人也都不怎么害怕了,同样是不甘示弱。 两边的人谁也不服谁,甚至还有深仇大恨,恨不得立刻动手打一架才好。 “昨天的事都已经报仇,就算了。”狗将军冷着脸道,“从明天开始,谁都不准说报仇的事。而我们上元村也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我们是新的上元村。明天便去其他村子走一遍……” “若是能收服周围的村子,就再去远一点的村子看看,只要八成的村子在咱们手上,城镇就也会在咱们手上,到时候歧元县就是囊中之物。” “县太爷、县城、师爷、捕快,到时候都是你们的。就算不识字也能进县衙做个小吏,以后也不用再种地,要吃的有吃的要喝的有喝的,整个歧元县就都是咱们的。” “难道你们还想天天种地?就算我不上门收税,你们家中的粮食就能让你们吃饱穿暖吗?” 上元村土地贫瘠,就算是风调雨顺也不一定能有足够的粮食过冬,该饿肚子的还是要饿肚子的。 “都听我的,现在的仇恨算得上什么?等将来咱们都是县衙的人,那才是真正的人上人!”狗将军大声道。 下面的人立刻跟着附和。 在他们看来,歧元县就是顶顶好的地方了,反正是可以吃香的喝辣的。 这般这般一说,那般那般一说,说的所有人都恨不得立刻纠结起来打出上元村!狗娃叔赶忙上前劝解,都回去歇息一日,把家中的粮食都拿出来,填饱肚子才有力气干活嘛。 狗将军眼瞅着人都散了,便也转身回家。 宅子里燕洵很好的睡了一觉,拿了湿帕子帮着蛋巨巨擦表面的蛋壳,又重新裹起来给镜枫夜背上。 镜枫夜拿出一个扁平的小铁锅,打碎几个山上掏的鸟蛋,煎了个金黄金黄的蛋饼。 燕洵把蛋饼分成五份,大家分着吃了。 这时候外面传来脚步声,沙狐的动作一僵,赶忙去看镜枫夜。 燕洵好整以暇道:“是狗将军回来了吧?” “恩,还有他家里那些人。”镜枫夜头也不抬道,“少了五个,三个大人,两个小孩,应该是都送了命。” “肯定会有冲突,在所难免。”燕洵很淡定。 “公子,我们就在这里等着吗?”沙狐问。 “恩,就在这里等着。” 狗将军带着家里剩下的人进门,看着家中的一片狼藉,又想到粮食和银钱全都没了,还死了好几个人,狗将军的心情就奇差无比。 偏偏身边的妇人还哭哭啼啼的,“当家的,我们以后可怎么活。原本都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出事了。当家的,你没在外面得罪人吧?咱们家过日子也不容易,你看那些粮食、银钱多,到时候还不是都得送去县里……现在没得送了,若是师爷问起来,咱们怎么说?” “有什么说什么。你以为我不心疼那些粮食?可你有本事弄回来吗?”狗将军冷着脸道,“我把你们救回来已经尽了全力,要是再想要粮食,你看他们会不会撕了你们。” 妇人下意识缩了缩身体,不敢说话了。 “先把家里收拾收拾,这几天先凑合着过。等回头去了别的村子……就有粮食了,吃的喝的都会有。”狗将军疲惫道,“我得歇息歇息。” 他是有修为不错,可修为其实很不咋地,也就是对付对付普通人,若是遇上正儿八经的道兵,他是绝对打不过的。 其他人都赶忙去收拾,狗将军满脸疲惫,想找个规整的地方歇一歇再说,便无意识地靠近较为规整的一处。 “你来了。”燕洵拿了面目扣在脸上,让沙狐和赤狐到自己身后躲起来。 他早就在镜枫夜的提醒中等着了。 狗将军脚步一顿,只看到燕洵脸上的面具就想逃。 第365章 “你究竟是谁?”狗将军瞥了眼燕洵脸上的面具,这才又看到一直站在旁边没有动弹的镜枫夜,顿时吓了一跳。 镜枫夜脸上的龙鳞痕迹根本没有遮掩,狗将军又不是普通人,他身上有修为,对妖怪自然是更敏感,一眼就看出来镜枫夜是妖怪。 更让他惊骇的是,他进来的时候最先看到的是燕洵,而不是这头明显更危险更应该忌惮的妖怪。那岂不是说燕洵的存在感完完全全的把镜枫夜给压下去了? 这样的认知让狗将军更加惊骇。 他一边心中思量着,一边不着痕迹的后退,很是后悔自己竟然没有防备的闯进来了。忽然又想起来这是自己的宅子,回来原本就是理直气壮,现在自己这样胆怯实在自己那时候看到燕洵脸上面具的时候就怕了。 当时他看到的面具也不太一样,但花纹是一样的,他绝对不会认错。 那时候他和手下之所以被神不知鬼不觉的撂倒,肯定不是因为沙狐和赤狐,都是上元村的人,他清楚的很,要是那两个小子有本事,早就对付他了。 那么使出手段的就肯定是带着面具的燕洵。 所以再次看到燕洵的时候,狗将军便控制不住的惊惧,而这种惊惧就连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你究竟是谁,你们究竟是什么人?”狗将军这么说着,又看向镜枫夜,他嘴唇哆嗦着。 根本不用问,镜枫夜是妖怪,那燕洵就算是人,也是跟妖怪有瓜葛的人。 燕洵没说话,镜枫夜也就不可能说话,藏在后面的沙狐和赤狐更是尽量的缩着身体。狗将军则是眼珠子滴溜溜的转着,想找机会离开这里,最好是把家里人都带走。 反正自己对付不了他们,与其硬碰硬倒是不如想办法离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嘛。 狗将军的儿子根本不知道家中来了不速之客,他一边靠近一边大声嚷嚷道,“爹,咱们家藏着的粮食都还在,银钱也都还在。他们弄了些吃食,就是没有肉,你去凑合着吃些吧……” 半大的小汉子猛的冲进来。 “你来做什么,快走!”狗将军抬脚就踹,冲着儿子使眼色。 恰巧沙狐露头,凑到燕洵耳边小声道:“那是狗粮军的儿子。” “沙狐?”儿子一眼认出沙狐,“你怎么跑我家来了?我爹他……”他眼睛跟抽筋似的,被狗将军踹了一脚差点踹出去,他又赶忙跑进来抱住狗将军,冲着沙狐道,“你快跑。” “他救过我很多次。”沙狐缩到燕洵身后,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说,“这里有些不灵光,不过没做过恶事,平日里被狗将军圈在宅子里,很少有机会出门。” 半大小子壮的跟小牛犊子似的,蛮力上来就是狗将军也挣脱不开。 燕洵饶有兴致的看着,小子果真是脑子有些不灵光,明明看到了自己脸上的面具也看到了镜枫夜身上的龙鳞痕迹,但就是傻乎乎的没多想,反而想让沙狐快点跑。 过了一会子燕洵还是没动,沙狐自然也不可能跑,这半大小子倒是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又喊:“你们两个人是跟沙狐一样的吧?那你们怎么还不快跑?” 燕洵身上的衣裳不但有许多血迹,还有许多尘土,看上去脏兮兮,镜枫夜更是如此。 两个人一直没动,半大小子还以为他们被吓到了,赶忙道:“沙狐你带着他们走。我家很多地方都没收拾出来,应该是没有人的,你知道从哪儿跑吧?” “逆子!”狗将军气得差点头顶冒青烟。 那两个人根本不是被吓得不动弹,而是人家有恃无恐,自家这儿子怎么就看不出来呢。 “爹,你做的恶事够多了,就放过他们吧。”半大小子认真道,“我是儿子,不能忤逆,可儿子心里头清楚,爹做的那些事等将来肯定没有好报的。儿子不求爹什么,也没那个资格,可沙狐带着他弟弟过活不容易,他们家就剩下两个孩子,爹何必赶尽杀绝呢?” 半大小子说的头头是道,看上去倒不像是脑子有问题的了。 沙狐心中也有些触动,便小声道:“要是没有狗儿子,我和弟弟早就没命了。以前总觉得狗儿子的脑子不好使,明明跟我应该有仇怨,却每回都帮我。现在再听他这么说,我倒是觉得他的脑子清楚的很,糊涂的人大概是我吧。” 经历了那么多,沙狐迅速成长,不再像以前那样,完全是小孩想法,倒是成熟许多。 “公子。”沙狐心中触动颇多,他想出去,不想再躲着了。 燕洵一把把他按回去,冲着狗儿子道:“你看清楚,不是我们惧怕狗将军想逃,而是狗将军惧怕我们想逃。” 狗将军身体一僵。 “爹?”狗儿子一愣,仔细看看燕洵再看看狗将军,发现果真是这样。 燕洵玩味的笑了下,又说:“狗将军命不错,有个你这么好的儿子,你们家合该这样。” “公子?”沙狐听愣了,硬是没听懂燕洵说了什么。 “你是聪明人。”燕洵继续说,“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其一,你继续装傻充愣等待别的机会,其二,现在就抓住我给你的机会。你怎么选?” 狗儿子原本眼神迷茫,当燕洵说完的时候,他的眼神迅速变得锐利,整个人都不一样了。 沙狐吓了一跳,也很快反应过来,“你是假装脑子不好?” “恩。”狗儿子承认了,问燕洵,“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他松开手不再缠着狗将军,走到旁边靠墙站着,跟方才的样子简直是判若两人。 狗将军骤然放松,惊疑不定地看看燕洵再看看自家狗儿子,突然有些怀疑人生。他一直都以为自己这个狗儿子脑子有点不太好,平日里便极少关注,只保证儿子能吃饱穿暖就行了,根本没指望他什么。 可现在的狗儿子那一身气势,不但判若两人,最关键的是现在的狗儿子明显比他这个狗将军还要有能耐,若早知道这个儿子是这样,他又何必一直是狗将军,说不定早就有机会去歧元县安家落户了。 “你伪装的很好。”燕洵淡定道,“不过一个脑子不好使的人定然做事只靠本能,人的本能是什么?就是吃饱穿暖活下去。” 狗儿子眉头紧皱,他还是不觉得自己哪里有破绽。 “哎。”燕洵叹息,这会子要是幼崽们在身边,后面的话他就不需要说了,幼崽们肯定能举一反三。然而幼崽们都不在,他只能继续说,“吃饱穿暖和吃饱穿暖是不一样的。脑子不好使肯定是想吃就吃,想喝就喝,还得吃好的喝好的。脑子不好使,肯定也不知道自己是胖还是瘦,肯定是怎么舒坦怎么来。站着舒坦,坐着舒坦,那么躺着舒坦吗?” 肯定是躺着最舒坦。 既然脑子都不好使了,那肯定是怎么舒坦怎么来。 见着狗儿子还是不明白,燕洵便直接说:“你家里不缺吃的,更不会苛待你,可是你看看你自己你胖吗?我瞧见你手上还有一些茧子,这可不普通。” “你!”狗儿子脸色剧变,他终于明白了。 如果他的脑子真的不好使,那么他应该是吃了睡睡了吃,就算身边有伺候的人能让他看上去干净清爽,可身上肯定是胖的,而不是像他现在这样,身上肌肉紧绷,哪怕是可以穿着宽松的衣裳也能隐约看到流畅的线条,且他手上还有偷摸锻炼留下的茧子,寻常人可能不会注意到,但没逃过燕洵的眼睛。 狗将军下意识打量儿子,这才发现自己从未主意的儿子竟然如此ting拔,平日里总是傻呵呵的笑,模样自然是不好看,可现在再看,模样竟然是一等一的好。 又看到狗儿子手上的茧子,狗将军脸色一变,“你有天赋,可以修炼?” “呵……”狗儿子冷哼,没有否认。 “你……”狗将军有些恨铁不成钢,“若是你早跟我说,我怎么也能想法子给你找来军中功法,若是你修为能上去,爹肯定会想办法送你去当兵。歧元县驻兵,等将来……边城也是去得的。” 只要能修炼,只要天赋好,修为提上去,就能成为道兵。 若是有机会去边城杀妖立功,那么将来不说平步青云,但好歹是有了机会,慢慢筹谋总能脱胎换骨,不用再圈在小小的上元村,为了那么点粮食打的头破血流。 “你想的倒是美。”狗儿子讽刺道。 狗将军一滞,发现以前装傻时候的儿子偶尔还会跟自己说说话,现在不伪装了露出真面目,不但不爱跟自己说话,也一点都不敬重他这个老子。 这样的认知让狗将军心中苦涩无比。 儿子是璞玉,却一直藏着掖着,现如今儿子根本不打算跟他这个爹同流合污。 “你都计划好了。”电光火石间,狗将军忽然明白儿子为什么不跟自己同流合污了!因为他不是什么好人,哪怕是曾经再风光,也迟早得不到好报,所以儿子不跟他一起,他也绝对不能耽搁儿子。 这般想着,狗将军便松了口气,只要儿子能好,他什么下场都是应当的。 狗儿子抿了抿嘴,看向燕洵。 在燕洵露面以前,他的确是那样计划的,在家里装傻充愣,等将来狗将军出事,他总能找到机会脱身,再往后便可以像寻常人家那样过日子,甭管是种地还是继续提升修为找机会看看能不能当兵,都是好的。 家里这些年没做什么好事,且狗将军手上还有人命,将来肯定是不会有好下场,狗儿子不想跟着那样,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谋划了,一直以来也都很顺利,人人都知道他脑子有点不好使,他也不去做恶事,反而帮过不少人。 可这些谋划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的秘密,并且被燕洵一眼看出来。 “你究竟是什么人?”狗儿子一脸谨慎地打量燕洵,想从他身上看出什么。 他又不着痕迹的看镜枫夜,知道他是妖怪,但狗儿子并不害怕,以为他能看出来,那个就算是妖怪,也是听燕洵的话的。 “我给你两个选择,你选哪一个?”燕洵问,“每一个选择都对应不同的回答。若是你选择继续蛰伏,就不要再问,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得多。若是你选择……我倒是会跟你仔细说说……” “我选择抓住机会!”狗儿子斩钉截铁地说着,又讽刺地看了眼狗将军,“虽然我一直藏得很好,可还是被你一眼看出来。而且……我现在年纪大了,一直都没找到好的功法,也只是打熬身体而已,几乎没有修为,这样下去就算等将来我找到别的机会,到那时候也什么都晚了。” 他一直躲在家中,哪怕是锻炼身体也都得偷偷摸摸的,想要寻找机会何其艰难。 就说这一回自己家被村里的人围了起来,他眼睁睁看着那些平日里畏畏缩缩的人如同饿狼一样把他家搬空,把所有人都带出去,看到模样不错的人就想上,连十二三岁的小姐儿都没放过。 那时候他其实以为自己的机会来了,他想站出来,想跟这些平日里被狗将军欺侮的人站到一起,然后顺势变成彻彻底底的好人。 可这些平日里被狗将军欺侮的人做的事却不像是好人,于是他心中犹豫,知道时机不对,便只能继续装傻充愣。 他体格不错,在加上装傻充愣,那些人倒是没怎么为难他,有些话也没有刻意逼着他,这就让他听到,那些人竟然打算把责任推到素不相识的人身上,甚至他以为是狗将军的儿子,所以也被那些人选中为替罪羊。 现在他知道那个素不相识的人就是燕洵,可在弄清楚他是好是坏之前,那些责任怎么能胡乱推卸呢? 知道村里人的那些打算后,他迷茫了。 狗将军不是好人,做过的恶事罄竹难书,可村里这些人难道就是好人了?他们仅仅用了一天就都手上沾满鲜血,变成了贪婪又酷爱嗜血的怪物。 所以那些人不是他的机会,狗儿子也不会再选择他们,那他期待的机会还会再出现吗? 也许燕洵才是他的机会。 “很机灵。”燕洵欣慰道,“这就是歹竹出好笋吧,狗将军倒是有个好儿子。沙狐、赤狐出来吧,不用再躲着了。” 沙狐和赤狐便大大方方的出来。 “我是燕洵。”燕洵抬起手指了指镜枫夜,“他是镜大人,是妖怪。至于我们的来历……狗将军不适合知道。” “你退下。”狗儿子立刻道,“守着这里,不要让旁人靠近。” 狗将军担忧地看了眼狗儿子,见着他目光坚定,便微微叹了口气,到底是出去了,不但自己不听,也不让家里人靠近这个地方。 屋里就还剩下燕洵、镜枫夜还有沙狐、赤狐和狗儿子。 燕洵这才道:“我是鸿胪寺卿,京城的一个衙门。要从头说起来,那可久远了,以后再说给你们也不迟。你们只需要知道我有法子让上元村乃至于整个歧元县都改变,至少能让农户都吃饱穿暖,家家户户都有余粮,让歧元县商户能走出去,外面的商户也能走进来。” “这些话听上去很是假大空。那我问你们,可知边城?” 沙狐和赤狐都点头,狗儿子更是点头。 “你们觉得边城是什么样的?”燕洵问。 狗儿子比沙狐和赤狐知道的还要多一些,他便开口道:“边城都是道兵,且个个修为不凡。据说边城周围没有田地,大片的土都寸草不生……” 第366章 狗儿子偷偷摸摸打熬身体的时候曾经想过自己将来成为正经道兵是什么样,也想过自己将来去边城是什么样。 他偷偷的打听过边城的样子。 那时候他年纪还小,是听狗将军跟一个不认识的人说的。 那一年上元村种的庄稼几乎颗粒无收,家家户户都没有存粮,顿顿饭吃的都是野菜,歧元县的情况要稍微好一些,可歧元县没地方挖野菜,只靠那么点儿粮食,同样得饿着肚子,情况比村里好不到哪里去。 有些地方都有人饿死了,歧元县县令没法子,便分别派出三股人,分别去沃土城、灭妖城和边城,看看能不能借点粮食。 那个跟狗将军秘密说话的汉子,正是去边城的那一股人之一。 “边城的境况还不如咱们,咱们村里好歹还有野菜,运气好还能打到野味,找到野果,可边城那地方,根本没有田地,所有的地方都寸草不生,想吃树皮都吃不到。” “边城上下全靠朝廷拨点钱粮,我见了一些军户,也都是饿的面黄肌瘦的。” “边城大营倒是有些粮食,大将军见了咱们,好歹是给了几口袋粮食,那都是从牙缝抠出来的。咱们虽然都不是什么好人,可边城那边给的粮食就是救命的好东西,咱们得记着。” 汉子低声说着,到后面声音越来越低。 “沃土城和灭妖城也给了些粮食,跟边城给的差不多。那边的大人说了,歧元县不归他们管,叫咱们想法子去京城问问。可京城是什么地方,咱们能活着去边城吗?就算去了边城,我们有法子见到管事的大人吗?” “歧元县当真是没人管,全靠咱们自生自灭的。狗将军,听兄弟一言,还是想法子多弄点粮食吧,等将来有机会去别的地方谋生,可千万别守着这里了。” 年纪还小的狗儿子偷偷摸摸的听着,隐约觉得边城的日子似乎是也很不好,但比较起来,边城总是比歧元县好多了吧? 他当时就下定决心,一定不要忘了打熬身体,若是将来有机会成为道兵,那他就一定要去边城! 此时燕洵这么问,他便想起当时自己的想法。 “边城是杀妖怪的好地方!”沙狐也跟着说,“听说边城守卫的外城墙高耸入云,上接天,下接地,把妖国和大秦完全阻隔开来,是真的吗?” 那样的话,外城墙肯定是比山还要高大的多,那样的话,守卫外城墙斩杀妖怪的道兵得多么的威风凛凛啊。 “想去边城吗?”燕洵问。 沙狐眼睛一亮,就连狗儿子的眼睛都亮了,呼吸更是急促起来。 他们当然想去边城。 “沙狐和赤狐可以去。狗儿子得留下来,我另外有安排。”燕洵淡定道,“不过等将来你们都有机会去边城,现在不用太着急。”后面那句话明显是对狗儿子说的。 他心思多,瞬间明白了燕洵的意思,便道:“就让沙狐和赤狐去吧。” “可是我们从来都没有出过远门。”沙狐犹豫了一下说,“公子,我们兄弟俩怕是连歧元县都出不了,要是能行,早就跑出去了。外面的危险我倒是不怕,就怕迷路。” “这个不用担心。”燕洵看了镜枫夜一眼。 镜枫夜立刻拿出一个光滑的铁疙瘩,当着沙狐的面按了下,铁疙瘩就立刻打开,里面是两个表盘,两根指针,一根慢顿顿的转着,一根滴溜溜的转着,看上去十分古怪。 “这个指针可以看时辰,这个指针可以帮你们辨别方向。”燕洵接过怀表,当着沙狐和赤狐的面操作,“这里面还有一个信号弹,不到万不得已,不要使用信号弹。能看明白方向吗?” “能!”沙狐大声道。 指针很古怪,总是对准同一个方向,沙狐一眼就看明白了。 燕洵把怀表递给沙狐,“你们兄弟俩这就走吧。现在我手中没多少银子,只能给你一枚灵芝,生病的时候啃一口就好了,也能当饭吃。” 旁边镜枫夜赶忙拿出用破破烂烂的绿棉布包裹的归元蓝灵芝,直接递给沙狐。 “我再给你一个信物。”燕洵又看了眼镜枫夜。 于是一把破烂的不成样子,所有的机关全部毁坏,绿棉布更是变成一条一条的,惨不忍睹的战伞到了沙狐手中。 “当成拐杖用。”燕洵笑道,“去找狗将军拿点干粮,去吧。” 沙狐拽着赤狐的手,扭头看狗儿子。 “我带你们去。”狗儿子盯着沙狐手中的破旧绿棉布看,又瞥了眼破破烂烂的战伞,不动声色道,“你们先去外面等着,我去拿点干粮给你们送去。” 沙狐回头看了眼燕洵,见着他点了头,这才拉着弟弟出去。 不多一会儿,狗将军回来了,直接问:“我做什么?” “不急。”燕洵把靠着自己脚睡着的小黑捧起来,一边戳着小黑软乎乎的肚子,一边示意镜枫夜放松,“我没有天赋,不能修炼也没有修为,修行功法现在没有。他是妖怪,也不太了解道兵,所以你还得等等。归元蓝灵芝对修行有益,现在也不能给你,等将来拿了功法再一起给你。” “不急。”狗儿子呼吸都急促了。 他相信燕洵说的话,归元蓝灵芝定然是宝贝,不然燕洵不会说这东西能直接救沙狐和赤狐的命,而且燕洵说的轻描淡写,很明显这种好东西是不管人怎么样,都能救的。 且燕洵还要帮他找功法,只是淡淡这一点就足够让狗儿子拿出所有的耐心等待了。 “现在你不用做什么,让你爹还像以前那样。”燕洵淡定道,“你只需要跟着你爹默默地看着就好。上元村的农户不是想着去别的村子看看么?我觉得这个主意很不错,等过些日子再去歧元县看看,也很不错。” “好。”狗儿子深吸一口气,转身出去,找狗将军安排。 他隐约能明白燕洵的用意。 歧元县这整个地方都三不管,这年年月月的都是谁的拳头大谁说话算数。像是上元村,就算没有狗将军,也会有驴将军、马将军、猪将军,别的村子也同样是如此。 这么多年下来,整个歧元县都有了许多约定俗成的规矩,而燕洵是个外来者,若是他真的想做什么,首先要做的就是打破这些约定俗成的规矩。 而最省力的法子当然是让狗将军作为一拨人,曾经受压迫的作为一拨人,两拨人闹他个天翻地覆,把水搅混了,这样燕洵才好浑水摸鱼。 燕洵本人呢,不但没有露面,甚至是没怎么插手,他也就是动了动嘴皮子,这就行了。 * 接连几日,沙狐都要时不时拿出怀表偷偷摸摸地看看,确定方向没走错再继续往前走。 他的运气很不错,一路上除了村子就是跟村子差不多的城镇。 反正只要遇上有人烟的地方,沙狐就让弟弟在外面等着,自个儿上前问问,看看能不能讨一口吃食,反正身上的干粮是舍不得吃的,说不定等什么时候就能救命呢。 至于馨香扑鼻,只要闻一闻就能精神百倍的归元蓝灵芝,兄弟俩更舍不得吃,还采了不少叶片缠在外面,又绑在衣服里面,就是晚上睡觉也不会解下来,生怕弄丢。 倒是战伞破破烂烂的,一个个铁片脏兮兮,看上去就真的跟捡的似的,兄弟来便轮流拿来当拐杖了。 就这么白日里赶路,晚上随便找个地方窝着歇息,竟然是一路顺利。 这日沙狐还是让弟弟在城外等着,他则是上前打探,看看能不能进城讨点吃食。 眼前这座城可比歧元县气派多了,就是守城的也不是寻常汉子,而是有修为的道兵,穿着盔甲往那里一站,端的是气派非常。 这种地方基本都很富裕,像沙狐这样瘦的皮包骨头的小乞丐,只要讨点吃食就走,不跟本地的乞丐碰面,是能讨到不少吃食的,而且城门口的检查也不会很严格,基本一看沙狐这样货真价实的小乞丐就会放行。 沙狐果然是顺利进了城,他拄着战伞残骸,迅速溜达一圈,讨了些吃食,毫不犹豫的转身出城。 有些本地乞丐不能惹,一不小心就可能被打死,沙狐遇上一回好不容易逃脱了,就长了心眼,再不敢贪恋城中繁华。 出了城,跟赤狐汇合,兄弟来没敢停留,而是马不停蹄的换了个地方。 “弟,你看,包子。”沙狐兴奋道,“有个大户人家的少爷买了包子不爱吃,吃一口扔一个,吃一口扔一个。我捡了六个,眼瞅着别的乞丐也发现了,这才赶忙跑回来。是肉馅的包子,你尝尝。” “拿水洗洗。”赤狐赶忙道,“咱们有多久没吃过包子了,这味道可香,果真是肉馅的。” 沾满尘土的包子用水洗的干干净净,赤狐拿着包子就咬了一口,顿时高兴的眯起眼睛。 沙狐也洗了个包子,一边吃一边说:“要是有机会咱们生把火,烤一烤才更好吃哩。” “恩。”赤狐猛点头。 剩下的四个包子兄弟俩都没舍得吃,而是放到干净的石头上晒干,这才小心翼翼的抱起来,留着下回再吃。 “哥,外面的日子可真是好,像咱们村,就算要饭也不一定能要口吃的。”赤狐感慨道,“哥你说咱们以前怎么也离不了上元村,更别说离开歧元县,怎么这回就这么顺利的走出来了呢?” 以前遇到过无数次走投无路,兄弟俩也不是没想过直接离开上元村,甭管是去什么地方,只要能有口吃的就行了,可不管他们如何走,到最后兜兜转转都一定会回来。 沙狐拿出怀表看了看,道:“兴许是因为公子,他是咱们的贵人。” “是呢。”赤狐跟着点头。 往后的日子更加顺利,偶尔也会遇上一些心怀不轨之人,但兄弟俩都顺利逃了。 只有靠近边城的时候才真正有了苦日子。 土路旁边大片大片的地放眼望去果真是寸草不生,等走近了倒是能看到些许野草,可也太少了。 路上没有人烟,别的地方就算没有人烟,但官道旁边总会有驿站,沙狐和赤狐就算不住驿站,晚上到以前墙角待着也比其他地方安全得多,可越是靠近边城,就越是没有驿站。 好些地方还能看到巨大的坑,兄弟俩要多花好几天来绕道。 但就算这样,就算见识了外面的繁华,见识了外面讨生活更容易,沙狐和赤狐也没想过去别的地方过日子,也没想过不去边城。 兄弟俩吃掉身上最后的一点干粮,就这么饿着肚子,拿着破破烂烂的战伞,一点一点往前挪。 怀里的归元蓝灵芝散发着香香甜甜的诱人味道,但兄弟俩谁都没想过去啃一口,因为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 他们俩一步一步往前走,身体都僵硬了,甚至是晚上也不再歇息,因为害怕自己一旦睡下去就再也醒不过来了,便晚上也往前走,偶尔停下拿出怀表看看,然后继续往前。 终于,他们走到了边城城门前。 瞭望塔上的道兵一眼就看到了下面的小孩,他赶忙跑下来,站在大门后面问:“喂,你们俩咋来的?咱们边城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寻常人可来不了。” 据说京城那边还想派人来,不过听说边城周围的驿站都连根拔起,路上没有落脚的地方,必须得风餐露宿数日后,很多人就开始推诿,根本不想来。 又有人打环哥儿的主意,想坐火车来,环哥儿怎么可能会同意? 于是京城那边还在吵,过去这么些日子都没派人来。 道兵心中便忍不住嘀咕,难道京城那帮子人糊涂了,派了两个小孩来? 另外一个原本躺在瞭望塔里歇息的道兵听到动静冒出头,一看下面的小孩,顿时蹦起来,一溜烟跑下来,推开同僚,直接打开大门冲出去。 “你手中的东西是哪里来的?”他几乎是颤抖着问出来。 沙狐想起燕洵叮嘱的话,只要到了边城就不用防备什么了,可以有什么说什么,于是他便老实道:“是公子给我们的拐杖。” “更给我看看吗?”道兵问。 沙狐便把手中的战伞递过去。 道兵双手捧着战伞,仔仔细细的看着。 虽然机关不能用了,很多机关碎片也没了,但上面破烂的绿棉布是真的,战伞……也是真的。 确定了手中的战伞是真的,道兵这才猛然反应过来,对同僚道,“你去一趟那边,找蛋弟弟,就说外面又发现。” “是!”先下来的道兵是个新手,他修为不高,是专门从边城大营出来历练的,此时面对前辈自然是不敢说什么,一溜烟跑了。他知道蛋弟弟是谁,虽然没见过。 这边大门口,道兵并没有继续追问,他知道此事通知保育堂幼崽,让蛋弟弟出来一趟就没他什么事了,那群幼崽们肯定会妥善处理的。 另外一边道兵一路狂奔,冲向水泥楼。 自从燕洵去了妖国没回来,幼崽们就轻易不出水泥楼了,一方面是为了避嫌,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自己,不过蛋弟弟是例外,他经常隔三差五的跑出来溜达。 而现在也是蛋弟弟出面最为合适。 进了屋,道兵赶忙把话说了一遍。 屋里所有的幼崽都猛然转身,就连原本躺着睡觉的蛋红红也瞬间弹了起来。不过他们又很快反应过来,强忍着激动,都盯着蛋弟弟看,千言万语都用一双双眼睛表达出来。 蛋弟弟直接从炕上蹦起来,落到道兵脚边,沉稳道:“走!” 第367章 蛋弟弟面上沉稳,但往外跑的速度却极快,道兵用尽全力才能跟上。 “不急。”蛋弟弟沉着脸道。 道兵涨红了脸,他知道蛋弟弟还没尽全力,是故意让着自己的。 好容易到了城门口,道兵直接躺到地上呼哧呼哧的喘气,而蛋弟弟则是轻轻呼出一口气,瞥了眼重新回到沙狐手中的战伞残骸,顿时脸色一变,又不动声色的收敛。 “我带他回去。”蛋弟弟沉稳道,“放心,不管有什么消息都不会瞒着杨将军。现在麻烦你抱着他们俩跟我走,他们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就靠一口气撑着。你歇息好了便去边城大营报信,让杨将军派心腹来。” 有条不紊的说完,蛋弟弟这才转身离开。 瞭望塔上还有道兵,所以他们可以暂时离开。 于是躺在地上的道兵继续歇息,而另外一个道兵则是抱起两个小孩,跟上蛋弟弟。 终于不用自己站着了,沙狐轻轻舒了口气,下意识就要放松。 “不能放松。”蛋弟弟大声道,“你们还得撑着,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你们。且你们俩应该看到了吧?我个头这么小,明显不是人,明显是妖怪。而这里是边城,且他们都是道兵,那么他们为什么跟我的态度是那么奇怪呢?” 听到这话,道兵就有点不自在,他当然知道保育堂的幼崽是不一样的。 就在他想辩解的时候,蛋弟弟看了过来,直接说:“你现在不要说话,回头有的是机会说。” 蛋弟弟不让他说话,他便下意识闭上嘴,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信任蛋弟弟而已。 而蛋弟弟三言两语说的话也让沙狐和赤狐重新身体紧绷。 看到蛋弟弟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现在仔细想想,蛋弟弟说的话一点错都没有。 这里是边城,这里的道兵修为都极高,他们是要上战场杀妖的,可蛋弟弟明显是妖怪,他是如何能在边城行走至如的? 如果这里不是边城你?那么他们来是不是羊入虎口了? 沙狐警惕地看着周围,看到从未见过的水泥楼,他更加警惕,这种地方一看就不像边城。如此一来,他是完全不敢放松了,另外一边的赤狐也是如此。 只是抱着他们俩的道兵修为不低,明显不是两个小孩能左右的。 于是沙狐给赤狐打眼色,兄弟俩默契地紧绷着身体,绝对不能放松,根不能睡过去,必须得想办法脱身才行,他们要找到真正的边城! 瞧见沙狐和赤狐重新有了精神,蛋弟弟悄悄松了口气。 水泥楼前面,杨叔宁派来的心腹已经等着了,杨琼也派了心腹来,蛋弟弟先行窜到屋里,把情况简单说了一遍。 于是等道兵抱着赤狐和沙狐进屋,便有一群小幼崽们严阵以待。 利爪幼崽端了一杯归元液·蓝,捏着沙狐的嘴灌进去,花树幼崽上前捏着沙狐的手腕把脉,雷电幼崽拿了剪刀,飞快的剪开沙狐身上的衣裳。 旁边摆着一张小床,很快沙狐就被按着躺在上面。 他满脸惊恐,刚刚被灌下去的东西在肚子里火热火热的,让他觉得自己好像有用不完的力气,味道跟归元蓝灵芝一样。沙狐只觉得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他现在就是想昏睡也昏睡不了了,因为他的精神实在是太好了。 这时候蛋弟弟才踩着板凳跳上来,冲着沙狐道:“你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的情况。你已经很久没吃饱饭,或许是从来都没吃饱饭过,这段日子又是滴水未沾,全凭一股子意志力强撑着,身上早就没有了力气,甚至是开始衰竭坏死。” 旁边花树幼崽道:“身上一点肉都没有,严重贫血,快要撵上大人的症状了。” “意志力很强,否则一旦倒下,这辈子都不会再醒来。” “配点稀释的归元液·蓝,让他泡个一天一夜再说。生命元气必须恢复,否则这样强撑下去,会影响寿命。好在归元蓝灵芝对他很有用。” “咦?他怀里有归元蓝灵芝,怎么不吃呢?” 幼崽们没有解开包裹,但是能闻到清晰无比的独属于归元蓝灵芝的味道。 很快沙狐身上就被洗的干干净净,然后放到玻璃箱里,只有脑袋露出来,其余的浑身上下都泡在让他觉得暖洋洋的水中。沙狐轻轻扭头看向旁边,发现赤狐也被泡进去了。 赤狐看上去小小的,身上瘦巴巴,就连胯骨也都看的清清楚楚,pigu上也几乎没有肉了,看想去根本不像活人。 哪有瘦成这样的人还能活下去的。 沙狐心中难受的厉害,原来在他没注意的时候,弟弟竟然已经变成这样了,他都不知道弟弟是如何撑到现在的。 而另外一边的赤狐看着同样的沙狐,又何尝不是这样想。 外面的道兵被幼崽们叫进来,都在外面等着。 黑熊忍不住道:“要不现在问问?不然等那边知道消息,肯定会过来。” 旁边杨琼派来的心腹也跟着点头。 不等幼崽们说话,小皇子便道:“他们想来就来,水泥楼不会拦着他们。放心,我会拦着他们,有些话我可以说,他们却不能。” 黑熊立刻放心了。 小皇子虽然没上玉牒,但他毕竟是皇帝的亲生儿子,血浓于水,就像他自己说的,有些话别人不能说,但小皇子却可以说。 “战伞编号还在,是当初阿爹带走的战伞之一。”蛋弟弟平静道,“现在先救命,等他们恢复些许咱们再问话。否则若是一开始追着他们问话,现在他们不一定能活命。” 两个小孩都年纪不大,瘦瘦小小的,身上更是瘦的皮包骨,那时候又是强弩之末,一个弄不好真的会送命。 黑熊赶忙点头,“你们安排,我就是来看看的。” “那就好。”蛋弟弟一脸沉稳,“现在都睡吧。你们也不要离开,就在屋里睡。等明儿个他们应当就能恢复地差不多,到时候咱们该问话的问话,该决定的决定……” 其他幼崽们都没有意见。 就算心中再着急,那也得忍着。 就像蛋弟弟说的那样,强迫自己吃些东西,然后上炕睡觉。 蛋弟弟钻到小窝里,想要强迫自己睡着,可怎么也睡不着,便只能闭目养神。 其他幼崽又何尝不是如此。 一夜未眠后,幼崽们的精神却都很不错。 蛋弟弟更是灌了一肚子粥,这才去看沙狐和赤狐。 稀释的归元液·蓝已经被全部吸收,玻璃箱中只剩下水,而沙狐脸上有了血色,身上看上去没有那么瘦了,也有了精神。他同样是一夜未眠,但已经察觉出来这群一看就是妖怪幼崽的救了自己,也终于想到燕洵身边其实是有妖怪的,而且他还有一个只到蛋弟弟腰那么点儿的小黑,那只小黑虽然不是妖怪,但肯定不是人哩。 且经过一晚上的深思熟虑,沙狐也想明白了,昨日蛋弟弟是故意那么说的,就是为了不让他睡过去。 “给你找了衣裳。”蛇身幼崽用脑袋盯着衣裳游过来,“都是新的没穿过,你跟你弟弟穿上吧。这是帕子,把身上擦干净,旁边还有给你们来准备的粥。” 衣裳是柔软的棉布,摸上去软软的,帕子更软,粥香喷喷,不多不少一小碗,刚刚好。 沙狐穿上衣裳,看到自己用的‘拐杖’摆在桌子上,包袱也在桌子上,他赶忙上前抱起包袱,问:“你们有什么话要说吗?”他打定主意,如果确定这里不是边城,他一定会想办法离开。 “这里是边城,我们是保育堂的幼崽。”蛋弟弟上前一步道,“他是边城大营出来的道兵,他是外城墙上下来的。” “他是小黄。”蛋红红赶忙指了指小皇子。 赤狐坐在沙狐旁边,小心翼翼的看着这群小幼崽。 他们看上去像寻常小孩那样,又跟寻常小孩不一样。个头跟小孩儿差不多,也是胖乎乎,但身上的衣裳干干净净,也没有流口水,说话也条理分明,像大人那样说话。 其中两只小幼崽个头最小,赤狐在心中偷偷摸摸的比划着,小幼崽比鸡蛋大不了多少哩。 沙狐则是心中想着,他们应该都是保育堂的妖怪幼崽吧。 他知道保育堂是什么地方,歧元县就有保育堂,是专门用来收养孤儿的,只不过朝廷不管歧元县,县令不管保育堂,于是就荒废了。 看着这些小幼崽,他忍不住想着,他们都是孤儿吗? “我们的保育堂跟寻常保育堂不一样,且寻常保育堂也会收养一些穷苦人家的孩子。”仿佛看出沙狐心里想的什么,撼山幼崽便解释道,“比如说我,我是有爹的。不过我爹很忙,所以我就一直住在保育堂。” 沙狐点头,这样也是正常的。 “我们家大人是燕洵。”光明幼崽一边说着一边看着沙狐脸上的表情。 “燕洵?”沙狐瞳孔猛缩,不过很快他又收敛表情,他需要确定对方有没有骗他。 蛋弟弟背着手上前,“你且看看我,我跟燕洵长得像不像?” 有时候千言万语也比不上自己从中发现。 蛋弟弟头顶一撮绿毛,总是不肯服帖,喜欢翘起来,且他耳朵上的龙鳞痕迹十分明显,基本只要见过镜枫夜的就能看出来蛋弟弟其实跟镜枫夜长得很像,就算不是父子也绝对有别的血缘关系。 而蛋弟弟的眉眼呢,又像极了燕洵。 只是同样的眉眼到了燕洵脸上,那便是完美的不可方物,可到了蛋弟弟脸上,尽管眉眼相似,可蛋弟弟脸蛋圆滚滚,腮帮子鼓起来,眼睛形状跟燕洵的眼睛一样,但是更圆,给人的感觉便完全不同了。 而且蛋弟弟个头那么一点儿,跟鸡蛋差不多大。 “还有我。”蛋红红也赶忙上前。 这时候他的头发接近黑色,只有几根红彤彤的,眼睫毛也是如此,无关不但跟燕洵像,跟蛋弟弟更像,耳朵也同样有十分清晰的龙鳞痕迹,且个头跟蛋弟弟差不多。 两只小幼崽长得特别像,而且很明显跟燕洵有关系。 “你们……”沙狐觉得眼前的两只小幼崽应该是燕洵的孩子,可他很确定燕洵是人。 他们应该是镜大人的孩子,可眉眼又跟燕洵特别像。 “我们是阿爹的儿子。”蛋弟弟道,“如果你见过镜大人的话,应该看到过他身上的龙鳞痕迹吧?我们耳朵上也有,痕迹是一模一样的。我们也是镜大人的儿子。” “阿爹是人,镜大人是妖怪,我们都是妖怪幼崽。”蛋红红说。 “如果你见过我爹或者我阿爹,应该就不会怀疑我的身份才是。”蛋弟弟摸了摸下巴,又指了指桌子上的战伞残骸说,“这原本是战伞,上面有编号。” 旁边长毛幼崽立刻拿来放大镜。 幼崽们用眼睛就可以看清楚战伞上面的编号,不过沙狐需要借助放大镜才能看清楚编号。 这些事都做不了假,虽然想不明白为什么人和妖怪能生出妖怪幼崽,但也没人说人和妖怪不能生妖怪幼崽。 沙狐信了蛋弟弟的身份,便直接说:“确实,我见过公子和镜大人。” 此话一出,就是一直强行沉稳的蛋弟弟也禁不住紧绷着身体,眼巴巴的看过来。 其他幼崽更是直接放下手中的活计,眼睛里面都有祈求。 眼睛里面的情绪最是不会骗人,沙狐看到幼崽们这样,更是不再怀疑,于是他便把自己的所作所闻都仔细地说了一遍,旁边赤狐跟着补充,兄弟俩事无巨细。 对于燕洵是如何出现在上元村的,沙狐只知道跟山上的祠堂有关,但他没去过山上。 幼崽们也没有追问,知道燕洵和镜枫夜都还活着,且蛋巨巨也完好无损,这就是极大的喜事了。 火焰幼崽摸着下巴道:“小黑应该没事,大人身边的那只……或许就是当初跟着离开的那只。” “就像大黑那样。”弹弹幼崽瞬间明白了。 小黑那样应该是跟进化有关。 “大人还有什么交代吗?”波波幼崽问。 沙狐赶忙道:“公子让我把消息送来,且让你们自己商量派出三个人前往歧元县,后面的事情等见面再行商量。” 那时候听燕洵这么叮嘱沙狐是不明白,为什么只派出三个人,此时看到这么一群小幼崽他就明白了,这是说派出三只小幼崽吧。 “我们俩必须去一个。”蛋红红道,“我就不去了,哥你去。我和小黄留在边城。” 撼山幼崽赶忙摇头,表示也愿意留在边城。 旁边梅西和战兔幼崽同时后退,他们现在离开边城不合适,还是等以后有机会再说。 “算我一个。”蛋弟弟并不推辞,“哥哥们你们猜拳吧,选出两个。这回既然知道大人和镜大人都没事,那往后定然还有机会去歧元县,或者阿爹回来,现在的机会倒是不用怎么计较了。” 这么多日子都等了,且已经知道燕洵没事,那往后的日子当然更容易等。 幼崽们点点头,开始猜拳,蛇身幼崽的尾巴尖不太方便,就请战兔幼崽代替自己猜拳。 蛋弟弟就站在旁边看着,“大人既然说要暂时保密,那咱们就暂时保密,不要走漏消息。咱们想个由头离开,且……”蛋弟弟看向两位前来探听消息的道兵,冲着他们拱手,郑重道,“两位将军,且拜托你们。” 黑熊立刻道:“放心,我会说服将军。” “杨小将军也绝对会配合的。”另外一个道兵也赶忙道。 “至于离开的机会……”蛋弟弟沉吟,“且得好好想想。” 第368章 所以哪怕是蛋弟弟再着急也不能着急,不但不能着急,还得稳住,要维持一切都跟以前一样,最后才能在这平稳中寻找时机。 不过边城来了两个小孩的消息却是瞒不住的,幼崽们包括杨叔宁和杨琼也都没打算瞒着旁人,于是第二天就有人来了水泥楼。 来人跟沈书郎有些像,只是看上去吊儿郎当,一双眼睛浑浊无比,跟满身书生气质的沈书郎又是完全不同,叫人能一眼看出来他跟沈书郎有些关系,却不会认错。 “我兄长可在?”沈三郎不客气的进来,见着厅堂里放着软乎乎的软垫,便直接上前坐下,冲着屋里露头的幼崽喊,“我兄长沈书郎跟你们关系很好,我是他弟弟,你们不会跟我见外吧?” 他脚上的鞋子沾满尘土,从玄关几步走进来,就在干净的地板上留下极为明显的脚印。 花树幼崽从里间探头看了眼,就又缩了回去。 蛋弟弟立刻蹦起来,背着手就往外走,“哥哥们都歇着,弟弟好好念书,我来对付他。” “哥,要不喊沈书郎或者怜哥儿来?”蛋红红问。 “成,让他们来吧。”蛋弟弟老气横秋地说着,从炕上跳下来,穿上小巧的拖鞋,溜溜达达地就出去了。 这些日子燕洵一直没有消息,这栋水泥楼不但外面有数不清的眼睛盯着,就是一些想要来打探消息的牛鬼蛇神也都有不少,基本上都是蛋弟弟出面解决了。 还有一些按捺不住想要闯进来直接对幼崽们动手的,遇上这种人蛋弟弟倒是没出手,还避让了,出手的是小皇子,直接把人打了个半死。 旁人觉得燕洵不在了,这幼崽保育堂就是一盘散沙,这群幼崽肯定不顶事,但要真是小看了他们,那可真就是大错特错了。 明眼人只要稍微打探打探就能打探出来,但凡是遇上来者不善之客,出面的基本都是蛋弟弟,有时候是蛋红红,只有极少的时候才是撼山幼崽,而其他幼崽呢,全都乖乖躲在里间,等闲是不会露面的;而若是要遇上应该下死手的人,一般都是小皇子直接出面,甭管他把人直接打死还是大哥半死,都理所应当,就算是将来捅到御前,皇帝知道了也定然不会说什么。 哪怕是小皇子现在的身份不明不白,但身体里的血却不会改变。皇家自己人可以对小皇子下手,但若是外人想下手,皇帝定然是不肯的。 而有些事蛋弟弟和蛋红红出面,也正是因为他们俩是燕洵的亲生儿子。 虽然两只小幼崽也是妖怪,但他们亲生的阿爹是人啊,所以哪怕是他们得罪了人,这些人也不敢真的恼怒,他们还害怕等将来燕洵回来找他们秋后算账呢。 其他幼崽就不能这样。 “哎。”蛋弟弟装模作样的叹气,嘟哝道,“其实阿爹看待我们都是一样的,我小时候基本上是哥哥们带着的,感情深厚的很。可在旁人眼里就不是这样,他们总以为别人的见识都跟他们自己似的,窄小的很……” 里间的门开了一道缝,声音刚好不大不小的传进来。 同样坐在炕上暖和的沙狐和赤狐就有些面面相觑,不太懂蛋弟弟说的话。他们俩觉得这个保育堂当真是古怪,遇到事情竟然是那么小的一只幼崽跑出去跟人打交道,炕上的这些哥哥们似乎都觉得理所当然似的。 “你觉得奇怪?”小皇子问。 沙狐抿着嘴不说话,他总觉得小皇子跟寻常的小孩儿不一样,反正就是觉得他跟官老爷似的,举手投足都不一样,特别有气势。 旁边蛇身幼崽就凑过来,甩着尾巴尖指了指桌子上的点心让赤狐吃,又笑眯眯地说:“我们毕竟身份特殊,这些场合露面不太好,两个弟弟出面刚刚合适呢。有大人在,两个弟弟不管做什么事都是名正言顺的。” 早就被桌上的点心散发出来的香味吸引住的赤狐伸手拿了一个吃,又看了看蛇身幼崽的尾巴尖,小声问:“我可以摸摸吗?” 这只幼崽长得最奇怪,没有手脚,身上古里古怪的,不过他最活泼,很喜欢跟人说话。赤狐早晨的时候就看到过蛇身幼崽趴在炕上,隔着窗户跟外面的一个道兵喊话,看他们很熟悉的样子。 蛇身幼崽就把尾巴尖伸过去,“喏。说起来我有个朋友跟你一样,他在灭妖城,那时候我头一回见他,他就觉得我长得很奇怪,想摸摸我的尾巴尖来着……” 那是小泡儿,想起来已经很久没见面了,不过都有通书信,蛇身幼崽也托人捎过东西去,并没有断了联系。 见着赤狐跟小泡儿差不多,蛇身幼崽就巴拉巴拉的说了,又说:“你不用担心蛋弟弟,他能处理好的,你且听着就是。” 小皇子就眯起眼睛笑了,给依旧有些迟疑的沙狐解释道:“可千万别小看蛋弟弟。大人的三个儿子中,小蛋打小就跟着北大人学艺,后来直接领了差事帮着查案,学问本事可以说是北大人这个师傅教的;像是蛋红红,跟我形影不离,本事大都是我教的。只有蛋弟弟,打小就跟着这个哥哥两个时辰,又跟着那个哥哥三个时辰,就是小蛋当初也单独带过蛋弟弟……” 幼崽们当中,蛋弟弟的能耐不说最厉害,但绝对最全面,因为几乎所有幼崽都对他倾囊相授。 而蛋弟弟现在能出去独当一面,当然不是靠他自己,而是靠着背后的这些哥哥们。 “我懂了。”沙狐就明白了,这其实跟他和赤狐有点像,他们爹娘很早以前就不在了,那时候赤狐还小,可以说是他这个哥哥一把屎一把尿拉拔大的。 到现在赤狐身上的本事不也都是自己教的。 “且听着吧。”小皇子抿了抿嘴,拿着铅笔在蛋红红面前的书上圈了几个重点,让他重点理解。 外面,蛋弟弟冲着沈三郎拱手,“你且等一会子,沈书郎马上就来。” 一听到这话,沈三郎身体却缩了下,他来水泥楼当然不是为了见沈书郎,先前说的话也不过是随口说说,让这群幼崽知道自己跟沈书郎有关系,好借着沈书郎的名号说些什么罢了。 蛋弟弟却不管沈三郎什么反应,自个儿跳到旁边的软垫上盘腿做了,没有像往常那样接待客人的时候上点心上茶的。 屋里一时有些沉闷。 沈三郎忍了忍,终于是忍不住,冲着蛋弟弟道:“蛋弟弟,我知道你是燕大人的亲生儿子,你说话比谁都管用。” “你想说什么?”蛋弟弟撩起眼皮,瞥了眼沈三郎。 “你能不能高抬贵手,不要再追着沈家不放了?我爹娘年纪都大了,还不知道能活多少年,我大哥他身体也越来越不好。牢里那是什么地方,寻常人进去也不一定能活着出来,更何况是他们。对燕大人来说,沈家就是不起眼的芝麻粒大小的人家,只要蛋弟弟你说句话,放过这芝麻粒吧,给我们家一条活路。” 说着说着,沈三郎都哽咽了,觉得自家特别可怜,自己好歹是出来了,还有了不大不小的差事,可一想到爹娘还在牢里,大哥也还在牢里,生死不知的,他就难受。 “沈家究竟触犯了什么律法,坐了这么久的牢也够了,我大哥更是舍了万贯家财,现在我大哥的那些家人都穷的叮当响,他们以前可都是腰缠万贯,仆役成群啊……” 沈三郎眯起眼睛悄悄看蛋弟弟,想看他的反应。 “恩?”蛋弟弟站起来,走到沈三郎前面,很平静地问,“所以呢?现在朝廷律法早就改了,你领了朝廷的差事难道还不知道吗?你爹妈犯了事,衙门都有卷宗呢,写的清楚明白,不然你以为衙门是什么地方,想让谁坐牢就让谁坐牢吗?” “你现在是出来了,你就以为衙门是你家的?” “沈千银手上有人命,现在他还能活着就烧高香了,不老老实实的坐牢,还想着出来?怕再不能犯事吗?” “你以为你是谁,你又以为我是谁?” “我可没本事左右衙门那边。你今儿个是替谁打探消息得吧?何必兜那么大的圈子呢,你要是直白的说出来,我还觉得你光明磊落,说不定能给你透露些什么也不一定。可现在看你这般不敞亮,那我可就没心情跟你说什么了。” 三言两语说完,蛋弟弟就又重新回去坐下,干脆闭上眼睛不看沈三郎了。 他是不像燕洵那样说话滴水不漏,还能四两拨千斤,不过他身后有那么多哥哥,自己想不到的哥哥总能想到,所以这些话也不都是无的放矢,胡乱开口的。 果然沈三郎脸上就有些惧怕,他确实是得了好处,特地想了这么个由头来打探消息的,只是没想到会被蛋弟弟这么直白的点出来。 正好沈书郎和怜哥儿前后脚进门,两个人瞧见沈三郎脸色都很不好看。 怜哥儿在玄关换上干净的草鞋,瞅着地板上的脚印,脸色就更难看了,“我来之前特地打听过,住在火车站里的‘钦差’差不多都不在,只有小甲和贾沈在,其他人可都出来打听消息了。水泥楼外面就有好几个人守着,他们倒是也想进来,还说等会子就从沈三郎身上找借口,总能进来水泥楼。” 这些办差的就是朝廷临时点的功曹,哪年都有,算什么钦差,怜哥儿直接说出来,就是说他们赖着不走,比钦差还威风罢了。 直接打沈三郎这些人的脸面。 沈书郎更是涨红了脸,上前打了沈三郎一巴掌,“你就是猪油蒙了心,原本这趟差事你就不该接,现在还瞎掺和!” “凭什么不让我接差事,你现在是跟沈家彻彻底底的分开了,沈家指望不上你,难道还不能指望我?”沈三郎振振有词,“现在我好歹还有一份差事,等将来有机会定然能把爹妈弄出来。沈书郎,你可别拦着我,否则我定然会再宣扬一边你的不悌不孝……” “你……”沈书郎一口气喘不上来。 旁边怜哥儿就道:“怎么不悌不孝了?往后这种事可别嘴上乱说,朝廷律法已经改了,究竟是不是不悌不孝是要拿到衙门说道的。沈三郎,你哥心里头还是惦记着沈家,这才跟你说几句真心话,否则要是换了旁人,他怎么可能多嘴……” “哼,不过是见着我有差事他眼红罢了。”沈三郎冷哼道。 这下子就是怜哥儿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沈三郎这样糊涂,明显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外面不是还有人观望呢么,叫他们都进来。”蛋弟弟忽然道,“既然他们想知道什么,那咱们就原原本本的告诉他们就好了。本来就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也没必要藏着掖着。” 里间听着的沙狐就是身体一僵,赶忙看向同样听着动静的幼崽们。 蛇身幼崽就小声解释道:“放心,蛋弟弟心里有谱。” 沙狐点点头,还是不太敢放松。 外头正观望的赵飞跃、裘什一看有人叫,虽然心中犹疑,可进水泥楼的机会并不多,便抬起脚跟着进来了。 进屋一看,沈三郎好端端的坐在软垫上,对面怜哥儿和沈书郎也坐着,当中有个大软垫坐着小小只的蛋弟弟。 两个人赶忙冲着蛋弟弟拱手。 “坐吧。”蛋弟弟指了指对面的软垫。 赵飞跃赶忙上前坐下,在外面站了这么久,身上早就冻僵了,屋里头倒是暖和。 他身上穿着的衣裳早就不是京城带来的那些了,而是火车站里面给的薄袄子,穿在身上十分轻便,不但暖和,而特别有板型,反正比笨重的厚袄子好看多了。 蛋弟弟身上也穿着薄薄的袄子,他盘腿坐在软垫上,严肃着一张小脸,冲着对面拱手,“你们有什么想打探的直接问吧。” 话音刚落,杨叔宁、杨琼派来的心腹从另外的小间出来。 蛋弟弟面不改色,显然这件事是没打算瞒着他们的。 这样的场面让赵飞跃有些犯嘀咕,总觉得蛋弟弟太坦诚,看上去不像是有大秘密的样子啊。 不过既然进来了,还得了机会,他自然不会错过,便直接问:“听闻前两日边城来了两个小孩,可是被接进水泥楼了?” “正是!”蛋弟弟肯定的点头。 赵飞跃眉头一挑,又问:“你可知他们的身份,又是为何事来?” “他们只是上元村普通的小孩儿,爹娘早就不在了,兄弟俩相依为命,一路乞讨来的。”蛋弟弟淡定道,然后又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赵大人应当知道歧元县吧?上元村就是歧元县的一个小村子。” 后面那个问题没回答,但根据蛋弟弟后面的那句看似似是而非的话去猜测的话,很容易就能想明白:两个小孩之所以来,定然是歧元县出了事,他们应当是奉了贾求孤的命令。 歧元县多少年了都是三不管地带,那个地界乱的很,等闲人都不会插手,贾求孤去上任县令,怕是不可能顺利,而贾求孤跟燕洵的关系那是有目共睹,他派人来边城找燕洵求助,这是再正常不过。 赵飞跃觉得自己猜到了真相。 “赵大人是赵飞腾的族弟吧?”蛋弟弟状若无意道,“赵飞腾现在生死不知,朝中送出来的圣旨更是不知去向。我倒是觉得歧元县是个好去处,反正那里乱的很,就算是贾大人去了,说不得三年、五年、十年、二十年的也整不好……” 第369章 歧元县确实乱,要是赵飞腾真的去那里躲着了,还真有可能逃之夭夭。 蛋弟弟这么一说,赵飞跃就觉得很有可能。 但很快他又警惕起来,这种事他可以自己想想,赵家人可以私底下想想,但是别人不行,尤其是蛋弟弟这样的身份,他跟贾求孤认识,且关系很不错,万一他帮着贾求孤在歧元县搜查怎么办? “赵大人,我正准备跟哥哥一起去歧元县,要不你也一起?”蛋弟弟看出赵飞跃心里头想的什么,他还就直接说出来了,还特别好心的说,“这样的话一路上也有个照应,听说歧元县十分乱,有些商户不小心路过都得小心翼翼,不但钱财没了还是小事,命没了可就是大事了。” 说到这里,蛋弟弟又露出悲伤欲绝的表情,“我阿爹他……我也不想在水泥楼里憋着了,再这么下去,我非得死了不可。” 赵飞跃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看过去。 就看到蛋弟弟轻轻擦了下眼睛,于是大滴大滴的眼泪就滚出来了。 这样的蛋弟弟很少见,他的那股子悲伤绝对不是演戏,是货真价实的。这时候赵飞跃才想起来,仔细算算蛋弟弟从出生再到破壳再到现在,这才过去几年? 换成是寻常小孩儿,现在也不过是日日吃喝玩乐,不知人间疾苦的小屁孩吧? 不过就算是那样的小孩儿知道自家阿爹失踪,且凶多吉少后,肯定也会是伤心的。更别说蛋弟弟这样的懂事更早,跟燕洵的关系又那么好,他肯定会伤心。 只不过以前蛋弟弟都强忍着,直到现在才终于忍不住,当着外人的面流了泪。 “这……”赵飞跃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蛋弟弟擦了把脸上的眼泪,爪子捏着的小巧的帕子都湿透了,抽噎道,“反正我准备去歧元县看看,贾大人定然是有事,那两个小孩也没说太明白,他们俩能活着到边城就已经是造化了。赵大人去不去?若是去的话,咱们一起,互相照应着。” “你说以前的那些恩恩怨怨算得了什么,说到底人活着就没有消停的时候,可我一想到阿爹可能……心里头就难受。以前我也怨恨过赵飞腾,他总是跟阿爹作对,可到如今,我哪里有空想那么多。” 人在最悲伤的时候总会有一些跟平日里表现的不一样的地方。 赵飞跃更是想起不详的话: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蛋弟弟是妖怪幼崽,他也不懂妖怪幼崽怎么样,可现在哭着的蛋弟弟怎么看怎么可怜。 旁边裘什眼圈也红了,他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他一直觉得每次总是蛋弟弟露面,且一点都不给人面子,太过于咄咄逼人了些,可现在看着蛋弟弟,他也不过是才几岁的小幼崽而已,要是燕洵真的出事,他就没有阿爹了。 他是二十好几的大人,赵飞跃年纪也不小,家里的孩子怕是都比蛋弟弟还要大了,现在却来欺负这么小的幼崽。 “若是去歧元县的话,倒是没有什么大碍。”裘什便道。 燕洵去的是妖国,这一点有目共睹不可能出事,而燕洵若是回来,边城也不可能一点消息都没有。 歧元县虽然是三不管地带,但距离边境且远着呢。 只要确定蛋弟弟跟燕洵没有关系,那他们倒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赵飞跃呢则是害怕赵飞腾的事,更害怕别人提起来,方才蛋弟弟说了两句他就吓得不行,现在自然是从善如流,“确实没什么大碍,想去就去。”说着,他干脆站起来,又给裘什使了个眼色。 裘什会意,站起来的时候顺手拉了沈三郎一把。 沈三郎也不敢耽搁,赶忙爬起来。 于是三个人立刻告辞。 蛋弟弟泪眼汪汪地站起来冲着三个人拱手,还道:“那两个孩子还病着,等过几日他们好些了能说话了,你们再来问话就是。也别担心我们教他们什么,歧元县到底如何,我们且不知道呢。” 况且蛋弟弟没瞒着他要去歧元县的消息,甚至还邀请赵飞跃一起,若是其他人想去的话他也不会拦着,这就是表明态度:此事千真万确,且光明正大了。 等人都走了,杨叔宁和杨琼的心腹也赶忙出门安排,把这些话都送回去。 里间,沙狐犹自后怕,小声道:“蛋弟弟竟是什么都说了。” “是啊。蛋弟弟虽然说得都是实话,但是别人听不听得懂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蛋红红蹦起来,捧着自个儿写的字给小皇子看,一边又说,“这里头的事儿啊,可没有那么简单的。” 外面蛋弟弟进来,“什么蛋弟弟,你得喊哥。” “你不也喊咱们哥哥小蛋,经常小蛋小蛋的。”蛋红红不以为然,见着小皇子点了头,就把自个儿的功课都收起来,放到自己的木柜中。 沙狐还是沉思着,他觉得蛋红红说的一点错都没有。 他已经知道今儿个来者不善,不但有闹事的,还有打探消息的,而若是蛋弟弟但是撒谎,那么往后谎言总会有拆穿的那一天,且一个谎言需要很多个谎言去完善,显然不是上上选,而蛋弟弟选择说真话,只不过他说真话的时候还哭了,这一哭,那些真话就顿时不一样了,听到不一样的人耳朵中,就是不一样的意思。 蛋弟弟跳到桌子上,抱着茶壶就咕咚咕咚地喝水。 很快灌了一肚子水,蛋弟弟这才松了口气,“方才哭的眼泪多,回来就觉得渴得不行呢。” “晚上多吃点饭,补补。”火焰幼崽就说。 蛋弟弟认真点头,等晚上他肯定要多吃些的。 又过两日,沙狐和赤狐跟幼崽们更熟悉了,蛋弟弟就说:“时机差不多了,请火车站的那些人来吧,都来。” 消息很快送出去,这回当真是所有人都来了,小甲和贾沈都在。沈三郎回去想了两天,应该是想明白一些事情,知道自己是被利用了,不过他还是觉得沈书郎更不好,来了以后板着脸,跟谁都不说话。 沙狐和赤狐早早在屋里等着,见着这么些场面上的气派人物,个个看上去都比歧元县最大的官儿县老爷更威风的样子,一开始还有些害怕,不过看到蛋弟弟还是像平时那样从容后,兄弟俩倒是慢慢放松下来。 现在沙狐兄弟俩跟幼崽们说的话多,也知道了幼崽们都有哪些朋友。 利爪幼崽跟廖哥儿相熟,而廖哥儿是保育堂第二学堂的教书先生,将来科举完全没问题,以后就是板上钉钉的官老爷,花树幼崽跟周瑞挚相熟,而周瑞挚呢,是周光周来,曾经的内阁大学士,皇帝钦点且信赖有加的内阁首辅最喜欢的小儿子,长毛幼崽和蛇身幼崽都认识灭妖城的小泡儿,而这个小泡儿家呢,在灭妖城那是赫赫有名,小泡儿的爹杜微成,那是远近闻名的奇才…… 其余的像是六部当中的实权官员,一些名声大振的才子佳人,还有一些市井小人物,就是曾经是狼狈的小乞丐,现在也能独当一面的小乞儿,那也都不是简单的人物。 更别说跟幼崽们相熟的皇子。 而跟沙狐和赤狐熟悉以后,幼崽们确定这兄弟来可以信任,把他们俩当做朋友以后,就也没瞒着小皇子的身份。 对于在上元村出生,在上元村长大的沙狐来说,曾经的狗将军就已经十分高不可攀了,小皇子对他们来说,那就是惶惶烈日,灼灼高天,那是天上飞的幼龙,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人物。 而那样的人物,却说跟他们是朋友。 所以再见到这些十分气派的人,沙狐虽然心中还是有些颤颤,但已经能稳住自己了。 也是在这时候,他猛然明白过来,燕洵交给他们兄弟来这趟差事,不单单是信任他们,还是想让他们顺顺利利的见到幼崽们,再……成为这群幼崽们的朋友。 这是燕洵送给他们的造化。 想到那个衣衫褴褛,身上满是血迹,清瘦无比,模样如谪仙的燕洵,沙狐就觉得自己以前的怀疑实在是他丑陋不堪,他怎么能用那么龌龊的心思去对待那样善良的人呢? 他低着头,心中纷乱的想着。 “你们有什么话尽管问,不过我也把丑话说到前头,问话只能在这个屋子里话,可以适当的吓唬,却不能动手动脚。”蛋弟弟郑重道,“他们都还是孩子,那么点儿年纪,从歧元县一路乞讨到边城十分不容易,你们有什么话就快点说,可不要耽搁太久。” 沙狐猛的回神,扭头看了眼蛋弟弟,“你们有什么话问吧。” 于是胡赛不客气了,立刻问:“歧元县情况如何?” “歧元县还是跟以前一样,没啥变化。”沙狐慢吞吞道,“村里每年都有饿死的,家里的粮食总是不够,且已经很多年没有小孩出生了,听村里的老人说,小孩生不下来,就算是生下来也是个死。有个狗将军,天天带着狗腿子收税,见到谁家吃好吃的就上门收税,很多人都被逼死了。村里一些人忍不住,反了狗将军,手上也沾了人命。” “县里的大人根本不管,这么多年上元村就是这样的。” 胡赛眯起眼睛,突然问:“你可知燕洵?” 沙狐立刻脱口而出,“是蛋弟弟阿爹。” “歧元县新上任县令,你可知道?算起来这已经有些日子了吧。”胡赛又说。 原本官员上任只有日子限制的,不过贾求孤因为入了皇帝的眼,且歧元县确实偏远,便特地允许他慢一点,不过就算是这样,贾求孤也应该早就到了歧元县了。 沙狐不知道贾求孤,更是听说都没听说过,便摇头道:“没听说过,县里还是那样。狗将军就听衙门一位大人的,我们根本打听不到,也接近不了。” 如果贾求孤真的到了歧元县,那上元村还不知道消息的话,要么是贾求孤什么都没做,要么就是他做了什么,但政令根本传不出来,而贾求孤如果没到歧元县,那就是出了意外了。 不管是哪种可能,都说明贾求孤那边不顺利。 当初皇帝点了贾求孤,不知道多少人暗中羡慕嫉妒,毕竟只要贾求孤治理好歧元县,从歧元县的政绩开始,他往后就能平步青云,而下面的人都知道贾求孤是皇帝点的人,肯定也不敢为难。 可若是歧元县治理不好,亦或是贾求孤除了意外,那就是皇帝心中惋惜,也不能找谁怪罪,那是再好不过。 “你们兄弟俩可有什么话想对我们说?”裘什隐晦地看了眼蛋弟弟,“我们这么些人都在,等将来回京便能直接面圣。” 暗示沙狐和赤狐有什么话可以直接说,他们不但可以做主,等将来还有机会到皇帝面前说,若是沙狐和赤狐有什么不满的,尤其是对幼崽们不满的,现在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赤狐还有些懵懂,不过沙狐听明白了。 他不由得有些想笑,这些人现在都住在火车站。那边城火车站说得好听是边城的,可里面的人全都是燕洵养着的,他们虽然都是边城军户,但听从的肯定不是这些人,而是燕洵。 你说你们自己都住在火车站,还要靠燕洵留下来的人养活,你们又哪来的脸面要为自己做主,还摆出大公无私,可以对幼崽们不好,对燕洵不好的嘴脸来。 做人得知恩图报,哪怕是心中有正气,那也得行得正坐得端,首先他们就不能赖在火车站不走,哪怕是在外面搭帐篷,亦或是去边城大营求助呢? 可这些人贪图舒服,在火车站吃吃喝喝,穿得也是火车站里面的衣裳,现在又有嘴脸说这些? 沙狐耷拉着眼皮,不轻不重道:“没什么想说的。” “你再想想,他们可有什么不妥当。”沈三郎忍不住了,上前插话。 “他们救了我的命,要不是他们,我现在早就不行了。”沙狐慢慢说道,“他们这要是对我不好,那又有什么是好的?他们都是我的救命恩人,我记着他们的好,等将来有机会还要报恩,难道现在就能恩将仇报?” 那归元蓝灵芝有多珍贵,他已经知道了,那是真正能救命的良药。 那枚燕洵给的归元蓝灵芝幼崽们并没有收回,而是彻彻底底的给了他们兄弟俩。 不说别的,就凭借那枚归元蓝灵芝,就凭借幼崽们救了他们兄弟俩的命,他就不能说什么。 这话说的,沈三郎脸上青青红红白白的,他现在吃人家的喝人家的穿人家的,还住人家的,此时巴巴的等着沙狐落井下石,那么自己的嘴脸可不就是恩将仇报的嘴脸么。 倒是胡赛面不改色,猛不丁问:“歧元县那边有没有燕大人的消息?” 他还是不死心,再次试探。 沙狐想也不想的说:“哪有。”这话也不假,他可不知道燕大人是谁,只知道公子。 胡赛眼珠转了转,又说:“蛋弟弟要去歧元县,要做什么你可知道?”这话问出来不合时宜,不应当他问,也不应当他知道。 但沙狐还是说了,“蛋弟弟要去帮忙。” 这话也不假,只不过蛋弟弟要去帮贾求孤,但也要帮燕洵。 这些人什么都问出来了,但又什么都没问出来,再拖延也没意思,只能离开。 等这些人都走了,赤狐便不高兴道:“这些人脸皮真厚。” 黑熊蹲在旁边喝茶,吸溜吸溜的一点样子都没有,他哈哈大笑道:“小娃娃,当官的要的是政绩,脸皮算什么。” 第370章 “不管做什么,都应当先做人。”蛋弟弟淡淡道,“不先做人就去做别的,又怎么能拍着胸脯说自己是人呢?” 就像那些说自己多么良善的人,首先他们要做良善的事,那才是良善的人,而不只是嘴上说说。 黑熊一愣,没想到被蛋弟弟说教了,他也没恼,而是解释道:“站到不同的位置看到的东西是不一样的,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 “事在人为。”蛋弟弟擦了擦眼睛,转移话题,“明儿个就出发吧,少不得要找杨将军借兵。我还打算带大黑走,去那边好歹是个帮手,一直被困在马场快要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 京城来的功曹赖着不走,不但要给燕洵定罪,还盯着蚂蚁行军妖不放。 这些蚂蚁行军妖是妖怪,不能像人一样交流,只能跟亲近的道兵有一些极为简单的反馈,在京城来的这些人眼中,就是板上钉钉的燕洵跟妖怪联合的证据。 幼崽们虽然一直没反对那些人靠近蚂蚁行军妖,但这回要是带大黑去歧元县,那态度也就表明了。 “我去说。”黑熊的脸色不太好看,留下身边的人继续盯着赤狐和沙狐,他亲自回边城大营。 大帐中,杨叔宁已经许久没歇息,见着黑熊进来赶忙问:“可有消息?” 问的是燕洵的消息。 黑熊摇头,低声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 “当真没有消息?”杨叔宁还有些不想相信。 “至少属下没看到也没听到,那两个孩子确实来自歧元县。”黑熊低声道,“蛋弟弟要从边城大营借兵,属下想跟着去歧元县看看。” 杨叔宁亲自点头,既然蛋弟弟要借兵,边城大营的道兵不能随便调遣,但自己身边的亲兵却可以单独听从自己的命令。蛋弟弟恐怕早就知道这一点,就这样他也依旧没有避讳的借兵,那就真的是光明正大了。 可过去这么久还是没有燕洵的消息,杨叔宁也说不上自己心中是什么感觉,喘不上气,压在身上的大山像是没了,却又来了很多别的大山。 “哪几只幼崽去歧元县?”杨叔宁又问。 黑熊看了眼帐篷内外,谨慎的比划。 “也好。”杨叔宁闭了闭眼道,“至于蚂蚁行军妖……” 当初燕洵曾经带着蚂蚁行军妖,也就是那只大黑乘坐火车回过京城,这件事除了少数人都不知道,杨叔宁也是后来才听燕洵说。京城那边倒是半点消息都不知道,显然燕洵没让大黑出来过。 除此之外所有的蚂蚁行军妖都留在边城,在马场旁边的窝中。 而马场外面是有道兵驻扎的,自始至终都没有真正的放松过。 此时蛋弟弟提出要带大黑去歧元县,杨叔宁心中十分为难。 “那毕竟是妖怪。”杨叔宁低声道,“留在边城我还能照看一二,若是离开边城,燕洵又不在,那变故可就多了。不过也是,蛋弟弟离开边城变故同样多,便是我派亲兵去……也难保强龙压下地头蛇啊。” “将军……”黑熊一愣,他倒是没有想那么多,不过还是说,“不说他们那些幼崽帮了咱们多少忙,就是大黑也立下汗马功劳,将军不能卸磨杀驴。” 杨叔宁瞪黑熊,“我自然知道。” 卸磨杀驴的事情不能干,甚至是想都不能想。 杨叔宁身为边城守城大将,他忠于皇帝,忠于大秦,可以防备幼崽,防备跟幼崽走得近的燕洵,防备帮了边城很多忙的蚂蚁行军妖,但是绝对不能卸磨杀驴,这是做人的原则。 “这样吧,你亲自去挑选,别忘了按几个明面上的钉子,至于暗中的还有没有,这就不是咱们能控制的了。”杨叔宁低声叮嘱。 黑熊赶忙点头,又问:“那边会插手吧?” “裘将军那边,不归我管。”杨叔宁闭了闭眼。 黑熊冲着杨叔宁抱拳,转身出去。 挑选亲兵并没有瞒着谁,很快消息就在边城大营传开,不多久边城军户也都知道了:蛋弟弟去边城大营借兵,要带大黑去歧元县。 再仔细打听打听便知道前些日子边城来了两个小孩,正是来自歧元县。 而贾求孤任歧元县县令,且跟燕洵关系匪浅,这根本不是秘密,于是大家就都知道蛋弟弟要去歧元县帮贾求孤了。 只是边城依旧没有燕洵的消息,水泥楼那边也没有有关消息传出来,而这种时候蛋弟弟却要去歧元县,不知道多少人心里头觉得不得劲,总觉得幼崽们就应该留在边城等待消息,不应该出来抛头露面才对。 不管旁人怎么想,反正水泥楼这边是大张旗鼓的准备起来了,单单是行礼就堆地小山一样。 蛋弟弟捏着柔软的棉布帕子出了门,带着沙狐和赤狐一路往马场走。 这是蛋弟弟为数不多的露面,而沙狐和赤狐明显不是边城军户,他们的身份也不是秘密。 路边许多人都好奇地看沙狐和赤狐,赵飞跃、裘什等人甚至不死心的跑出来一路跟着沙狐和赤狐,倒要看看他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要做。 “蛋弟弟。”沙狐被盯地浑身难受。 “他们愿意看就让他们看。”蛋弟弟淡定道,“他们不是觉得咱们肯定有见不得人的秘密吗?那就让他们盯着咱们就是。我不会说什么清者自清那种冠冕堂皇的话,一切都用事实说话。况且,沙狐,这些人并不可怕,他们的目的都那么明显了……” 不过是不肯放过燕洵不在的机会,使出浑身解数想要炮制证据,兴风作浪而已。 沙狐跟蛋弟弟相处久了,知道幼崽们很有原则,所谓的证据根本没有,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觉得这群人不可理喻,偏偏蛋弟弟神情坦然,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 到了马场,蛋弟弟甚至冲着紧追不舍的人喊:“我跟他们说了,马场的大门敞开,你们若是担心我进来偷偷说什么,便可以跟着进来。” 此马场非彼马场。 马场里面没有马,而是一头头蚂蚁行军妖。 蛋弟弟率先进去,并没有看后面追进来的人,而是冲着沙狐解释,“这些蚂蚁行军妖都去战场历练过,身上的伤也都养得差不多了,便是再有妖怪攻城也不怕,它们都能帮上忙。” 一个个庞大无比的水泥屋中,都有一头蚂蚁行军妖。 沙狐好奇的想找个门缝看,结果根本发现不了门缝,倒是看到一个道兵推门出来,他忍不住盯着道兵看。 那道兵可比狗将军威风多了,眼神内敛,脚步有特殊的节奏,整个人都刻意收敛着,饶是这样沙狐也还是觉得浑身上下都汗毛倒竖。 他肯定杀了不少妖怪。 “棕猪。”蛋弟弟上前,“这么巧,咱们一块儿去看看大黑吧。” “成。”棕猪点头,落后蛋弟弟一步跟在后面。 沙狐还是盯着棕猪看,他发现这个很吓人的道兵开口说话以后就没那么可怕了。 又往前走了不多久,前面蛋弟弟率先停下。 恰巧这时候整个马场都晃了晃。 “哥。”赤狐没站稳,差点摔倒,他赶忙跑到沙狐身后,小声道,“是地龙翻身了吗?” 后面追进来的人更是惊魂不定,若不是看到棕猪和蛋弟弟都一脸平静,且整个马场都没有什么动静,显然里面的人都没有惊慌失措,他们定然已经转身逃了。 ‘轰轰’又是惊天动地的动静。 “是大黑在切磋。”蛋弟弟淡定道,“这些日子我阿爹不在,不但边城人心惶惶,就是这些蚂蚁行军妖也有不老实的。不过也不用担心什么,只要有不老实的总会被大黑发现,它会找过去切磋切磋。” 蛋弟弟话音刚落,前面巨大无比的铁门缓缓打开。 沙狐下意识看过去,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巨大的铁门背后是几乎一望无际的广场,一头小山一样的蚂蚁行军妖躺在那里,若不是触角和腿都时不时晃一晃,沙狐都以为他死了。而让他更震惊的是,那是庞大无比的妖怪。 妖怪。 妖国妖怪攻城,边城抵御妖怪攻城,已经很多很多年。 哪怕是早就听蛋弟弟解释过蚂蚁行军妖的来历,沙狐也没想到蚂蚁行军妖这么大,看上去这么危险。 “大黑。”蛋弟弟冲着里面喊。 于是沙狐就看到一头更庞大的蚂蚁行军妖跑出来,如果先前他看到的那只是小山的话,那么这只简直就是巨山了。 更大的蚂蚁行军妖跑出来,半路上还把那只躺着不动的蚂蚁行军妖给掀翻,它明明身体那么庞大,却轻轻巧巧地在蛋弟弟前面停下,触角垂下来,小心翼翼地碰了碰蛋弟弟。 巨大的蚂蚁行军妖身上满是倒刺,甚至是有些倒刺都比蛋弟弟整只都大。 “大黑,这回你跟我去歧元县行不行?”蛋弟弟问。 触角轻轻晃了晃。 蛋弟弟又说:“我会保护好你的,也会带很多红烧肉罐头。” 触角不晃了。 “咱们并不是边城军户,也不是边城道兵,更不是朝廷命官,原本就可以自由离开边城。且这回我要去歧元县也并不是吃喝玩乐,而是要去帮助贾求孤。”蛋弟弟低声道,“那是沙狐和赤狐,他们来自歧元县。现在歧元县的情况很不好,我要去看看,想法子帮帮忙。” 触角小心翼翼地往沙狐那边靠近。 沙狐整个人都僵硬了,他身上汗毛倒竖,甚至是体内的血液都不敢留了,实在是眼前的妖怪不但巨大,而且……危险。 那触角相对于蚂蚁行军妖的体型可能算不上什么,可凑到沙狐面前就显得十分巨大,能瞬间杀死他。 好在触角犹豫了,又缩了回来,轻轻碰了碰蛋弟弟的脸颊。 蛋弟弟就笑起来,“你答应了,那咱们明儿个就出发,你现在回去歇息吧。” 庞大的蚂蚁行军妖就特别轻盈的回去了。 巨大的铁门轰然关上。 蛋弟弟大大的松了口气,“成了,大黑同意离开边城。” 说完,蛋弟弟转身,“咱们出去吧,不要打搅马场里的蚂蚁行军妖。” 沙狐和赤狐一动不动。 棕猪上前捞起两个小孩,放在胳膊下面,冲着蛋弟弟哈哈大小道:“蛋弟弟,这俩小孩都吓傻了,不能自个儿回去,我帮忙送回去吧。” “是我的疏忽。”蛋弟弟当真是没注意沙狐和赤狐,这时候他才闻到一股尿骚味。 赵飞跃和裘什都尿了,同样是两股战战,一动不能动。 蛋弟弟学着燕洵的样子叹息,“回头我叫人把你们送出去。放心,马场的蚂蚁行军妖从来都不会伤及无辜,尤其是大黑,你看着它很吓人,其实它比谁都懂事。” “大黑虽然听不懂我说话,但是我表达的意思他能听明白。阿爹说过,有什么事都要跟大黑说,而不是瞒着它,让它来猜。” 这话说的很矛盾。 不过沙狐倒是能理解,这几日跟幼崽们相处,幼崽们有什么事都会说出来,绝对不会藏着掖着。 从马场出来,蛋弟弟立刻叫了道兵进去帮忙,还好心的帮忙请了大夫。 “我看他们都吓得不轻,就算身上没有毛病也给开个安神的方子吧。”蛋弟弟说完,又说,“等回头我跟哥哥们商量商量,看看马场那边能不能平日里开门,省的他们千方百计的蹲在外面打听消息,还天天听马场里面动静。今日我见着有机会便特地叫他们进去,结果……” 一个个的都尿了裤子,这传出去实在是不好听。 蛋弟弟回到水泥楼,果真是跟幼崽们一起商量了。 沙狐在回来的半路上就已经能动了,因为他想明白了,那只蚂蚁行军妖虽然很大,也听不懂蛋弟弟说的话,但它肯定能弄明白蛋弟弟所表达的意思。 后来大黑的触角到他面前,沙狐原本还想不明白,听蛋弟弟解释才明白过来。 “大黑很聪明,它察觉到你身上跟我阿爹有关的东西了,不过它知道你跟边城的道兵不一样,所以才没有碰你。”蛋弟弟解释着说,“也正是因为发现这一点,所以大黑才会同意去歧元县。” 也就是说蛋弟弟说的话大黑果然是没怎么听懂,但是有沙狐在,蛋弟弟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花树幼崽帮沙狐把脉,“有点吓到,晚上喝一剂汤药,好好睡一觉就好了。” “多谢。”沙狐赶忙道谢。 而另外一边蛋弟弟专门让人请了大夫给赵飞跃和裘什看诊,且不客气道:“吓得,喝三天汤药就行了。那蚂蚁行军妖也不是不能看,只是那毕竟是妖怪,难道这一点你们还想不明白?妖怪就是妖怪的样子,哪里能跟人一样?若是下回还想去马场,我倒是建议你们先去外城墙试试胆子……” 说的赵飞跃面红耳赤的,他忍不住争辩道,“可当初妖国使臣进京,我就在路边……” “那能一样?”大夫不耐道,“你且仔细想想,那时候你前面有没有道兵?” 赵飞跃不说话了。 那时候路边里三层外三层的道兵,尤其是里面的三层道兵,严丝合缝的,当时他觉得碍事,特地给了银子想让他们让开,结果他们根本不肯让,赵飞跃还生了好大的气。 后来虽然听说道兵帮了忙,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还以为是编造的流言。 况且自从来到边城,他并没有觉得哪里不舒坦,火车站里面应有尽有,除了地方小了点,别的比自家宅子还好。 可直接面对蚂蚁行军妖以后,他是真的吓尿了。 不尿不行,太恐怖了。 第371章 一切准备就绪,蛋弟弟便大张旗鼓的出了水泥楼。 大黑也从马场出来了,巨山一样趴在路边。 “胡大人。”蛋弟弟冲着胡赛拱手,又瞥了眼脸色苍白,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蚂蚁行军妖的赵飞跃和裘什,“难为你们都来了。且看看我这些行礼,除了一些机关就是哥哥们给的手札,还有许多吃食,你们应当都见过。” 一箱一箱的罐头,有纯粹的红烧肉罐头,红烧鸡腿罐头,还有各种各样的水果罐头,更有一些菜肴、米粥等罐头,还都有加热机关,可以不用生火,直接加热就能吃的罐头。 更是有着一袋袋现成的粮食,开的是燕洵自己的粮仓,跟边城粮仓半点关系都没有。 蛋弟弟借的都是杨叔宁的亲兵,领队的是黑熊,副队是一个平日里极少露面,但在边城同样身份地位都不低的小将军,其余的道兵明面上看倒是都是杨叔宁的人,至于背后还有没有另外一张面孔,那就是谁都说不准的事了。 不过他们身上穿着的衣裳都是幼崽们给的,跟盔甲不一样,也不是战袍,全都是棉布,倒是十分熨帖暖和。 “他们的伙食我负责。”蛋弟弟说,“你们还有什么觉得奇怪的吗?” 一切都光明正大,没有藏着掖着的东西,也没有藏着掖着的人。 赵飞跃和裘什摇摇欲坠,他们轻轻摇头,都已经这样了,人家把所有的都摆了出来,还有什么好查探的? 胡赛眼珠子不停地转着,没说话。 “你们……”蛋弟弟嘴上说着,眼睛盯着胡赛看,忽然道,“你们想派人跟着我们?” 胡赛下意识点头。 “那你们选个人吧。”蛋弟弟无所谓道。 其他人都吓了一跳,他们可都没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胡赛自己有想法而已。 贾沈瞥了眼小甲,倒是想说自己跟着去歧元县看看,但又觉得自己的差事是来边城确定战功的事,若是离开边城去歧元县,那岂不是玩忽职守了,不过小甲既然跟皇帝的关系不一样,他手中应该有能用的令牌才对。 这般想着,贾沈便凑到小甲耳边道:“我倒是想去。” 他是贾求孤族弟,本应避嫌,但边城战功的这些荒唐事,比起避嫌来可当真是算不上什么。 真要说到避嫌,赵飞跃才应该避嫌,他可以跟赵飞腾关系近。 小甲又哪里能不知道贾沈心里头想的什么,他轻轻摇头道,“你不能去,我也不会去,且看看他们想什么法子。他们若是有办法,那他们就去,我心里头清楚。” 这是说他回京后会如实汇报。 贾沈就不强求了,心里头却想着,小甲之所以不去,恐怕是知道那群亲兵里面又跟他一样的人吧,而不让自己去,应当是帮了自己一把,甭管怎么说,他都是要避嫌的。 不多一会儿,胡赛果然是有了法子,“裘什身子骨不好,正好去歧元县求医问药。听闻歧元县有神医,这一路上还请蛋弟弟帮着多多照顾。” 蛋弟弟面色不变,“好。” 他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胡赛满意,便没再拦着,蛋弟弟也没再说什么,而是利落地跳到大黑身上。 庞大的蚂蚁行军妖轻巧的踩着水泥路慢吞吞出了边城,后面的道兵都上了战马,裘什两股战战,却不敢去看胡赛,勉强爬到马背上。好在马只是一路小跑,他还能驾驭得住。 可等出了边城,蛋弟弟便立刻加快速度。 后面的战马很快跟着撵上来。 裘什恨不得把自己绑在马背上,可他本来就是文弱书生,基本没怎么骑过边城战马,就是在京城的时候骑的也是温顺的母马,这会子他没机会把自己绑上去,于是就跌了下来。 “把他送过来。”蛋弟弟大声喊。 后面黑熊骑着战马冲过去,拿着鞭子卷起裘什捞起他,又往前冲,把裘什扔到大黑背上。 “我去。”雷电幼崽立刻过去,拖着裘什,把他放到平坦的木箱上面。 沙狐也在木箱上面,而且他这边的木箱还可以组合成一张床,上面是有遮挡的,旁边的木箱打开就是被褥,哪怕是晚上也能躺在上面睡觉。且大黑跑起来一点颠簸都感觉不到,跟平地一样。 连续几个日夜离开边城周围的不毛之地,总算是遇上城镇。 “原地修整,我要进城看看。”蛋弟弟道,“顺便买些吃食。” 黑熊立刻指挥手底下的道兵埋锅造饭。 “蛋弟弟。”利爪幼崽忽然喊了声。 “啊,差点忘了。”蛋弟弟一拍脑门,“咱们现在又不是行军打仗,你们且不用紧张,想去城里的都去吧,只要能及时回来吃饭就成。” 蛋弟弟刚说完,便有许多人往远处的城门走。 他们都是杨叔宁的亲兵,在边城待遇还算不错,但边城是什么地方,而这里的城镇又是什么地方?就是城外葱葱郁郁的树木都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况且他们在边城基本没地方花银钱,这会子有机会进城可不得去看看。 “你们俩也来。”蛋弟弟冲着沙狐和赤狐招手。 兄弟俩犹豫一下,还是跟着来了。 沙狐小声道:“上回我去过城里。” 只不过这回身上穿的干干净净,又养了这些日子,身上都长肉了,上回兄弟俩都瘦骨嶙峋,穿着更是乱七八糟,进城都不敢乱看,而是去乞讨的。 “买些吃食尝尝,顺便再采买些粮食。”蛋弟弟老气横秋道,“且跟我来。” 沙狐不明所以。 跟着进了一家药铺,小伙计看到蛋弟弟还有雷电幼崽和利爪幼崽并没有觉得稀奇,反而十分了然的进了里面内间,不一会儿便有个中年大夫迎出来,冲着蛋弟弟拱手。 蛋弟弟同样拱手,“且让三皇子准备一些伤寒冲剂。” “是。”中年大夫也不问为什么,立刻答应,见着蛋弟弟没有别的话说了,这才道,“前些日子有伙计看到过这两个孩子,当时三殿下不在,我们便没敢轻举妄动,只是把他送出城。” “做得很好。”蛋弟弟点头。 中年大夫松了口气。 等从药铺出来,蛋弟弟又去买了许多吃食,还有一些粮食,杂七杂八的都有。 出城的时候沙狐才小声问:“蛋弟弟,我们一路去边城,是被人发现了吗?” “恩。”蛋弟弟解释道,“放心,一般人不会发现你们。只是各个地方的药铺都要从三皇子手中拿伤寒冲剂,这么些年下来,几乎所有的药铺都跟三皇子关系很不错,也都觉得自己是三皇子的人。” 而三皇子跟燕洵关系好,甚至伤寒冲剂就是幼崽们调制的,所以连带着这些药铺的大夫、伙计也都很关注幼崽们的消息。 这些药铺自诩为三皇子的人,或许一开始他们跟三皇子的关系很单纯,但伤寒冲剂出来这几年,三皇子便是为了伤寒冲剂的及时推出和价格监控,他也绝对会培养自己人。 而这些自己人自然知道寻常人不知道的东西,比如说战伞。 当初沙狐拿着战伞残骸当拐杖,别人认不出来,但三皇子的人认出来了,只不过没有贸然露头,而是顺水推舟的帮了沙狐一把。 否则沙狐怎么可能那么顺利的要到不错的吃食,且还能全身而退。 像沙狐和赤狐这么大的小乞丐,若是没有人庇佑,很容易被人捉了去。 明白前因后果后,沙狐就出了一身冷汗,又觉得自己无比幸运,幸好他遇到的都是好人,否则恐怕自己离开歧元县的那一刻就已经没命了。 “外面果真危险。”沙狐忍不住道。 蛋弟弟很赞同,“外面永远都没有想想的那么简单。” “我看城里人好像对你们都只是有点好奇,像是大家早就认识你们似的。”赤狐插话道,“你们以前来过这里吗?” 赤狐想起自己一开始见到蛋弟弟的时候,他是防备的忌惮的。 可城中很多人见到蛋弟弟和利爪幼崽、雷电幼崽也都只是略微好奇一下,顶多一些小孩儿会盯着蛋弟弟看,但也没有喊出什么‘妖怪’、‘该杀’之类的话。 印象中,赤狐记得很多人嘴上基本都会咒骂妖怪的。 蛋弟弟没说话,利爪幼崽便解释道:“弟弟是大人的儿子,便是很多人没见过,肯定也听说过。且我们俩不但是保育堂的幼崽,还是正经考取功名的小秀才。” “秀才老爷!”赤狐当真是震惊了,“你们竟是秀才老爷。” “不过是秀才功名而已。”利爪幼崽矜持道。 “太了不起了。”就连沙狐也震惊了,“我们村以前有个老秀才,三十多岁的时候才考取秀才功名,就这样已经很了不起,据说当年县令还亲自登门拜访呢。” 可这两只幼崽才多大?各自还没沙狐高,就已经是小秀才了。 也难怪城中人不会觉得看到两只小幼崽奇怪,他们定然是知道这并不只是妖怪幼崽,他们还是大秦的小秀才。而蛋弟弟那么点儿个头,幼崽当中个头差不多的也就是他和蛋红红,不过蛋弟弟头顶一撮绿毛,蛋红红是满头红发,很容易分辨。 因为知道是谁,所以没什么好害怕的。 回到营地,蛋弟弟把粮食都收拾好,拿了吃食带着沙狐和赤狐吃。 填饱肚子,歇息好,继续上路。 这回跟沙狐和赤狐当初去边城的时候可就完全不一样了,路上虽然不进城,但每回都去采买,就算是遇不上城镇,也会去附近的村子里采买,基本上不会走荒地。 这样不避着人,且蛋弟弟还光明正大的出现,消息根本就瞒不住。 没几天功夫京城那边就得了消息,更是直接送入皇宫。 皇帝看着眼前的密信,皱了皱眉,“蛋弟弟和两只幼崽离开边城,且高调无比,还有一头蚂蚁行军妖。去歧元县帮贾求孤可以,可这样弄得人尽皆知……” 这样就算是歧元县整治好了,那功劳又怎么分? 张瑞小心翼翼地瞥了眼皇帝,便轻声道:“皇上,听说是因为燕大人一直没消息,蛋弟弟天天哭,眼睛都快哭瞎了,这才去歧元县……” 燕洵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他献出来的那些作坊现在好歹是步入正轨,肉蛋、豆腐等等价格都相对于比较稳定,可作坊的收入还是那样,并没有提升多少,就这样下面也还是有许多人不停地往作坊里塞人。 一个人就能干的活,十个人不够,飞得二十个、三十个,发放工钱的时候倒是从不手软,平日里也学着以前那样发放福利。 可以前燕洵发福利,拿出来的棉布、棉花亦或是卫生纸,那都是他手底下自己的作坊造的,让做工的人多干几天活这些福利都出来了,可现在边城纺织作坊,造纸作坊依旧在燕洵手中,别的作坊想发福利就得拿银子买。 倒是有不少管事想要赊账,可那造纸作坊的管事是燕洵的人,简直是油盐不进,不但拒绝此事,还大张旗鼓的告上衙门,弄得太子脸上也没有光。 这些都不是大事,可皇帝知道,若是再这么日积月累下去,迟早小事会变成大事,所以燕洵绝对不能出事,还等着他回来出主意呢。 “皇上,太子殿下求见。”张瑞小声道。 皇帝猛然回神,“叫他进来。” 这些日子秦仪也被这些小事弄得焦头烂额,且天天都有找他帮忙安排人去作坊做工的,因为作坊的一切都按照以前燕洵留下的章程来,做工的人只要干够一定的年限,等往后年纪大了就由作坊养着,每个月发放工钱。 这么好的事可简直是要把人乐疯了,都想着托关系进去。 秦仪也不想安排,可太子妃娘家人求上门不能不管吧,侧妃、庶妃,还有几个受宠的妾,都不能不管,府里还养着幕僚,他们的家人也得安排一二。 府上还有得用的下人,为了恩宠,自然也得有所表示。 这还不算,秦仪身为太子,二皇子求上门来,难道还能把兄弟打出去? 下面管事的衙门也想插手,安插自己人,安插家眷,就连后宫的妃子也都忍不住打听情况,难道秦仪还能都拒了? 这些日子秦仪一直在外面跑,整个人都是黑了又黑,倒是看上去更康健了。 不过这看在皇帝眼里,就觉得秦仪受苦了,便问:“下面那些作坊可还好?” “回父皇,儿臣都能处理的来。”秦仪见着皇帝不说话,而是期待地看着自己,便清了清嗓子说,“又按照章程建了许多水泥楼,保证作坊里的人都有住的地方。儿臣以前倒是小看了燕大人,如今管着作坊,账目都从儿臣手中过,倒是发现看上去粗鄙的作坊,赚的银钱却一点都不少……” 就说养猪作坊,每日里喂饲料,猪圈里面实在是脏的厉害,这些猪一头两头值不了多少钱,可一千头,一万头,一千万头呢?那得是多么巨大的财富。 “别只盯着钱,也要看看别的地方。”皇帝隐晦的提醒。 秦仪却没听出来,还以为皇帝只是随便说说,他也就又是谦虚又是高兴的答应了。 皇帝又哪里看不出来秦仪怎么想的,心中的话转了好几圈,终究是没有说出来。 作坊要扩建也不应该建水泥楼给人住,而是继续扩建作坊,这样多余的人不就有活干了。可秦仪想的是让作坊里的人舒适,想着自己的口碑和名声,这样一时好,可终究不是长远之计。 明明以前燕洵用的人就很少,原有的水泥楼不但够用,甚至是都没住满…… 第372章 每回进城,甚至是去村子里采买,蛋弟弟都是做了一番心理准备的。 没有嚎啕大哭,也没有强颜欢笑,蛋弟弟一般都是板着脸,脸上极少露出表情,只有偶尔的时候才会微微叹气,眼中露出浓浓的悲伤。 雷电幼崽更是忙着帮蛋弟弟张罗,脸上是很明显的勉强的笑容,经常趁着没人的时候偷偷摸摸的擦擦眼睛,明眼人一看他泛红的眼圈就知道他这趟从边城出来,并不是吃喝玩乐,也不是散心。 利爪幼崽抱着用木框装裱的燕洵的画像,总是爱不释手,从来都不让别人碰。 哪怕是去城中最火的馆子吃饭,三只幼崽也依旧如此。 就连沙狐也都没看明白,还以为三只幼崽是真的伤心,毕竟他看到的燕洵当真是十分的惨,看上去比上元村长期吃不饱饭的饥民还要惨的样子。 不过外面饭馆的吃食当真不错,沙狐很喜欢吃。 吃了饭,利爪幼崽拿了银子付款。 掌柜接了银子,看着利爪幼崽可怜巴巴的样子便忍不住安慰道:“燕大人定然是吉人天相,你们不要太担心。不是燕大人以前经常去妖国,咱们大秦在妖国还有一座荒山……” 就算是他想安慰,又能安慰什么呢? 这些事幼崽们比他们清楚多了。 不过利爪幼崽还是抿着嘴,轻轻点头,然后招呼蛋弟弟出门。 * 歧元县。 这才多久的功夫,上元村就大变了样。 从这里走出去的农户揭竿而起,不但收服附近几个村子,就连略微远一些的城镇也收入囊中。 这当中两个人呼声最高,名气最大,手底下分别有一半人,可以说是不分上下,平分秋色。其中狗将军手底下的人大都是平日里横行霸道,鱼肉乡里的恶霸,现如今他们家中的粮食都被抢劫一空,反正是跟寻常农户差不多了,而另外一半则是由狗娃叔领导,全都是原本被欺侮,家中钱粮全无,现如今分了恶霸钱产,且摇身一变,比以前的恶霸更恶霸的一群人。 两边谁都不让谁,且都互相不服气,以前就有仇怨,这回更是仇上加仇,互相见了面都恨不得不死不休。 但两边的人就算是见了面,互相对骂几句也就罢了,基本上都不会动手,因为两个领头人狗将军和狗娃叔都会对手下下狠手。 这日狗娃叔刚从两个貌美的姐儿身上下来,就这么大咧咧的敞开着衣裳,由着另外两个貌美的丫头伺候,身上穿的是南边极少有的珍贵绸缎,俨然是富贵老爷了。 “将军!”手下闯进来。 狗娃叔面色不虞,“慌什么慌!早说过多少次了,进来之前要先通报,要不然我要这么多伺候的人吃干饭吗?” 手下就是上元村的人,原本是狗娃叔家的邻居,家中兄弟众多,因为穷的叮当响都没娶媳妇,这回跟着狗娃叔干了一场大的,就凭借从狗将军家中弄出来的那些粮食,当场就给自家大儿子娶了媳妇,到现在家中兄弟全都取了媳妇不说,最富裕的老大都已经连纳两个妾了。 这会子被狗娃叔这么说,手下也不恼。 “行了,你们都下去吧。”狗娃叔十分气派地挥了挥手。 伺候的人赶忙快速收拾收拾出了门。 手下不放心的跑到门口看了看,一双眼睛盯着那身姿婀娜的姐儿看,听到狗娃叔咳嗽一声这才回过神,狗腿道:“将军,下面又起冲突了。咱们不如趁机把那群人吃下如何?” “谁带头起冲突的卸一条腿,要是再不服,直接关起来,饿上七八天不就行了。”狗娃叔淡淡道。 “是咱们村的小三子,当初也是立下汗马功劳的。”手下小心翼翼道。 “因为什么有的冲突?”狗娃叔狠狠地皱眉。 队伍发展到现在,人已经很多很多了,上元村的村民到底是不一样,不但跟狗娃叔更亲近,也更忠心,所以轻易不能舍弃。 手下看到有门,立刻小声道:“将军,我打听了,是对方先动的手。上回攻占城镇,小三子带人抄了那小子的家,粮食和银钱都拉回来了。小三子看中那小子的婆娘,要拉回来纳妾,那小子不同意,这才打了起来。” 听到粮食和银钱都在自己手中,狗娃叔脸色缓和许多,听到后面便眉头紧皱,“女人,又是女人。跟你们说了多少遍了,要把持住,等以后什么好女人找不到,就是宫里的妃嫔,也不是不能弄到手。” “可将军,小三子那婆娘是童养媳,看上去都五六十了。那小子的婆娘是后来娶的,才十八,水灵灵的花骨朵,他也不是正儿八经娶的,听说是从下面村里抢的。” 所以小三子觉得师出有名,所以才理直气壮的动手。 狗娃叔沉吟。 “将军,要不我晚上带几个人把那小子做了,伪装成是他们自己人动手,谁也看不出来。”手下眼珠转了转,低声说。 “成。小心些,不要叫人看到了。”狗娃叔叮嘱。 “放心。”手下鬼祟地出了门。 被抢走婆娘的那小子自然也不会坐以待毙,巴巴跑来找狗将军,添油加醋的说了一遍。 狗将军自然是怒火中烧,他手底下的人怎么能受如此奇耻大辱! “将军,那帮子人实在是太过分了,根本不知道什么别人的妻子不能觊觎!”那小子满脸委屈,“当初我娶我那婆娘,是看她在村里活的可怜,愿意给口饭吃,她自己同意了的。这么些年我也没有打她,也没有不给吃的……” 这事儿狗将军要是不管,难保对面那群人下次还会故意下手,而自己这边人心散了乱了,往后可能就指挥不动了。 狗将军沉吟,挥手道:“你且等等,我自有主张。” 说着,也不管那小子,狗将军起身去了内室。 其实按照狗将军自己来说,他肯定二话不说带手下报仇,否则的话以后他狗将军还怎么混?可现在他是身不由己,许多事并不是自己想做就做的。 他脸色十分难看的进了内室,问:“儿子,你听到了?要是再不管,往后你老子我可管不住手下这群恶霸,往后指挥不动他们,你就别想着什么歧元县县城了!” “我出去问问公子。”狗儿子立刻站起来,拿起衣架上的斗篷套在身上。 看到儿子不听自己的,反而处处以外人马首是瞻,狗将军心里不高兴,忍不住道:“就算你去找他,他也不会让我动手,他迟早会让咱们家手底下的这些势力散架!” 狗儿子身形一顿,冷声道:“难道爹以为手底下的这些人都应该听你的?” 说完,狗儿子不等狗将军说话就出了门。 狗将军一脸难堪,想当初他在伤员粗怒也是一号人物,不说呼风唤雨,反正在村里他说什么就是什么,没人敢反他,可现在偏偏儿子变了样,完全不听他的话了。 天愈发的冷,狗儿子紧了紧身上的大氅,尽量避开外面的人,绕了很大一个圈子,这才进了一处及不起眼的小屋。 一进屋,狗儿子就赶忙解下大氅。 屋里有一股柔和无比的热浪,且散发着饭食的香味,狗儿子不由的看了眼旁边的泥炉子,心里想着今儿的香味没闻到过,不知道那只妖怪又要弄什么美味。 “来了。”燕洵躺在木头钉的简单矮榻上,身上盖着棉被,脸色惨白,说话都有气无力的。 “公子。”狗儿子赶忙拱手,把今儿个的事说了一遍。 燕洵抬起手。 镜枫夜立刻过来扶着燕洵起来,让他做好,又继续看顾泥炉子上的小锅。 “不能起冲突。”燕洵淡淡道,“依你看,这次应该用什么法子化解?” 狗儿子开始深思,他知道延续怒这是给自己思考的机会,也是为了提点自己,他必须抓住这次机会。 可这回比以前几件事麻烦多了,以前不过是互相看的不顺眼,起了口角,没忍住动了手,那样好处理,两边各打十板子,谁都没吃亏谁都没赚便宜,也就算了。 可这回显然不是各打十板子能解决的。 燕洵微微眯起眼睛,不动声色的揉了揉心口,慢吞吞道:“这次不一样不是因为动手,而是因为他们互相之间认识!” “对!”狗儿子点头。 自从狗将军和狗娃叔开始对立,从上元村开始往周围的村子横扫,燕洵就一直在背后谋划,尽量让不相识的人接近,但是又不靠近,而同一个村子对立的人基本上是没有机会见面的。 为此燕洵让狗儿子找狗将军提议,给手下的人划分地盘,私自不能去别人的地盘乱走,一发现绝对重罚,而狗娃叔那边更容易,狗娃叔的大儿子十分蠢笨,狗儿子只要找几个人去说几句话就行了,大儿子一般都会照办,且绝对不会多想。 一直以来双方仇恨逐渐加深,且分别壮大实力,到现在都没有大规模的冲突,可以说全靠燕洵在背后运筹帷幄。 “有人坏了规矩。”狗儿子明白了。 思路一打开,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 “狗将军手底下的那个小子并没有离开自己的营地,他一直忙着安顿自己的家眷,且我们很快会向最后的几个城镇进发,所有人都在准备,不可能有空去打探狗娃叔那边的消息,那么就只有狗娃叔手底下的人不老实,坏了规矩。” 想来也是,狗将军这边的人曾经都是恶霸,都不是什么好人,但是有狗儿子亲自盯着,基本不会出差错。 狗娃叔那边只有大儿子偶尔提提建议,因为他脑子笨,下面很多不愿意听他话的人,要不是狗娃叔还有些威望,大儿子早就被暗中下手弄死了。 “狗娃叔那边要乱!”狗儿子一点就通,后面的事情也明白了。 “对。”燕洵揉了揉眉心,示意狗儿子坐下,“狗娃叔那边的人不好管,以前都是一样的农户,结果因为抢了钱财粮食,慢慢的把他们分为三六九等了。最底层的人不甘心,毕竟或许几天前大家都还是一样的,结果几天后就有人爬到他们头上,开始发号施令,这让下面的人如何甘心?爬到上面的人也战战兢兢,生怕被下面的人拉下去。” “这种时候所谓的原本就不成文的规矩就显得脆弱无比,总会有人想要不停试探。” “你说的那小子还算有点良心,手上没沾染人命,做的恶事也不算多,情有可原。” 所谓的恶事是歧元县那边县衙一位小吏老母亲做寿,要求下面均摊银钱,家家户户都得出钱。 燕洵正好听狗儿子说过他,便多问了几句,所以情况还算了解,这会子倒是有点想笑了,“也正是因为他还没有那么坏,所以在旁人眼里他就是好欺负的,这才对他下手。” “竟是如此。”狗儿子感慨,这倒是说不好是好是坏了。 “既然他是好下手的,那边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你让狗将军带几个高手晚上埋伏着,若是那边真的来人,直接处理,回头那边要是问起来,就说什么都不知道。他们不懂规矩算不上什么,只要吃几回亏就明白了。” 锅里熬的软烂的粥好了,揭开锅盖的瞬间香味飘出来,狗儿子忍不住咽口水。 镜枫夜舀了一小碗,轻轻吹了吹,“大人……” “一起喝点。”燕洵招呼狗儿子自己舀粥,见着镜枫夜拿着小勺子舀了粥,燕洵不太想喝。 心里头的事情太多,又要盯着外面所有人,燕洵总是没胃口。 这整个歧元县有多少人,像是上元村这么偏僻的村子也有几百户,那就是上千口的人,老人和小孩基本都饿死了,剩下的几乎都是青壮,这些人揭竿而起,再横扫周围的村子,那么举起来又有多少人? 又因为燕洵的筹谋,但凡是路过的村子几乎都不会留下多少人,所有人都会带上,这样更方便管理。 可这么多人,双方又都有仇怨,燕洵要保证他们不见面,更不能有冲突,再加上原本恶霸就受不了苦日子,家中财产又全都被弄走,每日里吃的都是干粮,能忍受这样日子的可没几个,还有原本的穷苦人家,一朝解放心中的饿兽,还能保持良知的人简直是寥寥无几。 为此燕洵几乎是整日整日的不歇息。 “歧元县那边有消息吗?”忍了忍,燕洵最终还是张开嘴,小口小口的吞下去。 粥软糯咸香,狗儿子从未喝过这么好喝的粥,他也不怕烫,端着碗仰头就灌了下去,然后拿着碗去旁边洗干净,不再喝第二碗。 “城中一些大人似乎是想要派人出来求救,又害怕外面都被咱们占了,不敢动身。”狗儿子冷笑道,“我听说他们当中一些人想了个不错的主意,要分别招安狗将军和狗娃叔,让他们狗咬狗。” 只要能成功挑拨离间,狗将军和狗娃叔就能互相消耗,等两条狗咬的差不多了,歧元县那边再跳出来,左手渔翁之利。 燕洵皱眉,想问问县衙里面的情况,最终还是忍住了。 如果狗儿子当真能打探出来,应当不会瞒着他。而现在外面的人都还不知道歧元县县令换了,且新任县令是贾求孤,那么贾求孤的情况恐怕是非常不好。 “大人。”镜枫夜又咬了一勺粥,哀求地看着燕洵。 粥很香,可就是没胃口。 正好看到小黑把自个儿的粥喝完了,跳到软榻上,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自己,燕洵便道:“给小黑喝。给我留一小碗粥,等半夜醒了再喝。” 第373章 歧元县愈发的乱起来。 除了最坚固的县城,下面所有城镇和村子都几乎没了人,若是从别的地方闯进歧元县,看到的只会是一个个荒凉无比的村子。 那么村里的人呢? 整个歧元县的农户包括镇子上的人都不在村里或者镇子上,如果有心人来查探的话,只会觉得毛骨悚然。 而庞大的蚂蚁行军妖踏入歧元县不多久,蛋弟弟就弄明白状况了。 村子附近的田地都十分规整,地里还有一些锄头,看得出来主人应当是仓促之间离开的,以至于连自家锄头都忘了拿,可村子里的屋子却都好好的,根本没有打斗痕迹。 蛋弟弟威严地挥手,立刻有道兵进村里查探。 “村里没有人,而且家家户户钱粮都没了。”道兵很快跑回来回答。 “有什么痕迹吗?”黑熊表情严肃。 事实上这一路走来一直都很顺利,蛋弟弟带的银钱多,每每进城都会采买许多粮食和其他吃食,再加上大家身上带着的干粮,其实一路走来是十分轻松的。 故而下面的道兵连带着黑熊也就放松下来,心中都是想着歧元县或许是乱一点,穷一点,但那也是应当的,他们这些帮手来了,往后总能改变的。 可现在看到几乎完全空了的村子,看痕迹也没有空着多久,这就让人想不明白了。 反正看着这样的村子,心里总不能安稳,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眼瞅着道兵摇头,显然没有别的发现。 黑熊的脸色逐渐变得难看,他想到了一个完全不可能的可能。 村子看上去太蹊跷,人都不在了,钱粮也都不在,究竟是什么原因让整个村子的人都离开,亦或是有什么事能影响到这么多人,还是有什么人做了什么事。 寻常人定然是没有这样的能耐,那么…… “歧元县距离边城虽然不近,但若是直接翻山……”黑熊扭头看三只小幼崽,想从他们脸上看出什么。 沃土山延绵千里,若是从歧元县出发走直线,直接翻越沃土山山脉,那倒是也能跟妖国接触。 黑熊实在是想不出谁有这样的能耐做出这样的事,他觉得可能是跟妖怪有关。 “有可能。”蛋弟弟隐晦的勾起唇角,又强行压下去,爪子攥着小拳头放在嘴边咳嗽一声,不慌不忙道,“我们再去别的村子看看,兴许会有什么发现呢。” 说着话,蛋弟弟赶忙转身看沙狐和赤狐。 兄弟俩什么反应都没有,还有些迷茫,显然他们离开歧元县的时候还不是这样的,不过他们离开上元村的时候,其实已经有些端倪了:狗将军的人全部被抓,而狗娃叔迅速整合了村里的人,暂时拧成一股绳。 不难想象若是狗将军把自己人都救出来,那么他手底下的人和狗娃叔手底下的人,定然是势不两立的,若是都留在村子里,绝对会有冲突。 那么如何解决冲突呢? 蛋弟弟暂时想不明白,但肯定跟这些人都不在村子里有关,而这样的手笔……肯定是他阿爹的手段。 不过这些都只是猜测,蛋弟弟也没有贸然说出来,而是耐着性子又去查探了其他几个村子,甚至是查探了一个镇子。 所有的地方都大同小异,没有人,钱粮也都没了。 黑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下面的道兵也都浑身紧绷,他们要保护蛋弟弟和利爪幼崽、雷电幼崽,眼前不清不楚的情况让他们心中有了浓浓的危机感。 “镇子里有人吗?”利爪幼崽同样猜到什么,不过他也同样很谨慎的没有说什么。 “还有人没回来。”黑熊阴沉着脸道。 不多一会儿两个道兵急匆匆跑回来,“将军,有人守着镇子,不过他们藏的可是够严实的,那地方似乎是有什么阵法,要不是恰巧……根本发现不了那个地方。”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就明白了,或许先前路过的村子里也有人守着,只不过都藏在阵法里,大家没找到罢了。 “带上来问问。”黑熊赶忙道。 两个年纪不大的汉子,一胖一瘦,看上去关系很不好,每次靠近都是横眉竖目的,嘴里还骂咧咧。 等走近了,一看两个人身上的衣裳就知道了。 他们一个穿着极为稀有的绸缎,看样子以前应该是养尊处优的,而另外一个黑瘦黑瘦,身上穿着的衣裳看布料应当也不错,可就是不伦不类,明显能看出来他以前没见过这些好料子的衣裳,都是胡乱的穿在身上的。 这不难看出两个人以前的生活环境应该完全不一样,一个穷一个富,而现在又必须得因为某种原因在一起,可原本穷富之间就是有矛盾的,即便是暂时凑到一起,肯定也不能和睦。 蛋弟弟暗暗点头,在他看来,两个人若是关系极好,那才是让人警惕的,他们关系不好,则无需如何警惕,因为两个人之间有缝隙,想要做什么,可以直接钻空子。 想来能这样安排的人必然早就想到这种情况,也乐意见到这种情况,倒是十分高明了。 “你们俩是这个镇子上的人?”黑熊问。 利爪幼崽和雷电幼崽已经迅速藏到沙狐和赤狐身后,他们两只小幼崽虽然也穿着衣裳,但身上终究是有跟人不一样的地方,若是猛然被陌生人看到,一个解释不好出事就不好了。 蛋弟弟找了块拳头大小的石头藏在后面。 蚂蚁行军妖虽然狰狞无比,但因为太大太大了,趴着不动的时候像是小山一样,一眼看不清楚全貌,倒是不会被认为这是一头妖怪。 “我们不是这个镇子上的人。”瘦的那个赶忙赶忙说。 胖的也赶忙点头。 他们两个人虽然不合,且不是一个地方的人,但毕竟相处这么些日子,总比眼前的这些陌生道兵要熟悉一些,且这些道兵看上去就很不好惹,单单是他们道兵的身份就让两个人不敢有别的心思了。 “那你们为何待在这个镇子上?”黑熊问完,不等两个人说话就明白了,“定然是有人安排的。谁安排的你们?这镇子上原本的人呢?” 瘦子眼珠子转了转,见着黑熊做派还算可以,没有喊打喊杀,看样子也不会突然下手,他便试探道:“敢问各位爷,你们是打哪儿来,又要去往哪儿?不瞒各位爷,咱这歧元县小地方,是没有像各位爷这样威风的道兵的。” 按理说歧元县应当有驻守小将军,手底下至少得一千道兵。 黑熊这么想的,也就这么问了。 恰巧胖子家中钱粮颇多,曾经听说过歧元县驻兵的消息,此时又见着黑熊这些道兵很是不一样,他便谄媚道:“很多年以前,那还是我家先祖活着的时候,倒是曾经有过驻兵,不过后来是没了……” 这让黑熊怒火中烧,“那歧元县县令还年年找朝廷要兵饷!” 既然没有道兵,那要回来的兵饷都去哪里了呢? 黑熊生气的是这个。 胖子吓了一跳,总算是意识到自己说了不好的话,赶忙闭上嘴不说话了,不过他也很冤枉,因为他长这么大根本就没见过歧元县的驻兵,以前听家中传闻还以为那都是假的呢。 他还以为天下道兵都在边城,别的地方是绝对没有的。 “他应当不知道别的了,送他回去,咱们要出发了。”蛋弟弟藏在石头后面喊。 胖瘦两人听得清清楚楚,下意识想找出说话的人。 黑熊立刻呵斥,指挥手下把两个人带走。 等人送走了,黑熊问跑出来的蛋弟弟,“还没问他们镇子上的人为什么都不在。” “问了也白问。首先那两个人不是本地人,这样的话咱们就无从判断他说的话究竟是真是假。”蛋弟弟冷静道,“但是一旦问了,不管他说的话是真是假,都有可能影响我们的判断。我认为咱们既然来了歧元县,索性直接去县城看看,若是贾大人在县城,那么到时候再说,若是贾大人不在,咱们再另做打算。” 黑熊只能点头。 事实上胖瘦两个人说的话确实不能全信,但是也不能不信,而他们现在又没有必要非得问出什么,倒是不如直接去县城,查探一下问题的根源。 这般想着,一行人路上就不怎么停歇了,几乎是整日整日的赶路。 临近县城,远处已经有岗哨,更远的地方是密密麻麻的人,不用想也知道那些村镇的人都去了哪里。 这样的话倒是不好贸然上前,于是蛋弟弟便找了个小山包,让大黑藏在后面,再后面道兵原地驻扎修整。 “我不知道会变成这样。”一路走来,哪怕是沙狐心里头有了猜测,可还是不敢置信。 见着蛋弟弟、利爪幼崽、雷电幼崽还有黑熊,以及另外一个基本不说话的小将军凑到一起要商量事情,且这些人没有避着自己,沙狐赶忙解释。 事实上他当初离开的时候,也只是上元村变了而已。 可现在看来,仿佛是整个歧元县都变了,那么现在上元村究竟变成什么样,狗将军、狗娃叔又怎么样了,燕洵又在哪里,他是完全不知道的。 蛋弟弟给了沙狐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我们现在必须得有人去打探情况,不管是敌是友都不能贸然冲上去。” 这个提议很好,没人反驳。 黑熊拿了树枝在地上比划,“那些人虽然都是普通人,看上去很松散,但其实都是有排兵布阵的,绝对不能小看。咱们现在不能轻举妄动,否则一定会被轻易发现。” 所有人都点头。 排兵布阵小皇子最熟悉,蛋红红跟着学了不少,不过其他幼崽们也不都是完全不懂,他们的能耐比不上小皇子,但也绝对算得上是精通。 “有高手。”蛋弟弟老气横秋道,“若是寻常农户,或许有机会读书识字,但又哪里学的排兵布阵的本事。这肯定也不是家学渊源,因为我发现看似松散的阵法,其实是环环相扣,只要任何人出了问题,阵法就会立刻改变。” “若是杨小将军那样的家学或许有能耐布阵。”雷电幼崽道。 黑熊点头。 杨家满门忠烈,家族传承数百年,战功赫赫不说,家学也十分渊源。 也只有杨家这样的族群才能培养出杨琼这样的小将军,不是黑熊看不起歧元县,而是很多东西不到一定的层次是永远都接触不到的。 “所以我去。”蛋弟弟郑重道。 黑熊下意识就像否决,他不是看不上蛋弟弟的本事,事实上他亲眼看到过蛋弟弟上战场杀妖怪,那是寻常道兵绝对比不上的,可他如今的职责便是保护蛋弟弟。 “你把我保护的很好。”蛋弟弟认真道,“这件事非我不可。你们的目标都太庞大,而只有我目标十分小巧。你们且想想,一枚鸡蛋大小不占地方,也很容易躲藏,便是一片树叶都能让我安全藏身,所以我去最合适了。” “恩。”利爪幼崽点头。 黑熊看看蛋弟弟,见着他坚持,只得也点了头。 于是蛋弟弟哒哒哒跑到后面,翻找出一身看上去跟地上的石头差不多,又跟枯草叶差不多,上面还有一些看似琐碎,但几乎完全能跟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的衣裳。 显然蛋弟弟并没有仗着自己的个头小就为所欲为,他不但换了衣裳,还重新检查了一遍自己身上带着的东西。 临走前蛋弟弟从怀里拿出怀表,“我最多半个时辰就回来,若是我没能回来,你们千万不要冲动,可以让我哥继续打探。” “我会去的。”利爪幼崽赶忙道。 那么如果利爪幼崽也出事,就定然是雷电幼崽去了。 黑熊在一旁看得很不是滋味,他发现蛋弟弟跟两只小幼崽配合的很好,他们之间的默契比战场上的老兵都要契合,而且他们还有老兵比不上的本事。 目送蛋弟弟远去,黑熊不由得想起这群幼崽们在战场上立下的战功,可就是这样,京城那边却完全不想承认这群幼崽拥有战功,甚至……想给燕洵定罪。 他心中未尝不知道这里面不单单是战功,不单单是事实的问题,还因为幼崽们的身份,燕洵所代表的的身份,这背后是跟政治有关的,所以事实只能靠后站。 他还跟蛋弟弟说过,坐在不同的位置上,不但有很多身不由己,良心和脸皮也不是想要就要的。 “蛋弟弟会没事的。”黑熊喃喃道。 利爪幼崽重重地点头,“蛋弟弟身上穿的衣裳是我们最近研究出来的花纹,能很好的把人藏起来。等将来有机会多染一些这种布匹,给边城大营送去。” 若是道兵能更好的隐藏,这边也是保命的手段了。 “多谢。”黑熊冲着利爪幼崽郑重拱手,“很多事情虽然都身不由己,但我个人发誓,永远都不会违背我自己的原则,也不会背叛你们。” “将军不用如此。”利爪幼崽轻轻摇头,“我们研究染布,也不过是大人曾经交代的任务罢了,我们也要通过染布寻找更多的学问。” 利爪幼崽想说这件事跟边城大营的道兵没多大关系,他们并不是故意施恩。 而事实上当初燕洵也不过是随便提了几句而已,是幼崽们放在心上,利用平日里空闲的功夫研究出来。 可利爪幼崽这么一说,黑熊心中就更加复杂,酸酸软软的还有点难过。 远处几乎已经跟脚下的石头融为一体的蛋弟弟站着没动,左右看了看,跳起来落到一旁,摘了一片半干不干就像自然落下的叶子,就这么挡在自己身前…… 第374章 天冷的时候,落叶就多,哪怕是日日夜夜的打扫,地上也依旧会有叶子。 有一些新鲜的叶子被风吹下来,有枯黄的树叶还挂在树上,还有的半干不干,半绿不黄的叶子落到地上,弄得地面都铺了一层满满的树叶。 蛋弟弟就这么抱着一片树叶挡在自己身前,往前走了几步,花了片不一样的树叶,根本没人发现。 谁会盯着地上时不时随风飘舞的叶子看呢? 谁又会怀疑叶子后面藏着一只小小的妖怪幼崽呢? 当叶片自然而然的飞起来,越过岗哨,落到里面的时候,岗哨根本没在意,甚至是还打了个哈欠。 只要越过最危险的外围,进到里面就轻松多了。 蛋弟弟早观察过,整个营地都是外紧内松,外面那层守卫确实环环相扣,一旦被发现想脱身可能略微容易一些,但要是想要硬闯,那可能性当真是不大。 不过只要闯过最困难的外面,里面相对来说就松散的多,且有很多地方都能让蛋弟弟很轻松的隐藏起来。 且蛋弟弟耳聪目明,一般不等人靠近就已经听到确切动静了。 而此时的营地内部,正上演着惊心动魄的一幕。 狗将军带着一群人,跟对面狗娃叔带着的一群人对峙。 “你们先动手的!我手底下那么些人都没了,别以为我们不知道!”狗娃叔身边的汉子大声喊道,“现在你们不给个说法休想过关!老子受够天天蹲在营地里了,好好的歧元县非要围而不攻,这不是擎等着让下面的人惹事么。” 听到这话,狗将军眯起眼睛盯着那汉子瞧。 当时是狗娃叔那边的人看中他手底下一个小下属的婆娘,于是就抢了去,小下属不依,双方便起了冲突。 那时候狗将军没有自己做主,而是把这件事交给了狗儿子。狗儿子出门一趟再回来便直接吩咐下去,若是狗娃叔那边的人还不善罢甘休,那就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在自己的地盘上等着。 结果还真的等来了那边偷偷摸摸来的人,恰巧听到他们要先下手为强,准备弄出人命,于是这边原本早就埋伏的人自然要动手,难不成还要伸着脖子等死不成? 狗娃叔那边折了人,只有一个躲在远处观望的汉子逃了回去,添油加醋的跟狗娃叔说了,狗娃叔当时便带着人跑出来找狗将军对峙。 这件事根本就跟狗将军没多少关系,但跟狗儿子有关系啊,狗将军不能缩在后面,于是也带着人出来了。 两边人手都差不多,也看不出谁高谁低,当时倒是没怎么起冲突,可狗娃叔不肯善罢甘休,日日都要带着人来挑衅一番,惹得营地整日里不消停,双方也越来越火爆,几乎是点着就燃。 这会子狗将军看到对面那汉子的嘴脸,恨不得冲上去掐断他的脖子,“狗娃叔,咱们都不是陌生人,我是什么人你知道,你是什么人我也知道。咱们今儿个便说明白如何?当初是你的人先动手,我这边折了人,当时便忍气吞声了,结果你那边还是不肯罢休,竟是连夜带着人要下杀手,你说我应当不应当出手?” “哼,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的。”狗娃叔不屑道。 这简直是胡搅蛮缠,狗娃叔显然没打算跟狗将军讲道理。 狗将军这边的人也怒了,叫嚣道:“动手就动手,怕了你们不成?” 他们这些曾经养尊处优的恶霸这些日子可是憋屈了,一开始眼瞅着家中钱粮都被抬走,又跟着受了不少苦,有些太邪恶的人当场就被打死,还有个人被碾成肉泥,剩下的这些人都是小恶,可好日子没了,都过苦日子,那当真是苦不堪言。 要不是对面的人跟他们有仇,还要狗将军从中协调,他们又何必听狗将军的,早就动手了。 而对面的人原本都是受欺侮的农户,可一朝翻身站起来,作恶的手段简直是层出不穷,就有人捉了仇家,给他一盆盐水,下面架起火堆慢慢烤,烤得热了就出汗,眼前就是盐水,不喝也得喝,据说最后人活生生烤死,身上的肉都跟咸肉似的了。 且这些人原本倒是都瘦弱,但有了粮食以后,顿顿饱饭,现在看着都是身强体壮,不比他们这些曾经吃饱饭,这些日子还没怎么吃多少东西来的身体差。 两边都觉得自己有本事对付对方,此时有恰巧有个机会,那真是群情激愤了。 偏偏狗将军依旧压着身后的人,耐着性子道:“狗娃叔,现在歧元县还没到咱们手里,且城墙高大,里面存粮颇多,是难啃的骨头。咱们现在若是消耗了战力,等将来谁来攻城?” “歧元县现在不是围困吗?咱们这么些人,就是一人一口唾沫也能把县城给淹了。”狗娃叔不屑道,“反正老子的胆子没有你那么小,前怕狼后怕虎的,一直围困歧元县是不错,可等县城里面的粮食和钱都没了,到时候我们就是攻进去又能有什么好处?倒是不如趁着现在县城粮食还没消耗多少,咱们攻进去,趁早分粮食才是正事。” 狗将军叹气。 他不止一次来过县城,自然知道歧元县虽然没有道兵驻守,但有修为的汉子却有不少,且大多数都在县城,是城中各位大人家里的护院,此时若是他们都集中起来,外面围困的这些人就是土鸡瓦狗,根本坚持不了多久。 只有围而不攻,温水煮一样慢慢消耗里面的粮食,等粮食不多了,里面的人自然也会有矛盾,只要有了矛盾,县城也就不攻自破了。 狗娃叔到底是被手下捧的飘飘然,不知道东西南北了。 他手底下的人原本都是农户,就算作恶再多,见识终究是不够,只以为人多就能占领县城,却不想想大秦百姓那么多,为什么只有千挑万选的道兵才能去边城抵抗妖怪?那自然是因为道兵战力更强,若是寻常百姓去了边城,别说抵抗妖怪了,怕是一进城就得生病。 这些道理其实很容易理解,但狗将军现在却不能说出来,他现在就算说了狗娃叔也只会觉得自己没了面子,说不定会立刻恼羞成都让手下的人动手。 可若是要让两方人马不动手,那得是什么法子呢? 他想不出来,便不由得看一直跟在自己身边的狗儿子。 宽大的斗篷下面,狗儿子也一直攥着拳头,他早得了燕洵的叮嘱,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只是他有些犹豫。 “都想什么呢,还不动手?”缩在狗娃叔身后的汉子大喊道,“娘的,先把他们解决了,咱们独占县城。里头的金银财宝你们不想要,我可都要了。” 一想到县城里的金银财宝,还有那些貌美家眷,好些个汉子都眼珠子赤红,呼哧呼哧的喘着气,拿着刀就要往前冲。 “儿子!”狗将军心中着急,手下的这些人他快要压制不住了。 狗儿子哪里还能犹豫,他赶忙上前一步大吼道:“我看谁敢动!你们以为你们做的都是好事?你们做的都是杀头的大事,也就是在歧元县,县衙的老爷们都还没反应过来,这要是在旁的地方,驻守道兵一来,你们都得格杀勿论!” 半大小子身板结实的跟牛犊子似的,声音又大,这般喊出来别说是旁人,就是狗娃叔也吓了一跳。 “你们敢藐视大秦律法?”狗儿子大喊,“杀人者,是要偿命的!抢夺他人财物者,不但要归还财物,还要被记录下来送往衙门,往后会给衙门的差爷重点盯着,且三代以内不得科举,不得入朝为官。” 也就是说一旦犯了事被衙门盯上,往后三代就不能去衙门当差了。 很多人都吓了一跳,他们手中已经攒了不少钱粮,正等着完事了让自家孩子念书,往后科举出仕呢。 “那咋办?俺们打杀那些恶霸难道是不对的?可那恶霸无恶不作,手上不止一条人命,要是俺们不反抗,俺们迟早也是个死。衙门为什么不管,非得等俺们犯事的时候才跳出来管?” 说话的人是个老实人,说出来的话十分有条理。 狗儿子眯起眼睛看过去,冷笑几声。 那人可小有名气,现在手底下也领着一千多号人,自封了个千户大人,走哪儿去都威风凛凛,当初他们村的恶霸就是被他抓起来,活生生烤死的。 狗儿子还记得狗娃叔的大儿子说的话,“看着老实,但做出来的事却无比狠辣,其实不是什么好人呢。” 狗儿子觉得大儿子说得对,那人后来手上又沾了不少人明,绝对不是什么好人。 “这个律法自有条款定论。”狗儿子意味深长道,“听说可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有些杀父仇人、夺妻之恨的,可以进行适当的报复,但若是牵连其他人,那就不行了。” 很多人都悄悄放下心来,他们虽然跟着作恶,但杀人的始终都是那么些不择手段为了所谓的‘战功’往上爬的人。 “你们现在还要打吗?我可把丑话放到前头,只要县城里面有一个活人,大家的事情就瞒不住,或者说大家只要有一个活人,做过的事情就瞒不住。”狗儿子大声喊道,“你们现在要动手吗?如果有人不想再做大秦百姓,准备永远黑户,那就动手吧。” 听到这样的话,聪明人自然是举一反三,狗儿子说的是现在动手不行,那么以前动手会不会获罪呢? 有人藏在人群后面问了出来。 狗儿子的眼睛很亮,他想着燕洵的叮嘱,眼睛越亮,因为这些人的反应都被燕洵猜到了,“以前是以前,怎么能跟现在一样呢?以前咱们是被压迫的活不下去,不得不给自己求一条活路,现在活路有了,再动手就不合适了。” 站在后面的狗将军也轻轻点头,任何事情太过了就不好了。 狗娃叔则是脸色一变,看了身边的汉子一眼。 汉子立刻喊:“你不要在这里妖言惑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你是狗将军的儿子,狗儿子!咱们穷苦百姓可跟你们这些富得流油的恶霸不一样,你说的全都是假话,骗人的!” 又是跟燕洵推测的一样。 当时燕洵只是根据狗儿子的三言两语推测出狗娃叔身边有这么一个人,他推测了几种可能,那个人说这些话的可能性最大,没想到又让燕洵说中了。 狗儿子脸上露出一丝不屑,“你想清楚,现在是你们腰缠万贯,粮食银钱不知道都有多少。我猜狗娃叔家里的粮食都已经快要装不下了吧?你手底下那些小将军,千户、百户的,哪个不是富得流油。可我们呢?家中的钱粮都没了,好不容易保命,现在手中又有多少钱粮呢?银钱几乎没有,粮食也就够吃几天的,实在是不多啊。” 当初是他们这些恶霸威风,而现在是曾经的穷人威风了起来。 很多人都迷茫起来,心中的信念也开始动摇。 看着这些人的表情,狗儿子不由得想到那时候燕洵对他说的话,“每个人心中都有善恶,而且往往善恶不能平等,不是善占上风,就是恶占上风。所以极少有纯粹的恶,也极少有纯粹的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时候狗儿子是有些不明白的。 于是燕洵便继续解释,“我的意思是狗将军手底下的这些人不完全是坏人,也不完全是好人。他们好歹以前作恶,却也记着人命关天,不敢惹太大的事,这其实是比较好的事。难的是狗娃叔手底下的人……” “很多人从下生开始就被欺负着,长年累月的吃不饱饭,看上去很可怜,也下意识的觉得自己是好人,曾经也会抱怨老天爷,为什么好人没好报。可当机会来临,给了他们机会掀翻那些压迫他们的恶霸的时候,他们当中很多人都变了……” “从前以为自己是个纯粹的好人,变了以后还觉得自己是个纯粹的好人,且毫不犹豫的冲着恶人下手,然后变成了自己曾经最恐惧最憎恶的恶人。” 狗儿子慢慢地理解燕洵说的话。 他以前也觉得上元村饱受欺负的农户都是好人,可当他眼睁睁看着自己家人被抓走,被惨无人道的折磨的时候,他心中便怀疑了,那些好人难道真的是好人吗? 后来他暗中听从燕洵的安排,引导着人离开上元村,他慢慢地发现,很多人开始作恶了,且嘴上的话还说的十分冠冕堂皇。 但也有一小部分人逐渐清醒过来,控制着自己心中的恶兽。这些人虽然不是纯粹的好人,但也算不上是纯粹的恶人。 而今晚狗儿子要说的话,便是针对这些有善有恶掺杂着的人。 等了一会儿,狗儿子果然看到这部分人悄悄的放松下来,同时也防备着自己不会被害,但眼睛里占有县城,刮风财富的热切已经没有了。 不过燕洵那时候还叮嘱过他,“有些人尝到甜头,让他们放弃甜头是绝对不行的。他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当看到自己的手下不受控制,且县城的钱粮就在眼前的时候,他们会眼珠子通红的发疯……” 果然狗娃叔身后的汉子眼珠子通红,“县城的钱粮你们不要!现在已经把县城围困了,你们难道都以为自己是无辜的?既然不是无辜的,为什么要放弃到嘴边的肥肉?” 又是跟燕洵说的一样,堕入恶之深渊的人伸出手,张开嘴,准备拉岸边的人下来了。 第375章 在狗儿子的呼喊下,很多人又想起了自己曾经坚持的善。 他们觉得自己瞬间清醒,甚至是有种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十分羞愧,不敢见人的感觉。 但也有很多人因为狗儿子的话而眼珠赤红,出离的愤怒了。 他们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也不觉得自己是恶人,他们只对恶人下杀手,做的事惩恶扬善的好事,怎么能错了呢? 谁错了也不可能是他们错了。 那么到底是谁错了呢? 是不怀好意的狗儿子错了,他是狗将军的儿子,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会子说这些话也不过是……强弩之末罢了。对,狗将军是怕了他们,狗儿子也怕了,所以在这里大放厥词,虚张声势。 这么想着,很多人顿时觉得心里头好受了很多,于是赤红的眼珠子齐齐看向狗儿子,神色逐渐变得坚定。 狗儿子心里头有些害怕,他本能的想要后退,又生生的忍住了,因为这些人的反应也在燕洵的预料之中,且燕洵也叮嘱过他。 “有些人讲道理是讲不通的,为什么讲不通呢?因为他们不会听你讲什么,而是要强迫你听他们讲什么。”燕洵好整以暇地说,“那么这种人应当如何对付呢?” 狗儿子闭了闭眼,他记得自己多嘴问了句,“公子,这种人都是恶人吗?” “不全都是恶人。”没想到燕洵立刻否决了,“但遇上这种恶人其实是很难缠的。解决的办法只有一个,那就是你比他们更凶恶,把他们吓住,这才能行。” “公子,可是我……恐怕没有那样的本事。”狗儿子老实道。 其实他样貌不错,也是仪表堂堂,身板又好,做好人是不需要伪装,可做恶人恐怕是没人会相信他的。 想着这些事,狗儿子不由得想起那时候燕洵的反应,他拿起面具扣在脸上,叫狗儿子盯着自己的眼睛看,随后他的眼睛露出笑意,“你当然没有那样的本事。虽然你是狗将军的儿子,可狗将军也没到大女干大恶的份上,你没见识过,也就不知道那样的恶人是什么样的。你且看看我,我才有那样的本事啊。” 燕洵还是笑着的,只是眼睛里的情绪变了。 狗儿子只盯着看了一下,便瞬间觉得自己仿佛看到了尸山血海,而燕洵则是云淡风轻的站在尸山血海上面,他身上纤尘不染,可总叫人觉得他比脚底下的血海更危险。 明明那么温文尔雅,经常提点他的公子,怎么会那样呢? “你终究是没见过的。”燕洵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推了下狗儿子。 狗儿子就这么睁着眼睛倒了下去,燕洵戳了戳他的眼睛,他就闭上眼睛了,这一闭眼就做了许久的噩梦,后来他是在一阵吃食的香味中醒来,再去看燕洵,他就有跟平日里一样了。 此时再回想那时候的事,狗儿子却不敢想那时候燕洵的眼睛,否则他觉得自己可能还是会被吓‘死’。 但现在眼瞅着情况压制不住,就必须得叫燕洵出来了。 狗儿子深吸一口气,冲着身后拱手,恭敬道:“请公子。” 狗将军身体一僵,他一点都不想再看到燕洵,虽然没见过燕洵别的面孔,可他就是觉得燕洵很危险,比那个满身龙鳞痕迹的妖怪更危险,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所有人都是一静。 安静中有让人心悸的气息蔓延,鼻息间反复能闻到犹如实质的血腥味,然而不等人反应过来,再仔细闻闻却又闻到一股让人心旷神怡的淡香,正想使劲吸吸鼻子闻一闻,忽然一股子打心底里的恐惧迅速蔓延。 狗将军也被这种无孔不入的气息影响,他惊骇地回头看狗儿子,发现他跟自己一样震惊。 狗儿子吓得身体僵住了。 当初他只看了燕洵的眼睛,可现在他根本没看到燕洵这个人,更别说是看到燕洵的眼睛了,而此时此刻的感觉又让他觉得现在马上要出现的,或许不是燕洵。 “儿子?”狗将军心思电转,拿出自己蕴养的黄符,他修为不高,也就是个半吊子,但蕴养这么多年的黄符多少也有点用,他想着等会儿若是当真出现危机,那他拼命也要把狗儿子送出去。 自家所有人都可以万劫不复,那是因为他们手上都不干净,但狗儿子不是。 另外一边的狗娃叔听到狗将军的声音,身体忽然一松,紧接着身边的人也都迅速放松下来。 有人回过神,便壮着胆子大骂,“到底是谁装神弄鬼,给我出来!” “就是,应该是趁着我们不知道的时候弄了什么药吧。” “我觉得也是。” 刚才的感觉实在是太恐怖,要是未知的存在动的手,那也太可怕了,但如果是药的话,就没那么可怕。 很多人都开始附和。 狗将军也疑惑地看着狗儿子,他当初是中过药的,只要燕洵的手段,而现在有狗儿子的配合,燕洵想要用药根本不算难。 是的,根本不算难。 “不是药。”一个冷清至极的声音由远及近。 “谁?”所有人都顺着发出声音的方向看过去。 “你们刚才感觉害怕,那是因为我来了。”燕洵和镜枫夜并排着,身上同样穿着十分宽大的大氅,看上去他仿佛腾云驾雾一样,其实身体全都靠镜枫夜帮忙移动,不过这样也损不了燕洵身上的危险。 他的样子其实还是跟平时一样,甚至是龙鳞痕迹的面具都没带,就这么大咧咧的冒了出来。 “公子。”狗儿子见着燕洵来,十分惊喜。 燕洵冲着狗儿子笑了下,飘到一根细细的树枝上不动了。 下面的人仰着脸看,就看到面庞十分貌美的哥儿,很多人顿时起哄,熙熙攘攘的喊着,“我当来的是什么嗜血怪物,可把我吓得不轻,原来是个貌美的哥儿。你早说啊,我也好把自个儿洗干净送上去。” “小哥儿,你来跟着我吧,我保证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哟,小哥儿,我家粮食装得一个屋子都放不下,你跟着我,我保证你一辈子都能填饱肚子。” 说话的汉子穿着珍贵的绸缎,偏偏他不适应长衫,非得当中用破布条束着腰,看上去不伦不类的,实在是好笑的很。他以为只要一辈子吃饱饭,家里有装不下的粮食,这就是最好的日子了。 而为了他以为的最好的日子,他毫不犹豫的对着他认为的恶人下了手。 “你们这些人……”燕洵笑眯眯道,“是当真没见过那种场面……” 随着燕洵这么一句话说完,现场顿时又静下来,好些个人心中惊骇,想要张嘴说话,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都不受控制了。他们的眼睛也不受控制了,都冲着燕洵看过去。 这一看,就有不少人直接白眼一翻晕了过去。 狗儿子不敢看燕洵,刚要提醒狗将军也别看,结果狗将军身体已经僵住,差点都不敢喘息了。 上辈子燕洵能活到最后靠的不单单是自己的修为,还有自己脚下的那座顶天立地的尸山血海。他杀的妖怪自己都数不清楚了,就算是杀过的大妖也都忘了,因为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妖国遍布对人有伤害的气,而每一头大妖除了能力不同以外,还都特别的狡猾,哪怕是经验丰富的燕洵也不能保证自己不受伤,他唯一能保证的也就是自己那张脸不受伤,至于身上……早已遍体鳞伤了。 还记得最初的时候,他杀的是一只很普通的小妖怪,就算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也能斩杀,但他还是拼尽全力杀了那只妖怪。 因为在他的理念中,只要是遇上妖怪,不管大小,都要拼尽全力。 杀死对方,自己活下来,若是杀不死对方,那么自己活不下来,他不怕死,而且能很坦然的面对死。 直到最后的最后,他都没有死,他都还在跟妖怪战斗。 那些妖怪的尸体一具一具的在脚下累积,他站的位置越来越高,遇上的妖怪也越来越棘手。曾经有大妖说能从他的眼睛里看到尸山血海,看到数不清的妖怪,和无边无际的妖怪流的血。 那时候燕洵并没有放在心上,他不在意妖怪尸体,也不在意妖怪留下的血,就是遇上妖怪,杀! 遥想上辈子,感觉已经很遥远很遥远,燕洵都以为自己快要想不起来了。还是这辈子燕洵察觉到自己虽然没了修为,且病病歪歪,但其实自己是没有变化的。 他还是那个燕洵,还是那个踩着尸山血海往上爬的燕洵。 所以那时候狗儿子只是看到了自己的眼睛就差点吓死,而此时燕洵面对这些普通人,他只是稍微释放一点点那种感觉,便能压制住他们,如此简单。 ‘噗通’! ‘噗通’! 陆陆续续有人倒下,身体僵硬,呼吸缓慢,看着跟被吓死似的。 像是狗将军这样有点儿修为的不算是道兵的汉子倒是慢慢醒了过来,不过狗儿子直接捂住他的眼睛,不让他再看,生怕狗将军就这么吓死了。 “哎。”燕洵轻声叹息。 几乎所有人都是一个机灵,感觉自己像是站在无边无际的血海当中,身体在慢慢被吞噬,意识因为恐惧而停滞,甚至是很多人直接忘了自己还活着,忘了自己必须得喘息。 “我从来不愿意这么做。”燕洵的语气有着淡淡的惋惜,他就这么轻轻地说着,不算大的声音就像是敲打着每一个人脆弱的心,“当初我让沙狐绑了狗将军,就是准备等以后找机会直接送去县城衙门,可狗娃叔……” 勉强有所恢复的狗娃叔身体一僵,差点尿出来,随后他又忍住了,因为他感觉自己如果尿了会直接惹了燕洵,会直接活不下去。 “善恶跟没有分界线。当初狗娃叔你若是听我的,只把自己失去的钱粮弄回来,顶多加一点点利息,我相信现在上元村绝对安居乐业。上元村周围的田地其实都很不错,若是肯下功夫耕种,再加上山里的野味,其实家家户户都能过上很不错的日子。” “可狗娃叔你做了什么呢?” 燕洵很失望。 他既然立了字据,就必然会承担责任,绝对没有二话,可狗娃叔显然并不听他的,上元村大部分人也不听他的,只以为靠着燕洵而聚拢,然后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你们手上头一回沾染人命,若是仇敌也就罢了,有一些根本不是仇敌。”燕洵淡淡道。 不但不是仇敌,有些完全就是这些人找到了一些貌美的姐儿、哥儿,甭管年纪大小,也甭管成亲没有,只要看上了就拖回去,一个不高兴就要打骂,有的还会直接下手弄死。 很多人因此沾染了人命,便觉得人命算不上什么,又觉得自己是为民除害了,便愈发的得意洋洋起来。 “狗娃叔一时风头无量,便是我也得避其锋芒,不得不想办法找个人平衡一下。”燕洵指了指狗将军。 那时候狗将军已经被绑起来了,因为狗娃叔,燕洵又不得不让沙狐把他放了。 “你?我还以为你逃了,没想到你的胆子倒是挺大。”狗娃叔忽然出声道,“你这样的哥儿,就应该乖乖呆在闺房中绣花,不要跑出来坑蒙拐骗。你觉得我怕你吗?” 燕洵就看过去。 狗娃叔的眼珠子以前是黑色的,此时则是隐隐泛着红光,凶残无比。 “你应该找一面镜子看看你自己,你现在比最恶的人还要恶。”燕洵眼神放空,什么都没看,却又好像什么都看到了,他悠悠道,“如果我不让狗将军出来,他的那些手下恐怕活不下去几个。而狗将军你带着上元村的村民去横扫周围的村子,你会让那些村子里的恶棍活下去吗?不会。你为了标榜自己的能耐,肯定会赶尽杀绝。” “我当时便想到这一点,这才放了狗将军,有他跟你打擂台,你便不能放开手脚,手上终究是没有沾染太多人命。” 狗将军不由得看向狗娃叔,一个村子的人,这么多年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他竟然从未看透过狗娃叔。 不过此时再仔细回想回想,狗将军似乎有些明白了。 狗娃叔的婆娘其实怀胎很多次,但生下来的孩子却极少,那些生下来就没了的婴孩呢? 狗将军不敢往下想。 反正狗娃叔其实比村里其他人家都活得好,平日里看着也不见特别瘦弱,身上是有肉的,不像是长年累月挨饿的人。 “这都是你的一面之词!”狗娃叔绷着脸,他总觉得自己心中的秘密被人知道了。 燕洵低头看狗娃苏,“你身边聚拢的人其实跟你差不多,你们也算是同类人吧。要不然你也不能带着上元村的这部分人发展壮大,大约也是天意如此。” “我不知道你说的什么,不过我觉得肯定是没有天的,若是有天,上元村就不会那么穷,就不会有狗将军那样的恶霸,歧元县也不会这么乱,这么穷。”狗娃叔诡异地笑了下,大声说,“要是有天,为什么我们能聚拢所有人包围县城?燕洵,我告诉你,我就是天!” 他只觉得畅快无比,平日里伪装起来的善良面孔实在是受够了,现在直接撕掉那层面孔,当真是神清气爽。 他等着周围的人附和,然而他眼角余光瞥见狗儿子,就见他表情十分奇怪,有怜悯、有痛恨,还有那么一丝丝的幸灾乐祸,为什么? 倒是一直蹲在旁边,傻乎乎的大儿子开口了,“爹,你哪里是天。你要是天,那公子是啥?他得是神吧?” 第376章 大儿子看上去愣愣的,他也确实没什么心眼,要不是因为是狗娃叔亲生的儿子,他也没本事穿上干净的衣裳,且顿顿都能填饱肚子,甚至还有空挑选好一些的粮食藏起来作为粮种。 而狗娃叔带着人冲锋陷阵,搜刮钱财,有仇报仇,有怨抱怨的时候,大儿子虽然也跟着,但他并不帮着动手,还会在狗娃叔手下的人过分的时候上前管一管。 这也就导致很多人觉得大儿子断了他们的财路,心里头指不定怎么怨恨大儿子呢。 这会子看到大儿子说狗娃叔,愣是没有人帮忙的。 “爹,你看看人家公子,你再看看你自己。”大儿子好像没看到狗娃叔铁青的脸色,还是大咧咧的,“爹啊,你拿什么跟人家公子比,你是万万比不上的。” 这话就差说狗娃叔什么都不是,刚刚说的话全都是屁话了。 狗娃叔恶狠狠的看着自己这个大儿子,他攥紧拳头,眼睛不停地看着周围,他要找把刀,直接上前砍死这个蠢儿子。 以前因为他是自己的儿子才带在身边,虽然儿子经常惹事,可也没惹出大事,狗娃叔也就一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倒是其他儿子都青出于蓝胜于蓝,现在多多少少都是头目,手底下都管着上千人、上万人。 大儿子猛地站起来,凑到狗娃叔面前盯着他的脸看,彪呼呼似的喊:“爹,你脸色怎么那么难看?你是不是病了?” “我没病。”狗娃叔推开狗儿子,冷声道,“你走!从今往后我没有你这个儿子,你身上的钱产都留下来,那都是老子的,一文钱都不会给你!” “走就走。”大儿子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走,像是依旧没明白狗娃叔那话里的意思似的。 狗娃叔一愣,伸出手想要阻止自己的大儿子,又忽然一愣,放了手。 他这时候才终于正眼看自己的大儿子,发现儿子身上穿着的锦衣华服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脱下来扔到一边,里面穿着的还是以前在上元村时穿的破烂衣裳,上面打着许多补丁,不过洗的很干净。 脚上的鞋子是草编的草鞋,看样子已经穿了不知道多久了。 大儿子在所有人都没注意的时候,过得俨然还是上元村的日子。 燕洵站在树梢上,所有人的反应都尽收眼底,他轻声道:“这个大儿子,可当真是大智若愚。” 能看出来大儿子是真的傻,很多事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也就浑浑噩噩的跟着狗娃叔,可就算是这样他也没有被钱粮迷花了眼,还是过着自己认为的正确的日子。 旁边狗儿子忽然心中一动,问:“当初我家小娘是在你家发现的,她没了命,身上也不干净,是你干的吗?” 在这之前,狗儿子包括所有人都以为那个小娘是大儿子下的手。 可现在狗儿子忽然有了一种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猜测。 “不是我。”大儿子理所当然道,“是我爹动的手。我见她可怜,把身上唯一的好衣裳给了她。难道你们都不知道?她还是我安葬的呢,坟地就在上元村,距离我阿奶不远,我想让阿奶照看她。” 狗将军攥紧拳头,又慢慢松开。 当初他闯入狗娃叔家中,看到大儿子衣衫不整的,角落里躺着年纪不大的小姐儿,他当时以为是大儿子动的手,却没发现事实上根本不是这样。 大儿子也真是傻,从来都没解释过,他是真的傻,可他又不傻,至少他做的事比许多聪明人做的事都要拿的上台面,且无愧于心,无愧于天地。 “你……”狗儿子同样攥紧拳头,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他也以为自家小娘是大儿子欺侮死的,他还想着等将来就算找不到机会报仇,那也要把大儿子告上朝堂,总要让他付出代价。 只是真相竟然跟他所以为的完全不同。 狗儿子双目赤红地看着狗娃叔。 狗娃叔自己的儿子都那么大了,若是娶亲生子,他都能有孙辈了,竟然还对那么小的小姐儿下手。 “狗娃!”狗将军压抑着怒气,“畜生!” 狗将军身后的人都下意识后退,狗娃叔身后的人也都不由自主的缩了缩。 许多人手中都有人命,尤其是爬到上面的人,可那时候基本都是好些个人一起动手,要么就是有深仇大恨,因为心中有仇恨,所以才能毫不犹豫的下手,可若是面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姐儿,哪怕是垂涎美貌,也得想想别的法子,不能直接要了人家的命。 且想想那时候是在上元村,村里人弄出人命都战战兢兢的,更没有人对十二三岁的小姐儿下过手。 上元村的人就不由得想起来,狗将军的那个小姐儿没了命,很多人都以为是大儿子下的手。又因为大儿子本身就是个傻的,早该娶媳妇了也因为穷娶不到媳妇,见到姐儿不择手段似乎也正常。 但若是狗娃叔下的手,那……狗娃叔可就太过分了。 “爹!”狗儿子眼瞅着狗将军快要忍不住了,他赶忙上前按住狗将军,低声道,“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爹你放心,我不会放过他的。此时爹暂且不要插手,往后儿子也好给爹找一条出路。” 说着,狗儿子在只有狗将军能看到的地方隐晦地指了指燕洵的方向。 狗将军耸然一惊,心中的怒火迅速冷却。 他差点忘了还有个燕洵,尽管现在还不知道燕洵是什么目的,但自家儿子跟了他,看上去也不像是吃亏的样子,那么自己便也不能跟儿子对着干。 且他这些年手上并不干净,哪怕是现在手底下领着的这些人也都几乎没有干干净净的,想要全身而退几乎是不可能。 “且放心。”狗儿子轻轻拍了拍狗将军的手。 几乎是暴怒的狗将军不但迅速冷却,他甚至是主动后退,重新回到人群中,且低着头,倒是一时间叫人看不清他究竟想的什么了。 狗娃叔眼瞅着大儿子走了,再也看不到,他忽然大喊:“对面的人怕了,大家还愣着做什么?县城中绫罗绸缎,金银珠宝,妙龄姐儿、哥儿,应有尽有,到时候大家可劲儿分,若是错过这次机会,再往后可就半点机会都没了?若是让县城里的人打出来,你们觉得还有你们的活路吗?都还愣着做什么?” “咱们只要进了县城,找到各位大人好好商量商量。咱们就是惩奸除恶的英雄,到时候就算没有赏赐,也得有个官当当!” 若是在这里不动弹,还是围而不攻,那么到最后县城里面钱粮都没了,根本是得不偿失,而现在若是控制住对面的那些人,再抢先攻城,那么不但能得到钱粮,往后还有机会得个官当当。 在场的人都是泥腿子,哪怕是镇上的人顶多也就是读过书,连小吏都没有,全都不是官身,这会子知道自己有机会成就官身,哪怕只是狗娃叔空口白牙说的一个可能性,还是让许多人都呼吸急促起来。 “冲!” “冲啊!” “杀!” 不知道谁喊了一声,几乎是瞬间所有人都动了。 狗娃叔早有准备,他喊的声音最大,抬起来的脚却没有上前,而是不着痕迹的往后退,身边几个亲近的心腹也同样陪着狗娃叔后退,且自以为不着痕迹地看着站在树梢上的燕洵。 眼瞅着双方就要对上,燕洵轻轻咳嗽一声,看向狗娃叔,“你这人……当杀。” 狗娃叔下意识抬头,嘴唇动了动,想要反驳。 他都已经想好了,只要能证明燕洵是装神弄鬼,先把燕洵从树梢弄下来,再找几个好手对镜枫夜下手,最好是能把这个妖怪弄死。他早就看出来,燕洵瘦弱不堪,本身没多少能耐,全靠身边的那只妖怪才能兴风作浪。 他以为让所有人恐惧的原因是那只妖怪,便觉得只要打杀了那只妖怪就好。 他张了张嘴,忽然就发现自己的身体不能动了。 “最初便是你图谋甚多,拿回自家粮食还不算,还想得到更多,从那时候开始你走上的就是一条死路。”燕洵淡淡道,“你以为我写了字据只是因为同情可怜你们吗?并不是,我只是想帮你们拿回属于你们的粮食,至于你们本身是好是坏,我是不管的。” 所以现在狗娃叔哪怕是手底下有数万人马,也还是没能逃脱燕洵的手掌心。 “你当真是无恶不作。狗娃叔,你手底下的那些人究竟有几个手里是干净的?” “恶,还不觉得自己恶。” “我也懒得浪费口舌,狗娃叔,你便偿命吧。” 燕洵话音一落,狗娃叔的身体就轰然倒下。 周围的手下都吓了一跳,过了好一会子才有个胆子大的汉子上前拍了拍狗娃叔,把他扶起来,颤抖着把手放到狗娃叔鼻子前面,顿时耸然一惊,手下意识松开,狗娃叔又倒了下去。 “没了!”手下惊惧道。 另外几个人不信,赶忙上前试探。 不喘气了,脉搏也没了,也不心跳了,身上没有任何伤口,甚至那时候手下虽然簇拥着狗娃叔,但是都没有靠近他,只是把他护在当中而已。 但狗娃叔就是这般众目睽睽之下,没了命。 “狗娃叔昨儿个才看过大夫,是半点毛病都没有的。”不知道谁说了这么一句。 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 狗娃叔自从离开上元村,手底下的人就越来越多,他自己也变得十分惜命,不但经常看大夫,更是补品、药膳什么的经常吃,身上的小病小病早就治好了,不说壮的跟牛犊子似的,反正比一般小伙子都要强壮。 可就是这样的狗娃叔,现在没了。 燕洵见着许多人都难掩惧怕,又不着痕迹地看自己,他便道:“你们不用猜了,就是我要了狗娃叔的命。你们还有谁不服的,尽管站出来。我这人呢,从来不会滥杀无辜,如果你该死,那自然是会死的。” 刚说完就有几个年岁不大的汉子站出来,一脸燕洵挡了财路的表情。 “公子,他们几个都不清白,手上不止一条人命。”狗儿子赶忙大喊。 燕洵轻轻点头,他认识这几个人。 几个汉子都是狗娃叔亲近的手下,原来也都是上元村的农户,后来跟着狗娃叔离开上元村,因为他们下手狠辣,但凡是遇上家中有些许财产的人家都要弄得人家破人亡,地面都要刮三层,所以很快得了许多‘战功’,手底下聚拢了一群喽啰,自个儿也不停地往上爬。 底层的寻常农户虽然也跟着作恶,但现在显然是怕了。 只有这些人不肯放弃自以为唾手可得的财富,不但不肯罢休,还想着把燕洵拉下来。 跳出来的几个人更是毫不隐晦地盯着镜枫夜看。 镜枫夜是妖怪。 不管他是什么妖怪,是要身份上是妖怪就足够了,只要打杀了他,那就是绝对的功劳! “你们几个,也做现世报吧。”燕洵淡淡道。 他上辈子杀过数不胜数的妖怪,脚下妖怪的尸体堆积成山,山下更是鲜血组成的汪洋大海,而他手上也不只是沾过妖怪的血,还有人的血。 那些曾经背叛了他,曾经觊觎他的本事,曾经利用他,曾经想踩着他出名的人,全都变成了尸山血海的一部分。 他低头看向那几个盯着镜枫夜的人看了眼,冲着他们轻轻笑了一下。 几个人同时倒地。 旁边的人同时后退,没有人敢上前。 还是狗儿子大着胆子上前挨个看了看,“气绝身亡。你们不信的话,可以亲自来看看。” 旁人觉得狗儿子既然看过了都没事,那么他们也就不必要避讳什么,便也真的上前查探。 果真是跟狗儿子说的一模一样,都是气绝身亡。 一时间马上要冲突起来的双方人马都立刻安静下来,甚至是喘息都不太敢,总觉得自己喘息的声音太大太大了,甚至是心跳的声音也十分大,生怕被燕洵注意到。 大家不知道狗娃叔和这几个人究竟是因为燕洵的一句话,还是因为燕洵的一个眼神才送了命,反正他们就是在众人的瞩目下没了命,想想都十分可怕,万一那种事落到自己身上怎么办? 不敢得罪燕洵,完全不敢。 “都老实了?那就都回营地吧。还是像以前那样,对歧元县县城依旧是围而不攻。”燕洵淡淡地说完,身形便迅速远去。 回到藏身的小屋,燕洵立刻软倒,爬到软榻上躺着。 他终究不是上辈子那样,修为高深,便是跟大妖打个五百回合也不会觉得累,他现在没有修为,且病歪歪,能硬撑着这么久已经很不错了。 “大人。”镜枫夜满脸担忧,一边帮着燕洵盖被褥,一边忍不住道,“他们想要对我下手,就让他们来是了,我不会有事的。” 燕洵睁开眼盯着镜枫夜看,一脸的不赞同,“你别以为你很厉害!你不是大妖,原型也只是一枚龙鳞,本事就那么点儿。面的普通人或许还行,但是……你觉得他们会让普通人对你下手吗?” “歧元县虽然现在没有道兵驻扎,但有修为的汉子却有不少,他们都隐藏着身份,若是出其不意的对你下手,你觉得你能毫发无伤?” “就算受点伤也没什么。”镜枫夜不在乎,“有归元蓝灵芝。” “那也不行。”燕洵还是不赞同,“又不是没有别的法子,现在不就挺好的。”见着镜枫夜满脸担忧,燕洵知道他想说什么,便伸手捂着他的嘴,叹息道,“我这样不是因为你……” 第377章 燕洵自己的毛病并不是很复杂。 当初在妖国,日子确实苦,吃不下干粮,只凭借归元绿灵芝搓的药丸子充饥,到后来几乎是药丸子都吃不下了。再到后来到了歧元县,燕洵的状态其实是一日比一日好的,也能吃一些东西,虽然很少,但总比吃药丸子强。 “我这个身体就是这样。”燕洵自己也很无奈,“歧元县事情多,若是我不在后面帮忙,等到时候真的乱起来,贾求孤那边会更加艰难。” 县令五年一任,若是歧元县下面乱起来,别说是五年,就是十年也不一定能治理好歧元县。 且现在歧元县连下下等的县都算不上,而贾求孤若是想要风光回京,那就至少要让歧元县变得过得去,不说是上上等的县,至少得中等县吧,这样才是拿得出手的政绩。 “皇上定然不清楚歧元县的具体情况,否则不会让贾求孤来。”燕洵无奈道,“事实上咱们也不知道歧元县的情况。可现在既然已经来了,总不能让贾求孤再去别的县吧?” “大人太捧着贾求孤了。”镜枫夜低声道。 是啊,燕洵对贾求孤实在是太好了。 想当初,贾求孤跟燕洵作对,后来还惹了事,那时候谁又能想到现在贾求孤能有造化,而燕洵却又不计前嫌对贾求孤那么好呢? 燕洵想起以前的事不由得失笑,“哪里是捧着他,我只是捧着咱们自己罢了。贾求孤是皇上钦点的未来内阁成员,若是我帮帮他,将来首辅也不是不可能,那你觉得那个时候的贾求孤会如何呢?” 到那时候,贾求孤怕是依旧会对燕洵,对幼崽们很好很好。 “镜大人,咱们手中有那么些足以改变整个大秦,甚至是影响妖国的东西,若是没个人护着,咱们便更加艰难了。”燕洵低声道。 “我知道。”镜枫夜明白了。 燕洵用心良苦。 “别瞎想,等歧元县事了我便好好歇歇。治病的法子也简单的很,不就是跟养猪一样,我把自个儿当成猪不就行了。”燕洵笑眯眯道,“或者咱们再试试,要是能再怀上,那所有问题就都迎刃而解了。” “让蛋红红来帮大人重生也行的。”镜枫夜低声道。 “不行。蛋红红不能离开小皇子太久。”燕洵也很想见到蛋红红,但是不能不管小皇子。 有蛋红红在,小皇子就不会出事,也能一定程度的控制自己,有时候能够短暂的妖化,还能保持神智,想要恢复也简单,找蛋红红帮忙就行了,但若是蛋红红不在,小皇子一旦失控,想让他安静下来,就只能施针了。 “蛋弟弟应当快来了。”燕洵说着闭上眼睛,瞬间睡着。 * 蛋弟弟闯进营地,很快蛰伏下来。 狮子搏兔尚需用尽全力,蛋弟弟当然也不会因为自己的个头小容易躲藏就忘乎所以,在营地里大摇大摆的出现,恰巧相反,他十分谨慎,不确定安全,他宁肯躲着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贸然出来。 事实上蛋弟弟虽然个头小,但他也还是妖怪幼崽,会在地上留下些许痕迹的。 比如说一些落灰的地方,只要蛋弟弟走过,就会留下小小的脚印,而蛋弟弟是选择把对他来说显得有些大的叶子扑上去,自己踩着叶子前行,这样留下的痕迹就是微乎其微。 比如说有些小水滴,可能别人不在意,但若是蛋弟弟不小心踩上去,就会粘在小脚上,留下更加明显的痕迹。 再比如说,蛋弟弟虽然力气很大,但他搬沉重的物件时,很容易留下爪印。 谨慎起见,蛋弟弟不会轻易留下痕迹,所以进入营地后他就立刻蛰伏,慢慢的探听消息。 偶尔会有人小声说起如今营地的状况,虽然说得十分隐晦,但蛋弟弟还是能差不多猜出来,两方营地的背后,肯定有燕洵的手笔。至于该死的狗娃叔和他的那几个手下没了命,蛋弟弟也能猜出来,应当也跟燕洵有关系。 只是燕洵十分神秘,等闲不会露面,更没人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蛋弟弟要是想要找到燕洵,这可就麻烦了。 “大儿子明显不一样,狗娃叔没了命,大儿子回来哭嚎,亲自把狗娃叔安葬了,却也没说什么。”蛋弟弟摸着下巴自言自语,“他看上去是个傻的,但有时候其实又不傻,不过别的太精明的事情他怕是也做不了。” “倒是那个狗儿子很是有几分手段,他以前在家中装傻充愣,虽然能偷偷摸摸的学一些本事,但……一个生活在上元村的普通汉子,难道能自己无师自通的学会那些调节平衡的手段?” 狗娃叔和狗将军的手下,很多次都有小规模冲突,也有很多次都是狗儿子暗中出手调节,维持平衡的。 “不简单、不简单。”蛋弟弟觉得狗儿子很特别,他便寻找机会,偷偷摸摸的到了狗儿子附近。 自从狗娃叔出了事,再加上他的几个得力手下同时出事,很多人就被燕洵吓到,有野心的全都蛰伏下来,没有野心的都是恨不得立刻回家种田。 另外一边狗将军手底下的人更是吓得不轻,不但全都蛰伏下来,更是等闲都不离开帐篷。 他们这些人原本以为聚集了这么多人,且成功围困歧元县县城,早就把县城看作是囊中之物,更是不把旁人放到眼里,可燕洵一出现,就让他们瞬间清醒。 自以为十万人聚集,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县城里的人淹死,可清醒之后大家都清晰的意识到,自己是多么无知。 只是燕洵一个人,他们就觉得是一座不可逾越的高山了,又怎么有胆子把县城看作是自己的囊中之物呢? 许多人都暗中找狗将军,想要想法子摆脱这样的困境。 蛋弟弟就是这时候跟着狗儿子来到帐篷外面的。 他找了块不大的石头,又捡来附近的树叶,自个儿藏在石头和树叶之间,反正只要不是掀开树叶,拿开石头,是绝对不会发现这里还有一只小幼崽的。 而帐篷里的动静虽然很小,但对于蛋弟弟来说,还是能十分清晰的听到。 “说出去别人肯定不信。”有人说,“咱们这么些人竟然被一个年纪轻轻的公子吓到了,这实在是……” 就是他自己回想起来也觉得很匪夷所思,但事实就是事实,他甚至不太敢去想燕洵的模样。 “将军,实在不行,咱们撤吧?就是回去种地,以后再也不做恶事,不跟县城的人联系,难道不行?” “对,回家种地!” 几个人都跟着点头,显然他们都是这么想的。 还有人干脆道:“反正咱们这些年攒下来的粮食都没了,家中也都有人折损,这算是赎罪,再往后我可不敢再做什么。实在不行咱们干脆躲到山里,就不行这样县里的大人们还能追着咱们不放!” “县里的大人现在都自身难保,他们必然不会盯着咱们,可那位公子……” 此话一出,众人顿时沉默。 是啊,其实县里的大人们并不可怕,因为现在外面所有人都在一起,不再是以前一个村子一个村子的势单力薄,可那位公子就不一样了,他很特别,特别到所有人都觉得自己逃不过。 所有人都看向狗粮军,等着他发话。 狗将军轻轻咳嗽一声,不着痕迹地看向狗儿子。 面对这样的事,他也同样抓瞎,要他说现在就走,躲到山里就好,但在场的还有狗儿子,他可不能这么说。 当时狗儿子说了几句话,燕洵并没有针对他。在场的人精又哪里想不到狗儿子其实跟燕洵关系不一般呢,即便是不能确定,哪怕是有这个可能性,大家也都愿意相信。 没办法,燕洵实在是惹不起。 于是狗儿子就道:“公子的意思是,让咱们继续围困县城,等待转机。” “那又能等到什么时候呢?”有人忍不住问。 “我也不知。”狗儿子老实道,“我做的是都是公子吩咐的,你们若是想知道,可以去问问公子。”狗儿子见着这些人变了脸色,便好心提醒道,“从上元村开始,咱们的人跟狗娃叔的人一直都只有小冲突,大冲突根本没有,你们明白为什么吗?” 两方人马有不少次大大小小的冲突,可真正把事情闹大的也就是这一回,以前是根本没有的。 见着众人都变了脸色,狗儿子便道:“你们想的没错,这一切都是因为公子的谋划,否则咱们手底下的人不会聚拢这么多,那些人原本都不甘心,若是没有对面的人都是一条心,怕是他们早就另立山头了。” 这当中一旦协调不好,很多人都会另立山头,跟着狗将军或者狗娃叔,哪里有自己当家做主来的畅快。 可偏偏两边都拧成一股绳,便是有些人心中有想法也不能付诸行动。 帐篷里的这些人,自然也有过想法,此时被狗儿子直接叫破,他们脸上都流下冷汗,同时又觉得那位公子实在是太厉害,一直没露面,竟然还能让所有人都按照他的设想来。 “且等着吧。”狗儿子最后说了这么一句。 所有人都赶忙点头,再没有别的想法,也不敢有别的想法。 外面蛋弟弟依旧竖起耳朵听着,帐篷里的人都陆陆续续出来,遮遮掩掩地回自己的地方,帐篷里只剩下狗将军和狗儿子。 没了外人,狗将军便直接问:“那位公子……当真是没说什么?” “没说。”狗儿子立刻道,“不过公子说过,他在等人。” “等什么人?县城的大人们?”狗将军皱紧眉头,“外面所有人都在咱们眼皮子底下,有些见识不错的要么聘为账房,要么聘为军师,且都是咱们自己人。公子的本事……定然是看不上他们的,那是等县城的哪位大人?” 想来想去,值得燕洵等待的人,狗将军觉得肯定是县城中的哪位大人了。 狗儿子轻轻摇头,“都不是,至于是谁,公子没说。” 而藏在外面的蛋弟弟却立刻明白了,燕洵等的人恐怕是他们这些人。 当初燕洵让沙狐和赤狐离开歧元县,带了话,让蛋弟弟和两个哥哥来歧元县。这话说的很清楚,身为蛋弟弟的弟弟的蛋红红因为小皇子而不能离开,其他哥哥们需要自己商量出两只幼崽来。 现在想来,燕洵等的必然是他们。 不过蛋弟弟并没有着急,他依旧藏在暗处,等着狗儿子出来。在确定消息是真的以前,蛋弟弟不会露面。 狗儿子出了帐篷,便迅速离开,七拐八拐的绕了很远的路,身后的人全部都甩开以后,他进了一个很不起眼的小屋。 屋里,燕洵听狗儿子把外面的事情说完,便拿起毛笔花了几个圈,又在上面点了点。 “你且看看。”燕洵把画递给狗儿子。 狗儿子双手接过来,仔细看了看,没看明白。 画上是一只圆滚滚的,看上去不是人,应当是妖怪一样的存在。脑袋上面盯着一撮毛,十分倔强的翘起来,耳朵上有着很清晰的龙鳞痕迹,身上穿着的衣裳十分考究,就是整个妖怪都十分胖,浑身上下都圆滚滚的,一双眼睛更是圆溜溜。 狗儿子不由得看了眼镜枫夜。 他心里头想着,若是这个妖怪跟镜枫夜一样高大的话,那么这么圆滚滚的妖怪,恐怕得几百斤吧。 那……肯定是不多么好看了。 镜枫夜倒是模样俊美,且身板也跟寻常人差不多,狗儿子还以为所有的妖怪都这样呢,却没想到还有的妖怪一点都不好看。 “没事了。”燕洵闭了闭眼,不再说话。 狗儿子就知道燕洵要休息了,他不敢再说什么,赶忙退出去。 自从见到燕洵开始,狗儿子就知道这位公子的身体十分不好,平日里大多数时候都躺在矮榻上,基本不会动弹,可看上去还是十分消瘦。这要是狗儿子自己躺着一动不动,用不了几天他就能变成一个超级大胖子。 到了外面,狗儿子立刻离开这边,想找个地方仔细想想,燕洵给他看那副画是有什么用意。 结果没走几步,狗儿子就听到一个声音,“你去见燕洵了?” 在确定自己的猜测完全没有错以后,蛋弟弟就不再隐藏,不过他没有去找燕洵,而是追着狗儿子跑了出来。 “你是谁?在哪儿?藏头露面非君子!”狗儿子身体紧绷,他只听到声音却没看到人,心里头吓了一跳,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被人盯上的。 虽然燕洵很厉害,但狗儿子知道燕洵暂时还不适合出现在人前,他要保护燕洵! 这般想着,狗儿子就道:“阁下是什么人?可敢露面?” “你又是什么人?”蛋弟弟上下打量狗儿子,“你是狗将军的儿子。据我所知,狗将军可是做了不少恶事,那么你呢?” 狗儿子脸色一变。 他以为说话的人是来兴师问罪的,也确实,狗将军做过恶事,若是当事人来报仇,他便是心中不忍也不能太过于阻拦。 忽然,他心中一动,赶忙道,“你有什么话咱们可以私下里说。这地方随时都会有人出现,不如阁下随我来,去安全的地方说话如何?或者阁下可以选个别的地方,只要合适,我别无二话。” 不能在这个地方,这里距离燕洵那边还很近。 蛋弟弟猜出狗儿子的想法,心中有些欣慰,也觉得狗儿子当真是不错,都这时候了他还想着顾着燕洵,便轻轻咳嗽一声,从一块全都大小的石头后面绕出来。 第378章 “咳咳,是我。”蛋弟弟没有立刻说出自己的身份,他还要看看狗儿子的反应。 燕洵和镜枫夜形影不离,狗儿子既然跟燕洵关系不错,应当是见过镜枫夜,且知道镜枫夜的身份的,那么蛋弟弟自己走出来,狗儿子的反应应该不会太激烈才对。 而狗儿子茫然四顾,并没有看到自己周围出现人。 蛋弟弟一看狗儿子的样子就知道他没看到自己,只得提醒道:“你往下面看。不要以为出现的人都是高高大大的,还有可能是小孩子那么矮呢,也有可能比小孩子更矮呢。” 狗儿子赶忙低头。 他这时候才听出来,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小孩子特有的清脆,只不过如果是小孩子,那也会有脚步声才对,而且小孩子也不矮,他应当不会忽视。 见着狗儿子看过来,蛋弟弟赶忙抬起爪子挥了挥。 狗儿子:“……” 果真不是小孩子,他还想着如果是小孩冒出来,他定然会发现的,但眼前这只比鸡蛋大一点点的小家伙,他随便找块石头藏起来,就完全看不到啊。 看着蛋弟弟的模样,狗儿子忽然想起来自己看到的那副画。 整只都圆滚滚,头顶一撮倔强的毛,大眼睛黑白分明圆溜溜,耳朵上有很明显的龙鳞痕迹,穿着的衣裳十分考究,当真是跟画上的妖怪一模一样。 如果蛋弟弟是跟镜枫夜一样高大,那确实得是庞然大物,但此时的蛋弟弟只比鸡蛋大一点点,就算是站在一块小石头上也只是到狗儿子的脚面一点点,那么小小的一只。 “我是蛋弟弟。”蛋弟弟大大方方的冲着狗儿子拱手,“燕洵是我阿爹,镜大人是我爹。” “啊……”狗儿子还在想着蛋弟弟的身份,结果就听他说了。 顿时,狗儿子有种果然如此,又觉得自己肯定想不通蛋弟弟身份的理所当然的感觉。 “你……”狗儿子张嘴,想问问蛋弟弟为什么不去找燕洵,又觉得蛋弟弟这样单独跟自己见面肯定是有自己的想法,他不需要问,只需要听着就好。 蛋弟弟果然说:“我现在不方便去见阿爹,外面还有我两个哥哥呢,我想跟哥哥一起见阿爹。” “需要我来安排吗?”狗儿子下意识觉得蛋弟弟的哥哥肯定也是燕洵的儿子,肯定也是妖怪幼崽。 “不一定。”蛋弟弟道,“现在还说不准,主要是情况比较复杂。当初阿爹让沙狐和赤狐去边城喊我们,我便去边城大营借兵,如今外面还有许多道兵。更是有……裘什也跟着来了,是胡赛大人说什么裘什身子骨不好,要来歧元县求药。” “我们现在不方便大张旗鼓的接触,且麻烦你去跟我阿爹说一声,后面的咱们再继续谈。” 小小只的幼崽说的条条是道,且本事极大,竟然还去边城大营借兵,狗儿子自问他自己是绝对没有这样的本事的。 于是狗儿子调整心态,哪怕是眼前的小幼崽看上去那么小一只,他也没有丝毫小瞧的意思,而是郑重拱手,“我知道了。不过现在我若是再回去恐怕有些突兀,会被人察觉。约莫一个时辰后我再去见公子,你看这样行吗?” 蛋弟弟点头。 两个人说定以后,迅速分开。 这边狗儿子照常回去,见了一些人,又找机会不着痕迹的消失,跑来见燕洵。 屋里,镜枫夜正在熬粥,锅里的粥十分浓稠,需要不停地搅拌,否则会粘锅。 燕洵躺在软榻上,身上盖着厚厚的被褥,正闭着眼睛睡觉。 “嘘!”镜枫夜冲着狗儿子比划。 狗儿子赶忙点头,到一旁拿了个小板凳坐下。 他知道燕洵极少能睡得安稳,所以只要燕洵睡着,镜枫夜不会打搅,他更是不敢打搅,不愿有什么事,宁愿等也不愿意把燕洵喊起来。 可每回都等不了多久,燕洵就一定会醒过来。 “有事?”燕洵慢吞吞坐起来,手腕子露在外面,细细瘦瘦的,还不如一些小孩儿的手腕子结实。 狗儿子不由得想着蛋弟弟,他当时没发现,现在再仔细想想,蛋弟弟的模样的确跟燕洵特别像,尤其是五官,眼角眉梢几乎是完全一样,就是蛋弟弟的眼睛圆溜溜的,而燕洵的眼睛则是细长的桃花眼。 “公子。”狗儿子可不敢耽搁,赶忙把自己遇上蛋弟弟,又说了什么话,全都说了一遍。 当说到蛋弟弟不会来见燕洵的时候,燕洵便笑了。 宝宝、蛋弟弟、蛋红红这三只小幼崽,其中蛋弟弟跟他那些哥哥们相处的最好,幼崽们带着蛋弟弟的日子也最久,感情自然是最为深厚。或许现在蛋弟弟单独来见燕洵,其他幼崽不会多想,燕洵也不会多想;但如果蛋弟弟和另外两只幼崽一起来,燕洵不但不会多想,还会觉得欣慰,而其他幼崽怕是也不会多想。 大家都觉得这件事没什么差别,可有些事是不需要察觉的。 等狗儿子说完,燕洵便道:“你且准备一下,咱们或许要进城一趟。” “是!”狗儿子赶忙答应着。 他也没多问,其实让自己准备也准备不了什么,消息暂时不能透露,甚至狗将军都不会告诉,也就是自己准备好。而燕洵这话的意思是,到时候他是有机会进城的。 外面蛋弟弟顺利回来。 “快些吃点热的。”利爪幼崽赶忙道,“水都在那边。” 营地里有热水、热汤、热饭,且一直都准备着,就是等蛋弟弟回来。 蛋弟弟也没有说别的,洗漱干净换了一身衣裳,跑到桌子上吃饱喝足,这才把自己一路遇上的事说了一遍,最后说:“回头咱们去见见阿爹,看看他怎么安排,营地这里暂时先不要动。” “将军意下如何?”利爪幼崽没有别的意见,便问黑熊。 黑熊有些为难,倒不是他自己,也不是手底下的这些道兵,而是裘什。 “裘大人是真病了,瞧着这些日子有些不好,咱们没带大夫。”黑熊脸色很不好看地说,“这都是他自己作的,本来在边城的时候就没什么病,要不然边城的大夫也不会放他出来!” 那是自然。 边城大夫的医术早就跟以前不一样了,他们说裘什没问题,那就是肯定没问题。 可这一路除了赶路就是赶路,就算是进了歧元县不怎么赶路了,但过得日子比路上还差。 裘什是裘家小辈,跟裘保裘将军关系极近,早年也经常出入皇宫,是皇帝有意提拔的后辈,而裘家更是十分煊赫,家中主子吃的都是精挑细选的粳米,山珍海味更是不说,基本上宫里有的好东西,裘家也都有,就是宫里没有的好东西,谁又敢说裘家就一定没有呢? 而裘什长这么大就没离开过京城,大小就是极为精细的养活,后来就算来到边城,那也不过是路上吃了点苦,在火车站能吃什么苦? 火车站可能都是粗茶淡饭,但粗茶淡饭跟粗茶淡饭也不一样,你能说糙米饭和夹杂着精细粮食和糙米整出来的饭食一样吗? 裘什没怎么吃苦,也就是后来亲眼见到蚂蚁行军妖,给吓着了,吃几剂安神汤也就没事了。 到后来被胡赛使了手段送出边城,裘什日日见着蚂蚁行军妖,见它虽然模样十分恐怖,但从不伤人,慢慢的也就不害怕了。可不害怕归不害怕,喝安神汤也确实管用,但是这一路赶路再到歧元县,眼瞅着一个个村子都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这样的苦日子裘什这辈子都没见过没听过,更别说自己亲自经历过了。 他受不了这样的苦日子,这回才真是病了。 黑熊低声道:“也看不出是什么病,我就没跟两位小秀才说,怕他是装病。” “就是装病也去看看吧。”蛋弟弟想了想道,“裘什好歹是跟着咱们来歧元县,总得再把他完完整整的送回去。至于胡大人的目的,也不过是想知道歧元县究竟如何罢了,既然他想知道,那咱们就让裘什看看。” 蛋弟弟从没想着瞒着裘什什么,况且黑熊手底下的人背后的主子也都是不一样的,他就是相瞒也瞒不住,还不如干脆让大家光明正大大的看。 黑熊也松了口气。 他不能放任裘什找幼崽们闹,但也不能看着裘什病死,幼崽们愿意去看看他,那是再好不过。 裘什住的地方正经不错,他没有修为,不是道兵,一路上也确实受了苦,但吃的喝的穿得,都比道兵好得多。 瞅着大家都进来,裘什赶忙拱手,有气无力道:“我怕是不行了。” 养尊处优的富贵公子,何曾吃过这样的苦,裘什是当真觉得自己不行了。 “我来把脉。”蛋弟弟板着脸上前,示意裘什伸手。 利爪幼崽和雷电幼崽都和黑熊并排站着,默默地看着裘什。 小小只的幼崽还没有自己的拳头大,裘什嘴角抽了抽,还是伸出手腕。蛋弟弟便把手放上去,板着脸把脉。 过了一会子,蛋弟弟松开爪子,跳到地上,板着脸道:“黑将军,这些日子裘大人的日子都是怎么过的?你且细细与我说说,切记不要错过任何细节,包括裘大人是何时起的,何时睡得,穿得什么衣裳……” 黑熊见蛋弟弟问的这么详细,顿时心中一凛,赶忙叫了几个道兵进来,当着裘什的面说。 “裘大人惯长要睡到日上三竿,约莫晌午的时候才会起来,我们给准备了热水和干净的衣裳。” “晚上裘大人要点着油灯熬到约莫子时。” “饭食都是精米精面,单独给裘大人开的小灶,一日一个红烧肉罐头,有时候是红烧鸡腿罐头。” “路途中去药铺开的补药,一日一碗。” “裘大人每日都要换新衣裳,换下来的衣裳都是我们轮流洗的,用的是从火车站那边拿的肥皂。” “若是裘大人想去秦楼楚馆,我们会暗中保护。” 这话说出来显然不是因为道兵主动提议,而是裘什当真是有这种想法。 事实上呢,裘什也真的是有这种想法,当时去了一个镇子,他都快要进去了,结果看到里面的姐儿模样都不怎么好看,所谓的花魁连京城那边秦楼楚馆里面端茶倒水的小丫鬟都不如,自然是没了胃口。 也因为这件事,裘什觉得心里不得劲。 歧元县更穷,秦楼楚馆有没有还说不定,而就算是有那他能看中吗? 定然是看不中的。 于是裘什心里头就更加不痛快,吃不香睡不着,可不得生病。 “蛋弟弟,我们做错了吗?”道兵有些忐忑的看着小小只的蛋弟弟。 “没有,你们做的很好。”蛋弟弟肯定道,见着眼前的几个道兵松了口气,他又话锋一转,直接说:“但是你们这样做显然不行,裘什已经病了。” 几个道兵脸上闪过一丝慌乱。 黑熊也跟着紧张起来。 蛋弟弟脸上却露出笑容,“从明儿个开始,鸡叫三遍就把裘大人拉起来,他要是不起来你们就把他拖出去,看着他围着营地跑圈,一开始先跑个二十圈吧,等回来吃饭,晌午跟着道兵一块打熬身体,下午让裘大人去火头兵那边准备吃食,入夜就让裘大人睡觉,若是他睡不着,便熬一碗安神汤来灌下去。” 裘什脸色大变。 “裘大人,我也不瞒你,你现在的身体完全是病入膏肓,要是再这么养着,你剩下的日子不超过一个月。”蛋弟弟直接道,“想活命就得听我的,我这也是没有法子的法子。” 这话一说,裘什当真是不敢说什么了。 能活下去的话,谁又想死呢? 于是当天晚上裘什觉得自己好像是刚闭上眼,结果就被道兵拉起来,一开始跑圈还能坚持,慢慢的裘什恨不得自己死了算了,但蛋弟弟早就安排过,就算他跑不动,也得架着他跑。 等到吃饭的时候,裘什哪里还顾得上讲究,端着碗就往嘴里倒。 今儿个吃的不是精面细粮,而是糙米夹杂着粗粮煮的粥,三合面的煊软面饼,一碟小咸菜。裘什学着道兵,把面饼从当中撕开,小咸菜放到里面,就这么啃。 以前觉得这种吃食连给猪吃的都不如,他肯定难以下咽,但这会子他却觉得比什么都香甜。 晌午又跟着去打熬身体,饥肠辘辘的去吃晌午饭,下午便去跟着火头兵忙活。 裘什身板不行,火头兵也没给他安排重活,就让他搬劈好的柴火,然后蹲在灶台前面烧火,弄得灰头土脸的。 天擦黑的时候,裘什抱着碗去舀饭,也没管饭碗干净不干净,究竟是不是白玉白瓷的杯子,也没管饭桌上是不是有刚刚煮出来的茶,有没有茶点,反正是看到吃的就狼吞虎咽。 填饱肚子,回到帐篷里,哪里还能像平时那样看书,稍微洗漱一番,躺下就睡了。 第二天鸡叫三遍,裘什又被拉起来。 接连几日,裘什发现自己饭量越来越大,本来走几步就气喘,现在都能抱着柴火健步如飞了,去校场打熬身体也有模有样的了,反正身上的病是立刻不见了踪影。 再说蛋弟弟这边。 安排好裘什,蛋弟弟就跟利爪幼崽和雷电幼崽商量,“咱们带上黑将军吧,他迟早是要知道的,且黑将军跟咱们熟,这回要是瞒着他,怕是黑将军要跟咱们远了。” 利爪幼崽和雷电幼崽都点头。 于是第二日蛋弟弟便和利爪幼崽、雷电幼崽还有黑熊,悄悄地离开营地…… 而这边狗儿子也早早跑出来等着了。 第379章 很普通的小屋子,外面普普通通,里面也更加普通,一眼就能看到头。 屋里墙上还挂着一些干菜,看样子储存的日子不短了,至少有小半年,由此可见干菜是别人存的,而不是燕洵和镜枫夜。 屋子原来肯定有人住,只是现在换成燕洵和镜枫夜罢了。 “阿爹。”蛋弟弟上前给燕洵磕头。 后面利爪幼崽和雷电幼崽都是。 黑熊冲着燕洵拱手,说不震惊是骗人的,只是眼瞅着三只幼崽都难掩激动,他便往后退了一步,让幼崽们先说话。 “都起来。”燕洵笑道,“我没事,这不是好好的。” 三只幼崽冲着他磕头,学得是大户人家小辈对长辈的礼,显然幼崽们是真的怕了。 以前燕洵也会出门,但总能平安归来,见着幼崽们也不过是普普通通的说几句话罢了。 “大人。”利爪幼崽眼睛里迅速蓄满泪水,声音也带了哭腔。 不知道燕洵消息的时候,利爪幼崽从来没哭过,他知道自己不应该掉眼泪,也知道自己应该坚强,至少要让别人看不出端倪。可当他看到燕洵好好的,看上去虽然消瘦,但还能跟他说话,脸上也还有笑容,他就忍不住了。 利爪幼崽把脑袋砸到地上,‘咚’地磕了个头。 旁边雷电幼崽又何尝不是这样。 倒是蛋弟弟擦了把眼泪站起来,冲着燕洵解释道:“听说大户人家都有这样的规矩,小辈见着长辈是要磕头的。若是小辈真心实意的磕头,是能给长辈带来好处的……” 大户人家是有这样的说法,只不过很多人家都把这个当成是规矩,既然是规矩,那又有多少小辈是真心实意的呢? 燕洵向来是不信这个,他曾经还对幼崽们说过,让幼崽们不必在意这些。 “都起来。”燕洵伸手扶利爪幼崽和雷电幼崽,笑道,“我这不是好好的,往后也会好好的。” 像是终于确定燕洵没事,自个儿也磕够了数,利爪幼崽和雷电幼崽这才站起来,都凑上前。 “爹。”蛋弟弟又瞥了眼镜枫夜,见他跟以前一样,便松了口气。 “怎么都瘦了。”燕洵戳了戳蛋弟弟的脸颊,又摸了摸利爪幼崽和雷电幼崽的脑袋,“瘦了不少。先吃几个归元蓝灵芝补充补充元气,回头让人去边城送点。边城的归元绿灵芝都没了吧?” 一旁镜枫夜摸出三枚鬼眼蓝灵芝递过去。 蛋弟弟接过来抱着就啃,一边说:“我们都知道阿爹最是见不得边城道兵伤亡,也见不得伤号耽搁功夫。所以我和哥哥们商量着把归元绿灵芝都拿了出来,如此一来,边城伤亡几乎没有。” “那就好,你们最懂我。”燕洵舒了口气,他就知道幼崽们不用叮嘱也知道该怎么做。 咔嚓咔擦地啃着归元蓝灵芝,蛋弟弟问:“阿爹,你是咋出现在歧元县的?” 这话当着黑熊的面问,自然是不打算瞒着黑熊。 燕洵便看了眼黑熊,招呼他坐下,这才说,“此事说来话长……妖国可比咱们推测的要麻烦的多,就是那种无孔不入的负面影响,哪怕是阿爹也抵挡不了。” 当着黑熊的面,燕洵除了没说自己意识离体,其余的基本上都说了。 差不多说完的时候,燕洵便捧出一个只有半个巴掌大的小窝,掀开盖在上面的帕子,“这是小黑。” 小窝只有半个巴掌大,里面的小黑更小。 蛋弟弟凑过去一看,顿时倒抽一口凉气,赶忙伸出小爪子比划,“天哪,小黑你怎么变成这样了?好像才到我的腰这么高,以前你可是跟我爹差不多高的。” 窝里的小黑抬起黑乎乎的爪子揉了揉眼睛,这才睁开眼。 一双黑白分明的圆溜溜的大眼睛,十分有神地看看小黑,又看看利爪幼崽和雷电幼崽。 他还记得边城水泥楼里的事,虽然有些模糊,但他清楚的知道,这些幼崽并不是坏人。 于是小黑爬起来,回头看向燕洵,“爹?” “你以后可以跟着他们。”燕洵指了指三只幼崽。 小黑就从自个儿的窝里跳出来,左右看了看,哒哒哒跑到蛋弟弟面前,仰着小脑袋看他。 这屋子里的人都是庞然大物,就是雷电幼崽和利爪幼崽也大得多,倒是蛋弟弟看上去没有那么庞大,于是小黑就凑过来了。 “放心,以后我会保护你!”蛋弟弟拍着自个儿的小胸脯,砰砰砰作响。 “你们去看看蛋巨巨吧,他还没破壳。”燕洵打发三只小幼崽,这才看向黑熊,示意他有话可以说了。 黑熊上前一步,挠了挠后脑勺,不知道该从什么地方说起。 从沙狐和赤狐到边城,再到一路护送幼崽们来歧元县,这当中幼崽们并没有瞒着黑熊做什么,倒是裘什弄出来的幺蛾子不少,一路上没少折腾人,还把自个儿给折腾病了。 而进了这个屋子以后,无论是归元蓝灵芝,还是燕洵在妖国经历的事,也都没瞒着黑熊,这已经是诚意十足了,他要是再有什么疑问,似乎就太不识好歹。 “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吧,我不会有所隐瞒。”燕洵倒是坦诚,甚至是主动说起小黑,“他的来历你应当清楚一些,再具体的其实我并不知道,只能确定他的本体,黑子,应当是在五皇子手中。而五皇子跟边城周围驿站地底的怪物有些关系……” 当初妖怪攻城,光明幼崽出事,黑熊也是知道的。 从这件事可以看出来,五皇子怕是所图甚大。 “不管五皇子变成什么样,他都是皇子。就算他不是君,他也是皇上的儿子,而我们始终是臣。”燕洵淡淡道,“所以这件事很棘手,我也没有追着不放。至于我如何出现在歧元县,这个我也说不太清楚,应当是跟妖国的某种妖怪有关……”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黑熊也确实没有什么话要问,便直接说:“燕大人,我们既然是蛋弟弟借来的兵,自然会听从您的指挥。” 黑熊表了态。 “多谢。”燕洵冲着黑熊拱手,直接道,“我还正好需要你帮忙来着……” 另外一边。 蛋巨巨的窝不是崭新的,但还算舒适,蛋壳表面刚刚喷洒了一层水雾,看上去雾蒙蒙的。而对于蛋弟弟、利爪幼崽、雷电幼崽的到来,蛋巨巨显然很高兴,不停地轻轻晃着。 “蛋巨巨。”蛋弟弟伸出小爪子放到蛋壳上,“你什么时候才能破壳?不管你什么时候破壳,我们都会等你的。边城没什么变化,一切都还跟以前一样,倒是京城的变化有些大,阿爹献出去的作坊可都是大变样,也就剩下咱们手中的几个作坊还是跟以前一样。盐场倒是还跟以前一样,卫将军保护的很好,除此之外,河那边又建了许多水泥楼……” “也不知道是谁管的水泥作坊,烧制的水泥明明不合格,用来铺路还凑合,用来盖水泥楼根本就不行,那哪里是水泥楼,根本就是豆腐渣。” “炼钢炉那边经常有生人打探,想要弄里面的方子。” “造火车头的作坊早就关门了,可还是有很多人不死心,想弄图纸。” “哥哥坐镇京城,这些宵小其实翻不起什么大浪,但就是让人不高兴。你说凭什么咱们的东西就得露出去给他们呢?反正我是不高兴的,哥哥想必也不高兴,不然那些献出去的作坊如今已然臃肿的不成样子,哥哥也没提醒过。” “哎,等你破壳我再带你玩吧。” 蛋弟弟小小一只,吃了归元蓝灵芝后恢复元气,又变成原来那样胖嘟嘟的模样,小模样老气横七的,看上去比燕洵还事故似的。蛋巨巨对他来说,那就是顶天立地的庞然大物,得亏蛋弟弟十分坦然的想带破壳后的蛋巨巨玩。 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利爪幼崽和雷电幼崽也都说了一些话。 这边燕洵和黑熊说好,便冲着三只幼崽招手,叫他们都过来。 “蛋巨巨暂且交给将军照看。”燕洵道,“今日便让道兵拔营,驻扎在这周围,我会让狗儿子喊狗将军和另外一边的人来,他们会配合将军控制手底下的人。” 边城出来的道兵,而且还是杨叔宁的亲卫,甭管心里有没有小九九,反正本事绝对差不了。 等狗儿子喊了狗将军来,跟黑熊和他身后的道兵照面的时候,狗将军差点儿吓死。 狗将军那点儿修为在眼前这些道兵面前,实在是算不上什么。 而靠这些道兵控制手底下的人,那简直是杀鸡焉用宰牛刀,实在是再轻松不过。 手底下的人暂时控制住,燕洵也就没了后顾之忧,他带着蛋弟弟,利爪幼崽和雷电幼崽,连带着狗儿子,沙狐和赤狐,再加上两位黑熊亲自挑选的道兵,来到歧元县县城城墙下面。 别看歧元县穷,乱,三不管,可县城城墙着实高大结实,规模也着实不小。 燕洵仰着脸看城墙,笑道:“听说歧元县乱过不止一回,此时看来果真是如此了。” 整个歧元县最富裕的地方就是县城,下面的人活不下去,反了,可不就得来攻打县城,抢些钱粮么。而歧元县历任县令恐怕上任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修城墙,甭管歧元县乱不乱,穷不穷,好歹的等让城墙结实一些,能保护自己再说吧。 于是一年一年的,县城城墙倒是十分威武雄壮。 利爪幼崽仰着脸看高大的城墙,嘟哝道:“有这些本事,若是能好好治理歧元县,一年一年的,何至于让歧元县这般……” “人都是自私的,自然是先想自己再想别人了。”雷电幼崽也说。 倒是蛋弟弟背着手,在燕洵脚边走来走去地琢磨,“这回咱们倒是带了一些战伞骨架,可绿棉布都没了,作用便大打折扣。” “甭担心,咱们有更好用的棉花。”燕洵笑眯眯道,“现在又不是面对妖怪,战伞骨架足够用了。这城墙看着危险,但还难不到咱们。” 对于普通人来说几乎是天堑一样的城墙,除了从正门攻入就绝对进不去,但换成边城来的道兵和幼崽就不一样了,就是镜枫夜带着燕洵上去也是如履平地一样。 不过动身之前燕洵还是提醒,“城中应当有不少有修为的汉子,大家都注意一些。” 很多年前歧元县也有驻守道兵,可惜后来没了,而曾经的驻守道兵几乎都去了城中各位大人家中,这么一代一代传下来,谁也不知道有修为的汉子究竟有多少,而狗将军修行用的功法怕是也是从这些人手中得到的。 “我们会小心的。”蛋弟弟说着,就变戏法似的拿出一把十分小巧的战伞骨架,明显是幼崽们重新帮忙造的,看造型跟以前就不太一样,显然修改过,里面的机关定然也不一样。 幼崽们带给镜枫夜和燕洵的战伞骨架倒是还跟以前一样,用起来也方便。 利爪幼崽伸手拽住沙狐,率先冲上城墙。 雷电幼崽带着赤狐,蛋弟弟自个儿一个,镜枫夜带着燕洵,最后面两个道兵对视一眼,一人一边架起狗儿子,带着他冲上城墙。 陡峭的,脚根本放不上去的城墙在这些人脚下就跟平地似的,狗儿子脚也在城墙上,看他根本用不上力气,完全是被两个道兵带着走,他又抬头看向冲在最前面的蛋弟弟,就见着他手中的战伞骨架不停地飞出一根根钢线,而自己则是拽着战伞,飞快的往上跑,有时候还会往上飞。 狗儿子目瞪口呆,等上了城墙,他这才反应过来,回头一看城墙下面,顿时头晕目眩。 这时候他再次庆幸自己抓住了机会,而不是继续自以为是的蛰伏下来,等待其他机会。 眼前无论是妖怪幼崽还是道兵,上城墙都是如此轻而易举,除了他们,狗儿子扪心自问,自己还能遇上比他们跟厉害的人吗?显然可能性不大。 他这时候还不知道这些道兵其实都是杨叔宁亲卫,等将来他知道这些人的身份,只有更庆幸。 “远处有巡逻的,咱们直接跳下去。”蛋弟弟早已查探一圈,“你们先下去,我断后!” 利爪幼崽和雷电幼崽都没有迟疑,直接跳了下去。 镜枫夜也抱着燕洵跳下去。 最后两个道兵同样如此。 而负责断后的蛋弟弟则是把外城墙上的痕迹都处理一遍,这才跟着跳下去。 墙根自然不能停留,且几个人穿着打扮都跟城里人格格不入,只能马不停蹄的去没人的地方藏起来。 比较幸运的是,刚好找到一处空宅子,还不小,不但能藏在里面,而且轻易不会发现。 屋里灰尘极多,显然这栋宅子已经有很久很久没住过人,这对于大家来说是好事。 当下也顾不上宅子里的灰尘,赶忙安顿下来。 “先打探情况再说。”燕洵想了想道,“狗儿子、沙狐、赤狐,你们俩露面不会引起怀疑。你们且去城中铺子里看看,有没有成衣卖,要是没有便去城中百姓家中问问。别的消息听到就听到了,不要主动去打探。” “这会子县城定然是草木皆兵,一旦被人怀疑你们脱身就难了。”蛋弟弟在旁边补充。 雷电幼崽拿出三枚信号弹,“一旦出事你们就放信号,我们会立刻出现。” “都去吧。且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比不上自己的性命要紧。”燕洵叮嘱完,这才亲自送沙狐和赤狐、狗儿子出去。 而除了这三个人,其实幼崽们也能帮着打探,他们的耳朵十分好用。 第380章 黑熊在外面也没有闲着。 尽管外面这些人当中,有修为且有些本事的都是狗将军这样的,但黑熊还是没有掉以轻心,他并没有让手下分散开,而是在偌大营地中选了个进可攻退可守的地方安营扎寨。 蛋巨巨在最大的那个帐篷中,黑熊亲自保护。 亲兵烧了热水送进来,黑熊拿了帕子拧干,去后面帮蛋巨巨擦蛋壳。 这枚个头几乎快要跟黑熊差不多的蛋从很久以前开始就不是秘密了,尤其黑熊是杨叔宁的心腹,又跟幼崽们这边关系亲近,也就很早的时候就知道了蛋巨巨的存在。 这会子燕洵和幼崽们都不在,只剩下这么一群道兵,黑熊是半点都不敢粗心大意。 燕洵把蛋巨巨留给他,那是因为信任,如果蛋巨巨在他手上出现什么意外,他可担当不起。 “将军,有人求见。”道兵在外面喊。 黑熊帮蛋巨巨擦完蛋壳,拿着帕子出来,又理了理身上的衣裳,这才说:“让他进来。” 不一会儿,狗将军颇有些战战兢兢的进来。 想当初他可是赫赫威风的狗将军,手底下也有不少狗腿子,再加上自己有修为,虽然不是道兵,但从来都是以道兵自居,甚至还把自个儿捧上将军的位置上,那当真是威风凛凛的。 狗将军还以为自己曾经就够威风了,可现在看看这不算大的营地被道兵把守的滴水不漏,且这些道兵看似平凡无奇,可他能感觉出来,人家的修为都比自己高。 进了帐篷,再面对黑熊,狗将军心底里那点儿嚣张就完全没了,老老实实的拱手。 “你且跟我说说县城究竟是什么样。”黑熊问。 狗将军还以为黑熊要问外面的人,他先是一愣,也不敢问为什么,只得老实道:“现在县城什么样不知道,要说以前,我倒是知道一些。” 这边狗儿子已经打探完消息回来。 燕洵问:“你可知从前县城如何?” “知道一些。”狗儿子赶忙道,“我爹经常来县城送钱粮,每回都是送到张师爷府上,回去的时候都回去县城酒楼吃酒,等入夜城门关闭以前离开。” 燕洵又详细的问了问,这边知道了。 以前县城就穷的叮当响,这样说也不太合适。就是穷人颇多,且穷的厉害,哪怕是县城的百姓,也是勉强没有衣不蔽体,没有食不果腹,也就是有衣裳穿,有些吃食,但是想要吃饱,想要穿得暖和,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歧元县就是再穷,也没到县城八成,甚至是九成百姓的日子都这么苦的程度。 而狗将军送粮食的那位张师爷呢,狗儿子是没见过,只听狗将军说过,“家中仆役成群,穿得都是绫罗绸缎。听说县城一整条街的铺子都是张家的,像下面村子里必须孝敬张师爷的人不止狗将军一个。” 钱粮在张师爷眼中已经算不上什么了。 等沙狐和赤狐回来,就说起在路边看到的张家人。 “听说是张师爷的一个小妾,也不知道出来做什么。前前后后跟着的丫鬟婆子、小厮等人,我挨个数了,约莫有四十个。那软轿是金色的,瞧着十分耀眼。” “有百姓说张师爷的这个小妾脾气十分不好,谁要是不小心冲撞了她,一时三刻就会被她亲手打死。” “我听说县城有传闻,往后像这种人再出来,路边的百姓要下跪,这样才不算冲撞贵人。” 比起赤狐,沙狐打听的要更多一点,他的脸色也更加难看。 小孩头一回来县城,也头一回只打县城的日子竟是比上元村的日子更加水深火热。 “有一户人家,三个孩子,都瘦的皮包骨头,大的那个眼瞅着就要饿死了。爹娘出去给贵人磕头,想讨口吃的,被人给拉走了,没惊动贵人。他们说要是被贵人知道,也是打死的命。” “那张家宅子院墙十分高,守门的汉子人高马大,我瞧着像是有修为。听说张师爷等闲不露面,不过很多人都听到过宅子里几乎是夜夜笙歌。” “外面街上的铺子虽然日日开门,但寻常百姓根本不会去,手中没有银钱,都是各位大人的家眷会去光顾。” “以前县城还有百姓自己组织的集市,城外村子里的人偶尔也会进来。” 现在外面的百姓都揭竿而起,围困县城,他们当然不会进来,而县城百姓也知道被围困,又哪里还有心思弄什么集市。 “家家户户都没有余粮,已经有饿死的老人和孩子了。” 赤狐低着头,使劲揉了揉眼睛。 从前他只以为县城多么多么好,要不然为何狗将军经常来县城,要不然狗将军怎么会有那么多狗腿子呢? 可现在亲眼看到县城的模样,赤狐很伤心。 在上元村若是没有粮食,好歹还能挖些野菜充饥,总能让肚子暂时鼓起来,可县城有什么呢?仅有的一些草和树,早就被剥干净了,早就光秃秃的了。 “张师爷那个小妾,四十仆役,个个膘肥体壮。” “下面年年孝敬粮食,只要拿出一小半,百姓就不至于饿肚子。” 就像上元村,狗将军和他那些狗腿子家中的粮食都被找了出来,全村的人分一分,要是不再惹事,往后日子也就过下去了。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蛋弟弟面沉如水,“我也听到许多动静。歧元县县城的百姓过得日子可比边城差多了,当年边城军户的日子也不好,可好歹只要有一把子力气,肯出力,总能吃上那么一两口粮食,不至于饿死。” 边城大营也不会看着军户饿死,那些粮食不都是边城大营的道兵从牙缝挤出来的。 歧元县又是不一样。 利爪幼崽攥着小拳头,目光炯炯地看向燕洵,“大人,我们何时开仓放粮?” 眼睁睁看着孩子老人饿死,眼睁睁看着百姓面黄肌瘦,不知道能活几天,这不是利爪幼崽愿意的。 旁边雷电幼崽也握起拳头,隐隐有电光闪过。 沙狐和赤狐也眼睛亮晶晶的,双拳紧握,他们也想贡献自己的力量。 倒是狗儿子想的多一些,他试探道:“得想个妥当的法子。当初上元村狗娃叔联合饱受欺侮的其他人家一起动手,倒是成功把狗将军家的粮食都弄到手了,可他们……其实并没有比狗将军好多少。” 一朝得势便猖狂。 “好人和坏人很难区分,也不靠实力区分。”燕洵道,“你们且想想,现在城中百姓是不是恨透了那些人?他们恨不得生啖其肉,生饮其血,若是给他们机会,他们必然会反抗。” “到时候粮食确实能分到手,只是他们能保持本心,再过普通百姓过的日子吗?” 利爪幼崽握着的小拳头轻轻松开,摇头道:“说不准。” 他想起当初燕洵主张修桥,最后准备上河对岸的时候,那时候便有一些人冒出来,他们甚至拿小石头当诱饵,甚至要把小石头扔到河里,要不是大家早有准备,小石头就没命了。 而那些作恶的人也当真是死有余辜:他们之所以活得那么好,那么身强体壮面色红润,是因为他们吃人。 河对岸有的东西太少太少,也不适合长庄稼,吃食实在是有限,野味也几乎没有,但是有很多很多人,很多很多人。 小幼崽出神的想着,那时候燕洵是怎么处理的呢? 那时候燕洵并没有让小石头等人奋起反抗,而是自己动手处理了那些吃人的畜生,又叫了孙家村的孙元宝,让他带着村里的壮汉过来,跟小石头等人分散开,让他们通过做工换取吃食。 小石头那些人手上没有沾染过鲜血,而他们的仇是燕洵报的。 “甭管是刽子手,还是有着深仇大恨不得不动手,只要手上沾满鲜血,终究是不一样的。”蛋弟弟老气横秋道,“哥哥也说过,他查案的时候,很容易就能看出来哪些人手上沾过血,哪些人手上不干净。大理寺的很多老捕快都有这样的本事,不过极少有人知道,这也是他们隐藏的杀手锏。” 大理寺查案多,见到的人多,自然有自己的辨别方法。 而宝宝身为北齐的弟子,又为大理寺立下汗马功劳,这个秘密自然也没有瞒着他。 “每个人心中都有一头恶魔,当不能控制恶魔,把恶魔释放出来的时候,自己就会变成自己都不认识的样子。”燕洵看向狗儿子,又看向沙狐和赤狐,谆谆教诲道,“所以哪怕是他们很可怜,哪怕是有些人很可恶,但我们也依旧不能轻易行事。” “罪恶总是需要人来背负,而我们就是那个背负罪恶的人。” “你们都想明白了吗?” 利爪幼崽和雷电幼崽重重地点头,蛋弟弟更是恨不得跳起来点头。 狗儿子恍惚间也有些明白,他不知道当年小石头那些人的事,可现如今外面围困县城的不就是那些人吗?曾经以为的十恶不赦的狗将军那边的人,还有曾经以为的软弱需要保护的穷苦百姓。 可自从揭竿而起,那些曾经瘦弱不堪的百姓手上的鲜血半点没少,他们当中有些人甚至是超乎想象的恶。 “当初狗将军是对不起你们,也差点把你们逼上绝路。后来我帮你们制住狗将军,那时候你们俩是怎么想的?”燕洵见着沙狐和赤狐不说话,便上前摸了摸他们的脑袋,“你们仔细想想。” “我当时只觉得公子真乃神人也,狗将军算得上什么。”沙狐老实道,“最初的时候我想过要了狗将军的命,可后来跟着公子涨了见识,便没有那种想法了。” 赤狐握着拳头,“我只想着有机会揍狗将军一顿,现在倒是没有那样的想法了。与其拘泥于狗将军一人,倒是不如做点别的有用的事。” 两个小孩还有些懵懂,却也慢慢的发生了变化,心中不再被仇恨占据,而是有了更高的理想。 燕洵觉得很欣慰,“你们俩的想法很好。” 狗儿子却明白了,如果沙狐和赤狐不是幸运的遇上燕洵,那么他们俩要么被狗将军欺侮,说不定还会丢掉性命,要么就顺利奋起反抗,反过来要了狗将军的命。 成功杀过人的孩子是不一样的,他们又不懂得多少道理,也没读过书,怕是会跟狗娃叔那些人一样,走向另外一边极端邪恶的路。 “也别觉得不能报仇就是吃亏了,作恶的人终究会有律法来惩罚,朝廷养着的杀头的刽子手不就是专门干这个的。”燕洵淡定道,“所以你们暂且留在这里,我们去张师爷家中看看,得把钱粮摸清楚才行,至于下一步如何,咱们回来再商量,如何?” 狗儿子,沙狐和赤狐留下,等着燕洵回来商量。 这种被看重的感觉让三个人都昂首挺胸,郑重地拱手,目送燕洵离开。 到了外面,燕洵这才说:“你们俩去张师爷家中探探情况,顺利的话再去其他人家看看。蛋弟弟,你跟我来……咱们去县衙!” 一直没听到贾求孤的消息,燕洵担心那边出事,总得去看看,确认一下才能放心。 利爪幼崽和雷电幼崽冲着燕洵点点头,迅速离开。 蛋弟弟哒哒哒跑过来,仰着脸看燕洵,“阿爹,要去看贾大人吗?” “先去看看情况再说,还不知道贾求孤有没有来歧元县呢。”燕洵低声解释道,“看县城风起云涌的,贾求孤如果当真是来了歧元县,怕是就在县衙。” “恩。”蛋弟弟重重地点头,一溜烟窜到前面,“我先去探路!” 等燕洵和镜枫夜靠近县衙,蛋弟弟已经里里外外的看了一遍,早早地站在外面等着了。 小小只的蛋弟弟举着叶柄作为伪装,见着燕洵来便冲着他招手。 “咋样?”燕洵赶忙问。 “贾大人的确在县衙,不过跟坐牢差不多,他们都被看管起来了。”蛋弟弟低声道,“我恍惚间听到,好像是贾大人犯了什么命案,消息还不能确定……不过县衙确实守卫森严,几乎所有人都有修为……” 以歧元县的本事,能派出这么多人把守县衙,这也堪比铜墙铁壁了。 燕洵沉吟。 这样的话,以蛋弟弟的个头,确实能来去自如,而且还特别轻松,但燕洵这样的要是进去就有点难了,镜枫夜块头也不小,反正是不如蛋弟弟容易。 “蛋弟弟,你进去找机会见见贾求孤,看看他知道什么。”燕洵想了想道,“我便在外面等着。” “好。”蛋弟弟点头。 举着叶柄,蛋弟弟躲在下面,就跟飘起来的落叶似的几个起落便再次进了县城,一路顺着没人主意的小路狂奔,很快靠近贾求孤的院子。 外面守着许多有修为的汉子,再里面才是贾求孤的人。 看样子贾求孤好像是没被围困似的,但事实上他们绝对没有机会离开这个不大的院子,而许多人都是面黄肌瘦,显然吃得并不好。 屋里传出重重的咳嗽声,蛋弟弟立刻跑过去。 “简直欺人太甚,连大夫都不能看!”戚姐儿扶起贾求孤,端着温水喂给他,一边说,“实在不行咱们杀出去算了。” 强忍着咳嗽喝了几口温水,贾求孤喘着粗气道:“不成。他们就等着抓咱们的把柄呢,他们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可咱们不一样。” “你就是太死板。”戚姐儿还是不高兴,她想了想道,“要不我自己杀出去,找几乎离开歧元县,去边城找燕大人?他不能看着咱们这样不管。” 第381章 “不成。”贾求孤赶忙道,“燕大人在边城,不比咱们轻松。” 他曾经去过边城,比任何人都清楚燕洵的处境。 看似边城的一切都在燕洵的掌控之下,可事实上边城大营的道兵永远都是杨叔宁的,就算是燕洵借兵,那也得天时地利人和,一旦有一方不和,燕洵就会变成孤家寡人,而边城还有燕洵的制伞作坊,那里面出产战伞,一旦被人盯上,后果简直是不敢设想。 且很久以前燕洵就说过,等边城稳定了,会引京城的一些人坐火车来边城火车站的商场购物,可到现在都只在计划中,这就说明边城并不稳定。 “我受燕大人帮助良多,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劳烦他。”贾求孤喘着粗气道,“倒是苦了你了。回头有机会,你便逃吧。将来……若是我还活着,你再回来,若是我……你便永远都不要回来。” 贾求孤终究是觉得自己连累了戚姐儿,要不是自己,戚姐儿现如今应该还在京城,做着她的千金贵小姐。 “你瞎说什么。”戚姐儿眼圈红了,“我可是你三媒六聘的妻子,哪能说跑就跑。行了,我去找燕大人就是,你当我不知道燕大人为难,可咱们认识的人是有不少,但能帮上咱们的又有几个呢?” 旁的人便是有心也无力。 戚姐儿扶着贾求孤躺下,叹息道:“谁能想到歧元县竟然这般乱,咱们带的人手是有不少,可也捉襟见肘。” 歧元县除了贾求孤这些人,剩下的人全都是一伙的,实在是双拳难敌四手,不束手就擒,即便是弄出人命损失的也是自己的手下,又何必做无谓的挣扎呢。 也正是因为看透这一点,贾求孤才没有闹腾。 “且等着吧,总会有咱们的机会。”贾求孤轻声道,“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忍耐,忍常人不能忍。” “我晓得。”戚姐儿点头,她说着拢了拢头发,随手拿了首饰盒子,“我出去看看能不能弄点药来……” 贾求孤闭了闭眼,没再说话。 刚来的时候,戚姐儿的首饰都是一箱一箱的,头面更是个顶个的名贵。戚姐儿家中更是恨不得给准备更多,就是担心戚姐儿跟贾求孤情投意合,怕他们在任上就成亲,反正是嫁妆都想给准备好的。 可现在戚姐儿头上只有两个孤零零的簪子,脂粉也没抹,说是首饰脂粉都收了起来。 但屋里根本没有,而戚姐儿经常拿出一些粮食,这些粮食怎么来的戚姐儿没说,贾求孤心里很清楚,他嘴上没说,只是心底里记着,等将来有机会,他定然要百倍千辈的补偿。 再说戚姐儿拿了首饰盒子到了外间,盒子打开,里面只剩下两个缀着珍珠的金簪,确实值些银钱,只是外面那些人都贪婪的厉害,胃口也越来越大,这么点首饰,怕是换不来药。 “哎。”戚姐儿轻轻叹气,瞥了眼挂在墙上的鞭子,她是真的想带着人直接杀出去,“做官这般难,若是不做官,直接把那些狗官杀了不就行了。” “此言差矣,杀了狗官,还会有别的狗官。” “谁?”戚姐儿瞬间合上木盒,几步来到墙边,刚要拿鞭子,忽然想起来这声音,她快速转身看着地面,激动道,“是蛋弟弟吗?是蛋弟弟来了吗?” “是我。”蛋弟弟绕过挡在前面的桌子腿,哒哒哒走到戚姐儿脚边,仰着脸看她,“阿爹不放心贾大人,让我来看看。” 一句平平坦坦的话,戚姐儿却热泪盈眶。 她忽然明白贾求孤为什么那么信服燕洵了,他们认识那么多人,甚至是戚姐儿家中认识的人更多,可他们被困在县衙这么久,却没有任何人来打探过消息,只有蛋弟弟来了。 小小只的幼崽背着手,一脸的老气横秋,可他腮帮子圆鼓鼓的,眼睛圆溜溜,半点威严都没有。 “贾求孤身子不太好?我先去看看。”蛋弟弟说着,冲着戚姐儿招手,“你也来。” “好。”戚姐儿点头。 进了屋,蛋弟弟见着贾求孤闭着眼睛,也没打搅他,直接上前把小爪子放到贾求孤手腕上,过了一会儿松开小爪子,也松了口气。 贾求孤察觉到异样,睁开眼就看到站在桌子上的蛋弟弟,他使劲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蛋弟弟?” “是我。”蛋弟弟冲着贾求孤拱手,又对戚姐儿说,“贾大人思虑过重,再加上吃得少,身体虚弱了些。回头我拿点药丸子送过来,吃上一粒就好了,没有大碍。” 话音刚落,贾求孤就自己爬起来,期待地看着蛋弟弟,“燕大人也来了吗?” “恩,来了。”蛋弟弟便把外面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 戚姐儿听着,狠狠地拍了下桌子,“岂有此理!” “我们进城的时候还好好的,来县衙修整也很顺利。谁知道过了一晚,就有差役来说前任县令没了,凶手证据都没有,就说是我派人下的手,又说我是县令,他们不敢越权,便做主把我们困在这个小院子里,说是要请朝廷定夺。”贾求孤苦笑道,“他们有没有上报朝廷我不知道,只是我手中没有证据,他们又人多势众,我便不能轻举妄动。” 贾求孤没说的是,就算是当时他让戚姐儿带着人杀出去,也解决不了问题,到时候运气好直接被撵出歧元县,运气不好,九成可能会被直接解决。 当时来歧元县以前,任何人都没想到这里的人竟然如此嚣张,如此凶残。 为了活命,也是为了慢慢筹谋,贾求孤只能带着人窝在这个小院子里。 “我花了一些银钱,倒是拿到一些证据,但也不能让背后的主谋伤筋动骨。”戚姐儿道,“外面守着咱们的汉子都有修为,我看他们跟驻兵有些关系。其实衙门里的人几乎是没有清白的,区别只在于作恶多少而已。前任县令更是无恶不作,死有余辜。” 可这些话就算是说出来,外面的人自然也不会认。 外面的人愿意捂着耳朵什么都不听,又派人把贾求孤看管起来,那么贾求孤也就不能做什么,他身边的人手实在是太少。 更甚至,贾求孤并不知道县城外面的村镇都反了。 “外面极少有消息能传进来,我只知道县城外面乱了,还是有人说漏嘴。”戚姐儿脸色难看道,“都这种情况了,他们竟然还那么稳当,也不知道是疯了,还是有什么依仗。” 蛋弟弟跟贾求孤和戚姐儿说了许久的话,在没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悄悄地留了出来。 而戚姐儿为了不让外面的人怀疑,还是拿着簪子出来,找外面守着的人换了一小把粮食。 外面,镜枫夜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又搬来干净的石头,自个儿坐在上面,又冲着燕洵拍了拍自己的腿。 燕洵便上前坐下。 晚上的风大得很,吹在身上凉飕飕的。 镜枫夜干脆展开身上的大氅,把燕洵整个裹在里面。 “阿爹。”蛋弟弟因为个头小,被风吹的歪歪扭扭的,他干脆扛起一块大石头哒哒哒跑过来。 “咋样?”燕洵本来都有些昏昏欲睡,见着蛋弟弟回来便立刻清醒了。 蛋弟弟冲上前抓住燕洵的衣袍,不让自己飞起来,“见着贾大人和戚姐儿了。”于是蛋弟弟便把自己的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连戚姐儿的首饰都拿了出来换粮食也没错过。 而且蛋弟弟还说了贾求孤和戚姐儿都不知道的事,“那个问冬和问秋是皇上的人,他们应当有法子跟外面的人联络才对,可我瞧着他们俩根本没跟外面的人联络。” 蛋弟弟有点不满,要是他们早早联络,歧元县的情况何至于隐瞒这么久,贾求孤也不会病重,戚姐儿更不会把首饰都拿出来。 “他们来这么做也不算错。贾求孤还没到山穷水尽的时候,况且一旦用他们联络,那么必然不能瞒着皇上,往后贾求孤的前途可就没了。”燕洵倒是想的明白,“那两个人都是聪明人,知道自己的前途挂在贾求孤身上,这是好事。” 一旦他们联络皇帝,或许贾求孤会得救,但他平步青云的路必然是没了,连带着问冬和问冬怕是也没了前途。 或许将来的以后贾求孤耗能找到机会往上爬,但当初遇到危险只能靠皇帝来解决,这件事终究会存在于皇帝心中,跟随一辈子。 “不说戚姐儿就有本事杀出来,就是贾求孤怕是也从未停下过筹谋。他们来告诉你的证据,可全都是察言观色从常人注意不到的细节搜集到的。”燕洵不由得感慨道,“贾求孤长进不小,是合格的父母官。” “那倒是。”蛋弟弟明白了,“是我见识不够。” 燕洵点头,伸手从镜枫夜怀里掏出一枚药丸,“你把药送进去,让他们暂且忍耐,我会在外面想办法。” “成。”蛋弟弟抱着药丸,转身跑了。 等贾求孤得了药丸,当着蛋弟弟的面就吞了,不过他等蛋弟弟离开才说:“大人定然是进城了。” “是啊。”戚姐儿也想明白了。 要是燕洵没进城,蛋弟弟怎么可能会这么快回话,也不会这么快告诉他们,让他们等。 戚姐儿眼瞅着贾求孤面色越来越好,眼瞅着没有大碍了,她这才松了口气,又说:“燕大人对咱们有大恩,不能忘。” “我省的。”贾求孤闭了眼,“大人对咱们,应当是记着一辈子的。” 再说燕洵捞起蛋弟弟放到肩上,和镜枫夜一起回来,利爪幼崽和雷电幼崽已经回来了。 双方碰头,互相交换所知道的事。 利爪幼崽和雷电幼崽很快做了表格,把城中现存的钱粮都摸的差不多,反正像是张师爷这种人家,不但家中密室、地窖都弄的一清二楚,就连张家下人的宅子也没放过。 所谓的暗格、密室啥的想要瞒过两只小幼崽,那绝对不可能。 “几乎所有人家都是夜夜笙歌,仿佛完全没有被外面大军压境所影响,我怀疑他们有所依仗。”利爪幼崽道。 雷电幼崽也说,“弟弟曾经说过,越是这种人就越是怕死。城外那么多人围困县城,就算现在还没开始攻打,那他们也不应当如此坦然才对。弟弟说过,不管什么时候,这种人都永远是最先逃的……” 可城中除了普通百姓,没有人想逃。 这就很蹊跷了。 “恐怕这就不是一朝一夕能探查到的。”燕洵沉吟道,“既然是用来保命的,定然是了不得的东西,那咱们也得有所准备才行。” “是这样。”蛋弟弟重重地点头,“就说县衙的那些汉子,个个都有修为,寻常人十个八个的都不是对手,就是我们这些妖怪幼崽也都会受到影响。” “但如果是正经道兵来,便能撂倒他们十个八个。”利爪幼崽道。 “正是这样。”雷电幼崽点头。 于是大家干脆不再停留,连夜出城。 外面营地一片静悄悄,燕洵带着幼崽们,还有狗儿子、沙狐和赤狐,以及两个黑熊的亲信悄无声息的进了营地。 “大人!”黑熊还没歇息,赶忙让大家进来,且主动道,“蛋巨巨一直都很好。” 燕洵轻轻点头,示意蛋弟弟进去看看蛋巨巨。 城中事燕洵没有瞒着黑熊,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这样的话,城中就不能等闲待之。”黑熊严肃道,“必须得借兵。” “我也这么想。”燕洵点头,“但是我现在不方便露面,边城的道兵不能动,还得想办法去别的地方借兵。” 黑熊神情一凛,猛地看向燕洵。 从一开始在小屋里看到燕洵,再到燕洵把蛋巨巨留下,再到现在回来,这还是燕洵头一回说自己不适合露面。 “我从妖国来,至于是怎么来的,我自己也不清楚,只知道跟妖怪有关。”燕洵便解释道,“而现在有多少人都觉得我定然是凶多吉少,迫不及待的想要落井下石你?” “我留在京城的作坊全都是重中之重,里面很多技术都十分超前,我猜很多人都迫不及待了吧?炼钢炉那边,火车头那边,若是能让大秦的铁路四通八达,有着一辆辆呜呜呜的火车,那是多么经天纬地的大事。就是京城的商场也是日进斗金,里面的经营模式,记账方法,甚至是人员构成,若是能照搬了去别的州府,那岂不是源源不断的金银流入手中?” “幼崽们手中的一枚枚良药,小花的医术等等,这些比金银财宝更为宝贵。” “小蛋的能力是找东西,如果他能帮忙找一些要紧的东西,帮权贵一些忙,那岂不是更好?” “黑将军,你应当知道海边的盐场也是我的吧?”燕洵冲着黑熊笑了下,“海边盐场是我请卫将军帮忙,赚到的银钱会拿出大半作为军需,剩下的可都是进了我的口袋。” 燕洵是盐署署长,明面上盐场不归他管,他的权利十分有限,但那些晒盐的法子谁又能想到也是燕洵的呢? “所以我现在还不能露面,要看看有多少魑魅魍魉想要趁机下口。”燕洵道,“黑将军,若是我现在露面,变前功尽弃了。带着幼崽们走到今日不容易,一步都不敢错,一步错,步步错啊……” 黑熊握紧拳头,郑重道:“燕大人尽管放心,我会管好手底下的人,他们的消息绝对送不出去。” “多谢。”燕洵冲着黑熊拱手。 那么既然这些道兵不能用,也不能惊动边城,就只能从别的地方借兵了。 第382章 不能用黑熊等人,那么燕洵能用的也就只有狗儿子,沙狐和赤狐,还有蛋弟弟,利爪幼崽和雷电幼崽了。 “这样。”燕洵冲着雷电幼崽和利爪幼崽道,“你们来秘密离开歧元县。从边城离开的火车到京城,有铁轨的地方就是必经之路,你们来去铁路边等着,找机会跳上火车找环哥儿。” “沙狐和赤狐去灭妖城找小泡儿,等会儿我写一封信你带着去,小泡儿会帮忙的。” “狗儿子,你跟着我,帮我跑腿。” 没有人不乐意自己的差事。 只有蛋弟弟闲着,他左看右看,问:“阿爹,我咋办?” “你的任务最重要。”燕洵冲着蛋弟弟招手,凑过去小声叮嘱了几句。 于是蛋弟弟满脸严肃的点头,然后很快收拾好一个巨大无比的包袱,趁着夜色,扛着巨大无比的包袱,哒哒哒跑了。 虽然路上没有帮手,但是蛋弟弟并不害怕,他只要不遇上道兵出手就行,便是山里遇上黑熊也不怕,面对黑熊,退缩的肯定不是蛋弟弟。反正永远都不要小看蛋弟弟,以为他个头小就脆弱无比,而恰恰相反,正是因为蛋弟弟个头小,所以其他方便都有补偿:蛋弟弟力量奇大无比,且胆大心细,寻常五六十个熊都不放在眼里。 蛋弟弟一路低调前行,一直到边城城门口的时候才重新高调起来。 小小只的幼崽把庞大的包袱重重地放下来,站在城门口就开始哭嚎。 瞭望塔上的道兵一开始只看到包袱,吓了一跳,随后才看到站在包袱旁边小小一只的蛋弟弟,赶忙跑出来帮着开门,又特别关心地问,“蛋弟弟,这是咋了?” “没咋。”蛋弟弟重新扛起巨大无比的包袱,吭哧吭哧往里面走,一边说,“我回来找哥哥帮忙。歧元县那边乱的很,要吃的没吃的,要喝的没喝的,田地也整治不好,我得请哥哥去帮忙。” 道兵这么一听就不怀疑了。 如果歧元县当真是那样,只有三只小幼崽可定不够,蛋弟弟回来找哥哥也正常。 至于蛋弟弟带回来这么大的包袱,难道还不能让人家带些东西了?别看蛋弟弟个头小,力气大得很呢。 等回到水泥楼,蛋弟弟便等着边城大营杨叔宁和外城墙杨琼那边派来心腹,他这才清了清嗓子说:“歧元县乱的很,贾大人忙得焦头烂额的,田地也都没整治,你们是没看到,那地方比咱们边城还穷,我们要是不帮忙,还不知道贾大人要整到什么时候。” 说到这里,蛋弟弟又擦了擦眼睛,大滴大滴的眼泪滚下来,“就算阿爹不在,我们也不能眼睁睁看着歧元县的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阿爹曾经说过,他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让全天下的百姓都能吃饱饭,穿上衣裳,孩子能够读书,老人能够得到赡养,看病能够花最少的银钱。阿爹还说了,等将来的将来,他要让全天下的百姓都能不花钱看病,不用再让一些人家只要得了病,就得倾家荡产……” 说着说着,蛋弟弟便愈发的伤心,“就算阿爹不在,我们不还在吗?” 蛋红红也吧嗒吧嗒的掉眼泪,哭的比谁都凶。 其他小幼崽也都很难过的低着头。 那听上去是燕洵的宏愿,可燕洵也一直都没有停下努力,就像是伤寒冲剂,若是没有燕洵请三皇子控制价格,恐怕伤寒冲剂价格早就上去了,平民百姓哪里还能买得起。 在场的道兵也都感同身受,想到燕洵还没有消息,八成是回不来了,便更加伤心。 这会子有道兵进来,“胡大人来了。” “别让他们进来。”蛋弟弟横眉竖目,很不高兴地说,“上回让裘什跟着去歧元县,黑将军手底下的道兵什么都不能干,天天伺候裘什,结果裘什还是病了。后来还是我想了个法子,好不容易给裘什吊住命,这回再去歧元县,反正我不会借兵,也不会带他们!” 杨叔宁派来的道兵就有些恼怒。 他们这些道兵身为杨叔宁的亲卫,那都是上战场杀妖的,出生入死不说,更是早早写了遗书,把生死置之度外了,可偏偏让个裘什折腾的,还要伺候人。 “哥,他们怎么还不回京城?”蛋弟弟问。 蛇身幼崽撇嘴,“还不是追着大人不放。” “那战功咋办?”蛋弟弟赶忙道。 蛇身幼崽看了眼蛋弟弟,眼珠转了转,冲着对面杨叔宁派来的心腹提议,“依我看,他们不回去就不回去,追究我家大人倒也没错,只要他们有证据就行。但是边城战功却也不能再这么拖下去,万一又有妖怪攻城,难道这回的战功就一笔勾销了?我看不如这样,由杨将军写折子送去京城,我再写一封信给周光周老,由他牵头,先把战功定下来,至于留在边城的这些人如何,咱们不去管,如何?” 战功不能一笔勾销,甭管是升官还是拿赏赐,都得让朝廷承认这笔战功才行。 “现如今也只能这样,否则这么拖下去不是办法。”火焰幼崽也说,“正好我这里有编写的教程,要给保育堂第一学堂、第二学堂的,到时候让杨将军派人送去。” “京城图书馆虽然还在建,但有一小部分已经用了,里面有个大儒,地位堪比宋飞凉,我也写一封信给他。” “给宋飞凉写信。” “还有曹三。” “吏部侍郎咸平咸大人。” “也给贾不甄写一封信吧。贾府虽然糊涂人多,但到底是国公府,且贾不甄还算清醒,他看了信应当知道怎么做。” 贾家毕竟还有个极为受宠的贾妃在宫里。 最后火焰幼崽给杜芹生写信,让他找他爹杜玄风,再找后宫娴妃娘娘。 幼崽们说做就做,很快写好了信交给杨叔宁的亲卫。 等杨叔宁看到这一封封信,手都颤抖了。 通过他的手给保育堂第一学堂、第二学堂送教程,这就是人脉,尤其是第二学堂,里面颇多达官显贵,若是有事求上门,他们定然会看在学堂的份上帮一把。 而保育堂第一学堂、第二学堂的这些孩子们,据说个个都是板上钉钉的小秀才,往后做学问的考举人至少有七成把握,而剩下的都是学格物、机关等不会继续参加科举的学生。 京城图书馆虽然还在建,但早已引来天下有名望的大儒、学子,更别说宋飞凉、曹三等人,还有吏部侍郎咸平等人,再加上周光周老出面,这战功就成了一座狠狠砸下来的大山,谁也修改不了,谁也挪不走。 这是幼崽们的能耐,或者说这是燕洵给幼崽们留下来的实力。 而这些原本应当隐藏起来的实力,如今幼崽们为了边城道兵的战功出手了,雷霆之势,且毫无保留。 “去吧。”杨叔宁颓丧道,“请幼崽们出手,我这个大将军终究是跟皇上离了心,可战功不定,边城永远都不能稳定军心。你且去吧,以后对那群幼崽好一些,他们也都不容易。” 亲兵接了信,恭敬地退了出去。 再说水泥楼中没了外人,蛋弟弟便立刻擦了把脸上的眼泪,呼啦一下蹦起来,跳到桌子上大口大口的喝水,把流出去的眼泪都补了回来,这才说:“哥哥们放心!” “当真?”蛇身幼崽眼睛瞬间亮了。 “当真。”蛋弟弟重重地点头。 蛇身幼崽高兴地打滚,其他幼崽也都大大的松了口气。 等着幼崽们平静下来,蛋弟弟这才说:“这回要两个帮手。蛋红红你想不想去?想去的话可以跟小黄一起,我留下来坐镇边城。等回头京城那边战功定下来,边城这边胡赛等人定然会闹幺蛾子,我得震慑住他们。” 若是蛋弟弟不在,自然是小皇子震慑他们。 蛋红红还是泪眼汪汪的,冲着蛋弟弟点头,“哥,我想去。我都很久很久没见到……了,我想见见……哪怕是一眼就好。” 自从燕洵出事,反应最大的就是蛋红红,还差点饿出毛病来。 “我也去。”小皇子赶忙道,“那便若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尽管交给我。” “那咱们还是猜拳吧。”蛇身幼崽道。 他的尾巴尖不够灵活,便让蛋弟弟代替自己,这回同样是选出两只小幼崽。 虽然不是像上次那样又是借兵,又是跟胡赛等人你来我往的,但幼崽们也没有偷偷摸摸的,而是光明正大的收拾了巨大的包裹,光明正大的沿着水泥路出去,光明正大的离开边城。 纺织作坊那边很多人都给准备了许多干粮,欢哥给送来,于是两只幼崽的包裹便愈发的大了。 而蛋弟弟虽然当着杨叔宁派来的心腹拆开了自己带来的包袱,但也只拿出最外面的一层普通衣物而已,里面的东西等没有外人的时候才拿出来,并且神神秘秘地说:“这是阿爹那边的蓝棉花和归元蓝灵芝。” “咱们手中也有一些归元蓝灵芝,只是当初归元虫叶妖抓的少,但是别人不知道抓了多少,这个倒是可以操作。”花树幼崽赶忙说,“蓝棉花虽然有,但只有一点点。” 当初铜爪鬣狗妖十分凶残,根本没有药物控制,种植棉花全靠力气,成功率十分低。 直到现在幼崽们手中积攒的蓝棉花也只有一丁点儿罢了。 “咱们先纺线、织布。”蛋弟弟道,“既然拿回来了,就肯定得用上。战伞没有伞面用起来很不顺手,蓝棉布就是最好的伞面。至于咱们拿出来会有人疑惑,那就让他们疑惑吧。” “反正就算咱们什么都不做,有些人也不会放过咱们。” 幼崽们都想了想,发现还真是这么一回事,于是也不纠结,抽空就纺线、织布。 战伞骨架已经准备了很多,再把伞面缝上去,这才是完整的战伞,用起来也十分顺手。 * 京城。 利爪幼崽和雷电幼崽半路上跳到火车上,偷摸跟环哥儿汇合。 一路进京,火车到海边停下。 环哥儿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还是像往常一样吃住都在火车上,不过火车上的员工都被他不着痕迹的换成了心腹,只要是背后有主子的,他就找借口巧妙的派到别的地方。 而利爪幼崽和雷电幼崽直奔卫守城这边,帮撼山幼崽送信。 这么些日子撼山幼崽一直都在边城,虽说没有明文规定困住幼崽们,可燕洵没有消息,幼崽们自然也不敢轻举妄动。 卫守城倒是找环哥儿给撼山幼崽捎过信,这会子利爪幼崽和雷电幼崽又帮着撼山幼崽捎信了。 屋里没有旁人,外面守着的都是卫守城的心腹,这让利爪幼崽和雷电幼崽放松许多。 “撼山说让我配合你们。”卫守城看完信,把信小心的收起来,看向两只小幼崽。 利爪幼崽和雷电幼崽互相对视一眼,直接道:“我们要借兵,京城大营借三成,地方驻兵能调动多少就调动多少,全都要。粮草、军饷补贴等等,都从我家大人的库房里出,足够的。” “为了歧元县……”卫守城沉吟。 不是他小看歧元县,而是就算是大秦最富裕的县城,那也只是县城而已,就算所有百姓连带着当地驻守的小将也都反了,那又能搅动多少风云呢? 普通人的实力跟道兵比起来,终究是犹如天堑一样。 “也不单单是因为歧元县。”雷电幼崽道,“当初我家大人献出那么多作坊,里面的人全都抽调出来,再加上他们的家里人,这不是一个小数目。那时候我家大人便许诺他们一个前程,原本计划是在边城重建作坊,总能把他们都安顿下,可后来出了很多事……” “我家大人既然对他们许诺过,那么我们就应该帮我家大人完成。” “歧元县所有人都不能用,至少二十年内不能用,所以必须得去一些人。” “当初从作坊里撤出来的人,正好可以去歧元县,去那边搏一个前程。” 两只小幼崽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的清清楚楚,而撼山幼崽在信中也对卫守城透露了燕洵的行踪,故而此时两只小幼崽说的话并不是帮燕洵做主,而是表达了燕洵的意思。 卫守城自然也知道为什么自己能知道燕洵的行踪,那是因为他的儿子是撼山幼崽。 “成。”卫守城想了想,点了头,他要帮这个忙。 当初从那些作坊撤出来的人一直都闲着,私底下燕洵是有给补贴的,不过不如做工的时候得到的补贴多。而那时候秦仪接手作坊,又有朝廷各个部门的人可以用,完全可以把他们反招回来。 这些人手艺都十分熟练,招回来直接就能用,而且还能收拢人心,再等以后慢慢筹谋安插自己人也行。 可那些人太心急了,作坊刚拿到手里根本就是个空壳子就开始拼命的安插自己人,再排除异己,后来出事完全是必然,就是现在眼瞅着作坊似乎很正常,可还是臃肿的不成样子,效益下降几乎是必然的。 燕洵没有放弃这些人,且给过他们承诺,而现在有了机会,卫守城有机会推一把,自然得帮忙。 “我写封信你带着去找谢然书,他知道怎么做。”卫守城想了想,决定再帮幼崽们一把。 他儿子是撼山幼崽,这些年虽然没有在一起过日子,可来来往往的总是不一样,卫守城再看这些小幼崽,就觉得自己是长辈,理应顾着他们。 利爪幼崽和雷电幼崽赶忙点头。 等着卫守城写完信,两只小幼崽很快离开,直扑京城大营。 第383章 利爪幼崽和雷电幼崽直接见了谢然书,把信送上,倒是没有在京城大营停留,而是很快退了出去,在外面等待。 大营中谢然书看了信,心中很快有了计较,赶快让人给两只小幼崽捎信,“且等着,最多两日,我定然能把兵借出来。” 京城大营还是跟以前一样,不过许多纨绔倒是也不敢太过分,自个儿出了大营去京城吃喝玩乐可以,手头有银钱尽管花,却再不敢对出身贫苦的道兵动辄打骂。 而水獭等人因着曾经去边城帮燕洵做过工的关系,再回来便是摇身一变,身边也是聚拢了不少人,威望更是与日俱增。 谢然书找的就是水獭,他没有瞒着消息,而是直接说:“这事儿是在边城的那群幼崽引起,又请了卫将军帮忙。我有法子说动上面的将军点头,单看你们愿意不愿意去了。幼崽们早早说过,这一路上的吃穿用,钱粮补贴等等都从燕大人的私库中出,定然是少不了你们的。” “我又帮着打听过,除去咱们京城大营的道兵要去,卫将军还会帮忙借调地方驻兵。这一路上呢,还会有许多做工的百姓也去,你们也可以回去问问自家人,若是愿意,也能去谋个活计。” 水獭自然是愿意的,他家里穷,只靠着自己那点儿俸禄,也就是勉强饿不死罢了,想要吃饱是完全不能的,可他也不是没有脑子的人,这样惊动那么多道兵,只是为了对付小小的歧元县,动静是不是闹得太大了? 这般想着,水獭就直接问了出来,“歧元县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个小小的县。” “你能想到的,我自然也想到了。”谢然书叹息道,“这事儿自然是没有那么简单,不过也不用担心,用不了多久宫里怕是就会传出消息,到时候再准备也不迟。” 水獭就不说话了。 惊动这么多道兵,还这么光明正大的借调地方驻兵,根本就不可能瞒着人,若是宫里知道消息还放任如此,那怕是会有更大的事情。 这边幼崽们写的信一封一封的送出来,京城也就迅速有了动静。 先是宋飞凉请曹三斗诗,两边实力旗鼓相当,结果自然是不相上下。 不过诗作确实传了出来,其中所表达的意思自然也瞒不住聪明人,而曹家几位身居高位的更是开始频繁走动,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家为了边城战功走动似的。 吏部侍郎咸平更是直接写了折子,前面折子进了宫,周光后脚便也进了宫。 下面动起来的人更是几乎数不胜数,就是保育堂第二学堂里面学生带出来的消息,就足够让许多人家谨慎了。 现如今但凡是第二学堂的学生,在旁人眼里那都是板上钉钉的小秀才,稍微被先生赏识过的,往后举人,进士更是不多么难。 当年只是看着周光周老的面子才把自家小辈送去,可现在当年不起眼的小辈那是完全不一样了,在一些读书不成、武艺也不成的勋贵人家,有这么一个学生,那就得当家老爷正经对待。 毕竟现在还是小辈,可等将来不如朝堂,那就是一家子的未来。 再说贾不甄得了信,倒是也没跟家中老太太、太太等人说,也没去找家中两个不成器的老爷说话,而是直接去找了贾不伽。 贾不伽也在保育堂第二学堂念书,他以前是在贾家族学念书,开蒙四五年都背不会四书五经,脑子比寻常人要笨一些,可自从去了学堂,便是比寻常人笨,那也是学了不小的本事,教书先生更是说过,贾不伽虽然笨,但懂得笨鸟先飞,一个秀才功名是不在话下的。 再加上学堂不但教学问,还教一些做人的道理,贾不伽是再也不糊涂了,见着贾不甄来,也只当是自家兄弟,背后的那些小算计是完全没了。 “我得了一封信,你且看看。”贾不甄把信递过去,见着贾不伽看完了,这才说,“我捉摸着,咱们家都是一等一的糊涂,若是叫他们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坏事。” “可有什么注意?”贾不伽也知道自家那些人都不顶用。 贾不甄便道:“我看不如这样。我想法子拦着老太太、太太,这个月不叫她们进宫请安。你想法子跟杜芹生见一面,叫他跟娴妃娘娘说说,照看照看贾妃。” “成。”贾不伽略微一想就答应了。 自从贾妃又生下一位小皇子,先前那位小皇子是彻彻底底的被人给遗忘了。 要说宫里宫外的人,眼睛看到的都是利益,即便是知道小皇子有不妥当,不敢问不敢想,那也是为了保全自身,那也就罢了。可贾家可是那位小皇子嫡亲的姻亲,旁人不过问也就罢了,独独贾家跟着不过问,真是让人寒了心。 早前贾家老太太、太太的,十句话总有九句话是说宫里的小皇子,可现在呢? 现在嘴上说的是贾妃后来生的小皇子,前面那位是完全忘了。 现在这位小皇子年岁小,贾不甄倒是见过一回,只觉得这位小皇子有些愚笨,完全比不上他哥哥灵性。贾妃倒是喜欢的紧,可皇帝定然是更喜欢聪慧的子嗣的,这一点从皇帝从未抱过这位小皇子就能看出来。 当年那位小皇子,那真真是被皇帝抱着长大的。 可惜这些家中长辈全都看不明白,还以为自家是真正的皇亲国戚,哪儿哪儿都端着高人一等的架子,殊不知多少人背地里看着笑话。 再说贾不伽去找了杜芹生,这边杜芹生早就得了消息,他是半点不敢造次的,赶忙去找杜玄风。 早年杜芹生还有些小心思花花肠子,倒是这几年一直被关在作坊里,等闲见不着外面的花红柳绿,也没得机会出去吃喝玩乐,倒是有些改了性子,差事都办的不错。 “你且回去,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杜玄风叮嘱道,“别以为燕大人一直没消息就觉得他不成了,你也不看看现在那群幼崽已经成长到什么程度了。” “我知道。”杜芹生赶忙答应着。 他不是那等不识好歹的人,当初自个儿戏耍燕洵,还叫他威胁着逼着卖肥皂,后来更是被圈在作坊里。 如今他也就是守着一个作坊,虽然不太懂里面的技术,但工匠都给他几分面子,连带着他在京城也极为有脸面,这都是燕洵不跟他计较,给了他这么一份不错的前途,他可不敢再造次,更是不敢得罪燕洵。 况且杜芹生以前经常能见到幼崽们,自然知道他们掌握的本事极多,完全是自个儿想象不到的。 就说作坊里的工匠,哪个不是幼崽们教出来的,且教出来的本事也不过是冰山一角罢了。 故而不用杜玄风叮嘱,杜芹生也不敢有半点想法。 后宫的娴妃娘娘更是比谁都明白,不说这些年她手中的胭脂、肥皂、香膏等等,不但极好用,也十分拿得出手,就是燕洵饶了杜芹生这一条,她就得记着念着,根本不用杜玄风说,她便赶忙安排人去盯着贾妃那边。 这前朝后宫的动作起来,不说大张旗鼓的,反正是整个京城都惊动了。 家中有小辈在学堂念书的,还惦记着小辈的前程,就算不帮忙说话,那也绝对不会使绊子。 甚至原本朝中有些还盯着燕洵不放的,此时也不敢开口了,他们家中是没有小辈在学堂念书,可有几个孩子年纪眼瞅着大了,一两年后正好送去学堂念书。 别的族学、家学什么的,甚至是专门聘请先生啥的,又哪里比得上保育堂第二学堂呢?毕竟不管进去之前是什么样,只要不是傻子、疯子,总能拿个秀才功名,再是稍微机灵些,举人也不再话下,往后可不就是多了一条入朝为官的路? 再上朝,除去寥寥数位依旧不肯松口的大人,剩下的人都变了态度。 边城道兵出生入死,战功原本就是嚯出性命才换回来,一直这么压着根本不是个事儿,到现在边城还没乱,也不过是因为边城不能乱,为了防备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妖怪攻城罢了,可根本不是因为惧怕京城。 就连户部也上了折子,是要给边城拨钱粮的。 皇帝一看折子,便问:“这是第几次拨钱粮?” 是问从铜爪鬣狗妖和归元虫叶妖攻城以来,户部拨了几次钱粮。 下面户部尚书脑门上冒出汗,嘴唇哆嗦,身上也哆嗦,愣是不敢说话,他能说一次钱粮都没拨吗? 皇帝一看户部尚书的反应就知道了,他几乎快要压抑不住怒气。 还是张瑞眼瞅着不好,小声道:“前些日子奴婢听十三殿下提过一嘴,说是琢磨着给边城拨一次钱粮。” 这就是说一次都没拨过。 皇帝顿时就是眼前一黑。 当初燕洵献出来的作坊一开始经营确实不顺畅,不过皇帝也金口玉言说过,两个月的收成都捐出来,到后来作坊经营顺畅了,所得银钱可不都是应当进入户部。 当年燕洵因为插手了曹家的事,把豆干那档子生意拿出来,银钱全部归入皇帝私库,到现在皇帝自个儿简直是富得流油,就是自个儿大兴土木也消耗的起。 又听说豆干口味愈发的多,不但小吃几乎遍布整个大秦,还有一些能够储存很久的罐头,不知道多少商户喜欢。 就是个小小的豆干作坊,就让皇帝的私库充盈起来,银钱也不过是数字的事儿,那燕洵献出来的那么多作坊,那得是多少银钱! 边城护卫大秦,对抗妖国,皇帝从未轻视过,就是下面的人跟边城那边打擂台,皇帝也不过是想着平衡一下,不能让边城那边因为战功累累而膨胀,可谁能想到下面的人竟然拿着鸡毛当令箭,竟是一次钱粮都没拨过。 那么边城上下究竟是如何过活的? 皇帝再看看下面的动静,恍惚间明白了。 燕洵哪怕是献出这么些作坊,他手中还是有作坊的,再加上以前积累的银钱,便是养活整个边城都不在话下,可边城道兵是大秦的道兵,怎么能让燕洵以一己之力…… 现在边城大营的道兵,还是大秦的道兵吗? 皇帝这么一想,就觉得眼前一黑。 “皇上?”张瑞一看不好,赶忙端着热茶送过来,小心翼翼地看着皇上。 “退朝,押后再议!”皇帝低声道。 张瑞一看皇帝果然是有些不好,赶忙大声喊退朝,又马不停蹄地引着皇帝回了后面的大殿,又安排人去喊大夫。 大殿中,皇帝躺在软榻上,只觉得自己的精气神都没了,“张瑞,你说朕是不是糊涂了?只想着京城安稳,以为下面的人都在朕的掌控当中,却没想到……” 没想到下面的人胆子愈发的大了,不但敢欺君,还这般明目张胆。 可这些话皇帝能说,张瑞自个儿确实不敢说的,他只说:“皇上切莫忧心,还有太子殿下在呢。” 秦仪本事有限,连个作坊都管不好,好得皇帝帮忙照看着,可也正是这样,皇帝才能放心秦仪有别的想法。可如今想来,秦仪的本事他太不济了些,但凡是秦仪有些真本事,下面的人也不能做的这么过分。 皇帝又想起别的皇子,“老二、老四这些日子都做什么了?” 二皇子和四皇子跟燕洵关系不好,七皇子跟燕洵也若即若离的,原本皇帝还觉得这几个皇子难得脑子清醒,没被燕洵笼络了去。 “回皇上的话,二殿下正准备去周府盖些水泥楼,好叫人住进去。四殿下……到处修路……”张瑞低声道。 皇帝没说话,这些事他先前就知道。 七皇子母妃娘家有些谋算,他本身也极为喜欢算计,皇帝不喜这样的皇子,便极少亲近。 “老三呢?”皇帝忽然想起来,竟是有许久没见过三皇子了。 这个张瑞就是知道也不敢说出来,他只能说自己不知道。 皇帝却道:“朕还不知道你这个老货,外头那些小子那个跟你关系不好?你尽管说,朕听着就是……” “哎哟,皇上可是冤枉老奴了。”张瑞赶忙讨饶,他跟外头的人来往,极少避着皇帝,就是收些钱财回来也基本上献上来了,皇帝哪里能看得上那点儿钱财,不过是觉得这样的人用着更放心罢了。 眼瞅着皇帝真想知道,张瑞便低声道:“三皇子极少回京,总要去下面查探,看看伤寒冲剂的价格,还要收购药材。” 一年年的伤寒冲剂消耗极大,用的药材自然也多,这全都得由三皇子经手。 到现在伤寒冲剂也都价格稳定,从未有起伏,可见秦三的用心。 皇帝便叹气,“朕以前觉得老三不顶用,干什么也不成,可谁能想到他能把这琐碎的差事干好。老六管着个铺子,上不得台面,却也锻炼了人,十三命苦,如今前程倒是不错,十四更是上不得台面,他阿爹小门小户的,什么都不懂,朕便是给了十四差事,他又有什么本事办好呢?偏偏十四得了那么个商场,往后再开上几个商场,这一辈子也就成了。” 仔细想想,皇帝竟是不得不承认,这些皇子跟燕洵关系好的,可不都有了旁人羡慕的前途,就是七皇子,据说在边城也有产业,等闲不缺银钱,更不缺人脉。 张瑞心中却咯噔一下,眼瞅着皇帝的脸色竟然带了死气,可不敢再耽搁了,太医院的太医是有本事,可他们更愿意含糊其辞和稀泥保住自己的命,想来想去,竟是只能去保育堂医馆求霍老。 第384章 张瑞不敢耽搁,亲自出宫找到保育堂医馆。 恰巧雷电幼崽和利爪幼崽在京城转了一圈,忙活的差不多,也来保育堂医馆,先是把脉案递给霍老,又问燕洵应当如何调养。 听说是张瑞来了,利爪幼崽和雷电幼崽互相对视一眼,“叫他进来吧。” 霍老到是没说什么。 等张瑞进来,看到利爪幼崽和雷电幼崽在,心中就有些明悟,可他也顾不上别的,赶忙跪下求霍老。 甭管皇帝如何,到底是伺候几十年了,几十年情分哪能说得清呢。 “这是受了惊了。”屋里没有外人,霍老便不客气地说,“边城道兵出生入死,一年年死的人,都能堆积成山了,年年打压,日日打压,谁能受得住呢?京城……实在是不像话,便是为了那些钱财,却也不能枉顾性命。” 这话说的含糊,可在场的人哪里能不懂。 皇帝想的是没有错,怕边城一年一年战功积累,功高盖主,让文臣去平衡一下,若是操作得当,这也没什么。就是边城那边也害怕自个儿功高盖主呢,谁有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挑战皇权呢? 可错的就是不该一年一年的养大了下面那些人的胃口,他们都成了饕餮,如今要反噬其主了。 “皇上这是心病,老夫没法子。”霍老不愿意去医治。 张瑞立刻就慌了,只又磕头。 利爪幼崽便想起来燕洵说过的话,“太子魄力太小,几个作坊都摆布不开,如何摆布大秦。皇上好歹安稳这么些年,若不是边城实力增长太过于讯速,皇上也不至于弄得措手不及。” 这是说燕洵带着幼崽们帮了边城太大的忙,就说道兵伤亡大大减少,这一件事就是天大的功劳。 这话也透露了别的意思:燕洵不希望太子上位。 那么眼前出现这样的事,皇帝是不能有事的。 于是利爪幼崽就拿出一枚归元蓝灵芝来,“张公公且带着这枚良药回宫,定然是能药到病除。可心病还须心药医,张公公只管告诉皇上,我等保育堂幼崽从未插手过边城大营任何事,往后也会慢慢撤出边城,请皇上放心。” 张瑞双手接过归元蓝灵芝,忙不迭走了。 小幼崽说的话他不敢去想,也不能去想,只管回来说给皇帝听就是。 眼瞅着他这才出宫多久,宫里就有不少地方换了伺候的人,张瑞没有打听就知道秦仪、秦二、秦四都回了宫,贵妃娘娘更是吵着要见皇上,他赶忙绕路,从别的小门进去。 大殿中,皇帝仿佛瞬间消瘦许多,就是眼睛也变得浑浊了。 旁边跪着一地的太医,只说自己无能,别的话竟是半点没有。 霍老就是没见到皇帝,也知道皇帝这是心病,可这些太医为了自保,偏偏不敢说,真要这样耽搁下去,皇帝的身子怎么能好? 张瑞头一回觉得深宫大院有些不好,他不敢多说什么,只把太医都打发出去,亲自拿了归元蓝灵芝给皇帝喂下去,见着皇帝清醒了,就把利爪幼崽说的话说了一遍。 “朕竟是看错了。”皇帝坐起来,捂着胸口咳嗽,愣是吐出一口黑血。 “皇上……”张瑞赶忙上前拾掇。 皇帝倒是觉得自己轻松许多,“杨叔宁是个忠心的,他那个儿子虽然有些想法,但杀妖怪的心思从未变过。朕只是没想到燕洵他,竟然真的没有插手。” 当初皇帝对燕洵在边城的所作所为不管不问,不就是等着燕洵插手边城大营的事,到时候抓住把柄,好对燕洵问罪吗? 可燕洵一直光明磊落,竟是从未背地里行魑魅魍魉之事,倒是显得皇帝自个儿心思龌龊了。 “他撤出边城也好,往后随他去什么地方折腾,去歧元县折腾也好,那地方等闲人都折腾不了。朕当初派贾求孤去,不就是看中了燕大人的本事,算他机灵。”皇帝竟是有些放松下来,也是看透了许多事。 这时候下面又传来消息,说是两只小幼崽要借兵。 保育堂的两只小幼崽,如今都是小秀才,借兵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不但要从京城大营借兵,还要从地方驻兵借调,生怕旁人不知道似的,到现在怕是市井小儿也都清清楚楚了。 而两只小幼崽借兵是为了歧元县,之所以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是怕皇帝不同意吧。 皇帝想了想道:“让他们折腾去,左右不是去边城,都是在大秦折腾,这有什么。” 借调走的兵也不会听两只小幼崽的,皇帝另外派心腹去不就行了。 反正是大秦的地盘,再怎么折腾难道还能翻了天不成? 况且,既然幼崽们说过要撤出边城,那么皇帝就得顺着他们,没有阻拦使绊子的道理。 于是等皇帝病了一场,闹得所有人都人心惶惶的时候,皇帝的病便突然好了,眼瞅着状态比以前还要好,上朝的时候更是声如洪钟,也叫一些起了心思的人捏了一把汗。 京城大营的道兵终于动了。 不过小将军除了谢然书、水獭这样的,余下的几乎都是皇帝心腹,旁人是几乎没得机会插手的。 而当初从作坊里撤出来的小石头、小尤儿、何嫂子,还有孙家村的孙元宝等人都是拖家带口的跟着道兵离了京城。大家对外说是去外面寻个前程,可谁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燕洵献出来的那些作坊都成什么样了,不知道多少人托关系进去,据说光是看门的地方就修了一栋水泥楼,看门的汉子就得好几十个,这还不算汉子的家眷。 原本作坊的人撤出来没了活计,可不得去别的地方谋前程么。 知道内情的不免要说人走茶凉的话,燕洵不在,他手底下的人也真真是没人在意了,也有人说那些作坊既然都是朝廷的,自然就轮不到外人插手,可这还是让人觉得心里不痛快。 凭什么以前作坊在燕洵手底下的时候,都是凭本事进去找活,可等作坊到了朝廷手中,又是太子殿下监管,怎么就只认关系不认本事了? 京城的这些人如何说,跟着道兵走得人可是不管。 倒也有人问何嫂子,“我说何嫂子,你怎么跟着出来了?” “出来找活计,咋地,你不是?”何嫂子笑着问。 那人也没有不好意思,他便很光棍地说,“我这是拖家带口的呢。老爹、老娘都跟着出来了,大哥娶了妻,留在京城帮忙看着宅子,小弟、小妹的都带出来了。何嫂子你家可跟我家不一样……” 两家原本就是邻居,也都没什么秘密,也熟悉,没什么话不能说的。 何嫂子便道:“我家那口子在学堂教书,平日里空闲多,带着丹哥正好。我这不就闲着了,也像你们这些汉子似的,出来挣个前程,说不定往后丹哥不靠他爹,还会靠着我呢。” “哎哟,叫我说你们夫妻离得这么远,往后还想不想要孩子了。”那人说着说着,就不由得带了些颜色。 何嫂子便佯装生气,“你可别惹我,小心我回头不给你说媳妇,也不给你说哥儿,让你将来打光棍。” 这话可够狠了,那人还真的吓了一跳,赶忙求饶。 就有看热闹的人说:“就是,何嫂子他家汉子可是在学堂教书的,听说平日里达官贵人等闲都没得机会登门,你也就是仗着跟何嫂子是邻居,这才敢说几乎胡话,要是叫那些个求着徐先生的人听着了,不等人家何嫂子动手,你就得被打的狗血淋头!还不快认错!” “没有的事。”何嫂子倒是先说话了,“我家先生沾的是学堂的光,那学堂你们也都知道,除了里头的学生、教书先生,可饭堂做工的人,等闲人是进不去的。” 那人这会子也怕了,真心实意的求饶。 何嫂子也没追着不放,倒是点了他一句,“你别只管缠着我,我就是有本事也得跟我家那口子商量着来。再者说,我又有什么本事呢?不过是当初燕大人教了我用缝纫机的法子罢了。你要真是想要正经前程,倒是不如去巴结那两只小幼崽。” 那人为何忽然来打趣何嫂子,可不是平白无故的。 这会子大家都一起赶路,谁也不比谁轻松,那人也不过是想来打探打探罢了。 “小秀才哪能看得上咱。”那人倒是脑子清醒,“再说了,到时候做工看的还是本事,咱手上有真本事,怕什么。” 这话一说何嫂子就明白了,她这邻居想法倒是正经的,恐怕是有人撺掇他这么问的,何嫂子也没追究,只是笑了笑,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反正他们这些跟着出来的,都是信燕洵,信幼崽们的。 再说沙狐和赤狐日夜兼程,终究是顺利到了灭妖城。 这回两个孩子怀里揣着信,手中攥着银子,身上的衣裳也换了不错的,倒是体体面面的找到小泡儿家大门口。 “你们找谁?”门房见着是两个小孩儿,就没怎么放在心上。 沙狐还有点儿紧张,想着燕洵叮嘱的话,便说:“我们兄弟是受人所托,前来找小泡儿。” “是燕烛龙。”赤狐想着燕洵的叮嘱,赶忙道。 却不想门房听到燕烛龙后,一个机灵清醒过来,蹦起来上上下下打量沙狐和赤狐,一边催促另外一个人进去报信,一边请沙狐和赤狐进来。 不多久,沙狐和赤狐便进了里面的厅堂,见着上手坐着位面目威严的汉子,便知道这应当是小泡儿的爹。 又过了一会子,小泡儿哒哒哒跑来,兴冲冲道:“当真是阿烛送来消息?啥消息呢?” 沙狐见着小泡儿,赶忙拿出怀中的信递过去。 信自然不是蛇身幼崽写的,而是燕洵写的。他也道了歉,跟小泡儿说明白了目前的困境。 而小泡儿自认为自己是蛇身幼崽最好最好的朋友,他自然是理解的,便把信递给杜微成,“爹,你且看看。这个忙咱们定然是要帮的。” 心中所写极为简单,事情也并不难办,就是看在小泡儿的面子上杜微成也得点头,更何况这是大事,他当即便允诺道,“请两位放心,我这边出去筹备。” 信送出去,沙狐和赤狐就没事了。 小泡儿缠着沙狐打听消息。 沙狐想了想便说:“我见着燕烛龙了,听蛋弟弟说,他仿佛是瘦了些,瞅着精神倒是很不错。” “那倒是。”小泡儿知道边城那边的变化,知道蛇身幼崽精神还好,这才放了心。 沙狐和赤狐歇息一日,没做停留,便立刻打道回府,这回杜微成是亲自派了心腹一路护送,直接送入歧元县。 再说波波幼崽和弹弹幼崽扛着巨大的包裹离开边城,那是日夜兼程,带着蛋红红和小皇子一起,比沙狐和赤狐早几日就来了歧元县。 外面寻常百姓也一样在黑熊的指挥下排兵布阵,倒是把营地把守的滴水不漏。 三只小幼崽连带着小皇子一看,就知道不能直接闯进去,得把消息送进去才成。 “蛋红红进去方便一些,甭管是找到大人还是找到黑熊,送个消息就行。”小皇子一看营地的状况,就知道排兵布阵应当是黑熊的手笔,那就说明营地在黑熊的控制之下,这倒是方便得多。 在这一瞬间,小皇子甚至想到营地把守之所以这么严密,怕是也防着里面的人出来吧。 毕竟当初黑熊带出来的人,可不全都是杨叔宁的人。 “我去。”蛋红红立刻点头。 他个头跟蛋弟弟差不多,只不过一头红发需要隐藏起来,他干脆找出小帽子戴上,把头发全都藏起来,随便捡起一片比自己大的叶子就冲了进去。 恰巧燕洵和镜枫夜刚从歧元县县城回来,蛋红红刚闯进来,就被镜枫夜给察觉到了。 镜枫夜随手捞起蛋红红,捧给燕洵看。 蛋红红还抱着一块薄薄的石板遮挡自己呢,结果猛不丁给拎起来,紧接着便天旋地转,等他再看,就看到了朝思暮想的脸。 “阿爹!”蛋红红眼泪吧嗒吧嗒的掉。 原本燕洵没消息,蛋红红就是反应最大的,这回从边城出来,一路上日夜兼程,几乎没有歇息的时候,蛋红红也是想早点见到燕洵。 这会子终于见到了,蛋红红便再也忍不住,手中的石板一扔,扑向燕洵,挂在他衣服上哇哇大哭。 “好了,好了,我没事。”燕洵轻轻拍了拍小幼崽,心里也是说不上的难过,当初的事情终究是他没有想透彻,消失那么久,不但幼崽们伤心,就是他也曾经想过死了算了。 这些丧气话可不能说出来,不然蛋红红要更伤心了。 燕洵等着蛋红红哭得差不多了,便拿了水给他喝,温声道:“我现在不是好好的,而且从妖国回来实在是太轻松了,一点事都没有。蛋红红,你已经听说小黑的事了吧?那你来看看小黑……” “在哪?”蛋红红果然被吸引了注意力。 恰巧小黑哒哒哒跑出来,跑到蛋红红面前,仰着脸看他,黑白分明的眼睛争的大大的,瞳孔中倒映着蛋红红圆溜溜的脸蛋。 蛋红红伸出爪子捏了下小黑的手,又摸了摸小黑的脑袋,“天哪,小黑真的变了,个头比我……只到我腰上呢。” “是呢,往后你要多照顾小黑。”燕洵赶忙道。 “那是。”蛋红红认真点头,又问,“蛋巨巨呢?” “在里面,蛋巨巨也好好的。”燕洵指了指里面,“你且等着,我让人去接你哥哥他们。到了这里,就不用着急了,咱们慢慢筹谋就好。” 第385章 小皇子跟波波幼崽、弹弹幼崽秘密的进了大营,终于是见了燕洵。 波波幼崽和弹弹幼崽难掩激动,嘴上没说什么,可还是眼圈泛红。 这么些日子,燕洵一去不复返,妖国境内是什么样子,燕洵究竟遭遇了什么,所有人都不知道,而波波幼崽和弹弹幼崽身为人质,便只能安分守己的待着。 可旁人只看到他们满脸平静,谁又能知道他们其实是度日如年呢? 哪怕是听到燕洵的消息,知道燕洵暂时没事了,且出现在歧元县,可在没亲眼看到以前,心里头又何尝不是慌慌张张的,落不到实处。 如今终于见到燕洵,两只小幼崽总算是松了口气。 他们俩没有像蛋红红这样眼泪汪汪的,可一直隐忍着眼圈泛红的样子还是叫燕洵揪心,赶忙挨个安慰一番,又说:“等回头找借口让大家都来,咱们好好见一面。确定我没事了,也就没事了。” “恩。”波波幼崽红着眼眶点头。 旁边小皇子又何尝不是心中五味陈杂,他见着两只小幼崽这样,蛋红红这样,便有些感同身受,又不由得想到曾经在宫里的经历。 深宫大院,作为皇子,哪怕是受宠的,等闲也见不到皇帝,见了面也得拼了命的表达自己的思念之情,那哪里是思念啊,不过是演戏给皇帝看的罢了。 宫里皇子那么多,皇帝便是再心疼亲近,又有几个心疼亲近的呢? 小皇子自己看似受宠,可跟皇帝的感情当真是没有多少。倒是不如现在看到燕洵心里触动来得多,小皇子心中便有些想法,想着,这大约就是千金不换的感情了吧。 而燕洵呢,见着波波幼崽和弹弹幼崽,又见着蛋红红,心情便好了很多,吃粥的时候便多吃了一小碗。 晚上歇息,燕洵还是跟小幼崽们睡,也让小皇子上来,叫镜枫夜去矮榻上睡。 “边城那边还好吧?”燕洵问。 蛋红红趴在燕洵身上,特别舒服的打了个滚,旁边小黑躺在自己的小窝里,也学着蛋红红的样子打滚。 “一切都好,哥哥们还是放心不下阿爹,不过倒也不用担心,现在哥哥们都知道阿爹没事了,日子也过得下去。”蛋红红说,“这回哥哥们猜拳决定人选,没选上的都很伤心呢。” “梅西倒是还好,哥哥说他以前是大妖,便是跟咱们不一样。” “不过我看到过梅西偷偷趴在小窝里哭了,我当没看到,他不知道我看到了。” “别的哥哥们定然也是偷偷哭过的。” “只有我不争气,我想到阿爹可能出事了,就吃不下东西,觉得喘气都是多余的,恨不得随了阿爹去了算了。哥哥们都说是因为我见识、经历太少,心里承受不来。蛋弟弟还特别教训过我,说我让哥哥们操心了。原本阿爹出事了,很多人就趁机找茬,哥哥们极少有空闲的时候,偏偏我不顶用。” 絮絮叨叨地说着,蛋红红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了,只觉得睡得十分安稳。 燕洵也睡着了,他还想着,蛋红红这应该是随了自己的性子,遇上事就容易吃不下睡不着。 一觉睡醒,燕洵便觉得身上当真是放松许多。 等着吃了早饭,燕洵这才把歧元县的情况说了一遍,又说了自己让利爪幼崽和雷电幼崽去京城借兵,且闹出来的动静十分大。 小皇子一听就明白了。 战功确定,这是燕洵的功劳。 而这些年燕洵积攒下来的人脉此时也没有再隐藏,基本上全部都拿到了明面上,这让皇帝警惕的同时,也应该明白燕洵的良苦用心:即便是这样,燕洵也没有觊觎边城,更没有跟妖国有什么联合,而皇帝一味纵容下面的人跟边城作对,这些人组成的势力,便是燕洵都不敢撼动的。 比起燕洵聚集的人脉,下面联合起来的人又何止是欺君罔上,这才是皇帝应当警惕的。 只是这样一来,皇帝定然也不会对燕洵有多放心,这回借来的兵,恐怕一个都不会是燕洵的。 小皇子担忧地看着燕洵,总觉得他太不为自己考虑了一些。 “凡事都有利有弊,我守着那些人脉也没得用,倒是不如让他们帮忙做点事。”燕洵倒是很看得开,“再说了,现如今歧元县才是最麻烦的。你当我为何整出如此大的阵仗……” “歧元县所有村镇百姓现如今都在围困县城,可城中依旧夜夜笙歌,根本没有惧怕。他们可不是怕死,我倒是觉得他们应当是另外有别的依仗。” 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 而且歧元县乱了这么多年,为何? 大秦也不是没有混乱不堪的下等县,可即便是三不管、四不管的地带,就算是朝廷使不上力,大不了请当地土族当权就是了,一旦手中有了权力,就自然会治理,若是治理不好,换一个土族也就是了。 可歧元县这样的,让土族治理也是一样的乱,现如今贾求孤还被困着,显然是跟别的县城不一样的。 再加上如今外面数万人围城,县城中人竟然一点都不惧怕,这不是另外有依仗是什么? 且他们也太不把朝廷放在眼里了。 小皇子有些气,便道:“怕是还有了不得的勾结。” “我也是想到这一点,这才想到借兵。”燕洵叹息道,“边城道兵一个都不能动,原本京城道兵也不能动,可地方驻兵,实在是……” 在燕洵看来,地方驻兵也都是有修为的道兵,这原本就不合适。 道兵若是去了地方,几乎是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的,便是道兵去了京城大营,也同样没有立功的机会。道兵只有去边城,只有杀妖怪才能建功立业,否则这一身本事岂不是磋磨了? 况且地方驻兵都是道兵,这究竟是防备什么? 若是防备人作乱,根本用不上道兵,可若是说道兵防备妖怪,那又说不太过去。 大秦这么多年也都只是边城有妖怪攻城,也就是前几年海中出现妖怪,可若是燕洵不炸山,海中的妖怪即便是上岸也会被战兔幼崽拦下来,定然是没机会翻山的。 “地方驻兵是老祖宗留下来的规矩。”小皇子若有所思道,“或许当年还有咱们不知道的事吧。” 燕洵点头,这个倒是说得过去。 自从大秦建国以来,就有地方驻兵,这是当年大人物定下来的规矩,这么多年大秦变化颇多,但唯独这一点没有改。 只是地方驻兵因为没有前途,大都浑浑噩噩,有仗着自己是道兵谋利的,有直接拿着朝廷兵饷,去大户人家当护院的,还有的拿着手中的功法换银钱,只要是有天赋的汉子、哥儿,给钱就给功法,就能修炼。 这样年年月月下来,地方驻兵早就变成一个个烂摊子了。 或许老祖宗当时的初衷是好的,可过去这么多年,一切的一切早就变了,地方驻兵却没有跟上变化,这倒是不知道是好是坏了。 等京城大营的道兵带着从地方借调而来的道兵进去歧元县的地盘,且为了不走漏消息,远远地安营扎寨,只有利爪幼崽和雷电幼崽跑来找燕洵汇合。 见着燕洵,两只小幼崽的脸色并不好。 利爪幼崽直接说:“地方驻兵都是棒槌!他们跟地方官勾结,年年钱粮不少拿,可个个都是酒囊饭袋,本事没有,吃喝嫖赌抽倒是样样占全!地方哪里需要他们,养着他们简直就是浪费。” “这回借调地方驻兵……”雷电幼崽一脸的难以启齿,“那些个人的模样,十个里面,连一个模样齐整的都挑选不出来,跟边城大营的道兵完全没法比,就是跟京城大营的道兵也是完全比不上……” “好歹是借了一些,不顶用就不顶用了。”利爪幼崽道。 燕洵便忍不住笑,他早知道这些,只是没想到情况会那么严重,这会子倒是觉得两只小幼崽挺厉害,不但能顺利借调道兵,还把京城原本作坊的工人全都带来了,再加上皇上的默许,那么他便真的能在歧元县施展拳脚了。 且对于撤出边城之事,燕洵是早有想法。 再加上他从妖国回来,是出现在歧元县,那么他就更不能随意离开歧元县了,总得弄清楚里面的秘密才行。 在场的都是聪明人,又都是自己人,哪里还不明白燕洵的言外之意的。 就是小皇子如今也不会多想了,他跟燕洵相处的日子不算多,可跟蛋红红是几乎朝夕相处的,就是不看燕洵,只看跟蛋红红相处的情分,小皇子就觉得自己是彻彻底底的自己人。 既然是自己人,那就不说两家话,小皇子想了想道:“皇上同意借兵,未尝没怀疑过歧元县为何这么乱,兴许当初派贾大人来歧元县的时候,皇上就考虑过这种情况。” 燕洵点头。 皇帝再怎么样,也是皇帝,歧元县乱了这么多年,再加上整个大秦也不是没有类似于歧元县的情况,别的下等县都能治理好,为什么歧元县不能? 除非歧元县还有旁人不知道的缘故。 而若是派旁人来,怕是不等查清原委就得出事,可贾求孤不一样,他跟燕洵关系好,燕洵绝对不会坐视不管。 于是贾求孤就来了。 而现在燕洵要借兵,就说明歧元县远比想象的更棘手,皇帝之所以同意借兵,定然也是想到这一点。 “不过歧元县到底如何,皇上怕是不知道的。”小皇子又说。 燕洵点了点头,又说起贾求孤身边的问冬和问秋,“那两个人倒是有机会把消息传出去,可他们传出去毕竟是不一样,到底是没往外传消息。” 黑熊手底下的道兵都被明里暗里看管着,再加上狗儿子是地头蛇,暗地里让人盯着更不是难事,于是他们的消息定然也传不出去。 “裘什原本倒是想传消息,可他没人可用。”燕洵又说,“裘什不必放在心上,现在只要防着有人来歧元县打探消息就好。” 小皇子点头,他会找机会不着痕迹的安排下去。 最后又说起歧元县县城,现在县城还是夜夜笙歌,倒是让燕洵也有些忌惮了。 究竟是什么依仗让他们能够面对外面这么多人守城还面不改色,甚至是还是像以前那样过日子。 “还是得进城看看,线索肯定也在城里。”小皇子想了想道,“咱们跟贾大人的联系也不能断了。” 蛋红红立刻走上前,挺起小胸脯,“阿爹,我们来得急,哥哥带回去的蓝棉花只用了一点点,做出来的蓝棉布都带来了。除了完整的战伞,还有几件战袍。” “蓝棉花十分坚韧……”燕洵只说了一句话就说不下去了。 想必是幼崽们知道蓝棉花的重要性,这才不眠不休的赶工出来。 当初幼崽们只是抽空的时候弄绿棉花,纺线、织布,就那样还弄出不少伤口,缝纫机都是鲜血淋漓的,现如今整治蓝棉花,定然是没有那么简单。 可幼崽们都已经做了,燕洵自然不能责怪他们。 “阿爹不要难过,哥哥们都很高兴。”蛋红红赶忙道,“我也帮着弄了许多战伞零件的,这回我们带来的战伞都是完整的,绝对耐用。” 蓝棉花比绿棉花更好用,这样制作出来的战伞更是不必说。 燕洵也不再说什么,当即带着幼崽们进城。 县城还是跟往常一样,除了面色愈发惊恐,眼神愈发麻木的百姓,依旧有排场极大的主子到街上,还是像往常那样逛街,去各个铺子看看,采买一些东西。 小皇子也攥着一把战伞,比波波幼崽手中的大一点,比燕洵手中的战伞又小一些,他见着这些排场极大的人,面色顿时一寒,“这是谁给他们的胆子?” “走吧。”燕洵指了个方向,“咱们也有落脚的地方,只是不多么干净。” 到了废弃的宅子中,燕洵这才示意,可以说话了。 小皇子便道:“我看他们倒是比妖怪更可恶,也更可怕。人活着就是为了活着,可是看他们,对全程的百姓不管不顾,倒是只顾着自己,还不如妖怪了。” 至少妖国妖怪攻城的时候,若是败得太惨,惊动妖国大妖,会有妖国使臣来的。 可看看这城中的样子,小皇子都不太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这何其荒唐,何其令人惊悚。 这城中之人,竟是到了一手遮天的地步,若不是如此,守卫城门的人定然是早就被城中百姓解决,敞开城门了。 “歧元县驻兵都在城中,且还有许多有修为的汉子。”燕洵把自己的猜测说了一遍。 很久以前驻兵就没了,而原本的驻兵则是摇身一变成了各个大人家中的护院,这么一代一代的传下来,道兵早就没了,有的只是有修为的汉子而已,而他们跟这些大人早已密不可分。 “城中钱粮早已摸索的差不多,只是还是不清楚他们究竟有什么依仗。”燕洵叹息道。 “会不会藏在地下?”蛋红红忽然道,“若是藏在地下,足够深的话,便是哥哥们也察觉不到的。更甚者,若是有妖怪插手,我们也无从察觉。” 燕洵点点头,“我也曾如此猜测过,只是没找到证据,倒是有几条密道通往城外,我已经安排人看着,就算有人跑出去,也逃不了。只是如果当真是地下有鬼,那就麻烦了……” 燕洵没说的事,到现在都没发现蹊跷,要么是地下有鬼,要么就是大妖插手。 而若是大妖插手,那么歧元县县城的无论是地下还是地上的人,就有不可信了。 第386章 猜到可能跟大妖有关系,燕洵就有些无奈了。 **幼崽和弹弹幼崽都没说话,心里头何尝不是如此,蛋红红更是有点沮丧。 他们都是妖怪,虽然只是小幼崽,但如果是大妖的话,未必不能勘破眼前朦胧又坚固的遮掩,弄清楚隐藏在深处的真相,可他们偏偏都只是很普通的妖怪幼崽,面对大妖,就像是鸡蛋面对一整座大山。 根本不是以卵击石那样的悬殊差距,而是比这样的悬殊还要更大更大的差距。 “就算是有大妖插手,咱们也没什么好怕的。”燕洵道,“回头找机会让大家都来歧元县。边城那边再留下去能做到的事情也十分有限,交给六皇子就行,况且里面还有七皇子插了一手,就算是没有咱们,边城军户的日子也不会差。” “但如果没有咱们,边城大营的道兵军需就没有那么充裕了。”小皇子不客气道,“就算朝廷拨钱拨粮,这么一层一层的剥削下来,等到边城还不知道能剩下多少。” 像是以次充好,把品质好的粮食弄出去倒卖,陈粮发霉的粮食替换好的粮食,若是能足量运送来边城,那倒也成,好歹能吃,能填饱肚子,可有些胆大包天的直接拿沙子土石掺到粮食里。 边城大营曾经接到过一整袋子的土石,里面能吃的粮食也就一小捧。 “粮食咱们还是继续借,留在粮仓里也没什么用。”燕洵淡定道,“到时候制伞作坊交给杨将军保护,咱们就不用操心了。” 小皇子挑眉,燕洵竟然这么信任杨叔宁,可杨叔宁却不见得如何信任燕洵。 “这样妥当吗?”小皇子低声问。 燕洵便道:“妥当。杨将军此人私心是有,也足够忠心忠君,但终究是光明磊落的君子,我求他保护制伞作坊,他就一定会保护。” 只不过这样一来,就算是制伞作坊里的人全都是自己人,也不好说里面的秘密能保存多久。 毕竟制伞作坊里的汉子曾经可都是道兵,且是上过战场杀过妖怪的道兵,他们天然的就站在边城这边,对杨叔宁或许会有防备,但假以时日,那种防备终究还是会放下来。 燕洵也没要求他们永远保守秘密,只要他们不背叛自己也就足够了。 “哥哥们又造了一辆妖车,这回机关精简许多,但是操作起来更麻烦了,我都还没学会。”蛋红红忽然道,“战伞零件其实早就不是秘密了,只不过组装没有那么容易,还有一些细小的零件只有我哥哥弄得才足够标准,若是有人想模仿,也只能画虎不成反类犬。” “阿爹,什么时候让哥哥都搬来歧元县?”蛋红红特别期待地看着燕洵。 以前蛋红红觉得边城很好,只是自从燕洵一去妖国没有消息,他和哥哥们天天呆在水泥楼,被里里外外的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做事都得偷偷摸摸的,蛋红红就觉得一点都不自在了。 现如今歧元县可跟边城不一样,至少没有那么些道兵,不能跟道兵交好,因为别人会猜忌,但是也不能跟道兵交恶,因为别人也会猜忌,这当中的程度拿捏,当真是为难死人。 反正蛋红红对边城大营的道兵是完全敬谢不敏了。 燕洵用手指头戳蛋红红软乎乎的脸颊,“很快了。到时候让你哥哥们直接开着妖车来,往后咱们就不会经常去边城了,而是一直住在歧元县。不过现在歧元县可没有平坦的水泥路,也没有各种各样的好吃食,营地里的人也不都是好人,你可知道?” “知道。”蛋红红很认真的点头,“阿爹不是说过,人哪有纯善纯恶的,普通人其实都是灰色的。他们固然可怕,可在做出更恶的事情以前,也就还是灰色的,我并不害怕。” 不能因噎废食,也不能眼睛里只有善恶。 “每个人从出生开始,其实就是为了活着,无论善恶。”蛋红红背着小手,学着蛋弟弟那样昂首挺胸,老气横秋的样子,“治国如烹小鲜,整个大秦是如此,歧元县也是如此,甚至是上元村也是如此。难道我们帮忙把所有做过恶事的人全都弄走,只留下善良的人就行了吗?” “那么留下的人又如何能保证都善良呢?” “阿爹说过,便是关系再好的邻居有时候也会产生口角,又或许某个极小的缘由就会让矛盾升级。比如说往外泼一盆脏水,泼到谁家门前了,又比如说种田的时候,占了谁家一厘地了,这些事都会发生纠纷。” “我们要做的,并不是提出恶,只剩下我们认为的善。而是要让整个上元村,整个歧元县,乃至于整个大秦是善的,这就足够了。” 听着蛋红红说这些,燕洵不禁有些刮目相看。 这种深入浅出的大道理他很少讲,也没想过让幼崽们明白这些。 燕洵只是想让幼崽们看的更高更远,不至于拘泥于眼前的拿点善恶,说到底,燕洵是一直在有意无意的引导幼崽们的大局观,若是幼崽们能悟透,那就是再好不过,若是幼崽们不能悟透,燕洵也不在意,往后帮幼崽们安排的时候,便避开这种情况就行了。 “阿爹,我将来便是科举也不愿意做官的。”蛋红红摸着下巴说,“等哥哥们都有了举人功名,再进士及第,也就有做官的机会了吧。到时候我可就轻松了……” 蛋红红说着,哒哒哒跑到小皇子身边,又冲着小黑招手,叫他过来,两只小的呲溜一下躲到小皇子身后。 小黑不会说话,蛋红红便嘀嘀咕咕的说着什么,声音极小,旁人听不清楚,小黑倒是听得津津有味。 “原来如此。”燕洵了然。 蛋红红并不是悟性高,他懂的那些道理应当是幼崽们告诉他的,只不过讲解的人应该是小皇子。 要说大局观,燕洵自己都不敢说强过小皇子。 “大人。”小皇子知道燕洵看出来了,他就有些忐忑,蛋红红对他好,甚至是救了他的命,他对蛋红红便没有任何保留,可要是让蛋红红懂了些许大局观,就不想入朝为官了,是他绝对没想到的。 燕洵冲着小皇子点了点头,轻声道:“不是你的错,你做的很好。” 蛋红红其实跟蛋弟弟和宝宝一样,因为是燕洵亲生的儿子,又被幼崽们宠着长大,他们又不像幼崽们那样听话,心里的想法主意总是层出不穷,很多事情都是燕洵预料不到的。 不过甭管蛋红红将来想如何,燕洵也都不在意,左右他和幼崽们都能护着蛋红红就是了。 又因为猜测歧元县可能跟大妖有关系,再加上燕洵当初从妖国回来就出现在歧元县上元村祠堂,燕洵便干脆趁着县城内暂时没有别的动静,带着波波幼崽、弹弹幼崽还有蛋红红、小皇子,回了一趟上元村。 再次来到山脚下,燕洵的感受又是不一样。 “山顶有个祠堂,看得出来年岁久远,具体却不知道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的祠堂。”没有外人,燕洵也就没有任何隐瞒,一边领着幼崽们上山一边说,“这么些年上元村在山脚下重新建了祠堂,山顶的祠堂知道的几乎不多了。” “可即便是很多人都不知道山顶有祠堂,却知道一些含混的传说故事,知道不能靠近这座山。” “我观察过,当真是没有人上山过。” 别的地方都几乎没有了野味,这座山上却有不少野兔、山鸡等等,个个都肥的流油,也不怕人,很容易就能抓到。 镜枫夜就抓过兔子烤了吃,燕洵同样吃过,也没见着有什么不良反应。 “倒是察觉不出什么。”小皇子跟着一路上山,一边仔细感觉着自己身体的变化,“名堂或许不在山上。” 到了山顶,燕洵指了指前面的祠堂,率先过去。 茂密的草丛中偶尔还有野兔子跳过,藏在远处瞪着眼睛,竖起长长的耳朵听着这边的动静。 进了祠堂,燕洵左右看了看,看向镜枫夜。 镜枫夜赶忙检查当初从妖国带出来的蓝棉花和归元蓝灵芝,随后冲着燕洵点头,“离开的时候是什么样,现在还是什么样,没有变化。” “东西都取出来,放到祠堂外面。”燕洵想了想道,“当初镜大人最后看到的那只妖怪,可能就是造成我们能平安归来的原因,而上元村的这个祠堂,或许也是关键。” “那这座山等闲不能让人上来。”小皇子立刻到。 弹弹幼崽和波波幼崽也同时反应过来,“若只有上元村的人还好,他们不会主动上山,可别人不知道。” “要圈山吗?”蛋红红想到了妖国被圈起来的荒山。 “迟早得圈起来,现在先下山吧。”燕洵道,“现在上元村一个人都没有,附近的村子也都是,到时候直接把上元村买过来,安顿小石头他们,再绕着山建一圈的作坊,自然而然的就把山圈起来了。” 小皇子点点头,这样不着痕迹的把山圈起来是再好不过。 若是当真安排重兵把守,那岂不是明晃晃的高速旁人:这里有大秘密了。 等燕洵再回到营地,沙狐和赤狐刚到。 利爪幼崽和雷电幼崽早一步到营地,帮着迎接沙狐带来的精壮汉子。 蛋红红一进帐篷就看到沙狐和赤狐,赶忙哒哒哒跑过来,跟他们俩说话。 当初沙狐和赤狐去边城送消息,让幼崽们都知道燕洵平安出现在歧元县,这可让幼崽们把心放到肚子里了,连带着对沙狐和赤狐也十分亲近。 “小泡儿给阿烛写了信,还问能不能也来歧元县。”赤狐小声道,“我跟他说我也不清楚,回头等阿烛给他回信就知道了。” “恩。”蛋红红很用力的点头,“我也想早点见到我哥,歧元县的水也就山里的泉水还行,但也比不上我哥弄的纯净水。虽然阿爹一直说总喝纯净水对身体不好,但是真的很好喝。” “是哩。”赤狐立刻赞同。 当初他去边城的时候,其实他只觉得自己瘦了些,应该是不算生病的,以前他在村里看到过很多跟他差不多的孩子,都是很瘦,他们最后也不是因为瘦才死的,而是饿死的。 赤狐不觉得自己会饿死,因为他能讨到吃食,且来了边城,也有足够的吃食的。 偏偏那群幼崽们非说他生病了,还说瘦到一定程度就是病,必须得补充营养,又是让他泡归元液·蓝,又是给他吃香香软软的粥,还有味道很甘甜的汤药。 接连几日都是汤汤水水的,赤狐就觉得自己的身体跟吹气似的,不但长了肉,力气似乎也变大了。 偏偏这样幼崽们都还不放心,给他吃的喝的用的都是纯净水。 赤狐是在离开边城,回到歧元县的时候才知道纯净水是什么意思,也才知道原来他平日里喝的水中有那么多小虫子,而他身上也不算是干净,同样有小虫子,更知道了显微镜的存在。 而能弄出纯净水的蛇身幼崽在赤狐心目中就空前高大起来。 “小泡儿说他最好的朋友就是阿烛,这么多日子没见面,很想念哩。”赤狐一边说着一边想着蛇身幼崽的模样。 其实那时候他刚看到蛇身幼崽的时候,是吓了一跳的。 其他妖怪幼崽虽然模样跟寻常孩子不一样,可好歹都有手有脚,仔细看看模样其实也不难看,可蛇身幼崽就不一样了,他的脸蛋虽然很可爱,但身上长条条的,没有手脚,只有尾巴尖竖起来。 怎么看怎么都是怪物。 不过蛇身幼崽的声音很好听,温温柔柔的,而且他拿尾巴尖摸赤狐的额头,尾巴尖还是温热的。蛇身幼崽还专门拿了糖给他吃,说汤汁子苦,吃块糖压压。 赤狐长这么大从未吃过那么好吃的糖,当时他就觉得蛇身幼崽一点都不可怕,恰恰相反,蛇身幼崽其实跟其他幼崽没什么区别。 后来赤狐身上好了些,蛇身幼崽还主动给他摸尾巴尖。 十分灵活的尾巴尖就是蛇身幼崽的手了,能做很多很多事情,还能写很好看的毛笔字呢。 蛇身幼崽还是小秀才呢,学问是一等一的好。 “小泡儿说粮食采购完全不是问题,只要银钱能顶上,要多少粮食都成。”另外一边沙狐跟燕洵说,“杜大人说,他家在沃土城也有些关系,所以粮食完全不用担心。” 这样一来燕洵就放心了。 现在歧元县几乎所有田地都荒废了,也没有人种田,县城又是这样,就算是知道城中粮食还有多少,可也不能完全指望里面的粮食。 有小泡儿家帮着采购粮食是再好不过,这样燕洵借调来的道兵和引来的工人就不会饿肚子,做事才会事半功倍。 “阿爹,我去城中看看。”蛋红红扛着一把蓝色的小战伞,蹦蹦跳跳地活动着身体,“我哥说过,我这样的个头进城最合适,就算人再多也不一定能看到我。” “去吧。”燕洵叮嘱道,“可要小心些。” “放心吧,有小黄帮我掠阵。”蛋红红冲着燕洵挥了挥小爪子,跟小皇子一前一后的悄悄离开营地。 狗儿子乖巧的靠墙站着,等候燕洵吩咐。 他现在是一点别的想法都没了,眼瞅着燕洵明明没离开过歧元县,最开始也只是派了沙狐和赤狐出去,结果就引来这么多人,这么多帮手,竟然连钱粮都准备好了,他还能有什么想法呢? 以前觉得能保全自己就沾沾自喜,可现在呢? 第387章 战伞不再是只有骨架,而是包裹了完整的伞面。 蓝色的伞面和里面的机关完美结合,让蛋红红攀登城墙不但如履平地,更是像一只往上飞的鸟儿,半点不停留地窜上城墙。 小皇子紧随其后,手中的战伞很轻易的飞出机关,再拉着他往上飞。 城墙上来来往往巡逻的人看上去密密麻麻,仿佛半点空隙都没有,可对于小皇子和蛋红红来说,也只需要他们两队人马擦肩而过的瞬间,那么一丁点儿头发丝的机会而已。 进了城,两个人默契地分开。 小皇子去藏身的地方安顿,再决定要不要出来打探消息,而蛋红红则是直奔县衙。 随便捡起一片叶子挡住自己,蛋红红跟蛋弟弟一样,一边随着叶片飘走一边躲在有可能看到自己的人。 他没来过衙门,但早看过蛋弟弟给画的地图,找贾求孤并不难。 抱着另外一片叶子遮挡自己,蛋红红哒哒哒从守卫脚边跑过去,又顺着门缝挤进去,钻到院子里。 院子里守着的是贾求孤的人,不过蛋红红没有贸然暴露自己,他找了块石头把自己藏起来,等着里头开门的时候,便踩着阴影钻进去。 贾求孤得了良药,气色好了许多,不过为了不让外面的人怀疑,他还是每日里假装咳嗽,卧床不起的样子,戚姐儿也是满面愁容,只有屋里没有外人的时候,她的脸色才好看一些。 因着外面守着不知道多少人盯着,戚姐儿干脆不说话了,弄了一盒细沙,想说话的时候就拿着木棍写字,用完了细沙胡乱一推,就看不出任何痕迹。 蛋红红进来刚好看到戚姐儿在写字,他便拽着垂到地上的帘子晚上爬,探头看戚姐儿写了什么。 “我刚刚打听到,前任县令似乎没死。宅子里有下人无意中看到,还吓了一跳,管家说他看错了,可他觉得自己绝对没有看错。” “当真?”贾求孤赶忙写字问。 “八成可能。不过当初前任县令据说是死的不能再死了,很多人都是亲眼看到,这个应该假不了。” 戚姐儿能这么说,显然是已经反复确认过。 贾求孤自然不会再怀疑,他的脸色很不好看,“死人如何能活过来?” “怪物。”戚姐儿写下两个字。 贾求孤浑身一震。 他知道当初赵飞腾家的花园出现过怪物,力大无穷,无知无痛,身上更是几乎坚不可摧,很难对付。且燕洵也对他透露过,边城附近的驿站都发现过怪物,虽然都已经炸飞了,但是那能保证歧元县就不出现怪物了吗? 明显不能。 且现在县城是被围困着的,城中百姓早就人心惶惶,若不是知道逃不出去,恐怕早就逃了,而各位大人的宅子都有不少护卫,否则百姓们早就闯进去了。 难道只有百姓害怕被围城吗? “找机会弄清楚此事。”贾求孤立刻写字,“我想办法让师爷、县丞、主簿他们几个来,咱们仔细查探查探。抻着这么些日子,怕是他们对咱们也该好奇了。” 贾求孤被困在小小的院子里,且他还能活到现在,自然不只是因为身上的任命,还因为他身上有这些人所图谋的东西。 否则的话,贾求孤觉得自己定然是活不到现在。 “你们可知前任县令的宅子在什么地方?我去查探就好。”蛋红红松开手,从窗帘子跳下来,落到桌子上。 戚姐儿一看,就知道是蛋红红,她眼睛一亮,赶忙道:“燕大人可是也来了?上回多谢燕大人出手相助,否则老爷怕是真的要凶多吉少了。” 说的是上回蛋弟弟送良药的事。 这事儿蛋弟弟早给蛋红红说过,小幼崽干脆跳到床上帮贾求孤把脉,“没有大碍了。不用跟我阿爹客气,你们在这里当真是危险,还是要处处小心才是。” 两边说了会儿话,戚姐儿这才说了打听来的前任县令家的宅子。 蛋红红没有停留,马上出了县衙。 这个前任县令家的宅子,那是相当有规模,足足是五进的大宅子,里面还额外扩充出两个花园,又引了流水进来,假山流水更是应有尽有,就是随便廊下摆着的玉石也都是价值不菲。 这还不算,戚姐儿还打听到,前任县令在外面还有好几处宅子,分别养了外室。 蛋红红没有去那栋最大的宅子,而是先去了前任县令放在外面的宅子。 外面的宅子也相当气派,里面的外室也端的是气派,仆役成群不说,更是养了不止一个子嗣,那也是大家少爷的模样。蛋红红默默观察,确定不会有别的发现,便悄悄离开,去下一个地方。 有的宅子外室也养了孩子,不过孩子还小,正吵闹着,倒是也没有蹊跷的地方。 蛋红红板着脸,在阴影里快速穿梭,来到一个及不起眼的宅子外面。 站在一棵细细的小树脚下,蛋红红微微挑了挑眉,上前几步挤到石板缝里。 很快便有人悄无声息地落下来,疑惑地看了眼刚刚蛋红红站过的位置,又抬头看了眼不可能藏着人的小树苗,确定没有人这才迅速消失。 蛋红红没有动弹。 他去了好几个宅子,只有这个宅子守卫最为森严,或许这只是故布疑阵,但能发现这里守卫森严,这就已经是发现了。 所以蛋红红一点都不着急。 等着隐藏在周围的气息都瞬间消失,明显是跟人交接的时候,蛋红红这才冒出来,顺着小树苗一路往上爬,又跳到墙上,顺利进了宅子里面。 宅子里栽种了许多矮矮的花草,看上去十分漂亮也不可能藏着人,但对于蛋红红来说,却能很好的隐藏他的行踪。 蛋红红小心翼翼的前行,尽量不让花草晃动。 他能感觉到宅子里面守着的人更多,且都有修为,那他就更不敢轻举妄动。 忽然,前面传来摔门的声音。 蛋红红赶忙躲起来,并没有因为好奇而露头,他能感觉到瞬间就有数道视线扫视过来,如果他刚刚露头的话,肯定是会被发现的。 “赵飞腾,你是什么意思?让那个女人霸占贾大人,你让我怎么办?”潶姐儿摔门出来,压抑着嗓音低吼。 后面赵飞腾脸色难看地追出来,“你以为我愿意?咱们两个现在都是身不由己,里里外外的这些人难道你不知道?要不是我……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赵飞腾上前抓住潶姐儿的胳膊,狠狠地拽着她往屋里走。 多日未露面,潶姐儿还是那个模样,只是一双眼睛浑浊无比,俨然已经没有在京城时那种清纯的感觉了。 “潶姐儿,你要是再这样想着念着贾求孤,可别怪我不客气。”潶姐儿拼命挣扎,赵飞腾的脸色就越来越黑,他干脆钳制住潶姐儿的两条胳膊,拖着她进屋。 狠狠地摔上门,赵飞腾拎起潶姐儿,狠狠地扔到床上,又拉扯自己身上的衣裳。 潶姐儿翻身发起来,拿了头上的簪子对准赵飞腾,“你别过来!” “你不让我过去我就不过去了?”赵飞腾不屑地笑了笑,“我给你脸面,那就是你说什么是什么,我不给你脸面,你又算得上什么?当初说好了来歧元县谋前程,因为听了你的话,我连追来的传旨太监都杀了,结果呢?” “歧元县就是个魔窟,别说前程了,能不能全身而退都是问题。” “潶姐儿,趁我现在对你还有点兴趣,你最好不要反抗。否则惹怒了我,我可再也不会顾着你,到时候你是会被那些人弄去把玩,还是直接改造成怪物,我可不管。” 赵飞腾见着潶姐儿一动不动,流下泪来,便觉得潶姐儿是怕了,他干脆不着急了,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 茶水早就凉了,茶叶也不是顶顶好的,一股子难闻的苦涩味道。 可赵飞腾还是津津有味地喝着,“现在我还有点用……要不然我能有本事护着你?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那贾求孤算个什么东西,他没有修为,就是个最普通的普通人,还特别懦弱,要靠女人才能到歧元县。说不定贾求孤背地里得日日夜夜地求着那个戚姐儿,否则他能活到现在?” “贾求孤也就是命好,能靠上燕洵。” 赵飞腾砸吧砸吧茶水,“咱们命不好,只能靠自己。不过这回若是顺利,我能靠上那位,往后有你吃香的喝辣的。” “表哥。”潶姐儿低着头,叫人看不清楚她脸上的表情。 “潶姐儿,我知道你想的什么。你出身不好,在家中也不受重视,好不容易的了机会见贾求孤,自然是觉得他那风流才子有前途无量的人十分好,年纪大一点也没什么,好疼人。若是当初没有燕洵插一手,请了戚姐儿来,贾求孤身边总有你的位置。” 说着这话,赵飞腾嘴角闪过一丝不屑。 他是没想到潶姐儿竟然真的对贾求孤上心,当初他们九死一生从边城逃出来,若是去别的地方隐姓埋名,一辈子怎么也能过了,可偏偏潶姐儿非要来歧元县,又撺掇他来拿驻兵小将军的位置,他当时头脑一热就来了。 可等到了歧元县,很多事就不能做主了。 赵飞腾恨极了潶姐儿,要不是她,说不定他现在早就逃到安全的地方,逍遥自在了。 女人实在是头发长见识短,就为了贾求孤,不管不顾的扑到歧元县,现在两个人根本是想走不能走,等往后事情爆发了,能不能活命都两说。 偏偏潶姐儿还心心念着贾求孤,想着把贾求孤弄出来,她来照顾。 想到这里,赵飞腾的脸色就不由得阴沉,他好歹也是一表人才,且有修为的小将军,是名声很不错的赵家儿郎,若不是因为遇上燕洵处处碰壁,他现在也早已平步青云了。 “表哥,是我想错了。”潶姐儿低声道,“我只惦记着贾大人,忘了咱们现在的处境也不好。” “你知道就好。”赵飞腾轻飘飘道,“你今儿个跟了我,我也绝对不会亏待你。也正是趁着我还能跟他们说上几句话,回头也给你谋个差事,咱们互相有所依仗,岂不是极好?” 潶姐儿轻轻点头。 她把簪子慢慢的放到床边,趁着赵飞腾不注意,又拿下头上的另外一个簪子放到枕头底下。 赵飞腾为什么现在能跟那些人说上话,不就是因为他出卖了贾求孤和潶姐儿等人,现在他还没有出卖燕洵等人,也不过是手中攥着筹码,要跟那些人扯皮,好得到更多罢了。 他现在得到的一切体面,都是用别人换来的,根本不是自己的本事。 贾求孤就算没有修为,只是个普通的汉子,但是他有担当。潶姐儿相信,若是贾求孤遇上跟赵飞腾一样的情况,他绝对不会像贾求孤这样出卖人。 现在事实上不也是这样。 赵飞腾出卖了人,便能吃香的喝辣的的,而贾求孤显然谁都没有出卖,所以被困在县衙动弹不得。 得亏赵飞腾觉得自己一表人才的很不错,潶姐儿有些扭曲的想着,怕是也就赵飞腾这样的还能心安理得的享受出卖被人得来的好处了,就是她自己也都有些不耻。 “过来帮我宽衣。”赵飞腾吃了茶,便走到床前。 潶姐儿赶忙站起来,低眉顺眼的帮赵飞腾宽衣。 赵飞腾年纪不小了,原本就妻妾成群,倒是一个子嗣都没能生下来,也不知道是他缺了大德,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从边城逃出来的时候,赵飞腾身边的人全都让他亲手推给后面追着的怪物,到如今他身边也就只有潶姐儿一个。 潶姐儿正是二八年华,生的貌美,肤如凝脂,身段又是极为苗条,该大的地方一点都不小,该小的地方绝对不大。 她正是藏了多年的鲜嫩花骨朵刚刚盛开的模样,日日待在赵飞腾身边,对于妻妾成群的赵飞腾来说,又如何忍得住? 外面蛋弟弟总算是找到机会摸到屋子外面,他听着里面的动静挑了挑眉,还是没有轻举妄动。 不多一会儿便有一生黑衣的汉子悄无声息地出现,且轻轻敲了下门。 “谁?”赵飞腾立刻回头。 “主子找你有事。”外面的汉子低声道。 赵飞腾立刻抓自己的衣服,“马上来。” 迅速穿上衣裳,赵飞腾便推开门出来,跟着黑衣汉子就走。后面门大敞两开,一眼就能看到最里面床上。 蛋红红悄悄跟上赵飞腾。 一路上穿过好几道回廊,每每都是别有洞天。 蛋红红不由得心中警惕,他初初看这个宅子的时候,还以为这个宅子十分低调,只是守卫多一些,却没想到里面这么复杂。不过蛋红红倒是不怀疑这里是障眼法了,怕是这里面藏着真神。 暗暗记下线路,蛋红红一路跟着赵飞腾进了个及不起眼的院子。 “赵将军,久仰、久仰。”留着小胡须的汉子冲着赵飞腾拱手,声音热情,但身体坐着没动。 赵飞腾微微弓着背,也冲着对面拱手,笑道:“张师爷,早就听过您的大名。” “请坐。”张师爷指了指下首的板凳。 赵飞腾心中有些恼,脸上还是笑嘻嘻的,上前坐下。 “上茶。”张师爷拍了拍手。 便有两个貌美的姐儿端着茶水进来,其中一个帮赵飞腾上茶,便跪坐在旁边。 姐儿身上穿的少,这么跪坐着,实在是挡不住什么的。 赵飞腾眼珠子就不停地瞟。 “赵将军喜欢就让她伺候着吧。”张师爷说着,挥了挥手,让两个姐儿下去,这才又说,“听闻赵将军至少不少秘密,那我现在边告诉赵将军一个秘密如何?” 第388章 “什么?”赵飞腾身体前倾,定定地看着张师爷,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张师爷拿起茶壶,帮赵飞腾倒茶。 茶水还是热的,冒着热气,茶香扑鼻。 跟潶姐儿屋里的茶水不一样,这里的茶是新茶,是大秦南边产出的贡品,就是赵飞腾以前在京城,也只是在一些大人物府上喝过,他自己是没有的。 而在歧元县,张师爷却拿来待客。 “张师爷此话可是当真?”赵飞腾无心品茶,他浑身气势暴涨,几乎是一字一句道,“张师爷,有些话可不能乱说。县城一切都好,哪里又有异常呢?” 赵飞腾衣袖下的手紧紧地握成拳头。 如果张师爷说的是真的,那他可当真是眼睛被蒙住,耳朵被遮住,被困在这个小小的院子里,被张师爷这些人哄骗着,对外面当真是一无所知了。 张师爷端起茶杯,放到赵飞腾面前,又给自己倒茶,慢悠悠道:“赵将军要是不相信,去城外一看便知。” “当真。”既然肯让他去亲眼看看,那就绝对不是空穴来风,赵飞腾瞬间颓丧。 他一直以为自己虽然被困在这个小院子里,但是自己心中有许多秘密可以作为筹码,而张师爷这些人需要他心中的秘密,那么双方就是合作关系,他总能找到机会提高筹码,跟对方讨价还价。 可直到现在他才知道县城外面发生的剧变,可见张师爷等人随谈对他客气,但也一直防备着他,甚至是并没有怎么把他放在心上。 赵飞腾心中恼怒,恨不得立刻掀翻桌子。可他现在就是孤家寡人一个,潶姐儿虽然貌美,但根本帮不上忙,现在他是鱼肉,张师爷是刀俎。 得亏他还以为自己心中秘密颇多,极有价值。 这般想着,赵飞腾立刻站起来,冲着张师爷拱手,姿态极低,“张师爷,您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想明白了,态度也变了,能屈能伸,这边是赵飞腾的生存之道。 张师爷矜持的点了点头,“赵将军可知……外面是谁主事?” “……不知。”赵飞腾脸色涨红,整个歧元县除了县城,下面的城镇全都反了,现如今所有百姓都在围困歧元县,他也想知道究竟是谁有这么大的本事。 若是那个主事人换成是他,他肯定没本事把那么些人治理的服服帖帖。 “赵将军当真不知?”张师爷有些疑惑。 “当真不知。”赵飞腾也很疑惑。张师爷这么问他,难道是以为他跟外面的主事人有什么关系?可他又能跟谁有关系呢?莫非是……这么想着,赵飞腾就觉得张师爷应该是知道什么,只不过来找他确认而已,也是他便含糊道,“张师爷可是知道是谁?” 见着赵飞腾这样的态度,张师爷倒是有些摸不准了,便直接道:“明面上的主事人一个是狗将军,一个是狗娃叔,两个人都是极得下面人信服的大将军。不过依我看,这两个人都没有那么大的本事笼络那么些人,这其中必然还有一个主事人帮着周旋,这个主事人要么是军师,要么他才是真正的主帅。” 狗将军,狗娃叔?赵飞腾完全没听说过。 他不动声色道:“必然是这样。” 张师爷还以为赵飞腾是承认了,便又说:“现如今狗娃叔生死不知,他那个大儿子是个憨傻的,不足为虑。不过狗娃叔下面几个儿子虽然年岁都不是很大,却都十分心狠手辣,没了狗娃叔,想必都忙着争权夺利,这种时候最容易出岔子了。” 说着话,张师爷就看着赵飞腾,又重复了一遍‘出岔子’。 赵飞腾明白了。 县城确实变化不大,但城中百姓的日子定然是不多么好过,不说有没有粮食吃喝,就是县城被围,不知何时才能平安这一点,就足够让小老百姓吓得夜不能寐了。 城中的大人,像是张师爷这样的,也明显不是看上去那么从容。 想要趁着城外狗娃叔生死不知,他那几个小儿子争权夺利出岔子的时候,趁机钻空子,这可是有些心虚的表现。 不过在赵飞腾看来,县城都被围了,没有力挽狂澜的本事,想法子钻空子才是正常的。 “这件事,还得看赵将军。”张师爷冲着赵飞腾拱手。 赵飞腾心中咯噔一下,脸上的表情僵硬了。 他根本不知道外面的主事人是谁,要是真的跟自己有关系,那么他倒是可以作为中间人来往,可若是外面的主事人跟他没有关系,那他要是贸然把这差事揽在身上,那到时候岂不是跟飞蛾扑火似的? 可现在也不能跟外面的人撇清楚关系,否则的话张师爷定然会立刻翻脸,到时候可就麻烦了。 “且看吧。”赵飞腾心中麻爪,面上倒是滴水不漏,就这么含糊着应下了。 说清楚这件事,张师爷脸上露出笑容,“赵将军切莫担心,一切都有贾大人在前面顶着,便是将来朝廷怪罪下来,不也有贾大人吗?等将来歧元县重组驻兵,这个驻兵小将军必然是在赵将军身上的。” 这就是承诺了。 赵飞腾的脸色好看许多,张师爷给他许诺了驻守小将军,他自然也得投桃报李,便透露道:“贾大人不足为虑,他那些手底下的人也都不足为虑,真正得用的人都还没露面。倒是戚姐儿得多注意一些,她不比寻常汉子差。” “赵将军可是知道什么?”张师爷脸色一变,“那个戚姐儿这些日子可是偷摸着打听到不少消息,她有法子把消息送出去?” “不可能。”赵飞腾吓了一跳,险些被张师爷看出来,他赶忙道,“戚姐儿也不过是家世不错,是国公爷的嫡女,若是能争取到歧元县来,自然是好处多多。” 嘴上这么说,赵飞腾心里却想着戚姐儿究竟有没有办法把打听来的消息送出去。 他并不知道贾求孤身边还有皇帝派来的帮手,更不知道燕洵已经进过城,甚至是蛋弟弟、蛋红红都溜进去见到了贾求孤。 若是戚姐儿当真有法子把消息送出去,那么县城危矣。 赵飞腾再次后悔听了潶姐儿的话来了歧元县,他心中暗恨,准备等会子回去问问潶姐儿,想办法给她谋个差事,总得帮上自己的忙才行,他可不会养着废物。 对面张师爷的心思也是转了一圈,同样没表露出来。 两个人沉思片刻,便又面上乐呵呵的分开,等两个人同时转身,脸色都是瞬间耷拉下来。 躲在暗处的蛋红红看了眼赵飞腾,转身追着张师爷去。 * 见着波波幼崽、弹弹幼崽,还有利爪幼崽、雷电幼崽,燕洵只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放松下来。 “大人,我发现歧元县草木颇多,许多地方开荒并不合适,倒是不如留着山林,还可以弄一些材料造纸。”弹弹幼崽兴冲冲道,“说不定歧元县这边的材料更适合造纸呢。” 一旁波波幼崽拿着小刀削木棍,也说:“现如今京城的造纸作坊成本越来越高了。草木要从远处运来,还要进行挑拣,废弃的污水处理越来越麻烦,几乎没一日纸张的成本价都在增长。” 可当初燕洵做主定了价,纸几乎是不会涨价的,且为了让穷人家也能用得起纸,还要定期拿出银钱补贴做活动。 纸的价格不变,成本价却在上升,最终挤压的是造纸作坊的纯利润,也就是燕洵的收入,这要是换成旁人,怕是早就忍不住涨价了。 燕洵难得精神不错,让镜枫夜打开窗户,自个儿坐在窗户下面晒着外面的日头,他其实并不在意库房有多少银钱,够用就行了,不过造纸作坊留在京城也确实不合适。 纸的生意十分庞大,燕洵都揽到自己手中也不现实。 “回头把造纸作坊撤出来,京城的作坊留给朝廷吧,也算是咱们的贡献。”燕洵懒洋洋道,“只要朝廷能造出便宜的纸张,甭管是什么纸张,只要能用就成。” “当卫生纸用。”弹弹幼崽接过话茬道。 利爪幼崽凑过来,一脸的心有余悸,“纸真的很重要。有钱人用布,穷人家不舍得用布,就用厕筹,茅厕里放着水,用完了厕筹擦干净了继续用。这还是比较讲究的人家,有些人家不讲究,直接用手擦擦,或者捡起石头随便意思着擦擦就行了。” 想到前些日子亲眼看到的旱厕,利爪幼崽还是忍不住抖了抖。 他们这些小幼崽也就是一开始在鸿胪寺的时候受了苦,不够后来燕洵来了,很快就修建了澡堂和马桶,方便起来比一些大户人家用的恭桶都更干净,且后来很快造出柔软的卫生纸,反正是没用过厕筹,也没有用过自己的爪子的。 利爪幼崽皱着脸,“我这几日见着狗儿子都总是下意识盯着他的手看,还特地给了他一卷卫生纸,也不知道他有没有用过。” “快别说了。”雷电幼崽从自个儿兜里拿出一块卫生纸擦了擦爪子,圆滚滚的脸也皱的跟包子似的,“穷苦人家都是过这样的日子。听说很久以前,织布机不如现在高明,布是很少很少的,便是大户人家也舍不得用布,同样是用厕筹。” “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发明了筷子,要是人人都用手吃饭,那……”弹弹幼崽抖了抖,实在是说不下去了。 他们早就知道世间万物都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而大家所处的环境并不是绝对干净,而是有着千千万万细小的肉眼看不见细菌,而排泄物不但非常容易滋生细菌,还会滋生很多致病菌。 “现在是集中茅厕,集中起来用来沤肥,一直这样下去不成,往后还是叫先建干净一些的旱厕才行。”利爪幼崽转头冲着燕洵道,“大人,作坊什么的先不着急,得先解决卫生问题才行。” 燕洵赶忙点头,“是得这样。” 见着燕洵点了头,利爪幼崽又高兴起来,冲着弹弹幼崽说:“你是不知道,头一回去县城的时候,可得小心翼翼,要不然很容易就能踩到脏东西。若是外面村子里倒是还好,都知道那东西能沤肥,见到了都会捡回家。城中百姓没有田地,有些人家还会用恭桶,有些人家根本不用,随便出门就解决了。” “有的不经常走人的巷子里,满满地都是,那味道,别提了。” “说起来,整个大秦,也就是京城最干净了。” 利爪幼崽憋在心里头许久了,这会子说起来就感觉停不下来,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 * 城中小皇子歇息许久还没等着蛋红红回来,他有些不放心,便也出来打探消息。 结果刚出门没多久,小皇子就眉头皱紧,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有些小巷子不小心闯进去,那股子味道能熏死人,这还不算,有些杂草旺盛的地方绝对不能踩,一不小心就会有软趴趴的粑粑沾到脚上,不但味道难闻,还有许多乱窜的小虫子。 小皇子不由得想起他通过显微镜看到的微生物、细菌等等,又看到密密麻麻的虫子爬来爬去,浑身上下都是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不但飞快地后退,更是连这个巷子都不敢靠近了。 好容易选了略微干净一些的巷子,可也还是偶尔的会出现粑粑,小皇子甚至都有些后悔这回进城。 最后小皇子发现更干净的胡同,他略微犹豫一下,双手指甲瞬间变黑,整个人也都跟换了个人似的,迅速窜到巷子里,爬上树,躲了起来。 不一会儿,不远处及不起眼的门缓缓打开,张师爷板着脸出来,身后跟着个穿着斗篷的姐儿。 胡同里一览无余,墙根种的都是小树苗,寻常人绝对不可能躲在上面。 张师爷见着身后的门关上,外面只剩下自己人,他便放松下来。 “你可想好了。跟了我,前程要你自己拿命来换,可跟赵飞腾不一样。别看赵飞腾不是个东西,他对你倒是挺不错的。”张师爷道,“当初你哄骗赵飞腾来歧元县拿前程,他跟着来了,现如今他被困在这个小小的宅子里,不也没对你怎么样。” “况且,要不是有赵飞腾在,你以为你能在歧元县安稳这么久?” “潶姐儿,对于歧元县来说,你是外人。” 最后这句话说的别有深意,潶姐儿也觉得很有意思。 她的确是外人,可她偷偷跑去找张师爷,主动表示要投奔的时候,张师爷那时候可没有拒绝。 现在都从宅子里出来了,张师爷又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也不过是敲打她罢了。 “张师爷大恩大德,小女莫不敢妄。”潶姐儿低声道,“不管以后如何,小女都会记住这一点。” “那就好。”张师爷满意地点头。 巷子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一顶轿子,等张师爷上了轿子,外面又忽然冒出来许多仆役。 躲在小树苗上的小皇子皱紧眉头,他一直都没敢动弹,能感觉到暗处还是躲着人,正小心翼翼的查探这里每一个地方。 又等了许久,确定暗处的人也都消失了,小皇子这才跑去追张师爷。 一路追着轿子去,好不容易不着痕迹地靠近,小皇子犹豫一下,动用身上的妖力,弄出一阵风刮向轿子。 轿帘掀起来,坐在里面的是个跟张师爷差不多的胖子,而张师爷不知所踪。 “竟然玩手段。”小皇子一跺脚,迅速跑开。 轿子光天化日的不可能忽然换人,很可能是轿子里原本就有人,而真正的张师爷根本就没坐轿子。 第389章 燕洵要用上元村的地,那么现在上元村谁能做主呢? 狗娃叔被燕洵看杀,大儿子傻乎乎的,只知道经常去狗娃叔坟上,还因为居无定所,弄了许多竹筒,下面钻了洞,竹筒里面放了土,种了些菜,整日里侍弄伺候。 狗娃叔的小儿子们为了争夺剩下的势力,差点打破头。 当初跟在狗娃叔身边的人也都各自支持不同的小儿子,每天勾心斗角的,连带着下面的各种小势力也都剑拔弩张,每日里都有因为冲突而受伤的。 狗将军这边倒是好一些,还算稳定。 只是狗将军当初虽然是上元村横行霸道,可他也不敢说自己就能做上元村的主。 “现在没人能做主。”狗儿子老实道,“便由大人做主吧。” “既然这样,我便当真做主了。”燕洵没有推辞,“上元村所有的宅子都要推倒,回头直接建水泥楼,每家每户都至少有一套房子,留着将来给村里人用,剩下的水泥楼再另外做安排。上元村所有的田地都要用,当然也不是白用,是拿钱买,不过这个钱却不能直接给村里人,我先留着,等以后安定下来了,这笔钱再拿出来。” “作坊不着急,先烧水泥吧。”燕洵最后说。 利爪幼崽立刻赞同,要建稍微干净一些的旱厕肯定要用水泥,而且不管是水泥楼还是以后修路,建作坊等等,都要用到水泥。 “火焰不在,温度升不上去,烧出来的水泥品质不高,不过也足够用了。”燕洵道,“先干着吧。” “成。”利爪幼崽点头,“我去找小石头,让他安排下来。一切都有章程在,用不着咱们如何操心。” 当初燕洵还没过河的时候,小石头和他爹过得日子还不如现在呢,现在好歹还有上元村原本的屋子能暂时住着,大家只需要齐心协力烧水泥,建一排平房先住下来,往后再建水泥楼。 且从灭妖城那里运来的粮食早就归入粮仓,保证小石头这些人不会饿着。 于是县城还依旧被围困着,而跟着京城大营的道兵来的小石头等人,则是悄无声息地来到上元村,三五天功夫就都准备好,开始烧水泥了。 * 县城。 施了障眼法的张师爷能骗过所有人,独独没骗过小皇子。 等小皇子找过来,果真确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那跟在轿子旁边的潶姐儿,同样穿着斗篷,模样看上去也没什么差别,但既然轿子里的人不是张师爷,那么外面就肯定不是潶姐儿。 再看到跟在张师爷身边的潶姐儿,小皇子便确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果真外面的潶姐儿也同样是障眼法。 张师爷领着潶姐儿终于到了地方,他自己也都跟着紧张起来,且叮嘱潶姐儿道:“等会儿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要出声,你只管听着就好,结果究竟如何,只能听天由命,否则神仙也救不了你!” “我知。”潶姐儿低声道,面上的小心恭敬滴水不漏,心里却想着,看张师爷紧张的样子,似乎是害怕自己连累他,那么等会儿或许她会遇到危险,但也未尝不是她的机会。 两个人站着没动,前面的门却缓缓打开。 潶姐儿赶忙低头,根本不敢抬头看。 张师爷则是恭敬道:“老祖宗,人带来了,您看可还的用?” 忽然一阵狂风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刮来。 潶姐儿更不敢抬头,张师爷也赶忙低下头,不敢乱看。 躲在远处的小皇子只觉得自己身上像是被无数刀片割了似的,疼得厉害,他咬紧牙关,一动不敢动,更是不敢去窥探那敞开的门后面究竟是什么。 狂风绕着潶姐儿刮了一圈,刮得她身上的衣裳都破了,变成一条一条的,那股子狂风又忽然扑向小皇子藏身的地方。 “什么人?”突兀的,有声音在所有人耳边响起。 张师爷一惊,赶忙道:“小人来的时候确定没有人跟上来,外人只有潶姐儿一个。” 潶姐儿下意识后退。 那声音让她有些发晕,却也没想到张师爷对自己这么不客气,这让她有点绝望,却又有更多的不服气,她要靠自己争出一条活路来。 赵飞腾靠不住,是个只会出卖人的废物,原本以为张师爷有两把刷子,却没想到他也不过是个‘小人’而已,那么这出现的狂风,和突然冒出来的声音,是不是更厉害的存在呢? 这么想着,潶姐儿眼角余光又瞥见张师爷竟然两股战战,冷汗一阵一阵地冒,她便确定这出现的人或者东西,是更厉害的。 潶姐儿立刻上前两步,‘噗通’跪下,高声道:“这位大人,我愿意为您效力。我的本事不比张师爷差,且我或许知道更多秘密,若是您想知道,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股子狂风顿了顿,回头刮向潶姐儿。 小皇子趁机换了个位置,也是出了一身冷汗,他现在的状态跟小幼崽们差不多,便是修为不错的道兵也比不上,且自从进到这个古怪的地方他就几乎不喘息了,心跳也刻意减缓,却没想到自己还是被发现了。 “你知道什么秘密?”那个声音问。 潶姐儿赶紧想自己究竟知道什么秘密,她只知道张师爷这些人并不知道外面百姓围城的主事人是谁,而她所知道的最厉害的人就是燕洵,于是她便大喊,“我知道燕洵,他身上有大秘密。大人,想必您应当知道,燕洵向来跟普通人不一样,他没有修为,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哥儿,偏偏进了鸿胪寺,还把里面的妖怪幼崽都带了出来。” 狂风没停,声音没有响起。 潶姐儿赶忙继续说:“燕洵手底下的妖怪幼崽各个身怀绝技,他们手中还有能起死回生的良药。燕洵或许跟妖国还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要不然燕洵怎么有那么多法子对付妖怪攻城,让边城损失那么少。” 这般说着,潶姐儿就说的愈发顺溜。 从京城到边城,见识过小黑,又见识过怪物,再一路到歧元县,潶姐儿也是见识颇多,她总觉得这冒出来的东西八成不是人,那么就有可能跟妖怪有关系,而一旦跟妖怪有关系,那么最大的秘密恐怕就是燕洵了。 便是旁人她也不知道,偏偏燕洵身上的秘密有不少,哪怕是她并不知道具体的,但信口雌黄几句还是简单的。 躲在暗处的小皇子攥紧拳头,他头一回觉得潶姐儿竟是这么可恶,原本燕洵说放她一马,不会赶尽杀绝,可现在小皇子只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没有帮着赶尽杀绝。 “燕洵那双手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他不但教会那群幼崽弄出很多稀奇古怪的机关,而且医术高超,就没有他看不明白的病症,再加上良药,说是活死人肉白骨也不为过。” “您若是想知道更多秘密,想法子抓一两只妖怪幼崽就什么都知道了,我等都可以代劳。” 小皇子气得直喘粗气,他通红泛红,身上的妖力隐隐有些控制不住。饶是他再聪明绝顶,也从未想过现如今会有人把害人的话说的那么冠冕堂皇。 幼崽们跟她无冤无仇,她的良知被狗吃了吗? 那股子狂风忽然一停,紧接着扑向小皇子藏身的地方,迅猛不可阻挡, 小皇子身上的妖力有些不受控制,他被发现了。 ‘砰!’小皇子被狂风吹的飞出来,重重地摔到地上。他赶忙跳起来,警惕地看着周围不存在的狂风,而张师爷和潶姐儿面前的屋子,他也毫不客气地看过去。 视野有瞬间的恍惚,小皇子都没确定自己看到什么,就觉得身体里的妖力越难控制了。 “你又是谁?杀了你,杀了你。” “你是人,还是妖怪?” “不,你是怪物。” 那声音仿佛有些不受控制,震耳欲聋的。 小皇子五官开始流血,神智却愈发清明,他狠狠的拧了自己一把,疼痛让自己更加清醒,“你们才是怪物!你这个藏头露尾的东西是怪物,那两个人也是怪物!” 他的声音大,一声声怪物仿佛带着回音。 那股子狂风愈发的凶猛,卷起地上的叶片飞来。 小皇子的动作没有那么快了,他的半个身子都被款风吹到,叶片割在身上留下一道道伤口,一丝丝鲜血随着狂风被卷走。 空气里像是有吞咽的餍足声音。 “大人,我知道他,他是小皇子,大秦皇上的儿子。他跟燕洵关系极好,只要抓住他,就不愁抓不住燕洵!”潶姐儿立刻喊。 她只是远远的见过一面小皇子,至于小皇子的身份,则是赵飞腾说的。 小皇子察觉到那股子狂风再次吹来,他倒是没有像上次那样躲,而是看向潶姐儿,“你出卖所有人,就是为了自己活下去,不过我对你保证,你会死的比所有人都惨。你也别想着拉着燕洵来,我便是死也不会连累他!” “那可说不准,这世上叫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法子多了去了。”潶姐儿见着自己是安全的,狂风并没有伤害她,便立刻嚣张起来。 就是一直战战兢兢的张师爷也是不由得心中咋舌,仿佛是不认识潶姐儿似的。 潶姐儿被赵飞腾欺负了,这个张师爷是知道的,后来潶姐儿跑出来要投奔他,他也不过是觉得潶姐儿是外人,且模样不错,姑且利用一番,若是不能利用,便扔了就是。 倒是没想到潶姐儿竟然如此……让人惧怕。 哪怕是张师爷现在暂时跟潶姐儿无冤无仇,可他也不自觉的防备着,要是以后潶姐儿遇上别的危险,是不是也会毫不犹豫的出卖他呢? 狂风吹拂而过,小皇子身上伤痕累累,他脸上的表情很狠,自觉自己身上妖力本来就不算强,现在又有些不受控制,今儿个怕是逃不出去了,他不想连累燕洵,连累幼崽们,那还不如直接死了干脆利落。 这么想着,小皇子就毫不犹豫,抬起手就往自己天灵盖上拍。 就算是这样他也不后悔自己的决定,更不后悔为了不被发现,他把战伞藏到别的地方了,一点儿都不后悔。 也只能怨自己运气不好,竟然遇上这么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怪物。 “小黄!”天上一声大喊,蛋红红从天而降。 他攥着战伞冲着张师爷和潶姐儿开了槍,自个儿落到小皇子前面,撑开巴掌大的战伞挡着小皇子,“小黄,你咋在这里?我本来是追着张师爷的,结果他弄了很多障眼法,我好不容易才破开,找到这里。” 说完这句话蛋红红就明白了。 如果小皇子同样也出来查探消息,迟早也会查到张师爷身上。 而那些障眼法对于小皇子来说,就像是一层窗户纸,轻轻一捅就破了,可蛋红红没有那么厉害的本事,他必须得慢慢来,所以就晚了一步。 “咱们得快点走。”小皇子立刻道,“那股狂风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伤人极厉害,我身上的妖力有些不受控制。” “看出来了。”蛋红红早就看到小皇子眼珠子都快要变成红的了,他赶忙后退,伸出小爪子放在小皇子脚踝上。 蛋红红满头红发迅速变得更红,以至于黑红,而小皇子也终于能控制住身上的妖力。 那股子狂风再次吹来,冲向蛋红红。 “你是谁?” “妖怪?” “怪物?” “太小了。” 蛋红红是妖怪幼崽,只不过他阿爹是人。 “我是谁跟你没有关系。倒是你,你是谁?藏头露尾的。你别以为一股风就能这样,我且不怕呢。”蛋红红说着,举着自己爪子里只有巴掌大的小战伞冲上去。 战伞机关打开,就冒出来一个薄如蝉翼又坚韧异常的网子,更好把狂风兜住,且网线被风吹的分散开,很快密密麻麻的变成了一个口袋。 狂风在里面横冲直撞,却冲不出来。 蛋红红攥着战伞,“甭管你是个什么玩意,回头找渐蓄美人蜥同化同化,迟早弄清楚你是个什么玩意。” 眼瞅着风竟然都被蛋红红抓住了,潶姐儿吓了一跳。 “大人,他是蛋红红,是燕洵的小儿子。他是妖怪幼崽,但是燕洵是人。大人,您不觉得人能生出妖怪很奇怪吗?只要抓到他,说不定就能勘破很多秘密!” ‘砰’! 坚不可摧的网子破了,狂风摆脱束缚。 “今儿个暂且饶你一马。”蛋红红干脆舍弃这个机关,把剩下的网子也扔下,战伞仍旧打开,却没有再追着狂风不放,而是绕着小皇子跑了一圈,同时子弹也飞出去一圈。 当初蛋弟弟因为心中不服气,拿着战伞把沈千银的宅子给毁了,整个夷为平地。 现在蛋红红也不遑多让,他‘啪啪啪’一路,把战伞里的子弹都打完了,身上的槍也都用上,打完所有的子弹,这才拉着小皇子一路马不停蹄的往外跑。 什么障眼法,周围都被破坏的一塌糊涂,什么障眼法也没了作用。 等蛋红红拉着小皇子跑出来,再回头看,这才发现弄坏的竟然是前任县令明面上的府邸。 这倒也是在意料之中,两个人都没敢停留,直接出城。 小皇子路上取了自己的战伞,一手拿着战伞,一手捧着蛋红红出城,进入营地,直奔燕洵屋里。 “这是怎么了?”燕洵一看小皇子的模样,吓了一跳。 “阿爹,可是吓了我一跳,城中竟然有个怪物,是一阵款风,气势可大了。”蛋红红没受伤,活蹦乱跳的,他跑去拿了归元蓝灵芝给小皇子啃,自己跑过来跟燕洵比划。 第390章 “磅礴如大海一样的妖力,堪比大妖!”蛋红红伸长了自个儿短短的小胳膊比划,“铺天盖地的,卷着落叶和小石块,刮到身上跟刀片似的。声音跟打雷似的,轰隆隆的。” “不知道是妖怪还是什么怪物,就是一阵狂风,反正模样我是没看到。” “那地方正是前任县令的宅邸,外面看不出什么稀奇的,里面倒是别有洞天,还有一些障眼法,很不容易闯过去。” “不过现在那个宅子毁了大半,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伤及无辜啥的。阿爹,我们是不是要再回去看看……” 蛋红红巴拉巴拉说了一通,就小心翼翼地看着燕洵。 这是知道自己可能闯祸了,心中害怕,跑回来找阿爹做主了。 小皇子啃了一枚归元蓝灵芝,身上的伤好的差不多,再换上干净的衣裳,就几乎看不出受过伤了。 “阿爹。”蛋红红哒哒哒跑过去站在燕洵脚边,伸出小爪子拉燕洵的裤腿。 “我和你四个哥哥去县城一趟,你和小黄留下来。”燕洵拎起蛋红红,又捏起小黑,把两小只放到一起,“看着点小黑,不要让他乱跑,现在外面很乱,很容易出事。” “好!”蛋红红特别响亮的应声。 燕洵这么说就代表他没有做错,这可让蛋红红大大的松了口气。 很快雷电幼崽、利爪幼崽和波波幼崽、弹弹幼崽跑回来汇合。没有战袍穿,不过都有战伞,再加上燕洵和镜枫夜,几个人几乎是没有惊动人的离开营地,又悄无声息的进城。 县城还是跟上回燕洵来的时候看到的一样。 张师爷的小妾又出门了,排场比上回还要大一些,前呼后拥的仆役个个脸朝天,路边的百姓都低着头,不敢抬头看。 上回有说要下跪的,也敢在路边窃窃私语,也敢抬头看,现在却都不敢抬头看了,更别说是窃窃私语。 路边的百姓除了一些穿着体面的看上去还好一些,大部分人都如饿殍一般,身上瘦骨嶙峋,衣裳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好些人手脚都冻伤了,红彤彤地流着浓水,偶尔能看到一些孩子,个个都麻木如木偶。 燕洵迅速瞥了眼,低声道:“这些人……” “怒其不争,哀其不幸。”波波幼崽低声道,“明明他们人更多,若是豁出去夺了一个城门闯出去,总能闯出一条活路来。便是自己没有希望了,家中的孩子总能找机会送出去。” “城墙上的守卫也都不是铁板,总有办法说通他们,把人悄悄送出去。” “外面围城的也都是普通百姓,再凶恶又能凶恶到哪里去,以前他们不也都是普通人。” “与其留在城中慢慢熬死,倒是不如拼出一条生路来。” 弹弹幼崽叹息道:“就怕他们的心早就麻木了。” **幼崽就不说话了,他心中知道,真相恐怕就是这样的。 想想当初上元村,可不就是这样。 大部分人被狗将军带着人欺负,都是麻木的,也只有沙狐和赤狐两个小孩子还试图挣扎着掏出牢笼。 可当初的狗娃叔虽然也麻木,但心中是有计较的,他也想拼一拼,却又输不起,不敢付出,后来燕洵给了机会,狗娃叔便迅速释放了心中的恶兽,连带着上元村剩下的人也都个个奋起,俨然是一个个新的‘狗将军’。 此时歧元县县城的百姓究竟是不是狗娃叔,就是幼崽们也看不出来。 也正是因为不确定他们是不是狗娃叔,更不确定张师爷等人相当于几个狗将军,所以燕洵才不敢轻举妄动,只敢围而不攻。 “快到了。”镜枫夜忽然道。 胡同两边都是低矮的围墙,唯独不远处的院墙十分高大,便是站到附近屋顶上也看不见那宅子里面,那就是前任县令宅邸了。 “从外面看倒是看不出什么,想法子进去看看。”燕洵立刻道。 “我先去探探路。”利爪幼崽立刻道,见着燕洵点头,便一马当先冲上去。 不一会儿利爪幼崽便跑了回来,冲着燕洵点头。 早在他们出发的时候,蛋红红连带着小皇子就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小皇子更是说了自己的猜测,此时利爪幼崽点头,就说明小皇子的猜测是对的。 宅子是外紧内松,只要闯过外面明里暗里的岗哨,再躲开一些障眼法,就可以直接闯到里面。 宅子里面的障眼法都几乎被蛋红红破坏殆尽,这会子便是里头的存在有着通天能耐,也不可能把宅子复原,所以燕洵带着幼崽们很容易闯到最里面。 还能看到蛋红红战斗的痕迹,一切也都跟小皇子说的一样,等找到最关键的里面,燕洵却又不得不停下。 “散!”燕洵沉声道。 四只小幼崽立刻散开,瞬间藏好。 他们跟寻常小孩儿差不多,很多看上去都不能藏人的地方对于幼崽们来说却刚刚好,剩下的也只是镜枫夜和燕洵稍微难一点,这也不是直接难住了,小心一些总能慢慢靠近。 燕洵攥着战伞,越是上前就越是心惊。 他怎么也没想到前任县令的宅邸不但另有乾坤,且这里面的石板、石柱,一些看上去复杂无比的石屋,都让燕洵觉得十分眼熟。 “祠堂。”镜枫夜同样觉得眼熟,他在上元村山顶祠堂待的日子更多一点,这会子马上想到了,“花纹有些一样,有些不一样。山顶祠堂只能看到一星半点的残骸,这里却都是完整的。” 也有一些完整的花纹被蛋红红破坏,不过已经拼凑起来,远处还有一些工匠正在忙碌,显然要不计代价的把这里修好。 更远的地方有一道门,紧紧地关着。 燕洵打眼一看,就觉得门上的花纹十分神秘,让他头晕目眩的,使劲眨了眨眼这才清醒,这下子他就知道那道门肯定是小皇子说的,里面藏着怪物的门。 “有人来了。”镜枫夜忽然道。 “躲起来。”燕洵立刻藏到镜枫夜怀里。 镜枫夜拉起大氅整个裹住燕洵,身体拔高,藏到石柱与屋顶的缝隙上面。 燕洵打开战伞,取出里面的小机关,把一面十分小巧的镜子放出去,自己则是藏在镜枫夜怀里看镜子反馈过来的东西。 很快,一行人出现,看清楚这些人后,燕洵一愣。 在前面领路的是修为不低的汉子,后面一连串绑着手绑着脚,只能堪堪往前移动的,竟然都是城中百姓。其中一个马脸汉子,燕洵刚刚进城的时候还看到过,那时候马脸汉子一脸麻木,不过他身边倒是有个孩子还有几分机灵劲。 现在只有马脸汉子,他身边的孩子倒是没见到。 “快点!”后面也跟着有修为的汉子,拿着马鞭抽了走在最后面的人背上,“叫你们见老祖宗是你们的福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能飞黄腾达了,到时候可得照顾着小弟。都别哭丧着脸,要是惹了老祖宗不高兴,我也没有法子。” 一行人都满脸麻木。 马脸汉子脸上表情变了变,忽然开始挣扎,“狗尾巴,狗尾巴,我儿子呢?” “什么你儿子。”领头的汉子脸色一变,立刻回头,狠狠地踹了马脸汉子一脚,“别折腾,等回去想怎么找儿子就怎么找儿子,在这里可都给我消停些,否则咱们都得没命。” “我……”马脸汉子抖了抖,见着领头的汉子没说假话,到底是不敢说话了。 燕洵有些明白了,这些人怕是并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出现在这里的,且神情麻木是因为什么缘故,看马脸汉子就知道,他并不是本身麻木。 等这些人走远了,镜枫夜便带着燕洵跟上去。 远处领头的汉子带着人穿过一道石桥,前面就冒出来个人,正是潶姐儿。 “没出岔子吧?”潶姐儿仔细地看着这群人。 领头的汉子赶忙回头看马脸汉子,就见着马脸汉子重新变得麻木,仿佛方才挣扎的那个人不是他似的,领头的汉子赶忙道:“没出岔子,这都多少回了,哪能出岔子呢?” “还是小心为妙。”潶姐儿不赞同道,“这里刚刚出过事,再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说着,潶姐儿拿了个簪子,拽着领头汉子身后人的手一下扎穿掌心,见着那人脸上的表情还是十分麻木,潶姐儿这才轻轻点头,又去扎下一个。 领头的汉子拳头都攥起来了,他还从未遇上过这样的,这个潶姐儿原本是外人,现在跑出来擅自主张,实在是可恨的紧。 后面燕洵瞧着潶姐儿开始动手就是眉毛一挑,他立刻抬起战伞,打开机关,一根细入牛毛的针飞出去,扎到马脸汉子身上。 潶姐儿很快抓起马脸汉子的手,一双眼睛紧紧地盯着马脸汉子,簪子一下没扎透,又扎第二下。 马脸汉子都快要跳起来了,他能让脸僵着不露出表情,可前面的人手都被扎穿了,也还是那么麻木,根本没有别的反应,若是他的手被扎穿,就算自己忍耐,身上肯定也会疼出汗。 那样的话就露馅了。 结果簪子扎下来,马脸汉子却没感觉到疼,他稍稍松了口气,又很快提心吊胆,不知道自己为何没感觉到疼,明明手在流血。 挨个扎穿所有人的手掌,潶姐儿这才放心,拿了帕子把簪子擦干净,重新戴到头上,“行了,领着他们进去吧。” 领头的汉子敢怒不敢言,脸上还得露出感激的笑容,等从潶姐儿身边走过,他才敢咬牙切齿。 前面就只有一个独木桥,潶姐儿守在那里,显然不能再上前了。 “黑鸡儿心狠手辣,胆大心细,是个人物。”燕洵道,“她恐怕是猜到蛋红红和小黄走了,咱们还会再回来,所以刻意等在这里,是想抓住咱们来立功了。” “赵飞腾比不上她。”镜枫夜道。 燕洵点头,“赵飞腾毕竟出身赵家,若不是赵元汀出事,他根本不必筹谋什么。潶姐儿不一样……” 只不过谁也没想到潶姐儿竟然能如此不择手段,便是面对从未见过的怪物也能狠下心豁出去,抓到自己想要的机会,不得不说潶姐儿是个人物,赵飞腾当真是比不上她。 没等多久,领头的汉子出来,身后还是跟着帮着手脚的人。 再见着潶姐儿,领头的汉子脸上的笑容就十分勉强。 “很顺利吧?”潶姐儿仿佛没看到领头汉子的表情,依旧笑眯眯的。 “顺利。”领头的汉子脸上的表情缓和许多。 潶姐儿抿着嘴笑了笑,拿出一个瓷瓶,“这是上好伤药,给他们抹上,三五天也就好了。” “多谢。”领头的汉子心中那点儿不高兴完全没了。 燕洵仔细数了数,发现一个人都没少,不过个个看上去面色惨白,像是失血过多似的。马脸汉子僵着脸,一点一点往前挪动,虽然看上去动作跟前后的人都差不多,但燕洵能看出来,他浑身僵硬,看上去是有些吓着了。 等着这些人离开,燕洵便捏了捏镜枫夜的胳膊。 镜枫夜会意,带着燕洵撤退,到约定好的地方等着。 不多久,四只小幼崽也都跑出来汇合。 雷电幼崽立刻说:“发现很多修为不错的汉子,要是动起手来,我不能保证全身而退。” “我也看到不少修为高深的汉子,还看到张师爷和赵飞腾一起吃酒,两个人都有年纪不大的小姐儿伺候着。还是说贾大人的事,张师爷想从赵飞腾那里打探什么,赵飞腾藏着掖着不肯说,拿着筹码想换更多好处,两个人都没提潶姐儿。”弹弹幼崽道。 利爪幼崽说:“很多工匠都在赶工,看样子打算把这座宅邸复原。” 最后波波幼崽微微皱起眉头,“我倒是没发现什么,就是觉得这宅子妖气冲天。弟弟说的狂风怪物不知道在什么地方,但又感觉似乎是无处不在似的,不过怪物定然是没发现咱们的。” 四只小幼崽说完,燕洵这才说自己的所见所闻,又道:“咱们现在去找马脸汉子,问问他究竟看到了什么。” 马脸汉子并不难找,他儿子狗尾巴京城在街上玩,尤其是喜欢在店铺周围转悠,想着能弄口吃的,或者是帮着铺子里的人跑腿,怎么也能得到点好处。 燕洵刚到街上就看到狗尾巴了。 他让镜枫夜带着四只小幼崽藏起来,自己收起战伞,拿着钱袋子进了铺子。 这家铺子是卖馒头,精面蒸的馒头得拿银子买,两和面、三和面的馒头,得拿一大把一大把的大钱买,还有糙面粉,里面夹杂着壳和草叶子蒸的窝窝头,就这样也得好几个大钱才能买一个。 城中的粮食一日比一日少,这铺子还能开张就算很不错了,叫人能看到活下去的机会,这已经很好了。 燕洵进去,掌柜的抬头看了看,就又低下头。 “拿白面馒头。”燕洵把钱袋子放到柜台上。 掌柜的迅速抬起头,拿起钱袋子看了看,见着里面的银子都不是假的,这才露出笑脸,赶忙道:“您且等着,我这就去后面给您拿馒头。白面馒头,再送您几个三和面的馒头。” 燕洵轻轻点头。 掌柜的捏着钱袋子到了后面,催促活计拿馒头。 伙计方才也看到燕洵了,见着他身上穿着普普通通,不像是能拿出许多银钱的人,这会子便忍不住道:“掌柜,他那银钱……” “嘘!”掌柜立刻捂着活计的嘴,小声道,“咱们开店做生意,本来就不容易。就是得了银钱,就往外拿馒头,别的什么都不要去想,什么都不要去管。谁又能知道多少人家等着这么一口馒头过活呢……” 伙计不敢说话了,且当着掌柜的面,他又多给拿了几个三和面的馒头,掌柜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没看到。 燕洵得了一袋子馒头,也没说什么,拎着就往外走。 “客官!”掌柜的倒是追到门口,小声道,“小老头不知道客观打哪儿来,要去哪儿,买这么馒头要做什么,可客观既然买了小老头的馒头,那小老头就多说几句不中听的话。客官从这铺子里出去,只管走大路,千万不要走小胡同,否则这馒头,你是一口都吃不上的。” 说完,掌柜的便干脆吆喝伙计,“来关门了,今儿个打样了,剩下的馒头你们分一分,家里头还等着吃饭呢吧。” 燕洵回头看了眼已经关上的门,笑了下。 看来县城也不是所有人都麻木不仁,还是有挺不错的人的,就像掌柜的,或许不是好人,但绝对算不上坏人。 一直等在外面的狗尾巴见着铺子关门了,又瞅着燕洵拎着一袋子馒头,那股子香甜味儿让他狠狠的咽了口口水,不由自主的就凑了过来,“老爷,你买这么些馒头,可得小心点,很多人都盯着呢。” “你要是信得过我,便听我的。这县城的大街小巷就没有我不熟悉的,那些大人们我是不认识,但下面的人我都脸熟,保准能护送你安全回家。你只要给我一个三和面的馒头就行,半个也成,给口吃的叫咱饿不死,这也就是行善积德了。” 狗尾巴见着燕洵没反应,也没气馁,而是指了指不远处探头探脑的几个孩子,小声道:“老爷看到他们没?他们只要找到机会就会回去喊大人,到时候老爷您的这些馒头定然是一个都剩不下。” “明抢吗?”燕洵问。 “可不是明抢。大老爷家据说天天吃肉,他们不敢……” 第391章 张三婆子来的次数越来越少,送来的面饼也越来越少。 就算幼崽们不舍得吃,只有饿的实在是受不了的时候才会啃上那么小小的一口,手中发霉的面饼也还是越来越少。 终于,张三婆子彻彻底底的不来了。 幼崽们手中的面饼再怎么小口的吃,也终于吃完了。 于是整晚整晚的,破旧的屋子里,幼崽们挖出来的土坑中,就总是有肚子咕咕叫的声音。原本模样还算可以的幼崽也逐渐消瘦,慢慢的变得恐怖起来。 镜枫夜咬破手腕,给幼崽们喝自己的血。 他的血馨香扑鼻,只要喝一口,小幼崽的状态就能好很多。 当镜枫夜再次咬破手腕凑过去的时候,蛇身幼崽轻轻摇头,“不要这样了,我总不能吃你的血肉活下去,这样不行。” 其他小幼崽也都跟着点头。 光明幼崽满头引发大把大把的掉,他小心翼翼的收起自己的银发,笑着转移话题道:“我听外面的人说,张三婆子给儿子娶了很好的媳妇,听说聘礼摆满了三条街,满满当当的都是好东西,许多人都羡慕呢。” “听说成亲那天,张三婆子家摆了流水席,甭管是什么人,都能去吃流水席。就是拿不出礼钱的乞丐去,也能得一个煊软的大馒头。” 说着,光明幼崽咽了口口水,小声道:“要不然我溜出去,像乞丐那样,讨点吃食吧?” “外面守着很多厉害的道兵,他们不会让咱们出去的。”蛇身幼崽轻轻摇头。 事实上因为蛇身幼崽的模样跟寻常人相差太大,他只要从屋里出去,守在外面的道兵就会盯着他看,生怕他吓到谁。 以前张三婆子还来送面饼的时候,守在外面的道兵甚至会特意注意蛇身幼崽,不让他露面。 蛇身幼崽的尾巴尖卷了卷,他知道自己的模样很不一样,会吓到人,所以几乎不会出屋子。 光明幼崽轻轻摸了摸蛇身幼崽的脸蛋,小声道:“我除了满头银发,也就是耳朵跟他们不一样。我只要把头发都剃了,再把耳朵弄伤,血糊糊的,看上去就跟寻常小孩一样了。” “他们不让咱们出去,可是总得吃东西啊,要不然就要饿死了。” 光明幼崽说着,便拜托利爪幼崽,求他帮自己,把满头银发全都剃了。 利爪幼崽犹豫一下,还是动了手。 就像光明幼崽说的,他们这些小幼崽难道还能靠吃镜枫夜的血肉活下去吗? 想要活下去,总得吃点东西,哪怕是一天给一口面饼也好,好歹能有个念想,也不至于饿死。 “有时候我都觉得自己不是自己了,只想着不管怎样,能吃到东西就行,想不管不顾的冲出去。”光明幼崽一边说着,一边咬牙撕扯自己的耳朵,“我很害怕变成那样,变成只想着吃,忘了一切的怪物。” 耳朵扯烂了,光明幼崽当着幼崽们的面转了一圈,“你们且看,我是不是跟他们一模一样了?” “恩。”蛇身幼崽点头,又赶忙扭头不去看光明幼崽,他觉得心里很难受。 光明幼崽便高兴道:“那我就要找机会溜出去了。” * 守卫鸿胪寺的道兵每天干的都是枯燥无味的活计。 曹献峰不想带着手底下的道兵守在这里,他去找杨叔宁,结果杨叔宁躲了,气得他冒了一嘴的燎泡。 “老大,张三婆子的儿子娶妻了,聘礼摆满三条街,你说那些银钱都是打哪儿来的?”下属问。 “还能从哪儿来!”曹献峰没好气道,“还不是从那里面来的。” 他点了点鸿胪寺。 下属就不说话了。 曹献峰还是觉得心里不痛快,“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饿死,或者相互残杀?” “老大,咱们的任务就是守着鸿胪寺,你可别去给里面送吃的,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咱们呢。”下属赶忙道,“我早打听过,听上面的意思,似乎是要给里面的妖怪幼崽一些苦头,死不死的他们不在意,但如果谁要是同情他们,偷偷帮了忙,那上面可得发疯。” 所以张三婆子贪了最下面一层银钱,给自己的儿子娶了媳妇,非但没让上面发怒,反而还得了不少赏赐。 “咱们虽然奉命盯着鸿胪寺,但盯着咱们的人可是多得多。”下属这么说。 曹献峰就觉得牙花子疼。 大丈夫在世,要么去边城杀妖,刀子里闯出一番名堂,现在蹲在这里不上不下的算什么。 反正他观察这么久,里头那群幼崽跟攻城的妖怪不一样,虽然不能确定他们都是好的,反正曹献峰是觉得他们一点都不坏。 可这话说出来没人信。 且曹献峰虽然是个小队长,可放到京城大人物眼里,那就是芝麻粒大小的道兵,人家一个手指头就能碾压他全族,所以他绝对不能轻举妄动。 只是一直这样,曹献峰就不太盯着鸿胪寺里面了,虽然还是日日夜夜的守在外面,却放松许多。 这一日,有几个出身贵胄的公子哥儿,听说了鸿胪寺的存在,又听说里头的妖怪幼崽一个个都弱的跟小鸡崽子似的,半点都不恐怖,便都喝了点酒,醉醺醺的来了。 一个个穿着绫罗绸缎,瘦巴巴白斩鸡似的公子哥儿,非要闹着进鸿胪寺。 可把曹献峰吓了一跳,他当然不能放人进去。 “你、你、你是谁?瞧不起我是吧?”公子哥儿看不上曹献峰,对他指指点点的。 其他人更是胡搅蛮缠,醉醺醺的往大门口走。 曹献峰气的脸红脖子粗,偏偏不能直接动手,怕伤了这些尊贵的公子哥儿,也只能跟他们纠缠。 也不知道怎么的,鸿胪寺的大门硬生生开了一道缝,有个公子哥儿差点就钻进去,曹献峰吓了一跳,赶忙上前关上门。 等着送走这群公子哥儿,曹献峰又跑回去默默地数里头的幼崽,见着光明幼崽特有的银发,便以为他也在,却不知道光明幼崽已经趁机混出去了。 光明幼崽一路跑,眼睛瞪的大大的。 他总算是见识到了繁华的京城,见到了他在鸿胪寺听到的那些声音。 年轻的妇人一边做着针线活一边守着院子里的几只母鸡,跟光明幼崽差不多大的小孩儿在院子里跑来跑去,脸上笑嘻嘻的,不停地喊着娘亲、娘亲。 有走街串巷的货郎,带着许许多多的稀奇古怪的小玩意,每一样都是光明幼崽没见过的。 有年岁颇大的婆婆站在巷子里咒骂自家儿媳妇,嫌弃儿媳妇生不出儿子,要让儿子休妻,周围的邻居便跟着起哄,那婆婆就横眉竖目的,跟邻居对骂,说他们嫌弃自家儿媳妇。 儿媳妇在家里羞愤谷欠死,差点上了吊,被儿子救下来了。 儿子便跟婆婆吵。 里里外外的,当真是好不热闹。 光明幼崽搓了搓自己的脸蛋,哒哒哒跑上前,找到一户人家。 他还记得在鸿胪寺听到的动静,有好几个小乞丐都说这户人家心地善良,每次来要吃食都能要到,小乞丐们还说,要是头一回来要吃食,就来这家。 不过小乞丐也说了,要是对这边熟悉了,就少来这家,谁家的粮食得来的都不容易,不能总是来这一家。 光明幼崽想着,自个儿这是头一回,便来这家要一回,等往后就不来了。 他抬起爪子敲了敲门,有些忐忑的等着。 小乞丐们说,只要敲敲门等着,里面的人看到外面的人是乞丐,不一会儿就会有吃食送出来的,不拘是一碗粥还是一个馒头,反正都会给吃的。 门终于千呼万唤的开了。 “我帮你看看外面是什么人。听说总有乞丐来敲门,你就是太心善,那些乞丐不用给好脸色,他们就知道蹬鼻子上脸,要是再来,你尽管打出去。”张三婆子开了门,一看是个下乞丐,脸顿时拉了下来,“你不舍的,我帮你打。” 张三婆子抬脚踹向光明幼崽,紧跟着她扑出来,一边踹光明幼崽一边喊,“儿子啊,儿子啊,你还不快出来,你老娘我要给打死了。” 张三婆子的大儿子刚成亲没多久,宅子就在附近。 这大儿子能成亲,全靠张三婆子给银子,这会子听到老娘这么喊,那还得了。 五大三粗的壮汉扛着木棍就出来了,见着张三婆子踹光明幼崽,二话不说上前就跟着打。后面大儿媳妇也跑出来,也跟着打。 这两口子多精明啊,知道张三婆子手头还有不少银钱,那可得哄着顺着,张三婆子说一不敢说二,让往东走不敢往西走。 见着张三婆子打光明幼崽,大儿子、大儿媳妇哪里管那么多,跟着张三婆子一起动手就是了。 他们下手又快又狠,光明幼崽本来就没多少力气,饿的厉害,根本没有还手的力气,他倒是可以动用妖力,终究是想着自己没做错什么,还想着鸿胪寺的幼崽们还被道兵看守着,他便没有动用妖力。 那一下一下的打在身上,很疼很疼。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看上去血肉模糊的光明幼崽恍惚间听到那户人家的大门再次打开,里面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张三婆子就带着大儿子、大儿媳妇走了。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光明幼崽看到自己眼前出现一个放在树叶上的白面馒头,有他两个拳头那么大,很大很大了,还有一把草药。 不知道草药是干什么用的,光明幼崽捡起来放到怀里,又小心翼翼的捧着白面馒头,到鸿胪寺附近躲起来,找机会回去。 也是光明幼崽运气好,又有公子哥儿来缠磨,他便抓住机会溜了进去。 “你们快看,我真的讨来吃食了。”光明幼崽欢快道。 他临走的时候,屋里蛇身幼崽状态最差,每日里只是喝点水,已经瘦的脱了形了。 光明幼崽便左右看看,寻找蛇身幼崽,“快看又大又圆的馒头,每个人都能吃到的。” “你怎么这样了。”蛇身幼崽挣扎着爬起来,靠着墙抬起头,正眼看向光明幼崽,直接吓了一跳。 镜枫夜又要咬手腕。 光明幼崽赶忙道:“不用。我的伤不要紧,过些日子就好了。咱们毕竟都是妖怪,跟寻常人不一样的,也更能活下去。没事的,没事的,咱们快把馒头分一分,等以后找机会我再出去。” 两个拳头大小的馒头,已经有些干裂了,但粮食特有的香味一点都没有变化。 光明幼崽做主,给蛇身幼崽分了大大的一块,剩下的其他小幼崽平均分开,最后把草药给了镜枫夜。 晚上,幼崽们都躺在窝里睡觉。 肚子里有了那么一小口馒头,感觉就立刻不一样了,虽然还是很饿很饿,但也能感觉到能活下去了。 蛇身幼崽吃的馒头最多,他扭着身体,有些担心光明幼崽,便睡不着。 等到深夜,蛇身幼崽用尽积攒的所有力气,探出尾巴尖摸了摸光明幼崽的额头。 很烫很烫。 光明幼崽没有像以前那样蜷缩着身体躺在小窝里,他已经没有力气蜷缩身体了,身上也烫的厉害,身上的伤口根本没有愈合的迹象,血肉模糊的伤口还夹杂着许多土石,散发着臭味。 蛇身幼崽忽然想起来,他偷偷听到的,外面有孩子也是浑身发热,跑去看了大夫,可还是没保住,孩子当天晚上就没了。 孩子是人,发热了,后来没了。 就算是妖怪,其实也是会死的,更何况他们只是妖怪幼崽,本身妖力就很弱,比寻常人强不到哪里去。 蛇身幼崽用尽全身妖力弄出许多水浇到光明幼崽身上,想到光明幼崽是因为自己状态不好,这才铤而走险出去讨食,蛇身幼崽的眼睛慢慢的变红了。 如果不是他状态不好,光明幼崽就不会出去讨食,就不会发热。 就不会有可能死。 蛇身幼崽蜷缩着尾巴尖,抿着嘴。 他前所未有的难过,前所未有的觉得自己是这么的无能,是这么的拖后腿。 他张着嘴,发出无声的呐喊。 蛇身幼崽缓缓爬出自己的窝,慢慢爬到门口,他回头看了眼正在熟睡的幼崽们,头也不回的爬出去。 鸿胪寺看似守卫森严,墙也重新垒砌过,看上去根本不能随意出去,但蛇身幼崽并没有放弃,他跟其他幼崽不一样,他只有脑袋跟寻常人一样,身体是长条条的一条,很多小孩子钻不进去的洞,他都能强忍着疼痛挤进去。 把土石挖出来,就能继续往前挤。 缝隙总能找到,慢慢的也总能挤出去。 蛇身幼崽也不知道自己用了多长时间挤出去,当到了外面的那一刻,他感觉自己都认不出来自己了,脑袋扁了,身上也乱七八糟的,尾巴尖因为经常挖土,也血肉模糊的。 他定了定神,慢慢往前爬。 张三婆子不敢惹,他这个模样也不能去讨饭,非得把人吓到不可,但外面有很多杂草,听说一些牲畜会吃,蛇身幼崽觉得自己也能吃,于是他就慢慢的吃。 草的味道一点都不好,也特别难以下咽,蛇身幼崽强忍着吞下去。 他想自个儿填饱肚子,然后就有了力气,再想法子去一些大户人家家里,偷点吃食出来,他也不白偷,顺带着把人家家里的老鼠什么的都给撵跑就是了。 他是听过的,大户人家都有粮仓,年年招惹老鼠,单单是因为老鼠的存在就损失不少粮食。 蛇身幼崽觉得自己能撵跑老鼠,前提是他得有力气行动才行。 草不好吃,但为了填饱肚子也得吃。 还有一些发霉的树根,看上去五颜六色的蘑菇,破木头,不知道是什么人扔的稀奇古怪的药渣,甭管是好的坏的,霉的臭的,蛇身幼崽都来者不拒,一点一点吞下去。 他饿得太久太久了,只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是一个无底洞,感觉这整个天下都能吞到肚子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吃的太多了,蛇身幼崽觉得肚子很疼很疼,但是想到光明幼崽血肉模糊的样子,他便觉得自己能忍下去。 长条条身体疼的扭曲,蜷缩,蛇身幼崽却无比的清醒,他还有空想着,自己没有去招惹任何人,也没有做错什么事,唯一不该做的是就是从鸿胪寺跑出来,可为了活下去,他不得不这么做。 要是将来东窗事发了,那蛇身幼崽也甘愿接受惩罚,他知道自己做错了,哪怕是为了活下去,错了就是错了。 肚子不那么疼的时候,蛇身幼崽就继续吃。 有户人家总是扔药渣,味道很苦,吃下去的感觉也很不好受,可蛇身幼崽实在是肚子疼的厉害,没力气去别的地方吃草,便只能继续吞药渣。 他想着,肚子疼点没关系,好歹自己还活着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蛇身幼崽觉得自己好像是有点吃饱了,他甩了甩尾巴尖,感觉自己有了点力气,便打起精神,慢吞吞往前爬,准备找一大户人家帮忙干活。 京城大户人家何其多,基本上家家户户都有粮仓的,粮食反正是很多很多,还都是特别新鲜的粮食,那香味跟发霉的粮食完全不一样。 蛇身幼崽闻到香味就不听地咽口水,他很想吃,但是忍住了。 粮食多的地方,果真是有许多老鼠。 蛇身幼崽就藏到一边,等老鼠路过的时候,就迅速抓住老鼠,尾巴尖灵活的卷着老鼠,勒死老鼠,扔到一边。 一直捉老鼠,一直捉老鼠,直到蛇身幼崽确定这户人家的老鼠都没了,这才去卷了这户人家大厨房里的一个白面馒头,慢吞吞地离开。 第392章 “可不就是明抢,大老爷家中护卫众多,他们不敢抢,只敢找落单又没本事的。”狗尾巴不屑道,“像老爷您这样的,不但落单,且瞧着面生,一看就不是大老爷府上出来的人,肯定会被盯上。” 燕洵瞧着狗尾巴半大的小子,瘦巴巴的,露在衣裳外面的手腕子就是皮包骨头,跟当初上元村的农户差不多。 不过这小子又跟那些人不太一样,他眼神活泛,哪怕是县城的日子再难,也没有变得麻木,而是费尽心思的想办法弄口吃的。 眼瞅着狗尾巴虽然瘦弱,但走了这么久也还没有气喘,显然是日子过得不错,身上有些力气的。又瞧见这小子对那些人很是看不上,燕洵就问,“你是瞧不上他们?” “自然瞧不上。”狗尾巴理所当然道,“身为男子汉大丈夫,真要是觉得自己活不下去,想要反抗了,身为苦主,自然得找作恶的人去,专门找好欺负的人下手算得上什么英雄好汉!” “咱虽然年岁不大,但好歹也是个小汉子,一口唾沫一个钉。咱就是知道不应该找老爷这样的人下手,又对付不了那些大老爷们,但也不去做亏心事,只是想法子筹谋一口吃的活命罢了。” 小小年纪就一口一个大道理的,关键这还不是嘴上说说,狗尾巴显然也是这么干的。 燕洵顿时就对这小子刮目相看了,他想了想就故意问,“那要是往后给老爷跑腿的活计也没了,没活路了,你又能怎么办?会加入他们吗?” 加入那些人,专门找容易下手的人下手,也能填饱肚子的,更何况狗尾巴心思灵活,说不定还能混个小头目当当。 狗尾巴顿时跳起来,就跟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瞪着眼睛看燕洵,“没了这条路难道我就想不出别的法子了?” “要是没有别的法子呢?县城的状况如今你也看到了,当真是麻烦的很。我说句不好听的,往后还指不定如何呢。”燕洵语重心长的点了句,见着狗尾巴有些明白了,就又说,“你也知道我是生面孔,那你怎么就不想想我究竟是不是县城的人呢?” 狗尾巴自己还说除了那些大人府上,下面三教九流的人就没有他不面熟的,偏偏确定了燕洵是陌生人,却也没有如何防备。 “你是什么人?”狗尾巴瞪着眼睛,他不傻,见着燕洵这样,就知道他没有恶意,“我是觉得你不像坏人,这才搭话的。我找差事,也不是什么人都会凑上去,在这县城过活,首先就得有一双明亮的招子,要不然是活不下去的。” 说着这话,狗尾巴紧紧地盯着燕洵,似乎是想确定他是不是真的好人。 “很机灵嘛。”眼瞅着狗尾巴的反应,燕洵倒是觉得自己似乎是低估这小子的机灵了,他比自己想的更聪慧一些。 难得的是如此聪慧却还能保持本心,没有变坏。 要知道这里是县城,外面虽然围而不攻,但县城里面几乎是坐吃山空,不知道多少人选择铤而走险,就是为了弄到一口吃食,以狗尾巴的机灵,他要是想要学坏,恐怕早就吃香的喝辣的了。 单单是没有学坏这一点,燕洵就觉得难能可贵。 “想知道我是什么人,不如跟着我,看看我到底是什么人。”燕洵也探究地看向狗尾巴,“你要是胆子大,就跟着我来。” “我胆子不小!”狗尾巴立刻道。 燕洵不由得笑,到底还是孩子,很容易就被激将了。 原本是想找借口跟着狗尾巴去他家,现在燕洵起了爱财之心,就临时改了主意,准备先让狗尾巴见见镜枫夜和四只小幼崽。 燕洵原本沿着大路走,忽然就拐到小胡同里面。后面狗尾巴心中咯噔一下,他方才早就观察过,知道燕洵没有修为,且模样特别好看,定然不会是那些虎视眈眈等候已久的人的对手,这种想法一闪而过,狗尾巴就追着进来了。 等跟着燕洵进了巷子,狗尾巴才有些后悔,他一向谨慎,怎么就跟着这个才认识没多久的人闯进来了。 这些个小巷子四通八达,要是狗尾巴一个人还好,一旦有生面孔,就是绝对危险的。 “怕了?”燕洵问。 “我才不怕,要怕的是你才对!”狗尾巴梗着脖子说着,眼瞅着燕洵也是瘦巴巴的样子,拎着那么多香喷喷的馒头,简直就是想让人下手,他又有些不忍心,便提醒道,“我早就跟你说了,这种地方不能来,你怎么不听我的?” “要是出事了,我可救不了你,我自个儿都不一定能跑得了。” “喂,我说你怎么还往里面走?” 眼瞅着燕洵一步一步的走到巷子里面,就像是一步一步走入危险当中,狗尾巴咬咬牙,回头看了眼还算安全的大街上,终究是撵了上来。 不过人虽然追上来了,狗尾巴的语气却十分不好,“老爷你可长点心吧,进了这里头,可不比去了大老爷府上好,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儿,如今你就是舍了手中的馒头,他们也不一定能放过你!” 能铤而走险的人从来都不是善茬,而且他们下手的时候更狠。 狗尾巴见着燕洵半点不害怕的样子,就有些气馁,便故意吓唬他道:“老爷,我可是亲眼见到过他们,拉了个年轻的小哥儿到巷子里,连呼喊都没传出来,等第二天我再去打听,就听说那个小哥儿没了,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好的。” “你可别不当回事,我听一些老人说,那些人都疯了,往后吃的少了,他们怕是要吃人的。” 这般说着,狗尾巴就觉得燕洵说的其实也没错,现在他还能想法子混日子,等以后恐怕真的连混日子的机会都没了,那到时候该何去何从呢? “你倒是知道的不少。”燕洵瞥了眼狗尾巴,对他的感官又是好了些。 狗尾巴撇嘴,“这城中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长这么大,我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知道的事情必须得多,不然是活不下去的。” 他瞅了瞅燕洵,就纠结起来。 一开始他守在铺子门口,眼睛一直盯着燕洵手中的馒头,后来又一直跟燕洵说话,即便是在街上也要盯着那些躲在巷子里的人,现在进了巷子,狗尾巴更是不敢掉以轻心,生怕那些躲在巷子里的人突然出手。 以至于他根本没怎么仔细看燕洵的模样,这会子才看清楚燕洵的脸庞,顿时就纠结了。 他没想到燕洵长得这么好看,几乎可以遇见只要自己消失,那群人就必然不会顾及自己的面子,把眼前这个年轻的老爷给生吞活剥了。 可自己跟那些人其实没什么交情,也不过是仗着脸熟,有那么点儿脸面罢了,他甚至不能确定自己的脸面还能坚持多久,是一刻钟,还是半个时辰,那些躲在暗处,盯着馒头的人就会彻底的失去信心。 “要不这样。”狗尾巴深吸一口气,忽然低声道,“你现在跟着我去我家,放心,我不会害你。先去我家,我再想办法帮你把馒头送到地方,再把你送走,这样的话应该不会出事。” 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虽然这样自己可能会惹上很多人。 但是既然他拍着胸脯跟燕洵承诺了,那就得说到做到。 燕洵听明白狗尾巴话里的意思,就笑道:“我带你进来,是想让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不过去你家也成。” 既然狗尾巴主动提出来,燕洵又有那个意思,便又临时改了主意。 狗尾巴只觉得这个模样极为好看的年轻老爷应该是哪里不知人间疾苦的大少爷,要不然不会明知道危险却还只身闯进来,这种弯弯绕绕的小巷子里,哪管你是什么身份,总归是一定会有危险的。 没见着张师爷家的小妾出门从来都是仆役成群,且只去大街上么,还不就是害怕有危险。 这些话狗尾巴觉得自己就是说破了嘴皮子,这不知人间疾苦的老爷怕是也不听的,便任命的领着燕洵钻进还算干净的小巷子里,七拐八拐的,很快到了一户人家门口。 “这就是我家。”狗尾巴说着,跑上前踮起脚尖开锁,“老爷,快进来。” 燕洵站着没动,而是轻声道,“你们也出来吧,到了人家门口还没露面,这不太好,先认识认识再进去。” “什么?”狗尾巴没听明白,“现在我抄小道把他们都甩开了,他们一时半刻是撵不上的,你先进我家躲起来,我再去外面周旋周旋,大不了跟他们说说话就是了,回头等我回家再跟你商量。” 那么一袋子白面馒头,加上杂面馒头,可是比金子、银子都更吸引人。 燕洵还是没动,冲着狗尾巴道,“我不是跟你说过,让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现在我正要跟你说,你且看看他们……” “什么?”狗尾巴就觉得眼前一花。 他眨了眨眼,看看燕洵身前,又使劲揉了揉眼睛,张着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就在他眨眼的瞬间,燕洵身边忽然冒出来一个十分高大的汉子,满身的龙鳞痕迹肯定不是纹身,倒像是本身就是那样,耳朵也比寻常人尖一些,看上去倒不像是人了。 燕洵身前站着四个一般大的小孩,可看上去又不像是小孩。 弹弹幼崽拉了下自个儿的头发,拉得老长老长,又咻地一下弹回去,旁边波波幼崽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他的耳朵跟寻常小孩儿的耳朵完全不一样,看上去软软的。 狗尾巴盯着波波幼崽的耳朵看了一会儿,就觉得自己的脑子嗡嗡嗡的,头晕目眩的。 利爪幼崽捏着一块石头,爪子削铁如泥。 旁边雷电幼崽伸出一根手指头,上面噼里啪啦作响的,看上去就很危险。 四只小幼崽都不一样,模样虽然没长大多少,但妖力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当初在鸿胪寺的时候他们虽然是妖怪幼崽,但本事其实是没有多少的,可现在却不一样了。 就是平日里最不起眼的波波幼崽也是全身上下都暗藏杀机,只要他愿意,他顷刻就能毁坏他愿意毁坏的一切。 这是四只浑身上下都透着危险的小幼崽。 狗尾巴浑身汗毛倒竖,他曾经对上大老爷家中的护卫,那时候他以为遇到的就是最危险的人了,但跟现在比起来,那时候简直是不值一提。 “你没看错,他们都是妖怪。”燕洵见着狗尾巴惊疑不定地看看幼崽们,又看看自己,便解释道,“他是镜大人,他们都是妖怪幼崽。你也没有看错,我不是妖怪。” “那……”狗尾巴懵了,他只是听说过妖怪,还没见过。 “放心,他们都不是坏人。况且,这城中……是人是妖有什么区别吗?”燕洵别有深意道,“如今我没什么瞒着你的了,就看你敢不敢让我进门。” 燕洵话音刚落,四只小幼崽顿时气势一收,闪身到了燕洵身后。 **幼崽还歪着头,只露出一半圆滚滚的脸蛋,一只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狗尾巴。 就像寻常小孩子,忽然见到陌生人的样子,跟刚才气势汹汹的妖怪幼崽完全不一样。 狗尾巴忽然就放心了,“你们且进来吧,我愿意相信你们都是好人。” 如果这些人都不是坏人,就凭借他们方才展现出来的本事,那也不是自己这点小聪明能逃得了的。狗尾巴心中想着,不过他倒是觉得自己没有看错,不说那些妖怪,反正燕洵不是坏人。 他常年混迹县城,什么人没见过,好的坏的脏的臭的,不说一眼就能看出谁是好的谁是坏的,但总有九成把握。 燕洵身上的气息太干净,干净到狗尾巴帮他想了许多,甚至让他到自己家里先躲起来,哪怕是这会子看到了忽然冒出来的妖怪,狗尾巴还是打心底里愿意相信燕洵。 而且他也不傻,那高高大大的镜大人,还有四只妖怪幼崽,甭管危险不危险的,很明显都听燕洵的话,且都对燕洵很好。 自家门一打开,镜枫夜就率先进去,又回头扶着燕洵进去。 四只小幼崽都冲着狗尾巴拱手,郑重地点了点头,这才跟在后面进门。 狗尾巴跟在后面关上门,“先进屋,院子里也不安全。” 屋里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几个瓷碗还是有破口的,墙根有水桶,可总不能拿了破碗舀凉水招待客人吧。 且进到屋里狗尾巴才注意到这些人的穿着,燕洵身上的衣裳不算多好,但四只小幼崽身上的衣裳就是极好的了,那料子狗尾巴也只在大老爷身上见到过。 “你是不是以为我家大人的衣裳料子不好?”波波幼崽见着狗儿子盯着他们的衣裳看,就有些明白他想的什么。 狗尾巴点头。 “你且看错了呢。”波波幼崽就说,“我家大人穿的衣裳是蚕丝混了棉线,料子轻薄透气,穿在身上也没有冰凉的感觉,且吐丝的蚕都是药蚕,单单是养一只蚕就要用许多药材,棉花也是格外不同的,天底下没有第二份。” “这么一块布料,若是拿到京城去,这么大点儿……” **幼崽冲着狗尾巴比划,两只爪子离得近近的。 “就得一小块金子,就是这样还是很多人抢着买呢。” 这是霍老做主,帮燕洵研究出来的衣裳料子,幼崽们亲自侍弄出来,衣裳是镜枫夜亲自缝的。 上回沙狐和赤狐去边城,蛋弟弟,利爪幼崽和雷电幼崽来的时候,就把布料带来了。 可以说是为了燕洵的身体,几乎是所有人都跟着操碎了心。 不过这等用金子都买不到的衣裳看上去反而普普通通,布料本身更是几乎没有味道,也只有极少数人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布料。 狗尾巴听得一愣一愣的。 “你且放心,我们都不是坏人。”雷电幼崽见着燕洵微微点头,就说,“我们之所以要来你家,是因为你爹。你先别着急,听我慢慢说。不过在这之前,可以生火烧点水,这些馒头也都是给你的……” 灶房在外面,家里每天都会生火烧点粥喝。 说是粥,其实就是狗尾巴一天在外面跑,甭管是弄到半块馒头,还是一小把粮食,拿回来都一股脑儿煮粥,汤汤水水的吃下肚,总能混个肚饱。 狗尾巴蹲在灶台前面,拿着柴火往里面放。 “给你吃。”雷电幼崽从兜里摸出一把糖,一股脑儿塞给狗尾巴。 “这是糖?”狗尾巴愣愣的,也不知道怎么的,他就是跑过来烧水了,且还接了这只妖怪幼崽给他的糖,“很贵吧。我见都是那些有钱的人家才会吃糖,像我家这样……便是过年也不舍得吃的。” 若是有买糖的银钱,倒是不如买了粮食吃。 “是糖。我家大人亲手做的,外面过了一层芝麻,又香又甜。”雷电幼崽笑眯眯地说,“糖在县城可能有些贵,但是在别的地方是不贵的。给你吃你就拿着呗,后面还有事儿呢,先吃点糖垫垫肚子。” 狗尾巴其实已经很饿很饿了,但是他一直忍着,可雷电幼崽还是察觉到了。 他有些赧然,倒是也没拒绝,剥开糖纸,捏着方方正正的糖放到嘴里。 外面裹着的芝麻确实很香,里面的糖特别特别甜,狗尾巴想了想,竟是发现这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东西了。 “咱们不如等你爹回来一起说事情吧。”雷电幼崽提议,又说,“你家有菜叶子啥的吗?吃馒头就着吃味道更好哩。” 第393章 鸿胪寺忽然变得前所未有的热闹。 蛇身幼崽躲起来,悄悄的听着那里的动静。 很多不认识也没见过没听说过的人在鸿胪寺大门外面,有年轻的公子哥儿喝多了酒,醉醺醺道:“曹献峰,你别臭着脸了,这里头的消息哪里还能瞒得住。况且、况且,我们天天来,不也没人拦着么。” “来来来,下注、下注!” “里头那个崽子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是忽然快死了,你们说这是不是天大的喜事?哈哈哈,快来押注,看看那崽子什么时候死。” “当初老子说的话当真是一点错都没有,究竟都是妖怪,迟早得自相残杀!且看看,这才过去多少日子,就有一只崽子要死了,哈哈。” 许多人都满面红光,像是他们去了边城一趟,上战场杀妖了似的。 又都觉得自己仿佛立了功,便不管不顾的跑来鸿胪寺大吵大闹,等着里头那只妖怪幼崽,想看看他什么时候死。 “要我说,咱们大秦就不应该要什么人质!” “虎妖王且阴险呢,送来这些妖怪幼崽,还不知道有什么目的。我倒是觉得这些崽子死了好,或者反而都是祸害。” “终究是妖怪。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咱们泱泱大秦传承数千年,跟妖国就是不死不休的关系,何曾帮妖国养过妖怪幼崽。我看虎妖王是拿咱们大秦当傻子耍!” 虎妖王送来这么些妖怪幼崽,大秦不得不接着,这才许多人看来,大秦是矮了一头,吃了亏的。 且朝廷以前根本没有鸿胪寺这么个衙门,现如今也不得不捏着鼻子弄了这么个衙门。 可有了衙门又能怎样呢? 还不是里三层外三层的守着道兵,对里头的幼崽虎视眈眈,又有谁见过谁认领了鸿胪寺的差事的? 以前倒是有个张三婆子,她没有差事,但是负责给里头的妖怪幼崽送吃食,可后来也不来了,这立场还不够鲜明么? 反正雪中送炭谁都不敢,锦上添花也没他们的机会,倒是落井下石方便得多,且还名正言顺呢,没见着外面闹腾的这么厉害,几乎是京城消息灵通的人都知道了,也没见着有谁说什么吗? 这事儿,虽然上面没说什么,但绝对是默认的,所以那些公子哥儿才敢乱来。 曹献峰倒是一直黑着脸,但他身为道兵,反而不能做什么,盯着他的人不比盯着那里头幼崽的人少。 “曹献峰,你且看着就是。”就有人拍了拍曹献峰的肩膀,又冲到人群里高谈阔论去了。 “老大。”下属见着曹献峰攥紧拳头,赶忙冒出来拉着他躲起来,小声道,“里面的妖怪幼崽如何,咱们也只能看着,要是贸然帮忙,那定然是害了他们。” 曹献峰如何不知道这一点,“可那只幼崽眼瞅着……” 也不知道怎么的,里头就有一只小幼崽伤得极重,要是换成寻常小孩儿,怕是早就没命了。 可那只幼崽看上去情况也很不好,浑身上下都血肉模糊的,没几天伤口就发炎化脓,散发着阵阵臭味,要不是眼瞅着还喘气,倒是跟死了似的。 那是妖怪,站在道兵的立场上,曹献峰不应该同情他们,可让他这么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小幼崽等死,他总觉得心里不得劲。 有些人家养了鸡,小鸡崽子也得日日护着,晚上要撵到窝里,还要关上门呢。 要只是盯着看也就罢了,偏偏消息不知道怎么走漏了,惹来这么些唯恐天下不乱的人,竟是在外面设了赌局。 就等着里面的那只妖怪幼崽送命了。 “就这么眼睁睁的瞅着,实在是……”曹献峰闭了闭眼道,“我再去找将军问问,看看能不能撤离。” “去边城杀妖送了命也比这样好。”下面的道兵也是忍不住了。 也有道兵说:“这不是仇恨不仇恨的问题,做人啊,得有底线……” 后面的话他却不敢说了。 大秦和妖国的关系从来都是剑拔弩张,人和妖的关系也是如此,哪怕是觉得眼睁睁看着这些妖怪幼崽等死恨不妥当,可他们也没有本事做什么。 他们只是一个人,而且还是最底层的人,他们身后还有家人、同僚、九族,是万万不能站出来的。 眼瞅着曹献峰满脸阴郁地走了,就有人小声说,“叫我说,若是有一位惊才绝艳的大人物出手,能震慑京中这些魑魅魍魉,叫他们不敢造次,再顺手帮里面的妖怪幼崽一把,未尝不能缓和大秦和妖国的关系。” “要是关系能缓和,时候不定是好事。” “妖国总有咱们没有的东西。这么些年了,大秦只是守住边城就不知道损失多少,对于妖国的了解又有多少呢?” “前前后后多少年……” “行了,你快别说了。那种大人物也就是数千年前才会存在,要是真有,情形怕是早就变了。咱们都是凡夫俗子,做点俗事,闭着眼睛过一辈子也就罢了,遇不上那样的人物,也是咱们的命。” 他们倒是几个明白人,可明白归明白,有些事还是依旧无奈的。 蛇身幼崽躲在外面听了个差不多,他心急如焚,总算是找到机会进了鸿胪寺,便忙不迭的游进屋子里,小声道:“你们都还好吗?我找来了馒头。放心,我没有挨打,我找到的方法很好,以后也能找到吃食的,而且还没有人发现。” 屋里的幼崽们看上去都有气无力。 蛇身幼崽看到了躺在角落里的光明幼崽,他赶忙游过去,尾巴尖卷着馒头凑过去,“你快醒醒,吃口馒头就好了。” 挖出来的土坑不算大,是光明幼崽的小窝,他躺在里面,奄奄一息。 他慢慢地喘着气,身上的伤口已经化脓,散发着阵阵恶臭。 “馒头来了。”蛇身幼崽一愣,眼珠子慢慢地红了,眼泪一滴一滴的往外流。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办才能救光明幼崽,只是用尾巴尖举着馒头,凑过去。 所有的幼崽当中,光明幼崽是最弱的,他的妖力半点作用都没有,只是因为长得最像人,所以才想出出去乞讨的法子,结果被人打成这样。 当时蛇身幼崽以为光明幼崽的伤没有这么严重的。 但事实上,弱小的妖怪幼崽虽然也是妖怪,但又强到哪里去呢? 他们也会受伤,也会发热,伤口也会化脓,也会腐烂,也会慢慢的死掉。 “我的血作用不大。”镜枫夜低声道。 事实上他也很虚弱,身体里已经没有多少血可以挤压了。 “为什么会这样。”蛇身幼崽带了哭腔。 可事实上蛇身幼崽自己的模样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身上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原本圆滚滚的脑袋也扁了,里面的骨头都碎了,身上更是看上去奇形怪状的,尾巴尖更是血肉模糊。 又因为在外面吃了许多烂七八糟的东西,蛇身幼崽整只看上去都乱七八糟,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怪味。 他这个模样还能活着,简直是奇迹。 “为什么……”蛇身幼崽想不明白,“我们究竟做了什么?我们没做坏事,没有伤人啊。” 事实上他们什么都没做,在大秦,他们的身份就是原罪。 “把馒头分一分,留下一点给他就好。”蛇身幼崽忽然冷静下来,他冲着其他幼崽说,“不用给我留,我早就吃饱了,现在一点都不饿。” 一整个馒头,分开以后也只有一点点。 蛇身幼崽守在光明幼崽旁边,低头看着他。 不知道过了多久,光明幼崽终于醒了,他的眼睛不再清澈,变得浑浊无比,也看不太清楚了,但是他能分辨出来,身边的是蛇身幼崽。 “你回来了。”光明幼崽说。 “恩,我回来了,给你带了馒头。”蛇身幼崽小声说,“你吃馒头吧。” “好。”光明幼崽点头。 他其实已经尝不出馒头香甜的味儿了,可还是一点一点机械的拒绝着,然后用力咽下去。 真正快要接近死亡的时候,光明幼崽发现自己是想活下去的。 他不想死。 “我可能快不行了。”光明幼崽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力量正在消散,或许他撑着一口气就是为了等蛇身幼崽回来吧,如今蛇身幼崽回来了,他感觉自己那口气就散了。 仔细想起来,他对妖国没什么记忆,来到大秦以后,便听到很多有趣的动静,且还出去过,这已经很好很好了。 他讨到过饭食,已经很好了。 光明幼崽吃力地咧开嘴,冲着蛇身幼崽笑了笑,小声道:“我觉得大秦挺好的,外面总有很多热闹的动静,还有很热闹的人。我见他们都有衣裳穿,那布料看上去古古怪怪的,显然是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还有那么些美味的吃食,我听到过很多。” “还能听到外面吆喝卖糖葫芦的,听说是酸酸甜甜的,也不知道酸酸甜甜是什么味儿。” “我快要不行了,妖力正在消散。” 其他小幼崽赶忙凑过来,都是眼泪汪汪的。 蛇身幼崽眼珠子红彤彤的,看上去十分吓人,“你怎么会不行了呢,我听说外面的人生病了,是要看大夫的,我现在就出去找大夫。” “不用。”光明幼崽低声道,“我不行了就是不行了。不过你们且要好好地活下去,帮我看看外面的花花绿绿,看看外面的一切,这也就行了。” “我出去找大夫……”蛇身幼崽说着就往外面游。 刚游到门口,蛇身幼崽心有所感,猛地回头,就看到光明幼崽是真的没了。 这只最为弱小的小幼崽就这么没了。 不喘气了,不动弹了,眼睛永远都不会睁开了。 那个笑着说自己想出好主意,跑出去讨回一个馒头,笑眯眯的分给大家吃的光明幼崽彻底的没了。 他留下的尸体并不好看,腐烂了,发臭了,就那么乱七八糟的一团躺在小窝里。 方才还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 蛇身幼崽愣愣的。 猛然间,他又听到鸿胪寺大门外传来欢声笑语,外面的人还在咒骂着光明幼崽,念叨着他究竟什么时候会死。他们都在哈哈大笑,说着光明幼崽早就该死了的话。 蛇身幼崽爬出屋子,抬起上半身,又回头瞥了眼屋子里光明幼崽的尸体。 他本就红彤彤的眼珠子顿时更红了,紧接着眼眶也变红了,他扁扁的脑袋看上去五官扭曲,万分可怖,他的身体扭曲着,翻滚着,仿佛有什么东西将要破土而出! 他张开嘴,冲着外面无声地吼。 “不好!”一直盯着鸿胪寺没有放松的道兵全都跳起来。 “危险!” “先让那些人撤退!” “不好了。这些人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不动弹了。”有道兵抱怨道。 不过抱怨归抱怨,依旧要把这些惹事的人送走,他们不能动弹,便抬着、背着、抱着把他们送走。 有道兵出现在墙头,居高临下的看着蛇身幼崽,顿时就是一愣。 他恍惚间记得自己以前是见过蛇身幼崽的,那时候这只小幼崽虽然看着很恐怖,但脸蛋圆滚滚,大眼睛又圆又漂亮,可现在呢,现在这只小幼崽脑袋扁扁的,五官变得狰狞恐怖,原本乌溜溜的眼珠子变得红彤彤的。 小幼崽抬起头,瞥了他一眼。 道兵身体差点僵住,他恍惚间觉得自己像是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东西,有无孔不入的负面情绪向着自己挤压而来,哪怕是当初在边城上战场杀妖也没有过这种感觉。 “不知道吃了什么,不过我当真是前所未有的饱了。”蛇身幼崽轻声道,“要是早这样就好了,也不至于饿着肚子。” “你吃了什么?”道兵大声问。 蛇身幼崽摇头,“我也不知道。” 说着,蛇身幼崽就转身回到屋里。 光明幼崽已经没了,他就是出去找大夫也没有用。 屋里小幼崽们都凑过来,“你看上去好像长大了一些。” “嘘。”蛇身幼崽小声道,“我方才也不知道吃了什么,感觉是饱了,可其实是很难受的。感觉妖力有些不受控制,身体里好像堵了一股子不好的东西。所以你们千万不要去尝试,反正我现在有力气,可以保护你们,不会让人打你们的。” “等晚上我再出去一趟,弄点馒头来。” “放心,我是帮人家撵老鼠,一户人家拿一个馒头,这样做应该不算很坏。” * 京城出了大事。 当初跑去鸿胪寺凑热闹的公子哥儿据说都出事了。 传闻说,鸿胪寺那只奄奄一息的妖怪幼崽终于死了,说是被其他妖怪幼崽打死的,说得有鼻子有眼的,反正妖怪都不是好东西,他们不自相残杀才奇怪呢,死了一只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很多人都拍手称快,觉得早就应该这样了。 “鸿胪寺那里,邪门,等闲可不要去。” “咋回事?” “你还不知道?当初去鸿胪寺外头的那些公子哥,说是都不行了,回来就傻了,吃喝拉撒都不知道,全靠下人伺候,请了多少大夫看了都没有用,药汁子灌下去,半点用都没有。” “有人说是鸿胪寺里的妖怪下的手。” “谁说的?可有依据?” “这还要啥依据,定然是那群妖怪下的手,不然你觉得谁有这样的本事让这么些人都变傻了?那些人可都不是普通人,听说还有宗室的人,宗室的可都是皇亲国戚,是贵人!最近京中风头可紧,老哥听我一句劝,平日里还是少出门为妙。” “嘿,我还听说有数位大臣家中子孙都傻了,还上折子要彻查鸿胪寺的妖怪哩。听那个意思,像是要让鸿胪寺的所有妖怪偿命的意思,也不知道真假,反正我看着是有些玄乎。你说又没有出人命,也没有证据证明是那群妖怪干的,怎么就要他们的命了?” “这话可不敢乱说,上面什么意思,咱们怎么干妄自揣度。” 饶是如此,可消息还是一阵风似的刮开。 原本就没几个人在意鸿胪寺的妖怪,更是听说那群妖怪幼崽其实弱得很,就更是没有人害怕,要不然也不会有人去鸿胪寺大门前大放厥词,甚至还弄了赌局。 且这回出了事,不管真相是什么,总得有人出来承担责任,当了这个出气筒。 下面的小老百姓也就是平时的时候唠叨几句,真相到底如何,他们是说不准,也不敢去说的。 又过了几日,市井间便有新的消息传开。 “皇上发了好大的火,让下面查这个事儿。听说查来查去,半点证据线索都没找到,最后还是要查鸿胪寺。” “今儿个已经有人去鸿胪寺了,要找那群妖怪幼崽问问。” * 上面发了火,且出事变傻的公子哥儿不少,虽然都是不学无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小哥儿、小汉子,可今儿个他们出了事,明儿个就有可能是家中得用的子嗣出事,所以事情马虎不得。 再加上皇帝也发了火,下面就更不敢耽搁了。 很快有人来到鸿胪寺,要找里头的妖怪幼崽问问。 “想进去可以。”曹献峰冒出来,皱紧眉头看着面前这鼻孔朝天的人,“里头的毕竟都是妖怪,还请大人见谅,我亲自陪着大人,这样可好?” “你?” 这样的话,他想私底下问问话,岂不是就不行了。 “必须这样。”曹献峰坚持。 上回他离开一趟,结果就出了事,手底下的道兵修为不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修为还算可以,便想盯着看看,总得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第394章 雷电幼崽穿得衣裳很好,不过他抱着柴火来倒是没有违和感,像是惯长做这种事似的。 “家里还存了一些干菜。”狗尾巴说着,顺手拎出一个瓦罐,抓出一把干菜扔到水里泡着,“现在城里哪里还有新鲜的菜,就是青草叶子、树叶子,也都被吃光了。听说有些老人还打算挖树根,找草根吃,好歹能填饱肚子。” 可就算是这样,偌大县城最多的还是房舍,没有田地,只有零星的几棵树,路边一些杂草。 县城人口的密集度可是比下面的村子要大得多,即便是想吃树根草根也不一定有呢。 晒干的干菜要是好好放能放很久,这还是狗尾巴以前储存的,没想到现在倒是成了稀罕物,等闲都不舍得拿出来吃。 雷电幼崽瞥了眼干菜,就说:“我们也有储存。” 不过不是因为没有吃的,而是有些干菜吃起来味道好,尤其是弄一块板油,炸了油,把油脂渣剁碎了跟泡好的干菜一起包包子,那味道别提了,小幼崽们都是恨不得吃的吃不下才行。 只是包子的味儿虽然好,雷电幼崽却知道现在不能说这样的话,若是说了,狗尾巴怕是会多想。 于是他就只是提了句干菜。 狗尾巴就有些奇异地看了雷电幼崽一眼,“我瞧着你也出身富贵,那位老爷更是如此,那你们怎么还来歧元县呢?不是我说不好听的,实在是这种地方你们不该来,这就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有本事的人早就走了。” “别看我这样在城里蹦跶,其实还是没本事,但凡有法子我也要跟我爹离开这里,不会留下来的。” 说着话,狗尾巴就觉得雷电幼崽挺奇怪的,他不像是不知人间疾苦的公子哥儿,但是举手投足见又跟他惯常见的人完全不一样,且雷电幼崽的官话说的很好,比城中的大人说的都好。 雷电幼崽拿了块木头,自个儿坐一边,拍了拍另外一边让利爪幼崽来坐。 小幼崽看着灶膛里闪烁的火光,淡淡道:“这里是该来的地方。” 不来不知道,大秦竟然还有这等地方,怕是京城的皇上和各位大人们也不知道歧元县已经变成这样了吧。 “你们那么有钱,去什么地方不好,非得来歧元县。”狗尾巴是好心,“你还是听我一句劝,跟你家老爷说说,这个地儿啊,就是个是非之地,等闲不要瞎掺和。” 狗尾巴就觉得燕洵定然是什么都不懂,完全是来受苦的。 利爪幼崽帮着把木头掰开,递给狗尾巴,“这事儿啊,说起来很复杂呢。不过要是我家大人早知道歧元县这样,定然不会坐视不管的。你觉得这里是是非之地,那么把这里变成不是是非之地的地方不就成了?” “谁有那么大的本事?”狗尾巴不信,“我听老人说了,歧元县多少年了都是这样,只是这些年愈发的狠了而已。” “不知道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利爪幼崽心中想着他家大人肯定有那样的本事,可在还不算太熟悉的狗尾巴面前,他并没有大放厥词,而是实事求是道,“不管行不行,总得试试。” 这么一说,狗尾巴有点信了。 他吃过没有银钱的亏,总觉得只要银钱足够,肯定能做到很多事情,包括改变歧元县。 水烧开了。 **幼崽帮着刷了碗,弹弹幼崽帮着把干菜洗干净,切成条,拌了点盐巴。 雷电幼崽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红烧肉罐头,一个红烧鸡腿罐头。 燕洵把买来的白面馒头和杂面馒头都摆出来。 “我爹快回来了。”狗尾巴瞅着打开的连个铁盒子罐头里面都是肉,顿时就有些不好意思,又忍不住咽口水。 这么香的肉,他很久很久都没吃过了。甚至是别说吃过,就是见都没见过了。 有心想拒绝燕洵拿出来的好东西,可肚子实在是太饿了,狗尾巴就张不开那么嘴,又觉得不管怎么样自己都是勉强帮了燕洵的忙,这一顿饭还是能受用的,大不了往后找机会报答一番就是。 也没等多久,院门打开,又迅速关上。 “狗尾巴!”马脸见着灶膛生了火,就知道儿子是回来了,便皱眉道,“这些日子你不要再出门,我出去弄吃的就成。你别跟我犟嘴,现在不是跟以前一样的时候了……” 马脸汉子满脸疲惫,脸色苍白,嘴唇都几乎是白色的,他闭了闭眼,想着那些经历,对县城的现状有些绝望。 “爹。”狗尾巴跑出来,低声道,“咱们家来了贵客,是来找爹的,进屋说。” “什么?”马脸一愣,推开狗尾巴,赶忙闯进屋里。 看清楚镜枫夜的模样,又看到乖巧坐着的四只小幼崽,马脸就觉得眼前一晕,当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还想着自己的那些记忆,结果家里就来了妖怪。 “你身上的针还没取下来吧。”燕洵冲着马脸拱手,笑眯眯的说了这么一句。 马脸一愣,刚要否认,忽然想起来那时候他手上没觉得疼的事情来,且现在他的手洒了伤药,也是没觉得疼的,跟其他人一样,但是又跟其他人不一样。 当时他就猜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现在看来,应当是这位年轻的老爷暗中帮了自己一把。 既然帮过自己,甭管目的是什么,总得道谢的,于是马脸立刻拱手,郑重道:“多谢。” “举手之劳而已。”燕洵不在意的摆摆手,又说,“你过来,我帮你把针取出来。这种针细如牛毛,换了旁人找都找不到,不过对你的伤害也最小,只是用来封住穴位……” 马脸赶忙上前。 这一瞬间他已经想明白了,对方要是想害他早就下手了,绝对不会等到现在,而自家桌子上摆着这么多馒头和肉,怕是也是对方带来的,且人家要给他取细针,他还有什么好扭捏的,选择相信对方就是了。 燕洵打开战伞机关,帮马脸把细针取出来,见着他面无异色,就不由得心中感叹,看来狗尾巴的机灵是传承了马脸。 “知道你有很多不清楚的,那么我现在便说一遍,你且听着……”不等马脸问,燕洵便率先说。 马脸点点头。 “吃着饭。”燕洵立刻道,“现在也不讲究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咱们一边吃我一边说说情况……” 镜枫夜抓了个杂面馒头递给燕洵,自个儿拿了个白面馒头。他知道燕洵更喜欢吃杂面馒头,有时候胃口好能吃一整个,若是白面馒头,通常也就吃小半个。 另外一边雷电幼崽和波波幼崽同时伸出爪子,分别拿了白面馒头和杂面馒头递给狗尾巴和马脸,自个儿拿了白面馒头。 利爪幼崽和弹弹幼崽拿了杂面馒头,他俩也喜欢吃杂面馒头,在保育堂的时候,杂面馒头里面还会掺杂一些酸甜的果子,有时候里面还会有馅料,几乎所有幼崽都喜欢吃。 狗尾巴见着小幼崽和燕洵都开始吃了,便赶忙拿起筷子。 他早就饿了,到如今已经是饿得狠了,两三口就吃了一个馒头,又吃了一个馒头,直到吃了三个馒头,这才觉得自己有些饱了,就捏着手中的第四个馒头,小口小口的吃。 马脸也吃了好几个馒头,一边听着燕洵说话。 燕洵除了自己是从妖国直接到了歧元县上元村没说,别的几乎都说了,包括上元村的狗将军和狗娃叔,还有现任县令贾求孤,以及外面百姓围城,围而不攻。 最后燕洵说到前任县令的宅子,“里头复杂的很,我那个小儿子闯进去惹了祸,我这才想进去查探查探,不想刚好看到你被几个人为难,这才出手。” “多谢。”马脸这会子都有些震撼了。 虽然城外的情形燕洵说的轻描淡写,但马脸一直在三教九流中生存,知道有些人看起来弱,但绝对不善良,且一旦给他们机会,他们恶起来,会比一些恶人更恶。 而现在外面两部分人竟然能形成短暂的和平,他觉得不太可能,又觉得有燕洵插手,似乎又是可能的。 如果外面的领头人当这是燕洵,那眼前这个长得很好看的小哥儿,且带着妖怪的小哥儿,当真是个了不得的人。 “我也不知道是如何被抓进去的,进到里面才忽然清醒,想到狗尾巴还在外面晃悠。”既然燕洵没有瞒着他,那么马脸自然也不会瞒着燕洵,“后来……进去一个屋子,一进去就晕乎乎的,只闻到一股子难闻的血腥味,还有一股子恶臭,似乎是有狂风绕着周围刮,睁不开眼睛。后来就出来了……” 到了外面,马脸跟其他人一样,手上都洒了药粉。 绑着手脚的绳子松开,其他人都浑浑噩噩的散了,马脸就也学着他们的样子,浑浑噩噩的散开。 不过走了没多久,马脸就闪身进了一个巷子,正想着回家,却遇上了领头汉子。 “兄弟,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想法,可有想法又有什么用呢?现在最关键还是要活下去。”领头汉子低声道,“兄弟听我一句劝,就当你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没记住,往后还是照常过日子。” 其他人都是这样浑浑噩噩,若是他蹦出来,定然会被那些人盯上。 想到那个姐儿面不改色的拿着簪子扎穿手掌,血粼粼的,马脸就打了个哆嗦。 “你要是真心想做点什么,就忍着,等厉害这个鬼地方再说吧。”领头汉子最后点了这么一句。 马脸知道这是为了他好,若是他不管不顾的嚷嚷出来,最后送命的还是自己,于是他对着领头汉子郑重拱手,又在外面晃悠许久,确定自己没有被人跟踪,这才回家。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所以他才一进门就跟狗尾巴说,不让他再出门。 燕洵就着干菜,吃了一小个杂面馒头,又喝了一碗水,正好马脸说完,他便问:“城中这样的人……还有多少?” 马脸脸色一变,“约莫十成。” “很久以前我还记得见过的一些人都十分鲜活,经常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吵架,可现在想想,我已经很久没听到这样的声音了。几乎所有人都浑浑噩噩的,看上去还是活人,但是又跟活人不一样。” “我都不确定狗尾巴有没有去过,而我又是去了第几次。” “街上每回有人骂骂咧咧,我以前还觉得不耐烦,现在想想……” 还能有人骂骂咧咧,说明至少是清醒的。 而背地里还有多少人是浑浑噩噩的,看上去活着的,但其实跟死了没有区别的人呢。 马脸就是想明白这一点才脸色难看,他甚至是觉得县城的人正在慢慢的变成怪物,而他自己可能也在慢慢变成怪物,而燕洵身边的几只妖怪幼崽,个个神情活泛,还会偷偷做鬼脸,又显得像个活人。 “爹。”狗尾巴脸都白了。 他先前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更不知道城中竟然发生了这种事。 他不由得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几乎是有些不敢确定,自己究竟还是不是人。 “手伸出来,我把脉试试。”燕洵道。 马脸先伸手。 燕洵把脉,过了一会子道:“少了些血肉,记忆有些损失,不过应当不影响什么。回头等小花来了,让他仔细看看,再喝些药汁子调理调理应该没有大碍。” 马脸松了口气,赶忙拽着狗尾巴的胳膊过去。 “有些瘦弱,也没有大碍。”燕洵说着,自己也松了口气。 他真是害怕这整个县城都沦陷了,若是没有一个清醒的人,全都浑浑噩噩的,那么到时候这歧元县可怎么治理。 不过只通过把脉看不出具体的,燕洵也没有那么空闲,还得花树幼崽来。 “你们想不想出城?”燕洵想了想道,“你们留在城中十分不安全,若是下次再去那个地方,我不能保证一定在城里。” “想!”狗尾巴赶忙道。 他做梦都是想出城,再找机会离开歧元县。 马脸则是郑重道:“老爷但凡是有想差遣的,尽管说。” 于是燕洵便带着马脸和狗尾巴出城。 到了城墙下,狗尾巴仰着脸看着高大无比的城墙,感觉自己这辈子都不太可能翻上去,正想问问燕洵有什么法子,就看到波波幼崽和弹弹幼崽都拿出一把十分古怪的伞,里面有机关弹出来,紧接着两只小幼崽就跟着飞了起来。 狗尾巴又觉得自己的视野似乎是变了,他这才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自己竟然也飞起来了。 直到翻越城墙,进了营地,到了彻底安全的地方,狗尾巴还是有些愣愣的。 他就说为何年轻的老爷敢闯进城中,原来是有这样莫测的手段。 “阿爹,如何?”蛋红红一直在帐篷里等着,见着燕洵回来,便赶忙迎出来。 狗尾巴听到动静就看过去,然后又是一愣。 地上有一只只有鸡蛋大小的小幼崽,脸蛋圆滚滚,满头红发,眼睫毛也都是红的,穿着十分精致的衣裳,哒哒哒跑出来的时候,小脚在地上留下一连串的小脚印。 正当狗尾巴发愣的时候,就有看到一只浑身上下都黑乎乎的小孩,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也跟着哒哒哒跑出来。 小黑比蛋红红更小,只到蛋红红腰上。 “蛋红红准备一下,去城里给贾大人送个消息,让他切莫小心。”燕洵极快地跟蛋红红说了城中发现,打发他去送消息。 “知道了。”蛋红红赶忙去喊小皇子,两个人迅速闪了出去。 打发蛋红红出去,燕洵这才松了口气,解释道:“那是我小儿子,蛋红红。你们且安心歇着,外面还算安全,回头送你们去上元村,到时候小花会去的。” 狗尾巴没有等多久蛋红红就回来了,然后他又跟马脸马不停蹄地去了上元村。 以前狗尾巴倒是也离开过县城,只是那时候实在是太穷,根本离不开歧元县,对于上元村也是听说过的,更是听说过里头有个狗将军,那叫一个威风凛凛,等闲没人敢言语。 这回来到上元村,狗尾巴却发现这里跟自己记忆中的模样一点都不一样。 “小石头。”波波幼崽冲着远处喊。 “来了。”小石头答应一声,很快跑出来。 这些日子上元村从无到有,已经建好烧水泥的炉子,正在烧水泥修路,等火焰幼崽回来给水泥炉升温,烧出品质更好的水泥,这才能开始建作坊,建水泥楼。 不过水泥平房已经建起来了,再加上还有饭堂、宿舍等地方,小石头简直是忙得焦头烂额,通常是子时还点着油灯挑灯夜战。 其他管事也同样如此,不过没有任何人有怨言,因为干活多拿的工钱就多,且若是能得了上面大管事的眼,说不能还能继续往上爬呢。 “你安排一下他们俩,不用强制他们干活,给安排住的地方,日常吃食、衣裳什么的安排好了就行。”波波幼崽解释,“回头等小花他们来了,先帮他们俩检查,别的以后再说。” 小石头赶忙点头,又问:“小花大夫要来?” “恩。我家大人说了,往后边城不用怎么去,可以撒手不管了。”波波幼崽淡定道,“以后重点都在歧元县这边,你们且放心,不会亏待你们的。” “知道、知道。”小石头招呼狗尾巴和马脸离开。 狗尾巴和马脸很快被安排了住的地方,是一间窄窄的屋子,特别小,但是很安全很安全,父子俩都特别满意,又得了新衣裳,一日三餐吃食也都有。 第395章 “既然这样,便把张三婆子也找来问问吧。” “我没有意见。”曹献峰道。 于是张三婆子就被找了来。 鸿胪寺的大门已经敞开,院子里面一片萧条,正房的破门紧紧地关着,饶是如此,也能闻到里面散发出来的一股子特别难闻的味道。 “且进去说。”负责查证的官员道。 张三婆子不停地往后退,“进去作甚,老婆子我都多少日子没进去了,里头的事情可跟我没有半点关系。” 要说以前,张三婆子还来送吃食,她是半点都不怕里头的妖怪幼崽的,可这些日子不是有传言说那群公子哥儿就是在鸿胪寺门前出的事,且就是里头的妖怪幼崽耍的手段么。 这里头的妖怪幼崽谁也不敢说他们就是无辜的,张三婆子可不就是不敢靠近了。 那官员倒是也没有坚持,而是问:“张三婆子,你可知里头有妖怪幼崽出事了?” “出事了?这谁能知道。” “都是妖怪,本来就是该死的,还让他们活着,他们不就得感恩戴德吗。我听说里头的崽子是自相残杀死的,这就是家里头养个小狗,偶尔也会咬死一两只,这根本没什么吧?” 张三婆子固然害怕里头的妖怪幼崽,但是对于其中一只的死,是有些不屑的。 她觉得死了就死了,多大点事呢? “里头的妖怪幼崽,是不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手段?”官员又问。 张三婆子眼珠子转了转,她反正是不知道那群妖怪幼崽究竟有什么手段的,不过一群人在鸿胪寺大门口出了事,这是不争的事实,正好她揽的银子差不多够了,与其霸占着这个位置不放,倒是不如想法子退了算了。 就是靠着揽下来的银子,后半辈子都不用愁了,还去追求什么呢。 但是张三婆子又不想把这个肥差让给其他人,便说:“定然是妖怪动的手,要不是他们,旁人谁还能有这样的本事。” “你可有证据!” “要什么证据。不是死了一个崽子,肯定是畏罪自杀,怕事呗。”张三婆子就说,“不信你进去问问,真相定然是这样。不过我可得提醒大人,妖怪可不是好相与的。” 这么说着,张三婆子就是不进鸿胪寺。 负责查证的官员没有法子,只得自己跟曹献峰进去。 不大的院子里看上去十分荒凉,一根杂草都没有,草根也没了,原本堆在墙根的破烂木头也没了,有些石头上还能看到一些牙印,叫人看着就觉得毛骨悚然。 不远处破旧的木门紧紧地关着,里头散发着一股一股的臭气。 “里头的妖怪出来,本官有话要问!” 要是再进屋里,肯定是忍受不了里面的臭气。 屋里,蛇身幼崽冷着脸,扁扁的脑袋又丑又难看,而且还十分可怖,他甩了甩伤疤遍布的尾巴尖,冷声道:“我出去会会他们,你们且等着。” “可是……”小幼崽不太放心。 “我现在比你们都强一点,理应是冲在最前面。”蛇身幼崽低声道,“甭管我在外面怎么样,你们都好好的留下来。有句话怎么说来着,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 这般说这,蛇身幼崽就用尾巴尖推开门,游了出去,又猛的关上门,不让院子里的人看清楚屋里。 “有事吗?”蛇身幼崽冷着脸问。 曹献峰立刻挡在官员前面,他没想到出来的会是这只妖怪幼崽。 官员猛的后退,他刚刚只是跟这只妖怪幼崽的一双眼睛对上,就冒出一身的冷汗。 “你……”曹献峰浑身上下都敲响警钟,戒备地看着这只小幼崽。 这才多久没见,这只小幼崽竟然就变得这么恐怖了,脑袋扁扁的,五官扭曲,一双眼珠子红彤彤的,身体也扭曲的十分厉害,且在地上爬的时候,留下重重的痕迹。 以前这只小幼崽偶尔出现在院子里,是很害怕留下痕迹的,也很害怕自己被人看到。 而现在他主动出来,并且故意在地上留下痕迹。 “是你伤了人!”官员心中有些恼羞,他人高马大的,眼前这只妖怪幼崽奇形怪状不说,还那么丑陋,他有什么好害怕的。 又瞅着曹献峰挡在前面,他的胆子便又大了许多,开始质问蛇身幼崽。 “我伤了人?”蛇身幼崽瞪起眼睛,“从何说起?” “前几日鸿胪寺大门口的那些人……你敢说不是你动的手?”官员说的理直气壮,“所有人都说是你动的手,即便是没有证据,那也肯定是你。我看你还是痛快的认罪,否则可要吃苦头。” 说着说着,他就愈发的觉得事情的真相应当就是这样,便愈发的慷慨激昂。 他甚至已经想好到时候折子怎么写了。 这回不但查清楚这个案子,而且还直接揪出凶手,绝对是大功一件! “无凭无据,便直接给我定罪。”蛇身幼崽歪着头看着挡在前面的曹献峰,“所以呢?” 这么说着,蛇身幼崽却想到自己其实是真的吞了东西的,虽然他也不知道他吞了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而这时候,蛇身幼崽自己都没有发现他自己其实是变得狡猾了。 以前他害怕吓到人,总是不敢让人看到自己的模样,可现在他不在乎了,让人看到了就看到了,又能怎样呢?他知道自己的模样很丑陋,可那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瞒着这些人,自己吞了某种东西,可一想到死去的光明幼崽,他就无以复加的愤怒,理智扭曲,甚至是身体里的妖力也有些不受控制,那些他吞掉的无形的东西就又会冒出来,开始拼命的影响他。 那是一种无形的负面影响,蛇身幼崽都觉得自己快要控制不住那股子陌生的力量了,他很难受,但面上却更加冷凝。 他学会了伪装。 这样也成功唬住了眼前的两个人。 只是负责查证的官员不甘心,他看了眼曹新峰,抿了抿嘴道:“既然不认罪,就先带回去关押,不信你不交代。” “当真?”曹献峰一愣,提醒道,“他不是寻常人,是妖怪幼崽。” 且还是妖国虎妖王送来的人质,是妖国主动低一头,俯首称臣的表现。 “甭管是什么,触犯律法都要得到严惩!”官员正气凛然道,“曹献峰,难道你要帮着妖怪幼崽,帮着妖国?” 这坏曹献峰没办法接,他只能挥了挥手,让手下把蛇身幼崽带走。 蛇身幼崽并没有反抗,直接进了大牢。 大牢最里面,蛇身幼崽躺在草堆上,一动不动。 这一路上他偷偷听到很远很远的地方有一些人说闲话,说起大牢,说这里很脏很乱很差劲,只要进来,就是不脱层皮也别想完好无损的出去,说的大牢这种地方,像是比妖怪更可怕似的。 那他偏偏就要来看看,顺便多了解了解一些人,也了解了解大秦,蛇身幼崽狡猾的想。 大牢里总有各种各样的动静,蛇身幼崽偷偷摸摸又光明正大的听着。 从这些声音中,蛇身幼崽明白了,原来很多人都是表面上一个模样,背地里又是一个模样,而面对不同的人的时候,就又是另外一种模样。这偌大的大牢中,许多人都不无辜,确实是罪有应得,但也有一些人是有原因的,甚至还有老子替儿子,兄弟替兄弟顶罪的。 狱卒的嘴脸更是十分多样,给多少银子是一张脸,不给银子是一张脸,给的银子多了,又是另外一张脸,但若是遇上地位高的人,便是不给银子,狱卒也是不一样的嘴脸。 不过要是有实在是可怜的人,看上去凶神恶煞不是好东西的狱卒也会偷偷帮忙。 一开始蛇身幼崽不太明白狱卒为什么要那样,后来他挨了打,有人逼着他认罪,还说了很多威胁的话,他当时没有应声,还很聪明的学着那些被严刑拷打的人似的,两眼一翻,假装自己晕了过去。 晕过去以后,蛇身幼崽就被拖回牢里,不多时,狱卒便来了。 “小子,这是伤药,你自己擦一擦,吃食上呢,我是不敢动手脚,你就忍着吃吧。”狱卒看着牢里浑身血肉模糊,面容丑陋恐怖,根本不是人形的蛇身幼崽微微叹了口气。 不过蛇身幼崽这模样在他眼中也算不上什么,在这里见的多了,就知道蛇身幼崽这样的其实算不上多么恐怖。 等着狱卒走了,蛇身幼崽卷起伤药,洒在身上。 伤药接触伤口,感觉很疼很疼,蛇身幼崽咬紧牙关,愣是一声不吭。 又过了许久,蛇身幼崽又去接受拷问,他自然是不肯承认。 事实上蛇身幼崽已经有些琢磨出来了,当初他的确吞了东西,但是要让他吐出来,他却不想吐出来。因为光明幼崽死了,蛇身幼崽也知道自己不应该迁怒,可是那些人难道就真的应该那么逍遥,那么取笑光明幼崽吗? 蛇身幼崽觉得很难受。 其实牢里看上去守卫森严,还有道兵守着,但蛇身幼崽知道,只要自己想,他就绝对能溜出去。 但是出去了又能怎样呢? 光明幼崽终究是没了。 有些了无生气的躺在已经腐烂,沾满血迹的草堆上,蛇身幼崽开始琢磨这里里外外的事,慢慢的,他好像明白了一些什么,又好像找到了别的出路。 于是再次被拖出去,接受拷问的时候,蛇身幼崽就准备说些什么了。 他们拿着铜钉,把蛇身幼崽的尾巴钉在板凳上,又使劲勒着他的脖子,对着他不停地鞭打。听说鞭子占了盐水,咸咸的,打在身上更疼,但蛇身幼崽觉得自己已经习惯了。 他的脑袋愈发的难看了,五官扭曲着,一双眼睛红彤彤的,在对方问话的时候,忽然说:“你是为了自己的功劳吧?你并不是一定要查清楚真相,不过是想让我认罪,去讨好上面的人对不对?” 那人表情一变,心里想的都被蛇身幼崽说中了。 可他能承认吗?不能承认,甚至是他心中还觉得定然是有人故意跟蛇身幼崽这么说的,他不过是一只什么都不知道的妖怪幼崽,肯定说不出这样的话。 甚至是,他心中已经开始动摇,因为蛇身幼崽都这样了也还没认罪。 “其实你可以单独来找我。我再怎么没本事,终究也是一头妖怪,总能帮你做到你做不到的事情。这样的话……其实你更能得到上面的人信任,而且我一直不认罪,其实你是会被上面怪罪的。” “不要再得不偿失了,聪明人就回去好好想想。” 蛇身幼崽躺在地上,浑身血肉模糊,狰狞无比,他冲着对方笑了下,成功地看着他变了脸色。 “拖下去!”那人终于忍不住了,挥手让蛇身幼崽回去。 “哈哈哈。”蛇身幼崽哈哈大笑,状若癫狂。 他就知道,很多人冠冕堂皇的,哪里是为了真相,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谷欠罢了。得亏嘴上还说的那么慷慨凛然,一定要查清楚真相什么的,实在是太可笑了。 太可笑了。 而那些人跑去鸿胪寺大门口取乐,也不过是为了自己。 张三婆子为了银子。 每个人、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己,有谁是为了嘴上说的那些大道理呢? 得亏他们这些妖怪幼崽初来乍到,还以为大家嘴上说的就是真的,还以为每个人都是表里如一,还以为只要守好规矩,就至少不会饿死,还以为所有人都是好人。 还以为哪怕是妖国和大秦是仇敌,而他们身为幼崽来做人质,至少是能活下去的。 可偏偏光明幼崽死了,要不是蛇身幼崽跑出来,大家就都得饿死。 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蛇身幼崽从来没发现原来人也可以这么可恶,且凶猛如妖怪。 狱卒再次来的时候,蛇身幼崽没有装睡,他睁开眼睛,“你以后不要来了,会被发现的。”他这么说。 “好。”狱卒微微一顿,转身走了。 蛇身幼崽的声音从后面传来,“我也不知道你是好人还是坏人,但是你对于我来说,是好人。我会永远记住这句话,以后如果你有什么难处,可以来找我,我会帮你的。” “别的人,也不都是坏人。”狱卒低声道。 “我知道。”蛇身幼崽甩了甩还流着血的尾巴尖,“我知道的。只不过人真的很复杂,我一时半刻的弄不清楚,且得慢慢弄清楚再说。以后我也不会分成什么好的坏的,其实又有什么区别呢?” 他只是要活下去而已。 过了些日子,蛇身幼崽身上的伤还没好,那个人就回来了。 “帮我……”他说。 “成。”蛇身幼崽毫不犹豫地点头,“这些日子我好好琢磨过,发现你们人其实简单的很,想必没什么事是我做不到的。” 他很诧异,但还是说了自己的要求。 蛇身幼崽再次点头,淡然道:“你且回去等消息吧。” 在狱中的这些日子,蛇身幼崽成长飞速,他变得更加狡猾了,且面对任何人都不会露出自己的真实想法。 后来有一日,外面下着大雨,很多人都不敢出门,躲在家中。 便有一头妖怪就这么堂而皇之的出现在街上,慢吞吞的往前爬,在地上留下长长的痕迹。后来他又往相反的方向爬,只不过这时候雨下的特别大,地上并没有痕迹。 第二日京城便有传言,说是也不知道怎么的,在户部当差的一个不起眼的小吏,马上风死了。 不过很快小吏的位置就有人顶替了,悄无声息的,根本没几个人主意过。 蛇身幼崽还是躺在脏兮兮的草堆上,仰面朝天的想着,其实人一点都不可怕,他对付那个人根本就是没费吹灰之力就解决了。 不多久,蛇身幼崽的日子便好过许多。 而京城的许多大大小小的事情也都有了蛇身幼崽的影子。 几乎是眨眼的功夫,蛇身幼崽便无罪释放了。 再次回来鸿胪寺,蛇身幼崽带来许多吃食,面对一个个眼巴巴看着自己的小幼崽,蛇身幼崽深吸一口气,低声道:“我也不知道我做的对不对,有时候午夜梦回,总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红彤彤的,全都是血,怎么洗也洗不干净。” “可也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啊。我算是看清楚了,很多人很多人,手中就没有干净的。” “他们嘴上说的那些仁义道德,其实自己是根本做不到的,得亏咱们还相信了。” “不过也有些许好人。” “你们要不要像我这样,你们自己来决定。反正我会护着你们,不会有事的。我现在修为提高不少,虽然总是很难受,身体里的另外一股力量总是横冲直撞,但总比以前弱小不能反抗的时候好多了。” 蛇身幼崽甩着尾巴尖,高昂着丑陋无比的头颅,缓缓地离开了。 他知道自己做的其实还不够,至少他现在很害怕道兵,虽然他用了一些法子,让跟他有点关系的大人警告过那些道兵,可他还是觉得不能安稳。 得提升修为,什么时候不害怕那些道兵了,应当就没有威胁了吧。 为了活下去,就是付出再多,就是算计再多,就是再如何,他不也跟人做的事情差不多么,又有什么好犹豫纠结的。 说到底,蛇身幼崽也不过是越来越像个人罢了。 此种情形维持了很久,久到满京城都知道了有这么若隐若现的一位存在,都知道这位一言九鼎,最是讲义气,但也最不讲义气,都知道他本事极大,手底下还拢了一群人,只是下面的人并不知道他是妖怪罢了。 第396章 躺在小床上,看着光滑洁白的屋顶,狗尾巴狠狠地拧了自己一下,顿时疼的直抽气。 “爹,我到现在还觉得跟做梦似的。”狗尾巴捏着柔软的棉被看了又看,又拉起自己身上的衣裳看,“爹,这么好的东西,他们怎么就给了我们呢。” 小心翼翼的把棉被放到一边,狗尾巴又把自个儿跟雷电幼崽说的那些话说了一遍。 雷电幼崽说了,他家大人从来都不看重银钱。那时候狗尾巴还觉得奇怪,就又问了问,这才知道,对于那位年轻的老爷来说,银钱什么的,也不过是个数字而已。 再想想如今上元村的变化,狗尾巴就觉得他仿佛还是低估了那位年轻的老爷。 这哪里是不缺银钱,根本就是有着改天换地的本事。 “明儿个找小石头干活吧,总不能真的蹲在屋里吃吃喝喝。”马脸沉声道,“等老爷说的小花大夫来了,先看看身上有没有病症,再说其他。” “是这样。”狗尾巴赶忙点头。 可饶是如此,狗尾巴也还是一晚上没睡着觉。 身子下面铺着的褥子天软和了,盖在身上的棉被又柔软又轻飘飘,很厚重的皮毛完全不一样,也没有皮毛那种不好闻的味道,弄得狗尾巴觉得自个儿一晚上都是漂着的,怎么也没有脚踏实地的感觉,愣是睡不着。 马脸又何尝不是如此,他干脆裹着棉被坐起来,靠着墙,这样感觉还稍微踏实一些,就这么没干巴巴的坐着一整晚上。 第二日一大早,小石头便来敲门。 狗尾巴立刻蹦起来,冲着小石头拱手,“管事大人。” “喊我管事就成,什么大人不大人的。”小石头摆摆手,就站在门口道,“你们把屋里整理一下,衣裳床单什么的,最多半个月就换下来,送到洗衣房那边,有专门的人清洗,到时候再去领就行。” 衣领和床单上面都有绣上去的编号,一般差不了。 “走,咱们去饭堂吃饭。从这里走,看到那个木牌了吗?再往前就是澡堂,里头全天都有热水,平日里来洗手、洗脸啥的也可以端着木盆过来。”小石头说着拍了拍自己,“好像还没给你们配备木盆,回头拿个铁盆用吧,这会子木盆少的很。” “吃饭呢,基本上都是这几样。咱们刚来没多久,很多东西都不齐全,也就吃的简单一些。等往后作坊建起来了,早晨还有油条吃,猪油炸的,吃起来香,我一回吃一根就饱了。” 大桶里有磨好的豆汁子,旁边竟然还放着一小罐糖,虽然小勺子跟蛋红红的小手指头差不多大,但那也是糖啊。 热气腾腾的煊软的大包子,用的也是杂面,但闻上去香喷喷的。 还有里面加了一层肉的面饼,一个人能领两个巴掌大的面饼,还有一碗豆汁子,几乎每个人都会舀一点点糖放进去。 小石头领着狗尾巴和马脸去领大包子和面饼,又去领豆汁子。 “这边是稀粥。”小石头指了指旁边小一点的桶说,“也可以放糖,想喝粥的可以喝粥。” 狗尾巴凑过去看,刚好有汉子端着碗舀粥。 说是稀粥,可里头至少有一半都是熬的软烂无比的粮食,粥水浓稠,反正狗尾巴是没喝过这样的,他便凑过来舀粥。 拿了面饼和粥,狗尾巴赶忙跟上小石头。 “随便找个地方吃吧,等以后有了真正的饭堂就有地方吃东西了。”小石头解释。 杂面的面饼十分煊软,里头夹着菜叶子和一层肉,小石头啃了一口,就忍不住流口水。 旁边马脸啃了口包子,瞧见里面的馅是有肉的,就不由得问:“这么多人一天吃用得多少粮食……还有肉……” 以前城中也有一些出苦力的活,有些好心的人家会管一顿饭,给的也就是硬邦邦的面饼,这就已经是很心善的人家了,哪能像现在是的,包子、面饼和粥,还都有肉。 “从外头运进来的粮食、猪肉啥的。”小石头吸溜着喝了口豆汁子,一边说,“早晨的吃食是按人头算,等晌午的菜也是按人头算,不过馒头管饱,到时候能吃多少吃多少,千万不用饿着。” 竟是还管饱,狗尾巴觉得自己能吃五六个馒头。 对他们这么好,狗尾巴觉得很不好意思,便问:“那有什么是我们能帮忙做的吗?” 旁边马脸也看过来。 小石头打量一下两个人,就有点犯难。 小幼崽让他照顾两个人,且还要让小花来帮着检查,显然是他们身上可能有什么不妥当,这样是不能干活的。而现在来来去去的干活的不管是壮实的汉子还是妇人,都看过大夫的。 当初他们从作坊撤出来,燕洵也没有不管不问,除了工钱不是足成发下来,他们这些人无论是看大夫,还是去商场买东西,都是跟以前一样,花不了多少银钱。 只是看着狗尾巴期待的眼神,小石头有点觉得看到了以前的自己,他想了想便道:“要不这样,这些日子你们先帮着在饭堂这边扫地,如何?” “好!”狗尾巴响亮的答应着。 吃了饭,小石头要去忙,狗尾巴和马脸就拿了笤帚,开始扫地。 父子俩还想着帮忙刷碗,不过饭堂里面有专门的妇人和年纪大一些的汉子刷碗,根本用不着他们动手。 接连忙活几天,小石头发现自己肉眼可见的胖了起来。 每天都能吃饱饭,晚上睡在那么舒坦的地方,白天就是扫扫地,实在是太轻松了,哪里能不胖呢? 等小石头再来的时候,也跟着愣了一下,实在是狗尾巴的变化太大了。 这小子不但胖了,个头还蹭蹭的往上窜,好像几天功夫就窜了一个头。 “小花大夫,就是他俩。”小石头指了指狗尾巴和马脸,又冲着他们说,“这是小花大夫。” 狗尾巴赶忙放下手中的活计看过来,就发现这又是一只妖怪幼崽。 “恩。”花树幼崽点头,又冲着两个人拱手。 狗尾巴赶忙拱手,马脸也凑过来拱手。 正要说话,狗尾巴就看到花树幼崽身后,又冒出来许多只小幼崽,还有一个跟蛋红红差不多大,头顶一小撮绿毛,倔强的翘起来,跟在幼崽脚边一路狂奔,嘴上还嘚吧嘚吧的说着什么。 幼崽当中,还有一个最特别的,狗尾巴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他脸蛋圆溜溜,眼睛又大又圆,鼻子很秀气,就是没有胳膊腿,是在地上游,尾巴一甩一甩的,看上去特别悠闲。 “哥,小泡儿早说要来歧元县,这会子你来了,他定然是要来的。”蛋弟弟凑过去,“阿爹等会子就来了,哥你还是去喝点水让肚子鼓起来吧,瘦了这么多,阿爹看了要心疼的。” 蛇身幼崽赶忙用尾巴尖戳了戳自己的脸颊,不确定道,“应该看不出来吧,我的模样没有变化啊……” 之所以知道瘦了那么多,是因为从边城撤出的时候,蛋弟弟非要让幼崽们上称,这体重一对比就看出来了。 “我是看不出来,但阿爹跟你们都分开多久了,定然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蛋弟弟不赞同道,“我早就说了,阿爹一点事都没有,在歧元县好好地,叫你们好好吃饭,好歹不要看上去那么难看,你们非得不听。” “不亲眼见到大人我不放心。”蛇身幼崽有些赧然道,“其实每天也吃不少,可就是食不知味。” 蛋弟弟就不说话了,在亲眼见到燕洵以前,他又何尝不是如此。 花树幼崽回头瞥了眼跑来的幼崽们,跟狗尾巴介绍了一下,就领着他们两个去屋里检查。 “哥,我去看看大黑,等阿爹来了跟他说一声。”蛋弟弟蹦起来冲着幼崽们喊,然后哒哒哒跑了。 燕洵一听到幼崽们都来了的消息就忍不住了,催促镜枫夜快点,再快一点。 到了上元村,见着躺在石板上晒日头的蛇身幼崽,燕洵眼眶就有些湿润了。 以前蛇身幼崽胖乎乎,脸蛋圆鼓鼓,因为没有手脚,燕洵总是额外在意一点,可现在蛇身幼崽脸颊凹陷,头顶的头发也显得十分枯黄,身上更是瘦了不止一点半点。 “阿烛。”燕洵喊。 蛇身幼崽身体一僵,紧接着整只幼崽弹起来,“大人!” “我瞧瞧,怎么瘦了这么多……”燕洵赶忙上前,捏了捏蛇身幼崽的脸蛋,又摸了摸他的尾巴尖,心疼道,“是不是边城的日子不好过?往后不会了,咱们等闲不会再去边城掺和。” “大人,嘿嘿嘿。”蛇身幼崽摇头晃脑的傻笑。 其他幼崽也都凑过来,眼巴巴的看着燕洵。 分开那么久,总算是又亲眼见到了。 燕洵忙不迭看看一个个瘦巴巴的小幼崽,都很是心疼,幼崽们也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燕洵,眼瞅着燕洵还是那么瘦,显然不是康健的,心里头就都很难过,又不敢在脸上表现出来。 “你们镜大人也很想你们。”燕洵确定幼崽们都还健康,便放了心,就笑眯眯道,“回头去一趟山上,拿些归元蓝灵芝来,都多吃几个,补充补充元气。晚上一块儿吃饭,现在都去把衣裳换了,好好歇息歇息。” 尽管有很多话要说,但不急于一时。 很快利爪幼崽、雷电幼崽还有波波幼崽、弹弹幼崽,蛋红红更是一蹦三跳的跑来跟幼崽们汇合,凑到一起就跟有说不完的话似的,一直嘀嘀咕咕的,等到晚上都坐上饭桌了,还是没有人停下来。 燕洵笑眯眯的上了饭桌,挨个看了看幼崽们,就说:“等过些日子京城那边得闲了,让小蛋也来一趟。” “哥哥估计空闲不会很多。”蛋弟弟就说,“环哥儿像是说过,北大人经常进宫,看宫里的意思,像是要把哥哥留在京城。” 是因为幼崽们撤出边城,都去了歧元县,闹出来的事情有些大,宫里便也采取了策略。 “这回我们能顺利离开,应当是哥哥出了力的。”蛋弟弟摸着下巴道。 “那就以后找机会回京。”燕洵立刻道,“你们都来了,那么歧元县铁路就可以开始修建了,至少要两条,一条运煤,一条拉客,到时候环哥儿也有机会来。” 这是早就计划好的,只不过幼崽们不来,很多事情都开展不了。 火焰幼崽赶忙道,“明儿个我就去烧水泥。” “狗尾巴如何?”燕洵又问花树幼崽。 “狗尾巴的情况还算不错,他爹损失的血肉有些多,脑子里应该是缺了不少记忆,至于别的东西缺没缺,我还不能确定。”花树幼崽冷静道,“不过狗尾巴他爹跟寻常人差不多,不影响正常生活。” 燕洵点点头,跟他猜想的一样,“对县城有没有什么猜测?” “现在还不好说。”花树幼崽道,“不过我们商量过,县城的情况比较复杂,若是往简单了想,倒是跟妖国差不多。普通没有神智的妖怪年年攻城,都是要吃人的,但到现在也没人知道这些妖怪究竟是为了什么吃人。而大妖,还有像我们这样有神智的小妖怪,根本不会吃人,且跟寻常人差不太多。” 当初十只幼崽来大秦为质,他们就是很普通的小妖怪,妖力很弱,不但道兵能轻易碾压他们,就是寻常人也能把他们打死。 不过现在幼崽们妖力一直都在增长,花树幼崽甚至觉得在他见到燕洵的那一刻,身上的妖力又增长了一大截,现在的话,花树幼崽敢说他就是面对杨叔宁也敢空手打上一两个回合。 “还得找机会再去看看弟弟和小黄遇上的那个怪物才行。”花树幼崽这么说。 战兔幼崽就开始捏拳头,“到时候我去。” “我也去。”梅西赶忙道,“好歹以前我也是大妖。” 撼山幼崽左右看了看,乖乖拿起筷子吃饭。 他的本事没有那么厉害,妖力甚至都比不上光明幼崽,就不去了。 “哥,你去吗?”蛋红红扭头问蛋弟弟。 蛋弟弟面前的盘子里放了一块瘦肉,他正拿着自己专用的小刀和小叉子跟瘦肉奋战,吃的满脸都是汁子,闻言头也不抬道,“这回我不去,我要留下来陪蛋巨巨说话。” “那我和小黄去。”蛋红红立刻说。 小皇子轻轻点头,他也想去一趟的。 * 再来县城,燕洵特地注意了一下街边的人,他敏锐的发现,神情麻木的人越来越多,眼神活泛的人变少了。 路边几乎也不再有人窃窃私语,一切都透着一股死气。 靠近前任县令的宅邸,几只小幼崽凑到一起商量,蛋红红说,“我跟小黄一起,藏在他身上,我们能很快破阵进去。” “那我们必须得分开,如果都凑到一起不好藏身不说,还很容易被发现。”战兔幼崽立刻道,“我们这样……让大人和镜大人在中心,我们在四周,一起前进。这样无论如何都能护在大人周围,一旦出事也能互相守望相助。” “成!”梅西点头,这是最好的主意了。 幼崽们迅速散开,分别从不同的地方破阵。 燕洵跟着镜枫夜进去,没想到刚闯进去没多久就看到了赵飞腾潶姐儿。 “潶姐儿,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赵飞腾满脸焦急,“我都已经安排好了,你现在跟我走,我想法子把你送出去,往后怎么样还不能过日子了。” 他谨慎的看了看前后左右,确定没人,这才上前抓潶姐儿的手。 潶姐儿冷笑,一把甩开赵飞腾,“你既然有门路,早干什么去了?为什么不在咱们刚进入歧元县的时候离开,你觉得现在还能离开吗?” “我……”赵飞腾语塞。 那时候他虽然恼怒潶姐儿引着他来歧元县,可留在歧元县也是因为这里能找到机会。当初他从边城逃了,路上又杀了传旨太监,若是离开歧元县,去了别的地方也定然不敢见天日,哪里有歧元县自在。 “赵飞腾,你不要再来找我。咱俩谁跟谁,你心里头想什么我一清二楚。”潶姐儿冷笑道,“你也不过是见着我怀了身子,这才想着把我送走。你那些子嗣都叫你亲手葬送了性命,我可是眼睁睁看着的,你觉得我能相信你?” “我腹中的孩儿你别想,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赵飞腾顿时沉下脸,“潶姐儿,你也不要觉得攀上高枝了。张师爷是什么人我比你清楚,且这个地方,你以为你就能全身而退?” “不能全身而退又如何?”潶姐儿很平静,“既然进来了,我就没想着再出去。赵飞腾,你不要再来找我,下回就算来,我也不会出来。” 说着,潶姐儿转身就走。 她如今身份不一样了,身上的衣裳都是上好的,头面也都十分名贵,不远处更是站着几个专门伺候她的丫头。 在这里,可当真是身份不一般,就是张师爷进来身边可也不敢带伺候的人。 “你休想!”赵飞腾上前一把拽住潶姐儿,扛起她就跑。 不远处两个等待的丫鬟一看,顿时脸色一变,冲着更远的地方吆喝一声。 原本平静空旷的地方瞬间跳出来一群汉子,上前把赵飞腾团团围住。 “赵飞腾你疯了!”潶姐儿脸色涨红,肚子疼的厉害,她害怕赵飞腾连累自己,赶忙道,“把他抓起来,直接送去给老祖宗!不用让他出来了!” “毒妇!”赵飞腾身体一抖,把潶姐儿狠狠地扔下。 他想着潶姐儿肚子里的子嗣,而潶姐儿却想要他的命。 第397章 自从一群公子哥儿在鸿胪寺门前出了事,就甚少有人敢靠近鸿胪寺了。 而京城突然出现一位人物,倒是没人跟鸿胪寺联系起来。 比起被诸多道兵看守,且整日里散发着臭味,模样更是十分难看妖怪幼崽,显然还是这位人物更能引起人的兴趣。 据说只要有事求上门,若是拿出来的报酬能让那位人物满意,那就甭管什么事儿,他都绝对能帮忙办的妥妥当当。 也正是因为这位人物荤素不忌,甭管是什么棘手的事儿,哪怕是违背人伦的,这位也都能给你办好,而那些个报酬,甭管是御赐的贡品,还是大俗的金银珠宝,这位都能吃得下。 于是就有人奉承,说这位人物那当真是大肚能容,张嘴就能吞天,让天遮天蔽日,闭嘴呼出一口气,那又能让下面的人全部都如过春秋时节一样春风拂面,当真是暖,便说这样的人物,就如传说中遮天蔽日的烛龙一般。 蛇身幼崽听到下面的奉承,他也只是笑了笑,没答应,但是没否认。 于是很快下面的人都喊烛龙大人。 “抬一箱银子下去分了,既然跟了我,就没有让兄弟们吃苦受累的事。”蛇身幼崽懒洋洋的躺在软榻上,“另外请几位大人来我这里喝酒。这些日子我想着,那些个公子哥儿终究还是在鸿胪寺门口出的事,且也确实跟我有些关系,我应当给他们赔罪。” 蛇身幼崽很轻松的说着,见着身边伺候的人一句话都不敢说,唯唯诺诺的下去了,他不由得讽刺的笑了笑。 此时的蛇身幼崽面容更加丑陋,原本圆溜溜的大眼睛变成了倒三角眼,眼珠子红彤彤的,脑袋愈发的扁了,丑陋中夹杂着叫人心悸的恐怖,哪怕是身边伺候的人也不敢直视蛇身幼崽。 可哪有怎样呢,只要手中有银钱,又能把人推上高位,就依旧会有人哭着喊着抢着来伺候他。 直视现在有人伺候了,每日里也泡个热水澡,有年轻貌美的小姐儿用一双细嫩的小手帮蛇身幼崽清理身上,而他身上的伤也早就好了,只是留下一道道伤疤而已。 水中洒满花瓣,味道十分高雅。 可蛇身幼崽还是知道,其实他早就脏了,不是身上的脏,而是由内而外的脏,哪怕是现在他妖力大涨,甚至是不怎么惧怕道兵了,可他还是脏了,再也回不去从前。 等着这些个家主被请来,蛇身幼崽便笑眯眯的坐在主位上,身边跟着两个貌美的哥儿帮着倒酒。 被请来的这些人都不敢抬头,只是低着头拱手。 桌上摆着的席面和酒水都是千金难求的,他们识货,倒是也没觉得多么难受,反而受用了。 蛇身幼崽甩了甩尾巴尖,也没非让他们盯着自己看,便说:“江南盐商那边有些路子,盐政这一块,你们各家出个人去吧。京城开了几个铺子,都是日进斗金,想去的也可以去,就当是我给你们赔不是了。” 那些公子哥儿还是傻傻愣愣的,看多少大夫也不会好,蛇身幼崽心知肚明跟自己有关系,他也从未否认过,只是也没有承认罢了,现如今做出这些事,就是头一回承认了。 只是若他当初在牢里的时候承认,那么面对他的定然是千刀万剐,可现如今,几位家主互相隐晦的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满意。 盐政这一块等闲人都插不上手,除非是手眼通天的人才能分一杯羹,他们这些人家还不够格,现如今蛇身幼崽给了机会,他们自然不会放过。若是有机会往上走一步,废了家中一个子嗣算得上什么。 若是不能往上走一步,家中的子嗣全都没有机会,往后不都是废了。 而若是不想去盐政分一杯羹,就可以接手京城的铺子。 蛇身幼崽说的铺子他们都很清楚,日进斗金还只是明面上的,背地里这些铺子不但有靠山,且还有别的生意,往后铺子分散开,银钱养活一个府里的人实在是太简单了。 有了源源不断的大钱,能做到的事情可就更多了。 “既然这样,就都下去吧。”蛇身幼崽有些意兴阑珊。 他早就知道人心是这样的,嘴上再怎么说的冠冕堂皇,其实还是为了自己。 听说这些家主还曾经去衙门告他,那时候哭的声嘶力竭的,不少百姓看了都十分同情,可现在看来,他们也不过是哭给旁人看的罢了。 蛇身幼崽回去睡觉。 外头伺候的人轻声道:“烛龙大人,听说边城大将军回京了。” “知道了。”蛇身幼崽想了想道,“告诉下面的人,这些日子都不要接活了,都藏起来。你也回家吧,等什么时候我让人喊你了,你再来。” 大将军修为高,终究是跟寻常道兵不一样。 蛇身幼崽有条不紊地安排下去,倒是让下面的人都觉得烛龙大人十分贴心,很是感动了一把,也更加贴心了。 果然,大将军很快听说了烛龙这么一号人物,也很快知道烛龙究竟是谁。 大将军找过来。 蛇身幼崽大大方方的迎出去。 他趴在地上,脑袋扁而丑陋,身上伤疤遍布,随意的盖了一件衣裳。 大将军穿着明亮的盔甲,浓眉大眼,不怒自威,周身煞气犹如刀子一样刮向蛇身幼崽。 “你是人质,不该在京城兴风作浪。”大将军威严地说。 蛇身幼崽甩了甩尾巴尖,红彤彤的眼珠子微微转了转,声音嘶哑道,“我无需向你解释。” “你是妖怪,这里是大秦!”大将军皱眉,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蛇身幼崽的变化这么大,想当初蛇身幼崽刚来京城的时候,看上去软乎乎的,虽然跟人不一样,但没有这么难看。 且那个时候的蛇身幼崽几乎不怎么跟人说话,总是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 哪里像现在的这位烛龙大人似的,就这么大大方方的游出来,顶着丑陋无比的脑袋,也不怕让人看到,更不怕吓到人。 “打一架吧。”蛇身幼崽道,“我想知道自己的本事怎么样了,也想知道大将军的本事又是如何。不过我相信,就算是我技不如人,大将军也不会要了我的命,毕竟我是人质,这里是大秦。” 大将军皱眉。 蛇身幼崽说的没有错,但这样直接说出来,就显得太狡猾了,他想教训蛇身幼崽一顿,也不好下死手。 不过蛇身幼崽还是太嚣张了,他本应该在鸿胪寺,这会子不但跑了出来,还收拢一群手下,绝对不能再让他这么嚣张下去,必须得给个教训,这么想着,大将军就毫不犹豫的率先动手。 蛇身幼崽早有防备,他轻松躲开,身体弹起来。 那双红彤彤的眼珠子显得愈发的红,透着危险的光,蛇身幼崽张开嘴,无声地大吼。 大将军接连后退,拿出自己蕴养的黄符挡在前面,这才面墙挡住。 他心中惊骇,更是不敢粗心大意,而是拿出十成的实力对付蛇身幼崽。 蛇身幼崽对自己的本事有了新的想法,他也不过是仗着大将军轻敌,先下手为强罢了,这会子大将军认真起来,他哪里是对手,不一会儿就重重地砸到地上,几乎快要爬不起来了。 眼瞅着大将军冲过来,蛇身幼崽赶忙道:“我认输!” 大将军只得顿住身形,只觉得这个妖怪幼崽实在是狡猾无比,又十分奸诈,本事还是其次,实在是心性太差劲,假以时日定然会成长到让人恐怖的程度。 只是现在他不能下手了,只得冷哼一声离开,准备去宫里说说这件事。 蛇身幼崽见着大将军走了,便吩咐仅剩的几个伺候的人,“你们去找……告诉他们,帮我一个小忙,以后好处多得很。” 下面的人很快去送了消息。 等大将军进宫,刚说了几句,便受到皇帝斥责,罚跪两个时辰才出宫。 紧接着,宫里又出来圣旨,让大将军立刻回边城不得停留,且在圣旨中再一次训斥大将军。 京城的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大将军,叫他回边城,而那边蛇身幼崽重新把躲起来的手下聚拢到自己身边,又开始做生意,且开始慢慢的见一些人了。 大将军几次想回宫理论,都被下属劝住了。 “将军,这回是好几位大人说了话,您要是再回宫,不是更惹怒皇上。” “罢了,去边城,再不回来。”大将军狠狠地叹气,打马离去。 蛇身幼崽听着下面送上来的消息,神情晦暗莫名。 他早就琢磨出来,边城的道兵日日杀妖,跟妖怪的仇恨是最重的,一旦知道他从鸿胪寺跑出来兴风作浪,定然是不会放过他。 而早在蛇身幼崽开始聚拢身边势力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准备。大将军刚回京,蛇身幼崽就已经动了。 比试,是因为蛇身幼崽想知道自己的能耐深浅,确定了自己的能耐,蛇身幼崽自然要想办法把大将军弄走。 一切的一切都很顺利,只是蛇身幼崽并不多么高兴。 他时常听着外面的人说妖怪如何阴险狡诈,甚至有不少人都说他这位烛龙大人如何阴险狡诈,可很久以前他的确是觉得那些嘴上的大道理很好的,也想着去遵循的,是外面的人自己破坏了自己嘴上的道理,又怎么能怨他呢? 他若是不变成现在这样,又怎么能活下来。 * 蛇身幼崽成长迅速,手底下的势力也越来越庞大。 他变得更加狡猾。 不断通过一些手段聚拢财富,蛇身幼崽还经常拿出粮食施粥。 大户人家、小有资产的人家,家中能吃饱饭的人家,一律不给粥,只有吃不饱饭的穷苦人家才会给粥喝,且对孩子尤其的好。 慢慢的,民间也有了烛龙大人的名声,且是极好的名声。 “拿些银钱送去户部。”蛇身幼崽躺在软塌上道,“听说户部发不出银子了,许多官员家里都是吃糠咽菜,日子难过得紧,给他们送些银子,解燃眉之急。” 手下赶忙拿着银子去送,说是捐的。 面对送上门的银子,又刚好是雪中送炭,哪怕是知道蛇身幼崽的真实身份,又如何拒绝呢? 难道要拒绝了,让所有的官员都吃不饱饭,让他们恨户部? 一年又一年,一日又一日,蛇身幼崽的名气越来越大,已经到了翻云覆雨的地步。 终于,边城的大将军不再忍耐,带兵杀了回来。 蛇身幼崽的本事早已不可同日而语,他跳出来,跟大将军大战八百回合,虽然伤痕累累,但是他胜了! 只是这样一来,大秦便容不下他了。 “我回妖国。”蛇身幼崽再次回到鸿胪寺,冲着小幼崽们说,“你们继续留在这里。都听我的,想活下来,就要去学着适应他们,更是要把自己变成人。” “且我们还有得天独厚的本事,我们毕竟是妖怪。” 边城的道兵容不下蛇身幼崽,京城那些曾经被蛇身幼崽打压过的势力也终于露出獠牙,开始落井下石。 这种情况下蛇身幼崽要回妖国,可谓是难上加难,然而他依旧从中杀出一条血路,就这么回了妖国。 * 多年以后,蛇身幼崽再出面,已然是能够排山倒海的大妖。 传闻中大妖面容丑陋无比,一双红彤彤的眼珠子看一眼就能直接把人砍杀,每次出现都是血雨腥风,一队一队的道兵冲上去,也不过是送死而已。 也只有一些依旧忠心的想着念着当初烛龙大人的人,经过口口相传,才能知道当年京城出现过那么一位惊才绝艳的妖怪幼崽。 只是口口相传多年,大家只知道当年有过一位烛龙大人,可谁又能跟现在恐怖的大妖联系起来呢? * 蛇身幼崽前传完。 *叠加无责任小番外* 燕洵去了妖国,边城这边什么消息都没有,幼崽们当着别人的面不会露出什么,可等没有外人的时候,他们比谁都着急。 “越是这样,我们就越是不能出事。”蛇身幼崽板着脸说。 蛋红红赶忙钻进小窝里。 燕洵一天没有消息,蛋红红就难受一天,他是所有小幼崽中状态最差的一个。 这会子听着蛇身幼崽这么说,蛋红红就以为说的自己。 “蛋红红,不是说你。”蛇身幼崽赶忙把蛋红红捞出来,用尾巴尖卷着蛋红红,一颠一颠的。 “咦?”蛋红红瞬间高兴了,抱着蛇身幼崽的尾巴尖,呲溜一下滑下来,踩着蛇身幼崽往前跑,躲在蛇身幼崽脑袋后面偷偷盯着其他小幼崽看。 火焰幼崽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 一直站在窗前,表情十分深沉的蛋弟弟忽然道:“哥哥嘴上起了燎泡,应该是上火的原因。我建议咱们都检查一遍身体,可别出现什么漏子,到时候阿爹定然要伤心的。” “恩。”火焰幼崽想了想,松开小爪子,同意蛋弟弟的说法。 他们太担心燕洵了,又害怕自己身上有什么毛病,等将来燕洵回来了会担心。 于是幼崽们都开始检查身体。 等轮到蛇身幼崽的时候,他就长条条的躺在炕上一动不动。 “怎么把脉?”蛋弟弟饶有兴趣地凑过来,伸出小爪子摸了摸蛇身幼崽的尾巴尖,“哥,这样不行,没有脉搏。” “要不摸脖子试试?”蛋红红哒哒哒跑过去,靠在蛇身幼崽脖子上,仔细地听了会儿,然后沮丧道,“脉搏倒是有,但是我听不出什么来。” “那咋办?”火焰幼崽顿时麻爪了。 火焰幼崽自个儿毛病不大,就是有些上火,多喝水,晚上好好睡觉也就成了。 可蛇身幼崽的模样跟大家都不一样,且明显身体里面也应当不一样的。 于是所有的小幼崽就都凑了过来。 蛋弟弟跳到枕头上蹲着,摸着下巴打量蛇身幼崽的身体,忽然问:“哥,你平时是咋样方便的?” “啊?”蛇身幼崽一愣,“就那样方便。” “马桶怎么用的?还有哥你的小牛牛在啥地方啊。”蛋弟弟突发奇想,“哥,你应该是我哥吧。我没见过你的小牛牛,或者说你会不会是我姐姐啊。说起来咱们一块儿泡澡的时候,我也没看到过哎。” 蛋弟弟这么一说,其他小幼崽也都反应过来了,于是都盯着蛇身幼崽看。 火焰幼崽更是直接,上前三下五除二把蛇身幼崽身上的衣裳给扒了,还上上下下的捏了捏,嘟哝道:“看不出有肌肉的样子,浑身上下都软乎乎的,也不知道哪儿是腰,哪儿是藏着小牛牛。” “万一没有小牛牛呢。”蛋弟弟伸出爪子捂着自个儿的脸,露出大大的指缝打量蛇身幼崽。 被所有幼崽盯着看,蛇身幼崽身体离开蜷缩起来。 平日里他根本没注意过这些问题,这会子忽然提起来,蛇身幼崽自己也觉得怪怪的,又被盯着看,他便害羞了,往旁边的衣服里爬,想把自己遮盖起来。 可天冷的时候,大家都很喜欢一起去澡堂洗澡,还会互相搓背,也没有人去在意什么啊。 那些时候蛇身幼崽也都是一起的,大家都习以为常,根本没有人觉得奇怪啊。 这会子蛋弟弟忽然提起来,于是所有人就都觉得奇怪了。 “哥,你正反面是不是就看脸确定啊。”蛋弟弟从枕头下面跳下来,哒哒哒跑过来跟蛇身幼崽说话,忽然有反应过来,“啊不对,哥你有可能不是我哥,你有可能是我姐哩!” “我是你哥!”蛇身幼崽气得大吼,“你们有的我也都有的!不信你们看!” “哪儿?”蛋弟弟伸长了脖子看。 蛇身幼崽脸色涨地通红,“你们都盯着我,我紧张,出不来啊……” 第398章 潶姐儿重重地摔到地上,脸色惨白,狠狠地按着肚子,尖叫道:“赵飞腾,谁都能说我是毒妇,就是你不行,你不配!给我把他抓起来,活的不行,就抓死的,老祖宗不介意!” 围过来的汉子冲向赵飞腾。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好东西?”赵飞腾冷笑,“你不是嫡女,庶女都算不上,不过是因为貌美才被选中,记做庶女养活罢了。”赵飞腾心中快速估算一下,觉得自己不能全身而退,便上前重新拽起潶姐儿,“你家想把你卖个好价钱,看中了贾求孤,正好你也喜欢贾求孤,便对他死心塌地的。” 赵飞腾凑到潶姐儿耳边,低声道:“可你也不看看你自己,你浑身上下到底哪里干净?别以为我不知道,当初你离开家去贾家的时候,就已经不是完璧之身。就这样,你还想跟戚姐儿争?” “戚姐儿是没有你温顺柔美,可人家长得也不丑,且还是国公爷家的嫡女,配贾求孤那才是门当户对。且是燕洵做媒,找的媒人可是宋家。你应当知道,宋家虽然不是高门大户,但就凭借一个宋飞凉,那宋家就比得上高门大户。” 贾求孤和戚姐儿定亲,那也是按照三媒六聘走的礼,满京城的谁不说这是一段佳话。 门当户对,媒妁之言。 且都知道贾求孤文弱,但学问好,前途无量,而戚姐儿恰恰相反,惯常爱舞槍弄棒,寻常汉子她根本看不上。恰巧贾求孤去过边城,且去过妖国,修建了地下铁路,甚至是去过荒山,就凭借这一点,贾求孤就足够让戚姐儿刮目相看。 所以人人都说这是一段金玉良缘,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潶姐儿面目狰狞,她不愿意承认自己比戚姐儿差,可她就真的是哪儿哪儿都比戚姐儿差。 “不,我比她貌美,那人都爱我的模样。”潶姐儿忽然道,她遇上这么些人,就没有不喜欢她这张脸的。 “贾求孤不喜欢。”赵飞腾冷笑着抓着潶姐儿挡在前面。 冲上来的汉子投鼠忌器,不敢下狠手。 潶姐儿身体一僵,忘了挣扎。 是啊,所有男人都喜欢她这张脸,可独独贾求孤不喜欢,当初贾求孤看到她,便跟看木头桩子什么的没什么区别。 只有贾求孤不喜欢,那又有什么用呢。 “都退后、退后!”赵飞腾躲在潶姐儿身后,“难道你们就不怕潶姐儿出事,老祖宗怪罪下来?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潶姐儿可是在老祖宗那里有名有姓的!” 扑上来的汉子迅速后退,可还是没有放弃地包围着赵飞腾。 躲在暗处的燕洵靠在镜枫夜怀中,抬头看了他一眼。 镜枫夜会意,举起战伞,打开其中一个极为细小的机关。 远处的赵飞腾身子忽然一软,松开潶姐儿倒在地上。 潶姐儿也没能站稳,捂着肚子蹲下,强撑着道:“还不快上!” 周围的汉子都以为是潶姐儿用了什么手段,赶忙冲上来控制住赵飞腾。 “潶姐儿,你敢!”赵飞腾心里惊慌,面上强撑着道,“你放了我!” “放了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吧。”潶姐儿以为是周围的汉子用了什么手段,这才让赵飞腾放了自己,她面目狰狞地冲上去,拿着簪子对着赵飞腾就是一顿扎。 那簪子原本就能轻易扎穿手掌,赵飞腾又被控制着,根本反抗不得,很快就被扎的面目全非。 潶姐儿心中恨极,肚子又疼的厉害,眼瞅着赵飞腾一脸怨毒的看着自己,她便对准赵飞腾的眼珠子扎了下去,恶狠狠道:“你以为你是谁,你就能爬到我头上了,我告诉你,做梦!” 后面潶姐儿还说了一些话,含含糊糊的,听不清了。 忽然潶姐儿身体一僵,她觉得肚子没有那么疼了,可也有黏糊糊的东西顺着腿滑下来,落到地上。 她缓缓转身,就看到地上有一团乌黑乌黑的血,散发着一股子恶臭血腥,污血中,有个血糊糊的团子正在缓缓蠕动,像是察觉到潶姐儿看过来,忽然出现一个洞,里头全是一排一排的牙齿。 “不是胎儿,是怪物。”燕洵立刻道,“开槍!” “好。”镜枫夜立刻抬起战伞。 一枚子弹准确地飞过去,炸飞地上蠕动的血糊糊团子。 潶姐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剩下押着赵飞腾的汉子都面面相觑,眼瞅着赵飞腾也奄奄一息的快要不行了,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赶忙抬起潶姐儿和赵飞腾离开。 他们心里头其实都很害怕,那个血糊糊的团子看着就十分危险,至于为什么突然炸开,他们甚至不敢去追究,头一个想法就是逃避。 “跟上去!”燕洵道。 镜枫夜赶忙撵上去,恰巧遇上小皇子。 蛋红红挂在小皇子衣服里面,看到燕洵就立刻跳出来,跑到燕洵衣服上挂着,小声的嘀嘀咕咕,“阿爹,潶姐儿肚子里的那个怪物很凶险,如果我猜的没有错的话,怪物要是按照寻常情况长大,并不会瓜熟蒂落,而是要从里面吞噬潶姐儿的身体,吞完了身体,也就降生了。” “小花告诉你的?”燕洵低声问。 “恩。我哥还说了,像这种怪物夺母体生机,不是好东西。”蛋红红很认真地说,“正常情况下,生命降生之前,都是感恩的,绝对不会害母体分毫,否则的话,天地不容!” 就像宝宝、蛋弟弟和蛋红红,燕洵怀着他们的时候,整个人都特别厉害,那是上山下海都行的。 “前面就是了。”小皇子忽然道。 蛋红红又跳回小皇子身上,呲溜一下钻到他衣服里面挂着,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外面。 原来一群汉子抬着赵飞腾和潶姐儿跑到石门前面,都低着头跪下,为首的汉子低声说了句什么。 紧接着石门轰然打开,一阵风刮出来,绕着赵飞腾飞了一圈,又冲向潶姐儿。 燕洵看得清清楚楚,那不是单纯的风,而是夹杂着混沌杂乱的东西,像是妖怪又不是妖怪,那风绕着赵飞腾刮了一圈又一圈,赵飞腾身上的血肉就一层一层的减少,很快地上就只剩下一堆完整的白骨,血肉一滴都没了。 而潶姐儿却完好无损,她缓缓睁开眼睛,起身冲着石门跪下,“老祖宗,我想变成妖。” 她想明白了,依靠谁都没有用,最终可以依靠的只有自己而已! 既然做人不行,那就变成妖好了。 当初跟着赵飞腾,她是隐约知道五皇子身份的,既然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子都能变成妖,为什么她不可以? “老祖宗,我心甘情愿。”潶姐儿又说。 藏在小皇子身上的蛋红红却怒了,“妖怪有什么好,不是天生的妖怪,那定然为天地所不容!潶姐儿究竟是傻了还是怎么了,她老老实实的离开歧元县,找个老实汉子过日子不行吗?” 小幼崽老气横秋地说着,又扭头看向燕洵,“阿爹,咱们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 战兔幼崽肯定也躲在暗处看着,肯定也正在等着燕洵的反应。 “她是自愿的。”燕洵低声道,“强扭的瓜不甜,该死的人也不能救。倒是其余的人我看着凶多吉少,那狂风怪物明显饿得厉害,难保它不会吃了剩下的人。” 其余跪在地上的汉子虽然也恭敬,但是他们又跟潶姐儿不一样,他们更惧怕这个所谓的老祖宗。 “好好好!”不知道从哪里响起的声音再次响起。 “吃了他们。” “他们留给你吃。” “把你变成妖怪。” “希望你能成功化妖,不要变成怪物。” “美人,美人,可惜了。” 乱七八糟的声音同时响起,若不仔细分辨根本听不出来。 “谨遵老祖宗教诲。”潶姐儿恭敬道。 燕洵叹了口气,“果然要吃了那些人。那怪物不能留了,先把他们救走,是生是死只看他们的教化。回去以后立刻组织道兵,攻打歧元县!” “好!”蛋红红立刻蹦起来,“我来做先锋。” 小幼崽拎着战伞冲上去,巴掌大的战伞展开,自个儿躲在后面,跟炮弹似的瞬间逼近石门。 蛋红红对这道石门实在是好奇死了,上回小皇子有危险,他什么都顾不上,必须先和小皇子全身而退才行,现在大家准备充分,还有哥哥们做后盾,再加上燕洵首肯,蛋红红就立刻一马当先了。 那风吹过来他也不怕,躲在战伞后面左右腾挪,偶尔还能踩着狂风夹杂着叶片也小石头跳起来,再次躲在战伞后面。 “是蛋红红,老祖宗!”潶姐儿先是一愣,继而想起来赵飞腾莫名其妙的身体软倒,她立刻明白这应该是蛋红红这些人藏在暗处下的手,只是这时候她绝对不会说出来,反而一口叫破蛋红红的身份。 “哥,出来帮我!”蛋红红大吼! 战兔幼崽立刻从天而降,同样拿着战伞,闯入风中。 潶姐儿瞳孔一缩,她不知道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幼崽究竟是谁,盯着看了好一会儿才忽然看清楚战兔幼崽的嘴巴,瘪一下去一点,有点像兔子的嘴巴,她立刻大喊:“老祖宗,他是最厉害的幼崽,在边城杀妖无数,战功比山还要高!” “不要脸!”蛋红红冲着潶姐儿大喊。 “弟弟,不用听她说了什么。我缠着这玩意,你去把石门炸开,看看里头到底藏着什么。”战兔幼崽冷静道,“且放心,哥哥们都躲在暗处帮你掠阵,不会让你有事。” 还没冒头的幼崽全都蛰伏着,显然是另外有目的。 “知道!”蛋红红响亮的答应着。 翻滚的狂风中,蛋红红跳到战兔幼崽身上,被战兔幼崽一把抓住短胖的小腿,抡圆了胳膊给扔了出来。 蛋红红冲向石门,手中的战伞也同时对准石门。 ‘轰’! 子弹爆开,蛋红红被冲击的飞出去,他赶忙揉了揉眼睛看向石门,却发现石门竟然是完好无损。 “炸不开!哥!”蛋红红大喊。 战兔幼崽回头看了眼,果断道,“咱们把这个怪物捉起来吧。” 趁着没人注意,燕洵和镜枫夜挨个拍了拍依旧跪着的汉子,“你们现在想走就走,若是能出城就出城,若是不能,便藏在城中不要露面了。” 几个汉子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忽然跪下冲着燕洵磕头,“我们早就想离开,可中了老祖宗给下的毒,根本不敢跑。如果谁要是跑了,就会自己跑回来,血肉都主动给老祖宗吃,我们不敢跑。” “老爷,您是心善之人,也是外人。这歧元县就是吃人的炼狱,趁着您现在还没有受到影响,还是快离开吧,永远都不要再回来。” “多谢老爷救命之恩,我等莫不敢妄。” 燕洵皱眉,这种情况他也考虑过。 既然那时候马脸等人能无知无觉的被带到这里贡献血肉,那么没理由留在这里的汉子都能自由自在。 很明显,燕洵猜对了,留在这里的汉子看上去自由自在,那不过是因为他们听话而已,一旦逃跑,下场就会跟赵飞腾一样。 在弄清楚这个所谓的老祖宗如何控制这些人以前,燕洵似乎是不能轻举妄动,可慢慢筹谋要多久,又会有多少人因此丧命,县城又会有多少人变得浑浑噩噩,不知今夕是何年。 “你们可知一力降十会?”燕洵看了眼不远处的石门,冷声道,“这石门便是炮弹炸不开,难道同为妖怪还破坏不了?你们若是愿意信我,就听我的,若是不愿意,就继续留下来。” 留下来肯定活不下去,若是此时逃出去,最坏的情况也是能多活几日。 说话的汉子不由得抬头看向燕洵,又看向镜枫夜,紧接着就看到蛋红红跟炮弹似的砸下来,刚好被镜枫夜一手接住,小幼崽抱着镜枫夜的手指头哈哈大笑,“我哥说了,能勉强制住,那玩意很快就会逃,咱们想想法子……” 小皇子掠过来,站在镜枫夜身边,盯着这些汉子看。 他张了张嘴,还是说:“大人总是这么仁慈。他们在这里为怪物效力,还不知道做过多少恶事,又有多少次见死不救,我倒是觉得不用救他们。” “这些留着以后再说,现在能活下来多少算多少吧。”燕洵摸了摸小皇子的脑袋,低声解释道,“县城迟早得重新建设,劳动力多少都不嫌多,况且像他们这种,是可以只干活不给工钱的。” 也即是让他们服劳役,管饭,但是不给工钱。 小皇子顿时明白了,又有些赧然,“是我想的不周到。” “你说的也没错,我就是很心善,又仁慈。”燕洵哈哈大笑。 跪着的汉子眼神不由得闪了闪,他还觉得燕洵像是世外高人一样,没想到就立刻说了这么些话,这样的话,他倒是觉得燕洵说的话至少九成九可以相信了。 于是他立刻磕了个头,头也不回的离开。 等到了外面的时候,那汉子看了眼跟出来的同伴,忽然道:“我们以前猜测老祖宗是极为厉害的大妖,本事也是通天彻地,可现在看来,妖怪不是那样的。” “他们说老祖宗是怪物,不是妖怪。” “真正的妖怪你们都看到了吧?老爷身边的那个妖怪十分俊美,还有那只隐隐压老祖宗一头的妖怪,似乎只是一只妖怪幼崽。那个只有鸡蛋大小,也是妖怪幼崽吧……” “怕是咱们以前见到的,都是怪物。” 汉子忽然又说:“那个小黄,你们注意到他的指甲和眼睛了吗?他很像老祖宗制造出来的怪物,但是又最不像。模样一样,偏偏那位小黄极为聪慧,本事也不差,可他应当不是妖怪。” “看看他们就知道了,咱们以前见到的,究竟是什么还不好说。” 汉子修为不低,很久以前就被委以重任,也见识过不少次老祖宗,更是见识过不少回老祖宗说的所谓的妖怪,那时候他便心怀敬畏,心中更是恐惧无比,还以为这县城是妖国在这里安插的一个据点。 可这回再看看燕洵身边的镜枫夜和冒出来的妖怪幼崽,他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可笑。 如果妖国的妖怪需要靠吃人的血肉才能活下去,还能把人变成怪物,那为何边城从未有这样的说法传出来? 真正的妖怪从来都不是怪物,而是正经妖怪。 燕洵盯着被战兔幼崽压制住的怪物看了一会儿,还是没看出所以然,“没法子控制,也没法子长久的抓起来,先把他放了吧,县城要紧。” “要是他不管不顾的跑出去此人咋办?”蛋红红有点担心。 “要是能吃,他早就跑出去吃了,何至于窝在这个小地方。”燕洵淡定道,“顶多把这个地方的人吃了而已,咱们提前告诉他们一声,叫他们逃不就成了。” 蛋红红若有所思,爬到镜枫夜肩上看后面的石门,“或许也跟石门有关系。” “是这样。”燕洵点头。 “快要压不住了!”战兔幼崽大喊。 蛋红红赶忙冲上去,“我来帮你。咱们要准备好撤退,这玩意先不管了。阿爹说要立刻点兵攻打县城。” “我做先锋军?”战兔幼崽立刻问。 县城普通百姓居多,可大部分都浑浑噩噩的,谁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参战,还有许多修为不低的汉子,若是他们参战,到时候定然是一场恶战。 “哥,咱们留下来跟贾大人汇合。”蛋红红道,“贾大人还在县衙,怕是到时候会有危险。” 第399章 战兔幼崽松开压制,怪物逃脱,瞬间闪入石门。 ‘轰’! 蛋红红又炸了石门一下,还是没炸开,只得按照计划撤退。 到了宅子外面,战兔幼崽和蛋红红去县衙找贾求孤汇合,燕洵带着剩下的幼崽和镜枫夜出城,一路畅通无阻。 刚回到营地,狗儿子就迎上来,焦急道:“这几天总是有小冲突,很多人身上的粮食都吃完了,想要攻打县城,快要压不下去了。” 无论是狗将军手底下的人,还是曾经狗娃叔手底下的人,身上的粮食都吃的差不多了,这会子都是算计着手中的粮食,越是剩下的不多,就越是暴躁。 再加上眼瞅着县城被围困了都没有动静,看上去攻打定然很容易,如是把县城打下来,那么里头的粮食就都能再吃一波。 狗儿子这几天都是焦头烂额的,而仅仅是靠黑熊手底下的道兵也已经快要控制不了。 燕洵早料到这种情况,便不慌不忙道:“我正要找你,你且跟我来。” 回了帐篷,燕洵便直接说:“明日点兵……” 听燕洵说完,狗儿子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知道燕洵几乎有通天本事,且镜大人本事更厉害。燕洵还有很多妖怪幼崽,其中蛋弟弟和蛋红红甚至是轻声的,狗儿子还隐约知道外面还藏着一头十分庞大的妖怪,只有黑熊和手底下的道兵知道,旁人都不清楚。 仅仅只是这样,狗儿子就觉得燕洵已经是立于不败之地了,根本没想到歧元县其他地方早有道兵驻扎。 见着狗儿子目瞪口呆的,燕洵笑了下继续说:“一直瞒着你是没空跟你说,还有上元村也跟以前不一样了。还记得我说的要用上元村的宅子和田地吗?现在都已经安排的差不多,等你去了就知道了。” 很多不属于歧元县的百姓来了,去了上元村。 且建起了作坊,还准备盖水泥楼。 狗儿子只是听燕洵说,根本想想不出来上元村究竟变成了什么样,可他清楚的知道,上元村来了这么些人,那么原本村里的农户就定然还有别的安排。 “放心,这些人我另外有安排,不能再让他们攻打县城了。”燕洵轻声道,“他们固然能把县城攻打下来,可一旦进了县城,就定然会做下恶事,这是我不想看到的。” “我知道了。”狗儿子点头。 这几日他不止一次听到那些神情猥琐的汉子说着,县城那户人家有貌美的哥儿、姐儿,就是稍微清秀一些的小哥儿也都被惦记着,更别说年岁不大,哥儿、姐儿、小汉子的根本看不出来的小孩儿,更是有一些貌美的已经成亲的妇人、哥儿,同样被惦记着。 城中稍微富裕一些的人家同样被惦记着,还有不少人想着提前预定这些人家,因为分配不均打起来过。 就为了这些事,狗儿子弄得焦头烂额不说,心中更是担忧,一旦让这些人攻破县城,那么城中定然是生灵涂炭了。 现如今燕洵给的主意是刚刚好。 “我这就去安排。”狗儿子说着,赶忙跑出去。 燕洵再次离开营地,并没有去找不远处秘密驻扎的道兵大军,而是去找大黑。 小山一样的蚂蚁行军妖这些日子都趴在一个地方没有动弹,他很清楚的知道自己不能被人发现,要藏起来,而且每天都有人给自己送吃的,他更是知道燕洵就在这片地方,所以他特别安心。 这么多日子趴着不动,大黑身上落了不少落叶和尘土,还有一些单纯的小鸟、虫子啥的飞到大黑腿上蹲着。 察觉到有人来的时候,这些小鸟立刻扑棱着翅膀飞走了。 燕洵快步上前,“大黑!” 沉睡的蚂蚁行军妖小山似的身体迅速晃了晃,猛地站起来,触角快速抖动着,然后小心翼翼的靠近燕洵,触角上的倒刺悉数收敛,轻轻碰了燕洵的手掌一下。 然后触角又是快速抖动。 大黑很高兴,他轻轻抖了抖身上的树叶和尘土,触角不停地晃着。 “好好好,知道你很高兴。”燕洵又摸了摸大黑的触角,拉着镜枫夜一起,踩着大黑细细的腿上收敛的倒刺,到了大黑身上。 站在大黑身上往下看,燕洵不由得道:“大黑似乎是更大了一点,身上的花纹也更加复杂,显然还在继续进化。” 大黑还是没太听懂燕洵说的什么,但是他知道说的肯定是自己,不由得就有些得意。他迈着细细的腿,稳稳当当的往前走,小山一样沉重的身体愣是看上去轻飘飘的。 * 道兵聚集的营地中,此时是乱七八糟的。 谢然书临时担任大将军,水獭任副将,领着京城大营派出来的道兵。 好歹是京城大营的,虽然有些修为不济,但好歹知道京城大营代表了大秦的脸面,明面上是不怎么过分的,反而都很拿得出手。 但除了京城大营的道兵,地方借调的道兵就实在是不咋地了。 水獭出去溜达了一圈,回来愁眉苦脸的,“那些人实在是不像话,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这已经很好了,竟然还觉得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不能去城里潇洒。” “盯着他们,只要不太过分就行。”谢然书无奈道,“他们都是地方驻兵,平时基本上没人管,身上有点修为就比寻常人强得多,地方官员都得巴结着。咱们去借调的时候,不是还有许多道兵都成亲了,跟地方是密不可分的。” 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些道兵平日里被捧得高高在上的,日子过得更是极为滋润。 现在一下子到了什么都没有的歧元县,虽然吃喝供给能填饱肚子,那又怎么能跟山珍海味比,自然是很多人都受不了了。 “我看那些人就是欠。”水獭没好气道,“等真的伤了战场,他们这些人,能活下来的,一百个人有两三个就不错了。” 谢然书摇头,“一个都不会活下来。哪怕是京城大营中像我这样的,修为不低,但其实还是不够上战场的标准。” 当初谢然书头一回去边城,他的修为其实已经不低了,但还是打不过边城的普通道兵。 而边城那些不能上战场的道兵,修为虽然不高,但要真的单打独斗,谢然书当真不敢说自己就一定能赢,况且他是真的输过的。 “将军!” 外头忽然有人吊儿郎当的喊。 谢然书和水獭对视一眼,水獭扬声道:“进来。” 红狗掀开帘子进来,冲着谢然书草草的敷衍般的拱手,一双眼睛就不停的看着帐篷里面,发现帐篷里面竟然什么都没有,便有些失望。 “将军,天天困在这里多没意思,不如我们去边城看看?”红狗一下子坐到谢然书前面。 谢然书皱眉,没说什么。 水獭倒是抬起头好好的看了红狗一眼。 这个红狗在地方上名声不错,长得五大三粗,但绝对不是表面上看着那么粗犷,是粗中有细。据说在地方,红狗手底下聚拢不少人,跟地方官的关系很是不错,平日里也能说上话,这回利爪幼崽和雷电幼崽借兵,因为是京城那边默许,红狗便都挑选了自己的心腹手下前来。 可自从来了歧元县就直接安营扎寨,这么些日子都没有过什么事儿,眼瞅着没有建功立业的机会,红狗这才来试探谢然书。 “咱们都是道兵,去边城总能帮上忙吧?”红狗一边说着一边盯着谢然书的眼睛看,“不然一直留在这里,能做什么?” 他等着谢然书说话。 要是谢然书说了他们驻扎在这里的目的,那么他就愿意等,要不然,就要想法子去边城。 反正既然带着兄弟们出来了,就总得干一番事业,可别跑出来什么都没干就灰溜溜的回去,那还有什么脸面见江东父老? “谢将军,您说句话。”红狗见着谢然书不说话,这才郑重其事地冲着他拱手,自个儿也变得极为严肃,“谢将军,这也不是我一个人的想法。大营中,京城来的都还算安分,可各个地方借调来的道兵,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一滩烂泥,根本糊不上墙,要真是有什么事,他们就只能拖后腿!” 说到这些人的时候,红狗眼中闪过一丝不屑。 有天赋能修行,那就是顶天立地的道兵,即便是没有机会去边城杀妖建功立业,可就算是驻扎地方,也不能就这么浑浑噩噩的,整日里只知道吃喝玩乐,还不如一些寻常汉子。 这些人空有一身修为,还不如没有修为。 “有想法的人很多吧?”水獭问。 红狗又冲着水獭拱手,“所有人都有想法,只不过真正想着干一番事业的没几个。你们还不知道吧?下头一些道兵已经开始琢磨京城大营来的道兵了。” “什么?”水獭一愣,他当真是不知道这件事。 “此事不是什么秘密,只是独独京城大营的道兵不知道罢了。”红狗讽刺的笑了笑,“地方驻兵没有小哥儿,但是京城大营却有,且京城到底是跟地方不一样,哪怕是汉子,模样也都不错。” 京城大营有道兵是小哥儿,有一些是家中贫寒,小哥儿修为又不高,不能去边城,便留在京城大营,还有一些是出身富贵,家中不舍得小哥儿去边城受苦。 这些个小哥儿自然是比寻常小哥儿要更厉害,但模样是真的没的说,都好看的紧。 对于歧元县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个人都见不着的临时组建的大营来说,这些小哥儿那就跟一个个散发着香味的花骨朵似的,不知道多少汉子晚上做梦的时候想着念着他们。 还有一些小汉子,年岁不大,又是京城本地人,家中富裕,那也是养尊处优的,模样自然是不用说。 就是谢然书年纪不大的时候,那也是跟小哥儿差不多,模样十分好看。 在母猪都能塞貂蝉的大营,这些小哥儿、小汉子的,可不就是天仙下凡了吗。 “我带人收拾他们去。”水獭脸色铁青道。 红狗就上上下下打量水獭,只觉得这位副将模样也很是不错,脸白白的,是标准的瓜子脸,鼻梁很高,嘴唇有一点点厚,刚好有一种很肉的感觉。 “行了,稍安勿躁,再等等,也应当有消息了。”谢然书淡定道。 这句话刚说完,就有道兵急匆匆跑进来,见着红狗就是一愣,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有什么事?说吧。”谢然书示意。 红狗立刻神情肃然,他原本没怎么看得上谢然书和水獭,就觉得他们只是仗着身份才去的京城大营,结果刚进帐篷的时候,什么都没看到,便不由得觉得自己应当是猜错了,这会子又看到谢然书手底下的道兵这么守规矩,便知道自己的猜想完全错了。 谢然书这个来自京城大营,且还出身大户人家的将军,应当很不简单。 “将军,燕大人快到了。”道兵立刻说。 “快准备迎接燕大人!”谢然书立刻站起来。 “我去准备。”水獭也赶忙站起来,冲着红狗微微拱手,立刻离开。 红狗沉吟片刻,既然自个儿看错了谢然书和水獭,那么这两个人定然是有本事的,而这位燕大人,虽然没说是燕洵,但他觉得应当是差不多,就是不看谢然书和水獭,单单是冲着燕洵,他也得带兵迎接。 于是红狗也起身离开。 紧赶慢赶的点兵,带兵跑来跟水獭汇合,有一起去了大营外面,足足迎出二十里,红狗便看到了远远靠近的庞然大物。 谢然书拿出望远镜看了眼,高兴道:“正是大人,没想到大黑将军也来了,当真是威风凛凛。” “大黑将军果真是一直坐镇歧元县。”水獭也高兴道。 红狗没有望远镜,他也不知道大黑将军是谁,只是说了是燕大人来了,怎么这会子又说大黑将军,他心中疑惑不已,便眯起眼睛盯着那不断靠近的庞然大物看。 倒是水獭见着红狗有些疑惑,便解释道:“大黑将军是蚂蚁行军妖,族群的王,曾经立下过赫赫战功,我们私底下都叫大黑将军。” 红狗观察水獭和谢然书的时候,后面两个人也在观察水獭,这会子当着水獭的面喊大黑将军,就是表明接纳他了。 庞大无比的蚂蚁行军妖几乎是眨眼间功夫就靠近了。 “嘶。”红狗的马不由自主的后退,低着头,表示臣服。 谢然书等人的马匹也都有不同程度的反应,好在都很快稳住。 饶是如此,看到靠近的蚂蚁行军妖,那一根根锋利无比狰狞恐怖的倒刺,还有那庞大无比的身体,红狗还是不由得倒抽一口凉气。 他只是听说边城有妖怪帮忙上阵杀妖,却没想到蚂蚁行军妖竟然如此庞大。 面对这样的蚂蚁行军妖,红狗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在不由自主的哆嗦,而他身后的手下更是如此,有几个甚至是两眼一翻,身体僵硬着,就这么晕了过去。 红狗不由得觉得自己先前的想法很可笑,他修为不低,在地方上经营的很好,也很有话语权,还想着歧元县如果不能建功立业的话,那就带着兄弟们去边城看看,说不定就能找到机会。 可看现在的反应,他若是当真带着兄弟们去了,还不知道丢什么丑。 好在在场的到底都是道兵,很快都稳住自己,身体虽然依旧僵硬着,却也能看着那庞然大物靠近了。 “燕大人,镜大人。”谢然书见着大黑停下,赶忙拱手。 “谢将军。”燕洵也赶忙拱手,笑眯眯道,“不用出来迎接,都是自己人。” 谢然书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大手一挥,让开一条宽阔大道。 旁边红狗也赶忙领着手下退开,微微低着头,不敢去看那庞然大物。 “大黑,走。”燕洵笑着说。 大黑晃了晃触角,迈着细细的腿,十分轻盈的进了营地,在谢然书专门安排的空地上趴下。 红狗跟在后面。 他实在是好奇燕洵的模样,又想看看传闻中镜枫夜这只妖怪的模样,便大着胆子抬起头。他微微瞪大眼睛,僵着身体,就看到那庞然大物身上的倒刺悉数收敛,且微微翘着,变成一个个台阶。 燕洵就踩着这些原本狰狞无比的倒刺,慢慢走下来。 他没有修为,只是个瘦弱的小哥儿,但是站在大黑身边显得一点都不突兀,因为这只狰狞恐怖有庞大的蚂蚁行军妖独独对他没有任何气势,且十分温柔。 红狗愣愣的看着,自个儿见着水獭招手,便愣愣的下了马,跟着进了帐篷。 而当蚂蚁行军妖出现在大营附近的时候,就有不少人看到,营地中地方借调的道兵中大大小小的头目也很快知道消息,他们都是吓了一跳,赶忙穿上盔甲上阵,又跑又跳的窜出来。 动作迅速的,能远远地看到燕洵从大黑身上下来,再看到庞大的大黑,两股战战不说,有些心理素质不行的,直接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动作稍微慢一点的,没看到燕洵,只看到了小山一样的大黑,胆子大一些的赶忙回避,不敢去看,胆子小一点的,屎尿都吓出来了。 还有一些根本没敢出来看,只是打听了一些消息的,根本不敢露面,这派人出来大帐这边打探。 可自从燕洵进了大帐,外面就围了一圈又一圈的人,等闲不能靠近,想打探什么,根本是不可能。 帐篷里,燕洵正跟谢然书说起边城,“保育堂的幼崽都撤走了,留下的火车站和纺织作坊还是跟以前一样,包括棉花田和桑田,都有章程在,他们不会修改章程。” 第400章 自从边城战功确定,论功行赏,一众拼死立功的道兵升了官,一干将领也得了京城的赏赐,边城便尘埃落定了。 道兵按部就班的打熬身体,提升修为,等待下一次妖怪攻城,继续去战场浴血奋战。 而京城宫中朝堂之上,边城战功一锤定音,很多人都从中嗅到了不同的味道。 在这之前,先是北齐接连进宫数次,还被留下用饭。而等北齐前脚出宫,后脚便跟着一连串的赏赐去了大理寺。 朝堂中各位大人在暗流汹涌中集结,尽管他们十分隐晦的碰面,可还是被有心人查探出来。周光周老如今依旧总领燕洵名下的所有作坊,可以说作坊里的所有秘密都没有瞒着周光,就是歧元县即将建的作坊也是如此,可见其分量,他一进宫,就是皇帝也得以礼相待。 王真儿和裴钰儿更是在国子监呼朋唤友的,说是出城赏菊,可他们说了什么,有心人只要稍微一打探就能打探出来。 家中有子嗣在保育堂第二学堂念书的人家,也都暗暗使力。 秦仪、秦二、秦四等皇子的门人差距到动静都是吓了一跳,纷纷回来告诉自家主子。 “他们实在是大胆,这不是结党营私是什么?”秦仪心中惊惧不已。他是大秦储君,是正统,身边聚集的门人、幕僚,以及附庸等等数不胜数,也有有大才之人,且曾经能跟他一争高下的四皇子要不是身后有贵妃娘娘,四皇子本身才能根本比不上秦仪,二皇子又是个有点憨的,身边虽然也聚了一群人,可力量实在是弱的可怜。 其他皇子,像是秦三、秦六等,原本都是可怜巴巴的孤家寡人,没人想着他们将来也有那个机会。 可就在一片顺风的情形下,秦仪还是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他设身处地的想了下,若是自己想要定下边城战功,他一定会跟胡赛、赵飞跃等人联络,先许诺好处,让他们妥协,再派人去边城找杨叔宁施恩,再亲自进宫为边城浴血奋战的道兵请功。 这样不但两全其美,且自己的名声也有了,事情也办成了,可谓是一箭数雕的好事。 他绝对不会跟皇帝硬碰硬,更是动用了这么多手段和人脉,而让秦仪心中有些恐惧的是,就算是他想硬碰硬,也没有那样的本事。 “孤要进宫。”秦仪立刻站起来。 他意识到自己没有那样的本事和势力,那皇帝就有了吗,最后皇帝还不是妥协了。这让秦仪有种天下已经不姓秦的错觉,他加快脚步,满脸着急的去御书房。 可到了外面,皇帝却没有让他进去。 “让太子回东宫,闭门思过,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来找朕。”皇帝疲惫道,“张瑞你亲自去,再去朕的私库选几样好东西给太子妃送去。” “是。”张瑞赶忙答应着。 皇帝也难,知道秦仪是为了什么来,便觉得他太鲁莽,罚了下,又担心下面会多想,还得同时施恩,这才有了给太子妃赏赐的事儿。 等张瑞忙完一圈回来,皇帝便问:“都安排了?” “回皇上,太子殿下兴许是明白了,说是多谢皇上。太子妃也很好,说是……”张瑞轻声说着。 皇帝微微摆了摆手,“你不用为他们说好话,太子怎么想朕知道。他不过是觉得哪怕是燕洵不在,那群幼崽所表现出来的能量也有些过了,以至于到了朕也必须得妥协的程度。朕手把手教导出来的太子啊,就想明白这么点事,巴巴的跑来找朕,如果朕要是见了他,叫下面的人怎么想?” “朕忌惮那群妖怪幼崽,所以暗示下面的人下手?” “皇上息怒。”张瑞赶忙跪下。 “起来,朕没有生气。”皇帝疲惫道,“那群妖怪幼崽的确是朕忌惮的,但是朕从来没想过排除异己,也不过是见着他们往上爬的太快,所以找了些人去平衡罢了。朕不过是想着,要是有哪一天,那群幼崽也罢自己当做是大秦的一份子,那么就是把他们留在大秦,不让他们回去又能如何。” 张瑞刚爬起来,听到这话差点又要跪下。 他伺候皇帝几十年,自认为对皇帝还算了解一二,可方才皇帝说的话,他竟是半点都没猜出来。 就连他都以为皇帝容不下那群本事各异,个个开始崭露头角,惊才绝艳的妖怪幼崽,竟是不知道皇帝心中一直藏着这样的想法。 “朕知道你这个老货想的什么。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寻常人都会这么想。朕其实也这么想,可为了大秦,为了天下,朕就得包容,就算他们是妖怪,只要为大秦好,朕就愿意妥协。” “边城战功原本就不应当削减,前些年是因为边城大将有些骄横,所以朕提拔文臣去平衡,可这几年文臣风头太盛了,他们不知道收敛,还去压制边城战功……这本就是不应该的事。” 偏偏京中文臣武将都没看清楚这一点,除了陆朝阳看出点什么,置身之外、明哲保身以外,朝堂上下几乎所有人都插了手。 他们有意无意的联合起来,让皇帝捏着鼻子继续削减边城战功,打压边城将士们的气焰,可偏偏骄横的他们都是曾经皇帝亲手捧起来的,这要是拒绝了他们,岂不是也打了自己的脸。 皇帝不能打自己的脸,否则威严何在,往后还怎么御下! 所以此事只能一拖再拖,甚至胡赛、赵飞跃、贾沈等人赖在边城不回来,皇帝也是默许的。 而这时候,幼崽们动了,动用了难以想象的人力物力来促成这件事,不但前朝掀起惊涛骇浪,就是后宫也都有波及,极为受宠的贾妃甚至为边城说了话。 仅仅只是闲谈几句,算不上后宫干政,可这也能管中窥豹,看出幼崽们的一二能量。 “有人看出朕的为难,偏偏又不敢去得罪那些人,便袖手旁观。剩下的人都不停地添柴火,把朕架到火上烤,他们只看到了自己的利益,根本没看到朕的为难。” “只有他们,看的那般透彻。” “对时局的把握,前景后退的分寸,简直是无人能出其右。” 听着皇帝这么说,张瑞心中震惊不已,又有些担心那群妖怪幼崽,有时候被皇帝看好并不是什么好事,他便道:“听说那群妖怪幼崽都很单纯,兴许只是想定下边城战功……” 幼崽们也在边城上了战场,同样浴血奋战,对于道兵用血和肉换来的战功最是有感触的。 “他们要是单纯,就不会有秀才功名。”皇帝冷哼道,“个个都有大才,偏偏都是妖怪。” “太子关着吧,什么时候想明白这些事,什么时候放他出来。” 张瑞低着头不敢说话,却也知道皇帝终究还是心疼太子殿下的,这会子跟他说这么多,也不过是让他找机会对太子殿下透露一二,帮他想明白罢了。 只是太子殿下再次禁足,让秦四又看到了希望。 就连秦二也都有些蠢蠢欲动,每日里都在京城最好的酒楼宴请,且来者不拒,只要来人,就都以礼相待。 秦仪虽然禁足,但下面的人还是可以出去,外面的消息也同样能送进来。 知道秦二的所作所为后,秦仪气得砸了整个书房。 “他挥霍的那些银钱都是从哪儿来的?还不是从孤管着的作坊拿的,要是没有孤,他有几个银钱做那些事?”秦仪现在是后悔不已,当初就不应该同意秦二跟着掺和作坊的事。 且作坊还跟衙门关系紧密,秦二掺和到作坊里,慢慢的也就能掺和到衙门里。 等将来秦二身边聚拢的人多了,他也就有本事跟秦仪掰掰手腕子了。 秦仪恨地睚眦欲裂,“为何要让孤禁足,孤没有做错什么。明明是那些妖怪幼崽不知天高地厚,天威也是他们能触犯的吗?来人,去打探那群妖怪幼崽都在什么地方,去保育堂医馆看看,还有学堂,把里面都给孤砸了。” 他气得口不择言,但也只是说说而已。 可这样的话既然说出口,那就必然会传出去。 很快便有人小声告诉张瑞,张瑞脸色一变,不敢慢着,又找了机会告诉了皇帝。 皇帝脸色铁青。 早在他说了那些话的第二日,张瑞就安排了小太监去东宫传口信,隐晦的表达了一番皇帝的意思,只要秦仪认真听,再仔细想想,他到底是太子殿下,皇帝手把手教导抚养长大的皇子,聪慧自然是有的,很快就能想明白。 而秦仪显然是被外面趁机兴风作浪的秦二给气得失去了理智,根本没有去想那些意思。 “太子这样……不行。”皇帝慢慢说,“这天底下,谁都能说他们不好,独独朕不能,独独太子不能。” 天底下那么多人盯着妖怪幼崽,盯着燕洵,时时刻刻都准备落井下石,而这种情况下,偏偏皇帝不能跟着落井下石,还得站在燕洵这边,站在妖怪幼崽这边。 哪怕是妖怪幼崽们有了那么多帮手,可那些帮手背后站着的都是秦三、秦六、秦十三、秦十四等皇子,那些人其实算不上是幼崽们的帮手。 而等着落井下石的人更多更多。 “帝王也有很多身不由己的地方,各处都要讲究平衡之道,自己的喜好和想法反而要放到最后面。”皇帝低声道。 张瑞吓得不敢说话,赶忙把屋里的小太监都打发出去,自个儿轻轻跪下,就当没听到皇帝怎么说。 这样的帝王心术,除了太子能听,谁都不能听。 偏偏皇帝失望了,说出这样的话。 “张瑞,你去见一见小蛋。”皇帝忽然道。 张瑞一愣,却也不敢问为什么,赶忙出宫,直奔大理寺。 大理寺衙门如今早已不可同日而语,破获的案子数不胜数,且都是难上加难的。 北齐这个大理寺卿虽然没有实质上的升官,但就凭借他可以没有任何通报直接进宫,且能凭借一己之力护住宝宝,他就是个人物。 “北大人。”张瑞不敢拿架子,恭敬地冲着北齐拱手。 “张公公。”北齐也客气地拱手。 张瑞也不敢绕圈子,直接说:“皇上叫咱家来见见小蛋少爷。” 北齐微微挑眉,“喊小蛋来。” 现如今宝宝忙得很,经常被地方衙门借调出去协助查案,不过自从边城战功确定,且边城那边动荡一番后,宝宝就几乎不离开京城了,地方衙门要查案,只能来京城求助。 于是大理寺外头就经常有地方来的捕快求见,大理寺周围更是几乎快被这些捕快给霸占了。 宝宝骑着狼犬一闪而过,眨眼间功夫就出现在张瑞面前。 “张公公。”宝宝从狼犬身上跳下来,冲着张瑞拱手。 “小蛋少爷。”张瑞姿态更低,赶忙说了皇帝的话。 只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来见宝宝是为了什么,这就只能看宝宝自己的悟性了。 宝宝略一沉吟就想明白了,淡定道:“皇上这是要再给太子殿下一个机会,此事还是落在我身上。这样吧,我不能进宫,便请张公公把太子殿下请出来,就京城最好的那家酒楼吧,我跟太子殿下见一面。” 宝宝当然能进宫,只不过这是个秘密,等闲不会让人知道。 张瑞得了话,赶忙回宫。 他自个儿不能做主,便隐晦的问了问皇帝,果真是看到皇帝点了头。张瑞就又赶忙去安排,不由得想着,这人恐怕还真得看天赋,他伺候皇帝几十年也没看透什么,可宝宝才破壳几年,竟是一个照面就明白了。 安排秦仪出宫,去京城最好的那家酒楼,张瑞又得了皇帝的暗示,亲自出宫,引在暗处看着。 酒楼包间空荡荡,只有秦仪一人。 这让秦仪的脸色不禁变得十分难看,他还以为是有谁用了手段让他出宫,是要投诚,亦或是有什么事情商量的,结果竟然连个迎接的人都没有,这让他太子的威严往哪里放。 偏偏隔壁十分热闹,觥筹交错的。 又有人高声喊道:“二殿下,没想到您这么平易近人,以前倒是我着相了。” “现在知道也不晚。”秦二笑眯眯的举杯。 旁边的人都跟着起哄,叫那说话的汉子自罚三杯。 秦二乐呵呵的凑过去,亲自给斟酒。 听到隔壁动静的秦仪攥紧拳头,那说话的人声音十分特别,他知道那是谁,曾经他也想过办法跟他结交,可每回都被不着痕迹的挡了回来,现在却被秦二捷足先登了。 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定然是用不了多久秦二就能跟他掰手腕了。 到时候面对虎视眈眈的秦二,底气十足的秦四,而他还被禁足在东宫,这太子当了又有什么用! “听闻太子殿下向来不喜怒形于色,且待人极为温和,怎么这没有人的时候,竟是这般模样么?” “谁?”秦仪猛的转身。 “见过太子殿下。”宝宝冲着秦仪拱手。 秦仪视线下移,就看到了比巴掌大一点点,穿着大理寺的捕快衣裳,腰上还挂着一把大理寺特有的薄刀,只是个头十分迷你,脚上的小鞋子更迷你的宝宝。 “原来是小蛋。”秦仪瞬间明白了,要见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眼前的小蛋。 面对这只虽然没有跟着去边城立下赫赫战功,可也有无数功劳加身的妖怪幼崽,秦仪十分坦然,他上前大马金刀的坐下,低头看着个头小小的宝宝,眼神轻蔑。 他是储君,将来就是皇帝,待在天底下最为安全的皇宫,是完全不需要惧怕妖怪的。 听说当初妖国使臣进城,朝中很多大人和百姓都吓得两股战战,有一些身体弱的更是口吐白沫,这让秦仪觉得十分丢脸,他想着,若是等将来妖国使臣再来,定然要给他们好看。 泱泱大秦传承上千年,又岂会怕小小的妖怪。 “太子殿下。”宝宝抿了抿嘴,老气横秋道,“你可知我为何要见你?” “为何?”秦仪很随意地问。 不管是为了什么,他都不在意,反正宝宝的身份是妖怪幼崽,永远都不可能站在自己这边,不能成为自己的助力,那么就不需要在意。 面对这样的轻视,宝宝并没有生气,而是淡淡道,“太子殿下可知为何会被皇上禁足?勒令闭门思过,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去面圣?” 秦仪身体一僵,顿时又有些恼羞成怒,“这是皇家的事,轮不到你来插手!” “太子殿下只想着一己私利,却忘了天下万民。天底下的百姓如何,他们都过得什么日子,他们能吃把撺暖,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吗?边城道兵又如何,能填饱肚子,粮饷都能足数吗?” “下面的人是不是只会阿谀奉承,以至于太子殿下连身边究竟是什么样都忘记了。” 宝宝跳到桌子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手,又拍了拍手,冲着外面喊:“上菜。” 很快有店小二低着头鱼贯而入,端上来一盘盘的菜。 不是什么山珍海味,只是最普通的青菜,还有粗面的窝窝头,仅有的一盘肉还是一片一片的肥肉。 宝宝没有招呼秦仪,而是自己掰了一小块窝窝头,拿起自己专用的筷子,坐在桌子旁边,小口小口的吃菜。 或许是宝宝吃的太香,秦仪也觉得有些饿了,便不客气地坐下,拿起筷子就吃。 刚啃了一口窝窝头,又吃了一筷子菜,秦仪就愣住了。窝窝头一点都不香甜,吃起来跟石头似的,里面还有一些粮食煮不烂,更难吃,隐约间似乎还有一股子发霉的味道,菜更是跟清水煮的差不多,实在是难以下咽。 这么难吃的饭菜,他何时吃过。 宝宝却接受良好,“我以前没吃过这样的饭菜,可很久很久以前,我的哥哥们就连这样的吃食都吃不上……” 在燕洵上任鸿胪寺丞以前,鸿胪寺的妖怪幼崽们只有发霉的面饼吃,哪里有这么些好东西,还有肉。 虽然那时候宝宝还没出生,但他听哥哥们说过,所以哪怕是眼前的吃食再难吃,他也都能接受。 “太子殿下,你若是再一意孤行,觉得自己半点错都没有,往后你怕是要日日吃这些东西了。”宝宝别有深意道,“有时候,想做什么并不是本事,而能做什么才要看自己的本事。” “言尽于此,告辞。”宝宝拿了小小的帕子擦了擦嘴,便一个俯冲跳上窗台,又直接跳了下去。 秦仪吓了一跳,赶忙走过去,刚好看到宝宝落到狼犬背上,那狼犬的身影一闪而过,快得周围的百姓都根本没有察觉。 躲在暗处的张瑞也是吓了一跳,完全没想到宝宝说话那么不客气。 秦仪回来坐下,盯着桌子上的吃食看,这些吃食他还是吃不下去,不过他有些明白宝宝话中的意思了。 这不是头一回禁足,恐怕也不是最后一次,而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太子殿下,嫡长子,按理说他的身份地位应当是无可撼动的,可万一呢?宝宝说的,说不定以后他有可能天天面对这些吃食,那句话的意思是说他不但不能待在现在的位置上,还有可能被扁为庶民。 若真是那样,那么他恐怕是真的有什么事情没有想明白,或者说忽略了。 “来人。”秦仪猛的站起来,“重新上菜。” 重新叫了一桌好菜,秦仪慢慢吃了,这才起身离开。 回到东宫,秦仪并没有发火,而是叫来幕僚商讨。 这时候幕僚才说了张瑞的动作,已经那些隐晦地传出来的话,秦仪这才恍然,原来当真是他着相了,是他想的太肤浅,没明白更深层次的意思,让皇帝失望了。 只是甭管怎样,这次都是皇帝妥协,这都不是秦仪想看到的。 坐在那个天底下最尊贵的位置上,就应该一言九鼎,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才对,怎么能因为下面的人太强势就妥协呢。 秦仪去御书房请罪。 听着秦仪说着那些治国之道,皇帝有些欣慰又有些失望。 很明显,经过宝宝的敲打,秦仪是明白了什么,可他心中并没有装着天下,有的也不过是自己的那些狭隘无比的见识罢了。只是就算这样,皇帝也觉得有些欣慰,毕竟是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太子,如此倒也不算太废。 “赏大理寺。”皇帝疲惫道,“回头找机会,你再去见见小蛋。” 张瑞赶忙答应着,心中却想着,小蛋少爷能敲打一回、两回、三回,等往后呢……小蛋少爷怕是要想其他法子了。 第401章 “小蛋留守京城,有他周旋,我等方可无忧。”燕洵道。 谢然书脸色顿时一变,他明白了,宝宝留在京城,轻易不能离开,怕是成了人质。想起来也是可笑,明明当初鸿胪寺的妖怪幼崽才是人质,偏偏当初幼崽们都十分羸弱,没人放在心上,现在眼瞅着幼崽们本事越来越厉害,这便想要人质了。 偏偏人质还是宝宝,燕洵的第一个孩子。 “我在歧元县的消息,怕是已经传回去了。”燕洵又说,“往后我的存在也不再是秘密,这样一来,幼崽们都来歧元县就很明白了,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大人。”谢然书又是一惊,在燕洵露面以前,除了他身边的几个心腹,其他人都是不知道燕洵的消息的。 燕洵知道谢然书想的什么,轻轻摇头道:“不必放在心上,此事跟你们没有关系。” 一直被困在营地里的裘什看上去一些都好,被道兵拎着打熬身体,现在变成了身体壮实的壮汉,一拳能打碎好几块石板。裘什看上去没什么,但事实上他早就把消息送出去了。 消失不见的燕洵出现在歧元县,这样的消息送出去,足以引起轩然大波。 谢然书甚至能想象到京城那些上蹿下跳的人知道燕洵已经平安无事的时候,脸上都是什么表情,甚至是会出现什么事。 那些被折腾的不成样子的作坊,现在勉强还能赚些银子,可要是再往里面塞人,用不了多久作坊就会臃肿不堪,半点银钱赚不到了。 就只是现在,朝廷安插进去的管事,秦仪、秦二、秦四安插进去的管事,个个都是奉命捞钱,连三个月就能富得流油,日子久了,作坊的银钱定然会被他们全部捞走。 “消息最先送去边城。”燕洵解释道,“保育堂的幼崽撤出的时候,很是出了一些事的。” 那都是已经发生过的事,燕洵还是听蛋弟弟说的。 当初裘什送了消息回去,燕洵也送了消息回去,让幼崽们撤出边城,赶往歧元县。 不说胡赛、赵飞跃等人得知燕洵出现在歧元县,且不但活着,看上去还活得很好,而镜枫夜的状态更好,仿佛丝毫没有收到妖国影响似的,他们当真是惊讶的无以复加,就说边城军户得知幼崽们要撤出边城,前往歧元县以后,都是吓了一跳。 壮哥更是直接哭着喊着来水泥楼。 这会子也不顾上什么避嫌了,什么燕洵没有消息,所以幼崽们都只能把自己关起来,旁人也不能随意靠近的,哪里还顾得上这些,壮哥哭着喊着去,一进水泥楼就看到幼崽们都在收拾行李,就知道传言是真的了,立刻伤心了。 那眼泪哗啦啦的流,就盘腿坐在软垫上,眼巴巴的看着幼崽们收拾。 炕上,蛇身幼崽打开自个儿的木柜,尾巴尖灵活的伸进去,把自个儿的衣裳都拉出来,又拿出自个儿柔软的小窝比划比划,扭头问火焰幼崽,“我说,咱们还要带窝吗?” “带一个就行了。”火焰幼崽选了个自己最喜欢的窝放到包袱里,“等到了那边自然会有布料和棉花,到时候再缝就是了。” “那我带一床棉被一床褥子。”蛇身幼崽立刻准备,“挑选最喜欢的。剩下的都留下来好了。虽然大人说咱们往后等闲不会回来,可要是妖怪攻城,不回来看看定然不能放心。” “吃用的碗筷啥的也得带上吧。”蛋弟弟扛着自己的小木箱跑出来,钻进里面巴拉自己专用的碗筷。 旁边蛇身幼崽赶忙点头,他用的碗筷也都是特制的,还是带上比较方便。 火焰幼崽打包好行李,又把自己的木柜收拾好,跑过来帮蛇身幼崽和蛋弟弟。 “你们真的要走吗?”壮哥擦了一把眼泪,可怜巴巴地看着幼崽们。 蛋弟弟扛着包袱跳下来,哒哒哒跑过去跟幼崽们的行李放到一起,又跑过来跟壮哥说话,“恩,必须得走的。不过我们早就计划好了,回头就让环哥儿带银钱来,在距离火车站不远的空地上建学堂,到时候也会有京城的教书先生来,边城的孩子都能念书的。” 有了学堂就能念书,这就是一条出路。 壮哥轻轻点头,偷偷擦了把眼睛,“舍不得你们。” “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蛋弟弟蹦过来,盘腿坐在壮哥身边的棉垫上,“这栋水泥楼就留着吧,往后我们还会来的。你也不用太伤心,等以后铁路四通八达了,说不定你也有机会去找我们呢。” 火车跑起来十分快,且十分平稳,壮哥虽然天天都能看到火车,可还没坐过呢,这会子不由得眼睛亮了亮。 “再说了,环哥儿还是会来边城的。纺织作坊的生意无论何时都不会停,且制伞作坊还在这里,也要经常来的。”蛋弟弟‘砰砰砰’地拍着自己的小胸脯,“你要是想我们,可以给我们写信。我也会给你写信的,还有欢哥他们。” 真正要走的时候,蛋弟弟心中也有些舍不得。 幼崽们也很舍不得。 在燕洵去了妖国,一点消息都没有的时候,胡赛等人上蹿下跳,幼崽们又为了避嫌,几乎不跟边城大营那边的道兵联系,整日里关在水泥楼中,但是壮哥、欢哥这些人虽然也不能来,态度是一点变化都没有的。 鸣哥儿还给幼崽们缝了不少衣裳,有时候做了鲜嫩的豆腐,也会让欢哥送过来,就放在水泥楼大门门口,也不进来。 可东西幼崽们都拿到了,无论是吃的还是用的,都饱含了满满的心意,和他们无需用言语去解释的态度。 这会子忽然要撤出边城,那就是以后虽然也能回来,但终究是做客,不能把这里当做家了,幼崽们怎么能高兴地起来,可他们也必须得离开,因为燕洵还在歧元县,燕洵还需要他们。 只是燕洵的存在,暂时还不好直接说出口,幼崽们又不会撒谎,便直接三缄其口。 不一会儿欢哥来了,带来的行李更大,“这都是大家的心意,带上吧。” 欢哥是跟幼崽们和环哥儿十分亲近的管事,虽然不知道具体的,可也隐约知道什么,这会子过来送别虽然也伤心,但更多的还是期待。 如果燕洵真的在歧元县,那么欢哥十分愿意把幼崽们送走。 “我们会带上的。”蛋弟弟哒哒哒跑过来,冲着欢哥拱手,“这些日子多谢欢哥照顾。” “这都是应当的。”欢哥没想到蛋弟弟这么正式,顿时就有些脸红,他其实并没有照顾幼崽们什么,反而是他常常被幼崽们照顾。纺织作坊一分为二,两边既是竞争关系,又是胡助搞关系,每日里都有很多事,他处理不了的都是幼崽们帮忙出主意。 蛋弟弟说完又裂开嘴笑,“都给我们带了不少好东西吧。” 欢哥就笑起来,“都不是什么值钱的,每家都准备了东西,回头你看看就知道了。” 等欢哥走了,蛋弟弟实在是好奇,就招呼长毛幼崽和黑白幼崽把包裹的小山一样的包袱打开,看看里面都准备了什么。 有蛇身幼崽喜欢的小窝,还有蛋弟弟喜欢的巴掌大小的小窝,还有大一点的小窝,一看就是宝宝合适的,还有许多棉布缝的衣裳,针脚十分细密,明显是用了功夫的。 棉布都是顶好的料子,十分柔软。 给蛋弟弟缝衣裳的布料更轻薄,明显是作坊里的人专门织的。 还有一些用木头雕刻的小玩意,草编的蚂蚱等等,里面甚至是还有只有道兵才能折腾出来的玩意,显然是边城大营的道兵通过外面军户送出来的。 撼山幼崽凑过来瞅了瞅,就十分矜持,“恩,他们准备的挺好。” “咱们都带上,反正妖车装得下,实在不行绑在车顶好了。”蛋弟弟摸着软乎乎的小下巴做打算,“咱们临走前怕是要跟杨将军说一声,杨琼那边不用管,他会理解咱们。” “恐怕咱们没那么容易离开。”黑白幼崽揉了揉脸上大大的黑眼圈,“裘什已经把消息送出来了,火车站那边还得闹腾。” “闹腾就闹腾,怕他不成!”蛋弟弟一拍桌子,“咱们就等着,让他们来。” 事实上裘什送出来的消息比较慢,不过黑熊手底下的道兵也不都是跟他一条心,同样有消息送出来,且全都送往边城。 杨叔宁提前一步知道消息,他不由得叹了口气,虽然早就知道歧元县不简单,但是在得到确切消息以前,他还是不愿意相信燕洵能出现在歧元县,因为一旦燕洵真的出现在歧元县,就代表这里面的手段定然是人做不到的。 一旦跟妖怪牵扯上,很多事情就会不一样了。 火车站胡赛那边晚一步得到消息,他当即跳起来,哈哈大笑道:“燕洵果然没事,且出现在歧元县。他明明去了妖国,又如何出现在歧元县的?我们定然要弄清楚!现在就传消息回去!” 自从边城战功确定,胡赛等人就直接坐蜡了。 原本还有个确定边城战功的借口赖在边城,可没想到的是,京城那边甩了他们,直接定下战功,给边城下了封赏,那么他们这些功曹若是回去,定然会受罚,若是不会去,那就得必须立功! 此时就是立功的机会! 只要立功,就可以功过相抵,且至少能证明他还有立功的本事,甚至若是操作得当,回去升官也不只是想想而已。 胡赛把这些想法隐晦的一说,留在火车站的众位功曹立刻响应,“这样是极好的。” “鸿胪寺的妖怪幼崽原本就应该接受监视,即便是去了歧元县,也得有专门盯着他们的人。现在朝廷没派下人来,咱们正好顶上去。” “保育堂所有的幼崽都撤出边城,我总觉得这里头还有事情是咱们不知道的。” “盯着他们!” 赵飞跃、贾沈、小甲等人还不知道燕洵出现在歧元县,只知道幼崽们忽然要撤离边城,且行礼都收拾好了。 纺织作坊那边虽然只有欢哥出头送了东西,但作坊里里外外,再加上火车站里面,闹出来的动静着实不少,很多年岁不大的小孩儿跟幼崽们关系都是极好的,听说幼崽们要走,一个个都是泪眼汪汪的。 现在边城生活条件好了,一个个原本受了苦的小孩子那都是宝贝疙瘩,因为要跟好朋友分别哭的稀里哗啦的,大人也跟着难受,难免会跟旁人说几句。 这样闹哄哄的动静根本不可能瞒着赵飞跃和贾沈等人。 贾沈一直刻意避嫌,很少单独找幼崽们说什么,这会子一听胡赛这么说,眼珠子转了转,故意道:“按理说保育堂以前扎根京城,现在扎根边城,不应当随意撤离才是,那群幼崽难道不想等燕大人了?” 眼瞅着胡赛脸色一变,贾沈就知道自己猜对了,就接着说:“幼崽们之所以撤离的这么快,应当是有燕大人的消息了吧?要么燕大人就在歧元县,要么歧元县有燕大人的消息。” 胡赛明显知道什么,却偏偏瞒着大家,现在还要撺掇大家盯着幼崽们,实在是太不地道。 且道理浅显易懂,只是所有人都只顾着盯着保育堂的幼崽,更是下意识觉得燕洵这么久都没有消息,定然是凶多吉少罢了。 要不是确定燕洵凶多吉少,九成九可能回不来了,他们也没有胆子蹦跶的这么厉害。 “果真是跟燕大人有关系。”贾沈别有深意道。 胡赛脸色大变,见着所有人都看向自己,他心中对贾沈恨极,面上却笑呵呵的,“这不是还没确定么。” “是裘什送回来的消息吧?”贾沈又问。 大家都在边城火车站,平日里见了什么人都知道的差不多,就是胡赛去找过马场的裘保裘将军,阿达阿西两个老头这件事,大家虽然都没亲眼看到过,但也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而胡赛数次表现反常,明显他知道什么,那么这个知道什么的渠道定然就是裘什送回来的消息了。 “是、是。”胡赛含糊道,又说,“咱们还是要想办法。” “胡大人知道的多,自然是你想办法,咱们这些人什么都不知道,还能想什么办法。”贾沈又说,“反正什么也别问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也想不出什么法子。” “是这样……” 其他人也都听明白了,虽然不喜贾沈忽然出头,可胡赛明明得了裘什送回来的消息,却瞒着大家,这让大家更不喜。 于是什么都没商量出来,就这么散了。 水泥楼这边,一辆崭新的妖车停在外面,最前面两个明亮的妖灯周围涂着大大的黑眼圈,看形状跟黑白幼崽的黑眼圈一模一样。 蛋弟弟扛着包袱跑出来,蛇身幼崽钻进车里,尾巴尖十分灵活的打开机关,让蛋弟弟顺利跑到车顶,把包袱绑在上面。后面幼崽们都提着行礼跑出来,把自个儿的包袱放好,最后放上欢哥送来的巨大包裹,最外面又套了一层网兜,确定里面的东西不会掉出来。 “哥快来。”蛋弟弟趴在车窗上冲着外面喊。 妖车很大,比当初燕洵开着去妖国的妖车还要大一些,里面是整整三排座位,幼崽们个头又都不大,很容易全部坐下。 黑白幼崽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哒哒哒跑来,坐在蛋弟弟旁边,“弟,你看看我的黑眼圈,是不是更大了?” “没有,还是跟以前一样。”蛋弟弟很认真的盯着黑白幼崽的黑眼圈看了一会儿才说,“哥,你快别想了。我们是歇息不好才有的黑眼圈,可你不一样啊,你天生就有,这就跟我们的黑眼圈不一样的。” “我们的黑眼圈难看的紧,但哥你的就很好看。” “咱们妖车上的黑眼圈是不是就很好看?” 妖车上涂抹的黑眼圈就是黑白幼崽对着镜子描画,亲自涂抹的,确实十分好看。 撼山幼崽也说:“是这样哩。” “那就好。”黑白幼崽总算是稍稍放了心。 他们这回撤出边城,不但是要去歧元县找燕洵,更是会见到许多陌生人,也会见到很久没见面的小石头、孙尘儿等好朋友,所以自个儿的形象都很重要的。 尤其是因为一直都很担心燕洵,幼崽们都是吃不好喝不好,原本状态就不比以前,这就更要在意了。 黑白幼崽尤其在意自己的黑眼圈,他无论寒冬酷暑,每天早晨洗了脸都要在脸上擦一遍胭脂,重点擦黑眼圈,可他天生就是黑眼圈,虽然脸蛋越来越光滑,吹弹可破的,但黑眼圈还是在,根本没有消除。 “放心吧。”蛋弟弟老气横秋的伸出小爪子拍了拍黑白幼崽,“阿爹很喜欢哥你的模样的。妖车在前面听一下,估摸着杨将军也快追出来了,哥哥们都留在车里,我出去跟他说话。” 快要出城的时候,妖车缓缓停下。 果真是几个瞬息后,杨叔宁骑着马来了。 蛋弟弟直接从车窗跳出来,背着小手,看着杨叔宁一步一步走来。 “你们当真要走?”杨叔宁看了眼妖车,又低着头看蛋弟弟。 这辆妖车的存在他根本不知道,甚至是不知道妖车是如何出现在边城的,杨叔宁微微攥紧拳头,他就知道哪怕是不错眼的盯着这些小幼崽,他们也还是能够神通广大的做自己想做的事。 如此一来,边城就不是绝对安全的,幼崽们也不应当长久的留在边城。 只是现在幼崽们忽然要走,杨叔宁又有些心情复杂。 “当真要走。”蛋弟弟沉声道,“杨将军,往后边城什么样还是什么样,我们不会再干涉什么。若是再有妖怪攻城,还请杨将军派人去歧元县送信,我们都会回来帮忙。” 边城的作坊,边城的粮仓,甚至是燕洵的私库,这些都不会改变。 可以说幼崽们虽然走了,但几乎是什么都留下了。 “燕洵在歧元县。”杨叔宁低声道。 蛋弟弟皱眉,“杨将军,你越拒了!话不多说,我们还要赶路,告辞!” 说着,蛋弟弟冲着杨叔宁拱手,转身跳回妖车。 坐在最前面的黑白幼崽瞥了眼杨叔宁,操纵机关,庞大的妖车轰然离去。 边城大门早就敞开着,等着妖车跑出去才关上。 幼崽们想要离开,根本就没有人会拦着,杨叔宁追出来也不过是想问问燕洵的消息而已,只是没想到蛋弟弟根本没打算跟他说有关燕洵的消息。 回到边城大营,杨叔宁神色复杂道:“蛋弟弟这是防备着我啊。” “将军,蚂蚁行军妖都还留在马场,里面的道兵一个都没换,他们还是属于边城大营。大夫也一个都没走,他们的本事已经学得差不多,再加上幼崽们给留下的归元蓝灵芝,边城的日子还是比以前好。” 棉花田、桑田还是没变,纺织作坊的章程也跟以前一样。 就连制伞作坊也都能自给自足,由环哥儿定期送去退役的道兵和粮食等等。 可以说幼崽们在这里或者是离开,根本不会影响什么,亦或许是从一开始幼崽们就知道不会永远扎根边城吧。 “还是不一样的。”杨叔宁怅然道。 至于什么不一样,他却没有说。 不一会儿有亲兵进来,低声道:“将军,胡大人等人求见。” “所为何事?”杨叔宁皱眉,想到开着妖车离开的幼崽们,顿时明白了,“他们也要去歧元县?” 亲兵点头。 “是想让本将军派兵护送他们吧?”杨叔宁冷笑,“他们何德何能!边城道兵战功早就盖棺定论了,这一篇已经掀过去,再跟他们没有关系。不见,随便把他们打发了。” 胡赛一群人碰了个闭门羹。 可要是让他们单独去歧元县也不成,没有战马,行李更是没有,银钱也都在火车站花的差不多了,打探消息什么的都要花费银钱。 一行人灰溜溜地回了火车站,守门的汉子横眉竖目的,去饭堂吃饭,里面负责舀饭的小哥儿的脸色也很不好,给舀的都是菜叶子,一块肉都没有。 原本窗口还卖一些水果罐头、红烧肉罐头等等,结果等他们靠近,里头看守窗口的小哥儿立刻关上窗口,就是不卖给他们。 “幼崽们走了,他们也跟着变脸了。”贾沈打的饭比其他人好一些,有不少肉,“我跟燕大人和幼崽们关系都不错,他们倒是对我还算可以。” 确定燕洵有消息,且从幼崽们的表现猜到…… 第402章 幼崽们去歧元县,眼睛里都有着隐藏的很深的雀跃,只有熟悉他们的人才能看出一二。 而恰恰贾沈跟幼崽们都很熟悉,他敏锐的察觉到幼崽们是很期待去歧元县的,那么燕洵就有九成可能在歧元县。 确定燕洵没事,而幼崽们也去了歧元县,贾沈就觉得自己没必要假装跟幼崽们不熟悉了,他干脆把话挑明了,“胡大人,你要去歧元县还是自己想办法吧。” “你不想去?”胡赛盯着贾沈看。 “我去不去的,都听朝廷安排。”贾沈无赖道,“往后我要是知道什么,直接给幼崽们写信就行了。” 终于不用再忍耐,贾沈也亮出了自己的獠牙。 他不但吃的比这些人好,还直接搬出去,住更好的屋子,更是跟当初被燕洵救出来的驿站道兵,菜蛇和矛头蝮同进同出,知道了很多他们俩没对外人说的事情。 赵飞跃来找贾沈,想知道他都打听到什么了,肯定是十分重要的消息,贾沈偏偏不说。 贾沈不说,赵飞跃也没有法子。 最后胡赛又去找了裘保,借了战马,又拿出身上所有的银钱,在火车站大饭堂买了干粮,就这么干巴巴的离开边城。 贾沈也跟着,他身上的干粮是火车站里的人专门给准备的,身上还穿着崭新柔软的棉袄,是欢哥找人缝好了送来的,不但如此,欢哥还做主从纺织作坊账面上取了银子给了贾沈。 这笔银子最终会用燕洵的私库来平账,只要银钱不是特别多,欢哥就有权利动用。 贾沈的战马也十分温顺,并不像其他人的战马那样桀骜不驯,动不动就尥蹶子。 就因为他跟燕洵关系好,跟幼崽们关系好,所以边城所有军户的态度都很好,特地额外的照顾他。 等胡赛等人路途中进了城镇歇息,贾沈只要出去转一圈就能打听到三皇子关照过的药铺,若是有事,他一样能找到人帮忙。 秦三关照过的药铺总有法子联系上他,而秦三的这份泼天功德是燕洵一手给的,若是没有燕洵,堂堂三皇子殿下现在定然是没有差事,只是个混日子的皇子罢了。 因着两边都跟燕洵关系好,所以他们之间天然的就比旁人亲近几分,说帮忙那是真的能帮上忙的。 * 这些事燕洵只是隐约听蛋弟弟说了一些,还是蛋弟弟跟蛋巨巨嘀嘀咕咕的时候他听到的。 蛋弟弟似乎还在边城有别的安排,不过谁都不知道。 燕洵倒是觉得,贾沈能得到那么些帮助,兴许就是蛋弟弟安排的,否则欢哥他们虽然对贾沈态度很好,却也不会轻易拿出那么些银钱,更别说送了棉衣、干粮等等了。 “边城不会有变化。胡赛那些人为了独揽功劳,也不会把我的消息送出去,他们还要来歧元县查探。”燕洵淡定道,“我们可以趁着他们来歧元县的功夫点兵,前往县城……” “是!”谢然书神情一凛,立刻安排下去。 临时组建的大军要点兵,这要是燕洵来以前,定然是除了京城大营的道兵回来,地方借调而来的道兵都不会怎么露面,就是红狗怕是也不会服气谢然书,也会为了打谢然书的脸而不露面。 凭什么就要对谢然书俯首称臣,凭什么京城大营的道兵就能高人一等呢? 他们这些地方驻守的道兵也不差,也能取而代之的。 可现如今大帐不远处来了一头狰狞恐怖的蚂蚁行军妖,庞大的身体小山一样,身上竖立着层层叠叠的倒刺,有的倒刺细小如牛毛,有的却比一匹马还要大,且坚不可摧。 胆子小一点的道兵看一眼就两股战战,胆子大一些的也都下意识后退,根本不敢上前。 这会子大帐中传出消息,说是要点兵,谁敢不来? 红狗亲眼见识了燕洵是如何站在蚂蚁行军妖身上来的,又是如何一步一步从那小山一样的身上下来的,他面直了蚂蚁行军妖的恐怖,也从侧面见识到了燕洵的本事,这会子领命点兵,根本是半点都不敢耽搁。 急匆匆跑回来,红狗声音嘶哑道:“拔营!准备点兵,咱们立功的机会来了。” “要去边城吗?”下属还在睡觉,身上的衣裳都乱七八糟的。 红狗上前踹了一脚,“就知道去边城,咱们这样的去边城就是送死。给你们一刻钟准备,咱们要去县城建功立业!” “老大,这歧元县就是个鸟不拉屎的地儿,去了能干啥?那县城估摸着还没有镇子大吧。”下属还是慢吞吞的,显然以为红狗是在开玩笑。 “都给我起来,否则别怪我不客气。”红狗冷下脸,“老子可没跟你们开玩笑,等会子你们去看看那蚂蚁行军妖就知道了。” 见着红狗是真的没有开玩笑,下属没有敢耽搁的了。 红狗这个驻守小将军当的,还是积威慎重的。 等着手底下的道兵拔营,红狗便立刻领着人走。 当看到蚂蚁行军妖的时候,除了红狗,后面的道兵都是吓了一跳,还有人说:“妖、妖怪,歧元县有妖怪进攻了?这是要让咱们上战场?我蕴养的黄符呢,怎么不见了。” 后面更是有直接人仰马翻的,“将军,咱们这都还没准备好,如何上战场?” 平日里在地方驻扎,面对的都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大家都被捧得高高在上的,确实是有几分不知天高地厚。也曾经吹嘘过,自己身上有修为,那面对妖怪攻城,只要把黄符祭出来,妖怪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很多人吹嘘的时候都会拿归元虫芽妖吹嘘,那妖怪弱小的很,寻常人单打独斗就能杀死,道兵动手定然是更简单。 可归元虫芽妖才多大点儿,且肚子十分柔软,很容易就能弄死,那小山似的浑身上下黑漆漆,倒刺凌厉,看着像是一座凶山似的蚂蚁行军妖,能跟归元虫芽妖一样吗? “出息!那妖怪不是敌人,是燕大人的坐骑!”红狗语气恭敬,看着身后乱七八糟的手下,又提起气势,“那头妖怪只是燕大人的坐骑而已,现如今要点兵的就是燕大人。” 说着,红狗左右看了看,见着周围都是自己人,就低声道:“跟着这样有本事的大人,就算不能建功立业,长长见识就是好的。” 就算是去了边城,就一定能见识到大黑这样的妖怪吗?且还是十分温顺,对道兵并没有攻击力的妖怪。 带出来的下属也都不是傻子,马上反应过来,都是麻溜的跟着红狗上前。 在蚂蚁行军妖前面,京城大营的道兵都已经准备好,成行成趟整整齐齐的排队站着。谢然书站在最前面,后面落后一步就是燕洵和镜枫夜。 红狗带兵靠过来,自己站在手底下道兵最前面,就听到身后的道兵问:“将军,穿盔甲的就是燕大人?修为不低,是见过血的,果真是气势不错。” “那是大将军!他身后的那个才是。”红狗满脸黑线道。 道兵伸长了脖子看了看,又说:“脸上都是龙鳞痕迹,是纹上去的?胆子很大啊,不是皇亲贵胄谁敢。” “那是镜大人,是妖怪,身上原本就有那样的痕迹,传闻中镜大人的原形就是一片龙鳞。”红狗都无奈了,头一回觉得自己的下属都跟猪似的,“镜大人身边的才是燕大人,难道你一直没看到?” 不应该啊,燕洵模样实在是太过于好看,很多人都是第一眼看到他,甚至是不会去注意镜枫夜这个妖怪。 果然道兵道:“那就是燕大人?我早就看到他了,只是觉得他没有修为,又长得那么好看,还是个小哥儿,还以为……”后面的话道兵没敢说,他以为那个好看的小哥儿是谁的宠物来着。 “你瞎了。”红狗恨铁不成钢,“你几时在大营中看到过没有修为的小哥儿的?就是京城大营的那些貌美的小哥儿,哪个修为不比你高?给我看清楚了,那就是燕大人,可千万别给我冲撞到。” “不敢不敢。”道兵缩了缩脖子,给他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冲撞燕大人啊。 燕洵眯起眼睛看着后面迟迟赶来的道兵,眯起眼睛道:“修为都怎么样?” “有几个还行,大多数都不高。”镜枫夜低声道,“对付普通人还行,要是同样面对道兵,他们怕是弱了些。” “把带来的药丸拿出来,一个人给一粒。”燕洵想了想道,“想让他们帮忙,就得下本钱,毕竟咱们借兵虽然是皇上默认,却也不是名正言顺……” 镜枫夜立刻消失,出现在大黑身边一瞬,取下挂在大黑身上的一个金属箱,又立刻回到燕洵身后。 “谢将军。”燕洵小声喊了句。 “燕大人。”谢然书赶忙转身。 燕洵指了指镜枫夜手中的铁箱,低声道:“把这些药丸子分下去,每个人一粒,告诉他们,这是归元蓝灵芝搓的药丸子,能治疗暗伤,能提升修为。此次前往歧元县,每个人都先发一粒药丸,等事情结束后,论功行赏,全部都是药丸。” 归元蓝灵芝,谢然书也只是听说过而已。 此时燕洵能拿出来,明显是早有准备,谢然书双手接过铁箱,低声道:“燕大人有心了。” “是我请他们帮忙而已。”燕洵淡淡道。 于是谢然书点兵,没说别的,只是提了句归元蓝灵芝和药丸,便立刻吩咐道兵分下去。 红狗身后的道兵又冒出来,问:“将军,归元蓝灵芝是啥?普通的灵芝下属见过不少,可那玩意吃了没什么作用啊。”他是连归元绿灵芝的存在都不知道的,更没听说过。 倒是红狗见识多一些,曾听说过归元绿灵芝,这会子见着道兵把一个玻璃瓶的药丸送过来,让他负责分下去,便不敢怠慢,双手捧着玻璃瓶转身。 “玻璃!”道兵惊讶了,“这可真是大手笔。” “少见多怪!听说京城贵人住的屋子用的全都是玻璃窗,京城商场一整面墙都是玻璃窗!”红狗低声道,“上个月十四殿下派了手下来,你不知道?” “知道啊。”道兵接过一枚药丸,想也不想的放到嘴里吞了下去。 “那你能不清楚十四殿下派来的手下是要看看咱们那地方适合不适合建商场的,你定然是偷懒去了,不然你不会不知道。”红狗冷哼一声,继续分药丸。 却说那道兵吃了药丸,紧接着就不说话了。 过了许久,那道兵才忽然大吼一声,“我的修为提升了!” 喊完了,他左看右看,这才发现原来周围的道兵差不多都入定了,显然跟他的情况一样,都是马上屯了药丸的。还没吞药丸的道兵一看,也不敢留了,赶紧吞了下去。 道兵眼瞅着红狗回来,便低声道:“是好东西。到时候论功行赏要是真的给这东西,咱们一定要拼命。” “那是自然。”红狗轻轻点头,心里却想着,燕大人这招可谓是四两拨千斤,拿出小小的药丸,不用如何说,药效立竿见影,到时候不愁这些道兵不拼命。 可这样的手笔也不得不说十分大气,这天底下怕是除了燕洵,旁人再拿不出这样的实力和气魄了。 得了药丸,也得了好处,道兵群情激愤,呼喊声能把天掀翻。 大军开拔,顺利的出乎意料,又在情理之中。 而燕洵把药丸给谢然书,让他分发下去,又让谢然书站在最前面,所有的命令都是谢然书送下去,下面的人自然知道谢然书的地位,不会跟他对着干。但是下面的人又都知道药丸是从燕洵手中拿出来的,自然也不会对燕洵如何,甚至还要想办法投诚,于是无形中燕洵的地位也就隐隐提高了,恰恰又不影响谢然书的话语权,可谓是两全其美。 距离县城三十里,燕洵让大黑停下,自己换了战马继续。 道兵在最外围形成包围圈,把里头矛盾越来越多,眼瞅着快要压抑不住的狗将军等人的手下团团包围。 这就形成了三个圈,最里面是县城,外面是狗将军,而最外面则是谢然书带来的道兵。 里头原本嚣张无比,天老大他老二的其实都是农户,这会子一看外面令行禁止,个个身惧修为且凶神恶煞的道兵,都是差点吓尿裤子,忙不迭来找狗将军。 “将军,外面那些道兵是不是县城请来的帮手?咱们现在是被人包了饺子了,这如何能逃出去?” “将军,我们怕是没得活命的机会了。” “外面的道兵我都看到了,一双双眼睛就跟恶狼似的,都绿了。” 狗将军自己心底里也没有谱,他那点儿修为根本拿不出手,也就是面对普通人还行,面对道兵是绝对不行的。 “不急。”就算心中再着急,狗将军也得稳住,否则下面非得乱起来不可,他沉着道,“且等着。” “还等什么?” “再等咱们就没命了!” 狗儿子进来,沉声道:“谁说没命了的?谁没命了?你们看到那些道兵动手了?” 说话的人一愣,“现在没有,不代表一直没有!”他还是害怕。 “你说了算还是人家大军说了算!”狗儿子走向狗将军,“爹,从现在开始你得听我的。还有你们,若是愿意听我的就留下来,不愿意听我的现在就出去,我不会管。” 几个人对视一眼,他们愿意信任狗将军,但是不会信任狗儿子,实在是这日子狗儿子管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但又偏偏没给他们带来任何好处,他们自然不会信任,于是都转身走了。 屋里没了外人,狗儿子上前关上门,“爹,你带着家里人去自首吧。” “什么?”狗将军愣了,“什么自首,你要让我认罪?找谁认罪?外面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外面那些道兵是朝廷派来的大军,爹你觉得你有本事反抗他们?听我的,爹你带着人去自首,到了外面自然会有人带你们走。剩下的这些人到时候都会被分散开。” “县城呢?”狗将军没有反驳。 “县城跟你们没有关系。”狗儿子解释道,“这些日子咱们围困县城算是将功补过,到时候会给咱们具体的说法,现在先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再说别的。” 狗将军半信半疑,可也没有反驳。 他知道狗儿子背后有高人指点,也知道若是没有高人指点,他手底下这些人早就乱起来了,这会子自知回天乏力,便听从狗儿子的安排,带着家中仅剩下的几个人离开营地。 临走前狗将军回头看着狗儿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儿子,爹知道你跟爹不一样,好好干,不要辜负贵人的期望。” “儿子知道。”狗儿子看着狗将军带着人越走越远,眼眶终于红了。 他早知道狗将军作恶多端,哪怕是将功赎过,也还是过大于功,等事情了了,狗将军还是要付出代价,而作为儿子,他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而不能去做什么,心里又怎么能舒坦呢。 狗将军带着几个人离开营地,没走多远便有道兵迎上来。 “跟我们走。”道兵看上去凶神恶煞的,还眼冒绿光,不过态度还算好,并没有对他们动手。 一路跟着进了营地。 “排队,一个一个来。”道兵又说。 狗将军站在最前面,第一个进入帐篷,看到站在桌子旁边的沙狐便愣了一下,又看到坐在桌子后面顶着大大的黑眼圈的奇怪的崽子,又是一愣。 “没错,我不是人,我是妖怪幼崽。”黑白幼崽拿出一张白纸,又拿起毛笔,“不过我脸上的黑眼圈是天生的。你姓甚名谁,生辰是几时,多少岁,家中还有多少人口,一一道来。” “狗将军,他们都不是坏人,这不过是最基础的登记而已。”沙狐解释道,“先给你们登记,再安排住的地方,后面怕是要服劳役,管吃管住,但是没有工钱。” 听沙狐这么一说,狗将军微微松了口气。 他做的那些事他自己知道,要真的正儿八经的按照律法来,怕是要牢底坐穿了。 只是劳役的话,管吃管住,又哪里需要花银钱,况且以前县城也有劳役,不但没有工钱,更是不管吃不管住,甚至服役的汉子能活着回来的都很少。 沙狐说的劳役,也就是干活而已,曾经他也是穷苦人家出身,干活自然是不在话下。 “下一个。”黑白幼崽写完,喊了句。 进来的是个年纪不大的妇人,面黄肌瘦的。 黑白幼崽抬头看了眼,“先登记,回头让他们领着去看看大夫,若是坏了身子就不用服劳役,先把孩子生下来再说。”他也会一些医术,只是不如花树幼崽高明而已,但看身孕还是有八成把握的。 “啊……”妇人是狗将军发妻,这会子惊慌失措的,话都说不出来。 沙狐叹息一声,解释道:“你且不用放在心上,问什么说什么就是了。小秀才说的都是真的,我便再多说几句,因着你家做恶事颇多,等将来你生下孩子,也是要服劳役的。妇人分派的活计大都是打扫、洗衣、做饭等活计,不耽搁带孩子,况且未出世的孩童何其无辜,会有专门的欠款拨下来养活孩子,将来也能正常念书科举。” 这样那样解释一通,妇人就跪下给黑白幼崽磕头。 “快起来。”黑白幼崽赶忙道。 登记了一些人,暂时没有人来了,黑白幼崽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对着身边学活的道兵说:“就是这样登记,先让沙狐帮你,回头等条款都熟悉了再换人来帮忙。你们每等级一个人头,都算功劳,外面接来每一个人,也都有功劳。好好干,这可不比上战场轻松,我坐了不到半个时辰就腰酸背痛的。” 黑白幼崽又蹦又跳的,这才觉得自己终于活了过来。 道兵美滋滋的答应着,他认识几个字,没想到就得了这么好的活计,只要人头积攒够了,到时候论功行赏就有药丸拿,若是表现良好,归元蓝灵芝也不是不可能拿到。 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偏偏就让他碰到了。 黑白幼崽离开帐篷,哒哒哒跑去找燕洵。 临时搭建的大帐中,燕洵正襟危坐,身边围着好几只小幼崽,黑白幼崽也赶忙凑过去。 谢然书身边围着的都是副将,水獭在首位,往下是红狗。 “大人,外面人数减少,县城中恐怕会有察觉。”谢然书道。 “那就让他们察觉,最好是让他们放松,以为外面的人都不准备攻城,自个儿退了。” 第403章 狗将军手底下的人在狗儿子的劝说中,很多都拖家带口的离开了营地。 他们只要走出营地,手中又没有拿着木棍、石头、锄头等器械,就会有态度很不错的道兵主动迎上前,领着他们进入道兵驻扎的营地。 道兵所在的营地可跟他们这些乌合之众不一样,里面有许多岗哨,就是帐篷之间也是有排兵布阵的,想一眼看清楚里面的情况,那根本是不可能。 为围在里面的人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原来狗将军的手下被带走,至于后面发生了什么,他们就不知道了。 不知道,就打心底里恐惧。 况且那些道兵都有修为,岂是他们这些小老百姓能用锄头对抗的,那无异于以卵击石。 这般想着,还留下来的人就人心惶惶起来。 曾经跟在狗娃叔身后各种嚷嚷的人此时也不说什么攻打县城,分里面的美人和粮食的话了,他们全都簇拥到一处,找到了狗娃叔的大儿子。 大儿子正给自己做饭,一把粗粮加上许多野菜弄得菜饼,蒸熟了,再放一点点盐,就这么吃。 营地里其他人手中都有些粮食,哪顿饭是吃野菜的?都是恨不得精米精面伺候自己,这也就是手中粮食不多了才会精打细算,反正他们的日子可比大儿子好多了。 也因为大儿子是个傻的,不知道收拢手下,自个儿过得日子还是跟以前在上元村的时候一样,就连身上的衣裳也都没换。 狗娃叔剩下的几个儿子,哪个不是身边聚拢了一群人。 “老大,你得想想办法。”见着大儿子还是不慌不忙的,这些人就有些坐不住了。 “想什么办法?”大儿子掀开锅看了眼里面的菜饼,估摸着灶火差不多了,就把刚放进去的一块木头拿了出来。 火星四溅,周围的人都赶忙后退,他们身上穿着抢来的段子衣裳,火星沾上就得烧出一个大窟窿。 “咱们被包围了!” “咱们都是普通的小老百姓,那些人可都是道兵,他们一个手指头就能碾死咱们。” “就是。那些人忽然冒出来,明显就是为了县城。咱们就不应该围困县城,要是早把县城攻下来,现在好歹还有存身的地方。” 几个人说着,就不由得抱怨起来,都怪当初狗娃叔和狗将军,非要压着手下围困县城,这不是到了现在,咱们又该何去何从! 原本只有他们围困县城,那县城就是囊中之物,根本没有人在意,着急的人虽然也有,但那也不过是想着县城中的人和粮食罢了。 “然后呢?”大儿子好奇道,“外面那些道兵跟咱们不一样,他们都是朝廷的人。朝廷是皇上的,皇上从来都是爱民如子,不会像你们那样,烧杀抢掠的。” 大儿子说着也不管其他人,自个儿拿了菜饼啃。 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都觉得大儿子实在是傻的不可救药,他们就不应该来。 这些人正准备走,就又听到大儿子说:“你们是想去找我那几个弟弟吧?他们好像都打算带着手底下的人冲出去,你们也说了,面对道兵就是以卵击石呢。菜饼真好吃,以前都没有粮食吃,我吃饱了,要出去看看。” 几个人身体一僵,他们还当真是这样打算的。 这会子倒是又不确定大儿子究竟是真傻还是假傻了,就都没有走。 大儿子呢,那是说到做到,不过临走前他还把自个儿的东西都收拾一番,就这么扛着、拎着的出了营地,没走多远就遇上迎上来的道兵,他也没怕,把东西都放下来,让道兵看。 “走吧。”道兵态度很好。 没办法,他们态度也很想不好,态度又不影响差事,可上面派下人在暗中观察,要是态度不好把人吓到了,功劳会被倒扣,弄不好一个人头就变成半个人头了。 功劳可是跟药丸直接挂钩的,谁都能不在意这些本来就犯了事的百姓,但是可没有谁能不在意药丸。 态度很好的道兵甚至是面对微笑的领着大儿子进了营地,到帐篷前面又有道兵交接。 让进帐篷,大儿子也没犹豫,什么也都没问,直接进去了。里头的人问什么话他就说什么话,态度十分坦然,既没有惊慌失措也没有恐惧绝望,安排他出去的时候,他便拎起自个儿的东西出去。 这还是头一个态度这么坦然的,别的人看到这么多道兵,哪个不是两股战战。 就有道兵好奇地问:“你不害怕吗?” “怕啥?”大儿子很淡定,“你们又没有拿刀架在我的脖子上,也没有抢我的东西。登记表格的时候不也说了要安顿吗,只要安顿下来,总比蹲在营地里好吧?这是好事,我为什么要害怕?” 可这样的好事,别的人都想不通啊。 道兵有些瞠目结舌,他先前还以为大儿子有些傻,现在也是不确定大儿子究竟是傻还是聪慧了。 再说营地中,还有许多人不肯离开,他们一方面想要守住抢来的金银,一方面又觉得剩下的人其实还有很多,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哪怕是对付不了外面围困他们的道兵,总能有法子攻入县城吧? 只是没了狗娃叔,狗将军又走了,两边人马都是群龙无首,只得分散成一个个小团体,各自拥护着自己看好的头目。 那些人原本去找大儿子,未必没有让他一呼百应,同时把弟弟收拢到身边,把这些人都拧成一股绳的想法,只是大儿子看上去很傻,但是有奇异的全身而退,剩下这些人见着大儿子一去不复返,便都只能各自散开,去投奔自己看中的人。 半夜。 营地中还是灯火通明,帐篷里根本没有人能睡着。 很多人都走了,被那些面带微笑的道兵带走,就再也没有回来,谁也不知道那些人究竟去了什么地方,又究竟是生是死。留在营地中的人也不能安生,他们知道自己的本事,不能跟道兵硬碰硬。 可县城难道就很容易攻下来呢? 就算是能攻下来,那岂不是依旧被外面的道兵围困着,到时候他们又应该何去何从? 况且他们围困县城这么久,县城中人定然是早已恨极了他们,便是他们进了城,里面的人又能接受他们吗? 一个个睡不着的人都去找自己拥护的小头目,聚集在一处商议,弄得整个营地都人心惶惶的。 狗儿子身边也聚拢了一些人。 “你们要是愿意听我的,就收拾收拾去外面,他们不会对你们怎么样。”狗儿子根本不跟这些人多费口舌,能劝走的人早就走了,留到现在还没走,也不过是心有不甘罢了。 趁着营地人心惶惶,狗儿子打发走来找自己的人,悄悄地溜出营地。 外面道兵的营地也有火把,但是同样有高高挂着的妖灯,时不时就会扫视一圈,从营地里跑出来的人一个都逃不了。 值夜的道兵还以为没有人头了,眼瞅着狗儿子跑出来,立刻一蹦三跳的窜过来,面带微笑道:“出来了?跟我们走,放心,不会对你怎么样。” “我找燕大人。”狗儿子低声道。 道兵脸上的笑容更大,赶忙道:“且跟我来。” 敢直接找燕大人的人还没出现过呢,不过这道兵也不是傻的,知道狗儿子八成是真的找燕洵,那么他也跟着去,说不定就能去燕大人面前露露脸,说不定就被看上了,有更多的差事呢? 现在整个营地谁不知道谢将军总领军务,手中攥着军功,而燕大人虽然不管事,但他手里头攥着良药啊,那药丸可是好东西。 且现在营地里谁不知道归元蓝灵芝的存在,就是曾经的归元绿灵芝也被传得神乎其神,偏偏大家还都深信不疑,毕竟都是亲身体验过得,不然别人说的再多,自己没试过,自然是不能盲目相信的。 一路往前走,进了营地里面,有个大帐前面挂着一盏十分明亮的妖灯。 走到妖灯的照耀下,道兵立刻挺直腰杆。 妖灯这玩意他也是头一回见,可也不得不承认这比火把好多了,也更加明亮,站在妖灯下面,什么魑魅魍魉都藏不住。 “有事?”梅西听到动静掀开帘子出来。 道兵立刻大声道:“有人要找燕大人!” “成,你等一下。”梅西扭头回去找燕洵。 狗儿子是见过妖怪幼崽的,不过他还没见过梅西,就不由得伸长了脖子多看了几眼。 “不要乱看。”道兵还以为狗儿子没见过妖怪幼崽,就低声道,“那是妖怪幼崽。可妖怪跟妖怪不一样,有吃人的妖怪,也有不吃人的妖怪。那些妖怪幼崽就不一样,他们人都很好的,你可不要对他们有什么想法。” 担心狗儿子没见过妖怪幼崽,等会子露出什么不好的表情说了什么不好的话,道兵压低声音叮嘱了许多。 狗儿子轻轻点头,他当然不会有那些表现。 不一会儿,梅西就又出来了,冲着道兵点点头道:“跟我进来。” 道兵看了狗儿子一眼,隐晦的提醒他,这才领着狗儿子进了帐篷。 燕洵的帐篷跟别的帐篷也没什么区别,不过里头也挂着妖灯,地上摆着许多矮小的板凳,两边是长长的床铺,上头坐着好些个小幼崽,都在忙活自己的事。 “来了,上茶。”燕洵放下手中的书,示意镜枫夜去准备茶水。 道兵立刻拱手行礼,“这个人要见燕大人,下属见他不像撒谎就带来了。” 燕洵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帐篷里就有炭炉,上面坐着铁壶,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茶叶也是现成的。镜枫夜拿出两个玻璃杯,给狗儿子和道兵分别泡了两大杯茶。 梅西哒哒哒跑过来,端着两杯茶送过来。 也不知道这当中发生了什么,原本还滚烫的热茶到了手中却凉热正好。 “你叫什么?”燕洵问。 道兵赶忙道:“苍雀。” “拿两粒药丸。”燕洵冲着道兵轻轻点头,“好好看,等攒的功劳多了,我做主给你一枚归元蓝灵芝。” 镜枫夜就立刻拿了两枚药丸递过来。 道兵一口气喝了茶水,又接了药丸走出帐篷,就这么晕乎乎的,等他回过神,都已经回到自个儿的岗位上了。 “你见着燕大人了?啥样?”旁边的道兵好奇地凑过来。 “当然见着了,我还得了茶水。”道兵不着痕迹的收起药丸,仰着脸吹嘘道,“你是没去,那帐篷里里外外都是妖灯,亮如白昼,比咱们用的妖灯更亮。” “嘁,见着妖灯算什么,有本事你去弄点药丸来啊。” “那药丸也不知道是什么玩意搓的,谁知道有没有害处。” 就有道兵酸溜溜地说。 “这你就不知道了,这药丸还要从归元绿灵芝说起,说到这个,就不得不说边城那里的妖怪攻城……” 药丸虽然说是药丸,但其实里面普通药材很少,基本上都是归元蓝灵芝,再加上幼崽们动用自己的妖力调制而成的归元液·蓝,其实里面大都是归元蓝灵芝。 至于归元蓝灵芝,用燕洵的话来说,就是天地万物,相生相克。妖怪攻城,天然的便带着比寻常道兵更厉害的本事,而道兵提升修为极为艰难,却又有归元蓝灵芝补偿,这样才能跟妖怪战成平手,而不是在妖怪攻城的时候,只能用命去填。 帐篷里,狗儿子详细的说了那些大大小小的头目,以及那边剩下的人。 “这么说,七成都已经撤了,还剩下三成。”燕洵拿着书敲了敲掌心,“你今晚还回去,盯着他们。明天一早我便让谢将军下令攻营,且注意保护好自己,去吧。” “是。”狗儿子轻轻点头。 “我送你。”梅西赶忙站起来。 现在营地守卫森严,就是飞进来一只虫子那也得弄清楚公母,狗儿子想要不惊动人的回去,没有梅西的帮助定然是不行。 顺利回到营地,狗儿子换了个帐篷住,但也是一夜没敢合眼。 天黑没亮的时候,营地里就有动静了。 听着那些大大小小的头目吆喝声,狗儿子悄无声息的躲起来,就觉得这些人十分好笑。 营地里面帐篷林立,看上去都没有什么区别,可里面七成的帐篷都没有人了,得亏这些小头目还以为自己手底下的人多得很,他们怕是根本不知道七成的人都已经悄无声息的撤了。 狗儿子深吸一口气,躲得更加严实。 就连他在听燕洵说话以前,也不知道看似拥挤的营地已经悄无声息的去了那么些人。看来聪明人远比他想象得多,明知道从这里出去的人都会被道兵笑着领走,看上去根本不像是有事的样子,谁又能不心动呢? 留在营地又有什么前途,他们这些人可都是跟朝廷对着干的,聪明人都知道下场肯定不会好,见着有机会离开,自然会悄悄离开,只剩下一些执迷不悟的人还在挣扎。 忽然外面原本闹哄哄声音变了,变成了压抑着的惊恐,狗儿子知道这是道兵动手了,他便愈发的不敢冒头。 “将军说了,剩下的这些人也要抓活的,最好是别让他们受伤,不过不用给好脸!” “这可都是功劳!” “冲啊,谁抢到就算谁的。” 一群道兵凶神恶煞的冲进来,面对没有修为的汉子,三下五除二抢了他们手中的木棍、锄头啥的扔到一边,把人绑起来就走。得赶紧把人送走,再回来找人头。 就算是遇上略微有些修为的汉子,这些道兵也不怕,他们到底是正经道兵,哪怕是早已腐朽的地方道兵也不怕,他们依旧比野路子的有修为的汉子强。 还有些道兵机灵,跟相熟的同僚合伙,前面抓了人绑起来交给后面的人,由后面的人送回去,等回头一起平分人头。 苍雀也跑来抓人,他就是那些机灵的道兵之一,跟同僚一起,前面抓了人送到后面,再送回营地,回头一起计算人头。 这剩下的三成人,除了负隅顽抗的几个小头目和其手下,抓起来费事一点,也伤了不少,其余的人全都是乌合之众。 “你说你反抗什么,我又不要你的命。”苍雀也抓了一个受伤的,这个年岁不大的小汉子十分狠辣,躲在暗处偷袭,差一点就砍到了,苍雀吓了一跳,下意识还手,就不小心把这个人的胳膊给弄断了。 这会子苍雀拎着他往回走,脸色就十分不好看,“这个人还不知道能不能算上半个人头,早知道我小心一点。” “这些人也都不会有好下场,放心吧。”同僚小声道,“我听说他们都单独关押在一起,跟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苍雀就明白了,这些人没有主动离开营地,是被他们抓出来的,自然是不一样,不过这些人也同样按照人头算战功,只不过弄伤了就不能算完整的人头了。 想到这里,苍雀又不由得沉下脸。 等最后一个人也被抓起来,后面整装待发的道兵便瞬间穿过营地,直扑歧元县县城。 冲在最前面的则是燕洵身边的幼崽们,他们个个拿着战伞,骑在马上一马当先。 “我去开城门!”蛋弟弟大吼。 这些日子蛋弟弟一直陪着蛋巨巨说话,直到攻城以前他才赶过来,这会子是冲在最前面,更是头一个登上城墙,翻身进城。 几个瞬息功夫,后面的道兵追上来,就看到紧闭的大门正在缓缓打开,而推门的正是个头小小的,几乎快要看不到的,浑身都是血的蛋弟弟。 其他城门也几乎是同时打开,分别是幼崽们使了力。 很快就有战报送到大后方,“将军,城门已破!” “城中情况如何?”谢然书赶忙问。 “前方蛋弟弟传回消息,说城中全民皆兵!”道兵又说。 谢然书立刻看了眼燕洵。 在攻城以前,燕洵就告诉过他这种猜测,没想到变成了真的。 “传令下去,所有违抗者,格杀勿论!”谢然书沉声道。 道兵一愣,那些可都是普通百姓,他们这些道兵本事不一样,原本应当是去边城上战场杀妖的,怎么能对大秦百姓动手。 “去吧。”燕洵轻声解释,“城中百姓若是有机灵的,定然不会跑出来,他们会自己找地方躲起来,哪有出来送死的。像是这种人你们可以想办法救出来,同样算人头。外面那些跑出来送死的人啊,已经不是人了。” “是!”道兵瞬间明白了。 要当真是城中百姓反抗他们,要当真是全民皆兵,就不会有人躲起来。 而燕洵的话明显别有深意。 等道兵带着命令回去,城中的消息也知道更多了。 冲在最前面的百姓僵着脸,眼神呆滞,就连动作都是十分僵硬的,面对凶神恶煞气势凌然的道兵,他们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害怕,仿佛这些道兵都是木头桩子。 这不正常。 “杀、杀、杀!”蛋弟弟冲在最前面大喊,“他们都已经没救了,他们早已不是人,不要试图去救他们,没用的。” 彻底呆滞的城中百姓早已不知道失去多少血肉,甚至是有不少人头被砍碎,头骨里面根本没有脑子。 这样的人,哪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 蛋弟弟看得清楚,他在最前面挡着,后面的道兵略微愣了一下,很快都反映过来,下手也不再留情。 屠刀面对百姓自然是不行,但若是面对这些已经变成怪物的百姓,那当真是当仁不让。 “分出队伍,搜集城中幸存者,救出去!”梅西跳到屋顶,冲着四面八方喊。 很多人都没看到梅西,但是听到了他喊话的声音。 后面冲进来更多道兵,他们立刻兵分两路,一部分对付外面僵硬的怪物,一部分挨家挨户搜寻,寻找幸存者。 梅西喊完话后又继续喊:“城中还活着的人都不要怕,出来找到离你最近的道兵,他会护着你出去,到了外面就安全了,再不会有这些行尸走肉一样的怪物。” “城中做贼心虚的大人们都听着,你们不可能顺利出城!” “不信的话,你们就试试!” 梅西喊完,举着战伞冲下来,也加入混战中。 这些道兵对付城中变成怪物的百姓便如切菜砍瓜一样,战线更是势如破竹一样往前推进。而恰在道兵们略微松懈的时候,有一群修为不低于他们的汉子冒了出来。 道兵被杀了个措手不及,上了很多。 距离不算远的梅西立刻跑过来帮忙,怒喝道:“你们究竟是谁的走狗?” 第404章 “这些汉子修为不错,大家都小心点。”梅西大喊,“纠缠住他们即可,很快就会有人来收拾他们。” 周围的道兵一看自己的修为确实比不上这些汉子,便也没有贸然冲上去送死,而是在周围纠缠,恰恰这样他们不会有多少伤亡,又能困住这些冒出来的人。 “很好。”梅西发现不用自己也能困住这些人,于是重新跳上屋顶,张了张嘴,无声地喊了句什么。 这边镇守城门的长毛幼崽耳朵动了动,忽然道:“城中有麻烦,水獭你去一趟。” 说着,长毛幼崽冲着水獭比划了一个方向。 水獭立刻带着手底下的道兵冲出去。 不多一会儿,接二连三的‘砰砰砰’的声响一连串的响过。 “把他们拖走。”水獭道,“干完活回城门口待命!” 一个个修为高深的汉子原本还十分嚣张,试图这冲出包围圈,弄伤了好几个道兵,结果水獭带着人冲来,他们也没有动手,直接拿出槍,‘砰砰砰’,接连几下,这些汉子就都倒下了。 水獭这些人动作快,又来去如风,很快走了,剩下原本攻城的道兵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道兵一拍大腿,“那就是槍吧,以前听说过,我还以为是木槍,没啥用的。这会子看到了才知道,那竟然是沉甸甸的铁疙瘩,里面飞出来的玩意是什么,看着着实是危险。” “那都是京城大营的道兵吧?” “废话,咱们地方道兵哪里有那样的好东西。” “要是这回功劳足够,不知道能不能得到那些槍,就是得不到,拿来看看过过眼瘾也成啊。” 几个道兵嘴上说着,心里头都十分庆幸当初没有得罪京城大营的道兵。 方才水獭带着人来,里头有好几个十分貌美的小哥儿,当初可是不少人觊觎他们来着,就是还没来得及动手燕洵就来了,这会子几乎所有人都十分后怕,那小哥儿虽然好看,可身上带着这么要命的玩意,他们要是早知道,是绝对不敢招惹的。 城门口。 苍雀领了镇守城门口的差事,眼瞅着一队一队的道兵冲进去,救出一个个人,这可都是功劳,都是人头,他实在是看得眼热,可手中的差事不能随意换,那怎么办? 同样镇守这边城门的还有长毛幼崽。 大冷天的,长毛幼崽穿着薄薄的袄子,一手拿着战伞,一手拿着槍,笔直地靠墙站着,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地看着来来去去的人。 这只小幼崽苍雀没见过,不过他也就见过梅西,其余的幼崽都是当初在帐篷里偶尔看了一眼,反正是没怎么看清楚。而且那时候帐篷里烧了炭炉,很暖和,幼崽们都穿着单衣,跟现在穿着薄袄的模样完全不同。 不过苍雀觉得燕大人身边的小幼崽都很好相处,他就轻轻咳嗽一声,走到长毛幼崽身边,小声道:“咱们城门口有立功的机会吗?” 长毛幼崽刚要说话,忽然看到不远处道兵救出来的一群人,顿时眼神一凛,低声道:“功劳来了,你去安排好,等会儿仔细听我的话。” “是!”苍雀没想到竟然真的有立功的机会,他其实就是跑过来随便问问而已。 一队道兵救出来好几个人,这可都是一个个人头,一个个功劳,这队道兵那都是美滋滋的。 “等一下!”就在这些人即将走出去的时候,长毛幼崽忽然出声。 苍雀立刻带着人靠过来,隐隐把这些人围了起来。 “有情况?”这队道兵没有惊慌失措,反而一个个的都兴奋起来。只要有情况,他们立功的机会就更多了,说不定现在他们已经立下了自己都不知道的功劳呢。 长毛幼崽上前指了两个人,“他们俩单独留下,送回城中看押。” “是!”道兵立刻响亮的答应着。 果真是救出来的人中有不一样的,这就代表了功劳,他们怎么能不兴奋呢? 被长毛幼崽指着的两个人互相隐晦的对视一眼,其中一个瘦猴嚷嚷道,“凭什么把我们送回去关起来,你们都是什么人?不是朝廷派来的道兵吗?” “说什么呢!”苍雀顿时怒了,他竟然敢质疑长毛幼崽,他肯定不是好东西。 长毛幼崽上前一步往下压了压,让苍雀后退。 他绕着说话的瘦猴走了一圈,淡定道:“我点出你自然有我的道理,既然你不服气,那我现在就说说。其一,你身上的衣裳看似合身,也很破旧,可上面的褶皱还是新的,显然不是经常穿的;其二,你双手虽然看上去脏,却只是临时弄脏的,根本不像其他人那样,手上永远都洗不干净,且伤痕老茧遍布;其三,其实你早就暴露了,我手中有你的情报;其四,你的想法很好,也能骗过大部分人,可你定然没想到,镇守城门的不单单是道兵,还有我吧?” “你们两个人的胆子挺大的,把身边的护卫都留下来,让他们闹事,你们则悄无声息的伪装起来,想要混出去,真是差一点就成功了。” 可惜的是他们遇上了长毛幼崽,就注定他们不会成功。 “别想了,其他城门也都有幼崽镇守,他们不会放你们的人出去的。”长毛幼崽背着手回到墙根站好,冲着苍雀道,“安排人,送他们回去!” “是!”苍雀声音洪亮的答应着。 城中之人,该救出来的,所有道兵都会帮一把手,而不该出来的,也一个都不会放走。 * 城中县衙。 外面露头的汉子越来越多,全都虎视眈眈的盯着困着贾求孤的小院。 蛋红红看了外面一眼,背着小手在桌子上走来走去,“外面的人越来越多了,他们明显在防备我们做什么。攻城应该已经开始,除了石门里面的那个什么狂风怪物,其余的人肯定都不是我阿爹的对手。” “城中修为不低的汉子也有不少,不过他们定然都不是槍的对手。”战兔幼崽淡定道,“最多两个时辰,小半天功夫这县城就能直接易主。” “可我们这里还是很平静,我总觉得他们还想做什么。”蛋红红哒哒哒跑过来坐在小皇子手边,一手托着自个儿的小下巴,“咱们不能坐以待毙。小黄,你有没有什么主意?” 小皇子看向贾求孤。 贾求孤盘腿坐在床上,半点形象都没有,他这许多日子都没出屋子,脸有些惨白,不过精神很好,“戚姐儿,你说说。” “外面新露面的几个人中,有几个经常跟着张师爷。”戚姐儿道,“他们虽然不是张师爷的人,但我觉得那应当只是明面上的。张师爷一直没露面,县丞、主簿等人怕是以张师爷马首是瞻……” 这都是戚姐儿打听来的消息,也是确认过千遍万遍才敢说出来的。 小皇子沉吟片刻,道:“让问冬和问秋进来。” “恩?”蛋红红疑惑,“找他们做什么?” “他们是皇上的人,理应有咱们不知道的消息才对,以前不找他们是因为时机不对,就是问了他们也不会说。不过现在不一样了,他们一定会说的。”小皇子很耐心地解释。 蛋红红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 戚姐儿冲着蛋红红笑了下,出去喊人。 她已经知道小皇子的身份,哪怕是在宫里已经如同死人,几乎被所有人遗忘了,那也是凤子龙孙,举手投足都透着贵气,言语间也与别人不同。 就是戚姐儿出身也不低,堂堂国公爷嫡女,配凤子龙孙也是可以的,可她面对小皇子还是觉得自己仿佛矮了一头,就是贾求孤眼瞅着也是这样。 这是他们对皇族的天然敬畏。 不过蛋红红却不一样,他对小皇子就像对其他人一样,而小皇子对蛋红红又是不一样,不但特别有耐心,更是十分周到地照顾着蛋红红,只是蛋红红一直被照顾着,他自己没有察觉到而已。 不多一会儿,戚姐儿领着问冬和问秋进来。 这两个人一看到小皇子,都是一惊,下意识行礼。 他们俩这些日子一直都没有闲着,自认为对这小小的县衙已经了解透彻了,可竟然不知道贾求孤屋里多了人,且小皇子竟然亲自来了。 “你们不用说什么,先听我说。”小皇子表情淡淡的,可问冬和问秋都不敢有别的想法,甚至是不敢说话,只能点头,就听小皇子说,“你们两个人的身份或许能瞒着别人,却瞒不过我。你们俩是皇上的人,能被选出来跟随贾大人,将来定然也是前途无量的,步入朝堂也不是不可能。” “你们传递消息的渠道,亦或是在这城中查了什么,我不会问。” “现在我说几句话,你们且听着。” “皇上派你们来,其实以你们俩的能力,是有些大材小用了。这里只是小小的歧元县而已,哪怕是乱的很,但只要朝廷派兵来,这里也不过是土鸡瓦狗。你们俩辅佐贾大人,用处也不是很大,不说贾大人有戚姐儿这样的贤内助,就是我家燕大人和保育堂的幼崽们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贾大人单打独斗还不帮忙。” 事实上小皇子说的半点错都没有,燕洵和幼崽们是肯定会来帮忙的。 “皇上派你们俩来,还有一个目的。” 问冬和问秋顿时心中咯噔一下,他们早听说过这位小皇子,据说当年还在宫里的时候就十分聪慧,就连皇帝都说他是天生的麒麟儿,只是百闻不如一见,如今见了面才知道小皇子究竟是怎样的通透聪慧。 “我明白了。”小皇子忽然道,“我不说,你们也别说,下去吧。” 问冬和问秋赶忙跪下行大礼,低着头退了出去。 他们这种人,很多事都不能说出口,一旦说出口就不一样了,如今小皇子显然是照顾他们,没让他们说出口,可跟他们把什么都说了是一样的。 屋里只剩下贾求孤、戚姐儿,战兔幼崽、蛋红红和小皇子,没了旁人。 小皇子走到窗前推开窗户,看了外面的院子一眼,确定屋里是安全的这才回头看向贾求孤,“贾大人,现在有一个立功的机会,只是会有危险,且还不一定成功,你去不去?” 不等贾求孤说话,小皇子又说:“县城沦陷是迟早的事,有燕大人在,绝对不会伤及无辜。贾大人这里定然是安全的,且我们……也都会护着贾大人。” 就是说现在摆在贾求孤面前的有两个选择,其一,留在这个小院里,只要有战兔幼崽和蛋红红,再加上小皇子,还有戚姐儿在,那么无论外面的汉子采取何种手段,他们都能护着贾求孤;其二,去立功,只是会有危险。 蛋红红和战兔幼崽不可能放任贾求孤离开,定然会跟着,有他们在都会有危险,那就绝对不是简单的危险。 “我去。”贾求孤立刻道。 戚姐儿脸色猛的一变。 她自然也能想明白小皇子说的话,有战兔幼崽这么厉害的存在保护都还会有危险,偏偏贾求孤只是个文弱书生,就算是胆子大了些,可也帮不上什么忙,那种程度的危险…… 她不敢继续想下去。 “戚姐儿,你留下。”贾求孤镇定道,“此事必须由我出面,换了任何人都不行,你且得明白。” 贾求孤还是歧元县县令,且方才小皇子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就是贾求孤说的那句话。 “我也去。”戚姐儿猛然明白过来,却也不会缩在安全的地方,她转身拿起长槍,气势凛然道,“我兴许还能帮上忙,不会拖后腿的。” 唯一拖后腿的是贾求孤,可只有他才能出面。 “好。”小皇子冲着戚姐儿微微点头,是同意她也跟着了,紧接着小皇子又赶忙说,“咱们现在就秘密离开。点灯,屋子里留下影子,能瞒多久是多久。院子里剩下的这些人……还请贾大人去跟问冬和问秋说,他们来知道怎么护住剩下的人。” 说干就干,蛋红红打开自己的小战伞从里面拿出一枚小小的铅笔。 战兔幼崽从怀中拿出纸张,很快照着贾求孤和戚姐儿的模样描画出人形,用铁丝固定在桌子上,人形是好几张,还能进行一些十分简单的动作。 油灯点燃,人形的影子瞬间放大,投到窗户上跟贾求孤和戚姐儿的影子一模一样。 戚姐儿简直叹为观止。 “走!”小皇子立刻道。 屋里点了油灯,所有人都得靠墙站,除了剪纸人形的影子,不能出现别的影子,否则会被外面的人发现端倪,这屋里就不是久留之地了,众人干脆离开。 蛋红红跑在最前面,后面小皇子瞬间整个人的气势都变了,指甲变黑,瞳孔隐隐发红,他一把拽住贾求孤,低声道:“贾大人,得罪了。” “我带你。”战兔幼崽不慌不忙,也不知道怎么的飞了起来,小爪子搭在戚姐儿肩上,就这么带着她离开。 屋子窗户上的影子隔一会儿就会有变化,且十分不规律,就是明知道里面的人会离开的问冬和问秋也都没看出端倪,还以为贾求孤和戚姐儿还留在屋里呢。 等问冬和问秋觉得时辰太久,想去提醒一下贾求孤的时候,这才知道屋里空荡荡的,哪里还有人。 再说蛋红红到了外面,他仗着自个儿个头小,不管什么地方都能来去自如,便一马当先的冲在最前面打探情况。 后面戚姐儿握着长槍的手还在微微颤抖,这一路上没有被任何人发现的跑出来,她根本就不知道是怎么出来的,只知道自己就这么出来了,而战兔幼崽时时刻刻苦都在自己身边。 “张师爷有几处外人不知道的宅子,我也是废了好大的功夫才打听出来,去看看兴许有发现。”戚姐儿快速说了几个地方。 “走!”小皇子立刻道。 外面以县衙为中心,明里暗里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神情呆滞,四肢僵硬聚拢而来的百姓更多,倒是神志清明,激灵一些的百姓没有贸然凑过来的,而越是离县衙越远,街上的人就越少,但也不见得就安全了。 戚姐儿说的一个地方都离县衙不远,可十分容易被人忽视。 有张师爷家中下人居住的后罩房更后面,谁都不会注意的地方,就有那么一个十分精致的小院子,就是张师爷家中的下人也不一定知道,张师爷更是几乎不去那个地方。 还是戚姐儿拿首饰找人换粮食的时候,偶尔听到有人说了一句,这才知道有这么个院子。 院子藏得这么深,又十分精致,要是没有鬼才奇怪了。 小皇子定下的第一个地方就是这里。 一路飞檐走壁,在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众人藏在院子周围的屋顶上。 戚姐儿就要露头,蛋红红赶忙道:“不可。要是小黄说的那个人当真在这里,就不能贸然去看,他对别人的视线很敏感,会察觉到。咱们要用机关……” 旁边小皇子果然从战伞上面拆下来一个十分小巧的机关,慢慢放出去。 机关这边是一面很小很小的镜子,能把整个院子都缩到镜子当中。小皇子又身后拧了几下,镜子里面缩小的院子就迅速放大,更能看清楚里面。 “窗户!”蛋红红也凑过来,就站在小皇子手边聚精会神地看着。 小皇子立刻放大窗户的地方。 “是张师爷。”蛋红红倒抽一口凉气,“还真的被咱们给找到了。” 且看样子张师爷还不是一个人,他面前还有一个人,只是从外面看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到一抹杏黄的衣角。 “旁边屋里也有人,是主簿他们。”蛋红红再次抽气,“竟是叫咱们都给找到了。” “下去敲门吧。”小皇子收起机关,“我要找的人已经找到了,他这回可跑不了。” 战兔幼崽轻轻点头,有他在,就是再厉害的大妖来了,他不想让大妖跑,大妖就绝对跑不了,他这个战斗最强可不是吹嘘出来的。 众人翻身下了屋顶,蛋红红哒哒哒跑上前敲门。 敲门声一响,屋里所有人都是一惊。 “慌什么,且去看看究竟是谁。”张师爷板着脸从屋里出来,吩咐守在门边的汉子,“若是……就……”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汉子会意,几个起落来到门口,趴在门缝上往外看。 刚好蛋红红也趴在门缝上,见着里面的人偷偷看外面,就大声道:“快开门啊,偷看干什么。” 说完了,蛋红红赶忙回头看小皇子,小声道,“这样成吧?” “成。”小皇子点头。 里面的汉子果真是咯噔一下,不敢随便做主,急匆匆回去求见张师爷。 张师爷一听外面来的不但不是走错路的寻常人,竟然还不是人,他心中也是咯噔一下。 “让他们进来。”屋子里面的人忽然说话了。 “是。”张师爷赶忙道。 这回汉子再回来没耽搁,立刻开了门,且张师爷也来了,小皇子微微挑眉,却没有立刻进去,而是后退一步道:“贾大人,请。” 贾求孤这才理了理身上的衣裳,昂首挺胸的进去。 “这是……”张师爷眉毛一跳,他可不知道贾求孤也来了。 “张师爷。”贾求孤板板整整地冲着张师爷拱手,便越过他往里面走。戚姐儿紧紧地跟上去,小皇子这才跟战兔幼崽一起进去,后面蛋红红才捯饬着小短腿,哒哒哒跟上。 进了厅堂,贾求孤直接去主位上坐下。 他再怎么说也是歧元县县令,张师爷只是师爷,按照级别来,就应当这样。 张师爷眉毛又跳了跳,隐晦地看了眼小皇子,到底是不敢说什么,甩手走了,撇下众人干巴巴地坐着。 戚姐儿站在贾求孤身后,心中不由得有些着急。 可贾求孤依旧稳如泰山,哪怕是没有茶水送上来,他也还是稳稳当当的坐着。倒是蛋红红从板凳上跳下来,哒哒哒跑到战兔幼崽脚边,扯着他的衣裳往上爬,不一会儿就爬到战兔幼崽肩上,凑到他耳边嘀嘀咕咕的说话。 “哥,你说他们会不会都趁机跑了。”蛋红红小声问。 战兔幼崽轻轻摇头,“有我在,跑不了。” “那可不一定啊,他们都不知道哥你的本事的,万一他们非要试试你的本事怎么办?”蛋红红的声音很小很小,特别隐晦的指了指隔壁,“那边就有很多人,哥你说我要不要先下手墙,把这栋墙给打穿了!” “不可,这墙里浇了铜汁,等闲子弹是打不穿的。”战兔幼崽赶忙道。 第405章 “普通子弹不行,肩炮呢?”蛋红红小声问。 战兔幼崽轻轻点头。 蛋红红立刻高兴了,“我的战伞可以临时组装一个小肩炮,好几发子弹,就算这栋宅子都浇了铜汁,只要宅子不是一个整体,那就能给轰平了。哥,是不是这样。” “是这样,不过这宅子下面还有密道,用的都是千斤巨石,要是人藏在里面,咱们一时半刻是轰不开的。”战兔幼崽小声说。 “轰不开就不轰,咱们不是还有火药和装了药粉的子弹吗,到时候打几个进去,叫他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蛋红红越说越兴奋,不停地掂量着小爪子里的战伞,简直是想立刻试试。 变了模样的小皇子也耳聪目明,自然听到蛋红红跟战兔幼崽嘀咕什么,他就有些无奈的笑了笑。 难得见蛋红红这么活泼,小皇子便说:“等会子要是情况不好你就直接动手。” “恩。”蛋红红用力点头。 贾求孤眼神微微一闪,就知道蛋红红肯定是刚才说了什么,又要做什么,所以小皇子才会突然说这些话。 旁边屋里张师爷很是淡定,他如今跟了贵人,只要贵人还在这个小院,就绝对不会有事,哪怕是贾求孤带着妖怪幼崽来了也没用。只是那个不大的孩子眉眼间跟贵人有些相像,张师爷面上不敢表露出来,心中却开始胡思乱想。 “好家伙,这是要把我逼出来。” “怎么了?”眼瞅着贵人忽然站起来,张师爷吓了一跳。 “他们可没有那么老实。”五皇子冷哼一声,大步走出去。 到了厅堂,见着小皇子坐在下首,上首坐的是贾求孤,五皇子眼神闪了闪,直接去贾求孤另外一边坐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小皇子。 小皇子头不抬眼不挣,像是不知道五皇子出来似的。 蛋红红左右看了看,便哒哒哒跑过去拽着贾求孤的衣裳往上爬,翻身坐在贾求孤肩上,扭着头盯着五皇子看。 贾求孤立刻觉得身上轻松了,那种扑面而来的压迫感瞬间消失,他心中知道这是蛋红红帮了自己,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甚至是扭头冲着五皇子轻轻笑了下,又抬起手拱手。 “贾大人。”五皇子挑眉,瞥了眼蛋红红,也冲着贾求孤拱手。 他是没想到贾求孤这个文弱书生这么有骨气,当初张师爷见到他是直接被气势压趴下的,也没想到蛋红红看着那么大一点儿,本事倒是不小,他倒是小看这群小幼崽了。 贾求孤动了,小皇子这才冲着五皇子拱手,道:“你不该来这里。县城迟早会恢复正常秩序,所有的怪物都不会留下,就是那个所谓的老祖宗,我们也会想办法连根拔起。” “你们没有办法。”五皇子笃定道。 “那歧元县也不会是以前的歧元县!”小皇子立刻道,“你不但不应该来这里,更不应该被我找到。老五,你还是太大意了。” 五皇子脸色一变,随即自嘲道,“是啊,我还是太大意了。要不是我太大意,手底下的人就不会损失那么多,又不得不来歧元县想办法。你说我不该来这里,那我应该去什么地方?大秦还有另外一个歧元县吗?亦或是我回京城,闹得腥风血雨才好?” 小皇子皱眉,总觉得五皇子嘴上说的跟他想表达的意思不一样,亦或是有好几层意思,需要自己慢慢想才能想明白。 跟这人说话从来都是这样,一句话都要咀嚼很多遍,表达的意思更是能有十几种,单看旁人的悟性了。 “你来歧元县想干甚?”蛋红红不知道什么时候从贾求孤身上跳下来,有哒哒哒跑到了小皇子肩上,攥着小拳头瞪五皇子,“你跟张师爷是什么关系?那个什么玩意怪物跟你又是什么关系?” “就算你不说,小黄也能猜出来,他是天底下顶顶聪明的人。” 蛋红红特别信任小皇子,一边说着,一边举起战伞对准五皇子。 当初蛋弟弟藏在燕洵身上进宫,就是无意中撞见五皇子和小皇子这才闹出来后来这么些事,蛋红红虽然没有亲身参与,但他早听蛋弟弟说过很多遍,对于五皇子,他是很讨厌的。 被蛋红红这么护着,小皇子就觉得自己心里酸酸软软的,也不再焦躁了,就一边琢磨一边说,“边城外面驿站底下藏着的怪物,都是你的人。这么些年偷了这么些人炼制成怪物,应当不容易,否则你早就拿出来用了。” “你想弄走蛋巨巨,可阴差阳错弄走了光明,惹了燕大人。” 燕洵和大黑追出去,救回光明幼崽。 “你以为燕大人不会多想,仇恨也只会针对你一个人,所以你提前躲了起来,却没想到燕大人其实并不怎么恨你,他从来都是要给保育堂的幼崽最安全的环境,所以为了边城的安全,燕大人找杨将军借兵,且送出无数炮弹。” 边城周围的驿站全都被连根拔起,一个个官道被毁坏,驿站道兵只要是无辜的都被救了回来。 燕洵的动作太快,旁人想做什么都来不及,且燕洵也确实炸飞了很多怪物,就是朝廷也没办法说什么。 “你自以为很了解燕大人。”小皇子轻轻摇头,“我倒是觉得你根本就不了解燕大人。仔细想想从燕大人上任鸿胪寺丞开始,有多少人得罪过他,他要是一个个恨过去,哪里恨得过来。” “当初杜芹生便得罪了我阿爹。”蛋红红忽然道,“哥哥们都对我说过,说杜芹生不学无术,就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纨绔,被我阿爹揪着干活,每次都很怂,一点都不干反抗,现在倒是勉强得用了。” “是啊,燕大人胸怀宽广,从来都不会去刻意针对谁。”小皇子面不改色地说着,“老五,你以为你是谁?燕大人从来就没把你放到心上过,所以你的那些怪物都被发现了,且都不能用了。” 燕洵其实针对过一个人,沈千银。 不过小皇子才不会拆自己的台,他正攻心呢。 “老五,你也不要哄骗我。你不可能随便回京城,就算你想回去,也得看看皇帝同意不同意。” 说到这里,五皇子终于是脸色大变。 皇帝的人其实早就查到了五皇子的行踪,也是五皇子故意暴露的,他在大秦没有多少帮手,便不能完全得罪皇帝,且他曾经终究是皇子,这层身份是永远都不会改变的。 身为皇子,哪怕是现在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面如夜叉,青面獠牙,在某些时候也还是很管用。 就像是此时五皇子来歧元县,一切都能顺顺利利的,除了自己的本事以外,还有另外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曾经是皇子。 可现在又来了一位皇子,且说了这么多话。 这位小皇子没有青面獠牙,只是瞳孔微微有些发红,指甲发黑,整个人的气势都十分的盛气凌人,可随着他说话,蛋红红又不着痕迹的用小爪子拍了拍他,他就慢慢变了模样,变得温温如玉,一双眼睛纯净澄澈,指甲粉嫩似珍珠,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自然而然的贵气,哪里还有半点盛气凌人的样子。 躲在不远处的张师爷一看小皇子的模样,就不由得偏向他这边。 毕竟跟人一样的皇子才更能走到人前不是。 眼睁睁地看着小皇子的变化,五皇子一双眼睛便恶狠狠地盯着蛋红红,他面容愈发的扭曲,“你不要跟我说这些,也别以为能影响到我。歧元县究竟如何,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拭目以待。”小皇子微微翘起唇角,转头看向贾求孤,“贾大人,且请张师爷。” 张师爷下意识就想跑,但紧接着屋子里就轰隆隆地乱了起来。 几乎是瞬息功夫,五皇子动了,冲向贾求孤。 屋里最弱的就是贾求孤,只要抓到他,小皇子就会投鼠忌器,且五皇子明知道贾求孤会被重点保护,他还是冲了过来,就是想打一打小皇子的脸。 而早有准备的战兔幼崽也瞬间动了,他冲到五皇子前面,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的看着他。 小皇子和蛋红红同时站到贾求孤前面,护着他和戚姐儿。 “张师爷,你再不过来,命可就没了。”贾求孤喊了句。 五皇子和战兔幼崽战成一团,动作太快只能看到一道道残影。张师爷哪里敢停留,赶忙沿着墙根跑过来,冲到贾求孤身边。 “是你!”五皇子脸上很不好看。 他对保育堂的幼崽了解的并不多,只知道燕洵的三个儿子都很小,其余的妖怪幼崽在他眼中都长得一样,眼前这只妖怪幼崽看着也没有什么稀奇的,等真正对上了他才知道,眼前这只幼崽恐怕就是最强的那只了。 他知道有那么一只小幼崽,曾经跟妖国使臣中的大妖战的不相上下,且边城妖怪攻城的时候,曾经立下赫赫战功,便是在边城将士心目中,他也依旧是当之无愧的最强幼崽。 此时对上战兔幼崽,五皇子只觉得处处受困,只能一边应付一边退出屋子。 而屋里除了贾求孤站的地方还完好无损,其他地方都已经化为齑粉,露出干巴巴的墙皮。 “张师爷,请。”贾求孤理了理身上的衣裳,淡定道。 张师爷两股战战,这会子哪里还敢反抗。 “小黄,那个狂风怪物比起我哥如何?”蛋红红跟在小皇子脚边,一边跟着跑一边扭头看外面的战兔幼崽,满脸的自豪。 小皇子也看了眼外面的战兔幼崽,脸上闪过笑意,“当然是你哥更厉害,那怪物藏头露尾的,要不是不好抓,早就被你哥给抓起来揍一百八十回了。” “那是。”蛋红红立刻仰起脸,挺着下胸脯,背着小手,“回头缝个袋子,一定把那玩意装进去。” 走在最前面的贾求孤也不由得有了笑意,这里虽然危险,且还牵扯到五皇子,但蛋红红说这些话,又何尝不是故意调节气氛,不让他心中惧怕的。 如此一来,他便当真是不怕了,甭管是面对什么存在,知道自己身后有后盾,那就无所畏惧。 外面五皇子节节败退,很快就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了,他睚眦欲裂,跳到一边墙上挂着,恶狠狠地看着战兔幼崽,蛊惑道:“你既然这么强,又何必跟着燕洵受管教。你不如跟了我,我保证不会对你有任何约束,如何?” “只要你想,你就能做任何事,我绝对不会阻拦。” “当初我这么对那个头发银白的幼崽说,他其实是愿意了的,只不过后来……” 五皇子脸上闪过一丝阴霾,脸上重新又挂上狰狞的笑容,“你这么强的妖怪,实属少见,便是将来去妖国也会有一番作为,何必圈在那小小的水泥楼了里面呢?” 听说幼崽们经常在一张炕上睡觉,自个儿的小窝都特别小,在里面翻身都很困难。 谁不喜欢更宽广的地方? 皇宫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家,里头一个大殿能待多少人,那可是天下人都趋之如骛的地方。 战兔幼崽脸不红气不喘地,轻飘飘地站在树梢上,低头看着五皇子,咧开嘴笑了,“光明当初答应你,是为了蛋巨巨。现在呢?蛋巨巨被保护的很好,我又凭什么答应你呢?” “燕洵!”五皇子脸色一变,忽然想到燕洵,“他现在更弱了吧?以一己之力就想改天换地,天不容他!你要是想让燕洵长长久久的活下去,最好还是跟我走,我有法子让他活的更久。” “把人变成怪物吗?”战兔幼崽不为所动。 “变成妖。”五皇子道,“若是变成妖怪,寿命就不一样了。” 战兔幼崽挑眉,这种说法他们这些小幼崽都偷偷讨论过。而且绿鸟当初被渐蓄美人蜥咬断手,为了让他活命,他也是完全变了,不是人,但也不是妖怪,还有小皇子,身体里有妖力,也能控制,但很容易失控,如果没有蛋红红帮忙,他迟早会变成没有理智的怪物。 如果燕洵将来也可能会遇到这些事,这是幼崽们接受不了的。 况且燕洵自己就说过,“无论是人还是妖,都是天生地养的,得天独厚,若是强行转变,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天怕是也不会容下这种存在。” 对此幼崽们都是深信不疑。 就是战兔幼崽也从来没怀疑过燕洵说的话,他不记得自己的前尘往事了,不过燕洵帮忙打听过,隐约知道曾经他就是很厉害的妖怪幼崽,被一位惊才绝艳的大将军用锁链锁在海边,跟海中的妖怪对战,一战就是那么些年。 后来海边的山倒了,战兔幼崽被燕洵救出来。 以前的那些苦难记忆逐渐变得模糊,但战兔幼崽从来都不会完全忘记,他觉得这世上的所有事从来都是一饮一啄,有了前面多少年的苦难,才有他现在的好日子。 “我家大人永远都是大人。”战兔幼崽肯定道。 “他只是普通人,连修为都没有,能活多少年?八十年,百年?百年以后呢?”五皇子冷笑。 战兔幼崽脸色猛的一变,又很快冷静下来,“你不用跟我说这些,目前我们幼崽保育堂的幼崽都已经开始准备,不会让大人等死的。话不多说,五皇子,你束手就擒吧。” 五皇子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想要碾压过去十分容易。 隔壁屋里,贾求孤坐在上首,看着眼前这些原本都神龙见首不见尾,这些日子一直在县城兴风作浪的各位大人。 “说吧。”贾求孤淡定的说着,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你们这些年做的事,都说说。” 张师爷脸上冷汗直流,他隐晦的看了眼外面节节败退的五皇子,心知今日是不能善了了,可他要是说了,往后怕是也不能善了,便隐晦地看向主簿、县丞等人。 主簿隐晦地看了眼小皇子,忽然道:“这些年我等都知道做错了,可已经上了贼船,哪敢反抗。” “你且说来,本官听着。”贾求孤还是很淡定。 小皇子捞起蛋红红放在自己肩上,不动如山。 主簿有些摸不清情况,可再拖下去就怕那小幼崽手中的战伞对准他,他只得硬着头皮说起这些年做的事。 事实上歧元县县城很多年以前就这样了,主簿还是机缘巧合拍了前任县令的马屁,这才从一介平头百姓摇身一变成了主簿官身。进了县衙,主簿就威风起来了,但同时他知道的隐秘也多了起来,且不得不参与其中。 一边参与其中,一边让下面孝敬民脂民膏,主簿家中那是金银无数,仆役无数,粮食、布匹、银子等等,更是要专门建库房来放。 贾求孤越听越是心惊,他心知主簿说出来的定然不完全,可饶是如此,也还是超出他的想象。 歧元县这地方不算大,下面的村镇又都普遍贫穷,谁能想到小小的主簿都能聚拢到如此财富。有了这些钱粮,若是都拿出来统一安排,歧元县又怎么会这么穷! 主簿说得口干舌燥总算是说得差不多,便殷切的看着贾求孤。 他主动认罪,且说出来的这些钱财定然不会再留在身边,是要交出来的,看在这么些银钱的份上,贾求孤应该有所表示才对。 偏偏贾求孤任何表示都没有。 就在主簿心中有些恼怒,要说些什么混淆视听的时候,就听到小皇子说:“县城的老祖宗,说说。” 主簿顿时身上一抖,嘴唇也跟着哆嗦。 “不敢说?”小皇子瞥了眼主簿,“我来说吧。老祖宗盘亘县城多少年你们不知道,但根据你的描述,我猜测这至少有数百年之久。且你是攀上前任县令才当了主簿,参与其中,那么老祖宗定然是跟前任县令关系匪浅。” “老祖宗能把人变成……怪物。” “老祖宗藏在石门后面,那石门火烧不烂水泼不进,就是我们都暂时找不到法子。可老祖宗其实也弱得很,很容易就能对付了,就是不好抓。” “县城的这些活人其实是你们养着的,定期给老祖宗提供血肉。” “而你们又害怕自己身上的血肉被老祖宗惦记,所以想办法把原来的驻兵给吞了,培养修为不错的汉子为你们所用,好保护你们。” 主簿脸上的冷汗越来越多,且看上去都有些摇摇欲坠了。 他心中惊异不已,完全没想到这些他做梦都不敢说出来的秘密,竟然被眼前这个不大的孩子抽丝剥茧的,一点一点给扯了出来。这些惊天秘密哪怕是他隐约知道,却也从来都不敢说出口,因为害怕。 就是张师爷也吓得不轻,他不比主簿强多少。 偏偏小皇子没有停下的意思,他继续说:“其实若是你们不搜刮民脂民膏,把钱财都放下去,下面村镇的人日子没有那么苦了,日子就会好过很多,人口也会多很多。这样一来,县城中你们完全可以挑选一些人提供血肉,若是他们不行了,就从下面选人,只要下面村镇的人口足够多,你们抽调一些人根本算不上什么。” “若是前任县令再下令通商,让来做生意的商人把县城平静富足的消息送出去,就会有源源不断的外地人,他们都没有根,捉了他们圈起来,更不会有人发现。” “甚至是如果操作的好,你这样的完全可以假死逃生,离开歧元县,不去伺候所谓的老祖宗。” “老祖宗控制人总有个过程,你们不可能不知道吧?” 若是按照小皇子说的这做,再加上歧元县又是三不管地带,县令从来都是县城本地人,这样得天独厚的条件伺候一个老祖宗,那还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儿。 若是当真这样,贾求孤也不会来歧元县,下面上元村的人也不会反,县城也不会被围困,更不会引来巨鳄一样的道兵大军! 主簿摇摇欲坠,他还当小皇子是心善之人,可此时听他这么说,便觉得眼前模样十分好看一脸纯良的小孩儿,其实是比老祖宗更恐怖的存在。 “小黄,枉顾人命不好。”蛋红红坐在小皇子肩上,一边晃着小短腿一边说。 小皇子就笑起来,“我知道的。要真是那样,咱们家大人还不得打断我的腿。”他笑嘻嘻的说着‘咱们家’大人,又觉得燕洵肯定会打断他的腿的。 燕洵对于自己人,从来都是护的很紧,也管地很严。 “是哩。”蛋红红就煞有介事的点头,又说,“我哥前阵子刚来歧元县的时候,晚上非要守着蛋巨巨睡觉,结果着凉了,就被阿爹按着揍了一顿,还灌了苦苦的药汁子。” 第406章 “我说,我都说。”主簿忙不迭道,就差给小皇子跪下了。 他以为自己年纪大,吃过的盐比小皇子吃过的饭还多,就想着耍心眼,看看能不能给自己争一条活路出来。可他终究还是忘了小皇子的身份,身为皇子,注定生来就与寻常小孩不同。 小皇子坐着没动。 蛋红红晃着两条小短腿好心道:“你要找贾大人坦白,小黄不管事的。” “是是是!”主簿又赶忙转头看向贾求孤,咬牙道,“贾大人,此事牵扯重大,下官怕隔墙有耳。” “拿纸笔写下来,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小皇子淡定道。 贾求孤不慌不忙的拿出纸笔,这都是提前准备好的,想着能用上,这会子果真是用上了。 纸笔送到眼前,主簿再不能说什么,只得接过纸笔,到角落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开始写。 其他人看了眼贾求孤手边的纸笔,互相对视一眼,都知道今天铁定逃不掉,不认命的话,还不知道小皇子说出什么做出什么,那还是认命吧。 外面五皇子一直注意着这些人,见着就连张师爷都拿了纸笔开始写,他睚眦欲裂,眼珠子翻红,恶狠狠地看了眼小皇子,恰巧被蛋红红看到,蛋红红就理直气壮的瞪过来。 “认命吧。”战兔幼崽见着贾求孤这边已经收起纸张,跟小皇子两个人分别看了看,且都点了头,便不跟五皇子周旋,几个兔起鹘落按住五皇子,从战伞中拿出钢索绑住他,拎着从墙上跳下来。 蛋红红哒哒哒跑出来,“哥,咱们还要去一个地方。” “走。”战兔幼崽知道要去什么地方,没有犹豫,带着五皇子便过去。 小院中,小皇子跟贾求孤和戚姐儿分开。蛋红红扯开嗓子喊了声‘哥哥们’快来,眼瞅着梅西乘风而来,几乎是瞬息功夫出现,蛋红红便赶忙摆了摆小爪子,跑出去追小皇子。 梅西也没有问,瞥了眼贾求孤身后低头耷脑的人就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冲着贾求孤微微点头,“跟我来。” “城中如何了?”贾求孤跟在梅西身后,不慌不忙的,还有功夫问话。 “已经完全控制。”梅西淡定道,“还算精神的都已经送出去,剩下的……基本都解决了。还有一些人正押在县衙大牢,等待过后处置。贾大人,这些人当如何?” 贾求孤想也不想道:“同样押入大牢。” “成。”梅西轻轻点头。 主簿等人听着这样的话就是一愣,只是不等他们说什么,梅西就喊来一群凶神恶煞的道兵,这些道兵还都面目狰狞的笑着,看着他们这些人就跟恶狼看到新鲜的肉块似的。 “这些也算人头吗?”道兵乐呵呵地问。 梅西点头,“都很重要,不但算人头,到时候也算功劳的。” 这话一说道兵就明白了,赶忙保证道:“放心,一定好好的保护他们,安排兄弟亲自盯着,绝对不会让他们有任何闪失。” 一大群道兵扑过来,飞快的把主簿等人分开,押着他们走了。 等送入牢房,果然有一小群道兵留下,就盘腿坐在牢房外面,虎视眈眈地盯着他们,想有小动作都不行。 主簿有些绝望,完全没想到贾求孤一点情面都不讲,好歹是把他们关在宅子里也体面一些,下了大牢算什么,且看贾求孤的样子,像是不打算轻易放过他们的。 再这样下去不行,主簿眼珠转了转就开始跟盯着他的道兵套近乎。 他现在手中还有许多金银珠宝和粮食,虽然迫不得已交代出去了,可贾求孤现在没有人手,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动手,那么那些金银珠宝就还有操作的余地,主簿是不能自己去,可外面的道兵定然是有机会的。 主簿这么一说,原本以为这些穷兵蛋子会两眼放光,结果完全出乎他的意料,道兵冷哼,“咱看不上你手中的东西,不过你倒是给了咱立功的机会。你藏起来的那些东西咱要是如数上缴,就又是功劳。” “功劳能当饭吃?不过是空口白话罢了。”主簿觉得这道兵又点傻。 “嘿嘿,这你就不知道了。功劳跟功劳可不一样,咱也不求着那一纸官文,功劳能换实打实的好东西,说出来吓死你。”这道兵心情特别好,赶忙叫旁边的道兵帮着出去送信,又跟主簿说,“以前咱也跟你一样坐井观天,就想着金银珠宝,温香软玉,可这些玩意都是身外之物,哪里比得上真正的宝贝呢。” 主簿不信,道兵却不再说了。 归元蓝灵芝这种好东西,也就是他们这些道兵知道,且所有道兵都十分默契的不告诉别人,就像当初边城有了归元绿灵芝的时候,边城道兵知道可以用战功换归元绿灵芝,知道这件事的得有多少道兵啊,可偏偏他们没有把消息散出去。 * 战兔幼崽带着五皇子扑向前任县令宅邸,眼瞅着外面守着不少汉子,他顿时眉头紧皱。 “你带我来就不怕我趁乱跑了。”五皇子却轻松起来,他是被战兔幼崽压制住了,可要是战兔幼崽手忙脚乱的时候,他就必然能找到机会。现在五皇子是不想着招揽战兔幼崽了,这只小幼崽实在是太厉害,就是招揽到手中也控制不了,实在是太‘烫手’。 “不怕。”战兔幼崽很淡定,“我不会对这些人出手,保育堂还有其他幼崽呢。” 五皇子的脸色瞬间就不好看了。 县城沦陷的比想象中还要快一些。 实在是药丸和归元蓝灵芝在前面吊着,后面幼崽们镇守城门把关,一个个道兵都是抱着十二万分的热情和小心进城找人头,反正哪里有功劳哪里就有他们,要不然脏乱潮湿的牢房他们也不会心甘情愿的蹲着盯人。 从城门破开,到城中里里外外都被道兵犁地似的翻找十遍八遍的找人头,也才过去半天功夫而已。 城中实在是找不到人头了,该救的人都已经被送出来,该抓的人也都抓的差不多了,就还只剩下前任县令的宅子这块难啃的骨头。 因为里面牵扯颇多,谢然书早早下令围而不攻,谁要是违抗命令,直接倒扣功劳。 没有功劳拿,贸然冲上去说不定还会小命不保,道兵傻了才会违抗命令。 于是幼崽们就没有必要镇守城门了,一个个的都提着战伞冲来。 燕洵和镜枫夜在最后,眼瞅着站在宅子外面的人,顿时瞳孔一缩,那竟是早已死去的前任县令。 当初张师爷等人围困贾求孤,借口就是前任县令的死跟贾求孤有关,而前任县令也确实是死了。现如今已经死去的县令又好端端的出现在宅子外面,怎么能不让人毛骨悚然? 偏偏守在宅子外面的人都没有反应。 “大人。”战兔幼崽远远地冲着燕洵挥手,没有过来。 燕洵也赶忙招手,冲着战兔幼崽喊,“怎么不过来?” “我抓了个人,就不过去了。”战兔幼崽笑嘻嘻的,他才不会带着五皇子过去,这个人十分狡猾,又特别的诡计多端,当初光明幼崽到了他手上差点送命,才不会让五皇子有机会靠近燕洵呢。 “阿爹。”蛋弟弟也冒头了,蹦着高,挥着手中的小战伞冲着燕洵喊,他瞧见战兔幼崽没过去,他也就没过去。 小皇子撵上来,后面缀着蛋红红。 其余的小幼崽也都来了,扑到道兵前面围着宅子。 蛋弟弟就一边蹦高一边挥舞小战伞跟幼崽们打招呼,又觉得自己个头太小,不容易被看到,便哒哒哒跑到一边,拔起一棵全都粗的小树,抱着小树挥舞,一边大喊。 这下子很容易就能看到蛋弟弟弄出来的动静了。 “快让我哥去揍他一顿!”蛋弟弟大喊,“机不可失时不再来,阿爹,这样行吧?反正他不是好东西,揍一顿应该没什么。” “好。”燕洵想了想,干脆点了头。 当初光明幼崽为了蛋巨巨跟五皇子周旋,后来辗转到了赵飞腾手上,可是受了很大的罪,要不是后来有了归元蓝灵芝,光明幼崽现在应该还泡在归元液里面,能不能醒过来都不确定。 蛋弟弟说的就是光明幼崽,他是从来都不肯受委屈的,也不肯看着哥哥受委屈,这会子就忍不住吼了。 “哥,快去。”蛋弟弟又扭头冲着光明幼崽喊。 “是我本事不济。”光明幼崽眼圈红红的,他没有怨恨过五皇子,那些事很复杂,便是他怨恨五皇子也没有用,还不如自个儿努力提升自个儿,将来总有机会爬上去,再不怕五皇子。 只不过光明幼崽没想到的是,虽然他本事不行,但幼崽们能行,更没想到的是,蛋弟弟心里头其实一直惦记着这件事。 当下光明幼崽也不矫情,便扛着战伞冲向战兔幼崽,一看五皇子的模样,光明幼崽就立刻知道,战兔幼崽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其实下手也是不轻的,这会子五皇子鼻青脸肿不说,胳膊还扭曲着,显然伤的不轻。 “使劲揍!”蛋弟弟还在远处大喊,“揍不死就成。” “给!”战兔幼崽往前一推五皇子。 五皇子脸黑了。 光明幼崽扑上去就揍,他一点都没觉得自己技不如人又什么好丢人的,也没觉得自己乘人之危。当初五皇子就不是趁人之危了吗,那时候要是战兔幼崽在,甚至是其他任何小幼崽在,五皇子都不能把他带走。 有时候脸面什么的,光明幼崽反正是不怎么在乎,虽然他也读过圣贤书,学习过君子之道。 噼里啪啦揍了一顿,光明幼崽跳到一旁揉着自个儿的小拳头,喊道:“揍完了。” “哈哈哈。”那边蛋弟弟就开始特别嚣张的大笑。 五皇子脸更黑,又觉得很屈辱,便怨毒道:“你最好不要在被我碰上,下次你可就没有那么好的运气了。”他现在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想着整治收拢光明幼崽,当初就应该直接下手的。 光明幼崽不慌不忙,“我的本事也不是停滞不前的。而恰恰相反,自从我家大人回来,我的本事……怎么说呢,用一日千里来说有些夸张,一日百里差不多把。五皇子,你的妖力,你的能力,你的本事,能一日百里吗?” 当然不能。 从人变成妖怪,五皇子就已经拼尽全力,他觉得自己现在的能耐就很够用,几乎是没怎么想着去提升妖力,况且他终究曾经是人,若是妖力贸然提升,会不会有别的不妥当,他不敢去赌。 “不过我们保育堂的幼崽跟别的妖怪也是不一样的。”光明幼崽又说,“养在边城的那么多蚂蚁行军妖,也就只有认了我家大人为主人的大黑在不停的进化,其他的蚂蚁行军妖变化都十分缓慢,看上去也都不太聪明的样子。” 只有他们这些围在燕洵身边的妖怪才会不断提升妖力,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幼崽们为此研究过很多,只是到如今也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最终也只能说他们这些妖怪跟了燕洵,是命中注定。 “我的本事也涨了不少哩。”撼山幼崽感慨颇多。 “哟,哥你的本事更厉害了?”蛋弟弟看不到撼山幼崽,但是能听到他说话,便跟着喊,“哥,你给我露一手呗,我还不知道你的本事呢。” “我哪有什么本事,也就是力气大了点。”撼山幼崽有点不好意思的说,“你要是想看,给你看看就是……”撼山幼崽说着,左右看了看,正好看到不远处有一堵厚厚的小山似的墙,看样子应该是专门建了用来隔开前任县令宅邸的。 撼山幼崽上前敲了敲墙皮,就知道这堵墙用的都是巨石,当中是糯米活的泥,相当结实。 小幼崽很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绕到另外一边看了看,见着没有人,便后退几步,仰着脸看了看高大无比的墙,加速冲过来。 隔得远远的蛋弟弟刚刚爬上墙头,就看到远处一堵巨墙轰然倒塌。 蛋弟弟吓了一跳,“哥,是你吗?” 撼山幼崽后退,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淡定道:“是我。这本事算不上什么,你哥哥们几乎都会。” “好厉害!”蛋弟弟说着低头看了看自己短胖短胖的小胳膊,扁嘴道,“我就没有这样的本事。” 这边撼山幼崽就有点不好意思的笑起来,尽管知道蛋弟弟看不到自己,他还是看向蛋弟弟那边的方向。 其实所有幼崽当中,撼山幼崽也就比光明幼崽强一点点,而其他幼崽,不说战兔幼崽,就是长毛幼崽随便动用能力都能轻松碾压他,就算是长毛幼崽不用自己的能力,也能轻松打败他的。 不过撼山幼崽没有自怨自艾,他拜托环哥儿帮忙找卫守城拿了兵书,自个儿闲着没事的时候就会抱着兵书看,也算是弥补了一点点自己的能力。 而光明幼崽的,也不会觉得自己是最弱的就难受的过不了日子,他的能力不在于强弱,而在于他的能力对妖怪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别的妖怪都能轻松伤到人类,偏偏光明幼崽的能力是锁住光明,对人类极好,制造伤寒冲剂的其中一味原料就是光明,幼崽们制造的一些疫苗当中也有光明。 尽管到现在幼崽们也没弄清楚光明是什么,但光明就是不可或缺。 “好了,准备攻上去。”燕洵等着幼崽们都安静下来,这才说,“战兔不用参战,看好他就成。” 站在墙根的战兔幼崽立刻笑起来,他知道自己不用参战,只需要看着五皇子就行,这样五皇子绝对是插翅难逃。 而其他幼崽都十分默契的攻了上去,燕洵也是一抖战伞,跟在镜枫夜身后,直奔前任县令。 战伞顶端喷出耀眼的火光,那站着不动的老头忽然动了,一双眼睛只剩下眼白,却能准确的捕捉到冲过来的镜枫夜和燕洵,且飞快的扑过来。 老头藏在衣服下面的手已经变成爪子,指甲削铁如泥,打在战伞上发出刺耳的声音,还有火星闪过。 “这是什么怪物。”燕洵愕然,不由得想到当初在赵家花园看到的那个怪物,还有边城外围官道驿站下面藏着的怪物。 只是那些怪物虽然也都力大无穷,且无知无觉,便是断了腿和胳膊也都能继续战斗,但是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缺点,就是行动缓慢,只要有心理准备就能很轻松的躲开攻击。 而这老头儿行动却十分迅速,身上出现伤口似乎还知道疼痛一样。 燕洵去看其他人,发现那些人竟是也差不多,一团团围上去打杀冲上来的妖怪幼崽,一个个爪子打在战伞伞面上,不停地发出刺耳无比的声音。 “怪物进化了?”战兔幼崽靠墙站着,还抱着自个儿的小胳膊,挑眉看着扑向幼崽们的怪物。 五皇子眼珠转了转,说:“是进化了。” “不是进化。”战兔幼崽眼瞅着有断臂滚出来,刚好滚到他脚边,“他们还是怪物,并不是妖怪,是不能进化的。” “怪物怎么就不能进化?”五皇子反问。 战兔幼崽就看了眼五皇子,“你知道进化是什么吗?首先得是生命,其次得需要自然选择,最后还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这些以前都是人,后来变成了妖怪,这可不是自然选择,甚至他们是不是活着都不能确定,更别说天时地利人和。” 说着,战兔幼崽不由得想起撼山幼崽,当年撼山幼崽也是吃了苦的,不过他天生就是妖怪,这便是天时,后来撼山幼崽阴差阳错从边城到了海边,遇上燕洵,这就是地利,再后来撼山幼崽跟卫守城相认,这就是人和。 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撼山幼崽这才能越来越强。 “他们……”五皇子眯起眼睛盯着被幼崽砍掉脑袋,一脚踢出来的尸体看。 “都是本不应该存在于世间的怪物。”战兔幼崽淡淡道。 五皇子身体一震,总觉得战兔幼崽说的是自己,他以前是人,后来成了妖怪,便不由得说:“我倒是觉得妖怪就不应该存在于世间,若不是妖怪,大秦将会是何等强大,边城又何必每年填进去那么多道兵……” “不一样。”战兔幼崽表情还是淡淡的,仿佛五皇子说的妖怪并不是自己一样,“妖国和大秦的恩恩怨怨,往前追溯已经不知道多么久远了,就说近些年吧,妖国和大秦虽然一直对立,但也不尽然。” 五皇子用看傻子的眼神看战兔幼崽。 怎么不尽然了?战兔幼崽完全是睁着眼说瞎话。 可战兔幼崽当真不是说瞎话,他有理有据的,“自从我家大人带着我们一步一步走出来,自从有了保育堂,大秦的变化还是很大的。以前没有水泥路,以前没有水泥楼,以前没有铁塔,以前没有钢筋。以前纸笔贵,穷人用不起,以前豆子难吃,只有穷人吃,以前穷人吃不起肉,吃不起鸡蛋,以前玻璃就是无价之宝……” 以前没有妖灯,更没有妖车。 以前没有归元绿灵芝,也没有归元蓝灵芝,更没有伤寒冲剂。 以前大夫只会把脉,开药方,敢真正开刀动手术的大夫少之又少,也没有那样的条件。 “以前你这样的就能兴风作浪,歧元县更是盘亘在这里不知道多少年。”战兔幼崽语调平淡,“这些变化可能不都是我们带来的,都是因为有我家大人在,但很多事情都是少了我们不行。” 就像烧水泥,现有的条件升温并不容易,炼钢炉那边也是如此,但有了火焰幼崽的帮助,升温就变得简单的不能再简单。 还有煤的利用,以及抽水马桶的推出。 现在京城哪个大户人家还用恭桶?都是用了抽水马桶,也不再用木桶洗澡,有条件的人家直接在屋里砌了水池,一桶一桶的热水倒进去,跟温泉一样,没有条件的人家直接建了浴室澡堂,一样暖和得用。 听说京城还有了一些建在外面的浴室澡堂,分男女,普通人家要是愿意花上几个大钱,也能洗个热水澡。 这些变化可能未来迟早会有,但因为燕洵和幼崽们的努力,变化现在就出现了。 五皇子瞠目结舌,竟是一句都不能反驳。 他又有些不甘心,便梗着脖子道:“你们终究是妖怪,做的都是枉顾伦理纲常的东西,迟早有一日……” “那就到时候再说。我们遇上的麻烦还少吗?这一路走来又有多少人盯着我们?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便是留你在身边,没要了你的命……” 第407章 “因为你身份不一样,所以能留着一条命。”战兔幼崽低头看着自己的爪子。 天凉了,他早就换上了薄薄的袄子穿,这会子薄袄外面还套着一个厚一些的小马甲,脚上更是穿着圆滚滚的棉鞋,也就是这回出来要战斗,不然还会戴着厚厚的能护住耳朵的帽子。 “不要把我们当做什么都不懂的傻子。我家大人经常给我们讲朝堂中的局势变化,整个大秦的局势变化,要不然为什么他们考小秀才那么容易?”战兔幼崽见着远处蛋弟弟爬上屋顶看过来,就冲着他挥了挥手,又看着蛋弟弟打开战伞跳下去,脸上不由得有了笑意,语气却十分的冷,“你觉得自己聪明,你也确实很聪慧,是数百年难见的天才,可其他人也不傻的。” “其实也不能说保育堂的幼崽都很聪慧,真正有大才的人是我家大人。” “五皇子,你不要太高估自己。你这辈子,再给你十辈子,百年、千年、万年,你也永远都比不上我家大人。” 战兔幼崽这么说着,他也是理所当然的这么认为的。 五皇子张了张嘴。 “别说话。”战兔幼崽忽然道,“不想听你说话。” 五皇子果真是闭上嘴了。 他现在是阶下囚,战兔幼崽只要不被其他事情拖住,他就绝对没法子逃,而刚刚战兔幼崽说的话对他的打击挺大的。战兔幼崽确实有法子一下子要了他的命,但是战兔幼崽没有那么做,并不是因为他有本事,而是因为还有别的安排。 亦或是因为他身份的原因,幼崽们不得不谨慎。 这让五皇子十分颓丧,他曾经无比怨恨自己的身份,而如今却要用怨恨的身份保住自己的命。 前面的幼崽都战的如火如荼,小皇子也在其中,他下手狠辣,每每只要碰触到就能巧妙的利用战伞机关取走对方的项上人头,而他们身后的道兵却都老老实实的站着,没有人上前,更没有人试图捡漏子抢功劳。 这些道兵除了京城大营来的道兵还算能看,其余的都是地方借调而来的道兵,说是乌合之众也不为过,而如今他们竟然都能令行禁止,这让五皇子有些惊讶。 而站在道兵最前面的红狗却苦了脸,不止一次的警告身后的手下,“都给我把招子放亮点,只要确保没有人跑出去就成,千万不要贸然冲上去。” “谁敢啊。”后面的手下忍不住嘀咕,“那些怪物根本就不是咱们能对付的。” “咱们也小巧那群幼崽了,那个长的黑不溜秋的咱们平日里从没注意过,我都不知道还有这么一只小幼崽,竟然能瞬间推倒一面墙,这本事也太大了。” “是啊,吓了我一跳,还好平日里没得罪他们。” 听着身后手下说的话,红狗不由得满脸黑线,“你们是不是傻,当初那头蚂蚁行军妖看到了吧?你们也不想想,有那样的蚂蚁行军妖在,幼崽们能差么!” “可是老大,那蚂蚁行军妖很乖巧啊,虽然个头大,但从不伤人。上回兄弟们帮着去送饭,他还给兄弟摸了一把。” “那是你们不知道那头蚂蚁行军妖杀了多少妖怪!”红狗对这些单蠢的手下都无语了,“我专门打听过,听说要是也给大黑论军功的话,区区一个大将军还不够,至少得是大元帅。” 手下反应一瞬,才反应过来,瞬间倒抽一口凉气。 妖怪有多么可怕他们是见识了,也终于知道上战场砍杀妖怪难度是多么大,靠战功往上爬当真是拿命去赌,而大黑的功劳竟然已经到了顶峰了。 “幼崽心善,不跟咱们计较,那是他们脾气好。可咱们不能恃宠而骄,心中得有分寸。”红狗觉得自己御下有道,‘恃宠而骄’用的极好。 手下则是傻不愣登的问:“老大,恃宠是不是就跟咱们去窑子里找漂亮姐儿似的?可他们都是妖怪幼崽,至少得长大了,能上炕了才能来找咱们吧?还别说,那群幼崽模样都很不错啊,就是那个黑不溜秋的模样也挺好。” 傻了吧唧的手下就觉得,等那群幼崽长大,肯定都是十分好看的,就他自个儿这幅模样,哪里敢挑拣。 “傻了你!”红狗差点跳起来! “不是老大你说的恃宠而骄吗?”手下不解地看着红狗。 红狗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他不过是想假装自己有文化一点,根本没觉得不恰当,可这会子似乎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 另外一边苍雀不停地往前挤,挤到最前面,伸长了脖子看远处战斗的幼崽们,他看到的幼崽正是蛇身幼崽。 蛇身幼崽的战伞跟所有的战伞都不一样,为了方便他使用,战伞是特制的,展开也不是圆形,而是张牙舞爪的十分古怪的椭圆形,甚至战伞还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被蛇身幼崽用尾巴尖卷着,另外一部分则是含在嘴里。 “哼。”蛇身幼崽冷哼,身体就跟弓箭似的弹起来。 他圆滚滚的脸蛋布满寒霜,圆溜溜的大眼睛刻意眯着,让自己看上去很有气势的样子,可事实上蛇身幼崽看上去一点气势都没有,反而像是个主意特别多的淘气小孩儿,总能出其不意的对付扑上来的汉子,而自己还能全身而退。 蛇身幼崽暂时跳到屋顶,低头看着下面正手脚并用往上爬的汉子们,忽然耳朵一动,就听到蛋弟弟大喊:“前任县令那个老头子已经被镜大人抓了,剩下的都是乌合之众,直接爆头!” “哈哈哈。”蛇身幼崽立刻狂笑起来。 按照约定,没控制住看上去很邪门的前任县令之前,幼崽们不会开槍,一方面是要捉住那个老头儿,一方面也是要趁机试一试自己的本事,把这些怪物当做是磨刀石。 其他幼崽什么感觉不知道,反正蛇身幼崽就算有战伞帮忙也还是有点捉襟见肘,身上柔然暖和的衣裳差点就被这些怪物给抓破了,当时蛇身幼崽差点气疯,现在总算是能开槍了,他可不再憋着了,赶忙调整战伞,对着前面就是一顿砰砰砰。 个个爆头,眉心血花爆开,一个偏的都没有。 蛇身幼崽就干脆蹲在屋顶,控制着战伞,砰砰砰的点着下面的人头,也不过是盏茶功夫,原本还悍不畏死看着十分难以对付的人就都倒下了。 “前进!”远处蛋弟弟再次大喊。 蛇身幼崽就立刻收起战伞,冲着远处喊,“那个苍雀,是你吧?你一直盯着我看,你带着人过来,把这些尸体都收拾了。没事不要随便靠近这里,危险还没过去呢。” 说完蛇身幼崽转身从屋顶跳下来,飞快的游走了。 那边苍雀狠狠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子,他就是觉得蛇身幼崽模样很奇怪,长条条一条,跟其他小幼崽都不一样,就想看看他是怎么战斗的,没想到竟然被发现了。 不过被发现也有被发现的好处,这不就有了好处。 苍雀立刻带着人冲上去收拾,又迅速后退,还是围着前面的宅子。 宅子里面的人更多,几乎是走几步就能遇上忽然冒出来的人,个个本事都不低,能耐也厉害。镜枫夜挡在前面,燕洵在后面帮忙,见着这些人就说:“咱们还是晚了一步,他们都变成怪物了。” “这是迟早的事,那怪物准备了那么多年,岂是咱们有法子改变的。”镜枫夜说着,踹开前面扑上来的人,带着燕洵继续上前。 而被捆起来的老头儿则是到了战兔幼崽面前。 战兔幼崽很好奇地看着捆起来的老头,还伸手戳了戳,结果老头特别凶,竟然张嘴就要咬,且嘴里的牙齿十分锋利,又特别长,看上去竟然跟兽似的。 “牙齿长长了。”五皇子忽然道,“他知道挣扎,知道攻击你,你敢说他不是自然选择的结果?” 事实上外面这么些怪物,也只有这个老头特别一点而已。 战兔幼崽拿了布条,干脆把老头的脑袋也缠起来,只露出他一双翻着眼白的眼睛,听五皇子这么说就反驳道,“他还是怪物。自然选择的其一,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趋利避害!即便是看似无知无觉的植物,也是向着日头生长的,年纪不大的小孩儿也知道不能做错事,否则会挨打,就是刚出生的小婴儿,饿了尿了也都会哭的。” “他明知道打不过镜大人,还非得冲上来,结果就是被捉起来了,这可不是趋利避害。” “或许他只是听从命令呢?”五皇子立刻说。 战兔幼崽猛的看过来,“听谁的命令?你的命令,还是里面那个狂风怪物的命令?” “我怎么知道。”五皇子有些不自知在。 “他定然是听了谁的命令,要不然也不会活捉他了。”战兔幼崽又说,“要么是你,要么是里面的怪物,亦或是还有谁藏起来的?这也说不准,不过反正都到了我手里,别想逃就是了。” 五皇子脸上闪过一丝心虚,他正想利用这老头想法子逃的,没想到战兔幼崽方方面面的都想到了。 * 上元村外面,几个人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 狗尾巴待不住,干脆跳到石头上蹲着。 “快来了吧。”赤狐也待不住,在原地蹦蹦跳跳的,冷风吹在脸上,脸蛋红扑扑的,一边紧了紧身上的棉衣,一边又忍不住想爬树,想去树上看看路的尽头到底有没有人来。 “再等等。”还是狗儿子能沉得住气,稳稳当当地站在最前面。 这么一小群人也就狗儿子像个大人,其余的就算是沙狐这会子也忍不住从兜里拿出一块糖放到嘴里,腮帮子鼓鼓的,一边嚼着一边揉了揉眼睛,打了个哈欠。 又等了一会子,赤狐也忍不住吃了一块糖,看的狗尾巴有些羡慕。 上元村正在建设,只要肯干活,饭肯定是管饱的,但是糖这种小吃很少,寻常人也得不到。沙狐和赤狐是因为从一开始就跟了燕洵,上元村建设的时候又出了力,别看他俩年纪小,现在多多少少也是个管事的,自然就能得到糖。 “给你一块。”赤狐瞥了眼狗尾巴,从兜里掏出一块糖递过去。 “多谢。”狗尾巴忙不迭剥开糖纸,心里想着等将来自己也有了糖,定然是要还回去的。 糖纸里面的糖形状十分多变,据说是从南边采购的一种庄稼,运到京城那边的作坊熬制的,熬出来的大多数糖都散装送往京城商场,专门给了补贴,低价往外卖,制作出来的糖块数量十分有限。 狗尾巴含着糖,吃着吃着就吃到了不同的味道,他就知道这颗糖应该有好几层味道。 “估摸着县城能来的人不多。”狗尾巴拍了拍身上的袄子,“还清醒着的人其实已经不多了,很多都是……” 他想到了花树幼崽帮马脸检查身体时说的话,“你的运气不错,身体损失不算太严重,以后好好养着能养回来。回头我给你配置一些药丸吃着,每日一粒,切记不可停下。” 那时候狗尾巴半懂不懂,又担心马脸有什么不好,眼瞅着花树幼崽走了,就跟在后面想找他问些话,结果就听到花树幼崽跟燕洵说话。 花树幼崽说:“他的情况很不好,得用归元蓝灵芝养着。” 燕洵轻轻点头,“专门给他拿一些预备着就是,都是可怜人,咱们能帮就尽量帮帮。” “是啊,也只能救他一个人了,归元蓝灵芝没有那么多,城中的那些百姓……”花树幼崽有点难过,却也没有强求,他知道什么是理想什么是现实。 “到时候城中……尽量把一些能救的都救出来,没有救的……也没有别的法子。归元蓝灵芝并不能万能,咱们尽量就是。造成这种局面的并不是咱们……”燕洵安慰花树幼崽。 花树幼崽点头,“边城那边怕是也需要不少归元蓝灵芝,以防将来妖怪攻城有重伤人员。” “也给他们准备着。小花,你觉得边城那边的大夫怎么样?”燕洵问。 “技术还是不行。望闻问切都是神医级别,可手术的动手能力还是不行,太过于依赖归元绿灵芝和归元液,还得继续培养。”花树幼崽说着越走越远,声音也逐渐小了下去,“大人,我想着咱们什么时候能建个专门修行医术的学院,到时候统一培养人才送去边城。现在保育堂第二学堂虽然也有专门学医的学科,可人数还是太少了,不够分的……” 再后面声音就愈发的小了。 狗尾巴愣愣的,他还以为花树幼崽说开药,也就是普通的草药,就是珍贵一些顶多就是人参之类的,人参虽然珍贵,但并不是绝品。 恰巧又有人路过,嘴上也说着归元蓝灵芝。 “归元蓝灵芝当真是好东西,我哥在边城当兵,说是等将来战功足够了,就用指甲盖掐一点点存起来,回来给我们。” “嘘,切不可再跟别人说。那东西是千金难求的宝贝,道兵能拿到手本就是秘密,要是让旁人知道了,还不得动心思。你又不是不知道,京城不知道多少人拿万万金出来,就是为了求一枚归元蓝灵芝。” “嘿嘿,也就是你是自己人我才跟你说,旁人就是打死我我也不会说的。” “那就好,往后你做梦也不准说出去。” “知道知道。” 两个人一个是个身体强壮的汉子,一个是有些瘦弱的小哥儿,那汉子嘿嘿笑着伸手牵小哥儿的手,小哥儿没拒绝,他就更高兴了,一直咧着嘴笑。 狗尾巴这才知道为了治好他爹,究竟要用什么药,花树幼崽又究竟付出了什么。 他跑回去跟马脸说,马脸沉默良久,“我不过是没什么本事的普通人罢了,有幸遇上老爷,得了救。儿子,你且记住,你爹的这条命是老爷给的,你爹要给老爷当牛做马。” “爹,我也给老爷当牛做马。”狗尾巴还记得他饿极了的时候,看到的年轻老爷拎出一袋子馒头,就那样拎着去了他家。 那是多少年来他吃的第一顿饱饭。 “能出来一个是一个。”赤狐撇了撇嘴说,“以前觉得在上元村的日子就要过不下去了,我和哥哥也想过去县城谋生。那时候狗将军去县城都要战战兢兢的,我就觉得那肯定是了不得的地方。” “得亏是你没去。”狗尾巴接过话茬,“县城看着挺好,我以前也觉得挺好,只要肯动脑子,总能弄点吃食,又不用下地干活,多好的事。就连我也不知道城中的人早已不再是人了……” 每日里看到的人,有几个是带着嬉笑怒骂的,有几个是嘴上骂骂咧咧说着话的,狗尾巴发现自己竟然都不记得了。 像是记忆中看到的所有人都是僵着一张脸,便是出来干活也全凭本能,天长日久的,狗尾巴竟然也没觉得怎么奇怪。 这会子在上元村过了一些日子,狗尾巴就知道区别在哪里了。 上元村现在有很多人,又是烧水泥建平房和水泥楼,又是建作坊,每个人都恨不得把自己掰开,变成两个人干两个人的活。且通常是天刚亮的时候,外面就有踢踢踏踏的动静了,先是饭堂那边飘出香味,紧跟着大家就都起了床。 每个人都不会怎么安静,总能弄出一些小动静,还有一些脾气不好的汉子、小哥儿,那就跟炮仗似的,说话噼里啪啦的那叫一个快,声音又清脆,隔着老远都能听到。 等到早晨都去饭堂吃饭,打饭的声音就更有趣了。 所有人脸上的表情都十分生动,晚上睡不好的早晨爬起来就臭着脸,晚上做了美梦的,早晨起来就乐呵呵的,还有单身的汉子瞄准了喜欢的小哥儿,就十分殷勤的跑去帮忙,还把自个儿碗里的肉挑过去给人家吃,有的汉子没脸没皮惹了小哥儿生气,还会被揍。 这才是活生生的人,这才是活人的正经模样。 想起那死气沉沉的县城,狗尾巴每回都能起一身冷汗,也心心念的想着里面的活人还能得救。 “来了。”沙狐忽然道,“准备好接人。” 狗尾巴和赤狐赶忙跳起来,整理一下身上的衣裳翘首以盼的看着路的尽头出现的小黑点。 慢慢的,小黑点越来越大,是一队道兵带着一群人来。 到了近前,狗儿子上前拱手,“各位辛苦。” “不辛苦不辛苦,来按个手印。”为首的道兵拿了一张条子,上面写了字。 狗儿子仔细看了看上面的字,这才按了手印。 “成,人就交给你们了,我们还得回去复命。”道兵仔细的收好条子,转身就走。 只剩下被救出来的人,一个个脸上都惊慌失措的,还有一些已经晕过去了,被身边的人扶着。 这些人在县城的日子也不见得多么好,粮食越来越贵,且越来越少,很多人都是熬日子,也都是面黄肌瘦的,跟当初上元村的沙狐和赤狐差不太多。 瞅着这些人,狗尾巴神色复杂,他上前一步道:“你们到了这里就算安全了,我们这些人都是来接你们的。我是县城的狗尾巴,你们可能没见过我,但应该听说过我……” 狗尾巴也算是县城的一号人物,小有名气。 果真惊慌失措的人脸上的表情变了,其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汉激动道:“狗尾巴,真是狗尾巴。我是馒头铺子的掌柜,你可还记得我?”说着,老汉拉了一把身边瘦的脱了形的伙计,“这是铺子里伙计,你看看可还认得。” 狗尾巴上前一看,顿时认出来了,“认得认得。掌柜可还记得当初去你铺子里买馒头的老爷……” “记得。”老汉苦笑道,“铺子都没了,老汉我也不是什么掌柜了。不知那位年轻老爷如何了?我听说只要肯出来的人都被救了出来,那位老爷……” “就是老爷让人救的你们。”狗尾巴道,“你们且跟我们进村,好好安顿一番。” “啊……”老汉吓了一跳,又有些恍然,“就说当初瞅着老爷面善……” 年轻的老爷面含微笑,十分大方的拿出一锭银子,要买所有的馒头。老汉也没赚他多少钱,还额外给了许多三合面的馒头,当天就直接打样了,再往后的日子就不好过了,粮食越来越贵,老汉就是倾家荡产也只能弄一点点粮食,蒸上两锅馒头,再低价卖出去。 铺子开不下去了,老汉也开始熬日子,结果城里就出了事。 第408章 “这里什么都有。”狗尾巴帮掌柜和伙计安顿,“吃的用的穿得都有,我先领你们去住的地方看看,认认路,再去领东西。这边就是你们以后要住的地方,被褥都是新的,地方虽然小了点,但晚上一点都不冷。” “衣裳也有?”老汉站在门口看了眼屋里,地方确实很小,而且屋里是好几张上下两层的床,不过被褥都是崭新的,且看上去十分柔软,应该都是棉花被。 狗尾巴指了指自己身上的衣裳,“就是这样的。现在天还不算太冷,发的都是薄袄,用的都是今年的新棉花,穿着一点都不冷。” 新棉花弹的十分柔软,外面的料子用的也是十分柔软的棉布,只需要摸一摸就能感觉到暖和不暖和。 老汉身上穿着皮袄子,以前在城里也是体面人,可也没有门路弄到棉花,这东西是稀罕物。 “这东西是稀罕,可现如今边城大部分田地都种了棉花。”狗尾巴就解释道,“燕大人从边城那边买棉花都不算贵的,不过要是换了旁人就不行了。” “你们且安心,我早来一些日子,对这里已经熟悉了。” “这上元村早就变了,各个地方都是极好的,每天都会管饭,管饱。要是肯动手,还会有工钱拿。” “但是有些话我也要说在前面,这里虽然很好,但也有一条禁忌,就是不能惹事,一旦惹事,就会被直接撵出去,运气不好会被撵出歧元县,永远都不能再回来。” 狗尾巴说着,身上抖了抖,就压低声音说,“前阵子就有人偷摸着惹事,想要煽动那些外地人闹事,结果被直接揪出来,当众撵出歧元县。他还有婆娘孩子在这边,听说想偷偷回来,都被撵走了。” “怎么就闹事了?”老汉赶忙问。 “还不是眼瞅着建好的水泥作坊眼热。水泥作坊一天天得运出来多少水泥,看上去跟泥巴似的,可只要和成泥就能变成石头,谁瞅着不眼热。他觉得自己是本地人,是地头蛇,能把水泥作坊经营好,想把里面的外地人撵走,可也不想想,上元村现在才建成九牛一毛,后面那些作坊如何建设,他知道吗?” “反正我是不知道,听老爷说,将来上元村会变得比县城都要大。” 狗尾巴一边说着,一边看老汉和伙计,隐晦的敲打他们,不要以为是县城的人就自觉很有见识,真要是有了不该有的心思,是绝对不会被轻饶的。 且现在的上元村远远不是燕洵计划中的上元村,要是现在就想着摘桃子,那未免也太可笑。 给了好处,又明里暗里敲打一番,狗尾巴这才回去复命。 * 县城的变化也十分大。 前任县令的宅子被道兵团团围住,外面整个县城就都没了危险。 于是贾求孤走马上任,先把自己身边的人着手安排下去,就是问冬和问秋也领了差事,戚姐儿更是临时兼任捕快,帮着治理除了道兵,和被救走的百姓,已经几乎没有活人的县城。 外面处处都是人走房空,斑斑驳驳的宅子没了人一下就死气沉沉起来,透着一股子让人心里发寒的寂静,尤其是可能原本住在宅子里的人早已浑浑噩噩,犹如死人,这就让这些空宅子显得更加可怖。 “找谢将军借兵。”面对无人可用的情况,贾求孤想了想道。 “咱们没有归元蓝灵芝。”戚姐儿有些犯难。 那些道兵当中除了京城大营的道兵还算是听从指挥,地方借调而来的道兵全都是看在归元蓝灵芝的份上才这么用心,所以谢然书能在燕洵的帮助下指挥得动他们,可要是到了贾求孤手下,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贾求孤也不可能让燕洵继续拿出归元蓝灵芝。 “把我的那枚归元蓝灵芝拿出来,交给幼崽们搓成药丸。”贾求孤道,“现在县城危机已除,剩下的事咱们不能再依赖旁人。” “好。”戚姐儿犹豫一下,还是点了头。 当初贾求孤病重,燕洵便让蛋弟弟送了归元蓝灵芝去,后来因着贾求孤被困在县衙,凶多吉少,燕洵便又做主送了一枚,让他放在身上以防万一。 现在贾求孤把这枚归元蓝灵芝拿出来,就等于是绝了自己将来再依靠这枚归元蓝灵芝的念想。 “去吧。”贾求孤看得很开,“咱们已经手燕大人帮助颇多,切记不可再给他添麻烦。虽然这枚归元蓝灵芝也是燕大人给的……” “我这就去。”戚姐儿赶忙取了一个宝盒,拎着鞭子,亲自去找幼崽们。 这会子能找的也就是顿在外面看守五皇子和前任县令的战兔幼崽,其他的幼崽和燕洵、镜枫夜还都在宅子里没露面呢。 战兔幼崽一看就笑起来,“成,回头我让人把药丸给你送过去。” “多谢。”戚姐儿赶忙道。 “这没啥。”战兔幼崽轻轻摆手,“我家大人本来就有安排,不过如今贾大人的主意更好,就这样吧。你快回去吧,这边不要经常过来,里头正危险着呢。” 话音刚落就有一块巨石飞出来,正要砸向战兔幼崽这边。 戚姐儿吓了一跳,下意识挡在战兔幼崽前面。 战兔幼崽不慌不忙,抬起战伞就是‘砰’地一声,巨石应声炸的粉碎,窸窸窣窣地落到地上,一个人都没伤到。 这下子戚姐儿可是真的不敢停留了,赶忙告辞。 宅子里正处处是危险。 几乎所有的怪物都一槍爆头,可紧接着冒出来的却是活人。 燕洵当即冷了脸,“都不要动手,我来。” “你们助纣为虐,不要脸!”蛋弟弟气得蹦起来,“张师爷他们都已经进了大牢,你们还在这里负隅顽抗做什么?” “不要脸!” “助纣为虐!” “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你们以为自己头铁,子弹穿透不了吗?” 伴随着蛋弟弟叫嚣的声音,几声‘砰砰砰’,便有几个人应声倒下。 剩下的人都是吓了一跳,下意识后退,燕洵却没打算放过他们。 有人眼瞅着幼崽们竟然真的不动手了,就故意冲着他们去。冲向撼山幼崽,攥着他手中的战伞,另外一只手伸向撼山幼崽的脖子,想要拿了作为人质。 ‘砰’! 燕洵面无表情。 “你杀了他们!”石门前,潶姐儿冒出来跪着,转头恶狠狠地看着燕洵。 “你从哪儿出来的?”蛋弟弟扛着小战伞一路狂奔,专门从这些人的脚底下跑,眼瞅着他们都想捉住自己,偏偏捉不到,蛋弟弟就嚣张起来,直接冲到潶姐儿前面。 蛋弟弟上上下下看了潶姐儿一眼,顿时就是脸色一变,“你变成妖怪了?” “是又如何?”潶姐儿顿时骄矜起来,“这都是老祖宗垂青。” 石门紧闭,子弹轰在上面半点痕迹都没有。 不远处蛋红红拿了自己的小战伞临时组装了一门肩炮扛着,对着石门轰了一炮。 炸裂的火光中仿佛能看到石门扭曲了一瞬,可等再仔细看过去,石门竟是依旧完好无损。 蛋红红不甘心,就又轰了一炮。 跪在石门前的潶姐儿跳起来,冲向蛋弟弟。 蛋弟弟一边后退一边大声道:“你是不是傻,老祖宗盘亘县城这么些年,你瞅着哪个人成功变成妖怪了?既然旁人没有,你怎么就觉得你现在是妖怪了呢?” “人生而是人,想要变成妖怪哪有那么简单。” “潶姐儿,且仔细看看你自己,你现在还是妖怪吗?” 说着,蛋弟弟打开战伞机关,爬到一旁屋顶上蹲着,居高临下地看着潶姐儿。 此时的潶姐儿看上去很像妖怪,身体里也有妖力,可蛋弟弟就是觉得十分违和。 不远处的活人一个一个倒下,想抓住幼崽们当人质的都是最先倒下,还剩下的几个活人一看,迅速分成两拨,一波冲向燕洵,一波冲向石门。 燕洵举着战伞,连续开槍,解决了冲到眼前的这些人以后,就见着那些冲向石门的人都不见了,闪身进了石门。 “咋回事?”蛋红红扛着战伞跳到另外一边,从别的方向再次炮轰石门。 潶姐儿受到波及,整个人都铺出去,重重地砸到地上。 “哇,我看到了。”蛋弟弟忽然大喊,“你摔了这一下,可叫我看的清清楚楚,你的皮囊下面,可有不一样的东西哦,看上去黑乎乎的,也不知道都是些什么玩意。” “你说什么?”潶姐儿最在意的就是自己这身皮囊。 她见过许多怪物,那些怪物哪个不是奇形怪状的,只有她变成妖怪,皮囊模样却没有变,依旧是冰肌玉骨,甚至是脸上皮肤更加细腻,更好看了。 她比以前更美貌,有自信贾求孤见了自己定然会喜欢。 “你那身皮囊下面有东西。”蛋弟弟又是大喊。 刚好蛋红红还是不甘心,扛着组装的肩炮又换了个地方,再次轰向石门。 石门前面平坦的石板被轰飞,薄薄的石片飞向潶姐儿,她下意识伸手去挡,石片便隔开了她掌心吹弹可破的皮肤。 伤口破开,剧烈的疼痛让潶姐儿差点原地打滚,她强忍着疼痛才没有让自己打滚,那样实在是太难看了。 “我果然没看错。”蛋弟弟从屋顶跳下来,扛着小战伞哒哒哒跑过来,“你看看你的身体,已经不是人的身体啦,但看着也不像是妖怪的身体。” 潶姐儿低头,看清楚自己裂开的手掌就是眼前一晕。 裂开的皮肤下面并不是血肉,而是黑色的一条一条的蠕动的东西,似乎是因为裂开了伤口,这些东西都蜷缩起来,还能看到顶端那一张张布满尖锐细牙的嘴。 “啊!”潶姐儿尖声大叫。 蛋弟弟吓了一跳,赶忙后退,打开战伞,拿出一个特别小的望远镜对准潶姐儿看,喃喃道:“这都是些什么虫子,看着也不像是妖怪,应当是怪物吧。” “跟当初那团东西一样。”燕洵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了。 另外一边雷电幼崽便说:“弟,不要靠近,那玩意很危险。” “知道了。”蛋弟弟在此后退。 幼崽们这样反应,潶姐儿也明白了。 当初她怀了身子,最初身体里应当确实是有个胎儿的。赵飞腾所有的子嗣都被他亲手葬送,便盯着她肚子里的胎儿不放,想把她送走。潶姐儿怎么可能甘心,她便想了法子打伤张师爷,再见到了老祖宗。 她不管老祖宗是什么,只要老祖宗有本事,能给自己本事,她就愿意服侍奉承。 后来她肚子疼了很长一段时间,再后来胎儿掉了。 并不是一团寻常血肉,而是一团蠕动的怪物,后来被燕洵炸散。 那时候潶姐儿悄悄的松了口气,她以为自己已经彻底摆脱怪物,却没想到那东西根本没有除根,且在自己的身体里生根发芽。她求老祖宗,让老祖宗把她变成妖怪,给她能力。 她以为老祖宗答应了,就真的把她变成了妖怪。 她不敢去想为什么自己的身体里有怪物,而老祖宗却什么都没说,她甚至不敢去想为什么别的那些人都变成了怪物,独独她在老祖宗的帮助下,模样没有变,且有了不低的能力。 身体里的怪物,跟老祖宗究竟是什么关系,她也不敢去想。 偏偏有个十分聪明的小幼崽,又是嘴上不肯藏着话的,眼瞅着那边燕洵快把剩下的人都解决的差不多了,且在查探线索,便蹦起来大声说:“潶姐儿,那些怪物身上都有妖气,跟老祖宗是什么关系啊?” “你不要说,不要说!”潶姐儿捂着脑袋,直接崩溃了。 她手上的伤口迟迟愈合不上,里面层层叠叠的长条状怪物都蜷缩起来,形成一个个肉瘤,还有一些混合着黑色的污臭血水落下来,掉到地上,黑乎乎的一团蠕动着。 一股子恶臭味散发出来,熏的蛋弟弟又是接连后退。 “潶姐儿,你快想办法把手上的伤口缝上,说不定还能活很久呢。”蛋弟弟收起小巧的望远镜,扛着迷你小战伞,蹦蹦哒哒的跑,“你不是想要捉住我们吗?怎么不来啊。” “当初你的嘴脸可是十分难看,要不是那时候我们事情多,你以为你能跟着老祖宗蹦跶这么久?” “且看着吧,老祖宗迟早也得被我们抓住来,看看他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蛋弟弟一边说着,一边跳起来把飞向自己的石头踹飞,又擦了擦脑门子上的汗冲着蛋红红大喊,“弟,别轰了,咱们得想想别的办法,看样子轰不开啊。” “哥,我想轰一下看看。”蛋红红哒哒哒跑向小皇子,要他的炮弹用。 “成,你轰吧。”蛋弟弟不说什么了,蛋红红乐意就好。 潶姐儿原本穿着十分漂亮的纱裙,她以为自己变成了妖怪,走起路来轻盈无比,甚至还能很轻松的飞起来,飞檐走壁也不在话下。她脸上还擦了胭脂,嘴唇殷红,头发更是十分仔细地梳着漂亮的发髻。 她是时时刻刻准备着见贾求孤。 然而这会子她却面目全非了。 掉到地上的怪物不停地蠕动着,脏污的黑水沾到漂亮的裙摆上,裂开的手掌不停的滴答滴答的滴着脏污的黑水,从脸颊一路往下,顺着衣衫往下滑…… 她身上好闻的花瓣胭脂味没了,只剩下让人呕吐的恶臭。 蛋弟弟看着让她把伤口缝起来,潶姐儿便瞅着自己的手发呆。 哪来的针线? 她忽然站起来,一咬牙,把整个手掌都扯了下来,里面的怪物滴滴答答的落到地上,她有快速的把光秃秃的手腕皮肉打结。 蛋弟弟吓了一跳,快速回到自己原来的位置上,警惕地看着潶姐儿。 能忍常人不能忍,是个人物。 “你们……”潶姐儿看着不远处的燕洵和镜枫夜,又看了看一直安静地围在四周的幼崽们,她这才发现,其余的所有活人都已经没了,她便看向燕洵,“你杀了人。” “是,我杀了她们。你大可以把消息送出去,最好是送到御前,让皇上也知道这件事。”燕洵好整以暇道,“我让你送这个消息,你尽管去送。你以为我会怕什么?不,你错了,我最不怕的就是这个。” “现在沈千银还在牢里生不如死,便是他那养父养母都帮着脱罪,那又有什么用呢?” “潶姐儿,当初赵飞腾要送你离开歧元县,你就应该答应的。这石门本就不是寻常人应该碰触的存在,你偏偏撞上来,现在落得这样的下场,你觉得应该怪谁?” 潶姐儿偏偏一步一步走向石门,冲着石门跪下。 石门前面的石板早就被蛋红红轰飞,露出下面乱七八糟的泥土,潶姐儿就那么跪在上面,虔诚的看着石门。 燕洵一挥手。 幼崽们的包围圈立刻收缩,一步一步地凑过来,把潶姐儿和石门围在圈子里面。 蛋弟弟哒哒哒跑过来凑到燕洵身边,仰着脸问:“阿爹是知道她肯定会送消息,所以才不让我们动手的吗?可阿爹手上沾满了活人的鲜血,这样岂不是更不好。” “我跟你们不一样。”燕洵低声道,“我好歹是官身,处理他们算是师出有名。这些都是怪物,又不是人,活人跟他们牵扯上,也不简单,勉强可以跟妖国挂钩,我又是鸿胪寺卿,亲手解决了他们,回头写个折子请罪就是。” “要是你们动手,沾染了活人的鲜血,到时候又怎么解释呢?” “做事不能凭借自己的喜好来,也得看看事情的后续。” 燕洵就这么当着潶姐儿和石门的面谆谆教诲。 幼崽们都受教的点头,心中也都知道燕洵这么做其实还是为了他们,否则燕洵直接让他们动手,到时候麻烦的都他们,燕洵自己却依旧是鸿胪寺卿,同样写个折子请罪就行。 “把这道石门围起来,寻常人不许靠近。”燕洵道,“你们两个人一班,轮番镇守。” “潶姐儿咋办?”蛋弟弟又问。 “就让她跪着吧。”燕洵瞥了眼潶姐儿,没有立刻处置他。 “那我先留下来看守,谁跟我一起?”蛋弟弟立刻说。 梅西上前一步,“我来。” 剩下的小幼崽很快默契的分了班,就这么散了。 城中此时空荡荡的,还有那么些尸体需要处理。分散在城中的道兵也不能放任不管,否则就会变成脱缰的野马,根本不受指挥了,幼崽们必须得去盯着才行。 石门前只剩下蛋弟弟和梅西,还有潶姐儿。 蛋弟弟找了块平坦的小石头,盘腿坐在上面,冲着潶姐儿道:“你放心,我阿爹既然说了暂时不处置你,那就真的不会动手。到时候在这里修一圈围墙,就能彻底隔绝了。” “你说老祖宗究竟是什么玩意啊,感觉不像是妖怪,又跟妖怪很像。” “哥,你觉得呢?” 梅西攥着战伞,分出一只眼睛盯着潶姐儿和石门,“以前或许是妖怪,只是后来变了。” “妖怪也能变得不是妖怪吗?”蛋弟弟有点好奇。 “人都能变成妖怪,妖怪应当也能变。”梅西有点不确定,不过这样的猜想一直都有。 蛋弟弟站起来,拖着石板到梅西脚边,又盘腿坐下,“哥,石门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轰不开。” “不知道石门是什么东西。”梅西摇头,“不过大妖都能被轰死,按理说应当有法子轰开才对。” “边城外城墙也不能轰开吧。不过外城墙跟石门不一样,我们早就猜测过,外城墙跟渐蓄美人蜥有关系,应该是渐蓄美人蜥同化了了不得的妖怪,外城墙外面的石头看似普通,又十分不普通,至少咱们现有的技术是建不出同样的外城墙的。” “是这样。外城墙不但阻拦了妖怪,还阻挡了妖国那些负面影响,就只是这一点咱们也都做不到。”梅西有些感慨道,“石门究竟是个什么玩意,还得慢慢研究。” 哥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 潶姐儿跪着不动,固执地看着石门。 她不敢去怨恨老祖宗,那就只能拼尽全力去信任。 歧元县县城这般声势浩大的攻城,城中防御就如土鸡瓦狗,被凶神恶煞的道兵很快掀翻,就连难啃的骨头也被幼崽们攻下来,最后就只剩下光秃秃的石门,和跪在石门前的潶姐儿。 不过燕洵找贾求孤商量过,石门和潶姐儿的存在暂时压下来,对外宣称则是县城彻底改头换面,城中的一切都需要改造,且一切由贾求孤总领,燕洵只是在一旁策应帮忙。 第409章 歧元县县城就这样迅速尘埃落定了。 前任县令的宅子被蛋红红扛着肩炮轰隆隆几下夷为平地,就有孙元宝带着一群汉子运来水泥和钢筋。考了工匠证件的工匠攥着铅笔,抱着硬木板,拿了大张的笔在上面写写画画。 有跟着工匠打下手的学徒跑前跑后,手里头也都是攥着铅笔,有的还抱着皮尺,拎着水平仪,到处测量。 石门外围一天功夫就建起了高高的围墙,外面有水獭带着道兵驻扎,彻底的把这个地方圈了起来。 围墙外面,一行行地基迅速挖开,建筑平地拔起,跟原来前任县令的宅子完全不一样,风格迥异,可也没了死气沉沉,反而透着一股子生机勃勃。 “听哥哥们说,以后歧元县县城就不在这里了,像是要围绕着上元村,且上元村与现在的县城之间还会连起来。”蛋弟弟坐在石头上晃着小短腿。 他和梅西值班已经结束了,换了其他幼崽,这会子蛋弟弟是来看战兔幼崽的。 “路修得差不多了,水泥路和铁路同时进行,就等着到时候铁路通了用火车运材料来,现在只靠人力太慢了。”蛋弟弟单手托着下巴,“咱们往后还有的忙。就跟戏文里说的打江山难,守江山更难似的。” “歧元县多么难啃的骨头还不是被咱们啃下来了,可现在县城活下来的人实在是太少,好都得治病,不能干重活。下面村子的人服劳役,可不少人都是面上臣服,心里头定然是不服气的。” “阿爹说他们是享受过的,由奢入俭难,所以这一代人恐怕是毁了。能想明白的或许劳役个几年,再观察观察,就给提拔上来,发放工钱,往后也能过正经人日子。要是一直想不通,不甘心,怕是往后都不会又自由。” 吃过甜食的人就永远都不会忘记那种甜丝丝的味道,又哪里回去管甜食究竟是偷得还是抢的。 战兔幼崽盘腿坐在软垫上,冲着蛋弟弟招手。 蛋弟弟就哒哒哒跑过去,紧挨着战兔幼崽,也跟着盘腿坐下。 “石门有动静吗?”战兔幼崽问。 “没有,潶姐儿还是不肯离开,阿爹没让管。”蛋弟弟轻轻摇头,又忍不住说,“蛋红红还是不甘心,跑去扛了大肩炮又去炸了一回。小黄也不管,弄得石门那边惊天动地的,把外面干活的人都吓了一跳,差点出事故。阿爹揪住蛋红红想打他,小黄非要帮着求情,还要代替蛋红红,阿爹很生气,连带着小黄也打了一顿。” “现在蛋红红和小黄都被禁足了。” 蛋弟弟说着,大眼睛转了转,小手拽着战兔幼崽的衣裳,小声说:“其实我也想试试,看看能不能炸开那个石门。看模样像是普通的石头,正反面都有花纹,反正是看不出什么奇怪的地方,怎么就是炸不开呢?” “或许有咱们还没发现的东西。”战兔幼崽倒是淡定,他好奇心没有蛋红红和蛋弟弟那么强,“就像咱们以前根本不知道电的存在一样。” 电闪雷鸣一直存在着,且人人都知道危险,但从未有人想过电其实是可以人为制造出来的。 就连最开始燕洵说出制造办法的时候,幼崽们也都是不敢相信。 直到得了妖国的荒山,拿了矿磁叶草果,幼崽们这才确定,原来电是真的可以控制的,甚至还有一些稀有材料可以控制电压的大小,从而更能适应妖国、妖灯等控制。 而通过一些更加巧妙的机关,甚至能测出电的多少。 “是啊。”蛋弟弟有点惆怅。 不过蛋弟弟很快就不在意石门而,转而问起五皇子,“哥,他咋样了?” “还那样,没放弃过。”战兔幼崽不在意道。 从石门被圈开始,战兔幼崽就拎着五皇子和前任县令来到这个特地选出来的宅子里,专门关着五皇子和前任县令,战兔幼崽依旧亲自看守。 “那老头咋样了?”蛋弟弟很好奇。 “现在倒是平静了,只是不吃不喝,看着情况不太好。小花昨儿个来看过,说是他其实还有一点点自己的意识,身体毁坏的太厉害,怕是活不了多久了。”战兔幼崽叹息道,“用了归元蓝灵芝也回天乏力。” 那老头早就死了,现在还行动的也不过是尸体罢了。 归元蓝灵芝效用再好,也不能让死人活过来。 “另外一个呢?”蛋弟弟又问。 “要不要去看看?”战兔幼崽刚想说五皇子也没什么稀奇的,他无论想什么法子跑,在自己手里都不会有任何机会,可蛋弟弟十分期待的看着自己,战兔幼崽就觉得自己嘴上说的终究是听起来浅薄,就说,“咱们一起去看看。” “好!”蛋弟弟立刻高兴地蹦起来。 关着五皇子的屋子原本是城中张师爷的私宅,里面的东西都基本没少,外面也没有守着人,几乎是看不出五皇子是被困在这里的。 战兔幼崽领着蛋弟弟进来的时候,五皇子正拿了本书看,身上的衣裳也换了,看着十分体面。 就是五皇子终究是不能像小皇子那样,在蛋红红的帮助下完全变成以前的模样。五皇子跟小皇子有几分相像,若是忽略青面獠牙,以及通红的眼珠子,长长的发黑的指甲,看着倒也有几分偏偏贵公子的模样。 “五皇子。”蛋弟弟冲着五皇子拱手,“近来可好?” “极好。”五皇子眼瞅着蛋弟弟单独进来,心中便是一喜,他对付一个小小的蛋弟弟还是十分轻松的,可后面紧跟着就来了战兔幼崽,五皇子那张墙面獠牙的脸就狠狠地扭曲了一下。 面对战兔幼崽,五皇子有种十分无力的感觉。 他想过很多法子,想要逃出歧元县,可谓是绞尽脑汁,可偏偏一个法子都没有用。 战兔幼崽看着模样不多么好看,嘴唇有点凹陷下去,像兔子的嘴巴,脖子上还有一圈不怎么好看的伤疤,看着也不像蛋弟弟那样活泛,可心里头的心眼一点都不少,总能不动声色的让五皇子知道什么是绝望,什么是颓败。 任你智计百出,战兔幼崽也总能提前在前面等着拦下你。 这会子看到战兔幼崽进来,五皇子直接闭上嘴,干脆不想说话了。 蛋弟弟跳到桌子上,背着小手,看了眼五皇子,又回头看了眼战兔幼崽,顿时就不满意了,“五皇子,你是不是对我哥有意见?他来了你怎么变脸了?” “弟,无妨。”战兔幼崽赶忙道,自己确实跟五皇子不太对付,任谁总是被战兔幼崽困住,再见到他也不会很高兴的。 但是蛋弟弟不这么想,在他心中,战兔幼崽是十分厉害的,当初就是战兔幼崽经常帮着孵蛋,且蛋弟弟破壳第一眼见到的就是战兔幼崽。 瞧着五皇子竟然对战兔幼崽变脸,蛋弟弟顿时就不高兴了,“五皇子,把你困住的可不是我哥,而是你自己做的那些事!这一点你得想明白,可不要迁怒。我知道你是聪明人,一点就透。若是你不做亏心事,我哥又怎么会困住你。” “更何况,要不是因为你……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好好的待在屋里?” 蛋弟弟背着小手在桌子上走来走去,十分不客气地说,“原本像你这样的,我哥把你打个半死都不为过,不过毕竟你的身份与众不同,这便救了你一命。哎,要不是你身份不一样,现在你也得去服劳役的。” 说着说着蛋弟弟就有些感慨,“当初来歧元县上任县令的本就不应该是贾求孤。” 从皇帝派出问冬和问秋,且暗中还有另外叮嘱的任务就能看出来,皇帝对歧元县的状况未必是一无所知。既然歧元县牵扯重大,且有可能跟五皇子有关系,皇帝若当真想斩草除根,就应该让其余的皇子来兼任县令,让贾求孤来协理才对。 一旦皇子奉命而来,面对五皇子可就不会手下留情了。 偏偏皇帝没让皇子来,只让贾求孤来上任县令,如此一来,贾求孤终究是臣,而五皇子并没有被皇帝怎么样,甚至暗地里还关注着,故而五皇子终究是君。 君臣有别,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 反过来却不行。 而贾求孤也不能直接下手,他还要继续往上爬,就得按照皇帝的暗示来,不但不能要了五皇子的命,甚至还得给体面。 蛋弟弟原本不知道这里面的弯弯绕绕,他做事全凭喜好,当初就让光明幼崽揪着五皇子揍了一顿,就这样还是觉得不甘心,蛋弟弟也要亲自动手的,还是光明幼崽给蛋弟弟说了这些。 “想体面的活下去,就得学会妥协。”蛋弟弟想着光明幼崽说的话,语气十分沧桑道,“细数阿爹和哥哥们一路走来,又有哪件事不是妥协的呢?” “你又知道什么?”五皇子有些不屑,说起妥协,又有谁能比他更憋屈。 蛋弟弟从桌上跳下来,哒哒哒跑到战兔幼崽旁边站着,一本正经道:“我当然知道。若不是一开始我阿爹妥协,他大可以直接去鸿胪寺,带着我哥哥们离开,而不是一步一步的那么慢的走出来。若不是妥协,你以为皇上能得到豆干作坊的收成,你以为我阿爹会献出那么些作坊?你以为我阿爹会舍万贯家财买沈千银一条命?” “可沈千银现在也还活着。” “我现在只有十个哥哥有秀才功名,还有好几个哥哥没有科举呢,你以为这是为什么他们没有去科举?是学问不够吗?不可能。不过是因为风头不能太盛,且要让保育堂第一学堂、第二学堂的学生先去拿秀才功名罢了。” 如此如此,甭管是迫不得已还是心甘情愿的,燕洵和幼崽们其实一直都在妥协。 若要说自在人,怕是也只有镜枫夜是最自在的,因为他只在乎燕洵一个人,全身心的都在燕洵身上,只要能站在燕洵身边,看着他的身体一日比一日好,那就心满意足了。 有时候蛋弟弟都会忍不住鄙视他爹,觉得镜枫夜实在是太没出息,但又忍不住羡慕,人活着这一辈子,能有那么一个只要守在身边就能心满意足的人,当真是十分幸运了。 “五皇子,我今儿个来也就是看看你究竟过得怎么样,放心,我不会对你动手。”蛋弟弟的语气十分不好,他忍了忍,还是没忍住,直接说了出来,“有人保你,你该幸运。” “还有人保我?”五皇子冷笑,“我有什么值得的。” “你当然不值得,只是你运气不错而已。”蛋弟弟理所当然道,“至于谁保你,我不说你也知道。不过就算保了你,我阿爹也不打算放你走,你且想想你能拿出什么来换自己自由吧。” 说完,蛋弟弟干脆不想说话,拽着战兔幼崽的衣服往上爬,一路爬到肩膀,站在上面生闷气。 战兔幼崽也不想跟五皇子说话,他嘴巴太严,根本打听不出什么有用的,干脆转身就走。 到了外面蛋弟弟才说:“五皇子太不识好歹,我看他就得去扛水泥袋,扛个五七六日的也就消停了。” “他估计很快会想明白。”战兔幼崽轻轻摸了摸蛋弟弟的小脑袋。 * 蛋红红因为又去炸了一回石门,结果被燕洵揪住揍了一顿,小皇子去求情,结果自己也被揍了一顿,两个人一起被燕洵禁足的事,在燕洵和幼崽们看来,实在是小的不能再小的事了。 以前蛋弟弟也惹过事,当哥哥的幼崽们都舍不得管教,基本都是燕洵亲自管教。 就是当初宝宝也曾夜不归宿,同样被燕洵教育过。 只是以前毕竟是以前,现如今几乎整个歧元县的人都在关注着燕洵和幼崽们,不说服劳役的下面村镇的人,就是借调而来的道兵也是同样如此。 归元蓝灵芝的作用已经变成了人人心照不宣的秘密,而功劳的积累也的确能换来比药丸效用更好的归元蓝灵芝,甚至谢然书已经做主放出来一批。 那些得了归元蓝灵芝的道兵修为肉眼可见的增长,谁瞅着不眼热? 且归元蓝灵芝只有燕洵手中有。 盯着燕洵,盯着幼崽们,甚至是盯着跟燕洵和幼崽们相熟的人不知道有多少。而且自从贾求孤跟燕洵关系好,所以私底下得到过归元蓝灵芝的馈赠后,盯着他们的人就更多了。 不知道多少人想跟燕洵和幼崽们打好关系呢,所以蛋红红和小皇子被禁足,消息立刻就像飓风一样传开了。 就连忙得脚打后脑勺,一整天身后都跟着十个以上小管事,吃饭都得听着小管事汇报的小石头也听说了,巴巴跑来问燕洵,“大人,蛋红红和小黄真的被禁足了?” “恩。蛋红红不听话,小黄也跟着瞎捣乱。”燕洵不在意道,说完了就见着小石头表情有些诡异,燕洵想了想还是觉得自己做的没什么不妥当的,就问,“怎么了?” 小石头有点不好意思,“现在外面都在疯传,说是蛋红红被大人弃了,连带着小黄也受到连累。” “都瞎想什么。”燕洵也不知道该说啥好了,“就是蛋红红自己也不会那么想。我估摸着也关的差不多了,回头我就让蛋红红和小黄出来,你也跟外面的人说说,让他们不要多想。” 燕洵这么说的,也立刻让镜枫夜传消息,给蛋红红和小皇子的禁足解除了。 其实燕洵还挺怕外面的人说这种话的,他对蛋红红和其他幼崽们从来都是一视同仁,并没有一味的偏向谁。 见着镜枫夜传完消息回来,燕洵就问:“蛋红红和小黄咋样?” “两个人关在屋里烤肉吃,我瞅着都胖了些。”镜枫夜回来还带了些烤肉,香喷喷冒着热气的。 “蛋红红对石门还是很感兴趣吗?”燕洵看了眼烤肉,示意镜枫夜再去拿点面饼来,夹着肉片更好吃。 镜枫夜干脆搬来炭炉,烙新鲜的面饼。 蛋弟弟闻着香味跑来,听燕洵问话,就竖起耳朵听。 “潶姐儿的消息大概是送出去了,用的是道兵中的人,我让黑熊安排人跟着。”镜枫夜说起潶姐儿的动静,又说起蛋红红,“还是不死心,跟石门杠上了。” “小黄也没劝劝?”燕洵赶忙问。 小皇子最为通透,许多事只要他想,就绝对没有他做不到的。 偏偏这件事小皇子跟糊涂了似的,非得跟着蛋红红胡闹。也就是现在城中没多少人,许多宅子也都推倒了,要是宅子都好好地,人也都在,蛋红红扛着肩炮轰,弄出来很大的动静不说,就是小半个县城都跟着震动,还不知道要伤多少人。 “没劝。”镜枫夜道,“小黄太纵容蛋红红,两个人又是胆大包天的,再这样下去不成。” “给蛋红红差事,让小黄去找战兔,暂时分开他们。”燕洵想了想道。 蛋弟弟悄无声息的溜到镜枫夜脚边,拉了拉他的衣裳,便得了一块肉片抱着啃。 镜枫夜烙好面饼,撕了一小块面饼,用眼神示意蛋弟弟。 蛋弟弟接过面饼,小声道:“我弟可惨了。” “那是他该得的。”镜枫夜一低头就看到蛋弟弟贼头贼脑的,明显心里头有想法,就直接说,“现在人手不够,他迟早得出去领差事。你歇息这两天也够了,也去领个差事干吧。” “啊!”蛋弟弟顿时哀嚎,他就是闻着烤肉的香味跑过来的,又见着烤肉外焦里嫩,就想进来吃一些,根本没想着领差事啊。 现在县城除了道兵就是来来往往的人,像是谢然书、水獭,小石头还有沙狐、赤狐他们,蛋弟弟都十分熟悉,且无论是城中还是上元村,都不会像边城和京城那样对幼崽有额外的舒服,这可让蛋弟弟跟脱缰的野马似的,恨不得天天撒欢。 一想到有了差事就不能撒欢了,蛋弟弟顿时不高兴,忍不住道:“爹,我好不容易能自由自在一些,这里也没人因为我们的身份盯着我们不放,为何不能让我多歇息几日啊?” “况且歧元县现在百废待兴,正是谁都没有成见的时候。等将来外面的人来了,还是会像以前那样,因为我是妖怪就要盯着我,去哪里都不自在。” “我也想像普通人那样,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蛋弟弟说着说着嗓门就大了起来,别看他个头小,声音可是十分洪亮的。 刚好燕洵听到了,就说他,“你现在也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大秦什么地方你不能去?三皇子早关照过下面的铺子,看到你们一定要关照,这还不够?” “那不一样。”蛋弟弟狡辩,我想像寻常人那样! “不许犟嘴,去领差事干活。等回头来的人多了就能歇息了,这些日子先忙着。”燕洵揉了揉眉心,见着蛋弟弟离开镜枫夜脚边,哒哒哒跑到自己前面,梗着脖子不肯走,燕洵忍不住道,“我自个儿都没能歇息,天天一堆事情要处理,你还想歇息?快给你阿爹我滚蛋!” 蛋弟弟绷不住了,嘿嘿笑,他还以为自己要是能坚持一下,阿爹心疼了,就会让他多玩几日呢。 谁知道自个儿的小心思被燕洵看穿了,蛋弟弟赶忙一蹦三跳的离开。 这边蛋红红自由了,他还有些遗憾,整日里吃了睡睡了吃,多好啊。 “我去那边盯着五皇子,你去领差事吧。”小皇子轻轻摸了摸蛋红红的小脑袋,有些不舍,“大人是故意把咱们分开的,担心咱们又去打石门的主意。” “我知道。”蛋红红很不忿,“我哥也想去炸石门的,只不过我抢先一步而已。回头要是有机会,我定然要把那诡异的石门研究明白。” “咱们总会弄明白的。”小皇子对石门也十分感兴趣。 两个人分开,蛋红红跑去找贾求孤领差事。 贾求孤这边更忙,本来就不大的衙门人来人往的,大门口还有不少人排队等着进去汇报,到处都是闹哄哄的。 蛋红红来了也没敢直接闯进去,而是老老实实的在外面排队,他个头小,担心别人看不到自己,就扛来一根一人高的树枝,好让人一眼就能看到前面有人占了。 不过这样让人一眼看到也不好,很多人见着蛋红红竟然出来了,就都跑过来打听。 有些胆子大的就直接问了,“蛋红红,你这是来做什么?你不是被燕大人弃了吗?” “我出来找差事。”蛋红红老实道。 其他人顿时就明白了,这是燕洵不肯要蛋红红了,所以才来找差事。 第410章 周围的人都满脸同情的看着蛋红红。 等蛋红红终于明白过来,他立刻炸了,赶忙大声解释:“我阿爹很好的,没有对我怎样,现在我不是来领差事了吗?” “又是禁足,又是自己领差事,实在是可怜。” “是啊,才那么大点儿,跟刚破壳的鸡崽子那么大似的。” “燕大人终究是事务繁忙,顾不上蛋红红了。” “可怜。” “真可怜。” “蛋红红,你要听燕大人的话,不要惹事。” 石门的存在他们不知道,但是他们都知道蛋红红惹事了,也知道前一阵子半个县城都震动了,跟地龙翻身似的,许多人都是吓了一跳,这事儿跟蛋红红有关。 蛋红红就有点不好意思,他当时是真没想到从哥哥们哪里弄来的大肩炮威力那么大,他就想着把石门给轰开来着。 “可领差事也不是我一个人,我哥哥们都来领过差事啊。”这一点蛋红红就不明白了,自个儿来领差事不是很寻常的事吗。 但是在其他人眼里就完全不同了。 “他们都是你哥哥,本就应该。” “你是弟弟,你最小,应当多照顾你。” “是啊,你是最小的幼崽,原本就应当受宠。” 这样的说法蛋红红还是头一回听说,他就问说得最欢快的汉子,“既然家中最小的受宠,那等又有了弟弟,哥哥突然不受宠了,心里会怎么想?哥哥会不会觉得弟弟抢走了自己的宠爱,怨恨爹娘啊?” 那汉子一愣,他倒是没想到这一点。 又有人说:“家中多少孩子都是有数的,最终定然是年纪最小的受宠,这本就寻常。” “是你们都想错了。”蛋红红轻轻摇头,“便是年纪小,多照顾一下也就罢了,偏疼最是不应该。我们保育堂就从来不会这样,阿爹从来都不会偏爱谁,我爹更是谁都不会偏爱。” 镜枫夜对幼崽们从来都是一视同仁,倒是燕洵有时候会因为幼崽们的状态而格外照顾一点。 这话在其他人听来就有些奇怪,更是不太理解。 可蛋红红都把话说到这份上了,也还是有人同情、可怜蛋红红。没办法,蛋红红被禁足这件事传的实在是太远了,很多人对自己的猜测都深信不疑,就算看到蛋红红跑出来,且自己否定了,也还是有些不相信,反而都觉得蛋红红是强颜欢笑,假装自己没有被燕洵给厌弃。 好容易等到进衙门的机会,蛋红红几乎是一溜烟跑进去。 他实在是怕了,外面的人也不是不能沟通,可就是跟他们说不明白,蛋红红觉得外面的传言比他禁足这件事严重多了。 衙门中,贾求孤是接连几日都没好好歇息,眼珠子熬的通红,蛋红红进去的时候,戚姐儿正端了茶水给贾求孤。 “贾大人。”蛋红红拱手,“我来领差事。” “蛋红红。”贾求孤抿了口热茶,想了想便道,“现在要分段修一条从上元村通往县城外面的路,也是歧元县以后的官道,且要跟外面的官道连接,路上会专门设计休息站。现在这段路正在分段抢修,你去负责歧元县边缘处的那段路,能成吗?” 歧元县边缘的那段路最为重要,且还要布置规模较大的休息站,更是因为跟外面直接接轨,所以只能用自己人。 蛋红红当仁不让,当即领了差事。 * 打发走蛋红红,又让小皇子跟战兔幼崽一起守着五皇子,其余的小幼崽也都领了差事,燕洵这才能稍微松口气。 人员派遣的权利全都在贾求孤手中攥着,可技术人才遇到的问题却不能再去找贾求孤,得来找燕洵询问,所以每日里来找燕洵的人也不在少数。 接连几日都没能好好歇息,实在是太累了。 好歹幼崽们帮着分担一些,燕洵也能喘口气,正好瞧着镜枫夜回来,便道:“蛋红红那里都安排好了吧?” “跟去的都是相熟的人,大黑也去了。”镜枫夜道。 “咱们去小黄那边,叫上小花。”燕洵揉了揉眉心站起来,“潶姐儿还是没有动静吗?送出去的消息最后到了谁手中?” “还在转手。”镜枫夜低声道,“每回信转手一回,都会冒出来数十人故布疑阵,若不是咱们有些手段,早就跟丢了。看来这回能钓出来一条大鱼。” 燕洵点头。 小皇子来陪战兔幼崽,他并不去关注五皇子,只是在外面陪着战兔幼崽说话。 等着花树幼崽和燕洵、镜枫夜来,要去研究前任县令,小皇子就好奇地跟上去。 “没去看看五皇子?”燕洵很不在意地道,“想去看就去看看……” 小皇子知道燕洵要表达的态度,他毕竟曾经是五皇子的弟弟,且两个人曾经关系亲密,按理说应该避嫌不见面。不过燕洵既然让他来这里,就是没想着一定要小皇子避嫌,这也是信任他的意思。 且燕洵既然把小皇子看作是自己人,就也不会有这种防备。 “我知道。”小皇子心中知道他也不需要一定摆出避嫌的态度,只是他是真的不想去跟五皇子见面,便跟燕洵说,“大人,他十分狡猾,到现在都没有露出有关自己的分毫,便是我去了他也不一定说,我就不想见他了。” “也是。五皇子青面獠牙的,也不好见人。”花树幼崽就道,“弟弟偷偷跟我说五皇子很在意自己的容貌。” 战兔幼崽点头,“是这样,每日里都要打理好几回。” 小皇子顿时眉毛一挑,“蛋弟弟是不是也说过我很在意自己的容貌?”他每日里也要打理好几次,怀里更是揣着一面小镜子,时不时的就要拿出来看看自己有什么妥当的。 这是当初他在宫里忽然清醒,意识到自己也变成了青面獠牙,面目可憎,后来被燕洵带到边城,在蛋红红的帮助下恢复原貌留下的后遗症,总是担心自己是不是突然就面目可憎了。 哪怕是他临时妖化时,蛋红红说也很好看,他也还是心中有阴影。 “是说过。蛋弟弟和蛋红红都说过哩。”花树幼崽就抿着嘴笑。 小皇子经常拿着小镜子看自己的脸,蛋红红和蛋弟弟都看到过,而且两只最小的幼崽还偷偷摸摸的找哥哥们吐槽,就是燕洵也听蛋弟弟和蛋红红分别说过。 燕洵也忍不住笑,“蛋红红也跟我说过,还说小黄天天照镜子,怎么不涂胭脂擦嘴巴画眼线。还说有些暧昧的小汉子还会在脸上画鬓角,看着跟真的似的。蛋红红那小子,跟我说小黄你迟早也得画。” “我……”小皇子脸有些红,他不知道两只小幼崽竟然背地里偷偷说他。 不过也正是因为亲近所以才会说他,所以这会子燕洵和花树幼崽、战兔幼崽才没有帮他们瞒着,倒是让小皇子心里头暖暖的。 关前任县令的屋子外面同样没有人,里面就跟五皇子那边不一样了。 早已死过一次的老头眼瞅着奄奄一息,动作也越来越无力,不过谨慎起见,依旧是绑着,并没有放松。 “快不行了。”燕洵上前一看,只见着老头一身死气,眼珠子十分浑浊,已经看不清楚人了。 “我试试看,看看能不能让他恢复一丝意识吧。”花树幼崽道,“他体内的妖力十分混沌,全都引出来的话,应当能清醒,不过身体怕是也得彻底崩溃。” “本来就是死人,动手吧。”燕洵很淡定。 根据贾求孤和戚姐儿搜集的线索来看,这前任县令跟所谓的老祖宗可是关系匪浅,城中之人要么直接消失,要么贡献血肉,前任县令绝对不无辜,可以说他死多少次都不为过。 也正是因为这样,花树幼崽连归元蓝灵芝都没有使用,直接动手。 小皇子就在旁边好奇地看着。 所谓妖力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存在,谁也弄不清楚,因为看不见摸不着,但却又知道这东西真真切切的存在着。 小皇子是由人变成现在这副模样,身体里有了妖力,且十分难以控制,必须得蛋红红帮忙才可以让体内的妖力顺畅,可别的人若是去妖国接触妖力,要么发疯要么死去,身体里是容纳不下妖力的。 小皇子心中疑惑,便问燕洵。 燕洵想了想道,“妖力和负面情绪都是看不见摸不着的存在,而负面情绪对人的影响无孔不入,这就是为什么人去妖国承受不了的原因,但是妖怪却能在妖国生活的很好。” “幼崽们都在大秦,接受的负面情绪十分有限,妖力增长又十分迅速,甚至是超出他们自己的想象。” “所以我猜测,妖力和负面情绪应该是两种截然不同,又相辅相成的力量。两者之间的关系十分复杂……” “你体内只有妖力……” 小皇子轻轻点头,他承受不来妖国欺压而来的负面情绪,而他又不是妖怪,所以不能像幼崽们那样,提升妖力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而躺在床上的老头也没见着身体里有什么出来,脸色却逐渐变得好看了。终于,花树幼崽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好了。” 老头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珠子不再浑浊,而是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清明。 “来人……”老头下意识开口,声音嘶哑,几乎听不到。 花树幼崽立刻凑过去,手里捏着一个十分小巧的金属筒,末端机关轻轻一扭,前面的妖灯就立刻亮了,照的老头下意识眯起眼睛,瞳孔紧跟着猛缩。 “成了。”花树幼崽微微松了口气。 战兔幼崽也凑过来看了眼,冲着燕洵轻轻点头,“没攻击力,就是个普通的不能行动的弥留之际的老头。” “你们有什么话要问的?”燕洵问。 花树幼崽和战兔幼崽,小皇子和镜枫夜都一起摇头。 他们对这位前任县令知之甚少,甚至是贾求孤搜集到的线索也只是在边缘部分打转,真正的核心秘密没有一个人知道。现在老头清醒了,只能等他自己说。 就是燕洵自己也猜不出什么来,他也只能试探性的问:“你可知今日是何年?” 老头眼珠子缓缓转动,看到燕洵和小皇子的时候眼神波澜无惊,看清楚镜枫夜的时候,他的身体不受控制的抖了抖,再看到明显跟寻常人不一样的战兔幼崽和花树幼崽,整个人都开始颤抖。 “你们、你们是老祖宗……你们是……”老头嘴唇哆嗦,说话也含糊着,“妖……妖……” “他们都是妖怪。”燕洵挑眉,“老祖宗?现已经被我们打回石门,已经好些日子没有动静了。老伯,你曾经是县令,对于老祖宗可是知之甚多,能否为我等讲解一二?” 老头仿佛没听到燕洵的话,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镜枫夜和两只小幼崽。 镜枫夜身上满是龙鳞痕迹,一眼就能看出来跟寻常人不一样,但他只是站在燕洵身后,且隐隐护卫着燕洵。两只个头小一点的妖怪看得出来还是幼崽,都是白白胖胖,穿着十分体面的衣裳,都站在燕洵前面,同样隐隐护卫燕洵。 另外一个小孩看上去是人,但又不太像,跟燕洵并排站着,微微弓着背,看样子随时都有可能动手。 “哎,他们都很不错。”老头意味不明地说了句,“你想知道什么问吧。” 自己的身体状况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我们想知道石门的来历。”燕洵立刻道。 老头叹了口气,“老朽能问问你身边的这几只妖怪,来历如何吗?” “这好说。”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燕洵自然不会瞒着老头,“他是我家汉子,当初虎妖王派来十头幼崽来大秦为质,他跟着来照料幼崽的,现如今跟了我,我和他统共有三个孩子,都是妖怪幼崽。这是小花,他就是来大清为质的幼崽之一,这是……暂且不能说。我是鸿胪寺卿,你应该知道吧?” 大秦的鸿胪寺,以前没有,这些年才建起来的一个衙门。 “不知。”老头神色有些黯然,“老朽并不知还有鸿胪寺这么个衙门。” 只是看着三个妖怪对燕洵的态度就能看出来,他们跟燕洵的关系很好,且近乎本能的在照顾着燕洵。 “外面都怎么样了?”老头忽然问。 看老头的模样,燕洵就知道他还不知道歧元县变了样,更不知道京城、边城那边变了样,便大略说了一遍,夹带着幼崽们在大秦的地位,最后说起歧元县的变化。 县城变成怪物的所有人全部处理,石门周围建墙,由幼崽们亲自镇守,外面则是有道兵驻扎。 “石门……”老头目光变得悠远,像是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很多年以前,老朽年纪还小的时候曾经误入过那栋宅子,也不知道怎么的就闯到石门前面。” “石门孤零零地竖在那里,前面后面都没有东西,老朽觉得奇怪,便拿起石头砸过去。那石门偏偏打开了,老朽没看到有什么东西跑出来,却能听到声音。” “后来老朽成了县令才知道,原来只有能闯到石门前面,且让石门有反应的人才能成为县令。” “那石门老朽看了一辈子也没看出什么来,倒是里头跑出来的东西,一开始哄骗老朽说它是妖怪,可以给老朽荣华富贵,保老朽长生不老,让整个歧元县都能在老朽的控制下万事长存。” 可那些话也就是老头年纪不大的时候相信,等年纪大了,眼瞅着自己的身体一天比一天衰老,城中的人越来越麻木,那怪物说的话哪里还当的真。 “它说能让老朽活下去,老朽信了,帮它做了很多事。”老头说了这么些话有些累了,胸脯微微起伏,嘴上却又十分急促地喘着气,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那些事就是老朽不去做,它也会挑选别人帮它。” “其实若只是填进去一些人也还好,歧元县还不至于这样,比怪物更恶的是人心啊。” 从县令到师爷到主簿,甚至是衙门里的捕快,都从怪物那里看到了不可思议的好处,他们利用怪物给自己谋利,在下面的村镇中培养自己的亲信,搜刮民脂民膏,而怪物利用他们得到一些血肉。 看上去是互惠互利,可也正是他们一点一点的把歧元县县城的根基挖去,让县城彻底的变成了一座死城。 怪物只是怪物而已,是他们这些人把县城变成了魔窟一样的存在,他们又跟怪物有什么区别呢? 老头语气淡淡地说着自己,“贡献血肉逐渐浑浑噩噩的人越来越多,他们都是可怜人。反而是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其实都变成了恐怖的怪物。就是家中金银堆积成山,仆役成群又能如何……” 城中神志清醒的人越来越少,而逐渐变得痴傻的人原来越多。 平日里只要去街上一看,就只能看到那些麻木不仁地活着的百姓,一些稍微机灵些的百姓根本不会露面,甚至是想法子逃出县城了。 可县令等人却不能逃,除非他们不要命了。 “下一任县令挑选就快开始了,可城中已经没有合适的年轻人。”老头深吸一口气,语气有些颤抖起来,“朝中传来消息,说是要派一位县令来。” “歧元县万万不能有外来的县令……” 老头和张师爷等人商量许久都没想出办法,正好老头的身体快要不行了,于是他跟怪物进行了交易,只要老头能继续活下去,他就能跟新上任的县令掰掰手腕。 原本一切都计划的很好,可老头死去后,张师爷等人都有了心思,他们在歧元县再威风,又哪里有县令威风,于是开始兴风作浪。 也正是因为张师爷等人为一己私利各式手段,这才让贾求孤和戚姐儿有了活下去的机会,更是见缝插针的打探到不少线索,硬生生的撑到燕洵和镜枫夜出现! 可以说歧元县县城,成也在人,败也在人,那躲在石门里不敢出来的怪物,不过是催化剂罢了。 最后老头迟疑道:“老朽想了这么多年也没弄明白那石门究竟是什么,不过老朽可以确定的是,只要靠近石门,不拘是扔一块石头还是说句话,石门里面的怪物应当是有反应,甚至是能直接感受到的。” 听着老头这么说,燕洵心里就是一跳,“可有证据?” “也算不上证据。当年老朽头一回闯进那宅子,扔进去的石头恰巧染了些颜料,后来石门里面的怪物出来了,虽然老朽看不到,却能看到一点点颜料。可那石头根本没进去石门里面,只是砸到石门上而已。” “要说怪物就是石门,却也不是。” “石门里面飞出来的怪物,并不只有一头。” 这么些年老头都在琢磨这件事,他不敢对人说,只能做心里头琢磨,还害怕被人看出来。这会子燕洵问了,他也终于能说了,便一股脑儿的赎了出来。 说完这些,老头便油尽灯枯。 本就枯瘦的身体迅速枯萎,就在老头咽气的瞬间,身体迅速化为一滩枯骨,枯骨化为齑粉,消失不见。 花树幼崽立刻上前检查一遍,“彻底的没了。我推测他应当是身体承受了不属于自己的妖力,起根本控制不了,倒也不是没有效果,到底是让他死去的身体又活了过来,且还能微弱的起死回生一下。” “是这样。”燕洵也是这样想的。 老头样本是死了的,可方才跟他们说话的老头看上去就是个活人,只不过一口气没了,尸体也留不下而已。 想着老头说的话,燕洵又想到这些日子蛋红红做的事,心里头就一跳一跳的。 小皇子也想到了,他也是吓了一跳,害怕燕洵迁怒蛋红红,赶忙说:“当初蛋红红轰炸石门是我的主意,大人要是怪罪,就怪我好了。蛋红红其实很乖,也从来都不敢反抗大人的。” “你不用给他说情,我自己的儿子我最了解。”燕洵抬手揉了揉眉心,示意战兔幼崽安排人把这间屋子收拾一遍,又带着人往外走,“蛋红红就是被惯坏了。当初就是蛋弟弟也没有这么惯着,蛋红红倒好……” 就算幼崽们都对蛋红红好,但幼崽们对蛋弟弟也很好,燕洵更是一视同仁,可偏偏小皇子对蛋红红可以说是要月亮不给摘星星了。 小皇子又十分聪慧,教蛋红红完全是绰绰有余,燕洵就一直没怎么操心,根本没想到蛋红红也能惹出事来。 第411章 蛋红红领了差事后就马不停蹄的带着人来到歧元县边缘,且是去往灭妖城的必经之路上驻扎。 因为大黑也跟着来了,许多东西运送起来就简单得多,往大黑身上一方就好。 这会子蛋红红刚圈了一块临时营地,给下面的管事分派了差事,让他们领着人下去扎帐篷,结果从歧元县跑出来的快马就到了,传信的正是黑熊的心腹道兵,骑的是边城战马,日千里夜八百里,日夜兼程赶来的。 道兵从马上滚下来,跌跌撞撞的跑向蛋红红,可把蛋红红吓了一跳。 其他人看到道兵一路跑来,也都是跟着提心吊胆的,都觉得歧元县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 道兵呼哧呼哧地喘气,口干舌燥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眼瞅着这模样定然是出了大事,蛋红红心中顿时咯噔一下,但越是这样他反而越是不能惊慌,而是学着燕洵的样子稳住自己,强壮淡定道:“且不着急,你先喝些水,慢慢说。” 水囊递上来,道兵二话不说咕咚咕咚灌了许多,这才觉得自己重新活了过来,能说话了。 他赶忙冲着蛋红红拱手,“蛋红红少爷,县城送来急信……” “快些拿来我看看。”蛋红红憋不住了,赶忙蹦跶过来,眼巴巴地看着道兵。 道兵立刻解下身上的包袱,当着蛋红红的面打开,“这些都是。” “啊?”蛋红红心里头还着急呢,他最害怕的就是燕洵出事,其他哥哥们都很有本事,一般不会出事,可燕洵只是个普通人,身体又不好,就是平日里幼崽们也很担心,这要是忽然出事,蛋红红觉得自己肯定会忍不住立刻回去的,什么差事,什么责任,都比不上他阿爹重要。 心里头这么想着的蛋红红就等着道兵递过来一封血泪信,自己看完信就要往回跑了,得亏这回大黑也跟着出来了,骑上大黑用不了几个时辰就能回去。 结果道兵一下子打开包袱,指着里头的信说这些都是给蛋红红的。 “都是给我的?”蛋红红看着比自己还高的信,有点懵。 道兵点头。 蛋红红抱起一封信看了眼,看字迹就知道是蛋弟弟写给自己的,信封上还有一个笑脸,明显不像坏事的样子。于是蛋红红也不着急了,但还是问:“燕大人没事吧?” “没事,我来之前还看到燕大人了。”道兵赶忙道。 这样的话蛋红红就更不着急了,“你且去歇息,不急着回去,等我看完这些信写了回信再说。” 道兵点点头退下了。 蛋红红这才抱起蛋弟弟写得那封信看。 信中是这样写的: * 弟: 蛋红红这回你可惨了,你哥我也救不了你什么。 事情是这样的,阿爹和哥哥们去看那个老头儿,知道了有关石门的秘密,后来不知道怎么的,阿爹悼念几句说他没生你的气,这些话被人听了去,传到外面就是阿爹不但厌弃你,把你撵出去干活,还又因为你做事不妥当,生你的气了! 传言中说阿爹大发雷霆,惹得天上都电闪雷鸣的,爹更是跟着吃挂落,传言中说有人亲眼看到阿爹太生气了,揪住爹,把爹打了个半死。也有说阿爹半夜不睡觉给你扎小人的,说是被你给气糊涂了。 弟啊,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惨呢? 哈哈哈(此处信空白的地方全都是‘哈’字,统共二百三十三个哈字。) * 信上慢慢的都是蛋弟弟的幸灾乐祸,蛋红红都能想象得到蛋弟弟那副嚣张的哈哈大笑的模样,他立刻拿出信纸,提笔就写:哥啊,你也在外面领差事,可还记得留在营地湖畔的蛋巨巨?你说蛋巨巨马上破壳了,可过去这么些日子,蛋巨巨也还是没破壳啊。 后面乱七八糟地写了一通,蛋红红又去看别的信。 长毛幼崽、蛇身幼崽这些哥哥们都写了信,心中也有关心蛋红红这个弟弟的地方,但也有幸灾乐祸,只是比蛋弟弟幸灾乐祸的程度要轻微一些,小皇子也写了信,倒是没笑话蛋红红,还是跟往常一样关心他。 就连镜枫夜也写了信,着重强调燕洵真的没生气,那石门炸也就炸了,燕洵并不在意,让蛋红红不要被外面的传言所左右。 甚至是留守县城和上元村的许多道兵也跟风写了信,而且大部分道兵都不识字,就是不知道用什么东西画了个圈,识字的道兵倒是很认真的关心蛋红红了。 可蛋红红总觉得这些人在看自己的笑话。 一堆小山似的信终于看完,内容都是大同小异,但蛋红红还是根据每个人的不同回了不同的信,有的回信要写很多字,蛋红红还要换上白白的棉布袜子,赤着脚站在信纸上,抱着大毛笔写,不是一般的费事。 花了一整夜的功夫写完信,又仔仔细细地收拾好,让道兵再送回去。 而随着蛋红红的这次回信传开,蛋红红的差事究竟是什么样也跟着传开了,有关于他被燕洵厌弃的传言也十分迅速的不攻自破。 真正被燕洵厌弃的幼崽是没有本事回信这般迅速,且有那么多帮手帮着干差事的,更别说燕洵手底下个头最大的妖怪,蚂蚁行军妖也帮着蛋红红坐镇,就是这一点就没人敢说燕洵厌弃了蛋红红。 如此隔了几日,燕洵的信送了过来。 “蛋红红,你且想明白了?这些就是人心,有时候一个不好,你就有可能变成大家嘴里完全不一样的人,且所有人都对自己认为的深信不疑,而若是把我的好,你就能变成大家心目中你最想要的样子。” “我不过是说了你几句,传到外面就变了样,但你给大家写了回信回来,大家就都自然而然的知道你的真实模样了。” “但不要以为人心就可以玩弄,你且记住,人心需要敬畏,而不是玩弄。” 谆谆教诲的写完一封信,燕洵深吸一口气,又在后面补充道:“干差事的时候也要主意自己的身体,不要逞能,万事都有阿爹和爹,还有哥哥们一起商量着来。且注意一下这些日子要来歧元县的人……” 看完信,蛋红红便若有所思,一个人盘腿坐在小窝里一整夜,第二日精神抖擞的去干活。 * 从贾求孤在京城一度成为人们嘴中的未来新贵开始,到贾求孤跟国公爷的嫡长女戚姐儿定亲,且一起去歧元县上任县令,已经过去好几个月,小半年功夫。 就在大部分人都已经快要忘了贾求孤这么一位歧元县县令的时候,终于又有消息暴风似的传了出来。 歧元县在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发生了一件大事:县城百姓九成九都丧了命,县衙一整套班子全部全军覆没,前任县令身亡,下面从张师爷到下面的捕快,那笔杆子的不入流小吏等等全都进了大牢。 这些人几乎全部抄没家产,罪责严重者终身监禁也就是终身服劳役,罪责略轻的同样需要服劳役,多则十年,少则一年。 而除县城以外的下面城镇百姓更是直接揭竿而起,要反了县城反了朝廷,且全部上下一心,围困县城。 这才有了雷电幼崽和利爪幼崽出来奔走,借调道兵一说。 这些个消息便是随便传出只言片语,比如说下面村镇的百姓全都揭竿而起,反了,比如说县城这个衙门班子都腐朽不堪,没有一个人是清白的,又比如说县城九成九的百姓都丧了命,单单是一个消息传出来就足够惊天动地,偏偏歧元县把这些事儿都摊上了。 更让人心悸的是,传出这些消息的时候,歧元县已经尘埃落定。 惊天动地的轰动大事,就这么悄无声息的发生过了。 就有好事者搜集了市井传言,一点一点地琢磨,倒是也琢磨出了大概。 “先是歧元县出事,后面才有边城战功尘埃落定,幼崽借兵,再往后才是幼崽们撤出边城,往后再不掺和边城的事。而我们听说这些传言的时候,歧元县早已改天换地,贾大人走马上任,广招各地流民去歧元县安家落户。” “至于为什么歧元县县城百姓九成九都没了命,贾大人又是如何解决百姓叛乱的,咱们无从得知,但也不能看出贾大人当真是经天纬地之才,能把乱成一锅粥的歧元县理清楚,这不是大才是什么?” 这话说出来,立刻就有人不高兴了,遂开始反驳。 “也不是贾大人一个人的功劳,借兵又幼崽们帮忙,且幼崽们撤出边城后全都去了歧元县,你敢说他们没帮忙?” “我还听说燕大人也在歧元县。” 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一半人欣喜若狂,他们念着盼着燕洵能平安无事的回来;一半人脸色大变,他们以为燕洵和镜枫夜必然丧命,保育堂的幼崽就成了无根的浮萍,他们去歧元县,根本说不好是他们投奔贾求孤,还是贾求孤看在燕洵的面子上顾着他们。 还有一小部分人惶惶不安,他们盼着念着燕洵能出事,再也不能回来,再也不能在大秦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折腾那么多千百年来都没存在过的东西,他们更愿意过以前的日子。 甭管歧元县变成了什么样,其实都跟普通小老百姓距离更为遥远,他们更愿意知道燕洵的消息。 而越是小老百姓就越是愿意说这些事,几乎九成人都希望燕洵好好地,燕洵没出事;而能隐约嗅到更深层次味道的人则都是缄口不言,不但不敢说歧元县,更是不敢说燕洵。 等消息传到宫里,太监、宫女走路都恨不得飘起来,半点声响都不出,更是极力地缩着身子,不让主子们注意到自己。 皇帝拿着奏折看,听着张瑞说完外面的消息,忽然问:“太子知道了吧,什么反应?” “皇上。”张瑞眼瞅着皇帝脸色不好,吓了一跳,赶忙跪下。 “起来,朕问你太子什么反应!”皇帝的语气听不出喜怒,可越是这样就越是说明皇帝是真的生气了。 知子莫若父,太子会有什么反应,皇帝不用看也能猜的差不多。 张瑞小心翼翼地看着皇帝,低声道:“太子殿下发了好大的火,东宫那边抬出来几个人,奴婢去看了,都打的看不出人样了。” “太子说什么了?”皇帝放下奏折,拿了朱笔,看似心平气和的批注,可捏着笔杆子的手青筋暴起。 “说是贾大人反了天了,敢在歧元县为所欲为。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了?” “皇上,奴婢不敢说。” 皇帝一把把桌子上的折子都推到地上,“你不说朕也知道他都说了什么!贾求孤奉命去上任县令原本就是朕钦点,幼崽前来借兵,也是朕点了头,歧元县究竟怎样,自然有贾求孤写折子告诉朕!关太子什么事?太子莫不是以为这大秦的天下,已经是他的天下了?这是要置朕于何地!” “张瑞,你去把贾求孤的折子找出来,给太子送过去。” “等等,再把燕洵给朕写得密折也找出来,一起送过去。” 张瑞不敢动,趴在地上不停地磕头,“皇上,皇上三思啊。” 这些折子要是真的送过去,不出一日整个大秦就都能知道太子遭到皇帝厌弃,这可怎么得了。 “去吧。”皇帝疲惫地坐下,“朕自认为对太子没有不好的地方,他又何必这般步步紧逼。看看老三、老六、老十三、老十四,他们几个何曾给朕惹过事。现在哪个不比太子能耐?他们做什么了吗?一个都没有。” “老二、老四、老七都知道了吧?” 张瑞还是磕头,不敢说话。 皇帝是气糊涂了,下面的人不敢妄论皇子,便是听到也不成,这会子张瑞在御书房伺候,里里外外伺候的还都有不少人,都悄无声息的跪下,生怕听了不该听的被直接拖出去斩了。 “罢了,让伺候的人下去。”皇帝疲惫的摆了摆手,终究是没再让张瑞去东宫。 但隔日宫里却传出太子失德,被皇帝训斥的话来。 这就是一个风向,让二皇子和四皇子更加高调,就连向来四处逢迎,从不得罪人,名声极好的七皇子也开始结交大臣,虽然只是吟诗作对,可也让许多人看明白了七皇子的意思。 秦仪听着下面送上来的消息,直接气得厥了过去。 可偏偏皇帝刚刚训斥过他,要是马上叫了太医,传出去岂不是让人说太子殿下故意跟皇帝置气,才被训斥就叫了太医,这不是擎等着让下面的人找借口兴风作浪么? 最后还是东宫的小太监机灵,偷偷摸摸的找了张瑞,得了指点,掉头去了保育堂医馆。 保育堂医馆有霍老坐镇,下面还有霍老的好些个高徒,阵容一点都不比太医院弱,给秦仪看病也是使得的,且小太监要不是得了张瑞的话,还不一定能请来人。 只是皇帝还是知道秦仪病了一场。 “朕想让他自己想明白,该说的都说了,他怎么就不明白呢?”皇帝有些伤心,甭管秦仪是因为什么病的,在这个节骨眼上,他就不应该病。 张瑞小心翼翼地看了眼皇帝,低声道:“皇上,要不请小蛋劝劝?” “去吧。”皇帝轻轻摆手。 下面的人除了见风使舵捧着太子的,就是别有用心想为自己筹谋的,面对这么些乱七八糟的人,秦仪这个太子当的并不合格。只是太子就这样了,等将来秦仪登基为帝,皇帝简直是不敢去想。 歧元县发生的事早就有燕洵通过密信传递给宝宝,连带着北齐也知道。 再得了宫里送出来的消息,宝宝就淡定了,很快把秦仪约出来。不过这回宝宝没有点粗茶淡饭,而是点了一桌子山珍海味,是秦六的铺子里送来的,专门让手艺最好的厨子动手,厨子一整日什么都没干,就是为了这么一桌席面。 秦仪落座,看着桌子上的席面这般好,脸色便好看许多。 “太子殿下。”宝宝冲着秦仪拱手,跳到桌子边缘,盘腿坐在自己专用的软垫上。 “小蛋少爷。”秦仪草草拱手,就盯着桌子上的菜看。 宝宝也不在意秦仪的态度,而是不慌不忙道:“这桌菜价值万金,用的都是天材地宝,常吃能延年益寿。上回那桌菜虽然是粗茶淡饭,可若是常吃便也能强身健体,虽然不能延年益寿,可也能一辈子没病没灾。太子殿下觉得这桌菜好,还是粗茶淡饭好?” “当然是天材地宝好。”秦仪想也不想道。 “太子殿下可知道,现如今朝中已经有人以三皇子党自居。”宝宝忽然道。 秦仪当然知道,只是他才听说不久,这会子又想起来这件事,顿时觉得眼前的美味佳肴也食之无味了。 “三皇子掌管伤寒冲剂,跟天下药铺都是关系极好,且自从伤寒冲剂推出以来,甭管发生什么,价格都自始至终稳定不动,是真正的能让穷苦百姓也能买得起的药。百姓手中银钱不多啊,也不能做什么,就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土里刨食过日子,可他们不傻,知道药价没上涨是因为三皇子。” “可百姓便是知道又能怎样的?偏偏朝中就有不少人觉得三皇子心怀百姓,心有明君之道,便自发的开始拥护他。” “太子殿下,要说百姓就是粗茶淡饭,而朝中的大人们则是山珍海味,你说到底是粗茶淡饭好还是山珍海味好?”宝宝一边说着一边哒哒哒绕着桌子边缘跑到另外一边,端着小盘子夹了自己喜欢的菜,又哒哒哒跑回来。 秦仪的脸色很不好看,他知道眼前的小幼崽话中有话,可他是君,这只小幼崽是臣,他不应该这样冒犯自己。 越是这样想,秦仪的脸色就越是不好看。 偏偏宝宝跟没注意到秦仪的脸色似的,一边吃着自个儿喜欢的菜,一边说:“歧元县……那本来就是个是非之地,任何人去了都会尸骨无存。歧元县存在这么些年,你以为皇上不知道里面的情况吗?” “歧元县非大才者不可入!” “贾大人便是皇上选出来的,前去九死一生的身怀大才者。他这一去,九成可能会丧命,连带着戚姐儿,还有那么一群下人,都有可能没命。” 可明知道歧元县危险的皇帝还是让贾求孤去了,甚至还专门派了帮手给贾求孤,也是当真期待贾求孤能成功的。 “小蛋,歧元县再危险也是大秦皇土!”秦仪强调。 宝宝叹气,“歧元县从来都是大秦皇土,从未变过。皇上知道歧元县发生了什么,贾大人在歧元县做了什么,也早写了折子送来。太子殿下,莫非你还是觉得歧元县不是大秦皇土?还是你觉得歧元县不应该是皇上的皇土,而是你太子殿下的皇土?” “太子殿下,你可知道什么是本分?” 宝宝吃饱了饭,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跳到桌子下面,又哒哒哒跑到窗前,背着手看着窗外,目光悠远。 人最难的就是守好自己的本分,因为这世上诱惑实在是太多了。 对于秦仪来说,更甚。 东宫有幕僚、属官、门人,下面还有许多明里暗里的附庸,俨然是一个缩小的朝廷。 下面的人附庸秦仪,为了自己的利益更进一步,也是为了从龙之功,便要推着秦仪往前,秦仪已经是太子了,他再往前还能怎么往前?只能是登基为帝。 秦仪或许一开始没有这种想法,但慢慢的下面的人把他的胃口养大了,让他也开始不满足起来。 “太子殿下,我那些哥哥们最初在鸿胪寺的时候是连乞丐都不如的,破屋里空荡荡,哥哥们只能自己挖洞睡在里面,吃的是发霉的面饼,我见过那种面饼,给牲口吃牲口都不乐意吃,吃多了还会生病,可那时候哥哥们就吃那种面饼,就那样他们每次都是欢天喜地的。” “现在呢,哥哥们要什么奇珍异宝没有?” “我阿爹虽然已经献出去很多作坊,可就是剩下的作坊也是日赚斗金,库房里的金银珠宝更是不计其数。太子殿下,你说我哥哥们要是想要更进一步,得怎么做?” “哥哥们只能取代阿爹,这才能更进一步。” “便是我自己,就这么圈在京城,你觉得我能甘心吗?” 秦仪下意识就觉得宝宝不会甘心,这会子他听了宝宝说了这么多才忽然觉得其实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这只小幼崽,甚至是他忽略了燕洵和幼崽们的能耐,或许也不是可以忽略,而是因为心中惧怕,不敢去多想…… 第412章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保育堂的幼崽已经成长到让秦仪下意识去回避,下意识惧怕的程度了呢? 眼前小小只的幼崽只有巴掌大,一眼看过去就像是一只手都能拍死似的,但当他邀请自己出来的时候,秦仪还是毫不犹豫的出来了,他甚至都不敢有拒绝的想法。 甚至,他心底里头那些下意识的恐惧他自己都不太敢承认。 其实宝宝自己只是一只小幼崽,他的能力也并不算强,只要是稍微有些修为的道兵出手就能轻易伤到他。但是宝宝身后的保育堂却是一个庞然大物,而且保育堂就像一个整体,这么多年这么多人企图去分化他们却没有一个人成功过。 秦仪更是比别人知道的还要多一些,他知道当初沈千银对宝宝下手,也知道燕洵献出那么些作坊其中的一个缘由就是为了宝宝,舍弃金山银山,就是为了宝宝那么一只小小的小幼崽。 他不禁扪心自问,皇上是天底下最珍贵的那位,而他这位储君也同样尊贵,若是他遇到宝宝那样的事,皇上能为了他舍弃金山银山吗? 肯定不会。 想把太子推下去的人数不胜数,他没了,再另外立太子就是,根本影响不了什么。 “太子殿下,你可知我阿爹的消息?”宝宝忽然问。 秦仪一愣,心中就有些茫然。 他一直让人盯着边城,那边也有他的人往回送消息,可以说整个大秦都在盯着歧元县,若是燕洵回来不可能没人知道才对,可看宝宝的样子,竟是当真有他不知道的。 “我阿爹在歧元县。”宝宝淡定道,“太子殿下,我言尽于此,告辞!” 太子之所以大发雷霆,也不过是觉得歧元县失去了他的掌控,甚至是失去了皇帝的掌控罢了,他只觉得生在皇家,天生就应该掌控天下所有皇土,再从中谋取自己看中的利益。 又觉得燕洵没了消息,保育堂的幼崽离开边城定然是去投奔贾求孤,觉得保育堂不再是铁板一块,便想着去分一杯羹。 只要能拉拢过来一两头幼崽,掌握他们手中的技术,就能开完全属于自己的作坊,现有的作坊虽然是他监管,可终究还是朝廷的,他能做的事情有限。 这些方方面面都想到了,秦仪就是没想到燕洵竟然还能回来,且就在歧元县! “歧元县、歧元县,果真是半点消息都没穿出来。”秦仪喃喃自语,“怪不得贾求孤能治理好歧元县,他自己又哪里有那么大的本事,原来是有燕洵帮忙,有他在……便是改天换地又有何难。” 说完这句话秦仪自己也吓了一跳,他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惧怕燕洵更甚惧怕保育堂,那么皇帝呢? 皇帝是不是早就意识到这一点,所以才安排贾求孤去歧元县,就是为了间接的让燕洵和保育堂的幼崽去帮忙?也就是说恐怕除了燕洵,再也没有人有那样的大才,那样的大格局去整治好歧元县,且皇帝还知道燕洵并不能直接指派,所以才间接的让贾求孤去。 这个发现让秦仪冷汗淋漓,再也顾不上别的,跌跌撞撞地回了东宫。 皇帝知道后,微微叹了口气,太子终究还是有些浅薄,若是以前天下局势未改变过,妖国使臣没来过,保育堂的幼崽更没有崛起,更没有燕洵的存在,太子或许还是合格的帝王,可天下局势终究是变了,太子却没有变。 一直这样下去,会出事的。 “传旨。”皇帝缓缓道,“封燕洵为歧元县驻守钦差,暂时统领歧元县驻兵一事。贾求孤评定歧元县有大功,赏千金,赐朕的腰牌一副,见之如见朕,让贾求孤便宜行事。赐婚贾求孤和戚姐儿,赏凤冠霞帔。” “张瑞,你派个机灵点的去歧元县,告诉燕洵,朕等着保育堂的幼崽来继续科举。” “让太子带着人去。” 说完这些,皇帝仿佛苍老了十岁,是心累的。 当初燕洵去妖国,引走铜爪鬣狗妖和归元虫叶妖,原本就有大功,偏偏下面那群人忽然跳出来盯着燕洵不放,想趁机给他定罪,他们怎么就不想想,燕洵是不在,可保育堂的妖怪幼崽还都在呢,一只都没少。 只要朝廷还想用保育堂的妖怪幼崽,那么燕洵无论做了什么都不能给他降罪! 燕洵出现在歧元县,再次立功。 甭管他是如何出现在歧元县的,只要他立了功,为君者就必须得赏,且得赏罚分明,否则让天下人怎么看,让朝堂上的百官怎么看?天下百姓需要赏罚分明的明君,朝堂上的百官同样需要赏罚分明的明君,否则他们还如何敢立功? 有时候皇帝都觉得这天底下似乎只有自己一个明白人,可朝堂上的百官那么做他也懂,不过是为了利益罢了。 只是别人都可以不懂,但独独太子不能不懂,他将来毕竟要登基为帝。 这回让秦仪带着圣旨和赏赐,还有张瑞暗中安排的人关照,可以说是去歧元县代替皇帝施恩的,是极好的事,也是皇帝能为秦仪做出的最后的让步,只希望他能好好的把握住才对。 而东宫太子接到圣旨的那一刻,只觉得心都凉了,他觉得自己猜对了,皇帝果真就是因为惧怕燕洵和保育堂幼崽的能耐,所以才拿出这么诸多好处安抚。 单单是燕洵钦差的身份就很重要了,他成了钦差,就可以着手组建歧元县驻兵,甚至是还能直接指派助手小将。 这样一来,往后歧元县驻兵就攥在燕洵手中,而贾求孤又跟燕洵关系极好,那么往后歧元县究竟是大秦的还是燕洵的? 秦仪不敢去想,更不敢耽搁功夫,他立刻出发,要去看看歧元县究竟变成了什么样。 * 歧元县。 从灭妖城到歧元县的必经之路上,蛋红红的差事已经初具模样,人来人往的都恨不得直接飞起来,忙的不亦乐乎。 下面的管事们都一一安排好了,蛋红红也终于能稍微歇息一番了。 这日蛋红红特地骑上自个儿的迷你小铁驴,顺着刚刚塌好地基,铺了粗糙石子,又铺了一层水泥的水泥路跑,去路的另外一头等人。 不多久远处就有一辆大妖车狂奔而来。 “哥,我在这儿。”蛋红红赶忙一边大喊着一边招手。 大妖车立刻减缓速度,伴随着微不可见的刹车声,稳稳当当地停在蛋红红前面。 玻璃窗降下来,蛇身幼崽探出尾巴尖冲着蛋红红喊,“快上来。” “来了。”蛋红红立刻扛起自己的小铁驴哒哒哒跑过去。 大妖车车门立刻打开,从里面弹出来一个小小的台阶,刚好能让蛋红红扛着铁驴跑上去。 进到妖车里面,蛋红红把小铁驴绑好,又咔咔咔窜到座位上,打开一个十分小巧的机关,拉出专属于自己的安全带系好,“成了,哥,走,去营地。” “走。”蛇身幼崽立刻用尾巴尖十分灵活的点了数个机关。 庞大的妖车立刻窜了出去,十分灵活。 到了营地,蛋红红先扛着自己的小铁驴下车,哒哒哒跑去把小妖车放好。 蛇身幼崽随后,一边往前游一边看着营地,“弟,折腾的很好嘛。我来的时候你哥哥们都很担心,说要是有事的话务必派人送消息过去,现在看来完全不用嘛。” “那是,我的本事还是很不错的。”蛋红红‘砰砰砰’的拍着自己的小胸脯。 “小泡儿到了吗?”蛇身幼崽跟着蛋红红往前游。 帐篷是早就准备好的,里面东西都很齐全,只不过外面总归是不如上元村那边舒坦,蛇身幼崽也没在意,游到桌子旁边看了看,见着蛋红红正在看账本,就用尾巴尖卷起来,帮着看。 蛋红红赶忙哒哒哒跑去取了热水,泡了一壶茶,抗在肩上哒哒哒跑回来,帮蛇身幼崽泡茶。 等着蛇身幼崽喝了茶,又一块儿吃了饭,两只小幼崽这才说起别的事儿。 “灭妖城那边的粮食有些不够了,杜微成已经联系了沃土城,只不过粮价要稍微高一些。我跟你哥哥找大人商量过,看看能不能帮沃土城修建铁路,代替银钱。”蛇身幼崽伸着尾巴尖,自个儿把下巴放到上面,大眼睛一眨一眨的,“沃土城那边倒是愿意,不过不想修建从沃土城通往歧元县的铁路,想修通往京城的铁路,我们这边又不愿意,正在互相扯皮呢。” 蛋红红盘着腿坐在蛇身幼崽对面,抱着小小的茶杯轻轻抿了口茶水,“如果帮沃土城修建铁路,那么灭妖城就不能帮忙。小泡儿一家帮了咱们很多,灭妖城也出力了。” “是这样。回头等小泡儿来了,咱们再商量商量。” “阿爹和哥哥们的意思呢?”蛋红红又问。 蛇身幼崽就说,“铁路肯定要修建,就是看出钱出粮的事儿如何分配了。沃土城那边不但修建铁路的路线想要自己规划,还想派技术工匠跟咱们学本事,打得算盘未免也太精妙。” “他们想的还是太简单了。”蛋红红老气横秋道,“工匠和工匠可不一样,不是看到铁路修建就能学会的,就是有那么一两个聪慧有悟性的能学会一二,也不见得有本事学会炼钢,更别说修建铁路需要很多计算,就是咱们手把手培养的工匠现在也不能独当一面呢。哥,我爹怎么说?” “镜大人说尽管让他们派人来,敞开了然他们学他们也不一定能学到手。”蛇身幼崽很不在意地说。 蛋红红就站起来,跳到蛇身幼崽的小窝里,背着小手走来走去,“阿爹怎么说?” “大人不同意镜大人的意思。”蛇身幼崽用尾巴尖卷起蛋红红,提溜到自己身上,自个儿仰面躺下,大眼睛跟斗鸡眼似的看着蛋红红,一边说,“大人说倒不是怕他们学了本事去,就怕他们学了个半吊子,半懂不懂的就想自己修建铁路,到时候一旦出事故,神仙都救不了他们,且还会连累咱们。” “跟我想的一样。”蛋红红也有这样的顾虑。 “所以这事儿一时半刻地定不下来,还不知道往后怎么扯皮呢。”蛇身幼崽懒洋洋的。 两只小幼崽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等困了便靠在一起睡觉。 没过几日路的另外一端就出现一个小黑点,守在路口的蛇身幼崽赶忙卷起望远镜看了看,忽然皱了皱眉。 “怎么了?”蛋红红见蛇身幼崽脸色不太好,也赶忙拿起自个儿专用的迷你小望远镜看。 视野中的小黑点迅速放大,蛋红红看了眼,眉头也跟着紧皱了。 等来的并不是想等的人,而是不想见到的人。 “哥,裘什现在在哪?”蛋红红问。 蛇身幼崽甩了甩尾巴尖,“还是让黑熊带人看着,有活的时候也会分派,除了往外送消息这一点,倒是也没再惹事。” 可裘什送出去的消息还是惹来了人。 “叫他们进来吗?”蛋红红摩拳擦掌的,“我要是蛋弟弟,定然会拦住他们不叫他们进来!那些人太厚颜无耻,当初阿爹没有消息,咱们还在边城,一点事都不敢惹,偏偏他们趾高气昂的,迫不及待的落井下石。” 那时候幼崽们一边担心燕洵出事,一边又要控制住自己,千万不能再招惹是非,对那些人是能忍让就忍让了。 就算是最不喜欢忍耐的蛋弟弟也只是出去几趟,并没有招惹谁。 原本以为都撤出边城,这些人怎么也不能跟着来了,却没想到他们还是来了。 等胡赛、赵飞跃等人风尘仆仆的走到路的尽头,看到歧元县界碑,又看到了不远处井井有条的营地的时候,都是大大的松了口气。 同样灰尘扑扑的贾沈看到了趴在不远处的蛇身幼崽,和攥着迷你小战伞,一颠一颠的蛋红红,心中顿时就咯噔一下,顿时就知道胡赛等人可能不能顺利进入营地了。 可偏偏胡赛、赵飞跃等人根本没看到蛇身幼崽,骑着马就要闯过去。 今儿个蛇身幼崽穿着的衣裳跟周围的土差不多,他又因为不待见这些人特地戴上了帽子,又趴在那里一动不动,不仔细看还当真是看不到,蛋红红则是以为个头太小,一片叶子就能把他完全挡住了。 眼瞅着胡赛就要越过界碑,蛋红红忽然蹦起来,一脚揣在马头上,稳稳当当的落到地上,又同时打开战伞,对准胡赛道:“谁准许你们进入歧元县境内的?” “你们为何来歧元县,都说来听听。”蛇身幼崽这才懒洋洋的游出来,从马蹄子旁边游过去。 胡赛一看,顿时恶向胆边生,就想让马抬起蹄子,踩蛇身幼崽。 偏偏马儿不但不敢踩,反而还直起身子尥蹶子,把胡赛给掀了下去。 蛇身幼崽就游到胡赛旁边,眨着大眼睛看他,“马儿虽然不会言语,可也有自己的灵性,我跟它无冤无仇的,你说它凭什么要踩我呢?不过若是你对马儿但凡是好一点,它为了报恩说不定真的会对付我呢。” 可马儿瘦巴巴的,看上去精神也不太好,明显没有受到好的对待。 要不是一眼看穿这些,蛇身幼崽又怎么会大摇大摆的游到马儿脚边。 “来人。”蛋红红立刻喊了一嗓子。 小石头就带着一群身强体壮的汉子冒了一出来,一看这模样就知道该怎么做,立刻让两个汉子上前,一个拿着新鲜的草料,一个拿着加了盐巴的豆子,那瘦弱的马儿闻了闻,立刻开吃,这便跟着两个汉子走了。 其他马儿一看,顿时就不乐意了,便都把身上的人掀了下去。 不多一会儿小石头带着汉子们,领着马进了营地,剩下胡赛等人面面相觑。 “凭什么抢走我们的马!”赵飞跃的脸色很不好看。 他们从离开边城开始,就一路上风餐露宿的,好不容易遇上一些城镇,想进去歇歇脚,可身上没有银钱,根本不能住店。他们虽然现在还是官身,可他们原本都是去边城的功曹,这回来歧元县原本就是为了将功赎罪的,是万万不敢让人知道自己的身份。 就这样一路上遮遮掩掩的,好容易到了歧元县,结果这里竟然有人拦着。 且看蛇身幼崽和蛋红红的样子,明显是歧元县发生了什么,而他们一直都在赶路,还什么都不知道。 当初幼崽们离开的时候开的是大妖车,那巨大的金属疙瘩跑得可真是快…… “说清楚你们为啥要来歧元县,且要登记上,签字画押,这才能考虑放不放你们进来。”蛇身幼崽淡定道,“不要跟我浪费口舌,我不听!” 见着赵飞跃要长篇大论,蛇身幼崽立刻说。 赵飞跃的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堵住,脸色涨的通红,忽然伸手推了贾沈一把,把他推到前面,恶狠狠地问,“他呢?” “他什么都不用问,等会子跟我走。”蛇身幼崽随意道。 “你……”赵飞跃没想到蛇身幼崽说的那么直接。 这会子的蛇身幼崽态度可跟在边城的时候不一样了,蛋红红更是敢直接动手,这要是在边城,两只小幼崽只会忍气吞声才对。 “多谢。”贾沈可不管赵飞跃如何,立刻甩开他,颠颠的走到蛇身幼崽身后。 这一路上他实在是受够了。 当初离开边城,边城火车站里的人,和纺织作坊里的人对他都很不错,不但给准备了许多干粮,还给了银子做盘缠,所以这一路走来,贾沈的日子还算不错,可赵飞跃这些人就跟跗骨之蛆似的,一直粘着他。 身上的干粮和银子大部分都被这些人弄走了,贾沈有心想自己离开回京城,又担心贾求孤在歧元县有什么事,再加上幼崽们都来了,他便也想看看。 如今终于到了歧元县,又看到了蛇身幼崽和蛋红红,贾沈是一刻也不想忍了,便干脆翻脸。 “来人!”蛋红红再次大喊。 于是后面又冒出来一群汉子,把这些人团团围住。 蛇身幼崽就特别悠闲地转身,一边冲着贾沈说:“跟我回营地,看你的样子路上可是受苦了,这回可得好好歇歇。回头我开大妖车带你兜风玩。” 贾沈是见过大妖车的,便赶忙点头。 跟着蛇身幼崽走了几步,贾沈忽然低声道,“那边还有个人,是皇上的人。” “小甲是吧?我知道。既然他没有主动站出来,那我就当做不知道。”蛇身幼崽淡定道,“你且先去歇息歇息,回头我再跟你说说歧元县的变化。不用担心贾求孤,他现在很好。” “贾沈,你跟我来,那边有空着的帐篷,可以给你匀出一个。”蛋红红冲着贾沈招手。 把贾沈安顿好,蛇身幼崽和蛋红红再回来路口,赵飞跃等人已经不见了,显然他们也不想耗下去,想要进营地就只能听从安排,该交代的都交代了才行。 只不过他们来歧元县是名不正言不顺,想着来盯着幼崽们,甚至是盯着贾求孤,这会子叫他们如此交代定然是不肯,便都说一些冠冕堂皇一听就是撒谎的理由。 “甭管他们有什么想法,现在歧元县都不能让他们掀起风浪来。”蛇身幼崽甩着尾巴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送去京城的折子和密信应该都已经送到了,过些日子等朝廷那边有了决断,咱们便能名正言顺的把这些人押起来,送回京城。” “还不知道朝中有什么反应呢。”蛋红红叹气,“咱们也没做什么天怒人怨的事,偏偏盯着咱们的人有那么多。” “不用管朝中之人有什么反应,只要皇上愿意,那就一切顺利。”蛇身幼崽提点蛋红红。 蛋红红好奇,就问:“哥,你说阿爹不让你继续科举,真的是为了给学堂的学生们让路吗?” “一部分原因吧。保育堂第一学堂和第二学堂的学生好苗子太多了,到时候撒出去,七成以上都能取得秀才功名。这种时候我们不冒头才是对的,把风头都给他们,对保育堂以后也好。” “不过大人怕是没跟你说,不让我们继续科举还有另外一个理由。” “是什么?”蛋红红赶忙问。 蛇身幼崽就说:“若是取的举人功名,便是举人老爷,能捞个官当当了,若是进士及第,便是正经的官老爷,无论是什么差事,都等于是步入朝堂。弟,你觉得我们的学问如何?” “进士及第对你们来说很容易,这是周老说的,我也深信不疑。” 第413章 “弟,我们毕竟是妖怪,想步入朝堂,那是难于上青天啊。”蛇身幼崽语重心长道,“可这样的话大人却不能让人知道,否则传到皇帝耳中,皇帝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大人是要为我们谋官?” 所以自从十位小幼崽不分排名的得了秀才功名,便没有继续科举,就是其他小幼崽也没有去考取秀才功名。 很多人都觉得幼崽们是因为太忙,以至于没空念书做学问,可幼崽们既然能折腾出那么多前所未有,见所未见的存在,又怎么没有本事精通那些学问呢? 周光周老门生遍布朝堂天下,他带出来的学生数不胜数,且有大才者两个巴掌数不过来,便是这样的周老对幼崽们的本事也是赞不绝口。 而花树幼崽的好朋友周瑞挚,从小就是京中有名的神童,更是周光最为得意的儿子,也是保育堂第二学堂做学问的佼佼者,就是这样的周瑞挚,在周老眼中也紧紧是比得上幼崽们的一小半的一小半本事而已。 “这世上果真是没有公平公正。”蛋红红叹气,“等将来总有机会步入朝堂的。现在咱们领的差事不知道多少人艳羡,便是当了官也不一定有机会呢。” 蛋红红安慰蛇身幼崽。 不过蛇身幼崽十分潇洒,很干脆地说:“我也不太乐意步入朝堂。官场如战场,上战场咱们还能拼杀一番,靠的是自己的真本事,就算是本事不济,手中也还有战伞保命,可官场就不一样了,一个不好就很容易万劫不复。” “现在这样跟着大人多轻松,要不是歧元县出事,我们现在都不会领什么差事。” “上元村那边重新建了水泥楼,还有保育堂医馆,看样子往后霍老也回来常驻,大人定然也会一直住在上元村。咱们这些幼崽便跟着大人,闲着没事的时候去作坊里帮帮忙,研究研究妖车,造造火车头,再规划规划歧元县的建设,这样的小日子当真是快活似神仙呢。” 蛇身幼崽自个儿是这么想的,其余有了秀才功名的小幼崽其实也是这么想的。 他们都没有那么重的功利心,也没想过进入官场大展身手什么的。从在鸿胪寺的时候开始,幼崽们其实就只是想着能长长久久地守着燕洵,就这样过活一辈子罢了。 听着蛇身幼崽说的话,蛋红红也跟着点头,“我也想过那样的日子。闲来无事的时候,呼朋唤友一番,三五个人一起吃酒,一起玩乐,那是多好的日子。” 蛋红红想着,到那时候,小黄肯定是还在自己身边的。 “大人总说人的谷欠望是无限的,钱、权、铯三者就是无底深渊,每个人都心甘情愿地跳下去,越陷越深,再也爬不出来。而只要坚守住本心,不被这些诱惑,就会立于不败之地。” “我也喜欢美味佳肴,也喜欢仆役成群,也喜欢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感觉,但这些终究只是身外之物罢了,我们真正能得到的,是保育堂的所有幼崽,是大人和镜大人,是我们慢慢认识的好朋友。” 而就在蛇身幼崽这样的念叨中,小泡儿终于来了。 多日未见,小泡儿长高了一些,因为吃了蛇身幼崽专门给送去的药丸,不但百病不侵,且身强体壮的,跟一头小牛犊子似的横冲直撞地跑来,又神采飞扬地看着蛇身幼崽,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阿烛,你还是跟以前一样,一点变化都没有哩。”小泡儿笑眯眯地说。 “瘦了一些日子,又胖回来了。”蛇身幼崽甩着尾巴尖在前面带路,“走,上大妖车玩,我带你兜风。” “好!”小泡儿赶忙跟上去。 蛋红红也在妖车里,路上蛇身幼崽开着大妖车带着大家兜风,他就跟小泡儿说起边城那时候的事。 那时候大家都很担心燕洵,所有幼崽都不同程度地瘦了,蛋红红的反应最大,有好几日都是不吃不喝的,眼瞅着本来就不大的小身体一圈一圈地瘦,看上去就跟迅速缩小似的,圆滚滚的脸颊凹陷下去,把其他幼崽都吓了一跳。 好在后来蛋红红强迫着自己吃东西,好歹是养了回来。 蛇身一样瘦了很多,也憔悴的厉害,头发都枯黄枯黄的,身上更是干巴巴的,有好几天都浑身僵硬,都不能拐弯了,看上去就跟快要死了似的,原本圆滚滚的脸蛋也变得十分难看。 当看到镜子里自己的模样的时候,蛇身幼崽吓了一跳。 后来得知燕洵在歧元县,蛇身幼崽终于原地复活,等到了歧元县见到燕洵,那蛇身幼崽整个人都高兴的快要飞起来,吃嘛嘛香,睡觉倍棒,一顿饭吃三个馒头,身上很快就有了肉。 到现在蛇身幼崽就跟以前一样了,重新恢复到白白胖胖的模样。 大妖车呼啸而过,产开的窗户呜呜地灌进来风,小泡儿一脸兴奋地看着外面。 “好威风。”小泡儿满脸激动,“阿烛,以后大妖车会量产吗?灭妖城以后各个地方都会修水泥路,要是有大妖车就好了。” “不一定呢。”蛇身幼崽一边控制大妖车进行漂亮的甩尾,一边说,“渐蓄美人蜥的数量不多,炮制完成可以进行充电放电的渐蓄美人蜥更是不多,就算是量产了,大妖车的售价也会特别特别贵。” 小泡儿高兴起来,立刻说:“只要有就成,银钱不是问题。” 杜家也是灭妖城数一数二的大家族,且自从小泡儿成了蛇身幼崽的好朋友,燕洵便做主暗中帮了杜微成几次,那边也是投桃报李,这才有了这回杜家主动帮着联络粮食的事儿。 银钱甭管多少,小泡儿都能拿出来,他怕的是没有大妖车买。 而蛇身幼崽更潇洒,“回头我送你一台就是。” “那得很多银钱吧。”小泡儿觉得送一台大妖车太贵重了,他怕拿不起。 “咱们之间还谈什么银钱,况且这回你帮了我们大忙,送一台大妖车不算什么。”蛇身幼崽不在意道,“等上元村那边忙得差不多,我先让他们帮着造出零件,回头有空组装上就行了。这些日子边城一直都很安全,那边的地下铁路已经重新使用了,渐蓄美人蜥也都已经回来,满打满算一个月功夫就能整出一台大妖车。” “哇,阿烛太厉害了。保育堂的幼崽都好厉害!”小泡儿两眼放光。 蛇身幼崽就很淡然,从当初他认识小泡儿开始,他们这些小幼崽在小泡儿眼中就是很厉害的。 蛋红红则是骄傲的挺起小胸脯,哥哥们厉害,他也很骄傲。 大妖车在外面跑了好几圈,但凡是看到的人都羡慕的紧。后面贾沈也上去试了试,大妖车风驰电掣的,一开始是吓了一跳,不过等适应好了就高兴了。 赵飞跃等人共用一个帐篷,眼瞅着幼崽们根本不理会他们,又见着这营地所有人都听蛋红红指挥,心里头完全不是滋味,也给蛋红红记了一笔,等有朝一日回京城竟然要好好告状,这歧元县俨然是变成了燕洵的天下了。 胡赛还在户部任职,平日里也是体体面面的,见着营地里自己完全不能指手画脚,便叫上赵飞跃等人,连夜偷了马厩里的马,摸黑跑了。 帐篷中,蛇身幼崽和蛋红红同时睁开眼。 “不用管,正好让他们去里面看看。”蛇身幼崽嘟哝道,“也好让他们知道回京城该怎么说。” “京城的消息也该到了。”蛋红红揉了揉眼睛,抱着自己的小枕头跑出来,钻到蛇身幼崽这边的被窝睡,一边迷迷糊糊地说,“这回来的人怕是来头不小,不然不会耽搁这么些日子。” “睡吧。”蛇身幼崽用尾巴尖轻轻的拍着蛋红红的后背。 赵飞跃等人走了,只有贾沈留了下来,他也没闲着,很快就帮着蛋红红看账本。 又过了几日,大队人马才刚刚路过灭妖城,一路上慢吞吞的前行。 而这时候蛇身幼崽在帐篷里跟小泡儿和蛋红红说话。 小泡儿这回来是专门看蛇身幼崽的,而同时身上也带着任务。 “灭妖城也听说沃土城那边的消息了,这边呢是也想修铁路,等将来通了火车,肯定会有许多人愿意坐。银钱方面灭妖城这边不用担心,实在不行,我爹便能做主拿出来,干活的人也能找到一部分。”小泡儿就说,“往后歧元县怕是还要不少粮食,灭妖城这边都会尽全力调配辅助,这一点是灭妖城给出的承诺。” 之所以给出这样的承诺,自然是看中了燕洵这边能给予的帮助。 不得不说灭妖城城主是十分有胆气,且十分高瞻远瞩的人,他看到了边城的变化,便知道若是燕洵愿意,灭妖城就会有比边城更大更好的变化。 蛇身幼崽也没含糊,“银钱方面不用多说,只收成本价,到时候你让你爹找一些得用的工匠,我让下面的工匠帮着培养。干活的人到时候再说,总能找到人。我现在代表不了大人,仅能用燕烛龙的名义给你小泡儿担保,我们绝对不会亏待灭妖城任何!” “我见证。”蛋红红郑重其事道。 两边都有进有退,让出去一部分利益,但同时又得到了更多利益,迅速达成了共识。 小泡儿急着回去送消息,蛇身幼崽亲自把他送到路口。 姗姗来迟的庞大队伍也终于到了歧元县界碑处。 浩浩荡荡的一大群,太子殿下的仪仗半点不落的摆着,半天不往前挪一步。 蛇身幼崽不慌不忙地打开战伞机关,拿出小巧的望远镜,凑过去看了看,又不慌不忙地把望远镜收起来,这才转身回营地。 “哥。”蛋红红背着小手走到蛇身幼崽面前,仰着脸,“我想给小黄写信,应该能行吧?” 燕洵特地分开蛋红红和小皇子,就是想让他们俩都清醒清醒,不要凑到一起做一些胆大包天的事。蛋红红自然也知道,而且他心里头是很害怕燕洵生他的气的,故而这些日子都没给小皇子写信,甚至都不太敢打听小皇子的消息。 不过蛋红红也信任燕洵,知道小皇子不会有事,只是两个人必须分开一些日子而已。 “想小黄了?”蛇身幼崽就微微仰着脸,故作矜持。 “恩。”蛋红红立刻跑过来,帮蛇身幼崽揉尾巴尖,一边讨好地说,“我也想哥哥们,想爹和阿爹,还有很多很多朋友,不过小黄也跟我一样领了差事,他那边没有我这里的帮手多,不知道顺利不顺利。哥,我想给小黄写信……” 蛇身幼崽故意皱眉,拿出自个儿的尾巴尖,指了指身上。 于是蛋红红就特别有眼色的跳上来在蛇身幼崽身上踩,然后继续讨好,“哥,你跟阿爹关系好,帮我说说话呗,如果你开口阿爹一定会考虑的……” 相对于蛋红红,蛇身幼崽平日里极少惹事,燕洵总是很放心他,跟他也十分亲近。 “成。”蛇身幼崽见着蛋红红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心里头就软了,用尾巴尖卷着蛋红红拎到自己前面,语重心长道,“大人这么做是为了你好,你不要怨恨大人。” “我懂。”蛋红红赶忙点头。 蛇身幼崽微微松了口气,他也是见过一些不听话不省心的孩子,总是仗着家里人能包容就在外面胡作非为,惹了不少事不说,偏偏还是学不会懂事。 蛋红红能想明白最好,要是不明白,他来的这一趟就不能随便离开,必须得跟蛋红红讲清楚才好。 “对了哥,太子殿下快到营地了,他肯定不会对你有好脸色,到时候你别露面。”蛋红红忽然道,“我出去迎接太子殿下就是了,反正我是阿爹的儿子,太子殿下不看憎面看佛面……” “只是这样还不成。”蛇身幼崽转身往帐篷外面游,“蛋红红你先应付着太子殿下,我开着大妖车回去一趟,跟大人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把小黄带来帮你……” 蛋红红眼睛立刻亮了,“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 因为蛋红红的这一句话,蛇身幼崽上了大妖车就开始狂奔,远远地只能捕捉到大妖车后面的烟尘。 * 歧元县原县城。 蛋弟弟又扛着小战伞来研究石门。 绕着石门跑了一圈,蛋弟弟见着潶姐儿还是跪着一动不动,便好奇地凑过去看。 过了这么些日子了,潶姐儿身上除了衣裳破旧一些,皮肤看上去还是那么好,要不是没了一只手,根本看不出她有什么变化。 “潶姐儿,你不想办法逃吗?”蛋弟弟蹲在旁边,仰着脸看潶姐儿。 潶姐儿一动不动,宛如雕像。 “你究竟有什么想法呢?”蛋弟弟十分好奇,“让我来猜猜。你是不是还想着石门里面的老祖宗?那我便告诉你一个千真万确地消息,这石门里面的老祖宗其实不止一个,你说你能认出来吗?” “哎,你原本是人,只要行得正坐得端,有事完全可以求助官府衙门,再不行去边城找杨叔宁,他定然会管,你为何要求助一个连妖怪都不是的怪物呢?” “老祖宗躲在石门里,现在都直接不敢冒头了,你说你就算是求助了又有什么用。老祖宗又不能随时跑出来帮你,现在还被我们看了起来,你觉得老祖宗还能翻盘吗?” 蛋弟弟说着,就抬起战伞,冲着石门开了一槍。 子弹飞过去,并不能在石门上留下痕迹,但依旧能看出来子弹急速穿透空气,在撞上石门的时候是留下些许痕迹的。 眼瞅着潶姐儿还是没反应,蛋弟弟就抿了抿嘴,忽然说:“潶姐儿,你说我要是对着你开一槍,你身上的皮肤会不会破开,里面黑乎乎的虫子会不会钻出来?” “你敢!”潶姐儿身体一抖,想到了很不好的回忆。 “你怎么知道我不敢?”蛋弟弟再次抬起战伞,“阿爹只说不让我们管你,可也没说放任你到几时,总有对你动手的时候。到时候我定然要把你打成筛子,看看会不会有虫子钻出来。” 小幼崽鼓着腮帮子,说得一本正经的。 潶姐儿就有些不可思议了,她没想过蛋弟弟这只不起眼的小幼崽竟然这么无耻。 她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说的,“你无耻!” “我怎么无耻了?”蛋弟弟还振振有词,“我天天守着蛋巨巨,他虽然有反应,也能听到心跳声,但就是不破壳,我心里着急,心里头不痛快,过来找你的麻烦怎么了?” “你又不是什么好人,虽然你最终还是会被送去官府,可我也没打算把你打死啊。不管怎样我都是有说词的,到哪里我都有理!” “反正我心里不痛快,阿爹又不让炸石门,我只能来问问你,看看能不能找点事干。” 潶姐儿姣好的面容抽搐起来,咬牙切齿道:“你不是有差事?” “你竟然知道!”蛋弟弟震惊。 “你们一直在这里说,我怎么不知道?”潶姐儿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这只小幼崽似乎把自己当成傻子了。 蛋弟弟更震惊,“我看你不吃不喝,一动不动的,还以为你不行了呢,没想到你竟然一直在偷听我们说话!潶姐儿,你究竟想怎样?你是不是还有什么目的?还是你在等什么帮手来救你?我实话告诉你吧,你要求助的帮手定然来不了!” 在不远处值班的长毛幼崽和黑白幼崽互相对视一眼,都没说话。 他们就知道蛋弟弟说话从来都不是无的放矢,他有自己的目的。 不过潶姐儿明显是意识到什么,赶忙闭上嘴,又变成了雕塑似的样子。 蛋弟弟憋气,就举着战伞跃跃欲试的。 那边长毛幼崽眼瞅着蛋弟弟要开槍了,赶忙喊,“弟,我先说好啊,我不会帮你隐瞒,一定要告诉大人的。” “我也是。”黑白幼崽也赶忙表态。 因为对石门的研究还不明白,燕洵和幼崽们的态度都是不能随便轰炸,前面蛋红红轰炸了好几回,这会子蛋弟弟又要轰炸,有长毛幼崽和黑白幼崽看着,怎么也不能让蛋弟弟得手。 蛋弟弟不慌不忙地收起战伞,猜测道:“哥,你们跟阿爹就是太小心了。我昨儿个找爹说了,我们来都倾向于再次用大威力炮弹轰炸石门。我觉得炮弹轰炸造成的伤害定然是存在的,虽然石门没有破坏,但是伤害一定存在,只不过究竟伤害了什么东西,我们现在还不知道。” “就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要再继续观察。”长毛幼崽寸步不让。 “但是没有实验,就不会有结论!”蛋弟弟据理力争。 长毛幼崽一脸无奈,“我说不过你,你去找大人说。” “我不敢!”蛋弟弟一手插着腰,说的理直气壮的。 忽然,黑白幼崽的耳朵动了动,语气带着点兴奋说,“阿烛回来了,带回来一些消息。弟,你快去,说不定能撵上好事。” 蛋弟弟的耳朵也动了动,拔腿就跑。 到了燕洵这边,蛋弟弟刚好听到蛇身幼崽说了太子殿下前来的事,赶忙窜进去嚷嚷道:“让我去,让我去。” “你不守着蛋巨巨了?”燕洵伸手指头揉蛋弟弟的小脑袋。 “守着也不会破壳,我先找点事干吧。”蛋弟弟小大人似的,“蛋巨巨早就应该破壳了,到现在还没破壳,应当是时机不对,或许等石门的秘密研究透了,歧元县的一切都尘埃落定了他才会破壳,那我就不着急了。” 话是这么说,可等蛋弟弟跑去给蛋巨巨喷洒水雾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嘀嘀咕咕的。 “蛋红红一个人肯定不行。”燕洵沉吟道,“这样,让小黄去,再加上蛋弟弟。其他幼崽调不开,差事正要紧呢,还是阿烛开着大妖车去。” “成。”蛇身幼崽点头。 这样安排完了,蛇身幼崽就赶忙去检查大妖车,等小皇子回来便带着他加上蛋弟弟,迅速出发。 上了大妖车,小皇子就顾不上矜持了,赶忙问:“阿烛,蛋红红还好吧?” “挺好,他那边帮手多,也就一开始忙一些,这些日子一直都闲着呢。”蛇身幼崽笑眯眯道,“这回蛋红红为了叫我找大人求情,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咱们这些幼崽中,就数蛋红红对你最不一样。” “是啊,要是没有蛋红红,我现在还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呢,我是离不开他的。”小皇子就笑,“而且他对我有再造之恩,对他再怎么好都还不够。” 第414章 “你们俩。”蛋弟弟觉得自己身上都要起鸡皮疙瘩了,“黏黏糊糊的,简直是孟不离焦、脚不离孟,就像我爹和我阿爹,天天黏在一块儿,也不觉得腻得慌。” “你问问大人,到底腻不腻。”蛇身幼崽就说。 蛋弟弟还真的问过呢。 他个头小,跟蛋红红一样用的是特质的安全带,这会子就解开安全带,跳到小皇子衣服上挂着,神秘兮兮地说:“我有一回晚上睡不着觉,想找阿爹一起睡,好不容易抱着枕头从门缝钻进去,就看到爹和阿爹正在妖精打架!爹一眼就看到我了,当场就恼羞成怒,要揍我,还是阿爹拦下了。” “我就觉得啊,他们黏黏糊糊的,大概是很快乐的。” 蛋弟弟说的一本正经的,好像他特别懂似的。 蛇身幼崽就问:“弟,你知道妖精打架是什么?我记得你没上过生理课吧?” “没上过课我还不能自己看书吗?”蛋弟弟一点都不心虚,“你们不是编了生理课教材,说是要去保育堂第一、第二学堂推广。有些小哥儿不懂事,年纪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妖精打架,怀上孩子就容易难产,还有一些年纪不大的姐儿喝避子汤啥的,对身体很不好,可以计算生理期啥的。反正我都偷摸着看了,该懂的我都懂。” “那你可知道什么人才能妖精打架?”蛇身幼崽又问。 蛋弟弟大眼睛眨了眨,反应过来了,立刻用小拳头锤小皇子的胳膊,认真道:“小黄,你可不能跟蛋红红妖精打架啊。哥哥们都在教材里面写了,妖精打架必须得成年才行。” “怎样才算成年?年纪到了就算吗?”小皇子也眨了眨眼,赶忙问。 蛇身幼崽立刻解释,“生理和心理同时成年才行。不过妖怪幼崽又不一样,具体要多少年才能成年,我们现在也不知道。” “阿爹说过,好像是因为我们增长的都是妖力,所以身体没有足够的能量增长,大概要妖力增长到一定的程度身体才会迅速长大吧。”蛋弟弟握着自己的小拳头挥了挥,“我现在力气越来越大的,可个头长得还是很缓慢。” 其他幼崽也都是这样,一年只长高一点点,要是不测量根本看不出来,但他们的妖力却是成倍成倍增长的。 当年刚去鸿胪寺时柔弱不堪的小幼崽早已今非昔比,就连最弱的光明幼崽现在也能徒手掀翻一栋墙,便是遇上修为不错的道兵也有一战之力。 小皇子若有所思,猜测道:“你们……将来都会成长为大妖吧?” “我哥未来必然是最强大妖,他现在就已经跟大妖不相上下了。”蛋弟弟说的是战兔幼崽,“至于我们这些幼崽,还不好说,如果妖力一直这样增长的话,将来是肯定能成为大妖的。” 曾经遥远不可及的大妖似乎并不难达到,极难增长的妖力也变得十分容易,就像原本一滴一滴的喝水,忽然给了幼崽们一条无边无际的大江供他们引用似的。 这究竟是为什么,幼崽们并不知道。 燕洵心中隐隐有所猜测,只是他从未对人说过。 大妖车到营地停下,蛋弟弟立刻扛着自己的迷你小铁驴窜下去,骑上小铁驴就跑。 营地中有个十分庞大又特别华丽的帐篷,外面守着许多人,有一些白面无须的太监在外面伺候,更是有来来往往的人,还有一些模样好看的小哥儿和小姐儿。 蛋弟弟骑着迷你小铁驴靠近,刚好听到里面秦仪咆哮道:“这水怎么喝?这是什么吃食,都给孤扔了,拿新的来。蛋红红,不要忘了你自己的身份,这歧元县还不是你说了算!圣旨,这是圣旨,看到了吗?” 营地这般庞大,里面几乎是应有尽有,而不远处的水泥路也是一天一个样,假以时日歧元县会变成到处都有水泥路,四通八达的好地方,到时候歧元县便会摇身一变,成为人人都想来的宝地了。 可这般庞大的营地,竟然是蛋红红总领,且营地里所有人都听蛋红红的。 这里就是蛋红红的一言堂,还哪里有半点朝廷的影子? 秦仪只觉得燕洵安排蛋红红来,绝对是用心险恶,他根本不想把圣旨拿出来,但是又想用圣旨压蛋红红一头,这才有了这么些口不择言的话。 “太子殿下,我看到了。”蛋红红咬牙,慢慢跪下。 帐篷里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跪着,终于蛋红红也跪下了,秦仪便有中扬眉吐气的感觉。 外面听着这些话的蛋弟弟立刻下了小铁驴,一阵风似的跑进去,刚好看到蛋红红跪在地上,他眼圈顿时就红了。 只有鸡蛋大小的小幼崽为了行动方便,平日里不出门的时候穿的都是薄薄的袄子和棉裤,有时候再披着一个小披风也就是了,只有出去外面的时候才会穿着厚厚的袄子,可那样的话,胳膊打弯都很不容易。 蛋红红就穿的很薄,一跪下膝盖就能感觉到凉凉的,并不舒坦。 “哥,你咋来了?”蛋红红瞥见蛋弟弟窜进来,顿时一脸惊喜。 “蛋红红你起来。”蛋弟弟上前拽起蛋红红,扭头看向秦仪,见他双手捧着圣旨,顿时眉头紧皱,上前一步拱手,“太子殿下是来歧元县传旨的吗?要不要现在设案接旨?” 秦仪表情一僵,又梗着脖子强调道:“见圣旨如见皇上,你还不跪下!” “不跪!”蛋弟弟的表情也很不好看,“传旨就传旨,何必这般狐假虎威的惺惺作态。我阿爹还有皇上给的空白圣旨,盖了玉玺的,也没见见着我阿爹拿出来过。弟,你且记住,咱们跪天跪地,跪爹跪阿爹,跪君跪皇上,这本是本分。人人膝下有黄金,哪能说跪就跪!” “孤是太子!”秦仪脸色铁青。 他是储君,储君也是君,下面的人哪个见了他不是跪下的,甚至还有不少人恨不得捧起他的脚添。 “是太子就拿出太子的样子来。”蛋弟弟板着脸道,“否则我同样不跪!” “哥。”蛋红红站在蛋弟弟身后,悄悄地拉他身上的衣裳,有点儿担心。 虽然道理是没有错,甚至除了跪皇帝,其他人都没有那样的规矩的,见了面顶多拱手。 可上行下效,下面就有不少人私底下定了不成文的规矩,面见下属,亦或是秦仪这样,下面的人都是心甘情愿跪下的。宝宝甚至查到过类似的秘密,京中有个六品小官,最是讲究排场,只要是级别不如他的,见了面必然要下跪,甭管在什么场合,是一定要跪下的,否则的话就擎等着小官回头记恨上吧。 “没事,小黄来了。”蛋弟弟就凑到蛋红红耳边小声说。 “真的?”蛋红红立刻两眼放光。 话音刚落,小皇子就掀开帘子进来了。 “小黄!”蛋红红可顾不上旁的了,赶忙哒哒哒跑到小皇子脚边,仰着脸看他。 “我来了。”小皇子抿着嘴笑,不由得又想起来路上说的话。 两个人都还是小孩子,便是黏黏糊糊应当也没有其他想法,可小皇子又觉得等将来自己长大了,想找小哥儿了,他定然要找蛋红红的,其他小哥儿再怎么样怕是也入不了他的眼。 这么想着,小皇子就捞起蛋红红,仔细地打量他。 蛋红红模样很像燕洵,至少七成像,脾性也很像,将来长大了定然是不难看。又看到蛋红红衣服上的一点点灰尘,小皇子一眼看穿,脸就冷下来了。 这边秦仪看到小皇子还在发愣,他是知道小皇子去了燕洵这边的,而且他还知道小皇子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便觉得燕洵就是再有本事难道还能让小皇子起死回生? 当初宫里但凡是看到过,甚至是听到过小皇子模样的人全都消失了,秦仪安排的人也折了好几个,可见此事的严重程度。 “太子殿下。”小皇子冲着秦仪拱手,看了眼他手中捧着的圣旨,眼中就闪过一丝嘲讽。 “你是……”秦仪有点不敢认,可小皇子跟皇帝长得当真是像极了,“你是燕洵找出来冒充皇子……说,你究竟是什么人?老老实实的交代,孤还能考虑留你一条命。” 他认定了小皇子是燕洵找人冒充的,背后定然还有筹谋。 秦仪甚至是有点兴奋,只要抓住眼前这个小孩,再找到证据,到时候燕洵可就完全不能翻身了! “他是小黄。”蛋红红从小皇子手上跳下来,挡在小皇子前面,“小黄以前是宫里的,他的母妃是贾妃。” “不是,不可能。”秦仪立刻否认。 “你不承认?”蛋弟弟反问。 秦仪后退一步,又仔细地看小皇子,越看越像。他看过皇帝小时候的画像,若是此时给小皇子画一张画像,那么两张画像定然是一模一样。 天底下哪里会有这么像的人,尤其是皇家不但是样貌出众,气质也同样出众。 样貌可以找差不多的,气质可以慢慢培养,可那浑然天成的一颦一笑,以及隐隐比秦仪更胜一筹的气质,都让秦仪心中明白,自己怕是看走眼了。 小皇子就真的是那个小皇子。 “太子殿下。”小皇子再次冲着秦仪拱手,淡淡道,“时候不早了。” 说着,小皇子就捞起蛋红红和蛋弟弟,转身就走,一点都不客气。 眼瞅着小皇子走了,秦仪一把推下桌子上的东西,脸色铁青,喃喃道,“反了、反了,都反了。反了天了,孤要不是亲自来歧元县看看,还不知道这里已经变成这样。来人……” 帐篷例外伺候的人都赶忙行动起来,来来往往的好不热闹。 这边小皇子带着蛋红红和蛋弟弟进了帐篷,蛇身幼崽已经等着了。 “哥。”蛋弟弟很不高兴道,“太子是不是不知道皇上的用意?现在歧元县破而后立,百废待兴,正是施恩的大好时机,且太子拿了圣旨,将来受到皇上恩惠的自然也会记着太子,他只要按部就班的来,将来不说歧元县都是他的,至少有一半得是他的。结果……太子到底是咋想的?” “觉得我们掌控歧元县是别有用心,觉得我们反了呗。”蛇身幼崽淡定道,“太子定然是觉得咱们居心叵测,盘踞在歧元县赖着不走,且大人还离奇出现在歧元县,这里定然有大秘密需要他来查探。” 蛋弟弟就更加纳闷了,“俺得不是已经写了密折送去京城了吗?妖国的那头妖怪就是送阿爹和爹回来的关键,也画了画像送去了,这还有什么秘密?” 就是归元蓝灵芝和蓝棉布的存在也没有瞒着皇帝,甚至还送去不少呢。 燕洵在歧元县这边并没有什么秘密,倒是五皇子身上还有秘密,石门还有秘密,皇帝定然是知道的比他们还要多,而他们已经没有隐藏的秘密了。 “太子不这么认为。”蛇身幼崽轻轻摇头,“他其实是钻牛角尖了,有些糊涂。” “大局观。”小皇子道,“太子的大局观还不够,他只能盯着冰山一角看,并不知道水面以下的冰更庞大!” 这是冰的实验,小皇子看到过很多次,在保育堂第一、第二学堂也都有普及,那边的学生都知道。 偏偏秦仪想不通,非得一条道走到黑。 “既然皇上让太子来传旨,那咱们就得陪着把戏唱下去。明儿个请大黑护送太子去县城吧,路上慢慢走,好让太子有功夫查探歧元县究竟有什么。咱们什么遮掩都不用做,太子想看什么就看什么,咱们不做任何阻拦。” “我留守这边营地,处理后面的事,蛋弟弟就不用再回来了。” 蛇身幼崽一条一条的交代,蛋红红和蛋弟弟就跟着点头。 等蛇身幼崽说完,蛋弟弟就问:“哥,那等回头有流民来投奔,咱们还是按照以前的计划安顿吗?” “恩,不用有任何改变。”蛇身幼崽道。 “还有那些正在服劳役的百姓,我担心太子看到了会做些什么。”蛋红红也有点担心。 当初揭竿而起的百姓除了几个穷凶极恶的,剩下的所有人都在服劳役,有发放的衣裳穿,吃饭也管饱,也有住的地方,但就是不自由,也没有工钱。 这样轻松的服劳役跟旁的劳役比起来自然是很好,可等日子久了,定然会人心不足,到时候只要秦仪开口稍微施恩,怕是就会一呼百应,毕竟没有谁愿意心甘情愿的干很多年活。 “让太子随便说。”小皇子道,“他没本事对歧元县指手画脚。这里的人只认贾大人和谢将军,便是大人也有人不认,太子说的话未必管用。” “恩。”蛋红红点头,反正他是对秦仪没多少敬畏的。 第二日蛇身幼崽留守营地,秦仪摆出仪仗,前呼后拥的离开,小皇子,蛋红红和蛋弟弟陪同。 而一直镇守营地的蚂蚁行军妖也终于爬了起来,一路跟随。 秦仪强装镇定,可坐在车辇中的身体都僵硬了。 他知道边城有一群蚂蚁行军妖被驯养的很好,也知道其中有一个王,认了燕洵为主,可当初传回来的消息没说这头蚂蚁行军妖有这么大啊,且似乎蚂蚁行军妖的模样也跟传闻中不太一样。 而沿途跟随的一些没见过世面的小哥儿、小姐儿直接晕了过去。 蛋弟弟就跑出来看了眼,“受了些惊吓,不碍事。大黑从来都不会主动伤人,只要不靠近就没事,不过若是要对大黑怀有恶意,那就别怪我丑话说到前头,以大黑的个头,碾死个把人跟碾死蚂蚁一样简单。” 刚巧大黑就忽然停下,抬起一条腿,轻轻地提了秦仪的撵车一下。 十分庞大的马车需要四匹马才能拉起来,更别说前后左右还有许多护卫,随时都会上前帮忙,可就是这样,撵车还是被大黑十分轻易地踢翻了。 虽然有道兵冲上去护住秦仪,没让他扣到车下,可还是惊了不少人。 蛋弟弟也是吓了一跳,就冲到大黑腿边喊:“大黑,你不要冲动。凡事三思而后行,阿爹不是对你说过很多回了,你怎么就不能忍忍呢。” 大黑的触角垂下来,小心翼翼的碰了下蛋弟弟的衣裳。 它已经很轻很轻了,一个人都没受伤呢。 “安营扎寨吧。”小皇子眼瞅着秦仪那边乱了起来,便叹了口气道,“正好这边就有服劳役的营地,咱们可以去那边借点物资用,顺便请那边的人过来帮忙,看看撵车能不能修好。” “成,我去一趟。”蛋弟弟赶忙道。 现如今整个歧元县的地盘都在迅速发生变化,可谓是日新月异。 而当初狗娃叔和狗将军的手下全都被道兵一网打尽不说,还全都被打散了,重新分编,再按照歧元县一个个区域划分,分别安排服劳役的营地 这些一个个营地外面都有道兵把守,全部都聚精会神。 他们可不是在这里熬日子的,而是要盯着服劳役的人干活,到时候会根据这些人干活的质量评定功劳,为了拿到更多的功劳,将来好换更多药丸,可以说没有一个偷懒的。 看到蛋弟弟来的时候,道兵更是都喜笑颜开。 燕洵的儿子,保育堂的幼崽,有一定的权限可以支配少数归元蓝灵芝,而要是跟蛋弟弟关系好,说不定就能得到馈赠。 而且蛋弟弟这人很是讲规矩,从来都不会根据自己的喜好去做什么,所以这些道兵并不担心自己突然得罪蛋弟弟,而只要干好活,就总能得到足够的功劳。 “都辛苦了。”蛋弟弟冲着守门的道兵拱手,“我今儿个来是有事,你们且帮我一把,回头我拿些药丸来。” “成,蛋弟弟你有啥事尽管跟兄弟们说,包在兄弟们身上!”道兵拍的自己的胸脯砰砰响。 蛋弟弟也不客气,直接进了营地。 这边营地距离歧元县边缘不算太远,故而安排的都是比较靠得住的人,真正危险的人物都在歧元县最里面,想跑出来可没有那么容易。 一排一排地水泥房,上面都竖着钢筋,等将来还要往上建一层,地上也都铺了水泥,十分干净。 营地里面分为好几个区域,这会子所有人都在干活。 饭堂那边有香味飘出来,一闻就知道用的是今年的新粮食,蛋弟弟特地去饭堂看了眼,见着里面准备的菜还算不错,就微微点头,看来这个营地掌管的很好。 不一会儿就有人溜溜达达来,冲着饭堂的人喊:“马上开饭了,都准备好。” “是你!”蛋弟弟冒出来,看到来人竟然是大儿子,就觉得有些惊奇。 当初狗娃叔一朝得势,做出来的事情可当真是天怒人怨,连带着他手底下的几个人也都不怎么干净。 后来狗娃叔被燕洵看杀,手底下的人立刻树倒猢狲散,开始争权夺利,继续搅风搅雨,倒是大儿子一直很淡定,安葬了狗娃叔后,就谁也不管,只过自己的日子。 哪怕是狗娃叔那时候还留下不少钱粮,大儿子也都没有沾惹分毫,只是自己折腾一点点粮食,又挖了野菜,过得日子还是跟以前差不太多。 再后来大军围困,最淡定的也是大儿子。 他被安排到这边营地,也同样淡定,照样每天干活,然后回来一起吃饭,睡觉也十分安稳,每日里本本分分的,从不惹事,便自然而然的成了领头人。 就是手中有了权力,大儿子也还是没有别的做法,他还是跟以前一样。 这便是大智若愚。 便是看到了蛋弟弟,大儿子也只是中规中矩的拱手,并没有受宠若惊或者惶恐不安。 “找你有点事。”蛋弟弟也冲着大儿子拱手。 话音刚落,干完活的人就来了。 男女老少都有,干了一上午活,一个个的都累了,全都两眼放光地看着一盆盆吃食。 等着许多人见着大儿子没有像往常那样取吃食的时候,这才察觉到异常,才又看到个头特别小的蛋弟弟。 有人吓得手中的饭盆差点掉到地上,有人翻了翻白眼,直接晕了过去,也有人呼吸几次,压抑着兴奋和蠢蠢谷欠动,还有人已经开始不动声色地靠近,想要打听消息。 这个营地平静了这么久,跑是跑不出去,吃穿住又都有安排,大部分人还是认命的,可日子久了,总是想再得到别的什么,这会子看到蛋弟弟出现,就不免得想的有些多。 “去外面说。”蛋弟弟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些众生相,招呼大儿子出去。 第415章 到了饭堂外面,大儿子还是面无异色,随手拿起笤帚把地上的落叶扫到一边。 “营地里面很干净。”蛋弟弟忽然道。 大儿子把笤帚放到一旁,忽然弯腰双手捧起蛋弟弟,把他放到高处,跟蛋弟弟平视,解释道:“营地里有咱们安排好的老人,每日里都会把地扫一遍,所以营地里很干净。” “茅厕那边呢?”蛋弟弟抱着胳膊问。 “最先修建的就是茅厕,一开始很多人都不习惯去茅厕,被外面的道兵抓了几回后就学会去了。”大儿子一脸淡定地说,“这几日正准备沤肥,县城那边已经派来指导工匠了,你要去看看吗?” “不了。”蛋弟弟赶忙摇头,他个头太小,那粪堆对他来说就跟高山似的,冲击力比一般人都大,还是不去了,“我找你借一些人,你且看看有多少得用又可靠的。饭堂物资能借调出多少?回头我让县城那边统一调派给你补上。” 大儿子闻言就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本子,又拿出一个带着笔帽的铅笔,开始小心翼翼地琢磨。 他不识字,以前也没接触过算数,就是自个儿的十个手指头也都算不清楚,还是来到营地这边慢慢学的。 干惯农活的手指头上全是老茧,很是笨重的捏着铅笔,慢吞吞地写写画画。 瞧着大儿子一本正经的模样,蛋弟弟就好奇,直接跳到大儿子身上,挂在他衣服上往下看,就看到本子上特别工整的写了一连串的鬼画符,他根本看不懂。 “这都是你写的?”蛋弟弟就问。 大儿子一边写写画画一边说,“恩。营地里有开课,我每堂课都去,可那些文字和数字都很难,我看不懂。所以我就想法子用我自己熟悉的东西替换,能算好账的时候再替换回去。教书先生还说我机灵,让我一直这么用下去呢。” 替换过后的东西只有大儿子自己能看懂,那么他这个账本就几乎是独一无二的,只要他不出错,就绝对不会出错。 县城那边派来的教书先生看来一点都不古板,没有要求大儿子必须规规矩矩,而如果他能一直使用这种替换方法,往后绝不会一直是营地里的小小管事。 蛋弟弟不动声色地想着,为了让大儿子继续保密,便不去看他是如何替换的,跳到一旁盘腿坐下,很耐心的等。 倒是大儿子竟然还有功夫抽空跟蛋弟弟说话,“营地里每回粮食都是足够的,每回都能省出不少,这些都能借给你,并不影响使用,派送的话还是按照往常那样来吧。前几日派送来的棉服我都看了,有点太厚,干活的时候穿应该是很热的,会出汗,穿现在薄一点的就比较好。我已经写了汇报,回头就送上去,这批棉服延后再发放。” “澡堂也不急着建,我看没几个人想要大冬天的洗澡的。” “派送来的炭也多着,我都给调出来吧。” “碗筷略有损耗,我查了查,是有些人动了心思偷偷藏了起来,我都记了名单,回头给他们一些惩罚。” 大儿子一页一页的看着自己写得本子,一页一页的给蛋弟弟讲解,把他能调动的物资全都说了一遍,最后又在心里头琢磨一番说:“蛋弟弟,营地里的人都不无辜,我不能保证他们一定听话,我能保证的只有我自己。倒是能尽量挑出一些略微听话一点的,约莫二百左右。” “成,你去挑人,回头我来安排。”蛋弟弟点头。 大儿子没再说什么,转头去安排。 很快把人挑出来,蛋弟弟又去借了五十道兵,四个服劳役的人和一个道兵成为一组,把营地里调出来的粮食全都运出来。 终于从营地中出来的时候,几乎所有服劳役的汉子都觉得浑身松快不少。 虽然他们在营地里服劳役,每天也能吃饱穿暖,甚至是干的活也不是特别累,可外面时时刻刻都有道兵盯着他们,他们也都不能离开营地,而且很多人媳妇、孩子都是分开的。 汉子和汉子们在一块,哥儿和哥儿在一块,姐儿和姐儿在一块,老人和孩子又是单独分开,很多人家都完全分散开,一直都没得机会见面。 这样不自由,日子久了谁能受得了。 蛋弟弟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些人。 而被选中的道兵就更加兴奋了,他们都觉得自己任务深重,不但要出来帮忙干活,扛粮食扛炭啥的那都是抢着干,到了营地外面还得盯着自己身边的四个人,只要他们一有异动,就得立刻扑上去把他们制服,然后功劳就到手了。 身边的这四个人,那可是明晃晃的功劳啊。 且蛋弟弟已经隐晦地透露过,他们如今要去的临时营地里面有大人物,要是运气好能碰上大人物,那不管怎样也值了。 就有几个道兵憋不住,眼瞅着到了临时营地中,看着守卫都穿着华服,一个个器宇轩昂的,顿时就知道蛋弟弟所言非虚,道兵是立刻两眼放光,呼吸急促起来。 “跟我来。”蛋弟弟背着小手在前面一路小跑,耳朵却竖起来听着后面的动静。 道兵都已经反映过来,服劳役的汉子们也都不傻,自然能看出来这营地很不一样,顿时好几个人喘息的声音都变了,眼神也开始隐晦的交汇起来。 他们虽然都不是一个村的,甚至是当初为了不让他们串联,安排的时候还都是安排的没有姻亲关系的陌生人,可这会子除了道兵就是营地的首位,他们这些服役的汉子天然就在一个阵营中。 想想逼仄的营地,每日里起床、吃饭、歇息,甚至是上茅厕都有时辰规定,营地里就有巨大的怀表挂在屋顶,每个人都能看到,根本不可能偷懒。 再看看这华丽的帐篷,外面一个个威风凛凛的守卫,偶尔有貌美的小哥儿、小姐儿一闪而过,就不难知道住在这里的人物定然十分有背景。 若是能搭上这里的人物,小小的歧元县又算得了什么呢? “都放到这里。”蛋弟弟指了个地方,“现在撵回去也不现实,你们先去旁边的帐篷歇息,等歇息够了我再派人送你们回去,这样如何?” “甚好!”道兵立刻声音响亮的回答。 而几乎所有服役的汉子也都在心中默默点头,现在让他们留在这里才是最好的,只有这样才能得到机会。 蛋弟弟在每个人脸上扫了一圈,然后不动声色地离开。 另外一边,蛋红红正躺在小皇子掌心打滚,见着蛋弟弟回来便赶忙爬起来,展示自己身上的小披风,“哥,快来看我的披风。小黄缝了两件,我们一人一件。” “我试试。”蛋弟弟的小披风就放在一边,他赶忙跑过来。 蛋红红就跳下来帮着蛋弟弟整理,一边问:“东西都借调来了吗?顺利不顺利?” “还成。”蛋弟弟拢着披风转了一圈,顿时觉得自己特别威风了,冲着小皇子道了谢,这才说起借调物资的事,“那些人这会子都在歇息,我眼瞅着除了大儿子,其他人怕是都不会安分。倒是大儿子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他这个人,能用!” 说起大儿子,蛋弟弟这才又说起自己在那边营地里的所见所闻。 从县城那边调派送到各个营地的物资都是提前计算过损耗的,包括粮食水分蒸发,一些人小偷小摸,粮仓老鼠啃食,甚至是所有人的胃口大小也都有大略计算,故而送来的粮食总会超出一些。 但如果小偷小摸的人多了,亦或是管事监守自盗,这些调派来的粮食就会不够吃,饭堂的吃食就会从干饭变成稀粥,馒头也不会再管饱,其他的衣物等更不用说,就是棉衣里面的棉花掏出来再缝上也不算难。 而蛋弟弟亲自去饭堂看了,发现伙食标准半点变化都没有,进进出出的人也不像是饿肚子的,整个营地更是打扫的干干净净,棉衣他虽然没去看,却觉得大儿子定然是没有说谎。 也只有大儿子半点没有贪,且把粮仓保护的很好的情况下,这才能让所有人的饮食水平没有变化,并且同时借调出这么些物资来。 “面对这么些唾手可得的物资,寻常人可能不会大贪,却也不会完全不伸手,只有他当真是没有伸手。”蛋弟弟一脸敬佩,“要说他不傻,有些事情他的确不知道变通,可要说他傻,那我第一个不承认。” “这样的人,有大用。” “我记下了,回头跟阿爹说说。”蛋红红也跟着点头。 几个人正说着话,忽然外面有了动静,便赶忙出去。 外面一个小个子道兵满脸兴奋地冲着蛋弟弟说:“他们当真是反了,要去求见贵人,这营地里的守卫直接动了手,立马就乱起来了。有好几个人趁机跑了出去,不过我看守的四个人都抓住了。” “去看看。”蛋弟弟赶忙道。 他故意让这些人留下来歇息,就是想看看这些人都想做什么。 最坏的情况是这些道兵跟服役的汉子暗中合作,同时联络守卫,只要能拿出足够的好处,守卫定然会帮着通风报信,到时候他们见秦仪就是神不知故不觉,便是他们也不能立刻发现。 另外一种情况就是道兵和服役的汉子分别分开暗中联络守卫,只不过这样的话,他们定然会被对方发现,到时候便是狗咬狗的局面。 这会子道兵跑来报信,那便是道兵都一心一意地站在蛋弟弟他们这边,只是服役的汉子都有了别的心思。 蛋弟弟和蛋红红,小皇子到了闹哄哄的这边,正看到道兵都一个个昂首挺胸地站着,大部分道兵身边都捆着四个汉子,只有少部分人身边只有两个或者一个汉子,他们的脸色都不太好看。 那报信的道兵美滋滋的跑到一边,揪出自己捉住的四个汉子,示意蛋弟弟看清楚。 “逃了几个?”蛋弟弟问。 就立刻有道兵说:“统共逃了八个,分别是三个道兵倒霉,那会子他们被守卫缠上了。” 营地中的守卫全都是秦仪的人,且都是修为不低的道兵,其中几个贴身保护秦仪的道兵手中还有槍,只是并不会轻易拿出来。而这边距离秦仪的帐篷比较远,守卫也比较边缘化,手中都没有槍。 蛋弟弟看到几个站在不远处形成战线的守卫挑了挑眉,他们怕是想抓住这次机会立功,好趁机入了秦仪的眼,求一个前途。 “该是有人通风报信去了。”小皇子轻声道。 “那咱们再等等。”蛋红红拢着袖子,老神在在地站在小皇子脚边。 营地就这么大点儿,就算秦仪的排场再大,他带出来的人也就这么些,这边出了事他不可能不知道,况且恐怕早有人为了找机会靠近秦仪跑去通风报信了。 果真是没多久秦仪那边就有了动静,前呼后拥的来了。 秦仪眼瞅着眼前乱糟糟的场面,眼睛就控制不住地发亮,他明白自己的机会来了,只要能处理好,不但能得到为自己所用的人,还能趁机把燕洵扳倒! “出了什么事?”秦仪端着架子,看也不看道兵,只看被道兵捆起来的汉子,见着他们都被绑了起来,有几个还被打的鼻青脸肿的,顿时皱眉道,“他们都只是普通百姓,没有修为,哪能这样绑着。你们都是道兵,可不是用来绑人的,还不松开!” 为首的几个道兵眉毛一跳,怎么也没想到秦仪会不分青红皂白地说这些。 而机灵的道兵则是瞬间想到了,怕是那八个逃了的汉子已经见着秦仪,且说了些什么了。 “还不都跪下,这是太子殿下!”小皇子忽然爆喝道。 几个汉子顿时腿一软,跪下了。 他们只知道这里有大人物,却没想到来的竟是这般大人物,有几个方才盯着秦仪看的,这会子脸上冷汗都下来了,生怕被怪罪。 道兵都没动,他们虽然也想见识大人物,可若是太子殿下,固然不是不好,但身为道兵,就应该去边城上战场杀妖,再不济也得想法子立功劳,拿药丸提升修为。 而这些,秦仪怕是都帮不上忙。 “都跪下!”小皇子板着脸,冲着秦仪拱手,“就算你们都是道兵,见着太子殿下也得跪下。” 为首的几个道兵就隐晦地看了小皇子一眼,倒是都缓缓跪下了。他们其实也想看看蛋弟弟和蛋红红的表情,可两只小幼崽个头太小,脸蛋就更小了,离得这么远根本看不清楚。 服役地汉子见着道兵也跪下,顿时就觉得他们也不过如此,又因为秦仪的一句话松了绑,胆子便都大了起来。 见着几个汉子都十分激动地看着自己,秦仪面上便愈发温和,“你们都有什么难处,且跟孤说说,孤都能给你们做主。” “太子殿下,你可要给我们做主啊。”有个胆子大的汉子低着头就开始喊了。 而他喊出来的这话,正是秦仪特别想听到的。 “这是怎么了?”秦仪便诧异道,“且细细说来,只要你们都是无辜的,孤今儿个便做主放了你们。有些人就算想再抓你们也不用怕,你们可以跟着我的队伍……” 这就是直接有机会靠上太子殿下,身份跟着水涨船高了。 这话诱惑可太大了,就是有几个道兵也不由得看了眼秦仪,有些心动。 说话的汉子更是来劲了,赶忙膝行上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太子殿下,我等都是世代良民,一辈子都在歧元县,本来好好地耕种,可谁知道突然来了这么一伙道兵,二话不说把我们抓了起来,逼着我们干活。” “把我们抓到什么营地里,天天干活,天天干活,就没有歇息的时候。” “是啊,天天也吃不饱饭,这是要把我们熬死啊。” “家中妻儿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这就妻离子散了。” 慢慢的,其他汉子胆子也大了起来,都七嘴八舌地说着话,要把这些日子积攒的怨气全都散发出来。 倒是也有几个汉子脸色大变,听着他们说的完全跟真实情况不一样,便要开口反驳。只是他还没开口说话就被身边看守他的道兵拧了一下,示意他看小皇子。 那几个汉子赶忙看过去,就见着小皇子一脸平静,对于太子殿下并没有多少惧怕,就是蛋红红和蛋弟弟也是如此,他们心中恍然。 在他们看来,太子殿下就是天底下仅次于皇帝的存在,如今却有人根本没有丝毫惧怕,不但没有跪下,且看神情还多有不耐,再回头去看看那穿着华服的太子殿下,竟是没有多少惧怕的感觉了。 “很好、很好!”秦仪冷笑,“你们且都起来,以后就跟着孤,孤给你们做主。” “多谢太子殿下。”说话的汉子都赶忙点头。 见着事情差不多了,小皇子在秦仪看过来的时候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慌失措来。 蛋弟弟也知道自己个头小,秦仪可能看不清楚自己的表情,便声音惊慌地大喊,“太子殿下,这样恐怕不妥当吧?” “孤觉得妥当。”秦仪冷笑着转身,用下巴点了点跪着没动的汉子,“这不是还有不少人留下么,怕是都吓到了吧,不急,咱们慢慢来。” 而其他胆子大的汉子便都站了起来,浩浩荡荡的跟着秦仪走了。 等着守卫也跟着撤了,道兵这才把选择留下的汉子拽起来。 就有汉子擦了擦脑门上的汗,傻愣愣地说:“那当真是太子殿下吗?” “如假包换。”蛋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汉子面前,笑眯眯地问,“你方才怎么没有说话?就是偷摸着跟着去也成啊,往后说不定还有机会去京城。” 汉子十分憨厚地笑了笑,道:“那哪能。咱自个儿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当初跟着打砸抢的就是犯了错,就得服劳役。营地里管吃管住也很好,咱知道自己的本事,往上高攀求不上,只要日子能过得安稳也就罢了。” 当初他也是饿极了,稀里糊涂的就跟着去抢了粮食。 有了粮食能填饱肚子,再想收手可就难了。 但是现如今在营地里的日子其实根本不难,他便再没有别的想法。 “再说了,咱这样的干几年活就能出来,要是继续干活,不但能提拔管事,也有工钱拿,多好的事儿。”汉子心里头也有着自己的小九九,他一点都不傻呢。 蛋弟弟脸上的笑容更大,就顺着汉子的衣裳往上爬,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既然如此,那我就告诉你一个秘密。看到小黄了吗?你只知道他是小黄,却不知道他也是皇子吧?而且我们商量过来,等过了今年,从明年年初开始,只要你表现好,就有机会跟自家妻儿、爹娘见面,且往后会越来越自由的。” “咱知道。”汉子赶忙点头。 营地里大儿子是最自由的,除了不能离开营地,他几乎什么地方都能去,也没人管他,这一点汉子是眼睁睁看着的,根本骗不了人。 只不过小皇子的身份他却不知道,但隐约也有所察觉,“就说小黄长得……” “很像哩。”蛋红红不知道什么时候也凑了过来,接过话茬说,“你们这些日子就先留下吧,回头看看情况再说。且放心,只要你们选择留下,我们就有法子保证你们的安全。” “成,咱也能帮着干活。”汉子也不含糊,他留下来也不打算等着吃白饭。 于是从营地里出来的二百个汉子,约莫只有五十个留了下来,再加上五十道兵,也就百来个。其余的一百五十多个汉子,都选择让秦仪做主,跟着秦仪去了营帐那边。 这么些人安排就麻烦了,秦仪那边带着的帐篷根本不够用,就是物资也不够,便打上了大儿子营地的主意,想亲自去大儿子营地一趟。 得了秦仪那边派人送来的消息,蛋弟弟和蛋红红还有小皇子就凑到一起商量。 蛋弟弟背着小手站在桌子上,气得鼻子都歪了,“那传话的汉子就是歧元县百姓,没想到这么快就得了差事,冲着我指手画脚的,实在是太不知天高地厚。” “小黄,弟,要是让太子去营地,他怕是又要煽动着带人走。” 若真是这样,这个营地怕是就会直接垮了。 小皇子沉吟,“那边营地还有多少物资?” “物资快没了,正好三日后县城那边会派送来。现在太子就算是去,以大儿子的脾气,怕是也不会拿出来,他最是重规矩。” 第416章 “那就让他去。”小皇子淡定道,“也好叫他看看,这天底下的事儿,可不是他想怎样就怎样的。” “会不会不太好?”蛋弟弟摸着自个儿胖乎乎的下巴,学着老头儿的样子捋虎须,“到时候打脸可就不好了。” 这才刚刚来到歧元县,还没到县城,还没见着贾求孤、谢然书和燕洵呢。 不过这会子不说蛋弟弟和蛋红红两个人身份特别,就是小皇子一人便能做主。他直接给拍板,又冲着两只小幼崽说,“老五现在都还好好的,便是我再做什么事也不会超过他,定然不会有事的。” “我虽然对皇上没什么感情,可皇上到底是不错。” 皇帝很护短,尤其护着自己的子嗣。身为九五至尊,帝王人家其实最是不应该这样,可这天底下千千万万的人家哪有长辈不护着自家崽子的,皇帝也是人,哪怕是再无情,可也不能看着自家崽子出事而见死不救。 情理之外,又在常理之中。 小皇子曾经怨恨过皇帝无情,对他当初的处境不管不问,那么冷漠地看着他,当时的小皇子恨极了,他怨恨自己的身份,怨恨见着他变了模样就惧怕不已的贾妃,更怨恨根本不管他的皇帝。 可后来跟了燕洵,小皇子又慢慢明白了,哪怕是帝王也不能随心所欲,也有很多时候都需要妥协。 “天底下当爹的都一个样。”蛋弟弟就忍不住吐槽,“就是我阿爹也只有哥哥们总是觉得阿爹好,可是阿爹有时候很固执,总是想管着我,我也很生气的!” 小小只的幼崽插着腰,一本正经地说。 旁边蛋红红连连点头,“就比如说炸石门!” “对!”蛋弟弟来劲了,“其实比起阿爹,还是爹更好,总是有求必应。” “可是爹听阿爹的。”蛋红红也开始吐槽,“我有时候都觉得自己是没有爹的幼崽,爹天天跟在阿爹后面,整天也不知道忙啥,根本没有自己的事业,也没有自己的差事。而且爹还会告状,我有一回找爹帮我写大字,爹帮了我,回头就找阿爹告状,哼!” “可阿爹身子不好,身边总得陪着人,爹是担心阿爹的身子吧。”蛋弟弟想的多一些,也比蛋红红经历得多,见过燕洵奄奄一息的模样,这会子回想起来还是十分后怕。 蛋红红点点头,但还是忍不住说:“哥,我有一回偷偷听到爹跟阿爹撒娇,说就愿意跟着爹,听得我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都老夫老夫了,还跟刚成亲的小汉子小哥儿似的,实在是不像话。” “哟,你又懂了。”蛋弟弟就歪着脑袋看蛋红红,直接戳穿道,“你是听旁人说的吧?” “嘿嘿,是阿爹自己说的,嫌弃爹总跟着他。”蛋红红也不恼,就冲着蛋弟弟嘿嘿笑,又说,“爹还说,能跟着阿爹是他这辈子最幸福的事,我有时候也能明白,就好比咱们认识的这么多志同道合的朋友们,每回见了面都觉得活着真好。” 蛋弟弟便上前小大人似的摸了摸蛋红红,“咱们倒是还好,哥哥们当初是真的受了苦。” “知道,知道。”蛋红红赶忙点头。 当初鸿胪寺的幼崽们是如何遭遇,战兔幼崽又是如何遭遇,撼山幼崽以前在边城过得又是什么样的日子,梅西又是怎样被李代桃僵换回来的,这些事儿虽然蛋红红没经历过,但早听燕洵说过许多遍。 这些哥哥们对蛋红红都很好,他便也会对哥哥们好。 * 这边蛋弟弟点了头,秦仪从逃走的八个汉子那里细细打听一番,心中有了计较,便立刻动身。 秦仪一动,所有人都得跟着动,包括逃到秦仪那里还没露面的八个服役的汉子,一百五十左右跟了秦仪的服役汉子,还有依旧站在蛋弟弟这边的五十道兵和五十左右的服役汉子,连带着原本秦仪的人,甚至是还有负责压阵的蚂蚁行军妖,都得一起行动。 好容易慢吞吞地到了营地,蛋红红、蛋弟弟和小皇子都没有动,五十道兵和五十左右的服役汉子就也没有动。 便有秦仪身边的太监去拍门。 里头守门的道兵早就看到外面的动静了,还特地拿着望远镜观察蛋红红和蛋弟弟脸上的表情,见着两只小幼崽都板着脸,便是说话的时候也是严肃着一张脸,根本没有说说笑笑,拿望远镜的道兵心中就是咯噔一下。 他们凑到一起嘀咕。 “蛋红红和蛋弟弟看上去都不高兴。” “废话,来得是太子殿下,他们能高兴吗?以前在地方驻扎的时候,难道你们没听说过,太子殿下跟燕大人的关系向来是不好。” “那咱们咋办?太子殿下可不是一般人,咱们要是能靠上去,将来说不定就能去京城当差。” “去京城能干啥?你们也看到京城大营的道兵了,里头混得不错的,要么是家世不错,要么就是跟燕大人关系好的。咱们要是投了太子殿下,那可就得罪燕大人了,你觉得往后还能混得好?” “可得罪太子殿下也不成,那咱们开门?” “开。等着蛋红红和蛋弟弟进来,安排几个兄弟拿着望远镜看,仔细看看他们都有什么指示。” 没办法,两只能拿事的小幼崽都个头太小,不仔细看根本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 几个道兵嘀咕完,这才开了门。 仪仗进了营地,秦仪这才端着架子进去。 营地里面还是干干净净,地上都铺着水泥,一天扫好几遍,有时候还会用水冲刷。而这会子所有人都在做工干活,根本没有在外面闲逛的,营地最外围则是守着虎视眈眈的道兵,哪怕是见着秦仪进来也都没有擅离职守。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任务,没有人凑上来。 秦仪哪里见过这般无视他的事儿,当即火冒三丈。 就有投奔秦仪的服役汉子狗腿道:“太子殿下,要不我把他们都喊出来?” “去。”秦仪冷哼。 那汉子便叫上几个人快步离开。 离了这些人的视线,汉子便低声道,“等会儿该说什么你们都知道吧?咱们现在投靠了太子殿下,可手底下没人肯定不行,这营地里的人就是现成的手下,到时候只要他们按照咱们说的做,保准能成功。” “知道,到时候人手咱们平分,好歹在太子殿下身边也算是有两把刷子。” 几个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野心。 而他们只以为这些话只有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完全不知道蛋红红和蛋弟弟耳聪目明,把他们的话都听得一清二楚,便是他们去煽动营地其他人的话也同样听得清清楚楚。 面对这几个人唾沫横飞的煽动,不少人都心动了。 更有人幸灾乐祸地看着大儿子,觉得他就是个狗腿子,当了营地的管事又怎么样,过的日子还不是跟以前一样,半点好处都没有捞到,而现在这么多人都要反了他,往后定然是没有他的好果子吃。 偏偏大儿子还是八风不动的,“你们想背叛贾大人,投奔太子殿下,从此以后再不会歧元县吗?” 他这么一问,就有人反驳,“贾大人原本就不配做歧元县县令,要不是他,咱们又怎么会沦为阶下囚?” “可你们要是背叛了,妻儿怎么办?他们也都还在营地中,而且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年岁不大的只要没犯事的孩子,就算是待在营地中也相对比较自由吧?我记得有的营地已经开始建学堂,孩子基本都能念书,便是将来科举也行的。” “谁知道说得是不是真的。”又有人嘀咕,“贾大人能保证么?” 大儿子便认真道:“当然是真的。我是管事,知道一点银钱的调配,其中有一项就是专门用来建学堂的,到时候还会调派来先生。而且你们都只是服劳役,并不是坐牢,不是戴罪之身,并不祸及子嗣。” “只要安安稳稳的干活,等将来日子到了,就可以开始拿工钱了,若是表现的好,提拔成管事也不难。” “子嗣可以念书,将来还能科举。” “保育堂第一、第二学堂你们都听给咱们讲课的先生讲过吧?里面七成学生都能拿到秀才功名,剩下的还有很大一部分是不走科举路子的,他们有的学医,有的学工匠,造桥、修路、建房那种。往后很多年大秦各个地方都要建钢筋混凝土的楼房,工匠是最稀缺的,而且工匠也是朝廷发放证件,且挂在工部,是官身。” 若是他们投奔了秦仪,就能让自己的孩子去学堂念书,就一定能得了秀才功名吗? 他们这样的泥腿子身份,只要不是有大作为,便是投奔了太子殿下,怕是也只能是奴仆,且是世代奴仆,往后孩子别说是秀才功名了,便是科举都没得机会。 这么一想,他们似乎是不应当离开营地,都是这几个汉子冠冕堂皇的一说,他们脑子就开始发热了。 好些个动了心的人都开始迷茫。 而大儿子依旧清醒无比,他淡定道:“你们只为了自己的荣华富贵,却忘了自家人。若是谁能不管不顾自家人的,尽管听他们的,我不会有任何反驳。” “好了,都暂时停下手上的活计,出去面见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现在的储君,未来的皇上,他将来会坐上那天底下最尊贵的龙椅上,睥睨天下,一言便能决定他们的生死,喜怒都能让整个大秦震动。 他们这些小老百姓,在揭竿而起以前,见过最尊贵的人也不过是给县城中各位大人跑腿的狗腿子,像是狗将军之流罢了,后来倒是见到了带他们走的道兵,也见到了妖怪幼崽,可无论是谢然书谢将军,还是贾求孤贾大人,甚至是燕洵燕大人也都没在他们面前露过面,现如今忽然见到太子殿下,许多人都开始战战兢兢起来,根本不敢抬头直视太子殿下。 还是大儿子淡定,秦仪身边的太监说是让起来的时候,他便淡定地爬起来。 便是看到蛋红红和蛋弟弟都板着脸站在后面,大儿子也还是面无异色。 “都无需拘束。”秦仪一脸温和,“孤就是来看看,这怎么的就弄了营地呢?歧元县那大片大片的田地该怎么办,往后属于谁的?孤是不忍心看田地荒废啊。” 田地就是百姓的根,百姓的心窝子,他们祖祖辈辈都种田,要是不让他们种田,这可怎么活下去? 只要是肯吃苦过日子的,谁家没有几块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永业田?这突然被弄到营地里,整天干活,也没人说这些田地都怎样处理,很多人就瞬间想到,怕是田地不会再给他们了。 几个汉子暗中对视一眼,其中一个汉子便尖声问:“太子殿下,那都是我们祖祖辈辈种的田,还能还给我们吗?” “当然,原本就是你们的田地,谁都么有权利收走,也没有这个胆子。”秦仪义正言辞道。 不少胆子大的汉子都下意识看向小皇子那边。 而当初秦仪说小皇子只是燕洵特地找来的跟他有几分相像的孩子,且燕洵别有用心的话也不知道怎么的传了出来。仿佛是一夜之间,从守卫到营地这边的道兵,再到里面服役的汉子,都知道了这件事。 小皇子跟秦仪长得十分像,若不是有前面秦仪说的这些话,旁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是亲兄弟。 “愿意走的都走吧,不拦着。”小皇子瞥了眼大儿子,心中满意,又见着营地这边驻扎的道兵虽然有几个表情激动的,却也没有投奔秦仪的意识,心中就更加满意,至于那些早已心动的人,他根本不在乎。 也正好给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离开的机会,省得他们往后还会招惹是非。 一开始说话的几个汉子立刻美滋滋地站起来,他们周围的汉子也都低着头起来,生怕被旁人认出来似的。 站起来的人越来越多,秦仪的表情也就愈发温和,眼瞅着眼前几乎七成的人全都站了起来,秦仪甚至是有点忍不住笑。只要他把这些人带在身边,那么这些人就会是明晃晃的证据,若是操作得当,不但更给自己带来东风,也能瞬间吹灭二皇子等人的气焰,更能趁机扳倒燕洵。 这般想着,秦仪便大手一挥,当真是把这些人都带上了。 营地里看上去空荡荡的,仿佛瞬间成了空壳。 “哥,咱们现在应当哭丧着脸吗?可离了咱们远的人看不清楚吧?”蛋红红就小声问蛋弟弟。 “哭丧着脸。”蛋弟弟揉了揉自己圆滚滚的脸蛋,让自己露出很不高兴的表情,然后凑到蛋红红耳边声音特别兴奋地说,“弟,发现没有?大儿子当真是贼机灵,要不是我早看过账本,知道营地里的人数,我也会被骗过去。” 蛋红红猛点头,“可他这样阴奉阳违,以后会不会对咱们也这样?” “不一样。不过我觉得他应当是知道做什么的,咱们让小黄打掩护,偷偷去问问他。”蛋弟弟脸上悲伤的表情差点憋不住。 同样耳聪目明的小皇子听着两只小幼崽说话,嘴角就忍不住上扬,又见着蛋红红抬头看他,便赶忙也哭丧着脸,本来很好看的脸蛋就扭曲起来,看上去还真有点吓人。 “小黄,那我们去了?”蛋红红一边跑一边冲着小皇子挥爪子。 小皇子轻轻点头,“去吧,我帮你们打掩护。” 本来大家就知道两只小幼崽很小很小,有时候会在地上捯饬着小短腿跟着跑,有时候会忽然挂在小皇子身上,就跟个好看的布偶似的,有时候还会直接躲在小皇子衣服里的口袋中。 大家就是一时半刻的看不到两只小幼崽也都不会多想,谁让他们个头那么小呢? 于是趁着秦仪带着人撤出营地,继续向着县城出发,小皇子扭曲着脸跟着,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受气包样子,而蛋红红和蛋弟弟则是偷偷溜回营地。 外围看守营地的道兵重新平静下来,拿起望远镜例行观察营地外围。 他们盯着营地外面也同样用心,因为只要发现有异常情况,这就是实打实的功劳。 旁边就有道兵说:“你们说这究竟是咋回事?营地里的人是咱们眼睁睁看着造了反的,没杀头,只是让他们服劳役,这已经很好了,可直接把他们放了……” “谁知道上面怎么想的,咱们只要做好自己的本分就行。” “就是,为了归元蓝灵芝,可别有其他心思。” 这几个道兵都是从地方借调而来,平日里也没少被地方官捧着,那也是官场上的老油条。这回秦仪一露面就带走那么些人,虽然事情有些大,可若是没有蛋弟弟来借人,又把那些人留在秦仪那边的临时营地,后面也就不会有这么些事。 老油条隐约能看出来里面的猫腻,那是后退还来不及的,怎么敢上前参与。 就有年纪大一些的道兵告诫一些心思活跃的,“都给我把心收好了,那是神仙打架,咱们这些凡人千万不要参与,否则到时候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那位可是……”就有道兵不服气。 年纪大的道兵便道:“可是……又怎样?早就变天了,你们还不知道?这几年大秦的变化都有目共睹,里面有几个是……的功劳?等着看吧,若是皇上百年后,……登基,怕是还有的乱。” 这说的是秦仪身为太子,却没有足够的功劳,在民间更是半点名声都没有,已经被下面的皇子压下去了。 “可燕大人何德何能……” “燕大人什么都没做,他做的都是好事,要不然肉、蛋的价钱能这么低?我在来歧元县之前刚好跟一位大人吃酒,他说燕大人完全是以一己之力压下猪肉和鸡蛋的价钱,只是作坊给了朝廷,后面就不好说了。你们只看到了燕大人,难道忘了那位……” 道兵说着话,比划了一下小皇子的身高。 年轻一些的道兵就诧异了,“可他不是……” “他不是皇子?你信吗?” “我不信。” 小皇子那通身的气度是从小培养而成,可不是随便模仿就能模仿出来的,况且燕洵也绝对不屑于做那种事。 拿着望远镜看的道兵忽然道:“蛋弟弟和蛋红红来了。” “快开门迎接!” 两只小幼崽并没有遮遮掩掩,而是大摇大摆的靠近营地,当看到大门已经敞开的时候,蛋弟弟就笑眯眯道:“没想到你们早看到我了,我还当我跟弟弟个头太小,你们不会注意呢。” 除非是一直盯着路上,否则的话绝对看不到个头这么小的他们。 这也能说明道兵没有擅离职守,蛋弟弟想到这里,脸上的笑容就更大。 等着进了营地,蛋弟弟和蛋红红就看到路上有老人正在打扫,饭堂那边又飘出香味,而干活的地方也是满满当当的,根本看不出少了那么些人。 等找到大儿子,蛋弟弟就问了。 大儿子平静道:“我特地让想出去的人去面见太子殿下,不想出去的可以藏起来不露面。” 所以那时候愿意跟着秦仪走的人那么多,间接的哄好了秦仪,也因为人数问题哄好了蛋弟弟,大儿子这可谓是神来一笔。 “成,少的那些人回头我让哥哥们调派调派,给你补上。”蛋弟弟心中满意,面上更满意,就多说了几句,“回头你多观察观察,表现的好的可以先记下来,等明年各种福利都有了,优先给他们。” “你不怕得罪太子殿下吗?”蛋红红就问。 大儿子瞥了眼蛋红红,还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模样,“每个人都有自己不一样的选择,他们选择抛却家人,谋求更好的前程,我也不能说他们做错了,但还有更多人愿意留下来,等待跟自家人团聚。” 说起家人,大儿子想到了已经化为一抔黄土的狗娃叔,语气不免有些惆怅。 当初狗娃叔手底下几员大将中好几个都是大儿子的弟弟,一个个全都野心勃勃,大军围困的时候,他们都还想着速死一搏,后面大儿子就不知道了。 大儿子心中倒是也清楚,他那些弟弟们怕是都凶多吉少了,便也没有问过蛋弟弟。 “倒是跟我想的不一样。”蛋弟弟若有所思道。 大儿子并没有去可以讨好谁,他不过是顺其自然而已,但偏偏把两边的人都讨好了,这不得不说是旁人学都学不来的本事。 第417章 县城的宅子推倒大半,很多地方都是来来往往的人,更有工匠拿着图纸一路小跑,有的工匠甚至是骑着铁驴,一整天都在窜来窜去的指挥,当真是忙得很。 过了这么些日子,县城也终于有了大概的雏形。 而原本出城之后的官道也彻底变了样,拓宽了,铺上一层层的碎石和水泥,表面上更是做成了光滑的水泥地,两边更是专门用烧出来的红砖垒砌了人行道,隔着几步就种一棵树,再边上还预留了种花花草草的地儿。 宽阔无比的水泥路正当中画着黄线,两边又分别画了白线,但凡是要上水泥路的人都得学会这水泥路上的规矩。 有些早就学会规矩的工匠骑上铁驴就上了水泥路,一路飞奔,瞬息功夫就去了上元村。 比起县城的变化,上元村这边才是真正的日新月异。 一栋栋水泥楼拔地而起,一座座作坊早已建成,哪怕是里面还没有开始招收工人,可单单是看规模就已经能想象到等将来这些作坊都运转起来,那将是怎样的盛况。 那骑着铁驴的工匠直接闯到一栋水泥楼外面,自然有年纪不大的小孩迎上来,帮着把铁驴停到一旁的车棚中,工匠则是大踏步的进了水泥楼,到靠近门口的前台停下,递出一个木牌。 守在前台的貌美小哥儿接过木牌,在桌子上的木桩子上轻轻一戳,木桩上面就显示出几个花纹,他低头一看,脸上立刻露出真诚无比的笑容,“原来是郝工匠,请进。” 说着貌美小哥儿双手拿着木牌递过去。 郝工匠接过木牌,道了谢,这才把木牌小心翼翼的放回口袋中。 这木牌和木桩子跟京城商场用来防盗的木桩子和木条差不多,只不过这边的木牌更厉害一点,只要找波波幼崽登记内容,木牌和木桩子就能形成联系,再次碰触的时候,就会有特殊的符号显露出来,只有学习过的人才能看懂这些符号。 据说这是波波幼崽妖力大涨之后的能力之一,不过郝工匠是知道‘波’的存在的,要是现在技术设备足够,他也能研究‘波’,可惜现在各方面还都不够发达。 进了水泥楼里面,走廊两边分别有一个个房间,门框上都挂着写有字的牌子,走廊中有一排排座椅,专门供等候的人坐。 等着要面见燕洵的人还有很多,郝工匠只能待在最后面等,他也不着急,抬头瞥了眼走廊中明亮如白昼的妖灯,便从怀里拿出一本厚厚的,只有巴掌大小的书仔细地看。 越是了解书中的内容,郝工匠就也是觉得学无止境,自己了解的学问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等轮到自己了,郝工匠这才收起巴掌大小的书,起身进屋。 屋里燕洵正说起蛇身幼崽派人送回来的信,“回头专门安排一下,怕是得有些日子不能消停。” “贾大人和谢将军估计都没得空。”镜枫夜一边说着,一边拿了个汤婆子递给燕洵。 郝工匠不是第一回 见镜枫夜,已经见怪不怪了。 虽然镜枫夜身上都是龙鳞痕迹,等闲不能盯着看,他又是一头妖怪,可真要相处起来,便觉得他跟寻常人没什么不同,也一样吃喝拉撒学学问,且镜枫夜比寻常汉子对自家哥儿更好。 “坐。”燕洵抱着汤婆子,指了指前面的板凳,见着郝工匠坐下了,这才问,“什么事?” 另外一边镜枫夜还在小声说着,“幼崽们都忙得脚打后脑勺,也就是晚上一块儿回来吃个饭,夜里还得继续出去加班,蛋弟弟和蛋红红更是一直没回来,阿烛还要在那边坐镇,一时半刻地怕是也回不来。” 歧元县百废待兴,一个人恨不得当两个人用,很多人都几乎不眠不休,尤其是掌握技术的工匠。 干活的道兵和汉子们倒是还好,他们只需要白日里赶工,晚上总能轮班歇息,可工匠就那么些,每个人负责的活计又有不一样,一旦出事就只能专门负责的工匠负责,否则其他干活的人都得跟着停下。 所以其他人都能歇息,只有工匠几乎是不能歇息,都是随便找个地方一窝,赶紧赶慢地睡一觉再说。 而幼崽们又统领所有工匠和下面干活的人,更忙更累,这会子好些个幼崽都跟黑白幼崽似的,盯着大大的黑眼圈。 “大人。”郝工匠从怀里掏出一个卷起来的图纸递过去,“这是人工河图纸和预算,请大人过目。” 燕洵坐着没动,镜枫夜赶忙站起来,帮着打开图纸。 “贾大人那边怎么说?”燕洵就问。 郝工匠赶忙道:“贾大人说不管图纸设计,人员调派可以安排。” “谢将军那边呢?” “谢将军说人手实在是不够,只能尽量挤出来。”郝工匠也有些无奈。 燕洵就忍不住叹气,拿起铅笔修改了几个地方,又说:“拿回去进行修改,尽快拿出预算送去给贾大人,只要调令发下来就去谢将军那里要人。估计能挤出来的人手也没多少,回头我写信催催阿烛那边,让他想办法弄一批流民来歧元县安家落户,你且下去忙吧。” “是。”郝工匠接过镜枫夜递过来的图纸,赶忙出去,他也忙得厉害,还得骑着铁驴回县城找其他工匠商量,还要跑县衙,最后顺利的话还要去找谢然书叫人。 现如今歧元县就没有任何闲着的人,每个人都各司其职,都是忙得恨不得直接飞起来。 燕洵这边总算是能歇息了,便赶忙喝茶吃点心,就这样心里头也没能闲着,还得琢磨事儿,“无论如何,太子都是储君,本身就代表皇上,谁都不能不给面子。” “大家都没空。”镜枫夜小声道,“就怕是让他们专门出来迎接,也都不会怎么乐意。” “这样不行,规矩不能坏。”燕洵揉了揉眉心,靠在镜枫夜怀里,指了指自己的肩膀,“帮我捏捏,这几日不知道怎么的总是容易累,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肉又瘦下去了。” 镜枫夜便把手搓热了,帮燕洵慢慢捏着肩膀。 这间屋子并不算大,里外隔成两间,外面摆了一张桌子,几张椅子,一张茶桌也就满满当当了,里间也就摆了一张临时歇息的小床,旁的什么都放不下。 倒是屋子有大大的玻璃窗,日头照进来还是很暖和的,屋里也配备了妖灯,一到晚上就灯火通明的。 镜枫夜见着燕洵闭着眼,知道他没有睡着,而是心里头琢磨事情,便说:“歧元县现在很不一样,皇上让太子来,自然是别有用意,咱们接着也就是了。可贾大人、谢然书,还有下面提拔上来的人怕是不肯甘心。” 谢然书手底下的道兵原本只有京城大营来的道兵还算听话,其他地方借调来的道兵都各为其主,难管的很,但是随着歧元县叛乱尘埃落定,后面整治歧元县的权利在贾求孤手中总领,而道兵揽功劳的机会全部都到了谢然书手中,他的身份地位也就水涨船高了。 就是当初眼高于顶的红狗也是恨不得跟谢然书称兄道弟,就是为了拿到更好的活计,其他人更是不用说。 贾求孤手底下同样提拔了不少小吏,这些人都是忠心耿耿的。 这会子秦仪要来,让上上下下的所有人都放下手头的活计,专门陪着他,肯定是有很多人不乐意。 “一个个的,就没有傻的,知道跟着太子没有前途,有知道我跟太子不合,所以敢躲在我身后尥蹶子了。”燕洵也很无奈,他同样不乐意伺候太子,从蛇身幼崽送回来的信看,明显是来者不善,到时候还不知道要闹什么幺蛾子。 秦仪自己的小算盘打的很好,却也没想想他收拢了的人原本都是反了朝廷的,这消息要是传回京城,让皇帝怎么想,让野心勃勃的皇子怎么想? “回头皇上怕是又要迁怒。”燕洵闭着眼睛,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让镜枫夜帮着自己按按,“阿烛也没看出太子身边哪个是皇上的人,咱们还是要小心一些。” “知道。”镜枫夜轻声道,“问冬和问秋也暂时没收到消息,我都盯着呢。” “潶姐儿联络的人呢?” “暂时没动静了,怕是信中有信,谨慎的很,看潶姐儿的样子胸有成竹的,怕是还得耗。” “那就耗着,迟早追着信把藏在最里面的人揪出来。” 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就得再次打开门,见外面早已等着的工匠们等等。 * 秦仪直接收拢数百人,那叫一个浩浩荡荡,只是这些汉子毕竟不是兵,一个个都懒懒散散的,跟在后面没走几天就开始叫苦不迭,懒懒散散的,还有胆子大的嚷嚷着要见太子殿下。 当初收了这些人是有用,秦仪这才亲自露面,这会子他们暂时没有用了,他们怎么可能说见到太子殿下就见到? 嚷嚷的狠了,自然有守卫扑过来,杀鸡儆猴,其余的人自然是不敢说话了。 闹腾的汉子们也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当时他们头脑一热想着跟着秦仪扑个前程,可这事儿哪有随便说几句话就可以的,且秦仪并不是直接回京,而是要去县城。 当即好多人就觉得自己清醒了,又开始后悔,想回营地。 可服劳役的营地里里外外都有道兵把守,其实他们想回去就回去的? 闹腾也没用,弄不好还会丢掉自己的小命。 蛋弟弟就冷眼看着这些人变换脸色,又看着秦仪身边的人杀鸡儆猴,并不上前阻止。 而队伍慢吞吞的前行数日都没遇上营地,干粮都开始捉襟见肘,很多人都开始暗中着急的时候,队伍终于再次遇上人了。 “歧元县才这么大点儿,真要是急行军,几天功夫能走一个来回,这样慢吞吞的,一上午走的路再回头看看,还能看到早晨的营地痕迹呢,遇不上人才是正常的。”蛋弟弟小声道,“这会子遇上人算是他们幸运。” “哥,咱们遇上开运河的人了。”蛋红红哒哒哒跑回来,满脸兴奋,“咱们哥哥总领,可威风了。哥你要不要去看看?” 方才还很矜持的蛋弟弟立刻点头,“去看看。” “我喊小黄一起。”蛋红红也没忘了小皇子。 其他人见着突然横亘在前面巨大无比的深沟,都是惊惧不已,就连秦仪亲自去看了眼,也都觉得头晕目眩的。 周围还能看到隐约的断壁残垣的痕迹,大概能看出来,以前这地方应当是个村子,可现在村子没了,甚至是一砖一瓦都看不到了,前面更是出现一道又深又宽的鸿沟,看着便触目惊心。 独独蛋弟弟和蛋红红都是一脸兴奋,哒哒哒跑到鸿沟边缘,冲着远处喊:“哥!” 远处的撼山幼崽耳朵一动,心道弟弟怎么来了,他得出去看看,不过眼前的活计不停停下,便冲着工匠挥手,“周围危险地带已经确定过没有人,点火!” 立刻就有工匠拿出火折子,点燃眼前的引线,然后立刻躲起来。 随着火舌的逼近,远处的一个小山包立刻被炸飞,出现一个巨大无比的深坑,而撼山幼崽赶忙上前看了看,冲着工匠们点了点头,攥着战伞就往蛋弟弟喊话的方向冲。 巨响传到蛋弟弟这边,小幼崽更加兴奋了,“肯定是炸山包的!用的炸药肯定特别多,要是放到炮弹里,说不定就能把石门炸开呢。” “嗯嗯。”蛋红红也跟着点头。 他们还是对石门念念不忘呢。 小皇子抿着嘴不说话,要是蛋红红再想炸石门,他也还是会帮忙,不过这回就不让蛋红红动手了,省的到时候燕洵又说什么,蛋红红又不服气。 他们三个都兴奋起来,其他人却恰恰相反,很多人都以为是地龙翻身,有的胡乱的跑,有的跪在地上念念有词,原本就很松散的队伍就顿时乱七八糟了,还有许多汉子无头苍蝇似的乱窜,冲撞了秦仪那边,立刻有守卫拔刀。 “罢了,撵出去,不要让他们靠近。”秦仪皱眉道。 情况未明以前他不能轻举妄动,只是这些人也实在是太不顶用,不过是地面晃了晃,周围十分空旷没有屋子,便是地龙翻身也不会有大状况,都慌慌张张的做什么。 “哥!”蛋弟弟跳到一块大石头上,冲着远处喊。 不一会儿撼山幼崽出现了,他便也蹦起来喊:“弟!” 两边见面都是欢喜无限。 蛋弟弟绕着撼山幼崽转圈,“哥,这是不是要造人工运河?” “恩。”撼山幼崽点头,“好不容易才挤出来这么些人,大家几乎是不眠不休地挖,等回头运河通了,先通船,物资更容易运进来,建设的也能更快。农田也需要引水灌溉,打井实在是太慢,大家便商量着造人工运河。” “厉害。”蛋弟弟竖起大拇指。 说完了人工运河,撼山幼崽这才问起不远处乱七八糟的人。 蛋红红就凑过来把事情说了一遍。 “这怎么能行。”撼山幼崽顿时皱眉,“那些个跟着只会吃吃喝喝不干活的汉子可都是劳动力!现在歧元县劳动力奇缺,也正是立功的好机会,只要表现突出,到时候贾大人定然会给个自由身,应当也还会有别的奖励,他们怎么就那么想不开呢?” “不是想不开,怕是他们想的太清楚了。”小皇子就说,“太子殿下毕竟不一样,他是君,咱们都是臣,跟着谁就有什么样的前程,他们可都精明的很。” 撼山幼崽还是很不赞同。 做人重要脚踏实地,一板一眼,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走,若只是想着投机取巧,或许能过上一时半刻的好日子,可若是想要长长久久的过好日子,怕是不太可能。 “他们这是一步踏错,步步错。”撼山幼崽轻轻摇头,“好言难犬该死的鬼,就是可惜这些劳动力了,一天能干多少活。对了,你们来没对太子殿下甩脸子吧?” “没有。”蛋弟弟赶忙道。 蛋红红跟着点头。 撼山幼崽这才松了口气,“我跟你们哥哥,还有大人、镜大人,贾大人、谢大人都通过气,这回太子殿下来歧元县,无论他是什么态度,咱们都得伺候的好好地,最好是让太子殿下欢欢喜喜地离开。” “这难度有点大吧。”蛋弟弟虽然看不到秦仪那边的情况,但是他还能听到秦仪气急败坏的说话声,显然投奔他的汉子现在都不顶用,他后悔收拢这么多人了。 “难度是有点大,克服克服。”撼山幼崽捞起蛋红红和蛋弟弟放在自个儿怀中,又拍了拍小皇子的肩膀,低声道,“大家就是有不满也都忍忍,咱们往后都要住在歧元县,就把这里弄得好好的,不要因为太子殿下就影响什么。” “大人说太子殿下也不容易,兴许他出来多见识见识就会有所改变。皇上也更不容易,为了太子殿下可是操碎了心,这回让太子殿下来,就是让咱们办事的。” 不但要哄好秦仪,更是要让他满意,且背后还有一位五皇子,同样要漂漂亮亮的处理好。 撼山幼崽这么一说,蛋弟弟顿时有点心虚起来,就凑到他耳边把自己故意留下道兵和服役汉子的事儿说了一遍,说完了就特别忐忑地看着撼山幼崽。 这个哥哥跟其他哥哥不一样,他还有个亲爹是卫守城,平日里最喜欢念的就是兵书,一双眼睛十分的锐利,有时候蛋弟弟惹事了宁愿找别的哥哥帮忙也不敢找撼山幼崽。不过撼山幼崽很会烤鱼,每回烤鱼的时候,蛋弟弟都能闻着味儿找过来。 “做得很好。”撼山幼崽肯定道,“营地的安稳是最重要的。” “可是咱们还要哄好太子殿下呢。”一见撼山幼崽是这样的态度,蛋弟弟立刻抖了起来,“反正我是不想去讨好他,感觉跟他很难沟通,很多道理他都不明白,非要去犯错,咱们要是给兜着了,良心会难受的。” 蛋弟弟坚持,这也是一直以来他学到的做人道理。 “即便是君子也有所为有所不为。”撼山幼崽道,“实在不行走一步看一步吧。” “就是!”蛋弟弟从撼山幼崽身上跳下来,背着小手往前走,“我可不想昧着自己的良心做事,阿爹说没有良心的幼崽不是好幼崽,没有良心将来也不会长成大妖!我还想将来成为大妖,带着阿爹威风威风呢。” 后面蛋红红撵上来,跟在蛋弟弟身后背着小手一起走,“没有良心的事儿咱们不错,不管那是谁。” 四个人就这么溜溜达达的到了秦仪这边。 早有下属告知了蛋弟弟这边的动静,这会子秦仪看到大摇大摆的撼山幼崽就控制不住地皱眉,他暗中调查了很久都没查到撼山幼崽的身份,还有梅西和战兔幼崽,这三只幼崽就跟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似的,而多种证据都表明这三只幼崽似乎都跟大秦有些关系,秦仪每每想起来就觉得燕洵果真是心怀不轨。 要不是燕洵心怀不轨,他又为什么不公布这些幼崽的来历呢? 此时来历不明的撼山幼崽大摇大摆地冲着他拱手,根本没有跪下的意思,而其他人竟然都觉得习以为常,这让秦仪气得险些吐血。 “谁来跟孤说说,那鸿沟是怎么回事?”秦仪板着脸看撼山幼崽。 “太子殿下。”撼山幼崽再次拱手,“那鸿沟是最近规划出来的运河,不日就能引来水流。歧元县境内没有大河,农田灌溉、交通运输等等都极为不方便,就是往后各个作坊建起来,产出也不容易运出去。方才那动静是前面有个小山包拦着,工匠观察过,觉得小山包不算大,可以炸开,这才动的手。” 且动手之前早有人排查过周围,确定没有人了才动的手。 “运河?”秦仪诡异地看向撼山幼崽,他想到了京城的那条宽阔无比的大河,那条河根本不能用来灌溉农田,河中根本没有鱼,这么多年除了横亘在京城一侧把另外一边隔开来,根本是半点用处都没有。 看那鸿沟虽然比不上京城的那条大河,可秦仪心中还是有很不好的预感。 他觉得燕洵胆子实在是太大了,竟然没有上报朝廷就自己造人工运河,这简直是不把朝廷,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他气得浑身发抖,伸手指着撼山幼崽,“你、你大胆!谁给你的胆子,让你造运河的?” 第418章 “是领了密旨造运河的。”撼山幼崽不慌不忙道,“要是没有密旨也借调不来这么些工匠……” “不可能,这不可能!”秦仪扭曲着脸,恶狠狠地盯着撼山幼崽看,越看越觉得这只小幼崽十分奸诈狡猾,他长得跟其他小幼崽还不太一样,除了看上去黑不溜秋的,哪儿哪儿都跟寻常小孩一样。 撼山幼崽特地穿着深色布料的衣裳,上面绣着轻易看不到的暗纹,只有在特定的角度才能看到这些复杂无比的暗纹,深色的衣裳也正好衬托着撼山幼崽,让他看上去没有那么黑了。 听说在大秦的最南边,常年炎热的地方,还有比撼山幼崽更黑的人。 曾经那些长得黑乎乎的人还被认成是妖怪,朝廷派去道兵围剿,后来才弄清楚原来那些也是人,只是长得比寻常人更黑而已。而朝中诸位大人都认为肤色太黑的人有违常理,便把他们送到最南边围起来,不准这些人离开一步。 秦仪看着眼前黑不溜秋的撼山幼崽,就不由得想起了他曾经见过一面的黑人,越看就越觉得像。 “哥,密旨呢?”蛋弟弟哒哒哒跑过去,直接跳到撼山幼崽脚上站着。 “我一直带着呢。”撼山幼崽赶忙从怀里拿出密旨。 蛋弟弟就接过来,放在肩膀上扛着,哒哒哒跑向秦仪,他的两只小脚在撼山幼崽的鞋子上留下两个特别小的小脚印,撼山幼崽赶忙擦了擦,假装什么都没发生。 密旨用防水的皮子裹着,还带着撼山幼崽身上的温热,蛋弟弟扛过来,冲着秦仪道:“太子殿下,你看看。” 皇帝亲笔写得密旨,上面还有皇帝不经常用的私印,无论是皇帝的笔记还是私印的模样,秦仪都不可能认错。 他仔仔细细地看着密旨,翻来覆去的看,想要找出其中造假的地方,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各方各面都表明密旨是真的,不远处那巨大的鸿沟将来会变成宽阔的运河,而干活的人全都是奉旨开工。 “不可能,这不可能。”秦仪喃喃道,他还是不想相信这是真的,这不可能是真的。 皇宫就那么大,他住在东宫,眼线遍布宫中,皇帝那边送出密旨总会有蛛丝马迹,他不可能不知道。 他半点蛛丝马迹都没察觉到,甚至还天真的以为歧元县这里所有的事都跟宫里没有关系。 “哥。”蛋弟弟跳起来,抓住秦仪手中的密旨,叠吧叠吧,扛着送回来给撼山幼崽,又小声说,“咱们要去县城,那边……很慢,哥你看看咱们是绕道还是咋样?” “先等几日吧。回头运河开了,坐船就快了。”撼山幼崽想了想道,“物资什么的我先帮着调配一批过来,估计用不了几日运河就通了。” “那成。”蛋弟弟点头,又跑去找蛋红红和小皇子安排下去。 秦仪带着这么多浩浩荡荡的人就被还没有开通的运河拦住了,不得不安营扎寨。别的倒是还好,秦仪收拢的几百人实在是乱的可以,有些汉子以为逃了营地跟了太子殿下就可以扬眉吐气了,完全把营地里的规矩抛到脑后,不但随地大小便,更是闹哄哄的大吵大闹,对跟着队伍的五十个地方道兵完全不客气,呼来喝去的。 但凡是这些道兵皱眉,他们立刻振振有词,要让太子殿下给他们好看。 这么多人就算是杀鸡儆猴也效果不佳,一会儿就闹出动静,一会儿就闹出动静,秦仪那边也不得安生,他开始后悔收拢了这么些人,“都去讲讲规矩,谁要是再不守规矩,格杀勿论!” “殿下,这样怕是不妥。”幕僚赶忙道。 “何先生,你当孤不知道这样不妥么?可要是带着这么些人去……贾大人、谢将军,还有燕大人,他们可都不是傻子。”秦仪叹息道,“孤对歧元县还是太想当然了,只以为父皇对歧元县不管不问,任由其作乱,还以为来歧元县能有一番作为。” 可来到歧元县才知道,哪里还有他能有所作为的地方? 叛乱的农户全部都被打散了分到各个营地中,外面虽然有道兵把守,但是并不会对营地里面指手画脚。这些农户在营地里有吃有喝,也就是每天干干活,到了一定的年限就有机会拿工钱,甚至还能提拔成为管事。 说是让他们服役,秦仪觉得那根本不是服役,也就是因为他们犯了错,所以罚今年工钱罢了。 当他不知道那营地里还有不肯露面的更多的人吗? 当他不知道这些收拢的人都野心勃勃,且粗鄙不堪,根本难当大用吗? “孤是太子,若只是来歧元县传旨,跟传旨太监有什么区别?让老二、老四那些野心勃勃的听到了又会怎么想?是不是觉得堂堂太子竟然沦为跑腿送信的了,又让下面的人还如何为我所用?”秦仪苦着脸道,“何先生,你是孤的幕僚,应当知道孤这个太子是如何做得战战兢兢,夜不能寐的。” 他是太子,可也并不是自己一个人,下面还有层层叠叠的附庸,而周围更是有秦二、秦四等皇子虎视眈眈。 下面的小皇子眼瞅着也要长大了,只要到了十岁左右,又顺利上了玉牒,就也会慢慢的培养出野心,身边会簇拥着一群人。有时候并不是皇子们自己想要争抢太子这个位置,而是他们身边的人催促着他们去争抢。 而太子占长占嫡,才几岁的时候就被册封为太子,被皇帝待在身边悉心教导,可以说从那时候开始他身边就已经开始出现附庸了,很多事情他都是身不由己。 “孤也觉得跟那只小幼崽斤斤计较的样子很难看,若是传出去定然有人要说孤脾性暴虐不堪……” “殿下。”何先生不敢再听,赶忙跪下。 秦仪站起来,伸手扶何先生,“先生请起,你是跟着孤的老人,有些话孤不好跟旁人说,憋在心里又难受,也只能跟先生说说。这些话说过了也就过了,还是得想法子在歧元县有一番作为才行。” “孤是太子,不能一个水花都没有就灰溜溜地离开。” “多谢殿下。”何先生诚惶诚恐的站起来,心中也思量开了。 他当初选择成为东宫幕僚,也是看准秦仪在太子这个位置上坐得稳固,而且朝中各方面都十分稳定,他便是自持有才,一下子闯入朝中怕是也不会有所作为,这才选择跟了秦仪,慢慢筹谋。 等将来秦仪登基,他就会摇身一变成为天子近臣。 只是这几年大秦局势可谓是千变万化,先是有了谁都没放在心上的小小的鸿胪寺,后来又有了小小的芝麻粒大小的鸿胪寺丞,当时谁都不知道小小的鸿胪寺丞能闹出来那么些动静。 京城一条一条宽阔的水泥路,横亘大河的水泥桥,还有那巨龙一样的铁路,庞大的火车,甚至是河那边也为之改变,到后来边城也出现千变万化,而现如今歧元县更是沧海桑田,早已变得完全认不出了。 营地不远处已经有了修好地基的水泥路,能让四辆马车同时奔跑,路边还有专门走人的地方,更不用说那还没开通,但规模已然十分巨大的运河。 何先生甚至能想象得到,等将来这些水泥路全部修好,运河开通,歧元县将会变成怎样的盛况! 且最关键的是,歧元县出现叛乱,下面的百姓活不下去,揭竿而起,县城的衙门班子个个都不是好东西,可以说歧元县从上到下,完完全全的坏了,若是换成任何别的人来处理此事,都不会有贾求孤做的这样干净漂亮。 而换成旁人,也绝对求不来燕洵、谢然书这样的帮手。 何先生甚至觉得便是秦仪来都不一定能这样干净利落的解决,恐怕这也是皇帝的用意,便是让秦仪来歧元县看看,再对比对比自己的本事,能有所得最好。 可偏偏秦仪只想着能有一番作为,并不去想其他,这就麻烦了。 “殿下,不妨这样……”何先生心中揣摩着皇帝的用意,隐约也觉得那群幼崽的应对怕是也别有深意,就说,“咱们不妨静观其变。那些人……还是用营地的法子制住他们,保准他们都不敢轻举妄动。” “那岂不是说孤没有本事,不如那些幼崽?”秦仪皱眉。 刚好这时候有秦仪路上收的美人进来送茶,凑到他耳边说了几句话。 秦仪顿时脸色一变,冲着何先生摆了摆手,“就这么安排吧。” “是。”何先生面色不动,到了外面才开始打听刚才美人说了什么话,为什么让秦仪听到后就变了主意。 正好这消息在营地里都传遍了,几乎是人人皆知。 “那个黑不溜秋的幼崽,蛋弟弟和蛋红红的哥哥派人来送粮食等物质,那些干活的汉子说的,说是当初县城决战,正好是蛋弟弟的哥哥力挽狂澜,以一人之力推倒一堵高墙,震慑住那些魑魅魍魉,这才让其他幼崽乘胜追击。” “蛋弟弟和蛋红红有很多哥哥,是哪个?”何先生听得有点糊涂,就觉得这话怎么听起来跟说书似的。 “就是那个黑不溜秋的,大家都背地里称撼山将军。” “称将军了?谁给他的这么大的胆子?那群幼崽不是一直都很守规矩么?那个撼山将军……似乎连秀才功名都没有吧?”何先生更糊涂了,以他对保育堂幼崽的认知,他们绝对不会做出自封将军的糊涂事才对。 被问话的守卫赶忙解释,“不是真正的将军。” “那是怎么回事?”何先生是真的糊涂了。 “是说书先生编的段子,说是燕大人亲自点的头,还专门写折子送去京城向皇上解释过这件事。撼山将军就是戏称,说的是戏里的人。” 那守卫还在唾沫横飞地说着,还能说上几句朗朗上口的段子,说的正是攻打歧元县县城时,恰巧遇上死而复生的前任县令带兵阻拦,彼时撼山将军站起来,以一己之力力挽狂澜,扭转乾坤…… 后面的话何先生却没有再听,他不住的叹气,完全没想到竟然连戏文都有了。 虽然戏里的撼山将军也只是戏里的,可谁不知道那撼山将军说的就是那只黑不溜秋的小幼崽,也正是因为他长得最像人,以至于被说书先生编成了朗朗上口的段子,就这么说出来,就这么被所有人接受了。 再想想秦仪隐隐怀疑撼山幼崽的身份,更是接二连三的针对他,何先生便觉得自己身上的担子更重了。 百姓都已经接受那只幼崽的存在,太子殿下又何必去强扭呢?想在歧元县有一番作为也不一定一定要针对那群幼崽才是。 “哥,那说书先生当真是个妙人,他怎么就知道你当初露了一手呢?还说你是撼山将军,我也觉得你就应当是撼山将军。”蛋弟弟也知道这个事儿了,就哒哒哒跑回来找撼山幼崽说话。 小幼崽背着手,微微仰着小脸,学着说书先生抑扬顿挫的样子,叭叭叭说道:“说时迟,那时快,就见着撼山将军猛的站出来,一双眼睛铜铃似的瞪着诸位。那撼山将军一张口,声音粗噶难听,十分有气势,就听他说……” “撼山将军身长五尺,皮肤黝黑,浑身上下都是肌肉,力大如牛,能倒拔垂杨柳,乃是当世数一数二的英雄好汉!” “那撼山将军平生最是爱打抱不平,常常一出手就知有没有,又因为撼山将军讲义气,处事公正,身边便聚拢了一群忠心耿耿的好兄弟……” 蛋弟弟一边叭叭叭地说着,一边上下打量撼山幼崽。 旁边蛋红红后背靠着小皇子,抱着快肉干小口小口的啃,听着蛋弟弟说的越来越不着调,就忍不住道:“那说的是咱们哥哥吗?我怎么听着一点都不像?” 撼山幼崽也跟着点头。 他其实除了长得黑一点,模样仔细看的话跟卫守城是颇为相像的,只不过旁人都知道他是妖怪幼崽,也就从未跟卫守城联系起来罢了。而说书先生说的那位撼山将军,跟撼山幼崽其实是极少有相似的地方。 “一开始说书先生说的就是咱们哥。”蛋弟弟摇头晃脑的,“只不过阿爹给改了。阿爹说咱们哥现在还需要韬光养晦,便帮说书先生修改一番,要是不知道内情的人听到了,定然是不知道那位撼山将军说的是谁。” 经过燕洵修改,撼山将军变成了身长五尺,浑身上下都是肌肉疙瘩,眼如铜铃,宽口阔鼻,动不动就是兄弟意气,喝酒能直接喝一坛子,而且学问也不怎么好,平生最敬佩的就是有学问会读书的读书人。 而撼山幼崽自己的,学问是得到周光周老肯定的,身条十分匀称,模样更是随了卫守城,而卫守城当年便是出了名的儒将美男子,且平日里撼山幼崽也很少饮酒,只有跟幼崽们在一块的时候才会喝一点点果子酒。 “哥哥现在这样就很好。”蛋弟弟摸着自个儿胖乎乎的小下巴,盯着撼山幼崽看了一会儿,然后很满意地点头,“真要是阿爹说的那样,我……哈哈哈……” 蛋弟弟忍不住笑。 * 秦仪这边闹出来的动静很快被撼山幼崽派人送了回来。 “能独当一面了。”燕洵很欣慰。 撼山幼崽是卫守城的儿子,原本身份就十分特殊,燕洵一直琢磨着想把撼山幼崽的身份公布于众,只是一直没找到顺其自然的机会,这会子也总算是往前走了一步。 可能听到说书先生讲段子的人只会以为歧元县这边终于稳定了,要不然也不会有说书先生有闲心说书,但是在有些人眼中,这却代表了一种态度。 宫里。 皇帝看着燕洵送上来的密折,忽然道:“卫将军一直镇守海边,也有些日子了。” 当初卫守城镇守边城,也是赫赫有名的守城大将,甚至是比起杨叔宁风头也更胜一筹,身下战功堆积成山,且边城至少有一半大大小小的将领都只对他忠心,可以说卫守城在边城就是说一不二的土皇帝。 那时候把卫守城叫回来,就是想让他借助边城的老部下跟杨叔宁掰手腕,以保证边城不是哪位守城大将的一言堂。 可偏偏卫守城就那么偃旗息鼓了,堂堂守城大将窝在海边,手底下那么几个道兵。海中的嗜血鱼妖根本不上岸,道兵根本就是无所事事,好在海边还有个盐场,要不然卫守城手底下的这些道兵当真是荒废了。 “当年卫将军身边也有个青梅竹马。”皇帝又说。 “皇上,茶凉了,老奴给您换一盏。”张瑞听着皇帝这般说,心中就是咯噔一下,他一直在皇帝身边伺候,是见过卫守城的,而当初他去保育堂医馆,同样也见过那只模样跟卫守城像极了的小幼崽。 他甚至还知道那只小幼崽曾经生过一场重病,后来病也说不上好了,只能说影响不到自己。 张瑞端着还温热的茶水往外走,同时不动声色的把伺候的人都撵出去,叫他们在外面跪着,自个儿则是亲自去换了一盏茶,这才双手捧着送到皇帝手边。 “你个老货。”皇帝自然知道张瑞做了什么,他便低声道,“你当朕老糊涂了?燕洵手底下那些幼崽,别人不清楚来历,朕还能不知道?那个崽子是卫守城的吧?” 他不能确定,但也觉得差不太多。 “皇上。”张瑞赶忙跪下,他两边都见过,却瞒着皇帝,这是欺君之罪。 “罢了,起来吧。”皇帝摆了摆手道,“这要是卫守城或者是那群幼崽做了什么事留下把柄,朕第一个不会饶过他们,可偏偏他们没有半点把柄留下。” 若仅仅只是撼山幼崽的身份有问题,下面所有人都可以以此为由盯着撼山幼崽,独独皇帝不能,否则整个大秦上上下下都盯着撼山幼崽,那样只会把他逼走…… 且撼山幼崽在歧元县领了差事,为了平定歧元县,也是立下赫赫功劳。 “你派人去歧元县,给太子稍句口信去。”皇帝忽然道。 对于秦仪,皇帝还是放心不下,明明前前后后,方方面面都安排到了,可还是不太放心。 知子莫若父,秦仪去了歧元县,定然是不能按照皇帝的安排走。 * 燕洵这边接到京城那边送来的消息就道:“咱们撼山将军的身份也算是过了明路,往后再慢慢筹谋就是。镜大人,写信给卫将军送去,也让他高兴高兴。” “好。”镜枫夜赶忙准备笔墨。 忙完一阵,燕洵拿了喷雾器去给蛋巨巨喷洒水雾。 这些日子蛋巨巨总是看上去时时刻刻都能破壳,可就是不破壳,摸摸蛋壳也是温热的,有时候跟蛋巨巨说话的时候,也会给给予回应,对外面的事情也有反馈,可就是不破壳。 燕洵试图问过蛋巨巨,从蛋巨巨那边的表现来看,似乎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是不能破壳。 帮着蛋巨巨均匀的喷洒一层水雾,燕洵摸了摸温热的蛋壳,轻声道:“究竟是时候未到,还是有什么条件是没达成的呢?难道是因为运河没有开通?” 当初大家商量着开运河的时候,蛋巨巨是特别赞同的。 其实开运河只是权宜之计,等过几个月铁路修建起来,运河就几乎用不上了,再加上四通八达的水泥路,运河的作用就更小,但蛋巨巨表现的很兴奋,当时燕洵就跟幼崽们商量,做主开运河。 蛋巨巨安安稳稳的躺在窝里,一动不动。 燕洵不由得看向镜枫夜,每次看到蛋巨巨一动不动的时候,他就总担心这枚巨大无比的蛋是不是出了什么意外。 “没事。”镜枫夜赶忙道,他是妖怪,耳聪目明能听到蛋壳里面强有力的心跳声。 “那就好。”燕洵微微松了口气,忽然觉得自己的衣裳被谁拉扯了一下,一低头见着是小黑,赶忙问,“小黑?” “爹。”小黑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伸出黑乎乎的小爪子摸了一下蛋巨巨的蛋壳,又伸出爪子指了指外面。 跟着燕洵的这些日子,且自从蛋弟弟去迎接秦仪,蛋巨巨也来跟着燕洵,小黑就几乎跟蛋巨巨朝夕相处了。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小黑忽然变得愈发聪慧,如今已经能跟燕洵简单的表达自己的意思了。 就是依旧不会说话,只会喊爹,不管要表达什么事,都喊爹。 好在燕洵也学会猜小黑的意思了,比猜蛋巨巨的意思还更简单…… 第419章 小黑要出门。 这是小黑对燕洵表达出来的意思,而且小黑还表达了,这是他跟蛋巨巨交流的结果。 尽管燕洵和镜枫夜都没有发现小黑是怎么跟蛋巨巨交流的,但是燕洵愿意相信小黑,且愿意让小黑出门。 只是小黑的个头太小了,就算是踮起脚尖也只到蛋弟弟腰上那么高,给小黑准备包袱就变得很困难,而且很多人都不知道小黑的存在,就是想让小黑去找人帮忙也不好找。 最后燕洵思考良久,给小黑写了一张纸条,盖了自己的私印,又给小黑准备了五张大小都有的银票,最后给小黑披上蓝棉布缝的披风,这才让小黑出门。 纸条和银票都叠地小小的,用防水的皮子包着,小黑无论是扛着还是背着都很合适。 “爹。”小黑哒哒哒跑出去很远,回头冲着燕洵挥爪子。 有很多次小黑跟在燕洵身边都有看到过,每回蛋弟弟他们出门的时候都会跟燕洵挥手,如今小黑也可以挥爪子了。 “去吧。”燕洵也笑眯眯地挥手。 于是小黑就出门了。 他个头特别小,跑起来不能像蛋弟弟那样跟飞起来似的,但是他个头小也有个头小的好处。他只要爬到树上,然后张开短短胖胖的胳膊,抓住自己的小披风跳下去,就能滑翔出去,像鸟儿一样飞出去很远很远。 只要飞几次,小黑就能很熟练的掌控方向了。 跑得久了,有点饿肚子的时候,小黑就会找一个安静的地方思考,然后调整方向,去找距离他最近的幼崽。 他像一只蓝色的蝴蝶一样从树上飞下来,当没有树可以爬上去的时候,他就原地跳起来,然后继续往前飞。 小黑越过大块大块地石头,越过一个个小土包,越过高高大大的灌木丛,越过断壁残垣,越过一袋袋粮食,越过一个个帐篷,终于找到了戴着大大的帽子,正捏着图纸说话的梅西。 他落到地上,哒哒哒跑过去,伸手拉梅西的衣裳。 “小黑?”梅西一低头就看到黑乎乎的小黑,“你怎么来了?是累了还是饿了?” 梅西赶忙跟身边的管事交代一番,带着小黑回帐篷。 因为小黑不会说别的,只会表达自己的意思,梅西就担心自己看不懂,便赶忙准备好吃的和喝的,还有一个软软的小窝,这样小黑无论是累了还是饿了就都能解决了。 小黑上前吃吃喝喝,填饱肚子以后就打开自己的小包袱,给梅西看燕洵写得信。 梅西一看就明白了,“成,你在这里歇息吧。这是我的帐篷,外面有道兵把守,等闲人都进不来。” 给小黑准备的小窝是蛋弟弟的,对小黑来说有点大,柔软的棉被整个包裹住小黑,让他完完全全的陷了进去。梅西又拿了个热水袋放在旁边,见着小黑睡着了,这才蹑手蹑脚的到一边忙活。 狠狠地歇息一番,小黑利落地爬起来,先是一板一眼地检查一遍自己的包袱,这才又吃吃喝喝一番,冲着梅西摆摆手,又走了。 小黑又开始赶路。 他知道自己的目的地在哪儿,且坚定不移的想着目的地去,累了困了的时候,就近找忙活的幼崽们,他们总是会很好的照顾小黑,然后歇息好的小黑就再次出发。 当终于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小黑便哒哒哒跑上前,找了块干净的石头,盘腿坐下,静静等待。 这里是歧元县最边缘,土壤不适合种田,便没有人居住,可以说是十分荒凉。而不远处就是湍流的大河,水流湍急,水中夹杂着浑浊无比的黄土,河床越来越高,好在河岸两边都十分坚固,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事。 小黑盘腿坐在石头上,背对着夕阳,就这么静静地等了一夜,当面前的日头缓缓升起的时候,他还是安静的盘腿坐着。 忽然远处出现一个很小的小黑点,一蹦一跳的。 “我好像看到小黑了。”蛋弟弟拿着从战伞上拆下来的迷你望远镜一边往前跑一边看,“哥,你快用望远镜看看是不是,也不知道小黑为什么跑出来……” “我看看。”撼山幼崽也吓了一跳。 小黑对他们来说是很特别的,当初小黑跟着燕洵去了妖国,又跟着回来,而且还进化了,变得聪明许多,幼崽们几乎都当他是弟弟。且小黑是黑子身上的一部分,无论如何大家都应该好好保护小黑,连带着也是保护黑子。 当望远镜视野中清晰地出现小黑背影的时候,撼山幼崽是真的吓了一跳,赶忙道:“咱们快一点,去看看小黑到底是咋了,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 “走!”蛋弟弟赶忙道。 “我也去。”后面蛋红红也撵上来。 几只小幼崽飞快上前,发现坐在河边的黑乎乎的小家伙当真是小黑后,都是吓了一跳。 小黑倒是不慌不忙,他打开自己的小包袱,拿出信给幼崽们看。 “原来如此。” 蛋弟弟挂在撼山幼崽身上,信在撼山幼崽手中,蛋红红也挂在撼山幼崽身上,这样三只小幼崽就可以同时看信了。 “既然跟蛋巨巨有关,又是阿爹让你出来的,那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的尽管说,我们都会帮忙的。”蛋弟弟拍着自己的小胸脯,“不过这边马上会开一道口子,引水进运河,小黑你必须待在这个地方吗?如果可以的话,你还是跟着我们吧,这样也能照应你。” 小黑歪着头看了蛋弟弟一会儿,果断爬起来跟着走了。 蛋弟弟就摸了摸小黑黑乎乎的脑袋,牵着他的小爪子走。 “既然是蛋巨巨让你来的,那是不是说蛋巨巨那边有什么变化?”蛋弟弟就问,“蛋巨巨是不是快破壳了?看阿爹信上写的,似乎是运河跟蛋巨巨破壳有些关系,那小黑来这里又是为了什么呢?” 如果只是送消息的话,完全不需要小黑出来,无论是燕洵手底下的人,还是谢然书那边的人,都能帮忙。 现在竟然惊动了小黑出来,而且还是蛋巨巨要求的,这就让蛋弟弟心里头忍不住琢磨。 “会不会是蛋巨巨要破壳了?”蛋弟弟忍不住道。 “如果是蛋巨巨要破壳,他应该会告诉阿爹吧?”蛋红红还算冷静,“平时咱们跟蛋巨巨聊天,他也都是有回应的。哥,我当初破壳的时候是什么样呢?” 当初蛋红红破壳正是黑子出世的时候,燕洵和幼崽们都没能分出心思关照蛋红红。 于是蛋弟弟就说:“你就是那样破壳了,很容易。” “你破壳的时候也是。”撼山幼崽就说,“当初小蛋破壳也很容易,跟蛋巨巨完全不一样。” 这就没有可比性了。 左右琢磨不出来,蛋弟弟也只能作罢。 甭管蛋巨巨那边如何,运河还是要开通,且因为当初运河横亘在前面挡住了秦仪的去路,这些日子秦仪都只能带着下属临时扎营等待,也是闹出不少事情来。 好在那些被秦仪收拢的汉子都暂时按照营地的管理方法管理,倒是也暂时平静下来,想要闹事的都被迅速压了下去,否则秦仪那边根本管不过来。 这会子鸿沟正在迅速往这边的巨河靠拢,三只小幼崽来河边就是为了查探情况,只是没想到会遇上小黑。 引水口是早就决定好的,且经过许多位工匠集中计算,从这里引水既能缓解巨河湍流的河水,又能对歧元县这边不怎么肥沃的田地进行冲刷,是一举多得的好事。 而秦仪对此事也十分重视。 “何先生,你且去看看河床挖得如何了。”秦仪道。 “是。”何先生赶忙出来,招了个守卫问了问。 守卫一直来往河床与营地之间,对那边的进度十分了解,便道:“今儿个便能开通。” “果真是如此。”何先生语气复杂。 当初看到那深不见底的鸿沟时他就吓了一跳,又亲眼看到撼山幼崽带着人把拦路的山包炸飞,还以为河床全都是炸出来的,可等他真正看到撼山幼崽是如何领着人挖河床的时候,就不由得有些咋舌。 挖河床的人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力气极大的道兵,另外一部分则是孙元宝这些当初撤出作坊,跟着京城大营道兵来歧元县的百姓,同样也都是身强体壮的汉子。 他们分成很多小队伍,一个个汉子都是光着膀子,拿着古里古怪的铲子,飞快的铲土,若是遇上硬土,便会换人来挖,挖出来的土则是被迅速运走,直接运出河床,顺便加固河堤。 让何先生惊讶的是,这些人无论是普通的汉子,还是有修为的道兵,干活都跟拼命似的,下死力气,半点力气都不肯留,也没有任何人偷懒,个个都跟拼命三郎一样。 这么多人同时动手,又不会偷懒,那进度几乎是一眨眼一个样,一眨眼一个样。 而等何先生看到这些人的吃食时,就有些明白他们为什么这么肯下死力气了。 营地有专门的饭堂,还有一群妇人和体弱的小哥儿,半大的孩子,专门帮着这些人做饭,用的都是掺了精面的粗粮,烙出来一张张大饼,个头比人脸还大,炒菜的时候,何先生亲眼看到几个小哥儿抬出来半扇猪,不一会儿又抬出来半扇,等着快要吃饭的时候,又有小哥儿直接推着小车出来,上面是推成小山的罐头。 干活的汉子端着饭碗全都冒尖,就算是粥水里面也至少一多半都是熬的十分软烂的粮食,并且额外的会有菜包,那一个个拳头大的菜包,一个人就能拿三个,按人头分,小孩儿也能拿三个大菜包。 这些干活的人狼吞虎咽地填饱肚子,还会集中歇息小半个时辰,一开始何先生还觉得这根本是多此一举,小半个时辰能干多少活,可等他发现竟然还有大夫提着药箱来回巡视,若是发现有人身体状态不好,不但会给免费诊脉,还会直接给汤药,专门拉出来养病的时候,何先生便有些明白了。 能保证干活的人吃饱穿暖,且病了有专门的大夫看病,而且并不会逼着他们干自己适应不了的活计,强壮的汉子吃得多力气大,便安排重活,年纪不大的孩子力气小,又在长身体,就给他们吃好的,安排轻松的活计。 何先生还眼睁睁看到有年纪不大的小哥儿怀了身子自己不知道,跟着吭哧吭哧干活,被大夫诊出来立刻就被单独拉出来,很快就有管事出来,给调整活计,基本上不怎么动手,一点都不会累着,大夫则是会开一些补药,更是交代管事,以后小哥儿的饭食要单独做。 还有一些年纪大的老人干活也十分拼命,他们并不担心自己的身体,因为没回大夫来都总是会对他们特殊关照一番。 这些人完全没有后顾之忧,因为根本没有需要他们担心的地方,而他们知道这些粮食,这些大夫,这些药材都是哪里来的,所以干活就愈发的拼命,根本不会有偷懒的。 然而林子大了,总会是什么鸟都有,一大群人中也会有那么一两个害群之马,但只要被周围的人发现,就会立刻有人替换上来,那偷懒的人会被打发去干别的活,吃的、穿的、用的就都会大打折扣,有些一大家子都在这边干活,他家里人还会专门来教育他。 如此多管齐下,就导致这边撼山幼崽刚刚跟工匠们商量好,运河往前推进多少多少,那边消息送过去没多久,活就已经干完了。 这些事都是何先生亲眼所见,根本做不得假,他便原原本本地对秦仪说了。 运河一事,秦仪想要有所作为,怕是有些难。 “何先生,你说那些人……能不能帮着干活?”秦仪忽然想到了他收拢的那群乌合之众,自从使用营地的法子管理,那群人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幺蛾子,这会子也有模有样的,看上去能用一用。 “这……”何先生有些犯难。 秦仪收拢的这些人曾经都是歧元县各个村子的农户,后来分别跟了狗娃叔和狗将军,那也是呼朋唤友,手底下一大帮子人,吃过权利的甜头的,而不甘心留在营地,选择跟着秦仪,本身就野心不小,现在他们老老实实,那是因为营地的管理方法有用,若是换个法子,让他们去干活,怕是有些难。 而现在开凿运河的一部分人是孙元宝等从燕洵还在鸿胪寺,是小小的鸿胪寺丞的时候就跟了他,用官场上的话来说,那他们就是燕洵心腹中的心腹,用他们根本不用操心;而另外一部人虽然是从地方借调的道兵,可也都已经被收服的服服帖帖,恨不得都以燕洵的铁杆自居,根本不会有别的心思。 看看秦仪打出太子仪仗,这些人虽然也来跪拜过,但是没有任何人想要投奔秦仪就知道了,这些看似松散的人其实是如同铁桶巨兽一般,轰隆隆地往前滚着,根本不回去在意别的什么人。 “罢了。”秦仪只觉得身心俱疲,他做了许多年太子,还从未像来歧元县这样束手无策。 “运河马上开通,臣再去看看。”何先生心中叹气,开通运河这么大的事情偏偏贾求孤和谢然书一个都没出现,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躲着秦仪,还是在暗中讨好秦仪,给他这个主持开凿运河的名义。 想要知道贾求孤和谢然书的意思,还得去看看那群小幼崽的意思。 秦仪跟那群小幼崽是两看两相厌,这就得何先生亲自去,而对于小皇子的身份,他是心知肚明的,只是他是秦仪的人,就不能对小皇子有什么表示,只能假装不认识罢了。 到了撼山幼崽这边,何先生见着小皇子也在,就赶忙拱手,默默地行大礼。 虽然不能有所表示,但规矩不能变,他终究是臣,而小皇子再怎么样也是君。 “快起来,无需多礼。”小皇子脸色缓和许多,“何先生来可是有什么事?” “也没什么大事,就是问问运河几时开通。”话在嘴里转了个圈,何先生终究是没有直接问出来,他还要替秦仪兜着面子,要是贾求孤和谢然书不准备给秦仪这个面子,那他要是直接问出口,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 小皇子是何等通透之人,何先生一开口他就知道对方要说什么了。 跟聪明人说话从来都简单的多,小皇子就说:“运河开通到了最后时刻,河水随时都有可能倒灌,他们去盯着了。那边干活的汉子也都是道兵,身上缠着绳子,就怕出意外。” “最后一步应当是两个时辰以后,到时候河边最后一块地方会直接炸开,同时也会放礼炮。” “何先生不妨请太子殿下来,到时候最后一步便请太子殿下。” 小皇子冲着何先生笑了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多谢。”何先生微微松了口子,他想的果真是没错,贾求孤和谢然书在这么重要的时候不露面,就是为了给秦仪兜住这个面子,而这会子幼崽们都没露面,交给小皇子来告知他,也同时是让他知道小皇子早已不再是孤家寡人。 他能帮着幼崽们传话,且跟蛋红红关系极好,几乎是形影不离的,甚至是他几乎是住在保育堂中。 无形的,他便成了得到幼崽保育堂全力帮助的皇子,竞争力可是比所有皇子加起来还要大。 可惜了就是他没有上皇家玉牒,真要争起来终归是名不正言不顺。何先生微微摇了摇头,忽然又想到宫里的皇帝,就是不知道当初小皇子被燕洵接走,皇帝有没有预料到这一步,如果这一步皇帝预料到了,那以秦仪现在的本事,这个储君当真是还有说头。 运河这边到了最后时刻,撼山幼崽,蛋红红和蛋弟弟都在。 “最后炸药都计算好了吗?”蛋弟弟背着小手在一块干净的大石头上走来走去,有点焦躁,“太子殿下那边没有什么幺蛾子吧?就怕他那边突然出事。” “听说太子殿下想让手底下的人来帮忙,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又不了了之了。”蛋红红说,“哥你放心,不会有事的。小黄说了,如果太子殿下那边有什么不妥当,他会帮忙的。” 蛋弟弟板着一张小脸点头,“那就好,最后关键时刻了,可千万不要有事。” “能做的咱们都做了。”撼山幼崽道,“每个人身上都绑着绳子,就算出现意外也能把他们及时拉回来,大夫都已经就位,最后的轰炸都有工匠计算过很多遍,虽然不能说万无一失,但也只能说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为了这最后的一刻,几乎是所有人都没有闲着。 而像是孙元宝等没有修为的汉子早就撤回安全的营地,现在进行最后开凿的全都是有修为的道兵,他们都是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快速而又小心的挖土,运土。 撼山幼崽在一旁坐镇,手里拿着战伞,腰上也别着战伞,随时准备出手。 可以说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小黑很淡定。”蛋弟弟焦躁的走了一圈就回到小黑身边站着。 重新吃饱喝足的小黑继续面朝着巨河盘腿坐着,身上的小披风随风飘动,他自个儿不动如山。 “哥你快别晃了,我眼睛都晕了。”蛋红红使劲揉了揉眼睛,“等太子殿下来吧。” “所有人撤退!”撼山幼崽忽然大喊。 开凿的进程已经到了工匠的计算以内,干活的道兵开始有条不紊的撤退,顺着岸边垂下来的绳子爬上去。 最下面已经开始渗水,随着渗出来的水越来越多,最后留下的一层土也开始变得没有那么牢固。 “太子殿下来了吗?”撼山幼崽眯起眼睛观察一会儿,又拿起望远镜看,忽然道,“时候差不多了,现在点引线便是最佳时刻。” “再等等。”蛋弟弟皱眉。 “我去催催。”蛋红红站不住了。 帮着传消息的是小皇子,他肯定不会弄错,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秦仪那边又出了什么事。这种时候可千万不能出错,否则便是运河开通了到最后也会留有遗憾。 蛋红红一路飞奔,刚好遇上太子殿下的仪仗,浩浩荡荡上百人,半天不上前走一步,再看当中还有一个巨大的车辇,秦仪身着华服端坐在上面,显然是为了主持运河开通而特地摆出来的排场。 “这……”蛋红红语塞,既然要摆排场,那就造出来,一个时辰不够,两个时辰难道还不够吗? 偏偏要这么拖拉。 第420章 “小黄。”蛋红红准确地找到小皇子,扁着嘴看他。 小皇子就捞起蛋红红,双手捧着他,低声道,“没法子,那是礼部定下的规矩,十分繁琐。如果这里是京城,单单是准备就得准备两三个月,运河开通至少也得七天左右,现在他能出来已经算是轻车简行,很快了。” “冗长的规矩就不能因地制宜改变一下吗?”蛋红红皱眉,“礼部的那些老家伙就是毛病多,非要折腾这么多事。” “不过是上位者愿意的罢了,如果不是上面的意思,规矩也不会越来越复杂。”小皇子伸出手指头轻轻戳蛋红红圆鼓鼓的脸颊,低声道,“其实这么大的排场也不过是为了‘威风’二字罢了,既然想要威风,其实咱们可以帮忙的。” 前前后后浩浩荡荡的这么多人,也不过是摆出太子的仪仗,好叫人知道罢了。 可真要威风起来,怕是这些所有人加起来也都比不上镇守营地的蚂蚁行军妖! “我去叫大黑来。”蛋红红眼睛顿时亮了,“到时候直接扛着太子的车辇走,这样排场中够了吧?” “去吧。”小皇子轻轻点头,他早就这么想了,只是那头小山一样的蚂蚁行军妖虽然不会主动攻击他,却也不会听他说话,那头妖怪机灵的很,里里外外分的很清楚,几乎是只听燕洵的话,就连蛋红红说话也都是选择性的听。 不过这些日子大黑一直跟着营地慢吞吞走,应该是有点无聊了,蛋红红去喊的话,九成可能能喊回来。 大黑也确实很无聊,尤其是这么多日子一直都没挪窝,它便只能窝着睡觉。 甚至它还考虑过要不要去帮着挖土,那些人挖的河道在大黑看来还是太慢了,如果是它帮忙的话,根本费不了那么些功夫。不过大黑考虑良久还是放弃了,他不打算跟那些人抢活干。 但是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偶尔听蛋红红或者蛋弟弟跑来说说话,大黑还是感觉有些无聊。 于是当蛋红红跑来找他的时候,大黑就稍微考虑一下,然后利落地站起来。 “走!”蛋红红跳到大黑身上,直接坐在它身上对蛋红红来说高大无比丛林一样的倒刺上,伸出小爪子指着前面,“大黑,就是前面,到时候你别跟他们废话,直接扛起车辇就走,咱们半点功夫都耽搁不得。” 大黑头上的触角轻轻晃了晃,明明是小山一样的身体,跑起来却半点颠簸都没有,十分轻盈。 不多久就撵上秦仪的仪仗队,大黑触角快速晃了晃,它是知道车辇是什么的,想着蛋红红说的话,便‘咔咔咔’冲上去,相对于他庞大身躯来说显得十分纤细的爪子轻轻松松躲开队伍里的人,用身上的倒刺挑起车辇,十分轻盈地跑了。 巨大华丽的车辇刚刚洗刷过,要不然一路从京城来,车辇早就沾满尘土,上面的帷幔也都脏了,这回是全都换了新的。 秦仪端坐在车辇中,对于这次能主持运河开通一事显得十分满意,若不然他也不会摆出这样的排场,只不过前行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他不禁有些焦躁。 当车辇突然升高的时候,秦仪还以为出事了,他赶忙掀开帷幔看向外面,就发现视野也变了。 “太子殿下。”蛋红红冲着秦仪喊,“我去喊了大黑来帮忙。” “太子殿下。”小皇子跳到蛋红红身边,同样站在大黑身上的倒刺上,冲着秦仪拱手,“运河开通刻不容缓,还请太子殿下担待。蛋红红,让大黑快一点。” 蛋红红就喊,“大黑,再快一点。” 小山一样的蚂蚁行军妖立刻加快速度,飞一样地冲出去,车辇中的秦仪还在酝酿,嘴里的话还没有说出来,车辇就已经重新落到地上,而外面撼山幼崽和蛋弟弟以及其他一干人等都已经等着了。 这时候开凿好的河床渗水越来越多,原本等着炸开的最后一小段距离看上去便摇摇欲坠,仿佛河水随时都会冲刷开来。 巨河河岸掀起一道道浪花,一道比一道大。 “哥,河中的水似乎有些变化。”蛋红红踮起脚尖看了会儿,忽然道。 撼山幼崽表情凝重地点头,“河水开始沸腾了,开始吧。” “小黑变得很严肃,我跟他说话他似乎已经听不到了。”蛋弟弟也表情凝重,“当初京城……便是跟这个差不多,那时候黑子出世,河水倒灌。只是这回河水倒灌,却不知道后面又有什么……” 当初京城黑子出世,满京城都如同地龙翻身一般,独独皇宫风和日丽,而沈千银的宅子更是化为一片废墟,河水倒灌,变成一片汪洋,那时候的惊涛拍岸仿佛还历历在目,而眼前的一切又何尝不眼熟。 想到当初开运河是蛋巨巨赞同的,这会子蛋弟弟就紧张起来。 越是蛋巨巨有可能……蛋弟弟就越是不太敢去确认。 “请太子殿下点燃引线。”撼山幼崽拿来一个火把。 秦仪抿了抿嘴,伸出去的手僵了僵,还是接过火把。 现在他就是孤家寡人,身边的人一个都不在,守卫、幕僚,伺候的人,全都被大黑甩到后面了。而眼前撼山幼崽身后站着的道兵全都是他的人,更别说还有蚂蚁行军妖坐镇,秦仪不傻,便是他贵为太子,此时此刻也不能随心所欲。 火把碰到前面的引线便立刻冒出耀眼无比的火花,并且飞快地上前延伸。 “保护!”撼山幼崽大喊。 立刻有道兵拿来特质的厚重无比的玻璃钢冲到前面,一个个盾牌似的玻璃钢组合到一起,组成一道透明的玻璃墙,道兵躲在后面,保护着最后面的人。 秦仪透过玻璃墙清楚的看到火线一路上前,消失的瞬间便是震耳欲聋的声响。 远处土石纷飞,直接冲上了天,仿佛在天上停留许久才缓缓落下来,变成了一个巨大无比的蘑菇云。 同时有哗啦啦的水流声响起,紧接着又有水流拍打河岸的惊天动地的声响,甚至是还有如同万里瀑布一样的声响从天而降。 秦仪紧绷着身体站在玻璃墙后面。 “布阵!”撼山幼崽忽然大吼。 “走!”小皇子抱起蛋红红,扛起一块巨大的镜子冲出去。 冲出去的瞬间小皇子的模样就变了,眼神凌厉,指甲乌黑,看上去有些青面獠牙的模样,速度快得像是一阵风,根本不是寻常孩子能有的力量。 秦仪吓了一跳,盯着小皇子离去的身影看了会儿,忽然想起来,那不就是小皇子以前人不人贵不贵时的模样吗? 可他再看看周围的人,发现这些道兵竟然都见怪不怪,显然早已知道小皇子还有这样一面。 “起阵!”撼山幼崽又喊了一嗓子。 就有好几个道兵从秦仪身后冒出来,手中的盾牌并不是玻璃钢,而是模样十分古怪的镜子,这几个道兵手中还拿着罗盘和古里古怪的工具,一边举着手中的镜子一边调整方向。 更远处的小皇子也举着镜子,跟这边遥相呼应。 忽然,秦仪浑身一震! 在他面前摆着的镜子中,赫然是缩小了的已经开通的运河! 从巨河分出来的河水冲刷而下,发出巨大无比的响声,宽阔如鸿沟一样的河床已经被河水逐渐填满,那一个个巨大无比的漩涡,一个个小山一样的浪花翻滚而下,让秦仪如同身临其境,震撼不已。 想他堂堂太子,竟是也从未见过这等震撼场景! 撼山幼崽前面也有一块镜子,他聚精会神地看着,确定入口处没有问题后,就又喊道,“变阵!” 远处的小皇子立刻带着蛋红红飞奔,与此同时手中的信号弹也放了出去,早就在更远的地方等着的道兵立刻举起手中的镜子。 于是秦仪面前的镜子就又改变了。 那是最前面冲刷而下的河水,再往前就是宽阔无比的鸿沟,甚至还能看清楚那些道兵留下的铲子的痕迹,还有一些脚印,而随后大量河水便冲刷而下,且迅速往前面跑去。 一层河水冲刷而过,又有更多的河水冲上来,撵着前面的河水。 那种惊涛拍岸的磅礴气势让秦仪叹为观止,又不由得觉得自己实在是时分秒小,他自认为若是自己遇上这样的事儿,定然是完全躲不开的,更别说像这些道兵一样开凿运河。 原本他也只是以为运河只是平静的河流罢了,哪能想到竟然还有这样的气势。 “不好!”撼山幼崽一直盯着前面的镜子看,他忽然道,“有人落水了!把消息送过去,开始营救!继续变阵,一直到河水回归巨河结束!” 运河横穿歧元县,又从另外一边回归巨河。 这一路上都有提前安排好的道兵,只要他们看到信号就举起手中的镜子,撼山幼崽这边自然会跟着调整镜子,从而看清楚千里之外的场景,可以说这就是放大版的巨无霸望远镜。 镜子里面的画面变化的越来越快,秦仪根本来不及捕捉,他甚至是没看到有人落水,但这时候他奇异的没有怀疑撼山幼崽,只觉得撼山幼崽说的是对的。 当真有人落水,秦仪心中便升起忍无可忍的怒气! 他来主持运河开通,竟然有人落水! “结束!”那边撼山幼崽又说。 依旧留在河岸边的小皇子立刻放出最后一枚不一样的信号弹,信息再一条一条的送出去。 运河成功开通,河水成功回归巨河。 撼山幼崽郑重其事地走过来,冲着秦仪拱手,“还请太子殿下进行最后的引火!”说着,撼山幼崽递过来一个十分小巧的打火机,外壳是铜的,上面有一个小轮子,只要快速的转动一下轮子,前面的打火石就会打出火星,点燃冒出来浸满灯油的灯芯,十分方便。 而开始的时候用火把,结束的时候用打火机,这里面似乎是别有用意,秦仪也郑重其事地接过打火机,上前点燃引线。 再次有火线飞快远去,而紧接着的并不是炸飞的土石,而是天上一排排盛开的烟花。 “太子殿下,因着有人落水,我这便要去救人,您轻便。”撼山幼崽挥了挥手,身边的道兵立刻收起镜子和玻璃钢盾牌,而他自己则是拿起战伞,又抱出来一个约莫有一人高,两头尖的木板。 “去吧。”秦仪还想要说什么,又发现自己身边的那些人都一个还没来,便是想要安排人也安排不了,只得闭上嘴。 “哥,千万小心,我要守着小黑,就不去了。”蛋弟弟冲着撼山幼崽挥了挥小爪子。 撼山幼崽也冲着蛋弟弟摆手,抱着木板飞快地走了。 周围的道兵并没有完全散去,而是隐隐守在周围,显然是护卫着他们,只不过没了小皇子和蛋红红,现在撼山幼崽又走了,只剩下蛋弟弟和盘腿坐着一动不动的小黑,秦仪这会子就才发现小黑的存在。 他十分好奇地多看了几眼,总觉得小黑古古怪怪的。 要说他是妖怪吧,又跟幼崽们完全不一样,浑身上下都黑漆漆,就是牙齿也都是黑的,而且没穿衣裳,就披着一件蓝色的披风,可要说他不是妖怪吧,那双眼睛又十分的黑白分明,还带着一股子灵气。 “他不是妖怪,不用看了。”蛋弟弟就哒哒哒走过来挡住小黑。 “不是妖怪是什么?”秦仪下意识问。 “未来将会是妖怪!”蛋弟弟十分肯定地说。 那还是说现在小黑并不是妖怪,秦仪就更加好奇了,他还以为妖怪一出生就是妖怪,要不然就像小皇子那样,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可看小黑那点儿个头,明显不是人变得。 有心想再问问,可蛋弟弟看着很不好惹的样子,秦仪没来由的退缩了,就干巴巴地站在那里四处打量。其实他心里头还是被那镜子布阵、摆阵、起阵、变阵的震撼到了,这会子还没有平复好自个儿呢。 实在是这样的手段简直是鬼神莫测,秦仪有点吓到了。 其实他手中也有皇帝赏下来的望远镜,很小巧的玩意,只要学会了用就能看清楚很远很远的地方,只是谁都没想到望远镜竟然还能如此灵活运用,不但能看清楚千里之外的画面,秦仪甚至觉得自己都听到了声音。 他十分好奇,既然幼崽们有这样的手段,为何以前从未见用过。 正巧蛋弟弟看上去似乎没有事要做,秦仪在心里酝酿了一下,就问了出来。 “没有那么简单的。”蛋弟弟也没瞒着秦仪,直接说,“看上去布阵简单,但其实还要用到我哥哥们的能力,他们现在都忙,帮着连通一次阵法就得赶忙回去继续忙。而且以前望远镜造出来的时候,虽然哥哥们猜想过可能性,也想着用上自己的能力,但那时候也是不行的。” 说到这里,蛋弟弟的语气就微微雀跃起来,“哥哥们的能力一直在增长,现在本事大了,这才能联合完成完整的阵法!” 幼崽们的本事愈发的厉害,这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 秦仪也没想到蛋弟弟会告诉他,更是告诉他这种在他看来绝对是秘密的秘密,倒是顿时觉得蛋弟弟亲切不少,不再是那样拒人千里之外了。 * 这边撼山幼崽抱着木板,拎着战伞哒哒哒跑到河边,小皇子和蛋红红已经等着了。 “看清楚了吗?”蛋红红问。 “应当是赵飞跃那些人。”撼山幼崽道,“得赶紧去看看……” “一起。”小皇子道,“多一个人多一个帮手。” 撼山幼崽没有拒绝。 现在河水十分湍急,便是身强体壮的道兵下水也得小心翼翼,想要救人难度简直是难上加难,幼崽们好歹是力气大一点,又有战伞辅助,救人的话应当是比较容易一些。 撼山幼崽抓着木板的一端,原地转了个圈扔了出去,他自个儿紧跟着跳上去。 “蛋红红抓紧了。”小皇子紧随其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落到木板上,随着水流飞快地往下流飞去,而蛋红红则是抓着小皇子的衣裳,自个儿几乎都快要飞起来。 河水速度奇快无比,木板前行的速度也同样快,撼山幼崽在前面掌控方向,小皇子一遍护着蛋红红一边观察河岸两边的情况,他眼珠子快速的转动着,瞳孔越来越红。 “不要着急。”蛋红红拽着小皇子的衣裳往前爬,小爪子按住小皇子的脸颊,大声道,“河岸两边本没有人,那些人定然是不听从告诫,私自跑出来的。” “应当是这样。”小皇子眼睛闪了闪,瞳孔恢复黑色,不再盯着河岸两边看。 三个人飞快地到了出事的地方,这边已经聚集了不少道兵。 身强体壮水性好的道兵身上缠着粗壮的绳子,然后慢慢下水,可水流实在是太快了,一下水就会不由自主的被冲走,根本不能随心所欲的行动,甚至是需要靠绳子把自己拉回来,否则就会被水冲走。 运河当中倒是有个人运气还算不错,死死地抱着河岸边扔下来的绳子,随波逐流着,这会子已经看不出生死了。 撼山幼崽踩着木板来的时候,岸上的道兵都已经看到了,就有人担心地大喊,“小心,河里太危险了,小心……” “知道。”撼山幼崽就冲着岸上大喊,他一路从入口处来,自然知道河中如何危险。 “前面有个人。”蛋红红抓着小皇子的衣裳晃来晃去,“把他扔到岸上!” “成。”撼山幼崽轻轻转头,踩着木板冲上去。 被河水冲刷的人死死地抱着绳子,身体都僵硬了,看不出究竟是活着还是没命了,撼山幼崽拽着他的胳膊,直接用战伞割断那段绳子,然后拽起僵硬的人,抡圆了胳膊往岸上扔去。 河岸边的道兵很快有了动作,用自己的身体接住撼山幼崽扔上来的人。 “大夫,快喊大夫!”道兵大喊。 早有等着的大夫冲上来,上前快速检查一遍,立刻打开身边的小药箱,“能救活,得动个小手术,回头拿着我开的条子去领药就成。” 所有道兵都松了口气。 其中苍雀吓得脸都绿了,“还以为咱们负责这一段很靠后,不会出事,结果就有人胆大包天!这要是出了人命,咱们的功劳可就没了。” “谁知道会有人想不开不听警告非要下河床。”也有道兵忍不住抱怨。 他们一直都没敢偷懒,自从河床挖好以后就在附近值守,就是担心有人无意中闯进去,就是看到有人出现的时候也会上前解释一番把人撵走,可偏偏来了几个不听劝的。 有道兵就冷笑道:“他们不是不听咱们的,只是觉得这段河床才刚刚挖好,便是速度再快也不可能那么快挖通,都以为咱们是危言耸听的。也不知道是谁说河床挖得深,惊动了古墓,挖出来很多宝贝。” “哪有什么古墓,就算是有也是朝廷的,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便是真的挖出来什么东西,那也得上交朝廷,而跟他们息息相关的就只有功劳,只要有了功劳就有了一切! 偏偏这样的闲言碎语还有人信,并且觉得河床不可能那么快挖通,偷偷摸摸的下河床找宝贝,可不就被大水冲走了么!到现在还得他们这些道兵想法子救人,甚至是都惊动撼山幼崽了。 这边撼山幼崽继续往下游冲,被河水冲走的人逐渐被找到,都被顺利扔上岸。 最后一段运河得到的消息比较早,这边的水流也没有那么湍急,红狗带着一伙子道兵直接拉了长长的网,拦截可能冲下来的人。还真别说,这法子相当管用,冲下来的原本可能找不到的人真的被网住了。 撼山幼崽一路撵来,帮着把最后几个人扔到岸上,他和小皇子也带着蛋红红上了岸。 一到岸上,蛋红红哒哒哒跑上前看到躺着一动不动,肚子鼓起来的赵飞跃和胡如,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赶忙上前帮忙,一边很不客气地说,“是不是裘什给他们送消息了?河床挖出来东西一直都是保密的,没几个外人知道。” “八成是。”小皇子站在一旁指挥,“来个人帮忙,大夫力气太小,来个力气大的。” 就有壮的跟牛犊子似的道兵站出来,对着赵飞跃的肚子就是一顿捶,赵飞跃鲤鱼打挺似的,咕嘟咕嘟吐出来许多水,可吐完了水还是没有心跳,也不喘息,眼瞅着要不行了。 “电击准备!”蛋红红道,“我来帮忙,他不能死。” 第421章 京城。 宽阔仿佛看不到边际的巨河忽然开始沸腾,掀起一个比一个更要巨大的浪花,拍打在岸边发出巨大无比的声响。 “要变天了吗?”距离上回京城地龙翻身还没过去多久,很多人都还历历在目。而这次有些不一样的是,普通百姓并不能确定燕洵究竟在不在歧元县,只说传言,可传言有时候是真的,但更多时候也只是传言而已。 便是燕洵在歧元县,也不在京城啊! 保育堂的幼崽除了宝宝,其他人也都不在京城。 若是京城再次地龙翻身,那还会有人招呼衙门当差的出来帮忙,并且捐钱捐物,甚至是还组织百姓自救吗?反正在燕洵那么做以前,世世代代的百姓都没遇到过,现在燕洵不在,很多百姓也不敢相信旁的人。 于是就有人开始收拾家当出城,准备出去躲一阵子,就像当初京城传言河岸那边有瘟疫一样,老百姓抗衡不了这样的天灾,那便只能躲开。 一开始出城的百姓还不算多,也都收拾的像是出门走亲戚似的,可慢慢的出城的人越来越多,就有许多恨不得把自家东西都搬走,这样一大家子人浩浩荡荡的走,哪能不引起注意呢? 城门口的守卫眼瞅着仿佛要出大事,就赶忙报上去,衙门小吏也不敢耽搁,同样是找上官汇报,就这么一层一层的汇报上去,最后到了内阁。 “陆老,您看……”刚刚被皇帝提拔上来的王子珍位居最末位,且出身贫寒,身边主力不多,进了内阁就以陆朝阳马首是瞻,这会子看到下面送上来的消息,便赶忙过来讨主意。 陆朝阳随意瞥了眼,就道:“先按一日,明日送上去。” “是。”王子珍也不敢再多问,赶忙照办。 等内阁忙完,都出了宫,王子珍还惦记着给陆朝阳做点什么事,也好让他看到自己投奔的诚意,就饭也没吃,只是回自己府上稍微收拾一下就准备去陆府。 走到半路上,王子珍就听身边的小厮说:“老爷,小的看到陆相身边的人了,那小子是陆相的心腹,应当是办要紧的差事。” “跟上去看看。”王子珍想了想就道。 反正他们主仆俩都轻便,就是跟上去也不显眼。 王子珍就想着,自个儿攀不上参天大树陆朝阳,难道陆朝阳身边的心腹自己还搭不上吗,他绝对是很有诚意的,说不定还真的能帮上忙呢。 结果主仆俩跟着跟着就到了丹心桥桥头。 “老爷,去吗?”小厮就问。 “去!且看看他坐哪边的马车。”王子珍咬牙道,又见着那心腹坐了左边的马车,就赶忙说,“你拿着我的腰牌过去问问,咱们也坐左边的马车!” 小厮接了腰牌,一转身就苦了脸,这可难办了。 这事儿还是最近没多久弄出来的,原本丹心桥这边就有道兵驻守,不过也只是名义上把手,有时候会放几个木头桩子拦路,收几个过桥钱,后来和那边一个一个作坊建起来,每天进进出出的人就多了,于是燕洵就做主从作坊的收入中拿出一部分银子,直接跟桥头的守卫对接,一个月结算一次银钱,只有多给的没有少给的,故而这些守卫对去作坊做工的百姓就特别和颜悦色。 但是自从燕洵把作坊献出去,里面做工的人全部都撤出来,这丹心桥的过桥费就也跟着变了,燕洵继续给留在河岸岸边作坊的银钱,至于献出去的银钱,他不管。 而那些献出去的作坊是朝廷的,驻守道兵也是朝廷的人,且作坊总领是太子殿下,难道最底层的小小道兵还能找太子殿下要过桥费?于是这些作坊的银钱就不再除了,但驻守道兵没了这部分收入又不甘心,于是就把丹心桥一分为二,左边的还是给燕洵名下的作坊用,除了作坊做工,保育堂第一学堂的学生过桥不要钱,别的人若是能跟燕洵这边搭上,也走左边,那就只象征性的收几个大钱。 且左边每日都有来往京城和作坊之间的马车,一个人只要两个大钱,但是必须得有资格才能乘坐马车,否则根本是连马车都上不了。 右边的桥呢,更加宽敞,同样也安排了每天来访的马车,可上车就要二十个大钱,若是遇到生面孔,那不好意思,可能就得收五十个大钱,要经过丹心桥呢,驻守道兵还要收钱,按马车上的人头收,收多收少全看心情。 但其实呢,右边坐马车的很多都是衙门派出来到作坊办事的,更有秦仪、秦二、秦四,以及各个衙门安插进来的人,他们呢,只要拿了自家老爷的帖子,那就不用给银钱了。 反正这通行的马车也是秦仪总领,名义上同样是朝廷的,难道朝廷命官坐朝廷的马车还要给银钱?不像话。 只不过朝廷的作坊里面做工的也几乎全都是自己人,就是一个作坊一个大门那几十号看大门的,那也是跟上面的老爷有着拐弯抹角的关系,要不然也不能得了这肥差啊,那么同样的,他们坐马车也不用给银钱。 但是右边马车通行又得有收入,总不能亏本吧?又有左边的马车通行比照着,人家收钱少,而且还能盈利呢,于是右边只要看到生面孔,亦或是不方便拿帖子的,那就得可劲儿宰啊,大钱、银子、金银首饰,只要车夫开口要,想坐车你就得给,否则除了丹心桥,又如何走到河那边去呢? 王子珍就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又不想被右边的马车宰,这才催促小厮去拿着帖子去左边试试,他是知道的,左边撵车的车夫都经过培训,说是要保护客人的隐私,对于坐马车之人的身份,那绝对是守口如瓶。 而且这些车夫也不怕有人暗中使坏逼迫他们,只要有人敢,他们就敢直接去大理寺喊冤,那大理寺卿北齐北大人就是宝宝的师傅,宝宝也在大理寺当差,能坐视不管吗? 所以王子珍敢让左边的车夫看自己的帖子,却不敢让右边的车夫看,因为他能确定左边的车夫不但不会帮他隐瞒身份,还会趁机敲一笔。 等了一会子,小厮颠颠地跑回来了,雀跃道:“老爷,成了。” “走。”王子珍也有些兴奋起来。他来京城的时候就打听过,丹心桥右边的马车通行什么人都能上,只要拿的出关系或者拿的出银钱就行,而左边的马车通行呢,银钱就要那么点儿,但是名额非常难拿,他一个没什么根基,从地方上调上来的内阁辅臣,便是身居高位却也不敢贸然来攀关系。 要知道燕洵和幼崽们虽然不在京城,但宝宝在京城,且燕洵名下所有的作坊都是周光周老总领,他王子珍在周老面前,那就如同稚儿一般。 不过等到上了马车王子珍才知道自己为什么能坐左边的马车,人家车夫说了,是无意中听下面的百姓说王子珍在地方做官的时候,口碑极好,治下也十分清明,知道他是个好官儿,所以车夫便自己做主,允许他坐马车。 这话说的,王子珍就有点心虚,他在地方做得是还可以,可如今到了京城无根无基的,即便是入了内阁他也没什么话语权,正削尖了脑袋准备靠上陆朝阳呢。 如果靠上陆朝阳,他怕是就再也不能如何清明了。 王子珍又想了想,朝中一步一步往上爬的大人们,哪位不是像成就一位大将军那样,一将功成万骨枯,踩着尸山血海爬上来?他便是用了些许手段,当也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昔日两百年前一位出侯入相的将相,为了平定叛乱,那是直接坑杀万万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那一整个地方足足百年都没能缓和过来,最后他不也荣登高位了? 下了马车,王子珍就不再想其他,专心的跟着前面一辆马车上下来的心腹。 跟着心腹走着走着,王子珍就越来越差异,他这是头一回来河这边,平日里只听人说河这边多好多好,如今亲眼看到了才知道这边究竟有多好。 一栋栋水泥楼掩在葱郁茂盛的大树中,有些水泥楼前面还有打理十分干净的花坛,水泥楼上更是爬满了爬山虎。 能透过玻璃窗看到里面挂着的轻盈的窗帘子,偶尔会有一两个孩子在玻璃窗后面一闪而过,有一些胆子大的还会专门探头出来,看看王子珍这个陌生人。 身边全都是打理的极为板正干净的景观树,脚下的水泥路也扫的干干净净,王子珍就觉得这比自己府上还要好。再往前走,绕过半人高的灌木丛,眼前便是一个十分巨大的水泥广场,豁然开朗。 一排排整整齐齐的马车摆在那里,旁边专门车夫下人歇息的茶棚,还有专门伺候茶水的伙计,再远的地方则是十分宽阔的大门,旁边挂着牌子,上面写着龙飞凤舞的‘保育堂医馆’几个大字。 王子珍打眼看着,就见那心腹贴着墙走到一旁,跟大门旁边的小门里面的汉子说话,又拿出一块令牌晃了晃,这才进去。 “老爷。”小厮就压低声音。 在这个地儿,他们两个人根本就藏不住,好在还没人过来追问什么。 “你……”王子珍刚要说话,就听到有呼和声,赶忙看过去…… 一辆十分特别的马车轰隆隆跑来,看上去跑的极快,又半点不颠簸的样子,保育堂医馆里面就有一群穿着白大褂的大夫跑出来,还有几个干净利落的姐儿提着药箱跟在后面。 马车刚好到大门口停下,大夫就立刻冲上去忙活。 王子珍这边看的不太清楚,就看到马车车厢里忽然抬出来一个架子,也不知道怎么的,架子下面就有了支架和轮子,被大夫推着快步跑回医馆。 后面又有几个穿着富贵的公子骑着马狂奔而来,在门前下马,又被大门里面的人拦下,像是写了名字还画了押,这才跑进医馆。 大门口的这阵子动静实在是大,王子珍有点奇怪门外这些人,看他们的样子,竟然像是见怪不怪。 “又是赵家。” “我还说这几日赵家老太爷定然要来,还当真被我说中了。” “哟呵,你不过是个跑腿的,什么时候还懂得看病了?” “我是不懂,这也是听我家哥儿说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家哥儿就在医馆里头当差,前些日子刚进学成功,虽然学的不是大夫,是伺候人的手艺,可霍老早说了,救死扶伤,手上是有功德的,不一样,不一样。” “你就不怕你家哥儿学好了本事,将来把你甩了?” “嘿,我赚的工钱都给我家哥儿了,他要是不要我,我就赖着他。” 王子珍在一旁听了一会子,大约估摸着差不多,觉得这些伺候的伙计很好说话,就让身边的小厮上前打听。 伙计就瞥了下王子珍这边,说:“这事儿呢,原本是隐私,我们便是知道也不能说出去,否则手中的差事就别想要了。不过这个赵家却是例外,我这要是不说几句,心里头实在是难受啊……” 这个赵家老太爷呢,其实也没啥大毛病,就是地方不太好启齿,老头要面子,只肯喝汤药,死活不肯来保育堂医馆动手术,结果呢,越来越严重,实在是没法子了,下面的小辈做主,把老太爷送来了保育堂医馆。 大夫们一看,当即确诊,且立即进行手术。 这个手术完了之后呢是要躺在床上的,吃喝拉撒都要在床上,医馆里面给安排了伺候的人,是个力气极大的小哥儿,完全伺候的过来,可老太爷觉得自己没面子,死活不肯,当天就嚷嚷着要回家。 赵家小辈一看老太爷看上去似乎是好了,只是养伤的话回家就成,于是不顾大夫劝阻,把人接回去了。 原本大夫前前后后都叮嘱过,只要伺候的精心也不会出事,可赵家小辈孝顺归孝顺,却没有按照医嘱来,于是老太爷动手术的地方感染化脓,人直接昏迷了,这又得来保育堂医馆。 看病、卧床,老太爷还是不肯住下来,又嚷嚷着回家。 “赵家那老太爷见人就说保育堂医馆里的大夫全都是庸医,所有人都害他,听说治病的时候赵家老太爷还想大人,有一回来医馆手里头还拿着刀子,你说哪有这样看病的。偏偏老太爷那病只有保育堂医馆的大夫才能看,旁的大夫不擅长这个。” “这要是叫我说,这样的病人就不用治,出力还不讨好。” “可医馆里的大夫非说什么病人都是一样的,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王子珍算是听明白了,也找到了光明正大进医馆的法子:只要他按部就班的进去挂号,然后等着看大夫,就可以顺利进入保育堂医馆,而他可以让自家小厮冒充老爷去挂号,而自己则是伪装成是小厮。 * 保育堂医馆内,那陆朝阳身边的心腹终于是见到了霍老。 “霍老,我家老爷叫小的来问问,河水为何开始沸腾,可是跟妖怪有关?”心腹问。 “哼,老夫怎么知道。”霍老没好气道,“放心吧,就算燕大人不在,就算京城地龙翻身,这边也都有章程。只不过我和周老只能做主出人,至于药钱和补贴百姓的银钱,还是朝廷准备吧。” 霍老这话说得极为不客气,可也确实理直气壮。 现如今整个大秦就只有这么一座保育堂医馆,而医术最高,堪称神医的也就只有霍老一人,燕洵那边送回来的归元蓝灵芝全都归霍老一人掌管,且他又是进宫给皇帝诊治过,现如今等闲人都请不动他。 周光更是不用说,他就能做燕洵的主。 “下去。”霍老不客气道。 心腹也不敢再说什么,赶忙低着头退下去。 不一会儿宝宝哒哒哒进来,“王子珍来了,应当不是为了医馆,而是为了陆朝阳身边的心腹。他要靠上陆朝阳这棵大树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有些病急乱投医……” “这些老夫不管,你且看着办吧。”霍老摆了摆手道。 “恩。”宝宝点点头,又说,“河水沸腾的越来越厉害,我能感觉出来,这会定然又要出状况,咱们还是早做准备为好。” 霍老点头。 很快整个保育堂医馆的所有人就都调动起来,随时准备出诊,而燕洵名下的作坊也都准备起来,所有的管事都开始安排手底下的人,作坊大门关闭,丹心桥这边有一队汉子出现,专门守着桥。 有道兵骑着快马飞快的赶去海边,通知卫守城。 当河水彻底沸腾,一个个浪头比水泥楼还要高大的时候,京城百姓慌了,而河这边作坊里的人则是迅速出动了。 又有快马过桥,走的是丹心桥右边。 宝宝打眼一看就道:“二皇子、四皇子都派了人。河那边的作坊人多,这会子怕是要乱起来了。” 朝廷的作坊便是一个小朝廷,里面分帮分派的,谁是谁的人,谁和谁又是共同的小团体,上面还有跟随的人,一般人都弄不清楚。这回河水沸腾,明显有情况,上面的管事定然早就往上汇报了,可要是把上面传下来的消息再放下去,那可就没那么简单了。 “不用管他们。”宝宝果断道,“安排好咱们的人。” 那边王子珍总算是从医馆出来,没探听到什么,也没能再跟着心腹,主仆两人看上去孤零零的。宝宝看到他们冷哼一声,没再说话。 “王子珍走了弯路了。”北齐有点惋惜,“他是个好官。” “可惜有些糊涂,投奔谁不好投奔陆朝阳。”宝宝没好气道,“陆朝阳就连我都看不透,阿爹跟他几次交锋都没有试探出虚实,他这个左相可当真是货真价实。王子珍无根无基的想要攀上这棵大树,怕是得被吃的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我看不惯这样糊涂的人。” “哎,罢了,难得他是个不错的好官,便帮他一把。” 宝宝老气横秋的摇了摇头,冲着北齐身后的捕快挥了挥小爪子,道:“你且去送王子珍回京城,顺便提醒他一句:无论如何都要稍安勿躁,只要立功,做个好官,便是朝中没有他的立足之地,我也能给他挤出一块立足之地来!” 捕快得了这句话快步走了。 不久后王子珍回到家中,身边的小厮就问:“老爷,咱们还去陆府吗?” “不去,往后你也不要再去打探消息,咱们家跟陆府半点关系都没有。”王子珍赶忙道。 小厮一愣,没想明白王子珍怎么就见了个捕快,结果就改了主意。 “咱们走上阳光大道了。”王子珍心情好,便多说了几句,“往后再不用战战兢兢,只要堂堂正正做人就好。你去跟府上的下人都说说,叫他们都老实点,要是遇上事儿,老爷我绝不姑息!” 有了宝宝的一句话,就代表了周光那边的态度,王子珍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可他也十分清楚这些人最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尤其是大理寺那边,那绝对是明察秋毫,他要想顺着宝宝的这句话往上爬,就绝对不能惹事。 往上爬,还是光明正大的,堂堂正正的往上爬,谁不想? * 歧元县。 大夫拿着两个古里古怪的铁板似的东西,对准赵飞跃就是来了一下。 赵飞跃的身体痉挛弹起,又重重地跌下去。 “继续!”蛋红红上前看了眼,伸出小爪子拍了拍赵飞跃,“再来一遍。” 又来了一遍。 赵飞跃的脸色好看了些,蛋红红再次上前,抡圆了小拳头对准赵飞跃锤了一下。 特别小的拳头在赵飞跃脸上留下十分清晰的印记,蛋红红满意地看了眼,这才道:“成了,抬回去好好养着基本没什么大碍。剩下的人都如何了?” “都救回来了。”大夫赶忙道。 “那就好。”蛋红红悄悄松了口气,为了赵飞跃,他的头发已经变得很红很红了,要是再有人像赵飞跃这样,他不一定能救得过来,怕是还得回去喊花树幼崽来帮忙。 那边终于醒过来的赵飞跃慢慢睁开眼睛,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疼,又看到周围全都是穿白大褂的,顿时吓了一跳,下意识就开始挣扎。 “别动,命就回来了,好好歇着吧。”穿着白大褂的大夫板着脸道。 “我活了?”赵飞跃反应了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确定自己真的活了,顿时狂喜,紧接着想起来落水时候的事,又忽然面目狰狞。 第422章 “胡赛!”赵飞跃怒吼。 旁边的帐篷中胡赛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同样是躺在床上不能动,同样是刚刚救回来。 “我找人问过了。”贾沈说,“出事的时候赵飞跃原本可以靠近岸边,那里有他们留下来的绳子,只要抓住绳子,怎么样也能慢慢爬上来,就算是一时半刻爬不上来,等道兵来救人的时候,肯定是先救他们。” 结果往回跑的时候,胡赛因为太胖跑得慢,眼瞅着自己落在后面了,他心中害怕,又不甘心身边的人一个一个超越过去,于是就伸手拽住赵飞跃,另外一只手也拽了一个人,不过被挣脱了。 胡赛自然不能让赵飞跃挣脱,手脚并用的抱着他,直到大水冲来。 便是大水来了,赵飞跃也能自救,他会游水,而且游得还算不错,只要慢慢稳住,总能暂时活下来,然后再想办法上岸。可胡赛不会游水,又胖又沉,死命地缠着他,他根本放不开手脚,别说游水了,就是喘口气都难。 可以说之所以到最后赵飞跃被捞出来差点救不回来,还得蛋红红亲自出手进行‘起死回生’,这完全是因为胡赛缠着他,否则他应该是伤得最轻的那个。 好容易活过来的赵飞跃只要一想起自己是为什么变成这样的,就恨极了胡赛,恨不得生饮其血,生啖其肉。 “两边都恨透了。”贾沈说,“胡赛怨恨赵飞跃跑自己的,根本没想着拉他一把,赵飞跃恨胡赛缠着他,阴魂不散,” “狗咬狗罢了。”小皇子道。 外面蛋红红一边跑一边喊,“哥,小黄,河水开始沸腾了,眼瞅着咱们提前造好的堤坝似乎是用处不大,怎么办?” 运河开凿的急,但河岸两边也都用十块和水泥加固过,岸上预留出地方等着将来进行堆高。而河水预估是绝对到不了河岸的,只是现如今河水开始沸腾,那就如同过来烧开的水一样,再少的水也能浪打浪的溅出来。 且运河刚刚开通,还没开始使用呢,这就出了事,怎么样都不是好兆头。 蛋红红急急地跑到小皇子脚边,担忧道:“咱们似乎没有办法控制住河水,这可怎么办……运河一旦开通,就绝对不能回到过去那样,原本巨河一直十分平静,是咱们……” “要是运河太平静没有反应,那我们才需要担心!”撼山幼崽立刻站起来,“既然是蛋巨巨同意的,那必然有他的道理。现在咱们能做的就是清空河岸两边,任何人都不能靠近。幸好现在歧元县所有人都有所安排,当初规划各个营地的时候也都考虑过这方面,便是河水泛滥也淹不到。” “县城也没有大碍,上元村新县城更不会。” “我出去一趟,蛋红红你和小红回运河源头看看,蛋弟弟或许需要帮助。” 快速说完这些,撼山幼崽也重新穿上战袍,拿上战伞,大踏步的走了。 “小黄,我们走。”蛋红红赶忙道。 回源头就不能逆流而上了,得走陆路,两个人全力前行,速度倒是也不慢。 * 运河源头。 被大黑甩到后面的太子仪仗队伍终于姗姗来迟,看到孤零零站着的太子殿下都是吓了一跳,赶忙上前跪拜。 恰巧巨河河水翻腾,运河中的河水更是掀起一个比另外一个更高的浪头,把这些人吓了一跳。 “太子殿下?”没人敢说话,秦仪没让他们起来,他们就不敢起来,还是何先生仗着自己是东宫老人,这才大着胆子问了句。 “都起来吧。”秦仪淡淡道。 所有人都爬起来,看到不远处护卫着一个个拿着盾牌的道兵,又察觉到运河似乎不同寻常,都是不敢说话,也不敢四处乱看。 但所有人又都想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们听到了巨响,也知道运河成功开通了,甚至是还隐约看到了烟花,可他们并没有看到那放大版的,需要幼崽们齐心协力才能使用的‘望远镜’,也不知道运河开通其实是出了事的。 其他跟随而来的属官幕僚见着何先生开了口,便都暗示他继续。 何先生无法,上前拱手,问:“太子殿下,不知运河开通可否顺利。” “顺利?”秦仪看着远处掀起大殿一样的浪头,实在是说不出顺利的话。 他是眼睁睁看着河水沸腾,掀起的浪头一个比一个大,眼睁睁看着局面到了现在这样,任何人看了都知道不同寻常的局面。 当再次有浪头掀起小山一样扑下来的时候,何先生脸色一变,“太子殿下,请远离河岸。” 看似宽阔的运河原本看着完全够用,可现在看来,怕是根本不行。 何先生是知道当初京城巨河河水沸腾,京城像是地龙翻身,且沈千银出事的。当时他在东宫,属于皇宫的地方,便还是风和日丽,半点危险都没有感觉到。 可现在只是看着河中翻腾的巨浪就让他控制不住的胆战心惊,甚至是身体都跟着颤抖,几乎快要站不住。 他又是东宫属官,跟秦仪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更不能看着秦仪犯险,便主动开了口。 秦仪也知道河岸危险,尤其是这里还是运河源头,可他根本不想后退。 不远处的蛋弟弟一直纹丝不动的站着,他更加靠近河岸,那些浪头拍打的水汽已经几乎打湿他身上的衣裳,让他看上去极为狼狈,但秦仪看着蛋弟弟小小的背影,并不觉得蛋弟弟有丝毫的狼狈。 那么小的一只小小的幼崽都没有后退,他又为什么后退? 早就想好了要来歧元县有一番作为,他甚至是对营地下了手,收拢了一些根本不得用的乌合之众,更是一直守着圣旨没放出来,且屡次拿出圣旨压人。现如今他得了主持开通运河的好机会,便摆出排场来了,现如今却要让他退缩? 那他堂堂太子殿下来一趟歧元县,究竟是走了什么? 带来厄运让运河出事,且出手阻止歧元县的建设吗? 秦仪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可他也知道如果皇帝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怕是会更加失望。他是想做出一番事业来给皇帝看的,他想让皇帝知道,自己是合格的储君! 若是现在他退缩了,那又如何做合格的储君? “请太子殿下退!”蛋弟弟忽然开口,他没有转身,只是冲着身后远处的道兵挥了挥手,“请太子殿下退。”他又说了一遍。 蛋弟弟知道秦仪不肯退,便解释道:“太子殿下,接下来将会有一场恶战,便是大将军来了怕是也帮不上什么忙,寻常道兵留下也只会送命,且请太子殿下保重!” 道兵都不能留下,那么寻常人就更不能了。 “为何?”秦仪只看到了浪花滔天,却听不明白蛋弟弟说的话。 “我也不知道。”蛋弟弟老实道,“但无论面对什么,都是我应当承担的。太子殿下却没有这个必要,你肩上的责任更重,不能在这里出事。” 蛋弟弟又摆了摆小爪子。 一众道兵默契的上前护住秦仪和他身边的人,请他们撤退。 秦仪根本拒绝不了,只能跟着后退,不过推到安全的地方后,他便找到高出站着,拿出望远镜看着依旧留在河边的蛋弟弟。 “小黑,人都撤了。”蛋弟弟轻声道,“我不会撤,定然要留在这里陪着你。” 小黑还是盘腿坐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运河入口。 “你饿不饿?”蛋弟弟问。 自从运河开通,小黑就再也没有动弹过。 “我也不饿。”蛋弟弟自言自语。 忽然,一个巨大的浪头扑入运河入口,又砸向岸边,飞出来的河水跟长了眼睛似的扑向蛋弟弟和小黑。 扑过来的水不是很多,但对于蛋弟弟和小黑来说,足以把全身上下都淋湿了。而蛋弟弟手中拿着战伞,他可以及时打开战伞,挡住扑过来的水,但是他犹豫了。 因为现在蛋弟弟真的是不知道什么情况。 小黑忽然站了起来。 蛋弟弟下意识后退。 全身上下都黑乎乎的小黑哒哒哒走到石头最前面,看着扑过来的水,忽然张大嘴巴,把水吞了下去。 那么多水吞下去,小黑的肚子立刻鼓了起来,看上去像个黑乎乎的球。 “小黑?”蛋弟弟吓了一跳,赶忙上前一步,“小黑,这样……对你有好处吗?” 圆鼓鼓的球似的小黑扭头看了蛋弟弟一眼,冲着他轻轻点头,然后便从石头上跳下来,扑上河水越来越沸腾的运河。 蛋弟弟站在原地没动,他清楚地知道便是自己喝了那河水也不会有任何作用,只会让自己觉得肚子很撑,然后特别想去茅厕而已。 眼睁睁看着小黑跑到岸边,毫不犹豫地一跃而下,蛋弟弟心中忽然有种‘时机到了’的感觉。 他并不知道小黑为什么要这么做,也心里头又清楚的知道,小黑必须得这么做。 就在小黑跳入运河的瞬间,巨河像是愤怒似的,一个一个浪头砸过来,运河入口越来越宽,河岸甚至都有一点摇摇欲坠,奔腾的河水冲刷走越来越多的土壤,河岸边也越来越危险。 * 上元村。 所有人都各司其职,忙忙碌碌,倒是燕洵终于闲了下来。 “要变天了。”燕洵忽然若有所感道。 外面的天看上去跟往常没有什么不同,可燕洵就是有一种风雨欲来的预感。 “石门那边有动静吗?”燕洵问。 “没有动静。”镜枫夜轻轻摇头,见着燕洵还是眉头紧皱,赶忙问,“大人可是想到了什么?” 燕洵拿了喷雾器去给蛋巨巨喷洒水雾,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镜枫夜听,“今儿个是小花和梅西两个人看守石门吧?外面的墙也都已经建好了,守卫的道兵是轮班制,这些道兵以后只要愿意基本都能留下来,成为歧元县驻兵。从上元村新县城通往旧县城的路已经差不多修好能用了,各个地方的营地也都还算稳定……” “潶姐儿背后那位藏得深,现在还没挖出来,总归是个隐患。” “其他幼崽都各自有忙着的差事。阿烛镇守歧元县边境已经很久没回来过了。蛋弟弟、蛋红红……” “只有小黑我放心不下。” 想到小黑燕洵就忍不住叹息,从当初在边城的时候他就一直把小黑带在身边,到后来小黑跟着去了妖国,也是帮了他很大的忙,甚至是若不是因为小黑,他和镜枫夜还不一定能活着回来。 眼睁睁看着小黑从混混沌沌的成年人的模样,变成终于有了一双清明无比、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燕洵对小黑是有很深的期待的,总感觉黑子能不能好,就要看小黑能不能好了。 可偏偏这回小黑要单独出门,不让任何人跟着。 “不知道小黑究竟去了什么地方。”燕洵道,“始终不知道,心里就有些放心不下。” “既然跟蛋巨巨有关,或许可以问问蛋巨巨。”镜枫夜就说,“大人问。” 这几日蛋巨巨并不如以往爱动,幼崽们有时候回来跟燕洵一块儿吃饭,顺便也跟蛋巨巨说说话,很多时候蛋巨巨都不会给回应,倒是燕洵说话的时候蛋巨巨都会给一些回应,可也不如以前那样爱动了。 燕洵给蛋巨巨的蛋壳表面均匀地喷洒一层水雾,这才摸了摸蛋壳,问:“蛋巨巨,你说现在小黑究竟怎么样了?我也不想知道他去了哪儿,只想知道他是不是平安的就好。” 巨大的蛋十分轻微的晃了晃,看上去并没有什么不妥当。 “镜大人。”燕洵回头看镜枫夜。 “他很好。”镜枫夜赶忙说。 燕洵就叹了口气,蛋巨巨这样的反应应当是说明小黑要去的地方没有危险,那他也就不用在追问了,可也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就有种心空荡荡的飘着,没有落到实处的感觉。 上元村这边总章程都已经定下来,活计也都细细地分了下去,需要燕洵操心的地方越来越少,他也越来越闲。 一座座作坊拔地而起,从里到外都是全新的,好些个作坊里面都是空荡荡的,还没投入使用,而水泥作坊、新建起来的炼钢炉那边则是不分白天黑夜的人来人往,到处都是人。 作坊之间最当中最宽阔的水泥路上,苍雀骑着马一路狂奔,冲向水泥楼。 见着燕洵后,苍雀赶忙道:“大人,运河通了。” “可还顺利?”燕洵赶忙问。 “有人落水。”苍雀赶忙说了赵飞跃几个人落水,撼山幼崽和蛋红红、小黄又是怎么跑来救人的,以及最后一个人都没死等等,最后说了运河的水开始沸腾的事。 燕洵立刻站起来,“你且说说运河的水是如何沸腾的?跟烧开的沸水一样吗?” “一样。”苍雀就说。 他是在运河河岸上眼睁睁看着那水流奔腾而下,瞬间填满运河,又眼睁睁看着运河中的水流开始沸腾,掀起的浪头一个比一个大,还特别反常的砸向岸边的。 那样的惊涛拍岸着实是惊险,苍雀便是道兵也不敢轻易下河犯险,也好在在这之前赵飞跃等人就已经被撼山幼崽他们救了上来,否则后果简直不敢想。 苍雀能想到的,燕洵自然也能想到,他立刻道:“去河边看看。” “好。”镜枫夜立刻动手准备。 原本躺在角落的蛋巨巨忽然开始剧烈晃动。 燕洵急着出门,一开始并没有注意到,等到镜枫夜差不多准备好,马上就要出门的时候,蛋巨巨忽然从窝里滚了出来,庞大的蛋咕噜噜滚到燕洵脚边,拦住他的去路。 “你也要跟着去?”燕洵问。 蛋巨巨晃了晃。 “那一期吧,开大妖车。”燕洵想了想道。 如果只有他和镜枫夜去,那么完全可以骑马,但要带上蛋巨巨就不行了。 这些日子幼崽们忙里偷闲,抽空就去造一点大妖车零件,硬生生又是拼凑出一辆大妖车,一直都停在楼下做备用,现在刚好用上。 苍雀跟着燕洵巴巴下楼,还帮着抬蛋巨巨。 “这是蛋巨巨,是妖怪。”燕洵就说。 “我知道。”苍雀点头,他没觉得蛋巨巨是妖怪有什么奇怪的,毕竟个头更小的蛋弟弟和蛋红红都天天见了,要是他对妖怪有敌意,也不会从最底层的道兵被提拔上来,现在好歹手底下也管着十个道兵,是伙夫长呢。 燕洵见着苍雀很淡定,就故意道:“蛋巨巨跟蛋弟弟和蛋红红可不一样,你也看到了他个头很大,而且孵化了很久都没能孵化开,等将来蛋巨巨破壳,定然是石破天惊的。” 这话很有意思,蛋巨巨必然是不同凡响的,不是大善就是大恶,但看苍雀怎么想了。 结果苍雀什么都没想,他很赞同地点头,“大人说的是。” 他才只是头一回见到蛋巨巨,不想跟蛋红红和蛋弟弟那样熟悉,哪怕是蛋巨巨有什么不好的,那也轮不到他来置喙,前面还有燕大人、镜大人,一直一众幼崽们呢,他又算得上哪根葱呢? 苍雀自从来到歧元县也是学了不少本事的,知道做人最重要的就是本分,千万不要对分外的事指手画脚,因为你不但没有那个资格,还有可能伸出去的手被人砍断。 在双方都陌生的时候,他不需要表态。 帮着抬蛋巨巨,那是因为帮了燕洵,他心中十分敬佩燕洵,又想讨好燕洵,机会送到眼前了哪能放过? 抬着蛋巨巨上了妖车,坐在十分柔软的座椅上,苍雀就有点不想自己骑马了。 他是骑着马来的,一路上风吹日晒,口鼻都是风沙,可大妖车不一样啊,窗户一关,什么都飞不进来,而且座椅十分柔软,就是躺在上面睡觉也行。 “坐在妖车里吧。”燕洵就说,“马匹先让马厩那边养着,回头我给你开个条子你去领了就是。咱们现在赶时间,开妖车还快一点。” “多谢。”苍雀赶忙道。 前面镜枫夜坐上驾驶位,苍雀就聚精会神地看着,只看到镜枫夜敲了敲前面的什么东西,就立刻有一个操作台升出来,同时亮起好几盏特别特别小,几乎可以忽略的小妖灯,还有一个十分古怪的轮子,镜枫夜按着轮子转来转去的,苍雀就感觉大妖车立刻跑了起来。 大妖车先是从停车位上退出来,又飞快地调整方向,然后便迅速冲上宽阔的水泥路,且速度越来越快。 透明的玻璃窗外面所有的景色都是一闪而过,苍雀一开始还聚精会神地看镜枫夜操作,结果看了一会儿就眼花缭乱了,便又看窗外的风景。 一棵棵树都在飞快后退,还能看到更远处的一些营地,大妖车跑在平坦的水泥路上几乎感觉不到颠簸,苍雀心中就有些羡慕了。 只是单纯的从外面看,大妖车就只是个铁疙瘩而已,看里面除了挡风的玻璃,看上去并不少见的坐垫,以及一些细小的似乎并不难模仿的零件,看上去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但别的铁疙瘩跑步起来,只有大妖车能跑起来。 苍雀又想起了火车,巨龙一样的火车只能在铁轨上跑,而大妖车不一样,轮子可以在任何地方跑,在平坦的地方跑的更快更平稳,坐在车里根本感觉不到颠簸。 当大妖车忽然停下,已经隐约能听到惊涛拍岸的声响时,苍雀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们已经到达河边了。 燕洵下了妖车,一看不远处翻腾的河水留立刻想起来当初黑子出世,京城河水倒灌的事儿,眼前的场景几乎是一模一样,只不过运河中的水还没有倒灌,天上也没有异象。 “大人。”驻守河岸两边的道兵看到大妖车来,赶忙凑过来。 “你们再后退五百步。”燕洵道,“现在还是危险。” “是,大人。帐篷已经送走了,我们还在做最后的检查。”道兵赶忙道。 燕洵又相信问了问,知道是撼山幼崽留下的话,这才放心。又听道兵说蛋红红和小皇子去了运河源头,燕洵便立刻回到妖车中,让镜枫夜开车去运河源头。 “你也要跟着去?”燕洵见着苍雀又跟着上了妖车,看上去一脸兴奋的样子,就问了句。 苍雀赶忙道:“大人,我、我觉得这大妖车实在是太神奇了,我想坐……”以前也不是没见过大妖车,可只是见到了停着不动的铁疙瘩,这不跑起来,谁知道大妖车竟然这般威风,甚至让苍雀都顾不上尊卑和自己一直坚守的本分,还想着坐妖车。 第423章 天色越来越暗,不知道什么时候竟是下起毛毛细雨。 运河两边水汽弥漫,稍稍靠近就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无数的细小水珠。 撼山幼崽站在河岸上,脱下身上的薄袄,拧了拧,地上立刻聚集了一小滩水。他一直在河边跑,一边观察河水,一边安排临时驻守河岸的道兵后退,不知不觉得身上的袄子已经吸满了水,穿在身上沉重无比,而他根本没有察觉到。 脚上的鞋子也沉甸甸的,撼山幼崽脱下鞋子拎着,又甩了甩手中的战伞,继续往前跑。 运河两岸逐渐变得危险,撼山幼崽就愈发的不敢放松,他既然让蛋红红和小皇子去运河源头找蛋弟弟汇合,就是要保护好运河,保护好运河两边的人,好让他们放心。 而河岸两边已经危险到马匹不愿意靠近,脚下也没有路,马儿也跑步起来,铁驴更不用想,撼山幼崽只能用两只脚跑。 棉鞋湿漉漉的不能穿了,他就赤着脚,留下一连串的脚印。 冲到有人的地方,根据运河的情况安排他们后退,亦或是彻底撤离,他还要安排这些道兵的补给,总不能让他们都饿着肚子干活,那样要是有突发状况,他们又哪里有力气执行任务? “你们且安心,我会想办法调来粮食,不会让你们饿肚子的。”撼山幼崽对道兵说,“歧元县有的是粮食,也从来没缺过粮食!” “我们信你!”道兵郑重拱手。 “那我便去了。”撼山幼崽还要去下一个地方安排,拎着战伞一路往前跑,他心里头已经开始琢磨从哪个营地调粮食更方便一些,大部分营地都安排了管事,幼崽们都不在,调粮食其实就没有那么容易。 撼山幼崽想着想着,忽然脑中灵光一闪,他似乎可以找蛇身幼崽讨主意,只是蛇身幼崽那边有点太远,他赶过去的话,就没有任何歇息的功夫了。 “罢了,不歇息也累不着。”撼山幼崽握着小拳头,下了决心。 当大妖车沿着河岸跑上来的时候,镜枫夜一眼就看到了在河边狂奔的撼山幼崽,他立刻指给燕洵看。 “开停车。”燕洵赶忙道。 大妖车在毛毛细雨中前行,前面的挡风玻璃一会儿就得用小刷子擦一遍,不然会看不清外面。前面撼山幼崽跑得太快,大妖车还得加速才能追上他,当接近撼山幼崽的时候,大妖车车灯闪了闪。 撼山幼崽回头,就看到身后不远处停着一辆大妖车,燕洵下了车,撑着伞快步走过来。 “快上车。”燕洵拿了件毯子披在撼山幼崽肩上,直接单手把他抱起来回到妖车上,又拿了热粥递过去。眼瞅着撼山幼崽擦干头发,披着毯子,又喝了热粥,燕洵捏着手中湿漉漉的袄子,心里头有点难受,“苦了你了。” 运河开通太快,人手严重不够,幼崽们是最忙的,撼山幼崽原本就负责开通运河,现如今运河开通了,却愈发的忙了。 “不苦。”撼山幼崽喝了热粥,就自个儿拉出机关,找了肉干和点心狼吞虎咽地吃,一边把自己的打算跟燕洵说了一遍,又说,“运河八成跟蛋巨巨有关系,蛋弟弟和小黑一直在运河源头,蛋红红和小黄也去了,现在啥样还不知道。” “运河河水眼瞅着沸腾,源头那边定然有情况。” 燕洵倒了杯温水递过去,“你的想法很好,这样,先去源头,到时候我和镜大人、蛋巨巨下车,你开着大妖车带着苍雀去找阿烛,他那边也有一辆大妖车,到时候你们分别开着回来。” “可万一……”撼山幼崽就想拒绝。 如果有大妖车在,运河源头如果有什么不好解决的事儿,完全可以开着妖车跑,可要是他开着妖车走了,那留下的燕洵怎么办? “听我的。”燕洵摸了摸撼山幼崽湿漉漉的脑袋,低声道,“咱们以前没有大妖车的时候,不也是不管遇到什么危险都会冲上去。边城外城墙也没有大妖车,道兵不也还是挡在前面了?现在大妖车给你用是最好的,留下来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好。”撼山幼崽点头,他知道燕洵说的是对的。 燕洵就又拿出一床柔软的棉被给撼山幼崽裹上,“还有点功夫,你先歇息。我记得妖车里有备用的袄子,可能不合身,你先穿着,鞋子也有……” “我不冷。”撼山幼崽裹着棉被,跟蚕蛹似的,他伸出比寻常人更黑一些的爪子晃了晃,冲着燕洵道,“大人,你摸摸看,我的爪子都是热乎的。” “那也不行,冬天就得穿袄子,不然等回头冻着了可有你好受的。”燕洵打开最后面的箱子,找出折叠压缩过的袄子,打开以后袄子迅速充气,变得蓬松柔软,又找出鞋子,“阿烛那边应该还有一批灭妖城送来的粮食还没动用,先调动这一批,人手不够就去营地找大儿子,他能用。如是这回差事做得好,就把他调出来。” “阿烛那边还需要一个可靠的人守着。”燕洵说着就看了眼苍雀。 苍雀没听出来,他还偷摸地盯着撼山幼崽看呢。 总觉得撼山幼崽就跟自己最小的兄弟是的,自家小弟冬天不愿意穿棉袄,嫌弃臃肿,非要穿绸缎,结果就冻着了,被自家爹娘好一顿训。撼山幼崽也差不多,不过他很听话,不会反驳燕洵。 仔细看看撼山幼崽放在外面的爪子,除了肤色比寻常人黑一点,跟人的手并没有什么区别。 等大妖车快要到地方的时候,撼山幼崽就从被子里钻出来,伸着脚丫子穿鞋。 “先穿袜子。”燕洵递过来一双袜子,“刚刚找到,看看合脚不合脚。” “行。”撼山幼崽套上袜子,晃了晃脚丫子,又开始穿鞋。 “到了。”大妖车忽然停下。 燕洵就拿出战伞准备下车,先是叮嘱撼山幼崽,“路上开车小心,下雨天看不清楚路不要开得太快。去找阿烛的那条水泥路可能会出现外面的人,他们都不知道水泥路规则,可能会横冲直撞,多注意一点。”叮嘱完撼山幼崽,燕洵又看向苍雀,“你跟他一起去,到时候阿烛那边暂时交给你,放心,那边都是熟人,且都有章程,不会让你为难的。” “大人。”苍雀听明白了,可也糊涂了,他何德何能能接到这样的差事,他又真的有那样的本事吗? 是以为他赖着不走,所以才有了这样意想不到的好差事吧? 运河源头是有人的,且有很多人,燕洵完全可以不用他,可偏偏选中了他。 “你能行。”燕洵拍了拍苍雀的肩膀,打开车门下了车。 那边镜枫夜早下车了,正撑着伞等燕洵下车。 这边燕洵刚关上车门,撼山幼崽就已经爬到前面驾驶座上,冲着苍雀道:“坐稳了!” 燕洵在外面冲着撼山幼崽摆了摆手。 撼山幼崽重重地点头,手速极快地操纵按钮,大妖车飞快倒退,迅速窜入雨幕中。 “我们要去绕一道提前建好的桥,从那里过河。”撼山幼崽解释道,见着苍雀的脸色有点不好,又赶忙问,“你晕车?你手边有个按钮,连续按三下,会弹出来一个药丸,那是小花调的晕车药,很管用。” “不晕。”苍雀赶忙摇头,可他的样子不比晕车好多少。 撼山幼崽一边操纵妖车一边问:“那你是咋了?” 明明方才燕洵还没下车的时候,苍雀看上去还挺拿的住的,有大将风范,怎么燕洵刚下车他就脸色苍白,看上去要晕不晕的样子。 “我、我就是觉得大人给的差事太重了。”苍雀跟撼山幼崽虽然不熟,却也不怎么怕他,这会子见着撼山幼崽挺关心他的,心里头就有点感动,也顾不得别的了,“那边不但要负责修路,还要收拢投奔歧元县的流民等等,哪怕是有章程我怕是也做不来……” “原来是担心这个。”撼山幼崽很淡定,就说起大儿子。 狗娃叔的大儿子从小就没有名字,乳名也没有,上元村的人都喊他狗娃叔家的老大,或者直接喊大儿子。 而这个大儿子呢,从小看着脑子就不怎么灵光,长到三岁多的时候才开始学说话,身体倒是一直很壮实,家里没什么吃的,自个儿出去捡野菜吃,也慢慢地长大了。 狗娃叔家的其他孩子都一个赛一个的机灵,那一个个眼珠子都滴溜溜的转,心里头的主意一个比一个多,因为家里穷,就经常去别人家讨吃食,不拘是一口饭还是一口粥,反正只要给了吃的,那就一个个的露出笑脸,要是不给,那晚上肯定要偷摸着使坏,要么等着别人家里晚上亲热的时候,他们去听门子,要么就等着人家煮粥的时候,跑去锅旁边蹲着看,有时候还会弄粪便,恶心人。 大儿子跟下面的弟弟就不一样,天天自个儿出去琢磨吃的,有一口没一口的,天天饿着,可也活了下来。 其实这样的孩子村里还有不少,都是因为穷啊。 家里孩子多,又没有吃的,难道还能眼睁睁的关在家里把他们饿死?可不就得放孩子出去,有一口是一口的,好歹活下来再说。 村里的人家都是这样过来的,要是上元村一直这样也就罢了,可偏偏狗娃叔带人反了狗将军,紧接着拉起大旗,揭竿而起了。这样一来,手中就有了数不清的金银珠宝,数不清的粮食,可唾手可得的美人。 没人过过这样的日子啊,大儿子的几个弟弟更是没过过,他们身边又很快凑了一群专门拍马屁的人,可不就学得更坏了。 只有大儿子,他看上去脑子不灵光,也就没有人凑上来,他自个儿也不参与那些烧杀抢掠的事儿,每天就是自己折腾点吃的,填饱肚子,然后睡觉,第二天还是这样重复。 也有人问过大儿子,“你弟弟们都荣华富贵了,你还是这么穷,甘心吗?” “有啥甘心不甘心的,我过得就是这样的日子。”大儿子也说不出什么大道理,但他不为所动,还是坚持着自己的坚持。 于是等道兵大军围困,把这些揭竿而起的人全部收拢分散,送去各个营地的时候,大儿子就变成了最特别的一个,他手中没犯过什么事,顶多是跟着狗娃叔吃过几顿好饭,于是到了营地没多久就成了管事。 便是成了管事,大儿子对手中掠过的钱财也毫不动心,于是他就成了营地的总管事。 到现在,大儿子已经入了燕洵的眼,在贾求孤那边也有姓名,可以说将来前途是绝对的好。 撼山幼崽就跟苍雀说大儿子,“他到现在还没有名字,听说我们这些妖怪幼崽都要自己取名字,他就想着自己也好好学学问,等将来觉得学问学的差不多了,便给自己取一个名字。” “我懂了。”苍雀若有所思。 大儿子是真的没什么本事,便是学习学问他也需要把那些学问变换成自己习惯的东西来,学得也很慢,但是他比谁都用功,也比谁都用心,他从来不去做多余的事,但只要是给他的事,他就能做到最好。 大妖车一路狂奔,终于到了蛇身幼崽这边。 *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从毛毛细雨变成小雨滴,哗啦啦地落下来。 燕洵撑着战伞一步一步走来,隔着运河看向河对岸。 一直站着没动的蛋弟弟终于动了,他也撑着自己的巴掌大的小战伞,往前跑了两步,又忽然意识到运河自己跨越不过去,便只能冲着燕洵喊:“阿爹,蛋巨巨。” 燕洵看不清河对岸,也听不到蛋弟弟的喊声。 但是镜枫夜可以,“是蛋弟弟,他在河对岸。” “你跟他说,蛋巨巨就在我们身边。”燕洵道。 镜枫夜赶忙说了。 那边蛋弟弟也说不上自己心里头是什么感觉,他现在很想过去看看蛋巨巨,但是又放心不下小黑。 这边镜枫夜听着蛋弟弟说的话,就跟燕洵说:“蛋弟弟说小黑吞了河水,跳到运河中……河水沸腾的更厉害,且到现在小黑也还是没有半点动静。” “等。”燕洵果断道。 运河源头巨浪滔天,河水浑浊无比,别说是找小黑了,就是十来个人跳进去怕是也找不到什么踪影,只有大黑这样的进去才能看得清清楚楚,而小黑只有那么点儿,根本是任何痕迹都没有。 “小黑肯定还在。”燕洵摸了摸蛋巨巨,低声道,“可能这就是关键时刻了。” 否则运河也不会开通的这么着急,蛋巨巨也不会让小黑来运河源头,蛋巨巨也不会自己主动来运河源头。 “要不我下水看看?”镜枫夜见着燕洵实在是担心,就开始做准备,“咱们这样等也不是办法,水面以下基本看不清楚,我下去摸摸底。小黑既然能吞水,那就说明他还会吞更多,身体说不定会变大,应该不难找到。” “小心点。”此时河中必然危险,燕洵知道镜枫夜哪怕是妖怪也不能说万无一失,可他也不能就让镜枫夜留下来。 “我不会有事的。”镜枫夜脱了身上碍事的袄子,凑过来吻了下燕洵的额头,“等我回来。” “好。”燕洵重重地点头。 镜枫夜便冲进雨幕,直接跳入河中。 河水冰冷刺骨,跳进来的瞬间镜枫夜有种自己被冰块包裹的感觉,他的身体甚至是下意识抽搐一下,随即又迅速舒展开,脸上露出一丝笑意。 他是妖怪,就算再怎么冰冻他,他其实都是不会抽搐的。是因为燕洵怕冷,有时候忽然碰到凉水就会抽筋,很难受,镜枫夜总会帮着按摩,次数久了,就也觉得自己跟人一样了。 河中越往下就越平静,镜枫夜不停地下潜,仔仔细细地寻找小黑。 没有吞过河水的小黑个头只到蛋弟弟腰那么高,而蛋弟弟呢,他自个儿也只有鸡蛋大小,是特别小的一小只。 这运河又有多么大呢? 成千上万、甚至是上亿的小黑砸进来说不定才能看到些许水花。 运河刚刚开通,原本河底都是土,大水重来,土壤被带走,逐渐只剩下一些沙子和小石头。还有一些泥沙从巨河那边冲刷而来,粘稠的淤泥在河底翻滚,把河水弄得污浊无比。 偶尔还有石头在河底翻滚,镜枫夜看准时机冲上去抱住石头,暂时固定住自己。 镜枫夜戴着护目镜,他伸手擦了擦镜片外面,瞪大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昏暗的河底。 小黑如果想要留在源头这里,就不可能在水中漂流,肯定会附着在河床或者是河岸上。镜枫夜只需要慢慢的沿着河床和河底寻找就能找到小黑,如果小黑真的在这里的话。 “小黑!”镜枫夜尝试着喊了一句。 他慢慢的往前挪动,快要憋不住了的时候,便窜上去喘口气,紧接着再下潜。 继续找。 一次又一次。 终于,镜枫夜看到河床的石头缝里有一个黑乎乎的看不清的东西,他赶忙上前,就看到了一个黑乎乎的小爪子。 “小黑?”镜枫夜又喊了声。 藏在石头缝里的小东西动了动,慢慢地爬出来,扭头看向镜枫夜。 “你不是小黑。”镜枫夜立刻确定了。 小黑有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人的时候总是带着一股子特别的灵气,而眼前这只小黑跟没进化前的小黑差不多,浑身上下都黑漆漆。只是这只小黑个头很小是,跟有大眼睛的小黑个头一样大。 小东西歪着头看镜枫夜。 “你跟小黑什么关系?”镜枫夜问。 他还是歪着头看镜枫夜,也不说话,忽然张开腿吞了一点河水,肚子就立刻鼓了起来,跟里面藏着一个小黑似的。 镜枫夜不动,小东西就也不动。 然后小东西张开嘴,打了个嗝。镜枫夜清清楚楚地看到他吐出来一个东西,也是黑乎乎的,遇到水就开始放大,然后慢慢地变成了一个黑色的球,紧接着球舒展开,有了四肢和脑袋,变成了一个跟旁边的小东西一模一样的小东西。 新冒出来的小东西跟原来的小东西互相碰了碰黑乎乎、圆滚滚的脑袋,两小只互相对视一眼,又同时看向镜枫夜,然后新冒出来的那只就抓着河床,溜溜达达的去了别的地方。 镜枫夜好奇地跟上去,就看到新的小东西找了个石头缝蹲着。 过了不知道多久,这个新的小东西也忽然张开嘴吞了一口河水,过了一会儿吐出来一个小黑点,黑点迅速放大,舒展开来就是有四肢有脑袋的更新的小东西。 镜枫夜又去了别的地方看了看,然后发现了很多小黑,可这些又都不是小黑。 不知道为什么,镜枫夜忽然很想笑,他想起燕洵总是说的什么密集恐惧症,也得亏现在河水污浊不堪,不凑近了看根本看不到小黑,要不然这么些小黑,恐怕燕洵看了又要密集恐惧症了。 但是燕洵又很喜欢吃一种白白的米,那么一小碗,全都是一粒米一粒米堆叠起来,镜枫夜就觉得这很密集很密集了,偏偏每次燕洵吃着都津津有味的,还说看这个就没有密集恐惧症了。 镜枫夜总觉得燕洵说的那个什么病症很古怪,完全是看自己恐惧不恐惧,反正别人说了不算,就是大夫也说了不算。 河底找到的小东西越来越多,镜枫夜又看着这么些小东西变得更多,他就知道小黑肯定没事,心里头也不由得慢慢放松,不由得又想起来燕洵天天挂在嘴上的密集恐惧症。 每次燕洵看到镜枫夜不以为然的时候,都会故意说霍老那边送来的一封信,“保育堂医馆就遇上过密集恐惧症严重的病人,病人你应当听说过,是下沙城旁边下沙县的钟县令,他当年也是春风得意的探花郎,可就是因为看到一些密密麻麻的东西会头皮发麻,甚至会晕厥过去,这才惹了皇上的厌,堂堂探花郎成了钟县令,整整二十年县令。” “朝中上下都拿他当笑话看,还有人说钟县令比贾大人还不如。” 贾求孤虽然也是笑话,可他到底是京官,还有上朝的资格,那也是体体面面的,可钟县令呢,当年的探花郎直接被扁去下沙县,一待就是二十年。 还是霍老根据燕洵的讲解提出‘密集恐惧症’这一说法,钟县令这才又重新被人想起来,且都知道他是无辜的,朝中这才有人提起来,觉得钟县令这个探花郎有些屈才,得提拔上来重用。 第424章 京城。 河中巨浪滔天,河水狠狠地砸到岸上,扑向原本根本不会碰到的岸边。 有披着蓑衣的道兵狂奔而过,他们在巡视河岸,一方面能迅速的把巨河的情况汇报上去,一方面也能及时发现靠近河岸两边的人。 保育堂医馆中有个单独腾出来的巨大房间,天花板上挂着巨大又明亮的妖灯,照着下面来来往往的人。 宝宝站在桌子上,严肃着一张小脸,听着对面道兵的汇报,“河岸两边五里以内的人家全部撤离,十里以内的人家都已经做好撤离准备,目前还没有人靠近河边。” “范围确定了吗?”宝宝问。 “京城范围内。”道兵说。 “那就好。”宝宝松了口气,“你且下去歇息,去找大夫看看,见天的在外面跑,身体怕是会撑不住。” 道兵立刻冲着宝宝拱手,转身跑了。 他是从京城大营调来的道兵,一到地方就有新衣裳穿,热气腾腾的饭菜和热水,而且还能去保育堂医馆看大夫,确定身上没有毛病才可以去领差事,不但如此,他们这些道兵还都有工钱补贴,且借兵期间身上的任何不舒坦都能去保育堂医馆看病,不用花费一文钱。 除了他们这些从京城大营来的大病,还有宝宝从京城喊来的百姓,他们都在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比如说帮着做饭、缝补衣裳,搬家、搬粮食等等,他们同样也不白干活,都有各种各样的补贴。 道兵吭哧吭哧地回歇息的地方,这儿都是大通铺,不过有专门的人守着打扫,用过的被褥会立刻换上新的床单,就连地上也都擦得干干净净,半点灰尘都没有。 狠狠地睡了一觉,道兵立刻爬起来去饭堂吃饭。 现在饭堂都是流水席,一天十二个时辰,甭管什么时候去肯定都会有吃的,而且肯定都是热气腾腾的。 填饱了肚子,道兵这才去排队看诊。 现在保育堂医馆基本上不会接病人了,除非是真的病重的才会有大夫出来看诊,而保育堂所有的大夫都是连天不休的盯着这些借调来的道兵和百姓的身体。 很多人都觉得这简直是多此一举,道兵其实也这么认为,不过他每次都会乖乖过来看诊。 “下一位。”年轻的大夫声音嘶哑道。 这保育堂医馆的大夫都很年轻,有的看上去才十几岁,手里头捏着稀奇古怪的机关仪器,声音特别清脆,说话又特别快,要是不懂行的人看到了,定然不会信任这样的大夫。 不过只要是懂行的人就知道保育堂的大夫绝对可靠,不但下面年轻的大夫懂很多病症,而且一旦他们遇上棘手的病症,立刻就能请来许多老大夫,说不定还能惊动神医霍老。 终于轮到道兵了,他上前坐下,伸手。 大夫把脉,又让他张嘴,然后拿出一个十分小巧的妖灯照他的眼睛,“今天忙一天,明天歇一天,后天再来看诊,看诊完了再去领差事。行了,下一位。” “多谢。”道兵低声说着,赶忙转身离开,他后面还有很多人排队呢。 去领了差事,道兵又开始忙了起来。 道兵总觉得宝宝那边实在是有点小题大做,投入那么多银钱,叫来这么多人帮忙,听说朝中还有好几位大人也要来帮忙,只是还没露面,京城更是有诸多世家子也要来帮忙,河边的百姓更是早早撤离,根本没有任何人受伤亦或是送命。 也有不少人跟道兵一样这么想,可想归想,给他们分派差事的时候,他们还是会一丝不苟的做完。 如果这次危机当真能平安度过,那将是多么大的功德! 宝宝接连几日没有好好休息,都是趁着有空的时候随便找个地方窝着眯一会儿,只要有人来他就会立刻睁开眼睛,继续忙。 有人进屋,哪怕是脚步声再小,可能任何人都听不到,但宝宝还是能听得一清二楚,他甚至还能听到人的心跳声和喘息声。 “有事?”宝宝掀开盖在身上的被褥,从窝里爬出来,使劲揉了揉软乎乎的脸蛋。 窝和被褥应该是北齐送过来的,宝宝那会儿睡着了,没察觉到,也只有对北齐他不会有察觉。 “小蛋少爷。”进来的是个道兵,送消息的,“外面有一位自称钟县令的汉子求见,说是愿尽绵薄之力助小蛋少爷一臂之力。” “让他进来。”宝宝飞快地跑到一边,拿了湿帕子擦了擦脸,等人进来。 这位钟县令忽然被朝中各位大人想起来,又叫到京城,明显是准备提拔他。而他因为保育堂医馆提出来的‘密集恐惧症’而出了名,且还是极好的名声,连带着他治理的极好的下沙县也跟着出了名,那么这回到京城就是肯定要高升的。 钟县令初来京城,上无靠山,下无好友,跟当初被皇帝提拔上来的王子珍差不多,那他在许多人眼里就是一个香饽饽,只要收拢到麾下,那就是一员悍将! 不知道多少人暗中抛出橄榄枝,可钟县令都没接招,他先是暗暗打听一番,得知自己来京城的前因后果后,便一直没有反应,直到保育堂医馆这边忙起来,他这才动身,前来投诚。 说起来钟县令也是个妙人,他打听到京城中极少有人知道他姓甚名谁,都只知道他是钟县令,于是拜访的时候就也自称钟县令,好叫人一下就能明白。 * 歧元县。 镜枫夜在河底抱着一块大石头,看着眼前出现两只一模一样的小东西,他心里头就想着,那位钟县令固然有才华,或许也‘密集恐惧症’的提出有关系,但他还是认为最大的关系是因为钟县令之所以忽然出名,是因为他跟保育堂扯上了关系。 保育堂医馆里面所有的大夫都是香饽饽,更是有霍老坐镇,不知道多少人挖空了心思讨好他们,而保育堂医馆是燕洵名下的,完完全全地属于燕洵,更别说跟燕洵交好的皇子,朝中几位大人,还有他名下的那些作坊。 更甚至燕洵出现在歧元县的消息也已经不是秘密。 那么因为燕洵,这些所有存在就都是一个整体,是一个仔细想想都会吓一跳的庞然大物。 镜枫夜就说钟县令能回京城,并不是因为‘密集恐惧症’为众人所知,而是因为钟县令跟燕洵身边的庞然大物牵扯上了。那些人看中的并不只是钟县令这个人,还看中能跟燕洵牵扯上的关系。 可燕洵听了这话就不赞同了,他还是振振有词,“镜大人,你可不能这么想,我觉得钟县令是有真本事的,他能跟咱们扯上关系是咱们运气不错,而不是他运气不错。” 这么想着,镜枫夜脸上留露出笑容。 河岸。 沸腾的水溅起的浪头越来越高,都已经拍打到燕洵脚边。 哪怕是撑着战伞挡着,身上也还是很快变得湿漉漉的,燕洵只能带着蛋巨巨后退。 浪头越来越大,天上的雨也越来越大。 河岸早已凝固的水泥有些地方都已经开始脱落,燕洵甚至是能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开始震动,大地仿佛要开裂一样,跟地龙翻身几乎是一模一样。 燕洵搓了搓冻地冰凉的手,搓热了才去摸了摸蛋巨巨,确定蛋巨巨还是温热的。 “我要到前面去看看。”燕洵帮蛋巨巨整理好盖在最外面的防水布,轻声道,“我得去看看,镜大人随时都有可能回来,我不去看着不放心。” 若不是燕洵现在没有修为,只是个普通的再不能普通的人,他真的很想跟镜枫夜一起跳下去找小黑。可他现在这个样子,若是跟着跳下去也只能拖后腿,还不如在岸上等,至少不会拖累镜枫夜。 燕洵举着战伞一步一步上前,浪头派下来的时候,他就撑着战伞一动不动,然后继续往前走。 河里的水飞溅四溢,几乎什么都看不清楚,燕洵使劲瞪大眼睛仔仔细细地看着。 终于,起起伏伏的河水中,镜枫夜冒了出来。 “是大人。”镜枫夜也看到燕洵了,他赶忙冲着燕洵挥手,“大人,后退、后退,去安全的地方!” 镜枫夜在宽阔沸腾的河水中显得极为渺小,他只能顺着起起伏伏的水流上上下下,好容易冒出头的时候,便一边大口大口的喘息,一边冲着燕洵喊,好些河水都灌到肚子里。 “听到了。”燕洵赶忙道,“我后退。” 还想问问有没有找到小黑,可看着镜枫夜这副模样,燕洵又觉得自己不应该耽误他,于是果断闭上嘴后退。 镜枫夜重新沉入河底,他知道燕洵肯定想知道小黑的情况,可河底一个个小东西全都不是小黑,而这些小东西只是不会攻击他,并不能跟着他走,也不会被他带走。 还是要找到小黑。 河底的小东西越来越多,也越来越密集。 镜枫夜能同时看到两只小东西张开嘴吞下河水,不一会儿又同时张开嘴吐出一个小黑球,黑球在水中放大,再迅速伸展开,身形就跟小黑一模一样了,只是没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小黑?”镜枫夜尝试着呼唤。 可是小黑并没有回应。 只能用笨办法,一点一点的找,一点一点的排查,如果小黑自始至终都是一动不动的话,那么他就肯定能找到,但若是小黑一直在动,那就很难找到了。 镜枫夜在心里计算着自己找过的地方,然后继续。 外面的雨越来越大,雨滴落到地上溅起一个个小水泡。 蛋弟弟找了块干净的石头站着,一手撑着战伞,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运河。他知道镜枫夜已经跳下去,也知道燕洵就在河对岸,更知道蛋巨巨也在河对岸,可他现在过不去。 只能等,等镜枫夜上岸,或者等小黑出现。 镜枫夜一点一点,一个石头缝一个石头缝的找,仔仔细细的不错过每一个地方,他很耐心,哪怕是心中着急也没有忽略任何地方。 在河底的感觉并不好受,总能感觉到上面有千斤重的水压在身上,行动起来都有些困难,甚至是喘息也越来越艰难,镜枫夜不得不更加频繁的浮上水面喘息。 时辰一个一个过去,镜枫夜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天究竟是黑了,还是黑了又白了,他只知道天上一直十分昏暗,一直下着雨,一直阴沉沉,一直都只能看清楚燕洵那边。 终于,在镜枫夜都快要撑不住的时候,他看到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 不远处有一块十分光滑干净的石头,镜枫夜慢慢游过去,仔细地看了一会儿,终于确定,“小黑?” 小黑盘腿坐在石头上,就跟黏在石头上似的,根本冲不走他。他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镜枫夜,黑乎乎的小爪子放在胸前,摆出一个很古怪的姿势。 镜枫夜盯着看了一会儿才分辨出来,小黑是学着燕洵平时打坐似的姿势坐的,只不过小黑黑乎乎,四肢又短胖短胖的,这么坐着就有点看不出来。 “小黑。”镜枫夜没有再靠近,而是说,“你在收集力量吗?” 小黑微微外头看向镜枫夜,还是没有反应。 镜枫夜就有点犹豫,他现在似乎不能打扰小黑,那么他现在是上去跟燕洵说明情况呢,还是继续在旁边守着小黑帮他护法,助他一臂之力?两难,难以抉择。 如果他现在上岸,小黑有了别的动作的话,他定然是帮不上忙了,可若是不上岸,岸上还有担心的人。 “我留下来帮你,大人肯定也希望我留下来。”镜枫夜也盘腿坐在小黑对面,就这么睁着眼睛看着他,“需要我帮忙的时候你喊一声,我会立刻出手。” 小黑轻轻点头,然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闭着眼睛的小黑就跟那些小东西几乎是一模一样了,他的眼皮也是黑乎乎的,有长长的卷卷的眼睫毛。进化前的小黑是没有眼睫毛的,小黑身上分出来的小东西也没有眼睫毛,只有小黑有,燕洵还好奇的研究过,跟小黑商量了很久才拽了一根下来,反正是根本没研究出什么,倒是小黑少了的那根睫毛很快就长出来了。 这样在水中看,小黑的眼睫毛就更加明显,仿佛还被放大了似的,看上去跟小刷子似的。 就这样不知道过去多久,终于小黑动了。 他站起来,张开黑乎乎的爪子,旁边就有一个小东西飞过来粘在他身上,脚上也有飞过来的小东西沾上,很快小黑就被跟他一模一样的小东西包围,而小黑看上去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 河岸上。 燕洵不得不带着蛋巨巨再次后退。 河水开始越出明高很多的河岸,明明没有很大的风却还是掀起一道道巨浪往岸上扑,一道又一道,挤压着最前面的水继续往前冲。 当初运河选址十分巧妙,两边河岸其实都是上坡,因为早就考虑过河床升高,河水泛滥的情况。可现在河水简直是逆流而上,便是再高的泼也挡不住违背自然法则的河水。 燕洵的脚背已经被河水淹没了,他犹豫一下,不得不再次后退。 还要后退。 继续后退。 还是不行,河水逆流而上,直直地往上面扑,燕洵若是不继续后退,他就要在河水中游泳了。 “怎么会这样。”燕洵带着蛋巨巨后退。 蛋巨巨一直安安静静,什么反应都没有,好在蛋壳自始至终都是温热的。 留在河中的镜枫夜早就看不到燕洵了,他能看到的全都是河面,一望无际,且河水是逆流而上,往上涨的。 河对岸的蛋弟弟找到一块巴掌大的模板,自个儿站在上面,顺着一个个浪头冲浪。他自始至终都在自己跟小黑分开的地方,哪怕是脚下的水线越来越高,哪怕是脚下的石头早就已经被冲走。 * 撵到半路上的小皇子眼瞅着河水开始泛滥,反常的逆流而上,他不得不停下。 蛋红红从小皇子怀中钻出来,“小黄,咱们可能不能去找小黑和我哥了。河水再这样逆流而上,河岸两边十里、二十里都不一定安全,咱们必须得去帮忙。” 只有撼山幼崽一个人肯定不行,蛋红红和小皇子不能任性,他们必须去最需要他们的地方。 “不管如何咱们都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小皇子当机立断道,“咱们俩去附近营地安排!” “走!”蛋红红大声道。 * 河底。 小黑的身体膨胀的越来越迅速,撵上来的小东西越来越多,他们也不出声,就是默默地飞到小黑身上,然后黏在上面。 膨胀的小黑慢慢站了起来,他脚踩着河底,身体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镜枫夜注意到有还没粘到小黑身上的小东西依旧在吞河水,然后分裂出另外一个小东西。 “小黑?”镜枫夜有些看明白了。 小黑果然在收集妖力,吞下去,分裂,再吞下去,然后所有的小东西回归自己的身体。 慢慢的,小黑膨胀了无数倍的脑袋出现在河面上,并且还在不断长高。 * 蛋巨巨动了。 “蛋巨巨?”燕洵赶忙拿掉盖在蛋巨巨身上被褥,防雨布等等东西,仔仔细细地看着蛋巨巨。 一直安静不动的蛋巨巨忽然动了,一开始是轻轻晃动,紧接着晃动的越来越厉害。 燕洵赶忙把周围的杂草清除干净。 巨大的蛋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燕洵整个人都紧张起来,几乎都快要不能喘息了。现在蛋巨巨身边只有自己,一直心心念的想要让蛋巨巨破壳的时候第一个看到的人是自己的蛋弟弟在河对岸,现在涨水了,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原来的地方,而其他幼崽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蛋红红和小皇子到现在都还没出现,要么是他们走散了,要么就是现在河水逆流,各个地方都会出现不好的状况,蛋红红和小皇子去别的地方帮忙了。 临时驻守河岸的道兵肯定也在后退,他们并不知道燕洵和蛋巨巨在什么地方。 难道蛋巨巨就只有燕洵自己守着破壳吗? * 小黑的脑袋终于完全冒出水面,再是脖子和肩膀。 河中浪头疯狂地拍打着小黑,他身上有一些黑乎乎的小团子掉了下来,在水中转了一圈,又重新飞过去黏在小黑身上。 镜枫夜探出水面,有道岸边看着小黑。 他便成了一个巨人,河水冲刷着他的身体,冲走他身上撵着的小团子,可有更多的小团子飞过来,使得他继续膨胀变大。 “小黑。”镜枫夜看着这个黑乎乎的庞大的身体,不由得想起了当初在妖国看到的那个变成黑雾的小黑。 * “蛋巨巨?”燕洵伸手摸了摸蛋巨巨,能感觉到蛋壳已经微微发凉了。 蛋巨巨使劲晃过来,蛋壳轻轻碰了下燕洵,然后继续晃。 他个头大,很容易就能从窝里滚出来,很快蛋壳上就沾满了泥土和草叶,看上去整个蛋都脏兮兮的。 燕洵看着这样的蛋巨巨,心里就有点难受了。 从当初把蛋巨巨捞出来,又跟他慢慢交流,知道他喜欢蛋壳表面沾满水雾开始,幼崽们就制造了很多喷雾器,而且准备了很多个,蛇身幼崽更是问蛋巨巨喜不喜欢自己弄出来的纯净水,又因为蛋巨巨表达了喜欢,蛇身幼崽就给准备了很多纯净水。 每只幼崽都陪着蛋巨巨说过话,都给他喷洒过水雾。 早在蛋巨巨给予大家回应的时候,幼崽们其实就已经把蛋巨巨当成了自己人。 现在燕洵眼瞅着蛋巨巨晃来晃去的,蛋壳砸到树上,发出‘砰砰砰’的声响,而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根本帮不上忙,幼崽们又都不在,他便觉得蛋巨巨实在是太艰难了,看上去也很可怜。 明明是那么大的蛋,滚起来力气也很大,当初还自己躲避归元虫叶妖,可现在却狼狈不堪。 燕洵能感觉到蛋巨巨散发出来的那种急切的想要破壳的焦急,他也跟着着急。 一直以来蛋巨巨都很安静,便是给予反应的时候也都是轻轻的,他似乎知道蛋弟弟和蛋红红还有宝宝个头小,每次这三只幼崽出现的时候,他都几乎一动不动,害怕自己会压到那么小的小幼崽。 ‘砰’! 蛋巨巨再一次撞到树上,可蛋壳还是完好无损。 泥巴、草叶粘在蛋壳上,天上哗啦啦下着雨冲刷着蛋壳,蛋巨巨又在泥水中翻滚,可蛋壳就是不破。 “蛋巨巨!”燕洵干着急,“还需要我怎么帮你?把蛋壳切开成不成?” 第425章 燕洵也只是嘴上说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帮助蛋巨巨,他必须得靠自己的本事破壳。 可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帮不上忙,心里头实在是难受。 雨越下越大,蛋巨巨看上去越来越焦躁,确定了树的方位后,就不停地撞树。 ‘砰砰砰’,撞上去的力度越来越大,声音也越来越大。燕洵甚至能感觉到蛋巨巨整颗蛋都在颤抖,可即便是这样了,他的蛋壳也还是完完整整,甚至都没有在上面留下多少痕迹。 * 河中的小黑越长越高,越长越高,逐渐露出高高壮壮的胳膊。 他在水中的身体越来越庞大,越来越宽广,已经能拦住大半河水,也让不能顺流而下的河水开始往河岸两边逆流而上,扑上去的浪头一个比一个大,窜出去的河水越来越多。 镜枫夜靠近原来的河岸,在水中起起伏伏,仔仔细细地观察着这个不断放大的小黑。 这么多黑乎乎的跟小黑长得一模一样的小东西黏在一起,整个都黑漆漆的,只有仔细看才能看到这些密密麻麻的小东西。镜枫夜就觉得如果燕洵看到了,定然会头晕目眩,定然是密集恐惧症又犯了。 慢慢的,小黑半个身体都已经露出水面,翻腾的河水中只有他的下半个身体。 他已经成长为举人,且还在慢慢膨胀。 巨人小黑试探性的抬起巨大无比的脚,想要往前走。忽然,他的身体一僵,粘过来的黑乎乎的小团子同时一顿,随即改变方向倒飞出去,重新落入水中。 “小黑?”镜枫夜一愣,赶忙喊了声。 似乎又不好的状况发生了。 巨人小黑的身体又猛的晃了晃,身上黑乎乎的小团子瞬间全部四散开来落入水中。 只是眨眼间功夫小黑就又变成了小小的一只,他在半空中飘了一会儿才砸入水中。 镜枫夜赶忙下潜追上小黑。 “小黑。”这次因为一直盯着小黑,找到他并不难。镜枫夜发现小黑再次盘腿坐下,而落入水中的小团子们也都迅速找到石头缝隙藏了起来,似乎要重复先前的动作。 只是原本身体圆滚滚,而且特别弹的小黑此时已经微微瘪下去了,看上去十分萎靡。 “是不是妖力不够?”镜枫夜想到当年黑子出世,那是天上的一整片乌云,力量直接堪比大妖,幼崽们要不是拿了炮把他轰散了,还不一定能把他打下来,可小黑呢? 小黑虽然进化过,但他毕竟只是黑子身上的一部分,别说妖力堪比大妖了,就是幼崽当中最弱的光明幼崽他也都比不上。 现在的小黑看上去比先前更弱了。 镜枫夜伸出手腕道:“你喝我的血,可以帮你补充一些妖力……” 盘腿坐着的小黑忽然睁开眼,歪着头看镜枫夜,然后轻轻地摇头。 “我帮不上忙?”镜枫夜有点看懂了小黑的意思。 小黑轻轻点头,喊了声,“爹。” “你爹能帮上忙?”镜枫夜又问。 小黑立刻点头,然后又快速摇头。 他是说燕洵能帮上忙,但是他不想让燕洵帮忙。 “我去问问你爹。”镜枫夜心里头也不想让燕洵帮忙,他实在是不能再折腾了,身子好容易养的差不多,每回遇上事情都得垮一回,便是不让他帮忙,只是告诉他这件事他也得跟着殚精竭虑,挖空心思的想主意,还是会垮。 可要是不告诉燕洵,他同样会担心,甚至还会胡思乱想。 不能瞒着,否则等将来燕洵知道了,定然会追悔莫及。哪怕是打着为了他好的主意瞒着他,那也不成。 镜枫夜游上岸,冒出水面换气,继续往前游。 原本的河岸早已被水淹没,一个一个浪头地打下来,水位线越来越高,镜枫夜只能继续往前游。 “爹。”蛋弟弟踩着巴掌大的小木板冲浪,稍稍稳定的时候便赶忙看向早已不是河岸的河岸,刚好看到正奋力往前游的镜枫夜,便赶忙大喊。 镜枫夜转身,没看到蛋弟弟。 雨下的太大,浪头又一个一个的往前扑,蛋弟弟个头太小,根本看不到他。 “蛋弟弟?”镜枫夜喊了声。 “爹,是我。”蛋弟弟赶忙喊,“那个巨人是小黑吗?他怎么忽然又消失了?是不是有什么不顺利的?你要去找我阿爹商量吗?我……也想去找阿爹。” 又有一个浪头扑过来,便是寻常人都有可能会被冲走,更别说是蛋弟弟,他几乎是顺着水流翻了个跟头。 “过来。”镜枫夜道。 “好。”蛋弟弟低头看了看脚下的河岸,还是决定去找燕洵,他便是继续在这里等怕是等不到什么,尤其是看到小黑巨大化,而他还是这么一丁点儿大小。 停留在这个地方其实很艰难,但要是离开就容易多了,蛋弟弟飞快地冲向镜枫夜。 他沿着浪头往前冲,很快就看到了在水中起起伏伏镜枫夜,便赶忙扑过去,伸出爪子拽住镜枫夜的衣裳,“爹,我让道兵护送太子撤退了,那边除了我没有任何人留下。” “你安排的很好。”镜枫夜继续往前游。 当到了不能游水的地方,镜枫夜便站在水里慢慢往前走。 前面的水线越来越低,也逐渐的能跑起来了,他便加快速度。 听到燕洵的说话声,听到蛋巨巨撞树的声音时,镜枫夜几乎是恨不得直接飞过去,蛋弟弟更是拿着战伞跳起来,这颗树梢跳到那棵树梢,冲向燕洵。 “阿爹。”蛋弟弟冲向燕洵,一双眼睛湿漉漉的,“运河里的水忽然不一样了,现在泛滥的有些诡异,我都看不出什么,是跟蛋巨巨破壳有关系吗?” “蛋巨巨。”燕洵点头,捞起蛋弟弟摸了摸,又从怀中掏出唯一还算干爽的帕子裹在蛋弟弟身上。 只有鸡蛋大小的小幼崽身上的袄子比他整个人都要沉,早就脱下来扔给镜枫夜了,这会子身上就穿着一层薄薄的单衣,身上都已经还是发凉了。 “阿爹。”蛋弟弟裹着帕子坐在燕洵掌心,扭头去看蛋巨巨,见着他不停翻滚撞树的狼狈样子,心里顿时就难受了,“阿爹,为什么蛋巨巨破壳那么艰难,是因为他是大妖吗?” “这个只有蛋巨巨自己知道。”燕洵道,“不过你们三个当初破壳的时候根本没费力,很容易就破壳了。” 甚至是破壳的时候也都没有幼崽在意,无论是宝宝还是蛋弟弟,亦或是蛋红红,都是轻轻松松破壳,一破壳就活蹦乱跳的,根本就没让大家操心过。 只有蛋巨巨,一开始大家也都以为他会像蛋弟弟那样,轻松破壳,可孵化的日子越来越久,一直都没有破壳的迹象,大家也越来越着急。 蛋弟弟盘着腿坐在燕洵掌心,目光炯炯地看着蛋巨巨,“我还有哥哥弟弟都是小妖怪,刚破壳的时候很弱很弱,会不会跟妖力强弱也有关系?不过我们的蛋壳并没有那么坚硬,想破壳的时候似乎很容易就能破开。” “哎呀,当吃怎么破壳的完全想不起来。” 蛋弟弟嘟嘟哝哝小声说话的时候,镜枫夜已经语速极快的跟燕洵说了一遍小黑的状况。 “跟我在妖国的经历有关系。”燕洵立刻道,“除了这样,别的我根本帮不上小黑。坎几块木板绑上,我去见小黑,你们俩留下来保护蛋巨巨。” 当初在妖国燕洵曾经意识离体过,他甚至还撞上了一个存在,后来便出现一个跳舞的妖怪。 他一直觉得应当是自己意识离体才引来那个妖怪,从而出现在歧元县。这些日子燕洵也一直在琢磨这件事,最终联想到了当初奇达西。 奇达西作为妖国使臣来大秦,一路上耀武扬威,寻常百姓若是不躲在道兵身后,一旦正面对上奇达西,轻则昏厥,重则重病,还是燕洵琢磨出一个法子,请三层道兵挡在前面。 而他如果也能进行意识离体的话,说不定也能像奇达西那样对其他人造成一定的影响。 只是除了那次意识离体,燕洵再没有那样过。 但无论如何,既然小黑需要他的帮助,那么无论前面是有刀山还是火海,他都必须要去。 树身边就有,每个人手中的战伞都有削铁如泥的机关,根本不需要其他人动手,镜枫夜一个人就很快地造出一个木筏,还在上面绑了一个简单的风帆。 燕洵脱下外面厚重的袄子,只穿着最里面的单衣,原地蹦跳几下活动身体,便直接上了木筏。 “要不我跟你一起。”镜枫夜还是有点不放心。 “你留下来保护蛋巨巨,我会游水,又这么些日子没动弹,身体早就养的差不多了。”燕洵拍了拍镜枫夜的肩膀,举着木棍撑着木筏上前。 从燕洵这里到运河原本下坡,现如今水线上涨,且逆流而上,可燕洵还是能凭借自己的体重往下滑,就是浪头扑到身上的时候十分冰冷难受,也有些看不清前面,比较艰难。 脚下的木筏摇摇晃晃,燕洵弓着背稳住身体,努力看清楚前面。 临分别的时候蛋弟弟还小声跟他说了自个儿冲浪的经验,说水浪扑过来的时候,踩着木板冲上去,整个人都能在半空中转好几圈,然后再稳稳当当地落下来,继续等待下一次水浪。 当燕洵看到前面跟水泥楼一样的水浪扑过来的时候,他心里头犹豫了一下,究竟要不要像蛋弟弟那样,也冲浪一把。 蛋弟弟个头小,他找到的巴掌大的模板十分结实,轻易不会断裂,且蛋弟弟比燕洵更灵活,他就是平地起跳也能翻好几个跟头再落下来,燕洵就做不到那样。 镜枫夜也做不到那样。 可要是不像蛋弟弟那样顺着水浪冲上去,再翻个跟头落下来,燕洵就会被这些千斤重的水砸下来,便是有战伞遮挡自己不会有事,可脚下的木筏怕是会直接散架。 就在燕洵准备像蛋弟弟那样冲浪,搏一搏的时候,忽然有一只巨手伸了过来。 黑乎乎的巨手破水而出,穿过水浪,径直来到燕洵面前。 那是一个一眼看不到头的黑色的爪子,看形状跟小黑的爪子一模一样,只不过非常巨大,单单是一根手指头燕洵就觉得能在上面跑马了。 在巨手的最边缘,不停地有一个个黑乎乎的小团子被水冲走,但又有新的小团子飞过来帖上去。 燕洵一低头就能看到一个个密密麻麻的黑乎乎的小团子,他干脆蹲下,伸手捞出一只快被水冲走的小团子,仔仔细细的看。 这就是镜枫夜说的小东西,除了没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真的跟小黑一模一样,甚至是眼睛形状也一样,就是浑身上下都黑乎乎,燕洵轻轻捏了下,感觉也没有小黑那么弹。 小团子在燕洵手里翻了个身,似乎是不适应没有水的感觉,黑乎乎的小爪子撑着燕洵的手掌,慢慢爬起来,歪着脑袋看燕洵,又左右看看,似乎是不明白为什么周围忽然没有水了。 “水在下面。”燕洵赶忙把小团子放在水里。 小团子一接触到水,立刻往巨手那边飞,然后黏上去。 “让我上去吗?”燕洵发现巨手停在自己前面不动了,浪头马上就要砸下来。 就在浪头砸下来的瞬间,巨手忽然又动了。 巨手的爪子忽然竖了起来,一部分离开水面,手掌还在水下,就这么把燕洵连带着木筏都完完全全地包裹在了里面。 燕洵只觉得眼前忽然昏天暗地,他能听到水浪拍打下来的巨大声响,又感觉自己似乎连人带着木筏都在快速前行,等他眼前再次光明的时候,便发现自己出现在运河当中,而巨手还在周围护着他,不让他被水流冲走。 “小黑?”燕洵伸出手摸了摸巨手的手指头,“我这就下去找你。” 本来就是打算下水的,不过现在有巨手保护着,燕洵就能更容易了。 跳入水中,燕洵就发现巨手还是紧紧地跟在自己身后,帮助遮挡水流。 河底,小黑还是盘腿坐在石头上,连姿势都跟镜枫夜说的一模一样。他察觉到燕洵来了,便睁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燕洵。 小黑身上没有任何防护,可他还是能在水底行动自如,就像那些一个个小团子似的,仿佛在水中还更自如一些。 “小黑,我来了。”燕洵憋着气,根本说不出话,他冲着小黑比划,“我能帮你什么?” “爹。”小黑冲着燕洵喊。 “小黑。”燕洵冲着小黑伸手。 他低头看了看燕洵的手掌,就抬起小脚踩着手指头哒哒哒走到掌心,就像是燕洵背后的巨手保护着他一样,只不过现在完全反了过来。 “爹。”小黑在燕洵掌心转了一圈,跑到大拇指旁边坐下,似乎是有什么事情难以抉择。 燕洵看到小黑这副模样就又忍不住比划,“小黑,不管什么事我都会帮你,你不用考虑太多。” 仔细想起来,小黑并不是妖怪,他直到现在也还是很弱很弱,身体里的妖力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且进化后虽然变得有了些灵性,却也变得更弱了,根本经受不住风吹雨打。 哪怕是他现在分裂出这么些小团子,能有完全把燕洵护住的巨手,可他在燕洵眼里,也还是那个比蛋弟弟还要小,连妖怪都算不上,还需要积年累月成长的小黑。 “你跟我去过妖国,又帮了我那么大的忙,我为你做什么都是应当的。”燕洵轻轻捏了下小黑,冲着他比划。 “爹!”小黑再次张口,声音变得郑重许多,还带着一丝决然。 燕洵冲着小黑重重地点头,他既然来了,就一定要为小黑做什么。 * 蛋巨巨开始来回翻滚,看得出来他很难受。 “爹,河水又上涨了,我们还要往后撤退。”蛋弟弟站在树梢上,手里拿着极小的只有他自己能用的望远镜看向运河那边,“可咱们要是撤退,阿爹回来的话会不会找不到咱们?” “蛋巨巨还不破壳,我看他很难受的样子。” “爹,你说小黑找阿爹到底要做什么呢?阿爹不是妖怪,才养得好了些,这回下水怕是又要病一场。哎,如果我要是有小弟就好了,阿爹就能变得很厉害。” 心里头乱七八糟的想着,蛋弟弟就不由得说的有些多。 镜枫夜站在一边,一只眼睛看着蛋巨巨,一只眼睛看着运河那边,“你阿爹是不一样的。” “可他只是普通人,甚至都没有修为,年纪也不大,还经常生病。”蛋弟弟不赞同地看着镜枫夜,“阿爹跟咱们不一样,你不是还说阿爹就是精美漂亮的瓷器,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而我们都是模仿瓷器烧制出来的特别硬的水泥,怎么摔打都不会碎。” 都这会子了,蛋弟弟忽然说起这个,蛋巨巨还在旁边呢,镜枫夜就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都是他跟蛋弟弟独处的时候说的,也不想让燕洵知道他这么说,在燕洵心里头,最珍贵的可不是他自己,而是保育堂的幼崽们。 “你还记得你阿爹说过的妖国经历吗?”镜枫夜问。 “记得。”蛋弟弟点头,“阿爹说那时候他曾经……变得十分古怪,且还遇上了同样古怪的存在,那个存在比阿爹强大的多。因为看不见摸不着,所以阿爹觉得那是他的意识。” “或许是魂魄。”镜枫夜就说。 “魂魄是什么?你是说人的身体和意识是分开的吗?”蛋弟弟摇头,“都是捕风捉影的东西,定然不是。我倒是觉得阿爹遇到的,恐怕还是跟妖怪有关。” 第426章 “小黑?”燕洵也在想自己的意识是不是‘魂魄’。 而对于‘魂魄’这种说法还是一些古书上大能留下来的只言片语提到的,且提到‘魂魄’与鬼族有关系。燕洵多方打听过,也亲自看过大能留下的古籍,可得到的话实在是太少,根本推断不出什么。 现在燕洵忽然又想起来,不由得又看向小黑。 小黑不是妖怪,但也绝对不是人,他只是黑子身上分出来的一部分,可小黑有自己的意识,那么这个意识究竟是什么呢? 黑子曾经就不是人,但他爹娘都是人,当初的情况便是跟撼山幼崽的阿爹和爹有关系,但是黑子和撼山幼崽两个人的结局却又完全不一样,这里面又有什么差别导致他们的结局不一样了呢? “爹。”小黑爬起来,轻轻抱了下燕洵的大拇指,重新跳回石头上。 黑乎乎的小黑身上忽然变得更加干瘪了,而他却不停地张开嘴吐出一个个黑色的小团子,这些小团子舒展开变成一个个跟小黑长得一模一样的小东西。 河底的小团子迅速变多,很快又变得密密麻麻的。 燕洵发现小黑不再理会自己,一直护在他身后的巨手甚至开始上升,把他送到水面,让他再次稳稳当当地站在木筏上。 而水底的小黑又开始召唤分裂出去的小团子,他的身体再次迅速膨胀,身体变得越来越大,且慢慢地靠近水面,再高处水面,继续往上涨。 燕洵脚下的木筏被推到岸边,那巨手还是护在周围,不让燕洵被水浪拍到。 巨人小黑继续长高,他的大腿都已经到了水面以上了,上半身只有只有一只手,另外一只手还是留在水中护着燕洵,他似乎就这么打算膨胀下去,变得头顶天,脚踩地,仿佛伸手就能摘星揽月一样。 * “爹,我看到蛋巨巨了。”蛋弟弟调整望远镜,雀跃道,“他便成了一个巨人,比爹你说的还要大!” “能看到你阿爹吗?”镜枫夜赶忙问。 只有蛋弟弟个头小,又轻飘飘的,这才能爬上树的最顶端,能用望远镜看到远处的运河,镜枫夜太大,怕不上去。 “看不到。”蛋弟弟摇头,“只能看到巨人小黑。” 下面蛋巨巨翻滚的力道越来越小,似乎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 “爹,蛋巨巨累了。”蛋弟弟放下望远镜趴在树梢上往下看,就看到蛋巨巨蛋壳上都是泥土,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小,就有些担心,“爹你听听,蛋巨巨的心跳声是不是越来越慢了。” 镜枫夜拿了洗干净的帕子帮着蛋巨巨擦蛋壳,“蛋壳还是温热的,他应该在休息。” “哎,咱们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看蛋巨巨自己。”蛋弟弟就老气横秋地叹气,又拿起望远镜去看运河中顶天立地的巨人小黑,一看之下,蛋弟弟大惊失色,“爹,巨人小黑不见了。” “应当是还没成功。”镜枫夜亲眼看到过巨人小黑溃散,小黑跌入水中,他便猜测这次应该还是这样。 * 燕洵一直仰着脸看变得越来越庞大的巨人小黑。 总感觉自己没帮上忙少了点什么,燕洵心中又明白小黑不想让自己帮忙,他在进行第二次尝试。 心里想着镜枫夜说的巨人小黑的大小,燕洵觉得现在的巨人小黑应该是更大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成功。 “小黑。”燕洵回头看了眼护着自己的巨手,有心想让巨手回到小黑身上,这样他的力量应该会更集中。 刚刚这么想完,燕洵又抬头去看小黑,就看到巨人小黑迅速分离崩析,一个个黑色的小团子跌下来,落入水中,噼里啪啦一大片。 在这些黑乎乎的小团子中,燕洵一眼就看到了小黑。 跟其他样子没有变化的小团子比起来,小黑看上去更加干瘪了,他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也不是圆溜溜地睁着,而是透着一丝一眼就能看出来的疲惫。 燕洵就觉得心里头一疼。 “小黑,过来。”燕洵赶忙支撑着税木筏想要过去。 保护着他的巨手还是好好的,但是巨人小黑已经散开,而小黑自己看上去萎靡许多。 巨手护着木筏靠近,燕洵伸手接住落下来的小黑,轻轻戳了戳他瘪下去的身体,“小黑,不要再尝试了,这次我帮你。以前不就对你说过一些道理,有些事强求不来,只能顺其自然。” 既然需要他,而他来了,那么他就必须得帮上忙。 “爹。”小黑的嘴巴也憋了下去,像个小老太太的嘴巴,看上去一点都不好看,声音也很小很小,在惊涛骇浪和刷刷的雨声中几乎听不清楚。 “小黑。”燕洵蹲下,把手放到水中,让小黑躺在自己手里,“我大约知道你想让我帮什么,那样其实算不了什么……小黑,你要知道你是不一样的,我帮你,或者说蛋巨巨请你帮忙,都是不会计较回报,也不会给予回报的。这是因为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之间从来都不讲究这些。小黑,你明白吗?” 以前燕洵就经常给小黑说一些做人的道理,哪怕是他不是人也不是妖怪,燕洵也把他当人看,那个时候的小黑是明白的。 现在的小黑也明白。 “爹。”小黑就又喊了一声。 巨手收拢,燕洵眼前又是一黑。 “小黑?”燕洵轻轻喊了一声。 “爹。”小黑抬起小爪子轻轻地放在燕洵手上。 知道小黑还在自己掌心,燕洵就放心了,“小黑,我帮你,咱们一起帮蛋巨巨。” * “爹,蛋巨巨歇息好了。”蛋弟弟趴在树梢上往下看,见着蛋巨巨又开始滚动,而且速度越来越快,就冲着镜枫夜喊,“爹,蛋巨巨有精神了。” “恩。”镜枫夜应了声,窜上树梢站着,把下面所有的空地都留给蛋巨巨。 蛋弟弟看了会儿蛋巨巨,又拿起望远镜盯着远处的运河看。 此时的运河河水一直在往河岸两边逆流而上,河水宽阔几乎是无边无际,而原本的河床则有巨浪不停地掀起,一个浪头比一个浪头更大,以至于运河河床那里看上去水线更低,两边的水线则是越来越高,完完全全的反规则。 “阿爹应该帮上小黑了吧。”蛋弟弟自言自语。 “希望小黑这次能成功。” “如果不成功的话,那我就过去看看,再喊上哥哥们,大家一起想办法,总能帮上忙的。” “如果再帮不上,我也没法子了。” 蛋弟弟一边嘟嘟哝哝的说着,一边焦急地盯着河岸看。他很希望能再次看到巨人小黑,能看看巨人小黑想做什么,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上忙。 就在蛋弟弟快要忍不住的时候,运河河心终于又有了变化。 * 燕洵又有了那种意识抽离的感觉,他好像变成了另外一种存在。 就像在妖国时候的那次一样,燕洵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还在运河中,只不过他不在需要憋气,也不需要喘息,而是能够轻而易举的去所有的地方,水流也不能阻止他了。 他还能感觉到河床上有着成千上万的小团子,这些小团子会突然张开嘴吞下河水,过一会儿就会张开嘴吐出一个小黑点,那小黑点迅速放大,变成另外一个小团子。 水中还有一些小团子被冲走,燕洵下意识跟上去,一直跟着被冲走的小团子去了运河很远很远的地方。 在燕洵这一路上的感知中,他能感觉到运河仿佛是有生命一样,正在不停的掀起巨浪来排斥什么,亦或是收拢什么。他就不由得想到了秦仪,秦仪初来乍到,想在歧元县做些事,便盯上了营地里服劳役的汉子们。 这运河原本是不存在的,开通后不也是初来乍到? 这是人工造出来的运河,其中河水是从巨河分流,而巨河是京城那条河的分支。蛋巨巨呢,当初就是从京城那条几乎是深不见底的河里面捞出来的,这里面肯定有联系,只是谁也没弄清楚这其中的联系。 燕洵觉得运河或者说是巨河,或者说是京城那条河,似乎在阻止蛋巨巨破壳。 而小黑来运河帮忙,就是要阻止运河去阻止蛋巨巨的。 那么小黑又如何能阻止运河兴风作浪呢? 是不是把逆流而上的河水收拢回来就可以了? 如果是那样的话,小团子的数量是不够的,而小黑膨胀变成的巨人小黑也还是不够,他还要变得更加庞大,小团子的数量还要更多! “爹。”小黑的声音听上去很愉悦。 燕洵知道自己想对了。 想要不让运河河水泛滥,那么首先就是要控制住这些水。 小团子的数量还不够,必须的更多才行! 忽然间,燕洵感觉到自己似乎是跟这些小团子有了丝丝缕缕的联系,他能感觉到这些小团子的感觉,能看到这些小团子看到的东西,甚至是能轻轻的控制这些小团子。 这么多成千上万,甚至是上亿的小团子,一下子全部都以意识形态的模样挤到燕洵脑海中,他差点晕过去。 燕洵忽然就明白小黑为什么不成功了,以为想要控制住这些小团子,亦或是接受这些小团子的反馈,以小黑的韧性当真是不够,而镜枫夜便是有妖力可以帮忙,却也帮不上这样的忙。 能帮忙的只有燕洵! “再分裂。”燕洵轻轻的试探着控制着这些小团子。 他的意识立刻闪过更多的画面和小团子反馈而来的感觉,更是有一小部分小团子没得到燕洵的反馈而慢慢消散!只有他的意识跟这些小团子建立联系,且不能崩溃,那么这些小团子才能继续分裂! 别人承受不了,但是燕洵可以。 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大概是在鸿胪寺跟幼崽们慢慢有了感情,他又看上镜枫夜的时候。从那时候开始,燕洵就开始日思夜想的为了鸿胪寺谋划,为了能带着幼崽们看看鸿胪寺外面的京城,他几乎是挖空了心思。 就那么一步一步走出来,走到今天这个地步,燕洵不知道殚精竭虑的在心中谋划过多少遍。 要不然当初当初霍老只是看他一眼就看出来他思虑过重,要不然霍老想出来唯一的能给燕洵治病养身子的法子:养猪式治病。 要不然……幼崽们能一步一步地顺顺利利的走到现在,那是因为燕洵心中早已想到过无数次失败,他是硬生生从失败中找出来的这么一条唯一的,成功的路。 “再来十倍。”燕洵觉得还不够。 藏在河底石头缝中的小团子不停地吞下河水,再吐出来另外的小团子。 “百倍。” “千倍。” “万万倍。” 还不够,还是不够。 有巨浪一层接着一层的,竟然已经追上蛋巨巨了,燕洵能‘看’到镜枫夜带着蛋巨巨后退,蛋弟弟挂在镜枫夜身上,一边说,“爹,巨人小黑还是没有出现,我有点担心,想去看看。” 不,不能过来。 运河越来越危险,而燕洵控制着这么多小团子也不能有任何的分心,他不能让蛋弟弟过来。 “再来,把运河河床填满!” 小团子越来越多,慢慢的河床已经铺满了,开始铺第二层、第三层,一层一层往上推进,最后小团子来到水面。 放眼望去整个运河都仿佛变成了黑色,一个个小团子黏在一起在里面起起伏伏,形成一道一道的波浪。 “小黑。” “巨人小黑。” 巨手手腕上开始出现胳膊,肩膀,头,另外一边肩膀,胳膊和手。 上半身,腰,腿。 当远处的蛋弟弟来到暂时安全的地方休息的时候,他便忙不迭回头看,就看到望远镜视野中终于有出现了一个巨人小黑。 “爹,这个巨人小黑不一样,他的手没有垂着,而是握成拳头放在心口。”蛋弟弟两眼放光地说,“爹,这是成功了吗?” 握着拳头放在心口的小黑不断长高,他的头已经能碰触到天上的云,是真正的遮天蔽日,铺天盖地的,宛如开天辟地的天神一样的巨人。 巨人小黑伸出另外一个空白的手轻轻那么一抓,河岸上不停逆流而上的水便开始飞速后退。 “水开始退了。”蛋弟弟惊喜道。 “回河边。”镜枫夜放心不下燕洵,果断道。 蛋弟弟也想回去,于是就又带着蛋巨巨,跟着开始后退的河水跑。 河水退得太快,镜枫夜又不想停下,便一直跟着跑。 他不知道自己跑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还有力气,终于来到运河河岸的时候,就发现回拢的河水完完全全都在河床以上,有些河水甚至是高出河岸,但是并没有落到河岸上。 “我阿爹呢?”蛋弟弟左右看了看,并没有看到燕洵,不由得有些着急。 镜枫夜就抬头看向巨人小黑握着的拳头,他觉得燕洵应该是在那里。 “阿爹呢?”蛋弟弟跳到一块干净的叶子上,背着小手走来走去,“蛋巨巨破壳了吗?” “没。”镜枫夜道,“还没出现缝隙。” “那应该还没完。”蛋弟弟就说。 巨人小黑的脚还扎根在河床中,也得亏运河源头河床经过冲刷,现在几乎是宽的无边无际了,否则以现在巨人小黑的脚来看,原来的河床定然是放不下的。 燕洵的意识能够察觉到镜枫夜和蛋弟弟、蛋巨巨来了,可他不能分心。 意识里的小团子的意识实在是太多了,他一丝一毫都不能错过,否则那个小团子就会消失,巨人小黑就会受到影响,他必须每一个都不能错过,全都接受。 以前蛋弟弟自个儿看故事书不用心,总是想找其他幼崽说话的时候,燕洵就说他三心二意。 可现在呢? 燕洵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心被分成多少份了。 “蛋巨巨。”蛋弟弟回头看蛋巨巨。 巨大的蛋又开始翻滚。 “小黑,蛋巨巨现在能破壳了吗?”燕洵在意识里问。 “爹。”小黑应了声。 燕洵隐约明白了,蛋巨巨现在可以破壳,但是他需要力量,而现在吞了无数河水的巨人小黑就有着数不清的力量。 可如果巨人小黑把力量放出来,那么一个个小团子都将会吐出吞下去的水,然后缩小消失,而这些多出来的水又会造成运河河水泛滥,且只会比第一次更加凶猛。 不能这么做。 可蛋巨巨需要力量。 “既然不能下地,那就上天吧。” “小黑可以吗?” “爹。”小黑给了回应。 可以。 于是巨人小黑的手开始伸长,慢慢落下来。 “要带走蛋巨巨吗?”蛋弟弟站在蛋巨巨旁边,仰着脸看天上遮天蔽日的大手。 巨手微微顿了顿,然后继续往下。 蛋弟弟就明白儿,立刻跑到一边。 巨手拿起蛋巨巨,缓缓上升,且直接把蛋巨巨举上头顶。 “开始。” 燕洵想要用意识去碰触蛋巨巨的蛋壳,可那蛋壳也不知道是什么,他的意识根本穿透不了。 而蛋巨巨在巨手中并没有胡乱动,他就那么安安静静的躺着。 忽然,巨人小黑身上的一个小团子脱离,飞到蛋巨巨的蛋壳上,吐出来一口河水,随后小团子迅速消失,河水冲刷着蛋巨巨,让蛋巨巨的蛋壳看上去似乎是有了些变化。 又有第二个、第三个,慢慢的越来越多的小团子飞上来,冲着蛋巨巨吐口水。 在这样的河水冲刷中,蛋巨巨的蛋壳又发生了一些变化,他开始微微晃动。当飞过来的小团子铺天盖地,蛋壳接受的河水越来越多的时候,那仿佛无坚不摧的蛋壳上面终于出现一道缝。 第427章 雨终于从一开始的毛毛细雨变成了倾盆大雨。 蛇身幼崽这边修路的活计不得不暂时停下,所有人都在帐篷里躲雨,蛇身幼崽自个儿也不例外,他跟管事们待在一个帐篷里,趴在干爽柔软的小窝中,听着管事们讨论接下来的活计。 “依我看……”蛇身幼崽见着管事们不说话了,就举起尾巴尖说,“你们设计的服务站还是太小。” “可如果设计的太大而用不上的话,岂不是浪费?”管事反问。 蛇身幼崽从窝里游出来,给自己倒了杯茶,尾巴尖卷着茶杯轻轻喝了口茶才说,“你们还是小看以后的歧元县了。”他看了看这些管事,忽然想明白了,“你们都去过京城吗?” 好几个管事都摇头,只有蹲在最角落的一个小管事点了点头。 于是蛇身幼崽就问他,“你去京城都看到了什么?” “水泥路,铁驴,商场。”小管事两眼放光道,“是我阿爹带着去的,商场里面铺子可多了,我看得眼花缭乱的,阿爹带着我吃了好些没见过的吃食,还买了新衣裳。商场里面最大的市场我们也去了,有许多专门给穷人准备的东西,给商场的管事看看我和阿爹的路引就能证明身份,买的东西都便宜很多。” “那你觉得京城商场里面人多不多?”蛇身幼崽问。 小管事点头,“人很多,有些生意好的铺子还要排队很久。” “那里面外地人多吗?”蛇身幼崽又问。 小管事还是点头,“多,很多外地人。还有一个村子、一个镇子的汉子一块儿来的,他们有的都能直接把铺子里的东西买空。我和阿爹就是听说京城的商场东西很便宜,又想着来京城见见世面,这才去的。” 他家在距离京城有些远的小镇子上,爹是出苦力的,年前伤了腿,一直在家里养伤,阿爹念过书,在镇上教孩子念书识字,不收束脩,只要一些粮食布匹啥的。 他阿爹是有一回听跑商的说现如今京城不一样了,有那么个商场,里头有专门针对普通百姓的东西,是燕大人专门拿出来银钱补贴百姓的,价格很低,东西又好,去一趟值一趟。他阿爹就记在心上了,又多方打听,这才带着小管事去了京城。 那会子小管事还不是管事呢,还是他阿爹打听到燕洵明显的作坊撤出来的人要跟着道兵去歧元县,他阿爹就让小管事跟着来了歧元县。 小管事跟着阿爹念过书,在一众大字不识一个的汉子们当中很快脱颖而出,成了小管事,如今又跟着大管事来到帐篷里一块儿商量事情,现如今他还跟蛇身幼崽搭上了话。 “我阿爹说了,叫我好好跟着燕大人干,以后吃不了亏。”小管事振振有词,“阿爹还说让我把工钱都攒着,不用送回家里,要是有继续学学问的机会,就是拿钱也要上。” 不过他成了管事以后工钱也上涨了,再加上平日里管吃管住,几乎没有花钱的地方,工钱是越攒越多,他打算拿出一半寄回家里。 家中爹还在养伤,阿爹教孩子念书识字也赚不到什么银钱,日子并不好过,他总不能自己过上好日子了,却把家里头的阿爹和爹给忘了。 听着小管事把自个儿的打算说了,蛇身幼崽就很赞同的点头,“很孝顺。回头我跟我家大人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在歧元县开辟出一个地方新建一个小区,到时候给你们分配房子,这样就能把家人接回来了。” “歧元县到现在也只是完成了一个框架,水泥路只修了主干道,以后歧元县只要是路,就都会修成水泥路!而咱们现在看到的空旷的所有地方除了适合种田的地方,其余多有的地方都会建上住宅小区、作坊工厂,亦或是学堂、服务区等等。” “以后的将来,歧元县将会变成完全全新的存在。” “方才你们也听到了,京城商场为什么有那么多外地人?仅仅是因为京城每年都开的豆腐节、读书节吗?不,是因为京城有他们需要的东西。而咱们歧元县,以后作坊建起来,产出的东西优先出现在歧元县,价格一定不会高!” 蛇身幼崽见着管事们都若有所思,就说:“你们且想想,等将来宽阔的水泥路上到处都是马车,旁边的路上有着一匹马一匹马的飞快跑过,那么途径服务站的将会有多少人?” “且他们进入歧元县最先看到的就是咱们要建的服务站!这个服务站可以说是咱们歧元县的招牌,若是建的久了,说不定会成为地标性建筑,让人只要想起歧元县就能想起进入歧元县第一眼看到的服务站!” 而今日设计建造服务站的他们,将会刻上石碑竖在路口,让人们永远铭记。 这是留名的好机会,若是成功了,那么他们往后也不会再仅仅只是个小管事,说不定还能继续往上爬。 想通以后,几乎所有人都呼吸急促了,把原先的设计全部推翻,重新设计,要设计出匹配未来的歧元县的服务站! 见着管事们重新开始,蛇身幼崽就微微点头,准备回去歇息歇息。 忽然帐篷帘子掀开,进来个浑身湿漉漉的道兵,“小秀才,运河那边出现一个黑色巨人。” “我去看看。”蛇身幼崽立刻弹起来。 外面下着倾盆大雨,蛇身幼崽干脆脱下身上的衣裳,就这么窜入雨中,爬到高处拿着望远镜看。 高倍望远镜视野中出现一个巨人小黑,模样跟小黑一模一样,蛇身幼崽瞬间便想到了很多,就在他心里头琢磨巨人小黑想干什么的时候,视野中的巨人小黑忽然溃散了。 这不是巨人小黑自己想溃散的,他是失败了,因为巨人小黑原本还在继续膨胀长高。 “出事了。”蛇身幼崽收起望远镜,窜回来冲着道兵道,“帮我把遮盖大妖车的防雨布拿掉,我要进去检查一遍大妖车。我可能得离开一趟……” 几个道兵二话不说冲上去帮忙。 蛇身幼崽只有尾巴尖,不方便上去帮忙,可他心里头着急,他要是现在离开,这么大的营地没有人总领他不放心,再加上这里地处歧元县边境,若是有外来人第一个看到的就是这个营地,没有掌事的肯定不行。 可眼睁睁看着巨人小黑溃败出事,他不去看看的话,肯定是放心不下。 * “等到了地方,你先看看章程,一般情况下不会有超出章程以外的事。”撼山幼崽一边操纵大妖车一边说,“等那边的路修完了,还要建服务站,我估摸着阿烛会把大概方向留下来,剩下的事情全交给管事们就好。” “我就是拿着章子盖章对不?”苍雀问。 撼山幼崽点头,“差不多吧。只要你不修改阿烛留下来的大方向,一般不会出事。” “可……”苍雀觉得自己堂堂正正的一个汉子,还是有修为的道兵,实在是不能这么婆婆妈妈的,只是即将接到的差事对他来说太大太大了,他总觉得自己没有那样的本事接下那样的差事。 就好比他只会玩泥巴,接过现在给他一个活计,说是材料、框架、图纸和工匠都准备好了,让他建一栋水泥楼。 活计听起来就好像只是让他盯着这些管事似的,可建水泥楼能跟玩泥巴一样吗? “你不用多想。”撼山幼崽就说,“既然活计给了你,我们就是绝对放心的。如果出事,责任也不会只是你自己的责任,下面大大小小的管事都会有责任,而且他们比你更怕出事。” “你明白我的意思吧?”撼山幼崽最后问。 “明白。”苍雀点头。 他从一开始就很明白,这个活计能给他,唯一需要他做的就是让他本分。便是他得了权利,摇身一变成了这个营地上最有话语权的存在,那么也不能因为自己的喜好而改变章程,更不能为了培养自己的亲信而以权谋私。 只要他本本分分,一切都按照章程来,那么撼山幼崽就给了承诺:一旦出事,责任不会单独放到他身上。 可饶是如此,当大妖车划开雨幕,闯入偌大营地的时候,苍雀还是不可避免的紧张了起来。 早在大妖车出现的时候这边蛇身幼崽就已经知道了,等着撼山幼崽控制着大妖车停下,撼山幼崽已经在车前等着了。 “是不是因为巨人小黑的事?”蛇身幼崽问。 撼山幼崽点头,“原本我早就能过来,可运河出事的速度太快,路上留下来帮忙了。好几个营地都连夜撤离,现在整个歧元县都动了起来。我来找你是有事情商量,你先安排一下这里,这是苍雀,让他暂代你的位置。” “好。”蛇身幼崽果断点头。 其实早在观察到巨人小黑溃败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准备了,甚至来临时开会跟管事们讨论了服务站的规模大小和功能区分等等,到现在撼山幼崽过来,蛇身幼崽只需要带着苍雀,把他引荐给管事们就好。 很快安排完,蛇身幼崽把提前写下的章程单独给苍雀,让他自己一个人看,按照上面的章程办事。 临走前撼山幼崽冲着苍雀拱手,“这里就交给你了。” “好!”苍雀郑重地拱手,眼瞅着撼山幼崽和蛇身幼崽分别开着两辆大妖车离开,慢慢的,他感觉自己立了起来,不再什么事都没做就软软弱弱了! 他跟着撼山幼崽一路帮忙,也亲眼看到了运河河水泛滥,但是他更看到了那些营地里面人的选择和反应。 知道刚刚开通的运河河水泛滥,天上的雨也下的不同寻常,营地里已经出现异象。 撼山幼崽赶过去的时候,看守营地的道兵已经抓了好几个带头闹事的汉子。当时苍雀就觉得麻瓜了,他是地方道兵出身,经常能看到下面的村子闹事,有的一个村子,甚至是好几个村子就是一个宗族,天然的就能联合起来,一家闹事,其余的人家都会帮忙。 遇上这种事最难管,下手重了不行,一旦他们告官,那就是他们弱他们有理,可下手轻了也不行,他们都是下死手的,便是打杀了个别差役也就打杀了,凶手根本找不到,他们宗族之间会相互拥护隐瞒,官府拿他们也没有法子。 “闹事者杀,我给你写条子。”撼山幼崽果断道,“到时候你拿着条子去找贾大人,他会给你盖章,回头送去京城,由皇上亲自批复!现在是非常时期,任何趁机闹事的人都直接给予严惩!不用怕,出了事我担着,贾大人担着,太子殿下担着。” 撼山幼崽拍着自己的胸脯‘砰砰’响。 结果就是根本没给这些人闹事的功夫,直接快刀斩乱麻,剩下的人一看会直接没命,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顿时就偃旗息鼓了,让撤离就撤离,半点废话都没有。 当时苍雀跟在撼山幼崽身后看着,就觉得这只小幼崽特别有担当。他是知道贾大人和太子殿下都没有给出过这样保证的,可撼山幼崽敢直接说出来,就有把握让这两个人答应,这要是换了别人可没有这样的魄力。 苍雀就觉得自己也应该像撼山幼崽那样,不是本分,却也有应有的担当! * 两辆大妖车一前一后地冲上刚刚修好的水泥路。 “我也不知道巨人小黑。”撼山幼崽说,“不过我觉得运河河水泛滥可能跟巨人小黑有些关系。” “巨人小黑要是能长到顶天立地那么大,小小的运河也就算不上什么了。”蛇身幼崽就说,“那咱们现在是去运河源头找大人,还是先去运河两岸帮忙?” 运河源头的浪头更大,河水泛滥的规模也更大,早已是河心水线低,而两边河岸早有水流随着浪头逆流而上了。 便是现在去运河源头也不一定能找到燕洵。 “我跟大人约好了。”撼山幼崽就说,“无论如何咱们都要去运河源头跟大人汇合,路上途经有些营地的时候便顺便看看能不能帮忙吧。” “也成,大妖车跑得快,应当是来得及。”蛇身幼崽同意地说。 * 大雨倾盆而下,地上汇聚的雨水越来越多,恍惚间整个歧元县都仿佛变成了一片汪洋。 营地外面已经有雨水汇聚而来,而且水线越来越高。 负责守卫营地的道兵就有些担忧,“咱们的营地地势很高,怎么会有这么多水?” “这雨下的也太大了。” “喂,方才你们看到那个黑色巨人了吗?” “你看到了?百夫长把望远镜收起来了,我还没来得及看。快跟我说说你看到了什么巨人!一直听你们说,我根本没听明白。” 那看到黑色巨人的道兵就有点犹豫,“百夫长不让咱们乱说。” “可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啊,就是里面服役的人怕是也已经打听到了。再说了,营地里迟早得进水,到时候出事了想瞒也瞒不住。反正早晚得知道,你就跟我说说呗。” “规矩最重要,我要问问百夫长再说。” 刚好百夫长听到他们说话了,就说:“告诉他吧。我刚刚出去看了,外面汇聚的恐怕不只是雨水,还有运河的河水。” “怎么可能?我听说咱们这里的地势相对于运河来说,那就跟在山上往下看似的。” “是啊,难不成水不往低处流,往高处流不成?” 百夫长不说话,可他是亲眼看到的,他也不想相信,但那就是事实。 十分诡异的,水线不再是平面的,而是变成了一个斜坡,脚下的水当真是在往高处流。 “黑色巨人应当跟燕大人那边有些关系,就算不是,那也不是咱们能插手的事,咱们的任务就是看守好这个营地,别的都与我们无关!否则到时候到手的功劳飞走了,可别怪我没提醒。” “懂,我们绝对不会破坏规矩!” 很快营地所有的道兵都知道了运河那边出现过黑色巨人,可又很快溃败了。 慢慢的,水流进入营地,且水线越来越高,营地里面的人也慢慢地察觉到了。 当初建造营地的时候,他们都是参与干活过的,知道营地地势高,等闲情况下绝对不会出现水漫营地的情况,可偏偏现在营地里面灌水了,那么外面会不会已经变成一片汪洋? 他们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也开始不信任道兵说的话,哪怕是看到饭堂里的吃食还是跟往常一样,也依旧不能放心。 于是开始有人筹谋着闹事。 恰在这时候撼山幼崽和蛇身幼崽开着大妖车窜上来了,直接进了营地。 “闹事者杀无赦,我来开条子,到时候去找贾大人盖章。”撼山幼崽道。 蛇身幼崽则是说:“现在都准备好开始撤离,去更安全的地方。” 见着两只小幼崽底气十足,大家都稍稍安心。 又有道兵偷摸着问撼山幼崽,“那河水当真是逆流而上了?” “恩!”撼山幼崽点头,“不过河水是怎么流出来的,也能让河水怎么回去!” 必须得让运河恢复正常,必须! 安排好这边的营地,撼山幼崽和蛇身幼崽迅速离开,他们还要去别的地方确认一下,最好是跟其他幼崽碰头,确定歧元县的一切都在掌控当中,不能让歧元县再次乱起来。 “咱们快点忙,早点确定情况去找燕大人。”撼山幼崽深吸一口气说,“随便吃点东西吧,车里都有储存,能保证不饿着肚子就行。” “恩。”蛇身幼崽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第428章 边城。 自从保育堂的幼崽撤离,胡赛、赵飞跃等人也跟着去了,边城就彻彻底底地安静了下来。 两个纺织作坊的人都安安静静,欢哥每日一大早就爬起来去作坊忙活,跟管事们一块儿开会,决定近期纺织作坊所需要的产出任务,再确定一下人员调配方面。 只要是有了身子的哥儿就会直接调配到几乎不需要出力的活计上,还会专门联系大夫定期看诊,更是有额外的营养品补贴,这些支出都算在作坊盈利中,需要做账本的。 “幼崽们也不知道都怎么样了。”鸣哥儿道。 “都在歧元县应当不会遇上事情,贾大人会护着他们。”欢哥就说,“且我已经得到确切消息,说是燕大人也在歧元县,如果是那样的话,咱们就不用担心了。” 鸣哥儿眼睛一亮,“当真?” “当真。”欢哥压低声音道,“是边城大营那边传出来的消息,上面当官的将士都知道,只是消息还没放出来。” “怎么不放出来。”鸣哥儿有点不满,“燕大人是好人,既然他平安无事就是大好事,不应该藏着掖着才对。欢哥,你以后少跟大营那边的将士来往,他们交好你还不是看中你身后的纺织作坊了。你可得想明白,虽然纺织作坊说是边城的,可也只是咱们这些纺织工人的,跟边城大营没有任何关系!” “那边不就是惦记着纺织作坊的产出吗?那些银钱是要留下来建学堂的,幼崽们图纸都给咱们准备好了,方方面面都帮着准备了,你要是挪用这笔钱,欢哥你以后就不是我儿子。” 欢哥赶忙说,“放心,我心中有数。我不会跟他们打交道,消息是杨小将军那边透露出来的。阿爹,你还不放心杨小将军吗?” 杨琼一直在外城墙镇守,这已经好几年了都没撤下来,他也经历了好几场妖怪攻城,手底下很是聚拢了一批道兵,现如今也是如日中天的一股子不小的势力,手底下可有不少人。 至于边城大营的其他将领,他们跟杨琼还不一样。 燕洵和幼崽们在的时候就跟他们几乎是井水不犯河水,燕洵和幼崽们不在边城了,欢哥这边就也跟边城大营那边井水不犯河水了。 “那行。”鸣哥儿对杨琼能放心的下,“那些蚂蚁行军妖没说怎么安排吗?” “那是燕大人从一开始就做好安排的,蚂蚁行军妖除了大黑剩下的全都属于边城大营。那边马场安排的道兵也都还是边城大营的人,我前儿问了棕猪,他说京城大营似乎要刮风蚂蚁行军妖,上面还在吵,像是分配不均还是怎样。”欢哥就说。 鸣哥儿便皱眉,“还像以前那样不就挺好的,既然是边城大营的就不要分,非得弄成自己的私兵才行吗?” “阿爹,你不懂。蚂蚁行军妖毕竟是妖怪,以前幼崽们在的时候,边城大营那边根本不用担心这些蚂蚁行军妖,可现在幼崽们不在,万一蚂蚁行军妖出事,到时候可不就不好说了。” “都有难处,咱们管不了,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欢哥是打定主意守好纺织作坊,边城大营那边要是想要银钱或者布匹、粮食什么的,都可以,按照以前留下的章程来就行,如果有哪位将军私底下找他要粮食、银钱,他是绝对不会应允的。 这样那样说了一通,鸣哥儿这才放心,可心里头对边城大营那边还是有些不满。 只是鸣哥儿似乎已经忘了,在边城没有棉花田和桑田的时候,边城大营从来都是直接安排他们干活的,只是现在有了纺织作坊,边城大营那边再想安排他们,可就不行了。 欢哥难得今儿个歇息半日,他干脆骑着铁驴出门,去水泥路上晃悠晃悠。 天冷了,身上穿得又厚重,整日里吃的又多,欢哥总觉得自己不但长高了,而且还胖了。 就在欢哥靠近外城墙,准备找机会跟杨琼说说话的时候,突然又道兵跑下来。 那道兵是杨琼身边的亲信,见着欢哥站在路边,便赶忙道:“别在外面了,快回去。妖怪攻城,边城戒严,进入战时状态!” “妖怪攻城?”欢哥吓了一跳,“是什么妖怪?” “不知!”道兵已经骑上铁驴飞快地走了,听着欢哥的话便回头喊了一声。 这边欢哥顾不上见杨琼了,他也骑上铁驴回来。 以前妖怪攻城跟他们这些人没有太大关系,顶多是都躲在家里,基本上帮不上什么忙。 可现在不一样了,边城军户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在纺织作坊做工,妖怪攻城的时候,纺织作坊停工不停工,边城军户又需不需要去帮边城大营的忙,帮着处理粮食,裁剪布料,处理伤员等等,亦或是最坏的情况:准备撤离! 这些事情都需要安排,且边城火车站跟纺织作坊这边更亲近一些,若是要动用火车,也还是得欢哥他们出面。 只是这回攻城的妖怪竟然是陌生的,那就得看欢哥的灵活应变的能力。 欢哥骑着铁驴回来,妖怪攻城的消息已经散开了。 “都不要慌,先留在家中。我去纺织作坊看看,咱们现在不停工,等看情况再做决定。不过今天暂时停工,都回家检查门窗,告诫自家孩子,等闲不要出门。”欢哥大声道,“以后水泥楼单元楼大门晚上会关上,晚上没事也不要出去闲逛了,一切都要谨慎再谨慎。” 不到半个时辰,整个边城的状态就都改变了。 外城墙原本驻守的道兵被精力充沛的道兵替换下来,而杨琼依旧镇守外城墙。 “将军,保育堂给咱们留下的蓝棉布全都做了护心镜。”亲兵说着拿出一个蓝棉布缝的马甲,“这是您的。” “我用不着。”杨琼摇头。 亲兵也没有坚持,以为杨琼手中有幼崽们前几日托人送来的战伞,只不过他还有话要说,便凑近了对杨琼低声道,“将军,下面的道兵都有些忐忑不安。” “是因为没有足够的战袍?”杨琼就问。 亲兵点头。 上回铜爪鬣狗妖和归元虫叶妖攻城,边城战况十分惨烈,所有的绿棉布都消耗一空,即便是那样也没能战胜这些妖怪,还是燕洵引走妖怪,这才让边城有了喘息的机会。 没了绿棉布,保育堂的幼崽倒是送来一些蓝棉布,比绿棉布更好,可数量也十分稀少,只能缝在胸前背后当做护心镜使用,就这样也不是人人都有,实在是稀少的可怜;而槍支弹药也跟以前不一样了,因为燕洵已经把作坊献出去,作坊归朝廷,且作坊已经步入正轨,故而现在边城大营这边分配的槍都是由朝廷那边送来。 “炮的质量还是很好,炮弹也足够。”亲兵就说,“还有新型肩炮和信号弹等等,更是有大型守城炮……” “槍的质量呢?”杨琼脸色很不好地问。 槍支弹药作坊名义上是朝廷的,但其实是皇帝自己的,虽然还不能自己制造子弹,但是幼崽们那边造出来的子弹很容易就能买到,且价格极低,并且子弹只想有保证。 只是槍桶等零件…… 亲兵有些难以启齿道:“很多次品。边城大营收到这些槍支弹药还要重新检查一遍,有一些头一槍就会炸膛根本不能用,还有的用个三四回就不行了,也会炸膛。调配给咱们外城墙的都是挑选的比较好的,可也……” “给我的是从哪儿来的?”杨琼晃了晃手中的槍,他手中的这把质量特别好,且跟以前一模一样。 “是以前的库存。”亲兵低声道。 那就是说杨琼手中的还是燕洵以前给的,不但质量有保证,而且还有多重保险,基本上连打五十发子弹不成问题,且零件基本不会损坏,因为用的都是最好的钢材。 “把你的拿过来!”杨琼忽然道。 亲兵赶忙拿出自己的配槍。 两个槍从外表上看是一模一样,都十分光滑流畅,甚至是一些小细节也都一样。 杨琼拿在手里颠了颠,忽然皱紧眉头,飞快的拆解,分成一个个细小的零件,然后摆在一起对比。 这么一拆解就就看出差别来了。 亲兵的槍里面的零件十分粗制滥造,甚至是用手都能轻易掰弯,而杨琼手中的槍里面的零件都锃光瓦亮,硬度、韧度都足够,别说是用手了,就是用锤子损坏的也肯定是锤子,而不是这些零件。 “全都这样?”杨琼脸色难看了。 “还有更差的,这已经是最好的了。”亲兵就说。 杨琼快速组装好两把槍,把自己原本的那把给亲兵,冷声道:“这样还怎么守城?怎么打败这些攻城的妖怪,怎么打入妖国?大后方送上前线的就是这样的破玩意?” 观妖塔那边早就传来消息,这回攻城的妖怪完全陌生,但是妖怪会飞,乌压压的一大片,且还不能确定土下有没有藏着妖怪,明显就要遭遇恶战,偏偏出了这样的事。 “杨将军也派了桌子,可根本没有法子。”亲兵低声道。 当槍送来边城的时候,杨叔宁一看就派了桌子,可来押送槍支的是个文官,对槍的专业知识那是一问三不知,倒是对作坊里的人际关系摸的一清二楚,说是作坊的总管事是皇帝爱妃的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那就是皇帝的小舅子,真正的皇亲国戚,就是下面干活的工匠那也都是以前在宫里当差的,不但见过皇帝,还跟皇帝说过话,那也是体体面面。 杨叔宁的脸就僵住了,他发现自己根本没办法跟眼前的小官辩。 他说:“作坊里都有章程,零件所使用的车床都是以前就有的,零件标准也十分严格,为什么还会出现这种事?” “材料和人手都不够。”小官振振有词。 杨叔宁又说:“怎么可能?当初燕大人的作坊人员配备可没有这么多,听说宫里的作坊人员几乎是以前的五成。” 也就是说以前作坊还在燕洵手里的时候,只需要一个人干活,而作坊献出去到了宫里,皇帝眼皮子底下,一个人的活就变成了五个人的,就这样弄出来的槍也还都乱七八糟。 “杨将军您应当知道,这等着要槍支的,可不只是边城啊。听说京城要安排捕快也配槍,各位大人的仪仗队也都要配槍,还有各个衙门也都有申请,作坊忙着呢。”小官不慌不忙道。 “边城要守卫大秦,难道这些衙门比边城还重要?”杨叔宁这话可是有些大逆不道了。 偏偏小官也有话要说:“以前没有这些好东西的时候,边城不也守住了?” 要是杨叔宁让边城战败,那么他也就走到头了,而大秦人那么多,总会再出现一位大将军的。 杨叔宁听明白了,他不由得仰天长叹,只觉得日子越过越艰难,且小官根本就是油盐不进,送来的这批槍支根本不可能退回去,且边城随时都有可能会有妖怪攻城,所以他必须的捏着鼻子收下。 可只要开了这个口子,恐怕往后送来的槍支质量会越来越差劲。 偏偏不能退回去,这就是个死循环。 杨琼只知道当初杨叔宁发了好大的火,却不知道是因为这个,这会子听着亲兵说起来,就皱眉道:“燕大人说过,槍支原本为了咱们使用方便就特意调整过,能够适应的子弹威力十分小,子弹配方也特意调整过……” 而战伞的品质更高,里面机关储存的子弹个头更小,但是威力更大,战伞甚至是临时组装成肩炮,可见其零件坚韧程度。 “子弹还是那边配给吧?”杨琼就问。 “……一半一半。”亲兵就说。 杨琼脸色瞬间变得更难看了,“把你的子弹拿来我看看。” 他自己的子弹还都跟以前一样,上面都刻着只能用放大镜才能看清楚的编号,而亲兵手中的子弹单单是从外表看就不一样,看上去十分粗糙,弹壳贴合并不严谨,有些地方还露出了里面的火药。 “都是自己造的?”杨琼有点不可思议。 “是。”亲兵低声道,“将军,我打听过了。火药方子本来就不是秘密,且京城很多大户人家都喜欢买一些花炮回家放,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原本就不是秘密的东西想要模仿起来可就简单多了,只是这种子弹里面就只有火药而已,并没有嗜血鱼妖那无坚不摧的牙齿磨好的粉末,便是威力再提升也就那样了。 “那些工匠倒也厉害。”杨琼都气笑了。 作坊里的车床配置等等都是现成的,既然槍支零件能造出来,那么子弹就也能造出来,只不过弹壳标准达到达不到,里面的火药威力又如何,这些个标准让工匠摸索出来根本不可能。 想当初幼崽们日日夜夜做实验,做了多少次。 “是他们用自己造的子弹把那边给的子弹替换了吧。”杨琼一想就明白了,又对亲兵说,“你通知下去,这回咱们能打就打,不能打就退。大不了舍了边城跑回京城,让京城的大人们也来守城试试。” 亲兵吓了一跳,要真是这样,就是说故意打败仗了。 “去,有事我担着。”杨琼冷笑道。 无论如何,杨琼的话还是传了出去。 大多数道兵对手中的槍并不是很熟悉,因为槍实在是太少了,哪怕是燕洵那边定期送来,也还是杯水车薪。 而妖怪攻城又太频繁,槍基本上都留在外城墙上,只有上外城墙的部分道兵才有机会摸槍,他们就是对槍再爱不释手也没有太多机会琢磨,所以这回再分配到槍的时候,根本没几个人发现蹊跷。 等杨琼的话传出来,大家这才恍然。 又听说杨琼发了话,这次不打算死守外城墙,很多道兵心里头就跟着赞同了。 等话传到边城大营,传到杨叔宁耳朵里,他便恨恨地拍了下桌子,“叫杨琼回来,老子亲自跟他说说。” 不多时杨琼来了,也是冲着杨叔宁吹胡子瞪眼的。 “杨琼,你是镇守外城墙的将军,你要临阵逃脱吗?”杨叔宁咆哮道,“你不愿意守城有的是人愿意来,你给老子滚回来,老子派别人去!” “去了送死?”杨琼冷笑,“那些槍一个个都是豆腐渣,怎么用?我看妖怪还没打死,我手底下的道兵都要一个个炸膛炸死了,还守什么城?谁造的这些槍,让他自己来守城试试!” 槍支弹药的作坊可是皇帝的,杨琼这句话那是相当的大不敬。 杨叔宁吓了一跳,就更加暴跳如雷,“我看你是翅膀硬了!以前没有这些东西的时候,不也一样镇守外城墙。你蕴养的黄符呢?难道都已经荒废了?我看是这些好东西把你养的不知天高地厚了,难道没有这些东西,你就不杀妖了?” “老子的儿子不是这样的孬种,你不是老子的儿子。” 杨叔宁气得脸红脖子粗,对着杨琼就要动手,身边的亲兵赶忙拦着。 杨琼也是寸步不让,他刻薄道:“是啊,我早忘了。我只知道有了神兵利器在手,道兵就能活下来,就能不消耗寿命燃烧最后一张黄符,就能让边城轻松守住,就能让大秦变得更加强大。终有一日,大秦道兵会挺jin妖国,手刃虎妖王!” “可现在呢?现在我手底下的道兵都是没了牙齿和指甲的老虎,让他们怎么守城?用血肉之躯去送死吗?” “杨叔宁,你再这么愚忠,便不要认我这个儿子。” 第429章 父子决裂。 要不是身边的亲兵拉着,杨叔宁真的想直接打断杨琼的腿,也省得让他做那不忠之臣;杨琼也想上前打醒杨叔宁,让他清醒清醒,不要再愚忠。 两个人都是气得脸红脖子粗。 杨叔宁修为高,可毕竟年纪有些大了,浑身上下都透着沧桑,像是一头准备最后一搏的头狼,就那么恶狠狠地瞪着杨琼;而作为儿子的杨琼镇守外城墙,修为早已不可同日而语,又年轻,此时更像是要挑战头狼地位的公狼。 “你带兵回来,老子亲自去外城墙镇守!”杨叔宁喘着粗气,攥着拳头,缓缓道。 他很想动手,可看着此时已然有些修为深不可测,甚至是看不透的儿子,他退缩了。 儿子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已经成长为让他下意识忌惮的存在,他已经没有把握能够制服杨琼了。 这是作为父亲无奈的退让,却又顽固的想要确保自己的地位,用行动去哀求儿子,让已经强壮起来的儿子保全自己的脸面。 “去送死吗?”杨琼原本放松的手慢慢攥成拳头,也是这一刻他才发现杨叔宁是真的老了,不再是那个永远挡在他前面,让他仰望,让他觉得永远都不可能超越的高山了。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杨叔宁出现老态的呢? 杨琼在心里头仔细想了想,发现自己竟然完全想不出来,他似乎是从未仔仔细细地观察过这位脾气不怎么好,地位又十分高的父亲。 “让你退下来你就退下来,哪来的那么多废话。”杨叔宁冷声道。 “那你可别让儿子再去外城墙替你收尸!”杨琼板着脸,虎目圆瞪地盯着杨叔宁看,见着他脸上早就有了皱纹,甚至是鬓角都白了,杨琼眼圈泛红,他赶忙转身往外走,“那儿子便退了。” 帐篷里没了外人,杨叔宁这才颓然坐下,让亲兵都出去,他想静一静。 让杨琼退下来并不只是赌气,而是这回攻城的妖怪以前没遇到过,还不知道杀伤力如何,若是边城惨败,外城墙上的守城小将会战死的话,那么杨叔宁不希望杨琼去送死,他选择自己代替。 杨琼又何尝没想明白这一点,这也是他更难受的。 原本边城年年守城,年年尸骨堆积如山,年年艰难,偏偏有了神兵利器却不能尽情使用,方方面面都是偷工减料。 回到外城墙上,杨琼开始点兵,又抽空问身边的亲兵,“今年粮食是哪边给?” 以前每次妖怪攻城时,朝廷虽然都会拨钱粮,可呈上去的折子是一回事,真正能运到边城的粮食又是一回事,那时候几乎一大半的道兵都是饿着肚子的,连每日里打熬身体的力气都没有,后来是燕洵做主提供粮食,都是每年地里产出的新粮食,绝对没有发霉发芽的,就是战马的草料也是燕洵给的,而边城大营这边呢? 边城大营只会写欠条交给朝廷,而后朝廷便不了了之了。 现如今燕洵和幼崽们都已经撤离边城,而纺织作坊那边的军户明显跟燕洵更亲近,现如今是越来越不好打交道了,但凡是跟边城大营这边的事儿都要认认真真的写文书存档,十分正经。 “将军,前阵子环哥儿殿下送来一批粮食。”亲兵小声说。 “朝廷一粒粮食都没给吗?”杨琼就问。 “……给是给了,跟以前老将军吃的那样,稍有不发霉的,全都是陈粮。现在战马嘴巴都养刁了,这种粮食根本不吃。”亲兵小声道,“环哥儿殿下跟火车站那边商量了,又建了三个粮仓,里面的粮食全都是新的,打算回头找机会把咱们的陈粮给换了,说是要拿陈粮回去沤肥用。” 杨琼闭了闭眼道:“这样就不用写欠条了是吗?朝廷打得一手好算盘。” 亲兵不敢说话。 “粮食从京城运出来的时候,甭管好坏,至少是能吃的,可等运到边城,就都不能吃了。”杨琼就说,“为什么不直接借用环哥儿殿下的火车,一趟一趟的想拉多少粮食就拉多少粮食。” 只不过那样的话就不能在路上动手脚了。 “换防!”杨琼摆了摆手,带着人下去。 另外一边杨叔宁早就带兵来了,他穿着盔甲,拿着望远镜看向远处。 观妖塔上面是超高倍望远镜,从那里观察到的妖怪再到普通望远镜能看到,还得有些功夫,足够边城做好一切准备。只是想到现如今道兵手中的武器,杨叔宁就心里头不好受了。 想他千辛万苦守住边城,可安全的大后方给予边城的是什么帮助呢? 可有些事根本不敢去仔细想,否则的话他怕是要守不住边城,守不住大秦了。 想到杨琼,杨叔宁就叹道:“还是太年轻,不懂有些事必须得有人去做,否则哪里还有大秦。” “将军。”亲兵跑来,双手捧着一身衣裳,上面还放了一把槍。 “怎么?”杨叔宁心中一动,赶忙问。 亲兵就说:“是杨小将军叫人送来的。” 一身看上去及不起眼的里衣,里面缝了很多块蓝棉布,看得出来是东拼西凑出来的,很多地方都能看到拼接的针脚。槍也是崭新的,边城大营的库房中并没有这种。 杨叔宁翻转手中的槍,看到枪托上刻着利爪幼崽的头像顿时就明白了,这应该是利爪幼崽私底下赠予杨琼的。 想他当年也曾经得到过燕洵的馈赠,可他们双方立场不同,自始至终都只是合作愉快,却不能再更进一步,但杨琼不一样,杨琼是完完全全的旗帜分明的站在幼崽那边。 而幼崽们跟杨琼的关系也特别好,甚至把他看成是自己人,既然是自己人了,那给的东西可就特别好了。 “将军,杨小将军还叫属下捎了几句话。”亲兵又说。 “说。”杨叔宁随意道,他觉得杨琼还惦记着他,这就已经很好了。 亲兵大声说:“杨小将军说了,让将军您用这把槍保命,且用完了还要完好无损的还给他。这把槍可以无限次使用,减震效果最好,且槍身上面不会留下任何痕迹,里面还有一些隐藏的保命机关。图纸小的带来了,请将军过目。” 这把槍是利爪幼崽和其他小幼崽们亲手造出来,用的金属十分稀有,统共也就没造出多少,只给了杨琼一把。 现在杨琼把自己保命的槍给了杨叔宁。 “你去告诉他,老子知道了。”杨叔宁眼圈发红,他把槍放到怀里,一边大步往前走一边不着痕迹的擦了擦眼睛。 * 歧元县。 雨下得更大了,倾盆大雨说的是一点错都没有。 撼山幼崽和蛇身幼崽一路往运河源头赶,最后到达一片高地的时候不得不停下。 运河逆流而上的水越来越多,再加上天上还在不停地下雨,脚下的水线一直在往上涨。再往前水线太高,大妖车根本跑步过去。 “怎么办?”撼山幼崽打开车窗,冲着蛇身幼崽喊。 旁边大妖车里的蛇身幼崽面色凝重道,“情况比我们想想的更加糟糕,若是放弃大妖车跑过去应当不难,可我们不能扔下大妖车不管。” 而且现在是两辆大妖车,而他们只有两只小幼崽,谁都不能走。 “只能等。”撼山幼崽干脆从车窗钻出来,站在车顶上拿着望远镜看。 这里地势原本就高,运河那边原本就矮,而歧元县为了重建几乎已经把所有用不上的房屋都推到,甚至是很多树也都砍了,方便以后统一规划。 而现在就很方便撼山幼崽观察更远处的情况。 望远镜的视野中,终于出现了巨人小黑的身影。 “他来了。”撼山幼崽就说,“这次应该会成功吧。” 很远很远的地方的巨人小黑开始膨胀,顶天立地一样。 巨人小黑膨胀了多久,撼山幼崽就聚精会神地看了多久。 终于,巨人小黑再次溃败。 撼山幼崽心里头就也咯噔一下,“这是又失败了?” “再等等,若是下一回小黑还不能成功的话,咱们就把大妖车放在这里,直接去找小黑。大人和镜大人定然也在那里帮忙……”蛇身幼崽果断道。 “恩。”撼山幼崽点头。 于是两只小幼崽又盯着那边看,当再次看到巨人小黑出现的时候,他们几乎是紧张的不敢呼吸了。 也不知道盯着那边看了多久,撼山幼崽就觉得自己眼睛发酸,手脚也都酸了,肚子更是饿的咕咕叫,可他不敢不看,生怕错过了什么。 终于,巨人小黑没有溃败,而脚下的河水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后退。 “咱们追着河水去!”撼山幼崽赶忙道,“这定然是巨人小黑做的,除了他谁也没有那样的本事。” 蛇身幼崽用尾巴尖卷着望远镜扔到大妖车里,自己也钻进去,操纵大妖车往前冲去。 逆流而上的河水后退地迅速,大妖车全力追赶才能勉强追上。 当终于追到运河岸边,看到明显高出河岸,却没有流出来,同样违反规则的河水时,撼山幼崽和蛇身幼崽就瞬间明白了:事情还没有结束,且运河定然是跟巨人小黑有关系。 他们在也顾不上别的,就在河边开着大妖车一路狂奔,去运河源头找燕洵汇合。 庞大的妖车一路碾压过湿漉漉的淤泥,看不出深浅的水坑,一块块被河水冲刷出来的石头,奔向运河源头。 运河源头仅剩的一棵参天大树上,蛋弟弟站在树梢最上面,拿着小巧的望远镜看看已然头顶天,脚踩地,几乎是半个身子都深入云端的巨人小黑,再看看远处,看看幼崽们有没有出现。 当看到两辆大妖车狂奔而来的时候,蛋弟弟就赶忙大喊:“哥,哥,这儿,这儿。” 他个头太小,便是喊破喉咙,撼山幼崽和蛇身幼崽也不一定能看到他,于是蛋弟弟就往下跑,撕下一根一人粗的巨大树枝扛着,又重新跑上树梢,挥舞着巨大的树枝。 “弟,看到了,看到了。”蛇身幼崽赶忙喊,“我们就到了。” 两辆大妖车跑到尽头猛的停下,撼山幼崽和蛇身幼崽同时跳出来。 站在树梢上的蛋弟弟直接扛着树枝跳下来,巨大的树枝重重地砸到地上,完全陷入淤泥中,蛋弟弟轻飘飘的落到树枝上,又蹦跶着跑向两只小幼崽。 “哥,你俩来了。”蛋弟弟就上下打量撼山幼崽和蛇身幼崽,忍不住道,“你们俩怎么这样?跟难民似的,我都听到你们的肚子叫了,咕咕咕跟打雷似的。” 撼山幼崽就穿了一件单衣,还都湿透了,上面全都是泥点子,赤着脚,脚丫子上全都是泥巴;蛇身幼崽也没好到哪儿去,整个肚皮上全都是黏糊糊的泥巴,就连脸上也都有。 “弟你不也是。”撼山幼崽捞起蛋弟弟抱在怀里。 蛋弟弟脑袋顶上总是翘着的绿毛都沾满泥巴,都已经耷拉了,身上也有很多泥点,看上去湿漉漉的。 “什么?我已经洗过澡了啊。”蛋弟弟大惊失色,“难道没洗干净?” 他一开始没注意直接跳到淤泥里了,整个幼崽都砸进去,没顶而入,还是镜枫夜伸手把他捞出来的。那时候蛋弟弟浑身上下都是泥巴,不洗澡的话,根本就是不能行动了。 “我帮你弄点水冲冲。”蛇身幼崽就说。 一股水流出现在蛋弟弟头顶,撼山幼崽就帮着蛋弟弟揉了揉小脑袋,蛇身幼崽也神尾巴尖戳了戳,很快就把蛋弟弟洗干净了。 这时候撼山幼崽才问:“只看到镜大人,大人呢?” 蛋弟弟就指了指远处,“被巨人小黑捞走了。现在站在下面看不到,被云挡住了。巨人小黑这样攥着拳头,我阿爹就在那个拳头里面。” “蛋巨巨破壳了?”蛇身幼崽轻轻点头表示知道了,又问起蛋巨巨。 他们过来的时候其实就寻找过蛋巨巨了,只不过没找到。 “在巨人小黑的另外一个手上。”蛋弟弟就说,“现在我也不知道蛋巨巨有没有破壳,不过看巨人小黑的样子应当是顺利的。” 待在下面看小黑,就只是看小黑的一条腿就像是无边无际的高山一样,至于云端以上的小黑上半身在做什么,根本看不到,只能根据巨人小黑的反应去推断。 “那时候小黑跳入水中开始分裂,变成很多个跟小黑一模一样的小团子。”蛋弟弟就冲着撼山幼崽和蛇身幼崽比划,“他们再次进行分裂,最多的时候整个河床中都是,河水看上去都是黑的。” “巨人小黑失败两次,第三次阿爹帮忙才成功。” “也正是因为巨人小黑成功了,运河河水这才收拢,变成现在这样。我的推断是河水中蕴含着咱们还没弄清楚的力量,巨人小黑吞了这种力量,运河的这种力量变少了,河水就会聚拢。” 蛋弟弟一边说自己看到的情况,一边跟他们说自己的推测。 不远处镜枫夜一直仰着脸看着云端,燕洵就在那里。 “实在是想不到蛋巨巨破壳竟然这么困难。”蛋弟弟盘着腿坐在撼山幼崽手上,巴拉巴拉的说着,“我看到蛋巨巨滚来滚去的,他很想破壳,但就是破不开。” “我和爹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只能蹲在旁边看着。” “哥,以前我破壳的时候是咋样的?” 撼山幼崽就说,“我没亲眼看到你破壳,不过听你哥说了,你应该是想破壳就破壳,很简单,一点力气都没费的那种。” “小蛋和蛋红红也是。”蛇身幼崽就也说。 当初宝宝破壳同样是没有费吹灰之力,蛋红红就更简单了,想破就破,根本不会遇到任何困难。 “蛋巨巨不一样。”蛋弟弟摸着自个儿的小下巴,“蛋巨巨孵化的日子也久。” 天上。 躺在巨人小黑掌心的蛋弟弟被一个个小团子吐出来的河水冲刷,让他的蛋壳终于成功的破开了一道缝! 燕洵第一时间感知到了蛋巨巨蛋壳上出现的那道缝,他就知道蛋巨巨这回肯定能破壳! “继续。” 脑海里关联的小团子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减少,燕洵能感知到,可这减少的小团子对总数来说,简直是杯水车薪。 任何一个小团子都不能断开联系,否则小团子就会消失。 燕洵觉得自己的意识快要在挤压中爆炸了,他甚至有瞬间的恍惚,觉得自己已经彻底地失去了意识。就像是一个可以膨胀的袋子装得东西越来越多,被袋子撑得越来越薄,仿佛只要轻轻一戳,袋子就会直接破碎。 “小黑。”燕洵感觉到小黑应该是依旧盘着腿坐在身边,他也不轻松,因为这么多小团子并不是燕洵自己一个人去维系,还需要小黑帮忙。 “爹。”小黑睁开眼睛喊了声,伸出黑乎乎的小爪子放在燕洵手上。 “没事。”燕洵现在明明没有身体上的感觉,可他就是觉得自己放松了,觉得自己还能支撑很久很久! 巨人小黑远远地看上去没有变化,可只要靠近了就能看到他身上正有无数小团子飞向自己举起来的那只巨手中。 铺天盖地的小团子几乎占据了整个巨手,它们全部都吐出河水,自己的身体迅速消失,而河水则是飞向蛋巨巨。这些河水逐渐形成一股急促而又巨大的水流,快速地向着蛋巨巨冲刷。 蛋巨巨歇息一会儿,又开始距离晃动。 终于,蛋壳上的那道缝变得大了点。 “能破壳就好。”燕洵察觉到蛋巨巨还算顺利,就觉得自己愈发的轻松起来。 第430章 边城。 外城墙已经遭遇了攻城的妖怪,战况惨烈。 城中戒严,除了道兵,所有军户都不能出现在外面,而纺织作坊已经停工,火车已经启动,随时都可以离开。 杨琼回到边城大营,他什么事都没有管,也没有见留守的将军,甚至是身上的盔甲也没有换下来,就那么大马金刀的坐在大帐中,手中握着槍和战伞,聚精会神的听道兵送回来的消息。 “地下藏有银爪鬣狗妖。”道兵的脸色很不好看,“比铜爪鬣狗妖更难对付,很多道兵都用了消耗生命的黄符才活下来。大夫那边说他们不能再上战场了,要是再消耗性命,怕是会当场老死在战场上。” “银爪鬣狗妖。”杨琼握紧拳头,“槍没有用吗?” “……一部分有用。”道兵的脸色更加难看。 原本土里冒出来银爪鬣狗妖看模样跟铁爪鬣狗妖,铜爪鬣狗妖都差不太多,银爪鬣狗妖应该是进化后的妖怪,厉害是自然要更厉害,但这毕竟是普通妖怪,还没到不能对付的程度。 甚至是子弹就能打穿银爪鬣狗妖的脑袋。 “只有一种槍和子弹搭配才能打穿银爪鬣狗妖的脑袋。”道兵说。 “该死。”杨琼一下子明白了。 只有燕洵那边送过来的子弹威力更大,而只有燕洵那边送过来的槍才能使用这种子弹。 原本献出去的作坊里面章程十分齐全,燕洵甚至还专门安排了人,把皇帝派来的工匠教会。 作坊里的章程并不算难,只要完全按照章程来,造出来的零件就是合格的,调配出来的槍也会合格,使用燕洵这边提供的子弹绝对能行。 可偏偏作坊除了许多幺蛾子,送来边城的几乎所有的槍和大半的子弹都完全不合格。 那些槍和子弹就算是勉强用了,也完全打不了银爪鬣狗妖,甚至是皮毛都破坏不了,而且有的槍十分之差劲,一个弄不好还会炸膛,妖怪没打死几个,反而是用槍的道兵自己先受伤了。 而以前燕洵提供的槍再加上燕洵那边的子弹,用上就能打死银爪鬣狗妖。 “天上飞的是什么玩意?”杨琼压抑着怒气问。 “次元小蜂妖。”道兵就说。 “什么?”杨琼立刻站起来,“你再说一遍!” 道兵不解,但还是重复了一遍,又说:“次元小蜂妖跟归元虫叶妖差不多大,但是更难对付,已经有很多道兵受伤,严重的当场就送了命。霍起白大夫说他们都要忙着救人,根本来不及研究妖怪,且他们都学艺不精,本事还不到小花大夫的一成,若是能把小花大夫请来,亦或是其他幼崽,或者是燕大人本人,那么次元小蜂妖就完全不会是威胁。” 霍起白有个兄弟霍起黑也在边城大营,而霍起白跟花树幼崽关系极好,甚至是霍起白行医的大部分本事都是花树幼崽教的。 既然他现在这么说,那就绝对是真的,他不可能撒谎,也没有撒谎的必要。 “次元小蜂妖……”杨琼沉吟。 他是知道次元小蜂妖的,只不过是在信上看到过,是幼崽们给他写信的时候提了句,还说了次元小蜂妖的大小,更是画了图纸模样让他看。 当初幼崽们在信上说燕洵就是因为次元小蜂妖才能从妖国回来,出现在歧元县。原本那妖怪模样古里古怪的,还会跳舞,幼崽们不知道是什么妖怪,就给取了个名字。 而这个信息很明显边城大营那边也知道,当他们看到天上飞的妖怪跟次元小蜂妖差不多,又哪里会去管真正的次元小蜂妖有多大,直接就说攻城的妖怪之一是次元小蜂妖了。 真是有够无耻的,杨琼心里想。 “现在伤亡几成?”杨琼又问。 “已经换防三次,因为炸膛受伤的道兵接近半数。”道兵说,“这批槍……完全不能用,全都替换下来了,可这样下去子弹是不够的。副将们已经商量着,要派蚂蚁行军妖上战场。” “不行!”杨琼立刻道,“那些蚂蚁行军妖当初对付铜爪鬣狗妖都有些困难,更别说进化后的银爪鬣狗妖!况且没有大黑指挥它们的战斗力又要大打折扣,且战场在妖国,让那些蚂蚁行军妖去妖国……没有大黑坐镇绝对不行。” “可槍支弹药根本支撑不住,若是现在就开始用黄符,那就几乎跟以前一样,用命去填。”道兵只是传达一些话,但是他心里头也是赞同让蚂蚁行军妖出战的,否则的话边城道兵伤亡太惨重了。 杨琼也知道这些,但大黑不在,蚂蚁行军妖就算出战起到的作用也有限,最好是现在幼崽们能研究次元小蜂腰和银爪鬣狗妖,而大黑能坐镇外城墙,带着蚂蚁行军妖出战。 只要有大黑在,外城墙压力就会瞬间减小,这样的话就算武器方面有所不足,外城墙压力也不会太大。 “不行,蚂蚁行军妖现在放出去就完全是浪费战力,对外城墙也不会有很多帮助。”杨琼困兽似的走来走去,想着杨叔宁一把年纪了还要亲自上外城墙坐镇,且因为武器不行而节节败退,一队一队的道兵不停地换防,甚至是很多道兵燃烧生命点燃黄符,这样才能躲开妖怪活下来。 再这样下去边城大营的道兵会一直消耗,知道无兵可用,最后舍弃边城。 除非能打退次元小蜂妖和银爪鬣狗妖。 “最好的办法是请来幼崽和大黑。”杨琼道。 道兵跟着点头,副将们凑到一起商议的时候,说的最多的就是需要保育堂的幼崽帮助,还需要大黑的帮助。 只是燕洵和幼崽们都已经撤出边城,且当初妖怪攻城的时候幼崽们都帮了大忙,而边城大营这边的将士们都下意识的觉得理所当然,没有任何人觉得应该感谢幼崽们。 或许当初燕洵带着幼崽们来边城,修火车站,种棉花,侍弄桑田,又建起纺织作坊,边城大营的道兵就从一开始敌视幼崽们,到仅仅只是防备着幼崽们,再到把这些幼崽们当做是边城的一份子,不分彼此,所以才不会觉得应该感谢他们。 现在他们都不在边城了,这下子边城大营上下都麻爪了。 真要说起来,其实边城大营也很难。 边城大营是大秦的,又面对着妖国,天然就敌视妖怪,哪怕是接受了保育堂的幼崽,那么不能说是接受妖怪了,故而这态度就不能表现的太明显,但是现在他们有需要保育堂的幼崽帮忙,又因为立场和身份问题不好开口。 “所以他们派你来给我传话,是让你当说客来了?”杨琼冷着脸看道兵,“他们想让保育堂的幼崽回来,又开不了那个口,便想让我去当说客?这不是又要当表子,又要立牌坊吗?当初对保育堂冷眼旁观的时候怎么就没想过现在?” “你回去跟他们说……吃着燕大人给的新粮,穿着燕大人给的新棉衣,拿着燕大人给的槍,还对燕大人冷眼旁观,现在再想让燕大人来帮忙,脸呢?把自己的脸皮揭下来,使劲踩,再在上面撒一层粪,拿起来重新贴在脸上,还要说自己很香很香。” 杨琼冷着脸说完,打发道兵走。 他心里头很纠结,此时他离开边城去歧元县找保育堂的幼崽来帮忙是最好的,但是他又很不甘心,凭什么一定要去找幼崽们?他更想去把京城的那些人都抓来边城,让他们守卫守卫外城墙试试,就把那些炸膛的槍给他们用! 心里头十分难以抉择,杨琼又气又急,嘴上起了一圈燎泡,看着比上战场的道兵还惨。 结果就过了一晚上,外城墙险些失手,一队一队的道兵替换,整个边城大营受伤的道兵已经超过一半,大夫完全不够用,便是欢哥组织了边城军户来帮忙也无济于事,受伤的人实在是太多了。 “我去歧元县,给我准备二十匹战马。”杨琼道。 整整二十匹战马,杨琼只有一个人。 每一匹战马都有速度巅峰的时候,而杨琼只用这么一点点巅峰的时候,等他到歧元县边境的时候,才过去没几个时辰。 还没进入歧元县杨琼就已经看到宽阔无比的水泥路,和驻扎在水泥路边上的营地。 而水泥路上早有守卫的道兵看到眨眼间跑到眼前的杨琼了,他们干满跑出来拦下杨琼。 “什么人?”道兵问。 “我是杨琼,找保育堂的幼崽。”杨琼冲着拦着他的道兵拱手。 几个道兵互相对视一眼,他们都是听说过杨琼名号的,更是听说过杨叔宁,而眼前的杨琼修为深不可测,身上的盔甲还沾着血,眼瞅着不像是假装的,杨琼的身份应当是没问题。 于是其中一个道兵就说:“你且等着,我去喊人。” 来的人既然是杨琼,那么道兵就只能去找苍雀。 而苍雀自从接了蛇身幼崽的差事,就每日里本本分分的按照章程来,好在蛇身幼崽安排的很妥当,基本上下面的管事就都能解决,找苍雀决策的时候极少极少,倒是苍雀天天跟着管事们学了不少本事。 这回听说是杨琼来了,苍雀不敢耽搁,赶忙冒雨跑出来。 “杨小将军!”苍雀赶忙冲着杨琼拱手,引着他进营地。 杨琼身后整整二十匹战马,这样的阵仗把苍雀吓了一跳。 “我要找保育堂的幼崽。”杨琼一刻功夫也耽搁不得。 “现在怕是不好找。”苍雀就说,“歧元县这些日子一直在下雨,而且一天比一天大,运河那边……很忙。且保育堂的幼崽平日里很少聚集,都各自有忙着的差事。” 如果幼崽们都分散在歧元县各个地方,而歧元县又整日大雨不能赶路,要找到他们的话可就难了。 杨琼皱眉,就问:“燕大人呢?” 他知道燕洵身体不好,很少到处跑,基本上都会待在一个地方养身体,就算他自己想跑镜枫夜也不会同意。 找燕洵的话应该容易一些。 “燕大人……也不知。”苍雀见着杨琼很确定的知道燕洵在歧元县,且看样子很笃定,又是来找幼崽们的,那似乎很符合蛇身幼崽留下来的秘诀其中的一条。 仔细想了想蛇身幼崽单独交代给他的秘诀,苍雀很确定自己没有判断错误,于是就试探性的问:“敢问杨小将军找燕大人所为何事?我是顶替了阿烛的差事,他和长得黑乎乎的幼崽开着大妖车去了运河那边。” “燕烛龙?”杨琼问。 苍雀赶忙点头,蛇身幼崽的名字就是燕烛龙来着。 “原来是自己人。”杨琼就也不隐瞒了,直接说,“边城外城墙遭遇妖怪攻城,这回是银爪鬣狗妖和次元小蜂妖,边城折兵损将很严重,再这样下去怕是打退不了妖怪,我特地来找保育堂的幼崽求助。” “这样!”苍雀立刻站起来,“杨小将军,我现在给你准备快马,你沿着修好的水泥路一直往前走……我给你画个图纸,不会走错。阿烛就去了运河那边,你看到运河以后沿着运河逆流而上,保准能找到燕大人。” 现在歧元县还在反常地下大雨,而歧元县境外则是一滴雨水都没有落下,这样反常的环境就证明运河的事情还没有解决,燕洵也定然就在运河那边。 这是当初蛇身幼崽留给苍雀的秘诀之一:只要确定对方是自己人,那么燕洵和幼崽们的行踪就不需要隐瞒。 “多谢。”杨琼拱手。 歧元县一反常态的下雨,脚下的雨水格外的多,可明明排水系统也很好。 这样的反常杨琼一路跑一路看得愈发清晰,而越是靠近运河,雨就下的越大,脚下的雨水就越多。 * “营地撤出去的人现在还不能撤回来。”长毛幼崽盘腿坐在篝火前面,伸着自己的爪子烤。 他也是先安排好了自己的差事,然后又一路上帮忙,感觉各个营地都安排的差不多了,这才一路找到运河源头,跟蛋弟弟汇合。 蛋弟弟这边和撼山幼崽、蛇身幼崽就捡了一些柴火,又从大妖车里面弄出酒精点燃,一开始柴火湿漉漉的,烧起来全都是烟,非常呛人,不过等着放在火堆旁边的柴火都烤干了再烧,这样循环下去,篝火就没有多少烟了。 篝火上面更是搭了帐篷用来遮雨,撼山幼崽和蛇身幼崽已经把自己的袄子烤干穿上了,蛋弟弟的更是如此,这会子放在架子上靠着的袄子是长毛幼崽的。 几只小幼崽凑到一起说话,就说起那些营地来。 “至少得等雨停了再说。”撼山幼崽就说,“现在不急,也急不来。” “歧元县粮食储备不少,他们也都饿不到,只要处理好应该不会出事。”蛇身幼崽甩着尾巴尖,帮着把长毛幼崽的袄子翻了个面,“当初咱们要准备的粮食连歧元县要收留的流民也算上了,至少能吃五年以上,现在虽然还不够数,但就留在歧元县的这些人是完全够用了。” “恩。”蛋弟弟就板着小脸点头。 长毛幼崽烤干了衣裳,就拿了面饼用铁钳子穿着烤,火堆上还架着小铁锅,里面煮着粥。 等面饼烤好了,长毛幼崽就撕了一小块递给蛋弟弟。 “我要吃烤焦一点的。”蛋弟弟指着面饼上金黄的一块说。 “成。”长毛幼崽把先前那块放到自个儿嘴里,给蛋弟弟撕金黄的那一小块。 得了自己想吃的面饼,香喷喷嘎嘣脆的,蛋弟弟很满意,抱着面饼啃,又说起来巨人小黑,“站在河里一动不动,我看着黏在上面的小团子一个都没掉下来,这应该是好事。就是不知道蛋巨巨现在破壳没破壳,他又是什么样子的,会不会不记得我们了,或者说看不上我们这些小幼崽,他……” 蛋巨巨是特别的,是不一样的,平日里蛋弟弟虽然经常跟蛋巨巨说话,蛋巨巨也会给予回应,但蛋巨巨毕竟只是一颗蛋,蛋弟弟很担心他心里头其实并不喜欢他们这些幼崽…… “不会的。”长毛幼崽就说,“蛋巨巨不是那种人。” “我也这么觉得。”蛋弟弟就跟着说,“哎,咱们吃点东西快些歇息吧,其他哥哥们等忙完了估计也回来找咱们汇合,到时候大家一起等蛋巨巨和阿爹还有小黑就是了。” 幼崽们都点点头。 帐篷里的篝火就这么放着,幼崽们围了一圈躺着,蛋弟弟躺在蛇身幼崽身上,睡得四仰八叉的。 外面运河河水奔腾,明明河水高出河岸却聚而不散,反而掀起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浪头拍打巨人小黑的脚和腿,试图打散。 杨琼一路上看着这些高出河岸的河水聚拢着,奔腾着,几乎是看一次惊奇一次,他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是能隐约猜到可能是跟妖怪有关系。 而当远远地看到巨人小黑的时候,杨琼更是惊了一下。 若是这样的巨人小黑攻城,那么外城墙还算得上什么呢?轻轻抬起脚就能迈过来,一脚踩下去,整个边城也就没了。 要不是杨琼觉得巨人小黑跟幼崽们心中说的小黑很像很像,他都几乎以为歧元县已经被妖怪占领,那巨人小黑就是妖怪了。好在幼崽们经常给他写信,很多事情也都没有瞒着他。 而他又无比庆幸这次来歧元县的是自己,若是换了旁人,怕是只看到河水就要吓跑,更别说看到巨人小黑了,怕是会掉头就走,并且把歧元县已经被妖怪占领的消息带回去。 第431章 京城。 河水开始蔓延,但前面的宅子都早已清空,空着的街道上垒着一摞一摞的沙袋。 “下雨了,把我的雨伞拿来!”王真儿抬头看了眼天上,轻轻吸了吸鼻子,语气带着点兴奋说,“天一冷日头也不毒辣了,遮阳伞都用不上,冬天也不下雨,雨伞就更用不上了。” 这会子终于下雨了,王真儿终于有机会拿出自个儿的雨伞出来显摆了。 下人很快捧着雨伞送上来,王真儿忙不迭打开。 他的这把雨伞跟商场里头卖的雨伞还不一样,伞面上绣着一幅水墨画,是宋飞凉的墨宝,伞柄和里面细小的零件全都是幼崽们亲手做的,又轻便又结实,甚至是伞柄上面还刻着字,用来勉励王真儿。 “快去多装一些沙包,干活最多的重重有赏。”王真儿举着雨伞冲上去,看了眼远处缓缓上涨的水线,赶忙道。 正在一旁歇息的汉子们赶忙站起来,就有胆子大的汉子问,“真哥儿,你能开条子吗?” “那当然,我专门去保育堂医馆申请的,小蛋亲自点的头,权利高着呢。我可告诉你们,我能开最厉害的条子是十两银子,外加一张免费去保育堂医馆看病的条子,价值多少你们自己掂量掂量。” 十两银子算不上什么,可对于京城的普通人家来说,也不是小数目,而免费去保育堂医馆的条子可就珍贵多了,要知道保育堂医馆每天来来往往不知道多少人等着排队,有的等着看病都得等半年,但如果有条子呢,那就不用排队,可以走别的通道直接进去。 那说话的汉子就赶忙道:“早知道我得偷摸着问你,旁人都不知道这事儿,我也好拼了命的干活拔得头筹啊。” “就你精明,我能只告诉你一个?”王真儿就哈哈大笑,“咱们把这些袋子都装完,热气腾腾的馒头和粥、罐头马上就送上来,保准你们都吃饱。” “兄弟们,都加把劲啊,表现好有好处,你们不想要去保育堂医馆的条子,我可是想的很。” “嘁,谁不想,我还想带着我老娘去医馆看看呢。” “我也想带着我家哥儿去,我们都成亲一年了,我家哥儿的肚子也没有动静……” “嘿,我是自个儿想去医馆看看。” 还有更多的汉子不说话,但干活的速度更快了,他们心里头也憋着劲呢。 于是还没等河水涨上来,前面就已经做好完全的准备了。 医馆这边宝宝还是站在桌子上背着手,听道兵说外面的情况。 “沙包都垒着,河水暂时没有继续上涨,所有被波及到的百姓也都全部撤离了,且已经跟他们谈好赔偿,等水一退就去核实。” “请了衙门的差役帮忙,户部也派出来人专门看账本。” “皇上下旨叫咱们配合朝廷。” 宝宝听到最后这句话就微微皱眉,直接说:“圣旨拿去给周老,另外去通知保育堂第一学堂、第二学堂的教书先生们,我要开会。他们要是问起来,你就跟他们说,学堂里的学生每日里只是念书终究是不行,纸上得来终觉浅,要诀此事要躬行。现在河水泛滥就是他们极好的体验的机会,对了,我记得学堂里面有游水的课程,你帮我去问问教书先生。” 这般这般叮嘱道兵一通,宝宝这才松了口气,又背着手在桌子上走来走去,在心里细细的琢磨,想想是不是有哪里还不妥当。 保育堂第一学堂、第二学堂都有游水的课程,第一学堂以为在河这边,且里面的学生大都是有家里人在作坊里做工,他们天然的就跟自家爹娘一样,跟燕洵这边最为亲近,一般学堂里推出什么课程都会很好的接受,反正宝宝是能确定第二学堂的学生全都会游水的。 而第一学堂就比较复杂,每年招收学生都会有一批富家子弟入学,要叫他们全都学会游水这就比较困难了。 道兵带着消息来,两个学堂的教书先生自然是没有拒绝的。 现在京城人心惶惶的,一开始百姓接连出城,后来河水开始泛滥,而只要去干活的百姓不但有吃有穿,还有大夫帮着看病,要是表现的好,还会有银子拿,上哪找这样的好事去? 于是不但一部分百姓回来了,就连城外的百姓也都涌了进来,就是想加入宝宝组织的大军中。 可学堂无事不能放假,学生们还是按部就班的上课呢,只是大家的心都跑到外面去了,就连教书的廖哥儿等人也都是没有讲课的心思,这会子见着道兵来,哪里会拒绝? “会游水的留下,学堂统一组织活动!”廖哥儿兴奋道,“不会游水的从现在开始就给你们放假,都回家等消息,回头大家一起开学。” “凭什么!”有个很娇气的小哥儿立刻忍不住喊。 本来学堂课业很重,不但要像族学、家学那样念书,还要学习琴棋书画等等,有些年纪大一点的学生还要学着骑马,弯弓射箭等等,连续五天就没有歇息的时候,就是下了学回家也还要完成作业呢,就算是能接着歇息两日,可那也得完成作业的。 基本上只要是放假,学堂的所有学生就都会忍不住欢呼,可现在又是不一样,只有不会游水的放假。 而会游水的学生则是要跟着教书先生出去参与活动,这样的话不会游水的学生就觉得自己被抛弃了,顿时好些个今年刚刚入学年纪还不大的小孩儿就哭了。 那娇气的小哥儿更是抽抽噎噎的,“刚上学就让学游水,我也想学,可是我娘不让,说小哥儿的身子不能被小汉子看到。可明明哥儿和汉子都是分开的,他们想看也看不到……” 其实那时候他看到巨大屋子里的水池子是心里头害怕了,他不敢下水,非常非常害怕。 而教他们游水的先生也没有坚持,只说以后还有机会学,他就更不坚持了,准备等以后再试试看,结果那时候没学游水,现在就被抛下了。 “我学会游水了。”坐在娇气小哥儿旁边的是个憨实的小汉子,他赶忙举起手说,“先生,我能留下来吗?” “可以。”教书先生赶忙说,“不会游水的留下来也不要多想。咱们都是今年刚入学的学生,即便是跟着去了也只是在旁边看看,不会让咱们上前帮忙的。” 班上的这些学生挺多的都出身富贵,不但娇气,身边还带着伺候的下人呢,真要叫他们出去干活也干不了,不过是带着他们出去长长见识罢了。 可即便是这样安慰,没学会游水的小哥儿还是抽抽噎噎的,又不敢反抗教书先生,只能带着下人回家。 回到家里头,疼爱小哥儿的长辈肯定要问啊,小哥儿就委委屈屈地说了,“我要学游水,不然这回都不能跟着去。” “他们都要去河边?那里可危险,咱们不去才是好事哩。”家中长辈赶忙安慰。 小哥儿就更伤心了,“这哪里是好事了。两位国公爷家的小庶孙都会游水,还有一位是娴妃娘娘的亲侄子,还有好几位……他们都会游水,今儿个我不去,跟他们肯定就生疏了,往后还怎么拉关系?还有好几位极为聪慧,因为家中没有银钱,学堂给了补贴才来上学的同学,先生说他们将来都有大才,若是我能从小跟他们交好,说不定还能选中一位不错的汉子呢。” “现在什么都没了。” “都是因为我不会游水。” 小哥儿委屈地哇哇大哭,真是感觉自己弄丢了整个江山似的。 学堂这边呢,会游水的学生重新分组,然后乘坐马车离开学堂,去最前线观看道兵和百姓一起装沙袋,垒砌成临时的墙,把河水拦在外面。 一些年纪大一点的学生还在教书先生的带领下前去帮忙,感受一下沙袋的重量。 明明只是最普通的活计,可也正是因为普通,谁都会干,但又不是谁都干得了,让这些学生开始羡慕能帮着扛沙袋的学生们。而扛沙袋的学生们扛着沾满沙土的沙袋,踩着脚下的水,一点一点地挪到前面,把肩膀上的沙袋递给最前线的汉子们,又在其他学生羡慕的眼神中回来,心里头都是美滋滋的。 等着吃饭的时候他们又都跟着吃饭。 支在外面的临时灶台,铁锅特别大,看上去能装进去一整个人,有力气大的汉子拿着巨大的铲子翻炒,旁边还有更大的桶一样的锅熬着粥,不远处是一箱箱的罐头,摞的小山一样高。 “大锅菜。”就有学生两眼放光。 学堂里面的菜也是大锅菜,但是菜谱都有详细规定,且为了保证学生们的营养,很多菜都放了很多鸡蛋或者肉,吃起来并不比小炒菜味道差,也跟眼前的大锅菜完全不一样。 “看菜叶子应该是手撕的,闻起来好香啊。” “那边现场蒸馒头,一个个拳头大的馒头热气腾腾的,我都能闻到香香甜甜的味道了。” “用的碗筷都是统一的,经过蒸煮杀菌,倒是十分卫生,跟咱们学堂一样。” 只不过学堂的碗筷都有编号,每个人用的都是固定的,但也是统一清洗,统一蒸煮消毒,流程都一样。 “每个人都有一个罐头,可以选择水果罐头或者红烧肉罐头,我想吃一种水果罐头很久了,到处买都买不到,不知道我们这些学生有没有罐头拿啊。” 教书先生就说:“每个人都有,也可以选择不要,不过不能反悔。” “那太好了,等会儿我要选那个罐头。”学生就很兴奋的说。 很快干活的汉子们回来了,大家都熟门熟路的去洗手,用的还是三盆分别不同的水,最开始是清水,第二盆是药水,第三盆又是清水,洗三次手,这才算是可以吃饭了。 吃饭也要排队,没有任何人插队,学生们在学堂里也这样,倒是熟门熟路的跟在队伍最后面。 “吃多少打多少,我只需要一个馒头就好了。”先前说话的学生一边说着一边拿了一个馒头。 他们跟干活的汉子一样,没有专门用来吃饭的桌椅,只能随便找个地方蹲着就吃。 一个个学生也随便蹲下,跟相熟的同学一起头碰头,一起吃饭。有的吃相还算斯文,还有的忽然跟着出来折腾一趟,再加上整个人都是兴奋的,早就饿了,这会子哪里顾得上什么吃相,那叫一个狼吞虎咽。 吃了饭,他们就去领罐头,然后跟汉子们一起歇息,再跟着歇息好的汉子们去看他们干活。 这样新奇的体验对学生们来说是前所未有,对有些富家子弟冲击力尤其的大,他们看到一些被水淹没的宅子,见着里面的模样都惊奇不已,很多东西都不认识,要问过教书先生才知道。 这不但是长了见识,更是对各色人生都有了理解,不至于因为生在高门大户中就对穷苦百姓一点都不了解,甚至是说出何不食肉糜的话来。 而这批学生将来成材无论是入朝为官还是走南闯北,也都十分务实,可以说他们是从学堂里冲出来的一匹匹千里马,而伯乐除了学堂的先生,还有镇守大后方的宝宝! * 杨琼沿着运河上前,终于找到了运河源头的幼崽们。 这时候利爪幼崽、火焰幼崽、雷电幼崽等等小幼崽都已经跑来跟蛋弟弟汇合了。 大家就围着帐篷把周围整理好,用钢筋搭了个架子,上面盖着防雨布,再上面盖上干草,周围同样围上防御木,搭出一个小房子似的棚子,这样里面再搭帐篷就暖和的多。 杨琼来的时候,幼崽们甚至是已经把帐篷周围的地面都烘干了。 “杨将军。”蛋弟弟冲着杨琼喊,“你怎么来了?” 蛋弟弟换了件袄子,原来那件烘干之后又湿了,这会子正挂在架子上烤呢。 “蛋弟弟。”杨琼低头看蛋弟弟,又发现棚子里还有好几个幼崽在忙活,他微微松了口气,赶忙跟着蛋弟弟进了棚子,把边城的状况说了一遍。 撼山幼崽听杨琼说完脸色顿时就不好看了,“当初离开的时候都安排的很妥当,且大人献出去的作坊都一切齐全,按理说不应该出现这么大的问题才对。” “人心易变。”蛋弟弟老气横秋的说,“我早就觉得那些人肯定会出幺蛾子,没想到出的这么快。边城是什么地方,便是我们也都不敢轻易改变什么,手中的粮食都是先给边城准备,然后才调来歧元县的。库房的银钱每天一车一车的往外搬,一直都在入不敷出,我都觉得阿爹的库房都快搬空了。” “回头搬咱们的小库房就是了。”利爪幼崽就说,“我平时的零花钱都花不了,其余的银钱也都攒着呢,一文钱没动。” “我也要小库房。”雷电幼崽也说。 旁边的火焰幼崽也点了头。 蛋弟弟就也跟着说,“我也有小库房,里面有很多宝贝,大不了回头拿出一两个卖了,补贴一下边城就是了。反正阿爹库房里的银钱可以动,宝贝绝对不能动!” 蛋弟弟也有自己的坚持,他就觉得自己的宝贝很多都是他自个儿□□的,不稀罕,但是燕洵库房里的宝贝肯定都是宝贝,绝对不能动用的。 “要是缺钱的话,回头咱们都帮着凑点就是了。”利爪幼崽说的轻描淡写的。 而事实上幼崽们也确实一点都不穷,燕洵很早以前就帮着他们建了小库房,而且每个月都雷打不动的给发放零花钱,有时候是几个大钱,几两银子,有时候会是一大块金子,燕洵心血来潮的时候还会直接给幼崽们银票,让他们可以随便买买买。 蛋弟弟每次拿到银子或者金子都会抗在肩上,哒哒哒一路跑去自己的小库房仔细地放起来,然后抓一张银票叠好放在兜里,大钱他是拿不了的,太大了。 “得去边城一趟。”蛋弟弟就说,“但是我们现在都不想离开歧元县。” 边上火焰幼崽就问,“战报送去京城了吗?” “送了。”杨琼就说。 “那咱们先等等京城那边的消息吧。”火焰幼崽解释道,“边城妖怪攻城原本就不是我们能置喙的,当初我们都在边城还能去帮忙,可现在我们都在歧元县,要是专门跑去帮忙,在一些人眼里看着就别有用心了。” “银爪鬣狗妖就算是进化的,也肯定挡不住子弹,应该能挡上一挡。” “次元小蜂妖因为我们没有亲眼见过,只靠推测的话怕是不会很准确,不过我们能初步确定,次元小蜂妖的能力应当是跟空间有关,只要能摸到规律就也能挡一挡。” “蓝棉布倒是有很多,可现在一下子也拿不出来。” 几只小幼崽就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 蛋弟弟就说,“粮食什么的肯定够,环哥儿早就有所准备,这个不用咱们操心。现如今唯一要等的就是京城的消息……” “对了,外城墙的特斯拉线圈用了吗?” “用过一次。”杨琼赶忙道,“用第二回 的时候不知道哪里坏了,工匠找不出原因,只能暂时搁置。若是能用特斯拉线圈,外城墙也不至于败的那么厉害。” 特斯拉线圈是幼崽们给外城墙上留下的一层保障,也留下了详细的图纸,教会了工匠。 可那东西毕竟复杂,一旦出现毛病,工匠也只能按部就班的检查,检查不出来也就检查不出来了,怕是还得幼崽们亲自去一趟才行。 第432章 京城所有人都在盯着忽然出现异常的巨河,豪门贵胄都打着小算盘,要是京城能守住那就留下来,要是不行立刻撤离,或者安排自家人进宫,总能保存下来,而下面的普通百姓呢,一部分就觉得天都要塌了,整日里凄凄惨惨的,觉得定然是活不过明日了,还有一部分就跟战斗的公鸡似的,每天出门干活。 去干活有衣裳穿,有饭吃,还能看大夫,那还管什么河水泛滥不泛滥的,反正天塌了上面有人顶着呢,他们这些小老百姓想得开,就活在当下,过自己的日子就好。 他们接连几日都来干活,看上去非但没有憔悴,反而都是红光满面的。 而边城妖怪攻城的消息就是在这时候传来的。 妖怪攻城跟小老百姓也没啥关系,顶多是听听传闻也就罢了,真正关心妖怪攻城的还是豪门贵胄和朝堂中人。 宫里。 皇帝仔细地看着战报,面色复杂道:“次元小蜂妖,果真是跟他有关系吗?把燕洵的密折给朕找出来……” “是。”张瑞眼瞅着皇帝面沉如水,不敢耽搁,赶忙去找了燕洵呈上来的所有密折。 密折中详细描写了燕洵如何从妖国回来,又是如何甩开当初穷追不舍的铜爪鬣狗妖和归元虫叶妖的,至于小黑和蛋巨巨的存在则是写的非常模糊,而次元小蜂妖则是描写的十分详细,燕洵甚至还画了图。 在图旁边,还标注了尺寸。 当初镜枫夜看到的次元小蜂妖是十分庞大的,否则也刮不起飓风,更不能把燕洵和镜枫夜连带着蛋巨巨送回歧元县。 而边城战报上说的次元小蜂妖则是铺天盖地,能力暂时不明,只知道次元小蜂妖会突然出现在意想不到的地方,很多道兵都因此中招,伤亡惨重。 如果外城墙那里攻城的妖怪都是燕洵说的那种次元小蜂妖的话,那么现在边城恐怕早就沦陷了,甚至是战报都没机会写出来,还描写的这么详细,甚至是斟酌用词。 既然边城还有一战之力,那么就说明战报上的次元小蜂妖跟燕洵密折中提到的次元小蜂妖并不是一种。 皇帝再略微一想就想通了,定然是边城那边也知道燕洵出现在歧元县,且知道次元小蜂妖的存在,只是他们都不知道次元小蜂妖的真正大小,便以为攻城的那些小妖怪就是次元小蜂妖。 只是这样写了折子呈上来,若不是皇帝想的多了些,定然会以为攻城的妖怪还是冲着燕洵来的,那么他定然会迁怒燕洵。 “这帮将士,脑子都被狗吃了。”皇帝缓缓收敛脸上的神色,平静道,“你亲自去那边的作坊一趟,让他们把那些小把戏都给朕收起来,三天赶一批合格的槍,连带着子弹送去边城。” “是。”张瑞赶忙答应着。 眼瞅着张瑞退下,皇帝又道:“等等,你顺便跟作坊里的人捎句话,就说朕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要是不影响边城,朕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要是边城……朕一个都不会放过。” 张瑞哆嗦一下,赶忙答应着,小跑步的去。 槍支弹药作坊可是香饽饽,里面无论是工匠还是管事,就是看大门的也都个个富得流油,基本上哪个衙门的人都不怕,便是见了三品大员也还是不卑不亢的,毕竟只有他们能造槍,且他们还都是皇帝的人,下面这些来求见的,不都是皇帝的奴才么? 但是同样是奴才,张瑞来的时候这些人就不敢鼻孔朝天了。 只是等张瑞把该说的话都说了,作坊的人都为难了,赶忙拦下张瑞,银票一沓子一沓子的塞,一边低声道:“请公公帮忙求求情,作坊里实在是忙,就是不吃不喝不睡也赶不出来啊。” “三天不够?”张瑞收了银票就问。 “至少一个月。” “一个月……是材料不够还是人手不够?车床坏了?这总得叫咱家知道哪儿有毛病,回头也好想法子找个好听的说法吧?否则皇上怪罪下来,到时候再说什么可就晚了。” 张瑞是皇帝身边的心腹,那是里里外外都有面子的,这会子都这么说了,作坊里的人也不敢再隐瞒。 “钢材不够,炼钢炉那边一直没送来新的钢材,我们自己炼的钢材不合格。车床只有一台能用,另外两台都有毛病。人手也不够,至少得翻一倍人手才行。” “还有各位大人施压,我们哪儿敢得罪他们。” 这是说作坊人手不够材料也不够,不但要让炼钢炉那边配合,还要让原来的工匠回来修车床;人手不够是想趁机招收一些人,只要能再进来人,就能做手脚,无论是安插自己人还是趁机排除异己都很方便;各位大人施压,这是觉得槍支弹药作坊地位不够,几个管事想要个管当当,也想跟各位大人掰手腕子了。 “那咱家就帮帮你们。”张瑞掂量掂量手中的银票,慢吞吞道。 作坊里的管事一看,又拿出一沓子更厚的银票来。 张瑞这才露出笑脸,摆着架子走了。 这作坊里的无论是工匠还是管事,都以为自己学了本事,槍支弹药离开他们不行,又有各个衙门捧着,朝中的大人们暗中捧着,叫他们以为自己是那飞上枝头的凤凰,不知天高地厚了。 大概他们还以为张瑞来作坊说的这些话也是想来要好处分一杯羹的,他们根本没想到作坊送出去的槍不合格,让边城道兵伤了多少,又因为他们替换了质量好的子弹,让外城墙几乎快要守不住。 他们只看到手中的银票,却不知道因为他们,现如今边城正岌岌可危。 这么大的事张瑞可不敢隐瞒,回来不但一五一十的说了,还把收到的银票都拿了出来。 “谁给他们的胆子?朕吗?”皇帝有些不可思议。 他知道作坊里面的一些变化,也知道很多人都折腾着想要配槍。他也觉得既然作坊是自己的,又是衙门的,不能只让宫里的侍卫配槍,下面的衙门也可以配槍,于是就对此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却没想到作坊里的人变化这么快,不但要安插自己的人手,竟然还跟朝中之人勾结,更是明目张胆的要官做。 “让北齐来一趟。”皇帝脸色难看道,“这些人不能留了。槍造不出来……再派人去歧元县一趟吧,带着圣旨,封燕洵为守城大将!” 杨叔宁是边城守城大将,他打了败仗,这个守城大将就得暂时给别人,而燕洵则是最合适的那个人。 槍支弹药作坊一朝变天,所有人包括看大门的都进了大牢,而整个作坊都暂时封了起来,禁卫亲自把手,任何人都不能靠近。 隔天,作坊里的工匠、管事处死大半,另外一小半重新回到作坊,皇帝亲自下旨,不允许这些人踏出作坊一步,只能一辈子呆在作坊里。与此同时,朝中几位大人接连被皇帝叫进宫里斥责,虽然没明确的说跟作坊有关,可谁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边城岌岌可危,京城也跟着大地震,这是谁都没想到的。 在谁也没有注意到的情况下,宫里一队道兵乔装打扮,十分低调的出城,日夜兼程去歧元县。 * 歧元县。 蛋弟弟又爬上树梢,拿着自个儿小巧的望远镜盯着巨人小黑看。 只是在河边看巨人小黑庞大的脚的话,根本看不出变化,便是拿着望远镜看也看不到云层以上,不知道巨人小黑举着蛋巨巨的巨手有没有变化,也不知道巨人小黑握在胸前的拳头有没有变化。 可蛋弟弟还是坚持不懈地看着,他希望能第一时间看到燕洵回来,或者是蛋巨巨回来,亦或是小黑回来。 杨琼坐立不安。 边城究竟如何他虽然不知道但也能猜的差不多,次元小蜂妖的能力非常诡异,总是出其不意的出现在诡异所思的地方,就像是瞬移,根本是防不胜防。 可幼崽们说的也是一点错都没有,他们现在都在歧元县,若是贸然去边城帮忙,在旁人眼里,会不会幼崽们是故意去的,会不会幼崽们早就筹谋好了,恰巧等着边城岌岌可危的时候再去拯救边城,好向朝廷讨要功劳,好向百姓表明自己的立场收拢人心? 有些事明明就摆在那里,可怎么看,什么时候去看,所表达的意思是完全不一样的。 只能等京城的安排。 蛋弟弟站在树梢上看了半晌,发现巨人小黑还是一动不动,他只得从树上跳下来,准备歇息一会儿再上树看。 帐篷旁边的一小块空地上也架着望远镜,那里时时刻刻,不分白天黑夜都有幼崽盯着,同样是为了看巨人小黑的动静。 “哎,这日子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蛋弟弟背着手进了帐篷,见着杨琼嘴上的燎泡越来越多了,知道他着急,就安慰道,“你且安心等待吧,皇上会安排好的。这也是边城应有的劫数,就像杨将军说的那样,以前没有槍支弹药,没有大炮,不也把边城守住了?” “边城,从来都不是安全的。” 甚至是边城的道兵也都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平安,而只有上战场去拼搏,去冒险,这样才能有战功,才不会变成死气沉沉的道兵,才是活着的道兵。 所有人都懂这个道理,杨琼也不例外,只是他觉得如果不是因为京城拖后腿,边城其实可以打一场很漂亮的仗的。 “没办法,咱们只能等。”蛋弟弟学着燕洵的样子叹气,“人生来就是如此,在不停地妥协中度过,哪有能随心所欲的时候。” “京城……太过分了。”杨琼憋着气,“明明只要按照章程来,偏偏他们不肯……” 这就好比给安排好了路,宽阔平整,且是阳光大道,偏偏他们不肯走,非得离开阳光大道想去自己开辟一条路来,结果半路上就遇上沼泽淤泥,陷在里面出不来了。 “太子殿下倒是在歧元县。”蛋弟弟忽然道,“要不咱们想想办法,让太子殿下去一趟边城?” “怕是不成。”杨琼摇头。 秦仪再怎么样也是一国储君,是大秦的根基之一,万万不能让他去边城冒险,若是他出事了,大秦顷刻就得陷入内乱中。 “我倒是觉得可以试试。”蛋弟弟就说,“太子殿下胸中有大报复,只是他一直没离开过京城,且见过的人和物实在是太少了。只见过身边的不敢反抗他的幕僚和下人,便是见了朝臣也都是如此……太子殿下心中的一番作为根本施展不出来。” 而来歧元县的时候秦仪也想施展抱负,可他根本找不到机会,于是就只能盯上营地。 蛋弟弟觉得太子这样很好,既不是懦弱无能,也不是野心勃勃,只是想证明自己没有那么无用,那么只需要给他机会证明就好,不能因为他是储君就永远保护在安全的壳中,那样的话他只会是永远的储君,而不能变成皇帝! 这么想着,蛋弟弟就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 杨琼吓了一跳,赶忙道:“蛋弟弟,太子殿下是君,我们是臣,这话可再不能说了。要说也是皇上亲自说,咱们……没资格。” “我不会直接说出来的。”蛋弟弟就说,“大不了用些计谋就是。” 杨琼不说话了,他觉得让秦仪去一趟边城倒是也好,让堂堂储君看看边城的艰难,再看看京城是如何拖后腿的。 “那我去找哥哥们商量下。”蛋弟弟见着杨琼默认了,就哒哒哒跑出去找幼崽们说这件事。 幼崽们也都没有意见,又去问了镜枫夜。 镜枫夜根本不管这些事,只让幼崽们自己拿主意。这么些日子没见着燕洵,镜枫夜日日夜夜站在河边,都快变成望夫石了。 而就是这时候,宫里派出来的一小队道兵到了。 他们是被红狗带着道兵抬着来的。 到运河源头的时候,这些道兵看到高出河岸的河水,又看到顶天立地的巨人小黑,当即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红狗赶忙说:“是苍雀送来的消息,说是来歧元县找燕大人传旨的。苍雀离不开,我便亲自护送他们,谁知道他们远远地只看到巨人小黑的身影就说歧元县已经被妖怪攻占了,掉头就走……” 歧元县到底有没有被妖怪攻占,红狗他们这些当初从地方借调而来的道兵可是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们还亲眼看着河水泛滥,又迅速回拢呢。 而且自从巨人小黑出现后,小黑的身份也就不是什么秘密了。他们这些道兵有时候跟燕洵见面的时候也看到过黑乎乎的小团子,只不过那时候没放在心上,只以为是什么布偶之类的小玩意,谁能想到小黑还能变成巨人小黑呢? “歧元县有没有被妖怪占领我还能不知道?”红狗就说,“我看他们晕了,索性就直接抬着来了。” 幼崽们在运河源头的事并不是秘密,甚至是幼崽们主动透露出去的,不至于让人找不到他。只不过等闲情况下运河源头这边最好是不要有人来,而现在抬来了传旨的道兵,那就是非等闲情况了。 “他们是都吓着了,灌一碗安神汤就好了。”利爪幼崽凑上前看了看昏睡的道兵说,“有药丸子安神汤,用热水冲开就行。” 一碗苦涩的汤药灌下去,晕过去的道兵就慢悠悠地醒了过来。 他睁开眼睛仔细一看,就看到周围好几只小幼崽,还有一个最小的挂在幼崽身上,头顶一小撮绿毛,那应该是蛋弟弟,不会认错。 既然见到了小幼崽们,他也就轻轻松了口气,至少他觉得保育堂的幼崽不会是坏人。 “你醒了。”蛋弟弟冲着最先醒过来的道兵招手,“你不用担心,歧元县现在好好的,不存在被妖怪占领的事情哦。你看看我们,也不像是要战斗的样子吧?” “可……”道兵想到了他看到的那个顶天立地的黑色巨人。 “哦,那是巨人小黑。”蛋弟弟很轻松的说,“你不知道小黑,那你知道大黑吧?最大的蚂蚁行军妖,它叫大黑,主人是我阿爹。小黑的虽然跟大黑不太一样,但其实也差不多的。” 道兵知道大黑。 边城有许多蚂蚁行军妖,都被驯化的很好,而且听说不但十分威风,战斗更是厉害,是非常强大的助力,而其中一头最大的蚂蚁行军妖叫大黑,是燕洵养的,据说曾经也是立下赫赫战功,便是在皇帝那里也是有名好的。 “知道大黑就好,小黑跟他差不多,你看名字就知道了。”蛋弟弟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小黑的具体身份,索性把他跟大黑说到一起,这样就能很容易知道小黑没有危险了。 道兵果然是放松下来。 蛋弟弟就趁机说,“歧元县开通运河,原本很顺利的,不过这会子出了点事。索性我们都能解决,倒是也算不上什么事。那河水你也不用担心,迟早得恢复正常,我们这不是就在河边守着呢嘛。” “你这千里迢迢的来歧元县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道兵一听,立刻反应过来,就问:“燕大人呢?” 燕洵还在天上呢。 “我阿爹现在不在。”蛋弟弟就说,“不知道我阿爹什么时候能回来,你若是要传旨的话,我应该也可以接旨,我是阿爹亲生的儿子。” 其实镜枫夜也能接旨,只不过他身份更特殊,倒是不如蛋弟弟方便。 道兵也没细问,就把圣旨拿了出来,实在是没力气读了,直接给了蛋弟弟。 蛋弟弟就扛着圣旨走到一边看。 第433章 “封阿爹为守城大将。”蛋弟弟看完圣旨说,“即刻前往边城。” 宫里来的道兵就十分殷切地看着蛋弟弟和幼崽们,又说:“边城战况惨烈,皇上亦殷切地希望燕大人能即刻前往。” “不妥。”蛋弟弟立刻道,“阿爹现在去不了边城。” “可……”宫里来的道兵就不由得看向圣旨。 君命如山,皇帝让燕洵去边城,那么他就得去边城,一刻也耽搁不得。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从。”蛋弟弟就说,“不过既然有了圣旨,我阿爹要是当真对边城不管不问的话,那就是公然抗旨了。我看不如这样,就在歧元县就地起一个临时作坊,造一批槍送过去,再加上战伞的帮助,想必能对次元小蜂妖挡上一挡。” 这些道兵只是传话的,就是蛋弟弟这些小幼崽当真不去边城,燕洵当真不露面他们也不能说什么。 实在是边城岌岌可危的原因是京城某些人拖后腿,可偏偏他们没有解决的法子,最后把这口沉重无比的锅抛到了歧元县,交给了燕洵。 这事儿荒唐又好笑,没听说过的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谭,泱泱大秦边境安危竟然要挂在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小的鸿胪寺卿身上,可知道前因后果的人即便是也觉得荒唐好笑,却又说不出什么来。 边城的危机并不是因为燕洵敝帚自珍,好东西都藏着掖着不给人,而恰恰相反,燕洵把边城最需要的槍支弹药作坊献出来了,所有的技术都毫无保留的交了出来。 偏偏燕洵已经做到这份上了,还是出了事,这能怪燕洵吗? “就在这里建一个临时作坊吧。”蛋弟弟就说,“发信号弹,让还没回来的哥哥们和蛋红红都来集合。” “一天功夫就能造出足够的弹药,到时候由杨小将军送去边城。” “等蛋红红来了问问他去不去,得让大黑也去一趟,没有大黑那些蚂蚁行军妖能起到的作用十分有限。” 蛋弟弟噼里啪啦的说着,又扭头看了看不远处的巨人小黑,他总觉得蛋红红不会愿意去歧元县。 其他幼崽自然也不愿意去,大家都想守着燕洵守着蛋巨巨,哪能说离开就离开。 “先把槍造出来再说。”蛇身幼崽游过来说,“临时作坊顶多用半个时辰就建好。信号弹发出去,最多两个时辰保育堂的幼崽就能凑齐,一齐开工动手的话,用不了十个时辰就能完成。” “我去放信号弹。”雷电幼崽就说。 特制的信号弹有半个雷电幼崽那么大,对蛋弟弟来说就跟一座小山似的。 蛋弟弟哒哒哒跟在雷电幼崽身后跑,一边说:“哥,跑远点放,不要影响到巨人小黑。” “恩。”雷电幼崽就扛着信号弹跑。 直到跑出去很远很远,已经看不到幼崽们搭的帐篷了,雷电幼崽这才停下,拉出信号弹里面的引线,又拉着蛋弟弟跑到一边躲起来,点燃引线。 信号弹拔地而起,往天上窜去,炸开一个巨大无比的烟花,当中又有二级信号弹横向飞出,继续炸开,后面还有三级、四级……最后一枚信号弹炸开刚好能完全覆盖整个歧元县。 正守着五皇子的战兔幼崽抬头看了看在自己眼前炸开的信号弹,果断进屋带上五皇子离开县城,往运河源头赶去。 刚刚给一位怀了身子的哥儿把脉,又开了方子的花树幼崽忽然站起来,快步走到窗户旁边,猛地拉开窗户。外面硕大的雨滴砸进来,花树幼崽置若罔闻,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信号弹逐渐熄灭,他这才关上窗户,快步离开屋子。 还在外面的幼崽看到信号弹后,都迅速放下手中的活计,用最快的速度赶往运河源头。 * 杨琼知道此事急不来,而幼崽们愿意帮忙是再好不过,他便也换上单衣出来冒雨帮忙。 信号弹刚放出去没多久,战兔幼崽就来了,他还拖着一个人,正是五皇子。 “出事了?”战兔幼子拉着五皇子冲进帐篷,把他安置好,又跑出来问蛋弟弟。 “哥,你来了。”蛋弟弟跑过去,抓着战兔幼崽的衣裳往上爬,一路爬到肩膀翻身坐下,凑到他耳边把边城的事儿说了一遍,最后又说,“这事儿咱们必须得帮忙哩。” “那么大点儿的次元小蜂妖。”战兔幼崽沉吟,“的确不好对付,蓝棉布也来不及缝成战袍,只能多做点战伞了。” “谁说不是呢。谁知道妖怪会忽然攻城,边城又出了那样的事。原本是用不着咱们帮忙的……” 战兔幼崽点头,挽起袖子上前帮忙建临时作坊。 没用两个时辰,保育堂的幼崽除了远在京城坐镇的宝宝,其余的幼崽全部到齐,而临时作坊早已搭建好,并且已经开工了。 建议的炼钢炉已经把周围的水汽全部烤干,雨水落下来,还不等靠近炼钢炉就已经靠近,火焰幼崽搬了块小石头坐在炼钢炉旁边,胖乎乎的笑脸被火光映的红彤彤。 黑白幼崽牵引着炼化的钢铁汁水出来,到外面就是现成的零件。 “我去帐篷里歇息。”杨琼觉得自己不应该再帮忙了,这里面或许会有一些机密技术是他不能看的。 “不用。”利爪幼崽就说,“你帮我们检查组装好的槍,有毛病的跳出来,要合格率百分之百。” 一边说着话,利爪幼崽一边拿起一个零件,锋利的爪子在上面轻轻松松刻下编号。 组装好的槍放到杨琼身边,他拿起来看了看,发现槍果真是跟以前一样,他的手不可能在上面留下痕迹。偏偏不远处战兔幼崽拿了个零件看了看,眉头微皱,显然是零件不合格,于是他就拿着搓了搓,搓成一个圆球,直接扔进炼钢炉进行重铸。 雷电幼崽指尖的电弧噼里啪啦的响,他捏着零件细细的检查,有略微不合格的零件就会挑出来。 “那个不合格?”杨琼没看到外形有不合格的地方,就忍不住问。 “里面有一部分是中空。”雷电幼崽就说。 “切开看看就知道了。”利爪幼崽拿起零件掂量掂量,忽然用爪子一切两半。 切开的横截面光滑如镜,当中确实有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小中空。 杨琼看得目瞪口呆,再不敢怀疑幼崽们的本事。 一把把槍流水一样造出来。 幼崽们就地取材,捡来木棍削成木板,一些被大水重来的树也被重新挖出来削成木板,做成一个个木箱临时使用。 槍都包裹着防雨布放到临时木箱中,一摞一摞,很快堆积成山。 杨琼也搬了块干净的石头坐着,检查幼崽们送过来的槍。一个个零件飞快地拆开,然后再飞快地组合,装填子弹,对着远处的靶子开槍,再重新拆开零件检查,零件完好无损,组装封箱,零件但凡是有一丁点儿变化,立刻拿回去重铸。 “残次品多吗?”撼山幼崽又送过来一批槍。 “只发现一把。”杨琼就说,“是表面沾了一点泥巴。” 只是沾了泥巴,完全可以擦干净封箱,偏偏这样也不行,沾染过泥巴的槍会影响储存,因为封存的槍并不能像被人时时刻刻拿着,时时刻刻擦拭一样随时都可以擦干净。 幼崽们给出的标准实在是太苛刻了。 就好比零件里面有一丁点儿中空,幼崽们掂量掂量就能掂出来,而作坊里的工匠们则需要一个十分精准的天秤,来跟标准零件进行对比,同样的若是零件不标准,按照章程来说,是必须得回炉重造的。 还有若是开槍以后,弹道里面发黑的话,不但要检查槍还要检查子弹,严重的话那批子弹都会被完全销毁。 “沾泥巴的拿出来用吧,不用回炉重造了。”撼山幼崽就说,“哎,现在是非常时期,只能这样。如果这里不是临时作坊,这把槍是一定要回炉重造的,这是我们作为工匠的失职。正经作坊里做工的现场是绝对看不到泥巴的,就连灰尘都有严格控制,造出来的槍绝对不能有任何损耗,只有这样才是合格的槍,合格的作坊。” “这么严格?”杨琼一听,吓了一跳,他是完全没想到的。 撼山幼崽郑重点头,“槍是危险的东西,对别人危险,对使用的人也很危险,我家大人说过,从源头就得开始杜绝任何可能会出现的危险。也就是现在材料严重不足,否则的话用过的槍是要回收进行重铸的,以最大的可能保护用槍之人的安全。” “这样成本要很高吧?”杨琼就问。 这些日子他一直跟着幼崽们帮忙,听着他们说话,慢慢的也知道了什么是成本,这会子活学活用就问出来了。 “作坊的工匠只要按照章程来,残次品几率很小很小的,就是回收重新铸造成本比较高,不过我家大人说了,生命是无价的,为了让更少的人出现意外,花多少银钱都值得。”撼山幼崽就理所当然的说着。 杨琼肃然起敬。 那把沾过泥巴的槍就给了杨琼,用棉布把泥巴擦干净就是崭新崭新的槍,且任何缺点都没有。 “都封存好了吗?”蛋红红哒哒哒跑过来,冲着撼山幼崽挥了挥小爪子,又问杨琼。 “封存好了。”杨琼赶忙说。 封存槍用的布料都是极好的,外面还有防潮雨布,尽最大可能的保存里面的槍,而最外面的临时木箱则是为了方便运输,到时候会直接拿走损毁的。 蛋红红仰着脸看了眼堆积成山的木箱,叹了口气道:“既然封存好了,等大黑来了咱们就直接出发吧。” 他考虑良久,还是决定去一趟边城。 好在小皇子也陪着他,若是只有他一只小幼崽去边城,他觉得自己肯定是去不了。 “好。”杨琼看着蛋红红扁着嘴不怎么高兴的样子,心里头也很难受,可边城必须得去,也必须得有幼崽去帮忙。 “没事,总得有人去的,我不去谁去。”蛋红红说着,仰起脸看远处的巨人小黑,“阿爹现在还在天上,蛋巨巨也在,巨人小黑也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我也很想守在这里,亲眼见证蛋巨巨破壳。” “但是……有些事必须得有些人去。” “我以后再见蛋巨巨也是可以的。” 说着说着,蛋红红就觉得很难过很难过,他也不想去,但理智上又知道自己去是最好的。 “弟,别难过。”蛋弟弟就跑过来拍蛋红红的肩膀,郑重其事道,“说不定你还在边城的时候蛋巨巨就已经破壳了,阿爹也好好的回来了,小黑也变回原来的样子了,到时候我们就一起去边城找你。” “你还有小黄呢,他会帮你的。” “不过这回你去边城,不管见到什么人都不要手软,直接下手,不用含糊。咱们阿爹是守城大将,你是替父出征,权利跟守城大将一样!” 蛋红红就挺起小胸脯,很认真的点头,“我知道了哥。” * 在距离运河源头很遥远很遥远的山上,秦仪举着望远镜看那顶天立地的巨人小黑。 他原本在运河源头,后来河水泛滥便一退再退,一直退到现在的山上,再后来河水回拢,他想追着河水去,却因为身边的人都拦着他而不得行。 “殿下,天凉了,且请殿下回去歇息。”何先生目露担忧道。 自从退到山上,秦仪就一直想回到运河源头,可那里站着一个顶天立地,仿佛一直顶到天上的黑色巨人,那明显是妖怪,又怎么能去冒险呢? “孤知道。”秦仪还是看着望远镜。 “殿下……”何先生叹气,看秦仪的样子就知道他还是没有放弃,可身为一国储君,又如何能去冒险? 秦仪放下望远镜,回头看着何先生,疲惫道:“先生,你教导孤多年,孤受益颇多,知道你是用心良苦。可孤若是不去看看,又怎能知道那黑色巨人究竟是什么妖怪……孤对大秦还不够了解,又如何……” 自从来到歧元县,秦仪就觉得自己以前学的所谓的帝王之道都学到了狗肚子里,跟歧元县的一切都完全不一样。 “殿下……”何先生吓了一跳,他几乎跟秦仪朝夕相处,竟是不知道秦仪是这么想的。 “要变天了。”秦仪道。 歧元县的变化太大了,无论是开通运河还是运河河水泛滥,亦或是各个地方营地的反应,还有歧元县四通八达的水泥路,这一切都让秦仪不知所措的同时又敏锐的察觉到,或许将来的以后,歧元县会比京城更好。 当小皇子来的时候,秦仪看着恢复常人模样,一举一动都仪态万千的皇弟,心中竟然是十分平静的。 在歧元县经历那么多,他已经变了,不再矢口否认小皇子身份,更不会再说他是燕洵特地找来,明显图谋不轨的证据了。说起来也是好笑,他像个傻子似的对着小皇子指鹿为马,本以为小皇子或者那群幼崽会恼羞为怒,偏偏他们根本没放在心上,还是像往常那样过日子,就更衬托的他堂堂太子像个二五不知的傻子似的。 “太子殿下。”小皇子一本正经的拱手,“边城战事胶着,我即将去往边城,蛋红红也将一同前往,太子殿下可愿与我一起?” “边城?”秦仪瞳孔猛缩,他瞬间想到了,“妖怪攻城?跟歧元县的那个黑色巨人是否有关系?” 小皇子微微挑眉,心道不愧是太子,虽然也做了些傻事,但到底也不算太傻,眨眼间功夫就想到了某种可能。只是他却不能承认,只说:“敢问太子殿下愿不愿去边城,我将和蛋红红一起送你一场泼天功劳。” “去不去?” 秦仪皱眉。 旁边何先生听到了,赶忙跪下,“太子殿下,万万不可啊。” 边城是什么地方,每回妖怪攻城都要死多少人,出多少事,更何况这回战事胶着。这还是小皇子春秋过才说出来,真实情况是边城已然需要向歧元县的幼崽们求助了,明显真正的状况惨烈的多,就算不是节节败退怕是也好不到哪儿去。 这样的边城,秦仪一个没有修为的太子去了能怎样?送死吗? 况且边城也不是铁桶,下面的将士并不是跟京城没有联系,他们怕是早已跟皇子们暗通曲款,谁能保证他们不会对秦仪暗下杀手? 这么一想,何先生就出了一身冷汗,便是拼死也不能让秦仪去边城。 “去。”秦仪忽然勾起唇角道,“孤要去边城。” “那好。”小皇子就点头道,“放心,我和蛋红红会把你带去边城,再完好无损的带回来,保证让你来去一样。”紧接着小皇子又话锋一转道,“太子,我知道你手中的圣旨是给燕大人的,你也别想着现在传旨,你还是带去边城,再带回来吧。” 一句话堵死了秦仪的任何可能,让他无法辩驳。 圣旨一直都在他身边,原本一到歧元县就应该传旨,偏偏秦仪心里头还有别的小算盘,一直没有把圣旨拿出来,这么一拖,就直接拖到了现在。 “太子殿下,万万不可。”何先生砰砰砰磕头。 很快其他幕僚也不知道怎么的听说了消息,都纷纷赶来,也不说话,就是跪下磕头。 秦仪就冷眼看过去,他留在身边伺候的人并不多,可就是这么几个也能把小皇子说的话迅速传出去。今日传这样的话,那要是日后出卖他呢? “你们……”秦仪气得嘴唇发青,几乎快要昏厥过去。 第434章 不知道还有没有人记得当初燕洵从妖国回来的时候,当时只记得带上镜枫夜、蛋巨巨、小黑,还有归元蓝灵芝和蓝棉布,而把大妖车和那时候离开边城去妖国的时候,蛋弟弟扛着送进大妖车里面的小妖车。 很多年很多年过去了,原本被遗忘在尘埃里的两个妖车忽然就出世了。 大妖车慢吞吞爬起来,抖落身上的泥土,被呛得打了个喷嚏。 “这啥地方?”大妖车左看右看,没看到有啥,到处都是荒凉一片,于是他又低头看自己的身体。 陈旧的金属被厚厚的尘土覆盖,手指关节很粗,连接也不是很灵活的样子,他用另外一只手捏了捏,感觉不太满意,可他的身体是怎么边城这样的,他自己也不知道,就只能作罢。 这么一大片地方啥都没有,大妖车就觉得有点无聊了。 他就觉得自己的脑子里空荡荡的,同样是什么都没有,只有晚上睡觉的时候偶尔会做梦,他梦见自己的肚子里有个很好看的人,还有另外一个身上满是龙鳞痕迹的妖怪。 妖怪总是喊很好看的人‘大人’,那个很好看的人看上去身体很不好,脸色苍白,身上瘦的就只剩下骨头了,看上去有气无力的。 “大妖车还能修好吗?”燕洵问。 因为归元虫叶妖和铜爪鬣狗妖穷追不舍,镜枫夜哪怕是一路上狂奔不停,也还是让大妖车伤痕累累,外壳破破烂烂不说,有的地方都已经被扒拉开,露出了里面的零件。 “怕是修不好了。”镜枫夜就说,“渐蓄美人蜥储存的电用的差不多了,不可能再开回边城。大人,我们怕是回不去了。” 燕洵伸手摸了摸镜枫夜脏兮兮的脸,就说,“镜大人,你说咱们现在待的究竟是什么地方?” “妖国。”镜枫夜斩钉截铁道,“只是不知道这里是妖国的什么地方。” “是啊,这里究竟是妖国的什么地方呢?”燕洵就说,“镜大人,你且想想,咱们在这里可曾遇到过别的妖怪?没有吧,但偏偏这里是妖国,怎么会没有别的妖怪呢?” 这里没有妖怪似乎是很正常,但仔细想想又很不正常,因为镜枫夜作为妖怪可以出现在这里,归元虫叶妖和铜爪鬣狗妖追着他们来,也可以出现在这里,偏偏这里没有别的妖怪。 “外城墙以外同样荒凉,可不但有蚂蚁行军妖,还有矿磁叶草妖,甚至是土里还有渐蓄美人蜥。且年年妖怪攻城,年年有妖怪出现。跟外城墙接壤的妖国和咱们现在所处的妖国没有什么区别,偏偏这里没有别的妖怪居住。” “我推测这里应当是妖国的一个很特殊的地方。” “镜大人,你可知妖怪是如何……繁衍生息的?” 镜枫夜摇头,“不知。” 幼崽们被虎妖王送去大秦为质,他们都没有有关于妖国的记忆,镜枫夜自己也是一样,他们虽然是妖怪,但对妖国是一无所知,了解的甚至还不如边城将士多。 “我猜这里是孕育妖怪的地方。你且听我慢慢讲证据:其一,这里没有其他妖怪,而我们问过蛋巨巨,这里是他想来的;其二,这里为什么没有其他妖怪呢,我觉得是因为这里的妖怪都离开了;其三,我有一个疯狂的想法和推测,如果成功了,那就证明我的猜测是对的,我觉得若干年以后,这辆咱们必须留在这里的大妖车会孕育成妖怪!” 燕洵一脸平静的说着,“只希望咱们能找到离开这里的法子,还要活若干年。” 说不定等将来的以后再回到这里,就能看到不需要操纵就能自己会跑会跳,会有自己想法的大妖车呢。 这个想法很疯狂,有些天方异谈,又有些儿戏,偏偏燕洵觉得自己十分有把握。 镜枫夜觉得自己理解不了,又看着燕洵奄奄一息的样子心疼的很,便跟着点头,“一定会的,大妖车会活过来,就算咱们修补不了,他也会自己学会修补。” “渐蓄美人蜥没有人充电不行,这样吧……你弄一个太阳能充电板,我记得幼崽们是弄出来这么一块材料,好像也带来了……”燕洵就说,“你帮着安装好……” 太阳能充电板并不是常规材料,而是一种很稀有的合金经过光明幼崽锁住光明,雷电幼崽又赋予其电的能力,这才能通过晒日头来充电,且幼崽们试验了很久很久,到现在也只弄出这么一小块而已。 * 大妖车晕乎乎的,他梦见了铺天盖地的铜爪鬣狗妖和归元虫叶妖,在这些层层叠叠的妖怪中,那个长的很好看的人说了一些话,他听到了,可没有听的太懂。 不过梦中那个惨兮兮的大妖车他看清出了,他似乎就是自己。 “原来我是妖怪。”大妖车得出这样的结论,“可妖怪又是什么呢?” “梦里的那个人长的可真好看。”大妖车伸出自己的爪子,摸了摸自己棱角分明,还有点冷冰冰的脸,“我的脸一定很难看,我要想办法变成他那样才好。” 对了,梦中的妖怪喊那个人‘大人’,那他也喊大人好了,等将来他还要变成大人的模样呢。 大妖车美滋滋的想着,又开始研究自己的身体,他发现只要让身上的一小块金属板晒日头,他就会觉得自己吃饱了,感觉很有力气,甚至还能微弱的动用妖力改变自己身上的金属,于是大妖车就天天躺着晒日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尽管大妖车经常能梦到那个很好看的人,可他发现自己还是在慢慢遗忘那个人的模样。 于是大妖车就在自己身上的金属壳上,慢慢的描摹梦中那个人的模样,一颦一笑,一喜一怒,都描摹出来。 不知道又过去多久,大妖车已经完全忘了曾经的梦,他也不再做梦了,只知道自己金属壳上的那个长的很好看的人很重要很重要,他恍惚间还记得自己其实叫大人来着。 在无聊的用妖力修改身上金属片的时候,大妖车还发现了自己身上的其他痕迹,都是圆滚滚的小团子模样,脸蛋圆鼓鼓的,眼睛圆溜溜的,就是耳朵几乎都不一样,其中有个特别小特别小的小团子,头顶一小撮毛翘起来,看上去很倔强的样子。 大妖车不知道这些都是什么人,他下意识的觉得这些人肯定也很重要。 他慢慢的修改自己的模样,原本粗糙僵硬的爪子逐渐变得顺滑,金属之间的缝隙已经贴合的几乎快要看不见,脸的模样也越来越像他身上描摹的画作了,只不过画作更柔和有些,而他的模样更加冷硬。 他的身体从棱角分明变得十分流畅,身体纤细修长,强壮有力。 大妖车就这么无忧无虑的一个人过活,每日里晒日头填饱肚子,偶尔会四处溜达,偶尔干脆躺在地上睡觉。 这一日大妖车就躺在地上睡觉,他已经很久没做梦了,甚至已经忘了做梦的感觉,而现在他又做梦了。 梦中有个个头特别小的小妖车藏在他的肚子里,正在嘤嘤嘤哭泣。 “哭什么哭?”大妖车没好气道。 “大人你都不给我吃东西,我天天饿着肚子,还怎么出生?”小妖车控诉。 大妖车一愣,“出生?” “是啊,我在大人你的肚子里呢。”小妖车就说。 “你既然在我的肚子里,为什么喊我大人?我是你阿爹,你得喊阿爹才对。”大妖车就说,“成,等明儿个我看看肚子,要是真有个小妖车,回头我分你点好吃的就是。” “好。”小妖车抽抽噎噎的答应了。 等第二日大妖车醒过来,他赶忙看了看自己的肚子,竟然真的发现里面藏着一辆小妖车。 只不过小妖车没得能量吃,看上去凄凄惨惨的,身上倒是有一根管子勾在大妖车身上,应该就是这样偷大妖车能量吃的,只不过这些日子大妖车调整过自己身上的金属板,运输能量的管道也调整过,不从这根管道上过了,小妖车就没得吃了。 “竟然真的有。”大妖车嘟嘟哝哝的修改身上的管道,“我怎么就忽然变成阿爹了呢?” 他是知道阿爹这种存在的,一般被称为阿爹的,基本都有孩子要带,而没有孩子的哥儿就不是阿爹。 大妖车一直以为自己是黄金单身汉,他到现在都没还没有找到同伴,也没有找到离开这个鬼地方的法子呢,这突然肚子里就有了一辆小妖车,稀里糊涂的就变成阿爹了。 得了大妖车的能量吃,小妖车就变得活泼许多,还能跟大妖车交流呢。 “阿爹,咱们都是妖怪吗?”小妖车就问。 大妖车理所当然道,“当然,咱们俩都是妖怪,不过我是大妖怪,你是小妖怪。” “大妖怪跟小妖怪不一样吗?”小妖车一脸不解。 “当然不一样,我现在模样特别好看,你再看看你自己,而且我现在每天都能吃饱,还能存下不少呢。你看看你,你还得吃我的,还得藏在我的肚子里,严格来说你现在连小妖怪都算不上,你得出生以后才算。”大妖车振振有词。 小妖车就问:“咋样才算出生啊?” 那天他做了个梦,梦见自个儿跟大妖车说出生的事儿,可他其实根本不知道出生是什么,反正就是下意识说出来了。 “这你都不懂,脑子也太简单了,不过幼崽的脑子都很简单,一开始什么都不懂,得慢慢跟着阿爹学才行。”大妖车老气横秋道,“等将来时机成熟了你就会从我身上出生,具体从哪里我也弄不清楚,到时候再说吧。” * 燕洵和镜枫夜被困在妖国,走投无路的时候,两个人守着蛋巨巨和小黑说了很多话。 有一回说到怀甚至的事儿,燕洵就说:“也就小蛋还算大一点,能摸到肚子里有个硬块,蛋弟弟和蛋红红就完全感觉不到硬块,要不是觉得自个儿身体素质变好了,脉象又错不了,根本弄不清楚怀没怀。” “待在肚子里的严格来说还算不上是幼崽,只能说是一条未出世的小生命,他自己可能有意识,不过出生以后很可能会忘记,因为待在肚子里的小幼崽是不完整的,要慢慢长大,变得完整才会出生,到那时候就是一只完完全全的小幼崽了。” 燕洵说着就捏了捏小黑的脸蛋,“像小黑这种情况就很复杂,最好的结果是他回去跟黑子融合,再想办法变成完整的妖怪。” 蛋巨巨忽然晃了晃。 “蛋巨巨的话……”燕洵就说,“得想办法破壳才行。” 一直到现在蛋巨巨都没有破壳的迹象,燕洵都觉得蛋巨巨想破壳简直比他回去大秦还要难。 * 大妖车挺着十分平坦的肚子,迈着八字步慢吞吞的转悠,一边跟小妖车说,“你现在还什么都不是,得慢慢变得完整才行,等你出生以后脑子就好多了,不会那么笨。” “哦。”小妖车很平静的接受了自己很笨的说法,还特别崇拜地说,“阿爹你真厉害。” “咳,有时候你也可以喊我大人。”大妖车很嘚瑟的说,“我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这世上就没有我不知道的事儿,你有什么不明白的,尽管问我。” 于是小妖车就问了,“那大人,我们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为什么这里除了我们就没有别的妖怪了呢?是不是这里本来就没有妖怪啊?” 大妖车心中曾经做过的梦一闪而过,有一个满身龙鳞痕迹的妖怪,有一个长得很好看的人,还有那铺天盖地,遮天蔽日的那么多那么多的妖怪。 只是为什么现在看不到妖怪了呢? 大妖车也不知道,但是他不想对小妖车承认自己不知道,毕竟刚刚还吹了牛皮呢,于是大妖车就板着脸说:“谁让你喊大人的,我是你阿爹,喊阿爹。” “可阿爹你明明……”小妖车愣了。 “喊大人,让你喊什么就喊什么。你是老子的幼崽,听话!”大妖车暴躁道。 藏在大妖车肚子里的小妖车吓得不敢说话了,怎么好像只要开口就是错的呢?于是小妖车就不敢开口了,大妖车也终于不再教育他了。 后知后觉的,小妖车反应过来:似乎他阿爹有点不讲理啊,是不是天底下的阿爹都不讲理呢? * 燕洵靠在镜枫夜身上,尽管十分微弱,但他还是忍不住要说说话,生怕现在不说以后就没有机会说了。 “镜大人,如果咱们回不去,幼崽们肯定要担心的。”燕洵就说。 镜枫夜轻轻点头,又说:“咱们的三个小幼崽应该还好,其他幼崽怕是要伤心死。” 宝宝有北齐陪着,蛋红红有小皇子陪着,蛋弟弟的朋友有很多很多,而且三只小幼崽都是哥哥们的宝贝疙瘩,他们有哥哥们陪着。 可当哥哥的对燕洵是不一样的,他们是因为燕洵才从鸿胪寺一步一步走出来,才有了今天,他们对燕洵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仰慕,若是燕洵回不去了,最伤心的还是他们。 “是啊。”燕洵惆怅道,“小蛋、蛋弟弟还有蛋红红,我了解他们,也不怎么担心他们,其他当哥哥的总会顾着他们,也会宽慰他们。” 知子莫若父,三只小幼崽身上有某些方面其实跟燕洵一模一样,所以燕洵并不怎么担心,可其他幼崽就不一样了。 “必须回去。”燕洵果断道,“哪怕是爬,也得爬回去。” “一定能想到办法的。”镜枫夜看着怀中愈发憔悴的燕洵,心如刀绞。 * 这一日,大妖车闲着无聊,就忍不住跟小妖车吹牛皮,把自己说的天上有地上无的,自己简直就是无所不能的神,而且对世间万物都特别特别了解。 大妖车巴拉巴拉的说着,如果他有唾沫的话,那肯定是唾沫横飞,“人都有生老病死,像咱们这样的妖怪也不例外。儿子,你可得明白,有些人一不小心就会吃坏肚子,其实咱们也是一样的。” “像我昨天晒日头的时候就觉得不舒坦,等晚上果然就不舒坦了,金属板转化的能量吃起来味道很不好,我差点拉肚子。” “儿子,你有没有被影响到?” 藏在大妖车肚子里的小妖车还混混沌沌的,只是意识比较清晰能跟大妖车交流而已,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的肚子在哪里呢,但是听大妖车这么一说,小妖车立刻就感觉自己昨晚果然是不舒坦的。 “阿爹,我昨晚就没睡好,总感觉水深火热的。”小妖车就说。 大妖车就很得意的点头,又关心道:“那现在好了吗?” “阿爹你现在好了吗?”小妖车也很关心大妖车。 “现在好了。”大妖车说。 “我也好了。”小妖车跟着说。 一大一小两个妖车有时候说话很不靠谱,偏偏还一根正经的,并且对此深信不疑。 小妖车呢是什么都不懂,他很艰难的才有了意识,有意识以后第一个接触的就是大妖车,所见所闻都是从大妖车那里知道的,而大妖车呢其实也混混沌沌的,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的,就是知道很多很多。 他不但知道人有生老病死,还知道人有祸福旦夕呢,更知道还有大夫,是可以治病的。 他恍惚间还知道一位医术特别特别厉害的大夫,堪称神医,只是叫什么,又在哪里,他完全忘了,根本想不起来。 至于他是如何在这里醒来的,他也不记得了,只是恍惚间记得,自己似乎是生过一场大病? 第435章 “你看到了,我是不是很可怜?”秦仪自嘲道,“孤尊为太子殿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那又如何呢?孤有什么事是能自己做主的?” 无论是来歧元县,还是把手伸向大营,收拢那些野心勃勃的服役的歧元县百姓,亦或是他现在想去看看那个黑色巨人究竟是怎么回事,也想去见见燕洵,见见幼崽们。 此间种种,有哪件事是他自己愿意的,又有哪些事是他被推着往前走,不得不那么做的? “太子殿下慎言。”小皇子一本正经道。 他只是来确定秦仪能不能去边城,要不要去边城,既然秦仪能去边城,那么旁的事他是完全不想管的。 秦仪首先是大秦的太子殿下,其次才是皇帝的儿子,再是皇子们的哥哥,跟他这个没上皇家玉牒,且几乎被人遗忘的小皇子根本没多少关系了。 面对秦仪,小皇子的心便变得冷硬,十分的不近人情。 “哎。”秦仪叹气,他有点后悔一来歧元县的时候就针对小皇子,可那时候他初来乍到,如果不立威的话,不但歧元县这边不会给他面子,就是身边簇拥着他的人也会不满意。 他必须那么做,也只能那么做。 小皇子根本不跟秦仪废话,说了双方汇聚的地点,也不管秦仪有没有听到,直接走了。反正就算秦仪没听到,他身边的人肯定也都给记着呢,跑不了。 再回到运河源头,这边也已经整装待发了。 一箱箱封存好的槍全都摞到大黑身上,不过对于体型庞大,哪怕是蹲在巨人小黑旁边也十分有存在感的大黑来说,这些槍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再扛点东西上去。”蛋弟弟就说,“多给弟弟准备一些行礼,蓝棉布扛一半过去先。” “吃食也多准备些。”撼山幼崽一边说着,一边扛着一箱一箱的罐头出来,摆在大黑旁边。 蛋弟弟就接过木箱扛着冲到大黑身上,仔仔细细的放好。 直到大黑身上堆积了一座小山的时候,幼崽们这才觉得差不多了,蛋红红也该出发了。 “弟,出门在外,万事当心。”蛋弟弟上前拍了拍蛋红红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到了边城什么都不用客气,想怎样就怎样,我们当哥哥的都会支持你。” “边城大营的将士尽管指挥。”撼山幼崽就说,“若有不从,格杀勿论。” “战时不比以往,一切作为只要胜利,只要守住外城墙!”利爪幼崽上前勉励道,又想到蛋红红这就要走了,就有点伤心,眼圈红彤彤的,“蛋红红到了那边一定要注意安全,战袍时时刻刻都穿着,战伞一定要放在身上,就算洗澡也要放在手边,不熟悉的人千万不要信任,哪怕是道兵也是一样。” “蛋红红……”雷电幼崽也上前叮嘱。 小幼崽们一一上前说话,说的蛋红红也眼圈红彤彤的,伤心极了。 小皇子站在一边看得十分不是滋味,他跟秦仪之间就不是这样,虽然没有明目张胆的反目成仇,但其实也差不多了。 “小黄,此去你也要当心。”蛋弟弟跟蛋红红说完,又转头跟小皇子说话。 其他小幼崽也是一样,都跑过来跟小皇子说了一通话,说的小皇子也眼圈红红的,直到上了大黑身上,离开运河源头很久很久之后,小皇子才偷偷擦了擦眼睛,翘起嘴角。 这种被人关心的感觉,那当真是不错,他愿意为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 燕洵感知到了下面的变化,可他并不能分出心神去打探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根据幼崽们的动静去推测事情的大概。 边城妖怪攻城,边城战况不佳。 幼崽们临时搭建作坊造槍,封箱送去边城,说明边城的武器出现了问题。 蛋红红和大黑还有小黄离开了,定然是去边城,说明边城需要他们的助力。 燕洵很想去看看边城到底怎样了,可他完全不能动。 “小黑?”燕洵只能询问小黑。 “爹。”小黑的爪子放在燕洵的手指头上,轻轻地拍了拍。 小黑表达的意思是没事。 燕洵松了口气,又去试探性的感知巨人小黑举过头顶,依旧再被小团子冲刷的蛋巨巨。 那道破开的缝终于又变得大了一点儿,可变化实在是太慢了,燕洵都有种蛋巨巨破壳遥遥无期的感觉。他仔细想想蛋巨巨孵化的日子,又觉得破壳慢才是正常的,需得耐性等待。 意识还是穿透不了拿到缝隙,燕洵也不知道蛋巨巨在蛋壳里面是什么样,他只能勉强猜测蛋壳可能要完全破开,蛋巨巨从里面出来以后才能看清楚全貌。 “蛋巨巨啊……”燕洵在心里叹息,“现在速度还是太慢了,等巨人小黑消失还要多久呢?” 脑子里联系的小团子依旧看不出丝毫减少,意识还是像要爆炸一样,燕洵有时候都觉得自己随时随地都会崩溃掉意识,他只能分出心思去想想巨人小黑脚边的幼崽们,去想想站在河边一动不动像是望夫石一样的镜枫夜,这样的话感觉会好一些。 大概人的潜力是无穷大,只要能撑住,就能变得越来越强。 燕洵感觉自己现在应当是比前世还要强的,前世他也不过是修为高了点,跟妖国大妖战了几个回合,可最后还不是死了;现在呢,现在他多少次死里逃生,多少次力挽狂澜,多少次创造奇迹,可比前世厉害多了。 恩,他果真就是这般强大。 * 巨大的大山一样的蚂蚁行军妖迈着轻盈的脚步飞快前行,他身上驮着堆积成小山的行李,还有蛋红红和小皇子,以及坐在行李上面的杨琼。 “大黑,前面停一下。”蛋红红就说。 蚂蚁行军妖立刻缓缓停下,身上是半点震动都没有的。 “太子殿下,跟着大黑一起吧。”蛋红红就说,“骑马的话太慢了。” 秦仪神色复杂地看着眼前巨大无比的蚂蚁行军妖,它身上狰狞无比的倒刺张牙舞爪地立着,他曾经亲眼看到过大黑身上的倒刺轻轻松松的削金断玉。 那时候运河开通没多久,河水刚刚开始泛滥的时候,大黑还在运河源头那边,蛋弟弟来请他撤退,一边说话的时候一边还拿了块铁板在大黑身上蹭了蹭,铁板就瞬间断了,横截面光滑如镜。 现在蛋红红让他上去,他自是不怕的,可他身后的人都已经吓得快要尿了,要不是刚刚被整治过,怕是又要跪下磕头,弄得头破血流的,就是为了不让他冒险。 “大黑不会伤害你们的。”蛋红红就说,“它现在更聪明了。” 巨大的蚂蚁行军妖触角缓缓垂下来,轻轻碰了下秦仪,冲着他伸出细细的腿,上面狰狞的倒刺微微变了变,立刻就变成了毫无危险的台阶。 “走。”秦仪撩起袍子抬脚上去,“你们若是不敢上,就留下来,以后也别跟孤了,孤放你们自由。” “太子殿下。”蛋红红站在大黑身上冲着秦仪拱手。 大黑是真的学聪明了,以前它除了燕洵几乎是谁都不理会,就是蛋红红和蛋弟弟跟燕洵有血缘关系的两只小幼崽说话有时候也都不好使,其他幼崽更是根本没用,不过现在大黑已经知道保育堂,知道了保育堂的幼崽跟燕洵的关系,它想明白以后态度也就自然而然的变了。 而且大黑还知道有时候它也要帮着幼崽们驮其他人的,就像现在这样,要驮这个身体有点抖的人类,还要驮他后面那些身体更抖,全都战战兢兢的一群人。 “出发!”蛋红红领着秦仪去后面的行李上安顿好,才又对着大黑说。 秦仪站在行李上,没有直接接触大黑,那种剧烈无比的冲击力便小了许多,他缓缓稳住了自己的身体,这才回头看跟上来的人,发现一个都没少,心里头微微满意。 既然这些人选择跟了他,那就得跟着冒险,否则的话,他也就没有必要要这些人了。 前面蛋红红和小皇子直接站在大黑身上,蛋红红还直接坐在大黑身上的倒刺上,完完全全的放松,那些狰狞的削铁如泥的倒刺在蛋红红身边就变得柔软很多,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小黄,我有点饿了。”蛋红红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说,“出来的时候太紧张了,都没吃多少东西。” “你哥他们都给准备着呢。”小皇子就说,“有粥有菜,还有很多种水果罐头,肉干、点心啥的都有,想吃哪样?” “想吃脆脆香香的饼。”蛋红红就说,“阿爹最喜欢吃这种饼了,我以前嫌弃脆饼不好咬,又容易掉渣就很不喜欢吃,现在忽然想吃了。我大概是想阿爹了。小黄你会做吗?我个头太小不适合掌锅……” “成。”小皇子就跑到一堆木箱前面忙活。 幼崽们是给准备了妖锅的,还有很多种型号呢,面饼是冰镇的,天又冷,可以吃好几天。 这种面饼薄薄的,而且一层一层叠起来,用妖锅那么一煎,立刻就香喷喷的,再打上一个鸡蛋,刷点酱料,放上一片青菜卷起来,就是燕洵最喜欢吃的卷饼了。 以前燕洵几乎是每天都要吃,镜枫夜就每天都帮着做,蛋红红嫌弃卷饼闻着香,但是不好咬,他个头太小,嘴巴也小,想大口大口吃都不行,就从来都不吃。 现在小皇子帮着做好了,蛋红红就拿着自个儿专用的小筷子站在盘子前面,小口小口的啃。 “果然很好吃。”蛋红红就说。 他也果然想念阿爹了,在巨人小黑脚边的时候因为知道阿爹就在天上,可以守着阿爹下来,所以他不着急,可离开歧元县去边城,就不能守着阿爹了,心态就瞬间变了。 “我以为我不想阿爹的,反正天天都能见到。”蛋红红吃饱了,盘腿坐着,靠着大黑身上的倒刺,偷偷揉眼睛。 小皇子把剩下的饼吃了,就安慰道:“蛋弟弟不是说了,说不定他们都会一起来歧元县找咱们的。你哥的能力很神奇,他说过的话几乎都会应验的。” “恩。”蛋红红觉得心里头好受了点,便跳到小皇子怀里,窝着睡觉。 站在后面的秦仪看完全程,立刻有些惊呆,他从来不知道小皇子竟然还有这样一面! 明明面对他的时候,小皇子都是横眉冷对,一板一眼的,他还以为宫里出来的皇子都这样,可现在看看小皇子的模样,他竟是……如此如此…… 如此的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睡醒一觉,边城就近在眼前了,蛋红红重新来了精神,也不觉得心里头很难过了,就凑到小皇子耳边偷偷摸摸地说,“小黄,其实我真的吃不惯那个卷饼,也不知道阿爹是怎么天天吃都吃不腻的。” “可能是我的手艺不如镜大人的手艺好。”小皇子想了想说。 他哪里做过饭,虽然煎饼很简单,但刚刚上手其实还是有点麻烦,刷油刷多了刷少了,煎蛋又是怎么煎,也都是有学问的。 “跟你没关系。”蛋红红摇头,“我就觉得嚼酥脆的饼很累,反正是不喜欢吃,也想不通阿爹为什么喜欢。不过炸地酥脆的臭豆腐就很好吃,也有很多人接受不了的。”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大黑就缓缓地停在了边城城门前。 前面城门早已敞开,道兵站在门边上冲着大黑拱手,“来者为谁?” “是我。”蛋红红赶忙喊,“我是杨小将军搬来的救兵。” “是蛋红红!”道兵眼睛一亮,眼瞅着蛋红红站在大黑身上挥舞着自个儿的小爪子,他眼圈立刻红了,哽咽道,“是蛋红红来了,快进城,你要是再不来,边城……” “不着急,进城再说。”蛋红红果断道,“你且放心,边城我一定给守住,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庞大的蚂蚁行军妖迈着轻盈的脚步进了边城。 而大黑回来了,且蛋红红也回来的消息已经从城门口开始,飓风一样展开。 等大黑在水泥楼前面停下,蛋红红进水泥楼的时候,整个边城所有人包括纺织作坊的所有军户,以及火车站的所有人,都已经知道这件事。 等蛋红红进水泥楼转了一圈,发现里面的一切都没有变,而且看得出来经常打扫以后,就又出来了,这时候外面已经有了许多道兵,都在对着秦仪行礼。 “蛋红红。”可看到蛋红红出来,大家还是殷切的看过来,甚至是不顾上秦仪也在场了。 实在是边城状况危急,秦仪来了也只能振奋人心,根本帮不上什么实质性的忙,但是蛋红红不一样,他至少带来了这头最大的蚂蚁行军妖! “什么都别说,我先和小黄去一趟外城墙,我自己看比什么都明白。”蛋红红立刻道,“你们给大黑准备一些吃的,等我回来便带着它去跟其它蚂蚁行军妖汇合。” “派人保护太子殿下,若是太子殿下有任何差池,我都饶不了你们。” “你们准备好人,回来后我若是有想知道的事,问你们你们必须告诉我,若是不知道……要你们有何用!” “太子殿下,告辞!” 蛋红红冲着秦仪拱手,回头跳到小皇子身上,两个人快速离开。 小皇子又变了模样,指甲乌黑,青面獠牙,他穿着蓝棉布缝的战袍,拿着战伞,看上去狰狞可怖,一点儿都不好看,但是很多看到他的道兵都是忍不住热泪盈眶。 他和蛋红红来帮忙了! 后面留下秦仪神色复杂地站在大黑身边,蛋红红故意没有说自己是替父出征,燕洵是皇帝亲封的守城大将,把这个机会留给了他,就是想让他代替皇上施恩,在边城树立起自己的地位。 这是蛋红红的好意,他接着了。 * 外城墙。 巨石垒砌的外城墙鲜血淋漓,一队队伤痕累累的道兵拖着残躯,带着从银爪鬣狗妖最终抢回来的同僚尸体,慢慢走下来。 他们有的伤痕累累,甚至是一整条胳膊,半个身体都没了,有的白发苍苍,垂垂老矣,脸上长出老年斑,风烛残年一样,可他们上战场的时候都还只是二十岁的年轻道兵。 有道兵消耗生命太多,实在是太老了,他颤颤巍巍的下外城墙,走着走着,就这么倒下去,老死了。 这不是寿终正寝,而是提前透支了生命,只是为了守住外城墙。 旁边还能动的道兵上前拉起老人的尸体,慢吞吞往下挪动,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走下外城墙,但他知道同伴总会带着他的尸体回去的。 “你说这次会败吗?”垂垂老矣的道兵问身边同样垂垂老矣的同伴。 头发花白,脸上满是皱纹的道兵哆哆嗦嗦的说,“败不了,败不了。只要有咱们道兵在,外城墙就绝对还在,边城也还在。也不能败,不能败啊……要是妖怪闯进大秦腹地,咱们可就是千古罪人了。” “可如果咱们手中的武器能更好一点……” “快别说了,这就是命啊。” “命啊。” 只能任命,然后想方设法的保住外城墙,保住边城,保住大秦。 他们这些道兵来边城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怀中蕴养的黄符也终究会有用上的那么一天,当这一天真正来临的时候,他们只有坦然,没有任何不甘。 因为他们做的是正事,跟魑魅魍魉没有半点关系。 便是有人不甘心又能怎样?还不是得守住外城墙。 从前身体康健,日日打熬的身体壮实的如同牛犊子,上外城墙根本不费力,可现在垂垂老矣,往下迈高大的台阶都要掂量很久很久,要是一不小心摔倒,可能就再也爬不起来了,要是遇上闯进外城墙的妖怪,也就直接送命了。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 他们至少还能喘息,还活着,还有那么些直接送命的道兵,谁又为他们说什么了? “蛋红红,是蛋红红来了。”前面不知道是谁忽然大声喊了句。 “真的是蛋红红。” “是蛋红红来了吗?” “我看看,是不是蛋红红来了,前面的人没眼花吧?” 从外城墙扯下来的一个个老人都又有了精神,伸长了脖子往下看,想确认一下,是不是前面的老头眼花了,看错了。要知道蛋红红个头很小,只有鸡蛋那么大一点儿呢,很容易就看不清楚的。 蛋红红一路赶来外城墙,一路上看着凄凄惨惨的道兵,他心里头难受的厉害,鼻子也酸酸的。 “小黄,咱们是不是来晚了。”蛋红红就说。 “不晚。”小皇子心里也不好受,但还是强撑着说,“边城原本就是这样,咱们只能雪中送炭,却不能锦上添花。” 因为边城地位特殊,因为保育堂的妖怪幼崽身份特殊,所以他们只能这个时候来。 “那咱们直接冲上去吧。”蛋红红一边说着一边开始组装手中的战伞,很快组装出临时肩炮,扛着就往上跑。 旁边小皇子一边点头一边同样组装自己手中的战伞。 两个人速度极快,几乎是一闪而过。 可早早就靠在旁边给他们让路的老头道兵们还是都看到了。 “没眼花,确实是蛋红红来了,还有小黄也来了。” “咱们能松口气了。” “可保育堂的其他幼崽怎么没出现啊?” “你懂啥,幼崽们凭啥来边城?他们又不是道兵,还被上面的大人防备着的。那时候边城来的那群功曹不还落井下石了?叫我说那些功曹都不是东西,直接当妖怪砍了就是,还得好好的送他们走,听说他们去了歧元县,追着保育堂的幼崽去的。” “简直阴魂不散,也就是他们心胸开阔,否则谁还来边城冒险。” 这些撤退的道兵一边说着,一边微微松了口气,觉得自个儿终于是有力气了,腿脚也利索许多。 蛋红红冲上外城墙,刚好看到好几头银爪鬣狗妖已然是跃上外城墙,正对着几个道兵撕咬,他立刻冲上去大喊道:“都让开,肩炮来了!” 道兵下意识后退。 ‘轰’! 银爪鬣狗妖整个炸的粉碎。 其他道兵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蛋红红已经继续往前跑了,“都让开,我先把冲上来的银爪鬣狗妖解决了。天上的次元小蜂妖都不要跟他们硬碰硬,我先抓几只研究研究再说。” ‘轰’! ‘轰轰轰’! 蛋红红一路跑一路喊,等他把冲上来的银爪鬣狗妖全部解决,这才又抬头看向天上盘旋着的次元小蜂妖,准备找机会抓一只看看,这究竟是什么妖怪。 第436章 天上盘旋的次元小蜂妖跟蛋红红看到的画一模一样。 当初在妖国时,燕洵没看到那次元小蜂妖的模样,镜枫夜却看得清清楚楚,回来就给小幼崽们画了画,尺寸也都标注出来,幼崽们甚至还试图做过一比一的模型。 只不过镜枫夜描述的次元小蜂妖跳舞,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玄机,又跟次元小蜂妖的能力有什么关系,幼崽们只是通过镜枫夜的描述根本推测不出什么来,只能暂时搁置。 而天上的次元小蜂妖除了大小不一样,形状倒是跟镜枫夜描述的一模一样。 甚至是能力。 天上的次元小蜂妖铺天盖地,一头头妖怪跟当初的归元虫芽妖差不太多,但模样完全不一样。 “一道黑一道黄的,看着眼花缭乱的,身上似乎还有绒毛?”蛋弟弟一边仰着脸看,一边抬起战伞,打飞冲上外城墙的银爪鬣狗妖,“竟然真的会跳舞,就是跳的舞跟爹说的不一样啊。” 眼睁睁地看着一只次元小蜂妖左摇摆,右摇摆的跳舞,然后突然出现在另外一个地方。 看上去像是瞬移。 “用战伞试试吧。”蛋红红看了半天,抿了抿嘴哒哒哒跑到一个道兵前面,“你帮我个忙,把我扔到天上去,成吗?” “成。”道兵赶忙答应,又不放心地说,“蛋红红,次元小蜂妖神出鬼没,十分难对付,你要小心一点。” “我知道。”蛋红红点头,指了指自己身上的战袍说,“这是战袍。” 道兵这才放心,捞起蛋红红,抡圆了胳膊,把他甩到天上去。 蛋红红就趁机冲到天上,眼瞅着一只飞得低的次元小蜂妖开始跳舞,他立刻撞上去,同时战伞机关打开,瞬间飞出来几根细细的钢丝缠住一连串的次元小蜂妖,而那个被蛋红红撞到的次元小蜂妖稳住身体,又开始跳舞,蛋红红就在下落的瞬间抓住那次元小蜂妖的翅膀,拽着它落下来。 下面早有道兵给留出空地,蛋红红看准了落下去。 被钢丝缠住的次元小蜂妖又开始跳舞,蛋红红就攥着小拳头一个个砸过去,“跳,就知道跳!我让你们跳!” 被打断跳舞的次元小蜂妖有些懵,紧接着又开始跳舞。 蛋红红又砸。 又跳。 又砸。 如此反复几次,蛋红红总算是观察出一点规律来,“这玩意就靠跳舞瞬移,目前还不知道是速度奇快无比,还是切断时间和空间移动,但确实是瞬移没错了,很难对付,也控制不了。” 说着话,蛋红红抬起脚踩死一只次元小蜂妖,眼瞅着次元小蜂妖化为浓水消失,又去研究另外几只。 次元小蜂妖尾部有一根针,锋利无比,几乎是削铁如泥,但是穿不透蓝棉布,其余的地方倒是都不足为奇,可要是没有蓝棉布,以次元小蜂妖神出鬼没的瞬移本事,再加上尾部的针,那就十分难以对付了。 蛋红红就撩起袖子,隔着蓝棉布按住次元小蜂妖,又从战伞里面拿出一个小巧的钳子捏住次元小蜂妖尾部的针,使劲给拽了下来。 针拽出来,还连带着乱七八糟的像是肠子似的玩意。 过了一会儿,次元小蜂妖死了。 拽出来的针却还在,蛋红红眼睛一亮,“这是好东西啊,就是次元小蜂妖太难抓,要不然这回边城可发达了。” 守在蛋红红身边想要帮忙的道兵听到这话就是身体一抖,他们都拿次元小蜂妖没办法,到现在已经不知道多少道兵中招,可蛋红红呢,竟然还有点高兴。 “成,回头我找将军们商量商量,新的槍支弹药很快给你们送上来。”蛋红红处理掉所有抓下来的次元小蜂妖,拍了拍身上的战袍道,“我现在先去看看特斯拉线圈,修好了先用上一波缓解缓解压力再说。” “是!”道兵特别响亮的答应着。 特斯拉线圈很有用,而且有大作用,只是太过于复杂,一旦出现工匠修复不了的毛病,那就只能暂时搁置了。 而特斯拉线圈是幼崽们留下的,他们自然懂得更多,就是蛋红红也懂很多,他跑去一看就发现毛病再哪儿了。三下五除二解决毛病,蛋红红赶忙下令,启动特斯拉线圈。 外城墙攻城的银爪鬣狗妖顿时损失一小半,直接化为青烟消失,就是天上的次元小蜂妖也有所波及,瞬间飞得更高了,且暂时没有扑下来的。 所有战线顿时压力骤减,道兵也终于有机会修整。 蛋红红看着外城墙这边差不多,这才叫上小皇子一起回来。 边城大营。 秦仪住在一个十分巨大的帐篷中,里三层外三层的守着道兵,而里面的布置都是一应俱全,甚至是完全看不出这里是边城。 “回来了吗?”秦仪问何先生。 “回殿下,还没。”何先生赶忙道。 蛋红红和小皇子去了外城墙,此时那边状况如何,秦仪也很想知道。 倒是有一些副将想来投诚,主动见秦仪,可他还是更愿意相信蛋红红和小皇子,对于这些副将……此时并不是见面的时候。 “回来了。”忽然一个幕僚从外面进来,激动道。 “走。”秦仪立刻往外走。 蛋红红看到走出来的秦仪,立刻冲着他拱手,“太子殿下,这边请,我正要找将士们商量事情。” “请。”秦仪不敢抬架子,同样拱手,现在的蛋红红是代替了燕洵的身份,他就是守城大将,在边城有说一不二的权利,他也有说一不二的本事! 小皇子落后蛋红红一步,默默地跟在后面。 他和蛋红红身上的战袍都已经沾满鲜血,便是离得远远的也都能闻到一股子冲天血气,甚至是还能感觉到逼人的煞气,刺的人浑身都疼。秦仪下意识看了眼小皇子,见着他还是青面獠牙眼珠子通红的模样,不由得有些诧异。 青面獠牙十分丑陋的小皇子就这么跟着蛋红红进了大帐,面见等候已久的将士们。 “各位请!”蛋红红冲着将士们拱手。 大帐里的将士没有任何人对蛋红红甩脸子,都是赶忙拱手,请蛋红红上首坐! 他们都已经知道蛋红红替父出征,现在就是守城大将,对他们有一言以杀的权利! “杨将军呢?”蛋红红环视一圈问。 他上外城墙的时候也没看到杨叔宁,没想到回来同样没看到。 “杨将军坐镇外城墙,重伤不治,正在大夫那里吊着一口气。” “外城墙不能失守,我们不能退,除非我们亡。” 蛋红红顿时皱眉,“你们的意见都是一样的吗?假如次元小蜂妖根本对付不了,我们只能撤退,你们还要战死吗?” 将士们都是一愣,顿时眼圈红了。 他们守着边城,从来都是城在人在,城亡人亡,根本不会有撤退的选择。所谓的边城失守,说的是边城一个活人都没留下,全都死了,根本不存在撤退的可能。 偏偏新上任的守城大将这么问了,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蛋红红就说:“撤退也只是暂时的,是为了以后更好的胜利!更何况咱们现在还没到撤退的时候,否则也用不着我来!你们且来说说自从妖怪攻城以来,道兵伤亡极多,边城库房中还有多少东西,最好是把账本拿来给我看。” “大夫们可有遇到困难解决不了,次元小蜂妖有成功抓到研究吗?” “槍支弹药的使用详细数据告诉我,我要知道每一把槍的去处,就是残次品也一样!” “有没有观察过每天攻城的银爪鬣狗妖和次元小蜂妖的数量!” “伤员安置的可好?” 后面蛋红红又一一问了很多,旁边小皇子就拿着毛笔,游龙走凤一样飞快地把蛋红红说的话全部写下来,方便其他人查看。 秦仪同样坐在上首,就这么默默地看着蛋红红气场全开,颇有将军风范地问话,又板着一张脸听下面的将士回话,当听到不满意的地方时,蛋红红便狠狠的皱眉。 等听将士们回完话,蛋红红这才说:“边城岌岌可危矣,但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从现在开始,所有人都听我指挥,若是有人擅自做主,不管是为了自己好还是为了别人好,都就地处决,格杀勿论!” “现在所有人都跟我出去,我要点兵!” 蛋红红率先站起来,拎着战伞出去,小皇子紧紧地跟上去。 外面早已得了消息,正翘首以盼的等着点兵的道兵根本不用催促,但凡是能动的道兵全都出来了,甚至是有一些只能躺着不动的道兵也让同僚抬了出来。 所有人都热切地看着蛋红红。 “我来了。”蛋红红大声道,“我就是朝廷派来的救兵!我现在暂任守城大将,太子殿下前来监军!” “好了,咱们废话不多说。现在点兵开始!其一,无伤修为无损者上前一步!” 只有一小部分道兵上前一步,其余的要么有伤要么修为有损,实力绝对不是巅峰了。 蛋红红慢慢攥紧拳头道:“现在给你们配备完好的槍和弹药,以及一件战袍。现在就来领槍和弹药,战袍,现场换上,立即去外城墙把上面的道兵替换下来,不得有误!” “是!”出列的道兵立刻有条不紊地上前,都是面露激动地双手接过槍。 这些槍都是幼崽们亲手造的,杨琼亲自检查的。 此时杨琼就站在旁边,拿着一把把通过苛刻条件才获得合格标签的槍,递给这些幸运的道兵。 这是严格按照幼崽们定出来的标准,通过一层一层筛选,最后留下的合格品。 懂槍的道兵一上手就能感觉出来,零件拆解会有让人愉悦的,充满力量的清脆声响,每一个零件都干干净净,握在手里有种别样的质感,枪托上有着十分细小,但却清晰无比的编号。 这种编号很难做到这样的程度,必须得用作坊里的车床进行印刻,一旦出现任何微小的瑕疵,槍就得回炉重造。 而京城送来的槍几乎所有的编号都有瑕疵,显然他们认为仅仅是编号并不能影响槍的使用,马马虎虎也就是了。他们却不知道编号也是检验槍品质之一的标准,只要编号完整毫无瑕疵,那么槍的品质大概率是极好的。 接了槍的道兵立刻检查一个个零件,又去旁边领子弹。 一枚枚子弹完整的放入,手中的槍变得更加沉甸甸的了,道兵心中的血液也跟着变得火热起来。 这是能够打死银爪鬣狗妖的槍,只要有了这好东西,银爪鬣狗妖绝不可能冲上外城墙,也不需要道兵拼死守护外城墙,如此一来,银爪鬣狗妖就根本形成不了压力! “整装!”蛋红红大喊。 “是!” 得了槍的道兵重新组队,整齐划一地怒吼出声,同时整理好身上的衣裳盔甲,握着槍,目光炯炯地看向前方。 尽管他们看不到个头小小的蛋红红,但是他们还是执着地看向那里。 因为武器不合格,银爪鬣狗妖猖狂地冲上外城墙,道兵只能用黄符,甚至是燃烧生命来抵抗银爪鬣狗妖,这些逐渐积累的压力也憋气逐渐在每个人心中聚积,越来越多,越来越多,很多人都快要被压垮了。 现在终于能重新上战场,来发泄这些压力了! 所有道兵都觉得自己胸腔里燃烧着一股火焰,他们甚至是觉得自己现在能掀翻外城墙以外所有的银爪鬣狗妖,他们觉得自己身上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带上肩炮炮弹!”蛋红红再次大喊。 立刻有道兵走出来,上前扛起肩炮炮弹。 “我期待你们得胜归来!切记小心次元小蜂妖,能躲开就不要与之硬碰硬。”蛋红红大声喊道,“现在,守城大将命令你们,出发!务必凯旋归来!” “出发!” 道兵长大了嘴巴嘶吼,迈着同样的步子离开边城大营,向着外城墙开进。 蛋红红背着手看着剩下的道斌,他们有的只是受了轻伤,随时都能上战场,有的受了很重很重的伤,现在能出来已经十分勉强,还有许多白发苍苍垂垂老矣的老头,他们的一双眼睛都还很年轻,甚至是很多很多都还没有孩子,没有成亲,可他们的身体已经很老很老了。 还有更多的道兵已经再也不能站起来,他们都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 “哎。”蛋红红叹气,“这回拿来的归元蓝灵芝先放出来一些,调点药水送下去。轻伤者同样配槍,准备随时上战场。杨小将军,你且跟我去一趟纺织作坊。边城军户虽然不用上战场,可他们也能帮咱们。” “是!”杨琼赶忙道。 蛋红红又看向小皇子,“小黄,我不放心外城墙,还需要你去坐镇,切记不要让自己手上。” “我会的。”小皇子轻轻笑了下,很放松地说,“蛋红红不必担心我,只要有你在我就不会出事,不会出任何事。” “好。”蛋红红上前拍了拍小皇子的鞋子,一头红发瞬间变得更红。 小皇子蹲下用手指头轻轻戳了下蛋红红的脸蛋,起身离开。 虽然他只是陪着蛋红红来边城帮忙的,可蛋红红的责任就是他的责任,就像以前幼崽们在边城的时候,明明他们不需要去外城墙冒险,可他们还是义无反顾的上了战场。 用曾经燕洵说过的话来讲,就是,“咱们身为大秦的一份子,只要有能力,上战场是本分。” 他有能力,所以要上战场,不过是本分而已。 “你变了。”秦仪看着跟自己擦肩而过的小皇子,语气复杂道。 小皇子瞥了眼秦仪,“不,我一直都没有变。因为我遇上的人变了,所以你才觉得我变了。” 面对秦仪亦或是其他人的时候,小皇子其实还跟以前一样,冷清中透着不近人情,他又十分聪慧通透,便是这般冷漠也叫人觉得理所当然。 “小黄,早点回来。”蛋红红在后面大喊。 小皇子脸上就不自觉的露出笑容,抬起手挥了挥,也没说话,直接走了。 蛋红红过来见秦仪,“太子殿下,且随我来。边城军户需要有人主导,此事非太子殿下不可。” “我不能上战场。”秦仪道,“只能留守大后方。” “大后方才是最重要的。”蛋红红就说,“饿着肚子的道兵和吃饱饭的道兵上战场的结果会截然不同,穿得暖和和衣不蔽体的道兵也同样不同。手中的武器更是几乎决定了他们的生死,而这些都是大后方掌控。” “太子殿下,京城这次确实过分了。” “边城从来都是守卫大秦,抵抗妖怪攻城的重中之重,从来都是马虎不得。我阿爹投入千金、万万金,让边城将士能够吃饱穿暖,拿上神兵利器,就是为了他们能更轻松的对抗妖怪攻城。而我阿爹得到了什么?得到了无数人的落井下石,无数人的猜忌,说他图谋不轨。我阿爹得到最多的就是边城将士写得欠条。” “一条一条叠满了好几个箱子,我阿爹说他是不打算兑现这些欠条的。” 那些千金、万万金,燕洵都没打算要回来。 可朝廷呢? 朝廷似乎是从未想过要给,只觉得燕洵投入边城的金银全都是理所当然。 便是秦仪学了这么多年的帝王之道此时也是脸上发烧,他在宫里的时候,听得最多的就是燕洵成长的太快,手中的金银和势力太多,他必须得防备燕洵,甚至是找机会打压燕洵,让他不能兴风作浪。 无论是朝中官员还是东宫幕僚,全都是如此。 他们难道不知道燕洵为边城投入多少吗?他们消息灵通,定然是知道的。 但是他们并不在乎这个,他们在乎的只是自己的利益而已。 “我阿爹从来都是先天下后自己,可又有多少人是先自己后天下的呢?”蛋红红背着手在前面走,一边说,“大秦的朝廷不是某个人的朝廷,而是大秦的朝廷,任何人在里面做官也只是有机会为百姓做事而已,而不是为了自己做事。” “君子以泽,民为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太子殿下,今儿个我替父出征,暂时行驶守城大将的权利,姑且还算顺利,可一旦传到京城,竟然会有九成九的人弹劾我阿爹,甚至是会有人大殿以头戗地,只是为了逼迫皇上惩罚我阿爹。太子殿下,你说究竟是我做错了,还是我阿爹做错了?” 幼崽们不眠不休的建临时作坊,造出怎么多槍送来。 燕洵更是早早的就让环哥儿暗中送来粮食,就是害怕边城粮食不够,这其中投入的金钱又有几多? “他们对不住燕大人,孤亦是。”秦仪叹息。 蛋红红说的这些话他其实都懂,但从来都不觉得如何重要,最重要的是他如何讨皇帝的欢心,如何让手底下的幕僚对自己忠心耿耿,如何让投奔而来的官员为自己卖命。 至于大秦如何,边城如何,他似乎是从未想过。 帝王之道,首先是要保证自己手中的权利,这才能去俯瞰天下,挥斥方遒。 这跟蛋红红说的一点都不一样。 “太子殿下,你知道我哥吧?”蛋红红忽然说。 “你?”秦仪回过神,疑惑地看着眼前蛋红红小小的身影。 蛋红红是保育堂里最小的幼崽,他上面所有的幼崽都是哥哥。而平日里蛋红红喊哥哥的时候,也只有幼崽们自己才能听懂,反正秦仪是听不懂的。 “我是说阿烛。”蛋红红就说,“我哥的模样十分特别。很多人头一回见到我哥的时候都会吓一跳,那种惊恐排斥的表情让人感觉很难受,一开始我哥很害怕伤心,他觉得是自己不好,把人吓到了。” 周围的环境都是这样,其他人的恐惧排斥就像刀子一样割在身上,这导致蛇身幼崽几乎是不敢见人,经常躲在幼崽们身后。 秦仪就想到了自己,他便是尊为储君,又何尝不是一直配合着周围的人去做事。 “现在我哥不会了,有人觉得他模样很可怕,就盯着他看,我哥就会瞪回去。”蛋红红就说,“他不觉得自己长得难看,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别人那么恐惧排斥他,又非让他知道,是别人的错,那可不是君子之道,而是卑鄙小人之道。” 周围的人全都用自己的方式去逼迫秦仪按照他们的想法去做事,这又哪里是君子之道呢? 秦仪默然,他身边簇拥的人其实并没有帮助他什么,反而使用卑鄙的手段让他为他们做事。 第437章 “有些人生来就是如此,有着诸多的身不由己。”秦仪叹息。 他是太子,现在的储君,未来的君王,可以说是除了现在的皇帝最为珍贵的一位。 可他有什么事是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去做的呢? 曾经在宫里的时候,他一直都觉得燕洵行事过分,眼睛里根本没有皇帝,应当给予打压,可等他真正的到了歧元县,他看到的一切都证明燕洵做的并不是无用功,他心里头很赞同燕洵的一些做法,可偏偏身边的人逼着他,太子的身份逼着他,让他只能选择在歧元县有一番作为。 甚至是,他觉得燕洵也确实让人讨厌,这天底下,怎能有这般能耐的男子,却又偏偏不是出自皇家,只能让所有人去妒忌他,却完全超越不了呢? 为何偏偏他命好,遇上的妖怪幼崽都那么乖巧,为何皇家宫里会出现那样的五皇子,会出现那样的小皇子。 秦仪不敢去仔细地想。 “是啊。”蛋红红也跟着叹气,“像我,生下来就这么大点儿,想长个头也不行,得先长妖力才行,按照哥哥们的推测,我这样的或需要先成长为大妖才行……” 这么大点儿的个头,有些事确实很方便,但有些事又确实很不方便。 蛋红红背着手走在前面,跟话家常似的,“太子殿下,虽然有很多事我们都是身不由己,可也有很多事其实是可以改变的。就像我哥,他从来都不会因为自己模样怪异而自卑,而对周围排斥的环境产生恐惧心理。” 因为蛇身幼崽不需要周围的人去接受他,也不需要周围的环境去接受他,他已经有了最好最好的伙伴,最好最好的后盾,他已经成长为坚不可摧的幼崽,已经不再需要不相干的人的认可。 然而事实上呢? 事实上蛇身幼崽已经有了很多很多朋友,而他虽然模样怪异,见到他的人却已经不再害怕。 因为大家都已经知道保育堂的存在,也知道他是保育堂的幼崽,大家愿意接受保育堂,就也接受了蛇身幼崽。 这是一种很微妙,只可意会不可言传意境,不去亲身体验可能永远都了解不了。 就好比太子,他被众人推着往前走,一举一动都是身不由己,可他自己真正的想着去改变过吗?并没有,他一直以来最想做的,还是想着做一个让所有人都认可的储君,还是想让众人推着他登上那个至高无上的宝座。 眼睛里看到的东西不同,所以做出来的事情也就不一样。 到了纺织作坊,里面所有人都已经等着了。 欢哥站在最前面,难掩激动地看着蛋红红,后面甚至都有人已经哽咽了。 他们虽然是边城军户,可给了他们如今的好日子的是燕洵,这是改变他们命运,并且为他们规划出将来道路的天大的恩情,没有人会忘,也绝对不敢忘。 所有的边城军户,天然的便更亲近燕洵这边,此时此刻见着蛋红红来了,便觉得终于有了主心骨。 “我不便多说废话。”蛋红红跳到桌子上,让更多的人看到自己,“从今日开始,纺织作坊暂时停工!我需要你们辅助边城大营!所有的汉子都临时充作辅兵,不需要上战场,却需要去边城,所有的哥儿都会被分派活计,任何人都不能拒绝!” “边城存亡就在于我们是否用心,是否出力!” “我蛋红红今日便以守城大将的身份命令你们,凡是六岁以上,六十岁以下,所有人!全民皆兵!” 欢哥激动地大吼,“是!” “现在开始分派任务。”蛋红红半点都不耽搁。 管事们领了差事再分派下去,分出来的一队队的人负责粮食征调,造饭运送,护理照料伤员,捣药熬药,缝制衣裳,甚至是照料战马等等,几乎是所有的活儿他们全都包圆了。 而原本干这些活儿的全都是辅兵,他们也属于边城大营,只不过修为浅薄,不够上战场的标准。 而现在他们全都被拉了出来,重新组队,准备上战场! “调动所有能调动的力量,创造不可能的机会,把不可能变为可能,来守住边城!”蛋红红胸有成竹,满脸自信,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对其他人说的。 他在为了守住边城一点一点的努力着,而其他人也都信任着蛋红红。 “太子殿下,此事交给你。”蛋红红冲着秦仪拱手,“我还要去外城墙看看。” “此去定要小心。”秦仪郑重其事地点头,他一定要把大后方整治好的,否则他还有什么脸面说自己是太子,是储君,是未来的九五至尊。 蛋红红轻轻点头,哒哒哒往外面跑。 前面是竖直的一堵墙,蛋红红直接打开战伞机关顺着垂直的墙往上跑,再翻过去,冲向已经吃饱喝足,回归马场的蚂蚁行军妖。 回到马场的蚂蚁行军妖仿佛回到了自己的地盘,它挨个巡视留在马场的一头又一头个头完全比不上自己的同族,有时候他还会上前抬起细细的爪子踢一踢,把个头小的蚂蚁行军妖踢的翻了个跟头,然后满意地看着被踢翻的蚂蚁行军妖飞快地翻过来趴在地上。 它很敏锐的察觉到了边成的不同寻常,也猜测到自己似乎是要带着这些蚂蚁行军妖上战场的。 所以它要提前做好准备,而且这叫点兵! “大黑,咱们上战场。”蛋红红一刻不停地冲向最大的那头蚂蚁行军妖,“带上这些蚂蚁行军妖一起,能成吗?” 大黑轻轻晃了晃触角,它刚刚已经检查过了,这些留在马场的小弟勉强还算可以,带着上战场肯定能行。 外城墙战场。 一枚枚子弹飞向银爪鬣狗妖,这些原本能轻轻松松攀登上外城墙的妖怪全都脑袋开花,尸体轰隆隆砸下去,总能砸到好几个往上冲的同伴。 “过瘾!”道兵爱抚地摸着手中的槍,“武器就是这样无坚不摧,那些破铜烂铁趁早回炉重造,不然边城如何能守得住?” “那咱们还撤退吗?” “一切听从指挥。守城大将让咱们撤,咱们就撤,绝不含糊。” “可现在看来外城墙应当能守住才对。” “小子,你是道兵,天职是听从命令,便是有想法也要憋在心里!战场妖怪无眼,随时都会要了你的小命。” “可先前不还说咱们要撤出边城,彻底放弃外城墙吗?” 那时候还是杨叔宁坐镇外城墙呢,只是他虽然修为高深,却也双拳难敌四手。手底下的道兵伤的伤,亡的亡,便是他亲自上阵也落得个重伤弥留的下场,那时候所有道兵都是愿意撤退的,不然就只能跟边城共存亡! “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咱们得胜无望,现在却不一样了。” “不许闲聊!上面下令了,开始准备肩炮,先开一波炮再说,咱们伙负责这片区域,可不要打错了地方,否则到时候咱们伙的战功都没了!”伙夫长脸红脖子粗的喊,他身上挂着威风凛凛的槍,还不止一柄,其中那个长长的槍可以进行扫射,每次扑下来的次元小蜂妖数量太多的话,就都是伙夫长冲上去扫射一番,力挽狂澜! 伙夫长一边大吼着指挥,一边对准一头侥幸冲上来的银爪鬣狗妖,一槍轰烂他的脑袋。 “快快把咱们的宝贝疙瘩拿出来。”道兵开始大吼。 “伙夫长,扫射扫射,次元小蜂妖又扑下来了,这些玩意简直就是阴魂不散。” “都小心些。”伙夫长让道兵后退,自己冲上去。 次元小蜂妖绝对不能让它们靠近,且这些妖怪密密麻麻一大群,每一只都很危险,只能用强火力碾压,偏偏先前京城送来的槍支弹药屁用没有,道兵只能用黄符,用完了蕴养的黄符也就只能继续燃烧生命,运气最好的才有机会撤退,许多道兵都没有撤回来的机会,都是直接战死在外城墙上的。 前面有多么憋屈,现在一通扫射下来,看着落了一地的次元小蜂妖,心中就有多么畅快。 而当外城墙的小门打开,庞大的蚂蚁行军妖冲出去,迅速推进战场的时候,外城墙上的道兵都恨不得跳起来欢呼。 “是大黑。” “还有蛋红红,用望远镜能看清楚!” “啊,天上的次元小蜂妖飞下来了,卑鄙!” 成群结队的次元小蜂妖直扑下来,冲向最大的那头蚂蚁行军妖,甚至是直接冲向蛋红红。 蛋红红仰着脸看着天上,拉好战袍,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大黑,送我上去!” 大黑的触角晃了晃。 蛋红红抱着大黑的触角,瞬间被甩上空中。 他扛着战伞冲到天上,直直地砸进次元小蜂妖群体中,战伞机关打开,瞬间弹出一个巨大的细密无比的网,又瞬间收拢。 扑下来的次元小蜂妖有九成九都被网网住,挣扎着往天上飞。 蛋红红被拽着往上飞,跟天上组成黑云的次元小蜂妖相遇。 这些密密麻麻的次元小蜂妖都是一边扑棱着翅膀飞着,一边按照一定的规律扭动。蛋红红一边躲避周围的次元小蜂妖,一边观察它们的动作。 “果真是跳舞,古里古怪的。”蛋红红心想,“也不知道这么跳有什么玄机,干脆全都记住好了。” 天上的次元小蜂妖跳的舞有一些完全一样,但有一些又完全不一样,似乎是表达的意思也都不同。 蛋红红仔仔细细地一一记下,忽然他感觉肩膀一疼,扭头一看就看到一头次元小蜂妖竟然直接出现在自己的血肉中,而且是出现在战袍里面!好在只是沾了一点点,但这对于蛋红红来说几乎是等同于半个肩膀了。 他毫不犹豫的打开战伞,拿出里面的刀片削掉肩膀上的肉,杀死那只次元小蜂妖,这才重新整理好战袍。 手中的战伞机关快速变化,一枚枚子弹飞出去,炸开一次后变换成一个个更加细微的子弹,再次四散开来。细网展开,放出里面的次元小蜂妖,收回,蛋红红开始下落。 “战袍也阻挡不了次元小蜂妖的移动。”蛋红红神色凝重。 那么就能证明次元小蜂妖并不是因为速度太快以至于看上去像是瞬移,而是真正的切断了时间和空间的瞬移! 这就很麻烦了。 快要落地的时候,大黑触角晃了晃,轰隆隆地掀翻挡在前面的银爪鬣狗妖,腿上的倒刺甚至是还扎着几头银爪鬣狗妖尸体,它冲到前面,准确地接住蛋红红。 “大黑。”蛋红红稳稳当当地落在大黑背上,“继续战斗!” 大黑的触角晃了晃,轻轻地碰了下蛋红红的肩膀。 战袍里面早已鲜血淋漓。 “我没事。”蛋红红淡定道,“大黑,继续战斗。” 大黑再次晃了晃触角,重新冲向不远处冒出来的银爪鬣狗妖。 * 歧元县运河源头。 蛋弟弟盘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面色凝重道:“如果咱们的猜测没有错的话,次元小蜂妖虽然跟阿爹遇上的不一样,可能力十分特殊,几乎没有很好的解决办法,蛋红红怕是要吃亏。” “外城墙压力或许能缓解,但也不能一绝永患。”战兔幼崽就说,“必须得想法子制住次元小蜂妖才行。” “时间和空间,太复杂也太深奥,还不是咱们现在能碰触的东西。”花树幼崽就说,“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等待小黑和蛋巨巨。” 幼崽们都在猜测,是否银爪鬣狗妖和次元小蜂妖攻城是跟蛋巨巨破壳有关系。 天下万事有因就有果,如果两者当真是有联系,那么解决的法子也定然在蛋巨巨或者小黑身上。 而若不是这样,幼崽们便准备等蛋巨巨破壳,再一起去边城帮忙,顺便寻找解决的法子。 一切都已经计划好,现在需要的就是等待。 可等待的日子是最难熬的。 “阿爹也不知道怎么样了。”蛋弟弟就说,“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这么多日子阿爹定然是不吃不喝的,他是如何撑下来的呢?蛋巨巨又何时才能破壳……” “是不是大妖出世都这般艰难?” “等!”利爪幼崽言简意赅,“咱们只能等。” 蛋弟弟忽然站起来,拿着望远镜看远处顶天立地的巨人小黑。 巨人小黑脚下的运河河水还是高出河岸,聚而不散,倒是没有再掀起惊涛骇浪,看着平稳很多。 “巨人小黑是不是变小了一点?”蛋弟弟有点疑惑地说,“他太大了,根本没有合适的参照物,根本看不出来有没有变化。不过我觉得巨人小黑应该变小了一点……” “是崩溃吗?”利爪幼崽吓了一跳。 “希望不是。”长毛幼崽赶忙说。 蛋弟弟赶忙道:“不是崩溃,应该是主动变小,就是不知道跟蛋巨巨破壳有什么关系。” “肯定有关系。”长毛幼崽说,“没有证据,但我的直觉告诉我是这样。” “哎。”蛋弟弟放下望远镜叹息道,“咱们现在根本帮不上什么忙,又不敢离开,谁知道什么时候就需要咱们呢。还是得在这里等着,要是不留在这里我也不能放心。如果我要是能像小黑那样变成巨人小黑就好了,我就是巨人蛋弟弟,到时候徒步跑去边城再跑回来也用不了多久……” “就是不知道小黑这能力能不能留在身上。” “如果能留在身上可就太好了。” 小黑是因为开通的运河,也是因为蛋巨巨才得以边城如今的巨人小黑,那可是真正的高耸入云,顶天立地,那是何等的威风凛凛。 蛋弟弟个头很小,有时候会很不方便,他就想让自己也变得像巨人小黑这样,头顶天,脚踩地,那样的话举手投足定然是人人都能看到,人人都不会忽视他的。 “希望。”长毛幼崽就说,“也希望大人安然无恙。” “恩。”蛋弟弟点头。 可话虽然这么说了,燕洵究竟是什么情况,除了小黑和燕洵自己,谁也不知道。 不,甚至是燕洵也不知道自己的身体如何了。 他的意识里全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团子的意识,他只能勉强分出一丝心思去联系自己的身体,知道自己的身体还活着,也就足够了。 “小黑?”燕洵在心里想,“蛋巨巨现在破壳的速度是快还是慢?” 几乎是无时无刻的关注着蛋巨巨,那道缝隙看上去只是变大了一点点,燕洵觉得如果按照这样缓慢的速度进行下去,蛋巨巨怕是要天荒地老才能破壳。 他担心自己坚持不下去。 “蛋巨巨。”燕洵尝试着意识靠近蛋壳,还是被挡了回来,根本深入不进去。 他距离蛋巨巨那么近,甚至是蛋巨巨的蛋壳都已经有了一道缝,可还是不知道蛋壳里面的蛋巨巨究竟是什么样。 “爹。”小黑盘腿坐在燕洵手边,声音清脆地喊了声。 “没事。”燕洵赶忙安抚小黑。 化身巨人的小黑失败过两次以后身体就没有那么饱满了,而这些日子燕洵一直关注着小黑,就发现他越来越干瘪,到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扁扁的干瘪的小黑。 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充满疲惫,有时候甚至是睁开眼睛都很困难。 但是小黑每次喊‘爹’的时候,都会强行打起精神,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还跟以前一样,假装自己状态良好的样子。 燕洵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样帮助小黑,他总觉得自己是帮不上小黑的,就算是帮助蛋巨巨也只能在旁边看着。 小黑只能依靠自己撑下去,蛋巨巨也只能依靠自己破壳。 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也是要硬撑着。 有时候燕洵会关注一下歧元县的变化,他发现幼崽们把一切都处理的很好。 只是因为巨人小黑还在,运河河水也还没有恢复常态,当初撤出营地的人都还没有重新回到营地,他们只能临时驻扎,甚至是一些人还打算重新建造营地。 “蛋巨巨……”燕洵又忍不住去试探性的用意识碰触那枚巨大的安静的蛋。 只要巨人小黑还在,只要蛋巨巨还没破壳,运河河水就不可能恢复常态,歧元县也就不可能回归正常。 所有的一切都在僵持,都在等待,等着蛋巨巨破壳。 不知道蛋巨巨是不是察觉到了燕洵的焦虑,蛋巨巨开始剧烈晃动,蛋壳缝隙变得大了一点,并且蛋壳缝隙旁边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洞! “大人。”有声音传出来,泉水叮咚一样悦耳。 燕洵下意识放松,又立刻紧张起来,他绝对不能放松,否则就会有小团子的意识维系不住。 “蛋巨巨?”燕洵有点不敢,有点不敢置信,又有点微微的兴奋。 “大人……”那声音还是那么好听,让燕洵觉得自己的意识很舒服很舒服。 燕洵整个人都兴奋起来,他确定了,那确实是蛋巨巨的声音。 他赶忙问:“蛋巨巨,你破壳还顺利吗?河水冲刷够不够,压力大不大?” “大人。”那声音顿了顿,似乎是很简单的才说出了除了‘大人’以外的话,“够,可以,快。” 不再快一点的话,燕洵怕是要撑不住了。 燕洵却只顾着兴奋了,根本没想到这一点,他赶忙说:“成。” 那声音实在是太好听了,与之一对比,燕洵就觉得镜枫夜的声音跟狗似的,一点都不能跟天籁之音比。他顾不上其他,赶忙控制着巨人小黑,让小团子更多的飞起来,重新化为河水,冲刷蛋巨巨。 骤然加大的水量让蛋巨巨晃了晃,而天上也终于有了新的变化。 就在巨人小黑身边,逐渐出现了一团白色的云。 白色的云慢慢壮大,挤压周围黑色的乌云。 整个歧元县上空的云终于开始缓缓移动,而雨也终于开始变小了。 第一时间察觉到变化的蛋弟弟立刻爬上树梢,举着望远镜往上看,虽然他还是看不清楚巨人小黑的上半身,但是他看到了新的变化。 “有一朵云在变大。”蛋弟弟道,“是因为巨人小黑还是因为蛋巨巨呢?” “或许那就是运河的水。” “运河之水乘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天上的云几乎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大。 忽然,云不再变大了,而被挤压开来的乌云又慢慢挤了回来。 燕洵控制着小团子减缓速度,有些恼羞的冲着蛋巨巨,“你承受不了为何还要让我加快?我已经听到你的闷哼声了,那绝对不是舒坦的声音。” 那是疼到极致的声音。 第438章 “为什么?”燕洵在意识中询问。 破壳没有那么痛苦,否则开始的时候蛋巨巨不会那么平静。 可为什么蛋巨巨忽然那么痛苦了呢? 是因为从巨人小黑身上脱离的小团子越来越多,几乎是呈指数倍增多,无数河水冲刷而下,让蛋巨巨难受了。 “没事。”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即便是压抑到极致的痛苦也依旧能让人品出其中的美。 声音其实是没有‘美’这个说法的,可燕洵就是那么想的,他觉得很贴切。 “放慢一些,破壳是人生大事,万万马虎不得。”燕洵很严肃,也不容拒绝,“蛋巨巨你且放心,我会保护你的。” “可……”声音有点着急了,“可我……” 我也想保护你啊。 “一切等顺利破壳以后再说。”燕洵果断道。 能知道蛋巨巨没有别的大碍,能听到蛋巨巨的声音,燕洵就有点控制不住的满足。 从制造钢铁巨人潜入河底捞出蛋巨巨,再到跟蛋巨巨交流他第一次有了回应,再到带着蛋巨巨去边城,带着他从边城回来,带着他去妖国,带着他回来。 终于快到破壳。 在蛋巨巨不知道的地方,燕洵跟幼崽们商量过,以为不确定蛋巨巨的蛋壳里面究竟是什么妖怪,又究竟是好是坏,所以燕洵让幼崽们做了两种打算。 前一种打算是蛋巨巨的一切都是好的,那么大家会欣然接受他;后一种若蛋巨巨是不好的,那么无论跟蛋巨巨有着怎样的感情,都要割舍掉蛋巨巨。 而现在燕洵终于能确定了:蛋巨巨是好的。 只要知道蛋巨巨是好的,那么无论是幼崽们还是燕洵付出的一切,就都值得了。 “小黑。”燕洵在意识里很雀跃的表达,“蛋巨巨是好的,等他破壳了咱们问问他,你这样的情况应该怎么办。是回去跟黑子融合呢,还是将来你有可能成为主导。” “爹。”小黑喊了声。 “知道知道。”燕洵很高兴。 * 边城。 “杀啊。”道兵嘶吼着。 “往前推进!”蛋红红站在大黑背上大喊。 小山一样的蚂蚁行军妖轰隆隆地往前碾压,无数银爪鬣狗妖惨死,便是天上的次元小蜂妖也奈何不了大黑。而在它身后,一群蚂蚁行军妖紧跟着轰隆隆的碾压过去。 这些蚂蚁行军妖一直在逐渐长大,只是一直都比不上大黑而已,它们身上也慢慢的开始长出尖刺,完全竖起来的时候,便是银爪鬣狗妖也没法下嘴。 “停!”蛋红红再次大喊。 大黑立刻停下,灵活地转过身,回头帮助后面一些被银爪鬣狗妖缠上的蚂蚁行军妖。 有一些个头不太大的蚂蚁行军妖被银爪鬣狗妖压断了腿,就下意识的退缩,身体离开了队形,被更多的银爪鬣狗妖缠上,一时间根本动弹不得。 大黑赶忙冲过去,抬起细细的腿,用千钧之力轻描淡写的掀翻那只蚂蚁行军妖,触角快速抖动来表达自己的不满,然后去帮助下一位。 “撤!”蛋红红眼瞅着情况差不多,赶忙大喊道。 于是大黑便在后面撵着其他蚂蚁行军妖掉转方向,开始撤退。 偶尔有撵不上的蚂蚁行军妖落后一点点,大黑就会冲上去帮忙掀翻它,让它翻滚着冲上去。 不远处的外城墙小门已经打开,打头的蚂蚁行军妖立刻冲进去,后面的也不甘示弱,纷纷加快速度冲进小门,只要冲进去就安全了。 大黑是最后一个。 它冲进小门,触角快速抖动一下,跑到路边趴着不动了。 “蛋红红。”小皇子拎着战伞站在那里等候。 “小黄。”蛋红红探头往下看,踩着大黑细细的腿哒哒哒往下跑。 小皇子冲着蛋红红笑,一只手藏在身后,身上的战袍里里外外都是鲜血,甚至还在往下滴答滴答的滴着血,他脚边已经汇聚了一小滩的鲜血了。 有银爪鬣狗妖的血,散发着一股极其难闻的味道,也有小皇子自己的血,透着一股妖力。 “你受伤了。”蛋红红跑到小皇子面前,“哪里伤着了?” “没事。”小皇子低头看蛋红红,“你受伤了,是肩膀?” 虽然蛋红红个头很小,但是他的肩膀塌了一块还是能很明显的看出来,尤其是小皇子跟蛋红红朝夕相处,他若是看不出来那除非是眼瞎了。 小皇子青面獠牙,眼珠子红彤彤的,笑起来十分可怖,一点儿都不好看。 “你的手。”蛋红红就跑到小皇子身后看,“小黄,你的手……” “没事。”小皇子用战伞指了指远处,“咱们先回去歇息,明儿个怕是还要上战场。” “恩。”蛋红红不着痕迹的攥紧小拳头,跟着小皇子一起往回走,“次元小蜂妖比我想象的要更麻烦,一只两只的还比较好防备,多了就不行了。最恐怖的是次元小蜂妖能进行真正的位移,它们可能会出现在墙体中,也有可能会出现在人的身体中。” “是这样,咱们怕是没法子打退这些妖怪,只能守住外城墙。还得等大人和你哥哥他们来帮忙,否则的话……只能等次元小蜂妖主动撤退了。” “等。”蛋红红坚定道。 回到水泥楼,里面早已经有烧好的热水,热气腾腾的吃食,和热乎乎的炕。 欢哥亲自等在屋里,见着小皇子和蛋红红回来赶忙迎上去,一看他们就是吓了一跳,赶忙道:“洗澡水都烧好了,你们且去洗洗,吃食我随后就端来。” “多谢。”蛋红红冲着欢哥拱手。 澡堂就在水泥楼中,都是专门垒砌的火墙,暖和肯定是暖和的,只是两个人都有伤,行动起来很不方便。 蛋红红把战袍放到一边,露出里面破碎的衣服和血肉模糊的肩膀,甚至是能看到血肉中白苍苍的骨头。 “先吃归元蓝灵芝。”小皇子一看吓了一跳,“肯定很疼,你是怎么忍下来的?” “我一想到边城损失那么大,不知道死了多少道兵,不知道多少道兵垂垂老矣,而我还有一战之力,且我的生命也没有消耗燃烧,我就觉得不怎么疼了。”蛋红红巴拉出归元蓝灵芝,递给小皇子一个,“你也吃。” “战场永远都是那么惨烈,太子他不上战场,终归是少了点什么……”小皇子就说。 蛋红红摇了摇头道,“他能来边城已经很不错了,让他上战场,咱们都担待不起。战场生死有命,便是我和你去了也都不一定能活着回来。等回头边城安全了,让他去一趟外城墙也就罢了。怕是那样也得生一场病,又是麻烦。” “哎,也只能这样了。”小皇子两三口吞掉归元蓝灵芝,开始巴拉自己身上的衣裳。 蛋红红看到了赶忙说:“我帮你。” “好。”小皇子点头。 他一只手的半个手掌没了,只有一只手能用,做事很不方便。 吃了归元蓝灵芝,手上的伤口并没有愈合,而是在慢慢地长出新的血肉和骨骼。 蛋红红看到后松了口气,“还好小黄你不是人,要不然这只手就永远没了。也还好小黄你有本事,要不然我也不会让你上战场。” “那时候次元小蜂妖扑下来,有几个道兵眼瞅着要中招了,我便想着他们若是伤到根骨,怕是一辈子都毁了,可我到底是不一样。”小皇子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掌,笑道,“我该庆幸我有这样的身份和能耐,这才能跟你并肩作战!” “恩!”蛋红红用力点头。 两个人一起梳洗好,又把伤口遮掩住,这才没事人似的出去。 外面欢哥已经把热气腾腾的饭菜都摆好了。 “一起吃吧。”蛋红红赶忙道。 欢哥也没有客气,他原本就跟幼崽们亲近,这回只来了一只小幼崽,那他就觉得蛋红红更亲近了,甚至是晚上他也要住在这里好方便照料蛋红红和小皇子的。 桌上的饭菜都很简单,口味倒是不错,也管饱。 蛋红红一边吃着就一边问:“今儿个差事完成的怎么样?” “还算顺利。”欢哥就说,“边城还有一些是当初七皇子留下的人,目前暂时来看大敌当前,他们还都算配合,可以后就不好说了。”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蛋红红就道,“退敌之前,务必保证后方一切顺利,任何魑魅魍魉,阴谋诡计都不要出现!” 小皇子掰了块饼啃,就问欢哥,“杨将军重伤,回头得抽空去看看,蛋红红现在是暂代守城大将治职,于情于理都得去看看。裘将军有没有动静?他身边的那两个人,阿达和阿西,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正好杨叔宁重伤,根本不能管事,而蛋红红又年龄太小,得亏一出场就拿出那么多神兵利器,否则边城的将士们他怕是还要费一番功夫压下去。 而裘保之所以一直守在马场没有动静,自然也是有别的打算,怕也是京城那边的意思,否则他堂堂一个大将军,即便是做错了事也不至于一直在马场养马。 欢哥也知道这些,他自然也是留意了,“现在还没看出什么苗头。” “边城战事太惨烈,便是他有想法也得再观察观察,现在必定要一致对外。”小皇子就道,“太子那边欢哥你多帮着点,他有些书生意气和想当然,是绝计没有老七的心计的,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被算计了,到时候锅还要我们来背。” “成。”欢哥点头,“我记下了。” 噼里啪啦的说完这些,饭也吃完了。 蛋红红和小皇子一起上炕歇息,欢哥就睡在外间,随时都会起来帮忙。 “蛋红红,给歧元县写信吧。”小皇子躺在炕沿上,只剩下半个手掌的手耷拉在外面。因为伤口一直有新肉连带着骨骼长出,看着便血肉模糊的,且不听地滴答滴答地滴着血。 炕前放着的小木盆不一会儿就接了一盆底的血。 屋子里头满满的都是血腥味,浓郁的几乎叫人喘不过气来。 蛋红红靠在小皇子身上,小爪子捏了捏重新长出新肉的肩膀,“明天一早写信。次元小蜂妖太难对付,只靠咱们两个是想不出法子的。倒是银爪鬣狗妖可以想想法子,明天捉一头回来吧。” “恩。明天怕是还要大黑出战,边城大营的道兵不能再消耗了。”小皇子道。 “实在不行就去地方借调道兵。”蛋红红翻了个身,整只幼崽都缩到被子里,声音就听着闷闷的,“地方驻兵从来没上过战场,有的道兵驻守地方就是一辈子,哪怕是天赋不错修为也不错,也都养废了。现在边城是危难之际,便不让再让他们这样荒废下去。” “敢来边成的怕是没几个。”小皇子就说。 蛋红红从被窝钻出来,声音微微大了些,“大不了绑了来,到了边城为了活命自然都会拿出真本事。” “这样要招人弹劾的,不过我会帮你。”小皇子就翘起唇角,声音愉悦道,“我曾经想过地方驻兵是否是为了防止类似于歧元县的状况发生,可仔细一想,歧元县当初也是有驻兵的,但结果呢?” 结果惨烈无比,县城整个县衙班子都全军覆没,甚至是下面的村子也全都揭竿而起。 整个歧元县都充满了恶,穷人活不下去,变得穷凶极恶,富人为了谋求更多的财富,便更加苛刻的压榨穷人,这样极端的两极分化迟早会孵化出更大的矛盾。 而燕洵的出现,则是恰巧让他抓到了引导矛盾爆发的机会,让歧元县破而后立,重获新生。 “实在不行借调歧元县的道兵吧。”蛋红红说了句,便闭上眼睛睡着了。 躺在外间的欢哥能清楚的听到里面的动静,也能听到滴答滴答滴着血的声音,他狠狠的闭上眼睛,被窝里的手握成拳头,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他没有修为,不是道兵,不能上战场,只能留在大后方帮忙,既然如此,那他就保证大后方一切正常! * 歧元县。 燕洵恍惚间感觉自己好像分裂开来了。 他一会儿觉得自己无端的愤怒,像是要毁天灭地一样;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十分的憋屈,心中充满愁苦;一会儿又高高兴兴的,想着有机会定然要去大秦的各个地方看看,甚至还要去妖国看看;一会儿又伤心欲绝,心像是都碎了;一会儿又豪情万丈,感觉自己能掀翻一头大妖;一会儿又惶恐无比,不知今夕是何夕。 这都是他曾经的经历,此时却同时出现在意识中。 燕洵感觉自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他的意识已经不太能聚拢,现在只是勉强的撑着了。 “小黑。”燕洵在意识中喊了声,“蛋巨巨。” “爹。”小黑声音很响亮。 可他看上去更干瘪了,甚至是黑乎乎的身上还能看出一些褶皱。 他看上去很惨,看上去只是强撑着。 燕洵安抚道:“没事、没事,再坚持坚持就好了。” “大人。”蛋巨巨激烈地晃动着蛋壳,“快……” “不行,你现在就已经很勉强,我也很勉强,不能再改变了。”燕洵就说,“你安心破壳,我和小黑都没有事。” 巨人小黑站着一动不动,他身边的白云一直在被乌云挤压,终于白云不再缩小,而是十分缓慢的开始膨胀。 蛋弟弟举着望远镜看着,他十分确定白云真的不再缩小了,雨也终于再次开始减小,“这回应当是好了吧?” “恩。”长毛幼崽就点头,“好了,会好的,我把所有的好运都给了大人……可是我的能力还不够……” 他的妖力一直在增长,可能力增长的却是卤水,他造出来的豆腐更好吃了,卤水的毒性也更大了,可偏偏送好运的本事却没怎么增长。 “哥,没事。”蛋弟弟赶忙安慰长毛幼崽。 “恩。”长毛幼崽带了哭腔,他总感觉燕洵的情况不太好,这种直觉让他很恐慌,也不敢说出来,因为幼崽们的脸色都很不好看。 想也知道啊,燕洵只是普通人,他是要喝水吃饭的,便是没病没灾的强壮的汉子这么多日子不吃不喝怕是也要不行了,更何况燕洵身体羸弱,需得好好养着才能看着跟常人一样。 “不会有事的。”蛋弟弟哒哒哒跑过来,拽着长毛幼崽的衣裳爬到他肩膀上,小声道,“大人他不会有事的,他是全天下最好的大人,怎么可能有事呢?” 可即便是这样说了,等待的日子也实在是太难熬了。 所有幼崽都高兴不起来。 镜枫夜一直站在河边,不眠不休。 巨人小黑顶天立地,身体全都是一个个小团子组成,大家都猜测这些小团子跟蛋巨巨破壳有着莫大的关系,所以也不敢上前碰触,更别说攀着巨人小黑往上爬。 就只能在旁边等着,熬着。 当边城的信送来的时候,这又在幼崽们头上添了第二层乌云。 “我回京城一趟。”梅西就说,“然后坐火车去边城。” “要带嗜血鱼妖吗?”蛋弟弟就问。 “恩。”梅西点头,“火车车厢装满海水,让嗜血鱼妖进去,我能控制嗜血鱼妖,到时候把它们放到外城墙外面,定然能缓解边城压力。次元小蜂妖太难对付,咱们现在是双拳难敌四手,必须得以量取胜!” 蛋红红并没有隐瞒自己和小皇子的情况,他和小皇子都穿着战袍,就这样也还是受伤了,这让幼崽们更加重视次元小蜂妖。 “此事非我不可!”梅西微微仰着脸,圆滚滚的脸上满是坚定,“毕竟曾经……我也是大妖啊。” “好。”黑白幼崽点了头,“此事的确非你不可。” “同意。”战兔幼崽也点了头。 他战力是高,可也只能保证自己能对付得了次元小蜂妖,但并不能保护整个边城,要是梅西带着嗜血鱼妖去就不一样了。 其他幼崽也都点了头,这边开始给梅西收拾行李。 因为梅西是要徒步去边城,所以收拾的行李很少很少,他直接绑在身上,就这么冒雨离开了歧元县。 “我哥跑得真快,这就已经看不见了。”蛋弟弟拿着望远镜盯着远处的梅西看,很快就发现梅西跑的太快太远,已经看不见了。 战兔幼崽就说:“咱们毕竟是妖怪,跟人不一样。” 寻常人连续跑上一百步、五百步就会累的气喘吁吁,但是妖怪不一样,他们不但力气更大,速度更快,而且这样程度的奔跑甚至是不会感觉到疲惫。 “只有大人觉得咱们应当劳逸结合。”利爪幼崽就说。 其实他们这些幼崽都可以不眠不休的干活,但是燕洵不允许,每日里必须睡够四个时辰,有时候晌午还得睡一觉,一天更是要吃三顿饭,且忙事情的时候,几乎是不能连续忙两个时辰的,中间必须休息一番。 奔跑着的梅西也是这么想的。 他曾经是大妖,比幼崽们更甚,便是让他一直不停不歇的奔跑也不会觉得累。 如今他跑出歧元县,经过灭妖城,从下沙县当中横穿而过,窜上官道,直奔京城,丝毫没有觉得累,也没有觉得恶,他甚至还能加速,甚至还能为了省事专门一棵树一棵树的跳跃。 他几乎是眼睛都不眨地往前冲,不分白日黑夜。 当到达京城城门口的时候,梅西这才停下,整理一下身上的衣裳,拿出藏在怀里的腰牌,递给城门兵。 腰牌是燕洵的,城门兵一眼就看了出来,只是他看不出眼前这个小孩的模样。 小孩脸上身上头上都是土,就跟站在外面风干了几十年似的,只有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其余的根本什么都看不出来。 “你是?”城门兵的态度很好,因为只要跟燕大人扯上关系,那他就绝对得小心翼翼,这满京城的谁不知道燕大人最为护短,要是因此得罪了燕大人,那他往后就别过日子了。 “我是保育堂的梅西。”梅西就说,“是一头妖怪幼崽。” 如果城门兵问他来历的话,那梅西是不打算说的。 “梅西!”城门兵顿时肃然起敬,也没多问,直接放行。 倒是梅西又解释了句:“我是从歧元县来,我家大人也在歧元县。如今我来京城是为了边城战危之事。若是有人问起来,你尽管说,此时不必保密。” “是!”城门兵赶忙答应着。 梅西进了城便继续狂奔,他冲上丹心桥,穿越泛滥的河水,从后门窜进保育堂医馆。 “小蛋。”梅西刚进保育堂医馆就听到了宝宝的声音。 第439章 “哥?”宝宝赶忙转身,就看到梅西风尘仆仆地站在门口。 他身上都是土,不熟悉的人根本看不出来他究竟是人还是妖怪幼崽,但是宝宝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是梅西,绝对错不了。 “是我。”梅西大踏步而来。 “哥!”宝宝激动了,赶忙问,“你是怎么来的?快去收拾收拾,饿不饿,困不困?这里东西都是现成的,我让人给你准备好。先什么都别说,歇息歇息再说。” 便是有再急的事情,现在着急也没有用,倒是不如按部就班的来。 “好。”几乎是见到宝宝的瞬间,梅西就觉得自己忽然饿了困了累了。 在路上的时候他明明什么感觉都没有,不吃不喝也不会觉得渴了饿了,不眠不休也不会觉得自己困了,一直在奔跑,从来没停下歇息过,他也没有觉得自己累了。 甚至在进入保育堂医馆的时候,梅西还顺手帮着抬了一个很重很重的重物,他一直都觉得轻轻松松,无论面对什么都无所畏惧。 可看到宝宝的瞬间,听到宝宝关心他的时候,他就瞬间累了饿了困了渴了。 “去歇息。”宝宝二话不说喊来人帮忙。 梅西也没再说什么,他去洗了热水澡,冲掉身上厚厚地一层灰尘,又换上干净的衣裳,再出来狼吞虎咽的吃菜喝粥,然后爬到旁边热乎乎的炕上,拉了被子盖在身上的瞬间就陷入黑甜的梦乡。 结结实实的睡了六个时辰,梅西这才睁开眼睛,感觉自己终于是重新活了过来。 这种感觉很奇怪,他明明是妖怪,现在虽然只是小幼崽,但曾经也是大妖的,只是赶路而已,他明明轻轻松松,但是……他这样吃饱喝足歇息一下,便觉得自己的能力似乎是增长了,感觉现在爬起来就能轻松掀翻一头大妖! “哥。”宝宝跑过来,“你醒了。” “恩。”梅西爬起来穿衣裳,一边说,“我一路走来见着京城变化挺大的,应当是因为你吧?” “一部分是因为我。”宝宝就说,“巨河河水忽然泛滥,我便早早地准备好,倒是没有多少人钱产受到损失。这几日宫里下来圣旨,派出来不少官员帮忙,我已经不怎么管事了。” “很好。”梅西点了点头,又把自己知道的歧元县和边城的情况说了一遍。 歧元县虽然现在情况不明,但无论是小黑还是巨人小黑还是燕洵,都是值得信任的,便是运河河水逆流而上也没有对歧元县造成什么损失,况且当初借调的地方道兵都还在歧元县,再加上幼崽们基本都在,所以歧元县基本不用担心。 可边城就很危急了,要不然梅西也不会想到动用嗜血鱼妖。 要知道嗜血鱼妖的牙齿是制造子弹的重要原料之一,若是嗜血鱼妖损失过多,就会直接影响边城道兵战力,而离开水的嗜血鱼妖本事其实并不算太大。 “现在只有这个办法。”梅西就说,“明日我就得去边城。” “环哥儿就在海边火车站。”宝宝赶忙道,“咱们一起去找卫将军,他会帮忙。哎,我当真是想去一趟边城,也想去一趟歧元县看看哥哥弟弟和阿爹,还有爹。” 这么多日子都没见面,哪怕是有书信往来宝宝也很想念很想念了。 “以后会有机会的,京城这里……不能没有保育堂的幼崽。”梅西就说,“不然那些人怕是又要多想。这回次元小蜂妖要是迟迟不退,边城道兵定然不够,到时候怕是会直接从地方借调道兵。” 地方道兵各个养尊处优,叫他们上战场那是迫不得已中的迫不得已,少不得得用些手段,到时候又得得罪许多人,而宝宝留守京城坐镇的话,便能从中周旋一番。 “我懂。”宝宝便严肃道,“现在不是儿戏的时候,我便是再想去,也不会冲动的。” 这话说的梅西就有点难受。 宝宝虽然是燕洵最大的孩子,可他破壳才几年,现在也只是一个小小的奶娃娃而已,可偏偏他肩膀上已经扛起了重任,甚至是连任性的权利都没有。 像宝宝这么大的孩子,应当无忧无虑,万事都不需要自己去操心才对。 “哥你别难受,京城其实也是战场,我也是上了战场的。”宝宝就说,“砸门走吧。” “回头得闲了我跟你哥哥弟弟再整一辆大妖车送来。”梅西就说。 宝宝赶忙点头,“我早就眼馋大妖车了,正想着找你们要呢,回头给我整出来可别忘了送来!” 开着大妖车多威风,宝宝惦记了很久呢。 到了海边火车站,宝宝和梅西先见了环哥儿,让他带着手底下的工匠做准备,又马不停蹄地去找卫守城,让他帮忙。 环哥儿送走宝宝和梅西,就有些激动道:“把所有可靠的工匠都叫来,其余的人只留下有用的,剩下的给他们放假,工钱照发。” “殿下,这样是不是有些冒险?那毕竟是妖怪,还要跟边城牵扯上。”身边就有人担忧起来,又隐晦地提醒环哥儿。 “记住你的本分。”环哥儿眉头紧皱,很不满地看着说话的人,“你是有几分机灵,能帮着我做不少事,我这才留你在身边,不过你也得记住了,我的事你只管在旁边看着,交代给你的事,你尽管做好,这就够了。” “有的是人想跟我。” 那人惶恐,赶忙道:“是,殿下。” 他也是从一开始就跟着环哥儿的老人了,当初运气好被招到火车上,又因为确实会来事便一步一步往上爬,很快到了环哥儿身边,也慢慢地的知道了这个奴隶出身的殿下并不是外面传言的那么不堪。 外面总是传言环哥儿是靠样貌爬上了燕洵的床,这才能摇身一变成为皇帝养子,成了尊贵的殿下,又抢了旁人的差事,成了火车长,那不但体体面面的,手底下更是养着一群人,再加上几乎每个月都有去边城看自家道兵的人家,这么些人来来往往的,便让环哥儿积攒了了不得的人脉。 而且环哥儿跟六皇子、三皇子、十三皇子、十四皇子关系都极好,这是环哥儿身边的人都看到的。 甚至是因为环哥儿经常能见到幼崽们,便跟他们极为亲近,且因为环哥儿当初在宫里只是最底层的奴隶,他不识字,也没多少见识,后来直接成了殿下,有些个规矩、做人的道理,甚至是待人接物等等,全都是燕洵手把手教的。 可以说环哥儿就是燕洵的亲传弟子,燕洵不但跟他亲近,更是会拿自己手中的资源去培养他,甚至是亲自培养他。 所以环哥儿从未出过丑,反而渐渐的成长起来,甚至是身边自发的聚拢了一群自称幕僚的人。 “凡事都要守好自己的本分。”环哥儿就看着身边的人说,“你们别看我这样风光,但其实守住眼前的差事就已经拼尽全力了。你们也不要觉得我甘于寂寞,我也有野心,但野心从来都不在那上面。” “我啊,就想着有朝一日能帮上我家大人,而不是让我家大人一直帮着我。” 环哥儿想着这回自个儿终于派上用场了,他便立刻精神抖擞起来。 海边盐场一直都在运作中,产出的盐源源不断地运出去,现在大秦几乎七成以上的人吃的都是盐场出来的盐。而这些赚来的银钱一部分拿出来补贴道兵,一部分则是单独存了起来,等待危机时刻拿出来,剩下的一部分重新投入盐场,以确保盐场能够持续产出。 卫守城就心甘情愿地守着盐场,偶尔去喂喂海里的嗜血鱼妖,是彻彻底底地闲了下来。 皇帝对他甘愿守在海边有些不满,想让他重回边城,他拒绝了。 因为撼山幼崽的存在,他甘愿从此默默无闻,做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只希望等将来他的儿子能够光明正大的出现在旁人眼前,甚至是能成为道兵! 当宝宝和梅西来说了目的,卫守城二话不说便答应了。 很快拉客的火车停在一边,而运煤的火车则是上了拉客的火车车道上。 车厢很快清理出来,里面铺上了防水布,灌入海水。 梅西亲自带着嗜血鱼妖钻进车厢,火车立刻出发。 去边城的火车从拉客的换成了运煤的,除了少数几个人注意到了以外,根本没人注意过。大家都在关心河水何时退,边城妖怪何时退,城中的皇亲贵胄们是否会弃城离开,而到时候他们又将何去何从。 所有人关心的都只是自己而已,又有谁有那个闲心去关注去边城的火车为什么变了呢。 * 边城。 蛋红红血淋淋的从战场上回来。 银爪鬣狗妖已经找到弱点,而且子弹相当有用,根本构不成什么威胁,只有次元小蜂妖防不胜防,一旦不小心没防住,被次元小蜂妖靠近,就有可能毫无征兆的受伤。 无论是蛋红红还是小皇子,亦或是道兵们,都时时刻刻有人中招。 “哎。”蛋红红叹气,“我也只能做到这样的程度了。或许阿爹在的话能想到解决的办法……” “特斯拉线圈再用一遍试试。”小皇子同样血淋淋,身上的战袍都是湿漉漉的,有妖怪的血,也有他自己的血。 “留到我们歇息的时候用。”蛋红红就说,“不然他们压力太大。” 小皇子点头。 他们两个身份特殊,能力也特殊,便几乎是除了歇息的时候全都在战场上,哪怕是去边城大营商量事情也都是来去匆匆。甚至是他们都没来得及去看看重伤的杨叔宁,只知道他还活着。 实在是抽不出空闲来,就连吃饭也都是狼吞虎咽的,根本没机会咀嚼。 “去边城大营,将士们说是有事情要商量。”蛋弟弟抹了把脸上的血,抓着归元蓝灵芝啃。 小皇子跟在后面,也是捏着归元蓝灵芝啃。 到了边城大营,蛋红红一看秦仪也在,便赶忙冲着他拱手,自个儿过去跟秦仪并排坐着。 秦仪也赶忙拱手,见着蛋红红身上都是血,身上的杀气煞气几乎都快要凝成实质,刺的他眼睛疼,可他还是直直地看着。 直到昨日他才知道边城道兵竟然可以积累战功兑换归元蓝灵芝,而归元蓝灵芝在京城堪称活死人肉白骨的神药,便是皇帝也只是得了一枚而已。 可边城道兵几乎都是用命去拼战功,秦仪根本说不出他们不配归元蓝灵芝的话,而事实恰恰相反,京城的豪门贵胄处在最安全的大后方,他们原本就活得比道兵长远,应当是他们配不上归元蓝灵芝才对。 这般想着,秦仪就越发坦然的面对蛋红红,面对边城大营的将士们。 “边城危矣。”一位副将首先开了口。 “你们怎么看?”蛋红红十分沉稳地问。 就有副将立刻开口,“次元小蜂妖太危险,若是打退不了,边城怕是守不住。我们都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可死后边城能不能守住还不好说。” 不是不好说,只是边城守不住的话不好说出口。 “必须求援。” “附议!” “附议求援!” “否则咱们便是都战死也无济于事。” 没有人说要撤退,都是想着如何守住边城。 坐在下首的将士们全都目光灼灼地看着蛋红红,他们希望的求援是其他幼崽们,还有燕洵,而不是别的什么人。 地方道兵谁都知道,可也是谁都知道他们都差不多是乌合之众,就是上了战场也是送死,根本没必要来边城,而除了他们,便只有远在歧元县的幼崽们能帮上忙了。 “不妥。”蛋红红道,“实在不行就借调地方道兵!边城必须守住,不能退!” “可是……”有副将红了眼睛,“地方道兵实在是……连边城的辅兵都不如,便是上了战场也无济于事。” “上不了战场也得上。”蛋红红难得冷硬,“我知道你们的想法,想让保育堂的幼崽都来帮忙,可他们都是妖怪,若是贸然来帮忙,若是最后胜了,你们要让保育堂的幼崽何去何从?边城是战场,可京城也有战场。如今我是守城大将,一切都听我的,若是有人不愿意……今儿个便解甲归田,我立刻同意!” “孤亦如此。”秦仪附和道。 他跟这些只知道打仗上战场的将士们不一样,已经从蛋红红的三言两语中察觉出来这只小幼崽的用意。 地方驻兵是大秦延续数百年的规矩,或许一开始这些驻兵都是很有用的,可现在地方驻兵俨然已经跟地方连成一体,他们便是一个个土皇帝,在地方几乎是说一不二。 他们修为不济,上不了战场,不但白白耽搁了一身天赋,更是对地方指手画脚,很是影响地方的一些政令推行。 若不是这些地方驻兵盘根错节,且势力庞大,朝廷早就要想法子动一动他们了,而现在蛋红红就是要对地方驻兵进行试探,甚至是已经磨刀霍霍对准了他们。 可以说蛋红红不单单是为了守住边城,他的眼光放得更加长远,且具有十分高瞻远瞩的正攵氵台敏感度,便是从小学习帝王之道的秦仪也不得不赞叹一句。 “你们且安心,我会守住边城的。”蛋红红坚定道,“大不了最后用超大号炮弓单,这回我带了五枚,能炸出五个蘑菇云!” 只是如果真的用上了,怕是外城墙会有影响,而边城是定然会有影响的,边城大营的道兵,边城军户所有人都会受到影响,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不到万不得已蛋红红根本不想用。 他现在说出来只是想安这些将士的心,且告诉他们,边城绝对不会沦陷! 而就在这时候,火车轰隆隆的来了。 这回火车里拉的不是人,而是嗜血鱼妖。 “蛋红红。”梅西冲下来,循着听到的动静去找蛋红红,刚好跟蛋红红在边城大营外面的水泥路上相遇。 “哥?”蛋红红上上下下地看着梅西,激动道,“你是来帮忙的吗?” 梅西很用力的点头,“嗯!我带了很多嗜血鱼妖,让它们参战!” “好法子!”蛋红红眼睛立刻亮了,紧接着就眼圈红红的,拉着梅西说悄悄话,“哥,你是不知道边城有多么艰难。捉来的渐蓄美人蜥都还没同化,矿磁叶草果组装的机关他们根本不会用,还有人触电受伤的,要不然单凭特斯拉线圈就能挡住次元小蜂妖。” “那次元小蜂妖当真是可恶,根本是防不胜防,我跟小黄每天都受伤,哥回头你可得小心些,千万不要中招。” “走,咱们先去吃饭,回头一起上战场。” 蛋红红心里头憋着很多话呢,他不好对旁人说,这会子见着梅西了,可得把藏在心里的话都好好的说出来。 “成,先吃饭。”梅西就觉得自己饿了。 * 燕洵察觉到梅西离开了,而且是去往京城的方向,他不知道梅西要去做什么,便分出心思关注其他幼崽。 慢慢的,燕洵明白了,原来是想让嗜血鱼妖参战。 这倒是个好主意,可也说明边城已经快要到蛋红红不择手段也要守住的程度了,很明显现在的边城已经实力不足,亦或是实在是没有法子对付次元小蜂妖。 燕洵不由得就有些着急,他很想去边城看看。 “快、快一点。”蛋巨巨能察觉到燕洵变化的情绪,他剧烈地晃动着蛋壳,“我没事。” “你会很难受。”燕洵有点犹豫。 不过这声音实在是太好听了,是真正的如沐春风,是燕洵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总是让他不由自主的放松下来。 蛋巨巨在巨人小黑掌心翻滚一圈,接受着河水的冲刷,“我……快一点……没事。大人,你要撑不住,你会死……” “不会。”燕洵很肯定自己不会死。 比起他曾经堆积起来的尸山血海,现在的巨人小黑算得了什么,哪怕是意识已经快要崩溃了,燕洵也觉得自己能够支撑下去,而且会一直支撑下去。 “大人。”蛋巨巨开始剧烈翻滚,撞击巨人小黑的手指头。 组成巨人小黑手指头的那些小团子立刻在意识里给予燕洵反馈,他们都在承受着一种强大无比的挤压,不但是身体上的,还有精神上的。 “你当真要如此么?”燕洵就在心里头叹了口气,他是完全不怕这点挤压的,只是蛋巨巨这样不配合,受苦的还是组成巨人小黑的这些小团子们,受苦的还是小黑。 “大人。”蛋巨巨的声音变小了很多,他很慢很慢地说,“我需要力量。” 现在顶天立地的巨人小黑究竟有多少力量,若是这样慢慢地来,歧元县怕是要沧海桑田了。 蛋巨巨可以等,但是他不想等,也不想让燕洵等。 “啊……”蛋巨巨的声音忽然拔高,他不停地撞击蛋壳,一边翻滚一边撕扯缝隙。 变大一点的缝隙里面忽然有殷红的鲜血流出来,滴到巨人小黑手上。 有许多小团子身上都沾满了血,在燕洵的意识中红彤彤的,还透着一股融融暖意。 “蛋巨巨。”燕洵吓了一跳,赶忙在意识里说,“别着急,马上……” 瞬间,离开巨人小黑的小团子变得多了起来,他们全部都回归为河水状态冲向蛋巨巨,从涓涓细流到飞流直下三千尺的银河瀑布,凶猛而又温柔的冲刷着蛋巨巨。 天上的白云猛然增大,几乎是眨眼功夫就变成了两倍大。 蛋弟弟放下望远镜,使劲揉了揉眼睛又去看,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便赶忙喊道:“哥哥们快出来,又有情况,白云把乌云撵走了。” 幼崽们都跑出来看。 “定然是跟蛋巨巨有关。” “离得太远又太高,听不到上面的动静。” “蛋巨巨是不是马上就要破壳了?” 幼崽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满满地都是担心。 巨人小黑手掌中的蛋巨巨已经不再翻滚了,他压抑着痛苦,咬紧牙关不发出声音,缝隙有更多鲜血流出来,染红大片大片的小团子。 燕洵担忧道:“蛋巨巨。” “没事。”很响亮的声音,跟小黑假装自己没事一模一样。 “会破壳的。”燕洵除了控制住小团子,也就只能在旁边看着,他还要分出心思去感知一下下面运河岸边的幼崽们,甚至都没有察觉到巨人小黑身边出现了一团正在迅速放大的云。 这是冲刷过蛋巨巨的河水化成的水雾聚集而成的云,看上去洁白柔软,跟远处的乌云形成鲜明对比。 第440章 天上的次元小蜂妖凝聚成一片花里胡哨的云,站在外城墙上甚至能听到天上次元小蜂妖煽动翅膀所发出来的嗡嗡嗡的声响。 “这他娘的,真叫人恨得牙痒痒。”脾气不好的道兵抹了把脸上的血,仰脸看了眼天上的次元小蜂妖,便冲上前继续对付下面的银爪鬣狗妖。 天上飞的总是难以对付,道兵就是再着急也没有法子。 “机槍也太少了,要是人手一台定然能封锁住上空不让次元小蜂妖扑下来。”有道兵颇为遗憾地说。 “你懂什么,机槍只能拿来应急,封锁上空不应当用机槍。”又有道兵貌似很懂的样子,摇头晃脑地说,“我听蛋红红说了一嘴,说是要研究会飞的鸟,跟大妖车差不多的样子,咱也没听懂,咱也没敢问,反正听上去很厉害的样子。” 稍微远一点的道兵听了一耳朵,就忍不住冲着这边喊:“啥会飞的鸟,难道还有鸟不会飞?” “那谁知道。”先前说话的道兵就耸了耸肩,抱着槍上前一步,把冲到一半的银爪鬣狗妖轰下去。 “听说火车站来火车了。”刚刚窜上外城墙的道兵神采奕奕地说,“我跑去看了眼,说是不但殿下来了,梅西也来了,应当是来帮咱们忙的。” “当真?”先前说话的道兵眼睛顿时亮了。 “当然是真的,火车跟以前的不一样,外面都是铁皮也没有窗户,听说里面装了了不得的东西。正好换防了,你们快回去,说不定还能看看火车里的东西呢。”后面来的道兵利落地上前,把先前的道兵替换下来。 恰巧天上的次元小蜂妖开始往下面扑,展开了新的一轮攻击,就立刻有道兵大喊,“注意躲闪!” 几乎是立刻的,外城墙上的道兵都放弃下面的银爪鬣狗妖,躲避天上的次元小蜂妖。 等这一轮结束,次元小蜂妖留下部分尸体,剩下的升空,下面受伤的道兵立刻撤退,没受伤的道兵赶忙冲到前面,把快要冲上外城墙的银爪鬣狗妖轰下去。 “神兵利器真是爽。”一轮射击下来,道兵手都被震的发麻,可还是控制不住的兴奋。 先前京城送来的那批槍后坐力更厉害,而且动不动就炸膛,子弹不但炸不开银爪鬣狗妖的脑袋,有的甚至还会直接哑火,因为这个受伤的道兵简直是不计其数。 可这回蛋红红带来的槍就不一样了,绝对不会炸膛不说,子弹威力也都十分巨大,便是进化后的银爪鬣狗妖头再铁也扛不住一枚子弹。 “这才是战场。”就有道兵说。 “蛋红红来了,梅西也来了。”忽然后面有道兵压抑着激动,用自以为很小很小的声音,但其实谁都能听到的声音说,“小黄也来了。” 一时间外城墙上的道兵都下意识看过来,有一些眼圈都红了。 自从蛋红红和小皇子来到边城,几乎每日里都是浴血奋战,蛋红红伤了肩膀,这事儿本来没人知道,可昨儿个蛋红红又伤了一次,半边肩膀都塌了下去,在明亮耀眼的妖灯照耀下那么显眼,所有人都看到了。 小皇子手上一直缠着干净的棉布,能明显地看出来少了半个手掌。 若是道兵伤得这么重,是可以直接去病房养伤,不用再上战场的,可蛋红红和小皇子没有,他们还是照常上战场,再伤上加伤。 有人不忍心,想让蛋红红和小皇子退回去,便听蛋红红说:“我毕竟不是人,是妖怪幼崽,天生的便跟你们不一样,这伤看着严重,却也不算什么的。况且我和小黄上战场,能帮上不小的忙。” “我毕竟是妖怪啊。” “妖怪是不一样的。” “没那么容易死。” 所以蛋红红和小皇子还是像以前那样上战场,就好像曾经保育堂的幼崽还在的时候,也是一样上战场,浴血奋战。 这话听在大家耳朵里就十分的不是滋味。 以前幼崽们因为身份被所有人排斥,也因为身份遭遇了许多不公,如今大家终于慢慢接受他们了,可他们还是因为身份要做更多的事,哪怕是伤的那么重,也依旧要上战场。 “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就没那么容易死,就要上战场啊。”蛋红红说得理所当然。 现在他又来了,穿着战袍,提着战伞,雄赳赳气昂昂的。 “用嗜血鱼妖吧。”梅西仰着脸看了看天上的次元小蜂妖就说,“嗜血鱼妖一直在海边,我眼瞅着是半点变化都没有,既然当初的铁爪鬣狗妖和归元虫叶妖都能进化,没道理嗜血鱼妖不能进化……” 所以这回梅西用嗜血鱼妖,也是想看看能不能找到进化的机会,否则妖国的妖怪越来越强,而嗜血鱼妖却没有变化,哪怕是现在牙齿还无坚不摧,可谁能保证以后呢? “成。”蛋红红点头道,“用投石机扔上去。” “你去安排吧,我去帮忙。”梅西晃了晃手中的战伞,低声道,“你跟小黄都留下,暂时不要再去冒险。” “好。”蛋红红很听话,但又补充道,“哥,我没事的。” 梅西就蹲下,轻轻摸了摸蛋红红的小脑袋,转身冲向战场最前方。 妖怪幼崽虽然比人强一些,可也强的有限,也还是会死的,哪能无节制的去拼命。 银爪鬣狗妖踩着外城墙往上跑,如履平地,上面梅西攥着战伞冲下来,机关打开,瞬间扎破银爪鬣狗妖的脑袋。 硕大的银爪鬣狗妖轰隆隆地滚下去,撞翻下面好几头银爪鬣狗妖。外城墙墙角已经堆积了许多还没来得及化为浓水的妖怪尸体,臭气冲天,煞气逼人。 梅西冲下来一路横扫,向他围过来的妖怪也越来越多。 他一边战斗一边想起来曾经燕洵带着蛋巨巨,镜枫夜开着大妖车离开边城,引走铜爪鬣狗妖和归元虫叶妖的事儿,那时候燕洵是不是也这样,周围全都是妖怪,不但四面楚歌,而且还没有歇息的机会,只能不眠不休地远离、战斗? 那个时候燕洵一定很艰难。 “哥,回来。”蛋红红站在外城墙上往下看,估摸着梅西该累了的时候,便冲着下面大喊,同时放下来一条钢索。 “来了。”梅西一把抓住钢索,一路往上跑。 他累了的时候,身后会有人拉他回去,他可能失误的时候,身后会有人扣动扳机,送来子弹帮忙,所以他现在其实很轻松很轻松。 “嗜血鱼妖都准备好了吗?”梅西轻轻喘了口气问。 “好了。”蛋红红赶忙道。 从火车里面运出来的嗜血鱼妖身上全都湿漉漉的,散发着一股子海水特有的腥味,并不算多么好闻。 这些狰狞凶残的嗜血鱼妖浑身上下都锋利无比,而那一嘴牙齿全都无坚不摧。幼崽们早就研究过,事实上除了利爪幼崽的爪子能轻松削断嗜血鱼妖的牙齿以外,别的任何工具都不能轻松削断。 “这就是京城的妖怪啊。”棕猪手上戴着厚厚的手套,小心翼翼的捧出一只嗜血鱼妖,有点战战兢兢的。 他这还是头一回见嗜血鱼妖呢,原本他搭档的蚂蚁行军妖受了伤这几日要修养,棕猪还以为自己不能上战场了的,没想到就被选去火车站那边帮忙了。 帮着把嗜血鱼妖运上外城墙,然后等待指挥。 “小心点,这东西现在睡觉呢,等他醒了可就危险了。”曹献峰有点紧张的压低声音道。 “咋危险?”棕猪就问。 曹献峰也守着嗜血鱼妖呢,他心有余悸道:“当初海中突然出现妖怪,接连上岸,受伤的道兵简直是不计其数,这玩意你别看现在安安静静的,其实比银爪鬣狗妖都要凶残,牙齿你看到了吗?削金断玉简直是轻轻松松。” 当初镇守海边的道兵几乎是只要碰上嗜血鱼妖就会受伤,这妖怪可比边城攻城的妖怪难对付多了。 棕猪一听吓了一跳,手都有点抖,就问:“那现在、现在……” 这些嗜血鱼妖可都是从京城来的,以前棕猪还以为京城是大秦最安全的地方,可他现在可不敢这么想了。 有比边城攻城妖怪还凶残的嗜血鱼妖,那京城岂不是也一直水深火热的? 可这嗜血鱼妖又是怎么给运来边城,而且竟然还在睡觉呢?棕猪只知道蚂蚁行军妖偶尔会睡觉,但是他没见过攻城的妖怪睡觉啊。 “这是因为保育堂的幼崽,要不然单凭嗜血鱼妖上岸就能搅和的京城鸡犬不宁你信不信?”曹献峰就说,“而且你现在捧着的嗜血鱼妖其实是有点吃胖了,以前的嗜血鱼妖才凶残。” 曹献峰也没想到曾经让他恨得牙痒痒的嗜血鱼妖竟然吃胖了。 “这还能吃胖?”棕猪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话的意思是说嗜血鱼妖是有人投喂的。 “别的我也不知道,只是这毕竟牵扯到妖怪。”曹献峰意有所指道。 “知道。”棕猪赶忙闭上嘴。 有些事情哪怕是心知肚明也是不能说出来的,尤其是跟妖怪牵扯上。 “开启投石机!”蛋红红在远处大喊。 棕猪和曹献峰就捧着嗜血鱼妖上前,他们俩站在最前面,后面还有很多道兵排队等着呢。 巨大无比的投石机启动,轰隆隆地齿轮开始运转,上面的好几盏妖灯都一一亮起。 “投放嗜血鱼妖!”蛋红红继续喊。 站在最前面的棕猪赶忙上前一步。 眼前的投石机跟以前木头做的不一样,全都是冷冰冰的铁疙瘩,隐约能看到里面正在运转的齿轮,还能听到让人头皮发麻的摩擦声音,看上去很是威武,可棕猪以前没机会靠近投石机,不知道该把手里的嗜血鱼妖放到哪里,便低头看蛋红红。 “放在这里。”梅西指了指前面的一个凹槽说。 棕猪就赶忙把手里的嗜血鱼妖放上去,他这会子才看到梅西呢,实在是他身上都是血,地上也都是血,根本是不注意就看不太出来了。 “行了,你退。”梅西摆了摆手。 “是。”棕猪赶忙后退。 梅西就上前轻轻拍了嗜血鱼妖一下。 边上棕猪实在是好奇,就伸长了脖子看,眼瞅着那原本安安静静闭着眼睛的嗜血鱼妖被梅西轻轻一拍,便猛的睁开眼睛,红彤彤地眼珠子缓缓转动,盯着棕猪看。 棕猪下意识后退,他是真的吓了一跳,那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碰上了难以对付的大妖。 “去。”梅西又拍了嗜血鱼妖一下。 嗜血鱼妖身上锋利的鱼鳍立刻立了起来,在钢铁凹槽中留下深深地痕迹,紧接着嗜血鱼妖往前一窜,便窜进了前面的管道中。 在投石机的最顶端,嗜血鱼妖猛然窜出,飞向高空。 “下一个。”梅西就看向曹献峰。 “嗜血鱼妖要是会飞就好了。”蛋红红哒哒哒跑过来站在梅西身边,背着小手,一边仰着脸看嗜血鱼妖一边很期待地说。 “这可说不好。”梅西就说,“大人不是说过,进化一切皆有可能。” “恩。”蛋红红很用力地点头,又拿起望远镜盯着飞向高空的那头嗜血鱼妖看。 醒来的嗜血鱼妖一双红彤彤的眼珠子紧紧地盯着天上的次元小蜂妖,它是第一个飞上来的,离开海水让它感觉很不好,浑身上下都十分暴躁。 天上密密麻麻的次元小蜂妖不停地扇动着翅膀,发出嗡嗡嗡的声响,有一些察觉到嗜血鱼妖靠近的次元小蜂妖开始扭动身体跳舞。嗜血鱼妖忽然张开嘴巴,冲入次元小蜂妖群体中的同时,已经吞下五头次元小蜂妖。 嗜血鱼妖用力一跃,尾巴扇掉下面的次元小蜂妖,身体又往上窜了窜。 天上的次元小蜂妖实在是太多了,嗜血鱼妖冲进去就像是在海水里游动一样,且这些妖怪都很好吃,它吃得不亦乐乎。 “不行。”梅西也拿着望远镜看天上呢,当看到嗜血鱼妖的身体逐渐被次元小蜂妖穿透的时候,就道,“没法子取胜,只能以命换命,再投嗜血鱼妖。” 天上的次元小蜂妖那么多,很容易就能瞬移到嗜血鱼妖的身体里,甚至是在嗜血鱼妖还在吞食次元小蜂妖的时候,它的身体就已经千疮百孔,开始往下掉了。 “这样嗜血鱼妖损失可就大了。”蛋红红忍不住叹息道。 “总比伤了人强。”梅西很淡定,“继续投放。” * 歧元县。 蛋弟弟拿着小战伞冲上树梢,仰着脸看天上变得越来越大的云。 “是因为阿爹吗?”蛋弟弟喃喃道,“还是因为蛋巨巨……” 随着天上的云变得越来越大,乌云被挤走,歧元县境内联系不停的雨终于停了下来,虽然还是没有日头,但已经没有雨了。 蛋弟弟又拿出望远镜看了会儿,没看出什么跟昨日是不一样的,只得从树上跳下来。 五皇子坐在一块石头上,见着蛋弟弟眉头紧锁,就最贱道:“蛋弟弟,你再不对那个大家伙动手,你阿爹可能就真的回不来了。我就觉得奇怪,那个蛋巨巨蛋壳里面究竟是人是鬼,是个什么玩意你们根本不知道,就怎么那么信任他呢?” “万一他是妖国大妖,若是真的破壳出世,岂不是整个歧元县都要跟着陪葬?” “蛋弟弟,我这话说的没错吧?” 自从被这群幼崽抓住,又被战兔幼崽看得死死的,五皇子就几乎放弃尝试离开,倒是不知道怎么的破罐子破摔,见着幼崽们总要众人皆醉我独醒的讽刺几句。 “你说的没错。”蛋弟弟心平气和道,“但是我们早就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不然你以为我们守在这里只是为了等阿爹和蛋巨巨回来吗?当然不是,我们还做好了战斗准备。” 五皇子就有些疑惑地看着蛋弟弟,这些日子他一直都在观察,根本没看出幼崽们准备什么。 “这附近早就安置好了炮弓单,必要时我们会同时启动,到时候别说是什么妖怪了,就是整条运河也都能轰到天上。我们虽然一直都希望蛋巨巨是个好的,但我们也做好了最坏的准备。” “五皇子,你说的可能我们早就设想过,也敢于面对,并不会害怕。” 最坏的可能也不过是蛋巨巨与他们为敌,而幼崽们早已做好最坏的准备,甚至是幼崽们想过燕洵可能凶多吉少,那么他们便会跟妖国鱼死网破,动用一切手段踏平妖国,哪怕是两败俱伤也会勇往直前。 蛋弟弟看着五皇子变了脸色,就哒哒哒走到他前面,认真道:“五皇子,你总是把我们当做小孩子,可我们其实跟小孩子是不一样的。我们早就设想过很多很多种可能性,而且全都做好了准备。” “县城的那位你们也准备好了?”五皇子就怀疑地看着蛋弟弟,他早就观察过,现在根本没有幼崽在县城镇守石门! “是啊,准备好了。”蛋弟弟就说,“你不会是以为我们没有帮手吧?” 歧元县县城。 头顶的乌云正被一片白云推着走,一抬头就能看得清清楚楚。 潶姐儿吸了口气,轻轻地抿了抿嘴 她这些日子都一直跪着,一动未动,身上的衣裳沾满了尘土,看上去脏兮兮的,可她本人还是干干净净,皮肤吹弹可破,嘴唇殷红,一双眼睛水汪汪的,便是她一直不眠不休脸也没有半点憔悴的迹象。 没有吃东西,她也没觉得饿。 甚至是她看到那些道兵吃着香喷喷的罐头,可她根本闻不到味道。 她已经不是人了,变成了不知道是什么的怪物。 “老祖宗。”潶姐儿冲着石门磕头,“您出来吧……外面已经只剩下我自己了,等将来……石门前还能有谁呢?” 歧元县早已改天换地,甚至是以后这里变成了旧县城,新县城在别的地方,那里会变成人人向往的地方,而这里终究会被人慢慢遗忘。 ‘砰砰砰’! 潶姐儿不停地磕头,一边喊着‘老祖宗’,一边悲从心来,她一路从京城到边城,再到歧元县,追着贾求孤来,却连他的面都没见上,甚至是还变成了这副模样。 赵飞腾没了,赵家人全都没了,当初跟着赵飞腾离开的人,就还只剩下潶姐儿一个。 “老祖宗,求求您,让我见一面贾大人。”潶姐儿觉得眼睛酸酸的,偏偏她根本流不出眼泪,甚至是她的眼睛还是看上去水汪汪的,半点悲伤的感觉都没有。 她的脸变得硬邦邦的,逐渐哭看上去是在笑,笑看上去是在哭,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老祖宗,要变天了。”潶姐儿喃喃道。 头顶的白云越来越大,压抑的潶姐儿有些喘不上气来,她殷切地看着石门,希望老祖宗能再出来。 “这天下俨然已经成了他们的天下,他们说什么就是什么,老祖宗,您再不出来,往后怕是要没机会了。”潶姐儿是跪在碎石上,她周围还有一个个深坑。 除了石门完好无损,周围早已遍布深坑。 那是当初蛋红红炸的。 潶姐儿不知道蛋红红为何再没出现过,但她知道,如果蛋红红再出现的话,他肯定还会炸的。 那个小幼崽下手十分凶狠,一枚肩炮炮弹听说可以直接炸毁城门,他扛着小巧的肩炮围着石门轰炸了许多圈。潶姐儿觉得如果自己还是人的话,怕是早就已经死了。 “老祖宗。”潶姐儿忽然有些绝望了,她坚信老祖宗还会再出现,可眼前的石门一直都没有任何动静。 “你……” 忽然,空旷的石门周围有声音响起。 潶姐儿恍惚间似乎是看到石门打开又关上了,而有什么东西从里面冒了出来。 “老祖宗!”潶姐儿拔高声音,一脸兴奋,“您终于出来了。” 一阵狂风平地掀起,绕着潶姐儿转了一圈。 “你……是谁?”那声音就问。 “我是潶姐儿,您忠心耿耿的下属。”潶姐儿一脸激动地说着,但心却已经沉了下来。 她忽然想起曾经蛋弟弟说过的话,那只跟蛋红红一样让人觉得很讨厌的小幼崽说过:石门里面的存在并不止一个,老祖宗也不止一位,谁也不知道出来的究竟是不是原来的老祖宗。 一语成谶。 现在出来的老祖宗并不知道潶姐儿。 狂风绕着潶姐儿转了一圈又一圈,忽然一小股旋风冲向潶姐儿面颊。 潶姐儿下意识要张嘴说话,就感觉到那股旋风冲进她嘴里,直接冲进了她的肚子中。 明明已经没有感觉的身体忽然翻江倒海地拿手起来,潶姐儿光洁白皙的皮肤…… 第441章 潶姐儿光洁白皙的皮肤出现很多恐怖的凸起,能清楚的看到里面的凸起正在蠕动,甚至是皮肤白的透明的地方还能隐约看到里面一道道黑色的蠕动长条。 “啊……”潶姐儿看到自己身上的变化,她再次想起自己身体里的东西,顿时崩溃地大喊大叫。 围墙外面有道兵一直注视着潶姐儿,当看到她一反常态的时候,便立刻拿出望远镜观察,又从潶姐儿的嘴唇上读出她说的话,便赶忙道:“出事了,快去找贾大人!” “是!”旁边一个道兵答应着,拔腿就跑。 外面早就有准备好的战马,道兵翻身上马,一路疾驰。 旧县衙中,贾求孤正躺在榻上,盖着厚厚的被褥歇息,他这些日子都没有好好歇息,脸上挂着大大的黑眼圈,嘴上也胡子拉碴的。 戚姐儿端坐在旁边帮忙看下面送上来的消息,又帮着分门别类,方便贾求孤查看。 “什么时候了?”贾求孤忽然睁开眼爬起来,拿起放在桌上的怀表看了看,“过了时辰,你又把闹钟给关上,这要是耽搁事情可怎么办。桌上的这些是新送来的吧?我来看,你快歇息歇息。” 贾求孤一边说着,一边拿了湿帕子擦了擦脸,回来便开始办公。 “大人都说了,现在歧元县大致框架已经出来了,往后不用这般着急,一天至少得睡够四个时辰才行。”戚姐儿就说,“实在不行不是我也能帮你,你尽管歇息。” “我知道,你快歇息。”贾求孤头也不抬的说。 戚姐儿无奈,却也没有再坚持,就钻到贾求孤刚刚睡过的被窝里睡觉。 他们两个人当真是越来越默契了,有时候很多想法都是不谋而合,而歧元县能够现在这样的场面,他们两个人可以说都是功不可没。戚姐儿最后看了眼贾求孤,闭上眼睛便睡着了。 等戚姐儿睡着了,贾求孤这才过来看了眼潶姐儿,帮她拉了拉被褥,继续忙活。 过了小半个时辰,戚姐儿忽然掀开被子,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顺手抓过挂在墙上的长槍和放在桌上的槍就走到门口站着。 “谁来了?”贾求孤也立刻抓起桌子上的槍。 歧元县并不是彻底安全了,当初揭竿而起的农户也偶有漏网之鱼,还有当初县城衙门班子侥幸逃走的人,他们都恨着贾求孤,早已经动手过数次,不过都被戚姐儿解决了。 “不知。”戚姐儿轻轻摇头道。 不一会儿就有道兵冲进来道:“贾大人,石门那边来信了!” “快讲!”贾求孤瞬间放松下来。 旁边戚姐儿也放下手中的长槍和槍,走过去收拾矮榻,又拿出盔甲慢慢穿在身上。 那道兵快速地说了一遍潶姐儿的变化,又说了石门的变化。 “当真如此?”贾求孤猛的站起来。 “当真如此!”道兵赶忙道。 这两句话一问一答,并不是贾求孤怀疑道兵说假话,而是在进行最后的确认,这也是只有自己人才懂,但是旁人根本不懂的隐藏的规矩。 “你速去传令,让守卫围墙的所有人都后退。”贾求孤说着就往外走,“我得亲自去看看。戚姐儿,带上幼崽给咱们留下的机关宝贝。” “成。”戚姐儿立刻打开墙上的暗格,拿出一个方方正正,看不出盖子在哪里,也根本看不出缝隙的金属疙瘩出来。 两个人立刻马不停蹄地离开,前往石门。 当看到潶姐儿模样的时候,饶是贾求孤早就听到道兵的汇报,可他还是吓了一跳。 潶姐儿身上的衣裳早已破烂不堪,现在只能勉强蔽体,而她浑身上下都变得莹白如玉,比以前白了不知道多少,脸庞变得十分好看,一双眼睛水汪汪的,眼睫毛又长又翘,一头长发乌黑发亮。 可她明明每个地方都很完美,却偏偏怎么看怎么别扭,看上去一点都不美。 “啊。”戚姐儿穿着盔甲,站在贾求孤前面,忽然看到潶姐儿身上白皙的皮肤忽然出现凸起,里面有什么东西蠕动着,似乎想要撑破皮肤钻出来。 戚姐儿忽然就想到蛋弟弟给她写的信了,里面就提到过潶姐儿身体里其实有很多蠕动的怪物,而潶姐儿只剩下这一张美人皮囊罢了。 “贾大人后退!”戚姐儿果断道,“其他人做好战斗准备!” “是!”所有道兵都整齐划一。 他们迅速护送着贾求孤后退,又冲上来站在戚姐儿身后,帮她掠阵。 这些道兵并不是相信戚姐儿自己的本事,而是因为他们看到了戚姐儿手中拿着的金属铁疙瘩,那上面画着许多十分清晰的圆滚滚胖乎乎的小幼崽们的头像,跟大家平日里用的肥皂模型一模一样。 于是大家立刻就认出来了,戚姐儿的底气是手中的铁疙瘩,而铁疙瘩定然是幼崽们给的。 可以说道兵们信任的不是戚姐儿,而是戚姐儿背后的幼崽们。 当初保育堂幼崽围攻石门,蛋红红扛着肩炮,从各个方向,用各种姿势轰炸石门的事儿,大家都还历历在目呢。虽然石门看上去完好无存,可石门周围不都已经千疮百孔了? 反正要是换成他们,定然是弄不出蛋红红这样的动静的。 “戚!姐!儿!”潶姐儿整张脸都扭曲了,她怨毒地看着戚姐儿。 当初要不是戚姐儿,此时站在贾求孤身边的就是她了,她会嫁给贾求孤,给他生儿育女,就那么夫妻和睦,琴瑟和鸣的过一辈子。 “潶姐儿,老祖宗呢?”戚姐儿站在最前面,双手快速的在铁疙瘩上面敲敲打打。 原本方方正正十分光滑的铁疙瘩很快出现一些十分细小的缝隙,里面有微小的齿轮转动的声音,层层叠叠的机关慢慢开启,就那么在戚姐儿手中变成了一把金属战伞! “是傻瓜式战伞!”戚姐儿顾不上潶姐儿了,她有点兴奋的说,“这是保育堂的幼崽亲手做的,镜大人画的设计图,用法十分简单,傻瓜都会用,只不过只能用一次,用过之后就会彻底损毁。” 寻常战伞机关太复杂,也十分沉重,戚姐儿曾经拿着蛋弟弟的小战伞看过,光是机关控制就弄得她眼花缭乱的,想要快速上手根本不行。 那时候蛋弟弟就说要回去造一个傻瓜式战伞给戚姐儿以备不时之需,后来没过几天蛋弟弟就神神秘秘的送来这么个方方正正的铁疙瘩,告诉戚姐儿开启的口角后就跑了。 戚姐儿牢牢地记着开启口诀,心里头想着等找到机会再用,没想到机会现在就来了。 手中的金属战伞十分轻,戚姐儿拿在手里便感觉轻飘飘的,她可以随意挥舞,且机关开启是自动的,她不需要分神去控制。 “戚姐儿!”潶姐儿怒嚎,“老祖宗,杀了她!杀了她我便献祭。你不是想要一具皮囊吗?我便是给了你又如何,只要你杀了她!我便会自愿献祭,否则老祖宗你别想占据我的身体!” 反正她已经变成这样,定然是活不下去了,那倒不如再最后搏一搏。 她得不到贾求孤,别人也别想得到。 她知道从石门里出来的老祖宗并不是把她变成这副模样的老祖宗,可那又如何! “杀了她!” “杀了她!” 潶姐儿扭曲着大吼。 忽然她的声音变了,变得粗噶难听,“杀了她。” 潶姐儿的眼神变得浑浊无比,眼珠子红彤彤的,狠狠地盯着戚姐儿,猛地冲了上来。 “哼!”戚姐儿岿然不动,迅速按下金属战伞上面唯一的按钮。 战伞瞬间扭曲,弹出一个机关飞向潶姐儿,在她身上扎出一个洞。 洁白莹润的皮肤破开,里面黑色的沾满粘液的蠕动着的怪物掉了出来,在地上湿哒哒的蠕动。 “啊……”潶姐儿一看地上的怪物,顿时崩溃了,她瞬间冲到戚姐儿面前,五指成爪抓向戚姐儿的脖子。 “戚姐儿。”贾求孤早已退到安全的地方,他要用望远镜才能看清楚远处,当看到戚姐儿有危险的时候,他忍不住喊,心里头无比懊恼自己为什么就么有修为,为什么就帮不上忙呢。 “掠阵!”戚姐儿很淡定从容,她手中的傻瓜式战伞只有一个按钮,要是这样她还不会用的话,那就干脆一头撞死算了。 后面的道兵立刻四散开来,手中的黄符一枚一枚地飞出来,扑向潶姐儿。 与此同时,戚姐儿手中的傻瓜式战伞再次扭曲,弹出一个机关,瞬间缠住潶姐儿的脖子。 潶姐儿拽住缠着她脖子的丝线,冷笑道:“抓住你了。” “你且试试看。”戚姐儿就说,“我也不瞒你,这是保育堂的幼崽专门为我做的,你觉得他们会放这么没用的机关吗?况且这把战伞看上去是金属疙瘩,但其实完全不是。” 金属疙瘩是渐蓄美人蜥同化后变成的,能力可不止一种! 潶姐儿手中的丝线忽然变换形状,在她脖子上穿透一个口子,犹如有生命一样钻了进去。 这可把戚姐儿都吓了一跳,“这是咋回事?” 忽然地她又想起来蛋弟弟曾经说过的话了,“戚姐儿,渐蓄美人蜥的用处比我们想象的都要大得多,哥哥们前些日子用渐蓄美人蜥尸体造出一点很奇怪的金属,就是太稀少了,不然绝对无敌。” 这么点无敌的金属,现在给了戚姐儿,用过就再也不能用了。 “戚姐儿!”潶姐儿面目狰狞,她尖细着嗓子喊,“老祖宗,杀了她、杀了她!” 明明她长得比戚姐儿好看,比戚姐儿妖娆,明明戚姐儿模样寡淡无比,哪怕是出身国公府也因为喜欢舞槍弄棒而找不到婆家,年龄都那么大了也没有汉子要,明明戚姐儿是老姑娘了,而自己风华正茂,哪点儿比不上她了? 站在贾求孤身边的应该是自己才对。 既然现在她没有机会了,那也不能让戚姐儿得到贾求孤。 “那是什么东西?”潶姐儿的声音又变得粗噶无比,十分忌惮地看着戚姐儿手中的金属战伞,“是妖怪?” “不知。”戚姐儿冷着脸道。 金属战伞再次打开一个机关,飞向潶姐儿。 “怪物!”潶姐儿冷哼,忽然转身跑了。 戚姐儿赶忙追上去,又打出去几个机关,却没法子在追上潶姐儿了,她速度实在是太快,几个起落就已经看不到踪影。 “怎么办?”跟在后面掠阵的道兵就问。 “追!”戚姐儿果断道,“石门继续镇守,不过在我回来以前任何人都不要靠近!” “是!” 道兵立刻兵分两路,一路继续镇守石门,一路继续跟着戚姐儿,帮她掠阵。 “贾大人。”护卫着贾求孤的道兵问。 “回县衙,公务不能扔下。”贾求孤目送戚姐儿离开,转身往回走。 “是!”道兵毫不犹豫。 戚姐儿带兵一路追上去,就发现潶姐儿竟是冲着运河去的,且要去运河源头,她心里头就立刻咯噔一下,恨不得自个儿直接飞过去。 巨人小黑在运河源头,幼崽们也都在运河源头,燕洵也在,想也知道潶姐儿去了定然不是要帮忙的。 “放信号弹!”确定潶姐儿快要到运河源头的时候,戚姐儿便道。 * 蛋弟弟端着盘子,拿着自个儿专用的小筷子,蹲在一块大石头上吃盘子里面的面。 一整根的面条,裹了一层香喷喷的酱料,还有一块切的薄薄的肉片,一小堆切得细细的青菜丝,旁边还有一小碗粥,熬得软烂无比,正冒着热气。 这就是蛋弟弟的一顿饭了,他一边吃着面一边仰着脸看着天上越来越壮大的云。 他现在已经能确定自己那时候看到的不是错觉:巨人小黑真的便小了一点点,组成他身体的小团子正在减少。 “信号弹!”同样蹲在旁边吃饭的战兔幼崽忽然道,“有人奔着咱们这里来了,且来者不善!”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蛋弟弟端起小碗一口喝光粥,哒哒哒跑去帐篷里把碗筷放好,再跑出来的时候已经穿好战袍,那好了战伞。 其他幼崽也都准备好了。 “我去前面看看。”撼山幼崽就说。 “注意安全。”蛋弟弟就大喊。 撼山幼崽点了点头,拎着战伞顺着信号弹发出来的方向往前跑。 运河河岸低矮,运河之水高高的冒出来,却没有流出来,看上去反常的给人一种控制不住的恐惧,生怕这些高出河岸的河水会瞬间泛滥,冲毁一切。 “果然。”潶姐儿一边跑一边脸上露出笑容。 忽然她脸上的表情又变得狰狞无比,尖细着嗓子道:“老祖宗,我不是让你杀了戚姐儿吗?你来这里做什么?” “哼。”老祖宗声音粗噶,“杀她容易,可她手中的那个东西实在是太危险。” 戚姐儿没有修为,只是最普通最普通的普通人,可她手中的金属战伞简直是神兵利器,老祖宗与之周旋数次,次次都没占到便宜,反而吃了大亏。 那钻进潶姐儿脖子里的面的金属仿佛活物一样,绞杀了不少蠕动的怪物,要不是老祖宗果断离开,还不知道要中多少招数。 “我不管,你杀了她,我会献祭,否则你别想夺走我的身体。”潶姐儿尖叫道。 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这具身体,所以她无所畏惧。 “你大可以试试。”老祖宗一边说着,一边沿着运河河岸飞快上前。 撼山幼崽远远地就已经看到飞奔而来的潶姐儿,他略一犹豫一下,并没有上前跟潶姐儿交涉,而是飞快地返回运河源头。他现在就跟边城大营中的斥候一样,只负责查探消息,而不能打草惊蛇,否则的话可能会造成谁都想不到的损失。 回到运河源头,撼山幼崽赶忙把事情说了一遍。 战兔幼崽就道:“潶姐儿一个人……应当没本事跑出来才对。” 当初幼崽们为了石门为了潶姐儿,可不止只是明面上安排的那些道兵那么简单,不但给了戚姐儿真正的神兵利器,石门周围更是机关遍布,是为了防止石门里面的老祖宗跑出来大家对付不了,也是为了防止潶姐儿忽然离开。 现如今潶姐儿既然一个人跑出来了,那就证明石门那边肯定发生了什么。 “我听着潶姐儿一会儿变一次脸,声音也古古怪怪的,一会儿是她原来的声音,一会儿是粗噶难听的声音,像是老祖宗跑到她身体里了。”撼山幼崽就说。 蛋弟弟立刻抖了抖身体,感觉自己起了一身的起皮疙瘩,“潶姐儿身体里全都是怪物,那老祖宗口味也真是重,那样都能钻进去。等会子咱们是直接轰炸还是把她绑起来?我担心轰炸会把那些怪物炸出来……” “绑!”花树幼崽果断道,“河边没有大面积的水泥地,不清楚那些怪物跑出来会不会钻进土里。” “嗯嗯。”蛋弟弟赶忙点头,“绑起来绑起来,那些蠕动的怪物看着总有些反胃。” 于是等潶姐儿出现在运河源头的时候,等待她的是幼崽们扔过来的一张张网。 牵连在战伞上面细细的网,当初连无形五体的老祖宗都抓到过,更何况是现在的有形有体的潶姐儿。她躲得开第一个、第二个、第三个,难道还能躲开所有的? 事实上潶姐儿一个都没躲开,铺天盖地的网从各个方向扑过来,甚至是上面和下面也都有,她根本躲不开,只能被一张张网网了个结结实实。 蛋弟弟也网了一把潶姐儿,他攥着战伞,牵着网中的潶姐儿,一边挥爪子一边说:“哟,你咋来了?身体里的怪物感觉如何?我怎么觉得你胖了些,是不是身体里的怪物繁殖变多了?” 黑色的一条一条的蠕动的怪物,纠缠成一团一团的,在皮肤下面起起伏伏。 “你脸鼓起来了,我看到了!”蛋弟弟忽然大吼,“我怎么感觉有点恶心,我刚刚吃完饭啊,可千万不吐。” 说着,蛋弟弟捂着嘴干呕几下,什么都没吐出来,这才稍稍放心,又道:“差点忘了,我虽然个头小,但吃东西消化很快的,这会子应当是吐不出什么的。” 这样还不算,蛋弟弟还又问幼崽们,“哥,你们有没有觉得要反胃?” “有点。”花树幼崽的脸色也有点不好看了。 “这就是大人说的一种病症吧。”撼山幼崽也捂着嘴,“大人说的时候我还没怎么觉得,现在忽然有感觉了……” 燕洵说过这种病症,跟密集恐惧症差不多,都是一种心理地、主观的疾病。这种病症大多数看到一些极为反常的事物感觉身体不适,比如说看到潶姐儿只剩下一张皮囊,身体里面全都是蠕动的怪物,又比如说看到密密麻麻的东西会觉得头皮发麻,恶心呕吐等等。 这是一种很正常的现象,幼崽们虽然脸色都不好看,但其实对潶姐儿没什么偏见。 偏偏潶姐儿觉得幼崽们是故意的,她疯狂地抢夺自己地身体,在一层层网中拼命挣扎。 “潶姐儿,老祖宗真跑到你身体里啦?”蛋弟弟强忍不适,大声问。 潶姐儿脸色变换,忽然阴沉沉地盯着周围的小幼崽看,又看向脚踩运河河床,头顶天的巨人小黑,不答反道:“有大妖即将出世,你们就不想吃了他,成就大妖吗?” 明明是粗噶难听的声音,却充满了蛊惑。 蛋弟弟恍惚了一下,下意识的觉得自己应该趁着蛋巨巨还没破壳,顺着巨人小黑的身体爬上去,然后吃了蛋巨巨,来成就自己的大妖。 他使劲晃了晃脑袋瞬间清醒,就用看怪物的眼神看着潶姐儿,“你是不是有病?大妖可没有那么简单。天地万物,一饮一啄皆有定数,即便是你当真吃了他成就大妖,那也不会长久。” “我说,你不会是就因为吃过未出世的大妖,所以才变成现在这副模样,人不人鬼不鬼的,连妖怪都不是,是无形五体的怪物呢。” 潶姐儿瞬间面目狰狞,恶狠狠地盯着蛋弟弟。 她脸上忽然又露出邪恶无比的笑容,蛊惑道:“不吃他也无妨,难道遇上这么多妖怪幼崽,我便是抓来吃一头也就够了。幼崽骨头嫩,当真是美味无比……” “你吃过幼崽?”蛋弟弟就问。 潶姐儿不说话,表情却十分荡漾。 蛋弟弟就明白了,这个老祖宗肯定是吃过的,于是他就问:“你吃过妖怪幼崽,可为啥还是变成这样了?无形无体,惨得很哩。” 第442章 “我们保育堂幼崽有好好的日子不过,为啥要听你蛊惑啊。”蛋弟弟就说,“你看看你,无形五体惨得很,连妖怪都不是,还想着叫我们咋样咋样,一点说服力都没有啊。” 所谓的老祖宗躲在潶姐儿的身体里,现在还被一层层网罩着,再怎么挣扎都挣脱不开,说的话虽然很好听,但当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蛋弟弟不但没有心动,反而还有点想笑。 他甚至上前几步,冲着潶姐儿转了个圈,“你仔细瞧瞧我,觉得咋样?” 小小只的小幼崽只有鸡蛋大小,脸蛋圆滚滚的,胳膊腿短短的胖乎乎,身上穿着薄薄的袄子,外面还套着战袍,看上去跟个球似的。小幼崽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鼻子嘴巴都小,嗓门却不小。 他脚上还穿着小小只的鞋子,用的布料都是特制的,走路的时候会在地上留下小小的脚印。 “我虽然是妖怪幼崽,个头长得慢,但是我的妖力长得快啊。”蛋弟弟就说,“这就跟揠苗助长似的,田地里自然生长的庄稼最终都会硕果累累,而揠苗助长的庄稼,结果都死啦。” “我们最终都会成长为大妖,又何必去冒险走弯路,得到那不好的结果呢?” “傻子才会自寻死路吧。” 蛋弟弟一本正经地说着。 幼崽们听了这话就都不由自主地挺起小胸脯,微微仰着脸,明明一个个都是小孩模样,看向老祖宗的眼神却十分的居高临下。 他们都不需要走弯路,因为现在他们站着的,就已经是燕洵给铺好的康庄大道了! “哥,咱们要咋办啊。”蛋弟弟说完了,就又为难起来,“总是这么放着也不是事儿。” “咋办?”火焰幼崽就问。 光明幼崽摇头,“不知。” 幼崽们正捉摸着该怎么处置潶姐儿和她身体里的那个老祖宗呢,戚姐儿终于带兵来了。她看到潶姐儿被控制着,这才松了口气,赶忙把石门那边发生的事情都说了一遍。 大家这才能确定,原来老祖宗当真是跑到潶姐儿身体里了。 * 燕洵注意到了潶姐儿,也听到了她说的话。 什么大妖即将出世,吃了他成就自己的大妖。竟然还蛊惑幼崽们,试图让他们自相残杀,那所谓的老祖宗当真不是好东西。 “蛋巨巨,你知道那些话是什么意思吗?”燕洵就问。 “爹。”小黑也不知道怎么的喊了声。 在燕洵的意识里,小黑已经干瘪的不成样子了,眼皮半耷拉着,根本没有力气睁开,凄凄惨惨的,可除了硬撑着,根本没有别的办法。 “小黑。”燕洵也在意识里喊了声。 过了好一会子蛋巨巨才有了声音,“大妖出世何其艰难,出世以前不算大妖只有大妖的妖力,吃了……我,就能成就大妖。” 保育堂的所有幼崽都不是大妖! “吃了我,成就大妖。” “大人,你也可以吃我。” 蛋巨巨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可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好听。 “我不会吃你,也不会吃别人。”燕洵就在意识里说,“每一条生命都是独一无二且无比珍贵的,从来都不存在谁吃谁一说。”听蛋巨巨这么说,燕洵心里有点难受。 蛋巨巨沉默了许久,就在燕洵以为他不会再说话的时候忽然道:“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 同样是吃。 “那不一样。”燕洵就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大鱼不吃小鱼的话,是会饿死的。但是我不吃你就不会饿死,而幼崽们不吃你,不但不会饿死,他们甚至还能顺利成长为大妖。” “蛋巨巨,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有些事就是冷冰冰的残酷无比。但我们是活生生的,我们有感情也有仁心,如果有选择的机会,就一定会选择更好的。” 对于潶姐儿身体里的老祖宗来说,他觉得吃了蛋巨巨更好,所以选择吃蛋巨巨,而对于燕洵和幼崽们来说,保护蛋巨巨更好,所以选择保护蛋巨巨。 “大人,我不明白。”蛋巨巨说。 “你以后会明白的。”燕洵就想起战兔幼崽了。 当初刚带战兔幼崽回来的时候,他以为外面种着的景观树就是食物,以为穿在身上柔软的衣裳也可以吃,吃饭的时候总是恨不得抱着碗仰着脖子灌,也想把碗都啃碎了嚼着吃。 不过战兔幼崽从来都没觉得燕洵和幼崽们,还有外面的人是食物。 后来过了很久战兔幼崽才慢慢地学会吃饭,像其他幼崽那样细嚼慢咽,也不会再看着什么都想吃了,他已经学会分辨食物。 这些事燕洵对蛋弟弟说过,蛋弟弟跟蛋巨巨絮叨的时候也说过,那时候战兔幼崽就在边上忙活,他自己也跟着说:“那时候啥都不知道,一看到路边都种着树,我还以为都能直接吃呢。” 蛋巨巨有些记不清楚这些事了,他能感觉到自己正在进行某种蜕变,成功了便能顺利破壳,不成功…… “大人,如果我破壳失败,你便吃了我吧。”蛋巨巨是这么说的,他也是这么想的。 他能真切地感受到燕洵和幼崽们对他的好,他也愿意被他们吃掉,心甘情愿没有任何怨言的那种。 “你不会失败。就算你失败了,我也能想到补救的法子,且放心。”燕洵特别理所当然地说,“我们会一起想办法,你会没事的。不说别的,就说小黑,现在不也能耐了。” 以前的小黑跟人一样大,浑身上下都黑乎乎,只是从黑子身上分出来的一个身体,有点傻,呆呆愣愣的。 现在小黑进化了,个头变得很小,可也有了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他甚至还能独自离开燕洵,自己赶路,知道累了困了的时候就去找幼崽们,自己找到了运河源头。 又变成如今的巨人小黑。 这是谁都不敢想的事,偏偏小黑做到了。 “我们会一起想办法的。”燕洵又说了一遍。 蛋巨巨顿时就安心了。明知道燕洵只是说了一些话,并没有真正的再帮助他什么,可他就是安心了,很奇怪的感觉。 * “吃了他,你就是大妖!”潶姐儿盯着蛋弟弟看,“你现在只是妖怪幼崽,我一个手指头就能把你碾死!” 可恨这些古怪的网,竟然挣脱不开。 那最小的妖怪幼崽虽然还不够塞牙缝的,但也是这种最嫩,最鲜美。 “你不会想接着说让我过去,你试试吧?”蛋弟弟忽然问。 潶姐儿一愣,哑火了,她还当真想这么说来着。 “让我说中了。”蛋弟弟摇头晃脑道,“你这激将法也太老套了。你以为我心中很不服气,想找你试试吗?你是不是觉得我是傻子才会跑过去跟你呛声,我明明可以对你开炮,明明可以找哥哥们帮忙啊。” “我虽然是个头最小的幼崽,但是我还有很多哥哥啊。” “我还有戚姐儿呢。” 戚姐儿就晃了晃手中的金属战伞,“我会帮蛋弟弟。” “恩!”蛋弟弟就很得意的点头。 他从来都不是意气用事的幼崽,有哥哥们宠着,为啥要自己冲上去冒险让哥哥们担惊受怕呢?他要是真的生气,大不了用战伞临时组装肩炮轰过去就是了。 要不是害怕潶姐儿身体里的怪物钻出来,蛋弟弟早就用炮轰了。 潶姐儿忽然再次变脸,尖叫道:“杀了她,不要跟那群幼崽打,打不过他们的。” 紧接着潶姐儿又变脸,声音粗噶,“都是幼崽,我一个手指头……” “难道你没看到他们手中的战伞吗?戚姐儿手里的战伞你都对付不了,你觉得这么多战伞你对付的了?”潶姐儿尖叫。 只是战伞里的一个机关就能把她网住,更何况战伞里面还有别的机关,更是有着威力极大的炮弹。 这群妖怪幼崽确实不算强,潶姐儿当初更是跟赵飞腾一起带着受伤的幼崽走。那个幼崽就不算强,甚至是还有些弱,只要手中没有战伞,赵飞腾都觉得以自己的修为也能对付的了他。 可现在幼崽们不但不是落单,甚至他们还都准备的十分妥当。 只是戚姐儿手中的一把傻瓜模式的战伞老祖宗就得逃,现如今面对这么多幼崽这么多战伞,他又是如何想着吃幼崽呢? 潶姐儿气笑了,又有些绝望。 可怜她以为自己临死能拉着戚姐儿垫背,偏偏到现在还没看到成功的希望。 身体被网住,逃都逃不了。 她恨啊,恨戚姐儿,凭什么她不但得到了贾求孤,还得到了幼崽们如此的帮助,否则的话她取戚姐儿的性命简直是易如反掌。 “戚姐儿,傻瓜战伞用着咋样?”蛋弟弟用很大的声音喊。 “很好!”戚姐儿就大声回话,“救了我一命。” “那就好。”蛋弟弟很满意地点头。 这把战伞跟幼崽们手中的战伞可不一样,炼制材料用的是渐蓄美人蜥的尸体,而且做了很多实验到最后也只弄出这么一点点可以用的金属而已,现如今能派上用场就好,也不算浪费了幼崽们的心血。 潶姐儿表情狰狞,一会儿若有所思,一会儿愤恨怨怼,忽然她抬起仅剩的一只手开始疯狂的拉扯自己身上的皮。 “不杀了她,你也别想得到我的身体。”潶姐儿狰狞道。 她身上的皮肤早已变得十分坚韧,便是指甲同样坚韧也轻易撕扯不开。 她倒是也不笨,撕扯不开身上的皮肤,便干脆从眼眶入手,撕扯脸上的皮。她甚至是抠出一个眼珠子,尖锐的指甲抓着里面蠕动的虫子,狠狠地扔到地上。 脏污恶臭的虫子蠕动着往土壤里钻,下了幼崽们一条。 “让我来!”蛋弟弟已经组装好肩炮,冲着那些虫子就是一炮。 潶姐儿身体被振飞,又被一层层网拉回来,她狰狞恐怖的撕扯着自己的脸颊,脸上露出的竟然还是笑容。 “你想死!”粗噶的声音透着一丝惊恐。 “我就是想死。”尖叫的声音透着一丝畅快。 反正也活不下去了,那为什么不拉一个垫背的呢,戚姐儿杀不了,对付老祖宗她还是可以试试的。 “快轰!”蛋弟弟眼瞅着又有蠕动的虫子掉下来,赶忙道,“大家把网收起来,直接用肩炮,我看她还能去哪里!” “护住巨人小黑。”战兔幼崽就说,“不要让她靠近运河。” “成。”光明幼崽立刻收回网,并且快速地组装肩炮,冲着潶姐儿身边掉下来的蠕动的怪物就是轰了一炮。 幼崽们全都组装好肩炮,冲着那些落下来的怪物轰,连带着潶姐儿总是被振飞,又狼狈地摔下来。 她拼了命的扯,也只是把眼珠子扣了出来,脸上的皮并没有撕扯开,可只是这样也足够了,眼眶里的虫子正在往外钻,而身体里的老祖宗似乎已经在暴怒的边缘。 戚姐儿就站在不远处,她手中的金属战伞不能组装,便只是站在叛变看着。 她冷笑一声,忽然冲过去。 用尽了毕生的力气,潶姐儿甚至能听到音障的爆破声,她瞬间冲到戚姐儿前面,一把攥住她的脖子。 “都别过来,否则我捏死她!”潶姐儿哈哈大笑,“戚姐儿,你也有今日!” 幼崽们都是一愣。 蛋弟弟赶忙收起肩炮,拿起一把特别小特别小的小手槍,“潶姐儿,不要冲动,我可以不打你,但是你身体里的那些怪物不能不打啊,万一这玩意钻到别人身体里怎么办?” 说着,蛋弟弟赶忙连开数槍,把潶姐儿脚边的怪物打成灰。 “戚姐儿,贾求孤还好吗?”潶姐儿能感觉到身体里老祖宗的挣扎,她顾不上蛋弟弟,赶忙问戚姐儿。 “他很好。”戚姐儿道,“他说来歧元县是这辈子最好的决定。” 贾求孤心中自有一番抱负,只是曾经他只会纸上谈兵,只会做学问,连做人都没学会,那些抱负也不过是想想罢了,直到来到歧元县,这让他能够实现自己的抱负,也终于算是没白来世上一趟。 “贾大人他……是个好官。”戚姐儿也只能这么说。 至于来歧元县遇上的艰难险阻,多少次险些丧命,多少次在绝望的边缘崩溃,这些都不足为外人道也。 “好,很好。”潶姐儿笑了下,她觉得自己这一瞬间大概是温柔的,可事实上她的脸狰狞无比,“你可以去死了。” “潶姐儿,你是不是忘了?”戚姐儿晃了晃手中的金属战伞,“你的身体里可还有我打进去的机关。” 金属战伞机关启动,在潶姐儿身体里游走的金属线瞬间扎破潶姐儿的脖子钻出来,回归金属战伞机关。 而潶姐儿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一软,竟是半点力气都没有了。 她软软地倒在地上,一张嘴,‘哇’地一声突出一团蠕动的怪物尸体。 “呕!”蛋弟弟赶忙捂嘴,“这也太恶心了,不能看不能看,完全不能看。” “我……”潶姐儿用仅剩的一只眼睛盯着戚姐儿看,她还想说什么,结果一张嘴却又再次突出怪物尸体,很快她甚至是说话的力气也都没了。 忽然一阵旋风从潶姐儿嘴里钻出来,盘旋着冲向巨人小黑。 “出来了!抓住他!”蛋弟弟立刻扛着战伞往前冲。 而在巨人小黑旁边,战兔幼崽已经等着了。 * “大人,再快。”蛋巨巨蛋壳上的缝隙没有继续变大,声音也更加虚弱了。 “能撑住吗?”燕洵问。 “能。”蛋巨巨赶忙说。 燕洵还是有些不放心,可他必须同意。 在他的意识里,那从潶姐儿身体里钻出来的老祖宗看上去也是一团意识,而且很强,如果让他冲击到巨人小黑,燕洵肯定会受到影响,而一旦他受到影响,组成蛋巨巨的小团子定然也会受到影响消失,这会直接影响到蛋巨巨破壳。 不能再慢慢来了。 几乎是瞬间功夫,巨人小黑的掌心上方便出现了更多的铺天盖地的小团子,他们一个个回归河水状态,飞流直下三千尺的巨大瀑布一样狠狠地冲刷下来。 白云变大的速度更快了,隐隐还能看到有一丝粉,那是蛋巨巨的血。 * “不行,这玩意无形无体,太难对付。”蛋弟弟有些着急,“不能让他靠近巨人小黑。” “找个容器把这玩意装进去。”战兔幼崽就说,“我在手上划个口子,看看能不能行。” “我来。”镜枫夜忽然道。 他原本一直站在岸边抬头看着天上的云,这会子忽然出现在战兔幼崽前面,掌心已经划开一道口子。 他的血有着一股十分奇异的香味,对普通人来说能活死人肉白骨,对于妖怪来说,不但能活死人肉白骨,而且还散发着一股让人欲罢不能的香味。 原本冲向巨人小黑的那股狂风几乎是瞬息功夫,冲向镜枫夜的手。 “不!”燕洵在意识里尖叫,他的意识冲下来,撞向那股狂风。 狂风再次改变方向,跟镜枫夜的手擦肩而过。 “杀了你!”燕洵怒吼。 那股狂风原地盘旋一阵,再次冲向巨人小黑。 镜枫夜很容易就能被燕洵挡住,可巨人小黑顶天立地,燕洵便是想挡也挡不住。 “爹。”小黑忽然站起来,轻轻喊了声。 “小黑!”燕洵意识到小黑要做什么,他想要阻止。 “爹。”小黑又喊了声,干瘪的身体迅速充盈变大,重新变成成年人的模样,随即轰然爆开变成一团雾,迅速消散,只剩下小黑尚且十分微弱的意识。 他离开燕洵的身体旁边,从巨人小黑握着的拳头中钻出来,往下俯冲。 在燕洵的意识里,小黑的意识十分弱小,像是风一吹就会消散似的,可俯冲下去的气势却雷霆万钧。 “小黑。”燕洵追上去,却发现小黑的速度很快很快。 他冲向那股狂风,与之纠缠到一起。 很弱很弱的小黑顽强的坚持着,恍惚间他似乎变得很强很强,哪怕是那股能够在现实中展现狂风的怪物也一时半刻靠近不了巨人小黑。 “巨人小黑变小了。”蛋弟弟忽然道,“这么快!” “是阿爹和小黑来帮咱们了吗?”眼瞅着狂风不再冲向镜枫夜,也不再冲向巨人小黑,而是变得杂乱无章的,蛋弟弟就下意识道。 镜枫夜掌心的伤口已经愈合,他回头看了眼巨人小黑,果断拎着战伞冲向那股狂风。 巨人小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小。 白云以上冲刷的瀑布越来越大,甚至是已经看不到蛋巨巨的身影了。 一个又一个的小团子飞起来,吐出河水,自己消失。 跟自己联系着的小团子变少了很多,且速度越来越快,可燕洵却没觉得自己怎么放松,他在意识中紧紧地追着小黑,想替换他,却每每都被小黑挡了回来。 也是这时候燕洵真真切切地意识到,小黑虽然不会说话,但他一点都不傻,心里其实什么都明白。 他是很聪明的小黑。 “阿爹。”蛋弟弟喃喃道,“就要见到你了吗?” 巨人小黑变瘦了,能清楚的看到腿变细了很多,可上半身还是在白云以上,想看也看不到。 在没人看到的白云以上,一道从天而上的瀑布冲刷着巨人小黑掌心的蛋巨巨,飞溅得水迅速变成水汽,凝聚成云,笼罩在巨人小黑身边。 “巨人小黑。”蛋弟弟握紧拳头,“你会变成什么样,你会消失吗?” 顶天立地的巨人小黑越来越瘦。 组成他身体的小团子消失了,蛋弟弟不知道这些小团子去了哪里,可他就是觉得心里头难受的厉害,胸口很闷,有点喘不上气,胳膊也抬不起来,有种马上就会昏过去的错觉。 可他明明精力充沛,力气也很大才对。 “蛋弟弟!”撼山幼崽惊叫一声,迅速掠过来,双手捧起蛋弟弟。 刚刚还精神百倍的蛋弟弟忽然就倒了,软软的躺在地上,身上干干净净的战袍沾满泥土,脸颊也沾上了,闭着眼睛,呼哧呼哧地睡着。 撼山幼崽轻轻晃了晃蛋弟弟,可蛋弟弟任何反应都没有。 “弟!”撼山幼崽吓得都要崩溃了,他想过幼崽们可能会出事,可没想过蛋弟弟会出事,明明所有幼崽都时时刻刻记着保护这只个头最小的小幼崽,明明大家都愿意挡在蛋弟弟前面。 “我来看看。”花树幼崽跑过来,伸手轻轻摸了摸蛋弟弟的脖子和小手腕。 平日里蛋弟弟精神的时候大家都没觉得如何,现在蛋弟弟忽然倒下了,看着他小小的身体,就总觉得特别揪心。 第443章 “累昏了。”花树幼崽就说,“我来抱着吧。” “会不会有事。”撼山幼崽有点担心。 其他小幼崽也都担忧地看过来。 蛋弟弟明明上一刻还精神百倍,完全看不出疲累的模样,怎么就突然倒下了呢。 花树幼崽小心翼翼的抱着蛋弟弟,摸了摸他的脖子说:“只是睡着了,等睡醒就好了。这样也好,总是熬着迟早得出事。蛋弟弟跟咱们不一样,他个头太小,又有多少精力跟着耗呢。” 就算是平日里看着蛋弟弟很精神,但其实他需要时不时地吃许多东西,有时候出了一身汗还得赶紧喝水补充水分,即便是晚上睡觉也会爬起来吃吃喝喝,要不然会饿的晚上睡不着觉。 自从来到运河源头蛋弟弟就一直跟着幼崽们一起熬,吃东西也都是心不在焉的,花树幼崽看在眼里,就猜他肯定会出事。 “且等着吧。”撼山幼崽就说。 大家就算担心也无济于事,只能让花树幼崽看着蛋弟弟。 * 倒下去的蛋弟弟并没有失去意识,他发现自己进入了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状态。 意识形态。 “阿爹?”蛋弟弟就想起来燕洵曾经说过的意识形态,他尝试着靠近巨人小黑,就忽然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汹涌而来,便赶忙在意识里看过去,便看到一个庞然大物。 庞然大物气势汹汹,蛋弟弟头一回发现了自己的渺小,他甚至动弹不得,根本逃不了。 就在那庞然大物快要撞上他的时候,又有个黑影追上来,挡在蛋弟弟前面。 黑影同样无形无体,是一团薄薄的黑雾,就那么狠狠地撞到庞然大物身上。 尽管感觉不到声音,可蛋弟弟还是觉得震耳欲聋。 “小黑?”蛋弟弟觉得那团黑雾就是小黑。 黑雾从蛋弟弟身边飞快地掠过,像是轻轻摸了摸蛋弟弟的头顶,让他觉得自己瞬间能动了,意识也变得更加灵活。而碰撞后的黑雾变得更淡了些,却依旧义无反顾的冲向庞然大物。 那玩意冲向巨人小黑,黑雾再次冲上前挡住。 那是从潶姐儿身体里跑出来的老祖宗!蛋弟弟确定了! 老祖宗果真是想对巨人小黑下手,还想对蛋巨巨下手,他这么想着,就也想冲上去帮忙。 刚刚靠近老祖宗,蛋弟弟就被推了回来。 “蛋弟弟不可。”燕洵刚刚发现蛋弟弟,见着他要上前帮忙,赶忙扑过来把蛋弟弟推开,“你冲上去会被瞬间冲散意识,再也醒不过来,可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燕洵老母鸡似的圈着蛋弟弟。 “阿爹?”蛋弟弟在意识里转身,想看看燕洵在哪儿。 “你看不到我,只能感觉到我的存在。”燕洵赶忙道,“不要去打搅小黑,他扛住老祖宗已经拼尽全力。我现在带你去看看蛋巨巨,不要靠近,远远地看着就好。” “好。”蛋弟弟赶忙道。 小小只的幼崽立刻变得乖乖巧巧的,被燕洵老母鸡似的圈着,他能感觉到自己身边暖暖的,整只幼崽都下意识放松下来。 一路顺着巨人小黑的腿往上,穿过云层,几乎是瞬息功夫蛋弟弟就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奇特的,可以说是天方夜谭的地方。 铺天盖地的小团子从巨人小黑身上分离开,冲上高空,吐出一口河水,自个儿瞬间消失。那一口口的河水逐渐汇聚,形成山岳一样俯冲而下的巨型瀑布,冲向巨人小黑高高举起的手掌。 在飞流直下三千尺的瀑布最下面,一枚相对于巨人小黑手掌小小的蛋躺在那里,隐约能看到蛋上面有一道裂缝,偶尔会有冲刷下来的水变红,那里面有着蛋巨巨的血。 蛋弟弟怔怔地看着这仿佛天方夜谭般的场面,只觉得自己务必无比渺小。 “阿爹。”蛋弟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蛋巨巨破壳这么艰难吗?” “大妖出世本就艰难。”燕洵感觉自己好受了许多,快要奔溃的意识中,多了一个小小只的小幼崽,明明是让他的意识负担更大,但他却觉得更加轻松了。 因为蛋弟弟是他亲生的儿子啊。 “蛋巨巨……”蛋弟弟想说自己很担心,又忽然反应过来,他现在是不能说丧气话的,便改口道,“阿爹,巨人小黑到最后会消失吗?” 一个个从巨人小黑身上分离的小团子全部回归河水状态,巨人小黑看上去明显瘦了很多,而白云以上的上半身瘦的更加厉害,如果巨人小黑是正常人的话,那么他现在上半身已经一点肉都没了,只剩下森森白骨和包裹在里面的一块块内脏,甚至是脖子、头上的肉也都没了,只剩下支撑身体的白骨。 “会。”燕洵肯定道。 原本巨人小黑的出现就是为了蛋巨巨破壳,最终蛋巨巨破壳结束,组成巨人小黑的小团子也会彻底消失。 “小黑怎么办?”蛋弟弟又问。 “不知。”燕洵也不知道小黑会变成什么样。 * 边城。 一只只嗜血鱼妖飞上高空,在次元小蜂妖群体中徜徉,然后身体被次元小蜂妖啃噬、穿透,嗜血鱼妖死去,尸体摔到下面。 天上的次元小蜂妖冲击外城墙的频率终于减少了,似乎是极为忌惮嗜血鱼妖,只要有嗜血鱼妖冲上去,天上的次元小蜂妖就会同时攻上来。 “剩下的嗜血鱼妖越来越少。”蛋红红穿着染红的战袍,拎着战伞跑来,问梅西,“哥,有成功进化的吗?” “没有。”梅西摇头。 “暂时停止吧,或许现在还不是时候。银爪鬣狗妖已经能完全压制住,只需要防备天上的次元小蜂妖,外城墙能守住,这就够了。”蛋红红仰着脸看梅西。 “好。”梅西刚好也有这样的想法,便上前关闭投石机机关,让剩下捧着嗜血鱼妖的道兵回火车上把嗜血鱼妖送回去。 这样接连不休的往天上送嗜血鱼妖,几乎是时时刻刻都要睁着眼睛,梅西早就累的不行了,他甚至是觉得自己下外城墙的时候腿脚都是软的。 同样从外城墙撤下来的道兵已经完全看不到垂垂老矣的老者了,他们有的是因为受了伤不得不撤退,有的是因为太过于疲惫,必须得回边城大营修整,还有的原来是辅兵,参战的时辰本来就短,需要提前撤退。 外城墙下面就已经有边城军户开始忙活,受伤行动不便的道兵会被抬着放到担架上,一个个身强体壮地汉子们抬着担架跑,有一些重伤不方便移动的,会就地看大夫处理伤口。 “重伤,前面让一让!”忽然有人在外城墙上大吼。 “快。”蛋红红就赶忙往右边靠,让出左边来。 顺着路往下下的道兵也都赶忙往右边靠,甚至有许多人都直接停下,让后面的人能够畅通无阻地冲下来。 蛋红红跟梅西也靠墙站着,不多一会儿就看到外城墙上面有两个道兵飞也是地抬着一个人才冲洗来,一路冲到大夫面前。 “我看看。”霍起白穿着长褂,脖子上挂着听诊器,长褂口袋里还放了许多东西,他熬的眼珠子通红,却还是打起精神快不过来。 跟在后面的徒弟赶忙拎着药箱跟过来。 霍起白一伸手,徒弟就递过来一把锋利的剪刀。他剪开道兵身上的衣裳看了眼伤口便立刻道:“大血管破裂,立刻准备进行手术,通知下去,需要献血。” “是!”就有一个徒弟答应着,拔腿就跑去下通知。 蛋红红和梅西只是看了眼霍起白这边就走了,并不是很担心。 虽然明面上霍起白不是花树幼崽的徒弟,但霍起白向来以徒弟自居,他的这一身本事几乎是九成都是跟着花树幼崽学的,医术已然是登峰造极,可以说是边城医术最好的大夫,若是他都救不了的话,便是蛋红红出手帮忙,效果怕是也微乎其微。 回到水泥楼,蛋红红便赶忙冲了个澡,狼吞虎咽地吃些东西,抓紧功夫上炕歇息,准备下一次上战场。 结果刚爬到炕上,蛋红红刚把自个儿的小窝拿出来,欢哥就进来了,脸色很不好道:“蛋红红,今儿个有好几位副将来说闲话,想让裘保裘将军挑大旗。” “是不是他们始终觉得蛋红红是妖怪,不是人,觉得蛋红红不能服众?”小皇子忽然进来,也是满身的红,战袍还在往下滴答滴答的滴着血。 他站在玄关把身上的战袍脱下来,随意看了眼身上的伤口,直接进了澡堂冲澡。 “小黄回来了。”蛋红红有点雀跃道。 “既然他们想推裘保起来,那就给他这个机会就是。”小皇子一边舀起热水冲到身上,一边说,“边城副将颇多,且手底下都有实打实的道兵,身上也有战功,他们不信任蛋红红也是情有可原,与其压制他们,倒是不如顺其自然。至于裘保……便是给了他这个机会,他蛰伏这么久,一直行鬼蜮之事,又能成什么大事?” 大丈夫行事就是要光明磊落,尤其是在边城。 当初卫守城或者是杨叔宁若是也这般行鬼蜮之事,他们也绝对成不了大将军。 屋里的蛋红红听着小皇子说话,就也点了点头,“小黄说得对。若是裘保能堂堂正正的来找我,说不定我还高看他一眼,把他推上大将军的位置。镇守边城的大将军,甭管他为人如何,只要能守住边城就足够了。” 即便是裘保曾经算计颇多,且当初纵容手下副将把燕洵和镜枫夜关在外城墙小门外面,差点把燕洵和镜枫夜逼入绝路,即便是后来裘保舍弃两个手下副将脱身,去马场养马,看上去安安分分的,暗中却依旧跟京城有来往,即便是赵飞腾曾经见过裘保,或许是跟光明幼崽被五皇子捉走有关,蛋红红心中对他恨极了,却也依旧没有忘了整个边城。 为了守住边城,蛋红红愿意暂时放下自己心中的仇恨,给裘保成为大将军的机会。 可偏偏裘保不露面,让这么些副将给欢哥施压,让欢哥来传话。 “小人行径。”蛋红红就说,“裘将军格局太浅,注定成不了大事。不过我还是愿意给他这个机会,且看他如何做吧。” “那我去送消息?”欢哥就问。 蛋红红点头,“拿守城大将官印盖个章给他送去,剩下的事儿就别管了。” “成。”欢哥赶忙答应着。 守城大将官印就在水泥楼,看上去是毫无遮拦的摆在桌子上,可其实周围全都是机关,要是贸然去拿,不但伸出去的手会失去,人也会被绑起来,等人再次打开机关的时候才会放下来。 欢哥一直住在水泥楼里照顾蛋红红和小皇子,还有梅西,他自然知道所有机关。 轻轻松松拿了守城大将官印盖了章,欢哥直接出门去边城大营。 现如今他也是体体面面,边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无人不认识的大管事欢哥了,便是边城大营的副将见了他也得客客气气的拱手,那是半点不敢得罪。 送了盖了官印的白纸,欢哥没有多说什么,转身就走。 几个凑到一起的副将看着守城大将官印面面相觑,他们也不敢拦下欢哥质问,便赶忙追出去问:“欢哥,这……这是何意?” 白纸空白,一个字都没有,但是官印做不了假,大家都看到过。 “我也不知。”欢哥自然不会把蛋红红说的那些话说出来,他只负责送官印,别的一概不管。便是这样什么也不说,欢哥也能照常离开边城大营,几个副将脸色变了又变,却也只能压抑着不敢咆哮更是不敢动手,他们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比起欢哥来,还是轻了些。 眼瞅着欢哥就这么走了,其中一个副将咬牙道:“你们可知这是何意?” “应当是同意了咱们的提议,只是蛋红红没露面,只让欢哥来了。” 甚至是蛋红红连句话都没传出来,只是让欢哥代替表达了他同意裘保出战道兵的态度。 “这也不给咱们一个准话,将来处事有理也说不清。” “咱们去找欢哥,也没找蛋红红直接说啊。” 本来就是他们先行小人之道,去试探欢哥,甚至是隐隐摆出强硬的态度,原本以为蛋红红会忌惮裘保,会直接对裘保示好。毕竟现在边城需要裘保出力,蛋红红便是考虑到裘保的战力也应该态度好一些。 可偏偏蛋红红态度是表达出来了,却十分的敷衍,偏偏这几个聚到一起的副将又十分需要这次机会,他们也不能代替裘保拒绝这次机会,只能捏着鼻子应了。 “究竟是谁说他什么也不懂,咱们说什么就是什么的。”有人抱怨。 “他这可不是什么都不懂,恰恰相反,他什么都懂,甚至玩弄咱们于股掌之间!” 他们以为蛋红红什么都不懂,攥着守城大将的官印也做不了什么,又觉得蛋红红始终是妖怪幼崽,跟道兵不一样,觉得不能完全信任他,倒是不如对裘保示好,不管再怎么说,裘保也是道兵,且跟京城关系紧密,若是这回裘保能立功,那么他们这些投奔裘保的副将,将来也必然能平步青云。 心里头怀着这样那样的想法,又十分轻视蛋红红,于是这些副将便对欢哥施压了。 偏偏他们从未想过蛋红红不但一点都不傻,他反而还对边城形势了如指掌。 “边城这些将士,不能叫他们完全齐心。”蛋红红躺在自个儿的小窝里,捏着身上的伤口说,“如果边城所有人的想法全都一样的话,那将会是很可怕的事情。” “会被京城忌惮,会被别的州府视为眼中钉肉中刺,边城也会产生自己的想法。”小皇子就说,“边城需要的是平稳,有时候毒疮也是因为需要才会任其生长,必要的时候再挖除。” 至于裘保会不会成为毒疮,端看他自己了。 蛋红红在小窝里翻了个身,使劲吸了吸鼻子,自从来边城,他和小黄就总是受伤,哪怕是吃再多归元蓝灵芝也没多少作用,身上的血腥味也总是洗不干净,每回睡觉都能闻到浓郁的血腥味。 现在梅西也来了,屋里的血腥味就更浓了。 “睡吧,以后的日子怕是还长呢。”梅西也躺在小窝里,他同样使劲吸了吸鼻子,闻着屋里头不属于自己身上的血腥味,感觉心里有点难受,又明白自己必须坚持下去,可心里头还是抑制不住地想念燕洵。 以前妖怪攻城的时候燕洵也在边城,幼崽们也是忙忙碌碌的上战场,回来歇息,同样是满身的血腥味,可没谁在乎,甚至梅西都觉得自己以前从来没闻到过血腥味。 就好像待在燕洵身边,身上的气息也变得好闻了似的。 第二天一大早,蛋红红和梅西、小皇子就立刻爬起来,快速收拾一番吃了点饭,便穿上战袍,拎着战伞上战场。 结果刚出水泥楼,蛋红红若有所感的抬头看天上,就看到边城上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朵白白的云。 边城是几乎不会下雨的,长年累月地不下于,天永远是湛蓝湛蓝,跟外城墙外面灰蒙蒙的妖国完全不一样,可现在边城的天出现了一朵云,从远方延伸而来的云。 “是阿爹吗?”蛋红红喃喃道,“是阿爹吧。” 歧元县。 天上的云越来越多,已经整个遮盖住歧元县,并且向着远处延伸。 运河源头的巨人小黑再次变瘦。 原本看着一直没有变化的腿开始变细,无数小团子脱离巨人小黑冲上天上的云,穿透白云化为河水冲刷蛋巨巨。 在幼崽们跟那股狂风周旋的时候,巨人小黑越来越瘦,越来越瘦,逐渐变得皮包骨,顶天立地的身体逐渐露出里面小团子组成的骨骼,根根分明。 “潶姐儿咋办,她好像还活着。”长毛幼崽拿着战伞后退,让早有准备的弹弹幼崽冲上前。 “看着呗,还能咋办。”波波幼崽对准潶姐儿身边就是轰了一炮,把从她眼眶里钻出来蠕动的虫子轰成渣。 另外一边火焰幼崽扑过来,捏着小巧的槍对准潶姐儿身边也是一槍,“回头等结束了,这个地方再轰炸百八十遍的。大人说了,有时候就是要斩草除根,绝对不能春风吹又生。尤其是面对这种咱们还没研究透的怪物,绝对要慎重,用最大的战力去对待也不为过!” 曾经燕洵给幼崽们讲过很多没有斩草除根的故事,结果故事的主角都很惨很惨,幼崽们可是都心有余悸呢。 就是当初面对那些无知无觉的怪物,发现很难对付以后,幼崽们回来就研究炮弹,保证那怪物便是出现再厉害的也能轰成渣渣,这还有点不放心,这才有了梅西想要让嗜血鱼妖进化的想法。 凡事做好万全的准备总是没错的,尤其是跟自己的性命息息相关的时候,再怎么慎重也不为过。 “肯定要轰炸一番。”波波幼崽就说,“正好拿咱们新研制的炮弹实验实验。” “成。”弹弹幼崽抽空也说了句,又冲到前面对付那无形无体的狂风怪物。 在最靠近狂风怪物的地方,镜枫夜一直紧追不舍,他试图进入意识状态,可总是不能成功,只能一直追着狂风怪物,给它制造一点点障碍。 巨人小黑身上的骨骼越来越清晰,一丁点儿肉都没了。 他高举的手掌也只剩下骨骼,从天而降的瀑布冲刷下来,顺着骨骼缝隙散开,化为水汽,变成云。 蛋巨巨躺着一动不动。 “阿爹。”蛋弟弟在意识里看了会儿蛋巨巨,又看向巨人小黑的另外一个拳头。 原本巨人小黑握在心口的拳头密不透风,根本看不到里面,可现在巨人小黑的拳头只剩下骨架,便能轻易的从骨架看到里面。一个个小团子组成的骨架中,燕洵的身体安安静静地躺在那里。 看上去还活着,可看上去又仿佛随时都会死去。 燕洵的身体变得十分干瘪,风烛残年一样,若不是胸口还微微起伏着,看上去跟干尸一模一样。 “快了。”燕洵很淡定。 当初他被蝮蛇掳走,在那个昏天地暗的地下时,模样比现在好不到哪儿去,甚至是他还重病一场,若不是有霍老在,那时候他绝对撑不下去,现在他没病没灾的,只是弱了些,这算不上什么。 更何况巨人小黑身上的血肉占据大部分,组成骨骼的小团子只是一小部分而已。 现在燕洵甚至是觉得自己的意识十分放松,那种即将崩溃的感觉完全没了。 第444章 京城。 宝宝原本躺在小窝里睡觉,他忽然心有所感,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冲到外面,仰着脸看天。 天上从很远很远的地方眼神来一道细细的,但绝对不可忽视的线,而线的这一端正在迅速膨胀,形成一股逐渐变大的白云。 “是阿爹吗?”宝宝捂着胸口,忽然觉得很难受很难受。 宝宝强忍着不适呼哨一声。 趴在远处歇息的狼犬立刻化为影子出现在宝宝面前,且迅速趴下,方便宝宝爬上去。 “去河边看看。”宝宝抓着狼犬的背毛爬上去,轻声道。 狼犬嗷呜一声冲出去,一路上越过许多沙袋堆积成的障碍,最终来到波涛汹涌的河边。 滔天巨浪不停地拍打着河岸,早在很久很久以前河岸边上就没有人了,此时狼犬和宝宝几乎是唯一的存在。 宝宝从狼犬身上跳下来,仰着脸看天上的云。 他忽然觉得自己身体一滞,紧接着就是眼前一黑,瞬息功夫就没了意识。 “嗷呜……”狼犬赶忙冲到宝宝前面,用身体帮他挡着拍打而来的浪头,又冲着远处嚎叫。 不多一会儿,听到动静的北齐便铺了过来,看到宝宝一动不动吓了一跳,赶忙双手捧起宝宝,见着他身上没有外伤,便知道原因定然不是受伤,只是这样一来他便不敢轻易离开河岸了。 只能在岸边守着宝宝。 “我没晕?”宝宝感觉到自己变得轻飘飘的,又觉得古古怪怪的,他下意识喊了声,发现自己好像没有喊出声音。 “哥。”蛋弟弟喊。 “弟?”宝宝吓了一跳,“你不是在歧元县吗?” 蛋弟弟也吓了一跳,“哥,真是你啊。我在意识里看到了京城,还以为是我出现幻觉了,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咋回事?”宝宝完全不明白。 于是蛋弟弟就解释起来。 歧元县的云一直在变大,但超出歧元县范围以后,便分为两个方向延伸,一边延伸去边城,一边则是去了京城。蛋弟弟很好奇,就在意识里跟着云延伸,没想到一路上跟着跟着就到了京城,还看到了出现在河边的宝宝。 “哥,阿爹说咱们现在是意识形态,就跟阿爹当初在妖国时的样子一样。”蛋弟弟就解释道,“阿爹是为了巨人小黑才变成这样的,我之所以变成这样,我觉得是因为我是阿爹生的。” 因为燕洵真的已经是强弩之末了,而蛋弟弟作为跟燕洵血脉相连的儿子,他的感应最为真切,之所以变成意识形态,应该是下意识要帮忙的。 只不过哪怕是强弩之末的燕洵也还能继续撑下去,并没有让蛋弟弟帮上什么。 这会子宝宝也进入意识形态,蛋弟弟心里头就觉得因当时燕洵的状态更不好了。但是他害怕说出来会被燕洵知道,便藏在心里不敢说,只对宝宝说好的方面,“蛋巨巨快要破壳了,歧元县当真是变化翻天覆地。” “边城还好吗?”宝宝问。 “不知。”蛋弟弟老实道,“不过一直没有战报送来歧元县,应当是没出大事。” 如果真的出现蛋红红和小皇子,再加上梅西都控制不了的大事,那么一定会有消息送来的,不管是边城大营的棕猪、黄蜂、花豹等人,还是欢哥他们,还是环哥儿,都一定会把消息送去歧元县! “能去歧元县看看吗?”宝宝又说。 他觉得既然蛋弟弟能来,那么他应当也能跟蛋弟弟一起去歧元县才对。 “可以试试。”蛋弟弟这么说着,心里头却偷偷想着,他觉得一定能去歧元县的,因为蛋红红在那里,如果燕洵的状态变得更差,蛋红红一定也会进入意识形态的。 就像燕洵怀着他们的时候,他们即便是没有意识也还是拼了命的想让燕洵更好,所以他们的个头才会这么小。 “试试吧。”宝宝牵挂着歧元县,牵挂着边城,这会子既然知道有机会,那他是一定要试试的。 意识形态很奇怪很奇怪,可以轻轻松松去任何地方,似乎是只要自己想就完全可以,至于别的限制宝宝暂时还没察觉到。 两只小幼崽的意识便顺着天上的云离开,并且在路途中进行碰撞。 “哥,歧元县变化可大了,将来说不定会比京城更好。”蛋弟弟就说,“京城咋样呢?” “还是那样。不过京城百姓已经知道歧元县的变化,还有一些人准备去歧元县的,等回头天暖和了,定然会有不少人要想办法去歧元县。别的地方更是不用说,都在心里头琢磨呢。”宝宝在大理寺,对于这些消息那是了如指掌的。 “槍支弹药那事儿究竟如何了?”蛋弟弟又问。 宝宝便叹了口气,“这事儿一开始的时候我就知道,让师傅上了折子,可半点作用都没有。槍支弹药作坊外面守卫森严,里面不好查探,大理寺这边也不敢明目张胆的插手,好不容易买通一个人,里面的情况是弄清楚了,可根本干预不了管事。” 就像当初管事对张瑞说的那样,有些大人,有些衙门,那头顶的帽子是一个比一个大,他们来让作坊通融通融,再加上这事儿是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这就相当于是没有拿到明面上的圣旨,作坊的管事又如何去拒绝呢? 更何况还有数不清的金银珠宝,才子美人等着他们,这样的好事便是拒绝也要鼓起勇气啊。 “这就是个烂摊子,没人敢得罪人。跟咱们阿爹不一样,作坊自然也就不一样了。”宝宝就说,“我看那作坊迟早得玩完,还不知道皇帝能想出什么法子呢。别说是重中之重的槍支弹药作坊了,就是咱们阿爹献出去的其他作坊现在也不一样了,一个大门要几十个人看守,还要建水泥楼,拖家带口的住,这样还不算,听说作坊里头连带着家属也要安顿,一块儿发工钱。” 一个人的活给几十个人去干,这样就算作坊产出涨价了,可又能多出多少利润呢? 这些作坊其实都是一个样,都是衙门派出来的人,便是看大门的那也是沾亲带故,指不定就是太子殿下哪个拐着弯的亲戚,谁敢得罪,要不哪个扫地的可能就是四皇子安排的人,这同样没人敢得罪。 可不就乱起来了。 这跟当初燕洵名下的作坊可不一样,那时候燕洵名下所有的作坊都是周光总领,谁敢不给周光面子?况且燕洵都敢抗旨,手头又有着那么些神兵利器,便是在边城也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京城便是有人看他不顺眼,又能如何呢?还不是得捏着鼻子按照燕洵定下的章程来,那是半点错都不敢出的。 “丹心桥过桥费听说又涨了,要是有商户,擎等着大出血吧。”宝宝就感慨道,“咱们管着的一半丹心桥还是那样,几文钱,可一年到头算下来,还有得赚呢。” “他们就非得盯着现有的作坊吗?完全可以去别的州府建新的作坊啊,那样不就能安插许多人了。”蛋弟弟不解道,“就好比歧元县,现在可是需要很多很多劳力哩。” 宝宝就说:“因为功劳都要抢破头,一点小事也要扯皮好几个月,建新作坊……那得十年八年的……” 两只小幼崽在意识里飞快的交流着,就在蛋弟弟心里偷偷头的担心宝宝会去歧元县一趟,知道燕洵的状况不好,跟着担心,知道巨人小黑的模样也不好,也会担心的时候,他们两只小幼崽就突兀地出现在了边城。 蛋弟弟在意识里看着外城墙,他心里头忽然明白了,他们俩出现在边城其实并不突兀,因为这里有蛋红红,而且蛋红红刚刚倒下。 刚从战场上下来的蛋红红才从外城墙下来没多久,并且正哒哒哒跑向小皇子呢,他就忽然停下仰着脸看着天上越来越大的白云,忽然的就晕了过去。 小皇子吓了一跳,一个瞬息扑过来捧起蛋红红,见着他身上没有致命伤,就也抬头看天上的白玉。 以为自己失去意识的蛋红红并没有失去意识,他觉得自己很庆幸。 “弟?”蛋弟弟冲着蛋红红喊。 “哥?”蛋红红吓了一跳,“你咋来了?我是在做梦,还是出现幻觉了。我明明刚从战场上下来,我还在边城啊……” 蛋弟弟就冲上前对着蛋红红解释,“这是意识形态,咱们哥哥也在,你仔细感受一下就能感受到。” 在意识里这么说着,蛋弟弟看上去很轻松,但心里头却越来越担忧,他心里知道燕洵的情况应该是越来越不好了,所以他们三只小幼崽才都进入意识形态,下意识地想帮燕洵。 已经到了这种程度,蛋弟弟也不敢再隐瞒,就实话实说了。 宝宝和蛋红红都吓了一跳,赶忙在意识里喊:“去歧元县。” “走!”蛋弟弟赶忙道。 * 歧元县。 巨人小黑仅剩的骨架开始变细,而握着燕洵的那只手却没有再变化,还是原来骨架的模样。 “蛋巨巨。”燕洵在意识里看到瀑布下面的蛋开始挣扎,似乎到了最后关头,他有种冲上去帮忙的冲动,却发现自己的意识逐渐开始模糊。 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快要到达极限了。 他总以为自己肯定能行,一直支撑着,就像小黑支撑着,就像蛋巨巨支撑着,就像幼崽们支撑着一样,他定然也可以支撑下来,支撑到蛋巨巨成功破壳。 巨人小黑仅剩的骨架忽然晃了晃。 他顶天立地的身体搅动着天地,风云都同时变幻。 天上的云开始剧烈翻滚,巨人小黑巨大无比的脚离开运河河床,两抢一下,又重新站直。 “天上有个瀑布。”在巨人小黑搅动风云,天上出现瞬间的空隙间,撼山幼崽迅速拿起望远镜看到了,“很大很大的瀑布,看的不是太清楚,可……” “蛋巨巨应该就在那里。” “巨人小黑的身体应当是变成了瀑布。” 幼崽们的动作都很迅速,也终于趁着天上的云出现缝隙,隐约看到了隐藏在云上面的巨型瀑布。 “巨人小黑快要站不住了。”花树幼崽担忧道,“他的骨骼如果变得更细的话,会只撑不住身体的。” “是啊。”撼山幼崽也担忧起来。 幼崽们都是不约而同地仰着脸看着天上的云,看着变成骨架,且骨架还在继续变细的巨人小黑。 云层以上。 宝宝、蛋弟弟、蛋红红同时扑过来,隔着巨人小黑的手骨缝隙看着躺着一动不动的燕洵,心里的担忧都是瞬间拔高,山一样大。 “阿爹。”蛋弟弟觉得自己应该是哭了,可他现在是意识形态,根本流不出眼泪,只觉得心里拿手。 蛋红红上前一点,又不敢靠近,心里难受,便是意识形态也有些萎靡不振。 巨人小黑脚边,运河旁边,花树幼崽猛的低头,就看到蛋弟弟无知无觉的身体轻轻抽搐一下,眼角挤出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源源不断的。 边城,小皇子抱着蛋红红,轻轻擦掉蛋红红眼角的眼泪。 京城,北齐拿了帕子放在宝宝脸上,不让他眼泪流到衣服上。 “为什么总是阿爹这样。”蛋弟弟的声音带了哭腔,“我能做什么,我能帮阿爹做什么。是不是我也能像小黑那样,回归最原本的状态,去帮助阿爹。” 他是在燕洵肚子里成长起来的,是吸了燕洵的骨血成长的小幼崽,是不是他回归最原始的状态就能帮助燕洵了。 蛋红红冲到蛋弟弟前面,“我先来,可是……要怎么做呢?” “当哥的先来。”宝宝上前挡着蛋弟弟和蛋红红,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更是不敢靠近前面巨大无比的手骨,只敢远远地看着躺在手骨里面一动不动的燕洵。 巨人小黑身上大块大块的骨头开始变小,不用来支撑身体的细小骨头开始消失,头骨变得稀稀疏疏,肩骨变得只剩下一小块,举着蛋巨巨的手只剩下仅有的几块骨头,只有握着燕洵的手骨还是没变。 他踩在运河中的脚只剩下细细的骨头,终于不再能完全阻挡河水。 从巨河中分出来的河水顺着运河汹涌而下,狠狠地冲刷着巨人小黑的腿。 河水高出河床,违反规则的沿着河道奔腾直下,看得人胆战心惊。 “啊……”蛋弟弟哀嚎,他无比的痛恨自己的无知无能,“我枉为人子!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道,连这点忙都帮不上,我还算得上什么,我……让我死了吧。” “阿爹。”蛋红红喃喃道。 他是反应最大的,几乎是整只幼崽都失去了色彩,变成了灰白色。 他怔怔地上前,放空了自己的意识,什么也不去想,什么也想不到,就这么无意识地上前。 巨人小黑的一整条腿骨都在消失,他单脚站立,同样的顶天立地。 “大人。”镜枫夜仰头看巨人小黑。 “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蛋弟弟感觉自己整个意识都快要炸开了,他愤怒无比,却又无能为力,只觉得自己此时此刻定然是丑陋无比,面对最最亲近的阿爹,当儿子的竟是半点办法都没有。 “我的孝道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阿爹,儿子不孝。” “阿爹……” 蛋红红忽然迷茫了,他感觉自己好像消失了。 “蛋红红?”燕洵终于清醒过来,他就是觉得自己恍惚了一下,但也没忘了控制住跟他联系着的小团子,让巨人小黑依旧能顶天立地的站着。 哪怕是失去一条腿,哪怕是身上的肋骨全部消失,哪怕是大块的骨头变得薄薄的,越来越细小,哪怕是头骨逐渐消失,巨人小黑也还是顶天立地地站着,从来不曾倒下。 他举着掌心的蛋弟弟,承受着巨型瀑布的冲压,依旧是稳稳地站着。 这全都是因为小黑和燕洵的努力,哪怕是小黑化为黑雾去拦住老祖宗,哪怕是燕洵瞬间失去了意识,他也还是本能地坚持着。 “阿爹?”蛋红红恍恍惚惚,感觉自己快要消失在天地间,这种感觉很真实,这种快要消失的感觉完全不是错觉。 “胡闹。”燕洵同样能感觉到蛋红红的意识快要消失,他吓了一跳,赶忙拼尽全力去维护蛋红红。 恍恍惚惚的蛋红红就觉得一暖,身体瞬间变得十分沉重。 “蛋红红?”小皇子拿着帕子擦了擦蛋红红的脸,故作镇定又十分焦急地问。 蛋红红睁开眼就看到小皇子近在咫尺的脸,“小黄。” “醒了?”小皇子松了口气,赶忙说,“你是做梦了?一直泪流满面,现在是不是渴了,先喝点水。” 蛋红红还当真是觉得渴了,便咕咚咕咚喝了一肚子水,这才觉得好受许多,可想起来那恍惚间根本不是梦,又很像是梦的梦,心里头便又难收起来。 小小只的幼崽整只埋到小皇子怀里,瓮声瓮气道:“小黄,我见着阿爹了。他看上去跟干尸似的,我甚至都不能确定他还有没有活着,那时候我就觉得自己应该是活不下去的。” “哥哥们总是说我的心理素质最差,当初阿爹去了妖国没有消息,我便反应最大,这回还是我最先扛不住,我当真是想直接死了算了。” “两个哥哥都难受的厉害,我看着他们那样便觉得更难受。” “小黄,我阿爹怕是要不好了。” 小皇子听着就是脸色一变,赶忙问,“镜大人呢?镜大人总是不一样的。” “我不知道。”蛋红红老实道。 歧元县。 宝宝冷静道:“蛋弟弟,你现在下去把爹的意识拉上来。既然咱们可以,那么爹肯定也可以,不可以也得变成可以,必须可以。我们或许帮不上什么忙,那么爹总是可以的。” “对。霍老还说爹就是活着的灵丹妙药,他肯定有用的。”蛋弟弟立刻来了精神,向着地面就是俯冲下去。 “阿爹。”宝宝慢慢靠近燕洵。 已经恢复意识的燕洵瞬间察觉到宝宝的靠近,也瞬间看穿了他的意图,便道:“你且回吧,我没事。蛋红红已经被我送回去,也不会有事的。小蛋,回去……” “可是……”宝宝瞬间有些无措了。 他察觉到蛋红红的变化,又十分聪明的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灵感,便想着自己也冲上去帮燕洵,所以才支开蛋弟弟,自己上前。 那种感觉很悬面,宝宝有种献祭的感觉,不过他是心甘情愿的。 “回去!”燕洵就道,“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京城可就乱了套了。” “要是阿爹有事,我管什么京城。”宝宝很果断。 他是心怀大义,可所有的所有,包括自己,都是排在燕洵后面的,没有燕洵就没有他,若是燕洵出事,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我不会有事。”燕洵就道,“回去。” 宝宝就觉得自己的身体一沉,耳边立刻有了风声,有了惊涛拍岸的声响,他睁开眼便看到了熟悉的脸,“师傅,我见到阿爹了。” 歧元县。 蛋弟弟一路俯冲,毫不犹豫地冲向镜枫夜。 镜枫夜若有所感,猛的站定不动,便瞬间进入意识形态。 “大人。”镜枫夜拼了命地往上飞,拼了命的往上飞。 层层白云上面有着九天飞流直下的瀑布,溅起的水汽化为白云,不停地壮大。 镜枫夜冲上去,茫然四顾,根本找不到燕洵在什么地方。 “回去。”蛋巨巨忽然开口了,他压抑着极致的疼痛,用尽全身力气道,“镜大人,回去。” “大人呢?我要找到大人。”镜枫夜不想回去。 他好容易才等到这个机会,好容易才到了云层以上,又怎么可能会回去。无论如何,他都想找到燕洵,看看燕洵什么样了,看看自己能不能帮上燕洵,看看燕洵…… “你找不到他。”蛋巨巨停留了很久才疲惫道,“镜大人,你可知为何大人能进入意识形态,能帮助小黑成就巨人小黑?大人没有修为,他只是最普通最普通不过的人,可他为何有这样的本事呢?” “大人从来都不普通,他是比大妖更厉害的存在。” “镜大人,你只是普通妖怪,连大妖都不是,又没有跟大人血脉相连。” “你们便是面对面,也是察觉不到对方的。” 在燕洵的意识中,只是镜枫夜的身体忽然不动了而已,他根本察觉不到镜枫夜的意识追了上来,且在他身边徘徊,疯狂地寻找他。 两个人相逢对面不相知。 第445章 镜枫夜心里就变得更加难受。 原来他竟是如此不堪。 不,其实他一直都是如此不堪。 “因为我不是大妖么?”镜枫夜喃喃道。 “镜大人。”燕洵依旧没有感应到镜枫夜,但是他已经猜到了,“你是不是也上来了?蛋弟弟那小子的言语跟言灵有些像,若是他破釜沉舟冲下去,定然会成功的。镜大人你是不是已经上来了,只是我感知不到你。是因为……身份对不对?” “镜大人,你且回去,蛋巨巨破壳后我便会醒来。” “快了,就快了。” 蛋巨巨一字不落的转达了。 镜枫夜却不想就这么离开,“当真见不到大人么……” “见不到。”蛋巨巨犹豫一下,忽然说,“若是镜大人愿意,倒是有一个法子能见到大人。你需得成长为大妖,也就是吃了我,成就大妖。镜大人,若是我破壳失败,你便吃了我,那样方才能够见到大人,能把大人救回来。” “不,你不会失败。”镜枫夜毫不犹豫,“大人不会让你失败。” 哪怕是蛋巨巨当真是失败了,燕洵也绝对不会放弃。他就是那种人,镜枫夜了解他比了解自己还透彻。 “那没有别的法子了。”蛋巨巨疲惫道。 “若是我吃了下面那老祖宗呢?”镜枫夜就问。 蛋巨巨久久没有言语,过了许久才说:“不可。” 不是吃了以后见不到燕洵,而是不可。 “若是没有别的法子,我便吃了他。”镜枫夜就在巨人小黑身边停留,他要等待那个让他不得不吃下面老祖宗的时机。 * 蛋弟弟在意识里砸到镜枫夜身上,只觉得自己撞上了一扇铜墙铁壁,撞得他浑身生疼生疼,紧接着便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沉重无比,下一瞬他便听到了声音,感知到了不属于自己的热度。 一睁眼,蛋弟弟就看到了花树幼崽关切的脸。 “哥?”蛋弟弟躺在花树幼崽掌心,他翻了个身爬起来,晃了晃脑袋道,“爹咋样了?” “忽然站着不动。”花树幼崽就道,“看着跟睡着了似的,可又不像是睡着,倒是跟你方才的模样差不多。”只不过镜枫夜脸上没有眼泪,蛋弟弟却眼泪汪汪的,身体还微微抽搐。 旁边蛇身幼崽游过来,尾巴尖卷着一个小水杯,“渴了吧?来喝点水。” “渴了。”蛋弟弟就盘腿坐在花树幼崽掌心,抱着水杯咕咚咕咚地灌了一肚子水,这才觉得自己总算是有了精神,便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又说,“爹应该去找阿爹了。我且看到蛋巨巨呢,壳还没破,看样子应当是差不多了。” “大妖出世当真是艰难无比。” “还好当年我破壳的时候不是大妖。” 蛋弟弟心有余悸,又很担心蛋巨巨,便忍不住唠叨了很多,又说老祖宗有小黑拦住,暂时没有大碍,不过大家还是要继续帮忙,帮助小黑减轻一些压力。 而另外一边的蛋红红和宝宝也是同样认为。 他们出生的时候个头就很小,宝宝还算大一点,蛋有巴掌大,等到蛋弟弟和蛋红红的时候,蛋就只有鸡蛋大小了。 小小的蛋弱的很,得幼崽们时时刻刻的看顾着,不过破壳倒是容易,用蛋弟弟的话来说,就跟在家里头开门似的,伸手一推门就开了,不过刚破壳的小幼崽也弱的可以。 当初蛋弟弟破壳连克鲁西都对付不了,在大妖眼中,就是宛如蝼蚁一样的小小的微不足道的妖怪幼崽。 “巨人小黑又变了。”蛋弟弟仰着脸看了眼天上,忽然道。 原本只剩下一条腿的巨人小黑变得更细瘦了,仅剩的那根腿骨正在逐渐变细,云层以上的身体已经几乎快要消失,只剩下两个手骨,一个托举着蛋巨巨,一个握着燕洵。 “啊……潶姐儿!”撼山幼崽忽然惊叫一声,猛地扑上去。 幼崽们一直注意着老祖宗,倒是没太注意潶姐儿。 潶姐儿几乎只剩下一张人皮,身体里面的黑色的蠕动的怪物已经全部从眼眶钻出来,被幼崽们轰成了渣渣。这会子只剩下人皮的潶姐儿忽然乘风而起,飘向巨人小黑。 偏偏化为狂风的老祖宗也冲向潶姐儿。 镜枫夜站立不动,幼崽们分身乏术,竟是让潶姐儿和老祖宗相遇了。 狂风顺着潶姐儿的眼眶钻进去,让她的身体瞬间充盈起来,再次变成美人模样,只是美人没了一只眼睛,没了一只手,身上的衣裳破破烂烂,堪堪蔽体,看上去好不狼狈。 “潶姐儿。”蛋弟弟就冲着潶姐儿喊,“你还不认命吗?人命吧,我们是要斩草除根的!” 潶姐儿身体一僵,一张脸瞬间扭曲起来。 她从来都知道这群幼崽向来下手狠辣,别说是斩草除根了,他们怕是还会赶尽杀绝,半点活的机会都不会给她留下,所以她才会看准机会飞起来,哪怕是只剩下一张皮也她也要搏一搏。 自己不行,也就重新跟老祖宗合作。 “杀了这个怪物。”潶姐儿愉悦道。 老祖宗拼了命的靠近巨人小黑,结果都被挡了回来,现在潶姐儿和老祖宗合体,总能毁掉巨人小黑。 “你休想!”蛋弟弟拎着战伞冲过来。 “哼。”潶姐儿冲向巨人小黑。 后面左右的小幼崽都跟着冲上了,当真是恨不得背生双翅,直接飞过去。 巨人小黑只剩下一只脚踩着河床,被大量河水冲刷着,身体甚至在微微摇晃,他依旧顶天立地,可身体越来越细瘦,已经快要到极限了。 在大家看不见的意识形态中,化为黑雾的小黑张牙舞爪的挡在潶姐儿前面,但也只是略微挡了一下而已,他甚至是直接被潶姐儿冲散,再次凝聚的黑雾已经淡薄到几乎看不清楚了。 “啊!”蛋弟弟眼睁睁看着潶姐儿冲向巨人小黑,攥着手中的槍就是开了一槍。 ‘轰’! 潶姐儿被巨大的冲击力冲地飞了出去,蛋弟弟也往后倒飞,他立刻打开战伞机关冲上前,挡在巨人小黑前面。 有了一次意识形态他才知道,巨人小黑是绝对不能碰触的,因为每一个小团子都跟燕洵的意识相连,现在燕洵已经是强弩之末,不能经受一丁点儿刺激。 燕洵都快要没命了! 一想到这里,蛋弟弟就觉得自己要疯了。 * 边城。 蛋红红刚从战场上下来,刚从外城墙上下来,众目睽睽之下倒下。 甚至是因为蛋红红身上没有致命伤,以至于小皇子也帮不上忙,他察觉到蛋红红的倒下不简单,更是不敢离开蛋红红倒下的地方,只能盘腿坐在那里,单手捧着蛋红红,靠在自己怀里。 如此一来,蛋红红倒下的消息就无论如何都瞒不住了。 他是守城大将,掌守城大将官印,在边城说不二,且硬生生守住边城。哪怕是蛋红红放权给裘保,让他带着收拢的副将上战场,立下战功,可边城所有的槍支弹药,外城墙的妖灯,特斯拉线圈,守城大炮,甚至是救死扶伤的大夫们,几乎全都是蛋红红的,就是凭借这些,也不会有人试图对蛋红红不利。 裘保哪怕是跃跃欲试,也只能拼了命的攒战功,根本不敢做其他事,也不能做其他事。 然而活蹦乱跳的蛋红红跟倒下昏迷不知的蛋红红是不一样的。 就像活蹦乱跳的杨叔宁就还是守城大将,他重伤弥留,哪怕是到现在也还活着,但已经不再是守城大将,便是他信任的心腹也全都打发出来上了战场,可以说杨叔宁是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那么现在蛋红红倒下了,他会不会成为第二个孤家寡人呢? 许多人得了消息心中都瞬间有了想法,原本投奔裘保的将士则是不可抑制的兴奋起来!只要蛋红红倒下的战报送回京城,那么仅剩下的能成为守城大将的,就只有裘保一人! 而边城守住了,等将来论功行赏时,必然也有裘保一份。 可以说他们都赌对了,将来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但也有忠于蛋红红的人开始着急,他们不但担心蛋红红的身体,还担心边城会因此发生动荡。战时最怕的就是边城动荡,很有可能被攻城的妖怪钻了空子。 以前大妖攻城时,就总会蛊惑边城将士,让边城内讧动荡,从而给大妖可乘之机。 “这可怎么办……”有副将六神无主,跑来找梅西问话。 梅西镇守嗜血鱼妖,且通过投放嗜血鱼妖震慑天上的次元小蜂妖,效果破好,他在边城已经有了更大的威望,此时俨然已经有不少道兵把他当做是将军了! “等。”梅西淡定道,“蛋红红不会有事,他总会醒来的。再者说,升值上守城大将给的是我家大人,蛋红红只是暂代,便是他倒下了,我家大人也还有小蛋、也还有蛋弟弟,万万用不着旁人。” “可现如今边城……”副将想说边城没有主心骨坐镇了,忽然瞅着眼前的梅西哑火了。 果然梅西就说:“边城怎么了?边城不会有事,蛋红红不能上战场,不是还有我,还有小黄么?不是还有大黑么?” 他和小皇子的能耐一点都不差,总能帮上忙的。 便是他们俩暂代不了守城大将,能耐却也跟守城大将差不多。 边城并不是没有可用之人了,副将之所以觉得边城没有可用之人,他想的定然只是道兵,而把梅西和小皇子给忘了。 就这样,边城的蠢蠢欲动便被梅西的三言两语给压了下去。 恰巧在这时候蛋红红醒了。 三言两语跟小皇子和梅西说了自己的经历后,蛋红红便拎着战伞上了外城墙,上了战场。 他是被燕洵推回来的,并没有觉得自己消耗了什么,反而精神百倍。 “哥!”蛋红红哒哒哒跑去找梅西。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火车运来的嗜血鱼妖应当是牺牲的差不多了,若是没有嗜血鱼妖震慑天上的次元小蜂妖,那么外城墙就会重新承受巨大压力,他要提前跟梅西商量好,看看能不能想出一个伤亡比较小的对策来。 梅西听到动静转身,转到一半,定格。 天上的次元小蜂妖比想象中的更加聪明,它们一开始针对冲上来的嗜血鱼妖,可慢慢的,它们便察觉到了,嗜血鱼妖似乎跟梅西有些关系,便不停地俯冲下来。 梅西必须在外城墙上镇守沉睡的嗜血鱼妖,并且需要他亲自唤醒。 于是他就成了次元小蜂妖的靶子。 身上的小伤口不计其数,终于在蛋红红冲过来的时候,梅西有些支撑不下去了,他身上瞬间出现几只瞬移而来的次元小蜂妖,本来就千疮百孔的身体几乎是瞬间崩溃,软软地倒下去。 在倒地以前,梅西轻轻拍了下放在投石机上的嗜血鱼妖,轻声道:“别睡,该醒了。” 沉睡的嗜血鱼妖睁开眼睛,一双红彤彤的眼珠子微微转动,看向梅西。它脑仁儿很小,很多事情即便是看到了也会很快忘记,但眼前的梅西它即便是忘了也会有一种来自血脉中的熟悉感。 熟悉的梅西变了样,千疮百孔地倒了下去,像是要死了似的。 这头嗜血鱼妖并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它只是非常烦躁地甩了甩尾巴,想要挪到梅西身边仔细看看,心底里它是非常不希望梅西出事的,可投石机机关已经启动,它的身体身不由己的进入机关,飞了出去。 天上铺天盖地的次元小蜂妖一边扭动身体一边扑下来,直奔嗜血鱼妖。 没能看到梅西,嗜血鱼妖更加烦躁,它甚至开始愤怒了。 它冲进次元小蜂妖群体中,疯狂的摇头摆尾游走,张开嘴巴啃噬次元小蜂妖却没有吞下去,而是全都吐了出来,就是为了咬更多的次元小蜂妖。 它只觉得自己身体里有一团愤怒的火焰在燃烧,火焰化成一股奇妙的力量支撑着它,让它不断前行。 “哥。”蛋红红扑过来,“快来人帮忙,我要带我哥下去。” “来了!” 投石机旁边一直都有道兵镇守,自从梅西被次元小蜂妖集中攻击以后,这些道兵便都准备好了上前帮忙,只是没想到梅西倒下的那么突然,而他们能帮上的忙竟然只是送梅西撤退而已。 蛋红红一路跟着跑下来,一边喊:“直接回水泥楼,我要亲自救我哥!” 回到水泥楼,蛋红红赶忙打开楼里的机关,调出归元液·蓝,把梅西泡进去,又用上自己的能力,忙完便守在一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梅西。 “哥。”蛋红红心里有点难受。 他现在是守城大将,职责就是调兵遣将守住外城墙,梅西一直守着投石机,次元小蜂妖集中攻击他,那时候蛋红红就应该反应过来,想办法对梅西加强保护的。 只是他觉得梅西是自己的哥哥,能耐又十分厉害,便想着不急,结果这一耽搁就出事了。 火车里剩下的嗜血鱼妖已经很少很少,而没有梅西唤醒它们,任何人都不能轻举妄动,只能等待。如此一来次元小蜂妖带来的压力便会重新如巨山压顶一样砸下来,守住外城墙会重新变得艰难无比。 外城墙投石机停止运转,不再投放嗜血鱼妖。 天上盘旋的次元小蜂妖便忽然明白过来似的,冲着外城墙俯冲下来。 而那只眼珠子逐渐变得通红,锋利无比的牙齿飞快地咬死一只又一只的次元小蜂妖,身上同样变得千疮百孔,却又迅速恢复的嗜血鱼妖还在天上徜徉。 它不停地咬死次元小蜂妖,摇头摆尾的往前游动,身上的鱼鳍断了一只,只剩下另外一边的鱼鳍摇摆,导致它的身体有点歪歪扭扭的,慢慢的脖子也跟着歪了,身体都扭扭曲曲的,但它还是顽强的坚持着。 心里头那股火焰还在燃烧,它还有着使不完的力量。 身上早就疼的麻木了,只要它一嘴锋利的牙齿还在,它就能继续坚持。 * 歧元县。 蛋弟弟挡在巨人小黑前面,手中的战伞不停地打出一个个机关,可每次都被潶姐儿逃开。 他身后的巨人小黑已经完全看不出骨架的模样了,只剩下一条小团子组成的细细的线,一路冲入云层。而云层以上,拿着放在心口的手自始至终都没有动,还是完整的骨架模样,而支撑蛋巨巨的手却只剩下一丁点儿骨骼。 蛋巨巨甚至是不能剧烈晃动,他会滚出去的。 “小黑。”燕洵在意识里能感觉到护着自己身体的那只手不再发生变化,他尝试着控制着那部分小团子,却发现那些小团子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早已跟他断开联系。 那只手是小黑控制的。 化为薄雾的小黑顽强地挡在老祖宗前面,他适有所感地抬头看着天上,薄雾组成的手放在心口,握成拳头,跟巨人小黑的姿势一模一样。 离开巨人小黑的小团子越来越少,冲刷蛋巨巨的瀑布也变得十分稀疏,可蛋巨巨蛋壳上的那道缝还是没有变大的迹象,燕洵不由得有些着急起来。 已经到最后关头了,若是蛋巨巨不能成功破壳,他是不是要跟小黑一起,再次成就一次巨人小黑? “大人。”蛋巨巨很疲惫,“我……” “恩?”燕洵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我怕是不行了。让镜大人吃了我成就大妖吧。”蛋巨巨就说,“大人不要拒绝,这是我想了很久很久的。大人毕竟是人,便是成就大妖怕是也会有不妥当,那倒不如让镜大人吃了我,他原本就是妖怪,成就大妖的话,便能更好的保护大人……” 他想了很久很久,也尝试着破壳。 蛋壳缝隙外面就是广阔无比的世界,蛋巨巨甚至能感受到外面所有人的期待,和大家带给他的温暖,他也想破壳,可破壳实在是太艰难了,便是拼了命,他发现自己也不能出世。 “大人,原本大妖……”蛋巨巨顿了顿,声音微弱无比,过了好久才挣扎着道,“大人,大妖在大秦出世,怕是不成。” “现在去妖国也来得及。”燕洵赶忙道,“岸边两辆大妖车都准备着,马不停蹄地去妖国根本算不上什么,便是不用大妖车,幼崽们便是扛着你,抱着你,也能送你去。” “不是因为你们,而是我自己。”蛋巨巨萎靡不振,“我破不了壳,这大约是注定的结局。” “胡闹,再试试!”燕洵厉声道,“还不到最后你怎么能放弃?小黑控制着护着我的手,那些手骨还能在形成一次巨型瀑布,你把握住机会。若是这回不行,那就再等等,运河就在脚下,总能再成就一次巨人小黑。我们还能想别的办法,现在的困难算什么……” 燕洵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头已经开始琢磨可能性。 他哪怕是现在已经极限了,倒是也可以像战兔幼崽那样,舍去意识,只用本能去拼,他总能护住幼崽们,护住这么温柔这么善良的蛋巨巨,等到以后再把他的意识唤醒就行了。 他肯定会再次醒过来,因为他放心不下保育堂的幼崽,放心不下镜枫夜,放心不下整个大秦认识的朋友和同僚。 “蛋巨巨,再试试。”燕洵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自己行不行……哪怕是你已经尝试过无数次了,可无数加一次就必然会成功!蛋巨巨,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曾经见过的大妖数不胜数!” 他说的斩钉截铁。 燕洵不但曾经见过数不胜数的大妖,甚至还斩杀过许多大妖。 “蛋巨巨你且想好,当真要放弃?”燕洵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蛋巨巨破壳简单,那蛋壳上的缝隙一直滴滴答答的流血,蛋巨巨每次说话都是痛苦无比,很容易就能听出来。 他一直痛苦着,努力着,坚持着,可就是这样都没能成功破壳,可见其难度。 “太难了,我看到的只有不可能。”蛋巨巨小声道,“与其让我在壳里死去,成为别人的盘中餐,我更愿意献祭给你们。” “蛋巨巨!”燕洵再次靠近蛋壳,“既然你破不开,那我便帮你出来。” 蛋壳即便是裂开一道缝也还是阻挡着燕洵的意识靠近、前行,但是这次燕洵没有退缩,他强行靠近,跟蛋壳碰撞。 蛋巨巨剧烈晃动。 “大人。”蛋巨巨在巨人小黑掌心小心翼翼的翻滚,想要躲开燕洵,“你会没命的。” “你怎么就知道我会没命,多少次多少人都以为我十死无生,可我还不是活了下来。” 第446章 “没有可能性就去创造可能,没有希望就去创造希望,机会永远都不会给任命之人。”燕洵感觉自己重新又有了力量,他再次冲向蛋巨巨,冲击那道始终都没有变化的缝隙,“蛋巨巨,你中奖破壳,而在这之前你必须要披荆斩棘,承受世间难以承受的痛苦,有了这些痛,你才能成功破壳。而不是因为这些痛,你就要放弃破壳。” “蛋巨巨,你会成功的,便是你不能成功,我也会帮你。” 燕洵忽然有了前所未有的自信,他就觉得蛋巨巨的声音那么好听,又那么善良,绝对不可能破不了壳才对,他是必须要破壳的。 善良之人终将得到好报,这是燕洵很固执的认为的,也是他一直以来坚持的。 有点傻、有点天真的坚持,可即便是世界没有善待善良之人,燕洵也会去改天换地,让世界变成自己希望的样子。 “大人……”蛋巨巨喃喃道,“大人,你是最好的大人。” 燕洵传达给他的东西很不一样,是一种与命运搏斗的魄力和勇气,且燕洵也有那样的本事。他明明身体羸弱,没有修为,是常年养身体的普通人,可偏偏他做到的事那么大、那么大,比巨人小黑还要顶天立地! 歧元县边缘。 苍雀拿着望远镜看向运河源头地方向,从他这里看已经看不到巨人小黑了,可天上的白云还在,幼崽们也没有送回来消息,这就说明事情还没有结束,他还得继续在这里坐镇。 自从歧元县的雨停了,这边就立刻开始开工了。 管事们热情高涨的带着人,只用了半天功夫就把服务站的地圈好,剩下的半天地基都已经挖好了。 没用几日,服务站已经初见雏形,庞大的建筑群像是巨兽一样盘踞在水泥路旁边,对着即将踏入歧元县的人虎视眈眈地看着,看上去凶猛无比。 不过苍雀知道服务站不会一直这样,他的帐篷里有服务站完整模型,这些建成的水泥楼周围其实是有不少树木装饰的,还有一些花树会组成‘歧元县欢迎你’的字样摆出来。 服务站不会是凶猛的巨兽,而是守护歧元县的第一头守护兽! 而就在这个时候,歧元县迎来了第一批外来者。 “凉猫,就是这儿吗?”青猪手搭凉棚看着远处平平整整,仿佛是一整块巨大石板铺路的水泥路,缩了缩脖子道,“看着古里古怪的,咱们到底要不要去?” “不敢去你就别去,没人逼你。”凉猫白了青猪一眼,自个儿蹦蹦哒哒上前,直接越过界碑,一脚踩到水泥路上。 “凉猫你慢点,谁说我不敢去的。”青猪赶忙撵上来,也跟着跳上水泥路。 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奇。 凉猫蹲下摸了摸水泥路面,“当真是石头,这哪儿弄得这么一大块石头,竟然还拿来铺路。歧元县当真是跟咱们听说的一样,这里就跟仙境似的,哪儿哪儿都是咱们没见过的。” “哼。”青猪用脚一下一下地踩着路面,故作不屑道,“还有人说歧元县跟妖国一样呢,咱们现在来了指不定就会被妖怪吃了去。” “你别胡说!”凉猫一听就不高兴了,他上前踹青猪,“燕大人就在歧元县,这里不可能是妖国。你难道还不知道燕大人吗?咱们村里可都知道燕大人……” 凉猫是个小哥儿,脸蛋圆圆的,眼睛也圆圆的,鼻子嘴巴都小,巴拉巴拉地说着话,这模样就让青猪看呆了。 青猪是个小汉子,他脸红了红,就要开口说话。 “你要是想说燕大人是妖怪……”凉猫伸手捂棕猪的嘴,眼圈都红了,“你要是敢说……我就、我就以后再也不理你了!” “不敢说,不敢说。”青猪赶忙道,“那都是不好的话,我可不敢说的。凉猫,这回咱们村里人可都来了,你看咱们是沿着这个石头路进歧元县,还是在界碑那里等等,先看两天情况再说?” 说到这个,凉猫就犯难了。 “郝工匠就给咱们写了信,也没说他在歧元县啥地方,咱们得找到郝工匠才行。”凉猫就说,“回头问问大家伙儿吧,反正要么大家一起去找郝工匠,顺便看看能不能讨到一些吃食,要么我跟你单独去找郝工匠,大家在这儿等着,就是手头的干粮怕是不够了。” 青猪一听就忍不住撇嘴,“那些老家伙定然又要说什么谨慎、谨慎,不肯去的。” “哎,可干粮不够。”凉猫就叹了口气,打起精神去跟后面刚刚撵上来的众人说话。 凉猫来自一个很小很小的村子,满打满算也就五十来户,一整个村子也才一百多口人。春上的时候旱了一场,庄稼种下去也没涨起来,等到夏秋又发了水,第二茬庄稼全冲走了,冬天还没到就闹了饥荒,饿死小一半人。 眼瞅着全村人都要走投无路了,要分散出去讨食过活,数月之前出走的郝工匠竟然写了信回来。 信是村里唯一识字的村长读的,有些字他也不认识,读起来磕磕绊绊的,可内容大家都听明白了。 郝工匠以前是村里的木匠,也没跟着师傅学徒,木匠活计都是自个儿琢磨的,倒是也心灵手巧,在村里帮着打板凳、床、柜子什么的都行。就是村子穷的厉害,郝工匠干活的机会不多,他又是个心野的,便独自离开村子,想谋个出路。 也是他运气好,正好遇上当初跟着谢然书撤离京城,前往歧元县的小石头、小乞儿他们。不过一开始是小石头他们见着郝工匠可怜,就给了他些吃食,后来才知道郝工匠是木匠,小石头他们就做主邀请郝工匠一起去歧元县。 那会子郝工匠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跟着这些人有饭吃,等到了歧元县才知道等待他的是什么通天大道。 等他在歧元县稳定下来,就特地去问了贾求孤,得知能把自个儿村子里快要活不下去的人叫来,便赶忙写了信。 “郝工匠原本跟咱们一样不识字,可这才几个月就能写信了。”凉猫就说,“甭管这歧元县是个什么地方,我愿意相信燕大人,愿意相信郝工匠,咱们就应该来!” 读书识字多么难,许多人便是想学也没有那个机会,更没有银钱,可郝工匠一开始又有什么呢,他同样是什么都没有。 这话一说,凉猫就更坚定了自己心中的想法。 “歧元县……事出反常必有妖啊。”村长叹息一声道,“可咱们眼瞅着要活不下去了,既然歧元县有吃的有喝的有活干,还能读书识字,那凭什么不去?” “叔,可要是歧元县有妖怪把咱们吃了怎么办?”就有人问。 村长就说,“你是愿意在这里饿死,还是愿意去歧元县吃顿饱饭再死?” “当然吃饱饭!”那人毫不犹豫道。 凉猫就笑起来,“那还等什么!那石头路我见了,平平坦坦干干净净,踩在上面感觉当真是不一样……” 当即全村的人动了起来,一起上了水泥路。 他们一个个的全都衣衫褴褛,小孩还好一些,好歹衣裳能遮住身子,可大部分大人都是胳膊腿都露在外面,天冷的厉害,都生了冻疮,有的甚至能看到腿骨,脸颊、耳朵也都冻伤了,血糊糊的。 就是凉猫也是十个手指头全部冻肿,溃烂,一晒日头就发痒,恨不得把那块肉抓下来。 大家伙儿上了水泥路,才没走几步就又不得不停下,因为前面有人来了。 “你们要拦住我们吗?”凉猫站出来,一双眼睛忍不住在他们身上打量。 这些冒出来的人都戴着厚厚的帽子,能遮住耳朵那种,身上都穿着厚厚的袄子不说,外面还穿着看上去就很暖和挡风的大衣,脚上穿着厚厚的棉鞋,就连手上都戴着手套,且他们个个面色红润,一看就是没挨冻受饿,享福的人。 “不拦你们,进歧元县得按照章程来。”就有个道兵站出来,眼瞅着凉猫身上惨不忍睹的,他身后的人更惨,便不由得有些同情,语气也软了下来,就多说了几句,“你们且等等,这边马上安排好了。” “安排什么?”凉猫见着这些人没有凶神恶煞,胆子就立刻变大了,追着问。 道兵就说:“甭管你们愿意不愿意投奔歧元县,都得休整休整。” 现在这边的营地暂时作为服务站使用,章程中的一条就是:甭管来人是不是要投奔歧元县的,能帮忙一定要帮忙,钱物都从账上出,到时候账目从燕洵的私库走。 也就是说这是燕洵单独交代的,给予需要之人的额外的照料。 “啥?”凉猫没听明白,他还以为就是一口稀粥,这就已经很好很好了,只是他没想到等到的全都是他不敢想的东西。 一碗碗熬的软烂浓稠的粥,每个人都有,完全不用抢,还有给他们把脉的大夫。 喝了粥,看了大夫,凉猫还以为这就行了,却没想到他又跟着去了澡堂,洗了热气腾腾的热水澡,还用了味道特别好闻的肥皂。洗得干干净净出来以后,还有专门给他的又厚实又柔然的袄子。 同样洗了热水澡,换上崭新地袄子穿上的青猪也出来了,看着凉猫就嘿嘿的笑,“凉猫,咱们留下吧。” 营地里的人都跟他们说了,等大夫调配好药,他们拿了药可以选择离开,也可以选择留在营地养伤,再等着去县城,到时候会给他们安排活计,正是安家落户。 想走的话没有人拦着,而且以后随时都可以回来。 但是这里这么好,为什么要走呢? “我现在就跟做梦似的。”凉猫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让我不愿意醒过来的梦。我愿意永远留在这里,绝对不会离开,我还会让我的孩子也留在这里……” “以后,我们就是歧元县的百姓了。”青猪就说,“等将来咱们成了亲……” “谁说我要跟你成亲的?你可得好好表现,指不定我就看上比你更好的汉子呢。” “那可不成,我会好好识字念书的,实在不行我也能成为工匠。” 两个年级都算不上大的孩子一边说着话,一边在营地里溜溜达达,他们穿在身上的袄子其实是有些大了,倒不是袄子不合身,而是他们太瘦太瘦了,简直是皮包骨,袄子自然而然的就大了。 苍雀拿着望远镜回来,恰巧看到这两个孩子走远,便喃喃道:“歧元县还没有安定下来,这就已经成了别人的梦境了吗?” * “蛋巨巨,歧元县来人了!”燕洵能察觉到。 他感觉歧元县好像不一样了,就像沙漠行者忽然遇上真正的绿洲一样,沉默中的死亡终于遇上新生! “大人。”蛋巨巨开始猛烈地晃动。 “就要破壳了。”燕洵肯定道。 他的意识已经能清楚地触摸到蛋壳上的屏障,并且能够进行连续不断地冲击。 蛋弟弟仰着脸看天上的云。 运河中巨人小黑仅剩的一只脚也已经消失,腿骨更是细的几不可闻,仔细看才能看到仅仅是一排小团子靠在一起组成巨人小黑仅剩的腿,再往上延伸也同样只剩下一条线。 云层以上,巨人小黑的身体除了双手,都只剩下一条线。 “小黑。”燕洵试图说服小黑,“最后这只手,给蛋巨巨最后推一把吧。” 化为薄雾的小黑依旧顽强地挡在老祖宗前面,薄雾越来越淡,越来越淡,最后一次跟老祖宗相撞,薄雾被冲散,再也没能重新凝结。 燕洵忽然觉得自己跟组成巨手的小团子重新联系上了,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却又顾不上去寻找小黑,赶忙控制着小团子,脱离巨手,形成巨型瀑布,冲刷蛋巨巨! 护着燕洵身体的巨手终于开始缓缓消失,露出里面燕洵那形如干尸一样的身体。 镜枫夜若有所感,他的意识忽的扑过去,就感知到了燕洵那惨不忍睹的身体。 “大人。”镜枫夜心中着急,意识扑过去却又触碰不到燕洵的身体,便忽然心中一动,一头扎下去。 镜枫夜站在河边一动不动的身体忽然动了,他仰着脸看着天上,眼睛一眨不眨。 巨人小黑的巨手消失,同时最后组成身体的那条线也同时消失。 最后的小团子们不约而同地飞到云层上面,重新化为河水冲向蛋巨巨。 燕洵的身体没了巨手保护,开始下落。 “我……要……破壳……”蛋巨巨发出最后的怒吼。 巨大的蛋依旧裂开一道缝,因为没了巨手支撑,就那么翻滚着下落。他感知到了燕洵的身体同样在下落,便翻滚着冲上去,试图用蛋壳盯着燕洵的身体,给他当垫背。 他好想飞起来,帮着燕洵。 这样摔下去,会尸骨无存的。 他用尽了所有的力气,蛋壳缝隙流出的血越来越多。 终于,一半蛋壳脱离,从里面伸出一只手单手抱住燕洵的身体。 “巨人小黑消失了。”蛋弟弟喃喃道,“蛋巨巨定然是破壳了,我要准备好迎接他。” “大人也会下来,咱们都准备好。”花树幼崽赶忙道。 “潶姐儿!”撼山幼崽追着潶姐儿。 只剩下一张人皮的潶姐儿身轻如燕,她始终都没能靠近巨人小黑,现如今巨人小黑消失,幼崽们的心思全都在天上,她便趁机扑入运河中。 运河河水依旧高出河岸,聚而不散。 撼山幼崽不敢贸然开槍,只能拔腿追上去,只来得及拽住潶姐儿的衣裳,扯烂一块布料,最终还是让她逃了。 “莫慌,蛋巨巨和阿爹还有小黑要紧。”蛋弟弟就道,“马上我们的主心骨就回来了,潶姐儿绝对逃不了,我们会赶尽杀绝,斩草除根的!” “恩。”撼山幼崽便守在河岸上,同样仰着脸看着天上。 燕洵的意识最后一次冲击蛋巨巨,他觉得什么东西裂开了,正想再次冲击,就觉得自己的意识忽然一沉,紧接着全身都觉得沉甸甸的,眼皮更是重如千钧,根本睁不开。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能感觉到自己在急速下坠。 燕洵用尽全部力气睁开眼睛,就看到一张完美无瑕的侧脸。 “蛋巨巨?”燕洵张了张嘴,十分艰难地开了口,嘴里灌了一股子风,难受的他咳嗽,身体都跟着痉挛。 “是我。”蛋巨巨单手抱着燕洵,见着他咳嗽赶忙道,“大人切莫再说话,马上就到了。” 燕洵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蛋巨巨,他就是想说话也说不出来了,身体跟要散架似的,实在是难受的厉害,也只能就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蛋巨巨。 只能看到一张侧脸。 当真是完美,跟蛋巨巨的声音一样,是燕洵所见过的最美的存在了。 这么完美的蛋巨巨,燕洵只觉得心满意足,付出多少都值得了。 穿过云层,蛋巨巨单手抱着燕洵出现在云层以下,也终于能被下面的小幼崽看到。 “天哪。”蛋弟弟惊呼一声,连忙跑到一旁的大树上,举着望远镜看,“天哪……” “小花!”撼山幼崽也拿着望远镜看,盯着天上落下来的燕洵和蛋巨巨看了一会儿,忽然冲着花树幼崽喊。 花树幼崽放下望远镜,神色凝重道:“且看不清楚,等下来再说。” “准备好充气垫!”利爪幼崽就大声喊道。 “且没看到小黑呢。”蛇身幼崽也举着望远镜看,看了会儿变甩了甩尾巴尖跑去帮忙。 幼崽们瞬间忙碌起来。 镜枫夜仰着脸盯着燕洵看,他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只等着燕洵下来。 * 歧元县界碑处。 凉猫伸着手指头,让大夫拿着小刷子在他手上刷药膏,“大夫,歧元县到底是啥样的?天上怎么都是云,看着古里古怪的。” “前些日子歧元县还大雨倾盆呢。”大夫帮着凉猫刷完药膏,示意他把脸凑过来,冻伤的脸和耳朵也都要刷药膏的,“歧元县古怪的很,你多住些日子就知道了。我还听说运河刚开通就出了事,河水逆流而上不说,还有个巨人小黑呢。” “我听说了,河水往高处流对不对?巨人小黑是啥?”凉猫瞪大了眼睛问。 大夫就说,“是燕大人身边的小黑巨大化,变成顶天立地的巨人小黑。听说巨人小黑成型,泛滥的河水立刻收回,现在运河那边还没消停呢……我估摸着是咱们开通运河,叫巨河不愿意了,要找茬呢。” “河就是河,还能跟人一样啊。”凉猫就问。 “那谁知道。”大夫就说,“人跟人都不一样,且还有妖怪呢,巨河愤怒有什么好稀奇的。” 待在歧元县见识的多了,基本上见到什么也都见怪不怪了。他只知道自己现在是营地里的专属大夫,不但有机会跟着保育堂医馆安排的大夫学本事,还能申请一些良药,以后更是有机会去保育堂医馆坐堂,有这些就足够了,哪里还有精力去管其他。 凉猫一琢磨,觉得也确实是这样。 他在营地里差不多混熟了,已经知道这里曾经是蛋红红总领,后来蛇身幼崽也来过,更是听说了那风驰电掣的大妖车。就是不说那些,现在营地里还有妖灯呢,一到晚上就照的周围明亮如昼,凉猫头一回看到的时候还吓了一跳。 不过现在凉猫已经很淡定了,便是他知道了妖锅的存在,听说了蛋红红只有鸡蛋大小,是一只很小很小的小幼崽也很轻易的接受了。 歧元县就是这样的,跟别的地方都不一样,这里的人也不一样,不会对妖怪大惊小怪,也不会觉得幼崽们都是妖怪就针对他们,反而把他们看成是跟大家一样的人,平等对待。 凉猫在这里最大的感触就是没有人觉得他长得像姐儿就盯着他看,也没有人因为他穷就瞧不起他。 在这里大家都是一样的,没有谁比谁高贵,也没有谁比谁低贱,哪怕是上面的小管事,大管事也都是一样,若是有管事仗势欺人,像凉猫这样的便可以直接找上面的总管事投诉的。 “大家都是一样的,就像村长说的那样,‘事出反常必有妖’。”凉猫就喃喃道,“那么,歧元县是要有妖出现了吗?” * “蛋巨巨。”蛋弟弟从树上跳下来,哒哒哒跑到河边,跳到一块大石头上仰着脸看蛋巨巨。 跟燕洵一块下落的蛋巨巨已经距离地面很近很近了,蛋弟弟能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另外一半侧脸。 第447章 巨人小黑是真正的头顶天,脚踩地。 从巨人小黑心口一路往下降落,穿过厚厚地云层,继续往下降落,哪怕是速度越来越快,也还是要很久很久。 等蛋巨巨单手抱着燕洵即将落到地上的时候,幼崽们早已做好万全准备。 “蛋巨巨,大人给我。”镜枫夜跳起来。 蛋巨巨便松了手,让燕洵落到镜枫夜怀中。 “大人……不要看……”蛋巨巨还是用一边侧脸对着燕洵,有些祈求地说。 偏偏燕洵到了镜枫夜怀里,奇异的有了些力气,他便转头去看蛋巨巨。 “蛋巨巨!”燕洵挣扎,可他实在是没有力气了,只是很微弱很微弱的挣扎,眼瞅着幼崽们都要凑过来,便拼尽全力道,“都不要过来看我,过去……帮蛋巨巨……” “镜大人……抱我过去……” “蛋巨巨……” 燕洵看清楚蛋巨巨的样子只觉得天旋地转,他一直都只看到蛋巨巨的侧脸,完全没想到蛋巨巨是故意的,故意只给他看半张侧脸,另外一边故意不给他看。 现在他看清楚了蛋巨巨的半张侧脸,也看到了蛋巨巨的另外一半身体。 “阿爹!”蛋弟弟冲着燕洵吼了一声,便转身冲向蛋巨巨。 原本花树幼崽要过来帮燕洵把脉,可看着燕洵的脸色,还是快速转身跑向蛋巨巨。 所有的幼崽都跑到充气垫周围,仰着脸看快速摔下来的蛋巨巨。 蛋弟弟蹦起来,抓着充气垫往前爬,眼圈红红的,“蛋巨巨,你怎么了……” “没事。”蛋巨巨窝在充气垫里面不肯起来,他用半边脸对着蛋弟弟,笑着说,“你是蛋弟弟。破壳以前的事我不记得了,可还记得你是谁,你们又是谁……” 除了宝宝和蛋红红、梅西不在场,保育堂的幼崽全都在。 蛋巨巨没了以前的记忆,可他还是知道这些幼崽谁是谁,并且觉得他们无比亲切。 他扭头看了一圈,不好意思道:“你们这样,我也不好遮掩……” “蛋巨巨!”蛋弟弟扑过来,眼泪汪汪的,“怎么会这样,蛋巨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因为老祖宗吗?我现在就去把他揪出来,把他碎尸万段。还有潶姐儿,她坏了许多规矩,没了良心,也是要赶尽杀绝的。蛋巨巨……你……” 充气垫起起伏伏,蛋弟弟小小的身体就也跟着起起伏伏,他仰着脸看蛋巨巨,满脸焦急。 “蛋巨巨,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你、让你……” “你跟我说,我一定会帮你!” 小小只的幼崽眨了眨眼,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来,头顶的一小撮绿毛都似乎蔫了,再也翘不起来。 燕洵窝在镜枫夜怀里,喝了许多血,总算是觉得自己有了些力气,便道:“带蛋巨巨会帐篷,小花你先帮他看看,充气垫收起来。戚姐儿留守河岸,小心潶姐儿卷土重来。” “是!”戚姐儿斩钉截铁道。 她手中的金属战伞还有许多机关没有用完,便是对上合体的潶姐儿也有一战之力! 花树幼崽快速冲上前。 “我的身体……”蛋巨巨把手伸到花树幼崽面前,“怕是不成的。” “先把脉。”花树幼崽强忍着难过道。 皓白如玉的手腕,当真是冰肌玉骨,手指修长,指甲白玉一样。这几乎是花树幼崽见过的最好看的手了,便是燕洵的手也没有这么好看,燕洵太瘦,很难长肉,手腕永远都细的可怜,便是形状再好,太瘦也不会多么好看。 “回帐篷。”花树幼崽松开爪子,引着蛋巨巨走。 幼崽们收起充气垫,默默地跟在后面。 进了帐篷,燕洵靠在镜枫夜怀里,一口一口的啃归元蓝灵芝,一边问:“如何?” “没得法子。”花树幼崽神情凝重道,“以现在的医术……怕是不成……” “吃归元蓝灵芝如何?”燕洵又问。 花树幼崽就看向蛋巨巨,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说:“他是大妖,作用有限。” 意思就是也不行,燕洵听明白了。 “若是蛋红红在呢?”燕洵想了想又说。 “蛋红红妖力不够。”花树幼崽就道。 “镜大人呢?”燕洵问。 花树幼崽摇头,“大人,蛋巨巨始终都是大妖,跟镜大人,跟蛋红红,跟我们……都是不一样的。便是在破壳以前,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最终帮忙的还是燕洵,而不是幼崽们。 “真的没有办法了吗?”燕洵心里很难受。他从来都没想过蛋巨巨破壳这么艰难,更没想过蛋巨巨哪怕是破壳了也还是这么简单。 此时蛋巨巨面对他的还是那张完美无瑕的脸,燕洵敢说这张侧脸绝对是最好看的,没有之一,便是名震京城的柳哥儿也绝对比不上!可蛋巨巨的另外一边的侧脸,另外一边的身体,手脚乃至于身体……全都丑陋无比。 “没有办法的。”蛋巨巨就说,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好听,可叫人看着他另外半边的身体就总是觉得十分难过,“破壳我只成功了一半,还是大人帮我成功的,另外一半失败了,所以……” 只有一半身体是完美的,另外一半身体是可怖的。 他的另外一边身体丑陋无比,在进帐篷以前,没有衣裳遮掩的时候,他几乎想钻到土里藏起来,又怎么愿意被燕洵看到。 “想想办法,会有办法的。”燕洵见蛋巨巨这么说,心里头就更难受了,要是他坚持的久一点,说不定就能帮蛋巨巨把另外一半壳破开,让他以完美的姿态出世。 “大人,小黑还没回来。”蛋巨巨忽然道。 燕洵一愣,忽然反应过来,小黑果真是没回来。 想起小黑化为黑雾,黑雾逐渐变成薄雾,最终消失不能再聚拢,而现在小团子又全都消失了,应当去哪里找小黑,而小黑又如何回来呢? 蛋巨巨拉扯身上的衣裳,想要完全遮住另外一半身体,“小黑在运河中。” “咱们找到他,还是等他自己回来?”燕洵赶忙问。 “等待时机。”蛋巨巨就道。 * 边城。 小皇子浑身浴血的从战场上下来,直奔水泥楼。 “梅西怎么样了?”一进屋小皇子就赶忙问。 蛋红红坐在小板凳上,眼巴巴的看着眼前的玻璃箱,“有在缓慢恢复,只是要等很久。战场如何了?” 为了嗜血鱼妖,梅西几乎是不眠不休,他便是睡觉都要睁一只眼睛,生怕火车里的嗜血鱼妖忽然惊醒,又害怕外城墙战况危机,需要他立刻带着嗜血鱼妖上战场。 就这么接连熬下来,梅西早就撑不住了,最后一次次元小蜂妖冲锋就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梅西躲闪不及,身上瞬间变千疮百孔。 好在归元液·蓝对梅西还有作用,虽然缓慢了些,却也不至于让蛋红红绝望。 小皇子也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玻璃箱前面,“次元小蜂妖数次冲锋,伤亡比咱们预料中的更多。裘保参战,倒是杀了不少银爪鬣狗妖。杨琼请求上外城墙参战,我没让。边城大营需要有人坐镇,没有人比杨琼更合适了。” “你一直没去看望杨叔宁,他那几个老部下颇有微词。” “回头有空去看看吧。” 蛋红红拧眉,“成,回头有空我就去看看。只是如今梅西不能参战,咱们不但少了一个强有力的战力,且剩下的嗜血鱼妖也不能再投放,次元小蜂妖再次变成巨大威胁,将士们不想着如何守住边城,却还是想着这些……我实在是……” 明明守住边城,减少伤亡才是最重要的,偏偏还是有不少人琢磨着这些势力之间的风云变幻。 “不管什么时候,他们永远代表大多数人。”小皇子就道,“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己活着,有些人或许只是为了一口吃食,有些人或许是为了银钱,而有些人则是为了手中的权利,也有一些人是为了家人,为了孩子,为了自家哥儿、自家汉子。” 每个人重要有理由活下来,否则岂不是成了行尸走肉。 “向歧元县求助!”蛋红红就道,“正好我也想知道阿爹和蛋巨巨究竟如何了,咱们便派人去歧元县一趟!” “好!”小皇子点头。 很快一队道兵一人二十匹马离开边城,直奔歧元县。 * 歧元县界碑处大营。 大夫给调配的药膏出乎意料的好,凉猫才擦了几回手上就消肿了,没几天就结痂,很快结痂脱落露出里面细嫩的皮肤。而因为能吃饱饭,因为养伤又不用干活,凉猫还肉眼可见的身上长了肉,脸颊鼓了起来,终于有了少年人特有的朝气。 冻伤好了,凉猫就闲不住了,跑来找苍雀要活干。 “你去领手套和笤帚,去扫水泥路吧。”苍雀看了看凉猫的小身板,给他安排了个轻松的活计。 “好嘞。”凉猫就蹦蹦跳跳的走了。 营地里有专门安排差事的地方,有专门的人管着,而营地里最多的就是道兵,其次才是工匠,最后才是干活的普通人。凉猫早就打听清楚了,他还有幸看到歧元县那边来送补给,那一车一车的粮食,一车一车的猪肉和鸡肉,还有那个铁疙瘩罐头,就那么堆积成一座座小山,可叫凉猫开了眼界。 凉猫去领了手套和笤帚,又跟着其他领了扫水泥路活计的人一起,离开营地干活。 这干活也有讲究,不能见天的干,还得歇息,还有热水喝,反正凉猫是觉得一点都不累,比他下地干活轻松多了。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队道兵风尘仆仆赶来。 前面早有守路的道兵拦下他们,凉猫刚好距离不算远,就伸长了脖子看。 “报,我们从边城来,要找燕大人!”为首的道兵大声道。 “且等。”拦路的道兵说着,也不敢耽搁,赶忙骑马回营地汇报。 边城来的人,甭管是谁,苍雀都不敢耽搁,赶忙亲自迎了出来。又听边城来的道兵说是要找燕洵,并且身上带着边城战报,苍雀就更不敢耽搁了,赶忙调派了道兵引路,并且亲自写了信,让道兵顺路捎给燕洵。 这些道兵来也匆匆,去也匆匆,甚至是没能停下吃口热饭,喝口热水,只是踹上苍雀给准备的干粮,就这么直接走了。 “他们要去见燕大人吗?”凉猫一直站在路边眼巴巴的看着,那些个威风凛凛的道兵竟然都是边城来的,而且还要去见燕洵。 苍雀点头道:“是!” “你见过燕大人吗?他长啥样?”凉猫就说,“郝工匠说燕大人是天底下最好的人,跟着燕大人不但能吃饱饭,还能学到很多很多本事,郝工匠还说燕大人最好看了。” 可只是听说而已,凉猫见过最有本事的就是村里唯一识字的村长了,见过长得最好看的是镇上的一个传闻中从窑子里出来的哥儿,脸白白的,身子细细的,看着就不能下地干活,倒是当真挺好看。 凉猫就觉得燕洵肯定跟村长和那个窑子里出来的哥儿不一样,可他再没见过更厉害的人了,便是现在变得很厉害的郝工匠也是很久没见了。 “燕大人确实长得很好看。等将来你见到就知道;燕大人也确实很有本事,歧元县能变成现如今的模样,没有燕大人是绝对不可能的。”苍雀有些出神地看着远处,眼神有些放空。 他还记得当初接到调令,那时候上面下来人送了调令,领头的将军正在家里宴请宾客,几乎把不大点地方有头有脸的全都请来了,而苍雀自己正捧着锦盒准备送礼,看看能不能谋个好前程。 结果礼没送成,调令下来总得有人去,于是就落到苍雀身上了。 一开始苍雀心里头可是后悔不跌,便是跟着大军上路也是吊儿郎当的,甚至是因为心里不痛快,没少调侃京城大营的那些小哥儿道兵,苍雀还捉摸着有机会捉一个小哥儿道兵到自己的帐篷里,这样那样那样这样,到时候死不认账就行了。 可一路上都没能找到机会,就这么进了歧元县。 最初看到歧元县空荡荡的村子时,苍雀心里头也胡思乱想过,不过也没能胡思乱想多久,因为燕洵来了,他站在小山一样的蚂蚁星君妖身上来了。 即便是现在苍雀也还是记得当初头一回见到那头蚂蚁行军妖时的情形,他吓得身体僵住,动都不能动,身边的人反应更是大,都有道兵直接两眼一翻晕过去的。 那时候苍雀以为歧元县已经被妖国占领,来的蚂蚁行军妖是要收拾他们这些乌合之众的大妖,只觉得吾命休矣,甚至是想任命的提前抹脖子。 可那小山一样的巨大妖怪竟然没有攻击营地,而是慢慢趴下了。 苍雀心中抑制不住好奇,他大着胆子上前看,就看到了踩着大黑身上的倒刺一步一步走下来的燕洵。 跟庞大的蚂蚁行军妖比起来,燕洵看上去实在是太渺小了。 可苍雀就那么看着,看着燕洵一步一步走下来,便觉得那个没有丝毫修为的貌美小哥儿身形比那庞大的妖怪还要巨大,他只觉得自己的人生都被颠覆,头一回见着竟然还有人能踩着妖怪当坐骑,竟然还能让妖怪这么安稳的趴着。 他迷迷糊糊的回了帐篷,很快便接到消息:围困歧元县县城。 当时苍雀就跳了起来,他赶忙收拾帐篷,收拾自己的行囊,甚至是还拿出自己没怎么蕴养的黄符看了看,打算大干一场! 原本以为来歧元县也不过是朝廷上面下达的无聊命令,谁能想到最终见到的竟然是以妖怪为坐骑,出手便是要围困歧元县县城的燕洵!跟着这样的奇人,无论如何也不会亏! 再等苍雀亲眼见着药丸,听说了归元蓝灵芝以后,他便彻底沸腾了。 摩拳擦掌的想要立功,想要往上爬,想要爬上去接触接触燕洵,想知道他究竟是个怎样的奇人。 结果苍雀确实是跟着围困歧元县县城了,可他要对付的是围在县城外面的歧元县百姓,等安排这些百姓离开,真正攻打歧元县县城的时候,苍雀分到的任务是后勤。 几乎所有道兵的任务都是后勤,就是负责跑腿、扫地、搬东西等等,真正能参与冲突的是京城大营的那些精英道兵,他们手里拿着百发百中的槍,百步以内,弹无虚发! 而真正参与战斗的是保育堂的幼崽们。 那时候苍雀运气不错,有幸看到保育堂的幼崽参战。 他亲眼看到撼山幼崽推倒一堵重如千斤的墙,他听到那些幼崽们说,撼山幼崽的本事不但不是最厉害的,甚至还有点弱;他亲眼看到那宅子里面冒出来数不胜数的怪物,看上去都是人,可一个个不知疼痛力大无穷,一爪子能从墙上扣下一块砖。 苍雀觉得自己肯定是对付不了这些怪物,而幼崽们要分别同时对付好几头怪物。 而这些很厉害很厉害的幼崽们,全都是燕洵教出来的。 “燕大人独一无二,这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燕大人了。”苍雀见着凉猫一心想了解燕洵,眼睛里的儒慕不是作假,便点了一句,“凉猫,你十分聪慧,可千万要抓住学学问的机会,只要学好学问,将来便有机会见到燕大人。” “恩。”凉猫用力点头。 他要像郝工匠那样,一点一点的学学问,然后一步一步往上爬,就肯定会像郝工匠那样,有资格直接进入燕大人屋里,跟燕大人交代差事! * 边城道兵日夜兼程,他们早得了蛋红红私底下的交代,便是见着歧元县运河异常也只是心里诧异,赶路绝对不会停下。 他们一路马不停蹄地来到运河源头,便见着戚姐儿举着金属战伞在河边走来走去,她身后甚至还跟着一队道兵。 戚姐儿再怎么英姿飒爽,她也还是姐儿,跟汉子、哥儿天然的就不一样,即便是窜着盔甲,也还是能一眼看出来。 道兵心中诧异,便出来一个人上前问话,“你们是什么人?” “歧元县驻兵!”戚姐儿身后的道兵声音响亮的回答。 他们这些道兵是专门挑选出来负责镇守石门的,不但深受贾求孤信任,更是早就得了燕洵的准话:只要表现的好,将来就能直接留下来,成为歧元县驻兵。 所以他们早早地就以歧元县驻兵自居! “你们是边城来的?”戚姐儿看了眼道兵风尘仆仆的衣裳,便拿起挂在盔甲上的一个特别小特别小的铃铛敲了敲,“稍等片刻,很快会有幼崽过来。” 果不其然,戚姐儿才说完没几个瞬息,蛋弟弟就提着迷你小战伞来了。 小小只的幼崽眼圈还是红的,看人的时候眼泪汪汪的,可依旧强打精神来了,因为这个时辰是他负责。 “蛋弟弟!”边城来的道兵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因为蛋弟弟跟蛋红红长得一样,就是头发颜色不一样,而且蛋弟弟当初在边城也经常出来溜达,没见过他的道兵还是少数。 “边城来的?出事了吗?”蛋弟弟拧眉,语气有些不好。 道兵不敢耽搁,赶忙把边城的事儿说了一遍。 听到梅西受伤,需要泡归元液·蓝的时候,蛋弟弟狠狠地皱眉,语气更加不好了,“你们且跟我来,跟阿爹和哥哥们商量商量,看看那些该死的攻城妖怪如何解决!” 道兵抬脚跟上,走了几步又犹豫了,便问:“那是姐儿吧?她没有修为,不是道兵……” 运河看着不同寻常,定然是有情况的,道兵有修为,叫他们来防备应当好一些,怎么就让个姐儿挑大梁了。 “戚姐儿本事是不算大,赤手空拳对付不了运河里的东西,不过……”蛋弟弟冷哼,“戚姐儿手中的战伞在机关用尽以前,是无敌的,哪怕是大妖来了也有一战之力!” 金属战伞无敌,毋庸置疑。 道兵瞬间肃然起敬,他并没有觉得金属战伞这么好的神兵利器应该给有修为的道兵,而是觉得幼崽们之所以选择让戚姐儿拿着金属战伞,那必然是有他们的道理。 回到帐篷里,蛋巨巨差距到有外人来,赶忙侧着身子,使劲地遮另外一半身体,又下意识往燕洵身边靠了靠,只露出自己完美的一面。 边城来的道兵初来乍到,乍一看帐篷里的美人,直接愣了。 他能认出燕洵,因为他见过燕洵,他原本以为燕大人就是最好看最好看的哥儿,可这会子帐篷里怎么还有个更好看的。那种窒息的美,让他有种甘愿赴死的冲动…… 第448章 “他是蛋巨巨,大妖!”燕洵就说。 燕洵这声音平平淡淡的,听在道兵耳中却如炸雷一般,叫他一个机灵回神,这才发现自己身后的道兵竟然全都呆愣愣地看着帐篷里的美人,竟是都失了神。 “大人。”蛋巨巨恨不得直接躲到燕洵身后。 “没事。”燕洵就安抚道,“见着你失神才是正常的,谁叫你……那么好看。”便是燕洵自己第一眼看到的时候也有片刻失神,他当真是爱极了蛋巨巨的模样。 而且蛋巨巨的声音也特别好听,他便只是轻轻的喊了声‘大人’,站在最前面的道兵听到了就不但呆呆愣愣的,甚至是面色发红,呼吸急促,眼瞅着就要厥过去。 “哼。”蛋弟弟冷哼一声,哒哒哒跑过来用自己的小身板挡在成年人模样的蛋巨巨前面,“都给我清醒过来!蛋巨巨虽然美,可他不是人,不是妖怪幼崽,而是大妖!你们见过的大妖是什么样的,都给我想起来!” 从边城来的道兵见过大妖,那是在妖怪攻城的时候,大妖给边城带来灭顶攻击。每回大妖出手,边城将士都会成片成片的死去,甚至是会有大将军陨落,简直是悲剧叠加悲剧。 从地方借调来歧元县的道兵也是见过大妖的,当初妖国使臣来大秦,他们便在路边远远地看到过。 奇达西带领四头大妖,他们有的看上去跟人差不多,可只要那双眼睛看过来,他们就能立刻感受到无边无际的恐惧和铺天盖地碾压而来的负面情绪。 大妖是怎样的存在? 是能轻易灭城,轻易改天换地,甚至是能排山倒海、移山挪海的存在。 那些曾经遭遇大妖所带来的恐惧让他们瞬间回神,又是忍不住身体发抖。也就是现在他们见到的是蛋巨巨,若是换成别的大妖,他们怕是早就没命了。 “大人。”道兵回过神,赶忙冲着燕洵拱手。 “边城如何了?”燕洵示意道兵坐下歇息,又让幼崽们帮着上茶,见着道兵全都坐下歇息,且喝了茶,这才问。 蛋弟弟也帮忙上茶,扛着茶杯哒哒哒跑过去,示意道兵自个儿拿茶杯。 上好茶,蛋弟弟就哒哒哒跑回来,把自个儿的小坐垫搬到蛋巨巨前面,严肃着一张小脸,盘腿坐下,虎视眈眈地看着这些道兵。 这么些人看着蛋巨巨竟然都看呆了,这让蛋弟弟心里有点不好受,就觉得他们既然看蛋巨巨美的一部分能看呆,那看丑的一部分是不是反应也这么大,会直接晕过去? 只要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性,蛋弟弟就莫名的生气,他觉得如果有人被蛋巨巨吓晕,蛋巨巨肯定会难受的。 “大人……”道兵赶忙又把边城的情况说了一遍,还拿出几封信,其中一封是镇守歧元县界碑那边的苍雀写的,摆在最上面。 燕洵就:“镜大人。” 镜枫夜赶忙上前接了信,又赶忙回来抱着燕洵,帮他把信打开,展开放在他眼前。 道兵这时候才发现燕洵跟他以前见到的不一样。 燕洵穿着厚厚的袄子,身上还盖着柔软的棉被,头上戴着厚厚的帽子,大半张脸都埋在被子里面,只露出一双眼睛。道兵原本以为燕洵是故意没起来,而以燕洵的身份见他们,更是没有必要起来,他根本没想到燕洵是起不来。 刚刚镜枫夜离开的时候拿了厚厚的垫子放在燕洵身后,道兵这才发现原来燕洵一动都不能动,藏在被子里面的手腕瘦的皮包骨头,能看到凸起的根根血管和青筋。 “燕大人……”道兵喃喃着,眼圈瞬间红了。 他没见过这样子的燕洵,明明都已经不能动弹了,却还是惦记着边城。 手脚都抬不起来,燕洵缩在被子里甚至是不能自己翻身,若不是镜枫夜抱着他,他连坐起来都不能,便是看一会儿眼前的信也会觉得累,当真是半点力气都没有。 “边城危矣。”燕洵刚说完就剧烈的咳嗽,喉咙针扎一样疼。 花树幼崽赶忙过来看了眼道:“大人应当多歇息,话也不要多说。” “不行……”燕洵轻轻摇头,“边城……我必须得去一趟……” “大人现在不宜赶路。”花树幼崽就道。 燕洵还是摇头。 梅西的伤已经重到需要泡归元液·蓝,蛋红红和小皇子几乎每日里都要上战场,次元小蜂妖嚣张无比,到现在都找不到解决的法子,如果他不去边城,他怕是要急死。 边城必须去,谁也阻止不了他。 “大人。”蛋巨巨忽然开口…… 其他人就下意识看过去。 道兵再看向蛋巨巨,哪怕是他的侧脸半点变化都没有,还是那么好看,他也没有再恍惚,因为他同时还能看到燕洵那张极好看极好看的脸。 忽然这么些人都看过来,蛋巨巨就有点不自知在,生怕另外半张脸被看到,他便使劲拉扯身上的衣裳。 蛋弟弟就站起来,哒哒哒走到蛋巨巨手边,伸出小爪子放在他手上,“蛋巨巨,没事,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阿爹会给你做主!” “好。”蛋巨巨忽然就觉得没那么害怕了,他伸出一根手指头勾着蛋弟弟的小手,清了清嗓子说,“我可以带走运河多余的水,化成云,送去边城灌溉田地。这样一来,运河就会恢复常态,而我们……” 只要找到潶姐儿和小黑,幼崽们就可以都去边城。 边城有妖怪攻城,且攻城的次元小蜂妖边城根本扛不住。蛋巨巨已经听幼崽们说了,先是有蛋红红替父出征,后面又写信回来求助,梅西带着嗜血鱼妖参战,再到现在这样,蛋红红第三次求助,幼崽们是必须要去边城的。 而他是大妖,无论如何都得去边城帮忙。 “不行。”燕洵忽然道,“蛋巨巨身上还没好,不宜去边城抛头露面。且他是大妖,更不能随意去边城。这样,我先去边城,幼崽们跟蛋巨巨在后面等着……” “咳咳,事情暂时就这么定下。给、给蛋巨巨缝一件战袍……” “镜大人,把我的龙鳞面具拿出来,我这样不能叫人看着。” 所有人都没说话,就这么静静地听着燕洵说,大家都害怕一旦他们说话打断燕洵,后面燕洵怕是要没力气说话了。 好不容易断断续续地说完,燕洵便大口大口地喘气,又忍不住继续说,“把我的官印拿来,得写个折子送去京城。边城道兵伤亡太大,必须调兵支援。” 燕洵脸惨白惨白的,嘴唇薄薄的一点血色都没有,看着惨不忍睹。 “阿爹你不要再说了,这些事儿我们都明白。”蛋弟弟就说,“至于调兵一事,本不应该我们去管,凭啥偏偏要阿爹上折子。边城危矣我们能想办法,难道治理大秦也要我们想办法吗?” 小小只的幼崽一脸不满地看着帐篷里的道兵。 道兵一囧,赶忙道:“战报已经送去京城。” “然后呢?”蛋弟弟就问,“战报送去京城,京城什么反应?给边城增兵了吗?调派守城大将前往了吗?我记得只要边城有妖怪攻城,战报送去京城,京城那边就得派功曹去边城吧?是从什么时候规矩就改了,变成妖怪攻城结束时,京城才派功曹前往呢?” “你们、他们,边城所有道兵!” “能想到来歧元县求助我们,怎么就没想到去京城求助那些大人们?” “蛋红红来求助,也只是想让我们保育堂的幼崽帮忙而已。你们来的虽然是道兵,但代表的也仅仅只是蛋红红,代表不了边城!” “阿爹,便是边城败了,人都死光了,又与我们何干?” 蛋弟弟背着手走到燕洵前面,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早在朝廷封阿爹为守城大将时我已经十分不满。小小的从五品鸿胪寺卿,也只是负责养活我的哥哥们而已,又哪来的责任去边城做守城大将?” “阿爹,折子不许写!” 蛋弟弟是真的憋不住了,他不愿意再忍耐,便噼里啪啦地说了出来。 小小只的幼崽个头虽然小,声音却十分大,所有人都能听清楚。 边城来的道兵便觉得有些羞愧,都移开视线,不敢去看蛋弟弟。 当初在边城的时候,他们也都见过蛋弟弟,只以为这只小幼崽跟其他幼崽一样,也都是只要妖怪攻城就会上战场,都会帮道兵的忙,也会跟道兵说话,跟寻常小孩儿一样,他们从来都不知道蛋弟弟竟然这么犀利。 他们这些道兵日夜兼程来歧元县,想着的不仅仅是幼崽们帮忙,更是想着燕洵能力挽狂澜,救边城于水火中。 “哼,你们想得美。”蛋弟弟就说。 “蛋弟弟说得有道理。”燕洵轻声道,“不过折子还是要写。蛋巨巨……需得走到人前……这事儿急不来,先写密折吧。你过来……咳咳……”燕洵就看向长毛幼崽。 小幼崽赶忙走过来,不用燕洵说就上前磨墨,又拿着毛笔等着。 燕洵说一句,长毛幼崽写一句,最后盖上官印,封存。 “让……”燕洵转头看向蛋巨巨,“蛋弟弟带你。” “没问题。”蛋弟弟就赶忙冲到蛋巨巨前面,使劲地拍着自己的小胸脯。 蛋巨巨赶忙点头。 虽然他是大妖,可他在燕洵面前,便总是跟小幼崽们差不多。 * 歧元县戒备处。 凉猫照常戴着厚厚地手套,拿着笤帚扫水泥路上的土,“青猪,你老实点,回头叫管事看到了我可不会帮你说话。” “我今儿个的活计已经干完了,现在来找你说说话,这有啥。”青猪就在凉猫周围蹦蹦跳跳的,感觉自己身上的力气总也用不完。 “哼。”凉猫冷哼,瞪了青猪一眼,“规矩,你懂什么是规矩吗?” 青猪一看凉猫生气了,吓了一跳,赶忙跑到路边站着,再不敢打搅凉猫干活。 好容易到了歇息的时辰,凉猫这才冲着青猪招手,叫他过来。 早就等的心痒难耐的小汉子就赶忙屁颠屁颠的跑过来,冲着凉猫道:“你手凉不凉?快放我怀里,我给你暖暖。” “热乎着呢。”凉猫就摘下手套给青猪看,“还冒热气呢。干活给的手套就已经很厚了,我听说那些站岗的道兵戴的手套更厚实,还有贴在衣裳里面能发热的东西呢,反正是不会冷的。” “那我也给你暖暖。”青猪就要去捉凉猫的手。 “都说了我不冷。”凉猫瞪青猪,“我可跟你说好了,以后我干活的时候你不要有事没事的就凑过来,这是正经干活,要是管事看到我天天跟你说话,到时候给我评个‘良好’,我上哪哭去!我要争‘优秀’,以后好成为管事的。” 这才是青猪第一回 来找凉猫,结果就被说了个狗血淋头,他就有点委屈了,小声说:“我就是想来看看你,拉拉手。” 凉猫以前脸上有冻疮,耳朵也有冻疮,又瘦,干干瘪瘪的,虽然是小哥儿,可也瘦的厉害,一点都不好看。自从来到歧元县,凉猫脸上的冻疮很快好了,又胖了些,那就是标准的鹅蛋脸,皮肤又是白里透红的,看着不知道比以前好看了多少倍。 而且凉猫每天早晨洗完脸都会擦一种透明的胭脂,闻上去特别香。 他年纪不大,是刚刚张开的小哥儿,正是最活力无限吸引汉子的时候,营地里不知道多少小汉子偷偷地看凉猫,还有一些是有修为的道兵,都是年纪不大,情窦初开的时候,每回看着凉猫就脸红了。 青猪看在眼里,他能不着急吗? 可惜凉猫看不懂,还一本正经地教训他,“青猪,你也得懂事点,可不能把前途给毁了。我看咱们村有几个人又开始游手好闲了,你可别看管事们给他们安排了轻松的活计,可他们恐怕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也正是因为管事们见着他们游手好闲,这才给他们安排了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的活计。 “凉猫。”青猪就觉得自己很委屈。 “青猪!”凉猫拔高声音,“你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回头我去问问苍雀,看看能不能让你参军!我看你这样应当有天赋,能成为道兵……我早就打听过了,成为道兵只要有机会去边城上战场,就能建功立业,到时候我也跟着你,作为边城军户去。边城我也打听的清清楚楚,那边道兵补贴最好,听说很多补贴银钱都是从燕大人私库里出的……” 青猪别的没仔细听,但是那句‘边城军户’他听明白了! 年纪不大的小汉子眼睛顿时亮了,赶忙问:“凉猫,你愿意成为军户,是想跟我过日子吗?” “你说呢?”凉猫有点不好意思,但还是说,“这事儿我也想好了,咱们俩就挺好。你可不要见着别人有了别的心思才好,只要咱们俩确定了关系,那可就不能改了,否则回头我告诉管事,管事会直接汇报上去,你要赔钱的!” 这也是凉猫打听到的,只要是成了亲的小汉子和小哥儿,只要是当时双方都同意不再找小妾啥的,那往后一辈子都不能再找,否则歧元县衙门是要插手管这事儿的。 凉猫就觉得这样很好,那些愿意找小妾的,就找愿意的小汉子、小哥儿、姐儿啥的成亲,不愿意找的就也找同样的人成亲,就算等将来其中一个人发达了想要变心,也会有衙门插手管。 “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变心。”青猪赶忙道,他心里头就欣喜若狂起来。 他眼睁睁看着凉猫变得越来越好看,而且因为聪慧、踏实肯干,上面派下来的管事是很看好他的,眼瞅着凉猫越来越好,而他还是看不到前途,心里能不着急吗?要不然也不会不管不顾的跑来找凉猫,缠着他说话。 “哼,那就好。等咱们长大一点年龄够数了就成亲!”凉猫说,“这歧元县规矩可是多,成亲还得看年龄,年龄不够不能成亲,更是不能同房。好像成亲以前还得看大夫,看看身上有没有什么毛病啥的,要是成了亲怀了身子,好像也要看大夫,领补贴……” 凉猫虽然才来歧元县没多久,但对于这些规矩都已经如数家珍了。 “我仔细打听清楚了,只要咱们来一块儿认真干活,平日里不乱花钱,把银钱都存起来,用不了几年就能首付一套水泥楼……”凉猫很认真的打算着。 他跟苍雀说过话,知道苍雀出身大户人家,而且还是这个营地的总领,也见过那些从京城来的很有本事的管事们,也有很多单身的汉子对他有意思,可他还是觉得从小跟青猪一起长大,两个人的情分不一样,是能在一日过一辈子的。 青猪又何尝不是这样想,只是他眼瞅着凉猫越来越好,觉得自个儿配不上他了而已。 两个小年轻在水泥路边上说话,就忽然看到远处有人打手势。 “靠边站,有人要走水泥路。”凉猫看懂手势了,赶忙道。 果真是没过多久就有一队道兵骑着快马从远处飞快跑来,眨眼间功夫就从凉猫眼前过去了。 平日里也能见到飞快路过的道兵,凉猫倒是见怪不怪,见着歇息的时辰过去了,便打发青猪回营地,自个儿戴好手套,拿着笤帚继续干活。干完活,凉猫扛着笤帚回营地,就听到村长说:“歧元县要变天了。” “啥变天?”凉猫也仰着脸看天上,见着天上还是有着一层厚厚的云,啥都没看出来,就问村长。 村长就道:“云变厚了,说明今年是个丰年啊。” “看不出来,不过老人说的话终归是有道理的。”凉猫说完就扛着笤帚跑了,他是完全想不到歧元县如何变天,自个儿又是如何幸运的得了机会去见燕洵的。 * 写好的密旨已经派人送去京城,剩下的事也要赶快忙完。 幼崽们全都凑到一起给蛋巨巨缝战袍,还特地给蛋巨巨做了个能把半张脸遮住的面具。 “大人,五皇子怎么办?”战兔幼崽提着战伞跑过来,他也要去边城的。 “带着。”燕洵就说,“不过是个把人,带在身边就是了。回头叫蛋巨巨走到人前,怕是还得用他。” “成。”战兔幼崽就说,“我亲自看着他,保准他长了翅膀都跑不了。” 燕洵就笑着点头,战兔幼崽的本事要说第二,那绝对没有人敢认第一。 眼瞅着战兔幼崽哒哒哒跑出去,燕洵就道:“镜大人,当初……你是不是上去找我了?”他说的是巨人小黑还在的时候,镜枫夜的身体在下面一动不动,只是他的意识察觉不到镜枫夜的意识。 “没有。”镜枫夜不想承认。 他一想到自己不是大妖,便是意识形态也不能跟燕洵接触的时候,心里就难受的厉害,那种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叫他眼睁睁看着燕洵憔悴下去却不能帮忙,当真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你不说我也知道。”燕洵就道,“定然是蛋弟弟帮了你。三只幼崽中他最冲动,心里也不愿意藏任何事,总是有什么都会说出来。而且脾气也不怎么好,我以前还以为是幼崽们把他宠坏了,可仔细想想又不是……” 燕洵自己有时候脾气也会很不好,跟生气时候的蛋弟弟简直是一模一样,可以说是蛋弟弟的脾气跟燕洵的某一方面特别像。 “以后别那样了。”燕洵就说,“看着你的身体一动不动,我真害怕如果我自己猜错了,你出了意外,那我可怎么办……” “大人……”镜枫夜心里更难受了,“是我没用。” “快别这么说。不是你没用,而是你不需要跟大妖去比较,你是独一无二的,便是跟大妖不一样我也认了你,没有去认大妖,是不是?”燕洵就说,“蛋巨巨长得可真好看,你没看到蛋弟弟那么紧张蛋巨巨,他是把蛋巨巨当成自己的责任了,往后啊……还说不准呢……” “蛋弟弟从小就爱美人。”镜枫夜就说。 父子俩说悄悄话的时候蛋弟弟还跟他说过,说自个儿就喜欢美人,见着赏心悦目的,能多吃一碗饭。 “美人赏心悦目,谁不爱。”燕洵想着蛋巨巨半张脸的模样,也忍不住笑,可又想到蛋巨巨的另外一张脸,他的心里就难受起来,“蛋巨巨跟杜美奇……应该是有关系的,只是蛋巨巨没有以前的记忆,很多事都说不清楚的。但是大妖是杀不死,也不会轻易死去的……” 第449章 给蛋巨巨缝的战袍很好看,幼崽们还特地绣了好看的花纹,做了好看的面具,刚好能帮蛋巨巨遮住半边脸,而且还有十分精致的手套,能帮蛋巨巨把另外一只手遮住,而另外一边则是恰到好处的漏出蛋巨巨十分完美的一面。 当蛋巨巨换好战袍出来的时候,蛋弟弟都惊呆了,“蛋巨巨,你可真好看。” “你也好看。”蛋巨巨笑着说,他是真的觉得蛋弟弟很好看,因为蛋弟弟跟燕洵长得特别像。 “你要怎么处理运河的水?”蛋弟弟很自信地挺起小胸脯,他也觉得自己很好看的,“运河的河水为什么聚而不散呢?完全违反规则,我们都没弄明白呢。还有我哥也能控制住一些液体,但是他不能控制运河的水,好奇怪。” 蛇身幼崽的能力是制造干净的水,他控制不了水,但是黑白幼崽可以,他能控制一些液体,水也能控制,但是控制不了运河的水。 “运河的水不一样。”蛋巨巨想了想道,“运河的水蕴含一股力量,这股力量对妖怪来说至关重要,对人类来说定然也是至关重要。河水孕育生命,却也能轻易抹杀生命。” “大妖于河中重生,却不能轻易出世。” “一旦出世失败,就会重新回到河中……至于回到会变成什么样,我并不知道。” 蛋巨巨也才破壳没多久,很多事情都是全靠大妖本能,除此之外他知道的并不比幼崽们多。 “天地万物都离不开水。”燕洵若有所思道,“我们日日夜夜都离不开水,水太寻常了,以至于根本没人注意过水的稀奇……”燕洵早就跟幼崽们说过水的重要性,只是他没想到河水对大妖来说竟然也如此重要。 “我能把运河河水运到天上。”蛋巨巨继续说,“我的妖力足够用。” “是因为河水特殊,所以他才控制不了。” “河水里的力量很特殊,便是我也说不清楚。” 这说的是为什么黑白幼崽控制不了运河河水,而蛇身幼崽造出来的水又为什么跟运河河水不一样。 “哼,等将来我哥成长为大妖,运河河水定然也不在话下,让河水变成方形,它就不敢变成圆形!”蛋弟弟就老气横秋的说,“走,咱们出去折腾折腾,我倒要看看这运河还有什么不服气的。蛋巨巨,顺便把潶姐儿给我揪出来,我要暴打她一千次!” 帐篷外面就是运河源头,走不了几步就能看到高出河岸的水。 运河河水根本没有意识,可当蛋巨巨靠近的时候,还是试图掀起巨浪压过来。 蛋巨巨下意识后退一步,苦笑道:“我这样的,大概只能算破壳一半,河水还是想把我压回去。” “怕啥,不行我拿大炮轰!”蛋弟弟就说,“蛋巨巨你尽管动手,别的我来!” 说着,蛋弟弟就拿起小战伞,飞快的组装了一个肩炮抗在肩上,冲着蛋巨巨点点头,表示自己准备好了。 “你去吧,我们都看着呢。”火焰幼崽就说,“有啥要帮忙的尽管说。” “会的。”蛋巨巨瞥了眼火焰幼崽爪子上的针眼,心里就有点不好受,其他幼崽们也都是一样,战袍很难缝,幼崽们不但一针一针的帮他缝好,还绣了花纹,几乎个个爪子上都有伤。 他只有一只手能用,另外一只丑陋无比的手不但难看,也没有用,根本帮不上忙。 “快去吧。”撼山幼崽就冲着蛋巨巨挥手。 蛋巨巨又回头看了眼幼崽们,这才转身一头扎进运河中。 运河河水再次沸腾,掀起一道道惊涛骇浪,可这回却没有离开河岸,而是不断往上拔高,慢慢的巨龙到一起,逐渐变得巨人小黑那样顶天立地,跟天上的云水天相接。 “哇,蛋巨巨好厉害!”蛋弟弟大声道,“哥,你们看到了吗?” “看到了,我是绝对没有这样的本事的。”黑白幼崽赞叹道,“蛋巨巨实在是太厉害了,真不愧是大妖。我现在也只能控制一条小溪的水逆流而已,看来我要成长的路还要很久很久啊。” “蛋巨巨就是不一般。” “咱们往后成长为大妖是不是也会这样能耐?” “那可威风了,到时候便带着咱们家大人威风威风。” “嘿,现在蛋巨巨就带着大人威风了。” “绝对威风!” 幼崽们都仰着脸看水天相接的河水,一边夸着蛋巨巨,还都是发自内心的夸。 身处河水中的蛋巨巨听着外面小幼崽们的说话声,就觉得有些羞赧,其实他并没有做什么,不过是要把这些因为他才泛滥的河水整治回去而已,没想到小幼崽们就说了这么些话。 他似乎有些明白为什么这些小幼崽那么团结,那么喜欢燕大人了,因为小幼崽们做事的时候,燕大人也会这么说。 “潶姐儿咋还不出来?”蛋弟弟扛着小肩炮哒哒哒跑到戚姐儿身边,冲着运河喊,“潶姐儿你给我出来!现如今蛋巨巨已经破壳,你便是躲在河里也没有用!我问了蛋巨巨,你这样的连妖怪都算不上!” “哼。妖、魔、人,你哪个都不是,究竟是什么怪物?” “出来!出来!” 蛋弟弟一边大喊一边紧紧地盯着眼前逐渐降落的水线,他想找到小黑,把小黑救出来。 帐篷里都能听到蛋弟弟的大呼小叫,燕洵闭着眼睛歇息,“镜大人,蛋弟弟这方面应该不像我吧,我嗓门没有这么大……” “但是大人说的话没有人会忽略。”镜枫夜就说,“大人说的每一句话都会被牢牢记住,大人说的话甚至是会变成真的,那才是真正的言灵。” “我哪有那样的本事,不过是固执一些罢了。”燕洵轻轻摇头,“我只是普通人而已。不过蛋巨巨倒是说我可以吃了他成就大妖,以人身成就大妖,下场定然不会多么好。” “那老祖宗怕是还不肯放弃,蛋巨巨也想让我成就大妖,我没同意。”镜枫夜低声道,“大人肯定不会愿意我吃了蛋巨巨的,那时候我便想着,如果吃了蛋巨巨能立刻让大人恢复,我怕是会忍不住,但又害怕大人会因此生气,便又是纠结又是矛盾又是心里难受,我实在是太没用了……这一身血肉也帮不了大人多少……” 而且他的妖力增长十分缓慢,并不像幼崽们那样增长迅速。 成就大妖,简直是遥遥无期。 “你若是吃了蛋巨巨,怕是咱们往后也不能一起过日子了。”燕洵笑道,“歧元县不是有了新的规矩,像你这样的属于心眼不好,我不能跟你过日子,只要找衙门,衙门就会判我们合离,还会让你净身出户,不但钱产拿不到,我生的儿子你也得不到,保育堂的幼崽更别说,肯定都是跟着我的。” “我不要,我也是大人的。”镜枫夜赶忙说,“是大人给了我一切,大人随时都可以拿走。” “那是自然。”燕洵理所当然道,“你得听我的,不然我不跟你过日子!” “好。” “为今之计,我觉得再怀上一个最好。” *河蟹马赛克* 运河河水越来越少,而天上的云越来越厚。 就在运河河水终于低于河岸,变成寻常模样的时候,水中忽然飞出来一块石头砸向戚姐儿。 戚姐儿并没有后退躲开,她十分果断的打开手中的金属战伞机关。机关飞出去,瞬间击碎石头,并且继续往前飞,冲向躲在石头后面的潶姐儿。 一直泡在水中的潶姐儿整个人都肿了,头发也脱落大半,她用仅剩的一只手抓住飞过来的机关,在半空中翻滚一圈落到地上,一双眼睛怨毒地看着戚姐儿。 “我要跟你单挑!”潶姐儿嘴巴肿了,说话含含糊糊,还吐出来一口水。 “不单挑。”戚姐儿果断拒绝,她才不会讲什么义气,果断继续打开金属战伞机关,并且冲着远处大喊,“蛋弟弟,潶姐儿出现了!” “来了。”蛋弟弟看着肩炮冲过来。 他一边跑一边喊,“戚姐儿后退,我要轰死她!哥哥们,都来帮忙轰她!把她轰成渣!” 还没靠近蛋弟弟就瞅准机会轰了一炮,眼瞅着潶姐儿被炸飞,他便立刻冲上去,准备继续轰第二炮。 其他小幼崽听到蛋弟弟召唤,都正手痒呢,扛着战伞组装的肩炮就来了,全都对准潶姐儿。 “戚姐儿!”潶姐儿狼狈地摔到地上,冲着戚姐儿怒吼,她在水中藏了许久,特地找准机会对付戚姐儿,只要戚姐儿是个正常人,就应该光明正大的跟她打,偏偏戚姐儿卑鄙小人,拿着神兵利器还要让幼崽们帮忙! “你也不是原来的潶姐儿,我没必要冒险。”戚姐儿拿着金属战伞后退,把战场让给幼崽们。 潶姐儿脸色一变,肿大的脸看上去更加扭曲,她忽然把头上的一把头发抓掉,恶狠狠地看着蛋弟弟,“你且看看这是什么?你们是不是要找他?可惜他在我手里!” 她肿胀的五个手指头抓着的一团头发里面,正是被头发缠住,看上去干瘪无比,,紧闭着双眼,一动不动的小黑。 “小黑!”蛋弟弟惊呼,赶忙放下肩炮。 没想到小黑到了潶姐儿手中,幼崽们也都赶忙放下肩炮,有些紧张地看着潶姐儿。 而在帐篷里躺着的燕洵忽然听到蛋弟弟喊小黑,便猛的坐起来,“镜大人,抱我出去!小黑找到了!” “潶姐儿,切莫冲动!”蛋弟弟大喊,“有话好好说,你先放了小黑,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你的话可信?”潶姐儿声音粗噶难听,喉咙里还带着咕噜噜的声响,她嘴上说着话,眼睛却依旧盯着戚姐儿,“让我放了他可以,你让她过来,拿她换!” “拿谁换?”蛋弟弟把战伞放到脚边,哒哒哒走上前,仰着脸看潶姐儿。 原本潶姐儿也是婀娜多姿的美人,不知道多少汉子见着都要面红耳赤,可现在潶姐儿完全变了模样,姣好的五官肿胀起来,身体也充水肿胀,变成了原来的四五个粗。 她的脖子又粗又短,十分艰难地低头看蛋弟弟,下巴挤出一块肉。 “戚姐儿,拿戚姐儿换。”潶姐儿一字一句道,“我只要戚姐儿死。” “我不行吗?”蛋弟弟问,“我哪儿比不上戚姐儿?模样?我长得不如戚姐儿好看吗?不可能吧,戚姐儿虽然也很好看,但跟我比还是差一点的。戚姐儿能耐比我大吗?也不可能,我毕竟是妖怪……” “那么戚姐儿地位比我高吗?” 蛋弟弟说着话就看向戚姐儿,喃喃道,“我阿爹是鸿胪寺卿,是驻守歧元县的钦差,是暂代边城守城大将的钦差,名下作坊无数,钱产无数,且亲朋无数。不说别的,就只说保育堂医馆,现在已经有多少人趋之若鹜,别说是戚姐儿了,就是十个五十个戚姐儿怕是也比不上。” “那些虽然都是阿爹的,可我们保育堂的幼崽都可以用。阿爹的私库我可以随便进,里面很多宝贝都是我跟哥哥放进去的呢。” 这么些林林总总加起来,别说戚姐儿自己了,就是再加上她背后的国公府也绝对比不上。 “我是妖怪幼崽,比小黑可要厉害多了,毕竟我背后还牵扯着整个幼崽保育堂。你还是不是傻,非要盯着戚姐儿,拿我换小黑其实更划算。潶姐儿,你可得仔细想想……怎样才最划算。” 潶姐儿使劲低头看向蛋弟弟。 站在远处的戚姐儿心中一急,就要上前说话。 “戚姐儿,莫去。”光明幼崽闪身到戚姐儿前面低声道,“蛋弟弟说的话很有道理,先让小黑回来再说别的,相信蛋弟弟。” “可……她已经不是潶姐儿了。”戚姐儿焦急道,“她已经变成怪物,不止一次想要吃你们这些小幼崽,甚至是还想吃蛋巨巨,现在她故意想拿我换小黑,未必不是想让你们提出别的条件。” 况且蛋弟弟的个头那么小,只要到她手里,还不就是一口的事儿。 “这是潶姐儿的执念。她初见贾求孤就念念不忘,总觉得自己才应该是站在贾求孤身边的那位,她恨透了我……”戚姐儿就说,“我应当过去,只要有战伞在,她不能拿我怎么样。” “一码事归一码事。”光明幼崽很庆幸,“戚姐儿,你不要意气用事。她便是再恨你也不能捉了小黑来威胁,这不是一回事儿。戚姐儿,你若是现在贸然冲上去,会坏了蛋弟弟的事的。” “可……”戚姐儿就觉得自己长得高高大大的,而蛋弟弟只有那么点儿大小,她实在是太过意不去。 “且看着吧。”光明幼崽安抚道,“蛋弟弟肯定心里有想法,否则他不会直接跑上去。戚姐儿,我们和蛋弟弟都是不一样的,不要拿我们当小孩子看。” 他们虽然都是妖怪幼崽,看上去跟小孩儿似的,可能耐绝不止小孩那么简单。 “好。”戚姐儿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蛋弟弟和潶姐儿。 蛋弟弟背着小手,同样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潶姐儿,“怎么样?拿我换是不是更划算?你看看你手中的小黑,都干瘪的不成样子了,究竟有没有活着还说不准呢。再说了,小黑连妖怪都不是,你便是吃了他也没有用的,可我就不一样了……” 他不但不干瘪,而且圆滚滚的,软嫩嫩的,而且还是妖怪幼崽呢。 潶姐儿下意识咽了口口水,“你过来!” 她想玩要捉蛋弟弟,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变得实在是太粗壮了,根本玩不下腰,只能让蛋弟弟自己上来。 “你先放了小黑。”蛋弟弟就说,“我说话一言九鼎,从来都不会食言!” “我不信你!”潶姐儿道。 “信不信拉倒。你以为你是谁,还得我求着你。”蛋弟弟翻了个白眼道,“你现在把小黑吃了吧,我估计他也感觉不到疼,吃了也是白吃,正好我和哥哥们一块儿轰你,绝对把你轰成渣渣!” “等等!”潶姐儿眼瞅着蛋弟弟要走,口水愈发的多,赶忙冲着蛋弟弟伸手,“你跳上来,我立刻放了小黑!” “你抓住我怎么办?”蛋弟弟就说,“这样吧,我跳到你胳膊上,你放了小黑如何?咱们说话算数,你不要想着捉住我还不放小黑,我的哥哥们可都看着呢,只要战伞机关打开你便插翅难逃,现在这可是你最后的机会!” 小幼崽巴拉巴拉地说着,没一会儿潶姐儿就点了头。 蛋弟弟放在背后的小爪子冲着其他幼崽轻轻挥了挥,便跳到潶姐儿胳膊上。 “哈哈。”潶姐儿面目狰狞,冲着蛋弟弟张嘴,舌头灵蛇一样弹出来卷向蛋弟弟,喉咙里含糊道,“吃了你、吃了你,吃了你!” “就知道你不老实。”蛋弟弟踩着潶姐儿的胳膊,脚底下还打滑,他再次跳起来,冲向潶姐儿攥着小黑的手,同时大喊道,“哥哥们现在还不动手要等到什么时候!” 幼崽们便同时动了。 一张张网扑过来,都同时巧妙的躲过蛋弟弟,笼罩住潶姐儿。 而蛋弟弟完全信任幼崽们,他并不去看身后那些呼啸着闪着寒光的网,而是一往直前的冲向小黑。 潶姐儿的手指头变得粗壮无比,湿漉漉的全都是水,蛋弟弟跳到上面便举起小拳头一拳一拳地砸下去,在潶姐儿手上砸出一个个小坑,很快便搬开她的一根手指,试探着拉里面的小黑。 干瘪的小黑被一团一团的头发缠着,一动不动。 “小黑,快起来,我来救你了!”蛋弟弟冲着小黑喊。 潶姐儿粗壮的手指头碾压过来,刚好打在蛋弟弟背上,他面色一白,‘哇’地一下吐出一口血,又感觉到自己身后有风声,便知道那不是哥哥们的网,而是潶姐儿的舌头。 “哥!”蛋弟弟没有去管身后近在咫尺的舌头,他钻进潶姐儿手中去扯缠着是小黑的头发。 “我来!”光明幼崽就说,“戚姐儿帮我拿着战伞,捏着不动就好。” 戚姐儿赶忙伸手,捏着光明幼崽的小战伞。 手中空空如也,光明幼崽跳起来,踩着幼崽们扔出去的网往前跑。他的小脚踩在细细的钢丝上,如履平地。 在潶姐儿的舌头靠近蛋弟弟以前,光明幼崽冲上去,双手拽住潶姐儿的舌头,自个儿整只幼崽都跳起来,在半空转了个圈,稳稳当当地落在钢丝上,扯着潶姐儿的舌头后退。 “还有我!”利爪幼崽把战伞递给长毛幼崽,自个儿也冲了上去。 他同样顺着细细的钢丝往前跑,冲向潶姐儿,锋利的爪子早已伸出来,划向潶姐儿的脖子。 潶姐儿只以为利爪幼崽跟蛋弟弟一样,对她身上的皮肤根本是奈何不得,便伸着脖子让利爪幼崽划,却没想到利爪幼崽轻松划开她的脖子! 人皮破开,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一团一团的旋风。 里面有小股旋风冒出来冲出来,利爪幼崽赶忙后退,再次伸着爪子冲向潶姐儿。 “老祖宗!”蛋弟弟瞥了眼潶姐儿脖子上的破口,惊呼道,“老祖宗你跟潶姐儿合体了,彻底分不开了吗?你现在到底是潶姐儿还是老祖宗?你想吃我,必然不是潶姐儿,你怨恨戚姐儿,必然不是老祖宗,那你是什么,你是四不像的怪物?” “你该死!”潶姐儿攥着小黑不松手,手指头却总是被蛋弟弟顽强的一下一下地掰开,怎么打蛋弟弟他都不离开,让潶姐儿气急,偏偏蛋弟弟还要巴拉巴拉的说话,气得她快要爆炸。 蛋弟弟再次搬开潶姐儿的手指,试探地扯小黑,一边说,“该死的是你才对,可别忘了咱们有着深仇大恨呢,我是要对你赶尽杀绝的。” 他蹲在潶姐儿手上,一边拉小黑一边大言不惭,“不信你就试试。要不是你钻了空子,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潶姐儿快要气疯了,她一会儿恶狠狠地看着戚姐儿,一会儿又垂涎三尺的看着蛋弟弟,想把他吞吃入腹,一会儿又怨毒地看着周围的幼崽们,像是在看盘中餐。 便是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潶姐儿,还是曾经藏在石门中的怪物了。 “出来了!”蛋弟弟忽然道,“小黑!” 潶姐儿一惊,赶忙看过去,眼前却突然有利爪幼崽扑过来挡着视线,她感知迟钝,不确定蛋弟弟是不是救走小黑了,便下意识想要用手指感觉感觉。 第450章 潶姐儿的手指一动, 蛋弟弟就快准稳地拉出生死不知的小黑。 与此同时利爪幼崽一脚踹向潶姐儿的脸,反手抓住蛋弟弟和小黑,踩着钢丝往回跑。 光明幼崽立刻扑过来挡在利爪幼崽前面,抬脚踢向潶姐儿跟过来的手。 “轰她!”蛋弟弟大喊。 早就准备好的幼崽们都立刻扛起肩炮, 同时轰向潶姐儿。 ‘轰!’ ‘轰!’ ‘轰轰轰!’ 一个个炮弹在潶姐儿身上炸开, 溅的地上的泥土都四散开来, 分别砸向幼崽们, 而早有准备的幼崽们立刻打开战伞躲在后面, 完美的避开砸来的土石。 “戚姐儿,接着。”利爪幼崽一边跑一边冲着戚姐儿喊。 “来!”戚姐儿赶忙道。 利爪幼崽便把蛋弟弟和小黑扔过去,自个儿立刻转身替光明幼崽当初后面追上来的潶姐儿的舌头,等光明幼崽顺利离开,他这才转身跳出战圈, 重新拿起战伞围困潶姐儿。 蛋弟弟抱着小黑跌到戚姐儿怀中, 他顾不上自己,赶忙道 :“哥,快来看看小黑咋样了。” “来了。”花树幼崽把手中的战伞扔给撼山幼崽,赶忙跑过来。 躺在蛋弟弟怀里的小黑敢干瘪瘪的,眼睛紧紧闭着, 浑身上下都乌漆嘛黑, 看上去跟那些小团子没什么区别了。他身上也不再弹弹的了, 而是干瘪的, 按下去就是一个小坑。 花树幼崽小心翼翼的捏着小黑的爪子看了看, 又去摸他的脖子, 最后戳了戳小黑的肚子,轻轻摇头道,“他不是妖怪幼崽,也不是人,看不出来。” “那怎么办?”蛋弟弟急了,“小黑都不喘气了。” “小黑本来就不怎么喘气,他喘气是跟着大人学的。”花树幼崽就说,“先泡归元也·蓝试试看,等蛋巨巨回来了问问蛋巨巨。” “好。”蛋弟弟答应着,就抱着小黑从戚姐儿身上跳下来,哒哒哒往帐篷跑,一边也没有忘了潶姐儿,“哥哥们,把潶姐儿给我轰成渣!咱们虽然超强但也要慎重,一定要多轰几遍!” 恰巧镜枫夜抱着燕洵出来,看到蛋弟弟怀里的小黑这么惨就是一愣,赶忙道:“快去试试归元液·蓝。” “阿爹你咋出来了?”蛋弟弟一边跑一边问。 “我不放心潶姐儿,得去看看。”燕洵催促镜枫夜,“镜大人快一些。” 蛋弟弟已经快要跑进帐篷里,他听着燕洵说的话就是心里咯噔一下,终于是反应过来潶姐儿不单单是潶姐儿,她身体里还有个老祖宗,是能变成无形无体的老祖宗的! 可怀中的小黑也不能不顾,蛋弟弟只能抱着小黑钻进帐篷,找出玻璃盒,倒了些归元液·蓝,小心翼翼的把小黑放进去。 “蛋弟弟。”五皇子被五花大绑的放在帐篷中央,周围全都是机关,他根本动弹不得,这会子终于见着蛋弟弟回来了,便忙不迭道,“你放我出去,我能帮上忙。” 他只是开口说了句话,帐篷里的机关便启动了。 蛋弟弟盯着小黑看了一会儿,见着他还是躺着一动不动没有变化,心情就很不好,“你出去能做什么?想法子跟潶姐儿联手,逃离歧元县吗?” “不……”五皇子不敢动弹,便僵着脖子说,“你放我出去,我真能帮上忙。” “帮什么忙?”蛋弟弟回头仔细地盯着五皇子,“你能杀了潶姐儿?可只是潶姐儿还用不上你帮忙,有我的哥哥们就好。蛋巨巨也不需要你帮忙。你……能帮忙救小黑?” 如果五皇子当真是有法子救小黑,蛋弟弟肯定会考虑放了他,不过蛋弟弟很快自己摇头道,“你没有那么大的本事。” 五皇子语塞,他能看得出来蛋弟弟很着急很焦躁,应该病急乱投医才对,却没想到蛋弟弟依旧这么理智。 “你死心吧,不要试图逃走。”蛋弟弟就叹了口气道,“现在是多事之秋,我便也给你一句忠告:一旦你有逃离的想法,最生气的会是我阿爹。” 燕洵早已跟幼崽们说过,蛋巨巨想要走上人前,必须得用上五皇子,而若是五皇子逃了,那么燕洵能做出什么事,那可就说不准了。 五皇子哑口无言,他所有的话都被蛋弟弟堵回来了。 * 运河河水终于恢复常态,没有逆流而上也没有高出河岸聚而不散。 当初临时镇守河岸的道兵因为运河河水逆流而上而一退再退,又随着运河河水收拢而再次回到河边,当他们看到运河河水终于恢复常态,而运河源头水天相接,天上的云越来越厚重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燕大人和幼崽们一直都在运河源头,定然是他们。”红狗就说,“本将要去运河源头见燕大人,你们切记见机行事!” “是!”道兵全部异口同声,精神抖擞。 红狗便骑着马沿着河岸一路狂奔。 越是靠近运河源头便越是能看清楚那源源不断往天上流的水,也能看清楚天上几乎快要垂到地上的云。 那是前所未有的震撼,仿佛改天换地一样,让红狗和胯下的马都新生惧意,下意识想要后退,想要逃离这里,这根本就不是人能碰触的存在! 红狗不由得想起他曾经听到过的一些话,有曾经远远地瞥见过大妖的道兵说过,“大妖展开气势,风云变幻,天地颠倒,咱们便跟那蝼蚁一般,实在是太微不足道,太渺小。” 此时红狗便有这种感觉,他引以为豪的修为面对这样惊天动地的气势,早已被压制的半点作用都没有,他甚至两股战战,想要匍匐在地跪拜这惊人的天地威力。 越是靠近运河源头,红狗就越是觉得自己渺小无比。 他也终于意识到弄出这样动静的,定然跟大妖有关! “啊!”红狗刚准备拿出望远镜找个高一点的地方观察远处,就忽然看到一张人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自己逼近,他躲闪不及,眼瞅着人皮就要罩到自己脸上,身体竟是僵着不能动了。 忽然红狗又看到人皮抖了抖,扑向马匹,而他则是被一股十分温和的力量掀下马。 后面幼崽们很快提着战伞冲了上来,见着红狗摔到地上,花树幼崽就快速掠过来,抓起红狗的手腕把脉,“受了点惊吓,无碍。你现在能爬起来吗?能爬起来就去帐篷里找蛋弟弟,他会给你拿安神的药丸。不能爬起来就到一边歇着,回头我们会带你回去。” “能。”红狗赶忙道。 “成,那去吧。”花树幼崽拍了拍红狗的肩膀,快速离开。 红狗爬起来,回头看了眼幼崽们离开的方向。那张人皮贴在马身上,正在飞快地逃离,后面幼崽已经追上了,都扛着战伞不停地轰,偶尔的人皮会离开马匹,并且惨叫出声。 “快走!”花树幼崽回头大喊。 红狗再不敢看,拔腿就跑。 没跑几步红狗就看到镜枫夜抱着燕洵站在河边,他冲着燕洵拱手, “大人。” “去找蛋弟弟!”镜枫夜道。 红狗一愣,这才看清楚燕洵的模样,闭着眼,一动不动,看不出生死。他心里顿时咯噔一下,想说什么,又想到自己便是知道了也帮不上忙,还会拖后腿,便赶忙冲向远处的帐篷,找蛋弟弟。 进了帐篷,红狗第一眼看到的是五皇子,看清楚他青面獠牙的模样后便吓了一跳。 “你咋来了?”蛋弟弟盘腿坐在玻璃箱旁边,一直盯着泡在归元液·蓝里面的小黑,见着红狗冒冒失失的闯进来就皱眉道,“是又出事了吗?” “没。”红狗赶忙冲着蛋弟弟拱手,“运河河水已经恢复正常,我便想来问问驻扎在河岸的道兵是否还要继续驻扎。” “恩,还需要继续驻扎,运河还需要继续观察。”蛋弟弟收敛脸上的戾气,示意红狗进来,见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就知道是受了惊吓,便打开旁边的盒子,拿出一个跟他拳头一样大的药丸出来扔给红狗,“旁边有温水,自个儿倒水,吃了这个安神的药丸子。” 红狗接过药丸,想都没想的自个儿倒了温水,一口吞了下去。 “你遇上我哥他们了吧?”蛋弟弟老气横秋的问。 “是。”红狗赶忙道。 蛋弟弟就叹息道,“你看到的那张人皮是很难对付的怪物,轰了这么久都没轰死。我阿爹参战了,那人皮吓坏了,只敢跑。可若是不斩草除根,回头春风吹又生怎么办?还是要追上去,彻底轰成渣才好。” “那怪物现在还不知道是个什么玩意,反正不是妖怪。” “你既然看到了,我便也不再对你隐瞒,该知道的都让你知道。” 这些原本都是不能说的秘密,知道的人绝对不会说出去,而不知道的人也永远都没有机会见到。 知道老祖宗存在的人除了远在京城的皇上,就是歧元县的人。原来养着老祖宗的歧元县衙门班子已经全军覆没,甚至是整个县城都没剩下几个活人,而歧元县下面的村子都打散,成立一个个服劳役的营地,对于老祖宗的存在也是不知晓的。 现在也只有贾求孤身边的人,以及被选中作为歧元县驻兵的道兵,还有幼崽们知道老祖宗的存在。 而当初之所以没挑选红狗作为歧元县驻兵,其一是因为他出身大家,来历不凡,背后牵扯太多;其二便是红狗自己就有一部分手下势力,先要让他听命于人原本就颇为困难,其三则是红狗本人,他更喜欢追求享受,不适合留在目前还十分贫瘠的歧元县。 不过此一时彼一时,那时候有些秘密不能对红狗说,而现在红狗亲自来了,便是冲着他能大着胆子来,蛋弟弟就不会再对他有所隐瞒。 “咳咳。”听着蛋弟弟说话,五皇子就拼命的咳嗽。 哪怕是他没张嘴,只是压抑着在喉咙里咳嗽,也还是触动了机关,冰冷锋利的刀片对准他,让他更加不敢动弹。 “哼。”蛋弟弟冷哼,冲着红狗道,“你可看清楚他的模样了?若不是青面獠牙,倒也是个翩翩佳公子。诸位皇子模样都不难看,其中五皇子风度最佳,也是当年的神童……” “蛋弟弟?”红狗听着听着,等听明白蛋弟弟的意思,吓了一跳。 怎么听蛋弟弟的意思,那青面獠牙,看上去像人又不是人的竟然是五皇子? “当年五皇子是何等风光,现在呢,呵呵……”蛋弟弟毫不客气道,“你且看看他现在的模样,青面獠牙,手指成了爪子,还没有我这样的妖怪幼崽好看!” 蛋弟弟说着就指了指自己的额头,“我的额头有两个包,十分缓慢的在长大,很烦的……我以后也会跟我阿爹变得越来越不像,想想就很恐怖。” 红狗就眯起眼睛看蛋弟弟的额头,怎么看也没看出那里有两个包。 “你信他说的?”五皇子看到身边的机关都已经收回去,便问红狗。 “信。”红狗肯定道。 五皇子哑口无言。 蛋弟弟哈哈大笑,“你以为他不信我说的话?难道要信你的吗?你也不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模样,哪里还有半点当年五皇子的风采,你现在也不过是个妖怪罢了。” 五皇子气结,干脆闭上眼不去看蛋弟弟,他算是发现了,今儿个蛋弟弟心情不好,一旦惹了他,那小幼崽的嘴巴就跟刀子似的,一刀一刀的往心里头戳。 * 燕洵的意识紧紧的追着老祖宗,偏偏老祖宗躲在人皮里不出来,只有被幼崽们轰的受不了的时候才会短暂地冒出来。 “你逃不掉的。”燕洵在意识里说,“潶姐儿的人皮还能撑多久?你能从潶姐儿的人皮里面离开去马的身体里吗?没有那些蠕动的虫子帮忙,你怕是进不去吧?” “这样僵持又能僵持多久呢?” “放弃吧。” 人皮贴在马身上,马疯狂地跑,很快没了力气,倒在地上抽搐几下死了。 后面幼崽们冲上来,对着人皮就是轰了几炮。 老祖宗怨毒地看着燕洵,忽然道:“你想救小黑,我可以帮忙。” “不需要你。”燕洵果断道。 “你不想知道石门的秘密吗?”老祖宗又说。 “石门就在那里,我大可以等下一位老祖宗。”燕洵很淡定,“石门又跑不了,千百年都这么过来了,没道理我一年两年都等不起,况且现在歧元县县城早就不在那里了,石门里的老祖宗还能做什么呢?” 眼前所谓的老祖宗能耐十分有限,若不是撵上蛋巨巨破壳,又想着挖出潶姐儿背后的那些人,燕洵早就把他解决了。 现在蛋巨巨成功破壳,燕洵便能心无旁骛专心对付老祖宗了。 “石门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老祖宗诱惑道,“石门里面都是你想都不敢想的存在,便是我这样的也根本算不上什么。若是石门里面的存在知道歧元县有这么多幼崽,甚至是还有一头成功破壳的大妖,你觉得他们会不出来吗?” “外面的人那么多,想要控制一两个人实在是太简单了,你觉得你能护得住歧元县?” 在老祖宗眼里,幼崽们就全都是香喷喷的五花肉,而且还是大补的那种。 “我会护着他们。”燕洵有点生气,便直接冲上去。 意识状态下的老祖宗早已千疮百孔,燕洵很轻易地撞上去,撞散老祖宗,等着老祖宗重新凝聚,便再次撞上去,一次感觉比一次轻松。 再次凝聚的老祖宗更加千疮百孔,就像当初也来越稀薄的小黑一样。 “或许我可以试试吞了你。”燕洵忽然道,“吞了你,对我只有好处,不会有坏处!” “不,你不能吞我。”再次凝聚的老祖宗快速钻进人皮中,又被幼崽们轰上天,不得不再次钻出来,十分惊恐地看着燕洵,赶忙道,“你不能吞下我。你现在是人,吞了我就会变成妖,以后再也不能变成人。况且我也不是什么妖怪,你便是吞了我也得不到多少好处。” “不是妖?”燕洵的意识巨山一样压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老祖宗。 老祖宗的意识瑟瑟发抖,赶忙道,“曾经很久很久以前,不知道多少年,千八百年总是有的,我曾经是大妖,真的!只不过现在不是,想要成为妖必须吞一头未出世的大妖,或者吞妖怪幼崽……” 曾几何时,他也是大妖,只是那些记忆早已模糊,记忆中最清晰的便是他无形无体,不是妖怪,只是艰难生存的怪物。 “你为何不能像蛋巨巨那样,进入巨河?”燕洵问。 老祖宗便更加恐惧,“那河水惹不得惹不得,像我这样的一旦进去会被立刻镇压,这辈子都别想出来。” “蛋巨巨为何能出来?”燕洵心里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果然老祖宗颇为羡慕的说:“他运气好,遇上了你们。” 否则深入巨河底部的蛋别说孵化了,便是想要从河里出来都是难上加难,更不要说孵化,破壳,又得到这么些帮助。 燕洵隐约有些明白,正是当初杜美奇给他和幼崽们留下的善意才导致他们发现巨河底部的蛋,从而带出来孵化,后来又按照蛋巨巨的要求带着他去妖国,再来歧元县破壳! 可以说没有杜美奇的死,就不会有蛋巨巨的出世,两者之间的关系是必然的。 “你为何要吃人?”燕洵又问,他觉得自己的意识似乎壮大了许多,还能感觉到老祖宗越来越渺小。 老祖宗瑟瑟发抖,再没了当初的嚣张,“吃人……也能变成妖……” “吃多少!”燕洵再不能心平气和。 “不知道。”老祖宗的声音逐渐微弱。 不知道吃多少人,所以一直吃一直吃,甚至是已经忘了吃过多少人。 曾经歧元县所有人都在食谱上,他是以为自己能变成妖的,重回记忆中独属于大妖的那改天换地的气势。 “死!”燕洵咬牙切齿地扑过去。 他最最不能忍受的就是拿人命不当回事。 意识铺天盖地地碾压过去,气势越来越弱的老祖宗瞬间烟消云散。 燕洵还不放心,又来回碾压一千多次,这才掉头回去找镜枫夜,意识回归。 而在幼崽们的视野中,人皮终于落到地上,千疮百孔的,只不过还没有死,还在轻轻蠕动,眼珠子也在微微转动。 仅剩的一只眼睛慢慢转动着,最后看向运河的方向,“戚姐儿……” “她不会过来的。”利爪幼崽上前一步道,“潶姐儿,你一步踏错步步错,若是有来世,可千万要擦亮眼睛,不要再走错路了。贾求孤跟你原本就不般配,说起来你虽然是庶出,可在宅子里也没吃过苦,模样又不差,脑子也清楚一点都不糊涂,完全可以找个小门小户逇汉子做当家奶奶,便是想去高门大户也成,庶子多得是供你挑选。” “你若是没有一开始站在我们对面,便是我家大人也会帮你挑选如意郎君。” “你仔细想想,我家大人可曾做过恶事?他是天底下最好的大人,只要你不是坏人,他总会想法子帮你。” “贾求孤这世上只有一位,且他曾经还是满京城的笑话,别的汉子要什么样的没有?便是状元之才也能给你找出几个来,想要什么样的没有?” 没必要非得盯着贾求孤,一旦没能如意就要死要活,走向另外一个极端。 当初在京城的时候,潶姐儿也是名声颇好的大家闺秀,出身可能比不上戚姐儿,可她能选择的汉子可是要比戚姐儿多得多。 两个人原本没有任何交集,偏偏潶姐儿看上了贾求孤。 小幼崽们曾经在一起讨论过这件事,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潶姐儿为什么仅仅是因为没能得到贾求孤,这便做出这么些让人匪夷所思的恶事,完全走向另外一个极端。 “因为见得太少。”当时的燕洵这么说,“潶姐儿不受宠,长年累月的待在深宅内院不出门,能见到的公子哥儿实在是有限,乍一看到贾求孤,便觉得这是她这辈子见到的最好的汉子了。” 燕洵这么一说,小幼崽们就明白了。 只见过一个好的,那自然得紧紧抓住,若是抓不住,便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贾求孤独一无二,可比他好的多得是。” “王家、裴家、杜家等等,想要什么样的公子哥儿没有。我去吼一嗓子都能拉出百八十个来,环肥燕瘦,应有尽有。”蛇身幼崽就甩着尾巴尖说,“想要贫寒才子那也有……” 第451章 “京城商场的那些美人出身可都不怎么好,不也有嫁了如意郎君的,也不比贾求孤差。”利爪幼崽就说,“你若是见的多了就会发现贾求孤根本算不上什么。” 地上的人皮奄奄一息,唯一还能动的眼珠子缓缓转动着看向利爪幼崽。 利爪幼崽看出潶姐儿疑惑什么,便解释道:“我家大人之所以提拔贾求孤,也不过是刚好遇上他了而已。甚至贾求孤并不是最优秀的,只是他最先认识我家大人……” “我家大人是个很念旧很护短的人,他极少把人分为三六九等,所有人都一视同仁。” 所以哪怕是贾求孤最开始的时候被朝中诸位大人当做笑话踢出来,叫他到燕洵面前闹笑话,他也确实闹了不少笑话,甚至还拖了不少后腿,可燕洵依旧没有放弃他。 燕洵甚至是一直在点拨、提拔他。 “你想啊,贾求孤那样的都能成为如今说一不二,政令可以完全推行下去的县令。而你当初名声多好啊?只要找到你那些相熟的姐儿一起,找机会见见我阿爹,给你介绍什么样的汉子不行啊。” “周老府上有个表少爷,家中有些落魄,可也是大家出身,本人极有才华,也很得周老重用,将来前途定然是妥妥的好。你要是非要嫁入周老那样的门第我们没有法子,可这表少爷还是能行的……” “那表少爷我见过,模样是没的说,为人略微有些腼腆。” “跟王真儿那些公子哥儿关系都很不错……” “是贾不甄的好兄弟,两个人经常在一起吃酒,京城的大大小小的事儿就逃不过他们的眼睛。” 小幼崽们就你一言我一语地解释着,有关这个表少爷还是当初燕洵提起来的,觉得要是潶姐儿不走歪路,介绍给她正合适,两个人也算是金童玉女,等将来成了亲,也不失为一场佳话。 可惜当初美貌妖娆的潶姐儿如今只剩下一张不甚完整的人皮,只剩下唯一剩下的眼睛还能动,而眼睛里的光芒正在缓缓消失。 花树幼崽上前瞥了眼道:“救不回来了。” “希望还能有来世,到时候你便是见了贾求孤也不要觉得他怎么样,这世上比他好的汉子多了去了,且都任君挑选!”光明幼崽低声道,“潶姐儿,去吧,若有来世,切莫再走同样的路。” 潶姐儿想站起来,想像以前那样微微侧着脸,露出自己完美的侧脸和曲线极好的脖颈,可她已经完全爬不起来了。 身体里的老祖宗终于彻彻底底的没了,可她也在不能回去以前。 当听到花树幼崽说‘就不回来了’的时候,潶姐儿心里忽然一酸,很想哭,她从来都不知道,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的小幼崽们竟然还想着救她,明明嚷嚷着要把她赶尽杀绝的。 她忽然又反应过来,只要自己不跟这些幼崽作对,他们不但不会对自己赶尽杀绝,甚至还会救自己。 是不是当初遇上赵飞腾,遇上困难的时候,她向燕洵求助,向幼崽们求助,他们都会帮自己? “回头叫沈书郎来运河源头镇守吧。”战兔幼崽就说,“他能信,咱们也能放心。” “成,他跟着大人学得也差不多,是时候独当一面了。”雷电幼崽点头。 潶姐儿眼睛里的光芒逐渐消失,她恍惚间想起来,沈书郎曾经也背叛过燕洵,可他得到了原谅,以至于现在还有差事干。她知道京城的沈家,沈家才是大大的笑话,到现在沈老头都还心心念着养子沈千银,日日夜夜地咒骂沈书郎,觉得他不够孝顺,实在是太可笑。 而那样的沈书郎竟是也得了原谅,甚至到现在得到幼崽们的认可,有了差事。 如果她当初没有非要追着贾求孤离开京城,没有心心念的要嫁给贾求孤,而是接着去贾府的机会认识燕洵,认识幼崽们,是不是她现在已经找到如意郎君,已经郎情妾意,已经过上安稳的日子了? 潶姐儿忽然又想起来,燕洵其实跟戚姐儿也是不怎么熟的,甚至只是听说过戚姐儿,但他就是记在了心上,帮着戚姐儿找到贾求孤,撮合两个人。 可惜时光不能倒流,时间也没有后悔药,更没有如果,潶姐儿能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消散,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闭上眼睛。 人皮逐渐化为浓水消失,闭上的眼睛挤出一滴眼泪落入土中,同样化为浓水。 她彻底消失了。 “潶姐儿没了。”蛋弟弟听着外面的动静,知道潶姐儿和老祖宗都消失了,便叹了口气道,“都说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那老祖宗曾经是大妖,后来变成怪物,倒是也可怜,可更可恨。只是潶姐儿……倘或她见识的汉子还能更多一些,也就不会追着贾求孤不放,也就不会有今日这样的下场了。” “原本也是花儿一样的姐儿,弄得尸骨无存实在是太惨了些。” 小小只的幼崽老气横秋的说着,颇有一些指点江山的意味,“我还是觉得大秦的某些约定俗成的规矩不太好,凭什么就得非让姐儿住在后宅内院,轻易不得见外男?这不过是强加到她们身上的规矩罢了。” “可有些姐儿很容易被一些别有用心的汉子骗,再加上……姐儿总是跟汉子不一样,一个弄不好就可能不是完璧之身,将来嫁人也难。” “都是些强加的狗屁规矩。人跟人都是一样的,何必非得分出三六九等,好叫自己高人一等?真要这样就去自己努力,而不是凭借强加的狗屁规矩来巩固自己的地位。我就是看不上大秦的一些读书人,竟然还有人提出要叫所有的姐儿都裹脚,见外男的时候不能露脸,得把脸裹起来……” “姐儿也是人,跟汉子一样,也能念书,也能上战场打仗,怎么就非得把她们关起来当畜生圈着了?” 蛋弟弟知道红狗出身世家,就是从这样的规矩里长大的,便认为姐儿天生的就得被圈在深宅内院不露面,但他还是这样劈头盖脸地说了。 “要不是潶姐儿见识少,能追着贾求孤不放,能叫我们生里来死里去的?” 红狗有点尴尬,他确实出身世家,且家中规矩颇严,听说爹娘成亲以前都没见过面,还是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才见了第一面,后来虽然一直相敬如宾,可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家里人做事从来都是按照规矩来,小辈对长辈晨昏定省,风雨无阻,长辈拿规矩压小辈,甚至是打死小辈都可以。 他从来没想过这些规矩究竟对不对,也没想过这里面汉子、哥儿和姐儿究竟平等不平等。 “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蛋弟弟爬起来,跑到玻璃箱旁边看了眼依旧干瘪的小黑,又合上玻璃箱,冲着红狗道,“我们出去迎接迎接他们。我阿爹怕是又要不好了……” 红狗赶忙跟着站起来,又放心不下五皇子,便有些犹豫。 他眼瞅着五皇子五花大绑的,应当是被幼崽们困住的,要是他逃了…… “无妨,帐篷里机关多得是,他插翅难逃。”蛋弟弟就道,“你且跟我出去,顺便见见我的哥哥们,还有戚姐儿他们差不多要换防了,我带你去运河旁边见识见识。” 燕洵是跟幼崽们一起回来的。 终于解决了老祖宗,心头大患总算没了,燕洵只觉得全身上下都放松,倒是眼瞅着状态好了许多,见着红狗还多说了几句,“红狗是吧?你跟蛋弟弟去河边找戚姐儿换防,现如今人手不够,你既然来了,便暂且请你帮帮忙。” “是,大人!”红狗赶忙拱手。 他现在已经不会被那水天相接的水巨龙震慑到,巴不得领差事留下来,也好多跟幼崽们在一块儿,多学些本事。 “跟上!”蛋弟弟拎着迷你小战伞跑到前面回头看红狗,十分帅气的一甩头,见着红狗跟上来了便继续往前跑。 燕洵和幼崽们回到帐篷里,根本顾不上歇息,也顾不上五皇子,便要继续忙活。 外面蛋弟弟领着红狗找到戚姐儿,跟她换防,叫戚姐儿回去歇息。 “蛋弟弟,潶姐儿她……”戚姐儿始终是觉得心里有些不得劲。 当初给贾求孤说亲,是阮氏先带着潶姐儿去的,后面燕洵见着阮氏实在是太不像话,又觉得潶姐儿跟贾求孤不合适,这才想起戚姐儿,叫幼崽们叫了戚姐儿来,又叫宋家女眷来帮忙说亲。 戚姐儿总觉得自己是后面来的,是她抢了潶姐儿的姻缘。 “甭管她。”蛋弟弟便道,“她一步踏错步步错,当初若没有跟着离开京城,现在找多少如意郎君不行。戚姐儿,我和哥哥们都说了许多话,你回去听听便好,可别放在心上。” “成。”戚姐儿赶忙答应着。 当时潶姐儿攥着小黑的时候叫她来换人质,蛋弟弟便说了许多话,说自个儿比她强多了,戚姐儿也打心底里这般认为,她更是知道蛋弟弟那么说是不想让她去冒险,而是选择自己冒险。 等戚姐儿知道幼崽们对潶姐儿临终前说的那些话时,她也不过是一笑置之。 若当真有来世,她定然也依旧会看中贾求孤,跟他来歧元县,还是像现在这样,一起经历风雨,一起见证歧元县一点一滴的变化! * 边城。 “天上的云愈发的厚了。”蛋红红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玻璃箱旁边跟梅西说话,“哥,我总觉得阿爹快要来了。” “大人肯定会来。”梅西虚弱道。 他前几日刚醒来,还不能离开归元液·蓝,得继续泡着,好在战场也有了些变化,不至于让他心急如焚。 “海棠还没下来。”蛋红红单手托着下巴,另外一只手伸到玻璃箱里面戳梅西,“我在下面喊了好几回,它回头看我了,可就是不下来。” “它生气了。”梅西无奈道,“它可能就是因为愤怒才进化的。” 蛋红红点头,“它是真的生气了。” 在那头嗜血鱼妖飞上天以前,它甭管做什么都是全靠本能,脑子里也不会想事情,就是饿了吃吃了睡睡了再吃。直到它眼睁睁看着梅西倒下,那种血脉中细微相连的感觉让它愤怒。 它一开始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愤怒,可就是觉得心里有一团火,便冲着天上的次元小蜂妖冲上去,它还能感觉到身体里用不完的力气,叫它可以继续往前冲。 一口一个次元小蜂妖,身上千疮百孔也不管不顾,它还要继续往前冲。 终于,它恍惚间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了,因为梅西受伤了,所以它生气,因为它的诞生就是因为梅西,所以它要感恩。 它还听到下面有一只小幼崽冲着它喊,“海棠、海棠,梅西给你取了个名字,叫海棠,你就是海棠。” 海棠? 它没啥感觉,不过无师自通的知道了那是自己的名字,而只要别人喊‘海棠’,那应该就是喊他的。 愤怒的嗜血鱼妖在次元小蜂妖群体中翻滚,一口一口地啃向次元小蜂妖。 在它自己都没注意的时候,它的整个身体都发生了变化:狰狞可怖的身体慢慢地长出华丽泛红如同火焰一样的鳞片,尾鳍长出刀片一样的鳞片,且更加锋利,而它的头顶,则是冒出一朵火红火红的海棠花。 它愤怒,它生气,心中的怒火全靠撕咬去挥霍。 它冲向次元小蜂妖,不管不顾地啃噬着眼前的次元小蜂妖。 它头顶的海棠花愈发火红,身上的鳞片逐渐变得越来越华丽,逐渐在天上变得显眼,甚至是外城墙上的道兵只要拿起望远镜就能清清楚楚地看到它的身体。 “安排人等着海棠,若是它想下来暂时不要靠近,马上去通知梅西。”小皇子拿着望远镜盯着嗜血鱼妖看了会儿,便对身边的道兵说,“千万记住,不要轻易靠近它。” “是!”道兵赶忙传达下去。 那嗜血鱼妖就是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发生变化的,那一道道鳞片不但变得更加华丽,也愈发的危险,而时时刻而都有大批大批的次元小蜂妖尸体掉下来,所有道兵都看到了。 那头嗜血鱼妖是特别的,哪怕是帮了边城,却也跟其他妖怪幼崽不一样。 小皇子又拿起望远镜盯着天上的嗜血鱼妖看,“海棠,你要是懂事的话,就不要现在下来,至少等梅西能动弹了再说,要不然……只能先把你关起来了。” 天上的嗜血鱼妖摇头摆尾,红彤彤地眼珠子瞥了眼小皇子,冲向前面次元小蜂妖最密集的地方。 它听懂了,就是让它等,等梅西召唤它回去。 * 边城。 除了运河源头水天相接,运河其他地方都已经恢复寻常模样。 运河源头的帐篷还在,只不过里面的东西都已经收拾了,只留下一些被褥、睡袋、妖灯、妖锅等等留给后面的道兵使用,其余的东西全都被幼崽们收拾好,准备带走。 燕洵口述,长毛幼崽执笔,给贾求孤写了一封信。 “戚姐儿和红狗暂时坐镇运河源头,回头贾求孤会安排道兵跟你们换防。”燕洵说,“有任何事都可以派人去边城送消息,我都会帮忙。其余的事情都有章程,按照章程来就好。” 其余的也没什么好交代的,留下的道兵都是值得信任的,再加上戚姐儿,只要不遇上难以对付的存在,燕洵基本可以放心了。 “蛋巨巨,你准备好了吗?”蛋弟弟就跑到前面冲着天上喊。 天上的云忽然变了,变化出一个巨大无比的手势,表示准备好了。 “那咱们出发吧。”蛋弟弟就说,“这回定然能旗开得胜!” 天上的云再次变化,表示出发。 运河源头水天相接的水忽然断开,空中地水盘旋着往上飞,变成云。 “大妖手段,当真是变幻莫测。”燕洵仰着脸看,“蛋巨巨的能耐着实厉害,等将来幼崽们都成长为大妖,那得是怎样的存在。” “那到时候我定然会长大!”蛋弟弟期待的不是自己的能耐,而是自己的个头有没有长高。 天上蛋巨巨举着战伞飞下来,落到蛋弟弟旁边,“会长大的,会长成八尺男儿。” “哇,蛋巨巨回来了。”蛋弟弟就绕着蛋巨巨跑了一圈,又拽着他的战袍往上爬,跑到蛋巨巨肩上坐着,“我也会像蛋巨巨这么高,不能像阿爹,阿爹是哥儿,那样正好,我是小汉子呢,要长得更高一些的。” 破壳以后的蛋巨巨隐隐比镜枫夜还要高出一些,蛋弟弟就就想长成蛋巨巨这么高。 “你想得美。”燕洵给泼冷水,“你将来顶多跟你爹一样高,跟蛋巨巨比是不成的。” “那我多吃饭!”蛋弟弟挺起小胸脯,“一顿饭一个大包子!” “多吃会胖,不会长高!”燕洵继续泼冷水。 蛋弟弟就有点委屈了,转头冲着花树幼崽喊,“哥,你给我整点长高的药。” “急什么,你现在才这么点儿大,好歹得跟十来岁孩子那么大的时候才能看出来长高不长高,大人逗你玩呢。”花树幼崽就说,“等到时候我一定帮你看看。” “哼。”蛋弟弟这才满意。 大家嘴上都很轻松,赶路却一点都没有放松,几乎是拼尽全力。 一路上直接从运河源头赶到歧元县界碑处,这才停下,歇息第一次。 苍雀早就等着了,幼崽们一露面他就立刻安排下去,热水、热汤、热饭,全都准备上,顺便还准备了许多物资,更是挑选了许多可信的道兵,只要燕洵开口,苍雀就能立刻办到。 而凉猫很幸运的领了差事:给燕洵送热水。 他特地洗了手,又洗了脸,确定自己身上的衣裳都妥妥当当了,这才端着热水进了帐篷。 一路上见着个个都很严肃的道兵,凉猫就不由得紧张起来,平日里营地里也有道兵,可他们看上去都不怎么严肃,这回却不一样,几乎每个道兵都跟紧绷的弓似的,仿佛随时都会有箭放出来。 进了帐篷,凉猫把水盆放到架子上就站着不动了。 他低着头,也不敢抬头看燕洵在哪儿,就用眼角余光瞥见一双细细瘦瘦的手伸过来,瘦得皮包骨,苍白的皮肤下面能看到青色的血管,就跟村里那些快要饿死的饿殍似的。 “大人?”凉猫吓了一跳,他知道燕洵不可能会成为饿殍,可燕洵的手这样,是不是病了? “你是凉猫?”燕洵抬头看凉猫,“是个很精神的小哥儿,苍雀给我写信说过你们村的事儿,且放心,回头贾大人会给你们安排,让你们在歧元县定居。原来的村子你们要是想回去也成,到时候给你们准备路引和干粮,再派人送你们回去。” 歧元县收留人从来都不会强求,便是不愿意留下也会给予一定的帮助。 “大人知道我?”凉猫就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他甚至都不太会说话,也顾不上别的,猛的抬头看像燕洵。 眼前的燕大人跟他想象中的一样好看,就是太瘦了,都有些瘦的脱相,脸颊一点肉都没有,让他变得没那么好看了,不过那双眼睛很暖,让凉猫一下子就不紧张了。 “知道。”燕洵擦了手,示意凉猫到一旁烤烤炭火,“你们村的事儿我都知道。你们能来歧元县贾大人必然很高兴,而且你们是第一批来歧元县的人,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吗?” “什么?”凉猫问。 帐篷里的炭火烧的很旺,凉猫其实一点都不冷,可他还是按照燕洵的吩咐蹲下,伸着手烤炭火,只觉得自己心里头都暖暖的。 燕洵慢慢挪到垫子上坐着,“你们的到来代表歧元县的新生。” 只有真正的注入新的力量,歧元县才会变得不一样,否则只有燕洵调来的这些人在歧元县,最终建设好也不过是个空城罢了。 “贾大人定然很感激,我也很感激。”燕洵就说,“你们的到来意义是不一样的,也必定跟后来者不一样。凉猫,好好干,我很看好你的未来。我记得苍雀说你很想念书,你且拿着这封信去找贾大人,他会帮你安排教书先生。你还有个好友叫青猪的是不?先让他在营地里历练着,若是当真能修炼能成为道兵,再去歧元县驻兵那里历练历练……” “咳咳……”才说了几句就开始咳嗽,燕洵便摆了摆手让蛋弟弟说。 蛋弟弟就上前冲着凉猫拱手,“后面的安排都有章程……” 第452章 凉猫只以为自己领了差事,能够进去帐篷里,有机会见到燕洵就已经很幸运很幸运了。他并不知道让他去帐篷里送热水只不过是顺带的,也并不是他想见燕洵,而是燕洵想见他,这才给了他差事。 “一切都有章程,任何人都不能随意改变,便是贾大人也不行。”蛋弟弟站在凉猫脚边,伸出爪子轻轻拍了拍他的鞋子,“你不用担心自己的机会会被旁人抢走,只要机会是你的,任何人都抢不走。” “我、我能行吗?”凉猫听着蛋弟弟说就觉得晕乎乎的,他不但有读书识字的机会,就连青猪也有安排,若是他念书好,将来还能直接科举,便是读不好,也能去学别的技术,工匠、大夫等等都可以学,不需要拜师伺候师傅三年又三年,伺候一辈子可能都学不到师傅的一星半点本事,他只需要自己努力就有机会学到那些本事。 不但是他,村子里的所有人也都会安排,会给他们一个可以自己去争去努力的前途。 “当然能行。我阿爹说过你天赋极好,将来必然能出人头地的。”蛋弟弟就说,“你回去歇息歇息,我估摸着用不了几天贾大人那边就得有所动作,到时候你可能就不能留在这边了。” 界碑这边还在建服务站,凉猫等人能帮上的忙十分有限,必须得提前把他们安排好。 凉猫端着水盆出来,直到回到自个儿歇息的屋里也还是晕乎乎的。 “凉猫?”青猪一直坐立不安的等着呢,他没能领到差事,听说凉猫领了差事就很着急,生怕凉猫被燕洵看上挑走,那他是没法子追上去的。 “青猪,我们以后都有好日子过了。”凉猫就把自己听到的话又说了一遍,“燕大人说咱们来歧元县是好事,是新生,他要谢谢咱们。我见了燕大人,他实在是太瘦了,就跟连续好几个月没吃饭似的……燕大人怎么可能没有饭吃呢,他定然是病了。” 帐篷里就摆着新鲜的瓜果,还有香喷喷的面果子,一碗熬的十分软烂的粥,燕洵也只是抿了几口就不吃了,实在是吃不下。 凉猫能清楚的看到镜大人很着急,可偏偏燕洵实在是吃不下,只能继续这么干巴巴油尽灯枯的熬着。 “我宁愿那病在我身上也不要燕大人那样……”凉猫低头擦了擦眼睛,“青猪,你去打听打听燕大人什么时候走,咱们去送送他。我手头有块棉布,正好给燕大人缝个口罩。我见燕大人有个面具,上面的花纹跟镜大人身上的花纹一样,我也帮忙绣上。” 见着青猪还没出门,凉猫就抬脚踹他,“还不快去?” “好好好。”青猪确定凉猫不是心仪燕大人,只是真的对燕大人感同身受,这才放心,抬脚出门,他心里头其实也很惦记着给了他们新的人生的燕大人呢。 燕洵并没有歇息多久,他的身体其实一直在好转,几乎是拿归元蓝灵芝当饭吃,现在已经能慢慢行动了,再不用非得靠着镜枫夜,这就更不能歇息了,几乎是稍微修整一番便要继续出发。 幼崽们更是基本不用休息,收拾好行囊就可以继续走。 只不过蛋巨巨一直都没跟众人见面,这会子要离开了,他又是用战袍把脸完全遮住,完好的那半边脸也不给人看,全当自己只是一个普通道兵。 “阿爹,蛋巨巨不能见人吗?”蛋弟弟瞥了眼蛋巨巨,哒哒哒跑到燕洵脚边小声问。 “怎么不能见人?”燕洵扶着镜枫夜的胳膊慢慢走,“蛋巨巨是咱们的秘密战力,现在还不能让太多人知道。不然蛋巨巨要是叫他们看到了,就凭借蛋巨巨的美貌,肯定不等咱们去边城,那边所有人就都知道蛋巨巨的存在了。” “这样啊,可我就是觉得蛋巨巨裹得严严实实不能见人有点憋屈,别人见了还以为他有什么毛病不敢见人呢。”蛋弟弟就说,“蛋巨巨虽然半边身体不好,但另外一半可以美得很。” “就是因为太美了才不能贸然让旁人看。”燕洵理所当然道,“我也要戴面具呢。” 面具上面有龙鳞痕迹,跟镜枫夜身上的一模一样,跟蛋弟弟耳朵上的痕迹也一样呢。 蛋弟弟跟着跑了一会儿觉得有点累,就加速上前跑到撼山幼崽身上,坐在他肩上搭顺风车,一边还跟蛋巨巨说话,“蛋巨巨,你且放心,等到了边城,一定让你万众瞩目下跟大家见面!” “恩。”蛋巨巨点头。其实他觉得能够破壳,能够这样跟着幼崽们在一起,能跟着燕洵去边城就已经很好了,可他也知道蛋弟弟和幼崽们肯定不这么认为,他们把他当成是平等的存在,这样遮遮掩掩不露面虽然他自己没觉得有什么,可幼崽们心里头定然是不痛快的。 他本来不觉得有什么,可慢慢的想法也变得跟小幼崽们一样了。 那边蛋弟弟在撼山幼崽身上搭了会儿顺风车,又跑到蛋巨巨身上,凑到他耳边神神秘秘的问,“蛋巨巨,做大妖的感觉怎么样?是不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感觉是不是很痛快?” 蛋巨巨带着不透明的墨镜,别人看不到他的眼睛,但是他能清楚地看到别人。 此时蛋弟弟闪亮闪亮的大眼睛就在蛋巨巨的脸颊旁边,正十分期待地看着他,“蛋巨巨,到底啥感觉?” “我不知道是什么感觉。”蛋巨巨犹豫了一下说,“因为我不知道你的感觉跟我的感觉有什么不同。” “我的感觉?”蛋弟弟伸出小爪子指了指自己,“我其实没啥感觉。刚破壳的时候因为个头小,眼瞅着哥哥们都个头很大,就连我哥也比我大,我还耿耿于怀来着,不过我的力气很大,哥哥们能做到的事我也能做到,其实比起来是没有什么区别的。” “但是我的妖力十分有限。而且能力十分古怪,跟说话有关系,要说能耐的话,具体的我也说不准。” 不过蛋弟弟自己的能力古怪,但是他有别的办法,便伸出小爪子轻轻指了指雷电幼崽小声说:“蛋巨巨我跟你说,我哥的能力是一种很古怪的电,听说当初在鸿胪寺的时候我哥的能力因为太弱小了帮不上什么忙,还躲在窝里偷偷哭过呢。后来便是哥哥们都从鸿胪寺出来了,可那时候保育堂没有矿磁叶草果,照样不能研究电,我哥的能力还是没有多少用,他心里很沮丧的。” 雷电幼崽曾经因为自己没有用而哭过,很伤心很伤心的。 “现在我哥的能力明显很厉害,他的两根手指头就能弄出恐怖电弧,切割世间万物!” “我就想,如果我哥成长为大妖的话,那么会不会他举手投足间就能造出粗壮如巨山一样的闪电!”蛋弟弟憧憬道,“蛋巨巨,你的能耐是不是也是这样!” 幼崽们的能力一直在增长,可他们始终都只是小幼崽,跟大妖是完全不能比的。 “大概吧。”蛋巨巨也有些不确定,他对大妖其实也不是特别了解,很多都是靠本能去猜,但他又是大妖,肯定比蛋弟弟这样的小幼崽懂得多,“我现在能控制整条运河的水变成云,但其实我的能力不仅仅是如此,我应该还有别的能力……大概跟分·身有关,现在还没研究透呢……” “厉害!”蛋弟弟冲着蛋巨巨伸出大拇指,“蛋巨巨厉害!” 燕洵回头瞥了眼,就问镜枫夜,“他们聊什么?” “聊……”镜枫夜就把自个儿听到的都说了一遍。 燕洵失笑,“蛋弟弟真是……” 大妖的能耐他早就见识过,这会子过去问蛋巨巨也不过是宽慰他罢了。蛋弟弟看上去说话带刺,得理不饶人,脾气也不太好,可心里始终都十分柔软,更是特别照顾蛋巨巨。 跑在前面的小幼崽们自然也都听到了,便时不时的过去跟蛋巨巨说话,顺便交流一下大家的能力,倒是跟蛋巨巨迅速熟悉起来。 等大家到达边城,幼崽们已经很蛋巨巨形成一种默契了,燕洵却还是那样,只能自己缓慢行动,面如金纸,脸上一点肉都没有,脸颊凹陷,颧骨突出,哪怕是带着龙鳞面具也还是憔悴无比。 “不能这么进边城。”燕洵就道,“准备一辆马车,越华丽越好,打出钦差仪仗!” “哎。”蛋弟弟就叹气,“什么时候都离不开形式主义啊。” “蛋弟弟就给我过来!”燕洵刚好听到蛋弟弟这么说,就故意板着脸冲着他喊,一边打发幼崽们去准备,一边伸手捏蛋弟弟小小的耳朵,直接把他拎到一边的石头上,“蛋弟弟这可不是形式主义!” “恩,我知道。”蛋弟弟背着小手理直气壮,“我就是嘴上说说,道理都明白的。” 燕洵就伸手戳蛋弟弟,戳的他翻了个跟头,“蛋弟弟我看你最近有些皮。” 蛋弟弟拔腿就跑,别看他个头小,小短腿短胖短胖的,跑起来速度可一点都不慢,一会子就跑到镜枫夜脚边,回头冲着燕洵做了个鬼脸,又哒哒哒跑到花树幼崽身上,钻到他口袋里藏起来。 “蛋弟弟!”燕洵冲着蛋弟弟运气,总觉得在歧元县的这些日子蛋弟弟压抑的太过了,以至于现在就快要见到蛋红红和梅西他们,又知道有一头嗜血鱼妖进化成功,边城战事不会再有更坏的情况,蛋弟弟就忍不住放松下来了。 放松下来的蛋弟弟实在是皮得很,燕洵也拿他没辙。 * 京城。 巨河河水骤然收拢,又恢复成寻常那样,水流虽然依旧湍急,却不会再掀起拍向河岸的浪头。 “确定安全,现在可以通知下去,叫撤离的人都准备好搬回去。”宝宝背着手站在河边,背对着身后的道兵,“人手还是不够,那些毁坏的房屋还需要他们自己动手,我们也只能确定补贴银钱能切实发放给他们。你把这个消息放出去,就说我把话撩在这里,补贴给百姓的银钱一文钱都不能少,谁要是动了心思伸了手,那就去大理寺说清楚吧。” “小蛋少爷,有许多人问银钱是谁出的。”道兵犹豫一下,还是问了出来。 当初劝百姓撤离的时候就已经跟他们说好,是会给补贴银钱的,只不过没说这个银钱究竟是谁出,只有一些宝宝还没承认的传言,说是这笔欠款走燕洵的私库。 而私底下宝宝已经跟朝廷说好,银钱的确是从燕洵的私库出,不过朝廷需要派人来协助。 只不过事实上最初河水泛滥最凶狠的时候,朝廷是半点动静都没有的,都是你推我我推你。宝宝没法子,便动员撤离的百姓和京城的百姓,甚至是因为曾经幼崽们在京城‘地龙翻身’的时候做了许多事,以至于百姓们都愿意相信他们,京城以外的百姓都愿意进城帮忙。 去京城大营借兵同样是走的燕洵的关系,过后朝廷才后知后觉慢半拍的下达命令,那时候京城大营的道兵已经忙活好几天了。 而请这些道兵和百姓干活所出的衣物、粮食、草药,以及许许多多的银钱等等,全都出自燕洵的私库。 问话的道兵一直跟在宝宝身边帮忙,他去燕洵的私库看过,那些个大钱、银子,甚至是金子等等,全都是一箱一箱的往外面扛,这些日子已经不知道扛出去多少箱,以道兵自己的本事竟是硬生生的算不出究竟送出去多少银子。 “他们要是问起来,就说是朝廷拨款。”宝宝淡淡道,“实际上银钱还是走我阿爹的私库,回头我带你去搬银子。” “小蛋少爷。”道兵一听宝宝这么说,心里就有点难受了。 都已经出了那么多银子,甚至是专门花钱请人度过这次难关,到最后补贴银钱了,竟是不留名。 他眼睁睁看着宝宝劳心劳力忙活这么些天,也真切的知道宝宝是真的不想让任何百姓有所损失,知道宝宝明明不是朝廷命官,却做了朝廷应当做的事,而现在还要往外搬银子,他眼瞅着都有些亏。 宝宝转身跳下大石头,旁边便有一道影子闪过,正是等候已久的狼犬。宝宝整只幼崽都陷进狼犬厚厚的毛中,他伸手抓住狼犬的耳朵,转头冲着道兵说:“我知道你心里想什么,可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银钱对于我阿爹来说只是一个数字,他想赚多少就能赚多少,有那么些银钱放在库房里也是放着,还会发霉,倒是不如拿出来做些有用的事。” “你觉得朝廷做得少,却没想过我做的事是不是有点太多了。” “你且仔细想想吧。” 宝宝也没有说的太清楚,轻轻一捏狼犬的耳朵,直接化为一道影子窜了出去。 道兵怎么想都想不明白,直到他后来跟十分信任的同僚说起此事,这才被同僚的几句话点醒。 “有些事只能朝廷做,寻常人确实做不得的。而一旦寻常人做了那些事,你且仔细想想,那还是寻常人吗?” 当然不再是寻常人,而是成了一个十分特殊的存在。 就好比这回京城外面的百姓听说管事的是宝宝,便都十分信任的来了。他们信任宝宝,信任宝宝背后的燕洵,这不单单是因为当初京城地龙翻身幼崽们做了许多事,还因为燕洵一直以来坚定执行的章程:坚定不移的补贴百姓,让百姓过上比以前更好的日子。 京城商场的肉、蛋、鸡、盐、布,甭管丰年还是灾年,永远都会有一部分专门针对百姓的货物价钱不变,永远都会专门给百姓留着吃得起肉穿得起衣裳的机会。 是因为这些,百姓们才信任宝宝,愿意为他冒险来京城抢险干活,也愿意相信宝宝一定会给他们结工钱,绝对不会拖欠。 宝宝对这些事都心知肚明,而他这么做对自己对燕洵对幼崽们,并没有多少好处,甚至是会带来麻烦,但他依旧这么做了,只是不想让住在河岸的百姓受到损失而已。 天上的云越来越厚,像是要直接压下来一般。 宝宝仰着脸看天上的云,仿佛能透过这些厚厚的云看到歧元县的蛋弟弟,看到边城的蛋红红似的,“怕是还要变天。狼犬咱们回保育堂医馆,且跟霍老商量商量,等此间事了,怕是一两个月都不能见人了。风头太盛终归是不好……” 狼犬嗷呜一声,飞快地窜向保育堂医馆。 从专门留出来的小门进去,又穿过专门的走廊,宝宝不需要见太多人就可以直接见到霍老。 巧的是周瑞挚也在。 “刚从学堂回来?”宝宝从狼犬身上跳下来,冲着周瑞挚拱手。 周瑞挚赶忙也拱手行礼,虽然他和宝宝都是白身,可他现在还是学堂汲汲滢滢学学问的学生呢,而宝宝已经是给学堂的学生编课程,教学堂先生如何教课的存在了。 在一些比较严肃的场合中,宝宝就是教书先生,而周瑞挚则是普普通通的学生而已,他可不敢拿周光之子的架子,再者说宝宝也是燕洵的儿子,现如今周光还在帮着燕洵总领他名下所有作坊呢。 “刚下学。”周瑞挚赶忙道,“回府还要写作业,今儿个是要造一辆小水车,不许下人帮忙,不许买成品,必须全程手工制造,图纸已经有了,就是没太看明白立体图……” 所以这才一下学就巴巴跑来保育堂医馆,想着能不能有机会见到宝宝好问问,就算见不到宝宝也能找保育堂第一学堂的学生问问。 “图纸拿来我看看。”宝宝赶忙道,“当初画图纸的时候我跟教书先生说了,尽量简单一些,用的材料也不必要非得是实木,可以请人把实木片成薄薄的木板……” 图纸有一小沓,从各个零件的制造到组装,到最后成品安装都有详细说明,旁边还标了尺寸。 不过尺寸对于周瑞挚来说有点小,对宝宝来说就相当巨大了,他得跳到桌子上才能看清楚,“学堂那些娇滴滴的小哥儿、小姐儿都如何了?我听廖哥儿说过,有几个连活鱼都没见过,用显微镜观察活鱼尾巴毛细血管的时候还吓哭了,家中长辈直接找去学堂,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廖哥儿便再没跟宝宝说过,再加上宝宝这些日子忙得睡觉的功夫都没有,也就没有过问这件事。 “那几个刚入学的小孩儿会游水,就是一开始吓到了,家中长辈倒是真的去了学堂……我们这些人组织了一个学生社,帮教书先生跟长辈解释了,都解释通了。”周瑞挚就说,“只要那几个小孩儿愿意了,家中长辈倒是也不会真的怎么样。” 入学以后的小哥儿、小姐儿,都会逐渐变得跟学堂里的学生一样,很有自己的主意,家中长辈再如何也不能枉顾自家孩子的意愿,再加上周瑞挚等人组织的学生社全都出身不错,有些事就更简单了。 宝宝轻轻点头,又说:“第一学堂前阵子就布置过这作业,他们完成的还算不错。不过第二学堂的课程要松一些,教的东西也有细微不同,你看不懂的地方应该是教书先生没讲的地方,你过来些,我给你讲解讲解……” 水车其实很简单,早在宝宝刚破壳一两个月的时候就跟着哥哥们一起造着玩了,利爪幼崽拿着木头分分钟就能用锋利无比的爪子削好零件,很快就能拼凑好。 不过人跟妖怪幼崽终究是不一样,宝宝也没有不耐烦,仔仔细细地讲解一遍,又说:“实在不行回头我拿几个第一学堂那些学生造好的给你们看看,照着做总能做出来。” 周瑞挚赶忙点头,他是真的焦头烂额的。 讲完这件事,宝宝又说起别的,也带着一些提点周瑞挚的意味,“过些日子你不要再随意出门,若是觉得家中无聊便去找王真儿、裴钰儿他们。” “是要变天了吗?”周瑞挚也不傻,一下子就想明白了,他还听周光说过几句,说是朝中又吵了起来,这回倒不是因为边城,而是因为京城宝宝把事情处理的太好,以至于衬托的他们十分无能。 正巧皇帝又把这件事揭了出来,下面谁肯承认自己无能,那不是擎等着坐冷板凳坐到死,再没有机会领差事了吗? 没人敢承认,但是为了让皇帝满意,就得推出一个受气包来,于是朝中就吵了起来,因为没谁愿意从此以后坐一辈子冷板凳。 第453章 朝中吵吵嚷嚷的,都怕自己成了被抛弃的那个,那是当真使出浑身解数。 周瑞挚听周光说了几句,便说给宝宝听,“我爹说皇上怕是伤了心了。” “没法子,年年月月都是那样的,皇上要叫他们变得不一样那也不可能。”宝宝很淡定的说,“回去跟你爹说,叫他吩咐几个门生写折子送上去吧。再这么吵也吵不出结果,无论是谁被推出来,一辈子前途也就完了。倒是不如趁机叫皇上查查那些作坊的账,也好大刀阔斧的争执一番。真不是我说,就作坊看大门的也得修水泥楼,住上几百口子人……” “成,我回去就说。”周瑞挚赶忙点头。 其实他也觉得那些作坊很不合理,可到处都是拉关系走门路,求爷爷告奶奶找上门的,也有不少人找到周府的,你要是不管吧,他们还会记恨你,这里面的关系又是一环扣一环的,说不定就得罪了谁,可要是帮着安排吧,作坊里的活计就那么些,当真是用不了那么些人。 按照当初燕洵留下来的章程来,一个大门顶多需要三个人,四个时辰轮一班,门口修建一个小小的水泥平房,里面安置炭炉能自己烧水喝,这就足够足够了。 可作坊献了出去,官场这张关系网细枝末节的人全找上来来了,足足好几百口子人,做管事的根本不敢不安排,不然就得得罪人,往后别想在官场这张网里混!没法子,那就安排,人太多怎么办?也没关系,修建水泥楼住进去,一个人住还不行,还得拖家带口的住,有的就一个人看大门,结果一家十几口子全来了,住在作坊里还不算,还得在作坊里吃。 这么些人住些日子,就直接把作坊当成家了,又想托关系找活计干。 就一个大门已经几百口子一块儿看着,这多出来的几百上千人怎么安排? 现在那些作坊早就人满为患了,而产出的货物却越来越少,甚至还天天嚷嚷着要涨价,因为作坊已经快要入不敷出了! 皇帝对这些事都心知肚明,只是里面牵扯颇多,还有秦仪的面子,他便不能发作,正需要一个契机。可偏偏朝中宁愿无意义的吵来吵去,也没有人愿意去触碰这一点,生怕因此得罪太子殿下,等将来不好做官。 “实在不行回去跟你爹说,只要有人愿意站出来,我便保他平步青云!”宝宝霸气十足道,“没有敢作敢当的官,那我便让那样的官出现,总能为民为大秦做些实事。” “小蛋少爷。”周瑞挚有些动容,又赶忙说,“我爹说皇上是准备……” “嘘。”宝宝知道周瑞挚要说什么,他赶忙竖起一根手指头放在嘴边,“先不要说出来。” “恩!”周瑞挚瞬间想到了很多,赶忙答应。 宝宝知道他先说皇帝已经同意幼崽们参加府试和院试,甚至是最后的殿试,考取举人、进士功名。可此时终究是还没有公布出来,还只是写在圣旨上,而圣旨还在秦仪手中,他一日不拿出圣旨,幼崽们就一日不会说府试、院试的事儿。 他们终究是妖怪幼崽,考取秀才功名无伤大雅,学问再好也不过是廪生,朝廷给补贴一点粮食罢了,但若是考中举人,成为举人老爷,那就有入朝为官的资格,意义是完全不一样的。 这些事宝宝心知肚明,他更知道燕洵怕是不会立刻让幼崽们参加府试。 * 边城。 蛋弟弟跑到玻璃箱旁边看依旧干瘪的小黑,“阿爹,小黑何时才能好,泡了归元液,看他根本不怎么吸收的样子。干干瘪瘪的小黑一点都不好看……” “咱们要想法子找到黑子,或许黑子有办法。”燕洵心中早有猜测,只是还不能确定。 “黑子会跟小黑合体,那小黑会消失吗?”蛋弟弟哒哒哒跑过来,一下子坐在燕洵的鞋子上,伸出小爪子托着下巴,“要是小黑消失了可怎么办?咱们跟黑子都没怎么相处,跟小黑才是真正的熟悉。虽然小黑是从黑子身上分出来的,可我总觉得不一样。就是左手右手也不一样呢,我更擅长用左边的爪子,右边的爪子就没有那么灵活。” “不会,小黑不会消失。”燕洵肯定道。 当初小黑跟着去妖国,又帮着蛋巨巨独自去运河源头,到最后变成巨人小黑,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燕洵觉得都跟黑子关系不大,应该是小黑的独立行为。 但真要说起来,黑子和小黑是同一个人,又不是同一个人。 “等进城后找我弟问问,看看我弟能不能帮忙。”蛋弟弟就说,“对了,太子也在边城,他会不会宣读圣旨?” 虽然圣旨的内容早有京城那边的人打听到,又悄悄地透露给燕洵和幼崽们,可秦仪一日不宣读圣旨,里面的内容就一日不能见天日,便是知道的再详细也没有用。 当初秦仪去歧元县是想着大干一场,弄点功劳傍身,可惜幼崽们没给他机会,这回秦仪又来到边城,按理应当是有所变化才对,那圣旨宣读不宣读的就说不准了。 “到时候就知道了。”燕洵并不在意圣旨的内容,“你也去准备准备,咱们要风风光光的进城。” “好!”蛋弟弟赶忙蹦起来,跑去找自己的小包袱,准备挑选一件最华丽的衣裳穿。 当初燕洵和镜枫夜一去妖国不复返,不知道多少人都以为燕洵凶多吉少,看热闹的,落井下石的,心急如焚的,应有尽有,也算是叫小幼崽们看遍了人生百态。 而后来燕洵出现在歧元县,幼崽们撤出边城,那时候又有多少人觉得幼崽们是狼狈逃窜,是去投奔贾求孤,想要一处容身之地的? 有多少人觉得燕洵不行了,保育堂便也不复存在了;又有多少人觉得这些幼崽们失去了燕洵,便像那没了主人的畜生,他们可以趁机磨刀霍霍了? 哪怕是边城定然也有不少人有想法,总觉得燕洵和幼崽们不在边城,那么边城就直接变成了他们的天下! 就像当初被燕洵做主撵走,又被裘保收拢的阿达和阿西两个老头,现在俨然是边城一霸。 当时蛋红红利落放权,裘保便顺利带着手底下收拢的副将上外城墙参战,再加上梅西重伤,蛋红红要一直守着梅西,外城墙就只剩下小皇子坐镇,裘保的作用便无限放大了。 接连几次银爪鬣狗妖冲锋外城墙,裘保都是立下赫赫战功,身边聚拢的人便愈发的多。 “强者为尊。”阿达穿着盔甲,拿着一根草剔牙,吐出一口浓痰说,“这里,拳头大就是道理!我们这些养马的只要拳头大,不还是进了大帐,外面全都是道兵,听咱指挥。” “都是裘将军威武。”阿西端着一盆肉,狼吞虎咽的吃着,“裘将军立下的战功,那不用说,画本子里都不敢这么写……” 两个老头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明明没喝酒,却都醉醺醺的,看着跟喝醉了似的,整个人都飘飘然不知所云,说出来的话更是能直接吹上天。 帐篷里守卫的道兵都当没听到,该守卫守卫,该听不到听不到。 倒也有觉得讨好阿达和阿西有前途的道兵,特地走了门路到这两个老头身边伺候,倒也得了差事:帮阿达和阿西跑腿。 可这样的差事对于修为不济,又不敢上战场冒死拼杀,又不甘于寂寞,不肯当一辈子辅兵的道兵来说,正是往上爬的好机会。帮这两个人跑腿就有机会见着上面的将士,哪怕是见个百户,那也比以前好多了。 故而他们跑腿都十分用心,刚打听到边城外面有动静,这就巴巴地跑了回来。 “爷。”道兵点头哈腰的,“城外有情况。” “外城墙?”阿达一边说着话一边上上下下的打量跑腿的道兵,在他手底下当差的道兵那都得模样好看,小汉子长得也跟小哥儿似的,那叫一个唇红齿白。 被这么直白的盯着打量,年纪还不算大的道兵就有些躲闪。 “嘁。”阿达冷笑,嘀咕道,“别把自己想的太好,你这样也不过是一般货色。真正的国色天香你是没见过,那才是真正的绝色,可惜模样虽好,却是个带毒的,轻易招惹不得。” 何止轻易不能招惹,根本就是不能招惹,一旦惹上了,非得尸骨无存不可。 不过那模样……饶是阿达觉得自个儿也算是见多识广,却也还没见过比他更出色的人。 “不可能是外城墙,有将军坐镇,妖怪就不可能攻上来。”阿西和颜悦色的,一双眼睛却也是盯着道兵不放,“城外究竟什么动静,你且仔细说说。” “守城门的道兵用望远镜看到的,说是隐约看到了钦差仪仗。”道兵赶忙道。 阿达冷笑,“钦差仪仗?现在妖怪攻城,应该来的是功曹吧?功曹可算不上钦差!” 钦差见官高一级,便是见了守城大将本人,那也是瞬间拔高到超一品,守城大将也得老老实实的窝着,否则回头肯定是没有好果子吃。 “这个……还不知。”道兵赶忙道。 “那还不快出去打听,否则要你何用!”阿达抬起脚踹道兵,“你直接拿了将军的帖子出城,打听清楚了再回来。这会子不可能有钦差敢来边城,就算有钦差来,哼……那也不用怕……” 能现在被踢来边城送死的钦差,肯定没势力傍身,且不受皇帝宠爱,否则断然不会被撵上这样的绝路。 伺候两个老头的道兵也这么想,他太知道没有势力傍身的难了,那真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让你走上绝路,你就必须得走绝路,根本没有机会走别的路,只能慢慢走向死亡。 他就是不愿意任命,这才想了法子到了两个老头身边,哪怕是在他们身边苦了些,可那也比以前强。 品尝到权利的滋味,他再也不愿意回到以前那种生活,过以前那种暗无天日,根本看不到前途的日子,他要往上爬,终有一天会爬到上面,过上自己梦寐以求的舒服日子。 现在受的苦算得了什么,不过是为了未来做准备罢了。 他拿了裘保的名帖就去领了战马。 往日里他根本没有资格骑马,只能偶尔的才有机会伺候战马而已,对于那些有资格申请战马的道兵,他曾经偷偷羡慕过。而现在他终于可以随意取用战马了,看守马场的道兵问都不会问。 战马离开马场,刚要跑起来就忽然停下,不顾道兵的拉扯,自个儿走到水泥路边站着,一动不动。 道兵抬起鞭子就要打,他有些恼羞成怒,只觉得这战马以前自己没资格骑,是看不起自己,现在也依旧看不起自己,竟然这般不听指挥,明明方才就有道兵骑着战马上战场,那战马根本不用指挥,自个儿就往外城墙冲。 鞭子打下去,马还是一动不动。 道兵刚要怒骂,忽然感觉到一股十分恐怖的气息降临,他猛的抬头,就看到不远处缓缓冒出来一个巨大无比的头颅。 那是山一样的妖怪,庞大的身体要小心翼翼的走在水泥路上才不会碰到路边明明离得很远很远的水泥楼,他细细的腿看上去轻盈无比,但上面的倒刺全都闪着寒光,只要盯着看就会头晕目眩。 巨大的妖怪缓缓走过,它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路边停着没动的战马,可骑着马的道兵依旧控制不住嘚瑟瑟发抖。 就在他以为可以走了的时候,后面又冒出来一头虽然小很多,但依旧恐怖无比的妖怪。 那些都是住在马场隔壁的蚂蚁行军妖,他知道!是边城道兵养的妖怪,为首的那头巨大的蚂蚁行军妖最聪明,可惜不属于边城,它是燕洵的! 这次它回来领着所有蚂蚁行军妖参战,为外城墙减少不少压力,可以说是战功赫赫,许多道兵都已经把它看作是最好的伙伴。 可从未上过战场,害怕死亡,甚至是害怕妖怪的道兵眼瞅着一头头巨大的蚂蚁行军妖走过,哪怕是它们全都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自己,可那种让人窒息的压迫感还是让他很难受很难受。 直到所有的蚂蚁行军妖都过去,又过了许久,他这才回过神,慢吞吞往外走。 这一刻他忽然有些迷茫,究竟是他不择手段往上爬好,还是有着绝对的力量活的更自在。看他庞大无比的蚂蚁行军妖,它根本不懂很多道理,只能隐约听懂燕洵说的话,可它有着绝对的力量。 它是靠自己的力量在战场上厮杀,是凭借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斩杀妖怪,立下战功,一步一步被边城上下将士接受的。 道兵不由得低头看自己抱养十分得体的细细的手,他突然很厌恶自己,厌恶懦弱的自己。 * 真正的钦差仪仗至少需要几十个人,好在从歧元县调来的道兵就有不少,刚好够用。 而依仗所需要的东西也都被幼崽们神通广大的弄出来了。 蛋弟弟特地换了用金线绣了一层一层的花纹的薄袄,带着同样花纹的棉鞋,还特地找了个布袋子把自个儿的迷你小战伞缠了起来,绑在背后,像模像样的背着手溜达,时不时抬起爪子点点,假装自己在指点江山。 “边城跟别的地方可不一样。”蛋弟弟严肃道,“在边城讲究的是实力,你越强就越有地位,若是不够强,那就要甘为弱者俯首称臣,不要去想着挑战强者。” “如今我阿爹要进城,摆出来的态度便是:我很强!” 比鸡蛋大不了多少的小幼崽昂首挺胸,一边说着话一边走来走去,甚至还时不时的点头,觉得自己说的话相当正确。 “蛋弟弟,嘀咕啥呢?”燕洵听不见蛋弟弟说话,可看他那个样子就知道嘴上肯定没停下。 “说咱们怎么进城呢。”蛋弟弟就哒哒哒跑过来,仰着脸看燕洵,“阿爹,这钦差穿的衣裳也太肥大了……” “这样刚好里面穿多少衣裳都看不出来。”燕洵就说,“且人人都有会当钦差,在缝衣服的时候,谁知道高矮胖瘦,索性做大一些,再胖的胖子也能穿,不至于尴尬。” 其他各个品级官员穿得衣裳也是如此,都是肥大无比,身材魁梧的人穿着还行,有些瘦弱的人穿着下摆都要耷拉到地上,十分不雅观。 好在燕洵虽然瘦,但是他身量高挑,官袍撑不起来倒也不至于耷拉到地上。 “要是大黑在就好了,叫大黑拉车。”蛋弟弟很高兴的看着燕洵穿官袍,就觉得威风凛凛的,“不过大黑太大了,能直接把车扛起来,根本不用拉车。” “车辇都准备好了?”燕洵问。 镜枫夜点头。 钦差是有固定规格的车辇的,一些讲究排场的钦差定然会置办的妥妥当当,只不过燕洵原本就在歧元县,成为钦差的时候也在歧元县,倒是用不上车辇。 现如今以守城大将,以钦差的身份进城,那自然而然的就要用上车辇了。 幼崽们找来几辆马车拼凑而成,上面挂着一道道帷幔,而竖起来的木柱上,则是挂着一排一排的槍,甚至是还有一门小型的炮。 最前面放着柔软的坐垫,后面还有靠背,坐垫前面摆了一架筝,再后面摆了一排小矮桌和小号的坐垫,其中一个坐垫特别小,只有巴掌大,明显是蛋弟弟的。 燕洵穿好官袍,又带上离开歧元县以前凉猫给的口罩,便冲着镜枫夜伸手,“出发!” “请。”镜枫夜扶着燕洵上车辇。 后面一队道兵摆开阵势,个个精神抖擞,虎视眈眈。 当伺候阿达和阿西的道兵骑着战马赶来的时候,就恰巧看到燕洵伸手轻轻拨弄琴弦。那刺耳难听的声音让他有些难受,身体却又下意识僵着不敢动,他被眼前的阵势吓到了。 但凡是来边城的人,甭管是什么人,哪怕是秦仪太子殿下,也没有这样的排场。 车辇上的帷幔被风轻轻吹起,露出挂在木柱上的槍,还有抱着茶水坐在坐垫上的幼崽们。 所有的幼崽都整齐划一的背着战伞,穿着看似一样但细节完全不同的衣裳,全部都是同时看向道兵。 “啊……”道兵从马上跌下来,狼狈地摔到地上,不敢去看车辇。 那个戴面具的人他知道是谁,天底下只有他敢戴绣有龙鳞痕迹的面具,天底下也只有他敢让妖怪成为自己的汉子,天底下他也最最好看,哪怕是只看到那双眼睛,一向自认为容貌姣好的道兵也觉得自惭形秽。 “我去看看。”原本乖巧坐着,也抱着茶水的蛋弟弟立刻坐不住了,一下子弹起来,穿上鞋子就跳下车辇。 蛋弟弟一阵风似的刮到道兵前面,刚好站在他眼前,一边好奇地看着道兵一边问:“你是边城出来的道兵?是斥候吗?我看你长得挺好看的,应该有很轻松的差事吧?” 道兵一个机灵爬起来,低头看着小小只的小幼崽。 他知道眼前的妖怪幼崽是蛋弟弟,他头顶一小撮绿毛刚好跟蛋红红区分开来。以前他曾经远远地看到过蛋弟弟,只是蛋弟弟个头太小了,距离远了根本看不清楚,故而这还是他头一回距离蛋弟弟这么近。 “咦?我好像见过你。”蛋弟弟打量道兵一番,忽然道,“你是不是在马场干过活?给马刷身子的,那时候我就觉得你很好看,想找你说话来着,不过那时候很忙,没顾上。” “你这会咋自个儿出来了?边城外面也不安全的,别忘了当初边城周围的驿站是怎么毁灭的,现在都还没重建呢。如果你是斥候的话,那我回头要找将军们问问了,出城的斥候至少得有三人才行,你一个人出来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哼,你不用怕,如果真的有事我就能给你做主!” 蛋弟弟昂首挺胸的,使劲地拍着自己的小胸脯,“有我蛋弟弟在,谁都别想为非作歹!” 小小只的幼崽那么小,道兵一只手就能完全攥住他,可此时他偏偏觉得小幼崽十分高大,至少比懦弱又卑鄙的他高大太多太多。 “没,我……”道兵忽然不能理直气壮的说出来了,他费尽心思求来的机会,不知道为什么摆在蛋弟弟面前就仿佛脏污了似的,他说不出口,也觉得自己脏污不堪,配不上跟这么光明磊落的小幼崽说话。 “没事没事,咱得往前看呢……”蛋弟弟多聪明,一下就看出有事情了。 第454章 “你叫什么名字呀?”蛋弟弟仰着脸问。 道兵满脸窘迫,他的脸和耳朵甚至是脖子都红了,面对蛋弟弟一句一句的关心他当真是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实在是无颜面对眼前如此磊落光明的小幼崽。 他身体紧绷,咬紧牙关,窘迫的恨不得立刻去死。 “恩?是有为难的事情吧。”蛋弟弟见着道兵不说话,倒是也没生气,“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要是不愿意说的话也可以不说。不过既然遇上你了,你便跟着我们一起进城吧。” 蛋弟弟说着,还冲着战马挥了挥小爪子。 战马懂得主动给蚂蚁行军妖让路,知道那些庞大恐怖的妖怪就住在隔壁,但是跟外城墙外面的妖怪不一样,是不会吃它们的,而眼前的这只小小的小幼崽也跟外城墙外面的妖怪不一样,他不但不会吃它们,他还会给它们好吃的。 马场那些一堆堆堆积起来的草料,一袋一袋品质极好的豆子,全都是幼崽们送来的。 “我领你去队伍后面跟着好了,放心,跟在后面的道兵都是充数的,不会像前面那样要求昂首挺胸、抬头收腹的。”蛋弟弟背着小手往前走,一边絮絮叨叨的说,“你呀……” 道兵总觉得自己的一切都被蛋弟弟看穿了,他不由自主的牵着马跟上去。 “跟我来这边。”到了地方,蛋弟弟赶忙指了指队伍末尾,又跟其他道兵说,“你们多照顾着点他啊,他是边城道兵,跟你们不一样,很不容易的。” “蛋弟弟你且放心!”好几个道兵就拍着胸脯说。 蛋弟弟这才放心,背着小手跑回车辇,把事情说了一遍。 “进城!”燕洵就道。 钦差仪仗浩浩荡荡地到了边城城门口,那守门的道兵一看坐在车辇上的是燕洵和幼崽们,又知道不可能有人能冒充他们,便赶忙叫人去边城大营通知,自个儿亲自跑下瞭望塔帮着开门。 守门的道兵甚至还拿起笤帚把大门口快速地扫了一遍,又飞快地撒了水。 “燕大人来了,燕大人来了,我没看错,我没看错。”道兵喃喃着,竟是眼圈泛红,有些哽咽了。 车辇在城门门口停下,有道兵跑出来递交文书。 队伍前面的道兵都是个个昂首挺胸,器宇轩昂,虽然都曾经是地方道兵,但经过歧元县的历练,那也是亲眼见过怪物老祖宗,亲自拼杀过的,气势那是十分的足。 队伍最后面就很松散了,还有人小声说话呢。 “新来的,你是边城道兵?在边城做什么的?”有人问。 那道兵不想叫这些道兵知道自己都做了什么,又为何出现在这里,可他也不想欺骗这些人,便涨红了脸不说话,没过一会儿嘴唇都憋得青紫。 可即便是这样周围的道兵也没打算放过他,还接着问呢,“你就说说话呗?我是因为太爱说话了,又总是爱笑,就算板着脸看上去也不严肃,蛋弟弟就说我这样的不够吓人,这才安排在最后面的。” “这些道兵有的是害怕抛头露面,有的是觉得自己的模样不够英俊,还有的是因为身高不够,这才不能去前面的。” “我看你模样极好看,是能去前面的。” 那道兵果然跟他自己说的一样,是个话痨。 “对了,你叫什么?我叫明猫。” “我叫灰鹿。”这个灰鹿是能说的,他赶忙开了口。 明猫就笑起来,“原来叫灰鹿。你的一双眼睛可真好看,比那些小哥儿还好看。” 灰鹿很不好意思,赶忙低下头,又想起来他在钦差仪仗队伍里,是不能低头的,又赶忙抬起头,视线就刚好越过前面整整齐齐的人头,又穿过高大无比的车辇,看到了边城城门口出来迎接的队伍。 同样震撼! 庞大无比的蚂蚁行军妖轻盈地跑到城门口停下,长长的触角伸向燕洵,轻轻碰他的掌心。 蛋红红和小皇子穿着战袍,拎着战伞,浑身浴血地站在最前面! 再往后是一摆溜排开的将士,个个盔甲染血,气势冲天。 最后面已经距离城门很遥远很遥远了,欢哥带着两个纺织作坊的管事们站在路边,他们都表情严肃,只有一双眼睛看上去极为激动。 欢哥使劲伸长了脖子看水泥路的尽头,尽管看不到,可他还是使劲地看着,希望等那个人出现的时候他能第一时间看到。 最为安全的水泥楼中,秦仪猛的站起来,激动道:“孤就知道别的钦差不可能来!妖怪攻城,边城最为危险,不可能会有人来送死,只有他,只有他敢!” 即便是妖怪攻城他也敢来,还敢这般光明正大的来。 “孤应当亲自迎接此等忠臣良将!” “殿下!”何先生赶忙跪下,“殿下,此去不妥。燕大人终究是臣,其他早就应当来边城,现如今才来已然是坏了规矩,若是殿下再去亲自迎接,怕是要坏了规矩啊。” 秦仪的脸色瞬间变得不好看了,“蛋红红已然替父出征!不要再跟孤说坏了规矩!你敢说蛋红红做的不好吗?要是没有蛋红红,你以为边城能守住?” “可……”何先生刚要继续说话,眼瞅着秦仪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终究还是没敢说出口。 他想说的是,如果不是蛋红红替父出征,秦仪又何必来边城,整日里都提心吊胆的,便是晚上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睛,生怕有大妖攻城,边城沦陷。 提心吊胆的过了这么些日子,何先生几乎是日日夜夜地守着秦仪,能不出水泥楼就不出水泥楼,最好是一直待在这里不出去,这样还算稍稍安全一些。 偏偏秦仪来到边城后似乎也染上了这里的一些悍气,竟是不管不顾的要出去迎接燕洵。 最后跟来的东宫属臣几乎全都跪下磕破头也没拗过秦仪,倒是秦仪也退了一步,乔装打扮了,叫旁人看不出来,也没有摆出什么仪仗,就这么悄悄的出了门。 边城城门口,蛋红红激动地看着远处的燕洵和幼崽们,他就知道阿爹和哥哥们肯定会来的。 他也看到那个站在车辇旁边,同样穿着战袍却几乎浑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半张完美无比的脸的人,蛋红红知道他不是道兵,他是妖怪。 那么他定然是蛋巨巨了。 不过现在不是说闲话的时候,蛋红红替父出征,现在暂代守城大将之职,哪怕是来的钦差是他阿爹,又是真正的守城大将,他也不能随随便便的破坏规矩,而是一板一眼的上前拱手,高声道:“恭迎守城大将!” 旁边早有道兵双手捧着文书还回去。 文书能证明身份,也能确认身份,现在文书归还,燕洵就是真正的守城大将! “进城!”燕洵道。 “退!”蛋红红喊完,立刻跑向路边。 后面的将士们立刻后退,退到路边笔直地站着。 庞大的蚂蚁行军妖同样后退,它直接退进岔路口,把整条水泥路都让出来。 车辇缓缓前行,燕洵便笑眯眯的看着路边的将士们。这些人有许多熟悉的面孔,也有许多陌生的面孔,他们看着车辇,表情各异,有人激动,有人惊惧,还有一些人故作平静,可眼睛里却还是透着一丝紧张。 “都是浴血奋战的将士,苦了你们了。”燕洵轻声道。 路边的将士们便有几个激动的说,“不辛苦!” 他们虽然上战场很苦,和战功都不会打水漂,会实打实的记录下来,能够换归元蓝灵芝!只要战功在,就一切都值得。 燕洵便冲着喊话的将士笑了笑,抬起手拨弄琴弦。 他现在只能勉强坐着,手抬起来也很勉强,根本没有多少力气拨弄琴弦,即便是勉强拨弄,声音也十分的不动听,甚至有些刺耳。 燕洵也只会这一首曲子,还是镜枫夜手把手教了许多遍,他勉强学会的。 曲子难听刺耳,甚至有种胸闷气短的感觉,只叫人觉得自己心中似乎是涌起一股怒火,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恨不得现在就冲上战场厮杀,直到杀光那些可恶的攻城的妖怪。 有一些脾气很不好的副将甚至已经眼圈泛红,身上肌肉隆起,撑着身上的盔甲咔咔响。 “总有妖怪攻城,我们必须守住边城,守住大秦。家人就在我们身后,大秦就在我们身后。上战场,杀妖怪,拿战功!上战场,杀妖怪,拿战功!上战场,杀妖怪,拿战功!” 燕洵的声音不大,可跟刺耳无比的琴音搭配起来,便能让大家控制不住的热血沸腾,五感清明,能够听的清清楚楚。 车辇缓缓前行,路边的将士们缓缓后退。 燕洵瞥见欢哥他们,便一手按下琴弦,琴音戛然而止。 “你们且回。”燕洵冲着欢哥道,“幼崽们,跟我上战场!” “是!”幼崽们齐声道。 他们不慌不忙的把手中的茶水喝完,茶杯放到矮桌上,默契地同时站起来整理身上的战袍,拿下背着的战伞,扛起挂在木柱上的槍,整齐划一的跳下车辇,在水泥路上排成排。 燕洵也同时站起来,慢慢走下车辇,镜枫夜紧随其后。 “蛋巨巨留下,其余人护送车辇回水泥楼,休整待命!”燕洵轻声道。 于是车辇瞬间拐弯,依旧是浩浩荡荡的摆着钦差仪仗,只是这回车辇里没了人,只剩下还冒着热气的茶杯,和一个个小小的坐垫,其中还有一个特别小特别小的茶杯和坐垫,那是蛋弟弟的。 “去外城墙!”燕洵道。 他深吸一口气,拿出所有积攒的力量,抬脚上前。 “大人。”镜枫夜有点着急,他和幼崽们还有蛋巨巨可以跑着去外城墙,但是燕洵不行,如果他强撑着跑去,怕是会当场倒下。 “不急。”燕洵就小声道,“大黑马上来了。” 话音刚落,庞大的小山一样的蚂蚁行军妖就十分轻盈地来了。 燕洵微微舒了口气,踩着大黑腿上的倒刺上去,站在大黑身上,上外城墙。 大黑太大,不能上外城墙,燕洵也没有非要坚持,从进城到外城墙,摆出来的阵势已经足够了。 “镜大人,扶我上去!”燕洵道。 上了外城墙,燕洵便赶忙抬头看天上。 密密麻麻的次元小蜂妖当中有一个若隐若现的红点,红点仿佛是察觉到外城墙上来了许多人,便忽然跳出来,瞪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珠子往下看。 它跳出来的时候红点便瞬间放大,直到露出全部身体,正是鳞片愈发火红,头顶那朵海棠花愈发鲜艳夺目的海棠。 “嗜血鱼妖。”燕洵轻声道,“海棠。” 海棠听到自己的名字了,它便再一次跳起来,瞪着眼睛往下看。 虽然这样跳起来很浪费功夫,就不能咬死更多次元小蜂妖了,不过海棠还是坚持跳起来,因为它想看清楚那个站在外城墙上的人究竟是谁,那个人总给它一种强大又虚弱的感觉。 “海棠可真好看。”燕洵感慨道。 是谁能想到进化后的嗜血鱼妖会有这么华丽的鳞片,头顶忽悠那么漂亮的海棠花,一嘴锋利的牙齿尽数收拢,不张嘴的时候就再也看不到了呢,谁也没想到。 “阿爹,我们去了。”蛋弟弟也仰着脸看了会儿海棠,不过他现在顾不上说话,急着参战呢。 “都去吧。”燕洵就说,“镜大人和蛋巨巨也去,不用担心我。蛋巨巨且小心些,先试试银爪鬣狗妖和次元小蜂妖的虚实再动手……” “恩。”蛋巨巨使劲点头,跟着幼崽们冲向外城墙边缘。 进化成功的银爪鬣狗妖看上去更加凶猛,身上也更加坚硬,只有从眼睛开槍才能一槍了解,否则打到骨头上的话,银爪鬣狗妖不会立刻死亡,还会惯性的往上冲。 次元小蜂妖出现的位置十分不固定,但只要能够接近便能轻易解决,只是若是接近次元小蜂妖,身体便有可能跟次元小蜂妖出现的地方重叠,从而出现重大伤口。 蛋巨巨拿着战伞冲下外城墙,他踩着陡峭笔直的外城墙往下跑,如履平地,手中的战伞机关打开,几乎是如砍菜切瓜一样收割银爪鬣狗妖的性命。 天上有一小股次元小蜂妖俯冲下来,直奔蛋巨巨,后者没有躲,而是转身迎上去,顺着外城墙往上跑,不但轻松解决扑下来的次元小蜂妖,甚至还捉了一只活的。 次元小蜂妖不停地扭动身体,试图瞬移,却总是被蛋巨巨轻易打断。 蛋巨巨捏着次元小蜂妖回到燕洵身边,“大人,我可以活捉他们,只是银爪鬣狗妖没有法子,能不想还像以前那样,用种子解决。” “一时半刻种子不容易找到。”燕洵就道,“先捉了次元小蜂妖,只剩下银爪鬣狗妖便不足为据。” “好。”蛋巨巨点头。 燕洵盯着蛋巨巨手中的次元小蜂妖看了会儿,他还是有些不明白这种妖怪。 方才镜枫夜上战场以前已经跟他说了,当初在妖国出现的那头次元小蜂妖足足有一座小山那么大,只比大黑小一点,扭动身体跳舞的时候那真是风云变幻,瞬间便有狂风席卷而来,卷起燕洵和镜枫夜还有蛋巨巨,甚至是还有那么多归元蓝灵芝和蓝棉花。 而眼前的这只次元小蜂妖特别小,只有巴掌大小,不停地扭动身体,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痛,面对蛋巨巨的时候也没有害怕。 “跟嗜血鱼妖一样吗?”燕洵猜测。 蛋巨巨点头,“应当是如此。大人遇上的那只次元小蜂妖应当是大妖,而这些……只是再小再小不过的妖怪罢了,只是数量颇多难以对付而已,但还奈何不了大妖。” “果真是。”燕洵就松了口气,“要如何捉住他们?” “下雨。”蛋巨巨就说,“从歧元县带来的云会变成雨落下来。” “运河的水……会对妖国有什么影响吗?”燕洵又问。 蛋巨巨有点犹豫,想了一会儿才说,“运河的水被我搬上天,这样其实运河的水没有任何变化,并不是自然而然形成的云。若是运河之水落入妖国,我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变化……” “要不先实验实验?”燕洵就说,“现在外城墙压力小,倒是能争取一些功夫。” 幼崽们全部参战,银爪鬣狗妖的攻势瞬间颓败,甚至没有银爪鬣狗妖能超过外城墙一般,更别说登上外城墙。 外城墙上的道兵已经趁机换防,新来的道兵都几乎没有战斗的机会。 而天上的次元小蜂妖也只有一小股一小股的冲锋,完全能躲开。大部分次元小蜂妖已经被天上的海棠缠住。 其实次元小蜂妖组成的黑云十分庞大,是遮天蔽日的级别,而海棠的个头还是跟以前一样,并没有长大,他跟这么一团遮天蔽日的云比起来,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不过海棠的速度很快,他在云海中快速游动,眨眼间就是几个来回,次元小蜂妖组成的云海几乎会被冲散。 单独一只次元小蜂妖很弱很弱,它们必须组成云海,而海棠专门破坏云海,速度还特别快,就让所有次元小蜂妖疲于重新集合,几乎没有功夫俯冲外城墙。 “成。”蛋巨巨想了想道。 他是知道‘实验’这种说法的,从歧元县到边城这一路,蛋弟弟嘴上就没闲着过,总是在他耳朵旁边嘀嘀咕咕的说话,他也很喜欢听蛋弟弟说话。 “只是天上的云要继续停留。”蛋巨巨说。 寻常时候天上的云是不会太多,也不会有这么大规模的,寻常人见了这么大规模的云,怕是要多想。 “无妨。”燕洵很淡定,“只是你现在暂时还不能出现于人前,需得天天穿战袍戴面具,倒是委屈你了。” “我觉得这样就很好。”蛋巨巨犹豫一下,还是说了自己心中的想法,“大人,我模样难看,若是叫人知道了怕是要说什么,我不愿意听他们说那些话……” 一旦别人看到他半张脸完美无比,而另外半张脸丑陋无比,无论是欣赏他的半张脸,还是遗憾他的另外半张脸,他都会觉得不自在。 他不喜欢别人用异样的眼神看他,那样他会觉得自己很大家不一样,会想把自己藏起来,会自卑会难过会伤心会慢慢变得绝望。 蛋巨巨把这些日子想的话全都小声说了一遍,“大人,我不愿意那样。即便是我现在只露出半张脸,可还是有很多道兵盯着我看,我觉得很不自在。要是像以前那样一直躲在蛋壳里面就好了……” “你怎么这么想。”燕洵有点不明白,“我昨儿个还听蛋弟弟嚷嚷着你另外半张脸特别难看,就连腿脚、爪子也都十分丑陋,蛋弟弟还说那是他见过的最难看的腿脚和爪子了。” 那时候蛋弟弟的嗓门可大着呢,燕洵都听的清清楚楚。 而且赶路的时候幼崽们凑到一起洗澡,蛋巨巨也是跟着一块儿的,他的身体都被幼崽们看到了,幼崽们也说过他身体的另外一半确实很难看来着。 “蛋弟弟是蛋弟弟。”蛋巨巨理直气壮,“还有幼崽们,他们怎么说我都不会难受,因为我的另外一半身体就是很难看,而且很恐怖,寻常人看了怕是要吓病。” “其他人其实也一样的。”燕洵有些无奈道,“他们觉得你好看,总会多看几眼。当初刚来边城的时候,他们几乎是眼睛粘到我身上,根本拔不下来。到现在也还有许多人盯着幼崽们看的,因为幼崽们长得跟寻常小孩不一样……” “异类,总是会收获各种各样的目光。蛋巨巨,你要学会去接受这些目光。” “我不想。”蛋巨巨倔强地说。 燕洵也没勉强,暂时没再说这个,直接领着蛋巨巨下外城墙。 蛋巨巨虽然是大妖,可他也才刚刚破壳没多久,只是没有幼崽形态而已。 现在的蛋巨巨才刚开始学拼音呢,每天晚上睡觉以前都会磕磕绊绊的背拼音,就这样还想着看燕洵口述,镜枫夜写的带拼音的故事书,看不懂还要问幼崽们,偏偏又不肯让幼崽们帮着念故事书。 每天晚上蛋巨巨趴着看故事书,好半天才能看懂一句话,燕洵在一旁看着都着急,蛋弟弟更着急,上蹿下跳的想帮忙,偏偏蛋巨巨不让,可把蛋弟弟急坏了。 想着这些事,燕洵就觉得自己应该对蛋巨巨更好一点,他再怎么说也才刚破壳呢,就是蛋巨巨长得比镜枫夜还高,模样又好看,总让人忍不住觉得他…… 第455章 蛋巨巨的那半张脸实在是太完美了,声音又特别好听,便总让人觉得他应该是那种完美无缺的人,定然是学问样样好,本事很大,世间万物就没有他不知道的那种人。 只看蛋巨巨的脸,他是不可能刚刚开始学拼音,并且每天晚上都要看故事书的,别人根本不会信蛋巨巨是这样的人。 偏偏蛋巨巨就是这样的人,而且特别喜欢看故事书,每晚雷打不动必看! 水泥楼还是跟当初离开的时候一样,只不过现在里面多了欢哥,他一直亲自打理水泥楼,顺便帮着照料蛋红红、小皇子和梅西他们。 现在燕洵回来了,欢哥并没有走,依旧留在水泥楼中。 “大人。”欢哥几乎压抑不住激动,他甚至是有点想跳起来,“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是啊,回来了。”燕洵看着熟悉的厅堂,熟悉的炕,还有幼崽们一个个熟悉的小窝,他也觉得自己是终于回来了,“先看看梅西……小黑应该在梅西旁边吧?” “是的。”欢哥赶忙道。 里面的屋里并排放着两个玻璃箱,其中一个特别小的躺着干干瘪瘪黑黑乎乎的小黑,闭着眼一动不动,也不喘息,也没有心跳,只能确定他还活着,却不能确定他什么时候醒。 而另外一个大一些的玻璃箱则是躺着梅西,正睁着眼睛看向门口。 “梅西。”燕洵快步上前,上上下下的打量梅西,看清楚他千疮百孔的身体就是脸上一变,“次元小蜂妖果真可恶……” “是我自己不小心,只顾着嗜血鱼妖了,要不然能躲开的。”梅西赶忙道。 “哎,还是因为人手不够。”燕洵叹息道,他不想一直说这事儿,梅西受伤完全是因为外城墙人手不够,否则他又何必强撑着日日夜夜的守着投石机,投放嗜血鱼妖。 梅西没想那么多,他就觉得燕洵和幼崽们都来了他很高兴很高兴,总感觉自己似乎瞬间有了爬起来的力气,他很雀跃的说,“大人,有一头嗜血鱼妖进化了,我给取名叫海棠。它头上有一朵海棠花,可好看了……” “我看到了。”燕洵说着,就冲着身后招手,“蛋巨巨,进来。他成功破壳了,模样可好看,声音也好听,梅西你看看,肯定是你想象不到的模样。” 一直在门口等着的蛋巨巨听到这话就赶忙进来,连忙道:“你别听大人说,我只有半个身体好看,破壳也只成功了一半,另外一半很难看的,你要是想看我现在就给你看。” “我看看来。”梅西就说。 蛋巨巨便毫不犹豫的拿掉脸上的面具,让梅西看自己另外一半狰狞恐怖的脸,他又指了指自己的身体说,“一整半的身体都是这样,十分难看……甚至是有些恐怖,寻常人看到了会被吓病。” “哦豁,是很难看哩。”梅西就说,“我现在虽然千疮百孔的,可好歹能慢慢养着,你这样可咋办……总不能天天遮得严严实实,等天热了很不方便的。” 这会子梅西自己还泡着归元液·蓝,身上千疮百孔的难看的紧呢,偏偏他还理直气壮的说蛋巨巨难看。 蛋巨巨根本没多想,而是很坦然的说:“等天热的时候再说吧,大不了天天待在屋子里。大人不是说要弄要妖扇,不用咱们自个儿拿着蒲扇扇就能呜呜呜吹风的……大不了到时候我天天吹风扇。” “天很热很热的时候,吹的风也是热的。”梅西就说,“不过咱们可以造冰,那样就舒坦多了。” 他们一个站着,半张丑陋的脸并没有遮起来,一个躺着,身体不能动,结果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聊了起来,还带上燕洵一起聊,聊着聊着就顺便把这回要准备的实验给聊好了。 确定好实验章程,就可以放手准备了。 要准备的东西有很多,燕洵专门列出一个单子给欢哥,叫他拿去准备。 “大人,外面有不少人求见。”欢哥临走前说。 “叫蛋红红和小黄回来,我先见见他们在说别的。”燕洵淡定道,“现在外城墙没多少压力,见我定然也不是为了战事,那就不着急了。” 欢哥赶忙去传信。 蛋红红和小皇子正在边城大营营帐中忙着交接,大印、账本、私印、文书等等都需要交接,也需要跟下面的将士们交接好,叫他们知道真正的钦差、守城大将回来了,蛋红红可以卸任了! 最后把大印放到桌子上,蛋红红着实松了口气。 平日里有需要盖章的时候,蛋红红都要扛着大印去压印泥,再扛着大印去盖章,有时候都弄得身上红彤彤的,现在终于卸任,蛋红红可算是不用折腾这枚大印了。 “小黄,咱们走。”蛋红红毫不留恋。 “你手中的权利没了。”小皇子一边往外走一边说。 蛋红红毫不犹豫道:“我并不贪恋那些权利,而恰恰相反,给我这么大的权利也给了我很大很大的责任,我心中其实是很惶恐的,生怕我哪里做的不好,生怕带累旁人。况且,我原本暂代的便是阿爹的权利,若是做不好给阿爹拖了后腿,你叫我如何去面对哥哥们,面对阿爹和爹?不能的。” 他并没有因为得到权利而欣喜若狂,反而更加谨小慎微起来,这才能让边城支撑到现在。 “卸下权利对我来说是好事。”蛋红红一本正经道,“阿爹说的最多的就是在其位谋其政,我现在连小秀才都不是,暂代守城大将也不过是硬着头皮上罢了。” “是你心思清明。”小皇子就说。 两个人说完这些话也刚好出了边城大营,然后不约而同的加快速度去水泥楼。 他们故意说这些话自然不是随便说的,而是说给边城大营的道兵听,说给边城大营的将士们听,说给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听。 蛋红红可以拍着胸脯保证,暂代守城大将期间,他绝对没有贪赃枉法,假公济私,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有前因后果,都有章程可言,哪怕是放权给裘保,他也有把握裘保能立功,且没有做太过分的事。 分内的事蛋红红本本分分的做到了,再多余的事他也没有那个本事去做,他觉得这样也就足够足够了。 回到水泥楼,蛋红红狂奔向燕洵,“阿爹!” 离开燕洵这么久,身边又只有小皇子和梅西陪伴,蛋红红一直心心念着燕洵和幼崽们呢,这会子终于见着燕洵了,蛋红红几乎是蹦着高的跑过来,抓着燕洵的衣裳往上爬。 “阿爹你瘦了好多。”蛋红红伸出小爪子按着燕洵的脸颊,头发瞬间从淡红变成深红,再是接近黑色的红,“唔,作用好像不太大,阿爹看上去也没好多少。” “我这得慢慢养,你能帮啥忙。”燕洵伸手拎起蛋红红看了看,“看上去结实了一点。” “那是,我现在力气可大了。”蛋红红得意地说。 燕洵笑了笑,把蛋红红放到地上,“你去喊蛋巨巨来,他跟梅西说话呢。顺便看看小黑,能不能帮帮小黑。” “蛋巨巨破壳了?”蛋红红一边跑一边问。 “恩,破壳成功,你去看看就知道了。”燕洵笑着说。 蛋红红瞬间加速,一溜烟不见了。 屋里还剩下小皇子,燕洵就上下打量小皇子,又拉着他的手看了看,道:“手掌还没长完全,有没有试试泡归元液?” 小皇子在战场上丢了半个手掌,到现在还没长全,伤口天天血肉模糊有新的血肉生长,每天都滴答滴答的流血,肯定很疼很疼,可小皇子从来没说过什么,也没有表现出痛苦,他一直忍着,让自己看上去很寻常时候一样。 “疼吗?”燕洵低声道,“是不是为了蛋红红?” “恩。”小皇子点头,“蛋红红跟大家都不一样,他很特别……如果知道我很疼,他会着急会难过……蛋红红其实也知道我很疼,只是他不敢问,害怕问了会心里难受。” “就知道是蛋红红。”燕洵道,“泡归元液试试,应当能长得快一些。” “归元液不多了。”小皇子低声道,“我跟蛋红红来边城以前,受伤的道兵实在是太多了,很多都是用归元液吊着一条命。归元蓝灵芝也越来越少,我跟蛋红红都尽量不让自己受伤,少消耗一些归元蓝灵芝。” 这是妖怪攻城,再加上银爪鬣狗妖进化,从未见过的次元小蜂妖,哪怕是有了槍,受伤甚至是送命的道兵也不计其数。 “哎,妖怪攻城便是这样……”燕洵道,“我又带来不少归元蓝灵芝,等会子见完蛋巨巨你先去泡归元液。疼也不用忍着,跟蛋红红说,他慢慢会习惯的,不用惯着他。” “恩。”小皇子轻轻点头。 那边蛋红红见了蛋巨巨和小黑,一溜烟跑出来,冲着燕洵道,“小黑没法子,只能这么泡着。阿爹,蛋巨巨长得可真好看,竟是比你还好看哩!我长得像你,岂不是我比蛋巨巨难看,蛋巨巨比我好看了?” “那是自然。”燕洵见着后面蛋巨巨跟出来,就指给小皇子看。 小皇子很好奇地看蛋巨巨,蛋巨巨也很好奇的看小皇子。 “你以前是人。”蛋巨巨说,“现在还不算是妖怪……” “那是啥?”蛋红红问,“是四不像的怪物吗?” “是人。”蛋巨巨说,“只要有蛋红红在,你就永远是人。” 永远不会变成妖怪,也不会变成怪物。 “是人啊。”蛋红红就歪着头打量小皇子,“小黄,没想到你现在还是人。” “是因为你。”小皇子颇为感慨,“是因为你我才能一直是人。” 因为蛋红红的能力是重生,所以每当小皇子控制不住身体里的力量快要化妖,或者变成怪物的时候,蛋红红就能让他重生为人。 “那做人的时候感觉好还是做妖怪的时候感觉好?”蛋红红问,“我一破壳就是妖怪幼崽,没做过人呢。” “那要分情况的。”小皇子冲着蛋巨巨笑了笑,转头耐性跟蛋红红说话,“如果是刚出生的小孩儿,肯定是没有妖怪幼崽好。小孩儿人事不知,只知道吃吃喝喝,尿了拉了都不知道自个儿收拾,还要专门的人伺候,而且刚出生还没有牙齿,只能喝奶!” “我破壳的时候就有牙齿,但是也喝了很久的奶!”蛋红红赶忙说。 他刚破壳的时候以为比蛋弟弟个头还要小那么几乎看不出来的一点点,燕洵和幼崽们都觉得他个头太小了,那是想方设法的给他补充营养,至少每天奶是不间断的,就算到了现在蛋红红也经常抱着碗喝奶,不过他现在是主动喝,希望自己能长得高高壮壮的。 “人其实很脆弱,太冷太热都不行,染上小小的伤寒都有可能送命。”小皇子就有些感慨,“当初在宫里的时候我从来都不知道宫外的百姓竟然还有吃不上饭的,明明每回用膳我都能看到好几十道菜,那些菜都吃不了,全扔了,如果有宫女偷吃还会被打死……” 那时候小皇子对这些规矩都习以为常,直到他遭逢剧变从宫里出来,这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 “人跑得不快,也不会飞,哪怕是道兵也只能天长日久的打熬身体,可即便是这样只要不是大将军,上了战场也还是……”小皇子叹息道,“人很弱的。” “那做人也很好。”蛋红红说,“因为我阿爹是人。妖怪幼崽虽然厉害一些,可也只是在大秦厉害,一旦去了妖国……待久了都会发疯的。” 妖国跟大秦比起来,实在是太不一样太不一样。 * 明猫这些从歧元县来的道兵不用上战场,也没有进京城大营,而是被安排去了火车站。 庞大的水泥楼中有着一整排一整排的房间,管事还特地给明猫他们安排了向阳的房间,两个人睡一个屋,屋里有两张床,桌椅俱全,且还有水壶茶杯等,床上的被褥更是特地给安排了刚刚暴晒过的,柔软温暖。 水泥楼墙特别厚,哪怕是晚上外面极冷也冻不到里面,且只要日头出来拉开窗帘,就能坐在窗户下面晒暖暖的日头了。 “这小日子也太惬意了,比我在地方驻兵的时候待遇还好。”明猫懒洋洋的晒着日头,跟坐在对面的灰鹿说。 “我应该回去的。”灰鹿低着头不敢看明猫。 他奉了阿达和阿西的命令出城查探,结果跟钦差队伍遇了个正着,又被蛋弟弟发现,给安排到钦差队伍中。 结果火车站这边的管事不认识他,以为他也是从歧元县来的道兵,便给一起安排了,不但如此,甚至见他穿得单薄,还好心给他拿了一套棉衣。 是边城纺织作坊那边缝的棉衣,厚实保暖,还有搭配的厚厚的鞋子和手套、帽子,边城大营那边只有上战场的道兵才有机会穿,辅兵是没有的。 灰鹿以前连辅兵都算不上,他修为低,又怕死不敢上战场帮忙,甚至是靠近外城墙都不敢,只能待在边城大营打杂,算得上是最底层的杂兵。哪怕是他削减脑袋想法子投靠阿达和阿西,给他们当孙子妥妥帖帖的伺候着,也是没能穿上棉服的。 纺织作坊那边是欢哥总领,他看不上阿达和阿西这样的,哪怕是两个老头派了人去纺织作坊,想要作威作福的要棉服,欢哥也没有给,甚至把人撵了出来。 欢哥背后站着幼崽们,站着环哥儿,站着燕洵,他就是有这样的地气。 “回边城大营?”明猫猛的站起来,“我听蛋弟弟说你这样的斥候是不合规矩的。要不我帮你去问问?看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要是被欺负了,可别藏着掖着,尽管跟我说,我帮你去找幼崽们。我也不瞒你,当初我去歧元县的时候,还想着碾压幼崽们欺负他们来着,结果……嘿嘿……” 在地方作威作福惯了的明猫那曾经也是牛逼轰轰的大爷,谁见了不得捧着,喊一声‘爷’? 叫他来祁阳县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吃苦,他可受不了,又正好见着战兔幼崽个头小,长得圆滚滚的跟小孩儿似的,腮帮子圆鼓鼓的,眼睛又大又圆,看着就很好欺负的样子,大爷明猫能忍? 明猫觉得像战兔幼崽这么大点儿的小孩儿,就是百八十个数百个一起上他也能打得过,于是想都没想都上前跟战兔幼崽挑战,他觉得自个儿不能欺负人家,于是就十分有风度的让战兔幼崽先动手。 结果刚说完话,刚拱手行礼,明猫就觉得天旋地转的自个儿已经倒下了,再看看战兔幼崽,他的只是还是跟先前一模一样呢。 明猫不信,说:“再来一次。” 再来一次还是一样。 明猫连自己怎么倒下的都不知道,他觉得丢了面子,便不依不饶道:“再比一比。” “武的你怕是比不过我,要不比比文的?”战兔幼崽好心道,每次把明猫摔倒还不能摔伤他,也是很难的。 “成!”明猫立刻又觉得自己应该是赚了便宜了。 他也是正经读书人,专门请了大儒教导的,不敢说自个儿学问如何,可看战兔幼崽年纪不大的样子,应该也没念几年书,他这读了十几年书的人应该能比得上吧? 结果呢? “啥啥比不过,我当时都气疯了,觉得那只小幼崽耍我。”明猫就跟灰鹿说,“哎,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的学问还不是最好的,别的小幼崽学问更好,本事也更大,我哪儿能比?这不就认命了。倒是也跟他们熟悉起来,有些话说起来也容易。” “灰鹿,你有难处可千万不要藏着掖着,幼崽们一定会帮忙的。” 明猫跟幼崽们熟了,他自个儿有了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变化:曾经作为‘大爷’的那些作风几乎都没了,倒是慢慢变得跟小幼崽们一样了。 “我……”面对这么热情的明猫,灰鹿有口难言,他无比后悔出城,后悔不择手段的投靠阿达和阿西,甚至是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跟着来火车站,明明他有很多机会可以离开火车站,回去边城大营,找阿达和阿西复命。 甚至他可以现在不跟明猫说话,站起来就走,只要他说自己要回边城大营,就不会有人拽着他不让走。 “你安心待在这里就是了。”明猫特地跑到门口看了看,见着外面走廊里没有人,这才跑回来小声说,“你以为火车站的管事什么都不懂?我跟你说,他们一个个的都有火眼金睛,你看着他们都笑眯眯的,其实心里头什么都明白。” “他们既然让你住在这里,定然是有别的安排,不信我的话你等等就是。” “那我等等。”灰鹿低声道。 这话说完他都觉得自己特别不要脸,明明是自己想要留在这里,还非要等明猫说这样的话才肯做决定。 他自己都觉得自己特别下贱,而且心肠特别不好,虽然看上去跟明猫没什么,可依旧在下意识想法子利用明猫,他甚至是觉得明猫出身太好,心里极度他。 他有什么资格去嫉妒明猫呢?说到底他就是个卑鄙小人罢了。 他们也没有等多久,很快管事又来了,还捎了话来。 “燕大人说了,叫你们今儿个歇息一日,明儿个一大早去水泥楼前集合,有任务。”管事笑眯眯道,“都吃好睡好。澡堂子的位置也跟你们说了,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门口敲铃,我一准过来。” “啥任务?”明猫赶忙问。 管事不着痕迹的瞥了眼灰鹿,还是笑眯眯的,“这个还不太清楚,只是隐约听燕大人说……这回的任务是要去妖国的,从外城墙小门出去,直接去妖国……” 说完这句话,管事就赶忙闭上嘴,冲着明猫谨慎的比划一下,转身走了。 明猫吓了一跳,“这就要去妖国了?现在不还是妖怪攻城呢吗?灰鹿,你看看我这样的修为能去妖国吗?以前根本没蕴养黄符,只是去了歧元县才开始蕴养,黄符威力不大,如何斩杀妖怪?这也没提前说清楚,我好想法子把家里祖传的盔甲弄来穿上,万一被妖怪咬死了,咱也光荣的死,不至于窝窝囊囊。” “我现在打熬身体还来得及吗?” “不行,我今晚不睡了,得打熬身体!” 明猫没去想为什么燕洵要让他这样的弱者去妖国,只是想着自己这样的修为肯定不行,便一晚上都没睡…… 第456章 明猫一整晚上都折腾着打熬身体,那叫一个热热火朝天,虽然他没发出声音,可灰鹿能就这么睡着吗,便也陪着一晚上没睡,心里头思绪万千的。 等着天一亮明猫端着铁盆就窜出去,跑去接了热水洗脸洗手漱口,又仔仔细细的整理好自己的衣裳,这才叫上灰鹿一起去饭堂吃饭。 他们这些道兵吃饭只修要拿着管事专门给准备的木牌就好,不需要额外拿银钱。 饭堂有一个个窗口,里面摆着一个个大饭盆,想吃什么样的菜只要出示木牌,里面的人看到了就会给舀满满的一大勺。不过肉菜只能要一份,不能全要肉菜。 另外一边有面饼和馒头,管饱,想吃多少吃多少,唯一的要求是不能浪费,一旦被发现浪费,那么往后吃饭的时候都会有管事专门安排的人盯着,而管事安排的这些人全都是伙夫长以上,甚至于有时候还会有副将来盯着,反正是自从有个道兵浪费一次,结果来盯着他的人竟然是杨琼以后,他就再也不敢浪费,别人也不敢浪费了。 能成为将军的道兵,那能简单吗?便是什么都不做,只是瞪着眼睛盯着你看,那也够受的。 灰鹿也得了一个木牌,他打了自己喜欢吃的豆芽和鸡腿,拿了两个馒头。 “你就吃这么点儿?”明猫给自己拿了五个大馒头,打了冒尖的好几个菜,两三口就吃下去一个馒头,见着灰鹿就吃那么点儿,十分惊讶,连忙说,“可是不和胃口?我跟你说,别看这些吃食简简单单,那可是真的好吃。山珍海味咱也不是没吃过,其实滋味也就那样。” “不是,我吃这些就饱了。”灰鹿小声道。 他本事小,又不敢去冒险,平日里能得到的吃食实在是小,便一直缩着身体吃,久而久之胃口就变得这么小了,也正好让他看上去还是细细瘦瘦的,模样更好看了。 他唯一拿得出手的怕也就是模样了。 明猫不赞同的看着灰鹿,把自个儿的鸡腿夹了给他,“多吃点,等会子咱们要去妖国,那里现在还是战场呢,得多吃点,万一战死了,吃饱这顿饭也值了!” 哦对,等会子就要去战场了,可他为什么没有逃走呢? “你不怕吗?”灰鹿的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他很害怕上战场,很害怕去妖国,怕死。 “怕?谁不怕?”明猫馒头都快吃完了,菜也吃的差不多,这才慢下来,“可是怕又有什么用呢?难道就不上战场了?以前我是想着混吃等死,能过一天日子就过一天日子。可去了一趟歧元县……倒是有些不一样了。” “燕大人叫咱们上战场,那咱们就上,毫不含糊!” “咱们跟燕大人比起来,算得上什么呢?” 燕洵为歧元县做了那么多事,歧元县所有百姓全部揭竿而起,是他向贾求孤提议让这些百姓服劳役,而不是给他们定罪。是燕洵主张开通运河,让歧元县有一条横穿而过的运河可以灌溉农田。 是燕洵主张规划歧元县,让这块地方变得与众不同。 是燕洵才让歧元县重新有了驻兵。 这一切的一切明猫都看在眼里,他就特别佩服燕洵,自个儿跟燕洵那么一比,就瞬间什么都不是了。 跟燕洵那么一比,他瞬间就觉得上战场也不算什么,哪怕是战死了也绝对是死得其所。 “你要是怕就不去。”明猫说,“等会子见着燕大人,你直接说害怕,大人不会让你去的。在歧元县的时候,我有个同僚见了血就晕倒,我们还嘲笑他来着,是燕大人说那是一种病,天生就不能见血的,便特地给他安排了不会见血的差事,听说现在已经成了管事,很威风呢。” “甭管怎样,只要说出来就好。” 灰鹿听着明猫说的话,就想着大不了等到时候跟燕大人说自己害怕好了,他还有机会不上战场的。 这么想着,灰鹿就跟明猫一块儿吃了饭,整理好自个儿身上的衣裳,一块儿去了水泥楼前面。 这栋水泥楼在灰鹿心目中是很高很高的存在,高到他只能仰望,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平日里这里进出的全都是那些大管事,副将,甚至是大将军,当然还有小幼崽们。 像是灰鹿这样的存在,根本没有机会靠近水泥楼,便是远远观望的机会都没有。 灰鹿主动站到最后面,低着头,手指不停地搅着身上崭新的衣裳,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他知道自己就快要开口说害怕了,可他又觉得自己如果说了,实在是太不要脸。 站在前面的道兵原本懒懒散散的,忽然全部站直身体,灰鹿也赶忙跟着站直身体,抬起头就看到了远处的燕大人。 当初在城外惊鸿一瞥,只不过那时候的燕洵戴着面具,可眼前的燕洵没戴面具,灰鹿这才知道什么叫天人之姿。 “你们都知道了吧?”燕洵笑眯眯地问,“没错,今儿个就是打算叫你们通过外城墙小门去妖国!” 所有的道兵都是面色一肃,却没有人惊慌失措,也没有人说话。 他们还记得自己曾经在钦差大人的仪仗队中,还记得他们是从歧元县来的,还记得这里是边城,还记得边城的道兵还在战场上浴血奋战,拼死杀妖,而他们同样是道兵,又为何不能上战场呢? 明猫甚至是眼珠子都有些红了,他恨不得立刻冲上战场,杀一头妖怪回本,杀两头妖怪就是赚了! “如果有谁害怕的,可以现在站出来,我会安排别的差事。”燕洵道,“不用觉得会丢脸,这很正常。我有密集恐惧症,不敢上战场有的也是一种病症,回头找小花看看,一般小花都能确诊,只要是真正的病症,那么往后都不会让你上战场。” 灰鹿心动了,他觉得自己肯定有这样的病症! 他想站出来! “跟你们一块上战场的还有驿站道兵,他们当中就有好几个人不能上战场,也是因为害怕。” 听到燕洵这么说,灰鹿更心动了。 他的手慢慢攥成拳头,甚至是嘴巴都张开了,想要把心里头咀嚼已久的话说出来! “大人。”镜枫夜忽然开口,递过来一碗隔着老远都能闻到苦涩味道的汤药。 燕洵顿时变脸。 原本他不用这样频繁的喝汤药,是花树幼崽写了脉案八百里加急送回京城保育堂医馆,霍老给开了方子来,叫燕洵一个时辰喝上一碗汤药。镜枫夜拿着霍老的方子就跟拿了圣旨似的,接连摆了十来个炭炉熬汤药,燕洵就算打翻一两碗,后面也都还有准备着的呢。 “成,我喝。”燕洵皱紧眉头,心里头知道这东西喝了对自己身体好,可还是接受不了汤药苦涩的味道。 憋着气,一口气喝下去,燕洵感觉自己简直是生不如死。 镜枫夜又端过来一小碗糖水,只有不多不少一小口。 燕洵赶忙喝了。 “我这……喝了药就得昏昏沉沉的,你们先听我把话说完……我会跟你们一块儿去妖国……”燕洵刚挣扎着说完这句话就倒下了,刚好倒在镜枫夜怀里。 眼瞅着燕洵倒下,一直躲在水泥楼里暂时没上战场的小幼崽们才都出来。 蛋弟弟背着手仰着脸看闭着眼睛昏睡的燕洵,啧啧道:“阿爹啊阿爹,你也有今日!霍老开的药方你能抗住?霍老可是给我们写信了,既然不能叫阿爹你老老实实的养猪,那就用药拿住你!嘿嘿!” 睡着的燕洵很安静,跟平时完全不同。 蛋弟弟觉得霍老开的方子简直是绝世良药,每每燕洵喝药的时候他总是忍不住会跳出来说几句。 “蛋弟弟,他是你阿爹。”镜枫夜低头瞪蛋弟弟。 “哼。”蛋弟弟才不怕镜枫夜呢,不过也没有继续说,而是哒哒哒跑到前面冲着道兵喊,“方才我阿爹说的话你们都听到了吧?谁害怕的快些站出来,我哥现场诊脉,真有病症的立刻离开,你想上战场也不会让你上。我阿爹说话算话,会去战场上睡觉的,我们会保护阿爹,当然也会保护你们!” 巴拉巴拉说了一通。 终于有一个道兵站了出来。 灰鹿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个道兵,他知道那个道兵出身世家,修为高深,且文才也非常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灰鹿觉得他应该是装的,世家中人总是更加惜命一些。 “你确实不能上战场。”花树幼崽问了道兵几个问题,又给他把脉,“心理问题,天生的,克服不了。回头我给你写个文书,你以后就不要接触那些打打杀杀的事情了,安心做文官吧。” “可我是道兵,我有修为,我的修为很高。”道兵窘迫道,“我的病能治好吗?” “治不好。文官不比武官差,做好了一样能帮助边城抵抗妖怪攻城!”花树幼崽就说,“你先回火车站,问问那边的管事,领个简单的差事先做着。” 道兵还是有些遗憾,他是想问问自己的病症能不能治好的,甚至是他以前都不以为自己有病,可花树幼崽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走到一边。 灰鹿看着那个道兵,攥紧的拳头慢慢松开。 他忽然不想站出来了。 他想去外城墙,想上战场试一次。 他是卑鄙小人,是不择手段往上爬,可他也想光明磊落的拿战功! 再没有道兵站出来,灰鹿就看到另外一边又来了一群道兵,他知道这些道兵是哪儿来的。 边城周围的驿站全部都被燕洵摧毁,里面活着的道兵都来了边城,全都住在边城火车站中。当初幼崽们撤离的时候也没有忘了他们,给他们承诺过会安排好他们,结果现在给了他们一个上战场的机会。 “要上战场了。”菜蛇有点小兴奋,“也不知道能不能杀一头妖怪。” “我怎么听说咱们不是上战场?”矛头蝮低声道,“我听有个管事说了一嘴。” “去妖国还不是上战场?你听错了吧。现在妖怪攻城,外城墙外面可都是战场!听说银爪鬣狗妖是从土里冒出来的,咱们只要到妖国,脚下就会冒出银爪鬣狗妖,极其危险!”菜蛇说,“我找京城大营的道兵打听过,他说等闲人都不能去妖国,只能在外城墙上战斗。” 这个矛头蝮也听说过,他点点头,没再说什么。 很快他们这些道兵就顺着水泥路去了外城墙。 近距离直面外城墙,哪怕是靠近边城的这一侧也都伤痕累累,有着数不清的新鲜的陈旧的血迹。 那种恐怖的压迫感普遍而来,灰鹿只是抬头看了眼高耸入云的外城墙就头晕目眩,两股战战,几乎快要不能站直身体,太恐怖了! 他吓得几乎快要晕过去,好容易支撑住,他赶忙去看其他道兵,发现他们也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是大黑!”菜蛇同样吓得够呛。 别看他一直住在边城火车站,其实他根本没去过边城别的地方,其一是他身份特殊,不算边城道兵,便不能去边城大营,其二他又不是边城军户,便不能去纺织作坊,也只能待在火车站中了。 这还是他头一回如此靠近外城墙,如此的靠近天上盘旋的次元小蜂妖,如此的近距离的靠近外城墙外面的银爪鬣狗妖。 但菜蛇很快回过神来,于是他看到了趴在路边的蚂蚁行军妖站了起来。 “大黑!”矛头蝮也回过神了,他的语气有些兴奋,“是大黑呢,他要跟咱们一块儿去外面吗?” 庞大无比的蚂蚁行军妖用触角轻轻戳了戳燕洵的手背,然后又碰了碰镜枫夜。 聪明的大黑已经知道镜枫夜是燕洵的汉子,它对镜枫夜的态度也算是爱屋及乌了。 镜枫夜抱着燕洵,踩着大黑身上的倒刺到了大黑背上。 “开城门!”蛋弟弟大喊道,“哥哥们上战场,今儿个我和……来保护阿爹。” 因为现在还不能让蛋巨巨为众人所知,于是蛋弟弟就冲着蛋巨巨挤眉弄眼。 幼崽们是都明白的,也都放心,便一个个的都提着战伞上了外城墙。 外城墙小门缓缓打开,独属于妖国的恐怖气息普遍而来。 “妈的,这也太恐怖了,我现在就想自杀。”明猫咽了口唾沫道,“还好方才喝了那个什么汤药,心里头觉得暖暖的,要不然我都觉得人生无望了呢。” 灰鹿两股战战,几乎快要站不稳了。 他看向明猫,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出发!”蛋弟弟说着,率先冲出小门。 后面庞大的蚂蚁行军妖立刻跟上。 一些想要趁机穿过小门进来的银爪鬣狗妖立刻被打了回去,给后面的道兵留下喘息的机会。 “去就去!”明猫狠狠地拍了自己一巴掌,拔腿就走。 前面的道兵都走了,灰鹿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机会,他只要转身跑,哪怕是被那些道兵抓住,肯定也不会强制送他去妖国送死。可燕洵没有修为,他甚至是睡着的,他都已经去了妖国,可明猫出身世家,修为并不算多么高,他也去了妖国,可蛋弟弟那么点儿,他才几岁,他也毫不犹豫的去了妖国。 那他为什么不能去呢? 明猫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穿过外城墙小门,且身后的外城墙小门已经关上了。 “哎?咋回事?”明猫大声道,“妖怪呢?” “妖怪在外面呢。”蛋弟弟大声道,“让你们来妖国是对你们的一个历练,怎么可能让你们直接上战场?你们有几个人修为是足够上战场的?有修为还不行,你们有经验吗?没有切实历练过,怎么可能让你们上战场!这回对你们的历练没有提前说明,就是想看看你们当中有多少可用之才!” 蛋弟弟一边大声说着,一边跑到最边缘,抬起手轻轻敲了敲。 “是玻璃!可玻璃有这么厉害吗?”明猫终于明白了,原来他们从外城墙小门出来,只是经过很短很短的危险地带,很快就进了一个巨大无比的玻璃箱中! 可明猫记得玻璃其实很脆弱,一不小心就会弄碎,肯定是撑不住妖怪冲击的。 “哼,这可是我和哥哥们专门研究出来的玻璃,用了不少渐蓄美人蜥尸体,统共也就造出这么点儿来,这回全都用上了。”蛋弟弟就说,“今儿个可不是让你们来观景的,现在你们都能动弹吗?” 明猫试探着动弹身体,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体竟然僵住了。 他从外城墙小门出来,遇上的就是铺天盖地的银爪鬣狗妖,虽然自己是暂时安全的,可这些妖怪带来的冲击,以及妖国特有的负面情绪攻击,全都让他难受的无所适从。 哪怕是知道自己其实是在玻璃箱中,可远处的妖怪依旧能清楚的看到,他甚至能看到那些妖怪冲着自己扑过来。 银爪鬣狗妖凶猛狠辣,爪子闪着一道道寒光,杀人简直如砍菜切瓜一样! 只有真正的直面这些妖怪,明猫才知道真正的战场是什么样的! 战场远比他想象的要凶险的多,而且妖怪也比他想象的更加凶残。他只以为自己上了战场至少能斩杀一头妖怪,可现在看来他竟是连斩杀一头妖怪的机会都没有。 他实在是他弱太渺小了,他把自己看的太高,其实他什么都不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妖怪……”明猫喃喃着,两眼一翻直接晕了过去。 蛋弟弟就看着这些道兵一个个的,竟然接二连三的晕了过去,最后只剩下一个人站着没动。 “灰鹿?”蛋弟弟定睛一看,最后剩下的竟然是灰鹿,他赶忙哒哒哒跑过来,高兴道,“灰鹿,你咋没有晕?是因为你以前就在边城吗?可从来没有上战场,修为也不够高,又没有经验,甚至是辅兵都没当过,你这样……当真是了不起。” 蛋弟弟是真的觉得灰鹿很厉害,他冲着灰鹿伸出自己的小爪子,“你跟我来,跟我一起给他们喂药丸。” 灰鹿的身体能动,他依旧恐惧着,依旧想着自己是不是要跑回去,可他的身体动了,他跟着蛋弟弟,眼瞅着蛋弟弟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玻璃瓶递给他。 他下意识接过玻璃瓶,拿出里面的一粒小小的清香扑鼻的药丸,蹲下,喂给昏睡的道兵。 “在出城前给你们喝的汤药都是最基础的,也是想让你们来妖国历练历练,到外面再给你们吃药丸,好歹是能锻炼点什么。”蛋弟弟一边喂药丸一边絮絮叨叨的说,“这都是归元蓝灵芝搓的药丸,万金不换。不过什么都没跟你们说就叫你们出来,这样其实也很不好,可除了这个法子,实在是想不出其他法子了。” “你们修为还是不够,我眼瞅着回去还得继续打熬身体。” “灰鹿,我看你天赋不错,往后好好打熬身体,将来说不定修为能提升不少。” “恩。”灰鹿含糊的应了声。 他也得了一枚药丸,是蛋弟弟亲自递过来的。 小小只的幼崽扛着玻璃瓶,小爪子捏着药丸举起来,灰鹿要用两根手指小心翼翼的才能捏起来。 药丸在蛋弟弟的爪子里显得很大,但在他手里就显得很小了,不过味道很香很香,灰鹿忍不住一口吞下去。药丸入口即化,很快化为一股暖流充斥全身,让他觉得身上暖洋洋的,仿佛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咋样?”蛋弟弟问。 “很好。”灰鹿说,“我好像没那么害怕了。” “那就好。”蛋弟弟点了点头,又继续给其他道兵喂药丸。 吃了药丸的明猫很快醒了过来,他一骨碌坐起来就看到灰鹿在身边,赶忙道:“咋回事?我就觉得天旋地转的,然后就人事不知了。难道是因为妖国?” “蛋弟弟说是因为咱们修为不足,又没有经验,而且只喝了汤药,所以承受不住妖国和妖怪的双重冲击。”灰鹿赶忙解释,“普通妖怪对道兵的冲击其实没有那么大,只不过因为咱们是头一回遇上,所以扛不住,蛋弟弟说这是正常的。” “你也晕了?”明猫见着周围还有很多道兵没睡醒,又有很多道兵刚睡醒的样子,不是他一个人晕了,他这才有点放心了,只要不是自己一个人拖后腿就好,否则他会嫌弃死自己。 雄赳赳气昂昂的来妖国,还想着杀妖怪呢,结果什么都没干,直接就晕的人事不知了。 灰鹿有些犹豫,他想骗明猫自己也晕了不让明猫多想…… 第457章 “灰鹿醒着的, 他跟你们不一样,他毕竟是边城的道兵呢。”蛋弟弟哒哒哒跑过来解释, “你们所有人都晕了一回,这会子还有好些个人没醒过来呢。” “灰鹿这么厉害?看不出来呢。”明猫就特别惊讶。 他知道灰鹿的修为算不上高,看上去胆子又很小,长得也瘦,还想着等出了外城墙要多分出一些心思多顾着点灰鹿呢, 结果……灰鹿比他还厉害? “他毕竟跟你们不一样。”蛋弟弟老气横秋道, “行了, 有话等歇息的时候再说, 现在我要给你们安排活计,都过来听着。” 明猫赶忙爬起来,他用眼角余光小心翼翼的瞥了眼玻璃箱外面, 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没有那么害怕了, 只觉得身体里有一股暖流在帮他抵抗外面铺天盖地的恐惧, 和妖怪带来的猛烈冲击。 他跑到前面站好,偷偷看灰鹿,想知道他是怎么撑下来的, 明明灰鹿看上去很害怕的样子。 前面蛋弟弟一一安排活计, 后面明猫左右看了看,就凑到灰鹿耳边小声说话,“灰鹿你怎么这么厉害?我当真是没看出来。我还想着等去妖国多照顾你一些, 好歹我修为高一点……” 可事实证明明猫才是需要照顾的那个。 “我也不知道。”灰鹿小声道, “反正就是撑下来了。” 他心中其实很害怕很害怕, 心里想过无数次自己应该逃,逃去安全的地方,甚至是他就不应该靠近外城墙,他应该早早回去边城大营,去伺候阿达和阿西,哪怕是被两个老头玩弄,他也觉得比在妖国担惊受怕的好。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跟着靠近外城墙,跟着穿过小门,跟着到了妖国。 甚至是看到周围的人一个个倒下的时候,他虽然害怕,却没有跟着倒下,因为他很清醒很清醒。 明明他修为不高,也没有经验,几乎是最弱最弱的那个。 “看来边城的道兵当真是不一样的。”明猫就感慨道,“有时候修为高可能也算不上什么的。” “说啥呢?”蛋弟弟叉腰看着明猫,“你们俩去那边领锄头,等会子负责翻地吧。” “是!”明猫下意识严肃回应。 他跟灰鹿领的差事是扛着锄头等着翻地,不过现在脚下也是玻璃,是没有地可以翻的。 不过很快明猫就知道该怎么干了。 巨大无比的玻璃箱忽然开了一扇门,门外就是铺天盖地的妖怪和独属于妖国的恐怖气息,时不时就有银爪鬣狗妖破土而出,偶尔也会有天上的次元小蜂妖俯冲下来,在门边盘旋而过。 终于再次直面妖国,直面这些让明猫这些人几乎全都无能为力的危险,他下意识屏住呼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扇门看。 尽管已经知道自己的差事跟杀妖无关,可明猫还是幻想着,若是有妖怪从玻璃门那里闯进来怎么办? 会不会他们这些弱弱的道兵对于银钻鬣狗妖来说,就像他们平日里碾死蚂蚁那么简单?这一刻明猫在心中发誓,他这辈子都不会再随意碾死蚂蚁了,再小的生命那也是一条命! “来了 !”灰鹿同样害怕,他用力攥紧手中的锄头,手上青筋暴起,咬紧牙关,身体变得越来越紧绷越来越僵硬,当看到有一头银爪鬣狗妖破土而出,并且凶猛地扑向玻璃箱的时候,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啊……”明猫尖叫。 明明也是在地方作威作福的大爷,也是经常牛皮吹破天的响当当的汉子,总觉得天老大自个儿老二,可这会子明猫两股战战涕泗横流,想跑都控制不了软弱的身体。 实在是太丢脸了。 其他道兵的表现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几乎全都丑态百出。 灰鹿的模样更难看,他眼泪哗啦啦地流,鼻涕几乎要流到嘴巴里,浑身上下都在发抖,可他慢慢抬起手中的锄头,就那么僵硬着身体,用很难看的姿势跑了起来。 他身体僵硬,跑起来跟怪物似的,可他还是冲向了那头窜进玻璃箱的银爪鬣狗妖。 凶猛狠厉的妖怪缓缓地转动着眼珠子,它看到了那个唯一跑起来的人,于是它也冲着他跑了过去。 银爪鬣狗妖有着锋利无比的闪着银光的爪子,踩着玻璃吱嘎吱嘎响,身上的毛闪着银色寒光,能轻易扎穿任何人,一双眼睛浑浊无比,死死地盯着灰鹿。 它的嘴里滴着脓液,瞬间弄脏干干净净的地面。 快了,就快了。 银爪鬣狗妖冲着灰鹿张开嘴,准备把这个弱小的道兵拦腰截断。 灰鹿紧张的甚至是忘了拿出自己身上蕴养的黄符,就这么扛着锄头冲了上去。 当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隐珠鬣狗妖那腥臭无比的喉咙时,忽然反应过来,他现在急哄哄跑过来,是不是主动送死的?他又为什么要跑过来呢?他应该往后躲,应该拉人垫背才对。 “勇气不错。” 就在灰鹿以为自己会被拦腰截断,化为尸体的时候,他听到这么一句话。 想象中的剧痛并没有袭来,灰鹿反而看到近在咫尺的银爪鬣狗妖飞速后退,直接摔出玻璃门,且迅速化为一滩浓水,就那么轻而易举的死了。 “你咋进来了?”蛋弟弟哒哒哒跑过来,仰着脸看蛋巨巨,“你不是在外面保护阿爹吗?” 蛋巨巨就说:“有大黑在根本用不上我。镜大人觉得我碍事,就叫我进来帮你。” “是觉得你打搅他们了吗?”蛋弟弟就上上下下的打量蛋巨巨,“你这样是不行。”虽然蛋巨巨才破壳没多久,还处在每天晚上看故事书,磕磕绊绊识字的阶段,甚至是还没有接触男男那点儿事,但他毕竟不是幼崽模样。 而恰恰相反,蛋巨巨比镜枫夜还要高一点,又是大妖,而且模样极好看,是燕洵最喜欢的模样。 “恩。”蛋巨巨点头。 他破壳的时候就是燕洵陪着,甚至是如果没有燕洵他都破不了壳,他更是知道当初镜枫夜曾经进入意识形态来找燕洵,只可惜他还不是大妖,哪怕是在蛋弟弟的帮助下进入意识形态了,可也还是不能发现燕洵,也同样的不能被燕洵发现。 哪怕只是这样,他也还是坚持着,那种对于燕洵的感情,绝对是三言两语说不清楚的。 就算是蛋巨巨还没有上过生理课,可他也知道燕洵和镜枫夜两个人之间是不一样的。 “成吧,你过来跟我一块儿也好。”蛋弟弟就忍不住冲着蛋巨巨小声吐槽,“我可跟你讲,我爹那种妖怪,婆婆妈妈,天天就喜欢锅台炕沿的忙活,明明歧元县很多建筑设计图纸都是我爹画的,他偏偏不署名,说是不想出名,怕出名了没空陪着阿爹。要我说,阿爹有我和哥哥弟弟在,爹其实也可以去外面散散心的,偏偏他不肯。是” “叫他离开我阿爹,就跟要了他的命似的,那模样别提多惨了。” “哎嘿,你看我爹的表情,一脸高兴都不遮掩,那保准是我阿爹醒了。” “我阿爹早就说过他,叫他不要全心全意的全都耗在阿爹身上,要有自己的生活,那样两个人的日子才能长长久久,偏偏我爹不听,就觉得天天贴着阿爹好,不肯自己一个人。” 蛋弟弟忍不住巴拉巴拉地说着,一边伸着小手指头指着玻璃墙外面。 燕洵确实睡醒了。 什么都不想的昏睡,等身体终于歇息好的时候醒过来,便会觉得神清气爽。 只是彻彻底底的睡过去,对于所有的人和事全都一无所知,是燕洵很不喜欢的感觉。 “玻璃箱那边如何了?”燕洵很有精神的坐起来,一看就知道自个儿是在大黑身上,便摸了摸大黑身上的倒刺,“大黑!” 庞大的蚂蚁行军妖的动作顿时放轻,触角飞快的晃了晃,表示自己的心情很不错。 镜枫夜拿了个大氅披在燕洵身上,又到了杯热茶给燕洵抱着,这才说:“灰鹿表现的还不错,跟咱们猜测的一样。” “当初第一眼见着他就觉得他是心理有些问题,天赋还是不错的。”燕洵就道,“现在看来果真是这样,不逼一逼他,他大约是永远都不想离开自己的舒适区的。” 当时在边城以外看到灰鹿的时候,燕洵就觉得这个道兵能用,这才默许蛋弟弟带着他回来,又让管事把他安排到火车站。 从灰鹿进入火车站,再到来妖国,所有遇上的人,看到的事,甚至是听说的话,几乎全都是燕洵特地安排的,哪怕是明猫燕洵没有叮嘱过他什么,但以燕洵对明猫的了解,他定然会说那些话,会做那些事。 事实上明猫的表现跟燕洵想象的一模一样,没有半点不一样的地方。 “先叫他跟明猫一块干活吧,再观察观察。”燕洵喝了热茶,觉得自个儿身上懒洋洋的,重新活过来一样,“镜大人,你去处理一下银爪鬣狗妖,我看这些妖怪太猖狂!” “天上……”镜枫夜还是有些不放心。 一旦天上的次元小蜂妖对大黑进行冲锋,很有可能大黑办点事没有,而燕洵中招。 强大如梅西面对次元小蜂妖的一次又一次的冲锋都没能抗住,现在还泡着归元液·蓝呢。就燕洵这样的小身板,只需要一头次元小蜂妖就绝对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镜枫夜不放心单独留下燕洵。 “这不是还有大黑呢么。”燕洵道,“大黑会护着我的,你且去吧。” 燕洵坚持,镜枫夜也不敢强行留下,只是不敢离开太远,只敢在大黑附近杀妖。 * 玻璃箱里面,蛋弟弟板着脸盯着玻璃地板上比他个头还要大的,银爪鬣狗妖留下的痕迹,脸色越来越难看,“得去找我哥帮忙,这玩意留下会影响实验的。” “阿烛吗?”蛋巨巨赶忙问。 蛋弟弟点头,“你在这儿护着他们,我出去一趟。” “成。”蛋巨巨就往玻璃箱门口一站,不动了。 蛋弟弟收拾好自个儿的小战伞,提着就跑了出去。 玻璃箱里面干活的道兵都下意识去看蛋弟弟,想看看他是如何面对外面那些凶残无比的妖怪的。 灰鹿也是如此,他直到现在还两股战战,手还在发抖,甚至是说不出话来,他只有眼珠子能动,便一直盯着蛋弟弟看。 跟银爪鬣狗妖比起来,蛋弟弟实在是太小了,要不是他立刻打开战伞,灰鹿都几乎快要看不到他。 蛋弟弟手里还捏着一把极小的槍,他直接冲着银爪鬣狗妖开槍,自个儿则是趁机飞起来,在落地之前他再次开槍,就这么没起起伏伏的靠近外城墙。 到了城墙下面,蛋弟弟一脚踩下刚刚破土而出的银爪鬣狗妖,向着外城墙冲上去。 灰鹿早就看不到蛋弟弟了,外面有很多很多银爪鬣狗妖,他只能远远地看着外城墙,看着忽然有许多银爪鬣狗妖从外城墙上跌下来,当中就那么出现了一个条状的真空地带。 那里肯定是蛋弟弟在的地方,灰鹿很确定。 “银爪鬣狗妖当真凶残。”明猫摸了摸身上的鸡皮疙瘩,“蛋弟弟可真厉害,单枪匹马的就冲出去了。对了灰鹿,你知道那个长的很好看的是谁吗?” 明猫说的是站在玻璃箱门口的蛋巨巨。 “不知,应当是很重要的人。”灰鹿小声说,“他一直看着外城墙那边,应当是担心蛋弟弟的。而且他跟蛋弟弟很熟,还一直站在燕大人身边,他肯定是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尽管蛋巨巨脸上戴着面具,身上裹得严严实实,但从一些小细节还是能轻易看出他的身份。 蛋巨巨永远都是距离燕洵最近的,无论是蛋弟弟还是其他幼崽跟他说话永远都是最放松的,而且蛋巨巨仅仅只是露在外面的那半张脸就美的不可方物,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普通人。 要不是因为这里是妖国,到处都充满危险,怕是会有不少道兵盯着蛋巨巨看。 远处的蛋巨巨赶忙抬起手压了压嘴角,他怕自己笑出来。 灰鹿说的话自以为很小声,但其实他都听到了,说他很重要呢。 外城墙,蛋弟弟一路往上狂奔,快要没有力气的时候刚好跟战兔幼崽汇合,便被战兔幼崽抱着一路返回外城墙。 正巧天上一小股次元小蜂妖俯冲下来,蛋弟弟吓了一跳,赶忙大喊,“哥!” “去那边!”战兔幼崽一推蛋弟弟,自个儿迎上去。 蛋弟弟赶忙跑去找蛇身幼崽。 蛇身幼崽因为行动没有其他小幼崽那么方便,所以轻易不会下外城墙,而是一直守着自己用战伞组装的简单小肩炮,只要有银爪鬣狗妖冲锋,就会被立刻轰下去。 “哥。”蛋弟弟一边喊着一边冲向蛇身幼崽,“方才可把我吓坏了,那么多次元小蜂妖俯冲下来。你说我个头就那么点儿,万一中招直接消失了可咋办。” “怎么来了?”蛇身幼崽甩了甩尾巴尖,冲着天上开了一炮,帮战兔幼崽助攻,一边问蛋弟弟。 蛋弟弟哒哒哒跑过来,盘腿坐在蛇身幼崽身边,就说起了玻璃箱里面的事儿,还很嫌弃的说,“真不是我说,玻璃箱里面也太脏了,银爪鬣狗妖那个唾沫……臭烘烘的……” “想叫我弄点水清洗?”蛇身幼崽一听蛋弟弟这么说就知道他来的目的了。 蛋弟弟点头,又赶忙解释道:“哥,我这可不是为了自己啊,而是因为不清洗干净的话是要影响实验的。” “我知道了。”蛇身幼崽不慌不忙道,“你且等一下,我跟你一起去那边看看,顺便拿几个水桶用。” “成。”有蛇身幼崽的这句话蛋弟弟就放心了,便在旁边安心的等待。 等着蛇身幼崽处理完一波银爪鬣狗妖冲锋,这才收拾好战伞,跟蛋弟弟一起从外城墙下去,再拿上水桶,从小门出去。 自始至终两只小幼崽的行动都是顺顺利利的,因为外城墙的压力已经减小到不需要道兵太紧张的地步了,因为幼崽们都来了,因为幼崽们甚至是在妖国,在战场上设立了一个试验场。 那巨大的堪比水泥楼的玻璃箱是在外城墙上道兵的目睹下建成的,他们看着幼崽们一次一次穿越小门,一次一次的布置玻璃箱,一次又一次的调整,直到最后成型。 而这些活计看上去很多很多,但其实幼崽们只是用了小半天功夫而已。 庞大的玻璃箱成型,便是有银爪鬣狗妖撞上去,那看似脆弱透明的玻璃也完好无损,天上的次元小蜂妖更是奈何不了玻璃箱,甚至穿透不了,不能瞬移进入玻璃箱里面。 蛇身幼崽和蛋弟弟一块儿出来,一边斩杀冲上来的银爪鬣狗妖一边说:“咱们现在算是能确定了,外城墙定然是跟渐蓄美人蜥有关系!我甚至还怀疑渐蓄美人蜥应该是相当于次元小蜂妖的级别,肯定还有大人遇上的次元小蜂妖那样的级别的渐蓄美人蜥,也只有那样级别的渐蓄美人蜥才能直接筑成外城墙!” 大秦的外城墙是特别的,表面上伤痕累累,可又极少有人有能耐在上面留下痕迹,看上去像是一块一块巨石垒砌而成,可究竟哪里有这么大的巨石,又是如何开采出来的呢,谁也不知道。 外城墙高融入进,没入地下的部分到现在小幼崽们都没有弄明白。 而外城墙一边是大秦,人可以在这边活的好好地,外城墙的另外一边是妖国,人去了另外一边却会受到妖国的冲击。 明明外城墙上空的天是妖国和大秦连接到一起的,但偏偏妖国那边的天跟大秦这边的天泾渭分明,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墙隔开似的。 因为这些种种原因,幼崽们认定筑成外城墙的材料是独一无二的。 而经历千辛万苦,幼崽们终于发现渐蓄美人蜥同化后的水泥可以一定程度上的阻隔妖怪,这才能顺利建成地下铁轨,且顺利通车。而渐蓄美人蜥同化后的水泥,跟外城墙又那么那么像。 现在幼崽们甚至是顺利让渐蓄美人蜥同化成玻璃,于是造就了这么一个独一无二的玻璃箱。 玻璃箱不但坚韧无比,甚至还能隔开次元小蜂妖,可以说是现在唯一对付次元小蜂妖的法子,只是建成成本太高太高,根本不能量产。 在玻璃箱里面的灰鹿并不知道自己脚底下的玻璃究竟有多么珍贵,他兀自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门口,看着蛋巨巨轻而易举的击退冒出来的妖怪。看着看着他心中忽然有了个很大胆的想法:他觉得蛋巨巨应该不是道兵,因为哪怕是大将军级别的道兵对付银爪鬣狗妖也不会这么轻松,那么蛋巨巨不是道兵,他能是普通人吗? 蛋巨巨不可能是普通人,那么他只可能是……妖怪,长得那么好看的妖怪。 想到这一点,灰鹿就越看越觉得蛋巨巨是妖怪,而且是强大无比的妖怪。 蛋巨巨俊美无铸,举手投足间便能轻易让外面的银爪鬣狗妖灰飞烟灭,他甚至能轻松捉住天上神出鬼没的次元小蜂妖,而他就只是轻轻松松的站着,仿佛杀妖对他来说如吃饭喝水一样简简单单。 他身形高大,裹在战袍里面的身体看上去十分修长,面目外面的脸庞不管从什么角度看都是那么完美。 甚至是比燕洵还要完美。 “他长得可真好看。”明猫确定玻璃箱彻底安全以后,就也盯着蛋巨巨看,他不但盯着看,还要絮叨呢,“不知道有没有机会跟他说会儿话,我觉得他的声音也很好听。哎,我一个糙汉子怎么能觉得同样的汉子声音好听呢?我不会是喜欢汉子的那种汉子吧?” 这么说着,明猫又盯着灰鹿看,他觉得灰鹿模样也很好看,不过灰鹿也是汉子,他心里是半点感觉都没有的。 “还好不是。”明猫确定自己喜欢的是小哥儿而不是汉子,这才松了口气,又眼瞅着蛇身幼崽和蛋弟弟回来了便赶忙道,“是蛋弟弟和阿烛回来了。” 蛇身幼崽到了玻璃箱门口,仰着脸跟蛋巨巨说话,“你咋跑这儿来了?是不是镜大人叫你过来的?” “恩。”蛋巨巨小声说,“镜大人嫌弃我碍事。” “嘿,除了咱们家大人,镜大人觉得谁都碍事呢。”蛇身幼崽跟着吐槽道,一边又用尾巴尖推了蛋弟弟一把,“快进去安排差事。” 蛋弟弟瞪眼,“哥,我也想说会儿话。” “你就是个话痨,什么时候不想说话,忙完再说,不然实验得到什么时候才能开始……” 第458章 蛋弟弟被蛇身幼崽怼了, 就赶忙闭上嘴不敢说这事儿,哒哒哒跑出去忙活。 蛋巨巨眼瞅着蛋弟弟跑去干活,板着一张小脸,偶尔开口说话也不多的样子, 就有点心疼, 冲着蛇身幼崽道:“阿烛, 蛋弟弟是不是不高兴了?” “没。”蛇身幼崽悠闲的甩着尾巴尖, “蛋弟弟能力特殊, 脾气也有点急,大人叫我们都帮忙看着点,好叫蛋弟弟学着控制脾气控制能力呢。蛋巨巨你是心疼蛋弟弟了?” “没。”蛋巨巨赶忙道。 蛇身幼崽就嘿嘿笑, “心疼也得忍着,蛋弟弟那脾气就不能放任,否则等将来定型不好改可就不好了。” 那边蛋弟弟派过来几个人拿水桶,蛇身幼崽就让他们等着,先把水桶弄满水再说。 刚巧过来的人当中有明猫和灰鹿,他们站在玻璃箱里面, 而再往前三步就是毫无遮掩的银爪鬣狗妖,且层出不穷,杀死一头后面还会有更多的冲上来。 这不是第一次直面银爪鬣狗妖,可明猫还是浑身紧绷, 感觉自己随时都能昏过去。 忽然同时有两头银爪鬣狗妖破土而出, 冲向蛋巨巨。明猫下意识想要后退, 又硬生生忍住, 因为他看到蛋巨巨只是抬了抬手,那两头银爪鬣狗妖便马上化为浓水消失了。 就那么轻而易举的解决了。 “行了。”蛇身幼崽忽然道,“水不够的话再来找我。” 灰鹿赶忙上前拎起水桶,见着明猫还是一动不动,就偷偷伸手捏他的胳膊,明猫这才回过神,赶忙上前。 拎着水桶回来,明猫跟灰鹿一块儿干活,好一会子才完全活过来,“灰鹿,你看到没,阿烛是背对着门口的,后面的银爪鬣狗妖近在咫尺,如果有银爪鬣狗妖扑进来……他……” 蛇身幼崽那么点儿大,会直接被吞吃入腹。 明明是在那么危险的地方,可蛇身幼崽看上去还是很悠闲,悠闲到根本不怎么在意后面。 “因为那个人在。”灰鹿低声道,“我早说过他很重要,且幼崽们对他也不一般。那些银爪鬣狗妖对于他来说……当真是砍菜切瓜一样容易。阿烛能放心,那咱们就更应该放心的。” 放心的待在安全的玻璃箱里,干好手头的差事。 “灰鹿,你现在不怕了?”明猫看了眼玻璃墙,正好看到一头银爪鬣狗妖砸过来,他还是吓了一跳呢。 “怕。”灰鹿道,“但是好像又不太怕了。这里其实不是战场,咱们也不是上战场的道兵 ……咱们这样……连辅兵都算不上,又有什么好怕的呢?” 哪怕是辅兵也是要靠近战场的,甚至是在战场危急的时候,他们也要上战场。 灰鹿觉得自己应该会怕,会怕得要死,可他又硬生生的撑了下来,甚至是比这些一起出来的道兵表现的要更好。他一直以为自己上了战场就会死,甚至是靠近外城墙就会直接吓死,可他现在已经身处妖国,他非但没有死,反而活蹦乱跳的。 他心里有些迷茫,不知道自己这究竟是害怕还是不害怕,不过倒是也不影响干活,反而干劲十足。 仅仅只是提着水桶冲刷玻璃地面,那实在是太轻松了,比灰鹿以前干的活简直是轻松太多,他甚至一个人就能干两个人的活,哪怕是明猫拼了命的撵上他也绝对撵不上。 轻轻松松干完自个儿领的差事,灰鹿又帮着明猫干活。 “这可比打熬身体还要累。”明猫气喘吁吁道,“多亏你,总算是弄完了。还好到了歇息的时辰,要不我是站不住了。” 明猫累的吭哧吭哧喘气,也顾不上外面的银爪鬣狗妖了,背靠着玻璃墙直接坐下,见着灰鹿还是远离玻璃墙站着不动,就说:“灰鹿你怕啥,我累得狗似的,反正是不怕外面的那些妖怪了,吃了我就吃了我,我也逃不掉了。” 喘着气,明猫就觉得什么妖国什么妖怪,都没有他现在歇息来的重要。 倒是灰鹿眼瞅着脸不红气不喘的,甚至还帮菜蛇干他的差事,又去帮别人,等着忙活一圈再回来,明猫还在喘气呢,灰鹿依旧是一脸平静没怎么累着的模样。 “蚂蚁行军妖。”灰鹿忽然回头,就看到那头在战场上斩杀银爪鬣狗妖的蚂蚁行军妖不知道什么时候到了玻璃箱门口,正伸着一条细细的腿进来,好叫燕洵能踩着它身上的倒刺一步一步走下来。 燕洵在战场上也没能逃过汤药,又是被迫混睡一觉,再次醒来不但精神好了很多,身上竟是也有了些力气。 不得不说霍老真乃神医矣,哪怕是给燕洵想出来的方子很简单,跟养猪一模一样的养活燕洵就行了,听上去儿戏一样,偏偏作用最大。 “都歇息好了?”燕洵扭头看玻璃箱里面的道兵。 门口整个被大黑堵住,所有的银爪鬣狗妖哪怕是拼了命的冲上来,也都会被大黑轻易碾死。天上的次元小蜂妖扑下来,还没靠近大黑就会被它身上的倒刺扎穿。 天上的嗜血鱼妖瞪着红彤彤的宝石一样的眼珠子看下面的蚂蚁行军妖,它隐约觉得那头巨大无比的妖怪应该是自己的‘同僚’,只不过那头妖怪比自己大很多,而且本事也大,嗜血鱼妖顿时就很不爽了,它扭动着身体跳跃,再次两三下冲散次元小蜂妖聚集的云海。 “应该都歇息好了。”蛇身幼崽就说,“大人,现在开始?” “成吧。”燕洵笑眯眯道,“那咱们就开始。大黑,刨些土进来。” 庞大的蚂蚁行军妖便立刻轻盈的抬起腿,巴拉玻璃箱外面的土进来。这是它最初的最初学会的技能,那时候它还自个儿住在外城墙外面,也是住在玻璃箱中,天天想着吃红烧肉,想着跟燕洵学本事。 只不过现在再叫它回去原来的那个玻璃箱的话,它定然是进不去的,因为它的个头已经太大太大了。 偶尔有银爪鬣狗妖浑水摸鱼想要进入玻璃险,大黑就会用细细的腿踢飞这些银爪鬣狗妖,它的触角飞快地晃动着,干脆把脚伸到土里,巴拉出里面所有隐藏的银爪鬣狗妖,这才把土推进玻璃箱。 “快摊平这些土!”蛋弟弟赶忙道,“都小心些啊,这毕竟是妖国,不是咱们大秦,哪怕是看上去什么都没有的土,也有可能隐藏危险的!” “快!”明猫艰难地扶着玻璃墙站起来,眼瞅着灰鹿已经开始干活了。 用锄头把门口的土一点一点的巴拉进来,然后一层一层的铺平,一层一层覆盖,只留出一小半空白不铺土,等土层直到达到半人高高度的时候,那边燕洵就让大黑停下。 灰鹿干完自己的那部分,有过来帮明猫。 “你怎么干得那么快。”明猫喘着粗气道,“这比打熬身体还累。” “你昨晚一夜没休息,当然累。”灰鹿快速帮明猫干完活,又去帮其他人,见着明猫也跟着过来帮忙,还不依不饶的说话,就跟他解释道,“这种活我是干惯了的,所以比你快。” 甚至是比这更累的活他也天天干,不照样熬过来了,现在他甚至都觉得有些轻松呢。 门口已经彻底清理干净,也只剩下门口这一小块地方还能看到玻璃地面,燕洵、蛋巨巨、蛇身幼崽都在这边。 蛋弟弟跑来跑去得指挥,好容易忙活完,这才领着所有道兵到门口这边。 也是这时候明猫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这个巨大的房子一样的玻璃箱真的跟房子似的,里面也有单独隔出来的屋子,甚至是还有一道道台阶呢,只是全都是玻璃的,在没有土层出现以前他是完全没有看到的。 “我还跑去门口,那时候得亏是没撞玻璃墙上。”明猫小声嘀咕道,“咱们头顶还有一层层玻璃呢,我还以为就一层。” “玻璃墙也不是单层的,也是好几层呢。”蛋弟弟就说,“如果只有一层那安全如何保障?叫你们出来历练,总得有本事保护你们才行呢。这玻璃箱堪比玻璃楼的,造价那也是无可估量,你们能出来历练,可高兴着吧。” “根本看不出来呢。”明猫就说,“我以为这就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玻璃箱,叫咱们在里面看看外头的妖怪练胆呢。” 而且在大黑推土进来以前,明猫甚至以为门口的蛋巨巨会单独放进来一头银爪鬣狗妖,然后叫他们这些道兵一起上,看看能不能斩杀银爪鬣狗妖呢,明猫这么想的也就这么说了出来。 “你是不是傻。”蛋弟弟说着就上上下下的打量明猫,“都给你们锄头了,又不是槍,怎么可能让你们历练。” “嘿嘿,我这不是到了妖国又是害怕又是兴奋的,就忍不住胡思乱想了。”明猫甚至还偷偷想过,他们会不会被扔进玻璃箱中就不管了,要在这里过活十天半个月的才能回大秦呢。 等到了门口,蛋弟弟领着大家踩着台阶往上,直接去上面一层。 明猫眼瞅着燕洵还站在门口,就好奇道:“蛋弟弟,燕大人怎么不上来?” “大人还有事。”蛋弟弟说,“等会子你们就看到了。” 很快明猫就知道燕洵还有什么事了。 硕大的玻璃箱中竟然下起了雨。 刚刚铺好的土上面甚至能看到一滴滴雨水降落溅起的细小水花,肉眼可见的土壤湿润,雨水逐渐往下渗透。慢慢的雨变大了,从点变成线,更能看清楚了。 “这、这……”明猫抬头看看湛蓝湛蓝的天,再低头看看下面的雨,顿时语无伦次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天上有云就有可能下雨,这个他是知道的。 可现在天上没有云啊,倒是边城上空有厚厚的云层,但偏偏边城一直没下过雨。 “我们……”明猫低头看自己的手,确定他还活着,又狠狠的打了自己一巴掌,瞬间肿起来的脸颊告诉他自己不是在做梦,可下面还在下雨,并且雨越下越大。 玻璃箱门口,燕洵眼瞅着雨水不断渗透,慢慢的渗透到一半了几乎,“蛋巨巨,累不累?” “没事。”蛋巨巨赶忙道,“只是把云从边城牵引出来有一点点难,外城墙会阻挡,哪怕是以我现在的能耐也有些艰难。不过我只要把云送到大人手上,就容易多了……” 在燕洵的手掌上方,出现了一小朵白白的凝聚的云,不断有雨水落下,却没有落到燕洵手中,而是飞向不远处的土壤。 “这是为什么呢?”燕洵低头看手掌上的云,“我不是道兵,也不是妖怪。” “因为意志。”蛋巨巨道,“外城墙虽然是死物,可又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死物。外城墙阻隔妖国和大秦千百万年,直到现在咱们都不知道外城墙究竟是如何形成,外城墙的秘密也没有弄明白。” “所以你觉得外城墙拥有自己的意志?可又为什么偏偏是我呢?”燕洵还是不明白。 他其实并不是多么特别的存在,没有修为,哪怕是身为守城大将,也只是临时的,且还把歧元县弄了个翻天地覆,甚至是牵扯到京城巨河,若不是宝宝坐镇京城,京城巨河怕是要酝酿灾祸。 当年巨河另外一边完全是流放罪民之地,从来都没有人想过造桥修路横穿巨河,偏偏燕洵敢,他甚至让巨河另外一边变成了人人向往的地方。 燕洵甚至是炸平了海边的巨山,重新修建长生,甚至是让道兵驻守,开设盐场,甚至是成了盐署署长。 “外城墙意志。”燕洵喃喃道,“倒是有趣。” “如果没有大人,哪怕我是大妖,定然也不成的。”蛋巨巨低声道,“运河之水本就特别。” 蛋巨巨是出现在京城巨河底部的,而蛋巨巨破壳则是需要运河之水冲刷,只是蛋巨巨破壳的同时,运河也想毁掉蛋巨巨,这是矛盾又不矛盾的事实。 “我和幼崽们以前就觉得巨河河水不一般,可什么都没研究出来。”燕洵叹息道,“果真是只有到达一定层次才能察觉出来么?”比如说蛋巨巨是大妖,他本能的知道运河之水特别,只是叫他说到底哪里特别,他又说不出来。 “以后会弄明白的。”蛋巨巨低声道。 燕洵心里其实还有一点小郁闷,他很不喜欢这种被蒙在鼓里,什么都弄不清楚的感觉。不过蛋巨巨的声音真好看,侧脸又特别好看,而且能耐也特别强,燕洵掌心上的云还能变换形状呢,这样心情怎么可能会变差呢? 尤其是蛋巨巨的侧脸实在是太完美了,简直是燕洵心目中最完美的模样,看着就特别赏心悦目。 “以后再说。”燕洵果断道。 “大人,咱们晌午饭在外面吃吗?”蛇身幼崽甩着尾巴尖问。 “在外面吃。”燕洵道,“下完雨的。” 巨大无比的玻璃箱有种一望无际的感觉,雨水想要完全渗透,需得等上许久。 等明猫他们都歇息好了,等大黑已经把门口扑出来的银爪鬣狗妖杀地杀无可杀,蛋弟弟已经很无聊的原地转圈,特别想跑下去找燕洵说话,又想起蛇身幼崽的叮嘱,只能留在上面一层,甚至是无聊到想要原地翻滚的时候,雨终于停下了。 “这团云怎么办?”燕洵问。 “要留在妖国就只能留在大人身边。”蛋巨巨无奈道,“别的法子我想不出来。” “那成吧。”燕洵又问蛋巨巨。 好在云并不是非得留在手上不可,只要在燕洵身边就可以。于是燕洵把云放在自己肩上扛着,就跟平时扛着蛋弟弟似的。 雨彻底停了,玻璃箱中的土壤看上去瞬间就不一样了。 这大约是妖国的土壤头一回接受雨水,哪怕是还没有测量出具体的数据,只是用肉眼去看燕洵也觉得妖国的土壤变得有些不一样了,他甚至是能闻到一股很特别的香味。 “蛋弟弟,下来!”燕洵冲着蛋弟弟招手。 早就急的不行的蛋弟弟立刻弹起来,顺着台阶就往下跳,几个起落跳到燕洵前面,又偷偷看蛇身幼崽,小声问,“哥,现在所有活计都做完了,我能说话了吧?” “能。”蛇身幼崽点头道,“蛋弟弟这回进步很多。” “那是。”蛋弟弟立刻得意起来,“我有好几回都差点忍不住,不过想想我哥还盯着我呢,就又忍住了!希望我的能力能快速增长,成就大妖!” 根据幼崽们和蛋巨巨的猜测,只要他们这些长得很慢的小幼崽成就大妖,那个头就会飞速生长! 蛋弟弟也想要变成蛋巨巨这样高大的大妖! “阿爹,今儿个吃什么?”终于不用憋着了,蛋弟弟再也不用人,便巴拉巴拉的说话,“咱们这回带出来的吃食可有很多种,我瞅着大妖锅也带出来了,能炒菜能蒸馒头,那花样可多了去了。” 东西都在大黑身上挂着呢,全都是幼崽们给准备的,足足堆成一座小山,可跟大黑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 “烙油饼吃吧。”燕洵想了想道,“面团都是现成的,鸡蛋也都是现成的,一个人一个鸡蛋的标准。大妖锅夹起来,煮一锅粥,一个人再给两个罐头,这样应当能吃饱。若是嫌弃油饼太硬不愿意吃,那就吃馒头,等大妖锅煮好粥就把馒头热一热。” “我要吃油饼!”蛋弟弟赶忙道,“我去叫明猫他们帮忙拿东西。” “成,我叫镜大人进来。”燕洵就说。 蛋巨巨依旧守着门口,虽然有大黑在基本上用不着他出手了。 一直在外面斩杀妖怪的镜枫夜听到燕洵召唤,那是恨不得跟次元小蜂妖似的瞬移到燕洵面前,他几乎是飞奔回来,关切地上上下下打量燕洵,又赶忙去大黑身上拿炭炉,汤药刚刚熬好呢。 燕洵一看着汤药就苦了脸,可还是皱眉扁嘴的喝了下去。 一碗汤药灌下去,燕洵就人事不知地倒下了。 镜枫夜赶忙拿了被褥铺好,叫燕洵躺着歇息。 另外一边蛋弟弟带着人拿东西。 明猫跟着跑来跑去,一会儿抱着大妖锅回来,一会儿抱着稀奇古怪的机关回来,又过了一会儿抱着一箱一箱的罐头回来,又眼瞅着灰鹿他们竟然还抱着一箱一箱的面团,还有生鸡蛋,明猫脸色都变了。 过了一会子镜枫夜抱着燕洵上来,竟然还拿了好几床被子,还有一个方方正正的箱子,那箱子一打开竟然是一张小床。 蛋弟弟跟在后面跑上来,扛着的竟然是自己的小窝。 再后面蛇身幼崽也扛着自己的小窝上来了。 最后玻璃门关上,蛋巨巨扛着一个半人高的巨大座椅上来,自个儿盘腿坐在上面。 明猫看的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这、这……” 这里不是妖国吗?外面的银爪鬣狗妖那般凶残,还经常有小股的次元小蜂妖冲锋,凶残无比的。他们这些道兵现在还都提心吊胆的呢,怎么他们就、他们就忽然享受起来了? 蛋弟弟拖了特别小特别小的鞋子,舒舒服服的盘腿坐在小窝里,冲着明猫道:“本来这些行李是没打算拿出来的,这不是一切顺利才拿出来。等明儿个来你们也可以带行李的。” “蛋弟弟。”明猫有些不确定地走过来,“那是大妖锅我知道,可……” 怎么能在妖国现场烙饼,还要加一个新鲜的鸡蛋呢。 明猫又眼瞅着道兵打开一个铁盒子,里面竟然全都是冰镇的一片一片薄薄的肉片,也一块儿放到锅里煎,那香味一下子释放出来,他顿时就口水横流了。 不但在妖国烙饼加蛋,竟然还加肉片了。 “给你们吃些好的放松放松。”蛋弟弟就说,“先前叫你们历练也的确苦了些,这会子正好放松放松。等会子每个人都有罐头,可以挑选口味,想吃啥口味吃啥口味,不爱吃油饼的还有馒头吃。” “烙油饼用的是猪板油吧?”明猫下意识问。 “恩。”蛋弟弟点头,“欢哥他阿爹特地熬的猪板油,给了许多,这回基本都带出来了。” “咱们就在妖国……吃饭?”明猫干脆盘腿坐在蛋弟弟对面,他扭头看看已经烙好的油饼,总觉得还是有些不真实。 他总以为妖国就是战场,战场就是妖国或者外城墙,从未想过还能在战场还能在妖国这么悠闲的吃东西。 “没有妖怪攻城的时候就有过很多种类似情况的。”蛋弟弟解释道,“只要能抵抗住妖国的负面情绪侵袭,没有妖怪攻城,其实妖国跟大秦差不多的,一样能烙油饼。” 第459章 在妖国吃了几张烙油饼,明猫总觉得手中的油饼特别香, 比他以前吃过的任何吃食都要香。 酥脆可口的油饼嚼起来格外的脆, 尤其是看着外面的银爪鬣狗妖一个一个的被庞大的蚂蚁行军妖杀死, 明猫就觉得手中的油饼更香了, 油饼里面的鸡蛋味道更好了, 油饼里面的肉片也更可口了。 甚至是软烂的粥喝起来味道也格外不一样。 在歧元县吃过的一模一样的罐头,到了妖国再吃, 味道就是不一样,更香, 更回味无穷。 “以前修建妖国地下铁路的时候我们也是这样的。”蛋弟弟就说,“不过那时候没有妖怪攻城, 倒是安全得多,不用像现在这样只能呆在玻璃箱中。” 不过那时候进入妖国的还有许多没有修为的技术工匠和贾求孤他们这些朝廷派出来的领了差事的人,他们以常人之躯进入妖国, 也算是难能可贵了。 “在妖国吃饭, 格外香!”明猫就说。 “那是!”蛋弟弟深以为然。 两个话痨凑到一起,那绝对是有说不完的话,一直嘀嘀咕咕嘀嘀咕咕的。 等燕洵一觉睡醒, 蛋弟弟已经领着人又开始干活了。 被雨水打湿的土壤太硬,需得把上面那层刨起来,弄得蓬松煊软才好。 这样的活计灰鹿没干过,在边城没有桑田和棉花田以前, 是没有侍弄田地这样的活计的, 而后来有了桑田和棉花田, 也轮不上灰鹿去干那么好的活。 灰鹿先是见其他人干了,自个儿慢慢学,学会了就干得快了。 * 边城。 秦仪颇有些坐立不安,他强忍着,按部就班的端着太子仪态问 :“燕大人还没回来?” “回殿下,没有。”何先生见着秦仪的脸色愈发的不好看,赶忙道,“边城大营那些要求见燕大人的副将也全都没能见到。” “他们敢去妖国见燕大人吗?”秦仪反问。 何先生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了。 秦仪原本乔装打扮去迎接燕洵进城,这是主动对燕洵低头,在何先生看来是好事,他正想着找机会透露给燕洵知道,便没有让秦仪直接去见燕洵。 结果那水泥楼滴水不漏,想透露给燕洵知道根本不可能,何先生正要想别的法子,结果燕洵直接去了妖国。 此时妖怪正在攻城,每日里都有重伤的道兵血淋淋的被抬回来,从外城墙到边城大营的这条路上都几乎铺满血迹。 在这样的情况下,燕洵去了妖国,幼崽们上了外城墙。 “去观妖塔那边问问,看看燕大人在妖国做什么。”秦仪道。 秦仪身为太子虽然没上战场,不过他有权知道观妖塔那边都观测到了什么,观妖塔那边也没有任何隐瞒的,全都一五一十的说了。 平日里观妖塔主要观测妖国的蚂蚁行军妖,而战时观妖塔则是主要观察外城墙外面以及天上,以确定妖怪的撤离或者增援等情况,而幼崽们建的那个庞大的玻璃箱自然也是在观妖塔视野当中的。 当何先生听完观妖塔那边传回来的消息时,他是目瞪口呆不敢置信的。 “太子殿下……燕大人在妖国建了一个不惧怕银爪鬣狗妖和次元小蜂妖的玻璃箱,堪比水泥楼。”何先生有些迟疑道,他到现在都觉得自己听到的都不是真的,要不是再三追问确认过,他是不敢跟秦仪说的。 秦仪脸色一变,问:“燕大人此时在做什么?” “燕大人喝了汤药在歇息。”何先生道。 “那些跟着出去的道兵呢?”秦仪又问。 “他们在吃饭。”何先生头上有冷汗滴下来。 “吃什么饭?”秦仪的声音已经听不出感情了。 何先生硬着头皮道:“烙的油饼。” 现成支起大妖锅,一张张油饼都是现场烙熟的,而且还加了鸡蛋和肉片,甚至是还有一个青菜。他们不但吃油饼,而且还喝了粥,吃了大馒头,吃了罐头。 虽然玻璃箱也在妖国,但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在妖国。 “何先生。”秦仪盯着何先生看,“那些道兵修为如何?他们上战场是不是就是送死的?可他们一个都没有死!反而被保护的很好。那么我为何又不能上战场 ?” 因为怕他有危险,所有幕僚都不让他靠近外城墙,甚至是只肯让他躲在这栋水泥楼中,连外人的面都很难见到。 “殿下,您是不一样的。”何先生赶忙跪下,一下一下的磕头。 秦仪闭了闭眼,冲着何先生挥了挥手道:“先生且退下,孤想静静。” 每回都要说那些话,说他是储君,说一旦他出事大秦会乱,说他责任重大,说他不该来边城,更别说去外城墙。 很多事他都是身不由己,只能妥协。 哪怕是燕洵带着人去了妖国,在战场上悠闲的吃吃喝喝,哪怕是燕洵护住了所有跟着去的道兵,秦仪也知道他的这些幕僚不会放他去一趟妖国。 那么他这个太子跟那些道兵比起来,又算得上什么呢?跟燕洵比起来,又算得上什么呢? * 燕洵在妖国这么一停留,就是连续数日未归。 幼崽们甚至不回水泥楼,直接跑出来玻璃箱找燕洵一块儿吃饭睡觉,还帮道兵带出来许多被褥等用品。 “妖国的土变了。”燕洵道,“明儿个找些种子试试,看看能不能让种子发芽。” “成,明儿个我给送来。”花树幼崽赶忙道。 “我想吃一块煎鸡蛋。”蛋红红巴拉小皇子。 小皇子就把自个儿的煎鸡蛋夹了一块放到蛋红红前面的盘子里。 “我也要吃煎鸡蛋!”蛋弟弟站起来挨个看幼崽们的盘子,发现全都是实心蛋黄,总算是看到燕洵面前的盘子不是,便赶忙哒哒哒跑过去,伸出小爪子按着燕洵的手指,仰着脸问,“阿爹,我能吃一口你盘子里的蛋黄吗?” “成。”燕洵点头。 蛋弟弟就拿着自己的小勺子跑到盘子旁边,伸长了胳膊戳破蛋黄,趁着蛋黄流出来的时候舀一勺蛋黄,赶忙吸溜着喝掉。 “恩,总算满足了。”蛋弟弟跑回自己那边重新坐下吃饭。 * 种子种下去这还不算完,必须得有风来模拟自然环境。 但风怎么来呢? “妖扇!”燕洵道,“咱们把妖扇造出来。” “这个容易,我懂!”蛋弟弟赶忙道,“跟线圈切割矿磁叶草果形成的磁场差不多,只不过这回是完全反过来……而只要我们控制好发电情况,理论上来讲妖扇是一只都可以转动的。” 因为幼崽们早就接触过差不多的机关,所以造起来也容易。 而明猫他们就眼睁睁地看着幼崽们从边城带出来的东西越来越多,越来越多,甚至是带着大黑出去,让大黑扛着小山一样的东西出来,浩浩荡荡的无视周围虎视眈眈的银爪鬣狗妖和天上的次元小蜂妖,直接来玻璃箱忙活。 明猫帮着搬东西,就眼瞅着玻璃箱里面的东西越来越多,而透明的玻璃也终于有了遮挡,能看清楚了。 “灰鹿,你说他们弄那个大轮子,里面还有铁片,是要做什么?”明猫没看懂妖扇,他也想象不出来这东西如何有风吹出来,憋在心里又很难受,就忍不住问灰鹿。 “他们说是妖扇。”灰鹿说,“能吹风的那种。” “咋吹?”明猫瞪眼,“我想了半天都没想明白。” “我也不知道。”灰鹿摇头。 不过明猫很快就不用自个儿想了,因为幼崽们拿来做实验的那个小妖扇转了起来,可把明猫吓了一跳,又兴奋的很,他赶忙跑过去围观,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快速转动的铁片看。 “这是咋转起来的?”明猫还是没看明白。 灰鹿也觉得十分惊奇,不过他看得比较仔细,很快看到妖扇后面还有一条线,赶忙指给明猫看。 “一根线有啥用?”明猫瞪眼,忽然他又有些明白了,“是不是跟妖灯一样?需要一种什么玩意来着?电是吧?” “应该是。”灰鹿也有点不确定。 “就是电。”雷电幼崽道,“只要有电和机关,妖扇就能转起来。你们来感受一下这个风,看看大不大……” 这会子大家都穿着袄子呢,不过玻璃箱里先前没有风,再加上身上的袄子十分厚实,就算有风也吹不透,明猫和灰鹿根本没忧郁,直接跟雷电幼崽一块上前吹风。 身上厚厚的袄子根本感觉不到风,明猫赶忙拿下手套,感觉到风的瞬间他的眼睛就亮了,“真的有风!” “风大不大?”雷电幼崽问。 “大!”明猫肯定道,他瞬间想到了夏天,“这要是夏天天热的时候。哪里还用自个儿扇风,有妖扇就成了。” “等夏天就安排上,说不定还能量产呢。”雷电幼崽就说,“原本歧元县是计划铺设电网,建发电厂的,不过现在没空,怕是撵不上明年入夏以前全县通电,只能临时造个小机关临时发电让妖扇转起来。跟我来,带你们去看看发电机关,上去试试,跟我说说感觉。” 发电机关有好几种,有的直接摇动手柄就可以,明猫上去试了试,感觉没那么大的力气,又去尝试脚蹬的,倒是还行,可力气不够持久,最后试了试转动圆盘机关的,这才觉得差不多,对他来说刚刚好。 玻璃箱里的土刚刚经历过下雨,又重新刨了一遍,弄得蓬松,紧接着又接受风吹。 妖国也是有风的,只是风很特别,刮在身上刀子一样,直接疼到骨子里,会叫人越来越难受越来越暴躁,最终控制不住的用尽手段杀死自己。 但妖扇吹出来的风不一样,这就仅仅只是风而已,并不会让人难受。 * 观妖塔上的道兵通过高倍望远镜能把妖国的玻璃箱看的清清楚楚,甚至是能看清楚里面的那些机关,能清楚的看到明猫是如何控制机关,如何让远处的妖扇转起来的。 刚巧何先生又派人来打听消息,观妖塔上的道兵倒也没瞒着,都一五一十的说了。 道兵早就听幼崽们说过妖扇,只不过这回才亲眼见到而已,他甚至还听蛋弟弟说过妖扇,知道这东西虽然看着稀奇,可事实上跟妖灯、妖锅,甚至是外城墙上的特斯拉线圈都差不多的 ,都跟‘电’有着十分密切的关系。 何先生派来的人问得仔细,道兵也说得仔细,且头头是道。 道兵甚至还好心告诉何先生派来的人,“那妖扇算不得什么,听蛋弟弟说将来歧元县要铺设电网,像是跟山里的煤回到燕大人手中有关,反正往后别的地方不敢说,至少歧元县应当是家家户户都能吹妖扇,点妖灯,用妖国的。蛋弟弟还说,指不定等上几十年,歧元县的水泥路上还会有许多妖车跑来跑去呢。” 这些事儿都不是秘密,蛋弟弟又是个话痨,正巧跟这位观妖塔上的道兵略微熟悉一些,那可不就是打开了话匣子,说起来没完没了的。 听的人听得仔细,回去以后又原封不动地说给何先生听。 何先生一听就知道事情大了,赶忙去找秦仪。 歧元县要铺设电网的事根本没有透露给太子这边,明明都在歧元县,他们却只能现在知道,甚至还是边城道兵告诉他们的。 幼崽们是不是故意防着他们的,亦或是燕洵故意防着他们,不告诉他们的? 堂堂太子被蒙在鼓里这么久,这实在是太打脸,叫太子往后如何御下,如何有太子威严? “殿下。”何先生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那煤本是四皇子总领,结果……到了燕大人手上。蛋弟弟亲口说燕大人得了煤,这才想着在歧元县铺设电网。可歧元县毕竟只是县,再怎么样也不能跑到京城前头去……” 电网的好处只看妖灯和妖扇就行了。 只要有了电网,往后京城便不需要点那么些灯笼,甚至是宫里也不需要点灯笼,直接点燃妖灯,这就能整夜整夜的灯火通明,甚至是亮如白昼。 边城就有许多妖灯,水泥路两边,外城墙上,甚至是边城大营,尤其是病房那边,那些妖灯又大又亮,说是跟白昼一样也不为过。 “甭管怎么说,京城都得先铺设电网才行。”何先生道,“殿下何不趁机提出此事,也正好让妖灯和妖扇、妖锅进入京城。这些东西都是死物,都跟那个电有关,完全可以……” 而且只要秦仪能让京城铺设电网,那么当京城百姓享受妖灯带来的便利,感受妖扇吹出来的风的时候,就能想到这一切都是秦仪带来的,那么他这个太子之位就会更加稳固,甚至是未来登基也不会再有什么难度。 好处是显而易见的,秦仪又怎么能想不到。 只是叫他空口白牙的去找燕洵,他开不了那个口。 “幼崽们既然说了要在歧元县铺设电网,那么即便是孤去说,燕大人怕是也不会同意……”秦仪背着手,面对着窗户,看着外面宽阔的水泥路和路边的葱葱郁郁的棉花道,“何先生,你应当知道,哪怕是孤面对燕大人,那也是……” 就算秦仪很不想承认,可也不得不承认,他跟燕洵比起来,是真的差了些什么,甚至是差很多的。 “殿下,请您不要妄自菲薄。”何先生没想到一向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颇有威严从未把下面的人放在眼里的秦仪会说出这种话,他吓了一跳,赶忙跪下,“殿下,您是太子,是储君,燕洵他何德何能能跟您相提并论。您有惶惶日月之威,他不过是蚍蜉蝼蚁罢了。” 好听的话无论什么时候听起来都很好听,哪怕是秦仪早已听过很多遍。 可再好听的话也改变不了现实。 秦仪喃喃道:“孤比不得燕大人,何先生你且不要再说那样的话。歧元县大乱,大秦上下谁能像燕大人把差事办得那么漂亮?说是改天换地也不为过,便是让孤来 ,孤也绝对做不到。” 谁能想到不给那些揭竿而起的百姓治罪,而是仅仅让他们服劳役,谁又能想到幼崽们去借兵那般容易,便是秦仪自己也不敢直接借调那么多道兵,便是他敢,皇帝也不会愿意,但是皇帝愿意让幼崽们让燕洵借兵。 也没有人想到歧元县会有怪物,甚至是整个县城都几乎沦陷没有活人。 偏偏这些在旁人看来几乎不可能顺利解决的事在燕洵手里就那么干净漂亮的解决了,甚至是直接扭转歧元县在所有大秦百姓中的印象,迎来第一批主动投奔的流民。 明明燕洵在歧元县折腾的天翻地覆,甚至是运河之水泛滥,甚至是出现巨人小黑,可歧元县还是那么平稳,那些人并没有再次乱起来。 如此得人心,整个大秦也只有此一人而已,便是秦仪自己也绝对不敢说自己能比得上燕洵。 何先生觉得他是日月,燕洵是蚍蜉,这当真是天大的笑话,事实上应当反过来才对。 “孤已经明白了。”秦仪叹息道,“何先生,你们一直追随孤,帮孤做了许多事,可其实孤给不了你们什么。孤与燕大人,不可比、不可比。” “殿下……”何先生还想说什么,见着秦仪摆手,便赶忙闭嘴,弓着身子退了下去。 到了外面,何先生没敢停留,赶忙去找其他幕僚。 暖和的房间里,不但放着炭盆,还烧着炕,外面甚至还有一面火墙,在水泥楼里几乎不用穿袄子,只需要穿一层薄薄的单衣就可以。 何先生走得太快,愣是热出一身汗,他进屋就关上门,左右看了看见着大家都在也没有外人,这才把方才跟秦仪说的话都说了一遍。 “燕洵势大且得民心,不能拉拢的话怕是要成后患。”有胡子花白的幕僚说。 “四皇子放弃煤矿还给燕洵,现在燕洵得了煤矿便要在歧元县铺设电网,这个倒是有可为。” “想法子控制宫里的消息,先别叫贵妃娘娘知道此事。四皇子生性娇惯,又好大喜功,若是没有贵妃娘娘的提点,他怕是要闯下大祸。” “正好可以牵连到燕洵身上。” 何先生在旁边听着连连点头,“如此甚好。” 他们这些幕僚便是整日想着念着这些事的,否则秦仪这么多年也不能稳稳当当的坐在太子这个宝座上,下面的皇子可都虎视眈眈呢,一旦叫他们抓到任何微小的把柄,都能瞬间从秦仪身上咬下一块肉,甚至是把他从太子之位给拖下来。 “三皇子民间名声极好,又跟燕洵关系好,也不得不防。” “不急,慢慢来。”何先生道,“三皇子此事还需得从燕洵身上下手,只要燕洵不支持他,三皇子就没有那个可能。我们倒是不如让六皇子站出来,跟三皇子争。”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成。”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等着说得差不多,何先生这才又重新站起来去见秦仪,若是秦仪肯来,那边跟秦仪一块儿商量这些事,不过事情怎么应对都是大家提前商量好的,怎么说话也都早就想好了,只要秦仪不太过于反对,事情也就基本上这么定下来了。 倒是秦仪来了以后,有幕僚临时想起来一件事,就问:“殿下,如今裘将军战功赫赫,且麾下副将已然占据边城半壁江山,将来裘将军即便不是守城大将,怕是也绝对吃不了亏,您看是否拉拢他一番?” “裘将军跟皇上相交莫逆,乃是少年时就留下的情分,他的重量一般大将军可比不上。” 以前太子这边也不是没有对裘保示过好,只是裘保这边一直都没有回应,可现在秦仪既然亲自来了边城,那么于情于理都得跟裘保那边联系联系才对。 “裘将军……”秦仪知道这个人,而且小时候就见过裘保,知道他为人傲的很,便是他已经是太子了也不怎么放在眼里,总是阴沉沉地算计着什么,要不是皇帝信任他,秦仪根本不想跟他打交道。 现如今时隔多年又要打交道,秦仪的心情顿时就不好了,可他又知道自己身为太子有些事就不得不去做,便板着脸点了头。 “殿下,杨将军那边……”何先生低声道,“咱们的人一直盯着那边,燕大人来边城便没有去看望过杨将军,且裘将军同样没去看望过。听闻杨将军病重,现在只剩下一口气吊着,随时都有可能一口气上不来去了……” 杨叔宁重伤弥留,断断续续的吊着命,一直到现在都只是除了大夫没人看望。 第460章 “等燕大人一起。”秦仪道。 “是。”关于这一点何先生没有意见,其他幕僚也都没有意见。 谁都知道杨叔宁吊着一口气, 可谁都不敢去看望他, 生怕他一口气上不来命没了,这条命就有可能沾到自己手上,到时候有嘴都说不清楚。 谁都知道杨叔宁坐了这几年边城守城大将, 功劳赫赫, 要不是杨叔宁一直给燕洵写欠条, 边城大营的道兵哪里来的那些衣裳、吃食和归元蓝灵芝? 百姓可能不知道, 可朝廷上下必然知道。 甚至像何先生这样的还知道边城得亏是杨叔宁押着, 否则当初朝廷送来没什么用的槍的时候,边城这边就有相当一部分道兵要跟着杨琼杀回边城的。 这事儿嘴上说说倒是简单的很,可当时情况有多危急恐怕也只有朝廷内部的官员知道的清楚:杨琼跟环哥儿相交莫逆, 他们又同时聚拢在燕洵身边, 那就是天然的展现,只要杨琼带着手底下的道兵反了, 他带着道兵去火车站劫持火车, 环哥儿必然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初杨叔宁不就是劫持火车来的边城么? 到时候火车直奔京城, 中途便是有人知道想拦下也都撵不上。 海边的火车站虽然是卫守城带着道兵镇守,可同样也站在燕洵这边,不说别的,就说海边盐场产出的盐有相当一部分盈利是给海边道兵的,他们就不可能跟火车站对着干。 那么到时候京城又能如何抵挡杨琼这些道兵呢?靠京城大营?京城大营道兵虽然有一些修为不错, 可他们并没有配槍, 血肉之躯如何能跟子弹对撞, 那无异于以卵击石。 所以无论如何杨叔宁都是功不可没,且不容忽视的,只是他现在实在是太危险,没人觉得自己能担得起他这条命,便没有人敢去。 秦仪这边说着杨叔宁,而远在妖国的幼崽们也在说杨叔宁。 花树幼崽刚从战场下来,换下染血的战袍,穿上干净柔软的袄子,抱着茶水轻轻抿了口说,“杨将军是致命伤,霍起白救不回来就基本没救了,现在他靠归元液·蓝续命,可也只能这样半死不活的吊着命,想要再活过来……没有那个可能。” “我也无能为力。”蛋红红摊手道,“杨将军生机已死,我能让他重生,却不能无中生有。” “能不能像绿鸟那样……”蛋弟弟哒哒哒跑过来冲着花树幼崽比划,“哥,就是那样。绿鸟现在可厉害了,若是杨将军也那样,那岂不是他会超越大将军?” “没有那么容易。”花树幼崽轻轻摇头,“当时绿鸟只是一条胳膊不行了,要保住他那条胳膊只能让他的身体进行一些变化。杨将军是全身都那样……跟绿鸟还是不一样的,除非杨将军愿意变成妖怪,或许回头有大妖出世以前,咱们去捉了大妖给杨将军吃了成就大妖,这才能让他超越大将军。” 只不过杨叔宁生来最恨妖怪,便是跟燕洵合作这么多次也自始至终都只是公事公办,从没有对幼崽们有多余的感情,要叫他自愿变成妖怪,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蛋巨巨盘腿坐在一边,闻言道:“当初给他吃了我正好。” “美得他。”蛋弟弟板着脸道,“还吃了你,反正我跟杨将军不对付,要是真叫他吃你,那还不如叫我一炮轰了他。蛋巨巨,你现在已经破壳了,以后可不许再说那样的话了。” 蛋弟弟凑到蛋巨巨身边说悄悄话,“是不是故事书不好看了,还是吃食不可口了?蛋巨巨我可跟你说,水泥楼那边我和哥哥们的故事书还屯了一整面墙的书柜呢,而且吃食你才吃了几种,我跟哥哥们算过,咱们大秦的吃食,那就是每天都吃不同样的,从小吃到大怕是也都吃不完呢……” 有些个吃食很是匪夷所思,偏偏味道是真的好,蛋巨巨头一回吃就有些停不下来,比如一些造型特殊的薄薄的面果子,还有长毛幼崽腌制的腐乳等等,都让蛋巨巨吃的爱不释手。 这么一想,蛋巨巨果断点头,并且保证道,“那话以后不说了,若是当初破壳失败的话,果真是不划算……” 破壳失败就看不到故事书了,也品尝不到这么些美味的吃食,那可太难受了。 “这还不错。”蛋弟弟就伸出小爪子拍蛋巨巨的手指,一脸孺子可教的表情,“既然你已经破壳来到这个世上,就要好好的活着,本来生命就是上天的恩赐,活着才是最好的。你看我个头这么小都没有妄自菲薄,天天也昂扬向上的呢。” 蛋巨巨伸出一根手指头放在蛋弟弟前面,蛋弟弟就拽着蛋巨巨的手指头上去骑着,嘴里还得得得的跟骑马似的。 不远处明猫见着蛋弟弟跟蛋巨巨这么亲近,就跟灰鹿小声嘀咕,“他果真不是寻常人,会不会是大将军?可没听说有那么好看的大将军啊。要不我过去问问?” “你可别去。”灰鹿赶忙道,“你没看他几乎不跟别人说话,只跟燕大人和幼崽们说话么。” “那又如何?”明猫傻愣愣的问。 灰鹿有些恨铁不成钢,便拉着明猫到一边,压低声音给他解释,“我早说过他不一样,他不但跟幼崽们不一样,跟咱们这些道兵也不一样,你没看到燕大人对他特别好,几乎比镜大人还要好,镜大人对他也很好么?你觉得得是什么样的人才能叫他们都对他好?仅仅只是大将军够吗?” 边城的大将军可不止杨叔宁一个,当初裘保也是大将军,当初的卫守城也是大将军甚至还是守城大将呢,可也没见着燕洵对他们那么好啊。 明猫回头看了眼蛋巨巨,犹豫一下说:“因为他长得好看?虽然我觉得燕大人不是那种人,可我见多了那种人,带在身边的随从总要找模样齐整的,越好看越好,就跟炫耀自个儿的物事似的。” 曾经明猫在地方作威作福的时候,身边也喜欢带着好看的哥儿、姐儿甚至是小汉子,觉得自个儿倍有面子。 “明猫!”灰鹿吓了一跳,没想到明猫会说这种话,他赶忙道,“你觉得燕大人不好看?” “好看!”明猫又回头看了眼,感觉蛋巨巨好看是好看,可待在燕洵身边便总是少了点什么,模样没有那么让人难忘了似的,倒是燕洵那张脸叫人过目难忘。 “那不就是了。反正你且听我说一句,不要贸贸然过去打听那个人,如果燕大人想叫咱们知道,咱们必然会知道的。”灰鹿见着明猫还是有点想问的样子,就又说,“明猫你是不是傻了!燕大人肩上那朵云你没看到?那云就是他弄出来的!” 道兵可没有这样的手段,哪怕是大将军也不会有这般厉害的手段,而能弄出这么一朵云的便只有妖怪才有这样的手段。 蛋巨巨的身份呼之欲出,明猫也瞬间想明白了。 他第三次回头看蛋巨巨,再转回来眼睛就亮晶晶的,“他是保育堂的妖怪幼崽?” 明猫直接不说话了。 蛋巨巨虽然只露出半张脸,可看模样也完全不是妖怪幼崽啊。保育堂的妖怪幼崽模样都差不多,全都圆滚滚的,像蛋弟弟那样的更胖一点,撼山幼崽就比较削瘦,战兔幼崽也算不上胖,不过看上去还是圆鼓鼓的,跟成年人完全不一样。 再看蛋巨巨,明明是跟成年人一样…… 蛋弟弟刚好听着那边明猫跟灰鹿嘀嘀咕咕,就哒哒哒跑过来找燕洵,小声问:“阿爹,蛋巨巨到底是成年妖怪还是幼崽啊。” “你觉得呢?”燕洵刚睡醒一觉,精神正好着,便拎起蛋弟弟,上上下下的扔着玩,不一会儿蛋红红也跑过来,燕洵就一块儿扔着玩。 蛋弟弟给扔了好几圈,他不想让燕洵扔了,就一个翻身在半空中转了一圈稳稳当当的落到燕洵掌心,盘腿坐下,“阿爹,我觉得蛋巨巨是成年妖怪的身体,幼崽的内心。他现在字都认不全,故事书还不能独立念完,拼音都还没背熟呢。” 当初蛋弟弟刚破壳的时候就是这样的,觉得故事书里面的故事很有趣,可偏偏他又识字不多,便天天缠着哥哥们帮着念,到后来认字了便赶忙把剩下的故事书废寝忘食的一口气看完,这才觉得自个儿的幼崽人生算是圆满了。 “既然你这么觉得,那就这么觉得。”燕洵道,“蛋巨巨怎样都好,只要能平平安安就一切都好。” “那倒是。”蛋弟弟颇为赞同的点头,又老气横秋的感慨,还学着老头的样子弓着背,一边巴拉自个儿根本没有的胡子,“想当初蛋巨巨破壳那是何等惊险,以至于现在身处妖国,外面都是攻城的银爪鬣狗妖和次元小蜂妖,我反而是觉得这里比歧元县更安全了。哎,当真是没有对比就没有高下啊。” 经历了歧元县的险境,蛋弟弟甚至是能在妖国的玻璃箱中吃吃喝喝,谈笑风生了。 玻璃箱下面的土风吹几日之后表面开始风干,逐渐有细小的尘埃飞起来,于是燕洵又和蛋巨巨下去,风干的土壤上面便有细小的雨滴滴下来。 淅淅沥沥的雨下了许久才停下,妖扇又开始运转,吹风。 如此往复数次以后,玻璃箱中的土变得更加不一样了。 “微生物群体在发生改变,跟大秦的土变得有些像,可以尝试耕种了。”花树幼崽道,“带了许多种子,分别种到不同的地方去。” “我来安排。”蛋弟弟赶忙道,“正好安排好叫大家把种子种下去,便也负责照料,每天观察,也方便咱们收集实验数据。” “成。”花树幼崽点头。 蛋弟弟便赶忙跑去忙活。 其他幼崽都不在,全都在战场上呢,而且梅西和小黑还在边城,他们也要经常回水泥楼陪梅西和小黑。 种子种下去,又下了一场雨,没过几日湿润的土壤便冒出细小的嫩芽,翠绿翠绿的看着格外喜人。 “竟然真的长出来了!”燕洵有些惊讶,“看来果真运河之水是不一样的。妖国的土地原本是寸草不生的,地上的枯草早已不知道是多少年前存在的,死而不烂,现在倒是终于有了新的活物……这几日都要仔细盯着,且看看这些东西究竟是好是坏……” “大人。”镜枫夜端着药碗过来。 燕洵无奈的看了他一眼,皱眉接过汤药一口气吞下去。 汤药越来越苦涩越来越浓稠,明显剂量加大了,否则燕洵休息不够时辰,效果会大打折扣,而他偏偏又不愿意自己歇息,非要用汤药拿住,于是就变成了现在这样,按照时辰喝汤药,不能停。 眼瞅着燕洵身体软倒,镜枫夜抱着燕洵去歇息。 那边蛋弟弟正大呼小叫的指挥,他个头太小,很容易陷进松软的土壤中,就让幼崽们给弄了个高挑踩着,哐哐哐的快步走到明猫旁边,大声道:“明猫你这样干活不行,姿势不对会很累的,你看看灰鹿怎样拿锄头的,你也跟着学。” “好。”明猫赶忙去看灰鹿,照着他的样子来。 还真别说这干农活看着不累,可真要动起手来,那就绝对不轻松。 忙活一整天,明猫累的都快要不起来了,好容易等晚上歇息,那绝对是睡得跟死狗似的。 灰鹿并没有睡得死气沉沉,无论多么累他永远都是警惕且浅眠的,因为他模样好,觊觎他模样想晚上趁他睡着下手的人不计其数,他都总能发现并且逃掉,且他知道自己修为低,在边城算不上什么,所以一直都很警惕,生怕遇上闯进城里的妖怪逃不掉。 所以当土壤中有及其细微的,淅淅索索的声音响起的时候,灰鹿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 他应该是没听清楚那种太小太小的声音,只是隐约感觉到而已,可这样就已经足够让他警惕,并且立刻鲤鱼打挺弹跳起来了! “灰鹿!”蛋弟弟小声道,“没事,不用紧张。” “蛋弟弟,下面有声音。”灰鹿发现幼崽们包括燕洵全都爬起来了,他便忽然不紧张了。 蛋弟弟点头,“是刚刚发芽的种子,它们要跑呢。” “啊?”灰鹿吓了一跳,“发芽的种子,怎么跑?” “用根。”蛋弟弟小声道,“我们不是一块儿眼睁睁看着那些种子发芽的么?一开始我以为那些都是正经庄稼,观察的时候就没怎么在意,也是昨儿个才发现这些植物竟然会动!种在大秦的庄稼更喜欢向阳的地儿,树木的南北两边也不一样,这个你知道吧?这说明植物也在缓慢的发生变化,可下面那些发芽的种子发生的变化太快了。” 黑暗中蛋弟弟的眼睛仿佛亮着光,他伸出小爪子比划,“那些种子移动的越来越快越来越快,简直是简直是……像是变成了妖怪!但又不是妖怪,只能说是变成了能够自由动弹的怪物!” “怪物!”灰鹿吓了一跳。 妖国有妖怪攻城就已经让边城很艰难了,现在又有怪物,那当如何? “我们还要继续观察那些怪物。”蛋弟弟安抚的拍了拍灰鹿的手,“灰鹿你别怕,有我们在呢。从今日开始,我们会增加值夜,会全方位盯着地下的怪物看的。你且放心,这些玻璃银爪鬣狗妖和次元小蜂妖都奈何不了,下面的怪物定然也是奈何不了的。” “恩。”灰鹿点点头,慢慢觉得自己终于平静下来,他甚至是奇异的再次睡着,并没有像以前那样惶惶不安,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第二天一大早明猫爬起来,看到下面的状况就控制不住的惊叫一声,大喊道:“蛋弟弟快来看,下面、下面……” “蛋弟弟早就知道了。”灰鹿赶忙道,“你且收拾着,等会子怕是要下去。” “成。”明猫倒也不是没有胆子,只是被下面乱动的发了芽的种子吓了一跳而已。 其他道兵也都是如此,不过见着燕洵和幼崽们都很淡定,倒是都慢慢平静下来,按部就班的收拾,吃饭,再一块儿下去。 隔着一层玻璃墙可以看到昨日还老老实实扎根在土里的发芽的种子全都把根拔了出来,在土壤上面走来走去不说,有的嫩芽长出了叶片,一晃一晃的,看着十分诡异。 看了多少年一动不动的植物,此时突然看到能动的植物,明猫简直是目瞪口呆。 燕洵也是目瞪口呆,“这……这……” “所有不同的种子发芽以后看上去都一样了。”蛋巨巨忽然道,“可能我们种出来的东西是同一种。” “会不会有危险?”燕洵最担心的还是这些种出来的东西有没有危险,如果有危险他是不会继续实验的,一切都要以大家的安全为标准。 “没有危险。”蛋巨巨肯定道,“它们没有攻击性。” 燕洵相信蛋巨巨,不过他要亲自尝试一下才行。 “我去。”镜枫夜不放心燕洵动手,便自个儿过去打开玻璃墙上的一道小门,把手伸进去,薅出一棵来。 昨天才刚刚发芽,刚刚破土而出的种子过了一晚上功夫便长大许多,嫩芽展开是两片小小的叶子,跟燕洵见过的所有庄稼都不一样,明明种下去是庄稼种子。 小叶子微弱地挣扎着,干干净净没有沾到半点土壤的根轻轻扭动。 燕洵伸出手指戳了戳,能感觉到凉凉的,挣扎的力度很小很小。 “现在太小也看不出什么,继续观察吧。”燕洵研究半天也没研究出什么来,只能继续观察。 不同的种子种下去,同时生根发芽,同时生长,长出来的全都一模一样。 燕洵每天都拿着小云朵跟蛋巨巨一起下雨,就看着这些小家伙如同雨后春笋一样长大,身子都细细的,长长的,软软的,而且半点攻击性都没有,就是摸起来冰凉冰凉的。 蛋弟弟也天天看,眼瞅着这些小家伙从比自己小很多,到逐渐长大,长长细细的身子团成团迅速变得比他还要大了,蛋弟弟就有点不高兴,跑来找燕洵申请,“阿爹,我要薅几棵把他们编成鸟!” “薅!”燕洵果断道。 这几日为了做实验,燕洵都已经薅了薅几棵了,已经初步确定这些小家伙确实没有危险性,反而因为大家身上都跟边城那边的气息息息相关,对所有人都十分亲近。 它们因为运河之水而诞生,便天然的去感恩赋予它们生命的东西,所以燕洵和蛋巨巨格外受欢迎。 蛋弟弟跑去薅了几棵,扛起来就跑。 边城军户有传承不知道多少年,几乎人人都会的手段:草编。 只要有草,甭管是编什么,蚂蚱、虫子,甚至是屋子,小狗,或者是人,那当真是编什么像什么。 当初幼崽们初来边城跟欢哥认识的时候,欢哥给幼崽们的回礼就是草编蚂蚱。 草编手艺几乎是可在边城军户骨子里的东西,很多小孩儿根本不用跟长辈学,他们自个儿拿着跟草叶琢磨琢磨就能编出栩栩如生的东西来,只是边城以前寸草不生,仅有的一些顽强野菜要留着吃,哪有多余的草叶玩草编呢? 妖国虽然有许多枯草,可边城军户没有修为,是不能离开外城墙的,甚至是哪怕道兵轻易也不会离开外城墙。 于是草编在边城就变得尤为珍贵。 而蛋弟弟的手艺也是跟着欢哥学的,他不如欢哥手巧,跟着学了许久才学会编简单的鸟。 不过在欢哥嘴里简单的鸟在蛋弟弟眼中可一点都不简单,草编的鸟能扇动翅膀,虽然飞不起来,可也有眼睛、羽毛、爪子等等,全都是草编的,全都栩栩如生,以假乱真。 这会子蛋弟弟用刚刚薅的草编鸟,他还要编一个跟比自个儿个头还要大的,便扯着草茎跑来跑去的忙活,不一会儿就气喘吁吁的,赶忙歇息一会儿继续忙。 等鸟终于编好,蛋弟弟蹲在旁边看又觉得仿佛哪里少了些什么。 “我抓一个次元小蜂妖给你?”蛋巨巨凑过来,“再下一场雨,我觉得这些草还能继续生长,并且捕捉次元小蜂妖。当初我想着用云困住次元小蜂妖,显然是技低一筹呢……” “咱们种出来的这个……能捉次元小蜂妖吗?它们毕竟在妖国出生,次元小蜂妖是妖国的妖怪啊。”蛋弟弟有点犹豫。 “妖国有什么好。”蛋巨巨就说,“试试不就知道了。” 第461章 刚巧有落单的次元小蜂妖扑到玻璃箱附近,蛋巨巨出去一趟就给捉回来了。 “你要记住,它不是好玩意。”蛋弟弟指着蛋巨巨手里头捏着的次元小蜂妖说,“这玩意不但神出鬼没,而且伤人无形,攻城以来着实伤了不少人。你千万记住,虽然人类有好有坏,可平白无故的去伤人,那就绝对不是好东西!” “次元小蜂妖!不是好玩意!” “哎,人生不易,且行且珍惜啊。” 蛋弟弟跟小老头似的叹气,伸着小爪子直直草编的鸟,又指了指次元小蜂妖,一脸的恨铁不成钢,“你说如果次元小蜂妖能为我们所用,那岂不是所向披靡!踏平妖国也只是时日问题而已!” 尚且还活着的草编织成鸟也还在轻轻扭动着,倒也没有杂乱无章,反而让草编的鸟看上去更加逼真了。 蛋弟弟蹲在草编的鸟旁边絮絮叨叨的说了许久,蛋巨巨就捏着次元小蜂妖站在旁边看着,嘴边含笑,满眼温柔。 他已经没有多少当初在蛋里的记忆,可还是能感觉得到他没破壳以前跟蛋弟弟应该是很亲近的。破壳以后他也是跟蛋弟弟的关系最好,很喜欢听蛋弟弟絮絮叨叨,不但能从中知道许多自己不知道的东西,还能陪着蛋弟弟,这就让他很满足很满足了。 “行了,我开个口子,蛋巨巨你把次元小蜂妖放进去。”蛋弟弟说了许久,总算是觉得说得差不多了,这才叫蛋巨巨捏着次元小蜂妖过来,他自个儿则是临时拆解开草编的鸟,刚好拆开的是鸟嘴巴,“从这儿、这儿……” 蛋弟弟一边拆鸟嘴巴,一边说,“鸟肚子里面是空的,可以藏东西呢,刚好把这玩意放进去。” “成。”蛋巨巨赶忙蹲下,捏着次元小蜂妖慢慢放进草编鸟的肚子里。 刚巧明猫路过,打眼一看还以为蛋弟弟按着的是真的鸟,就赶忙凑过来道:“蛋弟弟,你捉了只鸟?妖国还有鸟吗?便是边城也都没有鸟的。” 边城不能种庄稼,又特别困苦,基本就是鸟不拉屎的地儿,而且鸟也不可能来拉屎,因为边城实在是太贫瘠了。 明猫以为鸟是真鸟,有点担心蛋弟弟那么小的个头按不住这只看上去不太老实的鸟,就赶忙蹲下,伸手就要帮忙。刚巧后面的灰鹿撵上来,打眼一看就知道那不是真的鸟,赶忙拽了明猫一把。 “你且仔细看看。”灰鹿见着明猫要说话,就赶忙也蹲下指了指地上的鸟说,“你且看看这是真的鸟么?” 说这话的时候灰鹿的语气就有点不好,他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不是真的鸟,明猫竟然能看错,且边城没有鸟,妖国也不会有鸟,就算是有会飞的,那也绝对是妖怪。 且这里是妖国,幼崽们也不会轻易带着鸟来。 灰鹿就觉得明猫能说出这样的话根本就是没过脑子,但凡是用脑子想一想,或者稍微犹豫一下,想想这样的话应不应该说出口,他就绝对不会脱口而出。 这里是妖国,外面全都是妖怪,全靠幼崽们护着他们这些道兵才能高枕无忧,灰鹿时时刻刻记着这一点,也时时刻刻想着自个儿或许是能帮上忙的,他一刻都不曾放松过。 “不是鸟?”明猫嘟哝着,凑近了仔细看这才看清楚,原来真的不是鸟,“这是……咱们种出来的?竟然如此逼真,我直接看成真正的鸟了。” 他们种出来的小家伙没有危险,明猫很喜欢摸着玩,这会子看到这些小家伙编成的鸟一动一动的,觉得很有趣,就也想摸摸,便问蛋弟弟,“我摸一下成不成?” “蛋弟弟,这里面有一只次元小蜂妖?”灰鹿这回没有阻止明猫,而是抢了明猫的话头。 次元小蜂妖有多危险所有人都知道,边城道兵已经用堆积如山的尸骨证明了这些看似不起眼,但十分危险的妖怪究竟有多么凶残。 “次元小蜂妖?”明猫吓了一跳,甚至是身体迅速往后缩了缩。 上战场的道兵修为多高,他们尚且都对付不了次元小蜂妖,甚至梅西因为次元小蜂妖围攻而重伤,现在都没能露面,还有杨叔宁更是只剩下一口气了。 明猫很有自知之明,他甚至自己修为不够,对付次元小蜂妖无异于找死。 “还是灰鹿观察仔细。”蛋弟弟笑眯眯道,“这里面关着一只次元小蜂妖呢,且放心,我眼瞅着小家伙用叶子把次元小蜂妖制住了,这玩意瞬移不出来。你要是想摸的话,不害怕可以摸摸。” “我摸摸。”明猫就咽了口唾沫,伸出手摸了一下,又跟火烫似的迅速收回手。 隔着薄薄的一层茎叶就是次元小蜂妖,且还能从微小的缝隙中看到里面正在挣扎的次元小蜂妖,就算是知道摸一下也不会有危险,可明猫还是本能的害怕了。 次元小蜂妖的威名实在是太凶残,叫他本能恐惧。 蛋弟弟倒是不怕,他把草编的鸟推到一边放着,盘腿坐在原地跟明猫和灰鹿说话,顺便还让蛋巨巨也坐在自己旁边。 “明猫不是我说你,你警惕性也太弱了。”蛋弟弟大咧咧道,“一看你就是那种从小养尊处优,从未经历过危险,一路顺风顺水长大的公子哥儿。” 一边说着,蛋弟弟还颇为自得,他自个儿才破壳几年呢,这就十分沉稳的说教起明猫了。 不过蛋弟弟经历的事情真要一五一十的说出来,那得说个三天三夜也说不完,确实比明猫经历得多,也确实有资格说这些话。 “你且得历练呢,跟灰鹿比是完全比不上的。”蛋弟弟伸出小爪子点了点明猫,笑眯眯道,“灰鹿就跟你完全不同,他从小就没有顺风顺水过,所以不管做什么都十分小心翼翼,且想要抓住所有机会。哎,灰鹿一看就是吃过苦的,吃过常人不敢想象的苦才到了今天,所以他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一般的人,哪怕是吃点苦,又怎会吃那么多苦,遇上那么多不幸的事呢?” 蛋弟弟并不知道灰鹿究竟吃了什么苦,又是如何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可他就是知道灰鹿的人生跟明猫完全不同。 明猫出身世家,家中没有那么勾心斗角,他本人又有修为直接成了道兵,且在地方驻扎,那是众星捧月一样活着的;而灰鹿则是恰恰相反,他就是土里的尘埃,泯灭与众不说,甚至是因为他模样略微好看了一些,便总是会吸引一些不好的人,发生一些不好的事。 “灰鹿,这些年苦了你了。”蛋弟弟叹息道,“阿爹叫我告诉你,那边你不用再回去,以后就跟着我阿爹做事吧。只不过跟了阿爹,你往后可能就不再是正经道兵了,要做的事情会多得多,也累得多。阿爹叫我私底下问问你,你自个儿考虑好了再跟我说,旁人都不知道的。” 这是为了照顾灰鹿的面子。 “蛋弟弟……你怎么知道……”灰鹿眼圈红红的,他从来都知道自己不是什么好人,甚至是很卑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不说,而且还贪生怕死,总想着活下去。 他从来没否认过自己是个坏种,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有人跟他说:“苦了你了。” 活着的这些年一日一日的走过来,心里头早已伤痕累累,可也得一个人扛着。 忽然有个人过来跟他说你这些日子受了苦了,他忽然就觉得再也不能昂首挺胸了,忽然反应过来,原来有人知道他受过苦,有人关心他的感觉是这样的。 单枪匹马过活这么多年,哭过累过,好事坏事都做过,早已不再洁白的人生忽然就变了。 灰鹿以为自己早已变成那种铁石心肠,且心狠手辣之人,早已不再去羡慕那些别人才拥有的温暖,可当蛋弟弟说这些话的时候,他忽然就崩溃了。 眼圈泛红,逐渐泣不成声。 “哭什么。”蛋弟弟就说,“你爹娘卖了你的时候你没哭,老汉子要阉你的时候你没哭,边城大营不要你的时候你没哭,同僚道兵一个一个死去的时候你没哭,你现在哭什么?咱们可都好好的呢,外面的妖怪尽管折腾,绝对进不来。边城战事也是形势大好,自从我哥哥们来了以后,受伤的道兵是有,可一个人都没死,也用不着他们消耗生命催动本命黄符,这就已经很好了。” 蛋弟弟一脸没眼看的模样,又从自个儿怀里掏出小帕子看了看,犹豫了一会儿又揣了回去。 他的帕子是纺织作坊那边几个小哥儿专门纺织的,用的蚕丝和棉线,柔软舒适,擦眼泪最舒服,就是蛋弟弟的帕子太小,便是给了灰鹿怕是也不顶用。 蛋弟弟扭头看了眼蛋巨巨,就哒哒哒跑到他身上,钻进他的衣服里,把他的帕子给扯出来。 蛋巨巨的帕子也是一样的,十分柔软轻薄,蛋弟弟卷吧卷吧扛起来,哒哒哒跑到灰鹿眼前,大声道:“喏,快擦擦眼泪吧。男子汉大丈夫,哭鼻子多不好看。” “你说你经历了那么多,怎么的也应该是个枭雄,可怎么还是窝窝囊囊的道兵呢?” “我阿爹说你有奸臣秉性,若是入朝为官便定然会是官场上的枭雄,能耐不比守城大将差!” 这是燕洵亲口给出的评价,也是因为这个,所以才一步一步让灰鹿跟着出来,且打算把他留在身边。 “我不是好人。”灰鹿捧着帕子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这么好的料子他从来没见过,觉得自己的眼泪配不上这样的帕子。 “给你用你就用呗。”明猫不会想那么多,他直接拿起帕子帮灰鹿擦眼泪,大咧咧道,“灰鹿,没想到你竟然还有经历,我还以为你跟我一样,出身都差不多呢。” 这么些日子相处,灰鹿看上去跟明猫差不太多,反正明猫自个儿是没看出来。 谁能想到灰鹿心里头装着那么些事呢? “蛋弟弟,你咋知道的?”明猫自个儿想不明白,又觉得蛋弟弟竟然知道这些事很厉害,便直接问了。 灰鹿也好奇地看过来,他一直藏着很深,从未跟人说过,哪怕是睡觉也只敢浅眠,就怕自己说了什么梦话,叫人知道那些过往叫人看他不起。 “阿爹说你跟其他人不一样,又自个儿一个人跑出城,外头那么危险,你自个儿跑出去肯定不同寻常啊。阿爹担心你叫人害了,就写信给我哥,让我哥帮着查。” “我哥是小蛋,在大理寺当差,师傅是北齐北大人,你们知道不?” 说这话的时候,蛋弟弟特别自豪。 他哥哥在大理寺当差,虽然还是白身,可也帮着办了不少案子,无论是民间口碑还是朝堂上的地位,那都是岿然不动的,便是皇帝也知道宝宝在大理寺的地位,那也是不敢对宝宝怎么样的。 “小蛋少爷我知道。”明猫立刻道,“我还在地方驻兵的时候有阵子衙门出了案子,查了好几个月都没出结果,还接连不断的死人,实在是没办法,这才请示上级衙门。后来小蛋少爷跟北大人一块来了一趟,待了不到一个时辰案子就破了。” 那时候明猫想见宝宝来着,只不过案子破得太快,他这才刚喝了点酒,吃了顿饭,结果案子跑了,人已经走了。 “我哥很厉害的。”蛋弟弟一脸骄傲地说,“很多不好破的案子都是我哥破的,这回灰鹿的事儿也是我哥亲自查的。” 查到有关灰鹿的一切,写了信,快马加鞭,且没有惊动任何人的情况下送来。 明猫对宝宝的本事肃然起敬,又觉得灰鹿可怜,跟蛋弟弟说话的时候都不由得多看了他几眼,有点不放心的样子。而灰鹿则是瞬间想到蛋弟弟说的这些话所透露的信息:传信的事儿谁都不知道,且仅仅几日信就传了一个来回。 这说明燕洵手中已经有了不为人知的传信通道,不断可靠,而且还十分迅速,更说明宝宝的本事怕是比传言中还要厉害,他当年经历的那些事知道的人已经不多了,无论是当年狠心卖掉他的爹娘,还是当年想要阉了他的老汉子,亦或是后来对他下手的那些肮脏无比的人,他们都已经作古,再不能开口说话。 而这么多年灰鹿都一直安安稳稳的在京城当道兵,从来都没有人找过他也没有人知道他的过往,就是因为他把过往的一切都处理的很好。 但那些他处理的很好的过往都被宝宝轻而易举的挖了出来,并且送到了燕洵眼前。 “灰鹿你且去吧。”蛋弟弟看着那边开始分派差事了,赶忙道,“明猫也一块儿。灰鹿你不用多想,我和阿爹都不会把你的事告诉别人,且已经帮你处理掉所有遗留的线索。那些肮脏的过往并不能把你弄脏,你还是干净的,并且以后有我阿爹保驾护航,你再不会被人欺负,你也不用再去做恶人。” “心地善良之人终归都会有好报的,哪怕是他曾经成了恶人。” “去吧。”蛋弟弟背对着灰鹿,轻轻挥了挥小爪子。 这话平平淡淡的,可灰鹿就是觉得蛋弟弟说出来的话有千钧之力,砸到他身上,叫他顿时觉得自己彻彻底底的安全了,再不用去筹谋安全的地方,再不用不择手段找安全的地方了。 他缓缓抬起头,目视前方,跟着明猫慢慢上前,一步一步走出去,便觉得自己的整个人生似乎都再也不一样了。 他走上了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 只不过,他这样的人……何德何能呢…… * 边城一日之间悄无声息的发生了许多事。 何先生仔仔细细的打听清楚了这才回来跟秦仪说,“处置了几个作风不好的副将,一刀斩,任何会还的余地都没有,杨小将军亲自斩的。有一个战功已经快要积累到上将军……也斩了。下面的小兵斩了小一百,辅兵三百,杂役兵八十多个。” “为何?”秦仪皱眉。 这么多人突然处决,要不是何先生散步出去的人多,他们根本就不会知道此事。 “打听到消息说是……”何先生总觉得打听到的消息不像是真的,“说是裘保身边两个心腹手下,阿达和阿西选了个模样齐整的道兵当随侍,当时便派他出城查探消息,谁知道刚巧碰上钦差仪仗,就被……就被看上了,直接带在身边。” “谁这么大本事,说带在身边就带在身边,裘将军的面子都不给?”秦仪皱眉,说完他便忽然反应过来,神情诡异地看向何先生,“是燕大人?” 能不给裘保面子的,除了燕洵,这满边城的还能有谁? 当初裘保的一个手下副将范江被宝宝直接轰死,燕洵直接拿出一卷空白圣旨给范江定了罪,京城那边什么话都没有。 整个边城只有燕洵敢不给裘保面子,且一点面子都不给,只是要他一个小道兵算什么,便是叫裘保从战场回来继续养马,裘保也得乖乖听话! “燕大人看中那个小哥儿道兵了?”秦仪语气十分不确定。 何先生赶忙道,“是个模样齐整的小汉子。” “小汉子?镜大人能愿意?”秦仪神情更诡异了。 可无论他怎么想,事实就是事实。 边城大营有了动荡,虽然死的全都悄无声息的,可该知道的还是一样知道了。 很多人都想知道这是为什么,究竟是什么事竟然牵连了这么多人,甚至还跟一名即将成为上将军,前途明亮的副将有关,甚至是有人开始巴拉这位副将的生平,想弄清楚他究竟为何忽然就这么窝窝囊囊的死了。 也有一些副将自持身份,又有了些危机感,便跑来找杨琼质问。 “小将军,此时妖怪攻城,正是战时,只要他们能上战场就应该网开一面,便是秋后算账也没有必要这般作为……”副将振振有词,也理直气壮,因为多少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杨琼倒是也没有藏着掖着,而是直白道:“他们都犯了大忌,且证据确凿,你们如果不信可以去查看证据。” “小将军,你就说他究竟犯了什么错吧。”副将可不敢去看证据,既然杨琼敢这么说,那就说明证据肯定是确凿的,他要是去看那就是不给杨琼面子,但不知道的事总得问个明白,这才能看看自己究竟有没有犯事,用不用提心吊胆。 “他……虐杀一百三十六位道兵。”杨琼道,“全都是边城大营模样齐整的道兵,原本应当判他凌迟,足足刮三千六百刀,只可惜现在是战时,没有那个空闲,只能一刀斩了。” 副将顿时觉得后背一寒,“不可能吧……” 那么多人,若是有一百多道兵手下,那大大小小也是个官儿了,又为何下杀手。 “证据确凿。”杨琼道,“剩下的人也大都是如此。你若是不信大可以去看证据。今儿个我便再多说一句,你们不用担心自己,以前做过的事既往不咎,这毕竟是战时,妖怪攻城,所有人都要上战场,任何战力都不能有所损失。至于他们为何丢了命,我也只能说一句,他们命不好,惹上了不该惹的人。” “燕大人?”副将眼中有些许怒意。 若真是燕洵如此行事,那他也要去找燕洵问问,为何战时生事。 “不是燕大人,是灰鹿。”杨琼道,“是因为灰鹿才有的这个案子。” 副将一愣,灰鹿他根本没听说过,又不敢继续问,赶忙退出来,招来手下问,“去打听打听灰鹿是谁。” 结果手下根本没打听,他正好知道灰鹿是谁,“将军,灰鹿前些日子风头正盛呢,投靠了阿达和阿西,跟着跑腿,端水端尿,什么活都干,听说天天挨打。模样长得倒是不错,细皮嫩肉跟小哥儿似的……” “为人怎样?”副将问。 “不咋地,为了往上爬不择手段,没上过战场,听说极其惧怕上战场,胆子小,脏活累活倒是肯干,就是不知道阿达和阿西两个老头有没有……” 副将一听后面定然是不好的话,赶忙瞪眼道:“慎言!” 手下立刻闭嘴,有些不解,只是说笑一个不起眼的下贱道兵,平日里大家不都嘻嘻哈哈哈的说,甚至还当着那道兵的面说呢,这会子怎么突然要慎言了? 副将很信任手下,便稍稍透露了一句,“那灰鹿已经登上枝头,成了凤凰。” “是!”手下肃然起敬,心里头想着那灰鹿竟然当真是个人物,他还以为那就是个贱货呢。 第462章 灰鹿摇身一变,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成了整个边城不可言说的存在。 很多知道消息,又专门打听过消息的人都知道边城死的那些人是因为灰鹿牵扯出来的,可至于为什么灰鹿可以牵扯到那些人,就没有人知道了。 而以前认识灰鹿,甚至是嘲笑过灰鹿的人都有些胆战心惊,因为他们了解灰鹿,所以知道灰鹿并不是良善之人。 假如灰鹿一朝得势,他们觉得灰鹿一定会疯狂报复的。 没有人觉得灰鹿能看得开,因为灰鹿就是那种卑鄙贱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贱人。 * 边城的变化灰鹿还不知道,他正拿着锄头挥汗如雨的松土。 在玻璃箱里干活已经完全习惯了,而且在这里吃的更好,歇息的也更好,再也不用防备着会有不好的事情找上自己,灰鹿晚上完全可以睡死过去,因为他知道有幼崽值夜,有幼崽保护着他。 吃得好睡的香,灰鹿看上去不但一点都不憔悴,甚至是越来越水灵,更像小哥儿了。 有些道兵觉得灰鹿长得好看,就不免多看了几眼,不过他们很快就听到蛋弟弟说:“我说灰鹿,你咋天天干活也不长茧子,我的爪子上都已经长茧子了。” 蛋弟弟挥舞着小爪子给灰鹿看。 灰鹿低头使劲看也看不清楚,蛋弟弟的爪子实在是太小了,茧子更小,根本看不出来呢。 “看不出来吧?”蛋弟弟就伸着小爪子说,“那你摸摸。” 灰鹿便蹲下,用大拇指和食指捏蛋弟弟的小爪子,“恩,是有一点。” 小爪子小小的,捏着软软的,指甲看着倒是锋利,不过全都收起来了,隐约能摸到小小的茧子,跟一个个倒刺似的,灰鹿要使劲仔细摸才能感觉到。 蛋弟弟嘿嘿笑,“你手上咋没有茧子?” “我这是天生的。”灰鹿就说,“天生这样。” “你跟我阿爹一样。”蛋弟弟羡慕道,“我阿爹手上也没有茧子,不过很容易磨破皮,我爹都不肯让我阿爹动手忙活的。” 灰鹿也羡慕起来,“大人精贵,自是跟我不一样的。” “那可不是,我不都说了你跟我阿爹一样,我阿爹精贵,你也精贵啊。”蛋弟弟就说,“虽然你现在干这样的活,可谁能保证你以后还干这样的活呢?” 这话蛋弟弟并不是无的放矢,他是有根据的,灰鹿往后跟着燕洵,只要他不闹幺蛾子,定然有他的一番前途。 而前面那句话,是蛋弟弟给其他道兵提的醒。 人人都知道燕洵精贵,可谁又把灰鹿这样的人放在心上过呢? 当把燕洵和灰鹿放在一起的时候,那些总是盯着灰鹿看到道兵也总算是消停了。 灰鹿敏感,一下子就知道蛋弟弟为什么这么说了,他赶忙道:“蛋弟弟,不必要如此为我说话。这些都算不上什么,况且已经比以前好多了。我……我就是这种人,就算是寻常人见了我也会有不好的想法,不怪别人,是我自己古怪。” 他仿佛有着吸引恶人的能力,发生在他身上的事几乎全都是不好的。 不,除了遇上燕洵这件事。 “帮你说话是应该的。”蛋弟弟背着小手,仰着脸,哒哒哒往前走,“阿爹让我罩着你,我要是罩不住你,阿爹不得觉得我没本事啊。灰鹿,你说我又没有本事。” 灰鹿赶忙点头,“蛋弟弟最有本事了。” 蛋弟弟高兴了,赶忙冲着远处招手,叫蛋红红过来。 蛋红红昨儿个上了一天战场,今儿个歇息呢,正蹲在那只蛋弟弟的草编鸟旁边看,见着蛋弟弟招手倒是没有过去,而是大声喊:“哥,你快过来看看,我怎么眼瞅着这只鸟要飞起来了。” “咋回事?”蛋弟弟确定草编鸟是不会飞的,只不过刚好能困住里面的次元小蜂妖,“灰鹿,咱们过去看看。” 蛋弟弟赶快跑过来,凑到草编鸟前面一看,顿时吓了一跳。 昨儿个草编鸟看着还寻常,怎么今儿个看着更加栩栩如生了,翅膀竟然还能微微扇动,竟像是真的要飞起来似的。 “哥,草编鸟要活了吗?”蛋红红问。 这个蛋弟弟只知道啊,他赶忙冲着蛋巨巨喊,“你快叫阿爹过来,瞅瞅草编鸟到底咋回事。” 那边蛋巨巨就赶忙喊来燕洵,又叫上镜枫夜,连带着花树幼崽都来了。 大家围着草编鸟围了一圈,都盯着看。 草编鸟的翅膀竟然真的在蠕动,跟鸟儿振翅似的,只是速度很慢,幅度很小。 “要飞?”燕洵盯着看,“里面的次元小蜂妖还活着,这是怎么回事?要不去拿个渐蓄美人蜥同化一下试试?” “成。”蛋巨巨也看不出所以然,他只能确定次元小蜂妖是被控制住的,至于其他的他其实也弄不懂。 想要拿渐蓄美人蜥也容易。 虽然现在妖怪攻城,可天上的次元小蜂妖被海棠控制住,极少能俯冲地面,银爪鬣狗妖在蛋巨巨眼里那就是土鸡瓦狗,而被撵走的渐蓄美人蜥虽然别的地方没有,但有一个地方有:地下铁道。 地下铁道材质特殊,周围并没有银爪鬣狗妖出现,于是这附近就有些许渐蓄美人蜥出现,足够蛋巨巨抓了用了。 蛋巨巨轻轻松松抓了一头渐蓄美人蜥,直接扔到玻璃地板上,‘砰’地一声。 “咋同化?”蛋弟弟扛起草编鸟跑到渐蓄美人蜥旁边比划,“放到渐蓄美人蜥身上就行吗?” “试试。”花树幼崽道,“渐蓄美人蜥同化没有那么容易,有很多不可控性,蛋弟弟你得做好牺牲草编鸟的准备,否则的话我们就另行尝试。” “我觉得会成功。”蛋弟弟道,“这几日我跟草编鸟说了很多话,它应该听懂了的。” 花树幼崽就点了点头,叫蛋弟弟上前。 渐蓄美人蜥是不是就得拎起来换一个地方,防止它继续同化身子下面的玻璃,而草编鸟要一直放在渐蓄美人蜥身上,还不能总是接触渐蓄美人蜥。 此时的渐蓄美人蜥倒是没有跟燕洵一模一样的脑袋,可脑袋看上去也十分古怪,那双眼睛更是闪着诡异的光芒。 灰鹿看着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是知道渐蓄美人蜥的,虽然没亲眼见过,但是听说过,甚至是知道当初修建地下铁路的时候渐蓄美人蜥忽然出现,到后来这些妖怪的脑袋竟然都跟燕洵一模一样! 全都是顶着燕大人脸的妖怪,而身体又十分短胖恐怖,仔细想想那得多违和多恐怖。 燕洵的脸,哪怕是明知道对方是妖怪,可又怎么能下得去手。 而当时下手的是燕洵自己。 “渐蓄美人蜥啊。”燕洵也想起当初的事了,“这妖怪出现的倒是及时,要不然地下铁路定然修建不成。” 渐蓄美人蜥眼珠子缓缓转动看向燕洵,忽然张开嘴,长长的舌头弹出来,冲向燕洵。 镜枫夜立刻打开战伞,而蛋巨巨的动作更快一步,已经直接把渐蓄美人蜥的舌头扔了回去。镜枫夜赶忙上前拿了钢丝把渐蓄美人蜥的嘴巴绑上,又自个儿亲自在旁边守着。 “不必如此紧张。”燕洵指了指渐蓄美人蜥身上的草编鸟道,“已经开始同化了,仔细看。” “咋同化的?我咋看不出来?”蛋弟弟一蹦一蹦的伸长了脖子看,什么都没看出来呢。 蛋红红拽着蛋巨巨的以上往上爬,不一会儿就爬到上面,低头弯腰的看,也是什么都没看出来。 花树幼崽盯着看了一会儿道:“草编鸟动作变快了。” “渐蓄美人蜥没多少力气了。”蛋弟弟也看出来一点什么,赶忙道,“原来这跟以前的同化不一样,并不是渐蓄美人蜥吸收同化,而是被吸收同化。” 这是不同的两个概念,但同样都是同化,区别只是消失的一方不一样而。 以前让渐蓄美人蜥同化水泥,是水泥消失,而现在渐蓄美人蜥同化草编鸟,消失的却是渐蓄美人蜥。 等最后渐蓄美人蜥完全消失,草编鸟的模样虽然还是没有变化,但扇动翅膀的速度却变快了,甚至是嘴巴能自行张开,还能透过喉咙看到里面依旧活着,但是完全不能动的次元小蜂妖。 甚至是草编鸟开始摇头摆尾,用嘴巴梳理身上的‘羽毛’,最后眼珠子缓缓转动,飞向燕洵肩膀。 燕洵肩上还扛着专门下雨的小云朵呢,蛋巨巨赶忙移开小云朵,草编鸟就飞到燕洵肩上站着。 跟鲜活的鸟比起来一模一样。 蛋弟弟一看顿时兴奋的大叫道:“阿爹你快把我拎过去,我要骑草编鸟!” “过来。”燕洵就伸手拎起蛋弟弟,把他放到草编鸟身上。 草编鸟回头看蛋弟弟,眼珠子微微转动,也不知道有没有看明白,便忽然展开翅膀飞了起来,倒是稳稳当当的驮着蛋弟弟,并没把他甩下去。 蛋红红看着眼热,赶忙冲着蛋弟弟喊,“哥,等会子让我也上去试试。” “好嘞。”蛋弟弟在上面大喊。 这草编鸟是个什么玩意也不知道,但长出来的草就很亲近蛋弟弟,编好的草编鸟其实也还是草,被渐蓄美人蜥同化后的草编鸟看上去倒是没有多大变化,只是依旧对蛋弟弟亲近。 那么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呢? 还得继续研究。 * 边城大营。 黑熊掀开帘子出来,站在帐篷外面伸懒腰。 “整顿,准备上战场!”黑熊左右看了看,见着这边没什么人,好些个帐篷都空荡荡的,帘子敞开着,一眼就能看清楚里面其实什么都没有,他便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这回妖怪攻城让边城猝不及防不说,进化后的银爪鬣狗妖更是十分难以对付,而次元小蜂妖又根本找不到应对的法子,因此伤亡的道兵简直是数不胜数。 认真说起来黑熊之所以现在还能活蹦乱跳的上战场,那还是托了他弟弟黑九郎的关系。 黑九郎曾经在赵飞腾府上当差,后来赵飞腾来边城,黑九郎就趁机脱身到了燕洵身边,如今在火车站当差,大大小小的也混上了管事,在火车站这一块,那也是有头有脸的。 但凡是要跟火车站打交道的几乎全都认识黑九郎,且黑九郎跟幼崽们关系极好,以前只要有空就会招呼幼崽们一块儿烤肉吃。 而黑熊又为什么因为黑九郎而能从战场上全身而退呢?这还要从当初沈千银的心腹手下竹叶青,还有跟燕洵关系极好的绿鸟说起,而这两个人又跟沈千银的其他心腹手下关系好,并且跟制伞作坊那边关系密切。 妖怪攻城的时候,原本他们这些早已不再是道兵的道兵是不用上战场的,只是眼瞅着外城墙伤亡太重,倒下的道兵一个接一个,便是侥幸活下来的也全都白发苍苍,垂垂老矣,绿鸟等人便坐不住了。 绿鸟当初跟着燕洵去妖国修建铁路时曾经被渐蓄美人蜥咬过,为了让他活下来,花树幼崽对他的身体进行了一定程度的改造,他现在已经不完全算是人了,但道兵的本事他都有,甚至是部分妖怪的本事也有。 也正是以为仗着有这些个本事,绿鸟是第一个站出来的,“我要去外城墙参战。” “大人没有给咱们命令。”竹叶青说。 当初燕洵和镜枫夜带着蛋巨巨去妖国时并没有想过会一去不复返,也没想过会直接出现在歧元县,所以并没有如何安排绿鸟他们。 而绿鸟这些人跟着燕洵一块儿经历起起伏伏,对燕洵绝对忠诚,故而幼崽们并没有因为燕洵不在就对他们指手画脚,而是让他们继续在边城等待燕洵的吩咐。 后来燕洵出现在歧元县,给幼崽们传信的同时也给他们传了信:留在边城,保护制伞作坊。 制伞作坊里全都是伤残道兵,他们可能够不上上战场的标准,可身上的修为并没有落下。作坊里几乎所有人都会打磨战伞零件,只要他们组装好完整的战伞,再有足够的蓝棉布,在战伞的辅助下,他们不一定就比能上战场的道兵差。 绿鸟原本就是从制伞作坊出来的,叫他守护制伞作坊他很愿意,而竹叶青等人则是完全忠诚于燕洵,听从燕洵的命令。 “外城墙太危险,我眼瞅着那些道兵都败了。”绿鸟冷静道,“我身上毕竟不一样,去了外城墙说不能定能全身而退。咱们以前都是上过战场的道兵,现在战场危急,总不能就那么眼睁睁看着。” 当初绿鸟是因为受了伤才不得不离开战场,他一直想着再回去一趟,堂堂正正的以参战道兵的身份回去一趟。 现在战场需要他,他又为何不去呢? “要去你去,我不去。”竹叶青坚持。 “那我去。”绿鸟果断道。 守护边城和守护制伞作坊并不冲突,一旦边城沦陷,那么制伞作坊定然也不复存在,这并不是违反燕洵的命令,只不过竹叶青更固执一些而已。 绿鸟拿着自己的战伞上了战场,他也不是无头无脑的斩杀妖怪,而是很快找到了黑熊。 外城墙上广阔无比,绿鸟再次回到这里并没有失去理智,他很冷静的寻找自己认识的人,便恰巧看到了黑熊,选择过去帮他。 他上战场并不是一时热血,而是真的要做点什么。 也正是因为绿鸟上了上了战场,帮着黑熊拖延片刻,后面制伞作坊的其他汉子撵上来,这才能跟黑熊一起全身而退,否则当时黑熊不死也得重伤。 这倒也不完全是妖怪攻城太凶猛的缘故,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手中的槍不好。 黑熊握着崭新的槍心里头就有些感慨,现如今他用的槍是蛋红红从歧元县带来的,无论打出去多少自担槍表面都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每回从战场上回来检查零件的时候,都能发现零件全都完好无损。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美妙了,黑熊就觉得自己手中的槍简直就是绝世大美人,叫他天天抱着睡觉绝对能睡的特别香。 “出发!”黑熊见着自个儿的手下全都整顿好了,便板起脸冷声道。 “是!”修正结束的道兵齐声怒吼,声音里带着一丝兴奋,可当他们看到周围那些变得空荡荡的帐篷的时候,眼睛里又多了些失落。 他们这些道兵都是运气好的,最初得了救从战场上撤下来,没多久蛋红红就来了,得了质量有保障的槍,又有了蛋红红和小皇子的帮助,甚至是还有大黑和其他蚂蚁行军妖的助攻,他们在上战场压力就已经变得很小了。 再到后来梅西带着嗜血鱼妖参战,一头嗜血鱼妖进化,天上的次元小蜂妖就已经不再是最大的威胁,外城墙的压力便变得更小。 等到现在,道兵上战场的压力便更小了,因为燕洵带着保育堂的幼崽来了。 那些幼崽甚至在外城墙上来去自如,他们甚至还住在妖国,有时候晌午会去妖国玻璃箱吃顿饭再回来继续参战。 燕洵和镜枫夜这些日子也一直住在妖国,还有带出去的那些道兵,同样都住在妖国。 从外城墙这边并不能看清楚那庞大的玻璃箱,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小点,不过这也有足够让外城墙上的道兵振奋了。 黑熊带着道兵上外城墙换防,刚好遇上从另外一边外城墙上来的蛋弟弟。 “黑百户。”蛋弟弟冲着黑熊挥舞小爪子,“换防啦。” “恩。”黑熊脸上露出笑容,抬起槍就打飞蛋弟弟身后往上爬的银爪鬣狗妖,“蛋弟弟也来了。” “上来看看。”蛋弟弟背着小手,仰着脸看黑熊身后的道兵。 这些道兵都穿着崭新的袄子,头、耳朵、脸颊和脖子都护的严严实实,风再大也不怕冻得慌了。他们看上去气色都很好,手中的槍锃光瓦亮,干干净净,一看就知道保养的很好。 面对外城墙往上窜的银爪鬣狗妖的时候,他们不再害怕手中的槍会炸膛,而是十分从容的瞄准,射击银爪鬣狗妖的眼睛,一枪毙命。 “都很适应嘛。”蛋弟弟转了一圈,见着这些道兵章程都不错,就知道黑熊应当是操了心了。 黑熊哈哈哈大笑道,“是他们命好,活到了现在。老子跟他们说了,能活到现在就绝对不能死,修为不够就拼命,总能漂漂亮亮的活下去。活到现在的也都不想死了,上了战场不就得好好干。这会子却也用不着他们拼命,正好练练本事。” 于是这些原本半新不旧的道兵就很幸运的活了下来,并且成了老兵。 蛋弟弟笑着点头,提着战伞冲出去,斩杀那些层出不穷的银爪鬣狗妖。 等着蛋红红和小皇子上来,蛋弟弟便要回去歇息了。 小小只的小幼崽顺着外城墙往下跑,踩着一头又一头破土而出的银爪鬣狗妖狂奔,他开着战伞,一条一条的,总能叫人很容易看清楚那小小的蓝色的战伞。 当玻璃箱这边看到蛋弟弟来的时候,蛋巨巨已经跑过去把门打开了。 随手挥开试图闯进来的银爪鬣狗妖,蛋巨巨赶忙让开身子,叫蛋弟弟可以畅通无阻的跑进来。 蛋弟弟直接跳进玻璃箱里面,这才收起战伞。 身后的门瞬间关上,同时又几头银爪鬣狗妖撞到玻璃墙上,发出‘砰砰’巨响。 “我的蜂妖鸟呢?”蛋弟弟一边收拾身上的战袍一边哒哒哒往前跑。 “一直站在树杈上没动弹。”蛋巨巨一边说着一边慢慢跟上蛋弟弟。 树杈是蛋弟弟专门从边城吭哧吭哧搬来的,就觉得他的草编鸟应该站在树杈上,还对着草编鸟说了许久的话,并且给草编鸟取了个名字:烽火连天蜂妖鸟。 蜂妖鸟一直乖乖站在树杈上没动弹,来来往往的人都从它身边经过,也会盯着它看,不过它还是一动不动,就跟一头假鸟似的。 而当蛋弟弟出现的时候,蜂妖鸟忽然动了,它迅速转头看向蛋弟弟,眼珠子轻轻转动。 “哟。”蛋弟弟冲着蜂妖鸟挥爪子,“你知道我回来了啊。” 此时的蜂妖鸟身体里的次元小蜂妖已经死去,可身体还完好无损的保存着,而草茎也逐渐变得不一样了,再加上渐蓄美人蜥同化,这三种十分稀少的存在便凑到一起硬生生变成了前所未有的存在。 没有人知道蜂妖鸟究竟是什么,但这并不妨碍大家慢慢了解它。 因为最初的最初,是蜂妖鸟先对大家释放的善意,所以大家也愿意用自己所有的善意去对待他。 第463章 蜂妖鸟翅膀有巴掌大,翅膀完全展开不加身体,有两个巴掌大。 而蛋弟弟只有鸡蛋大小,哪怕是他穿着厚厚的袄子,把自己裹成一个球,那也就只是比鸡蛋大一点点而已。 “蜂妖鸟可比我哥的鸽子小太多了。”蛋弟弟站在蜂妖鸟旁边,小爪子一下一下的草编的蜂妖鸟,“我哥的鸽子是大理寺中最大的,据说是鸽王!我哥都能骑着飞,我和弟弟能同时骑上去!” 在京城的时候蛋弟弟经常骑着玩,可惜鸽王基本不会离开宝宝左右,蛋弟弟不在京城了就没有机会骑了。 这会子有了蜂妖鸟,蛋弟弟嘴上微微有些嫌弃,但其实特别高兴,他很快就自个儿改了口风说,“我的蜂妖鸟更轻便,飞得更快。虽然不能同时驮着我和弟弟,不过我们可以分开骑!” “快骑吧。”燕洵道,“眼瞅着你絮絮叨叨许久,等会子蛋红红可要回来了。” “哦!差点忘了!”蛋弟弟这才恍然大悟,赶忙翻身上了蜂妖鸟背上,小爪子轻轻拍了拍,叫它飞起来。 这已经不是第一回 飞了,蜂妖鸟毫不犹豫地扑棱着翅膀飞起来,驮着蛋弟弟在玻璃箱里面盘旋。 “嗷嗷嗷……”蛋弟弟高兴的嗷嗷叫,在玻璃箱里飞了一圈回来,又意犹未尽的跑到燕洵面前,期期艾艾的说,“阿爹,我想去外面飞,行不行?” 玻璃箱里面就那么些屋子,蛋弟弟已经去过好几次了,而且到处都是玻璃,一眼就能看明白,半点新鲜感都没有。 玻璃箱外面就是妖国,多么广阔,还有天上偶尔会有落单的次元小蜂妖扑下来,还能顺便战斗呢。地上的银爪鬣狗妖跳不起来,也能飞在天上俯视俯视呢。 蛋弟弟越想越想出去,就可怜巴巴地看着燕洵。 这些日子燕洵每日里都要睡超过十个时辰,精神头倒是越来越好了,身上也长了些肉,看着没有那么难看,终于不用再继续带着面具遮丑了。 “行不行?”蛋弟弟小声道,“我特别想出去。” “成吧。”燕洵道,“你自个儿小心点,蛋巨巨不能跟着出去,也帮不了你什么,一切都要靠你自己和蜂妖鸟。” “知道知道。”蛋弟弟赶忙道,“我会小心的。” 一听说能出去,可把蛋弟弟高兴坏了。 他赶忙找出崭新的战袍穿上,又戴上小帽子把自个儿的脑袋裹的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这才翻身上了蜂妖鸟,嗷嗷叫着往外面冲去。 到了外面感觉就瞬间不一样了。 玻璃箱里面虽然也属于妖国,但因为玻璃材质特殊,待在玻璃箱里面其实跟待在边城的感觉差不多,可一旦从玻璃箱里出来,蛋弟弟就瞬间感觉到蜂妖鸟的身体抖了抖。 他赶忙大声道:“不敢飞吗?那咱们现在就回去。我的战伞已经打开了,可以扛着你回去。” 早在出来以前蛋弟弟就想到了这个可能性,也想好了应对的法子,所以他说要出门绝对不是无的放矢。 “不要怕,勇敢飞。”蛋弟弟大声道,“我会帮着你的。” 虽然说出这句话的蛋弟弟还骑着蜂妖鸟呢,但是他说的话绝对不是假大空,他是真的有本事带着蜂妖鸟回去。 身体僵住瞬间的蜂妖鸟往下降了许多,听着蛋弟弟说的话忽然重新开始扑腾翅膀,在下面银爪鬣狗妖即将扑上来的时候,它终于又重新飞了上去! 地下的银爪鬣狗妖再怎么蹦跶也撵不上飞在半空中的蜂妖鸟,天上的次元小蜂妖被海棠折腾的疲于奔命,已经极少由大规模组织的俯冲地面的攻击了。 当有一小股次元小蜂妖扑下来的时候,蛋弟弟赶忙大喊道:“快,躲开,咱们惹不起那玩意。” 蜂妖鸟就迅速躲开。 它比次元小蜂妖大,翅膀更加有力,而且身体更轻便,飞起来的速度就特别快,那一小股次元小蜂妖便自始至终都接近不了。 这可把蛋弟弟高兴坏了,他忍不住大喊道:“咱们可太棒了。靠近外城墙那边看看,我估摸着弟弟快要换防回来了,咱们去叫他羡慕羡慕。” 这边蛋红红正在浴血奋战呢,结果趁着歇息的功夫打眼一看,就刚好看到蛋弟弟骑着蜂妖鸟来了。 “蛋弟弟!”蛋红红大喊,“你怎么出来了?” “我来看看你呢。”蛋弟弟也大喊,见着蛋红红身上的战袍都是血,就担心他可能受伤了,也不敢撩拨蛋红红,赶忙催促蜂妖鸟往回飞,一边冲着蛋红红喊,“我先回去,蛋红红你回来给你骑蜂妖鸟。” 蜂妖鸟一溜烟又跑了。 蛋红红跺脚,“我正要问问能不能再编一个大的呢。既然蜂妖鸟能飞出来,那能不能编一个大一点的给哥哥们,或者是道兵骑着呢……” “回去再问也不迟。”小皇子道,“蛋弟弟估摸着是怕你在战场上分心,这才跑了。” “我现在就分心了。”蛋红红忍不住道。 好在他也只是嘴上说说,倒也没有真的多想,反正玻璃箱就摆在那里,还能张腿跑了不成。 一直斩杀妖怪,等着换防回来,蛋红红就见着蛋弟弟殷勤的在大门口等着呢。 专门跑到大门口跟蛋巨巨一块儿迎接蛋红红和小皇子,蛋弟弟特别不好意思的搓着手说,“蛋红红你别生气,我不该去找你的。刚刚回来就叫阿爹说了,叫我过来接你。” “我这个当哥哥的接你是应该的嘛。” 以前蛋弟弟也专门迎接过蛋红红,只不过那时候只是寻常,跟现在蛋弟弟专门跑过来不一样罢了。 蛋红红倒是没多想,很坦然的叫蛋弟弟帮自己拿染血的战袍,跑去简单的洗漱一番,换上新的战袍,兴致勃勃的跑回来道,“哥,现在我能骑蜂妖鸟了吗?对了,我有点想法……” 总算是把那些想法都说了出来,蛋红红顿时感觉舒坦多了。 “阿爹正好也想到了,正跟哥哥们一块儿研究呢。”蛋弟弟就哈哈大笑道,“不过蜂妖鸟你可能暂时不能骑了,阿爹和哥哥们都要观察。咱们一块儿过去看看,刚好也要吃饭了,还不知道今儿个吃什么呢……” 虽然已经在外面住了有一些日子了,可蛋弟弟还是感觉在外面吃饭比较香。 水和吃食等等全都是从边城拿来的,在边城看上去很寻常的东西到了妖国就变得尤为珍贵,不但饭菜更加可口,就连烧开的水似乎也变得格外与众不同了呢。 蛋弟弟最爱的就是在外面吃饭,偶尔回边城看梅西的时候也会跟他说,甚至还想让梅西也去玻璃箱那边养伤,蛋弟弟也想带着昏睡的小黑来妖国,只不过燕洵和花树幼崽都没有同意。 两只小幼崽一跳一跳的一层一层楼梯往上,很快就看到了围成一个圈的燕洵和幼崽们,还有蹲在旁边守着炭炉,正在捡鸡蛋饼的镜枫夜。 “阿爹,哥哥们。”蛋红红哒哒哒爬到前面,直接跑到燕洵的鞋子旁边坐在他的鞋子上。 燕洵抬手把要溜去利爪幼崽那边的蛋弟弟拎过来放在自己的鞋子上,笑眯眯道:“哪儿跑?今儿个跑去惹蛋红红可不是什么好事,万一蛋红红在战场上分心,出了事怎么办?” 战场无眼,一旦出事对于身板特别小的蛋红红来说就有可能是灭顶之灾。 哪怕是知道现在的战场早已经不再是巨大威胁,可凡事都有万一,万一那万万分之一的可能性落到蛋红红身上了怎么办? 所以当知道蛋弟弟竟然去了外城墙那边的时候,燕洵是真的生气,要不是蛋弟弟个头太小,打也不好打,蛋弟弟又特别没脸没皮,骂也没有用,燕洵真是恨不得打一顿骂一顿。 这会子燕洵就干脆圈着蛋弟弟,叫他一直陪着蛋红红,用这种方式认错。 蛋红红感觉自己完全不需要跟自己长得差不多的哥哥陪,而且蛋弟弟是个话痨,总喜欢絮絮叨叨,在一块时间久了感觉就不如跟小皇子在一块儿舒坦了。 但是蛋红红不敢拒绝,他也怕燕洵呢。 于是两个小小只的幼崽就一左一右的坐在燕洵的鞋子上,聚精会神的听着幼崽们商量事情,讨论放大版蜂妖鸟的可能性,以及猜想实现的可能性。 “可能。” “下面的那些草茎有一些已经不再持续长大,我觉得差不多这么大就已经是极限了。没有种子,也不能自体繁殖,应该是不能持续培养的。至于第二批种子种下去,长出来的草茎是不是跟这些一样,没有试验数据谁也不好说什么。” “还是要尝试尝试。” “渐蓄美人蜥要多抓一些,且持续性的抓,否则怕是要不够用。” “草编咱们都不熟悉,唯一熟悉的是蛋弟弟。” 一直乖巧的坐在燕洵的鞋子上的蛋弟弟赶忙道,“我只会那一种。听欢哥说,如果草编鸟大小不一样的话,编法也是不一样的,所以我自己肯定不成,还是要请教边城军户,我觉得欢哥应当是知道的。” “得叫欢哥出来一趟。”燕洵就道,“也要问问欢哥愿意不愿意,他如果不愿意咱们就去问问别人。” “留在这里的道兵还不能走。”花树幼崽沉吟片刻道,“若是有真的想回去的,倒是可以送回去。一直留着他们在妖国历练的目的是达到了,若是日子再久一点,怕是会有人扛不住。” “回头叫大黑护送他们回去。”燕洵道。 幼崽们又说了一些别的问题,发现那些问题都能解决,而当务之急是欢哥能不能来妖国,亦或是边城军户能不能有一位来妖国,在这之前还要把想回去的道兵送回去。 花树幼崽说的一点错都没有,这么些日子一直待在玻璃箱中,虽然吃好喝好,可外面自始至终都有层出不穷的银爪鬣狗妖,远处一直都是战场,而这里又是妖国,便当真是有许多道兵扛不住了。 扛不住的道兵可以选择回去。 燕洵亲自送他们,一边说,一边招手叫蛋弟弟一路护送,“你们已经很厉害了,再留在妖国也历练不到什么,现在回边城才能帮上更大的忙。” “是!”道兵瞬间得到鼓舞,昂首挺胸的叫大黑驮着回去。 庞大的蚂蚁行军妖穿过小门,穿过外城墙到达边城,身后的小门轰然一声关上,道兵们从蚂蚁行军妖背上下来,都觉得这次是真正的脚踏实地,真正的到了安全的地方。 蛋弟弟从大黑身上跳下来,迈着小方步对这些道兵说:“你们且回火车站修整,回头还有差事分派给你们。” 这是早就说好的,但再次听到蛋弟弟这么说,道兵还是兴奋异常。 他们要么是从歧元县来的地方驻兵,这回虽然没上战场,没有斩杀妖怪,可也去了妖国,也是见识了银爪鬣狗妖和次元小蜂妖,更是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双手种出来的种子变了模样;要么就是曾经边城周围的驿站驻兵,他们修为都不高,不足以进入边城,长年累月守着枯燥乏味的小小驿站,别说是妖国了,就是人都没见到多少。 这回可好了,妖国也去了,世面算是见了个彻底,又即将得到差事,哪能不高兴呢? 送这些道兵回了火车站,蛋弟弟又单独回水泥楼找欢哥。 欢哥一直住在水泥楼里,帮着照料梅西和小黑,偶尔的也会照料回来陪梅西、小黑的幼崽们,倒是把这里当成是第二个家了。 “欢哥!”蛋弟弟没敢耽搁功夫,赶忙把事情说了一遍。 “草编鸟。”欢哥沉吟片刻道,“得去问问阿爹。” 边城的草编鸟有很多种,有些边城军户年纪很小的时候就会编,不过编出来的草编鸟几乎都是不一样的,有的漂亮,有的丑陋,有的霸气威武,有的娇小伊人,便是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不同的草编鸟。 而欢哥的草编鸟手艺是跟着他阿爹鸣哥儿学的,至于鸣哥儿是怎么学会的,欢哥就不知道了。 刚好鸣哥儿歇息半日,正在家里学着练字呢。 听说是问草编鸟,鸣哥儿就道:“是跟你爹学的。你爹跟他爹学的,他爹也是跟他爹学的。当初你爹担心自己上战场不能活着回来,怕这门手艺失传,当时我刚怀上你,你爹就把手艺教给了我。” “边城的军户都会草编,但我会的草编鸟不一样。你爹说他们祖上留下过话来,说草编鸟到了极致,鸟是会活过来的。你爹不以为然,我也不觉得那是真的。草就是草,咱们能编成任何形状,怎么能活过来呢?” 不过鸣哥儿的手艺当真是好,明明是草编的鸟,偏偏看上去栩栩如生,就只是不会飞而已。 只是鸣哥儿当初嫁的汉子死的早,那时候欢哥年纪也还小,根本没有多少印象,那个英年早逝的道兵怕是也只有鸣哥儿能记住了,饶是如此他的记忆也在慢慢变得模糊。 时日救了,终将会忘记他的模样,好在手艺忘不了。 “别的我也不清楚。”鸣哥儿道,“只是这手艺传闻便是这样,我觉得当不得真,可谁又能想这到就是真的呢。” 蛋弟弟跟着欢哥学了手艺,跑去妖国住了些日子,编出来的草编鸟就会飞了。 “更大的草编鸟我没尝试过,倒是听他爹说过,他爹也没尝试过,都是口口相传,成功不成功的,也得试试。”鸣哥儿就道,“妖国我就不去了,叫欢哥去。法子听上去不算难,再别的我也不知道,你问我也没有用,还得自己琢磨。” 全都是这么一代一代传下来的,鸣哥儿也只知道传下来的那些话,真叫他去尝试的话,他的本事应当跟欢哥是一样的。 于是来妖国的还是欢哥。 去妖国以前,欢哥还要做一些准备,喝汤药,随时准备着药丸,还要做好心理准备。 哪怕是欢哥就是边城土生土长的军户,可他没有修为,注定成为不了道兵,便注定没有机会靠近外城墙的。他长这么大也只是远远地看到过高耸入云的外城墙,看到过从那边回来的伤痕累累气势凌然的道兵,他从未靠近过外城墙。 至于妖国,欢哥也只是听说过而已,哪怕是妖国就在外城墙胳膊,可那也不是他一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能去的。 “妖国满是恶念,阿爹说那是负面情绪。”蛋弟弟道,“给你喝的汤药能够一定程度的抵挡这些负面情绪侵入你身体里带来的一些不好的感觉,但最重要的还是你自己要想明白,想想自己为什么活着,想想自己的朋友和阿爹,想想明儿个吃什么,想想美好的事情。” “撑不住的时候就吃一枚药丸。” “实在不行我会送你回来。” 欢哥郑重点头,“好。” 虽然也曾经有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去过妖国,比如说贾求孤等人,可那些人损失的也多,他们比道兵更容易出事,而且一旦出事就基本救不回来。 欢哥知道妖国危险,他也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当坐在大黑背上,真正的穿越外城墙之后进入妖国的时候,他还是被扑面而来的恶意弄得头晕眼花。 恍惚间他看到了自己活生生饿死的弟弟,那时候如果他肯把手中的吃食让给弟弟,是不是弟弟就不会死了? 弟弟才那么大点儿,平时又非常懂事,总是说以后会有好日子过的,总是说等他长大了一定会保护哥哥的,因为哥哥经常给他吃食。 可他这个当哥哥的给的还不够多啊,要不然弟弟怎么会饿死呢? 快要饿死的弟弟瘦的只剩下一双眼睛,四肢都细细瘦瘦的的,肚子很大,因为太饿了,只能拼命喝水。 弟弟的眼睛很大很漂亮,总是喜欢静静地看着哥哥。 弟弟很聪慧,他什么都知道,他心底里知道年纪大一点的哥哥更能熬下去,能活下去,所以他在兄弟两个人当中选择了让哥哥活下去,自己就那么硬生生熬死。 如果是当初他选择熬死,让弟弟活下来呢? 现在去妖国的是不是就变成了弟弟,是不是认识幼崽们的人就变成了弟弟,是不是威风八面的纺织作坊大管事就变成了弟弟,是不是一切就都变得特别美好特别美好了? 是的,如果弟弟活下来,一切就都会变得特别美好。 欢哥两眼无神,双手放在脖子上,慢慢地收紧。 “欢哥?”蛋弟弟着急,拿了药丸想给欢哥吃,偏偏他咬紧牙关。 好在出来迎接他们的撼山幼崽及时赶到了。 长得跟寻常人差不多,只是皮肤有些黑的撼山幼崽瞪大眼睛盯着欢哥看,问:“蛋弟弟,他这是想起弟弟了吗?” “恩。”蛋弟弟就说,“他爹去的时候他年纪还小,早不记得了,只有他弟弟跟他相依为命,而且他弟弟是为了他死的。” “我知道。”撼山幼崽当初藏在边城的时候,曾经偷偷见过欢哥的弟弟。 瘦的一把骨头的小孩儿,头看上去很大很大,身体看上去很小很小,奄奄一息的靠墙躺着,一双大眼睛又明又亮,总是带着笑容。 那是个极为聪慧的小孩儿,经历不多,却已经看透世事,如果他没那么聪慧,怕是熬死的就会变成兄弟两个,而不是硬生生的保全一个。 “他十分聪慧。”撼山幼崽道,“至少有过目不忘的本事。他应当是知道只有他死,欢哥才能活下来,这才硬生生熬着的。那些给他的粮食他一粒都没吃,全都留下来给欢哥,要不欢哥肯定也要饿死。那时候鸣哥儿的日子更艰难,再熬今年定然也是活不下去的。” “饿着肚子的滋味实在是太难受了,见天的想吃东西,甚至是想把自己的身体也吃掉。” 看到石头想放在嘴里,又怕自己咽下去,吃一口土也想咽下去,闭着眼睛哄骗自己那是山珍海味,能有一口新鲜的草吃就已经很不错很不错了,那时候连野草也是稀有的。 撼山幼崽就吃过很多很多东西,不过好在他还有佳倾照料,“要是那时候我省出一点口粮给他吃就好了,说不定他能活下来。” “哎,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蛋弟弟叹气,“那些年边城的日子太苦了,当初我哥哥们跟着阿爹来边城,都差一点以为这里不是边城,而是什么特别穷苦的地儿。” 撼山幼崽和蛋弟弟一边说着一边盯着欢哥看,想把他拉回现实。 而欢哥眼前的撼山幼崽则是跟记忆中的弟弟逐渐重合…… 第464章 撼山幼崽是瘦瘦的那种,身上的肉很结实,脸颊也瘦瘦的,不像其他幼崽那么圆滚滚的,但是跟卫守城那种刚毅魁梧又不太一样,撼山幼崽更清秀一点。 假以时日撼山幼崽长大,那也定然是个清秀美人的。 不过现在撼山幼崽的眼睛又圆又大,就叫他一看就是个小幼崽,只能看出是个美人胚子来,跟真正的美人还是不能比的。 “蛋弟弟,要给欢哥灌药吗?”撼山幼崽捏了捏自个儿的拳头,那是噼里啪啦的响。 “灌!”蛋弟弟大声道,“我个头太小,实在是有些不方便,还好哥你来了。按着欢哥的头,把他嘴巴掰开,我就不信他有那么大的力气。” 恍惚中,欢哥忽然发现眼前的‘弟弟’变了脸,瞬间变得狰狞恐起来。 “使劲掰。”蛋弟弟抱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瓶,一边蹦跶一边很激动的说,“欢哥力气再大还能大到哪里去,哥你不用管别的,先掰开他的嘴把药灌了叫他醒过来再说,就算受点伤也没事,皮外伤总比醒不过来好。” 欢哥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骨头像是僵硬了似的,蛋弟弟只能一根一根手指头的掰开,可他掰开这个手指头,那个手指头就又扣到脖子上了,根本忙活不开。 不过撼山幼崽个头比蛋弟弟个大多了,他的力气也特别大,掰开欢哥的双手那是轻轻松松。 欢哥紧闭着嘴巴,颌骨僵硬了似的,蛋弟弟便是手脚并用也掰不开,还容易弄伤欢哥的脸,撼山幼崽就轻松多了,直接伸手把欢哥的下巴壳子给卸了下来。 “我来。”蛋弟弟就扛着玻璃瓶冲上去,对着欢哥的喉咙倒药水。 撼山幼崽赶忙帮着按摩欢哥的喉咙,强迫他把药水咽下去。 恍惚中的欢哥忽然看到他的‘弟弟’变了脸,狰狞恐怖,狞笑着冲着他伸出手,要把他挫骨扬灰,耳边仿佛还能听到恐怖无比的呜呜呜的声音。 “啊……”欢哥瞬间绝望了。 他心目中最好最好的弟弟,是不可能那样对他的。 可如果弟弟真的要那么对他,那么他也心甘情愿……不会有任何反抗。 他愿意死在弟弟手中。 “欢哥咋还没醒?”蛋弟弟上前拍了拍欢哥的脸颊,有些担忧道,“要不咱们现在回边城吧。” “再等等。”撼山幼崽也有点担心起来,就说,“实在不行咱们回去,叫大夫看看……” 蛋弟弟有凑上前盯着欢哥看了一会儿,发现他还是睁着眼睛恍惚着,就说:“要不我打他一巴掌?”蛋弟弟说着举起自个儿的小爪子,见着撼山幼崽点头,就抡圆了胳膊,扇了欢哥一爪子。 欢哥脸上立刻就出现一个小小的爪子印。 “很疼吧?”蛋弟弟扇完了又有点担心,赶忙从兜里拿出一个特别小特别小的盒子,挖出一点药膏给欢哥擦。 药膏闻上去清清爽爽的,但抹在伤口上的感觉一点都不好,不但十分疼,还有种痒痒的感觉,恨不得把伤口抓烂了才好。 欢哥就觉得自己应该是要快死了,他想要闭上眼睛,忽然又觉得喉咙痒,便控制不住的咳嗽起来,又觉得脸很疼,身上也疼,浑身上下都别别扭扭的难受的厉害。 正是太难受了,欢哥就想着弟弟应当不会刻意折磨他才对。 那么眼前的弟弟是他的弟弟吗? 这么想着,欢哥就猛的醒了过来。 正好撼山幼崽正趴在欢哥脸上看呢,瞪着大大的眼睛,清修的脸庞距离欢哥特别近特别近。 “哥!”蛋弟弟站在欢哥耳朵旁边,还以为欢哥没有醒过来,说话的声音就特别特别大,“欢哥行了吗?” 刚醒过来的欢哥就觉得自个儿耳朵都快要给震聋了。 “醒了。”撼山幼崽伸手,帮欢哥把下巴壳按上。 欢哥又是一疼,疼的眼泪都差点出来了。 “哦醒了!”蛋弟弟声音立刻变小,赶忙道,“欢哥你感觉怎么样?” 欢哥慢吞吞坐起来,看着远处一头银爪鬣狗妖冲上来,被□□抬起爪子轻松打飞,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妖国,又猛然想起来自己刚才的那些应该全都是被妖国恶意侵袭所产生的幻想。 那是他幻想中的弟弟。 “没事了。”欢哥赶忙道,“只是想起了以前的事,还以为方才见到弟弟了,谁知道不是。” “人死不能复生,节哀。”蛋弟弟道,“还能继续在妖国待着吗?不行的话咱们现在就回去……” “现在没事了。”欢哥赶忙道,“我感觉身体里暖暖的,一点都不难受了。” 恍惚间见到的弟弟并不是弟弟,但欢哥总觉得弟弟还在身边,他也不需要回边城窝着,他相信弟弟会护着他,也会给他动力让他护住自己。 妖国无孔不入的负面情绪依旧在侵袭着他,但是欢哥觉得这回自己能抗住了。 尽管见到的弟弟不是弟弟,可欢哥觉得自己就算是为了弟弟,为了当初甘愿死去的弟弟,他也应该抗住。 “走吧。”蛋弟弟仔细盯着欢哥看了看,见他目光坚定,便不说什么了,直接叫大黑加快速度。 当远远地看到巨大的玻璃箱的时候,欢哥惊讶的张开嘴说不出话来。 他已经听蛋弟弟说过妖国的玻璃箱,只是想象中的玻璃箱并不如亲眼看到壮观,他只以为是跟水泥楼差不多的玻璃组成的楼房,却完全没想到玻璃箱可比水泥楼要壮观多了。 巨大的玻璃高耸入云,仿佛外城墙一样,不断有银爪鬣狗妖撞上去,又缓缓滑下来,偶尔有落单的次元小蜂妖扑下来,却不能穿越透明的玻璃。 最底层能看到敞开的玻璃门,燕洵和蛋巨巨就站在那里。 透过玻璃墙能看到里面的田地,能看到绿油油的草茎,能看到田地上面还有这一层一层的玻璃,上面有人走来走去,也有人坐在地上歇息,更远的地方能隐约看到一些正在运转的机关。 田地旁边也有机关,能看到巨大的缓缓转动的妖扇,还能看到正在操纵妖扇机关的道兵。 庞大的蚂蚁行军妖到门口缓缓停下,伸出触角轻轻碰燕洵的掌心。 “欢迎。”燕洵冲着欢哥笑。 欢哥跟着撼山幼崽和蛋弟弟一步一步从大黑身上走下来,一步一步走近玻璃箱。 身后透明的玻璃门猛然关上,试图冲进来的银爪鬣狗妖被蛋巨巨轻松击飞,急速往后面倒飞出去,又重重的砸到地上,再迅速死去化为一滩浓水消失。 蛋弟弟哒哒哒在前面跑,一边有点兴奋的跟欢哥说话,“欢哥,给你看看我的草编鸟,它很会飞,而且恍惚间像是能听懂我说话似的,并且十分亲人呢。我给草编鸟取了个名字,叫蜂妖鸟,你觉得咋样?” 蜂妖鸟站在树杈上一动不动,甚至是还跟真正的鸟儿一样,轻轻的抬起一条腿,只用一只脚站着。 当察觉到有人靠近的时候,蜂妖鸟缓缓转动脑袋看过来,当看到蛋弟弟的时候,它的眼睛似乎亮了一下。 “这……”欢哥看到蜂妖鸟的瞬间就不动了,他想起阿爹说过许多遍的话,曾经他一直以为阿爹说的都只是传说而已,却没想到如今看到了变成了真实的传说。 真正的草编鸟是能飞上天的,像真正的鸟儿那样,甚至还能跟道兵一起参战。 大的、小的,遮天蔽日的草编鸟,全都有。 可边城只有一些细小的野菜生长,根本没有合适的草茎用来草编;外城墙外面的妖国寸草不生,那些个仿佛亘古不变的枯草处在极其危险的妖国,又有谁敢去采来呢? 一切的一切听上去都仿佛是天方夜谭,说的人没当真,听的人也没当真。 欢哥把传说当成故事听,甚至想着如果自己将来有孩子了,便把这个拿来当成是故事说给孩子,好叫孩子当成故事传承下去。 就像是口口相传的歌谣一样。 “蜂妖鸟会飞,而且还会转圈。”蛋弟弟昂首挺胸的冲着欢哥炫耀,“你且看!” 蛋弟弟冲着蜂妖鸟打了个手势,嘴里稀里哗啦的吹着婉转的口哨,于是原本站着不动的蜂妖鸟就展开翅膀飞了起来,并且在半空中转了一个圈。 “回来!”蛋弟弟冲着蜂妖鸟招手。 那飞在半空中的蜂妖鸟便盘旋着俯冲下来,稳稳当当的停在蛋弟弟身边。 “欢哥,你看咋样?”蛋弟弟伸出小爪子轻轻拍了拍蜂妖鸟的翅膀,得意的仰着脸看欢哥。 “很好。”欢哥道,“传说中草编鸟是会飞的,甚至是还能成为道兵最亲密的伙伴。可边城那般贫瘠,人都活不下去了,又怎么能让鸟活下去呢?从未想过故事里的草编鸟成了真的,并且还出现在我眼前。” “大人,当年是不是每个道兵都有自己的草编鸟,并且跟它们一起并肩作战?” “那时候的边城,是不是固若金汤。” “我……” 欢哥恍惚一瞬,他就想着,是不是自己的先祖在边城的时候,也有草编鸟为伴,并且那般威风凛凛的上战场杀妖。 “以前的事谁知道呢。”燕洵道,“试试编一个大一点的草编鸟吧。” “好。”欢哥点头。 个头不同的草编鸟编织的法子也不一样,欢哥虽然没尝试过,但是他知道方法。 “我去薅草茎。”蛋弟弟哒哒哒往外跑,还招呼蜂妖鸟一起。 没上战场的幼崽们也都跑出去帮忙。 没回边城,选择留下来的道兵自然也没有闲着,他们同样去帮忙。 明猫和灰鹿都选择留下来,两个人肩并肩的去薅草茎。 “那是欢哥,果真是个人物。”明猫跟灰鹿小声嘀咕,“寻常人来妖国可没那么简单,他们没有修为就没有天然屏障,是很容易出事的。而且几乎每个人心底里都有阴暗的一面,一旦来到妖国那些阴暗面就会被无限放大,甚至是扭曲,若是没有强大的意志力,哪怕是汤药让身体觉得再舒服,心理上也会迅速崩溃。” “是啊。”灰鹿就想起来燕洵。 燕洵没有修为,甚至是很羸弱,到现在还是天天一碗一碗的苦药汤子灌,可他一直住在妖国,眼瞅着仿佛不受任何影响似的。 “这妖国,以前我就觉得这比洪水猛兽还厉害,可现在倒是觉得妖国也不是那么可怖。”明猫回头看了眼燕洵他们,接着小声嘀咕,“灰鹿,你说燕大人究竟是什么人,他怎么就能想出那么些法子呢?” “是天命之人,整个大秦这么多年也只有一个。”灰鹿说。 “那倒是。”明猫很赞同灰鹿的说法。 田地里的草茎全部薅出来,给欢哥编。 细小的草茎缠成粗壮的绳子,再编织出形状,最后慢慢收拢,编织成一个几十步远的巨大草编鸟。 “捉次元小蜂妖。”燕洵果断道。 蛋巨巨赶忙道:“我去。” “叫镜大人跟你一块儿。”燕洵赶忙推了把镜枫夜,“你跟着去看看,顺便叫大黑回边城,明日边城其他蚂蚁行军妖要出战,得大黑出头管事儿。” 镜枫夜扭捏,有点不太想去。 “我自个儿去就成。”蛋巨巨赶忙道,见着燕洵不赞同,又说,“我是大妖呢。” “大妖不是自己行动的理由。”燕洵自然不同意,“叫镜大人一块儿,省得他除了上战场就是待在我身边,完全没有自己的事儿,叫他去捉几只次元小蜂妖来,也算是找点事干。” 甭管怎么说镜枫夜也是个正儿八经的汉子,结果天天忙活燕洵身边的事情,跟老妈子似的。燕洵就觉得一直这样不行,想让镜枫夜找点自个儿的事干,好歹是对别的有点兴趣,不要只对他一个人有兴趣。 只是这话说了许多遍,偏偏镜枫夜不听。 这回燕洵干脆不跟镜枫夜商量了,直接叫他跟蛋巨巨一块儿去捉次元小蜂妖。 镜枫夜扭扭捏捏的,不太想去,可又不敢拒绝燕洵,最后还是得跟着蛋巨巨一块儿出去。 离开玻璃箱,离开燕洵的视野,蛋巨巨就忽然发现镜枫夜十分迅速的变了。 “镜大人?”蛋巨巨忽然有些忐忑了。 这时候蛋巨巨才发现他其实基本没有跟镜枫夜相处过,平日里最先见到的总是燕洵,而镜枫夜总是呆在燕洵身边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极少说话,更是极少跟别人说话。 对于镜枫夜的喜好,脾性等等,蛋巨巨根本是一无所知。 镜枫夜瞥了眼蛋巨巨,道:“何事?” 有银爪鬣狗妖破土而出,镜枫夜看都没看的抬起战伞就是一槍,瞬间把银爪鬣狗妖轰飞,动静干脆利落。 单独面对镜枫夜,蛋巨巨忽然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着,只要有银爪鬣狗妖靠近就会被两个人分别击飞,便是偶尔有落单的次元小蜂妖也是要么被蛋巨巨捉住,要么被镜枫夜直接打死。 没有人说话,气氛就忽然变得沉闷起来。 蛋巨巨习惯了跟幼崽们在一块儿,尤其是跟蛋弟弟在一块儿,那就是几乎是无时无刻都在说话的,现在忽然没人说话,蛋巨巨就有点微微的惶恐起来。 尤其是镜枫夜跟幼崽们不一样,他是燕洵身边的人,身份上跟燕洵是一样的,蛋巨巨尊敬燕洵,也同样尊敬镜枫夜。 而且镜枫夜的学问很好,蛋巨巨心里头其实有偷偷羡慕过,他现在还在认字,毛笔字都还没开始学呢。 “大妖……是什么感觉?”镜枫夜忽然问。 蛋巨巨的第一反应是曾经蛋弟弟也问过同样的话,只是那时候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也不知道身为小幼崽是什么样的感觉,而现在镜枫夜忽然也这么问,他便知道应当怎么说了。 “如果说小幼崽是一杯水,那么大妖就是汪洋大海。”蛋巨巨说了这么一句。 镜枫夜不是小幼崽,他是普通妖怪。 普通妖怪相当于多少水呢? “我比不上战兔。”镜枫夜道,“大约相当于很多个蛋弟弟。” 蛋弟弟身上流着他的血,最能体现他的本事了。 “战兔最厉害,连我也不敢小看他,也不敢说一定能打败他。”蛋巨巨道,“保育堂的幼崽中,战兔最强。” 战兔幼崽遇强则强,遇强更强,他永远都不会矮一头,他永远都是最强的。 “如果我是大妖,当初深入妖国的时候,或许大人就不会那么苦。”镜枫夜低声道,“是我拖累了大人。”说着话的时候,镜枫夜低着头,肩膀仿佛也塌了下去,整个人都如同战败的公鸡。 他一直都在自责,尤其是见识到蛋巨巨的本事之后,他就更加自责了。 宝宝、蛋弟弟、蛋红红之所以个头那么小,一方面是燕洵的原因,而另外很大一方面原因定然是因为他太弱。 当初蛋巨巨的蛋那么大那么大,破壳就是成年人模样,而蛋弟弟他们兄弟三个呢,个头一个比一个小,宝宝还算可以,至少有巴掌大,可等到蛋弟弟和蛋红红就变成鸡蛋大小了。 要是往后他们再有孩子,那是不是会更小? 镜枫夜时时刻刻都在悔恨自己为什么不是大妖,如果他是大妖就能完完全全的护着燕洵了,哪用得着燕洵那么痛苦。他甚至是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上就是错的,只因为他太弱。 “我只是一片龙鳞。”镜枫夜道,“不知道是谁身上的龙鳞变成了妖怪,去了大秦之后,对妖国的记忆便完全没有了,就像是我以前没有人生一样。我时常在想,是不是还有那么一头龙,身上全都是比我还厉害的龙鳞,那么到时候他出现的时候,我该怎么办,大人又该怎么办,幼崽们又该怎么办?” “妖国究竟还有多少大妖,还有多少妖怪,我都一无所知。” 小幼崽们都还没有长大,还没有成长为大妖,万一妖国再来大妖又该怎么办? 镜枫夜每日每夜都惶恐不安,偏偏又不敢让燕洵看出来。他总觉得自己现在就是无根浮萍,哪怕是拼了命的成长也没有足够的实力保护燕洵,他总是那么弱,总是那么弱。 他能轻松杀死银爪鬣狗妖和次元小蜂妖,可他对群起而攻之的次元小蜂妖也同样的无可奈何。 他始终都不是大妖,只是能耐稍微还算可以的普通妖怪而已。 镜枫夜甚至是有种自己可能永远都没有足够的本事护住燕洵的感觉,他很害怕这种感觉。 “镜大人……”听着他这么说,蛋巨巨也有点恐慌起来。 “我可能这辈子都没有那个机会了。”镜枫夜低头看着自己的爪子,他身上的龙鳞痕迹时时刻刻都在提醒着他是一枚鳞片,而不是一头完整的龙。 他头上没有龙角。 镜枫夜忽然跳起来,战伞对着下面,轰开一头刚刚破土而出的银爪鬣狗妖的脑袋,又稳稳当当的落到地上,继续跟蛋巨巨说话,“这些话你且听过就是,不要对大人说。” “不会说。”蛋巨巨赶忙道。 镜枫夜不说话了,蛋巨巨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于是两个人就埋头杀妖,谁也不说话。 抓次元小蜂妖的时候,蛋巨巨默默动手,镜枫夜默默在旁边护法。 抓到足够的次元小蜂妖,蛋巨巨往回走,镜枫夜默默地往回走。 快要靠近玻璃箱的时候,镜枫夜忽然道:“若是大人问咱们俩说了什么,怎么说?” 就算燕洵不问,幼崽们也会问,别的幼崽可能不会直接问,而是旁敲侧击,但蛋弟弟肯定会直接问出来,甚至会私底下问镜枫夜,那么他能撒谎吗? 蛋巨巨一下子站住,他也忽然反应过来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忽然就站着不动了。 如果燕洵问起来,能说实话吗?如果不说实话,但是又不撒谎的话,那应该说什么? “怎么说?”蛋巨巨问。 镜枫夜犯难,“不能撒谎。” “那说实话?”蛋巨巨觉得只能说实话了。 “不行。”镜枫夜赶忙否定,“我说的那些话太窝囊,不想叫旁人知道。说给你听是因为你毕竟是大妖,我想打听一下大妖的能耐,看看我跟大妖的差距究竟有多么大。” 这些话藏在心里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到镜枫夜必须说出来才能觉得自个儿稍微好受一点,而且也只有说给蛋巨巨听最合适。 可蛋巨巨虽然是大妖,虽然看上去人高马大的,虽然模样十分俊美如同成年人,可他也才破壳没多久啊,才刚刚开始认字,甚至是还没有开始练字呢。 他其实也是一头‘幼崽’啊。 第465章 两个人不想说实话,但是又不敢撒谎,眼瞅着玻璃箱就在前面,愣是不敢回去了。 “镜大人,咋办?”蛋巨巨想不出办法,只能问镜枫夜。 镜枫夜能有什么办法呢? 他是从来都不会对燕洵撒谎的,只要燕洵问,他就已经会说,不然还能怎样呢。谎言和实话原本就是对立的,中间没有任何过渡。 “回吧。”镜枫夜放弃想法子了。 不说实话就只能狡辩,要么就要撒谎,那都不是他能做的事,所以镜枫夜选择放弃,准备顺其自然。 只是那时候跟蛋巨巨说那些话的时候,镜枫夜怎么就忘了回来以后燕洵可能会问起来呢? 两个人就这么忐忐忑忑,忑忑忐忐的靠近玻璃箱,眼瞅着燕洵带着小幼崽们在门口迎接了,镜枫夜和蛋巨巨都是两眼一闭,大步往前,索性什么都不去想了。 捉回来的次元小蜂妖有很多,蛋巨巨引着燕洵肩上的云下雨,淅淅沥沥的雨滴落下来打到次元小蜂妖身上,能暂时阻止次元小蜂妖跳舞瞬移,从而暂时的控制住次元小蜂妖。 “田地重新播种了吗?”眼瞅着次元小蜂妖都暂时控制住了,蛋巨巨见着燕洵想说话,就赶忙道,“要不我去田地那边下雨?” 抓紧功夫找点活干,最好是忙得脚不沾地那种,那样的话兴许燕洵就不会问了。 “我去上面看看发电机关。”镜枫夜一点就通,也赶忙给自己找活干,都没想着一定要守在燕洵身边了。 “阿爹我和蛋巨巨去。”蛋弟弟站在蛋巨巨身后,冲着燕洵挤眉弄眼的。 燕洵笑了下,轻轻点头。 于是蛋巨巨和镜枫夜就立刻散了,屁股后面跟着了火似的,恨不得直接飞起来离开燕洵身边。 等着人都走了,燕洵招呼小皇子和蛋红红捏次元小蜂妖往编好的巨大蜂妖鸟肚子里塞。 蛋红红扛着次元小蜂妖,踩着小梯子往上爬,把爪子里的妖怪放到蜂妖鸟嘴里,一边冲着燕洵道:“阿爹,咱们为啥不把天上的次元小蜂妖都炸飞呢?只要把咱们造出来的炮弹送上天,应当能把这些并不算强的妖怪都炸飞吧?” 如果那样的话,次元小蜂妖就不会再是威胁了,只不过这个提议燕洵没同意。 “因为我们不能依赖炮弹。”燕洵道,“那种炮弹作坊里还做不出来,只有你们能造。如果有一天你们都不在边城,不能造炮弹,而边城遭遇妖怪攻城该怎么办?所以我们不能依赖炮弹,也不能让边城依赖炮弹,而是要让他们依赖他们自己,只有他们自己是无论何时妖怪攻城都是能直接上战场的。” “这就是一个平衡。” “把咱们的实力平衡给边城每个道兵,这样才能应对所有情况。” 蛋红红听明白了,“原来如此。” 他没有多想,只知道燕洵说的定然是对的,而小皇子想的却有些多。 保育堂的幼崽们在燕洵的教导下早已非同以往,他们掌握的本事甚至可以轻松推翻整个大秦,就像推翻原来的歧元县,重新建设歧元县一样。小皇子觉得保育堂的幼崽们在燕洵的带领下绝对有那样的实力,但是燕洵没有那么做。 明明掌握着整个大秦都没有的本事,偏偏燕洵没想着要藏在自己手中,好为自己收拢钱和权,而是想要拉着下面的人一起前行。 这是一种怎样的想法呢? 至少小皇子知道宫里有许多机关,无论是织布机还是纺线机,还有一些浇灌御花园的水车等等机关,全都是大秦最先进的,可皇帝从未想过用这些来造福于民。 宫里所有人都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又怎么会去想着宫外的那些低他们一等的人呢? “大人从来都是一视同仁。”小皇子忽然道,“并没有觉得谁比谁高级。” “算是吧。”燕洵说的很含糊。 小皇子多通透,立刻察觉到了,不过他很聪明的没有多问,而是说,“现在的大人是这样的。” 燕洵就笑起来,他就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会被小皇子看出来,但是小皇子聪慧通透,便是看出什么也绝对不会多说。这就是跟聪明人打交道的好处,燕洵觉得很舒服,倒是也没打算一直瞒着。 “阿爹?”蛋红红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方才燕洵和小皇子之间似乎进行了什么不可言说的交流。 蛋红红从小梯子上跳下来,跑到燕洵和小皇子中间,左右看看,然后摸着自个儿胖乎乎的小下巴若有所思。 “没什么。”燕洵解释道,“小黄想说的是咱们保育堂的一些想法跟大秦的主流想法是不一样的,大秦现在还是士农工商,等级分明,甚至是下一代也没有法子改变自己的身份,更别说还有家仆、下人、奴仆等等了,这些咱们保育堂都是没有的。” 保育堂现在只有小幼崽们,再加上小皇子和蛋巨巨,但保育堂外面还有着聚拢过来的许许多多的人,他们并没有像大秦的主流想法那样为奴为仆,而是跟幼崽们平等的存在。 当初的小乞儿就是个什么都没有的乞丐,后来他成了幼崽们的好朋友,跟着一块儿读书识字,甚至是还领了修路的差事,那也是体体面面的,再不用讨饭。 是那时候燕洵帮着办理的户籍,叫小乞儿不再是黑户,这才叫他有机会一路往上爬,到最后不但去了学堂念书,甚至是有了许多赚钱的路子。 若是换成旁的人家,小乞儿这样的怕是只能成为奴仆,且世代奴仆不得翻身的。 还有绿鸟、竹叶青他们,廖哥儿、猫哥儿小石头他们,土狼、铁牛他们等等,所有所有的人,除了原本有身份的,这些原本没有身份,亦或是原本就是奴仆的人,原本投奔了燕洵也应当是奴仆的。 燕洵好歹也是鸿胪寺卿,盐署署长,且担任过数次钦差,且名下作坊无数,甚至是以一人之力控制京城商场里面货物的物价,他也是大秦的风云人物,是值得这些人投奔的。 可偏偏燕洵并没有给他们打上奴仆的标签,而是全都一视同仁,送他们前程,并没有让他们保证忠诚。 “这是不一样的。”小皇子道,“没人敢像大人这样。” “是啊,没人敢像我这样。我以前也没想到会这样,谁知道呢。”燕洵就有些感慨,最初的最初,他不过是想着既然鸿胪寺的小幼崽们不算坏,那就对他们好一点就是。 谁能想到只要对幼崽们一分好,他们就会立刻回报一百分呢? 庞大的蜂妖鸟来者不拒,只要是次元小蜂妖就会毫不犹豫的吞下去,并且迅速控制住。 后面蛋巨巨又和镜枫夜出去一趟,两个人这次默契的什么话都没有说,默默的去地下铁路附近捉了渐蓄美人蜥回来。 只不过因为这回在外面什么都没说,这倒是不怕燕洵问,于是蛋巨巨和镜枫夜就都留了下来没走,等着燕洵或者其他人问呢。 偏偏燕洵和幼崽们都忙着叫渐蓄美人蜥同化蜂妖鸟,谁都没空问他们俩。 “不同的渐蓄美人蜥同化不同的地方,咱们得盯着点,以防出现万一。”燕洵道,“不出意外的话,应当能成功。” 燕洵的自信来自于外城墙有关的猜想,在他的猜想中,外城墙的出现跟渐蓄美人蜥脱不开关系,可哪怕是个头再大的渐蓄美人蜥定然也不会像完整的外城墙那般高大,要真有那样的妖怪,怕是大秦早就消失了。 那么外城墙上的一块块巨石定然是不同的‘渐蓄美人蜥’同化的某种东西变成的,而这些巨石能够组成外墙成,成为一个整体,那么同样的猜测,不同的渐蓄美人蜥同化不同的草茎,定然也能组成一个完整的蜂妖鸟。 一头一头渐蓄美人蜥消失,蜂妖鸟的慢慢地开始了变化。 最开始变化的是眼睛,原本只是草茎圈起来的圆球忽然就有了灵性,能够微微转动地看众人,慢慢的这双眼睛能分别出大家的区别了,知道欢哥跟其他道兵都不一样,知道幼崽们跟其他人都不一样,也知道了燕洵。 紧接着细细的爪子能动了,只是还不能站起来。 当最后一头渐蓄美人蜥消失,庞大的蜂妖鸟便缓缓站起来,翅膀缓缓展开,遮天蔽日。 那么大的蜂妖鸟几乎占据了整个专门为它留下来的玻璃房间,显得靠墙站着的所有人都那么渺小。 蛋弟弟激动的在欢哥身边蹦跶,“欢哥,活了,活了。” “是啊,活了。”欢哥语气哽咽,“活了。这才是真正的草编鸟,这才是真正的边城军户的手艺。” 那些口口相传的手艺终于变成了现实,那些草编手艺终于不再是玩物丧志,而是真正的能够帮助战场上道兵的重要手艺。 看着活过来草编鸟扭动着脖子,用嘴巴梳理翅膀上的羽毛,欢哥只觉得热泪盈眶,他知道从这一刻起,边城军户已经彻彻底底的变了,从此以后他们不但有纺织作坊,还有了别的安身立命的本事。 “蜂妖鸟?”燕洵上前一步,走到大鸟前面。 巨大的蜂妖鸟微微转动眼珠子看燕洵,张了张嘴,脑袋缓缓凑近,仔仔细细地看着燕洵。 草编鸟当真是跟真正的鸟几乎是一模一样,张开的嘴巴里甚至是还有锋利的细小的一整排的牙齿,里面还有十分灵活的舌头。要不是这全都欢哥一点一点编出来的,燕洵都几乎快要以为这只鸟是土生土长的大鸟了。 “它应该是能听懂的。”欢哥说,“活过来的草编鸟是我们最好的伙伴。” 嘴巴锋利的牙齿并没有靠近燕洵,蜂妖鸟只是用脑袋上面的呆毛轻轻碰了下燕洵的手。 果真是跟欢哥说的一样,是最好的伙伴。 “要不飞一飞试试?”燕洵道,“这么大的个头,玻璃箱里面肯定施展不开,得去外面试试。要不叫蛋弟弟领着那只小的蜂妖鸟带路?蛋弟弟成吗?” “成!”蛋弟弟高兴的蹦起来,“蜂妖鸟很聪慧的,只要跟他说就能说明白。” 蛋弟弟赶忙跑去喊小只的那个蜂妖鸟。 等着蛋弟弟准备好,侧面的玻璃墙就一层一层的打开。 小只的蜂妖鸟箭一样窜出去,在半空中盘旋,大只的蜂妖鸟歪着头看了一会儿,忽然扇动翅膀飞了出去。 它实在是太大了,翅膀展开给人一种遮天蔽日的感觉,甚至是飞得那么高也能在地上留下影子,它跟在小只的蜂妖鸟后面,在妖国上空盘旋,上下翻飞,在空中打滚。 蛋弟弟骑着小只的蜂妖鸟高兴的嗷嗷叫,“咱们上天了!” 小只的蜂妖鸟展开嘴,无声的大叫着。 忽然,天上分出一小股次元小蜂妖扑下来,蛋弟弟仰头一看,带着小只的蜂妖鸟就跑。 偏偏后面那只大的没有跑,而是迎头而上,撞上小股的次元小蜂妖。 一只只次元小蜂妖被撞死,在半空中停留一瞬又跌下去。 “果真能用。”燕洵拿着望远镜,眼瞅着大只的蜂妖鸟所向披靡,甚至是从高空俯冲而下,用爪子拽起银钻鬣狗妖升到高空又松开爪子,把银爪鬣狗妖摔死。 捕猎好像是蜂妖鸟的本能,便是小只的蜂妖鸟在面对落单的次元小蜂妖时也绝对不会含糊。 “可以回来了。”燕洵道。 该记录的都已经记录,该尝试的也都已经尝试完毕,现在可以回来了。 蛋弟弟打了个呼哨,带着小只的蜂妖鸟回来,大只的蜂妖鸟跟在后面。 重新回到玻璃房,大只的蜂妖鸟迅速安静下来,趴着一动不动。 燕洵和幼崽们上前继续观察,欢哥跟在后面,见着大只的蜂妖鸟身上毫发无伤,甚至是看上去更加精神奕奕时,他再一次忍不住激动起来,“果真是活了过来。” “那么接下来,咱们还是要继续留在妖国,争取把歧元县的水用完,把天上的次元小蜂妖抓完,把银爪鬣狗妖杀完!”燕洵道,“以后咱们也在天上飞一飞。” 所有人都忍不住欢呼。 * 妖国那只大鸟时不时就会飞出来参战,个头那么大,威猛无比,且从不靠近外城墙,但外城墙上的道兵全都看到了。 轮到黑熊换防的时候,他甚至是还专门拿了望远镜看。 当看到视野中那只遮天蔽日的大鸟腾空而起,冲向次元小蜂妖,又俯冲而下,抓起银爪鬣狗妖扔下去的时候,黑熊只觉得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热血沸腾。 他知道蛋弟弟有一只小的蜂妖鸟,是蛋弟弟亲口跟他说的,而且他也亲眼见过,而大只的蜂妖鸟原本只是蛋弟弟的猜想,没想到这就成了真。 而当第二只大的蜂妖鸟出现的时候,黑熊恰巧再次来换防。 他举着望眼镜看天上的两只巨大无比的蜂妖鸟,真是恨不得立刻去妖国找燕洵问问,能不能给他一头蜂妖鸟,叫他骑着上天杀妖! 第三只。 第四只。 …… 第九只。 燕洵肩上的云越来越小,已经几乎快要消失不见,而边城上空的云已经完全看不到了。 歧元县的云早已消失,久违的艳阳高照。 京城巨河之水早已恢复寻常,岸边的百姓已经重新回到家中,除了一些被水冲坏又重新修补过的宅子还能看出一些痕迹以外,整个京城已经完全看不到当初洪水泛滥的痕迹了。 百姓的日子又变成了以前那样,甚至是已经有很多人忘了当初的艰难险阻,因为他们几乎没经历艰难险阻,洪水还没来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躲了起来,等洪水退去他们再回来,宅子都已经修不好,甚至是迅速拿到了补贴的银钱。 一切似乎都在慢慢的尘埃落定,可谁又能保证这不是暴风雨前夕仅有的宁静呢? 边城。 九只大鸟同时出现,一会儿在天上排成s型,一会儿在天上排成1字型,那么铺天盖地的冲向天上的次元小蜂妖。 鳞片愈发艳丽的嗜血鱼妖瞪着红彤彤的眼珠子看这些大鸟,它心里头有点不爽,但也知道这些大鸟是来帮忙的。 次元小蜂妖组成的云海实在是太难对付了,海棠忙活许久也没能取得压倒性的胜利,只能勉强拖住这些次元小蜂妖而已,这让它心中慢慢的有了些挫败感。 心中的愤怒已经没有那么大了,海棠开始时不时地看外城墙,等梅西出现,它想下去,想回去了。 外城墙的压力越来越小,甚至是当九只大鸟同时参战的时候,外城墙上的道兵就几乎已经无所事事了。 “将军,战事快要结束了吗?”亲兵有些振奋的问黑熊。 黑熊拿着槍,瞄准远处的银爪鬣狗妖,一槍爆头,“只要妖国妖怪不撤,战事就永远都不会结束。只要妖国还在,边城的战事就永远都不会结束。告诉下面,继续修整,时刻准备上战场!” “是!”亲兵凛然。 水泥楼中,秦仪问何先生,“战事快要结束了?” 他虽然在大后方,可对边城的情况也算是了如指掌的。 观妖塔那边能精确的观测到次元小蜂妖正在迅速减少,而破土而出的银爪鬣狗妖虽然没减少许多,但只要没了次元小蜂妖,这些银爪鬣狗妖就不会再是威胁。 受伤的道兵越来越少,消耗的药品也越来越少。 边城大营甚至已经有些道兵因为轮换不上去战场,已经开始每日里都去校场打熬身体了。 纺织作坊那边已经重新开工,每日里都有许多布匹产出。 一切似乎都已经回归正轨,秦仪心里头便觉得战事应当是差不多要结束了。 “燕大人还没回来。”何先生低声道,“听将军说,战事还算不上结束。” “快要结束了吧?”秦仪又问。 何先生不敢说话了,他不敢保证。 “万事小心为妙。”过了许久何先生才小心翼翼道,“这里毕竟是边城,外城墙外面就是妖国,谁也不能保证妖国不会曾兵。” “明明已经跟妖国休战。”秦仪叹息道,“还是有妖怪攻城。” 可这又有什么办法呢?只能被动守住边城,难道大秦现在有本事攻入妖国? 秦仪自然知道这一点,他便有些泄气。 在京城时他是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甭管走到哪里都有无数人追捧他,偏偏到了京城他就只是太子殿下而已,追捧他的人也有,却有更多的人并不如何在意他。而他现在终于意识到大秦对于妖国来说,实力是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强的。 甚至是大秦现在只能勉强保住边城而已,想要攻入妖国简直是天方夜谭。 而燕洵和幼崽们所起到的作用也是最最最重要的,哪怕是秦仪不想承认,他也不得不承认,他这个太子殿下来边城帮的忙还不如燕洵一个人帮的忙大。 边城的道兵看到燕洵来,和看到他来,反应截然不同。 秦仪不得不承认,他比不上燕洵。 * 妖国玻璃箱。 接连九只大鸟并排蹲着,已经不能待在玻璃箱里面了,它们全都跟大黑一样,在玻璃箱外面。 只有小只的蜂妖鸟还住在玻璃箱里面,且经常跟着蛋弟弟走来走去。 小只的蜂妖鸟已经不会只是站在树杈上不动弹了,蛋弟弟为了让蜂妖鸟增长见识,基本上走到哪里都会带着它。 这会子眼瞅着外城墙压力越来越小,而雨水已经用完,玻璃箱里的田地已经再不能播种了,燕洵和幼崽们也在讨论接下来的打算。 “咱们现在要回边城吗?”蛋弟弟问,“如果回去的话,蜂妖鸟倒是不用担心,它们都很好。” “你们觉得呢?”燕洵问幼崽们和留下来的所有道兵。 蛋巨巨犹豫一下说:“我觉得现在还不应该回去,我总有种很好的预感。这几日总是感觉心跳加速,好像有种莫名的兴奋,像是要即将上战场似的。” 可明明现在已经有很多道兵都不需要上战场了,那自然是更不需要蛋巨巨上战场。 “有时候直觉是很准的。”长毛幼崽道,“虽然没什么根据,可越是直觉就越是不能忽视。我觉得应该留下来再观察观察,左右咱们的玻璃箱经历过考验,便是大妖来了也不是不能撑一撑。” “更何况还有蜂妖鸟保驾护好,大不了咱们直接飞回去就是。”蛋红红也赞同留下来。 一直憋着的明猫见着没有人说话了,便赶忙开口道:“我、我也赞同。我觉得妖国妖怪撤退以前,我们都要谨慎再谨慎,谁知道会不会有大妖参战!” 第466章 来势汹汹的次元小蜂妖和银爪鬣狗妖联合攻城,边城一度惨败,甚至是摇摇欲坠,上战场的道兵死去十之九八,能活着下战场成了侥幸,甚至是每一个上战场的道兵都没想着自己能活着回来。 他们早早的留下那么一两句遗言,希望将来能有人帮忙捎回去他们的家乡,也好叫他们落叶归根。 他们早早的把自己当成是死人,只想着杀一头妖怪就能回本,杀两头妖怪就是赚了,至于以后怎样,那就不是他们能想的了。 这原本是必死的局。 偏偏蛋红红来了,燕洵来了,幼崽们都来了。 他们不但带来更加精良的武器,甚至是还亲自参战,最终造出草编鸟,让战局彻底的向大秦这边倾斜,嚣张不可一世的次元小蜂妖和银爪鬣狗妖终于露出颓势,且一败再败,很快溃不成军。 巨大的蜂妖鸟可以轻松冲散次元小蜂妖凝聚而成的云,而没了次元小蜂妖助攻,地上的银爪鬣狗妖就根本构不成威胁。 而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妖国妖怪即将撤退,战事即将结束,边城终于要迎来短暂和平,所有人都因为外城墙压力骤然减少,甚至是可以忽略不计,心底里下意识放松的时候,更大的危机出现了。 这一日外城墙上面还是跟往常一样,天上的次元小蜂妖越来越少,仅剩的这一点已经根本形不成攻城规模,便是三五个道兵也能一边躲避一边斩杀这些次元小蜂妖,而地上的银爪鬣狗妖数量虽然多,但是在槍口下完全是半死不活。 一槍就能爆头的妖怪,在边城道兵真正集中精力的时候,这些银爪鬣狗妖根本算不上什么。 甚至有一些道兵很放松的在外城墙上歇息,盘腿坐在地上,仔仔细细的擦着自己手中的槍,就像是爱抚绝世大宝贝。 “等这回战事结束,我便要成亲了。”道兵跟同样歇息的同僚说。 “咋?你什么时候认识的人?我怎么不知道?”同僚来了兴趣,赶忙问,“是道兵还是那些军户?” 小哥儿也有道兵,只不过十分稀少,且都被那些副将盯着呢,根本轮不到他们这些底层道兵。 仔仔细细地擦着槍的道兵就嘿嘿笑,“现在还不认识,不过等战事结束我就可以参加相亲会了,到时候准能遇上心仪的哥儿。” “哦豁,你战功积累的不错啊,我的战功积累不够,还够不上资格参加相亲会哩。”同僚早就偷摸的问过伙夫长了,得知自己积累的战功还不够,心里头正懊悔呢。 这相亲会就是他们认识哥儿的途径之一,平日里他们倒是也可以从边城大营出来,找机会认识认识外面的军户啥的,可那样就跟大海捞针似的,还有一些小哥儿早就有汉子了,要是贸贸然上去认识人家,回头叫人家的汉子知道了,那还不得打成狗。 而参加相亲会的哥儿就肯定是单身的,这就不用担心旁的,而且到时候小哥儿多,那自个儿被选择的机会也多啊。 “我都想好了。”擦槍的道兵嘿嘿笑道,“我攒的银钱都给他拿着,估摸着能在边城申请一套水泥楼,到时候我闲暇的时候就回家。等将来我们俩有了孩子,再存钱给孩子申请一套水泥楼……反正我的钱都留给他,我自个儿也用不上,而且说不定哪天就没了呢,我倒是希望他能继续找一个汉子对他好……” 这些个事儿都是想了许多遍的,道兵说话的时候就跟已经看到自己心爱的哥儿似的,就好像已经看到他们俩成亲,生子,然后相伴一生。 在远处蛋弟弟忽然跳起来大吼的时候,道兵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甚至是一下子没听明白蛋弟弟喊的什么。 “快撤!大妖攻城!” “撤!大妖攻城!” “大妖攻城!撤!” 蛋弟弟喊的声嘶力竭,他甚至是不惜扛着肩炮对准外城墙轰向这些道兵,用冲击力把他们掀开。 还说着话的道兵只来得及看到蛋弟弟满脸着急的冲过来,就再也没了意识。他身边的同僚被冲击倒飞出去,刚好看到那说话的道兵身体一点一点减少,最终完全消失。 同僚重重地摔到地上,又赶忙爬起来往外城墙下面冲,他终于意识到了,“大妖攻城!大妖来了!” 只要有大妖攻城,他们这些普通道兵就必须得撤退,否则他们连成为炮灰的资格都没有,还会拖累边城的大将军。 他跌跌撞撞的往下跑,碰上同样跌跌撞撞踉踉跄跄的其他道兵。 只是那个跟他说要参加相亲会,要找一个心爱的哥儿成家立业的道兵已经没了,已经再也没有机会成家立业了。 终于有道兵打开机关,按下按钮。 外城墙上终于有刺耳的警报声响起,终于所有道兵都开始撤退。 “蛋弟弟,你也撤!”黑熊还不够资格留在外城墙上,他一边疯狂的往下跑一边冲着蛋弟弟喊。 “你们先撤。”蛋弟弟头也不回的大喊。 他只是很小的妖怪幼崽,同样不够格留在外城墙上,只是他很自觉地留到最后,叫其他道兵先行撤退。 黑熊犹豫,他不能眼睁睁看着蛋弟弟送死。 “你们都撤!”蛋弟弟仿佛知道黑熊想什么,他大喊道,“我不会有事的,你们留下来却百分百都会送命!相信我!” “我信!”黑熊咬牙,他留下来也帮不上忙,只能撤。 只不过边城已经有多久没有大妖攻城了,得有好些年了吧。 但此时此刻曾经大妖攻城带来恐惧又再次回到所有道兵心中,叫他们恐惧,甚至是叫他们绝望。 他们甚至是不敢回头耽搁功夫去看攻城的大妖究竟是什么样,因为只要他们回头看了,就有可能直接被大妖抹杀。 大妖碾压他们,就像是他们碾压蝼蚁一般。 而此时同为蝼蚁的蛋弟弟依旧留在外城墙上,他扛着迷你小战伞组成的肩炮,冲着外城墙下面狂轰滥炸,可依旧阻止不了那头大妖前行。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呢? 就像是区区凡人面对大自然的狂风骤雨一样的感觉,任你悲欢,任你喜乐,任你智计百出,任你花样千变,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你都改变不了任何东西。 蛋弟弟渺小的像是天地间的一粒尘埃,他扛着肩炮,对准下面,又是轰了一炮。 巨大无比的声响中有着烟尘组成的蘑菇云缓缓升起,可在那蘑菇云中,那让所有人忌惮的存在依旧是不疾不徐的缓缓走来。 “所有人都撤了吗?”蛋弟弟不敢回头,他害怕自己回头看的话,那头大妖会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他只敢头也不回的大声问。 如果他身后还有道兵的话,应该会出声的。 蛋弟弟忽然想起自己以前面对奇达西、杜美奇、西风等大妖时候的场景,那个时候他并不是很怕那些大妖,便以为大妖都是那样的。也只有现在真正面对气场全开的打开,真正面对意欲攻城的大妖,蛋弟弟也才真正的察觉到,原来这才是大妖。 如果他自己的妖力是一滴水的话,那么大妖就是整个汪洋大海。 “啊!”蛋弟弟张嘴大吼,“我不能后退,因为我身后就是边城。” 现在边城能上战场的大将军只有裘保,倒是还有几个勉强能算得上是大将军的副将,可他们的火候还不太够,上了战场也不一定能对付的了大妖。 蛋弟弟跳到一块石头上,微微低头看着外城墙下面。 他不知道裘保有没有在外城墙上,他也不知道现在外城墙是什么样,他只能就这么站在最前面,保证至少攻城的大妖要先踏过他的身体才能进入边城。 * 玻璃箱外面每日每夜都有银爪鬣狗妖撞击。 白天的时候能清楚的看到银爪鬣狗妖不停的撞击玻璃墙,而晚上的时候则是能透过妖灯看清楚外面,总有银钻鬣狗妖破土而出,冲击玻璃墙。 忽然,银爪鬣狗妖不撞玻璃墙了。 玻璃箱里面的所有人都瞬间反应过来,并且面面相觑。 银爪鬣狗妖不出现只能说明两种情况:要么妖怪撤退,边城安全了;要么大妖攻城,这些普通妖怪临时撤退让路。 “今天参战的是谁?”燕洵问。 “是蛋弟弟。”镜枫夜低声道。 “怎么只有蛋弟弟一个。”燕洵揉了揉眉心,“是因为外城墙压力减少吧。也确实只需要蛋弟弟一个坐镇就好,其他小幼崽们呢?” “梅西和小黑在边城,其余的幼崽全都在这里。”镜枫夜赶忙道。 刚好幼崽们昨儿个都去看过梅西,今儿个便都跑出来陪燕洵。 玻璃箱中其实已经没有活可干了。天上的云没了,不能下雨,就不能播种,就没有草茎,不能继续弄草编鸟。干活的道兵早就清闲下来,也早就被燕洵做主送回边城。 现在住在玻璃箱中的也只有燕洵和小幼崽们,住在这里是为了继续观察蜂妖鸟,得彻底的确定这些蜂妖鸟安全了才能带他们回边城。 这些日子战场是越来越轻松,像蛋弟弟这样上战场都几乎是不需要如何动手的。 玻璃箱这边出了外面每日每日的银爪鬣狗妖撞击以外,已经几乎看不到次元小蜂妖下来,甚至燕洵都觉得这些妖怪即将撤退,边城即将迎来短暂和平。 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所有人都忍不住放松的时候,来了更大的危机。 当外城墙那边有炮轰响起的时候,镜枫夜心里头就是咯噔一下。 同时蛋巨巨几乎同时出现在燕洵面前,“大人,有大妖攻城,我要参战!” “去!”燕洵道,“蜂妖鸟可否参战?” “不知,且不带。”蛋巨巨一边说着一边已经轻飘飘的略到大门口,“先去看看再说。” 虽然蛋巨巨自己是大妖,可他还没见识过别的大妖呢。 “我们能去吗?”燕洵有些不确定,“会不会拖累蛋巨巨?” “大人。”战兔幼崽已经整装待发,“我想去。” “且等等。”燕洵道,“如果有必要的话,咱们一起去。” 不过是面对大妖而已,便是燕洵和幼崽们都不行,那也等把那大妖炸上天。 只是现在燕洵唯一担心的是蛋弟弟,以他对蛋弟弟的了解,那只小幼崽责任心爆棚,且知道自己比道兵稍微强一点,恐怕会单独留在外城墙上,以确保其他道兵都能顺利撤退。 “哼。”蛋弟弟冷哼,收起小战伞,几个起落重新到了更高的一块石头上,低头俯视越来越靠近的妖怪,喃喃道,“果真是大妖,果真是跟妖怪幼崽不一样,便是我也瑟瑟发抖了。” 蛋弟弟小小的身体控制不住的发抖,他的小爪子几乎快要攥不住战伞,而且心跳越来越快,像是快要控制不住自己要爆炸一样。 从来都不知道面对气场全开的大妖竟然会是这种感觉,有种快要爆炸,瑟瑟发抖,觉得自己快要消失在天地间的恍惚感。 仿佛眼前的大妖才是真正的生灵,而他只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尘埃而已。 “我用守城炮,看你还能不能扛得住!”蛋弟弟跳到一边,飞快地冲上机关,利用自己的身体冲击力拉下机关,又跑去扛出一颗比他的身体大得多的炮弹,急匆匆跑回来填充。 外城墙上的道兵撤退虽然匆忙,却也没有忘了收拾好这些机关,这让蛋弟弟心里头满意又有些酸涩。 这些以前外城墙上没有的机关是幼崽们后来帮忙重新加上的,是守城利器,轻易不会动用,上过战场的道兵自然知道这些机关的重要性,看待这些机关几乎是等同于自己的命。 蛋弟弟再次跳起来,重新扣上机关。 巨大的炮弹瞬间冲出去,甚至是划开空气,速度超越声音,形成小股小股的音障爆破。 蛋弟弟冲到前面,拿出望远镜往下面看。 他的视野中炮弹速度快的几乎是瞬移一样冲出去,瞬间砸到大妖身上,又轰然炸开。 然而蛋弟弟并没有放松,也没有得意忘形,他心底里对打出去的炮弹并不抱什么希望,之所以打出去炮弹,也不过是想要试探而已。 果然,蛋弟弟很快看到炮火烟尘中,那大妖依旧毫发无损,且坚定不移的缓缓前行,不疾不徐,对眼前的边城势在必得。 就像是有一只蚊子气势汹汹的飞过来,结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无用。”蛋弟弟喃喃道,“难道只能启用中级炮弹了吗?” * 天上的次元小蜂妖迅速拔高,连带着海棠也跟着远离地面。 海棠瞪着红彤彤的眼珠子看着下面,它发现了一个很棘手很棘手的存在,让它恐惧,让它颤抖,让它下意识的不想下去。 它在次元小蜂妖组成的云海中腾转挪移,脑子里瞬间便想了很多事情。 它决定了,如果梅西来呼唤它的话,哪怕是下面有很恐怖的存在,那么他也愿意下去。 * “要来了。”蛋弟弟的身体在颤抖,他偏偏脚下生根,一动不动的扎根在外城墙上,任由对面的威压扑面而来。 外城墙下面已经看不见银爪鬣狗妖,就连原本零星的银爪鬣狗妖尸体也都已经化为浓水消失。 蛋弟弟亲眼看到一头藏在土里的银爪鬣狗妖被大妖一脚踩出来,顷刻间便化为浓水消失,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而那头坚定不移缓缓靠近的大妖即便是踩死一头银爪鬣狗妖也是毫无所觉,他依旧缓缓前行,坚定不移的靠近外城墙。他的个头并不如外城墙高大,可偏偏气势高出外城墙许多。 曾经蛋弟弟看到高耸入云的外城墙时就以为外城墙是这世上最厉害的存在,因为外城墙那么庞大,那么伤痕累累斑驳无比,那么的坚定不移阻挡着妖国,可以说外城墙是整个大秦所有人都应该感谢的功臣。 而现在蛋弟弟看着那气势冲天的大妖,终于意识到攻城的大妖究竟有多么恐怖,外城墙又为什么伤痕累累。 “我阻止不了你,只能亲自参战,来吧。”蛋弟弟缓缓的拿起背后的战伞,轻轻抖了抖。 他的身体在颤抖,需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攥住战伞,才能让自己站稳,才能不倒下去。 蛋弟弟心里头是害怕的,那是一种融于骨血中的本能,便是蛋弟弟的心里再顽强他也控制不了自己的本能。 “希望我能挡上一挡。”蛋弟弟自言自语道,“且希望哥哥们能尽快反应过来,且希望阿爹能想出法子对付你,且希望我能撑的久一点吧。在外城墙上被动等待终究是不好,我必须得动起来,否则等你冲上来可能我的身体还是不能动。” “阿爹说过,有时候越是害怕就月时不能退缩。” “我现在很害怕很害怕,怕的都以为自己很快就会死去,但越是这样我就越是不能退缩。” “阿爹说人的潜力是无限的,妖怪幼崽的潜力也是无限的。毕竟当初谁都没想到鸿胪寺的哥哥们竟然能成长到今天这样的地步,哥哥们竟然也能这般厉害。” “是啊,哥哥们也能这般厉害。” 蛋弟弟喃喃自语的说着,他挺起胸膛,觉得自己慢慢的有了力量。 虽然他的身体还是控制不住的颤抖,虽然他还是需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攥住手中的战伞,虽然他必须拼尽全身力气才能慢慢移动身体,虽然……他感觉到的压力越来越大。 可他偏要迎难而上。 * “蛋弟弟会迎难而上的。”燕洵道,“咱们平时跟蛋弟弟说的就是这个,让他有了责任心,让他知道哪怕是自己的本市不够强,可也要顽强的支撑下去,因为他身后就是大秦,他身后的大部分道兵都比不上他。” “我现在有些后悔这么对蛋弟弟说。” “如果他能在发现危险的时候立刻逃走该有多好。” 燕洵站在玻璃墙前面,看着外面骤然平静下来的妖国,只觉得胸口沉闷,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来。 很难受很难受,有种马上昏厥的感觉,偏偏燕洵知道自己是无比清醒的。 “镜大人,我要去看看。”燕洵道,“咱们远远地看看,可好?” “好。”镜枫夜点头,“去看看。” 燕洵理了下自己身上的战袍,缓缓走出玻璃箱。 外面妖国的土地踩着还是硬邦邦的,哪怕是银爪鬣狗妖在地下来去自如。 远处的天透着一股不详,便是脚下的地面仿佛也有了些变化,空气里甚至是有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说不清道不明,可偏偏就是能让人清楚的意识到:有危险降临了。 “你们留下。”燕洵对着身后的小幼崽们说,“如果需要你们会喊你们的。” “好!”战兔幼崽点头。 虽然他很想很想上战场,可他也没有失去理智,知道现在等待才是最好的选择。 燕洵和镜枫夜离开玻璃箱,快速前行。 玻璃箱距离外城墙其实很远很远,算是燕洵偷摸的在妖国占据的一小块地方,如果是徒步前行的话,且需要跑一些时候的。 还好燕洵这些日子一直在喝汤药,强制昏睡,身体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他已经能勉强跟上镜枫夜,速度不减,甚至还能加速。 而且当人的精神紧绷起来的时候,身体就仿佛有着无穷无尽的力量似的,似乎力量永远也用不完。现在燕洵就有这样的感觉,他能跟上镜枫夜,甚至是还能超过镜枫夜。 当两个人快要靠近外城墙的时候,燕洵眼瞅着远处升起的大股烟尘,心里就立刻咯噔一下。 现在能勉强挡住那头大妖的,除了裘保,就只有蛋弟弟了,其余的小幼崽们都在玻璃箱那边,而边城其他勉强算得上是大将军的副将是不会一下子就冲上战场的。 “是谁?”燕洵眯起眼睛看。 烟尘缓缓散去,在很远很远的地方,一个小黑点重重地砸到地上,又快速弹起来,手中的小战伞已经伤痕累累。 “是蛋弟弟。”燕洵道,“裘将军呢?” “裘将军今日没参战。”镜枫夜解释道,“且城中阿达和阿西惹了点事,裘将军不得不回去处理,一时半刻的上不了战场。” 若是没有大妖参战,裘保如此行为根本算不上事儿。 而谁都不知道会有大妖出现,裘保不在外城墙最寻常不过。 可谁都应该知道战场瞬息万变,再加上此时参战的是蛋弟弟,燕洵一下子就难受起来,生怕蛋弟弟有个好歹。 “怎么看到蛋巨巨?”燕洵道,“应该没出事吧……” 第467章 在蛋巨巨出现以前,蛋弟弟已经决定冲下外城墙。 “不能让你上来。”蛋弟弟很清醒,“我必须得动起来才行,否则我的身体只会越来越僵硬。” 这般说着,蛋弟弟便俯冲下去。 外城墙还是那么陡峭,还是那么斑驳,妖怪攻城的时候总有妖怪能够轻而易举的冲上来,而蛋弟弟也总会这样俯冲下去,斩杀试图冲上外城墙的妖怪。 只是现在没了银爪鬣狗妖,偌大仿佛一望无际的外城墙上只有蛋弟弟奔跑。 而且他的个头实在是太小了,就像是一块从外城墙上面往下翻滚的鸡蛋大小的石头,离得远了根本看不清楚。 只能隐约看到一个小黑点而已。 蛋弟弟快要冲到下面的时候,大妖突然动了。 顺着外城墙往下跑的蛋弟弟忽然感受到与强行袭来的压迫感,让他的身体变得沉重无比,仿佛是钉在外城墙上一样,脚几乎快要抬不起来,身体感受到的压迫仿佛要把他压扁。 蛋弟弟狠狠地打了一下自己的脸,疼痛让他终于再次动了起来。 前面的压迫感越来越大,他偏偏要迎头而上。 “大妖?”蛋弟弟大喊,“可哪怕是大妖我也要上啊,我的身后就是边城,他们需要我护着呢。” 快要冲到蛋弟弟前面的大妖猛然停下。 一直仿佛藏在云雾中,又仿佛藏在尘埃中,恍惚间总是看不清楚的大妖终于露出真面目。 蛋弟弟跳到地上,抬头去看眼前的大妖。 这是一头让人望而生畏的大妖。 明明大妖就在眼前,偏偏蛋弟弟看不清楚大妖的全貌,只能看到他一张血盆大口,粗壮无比的脖子,喷着热气的鼻孔,还有那举重若轻的爪子,以及一双红彤彤仿佛里面藏着尸山血海的眼眸。 算不上好看威武,只有无边无际的恐惧。 这或许才是大妖真正的样子,蛋弟弟在心里想着。 “幼崽?”大妖一双眼睛集中地看向蛋弟弟,看上去有点斗鸡眼。 可这斗鸡眼一点都不好笑,甚至是更加恐怖。 “大妖!”蛋弟弟肯定道。 “幼崽,呵……”大妖十分不屑。 “呵,大妖……”蛋弟弟同样十分不屑。 他虽然是小幼崽,可也不是没见识过大妖。真要比较大妖之间的气势,那还是当初的杜美奇气势强,那才是真正的大妖,而且杜美奇脾气很好,从不伤人。 眼前的大妖看着就邪恶无比,蛋弟弟觉得如果自己本事大的话,是一定要打死他的。 “吃了你!”大妖怒吼。 “谁吃了谁还不一定呢。”蛋弟弟丝毫不怕。 两边同时动了。 蛋弟弟在跳起来的瞬间就已经打开战伞机关,而与此同时大妖也已经瞬间来到他面前。 大约是蛋弟弟个头太小了,大妖没能一下捕捉到蛋弟弟,只是把他撞飞。 而战伞里面弹出来的小型炮弹也瞬间在大妖身上炸开。 被撞飞的蛋弟弟眼睁睁看到大妖身上被炸出一个小坑,冒出血花和碎肉,可仅仅只是瞬息功夫,那小坑竟然愈合了,而大妖仿佛根本没感觉到似的。 蛋弟弟重重地砸到地上,只觉得自己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哇’的一口吐出血来。 他终究还只是幼崽而已,仅仅是承受大妖的冲击就难受的厉害,此时仅仅只是被大妖撞飞就已经几乎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只能被动的撞到地上,再用尽全身力气爬起来。 “啊……”蛋弟弟大吼,想要把压力全都吼出来。 大妖缓缓转动眼珠子看向蛋弟弟,随即速度快的几乎是瞬移过来,抬起脚就要踩蛋弟弟。 那庞大的脚对蛋弟弟来说便仿佛是遮天蔽日一样,他猛的跳起来,拼了命的往旁边跑,用尽全身力气才跑出那只脚的的范围,可也还是被冲击飞出去。 身体不受控制的飞起来,又因为大妖带来的压力不能自由腾转挪移,只能被动的砸到地上。 便是大妖不做什么,只是这样让蛋弟弟一次一次的砸下去,也能活生生把他砸死。 他只是一只很小很小的妖怪幼崽而已,算不上强,甚至是有点弱,且个头还那么小,他的力气虽然很大,可面对大妖的时候,力气又有什么用呢? 他再次重重地砸到地上,这次没能及时逃开,一只脚被大妖踩到,整个粉碎。 蛋弟弟一只脚跳起来,另外一直脚已经完全化为肉泥,他疼的满脸扭曲,但剧痛让他仿佛更能抵抗那种压力,身体变得更加灵活了。 “我只能逃,战伞和槍里面的炮弹虽然有用,但他的恢复速度太快,这便没有用了。”蛋弟弟跳到一块石头上单脚站着,喃喃道,“只能逃,我的能力对他来说简直是九牛一毛,半点用都没有。” “只能逃!” 蛋弟弟对着石头开槍,自己倒飞出去,倒是顺顺利利地躲开了大妖的再一次冲击。 再次落到地上,蛋弟弟抹了把脸,沉声道:“这可真是狼狈啊。我蛋弟弟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这才是真正的战场吧。” 以前妖怪攻城虽然也危险,可也绝对不会这么狼狈。毫无还手之力,只能逃,便是逃也没有那么顺利,还是会受伤。 这就是大妖。 “哼,倒是也不错。”蛋弟弟再次跳起来,逃离。 “若是换成普通道兵,怕是逃都逃不了吧。” “喂,大妖,你叫什么名字?” “你难道没发现你被我拖住了,没有攻上外城墙吗?” “你既然能说话,可为什么没有变成人呢?” “你从哪里来,又为何要攻城?” 蛋弟弟没逃离就要说一次话,他知道自己的能力对大妖没有用,可他还是要试试,他也想趁机套出一些情报来。 而且他也必须得说话,否则的话他害怕自己回被这头大妖压迫致死都再也不能开口。 蛋弟弟从来没觉得自己离死亡如此近过,他倒是没有害怕,只是心里头有点可惜,他还没活够呢。 “幼崽,吾乃鬣狗王。”大妖冲着蛋弟弟喊。 “你竟然没有名字。”蛋弟弟敏锐的发现这一点,他逃到一边,伸手扶着旁边的小石头,一边嘿嘿笑道,“大妖,你竟是连名字都没有,怎么就不给自己取一个呢?” 鬣狗王根本不是名字,只是他的称号而已。 大妖再次冲向蛋弟弟,他这次打算吃掉蛋弟弟,不让这只小幼崽跳来跳去了,“幼崽,你知道的太少了。不是每个妖怪都能拥有名字的,我没有名字,你也没有!” “哼,我没有名字那是因为我觉得现在还不是取名的时候。”蛋弟弟喘着粗气,他有种自己逃不开的预感,虽然大妖还没有冲过来,可他就是有种大妖锁定他,他逃不了的感觉。 这种感觉可真糟糕。 蛋弟弟尝试着跳起来,发现他总是跳来跳去的逃命,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了,身上带着的药丸也都已经吞完,竟是这么快就已经穷途末路。 “你不能拥有名字!”蛋弟弟大声道,“让我猜猜是因为什么……是不是因为你没有资格?恰恰相反,我跟你不一样,我将来是会有名字的!” “不可能!”大妖瞬间否认,“你撒谎。” 怎可能是撒谎呢。 现在保育堂的幼崽当中,蛇身幼崽大名是燕烛龙,小名阿烛,花树幼崽小名小花,蛋弟弟、宝宝、蛋红红都有小名,而其他幼崽们之所以还没有给自己取名,也不过是觉得时机未到而已。 “我从不撒谎。”蛋弟弟大声道,“你跟我说说为何你没有名字呗?你还是大妖呢,竟是如此狼狈么?” 大妖被蛋弟弟激怒了。 他后悔跟这只小幼崽周旋,后悔逗弄这只小幼崽了,他要立刻吃掉这只小幼崽。 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蛋弟弟,身体瞬间出现在蛋弟弟眼前。 当大妖真正认真起来的时候,蛋弟弟甚至是逃跑的机会都没有,他只能被动地站着,眼睁睁看着眼前的血盆大口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蛋弟弟!” 忽然,蛋巨巨轻飘飘的到了蛋弟弟前面,伸手撑住大妖的嘴。 大妖的眼珠子缓缓转动,看向蛋巨巨。 当看清楚蛋巨巨露在外面那张完美的脸庞时,大妖瞳孔猛缩,瞬间后退,“大妖?” “大妖。”蛋巨巨冷声道。 “你怎么来了?”蛋弟弟问。 蛋巨巨赶忙道,“有大妖攻城,我来助你。” “他是鬣狗王。”蛋弟弟快速地说,“小型炮弹虽然能伤到他,可他的恢复速度实在是太恐怖了,根本是无济于事。我的能力太弱,奈何不了他,到现在也只能逃而已。你一定要小心,千万不要被他抓住,他很棘手。” “知道了。”蛋巨巨回头看了眼蛋弟弟,在他碎掉的脚上停留一瞬,脸色瞬间一变,“你且歇着,我去会会他!” 后退的大妖并没有轻举妄动,他对待蛋弟弟和对待蛋巨巨完全不同。 同样是大妖,哪怕不是势均力敌,一旦出手定然会翻天覆地! 不过蛋巨巨却没有丝毫停顿,瞬间冲向大妖。 看到蛋弟弟伤了一只脚,蛋巨巨感觉自己都快要失去冷静了。 * 当燕洵只看到一个小黑点落到地上,没看到蛋巨巨的时候,心里头就忽然咯噔一下。 “镜大人。”燕洵忽然道,“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定要让你跟蛋巨巨出去吗?” 燕洵说的是当初编织蜂妖鸟的时候,他一定要让镜枫夜跟蛋巨巨单独出去。 “不知。”镜枫夜忽然有点紧张起来,后来他跟蛋巨巨回去之后就赶忙找自己的事儿干,没给燕洵和幼崽们询问的机会,而他们后来也没有问,镜枫夜心里头还是悄悄松了口气的。 他以为从此以后燕洵就不会再问了。 偏偏这时候燕洵又问了起来。 “你是不是跟蛋巨巨说了什么?”燕洵没有看镜枫夜,而是抬起战伞,对准远处的大妖,轰了一炮。 强大的后坐力让燕洵不得不后退几步,甚至是半个身体都被震的发麻,但他仍旧是稳稳当当的站住了,并且紧紧地捏着手中的战伞。 “我知道你想成为大妖。”燕洵道,“可成就大妖哪有那么容易。” “幼崽们的妖力一直在增长,可个头始终增长缓慢。当初眼瞅着跟小花差不多高的小乞儿,现在已经成长为正儿八经的小汉子了,那体格子跟小牛犊子似的,可小花和其他幼崽们呢?只是长高了一点点而已,还完全是幼崽模样。” “小蛋、蛋弟弟和蛋红红,妖力长得倒是不少,可个头呢?” 这三只最小的幼崽偏偏长得最慢,猛的一眼看过去,就仿佛是一点都没长大似的。 “大人,我……”镜枫夜低着头不敢去看燕洵,手中的战伞倒是十分灵活多变,很快开了一炮,同样对准了远处的大妖。 燕洵眯起眼睛看远处那个再次飞起来的几乎快要看不见的小小的小黑点,“镜大人,一切还是顺其自然的好。蛋巨巨……现在并不完整……” 让镜枫夜跟蛋巨巨一起单独相处,并不是燕洵临时起意,而是故意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 “蛋巨巨的路很难走。”燕洵低声道,“我不想让你走蛋巨巨那条路。你是大妖也好,不是大妖也好,我都没有嫌弃你,你自己嫌弃自己做什么?” “我……”镜枫夜想说自己的力量还不够强,不能够完全保护燕洵。 燕洵知道镜枫夜在想什么,“你已经够强了,不需要更强。而且我也不是需要完全保护的菟丝花,我也是跟你一样的男子汉,是一样可以上战场的。” “镜大人,还在等什么,走!” 依旧没有看到蛋巨巨,燕洵心中有了很不好的预感,他不能再袖手旁观,必须上去帮忙。 “通知幼崽们,准备参战!”燕洵道。 镜枫夜便赶忙转过身冲着玻璃箱无声地喊了一嗓子,随即转身跟上燕洵,冲向远处的大妖。 快要靠近大妖的时候,燕洵赶忙停下,他感觉到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让他的身体变得沉重无比,身体寸步难行。 镜枫夜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猛然感觉到一股来自大妖的压力,让他瞬间感受到了自己的渺小。 远处的蛋弟弟再次重重地砸到地上,他几乎成了一个血人。 他猛的跳起来,踩着一块石头往天上跳,冲着燕洵喊:“阿爹你怎么来了,快回去!” “蛋巨巨呢?”燕洵问。 “蛋巨巨在这头鬣狗王的肚子里!”蛋巨巨的声音带了哭腔,“已经很久了都没有出来,鬣狗王说他已经把蛋巨巨给吃了消化了,蛋巨巨再也不会出现了。” 鬣狗王也想吃蛋弟弟的,只是蛋弟弟个头太小,跑的又快,目标太小,根本捕捉不到他。 “上!”燕洵果断道,“回去什么回去,总得把这玩意弄死,割开肚子看看。” “阿爹,他很强!”蛋弟弟再次险而又险的逃开,一边冲着燕洵这边喊,“炮弹没有用,他的恢复速度实在是太快了。我现在也只能不停地逃,仗着个头小他抓不到我。蛋巨巨重伤了他,可他现在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这才是真正气场全开的大妖,哪怕是蛋巨巨也还是被吞了下去。 燕洵没有修为,一旦手中的战伞失去能耐,他就等同于是完全没有本事对付大妖了,而镜枫夜并不是大妖,他其实跟蛋弟弟差不多,面对大妖给予的扑面而来的气势,他的行动是有些艰难的。 “但是不能退缩。”燕洵咬牙道,“附近有提前埋藏的炮弹,现在启用!” “可蛋巨巨还在他的肚子里。”蛋弟弟赶忙大喊。 “他既然是大妖,想必不会那么容易死。先启用威力最弱的,然后慢慢加强。”燕洵道,“蛋弟弟你撑住,幼崽们马上来,约莫还有五个瞬息……” 五个瞬息,蛋弟弟逃了三次。 逃第四次的时候,蛋弟弟实在是没有力气了,攥着小战伞的爪子已经僵硬的松不开了,只能机械的动作。 “蛋弟弟。” 就在蛋弟弟咬牙蹦起来,准备继续逃的时候,幼崽们终于来了。 战兔幼崽一把捞起蛋弟弟抱在怀里,抬起手顶住大妖落下来的爪子。 “哥。”蛋弟弟实在是没有力气了,他安心地窝在战兔幼崽怀里,小声道,“他是鬣狗王,恢复能力很强,对咱们小幼崽能施展威压,会让身体难以行动。哥,你要小心点。” “恩。”战兔幼崽点头。 庞大的妖怪爪子威力无穷,就这么狠狠地压下来。 战兔幼崽的双脚全部陷入土中,但是他仍旧接住了,而且面不改色。 “弟!”撼山幼崽一看蛋弟弟的模样就吓了一跳,赶忙道,“你先撤,带蛋弟弟去安全的地方。” “阿爹,你也撤。”蛋弟弟冲着燕洵大喊。 大妖的注意力原本全都在蛋弟弟身上,根本没有怎么在意燕洵和镜枫夜,他实在是被眼前这只小不点幼崽给惹怒了,一定要吃掉他才行,等吃了小幼崽,再吃那两个突然冒出来的人。 这会子突然冒出来这么些小幼崽,大妖便有些心花怒放。 他红彤彤的眼珠子转动着,看着周围的一圈小幼崽,“刚刚吃了一头大妖,这就来了许多小幼崽,不错不错。” “哥哥们,他吃了蛋巨巨!”蛋弟弟大吼,“他吃了蛋巨巨。蛋巨巨是为了救我才被吃的,他吃了蛋巨巨……” 蛋弟弟心里很难受,可面对这样的大妖他根本就是无能为力,甚至只是逃跑就已经很吃力很吃力。 “放心,我们会想办法的。”花树幼崽冲着蛋弟弟喊,“你且去一边呆着,我们上!” 战兔幼崽手中的战伞瞬间冒出炮弹,轰向大妖。 大妖的爪子不得不挪开,让战兔幼崽抓住机会逃出战圈。 “大人!”花树幼崽冲着燕洵喊。 “退,镜大人上!”燕洵说着转身就跑,把后背交给镜枫夜。 其实就算是撤退也没有撤退很远,能清楚的看到幼崽们围着大妖,甚至是能清楚的听到他们说话。 战兔幼崽把怀里的蛋弟弟交给燕洵,转身再次回到战场。 蛋弟弟躺在燕洵怀里,喘着粗气道,“阿爹,是我连累的蛋巨巨。”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燕洵仔细看了看蛋弟弟,发现他整只脚都没了,只剩下小腿,血肉模糊,能看到白白的腿骨,“忍着点,带了归元液·蓝,先泡着。” 燕洵身上就带着水囊,里面全都是归元液·蓝,还有小小的玻璃盒。 把蛋弟弟放进去,再倒入归元液·蓝,这就成了。 “我没事,反正还能再长出来。”蛋弟弟道,“而且现在已经麻木了,感觉不到疼。就是蛋巨巨……那时候就是蛋巨巨救了我,那个鬣狗王知道蛋巨巨是大妖,一开始很谨慎。” “只是蛋巨巨的弱点是我。” “我当时没法子立刻逃开,叫那鬣狗王盯上了,蛋巨巨为了不让我被吞,便自己入了大妖的口。” “蛋巨巨叫我不要担心,说他有法子,可都过去这么久了他也还没出来……” 就算蛋巨巨也是大妖,可他毕竟才破壳没多久,而且也不是完整破壳。 鬣狗王单单是气势就强出蛋巨巨许多,蛋弟弟能看出来蛋巨巨对付鬣狗妖有些面前,更别说现在进了鬣狗妖的肚子里。 “蛋巨巨会被消化的。”蛋弟弟很担忧。 “我们要想办法弄死那头大妖。”燕洵道,“炮弹会一级一级实验,总能把他炸开。当初蚂蜢狂灾妖不也能轻易炸开,跟何况是那么一头妖怪。” “实在是没想到会有大妖攻城啊。”蛋弟弟皱着脸,眼睛红彤彤的看着燕洵,“阿爹,外城墙上死了很多道兵。他们有的还在说着话,忽然身体就慢慢消失了。那就是鬣狗王的能力吗?实在是太恐怖了。” 方才还说着话的道兵,就那么很突然的消失了。 燕洵皱眉,盯着远处的鬣狗王看了会儿道,“现在还看不出鬣狗王的能力。你当时还有别的感觉吗?” “只感觉到一股强烈的威压,几乎是寸步难行。那时候我就想着背后就是边城,不能叫那大妖冲上外城墙,这才主动冲了下来。”蛋弟弟想了想道,“外城墙上镇守的道兵好像是什么都没察觉到,并不知道大妖已经降临,并且准备攻城。” “恩。”燕洵点头,“你好好歇着,睡一觉,不用想其他,先把伤养好要紧。” 蛋弟弟哪能歇得住,更是睡不着,真是恨不得立刻跳起来…… 第468章 边城上下所有人都逐渐放松下来,甚至是已经有许多人开始计算战功,开始提前高兴起来的时候,大妖攻城了。 谁都没有预料到的大妖攻城。 在边城道兵精疲力竭,能上战场的只有十之一二,所有人都放松下来,以为即将迎来短暂和平的时候大妖攻城了。 那一日,刚刚从妖国回来的欢哥还没来得及享受草编鸟化为蜂妖鸟成功的喜悦,还没来得及跟阿爹分享自己的喜悦,从外城墙蔓延而来的警报声就已经占据了他的所有。 “上回大妖攻城是什么时候?”欢哥摇摇晃晃地看着鸣哥儿,“大人和幼崽们都在妖国,今日是蛋弟弟镇守外城墙。” “上回啊……”鸣哥儿有些恍惚了。 上回大妖攻城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鸣哥儿不仔细去想已经想不起来了,倒也不是记忆模糊才遗忘,而是慢慢的他不敢去想,甚至是不能去想…… 因为一旦想起来,他就会整个人都陷入绝望中。 大妖攻城是什么样的? 是方才还跟你说的这话的人就那么眼睁睁没了,运气好留下的是尸体,运气不好什么都不会留下。 除了外城墙依旧屹立不倒,边城所有的房屋、帐篷等等随时都会迅速灰飞烟灭。 根本不知道为什么死去,甚至是有些人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要过好一会儿才能反应过来自己其实已经永远的离开了这个世界,不能再说说笑笑,不能再跑跑跳跳,永远的消失了。 鸣哥儿的声音有些飘忽,“我运气好,活了下来……其他人……就那么没了。” 边城军户都没有修为,他们比道兵更弱,而能上战场的道兵面对大妖也仿佛自己是蝼蚁一样,很多道兵都是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没了。 人的死去变得特别简单,变得特别悄无声息,变得任何浪花都不会有,就那么大批大批的没了。 “人就像蚂蚁一样,抬起脚就能踩死。”鸣哥儿道。 很多人不高兴的时候随便就能踩死很多蚂蚁,便是平日里走路也能踩死蚂蚁,高兴了也能踩死蚂蚁。人那么高高大大的,相对于蚂蚁来说就是顶天立地的庞然大物,怎么会去在意小小的蚂蚁呢? “死了很多人。”鸣哥儿说,“很多将军陨落,到最后那大妖败了,撤了……” “边城除了外城墙全部夷为平地,活下来的人重新搭帐篷……” 鸣哥儿的家也没了,后来的屋子是他慢慢的捡来一块石头、一块石头搭建的。 “大人他们。”欢哥忽然捂住心口,觉得心悸不已。 “他们会好好的。”鸣哥儿道,“现在大妖还没有真正降临,边城还没有被碾压,或许这回大妖不会攻城。” 只不过那样的前提是能够把大妖阻拦在外城墙外面,而这就需要比大妖更强的实力,现在的边城有这样的实力吗? “裘将军上战场了吗?”欢哥忽然问。 “他必须要上战场的。”鸣哥儿肯定道。 因为裘保是大将军。 外城墙上顺利撤下来的道兵哪怕是回到边城大营,哪怕是快速地收拾帐篷,随时准备撤退,哪怕是他们的动作很快一丁点儿都没耽搁,哪怕是他们看上去还是像平时那样,哪怕是他们还活着…… 可他们还是人心惶惶。 黑熊拿出自己珍藏的酒,一口气咕咚咕咚地全部灌完,可即便是这样他的手也还在微微发抖。 “将军。”道兵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声音其实带着哭腔。 “怕什么。”黑熊的声音也在哆嗦,“大妖还没进城呢。” “裘将军还没上战场。”道兵低声道,“我刚刚去打听了。阿达和阿西两个老头一朝得势,找了许多模样齐整的小道兵玩,玩死几个。杨琼带兵去打断他们一条腿,两个老头喊冤,把裘将军硬生生从外城墙叫回来了。” “哼。”黑熊冷笑,“他们知道的秘密可是不少。杨小将军是个人物,这是因为灰鹿才出的手吧?” 黑熊说的一点错都没有。 灰鹿和明猫还有菜蛇、矛头蝮他们是最后一批从妖国回来的道兵,经过历练,这些个修为依旧算不上高的道兵倒是都有了不少变化。 只不过其他道兵都是满手的老茧,脸上也是一脸的风霜,只有灰鹿还是细皮嫩肉的,脸比小哥儿还好看,眼瞅着不像是去妖国吃苦受累的,倒像是去享受的。 灰鹿也确实享受了一番。 在玻璃箱那边,他不用怕自己会引来不好的事,睡觉的时候也不用再谨慎的睁着一只眼睛,他只需要累了就躺下,睡他个天昏地暗,只需要醒了就老老实实的干活,只需要按部就班的做自己的事就好。 不会有人对他不怀好意,也不会有不好的事沾到他身上。 妖国虽然危险,可那几乎是灰鹿这辈子过得最轻松的日子。 只是从妖国回来的瞬间灰鹿就遇上不好的事了。 他从妖国回来,要去边城大营收拾自己的东西,带回火车站。从此以后他就是跟着燕洵的道兵,跟边城大营这边再没有多少关系了,这应当是他最后一次来边城大营。 回到自己居住的帐篷中,灰鹿发现自己的东西乱七八糟的堆在角落,而原本收拾整齐的地方则是坐着一个模样十分齐整,比他还像小哥儿的年轻道兵。 看模样年纪不大,没穿盔甲,大冷天的只穿着一件单衣,露出大片大片的里衣,脚上没穿鞋子,就那么赤着脚踩着地上的皮毛。 脸上还擦着胭脂,嘴唇殷红殷红的。 “哟,回来了。”小道兵冲着灰鹿笑嘻嘻的,“不好意思啊,你的位置没了,以后你的位置有我了。爷那边你也别去了,省得挨打。不过你要是愿意伺候我十天半个月的,指不定我就能帮你美言几句呢。” “哎,这日子可真好,不愁吃喝,身边还有人伺候,这才是人上人的日子呢。” “当牛当马有什么好。” 小道兵说着,也是一脸唏嘘,过上舒坦日子了,又怎么愿意去过以前那当牛做马的日子呢。 这会子见着灰鹿回来,小道兵就知道灰鹿往后的日子恐怕要不好过了。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灰鹿往后的日子可是苦着呢。 “这点心你吃过吧。”小道兵伸出细细的手指头捏起一小块点心,轻轻闻了闻这才放到嘴里,“入口即化,回味甘甜,是我从未吃过的好东西。听说是火车站那边的大厨亲手做的,每日里也就只有那么点儿,没点本事便是见也见不到的。” “灰鹿,你说你以后还能吃这么好吃的点心吗?” 灰鹿蹲下收拾自己的东西。 把表面的灰尘擦掉,再仔仔细细的折叠好,卷成卷,最后捆起来,这样就方便背着或者拎着了。 他的东西不多,也不过是一床褥子,几块不算好的皮子罢了。 其实他跟了阿达和阿西根本没有得到多少好东西,通常都是在外面跑腿而已,不过这也让他见识到了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人,他心里头其实是很满足的。 对于这小道兵所享受的东西,灰鹿以前也想过,只是他不想像小道兵那样做那种事。 “灰鹿,你难受的说不出话了?”小道兵本想着灰鹿能求自己,毕竟他虽然没见过灰鹿,却也听说过灰鹿是什么样的人。 很多人都说灰鹿不择手段往上爬,就是叫他舔鞋也是可以的。 小道兵等着灰鹿□□的。 “我没难受。”灰鹿终于收拾好了自己的东西,他单手提着不算多的东西,这时候才真正的抬头去看小道兵。 年纪只有那么点儿,模样倒是极好看的,手里捏着小块的点心,看着就赏心悦目。身下的床铺收拾的十分华丽,枕头竟然是玉的,看着就价值不菲。 不过帐篷里不只是有这么一个床铺,还有好几个床铺,收拾的全都差不多,全都一股子脂粉味。 灰鹿垂下眼眸,问小道兵,“跟你一样的人多了很多吧。你们这些人在一块儿是要争宠吧。当时我投奔阿达和阿西的时候,因为他们身边人手不足,我好歹还能揽一点差事……虽然差事得来的不体面,也得卑躬屈膝的,但好歹是正经差事。” “可你现在还有机会揽差事吗?若是没有差事,你这样的日子又能过多久。” 是过不了多久的。 一旦年轻漂亮的道兵多起来,就会迅速多出很多对比,且这里毕竟是边城,道兵只有年轻水灵的时候模样好看,一旦过了年纪,皮肤就会迅速粗糙,长出皱纹,那时候又如何跟漂亮的年轻小道兵相比。 “你觉得过上现在的日子就很好了吗?那你有没有想过以后的日子?” “我以前时常在想,若是给我机会往上爬,我定然是要不遗余力的。这并不是因为我喜欢往上爬,而是我想要过上长长久久的好日子。” “今儿个我便给你一句忠告,趁着年轻还算受宠,还是想法子揽点差事吧。对了,其实以前阿达和阿西胆子没有那么大,他们两个老头虽然嘴上不干净,但其实是不会对道兵真正下手的。两个老头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是你们故意的吧?” 阿达和阿西曾经也是在边城过过苦日子的,裘保一朝得势,他们俩手中也有了一些无关紧要的小权利,是自己觉得自己威风,只不过身边虽然有伺候的人,但其实他们并没有真的左拥右抱。 没见识过别的有权势的人是如何玩的,他们不会。 是下面的道兵为了往上爬,教得他们怎么玩的。 这一句句都叫灰鹿说中了,小道兵恼羞成怒,却也没有直接动手,他眼珠子转了转,又在嘴上擦了些胭脂,起身去找阿达和阿西。 等灰鹿快离开边城大营的时候,就忽然冒出来一伙子道兵,捂着他的嘴,抄小道把他带了回去。 灰鹿被狠狠地扔到地上,不过一点都不疼,因为地上铺着厚厚的毯子。 他慢慢爬起来,看着穿金戴银,看着不伦不类像个怪物的阿达和阿西两个老头。他们俩果真是左拥右抱的,全都是年轻水灵灵的小道兵,那在帐篷里说过话的道兵也在。 “灰鹿,你这就要走?”阿达贪婪地看着灰鹿。 没想到这么些日子没见,灰鹿非但没有被摧残,反而变得更加好看了,尤其是那双眼睛。往日里总是畏畏缩缩的眼睛此时变得自信无比,眼眸漂亮的让人想挖出来永远珍藏。 他变得更加吸引人了,让人觉得仅仅只是看着还不够,最好是永远收藏变成自己的。 “我跟了燕大人,往后要去火车站住。”灰鹿冲着两个老头拱手,“此前多谢两位照料。” 要不是他们,灰鹿也没有机会遇上燕洵,就也不会有今日。 “想走?”阿达面容扭曲,随手拿起鞭子就挥过来,“你以为你是谁,说走就走。你进了我的帐篷还想走,想得美。来人,把他给我按住,我今儿个不打死你我就不是阿达叔!” 他一定要打的灰鹿皮开肉绽,雪白的皮肉爆开鲜红的血花,一定很美很美。 终于在小道兵的纵容和教导下明白怎么玩的阿达叔控制不住的兴奋起来,他见着灰鹿竟然躲开了扑上来的壮汉,顿时更加兴奋了。 “天天看着柔弱不懂事的小道兵实在是疲乏了,果真还是灰鹿是个尤物。你们还愣着做什么,上啊,按住他,也别按得太死,让他稍微挣扎一下,那样才好看嘛。” “灰鹿啊灰鹿,你说你到底是怎么生的,怎么就跟其他人不一样呢。” “终于打到了,真爽啊。” 鞭子落到身上,衣裳瞬间就破了。 阿达兴奋的喘着粗气,一下又一下地打下去。 他就觉得有权势是真的好啊,身边自发的聚拢了这么些人,教着他怎么玩,教着他怎么享受。 这样的日子实在是太自在,太美妙了。 “灰鹿,你这是学了本事了?怎么不哭,怎么不喊?” “叫我听听你哀嚎哭叫的声音。” “一定很美妙。” 跟灰鹿的模样一样好看的是灰鹿的声音,那是真的好听。 阿达一下一下的打着,他看着灰鹿咬紧牙关,咬出血来,就特别的不满意,上前掰开灰鹿的嘴,冲着他脸上吐痰,“你叫啊,你叫啊。灰鹿,你再不叫我卸了你的舌头,让你永远都不能叫!” 灰鹿疼的满头大汗,但是他依旧没有出声。 有什么好喊的,落到现在这个下场也是他应得的,怨不得任何人。 “你叫啊,不会有别人发现的,你放心的叫。” “来人,帮我打。以前怎么没看出来灰鹿竟然还是硬骨头,倒也是条汉子。放心,回头我定然给你留个全尸,叫你完完整整的下葬。” 就这么一句话,竟是准备直接要灰鹿的命了。 “慢慢来,不急,多玩几天花样更多呢。”小道兵说,“灰鹿说是投奔了燕大人,我就知道他肯定说谎。你瞧瞧他那模样,那就是地上的泥巴,人家燕大人是天上的云,他配吗?” 听着这话,灰鹿就忽然控制不住的笑起来。 以前他也以为自己不配的,可现在他知道,他是配的。 那天上的云跟他说话,给他前程,叫他把过去忘了,叫他安心做人,叫他有了底气,也叫他能撑到现在。 “你笑什么?”小道兵怒了,拿着鞭子亲自上前打。 灰鹿哈哈大笑,“我笑你无知。燕大人是天上的云,可配不上的是你,不是我。我不但认识燕大人,我还跟燕大人说过话,在一块儿吃过饭呢。” 那碗饭是从一个锅里舀出来的。 看上去高不可攀的燕大人跟传闻中完全不一样,他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他反而觉得自己跟所有人都一样,也觉得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灰鹿想着燕洵对他说这些话的模样,他便觉得眼前的一幕幕实在是荒唐的可笑。 “你大概永远都不会知道燕大人是什么样的人。”灰鹿只觉得眼前的一些都可笑无比,“我是知道的。你杀了我吧,反正我这辈子都已经值了。” “求死?我偏不让你死。”小道兵也笑起来,“燕大人如何我确实不知道,不过我倒是知道怎么折磨你,叫你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叫你一点一点的慢慢的死去。” 折磨人的法子有很多,一些凭空想象出来的,一些听人说的,一些随手创造的。 简直是花样百出。 灰鹿认命,死就死,便是受尽折磨也没什么,他觉得这辈子已经值了。 当外面忽然有道兵闯进来的时候,灰鹿都没反应过来,因为他的眼睛已经看不清了,只能隐约听见明猫的声音,还有曾经远远见过一面的杨小将军的声音。 “自己解决还是我动手,两个选择。”杨琼冷着脸道,“上回之所以放你们一马,是因为你们还没有真正的伤人,现在……斩!” “你们是什么人?我可是裘将军身边的人!”阿达叫嚣。 “你竟连我都不认识。”杨琼叹息,“我是杨琼。” 叫嚣的阿达忽然就出不了声了。 杨琼是守城小将,镇守外城墙数年,那是血里来血里去的真正的小将军。 他手底下有一批忠心耿耿的道兵,如臂指使。在边城,除了杨叔宁就只有他了,便是裘保也比不上。 他说要阿达和阿西的命,他们还真就活不了。 “我们等你怎么也等不来,这才开始找。正巧遇上杨小将军……”明猫扶着灰鹿,絮絮叨叨的说着。 后面的事情灰鹿就不知道了。 等他再次清醒的时候,已经能看清楚了,他看到明猫还在自己身边。 “你醒了?”明猫兴奋道,“我跟你说,杨小将军可威武了。阿达和阿西那些个人全都被处理了,杀的杀,安排差事的安排差事,还有几个副将都直接斩了……” “听说裘将军回来了,跟杨小将军谈判呢。” “这回裘将军损失不少人,想要分人分权……” 这是个极好的机会。 正好阿达和阿西帮不上太多忙了,裘保也能顺利把他们俩甩开,再趁机安排几个自己人,分人分权,这就能占据边城的半壁江山。 为权势,为前程,为将来,为以后,裘保都必须得回来这一趟,跟杨琼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杨琼也不是一意孤行的什么都不懂的人,他能走到今天这一步,自然也知道平衡的重要性,哪怕是心底里十分不喜裘保的作风,可也得捏着鼻子认了。 只是不能让裘保这么狮子大开口,他需要压制裘保的实力。 两个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 而就在这时候,外城墙上的道兵屁滚尿流的回来了,“大妖攻城、大妖攻城,大妖攻城……” 道兵喊得声嘶力竭,喊完就晕了过去。 杨琼身边的亲兵上前一看,冷静道:“吓晕了。” “走!”杨琼在顾不上裘保,起身就走。 盔甲在帐篷里,槍和炮也都在帐篷里,哪怕是知道对上大妖可能没有什么用,哪怕是知道便是自己上了外城墙可能也没有用,但杨琼还是想去看看。 现在边城能上战场的小将军、副将、大将军,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 而裘保也是立刻站了起来,他同样去穿盔甲,上战场。 外城墙上下早已一个道兵都没有,并不是他们不想留下来,而是他们留下来也只能送命,根本奈何不了大妖。 杨琼冲上外城墙,没看到大妖的踪迹,先是微微的松了口气,随后看到外城墙下面的动静,心又立刻提了起来,赶忙拿起望远镜看,这一看杨琼的身体顿时僵住。 外城墙下面跟大妖战斗的是蛋巨巨。 原本能把身体完全包裹起来的战袍已经变得破烂不堪,随后蛋巨巨跟大妖又来了一个回合,身上的衣裳就全部破了。 在望远镜中,杨琼清清楚楚的看到蛋巨巨只有一半的身体跟人一样,而另外一半的身体则是丑陋无比,他看在眼里竟是觉得比那大妖还要恐怖万分。 “嗯?”蛋巨巨忽然回头,准确地看向杨琼的方向。 望远镜视野中,蛋巨巨扭头看过来,他那双丑陋无比的眼睛就那么直勾勾地透过望远镜看着杨琼。 “啊!”杨琼身体僵硬的动不了,甚至是嘴巴都张不开,大叫压抑在喉咙里,让他难受的想要爆开。 他没想到破壳以后的蛋巨巨竟然是这样的。 最初看到蛋巨巨只露出半张脸的时候,他还以为是因为蛋巨巨长得实在是太好看了,如果给人看他的整张脸会…… 第469章 如果给人看到蛋巨巨完整的脸会让人更加着迷,所以蛋巨巨才遮住了半张脸。 杨琼从未想过蛋巨巨遮掩起来的那半张脸,半个身体竟然那般丑陋,带来的冲击甚至是比大妖还要大。 “哼。”裘保哼了声,使劲眯起眼睛看外城墙下面的大妖。 他没有望远镜,看不清远处的大妖和蛋巨巨,便不知道蛋巨巨的半个身体那般恐怖,现在他只是承受大妖带来的威压,身为大将军的他能承受得住。 “裘将军。”杨琼缓缓转头看向裘保。 真正直面大妖的时候,杨琼能真切的感觉到他是绝对不敌的,甚至是他可能都对大妖造成不了伤害。 他现在也是能耐不错的小将军了啊,本事也还不错的,好歹是比副将强,可面对大妖的时候,他忽然发现自己其实跟普通道兵是一样的。 “我只负责守卫边城。”裘保淡淡道。 杨琼咬牙。 裘保这么说是没有错,只是大妖之所以现在没有攻城,那完全是因为蛋弟弟和蛋巨巨挡住了大妖。 规矩上没有错,可情理上,裘保太不得人心了些。 * 这时候蛋巨巨刚来,蛋弟弟还没脱险,燕洵也还没有来,幼崽们也还没有来。 蛋弟弟眼睁睁看着蛋巨巨身上的战袍化为齑粉,而他身上迅速出现大大小小的伤口,他忍不住大喊,“蛋巨巨,我们逃吧。” 这头大妖实在是太难对付,根本对付不了。 “你先走,我扛着他。”蛋巨巨头也不回的道,“且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这时候蛋巨巨头上已经没了一般头发,丑陋无比的半个脑袋再也没了遮掩,让他看上去十分恐怖。 “蛋巨巨。”蛋弟弟一只脚没了,他只能一跳一跳的,还要躲避大妖的攻击,他觉得自己是逃不掉的。 “走!”蛋巨巨双手撑住大妖的爪子,忽然道,“我现在的样子很难看吧?” 一直以来藏在战袍里面的身体就这么众目睽睽之下暴露了出来,外城墙上的杨琼肯定看到了,那个裘保没有望远镜他是看不清楚的,而眼前的大妖也看的清清楚楚了。 不但不完美,甚至是十分丑陋的半边身体终于被除了幼崽以外的人看到了。 蛋巨巨觉得很难堪。 他能承受幼崽们说他丑陋,说他半边身体十分恐怖,那是因为他们都是幼崽们,但是他承受不了外人说他如何如何,甚至是承受不了外人看他。 他能感受到外城墙上杨琼的目光,没有恶意,可蛋巨巨就是觉得难堪,因为他的半边身体实在是太丑陋了。 难以见人。 “哦?不是完全体。”鬣狗王一眼看了出来。 “他是大妖,怎么就不是完全体了,难道你就完整了?你完整你怎么没有名字!”蛋弟弟趁机大喊。 大妖缓缓转动眼珠子看向蛋弟弟,鼻孔里喷出腥臭无比的气,声音轰隆隆的,“你看不出来?他的身体一半一半,不一样的。” 所以不是完全体。 “你不是,你才不是!”蛋弟弟跳起来,往远处跑。 大妖的视线追着蛋弟弟,“跟他比起来,你更嫩更美味啊。” 发现蛋巨巨不是完全体以后,大妖对蛋弟弟的兴趣就更大了,他扑向蛋弟弟。 蛋巨巨赶忙拦在前面,伸着丑陋无比的爪子,那只丑陋的眼睛盯着大妖看,“你的对手是我!” “吃了你!”大妖怒了。 才破壳没多久,还是不完全体的蛋巨巨根本不是对手。 他还要顾着蛋弟弟,蛋弟弟被大妖追着不放,逃命已经难上加难,根本没有空闲去帮蛋巨巨。 只能拼了命的阻止大妖。 “这才是真正的大妖。”蛋巨巨喃喃道,“我的本事果真是不够的,或许我有能耐自己破壳的话,才能撵上你……”只可惜蛋巨巨没有那样的本事,他破壳是靠很多人帮忙才成功的。 “你是哪里的妖怪?”鬣狗王问。 蛋巨巨不说话,专心对付大妖。 鬣狗王不停地问,“你是妖国什么地方的妖怪?” 这就让蛋巨巨知道了,原来妖国也有不完全体,至少鬣狗王说的这句话的意思是:妖国不是不可能不出现完全体,与之相反则是妖国有可能出现完全体。 只是再多的鬣狗王就不肯说了,他被蛋巨巨阻拦的烦了,便突然加速,张嘴把蛋巨巨吞了下去。 蛋巨巨撑着鬣狗王的嘴巴,坚持了没多久,只来得及说了句‘我不会有事’,让蛋弟弟放心,就被鬣狗王整个吞进了肚子里。 * 现在燕洵撤退,幼崽们和镜枫夜连带着小皇子一起围攻大妖,燕洵则是在一旁守着重伤的蛋弟弟。 蛋弟弟不肯睡,瞪着圆溜溜的眼睛隔着玻璃看远处的大妖。 “是因为咱们杀的鬣狗妖太多,所以鬣狗王才出现的吗?”蛋弟弟问。 “不知。”燕洵道,“或许你说得对。” 因为死了太多太多鬣狗妖,哪怕是鬣狗妖不断进化,也还是被杀死很多,甚至是上回铜爪鬣狗妖追着燕洵去了妖国,到最后几乎全都被小黑给杀了。 “我觉得就是这样。”蛋弟弟叹气道,“可惜他不肯多说,我问了许久他也不肯透露有关妖国的一些东西,甚至是为什么攻城都没说。我只能确定他一定要攻城的……蛋巨巨都阻挡不了他……” 蛋巨巨几乎是最强的妖怪了,他都没能阻止,那么幼崽们怕是也阻止不了。 幼崽当中最厉害的是战兔幼崽,可他也还在成长当中,若不是为了自己活下去,是不会轻易进入那种忘我状态的。 “果真厉害!”战兔幼崽稳稳当当的落到地上,一抖手中的战伞,再次冲上去,瞬间削掉大妖的一块皮。 另外一边利爪幼崽背着战伞前行,两只爪子同时展开,同样削下一块肉来。 “恢复能力跟弟弟说的一样,太快了,咱们造成的伤害太有限!”花树幼崽说着赶忙逃开,他并没有攻击,而是给其他幼崽制造安全攻击的契机。 “杀不死。”战兔幼崽再次落到地上,双脚重重地砸下去,在地上砸出一个小坑来。 “那咋办?”雷电幼崽手指头噼里啪啦的闪着电流,他同样是砸到地上。 另外一边光明幼崽比较惨,他是摔到地上的,不过旁边就有撼山幼崽帮忙掠阵,他可以从容爬起来而不用担心大妖会伤到他,“我的能力有点用,只是我的能力太弱了。” 光明幼崽可以对大妖造成比较难以恢复的伤害,只是他的妖力太弱,造成的伤害根本就不值一提。 “按照大人说的来吧。”波波幼崽说,“一级一级启动炮弹。” “蛋巨巨怎么办?”花树幼崽担心。 其他小幼崽也都不说话了,他们同样担心被吞到肚子里的蛋巨巨。 大妖再一次扑空,他重重地喘着气,有些气恼的看着这些配合无间的小幼崽们,“幼崽!我要吃了你们!” “当初妖国使臣来访,咱们倒是也跟他们比试过,那时候我还当大妖能耐不过如此,却没想到真正的大妖这么厉害。”弹弹幼崽跳起来,在半空中转了好几个圈,一脚踢向大妖的脑袋。 大妖皮糙肉厚,踢一脚根本造不成伤害。 不过弹弹幼崽脚上还有别的东西,是一个很不起眼的小炮弹,等弹弹幼崽落地的时候炮弹才轰然炸开。 这次造成的伤口比较大,可恢复的速度还是那么快。 撼山幼崽同样跳起来,“咱们奈何不了他,但是蛋巨巨不一定奈何不了他!” “等蛋巨巨!” “先等等。” 幼崽们刚刚好配合无间能够骚扰到大妖,又刚刚好逃开不至于受太重的伤,便有了拖延的机会。 而幼崽们不断的骚扰让大妖越来越怒,他终于爆发! 脊背隆起,身体瞬间膨胀,粗壮的爪子伸出锋利如刀的指甲,嘴里喷出急速的气能刮起一阵腥风,速度变得更快,堪比瞬移。 长毛幼崽瞬间被撞飞,飞了很久才重重地摔到地上。 躺在玻璃盒中炮归元液·蓝的蛋弟弟看的清清楚楚,他赶忙双手撑着爬起来,“哥!” “躺下。”燕洵伸出一根手指头把蛋弟弟按回去,“别着急。” “可是……”蛋弟弟还是很着急。 好在长毛幼崽很快爬起来,又有其他幼崽过来帮忙,他很快又继续参战。 远处镜枫夜冲向大妖,手中的战伞冒出许多锋利的快速旋转的刀片。 大妖却忽然扭头看向蛋弟弟和燕洵,冲着他们跑过来。堪比瞬移的速度几乎是眨眼间功夫就到了眼前,燕洵抱着蛋弟弟后退,冲着大妖笑了下,问:“我大约明白你为何攻城了。” “人类!”大妖没想到燕洵能躲开,他再次冲过来,这回是真的怒了。 “你是不得不攻城,没有别的选择对不对?那么是因为什么原因呢?让我来猜猜。是因为你本身的原因对不对?”燕洵一边后退一边说,“我对妖国并不了解,可我见过妖国男爵杜美奇,他那时候看上去就跟你差不多……怎么说呢,就像是穷途末路?” “不,不是穷途末路,而是只有这一条路,对不对?” 燕洵哈哈大笑,“什么大妖攻城,你也不过是逼着不得不走这条路罢了。” 鬣狗王猛然停下,红彤彤的眼珠子上上下下的打量燕洵,这时候他才头一回仔细地看着人类,先前他都完全没有在意的。 “人类,你很聪明。”鬣狗王说。 再别的他不肯说了,而是专心追着燕洵不放,准备吃了他。 太聪明的人,总是危险的,哪怕他看上去很弱很弱。 “你为什么吃人呢?”燕洵一边后退一边问,“我想了很久很久,发现你既然是大妖,那么其实你不吃或者少吃的话也是不会觉得饿的,那又为什么一定要吃人呢?” 当初战兔幼崽困守海边那么多年,他几乎快要把海边的一切都吃光了,不也活了下来。 那还只是幼崽,而大妖又是不一样。 燕洵专门问过蛋巨巨,破壳以后的蛋巨巨哪怕不是完全体,可也依旧是大妖,他可以不吃不喝过很久很久,只不过破壳以后跟着幼崽们在一块儿过日子,每日里都有一日三餐,晚上还有夜宵,早晨爬起来还要吃早茶,而且全都是不一样的吃食,蛋巨巨觉得自己习惯这些以后,恐怕就再也不能过以前那样的日子了。 “你必须吃人,是因为人的身体里有你必须得到的东西吗?”燕洵已经看到镜枫夜冲上来,他便不再后退,而是从侧面攻上去,帮镜枫夜掠阵。 幼崽们也已经赶上来,燕洵压力骤减。 “大人,他大约是饿了。”花树幼崽就说,“不是单纯的觉得肚子饿,而是身体饿了,必须要吃人。” 这种情况花树幼崽也研究过,就好比有些人忽然很想吃某种东西,那很有可能并不是他自己想吃,而是他的身体想吃。这是很微妙又特别分明的差别,但又十分的不容易察觉。 “鬣狗王,你为什么没有名字呢?给自己取一个不行么?”燕洵问。 大妖坚定不移地扑向燕洵,闻言道:“人类,你知道的太多了。” 在他眼里,人类就是蝼蚁,就是吃食,又怎么会跟燕洵多费口舌,哪怕是燕洵的聪慧已经超出他的想象。 而大妖越是不想透露这些,燕洵就越是想知道,他甚至是觉得自己可能隐约捕捉到了一点什么,“你……觉得你真的能吃了蛋巨巨吗?他毕竟是大妖,虽然不是完全体,但……” 同为大妖,鬣狗王不可能有完全碾压蛋巨巨的实力,哪怕是他现在已经把蛋巨巨吞下去了。 鬣狗王也不傻,他当然没有忘了蛋巨巨,“他不可能完整!” 虽然吞下去的时候没有嚼,可他肚子里却也不是顺滑的,蛋巨巨一旦进去定然是要千疮百孔的。 燕洵的脸色就是一变,又很快收敛,“他不会被你轻易吞噬的。” “不完整的大妖,难道还能吃了我?”鬣狗王哈哈大笑起来。 他的体型十分庞大,笑起来的时候仿佛周围的地面都跟着震动。燕洵甚至是有点站不稳的感觉,不过他站不稳不是因为地面晃,而是因为眼前大妖的气势出现了变化。 仅仅只是大妖身上的气势发生了变化燕洵就有些受不了了,而幼崽们看上去也并没有好过多少。 那毕竟是跟他们完全不一样的大妖。 “大人。”镜枫夜跳到燕洵前面,警惕地看着眼前的大妖。 “阿爹。”蛋巨巨躺在小小的玻璃盒里,瞥了眼镜枫夜就赶忙冲着燕洵喊,“咱们撤吧。他再不能透露什么了,也比咱们想象的要精明许多,再拖下去也套不出什么……” 最主要的是蛋弟弟看着镜枫夜伤痕累累的,且其他幼崽也是如此,心疼了。 “撤。”燕洵果断道! 跟这大妖来回周旋,倒是也得了点有用的信息,可再多的信息他却不跟再多说了。 跟蛋弟弟说的一样,鬣狗王并不傻,而且恰恰相反,他极聪明。 “好。”战兔幼崽瞬间冲到最前面,“我上,你们趁机撤。” “成。”蛋红红蹦起来,旁边光明幼崽伸出爪子捏着蛋红红的腿,抡圆了胳膊把他扔了出去。 其他小幼崽也都是你扔我我仍你,很快都跟离弦的箭似的离开大妖周围,且还能守望相助,不至于让大妖钻了空子。 燕洵和镜枫夜在战兔幼崽的掩护下撤退,他们两个人没办法像小幼崽那样飞起来,只能用两条腿跑,跌跌闯闯,一骨碌一骨碌的就显得特别狼狈。 外城墙上,杨琼再次拿起望远镜看。 清晰无比的视野中,燕洵在前面逃,镜枫夜在后面断后,可后面追着的是大妖,哪怕是镜枫夜也不能全身而退,他很快就变得伤痕累累,甚至一直条胳膊都无力又扭曲的挂在身上。 他看上去那么狼狈,坚持的那么困难,但是他自始至终都挡在燕洵身后。 杨琼甚至是能看清楚燕洵怀里抱着的玻璃盒,甚至是能看清楚玻璃盒里面躺着一只很小很小的小幼崽,幼崽头顶的一小撮绿毛翘起来,一看就知道是蛋弟弟。 大妖攻城时坐镇外城墙的蛋弟弟果然还是参战了,并且已经到了泡归元液·蓝的地步。 杨琼攥紧拳头。 他多没想现在就冲下去参战,去帮帮燕洵和幼崽们,他多么想自己拦住大妖,甚至是把大妖打退,可他的修为不够,去了也只能拖后腿,现在哪怕他只是上了外城墙,也还是浑身僵硬,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 “裘将军!”杨琼咬牙,“求你参战。” “大妖还没攻城,我只负责守卫边城。”裘保道,“若是我去了,谁来保证外城墙的安全?” 杨琼哑口无言。 哪怕是外城墙上多了许多幼崽们帮忙安装的机关,哪怕是外城墙上的炮弹威力极大,可这也不能保证就能挡住攻城的大妖,更何况现在外城墙上的道兵两个巴掌都能数的过来,人手也不够。 只有大将军才能抗住大妖攻城,也只有大将军才能守卫好边城。 裘保这么说一点错都没有,甚至是十分附和规矩,可杨琼看着下面狼狈逃窜的幼崽们,他只觉得难受无比。 只是明明幼崽们帮着挡住了大妖,并没有做无用功。 “啊……”杨琼再次拿起望远镜看,忽然就看到燕洵和镜枫夜上了天,他赶忙仔细看过去,这才发现原来是蜂妖鸟来了。 庞大的鸟儿扇动这遮天蔽日的翅膀,驮着燕洵和镜枫夜盘旋而上。 地上的大妖仰着头看了眼,冲着天上怒吼一声,便转身去追幼崽们。 “这家伙聪明的很呢。”蛋红红挂在小皇子衣服上,一边回头看一边说,“马上追上来了……” “跑快点。”小皇子伸手捞起蛋红红放入怀中,开始加速。 前面雷电幼崽哒哒哒跑,一边冲着小皇子道,“前面就有一道机关,咱们直接启动了,兴许能挡上一挡。蜂妖鸟大约快来了,咱们很快就能上天,到时候就安全了……” 蛋红红扒拉着小皇子的衣裳,探出头道,“应当能逃掉。” “是肯定会逃掉。”小皇子肯定道。 跑在最前面的小幼崽已经十分迅速的挖开土钻进去,早就藏在地下的机关缓缓启动。 小皇子飞快地越过机关,冲向前方。 大妖对于地上冒出来的机关根本不怎么在意,他已经知道幼崽们手中的那些小玩意有些威力,不过虽然能伤到他,却不能让他真正的伤筋动骨,如此便不需要如何在意。 他毫不犹豫地踩了上去。 ‘轰’! 机关在炸开的瞬间,便有许多金属弹出来试图捆住大妖,并且后面还有接二连三的炮弹弹出来,砸到大妖身上爆炸。 并没有来得及跑多远的幼崽们几乎全都被余波震的飞了起来,又纷纷灵活的在空中调整身体,稳稳当当的落到地上,继续逃。 “我来看看效果如何。”蛋红红赶忙从小欢子怀里钻出来,爬到他肩膀上看后面的冲天火光。 火光和烟尘中大妖的身形逐渐清晰,他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看着蛋红红,眼珠子忽然爆开,流出猩红的血。 然而蛋红红根本没来得及高兴那大妖就重新长出眼珠子,并且加速追了上来。 “效果太弱。能造成一些伤害,但不会伤筋动骨。”蛋红红赶忙道,“他的眼珠子都能重新长出来,我觉得腿脚断了的话怕是也能长出来……” “不能伤得太厉害,蛋巨巨还在他肚子里。”花树幼崽就说,慢慢试探吧。 只是试探的机会其实并不是很多,大妖追逐幼崽们实在是太轻松了,哪怕是幼崽们总是给大妖制造障碍也是如此。 仅仅试探三回就被大妖追上,幼崽们不得不重新跟大妖周旋。 蛋红红攥着小战伞砸到地上,小爪子撑着膝盖弯着腰呼哧呼哧的喘气,旁边小皇子赶忙跑过来,对着大妖虎视眈眈。 “呼……不行了,蜂妖鸟怎么还没来,我快要扛不住了。”蛋红红道,“快没有力气了。” 他个头小,身体里储存的无论是水分还是别的什么都少,这一路不停的奔波都已经消耗的差不多了,现在的蛋红红看上去就很明显的小了一圈。 “到我怀里来。”小皇子赶忙道,“我带着你。” “不用,我还能行。”蛋红红摇头,“我也算是一个战力,这会子是绝对不能歇息的。得想办法早点救出蛋巨巨……不然我哥他要伤心的。” 第470章 蛋弟弟跟蛋巨巨的关系要更好一点。 自从蛋巨巨破壳, 蛋弟弟几乎有空就在蛋巨巨身边, 给他讲保育堂的一切,给他讲大秦的一切, 教他学习拼音, 教他识字,给他讲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 可以说蛋巨巨对大秦的了解,对妖国的了解, 很多都是蛋弟弟告诉他的。 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十分微妙, 总是要比其他幼崽更亲近一些,就像是蛋红红跟小皇子, 他们俩就比别的小幼崽更亲近。 “我哥他……其实挺要强的。”蛋红红说着就拿起小战伞站起来, “小黄,我们分开。” “好。”小皇子迅速向着跟蛋红红相反的方向离去。 鬣狗王的视线紧紧地追着蛋红红, 他裂开嘴, 轰隆隆地笑起来。 “好吃的幼崽。” 他盯上了蛋红红,对于其他幼崽的骚扰全都置之不理,只是一门心思地盯着蛋红红。 “卑鄙!”真要算起来, 蛋红红的能耐还比不上蛋弟弟呢,他逃得更艰难。 “你……”鬣狗王追上蛋红红,见着他捯饬着两条小短腿跑的飞快, 愣了一下, “你……不是那只幼崽……” 那只幼崽伤了一只脚, 只能一跳一跳的, 根本不能跑, 眼前的这只小幼崽却不是,两只脚看上去都好好的。鬣狗王一开始没注意,还以为蛋红红就是先前那只小幼崽,追着追着才发现蛋红红不是。 都是小小只的幼崽,看上去也一样,但竟然不是同一只。 “你有色盲?”蛋红红跳到一块石头侧面,打开战伞机关,自个儿挂在石头上,“你分不清楚一些颜色!” “哼。”鬣狗王继续往蛋红红身上冲,“颜色是什么……” 他并不知道颜色是什么的。 “你有色盲症。”蛋红红这下子确定了。 他跟蛋弟弟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都是圆滚滚的脸蛋,胖乎乎的身体,就是平时穿衣裳也都差不多,只有一些不起眼的小细节不一样,而他和蛋弟弟手中的战伞都是一模一样的,只有轻易看不到的编号才能区别两把战伞。 不过蛋红红虽然跟蛋弟弟长得一样,但其实两只小幼崽特别容易区分。 蛋弟弟头顶一小撮绿毛,只要他不戴帽子绿毛就会翘起来,很容易就能看到;而蛋红红则是满头红发,就连眼睫毛和眉毛也都是红的,也有一小撮红毛翘起来,一眼就能看清楚。 只要是能分辨颜色的人就能很轻易的区分出蛋红红和蛋弟弟,但如果分不清红色和绿色,那就不容易分辨出来。 “他有色盲症!”蛋红红冲着其他幼崽大喊。 可色盲症似乎也利用不上。 幼崽们还是要跟大妖周旋,蛋红红还是要狼狈逃窜。 “蜂妖鸟来了。”小皇子瞥见天上的蜂妖鸟快速靠近,他便赶忙扑向蛋红红。 哪怕是有幼崽们帮着掠阵,可被大妖盯上的蛋红红也还是很勉强,只是比蛋弟弟稍微轻松一点,没有手上而已。 小皇子眼瞅着蛋红红快要逃不掉了,便自个儿扑上去,抓起蛋红红扔向撼山幼崽,自个儿再逃,可也还是让大妖追上,大爪子上面的指尖戳到了小皇子后背,叫他猛地扑倒。 甭管在怎么样小皇子也还是个人而已,他甚至是不像道兵那样拥有修为,靠的仅仅只是身体里的妖力而已。 “你不好吃,不过也凑合。”大妖抬起腿,头凑过来想把小皇子吞下去。 “小黄!”蛋红红大喊。 后面战兔幼崽冲上来,一把捞起小皇子扔到一边,自己紧跟着逃开,成功逃出战圈。 到嘴边的人就那么飞了,大妖啃了一嘴的土,他怒气冲冲地盯着战兔幼崽看,忽然咦了声,“你……你是什么妖怪?妖国的妖怪?” “我是很普通的妖怪。”战兔幼崽回头看了眼大妖道,“终有一日我也会成长为大妖,能够轻易打倒你!” “你?”大妖哈哈哈大笑,“幼崽就是幼崽,你以为长成大妖容易?” 他再次冲过来,嘴上对着战兔幼崽说话,眼瞅着战兔幼崽浑身紧绷,一直警惕着,而他却十分狡猾的冲向蛋红红,很明显他不想吃小皇子,也不想吃战兔幼崽,只想吃蛋红红或者蛋弟弟。 “哥,快来。”蛋红红挂在撼山幼崽肩上冲着战兔幼崽喊,“蜂妖鸟来啦。” 冲在最前面的蜂妖鸟捞起撼山幼崽和蛋红红,瞬间拔高冲上天空跟燕洵和镜枫夜汇合。 后面的蜂妖鸟紧跟上来,捞起地上的小幼崽便冲上去。 大妖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他一看到蜂妖鸟飞上天就要气炸了,因为他不会飞,身体太过于沉重也跳不起来,对天上的蜂妖鸟根本是无可奈何。眼瞅着地上的小幼崽越来越少,可口的蛋红红也没了,大妖眼珠子快速转动,最后看向还留在最后的利爪幼崽和光明幼崽。 “我留下。”利爪幼崽赶忙道,“我断后,等会儿你跟着蜂妖鸟上天。” 妖国提前埋下的机关都用的差不多,套话也套的差不多,幼崽们准备撤了,只是没想到这鬣狗王还能变得更强,完全超出他们的预估! “我留下。”光明幼崽很果断,“他吃了我也没什么好处,不会吃我的。” 光明幼崽是最特殊的小幼崽,他的能力跟妖国的一切都背道而驰,对大妖的伤害也是最大的。 大妖想吃所有的小幼崽,独独不想吃光明幼崽。 “你走!”利爪幼崽忽然扑过来,拽着光明幼崽的胳膊往旁边扔,“他便是不想吃你也能轻易伤害你……” 光明幼崽被扔了出去,刚好蜂妖鸟扑过来,用嘴巴叼着光明幼崽的衣裳冲上天空。 地面只剩下利爪幼崽了。 “幼崽。”大妖越来越生气,身上的气势也越来越强,他冲向利爪幼崽,对这只小幼崽势在必得。 利爪幼崽手中的战伞几乎全部损毁,他只剩下一双无坚不摧的爪子,可哪怕是无坚不摧对大妖造成的伤口也实在是太小,根本微不足道,所以他没有贸然动手,而是瞪着一双眼睛盯着大妖看。 大妖靠近了,张着大嘴,利爪幼崽自个儿个头不大,还不够塞牙缝的。 ‘啊呜’! 连带着利爪幼崽脚边的土一块儿吞了下去。 不过利爪幼崽并没有坐以待毙,他两只爪子都扎进大妖嘴中的软肉里面,没有被咽下去。 大妖吃痛,疯狂地甩动头颅。 “哥!”蛋红红眼瞅着利爪幼崽被大妖吞了下去,急的就要从蜂妖鸟身上跳下去。 “弟你不要下去……”蛋弟弟挣扎着坐起来,爪子放到嘴里,用力吹响。 刺耳的声音响彻妖国天空。 两头身上没有小幼崽的蜂妖鸟便立刻俯冲下去,其中一头用身体撞向大妖的身体,另外一头撞向大妖嘴里,并且用爪子掏出利爪幼崽扔出去。 第三头蜂妖鸟驮着光明幼崽冲下来,捞起利爪幼崽上天。 “吼……” 到嘴的小幼崽又没了,大妖怒吼,一爪子踩到蜂妖鸟身上,踩死一头,一嘴咬过去又是咬死一头。 庞大的蜂妖鸟连哀嚎都没有就那么散乱的躺在地上 ,一动不动了。 蜂妖鸟的身体迅速散乱开,那些尚且活着的草茎迅速枯萎消失,里面的次元小蜂妖迅速死去化为浓水消失。 几乎是顷刻间,庞大的蜂妖鸟就那么消失了。 还是两头。 幼崽们和道兵一起在玻璃箱中松土、播种,眼瞅着种子发芽,长大,变成十分亲近人的草茎,又薅起来编织成草编鸟,眼瞅着草编鸟活过来,又眼睁睁看着草编鸟一飞冲天。 这样辛辛苦苦创造出来的草编鸟就这么死了两头,连尸体都没留下。 “草编鸟没了。”蛋弟弟坐在玻璃箱里,趴在边缘看着下面,“两头。” “他们很懂事。”燕洵道,“要不然不会主动冲上去……” 燕洵说过任何一条生命都是珍贵无比的,草编鸟虽然是幼崽们和道兵、欢哥一起创造出来,可那也是一条生命。也正是因为这些草编鸟知道自己的生命珍贵,所以才会感恩于亲手把他们创造出来的幼崽们,所以当利爪幼崽落入大妖之口的时候,才会毫不犹豫的冲下去,用自己的生命来置换利爪幼崽的命。 “多谢他们。”利爪幼崽也很难过,“我本想着进了那大妖的嘴里能伤到他……没想到他嘴里全都是倒刺和十分细小的牙齿,要不是我的爪子坚硬,我很快就会被那些牙齿吞噬……” 鬣狗王除了外面能看到的巨大的牙齿,他的口腔里全都是一排一排的牙齿,且十分锋利。 利爪幼崽是运气好,他的爪子刚刚好能不被这些牙齿咬到,否则的话他即便是留在大妖嘴里也很快会被这些口腔里的细小牙齿慢慢吞噬。 “蛋巨巨会不会有事。”利爪幼崽低声道,“蛋巨巨他……没有像我爪子这样硬的存在。” 所以蛋巨巨现在就算还活着,身体恐怕也不完整了。 “他肯定还活着。”蛋弟弟慢慢躺下,继续泡归元液,“蛋巨巨是大妖,大妖是死不了的。” 燕洵沉默,他也不知道蛋巨巨现在是生是死。 地面没了幼崽们骚扰,大妖又是怒火中烧,他扭头看向外城墙,加速往那里冲过去。 “来了。”杨琼能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压力,他快有些站不住了。 “恩。”裘保缓缓抬头,目视前方。 只要大妖攻城,他就一定要守住外城墙,否则他枉为大将军。 “杨小将军,你撤吧。”裘保道,“这里不是你该留的地方。” “裘将军请!”杨琼冲着裘保拱手,转身离开。 只有真正的上了外城墙,真正的面对大妖,杨琼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他的修为还是不够,经验也不足,仅仅只是承受大妖带来的威压就已经精疲力竭,身体沉重不已,走路已经变得很困难,更别说是跟大妖对战。 杨琼十分艰难的走到外城墙边缘,并没有选择下去,而是钻进一旁的小屋中,选择在里面观察。 他想看看裘保这样的大将军如何应对攻城等大妖,也想试试看自己能不能近距离承受住大妖带来的威压。 裘保回头看了眼,脸上的表情有些莫名,“不信任我?” “并不是不信任你,只是我也想看看大妖究竟有多厉害。”杨琼喃喃道。 没了幼崽们的骚扰,鬣狗王几乎是瞬移一样到了外城墙脚下,他并没有停留,而是顺着外城墙往上跑。 杨琼紧紧地盯着眼前可以看到外面的镜子,他看到裘保整个人都变得不一样了。 大将军以前也是道兵,修为也是一点一点长起来的,可一旦成就大将军,那就立刻跟普通道兵不一样了。 平日里倒是看不出什么,可一旦大将军真正上战场的时候,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便是一直往上冲的鬣狗王速度也慢了下来,“大将军!” “来吧。”裘保怒吼。 他的声音并不算大,但依旧震的杨琼耳朵疼。 两边瞬间撞到一起,又迅速分开。 杨琼赶忙调整手边的机关,切换镜片,看外城墙外面。 陡峭的外城墙上,大妖稳稳当当的站着,裘保也同样如此,两个人并没有停留多久便再次战到一处。 隔着一层一层的玻璃,杨琼虽然感觉不到外城墙上的凶险,可他也能清楚地看到那血肉横飞,速递奇快无比,几乎时时刻刻都险之又险的战斗。 这就是大妖和大将军的战斗,以他的修为根本参与不了。 天上的蜂妖鸟还在盘旋,蛋红红挂在小皇子身上,一直爪子拿着小巧的望远镜看向外城墙,一边问:“阿爹,咱们要帮忙吗?” “不。”燕洵摇头,“咱们现在帮不上什么,回城。” “好。”蛋红红利落地收起望远镜,呲溜一下钻进小皇子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准备睡觉了。 这回蛋红红被小皇子和幼崽们保护的很好,没有受伤,就是累了,这会子一听说要回城,蛋红红就不操心了,赶忙睡觉。 “蜂妖鸟能回边城吗?”蛋弟弟躺在玻璃箱里问。 “能。”燕洵道,“回去我就写折子,说一下蜂妖鸟,再叫京城那边派功曹来。” “可大妖攻城还没结束,京城不会派功曹来吧?”撼山幼崽说。 “不来也得来。”燕洵道,“这头鬣狗王咱们势在必得。便是把外城墙外面全部炸翻也得留下他,到时候妖国那边定然要派使臣前来。皇上若是不想叫咱们单独应对妖国使臣,就必然会派功曹前来。” 幼崽们是没有办法对付鬣狗王,但他们有炮弹,各种威力的炮弹都还没有实验完毕呢。 蜂妖鸟冲向外城墙小门,守门的道兵已经换成修为不错的副将,眼瞅着外面是燕洵和幼崽们来了,便赶忙打开小门叫他们进来。 “大黑还在玻璃箱那边呢。”蛋弟弟躺在玻璃盒中絮叨。 “咱们忙完尽快去接大黑。”燕洵道。 “要不……”蛋弟弟先说他去接大黑,忽然又反应过来,他现在还不能随意动弹呢。 一旁战兔幼崽就说,“我去吧。” “你一个人去太危险。”燕洵摇头,“那毕竟是大妖,咱们都要在一块儿,不能分开。我也担心大黑,不过我相信大黑,它一定不会有事。” 庞大的蚂蚁行军妖一直在成长,它的个头更大,变得更聪明,妖力也在逐渐增强,或许是最初的蚂蚁行军妖单独留在妖国面对大妖会有危险,但是现在的大黑绝对不会。 它很敏锐的察觉到了危险,并且知道燕洵他们都不在玻璃箱中。 玻璃箱里没有人顿时就变得死气沉沉的,大黑并没有一直守着玻璃箱,当他确定燕洵暂时不会回来的时候,便立刻爬起来,迈着小细腿十分轻盈的跑了。 这边幼崽们刚回到水泥楼就得了观妖塔那边送来的消息,说是大黑已经跑了,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大妖攻城了。”欢哥没有在家里,他早早的跑来水泥楼守着梅西和小黑。 梅西身上的伤已经好了许多,能勉强坐起来了,知道大妖攻城的时候,他实在是急的不行,很想爬起来上战场,欢哥好说歹说才叫他继续躺着。 现在见着幼崽们都回来了,大家看上去都还好,独独蛋弟弟没了一只脚,惨兮兮的泡着归元液·蓝,梅西又是高兴又是担忧的。 “对付大妖单打独斗肯定不行。”蛋红红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旁边说,“现在蛋巨巨还在他肚子里,我们正要想办法炸开他的肚子,把蛋巨巨救出来。” “蛋巨巨轻易不会出事。”梅西就说,“他毕竟是大妖。” 曾经梅西也是大妖呢,只不过他现在只是一只小幼崽,能耐跟大妖是完全没法比的。 “边城准备撤退了吗?”燕洵过来看梅西,见着欢哥也在,就随口问道。 欢哥赶忙道:“边城军户都已经准备好撤退,作坊里的所有器械已经全部沉入地下封存,大家随时都能撤退。边城大营那边……自从阿达和阿西出事,裘将军身边的事一直是小裘管着,听说是收了小裘为干儿子。” 修为足够的副将全都去了外城墙,留下的都是修为不足以应对大妖的副将,他们坐镇边城大营还是差了点火候。 而小裘虽然修为不咋地,但他认了裘将军为干爹,身份上是足够的,再加上裘保那边的副将聚拢到一起,这边杨琼又不在,杨叔宁还只能躺着呢,于是现在挑大梁的就是小裘了。 欢哥早就打听清楚了,这会子燕洵问起来就赶忙说,“小裘是准备撤,已经安排人往城外运东西了。听说阿达和阿西身边剩下的那些人,都到了小裘身边……” “只要不破坏规矩,不违反大秦律法,他想怎样就怎样。”燕洵冷静道,“既然边城已经准备好撤退,也就成了。别的忙也用不上咱们,至于制伞作坊那边……回头跟着边城一块儿撤。” “大人,咱们真要撤吗?”欢哥问。 早在大妖攻城的时候鸣哥儿就跟他说了,以前每次大妖攻城,边城几乎都是来不及撤退的。 很多时候都是外城墙上的道兵根本反应不过来就已经死去,甚至是消息都送不下来大妖就已经攻上外城墙,而等大妖越过外城墙进入边城,那就如同兔子窝里来了一头狼似的,所过之处全部血流成河。 这次幼崽们拖住大妖,让边城有了准备的功夫,这几乎是前所未有的事。 只是一想到要撤退,欢哥就有些迷茫。 如果真的撤了,边城就不要了吗?他们这些又能去什么地方呢? “不一定。”燕洵也说不准,“该撤的时候总要撤的。现在能上战场的只有裘将军一人,其他人都是勉强,一旦那鬣狗王翻越外城墙,我和幼崽们就要立刻上前周旋,边城所有人都撤!” “大人。”欢哥一听燕洵也要上,吓了一跳。 燕洵端了羊奶给梅西和蛋弟弟,又盯着小黑看了会儿道:“你是不是觉得我这样的对付不了大妖?我是没有修为,但我跟普通人也不一样啊。” 他有本事帮着蛋巨巨破壳,怎么就没有法子对付大妖了。 欢哥一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又说起别的事儿来,“殿下已经带着人去火车上了,火车随时都能出发。六殿下的人过来问过我,我直接做主到时候叫他们一块儿跟着火车站的人撤退。七殿下的人……我没有马上答应,只说是要等大人回来问问。” “还有……”欢哥下意识左右看了看,见着幼崽们都在,就又忍不住笑起来,赶忙说,“五殿……他这些日子倒是老实不少,我每回去送吃的都没跟我说话,也没有别的动作。” 欢哥说的是五皇子。 幼崽们都要去妖国,带着五皇子不合适,便把他关了起来。 关五皇子的屋子里里外外都是机关,进去的法子只有欢哥一个人知道,且每次进去的法子都不一样,就是这样幼崽们也得经常回来看看,对五皇子并不能完全放心。 刚巧欢哥话才说完,战兔幼崽就来了,冲着燕洵道,“大人,外面机关有被破坏的痕迹,我怀疑是七皇子那边的人……” 战兔幼崽能说出这样的话,那就是基本确定了。 “咱们去看看他。”燕洵道。 欢哥吓了一跳,他完全没发现机关被破坏了的,不过也知道以自己的能耐怕是根本发现不了,就是燕洵没责怪他他心里头有些过意不去…… 第471章 欢哥觉得很过意不去, 满脸内疚。 “这是不怪你。”燕洵道, “出手的人不但修为高,且还有些诡异的手段,便是我去看怕是也看不出来的。七皇子擅长谋算, 他母家那边……是有不少好手的。” 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那些好手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而且全都对七皇子忠心耿耿,旁的人也只能眼馋罢了。 毕竟供养这些好手的金银珠宝虽然谁都能拿的出来,可要叫这些人死心塌地的, 那就是攻心为上了,不是谁都有七皇子那种谋划本事的。 诸多皇子中, 只有七皇子最为特别,他没有像太子、二皇子、四皇子等人那样跟燕洵直接对立, 泾渭分明, 也没有像三皇子、, 六皇子等人那样旗帜分明的站在燕洵这边, 而是正正好好的站在最中间。 七皇子看上去跟谁都不亲近,没有站在谁那边,但是他也没有跟谁有什么龃龉,他没有得罪过任何人, 任何人也没有得罪过他。 燕洵有时候都忍不住感慨,“七皇子那样的, 活着最累。人都会有喜怒哀乐的, 总会有喜好和偏向, 便是再圣明的圣人也做不到发自本心的完全的公平公正,就是这么个道理。” “他追求的就是这个。”镜枫夜道,“几乎快要成为本能了吧。” “是啊,他是最特别的皇子。”燕洵就说。 七皇子其实不太适合生于现在的大秦,他那样的人才只能在乱世中有所作为,而现在大秦内部太安稳了,根本没有他发挥的余地,也就只能小打小闹一番罢了。 这回七皇子来试探燕洵这边,怕是也早就想好了应对的法子。 关五皇子的地方十分隐秘,一般人从外面看甚至是都不会知道这里还藏着一个房间,而里面更是机关遍布,只要是不知道机关的人进来就一定会触动机关。 七皇子派来的人倒是十分有本事,竟然知道这里有一间密室。 “是我透露出去的。”欢哥低声道,“肯定是。” “不一定。”燕洵道,“五皇子在我们手里或许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是秘密,但对于一些人来说……这根本不是秘密……” 至少皇帝知道五皇子的存在,也正是因为皇帝知道五皇子的存在,所以燕洵才只能留着五皇子。 至于其他人知道不知道,燕洵觉得以诸位皇子,各个世家那无孔不入的本事,或许一开始他们并不知道,但歧元县闹得事情那么大,现在怕是他们早已安插各方人马去歧元县了,事情定然也早已打探清楚了。 到了门口,战兔幼崽上前开门,“没有外人来过的痕迹。” “进去吧。”燕洵忽然有些感慨,“现如今大妖攻城,边城凶多吉少,咱们也应当来看看五皇子。” 而且燕洵就这么囚禁着五皇子,虽然不怎么光明正大,可也颇为胆大包天了。 房间不算小,还有窗户,能通过一面面镜子的折射看到外面的棉花田和桑田,里面床铺被褥、板凳桌子,甚至是洗漱的地方,换洗的衣物等等都应有尽有,欢哥甚至还给找来一些书,笔墨等等。 如果五皇子真的甘愿窝在这里,日子其实过得还是很不错的。 “燕洵。”五皇子把自己收拾的干干净净,头发好好的束起来,看上去倒是斯文了些,就是依旧青面獠牙,乍一看上去有点可怖。 “五皇子。”燕洵拱手,“别来无恙。” “别来无恙。”五皇子瞥了眼小皇子,见着他还是跟以前一样,可身体里的妖力似乎更强了,眼眸便不由得暗了暗。 曾经作为人的时候那也是偏偏贵公子,现在弄得不人不鬼的也就罢了,偏偏还有个小皇子作对比。 五皇子就觉得燕洵是故意让小皇子来的,故意给他难堪。 “燕洵,你不敢对我怎么样。”五皇子嘿嘿笑起来,“黑子还在我手里。只要我还活着,我就能造出更多战士……你永远都不能对我怎么样。” 只要黑子还在五皇子手里,燕洵就不会对他怎么样,而只要五皇子不出事,他就能造出更多怪物。 这也是五皇子第一回 亲口承认那些怪物都跟他有关系,甚至是他制造出来的。 “你的命跟黑子比起来如何?”燕洵问。 “燕大人觉得呢?”五皇子诡异地看着燕洵,并没有往下说。 燕洵也没有说自己的打算,而是忽然道:“我准备写折子送去京城。” “嗯?”五皇子瞬间挺直脊背,他觉得燕洵是要跟皇帝摊牌了,如果是这样的话,皇帝定然会救他的。 燕洵再怎么能耐他也只是臣,皇帝是君,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他升为臣子囚禁皇子,本身就胆大包天,罪该万死,哪怕是这回他能逃过一劫,也绝对不能再把他这位皇子攥在掌心。 “现如今大妖攻城,来的大妖是鬣狗王,且不知道还会不会有其他大妖出现……边城只有裘将军能参战,剩下的副将修为都有些勉强……不如请五皇子参战如何?”燕洵坐在五皇子对面,手指头放在桌子上轻轻的敲着。 五皇子的本事算不上特别强,但是他足够狡诈,如果上战场的话应该是能帮上忙的。 现如今边城已无可用之人,等京城派大将军来之前,燕洵必须得想法子用最少的伤亡挡住鬣狗王,而眼前的五皇子就正好可以用一用,也算是废物利用。 “你让我去对付大妖?”五皇子总感觉燕洵说的不是真的,肯定还有别的阴谋,他仔仔细细地盯着燕洵看,想看到蛛丝马迹。 屋里只有他跟燕洵面对面坐着,其他人全都站着,只不过大家都站在燕洵身后,而五皇子身后空无一人。 镜枫夜紧靠着燕洵站,再往后一点点是欢哥,燕洵侧面则是挤成一团的小幼崽们。 他们应当是刚从战场下来,身上的战袍都还沾着土和血迹,那股子腥臭味冲天而起,弄得整个屋子都有了那么一股子难以言喻的味道。 闻着这样的味道,五皇子慢慢兴奋起来,指甲伸长瞬间扎进眼前的桌面里面。他有点想出去了。 “你可以跟鬣狗王周旋,他十分聪慧,或许会被你说动加入大秦,到时候你就会多一个强有力的帮手。”燕洵谆谆善诱道,“裘将军也在战场,你同样可以跟他周旋。” “鬣狗王和裘将军,你都可以想办法收到麾下,只要你能成功,我便不会阻拦,如何?” “此话当真?”五皇子猛的站起来,他不可抑制的心动了。 哪怕是知道燕洵十分狡猾,既然这么说了就肯定还有别的事情没有说,但摆在眼前的大饼实在是太诱人了,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让自己不上钩。 “当真。”燕洵就笑起来,“说不定你收拢了鬣狗王,就会直接成为大秦的英雄呢。” 大妖攻城不但没成功,反而投靠了大秦,这怎么能让大秦百姓不兴奋? 五皇子觉得他能做到,就算是做不到能出去一趟,不用再关在这个小房间里,甚至是能出去光明正大的见见边城道兵,似乎也是百赚不赔的买卖。 “燕洵,你确定让我出去?”五皇子还是有点不太相信燕洵能那么好。 “一言九鼎。”燕洵道,“现在就可以放你出去,请……” “哼。”五皇子站起来,试探的向门口走过去。 自从被关进来,他便想过无数种方法逃出去,只是什么方法都不管用。那看似能看到外面的窗户其实是经过层层叠叠的镜子折射的,他便是打破了玻璃也出不去,还会触动很多机关,房间的门包着铁皮,只要他碰上去就会触动不同程度的机关,甚至是墙皮里面不但浇灌了铜水,更是埋着很多防不胜防的机关。 当初仅仅只是在帐篷里的时候,幼崽们就能布置各种各样的机关困住他,更何况现在是在水泥楼的房间里面呢? 五皇子知道自己逃不掉,只能等,那可真够憋屈的。 现在终于得了离开的机会,他不想放过,却又不肯相信燕洵,就说:“燕大人,你先……” 燕洵就笑起来,当初多么不可一世的五皇子也变成如今这副模样了,他很干脆的站起来带着幼崽们往外走。 眼瞅着燕洵出了门,后面镜枫夜和欢哥也跟着出去了,五皇子忽然道 :“等等,叫幼崽留下陪我一起出去。”他终究还是不太敢,生怕触动了这里的致命机关。 “我留下。”战兔幼崽就靠墙站着,让其他幼崽出去。 燕洵点头,“直接送他上战场。” “恩。”战兔幼崽一边答应着一边拿眼睛斜楞五皇子。 五皇子的脸就瞬间扭曲起来,我刚要说哪只幼崽留下都行,就是不能留下战兔幼崽的,结果留下的偏偏就是战兔幼崽。 燕洵带着幼崽们率先离开,回到屋里就开始忙活。 “先把折子写了。趁着进城派人来的功夫盯着五皇子,看看他有没有本事说服鬣狗王。”燕洵道,“调整炮弹配方,争取炸开鬣狗王的肚子,还不能伤了里面的蛋巨巨。” 直到现在燕洵也不觉得蛋巨巨出事了,仍旧相信蛋巨巨还活着。 “大人,歧元县送来消息,说是当初潶姐儿送出去的信最终去了下沙县。”镜枫夜道。 “钟县令任职数十年的下沙县?”燕洵沉吟,“这倒是有意思了。钟县令还在京城述职,按理说这回应当安排他留在京城,不过现在看来……钟县令很有必要再回下沙县任职,现在先不急这个,京城那边有消息吗?” “赵飞跃、裘什他们刚回京城就闹了一场,现在倒是消停了。” “歧元县的事儿已经瞒不住了,知道的人越来越多,接下来该怎么办?” 无论是歧元县所有百姓叛乱,还是整个县城的百姓包括衙门班子都全军覆没,再往后燕洵建立一个个营地叫歧元县百姓服劳役,开通运河,运河河水泛滥,天地间出现顶天立地的巨人小黑,铺天盖地遮蔽整个天空许久的厚厚的白云,这些事每一件拿出来都是何等惊天动地,更何况这些所有的事情都加起来集中在歧元县。 乍一听说这些事的人定然不会相信,可要叫他们信了,便定然会觉得歧元县当真是跟妖国一样了。 放眼望去大秦哪个地方是有这般惊天动地的大动静的?没有。 “惧怕者有之,恐惧者有之,向往者亦有之。”镜枫夜道,“有不少人乍一听说歧元县的状况甚至以为那里就是妖国,大秦的歧元县已经被妖国占领了。” “这是没法子的事,往后慢慢来吧。”燕洵揉了揉眉心道,“贾沈呢,也回京城了?” “回了,说是要避嫌。”镜枫夜赶忙道。 贾沈跟贾求孤关系亲近,行事作风又跟赵飞跃、裘什等人完全不一样,在歧元县的待遇也很不一样,不过他为了避嫌最终还是跟赵飞跃他们一块儿回了边城。 “这样也好。”燕洵道,“京城先不管了。拖住鬣狗王,别叫他翻越外城墙,想法子炸开他的肚子救出蛋巨巨再说。” 镜枫夜点头。 京城。 赵飞跃一行人终于回了京城,然而京城早已物是人非。 当初他们去边城的时候那是春风得意的功曹,一路上哪个驿站道兵见了他们不都是小心伺候的,便是到了边城过得日子也不差,对边城大营,对火车站,对纺织作坊,甚至是对燕洵和幼崽们都能随意指手画脚。 他们那时候就是没有圣旨的‘隐形’钦差,便是边城的守城大将见了他们也得客客气气的,毕竟战功都要经过他们手下的笔,到时候战功多少便完全是他们说了算。 可谁知道燕洵能如此行事,竟是直接绕过他们向京城要战功,偏偏还要到了。 赵飞跃想起燕洵就咬牙切齿,不过也只敢偷摸的没人的时候咬牙,“燕大人那样的……能不招惹千万不要招惹。歧元县闹出那么大的动静,若是换了旁人,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谁敢那样闹得天翻地覆的……” 偏偏燕洵敢。 “现如今赵家彻底倒了,再往后我也不领什么差事了,就做个富贵闲人也就罢了。”赵飞跃满脸沧桑。 “老爷,户部胡大人府上的管家来了。”下人匆忙进来汇报。 赵飞跃冷哼,“撵他出去,当这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么?我赵家是倒了,可也没沦落到跟胡家同流合污的份上。丰富辖区,往后赵家不跟胡家任何人来往!” 下人犹豫一下站着没动。 “还有什么事?”赵飞跃不耐烦了,赵家是倒了,可家里的下人也还是下人 ,并不能翻身做主,怎么就连下人都敢不听他的话了。 “老爷,那管家说是……边城有妖怪攻城。”下人低声道。 “妖怪攻城怎么了?”赵飞跃稀奇道,“妖国妖怪不是经常攻城吗?” “有大妖攻城。”下人赶忙道。 赵飞跃猛的站起来,“大妖攻城?那岂不是、那岂不是……边城凶多吉少了?” 他也是去过边城的,知道边城什么样,更是知道一旦大妖出现边城又会变成什么样。 一旦边城不敌大妖,那么边城活下来的道兵必然只有十之一二。等将来边城重建,那么新出现的就都只会是熟面孔,到时候赵飞跃这样的说不定就还有机会去搏一搏前程。 “不行。”忽然间赵飞跃猛然想起来,他想到这些事情的前提是没有燕洵和幼崽们的存在。 在过去的许多年中,边城都是这样一步一步过来的,每当大妖攻城都会有大将军陨落,都会有数不清的道兵死去,能活下来的道兵可谓是少之又少,一场战事过去,几乎整个边城都要全部换人,换成新面孔。 但现在不一样。 在歧元县的时候赵飞跃就知道燕洵带着幼崽们去了边城,他了解燕洵和幼崽们掌握的那些恐怖的能量,更别说他还在歧元县亲眼看到了顶天立地的巨人小黑,还亲眼看到运河河水泛滥又迅速回收,有这样能耐的燕洵和幼崽们,难道还对付不了大妖吗? “行了,退下。”赵飞跃干脆到软榻上躺在,再不去想再不去看了。 * 边城。 战兔幼崽带着五皇子从水泥楼出来,刚好遇上睡醒一觉出来溜达的蛋红红。 “哥。”蛋红红抱着半个蛋白啃,有他半个身体那么大的蛋白其实也只是一枚鸡蛋的一半蛋白而已,“他咋出来了?” “大人叫他上战场。”战兔幼崽道。 蛋红红点头,抱着蛋白继续啃。 今儿个日头很好,五皇子不由得仰起脸,眼睛被日头刺的有些疼,但这种感觉却很好。 “走吧。”战兔幼崽道。 五皇子跟着走了两步,又忽然回头看蛋红红,“你不上战场?” “不去。”蛋红红摇头。 “边城即将沦陷,你不去?”五皇子又说。 “你不用蛊惑我。”蛋红红很清醒,“况且我哥还在呢,你小心他打你。” 五皇子就闭嘴了。 他总是下意识觉得这些幼崽们的关系就像他跟其他皇子的关系一样,很多时候面上的关系都不怎么好,更别说是背地里的关系,那真是你死我活,水深火热的关系。 这会子蛋红红这么说他才反应过来,幼崽们之间的关系跟他想的是不一样的。 若是他当着战兔幼崽的面蛊惑蛋红红,战兔幼崽不但不会高兴,反而会生气的对他动手,五皇子毫不怀疑战兔幼崽能直接动手。 “走吧。”战兔幼崽淡定道。 五皇子赶忙跟上。 蛋红红在后面挥爪子,还打了个饱嗝,他啃蛋白啃太多有些渴了,便赶忙哒哒哒往回跑,要找点水喝。 越是靠近外城墙就越是没有人,一切都显得那么萧条,甚至是水泥路边的棉花田都显得萧瑟无比,仿佛也知道大妖攻城似的。 前前后后左左右右都没有人,五皇子也不用遮遮掩掩的,他就这么青面獠牙地上了外城墙。 眼瞅着上了外城墙战兔幼崽看样子也没打算回去,五皇子不由得问,“你不回去?” “我还有事。”战兔幼崽很淡定,“你且去吧。” 站在外城墙上就已经能感觉到妖国扑面而来的那股子铺天盖地的恶意,也能听到外城墙外面那惊天动地的动静。 五皇子站着不动,想看看战兔幼崽还有什么事。 战兔幼崽也没有催促五皇子,自个儿去了一个小屋中。 小屋子从外面看圆溜溜的,不仔细看根本找不到门在什么地方,不过只要进去就会发现里面另有乾坤。 “杨小将军。”战兔幼崽冲着杨琼拱手,“大人叫我接你回去。” “你……”杨琼缓缓转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鼻子、眼睛、嘴巴、耳朵都冒出血,手上青筋暴起,眼前的镜子早就沾满星星点点的血迹,只能隐约看清楚外城墙上的景象,杨琼早就没有力气擦镜子了。 “哎。”战兔幼崽叹气,从怀里拿出药丸放到杨琼嘴里,“走吧。” “我……”杨琼吞了药丸,能说话了,便赶忙道,“我还想看看……” “想看的话以后还有机会,不急于一时。”战兔幼崽拽着杨琼往外面走。 “我……”杨琼张了张嘴,想说自己想帮忙,可亲眼看到大妖和大将军对战之后,他便是想帮忙又如何帮忙呢? 他没有那样的本事。 战兔幼崽扶着杨琼从小屋出来,一边说:“大人猜到你不肯回来,叫我捎句话。大人说,你若是真的想帮忙就回去,会给你安排上外城墙面对鬣狗王的差事。那大妖是鬣狗王,没有名字。” “当真?”杨琼低头看战兔幼崽。 “当真。”战兔幼崽点头。 杨琼点头,他再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 五皇子还是站着没动,他眼瞅着杨琼踉跄着出来,看上去凄凄惨惨戚戚的,脸色就是一变。 杨琼也是脸色一变,“他怎么上来了?” 他知道那是五皇子,也知道五皇子跟幼崽们有龃龉,更知道五皇子一直被关着,怎么这会子忽然出现在了外城墙上! “大人叫他来帮忙。”战兔幼崽道。 “他?”杨琼就怀疑态度,又下意识对燕洵放心,便纠结起来。 五皇子看清楚杨琼的模样,便勾起唇角,叫嘴里的犬齿露的更大,“你竟然知道我。见了我这副模样竟是没有惊讶,难道我的存在已经不是秘密了吗?” 五皇子说完这句话就反应过来了,自然不是,杨琼之所以知道他的存在,不过是因为跟燕洵的关系足够亲近而已。 第472章 “真狼狈啊。”五皇子轻声道。 杨琼站都站不稳, 战兔幼崽的个头又不够高,他不能完全依靠战兔幼崽, 便只能自己歪歪扭扭的站着, 跟平时总是昂首挺胸, 器宇轩昂的杨小将军完全不一样。 很狼狈。 “狼狈吗?”战兔幼崽抬头看杨琼,“不狼狈。” “怎么能不狼狈呢?”五皇子啧啧有声,“你是道兵, 应该在战场上挥汗洒血斩杀妖怪的道兵,怎么能这般狼狈呢?若是上不了战场,那就不要逞强,像其他道兵那样……好好地守在大后方不好吗?” “你……”杨琼抬头, 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五皇子。 五皇子那青面獠牙的面容还依稀能看出一丝俊秀,只是他一开口说话就叫人觉得那生动的青面獠牙恐怖无比,堪比那些攻城的妖怪。 “回去吧。”五皇子冲着杨琼摆手, 他稳稳当当的上前几步又忽然停下, 道,“杨小将军,你有没有考虑过跟着我?我手底下的……兵?总比道兵好用的多, 你也不至于这么狼狈。你且好好考虑一下, 我随时等你。” 说完这句话五皇子便跳起来, 直接顺着外城墙往下飞。 “咳咳。”杨琼脸色清白,忽然呕出一口血, 鲜红的血迹落到巨大的石板上, 很快变得暗红干涸。 外城墙上的风太大了, 杨琼已经有些站不稳,他只能扶着战兔幼崽的肩膀,慢吞吞的往前挪动。 沿着巨大的台阶往下,下到一半的时候,战兔幼崽忽然问:“你会考虑吗?” “我。”杨琼低着头看着自己显得十分羸弱的身体,说不出话来。 理智告诉他,应该果断拒绝,可那些怪物他是知道的,无知无觉,力大无穷,若真是那样的怪物上阵杀妖,定然是比道兵更强!若是他有了那么些怪物,是不是就能留守外城墙,不用这么狼狈的撤退了? 越是这么想,杨琼就越是说不出拒绝的话。 战兔幼崽看明白了,他也没再追问,而是说:“大人放五皇子出来是想让他蛊惑那鬣狗王和裘保,拖延一下功夫,好叫我们能重新调整炮弹配方进行试验,只是没想到叫他遇上了你。” “五皇子。”杨琼喃喃道,“他当真是五皇子。” “恩。”战兔幼崽点头,“他也是当年惊才绝艳,大小就声名鹊起的秦五呢,可惜成了现在这副模样,倒是有大才,就是……不可用且野心勃勃。” “我以为他早就没了。”杨琼低声道。 “很多人都以为他没了。毕竟没上玉牒,后来又没了消息,便是宫里人当年知道真相的也全都死了,仅剩下的几个知道真相的不是谁都能接触的。当时要不是……”战兔幼崽没说蛋弟弟偷摸进宫一事,而是含糊过去,“忽然出事,我们也不知道秦五还活着,而且还连累了小黄。”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走远,空荡荡的水泥路上只有两个人,看上去那么孤零零。 * 外城墙上,鬣狗王和裘保一触即分,两个人都站在陡峭的外城墙上,模样都有些狼狈。 五皇子跳下来,五指成爪抓住外城墙挂在他们上面,低头看鬣狗王和裘保。 “裘将军。”五皇子喊。 裘保抬头看过去,嘴唇动了动,道:“五殿下。” “可别喊殿下,我早就不是什么殿下了,叫秦五就好。”五皇子冲着裘保摆手,又扭头去看鬣狗王,“鬣狗王?燕大人说你没有名字。你是大妖,竟然没有名字?鬣狗王不是名字吗?” 同样站在外城墙侧面的鬣狗王缓缓转动眼珠子看五皇子,他的一只眼珠子被裘保掏了出来,新的还没长出来,眼眶是一个血肉模糊的洞,看上去十分狰狞。 五皇子面不改色,见着鬣狗王没说话就又说,“鬣狗王?何必这么打打杀杀呢,我们谈谈怎么样?” “哼。”鬣狗王喉咙里咕噜一下,喷出腥臭无比的气,“你是什么东西?既不是人也不是妖怪……” “我是秦五。”五皇子道,“什么都不是,只是秦五而已。你能看出来我跟裘将军不一样,跟燕大人也不一样,跟你也不一样,何不停下来好好聊聊呢?” “你攻城受伤这么重,还有可能送命,何必呢?况且燕大人和那群妖怪幼崽正在研究新的炮弹,专门用来对付你的,你若是一直攻城,那到时候是死是活我可说不准了。” “裘将军,歇一歇如何?” 五皇子很特别,他可以承受着大妖带来的威压,甚至是可以承受住妖国扑面而来的负面情绪,更是能跟裘保面不改色的说话,实在是天底下尽此一人了。 裘保瞥了眼大妖,没说话。 “鬣狗王,裘将军已经答应了,你意下如何?若是你不答应,那我就只能跟裘将军联手了,到时候你不答应也得答应。”五皇子慢悠悠道,“若是你现在停下,我便保证暂时不跟裘将军联手,如何?” 一番话说下来,五皇子没有跟谁更亲近,但也没有与谁为敌,他还是他,特别的独一无二。 鬣狗王仔仔细细地看着五皇子,想确定他是不是在说假话。 “我没有诓骗你,鬣狗王。”五皇子笑眯眯道。 “人类都狡诈。”鬣狗王的声音轰隆隆的,他有些不安的动了动爪子,锋利的指甲在外城墙上留下深深的痕迹。 五皇子脸上的笑容更大,“我不做人了。” “那就好。”鬣狗王轻轻点头,算是认可了五皇子说的话。 “咱们都去外城墙脚下如何?”五皇子道,“刚好背后就是外城墙对面就是妖国,在那里说话最合适。我先下去,你们随后就是……” 说着五皇子没管裘保和鬣狗王,自个儿继续往下跳,直接落到外城墙脚下。 后面裘保瞥了眼鬣狗王,率先跳下去,他要找个对自己有利的位置做好准备,确保随时都能对鬣狗王出手,且最好是一击致命。 鬣狗王同样这么想,便踩着外城墙往下跑,想要黏在裘保前面。 两个全都是气势冲天的存在看上去就像是争先恐后一样扑向五皇子,又十分默契的迅速分开,彼此戒备,却也真的是没有立刻动手,而是全都暂时偃旗息鼓。 “好了,咱们现在可以好好聊聊了。”五皇子拍了拍手,笑眯眯道,“还是我先说几句如何?你们且听着就是……” * 战兔幼崽带着杨琼回水泥楼,大家瞧着杨琼的模样都是吓了一跳。 燕洵上前仔细看了眼杨琼,忍不住道:“可是看清楚大妖了?” “看清了。”杨琼垂下头,丧气道,“便是大妖还没攻上外城墙我就已经动弹不得了,更别说跟大妖对战。” 以前他总以为自己至少有能耐跟大妖打几个回合,可只有真正面对大妖的时候才能真切的感受到,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对付大妖,修为不够,本事也不够。 明明以前蚂蜢狂灾妖攻城时,杨琼也依旧镇守外城墙,且能对付蚂蜢狂灾妖。 “那毕竟是大妖。”燕洵拿了归元蓝灵芝给杨琼,“便是我对付那鬣狗王也完全是拖后腿的。” “不一样。”杨琼道。 燕洵跟他不一样,鬣狗王和曾经的妖国使臣也不一样。 “有法子赢吗?”杨琼啃了口归元蓝灵芝问。 面对鬣狗王他有种自己一定会死的感觉,这回要不是战兔幼崽上去救他,他自己是绝对回不来的。 “且得试试呢。”燕洵也不确定,“先让五皇子周旋着,总能多拖延一些功夫。” “五皇子会成功吗?”杨琼又问。 燕洵反问,“你觉得呢?” 五皇子的存在虽然是秘密,但是对于燕洵和杨琼这些人来说并不是秘密。 杨琼在外城墙上亲眼见到了五皇子,甚至还跟他说了话,哪怕是相处的并不是那么愉快,但也足够让杨琼知道五皇子的能耐了。 仅仅只是三言两语就让他到现在还心潮澎湃,总是忍不住去想五皇子说的那几句话,在嘴里慢慢咀嚼,越来越觉得五皇子说的话才是对的,如果他跟了五皇子,那么将来…… 理智上告诉杨琼自己,让他警惕五皇子,可慢慢的,他总是忍不住去想。 “可以。”杨琼说完了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说了什么,他想改口,又觉得太过于突兀,便干脆闭了嘴不再说了。 “是的,可以。”燕洵也这么想,“五皇子的能耐,我永远都不能确定他究竟有多么强,偏偏他还不是大妖……有种棋逢对手,我却又棋差一招的感觉。所以我才顾不上规矩囚禁他,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身份,我是不打算放他走的。” 当初在皇宫门口不得不放五皇子走,那时候燕洵并没太把他放在心上,只觉得他身为皇子却变成那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实在是太惨了些,心里头还是有那么一丝同情在的。 只是后来五皇子拐走黑子,甚至是对光明幼崽下手,又去过歧元县,且现在已经能确定当初围在边城周围驿站地下的那些怪物全都跟五皇子有关,燕洵就觉得这个人不得不除了。 偏偏五皇子手里头又攥着黑子,现在小黑还是干干瘪瘪的没有动静,燕洵想救小黑也想救黑子,对于五皇子也就不太敢轻举妄动,甚至是还要给他一点点自由了。 “五皇子若是成功了会坏事的。”杨琼艰难道。 他打心底里觉得五皇子一定会成功,收拢裘保不在话下,怕是那大妖也会跟他合作,如果真的那样的话,五皇子就会立刻摇身一变,变得任何人都不能招惹了。 “他成功了是他的本事,不成功也是他的本事,我不与置喙。”燕洵道,“不过我想做的事儿,也是一定要成的。” * 外城墙脚下。 五皇子撩了下落到脸颊上的头发,又整理身上的衣裳。 他虽然被关了起来,但一切待遇其实都挺好,有吃有喝也能洗漱,送来的衣裳也都十分合身舒适,甚至是还专门给了胭脂,洗漱完之后擦擦脸擦擦爪子,就会变得香喷喷的,总感觉青面獠牙恐怖的脸和丑陋的爪子也没有那么难看了。 “燕洵,燕大人 。”五皇子道,“你们只需要知道他一个人就行了,其余保育堂的幼崽甚至是镜大人都可以忽略不计。” “那个人类!”鬣狗王一直没说话,直到五皇子说起燕洵的时候他才突然开口,“他狡猾无比,我要吃了他!” 那个没有修为却看上去很危险的人类,三言两语就套走了他的话,鬣狗王到现在都还心有余悸。 “嗯,你可以试试。”五皇子道,“燕大人天下绝无仅有的大才,若是能把他拉过来为我所用,那我当真是给你们当牛做马都成。”说话的时候,五皇子便看向裘保。 裘保抬了抬眼皮,并没有看五皇子,而是专注的盯着手中蕴养的黄符看,“五殿下,燕大人不可能为你所用,他忠诚的不是哪个人,也不是大秦,而是他自己。” “是啊。那样的燕大人啊,当真是可惜了……”五皇子便叹息道,“可惜不能为我所用,他就不得不除了。” 他想除掉燕洵。 裘保不置可否,而是说:“皇上还要用他。” “呵,裘将军大概不知道歧元县已经变成什么样了。歧元县的变化,大秦别的地方甚至是京城,怕是五十年都撵不上。五十年……也用不着燕大人再如何整治大秦,只需要让大秦其他地方撵上歧元县也就罢了。 ” “等过了五十年,那时候谁又是谁,谁能说得准呢。” 所以燕洵到了可以除掉的时候了。 裘保不说话,默认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五皇子的声音听上去更加愉悦,“有了共同的目标这就好说话多了。我提议咱们现在暂且休战,共同对付燕大人如何?到时候你们有什么要求可以尽管对我提,我都能做到,前提是你们能为我所用。” “你?”鬣狗王不屑。 他好歹是大妖,是鬣狗王,怎会愿意屈居人下。 “别着急,到时候再做决定也不迟,你若是不愿意,大不了到时候我跟裘将军联手对付你就是了。”五皇子轻轻松松道,“那么现在……一起进城如何?” “我要吃人。”鬣狗王猛的站起来 ,喘着粗气怒吼。 五皇子半点磕巴都没打,直接说:“想吃多少?正经人吃不了,难道不正经的人还不能拿来给你吃么,你放心,只要你给我做事,我保证你说的所有都能做到。” “好!”鬣狗王想了想,暂且答应了。 实在是五皇子说的话太有诱惑力,哪怕是他身为鬣狗王也抵抗不了。 “进城!”五皇子更加愉悦了,他还以为裘保和鬣狗王会十分难以说服,就像他每次蛊惑燕洵和那些小幼崽都会失败一样,要一直周旋呢,没想到他们答应的竟然这么干脆利落。 裘保站起来,“不能吃人。” “恩?”鬣狗王微微瞪大眼睛看向五皇子。 “不该吃的人自然不能吃,但是该吃的人反正也要杀,何必让刀口沾血呢。”五皇子愉悦道,“且放心,我会安排的。” 裘保不说话,默认了。 鬣狗王也不说话,显然是愿意暂时信任五皇子。 五皇子率先跳上外城墙挂在上面,忽然说:“鬣狗王,进了城可别想着看到什么人就吃啊。我知道以前也有人试图跟攻城的大妖谈判过,想着能不能商量一下,肯定也有大妖表面上答应的好好的,但背地里想的却是另外一回事,是想着一定要吃人的……更是想着一旦进了城,那到时候谁还管得着呢?” “哼。”鬣狗王冷哼,他的心思被五皇子说中了,“是又如何?” “哈哈。”五皇子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很高兴地说,“鬣狗王,不要忘了燕大人,你觉得燕大人会让你为非作歹随便吃人吗?” 鬣狗王一下子就想起来燕洵和那群小幼崽,顿时觉得浑身上下都疼起来。 他还没开始攻城就遭遇了一头小幼崽,个头那么小,嗓门大,每次说话都要让他分心,跑的也快,手里头的小战伞总能让他受伤,虽然不至于伤筋动骨,但也太让他恼火了。 鬣狗王让蛋弟弟惹怒了,正想着吃了他,结果又来了一头大妖。 他就奇怪了,那小幼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美味可口的香味,怎么那大妖竟然不吞了小幼崽呢? 那时候鬣狗王还试图说服蛋巨巨,“小幼崽的味道很好,只要你吃了他就能得到莫大好处,你何不吃了他跟我一起攻城?”那时候他以为蛋巨巨跟蛋弟弟不是一伙的,还想着邀请蛋巨巨一块攻城。 结果呢? 结果蛋巨巨为了救那小小只的幼崽,宁愿被吞下去。 五皇子没看鬣狗王,但他知道鬣狗王心里肯定不好受,“燕大人就在边城,且边城机关遍布,最好只走当中的水泥楼,便是我也不敢确定路边的棉花究竟是真的棉花还是机关。” “哼。”鬣狗王没说什么,但心里头的小心思已经偃旗息鼓了。 “走了。”五皇子率先冲上外城墙,如履平地一样向上奔跑。 后面鬣狗王同样冲上外城墙,踩着陡峭笔直的外城墙往上跑。 最后面裘保撵上来,自始至终都在最后面,一边防备着鬣狗王,一边防备着五皇子。 最前面五皇子踏上外城墙,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杨琼待过的圆溜溜的小屋,迅速向着相反的方向去。 那小屋里肯定全都是机关,是重中之重,五皇子自然不会让鬣狗王知道,他甚至不想让裘保知道,有时候秘密藏在自己心里才是能起到作用的秘密。 踏上外城墙的瞬间,鬣狗王的身体顿了顿,忽然张开嘴喷出一股腥臭无比的臭气,又‘哇’地一下吐出满地的黑血。 后面裘保窜上来,瞥了眼地上的黑血,不动声色。 “怎么了?”五皇子问。 “无妨。”鬣狗王砸吧了下嘴,把涌上喉头的黑血再次咽了下去。 “现在要下去了。”五皇子没再多问,而是说,“过了外城墙就是边城,请多多注意。” 从外城墙往下的台阶大小都有,有的很小很小,道兵走在上面会觉得台阶太小不合适,倒是不大的孩子正合适,还有的台阶特别大,有的甚至是大到道兵便是两三个人帮忙也攀不上台阶,那看上去根本不像是台阶了。 现在鬣狗王庞大的身体缓缓往下,他便踩着那不想台阶的巨大台阶,看上去竟然很和谐。 五皇子回头看了眼鬣狗王,若有所思。 * 当鬣狗王出现在外城墙上的时候,幼崽们就已经知道了。 “阿爹,咋办?”蛋红红蹦起来,跑去巴拉自己的小木箱,“记得我有个威力很不错的炮弹来着,本来打算去妖国试试威力的,要不现在先打了试试?实在不行咱们以前的也拿来用了吧,我看那鬣狗王皮糙肉厚的,恢复能力那么强 ,炸个一两下也不一定有事。” “炸!”蛋弟弟还在泡归元液呢,不过他听到蛋红红的动静就忍不住了,在里面屋子里喊,“弟,你先去炸一回试试,我估摸着蛋巨巨也不会有事。” “等等,我炮弹找不到了。”蛋红红干脆钻到小木箱里巴拉。 利爪幼崽也凑过来帮忙,“会不会拿到别的地方了?” “不记得了,可能放私库了。”蛋红红抓了抓红彤彤的头发,“前阵子整理东西的时候还看到了,想着是哥哥们给的好东西,特地找了绝妙的好地方放着,怎么就找不到了呢……” 蛋红红也是有私库的,京城、歧元县、边城都有,不过很重要的东西他一般都带在身边,不会放进私库。 而幼崽们送给蛋红红的炮弹是特制的,里面有十分精密的机关,轻易不会启动,所以蛋红红才会很放心的放起来。 “要不用别的吧。”蛋红红道,“越是着急越是找不到,可那鬣狗王就快要从外城墙下来了,马上就来不及了……” “弟,用我的!”蛋弟弟大喊,“我的放在窝里,你看看我的窝里有没有。” 蛋弟弟的小窝就在蛋红红的小窝旁边,蛋红红根本不需要找。 巴掌大的小窝里面还有一个枕头 ,被褥都叠的整整齐齐放在一旁,蛋弟弟钻进窝里伸爪子一模,就摸出两个光滑的圆球出来,“哥,有了!” “去!”蛋弟弟大喊,“甭管咋样,先炸一炸再说别的,反正咱们跟五皇子是敌非友。” 第473章 “蛋红红,你要去哪?要帮忙吗?”灰鹿刚从火车站出来,想着来水泥楼看看有什么需要自个儿帮忙的,刚巧看到蛋红红急匆匆跑出来,就赶忙问。 “灰鹿?你咋出来了?”蛋红红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圆球,见着灰鹿跑出来就赶忙道,“你快些进水泥楼,外面不安全。” “我知道,就是想来问问有什么我能帮忙的……”灰鹿有些不好意思,“火车站所有人都忙完了,随时都能撤退。就是现在大家都闲了下来,我闲着就浑身难受,想来找点活干。” 最最最重要的是,灰鹿知道自己为什么被杨琼救走,又为什么得了良药这么快恢复,他虽然是卑鄙小人,可也知道感恩。 以前他就那么卑鄙那么坏,引来的全都是不好的人和不好的事,从来没有人对他好过,但他是知道知恩图报的,甚至是想着滴水之恩也要涌泉相报。 燕洵对他那么好,他觉得自己肝脑涂地都不为过。 “我要去炸鬣狗王,你修为不够,不能跟着我。”蛋红红想了想道,“你帮我找找小黄,叫他来帮我掠阵!” “好!”灰鹿拔腿就走。 蛋红红抱着两个小圆球继续狂奔。 * 五皇子从最后一道台阶跳下来,感慨道:“到了。” 从外城墙下来就到了边城,性质是完全不一样的。 鬣狗王也到了最后一道台阶,他缓缓转动红彤彤的眼珠子看着前面平整的水泥地,又看看远处的种在路边的棉花,有点犹豫起来。 这不是攻城成功翻越外城墙,而是因为五皇子才成功翻越外城墙,鬣狗王知道这不一样。 “来吧。”五皇子冲着鬣狗王伸出手,“这里就是边城。妖国使臣来过数次,也不是没有大妖……”说这话的时候,五皇子紧紧地盯着鬣狗王的眼睛,想看出什么。 果然鬣狗王瞳孔缩了缩,纵身一跃跳下来,他庞大的身体踩到水泥地上,锋利的爪子抓着水泥地地面,瞬间抓出数道痕迹,且微微陷进水泥地中。 “这是什么石头?”鬣狗王抬起爪子看脚下水泥路,又去看远处的水泥路,总觉得如果有这么完整的一块石头铺成路不太可能。 “这是水泥。”五皇子笑道,“是燕大人研究出来的,等同于是一整块石头吧,修整也容易的很……鬣狗王,咱们走吧……” 五皇子走了几步,又回头看裘保,“裘将军,你看咱们去什么地方合适?” “去棉花田。”裘保道。 边城有水泥楼的地方肯定不行,要么水泥楼里面住着边城军户,要么水泥楼是空着的,一旦被鬣狗王破坏,那损失可就大了。火车站肯定也不行,里面住着的人更多,边城大营更不可能,鬣狗王若是去了,两边都绝对不会忍气吞声。 只有棉花田或者桑田最合适。 “那成吧。”五皇子眼珠转了转,又问,“裘将军,你看走哪条路合适?” 从外城墙墙根到棉花田那边有好几条水泥路,还有好几条土路,其中几条合适的路十分有限,五皇子知道,但是他偏偏不说,故意问出来,试探裘保。 “你做决定吧。”裘保不接招,把问题又扔了回来。 “成。”五皇子利索道,“跟我来。” 他选的水泥路距离外城墙不远,十分宽阔,几乎没有岔路口,且能清楚的看到燕洵和幼崽们居住的水泥楼。 “那边的水泥楼,看到没?”五皇子主动提起来,“燕大人和那群小幼崽就住在那里,能看到吗?那水泥楼里里外外全都是机关,一旦触发机关……非死即伤。” 鬣狗王呼吸瞬间加重,爪子狠狠地抓着水泥路,留下深深的痕迹。 “别气、别气,不着急、不着急。”五皇子心情很愉悦,他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远处的水泥楼,“那个地方,可千万、千万不要靠近哦。” “好。”鬣狗王重重的点头。 “现在不要靠近,以后也不要靠近,永远都不要靠近。你一定要记住我这句话,否则的话……”五皇子伸出一根手指头,连带着长长的指甲一起摇了摇,后面的话没再说。 水泥楼距离他们越来越远,鬣狗王眼瞅着慢慢平静下来,五皇子便主动跟裘保说话。 从水泥楼出来的蛋红红一路狂奔,很容易就根据鬣狗王沉重的脚步声找了过来。他迅速打开小圆球,两个看上去严丝合缝的金属球瞬间打开,弹出一个个机关零件,又迅速结合到一起,变成一个两头圆溜溜当中长条条的稀奇古怪的玩意。 蛋红红放到肩膀上扛着,略微等了一瞬,小皇子就出现了。 “来了。”小皇子说,“现在就要轰吗?” “恩,我哥说要偷偷摸摸的。”蛋红红伸出一根小爪子冲着远处的鬣狗王比划比划,“别叫他们知道了,不过我觉得五皇子肯定要出卖我的。” “我也觉得。”小皇子点头。 不过就算这样蛋红红也不会停下,他很干脆的调整好方向,打开最后的机关。 肩上的炮弹瞬间飞出去,眨眼功夫就到了鬣狗王身上,瞬间炸开。 ‘轰’! 瞬间血肉横飞,鬣狗王甚至是踉跄一下。 可他也只是踉跄一下而已,很快便站稳了,根本没在乎肚子上的巨大伤口,而是猛的向蛋红红这边看过来。 小皇子抱着蛋红红早已躲到一边。 “是小幼崽。”五皇子道,“这种威力的炮弹只有他们有,也只有他们才能用的这么精准。他们定然没离开太远,你想找到他们吗?鬣狗王?” 五皇子瞥了眼蛋红红藏身的地方,愉悦道,“终于从水泥楼出来了,外面可没有那么安全呐。” 对于鬣狗王来说,只要他愿意,甚至是不需要接触到人就能杀死他们。而现在鬣狗王已经进了边城,若是他想,当真是能瞬间杀死大片大片的边城军户和道兵。 蛋红红想到了这一点,他不高兴道:“五皇子太不要脸面,竟然引着鬣狗王进来,现在边城还没撤退呢,一旦鬣狗王出手,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尤其是我现在还轰了鬣狗王一炮。” 蛋红红后知后觉,或者说是他被五皇子提醒了,这才终于反应过来鬣狗王进入边城是多么的不妥当。 “五皇子是故意的吧。”蛋红红攥着小拳头就要出去,“他这个太卑鄙了。裘将军怎么就同意鬣狗王进来呢……我原本以为在外城墙墙角也就罢了,好歹那边没人,可现在他们竟然想去棉花田……” 棉花田宽阔无边,虽然也没有人,但鬣狗王随时都能扑进边城水泥楼和边城大营这边。 蛋红红就觉得五皇子出了个馊主意,他简直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比灰鹿还要恶劣,好歹灰鹿从未为非作歹,而五皇子简直是拿整个边城所有人命做赌注。 “刀尖起舞。”小皇子道,“他想要平衡各方面的关系,只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鬣狗王知道蛋红红和小皇子藏在什么地方,他冲着这边道:“出来!” “出来就出来!”蛋红红哒哒哒跑出来,瞪着眼睛看鬣狗王,“咋样?” “你是哪只?”鬣狗王眯起眼睛看,他不确定眼前的小幼崽究竟是蛋红红还是蛋弟弟,虽然蛋弟弟先前没了一只脚,可对于妖怪来说,这根本算不上什么伤,很容易就能重新长出来。 鬣狗王分辨不出两只小幼崽。 “他是蛋红红。”五皇子道。 蛋红红顶着一头红发瞪五皇子,“你……” “不该说的我绝对不会说,该说的我总要说出来才能完成燕大人交代的任务啊。”五皇子摊手,“我相信你们一定能保护好整个边城,是不是?” 蛋红红不说话,他不能保证,但是他和其他小幼崽一定会拼尽全力保住整个边城,至少要保护这里所有人,不能让他们白白死在大妖手下。 五皇子明知道他们会这么做,所以才这么肆无忌惮,实在是太讨厌。 有种被架起来的感觉,这让蛋红红觉得很憋屈。 他又眼睁睁看着鬣狗王的肚子炸开一个狰狞的洞,里面血肉模糊,根本没有蛋巨巨的影子,而那个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这才几句话功夫就已经完全恢复了。 “去棉花田?”小皇子上前一步站到蛋红红旁边,“去棉花田做什么?” “我们走!”五皇子本来心情很愉悦,可他一看到小皇子就顿时心情不好了,甚至是都没顾上鬣狗王和裘保,干脆转身就走。 他不想承认自己嫉妒小皇子,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反应。 凭什么小皇子的命那么好,能够遇上蛋红红,能够变回人的模样,也能驾驭身体里的妖力,还能认识燕洵跟着燕洵,所经历的事全都是好的,凭什么。 难道他生来就应该遇上那样不幸的事吗?为什么不是别人遇上? 五皇子觉得命运不公,觉得小皇子不应该活着,明明当初跟他是一模一样的人,如今却跟他的模样截然相反。 “有意思。”鬣狗王瞥了眼小皇子,转身跟上五皇子。 “鬣狗王,你可知道妖国男爵杜美奇?”小皇子却不肯就这么放过他们,他忽然大声问,“你可知道?” 五皇子身体一顿,猛地回头看小皇子,眼神危险。 他知道小皇子是故意这么问的,因为等会儿他会寻找机会试探鬣狗王,前提是小皇子不多嘴。 鬣狗王的喘息瞬间变得粗重,嘴巴一张,‘哇’的一口腥臭黑血吐出来,“男爵阁下。” “你知道。”小皇子笑起来,“那你可知道便是他来边城也是不敢放肆的。” “不可能!”鬣狗王否认。 “千真万确。”小皇子冲着鬣狗王摆手,“你且去吧。五皇子说的话,一句都不可信。裘将军说的话……你也不要信。” 小皇子捞起还噘着嘴的蛋红红转身就走。 “有意思。”鬣狗王自然没相信五皇子说的话,不过现在小皇子都这么说了,那他倒是要真的考虑一下五皇子说的话到底是真是假了。 “走!”五皇子气得脸色铁青,他计划的好好地,走到哪里说什么话早就想好了,甚至是如何试探鬣狗王和裘保,如何试探燕洵,试探这整个边城,他都胸中有丘壑,结果现在被小皇子三言两语破坏。 蛋红红只是生气了而已,何必这般报复。 * 小皇子抱着蛋红红回水泥楼,见了燕洵赶忙道:“大人,五皇子、鬣狗王和裘保全都不是省油的灯,咱们得做好他们三者联手的准备!最坏的情况是要把他们都炸死,到时候定然会连累边城,我觉得现在边城就可以撤离了!” “五皇子不是个东西。”蛋红红还生气呢,“我看他根本没把边城放在心上,一心一意为了自己的野心,根本什么都不顾了。” “他本来就是那种人。他肯定会让鬣狗王进城,拿整个边城做筹码跟鬣狗王谈判,甚至是针对裘保也是如此作为。”燕洵很淡定,“五皇子就是那样的人。” 他觉得自己已经从大秦和妖国跳了出去,成了另外的单独的存在。 “那边城要开始撤退吗?”蛋红红问。 屋里躺在玻璃箱中泡归元液的蛋弟弟一边抠脚一边说,“那个用不着咱们操心,方才杨小将军身边的亲兵过来说了,小裘早就开始安排人出城了……全都是裘保那边的将士,现在边城大营剩下的道兵全都是杨小将军这边的,你明白吧?” 从妖怪攻城开始到裘保上战场立功,他身边就开始逐渐聚拢将士们,慢慢身边聚拢的将士越来越多,现在俨然已经占据边城的半壁江山。 这些人全都撤走,剩下的也只有一半人而已。 再加上妖怪攻城让边城损失巨大,蛋红红来支援以前上战场的道兵能活下来的只有十之一二,以至于现在还留在边城的道兵已经很少很少,边城大营的帐篷几乎是十室九空。 “现在边城都几乎没人了。”蛋弟弟有些怅然,“死了那么多人,剩下的又走了一半,还有几个人留下呢。” “竟是这样。”蛋红红还不知道这个事儿,“撤出去的那些人去了哪里?” “灭妖城。”蛋弟弟继续抠脚,“要去灭妖城避难,若是大妖攻上灭妖城,他们定然还是要继续撤退的。” “等大妖撤退的时候再回来吗?”蛋红红也很怅然,“还是逃命要紧啊。” 这些人对付大妖都帮不上什么忙,撤退能保命,以后还能继续上战场,这是属于战略性撤退,可没了他们,再没有幼崽们的话,边城是必然要失守的。 以前边城道兵从来都不会撤退,便是大妖攻城也会冲上战场,最终战死的。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边城变得不一样了呢? “是因为我们主张撤退吗?”蛋红红问。 小皇子摇头,“不是。是因为裘保放权给了小裘,他当年虽然也上过战场,可根本没往前冲,一直躲在后面的。小裘觉得撤退才是对的,只是他没想过边城如何,剩下的人又如何……” 若是换一个掌权的人,结果说不定就会不一样了。 “什么将军带什么兵。”蛋红红感慨,“若是杨将军还能带兵,他定然不会撤退的。” * 五皇子带着鬣狗王来到一块空地。 他、鬣狗王、裘保,三方占据了三个方位,彼此距离都差不多远。 不远处就是杜美奇的墓,圆圆的水泥垒砌的坟包,前面的空地更大,不过刚好被棉花田遮掩住,角度不对的话看的不会很清楚。 “我要吃人。”鬣狗王道。 “不能吃。”裘保道。 五皇子左右看了看,道:“吃人的事可以商量,我说过了,有些人确实不能吃,但有些该死的人是可以吃的。咱们不如先来说说如何对付燕洵,等解决了燕洵再说其他的,如何?” “否则……”五皇子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青面獠牙的脸看上去更加可怖,“我便只能请燕大人出手,把你们都炸死了。” “燕大人不会听你的吩咐。”裘保肯定道。 “他是不会听我的,但是我可以配合他。”五皇子的心情很不错,“你们全都互相敌对,只有我是特别的啊。” 裘保摇头,“不,你并不特别。如果燕大人有机会的话,你早就死了。” “他偏偏没有机会呢。”五皇子也摇头,“现在咱们商量一下吧。” 想要对付燕洵,首先就得解决边城这些明理暗里的机关,其次还要解决保育堂的幼崽们,或许还要解决跟燕洵关系很不错的道兵,还有那个总是跟燕洵形影不离的镜枫夜。 除了这些,还有一队人马。 五皇子的语气颇为羡慕,“那些人藏在暗处,轻易不会露面,不过他们的身份可不是见不得人。燕大人那人最是心软,那些人死心塌地的跟着他,燕大人便帮着办了户籍、路引等等,每个月还发放补贴,若是家里有人生病了,还会专门给额外的补贴。” “是他们。”裘保也知道这些人的存在,他也羡慕过。 “是他们。”五皇子感慨,“到现在我都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不过其中几个修为不错的我亲自见过,有几个人本事不输裘将军你,若是上战场的话,必然会封为大将军。” 鬣狗王眼睛一瞪,身体不安地动了动,问:“谁?” “竹叶青和绿鸟。”五皇子伸出两根爪子,“竹叶青以前修为就不错,不过还算不上是大将军,可自从他跟了燕洵,修为仿佛半点瓶颈都没有,现在已然是深不可测了。绿鸟是命好,让渐蓄美人蜥咬了胳膊,小花大夫为了保住他的胳膊,帮他改造了身体,他现在也是非人非妖的怪物。” 说到这里,五皇子的心情变得极其恶劣。 绿鸟只是胳膊有伤口而已,幼崽们就想方设法的帮他保住这条胳膊,帮他改造身体还要询问绿鸟自己的意见,改造成功的绿鸟看上去还是跟人一样,只不过身体多了一股极强的力量。 明明都是怪物,凭什么只有他青面獠牙利爪利齿。 “还有。”裘保忽然道。 “没露面。”五皇子也知道燕洵手底下还有厉害的人物,可他们根本不露面,又怎么能知道他们的信息呢? “燕洵该死。”鬣狗王终于明白了,他后悔在妖国遇上燕洵的时候就应该不管不顾的追着他,吃了他才对。 只是那时候鬣狗王并不知道燕洵身边还有那么多小幼崽,他身边更是有着那么多好手在暗中,甚至是他就是所有人的核心,若是没了他,这些聚拢起来的人便会瞬间树倒猢狲散。 裘保的眼眸暗了暗,他到现在都没能名正言顺的成为守城大将,甚至是立功还是因为钻了边城没有大将军的空子,十分简单的才有了今天的势力,这些全都是因为燕洵,否则他早就成为守城大将了。 他跟燕洵没有深仇大恨,但他跟燕洵有着水火不容的矛盾。 他也希望燕洵死。 “很好,咱们商量一下如何动手吧。”五皇子的心情重新变得愉悦,他觉得有大将军和大妖同时动手,燕洵就算是有三头六臂这回怕是也插翅难逃了。 * 水泥楼中。 利爪幼崽端着铁腕调制炮弹的药方,一边说:“大人,五皇子会联合鬣狗王和裘将军对咱们下手吧?一个大将军一个大妖,很难对付呢。” “到时候一起炸。”燕洵道,“裘将军虽然战功赫赫,可他的心思也太不纯粹了些。否则凭借他跟皇上的关系,这守城大将的位子早就是他的了,偏偏他自己看不明白。” “皇上是故意不让他看明白的,否则又怎么会让我来做这个守城大将呢。” “这里面,复杂得很。” 燕洵跟利爪幼崽解释,又说起五皇子,“他现在急需人手,几乎是来者不拒的。鬣狗王虽然难以驾驭,但毕竟是大妖,他肯定会想方设法的收拢鬣狗王,而收拢鬣狗王最好的方法就是:共同对付我!” 有了共同的目标,就能形成暂时的联盟,五皇子就有机会说服鬣狗王投奔。 “卑鄙!”利爪幼崽的脸色有点不好看,“要不大人现在坐火车回京,让五皇子算计去吧。” “不,我要留下来。”燕洵拿起黑白幼崽送来的炮弹看了看,递给镜枫夜让他计算威力,“我要亲眼看看五皇子是如何算计我的,也好叫他知道……” 第474章 “也好叫他知道,我究竟能不能被他算计到。”燕洵道,“正好我现在也不能离开,否则的话这短暂的平衡就会被立刻打破,到时候再想慢慢筹谋可就难了。” “可这样大人会有危险。”利爪幼崽利落的削掉一块金属,重新制作零件,重新组合。 “都一样。”燕洵从未把自己看的多么特殊,也没有把小幼崽们看的多么特殊,他自己有危险,可小幼崽们也是一样危险的。 外面五皇子愉悦道:“为了避免夜长梦多,咱们现在攻入水泥楼?” “他没有出来。”鬣狗王有些烦躁的跺脚。 地上已经有很多深深的脚印,周围的棉花破坏的不计其数,表层的泥土沾了鬣狗王吐出来的血,大片大片的棉花迅速枯萎死亡,这让鬣狗王的心情愈发的差。 裘保看了眼鬣狗王踩出来的深深的脚印,“他现在不可能出来。” “所以我们必须主动出击。”五皇子指了指水泥楼的方向说,“咱们一起上,他就是有三头六臂也定然是插翅难逃!” “不能伤了道兵。”裘保强调。 “哼。”鬣狗王冷哼,眼珠子转来转去,显然慢慢的又有了小心思。 这里就是边城,他不需要攻城已经来了,而那些水泥楼中有许多人类,他能清楚的感觉到那些人类的气息。只要他想,就能瞬间收割那些人类的生命,不过他觉得比起收割生命来说,还是吃到肚子里更好。 “先拿下燕大人,后面的事儿我都会帮你们解决。”五皇子轻松道,“走吧。” 他这次不择手段,想方设法的想要要燕洵的命,可以说是豁出去一切,必然要达到目的的。 “快点!”鬣狗王瞬间动了,他要吃了燕洵,再吃别的人,到时候若是五皇子不帮他,那他就先把五皇子吃了。 后面裘保一言不发的撵上来,他觉得若是燕洵一个人的死能够让大妖满意的话,那燕洵应该谢谢大妖才对。 * 轰隆隆的沉重的脚步声席卷而来,水泥楼中所有人都感觉到了。 “送灰鹿和欢哥走。”燕洵猛的站起来,“走小路,不要被他们发现!” “我去。”战兔幼崽抓起战袍披在身上,又拎起战伞。 欢哥捂着胸口站起来,刚走几步就‘哇’地一下吐出一口血,脸色肉眼可见的惨白。 显然鬣狗王虽然没有要边城军户的命,可他也不是什么都没做。 “走!”燕洵推了把欢哥,又拉了把灰鹿,“欢哥不要回家,直接去火车站。灰鹿一块儿回火车站,顺便叫火车站里的人都不要惊慌,就算是最坏的情况我也能保证大家都能撤退。” “跟环哥儿说,叫他准备好,保证火车随时都能开。” 后面那句话是说给战兔幼崽听的。 战兔幼崽点头,领着欢哥和灰鹿走到墙边,打开墙上的机关,从这边谁都不知道的小门离开。 “阿爹,我去了。”蛋红红已经穿好战袍,扛起旁边幼崽们重新调制的炮弹就跑了出去。 “大人,我也去了。”小皇子说着,赶忙追着蛋红红出去。 蛋红红冲到水泥楼外面,沿着大路没跑多远就遇上了气势汹汹扑过来的五皇子、鬣狗王和裘保。 此时的五皇子看上去又是另外一副模样,他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笑道:“鬣狗王,不知道我这样吃了他会不会得到好处。” “他是我的。”鬣狗王口水滴答,爪子不停地抛着水泥地。 不能杀死边城的这些人,他已经快要忍不住了,必须得吃了这只小幼崽才行。 “是哪只幼崽?”鬣狗王问。 “是蛋红红。”五皇子说着便向着蛋红红扑过去,“他是燕大人最小的孩子,定然也最美味。” “你的对手是我。”小皇子扑出来,挡在蛋红红前面。 鬣狗王瞬间畅快起来,他能看出来五皇子和小皇子有血缘关系,特别喜欢看两个人自相残杀,这让他觉得很畅快。而且五皇子被小皇子拦住,那他就有机会吃了蛋红红。 他扑向蛋红红,爪子刚抬起来就感觉微微刺痛,一低头,便看到一只小幼崽的爪子扎在他的爪子上。 “我还在呢。”利爪幼崽冲着鬣狗王露出一口白牙,“我倒要试试你的恢复能力究竟有多么强。” 再后面裘保扑上来,挡在他前面的是撼山幼崽。 “裘将军。”撼山幼崽冲着裘保拱手,“没想到会有今日,我本以为裘将军不会对付我们。” “只要能让边城完好无损,牺牲你们又算得了什么。”裘保是这么说的,他也是这么想的,并且也是这么认为的。 撼山幼崽眸子一暗,“裘将军果真是裘将军,运筹帷幄这一点当真是无人能敌。既然如此,那就手下见真招吧。我倒要看看裘将军的本事……是不是真的配得上大将军。” “来。”裘保根本没把撼山幼崽放在眼里。 不过撼山幼崽也不傻,他并没有傻乎乎地冲上去,而是迅速后退拉开距离,打开手中战伞机关,远距离跟裘保周旋。 裘保哪怕是这样也依旧没有把撼山幼崽放在眼里,他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黄符,远处的撼山幼崽就顿时觉得头晕目眩的,几乎快要握不住手中的战伞。 他毕竟是妖怪,而大将军对付不是大妖的妖怪,根本就是抬抬手指的事儿。 撼山幼崽摇摇晃晃的,他眼前出现很多重影,已经不能确定裘保在什么地方了,眼前几乎全都是裘保的影子,根本分辨不出来。 这就是对妖怪出手的大将军,撼山幼崽毫无还手之力。 曾经也有道兵对撼山幼崽出手,但他都能与之周旋片刻,甚至是如果手中有战伞或者槍的话,他还能赢。 但是面对大将军,撼山幼崽发现自己就算有战伞也没有用。 “真卑鄙啊。”燕洵扑上来,冲着裘保打出战伞机关,拎起撼山幼崽放到自己身后,“你们可真卑鄙。” 五皇子狼狈地摔到地上,又迅速爬起来,冲着燕洵道,“燕大人光明磊落,那又为何困住我呢?” “我可没说我自己光明磊落。”燕洵眯起眼睛,“不过你够卑鄙,为了要我的命,竟是不择手段了。” “不比燕大人清风明月,我这也是没法子的法子,要不怎么活下去呢?”五皇子抬起手,细细的整理身上散乱的衣裳,甚至是还仔细看了看自己青黑色的指甲,轻轻吹掉指甲上的灰尘。 后面小皇子一跃而起,一脚踩向五皇子的后背,在他的衣服上留下一道特别明显的脚印。 小皇子弹到后面,打开战伞,弹出钢线缠住五皇子的脚腕,冲着他道:“不要分心,你的对手是我。” “哼,你倒是学能耐了,可别忘了你的本事都是谁教的。”五皇子转了个圈,脚腕上的钢线瞬间解开,他五指成爪扑向小皇子,准备抢夺他手中的战伞。 小皇子后退,险而又险的躲过五皇子的爪子,面不改色道,“我的本事是不如你,可我也没说一定要自己对付你啊。” “来了。”黑白幼崽顶着大大的黑眼圈冒出来,“最后一枚炮弹造好了,准备实验吧。” “哥,附近的人都撤了吗?”蛋红红赶忙问。 “撤了。”黑白幼崽上前帮小皇子助阵,两三下就在五皇子身上留下数道伤口。 蛋红红立刻松了口气,“那我就开始了。” 周围的军户终于全部撤退,不用担心会波及他们,蛋红红也就不用再等待了。 他两只小小的爪子飞快地点了点肩膀上的金属球,随即深吸一口气,静静地等待。 金属球迅速弹出许多机关,自动组装,并且慢慢变得升高,变成一人高的金属架。蛋红红站在金属架上面,在他眼前有一枚小小的瞄准镜,爪子前面则是有一枚看上去很不起眼,但是编号十分特殊的炮弹。 “编号:001。” “准备。” “发射。” 蛋红红按下机关,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炮弹瞬间冲到鬣狗王肚子上,轰然炸开。 血肉横飞的场面并没有出现,鬣狗王在千钧一发时刻躲开了。 “这个不行。”蛋红红道。 “试试这个。”长毛幼崽哒哒哒跑来,把炮弹放到蛋红红身边,迅速扑到前面,和利爪幼崽一起跟鬣狗王周旋。 新的炮弹外面同样包裹着层层叠叠的机关,且是驾驭在第一个炮弹机关以上的。 等机关解锁、重组完成,金属架便又更上一层楼,蛋红红站的更高了。 “编号:002。” ‘轰’! 燕洵躲开裘保的手,见着撼山幼崽还没后退,便道:“镜大人,带他撤。” “大人!”镜枫夜着急,“我可以把他扔到远处。” “镜大人,你也撤,去对付鬣狗王。”燕洵厉声道,“他是大将军,你们可都是妖怪!” 还都不是大妖,面对裘保根本就是毫无还手之力,要不是撼山幼崽手中有战伞,且一开始的时候就拉开距离,恐怕根本撑不到燕洵过来救他。 “我退。”撼山幼崽顿时就蔫了。 他本来还想试试裘保的本事,还想跟裘保比划比划,看看自己的本事究竟差多少。 现在他知道了,他的本事就那么点儿,连跟大将军周旋的余地都没有。 “都退!”燕洵一看到裘保再次抖动手中黄符,赶忙道,“快退!” 镜枫夜拎着撼山幼崽后退,燕洵扑到前面挡住他们俩。 对于裘保手中的黄符,燕洵上辈子不知道蕴养过多少张,他一眼就能看出来裘保这个大将军绝对是货真价实,他的修为绝对配得上大将军这个名号。 “燕大人。”裘保收起手中黄符,只是赤手空拳的扑过来,哪怕只是这样他也能轻松压制燕洵,“你挡不住我的。” “你不是想要我的命吗?来拿。”燕洵狼狈后退,站在路边弓着背,用战伞支撑着地面,吭哧吭哧的喘粗气,“你过来拿我的命。” 裘保轻松站住,摇头道:“不急,不急。” “呵。”燕洵冷笑,“是因为幼崽们都还活着吧。” 裘保想要燕洵的性命绝对是易如反掌,但是他并没有贸然动手,而是选择等待。 因为他现在就算要了燕洵的性命也没有用,反而会惹怒保育堂所有的幼崽。到时候鬣狗王和五皇子没了目标,定然会把矛头对准他,而保育堂的小幼崽也会同样把矛头对准他。 他不想成为众矢之的。 “你觉得他们会死吗?”燕洵强撑着站起来,举起战伞冲向裘保,“裘将军,你的修为是很不错,可你觉得你真能要了我的命么?” 裘保躲开燕洵的战伞,轻松道,“是也不是到最后才能揭晓。不过我倒是觉得燕大人未免太自信了些,你甭管再怎么能耐,也到底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你还想怎样呢?” 以燕洵的这点能耐,如果手中没有战伞和槍,也就只能任人宰割了。 “我想捉住你。”燕洵并不放弃,“可惜了,你的运气好,否则……” 此时的燕洵就有点后悔这些日子一直忙着别的事儿,都没跟镜枫夜造幼崽,如果他现在怀了身子的话,那么对付裘保就完全不在话下了。 “燕大人的手段总是多。”裘保干脆背着手,只是躲开战伞机关,并不对燕洵出手,他怕他随便一出手,燕洵直接就没命了。现在的燕洵还必须得活着,甚至是不能受伤,否则的话那群小幼崽会发疯的。 “是啊,我的手段从来都很多。”燕洵并不放弃,依旧继续攻上去。 远处蛋红红脚下的铁架再次升高,他眯起眼睛看着远处的鬣狗王,轻声道,“编号:003。” ‘轰’! 鬣狗王再次躲开,只是肚子上受了点皮肉伤,甚至都没流血就已经快速恢复。 裘保瞥了眼远处的蛋红红,又看了眼鬣狗王,冲着燕洵道:“若是能把那头大妖杀死,倒也是好事。我便对燕大人收手,从此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如何?” 前提是燕洵能杀了那头大妖。 而大妖是杀不死的。 “不如何。”燕洵不怒反笑,“裘将军,你若是能把鬣狗王杀了,我倒是也能对你收手,从此以后咱们井水不犯河水,我甚至还能直接把你送上守城大将的宝座,如何?” 守城大将拥有整个边城,是裘保一直追求的位子。 裘保很心动,但他同样知道大妖杀不死,便觉得燕洵有些可恶起来。 “我的折子已经送去京城,不日便会有功曹前来,裘将军将来何去何从也是他们说了算啊。”燕洵笑道,“裘将军,你说到时候他们叫你回京,从此以后不得不离开京城,那可如何是好。” 当初杨叔宁就是被困在京城,彻底卸了兵权,他在京城不但施展不开拳脚,甚至是根本没人把他这个曾经的守城大将放在心上。 要不是后来燕洵帮了他一把,杨叔宁现在怕是还窝在京城无所事事。 “燕大人好手段。”裘保瞳孔缩了缩,倒是也不太紧张,“皇上到底记挂过我几回,我将来何去何从用不着燕大人操心呐。” “那可说不准。”燕洵摇头,“你觉得皇上会为难我吗?” 这都多少次了,皇帝哪怕是视燕洵为眼中钉又能如何呢?燕洵想做的事还没有不成功的。 裘保的脸色顿时难看了,他再次掏出黄符,冲着燕洵抖了抖,“燕大人,这是你自找的,我不要你的命,却也不想让你再说下去……燕大人啊,你实在是太能耐了,叫我害怕啊。” * 水泥楼中。 蛋弟弟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隐约知道外面的局势,就忍不住道,“裘保当真是不要脸。” “我叫海棠下来。”梅西挣扎着坐起来,“海棠能帮上忙。” “恩。”蛋弟弟也赶忙爬起来,“我扶你出去。” 他的一只脚还没有完全长出来,伤口血肉模糊血淋淋的,还特别疼又特别痒。 蛋弟弟用布条缠着腿,找了根粗壮的木棍抱着,叫梅西扶着木棍爬起来,慢慢往外走。 爬到水泥楼楼顶,梅西眯起眼睛看天上,他太久没有晒到太阳了,眼睛都几乎快要睁不开。 “次元小蜂妖现在还没撤退,不过用眼睛看是看不太清楚的,只能用望远镜看。”蛋弟弟解释道,“不知道海棠能不能看清楚下面,你试着喊一声?” “好。”梅西点头。 他重伤未愈,声音不会很大,也只能祈求天上的海棠能听到了。 次元小蜂妖给大妖让路,聚集而成的云海几乎拔高到不可思议的程度。 海棠在云海中来回穿梭,心里头十分郁闷。 本来它在云海中能看清楚外城墙,可等那头十分恐怖的大妖来了以后,次元小蜂妖就开始拔高,连带着它也跟着拔高,就完全看不到外城墙了。 很只是下面的边城都变成了小不点儿,更别说是看清楚里面的人。 海棠心里头还惦记着梅西呢,他时不时的从云海中跃出,试图看清楚下面的小不点儿边城。 当隐约感应到梅西的互换时,海棠还以为自己感应错了,他使劲跳起来,试图看清楚下面的边城。 “海棠,海棠,回来吧。”梅西轻声呼喊。 天上的海棠摇头摆尾,再次跳出云海,看向下面的边城。 可它什么都看不清楚啊。 “海棠。”梅西轻轻喘着气,他千疮百孔的身体还没有恢复,很多伤口都还血粼粼的,这会子身上的衣裳都沾满了血,已经有些只撑不住了。 蛋弟弟仰着脸看梅西,“哥,要不咱们回去吧,要是叫阿爹知道定然又要说教。” “好。”梅西点头,“海棠可能没听到,离得太远了。” 两只小幼崽互相靠在一起,慢吞吞地下楼。 梅西转身的瞬间,天上的海棠就忽然觉得心里头咯噔一下,它也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就是觉得它应该立刻、马上回来,否则它肯定会后悔! 海棠再次跃出云海,这次他没有选择回去云海,而是选择往地面俯冲下来。 在天上停留多日的海棠大小并没有多少变化,还是跟其他嗜血鱼妖差不多,不过它头顶多了一朵漂亮的海棠花,身上的鱼鳞火红鲜艳,漂亮的尾鳍强劲有力,嘴里锋利的牙齿完全收敛,看上去斯斯文文漂漂亮亮,像是一条完全无害的鱼了。 它一路往下俯冲,身体快速摇摆,微弱的调整着方向。 当看清楚那头让它心悸的大妖的时候,海棠心底里有点想回到天上,忽然他又想起梅西,心底里就升腾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它是本能的害怕,可它更加愤怒! 它继续往下俯冲。 “是海棠!”蛋红红仰着脸看,透过望远镜看清楚了海棠,“它下来了,肯定是我哥召唤的。” “编号:004。” ‘轰’! 鬣狗王再次躲开。 然而这次滚滚烟尘中,海棠俯冲而下,瞬间砸向鬣狗王。 它的牙齿锋利无比,无坚不摧,飞快地啃噬着鬣狗王,瞬间啃出一个洞。 “什么东西?”鬣狗王终于感觉到了久违的疼痛,他疯狂地甩动头颅想要看清楚身上的东西,却总是被幼崽们骚扰着,没办法看到。 “是一头妖怪。”五皇子躲开小皇子手中的战伞,冲着鬣狗王喊,“那可不是什么好妖怪,你最好马上吃了它,否则它会吃了你。” “吼……”鬣狗王怒吼。 周围的小幼崽立刻倒飞出去,连带着海棠也迅速飞了出去。 鳞片漂亮鲜艳的嗜血鱼妖重重地砸到地上,一张嘴,吐出许多牙齿和污血,身上的鳞片看上去都没有那么鲜艳了,头顶的海棠花仿佛要凋谢似的。 “海棠!”波波幼崽惊呼。 远处蛋红红攥着小爪子,轻声道:“编号:005。” ‘轰’! 这次鬣狗王没能躲开,他被嗜血鱼妖咬开的肚子还没来得及愈合,便被再次炸开。 燕洵抹了把脸,再次冲上裘保,“裘将军看到没?到现在幼崽们都还好好的,而我们更是多了一个帮手,海棠。你觉得你还有机会取我性命吗?” “燕大人。”裘保面对燕洵还是很轻松,并且好心提醒,“你身上的伤马上就要遮掩不住了,他们知道的话会发疯的。燕大人,你说若是你的那些小幼崽都过来攻击我,我能放过他们吗?” 他是大将军,对付小幼崽比对付燕洵更容易,谁让他们都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小妖怪呢。 现在之所以他们都还活着,不过是裘保想让鬣狗王和五皇子杀了他们,不想沾了自己的手罢了。 第475章 鬣狗王、裘保、五皇子联合。 大妖、大将军、怪物。 三者暂时联合几乎是无敌的。 燕洵和小幼崽们顿时成了案板上的鱼,而他们则是锋利无比的刀俎,随时都能化为铡刀落下来,收割他们的性命。 远处不停抽搐的嗜血鱼妖‘呸’地一声吐出一口污血,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摇头摆尾地要跳到鬣狗王身上。 “妖怪!”鬣狗王终于看清楚嗜血鱼妖,他瞳孔猛缩,脱口而出道,“进化!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利爪幼崽扑上来,挡在撼山幼崽前面,让他能顺利爬起来撤退,“进化很难?” 鬣狗王见着海棠跳过来,便冲着它扑过去。 一直盯着鬣狗王不放的幼崽们怎么可能让他得逞,那边雷电幼崽瞬间打开战伞机关,卷住嗜血鱼妖扔向远处,自个儿看着小肩炮对准鬣狗王轰了一炮。 远处的蛋红红脚下的铁架越来越高,且他还在继续升高。 “编号:007。” ‘轰’! 鬣狗王踉跄一下,肚子上破开一个巨大无比的口子,幼崽们都振奋地看过去。 那口子仿佛有生命一样不停地蠕动着迅速愈合,依旧没有蛋巨巨的身影。 “吼!”鬣狗王终于感觉到疼了,他抬头看向蛋红红,向着铁架冲过去。 幼崽们赶忙到前面拦着,一炮又一炮的把鬣狗王往后面轰。 五皇子同样关注着鬣狗王,发现他这次受伤恢复的速度要慢一点,且炸开的伤口也特别大,如果下一回蛋红红拿出来的炮弹威力更大的话,说不定真的能炸开鬣狗王的肚子。 他可不认为蛋巨巨作为大妖就那么轻易的死了,蛋巨巨一定是活着的! “后面还有一百枚炮弹要试验。”小皇子怎么能没注意到五皇子的变化呢,他立刻说,“你不需要试探,我就可以告诉你。从编号010开始,鬣狗王的伤势就会越来越重,最后一枚编号100,可以直接轰平整个边城,你觉得大妖能扛得住吗?” 肯定扛不住,大妖的能耐再厉害,也不至于瞬间移平一座城,就算有那样的本事也没有那么快。 “不可能。”五皇子眼睛微微睁大,仔细地看着小皇子脸上的表情,想看出他说谎的痕迹。 小皇子就笑起来,愉悦道:“你很了解我,我也很了解你。可你并不了解大人,他不会让幼崽们来冒险的。一旦有幼崽重伤,蛋红红立刻会跳跃编号,直接拿后面的炮弹……” “你以为只要让大妖和大将军联手就够了,我们就会变成案板上的鱼,可哪怕是鱼也有海棠这种,轻松咬下你一口肉的存在的。” “你总是低估大人,那肯定要吃亏的。” 小皇子抖了抖手中的战伞,毫不犹豫地扑向五皇子。 五皇子侧着身体躲开,反手抓住小皇子的手腕,一双眼睛透着危险,“边城还有很多人,他们都会死!” “会有功夫让他们撤退的。”小皇子抽出自己的手,退到一边,“这还要多亏裘将军的干儿子小裘,他带着那么些将士早早撤退,倒是叫我们省事许多,剩下的还有几个人呢?只要一声令下,叫他们迅速撤退还是很容易的。” 早就做好了把边城夷为平地的准备,而现在幼崽们也只是想一步一步的试探,不想伤到大妖肚子里的蛋巨巨罢了。 究竟谁是案板上的鱼,这又怎么能说得准呢? * “燕大人,你伤的很重。”裘保悠闲的站在燕洵身边,眼睁睁看着燕洵脸色苍白,冷汗直流,看上去心情是愈发的愉悦。 “是啊,重伤。”燕洵按了下心口,感觉心跳很快很快几乎快要从胸腔里跳出来。 他一个人对付大将军,哪怕是大将军并没有如何出手,可他还是逐渐吃力起来。 镜枫夜就在不远处,只要他往那边看一眼,镜枫夜就会过来。就算这里有大将军蓄势待发,燕洵也知道镜枫夜肯定会毫不犹豫的过来。 可燕洵不能那么做,他现在好歹还活着,还喘息着,若是镜枫夜过来对上裘保,那就可能直接连命都没了。 “燕大人,你为何不妥协呢?”裘保挡住燕洵的去路,只伸出一根手指就让燕洵不得不后退,甚至是需要拼了命用尽全身力气的后退,“风光霁月的燕大人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我哪有不狼狈的时候。”燕洵自嘲道,“几乎是日日月月年年的狼狈啊。” 要么就是大病一场,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要么就成了众矢之的,所有人都盯着他不放,都不太敢露面。 那些个过往现在想起来全都是惊心动魄的,好在燕洵终于是一步一步闯了过来,走到了今天。 燕洵扶着战伞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向裘保,“到底是比不上裘将军淡定从容,哪儿哪儿都谋划的那般好。瞧瞧现在,眼瞅着我净是走投无路,只能跟裘将军拼命了。” “你身边还有人,他们在哪儿?”裘保躲开燕洵手中的战伞机关,退到路边,沉声问。 知道现在出现的都只是燕洵和小幼崽们,最多加上个不是秘密的小皇子,其余的人一个都没出现。 “他们?”燕洵摇头,“我让他们去做别的事,你且放心,我不会让他们露面的。” 裘保不信。 燕洵身边的那些人很是有几个忠心耿耿的高手,哪怕是燕洵不让他们露面,可一旦燕洵出事,他们定然是不可能继续蛰伏。 有修为堪比大将军的道兵,若是他们出手,便是裘保也不能保证一定就全身而退,所以他宁愿猫戏老鼠一样圈着燕洵,也不会对燕洵下狠手。 不是不能取了燕洵的性命,而是不敢。 “裘将军,你还在犹豫什么,再不动手来不及了!”五皇子跳起来,冲着裘保喊,“他们准备的炮弹最起码有几百号,威力一个比一个大,不能再拖下去了!” “动手!” 五皇子一脸惊慌失措。 裘保猛地看向燕洵,却没有立刻动手,而是问:“燕大人,此话当真?” “你觉得他的话可信吗?”燕洵反问。 “至少能信一部分。”裘保沉下脸。 他不需要再问了,燕洵的反应已经告诉他,五皇子说的话可能不全都是真的,但绝对有一部分是真的。 那个不断打开机关,铁架越来越高,不断开炮的蛋红红当真是还有许多炮弹没拿出来! “五殿下,你来动手。”裘保开始后退,“他毕竟是燕大人……你来动手!” “裘将军!”五皇子差点气死,“我打不过燕大人。” “我也打不过。”裘保继续后退。 五皇子语塞。 都知道若是对燕洵出手定然会招来小幼崽们的仇恨,且是不死不休的深仇大恨,所以都不会出手,等着对方出手。 “鬣狗王,你去。”五皇子转头对鬣狗王道。 “为何你们不去?”鬣狗王也不傻,更何况方才的那些话他都听到了。 裘保和五皇子不肯对燕洵动手,那这里面肯定是有猫腻,哪怕他是大妖,又为何非要冲到前面去呢? “那就同时动手!”五皇子忽然道,“你们意下如何?” 已经攻入边城,已经图穷匕见,已经跟燕洵和幼崽们动手,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已经没有退路了。 也只有同时动手才不会偏颇谁,才不会让幼崽们盯上谁。 “好。”鬣狗王点头。 裘保默认。 幼崽们顿时紧张起来。 他们只能勉强跟鬣狗王周旋,就这样也必须得一刻都不能放松,还得蛋红红在远处辅助骚扰,而对于裘保这样的大将军,他们几乎是一点还手的余地都没有,更别说周旋了。 五皇子倒是能周旋,可他原本就起不到很大作用。 撼山幼崽踩着战伞,让自己更高一点,“保护好大人!” “可咱们拦不住裘保。”花树幼崽一脸凝重。 旁边雷电幼崽爪子上噼里啪啦的闪着电弧,“拦不住也得试试。” 小幼崽们的脸都脏的乌漆嘛黑的,身上的战袍沾满血迹,有的是自己的血,有的是鬣狗王的血,掺杂到一起血迹斑斑,血腥味冲天。 “可恨我是妖怪!”蛋红红悔恨道,“若我是人就好了,就不用怕裘将军了。” 偏偏他们都是妖怪幼崽,就连小皇子也扛不住裘保的攻击,只能躲避。 而同时出手的裘保和鬣狗王以及五皇子,他们才是真正的无敌。 * 京城。 捕快大咧咧的推开门进来,见着北齐也在,张嘴就要说话。 北齐比了个手势,“嘘。” 捕快赶忙压低声音道,“霍老说应当无碍,再看看。” “没开药?”北齐轻声问。 “开了安神的方子,还给了一盒归元蓝灵芝。”捕快赶忙捧出包袱递过去,“大人,霍老说大约是跟那边有关……”捕快指了指边城的方向。 北齐眸子暗了暗,挥手道:“你下去吧。” 安神的药在另外一个木盒中,用不大的药包包着,北齐小心翼翼的打开,拿着到一边亲自煎药。 药壶也很小,只有拳头大小,很快就咕咚咕咚地冒着热气,不一会热气里便夹杂了苦涩的药汤子特有的味道。 “师傅。”宝宝迷迷糊糊的嘀咕。 北齐赶忙过去,两根手指头捏着小被子帮宝宝盖好,轻声道:“睡吧。” 宝宝睁开眼,躺在小窝里,盖着厚厚的被子,看上去有气无力的。 “我做了个梦。”宝宝说,“我梦见阿爹出事了。” “边城有妖怪攻城,还有大妖攻城,燕大人或许真的会出事。”北齐冷静道,“要不咱们去一趟边城?” “还是不了。”宝宝轻轻摇头,“我必须得留在京城,这样阿爹和哥哥弟弟们才是安全的。你熬了汤药吗?闻着苦苦的。是霍老开的?” “恩,安神的方子,还有归元蓝灵芝,你吃一个。”北齐拿了个归元蓝灵芝给宝宝吃。 可之前宝宝就吃过许多归元蓝灵芝了,吃了也还是提不起精神。 他轻轻摇头,避开递过来的归元蓝灵芝,往被窝里缩了缩,准备继续睡觉。 远在边城的蛋弟弟躺在玻璃箱里一边抠脚,一边打了个哈欠,很快睡着了。旁边同样躺着的梅西赶忙爬起来看了眼蛋弟弟,确定蛋弟弟只是睡着这才微微放心。 站在高高的铁架上的蛋红红眼圈通红,他强忍着困意,扛起编号:050的炮弹安装,发射。 ‘轰!’ 鬣狗王拼命想躲开,却依旧被炸了个正着,一整条腿都直接炸飞了。 可那血肉模糊的伤口很快又长出新的血肉,慢慢的甚至是能看出脚的形状。哪怕是这样的伤也造不成有用的打击,鬣狗王还是能迅速恢复。 蛋红红控制不住的打了个哈欠,伸爪子捞起编号:060的炮弹,发射。 他终于是扛不住睡了过去,小小的身体从高高的铁架上掉下来。 下面战兔幼崽冲上来保住蛋红红迅速后退,快速地擦了把眼睛,把蛋红红交给还能勉强动弹的撼山幼崽,自己再次冲到前面。 * 从裘保和鬣狗王、五皇子同时出手开始,幼崽们就几乎毫无还手之力,只能被动挨打了。 燕洵再也没有机会跟裘保周旋,只能不停地逃。 一只又一只的小幼崽重伤倒地,燕洵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他没有对付大妖和裘保的能耐。 “你的那些人还不出来吗?”裘保问。 燕洵绷着脸道:“他们不会出来的。” 竹叶青他们早就被燕洵打发走帮着边城道兵和军户撤退,并且让他们坐镇后方,不允许他们出来冒险。 他们定然不会出来,因为这是燕洵下的命令。 “你让他们出来。”五皇子不信燕洵说的话,总觉得燕洵还藏着什么后招。 “大人。”战兔幼崽冲过来,“镜大人没有大碍,还能撑下去。” 镜枫夜也倒下了,那么轻而易举的倒在裘保的黄符之下,当时燕洵都差点以为镜枫夜要化为浓水消失了,好在战兔幼崽及时赶到把他救了回去。 想到身后倒下的那些小幼崽,燕洵就心如刀绞,他生而为人,可偏偏这辈子没有修为,能耐实在是弱得很。 绝望开始蔓延,燕洵有种喘不过气的感觉,再这样下去大家都会死。 “海棠呢?”燕洵问。 “它也好好的。”战兔幼崽赶忙道,“大人,我来牵制住鬣狗王。” 燕洵一把按住战兔幼崽的肩膀,让他到自己身后,“不,你也撤。” “可是大人!”战兔幼崽急了,“只有你一个人怎么行。” “谁说只有我一个人的。”燕洵指了指鬣狗王,“还有蛋巨巨啊。” 虽然蛋巨巨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但他肯定是活着的。 * 蛋巨巨为了救蛋弟弟被鬣狗王吞了下去,他并不后悔这么做。 只是当初蛋弟弟问他大妖能耐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跟蛋弟弟比起来特别能耐,也很喜欢蛋弟弟用那种很崇拜很崇拜的眼神看自己。 他其实很虚荣,很喜欢被蛋弟弟赞赏。 可在蛋弟弟眼里几乎就等同于天的他,身为大妖的他,就怎么被另外一头大妖吞了进去。 鬣狗王嘴里、肚子里全都是一圈一圈的细小的牙齿,蛋巨巨身上的战袍早就毁了,他只能用血肉之躯去面对这些锋利无比,能够轻而易举扎进肉里的牙齿。 蛋巨巨尽量用自己丑陋无比的那一半身体去硬抗,他不喜欢这一半身体。 如果他没有那一半丑陋的身体,只有完美的身体,那该多好啊。 不知道过去多久,蛋巨巨忽然发现自己慢慢的变了,他不知道自己有什么变化,但仿佛身体变得更加灵活,神智更加清明,甚至是能隐约听到外面的动静了。 他听到小幼崽在哭。 是那种压抑的,明明不想哭,眼泪却哗啦啦流,怎么忍也忍不住的哭。 “我真没用。”光明幼崽低头擦眼泪,“我是最没用的那个。” “我也没有用。” “大将军之力,不可抗。” “我们根本帮不上忙。” “我们什么用都没有。” 面对大将军,幼崽们毫无还手之力,只能任人宰割。 任你智计百出,大将军一力降十会,你的智计终究是半点作用都没有。 “我们都会死吗?” “大人会死。” “没有办法。” “怎么办……” 燕洵摔到地上,咬牙道:“等!” 金属架轰然倒地,被鬣狗王踩扁。 蛋红红躺在撼山幼崽怀里呼呼大睡,看着也没受伤,可就是醒不过来。 花树幼崽凑过来看了看,低声道:“跟大人有关,睡一觉就好了。” 若是燕洵能活下来,蛋红红自然会醒过来,若是燕洵没……蛋红红能不能醒过来就说不准了。 撼山幼崽仔细地搂着蛋红红,“如果我爹在就好了。” “你爹在大人也不一定会让他上。”战兔幼崽有点郁闷的说,“这回竹叶青他们请战都被大人驳回了,叫他们去大后方坐镇,保护道兵和军户。明明竹叶青他们的能耐堪比大将军,完全能对付裘保的。” 偏偏燕洵没有让他们参与,甚至是没有让多余的人参与,只是带着小幼崽们参战。 “是怕牵扯太多。”撼山幼崽就说,“五皇子无所牵挂,他做什么都行,但是大人不行……大人还有我们,我们还要在大秦活下去,所以这次不会有外人出手,只有我们自己。” “只能等蛋巨巨了。”战兔幼崽颓丧下来,他想上战场,但是燕洵让他下来,他就得乖乖下来。 “咦?”撼山幼崽低头看昏睡的蛋红红,就看到蛋红红竟然睁开了眼睛。 小小只的小幼崽慢慢睁开眼睛,然后伸了个懒腰,竟是瞬间变得十分精神了。 “哥?”蛋红红揉着眼睛爬起来,见着小皇子冲着他伸手,就跑到小皇子手上,窝在小皇子手里揉眼睛,“我方才好像做了个梦,见到蛋巨巨了,他变得很奇怪哩。” “咳咳。”鬣狗王忽然开始惊天动地的咳嗽。 他庞大的身体每一次咳嗽都像打雷似的,惊天动地。 甚至是地面都跟着震颤。 ‘哇’! 鬣狗王吐出污血和碎肉,癫狂的震颤身体,身上的血肉开始坠落,仿佛散了架似的。 “这是怎么回事?”五皇子说着看向裘保,显然是怀疑裘保动了手脚。 那毕竟是大妖,幼崽们也紧紧只是能跟大妖周旋而已,只有裘保有那样的实力和手段。 “不是我。”裘保摇头,说着瞥了眼燕洵,“是燕大人吧。” 燕洵撑着战伞爬起来,抹了把嘴角的血,笑道:“也不是我。裘将军也太高估我了些,我要是有那样的本事又何必跟你们周旋呢?直接动手岂不是更好。鬣狗王毕竟是大妖,除了大将军……” 自然还有同样为大妖的妖怪能对付的了。 “蛋巨巨!”五皇子瞳孔缩了缩,下意识后退。 他早就知道蛋巨巨的存在,虽然小幼崽们一直都把蛋巨巨藏得很好,可他还是查探到了。他曾经还想带走蛋巨巨,准备像黑子那样培养成为自己人,可等他终于找到机会闯入水泥楼的时候,蛋巨巨已经自己逃了,只遇上光明幼崽。 那只小幼崽能耐很诡异,每次接触都让他觉得很不舒服,所以他决定取走那只小幼崽的性命,只是后来终究是没能成功…… 而蛋巨巨破壳以后就天天穿着战袍,裹得严严实实,且很少跟除了幼崽以外的人说话,哪怕是五皇子近在咫尺也没有机会探听到什么,以至于对蛋巨巨根本不怎么了解。 现在鬣狗王突然这般反常,五皇子一下反应过来,青面獠牙的脸瞬间僵硬,身体下意识后退。 “是蛋巨巨。”燕洵肯定道,“肯定是蛋巨巨。” 他能感觉到那种冥冥之中注定的蜕变,就在鬣狗王的肚子里,蛋巨巨在发生蜕变。 巨大的鬣狗王再也不顾上其他,不停地跳跃翻滚,而他身上掉下来的碎肉越来越多,哪怕是他重生的速度再快,身上也还是有着一块一块的血肉掉下来。 ‘呕’! 鬣狗王开始呕血。 乌黑的血一滩一滩地砸到地上,迅速腐蚀地面,滋滋作响。 “有毒!”蛋红红站在小皇子怀里,精神气十足的冲着鬣狗王喊,“他的血有毒!” 鬣狗王轰然一声倒在地上,红彤彤地眼珠子盯着蛋红红看,“你是哪只……”他含糊地问。 “怎么倒下了?咋回事?”蛋红红懵了。 而倒下的鬣狗王很快爬起来,再次癫狂。 第476章 大妖是杀不死的。 所以哪怕是鬣狗王看上去再痛苦,再癫狂,幼崽们也都没有掉以轻心。 “继续轰吧。”蛋红红精神奕奕的站在小皇子掌心,伸爪子撩了一把自个儿头顶的红毛,冲着幼崽们喊,“哥,继续轰吧?” “成。”黑白幼崽站起来,“从编号:051开始。” “恩!”蛋红红用力点头。 * 京城。 宝宝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跳到桌子上看下面刚刚送上来的密报。 北齐正蹲在窗户旁边熬药,烟熏火燎的,听到动静回头,就看到宝宝生龙活虎的。 “好了?”北齐问。 宝宝伸出胖乎乎的小胳膊比划一下,肯定道:“好了。定然是我阿爹那边有了什么事,不过现在应当是好了。有惊无险吧。” “那就好。”北齐松了口气,“你要是再不好我就要想法子去边城一趟了。” “去了也没用。”宝宝了解燕洵,“我阿爹身边有不少高手,就算是大妖攻入边城,只要我阿爹同意,他就绝对不会有事。不过我阿爹定然不会让他们帮忙……这里面牵扯的太多了,阿爹总想着一码事归一码事,不想牵扯上他们……” 一旦牵扯上绿鸟、竹叶青等人,等将来皇帝秋后算账的话,燕洵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说到底还是燕洵不信任皇帝罢了,别的说再多也没有用。 * 边城。 燕洵双手撑着战伞站着,哪怕是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摞成摞,他也还是控制不住的笑着,笑得浑身颤抖。 “裘将军,你动手吧。”燕洵说,“杀了我。” 裘保没敢上前,反而后退几步。 他扭头看了眼不远处的鬣狗王,再次后退,倒是没太惊慌,而是说:“燕大人给我们留了一条活路,燕大人真是好人呐,我怎么能动手杀了你?我不敢对燕大人动手啊。” “那你就不怕我杀了你?”燕洵站起来,举起战伞对准裘保。 远处五皇子已经跑远了,又被突然出现在前面的战兔幼崽给拦了回来。 “燕大人。”五皇子被战兔幼崽撵回来,站到燕洵面前,他指了指远处的鬣狗王,拱手道,“鬣狗王怕是要不行了,还是燕大人棋高一着,我认输。放我走如何?” “你想走?”燕洵差点气笑了,“凭什么?” “就凭我可以跟裘将军联手逃出去。”五皇子道。 他现在就可以跟裘保联手离开边城,来日方长,以后再回来也不是问题。 燕洵就看向裘保。 “可。”裘保点头。 他也打算跟五皇子联手,否则一旦鬣狗王失去战力,只剩下他和五皇子的话,他绝对不敢对幼崽们下狠手,因为他还要留在边城,至少还不想放弃大将军的身份。 “好。”燕洵站直身体,用战伞点了点裘保,“裘将军可以走,你需要留下。我现在放裘将军走,如何?” “不急。”裘保看向鬣狗王。 现在状若癫狂的鬣狗王虽然看上去惨,可他毕竟是大妖,幼崽们也只能在周围周旋,并不能靠近呢。 至少要等鬣狗王彻底失去战力,帮不上忙的时候,他们这三方组成的临时联盟才会瓦解,到时候他才会选择是跟五皇子合作,还是跟燕洵合作,暂时独自一人离开边城。 燕洵不置可否,却也知道现在只能等待,大家暂时都不会出手,他心里微微松了口气,冲着镜枫夜招手。 早就等着的镜枫夜几乎是瞬间便到了燕洵身边,把他抱在怀里,对着自己的手腕咬下去。 “罢了。”燕洵皱眉,张嘴含住镜枫夜的手腕。 镜枫夜的血比归元蓝灵芝有用,燕洵身上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 “哦?”五皇子盯着燕洵看,又盯着镜枫夜看,仿佛忽然发现新大陆似的,“燕大人瞒得我们好苦呐,难怪、难怪……” 难怪每回颜爻卿看着都像是活不下去了,却总能养好身子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难怪燕洵能活到现在。旁人都以为是因为霍老在,是因为归元蓝灵芝,是因为小幼崽们,却没想到是因为镜枫夜。 镜枫夜一直守在燕洵身边,影子似的不起眼,根本没人想过他会有这样的本事。 燕洵也隐瞒的很好,只有他和幼崽们知道,旁的任何人都不知道。 而现在燕洵快要只撑不住了,镜枫夜顾不上那么许多,便暴露了这个秘密。 “呵。”燕洵推开镜枫夜,擦了把嘴角的血迹,笑道,“是啊,瞒得你们好苦。现在你可看到了?只要有镜大人在,我就是死不了的。你想取走我的性命,可得先把镜大人解决,然后才能取我的性命。” “倒是从未认识过镜大人。”裘保冲着镜枫夜拱手,“镜大人也是鸿胪寺出来的妖怪吧?” 镜枫夜往后一退,站在燕洵身后,不答话。 燕洵上前一步挡在镜枫夜前面,“他不算是鸿胪寺的妖怪,裘将军不用想着找皇上帮忙,没用的。” “若是我找皇上帮忙呢?”五皇子问。 “你?”燕洵冲着五皇子摇头,“你还攥在我手里,怎么找皇上?” 五皇子脸色瞬间有些发黑,他险些忘了,刚刚燕洵就当着他得面跟裘保说好了,可以放裘保走,但是他必须得留下来。 * 鬣狗王身上不断掉下肉,又迅速长出新肉。 他不断地摔到地上,又迅速爬起来,就这么循环往复了许久,动作终于微微慢了下来。 哪怕是大妖这般折腾下来也终于有些吃不消,他露出颓势了! ‘轰’! 蛋红红脚下重新升起金属架,他瞄准了鬣狗王的肚子。 “我要吃了你们!”鬣狗王含糊道。 他的脑袋斑斑驳驳地掉下肉来,嘴巴漏风,说话已经没有那么气势十足了。 他冲向幼崽们,又忽然猛然倒地,再爬起来,调整方向,继续冲向幼崽们,继续轰然倒地。 “是蛋巨巨。”蛋红红很肯定的喊。 确实是蛋巨巨。 被困在鬣狗王肚子里,蛋巨巨除了一开始感觉浑身上下都疼,很快他就麻木感觉不到疼了。 一开始他总想着保存力量,集中一点攻击,总能钻出去,可鬣狗王的恢复能力实在是太强了,他尝试过许多次都不能成功。 精疲力竭的时候,蛋巨巨想起蛋弟弟跟他说的话。 “蛋巨巨,我跟你说啊,其实有时候放弃不是后退,而是更进一步呢。虽然选择放弃的时候很痛苦很难受,但当我们没有别的选择的时候,放弃其实也是一种选择。” “就好比当初我阿爹献出那么些作坊,里面的人全都撤了出来,当时看来我阿爹是献出了金山银山,可他也得到了很多啊。” “沈千银虽然还活着,可也只能在牢里活着,他永远都不可能出来。朝堂中我阿爹的话语权变重很多,而且那些撤出来的人全都到了歧元县,他们的作用不可估量呢。” “蛋巨巨你看,当初多少人觉得我阿爹傻,竟然放弃那么多赚钱的作坊,可现在你再看看,我阿爹真的傻吗?” “如果那些作坊还在我阿爹手中,他就要顾着作坊里的人,还能在边城在歧元县为所欲为吗?定然会有人拿捏作坊让我阿爹就范的,那么多作坊,我阿爹护不过来啊。” 蛋弟弟说的头头是道的。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蛋弟弟也不理解,还是燕洵亲自给他解释过他才明白,这会子倒是现学现卖,拿来说给蛋巨巨听了。 蛋巨巨那会子还处在磕磕绊绊看故事书的阶段呢,蛋弟弟的话是听进去了,不过没多想,就只是知道这么回事而已。 而被困在鬣狗王肚子里的蛋巨巨忽然就明白了,他没必要非得守着身上的力量不放,如果是那样的话,他永远都出不去,永远都是死循环,失败、失败再失败。 所以放弃也是一个选择。 蛋巨巨选择放弃,释放出他身为大妖的力量。 “是蛋巨巨。” 蛋巨巨终于听到了来自外面的声音,那是蛋红红的声音,他能听得出来。 “鬣狗王忽然不行了,肯定是蛋巨巨。” 这是火焰幼崽的声音。 “大妖是不会死的,鬣狗王会变成什么样呢?” 这是长毛幼崽的声音。 “盯着看看,等蛋巨巨出来问问蛋巨巨。” “我觉得蛋巨巨说不定会大变样呢。” “那也说不定。” “我倒是觉得蛋巨巨可能会变成完全体。” 是小幼崽们的声音! 蛋巨巨听到了,他循着那些声音扑过去,慢慢的那些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伴随着最后一声震耳欲聋的熟悉的轰炸声,蛋巨巨终于见到了久违的光明。 ‘轰’! 鬣狗王庞大的身体倒在地上,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 他的肚子上破开了一道硕大的口子,从里面跌出来一个人。 “蛋巨巨?”蛋红红有点不确定。 “是我。”蛋巨巨看到了熟悉的水泥路,沾了很多污血,还有一些难闻的碎肉,看着惨不忍睹。 但这就是他熟悉的水泥路,旁边还有熟悉的水泥楼,只不过水泥楼已经倒了,只剩下断壁残垣。 “真是蛋巨巨?”蛋红红还是不太确定。 “真是我。”蛋巨巨爬起来,想去找幼崽们,他抬起头,走了两步,忽然发现不对劲了。 “是蛋巨巨?”花树幼崽也凑过来问。 蛋巨巨低头看自己的身体。 他丑陋无比的那一半身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跟另外一半身体一模一样的身体。只是他不再修长,而是变得矮矮胖胖的,爪子短短的,手背上还有五个小窝窝。 他的腿变得又短又胖,脚丫子也有小窝窝。 他身上都是胖乎乎的肉,再也不那么修长有型了。 抬起脚往前走两步,蛋巨巨再次摔倒,他觉得头重脚轻,好像不太会走路了。 “我……”蛋巨巨再次爬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他的小牛牛也变小了,跟小豆芽似的,再也不是以前那种,一半完美一半丑陋的样子。 “真的是蛋巨巨。”长毛幼崽凑过来看,冲着蛋巨巨伸出爪子,“我们快点走,鬣狗王不知道什么时候爬起来又要发疯呢。” “好。”蛋巨巨就把自己胖乎乎的爪子放到了长毛幼崽手里。 长毛幼崽转过身,背起蛋巨巨,哒哒哒跑了。 暂时退出战圈,长毛幼崽把蛋巨巨放到地上。 这里早有小幼崽们在地上铺了垫子,踩在上面软软的,跟冰冷的水泥地不一样。 蛇身幼崽凑过来,瞪着圆溜溜的眼睛看蛋巨巨,“我给你弄点水冲冲身上的脏污吧?袄子都准备好了,是我们凑的,大小应该差不多,等会儿你穿上试试。” “好。”蛋巨巨点头。 他很快冲洗干净身体,拿起幼崽们递过来的衣裳穿好。 很小很薄的袄子,很柔软,穿在身上很暖和。 蛋巨巨还穿了袜子和鞋子,不过最后戴帽子的时候有点尴尬了,因为他的头有点大,幼崽们给的帽子他戴不上。 “头有点大。”蛋巨巨摸了摸自己的脸蛋说,“脸也有点大哩。” “回头给你缝个新的就是。”波波幼崽有点雀跃道,“蛋巨巨,你现在是完整体吗?” “恩。”蛋巨巨用力点头,又赶忙说,“不过我现在不是大妖了,属于大妖的那部分力量我放弃了,这才能从鬣狗王的肚子里出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变成了幼崽。 个头跟其他小幼崽差不太多,要稍微矮一点点,头比幼崽们大一点点,别的地方都跟幼崽们差不多。 不过蛋巨巨的耳朵很不一样,是那种像是云卷云舒似的耳朵,看着跟一小朵云似的。 “原来幼崽的感觉是这样的。”蛋巨巨尝试着使用妖力,发现他只能调集一块特别小特别小的云,“原来幼崽跟大妖的差距那么大那么大。” “感觉咋样?”蛋红红蹲在铁架上,爪子放在嘴边大喊。 蛋巨巨就仰着脸看蛋红红,说:“就好比我以前是大海,现在只变成一滴水啦。” “哇。”蛋红红幻想了一下自己将来成长为大妖的模样,顿时就有些荡漾了。 那边裘保和五皇子眼睁睁看着鬣狗王肚子里冒出来一头小幼崽,又听到其他幼崽喊蛋巨巨,两个人眼中都闪过一丝惊异。 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被鬣狗王吞下去的蛋巨巨不但还活着,甚至是还变小了。 “好事。”燕洵笑起来,“好事。” 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蛋红红,用后面的编号!” “知道了!”蛋红红冲着燕洵大喊。 “编号:090。” ‘轰’! 鬣狗王身上掉下一大块碎肉,他猛的张开眼弹起来,动作变得迅速许多。 蛋巨巨从他的肚子里出来,来自大妖的力量影响没有了,他也开始恢复。 身上破开的洞重新长出血肉,虽然速度满了很多,但身体不再崩溃,他也不再恍惚。若不是蛋红红选了编号靠后的炮弹,这一次还不一定能打到他。 “鬣狗王,继续吗?”五皇子冲着鬣狗王喊。 “人类,我要吃了你!”鬣狗王觉得自己被骗了,他开始无差别攻击。 镜枫夜瞬间挡在燕洵前面,大声道:“大人,撤!” “好。”燕洵并不恋战。 “蛋红红,编号:100。” “知道了。”蛋红红立刻拿起最后一枚炮弹。 这个编号:100,是幼崽们设想过所有的不能解决的情况,并且有针对性的造出来的炮弹。编号:100不能单独用,需要跟剩下的所有炮弹用机关组合到一起,同时使用。 而造成的后果也是毁灭性的,对边城的伤害是不可逆的。 但是当活命都难的时候,又如何有精力去考虑其他。 “人类!”鬣狗王冲向五皇子,他觉得自己是被五皇子骗了,否则不会变成现在这么惨的样子。 只有他自己知道蛋巨巨给他带来的伤害有多大,他现在甚至是有些虚张声势,面对那头小幼崽组装好的稀奇古怪的东西,他甚至是新生惧意。 一边气势冲天的冲向五皇子,鬣狗王一边观察着周围的环境。 当蛋红红按下最后的机关的时候,他也同时虚晃一招,向后退去。 不得不退。 ‘轰’! 迅速后退的燕洵只看到远处出现一朵蘑菇云,他已经听不到动静了,并且有些头晕恶心。 眼前的镜枫夜很焦急的说着什么,燕洵只能通过他的口型微弱分辨,他说的是:“大人,鬣狗王退了,已经到外城墙。裘将军不肯去阻拦,也退了。五皇子没能逃,被幼崽们捉住,已经押了起来。大人,你没事吧?” “我来看看。”花树幼崽哒哒哒跑过来,帮燕洵把脉。 片刻后,小幼崽松了口气,“没事,歇息一会儿就好了。” 燕洵终究是人类,他受到的影响最大,而小幼崽们根本看不出难受,他们甚至已经啃完归元蓝灵芝满血复活了。就是小皇子看着也没受多少影响,已经抱着蛋红红跑了回来。 五皇子看上去惨一些,不过是战兔幼崽打的。 等燕洵恢复听觉的时候,鬣狗王已经彻底退了。 蛋弟弟的脚长好了,正在外面溜溜达达的跑来跑去的吆喝,“那鬣狗王定然受了重伤,但凡是裘将军能去追一追,也能再次重伤鬣狗王。偏偏裘将军说什么大妖杀不死不肯出手,实在是……” “妖国使臣会来吧?” “那可说不准。” “哎,妖国神神秘秘的,咱们到现在都没弄清楚。” “蛋弟弟你嘀咕什么?”燕洵就听着蛋弟弟不停的嘀嘀咕咕,不停的嘀嘀咕咕,他实在是忍不住了,这才开口问。 蛋弟弟猛的转身,满脸惊喜,“阿爹,你好了?” “恩,能听清楚了。”燕洵点头,“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才过去不到十日。”蛋弟弟抓着燕洵的衣裳往上爬,跑到燕洵怀里盘腿坐着,开始说外面的事儿,“鬣狗王退了,观妖塔那边一路捕捉,最后直接没了踪影。天上的次元小蜂妖和土里的银爪鬣狗妖也退了,可惜咱们没来得及找出合适的种子,否则就会有银棉布。大黑昨儿个自己溜溜达达回来了,观妖塔那边说大黑在玻璃箱那边守了两个时辰才回来。” “杨小将军正犹豫要不要让退出去的道兵回来,满打满算京城功曹也该到了。” “这回边城伤亡惨重,还要补充道兵上来,又是许多事。” 听着蛋弟弟絮絮叨叨的说着外面的事,燕洵在心里头琢磨,等蛋弟弟说完了才问:“镜大人呢?裘将军呢?” “爹在隔壁屋里熬汤药。霍老又给换了新药方,阿爹这回要喝一个月。”蛋弟弟重重地叹了口气道,“爹的本事怕是瞒不住了,现在就有好几个副将想要爹的血,想救杨将军,要不是杨小将军压着,他们现在就能来找爹。” “裘将军没露面,不过我觉得他肯定还在边城。” “阿爹,你说爹会被抓去放血吗?” 平日里幼崽们谁都不会主动找镜枫夜要他的血,基本上只有燕洵用的多,实在是他不用不行,根本活不下去,而镜枫夜也是心甘情愿的。 但是要让镜枫夜放血去救其他人,他定然是没有那么心甘情愿的。 燕洵揉了揉眉心,拎起蛋弟弟的衣裳晃了晃,“且等等看吧。杨将军……现在在边城吗?” “在,他不肯撤退,说要跟边城共存亡。”蛋弟弟抱着胖乎乎的小胳膊,噘着嘴说。 “走,去看看他。”燕洵爬起来,把蛋弟弟扔到地上,这就准备出门。 刚巧镜枫夜端着药汁子进来,燕洵顿时苦了脸。 这种苦涩的药汁子简直是无解的大杀器,燕洵倒是想过造药丸子,可药丸子药效不够,还是得喝药汁子。 “镜大人,这些日子找你的人多不多?”燕洵喝了药汁子,又吃了一枚蜜饯,抓起镜枫夜的手腕看了看,见着伤口还没好,就知道自己昏睡的时候定然也是喝了血的。 “没有。”镜枫夜道,“他们进不来。” “可还是瞒不住了。”燕洵叹息,“我这条命就是你给的,当时……” “我不后悔。”镜枫夜赶忙道,“那时候大人失血过多,要不是……我怕撑过去……” 燕洵吃归元蓝灵芝的效用微乎其微,只能喝血,可以说他这条命是跟镜枫夜共生的,若只有他一个人的话,早就死了十次八次了。 “走吧,咱们去看看杨将军。”燕洵不再说什么。 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总得应对。 第477章 杨叔宁不肯撤出边城,被亲兵送入密室。 燕洵和幼崽们来的时候,杨叔宁还在昏睡。 这些日子杨叔宁一直吊着一口气,只是活着而已,人早就爬不起来了,熬到现在几乎是油尽灯枯,看着枯瘦如柴,脸颊凹陷下去,颧骨突出,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基本活不了。 饶是如此燕洵靠近的时候,杨叔宁还是猛的睁开眼看过来。 “杨将军。”燕洵冲着杨叔宁拱手。 “燕大人。”杨叔宁声音微弱,嘴唇干裂破皮,但仍旧坚持,甚至是还关心外面的情况,“大妖退了吗?是求将军出手,还是……”眼前的燕洵和小幼崽们出手的…… 燕洵走到旁边坐下,幼崽们全都站在后面,安静地看着杨叔宁。 密室透气口很小,根本不能点油灯,好在这里早有幼崽们安装的妖灯,此时正亮着。 “大妖退了。”燕洵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翘着二郎腿,语气很轻松,“次元小蜂妖、银爪鬣狗妖都退了,现在边城已经彻底安全。不过退出去的道兵都还没回来,百废待兴呢。” 不过燕洵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情很愉悦。 这回大妖攻城对于边城来说可能是有史以来损失最小的一次,这是前所未有的事,足够燕洵轻松起来。 杨叔宁却没有多么高兴,他的眼神瞬间暗淡下来。 他专门问了裘保,而燕洵没有提裘保,那就说明裘保并没有帮助击退大妖,真正出力的是燕洵这边。 这让他有种很无力的感觉,明明裘保是大将军,大妖攻城他必须挡在前面才对,偏偏出力的变成了燕洵这边,那么当中究竟是出了什么茬子呢? 杨叔宁不想知道出了什么茬子,因为他猜到那定然不是什么好事。 燕洵也没有非要解释,而是说起他的情况来,“杨将军,你的身体状况你应该知道。想正儿八经的养好伤爬起来可能性不大,不过还有剑走偏锋的法子,就像绿鸟那样……” “不行。”杨叔宁马上拒绝。 他是知道绿鸟的,或者说他早就想方设法的了解过燕洵身边的任何人,当然包括绿鸟。 在他眼里,绿鸟是为了活下来向妖国妖力妥协,是他绝对容忍不了,也不能容忍的。 “那没救了。”燕洵觉得没有再说下去的必要了,他站起来往外走。 身后一群小幼崽赶忙跟上去,并没有看杨叔宁。 “等等。”杨叔宁忽然微弱道,“裘将军为何没出手……” “杨将军真想知道?”燕洵回头看杨叔宁。 “你说。”杨叔宁坚持,他忽然就想知道裘保究竟为什么没有出手阻拦大妖,忽然就想知道燕洵是如何打退大妖的。 燕洵就叹了口气,他倒是觉得杨叔宁不知道的话心里能好受一些,以他那忠君忠于大秦的想法,怕是不会觉得裘保做的是对的。 “既然杨将军想知道,那我便说了。”燕洵转过身。 小幼崽们也转过身,齐齐看向杨叔宁。 杨叔宁头一回觉得这些小幼崽们凑到一起给他的压力那么大,他看得有些不清楚,迷迷糊糊中似乎察觉到幼崽们当中有一个脑袋略微大一点的,眼睛也特别大,好像没见过他。 “五皇子。”燕洵顿了顿,见着杨叔宁没露出别的表情,就知道他定然是知道五皇子的存在的,便继续说道,“鬣狗王、裘将军联手来取我性命。” “怎么可能?”杨叔宁瞬间睁大眼睛,他心中惊骇,想要爬起来,偏偏身上半点力气都没有,便惊天动地的咳嗽。 花树幼崽就赶忙上前看了看,迅速按压几个穴位,杨叔宁慢慢平静下来。 “三方联手。”燕洵平静道,“尤其是裘将军果真不愧是大将军,幼崽们对上他毫无还手之力,只能退。也好在裘将军没有立时取我性命,叫我苟延残喘许久,这才能活下来。” “杨将军,我跟五皇子本身就有仇,已经不死不休了。” “鬣狗王要吃蛋弟弟,要吃蛋红红,你说我能放过他吗?” 裘保算是因为燕洵才没能成为守城大将,也算是有仇。 三方跟燕洵有仇的人联手,并不如何稀奇。 “最后是我运气好,活了下来,妖怪攻城结束。”燕洵再次冲着杨叔宁拱手,“杨将军,好自为之,告辞。” 杨叔宁就眼睁睁看着燕洵离去,顺便也带走了小幼崽们,他闭上眼睛,想着如果裘保跟那鬣狗王还有五皇子出手,燕洵和小幼崽们会遭遇什么。 无论他怎么想,都只能想到一个结果:对于燕洵和幼崽们来说,是死局。 幼崽们或许有些许能耐,能跟大妖周旋,可面对大将军,他们是真的毫无还手之力。 杨叔宁也是大将军,他太清楚那种感觉了。 那些小幼崽在大将军眼里,宛如蝼蚁。 偏偏这样的死局逆转了,燕洵和幼崽们活了下来,妖怪攻城结束,大妖撤退,边城暂时安全。 如此一来,还有大将军存在的必要吗? 杨叔宁身体微微颤抖,再次惊天动地的咳嗽。 亲兵跑进来,快速按压杨叔宁身上的穴位,焦急道:“将军。” “是他教你的。”杨叔宁缓缓道。 亲兵点头,“是小花大夫教的。” 按压这几个穴位可以让杨叔宁觉得舒服一些,不至于那么难受,也能舒经活络,不至于身体一直躺着不动会慢慢萎缩。 杨叔宁闭了闭眼道:“你退下吧。” “是。”亲兵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可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能低着头出去。 外面的动静他都已经知道了,知道这次边城打了漂亮的守卫战,知道这次大妖攻城边城损失极少,知道外面现在定然是欢天喜地的。可这些都跟他无关,他并不是外面那些道兵。 * 边城安全了! 消息送出来的时候很多人都一下子没能反应过来,赶忙一叠声地问,“是真的吗?大妖退了吗?是裘将军出手打退大妖的吗?” 传话的道兵只是重复道:“边城安全了,现在就可以回去!” 至于有关裘保的事,道兵一句话都不会多。 何先生夹杂在边城军户中跟着打听,他没能打听到什么,便私底下找到传话的道兵,塞了不少银子过去。 道兵便说道:“此事燕大人不让我们多嘴多舌,此次我告知与你,你不要再告诉旁人。” “好。”何先生赶忙答应着,在他心里秦仪算不上旁人。 “裘将军这次没有出手打退大妖,言尽于此。”再多余的道兵不肯再说了,给多少银子也是一样。 何先生又找了几个道兵,得到的话还是一样,他便自个儿琢磨起来。 既然裘保没出手对付大妖,那大妖是谁对付的呢?答案似乎呼之欲出。 “如何?”秦仪早就等着何先生的消息了。 他最先退出边城,一路前行几乎快要到达灭妖城,不过路上驻扎的时候就已经收到边城送来的消息:大妖撤退,边城暂时安全了! 何先生没琢磨出事情的真相,便原话给秦仪复述了一遍。 “竟是如此。”秦仪有些不敢置信,“裘将军他……” 身为大将军不出手对付大妖,那么他去做什么了? “不知,查探不出。”何先生道,“从边城出来的道兵全都讳莫如深,无论如何都问不出来。他们虽然都是边城道兵,可跟燕大人那边关系极为亲近,若是燕大人不点头,他们怕是当真不会说什么。” 当时小裘先是带着大部分道兵撤出边城,后面燕洵又让竹叶青、绿鸟等人带着边城军户和剩下的道兵撤出边城,而最后剩下的全都是做好战死觉悟,负责守卫边城重要设施,且对眼前的一切都守口如瓶的道兵。 他们说是燕洵的心腹也不为过,故而不该透露的话一句话都不会说。 “孤要回边城。”秦仪站起来,“孤要亲自问问燕大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殿下。”何先生赶忙跪下。 明明撤出边城的时候,秦仪吓坏了,早就说过再也不回边城,打算就此回京,为何现在忽然又变了主意? “何先生。”秦仪也知道自己食言了,“先前是孤想错了……” 大妖攻城来势汹汹,外城墙上很多道兵什么都没察觉到就已经死去,活下来的人全都神情恍惚,有些道兵甚至是吓得短暂的失去神智。 这般危险的大妖来攻城,边城能活下来的人会有几个? 秦仪只能撤,并且想着尽快回京搬救兵! 他以为自己有机会回京搬救兵,以为自己能带兵回来,这才对何先生等人撒了谎,想让他们配合自己尽快回京,却没想到搬救兵的机会根本没有,大妖已经撤了! “回边城!”秦仪坚持。 “殿下。”何先生跪下不停地磕头,他实在是不想再让秦仪回边城,整日里提心吊胆了,便说,“殿下,不如您去灭妖城等候,我等前往边城,如何?” “你们?”秦仪一眼看穿何先生的想法,他轻轻摇头道,“你们还不够格去询问燕大人,便是问了他也不会对你们说什么的。去准备一下,回边城吧。孤原本撤地最早,总不能回去也是最晚的一个。” 何先生无法,只得回去准备。 再次靠近边城,进城以前秦仪并没有看到边城有什么变化,而当他进入边城以后,那种大妖攻城留下的痕迹就顿时一幕一幕的出现在眼前。 一整栋的水泥楼全部倒塌,只剩下斑驳的框架屹立不倒,地上有着一滩滩的血迹,却看不到身体的痕迹。 宽阔的水泥路上有着深深的爪印,能隐约看出来那鬣狗王的庞大和凶猛。 靠近水泥楼的地方已经有专门的道兵看守,哪怕是秦仪这样的身份也不能越过去,他只能站在道兵面前看向后面的那段水泥路。 放眼望去,所有的水泥楼全部倒塌,连框架都没剩下。 原本平坦的水泥路出现一个个巨坑,里里外外全都是乌黑的血和肉块,那些肉块仔细看似乎还在蠕动。 能看出当时的惨状和艰险,也能直接感受到那些大坑扑面而来的恐惧。 秦仪脸色惨白,猛的后退一步,若不是身后两个人扶着他,他会直接跌倒在地。 这才仅仅只是看大妖留下的痕迹而已,这样就已经让他承受不住了,那么当时直接面对大妖的燕洵和幼崽们呢? “孤要见燕大人。”秦仪十分艰难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知道秦仪回来的燕洵已经换上官袍,亲自出来迎接了。 就在水泥楼外面,不过从另外一边路口进来,距离大妖战场那边还很远。 “太子殿下。”燕洵冲着秦仪拱手。 秦仪赶忙点头道:“燕大人无需多礼。” 进了水泥楼,秦仪刚一落座就忍不住问:“燕大人,可否告诉我当时的情况?” “太子殿下想知道什么?”燕洵眼角余光瞥见蛋弟弟露头,忽然又转身哒哒哒跑了回去,不一会儿又跑出来,趴在门框上探头探脑的看,蛋弟弟上面蛋巨巨也趴在门框上,露出一只大眼睛看。 变成幼崽的蛋巨巨是完全体,身上每一个部位都特别好看,脸蛋虽然也是圆滚滚的,但已经能看出来是个美人胚子,等将来长大定然特别特别好看。 “燕大人,孤想知道裘将军为何不出手对付大妖!”秦仪道,“莫非裘将军也是身受重伤?” 杨叔宁身受重伤没法子出手,这个任何人都能理解,可裘保呢? “哎。”燕洵一下子就知道这消息定然是下面的道兵传出去的了。 当时鬣狗王撤退,次元小蜂妖和银爪鬣狗妖同样撤退,确定边城安全的时候,燕洵就召集了留在边城的所有道兵,叮嘱他们此事千万不能告诉任何人,最好是烂在肚子里。 却没想到这些道兵确实没告诉旁人,却也还是透露了一些情况。 “裘将军确实没出手。”燕洵不想撒谎,尤其是不想帮裘保撒谎。 “那为何……”秦仪追问。 可燕洵同样不想说出真相,那样裘保或许会成为众矢之的,但相应的就会变成他和幼崽们能耐太大,会被推上风口浪尖,会成为众矢之的!尤其是镜枫夜的秘密已经瞒不住,到时候怕是还有一场血战。 燕洵轻轻摇头,“具体我也不知。” “燕大人!”秦仪如何看不出燕洵是在撒谎,可他实在是想象不出为何裘保能不出手对付大妖,那么大妖又是如何撤退的呢? 他想过很多种可能,独独没想过裘保会跟鬣狗王联手。 “阿爹!”蛋弟弟看不下去了,拽着蛋巨巨的衣角跑出来,“阿爹,你不说我来说!那本来就是真相,为何非要隐瞒?哪怕是为了我们,为了我爹,我也想说出来。实在是……憋着太难受了。” 蛋巨巨也赶忙道,“大人,还是说出来吧。真相本就隐瞒不了,那些道兵虽然没有明说,可就差暗地里说了。我还听说好些个道兵想认字,要写出来给大家看。” 当初燕洵跟大家约定好的也只是不说出真相而已,那么真相真要想透露出去,完全可以采用迂回的法子嘛。 因为大将军跟大妖联手实在是太过于让人惊骇,以至于但凡是知道真相的人就不想隐瞒,不想让裘保逍遥法外。 “你说。”燕洵叹气,“瞒不住了。” “早就瞒不住了。”蛋弟弟就说,“公道自在人心,裘将军做的那丧良心的事儿,大家都看在眼里呢。” 秦仪赶忙竖起耳朵听,一边又忍不住盯着蛋巨巨看。 保育堂的小幼崽们他都见过,虽然有一些认不出来,但是看到了都会觉得眼熟,独独眼前这只小幼崽看着眼生,像是头一回见似的。这只小幼崽的头比其他小幼崽要明显大一圈,戴着的帽子也大,脸蛋看上去也大,很明显。 而且小幼崽的耳朵尖有一朵云朵形状的痕迹,看上去十分特别,秦仪发誓自己先前没见过同样的小幼崽。 “太子殿下。”蛋弟弟冲着秦仪拱手,又哒哒哒跑到蛋巨巨怀里窝着,这才说起妖怪攻城的事儿。 当说到五皇子、鬣狗玩、裘保三方联手的时候,蛋弟弟脸上的表情十分难看。那时候他躺在玻璃箱里面养伤,闲的只能抠脚,虽然后来跟梅西一起把天上的海棠喊下来了,可海棠也没有能耐对付鬣狗王。 罢了罢了说了一通,蛋弟弟口干舌燥的。 蛋巨巨早就抱着温水等着了,听蛋弟弟说完赶忙把指甲盖大小的茶杯递给他。 蛋弟弟抱起茶杯一口气喝光,这才觉得舒坦了。 “不可能。”这是秦仪的第一反应。 很快他又想起裘保的行事作风,便忽然又觉得这完全可能了。 他又想起五皇子,嘴巴张了张,没说出话来。 能说什么呢? 五皇子曾经也是皇子,跟他身上流着一样的血,同样是皇帝教导长大,甚至曾经五皇子风头更胜一些。 “还请太子殿下帮忙保密。”燕洵冲着秦仪拱手,又问,“见五殿下吗?” “带孤见他!”秦仪站起来,他有很多话要质问五皇子。 “这边。”燕洵带着秦仪去见五皇子。 蛋弟弟从蛋巨巨身上跳下来,拽着蛋巨巨一块儿跟上去。 自从五皇子被捉回来,就又关到了那间密室中,而且生气的小幼崽们把能看到外面风景的镜子撤了,屋里的妖灯开关也撤了,直接放到密室外面,妖灯等闲不会打开。 当妖灯再次亮起来的时候,五皇子赶忙闭上眼睛,他受不了这样明亮的光。 过了好一会儿五皇子才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秦仪,他嘿嘿笑起来,“太子殿下。” “老五。”秦仪神色复杂。 他早知道五皇子的存在,也远远地见到过五皇子的模样,只是像现在这样仔仔细细的看清楚五皇子还是头一回。 当年俊美非凡的五皇子早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青面獠牙的可怖模样,他的手变成了爪子,指甲青黑细长,上面还沾着污血。 五皇子猛的站起来,他比秦仪要高许多,走过来的时候压迫感十足。 秦仪下意识后退一步。 “你要干啥?”蛋弟弟冲到前面。 五皇子低头看向蛋弟弟,诡异地笑了下说:“蛋弟弟,你愿不愿意跟我?我保你自由自在,荣华富贵。” “嘿,我哥还在呢,你不要蛊惑我。”蛋弟弟晃了晃小脑袋,不慌不忙的跑去跟着燕洵的战兔幼崽脚边,又冲着蛋巨巨招手,叫他也过去。 蛋巨巨就哒哒哒跑过去,跟蛋弟弟一块儿藏在战兔幼崽身后。 “老五。”秦仪恍惚间回神,身体晃了晃神智恢复清明,“老五,你变成这般模样了。” “是啊,我现在都这么惨了。”五皇子伸出爪子冲着秦仪晃了晃,“老大,看到没?我已经不是人了。你说我能怨谁呢?怨当年那头大妖没有被彻底杀死,怨大妖是杀不死的么?老大,我的日子也不好过啊,每日苟延残喘,不知道还能活到什么时候……可我也想长长久久的活下去,也想光明正大的活着啊。” 秦仪再次恍惚起来,他隐约察觉到自己的状态不太对劲,可无论如何都走不出这个状态。 只能被动的听五皇子说话。 不知道为什么,五皇子的声音忽然变得很好听。 “老大,不如你帮我一把,把我救出去,如何?我知道你这太子之位做的艰难,身边虽然也有一些人,可基本都是乌合之众,掣肘你还差不多,能帮你的时候可是不多……” “只要你救我出去,我便帮你坐稳太子之位如何?” 秦仪心底里最担心的就是自己的太子之位是否稳当,现在各个皇子都实力大涨,只有他停滞不前,甚至是去歧元县办的一趟小小的差事都不能漂亮的完成。 如果有五皇子的帮助,那么他必然会如虎添翼,也不用再忌惮燕洵,忌惮幼崽们。 秦仪很心动,他张了张嘴,觉得自己应该答应。 “答应我。”五皇子的声音变得轻飘飘的,透着一股子别样的意味。 秦仪再次张开嘴…… “咳!”蛋弟弟又看不下去了,他很大声的咳嗽,又很大声的跟蛋巨巨说话,“五皇子这是怎么了,当着咱们的面就开始蛊惑了,他这是饥不择食了吗?” “那可不是。”燕洵轻笑道,“我带太子殿下来见他,不就是最后的机会都不给他了么。别看他现在可怜,其实都是伪装的。” 秦仪脑中轰然炸开。 第478章 燕洵说的那些话犹如炸雷一样在秦仪脑中轰然炸开! “太子殿下何必舍近求远。”燕洵说, “殿下现在的位子坐的不稳当吗?我倒是觉得很稳当。” 秦仪身体晃了晃, 猛地后退一步。 ‘噗’! 一口血喷出来,溅到地上。 秦仪踉跄一下,两眼翻白的往后面倒。 “快!”蛋弟弟急了, 哒哒哒往前跑,跑到一半才想起来自己个头不够, 又回头喊, “蛋巨巨,你……哦,你现在还不如我哥他们个头高呢。哥……” 战兔幼崽上前撑着秦仪, 不至于让他仰面倒下。 蛋弟弟就哒哒哒跑过去, 小手放在秦仪垂下来的手腕子上把脉,“恩, 心境起伏太大, 身体扛不住了。掰点归元蓝灵芝来……” “来了。”蛋巨巨就哒哒哒跑过来,掰了块归元蓝灵芝放在秦仪嘴里。 秦仪恍惚间觉得自己推到了悬崖边上, 而站在他眼前的所有人都伸出手, 意欲把他推下去, 他退无可退, 绝望中想直接转身跳下去一了百了, 也省得这些人的脏手玷污自己。 就在他跳下去的瞬间,忽然一股无形的力量出现, 把他推了回来。 那些原本站在他面前凶神恶煞的人忽然都变了脸, 原本打算把他推下去的手都收了回去, 且都对他陪着笑脸。 秦仪有些想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茫然四顾,总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很重要很重要的存在。 “太子殿下到底没有修为,否则你怎么可能得逞。”燕洵冷下脸道,“五皇子,我今日给你一句忠告。” “燕大人请讲。”五皇子瞥了眼秦仪,吊儿郎当道。 他这是破罐子破摔了。 反正该做的他都已经做了,该得罪的不该得罪的都已经得罪了,现在他之所以还活着也不过是以为曾经五皇子的身份罢了,便是燕洵对他做什么他都不会觉得稀奇。 “永远都不要惹自己对付不了的人。”燕洵勾起唇角道。 “燕大人是想说我对付不了你吗?”五皇子顿时笑起来,很放肆的打量燕洵,“燕大人,你也不过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而已,在边城的日子很苦?道兵还能承受住妖国带来的影响,偏偏你不能,你只能硬扛。” “啧啧,燕大人,我以前时常在想,你这样……究竟是如何活下来的,我怎么想都想不通。原本我以为是归元蓝灵芝的功效,可等我弄清楚归元蓝灵芝的效用,呵……” “燕大人,你是靠镜大人才活下来的,你也并不多么光彩。” 掌握了这么巨大的秘密,五皇子只觉得神清气爽,哪怕是他现在再次被困住,甚至要承受幼崽们的怒火,他也还是觉得神清气爽。 终于、终于抓到了燕洵的把柄。 “不。”燕洵摇头,“你看错了人,我说的是太子殿下。” “他?”五皇子不屑,他根本不在乎现在秦仪究竟是昏睡着的,还是醒着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刚好所有人都能听到,“太子殿下坐得稳当么?老二、老三、老四哪个实力不比他强。燕大人,这还得多亏了你,本来老三算什么啊,他什么都不是,狗屁不如。” “母妃半点势力都没有,我甚至是都不记得是谁。老三自己也窝囊,半点天分都没有,整天混吃等死。” “可他命好,怎么就入了燕大人的眼了呢?” 五皇子有些稀奇地看着燕洵,“燕大人,你为何不对老大那么好,好叫他坐稳屁股底下那个宝贝位置?” 这话说的极其无礼,近乎质问。 原本想睁开眼睛的秦仪身体顿时僵住,他也想知道燕洵为什么独独对他不一样。 最初燕洵声名鹊起的时候,他并没有对燕洵做什么,只是井水不犯河水而已。其他皇子也差不多如此,可他们为何都入了燕洵的眼,不但成了他的左膀右臂,甚至是还经营出了现如今让人不敢小觑的名声。 为何独独他不一样。 “因为他是太子殿下啊。”燕洵轻松道,“你怎么就不想想他现在虽然还是皇子,可他毕竟是储君,有朝一日荣登大顶,那就是皇上,而其他皇子,还是皇子而已。” “是不是?” 五皇子哑口无言。 秦仪是储君,如果顺利的话他将来会成为皇帝,变成天底下独一无二的存在,而其他皇子,依旧是皇子。 到时候秦仪的孩子就变成了皇子,其他皇子的孩子变成了勋贵,再不是天家之子了。 “太子殿下是储君,毕竟不一样,我如何敢指手画脚呢?”燕洵摊手,“也只能保证跟我交好的皇子不与他为敌罢了。五殿下,你能帮太子殿下做什么呢?制造你拿手的那些怪物给殿下用,你让大秦百姓怎么想,让妖国怎么想?” “难道让妖国以为咱们的太子殿下手底下一群怪物,比妖怪还妖怪?” 五皇子闭上嘴,犬牙利齿露在外面,看上去宛如怪物。 燕洵瞥了眼五皇子,也不说话了,并且偷摸地看了眼蛋弟弟。 蛋弟弟会意,就背着小手在蛋巨巨脚边走来走去,然后清了清嗓子说,“太子殿下应当没有大碍才对,我最近才跟哥哥新学的把脉的本事,比以前更利害了啊。” “蛋巨巨,来,我给你把脉试试。” 蛋巨巨就捞起蛋弟弟。 蛋弟弟蹲在蛋巨巨手中,伸爪子帮他把脉。 过了一会小幼崽嘀咕道:“不行,你是妖怪幼崽,脉象跟人是不一样的。” 说到‘妖怪幼崽’的时候,蛋弟弟忍不住无声大笑。 曾经是大妖的蛋巨巨再也不是大妖了,他便成了幼崽,不但个头缩小许多,能力也迅速缩小,从大妖便成了普通的幼崽。 曾经让蛋弟弟觉得遥不可及的蛋巨巨终于到了触手可及的地方,并且会跟他一起成长,这让蛋弟弟每次想起来都会忍不住哈哈大笑,虽然知道造化弄人叫蛋巨巨变成现在这般模样,可谁又能肯定地说这不是祸福相依呢。 身为大妖的蛋巨巨让蛋弟弟觉得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实在是太大太大了,他不知道自己何年何月才能跟上蛋巨巨,甚至是不知道自己这一辈子能不能跟蛋巨巨比肩。 所以平日里哪怕是蛋弟弟看上去还是嘻嘻哈哈,无忧无虑的样子,可他心里头想的事情还是很多的。 终于,蛋巨巨不再是高高在上远在天边,而是真正到了蛋弟弟身边,近在咫尺。 “哈哈。”蛋弟弟冲着蛋巨巨大笑,一不小心就出了声。 秦仪下意识睁开眼睛看过去,就看到蛋弟弟坐在蛋巨巨肩上晃着两条胖乎乎的小短腿,眨着大眼睛冲着蛋巨巨说着什么。 蛋巨巨轻轻点头,脸上露出很温柔的笑容。 “大人。”秦仪忽然想起他很小很小的时候。 他是嫡长子,开始记事的时候二皇子、三皇子、四皇子他们才相继出生,他还记得自己跟着皇帝去看这些弟弟,那时候他以为他能跟这些躺着吐着奶泡的弟弟成为一家人的。 “等会儿咱们去吃烤肉。”蛋弟弟凑到蛋巨巨耳边小声说,“用果木炭烤的烤肉才是真的香,火车站那边应该还有果木炭,咱们去找灰鹿,叫他帮咱们倒腾。” 蛋弟弟早就想好了,他估摸着燕洵这边肯定很忙没空吃烤肉,不过火车站那边的人应该已经回来了,刚好找灰鹿他们一块儿吃烤肉。 “带点蜜糖,咱们多得是哩。”蛋弟弟又说,“还是环哥儿给咱们拿的,说是王真儿专门带人去山里采的野蜂蜜,能入药呢,原本是预备给阿爹冲水喝的,不过咱们拿一罐子去应该不影响什么。” 秦仪在旁边听得清清楚楚,他甚至是听到了蛋弟弟语气里压抑不住的小声。 “太子殿下,请。”燕洵不打算再停留,秦仪这样的仅仅只是蛋弟弟把脉肯定不行,还得有随行御医确诊才行。 “燕大人。”秦仪赶忙冲着燕洵拱手。 那些话他都听到了,此时此刻他才真正的觉得自己不如燕洵,甚至是自己从未看透燕洵,他真心诚意的拱手。 “殿下。”燕洵也赶忙拱手。 两个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 自从大妖撤退,边城彻底安全的消息传出来,最先回来的是秦仪。 后面杨琼的手下陆陆续续回来,他们原本离开地也最晚,回来便轻松许多,再后面便是边城军户了。 其实叫边城军户留在边城他们也不会多么害怕,大不了就是一死,可叫他们离开边城就都觉得十分不适应。 欢哥扛着行礼沿着铁路附近走,鸣哥儿也是提着大包小包的跟在后面。 “终于回来了。”鸣哥儿振奋道,“旁的地方再好也不如咱们家里好。” “是啊。”欢哥点头,又说,“还好不是坐火车,否则咱们现在还不一定能回来呢。” 自从离开边城,欢哥就觉得哪儿哪儿都不舒坦。 离开边城一段距离倒是能看到地上长出来的杂草多了些,再往前还能隐约看到一些稀疏的庄稼和村子,这就说明已经彻底走出边城范围了。 按理说欢哥应该松了口气才对,可他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愈发的紧张起来。 他们这些边城军户都不会侍弄庄稼,看着那些田地里的人都觉得十分别扭。 村子里了的房屋是有限的,不像边城总是死人,总是有空荡荡的宅子没人住,这边的村子不是,每一个收拾不错的宅子里面都住着一大家子人,有些人家人口太多,甚至是一家老小都住在一个屋里。 他们看上去都很穷,但终究是跟边城那种过了今日就有可能没有明日的日子不一样,所有人脸上的笑容都很安逸。 欢哥他们这些军户跟这些地方格格不入。 从边城出来的军户是逃出来的,若是边城败了,一时半刻的回不去,他们该何去何从呢? 这样的问题欢哥每天都会想,每天都会发愁,他宁愿留在边城当辅兵,也不愿意跑出来走投无路,可燕大人让他撤,他就得撤。 当听到可以回去的消息时,欢哥只来得及问了问燕洵和幼崽们,得知大家都还安全后,便什么都不想的兴高采烈的撤退了。 没有足够的战马就用两条腿走,扛着行礼沿着铁路走,终归是不会走丢。 欢哥觉得自己有用不完的力气,觉得自己能走几天几夜都不需要歇息。其他军户又何尝不是如此,虽然边城时时刻刻都充满危险,可那里毕竟是他们的家啊。 当终于隐约看到边城的时候,欢哥更振奋了,他甚至是跑了起来。 终于回来了。 不过欢哥的运气不太好,他家的那栋水泥楼被大妖波及,已经只剩下框架了,现在甚至都不能靠近。 “先去火车站安顿,好在作坊和仓库都没受到影响。”蛋红红背着小手带着欢哥去火车站,一边说,“火车站里面什么都有,先委屈你们住些日子。水泥楼那边暂时还不能靠近,大妖虽然退了,可大妖留下的那些东西还没处理完呢。” “成。”欢哥对水泥楼也不陌生,他来过很多次的。 其他水泥楼受到波及的边城军户也全都来火车站安顿,平日里空着的一排一排的屋子慢慢的住满了人,火车站也变得热闹许多。 蛋弟弟和蛋巨巨跑来找灰鹿他们吃烤肉,火车站刚刚回来的大厨便亲自帮着削了肉片,点燃果木炭,又送来秘制酱料。 “还是烤肉好吃。 ”蛋弟弟站在盘子边上,拿着不符合他个头的巨大的筷子指了指烤架上的肉片,“我要吃那一块……” “好。”蛋巨巨就把那块肉片夹过来,帮蛋弟弟沾调味料。 蛋弟弟就蹲在大盘子旁边,换上自个儿专用的小筷子夹着大肉片慢慢啃。 明猫也来了,他是早就吃过烤肉的,毕竟家里头不缺银钱,基本上什么花样都见过。 可像这么好吃的烤肉他还是头一回吃。 “蛋弟弟。”明猫嚼着肉片问,“他是保育堂新来的小幼崽吗?” 灰鹿脸色一变,上前狠狠地踩了一下明猫的脚,夹了好几片肉片给他吃,堵住他的嘴。 “没事。”蛋弟弟拉了下灰鹿的衣裳,“现在他已经可以不是秘密了。” 当初只有灰鹿看出来蛋巨巨不同寻常,甚至是猜测他是大妖,其实他一点都没猜错。 而现在高高大大,总是露出半张脸的蛋巨巨不见踪影,反而是蛋弟弟忽然带着一只完全陌生的小幼崽出现了。 小幼崽头有点大,个头比其他幼崽稍微矮一点点,耳朵形状很特别,能很轻易看出来他是陌生的,以前没见过的。 以前蛋弟弟几乎跟那个只露半张脸的美人形影不离,而现在蛋弟弟跟这只小幼崽形影不离,灰鹿总觉得这只小幼崽跟那个美人很像很像,几乎像是同一个人,可他不敢确定,也不敢问,只是默默地想着。 他就觉得,既然蛋弟弟没有主动说出来,那就是不想让大家知道,又何必非要去追根问底呢? 偏偏明猫大老粗,心里头什么都不想,直接大咧咧就问出来了。 “他是蛋巨巨。”蛋弟弟跑到一边喝茶,喝完茶才继续说,“他是一头妖怪幼崽,跟我的哥哥们差不多吧。” “也是保育堂的幼崽啊。”明猫了然的点点头,就不再说什么了。 保育堂的幼崽多,有时候那些小幼崽一块儿出现的时候,那是乌央乌央的一大群,还都长得胖乎乎,眼睛都是大大的,大冷天的又都喜欢戴着厚厚的帽子,反正明猫是觉得除了其中几只十分特别的小幼崽能一眼看出来,他几乎是分辨不出别的幼崽的。 不过这只小幼崽特点很明显:头有点大,只要跟其他个头差不多的小幼崽站在一块儿,一眼就能看出来。 蛋巨巨就冲着明猫笑了下,并不说话。 等一块儿吃完了烤肉,又一块儿收拾完,蛋巨巨和蛋弟弟连带着后来跑来一块儿吃烤肉的蛋红红往回走。 到了前后都没人的地方,蛋巨巨就说:“蛋弟弟,他们不会追究我的来历吗?” 他是蛋巨巨,是在大秦孵化的大妖,且又从大妖变回幼崽模样,这么多天大的秘密足够那些人追根问底了。 “一般人都不会。”蛋弟弟很淡定的说,“一般人甚至都弄不清楚保育堂有多少幼崽呢。现在只有我十位哥哥有秀才功名,其他幼崽还都只是白身,但很多人分辨不出来,基本见着我哥哥们都喊小秀才的。” 只有宝宝、蛋弟弟、蛋红红最好分辨,因为他们个头太小。 “有心人总会打探的。”蛋弟弟又说,“让他们打探吧,到时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是。” 蛋巨巨点头表示明白了。 回去水泥楼没多久,京城那边终于送来消息。 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消息,道兵亲自口述给燕洵听,“燕大人,功曹不日到达,请做好准备。” “恩。”燕洵点头,见着道兵没别的话说了,就叫他坐下,问,“可有钦差前来?” “有,不知是谁。”道兵赶忙道。 这后面说的话就跟命令没有关系,而是道兵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并且私底下透露给燕洵的了。 “守城大将是谁?”燕洵又问。 道兵犹豫一下才说,“是求将军。” “什么?”撼山幼崽猛的站起来,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恐怖。 他虽然只是一只小幼崽,可他终究是妖怪,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还是让道兵有瞬间惊骇。 “稍安勿躁。”燕洵伸手压了压撼山幼崽,“既然是裘将军,那恐怕我不能在边城多留了,做好离开的准备吧。带他下去好好歇息歇息,马匹都换成战马,衣物、干粮等等全都换新的。银钱若是缺的话,直接从账上拿。” 只要消息送到,道兵就可以稍微歇息歇息了,不过他没想到的是来边城竟然也能得到这么好的待遇,顿时有些受宠若惊。 而燕洵说过的也全都一一兑现,并没有食言,也证明了那些都不是空话。 在京城功曹到来以前,道兵就已经启程回去了。 小幼崽们知道这件事后都很不高兴。 蛋红红最不高兴,他可是眼睁睁看着幼崽们不敌大妖,看着裘保对燕洵出手,甚至是幼崽们只能撤退,让燕洵独自挡在前面的。 “阿爹,裘将军凭啥上任守城大将?”蛋红红不满道,“让谁上也不能让他上啊。” “因为大将军不多了。”燕洵叹息道,“能上战场对付大妖的大将军寥寥无几,而能够坐镇边城的只有裘保。其余的将军还是差了些火候,否则皇上不会选择裘保。” “别人就真的不能吗?”蛋红红问。 燕洵点头,“若不是大将军镇守边城,万一再有大妖攻城的话怎么办?守城大将难道要躲起来吗?这次咱们也不过是侥幸而已,还得多亏了蛋巨巨,别忘了那时候蛋巨巨是大妖,相当于大将军!” 所以边城不能没有大将军,而现在的裘保是唯一能够坐镇边城的大将军,下面的将军和副将修为都还不够。 “难受。”蛋红红走到小欢子脚边,坐在他的鞋子上,伸爪子托着腮,气哼哼的生气。 燕洵赶忙上前戳了戳蛋红红,轻声道:“蛋红红,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等以后再出几位大将军就好了。” “其实还有一个法子。”小皇子道,“只要杨将军答应咱们的法子,不去做纯粹的大将军,那么他的能耐应该会比大将军更强,那守城大将自然也是他的。比起裘将军来,皇上也更愿意信任杨将军。” “或许还是因为我没有把真相告诉皇上。”燕洵拎起蛋红红放在小皇子怀里,“不能告诉皇上,哪怕皇上可能知道真相。一旦我写折子送去,皇上只会以为我逼迫他处置裘将军,而现在的裘将军是不能被处置的。” “裘将军筹谋的很好,他蛰伏这么多年,终究是到了他雄起的时候了。” 燕洵招呼镜枫夜跟他一块儿出去,到了外面才说,“这大概就是苟活吧,我也一直在苟活。” “大人没有。”镜枫夜赶忙道,“大人从来都是光明磊落,是我……我的秘密不能让人知道,否则会给大人带来麻烦。如果那时候我没有冲动就好了,或许……” 只是虽然话是这么说,可那时候看着燕洵独自一人面对裘保,猫戏老鼠一样,他如何能忍得住,如何能冷静思考,没有发疯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事了。 第479章 京城的功曹还没来,圣旨也还没来,不过消息已经传开:边城新上任的守城大将是裘保裘将军。 有人振奋有人愤怒,还有很多人觉得这不应该。 就凭借裘保在边城的所作所为,这守城大将是谁的都不能是他的,甚至是裘保还应该受到惩罚才对,怎么就成了守城大将了呢? 不应当,不应该,完全不可以。 是谁也不能是裘保,偏偏就是裘保。 “凭啥?”有道兵说,“裘将军修为是不错,可他……” “他怎么了?”前面撤出边城的道兵并不知道裘保的所作所为,他只知道当初裘保上了外城墙准备迎战大妖,等他再回来的时候,大妖已经撤退,边城战事已然是尘埃落定了。 先前说话的道兵涨红了脸,支吾起来。 他答应过燕洵,不把真相说出去,那就真的不能说出去。 “咋不说话了?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猫腻不成?那大妖来势汹汹,难道不是裘将军打退的?”道兵说着这话,自己都觉得很好笑,“怎么可能!咱们都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毛头小子,那大妖非大将军出手不可,既然大妖退了,不是大将军出手又能是谁呢?” 不是大将军是谁呢?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裘保没出手,只知道裘保反过来跟大妖联手对付燕洵和保育堂的幼崽们,只知道水泥楼附近炮火连天,一栋栋水泥楼倒下。 他只知道燕洵对那件事讳莫如深,不允许当时留守边城的任何人提起。 其实他并不知道真相,或者说只知道真相的一部分,那又如何去说服别人呢? “裘将军是有些……可那毕竟是大将军,高高在上的,咱们这辈子也不一定能撵上呢。”道兵就说,“还是多修炼吧,积攒战功换归元蓝灵芝,指不定咱们往后也能成为大将军呢。” 只要将来成为大将军,才能有机会直面大妖,才能真正的有话语权。 可他不甘心啊,他明知道裘保背叛了大秦,背叛了边城,又如何甘心认他为守城大将。 “我领你去水泥楼那边看看。”他忽然想了个主意,觉得那地方应该会有线索,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去那儿做什么?”被拉着的道兵满脸不解,有点不太想去。 “大妖在那里战斗过,咱们去看看痕迹,说不定会有发现。”道兵兴奋道,“肯定会有发现的。” 被拉着的道兵也来了兴趣,“可那地方不是围了起来,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么?” “我知道一条小道,咱们偷摸进去,不会有人发现的。”道兵赶忙道,“那条小道除了我没人知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大妖战斗过的地方十分广袤,占据了边城相当大的一块地方,故而哪怕是所有地方全都圈了起来,也还是百密终有一疏,其中就有一个很不起眼的小道没有设置障碍。 刚好道兵就知道那个障碍。 他拉着另外一个道兵一路偷偷摸摸地靠近,竟是真的顺利穿过小道,穿越封锁线,到了大妖战斗过的最里面。 “气息都不一样了。”道兵也是上过战场的,他能感觉到一股十分熟悉的来自妖国的冲击力。 “远处的坑看到没?那是大妖的爪子留下的痕迹。” “血迹不多,是因为这里还是最外围吗?” “再往里面进去一点。”道兵赶忙道。 两个人也不知道是兴奋还是别的什么,他们暂时忘了那些应该遵守的规矩,十分兴奋的前行,又幸运的没有遇上任何人,便愈发的兴奋起来。 他们沿着水泥路往里面走,仰着头看只剩下断壁残垣的水泥楼。 原本高大无比的水泥楼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道兵甚至是想象不到究竟是如何变成这副模样的。地上偶尔会有大妖的脚印,两个道兵都只敢远远地看着,根本不敢靠近,也不能靠近。 当远远地闻到一股子血腥味的时候,道兵便赶忙停下,“不能再往前了。” “大妖……”道兵捂着口鼻缓缓后退,再不敢随意开口说话。 他能感觉到越来越强的压迫感,仿佛大妖还在远处一样,他心底里的恐惧也越来越强,有种快要喘息不过来的错觉。 一旦撑不住,他就会迅速萎靡不振,并且会用各种手段解决自己的性命。 “啊……”被拉来的道兵已然是扛不住了。 他先是双目无神不再后退,而是缓缓前行,再是双手狠狠地掐着自己的脖子,想要把自己掐死。身体本能的想活下来,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呜咽声,可他偏偏感觉不到也听不到了。 “回来!”道兵赶忙伸手拉他,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道甩开。 道兵重重的砸到地上,手不小心擦破皮,出了血,他顿时咯噔一下,就觉得远处大妖留下的血迹忽然间冲天而起,铺天盖地的向他压过来。 “啊……”他也扛不住了。 那种没有任何希望的绝望让他清楚的看到了自己的未来:活不下去,绝对活不下去的。 与其暂时的苟延残喘活着受苦,倒是不如提前结束自己的性命,也好轻松轻松。 他仿佛看到了那头大妖从血泊中重生,先是背对着他的身体,再缓缓转身,一双红彤彤的眼珠子紧紧地盯着他。大妖仿佛冲着他咧开嘴笑了起来,他甚至听到大妖说:“我看到你了,我要吃了你。” 那可是大妖啊,大妖要吃了他,他能逃得掉吗? 他不是大将军,根本不可能逃掉。 他无意识的伸出手,同样掐着自己的脖子,他要把自己掐死,也好过被大妖吞吃入腹。 * 远处道兵的哀嚎在幼崽们耳边炸开。 蛋弟弟从自个儿的小窝里弹起来,“难道又有大妖攻城?不对,不是。” “有人闯过封锁线,进去看鬣狗王留下的战斗痕迹了。”蛋巨巨合上爪子里的故事书,冷静道,“现在应该都还活着,咱们撵过去还来得及。” 幼崽们之所以住在水泥楼中,为的就是近距离守卫这些战斗痕迹。 “走!”蛋弟弟抓起战袍套在身上,拎起小战伞就往外面跑。 后面蛋巨巨紧跟着出来。 慢一拍的蛋红红也冲了出来,“我也要去。究竟是谁这么胆大包天,竟然敢去大妖留下的战斗痕迹,我倒要看看……” 蛋弟弟一马当先,最先来到两个道兵倒下的地方。 两个道兵一前一后,看样子最先倒下的那个是被帮了一把的,可帮忙的道兵很快也扛不住倒下了,两个人的姿势都差不多,脸上的表情也差不太多。 “哎。”蛋弟弟叹气道,“你们啊你们。” 针对道兵也有专门调配的药丸,主要材料还是归元蓝灵芝,不过其他益气补血的药材也都十分难得,恐怕只有燕洵能毫不顾忌金钱的买来这些药材,搓成药丸备着了。 两枚药丸分别送进嘴里,蛋弟弟就拖着道兵的脚往回走。 等蛋巨巨来了,他便帮忙拖另外一个道兵。 最后蛋红红过来,没啥事干,便绕着两个道兵跑了一圈,道:“带他们回去,问问他们为何要闯进来。” “是得问问。”蛋弟弟也正准备盘问呢。 * 道兵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他忽然看到眼前的大妖露出痛苦的表情,庞大的身体开始分离崩析,身体里似乎是掉出什么东西,而后轰然倒地。 方才还像一座大山一样难以翻越的大妖就这么倒下了。 他慢慢地松了口气,忽然想起来大妖其实也不是无敌的,只不过是他修为低,扛不住罢了,如果是大将军出手的话,非但不会被大妖影响到,甚至还能重伤大妖。 他又想起来,他看到的那些不知道是现实还是幻象的东西,那大妖究竟是如何倒下的呢? “唔……”道兵喘了口气,慢慢睁开眼睛。 “醒了?”花树幼崽凑过来,冲着道兵伸出爪子,“这是几?” “三。”道兵下意识道。 花树幼崽就点了头,“成,看样子没啥影响,再喝一碗安神汤就差不多了。我去看看另外一个……” 道兵扭头看过去,就看到另外一只小幼崽端着一碗药过来。 “能起来吗?”蛋巨巨问。 道兵试了试,发现自己很容易就能爬起来,便赶忙爬起来,结果汤药一口气全都喝了下去。 “给你蜜饯。”蛋巨巨赶忙拿了个蜜饯出来给道兵吃,又接过药碗。 “没事了吧?”蛋弟弟哒哒哒跑进来,跟蛋巨巨擦肩而过的时候说。 蛋巨巨点头,“小花说没事了。” “那就好。”蛋弟弟这下子放心了,他直接跳到桌子上,瞪着大眼睛虎视眈眈地看着道兵,问,“你为何去那个地方?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整个边城的道兵应该都通知过一遍才对,那个地方不能靠近!” “我知道。”道兵有些羞愧道,“我……” “为何?”蛋弟弟盘腿坐下,瞪着道兵交代。 道兵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不认识蛋巨巨,但是他认识蛋弟弟,这只小幼崽个头特别小,头顶一小撮绿毛翘起来,很好辨认。而当初跟大妖对阵的也是这些小幼崽们,他就更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 于是他便说出自己心中所有的想法,包括事情的真相,包括燕洵的叮嘱,包括为什么他要靠近那个地方。 他是知道真相的,不知道真相的是另外一个人。 “裘将军是守城大将,凭啥……”道兵委屈道,“是谁也不应该是他。” 听到道兵这么说,蛋弟弟就叹了口气,略微有些沧桑道:“你不懂。守城大将只能是裘将军,一来他修为最高,大妖来袭非他不可;二来现在边城已经没有别的大将军了;三来,无论如何,咱们都要守住边城,守住大秦,别的一切都要靠后。” 有的人生不逢时,怀才不遇,郁郁一生,而有的人却能逢凶化吉,声名鹊起,一生都光辉灿烂。 “竟是这样。”道兵恍然。 “是啊。”蛋弟弟拖着下巴,歪着头看道兵,“所以守城大将只能是裘将军,也只会是裘将军。你也不要多想,日子其实还是跟以前一样的。大将军不会对下面的道兵指手画脚,下面的道兵也见不到大将军。” 无非是换了守城大将而已,对于最底层的道兵而言,几乎是没什么影响。 “可总是良心不安。”道兵低声道,“我一想到……就……” 一想到裘保曾经背叛边城,选择跟大妖联手,反过来对付燕洵和小幼崽们,他就觉得良心不安,他明明知道真相,却不能说出来,只能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 “人生多有不如意。”蛋弟弟站起来,招呼道兵跟上,“走,我领你去吃好吃的去,没什么是吃一顿好的解决不了的,如果不能,那就再吃一顿。” 很多事都是如此无奈,若是总放在心中时不时想起来,那得多难受。 蛋弟弟算是想开了,他不去计较那些事,但自个儿也不会傻傻的去吃亏就是了。 道兵有些晕乎乎的,他还真的跟着蛋弟弟去吃饭了。 饭桌上坐着一圈小幼崽,燕洵和镜枫夜坐在最边上,倒是还有小皇子,可他也是小孩,只有道兵和另外一个倒霉催的被他拉来的道兵人高马大的杵着。 桌上摆着的吃食看上去花样非常多,好些个道兵都没见过,也不知道该怎么吃,就干巴巴地坐着,不敢动手。 蛋弟弟和蛋红红有专门自己用的小盘子和筷子,还有自己专门的坐垫,不过两只小幼崽很少乖乖呆在自己的坐垫上,总是喜欢抱着刀叉和筷子跑来跑去。 道兵就看到蛋弟弟上前夹起有他半个身子大的肉卷,吭哧吭哧的跑回去,放到自己的盘子里,用刀切着吃。 “这肉卷里面放了豆腐皮,味道可真鲜香。”蛋弟弟一边吃一边感慨道,“我怎么就这么聪慧,能想出这样美味的吃法呢?” “不要只吃菜,面饼也要吃。”燕洵伸手指头戳蛋弟弟。 蛋弟弟就跑去找蛋巨巨,从他手里撕了一小块面饼扛回来,同样用刀切着小口小口的吃。 道兵就犯了难,他只有筷子,没有刀叉呢。 旁边蛋巨巨看出道兵犯难,就小声道:“随便吃就好,看到盘子里的公筷了吗?想吃的话用那个夹到自己的盘子里就好。” “多谢。”道兵这下子才看明白。 幼崽们吃的东西其实也寻常,豆腐皮边城大营也有,同样是烧肉,只是侍弄的没有这么精致而已,东西都是一样的,肉片边城大营也有,道兵吃过许多次。 还有其他吃食,看着很精致,其实食材都很寻常。 便是粥其实也寻常,粥里的粮食都是常见的,甚至是还有一些豆子,粗粮等等,不过混杂到一起味道很好,有种回味无穷的感觉。 “高压锅还不错。”蛋弟弟同样抱着小碗喝粥,“回头咱们拿一些卖咋样?” “高压锅造起来是不难,可密封层就比较难了。”燕洵道。 现在保育堂用的高压锅是幼崽们亲手造的,密封层是借用了弹弹幼崽肚子里的一种弹性极佳的东西,自己用还行,真要拿出去卖的话,弹弹幼崽定然是忙不过来。 蛋红红拿着小勺子舀碗里的豆子吃,一边说:“说不定妖国有,咱们打探打探,再弄一个山头过来。” “不急,妖国使臣还没来呢。”黑白幼崽淡定道。 火焰幼崽已经吃饱了,他拿出帕子擦了擦嘴,“这次鬣狗王惨败,回去以后恐怕不会有好日子过,咱们耐心等等,指不定还能把鬣狗王等来呢。” 当初燕洵便试探过,鬣狗王是不得不攻城,而他攻城的目的是吃人,结果他不但没能吃到人,反而还被蛋巨巨重伤,那么结果可想而知。 幼崽们虽然不知道鬣狗王为什么要吃人,可他若是再想吃人,就只能再回边城! 重伤未愈的大妖,幼崽们可不会怕的。 “哼,真希望鬣狗王早点回来。”蛋弟弟就说,“我非得让他知道知道我的厉害不成!” “等!”燕洵让蛋弟弟稍安勿躁。 那边蛋红红就说:“这回不知道妖国来的使臣咱们认识不认识。” 幼崽们已经通过分析基本确定妖国一定会有动作,并且态度会比以前都要慎重,毕竟这回鬣狗王在边城并没有占到便宜,他甚至是没有机会吃人就狼狈逃窜了。 一边说着这些话,幼崽们一边开始收拾自己眼前的碗筷。 道兵一看,赶忙一口气喝了自己眼前的粥,放下筷子,打了个饱嗝。 不知不觉得吃的就有点多,能察觉到的时候他还在吃呢,还好现在放下筷子了,道兵偷偷舒了口气。 看上的饭桌很快收拾好,蛋弟弟背着手走过来,冲着道兵招手道,“走,我带你去找灰鹿他们玩。” “我……”道兵有点犹豫。 他觉得蛋弟弟对他太好了,明明是他破坏了规矩,还差点出事,他应该受到惩罚才对,可为什么他根本没有受到惩罚,而蛋弟弟还对他那么好呢。 另外一个道兵早就惶恐不安了,他甚至都不敢说话,只是机械地跟着蛋弟弟。 两个道兵跟着去了火车站,跟着蛋弟弟见到了灰鹿和明猫他们。 “他们是……”明猫凑上来问。 “伤了神,我带着养养。”蛋弟弟含糊道,“今儿个就在火车站玩吧。” “成。”灰鹿见着明猫还要问就赶忙拽了他一把,冲着两个道兵笑道,“跟我来,那边有很多好玩的,我带你们去看看。” 两个道兵下意识跟上去。 等到了没人的地方,灰鹿脸色猛然一变,问:“你们俩是不是去战场那边了?” 道兵缩了缩脖子,小心翼翼的点头。 “你们!”灰鹿的表情一下子变得很难看,“那地方早对你们说过,不能去不能去,为什么非要去那地方?” 灰鹿虽然撤退的早,但他早找幼崽们问过事情的真相,知道战场不能靠近以后,就帮幼崽们做了很多,确保边城的每个人都知道那个地方不能靠近。 “我心有不甘。”道兵就说。 “我知道。”灰鹿闭了闭眼道,“我也不甘心。可无论如何燕大人才是最重要的,我们可以有自己的想法,但燕大人的想法最重要。裘将军的事……燕大人自然有他的道理,咱们或许永远都不会明白,那就不要明白,听燕大人的话就好了。” “我知道!”道兵声音都振奋起来,“我知道。” 方才他跟幼崽们一起吃饭的时候,那些话他都听到了。 他知道幼崽们已经推测出妖国会有使臣来访,甚至是推测出鬣狗王可能还会回来,甚至推测出如何对付鬣狗王的法子。 他都听到了! “燕大人说得对。”道兵振奋道。 守城大将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燕大人和保育堂的幼崽们。 “很好。”灰鹿就有点欣慰,“你能这么想最好,往后有事可以来找我,不要再一意孤行了。当初我还说不会有人故意靠近那个地方,是幼崽们觉得还是小心一点好,这才时时刻刻的注意着那个地方,要不然你们怎么可能那么快得救。” 还是幼崽们不放心,所以才一直注意着那边的动静。 道兵赶忙点头,他见着灰鹿顿时觉得自己见了自己人,语气也兴奋起来,赶忙道:“灰鹿,我见着燕大人了,他长得可真好看,还对我笑了,跟……完全不一样,我觉得我这辈子都值了。” “你很幸运。”灰鹿就说,“我们都很幸运。” 说开了以后,灰鹿这才带着道兵玩屋里的这些游戏,桌上放着许多带有编号的球,拿着木杆子戳,还有一个轻飘飘的球跳来跳去的,拿着木板打那个球。 看着都简单明了,但玩起来总会上瘾。 蛋弟弟溜达到门口看了会儿,就问明猫,“灰鹿认识那两个道兵啊?” “以前见过。”明猫就说,“那两个人互相之间不认识,不过都认识灰鹿,曾经都帮过灰鹿小忙。灰鹿跟我说过,他一直惦记着这两个人,想着有机会见一面,看看有什么能报答他们的。” “灰鹿很记恩。”蛋弟弟就说。 明猫‘嗯’了声,他是知道灰鹿的过去的,当初灰鹿被杨琼救回来的时候,那惨状还历历在目。 只是有时候有些人遇上的事不能自主选择,过去也无法改变,若要真的想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何不看看他的现在,看看他的未来。 至少灰鹿现在很好,将来也必然会很好。 第480章 “这个冬日真是格外的长啊。”燕洵盘腿坐在炕上,看着玻璃窗外面的白霜,感慨道。 屋里的炕烧的热热的,隔壁还有炭炉,有铁烟囱通向外面,不用担心有烟。 “镜大人,这样的日子最适合吃火锅子。”颜爻卿冲着镜枫夜挤眉弄眼。 镜枫夜就一言不发的去忙活。 火锅子除了需要用冻的肉切成薄片以外,还需要其他的一些新鲜青菜,这个只有火车站那边有,还是燕洵运气不错,刚巧环哥儿回了一趟京城,从那里拉回来的青菜。 水灵灵的菜叶子洗得干干净净摆在盘子里,肉片都卷成卷,薄薄的,一摞一摞的摆着,再调好酱料,炭炉搬到炕桌上,这就可以吃了。 燕洵忍不住吸溜口水,那筷子夹了肉片放汤锅里放,又忙不迭的说,“快喊幼崽们都来,咱们一块儿热闹热闹。” “喊了。”镜枫夜道。 很快幼崽们就都哒哒哒回来了。 大家先是在玄关处脱下厚厚的袄子,只穿着里面薄薄的里衣,这才跑到屋子里面,又洗了手,最后才上炕。 见着今儿个吃火锅子,蛋弟弟最积极,喊上蛋巨巨忙不迭上了炕,“我最爱吃肉片,那个很好吃。等会子爹还会烤冰,外面酥脆酥脆的,也很好吃,你且等着就是。” “好。”蛋巨巨还没吃过火锅子呢。 那边战兔幼崽上了看,冲着燕洵道:“大人,情报出来了,这回京城派出来的功曹全都是老臣,其中还有黄侍郎。” “黄侍郎,他不是早就告老了吗?”燕洵皱眉。 “专门请出来的,别的老臣好几个都回老家了,特地请回去重新做官,还都提拔了,且都是实权。”战兔幼崽道,“朝廷的这些动作很快,说是全都是皇上的意思。” “启用老臣啊。”雷电幼崽沉吟道,“是因为朝中年轻人太多吗?” “现在朝中年轻人还不多,中流砥柱年纪也都不小了。”花树幼崽说着就笑起来,“不过即将做官的年轻人可有很多很多,且都有大才。” 不但如此,他们还都十分亲近燕洵。 所以皇帝提前启用老臣,就是为了平衡这即将到来的年轻官员们。 “行吧,到时候且看看再说。”燕洵并不担心这些功曹会如何,况且这件事按理说也不归他管,到时候钦差一来,他这个守城大将就得立刻卸任。 到时候裘保走马上任,迎接功曹的差事还是要落到他身上。 * 从京城出来的功曹没能坐火车,就只能凭借四条腿的马匹慢慢走,倒是也让他们有了能慢慢交流的机会。 “贾大人,您可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胡跃群颤颤巍巍的骑在马上,一把老骨头看着就跟要马上散架似的。 这个贾大人可不是贾求孤,也不是贾沈,更不是贾不甄、贾不伽,而是贾家的大老爷,贾经。 这个贾经年纪一大把了,从小就只知道吃喝玩乐,侍弄个古玩字画还成,叫他办差事,谁知道了都得笑掉大牙。 可偏偏圣旨下来了,便是贾沈几个神志清明的小辈都觉得此事不同寻常,那贾经也是高兴的不行,贾老太更是乐得直接在贾府门前的街上摆了三天的流水席,供来往之人吃席。 贾家闹哄哄的叫大半个京城都知道他们家大老爷贾经领了差事,还是宫里直接送出来的圣旨,那可不得了。 好事的人就开始打听贾大老爷到底领了什么差事? 贾家上下那嘴上就没有个把门的,就连看门的门房都知道贾大老爷领的差事是‘功曹’,要去边城呢。 哦豁,功曹。 上一批功曹是贾沈、胡如、赵飞跃他们,结果怎么样了呢? 结果这些人一去不复返,且兜兜转转去了一趟歧元县,又在歧元县折腾了一个来回,差点送了命,一个个回来都人不人鬼不鬼的,说话都不利索。 虽然皇上也褒奖了这些人,可他们的惨状所有人都看到了,且总是忍不住时不时的津津乐道。 曾经去边城的功曹那可不都是牛气冲天的,去边城叫边城所有人都捧着,回来更是直接升官发财,从此以后官路都不一样了。 那时候的功曹多少人抢破头都要领这个差事,可现在呢。 一听说贾大老爷竟然成了要去边城的功曹,都是赶忙笑笑,别的话是不敢说的。 偏偏贾家上下都还美滋滋,他们是不知道其他人如何,但是他们知道贾沈如何。 贾沈去了一趟边城,虽然耽搁的日子久了些,后来甚至是还去了歧元县,可贾沈回来以后就正经领了差事,那也是不大不小的七品小官儿,还是京官,手里头有实权的,比那些个虚职不知道强了多少。 再加上贾沈眼瞅着在外面也不见吃苦的样子,回来以后更是进退有度,那俨然是贾家小辈中的第一人,便是模样最好看的贾不甄都得靠后站。 于是贾家就理所当然的认为这是极好的差事,还觉得前脚贾沈从外面回来,且领的也是功曹的差事,后面贾经也领了差事,也是功曹,这定然是皇帝看得上他们贾家,这是重新得到圣宠的表现啊! 贾家上下都喜气洋洋的,要不是贾沈叫家里头低调些,贾家怕是还要继续摆流水席,足足得摆一个月才行。 * 现在这些老臣颤颤巍巍的骑着马从京城出来,一路上慢吞吞的走,就都隐约以贾经马首是瞻了。 谁让贾经是贾家大老爷,且上回那批回来的功曹中贾沈看上去状态最好,而且直接升了官呢。 这些都是人老成精的家伙,怎么可能放过贾经。 只不过贾经其实什么都不知道,他就只对古玩字画感兴趣。 “当时贾沈……似乎是对我说了什么。”只不过那时候他刚刚得了下面送上来的笔洗,是个难得的好物,他正爱不释手地把玩呢,对于贾沈说的话那基本上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的样子,根本没往心里头去。 他隐约还记得送笔洗的人是想叫他跟贾沈说说,给安排个差事什么的。 这件事他倒是跟贾沈说了,不过贾沈没答应,直接甩袖子走了。 “不记得了啊。”贾经叹息道。 胡跃群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又想着眼前的贾经还是不能得罪,便又重新笑起来,“好好想想呗,也是那些个小辈说话不着调。我家里头那个不成器的回来也是说了不少话,我是都没去听的。” 他是胡家长辈,年轻的时候也做过县令,不过后来实在是没什么建树,就退了。 倒是家中小辈胡如、胡赛很不错,都是去了户部,可惜胡如让燕洵扳倒,胡赛虽然现在还在户部,可眼瞅着也不行了。 他这把老骨头还得领了差事出来,这里头的苦楚谁知道呢。 “贾沈那孩子。”贾经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以前就知道吃喝玩乐,什么都不懂,银钱倒是花了不少,见天的回来要银钱,实在是太不成器。我打了几回,骂了几回,半点用都没有。” 这说的是贾沈以前的事儿。 “后来呢?”胡跃群赶忙问。 后来贾沈也不知道怎么的就认识了燕大人,摇身一变又领了差事,再回到京城,直接成了七品小官儿。 他们这些老臣可是知道的清楚,对于虚职,品级再高手中没有实权,其实也是没有什么用,而又实权的七品小官儿那就不一样了,手中的权利可是谁都艳羡的。 “后来?”贾经摇头晃脑的想了会儿,“谁知道后来贾沈折腾什么,还弄了个七品的小官儿当,不够丢贾家的脸的。” 贾家世代勋贵,最起码也得是五品虚职,对于七品小官儿,贾经是看不上的。 “贾大人!”胡跃群忍不住拔高声音。 “咋?”贾经扭头看胡跃群。 看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胡跃群直接气消了。 这贾家虽然派头不小,也经常在京城闹出不小的动静,可这贾经确实是没上过官场,没办过差事的大老爷,他根本不懂官场上的事儿,连虚职和实职都看不清楚,还瞧不上贾沈,胡跃群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要是他家里头有个贾沈这样的,那还不得天天帮着提点,好找机会立功,往上爬? 胡跃群冲着贾经拱手,干脆不跟他说话,转头去后面找黄侍郎。 “黄大人。”胡跃群冲着黄侍郎拱手。 黄侍郎抬起眼皮看了看胡月寻,也冲着他拱手。 胡跃群牵着缰绳,心里头就泛起了嘀咕。 这黄侍郎当初也去过边城,不过不是作为功曹,而是作为迎接妖国使臣的大臣去的,也不知道在边城经历了什么,从边城回来以后就直接疯了。 成天疯疯癫癫的,看了多少大夫都不见好。 当时胡跃群还亲自去看过,确定黄侍郎是真的疯了。 不过后来燕洵去了一趟黄府,从那以后黄侍郎就忽然好了,眼瞅着跟寻常人一样,再也不疯疯癫癫了,现在竟然还领了差事,摇身一变也成了皇帝亲自记挂的人。 此时的黄侍郎看着虽然瘦弱一些,可牵着马那也是稳稳当当,眼瞅着身体比其他人还要好。 胡跃群就觉得这黄侍郎当时应该是心病,而那块心药就是燕洵。 “黄大人,你可知道这回为何选我们?”胡跃群问。 “不知。”黄侍郎头也不抬,任由马儿驮着他往前走。 胡跃群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他不肯放弃,压低声音问:“你说皇上请我们这些老臣去边城,是因为燕大人吗?” “不是。”黄侍郎立刻否决。 “怎么不是?”胡跃群瞪眼,“黄大人,你不是跟燕大人有过龃龉?” “不。”黄侍郎猛的摇头,看上去忽然又有些疯癫似的,不过他很快又恢复平静,且对胡跃群道,“胡大人,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当初的事情我都已经忘了,现在想也想不起来。不过这回皇上重新启用我们,定然不是因为燕大人。” “你为何这般确定?”胡跃群可是知道的,燕洵根本就没回过京城,也没见过黄侍郎。 黄侍郎猛的一顿,脸上忽然露出笑容,低声道:“胡大人,你可知我那小孙子?” “不知。”胡跃群怎么可能知道。 京城人口多了去了,谁家生孩子谁家小辈成亲,他如果都知道的话,那就不用干什么了。 “我那小孙子啊……”黄侍郎就打开了话匣子。 黄家子嗣不丰,尤其是黄侍郎孙辈,总是生一个夭折一个,要么就直接生不下来,这都成了黄侍郎的心病了。 正巧黄家又有个媳妇怀了身子,从确诊开始就天天看大夫喝保胎药,就这还是不放心,因为以前的那些孩子都是这样照料的,可到最后还是没能保住。 恰巧当时王真儿的一个小弟也是刚出生的时候有些毛病,王家当机立断,御医都没叫,直接快马加鞭的送去保育堂医馆,那孩子在保育堂医馆住了很久,再出来的时候眼瞅着就跟寻常小孩一样了。 消息传到黄家,黄侍郎就想着,自个儿那点心病还能有孙子重要? 去保育堂医馆看诊! 于是黄家儿媳就去了保育堂医馆,到那儿一看,直接傻眼了。 从进大门的时候就能看到挺着肚子的妇人和哥儿,等着打听到看诊的地方,一进去,那么大的屋子里全都是挺着肚子的妇人和哥儿,乌央乌央的一大群人。 可来都来了,还能回去? 咬咬牙,上前排队。 等轮到黄家儿媳妇,她进去一看,见着看诊的是个年轻大夫,顿时就有些不自在。 年轻大夫年纪不大,看着是个小哥儿,帮着把脉一会儿就道:“你这个我暂且看不了,得喊师傅来。” “好。”黄家儿媳妇吓了一跳,还以为自己得了什么治不好的病,当时都不敢喘气了,又心疼自己肚子里未出世的孩子,眼泪那是哗啦啦的流。 好在师傅很快来了,年纪略微大一些,约莫中年的样子。 “胎儿有点大,你这怕是不能顺产。”中年大夫果断道,“从今儿个开始就住院吧,回头我找师傅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让师傅主刀,你这个情况很少见……” “我……”黄家儿媳妇不懂,还以为出啥大事了。 那中年大夫很快风风火火的走了,他忙得很呢。 年轻的大夫领着她去安顿,就解释道:“你这种情况算不上什么,只要孩子是好的,就很好。不过建议你住院呢是想叫你过得舒坦一些,毕竟胎儿太大会压迫你的五脏六腑……你且安心住着就是,没有医药费就先不用拿,你这种情况必须得住院观察。” “我有钱,不是,我家有钱。”黄家儿媳妇赶忙说。 黄侍郎做官这么些年,家中也是攒了不少银钱的,交个医药费还不是简简单单的事儿。 而且听说可以多给些银子,到时候保育堂医馆给多退少补,黄侍郎就直接拿出一锭金子。 黄家儿媳妇就在保育堂医馆养着了,大夫每天来一趟,等着她肚子鼓起来,下床都不方便的时候,霍老来了。 “不用再等了,现在就手术。”霍老道。 “可月份不够啊。”黄家儿媳妇赶忙道。 “等月份够了你的身子就撑不住了。”霍老冷哼,“黄家的事儿我才刚听说,否则非得去看看不成。黄家应该是遗传的缘故,胎儿都比较大,自然生产比较困难,就算勉强生下来也不容易存活,身上会受到很多损伤……” 后面的话霍老就没跟黄家儿媳妇说了,是跟身边的中年大夫说的。 很快黄家儿媳妇就给抬到另外一张床上,推着去了别的屋子。 她眼瞅着一根针扎进来,往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等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就觉得自己身上轻轻松松,没有那种喘不过气的感觉了,她赶忙睁开眼,先是看到自己憋下去的肚子,又赶忙看向身边,想找孩子的身影。 黄家以前出生的孩子都是活不过几天,现在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她还能不能见自己的孩子一面。 “那边。”年轻大夫也在,见着黄家儿媳妇到处找,就指了指另外一边,“现在孩子还得放在恒温箱里养着,不能抱出来,我估摸着小半个月就差不多了。原本你可以去外面养着,是黄大人说你是家里的功臣,特地叫你在这里养着。” 病房跟病房也是不一样的,这边的病房是单独的,还有大夫守着,虽然大夫不一定能用得上。 年轻大夫帮黄家儿媳妇把脉,满意道:“恢复的很好。” 黄家儿媳妇根本没坐月子,就是在病房里住了一个月,每日里吃的用的都是专门的,身边伺候的是个年轻的姐儿,干活干脆利落,就是话不多,怎么问也不说话,黄家儿媳妇想给打赏也不要,逼着给银子还直接急了。 等着从那间病房里出来,连带着孩子也跟着出来了。 到了外面的病房,这才能跟黄家人真正的见面。 开膛破肚生出来的小孩儿白白胖胖的,喜欢攥着小拳头睡觉,有时候睁开眼睛看到人还会笑,看上去健健康康,半点毛病都没有。 * “大夫说我家是什么遗传,还是隔代遗传。”黄侍郎就说,“那个听不懂,不过我那孙儿现在已经能会自己翻身了,半点毛病都没有……” “你孙儿……”胡跃群傻眼了。 这絮絮叨叨的说了这么多,最后就说了个孙儿,跟边城有什么关系? 黄侍郎就说,“保育堂医馆是燕大人的。那开膛破肚生孩子的法子,也是燕大人提出的。胡大人啊,我这一把年纪了,早就活够了,可我孙儿年纪还小着呢,眼瞅着还有几个小辈媳妇都怀上身子……” 所以叫他跟燕洵作对,他是吃饱了撑的。 马儿忽然打了个响鼻,也不知道是不是赞同黄侍郎的话。 “胡大人,等你需要看大夫的时候就知道了,燕大人虽然很多事都跟咱们对着干,可他总是有道理的。跟燕大人对着干有什么意思,何不安安分分的过日子呢?” “那保育堂医馆可是好地方。瞧见我现在的身板没?就是去那边一个叫什么老年中心的地儿,给点银子就有大夫教着怎么锻炼,身上的老毛病是半点都没的……” 所以黄侍郎成了保育堂医馆的常客,他不但带领全家来保育堂医馆看病,还让同僚也来。 “这……”胡跃群眼瞅着黄侍郎到了前面,他实在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他还以为黄侍郎跟燕洵有仇,这回去边城定然要借题发挥呢,谁知道黄侍郎变了个人似的,比谁都维护燕洵。 * 边城这边算计着日子,估摸着京城来的功曹马上就快要到了。 燕洵就派出一小队道兵,每天都去路边等。 等终于见着这些功曹的时候,前来迎接的道兵都看傻了眼。 来边城的功曹啥样的都有,可就是没见过这全都是老头子的啊。 可甭管咋样,功曹来都来了,难道还能质疑他们的身份不让去边城么?道兵还是得接了他们回去。 路上黄侍郎就问道兵:“燕大人呢?” “找燕大人何事?”道兵瞬间警惕,他早就听说了,这些功曹可能都来者不善,且极有可能针对燕洵。 而这个道兵恰巧曾经见过黄侍郎,知道他当初是如何阴阳怪气对付燕大人的,这会子便直接板起脸,不打算跟黄侍郎说话! “找燕大人道谢。”黄侍郎脸上露出笑容,又开始絮叨自己那个小孙儿,“我那小宝贝疙瘩,哎呦……”每回说起来,黄侍郎都忍不住笑。 “多亏燕大人啊,要不……”黄侍郎当真是无限感慨。 竖起耳朵听黄侍郎说完,道兵也不板着脸了,就小声跟黄侍郎说,“黄大人,燕大人就在边城呢。不过燕大人说了,这回论功行赏他不参与,幼崽们也不参与,你们只管给道兵计算战功,再给裘将军计算战功就是。” “为何?”黄侍郎皱眉,“妖怪攻城,且还有大妖攻城,燕大人定然不会坐视不管,那群小幼崽我了解,他们定然是上战场立功的!” 这话说的斩钉截铁,哪怕是没有证据,黄侍郎也坚定的这么认为。 “一句话两句话说不清楚。”道兵就说,“先进城吧。” “定然是燕大人不想跟某些人计较!”黄侍郎振振有词,“燕大人就是太心善,又心软,总想着退一步再退一步,却不知道这世上有些事,哪能退……一退再退,哪还有路退!” 第481章 这些个老头跟当初的年轻一辈可不一样。 他们十分谨慎, 进城以后极少言语,骑着的虽然都只是普通马匹,不是战马, 可也稳稳当当,半点不见惊慌。 “各位大人准备去何处歇息 ?”道兵问。 “这……”几个老头对视一眼, 都没说话。 胡跃群眼珠转了转,走到贾经身边问, “贾大人, 您看……” 他这是不安好心,想让贾经出头。 有几个老头都觉得这样不妥当, 可一想到这一路上贾经很多时候都不讲究,下榻驿站的时候还想买些下人伺候,平日里又最会享受,花的银钱是最多的,招惹上的不少有心人,要不是他们这些老头子心眼多,机灵,路上还不知道出多少事。 于是原本几个打算出声的老头也不出声了, 就让贾经做这个出头鸟。 “去哪?”贾经就瞥了眼远处的一栋栋水泥楼。 京城也有水泥楼, 其中鸿胪寺的水泥楼最为出名, 到现在还有不少学子经常去附近光顾,不但如此, 他们还要赋诗几首, 专门找小童誊抄、传唱, 看看自己能不能跟着这鸿胪寺的水泥楼一块儿出名。 而京城边城的巨河另外一边,也有许多水泥楼,贾经去看过。 只不过他看的水泥楼跟幼崽们建的水泥楼不一样,是官府那边建的,里面一个个小格子,那么点儿地方住一大家子人,有些人家一点都不讲究,直接在屋子里吃喝拉撒,弄得埋里埋汰,实在是进不去人。 贾经还没靠近就受不了了,就觉得这水泥楼实在是太埋汰,他看不上。 于是贾经冲着道兵拱手,像模像样的说:“且去边城大营吧 。” “什么?”胡跃群吓了一跳,“去边城大营?” 那些个水泥楼他虽然没有靠近,也看不清楚那些玻璃窗后面究竟是什么样,可他早听胡如说过火车站里面的情形,知道那里面的屋子小是小了点,可十分干净整洁,用的被褥、衣裳都是极好的,拿到京城去不知道要多少银钱才能买到。 且火车站里面有个大饭堂,跟着吃大锅饭也行,单独出银钱叫里面的厨子单独烧菜也行,吃的那都是极好的,不比在京城的日子差。 尤其是现在天冷,火车站里面定然是暖暖的,待在屋里都不需要穿棉衣,只需要穿单衣即可。 那么好的地方偏偏贾经不去,要去边城大营? “请。”道兵眼中闪过一丝笑意,倒是觉得这位贾大人也没有传闻中那么讨厌了。 是了,有关这些功曹的身份早就已经传到边城,出来迎接功曹的道兵全都知道。这事原本寻常,只是这回来的全都是老臣,道兵这才格外注意。 引着他们进了边城大营,道兵直接领着他们到早就准备好的帐篷里。 帐篷是早就准备好的,里面的被褥也全都是新的,只不过没有床,被褥全都铺在地上,帐篷当中用石头简单的垒了个灶台,里面烧着煤,上面坐着一个铁壶,正在咕咚咕咚的冒泡,水已经烧开了。 围绕着灶台摆着一圈桌子,看上去虽然没那么好,可也比没有强。 “不错、不错。”贾经在帐篷里转了一圈,对于这迥异于京城的帐篷十分满意,他也正想体验一下不一样的感觉呢。 胡跃群板着脸上前抹了把被褥,见着都是新的,且十分柔软,这才微微点头,可脸色也还是不好看,这里再好又怎么能比得上火车站的水泥楼呢。 偏偏贾经很满意,还拿出银子打赏道兵。 道兵不要,“各位大人有什么吩咐尽管喊我等。” 说完他赶忙跑了,倒是觉得这些老头没传闻中那么难以对付,尤其是贾经,看着虽然有些不像话,可出乎意料的好打发。 来都已经来了,再说别的也迟了,几个老头只得分别挑选自己的被褥,把行囊放上去,又都凑到灶台旁边烤火取暖。 “今儿个歇息一天,明儿个就把战功定下吧。”胡跃群哈了口气,不悦道。 “成。”贾经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胡跃群看了眼其他老头,又说:“不知这回燕大人会不会插手此事,咱们毕竟势单力薄,还是得想法子提前见见裘将军才行,可别到时候咱们这一把老骨头都撂在这儿。” 说话的时候胡跃群就下意识去看贾经和黄侍郎。 黄侍郎猛地站起来,也不说话,大步走到帐篷门口,冲着外面看似保护他们,其实也是监视他们的道兵说,“小兄弟,老夫要求见燕大人,你给我带路。” “见燕大人?”道兵挑眉,“这恐怕不行。” “怎样才能行?”黄侍郎一副誓不罢休的架势。 “这……”道兵犯了难,便低声道,“这事儿我做不了主。” “去找能做的了主的人。”黄侍郎道。 他今儿个是一定要见到燕大人,其一是要对过去自己的所作所为表达歉意,其二是要向燕洵道谢,他们家的那个什么遗传病,虽然在保育堂医馆的大夫眼中看来根本不是病,可对于黄侍郎来说,那可真是要了命了。 故而对于燕洵,黄侍郎心中的想法已然是完全变了。 他迫不及待要见到燕洵,要表达自己心中的感激和喜悦,哪里还有半点恨意。 而很快道兵再次回来,看着黄侍郎的眼神带上了一种看自己人的热切,甚至是连语气都变了,“黄大人,您现在就可以去找燕大人。已经往那边送消息了,燕大人很快就能知道。” “真的吗?”黄侍郎赶忙整理自个儿身上的衣裳,又冲着道兵拱手,“多谢。” “跟我来。”道兵赶忙道,“那边有铁驴,我骑铁驴带黄大人,更快一些。” 铁驴别看只有两个轮子,可跑起来其实很稳当,也很快。 黄侍郎家中就有一辆铁驴,是他想法子从保育堂医馆那边找到宝宝,又排队等待许久,这才得了那么一辆铁驴。那可是家里头的宝贝疙瘩,不但家里的年轻小辈喜欢骑,就是黄四郎也经常骑着出门,那是相当溜。 快要靠近水泥楼的时候,道兵赶忙停下。 黄侍郎不慌不忙的从铁驴后座上跳下来,仔细的整理身上的衣裳,冲着道兵拱手道:“多谢。” “客气。”道兵同样拱手,“黄大人,请……” 边城的这栋水泥楼模样跟京城鸿胪寺那栋水泥楼一样,就连外面墙上画着的花纹也一样。 不过京城的那栋水泥楼按理说是鸿胪寺的,虽然除了燕洵和小幼崽们也没人敢靠近,而边城的水泥楼则是完全属于燕洵,任何人都不能置喙。 黄侍郎仰着脸上上下下的看着水泥楼,见着那墙外的一些战斗痕迹,顿时眼眶就湿润了,燕洵和幼崽们在边城的日子看上去并不好,不但很危险,甚至是连他们住的地方都受到了波及。 这让黄侍郎一下子就觉得心里头难受起来,他想着京城的那些满脑肥肠的人对边城指手画脚,想着那些一心想把燕洵拉下马,好自己出出风头的胆小鼠辈,心里头就愈发的难受起来。 不应该那样啊。 不应该啊。 凭什么那些人待在最安全的大后方大言不惭的指手画脚,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觉得自己若是来了边城就能比燕洵更强呢?凭什么?凭借他们的无知吗? 水泥楼中。 蛋弟弟趴在玻璃窗后面,胖乎乎的脸蛋压在玻璃上,弄得扁扁的,小鼻子看着跟猪鼻子似的,“蛋巨巨快来,是黄大人来了。就是我跟你说的那个黄大人,当初他来边城的时候,那可是嚣张不可一世的……” 另外一边燕洵郑重其事的换上官袍,亲自出来迎接黄大人。 敌视他的人,燕洵也不会给好脸色,但是认可他的人,燕洵总是会给予自己能给予最好的东西。 “黄大人。”燕洵快走几步,冲着黄侍郎拱手。 “燕大人。”黄侍郎哽咽了,“燕大人,以前是……是下官对不对你!” 燕洵赶忙上前扶起黄侍郎,引着他往水泥楼里面走,一边说,“那都是过去的事儿了,现在不都是好好的,快些进屋暖和。蛋弟弟、蛋红红,快上茶……” 屋里蛋弟弟就哒哒哒跑到茶壶旁边,掰开阵势,力拔山兮气盖世似的抱起茶壶倒茶,又抱着茶杯哒哒哒跑过来。 旁边蛋红红跟着有样学样,抱着茶杯哒哒哒跑过来给燕洵。 燕洵招呼黄侍郎上炕,就道:“有些日子没见黄大人,看着是有些瘦了,精神倒是不错。” “燕大人。”黄侍郎又哽咽了。 他没想到燕洵还记得他当初的样子,而他当初的样子是多么的无耻和不要脸,这让他羞愧,让他抬不起头,几乎是不敢面对燕洵。 “过去的都已经过去,人总要往前看。”燕洵就说,“不知黄大人此次前来,可还顺利?” 黄侍郎的注意力被转移,便说起路上的事儿。 他也是颇为感慨,“以前从未注意过京城以外的百姓,这回倒是见识到了……” 从大秦最繁华的京城出来,脚下干干净净的水泥楼就变成了还算干净的土路,路边的百姓从体面的衣裳变成了粗布以上,不过气色倒也还好,看得出来都是能吃饱饭的。 可等远离京城,黄侍郎再去看那些百姓的时候,就发现百姓们变了。 身上的衣裳有了补丁,气色看上去也没有那么好,全都是面有菜色。 有时候路过一些名不见经传的小城镇,甚至是还能看到成群结队的乞丐,能看到城墙外面许多人躺在地上等死,他们不是病了,而是太饿太饿,快要饿死了。 以前黄侍郎从未注意过这些,他只觉得京城富足,百姓安居乐业,根本不会存在吃不饱饭的情况,还是他去保育堂医馆的时候偶尔听一些年轻大夫说过。 “现在还有许多吃不饱饭的,他们很容易营养不良,那不是病,可也最难医治。” “咱们医馆又要拿出补贴给他们送吃食了吧?” “是啊,听师傅说要把库房里的银子半空一半。这事儿是小蛋少爷提出的,霍老原本不同意,说是民生与我等何干,可最终还是点了头。” “医者仁心啊,霍老他们……” “反正虽然我是大夫,却还是觉得那些人没必要靠咱们去救,本应该是朝廷的事才对。” 黄侍郎在旁边听着,等着两个大夫一边说着话一边离开,黄侍郎这才赶忙从保育堂医馆出来,想打听打听朝廷可有法子解决此事,结果打听来打听去,什么都没打听出来,倒是朝中大人们吃喝玩乐的法子颇多,用的还都是衙门的银子。 这回坐在燕洵对面,黄侍郎就觉得十分羞愧,“燕大人,朝廷无能啊……” “黄大人,慎言。”燕洵赶忙道,“朝廷只是还没想出应对的法子而已,便是保育堂医馆拿出再多的银子也解决不了根本。这件事最终的解决办法还是要让他们回去村中,自给自足才行。只是田产,种子,甚至是农具等等他们都没有,而朝廷定然是拿不出这么些银钱来补贴,这才迟迟不能安顿他们。” “是啊。”黄侍郎也想过这个问题,他同样是想不出解决的法子。 那边蛋弟弟和蛋红红抬着一个装满果子的盘子过来,两只小幼崽十分默契的同时抬脚、落脚,哒哒哒跑到黄侍郎前面,同时放下盘子。 蛋红红拿了个银叉递给黄侍郎,“黄大人,请慢用。” “多谢。”黄侍郎赶忙接过银叉,戳盘子里切成小块的果子吃。 燕洵眼中闪过一丝笑意,这黄侍郎十分有意思,自从他孙儿平安以后,就整个跟变了个人似的,看待事情也通透了,哪里有半点疯癫的样子,那是活的比谁都明白。 “不过倒是可以选择租给他们,由衙门出人看着,也不怕他们耍滑头。”燕洵就说,“口粮、种子、农具等等都可以借给他们,一年夏收、秋收结束,先还五成,再给予三年免税,保准他们抢着愿意。” “要不是实在是活不下去,谁愿意等死呢。” “黄大人,我看你合适上这个折子,到时候提前跟司平他们通个气。要是实在不放心,你可以拿我的帖子去见见周老,若是周老点头的话,那这事儿就差不多了。” 这主意是燕洵早就想好的,只是他现在树大招风,不适合上这样的折子,刚巧黄侍郎来了,他身为老臣,又是皇帝亲自启用的,倒是十分合适。 “燕大人?”黄侍郎一愣,没想到他只是来见见燕洵,想要道歉,这怎么就有了差事! 重要的倒不是燕洵说的主意,这样的主意谁都能想出来,能写折子的人多了去了,重要的是燕洵说的可以找司平、史元守他们,甚至是还能得到燕洵的帖子,可以直接去见周老,以确保这件事的成功! 燕洵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证明事情一定会成功。 一旦此事成功,那么那些将要饿死的人都会得到新生,到时候大秦会减少多少饿死的百姓,又将会有多少百姓重新回到自给自足的状态,从而产出更多粮食上交朝廷? 这是天大的功劳! 燕洵就这么拱手相让了! “这事儿不用着急。”燕洵淡定道,“回头等边城这边的事儿结束了再说。黄大人此次来边城,怕是没有那么快回去……” “可是情况有变?”黄侍郎脸色一变,“是求将军……” 这些老臣虽然并不知道边城的真相,可他们知道裘保的为人,总觉得这回封裘保为守城大将太蹊跷了些,这也是他们全都十分谨慎的原因之一。 “不是裘将军。”燕洵道,“是……妖国那边……” “难道……”黄侍郎吓了一跳,他可还记得妖国的危险,这会子手都下意识颤抖起来,而他自己根本就没有察觉到。 燕洵就道,“妖国必然会派使臣前来!” “这!”黄侍郎顿时觉得自己不能冷静了。 旁边盘腿坐在燕洵旁边的蛋弟弟就说,“黄大人且稍安勿躁,现在也只是我们的推测而已。到时候妖国那边究竟会不会有妖国使臣来,这个还说不准。” 可黄侍郎还是不太能放心,他总觉得燕洵说的是真的。 * 燕洵和幼崽们的推测也确实是真的。 京城来的功曹才刚刚安顿一天,黄侍郎在水泥楼那边许久,不但身体暖呼呼的,更是换上了崭新的棉衣,再回来边城大营就看到帐篷里的老头全都冻得瑟瑟发抖。 帐篷里的灶台是很暖和,被褥也很柔软,可架不住帐篷薄,还呜呜呜地灌风啊。 这些又都是老头,本身就很怕冷,手脚冰凉的,身边的下人也都不比他们好到哪里去,全都是冻得瑟瑟发抖的,这些老头模样那个惨啊,眼瞅着黄侍郎回来,眼睛都粘到他的棉服上拔不下来了。 “哼。”黄侍郎冷哼,掀开自己的被褥准备歇息。 胡跃群眼珠转了转,就凑过来问,“黄大人,你身上这棉衣可是燕大人那边给的?” “是又如何?”黄侍郎钻进被窝,裹紧被子。 “我等……”胡跃群就问,“我等若是去求见燕大人的话,是不是也有这样的棉衣?” 这棉衣看着薄薄的,可看黄侍郎的样子就知道很暖和。 边城有最好棉花最好的棉布,这些棉花、棉布拿到京城卖多贵都会有人买,只是商场那边虽然定价不高,偏偏搞什么限购,很多人家人口多,买那点棉花、棉布根本就不够用。 “你去见见不就知道了。”黄侍郎可不傻,他原本跟胡跃群虽然井水不犯河水,可既然胡跃群的胡家跟燕洵不对付,那他自然不会帮着胡跃群。 胡跃群吃了个冷钉子,脸色刷的一下不好看了,可他又不肯死心,就扭头跟冻得瑟瑟发抖的贾经说,“贾大人,咱们住在这儿也不是那么回事。我听说水泥楼里面都烧了热炉子,不透风,温暖如春……” “去水泥楼?”贾经瞪眼。 他现在也开始后悔来边城大营了,这地方虽然新奇,可实在是太冷了,他根本受不了。 这才呆了多久就手脚冰凉,冻得都僵硬了,这晚上睡一觉还不得冻死。 “水泥楼那边可暖和,我早打听过,那里面都烧着炉子,在屋里根本不用穿棉衣,只穿着单衣都能汗流浃背的。”胡跃群就说,“听说那边还有澡堂子,晚上去洗个热水澡,泡泡脚,也能睡得舒坦啊。” 澡堂子京城也有,以前是大户人家里有,现在是几乎哪条街上都有,只要几个大钱就能进去洗一个时辰,保准洗得干干净净的。 也正是因为这些澡堂子,惹得京城的一些年轻小哥儿、小姐儿、小汉子的都开始爱干净了,天越是冷就越是要去澡堂子,等回头见了面再比划比划谁身上干净,谁身上脏兮兮。 贾家也有专门盖的澡堂子,贾经经常去。 现在冻得手脚冰凉,再想想那热乎乎的澡堂子,贾经瞬间心动了。 可等他出去跟外面的道兵说话的时候,道兵就说:“贾大人,今儿个怕是不成,大营大门已经关上,不能随意出入,明儿个吧。” 只是忍耐一晚上,倒也算不上什么。 于是贾经又回来,穿着袄子,裹着被褥,就这么瑟瑟发抖的熬了一晚上。 等第二日一大早,贾经立刻爬起来,活动活动冻得僵硬的手脚,赶忙跑去帐篷门口问道兵。 他是一刻也不想在边城大营呆了,这就不是人能忍受的地方,晚上实在是太冷了,根本睡不着不说,早晨道兵送来的吃食眼瞅着变得冷冰冰的,再放到灶台上热,那味道还能好吃么? 贾经到底是贾家的大老爷,平日里不说吃山珍海味,可那一顿饭也得至少十来两银子,置办的吃食定然都是体体面面的,哪里像现在这般,吃这样不可口的吃食。 结果还没等贾经说话呢,外面就有道兵急匆匆跑来,大喊道:“所有人主意,妖国使臣不日即将抵达,燕大人已经下令,边城大营进入战时状态!” “所有人主意……” “所有人……” 守在帐篷门口的道兵瞬间就变了状态,一双眼睛变得冷厉无比,见着贾经出来,便立刻伸手拉他回去,并且面无表情道:“贾大人,现在是战时,还请不要随意离开帐篷,您要去什么地方,我可以带您去!” 远处有集结的道兵迈着一样的步伐巡逻而来,他们的气势也变了,跟贾经先前看到的懒散模样完全不同。 第482章 整个边城瞬间变了模样。 如果先前这些老臣还觉得边城大营似乎也没什么了不起, 看上去跟京城大营差不多的时候,现在他们就会发现,边城大营不可能跟京城大营一样,也永远都不会跟他们在京城看到的那些没上过战场,没经历过鲜血洗礼的道兵一样。 边城大营的道兵可能修为没有那么高, 但是他们全都训练有素,眼观六路, 耳听八方, 稍有风吹草动就能注意到。 甚至是贾经的喘息声变了, 道兵也会立刻看过来, 确定无事发生以后才会去继续注意别的地方。 “请回。”道兵的态度变得十分强硬, 虽然依旧恭敬,可按理说他是不能阻拦贾经这样的功曹的。 贾经惊骇地后退,慢慢地退到了帐篷中。 道兵还是守在帐篷门口, 可帐篷里的所有老头都知道,他们是不能随意出去了。 “黄大人, 妖国使臣前来, 边城大营何必进入战时状态呢, 你要不要去问问燕大人?”胡跃群冻得瑟瑟发抖, 总觉得知道妖国使臣即将到来的消息以后,帐篷外面吹进来的风吹在身上都生疼生疼的,也仿佛更冷了。 继续呆在帐篷里肯定会死! 胡跃群心里头忽然有了这样的想法。 “黄大人。”胡跃群的声音都变了, “咱们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你想想办法。” “我能想什么办法?”黄侍郎慢吞吞的理了理身上的衣裳, “诸位大人,还是听他们安排比较好,咱们毕竟没有修为,又年纪一大把了。” “是这样,是这样。”贾经坐在床铺上,不停地擦着脑门上的汗。 他哪儿见过这样的阵仗,现在已经是吓得不行了。 “哼。”黄侍郎也害怕,但他知道现在的边城肯定是安全的,心里头便没有那么害怕。 胡跃群看了眼床铺上的被子,赶忙上前拿着被子披在身上,正想着再找黄侍郎说说话,就见着他径直走到帐篷门口,冲着外面的道兵说,“带我去见燕大人,我要帮燕大人。” “这边请。”道兵赶忙道。 “凭啥他能走……”胡跃群赶忙追出来,结果帐篷门口已经换了新的道兵,也是板着脸气场全开的样子,也是油盐不进,甭管他说什么,道兵就是不说话,也没有别的表情,看着跟假人似的。 帐篷里的老头们看到了,便低声道:“黄大人……一飞冲天了。” “不过是运气好而已。”有人酸溜溜道。 “咱们的运气……” “哪能有那个机会遇上燕大人。” “想见都见不着。” “慎言!皇上启用咱们,诸位心中都有数吧?” 几个老头互相对视一眼,都不说话了。 过了许久才有个老头冻得颤颤巍巍地说,“老夫这一把老骨头了,还能活几天呢。家里头小孙子在保育堂第二学堂念书,板上钉钉的秀才,学问那都是名列前茅的,将来举人、进士可能没本事拔得头筹,可那也是九成把握。小儿子不成器,跟了六殿下;大儿子也不成器,跟着三殿下跑腿。哎……儿孙自有儿孙福啊。” “你个老贼,这是炫耀来的吧?”就有老头说,又忽然压低声音问,“你那小孙儿如何进入保育堂第二学堂念书的?” “堂堂正正考进去的。” “不可能!现在保育堂第二学堂招生名额很少,我求了好几个老家伙都没拿到名额,说是还要有里面的教书先生举荐才行。那保育堂第一学堂名额就更不可能了,听说护国公亲自去了一趟都没拿到名额。” “你是叫人骗了吧?第二学堂招生的时候,只要满足年岁的孩子都能去,考进去就是。” “哎,这不是没考进去。听说还有别的名额,这才想法子。” 先前炫耀的老头就点点头,继续炫耀,“这个我小孙儿倒是说过,是有几个名额,要名额的人太多,一般人根本不用想。” “这咋行,那么些孩子等着呢。” “我小孙儿说学堂的教书先生们商量过,准备再建第三学堂,别的州府似乎也要建学堂,不过具体如何还得等消息。” 两个老头说得起劲,仿佛也不那么冷了,旁边几个老头听得心猿意马的,也凑过来说话。 “我那最小的哥儿在十四殿下手底下当差,说是见过小蛋少爷。” “那商场里面的美人都成亲了?”就有老头问。 “你个老不正经,我可提醒你,那商场是燕大人的,里面的美人都是燕大人的人,你可别打主意,否则到时候谁都救不了你。谁不知道燕大人最是护短……” “谁说是我!是我那不成器的儿子!对商场里面一个小哥儿魂牵梦绕的,非他不娶。可人家小哥儿看不上他那样的,说是要找商场里面的汉子,不愿意找外人。” 自家儿子就是看上人家了,当爹的就得想办法,这不是天天愁,到了边城也还是愁。 几个老头说着话,倒是不那么害怕了,仿佛都已经忘了外面就是边城,而贾经更是心大,直接躺着睡着了,还打呼噜。 * 黄侍郎很快见到燕洵。 水泥楼中所有的小幼崽都在,并且全都严肃着一张脸。 “黄大人,请。”燕洵冲着黄侍郎拱手,叫他上炕坐。 黄侍郎赶忙上炕,刚好坐在灰鹿旁边。 “咱们继续。”燕洵严肃道。 战兔幼崽就说,“外城墙以外都已经准备好,已经是万事俱备,现在最不确定的是妖国使臣来的是谁,有没有大妖,有几个大妖!” “基本能确定鬣狗王肯定会来,除非他愿意等死。”蛇身幼崽甩着尾巴尖,然后用尾巴尖拖着自己胖乎乎的腮帮子说,见着黄侍郎好奇地看过来,还冲着他做鬼脸。 蛇身幼崽的模样是跟人最不像的,他是长长的一条,看上去有些可怖。 上回黄侍郎来的时候,蛇身幼崽忙别的事儿没露面,这会子骤然看到这么一头小幼崽,他直接吓了一跳。 “害怕吗?”灰鹿看到黄侍郎的表情就知道他心里头想的什么。 黄侍郎绷着脸,觉得自己不应该害怕,明明幼崽们做过的事情那么多,且都是他做不到的,他为何要害怕呢? “不用伪装,害怕就是害怕,燕大人和幼崽们便是知道了也不会不高兴的。反而是你假装不害怕,藏着自己的情绪,他们知道了才会伤心。”灰鹿就说,“黄大人,不必如此。” “我长得确实有点吓人。”蛇身幼崽听着这边的动静呢,他干脆游过来躲在灰鹿身后,只露出圆滚滚的脑袋看黄侍郎。 “阿烛。”灰鹿伸手小心翼翼的戳了下蛇身幼崽的脸蛋。 “哈哈。”蛇身幼崽忍不住笑,“我脸上没有酒窝,戳也戳不出来。” 黄侍郎就看着蛇身幼崽笑得前仰后合的,他虽然模样跟其他小幼崽都不一样,可他其实并没有那么特别,至少他跟灰鹿相处就十分自然。 “黄大人。”蛋弟弟哒哒哒跑过来,“这回当真是有一件事要麻烦你。” “请讲!”黄侍郎顾不上别的了,赶忙正襟危坐。 蛋弟弟就清了清嗓子道,“我阿爹马上就要卸任,迎接妖国使臣的重任并不在他身上。且阿爹马上要送太子殿下离开边城,恐怕太子殿下不会答应,所以请黄大人去做这个出力不讨好的说客。” “太子殿下。”黄侍郎觉得自己有些不够格。 “黄大人,拜托了。”燕洵冲着黄侍郎拱手。 原本应当他亲自去劝谏秦仪,只是秦仪身边的幕僚太排斥他,对他戒备很深,边城又严重人手不足,这个人选最后想来想去,竟是只有黄侍郎合适。 当然帐篷里的那些功曹也都合适,只是他们都选择观望,并不靠近燕洵。 “老夫应下!”黄侍郎郑重拱手道。 他知道燕洵的为难,也知道自己肩上的重担究竟有多重。 从水泥楼出来,黄侍郎便忙不迭去另外一栋水泥楼见秦仪。 秦仪,连同手底下的幕僚,伺候的人,甚至是当初秦仪在歧元县多嘴揽到手底下的农户,全都住在这栋水泥楼中。水泥楼外面还有燕洵专门安排的保护秦仪的道兵,里三层外三层,明里暗里的都有。 黄侍郎不动声色的跟着道兵前行,穿过层层关卡,心里头想着燕洵那边的水泥楼。 同样的水泥楼,里面住着同样的人,秦仪这边守着的人最多,而燕洵那边只有小幼崽们和寥寥几个相熟的人,根本没有多余的人。 进了水泥楼,见着屋里的阵仗,黄侍郎也不敢马虎,老老实实的行大礼。 “黄大人,快快起来。”秦仪赶忙道。 黄侍郎行完大礼这才爬起来。 “赐座。”秦仪又道。 黄侍郎这又得起来行礼,谢恩。 这一套流程便是秦仪不让,他也得做完。有时候秦仪自己的意愿并不能代表太子,他身边还有那么多簇拥,那么多幕僚,他们和秦仪加起来才能代表太子的意愿。 以前黄侍郎只以为皇家是规矩多,直到蛋弟弟对他说了那些话他才恍然大悟。 有时候秦仪和太子殿下是不等同的。 秦仪只是一个人,而太子殿下却不一定是一个人,有时候代表很多人。 “殿下。”黄侍郎又站起来,他要劝谏,又得行礼。 “黄大人。”秦仪叹息道,“你也来叫孤回京么?孤不想落荒而逃。妖怪攻城的时候,孤来了,虽然没上战场,可也在后面帮了点忙,大妖攻城的时候,孤逃了,现在妖国使臣要来,孤难道又要落荒而逃?” 若是他逃了,那妖国使臣会如何想呢? “殿下。”黄侍郎听着秦仪说的这些话,脑门上冒出汗来,赶忙道,“殿下,请您回京是为了做好迎接妖国使臣的准备……” 并不是落荒而逃。 “其实、其实……” 这话是燕洵交代的,后面还有一些话,只是他不太敢说出来,那些话实在是有些越拒了。 “其实什么?”秦仪问。 屋里还有别的幕僚,一个个都眯起眼睛看着黄侍郎,仿佛他们已经盯住黄侍郎,马上就要帮太子殿下捍卫威严,马上就要为太子殿下出生入死,马上就要把黄侍郎生吞活剥似的。 从未加过面的太子殿下在黄侍郎眼里并没有那么不可理喻,跟传闻中完全不一样,而瞥见这些幕僚的脸,黄侍郎忽然就明白了。 也忽然明白了燕洵最后说的那句话,“太子殿下的日子也不好过,咱们能帮一把就帮一把。” “太子殿下。”黄侍郎忽然拔高声音道,“现在大秦实力强悍,便是大妖攻城都能打退,又何必劳烦太子殿下迎接妖国使臣!现在的大秦不一样了,无需再如何小心翼翼的忌惮妖国!” 这话说的慷慨激昂,黄侍郎甚至是都觉得真相当真是这样了。 而事实上燕洵说完这话,就又笑着补充,“现在的大秦其实还没有那么强,但也没必要让太子殿下冒险。现在的大秦啊,毕竟是比过去强了,你看,大妖攻城不也把边城保住了,这就是本事。” “哦?”秦仪来了兴趣,“大秦如何比妖国强?” 如果大秦真的比妖国强,又为何守住边城就已经使出浑身解数,根本没有本事攻入妖国,甚至是守住边城靠的还是燕洵和幼崽们。 “因为大秦有皇上,有太子殿下。”黄侍郎赶忙道。 秦仪微微皱眉,他知道这话是假的。 可这话真是该死的悦耳,让他通体舒泰。 叫他现在回京也是为了他的安全着想,秦仪自然知道这一点,他只是不想背负落荒而逃的名声,像是这样因为大秦太强,所以不需要太子殿下来迎接妖国使臣的理由最好,也最合适。 “来人,摆驾回京。”秦仪高声道。 黄侍郎顿时松了口气,按照燕洵对他说的话,现在他已经是成功了一半了。 果然,屋里的幕僚一听,都是十分默契地跪下。 何先生恨恨的看了眼黄侍郎,几乎是声泪俱下道,“殿下……” 所有的幕僚意见都是一样的。 既然是妖国使臣前来,那边城就是安全的,秦仪也就是安全的,何不趁此在边城停留,到时候见一见妖国使臣,趁机跟妖国交流,指不定就能得到好处呢? 他们虽然不知道保育谈的梅西、蛋巨巨是从哪儿来的,可他们觉得大秦肯定没有妖怪,那么多出来的小幼崽就肯定是妖国来的。 妖国的幼崽如何来?很有可能是妖国使臣带来。 如果秦仪能跟妖国使臣接触,那是不是也能得到妖怪幼崽? 保育堂的幼崽他们都看到了,模样虽然跟人不一样,可本事是真的大,如果秦仪能得到妖国的妖怪幼崽,那是不是说也能跟燕洵比肩! 这是所有幕僚的想法。 而黄侍郎看着这些声泪俱下的幕僚,口口声声的说着为了太子殿下好,完全没有看到太子殿下的脸已经变得铁青了,他忽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他忽然想起来,以前上朝的时候,隐约也看到过这样的情形。 只不过那时候坐在金銮殿上的是皇上,而跪在下面的不是幕僚,而是朝中大臣。 那时候他随大流的跪下,并不敢抬头去看高高在上的皇帝,距离也太远,想看也看不清,只是现在他忽然想起来,那时候的皇上是不是也是脸色铁青,咬牙切齿,甚至是几乎快要控制不住的晕厥过去。 这些幕僚究竟知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究竟知不知道秦仪现在在想什么? 黄侍郎就看到秦仪攥着拳头,咬着牙,脖子上青筋暴起,偏偏他现在不能说话,否则这些投奔他的幕僚有可能会有人直接撞死,也有可能会有人离他而去,甚至会反咬一口。 “殿下。”黄侍郎忽然就有些可怜秦仪了,他心中不再有顾忌,高声道,“请太子殿下回京!我泱泱大秦不需要太子殿下亲迎妖国使臣!殿下,请太子殿下回京!” 黄侍郎喊了几遍,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他想起来燕洵身边的小幼崽们其实也在辅佐他,只不过那些小幼崽的想法总是会跟他一模一样,便是偶尔有些微的偏差,燕洵也会很耐心的跟小幼崽商量,两边一起改变,然后再次变得一模一样。 他觉得这样才能长久。 “黄大人,孤回京!”秦仪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这么几个字,“黄大人,帮孤。” 堂堂太子殿下已经被逼到这份上了。 黄侍郎心里头咯噔一下,赶忙道:“太子殿下……” “殿下!”何先生更恨黄侍郎,但他有把握秦仪肯定出不去这栋水泥楼,因为外面的守卫和道兵都明白,万万不能放秦仪单独出去,因为这里是边城,外面太危险。 秦仪甩袖离开,一路畅通无阻。 黄侍郎低头跟在后面,发现外面都换上了面生的道兵后,不由得心中惊骇。 现在能在边城做这样的动作的,除了燕洵没有别人。 后面追出来的幕僚眼瞅着外面的道兵全都换了,他们更惊骇,因为他们半点动静都不知道,更是以为这是要对秦仪下手,纷纷要冲到前面,以血肉之躯保护太子殿下。 要说他们忠心,他们也确实是忠心,这会子是完全不怕死的。 “太子殿下。”早有道兵在外面等着,见着秦仪出来就说,“请乘坐火车。” “好。”秦仪吸了口气,他就知道燕洵不会不管他,他就知道燕洵最懂他。 风风火火地上了火车,后面的幕僚、下人等等也都急匆匆的上去,火车便呜呜呜的跑了起来。 黄侍郎站在下面看着远处的火车,知道火车彻底看不到了,他这才擦了擦脑门上的冷汗,想着燕洵当真是大胆,可他说的话也全都应验了:太子殿下竟然真的已经到了如此身不由己的程度。 “黄大人,这边。”道兵护送黄侍郎回来。 重新回到水泥楼,黄侍郎就觉得自己跟重新活过来似的,他长长的舒了口气,冲着燕洵拱手。 “黄大人有劳。”燕洵赶忙拱手还礼,又招呼黄侍郎上炕。 不过这回炕上幼崽们虽然都在,但是灰鹿不在,而是换成了欢哥和明猫还有菜蛇。 这几个人都是惯常来的,没有半点不自在,黄侍郎倒是也没有不自在了,还自个儿倒了一杯茶,又拿了桌上的点心吃。 “大人,若是鬣狗王前来,咱们当真要动手吗?”撼山幼崽问,“如果他再来的话,就是妖国使臣了。” “动手。”燕洵淡定道,“先看看能不能找到借口动手,实在不行直接动手。鬣狗王必须留在大秦,大妖虽然杀不死,可咱们能把他留下来就好。” “送入巨河镇压。”蛋巨巨轻声道,“肯定能成功。” 燕洵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吃饭了。”镜枫夜进来看了眼道。 “哦哦哦,快准备。”蛋红红立刻弹起来。 桌上的点心虽然也很好吃,但是燕洵不让他多吃,又有小皇子盯着,蛋红红才吃了几口,这会子还饿着呢,一听到要吃饭,那可不是来了精神。 所有的幼崽们也瞬间动了起来,一块儿收拾桌子,又拿出崭新的碗筷给黄侍郎和欢哥他们。 碗筷都是成套的,看着十分精致。 黄侍郎跪坐在桌子后面,拿眼睛看欢哥的动作,自个儿跟着学。 “这些碗筷随意用,没什么讲究。”欢哥小声说,“吃饭的时候也可以说话,没有讲究的。” “燕大人这里不讲规矩?”黄侍郎有点疑惑 。 “讲。”欢哥就说,“不过讲规矩的时候很少,大部分时候都不讲规矩。燕大人说幼崽们还小,没必要天天束缚着。” 桌上很快摆了一盘一盘的菜,看上去味道都很不错。 黄侍郎咽了口口水,眼瞅着燕洵拿起筷子开吃了,其他小幼崽们才动筷子,他心里头就知道,这规矩其实还是讲的,只不过幼崽们已经成了习惯,不觉得这是规矩了。 “对了,黄大人。”吃着饭燕洵忽然想起来,“有关镜大人的传闻,京城有吗?” 黄侍郎一愣,赶忙道:“没听说过。” “那就是还没传开。”燕洵了然,“且黄大人也不知道这件事。不过来边城的功曹中绝对有知道镜大人秘密的人,就是不知道是谁。” “我会注意。”黄侍郎下意识道。 “多谢。”燕洵原本就想拜托黄侍郎这件事,这会子说开了更好。 黄侍郎好奇了一下有关镜枫夜的秘密,只是他很快放弃了,因为没必要。 第483章 “太子殿下已回京,边城正式封锁,任何人不得随意出入!” 有道兵在外面高喊。 帐篷里,贾经一直裹着被褥睡觉,这会子刚迷迷糊糊的爬起来,隐约听到外面的道兵喊话,这才反应过来:先前秦仪也在边城。 “太子殿下怎么就走了呢。”贾经喃喃道,“不应该啊,现在的边城……” 现在的边城看上去很安全,边城大营的道兵虽然少了很多,但剩下的不说是身经百战,可也都是经历过大妖攻城洗礼的,十分可靠。 在这样的关头,秦仪竟然回京了,这实在是有些落荒而逃的意思。 几个老头互相对视一眼都没说话,这里面真相究竟如何,他们可以暗中打探,却不能明里试探,他们也没有资格去试探太子殿下。 胡跃群眼珠转了转,小声道:“贾大人,咱们现在应当如何?” “等呗。”贾经理所当然道,“难不成咱们还能去迎接妖国使臣?” 说着贾经重新又躺下,闭上眼睛准备睡觉。 反正他就只是功曹而已,宫里也没有给他别的圣旨,那迎接妖国使臣的活计到谁身上都不会到他身上,他也不会去主动揽这个活计。 妖国使臣必然都是妖怪,想当初妖国使臣在京城的时候……贾家也是吃了亏的。那大妖什么都不做,只是随随便便往路边看一眼,路边的人便会立时倒下,神智全无。 贾经喘了粗气,想那时候他因为不受贾家老太太喜欢,便没了去观看大妖的机会,只能郁闷的在家里头吃酒,到后来竟是因祸得福,没有重病一场。 倒是贾家受宠的小辈们都去了,几乎全都大病一场,贾不甄尤其的惨,若不是运气好,他…… “谁爱去谁去,我不去。”贾经干脆挑明了。 胡跃群眉毛就一跳一跳的。 不想去就不想去,帐篷里多得是人不想去,可有谁像贾经这样直接说出来的? 大家不都是含含糊糊的表个态,叫旁人知道了也就成了,何必非得这么劈头盖脸的说出来,实在是太不讲究。 “反正我不去。”贾经也知道自己不讲究,可他宁愿不讲究也不愿意去面对妖国使臣,那还不如早早说明白,省的到时候又要你来我往的试探和推诿,他倒是觉得那样才不讲究。 “咱们这是被困了?”胡跃群瞥了眼贾经,又去找另外几个老头说话。 这些老头就比贾经讲究多了,一个谈天,一个说地,就是不跟胡跃群说正事。 胡跃群没法子,只能跟他们你来我往的周旋。 * “干爹。”小裘冲着裘保拱手,“打听到了,圣旨就在那些功曹身上!” “恩。”裘保盘腿坐着,眼前放着两根木头搭起来的木桌。 桌上摆着小巧的炭炉,炭炉上坐着不大的沙壶,正咕嘟咕嘟的冒着泡。 简易的木头桌上摆着小小的茶杯,还有一块味道略微有些苦涩的茶饼。 裘保捏起一个十分精致的小锤子,轻轻敲下一小块茶饼,冲洗、冲泡,最后倒入小小的茶碗中,再用另外一个十分别致的木勺举起茶碗,递给小裘。 “多谢。”小裘双手接过茶杯,跪坐在旁边仔细品味。 一盏茶喝完,茶杯放回去。 小裘这才继续说,“只是还么打听出圣旨究竟在谁身上,眼瞅着妖国使臣就要来了……将军,咱们不能再等了。” “不急。”裘保拎起沙壶,重新倒了凉水放到炭炉上,“这茶好是好,只可惜只能冲泡一回,第二回 味道就不行了,涩而不香,跟头一回完全不一样。” 茶饼闻上去味道并不在怎么好,很苦涩,但第一遍冲泡开的时候,苦涩的味道不但完全没有,还有一股十分浓郁的馨香,只可惜第二遍再冲泡的时候,馨香就几乎完全没了,只剩下涩味。 这种茶极为难得,一年也只有那么点儿而已,又因为只能冲泡一遍而出名,故而又名:一回香。 “将军。”小裘低着头,不敢看裘保。 他不明白现在喝这茶的意思,也不明白裘保为何现在还这么优哉游哉,一点不着急。 过了好一会儿,桌上的水重新烧开了,裘保却没有炮第二壶,而是直接喝白水。 “小裘。”裘保语气淡淡的,“你忘了燕大人。” “我没忘。”小裘下意识道,“也不敢忘。” 毕竟他背叛了燕洵,现在全靠裘保的庇佑才能在边城活得这么风光,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不敢去触燕洵的霉头。毕竟裘保都不怎么敢,他又哪来的能耐敢呢? “你忘了。”裘保瞥了眼小裘,淡淡道,“你要时时刻刻记住燕大人,时时刻刻都不能忘记。现在边城的守城大将是燕大人,你不能忘。那些功曹……在圣旨出世以前,他们还是要看燕大人脸色的。” 所以圣旨拿不拿出来,跟那些功曹关系不是很大,关键在于燕洵。 只要燕洵想,那些功曹便是不想拿出来也得拿出来。 “功曹在谁身上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燕大人。” “……是。”小裘赶忙道。 他也猛然反应过来,裘保说的才是对的。 听说裘保被封为守城大将的时候,他控制不住的欣喜若狂,想着自己终于能扬眉吐气了,他甚至是恍惚间觉得自己能在边城大有作为。所以他动用自己手中所有的力量去关注京城的一切,当得知圣旨就在那些功曹身上的时候,他更加欣喜若狂。 只是从功曹进城到现在,竟然都没有拿出圣旨,他这才急了,来找裘保,想讨个主意。 “不要着急。”裘保淡定道,“燕大人会帮咱们的。” * 边城的风愈发的大,外面的棉花田和桑田都被吹的东倒西歪,几乎没有站直的时候。 水泥楼外面栽种的棉花被风吹的簌簌作响,大团大团雪白的棉花像是要爆开似的随风摇曳,但就是不掉下来,无论风怎么吹,棉花团就是屹立不倒。 玻璃窗后面,燕洵趴在窗台上看着外面。 他身后镜枫夜正襟危坐,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燕洵。 “大人,要不我躲起来。”镜枫夜低声道,“我就躲在你身边,不叫他们发现。只要不是大将军出手,普通道兵是发现不了我的。” “躲起来做什么?”燕洵冲着玻璃哈了口气,伸着细细的手指头在上面写写画画。 镜枫夜就道:“我的秘密。” “你的秘密啊。”燕洵随口道。 玻璃上的热气很快就消失了,上面的图案也很快消失。 炕上蛋弟弟打开自己的木柜,钻进去巴拉半天,扛出来一个东西。 “蛋巨巨,你认识这个吗?”蛋弟弟哒哒哒跑到蛋巨巨前面,肩膀上扛着那东西,很慢很慢地转了个圈。 “不认识,但是很熟悉。”蛋巨巨靠墙坐着,怀里抱着一个圆鼓鼓的十分柔软的枕头。 蛋弟弟脸上的表情忽然变得贼兮兮的,神神秘秘道,“蛋巨巨,那你猜猜我扛着的这是什么。” 这东西看上去是个筒子,里面虽然看不到,但也感觉复杂的很。蛋巨巨忽然想起来,他好像在外城墙上看过类似的机关,只不过外城墙上的机关更大。 据说外城墙那边的机关是专门用来对付归元虫芽妖的。 那蛋弟弟扛着的这个小机关,也是用来对付人的吗? “是用来对付人的?”蛋巨巨有点不太确定,因为蛋弟弟脸上的笑容太贼了。 “哈哈,当然不是。”蛋弟弟笑得前仰后合。 正好那边燕洵听到动静看过来,蛋弟弟就跟炮弹似的跳起来,直接砸到窗户上,又弹到燕洵身上,嘀嘀咕咕的说刚才的事儿。 燕洵忍不住笑,“蛋巨巨是没有那时候的记忆的,你可别欺负他。” “恩,我这就跟他解释。”蛋弟弟赶忙哒哒哒往回跑。 “镜大人。”燕洵又在窗户上哈了口气,在上面写写画画,“你那个秘密……其实原本就不是秘密。因为我们当初实力不够强,所以你的存在才成了秘密。” 因为害怕在不够强的时候遇上够强的对手,所以镜枫夜的血就成了燕洵和幼崽们之间最为重要的秘密。 无论遇到什么事,无论发生了什么,燕洵和幼崽们都不会说出镜枫夜身上的秘密。 可当初对战鬣狗王的时候,裘保和五皇子都看到了,都亲眼看到了那个秘密。 裘保绝对不会善罢甘休,五皇子同样也不会。 “没事。”燕洵淡定道,“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可是,我会连累大人。”镜枫夜有点着急,他不想连累燕洵。 “别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我们之间从来都不会有连累这样的话。”燕洵就道,“真要说起来,应当是我连累了你才对,否则的话……” 否则的话,镜枫夜就可以选择别的人生,根本用不着一直跟着燕洵,一直跟在他身后,一直躲在他的影子里。 镜枫夜完全可以凭借自己的本事另外有一番作为。 “镜大人,你看我现在活得那么艰难,不也在大秦搅风搅雨的。若是你肯,你只会比我更轻松……”燕洵往后靠了靠,靠在镜枫夜身上,“快帮我捏捏肩膀,今儿个才坐了小半天功夫,这怎么就这么累了呢。” “因为放松下来了。”镜枫夜使劲搓了搓手,把手搓热了,这才帮燕洵捏肩膀。 玻璃窗隔绝了外面的寒风,屋里炕上很暖和,幼崽们甚至都只穿着单衣,燕洵也只是穿着很薄很薄的袄子,慢慢的就有些昏昏欲睡。 约莫是迷迷糊糊的睡了一觉,燕洵再睁开眼睛,觉得整个人都懒洋洋的。 “大人,边城大营传来消息,说是那些功曹吵起来了。”战兔幼崽道。 “约莫是想找机会出来宣旨吧,也是够为难他们的。”燕洵随意道,“帮裘将军设案,等接旨吧。若是他们问起来,就说我忽然病重,已经下不了炕了。” “好。”战兔幼崽点点头,赶忙去安排。 * 帐篷里的几个老头吵成一团,眼瞅着马上就要动手,打得头破血流。 就连贾经也都被卷入其中,不知道被谁捶了几拳,他也火了,抡起拳头就打。 “道兵马上来了。”黄侍郎躲在一旁,眼瞅着有人故意要拉他入战局,他就盯着那个人,猛不丁冲上去踢他一下,再退回来。 他才不会像贾经那样谁都不看直接动手,结果被人拉进里面挨了不少打。 黄侍郎抱着胳膊站在旁边冷眼看着,完全忘了其实以前他跟贾经也差不太多,只不过见了燕洵几回以后,他就不自觉的变了。那天听着蛋弟弟嘀嘀咕咕的跟撼山幼崽说话,黄侍郎刚好就在旁边,他便竖起耳朵听。 “哥,我跟你说,对付那种不要脸的人就得比他更狠!”蛋弟弟咬牙切齿道。 撼山幼崽吓了一跳,赶忙问:“弟,谁欺负你了?跟我说,我来对付他……” “我已经解决了。”蛋弟弟声音不高不低道,“事情是这样的……” 当时黄侍郎听了个大概,但是倒是没多想,就觉得蛋弟弟那么小的一只小幼崽其实也很不容易,也得亏他机灵。 而现在黄侍郎冷眼看着藏在战团里面下黑手的人,就不由得想起蛋弟弟来,当时蛋弟弟遇上不要脸的人,选择的是直接动手不废话,那么他现在其实也没有必要浪费口舌。 “黄大人,你不过来帮我。”有人冲着黄侍郎喊。 听声音还很耳熟,平日里应当是经常跟黄侍郎说话,是很熟悉的人。 “道兵来了。”只不过黄侍郎主意的一直是帐篷门口。 一群道兵冲进来,二话不说把这些老头儿全部分开。 这时候才有道兵道:“各位大人,请稍安勿躁。” 说完这句话道兵就推了出去,其余的道兵也刷的一下退了出去,留下帐篷里的老头一个个衣衫不整,形象全无的面面相觑。 贾经喘了口气,巴拉一下身上的衣裳,赶忙去翻自己的包袱,要找新衣裳换上。 贾家大老爷从来都是体体面面,风风光光的,这回来边城没有仆役成群,只有那么两个伺候的小厮也就罢了,难道还要叫他衣衫不整么?那怎么成。 他可受不了自己衣衫不整。 “贾大人慢着。”胡跃群赶忙站起来,就要往贾经这边跑,想要阻止他。 偏偏刚刚胡跃群也在战团中,身上的衣裳都给扯烂了,布条刚好缠着脚,他没能迈开脚,一下子扑到地上,吃了一嘴的土。 “胡大人有事?”贾经觉得自己现在不能见人,便抬起胳膊用袖子掩面,遮遮掩掩地看胡跃群,“我得找衣裳换上,现在这样怎么像话,成何体统呢。” 要不是因为这里是边城,贾经还要沐浴焚香呢。 只是这里毕竟是边城,贾经想讲究也讲究不起来,只能赶忙换上新的衣裳。 包袱里的衣裳多,有些个都是绫罗绸缎,看着是好看,可根本不保暖。贾经可是感受到了边城的冷,看也不看的扒拉出来扔到一边,准备找一件袄子穿上。 可他当初出门的时候眼瞅着下人给收拾的衣裳太多,有好几件袄子都不怎么好看,看上去又十分臃肿,贾经当时看也不看的拿出来扔到一边,是坚决不肯带上的。 结果就是包袱里的衣裳全都巴拉出来,都是薄薄的绸缎料子,根本不能穿,贾经脑门上的汗都下来了,他可不想继续挨冻,终于看到包袱最里面有个皮毛坎肩,便赶忙如获至宝的拿出来。 两只手那么一抖,贾经忙不迭往身上套。 没有袄子,皮毛坎肩穿着也行啊。 “贾大人!”胡跃群还在地上挣扎呢。 先前他下黑手的次数最多,好几个人也都是他拉入战局的,这会子几个老头都冷眼旁观,并不上前帮忙,胡跃群自个儿爬了好几次都没爬起来,就跟翻不了个头的乌龟似的。 “贾大人。”黄侍郎眼瞅着胡跃群看上去很反常,就也盯着贾经,这会子便一个箭步上前,捡起地上的一个木盒。 这木盒方才就裹在贾经的坎肩里,贾经太着急,根本看都不看,拎着坎肩就开始抖,实在是太粗心。 “这是何物?”黄侍郎瞥了眼胡跃群,就见着他紧张地盯着木盒不放,便下意识远离几步。 贾经裹紧身上的坎肩,感觉总算是暖和了些,可身上的衣裳还是破的,实在是不能见人,他又纠结起来,看了眼黄侍郎手中的木盒,发现不认识,便道:“不知,我是没见过那东西。” 他到现在还不到那木盒其实是藏在自己的包袱里,并且刚刚被他抖落出来呢。 “打开看看。”黄侍郎心里头早有猜测,眼瞅着有几个老头都猛的站起来想要说话,他便不给他们说话的功夫,直接打开木盒。 里面是卷起来的明黄的圣旨。 黄侍郎赶忙跪下,口称万岁。 胡跃群刚刚爬起来,他终究是没能阻止黄侍郎,便恨恨的看了眼他,却也不得不跪下。 “这圣旨……”黄侍郎行完大礼,慢吞吞爬起来,依旧没有放过手中的木盒,而是问向其他人。 几个老头刚要开口说话,忽然又觉得不妥当。 圣旨若是在他们手中,那么他们完全可以说出真相,说他们秘密见过皇帝,且得了这么一趟十分秘密的差事:带着圣旨前来边城。 可偏偏现在圣旨并不在他们手中,而若是他们现在说出来,那黄侍郎会怎么办呢?在场的不知道这个秘密差事的老头会怎么办?又会怎么想? 为什么同为功曹,他们却没有得到秘密差事,究竟是皇帝不信任他们,还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 会出现间隙。 “打开看看就知道了。”胡跃群咬牙道。 “外面竟然设了案。”黄侍郎没看圣旨,而是往帐篷外面看了眼,就看到了外面摆出来的案台,不由得惊讶道,“你们当中是有谁准备宣纸?” “谁?”胡跃群确定他自己没有,但是他不敢保证别人没有。 毕竟他们不止一个人领了这趟秘密差事,而无论如何只要能亲自宣纸,那在边城的身份地位就会立刻变得不一样。 会有人心动的。 另外几个人也都如是想,他们只能保证自己没有那么做,却不能保证别人不那么做。 “宣纸吧。”胡跃群见着没人说话,忽然就明白了他们的想法,也忽然反应过来,这或许是阴谋。 设案的人并不是他们当中的任何人,毕竟让外面的道兵悄无声息的准备案台并不容易,他们这些人虽然是功曹,可这回边城大营的道兵并没有如何捧着他们,而圣旨出现的又这么巧合,偏偏在黄侍郎手中…… 胡跃群忽然想到了一个可能:这一切都是燕洵的安排。 可知道了又能如何,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选择了。 只能宣纸。 “派人喊燕大人来。”胡跃群爬起来,冷着脸对帐篷门口的道兵道。 他筹谋了这么久,得了圣旨不敢藏在身上,生怕惹来祸患,偏偏到最后功亏于溃。 贾经看着很好哄骗,可偏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是他坏了事。这都已经到了边城,妖国使臣马上要来,自己的死活都不一定能确定,怎么还那般在意自己身上的衣裳光鲜不光鲜。 黄侍郎也变了个人似的,以前那么固执的一个人,还曾经疯疯癫癫过,结果到了边城非但不怨恨燕洵,还眼巴巴的非要去见燕大人,说什么要谢罪,要感谢的。 “胡大人。”道兵很客气的拱手,“燕大人说是病了,已经下不了炕了,来得是蛋弟弟和蛋红红。” 蛋弟弟和蛋红红是燕洵亲生的儿子,如果宣纸需要燕洵的话,那么这两只小幼崽完全可以代替燕洵。 胡跃群瞪道兵,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根本没去找燕大人。” “可消息是真的。”道兵眨了眨眼道,“裘将军已经准备好了,现在把他请来?” “去!”胡跃群恨恨道。 宣纸也必须裘保在场,可这原本需要他提出来,好叫边城的道兵揣摩揣摩,他再透露一下有关守城大将的事儿,叫边城的道兵高兴高兴。 可现在全都乱了,全都跟他没有关系了。 道兵很快请来裘保,另外一边蛋弟弟和蛋红红也到了。 两只小幼崽不是单独来的,还有保育堂的其他幼崽,还有一头气势汹汹堪比大妖的大黑。 “妖怪!”贾经终究是换上了光鲜的绸缎衣裳,外面套着袄子,看着不伦不类的,也冻得瑟瑟发抖,他自觉没脸见人,便躲在帐篷里头看,眼瞅着庞大的蚂蚁行军妖,便下意识喊了声。 第484章 “是大黑。”黄侍郎也吓了一跳。 他也是没见过这头蚂蚁行军妖的,不过他听幼崽们说过。 幼崽们说大黑现在脾气其实很好,以前大黑只听燕洵一个人的话,而现在大黑已经能慢慢的听懂别人说的话了,也会跟别人配合,且从来都不会伤人。 燕洵还猜测说,大黑大约是觉得别的人都跟他这个主人一样,是不能伤害的,虽然别人都不是他的主人。 这样的认知让燕洵很欣慰,也让燕洵有些担心,若是有人暗算大黑,大黑万一不还手可如何是好。 “妖怪。”贾经喃喃道。 “是妖怪。”黄侍郎没好气道,“那是燕大人的蚂蚁行军妖,叫大黑,不会主动伤人,你可不要惹它。” “妖怪!”贾经声音拔高,“原来还有这样的妖怪。” 原来并不是所有的妖怪都像妖国使臣那么危险,也不是所有的妖怪都像保育堂的幼崽那么小。还有这么大、这么大的妖怪,看着十分可怖,可它并不伤人。 “我想去看看。”贾经冻得手脚冰凉,哆哆嗦嗦道,“想去看看那大黑。” “贾大人不要轻举妄动。”黄侍郎赶忙道。 可贾经已经掀开帐篷出去了。 外面早就有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出现的道兵,几乎走几步就能遇上,偏偏贾经运气好,他浑身上下冻得发抖,动作便也十分地快,再加上大黑占的地方大,身体距离帐篷这边不远,就让贾经一下子靠近了。 近距离站在大黑身边,贾经才真正的感觉到了自己的渺小。 他这么大个的汉子,竟然还比不上大黑身上的一根倒刺大。 “大黑。”贾经有些本能的畏惧,毕竟眼前的妖怪那么庞大,它只要轻轻一动就能完全把他压成肉泥,不会有任何悬念,“我……” 贾经身体更加哆嗦了,他怎么就这么冲动地跑了出来呢? “贾大人。”蛇身幼崽冒出来,冲着贾经挥舞尾巴尖。 “阿烛?”贾经认识阿烛。 他毕竟是贾家的大老爷,而贾家贾沈那个小辈跟幼崽们关系极好,经常挂在嘴边念叨,单单是贾经就听到过好几回,故而知道保育堂有那么一个小幼崽, 小幼崽长得十分特别,跟寻常人完全不一样,身体就长条条的一条,没有手脚,平日里能用的就只有一个十分灵活的尾巴尖。不过小幼崽脸蛋圆滚滚的,眼睛很大很圆,特别清澈,尤其是性格特别好。 贾沈不止一次念叨过,也不止一次让贾经刚好听到过,说蛇身幼崽性格特别好,便是看到他的样子被他吓到了,他也不会生气。 那时候贾经就想,被蛇身幼崽吓到的恐怕也只有小孩子吧,大人什么没见过,怎么会害怕呢? “是我。”蛇身幼崽就看到贾经浑身上下都在抖,又看着他根本不敢看自己,就道,“贾大人,你害怕了?” 蛇身幼崽也听说过这位贾大老爷的,也是贾沈念叨的。 说是贾家的大老爷平日里从来都是不学无术,街上看到什么古玩字画的就非得买回家把玩,根本不考虑府上还能不能拿出那么些银钱,更不考虑大房这边的事儿,成日里不干正事。 贾大老爷也没啥才能,也没啥本事,这辈子估摸着也就这样了。 可谁能想到他能被皇帝想起来,甚至是能重新启用他呢? “我、我没……”贾经声音都哆嗦了。 他确实是吓了一跳。 蛇身幼崽长得实在是太古怪了,浑身长条条的,身上就套着一个厚厚的袄子,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游走的,只看脸蛋的话,倒是十分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十分清澈,看着就让人下意识的想信任。 可他的模样还是很特别。 “你冷不冷?”蛇身幼崽问。 “冷。”贾经这才发现自己手脚都冻僵没有知觉了。 “跟我来。”蛇身幼崽就说,“再这样下去你会冻伤的。不过你要是实在害怕的话,就在这里等等,我先回去喊人,叫他们来带你过去……” “不。”贾经盯着蛇身幼崽看了会儿,发现这只小幼崽其实也没有那么可怕,甚至是一点都不可怕,只是有点古怪罢了。 他就颤颤巍巍的跟在后面,没走多久就到了一个帐篷里。 “贾大人。”黄侍郎已经过来了。 “黄大人。”贾经忍不住舒展身体,甚至是痛快的呼了口气,呼出身体里的凉气,感受帐篷里的暖意。 这帐篷跟他住的那个帐篷完全不一样,不但不透风,而且还特别暖和,当中也是有个灶台,里面的煤都烧的红彤彤的,周围放了一圈的水壶,有的滋滋的冒着热气,水都已经烧开了。 靠近最里面的一圈放了一排面饼,表面已经焦香酥脆,裂开了口,里面还是软绵的。 围着灶台的一圈摆着一个个厚厚的软垫,黄侍郎就盘腿坐在上面,旁边还有个小矮桌,上面摆着热茶和点心。 黄侍郎身上的袄子甚至是已经脱下来放到一边,显然一点都不冷。 “黄大人。”贾经悲愤了。 他跑出去吹冷风,手脚都没了知觉,而黄侍郎在这里喝热茶,吃点心,悠闲悠闲的。 “快过来暖和暖和,不然手脚定然要冻伤。”蛇身幼崽游进来,找了个软垫盘起身子,用尾巴尖给自己倒了杯茶,卷着送到嘴边轻轻吹了口热气。 贾经哪里还有什么矜持的,赶忙凑过来暖和手脚,等暖和的差不多了,他这才发现帐篷里竟然没有别人也没有别的小幼崽。 “他们都在前面陪着蛋弟弟和蛋红红呢。”蛇身幼崽就说,“因为哪怕是陪着接旨也要下跪,而我没有手脚就不能下跪,怕坏了规矩,这才没露面。” “哼,老夫才不去。”黄侍郎冷哼道,“都是两面三刀的。” 至于贾经,他完全是自己跑出去吃苦受累,没撵上其他人怨不得旁人。 * 黄侍郎虽然有机会宣读圣旨,但他并没有抓着这个机会不放,而是把圣旨给了胡跃群。 他没有必要为了宣读圣旨而跟这些人结仇,也没有必要非得眼巴巴的跑去讨好裘保,与其在外面吹冷风,那倒是不如找幼崽们说说话。 外面寒风凛冽,胡跃群为了宣读圣旨的时候有风度一些,特地穿了风度翩翩的单衣,只是外面风太大,吹的衣裳乱七八糟的,哪里还有半点风度。 其他跑出来想出风头的也都差不多,一个个冻得腿都快没有直觉了。 裘保包括周围的道兵全都穿着厚厚的袄子和盔甲,看上去半点都不冷,而幼崽们穿着的袄子更厚,一个个看上去都快裹成圆球了,不但如此,还都戴着厚厚地帽子和手套。 跪在最前面的蛋弟弟和蛋红红那就是两个球,浑身上下都裹着的。 胡跃群站在最前面,想要气势十足的打开圣旨,可他的手早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冻僵了,手指伸开都很艰难,他只能不停地哈气,等手指稍微有知觉的时候,这才僵硬的打开圣旨。 他很想有气势,抑扬顿挫的念出圣旨,可整张脸都几乎冻僵了,说出来的话哆哆嗦嗦的,听上去惨不忍睹。 他只能用力喊出来,让自己看上去没有那么惨。 跟着跑出来的老头有几个悄悄退了回去,找背风的地方站着,倒是也没有那么冷,还有想着去前面露脸的便拼命的往前,站在胡跃群身后,冻得也都是瑟瑟发抖。 等圣旨念完,裘保接旨,正式成为守城大将,燕洵也就算是正式卸任了。 蛋弟弟和蛋红红戴着厚厚的手套,一起抬着守城大将的官印上前,递给裘保。 裘保弯腰,伸手拿起官印。 “燕大人还好吧?”裘保问。 大将军扑面而来的气势让蛋弟弟和蛋红红看上去更加渺小,两只小幼崽甚至是有点动惮不得。 “好着哩。”燕洵道。 “燕大人!”裘保猛的抬头,就看到燕洵和镜枫夜站在幼崽们身后,他顿时沉下脸,身上的气势不再收敛,直接向着燕洵冲过去。 燕洵淡定拱手,“裘将军,妖国使臣已到外城墙下面。” “什么!”裘保身上的气势瞬间收敛,而心底里的怒气则是愈发的熊熊燃烧起来。 妖国使臣什么时候来谁都不知道,但燕洵此时忽然出现绝对是故意的。宣旨的时候没出现,偏偏现在宣完旨,官印都已经交接完毕,燕洵便出现了,这是故意不给他脸面。 裘保脸色阴沉沉地看着燕洵,心里头怒火冲天却不能发作,妖国使臣更重要。 “蛋弟弟、蛋红红,走了。”燕洵冲着两只小幼崽招手。 方才还感觉不能动弹的两只小幼崽瞬间弹起来,哒哒哒跑向燕洵。 蛋弟弟还冲着燕洵告状,“阿爹,方才我差点就被裘将军杀了,可危险。” “是呢,所以阿爹不得不站出来。”燕洵捞起蛋弟弟,捏了捏他热乎乎的脸蛋,确定小幼崽没事,就把他扔给蛋巨巨,又拎起蛋红红看了看,随手扔给小皇子,“这儿没咱们什么事了,回!” 幼崽们立刻爬起来,跟在燕洵身后慢吞吞离开。 * 燕洵来得快,走得也快。 再加上妖国使臣已经到来,几乎所有人的心神都被妖国使臣抓住,注意燕洵和幼崽们的人就越来越少。 蛇身幼崽离开的时候,黄侍郎和贾经都想跟上。黄侍郎是觉得自己好歹能帮点忙,倒是留在边城大营眼瞅着要被排挤,怕是不能有所作为;而贾经纯粹是觉得边城的日子实在是太苦,他实在是受不了了,这才想着去水泥楼里。 “你们留下。”蛇身幼崽用尾巴尖点了点帐篷,“这个帐篷是极好的,风吹不透,煤也多,那边还有给你们准备的棉衣,住在这儿也不冷的。从现在开始,我家大人就不再是守城大将,所以……还是少见面的好。” 燕洵卸任守城大将,按理说他应该立刻回京述职,不过他还身兼数职,再加上屡次抗旨不尊,完全是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这倒是显得十分特别了。 不过为了黄侍郎好,燕洵还是决定少跟他接触,这才特地让蛇身幼崽来传话。 蛇身幼崽溜溜达达出去,很快跟幼崽们汇合,一块儿离开边城大营。 * 妖国使臣骤然出现在外城墙下面,把外城墙上的道兵都吓了一跳。 “送消息回去。”杨琼道,“外城墙所有道兵做好准备,随时准备战斗。” “是,将军。”道兵毫不犹豫。 外城墙很快有了动作,所有道兵都几乎是瞬间动了起来。 杨琼拿起望远镜看向下面的妖国使臣,刚好下面也有妖怪抬起头看过来。 双方通过望远镜对视,杨琼额头青筋暴起,用尽全身力气才没有后退。 可他依旧汗毛倒竖,感受到了那股反抗不了的压迫:他方才看到的那个妖怪是大妖。 妖国使臣中至少有一头大妖。 杨琼深吸一口气,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他强撑着再次拿起望远镜看下去。 先前抬头的大妖并没有再次抬头,杨琼微微移动望远镜,看到了站在大妖身后的……鬣狗王。 “鬣狗王!”杨琼咬牙切齿,眼圈瞬间红了,气得。 他知道那件事的真相。 鬣狗王、裘保、五皇子联手进入边城,共同取燕洵的性命。 如果不是蛋巨巨,燕洵和幼崽们将会陷入苦战,最好的结果也只是同归于尽而已。 现在鬣狗王竟然又来了,杨琼几乎快要控制不住自己,他很想现在就让手底下的道兵开炮,轰死还敢回来的鬣狗王。 “将军,下面要求开小门。”道兵跑过来,冲着杨琼喊。 杨琼嗯了声,理智慢慢回拢,冷静下来,“开小门。” 守着小门的道兵是杨琼的心腹,除了他的命令谁的话都不会听,尤其是不会听裘保的话。 而这回妖国使臣前来,且其中还有鬣狗王,这消息一传回来,裘保便立刻决定亲自前往迎接。 小门轰隆隆打开,妖国的风扑面而来。 妖国使臣就站在外面,小门里面的道兵抬眼就能看到。 裘保身穿盔甲大步上前,身后跟着一队道兵,以及……功曹。 “黄大人,我不想去。”贾经抬头瞥了眼小门外面。 小门外面忽然狂风四起,烟尘滚滚,贾经只能隐约看清楚妖国使臣的轮廓,但仅仅只是这样他就已经开始浑身哆嗦,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黄侍郎要好一点,伸手扶了一把贾经,低声道:“贾大人,都已经到了这里了,你觉得你还能回去吗?” “不能。”贾经眼神黯淡,低头瞥了眼周围的道兵,恨恨地攥紧拳头。 他知道这些道兵名义上是保护他们,也确实会保护他们,但这些道兵同样会限制他们,不让他们这些人想法子离开。 “黄大人。”贾经还是害怕。 “别多想。”黄侍郎低声道。 前面裘保已经带着道兵从校门出去,只剩下后面的这些功曹还在慢吞吞的走。 贾经恨不得自个儿双脚粘在地上,“黄大人,你说凭什么叫他们去……咱们不都是功曹吗?” “有些人不一样。”黄侍郎冷声道,“咱们当中有些人不但是功曹,而且还是迎接妖国使臣的钦差。” 其中胡跃群肯定是,至于其他人是不是,这些个老头隐藏的太好,真真假假的黄侍郎现在也不太能确定。 若是这些钦差单独跑出来迎接妖国使臣,那不就是直接暴露自己的身份,跟原本的功曹分割开来了。 所以他们默契地拉着不是钦差的功曹一起,就连躲在幼崽们给准备的帐篷里面的黄侍郎和贾经也被拉了出来,不由分说的拉出来,准备去外城墙迎接妖国使臣。 黄侍郎能确定肯定是胡跃群跟裘保说了什么,否则这些道兵不会如此对他们严禁看守。 “黄大人,我害怕。”这回贾经不说什么爷们汉子就是要光明磊落、光鲜亮丽了,他干脆躲在黄侍郎身后,慢吞吞的往前挪动,就差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了。 “怕也得去。”黄侍郎倒是没甩开贾经,而是就这么拖着他往前。 再慢也不是停滞不前,总会经过小门,穿过外城墙到达妖国。 妖国的风扑面而来,刮在脸上生疼生疼,贾经总感觉这风里面似乎夹着刀子,总感觉自己的脸应该是开花了。 前面站着一排一排的道兵,层层叠叠,贾经甚至是看不到站在前面的裘保,他只能感觉到对面的妖国使臣夹杂着无边恶意,又被道兵挡回去,从而让他能好受一点。 可即便是这样,贾经也还是觉得头晕目眩,几乎站不住。 “且看他们。”黄侍郎微微带着一点兴奋道。 他看不清楚妖国使臣究竟来了几头妖怪,不过能隐约看到鬣狗王的轮廓,还有一个个子特别高挑的的汉子模样的妖怪,旁边应该还有几个个子矮一点的妖怪,黄侍郎就看不到了。 “你敢看?”贾经不敢看,他现在是真的鼻涕眼泪都出来了,还特别想掐自己的脖子,每每反应过来都要吓出一身冷汗,弄的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 “有啥不敢看的。”黄侍郎很淡定。 “我不敢。”贾经都是老头子了,还这么跟小孩儿似的。 黄侍郎就道:“我听燕大人说过,那妖国使臣也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他们不敢怎么样的。而且甭管来的妖国使臣有几个,其中一定会有一个比较懂事的,就是不知道是谁。还有外城墙上的杨小将军也盯着咱们呢,你怕什么?” “怕死。”贾经道。 “死不了。”黄侍郎也害怕,但是他知道自己不会有事,所以能昂首挺胸地看向远处的妖国使臣。 * “诸位。”裘保冲着眼前的妖国使臣拱手,眯起眼睛看向后面的鬣狗王。 多日未见,当初威风凛凛,实力跟他不相上下甚至是略胜一筹的鬣狗王看上去已经完全不像是大妖了。瘦骨嶙峋,眼眶凹陷,嘴里的牙齿脱落许多,身上坑坑洼洼的全都是伤口,看着竟像是命不久矣的样子。 鬣狗王低着头,没敢看裘保。 “吾乃妖国男爵杜美克。”领头的大妖道。 “请。”裘保立刻侧着身子,让妖国使臣进城。 后面的道兵立刻变换阵形。 黄侍郎眼疾手快地拉着贾经往旁边跑,依旧躲在道兵身后。 他发现了,紧靠在胡跃群身边的那些功曹,甭管是不是钦差,都会被道兵仔细的照顾,而像他这样的,还有贾经这样的,道兵并没有如何照顾,甚至是故意丢下他们不管。 他们这些个老骨头都没有修为,且这里是妖国,妖国使臣马上就会走过来,若是真的发生点什么,他们岂不是会直接送命? “好险。”贾经躲在道兵身后,拍着胸脯。 “嘘。”黄侍郎拉着贾经蹲下,慢慢往后退。 妖国使臣前行,其中个子最为高挑的杜美克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几个个子比较矮的妖怪,全都收敛着气息,竟是看不出是不是大妖。 鬣狗王跟在最后面,红彤彤地眼珠子不停地看着两边的道兵。 “咱们为啥要躲起来?”贾经确定现在还是很安全的,胆子就慢慢变大了。 他脚底下踩着的是妖国的土地,眼前就是妖国使臣,就是妖国来的妖怪,他们隐约看上去个头没有那么大,模样似乎也跟人差不太多,只是身上都只是裹着简单的兽皮,且看上去一点都不冷的样子。 贾经看到其他功曹都站在前面,聚精会神的看着那些妖国使臣,而他躲在后面,实在是…… ‘啪’! 黄侍郎打了贾经一耳光。 他现在都有些后悔拉着贾经,可都已经拉着他了,现在也不能直接扔开,便道:“你究竟有没有发现,方才其他人都被到道兵好好的保护着,只有我们没有道兵提醒,差点落单。” 如果那时候他的反应不够快,那么将会直接面对大妖,面对鬣狗王。 直接被鬣狗王吞到肚子里还算是好的,若是他受不了大妖冲击,直接大病一场,那么到时候其他没出事的功曹会如何说他们? 真正可怕的永远都不是对手,而是自己人。 黄侍郎太了解这些人了,“到时候他们直接让我们病逝也很正常!贾大人,你要是还想活命的话,就蹲在这里不要动,否则谁都救不了你!” “可……”贾经指了指黄侍郎身后,“他为什么忽然过来盯着咱们俩?” 黄侍郎猛的转身,刚好看到道兵伸过来的手。 第485章 “你干什么?谁派你来的?”黄侍郎立刻后退。 他的身体并没有冻僵,因为早就穿上了幼崽们给的棉衣,薄薄的贴在身上,一点都不妨碍行动。 道兵捉了个空,便直接扑过来。 黄侍郎一惊,知道今儿个这事儿是不能善了了,他一把把贾经拉到自己身边,冲着道兵道:“外城墙上的杨小将军可是看着呢,他不能把裘将军怎么样,却不一定不能把你怎么样!你确定还要动手?” 道兵身体一顿。 外城墙虽然高耸入云,站在下面根本看不清楚上面,若是换做以前,上面的人定然也是看不清楚下面,可现在不一样。 虽然道兵没亲眼见过,但他听说过无数次:外城墙上很多副将、千户、百户,甚至是运气好的伙夫长等等,他们都有望远镜,可以看清楚很远很远的地方。 边城还有观妖塔,上面架着更厉害的望远镜,可以看清楚千里以外的存在。 现在妖国使臣即将进城,外城墙上的杨小将军会不注意这里吗? 肯定不会。 外城墙上的道兵不但能看清楚下面,他们还有着可以打中下面的槍和炮。 “你们……凭啥?”道兵很快又反应过来,觉得自己被眼前的老头耍了。 他们都是功曹,被边城上下厌恶了这么多年,却又不得不捧着敬着这么多年的功曹,甭管是啥时候,只要是功曹,边城上下就不会真正的敬重他们。 想通以后,道兵瞬间理直气壮起来,“你们是功曹,杨小将军不可能顾着你们。” 曾经每当功曹来边城,不知道多少人心里头惦记着他们能出事,又害怕他们出事连累到边城上下将士们的战功,便这样矛盾的,却又不得不敬着这些功曹,直到定下战功,送他们走。 “你、你凭啥!”贾经狼狈地摔到地上,他是真的吓到了,“我、我要……” 不知不觉得他已经离开前面道兵庇佑的范围,妖国的负面影响扑面而来。 贾经戛然而止,伸手掐自己的脖子。 “贾大人。”黄侍郎扑过去,拉着贾经往前面的道兵靠近。 那道兵又扑过来,黄侍郎被抓住,他没有反抗,而是道:“你可要想仔细!我……你不能下杀手!” “少废话。”道兵瞬间觉得眼前的黄侍郎面目可憎起来,看上去比那些年轻功曹更顽固,更难以对付。 这回大妖攻城让边城损失那么多,死去的道兵堆积成山,边城大营那么多帐篷变得空荡荡的,而这些功曹才姗姗来迟,非但如此,还要跑出来拖累他们。 不就是妖国使臣,即便是使臣,那也是妖国的妖怪,是仇敌! 这些功曹为什么还要跟着出来迎接妖国使臣,他们老老实实的待在边城大营,计算战功,把战功定下来,不好吗? 非要出来惹是生非。 道兵越想越愤怒,他伸手卡住黄侍郎的脖子。 贾经掐着自己的脖子,两眼翻白,手上青筋暴起,舌头吐出来,脸已经变得青青紫紫的。 “你……”黄侍郎心中大骇。 他发现前面的道兵都对后面的动静视而不见,就忽然想起来,他们全都是裘保的人,而眼前的道兵对他下手,定然也是裘保吩咐的。 黄侍郎忽然就绝望了。 面对身强体壮的道兵,他这把老骨头不可能逃得过。 今日道兵要置他于死地,他根本逃不了。 这一瞬间,他想到了远在京城的小孙儿,想到了未出世的小孙儿,知道保育堂医馆肯定会让他的小孙儿平安降生,知道自家孩子不会再因为胎儿巨大而出生的时候出现意外,知道黄家往后可以继续传承,那他这把老骨头似乎也可以放心的去了。 他又想到了那些小幼崽们。 保育堂的幼崽长得都很慢,能耐却相当强,又十分听话,黄侍郎不止一次的想过,如果他那孙儿能有那些幼崽们的十之一二好,那么他也能含笑九泉了。 忽然,黄侍郎的衣裳里面掉出来一个圆溜溜的铁片。 道兵下意识看过去,如遭雷击! 他立刻松开手,并且上前用力拽贾经的胳膊,硬生生把他的胳膊掰开,使劲锤了贾经胸口一拳。 黄侍郎踉跄着倒在地上,他顾不上胳膊酸疼酸疼的,赶忙爬起来看贾经,他怕贾经让这道兵一拳给打死了。 “咳咳。”贾经身体痉挛,两条胳膊扭曲着摆在身体两边,已经完全不能动弹了。 倒是脖子没再掐着,能顺利喘气,叫他脸色好看了许多,眼瞅着是活了过来。 方才道兵应该是在救贾经。 黄侍郎爬起来,有些不确定这道兵为什么忽然变了个人似的,怎么突然就不对他们下杀手了? “这东西哪儿来的?”道兵确定贾经活了过来,便转身指了指黄侍郎胸前,沉声问。 “这?”黄侍郎低头,这才发现他藏在衣裳里面的宝贝掉出来了,便赶忙拿起来重新放回去,“小幼崽给的……” 至于是哪只小幼崽,黄侍郎认识,却不知道名字,因为那只小幼崽还没给自己取名字。 不过小幼崽已经有秀才功名了,且学问十分不错,将来中举是板上钉钉的事儿。 “你跟燕大人是何种关系!”道兵追问。 黄侍郎就有些明白了,便道:“我跟燕大人没什么关系,是老夫曾经对不住燕大人,此次来边城特地去找燕大人赔罪,有幸见了燕大人的面……那东西是小幼崽随手给的。” 当时黄侍郎以为那东西是小幼崽随手给的,不过他见着铁片入手温润,像是黑玉一样,上面的花纹又十分好看,便一直贴身放着,闲暇的时候才会拿出来看看。 “不可能随手给你。”道兵有些激动道,“那东西看上去是普通的铁,可其实那并不是普通的铁。” “怎么?”黄侍郎有些明白了。 之所以眼前的道兵态度大变,并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幼崽们给他的这个铁片。 铁片边缘十分圆润光滑,表面有着一道道看上去十分天然的纹理,这些纹路刚好组成一个个胖乎乎的小幼崽们的模样,能很轻易的分辨出哪只、哪只小幼崽,而其中蛋弟弟和蛋红红因为模样差不多,线条还特别微微地染了色,能轻易的看出满头红发的是蛋红红,而另外一只就肯定是蛋弟弟了。 其实说是铁片,倒也有些厚度,看上去浑然天成,便是打孔的地方也仿佛是经年累月侵蚀出来似的,完全看不出雕琢痕迹。 “你跟贾大人走吧。”道兵咬牙道,“从小门进去不要见任何人,直接找杨小将军,让他送你们去见燕大人。我言尽于此,告辞。” “为何?”黄侍郎赶忙问。 道兵身体顿住,低声道:“那东西是救命利器,我要不了你的命。况且……便是我死,也不能与燕大人为敌。” “快走吧。”道兵忽然道。 远处又有几个道兵过来,那道兵忽然冲上去挡在前面。 黄侍郎不敢过多停留,赶忙拉着贾经跑。 站在前面的道兵都不能动,否则他们一动,牵一发动全身,后果谁都担待不起。 而妖国使臣走得慢,再加上鬣狗王是刚刚攻城撤退的大妖,所有道兵都虎视眈眈的看着,他走的就更慢了。 黄侍郎这边折腾完,九死一生后,拉着贾经往前跑,妖国使臣才刚刚靠近小门而已。 “黄、黄大人……”贾经两条胳膊都断了,他刚刚经历生死,还有些恍惚,下意识咬自己的舌头,还是想要弄死自己。 不过贾经意识清醒,被黄侍郎拉着的时候倒也跟着跑,就是脸上的表情十分扭曲。 “别说话。”黄侍郎拉着贾经的衣裳往前跑。 到底是一把年纪了,这里又是妖国,心一直是提着的,且越靠近外城墙风就越大,黄侍郎感觉自己都能被风吹的整个人飞起来。 好在贾经胖,他肯定是飞不起来。 两个人靠近外城墙,眼瞅着前面只要越过道兵就能冲进小门。 而小门里面有杨琼的人守着,裘保的这些道兵定然是不敢明目张胆的下手。 “怎么办?”越是靠近外城墙,越是被风吹着,贾经就越清醒,他的视线穿过道兵看到远处的小门,眼睛都亮了,那边就是边城,安全的边城! 他迫不及待的想回去,也前所未有的感觉到了边城的好,大秦的好。 “我去撞开他们,你继续往前跑。”黄侍郎咬牙道,“能行吗?” 贾经点头,他肯定能行! 于是瘦巴巴的黄侍郎便冲到前面,狠狠地想着道兵撞上去。 道兵纹丝不动,甚至都没回头看黄侍郎。 对于在边城整日里打熬身体的道兵来说,黄侍郎的这么点力道实在是太小了,跟蚊子咬一口似的,甚至是都没有什么感觉。 黄侍郎摔到地上,十分狼狈的爬起来,他有些绝望了。 眼前的道兵根本就是不可逾越,就凭借他这么点能力根本不可能撞开前面好几层的道兵,因为仅仅是一个道兵他就撞不开。 远处那个道兵已经被制住,那些跑来的道兵正在快速逼近。 黄侍郎觉得自己逃不掉了,他会死在这里。 * 水泥楼中,长毛幼崽忽然道:“黄大人有危险。” “去吧。”燕洵赶忙道。 “一起。”蛋红红正躺在炕上无聊的抠脚,总算是遇上事儿了,便一下子弹起来,哒哒哒往外跑。 换上厚厚的棉衣,外面套上战袍,拿上战伞,这就可以出门了。 小皇子、利爪幼崽也跟出来帮忙。 几个人飞快地靠近外城墙,很快就看到外城墙小门打开,里里外外的都是道兵,裘保带着一干副将,身后还跟着功曹,跟妖国使臣一起前行。 “黄大人和贾大人被落下了。”长毛幼崽眯起眼睛看了看道,“他们是故意的。” “就因为黄大人单独见过咱们吗?”蛋红红脸色一变,“所以那些所有人都针对他们?” “也是以为他们都是功曹吧。”小皇子更冷静一些,“历来功曹在边城都不如何受欢迎……” 功曹在边城几乎等同于原罪,不可能有道兵真心欢迎他们,不过是因为这些功曹手中攥着他们的战功,而不得不捧着他们罢了。 “咋办?”蛋红红也知道这样的道理,但他还是很不高兴。 哪怕功曹身上有原罪,可也不能就这么直接明目张胆的致他们于死地。 “不走校门,走外城墙。”长毛幼崽果断道,“咱们现在上外城墙。” “走。”蛋红红瞬间反应过来了,拔腿就跑。 小门里里外外的几乎全都是裘保的人,如果想要穿越小门去救黄侍郎,那就必须得穿过这些裘保的心腹,甚至是还要直面妖国使臣,以幼崽们现在的实力肯定是不成。 而外城墙上则全都是杨琼的人,幼崽们可以畅通无阻地上去。 当长毛幼崽冲上外城墙的时候,杨琼早已等待多时。 “机关马上放出去,你们跟着机关走。”杨琼道,“把那两个人拉到机关上就回来,不要恋战。这次妖国使臣中有大妖,且有鬣狗王。咱们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一时!” “恩。”长毛幼崽重重地点头。 外城墙放下来的机关是个铁笼子,跟当初捕捉铁爪鬣狗妖的笼子差不多,只不过现在机关被幼崽们修改过,笼子更稳定速度也更快。 蛋红红顺着外城墙往下跑,眯起眼睛看着下面小黑点似的人。 慢慢的,视野中的小黑点逐渐变大,蛋红红也终于冲了下来。 “黄大人。”小皇子紧随其后,瞥见黄侍郎被道兵按在地上,就要扭断他的脖子,小皇子赶忙打开战伞机关,飞出去的机关瞬间缠住那道兵的脖子,同时小皇子飞快地跑过去。 “呜呜呜……”贾经鼻青脸肿,两条胳膊扭曲着缩在角落,他眼皮早就肿了,几乎睁不开眼睛,只能隐约看到有人冲了过来。 “贾大人。”蛋红红冲过来,“你咋变成这样了?” “我……呜呜呜……”贾经现在很想哭爹喊娘,可是他根本喊不出来,因为他喉咙也让人打了。 要不是前面的道兵不能动,后面追过来的道兵动作也不能太大,他和黄侍郎早就没命了。 “我……”贾经想爬起来,可他胳膊不听使唤,已经完全没有直觉了,两条腿也颤颤巍巍的,根本爬不起来。 蛋红红瞥了眼已经被按到地上的道兵,果断道:“我带你回去。” “好!”贾经都热泪盈眶了,他用尽全身力气睁开眼睛,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小幼崽。 是蛋红红,是幼崽们来救他了。 蛋红红把战伞绑在身上,伸出小爪子拖着贾经的两条腿往前走。 贾经几乎整个身体都拖在地上,只有一条腿被蛋红红扛了起来,可蛋红红个头太小了,贾经几乎整个人都在地上摩擦,要不是身上的袄子比较厚,他现在定然是血肉模糊的。 拖着贾经进了笼子,蛋红红喘了口气,他力气其实是很大的,不过贾经也太胖太沉,死沉死沉跟一摊猪肉似的。 那边长毛幼崽和利爪幼崽分别抱着黄侍郎的腿和肩膀哒哒哒跑进来,小皇子就立刻放出信号。 笼子开始往上升,下面道兵的身影看上去就越来越小。 “那几个道兵看到我们之后就没再下杀手了。”长毛幼崽道,“我问了,他们说是身不由己。” “这是裘将军的命令吧?”利爪幼崽道,“否则的话那些道兵不可能那么做。” “恐怕也不只是裘将军的意思。”小皇子站在笼子边缘,拿着望眼镜往下看,“裘将军,鬣狗王,妖国使臣……还有那些功曹,他们都逃不了干系。” 蛋红红帮黄侍郎把脉,头也不抬道,“功曹和边城结怨已久,这事儿就算查也查不出真相,只能查出许多的恩恩怨怨。” “呜呜呜……”贾经仰面躺着,眼角余光瞥见幼崽们都在周围,而他则是不断升高,知道马上就要到外城墙上面了,知道自己终于要安全了,激动的眼泪哗啦啦的。 终于到外城墙上面,蛋红红率先从笼子里跳出来,冲着杨琼道:“他们俩的情况很不好,得马上回去找我哥开方子,请杨小将军帮忙。” “好。”杨琼点头。 他早就让手底下的亲兵准备好,只要幼崽们回来就立刻送他们去燕洵那边。 * 妖国使臣终于进城,外城墙小门缓缓关上。 道兵抬着黄侍郎和贾经,飞快地跑进水泥楼,水泥楼透明的玻璃门迅速关上,他们穿过玄关,身影迅速消失。 “受了惊吓,一点皮肉伤,养些日子就行了。”花树幼崽上前看了眼黄侍郎道,“这些日子就住在水泥楼里吧,不能吹外面的冷风,要保暖。” “多谢。”黄侍郎赶忙道。 从妖国回来,再到了暖和的水泥楼,黄侍郎的感觉就好受多了,要不是脑子里妖国带来的负面影响还挥之不去,他甚至是觉得自己一点事都没有。 花树幼崽又去看贾经。 “贾大人。”花树幼崽捏起贾经的胳膊看了看道,“得用石膏固定,至少三个月。回头叫你的小厮来伺候,也是不能出去吹冷风。这脸肿着……不严重,就是得好好养着,喉咙……伤的不算太重。” “呜呜呜……”贾经感激涕零。 不到一会儿,两个人都安顿好,贾经两条胳膊都打上厚厚的石膏,一动都不能动了,幼崽们这才都松了口气。 黄侍郎伤的确实不重,一碗汤药灌下去,妖国带来的影响便彻底消失,他甚至是直接从屋里出来找幼崽们一块儿溜达了。 “多谢你们救了我一命。”黄侍郎感慨道,最初追着他和贾经的那个道兵能放手就是因为幼崽们给的铁片,后来那些道兵之所以最后没有下杀手,也是因为看到了幼崽们。 可以说他现在还能活着,完全是因为幼崽们。 “是我们连累了你。”蛋弟弟已经听蛋红红说完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他叹了口气道,“恐怕是因为我们才让裘将军盯上了你。” “不。”黄侍郎摇头,“是因为功曹。” 其余的功曹全都紧紧地靠在一起,甭管心里头愿意不愿意,至少面上的态度是这样的,而黄侍郎则是跟他们旗帜分明的分开,并不跟他们靠在一起,至于贾经……他完全是因为自己害怕总想着逃跑,这才不知不觉得跟黄侍郎凑到了一起。 “有人想让我消失。”黄侍郎道,“这并不稀奇。” 甭管在什么地方,只要有人在,就会出现意外,各种各样的意外。 哪怕是京城也会出现意外,惊马、刺客等等,甚至是有人待在自己府上也会出现意外,至于这些意外究竟是不是人为的,那就只有参与真相的人才能知道了。 黄侍郎也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了,他什么事儿没见过没经历过呢? 所谓的官场如战场便是这样,稍不留意就会送命。 “没那么简单。”燕洵靠着玻璃窗坐着,隔着玻璃晒外面的日头,“黄大人,过来坐。” “燕大人有何高见?”黄侍郎拱手,也过来坐着。 燕洵就道:“黄大人可知鬣狗王?” “隐约见过。”黄侍郎赶忙道。 这回妖国使臣中也有鬣狗王,只是黄侍郎一直都没能近距离看过,只是远远地看了几眼,知道那是一头体型庞大,看着便凶狠无比的大妖。 “这鬣狗王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必须要吃人。”燕洵解释道,“而上回大妖攻城……因为一些原因,鬣狗王并没有成功吃到人,且他还被……重伤。而此次鬣狗王跟妖国使臣一起来,甭管他是不是妖国使臣,他……都是一定要吃人的。” 有不得不吃人的理由,所以无论鬣狗王现在的身份是什么,他都一定会吃人。 而黄侍郎和贾经恰巧就是那两个被所有人针对的人,他们俩会不会就是要投喂给鬣狗王的人? 燕洵觉得很有可能。 黄侍郎一下子就觉得毛骨悚然起来,他经历那么多,见过许多魑魅魍魉的阴谋诡计,见过许多惊才绝艳的人被害死,见过许多人踩着尸山血海往上爬,可他没有见过送人给大妖吃,没见过。 他的手控制不住的颤抖,“燕大人,此话、此话,当真?” “只是猜测而已。”燕洵给黄侍郎倒了杯热茶递过去,“现在还不能确定。” 只是缺少证据,但真相其实已经能确定了,现在需要确定的只剩下证据。 黄侍郎抱着热茶,还是有些哆嗦,他实在是…… 第486章 实在是想象不出来,究竟是怎样的丧心病狂才会生而为人,却把同样的人送入大妖嘴中。 黄侍郎自认为也见过心狠手辣之人,可无论如何那都是人,做的还是人事,不是妖怪事。 “这、这……”黄侍郎捧着热茶,浑身上下都控制不住的哆嗦起来。 燕洵就笑,“当初鬣狗王攻城……很多人都是没有下限的,他能做出来的事你永远都想象不到。黄大人,你切莫担心,我不会让他们得逞。” “可……”黄侍郎还是不能释怀,他觉得有那样的想法就已经很可怕了。 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人有想法,不会吃同样为人的人,就是因为人跟其他生灵不一样。 可现在黄侍郎忽然知道这么一件事,甚至是他差点被捉了去,被同样是人的人把他送入大妖口中。 “他们定然还会下手。”黄侍郎忽然反应过来。 “是啊。”燕洵捏起一块点心放到嘴里,“不知道究竟会是谁被选中……” “燕大人。”黄侍郎猛的站起来,他想做点什么,不想这样坐以待毙。 若是那鬣狗王当真要吃人,那妖国使臣算什么,算光明正大的来大秦吃人的妖怪吗? 燕洵抬起手往下压了压,让黄侍郎坐下,“我会想办法,黄大人无需担忧。” 另外一边镜枫夜单手托着一个铁盘进来,站到燕洵身后,把托盘里面刚刚烤好的小饼干夹起来,放到盘子里,“大人,妖国使臣在火车站前面的广场驻扎,边城大营的道兵来临时扎了帐篷。从妖国回来的功曹……全都病了,霍起白觉得有些棘手,想见见大人,讨个主意。” “叫他进来。”燕洵赶忙道,“说起来也有些日子没见着霍起白了。” 不多一会儿,穿着长袍的霍起白风风火火的进来,冲着黄侍郎拱手,便赶忙冲着燕洵道:“大人,那些功曹眼瞅着都病入膏肓,一群道兵闯进来,非要归元蓝灵芝。我看不惯,便直接说治不了,叫他们等着。” 这些个功曹都是一个个老头子,刚从妖国回来的时候看着似乎是没有大碍,可很快就一个个倒下,眼瞅着人事不知,病入膏肓。 道兵抬着这些老头来找霍起白等人,开口就要归元蓝灵芝。 霍起白当时就美貌一跳,直接甩袖走了。 归元蓝灵芝原本剩下的就不多,现在每一棵都要用到刀刃上,而且在这之前从来不会有道兵对大夫们掌管归元蓝灵芝而指手画脚。 所以这些道兵说的话让霍起白警惕,他心中知道怕是有人要对归元蓝灵芝出手,想要控制这等灵丹妙药了。 “正常。”燕洵道,“毕竟现在守城大将换了人,以前的一些规矩自然也得换一换。” “大人,我把归元蓝灵芝都带来了。”霍起白道,“原本剩下的就没有几枚,我还想着找小花师傅商量商量,看看能不能都搓成药丸,到时候也能物尽其用,谁知道这么快就有人出手……” 木箱骤然从外面寒冷的地儿进入暖和的水泥楼,表面已经凝结了一层水汽。 霍起白赶忙拿出帕子小心翼翼的擦掉木箱外面的水珠,这才打开木箱,从里面抱出来一个玻璃箱,再里面还是一个玻璃箱,最里面才是一枚枚的归元蓝灵芝。 这东西在边城是救命的良药,也是道兵提升修为、突破瓶颈的利器,是所有人都想拥有的宝贝。 “大人。”霍起白冲着燕洵拱手,“往后药房、病房那边都不放归元蓝灵芝。这本就不是边城的东西,他们凭啥觊觎。” 以前归元绿灵芝还能算得上是边城的东西,毕竟道兵都帮了忙,可这回归元蓝灵芝跟边城几乎是半点关系都没有,完全是燕洵带来的,他们凭什么指手画脚呢? 霍起白把这个分的很清楚。 “放那儿吧。”燕洵没有拒绝,“回头需要的时候你过来知会一声,我让幼崽们帮着送过去。过来这边坐,这位是黄大人……” 燕洵介绍黄侍郎给霍起白认识,又冲着黄侍郎介绍了一下霍起白。 两边都坐下,燕洵又问:“你兄弟最近还好吧?” “哎。”霍起白就叹气,“刚让罚了,收马粪去了。” 这说的是霍起黑,跟燕洵关系也十分好,这回裘保成为守城大将,又亲自去迎接妖国使臣,再加上那些功曹跟着兴风作浪,霍起黑知道后就气得不轻,要带着手底下的兵直接反了。 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就被相熟的道兵卸了盔甲,夺了官印,叫他去马场收马粪,怕他留在边城大营会惹事,到时候救不了他。 霍起白就道,“我看霍起黑是疯了,半点忙都帮不上,净惹事,要不是那几个兄弟,他还指不定得罪谁。” 万一得罪裘保,到时候直接要他的命旁人都不能说什么。 “此一时彼一时。”燕洵也有些感慨,“边城跟以前不一样了。” “大人。”撼山幼崽急匆匆进来,知道这里都是自己人,也没有避讳他们,“有些犯事的道兵给抓起来了,单独关着,看守的道兵全都是裘将军的心腹。现在还不能确定这些道兵的去向,妖国使臣那边还没有别的动作。” “恩,继续盯着。”燕洵道,“跟火车站那边的人说,大门封死,不从那儿进出,往后进出都走小门。” “知道了。”撼山幼崽又赶忙跑出去安排。 不一会儿蛋巨巨跑进来,从兜里掏出蛋弟弟放在地上。 “阿爹,那杜美克感觉跟杜美奇有点像。”蛋弟弟揉了揉眼睛道,“我偷摸看了半天,总觉得他跟杜美奇有些关系。都是妖国男爵,会不会是因为杜美奇消失,所以他才成为妖国男爵的呢?” 对于‘妖国男爵’这样的说法,燕洵和小幼崽们现在都还没弄清楚,这究竟是一种称号,还是一种官职,亦或是像鬣狗王那样,只有一头大妖能够得到。 除了‘妖国男爵’,是不是还有别的存在? 如果按照杜美奇的实力去推断,是不是妖国还有很多实力这般强劲的大妖? 燕洵和幼崽们对这些全都是一无所知。 而现在小幼崽们又因为燕洵刚刚卸任的关系,不好出面跟妖国使臣接触,毕竟名不正言不顺。其他幼崽还好,都有事情忙,只有蛋弟弟闲着,实在是忍不住了,就自个儿组装了一个望远镜,扛着出了门。 他个头小,刻意藏起来时候存在感非常低,而且一般人也不会想到会有那么小的一只小幼崽…… 仗着自己个头小,妖国使臣可能还不知道自己的存在,蛋弟弟跟燕洵打了声照顾,又跟幼崽们招呼一声,雄赳赳气昂昂的就出了门。 小小只的小幼崽单独行动的时候,只要他想藏起来,就几乎不会有人发现他的存在。 而蛋弟弟对火车站又十分熟悉,他很轻易的就找到一个十分刁钻的角度藏起来,然后从容不迫的放好望远镜,仔细地调整角度,然后理了理身上厚厚的袄子,往镜头前面那么一坐,就开始了观察。 火车站前面有个巨大的广场,全部都是用水泥铺平,并且画了简单的图案,周围有一圈妖灯,当中也有好几排妖灯,需要的时候这些妖灯会全部打开,整个广场都会明亮如昼。 广场最中间扎了一圈的帐篷,从火车站这边能隐约看到里面一闪而过的妖国使臣。 从蛋弟弟这边看就十分清晰了,他甚至是能轻易看到那些妖国使臣脸上的表情,甚至能清楚的听到他们的说话声、脚步声,更甚至是喘息声。 “这当真是一整块石头?”杜美克弯腰,爪子抓豆腐一样抓起一块水泥,“看上去不像,那些个屋子,也都是这东西么?” “里面还有别的东西。”鬣狗王道,“这些水泥是血肉,里面还有骨头。” 但是他也以为那些水泥楼肯定都跟脚下的水泥路一样,松松垮垮豆腐渣一样,可事实上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他能撞开水泥楼外面的水泥,却撞不开里面的骨头。 “有意思。”杜美克忽然左右看了看,伸手拍了下自己的脸,“谁?有谁再看这里?” “没有。”鬣狗王没感觉到,他忽然又想起来那两只特别小特别小的小幼崽来,最初的时候他也是感觉不到那两只小幼崽的。 “哼。”杜美克爪子里的水泥渣捏的粉碎扔到地上,“没意思。跟你联手的另外一个怎么没看到?你说的那个燕大人呢?为何没有露面?难道是怕了?” 鬣狗王想起燕洵,也不知道为什么,明知道燕洵没有修为,弱小如蝼蚁,可他还是下意识瑟缩一下,“现在守城大将是裘将军,不是燕大人。” 所以燕洵不露面才是正常的。 “守城大将?”杜美克冷哼,“现在又不是攻城,没必要去在意守城大将。我得见见那个燕洵,想法子叫他过来,最好是顺便见见那些小幼崽。” “妖怪幼崽。” “还是很美味的妖怪幼崽。” 杜美克口水哗啦,都快要忍不住了。 鬣狗王眼神闪了闪,没再说什么。 远处的蛋弟弟攥起小拳头,狠狠地锤了一下身边的墙,墙上瞬间出现一个小小的拳头印,且深深的凹陷下去。 “哼。”蛋弟弟觉得没有必要再继续观察了,他便收拾好机关,扛着哒哒哒跑了。 回到水泥楼,蛋弟弟就把自己的所见所闻说了一遍,“那杜美克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脸红脖子粗,说到小幼崽的时候竟然还流口水,气得我差点冲上去……” “他还想见阿爹,我看他是想得美。” “鬣狗王应该是把什么都说了,看样子有些怕杜美克。” “别的妖国使臣倒是挺安静,可我觉得他们也不能小看了。” 蛋弟弟絮絮叨叨的说了一通,又哒哒哒跑到燕洵前面,‘嗖’一下跳到燕洵的鞋子上站着,“阿爹,你要见他们吗?” “就算我不见他们怕是也会想法子,准备准备吧,估计快了。”燕洵道,“正好我也想见见那个杜美克,看看他究竟跟杜美奇是有什么关系。” “我也想去见见。”蛋巨巨就说。 “蛋巨巨不着急。”燕洵摸了摸蛋巨巨柔软的头发,轻声道,“先观察观察,如果杜美克认不出你的身份的话,那到时候再见他也不迟。” 蛋巨巨赶忙点头,“好。” 这样是最妥当的。 现在已经基本能确定蛋巨巨就是杜美奇转世,只是蛋巨巨虽然出世就是很厉害的大妖,可他并没有有关杜美奇的记忆,甚至是在蛋壳里的记忆都模模糊糊,慢慢的越来越模糊,到现在甚至是已经完全把在蛋壳里的记忆都忘记了。 “那蛋巨巨要藏起来吗?”蛋弟弟说着就开始琢磨了,“咱们要把蛋巨巨藏得好好的,不让那群妖国使臣看到,就像以前梅西藏起来那样是吧?” “恩。”燕洵点头,他也想到梅西了。 父子俩有时候想法总是会十分巧妙的融合到一处。 觉得自己的想法跟燕洵一样,蛋弟弟就显得特别高兴,哒哒哒跑去找梅西说话。 “哥,克鲁西后来能认出你吗?”蛋弟弟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玻璃箱外面,单手托着下巴,腮帮子鼓起来,声音就显得闷闷的,“哥,你啥时候才能好,天天泡在里面肯定不舒坦。” “还好。”梅西躺在玻璃箱中,慢慢的翻了个身。 泡归元液·蓝其实很舒坦,尤其是现在梅西身上的伤口表面已经长好了,不会再那样痒痒的,身体飘在玻璃相中,脑袋下面有幼崽们专门做的枕头,玻璃箱上面也有盖子,再加上屋里很暖和,除了不能随意走动以外,梅西觉得这样一点都不难受。 “克鲁西不认识我,只是觉得面熟。”梅西后来是有见过克鲁西的,只不过那时候克鲁西已经被囚禁在鸿胪寺。 当时克鲁西觉得梅西很面熟,又觉得梅西是没见过的小幼崽,很矛盾,却又忍不住盯着梅西看,到最后他也没有把梅西和曾经的大妖梅西联系起来。 蛋弟弟站起来,走到一边看了眼小黑,见着小黑还是干干瘪瘪的样子就叹了口气,又回来跟梅西说话,“如果克鲁西把你和以前的大妖梅西联系起来的话,他会不会发现你的身份?” “不好说。”梅西也不敢肯定。 “哎。”蛋弟弟就说,“大妖如果聪明一些的话,应该是能联系起来的。” 所以当边城大营道兵来的时候,蛋巨巨就没有露面,甚至是撼山幼崽和战兔幼崽也没有露面,都在最里面的屋子里陪着梅西和小黑。 等道兵离开,蛋弟弟就道:“好不要脸,凭啥叫咱们招待妖国使臣!边城大营给银子了吗?一文钱都没拿来,就凭借他守城大将的身份?这真是天大的笑话!” “阿爹,我不同意咱们招待妖国使臣。” “凭什么叫咱们招待?一句边城大营没有那些丰富的吃食就是借口了?凭什么妖国使臣就非得吃更好的吃食,边城大营那么多道兵都没能吃上更好的吃食呢。” “叫妖国使臣吃边城大营那边的干粮。” 蛋弟弟背着手,一边在燕洵脚边飞快地转圈,一边慷慨激昂的说着。 蛋红红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上前跟在蛋弟弟身后,学着他的样子比划,但是不出声。 “阿爹,你看我这样威风不威风?”蛋弟弟昂首挺胸的迈着小方步,背着手,走到燕洵前面站定。 燕洵就看到蛋弟弟身后的蛋红红也跟着学,还偷偷冲着他做鬼脸,就‘噗嗤’一声笑出来,“很威风、很威风。”如果蛋红红没有跟在后面的话。 后面蛋红红忍不住笑出声,蛋弟弟这才知道自个儿身后跟着蛋红红呢,顿时大叫道:“阿爹你早说蛋红红在我身后!这样可一点都不威风。” “威风、威风呢。”蛋红红捂着嘴笑,见着蛋弟弟冲过来,赶忙转身跑,一溜烟跑到小皇子身上藏起来。 蛋弟弟一看,扭头去找蛋巨巨,站在他肩上冲着小皇子喊:“蛋红红你给我出来,不要以为小黄护着你就行!今儿个当哥哥的就告诉你,有些事儿是不能调皮的,你的帮着哥哥我啊……” “哥,你那模样就威风不起来。”蛋红红振振有词,“你得一拳轰开外城墙,或者是一脚踩塌一栋水泥楼,那样才是真正的威风凛凛。或者你长大,长成阿爹那样……” “你在为难我!”蛋弟弟竖起眉毛,“你还说我,你比我还矮一点点呢。” “矮的那点根本看不出来!”蛋红红才不怕说这个呢。 蛋弟弟就伸出小爪子指小皇子,“蛋红红你给我出来!你这个当弟弟的给不给哥哥面子?” “不给。”蛋红红才不怕。 “你这只不听话的小幼崽!”蛋弟弟气得跳脚。 等着燕洵换上鸿胪寺卿的官袍,幼崽们也全都换上新衣裳,镜枫夜甚至是已经把所有东西都准备好,眼瞅着要出发的时候,蛋弟弟还没消气呢。 “大人。”小皇子站在玄关里面,“我当真不去?” “不去。”燕洵道,“你留下跟蛋巨巨他们一块儿,以后有机会再说。蛋弟弟、蛋红红,你们来去不去?不去我们可走了。” “去!”蛋弟弟赶忙道。 蛋红红也冒出来,“我也去。” “快点。”燕洵冲着两只小幼崽招手。 一大伙子人从水泥楼出来,浩浩荡荡的往火车站那边去。 守在广场边缘的道兵一看燕洵和幼崽们都是两手空空,帮手也没来,就知道他们并不打算招待妖国使臣,脸色顿时就是一变。 “燕大人。”道兵冲着燕洵拱手,脸色难看。 “不是说妖国使臣要见我,怎么?”燕洵看了眼挡在前面的道兵,疑惑道。 道兵脸色更加难看,“燕大人,里面妖国使臣说边城大营的吃食不够可口……” “恩,不可口。”燕洵打断道兵的话,“我倒是觉得口味还行。边城大营的粮食都是新的吧?不会有发霉的,甭管是熬粥还是做成粗面饼子,味道都很不错。若是舍得拿出红烧肉罐头就着吃,那味道更别说。贾经贾大人你认识吧?他那口味可刁,不也觉得边城大营的吃食味道很不错,绝对无可挑剔。” 贾经完全是在京城的时候大鱼大肉的吃惯了,一下子叫他吃清粥小菜,那自然觉得口味不错,再加上偶尔还能拿些银钱买红烧肉罐头吃,油水也是有的。 边城别样的吃食风味让贾经很满意,就是边城大营有点太冷了,他忍受不了。 不过这些话没必要现在说出来。 “燕大人……”道兵脸色涨红,想着上面的命令,还是说,“请燕大人招待妖国使臣。” “招待妖国使臣?”燕洵觉得很好笑,他不在跟道兵纠缠,而是冲着镜枫夜伸出手,“镜大人。” 镜枫夜赶忙从怀里拿出面具递给燕洵。 燕洵戴上面具,继续上前。 道兵能拦下燕洵,只是面对越来越近的燕洵,他不敢。 燕洵带着幼崽们顺利进入广场,不由得感慨道:“也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起,这广场倒是变成了别人的地方。不过说来也是,这里毕竟是边城,不是我的封地。” 可火车站一直都是燕洵的,只是朝廷没有正式承认而已。 “回头写个折子送回去,这火车站的归属还是得弄清楚。”燕洵道,“火车站可以不是我的,但也绝对不能是某个守城大将的,火车站可以属于整个边城。” 后面的道兵攥紧拳头,咬牙切齿,他要是还没听明白这说的是裘保就是傻子了。 燕洵这么明目张胆的讥讽裘保,明显是想让他们传话,可这样的燕大人看上去也是风度全无,实在是…… “妖国使臣。”燕洵并没有回头看这些道兵的表情,他已经带着幼崽们靠近广场中心的帐篷。 早就无聊的很的杜美克立刻出来,站在帐篷门口打量燕洵和他身后的小幼崽。 看上去燕洵只是个普通人,看不出有别的什么特别的地方,他身边的镜枫夜看上去也不算强,连大妖都不是。燕洵身后的小幼崽个头都不大,养的倒是白白胖胖,看上去软乎乎,还有两只特别小的小幼崽跟在最后面,要不是杜美克眼尖都几乎看不到。 那两只小幼崽个头特别小,一路跟着狂奔,嘴巴一动一动的,不知道在说什么。 第487章 “那就是杜美克?脖子怎么那么长,比杜美奇可要难看多了。”蛋弟弟小声道。 “杜美奇比他好看。” “他不比杜美奇好看。” “杜美奇不如他难看。” 蛋弟弟一边小声嘟哝着,一边跟着哒哒哒跑,等到靠近杜美奇的时候,他这才闭上嘴巴。 “累。”蛋红红吭哧吭哧的喘气。 “这是正式场合,咱们只能靠自己,不能依赖哥哥们。”蛋弟弟也累,他也是强忍着呢。 好在两只小幼崽虽然累的快,但恢复的也快,没几个瞬息就已经恢复的差不多,又是活蹦乱跳的小幼崽了。 杜美克十分特别,他比其他妖国使臣脖子都要长,约莫有寻常人脖子的两倍,头又比寻常人小,四肢也特别长,哪怕是身上也披着兽皮,可看上去也还是不太像人。 蛋红红小声嘀咕,总是觉得杜美克长得很古怪。 “当初杜美奇也很古怪。”蛋弟弟小声道,“三个头呢。” “不一样。”蛋红红小声道,“他们不一样。” “确实不一样。” 杜美克瞥了眼燕洵身后的幼崽们,冲着燕洵像模像样的拱手。 “妖国使臣。”燕洵也冲着他们拱手。 后面鬣狗王眯起眼睛,用鼻子哼了声,缓缓移开视线。 “吾乃妖国男爵杜美克。”杜美克发现燕洵面对的是所有妖国使臣,而不是他单独一个人,便语气重重地强调,“燕大人,吾乃妖国男爵杜美克!” 燕洵抬起眼皮看了眼杜美克,没说话。 他总觉得眼前的杜美克看上去很古怪,虽然也是大妖,可并没有那种独属于大妖的,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上回妖国使臣来的时候,那么好几头大妖哪怕是收敛着气息,存在感也是时时刻刻的强,燕洵不但要回避,甚至是还要时时刻刻的清空周围,不让人误闯进来。 眼前的杜美克没有那样的气势,便是他身后的那些妖怪看上去也没有那么强。 “吾乃妖国男爵杜美克!”杜美克有些恼羞成怒,他觉得自己被冒犯了。 燕洵眯起眼睛,冲着杜美克拱手,“妖国使臣!” “吾乃……”杜美克发现燕洵还是没有改口,依旧把他和其他妖怪看成是一个整体,这让他险些发疯。 他是妖国男爵,是男爵阁下,并不是跟其他妖怪一样的普普通通的妖国使臣! 杜美克深吸一口气,细细的脖子顶着小小的脑袋,微微颤抖,他再次冲着燕洵拱手,重重的强调,“我是妖国男爵,杜美克。” 所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此时杜美克再开口,便没了最初那种自己身为大妖,觉得燕洵如蝼蚁那样的其实。 他甚至是觉得甭管怎样,好歹的叫眼前的这位鬣狗王嘴里十分厉害的燕大人承认自己的身份才好,他是妖国男爵,是跟其他妖国使臣不一样的大妖。 他微微低头看着燕洵,一双不大的眼睛里满是燕洵的身影,甚至是已经看不到其他妖怪幼崽了。 “男爵阁下。”燕洵很隐晦的笑了一下,语气很愉悦。 杜美克大大的松了口气,终于听到燕洵这么说,他觉得自己现在圆满了。 “不过。”燕洵忽然又话锋一转道,“此前妖国也来过妖国使臣,其中……也有一位妖国男爵,男爵阁下,杜美奇。不知道你认识不认识,知道不知道?” 刚刚放松下来的杜美克又猛然紧绷,他猛的瞪大眼睛盯着燕洵看。 “看来你知道杜美奇。”燕洵肯定道。 不知道的话不会是这样的表情。 “你……”杜美克咬牙切齿,他忽然想起来鬣狗王提到燕洵的时候,表情和语气似乎跟他现在差不多,“燕大人,你为何要提他?” “不能提吗?”燕洵疑惑,“先来大秦的妖国男爵是杜美奇,不是你啊。” 那时候的杜美奇才是真的气派,虽然极少说话,但几乎一举一动都能博得燕洵的好感,以至于后来杜美奇出事,燕洵想方设法也要弄明白事情的真相。 可以说没有最初杜美奇的善意,就不会有后来的蛋巨巨。 眼前的杜美克给人的感觉实在是太别扭,总叫人觉得他比不上杜美奇。 “燕大人,杜美奇已经死了!”杜美克晃着自己细细长长的胳膊拍打自己的胸脯,“现在妖国男爵是杜美克,是我。你休要再提杜美奇,否则……我吃了你!” 杜美克的头忽然耷拉下来,嘴角往后面裂开,直接裂到耳朵根,嘴巴张开,几乎跟他的脑袋一样大,舌头细细长长地伸出来,上面有着很多倒刺。 他的嘴巴还在继续张开,到了能一口咬住燕洵的头的程度。 “动手!”燕洵忽然道。 “快!”蛋红红反手掏出小战伞,两三下组成迷你小肩炮,冲着杜美克的嘴就是轰了一炮。 雷电幼崽跳起来,直奔鬣狗王。 其他小幼崽很默契的同时动手,把其他妖国来的妖怪拉入战局!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杜美克和其他妖怪都没反应过来,不但如此,广场边缘一直拿着望远镜关注燕洵的道兵也都没反应过来。 电光火石间,他们已经战成一团。 * 因为燕洵拒绝招待妖国使臣,且强行闯进广场,道兵不敢拦,便赶忙去边城大营送信。 “燕大人带着保育堂的幼崽去了广场,要跟妖国使臣见面。”道兵有些惊慌道。 “现在已经见面了?”小裘问。 道兵点头。 他来边城大营的这会儿功夫,定然是已经见面了。 小裘猛的站起来,“不能这样。你去……叫上还能动的钦差,随我一起去求见将军,咱们也要去……” “是!”道兵赶忙答应着。 小裘在帐篷里团团转,喃喃道,“燕大人……怕是又要有什么阴谋诡计,想从妖怪那里得到什么……”若是他现在不去,就完全参与不上这场阴谋诡计,肯定是什么好处都得不到。 小裘清楚的知道保育堂的小幼崽一开始并没有那么多,当初鸿胪寺也只有十头为质的幼崽而已,可现在保育堂多出来那么些小幼崽,虽然他不知道来历,但能肯定的是,那些妖怪幼崽定然跟妖国有关系。 不得不说有些人的想法逐渐会变得惊人相似,当初秦仪身边的幕僚是这么想,现在小裘也是这么想。 燕洵跟妖国接触肯定会有好处,肯定跟小幼崽有关,很有可能会得到新的小幼崽,所以他们必须得盯着燕洵,且不能让燕洵跟妖国使臣独处。 所以让燕洵忙着招待妖国使臣,让燕洵疲于招待妖国使臣最好,为此小裘甚至专门派人跟杜美克说了许多大秦独有的美味的吃食。原本计划万无一失,只是燕洵没接招。 “能动的一个都没有。”道兵跑回来汇报。 所有去外城墙外面迎接妖国使臣的功曹全都病了,躺着一动都不能动。 黄侍郎和贾经算是运气好被幼崽们救回来,一碗药汁子灌下去,现在黄侍郎已经行动自如,贾经要不是胳膊断了,肯定也好的差不多了。 只有其他老头,因为裘保想要控制边城的归元蓝灵芝,便直接派道兵抬着这些老头去药房,开口就要归元蓝灵芝,霍起白不愿意,不但没拿出归元蓝灵芝,甚至是还直接不给这些老头看病了。 霍起白直接拿着剩下的归元蓝灵芝来了水泥楼,至于病房那边如何,他是不管的。 于是这些老头就只能躺着,说是有道兵照顾,其实也就是看着他们,叫他们留着一口气活着,不叫他们死了罢了。 “都是废物。”小裘咬牙切齿,“去把他们搬出来,躺着不能动也是钦差,谁说他们就可以躲起来不见妖国使臣的!” “是。”道兵赶忙答应着。 很快两个道兵抬着一个老头,就这么浩浩荡荡的处了边城大营。 裘保没露面,只让小裘和几个副将打头,一块儿去广场。 快要靠近广场的时候,躺着不动的胡跃群忽然睁开眼睛,哆哆嗦嗦道:“那、那是什么……” 远处火光冲天,伴随着巨大的轰隆隆的响声,仿佛整个边城都在震动。 “阿爹,咱们这样直接动手是不是不太好。”蛋红红攥着小战伞,扛着比他本身要大很多的炮弹往前跑,“不过这些妖怪隐藏的也够深的,竟然全都是大妖。” “实力不如杜美奇强就是了。”蛋弟弟跳出战圈,抹了把脸上的汗,“阿爹,咱们还继续吗?” 燕洵站在战圈外面,举着撑开的战伞。 上面烟尘滚滚,夹杂着碎石和火化落下来,都被战伞悉数挡住。 那被幼崽们着重对待的鬣狗王再次伤痕累累,恢复的速度并不算快,他气急,在地上翻滚,发出震天怒吼。 “闭嘴!”雷电幼崽冲上去,一拳打在鬣狗王嘴巴上。 蛋弟弟歇息够了,再次冲进来。 “你是哪个?”鬣狗王只看到蛋弟弟跑进来,却不知道进来的是蛋弟弟。 “我傻了才跟你说我是谁。”火光炸开的轰隆隆声响中,蛋弟弟的声音听上去倒是跟蛋红红一样了。 “妖怪幼崽。”鬣狗王盯着蛋弟弟不放。 另外一边蛋红红闯进来,对着鬣狗王的眼睛就是轰了一炮,转身又跑了。 “妖怪幼崽!”鬣狗王又去找蛋红红。 他知道有两个小幼崽长得一模一样,他完全分辨不出来,可今儿个在烟尘滚滚中,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幼崽应该是不止两只,至少也得有二十只一模一样的幼崽才对。 蛋弟弟也缩了回去,他跳到火焰幼崽身上。 火焰幼崽早有准备,小爪子攥着蛋弟弟的腿,原地转了好几个圈,用尽全身力气把蛋弟弟扔了出去。 于是蛋弟弟瞬间出现在鬣狗王身边,捏着小巧的槍,冲着鬣狗王开了一槍。 鬣狗王看过来的时候,蛋弟弟扛着战伞转身就跑。 另外一边蛋红红被波波幼崽扔了过来,同样是瞬间出现在鬣狗王眼前。 “妖怪幼崽!”鬣狗王怒吼,他感觉自己被小小只的小幼崽包围了,在火光也烟尘外面,肯定还有数以万计,就像妖怪攻城时铺天盖地的那种一群妖怪幼崽,肯定是! 说不定现在整个边城都被模样一样,根本分辨不出来的小幼崽沾满! 肯定烟尘外面全都是铺天盖地的小幼崽,一只又一只,全部都一模一样,根本分辨不出谁是谁。 鬣狗王觉得自己头瞬间变大了。 他一睁眼,隐隐约约看到三只小幼崽站在前面,鬣狗王要气炸了,拼了命地冲过去。 “真的看不出来!”蛋红红站在光明幼崽肩上,聚精会神地看着前面,“鬣狗王真的看不出来!” “哼,那正好叫他多吃几个。”蛋弟弟站在远处,也是站在黑白幼崽肩上。 前面放着的三个小幼崽都是假的,不过十分逼真,如果不仔细看的话,完全可以以假乱真。 鬣狗王原本就分不出蛋红红和蛋弟弟,现在忽然多出来这么些一模一样的小幼崽模型,他也是完全分辨不出来。 三个假的小幼崽,其中两个还会跑,只有一个站着没动。 鬣狗王冲上去,一口啃下去。 水泥地顿时出现一个大坑,鬣狗王啃了一嘴的水泥,他仰起头,连带着水泥也咽了下去。 他确定那只小幼崽被他吞了下去。 “我来了。”蛋红红冲出来,扛着小肩炮对准鬣狗王就是轰了一炮。 他也没看轰的是什么地方,轰完就跑了,后面有跟他一模一样的模型冲出来,肩上也扛着小巧的肩炮。 鬣狗王扑过来,一看冒出来一只小幼崽,后面影影绰绰的还有数不清的小幼崽,他不但觉得脑门疼,还感觉自己的头又瞬间大了好几圈。 “吼!”鬣狗王怒吼一声,再次吞下那只小幼崽,连带着地上的水泥。 这些看上去跟石头一样的水泥完全不是石头,碎渣很多,还有一股子难闻的味道,呛得鬣狗王忍不住咳嗽,可他不敢把嘴里的水泥渣吐出来,怕嘴里的小幼崽跑出来。 只是吞下去的水泥太多,而小幼崽个头又太小,以至于他根本尝不出小幼崽的味儿来。 “我在这儿呢。”蛋弟弟冒出来,扳着脸,故意粗声粗气的说话,叫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太一样一点,“你可给我看好了!” ‘轰’! 鬣狗王及时躲开了。 可另外一边的蛋红红出现了。 鬣狗王焦头烂额,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终于,他再也站不稳,轰然倒地。 * 大半个广场都瞬间变成战场,除了燕洵站的地方还完好无损以外,其余的地方水泥全部翻起,下面的石子飞起来,甚至是飞向远处的火车站,砸到玻璃上。 “激烈!”明猫站在厚重的水泥墙后面,透过不远处的玻璃看着远处的广场。 他整个人都在颤抖,需要靠在墙上才能站稳,但同样的他也很激动。 妖国他去了,银爪鬣狗妖和次元小蜂妖他也见识到了,虽然没上战场,可也在妖国住了那么些日子,经历已经很是辉煌了。而现在他竟然还能看到有妖国使臣前来,能够看到妖国大妖!非但如此,他甚至是还有幸见识到了燕洵和这些大妖动手。 “大妖的能耐就是这样吗?”明猫忽然有点疑惑,“当初鬣狗王攻城的时候,不是这样的……” 那时候外城墙上很多道兵甚至是都不知道鬣狗王的存在,他们就已经不知不觉的死去,甚至是身体都慢慢消失,而后来鬣狗王进城跟燕洵开战,虽然明猫没亲眼看过,但边城现在圈起来的地方他是知道什么样的。 “是因为他们是妖国使臣?”明猫喃喃自语。 “或许是。”灰鹿眼瞅着有石头飞来,赶忙跑到一边躲起来。 石头重重地砸到玻璃上,发出巨大的声响,幸好玻璃没破,明猫和灰鹿探头出来看了眼,都是松了口气。 灰鹿手搭凉棚看向远处的广场,“那些大妖都没有拿出真本事,便是那个杜美克也没有。只有鬣狗王……” “燕大人想要鬣狗王的命。”明猫道。 “燕大人想镇压鬣狗王。”灰鹿道,“大妖是杀不死的。” 大妖没有办法杀死,只能镇压。 而这头让蛋巨巨吃尽苦头的鬣狗王就是燕洵选中的,准备镇压的大妖! “能镇压吗?”明猫已经看不清楚广场上的妖怪和幼崽们了,烟尘滚滚甚至是已经逼近火车站,若不是火车站水泥楼门窗紧闭,怕是屋里也要看不清东西了。 他只能看清楚燕洵。 “灰鹿,燕大人那边没有烟尘,只有燕大人那边没有。”明猫忽然发现新大陆似的,很兴奋地说。 “也有。”灰鹿看的更仔细一些,“只不过大人身后有妖扇,烟尘都吹跑了,似乎是还能过滤……” 灰鹿这么一说,明猫就赶忙眯起眼睛看过去,发现果真是这样。 燕洵周围有一圈盘旋的风,刚好能让他周围看上去很干净,什么都没有,但其实是那些烟尘闯过来之后都被风卷起来过滤掉了。 也就是灰鹿和明猫早知道妖扇的存在,也知道过滤的法子,这才能看出名堂。 但妖国来的这些妖怪就看不明白了。 镜枫夜捣鼓着很古怪的机关,吹出来的风转着圈,打着旋儿绕着燕洵,那些阻碍视线的滚滚烟尘就都没了。 “燕大人。”杜美克跳出战圈,冲着燕洵拱手,“燕大人为何突然动手?” 燕洵手指快速动了动。 他其实一直在赌。 从拒绝招待妖国使臣,带着幼崽们来见妖国使臣开始,燕洵就在赌。 他赌妖国使臣不会强求他来招待,赌妖国使臣不会立刻对幼崽们下手。 他赢了。 见了杜美克以后,燕洵敏锐的察觉到了那么一丝丝的不对劲,他便继续赌。 赌杜美克的实力不如杜美奇,赌这些所有的妖怪实力都不如杜美奇,并且他们身为妖国使臣,是不能像攻城那样大开杀戒的! 这个决定可以说是让燕洵把自己和幼崽们都置于危险当中,他只有把握在这些大妖进入攻城状态的时候保住边城,却没有把握保住幼崽们,所以要赌。 结果他又赢了。 燕洵现在就是疯狂的赌徒,他根据自己的认知去选择正确的方向,且两边都是万丈深渊,一步踏错,一步选择错误,就会立刻跌入深渊。 现在杜美克终于跳了出来,燕洵觉得自己不会输。 最开始面对杜美克他故意试探,最终杜美克的反应跟他意料中的一样。哪怕是先前燕洵并没有见过杜美克,也不过是看到杜美克的第一眼时就开始的推测而已。 曾经他在意识形态里可以维系那么多小黑分裂出来的小团子,那么现在他就能同样的想到这么多种可能,再从中挑选出一个最有可能的可能。 “鬣狗王为何来?”燕洵反问。 杜美克脸色一僵,他长长的脖子晃了晃,身上的兽皮已经破的不成样子,露出身上的皮肤,看上去像人,但又不像人。 偏偏杜美克又学着人的样子负手而立,长长的脖子一晃一晃的,看上去十分滑稽。 “他……”杜美克心思电转,他当然不能直接说出实话,但如果不说实话,又如何应付燕洵呢? “是因为鬣狗王必须吃人吗?”燕洵忽然道,“但妖国使臣……不应当是战败的大妖,这是自古以来的规矩。妖国破坏了规矩,这究竟是为什么?就像在你面前不能提起杜美奇一样?” 试探,还是试探。 杜美克脸色一变,他张了张嘴,又赶忙合上,眼睛左看右看,就是不敢看燕洵。 燕洵勾起唇角,微微的笑了。 他知道自己又对了。 从一些不易察觉的蛛丝马迹出发,慢慢的寻找线索,然后根据自己推断的最大的那个可能再次出发,最终推测出杜美克的可能反应。 又成功了。 鬣狗王不应该来大秦,不合规矩。 “就是因为鬣狗王,所以我才动的手啊。”燕洵慢悠悠道,“现在妖国使臣可以退出战圈,但是鬣狗王必须留下。” “他也是妖国使臣。”杜美克说着这样的话,自己都有些底气不足。 他隐藏着的那些不为人所知的秘密,不知道为什么被眼前的这个人一步一步的挖了出来,虽然他没有说出口,但杜美克就是有这种感觉。 他顿时觉得有些毛骨悚然。 不过他很快又反应过来,眼前的燕洵无论再怎么聪慧,再怎么步步为营,但他也只是个没有修为的普通人而已,连道兵都不是。 第488章 燕洵只是个普通人,没有修为,很弱很弱。 气势有些萎靡的杜美克再次威风起来,他高高的昂起脖子,豆大的小眼睛精光四射地看着燕洵,傲慢道:“燕大人,你也不应该过来见我,你是大秦的钦差吗?” “不是。”燕洵垂下眼睑,觉得这杜美克倒是不笨,反而很灵活。 他现在不是钦差,按理说不应该随便见妖国使臣,而先前身为守城大将的裘保让他招待妖国使臣,那就比较名正言顺了,只是他没有选择那个机会。 妖国使臣毕竟身份敏感,身为朝廷命官若是私自见面,恐怕会有很不好的嫌疑。 燕洵现在来见妖国使臣是名不正言不顺。 可明明是杜美克想要见他的,现在却忽然倒打一耙。 不但倒打一耙,从规矩上说,也确实是燕洵错了。 方才燕洵用规矩要把鬣狗王摘出来,单独对付鬣狗王,那么现在杜美克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反过来将了燕洵一军。 合乎规矩,便是燕洵也不能说什么。 只能认了。 “鬣狗王留下,妖国使臣可以撤。”燕洵道,“鬣狗王不是妖国使臣。” “他是!”杜美克坚持。 “战败的大妖不可能是妖国使臣。”燕洵也坚持,“我来见你确实不合规矩,甭管大秦的朝廷如何说,今儿个都要把鬣狗王留下。妖国使臣,你现在带着他们撤!” 杜美克气得头发都差点竖起来,只是他没有头发。 “带他们撤。”燕洵坚持。 “不!”杜美克还是坚持。 “为何?”燕洵问,“你为何要护着鬣狗王?为什么?” 燕洵不明白。 大妖和大妖之间的关系又那么好吗? 为何上回妖国使臣来的时候燕洵没看出来。 当初梅西被他用臭豆腐调换,克鲁西不也没说什么,拎着卷着臭豆腐的被子就跑了,后来再来大秦的时候,就从来没提起过梅西。当初杜美奇出事,奇达西同样是没说什么。 燕洵甚至觉得奇达西应该是隐隐有些兴奋的,他当初回妖国完全是迫不及待。 那是一种很隐晦的兴奋,燕洵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如果关系真的好,又岂会这样。 “燕大人。”杜美克回头看了眼,刚好看到庞大的鬣狗王轰然倒地,他瞳孔猛缩,猛的回头看向燕洵,“燕大人,你不能……” “我不会对鬣狗王怎么样,况且他是大妖,我也不能对他怎么样。”燕洵一边说一边仔细地观察杜美克的表情,他那张脸跟寻常人也不一样,看上去特别小特别古怪,五官的位置总感觉跟寻常人也不一样,但表情却几乎完全一样。 皱眉、犹豫、恐惧,有时候会有些微的欣喜,眼珠子乱转,心里头想着许多主意。 只要能承受住来自大妖的气势压迫,敢盯着大妖看的话,燕洵发现眼前的这头大妖其实很好懂。 他现在看上去正在着急犹豫,心里头应该守着秘密不想让人知道。不想说出心中的秘密,又想保住鬣狗王,却又因为某种规则约束,不能像攻城的大妖那样大开杀戒,只能一边跟幼崽们对战一边想法子保住鬣狗王。 但燕洵不可能放手。 他下定了决心要留下鬣狗王,那就绝对会做到。 “你会后悔。”杜美克忽然道,“燕大人,你会后悔。大妖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不是你想对付就能对付的。” “我知道。”燕洵很镇定,“大妖很难对付。我也知道现在我可能需要用尽所有的力量才能把鬣狗王留下,可我必须得那么做。杜美克,你有家人吗?有相熟的,可以在一起心甘情愿的互相出生入死的朋友吗?” “什么?”杜美克一愣,没听明白。 他顿了下,想了一会儿才想明白。 “家人?朋友?”杜美克笑起来,“妖国跟大秦不一样,没有这些东西。只有弱小的人才会抱成团取暖,妖国的大妖是绝对不会这样的,也不可能这样。” “因为每个大妖之间都是竞争关系,永远都不可能和平共处?”燕洵忽然道。 杜美克下意识点头,又忽然想起来这里是大秦,他的身份是妖国使臣,便又赶忙摇头,“不是。”至少现在不是,现在他们都是妖国使臣,都是一个整体,至少在大秦是要抱团的。 燕洵就笑起来,他已经知道想知道的了,“既然如此,你如何才能放弃鬣狗王?” 既然这样都不肯放弃鬣狗王,那就肯定有别的事儿,燕洵现在不关心杜美克和鬣狗王之间的秘密,他只想留下鬣狗王,他的目标一直都很明确。 “你会后悔。”杜美克压低声音道,“燕大人,你会后悔。” 后面鬣狗王再次爬起来,又被蛋红红轰了一炮,他狼狈的踉跄着,完全没了当初攻城时的威风。 燕洵眯起眼睛,“我会后悔,但现在不后悔,那是以后的事!” “好,很好!”杜美克忽然哈哈大笑,“有胆。小小的连道兵都不是的普通人,有胆!燕大人,今日我便告诉你为何鬣狗王回来,又为何鬣狗王必须得来!” “洗耳恭听。”燕洵冲着杜美克拱手。 杜美克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燕洵,他是真的想把真相说出来。 “不要说。”鬣狗王猛的窜出来,从滚滚烟尘中探出头,一双红彤彤的眼珠子等着杜美克,大声吼道,“不要说,不能说。” 鬣狗王头上满是伤口,有的深可见骨,恢复速度再也没有以前那么迅速,而是变得非常缓慢。 那些狰狞的伤口和缓慢生长的新肉放到一起,看上去就显得特别狰狞可怖,仿佛鬣狗王一直在不停的死亡、重生,死亡、重生。 他的能力其实跟蛋红红有那么一点点像,不过蛋红红的能力显然更全面一点,并且作用的对象也不一样。 鬣狗王只能让自己不断重生,而蛋红红可以让任何人重生,只是他妖力有限,看上去好像能力一点都不强似的,但其实不是那样,如果蛋红红成长为大妖,那么他可以随时随地让任何人起死回生、返老还童。 很恐怖的能力。 “鬣狗王。”杜美克扭头,不再看鬣狗王。 而鬣狗王藏在滚滚烟尘里的尾巴被蛋红红拽住,抗在肩上往后拖。 鬣狗王的尾巴尖最细最细的地方也比蛋红红大很多很多,他要用尽全身力气才能往前拉一点点。 可偏偏就是这样,鬣狗王竟然在慢慢后退。 “不能说。”鬣狗王的爪子在水泥地上抓出深深的痕迹。 燕洵轻轻瞥了眼便收回视线,“他自己已经退缩了。否则的话,单凭小幼崽们……不可能拉得动他,甚至是靠近都不能。” 就算鬣狗王病入膏肓,那他也还是鬣狗王,也还是大妖,万万是小幼崽们轻易接近不了的。 杜美克的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燕大人,你真想知道的话……我可以告诉你……” “洗耳恭听。”燕洵又说了一遍。 杜美克深吸一口气,“燕大人,鬣狗王……” “大妖杀不死,但是也会死,对吗?”燕洵看出杜美克的犹豫,知道他心底里其实还是不想说,便替他说了。 杜美克轻轻点头。 他大约是想让自己看上去严肃一些,偏偏因为脖子太长,脑袋太小,点头的幅度看上去非常大,以至于他看上去有些滑稽,并没有那么严肃。 “鬣狗王要不行了。”杜美克的语气有些低迷,“他必须来大秦,否则……燕大人,以你的聪慧应该能猜出来,鬣狗王必然会再来大秦。但是你不能镇压他。” “为何?”燕洵疑惑的就是这一点。 杜美克并不想把这个秘密说出来,鬣狗王也不想让他说出来。 再次被蛋红红轰了一炮的鬣狗王忽然扑出来,他的一条腿几乎只剩下骨架,露出森森白骨,十分可怖。 “不要说。”鬣狗王站在杜美克身后,一双红彤彤的眼珠子盯着燕洵看,他咽了口唾沫,显然很想现在就吃了燕洵,“燕大人,你不能镇压我。” “既然都不想说,那算了。”燕洵忽然放弃了,“就这样吧。镜大人,喊幼崽们集结,咱们回了。” “好。”镜枫夜什么都没有问,赶忙召集小幼崽们。 烟尘中的蛋红红飞奔着窜到波波幼崽身上,耳朵忽然动了动,道:“阿爹叫咱们撤了。” “行吧。”波波幼崽果断道,“撤。” “鬣狗王可还活蹦乱跳呢。”蛋红红有点不甘心。 另外一边蛋弟弟跳起来,“就这么结束吗?当初蛋巨巨受的苦还没有十倍、百倍奉还!” “大人叫咱们撤。”花树幼崽抱着蛋弟弟转身,“这回这些大妖都没有真的对咱们出手,认真算起来咱们是赚了的。” 毕竟他们都是妖怪幼崽,在场的全都是大妖。 蛋弟弟若有所思,凑到花树幼崽耳边小声说话,“哥,那咱们这是钻了规则的空子吗?” “没有。”花树幼崽摇头,“咱们没有钻空子。妖国使臣应该知道咱们这回来见他们不合规矩,朝廷……怕是要……咱们现在是主动送出去把柄给人家抓,且目的还没达到呢。” 鬣狗王依旧没能镇压。 * 大秦和妖国也打了这么多年交道,虽然妖国使臣是前几年才来,但大秦几乎已经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出去。 泱泱大秦上千年历史,从一开始的部落慢慢变成村、镇、城,最终变成现在的大秦。 从茹毛饮血到引火烧肉,从竹筒木棍到陶碗陶罐,从兽皮蔽体到搓麻织布,从阴冷山洞到干爽茅草屋,从杂乱交配到一夫一妻,人类就那么一步一步走到现在,变成如今的模样。 这是人类的变化史,是所有人都引以为傲的存在。 当初的胡如觉得这是彰显大秦百姓能耐的好机会,便主动说给妖国使臣听,当时燕洵并没有阻止,因为就算胡如不说,也会有别人说。 从当初茹毛饮血的人聚集到一起的时候,便是历来如此。 我把我所有的功绩都摆出来给你看看,让你见识到我的能耐;我把我所有的战利品都摆在最显眼的地方,让你知道我的本事;我展示自己,证明我很强,让你臣服于我。 人从那时候起就是不平等的。 这种展示和不平等慢慢的变成了骨子里的东西,变成了本能。 哪怕是大秦面对妖国也只能守住边城而已,并没有能力攻入妖国,但是当妖国使臣来临的时候,生而为人的他们还是本能的想要展示自己,想要证明自己很强,证明大秦很强。 所以面对妖国使臣的时候,各位大人当真是恨不得展示大秦最好的一切。 只可惜大秦最赚钱的作坊,最值钱的技术,最高超的工艺,几乎全都在燕洵手中,那些作坊外人根本进不去,便是当初的妖国使臣也不过是看了一个造纸作坊而已,还云里雾里的,根本没看懂。 剩下的大秦最顶尖的存在基本都在宫里,妖怪根本不能进宫,也就无从得知了。 除去这些,大秦剩下的所有的存在,在妖国都已经不是秘密。 “大秦的文武百官定然是容不下大人的,妖国使臣都知道,所以他们不急。”花树幼崽道,“会有人替他们在前方冲锋陷阵,他们又何必去做那不好的事。” “真是让幼崽伤心,到头来与咱们为敌的竟然还都是自己人。”蛋弟弟重重地叹了口气道,“我是真的不愿意与他们为敌。” “什么自己人,我可不承认他们是自己人。”蛋红红抱着胳膊,仰着脸,在波波幼崽脚边大摇大摆的走。 后面火焰幼崽撵上来,跟在后面。 蛋弟弟回头瞥了眼,见着幼崽们一只一只的从滚滚烟尘中冲出来,便道:“阿爹说过,咱们生在大秦,长在大秦,大秦的百姓就都是咱们的自己人。” “人也有好坏之分的。”蛋红红板着脸道,“对于那些不好的人,反正我是看不上。” “坏人也有坏人的用处。”蛋弟弟忽然跑过来凑到蛋红红身边,学着燕洵的样子云淡风轻的,还装模作样的学着燕洵平日里整理衣裳的模样,胖乎乎的小爪子捏着衣袖轻轻一抖,“蛋红红,这世上可不是非黑即白。况且……世上的事儿,哪能叫咱们给左右了呢,咱们其实是被世上的事儿左右的。” “人啊,想要舒坦的活着,就得妥协,跟世上的一切和解。” 这是燕洵常说的话,教导幼崽们遇到事情不要太尖锐,能圆滑的解决就圆滑的解决,尽量不要直来直去,那样对自己不好。 保育堂的幼崽们都被教育的很好,一只只小幼崽几乎全都是燕洵的翻版,只有蛋红红和蛋弟弟偶尔会闹脾气。 “哥。”蛋红红嘿嘿笑,“你虽然跟阿爹说的一样,可我觉得你说出来没有说服力。” “哼。”蛋弟弟冷哼,“等将来我长大就好了。” “那得啥时候。”蛋红红上下打量蛋弟弟一眼,“哥,你现在还没有咱们哥哥的鞋子大。” “你不也是。”蛋弟弟不服气。 “是就是。”蛋红红理直气壮。 等小幼崽们全都从烟尘中跑出来,那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烟尘就瞬间烟消云散,露出狼狈的鬣狗王和其他妖国使臣。 杜美克回头看了眼鬣狗王,眼中闪过一丝诡异的兴奋,他长长的脖子晃了晃,冲着燕洵哼了声,“燕大人,话不投机半句多,你请回吧……” “告辞。”燕洵冲着杜美克拱手,见着杜美克显而易见的松了口气,又有些得意地看着自己,燕洵又道,“不过我说的话不会改变,鬣狗王必须留下,妖国使臣随意。” 杜美克身体一僵,面色瞬间难看。 “大人。”花树幼崽走到燕洵身边,绕到他身后站着。 后面的小幼崽迅速归位。 燕洵转身,小幼崽们也跟着转身,慢慢离开广场。 从火车站这边看,原本平坦的广场中心只剩下燕洵站过的地方还完好无损,连尘埃都诶有,其他地方早已面目全非。 水泥层被掀起来,甚至是最下面的土层都被翻出来,露出曾经边城没有火车站,也没有水泥楼时的模样。 整个广场只有最外面一圈还算完好,可也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大人。”镜枫夜走在前面,把一些障碍都简单地清理掉。 “能走。”燕洵其实并不在意这个,只是走路的时候东倒西歪的比较难看,镜枫夜大概是不想他这样,“回头叫边城大营把广场修好,要不是他们安排妖国使臣在广场安营扎寨,至于这样……” “裘将军怕是不会承认。”镜枫夜就道,“小裘带着道兵来了。” 燕洵眯起眼睛看向远处,笑道:“小裘现在也能耐了,身份水涨船高,再不是当初窝在制伞作坊里的没什么身份的道兵了。看看那排场,前呼后拥的多少道兵,那些架着的是功曹?” “是。”镜枫夜点头,“他们早就来了,一直躲在远处,见着咱们停下这才露面。” “谨慎!”燕洵道,“怕冒冒失失的来会波及到他们。估计也怕我见着他恼羞成怒故意让幼崽们动手……” 毕竟小裘以前是燕洵的人,后来燕洵想把他撵出边城,是裘保做主把他留了下来。 小裘也很有自知之明,他无论怎么折腾都绝对不敢牵扯到燕洵这边,更不敢跟燕洵碰面,所以这回妖国使臣安排在广场,应该不是小裘的主意,他没有那个胆子。 事实也正是如此。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小裘根本不想露面,更不想碰上燕洵。 然而此时他却不得不露面,因为吩咐把妖国使臣安顿在这里的不是别人,正是裘保。小裘不敢得罪燕洵,却也同样不敢得罪裘保,甚至是还要听裘保的,否则他在边城就不会有任何立足之地。 “都醒了吗?”小裘面色难看的问。 “醒了。”道兵赶忙道。 胡跃群早就醒了,只是他当真是恨不得自己从来都没有醒过来,还不如一直昏睡。 他身上哪儿哪儿都不舒坦,应该躺着好好歇息才对,结果是两个道兵架着他在外面吹冷风。 刚开始胡跃群以为自己被谁穿了小鞋,便竖起耳朵仔细地听周围的动静,很快他就听到了打雷一样的震天声响,和那冲天而起的吼声,他吓了一跳,感觉自己马上就会晕过去,但奇异的是他没能晕过去。 “打起来了。”架着胡跃群的道兵低声道。 “是幼崽们动的手。”另外一个道兵肯定道。 “这……” “嘘!慎言!什么都别说,心里知道就好。” 两个道兵互相对视一眼,都是心照不宣地看着远处的动静。 胡跃群立刻就知道这两个道兵是很赞同幼崽们动手的,所以他们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问,甚至还要假装自己并不知道这件事。 很快胡跃群就听到了小裘的声音,很是气急败坏。 “怎么忽然动手了?不是妖国使臣要见燕大人?”小裘的声音有些尖锐,有着他自己都没发现的颤抖。 道兵低声道:“约莫是燕大人主动动的手。” “有证据吗?”小裘眼睛一亮。 道兵不说话了。 谁先动手,谁不动手,这个怎么找证据呢? 看看那边火光冲天的,就算是有证据应该也早就破坏了吧。 况且那群小幼崽那么聪明,他们怎么可能会留下证据呢? “有人证。”小裘忽然看向在场的道兵。 几乎所有道兵都同时低头,不敢跟小裘对视。 他们确实是追随小裘,追随裘保的道兵,是站在杨琼杨小将军对立面的道兵,因为裘保的关系跟燕洵和幼崽们的关系自然没有那么好,但这并不代表他们愿意做那个人证。 那架着胡跃群的道兵就低声道:“现在吃的还是没变。” “我打听过了。”另外一个道兵就说,“先前有人想对边城大营的口粮动手,想要削减口粮,修改菜谱,后来不知道怎么的,这事儿就不了了之了,咱们吃的还是没变。” 再旁边的道兵就凑过来,“我知道这个事儿,那副将是想从口粮中抽出三成粮食挪作他用。原本这个事儿杨小将军也管不了……不过有人给燕大人送了信,后来是太子殿下亲自出面管的。” “太子殿下……” “当初给粮食的时候燕大人就说过,甭管边城大营变成什么样,这口粮任何人都不能插手,有权插手口粮的人只有燕大人自己。” 第489章 “咱们本就……但做人得讲良心啊。” “当初杨将军是怎么防备燕大人的,咱们可都知道,可燕大人是怎么对咱们的……” “燕大人对咱们良心,咱们就不能没有良心。” 几个道兵互相对视一眼,继续心照不宣的坚守自己最后的底线。 胡跃群就忍不住叹气。 他知道事情变得棘手了。 裘保确实成了守城大将,身边也确实有愿意为他做任何事的副将和道兵,可剩下的那部分人虽然立场在他这边,但心底里依旧是想着燕洵的,这就有些棘手。 裘保哪怕是成了守城大将,他也还是不能为所欲为,也依旧站在燕洵给他画出来的无形的圈子里,根本不能越雷池一步。 这些道兵立场确实在裘保这边,也帮着裘保做事,甚至是听从小裘的指挥,但他们有自己的底线,而他们的底线就是燕洵。 因为当初杨叔宁仅仅是给燕洵写了几张欠条,于是边城大营就有了数不清的新鲜的,绝对不会发霉的粮食,甚至是还有各种各样的罐头补贴,更甚至还有暖和厚实的棉衣穿。 仅仅是那几张欠条就能换来这么些东西吗? 哪怕是杨叔宁的威望再高,道兵也不会觉得杨叔宁写的欠条就这么值钱。 之所以燕洵收下那些欠条,源源不断的送来这些好东西,不过是因为他的良心而已。 不愿意看着边城道兵忍受饥饿和寒冷,还要拼死上战场,不愿意看到道兵因为吃不饱,力气不够而白白送命。 燕洵想让边城的道兵能够吃饱穿暖,用自己最好的状态上战场,便是战死也要跟妖怪一块儿战死,而不是因为自己太饿了没有力气,因为太冷了手都冻僵了,白白死去。 燕洵对得起自己的良心,边城大营的道兵也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所以没有道兵愿意给小裘作证,他们愿意撒谎,因为良心。 小裘气急败坏,要吃人似的盯着这些道兵,双手控制不住的发抖。良久,他闭了闭眼,慢吞吞道,“走,去汇汇燕大人。” 放眼望去,几乎没有人站在他身边,他成了真正的孤家寡人。 远处燕洵带着幼崽们不疾不徐的缓缓前行,后面的一片狼藉中,妖国使臣都站着没动,并没有追上来。 弹弹幼崽拉了下自己弹性极佳的头发,低声道:“大人,妖国使臣对咱们的忍让是不是有些过了。” “暂时的罢了。”燕洵淡定道,“他们可是一点都不傻,正等着咱们自个儿的反应呢,如果后面……不能让他们满意,他们这才会后发制人。” “你看他们都是妖怪,其实心也跟人一样,都是人心。” “小裘还是来了。”燕洵眼瞅着小裘靠近,就微微叹了口气,“他一直不敢见我,现在倒是不得不来。” “哼。”蛋弟弟冷哼,他早就看小裘不顺眼了,要不是小裘牵扯到了裘保,裘保又牵扯到守城大将,他何至于一直忍气吞声。 如果不是一定要忍着,蛋弟弟什么时候真正的忍过…… 小裘也就才走了几步路而已,弄得鞋子上,衣裳下摆全都是土,有些狼狈,他的面色便愈发的难看。 其实除了燕洵自己,小幼崽们一个个看上去都跟泥猴子似的,身上不但沾满土,还有些斑驳的血迹已经凝固发黑,土腥味夹杂着血的腥臭味,实在是不怎么好闻。 像蛋弟弟和蛋红红这么大一点儿的小幼崽,几乎已经完全是个泥球了。 他们看上去都很狼狈,也只有一双双大眼睛还亮晶晶的。 “小裘。”燕洵站定,等小裘走过来。 小幼崽们便都站在燕洵身后,瞪着一双双大眼睛看着小裘。 蛋红红和蛋弟弟站在最边上,都十分严肃地盯着小裘。 当初小裘投奔裘保不肯离开边城,甚至是成了裘保的干儿子,趁着杨叔宁重伤弥留暗中拉拢边城将士,后来大妖攻城时又做主带着裘保那边的将士率先撤离,这一桩桩,一件件,都让幼崽们愤怒,也让燕洵愤怒。 只是表达愤怒的方式有很多种,燕洵选择暂时隐忍,也跟幼崽们解释过。 “哼。”蛋弟弟冷哼。 幼崽们的选择都跟燕洵一样,只是蛋弟弟觉得还是不痛快。 “燕大人。”小裘身上穿着不伦不类的盔甲,因为他虽然是裘保的干儿子,但身上并没有官职,他甚至是连道兵都不是,他就不能随便穿副将们的盔甲,又不想穿普通道兵穿的盔甲,便自己打了一套,看上去倒也威风凛凛,只是有些四不像,看着不伦不类。 边城道兵都以战袍为荣,盔甲才次之,小裘便把衣裳做成战袍的样子,盔甲跟副将的有些像,却又完全不一样,平日里没有对比的时候看着还好,可此时跟眼前的燕洵和幼崽们一对比,顿时就显得自惭形秽起来。 燕洵穿着战袍,身后的小幼崽们也都穿着战袍。 虽然他们身上的战袍都很脏,都有些破了,甚至是看上去有些褴褛,但那依旧是战袍,依旧是所有道兵都向往的战袍! 小裘低头拱手,看着自己身上的盔甲,脸先是发红,紧接着又发紫又发黑,恨不得现在找条缝钻进去藏起来,不叫燕洵和幼崽们就这么看着。 “去安顿妖国使臣吧。”燕洵忽然道。 他跟小裘也没什么好说的,今儿个这么闹腾一回也够了。 “燕大人。”小裘咬牙。他知道燕洵这么说就代表以前的事情既往不咎,但是今天的事儿他也不能过问,可广场上闹得那么天翻地覆,他如何能不管不问,裘保那边又如何交代。 所以他还是硬着头皮开了口,面对昔日旧主,小裘只觉得自己的脸已经掉到地上,再也捡不起来了,可他还是要硬着头皮开口,“燕大人,您为何要跟妖国使臣动手……” “不为什么。”燕洵并不打算跟小裘解释。 “可……”小裘硬着头皮上前一步,“燕大人……” “小裘。”燕洵忽然道,“知道我为什么放任你留在边城吗?” “为何?”小裘猛的抬头,下意识往后退,他呼吸都急促起来,以为燕洵准备秋后算账了。 燕洵一甩衣袖,“是因为我在边城威望太高,所以需要有那么个人来平衡,而你和裘保,就是被我选中的人。所以你尽管放心,只要你和裘保还被边城需要着,我就不会对你们动手,哪怕是裘将军想要我的命。” “燕大人此话何意,我不懂。”小裘不敢抬头,脸上不停的冒汗,汗珠子甚至是落到地上。 冷风一吹,满身寒意。 “你现在还能活着,裘将军也能继续做守城大将,就这样。”燕洵觉得自己解释的够清楚了,他便不再多说,带着幼崽们离开。 小裘没敢再拦燕洵,甚至是等燕洵和幼崽们已经走出很远很远,几乎快要看不到他们了,小裘这才回过神,冲着身后的道兵道:“走!” 后面的道兵赶忙跟上。 * 回到水泥楼,燕洵什么话都没说,直接爬上炕,倒头就睡。 他很累很累了。 对杜美克一步一步试探,说什么话,露出什么表情,甚至是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不能错,否则不但试探不出什么,还会被杜美克反噬。 因为对妖国几乎是一无所知,所以只能一步一步猜测,一步一步试探。 妖国使臣的态度,杜美克的态度,鬣狗王的态度,还有鬣狗王来大秦的目的,这些都要一步一步弄清楚。燕洵一直紧绷着,直到回水泥楼才终于放松,他实在是扛不住了,几乎是倒在炕上就睡着了。 “大人。”撼山幼崽赶忙道,“小花你看看。” 花树幼崽上前给燕洵把脉,“累的,这样歇一歇也好。” “鬣狗王如何了?”确定燕洵没是,撼山幼崽这才问。 战兔幼崽也从里间出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幼崽们。 “哼。”蛋弟弟把身上的战袍巴拉下来,小鞋子扔到一边,哒哒哒跑去洗澡,一边说,“鬣狗王现在还好好的呢,那杜美克非得拦着,又不肯说为什么,到最后阿爹也没问。” “我倒是觉得阿爹应该是猜到了。”蛋红红也跑进来。 “那我咋没猜到?”蛋弟弟不服气。 倒是光明幼崽若有所思,他满头银发暂时盘起来,自个儿蹲在大木盆中清洗身上的血迹,一边说:“大人应当是猜到了……或许……跟现在圈起来的地方有关。” “鬣狗王留下的血肉?”蛋弟弟瞬间明白了。 那地方现在还圈着呢,且又增加了人手,确保不会有任何人能靠近。 花树幼崽凑过来帮光明幼崽搓背,一边说:“大妖实在是棘手,杀不死不说,便是身上掉下来的血肉也不会化为浓水消失,我眼瞅着那些血肉到现在还都没消失,往后怕是要有变化……” “能有什么变化,变成嗜血鱼妖吗?”蛋弟弟不以为然,“嗜血鱼妖算不上多厉害,到时候咱们完全能对付的了。” “万一是次元小蜂妖那种怎么办?咱们如何对付?”蛋红红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到时候边城岂不是要陷入危机中?” “难道鬣狗王再来大秦就是因为这个?他要如何处理那些血肉,再重新拿起来用身体吸收,还是重新吃进去?”蛋弟弟跑去搬自己用的小木盆,接了满满的热水,然后踩着木盆旁边的小台阶进去,舒舒服服的泡澡。 旁边蛋红红看了眼远处自己的小木盆,微微摇头,他选择找蛇身幼崽一起泡,便跑去蛇身幼崽的木盆里,一下子跳进去,弄得水都溅起来。 蛇身幼崽赶忙用尾巴尖把蛋红红卷起来,放到自己身上,自个儿在木盆里翻了个身,“怕是没有那么简单。” “歇一会子去战场看看,看看有没有啥变化。”雷电幼崽道,“若是有变化咱们也好早做准备。” “成。” 现在也只能这样走一步看一步。 * 水泥楼不远处的战场正在悄无声息的发生着变化。 “看不太出来。”梅西放下望远镜道。 难得他能出来晒晒日头,蛋弟弟便专门扛着望远镜送过来叫他看看远处的战场,再加上梅西跟嗜血鱼妖的关系让小幼崽们联想颇多,就想让梅西看看看着一滩一滩的血肉究竟有什么名堂。 日头穿透玻璃照进来,屋里暖融融的,梅西脸上甚至是有细密的汗。 “阿爹说名堂就在那里。”蛋弟弟搬了个小板凳坐在梅西脚边,“反正我是看不出什么名堂,那杜美克又遮遮掩掩的不肯说,鬣狗王也不说,咱们只能猜。” “现在也还是什么都没透露吧?”梅西又拿起望远镜看。 “恩。”蛋弟弟想起这些日子广场上的变化就忍不住絮叨,“那妖国使臣还是在火车站广场安营扎寨,最后一点平坦的地儿用上了。小裘天天带着那些功曹去伺候,也不知道怎么想的……” “还有道兵拿着银子来火车站买菜,直接给妖国使臣送去,你说这像什么话。” “边城大营所有人包括大将军,吃的不也都是干粮,凭啥妖国使臣就特别了!这里是边城,又不是旁的富饶的地方,想吃啥就有啥,那些肉啊菜啊,不都是环哥儿千辛万苦运来的。” 虽然运送这些东西的是火车,可这一路上看顾和把关不都是环哥儿在干。 “你说小裘为啥要卑躬屈膝呢?”蛋弟弟想不明白,“那些功曹也是,都是钦差,那就拿出钦差的架子来,结果也是跟小球一样。我听说杜美克想知道什么就能知道什么,他们完全不隐瞒的。” “咱们对妖国有多少了解?就那么丁点儿情报还都是咱们弄来的。结果妖国使臣对大秦的了解呢?完完全全!” “这哪是彰显礼仪,这根本就是愚不可及!” 想到那些事儿就把蛋弟弟气得不行,“狮子搏兔尚需用尽全力,更何况现在大秦实力如何,妖国实力又如何?只是面对一头大妖边城就要损失那么多道兵,甚至还会有大将军陨落,咱们又有什么好轻视妖国的呢?” “我不想说他们自高自大,可他们就是有这种莫名其妙的自信,觉得这天底下就是他们最强,当真是可笑至极。那所谓的礼仪当真是狗屁不如,有本事攻入妖国,让虎妖王真正的俯首称臣,到时候想怎么讲究就怎么讲究!” “人啊,永远都看不清自己,永远都没有自知之明。” 蛋弟弟背着手,在梅西面前走来走去,巴拉巴拉的说了一通,是觉得有点口渴,便赶忙跑到一边咕咚咕咚地灌水,“哎,我这样的个头就是有这点不好,总是容易口渴,还容易饿。” 喝了水,蛋弟弟又觉得饿了,便蹲在一边啃肉干。 梅西就笑,“大人不是说过,你能想明白是因为你没有在这个怪圈里。” 因为蛋弟弟不是人,也不是妖国的妖怪,他是这个怪圈外面的存在,所谓旁观者清,所以能够看得清清楚楚,也能逃离怪圈,不去向着妖国展示自己的所有,试图证明自己的实力很强很强。 “哼。”蛋弟弟恶狠狠的咬着肉干,一边又咕咚咕咚灌水,“人的劣根性。阿爹说人生来本恶,需要让别人好好的伺候才会心满意足,渴了、累了、饿了都要哭闹,非得叫人来照顾不成。这刚一出生,什么都没付出,天然的就开始索取,实在是非君子之道……” “可大人也说过,如果那孩子知道感恩的话,就会把这些索取变成羁绊,等爹娘老去的时候,他会进行反哺。” “那还有那么多不知恩图报的呢。”蛋弟弟就道,“叫我说这人啊,一出生就不应该那么弱,不应该非要靠索取才能活下来,这原本就是错误的啊。” 蛋弟弟老气横秋的摇头,他原先还很羡慕生而为人的人,可等他活明白以后就觉得生而为人实在是太复杂,反正他是弄不明白的。 “这人呐。”蛋弟弟算是不再羡慕生而为人了。 “恩。”梅西笑着点头,并没有反驳蛋弟弟的话。 真要说不羡慕,那也只有蛋弟弟不羡慕而已,因为他就生在大秦,且燕洵早已为他铺好宽阔无比的康庄大道,他根本不需要羡慕别人,而是别人来羡慕他才对。 对于曾经的幼崽们,他们是羡慕过的,不过现如今他们也成了让别人羡慕的对象。 梅西心里头想着,自个儿曾经也是羡慕的,而他运气很好,成功留了下来。 他再次拿起望远镜看,便看到视野中那一直没有任何动静的血肉终于动了起来。 死气沉沉的血肉忽然动了起来,缓慢地蠕动着,看上去有些毛骨悚然,触目惊心。 “活了。”梅西却有种了然的感觉。 “我看看。”蛋弟弟蹦起来,拿起自个儿的小望远镜看。 视野中的血肉蠕动的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慢慢的形状开始变换…… * 妖国使臣的帐篷换成了更新的,里面的摆设也都换了,小裘领着道兵亲自置办的。 鬣狗王因为身躯太庞大不能进帐篷,便趴在外面。 眼瞅着来帮忙的道兵终于离开,鬣狗王赶忙道:“杜美克,快要来不及了。你帮我……否则……” “我知道。”杜美克从帐篷里出来,手里还拿着一块酥饼,嘴巴张的很大很大,直接放到嘴里,“可如何才能避开燕大人去那边?” “想法子。”鬣狗王有点着急,“再不去就来不及了。” “没有办法。”杜美克也很着急,可是想不出法子只能按兵不动,“你还有多久?” “快了。”鬣狗王重重地喘着粗气,“杜美克,别忘了你这男爵是谁帮你得到的。如果我出事,你回去就能被他们活生生撕了,你也别想保住这个位置。” 杜美克脸色一下子变得很难看,“我知道。咱们晚上动手……” “好。”鬣狗王这才缓缓闭上眼睛歇息。 晚上。 水泥楼中。 燕洵歇息了好些日子,直到今日才总算是有了精神,便招呼幼崽们一块儿吃火锅子。 煮的奶白的汤在锅里翻滚,薄薄的肉片放进去那么轻轻一滚,再沾上调味料,那味道当真是绝了。 “我要吃豆芽。”蛋红红蹲在小盘子前面等。 那火锅子大得很,下面放了不少木炭,里面的烫又都是滚烫滚烫的,蛋红红想过去自个儿动手,不过幼崽们不同意,叫蛋红红等着吃就好了,蛋弟弟也是同样如此。 不一会儿,小皇子就帮蛋红红夹了三个豆芽过来。 蛋红红立刻拿着小筷子夹着豆芽啃,眼睛又往锅里瞟,“要一片肉片。” “好。”小皇子赶忙帮着涮肉片。 鬣狗王和杜美克有动作的时候,燕洵这边刚刚吃完火锅子,饭桌刚收拾好,放火锅子的地方还滚烫滚烫的呢。 “鬣狗王闯出来了。”战兔幼崽道,“果真是冲着战场来。” “妖国使臣动没动?”燕洵赶忙问。 “只有杜美克跟出来了,其他妖国使臣都没动。”撼山幼崽道,“大人,咱们迎战吗?” “引他们去战场。”燕洵站起来往外走,“准备迎战。” “哦!”蛋弟弟跳起来,哒哒哒跑去玄关找自己的新战袍。 “防线提前撤离,放他们进来。通知杨小将军,外围继续曾兵,广场同样曾兵,同样要盯着妖国使臣。”燕洵一边整理战袍一边往外走,“咱们就在战场最中心等鬣狗王前来!” 鬣狗王和杜美克闯出来,一路都畅通无阻。 快要靠近战场的时候,鬣狗王忽然顿了顿,“快要来不及了。” “快!”杜美克急了。 “怕是晚了。”鬣狗王闭了闭眼,“快点。” 畅通无阻的闯进战场,杜美克一双小眼睛贼溜溜的看着周围。他看的清清楚楚,有些痕迹确实是鬣狗王留下的,但更多的痕迹跟鬣狗王没有关系。 “当初你是跟大将军合作?”杜美克看着这些痕迹忽然有些不信。 鬣狗王当然知道杜美克为什么不信,“杜美克,不要小看那群幼崽,他们的手段比我们想的要多得多。” “我知道。”一想起那些小幼崽,杜美克倒是有些信了。 终于靠近战场中心,鬣狗王和杜美克同时停下。 “燕大人!”鬣狗王眼珠子更红,喘着粗气看着早就等在前面的燕洵。 “是我。”燕洵上前一步,举起战伞对准鬣狗王,“这黑灯瞎火的,你来这里做什么?又想攻城?” 第490章 鬣狗王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视线越过燕洵,看向他身后的幼崽们。 见过没见过的幼崽都在。 蛋巨巨也在,紧贴燕洵站着,身上穿着崭新的战袍,特地把整张脸都露出来对准鬣狗王。 当初化为幼崽的蛋巨巨从鬣狗王肚子里跌出来的时候他是不知道的,鬣狗王只顾着撤退,几乎是玩命地跑,根本没有回头看,再加上那时候鬣狗王已然重伤,他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注意那些。 鬣狗王的视线从蛋巨巨身上缓缓移开,看向站在最边上的蛋……红红。 “你是……”鬣狗王还是分不清眼前的蛋红红究竟是哪只小幼崽,顿了顿他又问,“燕大人究竟有多少妖怪幼崽?” 像是蛋弟弟那样的小幼崽还有多少,几百、几千,还是上万? 是不是跟银爪鬣狗妖、次元小蜂妖攻城一样,这些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幼崽们也是那般的层出不穷,并且把身为大妖的鬣狗王当成是一座城,进行攻城? 鬣狗王忽然有种自己会被这些小幼崽打败的错觉,他使劲晃了晃脑袋定睛看过去,便看到蛋弟弟变成了两个,他身边出现了一个一模一样的小幼崽。 同样的脑袋顶上顶着一小撮呆毛,同样个头那么小,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简直是一模一样。 “哼,少废话,直接动手吧。”蛋弟弟大声道。 鬣狗王下意识后退一步。 “只有两只小幼崽。”杜美克低声道,“都站在最边上,那个红头发的跑了……” 蛋红红哒哒哒跑到幼崽们身后,他个头小,幼崽们一只脚就能把他完全挡住,于是他很快藏了起来,从杜美克这边完全看不到。 “只有一只了。”杜美克又说。 不过蛋弟弟身边还有一个金属疙瘩的小幼崽,样子是跟蛋弟弟一样,身上也穿着衣裳,一双眼睛也是极为逼真,头顶同样有一小撮呆毛竖起来。 “两只。”鬣狗王分辨不出那两只小幼崽的区别。 但在杜美克眼中却能很轻易的分辨出来,另外一只小幼崽看上去虽然很逼真,但颜色不一样。 “果真如此,动手。”燕洵果断道。 小幼崽们瞬间四散开来。 “吼!”鬣狗王也瞬间冲上来,他的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燕洵,片刻都没放松过。 镜枫夜赶忙上前挡在燕洵前面,“大人。” “把他们分开。”燕洵道,“杜美克大约是不敢跟咱们真正的动手,与他周旋即可。鬣狗王……下狠手……” “知道。”战兔幼崽冲向鬣狗王。 另外一边撼山幼崽冲向杜美克。 幼崽数量本来就多,配合又十分默契,瞬间分散,瞬间合拢,鬣狗王和杜美克中间就多了几只小幼崽。 撼山幼崽跑到杜美克前面,眯起眼睛看着他。 “你是哪里来的幼崽?”杜美克问。 当初妖国送来大秦为质的幼崽只有十头,可燕洵身边的妖怪幼崽不止十头,蛋弟弟和蛋红红的来历他知道,那么眼前的这只看上去跟寻常小孩一样,只是皮肤比较黑的小幼崽呢? 他究竟是从哪里来,又为何待在燕洵身边。 “我?”撼山幼崽跳起来,手中的战伞机关瞬间打开,弹出一个十分古怪的金属网飞向杜美克。 杜美克根本没放在眼里,他连躲都没躲,眼睛一直盯着撼山幼崽,“你从哪儿来?” “你管我从哪儿来。”撼山幼崽顺势扑过来。 “你是大秦的妖怪!”杜美克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恐怖起来,“是不是?” 杜美克长长的胳膊轻轻一甩,那飞来的金属网就被他推到一边,只笼罩住他的半条胳膊,他又是一甩,胳膊就跟没有骨头似的扭曲着摆脱金属网,上前抓即将扑过来的撼山幼崽。 他有把握这只小幼崽绝对逃不掉。 撼山幼崽距离杜美克越来越近,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大。 ‘嗖’! 眼瞅着撼山幼崽马上就要到杜美克手里,结果他‘嗖’地一下消失了。 “你以为能抓到我?”撼山幼崽瞬间远离杜美克,并且很稳当地落地了。 原来是雷电幼崽用战伞机关把撼山幼崽卷了回去。 杜美克抓了个空,倒也没生气,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雷电幼崽。 “你是妖国幼崽。”杜美克道。 “是又如何?”雷电幼崽顿时心中一凛。 前面几次妖国使臣来的时候,燕洵都尽量不让幼崽们跟他们见面,不到万不得已都不会让幼崽们出来。原本这回燕洵也打算如此,只是牵扯到了鬣狗王和蛋巨巨,幼崽们就必须的出来帮忙,不能再躲着了。 “后退。”撼山幼崽走到雷电幼崽前面。 另外一边战兔幼崽从鬣狗王身上跳下来,直接落到波波幼崽前面,“后退。” “恩。”波波幼崽跟雷电幼崽一样,同样过来阻拦杜美克,此时也是不得不后退。 雷电幼崽同样退到一边。 两只小幼崽对视一眼,同时转身扑向鬣狗王,加入另外一边的战局。 “你想说什么?”战兔幼崽冲向杜美克。 “你……”杜美克下意识后退。 战兔幼崽继续上前,很快跟杜美克战成一团,撼山幼崽在旁边掠阵。 另外一边的蛋弟弟扭头看到这边的战局便道:“当真是跟阿爹说的一样。杜美克身为妖国使臣,到底是不一样的……” “慎言!”燕洵忽然道。 蛋弟弟就赶忙捂住自己的嘴巴。 鬣狗王耳朵动了动,猛的看过来,立刻发现蛋弟弟自己站在一块大石头上面。 那石头上还有上回鬣狗王战斗留下的血肉,此时那些血肉都仿佛活过来一样蠕动着,蛋弟弟站在那里显得特别渺小。 但那里只有一个蛋弟弟,鬣狗王不需要分辨谁是谁! “吼……”鬣狗王想也不想地冲了过去。 杜美克回头看,只是那地方刚好被鬣狗王自己挡住,他根本看不到。 “弟!”蛇身幼崽弹起来,用尾巴尖使劲地搓了搓眼睛,顿时大滴大滴的眼泪流下,“呜呜呜,弟!” 蛇身幼崽撕心裂肺的吼,像是蛋弟弟出事了似的。 杜美克一看这阵势,就以为蛋弟弟真的要出事了,他便不再看鬣狗王那边,专心应对战兔幼崽和撼山幼崽。 这两只小幼崽一攻一守,配合默契,他们手中的战伞机关又层出不穷,并且变幻莫测,且两只小幼崽总是飞来飞去,杜美克便是想抓住他们都不能。 “你是哪里的幼崽?”杜美克问。 眼前的这只小幼崽同样不是妖国幼崽,他很强很强,强到杜美克不拿出真本事根本奈何不了他。 小幼崽脖子上有着十分古怪的花纹,看上去倒是比另外一只小幼崽更像妖怪幼崽一些。杜美克试图抓住这只小幼崽仔细问问,可小幼崽总是滑不留手,他根本抓不到。 撼山幼崽跳起来挂在墙上,顺手用战伞机关把战兔幼崽也拉上来。 两只小幼崽又迅速分开,就这么在笔直陡峭的墙上游走,时不时骚扰一下杜美克。 “哥!”蛋弟弟又蹦出来,出现的确是另外一个完全不同的,远离鬣狗王的方向。 杜美克回头一看蛋弟弟,立刻就知道自己被骗了,“停下……”他赶忙冲着鬣狗王大喊,可已经来不及。 鬣狗王已经冲上去,一口把那站在大石头上的‘蛋弟弟’吞了下去。 “那……”杜美克忽然有些紧张起来。 幼崽们在广场上动手的时候他只看到滚滚烟尘,和偶尔跌出来的狼狈的鬣狗王,甚至是小幼崽们都几乎看不到,所以当后来鬣狗王对他说有很多很多蛋弟弟那样的小幼崽的时候,杜美克根本不相信。 哪怕是看到了跟蛋弟弟颜色完全不一样的小幼崽,杜美克也没有往心里去,他甚至是根本没有意识到鬣狗王的问题:鬣狗王是个色盲,他分辨不出颜色。 直到现在鬣狗王毫不犹豫的吞下那个跟蛋弟弟一模一样的‘蛋弟弟’,杜美克这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你不是想知道我是从哪里来吗?”撼山幼崽忽然道。 杜美克回神,看向撼山幼崽。 撼山幼崽就道:“我阿爹是人,我爹也是人。” “不可能。”杜美克瞬间否决,“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撼山幼崽反问,“我现在就是妖怪幼崽,有什么不对的吗?” “不对,完全不对。人和妖怪是不一样的……”杜美克看上去仿佛有些崩溃,他不敢置信地看着撼山幼崽,觉得撼山幼崽在说谎。 撼山幼崽眼神闪了闪,又道:“我家大人和镜大人为何生出来的孩子是妖怪?” “他?”杜美克回头看燕洵。 镜枫夜时时刻刻都在燕洵左右,总是把他护的严严实实,而当燕洵动手的时候,他又总是能跟燕洵很默契的配合。 一个眼神、一个动作,甚至有时候根本不需要眼神动作,他也总能做到燕洵最希望他做的事。 “镜大人是妖怪。”杜美克忽然反应过来,他差点被眼前这只小幼崽带偏了,“人和妖怪不一样,人和人生不出妖怪。我曾经问过大秦钦差,他们也这般说。” 大秦这么上千年的历史中,从来都没有人和人能生出妖怪的例子来。 “那些钦差怎么说的?”撼山幼崽追问。 杜美克便道,“他们说即便是能生出妖怪,那也是病病歪歪的,顶多活个几年,绝对不可能长大。”也绝对不会像眼前的这只小幼崽这样,看上去很健康,而且力气很大,根本不像是生病的样子。 撼山幼崽攥紧手中的战伞,他根本不知道这件事。 其他幼崽们也不知道这件事,燕洵同样不知道。 “原来能生出妖怪来啊。”撼山幼崽喃喃道。 “钦差说的,说是如果人能生出妖怪来,且能让妖怪幼崽平安长大,那往后大秦和妖国的矛盾也就荡然无存了。”杜美克很不以为意的说着,他甚至是差点笑出声。 妖国和大秦这么多年的恩恩怨怨,再往前追溯甚至是刚刚有妖怪和人的时候矛盾就已经开始了,那积年累月,已经刻在骨子里的恩怨,岂是能那般轻易解决的? 杜美克觉得那吹嘘的钦差很好笑,偏偏看钦差的样子对此事仿佛还深信不疑。 “是他们。”战兔幼崽见着撼山幼崽的状态不太对劲,便赶忙跑过来,轻轻拍了拍撼山幼崽的肩膀低声道,“是那些功曹说的。” “他们病都好了?”撼山幼崽问。 战兔幼崽摇头,“都还病着,不过已经清醒了。” “所以他们又开始了?”撼山幼崽的声音有些飘忽。 原本这些功曹全都病了,一个个老头都躺着不能动,又被小裘拉出来见妖国使臣,那简直是雪上加霜,病的更重。小幼崽们知道这件事后还曾经讨论过,想着过些日子就给那些老头送药,不让他们继续受苦。 可…… “这才过去几个时辰,他们就说了这么多。”撼山幼崽还不知道这个事儿,这会子听到战兔幼崽这么一说,便感慨道,“蛋弟弟说的正是一点错都没有,有些人就不该生下来……那完全就是坑人的。” 那么大的秘密非要瞒着燕洵,却要跟互为仇敌的妖国使臣那么说。 很多时候蛋弟弟都弄不清楚他们究竟是好人还是坏人,甚至是弄不清楚他们究竟是人,还是妖怪。 “这件事你早就知道?”撼山幼崽问。 战兔幼崽摇头,“刚知道,还没来得及跟你们说。这事儿说起来得有好些个念头了,也只有那些老头才知道,便是现在边城最老的老人也是不知道的,毕竟……” “说来听听。”撼山幼崽说着便跳起来冲向杜美克,手中的战伞换成了小巧的槍。 ‘轰’! 杜美克略微后退一步,但他并没有受伤。 他的胳膊忽然变长,挥舞着打了撼山幼崽一巴掌。 撼山幼崽瞬间砸到地上,一张嘴,吐出一口血,他赶忙弹起来,想要继续冲向鬣狗王,但战兔幼崽已经挡在前面。 “冷静!”战兔幼崽大声道,“过去的事情跟你没有关系,你不用多想。” “我知道。”撼山幼崽闭了闭眼,往后退了一步,“你不说我也知道……人怎样才能生出妖怪,只是像我阿爹那样的道兵原本就少,再喜欢上边城道兵……就更不可能了。” “冷静!”战兔幼崽冲上前,独自一人面对杜美克。 镜枫夜耳朵动了动,凑到燕洵耳边快速说了句什么。 燕洵赶忙道:“叫他到我身边来。不用再继续试探,现在结束。” “我哥咋了?”蛋红红跑出来。 “不急。”燕洵开始往后退。 幼崽们继续挡在前面,燕洵后退些许距离,冲着撼山幼崽招手,叫他过来。 撼山幼崽吸了吸鼻子,快步跑过去,他的位置被镜枫夜顶替,帮着战兔幼崽掠阵。 “怎么了?”燕洵摸了摸小幼崽的脑袋,“不高兴?” “大人。”撼山幼崽瞬间就眼泪汪汪的,“我猜到了一些事情,甭管那些事情跟我有没有关系,我都觉得很难过。可我总觉得我阿爹跟那些事情很有可能有关系,否则的话,为什么我会出生……” 边城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孩子出生,可为什么那些孩子都是正常的。 “不管怎样,他都是你阿爹,是生你的人。”燕洵蹲下,把撼山幼崽抱在怀里,“不管他做了什么,他是什么人,他都是你的阿爹,一定也希望你能好好的。就像你爹那样,他杀了一辈子的妖怪,当初镇守边城的时候脚下的妖怪尸骨怕是有外城墙那么高,可他不还是认了你这个儿子……” 卫守城认了撼山幼崽这个儿子,甘愿放弃守城大将这样的位置和权利,就那么默默地守在海边。 “你爹一直在默默的帮你。”燕洵道。 撼山幼崽使劲擦了擦眼睛,“可我越难过了。” “哭吧,哭出来就好了。”燕洵道。 “呜呜呜……” * 扛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模型跑出来的蛋弟弟看了眼远处的撼山幼崽,怒道:“畜生!咱们不试探了,快点解决回去把那件事弄清楚。哥,你快别伤心了,回头我给你做主,我给你报仇!” 撼山幼崽哭的更凶。 以前只有佳倾顾着他的时候,只有每日里给他送些吃食的时候他才会觉得自己是活着的,别的时候他都是一个人,默默地看着边城的一切,默默地看着妖怪攻城,那时候他心硬如铁,从来都不会哭,也没有眼泪。 那时候他就知道卫守城是他爹,但也只心里头知道而已。 他不会去想如果卫守城知道自己的存在会怎样,如果自己堂堂正正的站出来,活得像个人会怎么样,如果自己大摇大摆的进入梦寐以求的边城大营会怎样,他不会去想,也不敢去想。 他就那么冷冰冰的活着,静静地看着边城的一切。 除了自己,所有的一切都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他就那么冷冰冰的活着,心硬如铁,不会哭也不会闹,行尸走肉一样。 “哥,你哭了?”蛋弟弟在远处大吼,“谁叫我哥哭的!” 小小只的幼崽暴跳如雷,他把自己肩上的‘蛋弟弟’扔到一边,蹦着高的往这边跑,一边喊,“咱们不耽搁功夫了,现在就结束!” “注意隐蔽!”黑白幼崽大喊。 “隐蔽,隐蔽!”蛋弟弟跟着大喊。 他现在已经不用怕暴露自己的位置了,因为鬣狗王俨然是强弩之末。 撼山幼崽听到那边的动静,又看到战兔幼崽把杜美克逼到角落,便赶忙道:“大人,咱们不是……” 按照大家提前商量好的计划,现在才算是计划刚刚开始而已,鬣狗王还要继续试探,并且后面计划会一步一步加深,知道逼出鬣狗王所有的秘密才会结束。 可现在燕洵忽然结束试探,很明显就是因为他。 撼山幼崽很内疚,他发现自己现在变得很软弱,明明身边多了很多伙伴,明明他有那么多有在关心,可他却再也硬不起来了,心里变得很软,只要戳一戳就会眼泪哗啦啦的流。 “比起鬣狗王,当然是你更重要。”燕洵拿出帕子帮撼山幼崽擦眼泪,“鬣狗王也不会再有多少秘密了,咱们推测的全都是对的,又何必去浪费功夫。” “你看地上那些血肉……” “那些血肉活了过来,正在吸收鬣狗王身上的血。” 撼山幼崽回头,果真是看到地上那些血肉蠕动的速度比以前更快了,且仿佛长出了嘴,正在吞鬣狗王身上掉下来的血。 其他幼崽们都已经躲了起来,只有黑白幼崽还在外面。 “咱们也躲起来。”燕洵抱着撼山幼崽跑。 战兔幼崽和镜枫夜且战且退,跟燕洵汇合。 杜美克回头看了眼鬣狗王,本能的感觉有些不太好,便也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黑白幼崽拿出一个十分古怪的瓶子,冲着鬣狗王扔过去,又一槍打破瓶子。那瓶子里的液体在黑白幼崽的操纵下,仿佛有生命似的继续飞向鬣狗王,沾在他身上。 “哥,快来。”蛋弟弟冲着黑白幼崽小声道。 “来了。”黑白幼崽哒哒哒往这边跑。 鬣狗王只看到地上有着许多东倒西歪的小幼崽,有的不停的跑来跑去,他上前一脚把那小幼崽踩扁,又去踩其他的小幼崽。慢慢的,他终于看出这些小幼崽的不同,这些小幼崽并不会说话,而且有的动作看上去十分僵硬,见了他根本不会躲。 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些小幼崽是不一样的。 只是若蛋弟弟也学着这些小幼崽的模样动作的话,他也还是分辨不出来。 ‘轰!’ 蛋弟弟捂着耳朵,张开嘴,模拟外面的声音。 杜美克刚刚躲起来,他心中的危机感越来越强,便不由得缩了缩身体。 按理说他是大妖,又是妖国使臣,燕洵便是再能耐也不能对他怎么样才对,否则的话大秦的朝廷不会放过他,妖国也不会放过他。杜美克这么想了想,便觉得略微安心。 紧接着就是惊天动地的巨响,还伴随着一股让人心悸的恐怖蔓延开来。 杜美克的身体抖了抖,他使劲的拍了拍自己的耳朵,摸了一手的血。 蛋弟弟原地转了个圈,滚到黑白幼崽怀里。 “弟?”黑白幼崽有些担忧,赶忙捧起蛋弟弟看。 蛋弟弟慢慢爬起来,使劲晃了晃脑袋,大声道:“哥,我没事。” “恩。”黑白幼崽这才松了口气。 另外一边燕洵直接昏了过去,他还是太弱了,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冲击。 第491章 “大人!”撼山幼崽惊呼。 “没事。”花树幼崽过来看了看赶忙道,“歇一歇就好了。” 藏在远处的蛋弟弟跑过来,先是跑过去看燕洵,确定燕洵没事以后便跑过来看撼山幼崽,伸小爪子拍撼山幼崽的脚踝,:“哥,你别多想,那事儿我也是才刚知道,等咱们弄清楚事情的真相再说……” 虽然已经能隐约猜出来事情的真相可能没有那么美好。 “恩。”撼山幼崽重重地点头。 虽然他知道蛋弟弟即便是这样说了,那些曾经发生过的惨烈真相也不会改变,但他就是被安慰到了。 那是一种明知道蛋弟弟说的话对真相不会有任何改变,但他的话还是无比重要,能让撼山幼崽感觉很舒坦,不可能是废话的话。 “哥,你感觉咋样?要不现在叫环哥儿带你回去,你去见见卫将军?”蛋弟弟伸着小爪子摸着下巴,“我难过的时候就想见见阿爹,那样心里头的感觉就会好受很多。” 不过蛋弟弟很少难过就是了,一般他心里头不痛快的时候都会马上发泄出来,才不会很憋屈的忍着。 “我没事了。”撼山幼崽摇头,伸爪子摸了摸蛋弟弟的小脑袋,“有你们在就好,你们跟我爹一样的,都是家人。” “那就好。”蛋弟弟老气横秋的点头,“咱们去看看鬣狗王咋样了……先前叫他吞进去的模型全炸了,连锁反应加起来应该能给予他重创,只可惜大妖杀不死,要不然……哼!” 轰隆隆的巨响传出去很远很远,不但整个边城大营的人都感觉到了,甚至是遥远的制伞作坊里的人都感觉到地面在震动。 很多边城军户都觉得胸闷气短,一下子喘不上气来,想呕又呕不出东西,难受的想把自己的五脏六腑都掏出来。 鸣哥儿倒在地上,不住地喘气,“欢哥,我怎么感觉,像是大妖攻城似的。” “阿爹,远处的水泥楼没了。”欢哥也难受,他强撑着趴在玻璃窗上看着外面,语气有些不敢置信,“燕大人圈出来的地方,全都没了……” 那块地方原本已经是战场外面,按理说完全不需要圈起来,但燕洵做主圈了起来,并且把原本住在圈里的人都挪了出来,叫他们搬到圈外面住,并且不能靠近那个他画出来的圈。 欢哥住的水泥楼刚好跟那个圈很近很近,当感觉到整栋楼都几乎在震颤的时候,他便赶忙跑出去看,刚好看到眼前的水泥楼逐渐化为碎屑轰然倒塌,只剩下钢筋骨架的一幕。 “阿爹。”欢哥的声音变得飘忽,“燕大人他们跟鬣狗王对上了。” 水泥楼消失,透过钢筋骨架,欢哥很清楚地看到了更远的鬣狗王。 “是燕大人他们?”鸣哥儿问。 “恩,这动静是燕大人他们弄出来的。”欢哥道。 鸣哥儿就松了口气,“这么一想我倒是不多么害怕了。” 甚至是很快就觉得没什么好怕的,从地上爬起来,原地蹦了下,感觉身上也不难受了,跟平时一样了呢。 * 幼崽们藏身的地方都还勉强能看出水泥楼的轮廓,里面的钢板和钢筋全都支棱起来,看上去触目惊心。 “哥。”蛋弟弟在旁边等着,他知道自己的本事,如果外面有什么难以对付的危险的话,如果他贸然冲出去,说不定就会出事,但本事更强的幼崽们出去说不定就能应付得了。 而且他是弟弟,本就应该跟在哥哥们身后。 蛋红红也哒哒哒跑过来,站在蛋弟弟身边等。 剩下的幼崽中,自然是战兔幼崽实力最强,他也当仁不让的走在最前面。 从藏身的地方出来,战兔幼崽定睛一看,顿时倒抽一口冷气,道:“外面没有太大的危险,只是……” “只是什么?”蛋弟弟一听没有大危险,就知道自己也能应付的了,便赶忙跑出去,站在战兔幼崽脚边。 等看清楚眼前,蛋弟弟也是倒抽一口凉气。 昏过去的燕洵缓缓醒来,刚好听到蛋弟弟的惊呼,“天哪,这都是什么,难道这又要有妖怪攻城吗?这也太让人震惊了,这也太……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蛋弟弟震惊的说话都有些乱七八糟的,他甚至是都没注意自己究竟说了什么。 “怎么了?”燕洵睁开眼,感觉一嘴的血腥味,顿时就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快醒过来了。 “是外面。”镜枫夜还抱着燕洵,燕洵身上裹着厚厚的大氅,他连燕洵和大氅一块儿抱着。 “放我下来。”燕洵使劲按了按胸口,没感觉到疼,就知道自己应该没有大碍了,“现在没事了,咱们也去看看外面。” “好。”镜枫夜就把燕洵放下来。 他们藏身的地方是当初建水泥楼的时候专门设计的,原本是想着如果有大妖攻城,且翻越外城墙攻入边城的话,那么这些地方就能勉强挡住大妖攻击,给边城军户和道兵一些逃命的功夫。 只是没想到大妖攻城确实是有,但这些地方最终是因为燕洵自己才用上。 是幼崽们诱骗鬣狗王吞下去一个个跟蛋弟弟一模一样的模型,而那些模型里面全都藏着炮弹。 当这些炮弹同时炸开所形成的连锁反应就会把这些水泥楼推平,只留下当初用来抵抗大妖,专门设计的钢板和钢筋。 除了这些地方还存在着,水泥楼的其他地方全都化为齑粉落地。 而在这些齑粉中,除了燕洵和幼崽们,还有杜美克和鬣狗王。 “果然是大妖,这样都不死。”燕洵走出藏身的地方,跟幼崽们一块儿看向前方。 远处有一个大坑,坑的周围全都是烧焦的痕迹,现在还在冒险,有一些土和石头甚至都融化过,现在正在缓缓凝固。 坑的最中央,鬣狗王还在,还活着。 “燕洵!”鬣狗王大喊,“我与你无冤无仇,你何必这般置我于死地!” “谁说无冤无仇。”燕洵上前一步,“那些因为你死去的道兵的仇是我来报,你不是早就知道吗?当初想取我性命的时候,你怎么就没想想跟我无冤无仇呢?都现在了你还说这个话,是不是有些多余?” 鬣狗王沉默,过了一会儿又说,“我是迫不得已。” “所以呢?”燕洵问,“你来攻城是迫不得已,你吃人是迫不得已,你现在又跟着妖国使臣来大秦也是迫不得已。因为你迫不得已,所以呢?” 所以边城就不能反抗了吗? 显然没有这样的道理。 “还有蛋巨巨!”蛋弟弟小声道。 蛋巨巨从大妖变成现在的小幼崽,他失去了多少力量! “我们终究是立场不同,所以无冤无仇这样的话你最是不该说。”燕洵瞥了眼远处的杜美克,走到大坑旁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坑里的鬣狗王,“我看不如这样,你认命,我便给你一个痛快,如何?” “你休想!”鬣狗王怒吼。 “我能这么炸你一次,就能炸你两次、三次……一百次,一千次,直到……”燕洵紧紧地盯着鬣狗王,不放过他的任何动作,慢慢道,“直到你的身体消失,失去做妖怪的资格,不但不再是大妖,连妖怪都不是,变成怪物!” “不!”鬣狗王吼道,“不,不能那样。我必须要吃人,我要活下去,我不想死……” 燕洵瞥了眼镜枫夜,冲着他点了点头。 方才的试探很成功,证明了燕洵的猜测是正确的。 大妖有可能变成鬣狗王这个样子,如果不吃人,又被燕洵和幼崽们把身上的血肉全部炸飞的话,鬣狗王就会最终失去身体,不再是大妖,不再是妖怪,变成怪物! 而没有身体的怪物便是歧元县石门中的怪物,很难对付,但也不是不能对付。 “你现在只剩下骨架,你的血肉……”燕洵看了眼坑底鬣狗王身上掉下来的血肉,顿了顿,没说这个,而是说起别的,“你想要重新长出新的血肉,需要吃多少人呢?现在边城的人够你吃吗?” “不够,不够。”鬣狗王仿佛听不到燕洵说话,又仿佛听到了燕洵说话,他喃喃道,“我必须吃人,必须要吃人……” “你……或许也可以选择不吃人,选择认命。”燕洵又道,“主动去巨河……封镇身体。说不定千年以后,万年以后,万万年以后,你有机会重新出世……” 鬣狗王的身体抖了抖,拼命的摇头,显然被燕洵的话吓到了。 他现在只剩下头颅还有血肉,但耳朵和一只眼睛没了,且看上去血肉模糊,而身体只剩下粗壮的骨头,血肉已经完全没了。 那些离开鬣狗王身体的血肉并没有化为浓水消失,而是跟先前留下的血肉一样,正在发生着某种变化。 “鬣狗王。”燕洵忽然道,“我看不如这样……你不是没有名字,我给你取一个名字,你便认命,如何?” 妖国的妖怪很奇怪,有名字的妖怪很少,甚至是有些大妖都没有名字。原本燕洵是以为这些妖怪不在意名字,可看到鬣狗王这样他才隐约察觉到,名字对妖怪来说似乎是至关重要。 那么,当初他没有给幼崽们取名,而是把这个权利给了幼崽们自己,是不是他无意中做过的最伟大的事? 鬣狗王的身体一顿,声音变得轻飘飘起来,还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当真?” “你先跟我说说,名字对妖怪来说算什么?”燕洵道,“我说过的话不会改变,并且说到做到。” 第492章 “不能说。”鬣狗王悲吼,“不能说,不能说,我不能说……” 哪怕只剩下骨架也依旧还活着的大妖,此时忽然流露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看上去他不但不能说,似乎是想都不敢想。 燕洵藏在衣袖里的手瞬间攥成拳头,鬣狗王的反应十分出乎他的意料,他想过一千种,一万种有关名字和妖怪的关系,很多不敢想不能想的可能他都想过,独独没想过那缘由竟然让鬣狗王连说都说不出来。 他没怎么在意过得事情,如今却变成了前所未有的关键。 “杜美克。”燕洵忽然道。 侥幸找到藏身之处的杜美克并没有受到多少影响,只是他看着鬣狗王的惨状便有些后悔派来,正想着趁没人注意他的时候悄悄离开,最好是悄无声息的回去跟其他妖国使臣汇合,假装自己从未出来过。 结果刚走了两步,杜美克还想着自个儿留下的脚印应该怎么除掉,结果就听到燕洵喊他。 他身体一僵,属于大妖的气势基本没有,倒是有些心虚。 实在是方才燕洵和那群幼崽折腾出来的动静太大,堪比大妖,让他有点惊到了。 “杜美克。”燕洵手指动了动。 一直零散着站在燕洵身后的小幼崽们便立刻默契的变换阵形,手中的战伞都同时打开,虽然没有集体对准杜美克,但他们都已经准备好同时发力…… “燕大人。”杜美克理了理身上的衣裳,装模作样的冲着燕洵拱手。 “杜美克,你能说吗?”燕洵问。 杜美克身体一抖,长长的脖子微微晃了晃,他那个显得很小的脑袋晃动的幅度就特别大,“其实燕大人身边有那么多妖怪幼崽,你可以问问他们……” “他们不知道。”燕洵果断道,“原来你也不能说。那今日鬣狗王是注定要陨落了……” “不……”鬣狗王怒吼。 他只剩下骨架的爪子踩着融化又凝固的石头,拼命地往上爬,那些从他身上掉下来的血肉变化的速度更快,肉眼可见。 “没时间了。”尽管燕洵并不知道鬣狗王为什么没时间了,但他就是知道。 鬣狗王仰头看向燕洵,他悲愤道,“你为何给我希望,又让我绝望。想叫我认命……不可能……绝不可能……新生的妖怪……听我号令!现在开始攻城!” “来了。”燕洵上前一步盯着坑底的鬣狗王,“你这话说的,像是我逼你做了什么似的。我需要知道一些事情,如果你能告诉我,我自然说到做到,给你一个痛快。你既然说不出来我想要的,那咱们也只能硬碰硬的上。” “你……卑鄙……”鬣狗王觉得自己被耍了。 “哪能说卑鄙呢。”燕洵开始后退,“我必然是说到做到的,是你不能让我满意而已。” 鬣狗王疯狂地甩着脑袋,他头颅上仅剩的血肉也开始往下面脱落,“燕洵,你是故意的。” 妖国使臣来的不止一次,这么多年大妖攻城也不止一次,并不是所有的大将军都陨落,也有惊才绝艳的大将军能够轻松撵走攻城大妖。这么多年跟妖国接触,他们怎么可能就一丁点儿都没猜测过名字跟妖怪的关系。 燕洵身边那么多妖怪幼崽,他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一点。 鬣狗王确定自己被燕洵耍了,他悔恨至极,誓要吃了那个狡猾的人类。 “这哪能是故意的。”燕洵继续后退,冲着幼崽们低声道,“先试探实力……” “知道。”蛋红红蹦起来,挂在小皇子身上,他能力不够强,不够资格试探实力,也不能单独行动,只能跟个球似的挂在小皇子身上。 另外一边蛋弟弟跑到蛋巨巨身上挂着,冲着坑底嗷嗷叫,“弄一只上来我瞧瞧这到底是杀妖怪,不会是铁爪鬣狗妖吧。” “哥你快别说了,万一真是铁爪鬣狗妖咋办。”蛋红红冲着蛋弟弟吼。 “铁爪鬣狗妖实力没那么强,咱们能轻松对付。”蛋弟弟也有自己的顾虑,“万一是次元小蜂妖那种……” “不可能。”蛋红红挂在小皇子身上一晃一晃的,“我觉得不可能。” “我也觉得。”蛋弟弟拽着蛋巨巨身上的衣服往上爬,爬到蛋巨巨头顶的帽子上,挂在身边。 蛋巨巨翻着白眼往上看,“小心些。” “恩。”蛋弟弟用力点头。 蛋巨巨跑到巨坑旁边停下,打开手中的战伞机关,放下去一个细细的金属网。后面战兔幼崽踩着金属网冲下去,撼山幼崽紧随其后,最后面是利爪幼崽。 撼山幼崽瞬间挂在网上,同时打开自己的战伞机关,放出去同样的金属网。 战兔幼崽继续顺着金属网往下跑,后面利爪幼崽紧随其后。 到金属网尽头,利爪幼崽便挂在网上,做出跟撼山幼崽一模一样的动作。 战兔幼崽几乎是没有停留,便顺着眼前新的金属网往下面跑。 当快要靠近坑底的时候,战兔幼崽便打开自己的战伞机关,放出去金属网,瞬间卷起一个模样十分古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妖怪。 “收!”蛋巨巨便大喝一声。 所有的金属网瞬间收拢,最下面的蛋巨巨被利爪幼崽的金属网卷起来迅速往上升,利爪幼崽被撼山幼崽的金属网卷起来,撼山幼崽被蛋巨巨手中的金属网卷起来。 几乎是眨眼间的功夫,‘嗖嗖嗖’,冲出去的小幼崽们就已经回来了,并且还捉了一只妖怪回来。 金属网落地便瞬间展开,小幼崽们恢复自由。 “快看看那是什么玩意。”蛋弟弟着急,顺着蛋巨巨的帽子往下爬,挂在蛋巨巨的袖子上。 蛋巨巨从善如流,冲着那抓来的东西伸手,这样袖子上的蛋弟弟就能距离更近一点了。 “还真的跟铁爪鬣狗妖模样差不多,不过个头也太小了点。”蛋弟弟小爪子抓着蛋巨巨的袖子,另外一个爪子冲着那东西指指点点的,又说,“这难道就是妖怪的出生?可这也太血腥了些。” 这些妖怪原本全都是鬣狗王身上的血肉,就像当初的嗜血鱼妖一样。 只不过梅西已经不记得自己在妖国是怎么被活生生啃下一块块血肉的了,而他现在只是一只小幼崽而已。 模样跟铁爪鬣狗妖非常像非常像的妖怪一摆脱束缚就跳起来,冲着战兔幼崽咬过去。 战兔幼崽不慌不忙的举起战伞挡在前面,那妖怪便瞬间扑到战伞上面。 锋利的牙齿几乎是砸到战伞伞面上,蛋弟弟甚至觉得自己看到了火星,妖怪恶狠狠地咬着战伞,竟是直接挂在上面。 “没咬穿。”战兔幼崽道,“牙齿很锋利,普通盔甲怕是扛不住。攻击性很强,且对咱们有敌意,很危险,不能留。” “打死试试。”燕洵道。 战兔幼崽轻轻一抖战伞,他手中的战伞看上去便像是瞬移一样,忽然到了另外一个地方,又瞬间移动回来,当中的过程连残影都没留下。 妖怪掉到地上,战兔幼崽上前一步,两三下便弄死这头敌意非常强的妖怪。 “死了。”战兔幼崽肯定道。 “化为浓水消失了。”蛋弟弟道,“目前看来,我和蛋红红应该也能对付的了吧……那……” “不可。”燕洵指了指远处,“这些新生的妖怪有大有小,这一只是其中偏小的,大的那些看上去很不一样。” 所以在确定这些大大小小的妖怪实力以前,谨慎起见,蛋弟弟和蛋红红两只最小的幼崽还是要挂在其他幼崽身上,以免他们自个儿遇上妖怪遇上意外。 当初蛋巨巨身为大妖面对鬣狗王不也还是被吞了进去,若不是阴差阳错化为幼崽,他怕是也没有那么容易出来。 蛋弟弟和蛋红红个头那么小,若是被这些妖怪吞进肚子里,他们又如何能出来呢? “哎。”蛋弟弟就重重地叹气,“我还是弱了些。” “小黄,要不咱们去抓一只大的看看。”蛋红红也有点气馁。 平日里他的个头虽然小,但其实跟其他幼崽也都差不多……独独面对实力未知的妖怪,幼崽们又都在身边的时候,他们就只能被保护着,不能去冒险。 “大的妖怪也有不少,咱们先远程试探一下。”小皇子不慌不忙道。 燕洵轻轻点头,见着杜美克又要走,便道:“杜美克,你要去哪儿?” “不,不去哪儿。”杜美克的姿态很明显,他已经不打算管鬣狗王了。 从他的态度可以看出来,鬣狗王已经走投无路,再也没有办法解决他所面对的问题。 “看看鬣狗王。”燕洵没打算放杜美克走,他指了指坑底的鬣狗王,“他现在看上去很痛苦,似乎……命不久矣?” “大妖不会死。”杜美克道。 “唔,鬣狗王不是命不久矣,但是他在发生不可逆的变化。”燕洵一边说一边盯着杜美克看,“你也是大妖,你将来也会变成鬣狗王这样吗?” 现在杜美克被幼崽们的手段和实力吓到,正是最好的试探的机会,燕洵怎么可能会让他走。 杜美克眼神闪烁,他这妖国男爵身份原本就有些问题,虽然他也是大妖,可…… “不能说。”杜美克摇头,“有关妖怪本源。” 虽然不能说,但他还是透露了一句。 燕洵就明白了,便继续试探道,“你跟鬣狗王最大的区别就是……鬣狗王没有名字,但是你有。是不是名字……跟本源有关?妖怪本源又是什么?” “不能说。”杜美克还是摇头,心里头确实一惊,意识到自己不能再说了…… 第493章 杜美克忽然发现自己说的每一句话都让燕洵知道的更多,明明他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深思熟虑过,确保自己没有透露有关妖国的一切,确保燕洵肯定听不出什么来。 可燕洵还是一步一步的知道了什么。 “你不敢说。”燕洵肯定道,“鬣狗王也不敢说。” 杜美克不说话,他虽然很不想承认,可事实就是这样。 有关妖怪的名字直接跟妖怪本源挂钩,即便是他想说也绝对说不出来。 “我知道了。”燕洵叹息道,“就说妖国的妖怪实力这般强悍,回回攻城都让边城损失惨重,且只要有大妖出现,边城几乎都会被夷为平地,死伤道兵无数……” 妖国和大秦实力太不对等,按理说这么些年大秦面对实力如此强劲的妖国早就节节败退,逐渐衰败才对,然而事实却恰恰跟燕洵推测的相反,大秦这么些年越来越好,实力也在逐渐增强,而妖国…… 他心中有一个很大胆的猜测,只是没有证据。 燕洵曾经跟小幼崽们说过,铁爪鬣狗妖进化成为铜爪鬣狗妖,又进化成为银爪鬣狗妖,这些变化并不仅仅是铁爪鬣狗妖自己的变化,也不仅仅是妖国的变化,应当还跟大秦有关系。 当初铁爪鬣狗妖进化的时候,大秦有什么变化呢? 边城道兵有了归元绿灵芝,有了槍,有了战袍。 后来便有了铜爪鬣狗妖。 再后来边城有了归元蓝灵芝,有了新的战袍,有了新的大炮,甚至是外城墙上还有了特斯拉线圈,还有了明亮耀眼的妖灯以及各种各样的机关。 这些变化让边城整体实力愈发强劲,而妖国再来攻城的妖怪就变成了银爪鬣狗妖。 比铜爪鬣狗妖更凶猛,更凶残,更难对付,甚至是银爪鬣狗妖攻城的时候,还有次元小蜂妖辅助攻城。 边城损失惨重,杨叔宁这样的大将军都中伤弥留,可以说这回妖怪攻城几乎是稳赢的,只是后来蛋红红来了,梅西来了,燕洵和幼崽们都来了,他们扭转战局,让边城反败为胜。 但战局并没有结束,鬣狗王来了。 恍惚间燕洵有种大秦在主导战局的错觉,似乎只要边城败了,大秦败了,这场战事就会结束似的。 战事拉的太长,面对的妖怪一次比一次强,活下来的道兵越来越少,这让燕洵有种边城并没有赢的错觉。 “阿爹。”蛋弟弟冲着燕洵喊。 “嗯?”燕洵回头,就看到蛋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挂到了战兔幼崽身上,战兔幼崽的动作很大,速度又快,蛋弟弟挂在上面就跟快要飞起来似的。 蛋弟弟冲着燕洵挥舞小爪子,“个头大的妖怪果然实力强劲,一般子弹根本打不死哩。” “包围圈呢?”燕洵赶忙问。 “已经开始曾兵,这些妖怪跑不出去。”蛋弟弟赶忙道。 燕洵点头,“那就好,实在不行……” “我能回去吧?”杜美克赶忙问。 “不可。”燕洵并不打算放过他。 杜美克皱眉,小眼睛滴溜溜转,眼瞅着鬣狗王已经是强弩之末,便干脆道,“鬣狗王我不管了,你想怎样就怎样,但是你得让我回去,如何?” “不可。”燕洵还是这么说。 “燕大人,我是妖国使臣。”杜美克竖起眉毛,他的眼睛小,眉毛倒是粗,但非常短非常短,即便是从横着变成竖着的其实也看不太出来,只能看出来他的眉毛一跳一跳的。 “我知道。”燕洵就道,“我是鸿胪寺卿,这回虽然不是钦差,但招待妖国使臣原本就是我分内的事。” “强词夺理。”杜美克可是清楚的很,那些钦差早就对他说过了,燕洵虽然是鸿胪寺卿,但没有圣旨他就不能随意接触妖国使臣,更何况他身边还有来历不明的小幼崽,原本就被皇帝猜忌,若是再不谨慎行事,燕洵迟早得狠狠的跌一回。 那些个钦差言语间跟燕洵的关系都不怎么好,定然是要抓住机会落井下石的。 “燕大人,你现在自身难保,这又何必呢……”杜美克想着那些钦差说的话,就觉得燕洵是真的自身难保,便又理直气壮起来。 方才幼崽们对付鬣狗王的手段是厉害,杜美克确实有点吓到,可他只要一想起那些对他态度极好的钦差就不怎么害怕了,甚至是有些同情眼前的燕大人。 如果抛去双方立场,杜美克倒是觉得燕洵这样的才正常,反而是那些迫不及待的把大秦所有的秘密全都告诉他的钦差有些让人想不明白,大秦现在还没有强大到展示自己所有的实力让妖国害怕的程度。 偏偏所有钦差都十分热衷于展示大秦的实力,杜美克甚至是问过边城大营那边的配槍,想弄一把过来看看,当时几个钦差就答应了,只是钦差虽然答应了,可边城大营没答应,杜美克便没能得到那些配槍。 不过钦差给他保证了,等到京城那边他们就有法子弄到别的槍,可以私底下赠送给他。 杜美克就觉得这些钦差很难理解,那些槍是对付妖怪的利器,怎么能这般轻易地拿出来给他呢? 甚至是边城大营那边没同意,这些钦差还觉得边城大营那边是故意针对他们,那哪里是针对他们,明明是针对妖国使臣才对。 不过杜美克站在妖国的立场上,他还是很愿意跟那些钦差交好的,而相反的,燕洵这样的就有些讨人厌了。 燕洵同样也想到了胡跃群那些钦差,他们说的话做的事他也都知道,每每想起来都几乎气得心肝肺都疼,偏偏他没有圣旨,不能随意接妖国使臣,不能对那些钦差怎么样。 “阿爹。”蛋弟弟在旁边听着,见着杜美克这么嚣张,顿时怒了,“把他也留下。” “不可,他是妖国使臣。”燕洵道,“专心对付鬣狗王。” “好吧。”蛋弟弟还是觉得心里头不痛快,就对着蛋红红使眼色。 蛋红红立刻会意,转身跑到小皇子肩上坐着,打开自己的迷你小战伞,迅速组装成简单的肩炮,对着杜美克就是轰了一炮。 ‘轰’! 杜美克吓了一跳,赶忙跳到一边,他以为燕洵忽然翻脸要动手了。 等滚滚烟尘消失杜美克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燕洵倒是没动手,应当是小幼崽失手轰到了他,倒是没伤着他,就是身上的衣裳烂了,破破烂烂的挂在身上,十分不体面。 蛋红红已经钻进小皇子的衣服口袋躲了起来,只露出两只眼睛偷偷看,见着杜美克没发现自己动手,便沾沾自喜道,“哥,我成功了。” “淡定。”蛋弟弟老气横秋道。 “哥你也高兴呢,要不怎么开始抖腿了。”蛋红红戳破蛋弟弟的小动作,他坐在战兔幼崽肩上翘着二郎腿,且还在抖腿,跟他自个儿说的可完全不一样。 * 新生的妖怪虽然很强,但面对准备全面的小幼崽们,还是一批一批的死去。 死去的妖怪尸体全部化为浓水消失,没有一头留下。 而随着死去的妖怪越来越多,鬣狗王的状态也越来越差。 他身上坚硬无比的骨头开始掉落,被新生的妖怪吞噬,他满是骨架的身体逐渐消失,只剩下看上去还算完好的头颅。 “杀了他。”鬣狗王怒吼。 吞了鬣狗王骨头的妖怪变得更强,他们同时看向燕洵的方向,同时扑过来。 “大人。”镜枫夜挡在燕洵前面,击退扑上来的妖怪。 燕洵上前一步,看着坑底鬣狗王的头颅,“鬣狗王,你的身体就要消失了。” “燕洵!”鬣狗王嘶吼。 “你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能告诉我吗?”燕洵笑了下,“这些新生的妖怪根本不可能靠近我,你现在……动都不能动,又如何杀了我呢?我看不如这样,我们来做个交易,只要我问你几个问题,如果你能全都答上来,我便给你取名,如何?” 鬣狗王头颅上的血肉开始消失,他仅剩一只眼睛流露出惊恐。 他虽然没有说话,但已经默认了。 “我能给你取名字吗?为什么?”燕洵问,“是不是因为……我,或者说是大秦的所有百姓,所有的没有修为的普通人,都更接近妖怪本源,亦或是道兵更接近妖怪本源?” 鬣狗王瞳孔猛缩,他巨大的头颅晃了晃,吼道:“狡猾的人类,你问的太多了。” “我能从你的态度看出来,我说的是对的。那么普通人和道兵究竟有什么区别?究竟是谁更接近妖怪本源?”燕洵道,“我更接近妖怪本源!” 所以他忽然提议要给鬣狗王取名的时候,鬣狗王没有拒绝,这就说明他有取名的能力。 这让燕洵觉得有些荒谬,妖国的妖怪那么多,大妖也不少,偏偏有一些没有名字,而且有的东西似乎还可以继承,就像是杜美奇的妖国男爵之位给了杜美克继承一样。 只是一旦跟妖怪本源有牵扯的话,无论是鬣狗王还是杜美克就不能说,这就不能进一步猜测了。 鬣狗王仅剩的一只眼睛紧紧地盯着燕洵,直到现在他才发现这个人类不但狡猾无比,还有着让他惧怕的聪慧。 “杜美克……在成为妖国男爵以前,是不是没有名字?”燕洵忽然问。 旁边杜美克的身体就是一僵,赶忙道,“鬣狗王,你不能说。” “是。”鬣狗王怒吼道,“他以前虽然是大妖,但是根本没有名字。是我,是我帮他得到妖国男爵之位,他这才有了名字!燕大人,你给我赐名!” 第494章 “燕大人,你可想好了。”杜美克忽然道,“鬣狗王马上会进行最后的反扑,他最终还是想吃了你。我言尽于此,信不信由你!” “鬣狗王,你为何会走到今天这一步!所有没有名字的大妖都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吗?”燕洵问。 “会!”鬣狗王的头骨开始破碎,一点一点的减少。 新生的妖怪开始吞噬鬣狗王最后的身体。 “我也有名字,但我现在还不是大妖,只是妖怪幼崽哎。”蛇身幼崽尾巴尖卷着战伞,‘轰’地一下炸飞一头扑过来的妖怪,扭头道,“我没感觉到有名字和没有名字的区别哦。” “也不对,有名字确实更方便一点。”蛇身幼崽又说。 “没有名字的话,喊人不太方便。” “除了这个,还有别的什么变化吗?” 蛇身幼崽翻着白眼想,又抽空用尾巴尖挠了挠自个儿胖乎乎的下巴,“想不到。” “我哥的名字是自己取的,为啥我哥他们可以自己取名字?”蛋弟弟问。 “我不知道。”鬣狗王吼道。 “大人。”蛋巨巨哒哒哒跑到燕洵旁边,伸爪子拽燕洵的衣裳,仰着脸看他。 燕洵一看蛋巨巨的表情就知道他想问什么。 蛋巨巨想知道为何当初杜美奇明明有名字,却没有继续用大妖的形态活着,而是要通过巨河转世重生。 大妖有大妖的实力,那是何等威风凛凛,而杜美奇偏偏选择转是重生,化为蛋巨巨,孵化、破壳又何其艰难,甚至是成功的机会都微乎其微,如果没有燕洵帮忙,蛋巨巨破壳肯定会失败。 一旦破壳失败,面临的就是死亡。 蛋巨巨不知道自己破壳失败究竟会怎么死,但他知道自己肯定就不能像现在这样站在外面,能跑能跳,能说能笑,能像个人那样的活着了。 燕洵轻轻摇头,“你跟他不一样。” “恩。”蛋巨巨一下子就明白了。 燕洵说的是他跟现在的鬣狗王不一样,也说的是当初的杜美奇跟鬣狗王不一样,同样的当初的杜美奇跟杜美克也不一样。 所以就算问怕是也问不出什么来,且还会暴露自己的身份,蛋巨巨轻轻点头,“我知道了。” “好。”燕洵轻轻摸了摸蛋巨巨的脑袋。 巨坑里的鬣狗王硕大的脑袋正在缓慢变小,先是血肉消失,再是透露慢慢变小,他的最后一只眼睛也没了,只剩下一个泛着红光的洞看着燕洵。 “燕大人,赐名。”鬣狗王发出最后的怒吼。 “燕大人。”杜美克赶忙道,“你不能赐名,他马上控制不住那些妖怪,他们会失控……” 坑底的鬣狗王仅剩的骨头忽然猛烈的晃了晃,甩开凑过来的妖怪,泛着红光的眼洞直直地盯着燕洵。 “失控了。”杜美克松了口气,感觉自己可以放心了。 就在杜美克说话的瞬间,所有新生的妖怪忽然全部暴起,模样变得更加狰狞,战斗力更强,更凶猛地扑向小幼崽们。 冲在最前面的妖怪恶狠狠地咬向战兔幼崽手中的战伞,瞬间咬穿。 “大家不要让这些妖怪靠近。”战兔幼崽道,“战伞扛不住,战袍定然也扛不住。这些妖怪看上去竟有些像是没了束缚,露出原本的本性了……” “很凶。”蛋弟弟有些后怕道,“还好我一直躲着,不然可危险了。” 另外一边撼山幼崽跑回来,“这些妖怪攻击毫无章法,跟没有意识,疯了似的。” “因为他们原本就没有意识吧。”蛋巨巨道,“先前他们之所以有章法,是因为鬣狗王。”这么说着,蛋巨巨就忽然心里一动,他想到了一件事。 凶残毫无章法的新生妖怪看上去实力大涨,镜枫夜护着燕洵有些吃力,很快就被妖怪咬了一口,胳膊差点咬断,鲜血直流。 蛋巨巨刚想找燕洵说话便看到这一幕,他赶忙冲上去帮忙。 “鬣狗王……”燕洵忽然开口。 更多的妖怪扑过来,像是要把燕洵瞬间撕碎,镜枫夜举起手中的战伞挡在燕洵前面,想要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做燕洵最后的保护之盾。 “你的名字……”燕洵张了张嘴,忽然身体往后面倒下。 “大人!”镜枫夜惊呼。 旁边杜美克倒抽一口凉气,“竟是真的要……” * 倒下的瞬间,燕洵发现自己进入意识形态了。 “回去,你不该来这里。” 轰隆隆的声音伴随着一股强大的,难以抗衡的压力扑过来,让燕洵有种面对自己渺小如蚁,比面对大妖的无力感还要更无力,只能任人宰割的认命感。 “回去!” 燕洵感觉自己在飞快后退,他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着往后倒退,根本反抗不了。 用尽全身力气燕洵也只能勉强睁开眼睛,去感知眼前的存在。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走。” “怎么走?” 燕洵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来的,他又如何知道怎么出去。 他感觉自己飞了很久很久,却也还是没能回去,仿佛这个地方无边无际没有尽头没有出口一样。 “哎。”那个声音重重地叹了口气,“你为何要进来?” “我要为鬣狗王取名。”燕洵道。 “取名……” “我给鬣狗王取了个名字,准备把他永镇巨河,希望不管过多少年将来的以后,他能重新出世,重新来到这个世界。” “呵……” “不可吗?” 燕洵一边在意识里说,一边去感知对面的存在,慢慢的他发现对面的存在似乎跟他现在所处的空间一样,同样的无边无际,甚至是不知道首尾在什么地方。 就像是一只蚂蚁面对一头大象一样,可能蚂蚁这辈子都不可能知道大象的全貌。 燕洵尝试着左右移动,他感觉自己动了,可对面那个庞大的存在却又让他觉得自己仿佛没有动弹一样。 “你可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不知。”燕洵赶忙道,他忽然心中一动,“莫非这里就是……妖怪本源?” “这里只是通向妖怪本源的入口而已。” “入口?”燕洵没发现入口在哪里,也没发现出口在哪里,他甚至看不出这里究竟哪里像入口或者出口了。 “我送你走,以后都不要再来。” 燕洵听着那声音,感觉自己又在飞快地后退,他赶忙问,“那我继续给鬣狗王取名,是不是就不会再来这种地方。你又是否知道我,知道幼崽们,知道镜大人?你又是否知道妖国究竟是怎样的存在,道兵和普通人又究竟有什么不同……你,究竟是镇守妖怪本源入口的存在,还是你本身就是妖怪本源入口?” 这一瞬间,燕洵想到了很多问题,也迫切的想知道答案。 然而那个声音却没有再继续响起。 过了许久许久,当燕洵感觉到自己的意识回归身体,整个人都变得无比沉重的同时,他忽然听到那个声音说:“你是我选中的人,为鬣狗王取名会让你失去一部分力量,你……自己选择,自己好自为之。” “力量?”燕洵猛的睁开眼睛。 “大人。”镜枫夜就守在旁边,燕洵一动他便知道了。 旁边还有熟悉的炭炉,以及熟悉的药壶和里面冒着苦涩味道的汤药。 蛋弟弟站在板凳上,抱着比他大很多的蒲扇正在慢慢扇风,保证炭炉里的炭火能够一直不改变大小。 “从我昏过去开始已经过去多久了?”燕洵问。 “半个时辰零一刻钟。”镜枫夜赶忙道。 “鬣狗王呢?”燕洵赶忙问。 “还剩下一块头骨。”镜枫夜指了指巨坑的方向,“暂时没有让那些妖怪靠近,且看样子鬣狗王应该还活着……” “扶我过去。”燕洵爬起来,“我得过去完成约定。” 镜枫夜赶忙扶着燕洵起来,半搂半抱的一块儿往巨坑边缘走。 燕洵瞥见杜美克还在,正站在边上观望,原本随处可见的新生的妖怪已经没了。 见着燕洵往地上看,镜枫夜知道他在看什么,就低声道,“大人忽然倒下,小花也看不出什么来,大人又没有内伤外伤,根本找不到大人忽然昏睡的原因……” 未知才是最恐怖的。 幼崽们不确定究竟是鬣狗王动的手,还是杜美克动的手,亦或是那群妖国使臣偷摸动的手,或者是这些新生的妖怪动的手,所以幼崽们比这些新生的妖怪暴起还要强悍,硬生生瞬息功夫解决大半妖怪,又一个瞬息,剩下的大半也都被解决。 现在新生的妖怪只剩下犄角旮旯还有一些,已经完全构不成威胁。 “都不管不顾的拼命,蛋弟弟和蛋红红喊破喉咙也没有用。”镜枫夜道,“好几只幼崽都受了伤,这才没跑出来见你,都躲起来啃归元蓝灵芝。” “他们比蛋弟弟和蛋红红更懂事,但有时候又没有蛋弟弟和蛋红红独立。”燕洵就道,“他们太依赖我。” “因为没有大人就没有现在的他们。”镜枫夜扶着燕洵走到巨坑旁边,看着坑底仅剩下的一块不断跳动的头骨道,“尤其是幼崽们眼睁睁鬣狗王落得这样的下场……如果没有大人,他们将来即便是成长为大妖也一样会走向这一步。” 最终会变得跟鬣狗王一样,不得不攻城,不得不吃人,然后战败,失去身体,变成连妖怪都不是的怪物;亦或是不得不攻城,终于是吃了人,与大秦结仇,让燕洵失望,变成自己都厌弃的存在。 燕洵却轻轻摇头,“或许不是因为我,别忘了他们是怎么来大秦的……” 幼崽们都是虎妖王亲自送来大秦的! 第495章 很多时候虽然都是小幼崽们照顾蛋弟弟和蛋红红,但如果燕洵一旦出事,这些小幼崽们反而需要蛋弟弟和蛋红红照顾。 他们就像是长在燕洵这棵大树上面的枝干,一旦燕洵这棵大树倒下,幼崽们就会像无根浮萍一样,疯狂的,杂乱无章的生长,然后迅速走向枯枯萎。 燕洵很多时候都觉得小幼崽们实在是太乖了,乖到很多时候都不会有自己的主意,他们完全按照燕洵希望的方向成长,太依赖他,以至于一旦他出事,幼崽们就会迅速失控。 幼崽们跟妖国的妖怪是不一样的。 “鬣狗王。”燕洵低头看着巨坑中跳动的头骨,“我说到做到,现在来给你取名了。你的名字是:……” 巨坑底部的头骨骤然安静,有什么东西迅速变得不一样了。 ‘噗’! 燕洵如遭重击,‘噗’地一下吐出一口血,倒是没有昏过去,而是很清醒的意识到他失去了什么。 他失去的东西看不见摸不着,只有意识形态能够感应到:他失去的是跟妖怪本源极为接近的距离,现在的他跟妖怪本源的距离变远了。 “锁起来,现在回京。”燕洵道。 “妖国使臣不管了?”镜枫夜问。 燕洵点头,“放杜美克离开。” “那我哥咋办?”蛋弟弟哒哒哒跑过来问,他一直在边上等着,摩拳擦掌的准备揪着杜美克问问,准备帮着撼山幼崽大干一场呢。 结果燕洵忽然要回京,那边城的这一摊子事儿怎么办? “妖国使臣总要进京,到时候再继续。”燕洵道,“叫环哥儿准备好,咱们今日就就回。” “阿爹。”蛋红红跑过来,看着燕洵的眼神有些担忧。他敏锐的察觉到燕洵似乎是有什么不一样了,叫他有点心慌慌。 “没事。”燕洵闭了闭眼,轻轻咳嗽一下,“快去收拾,咱们要回京了。” “这里剩下的妖怪都捉起来吗?”撼山幼崽跑来问。 燕洵就看了眼蛋巨巨,“你试试看,看看能不能控制它们……” 当初蛋巨巨放弃了自己身为大妖的力量,变成力量很弱的小幼崽,按理说那些力量应该都存在于鬣狗王的血肉中才对,既然鬣狗王能控制这些新生的妖怪,蛋巨巨或许也能。 蛋巨巨眼睛一亮,赶忙道:“我试试。” 捉来的这些新生的妖怪大大小小都有,个个凶猛无比,且对幼崽们的敌意很重很重。 蛋巨巨走到妖怪前面,努力的去感知自己的力量。 他现在只是小幼崽,曾经身为大妖掌控可以改天换地的力量的那种感觉仿佛已经很遥远很遥远,但那毕竟是曾经的他,距离现在也只有很短很短的日子而已。 蛋巨巨还能记起来自己当初是如何控制歧元县运河的河水,把水变成云,又一路带着来边城,又如何浇灌妖国玻璃箱里面的土地,种出那些像是妖怪又不是妖怪的草茎。 那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力量曾经让蛋巨巨很厌恶,因为拥有这些力量的同时,蛋巨巨还要忍受自己另外一半丑陋无比的身体。 可现在再回想当初的自己,蛋巨巨就没有那种厌恶的感觉了,他想起来那时候…… 他在鬣狗王的肚子里,无论如何都出不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想到蛋弟弟曾经说的话:有时候不能前行的时候,放弃或许就是前行。 于是他放弃了自己身为大妖的力量。 看不见摸不着,但是真实存在的大妖的力量,他曾经全部放弃,现在再回想,蛋巨巨便觉得那些他放弃的力量其实还在,只不过是以另外一种形式存在着,存在于这些新生的妖怪体内。 这些新生的妖怪并不好看,它们丑陋、凶残,全凭自己的本能和当初鬣狗王的控制活着。 它们是大妖血肉化来,战力十分高,天然的就难以对付。 蛋巨巨闭上眼,他的脑海中忽然出现了杜美奇的模样。 他没见过杜美奇,但是听小幼崽们说过不止一次,也看过杜美奇的画像,甚至是去杜美奇的坟墓祭拜过,他知道杜美奇长什么样。 杜美奇是威风凛凛的妖国男爵,身体小山一样庞大,脾气十分好,尤其是从不主动伤人,跟燕洵的关系很不错,若不是后来……说不定杜美奇会跟燕洵成为朋友。 但杜美奇并不怎么好看,而且他长得很奇怪。 寻常人,寻常妖怪全都是一个脑袋,只有杜美奇有三个脑袋,而且他的身体也很奇怪,认真说起来跟鬣狗王其实有那么一点点像的。 新生的妖怪虽然跟鬣狗王很像,但也不是没有跟杜美奇像的地方。 蛋巨巨这般想着,便忽然的感觉到了原本属于自己,而现在还跟他有联系的那些曾经属于他的力量。 * 蛋弟弟跑回水泥楼飞快的给自己打包了一人高的行李,拜托战兔幼崽帮着运上火车,就马不停蹄地跑回来,蹲在旁边看蛋巨巨。 当新生的妖怪出现变化的时候,蛋弟弟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眼睁睁看着这些新生的妖怪变得圆润,变得没有那么丑陋,变得没有那么凶残,变出了三个脑袋。 新生的妖怪摇头晃脑的冲着蛋巨巨甩着尾巴,喉咙里咕噜咕噜的发出友好的声响。 “三头犬妖。”蛋弟弟喃喃道,“三头犬妖诞生了。” 蛋巨巨闭着眼睛冲着眼前的妖怪伸出爪子,新生的妖怪收敛嘴里的牙齿,用自己的脑袋轻轻碰了碰蛋巨巨的爪子。 “成了。”蛋巨巨睁开眼,满脸欣喜。 “蛋巨巨。”蛋弟弟跑过来,“跟杜美奇有些像,但又完全不一样。” “恩。”蛋巨巨蹲下,冲着蛋弟弟小小声地说,“这样的话大人就可以安心回京了。” 蛋弟弟用力点头。 这些新生的妖怪虽然还不能完全确定有没有危险,但已经没有明显的敌意,只需要把这些妖怪看守起来就好,而边城有看守妖怪的经验,毕竟蚂蚁行军妖还在马场住着呢。 马场旁边又圈出一块地,燕洵特地请了道兵帮忙,一天功夫就又建起一栋房子,请这些三头犬进去住。 这些三头犬妖倒也听话,不但没有攻击道兵,反而还冲着道兵摇尾巴,叫好些个道兵都啧啧称奇。 而叮嘱过这些三头犬妖的蛋巨巨已经跟着小幼崽们一块儿到了京城。 火车轰隆隆的穿过京城,横穿巨河,到海边火车站缓缓停下。 蛋巨巨趴在玻璃上看着外面,“哥,卫将军来了,看样子已经等了许久哩。” 现在天已经没有那么冷了,但海边风大,还是有些冷,尤其是吹海风吹得久了,身上就会有一股子很明显的海腥味,甚至是还能看到身上有一股很明显的白色,那是风中吹来的盐分。 卫守城身上的盔甲已经微微泛白,甚至是他一动都能看到地上有个很明显的脚印,很显然他很早很早以前就已经等在这里了。 “爹。”撼山幼崽雀跃起来,三步并作两步走的快步走到卫守城面前。 “回来了。”卫守城伸手轻轻摸了摸撼山幼崽的小脑袋,“打了海鱼,你去拿一些给燕大人。” “好。”撼山幼崽点头,乖乖跟在卫守城身后走。 等着到了没人的地方,卫守城这才问,“边城那边可还顺利?我听说妖怪攻城还没结束就有大妖攻城,可还顺利?” “现在大约是尘埃落定了。”撼山幼崽就道,“鬣狗王就在火车上,燕大人准备把鬣狗王投入巨河镇压。这回大妖攻城可算是结果最好的一次了,爹你是没看到我们带走鬣狗王的时候那妖国使臣的眼神,还有那个杜美克,蹊跷的很……” 撼山幼崽不但说了边城妖怪攻城的事儿,还说了歧元县的变化,甚至是提了句蛋巨巨。 卫守城也知道蛋巨巨的存在,他领着撼山幼崽去拿海鱼,一边说,“妖国大妖向来神秘,对于名字一事更是讳莫如深,先前就有大将军交战的时候试探过,只是……” 妖国大妖实力太强,大将军若是实力不足,即便是试探也定然是试探不出什么,除非是实力强悍的大将军可以在压制大妖的同时进行试探,只是那样惊才绝艳的大将军实在是太少,大秦已经很多年很多年都没有出现过了。 卫守城身为大将军知道的还是多一些,他对撼山幼崽道:“你且记住,妖国的一切都很危险,尤其是你现在的身份。你一定要听燕大人的话,或许……我都护不住你,但是燕大人可以。” “京城是有什么事发生吗?”撼山幼崽赶忙问。 卫守城把海鱼递给撼山幼崽,沉甸甸的,他拍了拍撼山幼崽的肩膀,“小蛋全都知道,他会对你说的。” “好。”撼山幼崽就不再问了。 新鲜的海鱼有一些还是活着的,装了足足有半人高的木箱,撼山幼崽扛着木箱跑去找小幼崽们汇合,一块儿爬上马车回水泥楼。 马车里,宝宝盘腿坐在最中间,板着胖乎乎的小脸道:“皇上已经知道鬣狗王在阿爹手里。” “知道又如何!”蛋弟弟坐在宝宝对面,也是板着脸。 “朝中已经有人开始上折子试探皇上的口风,准备弹劾阿爹!”宝宝道,“从歧元县开始,再到这回大妖攻城,鬣狗王身为大妖都被你们给解决,甚至是带回京城,这已经让很多人都开始惧怕你们,觉得你们已经有了跟妖国比肩的力量!” 蛋弟弟一下子就明白了。 他太知道所谓的帝王之道,不过是‘平衡二字’而已。 第496章 燕洵身边的幼崽们所展露出来的实力实在是太强,并且可以预见的将来定然会越来越强,以至于已经成为任何人都不会忽略,甚至是要下意识去防备的存在。 “我隐约打听出来一些消息,也跟师傅讨论过,接下来保育堂也许会面对两种可能。”宝宝板着脸道。 “说。”燕洵靠着马车车厢闭目养神。 宝宝有些担忧的瞥了眼燕洵,压低声音道,“两种可能,其一,保育堂的幼崽会被分开,一小半继续跟着我阿爹,另一小半则是要归属朝廷,由朝廷派专员监管。” “不可能。”蛋弟弟坐不住了,直接蹦起来,很不高兴的说,“当初保育堂是因为哥哥们还小,又离了鸿胪寺,总不能还是人质人质的吧,这才有了保育堂……” 原本保育堂倒是一点都不起眼,幼崽们也不起眼,甚至是几乎所有人都看不上他们,可慢慢的小幼崽们学了本事,从京城到边城再到歧元县所做的一切,哪一件事不是惊天动地。 幼崽们慢慢成长,慢慢让所有人刮目相看,从当初的看他们不起,到现在不由自主的心生忌惮。 只是凭什么要把保育堂分开,他们何德何能? “兴许他们也知道这有些难,于是便有了另外一种可能。其二,现在隐约有两种说法,第一种说法是朝廷挑选天生聪慧之子加入保育堂,另外一种说法是想法子从妖国那边再弄几头幼崽,由朝廷组建新的保育堂。” “所谓的天生聪慧之子究竟要如何挑选,虽然现在还没有证据,但我隐约觉得事情肯定不会那么简单。” “而想要妖国的妖怪幼崽,还要像哥哥们这样的,朝廷就势必得跟妖国使臣打好交道,怕是会为了讨好妖国使臣而让阿爹受委屈。” 车厢里很安静,马车跑在平坦的水泥路上几乎没有任何颠簸,也不会有晃荡的声音,里里外外的就只有清脆的马蹄声。 很快马车拐了个弯,从宽阔的水泥路上下来,哒哒哒跑向水泥楼,又慢慢停在水泥楼前面的空地上。 “终于到了。”燕洵掀开帘子往外面看,外面的花花草草还是那么熟悉,一些景观树还是那样,形状都没有改变,但枝干的粗细变了,变得更粗,更坚硬了。 还是原来的水泥楼,可外面的墙皮已经变得斑驳,多了许多岁月痕迹,门窗虽然都干干净净,但门框和窗框都能看出来有些年头了。 “都没变。”燕洵又回头看了眼小幼崽们。 小幼崽们几乎看不出什么变化,这么几年他们也只长高了一点点而已,还是先前离开时的幼崽模样,甚至是燕洵自己也几乎没有变化,还是那么瘦,模样也还是那样。 水泥楼里面都跟当初燕洵离开时的模样一样,只有炕上最角落摆着一个很小很小的只有两个巴掌大的窝,那是宝宝的窝,他经常回来睡觉。 “快把包袱都打开。”蛋弟弟顺着炕边上的小梯子爬到炕上,哒哒哒跑向自己的柜子,“我带了很多伴手礼,有一些还需要临时组装,我的柜子不够用……” “去楼上找个空着的房间摆布。”燕洵道,“你们也是,都去……炕上就这么大点儿,摆一张桌子就足够了……” “那我走了。”蛋弟弟直接从炕上跳下来,哒哒哒跑出去,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往上跳。 幼崽们也都赶忙跑出去忙活。 屋里还剩下燕洵、镜枫夜和宝宝。 宝宝搬出一个坐垫,盘腿坐在上面,“阿爹、爹,你们还好吧?我在京城几乎哪儿都不能去,平日里只是看你们给送回来的信,这心里头总觉得空落落的,落不到实处。” “苦了你了。”燕洵伸手摸了摸宝宝的小脑袋,“你自己在京城也没个照应,我便是想帮你也帮不上……” 只有巴掌大小的小幼崽看上去比蛋弟弟和蛋红红稳重多了,他也只有刚破壳的时候跟幼崽们相处的多一些,再往后就几乎跟北齐形影不离,以至于这两年更是跟燕洵聚少离多,甚至是很久很久都不能见面。 小幼崽是燕洵的第一个孩子,偏偏在一块儿相处的日子极少极少,以至于燕洵现在要很仔细很仔细的好好看看小幼崽,想要把这两年没看到的都补上。 小小只的幼崽额头上的两个凸起变大了一点点,脸蛋还是圆圆的,耳朵上的龙鳞痕迹愈发清晰,爪子、胳膊腿等等都跟蛋弟弟和蛋红红一模一样。 “阿爹。”宝宝终于是忍不住,扑到燕洵怀里,哽咽道,“我很想阿爹,做梦都想。” 可他不能离开京城,其一是因为他的身份,其二是因为大理寺的许多案子都离不开他。 “阿爹也想你。”燕洵轻轻地拍着宝宝,轻声道,“方才你也说了,现在保育堂所展露出来的能力太过于庞大,已经让很多人心生忌惮,恐怕往后再去边城的机会就少了,留在京城的机会会多很多。” “可你们留在京城会有很多麻烦,那些人不会让咱们消停的。”宝宝吸吸鼻子道,“咱们的作坊越来越好,赚的银钱越来越多,而太子殿下掌管的那些作坊……早就开始入不敷出了。” “这些都是小事。”燕洵不在意道,“京城再难也不会比边城更难。” “恩。”宝宝知道边城都发生了什么,也知道燕洵这句话的意思。 边城如今已经改天换地,除了纺织作坊那边的边城军户还有杨琼麾下的将士们,其余的人都已经成了裘保的人,跟以前杨叔宁是守城大将的时候永远都不一样了。 “回头叫北齐过来一趟,咱们一块儿吃顿饭。”燕洵道,“京城的事儿你不用放在心上,我这不是来了,还有你那些哥哥们,有他们在哪用得着你再操心。这些日子你也好好歇一歇,不用每日里都紧绷着了。” 从见到宝宝开始,燕洵就看出来他总是紧绷着身体,精神也十分紧张,只要有风吹草动就都会吓一跳,有些战战兢兢的,有些草木皆兵。 燕洵知道这是为什么:在他和幼崽们回来以前,京城就只有宝宝一只妖怪幼崽,虽然他是北齐的徒弟,也几乎待在大理寺不出来,但毕竟只有他一只幼崽,毕竟只有他自己特殊,那些来自于其他人的视线、言语,甚至是动作等等,都会无形中给宝宝带来影响。 这些影响逐渐累积,慢慢的一层一层的压在宝宝身上。 只要燕洵和幼崽们不回来,京城就只有宝宝一只妖怪幼崽,他就不能卸下背上的那些压力,只能硬生生的扛着。 “先睡一觉。”燕洵伸手拿宝宝的小窝,“镜大人去烧饭了,再等你哥哥弟弟忙完,正好一块儿吃饭。” 现在燕洵和幼崽们回来了,宝宝不再是孤家寡人,他也终于可以卸下背上那厚重如山的影响,让自己放松。 宝宝趴在燕洵怀里,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几乎是瞬息功夫就已经睡着。 “累了。”燕洵轻声道,“好好睡一觉,任何事儿都不用再操心,都有我们呢。” 燕洵把宝宝放在小窝里,给他盖上被褥,自个儿坐在一旁陪着。 不一会子蛋弟弟回来了,神神秘秘的扛着一个盒子跑到炕上,冲着燕洵小声道,“阿爹,我把蜂妖鸟带来了,准备给哥哥骑几天,你说行不行?” 蜂妖鸟跟真正的鸟几乎一模一样,只要不靠近了看根本看不出来。 而边城原本没有鸟,蜂妖鸟飞上天就特别显眼,但是在京城就不会,京城鸟多,蜂妖鸟一点都不显眼。 “成。”燕洵笑着点头。 “那我要骑哥哥的信鸽!”蛋弟弟立刻道,“哥哥养的那只信鸽个头特别大,好像是头领,骑着肯定很威风。” “可你骑着飞在天上别人根本看不清,如何觉得你威风呢?”燕洵就问蛋弟弟。 蛋弟弟一下子卡壳,过了好一会子才说,“那我飞得矮一点成不成?” “这个得问你哥。”燕洵就说。 于是蛋弟弟就跑到宝宝的小窝旁边守着,还打开木盒把里面的蜂妖鸟拿出来,一会儿看看蜂妖鸟,一会儿看看小窝里睡得很熟很熟的宝宝,一会儿又忍不住跟燕洵小声嘀咕。 蛋弟弟弄出来的动静着实不小,可宝宝还是安安稳稳地睡着,根本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过了一会子蛋红红也回来了,他也给宝宝带了伴手礼,也是扛着木箱来,那木箱比蛋弟弟的木箱大得多,搬不到炕上只能暂时放在炕下面。 燕洵一看这木箱就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赶忙问,“蛋红红你给小蛋带了什么?” “一头边城三头犬。”蛋红红小声道,“阿爹,那时候我问你能不能带,你是点了头的,说可以,我就选了一头个头最小的带了来。很乖呢,一路上都没有叫,我还跟小黄一块儿给了吃食。” “这事儿蛋弟弟也知道吧?”燕洵一下子脸黑了。 他隐约记得确实有这么回事,只不过那时候忙着离开,火车站忙忙碌碌的都是进进出出的人,燕洵更是要重点盯着鬣狗王,再加上蛋巨巨成功控制住这些三头犬,他便没有操太多心,结果就让蛋红红钻了空子。 旁边蛋弟弟赶忙缩了缩小脑袋,眼瞅着火焰幼崽和长毛幼崽进屋,便赶忙跑过去挂在火焰幼崽身上小声道,“哥,救我。” “咋了?东窗事发了?”火焰幼崽一看地上的木箱就知道是什么事,就把蛋弟弟从身上拽下来藏在身后…… 第497章 火焰幼崽攥着蛋弟弟,把手藏在身后。 蛋弟弟就冲着长毛幼崽做鬼脸,把自己圆滚滚的脸蛋捏成各种古里古怪的形状。 “大人。”火焰幼崽小声道,“主意是我出的。” “如果真的是你那倒是好了。”燕洵冲着火焰幼崽伸出手,“把蛋弟弟给我。” 火焰幼崽顿时败下阵来,乖乖拿出蛋弟弟。 刚刚还冲着长毛幼崽做鬼脸的蛋弟弟顿时愁眉苦脸的,冲着长毛幼崽比划,想藏到他身上。 “别想着找你哥帮忙。”燕洵不用看就知道蛋弟弟在打什么主意,“能想出带三头犬来京城,除了你跟蛋红红,别的幼崽都不可能。” 燕洵用两根手指捏着蛋弟弟的衣裳,把他放到炕上,“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三头犬毕竟还没有全面观察过……你哥喜欢吃饺子,你帮着包一碗饺子吧。这三头犬先送去蛋巨巨那边,不急着给小蛋看。” “阿爹,你在为难我蛋弟弟。”蛋弟弟顿时跳起来,“一个饺子差不多就跟我一样大,你叫我包饺子,那也太难了点。” “可以你哥帮忙。”燕洵想了想,发现以蛋弟弟的个头来说,这任务确实是难了点。 幼崽们自然是乐意帮忙的。 燕洵自个儿也没闲着,帮忙舀了面粉,又挑选食材,眼瞅着幼崽们都来帮忙,就多选了几样食材,做好几种馅料。 镜枫夜拿来一块新鲜的五花肉,利爪幼崽就拿着菜刀剁馅儿。 “咱们用菜叶子榨汁,把面团染成绿色的。”蛋弟弟想了个主意,“红色的就用甜菜根,把面团染红。” “那样饺子还能好吃吗?”蛋红红问。 “保准好吃。”蛋弟弟胸有成竹地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 另外一边撼山幼崽拎出一条海鱼,利落的刮鳞去骨,剁成肉馅,做鱼肉陷。 幼崽们就在炕上忙活,哪怕是刻意主意不发出很大的声音,动作也很小心,但其实还是有声音。 燕洵去看过好几次躺在角落睡觉的宝宝,见着他睡得沉,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就没再管。 等各种各样的饺子煮好,热气腾腾的端上桌,宝宝还是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花树幼崽凑过去看了看,小声道:“小蛋以前恐怕是从来没彻底放松的歇息过,现在终于放松下来,怕是要睡十几个时辰。” “叫他睡吧,给他留点饺子,咱们先吃饭。”燕洵道。 “每种都给我哥留两个。”蛋弟弟赶忙去搬干净的盘子,扛着盘子哒哒哒跑过来,“阿爹,放这个盘子里。” 给宝宝单独留出饺子,小幼崽们这才开吃。 而宝宝这一睡,果不其然足足睡了十几个时辰,一天功夫还要多。 这一天多功夫,幼崽们就在炕上忙忙碌碌进进出出的,并没有刻意避开宝宝,蛋弟弟更是一有空就跑过来守在宝宝的小窝旁边,燕洵也是如此,这一天功夫基本都没怎么下炕。 等宝宝终于睁开眼睛,便看到蛋弟弟趴在他的小窝旁边睡着了,燕洵坐在旁边聚精会神地看图纸,幼崽们都安静的坐在炕上忙着自己的事儿,不远处蛋红红扛着故事书从自个儿的木柜中跑出来,拿给蛋巨巨看。 这是宝宝曾经想过很多次,期待过很多次的场面。 他独自一个人留在京城,便是回水泥楼睡觉这里也是空荡荡的,睡着的时候是他一只小幼崽,醒过来还是他一只小幼崽。 “哥,你醒了?”蛋弟弟揉着眼睛爬起来,“饺子还给你留着呢,用热油煎一煎更好吃……” “饺子?”宝宝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换了,盖在身上的小被子也换了,都换成了新的,很柔软,带着一股很香很香阳光的味道。 “是阿爹……”蛋弟弟就巴拉巴拉地说起这个事儿来。 各种颜色的饺子,各种各样的馅料,外皮煎的焦黄酥脆,满满的摆了一盘子。 宝宝拿着筷子站在对他来说显得有些大的盘子前面,比划比划这个饺子,又比划比划那个饺子,感觉哪个都想吃,哪个都不想放弃。 蛋弟弟也拿着筷子蹲在盘子旁边,他也准备跟着吃一点的,“鱼肉陷的最为鲜美,蘑菇陷的味道也不差,还有这种,饺子皮有一股淡淡的甜味,我很喜欢吃这个饺子皮,还有这个……这个应该是我包的,模样最难看,不过馅料味道很好,哥你尝尝……” “好。”宝宝就拿着筷子夹轿子,又拿了刀叉切着吃。 这些个饺子宝宝都一一尝了,都很好吃,让他有种想要掉眼泪的冲动。 实在是这种阿爹和爹都在身边,哥哥弟弟都在身边,自己可以暂时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用操心,可以彻彻底底的放松自己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哥,你咋哭了?”蛋弟弟拿着刀叉专心对付眼前硕大的饺子,正吃的满嘴流油呢,忽然就看到宝宝低着头擦眼泪,便赶忙凑过去,“哥,是不是有人让你不痛快了?你跟我说说,我带你出气。” “不是。”宝宝赶忙道,“我就是感觉现在这样很好……” “那是……”蛋弟弟抬起爪子想拍拍宝宝的肩膀,结果发现自己个头不够,就伸爪子拍了拍宝宝的爪子,“哥,你一直留在京城可是受了苦了。” “没……”宝宝有点感动,他就觉得自个儿这个弟弟虽然平日里很跳脱,但其实还是很懂事的。 然而刚刚还很懂事的蛋弟弟就凑到宝宝身边小声道:“哥,我带了一头蜂妖鸟,给你骑几天,你把你养的那头最大的鸽子给我骑几天咋样?蛋巨巨那边还有一头三头犬,可威风,回头我带你过去看看。” “三头犬是偷摸带来的?”宝宝早听幼崽们说过边城三头犬,也知道那是新生的妖怪,因为没有功夫观察,就暂时留在边城,没有带上火车。 而现在既然蛋弟弟这么说,那就肯定是偷摸带来的。 “阿爹其实也同意的。”蛋弟弟就说,“只是阿爹不希望这件事是我和蛋红红做的,阿爹想让哥哥们做这件事。” “阿爹用心良苦。”宝宝叹息道,“哥哥们做事太有章程,太有章有法,凡事太过了都不好……” 只是小幼崽们一步一步走到今日不容易,他们总是下意识的按照燕洵希望的方向去成长,以至于很多时候连自己的想法,自己的脾气,自己的一切都忘了。 他们把燕洵摆在最前面,自己摆在后面,以至于很多时候自己的脾气都变得很小很小,甚至是没有脾气。 燕洵希望幼崽们能够在他划出来的方向中自由自在的成长,可这又何其艰难。 * 燕洵和幼崽们全部都回京的消息,就像一阵飓风一样,小半天功夫就瞬间刮遍京城的各个角落。 很多人听到消息的时候都不肯相信。 “先前不是说燕大人……” “那都是多久以前的消息了,你这消息也太不灵通了,边城妖怪攻城的时候燕大人就出现了。” “哦豁?我还不知道这个事儿。” “先前有传言说燕大人在歧元县,后来燕大人从歧元县去了边城,那传言就成了真的。这回燕大人回京也是真的,有人亲眼看到火车里面的燕大人了,千真万确。” “这几日商场里的人全都喜气洋洋的,态度比过年的时候都好,而且商场里面的东西全都降价了,难道你没察觉到?商场外面的木牌也全都换成了新的,据说挂在上面的水墨画是宋飞凉执笔,周老题字,曹三添笔,还有好几位大人,都是谁我也忘了,反正工部、户部、刑部的大人都有,你去商场下面看看就能听到那些读书人讨论,他们念书的对这个事儿门清。” “你觉得要是没有大事商场能有这么大的动静?过年可都没有这么大的动静。” “你又没亲眼看到燕大人,怎么就知道他回来了?” “我是没看到,可我现行肯定是燕大人回来了。你且等着看就是了……” “我还是有些不信,要不咱们去商场看看?你说东西都降价了,咱们也去买些东西。家里的肉要吃完了,哥儿非叫我买肉,可商场有补贴的肉都是限量的,去晚了根本抢不到……也不知道我家那哥儿听谁说的,说是人不吃肉不行,尤其是小孩儿,还会营养不良什么的,咱也不懂。可以前一年到头都吃不起肉,不也好好的长大了。” “这个我倒是知道一些,好像是保育堂医馆的大夫说的。” “保育堂医馆?你说我家哥儿也不说,早说是保育堂医馆说的我早就去买肉了。” 等他们来到商场,顿时就有些傻眼了,眼前全都是乌央乌央的人,整个商场里里外外的全都是人。 商场外面的木牌确实变了,被一群读书人围了起来。 “庸俗!读书人的东西何其高雅,怎能就这么直接拿出来,实在是、实在是……” “哎,兄台,你这话我可不爱听。读书人读书是为了什么?只是为了读书吗?那跟冷冰冰的器械有什么不同!人之所以生而为人,为的还不就是活着,种田也罢,读书也罢,其实都是一样的,最终还是为了活着。” “所以咱们读书,为的是更好的活着!诸位大人亲自拿出墨宝,为的是什么?为的是叫咱们能学到更多东西,能更好的活着。” 先前故作清高,心里头又酸唧唧的读书人瞬间被一群人围上来,说的他哑口无言的同时又有些不甘心,便梗着脖子道:“那还是庸俗,这里可是商场,铜臭味甚重……” 第498章 “那我倒要问你,你身上穿得衣裳从哪儿来?早晨用的饭从哪儿来?家中用的煤从哪儿来?你有没有用肥皂,肥皂从哪儿来?你可有用纸笔,纸笔都从哪儿来?” 有个年纪不大的小汉子忽然冒出来,十分犀利的问那故作清高又酸唧唧的读书人。 “你……你这是强词夺理!” “哼,我看你读书就是一桶水不满半桶水晃荡。”小汉子不客气道,“你所谓的莫沾铜臭也确实是圣人言,只是你读书半懂不懂,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真正的圣人言的意思哪有那么简单,所谓不沾铜臭并不是远离一切金银珠宝,而是作为读书人要以民生为己任,不应该凭借自己所掌握的本事就横征暴敛……” “咱们平日里吃穿用度哪能不用银钱?” “不过你要真是能说到做到,所有吃穿用度都是自己动手,自给自足,不花一文钱,那我倒是有些佩服你。” “可我看你身上穿的袄子布料是商场里特有的,别的地儿买不到;你身上有一股很明显的香皂味道,这东西不用说肯定也是你买的;我看你不像是受冻的样子,家中必然是烧了煤,身上的衣裳也干净,应当是有煤炉,定然也是商场买的;你用的纸笔是哪儿来的?现在满京城的读书人谁不是去商场买纸笔,因为好用又实惠;你早饭也是在商场吃的吧?你袖子上滴了一滴油,还有微微的香味,我能闻出来,你吃了面果子喝了豆浆子……” 这么些林林总总的东西都要花钱,偏偏他自个儿还嚷嚷着别人一身铜臭,也难怪大家都看不上他,都围过来你一句我一句的口诛笔伐了。 “你、你、你……”酸唧唧的读书人被怼得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我劝你回去好好念书,不要再想着特立独行出风头了。现在可跟以前不一样,你没有真才实学就是名气再大也不顶用,也别想着能入朝为官,我看怕是秀才功名都难。” “哎,这不是周公子吗?”忽然有人惊呼。 其他读书人都赶忙看过来,就有人道,“看他身上的衣裳,正是保育堂第二学堂的学子服。周公子确实在保育堂第二学堂念书,那八成是错不了了,他正是……” “不过这位周公子向来神龙见首不见尾,听说功课十分繁忙,这怎么有空来商场?再者说他家也不需要他亲自来商场……” “除非……” “约了几个人吃饭。”周瑞挚冲着大家伙儿拱手,又对那酸唧唧的读书人道,“我可提醒你,方才我说的话并不是危言耸听。往后秀才功名会越来越难以获得,只会读书,尤其是学问一知半解那几乎是没有任何可能,你可得有心理准备啊。” 周瑞挚认了自己的身份,周围的读书人就顿时沸腾了。 都知道他是周光周老最小的儿子,且在保育堂第二学堂念书,他知道一些别人不知道的消息那是半点都不稀奇。 就有人问:“周公子,那今年的县试府试院试是不是都要改?” “这个可说不准。”周瑞挚道,“不过保育堂第一学堂、第二学堂都会有学生参考。” “那完了,咱们这些没能去学堂念书的怕是不成。那些学生我见过,学问很是精妙……” “你们现在其实可以找保育堂第一、第二学堂的学生切磋切磋学问,指不定就能学到一些什么,到时候考试也能用上呢。”周瑞挚就好心提醒道,“我言尽于此,机会能不能把握住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所有人都是心头一凛,也顾不上在外面溜达了,都是急匆匆转身就走。 那些在保育堂第一学堂念书的学生大多数都是原本住在河那边的罪民,还有一些是当初各个作坊做工的人家的孩子,那些罪民京城这边的人都不认识,而剩下的那些孩子要么直接跟着去了歧元县,要么就留在河那边极少过来这边,也是没几个人认识。 但是保育堂第二学堂就不一样了,首先学堂就在京城,其次在里面念书的全都是京城的孩子,有些出身世家,有些出身穷苦,可大家伙儿拐弯抹角的总能攀上关系,找他们就准没错。 周瑞挚眼瞅着大家的心思都被转移,自个儿就趁机溜了,直接钻进商场混入人流彻底消失。 过了许久才有读书人反应过来,喃喃道:“周公子约的人到底是谁呢,若是他相熟的怎么就没有露面呢?这可奇了怪了,难道周公子见的人不方便露面?” “不会是保育堂的幼崽吧。” 这还真是一语成谶,周瑞挚要见的还真就是保育堂的幼崽。 商场最里面的铺子中,有个围的严严实实的包厢,门在很不起眼的地方,不仔细看都根本找不到门。 而此时若是有常来铺子吃饭的达官贵人若是看到守门的小太监就能认出来,那小太监正是秦六心腹。 能让六皇子的心腹守门,那包厢里就定然是了不得的人物了。 周瑞挚进了铺子,先是转了一圈,见着没人注意自己这才靠近这个隐秘的包厢,冲着守门的小太监拱手。 “周公子快请进。”小太监赶忙打开门让周瑞挚进去。 那不起眼的小门一打开,里面扑鼻的香味就立刻飘出来,周瑞挚吸了吸鼻子,赶忙钻进去。 “殿下,燕大人。”周瑞挚冲着秦六和燕洵拱手。 “不用拘束,快做。”燕洵见着秦六没说话,只得自己开口。 周瑞挚赶忙上前做好,一眼就看到了盘子里的桂花糕,又看到了坐在燕洵身边一个没见过的小幼崽,模样十分十分好看,几乎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小幼崽了。 周瑞挚就觉得这只小幼崽长大以后定然是了不得的美人。 “他是蛋巨巨。”蛋弟弟哒哒哒跑向桂花糕,自个儿带着薄薄的手套抓起一块桂花糕,两只小爪子举起来,沿着桌子边缘哒哒哒跑过来,把桂花糕放在周瑞挚眼前的盘子里,又回头指了指蛋巨巨说,“他也是妖怪幼崽。” “恩。”周瑞挚轻轻点头,知道那只小幼崽是蛋巨巨就够了,他不会多问。 盘子里的桂花糕晶莹剔透,桂花栩栩如生,香味浓而不腻,看上去比周瑞挚平日里吃的要好得多,他赶忙夹起来咬了一口,仔细品尝片刻便是眼睛一亮,“这桂花糕似乎是比平日里的更好一些……” “是哩。”蛋弟弟干脆坐在桌子边缘,晃着两条胖乎乎的小短腿跟周瑞挚说话,“那桂花树古怪的很,只有阿爹回来才会香味更加浓郁,药效也更好,平日里采摘的药效都很一般。” “桂花树也有脾气。”周瑞挚就道。 “那可不是。”蛋弟弟一骨碌爬起来,沿着桌子边缘继续往前跑,围着桌子绕了一个圈回到燕洵身边。 燕洵招呼周瑞挚吃菜,顺便问起学堂的事儿来。 秦六铺子里的菜那都是精致又美味的,有许多在外面都是见都没见过,便是周瑞挚这样的出身也有许多没吃过,便没客气,端着盘子很快给自己夹了满满一盘子,一边吃一边说,“今年我打算下场试试,教书先生倒是说我们几个准备下场的都问题不大,就是如此一来没在学堂念书的读书人怕是要难了。” “名额得平衡平衡。”燕洵就道,“消息放出去了吗?” 是说叫外面没能在学堂念书的人找学堂的学生切磋学问的消息,这也是为了给外面的读书人机会,否则京城的这批秀才怕是要被学堂学生包圆了。 “放出去了。”周瑞挚赶忙道,“只是就怕这样他们也难……” 不是那些读书人学问不好,而是学堂的学生太优秀。 “等以后慢慢分科,再多建几个学堂就好了。”燕洵道,“现在只能慢慢来。这回若是考中秀才,要继续考吗?” 周瑞挚点头,“爹说叫我试试,学堂的教书先生都说我可以试试。” “成。”燕洵点头,“年纪是小了点,可也不是不能做官。你先考,回头我看看怎么安排。” “多谢燕大人。”周瑞挚赶忙道。 燕洵笑着点头。 过了一会子,秦六问,“太子昨儿个派人找过我……还是那件事……” “科举啊。”燕洵放下筷子,“不急……” “哥哥们不急着考举人。”蛋红红坐在镜枫夜手边,拿着小刀叉切一块薄薄的肉片,“我现在还没开始念书呢,准备再玩两年再说。” “我也是。”蛋弟弟赶忙道。 “还有我。”蛋巨巨赶忙道,他现在还在学着认字,故事书都读的磕磕巴巴的,叫他去科举定然也不会有好成绩。 战兔幼崽就抬头看了眼撼山幼崽和看上去很虚弱但总算是能勉强离开归元液·蓝的梅西,“大人,我想考武举。” “成,今年就上场试试。”燕洵点头,又冲着撼山幼崽和梅西道,“你们想去也都可以试试。” “恩,我也试试武举。”撼山幼崽道。 梅西摇头,“我暂时不想。” 燕洵点头,他并不会逼着小幼崽们做什么,一切全看小幼崽们自己。 “妖国使臣快到了吧?”燕洵估摸了一下日子。 “快了。”秦六道,“约莫就在这几日。” “那定然是快马加鞭赶路的。”燕洵道。 秦六点头。 这回迎接妖国使臣的钦差都是去边城定战功的功曹,原本都是些已经边缘化的老臣,这回忽然被皇帝启用虽然骤然威风起来,可他们既然是功曹,那么跟道兵的关系就不可能和睦。 而妖国使臣要进京,这些功曹哪怕是抱着圣旨,摇身一变成了钦差…… 第499章 即便是功曹摇身一变成了钦差,成了见官高一级钦差,他们也依旧调动不了道兵。 即便是他们成了钦差,他们也还是功曹,天然的跟道兵关系就不可能和睦。 于是胡跃群就想了个主意,“不如跟裘将军商量商量,让他派道兵一路护送?” 先前燕洵是钦差的时候,他带着妖国使臣一路进京,是专门叫大秦百姓围观的,且一路给道兵给百姓补贴,一路撒钱,即便是到了现在也还是有人津津乐道,现在他们这些老臣成了钦差,自然是不想做的比燕洵做的差。 “边城道兵岂能随意调派。”黄侍郎道。 “快马加鞭回京岂不是更好?”贾经没好气道。 他两条胳膊都还没好的,先前燕洵带着幼崽们走了以后,他跟黄侍郎就不得不再回来边城大营。 住过暖和的水泥楼再住冷冰冰的帐篷,那滋味实在是太不好受了,即便是先前幼崽们布置的帐篷给了黄侍郎和贾经住,可很快其他功曹也跟着来了,脸皮都是比城墙拐角还厚,撵都撵不走,帐篷里就顿时跟先前的帐篷一样,不但四处漏风,就连当中的炭炉也都没有那么暖和了。 贾经两条胳膊不能动,甭管做什么都得叫下人伺候,再加上住在边城大营里里外外的都是表情肃杀的道兵,贾经刚来的时候还觉得新奇,可现在他只想马上回京,再不来边城吃苦受累。 胡跃群接连吃瘪,脸色就很难看。 “胡大人,你还病着呢,这要是慢吞吞赶路,你这把老骨头还能回京么?”贾经平日里看着跟面团似的,还有些傻,可他真想说什么的时候,那也是十分犀利。 胡跃群的脸色更加难看,“都是……” “胡大人慎言!”黄侍郎立刻道。 “哼。”胡跃群倒是没非要说出来。 要说这些老臣倒也不全都是缺点,全都是人精,有些话不用直白的说出来就能明白彼此的意思,并且都心照不宣。 胡跃群想埋怨霍起白那些大夫不拿出归元蓝灵芝给他们调理身子,更埋怨黄侍郎和贾经运气那么好的去了燕洵那边,现在所有老头都病着,只有黄侍郎眼瞅着白发都变成了黑发,说话中气十足,走路更是虎虎生风,眼瞅着要返老还童了,就连贾经也是,虽然胳膊不能动,可身上别的地方一点毛病都没有,明明都是老头,吃的饭却比谁都多。 帐篷里就黄侍郎跟贾经看上去还好,其他老头都还病歪歪的,眼瞅着再折腾的话怕是真的要撒手归西。 偏偏胡跃群还想再折腾,当即就有好几个人不愿意,半真半假的开始拼命地咳嗽。 “你们……”胡跃群气得手都开始哆嗦,他自个儿也开始咳嗽起来,可心里头又不甘心,便自个儿出去找裘保。 * 裘保又在煮茶。 小裘心里无比着急,面上却不敢露出半点来,因为裘保煮茶的时候不允许有任何打搅,他必须安安静静甚至是虔诚的等在一边。 煮茶又叫烹茶,用的茶具都是专用的,从摆茶具的桌案到烧水用的炭炉,全部都有讲究。 以前裘保落魄的时候,没有这般精致的茶具的时候,他回自己动手制作茶具,同样是跟现在一样,一丝不苟地烹茶。 小巧的炭炉以前放的是木炭,现在烧的是煤,坐在上面的小水壶只有巴掌大,很快就咕嘟咕嘟的冒泡,喷着热气。裘保拿起水壶,又敲下一小块茶饼,行云流水一样泡茶。 一壶水刚刚好完成整个流程,到最后也不过是冲泡出两小杯茶水而已。 裘保举起茶杯递给小裘。 小裘赶忙双手接过来,先是看,再是闻,再是喝,最后品,这样这壶茶的整个流程才算是走完。 “我知道你不耐烦这个。”裘保轻轻放下茶杯。 “不敢。”小裘赶忙道。 “我知道。”裘保轻轻摇头,“不说这个了,你来找我有何事?” 小裘脸上却冒出冷汗,他知道终究是自己没有做好,让裘保不满意了。 这烹茶的功夫裘保几乎每天都做,且不厌其烦,至少面上是不厌其烦。 裘保曾经对他说过,这烹茶的功夫是皇帝教的,所以他每日里都要做一遍,不敢忘记这一手皇帝亲手教的本事。 “裘将军。”小裘猛的跪下。 “无妨,你且起来。”裘保道。 小裘这才战战兢兢的爬起来,“先前胡大人来找我,想借兵一路护送妖国使臣进京,我拿不定主意,来问问将军……” “胡跃群啊。”裘保叹了口气道,“此人野心太大,这是想拿我当槍使……你且去吧,跟胡跃群说,边城可以派一二道兵护送妖国使臣一路快马加鞭进京,别的就叫他不要想了。” “是。”小裘赶忙站起来往外走。 小裘走到门口的时候,就听到裘保悠悠道:“胡跃群若是不愿意的话,你就叫他撒泡尿看看自己的模样,甭管他背后的人如何手眼通天,都得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叫我说,胡跃群和他背后的人全部都加起来,怕是也比不上燕大人的一个小手指头尖。” 胡跃群还想着比过燕洵,这也实在是太可笑了些。 这边小裘如实转告胡跃群,心中对于裘保是更加敬畏了。 他以前是燕洵手底下的人,亲眼见识过燕洵的手段和幼崽们的实力,他是真正知道燕洵和幼崽们实力的人。他也知道裘保的实力,可就算裘保是大将军,就算曾经裘保有机会取走燕洵的性命,那…… 燕洵和幼崽们,是站在山巅之上的,而其他人要么在山脚,要么在半山腰,又如何跟他们比高呢? “胡大人。”小裘见着胡跃群还是有些不服气,就道,“你想跟燕大人比,可你能拿什么跟燕大人比呢?” “我……”胡跃群梗着脖子道,“朝廷上下文武百官……” “那你去找朝廷上下文武百官。”小裘就道,“边城道兵不能擅离职守,还请胡大人见谅。我也提醒胡大人一句,燕大人是坐火车走的,那火车跑的有多快想必胡大人清楚的很,这会子燕大人怕是早已进京……” 胡跃群在小裘这里碰了个硬邦邦的钉子,他便知道裘保的态度了,知道指望边城道兵无望,便想着指望灭妖城那边驻守的地方道兵。 等胡跃群等人跟杜美克等妖国使臣一块儿快马加鞭赶路,终于到灭妖城,看到的就是紧闭的城门和城墙上严阵以待的道兵。 “诸位请绕道。”守城小将亲自镇守城门,见着下面胡跃群颤颤巍巍的走出来要说话,便先发制人道,“请诸位绕道,城中还有诸多百姓,我等不能冒险。” “为何先前燕大人来的时候你开了城门?”胡跃群气急败坏。 那守城小将理直气壮道,“先前的守城小将可不是我,且当初燕大人带领妖国使臣经过灭妖城的时候,你可知燕大人做了多少准备?” 胡跃群一愣,他知道燕洵确实做了准备,所以才想着来灭妖城借兵,他觉得燕洵已经把路都给他铺好了,不需要再做准备了。 “哼。”守城小将瞥了眼胡跃群身后的妖国使臣,干脆下了城墙,自个儿独自出城,单独跟胡跃群说话。 他到底还是估计着这些钦差的面子,没让他们在妖国使臣面前彻底的把脸面丢掉。 “你且听着……”守城小将低声道,“在妖国使臣路过灭妖城以前,燕大人就来了一趟灭妖城。燕大人划定的路线是灭妖城外面至少十五里远的官道,且给了所有道兵补贴,并且给了灭妖城所有大夫银钱,叫他们帮着筛选合适的道兵和百姓。” 身上不舒坦的道兵先看病,病好了才能去路边守卫,修为不够的道兵靠后站,修为高的道兵往前站,后面露面的百姓全都要看过大夫才行,胆小的,身上不舒坦的,怀着身孕的,全都不能露面。 而且他们仅仅只是在路边目送妖国使臣经过,回头就有燕洵专门给的补贴和朝廷上面放下来的嘉奖。 且妖国使臣经过以后,还会有大夫给他们看诊,就怕他们被妖国使臣影响到。 “仅仅只是途径灭妖城燕大人拿出来的银钱就不计其数……”守城小将就问胡大人,“你能拿出那么些银钱吗?” “这、这得朝廷出,以后、以后……”胡跃群当然拿不出那么些银钱,不过朝廷应该能拿出来。 守城小将冷笑,“以后是什么时候?” “朝廷总归不会欺骗于你。”胡跃群这话说的自己都底气不足。 “灭妖城的军饷还是自己发放的,朝廷什么时候把军饷给补上?”守城小将不再搭理胡跃群,直接翻身上马哒哒哒回去了。 胡跃群碰了一鼻子灰,连灭妖城的门都没能进去,他心里头恨透了灭妖城,可也只能硬着头皮赶路,只是他万万没想到的是,从那以后他竟是真的一个道兵都没借到,就这么一路上快马加鞭,狼狈的到了京城。 终于到京城城门口,胡跃群又挺直腰杆,他心里头记恨着那些人,等面圣的时候他一定要好好说一说。 杜美克也仰着头看眼前巍峨的城门,不过他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站在城墙上面,正手搭凉棚弯着腰往下看的蛋巨巨,“幼崽!”杜美克眨了眨豆大的小眼睛,就看到蛋巨巨身边又冒出来一只小幼崽,紧接着又冒出来一只,又冒出来一只个头特别小的,是蛋弟弟。 “钦差都来了?”蛋弟弟冒头往下看。 第500章 “都来了。”蛋弟弟伸爪子一个一个数,发现一个没少便松了口气,“哥,一个没少。” “恩。”撼山幼崽点头,“我都记住他们的模样了。” “就是不知道他们跟五皇子比起来,究竟是孰轻孰重了。”蛋弟弟伸着小爪子揉了揉自己的脸蛋,故作深沉道,“那位胡大人怕是觉得咱们都是眼中钉肉中刺,想着告咱们的黑状呢。” 这些钦差不想跳出来成为众矢之的便拉上所有功曹一块儿,可哪怕是这样他们也调动不了地方驻兵,只能这么一路灰溜溜的路过一座有一座府城,最终来到京城城门前。 “胡大人。”黄侍郎冲着胡跃群拱手,“该您了。” “哼。”胡跃群冷哼一声,强撑着下了马,上前喊话,并且拿出自己的令牌。 后面贾经就凑到黄侍郎耳边低声道:“黄大人,这要进京了,他们会不会报复咱们?” “他们不敢。”黄侍郎道,“你且看着就是……” 这些钦差、功曹和妖国使臣在来京城的途中,曾经有好几次机会可以进城:途中经过的几座城池里面都有黄侍郎的老部下,还有跟贾家交好的人家。 只要这些钦差和妖国使臣不进城,叫剩下的功曹进城,完全可以趁机采购需要的衣物、吃食等等,甚至还能买到合适的伺候的下人。 偏偏黄侍郎一口回绝,且让贾经也回绝,其他功曹原本就对这些胆小如鼠的钦差有怨气,自然是也跟着回绝,于是所有人就只能眼睁睁的错过这些机会。 “可……”贾经还是心有疑虑。 他这回去边城,又从边城回来,这一路上经历的种种,以及在边城的所见所闻都让他知道以前的自己是有多么的无知。那些看上去和和气气的同僚很有可能一转身就会给你捅刀子,而你毫无防备。 贾经的两条胳膊到现在都还不能动弹,甭管做什么都得叫下人伺候,实在是不方便,而这也让他时时刻刻清醒的认识到,他所见到的所听到的,所认知到的,很有可能全都不是真的。 城墙上蛋弟弟眯起眼睛盯着贾经看了一会儿,忽然叹气道,“咱们下去接人吧。便是贾沈不求咱们,咱们也得帮忙。他们都是功曹,跟钦差混到一处帮着钦差遮掩算是什么事……” “说不定有些人还是乐意的。”撼山幼崽就道,“人总是比咱们想象的复杂,或许咱们觉得那些功曹吃了亏,想帮他们,可他们自己却不会那么觉得,兴许还觉得自己能从那些钦差手中得到更多的好处呢。”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呗。”蛋弟弟冷哼,“该死的人自己找死谁都救不了,怨不得旁人……” “他们都已经病入膏肓了。”蛋巨巨跟在后面,一个台阶一个台阶的往下跳。 蛋弟弟就笑起来,“他们这都是自找的,非要配合裘保想着要霍起白手中的归元蓝灵芝,也不想想霍起白是谁的人,也不想想霍起白的脾气。” 但是霍起白直接回绝并且把所有的归元蓝灵芝都送回到燕洵这边,且不再给这些功曹诊治。 没有大夫诊治,又没有归元蓝灵芝,他们便是喝再名贵的汤药也不会治愈身上妖国带来的影响。 小幼崽们哒哒哒下了城墙,又大摇大摆的从大门出去,城门兵赶忙上前拱手,“蛋弟弟。” “恩。”蛋弟弟一本正经的点头,又学着燕洵的样子瞥了眼撼山幼崽,“哥,拿大人的令牌和文书给这位小将军看。” 撼山幼崽就赶忙掏出令牌和文书递给道兵,又解释道:“黄大人和贾大人身体不适,需得去保育堂医馆看诊,这个事儿我家大人特地上折子请示过,皇上也是批复了的。” 文书上解释的也是这个事儿。 贾经两条胳膊都不能动弹,外面还裹着厚厚的石膏,一看就知道身体不适;黄侍郎虽然看上去气色极好,说话也中气十足,是这些老头中看上去状态最好的,但幼崽们文书都拿来了,道兵能说黄侍郎看上去没病没灾吗? 当然不能。 道兵赶忙把令牌和文书还给撼山幼崽,又小声问蛋弟弟,“蛋弟弟,我家哥儿眼瞅着要生了,可没回去保育堂医馆排队都排不上,你看能不能帮忙想法子弄一个看诊名额?” “这个不用。”蛋弟弟就道,“像是怀了身子的妇人或者是哥儿,去保育堂医馆看诊走的是专用通道,基本上都能拿到名额,你是不是去错地方了?” 道兵就是一愣,“不是在一楼最大的那个厅堂拿名额?” “不是。”蛋弟弟赶忙道,“这样吧,你下回去保育堂医馆是什么时候?到时候我去丹心桥接你,送你过去。” “明儿个。”道兵很感激,“多谢蛋弟弟。” “举手之劳而已。”蛋弟弟不在意的摆手。 那边贾经看到来接他们的小幼崽们,简直都要热泪盈眶了,“我胳膊上的这东西什么时候能拆下来?” “下去保育堂医馆看看,大夫说了算。”撼山幼崽道,“那边有马车,咱们坐马车去。” 黄侍郎也赶忙翻身下马,冲着撼山幼崽拱手。 “黄大人辛苦。”撼山幼崽也赶忙拱手。 其余的人都站在原地没动。 胡跃群便有些得意的走过来,刚要开口就见着黄侍郎冷哼一声。 “蛋弟弟走吧,其余的人不用想了。”黄侍郎也没有避着谁,声音不高不低刚好能叫所有人都听到,“他们……已然是不要命了。” “那走吧。”蛋弟弟便叹了口气,不过临走前还是好心提醒道,“我在这里多说几句,你们别想着通过别的法子去保育堂医馆,那行不通的。我言尽于此,你们好自为之。” “哼。”胡跃群冷哼,他可不信蛋弟弟的话。 最后也只有黄侍郎和贾经被小幼崽们接走,上了马车,直接去保育堂医馆。 剩下的甭管是钦差还是功曹,全都强撑着等在外面,跟妖国使臣一块儿,等京城准备好,等着进城。 这边贾经和黄四郎到了保育堂医馆,早有大夫等着了。 眼瞅着胳膊上硬邦邦的石膏总算是拆下来,贾经就觉得自己总算是活过来了,他赶忙问:“大夫,我的胳膊是不是好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你这还得些日子。”大夫是个很年轻的小哥儿,穿着特别白的大褂,脸上也带着白色的口罩,眼前还架着两个十分古怪的玻璃片,盯着贾经看的时候玻璃片反着光,看上去十分犀利。 小哥儿拽着贾经的胳膊,快准稳地那么一捏。 贾经就发出杀猪一样的惨叫声。 “嗯,恢复的挺好。石膏还是要继续戴着,今儿个住在保育堂医馆观察一天,明儿个就可以直接走了,回头七天、八天的有空再过来一趟我检查检查就行。”年轻的大夫忙得很,利落的帮着贾经重新戴上石膏,转身就走,丝毫不拖泥带水。 “方才可真是疼。”贾经感觉自己大喊大叫有点掉面子,就赶忙补充道,又忍不住说,“小哥儿那般厉害,将来谁敢娶。” “那你可不懂了。”黄侍郎就道,“现在保育堂医馆的大夫可是很抢手,很多大家族都想方设法的想要医馆的大夫,说是要跟保育堂医馆联姻。” “贾大人是不知道保育堂医馆的好吧。”黄侍郎说着就笑起来,“你可知道保育堂医馆每年救活多少人,治好多少疑难杂症?你可知道保育堂医馆在京城的地位如何?” 这些贾经都不知道,“贾沈好像说过几回,家里也有女眷来过保育堂医馆。不过贾沈好像有什么名额,来保育堂医馆看病并不算难。” 黄侍郎气结,他这才想起来燕洵跟贾家的贾沈关系好,跟贾不甄关系也不错,还有贾不伽也在学堂念书,再加上贾求孤就是燕洵一手扶持上来的,那关系自然很好。 不像他自己,当初拼了命的跟燕洵结仇,后来还疯了一些日子,以至于来保育堂医馆看病都难上加难。 看着贾经死猪一样躺在床上享受,黄侍郎就觉得这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黄大人。”不一会儿霍老进来,“伸手。” 黄侍郎赶忙伸出手腕。 霍老板着脸把脉,片刻后松开手,对身后的花树幼崽道,“你来试试。” “恩。”花树幼崽赶忙上前把脉。 不一会儿花树幼崽松开手。 “后面的一个一个上前。”霍老道,“仔细感应,等会儿挨个跟我说你们都感应到了什么……” 于是就有一个又一个的大夫进来,有的已经白发苍苍,有的还一脸稚气,汉子、哥儿都有,甚至是还有一个女官打扮的姐儿。 黄侍郎一下子就紧张起来,还以为自己生了什么了不得的重病,把霍老都给引来了。偏偏这些大夫都不说话,上前把完脉就后退,默默站在后面埋头苦思。 等最后一个大夫把完脉,蛋红红忽然跑进来,冲着霍老道,“外面来了许多道兵,说是要请保育堂医馆的大夫出去给人看病。我眼瞅着应当是要给那些钦差和功曹看病……” “妖国使臣进城了?”霍老板着脸问。 “还没进城。”蛋红红赶忙道,“不过那些钦差和功曹全都病倒了,听说宫里还派了御医出来,可还是束手无策……这会子怕是满京城的人都知道只有保育堂医馆能治他们的病……” 所以这些道兵来势汹汹,要不是保育堂医馆这几年声名鹊起,他们怕是要直接闯进来了。 第501章 “京城大营的谢然书还在歧元县呢,这些道兵是哪儿来的,谁派来的?”宝宝刚好在外面溜达听到蛋红红说话,就拐了个弯进来,又见着屋里头许多大夫,便道,“这事儿不着急,你们先忙。” “都来说说你们方才把脉知道了什么。”霍老就很淡定地说。 “脉搏强劲有力犹如壮年。” “脉搏均匀不疾不徐。” “没有心疾。” “五脏六腑都很好。” 黄侍郎原本还担心外面的事儿,结果听着这些大夫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知道自个儿身上没有毛病且身体状况还很好,就不由自主的被这些人吸引,聚精会神的听他们说话。 旁边宝宝带着蛋红红到墙根站着,宝宝伸爪子摸了摸蛋红红的脑袋低声道,“霍老他们都在忙正事,外面那些道兵都无关紧要,不着急。” “恩。”蛋红红点头,“不过他们也太嚣张了,不知道是谁麾下的道兵……” “好像是四皇子的舅舅麾下的道兵。”宝宝道,“现在京城大营也只有四皇子的舅舅能够调动些许道兵了,其余的人断然不会派兵来保育堂医馆,除非他们脑子被驴踢了。” “那四皇子的舅舅脑子被驴踢了吗?”蛋红红问。 宝宝摇头,“他应当是为了四皇子。” “四皇子脑子被驴踢了。”蛋红红肯定道。 “差不多吧。”宝宝肯定道。 秦四现在是恨不得自己的脑子当真是被驴踢了,他急匆匆进宫,见着贵妃娘娘便道:“是你叫舅舅派兵的?” “我儿来了。”贵妃娘娘高兴道,“快过来。我儿,我这可都是为了你好。” “可你只知不知道舅舅派兵围了保育堂医馆,现在有多少人明里暗里的找我,叫我高抬贵手。那可是保育堂医馆,霍老还亲自为皇上看诊过,里面的大夫手段都神乎其神,在民间呼声很高,我讨好都来不及,你却叫舅舅派人把保育堂医馆围了!” “你知道不知道,现在我已经成为众矢之的,不知道多少人要针对我,那些兄弟也都在背地里看笑话。” 保育堂医馆在达官贵人、寻常百姓中的名声早已如雷贯耳,便是那些对燕洵和小幼崽们看不顺眼,甚至是结仇的人也不敢有任何针对保育堂医馆的行为,就怕自己将来病了进不了保育堂医馆。 偏偏这时候秦四的舅舅跳出来,派出一群凶神恶煞的道兵,急哄哄地把保育堂给围了起来,甚至是那些道兵还冲着保育堂医馆喊话,自个儿的身份根本就没有隐瞒。 现在弄得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这个事儿,都知道这些道兵是秦四舅舅麾下,也都知道了秦四的态度。 “我现在、我现在当真是没脸见人了。”秦四站起来,焦躁的团团转。 “莫急。”贵妃娘娘拉着秦四重新坐下,又挥退左右,这才压低声音道,“你且听我说……这个事儿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 保育堂医馆。 黄侍郎总算是知道自己身上不但没有病,且很壮实,更是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因为他吃过归元蓝灵芝。 得了这么天大的好处,黄侍郎便想着帮帮幼崽们,就特地来找燕洵,想知道保育堂医馆外面的那群道兵究竟该怎么办,结果燕洵根本没把外面的道兵放在心上。 “出这主意的应当是贵妃娘娘,四皇子没有这样的魄力。”燕洵很淡定地说。 “还真是这样。”宝宝点头道。 “贵妃娘娘咋能这样,这不是叫四皇子去泥地里打滚,弄得满身脏水么?”贾经凑过来道。 黄侍郎一回头就看到贾经那张八卦的脸,直接吓了一跳,赶忙拉着贾经到一边,低声道:“你怎么跟着来了?” “你能来为啥我不能来?”贾经理直气壮。 “那是我现在腿脚好,好歹能帮上忙。”黄侍郎看着贾经不中用又半点没明白他意思的模样顿时气结,“成吧,你且听着就是,少说话。” 这贾大老爷虽然不中用,可他命好,正撵上燕洵跟贾家关系好的时候揽了差事,以至于在边城的时候原本会直接送命,结果就叫幼崽们给硬生生的救了回来。 这会子贾经原本应该在屋里按部就班的养病,偏偏他自个儿跑了出来,又因为燕洵跟贾家关系好,叫他一路畅通无阻的进来,就这么接触到了燕洵身边最机密的事。 有时候人比人真是要气死人,黄侍郎自个儿尚且要战战兢兢,偏偏贾经却大大咧咧的指手画脚。 “这叫自污。”燕洵道。 “好好的为啥自污?”贾经就问。 燕洵就笑起来,解释道:“先前四皇子放弃运煤的差事,非要回京城插手朝廷那些作坊的事,刚开始的时候那些作坊确实很好,可现在呢?” “这个不知。”贾经还真不知道这些事儿,不过他知道商场里面的事儿,就说,“商场里面的东西价钱倒是没变,有些铺子甭管什么时候去,吃食的味道都一模一样,半点变化都没有的。” “商场是商场,作坊是作坊。”蛋红红解释道,“当初阿爹献出去的那些作坊早就不像样了……商场虽然是十四皇子在管,但还是属于我阿爹,那些货物有的进价涨价太高的话,阿爹会从私库直接拿出银钱补贴,确保商场所有货物价格始终如一的。” “那得投多少银钱,经营偌大商场岂不是要亏本?”贾经虽然不做生意,但也知道燕洵这样不停的补贴银钱仿佛是有些不对的。 旁边黄侍郎都有些对贾经刮目相看了,完全没想到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贾大老爷竟然也懂这些。 “不亏本、不亏本。”蛋红红背着小手,摇头晃脑有些得意洋洋的说,“阿爹建商场追求的可不是赚多少银钱,而是想叫百姓能吃上猪肉,吃上鸡蛋,吃上鸡肉,能用得起笔墨纸砚,能穿得起新衣裳。而且呀,或许货物涨价一时半刻的确实能赚到更多的银钱,但损失的客户也多。” “一位富家公子可以一掷千金,但同样的一千位普通百姓加起来或许也能一掷千金。” “富家公子的银钱可以挣,但百姓的银钱也同样可以挣啊。” “富家公子有多少,舍得一掷千金的世家子又有多少,而百姓有多少,舍得花那么几个十几个大钱的百姓又有多少呢?” 看上去燕洵一直都在从自己的私库里往外搬银子补贴,可同样的赚回来的银子每天都要用马车一趟一趟的拉,否则的话商场的库房很快就会被银子堆满的。 “做生意啊,只进不出肯定不行,得让银子动起来才行。”蛋红红背着小手,一边摇头晃脑的说着,一边绕着贾经转圈。 贾经听得有些晕。 黄侍郎却听明白了。 蛋红红的意思很好理解,就是说大秦甭管是有钱的富家公子还是普通百姓,他们的钱都会被商场赚走,而商场始终如一不会变化的价格就是吸引这些人的利器。 这是阳谋,任何人都愿意的阳谋。 * 宫里。 贵妃娘娘看着自己晕染的十分漂亮的指甲,轻声道:“儿啊,你现在便出宫,去找燕大人负荆请罪去。” “为啥?”四皇子猛的站起来,梗着脖子道,“我不去。” “我儿稍安勿躁。”贵妃娘娘赶忙安抚四皇子,“皇儿,太子殿下掌管的那些作坊可还好?皇上是不是有些日子没有问起作坊的事儿了?你可想好怎么跟皇上说了?” “我……”四皇子脸色大变,赶忙跪下,“娘,救我。” “且听我说……”贵妃娘娘赶忙上前扶起四皇子,细细说道:“……” * 保育堂医馆虽然被道兵团团围住,但其实没太有什么影响。 医馆大门还是敞开着,从看守大门的汉子到进进出出的大夫和病人等等,都还是照常行事。 “将军,还喊话吗?”道兵跑过来问。 “喊,再凶狠一些。”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军黑着脸道。 “是。”道兵赶忙答应着,跑去传信。 很快这些围住保育堂医馆的道兵就又喊起来,其实十足,语气凶狠,可就是围而不攻,甚至是看到有大夫出来的时候,声音还会不自觉的变小。 蛋红红跳上窗台,趴在玻璃窗后面往下看,“他们看上去更凶了。” “放心,他们不敢动手。”燕洵道,“估摸着四皇子也该到了,咱们都去准备准备。镜大人,把我的官服拿出来,咱们这回要正式跟四皇子见面。顺便叫上环哥儿……先前妖国使臣来京见的都是环哥儿,这回怎么着也得变一变,我看四皇子就很好。” “我去喊环哥儿。”蛋红红赶忙道,他急匆匆跑到门口又忽然停下,回头问燕洵,“阿爹,那这回小黄能不能露面呢?” “能。”燕洵伸着手让镜枫夜帮自己整理身上的衣裳,一边说,“说不定五皇子也有机会重见天日呢。” “那就好。”蛋红红放心了,“我先去找小黄,我们一块儿去找环哥儿。” 外面的道兵都喊得口干舌燥,但军令如山,还是得硬撑着继续喊。 骑着高头大马的将军不自在的调整脸上的盔甲,真是恨不得找条缝钻进去,可为了四皇子他必须待在这里,并且要继续围困保育堂医馆,最好是能把燕洵逼出来。 那要如何把燕洵逼出来呢?叫他带兵闯进去? “不成,听说燕大人跟卫将军相交莫逆……” 燕洵重新穿上久违的官服,对着镜子左右看了看,问:“那位铁将军……” 第502章 铁将军正在为难。 按照贵妃娘娘的叮嘱,仅仅只是这样把保育堂医馆围起来肯定不行,最好是把燕洵逼出来,剑拔弩张的直接动手,彻彻底底的结仇才好,这样四皇子再露面也有分量一些。 可…… 保育堂医馆里面忽然走出来好几位穿着白色长袍的大夫,其中好几个鼻梁上都架着玻璃片,看人的时候玻璃片会闪光,总叫人感觉后背一寒。 这些大夫大踏步地走出保育堂医馆大门,看了看围在前面的道兵,其中好几个人都是眉头紧皱。 “你们……”一个高高瘦瘦,皮肤有些弱,看上去有点像小哥儿的汉子上前一步,伸手指了指前面的道兵道,“马上要来病人,你们都闪开。” 道兵下意识后退。 结果那大夫还不满意,“继续后退,门口得全部留出来。” 这已经退的很远了,再往后退这到底还算不算围困不围困保育堂医馆? 就有忠心的道兵跑回来请示,“将军……” “退!快退!” “是!”道兵赶忙跑回去传话。 于是这些道兵再次后退,把保育堂医馆前面的空地完全空出来。 这么一看这些道兵根本不像是围困保育堂医馆的,倒像是来保护保育堂医馆的。那些个喊话的道兵左右看了看,脸上就有些尴尬,都不知道这应该是继续喊话,还是不喊话了。 这些道兵能从京城大营出来干这样的差事,那自然也是秦四那边的人,就有些人咬咬牙,准备继续喊。 只是冲着保育堂医馆喊话,又不动手,应该不会怎么结仇。 结果几个道兵刚开口,先前说话的大夫就冷着脸看过来,“闭嘴!都喊够了吧?医馆有些病人需要静养,不能有太大的动静。” 那些张开嘴的道兵就赶忙把要说出来的话迅速吞了回去,再不敢出声了。 骑着高头大马的铁将军就觉得自己脸上发烧,他闭了闭眼,心里头也说不上是松了口气还是失望。他不想彻底得罪保育堂医馆,可心里头又惦记着秦四,他不想看着手底下的这些道兵窝窝囊囊的样子,可面对保育堂医馆的那些大夫,便是他也不敢触其锋芒。 保育堂医馆的大夫声明在外,且跟外面的大夫不一样,他们并不是年纪越大医术就越好,而是很多年轻力壮的大夫医术好,而且用的手段也都十分不一样,很多听起来都十分骇人听闻,可偏偏就该死的管用。 “来了,都安静。”站在最前面的年轻大夫推了推架在鼻梁上的玻璃片冷声道。 于是大门口的所有人都顿时安静下来。 不多一会儿就有一辆马车快而稳的跑来,刚一停下等待已久的大夫们便敏捷的窜上马车。 “来不及了,先试试看能不能成!”年轻的大夫大喊,“直接把机关搬出来,我要电击。腿脚快的去请蛋红红……” “哼,算你运气好,蛋红红刚好在京城,否则今天你的命也只有五成把握救回来。” 铁将军心里好奇,便打马过来站在远处看。 那几个窜上马车的大夫很快推了出来,手上平平稳稳的抬着一个面色乌青发紫的汉子。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上下马车还把人抬的那么平稳的,也不知道那些看上去很瘦弱的大夫哪里来的力气,就那么平稳的抬着壮汉,又面不改色的把壮汉放到地上。 很快又有大夫推着一个十分巨大的带轮子的铁盒子跑出来。 那大夫就拿着两个古怪的铁板,对着地上的人按了一下。 地上的汉子整个人都弹起来,又重重地摔回去。 这下子铁将军看清楚了,那躺在地上的汉子哪里是活人,他分明已经死了! 不但铁将军看清楚,便是离得近的道兵也都看的清清楚楚,那死人的模样跟活人哪里能一样!那汉子……分明已经死了。 铁将军眼瞅着围着那汉子的大夫们都在忙碌,顿时就觉得毛骨悚然起来。 谁都知道人死不能复生,就跟刚刚杀了的猪似的,甭管杀之前猪怎么活蹦乱跳,一旦把猪杀了,就算尸体还是热乎的,那猪也绝对不会再活过来。 猪死了就是死了,人也一样。 “不行,直接开膛。”站在最前面的大夫忽然道,“手术刀……” 旁边就有大夫立刻拿出寒光闪闪的锋利刀片。 那大夫接过手术刀,照着躺着的汉子胸膛就是一刀,他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了薄薄的手套,直接伸手过去…… 那躺着的眼瞅着已经死了的汉子脸上已经有青黑的颜色,铁将军也不是没见过死人,他觉得那汉子肯定救不回来,可心里头又隐隐有个声音告诉他,有可能,大夫都说了有五成可能,而且那还是蛋红红不在的情况下。 现在蛋红红就在保育堂医馆,虽然铁将军不知道蛋红红的能力,但他知道保育堂的小幼崽们本事都很大很大。 汉子像一头死猪一样,现在还被开膛破肚,就像是即将变成猪肉的死猪。 “药。”大夫忽然喊。 很快有大夫捏着古怪的玻璃管跑过来,尖锐的针头一下子扎进去。 铁将军看到很多大夫脸上都冒出汗,旁边有年纪不大的小哥儿、小汉子拿着帕子帮他们擦汗,铁将军自己也不由自主的紧张起来,他想知道最终结果怎么样,又害怕知道最终结果怎么样。 他几乎是屏住呼吸盯着那已经变成尸体的汉子。 忽然,铁将军看到那汉子不一样了。 脸上青灰的死气正在褪去,慢慢地有了血色,而他看上去……竟然开始喘气了。 虽然他没有睁开眼睛,但铁将军确定他活了过来。 “成了吗?”蛋红红一溜烟跑出来,见着大夫们都松了口气赶忙问。 “成了。”那大夫赶忙道,“收拾一下抬进重症监护室十二个时辰守着。” “回头我也去看看。”蛋红红就道,“这回运气不错嘛,竟然救回来了。我听说是溺水的汉子?” 满头大汗的大夫们并不知道这些事,他们只负责救人,不管这些事儿,给蛋红红解答的是另外的大夫。 “是有个小孩掉进护城河中,正好他看到,便跳下去把小孩救了上来,应当是自己没了力气被水冲走的。”说话的大夫年纪不大,眼睛又大又圆,看上去跟小孩儿似的,“我已经查到了,小孩是国公爷府上的小少爷,庶出,排行十七,救人的汉子是曹家少爷,说是从小在外面长大,今年才接回来,还没入族谱。” 曹家家大业大,有些外放做官的在任上可能就会纳妾生子,不过任上只有那么一个妾,上面没有正房太太和婆婆压着,那就跟当家夫人一样,养出来的孩子自然也是有些不一样。 等外放结束回京,这孩子再进入曹府大门,自然要经历一些人情浅薄、阴诡算计之事。 蛋红红把打听来的这些话跟燕洵说了,就道:“就是不知道这个曹芹芹究竟是装好心人救孩子,结果不小心自己被水冲走,还是他当真是心地善良,自个儿跳下去救那小孩的。” 小孩是国公爷府上的少爷,虽然是庶出,但那也是千恩万宠长大的,又因为喜欢出风头,几乎大半个京城的人都认识他。 这个曹芹芹究竟是因为知道小孩的身份才救他,还是因为自己想要做戏才救他,这就不得而知了。 燕洵穿着官服十分端正地坐着,时不时看一眼窗户外面,“四皇子还没来?” “没。”镜枫夜端着一碗汤进来,“霍老新开的方子,补汤,不苦的。” “拿过来。”燕洵就着镜枫夜的手凑过去闻了闻,顿时皱眉,“这里面放了黄莲吧,不但苦,而且还有一股子十分古怪的味儿。” “是有黄莲,还有一小片百年黄精,应当是这两样味道大。”镜枫夜赶忙道,“大人,霍老说这两味药是主药,其余的全都是辅药,不能改。” “成吧。”燕洵话还没说出口就让镜枫夜全都说完了,他也只得憋着一口气把补汤喝了。 苦涩又古怪的补汤比起汤药来味道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燕洵张嘴咬住镜枫夜递过来的蜜饯,心情还是变得很不好,“秦四还没来?他究竟来不来了?” “四皇子还没来,曹三倒是来了。”宝宝哒哒哒跑进来,“我刚好跟曹三同路,一块儿来的。阿爹,以四皇子的脾气他现在定然是纠结呢,怕是一时半刻的当真是来不了。” 秦四出生母妃就是皇贵妃,在宫里的尊贵程度仅次于皇后,且非常受宠,以至于秦四是从小被捧着长大,甚至是觉得自己有能耐跟秦仪一较高下。 这么骄傲又从未受过挫折的四皇子叫他直接来触燕洵的霉头,那可真是前所未有。 用秦四自己的话来说,“父皇都没有这般对我,他燕大人何德何能……” “曹三是因为曹芹芹?”燕洵就问。 宝宝指了指自己身后,“叫他自己说。” 曹三赶忙进屋冲着燕洵拱手,“燕大人,今儿个我是来赔不是的。” “因为曹芹芹?”燕洵倒是有些好奇了,那么一个五大三粗看上去完全跟哥儿不一样的汉子,怎么就取了曹芹芹这样的名字呢。 “是。”曹三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他倒是不想说这个事儿,可现在曹芹芹就在保育堂医馆,他这是非说不可,“曹芹芹是我一个叔父外放的时候在任上生的,他生母虽然是妾,可在任上的日子跟正房太太也没什么区别……” 第503章 曹芹芹打记事起就知道自己是宅子里独一无二的小少爷,他爹就只有他娘一个,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嫡出,而且爹娘感情都很好。 那些年甭管是府上的下人还是爹娘,都从来没告诉过他,他爹在京城还有一个家,而他娘不过是个妾而已,他这个小少爷是庶出,将来家里的一切都不是他的,那都是嫡子的。 他很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可这就是事实。 从地方回到京城,他娘的地位便一落千丈,日日都要到夫人面前立规矩,夫人们吃饭她要站着,在旁边跟下人一样帮着布菜,要过许久才能回来自己摆桌吃几口饭,并不能去前面的厅堂上桌吃饭。 有人跟他讲府上的规矩,说他是主子,他娘是下贱的妾,是下人,见了他必须喊少爷,而他也不能再喊娘。 他见了那些嫡出的少爷要行礼,因为他身份地位低。 一切的一切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曹三,他长得跟你很像,但是比你更好看一些哦。”蛇身幼崽甩了甩尾巴尖,把自个儿胖乎乎的脸蛋放在尾巴尖上,眨巴着大眼睛看曹芹芹,“明明是个汉子,但模样更像哥儿一点,相当好看呢。定然有不少小姐儿、小哥儿喜欢他。” “恩,他模样好,脾气也好,不少小哥儿都暗中倾慕他。”曹三道,“人也不坏。” “那可说不准,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蛇身幼崽笑眯眯道。 “我知道他不坏。”曹三也笑起来,“说起来我这位族弟原先根本不知道京城还有个曹家……若是没有京城的曹家,他的日子其实很不错的,算是无忧无虑的长大,如果不是……” 燕洵拢着袖子站在一边,见着花树幼崽忙活着操纵许多机关检查曹芹芹的身体,蛋红红非要在花树幼崽身上跑来跑去的,一会儿还抓着花树幼崽的衣裳晃悠,燕洵赶忙伸手一把抓住蛋红红攥在手里,冲着曹三道,“那可不一定,他娘应该出身一般吧。” “恩。”曹三点头,有些迟疑地看了眼躺着一动不动的曹芹芹。 “无妨,你且说就是。”燕洵举起手,两只手攥着蛋红红,小幼崽别看个头小,力气却很大,这还没怎么挣扎呢,燕洵就差点抓不住他,只得把蛋红红举起来,用眼神威慑。 曹三又看了眼曹芹芹,深吸一口气道,“他娘是我那位族叔救的……” “怎么回事?”蛇身幼崽瞪起眼睛,立马精神起来。 “我也是听说的,说是当时族叔处理一个案子,牵扯到案子的人九成都没了命,原本她娘也活不了命,似乎还有接二连三的追杀。” “我那族叔毕竟是曹家人,身边有几个好手护着,可也护不了更多人。” 所以为了救她的命,就只能带在身边,甚至是为了隐藏她的身份,曹三的族叔不得不给她一个身份,一个寻常人不敢动手甚至是见不着的身份:曹家的妾。 “那可惨。”蛇身幼崽眼泪汪汪的,“曹芹芹惨,他娘更惨。现在我倒是愿意相信他原本是善良的了……” “我那族叔原本想把他跟他娘安排出去,可……”曹三便压低声音道,“可危险又出现了,这才不得不提前卸任回京,快马加鞭地搬回来。曹家总是安全的……” “曹芹芹身边那几个下人都是我族叔专门挑选的人乔装打扮的,原本是没想到他会主动救人,那些护卫便没有在意。” 毕竟见着小孩落水能毫不犹豫的跳下去救人的人还是少,像曹芹芹这样的人就更少了。 “你族叔用心良苦。”蛇身幼崽眼泪哗啦的。 蛇身幼崽一直都很心软,平日里看故事书的时候都会掉眼泪,这会子听曹三这么说眼泪就忍不住了,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哥。”蛋红红冲着蛇身幼崽喊,“快救我。” “行了。”燕洵干脆把蛋红红扔给蛇身幼崽,转头对曹三道,“你族叔做的对,这件事可有跟小蛋说?叫他闲暇的时候动用大理寺那边的人脉帮着查查。” “家里正在查,原本打算再查几天便来跟大人说的。”曹三赶忙道。 只是没想到曹芹芹忽然出事,曹三这才不得不跑来解释。 外面蛋弟弟窜进来,冲着燕洵喊,“阿爹,四皇子来了,看模样是要负荆请罪呢,咱们快出看戏。” “走。”燕洵来了精神,便招呼曹三一块儿,“走,去看看四皇子怎么唱戏的,我这可是等了许久……” 曹三就有些囧,倒是没拒绝,也跟着轰隆隆往外跑,准备看看燕洵等待已久的这场戏。 蛇身幼崽也不哭了,用尾巴尖把蛋红红卷起来,跟着窜出去。 屋里就只剩下收拾机关的花树幼崽,“醒了就睁开眼,我要进行最后的检查。” 曹芹芹眼皮颤了颤,缓缓睁开眼睛,他嘴唇动了动,虚弱道:“我……没死?” “死了。”花树幼崽拿出一个很小很小的妖灯对准曹芹芹的眼睛看,“不过你运气好,又给救了回来,现在你是活着的,且放心就是。” “我……”曹芹芹张了张嘴。 “别说话。”花树幼崽在曹芹芹身上捏了几下,满意道,“年轻小伙的身体就是好,这才过去几个时辰就恢复活力了,我看用不了多久就能离开保育堂医馆。你别的也不用担心,曹家来人了,给了许多银钱,汤药都给你用最好的。行了,好好躺着,我去叫人来陪着你。” 曹芹芹便眼睁睁看着花树幼崽快步离开,不一会儿便有个很年轻的小汉子进来收拾屋子。 他的身体慢慢有了感觉,被褥下面的手轻轻攥起拳头,他其实早就有意识了,他以为没有人察觉到,他以为没有人知道,可很明显花树幼崽早就知道他醒了。 他不确定花树幼崽会不会跟别人说。 他以前完全不知道那些所有的事,他什么都不知道…… * 燕洵风风火火地往外走,听到动静的小幼崽们也都赶忙放下手头的活计,哒哒哒爬出来跟在燕洵身后,蛋红红也从蛇身幼崽身上跳下来,哒哒哒跟在最后面一路小跑。 一大伙子人风风火火的从保育堂医馆大门出来,外面已经很热闹了。 很多人都还沉浸在那些大夫救活一个死人的震撼中,他们都不敢说话,便很小声很小声的跟身边的人说话。 实在是不说出来不能让自己平静,那心都要砰砰砰跳出来,也不知道究竟是因为眼睁睁看着有人死而复生而激动,还是被那些大夫的医术所震撼到,亦或是想着既然有这么厉害的大夫,那么往后自己遇到事情是不是活下来的机会就能更多一些? 当秦四特地换上破旧的盔甲,让自己看上去很落魄的赶来的时候,便看到这么些心不在焉的人和心不在焉的道兵,便是铁将军看上去也都有些心不在焉。 他咬咬牙,想着既然来了,这出戏就一定得唱下去。 且贵妃娘娘用心良苦,也定然不会让他临阵逃脱。 秦四猛的上前找了一块平坦的水泥地,‘噗通’一下单膝跪地,低着头也不说话。 贵妃娘娘的话还言犹在耳,秦四一遍一遍的想着,告诉自己一定要忍住,否则他如何让皇帝满意,如何把太子扳倒? “我儿,你且听我说。燕大人此人最为心软,你且看他如何对沈书郎,如何对贾求孤就知道,燕大人其实是个不记仇的。这回你只要去负荆请罪,那么你的事儿便必然能否极泰来!” 朝廷的作坊现在实在是太差劲了,已经连续好几个月很多作坊发不出工钱,就只能欠着。 以前作坊的饭堂顿顿有肉,现在别说有肉了,便是豆腐都没有,全都是清水煮菜,就这也没有那么多,不能叫每个人都填饱肚子。 听说燕洵名下没献出来的那些作坊还是十年如一日的好,饭堂定下的菜谱就从来都没有改变过,说吃肉就吃肉,全都是大块的肉,绝对不会减少。 朝廷的作坊里有人拿银钱去买那边作坊里的吃食回来尝过,吃的眼泪都差点掉下来,实在是太美味了。 这些事儿秦四都能知道的清清楚楚,他也很确定皇帝必然也知道这些事,只是现在是多事之秋,皇帝还没有功夫跟他们秋后算账而已。而且秦四很清楚哪怕是自己很受宠,几乎是所有皇子中最受宠的,那他跟秦仪比起来,也绝对比不上秦仪的半根手指头。 一国储君啊,重要性仅次于皇帝,只要皇帝还没有瞎没有聋没有哑,没有痴傻,他就绝对会最重视秦仪,其他的皇子再怎么受宠也得靠后站。 “负荆请罪!”秦四在心里头给自己打气。 只是周围的人实在是有些奇怪,他们都在很小声的嗡嗡嗡的也不知道说着什么,弄得秦四想要悲壮一些都不行。 “来了。”忽然,也不知道是谁高声喊了一句。 秦四就攥起拳头,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暴风雨。 燕洵打头走出保育堂医馆,镜枫夜紧随其后,后面是浩浩荡荡的左右小幼崽,就连梅西也跟着跑了出来,还有跟在最边上的宝宝,蛋弟弟和蛋红红,三只最小的幼崽捯饬着小短腿一路跟着跑。 “四皇子。”燕洵冲着秦四拱手,一脸浮夸的大惊失色,“这是要做什么,快起来。下官何德何能,实在是当不得、当不得……” “燕大人。”秦四咬紧牙关,冲着燕洵拱手,一边抬起头去看,就看到燕洵那夸张的毫无演技的脸。 第504章 “这可使不得。”燕洵上前扶秦四,脸上的表情十分夸张,便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也能看出来他的表里不一。 秦四脸上火辣辣的,他知道燕洵这是故意给他难堪,故意不给他脸面,而且还是用这种小孩子都能看出来的拙劣手段。 堂堂四皇子什么时候被这样戏耍过,便是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的秦仪也不能用这样的手段! “四皇子快起来。”燕洵脸上的表情更加夸张,原本他的脸十分好看,此时非要故意露出这样的表情,叫他看上去就有些滑稽。 秦四放在底盖上的手骤然攥起拳头,心里头想着贵妃娘娘说的那些话,便是再不甘愿他也得服软,“燕大人,我这就让舅舅撤兵,叫他过来给燕大人赔不是!” “使不得、使不得。”燕洵感觉自己的脸都僵硬。 “燕大人……”秦四坚持,“燕大人若是不点头,我今日便不起来!” 好不容易跪下,好不容易豁出去脸面,好不容易放下身为皇子的身段,若是这样都没能达成目的,那他岂不是成了天大的笑话? 秦四脸色涨红,硬邦邦地跪在地上就是不起来。 他眼角余光瞥见了燕洵身后的小幼崽们,那么些小幼崽,足足有一大群,全部都瞪着大眼睛盯着他看,站在最边上的三只小幼崽似乎在说什么,他听不清楚,但他能确定,那三只小幼崽一定在嘲笑他! 嘲笑他堂堂皇子竟然要对小小的鸿胪寺卿下跪,甚至是还要取得他的原谅。 这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可他必须坚持,否则、否则那些越来越差越来越入不敷出的作坊将会变成一座座大山压在他身上。 “燕大人。”秦四觉得自己的姿态已经够低了,若是燕洵不答应…… 不,燕洵必须答应,贵妃娘娘说他最为心软,他一定会答应,也必须答应。 “四皇子。”燕洵凑到秦四耳边,脸上的笑容还是很夸张,可语气已经变了,“四皇子,我知道你为什么来,也知道你心里其实是不甘愿的。” “不是。”秦四脱口而出道。 “为什么不承认呢?那就是事实,为什么不承认呢?”燕洵后退,面对面的看着秦四,轻声道,“是不敢承认还是不想承认?四皇子,其实你一直都很幸运,有一个为你着想的母妃,如果不是贵妃娘娘……” 如果没有贵妃娘娘,就秦四这样的脾气,早就被吃的骨头都不剩了。 “我……”秦四沮丧一瞬,又忽然大怒,他已经这样放下身段了,为什么燕洵还是要步步紧逼,他慢慢挺直腰杆,身上用力,就想爬起来,“燕大人,不要以为……” “以为什么?”燕洵伸手按住秦四的肩膀,让他重新重重地跪下去,“你别以为来演上这么一出戏就高枕无忧了,你别以为自己屈尊降贵的对我赔礼,就是跟我结仇,我就得给你当牛做马了,你也别以为我能帮你什么,我必须帮你什么……” * 站在最边上的蛋弟弟离的虽然远,不过他耳聪目明,那些话都能听的清清楚楚,这会子又见着秦四一脸不服的样子就忍不住小声道,“四皇子这是哪儿学的坏毛病,他怎么就以为自己放下身段阿爹就会给他当牛做马,帮他擦屁股呢?” “这叫折节下交。”蛋红红很不高兴道,“他觉得自己是高人一等,这会子屈尊降贵的给阿爹赔不是阿爹就得感激涕零呢。” “这叫绑架。”宝宝背着手看着远处的秦四和燕洵,“他这是把阿爹架起来,叫他下不了台。” “是贵妃娘娘出的主意。”蛋弟弟伸着小爪子搓了搓下巴道。 “贵妃娘娘的主意不可能这么简单。”宝宝忽然道,“蛋弟弟、蛋红红,你们俩去周围走一遍,看看有没有人找咱们……” “好。”蛋弟弟点头,冲着蛋红红伸出小爪子。 两只个头最小的幼崽便哒哒哒跑了。 没过多久蛋弟弟和蛋红红一前一后地跑回来,凑到宝宝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宝宝点头,又目送两只小幼崽上前找燕洵。 蛋弟弟抓着燕洵的衣裳往上爬,凑到他耳边小声说话。 燕洵脸上的笑容顿时就变了,从明显的小孩都能看出来的浮夸假笑,变成真正的发自内心的笑容。 秦四没听清楚蛋弟弟说的话,他看着燕洵那张骤然变得好看的脸有些出神。 都说燕大人容貌无双,可真正见过燕洵的人还是少数,便是秦四见过燕洵可也没有正眼看过他,一直都觉得那些传言也都只是传言而已,燕洵的容貌,顶多算是普通吧。 现在秦四再次想起那些传言,他现在可以肯定了:传言是真的。 “四皇子,贵妃娘娘说了,只要我能帮你,你……随我处置。”燕洵又伸手扶秦四,“四皇子,你的目的已经达到,现在可以起来了吧?我也不要求你舅舅来给我道歉,事实上他手底下那些道兵根本没有影响到保育堂医馆,不过我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前面燕洵说的那句话让秦四差点跳起来。 等燕洵说完这些话,秦四已经下意识跟着站了起来。 “四皇子,你可知为什么我从来不喊四殿下?”燕洵松开手,双手拢在衣袖里,就那么看着秦四。 跟秦四这样高壮的汉子比起来,燕洵看上去十分瘦弱,个子也没有那么高,但他就那么淡淡的看着,便能让秦四有一种燕洵在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的错觉。 “为何?”秦四问,他的眼睛不自觉的看向燕洵的肩膀。 蛋弟弟和蛋红红并排着坐在燕洵肩上,小短腿一晃一晃的。 那么小的一只小幼崽,看上去很健康,秦四就忽然想到如果自己也有这么大的孩子的话,那他一定会一只捧在手心,小心翼翼的呵护着长大。 燕洵一把抓起蛋弟弟和蛋红红,随手扔到地上,拿眼睛瞪他们。这会子还说正事呢,两只小幼崽凑过来捣什么乱。 蛋弟弟冲着燕洵做鬼脸,拉着蛋红红哒哒哒跑。 “因为……你就是四皇子。”燕洵道。 “什么?”秦四没反应过来,也没听明白。 燕洵却不再说这个了,而是话锋一转道,“四皇子,我还真有一件事要麻烦你。” “什么事?”秦四想了想自己在京城的地位,想了想贵妃娘娘,又想了想皇帝,觉得甭管燕洵提出什么要求,他应该都能做到。 这么想着,秦四就放松下来,感觉这件事应该是马上要彻底过去,他再也不用愁那些入不敷出的作坊了。 “妖国使臣还在外面等着,现在京城连个总领都没有,都称病的称病,躲起来的躲起来,这样也不是办法,更何况迎接妖国使臣的钦差都还病着,你应该也知道那些都是年纪不小的老头,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好。” “四皇子,这个总领非你莫属。” “正好你舅舅也在,就叫他带兵清空妖国使臣的必经之路,你去迎接妖国使臣进京,去鸿胪寺安顿吧。” 燕洵脸上的笑容十分真诚,甚至是有些抑制不住。 先前他还跟小幼崽们商量着,这回代表皇帝见妖国使臣的皇子总不能还是环哥儿,可要是叫秦三、秦六、秦十三、秦十四等皇子冒险见妖国使臣的话,燕洵又有些不放心,还想着究竟哪位皇子合适呢,结果四皇子就来了。 四皇子模样像贵妃娘娘的地方更多一些,模样十分艳丽大气,由他来接待妖国使臣是最合适不过。 “四皇子,请。”燕洵后退一步,冲着秦四拱手。 这时候秦四才反应过来,才明白燕洵说的那番话,他有种自己跳进坑里爬不出去的感觉,但他还是想挣扎一下,“燕大人,我是皇子。妖国使臣……听说妖国使臣当中有个鬣狗王,那是攻城的大妖……” 边城那么多将士都扛不住攻城的大妖,更何况他一个没有修为的皇子。 燕洵这不是擎等着他去送死么,若是真的出了事,燕洵能担待的起? “鬣狗王已经伏法,四皇子请放心。”燕洵赶忙道,“且有鬣狗王杀鸡儆猴在前,其他妖国使臣定然也不敢造次。四皇子只需要引着妖国使臣进城就好,鸿胪寺早已做好万全准备,定然能压制住这些妖国来的妖怪。” 曾经鸿胪寺还关押过克鲁西和西风,其中西风是一头大妖。 这个事儿秦四知道,他还曾经振振有词的说妖国大妖也不过如此,在京城还是老老实实的,但那时候他待在最安全最安全的宫里,跟现在可完全不一样。 “燕大人,你想让我死。”秦四咬牙切齿。 “不会。”燕洵轻轻摇头,“四皇子且放心就是,有那么些道兵护着,四皇子身边又有那么些暗卫,便是妖国使臣想要暗中动手也定然不会的手的。不过……四皇子与其惧怕妖国使臣,那倒是不如小心一下那些功曹,谁知道他们背后都站着谁呢……” 哪个皇子没经历过暗杀与被暗杀,真要说惧怕妖国使臣,也不过是怕大妖那种翻天覆地的力量罢了。 不过燕洵的看法恰恰相反,他觉得更危险的应该是同样是人的人,毕竟只有人更了解人。 “非去不可?”秦四还想挣扎,“父皇不会同意的,燕大人你不能瞒天过海。” “我没想瞒着任何人。”燕洵淡定道,“咱们可以在这里等等,想必用不了多久宫里就会传出消息,且等着就是……” 第505章 “燕大人,父皇不会让我冒险。”秦四胸有成竹道。 他知道皇帝定然不会答应让他去冒险,这个事儿的唯一解决办法就是让皇帝知道这件事,只要燕洵不刻意瞒着皇帝,那他就绝对能脱身。 “且等着就是。”燕洵淡定道。 “哼。”秦四冷哼,他倒要等着看看。 消息送进宫里,皇帝知道的瞬间确实勃然大怒,“好一个燕洵,好大的胆子,那是朕的儿子!”皇帝几乎是暴怒地喊,“来人。” 张瑞赶忙迈着小碎步上前,“皇上,贵妃娘娘求见。” “让她进来。”皇帝先是一愣,很快又反应过来这应当是为了秦四来的,贵妃娘娘护犊心切,定然不会放过燕洵,也正好为他所用。 贵妃娘娘一进来便行大礼,“皇上,臣妾有罪。” “你有什么罪。”皇帝冷哼。 “皇上……”贵妃娘娘擦了擦眼角的眼泪轻声道,“皇上,臣妾确实有罪……” * 后宫。 几个年纪不大的地位也不高的小姐儿都在娴妃娘娘这边说说笑笑,眼瞅着娴妃娘娘的心腹宫女从外面进来,便互相对视一眼,都赶忙找借口走了。 “去外面守着。”娴妃冷声道。 等着左右都没了人,心腹宫女这才说:“前面传来消息,说是贵妃娘娘认罪了,揽了所有的罪。” “哼,她倒是聪慧。”娴妃有些不以为然,“后宫这些甭管是姐儿还是哥儿,手段不就是那么些,都腻了。皇上还能不懂这些?” “娘娘,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心腹宫女左右看了看,凑到娴妃娘娘耳边,压低声音说,“说是要叫四皇子接待妖国使臣。” “什么!”娴妃一下子站起来,手都在颤抖。 若只是后宫的人用手段争宠倒还好,可贵妃娘娘竟然要让四皇子接待妖国使臣,那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甭管妖国使臣是为什么来大秦,他们也全部都是妖怪,而且还是大妖,都是极为危险的存在,不但皇帝不会出宫见他们,便是皇子也不会见他们,甚至还要专门躲在宫里不露面。 往常代表皇帝见妖国使臣的皇子是环哥儿,他也不过是皇帝收的义子而已,甚至只是名义上的义子,也没有人会在乎。 “好手段。”娴妃忽然哈哈大笑,“她这可不是推着四皇子去送死,她这是要将太子殿下的军啊。你去御膳房拿一笼点心回来,我要去见见太子殿下。” * 御书房皇帝这边的消息并没有刻意瞒着谁,等贵妃娘娘从御书房出来,宫里几乎所有人就都知道了这个消息:秦四要代表皇帝去接待妖国使臣。 等消息传到东宫,秦仪气得摔了桌子上的所有东西。 “为什么是他,凭什么是他!”秦仪怒吼,“不应该是他……就因为他有贵妃娘娘,孤没有母后吗?” 他是元后嫡子,可惜元后早逝,现在的皇后年纪比他大不了多少,跟他也没有多少感情,且若是现在的皇后产下嫡子,怕是他的太子之位会受到撼动,所以他跟皇后的关系一直不冷不热。 不像四皇子,他是贵妃娘娘亲生,甭管做什么都有母妃帮着出主意,甚至是豁出去帮他谋划。 “殿下。”何先生站在门口半晌,终究是没敢进去,他转身准备离开,刚巧看到小太监急匆匆来,便赶忙道,“何事?” “何先生。”小太监赶忙行礼,“娴妃娘娘来了。” “快请。”何先生让小太监去安排,自己则是转身求见。 得知是娴妃娘娘要来,秦仪还愣了一下,他跟娴妃娘娘的关系也很一般,因为娴妃娘娘年轻貌美,且并不是那种中看不中用的美人,而是恰恰相反,她的胆识和智慧不输男子,若不是也不会混到今日这个地位。 若是娴妃娘娘能诞下皇子,那么秦仪这个太子之位同样会被撼动。 只是娴妃既然来了,就不是他见不见的了,而是必须得见。 “太子殿下。”娴妃冲着秦仪拱手。 “娘娘。”秦仪拱手。 “太子殿下这里说话可还方便?”娴妃看了看左右。 秦仪从善如流的挥退左右伺候的人,他倒要看看眼前这位不速之客究竟有什么目的。 “太子殿下,我长话短说,你且听着就是。”娴妃忽然脸色一变,严肃道,“贵妃娘娘求皇上让四殿下迎接妖国使臣,皇上已经答应了,这对你很不利。你现在就去求皇上,迎接妖国使臣的人选除了你不能是任何人。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娴妃说完转身就走,并不去看秦仪难看的脸色。 “等等,你……”秦仪有很多话想说,又不知道从何说起。 “你好自为之。”娴妃并不多说。 秦仪怔怔地看着门口,他不明白为何娴妃忽然跑来跟他说这些话,而他早就想过要迎接妖国使臣,只是还没来得及去求皇帝便让贵妃娘娘抢了先机,那他现在再去还合适吗? “何先生,你说孤现在去还合适吗?”秦仪有些出神的问。 “太子殿下,那是妖国使臣,何其危险。”何先生自然不想让秦仪去冒险,在他看来四皇子去那完全是送死,便是他当真没了命也就没了命,难道大秦还能攻打妖国为四皇子报仇不成? “孤……”秦仪自然也知道这一点,只是他不明白的是娴妃为什么要来一趟,“孤要去见父皇……” 他想不明白,但是他又很不甘心,他决定去试试。 进了御书房秦仪便跪下行大礼,请求接待妖国使臣。 “朕听说娴妃去见了你,她可有说什么?”皇帝忽然问。 秦仪心里头便是一紧,但也没有瞒着皇帝,而是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 “就这些?”皇帝有些诧异。 “就这些。”秦仪道。 站在最边上眼皮耷拉着,好像什么都没看到,又什么都没听到的张瑞忽然动作极清的点了点头。皇帝便知道秦仪说的是真的,且没有任何隐瞒了。 “这个娴妃。”皇帝忽然愉悦道,“既然你想,便现在出宫吧,去保育堂医馆找燕洵,叫他安排。” “是。”秦仪紧绷着的身体骤然放松下来,缓缓退出去。 等秦仪离开许久,皇帝才道,“这个娴妃倒是有趣,非要去帮太子,还不说明白。朕看太子也没想明白,倒是也来了……有趣、有趣,实在是有趣……” “皇上,那是太子殿下信任您。”张瑞就道。 “你个老货,净会说好听的。”皇帝开怀大笑。 * 保育堂医馆。 宝宝背着手听北齐说宫里的消息,等北齐说完才道:“宫里永远都是那么风起云涌,诡秘无常啊。” 先是贵妃娘娘不按常理出牌,推四皇子出来,再是娴妃见秦仪,秦仪来求见皇帝,最后是秦仪出宫来见燕洵,这前前后后的变化里面究竟隐藏着多少机关算计,便是身为大理寺卿的北齐也说不清楚。 “四殿下和太子殿下怕是现在还不明白为什么皇上会同意此事。”北齐同样背着手,姿势跟宝宝一模一样。 宝宝便叹了口气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皇上依仗的是我阿爹不会对此事不管不问……” “是啊。”北齐也叹气。 等宝宝把这个事儿告诉小幼崽们,蛋弟弟第一个蹦起来道:“皇上这是拿四皇子和太子的命,还有京城百姓的命要挟阿爹!他明知道阿爹不会坐视不管,明知道……” “不行,这事儿不能就这么管,好歹得名正言顺。”蛋红红猛的站起来,“宫里得有圣旨出来才行,否则阿爹做什么都是名不正言不顺,且功劳也不会给阿爹,到时候还不是要给别人,为他人作嫁衣裳!” “太卑鄙了!”蛋弟弟背着小手团团转,“可如果咱们当真不管的话,京城还不知道要有多少百姓生病,说不定还会有人因此送命。” “可咱们若是管了,那功劳归谁?”蛋红红很不服气。 “总不能不管。”蛋弟弟纠结起来。 其他小幼崽们都眼巴巴的看向燕洵,他们都听燕洵的。 “这个好办。”燕洵淡定道,“咱们先找四皇子和太子殿下要人要钱就是了,拿钱才能办事,天经地义嘛。” “我来算算得多少银钱。”蛇身幼崽立刻用尾巴尖卷起铅笔,一边写写画画一边嘟哝着,“熬制良药需要归元蓝灵芝,只是这一项就需要数不清的银钱,就算一千金好了,其他老山参、百年以上的首乌、灵芝等等,咱们可以不要钱,但是药材必须得给咱们准备好。要请京城大营的道兵站在路边,最少三层,还要给他们和前来围观的百姓补贴,这就需要……” “前阵子我见了十三皇子……户部怕是拿不出这么些银子。”宝宝沉声道。 “想法子凑银子呗,反正这回写欠条不管用,必须的见到真金白银!”燕洵理所当然道,“镜大人帮我写折子,这事儿咱们也要光明正大的。且这么些银子如果能凑齐的话,说不定作坊那边的事儿也能解决。” 蛋红红哒哒哒跑到小皇子怀里坐着,不高兴道:“那些作坊跟咱们有啥关系,明明都是他们自己折腾的。一个大门就要几百个人守着,还要单独建水泥楼,什么作坊经得起那样折腾。明明现在都发不起工钱了,那些人宁愿吃清水煮菜也赖在作坊里,为何不出来自己找活计呢?便是去商场发一天传单也有好几个大钱拿,也用不着吃清水煮菜啊……” 第506章 干净洁白的纸上写着一个个蝇头小楷,字都很漂亮,但秦四此时无心观赏。 “怎么可能……”秦四的手甚至是都有些抖,他实在是被纸上的内容吓到了。 他才刚刚知道宫里的消息,才刚刚知道秦仪也出了城,而且目的地也是保育堂医馆,只不过现在还没有过来而已。 结果这群小幼崽们就开始当着他的面算账,嘴里头的数字一个又一个的冒出来,秦四几乎一句话都没听懂,他还以为这事儿跟自己没有关系,便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耐性地等秦仪前来,他定然要冷嘲热讽几句。 谁知道最后蛇身幼崽用尾巴尖卷着毛笔在纸上写了一个数字,然后又卷起纸递过来给他。 旁边战兔幼崽就道:“算出来了?统共多少?” “十五亿白银。”蛇身幼崽道,“还行吧,在我估算的范围以内。” 战兔幼崽点了点头,“还算可以。” 秦四盯着纸上的那个数字看,他确定了好几遍才看明白上面的内容。 “迎接妖国使臣进京所需要的花费……十五亿白银。”秦四的声音都开始颤抖,“十五亿白银,不可能吧……” 若是十五万两白银,那他还能自己想想办法,怎么样也能凑齐,而且在他看来,感觉是一万五白银应该都用不上才对。 可白纸黑字写的清清楚楚,归元蓝灵芝的银钱,其他药材的银钱,给道兵和百姓补贴的银钱,以及请人打扫水泥路的银钱等等,还有请京城大夫帮忙的银钱,最后是跟衙门有关的银钱,这些个银钱加起来竟然真的有那么多。 秦四盯着那跟衙门有关的银钱看,看了好一会儿都没看明白,便赶忙问:“这跟衙门有关的银钱为何数目那般庞大,究竟是哪个衙门需要这么多银钱?” “因为有很多衙门,所以上面就没有写得很清楚。”蛇身幼崽盘着身体趴在小窝里,尾巴尖卷着自己专用的杯子放到嘴边,十分惬意地吹了口热气,然后轻轻地抿了口茶水,“这笔银钱跟作坊亏空有关,也直接关系到作坊能不能起死回生。” 所以这笔银钱非拿到手不可。 “那么些银钱?”看着那庞大的数字,秦四还是有些不敢置信。 “恩,就是那么些银钱。”蛇身幼崽点头。 旁边蛋弟弟和蛋红红一起抬着一个对他们来说很大很大的盘子进来,两只小幼崽很默契地同时跳到桌子上,把盘子摆在最中央。 蛋弟弟挽起袖子,拿着对他来说显得很大的银叉戳了一块点心扛在肩上哒哒哒跑向蛇身幼崽,“哥,吃点心。” “恩。”蛇身幼崽赶忙用尾巴尖卷起蛋弟弟手中的银叉,啊呜一口吃掉银叉上面的点心。 “那些个作坊……真不是我说什么。”蛋弟弟转身看向秦四,背着小手在着桌子上溜溜达达的走,“四皇子,你应当知道那些作坊的情况才对,想叫作坊起死回生,还真就得要那么些银钱。” 秦四就不说话了。 虽然他还是不太能确定让那些作坊起死回生是不是真的需要那么些银钱,可他知道那些作坊早就开始入不敷出,早就出现各种各样的毛病,早就不能正常运转,甚至是根本想不出办法解决这些毛病。 如果真的需要那么些银钱的话…… “拿不出那么些银钱。”秦四喃喃道。 “你一个人当然拿不出来,这不是还等另外一位呢么。”蛋弟弟老气横秋道。 “蛋弟弟。”燕洵瞪蛋弟弟。 小幼崽赶忙做了个鬼脸,哒哒哒跑回来,跑到蛋巨巨旁边,把自己的小窝仔仔细细的摆好,规规矩矩的坐在里面,再不敢乱跑也不敢乱说话了。 等秦仪到达保育堂医馆,便看着小幼崽们全都在,燕洵在很悠闲地喝茶,而秦四看上去就跟疯魔了似的,对着一张纸不停地念叨。 “太子殿下。”燕洵赶忙冲着秦仪拱手。 “燕大人。”秦仪忽略秦四,目光灼灼地看着燕洵,“大人,帮孤!” 他从宫里出来,这一路上遇到了很多人,也遇到了东宫追出来阻拦他的人,也遇到了娴妃娘娘派出来护送他出宫的人,他甚至是还看到了皇帝身边的公公,也是在默默地护送他出宫。 那时候他忽然就明白了,皇帝是想让他来找燕洵的,只是因为一些原因不能明面上表露出来而已。 他忽然就悟了,一路快马加鞭的赶来,誓要成功! “大人。”秦仪早已做好面对妖国妖怪的准备,更何况他曾经去过边城,曾经也经历过边城妖怪攻城,虽然他只是在大后方,但他至少比秦四强。 “太子殿下。”燕洵乐呵呵的,“且看……” 蛇身幼崽根据记忆丝毫不差的誊抄了一遍,还是漂亮的蝇头小楷,还是清晰无比的白纸黑字。 只不过这回没有到秦四手中,而是到了秦仪手中。 秦仪比秦四略微耐心一些,他仔仔细细地看着纸上的一个一个的字,对于前面的计算他倒是看清出来,而有关衙门的哪一项他始终都没看清楚,但也没有询问燕洵,而是自己想了想。 “燕大人,这部分银钱莫非是跟衙门的作坊有关系?”秦仪左想右想都觉得迎接妖国使臣衙门不需要这么些银钱,他想了许久脑中才灵光一闪,他想到了娴妃提醒他让他出宫找燕洵,想到了皇帝暗中护送他出宫,想到了秦四喃喃自语像是遇到什么难题似的模样,他恍惚间发现了一个不太可能的可能。 再没有别的可能了,那么那个不太可能的可能就成了可能。 只是那些失败的作坊究竟跟迎接妖国使臣有什么关系呢,亦或是燕洵是故意如此安排,想要帮帮他? “这部分是捎带的。”燕洵淡定道,“那些作坊眼瞅着入不敷出,赚的钱越来越少,里面的人却越来越多,再不想办法往后怕是要出大事。正好趁着妖国使臣来的功夫,把这些作坊也一块儿解决。” “燕大人能有这么心善?”秦四也在边上,他看上去恍恍惚惚的一直在念叨,但其实一直都注意着燕洵这边的动静呢。 “没有那么心善。”燕洵老实承认,“这是皇上给的差事,我不能不接。” 这是皇帝跟燕洵的默契,这趟差事办好了,后面燕洵便能继续做自己想做的事,哪怕是无法无天也行,只要以后燕洵还有法子办成跟皇帝之间默契的差事。 这是皇帝的妥协,也是燕洵的妥协。 秦四就跟让人掐住喉咙似的,一下子不说话了。 那些作坊在他看来完全没救,而皇帝竟然把这样的差事扔给燕洵,而且做好了没有功劳,做不好便会数罪并罚,便是他看燕洵再不顺眼此时此刻也完全得意不起来。 皇帝实在是……未免太心狠了些。 “我也需要帮手。”燕洵别有深意地看着秦仪和秦四。 “孤若是不帮你呢?”秦仪忽然明白他为什么出现在这里了,或许也是因为燕洵跟皇帝的默契。 旁边秦四脸色变了又变,他心里也很不痛快,只不过他是让贵妃娘娘诓出来的,原本他以为自己只需要负荆请罪就好,谁知道燕洵让他接待妖国使臣,这还不算,宫里的贵妃娘娘竟然又加了把火,去求了皇帝。 现在的秦四看上去就有些爹不疼娘不爱,有些惨兮兮。 “两位请。”颜爻卿指了指炕上。 来都来了,难道还能扭头就走? 不说这个事儿是皇帝点了头的,便是今天秦四闹了一场,秦仪又闹了一场,京城早就有不知道多少人盯着他们,难道他们还真的能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 不可能回去,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 秦四冷哼一声,自个儿爬到炕上坐好。 旁边蛋巨巨便给秦四倒了一杯茶,小声道:“那个三角的面果子里面有酸酸甜甜的馅料,很好吃。” 秦四接过茶水,一口气喝完,又拿了个面果子扔到嘴里狠狠地嚼,嚼着嚼着脸色就变得好看许多,他拿了个面果子吃,还真别说,这面果子酥脆酥脆的,味道实在是好,他竟是从未吃过这样的面果子。 另外一边秦仪也上了炕,他早就见识过燕洵这边稀奇古怪的东西,脸色倒是寻常。 “阿爹,咱们就在这里吃饭吗?”蛋弟弟从怀里掏出比指甲盖还小的怀表看了看,又摸了摸已经开始饿的肚子,仰着脸问燕洵。 “恩。”燕洵点头,“今儿个不回水泥楼,就在保育堂医馆吃饭。你跟蛋红红还有小蛋一块儿去喊黄大人和贾大人过来一起吃,咱们一起想想法子,看看怎么把这些银钱弄到手。” 既然秦四和秦仪都已经用手段诓来,那别的也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燕洵甚至是把官服换下来,重新穿上柔软舒适的棉衣,甚至是还拿了个圆鼓鼓的靠枕放在身后倚着。 等黄四郎和贾经过来,桌子上已经摆好饭菜。 “燕大人,我胳膊不方便,带了个下人喂我吃。”贾经就馋这群小幼崽们天天吃的这些吃食,这会子一进屋都没看到秦仪和秦四,急冲冲的跑到燕洵前面,蹬掉鞋子就往炕上爬。 黄侍郎落后一步,他谨慎的多,刚巧看到秦仪和秦四都同时变了脸色,便急忙上前行礼。 “啊……”贾经这才注意到秦仪和秦四,可他已经腿脚极快地爬到炕上了,便‘噗通’一下跪下,脸上冷汗都下来了。 “这是我请来的帮手。”燕洵漫不经心道,“想要事成,非他们不可。” 第507章 别看黄侍郎只是个不大不小不上不下的侍郎,可这得看是什么衙门,也得看侍郎这个位置究竟只是放着好看的,还是真正办事,手中握着权利的。 像黄侍郎这样的虽然这么些年一直不上不下的只是个侍郎,可他是真正做事且手中有权利的那种存在,若不然也不会被皇帝想起来,且重新启用。 而像贾经这种…… 完全是因为贾家太招摇,每回都能弄出来许多热闹叫人看笑话,偏偏贾家所有人都没有那个自觉。 便是从不出宫的皇帝也知道贾家的事儿,这才想起来贾家还有个不学无术,只知道吃喝玩乐的大老爷,这才把贾经也加到功曹名单中。 而此时燕洵那句话是对着黄侍郎和贾经说的,也就是说这两个人都是燕洵找来的帮手。 秦仪和秦四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不靠谱。 黄侍郎也就罢了,有真本事,肯定能帮上他们,但是贾经呢…… 这会子贾经跪在炕上,两条胳膊都不能动,满脸惶恐,根本不敢直视秦仪和秦四。 他也是年纪老大不小的老头,哪怕是见秦仪和秦四,也实在是不需要这般惶恐,且旁边的黄侍郎便只是规规矩矩的行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尊敬而已,只是这样便衬托的贾经愈发的不中用。 秦仪扭头看燕洵,没说话。 “贾大人啊。”燕洵就道,“贾大人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燕洵这句话刚说完,后面的话还没说,秦仪便赶忙道,“贾大人快起来,燕大人……” 虽然贾经看上去也确实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这会子燕洵这般挑明了说,就摆明了是想让贾经帮着坏事的,秦仪心里头就有不好的预感,甚至是上前亲自扶贾经。 “燕大人,这是何意?”秦四也想上前,只是他终究是晚了一步,让秦仪抢了先,便抢着问燕洵。 “贾大人有大用。”燕洵道,“你们且听我说……” * 京城封了一个门,任何人都不能从那边出入。 所有人都只能绕路,但没有任何人有怨言,因为那扇门外面有妖国使臣。 便是门外跟妖国使臣一块儿等待的钦差也同样不能有怨言,哪怕自从消息送进去已经过去好几天功夫,哪怕是到现在京城也没有消息,这些钦差也得耐性等待,甚至是还要好好安抚妖国使臣。 而决定投靠这些钦差的功曹也必须得耐心等待,因为他们没有闹起来的立场,因为这里是皇城脚下。 不过所有人心里头都憋着一口气,都想着只要进城,只要结束这趟差事,只要见到皇帝,那么他们一定要把这些日子所积攒的怨气发泄出来,当然不是针对皇帝,而是针对燕洵。 能让妖国使臣安全进京,并且也能保证京城百姓安全的就只有燕洵,而现在京城都还没有动静,那原因定然是出在燕洵身上。 胡跃群顶着冷风来到城门前翘望,心里头盘算着这一笔一笔的账目。 不远处的城墙上放下来一根绳子,一个十分机灵敏捷的小厮顺着绳子下来,见着胡跃群便是眼睛一亮,赶忙小跑着过来。 “这里说话不方便,跟我走。”胡跃群瞥了眼城墙,领着小厮离开。 到了城外临时征召的庄子上,胡跃群屏退左右下人,又让心腹去门口守着,这才问小厮,“如何?” “胡大人,主子叫我来跟你说一声,还是得等。”小厮低声道。 “为何还要等?城里可是出了什么事?”胡跃群皱眉,忽然又捂着嘴拼命地咳嗽,咳嗽的整个人都在颤抖,他到现在还病着,每天也喝汤药,可那些汤药根本不管用。 “太子殿下和四殿下……” * 京城宽阔的水泥路上,忽然有一队快马窜过去,快的都几乎看不清楚骑马人的身影,但能在京城穿杏黄衣裳,且还带着这么些人轰隆隆冲过去的恐怕也不会有旁人。 “是太子殿下。”蹲在路边拿着一根油条啃的猫哥儿说。 “恩。”宝宝抱着一根小一号的油条啃,旁边的地上还放着用玻璃杯盛着的豆浆子,正热乎乎的冒着热气。 猫哥儿啃了口油条,又伸手去拿玻璃杯,“小蛋,今儿个太子殿下要去谁家?” “李家。”宝宝道,“皇太后的娘家,那个出门金银十里铺路,号称甭管去什么地方都必须脚底踩金银的李家。” “哦豁,那可热闹了,咱们去看看吧?”猫哥儿来了兴致。 宝宝啃完最后一口油条,抱着小巧的玻璃杯一口气灌下所有的豆浆子,很舒坦的舒了口气道:“成。” “不知道今儿个四殿下要去谁家……”猫哥儿也喝完了豆浆子,冲着宝宝伸出手,帮他一块儿把玻璃杯送回身后的铺子里。 宝宝去推自己的迷你小铁驴,等猫哥儿回来便一块儿骑着小铁驴去李家。 还没到李家宅子宝宝和猫哥儿就不得不从铁驴上面下来,推着铁驴往前走,实在是来看热闹的人太多了,有单纯来看热闹的百姓,也有其他大户人家派出来打听消息的下人,还有一些是衙门里派出来乔装打扮的小吏,都伸长了脖子盯着李家宅子里面的动静呢。 猫哥儿和宝宝找了个地方把小铁驴放好,专门找人缝往里面钻,很快就到了最里面。 “里面咋样了?”猫哥儿赶忙蹲下,方便听宝宝说话。 宝宝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道:“还算顺利,银钱应该能顺利到手。” “是小蛋少爷。”也不知道是谁说了这么一句。 “小蛋少爷来了。” “小蛋少爷是大理寺的捕快。” “那小蛋少爷今儿个是来查案子的吗?” “我觉得不像,倒像是来看热闹的。” “你怎么就知道这是来看热闹的……” 来看热闹的人因为宝宝的到来而瞬间转移注意力,甚至有些机灵的已经抹了把脸,瞬间就眼泪哗啦的看上去十分的凄凄惨惨戚戚,“小蛋少爷,我家孩子三岁开蒙,六岁开始念书,是远近闻名的神童,今年刚好七岁,你看看能不能帮着拿一个去保育堂第二学堂念书的名额……小蛋少爷,不瞒你说,为了这个事儿,我……” “哎,这不是国公爷府上的三少爷吗?” “小蛋少爷早走了,你说这些也没得用啊。” “我看你求小蛋少爷倒是不如回府问问你家那位大小姐,她跟小蛋少爷关系好,说不定能帮着你美言几句。” 那三少爷抹了把眼泪,这才发现宝宝果真是溜了,便立刻脸上一变,冲着周围笑眯眯的拱手。 听着大家这么说,三少爷便解释道:“家姐已经帮忙问过了,燕大人专门给了一个额外的名额,可家里头孩子多,那名额已经用了,我便想着求求小蛋少爷,说不定小蛋少爷一心软就给名额了。” “八成不会给。”就有人说,“燕大人早就发话了,那保育堂第一、第二学堂说招收多少学生就招收多少学生,绝对不会多招,那些名额都是提前留出来的,绝对不会额外增加。” “这般严格,多给银子也不成吗?”有人问。 先前那人就道,“你便是出千金、万金也不成。名额就那么些……” “听说还有一部分学生只要符合要求就能不花钱进学堂,不过那针对的都是普通百姓,世家出身的孩子不行。” “一个名额都不能多加!先前听说一位正三品的封疆大吏给燕大人写信,要把自己的小孙子送来保育堂第二学堂念书,结果燕大人回绝了,说是已经没有名额。” “哦豁,燕大人竟是这般不给面子。” “听我家那学生说好像学堂的学生如果太多的话,教书先生会顾不过来,这也是为了学生着想。你们要是不明白的话,且想想那些作坊就知道了。” “难怪你知道的多,原来你家孩子就在学堂念书,那名额是怎么拿到的?” “嘿嘿,我家那学生运气好,跟保育堂的阿烛关系好。” 那人一边说着一边尾巴都快要翘到天上,他甚至都不说自家孩子,而是说自家学生,实在是自家那学生进了学堂念书,又得了教书先生的夸奖,那过两年就是板上钉钉的小秀才啊。 等拿到秀才功名往后就是举人,那是能正经做官,跟祖阴那种虚职完全不同…… 先前那三少爷便羡慕道:“你家孩子运气当真是好。” “嘿。”那人也觉得自家孩子运气好,怎么就出去随便溜达溜达就认识了蛇身幼崽,且跟蛇身幼崽成了好朋友呢? 此时正盘着身体趴在李家府上花厅的蛇身幼崽忽然打了个哈欠,他赶忙用尾巴尖卷起帕子擦了擦鼻子道:“继续。” “太子殿下,你知道的,皇上也给李家几分脸面,所以你看这个事儿能不能通融几日?”李随一边说着一边有些不赞同地看着蛇身幼崽,实在是没想到秦仪竟然会上门要钱,并且还是跟一头妖怪幼崽一起。 李家毕竟是皇帝的舅家,便是秦仪见了李随也得喊一声舅爷爷,那是半点不敢造次的。 可偏偏这回秦仪虽然是上门要钱,可也是名正言顺,他根本拒绝不了,也不能拒绝。 因为秦仪是上门来帮忙的,因为李家也在那些作坊中掺了一脚。 “舅爷爷。”秦仪道,“父皇是父皇,孤是孤。孤知道舅爷爷心里头不痛快,怕是还要去找父皇诉苦,说说孤的不好。不过孤认了,舅爷爷尽管去说就是,不过在这之前银子得先拿出来。” 第508章 李随声泪俱下,痛哭流涕,秦仪不为所动,就是两个字‘拿钱’。 李随硬邦邦的威胁,细数自家的特殊性、重要性,甚至是黄马褂加身,秦仪无动于衷,还是那句话,‘拿钱’。 软硬皆施都不行,李随咬紧牙关,准备实在不行的话他会直接动手,拿下秦仪进宫谢罪!在他看来,这样油盐不进,看上去有些莽撞的太子殿下是不合格的,是不能统领好大秦江山,是做不好储君,将来也定然做不好君王的! 甚至是理由他都已经想好:秦仪这般作为定然是因为妖怪,他是被妖怪蛊惑的! 当外面的下人开始悄悄替换,变成一些眼睛里藏着精光,一个个身强体壮地汉子的时候,李随的腰杆慢慢挺直了。 “舅爷。”秦仪眼中有着掩饰不住的失望。 他一直都以为李随最为忠君,对皇帝最为忠心,对大秦也最为忠心,毕竟李家所有的荣华富贵全都是皇家给的,若是没有皇家,李家就什么都不是。 而李家插手作坊的事已然是太过分,便是他现在不来,将来也会有其他人来,甚至是皇帝亲自过问这件事,到时候就定然不会有这么好的收场。 秦仪敬着李家,他把这些道理掰开了揉碎了说出来,本想着李随能明白,却不知道李随竟是要直接反了他。 或许李随还是忠于皇帝的,但他显然并没有把秦仪这个太子殿下,这个储君放在眼里。 “太子殿下。”李随不咸不淡地冲着秦仪拱手。 他的态度已经变了,此时甚至只是敷衍而已,哪里还有半点恭敬。 秦仪心中是震撼的,他一直都兢兢业业的做着太子殿下,希望让所有人都满意,希望自己能配得上这个位置,希望自己将来能够皇帝那样撑得起整个大秦,他竟是从来都不知道身边的人竟然还有另外一幅面孔。 他一直都以为自己已经做的足够好,一直都以为周围的人对他的恭敬是发自内心的。 此时此刻秦仪才发现以前的他是多么的天真。 李随的这种态度转变让他难受,让他觉得还不如燕洵那种态度,永远都是中规中矩的行礼,恭敬中带着疏离,从来都不谄媚,也没有刻意针对他什么,态度始终都是表里如一,从未变化过。 “太子殿下,请吧。”里里外外的下人全都被替换,李随也终于露出獠牙。 秦仪下意识后退,他发现自己成了案板上的鱼,竟是真的逃不了了。 “太子殿下,稍安勿躁。”蛇身幼崽舒展身体,用尾巴揉了揉胖乎乎圆滚滚的脸蛋,从椅子上蹦下来,又用尾巴尖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袄子,这才慢吞吞的游到秦仪身边。 “小秀才。”李随依旧很敷衍的对着蛇身幼崽拱手,心中略微的有些不屑。 若是当初这些幼崽刚来的时候蛇身幼崽露面的话,说不定他还真的会被吓一跳,毕竟蛇身幼崽模样十分古怪,身体长条条一条,哪怕是脸蛋再好看也叫人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可现在别说是李随,就是京城随便一个小孩子也都不会觉得蛇身幼崽害怕,因为所有人都知道蛇身幼崽其实脾气很好,而且学问很好,在京城还有很多好朋友,如果能跟蛇身幼崽成为好朋友,那是十分有面子的事情。 所以哪怕是眼前的蛇身幼崽还是长条条的一条,看上去有些吓人,但李随一点都不害怕,因为他知道蛇身幼崽也不过是模样古怪一些而已,事实上他很讲道理,而且很善良,心也特别软,所以根本不需要害怕。 “阿烛。”秦仪就有点麻爪了,虽然他知道蛇身幼崽很厉害,但他也知道蛇身幼崽其实很容易心软,但这李府的人就绝对不会心软了…… “甭担心。”蛇身幼崽淡定道,“我喊帮手来。” “准备喊谁?”秦仪眼睛一亮,就开始在心里头盘算,如果是战兔幼崽的话,那只需要他一个人来就行了,李府的这些所有人加起来也绝对翻不了天,如果是花树幼崽的话,也行,没人敢得罪花树幼崽,毕竟花树幼崽医术高超,说不定哪天就得求他救命呢,如果是长毛幼崽的话也行,他那一身功夫能瞬间毒死所有人……如果是光明幼崽的话,怕是不行,他的能耐不算强…… 秦仪就觉得,那些个小幼崽最好是多来几只,如果在李府门前摆一门大炮就好了,看李随还敢不敢这般嚣张。 “蛋弟弟和贾大人。”蛇身幼崽道,“不过小蛋应该也在附近。” “就两个人?”秦仪又问,“蛋弟弟是扛着肩炮来?” “扛着肩炮来也没有炮弹,蛋弟弟的炮弹都让大人没收了。”蛇蛇幼崽摇头道,“不过蛋弟弟也不会空着手来,且等着就是,到时候看看就知道了。唔,蛋巨巨应该也会来……” “那就好。”秦仪瞬间松了口气。 他虽然不知道蛋巨巨的来历,但他知道蛋巨巨的能耐相当厉害。 * 京城外面。 杜美克蹲在宅子门口看着外面。 这个庄子几乎没有人,来往的要么是道兵,要么就是一个个枯瘦如柴看着就命不久矣的老头,再就是看上去很悠闲,仿佛是来享福一样的边城来的道兵。 每日里都会有道兵来送吃食,宅子里烧的是大锅菜,味道也都很不错,但杜美克吃着总觉得味道有些古怪,不如边城那边的饭菜好吃。 “这都几日了,竟然还没能进城。”杜美克一边喃喃地说着,一边竖起自己小小的耳朵听着胡跃群那边的动静。 胡跃群又在跟京城那边来的人秘密见面。 “蛋弟弟牵了一头妖怪出来……” “什么妖怪?”胡跃群皱眉,“他们当真是好大的胆子,就不怕皇上怪罪下来吗?” “说是去帮太子殿下的忙,这个事儿是太子殿下担着的。不过我冷眼瞅着那妖怪似乎是不怎么危险,寻常人也能摸,看上去跟狼犬差不多,不过没有狼犬凶恶。” “你怎么知道没有危险,妖怪就是妖怪,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胡跃群挥了挥手让传信的人下去,自己则是眉头紧皱的回屋。 原本以为京城折腾的差不多了,妖国使臣总能进京,可现在看来,进京似乎变得遥遥无期起来。 * 京城。 蛋弟弟伸着小爪子牵着一根细细的绳子,仰着圆滚滚的小脸,迈着小方步,慢吞吞的走在大街上。 他身后蛋巨巨也迈着小方步,慢吞吞的走,旁边贾经拿着袖子掩着脸面,生怕别人认出来。不过保育堂医馆给的药可真好用,原本他需要养三个月的胳膊现在就已经行动自如了,就是药太贵,贾经拿不出那么些银钱,就只能领了差事帮着干活。 “蛋弟弟,这是什么妖怪?”猫哥儿凑过来问。 其实有意无意盯着蛋弟弟牵着的妖怪的人已经很多很多了,不过大家都觉得自己跟蛋弟弟不熟,不好意思上来问,又牵扯到不认识的妖怪,这就得更谨慎了。 不过猫哥儿跟蛋弟弟熟,他刚巧看到蛋弟弟过来,便赶忙过来问。 “这是边城三头犬。”蛋弟弟得意道,“看到没?它身上的毛是新长出来的,又厚又密,很好摸的,猫哥儿你要不要试试?” “跟小蛋少爷的狼犬差不多吧?”猫哥儿伸手摸,上上下下的摸了一把便心满意足道,“也有点不太一样,小蛋少爷的狼犬轻易不会给人碰的。” “我的狼犬需要辅助破案,所以很少接触陌生人,因为会影响它的判断。”小蛋解释道,“不过这边城三头犬脾气倒是好。” “那是,要不我能牵出来。”蛋弟弟很得意的说,“阿爹也是同意的,说只要太子殿下点头我就能带这头边城三头犬出来。哥,看到没,这就是边城三头犬,威风哩。” 宝宝仰着脸看浑身上下都长出浓密的毛发,整只妖怪都显得圆滚滚的边城三头犬点头。 “这边城三头犬有三个头,想当初我也见过三个头的大妖呢。”猫哥儿就说。 “嘿嘿,咱们快去李府帮忙,太子殿下和哥哥都等着呢。”蛋弟弟赶忙转移话题。至于这边城三头犬跟当初杜美奇的关系,又牵扯到蛋巨巨,还有鬣狗王,这些个事儿都是天大的秘密,蛋弟弟甚至是别人探究的机会都不会给。 李府也养了不少狼犬,跟大理寺专门训练的狼犬不一样,这些狼犬平日里吃生肉,且从来都不给吃饱,不管见到什么人都凶恶无比,且经常咬死人。 李随特地叫人牵着这些凶恶的犬来,故意不让府上圈养的这些有修为的汉子动手,而是想让这些恶犬吓唬吓唬秦仪。 “好凶。”不但秦仪吓到了,就是蛇身幼崽也有点被吓到。 好在这时候蛋弟弟来了。 边城三头犬现在还没长得太大,浑身上下都毛茸茸圆滚滚,旁边的两个脑袋看上去像假头一样,似乎是一点威慑力都没有。但是当它进入李府,面对那些凶猛狂吠的恶犬时,它地威慑力就立刻出来了。 而贾经原本还战战兢兢的,想着自己千万不能得罪李府的人,毕竟这里可是皇帝的舅家,那是在京城都横着走也没人敢管的。 结果边城三头犬上来就压制住所有的恶犬,蛋弟弟和宝宝还有蛋巨巨同时冲进去,三只小幼崽一路上前,所过之处甭管是明处还是暗处的汉子们,就全部都轰然倒地。 贾经这么一看,顿时就抖了起来了。 第509章 贾经此人就是完完全全的贾家人。 他年纪还小的时候贾府正是鼎盛时期,爹是战功卓绝的国公爷,是先皇心腹,那是能说的上话的,娘出身高贵,乃是嫡出的大家小姐,背后支撑不输贾府,那绝对是底气十足。 那时候的贾府可以说是京城绝无仅有,便是府上的下人也都是底气十足的,而贾经作为贾府嫡出的长子长孙,那当真是千娇万宠地长大,这也就让贾经吃喝玩乐样样精通,学问本事半点不懂,并且到老都是这样。 这会子看着眼前凶恶的犬全都夹着尾巴趴在地上表示臣服,并且所有李府精心安排的有修为的汉子全都倒下,再看看李随眼中几乎华为实质的恐惧,贾经就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贾府最鼎盛的时候。 不过他也不傻,贾府当年什么样,现在什么样他心里头清楚的很,而现在给他那种感觉的并不是他背后的贾府,而是眼前的保育堂,是眼前的幼崽们,是蛋弟弟,是眼前的这头看上去毛茸茸但其实凶猛无比的边城三头犬。 就好比当年贾经到街上不愿意坐马车,一定要让下人跪在地上当马驮着他一样,那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是敬畏中带着恐惧的,他们甚至是都不敢直视当年的贾经。 而方才还胸有成竹,居高临下的看着秦仪的李随已经不太敢抬头了,对于这些忽然闯进来的小幼崽,他非但没有说这些小幼崽私闯民宅,甚至是微微弓着背,不自觉的敬畏起来。 一如贾经当年。 不过跟当年不一样的是,当年的贾府气焰太盛,得罪了许多人,以至于现在贾府慢慢没落却根本没有人拉一把,但是保育堂不一样,这些小幼崽几乎是十年如一日的容颜不变,本事却越来越厉害,他们从来没有张扬跋扈的去得罪什么人,反而是那些看他们不顺眼撞上去的人几乎全都粉身碎骨。 “哎。”贾经微微叹了口气。 当年的贾府其实做错了很多事,只是那时候没有人在意,等到必须在意的时候就已经没有机会了,保育堂的小幼崽却又不一样,他们明明有着翻天覆地的本事,却偏偏要十分谨慎地站在道理这边,从来都不会给人把柄,跟当年的贾府几乎是完全相反。 贾经看着宝宝和蛋巨巨聚在蛇身幼崽旁边,隐隐护卫着秦仪,心里头就有些羡慕。 秦仪这位太子殿下曾经视保育堂为眼中钉肉中刺,多少次站在燕洵的对立面煽风点火,甚至是现在他的那些东宫属臣也还是跟以前一样的想法,从未改变过。 东宫容不下燕洵,秦仪曾经也容不下燕洵。 但此时此刻的小幼崽们还是想着护着秦仪,而不是趁机浑水摸鱼让秦仪吃点苦头。 这种气度和胸襟让贾经羡慕,他心里头知道自己是没有的,甚至是满贾府的那些个小辈们,也没有几个人有,偏偏这群小幼崽全都有! “哼。”蛋弟弟冷哼,“李老爷。” 小小只的小幼崽攥着细细的绳子冲着李随拱手,礼数无可挑剔,但并无多少恭敬。 “蛋弟弟。”李随赶忙拱手,略微带着一点小心翼翼的问,“这是……” “没啥事。”蛋弟弟哒哒哒走到边城三头犬脚边,伸出小爪子摸了摸边城三头犬毛茸茸的脚,“就是听到我哥喊我,过来看看而已。李老爷,这是边城三头犬,边城带来的妖怪,你没见过吧?” “没。”李随下意识后退。 那边城三头犬对着蛋弟弟的时候尾巴飞快的摇,可面对他的时候尾巴就会迅速垂下去,眼中透着危险,变脸堪比翻书。 “别怕,这边城三头犬十分乖巧,从来都不会伤人。我阿爹也专门叮嘱过,如果这头边城三头犬意图伤人的话,我必须瞬间解决它的性命,李老爷且放心就是。”蛋弟弟一边说着,一边牵着边城三头犬到一旁的台阶上坐好,又冲着厅堂里面道,“你们继续,不用管我,等忙完的时候喊我一声,我在商场里面定了火锅子,咱们一块儿吃一顿火锅子。” “蛋弟弟拿的自己私库的钱。”宝宝低声道,“点的最好的火锅子,还请了猫哥儿、柳哥儿他们……” “恩。”蛇身幼崽微微点头,“那咱们快点吧,我有些饿了。” 李随在边上听着小幼崽们说话,他便有些不信,商场里面的火锅子有好几家铺子,他几乎全都去过,其中最神秘最贵味道也最好的莫过于秦六的铺子,可那里面只要进去就是一掷千金,他不觉得蛋弟弟能一下子拿出那么些银钱。 “零花钱不够,这些日子天天买饴糖吃,根本攒不下,只能动用私库的钱。”蛋弟弟就蹲在外面叹气道,“拿了个妖扇卖了,钱刚好够用请你们吃火锅子的。” “回头再给你造一个就是。”蛇身幼崽一边说着一边重新回到椅子上坐着,用尾巴尖轻轻揉了揉脸蛋,示意秦仪说话。 秦仪便清了清嗓子上前,递给李随一张纸,上面是李家需要拿出来的银钱,否则就只能把李家掺和作坊的事儿单独拿出来送去衙门了。 “老夫这就去筹钱。”李随赶忙道。 “且去吧。”秦仪冲着李随拱手,却没有再喊‘舅爷’。 最初来李府的时候,他给了李随面子,甚至是怕李随多想,他特地把那些道理掰开了揉碎了的说,结果呢,结果李随翻脸无情,而现在幼崽们作为帮手来了,外面又有边城三头犬虎视眈眈,李随的态度便又变了。 还……真是欺软怕硬。 秦仪忽然有种挫败感,他从未想过旁人对他的态度竟然是因为欺软怕硬。 不过秦仪也没有空去挫败,因为李随很快回来了,拿着一沓银票,还有一盒子首饰,看样子应当是刚从后院拿来的。 “太子殿下,就这么些了,其余的能不能晚几日?”李随一边说话一边把银票递给秦仪,眼睛却看向蛇身幼崽,他觉得这件事能做主的应该是蛇身幼崽。 “不用看我,此事全看太子殿下如何决定。”蛇身幼崽淡定道。 李随便赶忙祈求地看向秦仪。 拿出来的这些银票不多,也就三万两的样子,首饰加起来最多两千两,跟李家从那些作坊里弄走的银钱完全不能比,九牛一毛而已。 “贾大人。”秦仪忽然道,“你且去吧……” “是。”贾经赶忙拱手。 一直坐着没动的蛋弟弟忽然站起来,“贾大人,咱们一块儿去。” “多谢。”贾经一边说着,一边又抖起来,虽然他别的本事没有,但当年贾府鼎盛,他什么奇珍异宝、古玩珍品没见过,这会子叫他去看看李府究竟有多少银钱,那简直是小菜一碟。 * 李府的事情没有刻意瞒着谁,几乎只要去街上稍微打听打听就能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过到现在还没进城,眼瞅着更加憔悴的胡跃群却还得京城里面的人把消息送出来。 “李府统共出了十万八千两白银,古董珍玩、奇珍异宝、大家书画,珠宝首饰等等全部按照半价折算,都搬了出来,便是那红木桌椅都没放过,都搬出来了,足足摆了三条街才摆开。府尹吴大人亲自带人看着,户部也出来好几位大人,都是十三殿下的人。” “很多人都说那些东西转手卖出去便能赚一倍的差价。” “全都是贾大人找出来的。” “燕大人说贾大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可若是用对地方,那贾大人就是绝好的帮手。现在满京城的人都在说这个,听说有些在名单上的人家连夜把家里的宝贝运出去,可刚出家门就被拦下了。” 来传信的人说的起劲,唾沫横飞的,就跟说书似的。 胡跃群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胡家也趁机从作坊里捞了一笔,名单上定然也有胡家,只是谁能想到妖国使臣进京会跟那些作坊牵扯上呢? 偏偏这还真就牵扯上了,迎接妖国使臣进京需要投入大量银钱,而这个银钱衙门自然是拿不出来,那就得想法子凑钱,而现在正在亏空,眼瞅着要树倒猢狲散的作坊就正好成了靶子,如果能把银钱都拿回来,那么就能顺便解决这些作坊的问题,可谓是一举多得的好事儿。 只是当初拼命托关系进作坊捞钱的人就难受了,他们当初是怎么吃进去的,现在就得原封不动的吐出来,且必须吐的多,还不能吐的少。 胡跃群阴着脸回来,刚好遇上杜美克。 杜美克细细长长的脖子微微晃了晃,小眼睛十分好奇地看着胡跃群,“大秦那么些人就任由燕大人搅风搅雨?他似乎没有修为,连道兵都不是,怎么你们都怕了他?” “找个人暗杀燕大人不就行了。” “使臣大人,燕大人虽然……但他身边的小幼崽可有能耐,且他们向来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便是想下手也没有机会。”胡跃群冲着杜美克拱手,“莫非使臣大人愿意试一试?” “我不成。”杜美克赶忙摇头。 现在鬣狗王只剩下一块头盖骨,还在燕洵手中呢,据说要永镇巨河河底,之所以现在还没动手就是要等妖国使臣进京,要请妖国使臣观礼的。 这么血淋淋的例子摆在前面,就算杜美克自己是大妖,那他也不能狂妄的说自己就能取了燕洵的性命。 “怎么不成?”胡跃群忽然压低声音道,“使臣大人,我们倒是可以好好商量商量。” 第510章 京城忽然刮起一股古怪的狂风,整个京城都闹哄哄的。 而掀起这股狂风的秦仪等人虽然没有闹出人命,但这比闹出人命弄出来的动静还要大,尤其是贾经,他几乎成了那些名单上的人家谈之色变的存在。 曾经的李家是何等人家,可现在呢。 “家徒四壁,遣散了不少下人,家里的墙皮都几乎被扒光了,听说是李老爷进宫哭了一场,皇上当场便训斥太子殿下,给了些赏赐,这才叫李家的日子能过下去,否则的话……那哪里还是大户人家,富裕的小门小户都比不上。” “太子殿下当真是被斥责了?” “那是!皇上不但斥责太子殿下,还摔了许多东西,罚了许多人,听说宫里那叫一个血雨腥风,死了不少人呢。” “可我咋听说皇上心疼太子殿下日夜操劳,亲自去了一趟东宫?” “那定然是去亲自斥责太子殿下的!” 质疑的人便不说话了,因为他是亲眼见着的,亲眼见着皇帝亲自扶起跪地的太子殿下,声音哽咽道,“委屈你了,放心,朕都看在眼里。跟着燕大人好好学学,以后你会明白的。” “是,父皇。”秦仪恍惚间有些明白了,可又觉得自己不明白。 皇帝说的这些话别有深意,里面又藏着好几层意思,秦仪总感觉自己应该是没有完全弄懂。 或许等他将来站到皇帝那个位置的时候才能看明白这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识吧。 不过当恶人的感觉可真不错,秦仪都有些上瘾了。 尽管东宫属臣都觉得他不应该得罪那些有势力的人家,觉得他应该躲在后面,让秦四在前面冲锋陷阵,等秦四把那些人都得罪的差不多了,他再上前安抚做好人。 但秦仪知道,如果他真的那么做了,皇帝绝对不会秘密来东宫安慰他,给他吃定心丸,他就是有那种预感,如果他按照东宫属臣的想法去做的话,只会跟皇帝越离越远。 他不想距离皇帝那么远,他已经尝到甜到了,又哪里回去管东宫属臣什么想法,很干脆的自个儿骑着快马出宫,直奔保育堂医馆。 * 保育堂医馆。 年轻的大夫抓着贾经的胳膊,手劲极大的捋了一把,贾经杀猪一样喊。 “我这胳膊不是好了吗?怎么还怎么疼?”贾经疼的都有些怀疑人生了,他怀疑自己的胳膊还没好。 “觉得疼就好了,如果没好的话根本不会疼。”大夫淡定道,“行了。给你用的最好的药,要是这还不好那真要出事。往后不用再来保育堂医馆了,就你这体格子,去别人家里撕墙皮一点都不费事。” 这话说的贾经有些不好意思了,就道:“你们大夫不是吃住都在医馆,极少回家么?怎么也知道那个事儿?” “这还有谁不知道的,便是海边驻扎的道兵也都知道贾大人的风光危机。”大夫笑眯眯道,“贾大人能耐,藏在墙皮里面薄薄的一层金箔纸都给撕了出来……这往后谁家还敢藏钱,不都得叫贾大人给找出来。” 贾经便得意道:“那家人非要叫嚣自家没钱,说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我不信,进去转了一圈果真是找到不少金子。还有那些人家故意在古董外面糊上泥巴,就放在外面,以为我看不出来……别说是糊上泥巴,就是外面浇了铁水我也能找出来!” 要么燕洵说贾经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呢,这些人家甭管是想什么法子把家中的银钱藏起来,贾经都能给找出来,而且轻轻松松,看上去本事比小蛋都还要厉害一些。 贾经出了病房去找蛋弟弟汇合,继续去拆台。 接连几日下来,贾经的名声可算是响亮了,走到哪儿都有人用敬畏又好奇的眼神看他,这叫贾经愈发的抖起来,拆台更用心了。 另外一边黄侍郎帮着秦四也是拿了不少银钱,等名单上的最后一家结束,弄回来的银钱加起来刚刚好是当初蛇身幼崽计算的数字。 “作坊那边不着急,先迎接妖国使臣进城。”燕洵道,“幼崽们分成两队跟着你们一路保护,我再派两个实力高一点的道兵暗中保护,这样应该就差不多了。” “肩炮子弹已经准备好了。”蛋弟弟跃跃欲试道,“只要妖国使臣敢有动作,绝对把他们轰成渣渣。” “他们不敢,毕竟鬣狗王的前车之鉴还摆在那里呢。”蛋红红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其实也是跃跃欲试的。 等着京城大营的铁将军带兵出来,早就准备好的京城百姓来到提前规划好的地方,京城的气氛便为之一变,那关闭许久的城门也终于缓缓打开,迎接妖国使臣进京。 杜美克再次来到城门口,见着眼前的城门缓缓打开,他小小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眼前是跟边城一样的宽阔水泥路,不过跟边城不一样的是,路边有里三层外三层整整齐齐站着的道兵,道兵身后是伸长了脖子盯着他们看得百姓,还有一些百姓甚至是直接爬上房顶看。 百姓眼中没有害怕,只有好奇和兴奋。 而站在城门旁边的则是秦仪和秦四。 “太子殿下,四殿下。”胡跃群越众而出,上前一边行大礼一边老泪纵横,他等这一刻等的实在是太久了,更没想到是两位皇子前来,他实在是太受宠若惊了。 “胡大人。”秦仪冲着胡跃群拱手,又转头看向杜美克等妖国妖怪,“诸位使臣,请。” 杜美克晃着小脑袋左右看了看,问:“为何不见燕大人?” “燕大人身体略有不适,在保育堂医馆修养。”秦仪淡淡道,“诸位使臣,请。” 杜美克轻轻点头,视线跟胡跃群隐晦的对上,又若无其事的挪开,这才抬脚上前,进城。 城中百姓都好奇地盯着杜美克看,实在是其他妖国使臣看上去都是人样,而杜美克虽然大体上也是人样,可他脑袋太小,脖子太长,胳膊腿也太长,看上去总是有些古怪。 这么多人盯着看,杜美克便也看向他们。 来着大妖的威压席卷而来,路边的道兵都身体僵硬,甚至是有些睁不开眼睛。 “诸位使臣请收敛一下威压,路边的都是普通百姓,他们没有修为,有些扛不住。”战兔幼崽忽然道。 杜美克扭头看了看藏在道兵身后依旧满脸兴奋,根本什么都没感觉到的百姓们,又回头看了看一本正经的战兔幼崽。 “得饶人处且饶人呗。”蛋弟弟跟在边上一路小跑,一边跑一边组装手中的战伞,“诸位使臣,你们说是不是?” “我觉得是呢。”蛋红红跟在另外一边一路小跑,他背上背着战伞,肩上扛着一个十分古怪的光滑金属球。 “都收敛些。”杜美克赶忙道。 蛋红红扛着的金属球别的妖怪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杜美克知道,因为他曾经亲眼看到蛋红红用一个个金属球组装成架子,亲眼看到鬣狗王最后变成一块头骨,亲眼看到鬣狗王几近陨落。 后面的妖国妖怪悉数收敛气势,前面的秦仪立刻加快速度。 只有亲自来迎接妖国使臣进京才能感觉到那种只有大妖才能带来的恐怖,这是秦仪第一次直面妖国使臣,直面大妖,他身上冷汗涔涔,身体僵硬,几乎快要昏厥过去。 要不是确定小幼崽们还在身边,要不是相信燕洵,秦仪现在甚至是想落荒而逃。 毕竟他也没有修为,他除了是太子殿下,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啊。 “太子殿下。”杜美克忽然道,“你是储君。” “四殿下,你是皇子。” “你们都是大秦皇帝的儿子。” 秦仪的身体顿时僵住。 “你跟燕大人比起来,孰轻孰重?”杜美克忽然问。 旁边的秦四立刻屏住呼吸,心跳却越来越快,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杜美克要拿太子殿下和燕洵放到一起相提并论,也不明白杜美克为什么忽然要说他们都是皇帝的儿子,他不敢去想,也不敢明白。 秦仪是储君,他的重要性几乎跟皇帝一样。 而秦四虽然只是四皇子,可他到底也是皇帝的儿子,如果没有秦仪的话,他也有机会成为储君。 尽管秦四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去想,可他还是抑制不住的想那些事。 他抑制不住的兴奋起来,只因为杜美克说的那么三两句话。 “诸位使臣,这边请,前面就是鸿胪寺。” 就在秦四恍恍惚惚的时候,燕洵忽然出现了,他一个人站在前面,冲着妖国使臣拱手,又引着他们往前走。 秦四猛然回神,他左右看了看,发现这里明明距离鸿胪寺还有一段距离,燕洵不应该出现才对,但现在燕洵出现实在是太好了,因为他方才恍惚间几乎快要崩溃。 “送太子殿下去保育堂医馆,要快。”燕洵忽然道,“蛋红红和小花都去,其余的幼崽去准备好城外的大炮。我来问问杜美克这究竟是何意,竟是在京城对太子殿下动手。” “啊……”秦四尖叫一声,他这才发现旁边秦仪已经倒下了,而他并不知道秦仪是怎么倒下的。 “四皇子跟我去鸿胪寺。”燕洵道。 秦四觉得自己的脚是软的,“这、这是怎么回事……” “妖国使臣想要我的命,是太子殿下救了我。”燕洵淡淡道,“也不知道我哪里得罪了妖国使臣,总得弄明白才行。” “燕大人,我等可否也去保育堂医馆?”胡跃群枯瘦如柴,颤颤巍巍的,连带着后面的老头也都希冀的看着燕洵。 第511章 他们一直强撑着一口气从边城回来,又等着进京,就是想着能进保育堂医馆。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跟燕洵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好,甚至是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但保育堂医馆的口碑名气向来都很好,从来都不会见死不救。 所有人都想着直接去保育堂医馆救命,虽然这样的手段卑劣了些,可也确实能行不是。 只是这样到底是有些名不正言不顺,且传出去也不好听,最好是燕洵能对他们点头,把他们请去保育堂医馆。 听说保育堂医馆有专门接送人的马车,跑起来又快平稳,坐在里面根本感觉不到颠簸,有些怀了身子的姐儿、哥儿如果在家里生产不顺利,只要快马加鞭去一趟保育堂医馆,就会有这种马车出来,且还会配备许多大夫。 胡跃群就想着他们这些老头的身份加起来,怎么也能让燕洵派那种马车出来了。 “马车来了。”花树幼崽冲着远处挥舞自己的小爪子。 蛋红红蹦起来喊,“前面的人都让一让,我们着急呢。” 路边的百姓迅速让开一条宽阔的道路,前面的道兵也迅速往两边散开,后面的马车便快速上前。 所有人都认识这保育堂医馆的马车,平日里见了都会主动让道,因为里面说不定就有等着救命的人。 马车飞快地跑到花树幼崽面前停下,两个身手矫健的大夫没等马车停下就已经跳下来,冲着秦仪拱了拱手便赶忙扑过去,“重伤,准备好血袋,申请归元蓝灵芝。” “准备好担架。” “马车不用掉头,直接往前跑从另外一条路走!” 马车飞快地横穿宽阔的水泥路,从新的百姓和道兵让开的口子当中传过去,平稳而又快速地离开。 这时候燕洵才对胡跃群道:“马车已经走了。” “是。”胡跃群咬牙,他自然不敢跟秦仪比,“燕大人,我等自己去保育堂医馆。” “不急,先送妖国使臣去鸿胪寺。”燕洵道,“诸位大人,请。” 胡跃群没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燕洵,慢慢问:“燕大人,你当真要如此?把我等逼上绝路?” “不敢。”燕洵赶忙道,“只是太子殿下众目睽睽之下遇刺,我等总不能什么都不做吧?虽然……”燕洵看了眼杜美克,冲着他笑了下,又说,“虽然这事儿一目了然,可毕竟牵扯到了妖国使臣,还请胡大人见谅。” 燕洵不准备现在就让胡跃群等人去保育堂医馆躲起来,一旦现在放他们走,往后再想叫他们跟妖国使臣接触怕是就难了,到时候太子殿下遇刺一事最终会压到谁身上? 最终定然会压到燕洵身上。 “诸位使臣,请。”燕洵走到秦四身边,跟他同行,低声道,“且小心些,杜美克怕是还会动手。” “燕大人。”秦四到现在还有些恍惚,他眼睁睁看着秦仪倒下,看着秦仪鲜血淋漓的被抬上马车,又稀里糊涂恍恍惚惚的跟着往前走,他到现在都还没完全反应过来,怎么事情就变成了这样呢? 过了好一会儿秦四才想起来燕洵对他说的话,他便微微转头去看杜美克,正好跟杜美克的小眼睛对上,他整个人都恍惚了一下,感觉自己仿佛面对一座高耸入云的大山,而他不过是大山脚下的一块小小的石头而已。 “杜美克。”燕洵伸手拉了秦四一把,轻声道,“鬣狗王有些惦记你呢。” “燕大人。”杜美克赶忙移开视线不再盯着秦四看。 秦四觉得身上压力骤减,只是他还是两股战战,就感觉身体僵硬仿佛不受自己控制似的跟着队伍往前走。 秦四跟着一步一步往前走,他不敢看那些妖国使臣,便去看路边的道兵和百姓。路边的道兵全部严阵以待,他们虽然都是京城大营的道兵,但既然能被选出来直面妖国妖怪,那就是已经做好了跟这些大妖战斗的准备,故而他们看上去满身肃杀。 可被道兵护在身后的百姓却没有多少害怕的感觉,他们满脸兴奋地盯着那些妖怪看,有一些甚至是小声讨论起这些妖怪来。 慢慢的,秦四便也觉得不怎么害怕了,他又去看身边的燕洵。 瘦弱的,脸色微微有些苍白,穿着宽大的鸿胪寺卿官服,一步一步往前走的燕洵看上去十分的弱,哪怕是有镜枫夜护卫左右,可他本身也还是那么的弱不禁风。 但就是这样的燕洵,却一直用自己的身体把秦四挡在边上,不让妖国使臣靠近他。 秦四忽然就觉得一点都不害怕了,他慢慢挺直胸膛,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声音也不在颤抖,“燕大人,太子他会好吗?” “不知道,还得看大夫们怎么说。”燕洵就道。 这话的意思是秦仪有可能就这么没了,就这么因为迎接妖国使臣没了。 如果秦仪没了,那么大秦就没有储君,而秦二虽然结交不少朋党,可他背后可靠的支持很少,倒是不足为惧,秦三一直在外面跑,虽然口碑名声好,可他并没有结交多少朋党,也不足为据,那么后面就是他秦四了。 下面的皇子暂且不考虑,秦四成为储君的可能性还是很大的。 这个可能性若是放到寻常,秦四一定会高兴地手舞足蹈,他甚至会想法子操作一番,无比让秦仪再也翻不了身,最好是就这么送命。 可现在秦四却高兴不起来,罪魁祸首因为是妖国使臣,因为是难以对付的大妖,所以哪怕是杜美克众目睽睽之下动了手,大秦这边也不能轻举妄动,而是要继续迎接他们去鸿胪寺。 即便是去了鸿胪寺想要对这些大妖做什么也是难上加难,甚至是如果没有燕洵和幼崽们,就必须得请大将军坐镇,而一旦有了冲突,就有可能波及整个京城。 这种憋屈感让秦四难受,他并不想让秦仪就这么白白没了,不应该。 而先前燕洵说的那系诶要弄个清楚明白的话看上去也只是说说而已,面对这些妖国使臣哪怕是燕洵也得暂时忍着,好好的护送他们去鸿胪寺。 这让秦四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憋屈,他终于意识到大秦其实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强,甚至是他忽然想起来,曾经妖国使臣要来访大秦的时候,就根本不应该让这些妖国的妖怪来京城,因为大秦还没有能够轻松镇压这些妖怪的能力。 最初妖国使臣要来访的时候,为何要让那些妖国妖怪进京呢? 秦四想起来,呼声最高的是朝中从来都没去过边城,甚至很多一辈子都没见过普通妖怪,更别说见过大妖的文臣。那时候反对的只有几个根本没有话语权,留在京城当闲人的小将军而已,那时候他们是显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燕大人。”秦四想起来,当初负责迎接妖国使臣的就是燕洵。 他忽然反应过来,那时候的燕洵一定很难,京城那么些从未见过妖怪的文臣指手画脚,让他去迎接妖国使臣彰显大秦国威,可那时候大秦没有战伞,没有战袍,更没有槍支大炮,就那样还要迎接妖国使臣进京,燕洵要承受多大的压力。 不亲自经历过永远都不会知道直面这些妖国来的大妖是什么感觉。 秦四甚至是觉得迎接妖国使臣不应该是这么点人,应该让文武百官全都来直面妖国大妖,自己亲自感受感受才行,否则他们永远都只会纸上谈兵。 终于到鸿胪寺大门口,燕洵转身冲着杜美克拱手,“诸位使臣,请。” 杜美克站在门口没动,他有些犹豫。 眼前的鸿胪寺比起他在城外住的宅子好太多了,里面也干干净净,而且还是水泥楼,玻璃窗都特别干净,哪儿哪儿都很好,但杜美克并不想立刻进去,他本能的感觉里面很危险。 他知道燕洵的手段,也知道那些小幼崽们的手段,他觉得眼前看上去什么事都没有的鸿胪寺应该到处都暗藏玄机,到处都特别特别危险。 “诸位使臣。”燕洵一边说着一边拉了秦四一把,把他拉到自己身后。 秦四长得人高马大,他即便是站在燕洵身后也还是能轻易看到前面的妖国使臣。 “四皇子。”蛋弟弟原本站在最边上,这会子眼瞅着到鸿胪寺了,便哒哒哒跑到前面,站在秦四脚边冲着他小声喊。 秦四一低头就看到小小只的蛋弟弟,赶忙道:“蛋弟弟。” 蛋弟弟伸爪子指了指秦四的衣裳。 秦四赶忙点头。 蛋弟弟就拽着秦四的衣裳飞快的往上爬,一路爬到他肩上,又凑到他耳边小声说,“我阿爹要逼他们进去呢。鸿胪寺里面都准备好了,只要他们进去……” “他们若是不进去呢?”秦四觉得有这个可能。 “逼他们进去啊。”蛋弟弟理所当然道,“不然我阿爹为什么一路上都忍着。” 燕洵之所以路上没有发作,就是要等这些妖国使臣全部进入鸿胪寺。 “里面很危险。”杜美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道,“浑身汗毛倒竖。” “危险也得进。”燕洵道,“这是鸿胪寺,你也只能进这里。” 杜美克身后的几个妖国使臣都对视一眼,全部戒备起来。 “燕大人。”杜美克试图讨价还价,“进去里面可以,不过他得跟我同吃同住!”杜美克抬起长长的细细的胳膊,用很小很小的爪子指了指秦四。 他在秦四和燕洵之间衡量许久,最终选择对秦四下手。 不是不能对燕洵下手,而是他不太敢。 第512章 跟在秦四身后的竹叶青立刻看向燕洵,如果燕洵同意的话,他定然会继续保护秦四,也会尽自己最大的本事保护秦四。只是这些妖国使臣几乎全都是大妖,如果他们同时动手的话,哪怕是竹叶青愿意粉身碎骨,怕是也护不住秦四。 “燕大人。”秦四忽然振奋起来,他跃跃欲试地看着鸿胪寺里面,有点想进去。 大约是让秦仪给刺激了,这会子的秦四完全变了个人似的,跟以前的他完全不一样,不再遇事就躲,更没有立刻跟燕洵划清界限,他反而跃跃欲试的想要参与。 然而燕洵摇了摇头道:“不可,我不同意。请诸位使臣进鸿胪寺……” “你不让我跟四皇子同吃同住我就不进去。”杜美克学着燕洵的样子拢着手,只不过他的胳膊又细又长,看上去十分滑稽古怪。 “诸位使臣。”燕洵道,“请……” “不进。”杜美克微微抬起下巴,小小的眼睛斜楞着看燕洵。 “哎。”燕洵叹气,转头问战兔幼崽,“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战兔幼崽赶忙道。 “那就动手吧。”燕洵说着后退一步。 小幼崽们迅速分散开,把燕洵和秦四圈在里面。 秦四什么都没反应过来,就只听到耳边的蛋弟弟喊了一声,然后就看到眼前‘轰’的一下炸开,比打雷的动静还大,他顿时就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只看到所有的小幼崽都跳了起来,像是被吹飞一样。 耳边的蛋弟弟抓着他的衣裳飞起来,满脸兴奋地说着什么,可惜秦四什么都没听到。 等这股冲击力过去,蛋弟弟这才松开爪子重新站好,又从怀里拿出一个很小很小的玻璃瓶,取出里面黑乎乎的药丸,趁着秦四张嘴的功夫扔进去,又拿出另外的玻璃瓶,往秦四的耳朵里放了一点东西。 “四皇子,现在约莫好了吧?”蛋弟弟盘腿坐在秦四肩上,絮絮叨叨的说,“你说杜美克怎么就这么倔呢,鬣狗王血淋淋的例子还摆在前面,现在只剩下一个头盖骨呢。难道杜美克以为咱们不会动手?” “哼。”宝宝从滚滚烟尘中跳出来,“是那些钦差对杜美克保证过,保证阿爹在京城不敢动手。” “是啊,如果不是迫不得已,阿爹怎么敢在京城动手呢。”蛋弟弟便道,“这里毕竟是天子脚下,是皇城,阿爹只是小小的鸿胪寺卿而已,甚至这回他根本不应该去迎接妖国使臣……现在为了请妖国使臣进鸿胪寺竟然就要动手,还要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实在是……太胆大包天了些。” “明日就会有折子送去皇上案头,弹劾阿爹吧。” 宝宝抹了把脸,抖了抖手中的战伞,冷声道:“怕是折子早就写好了,今天就能送进宫里。” “也是,很多人都是提前准备好的。他们为大秦的江山,为大秦的社稷,为大秦的百姓,当真是操碎了心。”蛋弟弟讽刺道,“不过鸿胪寺周围的人早就提前搬走了,所需要的人力物力都是从阿爹的私库出,没要朝廷一文钱。” “这个暂且不说,便是这鸿胪寺本就不应该建在这里,既然是接待妖国使臣的地方,怎么也得选个空旷的地方,且周围安排好道兵驻扎才对。” “人人都觉得阿爹做错了,可如果没有阿爹,京城又会是什么样呢?” “越是无能的人就越是要嘴上强调自己有能耐,就越是要想方设法的强调自己有能耐,就越是欺软怕硬。他们不过是知道我阿爹心软,不屑于跟他们计较,所以他们才蹦跶的这么欢罢了。” 蛋弟弟痛痛快快的说完,也拿起自己的小战伞从秦四身上掉下去,飞快地冲入滚滚烟尘中。 宝宝也冲进去了。 秦四茫然四顾,正好看到了不远处的燕洵,他便赶忙走过去,直到走到燕洵身边他这才发现:燕洵身边是没有任何烟尘的,到处都干干净净,仿佛这里属于另外一个空间一样。 “大人。”秦四还稍稍有点弄不清楚眼前的情况。 “且等着就是。”燕洵道。 秦四又想起来蛋弟弟说的那些话,便问:“大人,朝中……” 朝中那么多人对燕洵虎视眈眈,无风都要起三尺浪,更何况现在鸿胪寺门前已经掀起惊涛骇浪,叫朝中的人知道了,岂不是都要高兴的跳起来,都会觉得自己总算是抓到燕洵的把柄了。 秦四设身处地的想了下,感觉如果自己成为众矢之的的话,他一定会受不了的,要么沉默中发疯,要么发疯中沉默,他受不了这样的委屈。 “是蛋弟弟说的吧?”燕洵不用问就知道肯定是蛋弟弟说的,“切莫放在心上,蛋弟弟也不过是说说而已。更何况,朝中……不针对我,又能针对谁呢?总不能叫他们去针对妖国,毕竟没有那样的本事。” 没有足够的本事,但是又要表现的自己很有本事,所以才会饥不择食的盯上任何可以盯上的人。 “只要有人就会有争斗,叫他们盯着我其实也好。”燕洵忽然压低声音,冲着秦四道,“毕竟现在保育堂风头太盛,树大招风啊。” 如果燕洵在朝中没有人针对,所有人都是口风一致的话,那燕洵才要着急了。 与其说朝中针对燕洵是为了彰显自己的本事,倒不如说燕洵在利用他们自污,为了更顺利的活下去。两边本来就是各取所需,共赢的关系而已。 而这样的关系如此直白的展开来,最终的矛头对准的是皇帝。 秦四吓了一跳,又不得不承认燕洵说的其实都是对的。 “结束了。”燕洵忽然道。 宝宝跑出来,冲着秦四微微拱手,便默默地站到一边。 后面战兔幼崽跑出来,抹了把脸上的血,冲着燕洵道:“大人,新式子弹有用。” “很有用。”蛋弟弟扛着战伞跑出来,冲着燕洵做鬼脸。 等所有的小幼崽都回来,眼前的烟尘散去,鸿胪寺门口已经不见妖国使臣,地面依旧平整,并不像秦四想的那样翻天地覆,不过上面有着一道道血迹,只要盯着看就会头晕目眩。 “把血迹清理了,咱们回去。”燕洵淡定道。 蛇身幼崽便游过去,弄了水冲洗地上的血迹。 火焰幼崽拿着火折子哒哒哒跑过去,‘轰’地一下点了火,蹲在旁边伸着爪子升温。 不一会儿雷电幼崽跑过去,手指头那噼里啪啦的电掉下去,地上顿时有一声巨大的响雷。 光明幼崽也跑过去,手里头一团光明扔过去。 等小幼崽们重新回到燕洵身边,那鸿胪寺门前的血迹已经完全没了。 鸿胪寺大门已经关上,秦四偷摸看了眼,赶忙收回视线,他不敢去想妖国使臣现在究竟是什么模样。直到他跟着幼崽们一块儿坐马车穿过丹心桥回到河那边的水泥楼,他才听小幼崽们说起那些妖国使臣。 “其他使臣比起杜美克还是要好一点,杜美克看样子是跟那些钦差有什么交易。” “大约是暗杀交易吧。” “暗杀大人。只不过杜美克明显觉得比起大人来,太子殿下和四皇子要更重要一些,他自己私自改了主意。” “那也怨不得咱们动手,不过他毕竟是大妖,估摸着几天功夫就能恢复的完好如初。” “得亏了海棠,要不咱们也没有别的法子,只能用大炮轰。” “那些个钦差据说都叫了自家的轿子,要来保育堂医馆。” 小幼崽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有些秦四能听懂,但有些他就听不懂了。他不知道海棠是谁,也不太清楚那些钦差为什么这么执着的要来保育堂医馆,明明跟燕洵的关系那么差,去找别的神医不行吗? 进了水泥楼,秦四一下子就被屋里宽大柔软的座椅吸引了,他赶忙学着小幼崽们的样子,把身上的衣裳都扒下来,又跟着去屋里的澡堂冲了个热水澡,换上薄薄的干净柔软的衣裳,这便去座椅上坐下,舒舒服服的等着喝茶。 屋里春天一样暖和,穿这样薄薄的衣裳最舒坦。 不一会儿燕洵也换了同样薄薄的衣裳出来,秦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一下子就觉得舒坦了。 桌子上的茶水跟秦四寻常喝的茶水不一样,里面放了许多东西,热水冲泡能看到一朵鲜花缓缓绽放,秦四确定自己闻到了鲜花的香味。 “大人。”秦四抱着茶水轻轻嗅闻,满脸不解道,“我以前为何要跟大人过去呢?” 以前秦四一直防备着燕洵,总觉得燕洵哪儿哪儿他都不满意,让他天天待在火车上,要么是进山里运煤,要么就是来京城把煤卸下来,这就又要马上进山里。 那时候秦四觉得燕洵是故意给他这样的差事,不想让他有所作为的。 可…… 现在那些煤重新回到燕洵手中,立刻有一部分送去歧元县,听说是要修建发电作坊,让歧元县处处通电。 听说现在歧元县那些刚刚修建的水泥路上就已经通电有妖灯了,一到晚上就灯火通明。 听说歧元县现在已经开始修建作坊,要开始造妖扇了。到时候第一批妖扇几乎全都会给歧元县,因为别的地方没有电,只有歧元县率先通电。 而通电的关键就是矿磁叶草果,还有煤。 这般重要的,几乎可以改变世界的煤,当初秦四说不管就不管了,说放手就放手,现在直接悔青了肠子。 “大人,我以前……”秦四顿了顿才说,“我以前是不是很蠢?” 第513章 幼崽们住的水泥楼从外面看平凡无奇,但只要进来就能发现里面处处精彩。 桌子用的金属架,桌面是一整面玻璃,平整光滑。哪怕是秦四贵为四皇子他也只是在自己府上的书房中安装了玻璃窗,也是没有这样的桌子的。 那冲泡花茶的茶壶胖墩墩,圆润可爱,也同样是透明的玻璃,用来喝茶的茶杯也是如此,而且还是双层,抱在手里完全不会烫手,而且还有专门的纹路,拿在手里不会滑。 墙壁看上去跟别的地方没什么不同,可小幼崽们总是能轻易打开机关,从里面拿出各种各样的稀奇古怪的东西。 秦四就眼睁睁看着镜枫夜抱来一个方方正正的铁盒子,看上去十分古怪,不过等打开盖子他就知道了,因为他闻到一股十分浓郁的香味,且看到了铁盒子里面的点心。 “这也是妖锅,可以用来烤东西,比泥造的那种烤的更均匀一些,不过味道也稍稍有些不一样,你尝尝。”燕洵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夹子,把里面的肉片夹出来,放到镜枫夜递过来的小盘子里。 除了肉片还有小块小块的鸡翅,红亮红亮的,散发着难以言喻的香味。 秦四轻轻抿了口茶,咽了口唾沫。 “也能烤点心,只要有电就成。”燕洵道,“尝尝味道咋样。” 闻着香,看着美,不用吃秦四也觉得定然很好吃,他仔细尝了尝,发现这吃食果真是色香味俱全。 小幼崽们都抱着盘子跑过来,一个个的很快把那妖锅里的东西都分了个一干二净。镜枫夜又拿出一个个十分古怪的纸盒,里面看上去像是面糊糊似的吃食。 正吃着东西,就有穿着白色大褂的大夫急匆匆跑来,见着秦四也在便犹豫了一下,没有说话。 “说吧。”燕洵道。 大夫这才说:“有个病人从马上摔下来,腿骨都碎了,我们做不了决定。霍老忙着别的手术,至少还得三个时辰才能出来,我们怕赶不及,特地来问问大人。” “图纸我看看。”燕洵伸手。 大夫便赶忙拿出一沓图纸递给燕洵,全都是手绘,只画重点,能看懂的一眼就能看懂,看不懂的只觉得那都是一团团的线条。 “还是得把妖画弄出来。”蛋弟弟好奇,跑到镜枫夜身上手搭凉棚看燕洵手中的纸,他没跟着学过医术,甚至是现在都还没正儿八经的念书,那纸上的线条完全看不懂,便小声嘀咕道,“阿爹不是说有一种机关可以在纸上轻松成像吗?咱们什么时候弄出来先给保育堂医馆配备上,现在这样还得专门请画师画画也太麻烦了些。” 燕洵伸手把蛋弟弟提溜下来,扔到一边给秦四拿着,轻声道:“这就是你不念书的下场。” “看不懂就看不懂,阿爹何必戳人家的痛处。”蛋弟弟冲着燕洵做鬼脸,显然他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秦四就见着蛋弟弟若无其事的跑到一边喝茶,就好奇地问,“你不害怕吗?” “怕什么?”蛋弟弟喝了茶,又跑到弹弹幼崽旁边,伸爪子撕盘子里的肉片吃。 “方才燕大人训斥了你。”秦四道,他就想着,如果是皇帝忽然训斥了哪位皇子的话,甭管是因为什么事,那被训斥的皇子就算是他这样受宠的也定然会坐立不安,一定要检讨自己究竟哪里做错了,身边的人究竟哪里做错了。 皇帝肯定是没有错的,错的只能是被训斥的皇子。 秦四就觉得以燕洵现在的身份地位,哪怕他只是个五品的鸿胪寺卿,可只要他随便说一句话,怕是要比大秦所有五品的小官儿加起来都要管用,虽然秦四有点不想承认,但他又不得不承认,如果燕洵训斥他的话,他怕是也要小心翼翼的反省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地方。 “训斥就训斥呗,阿爹只是随口说说又没有生气。”蛋弟弟不在意道,“如果阿爹真的生气了的话,我肯定是不敢的。” “燕大人没生气?”秦四有点不太明白这两者的关系。 训斥了就是训斥了,怎么还跟燕洵的心情和态度有关系呢? “没生气。”蛋弟弟摸了摸小肚子,感觉自己已经吃饱了,便跑到秦四旁边的垫子上盘腿坐下,“就好比皇上训斥你,如果皇上心情很好没真的生气的话,你也不必要放在心上的。” 秦四张了张嘴,终究是没说出口:他其实根本不知皇帝训斥他的时候心情究竟怎样,只顾着检讨自己的错误了,又怎么敢去揣摩皇帝的心思,那是大忌。 可按照蛋弟弟的说法,他又是皇帝的儿子,为什么就弄不明白皇帝究竟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呢? 燕洵一张一张的看着图纸,一边问:“碎骨都取出来了?” “恩。”大夫点头。 “用钢板吧,成不成的先试试,要不然这条腿怕是要废了。”燕洵想了想道,“现在就去保育堂医馆……” “我们也去。”黑白幼崽赶忙站起来。 现在保育堂医馆还没有自己制造钢板的能力,还需要小幼崽们帮忙。这也是大夫自己决定不了,特地跑来问燕洵意见的原因。 “我们也去。”蛋弟弟蹦起来,又招呼秦四跟上,非常自然地喊,“四皇子,你也来。我哥哥和弟弟他们都在那边呢,顺便也看看太子殿下。” “好。”秦四跟着站起来,跟小幼崽们一块儿在玄关换衣裳,他拿起衣裳一看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裳已经换成了新的,这显然不是他身边的下人能办到的,只能是燕洵暗中派人帮的忙。 换好衣裳,秦仪蹲在旁边自己穿鞋,见着小幼崽们都飞快的自己整理好衣裳,而他还在跟鞋子奋斗,就有些羞愧。 这些个事儿从来都有下人伺候,他自己根本不会弄的。 好容易折腾好鞋子,秦四又跟着小幼崽们跑出来,稀里糊涂的上了马车。等蛋弟弟掀开帘子往外看的时候,秦仪这才发现那看上去瘦巴巴的大夫竟然十分潇洒的翻身上马,哒哒哒的跟在一边。 那马养的油光水滑,一看就知道是一匹快马。 他这才知道原来保育堂的大夫都是会骑马的,很是雷厉风行,跟他以前见过的慢悠悠的太医完全不一样。 就这么一路去了保育堂医馆,燕洵带着小幼崽们快步进去,一边又对蛋弟弟说,“你跟四皇子去看看太子殿下,切记,太子殿下被妖国使臣重伤……现在……去看看就知道了。” “我懂!”蛋弟弟冲着燕洵比划比划,拽着秦四的衣裳往另外一个方向跑去。 一开始的时候秦四还能看到来来往往的大夫,都很年轻,有小汉子也有小哥儿,偶尔的还能看到年纪不大的姐儿,不过他们全都穿着白大褂,走路带风,说话语速也十分快,一个个都雷厉风行的。 秦四还看到好几个大夫推着一个带轮子的小床,一路小跑着窜过去,快的秦四都几乎没看清那些大夫的脸。 不过很快蛋弟弟就带着他进了一个人很少的通道,两边都是一扇一扇的门,门上有玻璃,隐约能看清楚里面似乎是有人。 “这条路只有大夫会走,外人进不来。”蛋弟弟解释道,“太子殿下毕竟身份不一样,不能叫人轻易找到,所以才会安排在这里。前面就是了……” 前面有一扇不大的门,蛋弟弟上前敲了敲门,听到里面的动静后这才推开门进去。 门里面有个单独的小屋子,不大,不过里面比外面暖和的多,也有茶水座椅等等。秦四定睛看过去,这才发现秦仪没在这里,是秦仪的护卫和贴身内侍守在外面。 里面还有一道门,再打开这道门,这才豁然开朗,里面的空间十分大。 秦仪面色惨白的躺着,外面挂着红彤彤的血袋,一根罐子戳在他手上,看着特别触目惊心。 “太子!”秦四一下子就难受了,他不敢太大声,害怕吵醒秦仪,便憋着,硬生生憋出眼泪。 以前都活蹦乱跳的时候,每每见到虽然面上都笑眯眯,但其实心里头都恨不得对方死,可等秦四真正的看到秦仪就这么一动不动的躺着的时候,他忽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心里头并没有痛快的感觉,也没有觉得酣畅淋漓,更没有喜悦,反而很难受。 “太子殿下。”蛋弟弟冲着秦仪郑重其事的拱手,“大恩不言谢,我蛋弟弟记在心里了,往后有什么事你只管对我说就是。” “我……”秦四擦了擦眼睛,他不承认自己掉眼泪了。 “哎。”蛋弟弟老气横秋的叹气,“人终究是太脆弱了,太子殿下是,我阿爹也是。那妖国使臣也太不像话了些,要不是我们早有准备,要不是有海棠帮忙,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收场呢。” 这一切都环环相扣,可哪怕是这样秦仪也还是受了伤,这是所有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我也没想到。”秦四吸吸鼻子有点可怜道,“根本没想到妖国使臣竟然那么嚣张。” “妖国使臣毕竟代表妖国的态度,这些年妖国可从来都没有服软过,哪怕是送来我的哥哥们做人质,不也是不管不问的,想当初克鲁西还想吃我的哥哥们呢。”蛋弟弟就说,“原本就不应该如此直接让妖国使臣进京,一定是哪里不对……” 那么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秦四觉得哪儿哪儿都不对,他觉得朝堂中那些文臣的态度不对,觉得自己以前的态度不对,甚至是觉得皇帝的态度也不对…… 第514章 秦四觉得一切的一切都不对,他独独没有想过蛋弟弟不对。 他并不太知道这些小幼崽们的能耐,也只知道花树幼崽医术好,火焰幼崽能升温,蛇身幼崽能弄出纯净水而已,至于其他的波波幼崽、弹弹幼崽、黑白幼崽、蛋红红、蛋弟弟等等能力他并不清楚。 他不知道蛋弟弟的能力比较特别:只要听蛋弟弟说话就会不知不觉得受到影响,类似于蛊惑,但是比蛊惑更恐怖,因为无论如何都不会意识到蛋弟弟说的那些话对自己有什么影响,因为每个人都只会深信不疑。 “快到饭点了。”蛋弟弟从怀里掏出十分小巧的怀表看了眼道,“我带你去饭堂吃饭。” “好。”秦四恍恍惚惚的站起来,恍恍惚惚的跟着蛋弟弟往外走。 直到到了饭堂,直到蛋弟弟扛着一盘盘菜跑回来,一一摆在桌子上,又抱着筷子哒哒哒跑过来放到秦四手边,自己跑到另外一边,拿着小小的刀叉切眼前的包子吃,快要吃饱的时候,秦四这才回过神。 周围很多人,全都穿着白大褂,哪怕是来吃饭也是走路带风。 很多人都看到了秦四,也看到了他身后站着的伺候的人,不过并没有人下跪,他们顶多是冲着秦四微微点头,便很快地走过去,有的是找地方吃饭,有的是步履匆匆的离开饭堂,显然是还有事情要忙。 蛋弟弟从怀里掏出帕子轻轻擦了擦嘴,冲着秦四道:“这里的规矩不太一样,如果是离开保育堂医馆的话,他们也同样会按照外面的规矩行礼的。” “这里是保育堂医馆,所有大夫进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学规矩,因为比起繁杂无比的规矩,显然救人更重要一些。” “因为没有人敢保证这些大夫一步一步行礼的时候,是不是有哪位大人正在等着救命,是不是有哪位大人的家眷正等着生孩子。你知道的,现在只有保育堂医馆有剖腹生产的手段,每日里排队等着的人不知道有多少……” 只要是救人就定然是半点功夫都耽搁不得,哪怕是皇帝急着看诊的时候不也不让太医行礼。 所以保育堂医馆早就有这样的规矩,甭管你是什么人,几品的官儿,又是哪位大人物的亲戚家眷,只要进了保育堂医馆,就得按照这里的规矩来! 想看病就听这些大夫的安排,否则的话保育堂医馆会直接拒绝看诊。 “是应该这样。”秦四干巴巴道。 “阿爹他们来了。”蛋弟弟忽然道。 秦四那混沌的,刚刚有些清醒的想法就瞬间被蛋弟弟的话转移了注意力,此时此刻他觉得燕洵这边定然是最最最重要的,其余的一切,像是秦仪的伤势,接待妖国使臣等事宜,以及那群也不知道有没有赶过来的功曹们,还有此时不知道究竟在何处的鬣狗王,甚至是那个神秘的,虽然一直都没有露面,但已经能确定存在的五皇子。 这些所有的事情都不如蛋弟弟一句话重要。 “已经吃完了?”燕洵笑眯眯地问。 “我刚刚吃完,四皇子还没开始吃呢。”蛋弟弟一边说着一边拽着燕洵的衣裳往上爬,问,“那病人如何了?” “过来吃点东西歇息一下,得做个大手术。”燕洵道,“约莫得五个时辰,这段时间你就陪着四皇子吧。” “好。”蛋弟弟点头,又好奇地问,“是谁这么倒霉,骨头都碎了?” 燕洵想起来那个人的模样,便微微叹了口气道:“是曹芹芹。” “怎么是他!”蛋弟弟吓了一跳。 “你哥知道。”燕洵指了指宝宝。 另外一边宝宝扛着个头跟他差不多大的馒头跑过来,轻轻松松跳到桌子上,拿刀把馒头切开再切开,自个儿只拿了其中的一小块放到自己的盘子里,又跑去扛回来一盘子菜。 等开始吃饭的时候宝宝才解释道:“惹了人,叫人害了。” 宝宝这样说的话那就是跟案子有关,蛋弟弟便没有再追问。 燕洵难得十分迅速的吃完饭,带着黑白幼崽等人雷厉风行的走了,饭堂中又是只有秦四和陪着他的蛋弟弟了。 等秦四跟着蛋弟弟离开,他来不及多想就跟着蛋弟弟见到了那头边城三头犬。 曾经被蛋弟弟牵出来,帮忙要银子的边城三头犬可以说是在京城名声大噪,要银子的那几天不知道多少人念叨这头边城三头犬,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念叨太子殿下和四皇子。 这让秦四自信心爆棚,甚至是有些抖起来,觉得自己这样的差事都能办好,那接待妖国使臣似乎也没什么。 秦四看着眼前的边城三头犬,心里头却想到了不知道伤势如何的秦仪。 “四皇子,你知道钟县令吗?”蛋弟弟忽然问。 “知道。”秦四的注意力再次被转移。 他是知道钟县令这么个人的,毕竟当初保育堂医馆的大夫提出来的‘密集恐惧症’,竟然真的是一种病症,而钟县令就是因为这件事被重新提起,并且终于是能够回京城述职。 且当初京城河水泛滥的时候,钟县令主动上门帮忙,后来宝宝还专门去感谢过。 这些个事儿几乎人人都知道,秦四当然也不例外。 只是直到现在钟县令也没能述职成功,许多人都觉得他既然跟燕洵搭上关系,那么往后的日子定然是差不了,看看现在的贾求孤就知道了,那歧元县从一开始的三不管地带,现在俨然是变成了人人向往的地方,不知道多少流民、商户,甚至是普通百姓都想着能去歧元县就好了。 “你知道就好。”蛋弟弟就道,“那你可知道下沙县?” “下沙县?好像听说过。”秦四仔细想了想又想,可他实在是想不起来。 蛋弟弟轻声道,“钟县令就是下沙县的县令。” 秦四恍然大悟,他好奇地看向蛋弟弟,不知道为什么这只小幼崽忽然提起下沙县,明明现在有很多事情,明明那下沙县……究竟在什么地方?他好像不知道。 “下沙县与世隔绝。”蛋弟弟道,“比歧元县还要神秘,好歹歧元县偶尔也会有商户路过,咱们对歧元县的情况也并不是不了解,只是没有法子解决而已。但有关下沙县我们又知道多少呢?似乎明面上的情报全都是钟县令送出来的,明面上下沙县百姓的日子是一年比一年好,可具体是怎么好呢?” “下沙县有税送出来吧?”这一点秦四还是知道的,除了一些经历大灾大难,实在是拿不出税,由皇帝亲自赦免的县可以不用交税,别的县都不能。 蛋弟弟点头,“每回都是钟县令亲自带着人送出来,只到边境,再往前一步都不肯。” “别的县令也是这般……”秦四道。 那么蛋弟弟说这个还有什么别的意义吗? “四皇子。”蛋弟弟伸出爪子晃了晃道,“你可有想过一个可能……” “什么可能?”秦四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去想。 究竟会有什么可能会让蛋弟弟这样如临大敌,会让蛋弟弟特地选在这个时候提起这件事呢? 慢慢的,秦四瞳孔缩了起来,他想到了一个可能,一个很不好的可能。 “你有没有想过,钟县令所说的可能全部都是假的?”蛋弟弟很慢很慢地说,“毕竟我们也并不能证明钟县令说的话全都是真的,而他自己也不能证明他说的话全都是真的。” “这么些年钟县令一直待在下沙县,你觉得如果换了别人,会甘心吗?会不想法子往上爬吗?偏偏钟县令没有。” 钟县令当年也是威风一时的状元,且他状元及第的时候年纪比贾求孤小多了,名声更甚贾求孤,偏偏就因为一个‘密集恐惧症’,直接被打发去了下沙县。 一待就是那么多年。 “除非是圣人能安心的治理那块土地那么多年,否则换了任何人都不会甘心圈在那么小的一块地方。”蛋弟弟伸爪子戳了戳自己的胸口道,“四皇子,我阿爹说过,只要是人就会有野心,而有野心并不是坏事……” 只要是人就会有想法,穷人想拥有足够的粮食和银钱,富户想要过上更舒坦的日子,达官贵人想要长生不老永享繁华,就算是大秦皇帝,不也是殷殷的希望着大秦能长久下去。 “钟县令凭什么能待在下沙县那么多年?”蛋弟弟问秦四。 秦四想不明白。 “当然是因为下沙县有钟县令不得不留下来的理由,你知道是什么理由吗?” “我阿爹说下沙县是我们将来要去的地方,但是我哥必须留下。” “我哥有必须留在京城的理由。” 蛋弟弟背着小手走来走去,一边又说,“四皇子,我们将来要去下沙县,你能帮我们,你能帮我阿爹吗?” “能。”秦四脱口而出道。 他想不出不帮忙的理由,此时此刻他满脑子的都是帮忙,都是想知道下沙县究竟有什么秘密,他甚至是自己也想跟着去下沙县。 蛋弟弟就笑起来,“你有这个心思就够了。” 秦四没说话,心里头想着,他是真的想帮忙的。 “四皇子,我带你回水泥楼。”蛋弟弟忽然道,“咱们歇息一晚上阿爹他们应当就忙完了。” 回到水泥楼,躺在热乎乎的炕上,秦四毫无睡意,他想着今日的一切,总觉得哪里有些古怪,可叫他再去仔细想的话,又什么都想不起来,好像哪儿哪儿都没有古怪似的。 炕上只有他跟蛋弟弟,没有别人,秦仪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第515章 秦四想了许久终于想明白自己所为的违和感在哪里:蛋弟弟一直说钟县令不能证明下沙县是真的越来越好,但是同样的,蛋弟弟也不能去怀疑下沙县就不好。 这明明是相对的,可为什么蛋弟弟就一定要认为下沙县定然是跟钟县令说的不一样,并且他要去,燕洵要去,小幼崽们也要去呢? 明明并不能确定事实,可为什么燕洵一定要去,这里面难道还有别的他不知道的事? 此时的秦四并没有注意到他的想法其实一直都在被蛋弟弟影响着。 就这么恍恍惚惚的想了一晚上,还真叫秦四想出一个法子。 他十分兴奋地爬起来,见着蛋弟弟已经起了,便兴奋道:“蛋弟弟,我有法子帮燕大人。下沙县现在虽然是上等县,但朝中并没有派过去新县令……” 每年等待述职的地方官不知道有多少,还有一些进士也在等待机会,所以下沙县根本不会缺人去,只不过究竟是让谁去,这就是关键了。 “说来听听。”蛋弟弟已经爬起来,并且穿好衣裳,且把自己的小窝都收拾好了。 秦四左右看了看,总感觉让下人来伺候不太妥当,便自个儿穿好衣裳,把被褥都卷起来放到放到一边,这才说:“可以请贾经贾大人去。” “恩。”蛋弟弟点头。 刚好燕洵忙完回来听到这句话,便笑着点头,“确实贾大人比较合适,不过如此一来贾求孤就不适合留在歧元县,也刚好让他回京,歧元县那边估计都差不多了。” 贾求孤和贾经都是贾家人,虽然不在一个府上,但在外人看来那就是一个整体! 如今贾求孤风头正盛,若是贾经再忽然领了实职,且也是外放的实职,那自然是有些不合适,最好是一个留京,一个外放。 而燕洵这边刚好有一些有关于下沙县不好的证据,他要和幼崽们去下沙县查探虚实,那么去上任的县令就不能太能耐,糊里糊涂,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惯爱享受,但没有做过伤天害理之事的贾经最合适。 “那钟县令呢?”蛋弟弟可还记得当初燕洵说的话,是特地写信回来叫京中好友帮忙暂时延缓钟县令述职,并且打算让他再去一趟下沙县的。 “继续延缓述职,不过也不会亏待他,只要这回下沙县之事一了,必然会给他满意的选择。”燕洵揉了揉眉心,接过镜枫夜递过来的苦涩汤药一口气灌下去,这就爬到炕上不想动弹了。 小幼崽们也跟着忙活一晚上,这会子都爬到炕上把自己的小窝拿出来准备歇息了。 秦四有些犹豫,他觉得自己应该有眼力见的退出去才对,只是这两日他一直跟蛋弟弟形影不离,此时也应该跟蛋弟弟同进同出才合适。 偏偏蛋弟弟还没有出去的意思,又哒哒哒跑到蛋巨巨身边问:“那个曹芹芹咋样了?” “很顺利,躺个一年半载差不多能好。”蛋巨巨道。 “什么时候招待妖国使臣,送他们走?”蛋弟弟问的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 宝宝已经躺在小窝里,闻言道:“这个咱们说了不算,还要等。我看胡大人他们的意思似乎是想让妖国使臣再拿出几头妖怪幼崽,这样才肯罢休。” 蛋弟弟一愣,忽然转身道:“四皇子,我们出去吧。他们都忙了许久,叫他们好好歇一歇。” 秦四早就想走了,此时便也没有多想。 * 接连几日秦四都混混沌沌的,他甚至是回了一趟皇宫,动用自己的手段把贾经上任下沙县县令的事儿给定了下来,又专门打听胡跃群的事,这才知道宝宝说的竟然是真的。 胡跃群这些钦差代表的是朝廷,而朝廷中有皇帝的意志,所以再向妖国使臣要几头妖怪幼崽的事儿……皇帝也是点了头的。 “四殿下,妖国使臣提出来的条件是带鬣狗王回去,并且要用燕大人和小蛋、蛋弟弟、蛋红红四条命去换,刚好能再给五头妖怪幼崽。” “他们同意了吗?”秦四问。 “据说是同意了,那几位说……可以让妖国使臣取走他们的性命,只是妖国使臣没同意。” 如果能取走燕洵性命的话,当初杜美克和鬣狗王早就得手了,怎么可能还会拖拖拉拉的一直到京城。 而这些钦差倒是也想下手,可他们同样没有那样的手段。 “明明是去保育堂医馆才活的命。”秦四猛地拍了下桌子道,“真是不要脸。此事我绝对不会同意……” “四殿下,此事还在商讨。” “有什么好商讨的,这件事绝对不可能!我去找父皇问问……” * 一年四季都桂花飘香的水泥楼中,小幼崽们终于又生龙活虎了。 宝宝骑着小铁驴飞快地跑来,哒哒哒跑进水泥楼,大声道:“四皇子被禁足,听说还挨了打。” “他是个蠢的。”蛋弟弟蹦起来,“怎么我说什么他就信什么,还如此深信不疑你?我还以为他生性狡诈,无论对谁都会保留几分怀疑,轻易不会相信我的话呢。” 所以蛋弟弟跟秦四想出的时候说的那些话才多了几分故意的成分,就是想着如果秦四有几分怀疑的话,那么剩下的几分信任就刚刚好够用。 “对哦,四皇子还说自己很蠢来着。”蛋弟弟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脑门,“现在咋办?我发现四皇子倒是也不坏,就是以前有些无知,只知道争权夺利,权衡利弊,并不知道只有自己有真本事那才是真正的实力。” 秦四一直都沉迷于夺嫡中,因为他的母妃地位高,虽然不是皇后,但也是皇后之下第一人,而他又十分受宠,这便让他觉得自己去争夺太子的位子的可能性变得无限大,所以他一直在努力。 而刨除这些争权夺利,讨好皇帝讨好文武百官的本事,秦四就几乎什么都不剩了。 “别着急。”燕洵不慌不忙道,“别忘了咱们手中还有一个人。” “恩。”蛋弟弟也反应过来。 “阿爹,我得到消息,皇上要见你。”宝宝沉声道,“阿爹你现在不能进宫……” 燕洵叹了口气,“不进宫又怎么能见到皇上呢?我相信皇上是明白人,不会太过于为难我。” “可是他想要你的命!想要我,哥哥和弟弟的命!”蛋弟弟哒哒哒跑到燕洵前面,张开胳膊试图拦住燕洵。 “蛋弟弟冷静。”燕洵抬起脚,轻轻把蛋弟弟踢到一边,淡淡道,“从有鸿胪寺开始,皇上可有一日容得下你们过?即便是那样,我们不也是活的好好的。他们嘴上说说又算得了什么,当初裘保……” “你们看好蛋弟弟,不要让他乱跑。” “镜大人,我知道我说什么你都不会听,那你便去皇宫门口守着吧。” 事情在刻意的引导和纵容下终于到了现在这样的程度,燕洵也不得不进宫去,不过这正好是他想要的。 皇宫还是十年如一日的模样。 只不过前面引路的小太监换成了生面孔,年纪也更小一点,偶尔碰上的宫女、太监也全都是生面孔,燕洵从来都没有见过,直到进入御书房,见到张瑞的时候,燕洵才觉得稍稍熟悉了些。 “燕洵,你可知罪?”皇帝怒喝。 “臣有何罪?”燕洵反问。 虽然弹劾燕洵的折子每天都有很多,但也正是因为这样燕洵才是最安全的,只有朝中大部分人都针对他,皇帝才不得不被迫站在燕洵这一边。 所以现在面对皇帝的质问燕洵根本不怕,他甚至只是慢吞吞的拱手,并没有诚惶诚恐的跪下。 皇帝看着眼前愈发清瘦的燕洵,心里五味陈杂,他不止一次的想着如果此人是皇家中人该有多少,如果此人对大秦对朝廷对他这个皇帝忠心耿耿该有多好。 可偏偏燕洵忠诚的并不是皇帝,而是他自己。 可偏偏那群小幼崽对燕洵如此死心塌地,哪怕是掌握了毁天灭地的本事也只为了燕洵使用。 可偏偏他堂堂皇帝面对燕洵就是无计可施。 “罢了。”皇帝闭了闭眼,颤颤巍巍的坐下,疲惫道,“太子的伤势如何?” “现在还没醒。”燕洵道。 “那就是情况不好,保育堂都救不活的人叫太医去也没什么用。张瑞,你去太医院说一声,派几个太医过去看看,别叫人以为朕不管太子了。”皇帝低声道。 张瑞微微瞥了眼燕洵,见着他轻轻点头,这才自个儿退下去,又叫屋里所有人都退出去,且派了自己的心腹守门。 等着屋里没了别人,皇帝这才道:“朕这个皇帝,有些累了。” “皇上正当壮年。”燕洵不咸不淡道。 “燕洵,你当真是能耐啊。老五被你攥在手里,现在老大也叫你攥在手里,老四也跟呆了傻了似的,被朕亲手揍了一顿还心心念着燕大人。朕的其他儿子更不用说,跟燕洵你的关系可比跟朕这个皇帝好多了。” “还有秦七和下面的小皇子们。”燕洵接了皇帝扔过来的钉子,并且磨尖了又扔了过去,“皇上,我要见黑子。” 皇帝脸上悲伤的表情顿时一僵。 “皇上也说了,太子殿下和五皇子都在我手里,且四皇子心心念的都是我,那么……”燕洵冲着皇帝拱手,“微臣能见黑子,用太子殿下和五皇子的命换来黑子吗?” “你手中有小黑。”皇帝道。 “小黑只是黑子身上的一部分,且小黑既然喊微臣一声爹,那微臣就是小黑的爹,也是黑子的爹。” 第516章 “燕洵,你也有儿子。”皇帝叹息道,“应该知道朕的难处……” “臣知道。”燕洵微微点头,“小黑也是臣的儿子啊。” 总而言之就是道理我都懂,但是眼前的事实是站在道理外面的,皇帝再说什么都没有用。 燕洵摆出这样一幅油盐不进的架势,便是皇帝都觉得棘手起来。 “燕洵,你可知道……只要朕一声令下,就能叫你有来无回!”嘴上再说什么都没有用,皇帝这便准备动手了。 “臣不敢。”燕洵微微低头,并没有诚惶诚恐。 “来人!”皇帝咬牙道,“请……燕大人去偏殿歇着,没事就不要出来了。” 立刻有侍卫进来,凶神恶煞的走到燕洵面前,静静地看着他,低声道:“燕大人,请。” 哪怕是燕洵现在明显惹怒皇帝,并且即将成为阶下囚,这些侍卫也不敢对他动手,反而还要以礼相待。 这一幕在皇帝眼中显得尤为刺眼,不过哪怕是他不也仅仅只是把燕洵请到偏殿而已,甚至还要专门派人好好伺候着,就怕看上去并不康健的燕大人忽然扛不住,忽然出事。 燕洵也没有反抗,自个儿去了偏殿。 * 等燕洵被困的消息从宫里传出来,小幼崽们便都自发的聚到一起商量这件事。 一直默默守着作坊,已经好些日子没在京城露面,骤然变得正经许多的杜芹生也来了。 “我现在就进宫找我姐。”杜芹生急匆匆道,“你们有什么需要我带的吗?我可以偷摸带进去!” “不妥。”宝宝道,“现在阿爹刚刚被关起来你就进宫,定然会让所有人盯上。” “我可以偷偷进宫,我姐有法子。”杜芹生赶忙道。 宝宝还是摇头,“宫里不是别的地方……就算是歧元县那种地方都瞒不了,更何况是宫里那么大点儿地方。” 哪怕是歧元县的情况皇帝也都知道一些,更何况是跟歧元县比起来并没有那么大的皇宫。宫里对于别人来说或许会有秘密,但是对于皇帝来说,如果真的有秘密的话,那他怕是要整夜整夜地睡不着了。 “那怎么办?”杜芹生蔫了,他实在是想不出别的办法,“要不……叫我爹进宫?” “同样的道理。”宝宝又解释了一遍。 “那……难道咱们就没有办法了吗?”杜芹生都要哭了。 他当初确实不是什么好人,也没有什么本事,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儿。可这么些年一步一步走过来,他手底下也管过许多作坊,也是亲眼看着幼崽们一步一步走到今日,他觉得自己应当是跟以前不一样了的。 “咱们不必这般偷偷摸摸。”宝宝忽然道,“直接让蛋弟弟光明正大的进去,不会有人能拦下的……” 蛋弟弟立刻蹦起来,跑到一边拿出自己的小战伞仔仔细细的检查,一边问:“哥,要我去宫里把阿爹救出来吗?” “不,你进宫不要去见阿爹,困住阿爹的地方已经守卫森严,你便是能闯进去也不一定能再闯出来。你进宫以后这样,切记、切记……” “知道了。”蛋弟弟郑重其事的点头,拿出一套崭新的小战袍穿上,飞快地跑了出去。 蛋红红跳到窗台上,隔着玻璃看越来越远,很快就看不到的蛋弟弟,他赶忙问:“哥,那我呢?他能进宫,我应该也能才对。” “你要留下来跟小黄一起看守五皇子。” “看守鬣狗王。” “其余的人跟我一起去守着鸿胪寺,以防里面的大妖听到消息会有别的想法。” “杜芹生,你去盯着那些钦差,我怀疑他们会趁机做些什么。” 宝宝极快地说完,自个儿也跑去拿了战伞检查,这就要出门了。 * 蛋弟弟一路跑去皇宫,很随意地找了个出水口就钻了进去,那里面放着的一个个铁网、铜网根本难不倒他,他可以很轻易的钻过去,也能很轻易的拧开这些铜铁。 那些寻常人都绝对出入不了的地方对于蛋弟弟来说不但出入自由,他甚至是还能轻轻松松翻几个跟头。 穿越长长的阴暗的不见天日的下水道,蛋弟弟找了个很小的空隙钻出来,手搭凉棚看了看天上,又看了看周围高大无比的屋子,确定了自己在什么地方以后便果断往那边跑。 他个头小,寻常人根本注意不到他,再加上他刻意隐藏起来,就更不会被发现了。 就好比当初小黑单独离开燕洵去歧元县运河源头一样,他个头那么小,只需要一片树叶就能把自己完全遮挡住,甚至是想找他都不一定能找到。 他很轻易的找到御书房,甚至是很轻松的就躲开了这些看似密集,但对于蛋弟弟来说还是有很多死角的侍卫包围,很轻松的进了御书房里面。 屋里一股子并不好问的茶香,太苦涩,完全没了茶的醇香。 “张瑞,你跟了朕多少年了?”皇帝喝了口茶,轻声问。 “皇上,奴婢跟着皇上有三十三年了。”张瑞赶忙道。 “这么多年了。”皇帝轻轻叹了口气,“这么些年朕的儿子也都长大了,都有自己的想法,都跟朕不亲近了。还有那不省心的净是在外面闯祸,还得朕来收拾。” 张瑞低着头不敢说话。 “你去给燕洵送盏茶,问问他,朕这个父亲想见见自己的儿子,行不行……”皇帝疲惫的摆了摆手。 这样的话张瑞也不敢接,只得弓着背退出去,按照皇帝的意思去找燕洵。 屋里再没了别人,蛋弟弟左右看了看,直接露了面。 他挂在高高的帘子上,居高临下的看着皇帝,“你那茶水是几年的老树叶子,泡出来的根本不是茶水呢。” 皇帝一抬头就看到了穿着蓝色战袍,手里捏着战伞,背上还背着两把战伞的蛋弟弟,他头顶的一小撮绿色的呆毛整个翘起来,自个儿挂在帘子上一晃一晃的。 “蛋弟弟。”皇帝瞬间就认出了蛋弟弟的身份。 “是我。”蛋弟弟顺着帘子滑下来,哒哒哒走到皇帝对面,隔着书桌冲着他拱手,又道,“你没有好一些的茶叶吗?我记得阿爹每回炒出来新茶都会往宫里送一些啊……” 燕洵每回炒茶都是小幼崽们帮忙,而且花样繁多,有纯粹的茶叶,也有一些专门小火烘干的花茶,还有一些特别处理过的果皮等等,这些茶在秦六的铺子里十分受欢迎,有时候那些达官贵人去买一壶茶就要花数百两银子。 而每回有了新茶燕洵都没有忘了皇帝,总会想法子送来一些的。 “这茶是下面送上来的。”皇帝道,“下面送上来什么,朕就喝什么,你能明白吧?” 蛋弟弟点头,他当然明白。 宫里到底特别一些,这些个主子们,尤其是皇帝的喜好都会被下面的人不停地揣摩,可能皇帝无意中说了句喜欢吃什么,那么这个消息就会立刻一波一波的往下传,等传到最后说不定就成了百姓们必须年年月月拿出这种东西才能活命的事儿。 “没人的时候你又何必喝这种茶呢,让张公公偷摸的泡一些不就行了,若是有香味飘出来,你完全可以随便找几个人训斥一番转移注意力嘛。”蛋弟弟给出主意。 “有道理。”皇帝轻轻点头。 “哎,叫我说这宫里就跟笼子似的,待在里面的人出不去,外面的人却又想进来。这里虽然说是大秦最安全的地方,可……前面有在宫里长大的五皇子硬生生变成了妖怪,后面……我这头妖怪幼崽不是出现了。” 如果说五皇子以前是人,并且是皇子,所以他可以勉强留在宫里的话,那么蛋弟弟就纯粹是一头妖怪幼崽了。 而当初镜枫夜进宫的时候受到了很大的影响,现在的蛋弟弟看上去却仿佛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样子。 “是啊。”皇帝看了眼门口,忽然道,“蛋弟弟,你不怕朕把你抓起来吗?” “你要抓早抓了,何必等到现在。”蛋弟弟跳到板凳上盘腿坐下,抱着小胳膊仰着脸看皇帝,“你把我阿爹困起来不就是想看看保育堂的幼崽都会有什么反应吗?你也想知道我那些哥哥们能不能闯进宫里吧?” “其实你想错了。这皇宫我的哥哥们虽然不能进来,但是我们有很多大炮,总能对皇宫做些什么的。” “你这里啊,早就不是最安全的地方了。” 皇帝哈哈大笑,“朕可从来没说过宫里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蛋弟弟摊手,“看吧。事实果然是这样,只是外面那些人都不肯承认而已。哎,我也不绕圈子了,直接跟你说明白……这皇宫,究竟有什么秘密啊?为什么妖怪就进不来呢?” “你觉得朕会告诉你吗?”皇帝反问。 “为什么不能告诉我?”蛋弟弟追问。 “怎么?你不怕朕?” “为什么要怕你?”蛋弟弟好奇道,“大秦礼仪虽然十分繁杂,但从中所表现出来的是人跟野兽的区别,而不是非要把人分成三六九等,怎么能惧怕呢?” 最初的最初那些规矩的本意也都是这样的,只是慢慢的不知道怎么的就变了味。 “你说得对。”皇帝心里咯噔一下,“看来燕洵把你教的很好。” “阿爹才没空教我,那些道理都是哥哥们给我说的。”蛋弟弟感觉腿有点麻,站起来活动了一下腿,又说,“这宫里的秘密你一直讳莫如深的,是不是跟妖国有什么关系啊。” “哈哈,你究竟想问什么?”皇帝忽然问。 第517章 “黑子现在在什么地方?”蛋弟弟脸上的笑容忽然收起来,“我只想知道这个。” “你不想知道朕什么时候能放了燕洵?”皇帝脸上的笑容也收了起来,变脸似的看着蛋弟弟。 方才两个人都在试探与被试探,蛋弟弟用的是燕洵惯常用的手段,先是进行一些看上去他肯定想知道的询问,再忽然问另外的看上去完全不想知道的事情。 再加上蛋弟弟的能力,他以为自己一定会马到成功的。 结果皇帝根本没中招,他甚至是一直都很清醒很清醒。 蛋弟弟的能力对皇帝没有用! “黑子在什么地方?”蛋弟弟不再嬉皮笑脸,手中的战伞轻轻一抖便瞬间打开,黑洞洞的机关对准皇帝,“你不要以为我就不敢对你动手!我阿爹的那一套对我可不管用!” 一句话还没说完,蛋弟弟就已经打开机关,眼前的书桌瞬间有一半变得粉碎,另外一半看上去还是完好无损。 “下一次我对准的可就是你了。”蛋弟弟冷声道,“我知道宫里有许多高手,他们都是道兵,对付我这样的小幼崽简直是轻而易举,甚至是现在就有道兵在暗中盯着我,只要皇上一声令下,他们立刻就会冲出来把我碎尸万段……” “我毕竟是妖怪,只要道兵拿出黄符,我便是有再大的能耐也是不成的。” 蛋弟弟说的很平静,仿佛在说别人的事情,但这就是跟他有关的事实。 “你胆子很大。”皇帝低头看着小小只的幼崽轻声道,“你不该进宫的。你若是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阿爹得多伤心……” 以燕洵那护短的性子,怕是会直接发疯。 “我既然敢来就自然有全身而退的法子。”蛋弟弟道,“想必若是太子殿下或者五皇子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也会伤心吧?还有小黄,他全靠蛋红红才能活到现在……” “原本蛋红红这次也要进宫,是我哥担心小黄,这才叫蛋红红留下来陪着小黄。” “小黄啊,他就差跟着蛋红红一起喊阿爹了。” “你可知道小黄当初是什么样,现在有事什么样?” “当初啊,小黄脸发青,牙齿又尖又长,寻常吃食根本吃不下去,只能叫他昏睡着。他只要醒过来就会寻死,只要醒过来就会想到以前的他是什么模样,现在的他又是什么模样。” 而那样的小皇子是贾妃不愿意要,皇帝也不愿意要的。 “那时候我弟弟还没破壳……要不是我弟,小黄现在是什么样呢?怕是活着都艰难的很。” 小皇子当初是真的很惨,他看上去根本不像是活人,也不像五皇子那样保持理智,便是活着都很艰难,偏偏那时候贾妃完全把他忘了,皇帝更是从来都没提起过小皇子,甚至是很快跟贾妃在一起又有了新得孩子。 现在过去那么好几年,贾妃新生的小皇子也略微长大了一些,已经会跑会笑,会喊皇上了。 谁又记得曾经的小皇子,谁又知道曾经还有一位没上玉牒的皇子现在还活着呢? “小黄。”皇帝身体晃了晃,他有些站不稳,眼前也觉得有些模糊起来,他想身上扶着眼前的书桌,可手还没伸过去,仅剩的一半看上去完好无损的书桌就立刻轰然倒塌。 当初在宫里的时候小皇子并没有名字,因为那时候皇帝想着一定要给他取一个好一点的名字,想让他至少能平安长大,可谁知道后来就出了事…… 到现在小皇子终于有了名字,听上去简简单单的很,就像是那些阿猫阿狗一样随随便便,听上去是半点寓意都没有的。 但他有名字了。 “他……”皇帝踉跄一下,终于是跌坐在身后的座椅上,喃喃道,“他现在还好吗?” 不管再怎么样,那都是他的儿子,当爹的哪有盼着自己的儿子不好的呢,不都是盼着自己的儿子好,盼着自己的儿子出息。 “小黄现在很好,在歧元县帮了大忙,在边城立了大功,只是他毕竟身份特殊,那些个功劳都让我阿爹做主抹去了。”蛋弟弟道,“你这人,非要生那么多儿子,却又不好好管,净是折腾事儿。小黄也没招惹谁,怎么就非得没名没分的待在宫里,到现在宫里又有谁知道还有小黄这么个人?” “便是五皇子你也不应该听之任之,最初的最初,他究竟做错了什么呢?仅仅是因为他自己也不能阻止的变成了妖怪吗?” “你这人当真是不可理喻的,完全不讲道理。” 蛋弟弟晃了晃手中的小战伞,“告诉我黑子在哪里!” 躲在暗处的护卫便要冲上来,他们跟外面那些明面上的侍卫不一样,他们是要无论如何都必须得保护好皇帝的,除此之外他们便没有任何别的使命。 “朕……”皇帝冲着暗处轻轻摇头,“蛋弟弟,我可以告诉你,黑子在下沙县。你想救小黑是不是?我手中也有一个黑子身上分出来的小黑,,你带他走,去见小黑,或他会有办法。” “你……”蛋弟弟收起战伞,有些好奇地看着皇帝。 蛋弟弟以为自己的能力没有用,正准备要鱼死网破,便是他用上所有的手段,哪怕是把这皇宫都夷为平地,也一定要完成宝宝交代给他的任务,因为这跟救出燕洵息息相关,他不容许出现任何差错。 他已经做好了跟那些藏在暗处的道兵战斗的准备,只是为何皇帝忽然变了态度,就好像是……他那对皇帝不起作用的能力忽然又起了作用,并且效果还特别好似的。 “去吧。”皇帝闭了闭眼道,“朕也是当爹的。” “告辞。”蛋弟弟收起战伞,转身往外走。 等蛋弟弟走出去,屋里才悄无声息地出现一个人。“把小黑给他。”皇帝道。 那人轻轻点头,瞬间消失,不一会儿又忽然出现,冲着皇帝道:“这是蛋弟弟给的,说是回礼。” “拿过来朕看看。”皇帝赶忙道。 是一枚小小的玉如意,用的玉是价值连城的上等暖玉,便是宫里也没有几块,不过雕工很一般,像是生手很不熟练的雕琢而成,平白的毁了这么一块价值连城的暖玉。 “蛋弟弟可有再说什么?”皇帝攥紧暖玉问。 “他说这块暖玉是小黄头一回学雕刻的时候雕的,那时候雕工还很不好,直接废了这么一块是玉,是准备扔的……” 以燕洵现在的财力,也确实可以让小皇子拿着这样的宝贝说扔就扔。 蛋弟弟特地从垃圾堆里罢了出来,冲着出来送另外一只小黑的暗卫说:“你告诉他,我今儿个来不但要知道黑子在什么地方,我还要帮小黄跟他断绝关系!若不是……这块玉就是断绝关系的证据!” 原本这件事只是捎带的而已,只是没想到皇帝的反应跟蛋弟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他这才改了主意。 “不过你且叫他好好守着这块玉,等哪一天这块玉裂了,也就是关系彻底断绝的时候了。”蛋弟弟特别潇洒的说完,便一溜烟跑了,他个头小,随便往什么地方一钻就别想找到他。 暗卫转述蛋弟弟的话,冒了一脸的冷汗。 这话实在是太大逆不道了些。 “你下去吧。”皇帝却没有发火,而是挥退暗卫,仔仔细细的把玩这块暖玉,亲自挂在身上,低着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又开始哭,直到过去许久才自己擦了擦脸,又变成了平日里的那个皇帝。 “来人。”皇帝开始喊人。 张瑞赶忙进来,一看到那粉碎的书桌心里头就咯噔一下,赶忙叫人来悄无声息的收拾好,很快搬来新的书桌放好,一切又恢复成了蛋弟弟来之前的模样。 “随朕去见见燕大人。”皇帝道。 偏殿中,燕洵正襟危坐,闭目养神,直到听到脚步声,知道有人走到他面前,他这才睁开眼睛。 “皇上。”燕洵冲着皇帝拱手,不卑不亢。 “你养了个好儿子。”皇帝忽然道。 燕洵就叹气,“是蛋弟弟来过了吧?” “果然是父子。”皇帝也叹气。 明明蛋弟弟没有见到燕洵,而燕洵这边守卫森严,也绝对不可能有人过来送消息,但燕洵偏偏就是能只凭借他的一句话猜测出事情的原委。这让皇帝有些艳羡,他儿子那么多,怕是哪个儿子都跟他没有这样的默契。 “燕洵。”皇帝忽然道,“要朕放了你也可以,你得让老大和老五回来。” 这是要交换人质了,只不过跟最开始燕洵说的人质不一样。 “太子殿下必须留在保育堂医馆养伤,皇上如果不放心的话可以派人去保护太子殿下。”燕洵道,“五皇子……” 他不太想放过五皇子,一旦放虎归山以后再抓住他可就难了。 “你不是想去下沙县?朕准了。”皇帝忽然道,“贾经是下沙县县令,以前的钟县令……朕找个由头让他再回去一趟就是。歧元县事情已了,贾求孤也可以回来了,六部衙门随便他选……保育堂那些已经取得秀才功名的小幼崽,今年就可以参加进士试。” “你还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出来。” 燕洵再次叹气,“能说的皇上都已经说了。既然如此,那便让四皇子一起去下沙县吧。” “你……”皇帝骤然握紧拳头,几乎是忍不住要发作,偏偏他要忍住,以为现在攥在燕洵手里的皇子实在是太多了,他这个皇帝现在俨然已经成了孤家寡人。 第518章 燕洵提出要让秦四跟着他去下沙县,并且没有承诺放了五皇子。 “老四啊,他也确实该敲打敲打了。”皇帝默认了燕洵的提议,又道,“燕洵,你可得好好看顾好老大,他不能出事。如果……便是朕现在还活着,这大秦的江山怕是也要乱起来。” 所以秦仪必须活着,并且要活得好好的,否则计算是皇帝好好的活着,下面的皇子也不会关心,追随皇子的这些人同样不会甘心,他们都想把秦仪挤下去,自己站到那个位置上。 亦或是被身后的人簇拥着,不得不去争去抢,不得不被迫冲在最前面,不得不站在秦仪的对立面,盼着他死。 而偏偏对于秦仪能不能好好的,燕洵并没有给出保证,并且得寸进尺道:“微臣也希望皇上能好好照顾小蛋……” 宝宝坐镇京城,同样不能出事,否则的话大秦的江山就不止是乱起来那么简单,怕是要直接改天换地。 “朕知道。”皇帝就算是实在是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宝宝留在京城帮了他很大的忙不说,且宝宝本身无比重要,其重要程度甚至是隐约能跟秦仪比肩。 一个只有巴掌大小的小幼崽,现在还没有秀才功名,甚至是名声不显,竟然如此重要。 甚至是平日里没有任何人觉得宝宝有那么重要,但是当不得不正视他的时候,便不得不承认宝宝是真的那么重要。 “燕洵。”皇帝闭了眼睛,挥手道,“这样叫朕如何放了你……” “留在宫里陪陪皇上也是极好的。”燕洵赶忙道,他现在还没打算出宫呢。 便是现在皇帝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燕洵前进一步,又前进一步,两个人也依旧僵持着,甚至是燕洵隐隐占了上风。 皇帝有些灰头土脸的从偏殿出来,他心里头就想着,燕洵之所以这么有底气也不过是因为外面的所有小幼崽都跟他一条心,而且蛋弟弟还能胆子那般大的闯进宫里而已。 只可惜所有皇子都做不到这样。 “燕洵此人当真是幸运。”皇帝幽幽道。 张瑞左右看了看,上前一步低声道:“皇上,宫门外面有人送了些东西,说都是燕大人惯用的,也给皇上送了一份,听说是小山一样,全都是奇珍异宝,绝妙机关。” “是镜大人送来的吧。”皇帝瞬间了然。 张瑞轻轻点头。 “拿进来吧,朕倒要看看燕大人平日里过得日子是怎么样的……”皇帝来了些兴趣。 从燕洵成为鸿胪寺的一个小吏开始,他的日子便一直大起大落,无论是当初皇帝的为难,还是来自朝中文武百官的刁难,还是来自民间百姓的不信任,都让他举步维艰,并且每走一步都几乎遍体鳞伤。 每回都伤得那么重,眼瞅着医术再好的大夫也救不活,偏偏燕洵每次都挺了过来,活了下来。 偏偏燕洵命硬,无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会活下来。 别人都以为是霍老医术出神入化的关系,不过皇帝知道的却要多一些,他知道燕洵是靠镜枫夜的血活下来,也知道燕洵平日里的日子过得十分精致,只是没亲眼见过,皇帝自己这个大秦最尊贵的人便想象不出来燕洵究竟是如何精致的。 等镜枫夜送来的这些东西都经过层层检查送进宫里,一份送去偏殿给颜爻卿布置,一份直接送去正殿给皇帝布置。 精致小巧只有巴掌大小的炭炉,坐在上面的水壶也十分小巧,只能烧开一口水,但是速度特别快。同样配套的透明的小杯子也很小,还有配套的花茶,里面的花不是一整躲,而是一个个叶片而已。 还有平地的看上去十分古怪的锅,带着长长的‘尾巴’,放在铁架上,看着应当不是用来烧煤或者柴火的。 “这是什么?”皇帝围着转圈。 张瑞也不懂啊,不过他机灵,又仗着自己跟燕洵关系好,便偷偷摸摸去隔壁看,不一会儿跑回来道:“皇上,这是妖锅,跟妖灯是一样的,要配合送进来的机关,这样……” 跟妖国配套的不但有妖国,还有一个放满碎冰的箱子,里面摆着水灵灵的青菜和薄薄的肉片,还有一些白白的鱼丸,稀奇古怪的豆腐丸子等等。 “这是要煮火锅子?”皇帝知道火锅子,也是吃过的。 “皇上,说是可以烤着吃。”张瑞去隔壁学了启动机关的法子,又学了怎么摆弄这些吃食,便给皇帝摆弄。 这种烤法不需要木炭,只需要机关和妖锅而已,实在是稀奇的紧。 偏殿中燕洵只吃了两片肉片也一片叶子这就吃饱了,便动手开始煮茶。 他身后摆着的软塌已经换了,换成了幼崽们一起雕琢的矮榻,幼崽们一起缝的小被子,他脚下已经铺上了厚厚的地毯,上面放着很多圆溜溜软乎乎的垫子。 甚至是偏殿的窗帘都换成了极为轻薄的纱,比原来厚重的窗帘显得透亮许多。 送来的衣裳更多,甚至是需要专门的一架挂起来,摆在墙根十分壮观。 张瑞跑过来看了眼,想着镜枫夜并没有给皇帝准备衣裳,也没有资格给皇帝准备衣裳,这便犯了难。 “这有何难。”颜爻卿笑眯眯道,“后宫妃嫔谁手里没有准备送给皇上的衣裳,以前她们都没机会拿出来,这回便给他们这个机会,且叫皇帝品品谁缝的衣裳最好……且现在妖国使臣来访,大秦朝廷实在是没必要风声鹤唳草木皆兵,既然已经摆出那样的态度,那倒是不如贯彻到底。” 那群钦差得意洋洋的透露了许多秘密给杜美克,觉得已经展示了足够的大秦的实力,杜美克等妖国使臣此时应该有自知之明才对,而大秦朝廷上下也没有必要摆出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燕洵这是将了那些暗中支持钦差的人一军。 这边皇帝听了张瑞转述的提议后,自然是欣然应允,只是心里头终究是有些不痛快:妖国使臣来的可都是大妖,现在的大秦还没有碾压大妖的能耐,又何必非要去争着抢着展示自己的实力呢? * “就是打肿脸充胖子。”蛋弟弟背着小手说,“非要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觉得这样自己才有面子,大秦才有面子,反正我是不能理解,承认大秦的实力不如妖国很难吗?” “显然是很难的,毕竟如果所有人都知道这个事实的话,岂不是要整日里提心吊胆,还怎么活下去呢?” “所以啊,虽然这件事很矛盾,但这件事也确实是有存在的必要呢。” 蛋弟弟装模作样的摸了摸自己胖乎乎的小下巴说,“小黑,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哦对,你跟那个小黑不一样。” “不过你也是黑子身上的一部分,只是你跟小黑究竟有什么区别呢?” 蛋弟弟一边领着小黑哒哒哒跑一边很好奇的小声说话,只不过自始至终这只从宫里出来的小黑除了跟着蛋弟弟一起跑以外,并没有别的任何反应。 他个头跟小黑一样大,都只到蛋弟弟腰那么高,只不过小黑会喊爹,而且有很明显的自己的情绪,并且眼睛黑白分明,但这只小黑就不一样,浑身上下都乌漆嘛黑的,且从来都不会表达自己的任何情绪。 “不过你很强呢,我能感觉到一股很强大很强大的妖力。” “你的力量那么强,皇帝又为什么肯放你出来呢?” “莫非当真是因为他的那些儿子们,亦或是你还会有什么变化?不过我可提前告诉你一声,我虽然是一头很弱的妖怪幼崽,但是我有很厉害很厉害的哥哥,他们定然是不怕你的!” 乱七八糟的说着这些话,蛋弟弟总算是带着这头跟小黑一模一样,但是又完全不一样的小黑回来了。 所有的幼崽都在,所有的幼崽都严阵以待。 大家绕着圈把小黑围在最中间,十分好奇地看着圈最中央呆呆愣愣,完全没有反应的小黑。 “他很强。”战兔幼崽道,“如果动手的话,我感觉有点棘手。” 既然最强幼崽都觉得棘手,那眼前的小家伙实力就是真的很强很强了。 “要不把小黑抱过来看看?”蛋红红举起小爪子提议,“小黑到现在都还干干瘪瘪的,泡归元液·蓝也没有多大作用,再这么下去小黑如何能恢复……” “抱来看看。”花树幼崽想了想道,“或许咱们不能信任皇帝,但是我们或许可以给黑子一个几乎。” 当初只是因为发现自己身上分出去的一部分伤了燕洵,那部分便忽然炸了,幼崽们更感受到小黑所表达的情绪:他绝对绝对不想对燕洵有任何伤害。 所以现在小幼崽们愿意给黑子机会,给眼前的小黑一个机会。 “我去。”蛋弟弟哒哒哒往屋里跑,不一会儿就把泡着小黑的玻璃箱扛了出来。 而在两只小黑没了门墙阻隔的瞬间,玻璃箱中的小黑便已经睁开眼睛,微微张了张嘴,用极小极小的声音喊:“阿爹?” 那一直呆愣愣,木呆呆,没有任何反应的小黑忽然动了,他几乎是瞬移一样出现在小黑身上,然后闭上眼睛,从双脚开始就这么跟小黑融合到了一起。 等蛋弟弟扛着玻璃箱跑到幼崽们面前,原本干瘪的小黑已经重新变得饱满,且这回不但有了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那原本黑乎乎的嘴唇竟然也有了浅淡的粉。 小黑变了,又似乎没有变。 “小黑!”蛋弟弟放下玻璃箱,一脸惊讶,“你好了?” 第519章 小黑终于不再是干干瘪瘪的躺在归元液·蓝中毫无反应的样子了,他的身体就跟充了气似的变得圆滚滚,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周围的幼崽们,曾经黑乎乎的嘴唇终于染上了一丝粉,他看上去更像个人了。 “哥。”小黑看了一圈,喊了这么一句。 站在旁边的蛋弟弟就是浑身一震,“小黑长本事了,竟然会喊‘哥’了。” 蛋弟弟甚至是有些热泪盈眶,他是真的激动,因为眼前的小黑变化虽然是因为另外一个小黑,但未尝不能看作是一种‘进化’,如果小黑以后还有‘进化’的机会,他会变成什么样呢? 这让蛋弟弟想到了镜枫夜的身份,他爹的原型只是一枚龙鳞而已,跟小黑比起来又是何其相像。 是不是、是不是等将来如果有机会的话,镜枫夜也有‘进化’的机会?而到那时候,镜枫夜是不是也有机会成长为大妖? 蛋弟弟觉得这些事肯定都不只是他的猜测而已,一定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就好像是当初梅西病重,可他化为幼崽就顺利活了下来,后来蛋巨巨学会了放弃,舍弃那些属于大妖的力量,也是化为幼崽活了下来。 那么黑子、小黑,当初的巨人小黑,他们之间都有联系,那么是不是也有存在跟镜枫夜有联系? “阿爹总说猜想就是现实,只不过需要我们有足够的能力去实现猜想。”蛋弟弟喃喃道,“或许镜大人身上也有天大的秘密,或许镜大人身上的秘密根本算不上是秘密,只是我们现在什么都不知道而已。” “哥,你们察觉到了吗?” “小黑他……” 蛋弟弟低着头组织语言,他想说的实在是太多了,忽然就感觉自己的嘴巴有点不够用起来。 小黑哒哒哒走过来,伸出黑乎乎的小爪子拽着蛋弟弟看他,“哥。” “哎。”蛋弟弟很大声的答应着,只觉得小黑喊的这一声哥虽然听上去普普通通,但对于小黑来说,这是前进的一大步,代表了‘进化’的奇迹。 而被蛋弟弟惦记的镜枫夜还守在皇宫门口。 门口那堆积成小山的东西一样一样的运进去,很快镜枫夜又拿出更多的东西,没完没了的。 而偏殿也完全变了样,虽然外面看上去没多少变化,可里面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连带着正殿也跟着大变样,若不是张瑞做主拿了许多皇帝专用的明黄的东西摆着,这里都几乎看不出是皇宫了。 “燕大人当真是会享受。”皇帝靠着柔软的棉花软垫,手里捏着奏折看。 旁边摆着的桌子模样十分古怪,只要轻轻打开相应的机关,茶水就会送到自己手边,而且茶水永远都是温热的,并不需要如何续茶因为茶杯下面有一个很小很小的妖锅,会一直法人,但是又不会让茶水变得很烫很烫。 吃的,用的,全都精致无比,很多东西不但宫里没有,便是整个大秦也都不曾有过。 甚至是还有妖扇,吹的不是冷风,而是不疾不徐的暖风,可比屋里摆着炭盆好多了,便是偌大的宫殿待着也不会觉得冷。 “皇上,燕大人说有些食材需要去御膳房处理,还给了菜谱。”张瑞低着头进来,跪在旁边的软垫上问。 “让御膳房的人帮忙。”皇帝果断道。 张瑞便赶忙出去,招呼御膳房的人去偏殿。 这御膳房里的人别看都是厨子,但那也是给皇帝、皇子,后宫妃嫔烧饭的厨子,好歹也是天底下最能耐的厨子,便是对于朝中大臣那也是不假辞色的,毕竟他们做出来的饭,若是朝臣想吃的话,只能靠皇帝御赐,只要经了皇帝的手,那可就完全不一样了。 所以这些厨子个个傲气,便是被张瑞喊出来也是带着十足的矜持,更是没有把现在的阶下囚燕洵放在眼里。 “那边第一层木盒里面都是一顿饭的食材,总共有两份。”燕洵指了指最边上的木盒说,“最上面放着的是菜谱。” “都是些什么食材?还是御膳房没有的?”厨子有些不服气。 虽然御膳房平日里做的都是很普通的菜色,但奇珍异宝也不是没见过。这里毕竟是皇宫,只要皇帝想,甭管是多么珍贵的食材就绝对都能立刻弄到手。 毕竟是皇宫,毕竟是天底下最好的地方。 御厨自认为自己什么都见过,便是那些传说中的食材他也不是没见过,甚至是还亲手烹饪过呢。 “御膳房确实没有。”燕洵道,“倒是也算不上多么珍贵,只不过不耐放,从海里捞出来就得马上冰镇,还不能吹风,也不能接触太多空气,所以才这么保存。” “是海鱼?”御厨身体一颤,脸色猛的变了。 如果是海鱼的话,宫里虽然也有,但那是腌制的咸鱼,并不新鲜。 宫里并没有新鲜的海鱼,甚至是很多年都没有新鲜的海鱼,还是当初燕洵忽然去了河那边,又炸平一座山,且平息嗜血鱼妖以后这才捞出海鱼送进宫里,宫里这才有了新鲜的海鱼,不过见到的机会也很少,基本都是御膳房最厉害的厨子亲自动手,他也只能在旁边打下手而已。 “卫将军带人捞了一些海鱼,现在应该还算新鲜。”燕洵很淡定的说,“你且打开看看就知道了,怎么烹饪都行,弄熟了吃就是。” “这怎么能马虎!”御厨赶忙道。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箱,发现外面有一层冰,拨开外面的冰这才发现里面竟然还有一层铁箱,打开铁箱以后里面还是冰,而透明的冰块里面就是栩栩如生的海鱼了。 “这、这是……”御厨的声音都颤抖了,他知道这是什么鱼。 “燕大人,这是深海里的鱼?”张瑞问。 燕洵轻轻点头,“幼崽们要弄潜入海底的铁船,前阵子折腾出来了,特地叫卫将军试试。下海倒是成功,顺便捉了些鱼出来,味道倒是不错,这些应该是最新捉的……” 小幼崽们折腾出来的铁船一次成功,倒是叫卫守城爱不释手的,几乎每天都要潜入海底看看海底究竟是什么样。 而这海鱼活在深海,寻常人想要捉出来几乎都得送命,只是这海鱼又确实是好吃,便有一些人专门卖命,潜入海底把自己跟这些海鱼绑在一起,等绑在身上的绳子往上拉的时候,就是他一步一步走向死亡的时候。 等到离开水面的瞬间,海鱼会瞬间死去,而跟鱼绑在一起的人也会瞬间送命。 用人命换来的海鱼虽然名声有些不好,但因为味道实在是太好,又总有那拿着自己的命换钱的人前仆后继,于是这海鱼的名声便变得极大,以至于炒到了比黄金还要贵的价格。 现在燕洵说这海鱼是铁船潜入海底抓上来的,并没有闹出人命,那意义便瞬间不一样了。 御厨几乎是双手颤抖的抱起冰块,里里外外的看着这条模样并不怎么好看的海鱼,又拿起旁边的菜谱看,“原来还可以这样吃,可以……行……燕大人且稍等片刻……” 态度瞬间改变,连带着说话也不一样了。 燕洵很随意的摆了摆手,让御厨去忙活。 等海鱼处理好送来,同样的一份也送去皇帝那边。 “皇上,这个海鱼需要搭配这个酱料吃。”张瑞站在旁边解释,“口味酸甜苦辣咸都有,奴婢见着燕大人最爱吃酸味和苦味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味道好一些。” “苦味的能有多好吃。”皇帝拿起筷子尝了尝,眉头瞬间一皱,又迅速舒展开,“果真是好吃。” 张瑞笑了下,如果不好吃的话他可不敢说出来。 “这个燕洵,当真是活得小心翼翼,朕都想常留他在宫中。”皇帝放下筷子,微微叹了口气道,“那些钦差,是不是见过妖国使臣很多次了?那些事他们有说清楚吗?” “皇上……”张瑞心猛地一沉,脸上却不敢露出分毫神色,“是见过几次,只是那杜美克提出来的要求越来越多……” “都提了什么要求?”皇帝问。 “说是想要妖国的妖怪幼崽,需得用皇子的命去换,还得给寻常百姓一百人,金银铁铜等等,还有燕大人名下作坊里的那些东西,都想要。”张瑞低声道,“这些所有的东西加起来,也只能换一头妖怪幼崽!” “荒唐。”皇帝猛的一拍桌子。 张瑞赶忙跪下,不过他倒是知道皇帝的怒气不是对准他的,便继续说,“妖国使臣杜美克说,普通的妖国妖怪幼崽想要多少就有多少,但是像保育堂那样的幼崽,却是万里无一的!” 这话虽然不知道真假,但既然是妖国大妖说出来的,那大秦这边就必须得相信! 只是当初虎妖王主动送出来十头幼崽为质的时候,谁又能想到这些幼崽会成长到今天怎样的地步,谁又能想到这些幼崽掌握了改天换地的本事呢? 没有人想到,甚至是没有人想过这种可能。 偏偏这就是事实,是哪怕是皇帝都想复制的事实。 第520章 皇帝发了老大的火,他想把眼前的东西都摔了,可偏偏这些机关就跟长了眼睛似的,纷纷避开。 “这是……”皇帝忽的一愣。 “皇上,听燕大人说是幼崽们特地设计的,就怕这些机关伤了人,说是燕大人体弱,若是哪天没人看顾的时候昏倒好歹不会叫这些机关给伤着了。”张瑞跪在旁边动也不敢动,尽管皇帝的火气是冲着妖国使臣去的,可那毕竟是皇帝。 小幼崽们可以说是为了让燕洵更轻松的活着,简直是操碎了心。 而也是因为这些一个个的细节时时刻刻提醒着所有人:燕洵并没有看上去那么让人放心,他随时随地都会逝去。 “罢了,朕再给他们一天功夫,你且去告诉他们……如果还是谈不妥,此事便不谈了。”皇帝挥了挥手道。 左右保育堂的幼崽都在大秦,虽然不能为朝廷所用,但目前看来这些小幼崽只能带来好处,且半点坏处都没有,只是如此一来,等将来保育堂的小幼崽们入朝为官,到时候朝中没有与之势均力敌的力量去平衡他们,怕是要不好。 皇帝疲惫的闭了闭眼,心中思绪纷杂,他实在是找不出解决的法子了。 * 鸿胪寺的动静幼崽们都知道,包括胡跃群等人暗中跟杜美克接触,想要交换一头妖国的妖怪幼崽,甚至是想要用燕洵的性命去换的事情。 对此幼崽们虽然嘴上都没说什么,但已经把胡跃群这些所有人都牢牢的记在心中,便是他们化成灰也能认出来。 蛋弟弟甚至是偷偷摸摸的拿了个小本子把这些所有人记了下来,每天睡觉之前都会打开看一看,告诉自己,这些人不能忘,且得时时刻刻记住才行。 “现在还在谈条件,不过我看这件事情够呛。”宝宝抿了抿嘴道,“杜美克要求太多,且我总感觉他应该是送不出像哥哥们那样的幼崽,不过是在跟胡大人等人周旋而已。” “皇上又给了一天,明日大人应当就能出来了。”撼山幼崽道。 宝宝轻轻点头,继续说:“不过胡跃群又提出了另外的法子。”说着宝宝看向撼山幼崽,慢吞吞道,“胡跃群说可以拿你交换一头妖国幼崽,他说你身上有着天大的秘密,且你是唯一正常存活下来的人。” 撼山幼崽的身子猛地晃了晃,“是跟我阿爹有关吗?” “恩。”宝宝点头,“此事皇上应该也知道,阿爹之所以现在还主动留在宫里,怕也是因为这个,他要向皇帝打听这件事。” 这是最初胡跃群等人在边城时对杜美克等妖国使臣所透露的消息,那时候幼崽们才知道这件事,又知道跟撼山幼崽有关系便马上放在心上,只是回京以后幼崽们使出浑身解数也都没能查清楚这件事,甚至是蛛丝马迹都没有。 有能耐瞒过幼崽们,完全不露出任何蛛丝马迹的,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一个人能做到,毕竟这整个天下都是他的。 “我知道。”撼山幼崽低声道,“我知道大人从来都没有忘。” * 第二日,张瑞急匆匆进来,见着皇帝看过来,便微微摇了摇头:事情没谈妥。 “他们究竟是怎么说的,你说给朕听听。”皇帝愈发疲惫起来。 “胡大人提出可以用撼山将军换一头妖国妖怪幼崽。”张瑞低声道,“杜美克不同意,说还是之前的条件,不过他倒是可以退一步,要把歧元县划过去归为妖国。” 也就是说拿歧元县换一头妖国的妖怪幼崽,不是人质,而是真正的属于大秦的妖怪幼崽。 “那又为什么没谈妥?”皇帝有些心动,如果仅仅是歧元县的话,似乎也未尝不可,大秦不是也从妖国那边租了一座山,道理应当也是一样的。 “临了杜美克又变了卦,说要歧元县加上燕大人,叫燕大人活着去妖国。”张瑞说完就赶忙跪下。 “放肆!”皇帝猛的站起来,双目赤红喘着粗气道,“不可能。” 想要燕洵的命可以,但绝对不能让他活着去妖国。 所以此事终究是没能谈妥。 “让燕洵过来,朕要见他。”皇帝缓缓坐下,拿起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口,发现泡的不是陈年老叶子,而是今年的新茶,他忽然就想到了蛋弟弟说的话,‘虽然是下面的人给你泡什么你就喝什么,但是没人的时候可以自己偷偷泡好茶啊,有没有人看着,何必为难自己呢’。 小小只的幼崽说的十分理直气壮。 皇帝微微笑了下,刚好燕洵进来,他便迅速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道:“燕洵,你有个好儿子。” “皇上谬赞。”燕洵上前拱手。 “朕知道鸿胪寺那边的事情瞒不住你,想必你也知道了,他们最终还是没能谈妥……”皇帝忽然道。 燕洵垂下眼眸,没说这个,而是说起撼山幼崽,“当初这只小幼崽能一直安安稳稳的跟着微臣,应当是皇上默许,微臣要谢谢皇上。” “只有你能救活他。”皇帝承认了。 “可惜他现在跟微臣一条心,怕是再回来已经难了。”燕洵叹息道。 “呵……”皇帝冷笑,“燕大人收买人心的手段是一等一的好,便是燕大人在宫里住了这么几日,朕都已经有些动心,觉得朕往后是离不开燕大人了。” 收拢撼山幼崽的手段一直在用,可一开始撼山幼崽需要光明幼崽锁住的光明治病,后来病虽然没有好,但好歹达到了一个平衡,看上去跟别的小幼崽差不多了,只是那时候无论用什么手段都半点作用都没有。 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甚至是派人费尽心思的跟撼山幼崽成为了很好很好的朋友,当图穷匕见想让撼山幼崽背叛燕洵背叛保育堂的时候,他都会毫不犹豫的舍弃朋友。 撼山幼崽的立场坚定的就像一座山,任你风吹雨打,他都岿然不动。 而其他的小幼崽又何尝不是如此,若不然皇帝也不会动了心思想跟妖国使臣交涉,试图换一头别的妖怪幼崽过来。 “皇上谬赞。”燕洵不咸不淡道。 他从来没收买人心过,只是做自己的事情,只是别人不信,仅此而已。 “你赢了。你想知道的秘密都在下沙县,去把妖国使臣送走,去下沙县吧。”皇帝摆了摆手,放人了。 “皇上为何不直接告诉微臣?”燕洵有些好奇地问。 “告诉你如何,不告诉你又如何?即便是你知道那些事不也得去下沙县?”皇帝冲着燕洵笑了下,有些恶劣的说,“朕又凭什么告诉你,叫你知道那些秘密呢?” 所以他就是不想告诉燕洵,不想让燕洵知道而已。 * 燕洵从进宫到出宫,除了皇帝和皇帝身边的人,宫里没有任何人去见他,宫外也没有任何人想见他。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件事,所以等燕洵从宫里出来的时候,几乎所有人都瞬间知道了。 甭管是达官贵人还是贩夫走卒,就算是街上最不起眼的卖火烧的汉子和小哥儿,也都知道这件事。这很奇妙,因为没有哪个人能像燕洵这样牵动所有人的心,便是名气最大的宋飞凉出了新作也只是在读书人中流传而已,寻常百姓也仅仅只是知道宋飞凉这么个人,并不知道他写的诗究竟有多么脍炙人口。 燕洵不一样,他没有写诗,他本身就是诗,让所有人关注,牵动所有人。 “阿爹,很多人都知道你来鸿胪寺了!”蛋弟弟背着小手在前面倒退着跑,一边冲着燕洵道,“我方才还听卖货的小货郎说你要去鸿胪寺把赖着不走的妖国使臣撵走,还说只有你有这样的本事哩。” 燕洵就笑,“我哪有那么大的本事。” “他们都这样认为啊。”蛋弟弟也跟着笑,“还有人说你有起死回生的手段呢。” “哦豁,我要真的那么能耐哪里用得着干别的,天天等着起死回生就行了,这天底下的人还不都得求着我帮我办事。”燕洵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头却在想,或许他活了两辈子就相当于是起死回生了吧。 这么说来,他应当是经历过真正的起死回生的。 到了鸿胪寺大门前,燕洵并没有敲门,直接推开门进来。 当初被幼崽们砸进来的妖国使臣已经没了狼狈模样,也没了憋屈的感觉,反而是时时刻刻都期待着外面变着花样送进来的吃食,甭管是好看的面果子,还是酥酥的糕点,还是滚烫滚烫的火锅子,每一回味道都不一样,都好吃的能叫人把舌头咽下去。 可以说这些日子除了跟那些钦差绕圈子烦了些,在这鸿胪寺的日子还是很不错的,只是眼瞅着燕洵进来就叫人的心情不那么美妙了。 “燕大人。”杜美克原本正在玻璃窗后面晒日头,见着燕洵进来他便赶忙站起来,微微有些紧张。 上回幼崽们用的那些子弹实在是太古怪,叫他到现在都心有余悸。 “诸位使臣。”燕洵也赶忙拱手,又开门见山道,“我打算明日镇压鬣狗王,诸位可有空闲前往观礼?” 原本没有搭理燕洵的妖国妖怪全都看过来,并且都齐刷刷地站起来。 而距离燕洵最近的杜美克更是感觉自己身上的汗毛都要竖起来,他使劲拉了一下身上的衣裳,干巴巴道,“我还以为你是来撵我们走的呢。”他们毕竟都是大妖,大秦不欢迎他们很正常,那些钦差因为有所图所以不撵他们,但是换了燕洵就完全不一样了。 “先镇压鬣狗王。”燕洵道。 第521章 杜美克不想答应,他根本不想去看鬣狗王是如何被镇压的。 难道要让他亲眼看着原本杀不死的大妖被活生生镇压,不知道何年何月何日才能出世吗? 可他不得不答应,因为燕洵很若无其事的说的那些话。 “那子弹是由海棠的牙齿碎末所制成,对于这世上所有的东西都是无坚不摧,当然也包括大妖。若是当初对付鬣狗王的时候就能用上的话,怕是鬣狗王就没有被镇压的机会了。” “不过大妖终究是杀不死的,我猜鬣狗王会变成没有身体的怪物。” 杜美克不想失去身体,所以他只能被迫答应。 观礼的地方就在巨河旁边的一处高台上,燕洵特地给这些妖国妖怪留了很大很大的一个平台,且四面八方都写了‘妖国使臣’等字样,甚至是还给这些妖国使臣画了巨幅画像立在周围,好叫人无论是从多远的地方看都能知道这里有妖国使臣。 观礼的人有很多,其中最为特别的是一群穿着最普通最普通衣裳的人,他们有的年迈不堪,需要两个人扶着才能往前走走几步,且身边还有大夫随行;有的正在咿呀学语,还不会走路,需要叫人抱着;有的尚且在襁褓中,正吐着奶泡泡睡觉;有的全家都是妇孺,没有一个汉子;有的只剩下垂垂老矣的年迈夫夫,他们身后并没有家人…… 这些特殊又普通的人从马车上下来,缓缓前行。 “请为他们让路。”最前面护送他们的道兵说,“他们的家人都是道兵,他们的家人都永远回不来了。” 听到这句话,黑九郎和黑十郎兄弟俩眼泪刷的一下就下来了。 他们家兄弟多,有天赋能成为道兵的兄弟也多,且都是当了道兵,可最终活下来的人也只有黑熊一个而已,其余的人都死了,尸骨无存,只能立衣冠冢。 “这么多年了,只知道一个又一个兄弟没了,只知道边城守住了,只知道我们还能继续活下去,可那些妖国的妖怪又究竟如何呢?” “哥说大妖是杀不死的,我们拿命去填,能把大妖撵跑就不错了。” “哥说我们这些没有修为的普通人一旦遇上妖国的妖怪,被杀死就像咱们碾死一只虫子似的。可如果是那样的话,道兵又能强到哪里去呢?道兵也是人,不是妖怪啊。” 黑九郎低着头擦眼泪,一边说,“每年去看哥哥们都得蒸一大锅馒头,要不然不够分。” 每一个坟包都是一个哥哥,足足有好几个,每年全家人都要从上半年就开始省粮食,攒到年底蒸了馒头给哥哥们送去,这份口粮亘古不变,无论家里多么困难都能省出来。 “人死终究是不能复生啊。”秦老汉飞快的擦了擦眼睛,上前扶着莫大娘,“走吧,去看看那妖国的大妖是被怎么镇压的,也好叫咱们的儿子在天之灵得以安息。” “爹。”秦周才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 他们家跟黑家差不多,有天赋的儿子不少,可上了战场活下来的只有秦穗一个,就这样秦穗也受过重伤,若不是当初霍起白已经跟着花树幼崽学了医术,若不是燕洵带着幼崽们去边城帮忙,让边城有了诸多改变,秦穗也活不下来。 如果是那样的话,秦家上战场的儿子就一个都不剩了。 “还有那么些家里的儿子都死光了的。”秦老汉叹息道。 不少人家都只剩下妇孺或者哥儿,家里的汉子无论是当爹的还是当儿子的,都没了。 还有一些人家只剩下嗷嗷待哺的婴孩,阿爹和爹都没了。 有的人家只剩下垂垂老矣的老两口,走个路都颤颤巍巍,活到现在白发人送黑发人,且把黑发人一个又一个的送走,最后只剩下两个整日以泪洗面的白发人。 “都不能走路了,腿脚不行,老了老了。”需要两个人扶着的老人说,“可我也得来亲眼看看这大妖是如何镇压的,替我那些儿子来看看……” “能看到的。”旁边的道兵就说,“燕大人给你们安排的地方几乎在最前面,且保育堂的幼崽还给你们安排了机关,就算看不清楚远处也能通过眼前的镜子看清楚。” “好、好、好,那就好。”老人放心了。 而前面这条路上的所有人都主动让开一条路,给这些虽然不是英雄,但是生了英雄养了英雄的人让路。 等这些人全都到了准备好的地方,后面又来了一队马车,一群年纪大大小小的孩子从上面跳下来,从他们身上的衣裳可以看出来,这些都是保育堂第一、第二学堂的学生。 “在学堂跟你们说的都记住了吧?今日所有已逝道兵的家属都需要你们照顾,我会看着你们,到时候按照你们的表现打分,不合格者不但要叫家长,且还要补课,都明白了吗?”廖哥儿大声问。 “知道了,先生。”学生们也用很大很大的声音回答。 “先生,咱们快走吧,后面朝中的文武百官都等着呢。可惜太子殿下伤重不能露面,否则这样的大场面合该是太子殿下统领的,偏偏叫四殿下捡了便宜,上面可还有二殿下和三殿下呢。” “你可拉倒吧,二殿下胆小又鲁莽,听说天天看大夫装病,叫他来丢脸吗?三殿下忙着呢,听说有地方私自给伤寒冲剂涨价,嚣张的很,三殿下直接借了兵去了,怕是要刮起一场血雨腥风。” “哼,谁胆子这么大,伤寒冲剂的价格也敢动,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廖哥儿见着几个学生说的没完没了的,便上前一人敲打了一下,“再说无关紧要的我可要扣分了!” “千万别,这还没到地方呢,我不说了。” “先生,千万别扣分啊!” “我保证,绝对不说了。” 几个学生一溜烟跑了,廖哥儿没好气的跟上。这些个出身富贵的学生知道的总比别人多一些,平日里又最爱说这个,不过好在只要进了学堂就是教书先生最大,否则以廖哥儿的身份还真的管不了他们。 后面的马车撵上来,从马车上下来的分别是六部官员,再后面是各种寺的官员。 再后面则是各大世家的人。 最后是平民百姓,很多都是熟面孔,其中孙家村的人更是直接从歧元县赶过来,孙元宝甚至是拖家带口的一大家子人都来了。 整个河边挤挤攘攘的全都是人,但是一点都不乱。 王真儿跟王家人一起到了地方以后,他就立刻坐不住了,扔下身边伺候的小厮一溜烟跑去找燕洵。 保育堂也占了一块地方,并不算很大,但绝对没有人忽略这里,因为这里不但有燕洵和保育堂的幼崽们,还有燕洵特地从商场叫来的这些个美人,其中柳哥儿当初可是有名的京城第一美人,这些年一直待在商场忙活,每回露面都不知道有多少人特地跑来见,并且见了以后还要回去吹很久的牛。 那么些美人凑到一起,谁不爱看。 便是王真儿这样出身的小哥儿都忍不住看了好几眼,这才凑到燕洵耳边低声道:“大人,怎么就叫四殿下出了这么个风头?” “往后我要把四皇子待在身边,现在先历练历练他。”燕洵淡定道,“毕竟现在太子殿下‘病重’嘛。” “带他?”王真儿皱眉,“反正我是看不上他,娇弱娇弱的,比贵妃娘娘差远了,怕是不堪大用。” “不堪大用有不堪大用的好。”燕洵就道,“那边幼崽们开始组装机关了,等会子还要放烟花,你不过去看看?” “去!”王真儿赶忙道,眼瞅着那边当真是开始组装机关了,也不跟燕洵说话了,一溜烟跑过去。 那边裴钰儿已经在了,甚至是正在帮忙。 “我能帮什么呢?”王真儿跃跃欲试,也想动手帮忙。 “真哥儿?你跟我来。”蛋弟弟从一块不大的石头后面冒头道,“我跟哥哥一块儿准备茶水,可是麻烦的紧,你过来帮帮我。” 王真儿就赶忙过来。 跟着蛋弟弟走小道,仅仅只是拐了个弯而已,眼前就出现一个很大很大的库房,且有很复杂很复杂的机关正在运转。 “来了?”蛇身幼崽趴在软垫上,不停地用尾巴尖开启前面十分细小的机关,“蛋弟弟你去那边看看茶水温度如何,我怎么觉得需要继续加热……真哥儿你把那些泡好的茶水装好,叫门口的人拿去。” “好。”王真儿赶忙去看茶水。 外面小幼崽们组装好最后一个机关,便都回到了燕洵身边。 燕洵拿出怀表看了眼,笑道:“时辰刚刚好,咱们先请兵部尚书上台讲话……” 兵部尚书一大把年纪了,身体还算健朗,年轻的时候也上过战场,只是家中颇有势力,硬是想法子给叫了回来,当年也曾闹腾过。这些年老头年纪大了,倒是愈发的圆滑起来,谁也不得罪,倒也帮了边城不少事,要不然这上台讲话的机会定然是不会给他的。 年纪一大把的老头一步一步走到台上,看看不远处的妖国使臣,又看看下面泾渭分明的道兵和百姓等等,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年轻上战场时候的模样。 那时候他也上战场杀过妖怪,也受过伤差点没能活下来,也想着盼着是不是有一日那任何人都杀不死的大妖也会死,而且还是死在大秦。 而现在虽然跟他期盼的不太一样,但杀不死的大妖终究是让燕洵带来了京城,并且准备众目睽睽之下镇压! 第522章 兵部尚书年纪大了,眼睛没有年轻的时候看的那么远了,可他还是固执地看向前方,因为他知道那里暂时镇压着鬣狗王。 他很用力的瞪着眼睛,就像是他此时此刻在战场上一样。 下面的人慢慢安静下来,都仰着脸看着他,只是此时的兵部尚书已经看不到下面的人,他已经看不到眼前的一切了,他恍惚间看到了当年的自己,看到了当年的同僚。 当年那些同僚都很年轻,都是天赋高修为高的好苗子,也只有这样他们才能来边城,才有机会上战场,像是那些天赋不好修为低的道兵哪怕是来了边城也只能留在大后方,没机会上战场,因为他们存活下来的机会太少太少了。 可就算是天赋高修为高的好苗子上了战场,也不过是活得就一点而已,只有一点点,想活着从战场下来几乎是撞大运一样。 那时候年轻的他究竟是怎么从战场上下来的呢? “你一定要活下去,帮我看一眼家里人,把我留在大营的银钱给送去。” “你出身世家,看不上那点子银钱,我们兄弟几个都信你。” “我是伙夫长,带着你上战场,总得叫你活着下去。咱们伙就你家世还算不错,别人都穷,便是活下来又能做什么呢?你且去前面杀妖吧,我护着你。” 让他上战场,让他活着,还要让他杀妖。 他拼了命的杀了很多妖怪,可他总觉得自己手中的战功是身边的同僚用性命换来的,他这简直就是苟且偷生。 他想随着同僚一块儿去了算了,可每当想起伙夫长临死前说的话,他都必须得咬牙活下去。 伙里的道兵都很穷,他们家中连填饱肚子的粮食都没有,需要天天吃菜,只有逢年过节或者家里有大事的时候才能偶尔的吃饱饭。甚至是还有道兵说他长这么大就成亲那天吃了一顿饱饭,后来来了边城这才能填饱肚子。 边城的伙食其实很差,粮食里面经常会有沙子,那些道兵总是能轻易的把沙子挑出来,然后很享受的吃。 可他是锦衣玉食长大的,何曾吃过这样的粮食,他吃不下,饿着肚子,身边的同僚便想法子淘换了干净的粮食做成面饼给他,虽然味道还是不怎么样,但至少是没有沙子了。 那时候他以为那些同僚讨好他是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好处,是想通过他离开边城去别的安全的地方谋生,他还曾经心里偷偷摸摸的看不起这些人,觉得他们贪生怕死,还不如自己勇猛。 直到上了战场…… 他这才知道原来同僚讨好他不是因为自己,而是为了家中那些仍旧在受苦的家人。 他从战场上下来,得了战功,得了褒奖,并且回到了京城,可有些东西终究是不一样了,曾经同僚的那些音容笑貌,曾经同僚的那些话一直在他耳边萦绕,他片刻都不敢忘。 这么多年他从来都不敢忘记那些话,他一直都小心翼翼的守着那些家人,生怕自己做得不够好,对不起为了他死去的同僚。 * “兵部尚书怎么掉眼泪了?”蛋弟弟站在蛋巨巨肩上,一边手搭凉棚看,一边拿着一块肉干啃。 旁边燕洵就道:“河边风太大,沙子进眼睛了。” “风是有点大。”蛋弟弟仰着脸感受了一下,没感觉到任何风,不过他还是这么说了。 * “我们……”兵部尚书终于开了口,他的声音不算特别大,但是十分铿锵有力,很远很远地方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大秦跟妖国对抗这么多年,从来都是险胜。而今日……” 今日有一头妖国大妖即将被镇压,且还是曾经攻城的妖国大妖。 “他们并不知道巨河能够镇压大妖,可为什么现在没有提出异议呢?”蛋红红小声道,“那毕竟是大妖,一旦在京城出事,后果简直是不堪设想呢。” “因为他们相信咱们。”燕洵捞起蛋红红放在自己肩上,“因为今天来的所有人都相信咱们,不相信咱们的人都没让他们露面。” “就像是胡大人他们?”蛋红红摸着小下巴道,“那倒也是,今天的日子毕竟不一样。” 宝宝一本正经的坐在小板凳上,严肃地看着台上正在讲话的兵部尚书。 “他说的话其实很多人都听不懂。”蛋弟弟忽然道,“朝廷如何,皇上如何,甚至于边城如何,道兵如何,那些有关于天下形势的大事他们听不懂,但他们听的还是很认真……” 明明听不懂,但还是尽自己最大可能的听着。 黑九郎和黑十郎因为都跟燕洵和小幼崽们熟悉,便知道的稍微多一点,兄弟俩就跟爹娘小声解释 “现在说的话是给妖国使臣听的,叫他们收敛一下那些小心思。” “现在说的话是给别有用心的人听的,因为有些人跟妖国使臣关系不错,似乎背地里还有什么交易。对此朝廷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得掌握分寸。” “妖国使臣不都是妖国妖怪吗?怎么还跟他们有交易?” 黑九郎就道:“我听说是因为现在燕大人一家独大,保育堂的幼崽们又对他忠心耿耿,所以……” 所以无论是朝廷中的文武百官还是皇帝,都意见一致的觉得现在保育堂需要一股相应的力量去平衡。 一家独大永远都不能长久,平衡才是亘古不变的良策。 黑老头就叹气道,“我懂,这也是为了燕大人好,可就算是这样,把燕大人贬了就是,何必要引虎为患。” “燕大人现在还是五品的鸿胪寺卿,再贬难道要让燕大人去做那七品的县令?”黑十郎不高兴道,“爹你也不想想燕大人为大秦做了多少事。你天天去商场守着买盐,买布匹,天天买肉,天天买鸡腿,那么些便宜的货物你以为就真的便宜了?还不是燕大人专门从自己的私库里拿出来的补贴……” “寻常肉四五个大钱才能买一斤不怎么好的,那些个好的肉怎么也得七八个大钱,十个大钱才能买一斤,爹你天天揣着三个大钱就去商场了,你说买回来的肉好不好?” 当然好,要不黑老头能天天去,能有空就去? “爹我跟你说,那肉的价钱其实根本没变,只不过像爹你这样的只需要三个大钱就是了,剩下的该给的钱都是燕大人给。你说这样的好官若是贬了官,谁愿意?” 黑十郎板着脸道:“爹你往后可不要再说这样的话,我不爱听。” “可那能怎么办?”黑老头不懂那朝堂上的事儿,叫他想法子是绝对想不出来的。 “咱们能想出什么法子。”黑九郎就道,“便是皇上也都想不出别的法子,咱们又能咋样。反正叫我说燕大人就是顶顶好的人,别的我不管,也管不了……” 黑老头跟着点头,又说:“这样的燕大人,千百年来还从未见过……” 黑家的人是这样想,其他人又何尝是不这样想。 故而他们努力的去听兵部尚书讲话,哪怕是听不懂也努力的去听,其一是因为大家都对妖国深恶痛绝,而此时此刻有一头大妖即将被镇压,他们要替家中死去的道兵好好看看这大妖究竟是如何被镇压的;其二,并不是因为他们有多么信任兵部尚书,而是因为他们信任燕洵。 这一个个人,一张张脸,在他们心中,想的最多的并不是眼前的兵部尚书,而是没有露面的燕大人。 “哦,讲完了!”蛋红红忽然道,“兵部尚书的状态好像有点不太对哦。” “毕竟年纪大了,情绪大起大落身体受不住了。”花树幼崽淡定道,“叫大夫过去看看,要是情况不好直接送保育堂医馆养着,他不能出事。” “我去喊人。”光明幼崽赶忙道。 小幼崽满头银发,今儿个没戴帽子,叫人能一眼认出来他是谁,叫人远远地看着他来了就赶忙提前给让开一条道叫他过去。 光明幼崽一路畅通无阻地跑去找大夫,回来的时候骑上了小铁驴,速度更快,不过前面依旧有人早早的让开一条道,叫他不需要任何停留的跑过去。 兵部尚书终于说完话,他舒了口气,坚定地转身,一步一步地走下去,终于是从台上下来。 在下来的瞬间,他的身体便立时一僵,整个人都站不稳,往后面仰头倒下。 早已准备好的大夫立刻扑上去扶住,一番检查后立刻道:“得送保育堂医馆好好将养,情绪大起大落一时半刻的怕是缓不过来。” 一直压在心里头半辈子的事情,一直都以为妖国妖怪攻城,边城的悲剧不会有终结,一直以为这样的悲剧会一直循环,知道现在他终于看到了曙光,心思起伏之下身体便扛不住了。 毕竟年纪大了,老了,不像年轻的时候那么耐折腾了。 等到了保育堂医馆,躺在柔软的床上,兵部尚书这才想起来,他竟是没有机会亲眼看到鬣狗王是如何被镇压的了,当真是遗憾。 巨河边上依旧人山人海,后面陆续有燕洵特地安排好的人上台讲话,最后是秦四露面。 一直坐着没动,对于这些人说的话都充耳不闻的杜美克骤然抬头看过去,他那双小小的眼睛里迸发出任何人都不会忽视的光芒,他的腿动了动,甚至是想直接站起来。 秦四是皇子。 下面蛋弟弟猛的跳起来,“妖国使臣看来还不死心……” 宝宝的耳朵忽然动了动,道:“外面也有一些人动了,怕是要配合妖国使臣。” 第523章 河边安静又热闹,每个人都压抑着激动,微微仰着脸看向那处高台。 离得远的人其实看得并不能很清楚,但他们还是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哪怕是身后传来沉重的,连带着脚下的地面都在震动的巨响,他们也都没有回头。 因为没有什么比眼前的事情更加重要了。 在所有人的大后方,在所有道兵身后,小幼崽们一字排开,看着眼前的这些不速之客。 黄侍郎和贾经一前一后跑出来,气喘吁吁的。 “你们!”黄侍郎气急,“今天是什么样的日子,你们这……就不怕天打雷劈,就不怕那些死去的道兵晚上来找你们吗?” 在去年的今天,千年的今天,大前年的今天,这都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但明年的今日,再明年的今日,往后每一年的几日都会因为今年的今日变得不一样。 没有人会忘记今日,绝对没有人会忘。 谁都知道今日特殊,露面的人定然会名垂青史,而露头做坏事的人也定然会遗臭万年。 黄侍郎有些恨铁不成钢道:“你们都不是一个人,身后还有那么一大家子人,怎么就非要连累他们,怎么就非要遗臭万年呢?” “有些事别人不敢做,黄大人不敢做,但是总得有人来做。”胡跃群冲着黄侍郎拱手,“黄大人,你应当也知道便是现在我们什么都不做的话,往后也是会出大事的……” “出什么大事?”贾经问。 他一直都不太懂这些弯弯绕绕,叫他品品琴棋书画,各种享受还行,可若是让他去折腾那些弯弯绕绕,他就半点都不明白了。 倒不是他蠢,而是随着贾府的没落,他已经有几十年没接触那些东西,胡跃群嘴里的形势变化从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距离贾经很遥远很遥远了,他根本没有机会接触那些,便是他再聪慧又有什么用呢? 现在的贾经这么问出来,在有些人眼中显得就十分刺眼。 曾经远离权力中心的贾经,又回来了,他甚至是站到了更高的高度,开始低头询问这些形势了。 “树大招风啊。”胡跃群道,“那树林子里面的树不都是一般高?若是有那冒出头的,只要有一阵风吹来,倒下的必然会是那棵树。” “所以你们现在要斩断那棵树?”贾经不傻,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并且反问道。 胡跃群又说:“那冒出头的树还能叫砍树的人一眼就看到,先砍这棵树啊。” “没有道理啊。”贾经就说,“那树长得高是自己的本事,他又不是没帮着别人长高,怎么你们不想法子长高追上那棵树,却要把那棵树砍倒呢?当真是奇了怪了,你们竟然是这样想的。据我所知,咱们大秦上到王公贵胄,下到黎民百姓,过得日子可都是一天比一天好的,没有人愿意过更差的日子啊……” “胡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么个理儿?” “贾大人。”胡跃群张了张嘴,一肚子的大道理大帽子在翻滚,若是叫他说他能说几天几夜都不会重复。 偏偏贾经很随意的摆了摆手,转头对撼山幼崽道:“其实我就是随便说说,他们人都已经来了,且还带着这么多好手,哪能是随便几句话就能说得动的。” 很随意的说完,贾经便直接到小幼崽们身后站着了。 黄侍郎看了眼气得脸色发青的胡跃群,忽然觉得贾经这样混不吝的还挺解气,便也不说话,也到小幼崽们身后站着。 雷电幼崽左右看了看道:“既然如此,不如我们直接动手?以胜负论结果?” “且慢。”胡跃群赶忙道,“诸位,我能否跟燕大人说几句话?” 小幼崽们都没说话。 后面的贾经便道:“燕大人今日不见客,你且是见不到他的。不过燕大人特地对我说了,这里的事情都交给我,我就能做主。” 贾经有些得意洋洋。 “你能做主放了太子殿下,放了五皇子?”胡跃群讥讽地看着贾经。 涉及到这么重要的事情,贾经怎么可能做主。 不过贾经倒是没有恼羞成怒,而是笑眯眯道,“我能做主撵你们走。胡大人啊,这真不是我说,就你也不能帮着皇上做主,要求燕大人……你说是吧?咱们其实都是一样的人,谁也别说谁比谁更高贵……” “贾大人能耐了。”胡大人冲着贾经拱手,又忽然脸色一变,冷声道:“动手!” 后面蒙着脸的汉子便巨浪一样扑过来,他们虽然都不是道兵,但是他们的修为并不比道兵低。 “不要靠近他们。”花树幼崽道,“用麻沸散!” “知道。”撼山幼崽眼瞅着好几个汉子扑过来,赶忙拔腿就跑,毫不恋战。 小幼崽们迅速四散开来,后面扑上来的汉子一看,并没有去追散开的小幼崽们,他们同时扑向前面的道兵,只要把这些守卫的道兵撕开一道口子,那后面无论是百姓还是达官贵人对付起来就简单多了,更别说最里面还有妖国使臣,关键时刻是会配合他们的。 眼瞅着冲在最前面的汉子马上就要跟守卫的道兵碰上,那道兵却依旧站着一动不动,甚至是脸上还露出些许同情的表情。 那汉子一愣,他修为高,且极少遇到敌手,要不是主子想隐藏自己的实力,他早就露面了,以他的修为对付眼前的道兵简直就是杀鸡焉用牛刀,可为什么眼前的道兵竟然用同情的眼光看他? “哎。”道兵甚至是还重重地叹了口气,他依旧没有躲开,就这么看着近在咫尺马上就要对他出手的汉子身体忽然一动不动,然后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其余的汉子也没有好到哪里去,他们很多人甚至是都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倒下。 “这回小花调配的麻针很好用啊。”撼山幼崽抖了抖手中的战伞道,“甭管多么厉害的汉子,保准一针就倒下。” “哼,我们准备可充足了,保准来多少倒下多少。” “这东西跟保育堂医馆用的麻沸散一样,一针扎下去,把你的腿割下来你都不知道。” 贾经站在后面得意洋洋地说,“怎么,就这样你们还想兴风作浪?胡大人,我劝你现在还是进宫认罪吧,要不回头等妖国使臣一走,你还什么价值呢?” “这人呐,从来都是东风压倒西风,西风压倒东风的。” “胡大人……” 贾经这人本事没几个,说得闲言碎语却多,这话叫他说出来就平白的叫人听了舒坦,又平白的叫人听了生气。 至于谁舒坦、谁生气,那就纯粹看立场了。 忽然后面响起一声巨响,所有人都赶忙看过去,包括还没有攻上来,对小幼崽们十分忌惮的汉子们。 一朵烟花飞快地升到高空,又缓缓炸开。 又是一朵。 再一朵。 “快要成了。”贾经道,“可惜不能亲眼看到,实在是有些遗憾。” * 鬣狗王哪怕是只剩下一块头骨,可他也还是活着,也还是大妖。 当道兵把鬣狗王抬出来的时候,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恐惧,那种直接扑入心中的恐惧让人有一种马上就活不下去的冲动,让人有一种想要立刻了结自己的冲动。 甚至是有人看着不远处的巨河,想要立刻跳下去。 站在最前面的道兵有一些已经摇摇欲坠,眼瞅着站都站不稳。 “哎。”燕洵轻轻叹了口气,扶着镜枫夜的手站起来,“我过去吧。” 此时的鬣狗王只剩下一块头骨,他已经不能像杜美克那样收敛自己身上的气势了,他也仅仅只是活着而已。 “燕大人。”秦四也跟着站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而不是眼睁睁看着燕洵自己去直面鬣狗王,毕竟他早就决定好了要做点什么,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犯蠢。 “你也跟着来吧。”燕洵想了想道,“跟在我后面。镜大人,把我的面具拿给他,虽然那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面具,不过……你戴上就知道了。” 面具的材质很简单,只是很普通的纸而已,上面的纹路跟镜枫夜身上的纹路一模一样,而且还是镜枫夜亲手画的,燕洵戴过很多次,很多时候都是为了遮住自己瘦的脱形变得丑陋无比的脸。 此时面具到了秦四脸上,便立时不一样了。 他没有那么瘦,脸很饱满,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戴着面具的时候看上去跟当初的燕洵完全不一样。 “多谢大人。”秦四冲着燕洵拱手,眼圈有些红。 就像燕洵说的那样,面具本身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唯一特别的是这是燕洵的东西,秦四戴着面具便觉得自己前面仿佛树立了一座安全不可逾越的大山,让他哪怕是再面对鬣狗王也没有那种惧怕不已的感觉了。 他知道这是因为自己躲在燕洵身后,他也知道自己并没有直面鬣狗王的能耐。 但是燕洵能,看上去瘦弱的几乎撑不起身上的衣裳,甚至是需要扶着身边的人才能一步一步往前走的燕洵,他可以独自面对鬣狗王,且面不改色。 察觉到燕洵的靠近,一直都没有动弹的头骨忽然轻轻动了动。 燕洵身后便有许多道兵轰然倒下,被等待已久的大夫拖下去以后,便又有新的道兵撵上来。 “你已经不太能控制自己了。”燕洵轻声道,“只有一块头骨很不方便吧?” 鬣狗王的头骨这次没有动弹,但燕洵知道了它要表达的意思,它不敢再动弹了。 “这样啊……至少还是活着的。”燕洵说着拿出一个毛茸茸的小布偶…… 第524章 燕洵把小布偶放到鬣狗王的头骨旁边,伸手摸了下光滑惨白的头骨,低声道:“好好的去吧,等将来你重新出世就是很好的妖怪了,再不会变成这样。” 再不会必须要吃人才能活下来,否则就要变成怪物。 “哎。”燕洵想着自己为了给鬣狗王取名所经历的那些事,他并不后悔那样做,因为如果他不给鬣狗王取名的话,就可能永远都接触不到有关妖怪本源的存在。 与其近在咫尺而自己一无所知,燕洵宁愿付出代价让自己知情。 燕洵最后看了鬣狗王一眼,猛的站起来,高声道:“开始。” 明明他走过来的时候还需要扶着镜枫夜的胳膊,现在看上去却那么的中气十足,就像是燕洵方才的样子只是假装似的。只有燕洵最亲近的人眼中满是担心,他们都知道现在的燕洵才是假装的。 后面早就准备好的道兵一步一步上前,走在最前面的道兵身体紧绷僵硬,当他跟燕洵擦肩而过更靠近鬣狗王的时候,脸上忽然冒出豆大的汗,紧接着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抬下去。”燕洵道,“后面的人继续。” 便有两个保育堂医馆的大夫冲过来,把那倒下的道兵抬了下去。 后面的道兵继续上前,继续倒下,继续被抬下去。 * 胡跃群脸色铁青,刚想说话便又忍不住咳嗽。 那边贾经便说风凉话,“胡大人,我看你还是去保育堂医馆好好养病吧,否则再做亏心事小心没命啊。叫我说,那保育堂医馆就不应该医治你们这些人……” “贾大人。”胡跃群咬牙切齿,当真是吃了贾经的心思都有。 贾经这人一点都不傻,可就是有些混不吝,不要脸面,从他嘴里什么话都能说出来,那些个寻欢作乐时才会说的荤话他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就能说出来,那是半点脸面都不要的。 偏偏这群礼数学得十分周到的小幼崽们又无论如何都不开口,都让贾经说。 贾经那狗能吐出象牙来?单单是他一个人就差点把这些想着今儿个来跟妖国使臣里应外合折腾一番的老头儿气死。 “你让这些汉子尽管上,能走到我跟前算我输。”贾经得意洋洋道,“那针你试试就知道了,一针扎下去人事不知,保育堂医馆里面天天用,嘿嘿……” 旁边黄侍郎都有些看不下去,明明贾经当初在保育堂医馆医治胳膊的时候天天鬼哭狼嚎的,现在胳膊好了嘲笑别人倒是有脸面了。 汉子们前仆后继的冲上来,有一个个倒下,在幼崽们面前堆积成一座小山。 * 走向鬣狗王的道兵一个个倒下,被冲上来的大夫抬走。 眼瞅着后面还有许多道兵等着上前,眼瞅着天上的日头越来越高,秦四便有些急了。 一直这样下去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 “燕大人。”秦四低声道,“为何只叫他们上前?” 明明燕洵自己能靠近鬣狗王,那么他就能把鬣狗王镇压。小幼崽们自然也可以,亦或是请卫守城这样的大将军出手。 “只能由他们来。”燕洵道,“我和幼崽们都不会出手,这份功劳不能拿。现在在京城的大将军还有几位?能出手的又有几位?便是他们能出手,这份功劳他们又能拿得起吗?” 卫守城甘愿镇守海边,远离权力中心,为的是撼山幼崽,他不可能招惹这件事,而其他还在京城的大将军要么手中无权,要么垂垂老矣,他们又如何能拿得起这份泼天功劳? 镇压鬣狗王看上去简简单单,但背后又牵扯了多少存在,又经过多少权衡,最终才总算是有了现在这样的场面。 “我没想到。”秦四神色有些黯然,他只以为自己已经站在这里了,燕洵已经站在这里了,谁亲手镇压鬣狗王都不会有太大的关系,却完全没想到这件事牵扯会有那么多。 他发现自己比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蠢一些。 他甚至是现在才发现那些原本都在不远处的小幼崽们全都不见了,他甚至是现在才发现河边的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哪怕是最小的孩子也都没有哭闹,他们全都静静地看着一步一步上前的道兵,静静的期待着。 “大将军离他们太远太远了,只有这些寻常道兵距离跟他们近,才能让他们感同身受,这也是镇压鬣狗王的意义所在。”燕洵轻声道,“否则我又怎会请那么些人来,又怎会安排这么多道兵呢?” 若仅仅只是想让妖国使臣观礼的话,直接把杜美克等人叫过来,燕洵再随便说几句话刺激刺激他,然后亲手把鬣狗王镇压不就行了,何必劳心劳力弄出这么大的阵仗。 “大人。”秦四张了张嘴,觉得自己似乎更蠢了一点,“我只以为此事已经尘埃落定。一百步已经走了九十九步了……” “可这最后一步的距离比前面九十九步加起来的还要多啊。”燕洵笑了下,说,“只要鬣狗王没有成功镇压,那九十九步就根本算不上什么,等于是一步都没有走。” 眼前倒下的道兵越来越多,甚至是已经不计其数了。 燕洵却还是面不改色道:“继续。” 秦四就发现后面等待的道兵并没有不耐烦,他们耐心而又虔诚的等待着,一步一步上前,承受鬣狗王不能收敛的压力,然后承受不住整个人倒下,人事不知。 甚至是还有一些道兵还没靠近鬣狗王就已经倒下,在倒下的瞬间,秦四敏锐的看到了那个道兵脸上的失望。 他们都想镇压鬣狗王,并不是想要争夺这份功劳,而是仅仅的想把鬣狗王镇压而已。 * “鬣狗王会被镇压的。”贾经道,“胡大人,你还要继续坚持吗?” “现在还没有。”胡跃群嘴唇动了动道,“继续。” 又有更多的,修为更高的汉子扑上来,然后他们又一一倒下去。 “胡大人。”贾经眼珠转了转,忽然道,“你派来的这些人身手似乎都很不错,修为似乎也不错的样子,京城大营来的道兵似乎都对付不了这些人……” “哼。”胡跃群冷哼,“他们不但都是好手,而且还忠心。” 小幼崽们并没有杀了这些人,只是暂时让他们不能动弹而已。 这些保育堂的幼崽终究是非我族类,这都已经杀到眼前了他们也不敢取这些人的项上人头,甚至是都没怎么伤到这些人。 胡跃群便有些得意起来,他觉得自己生而为人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忠心?他们都是专门圈养的死士吧?虽然吃好的喝好的,但是他们有身份吗?这些个汉子看上去都人模狗样的,可统统都没有户籍,连大户人家为奴的下人都不如吧?” 贾经也不管胡跃群的脸色,就冲着前仆后继冲上来的汉子们说:“你们可知道竹叶青?他可是有大将军的实力,当初是沈千银身边的第一人,手底下统领不少实力比你们都强的汉子。沈千银你们都知道吧?他现在还坐牢呢,听说他那干爹干娘还在牢里陪着他,那叫一个嘘寒问暖,可那又有什么用呢?” “那竹叶青当初也对沈千银忠心耿耿,还刺杀过好几回燕大人。” “不过竹叶青命好,现在是燕大人身边的人,不但每个月都有燕大人给的补贴,而且还有户籍,等将来有机会是可以入朝为官的。” 像竹叶青这样的人还有很多很多,只是他们极少露面,也极少对旁人说自己的身份而已。 胡跃群不屑道:“两姓家奴,迟早还会背叛……” “你这说话也太难听了些。”贾经就道,“胡大人,你现在做的事似乎也没有那么光彩啊,又何必去说别人呢?更何况燕大人从未这般认为过,他倒是觉得竹叶青能弃暗投明,善莫大焉。你说竹叶青究竟是听燕大人的话,还是听你的呢?” “跟燕大人比起来,你算什么东西?” * “他们都有修为,都是道兵,跟燕大人比起来,应当更厉害一些才对,可为什么他们都靠近不了鬣狗王呢?”秦四自个儿琢磨了很久都没有琢磨明白,他犹豫再犹豫,最终还是决定问问燕洵。 燕洵让眼前的道兵继续,他微微喘了口气道:“因为鬣狗王是大妖,且他现在已经不能收敛自己的力量了。” “恩。”秦四轻轻点头,忽然又反应过来燕洵并没有提到自己,只是他有点不太敢追问了。 哪怕是他跟燕洵相处的日子并不长久,但他也知道现在的燕洵这般强撑着已经十分艰难,他虽是都会倒下。 燕洵藏在衣袖里的手至今掐了自己一把,脸色惨白惨白的,他冲着秦四笑了下,忽然道:“四皇子,你说为什么我跟镜大人在一起能生出妖怪幼崽?” 秦四一愣,心里头想着这难道不是因为镜大人是妖怪,而他是人吗?可这样的话说出来会不会显得他很蠢? “大秦这些年也不是没接触过妖怪,你觉得会没有人尝试过吗?”燕洵又问。 “尝试?”秦四猛的明白过来。 是啊,这么多年难道就没有人跟妖怪在一起过吗?哪怕双方都不是自愿的,难道大秦的一些人就没有想法了吗?他能想到的事情,皇帝会想不到? 而皇帝只要想,下面的人就一定会想法子做到。 秦四身为皇子接触的秘密总是会比寻常人多一些,他自己也知道这一点,便努力的去回想自己究竟忽略了什么蛛丝马迹。 而这时候的秦四并没有意识到他又像当初那样…… 第525章 秦四的注意力被燕洵轻松转移,并且他自己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就像是当初他跟着蛋弟弟的时候一样。 “别想了,那事儿我都不知道。”燕洵忽然道,“光明正大来大秦并且成功留下来的成年妖怪,这么多年也只有镜大人一个而已,他又不会对别人动心,自然也只有我。至于其他……总归不是光明正大的。” “大人是说……”秦四有些反应过来。 “或许这就是原因所在,我能直面鬣狗王,他们却不可以。”燕洵笑道,“亦或是我这个人比较冷硬,轻易不会受到任何影响,所以鬣狗王带来的那些影响对我都没有多少作用。” 这个秦四听懂了。 鬣狗王身上的力量对人的冲击力和妖国对人的影响差不多,都是无孔不入的负面情绪,受到影响的人会控制不住的在恐惧中绝望,想要杀死自己一了百了。 只不过大妖可以收敛这种影响,而鬣狗王现在已经没有能力收敛,又好在它一头大妖带来的冲击力比起妖国要小太多太多,而受到影响的道兵也仅仅是昏过去而已,并不会杀死自己。 “那样的话……他们如何能成功?”秦四有些弄不懂燕洵的意思了,既然这些道兵都扛不住,那又如何能镇压鬣狗王呢? “突破自己。”颜爻卿道,“只要突破自己就有机会,他们身为道兵也必须突破自己,否则妖国攻城的妖怪不断进化,他们迟早会不敌那些妖怪。” “进化。”秦四喃喃道。 燕洵说的突破就相当于进化,只是如果真的能那么容易做到的话,大秦的大将军又为何那么少,如果当真是那么容易突破,那大秦岂不是会有很多很多大将军? 他觉得燕洵有些异想天开了,却又下意识去相信。 理性很轻易的打败了理智。 * 一步一步往前的道兵队伍中,偶尔的也能看到一些小哥儿。 王彦茗就是队伍中的一个小哥儿,他跟别的道兵一样,都严肃而又认真的跟着前面的人慢慢走,等着最终直面鬣狗王。 而当他走到最前面,即将直面鬣狗王的时候,他整个人都汗毛倒竖,几乎是要忍不住拔腿跑,他用尽全身力气才忍住没跑,又要拼命的控制着自己的身体一步一步上前。 眼前的鬣狗王头骨逐渐放大,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王彦茗忽然眼前恍惚一下,他忘了自己在做什么,忘了眼前的事,只以为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在他眼前是一片无边无际的荒地,没有前路,也没有后路。 有个声音在他耳边若有若无的响起,“你不过是王彦秋捡回来的野种罢了,凭什么赖在王家不走。” “人家王彦秋是嫡出的大少爷,将来的王家家主,你又是什么?” “那些下人最是会看人脸色,他们嘴上喊你少爷,其实背地里都喊你野种、畜生。” “你没爹没娘,跟王家什么关系都没有,不过是外面的孤魂野鬼而已?凭什么赖在王家不走,甚至还要连累王彦秋?” “你本就不该活着,去死吧。” “去死。” “去死。” 他是王彦秋年纪很小的时候捡回来的孩子,是王彦秋吩咐身边的人照料他,把他养大。 王家下人当着他的面都喊他小少爷,背地里怕是要喊他野种。 旁人家的世家子弟当着王彦秋的面对他都很好,可只要王彦秋不在,他就跟下人一样,不,甚至是连下人都不如。 他确实不应该赖在王家,他应该离开王家。 可他没有法子报答王家,那就只能把这条被王彦秋救回来的命还给他了。 可他还是不甘心,他有天赋有修为,特地去了京城大营成为道兵,想着有朝一日凭借自己的能耐建功立业,到时候也让小瞧他的那些人都好好瞧瞧。 让那些人好好瞧瞧。 好好瞧瞧。 他有修为,他有能耐,他有足够的野心…… 他……想方设法的,拼了命的想要证明自己没有那么没用,他想证明自己有用,他不想让那些人说那些话叫王彦秋听到。如果王彦秋也那么想的话,他会死的。 * “镜大人,这是谁家的孩子?”燕洵忽然问。 “是王彦秋捡来的孩子,一直在府上养着,也是王家的少爷,身份十分尊贵。”镜枫夜低声道,“模样跟曹芹芹有些像……小蛋说这孩子八成也是有来历的,正准备跟大人商量,看看是不是也安排他去下沙县。” “有些看出来了。”燕洵道,“眼睛都红了,倒是个能熬的。也罢,我便帮他一把……” 其余的道兵直面鬣狗王全都扛不住昏过去,只有王彦茗还硬撑着,只不过他虽然睁着眼睛,但其实已经看不清眼前的一切了。 燕洵上前一步,轻轻拍了下王彦茗的肩膀,低声道:“你试试想让王彦秋看得上你?你想建功立业,你想一直住在王家,你想成为真正的王家的少爷,王彦秋的阿弟,对不对?” “我想。”王彦茗嘶吼,他做梦都想。 “睁开眼睛看看吧,你已经做到了。”燕洵道,“你哥若是容不下你,早就把你撵出去了。你成为道兵就已经建功立业,你现在还姓王,你不就是王家真正的少爷,王彦秋的阿弟吗?” 不管王家下人说什么,难道他们还能越过主子指手画脚?那当真是活的不耐烦了。 也甭管旁人说什么,难道他们还能替王家做主? 王家是什么样的世家,王彦秋的分量又有多重,这满京城的能对王彦秋指手画脚的人又有几个呢? “你想找到你的亲生爹娘吗?我或许有法子。”燕洵又说,“如果你见了曹芹芹的话就应该有所察觉,你跟曹芹芹站到一处的话,就跟照镜子似的。” 燕洵的话‘轰’地一下在他的脑海中炸开,他用力的眨了一下眼睛,眼前逐渐清晰,而他的气势也在逐渐攀登。 他突破了。 “我只有一个哥哥。”清醒后的王彦茗第一句话便强调这个,“那曹芹芹姓甚名谁跟我没有任何关系。不过其余的事情燕大人尽管吩咐……” 说着话他便要对燕洵拱手。 燕洵赶忙后退,道:“你就站在这里等着,等着镇压鬣狗王。” “是。”王彦茗赶忙道。 道兵一个又一个上前,似乎是被留下来站在前面的王彦茗给刺激到了,后面很快又有数位道兵突破,全都是汉子。 “差不多了,开始。”燕洵说着便开始后退。 镜枫夜要上前扶,燕洵轻轻摆了摆手,径直走向妖国使臣那边,不到最后一刻他绝对不能放松。 妖国使臣全都坐着一动没动,直到燕洵靠近,杜美克这才猛的站起来,他看看燕洵,再看看跟在后面亦步亦趋的秦四,又起了心思。只是跟他约定好的那些人还没有露面,下面所有人都安静有序,他并没有发作的机会。 “杜美克。”燕洵走到杜美克旁边坐下,笑着问,“在这里可是能看清楚?” “清楚。”杜美克不用看都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 突破后的道兵就像进化后的妖国妖怪,虽然他们的修为变化看上去没有那么明显,但是他们已经能直面鬣狗王了,并且能够抬着鬣狗王的头骨往河边走了。 那一望无际,深不见底,时时刻刻都水流湍急的巨河此时看上去还是跟寻常时候一样。 “巨河。”杜美克喃喃道。 “是啊,流淌上千年、上万年,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的巨河。”燕洵轻声道,“杜美克,妖国也有巨河吧?” “你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杜美克不肯正面回答。 燕洵就明白了,“那肯定是有巨河了。等将来有机会我定然是要去一趟的,不过不是现在……且看鬣狗王是如何被镇压的。” “燕大人。”杜美克忽然道,“胡跃群说可以用你一条命换一头妖国幼崽,四皇子的命也可以。他们还能拿别的怪物换,说我想要多少就有多少……” “恩。”燕洵转头看向杜美克,“然后呢?你现在要动手吗?” 杜美克倒是真的想现在动手,可他要等的动静依旧没有出现,但这不代表他就坐以待毙了,他那小小的眼珠子转了转道:“燕大人,你说如果我现在动手的话,有几成把握能带走鬣狗王,亦或是有几成把握能要了你的命?” “十成。”燕洵道,“你很轻松就能要了我的命。不瞒你说,我现在已经快要撑不下去了,随时随地都会倒下。你看看我的手腕,现在抬起来都已经很困难,更别说拿战伞对付你了。” “我不信。”杜美克瞪着小眼睛看燕洵,“燕大人最为狡猾,你的话我不信。” 有人对他说过这样的话,他自己也感同身受,不敢相信燕洵说的话。 “是真的。”燕洵认真道,“我现在也只是勉强活着而已,说不定哪天就……你现在动手的话,只需要抬抬手指头就能碾死我,真的。” “不可能。”杜美克感觉自己完全不敢动手了。 “不如你试试?” “我不敢。” “你的那些野心呢?跟他们约定好的那些事情呢?你是大妖,诸位使臣都是大妖,若是你们同时动手,我难道还能逃了不成?”燕洵继续说,“我倒是觉得现在是极好的机会,你们觉得呢?想当初克鲁西和西风还不是说翻脸就翻脸,说动手就动手。” “所以他们现在很不好。”杜美克觉得自己明白燕洵的意思了。 燕洵这哪里是诱惑,根本就是恐吓! 第526章 不管是谁都只愿意相信自己愿意相信的一切,而不是去尝试着相信真相,哪怕是身为大妖的杜美克也是如此。 燕洵越是对着他唱空城计,越是实话实说他就越是不相信,总觉得燕洵说这些话的背后还有着的他尚且没有弄明白的秘密,他必须得更谨慎才行,而不是相信燕洵说的话。 “鬣狗王即将入水。”燕洵道,“你再不动手就没有机会了。” 杜美克知道这一点,只是他敢说那些话气燕洵,却不太敢真的做什么。 “使臣,你还在犹豫什么?”燕洵逼问。 “四皇子。”杜美克忽然道,“四皇子可以换一头妖怪幼崽。” 一直站在燕洵身后一动不动,甚至是都不敢落座的秦四骤然抬头看向杜美克,他猛然想到眼前的妖国使臣之所以说出这些话的原因:定然是有人对他们承诺了什么。 这个认知让秦四有些毛骨悚然。 整个大秦中能有资格对妖国使臣承诺他一条命的人有几个?或者说究竟是谁有那样的资格? 他不敢去想,可真相无孔不入,甚至是不需要他去想就已经知道是谁。 “他不行。”燕洵道。 “为何?他是皇子。”杜美克看了眼秦四,他觉得以秦四的身份换一头妖国幼崽足够了。 “因为你不配。”燕洵眼睁睁看着鬣狗王仅剩的头骨没入水中,而随着他入水的深度越来越深,他那控制不住的力量也被河水掩盖了,原本靠近河岸脸色十分不好的道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状态,重新变得精神抖擞。 而随着鬣狗王的头骨彻底沉入水底,肉眼已经完全看不到的时候,燕洵的态度也完全变了。 一直都没有露面的小幼崽们就像凭空冒出来似的出现在燕洵身边,一个个的全都虎视眈眈地看着这些妖国使臣。 “送诸位使臣回鸿胪寺。”燕洵道,“请吏部侍郎咸大人上台讲话……后面宋飞凉、曹三还有保育堂第一、第二学堂的学生都准备好了吧?” “都准备好了。”镜枫夜低声道。 “那好。”燕洵转头冲着杜美克拱手,请他和其余的妖国使臣下台。 杜美克猛的站起来,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方才错过了极好极好的机会,而他确确实实被燕洵耍了。 真相可能就跟燕洵自己说的一模一样,如果那时候他能果断出手的话,当真是能轻而易举的要了燕洵的命。 可惜那千载难逢的机会已经送到他眼前,却叫他硬生生错过了。 现在燕洵已经完全变脸,并且身边瞬间出现那么些小幼崽,明显是不打算再给他机会。 “见着胡大人他们了吗?”燕洵仿佛是故意说给杜美克听一样。 战兔幼崽也仿佛是故意说给杜美克听似的,他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刚好能让杜美克听的一清二楚,“见着了,胡大人他们还带了不少死士来,修为都不低,好在咱们提前准备的很充分。” “贾大人帮了大忙,三言两语说下来,那些死士就算现在没有倒戈我看也差不多了。” 想到正事完全干不了,但若是要叫他败坏事情那绝对是一个顶俩的贾经,燕洵忍不住笑,又说:“叫竹叶青他们来一趟,有他们出面再加上贾经,那些个死士甭管来多少,咱们全都留下。” 旁边杜美克听着这样的话顿时心都凉了,当初胡跃群夸下海口,说京城是天子脚下,燕洵便是再怎么能耐也绝对不敢放肆,他信以为真,便一直在这边等着,等待那边胡跃群给他创造机会。 结果胡跃群那些人只是嘴上说的好听而已,事实上他们自己承诺的事情一件都没做到。 杜美克不得不死心,乖乖地回了鸿胪寺。 依旧留在河边的燕洵重新回到原来的地方,跟小幼崽们一起仰着脸看台上的咸平讲话。 “镜大人,他说的什么?”燕洵仰着脸盯着咸平看了一会儿,忽然发现自己没有听到他说什么。 镜枫夜张了张嘴又赶忙闭上嘴,握着燕洵的手,在掌心飞快地写了几个字。 “我听不到了。”燕洵说,“我的耳朵不好使了。” 一直以来都小心翼翼的养着,几乎每天都要诊脉,每天都要喝一碗一碗的汤药,甚至是每天都要吃味道并不怎么好的药膳,明明身上也涨了些肉,看上去状态好了很多的燕洵,忽然就又不好起来。 失聪,这还是他头一回出现这样恶劣的状况。 就好像先前的状态只是昙花一现,就好像先前的状态是回光返照似的,就好像现在的燕洵才是他最真实的状态,才是他原本就应该有的模样似的。 “先不要叫人知道。”燕洵小声道,“若是有人来见我,你就说我现在没有空,等以后有空再说。不过若是那些突破了的道兵来的话,便不用拦着,正好我也想见见他们……” 燕洵原本还想瞒着小幼崽们,只是这可能性明显不大。 几乎是在他意识到自己耳朵听不到的瞬间,小幼崽们就已经知道了。 “阿爹。”蛋弟弟喃喃着向燕洵那边走了两步,忽然又想起来燕洵现在的状态还要瞒着别人,他就不能上前说什么了,可心里头难受的厉害,他总觉得自己应该会掉眼泪,偏偏眼睛干干的,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同样想要过来找燕洵又硬生生停下的蛋红红使劲擦了擦眼睛,转身一步一步回到小皇子身边,沉默不语。 “大人累了。”长毛幼崽轻声道,“大人不会有事的。” “可能想到的法子都想过了。”蛋弟弟小声道,“现在大秦最好的大夫全都在保育堂医馆,最好的药材也都在保育堂医馆。”可就算是这样,燕洵的状态也还是肉眼可见的变差。 霍老说过不止一次燕洵的身体就是一个布满窟窿眼的筛子,无论如何医治也没有法子堵上那些窟窿眼,而那些窟窿眼还在缓慢而又坚定的变大,谁也阻止不了。 当那些窟窿眼变得足够大的时候,燕洵的身体就会像一块破布一样,慢慢的变旧,慢慢的出现窟窿眼,慢慢的碎裂。 “再没有什么比空有一身能力却帮不上忙让人更难过的了。”蛋红红低声道,“咱们现在先把消息送回去,叫霍老做好准备吧。” “恩。”宝宝重重地点头,亲自去安排。 鬣狗王被成功镇压,且还有好几位道兵突破,再加上一个又一个早就安排好的大人物亲自露面讲话,让下面的百姓昂首挺胸,慢慢的兴奋起来,弄出来的动静也越来越大。 那么多人都在小声说话,这些声音凑到一起便不会让任何人忽略,除了聋子,除了燕洵。 尽管他脸上的表情十分的恰到好处,十分的无懈可击,但那也不过是因为眼前的一切都是他提前安排好的,那些人会说什么话,甚至是会有什么表情他都清清楚楚,因为那些人他都很熟悉很熟悉。 从鬣狗王被镇压,送走妖国使臣开始,到这件事彻底结束,所有人都有条不紊的坐着马车离开,燕洵都表现的无懈可击,直到王家人来见他。 镜枫夜握着燕洵的手,轻轻地写了个‘王’。 “让他们过来吧。”燕洵道,“我现在看口型约莫都能知道说了什么,没有大碍的。” 王家来了好几个人,王彦秋、王真儿,王彦茗,还有其他王家小辈,林林总总一大串人。 大家伙儿都以王彦秋为首,他便打头冲着燕洵拱手,笑道:“这回可要多谢燕大人,我这弟弟脾气倔,钻牛角尖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跟他说多少回也没用。” “天赋能耐都不错,迟早自己也会想明白。”燕洵就道,“根本不必谢我。” “要感谢的。”王彦茗就说,“我以前其实一直都不敢面对那件事,生怕一旦说出来我哥会撵我走,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又怎么敢问……我就觉得那样的话我定然是活不下去的,这才要想方设法的证明我自己。” “燕大人,其实你说的都对,我也想好了,甭管那下沙县是什么地方,只要能弄清楚我的身世,我都去。” “先前是我想岔了,燕大人,对不住。” 王彦茗冲着燕洵拱手,说了许多话。 好在他一口官话十分标准,燕洵虽然看得略微吃力了些,好歹是能看个大概,便道:“成,那就好。” “诸位。”旁边秦四眼圈红红的,他实在是看不下去,实在是不想让燕洵再这般强撑着了,便上前一步道,“不如咱们去保育堂医馆如何?我身上有些不舒坦,想去看诊……” 他看不下去了。 故意说这样的话想叫燕洵早点去保育堂医馆看诊。 王真儿和王彦秋互相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忧虑。 此时秦四看上去半点事都没有,倒是一直以来几乎每日都要看诊的人是燕洵。 见着王家众人都同意,秦四微微松了口气,赶忙招呼着上马车,便是上了马车他也还是着急,当真是恨不得一下子飞去保育堂医馆。 到了保育堂医馆,霍老已经领着一群大夫等着了。 秦四嚷嚷着要看诊,连带着燕洵也看诊就显得特别顺理成章。 幼崽们都默默地在旁边等着,平日里话最多的蛋弟弟也不说话了,自个儿窝在蛋巨巨肩上,时不时偷偷摸摸的揉揉眼睛,还生怕别人看到。 这下子便是王真儿再吃顿也察觉到了,他猜到了燕洵的情况可能要不好,便不敢问幼崽们,只能陪着幼崽们等霍老带着大夫们看诊。 第527章 “熬着吧。”霍老说,“神仙也救不了。我再开个方子试试,先叫他昏睡一个月看看情况……” “多谢师傅。”花树幼崽赶忙道,“我去准备药材。” “哥。”蛋弟弟追着花树幼崽出来,“难道真的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 花树幼崽捞起蛋弟弟抱在怀里,没说话。 没说话也代表一种态度。 “哥,阿爹会死是不是?”蛋弟弟抱着花树幼崽的爪子,轻轻吸了吸鼻子道,“我知道人终有一死,可阿爹还那么年轻……那么多比阿爹年纪大的人都好好的活着,那么多比阿爹年纪小的人也好好的活着,他们都那么健康,活得那么好,真叫人羡慕。” 蛋弟弟太羡慕那些人了,他甚至是羡慕那些明明看上去也得了重病,可总是能很轻易的医治好的人,他们的病症看上去虽然惨,但都只是暂时的,只要去一趟保育堂医馆就能医治好。 “阿爹药石无医了。”蛋弟弟难过的整只小幼崽都蜷缩起来,彻彻底底的没了精气神。 平日里燕洵看上去还好的时候,蛋弟弟并不会想太多,他甚至是从未意识过燕洵会活不了多久,他总觉得那么多小幼崽在一起努力,保育堂的大夫连死人都能救活,总能让燕洵也活得久一点吧? 可有时候活着也是不一样的,平日里能很轻易听到的声音现在完全听不到了,平日里从来都不需要在乎的声音已经完全隔绝了。 燕洵听不到所有的动静,他听不到外面的风声,听不到开门关门的声音,自然也听不到那些很轻很轻的脚步声,便是霍老拿着铜锣在他身后拼命的敲他也没有任何反应。 听不到又如何能有反应。 “别试了。”燕洵见着霍老板着脸走来走去,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什么,他根本看不出霍老在说什么,但也知道霍老一定是在想办法,“不用想办法了,这就跟老树上坏死的树枝似的,这部分已经死了,活不了了。” “先把妖国使臣送走,直接启程去下沙县。” “镜大人,去铺炕,我得睡一觉。” 燕洵说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他知道镜枫夜就在身边,便冲着他伸出手,还没看到镜枫夜,只来得及瞥见他的衣裳,紧跟着眼前一黑就没了意识。 * 高大而又宽敞的妖车中,秦四靠窗坐着,有些出神地看着外面。 这辆妖车跟以前的妖车都不一样,以前的妖车甭管大小都比较低矮,跑起来飞快飞快的,而这辆大妖车方方正正,跟一栋宅子似的,爬起来也没有那么快,不过里面配置的机关非常非常多,且待在妖车中跟待在宅子里也差不了太多。 秦四一直坐着,有些累了,他便站起来活动活动,刚巧就看到挂在墙上的小窝忽然动了。 只有巴掌大的小窝轻轻晃了晃,盖在上面的小被子猛的掀开,浑身上下都黑不溜秋,只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嘴唇也略微有点粉的小黑猛的弹起来,抓起挂在小窝旁边的衣裳披在身上就直接跳下来,急匆匆往后面跑。 比蛋弟弟还要小很多很多的小黑飞快地跑到最后面的床上,又忽然急刹车,动作变得很轻很轻,声音也很小很小,“爹?” “没醒呢。”蛋弟弟冲着小黑伸出爪子,“过来我这边。” “哥。”小黑哒哒哒跑过来扑到蛋弟弟怀里,蹭了蹭蛋弟弟,又回头去看躺着一动不动的燕洵。 “还要再等等。”蛋弟弟低声道,“小花说阿爹的脉象很好,不会有事的。” 旁边蛋红红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道:“咱们还要多久才能到下沙县?” “看钟县令那样子似乎也不想咱们去下沙县,他是巴不得咱们更慢一点。”撼山幼崽道,“照这样三天两头就去城镇歇脚,遇上州府还要好好休整好几天,至少得一个月才能到下沙县。” 撼山幼崽说的一点错都没有。 从京城浩浩荡荡离开的队伍当真是就走了足足一个月,而燕洵也就一动不动地睡了一个月,等队伍到达下沙县边缘的时候,燕洵还在睡,且丝毫没有醒过来的迹象。 而随着队伍距离下沙县越来越近,看上去温文尔雅的钟县令也逐渐变得暴躁。等队伍停留在下沙县边缘界碑旁边进行最后一次修整的时候,钟县令终于是忍不住,主动来到大妖车这边。 “我要见燕大人。”钟县令站在门口冲着里面拱手。 “钟系,我不是跟你说了现在燕大人不见人不见人,你便是过来也见不着他。”后面贾经气喘吁吁的追上来嚷嚷道,“你且跟我回去,等燕大人想见你的时候自然会见你。” 他跑过来拉扯钟系,一边低声道:“钟系,不是我说你,你说现在大家伙儿都来了,圣旨也领了,又是这么些个举足轻重的人,难道还能现在掉头回去?” “那妖国使臣好不容易威逼利诱的给送走,说不定现在还在妖国对边城虎视眈眈呢,若是咱们就这么灰溜溜的回去京城,岂不是擎等着叫妖国看笑话。” “钟系,我可是好话歹话都跟你说了,你要是还敢来打搅燕大人,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贾经办正事的本事没多少,他也不像贾求孤那样有学问,让他去办那些正儿八经的事肯定是不行,他也没有那样的本事,但要让他折腾一下钟系,那他能想出无数法子,能折腾一个月都不带重样的。 这会子钟系让贾经折腾的,只要看到他就控制不住的脑门青筋暴跳。 他想甩开贾经,可贾经这个不要脸的老头不是一个人,他身后还带着两个身强体壮,修为极高的道兵呢,钟系根本没辙,只得哀求道:“贾大人,我是真的必须的见燕大人一面……” “现在不行,想见燕大人就耐心等。”贾经的态度也变了,“你以为你是谁,想见燕大人就见燕大人?你们两个,把钟县令给我拖回去,可别再叫他跑出来。” 那两个道兵便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地按住钟系。 “贾经,你不能对我这样。”钟系就没见过这么不讲究不要脸的人。 偏偏贾经就是这么不要脸不讲究的人,他还略微有些小得意呢,“行了,你那些话我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像你这种读书人,读书都读傻了的,你说的那些话弯弯绕绕的我哪里能听懂的,你还不如直接对我破口大骂比较好,好歹我能听懂不是……” “拖走!”贾经说着便要赶忙离开,便是他自己也是轻易不会靠近这辆大妖车的。 他知道燕洵到现在都还没有醒,哪里敢让钟系过来打搅,若是钟系有影响到燕洵,那贾经杀了自己的心都有。 只是这回钟系是铁了心的想见燕洵,便干脆赖到地上不走。 贾经刚要上前帮忙把他抬起来,他身后的车门开了。 “燕大人……”钟系眼睛一亮,还以为是燕洵出来了,他赶忙看过去,便看到了板着脸看不出表情的秦四,那些想了许久马上就要脱口而出的话又叫他硬生生咽下去,“四殿下。” “你想说什么?”秦四藏在衣袖里的手微微动了动,“本王便能做主。” 钟系嘴巴张了张,又闭上嘴,没说话。 “无话可说?那便回去安心等着,等燕大人见你。”秦四倒是也没生气,他很干脆的转身又回去了,不过在关车门以前,他又说了一句,“不管下沙县究竟什么样,也不管下沙县发生了什么,不管你究竟有多少话要对燕大人说,都改变不了燕大人要去下沙县的事是。永远都不要忘了,这是燕大人的决定,谁都改变不了。” 这是燕洵昏睡以前留下的话,谁都不能改变,谁也别想改变。 钟系身体猛的一僵,脱口而出道:“如果去了下沙县会送命呢?如果你们都会送命呢?四殿下,保育堂的幼崽,包括燕大人,都会送命呢?” “那就送命。”秦四想都不想道。 “四殿下,你就不问我为什么这么说吗?”钟系气得脸色涨红,他几乎是冲着秦四喊出来,“我要见燕大人!下沙县不是你们能去的地方,你们最好是永远都不要去下沙县,最好把下沙县忘了……” 这些话从他知道自己要跟这些人去下沙县的时候就想说了,只是自始至终他都没能见到燕大人。 有时候他甚至都会以为燕洵其实已经不在了,所以才不见人,可这样的话他不敢说出来,也不敢问队伍里的人,因为当初秦四带着幼崽们送妖国使臣的时候,那杜美克见着燕洵没露面,便问了这么一句:“燕大人可是病重,已经不在了?” 听到这句话的人不多,只有秦四周围的几个护卫,还有距离他们最近的道兵,以及当时在场的所有小幼崽而已。 但就只是这些人,在那一瞬间的气势变化,在那一瞬间所流露出来的愤怒,便像是巨河洪流一样滔滔不绝,碾压向杜美克。 那样的话不能说,他们也不能听。 便是钟系现在很想问出这样的话,他也不敢说出口,甚至是不敢流露出这样的意向。 他觉得自己如果那样问出来的话,下场一定不会比那群被狼狈的撵出大秦,甚至是追出妖国很远很远的妖国使臣更好。那群看上去温柔无害的小幼崽也仅仅只是对燕洵温柔无害,仅仅只是因为燕洵的意愿才温柔无害。 当他们不再收敛自己身上的本事,气场全开的时候,那都是一个个真正的妖怪。 第528章 蛋弟弟和蛋巨巨两只小幼崽,再加上海棠,不要命地追着杜美克打,就这么一路把杜美克撵出边城,又去妖国追了许久。 等蛋弟弟和其他小幼崽们回来的时候,几乎个个满身是血,但没有幼崽在乎。 就像蛋弟弟说的那样,“我们这些妖怪幼崽,受再重的伤也很快就好了,大不了把最后剩下的归元蓝灵芝全都吃了,左右不过是两三天功夫而已,又哪里会像阿爹那样,就没有好的时候。” “阿爹不会好了。”蛋红红抹了把脸道,“阿爹会醒过来的。” 两句话听上去很矛盾,但仔细想想的话,其实一点都不矛盾。 * 钟系终究是不敢问出‘燕洵是不是不在了’的话,他又真的必须要见到燕洵,便冲着大妖车喊,“你们不是想知道下沙县的秘密吗?只要让我见到燕大人我就说!” 偏偏燕洵现在还没醒,不能见他。 “再等等吧。”花树幼崽再次帮着燕洵把脉,片刻后轻轻摇头道,“再等等看,咱们不急着去下沙县,大不了多在这里等几日。” 这一等就又是一个月。 钟系又来过几次,喊了、骂了、哭了、闹了,可以说是使出浑身解数了,可还是没能见到燕洵,到后来他甚至是连靠近那大妖车的机会都没有,很直接的就被撵了回来。 一个月过去,又是一个月。 秦四还是坐在窗户旁边,看着外面的绿草越来越茂盛,看着天上的云卷云舒,看着不远处的下沙县,看着那孤零零的界碑,他从一开始的担忧、着急,到现在已经完全泰然处之了。 因为没有什么情况会比现在更差了。 镶嵌在墙上的小窝像往常那样动了动,只发出十分微弱的动静,秦四不用去看就知道是小黑爬起来了。 不过小黑今天的衣裳换了,五颜六色花花绿绿的,他飞快地穿上衣裳,从小窝里跳出来哒哒哒狂奔向燕洵,站在燕洵枕着的枕头上仔仔细细的看着燕洵的脸,“阿爹?” 还没有醒。 “再等等。”蛋弟弟哑着嗓子道,“阿爹就快醒了。” “阿爹什么时候能醒?”蛋红红憔悴着一张小脸,挂在小皇子身上,脸上顶着跟黑白幼崽一样的大大的黑眼圈,他有气无力的喘了口气道,“阿爹不醒过来,我就觉得身上的精气神都没了……” 跟当初燕洵和镜枫夜带着蛋巨巨去妖国仿佛完全消失一样,那时候所有的幼崽当中也是蛋红红的反应最大,他吃不下喝不下也睡不着,就那么干巴巴硬生生的熬着。 现在蛋红红也是如此,哪怕是张开嘴硬生生灌也吃不下喝不下。 心里头实在是难受的厉害,就跟精气神也都没了似的,平日里哪怕是睁开眼也是恍恍惚惚,浑身上下都难受的厉害,但偏偏身上其实并没有什么毛病,他是心里难受。 “我就觉得,跟有人捂着我的口鼻,不叫我喘气似的。”蛋红红捂着心口说,“以前阿爹总说人的精气神,我总是不明白什么是精气神,一天天的只要吃饱喝足不就有足够的力气了吗?” 现在终于是明白了,他的精气神就是燕洵,燕洵昏睡不醒,他就没了精气神。 “外面钟系又开始了……”蛋弟弟耳朵动了动道,“他偏偏不肯说下沙县的秘密,又非要见阿爹,我实在是想不出他这么做的理由。” “阿爹不醒过来,便永远不会见他。”蛋红红说。 “京城那边来信了,说是又有人弹劾阿爹。”蛋弟弟道,“那些人当真是端起饭碗喊娘,放下饭碗骂娘,当初送走妖国使臣的时候怎么不弹劾阿爹,非要等到现在……” 蛋红红叹气,“按理说现在贾大人应该去下沙县的。” “不一样,下沙县不是别的地方,现在钟系又这样……”蛋弟弟就道,“法理之外还有人情,为贾大人的安全着想,咱们必须一路护送他去下沙县,不能让他一个人去。” 只是这样的消息传回京城,便让有些人觉得抓到了把柄,就跟闻到腥味的猫儿似的,抓耳挠腮的凑上来。 “只能等阿爹醒来。”蛋红红坚定道。 * 外面钟系正在怒骂,他已经有些绝望了。 能想到的方法都用过了,无论是威逼利诱也好,讲道理也好,他甚至是暗中挑选了好几个看上去很好说话的人想要收买,可这些所有人全部都油盐不进,根本不听他说的话。 “钟大人,你说你这又是何必呢?”贾经道,“又没有缺你吃穿,这回你来下沙县虽然不是县令,可那也是正经的领了圣旨,皇上放在心上记挂的钦差,便是回去也体体面面的,又何必非要这样折腾呢?” 看贾经说的话,说的钟系就好像是后宅那些闹腾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妇人似的。 钟系脸色涨红,当年他也是打马游街,一夜红遍京城的状元,现在却让一个肚子里没有半点墨水的贾经说教,叫他一口气喘不上来,差点憋死。 “哟,你也知道这个事儿不讲究啊?”贾经继续说,“既然知道不讲究你说你闹腾什么呢?那下沙县甭管有什么秘密,咱们肯定都得去,你说你一个人能拦得下我们这么些人吗?” “既然知道拦不下,又何必非要闹腾呢?” “叫我看,你这样可就一点都不讲究了。” 钟系气得脸都青了,他就没见过贾经这么不讲究的人,但凡是个读书人肯定都要脸面,是绝对不会说出这样的话的,偏偏眼前的这个贾经就没怎么正经的读几天书,贾家又是那种面上高调的不行,其实真正的本事半点没有的人家。 所以让贾经去讲学问,他肯定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字都讲不出来,但如果让他讲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那他花样可多,而且绝对不会有重样的。 “燕大人怎么就选了你!”钟系觉得自己跟贾经计较实在是没脸面,可偏偏这些日子跟他纠缠的就只有贾经,其他讲道理要脸面的人根本就没露面。 便是那黄侍郎虽然心眼多了些,说话喜欢绕弯子,可人家也是要脸面的,不像贾经这样混不吝,就跟一块滚刀肉似的,旁人在乎脸面他根本不在乎,反而还觉得自己最有脸面了。 便是现在被钟系这么说,贾经也还是乐呵呵的,“那是燕大人明白事儿,知道我的能耐。” 贾经还有点小得意,觉得燕洵的眼光当真是好。 “你的能耐,你的能耐就是克我的。”钟系刚说完就反应过来了,或许贾经之所以被燕洵选中,还真就是因为贾经此人的能耐是壳他的。 若是来下沙县上任新县令的是别的好面子的读书人,那么钟系总能想法子说服他,让他站在自己这边,只要有人站在他这边他就有了帮手,未必不能见到燕洵。 结果燕洵偏偏选了这么个油盐不进的混不吝滚刀肉出来,他使出浑身解数都说不动这个贾经,偏偏贾经自己又是个不讲究的,也不要脸面,但凡是他有什么小动作都要插一手,都要不要脸的过来盯着,实在是…… 不得不说燕洵手段高明,他怕是早就想到这些事儿,所以很早很早以前就安排好了。 “且等着吧,燕大人总会见你的。”贾经就说,“那下沙县的秘密我也不问,反正你也不会说,等到时候见了燕大人,你跟他说就是了。反正那些个事儿啊,便是跟我说我定然也是弄不明白的。燕大人跟我说过,那些个事儿用不着我操心,只叫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随心所欲就好。” “那你的命还真是好。”钟系就有些酸溜溜的。 贾经很得意的点头,他也觉得自己命好。 想想贾求孤,听说刚去歧元县的时候差点送命,要不是燕洵带着幼崽们都去了,贾求孤的坟头草现在得有一人高了,便是后来贾求孤被燕洵和小幼崽们救了,那也是片刻不得闲。 听说歧元县以前荒凉一片,穷的叮当响,那边的人也凶恶,就贾求孤那样的文弱书生,去了也必然是捉襟见肘的,还好有燕洵和幼崽们帮衬,这才能叫贾求孤顺利的让歧元县改天换地,又顺利回京。 而贾经呢,他也不想着去下沙县做什么,他知道自己的几斤几两,那些个惊天动地的大事儿他也干不来,也没有那样的本事,他就老老实实的听从燕洵的安排,不给坏事,能帮上忙就帮上忙,绝对不拖后腿就是了。 要么说燕洵选贾经呢,他这人虽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心底里特别有分寸,那种分寸便是很多看上去道貌岸然的好人都不一定能守得住。 所以当贾经偷摸的跟着钟系,亲眼看着有人从下沙县出来,又听到他们说话不小心弄出动静被发现,被这些人抓起来的时候,贾经便想好了,让他说什么都行,但他绝对不会出卖燕洵的幼崽们。 他这大半辈子也活够了,也当了一回功曹,也去了一趟边城,甚至是去了妖国,也见过妖国正儿八经的妖怪,这些个经历加起来算是可以了,他已经活够了,没必要再去撕开自己的底线活下去。 钟系大约是对贾经气急了,上来就踹了他几脚,“若不是你,我何必动用他们!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他眼圈泛红,看样子是气得狠了,又狠狠的抹了把眼睛,似乎是哭了。 贾经一歪头,吐出一口血沫子,嘿嘿道:“甭管你有啥苦衷,我都不会同情你。” 第529章 “没想到向来贪生怕死的贾大人竟然这般有骨气。”钟系凑到贾经耳边咬牙切齿道,“若不是你总是纠缠我,我又何必动用他们!贾经,我给你活路你不走,偏要往死路上走,那也怨不得旁人了。” “呸。”贾经头一歪,吐出一口血沫子,“什么死路活路的,你别跟我绕圈子讲那些道理,反正我也弄不懂那些。” 便是跟他说了他其实也是不太懂的。 他就只是个年纪一大把,只知道吃喝玩乐的老纨绔而已,京城的那些秘密,歧元县的那些秘密,边城的那些秘密,还有这下沙县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他都是完全不知道的,他也不想知道。 贾经心里头清楚的很,他没有那么大的能耐,便干脆不去折腾那些个事儿。 “你抓了我也没什么用,我什么都不知道。”贾经道,“你也别想用我威胁燕大人,老夫活了这么些年也早就活够了,这条命没了也就没了,老夫不在乎。倒是钟大人你……老夫倒是觉得你似乎很想活下去啊……” 叫钟系打的头晕眼花的,贾经说话都已经有些语无伦次了。 “贾大人,有句话你说错了。”钟系站起来,示意身后的人带着贾经跟上,“燕大人是出了名的护短,便是我觉得贾大人你确实算不上是什么人物,这条命也贱,死了也就死了,可有人不这么认为啊……贾大人,你说是不是?” “钟大人,非君子之事切莫为之。”贾经冷下脸道。 “哈哈……”钟系哈哈大笑,他总算是看到滚刀肉一样的贾经变脸了,眼瞅着贾经冷下脸,他终于是吐出一口浊气,感觉这些日子被贾经缠着的抑郁总算是一扫而空了。 贾经难得变脸,倒是很快平静下来。 “不要让他自杀。”钟系忽然脸上一变道,“把他绑起来,想自杀?没有那么容易。” 贾经又吐出一口血沫子,笑道:“可惜我没练过,否则现在已经成了。” 他只知道方法,却没有真的实践过,不过如果他真的实践成功的话,也就没有机会现在再尝试,只要实践成功他也就成功的死了,又哪里有机会活到现在呢? * 混沌的意识中,燕洵知道自己正在睡觉,他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不受控制,眼皮重如千斤,无论如何都抬不起来。 这次的状况比在歧元县的时候更糟糕,那时候他用意识形态守护蛋巨巨,且身边还有小黑护着,身体其实除了虚弱一点,并没有收到多大伤害,但现在不一样,他的耳朵不好用,听不见了。 身体终于真正的出现了不可弥补的漏洞。 燕洵很清楚自己的身体,他从此往后怕是都不能再听到声音。 不过就算是没有声音他也不应该一直这么躺着,必须得起来,得爬起来,得弄清楚下沙县的究竟,得弄清楚撼山幼崽身上的秘密,得给小幼崽们一个可以在大秦随心所欲的环境。 大业未成身先死,绝对不能这样。 保育堂的小幼崽们都还没有成长为大妖,甚至是他们还没来得及继续科举,入朝为官,燕洵还需要为他们保驾护航,还需要为他们谋划未来,哪里能现在就掉链子? 燕洵忽然想到了妖怪本源。 当初蛋巨巨破壳的时候他有机会吞噬蛋巨巨成就大妖,他给鬣狗王取名的时候曾经接触过妖怪本源的存在,那么是不是代表他也有机会变成妖怪,继续活下去? 现在他的身体根本清醒不过来,一直这样拖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不可。”猛然间有一声巨响砸向燕洵。 “为何不可?”燕洵发现自己已经瞬间进入意识形态,他隐约间察觉到那个跟他说话的存在应该跟上次一样。 “你必然会死,不要再折腾了。” “我现在还不能死,大业未成,我必须活着,也只能活着。” “你有什么大业?” “我要让保育堂的幼崽们跟大秦百姓和平共处、求同存异!只要他们能成功,那么将来就有机会改变妖国。妖国和大秦不应该这样互相消耗千百年,一直这样又要如何进步?难道最终还是会走向共同灭亡的结局吗?” 就像燕洵的上辈子一样,他一路斩杀妖怪,一路站到人类的最顶尖,那么多朋友、下属、亲人要么被妖怪杀死,要么因为妖怪背叛他,要么跟他反目成仇,最后都一个一个的死去。 妖国妖怪又何尝不是如此,一头头大妖跟人类厮杀,哪怕是最后只剩下一头大妖,哪怕是最后只剩下燕洵还活着,那他们也站在堆积成山的尸体上面厮杀。 不死不休,不死不休,到最后什么都没剩下,全都死了。 只是燕洵很幸运,他穿越时间和空间回到了过去,他幸运的遇上了对人类并没有敌意的幼崽们,他幸运的找到了自己的毕生目标,他幸运的活到了现在,他怎么能死! 就算他的身体早已破败不堪,就算他已经听不见了,他也要活下去,而且还要清醒的活下去。 燕洵的目标从来都没有这么明确过,他要用尽所有方法,一步一步走向那个目标。 “我救不了你。” 就算他身后就是妖怪本源,就算他能耐通天,他也救不了现在的燕洵。 “只要清醒的活着就好。”燕洵想要的很简单。 “罢了,你且去吧。” 燕洵发现自己在飞快的后退,他努力的把意识延伸出去,想弄清楚那个镇守妖怪本源的存在究竟是什么,长什么样,又为何必须他来镇守妖怪本源,而不是别的存在。 “现在已逝,只有过去和未来。” “且去吧。” 燕洵延伸出去的意识被挡了回来,他恍惚间明白了那句话的意思。 他现在的身体已经破败不堪,必死无疑,现在已逝,只有过去和未来,他的过去和未来,还是活着的。 恍惚中身体猛的一沉,燕洵就知道自己的意识已经回到身体中,他赶忙睁开眼睛,竟是轻轻松松就睁开了。 “阿爹。” 再次从镶嵌在墙上的小窝中弹跳出来,飞快地穿上衣裳,哒哒哒窜向燕洵身边,等待燕洵醒来的小黑刚喊了一声,就看到燕洵缓缓睁开眼睛。 “哥。”小黑赶忙喊其他小幼崽。 其实根本用不着小黑喊,所有的幼崽都等着呢,他们便是睡觉也都要睁着一只眼睛,就怕燕洵会在他们睡觉的时候醒过来。 “大人。”镜枫夜凑过来。 “先把脉。”花树幼崽赶忙道,“只要醒过来就应该没什么大碍……唔,大人怀了身子了……” 燕洵听不到声音,不过他从花树幼崽的口型上看明白了。 “是好事。”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头却隐约明白自己这次为什么能醒过来了。 那所谓的过去和未来想要变成现在显然没有那么容易。 “还是听不见。”燕洵主动说,“不过我能看懂你们在说什么……就是稍微有些吃力,回头造个写字板出来,写字给我看就好。有粥吗?有些饿了。” 躺着的这么些日子燕洵的身体也有进食,只是吃的终究是太少太少,现在已经完全皮包骨了。 粥一直日日夜夜的温着,且每日里都准备好几种,就是想等着燕洵能醒来的时候可以挑选口味。 燕洵刚说完,镜枫夜就已经端着粥过来,跪坐在他旁边,拿着小巧的勺子一口一口的喂。 “已经到下沙县了?”燕洵问。 他身边就是窗帘,有好几层,把外面的光完全挡住了。这大妖车隔音也特别好,外面的动静根本听不到。 一小碗粥喝下去,燕洵就觉得已经很饱很饱,吃不下了。 “饱了。”燕洵道,“镜大人,给我拿件衣裳穿,拿个新的面具过来。” 不用看燕洵都知道自己现在的样子一定很难堪,他藏在被窝里的手一点肉都没有,完全是皮包骨,手背上能看到一条一条的骨头和血管,看上去就像是饿殍一样。 这个样子如何能出去见人。 旁边秦四不由自主的摸了摸怀中的木盒,那里面有燕洵给的面具,他一直都藏在身上。 新的面具上面还是有着龙鳞痕迹,跟镜枫夜脸上的痕迹一模一样,不过样式又有十分微妙的变化,颜色略微淡了些,更适合燕洵现在这样苍白又不怎么好看的脸。 折腾完这些,窗帘才轻轻拉开一层,有光线了,但还有一层薄薄的帘子挡着,便让光线看上去没有那么强。 燕洵眯了眯眼,靠在镜枫夜身上忽然笑起来,“又有些饿了,再给我盛碗粥过来。” 这怀了身子的状态就是不一样,很容易饿,吸收的也快,这才醒来多久燕洵就已经能自个儿抬起胳膊,说话也有力气多了,甚至是能捏着小黑的衣裳把他提起来。 等再喝一碗粥,歇息一会子,燕洵就能拎起蛋弟弟了。 “现在可算是稍微好了些。”燕洵笑眯眯道,“现在能说这些日子都发生什么了吧?” 终于确定燕洵的状态越来越好了,幼崽们这才松了口气。 蛋红红方才还憔悴的没有半点精气神,瞧见燕洵醒过来以后便自个儿飞快地啃肉干、喝水,等燕洵有了些力气的时候,小小只幼崽的精气神也回来了,蹦蹦哒哒的跑到燕洵旁边,仰着脸看他。 “蛋红红瘦了点。”燕洵拎起蛋红红掂量掂量道。 “嘿嘿。”蛋红红咧开嘴笑,“阿爹,你终于醒了。你要是再不醒我都觉得快要活不下去,都觉得我怕是这辈子都成不了大妖了……” 第530章 “贾经,别以为我不敢杀你!”钟系气得脸上的表情都扭曲了。 他从来没见过这么不要脸油盐不进的人,偏偏他看上去那么贪生怕死,实际上却完全不是那样,很有骨气,定下的底线绝对不会去突破,就像是一个看上去不像战士的战士,非要坚守战场似的。 “你敢,你当然敢。这么多年把下沙县瞒的那么紧,半点风声都没漏出来,钟县令也当真是能耐。你连皇上都瞒着,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呢?”贾经道,“我是贪生怕死,我也没什么骨气,你若是想知道别的事儿我定然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但燕大人不一样……” “燕大人不一样啊。” 贾经就是再混蛋,再不是个东西,他也知道自己要做什么,燕洵把他提拔上来是想让他做什么。 既然燕洵叫他来下沙县当这个县令,那么他就担着,别管他用什么姿势担着,甭管他是顶天立地的站着,还是跪着,还是趴着,还是躺着,他都要把这责任给担起来。 “你也知道燕大人不一样,却为何不让我见他?”钟系怎么想也想不明白,“到了下沙县界碑便停下,不往前一步,一待就是两个月,燕大人这究竟是什么意思?明明在京城的时候燕大人并未如此为难与我,为何出了京城便不再见我了?” “该见你的时候自然会加你。”贾经道。 这么些日子其实他也没见过燕洵,不过经常见到秦四出来,偶尔小幼崽们也会出来交代事情,似乎是京城和歧元县那边的事儿,他偶尔会听到几句,也没放在心上。 “燕大人,是不是……”钟系犹豫一下,还是问了出来,“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当?” 要不然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燕洵不见他,又为什么这样浩浩荡荡的队伍偏偏就停下不走了,就这么安安稳稳的待在这里,他上蹿下跳的折腾这么久,这些人愣是岿然不动。 “没有不妥当。”贾经一口否决,“钟大人,你可以打我骂我杀了我,但你不能说燕大人的任何不好,一句都不行,甚至是你最好是连想都不要想。” “为何?”钟系心里咯噔一下,嘴上却这般说,“我偏偏这么想了,又偏偏这么问了,又能怎样?燕大人之所以一直不见我是不是因为他见不了我,而不是不想见我?” 贾经干脆闭上嘴不说话,闭上眼睛不去看钟系了。 “贾大人……”钟系气急,他明明招来了帮手,可此时却还是有一种无能为力的错觉,就像是他便是招来再多的帮手也改变不了眼前的一切似的。 这种无力感让钟系愤怒,又有些恐惧。 “钟系,你不了解那些小幼崽。”贾经忽然道,语气上还带着一丝提点的意味,“只要燕大人还在,他们就是保育堂的小幼崽,学问好,脾气好,朋友也多,而且非常心善……如果燕大人不在,那些小幼崽……” “他们会失去本心。” “幼崽们是燕大人亲自带着一步一步走到今日,是燕大人一点一点教的本事,他们啊……跟燕大人那是不一样的。” 这些小幼崽们都被燕洵教的很好,但也正是因为他们实在是太好了,这便成了问题所在。 现在小幼崽们在极好的极端,一旦他们发生改变,就有极大的可能进入另外一个极端:极坏的极端。 而牵着小幼崽们的那根线便是燕洵本身。 燕洵在小幼崽们心目中的重要性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重要的多,毕竟旁的任何人都没有经历过小幼崽们所经历的事情。甚至是燕洵自己也没想过如果自己没了这些小幼崽们会怎样,他有点不敢去想。 “本心?命没了也就不需要本心了。”钟系道,“妖怪就是妖怪,永远都变不成人!” 贾经刚想说什么,忽然又想起来,燕洵和小幼崽们给大秦带来的变化虽然让很多百姓受益,但似乎并不包括下沙县,钟系此时说这个虽然有些不妥当,但也没有大错。 他又想着说些别的反驳钟系,忽然脸色一变,眼睛跟抽搐了似的。 钟系叫出来的这些人颇有手段,能耐也厉害,硬生生在附近找了个十分隐秘的地方,贾经被带过来的时候还看到外面有一些看上去像是阵法似的东西,还有不少人在暗处守着,他便知道这个钟系是有手段的,凭借他自己肯定逃不出去,便没想着要逃,这才一心求死。 他现在他又有些不确定钟系身边的那些人的能耐了,因为他任何动静都没有感觉到便看到了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你不是想知道下沙县究竟有什么秘密吗?”钟系并不知道身后的变故,他犹自说着,“我身后的那些人你看到没有?他们身手是厉害,一个个看上去怪物一样,可他们……寿命极端,全都是在最好的年华中逝去。” “你可知这是为什么?因为妖怪!” “下沙县有妖怪要镇压!” 钟系近乎咆哮一样的说着,“所以哪怕是他们本事很大很大我也极少动用他们,实在是一旦动用他们……他们只会死的更早。那是一条条鲜活的生命,年纪才那么大点儿,你叫我于心何忍?” 贾经却瞪大眼睛看着钟系身后一动不动。 那些身手很厉害的人他知道,确实是很厉害,然而他们凶猛的扑过去的时候,却被战兔幼崽轻轻松松地按在地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甚至是连地上的尘埃都没有溅起。 一切都是那么的悄无声息又轰轰烈烈的进行着,偏偏钟系还以为这里绝对安全,还以为那些身手极厉害的人万无一失。 “跟五皇子的情况有些像吧?”燕洵忽然道。 战兔幼崽和撼山幼崽一左一右地按着头发全都白了,连带着眉毛也白了,但看上去明明是少年模样的人。他拼了命的挣扎,偏偏挣扎不开,身边的两只小幼崽巨山一样压着他,竟是叫他根本无能为力。 “说不准,不过是有些像的。”小皇子凑过来看了看,不太确定道,“回头问问他就是。” “他的样子似乎是有些难受。”燕洵伸手摸了摸少年的脸,又抓着他的手腕把脉,微微皱眉道,“脉象也跟常人不一样,看来他一定不是寻常人了。镜大人,把他们都带回去,咱们得弄清楚他们都是什么样的人。” “好。”镜枫夜便冲着身后招手。 竹叶青便立刻带着人进来,他们修为虽然高但到底是没有幼崽们那样的能耐,终于是弄出一些十分微小的动静。 眼瞅着这些冒出来的少年全都被带走,燕洵这才冲着身体僵着不敢动的钟系拱手,“钟大人。” 钟系缓缓转身,他很机械的拱手,说不出话来。 想方设法都想见到的人忽然出现在眼前,但这眼前的一切都不是他想要的。 下沙县秘密的一角就被他这么拱手送了出去,而在燕洵说话以前他甚至是完全不知道。 “去看看贾大人。”燕洵道。 花树幼崽便提着小药箱哒哒哒跑过来,光明幼崽跑过来打下手,身后蛋弟弟牵着小黑也撵上来,蹲在旁边看。 “没事,伤得不重。”贾经龇牙咧嘴道。 “很疼吧?忍忍就好了,我哥的医术很好的。”蛋弟弟笑眯眯道。 贾经很有骨气的点头,心里头决定自己既然都把大话放出去了,那倒是不如坚持到底,便咬紧牙关,想着自己应该能撑下去。 然后花树幼崽一动手,贾经便开始惨叫,实在是太疼了。 蛋弟弟哈哈大笑,“忍一忍,咱们出门在外没有条件叫你静养,可不就得用这虎狼之法。现在酸疼酸疼的,恨不得把胳膊腿都剁下来是不是?当真是难受的厉害哩,当初我也叫我哥捏过,那会子我差点以为要被我哥给捏死……” “别、别说了。”贾经别的话没听到,就听到要让捏死了,他可不就是要让花树幼崽给弄死了。 这会子还要什么脸面,鬼哭狼嚎就是了。 贾经不故作高深的忍着了,大喊大叫的,旁边蛋弟弟就拉着小黑蹲在旁边说风凉话,弄得乱哄哄的。 燕洵便把藏在自己身上不肯走的蛋红红掏出来往蛋弟弟那边扔,“过去看着点贾大人。” “燕大人。”钟系身体没有那么僵硬了,可以前那些早就想好的话却不适合现在说出来。 “明天进下沙县。”燕洵忽然道,“回去准备准备吧,咱们在这地方住了这么久,是得好好收拾收拾。” 钟系刚刚想好的话还没来得及说便被燕洵堵了回来,他看着燕洵慢慢转身,慢慢走了,几次张开嘴都愣是说不出话来。 另外一边贾经鬼哭狼嚎一番,竟是能自个儿爬起来了,便颠颠的跟上去,路过钟系身边的时候还重重的冷哼一声。 “钟大人。”蛋弟弟带着小黑走到钟系前面,“等咱们进了下沙县,你随时都能找我阿爹,他会见你的。” “你们当真要去下沙县吗?”钟系表情复杂地看着蛋弟弟。 眼前的这只小幼崽是妖怪,还是燕洵的儿子,看上去很健康,能耐也大,就是个头稍微小了点,他牵着的小黑浑身上下都黑不溜秋,一双眼睛倒是十分灵性,看上去不像是妖怪,也不像是燕洵的儿子。 “要去的。”蛋弟弟老气横秋的叹气,“不管你说什么,下沙县都是要去的。” “如果我说你们去下沙县的话,会给下沙县带来灭顶之灾呢?”钟系追问。 第531章 “钟大人,你觉得现在的下沙县很好吗?”蛋弟弟一边说着话一边摸了摸小黑的脑袋,伸爪子指了指不远处的蛋红红。 小黑便哒哒哒跑到蛋红红身边,拽着他的衣裳亦步亦趋的跟着。 “现在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状况了。”钟系说。 “你怎么就能保证现在的状况最好?”蛋弟弟不解,他看了眼那些被带走的少年模样的人,语气有些疑惑,“他们看上去虽然都很有能耐,但你应该知道的吧?他们身体里有着不属于自己的力量,能维持现在的状态完全是因为他们在消耗自己的寿命……”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只要动用体内那些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就会加速寿命的消耗,就像这回他们被你喊出来,守在这里,不得不动用那些力量。” “他们很快就会死,对不对?” 蛋弟弟虽然现在还不太能确定,但他已经听到花树幼崽跟燕洵说话了,得出来的结论基本上就是这样。 这般说着,蛋弟弟忽然又想起来燕洵的状况,他那阿爹年纪根本不大,却偏偏身体跟筛子似的,想尽办法都堵不上那些个窟窿眼,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燕洵的身体破败下去而无能为力。 “那些少年才多大,就不得不走这条路,实在是太残忍了些。”蛋弟弟使劲按了按心口,压下那种难受的感觉,装作没事人一样冲着钟系道,“我阿爹把他们都带走了,想看看能不能想法子叫他们活得久一点。” “他们的能耐都很大。”钟系说,“能帮上大忙,他们……” 蛋弟弟很不赞同的摇头,“就算他们真的能帮上大忙,也不能付出这么大的代价。阿爹经常跟我们说的话就是活着,而且还要好好的活着,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要好好的活着,因为只有活着才能想到解决事情的办法。” 小小只的幼崽一脸理所当然的说着。 “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会有别的法子,既能让下沙县安安稳稳的,而那些少年又不需要付出这样惨烈代价的法子?” “就好比以前边城面对妖怪攻城的时候,只能道兵上前硬抗……那当真是用一条一条的命填出来的。那时候边城根本没有像样的武器,道兵只能用身上蕴养的黄符对付妖怪,若是蕴养的黄符用完了,就得用保命黄符去燃烧性命。” “说起来,倒是跟那些少年的状况差不多。” “上战场以前都还是意气风发修为极高的道兵,可等从战场上下来,就成了白发苍苍垂垂老矣的老者,可他们至少还活着。” 跟那些现在就已经早生华发的少年是不一样的。 “钟大人,你既然不愿意叫旁人知道下沙县究竟有什么事情,那我也不问。我就是觉得,或许你可以尝试着去相信燕大人,相信我们,如果能让那些少年像常人那样活着,岂不是皆大欢喜?” “钟大人,我观你是极为面善之人,应当也不想眼睁睁看着那些少年就那么死去吧?” “言尽于此,钟大人若是想见我阿爹,随时都可以去。” 蛋弟弟冲着钟系郑重其事地拱手,没再说什么直接走了。 留下钟系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就这么看着蛋弟弟蹦起来,挂在小皇子身上,也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小皇子一边捂着嘴笑一边拿手指头戳蛋弟弟。 小小只的幼崽跟方才判若两人,变脸竟是跟翻书一样快。 而蛋弟弟说的那些话一句句,一字字,一点一点的往他心里头最柔软的地方扎,叫他心里生疼生疼的,又不可抑制的心动了。 如果可以让那些少年好生生的活着,谁又愿意他们去死呢? 可下沙县那么多年、那么多年的都没有改变过,不是没有人试图改变,而是根本改变不了,每一次失败都伴随着一条一条逝去的鲜活的生命,那些曾经试图改变的人眼睁睁看着鲜活的生命离世,很多人都疯了。 钟系想把这些事情说给蛋弟弟听,可蛋弟弟的那些话便像是魔咒一样绕着他不停的转,让他一点一点的动心,一点一点的难受起来。 “果真是妖怪。”钟系捂着心口,“如果你没有对我说那些话,哪怕是杀了我也好……” 他一直以来坚定不移信念的东西就这么因为蛋弟弟说的话发生了微妙的改变,他甚至是不敢去见燕洵了。 蛋弟弟是燕洵的儿子,他的本事都是燕洵教的,而蛋弟弟已经是如此,那燕洵又会对他造成什么样的影响?他不敢去想,甚至是不太敢去尝试。 大妖车中,雷电幼崽和波波幼崽同时按着少年,其余的幼崽都靠在燕洵身边,好奇地看着这个少年。 “进下沙县吧。”燕洵道,“不管钟系说什么,咱们都是必然要去的。或许此去真的会像钟系说的那样给下沙县带来灭顶之灾,但就算咱们不去,以后也会有人去。” 下沙县不可能永远这样,只看这些少年便知道,他们变成现在这般模样,还会很快死去,下沙县又能有多少这样的少年消耗? 等下沙县再没有这样的少年消耗的时候,哪怕是他们依旧不想改变,也会被逼着改变。 “竹叶青跟我说这些都是修炼的好苗子,若是能正儿八经的修炼,将来再怎么说也能捞个武将当当。”花树幼崽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一个很小很小的妖灯对着少年的眼睛照,一边又问,“你叫什么名字,方便跟我说吗?” 少年还在挣扎,只是按着他的两只小幼崽就跟大山似的,叫他无论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 “那你可知道我是妖怪?”花树幼崽捏着少年的手腕把脉,“我是一头妖怪幼崽,你可知道?” 跟着蛋红红回来的小黑炮弹一样砸到燕洵身上,挂在他的衣服上一晃一晃的,又扭头去看被按住不能动弹的少年。 “他现在还不是妖怪。”花树幼崽随口道,“不过小黑是我们的弟弟。” 虽然不是妖怪幼崽,但小黑现在也是保育堂的一员,并且因为他情况比较特殊,大家都对他额外照顾。 少年还在挣扎。 “大约是伤了神智。”燕洵叹了口气道,“先叫他睡一觉吧。看样子他似乎从来都没能好好歇息过,再去看看其余的人,看看情况是不是一样。” 确定第一个少年的情况后,后面就很简单了,因为他们的情况都一样。 伤了神智,身体里有着不属于自己的力量,却没有像五皇子那样变得青面獠牙,反而是早生华发,变成这般少年模样。 “他们都听钟大人的话,肯定是有一套特别的沟通方式。”燕洵道,“钟大人定然是知道许多事,就是不知道他是不能说,还是不想说,亦或是不敢说。” 就在这样接二连三的秘密仿佛要浮出水面,却依旧又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情形中,燕洵一行人进了下沙县。 初初进去的时候,走的也是官道,跟别的地方比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过下沙县稍微大一点,一日功夫还不能到县城,需得到驿站歇脚。 钟系一直都没有再想着要见燕洵,他一直恍恍惚惚的待在马车上,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燕洵这边也一直带着这些少年,有空便围着他们转,若不是有这些少年在,那日的事情就仿佛完全没发生过似的。 驿站修的还算不错,不过能看出来无论是宅子还是守在这里的道兵看上去都有些年头了,宅子老旧,道兵年纪也大了,走路慢吞吞的,倒是腰杆挺直。 屋里摆着小炭炉,坐在上面的药壶咕嘟咕嘟的冒着热气,一股子苦涩无比的药汁子味道便不可抑制的散发开来。 燕洵坐在软垫上,一手托腮看着镜枫夜,忽然道:“镜大人,你说下沙县究竟有什么秘密?” 他并不相信这些少年就是下沙县最大的秘密了。 “我不知。”镜枫夜飞快地写了三个字给燕洵看,因为写得太快,那字歪歪扭扭的并不好看。 燕洵就笑,“镜大人,你的字看着比我写的还丑。你把脸对着我说话就是了,我能看懂你说的。” 镜枫夜的嘴唇形状很好,而且柔软有弹性,燕洵对别人不了解,对他可是了解的透彻,有时候镜枫夜一张嘴他就知道这是要说什么。 “会累。”镜枫夜又写字,不肯说话。 “镜大人,你说这驿站的道兵会不会早就成了钟大人的人,会对咱们不利?”燕洵看着镜枫夜毫不犹豫的撕开手腕放血,他微微皱眉,知道说了没用但还是说,“镜大人,你不必这样,我会好好的……” “有用。”镜枫夜耳朵忽然动了动,手上的动作倒是稳稳当当的。 外面忽然冒出来许多人,驿站那些道兵倒是没有露面,但如果没有他们的配合,这些人又怎么会这么轻易的出现? 小幼崽们互相对视一眼,都没有去打搅燕洵,而是飞快地穿好战袍,拿上战伞从屋里出来。 就连小黑也穿着崭新的战袍,扛着一柄跟蛋弟弟手中的战伞一模一样的战伞,威风凛凛地站在蛋弟弟身边。 “叫钟大人出来。”蛇身幼崽甩了甩尾巴尖说,“倒是有几个人看着正常,先问问他们,看看能不能套话。” 于是蛋弟弟就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冲着前面喊:“你们是什么人?可知道屋里都是谁?怎么就这般莽撞的前来冒犯?那个顶着猪头帽子的小汉子,你过来答话!” 第532章 “你们现在走还来得及,我们不会拦着。”猪头少年说。 “为什么要走?”蛋弟弟跳到护栏上蹲着,十分不解地盯着猪头少年看了一会儿,又扭脸问蛇身幼崽,“哥,他们凭啥叫咱们走,大秦哪条律法规定了?” 蛇身幼崽就清清嗓子,甩着尾巴尖很悠闲地说,“没有哪条大秦律法如此规定,咱们毕竟是奉旨护送贾大人前来上任县令,他们撵咱们走是他们的不对。” “既然是他们不对,那咱们要直接动手吗?”蛋弟弟捏了捏小拳头,冲着下面挥了挥,“哥,我总感觉跟他们说不通,他们全都油盐不进的。” 眼瞅着蛋弟弟跟蛇身幼崽旁若无人的说起话,其他小幼崽有的甚至是开始打哈欠,还有的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摸出肉干开始啃,全都是没把他们放在心上的样子。 少年感觉自己被轻视了,他涨红了脸道:“我们……叫你们走是为了你们好,你们且听着就是……” 听到这句话,蛋弟弟慢慢转过头,有些好奇地看着少年,问:“为了我们好?” “恩。”少年重重的点头。 “哦。”蛋弟弟这时候才真正的郑重地看向少年,因为他发现少年竟然不是撒谎,也不是故做好人,他竟是发自内心的想让他们离开,完全是出自好心,不是因为其他。 蛇身幼崽往前游了游,探头看下面的少年,小声道:“倒是个心善之人,没有因为我们是妖怪就区别对待。蛋弟弟,咱们下去问问,叫咱们走总得有理由才行。” 因为猪头少年的善意,幼崽们便都从上面下来,一字排开护着身后老旧的木楼。 “说吧,为什么叫我们走。”蛋弟弟问。 “不能说。”少年涨红了脸道,“你们快走吧,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 * 外面熙熙攘攘喧喧闹闹,那些声音在镜枫夜的耳朵里十分清晰,他甚至是能分辨出那些细微的喘息声究竟是谁的。 “现在都没打起来,外面那些人只是想撵我们走吧。”燕洵肯定道,见着镜枫夜点头便笑起来,“镜大人,你去跟幼崽们说,把领头人请进来,我要见见。” “好。”镜枫夜便赶忙站起来,出去找幼崽们说话。 不多一会儿猪头少年便跟着镜枫夜进来了,幼崽们还留在外面跟剩下的人对峙,并没有放送多少。 “你想叫我们走,离开下沙县,却又不肯说原因,是因为那个原因被我们知道的话,我们就走不了了,对不对?”燕洵示意少年坐下,倒了杯花茶递过去。 少年双手捧着透明光滑的玻璃杯,闻着花茶特有的香味,抬头看看燕洵,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本该是剑拔弩张的气氛,不应该这样温和才对,总觉得哪里都有些不对。 “那么……”燕洵拿起小盘子,夹了块点心放到盘子里,又把盘子递给少年,“尝尝,这是镜大人做的京城那边的点心,口味很不一样的。如果我现在说出那个秘密,是不是你就不会撵人了?” 少年刚刚被点心的香味吸引,他还从未见过这么精致的吃食,正想着尝尝,便猛然听到燕洵这般说。 他猛的抬头看向燕洵,说不出反驳的话。 “被我说中了。”燕洵捂着嘴轻轻咳嗽,旁边镜枫夜赶忙递过来茶水,“药茶啊……” 桌上的花茶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药茶,味道自然是不如花茶香,不过能压下咳嗽。 燕洵抿了口茶,拿了软垫靠着,“这下沙县的秘密……钟大人什么都没说,我自然也是完全不知道。不过……下沙县应该是有寻常道兵对付不了的危险存在,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人变成那般模样,是不是?” “你可知道歧元县的秘密?” 少年摇头,他连下沙县界碑另外一边是什么样都不知道,又哪里知道歧元县的秘密,若不是燕洵问,他根本不知道歧元县的存在。 “歧元县有一座石门,里面藏着未知。”燕洵道,“那石门里面偶尔会有看不见摸不着,会吞食人血肉的怪物出现。这种存在……却被县上那些人称之为老祖宗,并且十年如一日的守护。” “后来贾求孤上任歧元县县令,我和幼崽们去帮忙,正好有一头怪物跑出来,让幼崽们给杀了。” “下沙县的秘密……大约是跟歧元县异曲同工吧。” 那时候燕洵甚至是还跟小幼崽们推测过,之所以大秦从成立之初到现在,甭管地方驻兵变成什么样都不曾撤销过,或许还有一些不为人所知的原因:比如说,很多年很多年以前的大秦,不单单是歧元县有石门,别的地方也有石门呢? 如果最初的最初,大秦各个地方都有石门的话,那么就能解释为什么大秦各个地方都必须有驻兵了。 只是没有证据,且这个猜测也十分荒唐,半点依据都没有,看上去也不像是真相,所以燕洵也只是跟小幼崽们说过,并未跟其他任何人说过。 “你……”少年猛的站起来,惊疑不定地看着燕洵。 “我什么都没说。”燕洵道,“慌什么,你且坐下。” “可是……”少年慢慢坐下,低着头不说话。 虽然燕洵什么都没说,但他又仿佛什么都说了,仿佛已经洞彻下沙县所有的秘密似的。 “你叫什么?”燕洵忽然说起别的,“其实很久以前我曾经听说过下沙县这么个地方,那人……修为极高,模样十分英武,走得虽然不是正道,但也有底限,我便是因此才活了命……” 旁边镜枫夜动作顿了顿,又很快若无其事的忙活。 少年不知道燕洵为什么忽然说起这些看似相关,但似乎又没什么关系的事,不过只要不是跟那个秘密有关系,他倒是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道:“我叫猪头。” 本来是没有名字的,是他弄了一顶跟猪头一模一样的帽子戴着,别人喊他也是喊猪头,于是他便有了名字。 “外面的人都听你的吗?”燕洵忽然问。 猪头少年迟疑一下,不明白燕洵为什么问这个,他点了头,“是。” “那些跟你们不一样的少年也听你的吗?”燕洵又问。 “……是。”猪头少年的脸色一点一点变得苍白,他并不想提起外面那些白发少年。 “镜大人。”燕洵忽然道。 镜枫夜便立刻站起来,去了里间又很快回来,手中提着一个五花大绑的,须发皆白,双目无神,还在不停挣扎的少年。 “他也听你的吗?”燕洵指了指少年。 “啊……”猪头少年吓了一跳,还以为外面的人被抓起来了,他赶忙凑过来看,待到看清楚此人的模样后便忽然惊叫一声,喃喃道:“可秋儿,你……为什么……” 他有些语无伦次的说,“你不是……你不是……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少年还在挣扎,对猪头少年根本没有反应,哪怕是他扑过来发出好几种声音,甚至是还做了好几个十分古怪的动作,少年依旧没有反应。 这个被钟系叫出来的少年并不听猪头少年的。 “你们怎么抓到他的?”猪头少年颓然地坐回去,表情十分沮丧。 “他是钟系的人。”燕洵道,“他对自己的名字没有反应,是不是已经完全把以前的事儿忘了?” “钟县令回来了吗?”猪头少年眼睛里猛的有了亮光,可在看到少年后又变成了无边的愤怒,“钟大人不能,他怎么能……他怎么能把可秋儿变成这样……” 说着话,他猛的扑过来。 镜枫夜抬手就要挡,燕洵赶忙按住镜枫夜的胳膊,冲着他微微摇头。 镜枫夜让到一边,猪头少年顺利扑过来,他蹲在旁边小心翼翼地看着不断挣扎的少年,伸出手想要摸摸他,看到他满头白发后又猛的缩回手,眼中的愤怒逐渐变成悲伤,蓄满大滴大滴的眼泪。 终于是忍不住哭了,从小声啜泣到嚎啕大哭,再到哽咽的喘不过气来。 先前还保持冷静,面对燕洵都不慌乱的猪头少年哭成了狗。 燕洵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猪头少年,并未上前打搅。 过了许久,哭完了,也歇息好了,他这才对燕洵说:“你们既然已经知道他们的存在,怕是就走不了了。不过你们会很危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送命,我谢谢你能找到他,可我没有能耐保护你们。” “现在那所谓的秘密你还是不能说吗?”燕洵问。 猪头少年轻轻摇头。 “我知道了。”燕洵摆手,“你带着外面的人走吧,他留下。” “我……”猪头少年猛的抬头看燕洵,他是想带这个少年走的。 “你不能带他走。”燕洵一眼看穿猪头少年的想法,“他必须留下。他现在的情况很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去,留在我身边我还能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救他。” 猪头少年身体猛的一僵,眼中绽放狂喜,忽然又理智回拢,喃喃道:“没有法子的。” “不试试怎么知道。你先走,以后有机会可以避开人来找我,你可以见见他,我不会拦着。”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猪头少年知道自己带不走,便只能转身离开。 屋里的门敞开又关上,那猪头少年风一样的走了。 燕洵长舒一口气,看向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可秋儿,“如果你想跟他说话的话,我不会拦着的,不必再如此伪装。” “你不懂,下沙县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可秋儿翻身坐起来,目光灼灼地看向燕洵,“哪怕是你想法子让我醒了过来。” 第533章 “你这样瞒着他未必是好事。”燕洵道,“有时候两个人加起来会比你想象中的能耐还要更大一些。” 就像当初鬣狗王攻城的时候,小幼崽们并没有单打独斗,而是选择合作。 如果是小幼崽们单独面对鬣狗王的话,那就会像蛋弟弟一样,只能逃,毫无还手之力不说,即便是逃也会逃得十分困难,他们毕竟都不是大妖,面对鬣狗王那样的存在,能让自己活着就已经很不错了。 但如果是小幼崽们分工合作的话,不但能很好的保全自己,他们甚至是还能给予鬣狗王重创。 “我的事不用你管。”少年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蹲在桌子前面,盯着上面的东西看。 桌子是镜枫夜搬来的,上面的东西也是如此。 琉璃桌面,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形状漂亮的让人不敢靠近的盘子,便是随意放在一边的刀叉上面都有着十分细小精致的花纹,一切的一切看上去都是跟老旧的驿站那么的格格不入。 就好像,燕洵这些人闯进许多年都没变化过的下沙县似的,他们跟下沙县是那么的格格不入。 “都是不值钱的玻璃杯,回头贾大人约莫也会建琉璃厂,到时候你就会经常见到这东西了。”燕洵道。 可秋儿手指头动了动,他很想拿起来看看,刚巧一缕白发滑下来,他神色一暗,终究是没有伸手拿。他现在已经是这样了,不应该拿那么好的东西的。 “他们都退了。”镜枫夜忽然道。 “你现在追上去还来得及。”燕洵见着可秋儿还是一动不动,便打开桌子上的点心盒子,夹出一块方方正正的点心放到盘子里,跟对猪头少年的流程一模一样,也是把盘子推到可秋儿面前,“可以试试,我需要观察你的反应。” 他变成现在这般模样是不会正常吃饭的,毕竟他连自己都控制不了,又如何能做出吃东西那般复杂的动作。 清醒过来以后,他倒是能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了,可看着眼前精致漂亮的点心却没有多少食欲。 “我闻不到香味。”可秋儿说。 “尝尝,说不定能尝到味道。”燕洵又往前推了推盘子,“这点心用的东西多,吃起来十分酥脆可口,入口即化,不是那种很特别的甜,你且尝尝就是。”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可秋儿也知道自己必须得吃,他现在其实也并不自由,毕竟是燕洵让他醒来,且还要继续研究,他根本没有任性的权利。 “好。”可秋儿说着便伸手拿起点心扔到嘴里。 外面的人都退了,小幼崽们便也都回来了。 蛋弟弟一进门就往桌子上跑,眼瞅着燕洵又拿出一块点心便赶忙哒哒哒跑过来,“阿爹,快给我切一点,我这都饿的不行了。” “去吃肉干,这东西不能当饭吃。”燕洵伸手指头推蛋弟弟。 小小只的幼崽让燕洵推得翻了个跟头,也不恼,飞快地从桌子上跳下去,拉开抽屉,整只幼崽都钻进去巴拉,不一会儿便扛着一根长长的肉干出来,一边扯下一小块放到嘴里,一边又跳到桌子上,还招呼蛋红红过去一块儿啃。 后面的小幼崽们进来都是找了自己的软垫盘腿坐着,花树幼崽倒是直接过来看可秋儿。 “能尝到味道吗?”花树幼崽问。 可秋儿轻轻摇头,“尝不出是什么味儿来。” 完全是食不知味。 “恩。”花树幼崽点头,“我来把脉。” 可秋儿赶忙伸出手。他微微低头看着模样跟小孩一样,脸蛋圆滚滚,胳膊腿都很胖,却一脸严肃的给他把脉的花树幼崽,哪怕是知道眼前的不是寻常小孩儿,而是一头妖怪,可心里头还是觉得有些惊奇。 就是眼前的这只小幼崽让他清醒的。 “暂时看不出什么。”花树幼崽道,“身体还在崩坏……蛋红红……” “来了。”蛋红红正坐在蛋弟弟旁边吃肉干,闻言赶忙蹦起来,哒哒哒跑过来,伸出小爪子在可秋儿手上轻轻拍了下,便又转身跑了。 可秋儿感觉自己的神智似乎是更加清明了些,身上也更加轻松,可这样治标不治本,用不了多久他的身体还是会继续崩坏。 幼崽们并没有一直吃茶吃点心,他们很快就忙了起来,全都是一些他没见过的稀奇古怪的东西,就这么旁若无人的,也不怕他偷摸记住,回头再告诉旁人。 大家都在忙,都在小声说话,那些话他听不懂,那些东西他也看不懂,他顿时就成了那个多余的存在。 左右看了看,可秋儿默默的走到墙根蹲着。 墙根放着妖扇,吹出来的是热风,弄得屋里头温暖如春的,跟外面完全不一样。 “剩下的那些人怕是都醒不过来了。”花树幼崽道。 可秋儿赶忙竖起耳朵,他知道还有好些个跟自己一样的人都在燕洵手中。 “只有他一个人醒了。”燕洵垂下眼帘轻声道,“歇息一晚,明儿个继续赶路。” 幼崽们都没有异议。 可秋儿就蹲在墙角,眼睁睁看着幼崽们变戏法似的搬出许多看上去十分松软的被褥,飞快地铺好,又拿出一个个小窝摆好,抱着自个儿的小被子钻进窝里,这便准备歇息了。 靠墙的地方摆着很多衣架,小幼崽们的衣裳就挂在上面,还有战伞,也挂在上面。 燕洵很早就睡下了,他的状态并不好,那么瘦,脸色惨白惨白的,五个手指头就跟鸡爪子似的,一点肉都没有,看上去饿殍一样。可秋儿蹲在墙根默默地看着屋里的一切,他觉得燕洵的状态比自己还差。 屋里也有给他准备的被褥,看上去很柔软,躺在里面一定很舒服,但可秋儿并没有过去睡。 他还隐约记得自己变成这般模样后是如何睡觉的,像马那样直接站着睡,有时候根本不需要睡,反正他的力量很强,只需要听从差遣就行了,又何必非要像常人那样歇息呢? 夜深人静是人睡得最深,最舒服,最不愿意醒过来的时候。 但可秋儿依旧是睡意全无,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听到外面有动静的时候他也还是一动不动,就那么看着驿站的窗户被轻而易举的打开,外面的不速之客悄无声息的进来。 他虽然蒙着脸,但头顶的猪头还在,这无异于掩耳盗铃。 可秋儿默默地瞥了眼手边的按钮,没有动。他知道这个按钮可以控制屋里的妖灯,那也是幼崽们带来的,明明没有火却十分明亮,很是神奇,也怪不得是妖灯。 只要他按下按钮,去而复返的猪头少年就会无所遁形。 猪头少年蹲在衣架旁边,他伸出手又收回去,又伸出手……他在犹豫。 白日里碰面的时候燕洵对他其实挺好的,且双方都没怎么动手,虽然是不欢而散,可也没到他晚上来偷摸下手的程度。他犹豫了,可是又不想就这样离开…… “你来错地方了。”可秋儿用衣袖遮住脸,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 猪头少年身体一僵,猛的回头看了眼窗户,“你是谁?” “你在这里什么都找不到的。”虽然几乎屋里所有的东西都是下沙县没有的,但他要找的应该不是这些东西,“钟县令在旁边屋里,你且去吧。” “可秋儿?”猪头少年并不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但他能想到的这会子对自己这般说话的就只有可秋儿了,虽然这完全是他异想天开。 “不是。”可秋儿呼吸一滞,否认了。 猪头少年上前一步,想看看这个跟自己说话的人是谁。 “你别过来。”可秋儿赶忙道,“否则我要喊人了。” 屋里睡着那么些妖怪幼崽,只要他喊,他们肯定就会立刻惊醒。 “我不过去。”猪头少年不敢上前,他走到窗户旁边,迟疑一下回头道,“你自己也小心点,希望我们下次还能再见到。” 钟系确实是在隔壁屋里,不过屋里不单单有他,还有贾经。 在猪头少年打开窗户进去的瞬间,贾经便猛的坐起来,并且顺手打开了妖灯。 一盏只有拳头大小的妖灯,把屋里头照的亮如白昼。猪头少年无所遁形,他立刻往窗户那边跑却发现窗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严实了,轻易的根本打不开。 “你又来做什么?”贾经瞪眼,“还是这样偷偷摸摸,一点都不光明磊落的来。” “我……”猪头少年不敢说自己是从隔壁过来的。 忽然他又耸然一惊,既然他过来这边都能被贾经轻易发现,那么他在隔壁就当真是没有被发现吗?可能吗?似乎是不太可能。 “嘿。”贾经披着衣裳下来,特地调整妖扇的角度,好叫自己一直都能吹着暖暖的风,“你又来做什么?难不成是想帮我?本官现在确实是很想知道下沙县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你能说?” 钟系死活不肯说出来,又非要见燕洵,结果现在燕洵能见他了,他自个儿却又缩了起来,整日里嘀嘀咕咕的也不知道在嘀咕什么。 猪头少年发现退无可退,倒也老实了,很坦然的到贾经前面坐下,默默地看着他。 “你跟钟大人一样,也是什么都不肯说?”贾经就有些牙疼,忍不住抱怨道,“钟大人说什么灭顶之灾的,好像我们都是来送死似的。可这下沙县,便是我们不来,难道往后就不会有人来了吗?” 根本就没有这样的道理,偏偏钟系什么都不说,要不是燕洵一直很淡定,以贾经的脾气,早就闹起来了。 第534章 贾经这人,正经的大场合他也上不了,没有那样的本事,但他这人也是妙,三教九流的人他都打交道,那些个脸面他是完全不在乎的,跟谁都能说上几句话,且也不讲那些繁文缛节一样的规矩,反正就是这么个混不吝的滚刀肉一样的上不得台面的人。 这会子贾经就指着对面床上已经醒过来的钟系说:“你要找钟大人?那不就是。有什么话你尽管说,我在边上听着就是。” 反正他是不会退避的。 猪头少年看看脸色铁青的钟系,又看看笑眯眯的贾经,一时间倒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回去吧。”钟系说了这么一句话就闭上眼睛,一副眼不见心不烦的样子。 “哎,这就要走?”贾经诧异,又特别不讲究的凑过来,冲着猪头少年道,“你不跟他说,跟我说说话呗。我跟你说,钟大人这人也太上不得台面,这一路上天天喊着要见燕大人,可等着燕大人要见他了,他偏偏又不敢去见了,你说这像什么话?” 贾经一边说着,就一边从旁边木箱里面抱出来一个铁盒子,当着猪头少年的面就摆弄开了,“哎,这人年纪大了就得少食多餐,大晚上的爬起来,我这都饿了。” 他旁若无人的拿出一块冰镇的面饼,打开铁盒子放进去,又不知道从哪儿拿出来薄薄的肉片放进去,不一会儿就有香味飘出来。 那面饼生的时候看不出来,可等熟了就能看出来,一层一层的竟然有许多层,那吃起来必然是酥脆可口的,里面再卷上薄薄的肉片,还有贾经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找出来的新鲜菜叶,就着还不算,他竟然还拿出一小罐子酱料来。 自个儿吃了一张饼,贾经又摸出一个蛋放到那铁盒子里煎。 “你这里没有这么好的东西吧?”贾经重新卷好一张饼递过来,“尝尝味道咋样。” 猪头少年下意识接过来,又被香味吸引着咬了一口,那香味……是他从未接触过的。 “你也别跟我说什么灭顶之灾的,我没那能耐管,这些事儿都有燕大人呢。”贾经很不在意的摆了摆手说,“不过这东西你也看到了,这玩意叫妖锅,便是京城都没有几家能用上,但歧元县却有不少人都用上的。” “你当歧元县以前是什么样?以前就是爹不疼娘不爱舅姥姥都不要的破地方,听说里面还有什么怪物,也不知道那是个什么玩意,反正是出了大事。” “哎,其实那些事儿我也不懂,可孩子,你得知道,这人身上要是有了病症啊,那就得想方设法也要去保育堂医馆找大夫看看,回头吃点苦头,身上的病症没了,那就能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可要是身上不舒坦也非要忍着,你说等将来到了忍不了的时候可怎么办啊……” 这话说的,钟系就十分鄙视,他可还记得贾经叫花树幼崽捏的时候,喊的那叫一个鬼哭狼嚎,就没有他这么丢脸的人。 只是这些话说出来,看上去似乎都没什么关联,可仔细想想里面难道就真的没有关联了吗? 甭管现在下沙县什么样,难道永远不改变就真的好? 歧元县改变那么大,出了那么多大事,结果现在变成什么样了? 钟系也没亲眼见过,但他在京城的时候听人说过不止一次,听说歧元县那些宽阔的水泥路能并排跑六两马车,且路边还专门有人走路的地方,不用担心会不小心撞上马车,听说那些水泥路四通八达的。 听说上元村现在大变样,一个个作坊拔地而起,那新县城就在上元村不远处,里面随处可见水泥楼,地上永远都干干净净的,且一到晚上不但路边有妖灯,便是很多人家也都能点妖灯。 听说燕洵做了主,要在歧元县和边城建学堂,边城的学堂一般人去不了,那是专门给边城军户建的,但歧元县学堂却很不一样,很多人家都在想办法打听消息呢,都是想叫自家孩子去燕洵建的学堂里面学学问。 没办法,保育堂第一、第二学堂出来的学生大家都看到了,那学问好的当真是学问好,外面多少教书先生都赞不绝口;就有那些天生愚钝不适合念书的,这要是放到别的地方,这学生基本上就废了,偏偏那两个学堂没有,还是教学问,却不是读书科举的那些学问,而是比较偏门的一些,现在那些学成的学生刚出来就叫六部衙门分了去,那就是正经的官儿。 还有保育堂医馆,听说溺水的死人都救活了,众目睽睽很多人都亲眼看到的,那医馆里面的大夫好些个都很年轻,但人家的医术那是真的好,听说还有剖腹生子的法子,可不是什么不吉利的事儿,而是说有些人不适合自然生产,人家大夫那是救命呢。 “小汉子,你也看到了,我虽然是下沙县的县令,可我其实什么本事都没有的,还得指望燕大人呢。”贾经跟个无赖似的摊手说,“不过我也想着啊,回头问问燕大人,或者问问小幼崽们,看看咱们下沙县有什么好改变的地儿,回头咱们也比照着歧元县,折腾出更好的地方来。” “那些个白白的少年我也看到了,他们都挺可怜,回头我叫燕大人想想法子,看看能不能诊治他们。” 这话说的轻轻巧巧的,贾经也不脸红,反而十分理所当然的样子。 钟系虽然闭着眼睛,可他的耳朵还没坏,能听到贾经说的这些话。这些话都没错,也很让人心动,可下沙县跟别的地方都不一样,并不是别的地方成功的事情就能直接搬过来的。 猪头少年自然也知道这样的道理,他很心动,可这里跟别的地方都完全不一样。 “心动了,可你还有难言之隐是不?”贾经很是善解人意的样子,“那成,我也不追问,我再给你煎两个面饼,你拿回去给同僚吃。正好今晚面饼用完了,回头我找阿烛问问,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好吃的,哎,这大冷天的,有点想吃火锅子了……” 贾经嘀嘀咕咕地说着,还真就给猪头少年准备了几个卷起来的面饼,肉片、鸡蛋的都有,全都用油纸包着,外面又套了一个更大的纸袋子,就这么热气腾腾的给了猪头少年。 然后猪头少年就这么抱着走了。 等猪头少年一走,钟系的肚子就饿的咕咕叫了,他能忍到现在不容易,便冷着脸看贾经,“贾大人当真是卑鄙。” 现在贾经说的那些话已经种在猪头少年心里,少年心性毕竟跟年纪大的不一样,他会记住这些话,并且还吃了这样好的好吃食,回头再分给同僚,那甭管是怎么坚定的心思,都定然是会慢慢发生改变的。 “不敢当,不敢当。”贾经乐呵呵的把妖锅收起来,没给钟系弄吃的,而且他还把妖灯也关上了,又出去喊了个道兵进来看着钟系,自个儿屁颠屁颠地出了门。 隔壁屋里也是灯火通明的,所有人都起来了呢,可秋儿还是靠墙蹲着,看不出脸上的表情。 “大人。”贾经一见到燕洵,便立刻正经起来。 “坐。”燕洵笑眯眯道,“那边的香味儿我可都闻到了,这便叫镜大人准备了火锅子,贾大人一块儿吃点。” 桌子上的铜锅咕咚咕咚的冒着热气,里面鲜香的食材正在翻滚,蛋巨巨拿着长长的筷子捞食材,蛋弟弟就挂在他的袖子上指指点点的嚷嚷,“快把我方才扔进去的肉捞出来,这会子该老了。” “我早叫小黄捞出来吃了。”蛋红红也挂在小皇子的袖子上,同样冲着火锅子指指点点。 两只最小的幼崽吃火锅子的时候就十分不方便,燕洵担心他们俩掉进去叫滚汤煮了,就不叫他们靠近,偏偏越是不叫他们靠近他们就越是想靠近,于是就想了个法子:挂在袖子上靠近。 贾经赶忙坐下,自个儿拿了筷子捞肉吃,特别自在,一边又把隔壁的事儿说了一遍。 屋里烟雾缭绕的,燕洵看不清楚贾经的嘴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旁边镜枫夜便飞快的写字,写完了拿给燕洵看。 “猪头和钟大人都不想说啊。”燕洵就说,“终归是会吃到的。” 边上蛋弟弟拿着刀叉跟一块肉片奋斗,就说:“可一直瞒着咱们也不像话,反正咱们不会走,跟咱们说了又能如何呢。这天地万物都是相生相克的,便是天大的事儿定然也是有解决方法的,总不能天天放着不管吧。就像是那鬣狗王,大妖虽然杀不死,可最终不还是叫道兵镇压了,这要不是那么多人亲眼看到了,说出去谁能相信呢……” “是这么个理儿。”蛋红红也说,“再难的事儿也定然是能解决的。” 这话都是说给可秋儿听的,原本可秋儿就想着,自个儿甭管听他们说了什么都绝对不会心动,可偏偏幼崽们三言两语的,他这就心动了。 心动的瞬间,可秋儿又想起来,或许今天晚上这些人要算计的并不是猪头少年,也不是隔壁的钟系,而是他吧。 偏偏他们算计的成功了。 他闻不到火锅子的香味儿,可他知道那一定很好吃,他凑过来拿起早就给自己准备好的碗筷,也捞火锅子里面的肉片吃,嘴里还是尝不出味儿,但他知道那一定很好吃。 “大人,我们有苦衷。”他这般说。 第535章 若是没有苦衷,谁又愿意把自己变成这副模样,谁又愿意早生华发,那么早的走向死亡。 如果可以活着,没有人想死。 “吃点东西。”燕洵说,“明儿个一早赶路,你也一块儿去大妖车里面吧,别的地方都不安全。” “好。”可秋儿知道自己不能拒绝,也没有办法拒绝,他就只能答应着。 小幼崽们都没再说跟可秋儿有关的事情,而是说起了别的,当然也没耽误大家伙儿吃火锅子。 “小蛋说皇上又在朝堂上发火了,说是那些作坊整治的都不好,发落好些个官员。”蛇身幼崽用尾巴尖卷着自己特用的叉子,卷了薄薄的肉片蘸了酱料,这才放到嘴里慢慢的嚼,一边说,“皇上这是迁怒,听说前阵子还因为在折子上见到了‘五’,这便大发雷霆,把那上折子的官员直接发配了。” 皇帝为什么这么做,还不是因为燕洵不但没放五皇子,甚至是根本没让他露面,且就这么带出了京城。 “让四皇子见见,回头写封信送回去吧。”燕洵道。 “顺便叫我的蜂妖鸟飞回去,我给保育堂学堂准备了几个模型,正好送回去。”蛋弟弟就说。 花树幼崽拿着小勺子舀蘸料,一边说,“边城那边暂时还算平静,眼瞅着又一年即将过去,天也冷了,欢哥他们缝了许多棉衣要送过来,我做主叫他们先送上火车,放京城就行了。” 虽然消息能送过来,但东西怕是送不过来的。 燕洵点头,又说:“还是要小心妖怪攻城,越是安全就有可能越是危险。” “我给杨小将军写信。”撼山幼崽赶忙道,“外城墙不容有失,我估摸着他会放在心上的。” “成。”燕洵想了想又道,“今年秋闱保育堂学堂得有不少学生上场吧?” “教书先生挑了一些学问好的,打算叫他们先下场试试,若是顺利的话,明年会有更多学生下场。”利爪幼崽就说,“今年春闱倒是很顺利,教书先生挑选出来的人全都中了,前十全都是保育堂的学生。” 也就是说只要是教书先生挑出来下场的学生,就跟当初传言的一样,秀才功名是手到擒来,目前看来,举人、进士似乎也并不难,更别说那些没有专攻学问,而是学了别的本事的学生根本没有下场科举,直接就被六部衙门要了去。 这也就导致保育堂第一、第二学堂更加叫人趋之若鹜起来,许多人家都想方设法的使出浑身解数,就是想把家中小辈送进学堂学学问,偏偏学堂里面名额又少,那每年学堂招收新学生的时候,满京城的人家当真都是疯魔一样。 利爪幼崽说的轻描淡写的,可这话在可秋儿耳朵里却无异于炸雷。 “回头等歧元县学堂建起来约莫能好一点。”燕洵道,“京城这边的学生完全可以坐火车去歧元县上学,也不耽搁什么。” 等将来这些学生学成了,他们对歧元县的感情自然也就不一样了,只不过这样的话不好直接说出来,但小幼崽们都懂燕洵的意思。 一顿火锅子吃完,再稍微歇息一下,这就要继续赶路了。 可秋儿跟着幼崽们进了大妖车,分了一个十分柔软的座位坐着,他低着头琢磨,仔细消化燕洵和幼崽们对他说的那些话。 从他们的话可以推断出很多东西,最明显的就是他们虽然来了下沙县,但并不是与世隔绝,而是跟京城、边城,甚至是歧元县都有联系,并且他们话里话外所表达出来的东西都很明显,并没有遮遮掩掩。 至少他们的话中牵扯到了四皇子、五皇子,可秋儿还知道跟蛋红红形影不离的那个小黄,其实也是一位皇子,他隐约还听到他们说,保育堂学堂里出来的学生,拿功名都是手到擒来的事儿,更隐约知道那保育堂学堂在京城竟是十分受追捧。 这里面的人脉关系绝对不容小觑,甚至是燕洵跟皇帝之间似乎还有些不和睦,可偏偏这样燕洵也还是想来下沙县就来了,没听说有谁拦着,也没听说谁真的拦住了。 可以说燕洵和小幼崽们只是话家常的说了几句话而已,但这些话在可秋儿耳中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 无形中透露了太多太多,那些有形的无形的实力就那么一一展现在可秋儿面前,便是他不去想都不行。 而且四皇子也在大妖车上,他的吃穿用度都跟小幼崽们差不多,但身上的衣裳却十分特别,那种杏黄可不是谁都能穿的。 “我去见他。”四皇子说。 “跟我来。”燕洵道。 可秋儿发现他们并没有下车,而是就在车上打开了一道镶嵌在墙上根本不会注意到的小门,小门的另一边并不是车外面,依旧是车里,也就是说那位五皇子也同样在车上。 小门关上,燕洵摸索着打开妖灯,眼前这才亮起来。 不大的小屋子,虽然很小很小,但该有的都有,五皇子相对来说也比较自由,只是他出不去而已。 铁皮墙上有着一道道爪印,还有一些干涸的血迹,铁皮桌子同样有着深深的指印,不难看出来五皇子憋在这小小的屋子里过得并不好,不过他自个儿倒是打理的十分体面,若不是那张脸还青面獠牙的,倒也是个翩翩佳公子。 “老四。”五皇子看向秦四,“又见面了。” “你……”这是秦四第二次见到五皇子,且在见到五皇子以前,他根本就不知道五皇子竟然也在大妖车上,并且距离还那么近。 他也住在大妖车里,有自己的床,虽然不大,但身边就是窗户,随时都能看清楚外面。 眼前这逼仄的小屋子夹缝一样,以五皇子的身高直起身子站着都困难,床也特别小,只能勉强躺在上面,而且动都不能动,否则就会滚下来,墙根虽然也有洗漱的水池,可五皇子毕竟是皇子,叫他只住在这么点地方,也实在是太憋屈了些。 “这里是下沙县。”燕洵忽然道。 秦四就看到五皇子那青面獠牙十分恐怖的脸有瞬间的扭曲,他面目狰狞地扑过来,伸爪子掐住燕洵的脖子,把他按到墙上,“燕洵,你终究还是找过来了,你就不怕死,你就不怕连累大秦千千万万的百姓,你就不怕成为醉人吗?” 这时候的五皇子是真的怒了,他一只手就能完全掐住燕洵的脖子,只要他稍稍用力就能彻底的解决眼前这个人。 “我知道。”燕洵抬眼看五皇子。 “知道你还来。”五皇子低吼,“我还当你一心一意的为大秦做事,虽然不忠于皇上,至少忠于大秦,却不知道你竟是如此狼子野心,为了一己之私带着这么些人闯来下沙县!这里根本不是你能来的地方,你现在就给我走!” 他同样不想让燕洵和幼崽们来下沙县,这地方成了碰都不能碰的地方。 他的爪子有着锋利的指甲,可以在铁皮墙上留下清晰的痕迹,此时只要他稍微一歪,就能轻而易举的划开燕洵的脖子。 五皇子低头盯着燕洵看,忽然抬手把燕洵推到一边,冷笑道:“燕大人,看来用不着我动手你也活不久了。我倒是不如大度一些,等着你自己死,省的弄脏了我的手。” “是啊,我快不行了。”燕洵平静道,“所以我才想来下沙县看看,看看这里究竟有什么不可言说的秘密,总得发挥我最后的余光,且叫我用尽最后一丝力量吧。” “可别说的这么好听。”五皇子摆手,“你来都已经来了,撵定然是撵不走,不过你也别想从我这里打听什么,我不会说的。燕大人,只希望你不要后悔才好,不要后悔才好。” “皇上很信任你。”燕洵忽然道。 五皇子猛的住嘴,下意识去看四皇子,就看到四皇子早就变了脸色。 是啊,他知道很多秘密,皇帝也知道很多秘密,偏偏比秦仪还受宠的四皇子不知道。若不是燕洵把他带在身边,他怕是永远都不会知道这些事,他甚至是不会知道五皇子还活着。 “以前我只以为你任性了些,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草菅人命,造出那么些怪物,我就想着把那些怪物都弄死,你不也就成了没有臂膀的怪物,还能翻了天不成。”燕洵轻笑,“我却是想岔了,你啊……或许草菅人命是真的,却不是我想的那样……” 五皇子显然知道下沙县有秘密,而这个秘密是皇帝也知道的,这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原来如此。”秦四咧开嘴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不是你想的那样。”五皇子沉声道,他又回头看燕洵,“燕大人,你如此处心积虑究竟是为了什么?” “朝中要把歧元县作为样板县进行推广学习。”燕洵忽然道,“五皇子,你说要是将来大秦都变成歧元县那般模样,到时候下沙县又会是什么样呢?当初我之所以定下要来下沙县,倒也不完全因为这个,而是因为梅姐儿送出来一封信,最终那封信进了下沙县。” 跟梅姐儿有关,又跟石门有关,跟石门里面的怪物有关,这下沙县定然是非来不可。 “可秋儿醒了。”燕洵道,“你应当知道外面的动静,其余的我也不多说,现在我只问你,下沙县的秘密你可愿意说?” 除去外面遮掩的五彩霞衣,燕洵之所以来下沙县的理由也就是这么一点,不过这也足够说服五皇子,只要他还没有那么坏…… 第536章 如果五皇子没有那么坏,如果他没有背叛皇帝没有背叛大秦,仅仅只是针对燕洵的话,那么现在他就不能拒绝燕洵的问话;如果五皇子有那么坏,那么燕洵也就有了继续关押他的理由。 “燕大人。”五皇子靠着墙嘿嘿笑,语气却透着冰碴子,“人人都说燕大人如何的光明磊落,如何心善,那当真是恨不得燕大人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人,旁的任何人都是比不上的。” “偏偏是这样旁人眼中高不可攀,遥远不可及的燕大人,却一步又一步的精心算计,这一环套一环的,便是我都有些眼花缭乱。” “看看我这蠢哥哥,竟是半点都不明白的。” “燕大人,你明知道他不懂也不需要懂,更不能懂,却为何又要把他带在身边。” 五皇子语气刻薄,眼神讽刺,他轻轻弹了弹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仿佛靠近燕洵把他给弄脏了似的。 这回燕洵一步一步的算计,一环套一环的算计,还不停的故布疑阵,现在还叫秦四知道这些事儿,算是终于触及到了五皇子的底线,惹怒了他。 燕洵扶着墙慢慢站起来,捂着嘴咳嗽。 虽然方才五皇子什么都没做,可他其实也什么都做了,为了维护秦四,他很多话都没有说出来,却又什么都说了。 “你让老四出去。”五皇子沉声道,“让他出去,我跟你说。” “我不出去。”秦四赶忙过来扶起燕洵,十分警惕地盯着五皇子看。 他有些明白五皇子说的话,也知道自己或许真的不应当接触那些东西,他甚至是知道五皇子可能是为了他好,但这并不妨碍他戒备五皇子,也不妨碍他站在燕洵这一边。 只是这一幕利剑一样‘噗’地对着五皇子狠狠地刺了一下,叫他心肝肺都疼起来。 想他这么多年忍辱负重,活在见不得人的地方,又坐了许多丧良心的事儿,不就是想着有朝一日能重见天日,偏偏连最亲的亲兄弟都是如此。 “四皇子,你且出去。”燕洵手放到门边,轻轻按了下,身后的门便开了。 五皇子眯起眼睛盯着燕洵手按着的地方,他早就把这不大的屋子摸索过好多遍,那地方他自然也没有错过,偏偏那地方看上去跟别的地方一样,都只是铁皮而已,而燕洵却能打开那扇门。 “我不出去。”秦四难得坚持。 “你出去帮我喊蛋弟弟和蛋红红进来。”燕洵喘了口气道,“若是镜大人问起来,你就叫他在外面安心等着,我不会有事的。” 可现在的燕洵看上去不像是没事的样子。 秦四有心留下,又怕如果自己不能及时喊来蛋红红和蛋弟弟会耽搁事儿,他略微一犹豫,便赶忙出去,他前脚迈出去,后脚门就悄无声息的关上了。 屋里燕洵松开手,站直身体。 “不装了?”五皇子冷笑,“老四那人也就有点小聪明,大事上他根本不懂,你既然把他带在身边就好好护着他,何必利用他。” “这回是我做了小人。”燕洵低声道。 “哟哟哟,真想叫天下人都来看看,那么风光霁月高不可攀的燕大人竟然也有如此小人行径。”五皇子冷着脸看燕洵,“燕大人,你不觉得丢脸吗?” “觉得。”燕洵点头承认了。 这下子倒是弄得五皇子不好说什么了,只是冷哼一声,没再看燕洵。 就在这时,燕洵脚边打开一个巴掌大小的小门,蛋弟弟和蛋红红一前一后的进来,又随手把小门关上了。 “阿爹?”蛋弟弟哒哒哒走到燕洵前面,瞪着眼睛看五皇子,也不说话。 蛋红红赶忙撵上来,同样是挡在燕洵前面。 “怎么?燕大人一个人卑鄙还不够,还要叫帮手?”五皇子嘴上这般得理不饶人,心中却暗暗警惕。 燕洵这一环扣一环的安排,就连他最开始都没弄明白燕洵最终的目标是谁,他以为是钟县令,结果不是,他以为是跟着来下沙县的曹芹芹和王彦茗,结果也不是,他以为是猪头少年或者可秋儿,结果依旧不是,最后兜兜转转的,燕洵的最终目标竟然是他。 偏偏外面该准备的都准备了,不该准备的也准备了,燕洵已经把他逼得无所遁形。 眼前甚至是连保育堂的其他幼崽都没露面,只有燕洵亲生的两只小幼崽,五皇子一边嘴上不屑的鄙视着,一边心中暗暗警惕,他那青黑的爪子伸出来,随时随地都准备扑上去跟燕洵拼命。 “快到了吧?”燕洵忽然问。 大妖车一直在前行,只不过大妖车很大,里面又有许多机关减震,尤其是为了不让五皇子察觉到更多存在,待在这个逼仄狭窄的小屋子里几乎是感觉不到颠簸,甚至是感觉不到大妖车在缓缓前行的。 果然五皇子听到燕洵这般说就是一愣,猛的看向蛋弟弟。 “已经到了城外,还没进城。”蛋弟弟就说,“虽然离得远,倒也能看清楚城中是什么模样。一小半的人倒是看不出什么,老的老少的少,青壮不多,另外一半全都是可秋儿那样的人。” “倒是跟歧元县差不太多的。”蛋红红抱着小胳膊,一边盯着五皇子看一边说,“小黄跟我说不管下沙县是因为什么变成这样,如果不想法子改变的话,这样是绝对长久不了的。” 小黄就是小皇子,虽然没上玉牒,可当初在宫里的时候跟五皇子关系十分亲近。 而就是那样的五皇子手把手教出来的小皇子,变成了如今的小黄,俨然已经忘了自己的身份,忘了宫里的皇帝,只一心一意的守着蛋红红,守着小幼崽们了。 “很多人都跟可秋儿一样吗?”燕洵问。 “跟没清醒的可秋儿一样。”蛋弟弟就说,“一个个的行尸走肉一样,全都是少年模样,也不知道他们究竟多少岁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好不好。” 那城中一半的人全都是须发皆白的少年人,远远地看上去城中一片和谐,可那些少年终究是跟寻常人不一样,城中就真的和谐了吗? “阿爹说暂且不打搅城里,我们便在外面等着。”蛋弟弟仰着脸看五皇子,话却是对燕洵说的,“阿爹,咱们什么时候进城?什么时候才是合适的呢?” “别说了。”五皇子冷声道,“你想知道的秘密我不能说,自己进城去看吧。或许也用不着进城,算算日子估计也差不多了,你们且在外面等着看就是。别把下沙县想的那么简单,这里跟歧元县可不一样。” 歧元县县城那么些人,除了梅姐儿,有哪个人是甘愿变成怪物的? 下沙县县城又有这么多人,那些个永远都不会再长大的少年们,他们…… 不一样,完全不一样。 “当真不能说?”燕洵盯着五皇子看。 都已经算计到这份上了,燕洵倒是也不怕继续算计,他这么说的意思是自己不会罢休,一定会想法子让五皇子开口。 五皇子青面獠牙的面孔瞬间扭曲,“不能说,你且等着看看就知道了。” “好。”燕洵确定五皇子是真的不能说,他便不再追问,“开门,咱们走。” 蛋红红哒哒哒跑上前去开门,蛋弟弟没动,依旧盯着五皇子看,等燕洵出了门,他这才说:“你不要怨恨我阿爹,他是不得不这么做。上回你和鬣狗王还有裘保联手……虽然鬣狗王现在已经被镇压,我阿爹看上去也好好的,但其实……” “蛋弟弟。”燕洵在外面轻声喊。 “来了。”蛋弟弟赶忙闭上嘴,冲着五皇子做了个杀死自己的姿势,又指了指门外的燕洵。 进来的门和出去的门不一样,五皇子沉着脸看着那扇打开的门缓缓关上,屋子里的妖灯也骤然熄灭,他忽然反应过来,恐怕等下次燕洵再打开门怕是位置又不一样,也难怪他找不到出口。 而蛋弟弟临走前留下的讯息让他脸色更加难看,他从未想过燕洵的身体已经到了这种程度,当初他确实是恨不得燕洵死,可那时候是那时候,现在是现在。 难怪燕洵动用了这么多算计,他当真是不得已为之。 外面秦四还在等着,眼瞅着燕洵从另外一个方向出现他丝毫不意外,“大人。”他关心的是燕洵本人。 “没事。”燕洵轻声道,“外面可有变化?” “变天了。”战兔幼崽看向不远处的天空说,“有危险在靠近,就在天上,只是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来,来的又是什么……我能感觉得到,有一种存在……” “是妖怪吗?”燕洵问。 战兔幼崽轻轻摇头,“不知道是不是妖怪。” “还有多久来?” “快了,马上……”战兔幼崽闭了闭眼,“来了。所有人准备,不允许有任何未知的存在靠近大妖车,宁可错杀不可错过。” 瞬间,所有的小幼崽都懂了。 燕洵站着没动,有数面镜子挪到他前面,外面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大妖车在最中间,外面停着几辆马车,帘子都掀开了,一眼就能看到盘腿坐在里面处之泰然的贾经、曹芹芹、王彦茗等人,还有一些安排在明面上的道兵。 另外一面镜子恰恰相反,看不见马车,也看不见贾经等人,只能看到大妖车周围有着一个个快速晃动的影子,他们都是修为极高却不是道兵的竹叶青、绿鸟等人。 又有镜子中能清楚的看到整个县城,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城中只能看到那些须发皆白的少年,其余的正常人已经一个都看不到了。 第537章 “来了。”战兔幼崽忽然道。 燕洵赶忙看向眼前的镜子,他伸手轻轻戳了戳,镜子里的下沙县就忽然放大,能让他清清楚楚地看到城中的一草一木,一点一滴的变化。 原本明媚晴朗的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层层叠叠厚重无比的云,而就在战兔幼崽话音刚落的瞬间,那些云的形状忽然就变了,有什么东西裹着那些聚集起来的云往下沙县县城扑过去。 镜子里的画面跟着那一团团扑下来的‘云’快速逼近下面的县城,画面由远及近又迅速放大,燕洵便看到那城中须发皆白的少年站在屋顶上,在那团云扑下来的瞬间,他也挑了上去。 少年满头银发披散开,穿着纤尘不染的白衣,看上去云一样。 两边瞬间撞到一起,那团云瞬间消散,燕洵赶忙点了点镜子想要看的更清楚一点,却只看到少年展开的衣袍和满脸痛苦的表情,然后重重地摔了下去。 少年重重地摔下去,又很快爬起来,虽然满脸痛苦,可眼神十分坚定,他重新跳上屋顶,迎接下一团云。 很快又有云扑下来,少年毫不犹豫的跳起来,扑向那团新的云。 然后重重地摔下去。 他看上去更痛苦了,可那双眼睛依旧坚定地看着天上,只是他痛苦的已经不太能控制自己的身体,不能轻松跳到屋顶上了,他转身走向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搭起来的台阶上,一步一步慢慢的往上走。 燕洵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城中到处都有这样的台阶,平日里根本不会注意,也完全想不到这些台阶究竟是用来做什么的,现在却能看的一清二楚:这些台阶是给少年们用的。 “有扑向县城外面的吗?”燕洵问。 战兔幼崽就飞快地点了点眼前的镜子,然后推到燕洵前面,又飞快的写字给燕洵看,“只有零星的扑到县城外面,不过全都被城中早就准备好的少年捕捉回去了。” 所以那些让战兔幼崽感觉到十分危险的东西针对的只是县城而已,甚至是都没有针对距离不远的大妖车这边。 燕洵手指头动了动,镜子里的画面迅速放大,还是先前那个少年。 须发皆白的少年气喘吁吁,满头银发都被汗水浸湿,他使劲抖了抖身上的衣袍,原本俊秀的脸看上去扭曲无比,他抬起腿,那么坚定的往前走,哪怕是他已经没有力气挺直脊背,哪怕是他已经摇摇晃晃站不稳了。 他的状态看上去很糟糕,喘息的速度那么快,眼睛睁着,瞳孔会放大,很艰难的才能缩小。 “去请钟大人过来。”燕洵忽然道。 “我去。”蛋弟弟蹦起来,抓着战伞哒哒哒往外跑。 * 外面马车中,贾经特地跑过来坐到钟系对面。 年纪一大把的钟系闭着眼睛,眼不见心不烦,他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也知道县城那边发生了什么,他更知道大妖车停在那里一动没动,燕洵和小幼崽们就安安稳稳的躲在里面。 对面贾经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都不肯老老实实的坐着,他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一个荷包,里面是一根根肉干,也不知道怎么弄的,一打开荷包就有香味飘出来。 贾经拿了根肉干啃,一边还说:“这是蛋红红给我的,说他们饿了都吃这种肉干,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肉,不过可比贾府那厨子做的好吃多了,我没事就喜欢嚼一根。” 嘴上不停的吃的,不停的说着,但就是没打算给钟系也分享分享。 钟系看不上他,又觉得贾经实在是太不讲究了,便冷哼道:“你可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你可知道今日有几个人能活下来!你什么都不知道,就知道吃吃吃。” “你难受了?”贾经问。 钟系不说话,狠狠地瞪了眼贾经。 “那么悲伤?”贾经仔仔细细的看着钟系,这才发现他表情那么悲伤,且身上不停地冒虚汗,看上去竟像是忽然生了一场大病似的,这可把贾经吓了一跳,他赶忙道,“你这是怎么了?外面出大事了?” “便是外面出大事了你又能做什么?”钟系不屑道。 贾经也不生气,直接说:“我是不能做什么,我也没有那样的本事,不过我可以找幼崽们问问,他们能是有办法的。” 他无能他承认,而且承认的理直气壮,但这不代表他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便是他们又能帮上什么?”钟系拔高声音道,“千百年来一直存在的东西,他们便是再能耐又能改变的了什么?你便是跟他们说了,他们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而已,跟你我没有任何区别。” “行行行,你说的都对。”贾经也不跟钟系计较,他继续抱着肉干啃,却也没有闲着,而是絮絮叨叨的说,“钟大人,你说的那些事儿我当真是不懂,可咱们总能一起想想办法嘛?你应当也知道,燕大人最是心善,所以保育堂的小幼崽们也都十分心善,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钟系当然明白,保育堂的小幼崽是因为燕洵的存在才表现出现在的模样,如果没有燕洵,谁也不知道他们会变成什么样。 “你这人……”贾经看着钟系一副我都懂,但你们肯定还是对下沙县束手无策的表情,他就有些也疼,便压低了声音道,“钟大人,你没明白我的意思。我是说现在就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否则的话,便是往前推五百年,再往后推五百年,你也别想再找到这样的机会。” “你究竟想说什么?”这样含含糊糊的,他怎么能弄懂。 “我想说……”贾经指了指大妖车那边,声音更低,“燕大人,怕是就只能来这一回了。我这人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我也没有那么坏,那些个少年看着都好好的,但你我都知道……” 看上去都好好的少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死去,甚至是他们的身体随时随地都在不停的崩坏。 “你……”钟系猛的睁开眼,他终于是意识到贾经想要说什么了,而贾经想要表达的意思他有点不敢相信。 燕洵看上去好好的,虽然瘦了些,可他在京城专门打听过,这么些年燕大人就没胖过,他永远都是那种瘦巴巴弱不禁风的模样,看上去随时都能撒手人寰,可这都过去好几年了不都还是活着。 而贾经的意思。 “就是你想的那样。”贾经道,“燕大人他……” 恰巧在这时候,外面蛋弟弟抬起手轻轻敲了敲。 ‘嘟嘟嘟’十分清脆的声响。 贾经便赶忙上前打开门,看到是蛋弟弟后就脸色一变,“可是大人那边?” “阿爹没事,我是过来请钟大人的。”蛋弟弟道,“钟大人,且跟我去大妖车那边一趟。” 钟系知道自己不能拒绝,他干脆也不说什么,默默地从马车上下来,叫踩到地上的瞬间,他立刻转身看向县城那边,距离太远他看的并不能太清楚,但这并不妨碍他知道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走吧。”蛋弟弟背着手站在前面,“去大妖车里面看,那里能看的清清楚楚。” “好。”钟系知道这群小幼崽手中有不少望远镜,能看清楚很远很远的地方,便是因为这个他也没办法拒绝。 跟着上了大妖车,钟系一看到燕洵面前的那些镜子就知道自己想错了,那些镜子里面的一个个画面竟然就是远处的县城,甚至是周围、天上、地下,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过来这边看。”燕洵冲着钟系招手。 钟系上前一步,眼角余光忍不住追着蛋弟弟看,他确定马车里的话都被蛋弟弟听到了。 但蛋弟弟并没有对燕洵说什么,他很快也跑到一面镜子前面,盯着镜子里的画面看,一边伸手点了点镜子,里面的画面就迅速变了。 钟系稍稍放心,这才走到燕洵身边,盯着他面前的镜子看。 镜子里的少年终于不再是全身上下都是白的了,他露在衣服外面的手和脸裂开一道道细小的缝隙,有鲜血渗透出来,把他染的血红血红。 尽管这样,他也还是挣扎着站起来,趴在那台阶上一点一点的往上爬,爬上屋顶,等天上的云扑下来的时候,他便还是像最初那样,猛地跳起来。 “他已经吞了九个。”燕洵道,“这是第十个。” “还不知道天上出现的究竟是什么,不过看他的样子,他吞下去以后很痛苦。” “不知道第十个他能不能承受得住,城中那么多……少年,只有他吞的最多,看上去他也是最强的。” “这种时候的少年看上去都神志清明,他们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跟平日里的他们完全是判若两人。” “偶尔会有那东西落到城外,不过都会被早有准备的少年捕捉道。” “钟大人,他似乎快要承受不住了。” 少年重重地落到地上,过了好一会儿都没能爬起来,他甚至是一动不动,又过了许久,他才很微弱的动了动,但已经完全爬不起来了。 “他快要崩溃了。”燕洵很平静地说。 钟系攥紧拳头,咬紧牙关,眼圈泛红。 “他会死。”燕洵又说,“我用尽手段逼迫五皇子,想叫他对我说一说那些我不知道的秘密,可他不肯说,让我自己看。不知道我现在看到的算不算秘密,又不知道我是自始至终就这样在一旁看着,还是……” 躺在地上的少年并不知道有人盯着他看,他慢慢抬起手,又轰然摔下去,是真的爬不起来了。 第538章 “他扛不住了。”燕洵说,“他看上去很痛苦,状态一直在下降,全靠一口气扛着。” “他一定一定很难受。” “他的衣裳都染红了。” 燕洵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着,像是生怕惊动镜子里的少年似的,他用手指轻轻点了下镜子里的少年,那张满是鲜血的脸就瞬间放大,纤毫毕现。 “他马上要崩溃了。” “钟大人,他今天会死。” 那最后一个字重重的砸到钟系身上,他身体猛的一晃,转头恶狠狠地盯着燕洵看,咬牙切齿道:“燕大人,天底下所有人都知道燕大人心软你又心善,还当燕大人是神仙一样无所不能,还当燕大人是天底下一等一的好人,结果呢?真想叫他们好好看看燕大人的嘴脸……” 此时的燕洵一句句一字字说出来的话跟刀子似的,就那么轻而易举的说出一个‘死’字,那么的残忍,哪里还有传闻中的半点心软心善。 比那攻城的妖怪更残忍。 “钟大人,他……”燕洵伸手在镜子上轻轻滑过,镜子里的画面迅速拉远,可以清楚的看到少年的全貌,他看上去状态更差了,躺着的地方已经完全浸湿,鲜血淋漓。 少年奄奄一息了,可即便是这样他也还是仰着脸看着天上,似乎随时随地都能再次跳起来,迎接上面扑下来的云。 只是哪怕他的精神再顽强,身体也已经完全扛不住了。 “燕大人,做人留一线。”钟系冷声道,“他死了便是死了,任何人都能置喙,偏偏燕大人你不能,你凭什么?” 非要带着幼崽们闯进来,非要让贾经做县令,非要闯进平静千百年的下沙县,非要在县城外面旁观,非要弄出这样的镜子机关,便是不想去看清楚都不能。 那一面面镜子里的画面就像一枚枚刀子一样割在钟系身上,他觉得自己也已经遍体鳞伤,却偏偏眼瞅着燕洵还是那么云淡风轻的。 “不凭借什么。”燕洵点了点眼前的镜子推到一边,微微喘了口气道,“他快要不行了。钟大人,现在有两个选择。你先别说话,我知道,我不会让幼崽们去打搅县城那边,现在我什么都不知道,不会贸然行事,不会去打搅那边现在的状态。” “但是,他快要不行了。” “其一,等他彻底不行了,已经影响不到什么的时候,把他偷出来;其二,趁着他现在还有一口气,或许救回来的可能性还要更大一点,现在就去把他偷回来。” “两个选择,钟大人,你如何选?” 其实燕洵完全可以不问钟系,他自己做选择,亦或是问问可秋儿,根本不需要把钟系叫过来,还叫他知道县城里的情况,还叫他专门看那个快要扛不住的少年。 钟系咬紧牙关,攥紧拳头,声音微弱,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似的,“你有法子?” “不确定,只能试试。”燕洵道,“总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去死……” 钟系忽然就松了口气,是了,他认知里面的燕洵怎么可能会那么残忍,怎么可能会那么轻飘飘的说出一个‘死’字,他定然是不会袖手旁观的,绝对不会。 骤然放松让钟系有些站不稳,他猛的晃了晃。 “二选一。”燕洵道。 “留他一口气。”钟系有些艰难道。 燕洵轻轻点头,摘下趴在他肩上睡觉的小黑放到地上,又点了点蛋弟弟和蛋红红,轻声道:“今日点你们三个人的兵,你们去不要惊动任何人,不要惊动任何存在,更不要留下任何痕迹,让他完全消失。” “懂。”蛋弟弟很严肃地点头,“我会照顾好蛋红红和小黑的。” 蛋红红跟着点头。 小黑左右看了看,也跟着点头,还喊了声阿爹。 三只最小的幼崽很快穿好战袍,拿着战伞,又飞快的动作一致的穿上鞋子,一块儿跑到门口。 大妖车经常打开的门并没有打开,而是蛋弟弟跑到角落打开了一扇只有巴掌大小的门,且他很快窜出去,后面的蛋红红和小黑也跟着飞快的出去,那扇门几乎是打开的瞬间就又关上了,前后似乎是没有区别,但三只最小的幼崽已经不见了。 燕洵瞥了眼那扇小门,迅速收回视线。 镜枫夜赶忙送过来一面镜子,里面可不就是小幼崽们正在狂奔,只能捕捉到残影的身影。 “你让他们去?”钟系觉得这有些儿戏,可他又下意识的想去相信燕洵,但想到蛋弟弟和蛋红红的个头,还有浑身上下都黑不溜秋,个头更小的小黑,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到那城中的少年如何能被神不知鬼不觉的偷出来。 “只能是他们。”燕洵轻声道,“保育堂的其他幼崽现在不适宜露面,也不能去冒险。蛋红红的能力是必须要用上的,他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所以蛋弟弟也得去,他是哥哥,会照顾蛋红红。” “小黑……帮上大忙。” “你且看着就是。” 钟系便不说话了,其实在燕洵给他两个选择机会的时候,他就已经没有什么立场再问话了。 他并不是那种心狠手辣之辈,当初叫了可秋儿那些人也不过是因为一直没见到燕洵,他想见燕洵一面而已,只是后来能见到了,却又发生了许多事。 便是这些日子他知道可秋儿这些少年虽然都在燕洵手中,但都活着,他也知道燕洵绝对不会苛待他们,所以并不是十分着急。 眼前的镜子十分清晰,只是幼崽们跑的太快,镜子里的画面变化的太快,钟系并不能看的很清楚,他只能隐约看到蛋弟弟带着蛋红红和小黑很快就找到平日里任何人都不会注意到的缝隙,然后轻轻松松的钻了进去。 画面一转,钟系看到蛋弟弟出现在城中,他很随便的拿了一片树叶就完全挡住了自己的身体。 没有人回去注意一片薄薄的树叶下面会不会有人,偏偏那树叶下面还真的就有人。 树叶轻轻晃了晃,蛋弟弟哒哒哒跑出来,带着蛋红红和小黑总是走一些匪夷所思的地方,几乎是眨眼间功夫便接近了那躺在地上动都不能动的少年。 “走!”蛋弟弟抬头看了眼天上,又看了看周围,果断冲上去。 小小只的幼崽跑的飞快,根本没人注意到。 蛋弟弟掀开少年的衣裳躲在里面。 少年的身体微微动了动,他知道有东西在靠近,他想睁开眼睛看看,却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 “喂,你能听到我说话吧?”蛋弟弟哒哒哒走到少年的耳朵旁边,小小声的说话,“能听到就好。你现在的情况你应该很清楚,不清楚的话我便跟你说一遍。你现在约莫还能活一刻钟左右,你体内的那些力量已经全完控制不住,要把你的身体破坏殆尽了……” “你现在别管我是谁。” “我要带你走,去一个地方。那里有可能让你活命,也有可能根本救不了你,只是试试。” “你愿意吗?” 少年仔细地听着耳边的声音,他的神智愈发的清明起来。 他是愿意的,因为他想活着。 “弟!”蛋弟弟确定少年想活着,便赶忙道。 蛋红红立刻上前,伸出小爪子轻轻拍了下少年的耳朵。 少年便觉得自己顿时有了更多力气,神智也更加清明,他甚至是能微微转头看向旁边,他想看看跟自己说话的人究竟是谁,为什么有这么厉害的能耐。 他没看到人,只看到一团迅速放大的黑雾。 * 大妖车中。 眼前的镜子瞬间被一团黑代替,钟系脸色一变,还以为出现意外了。 燕洵却松了口气,“能成。” “小黑的能耐还是厉害,在黑雾中他无所不能。”蛋巨巨轻声道,“如果小黑能巨大化变成巨人小黑的话,天上的那些东西应该就不会那么危险了。” 只是现在必须谨慎行动,便是小黑用自己的能力也不能完全变成巨人小黑,也只能暂时变成一团跟周围的环境完全融为一体的,根本看不出来的黑雾而已。 等镜子里的黑雾散去,那地方已经没有了少年的身影,地上的血迹也完全消失,半点很久都没留下。 燕洵伸手一推,把镜子推到一边,起身。 与此同时,花树幼崽抬起抓起打开了大妖车的门。 外面瞬间刮进来一股狂风,叫钟系不得不闭上眼睛,等他再睁开眼睛的时候,车门已经关上了,而大妖车中也有了些许变化。 蛋弟弟、蛋红红、小黑并排着站在燕洵前面,看上去都有些累。 “带回来了。”蛋弟弟说,“没留痕迹。” “他的情况很差。”蛋红红说,“我的能力终究是治标不治本,完全不能像小黄那样。” “阿爹。”小黑也跟着开口。 燕洵捞起蛋弟弟和蛋红红放到自己肩上,又捞起小黑戳了戳他软乎乎的脸颊,同样放在自己肩上,一边又冲着镜枫夜示意,“都准备好了吗?能不能做点什么,就看接下来的一个时辰了。” 带回来的少年因为蛋红红的能力活得久了点,多了一个时辰的寿数。 钟系这时候才发现大妖车里面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样,原本的桌子、床、板凳等等全都不见了,变成了一个完全金属的屋子,金属墙上挂着许多金属盒子。 当中躺着蛋弟弟带回来的少年,而燕洵走近之后,他身后便出现一道玻璃门,把大妖车一分为二。 玻璃门关着,是完全透明的,这并不妨碍钟系看清楚里面,他也顾不上别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看…… 第539章 “你叫什么?” “秀蛇。我叫秀蛇。” “还有别的名字吗?” “还有吗?我除了秀蛇还叫什么?好像是有,我好叫……我还叫什么来着……我应该还有别的名字的,我怎么想不起来了呢?我……对了,我还叫……钟毓秀。” “钟毓秀?好名字。” “我现在叫秀蛇。” 钟毓秀那个名字已经很遥远很遥远了,他甚至是已经忘记了自己叫钟毓秀,他只记得自己叫秀蛇。 不,他似乎有很长是一段时间连自己叫秀蛇都忘了。 “大人,他的情况很糟糕。”花树幼崽说。 燕洵点头,“先把他这条命保住。” “那得下猛药,生不如死。”花树幼崽沉吟,“且得问问他想不想活下去。” “问问。”燕洵就说,“秀蛇,你还想不想活下去?不要急着回答,且想想你究竟是什么人,又究竟要做什么,想明白以后再告诉我你究竟想不想活下去。” 他究竟是什么人,又究竟想要做什么呢? 脑子里头混混沌沌的,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他只觉得头痛剧烈,那种难以承受的痛苦迅速蔓延,让他全身上下都疼痛无比,完全喘不过气,不,或许他根本没喘气。 “崩溃加速了,我来。”光明幼崽扑过来。 “身上的伤口太多,先粘起来。”弹弹幼崽也铺了过来。 “重生!”蛋红红伸出小爪子放上去,瞬间功夫他满头红发便红的发紫,紫地发黑。 小小只的幼崽气喘吁吁的跌坐在地上。 小皇子赶忙跑过来捞起蛋红红抱在怀里,又捏着一个很小很小的杯子过来,“喝水。” * 玻璃门里面的所有小幼崽都在忙活,并且眼花缭乱的。 钟系攥紧拳头,紧绷着身体看着里面,他的身体因为太僵硬了,便微微摇晃着。 旁边秦四则是盯着燕洵看,他眼睁睁看着燕洵的脸色十分迅速的苍白下去,嘴唇都没了血色,一双眼睛却亮的有些吓人,他手上动作不停,很快沾满鲜血和碎肉。 钟系的身体猛的一晃,差点跌倒在地。 “扶着钟大人。”秦四对身后伺候他的人说。 两个心腹太监也不敢出声,赶忙点了点头,过来默默地扶着钟系。 “四殿下。”钟系的身体还是很僵硬,他害怕里面的那个少年被救回来,又害怕里面的那个少年救不回来,他心里头矛盾着,便觉得自己也是瞬间天堂地狱,生生死死的。 “燕大人快要扛不住了。”秦四忽然道,“小幼崽们全都在配合燕大人,若是没有燕大人,那个少年绝对救不回来。钟大人,你看到没有,燕大人脸上半点血色都没有,镜大人给他水喝他也喝不下去。” “我听小花大夫说过,要救该死的人就是与天争命,逆天而行。以前保育堂医馆救过溺死的人,那是十几个大夫轮番上阵,这样才能抢回一条人命。” “现在是燕大人一个人扛着。” “那些幼崽……”钟系不知道秦四说的是真是假,可他看到里面的小幼崽们也都在帮忙的。 秦四轻轻摇头,“钟大人当年也是状元,怎么现在竟是糊涂了呢。保育堂的小幼崽都是妖怪幼崽,他们不是人,便是小黄,也不算的。里面真正是人的,只有燕大人自己。” 所谓与天争命,妖怪幼崽如何去争,只能是燕洵去争。 “燕大人护着所有的小幼崽,不会让他们去接触那种东西的。”至于是什么东西,其实秦四也不知道,他只是隐隐猜测到可能是燕洵说过的只言片语的,‘妖怪本源’有关,亦或是他以此推测,可能是跟‘人类本源’有关也说不定。 钟系的身体猛的晃了晃,这些事情他根本不知道。 “燕大人说是试试,但他一定会拼尽性命的。” “外面的人都说燕大人心善又心软,我以前还觉得那不过是沽名钓誉而已。” “钟大人,你说燕大人伪善又残忍,现在你觉得那话是对是错?” 钟系彻底站不稳了,要不是身边的两个太监扶着,他早就站不直身体了。 他不敢去看玻璃门里面的少年,也不敢去看玻璃门里面的燕洵,他甚至是不敢去看秦四。 传闻中四殿下张扬跋扈,满京城的无人敢惹,就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大纨绔,便是领了运煤的差事也根本用不着他操心,他只是等着拿功劳而已,也是因为这个,满京城的世家子都瞧不上他。 钟系也信了那样的传闻,他也以为四殿下就是个命好投胎到黄家的草包而已。 可此时秦四的那些话跟刀子似的一下一下的割着他,叫他瞬间鲜血淋漓。 “钟大人,若是燕大人有什么三长两短,我不会放过你的。”秦四说,“我更不会放过下沙县,这地方甭管怎样,只要是让燕大人有半点不好,我……就不会再讲理了。” 说这些话的时候秦四倒是跟传闻中的大纨绔一模一样的,还是那么的不分青红皂白,还是那么的不讲理。 可钟系先前分明在秦四身上看到了燕洵的影子。 * “归元液·蓝拿出来给他泡上,成了。”燕洵道,“他身上的这些管子都不要动,等我醒来。” 一句话说完,不等其他人反应,燕洵就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镜枫夜赶忙上前接着燕洵,打横抱起来,一步一步往外走。 前面的玻璃门缓缓打开,镜枫夜身后的金墙迅速变化,重新出现先前燕洵躺着的床,重新出现一个个柔软的小窝,重新出现了平日里经常能看到的窗户。 只不过这回跟先前不一样的事,大妖车里多了个玻璃箱,里面泡着全身上下都插满管子的少年。 “大人。”秦四扑过去,担心地看着燕洵。 “没事,只是累得狠了,睡一觉就好。”花树幼崽说,“跟先前不一样,别担心。” 跟先前燕洵倒下的那次不一样,这次只是累了而已。 秦四这才松了口气,又说:“钟大人晕了。” “情绪大起大落扛不住了,睡一觉就好。”花树幼崽淡定道,眼瞅着秦四身后的两个太监鹌鹑似的低着头,便道,“把他们留下吧,有事情的时候可以搭把手帮忙。” 先前秦四身边伺候的人全都跟在外面,是没有资格进大妖车的。 “也好。”秦四这些日子一直住在大妖车上,做什么都是自己亲力亲为,现在也不用这两个太监,就叫他们在旁边等着帮忙。 * 燕洵以为自己这一觉很快就能醒过来,结果却是他在睡着的瞬间进入意识形态。 “你不该救他。” 那个声音一如既往,透着无边的威严和压力。 燕洵皱眉,“那是一条人命,我不会眼睁睁看着他送命。” “他寿数已尽。” “寿数是谁规定的?你吗?还是跟妖怪本源有关系?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接触妖怪本源,改变妖怪本源是不是就行了?” 寿命那样的说法燕洵有些不赞同。 “他不一样。” 那个声音又说。 燕洵沉默了,他知道那个少年不一样,可也正是因为他不一样,所以才那么费尽心机的救他。 “不要再管下沙县的事。” 那个声音带着警告的意味说。 燕洵微微挑眉,他忽然觉得这个看不见摸不着的守护妖怪本源的存在似乎距离他也不算远,竟然所有的事情都知道。 “我想改变。”燕洵道,“下沙县那么多的少年,他们的命本不该是这样的。更何况……我怕是活不了多久,临死前我总得做点什么。这下沙县就这样……我不放心。” 终归还是不放心下沙县这里未知的秘密,担心这里的秘密会在以后的将来对小幼崽们下手,担心将来小幼崽们应付不了。 而从一开始燕洵选定去边城,又让小幼崽们在妖怪攻城的时候去守卫外城墙,并且拿出那么些武器,为的也不过是让边城不再敌视小幼崽们,不会在将来他不在的时候忽然反过来对小幼崽们下手。 这下轮到那个声音沉默了,过了许久才长长的叹了口气道:“就知道……你且去吧。记住,如果你一意孤行,你会死,否则的话,说不定你还有一线生机。” “那一线生机会让我的身体慢慢崩溃,先让我变成聋子,再是哑巴瞎子,到最后变成躺着一动都不能动的废人吗?与其那样,我更愿意想别的法子去寻找真正的一线生机。” 他的身体他最清楚,一直在逐渐变差,这或许就是他从遥远的未来穿越而来必须承担的后果,那么既然他能穿越一次,又为什么不能穿越第二次呢? 燕洵心里隐约有这样的想法,只是他从未对任何人说过,而既然眼前的这个存在什么都知道,那他便也不瞒着,直接说出来还能顺便试探,看看自己的想法是否可行。 “去吧。” 那个声音只说了这么一句。 并没有试探出什么,但燕洵觉得自己应该是试探出什么了,那个声音对他没有恶意,既然没阻止他,就证明他的想法可行。 这般想着,燕洵猛的睁开眼,“县城那边如何了?” 他很想知道那天上的云究竟是什么,城中少年又为何吞那些云。 镜枫夜赶忙凑过来,“大人醒了。云已经散去,城中少年有一成逝去,秀蛇已经醒了。钟大人病了一场,现在才刚刚有起色,他要见你。” “让他来。”燕洵赶忙道。 “可秋儿的情况有些不好,蛋红红跟小黄守着他。”镜枫夜一边往外面送消息一边说,“县城那边的人发现咱们了。” 第540章 天上的云已经散了,城中的少年们再次变得浑浑噩噩的,那些躲起来的人也都从躲藏的地方出来,还是像以前那样进进出出,仿佛先前的事不曾发生过,亦或是先前的事只是一场噩梦而已。 城外的大妖车一动未动,终于被城中那些人发现,并且找了过来。 “找过来了?”燕洵揉了揉眉心,又使劲拍了下耳朵,还是任何声音都听不到。 “恩。”镜枫夜拿了衣裳给燕洵披着,又写字给他看,“是县衙的几个小吏,约莫猜到我们跟新上任的县令有关系,特地过来问问的。态度挺好……” 燕洵点头,见着小黑哒哒哒跑过来站在旁边一动不动的看,就捞起小黑放在肩上,“叫贾大人来。” 按理说他们这些人来都不应该抢在贾经前面,好歹贾经是新上任的县令,一切都得由他来才合理,只是下沙县的情况又有些特殊,若是一直让贾经站在前面的话,怕是他现在已经没命了。 旁边秦四便看了眼贴墙站着的太监一眼,叫他去喊人。 太监也不敢出声,赶忙打开车门下去,到了外面这才敢大口大口的喘气。 其实大妖车里面并没有到他不能喘气的程度,甚至是在大妖车里面伺候着比在宫里伺候要好多了,至少不用担心自己看到不该看的,担心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犯了宫里哪位主子的忌讳,回头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大妖车里面的禁忌就是燕洵,可以他的身份是根本没机会靠近燕洵的,便是秦四身为皇子,其实靠近燕洵的机会也不算多。 倒是贾经好命,他总能轻而易举的就得到靠近燕洵的机会。 这边贾经进了大妖车,听燕洵一说就知道该怎么办,他拍着胸脯子道:“大人且放心,我先跟他们周旋周旋。在县城情况未明以前,我不会轻易答应去县城。” “恩。”燕洵点头,“去吧,可以问问他们县城是不是需要伤寒冲剂、棉布、盐等等,这些都能直接调来,若是缺的话,就先弄一些用用。” 怎么可能不缺,先前在镜子里看到的人衣裳都不怎么好,这还是县城的人,下面村子里的人怕是比不上县城,那些个布、盐、肉等等定然是缺的。 “成。”贾经想也不想的答应着,“我先去问问,回头再来找大人商量。” 虽然燕洵是想让他做主,不过贾经也不傻,他且不会自己做主,好歹得问问弄清楚章程再说,反正他承认自己是个什么都不懂的老纨绔,可即便是老纨绔也会想办法把差事办好的。 眼瞅着贾经出去,燕洵便过来看秀蛇。 躺在玻璃箱中的少年一直睁着眼睛,眼睁睁的看着燕洵过来,一双眼睛平静无波地看着燕洵。 他又变成了寻常的模样。 “秀蛇。”燕洵轻声道。 少年静静地看着他。 “钟毓秀。”燕洵又道。 少年的身体微微动了动,平静的表情一点一点龟裂,变得痛苦。 想起来了,他想起来了。 他是秀蛇,也叫钟毓秀,他曾经是钟毓秀,是钟家的…… “去请钟大人来。”燕洵道。 靠墙站着的太监又赶忙跑去请钟系,这样的差事其实也很容易,不过是跑腿传话而已,半点难度都没有,但他还是战战兢兢小心翼翼的,因为他的主子都这般紧张,他又哪里敢放松。 “钟毓秀,秀哥。”燕洵轻声道,“你究竟是钟家哪一辈的人呢?” 从外面进来的钟系刚巧听到这句话,他身体猛的一晃,三步并作两步扑过来,盯着玻璃箱里面的少年看,“钟毓秀,你说你叫钟毓秀,你说秀哥?” 玻璃箱中的少年轻轻点头,他想起来了,他确实是叫钟毓秀,曾经他也确实是秀哥。 “给钟大人一碗安神汤。”燕洵道,“莫急,慢慢来,他现在还活着,以后也会活着,有的是功夫……” 可燕洵的话在钟系耳中却渐行渐远,叫他逐渐听不到了。 花树幼崽端着安神汤跑过来,站在很高很高的铁架上捏着钟系的嘴给他灌下去,“成了。” 用药镇着,钟系身体晃了晃终于是站稳了,只是他表情依旧痛苦,喃喃道:“钟毓秀是我爷爷,我爹是爷爷收养的。常听我爹说,当年我爷爷年轻的时候是何等惊才绝艳,若是他能……” 若是他没有英年早逝,现在定然是能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 若是他没有…… 若是…… “我的户籍不在下沙县,是当年我爹临终前迷迷糊糊的说了‘下沙县’,我这才想办法来了。”钟系低声道。 所以当初的状元虽然有密集恐惧症,不为上官所喜,但也还不至于到下沙县上任县令的份上,这一切都是钟系有意为之,只是因为他爹临终前说的模糊的三个字而已。 结果一来下沙县就待了这么些年。 结果待了这么些年也还是不知道他爹嘴里的爷爷近在咫尺。 玻璃箱中的人还是俊秀的少年模样,也是少年才有的身体,而外面的孙子却已经长出不少白发,脸上多了许多皱纹,便是脊背也有些佝偻,站的没有那么直了。 “当年我确实是救了个孩子,他是无意中闯进来的,我想法子送他出去,顺便给了他一些银钱,还笑称收他为养子。他还说等将来自己有了孩子就取名叫钟系,并且会让他再来找我。”少年说着很久很久以前,明明已经忘记,而现在忽然想起来却又十分清晰的记忆,“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些年,他长大了,成家立业有孩子了。” 并且孩子还来了下沙县,一待就是这么多年。 他轻轻叹了口气,“你不该来的……不来的话,就不会被耽搁这么些年……” “我不后悔。”钟系道,“我不后悔。” 面对须发皆白,还是少年模样的少年,钟系实在是喊不出‘爷爷’两个字,可眼前的少年当真是曾经救了他爹,且是他爹嘴里那个惊才绝艳的人。 是他的爷爷。 “城中那些少年都没有后代吧。”燕洵忽然道,“我看你当年……年纪应该不大,怕是不能……” 这么大的少年人,便是想要留下后代怕是也没有法子。 秀蛇点头,“没有的。我们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人,且都是自愿的。” “是。”钟系艰难道。 少年们是自愿变成现在这副模样的。 究竟是什么能让惊才绝艳,不管干什么都能有一番事业的钟毓秀放弃自己的大好前程,主动选择变成现在这般模样,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才能让他心甘情愿的这般选择。 “没有我们,下沙县将会生灵涂炭,很快整个大秦都会如此。”秀蛇淡淡道,他并没有觉得自己做了什么了不起的事,仿佛他做的事情只是吃饭喝水那样寻常。 “那些……并不是妖怪。”燕洵道。 从天上夹裹着云扑下来的东西不像是妖怪,跟妖怪攻城又是不一样,倒是跟歧元县石门里面的怪物有些像。 秀蛇扭头看镜枫夜,又看向小幼崽们,“他们都是妖怪吧?果真是不一样的,传闻中妖怪都嗜血残忍,我还当妖怪都是那样的。”倒是没想到燕洵这个真真实实的人还能跟这些妖怪相处的这般好,且似乎他还是这些妖怪的主心骨。 “他们都是妖怪。”燕洵道。 “倒是跟那些东西不一样的。”秀蛇就道,“我也曾想弄清楚那些究竟是什么东西,可变成这副模样后,那些曾经的执念和记忆便都模糊了,便是偶尔清醒的时候也基本想不起来。” 所以他还是现在神智清醒了才想起来那些已经过去很久很久的,记忆和执念。 所以他身在局中,知道的其实并不多。 便是钟系知道的也没有多多少,不过因为秀蛇的存在,他倒是不再瞒着了,知无不问问无不答。 “每年下沙县都会选人,被选中的人才有机会变成那样。”钟系道,“我刚来的时候觉得这很不可思议,那些少年的模样我都看到了,他们实在是跟寻常人太不一样,变成他们那般模样又哪里好了……” “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必须这么做,否则就没命了。” “不能逃离吗?”蛋弟弟问,“下沙县有驻兵吗?或者去别的地方找驻兵帮忙,实在不行去京城……” 说到这里蛋弟弟也不太确定了,皇帝显然知道这件事,但是他并没有派兵来,那恐怕就算钟系当真是去京城求助了,怕是也不成吧。 “逃不了。”钟系低声道,“下沙县的人出不去。” 他并不是下沙县的人,所以能出去,还能进来。 “怎么样才算是下沙县的人?”蛋弟弟又有了新问题,“如果我带着人来这里过日子,那究竟算不算下沙县的人,究竟需不需要挑选少年呢?” “外人一般也闯不进来,偶尔有闯进来的我都会想法子送出去,叫他们再也不靠近这里。”钟系痛苦道,“这么个地方,受苦的人已经够多了,不需要再连累其他人。” 所以他反对燕洵来,一方面是怕燕洵在下沙县出事,一方面又害怕那千百年的平稳被打破,让那些已经伤痕累累的少年送命。 他完全是出于好心,甚至是冒险叫少年们暂时越过界碑,就是想撵燕洵走。 只是他太高估了自己的能耐,又太低估了燕洵的能耐。 “暂时不去县城,也不去任何村镇。”燕洵果断道,“尽量不打破平衡。” 第541章 “原来你真的是好意。”蛋弟弟仰着脸看钟系,“我还当你另有所图。” “我没有别的意思。”钟系瞥了眼玻璃箱中的少年,语气有些弱下来,“燕大人心善,保育堂的幼崽又做了那么些事,我又怎么能让你们来冒险。” 偏偏若是他把下沙县的一切都和盘而出的话,燕洵和小幼崽们就不能轻易离开下沙县;偏偏就算他什么都没说,燕洵和小幼崽们也还是进了下沙县,甚至是直接碰上了这样天大的秘密。 现在燕洵和小幼崽们已经不能轻易离开,而那些秘密也不再是秘密,他说与不说区别都不太大。 钟系有些颓丧,他发现自己使出浑身解数努力了那么久,但其实什么都没改变,燕洵想来下沙县,他来了,他甚至是还见缝插针的救出来一个人,而那个人又恰巧是他的至亲。 也就是说他根本没帮上燕洵什么,再回头想想他做的那些事,看上去都跟拖后腿一样,而燕洵却反过来帮了他一个天大的忙。 他有些无地自容,又有些羞愧,一向伶牙俐齿的嘴愣是张不开,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那就好。”蛋弟弟老气横秋的点了点头,哒哒哒走过来伸爪子拍了拍钟系的鞋子,语气欢快道,“那就好,我去跟贾大人说一声,不叫他这对你了,你其实是自己人呢。” 小小只的幼崽上前打开一扇巴掌大的门钻了出去,不一会儿又有一扇大门打开,贾经乐呵呵的进来了。 “钟大人。”贾经冲着钟系拱手,“先前当真是对不住,我还当你要做些什么坏事,那可不得防备着。既然你是自己人那就什么都好说,你且跟我来,我给你换一辆马车住……” 钟系羞愧的不行,他哪有脸面再面对贾经。 先前他总觉得贾经这样的老纨绔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跟着从京城出来完全是拖后腿的,可现如今再看,他却才知道,贾经这人虽然真的半点能耐都没有,正事交给他肯定不行,他也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但他又跟那些没能耐的纨绔不一样,他有底线。 他能守住自己的底线,所以他得了来下沙县的机会,得了这么些人的帮助。 他的底线就是燕洵。 这时候贾经的不要脸就又显现出来,他也不管贾经是什么脸色,拉着他就下了大妖车,到了外面就嚷嚷起来。 钟系在旁边看着,就见着贾经跟谁都能说上话,秦四身边的人,曹芹芹身边曹家派来的人,王彦茗身边王家派来的人,燕洵身边明面上的人,他都能上前说几句话。 便是燕洵身边那些一直没露面的,绿鸟、竹叶青等汉子,贾经也都知道他们在什么地方,且也能说上两句话。 钟系这才猛然反应过来,他先前一门心思的想让燕洵带着幼崽们离开,并没怎么注意过贾经这么个没本事的人,到了现在他才真正的发现,贾经并不是没有本事,反而是他把自己的本事用的很好。 “你住的马车是在京城随便买的,别看很大很豪华,里面坐卧起居的什么都有,其实根本不怎么样。”贾经一副很贼的表情,“我给你调派一辆我们的马车你且看看就懂了。” 那马车确实是京城能买到的最好的,但跟小幼崽们造出来的马车完全不能比。 贾经很快调过来一辆新的马车,里面根本没住过人的,他一边引着钟系上马车一边贼兮兮的说:“这是备用马车,后面还有好几辆呢,一直都没住人,你进来看看就知道了……” “这马车颠簸的轻,里面布置的也都不一样,听小幼崽说,这里面的东西都是专门设计的,固定的也好,还配备了妖灯,机关在这里,只要掰一下妖灯就能亮。” “这后面是茶室,也有机关,有印的机关说明,看看就知道了。” 贾经介绍了一圈,见着钟系拿着机关说明看,就乐呵呵道,“先前不知道你是自己人,所以没给你安排这样的马车,不过现在也不算晚,咱们还不知道要在外面住多久呢。” “那边来了几个小吏,我大概问了问,发现没有县令也能运转,暂时不需要我。倒是燕大人这边人多的很,东西也多,得有个人管庶务。”贾经就很得意道,“别的我没本事,但这小小的庶务我还是管的了的。” 所以这揣着大印的县令就给这群人管理庶务,也当真是管的挺好。 大妖车中,蛋红红和小皇子趴在玻璃箱外面看,又招呼秦四也一块儿过来看。 燕洵在一边半躺着,闭着眼睛叮嘱镜枫夜道,“叫竹叶青他们轻易不要离开大妖车周围,若是有人过来打听消息的话,咱们也不瞒着,有什么说什么就是。” “我去跟他们说。”镜枫夜赶忙道。 “给京城那边送信,调一些布、盐、粮食、肉过来,蛋弟弟不是说不放心边城三头犬留在京城,也一块儿调过来吧。”燕洵想了想又说,“你单独给小蛋写信,叫他千万小心。” “省的。”镜枫夜便去找竹叶青叮嘱一番,又回来写信。 * 京城。 大理寺。 北齐推开门进来,见着宝宝再看堪舆图,便没上前打扰。 宝宝拿着小小的铅笔哒哒哒走过去,在堪舆图上画了个圈,在上面下了‘下沙’两个字,这才道:“这里应该就是下沙县,只是大秦官府的堪舆图上竟然没有,这倒是奇了怪了。师傅,有事?” “胡跃群派人来找你,说是要见见你。”北齐犹豫了一下这才说,“会有危险。” “他定然是说知道一些秘密,且只能告诉我,并且秘密跟我阿爹、哥哥他们有关系吧?”宝宝跳到窗台上,透过玻璃窗看着外面,“他也一定不会告诉我全部秘密,说不定他还会对我撒谎,且他会想方设法的影响我,甚至只要我去就有可能遇上危险。” 北齐没说话,他想说的都让宝宝说出来了。 “可我即便是知道这些我也得去一趟。”宝宝叹息道,“且非去不可。” 就算听到的有可能是谎言,甚至是有可能遇上危险,那他也必须得去,以为他还有可能接触到事情的真相,哪怕只是那么一丝丝的真相,他也绝对不能错过。 “去吧。”北齐知道宝宝一定会这样决定,所以他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说,“小心一点。” “我会的。”宝宝哒哒哒跑到门口,拿了战袍披在身上,又拿起战伞。 门外狼犬影子一样出现,宝宝直接跳上去,狼犬便又影子一样消失。 胡跃群现在的状态很糟糕,当初跟他靠的近的老头状态也都很糟糕,都已经到了卧床不起的程度,且这还是在保育堂医馆,若是不来这里,他们怕是已经化为一抔黄土了。 宝宝来的时候胡跃群正在拼命咳嗽,他再也不是那个精神矍铄的老头,再也没有经历去算计那些东西,他是彻底的将行就木了。 可这最后的最后,他还是想搏一搏。 “胡大人。”宝宝冲着胡跃群拱手,“医馆的大夫没有给你用良药,回头我去说说,你还不至于现在就没命。” 胡跃群艰难的抬起手挥了挥,“罢了,老头子活了这大半辈子已经够了。咳咳……你这小幼崽胆子倒是大,我说叫你来你竟然真的就来了,也没喊上北大人。” “一码事归一码事,我不能连累师傅。”宝宝淡定道,“你有什么事且说吧。” “咳咳,你想知道什么,且问。”胡跃群便是到了现在也没忘了耍心机。 宝宝也没生气,到一边墙根站着,问:“我想知道下沙县的秘密。” “下沙县啊。”胡跃群笑了下,他慢吞吞地爬起来,心里头想着这保育堂医馆的病床当真是好,有些机关能很轻松的帮助他爬起来,叫他看上去没有那么狼狈。 他慢吞吞的做好,扭头看着靠墙站着的宝宝,又好像没看着宝宝,而是越过宝宝看到了很久远的过去。 “下沙县的秘密可是多,你若是不仔细问问,我又知道从哪里说起是好呢?”胡跃群道。 “那你且得等等,我现在是不知道从何问起的。”宝宝转身往外走,一边说着,“胡大人且等等吧,我阿爹的信就快要送出来了,等我看了信再来问你。” 说完宝宝也不拖泥带水,直接走了。 狼犬就在门口等着,宝宝跟狼犬一起影子一样消失,快到胡跃群只是咳嗽几下,根本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完全来不及了。 “哼。”胡跃群冷哼,“便是他去了下沙县不该知道的自然也不会知道。” * 下沙县。 秀蛇的精神终于好了一些,清醒的时候变多了。 他很喜欢跟小幼崽们说话,一边又觉得这些小幼崽都很能耐,不但学问好,且还会很多稀奇古怪的机关,能耐也都千奇百怪的,最关键的是小幼崽们对他都很好,让他觉得很舒坦。 “我还没见过妖怪。”秀蛇说,“也没见过妖怪攻城,也不知道边城是什么样的,更不知道京城是什么样的。” 他这辈子就没离开过下沙县,甚至是很多年中都没有清醒的意识,浑浑噩噩的活着,浑浑噩噩的为了下沙县活着。 “等边城三头犬来了你便能探知一二了。”蛋弟弟跳过来冲着秀蛇比划,“边城三头犬跟鬣狗王有些像,鬣狗王是大妖,我们废了好大的劲才把鬣狗王带回京城镇压,付出的代价你根本想象不到……” 第542章 边城三头犬来的这一天,是蛋弟弟亲自去接的。 等钟系知道燕洵这边早已把信送出去,甚至是已经收到回信,并且回信都已经送过来,且还捎带了一头地狱三头犬的时候,他整个人都震惊的。 而让他更震惊的是,后面紧接着就会有大量的盐、布、肉和蛋等等运过来,自然不是白给,但售价都特别低,寻常百姓也能吃得起肉和蛋,也能买得起布和盐,也能买得起笔墨纸砚。 这些原本在别的地方都已经变得寻常的事对于下沙县来说却是前所未有的,钟系当了这么些年县令父母官,他也不过是叫下面的百姓好好侍弄庄稼而已,除此之外他并没有改变什么。 “钟大人,你且放心,这些东西只送到界碑那边,我会亲自带着人去接。”贾经就道,“燕大人说了,暂时不会让再多的人进来,你且放心就是……” 那堆积成山的东西就那么出现在界碑后面,贾经带着人一趟一趟的往回搬。 钟系主动跟着过来原本想要帮忙,却发现根本没有他要帮忙的地方,用不上他。 专门跑来接边城三头犬的蛋弟弟特地等着这些东西全部都运送到,又在边上看着大家伙儿忙活完,这才带着边城三头犬回来。 * 京城。 宝宝再次出现在病房,他还是站在上次的地方,看着躺在床上的胡跃群。 “给你用了些良药,你看着好多了。”宝宝说。 胡跃群爬起来,“看来我暂时是死不了了。我还以为你会用良药跟我换秘密……” 这几日他一直都等着宝宝来跟他谈条件,而他都已经想好了怎么应对,结果身体一日比一日舒坦,过来看诊的大夫虽然态度更加不好,但应该是被宝宝叮嘱过什么。 “我不会做那样的事。”宝宝摇头道,“甭管你是什么人,只要进了保育堂医馆,大夫们就应该一视同仁,这回是他们做错了……” 保育堂医馆的大夫们虽然知道应该对所有的病人都一视同仁,但对于胡跃群这些人,终究还是藏了私心。他们倒也不是不医治,更没有想要让他们死,就是拿捏了分寸,叫这些老头全都病病歪歪,死不了,但也活不了,就这么拖着受苦。 是真正的生不如死。 “呵。”胡跃群显然不信,他觉得宝宝现在是装模作样,保育堂医馆的大夫对谁都有可能不好,但独独不会对这些小幼崽们不好,他心底里认定是大夫们听了宝宝的话,对于别的可能根本不信。 宝宝也没解释,而是忽然说道:“当初跟着去歧元县的赵飞腾和潶姐儿你应该知道吧?赵飞腾死了,潶姐儿也死了。不过潶姐儿临死前曾经送出来一封信,兜兜转转去了很多地方,最后去得地方是下沙县。” 胡跃群身体一僵,闭着嘴没说话。 “胡大人。”宝宝继续说,“当初皇上把我阿爹留在宫中,答应我阿爹许多条件,为的就是交换五皇子,把五皇子留下来。你可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胡跃群的身体又是一僵,冷声道:“真不愧是北大人高徒,竟是敏锐至此。” 两件事相隔的那么遥远,看上去风马牛不相及,但如今宝宝这样问出来,就证明这两件事之间其实是有联系的。 宝宝舒了口气,轻声道:“我阿爹虽然不知道那些秘密,但皇上实在是太着急了。” “胡大人,你怕是还不知道吧?五皇子并没有留在宫里,而是被我阿爹带去了下沙县。” “现在五皇子在下沙县。” 这是除了燕洵和小幼崽们还有皇上,其他人都不知道的秘密,现在就被宝宝这么说了出来。 胡跃群再也坐不住了,他猛的看向宝宝,不敢置信道:“那四殿下呢?还有小皇子……” “四皇子跟在我阿爹身边学本事,小黄离不开我弟弟。”宝宝道。 所以秦四也跟在燕洵身边,并没有留在宫中,而小皇子因为离不开蛋红红,所以不会跟蛋红红分开,而蛋红红是一直跟着燕洵的,所以现在留在京城的妖怪幼崽就只有宝宝而已。 胡跃群听着宝宝说话脸色越来越难看,他干脆从床上下来,一步一步走向宝宝,问:“燕洵带走了五殿下?” “恩。”宝宝点头。 “可……”胡跃群想说他的人根本没查到,可他的人不一定就能接触到真相。 宝宝像是知道胡跃群在想什么,便解释道:“藏在大妖车里面。我知道出发前你的人去查探过不少次大妖车,但大妖车里面的机关数不胜数,便是我没有哥哥们介绍也都弄不清楚……” 所以胡跃群派去的人看到的,只是小幼崽们想给他看到的。 “你!”胡跃群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特别难看,“你们不能让五殿下去……” “理由是什么?”宝宝问,“我阿爹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如果当真有五皇子不能去的理由,如果你能跟他说说的话,他是不会非得拘着五皇子不放的,虽然……” 虽然曾经五皇子跟鬣狗王合作,跟裘保合作,而合作的前提是要了燕洵的命。 这又是不能说的秘密。 胡跃群嘴唇动了动,没说话。 宝宝便道:“胡大人,你可知道卫将军?这回我阿爹去下沙县还有另外一件事要弄清楚,跟卫将军有些关系。我有个哥哥,虽然很多人都不知道他的来历,但胡大人想必是清楚的。” “卫撼山!”胡跃群瞳孔猛缩。 他没想到这件事竟然也让燕洵找到了蛛丝马迹,并且准确的找去了下沙县。 宝宝皱眉,“我哥现在并没有名字,他那个撼山将军之名不过是歧元县的那些读书人编的称呼而已,你且不要这么喊。” “哼。”胡跃群冷哼,心想可不是他这般喊,而是知道撼山幼崽身份的人几乎都这么喊。 歧元县传出来的画本子很有名字,虽然戏里唱的撼山将军如同一座肉山,且眼如铜铃,一张血盆大口,听上去就不像是人,倒像是奇形怪状的妖怪,但凡是看戏的人都不会跟撼山幼崽联系上。 但那是对于不知道的人来说,对于知道撼山幼崽身份的人来说,撼山幼崽也当得起‘撼山将军’这样的称号。 “我问了好几件事,你想说哪件就说哪件,不强求。”宝宝冲着胡跃群笑了下,这时候的宝宝看上去倒是跟平日里的蛋弟弟一模一样。 胡跃群沉吟,这些所有的事情其实都可以看成是一件事,但如果要分开的话,倒也不是不行。 他刚刚被保育堂医馆的大夫折腾的生不如死,想活也活不了,想死也死不成,原本以为自己当真是病入膏肓没救了,便想着搞点事情,可谁知道那些大夫还都藏了一手,这会子叫他活他就能活。 享受过生不如死,又再活过来,那就完全不想死了。 “撼山……”胡跃群还想喊卫撼山,见着宝宝脸色不好便下意识改口道,“幼崽,那个小幼崽,身世确实是跟下沙县有些关系。如果燕大人想查清楚这件事的话,去下沙县倒是也没错。只不过……” “我阿爹现在还没找到头绪,要不我也不会过来问你。”宝宝道,“下沙县没有线索。” 镜枫夜写给宝宝的信中,只有明面上的事情,而那些事情无论是可秋儿还是秀蛇,看上去都跟撼山幼崽没有关系。 便是燕洵早就安排了人暗中保护曹芹芹和王彦茗,可那些在京城频频对曹芹芹下手的人并没有再出现,也没有人暗中找王彦茗,于是所有的线索就都断了。 宝宝今日对线索势在必得。 “钟系不知道。”胡跃群冷哼,“燕大人笼络钟系根本不会有用。倒是燕大人应该跟我们合作,可惜也不知道怎么的竟是到了这般水火不容的地步。” “线索。”宝宝重复。 胡跃群身体一僵,“燕大人带了两个饵去,迟早会找到线索的。倒也不是我不说,而是我也不知道下沙县现在是什么样。” “你知道下沙县以前是什么样?你是下沙县人?”宝宝追问。 “果真是北大人高徒。”胡跃群最不想让人知道的秘密就这么被宝宝问了出来,他索性破罐子破摔道,“是,我是从那里出来的人,刚出生就被送了出来……至于怎么出来的我并不知道。小蛋大人,你再跟保育堂医馆的大夫说说,叫他们给我多用点良药。” 任何骨气都在生不如死中折磨干净了。 宝宝没答话,转身走了,他要给燕洵写信。 * 下沙县。 蛋弟弟牵着边城三头犬出来显摆,给钟系看,给曹芹芹看,给王彦茗看。 边城三头犬浑身毛茸茸,毛又软又厚,蛋弟弟若是跳上去的话,整只幼崽都会陷进去。 所有人都可以摸边城三头犬身上的软毛,它的眼神很清澈温和,看上去一点攻击性都没有,所有人都不害怕。 每天带着边城三头犬出来溜达,这几乎成了蛋弟弟必然会做的事。 只是这一日边城三头犬一反常态,刚从大妖车出来就拉着蛋弟弟跑,飞快地跑到一辆马车旁边,冲着里面呜咽。 “咋回事?”蛋弟弟瞥了眼马车,立刻警惕,他伸爪子放在嘴里呼哨一声,冲着大妖车那边喊,“蛋红红,哥哥们快来,有情况!阿爹说现在非必须常,便是米粒大的小事也要当做一座大山一样去面对,所以……肩炮伺候。马车里面的东西给我出来,否则我现在就炸飞这辆马车!” 第543章 毛茸茸的边城三头犬躲在蛋弟弟身后,喉咙里发出压抑着的低吼声。 “马车里面的东西出来!”蛋弟弟冲着马车喊。 “嗷呜,嗷呜!”边城三头犬也跟着喊。 眼前的马车看上去跟平日里没什么不同,半点动静都没有。 “哼。”蛋弟弟冷哼,手中的战伞飞快地组装成肩炮,微微后退一步,“再不出来我可要开炮了!” “哥。”蛋红红骑着迷你小铁驴飞快地靠近,肩上也扛着肩炮,“查了,曹芹芹不在马车中,别的地方也都没有,怕是他就在这辆马车中……” 如果当真是如此的话,那就不能轻易开炮了。 不过蛋弟弟并没有放下肩上的肩炮,而是再次后退,一边又问蛋红红,“弟,还有别的可疑的地方吗?” “暂时没发现。”蛋红红轻轻摇头,“哥哥们马上过来帮忙,甭管这马车里有什么,都定然是插翅难逃呢。” “阿爹呢?”蛋弟弟又问。 蛋红红便忽然压低声音,“阿爹要见五皇子。” “原来如此。”蛋弟弟瞳孔缩了下,又很快恢复正常,倒是不再说什么了,因为他一下子全都明白了。 * 燕洵再次进了这个逼仄无比的小屋子里,妖灯久违的重新亮起,叫五皇子适应不了,眼睛被迫眯起来,好一会儿才重新睁开。 “燕大人当真是好手段,我用尽办法都逃不出去。”五皇子轻轻拍手,“只是不知燕大人这回来又是有何事?” 这回秦四没能跟着进来,这叫五皇子心里头好受许多,心中却也更加警惕了。 “有人对曹芹芹出手了。”燕洵道。 五皇子愣了一下,他并不知道曹芹芹是谁,但既然燕洵如此郑重其事的提出来,那就代表这个人,亦或是这件事一点都不简单。 “曹芹芹的娘亲可能跟下沙县有关。”燕洵道,“当年曹家一位族叔下放去地方,在任上的时候曾经接手过一个案子。你说奇怪不奇怪,当年跟那案子牵扯上的人都死于非命,那位族叔没法子才用手段庇护了一位女子,并且为了骗过某些人的眼睛,甚至还跟她假戏真做,生了一个孩子。” 那个孩子就是曹芹芹,甚至是因为当年追杀女子的人又重新冒了出来,族叔觉得自己庇佑不了那对母子,又想弄清楚当年那个案子的真相,这才想法子回了本家。 有曹家护着他们,这才让他们能继续平安的活着。 而现在燕洵为了弄清楚下沙县的秘密,便做主带上了曹芹芹,作为饵,钓愿意上钩的鱼。 终于有鱼上钩了,燕洵却没有急着去找曹芹芹,而是先过来见五皇子。 “京城那边很多人都很紧张你。”燕洵解释自己为什么会过来见他,“皇上三天两头发火,就是因为我没有放了你。胡大人他们跟小蛋讨价还价,也是想为你做些什么。” “五皇子,我一直以为你是孤家寡人呢。” 所以当初他请五皇子帮忙,以为五皇子当真是没有帮手,所以才利用眼前的裘保和鬣狗王,甚至是眼睁睁看着五皇子拿自己做诱饵,让裘保、鬣狗王、他自己和燕洵这四方势力达到一个诡异的平衡。 那时候燕洵以为自己无所不能,现在再回头看看却发现还有很多他不知道秘密藏在暗处。 “燕大人谬赞。”五皇子冷哼,“别喊我五皇子,我当不起。我是秦五,可不是什么五皇子。你说京城的那些人啊?你当他们当真是为了我?他们不过是为了自己罢了。” “甭管是为了谁,他们都在帮你。”燕洵道,“你跟他们之间是撇不清楚的。” 就像五皇子从来都不承认自己是五皇子,甚至是不承认自己是人一样,甭管他如何认为,他都是很多人眼中的五皇子,甚至是很多人都觉得他还是人。 这是他一个人反抗不了的事实,很无奈,可也只能接受。 “我可没逼着他们帮忙。”五皇子一脸的不在乎,“燕大人,人心险恶这点小事你应当很清楚的知道才对。你说那些人如果没有这么些年盯着你不放,你怕是早就把这小小的下沙县掀了个底朝天。” “你说得对。”燕洵道。 五皇子便有些得意,他长长的指甲在铁皮桌子上轻轻敲了敲,很轻易地就划出深深的痕迹,不过那铁皮也不是普通的铁皮,痕迹很快就会消失。 可即便是如此,这屋里也到处都是还没有恢复的痕迹,甚至是很多地方都能看到干涸的暗红的血迹。 可见五皇子并没有他表现的那么轻松。 “你可知道究竟是什么人要找曹芹芹?”燕洵问。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五皇子觉得很好笑,“凭什么叫我告诉你?” 燕洵盯着五皇子的脸看了一会儿,忽然道:“说起来下沙县这地方很是不同寻常,那么多须发皆白的少年看上去跟寻常人完全不一样,可他们却能跟寻常人一样在城中生活。你这样的话……倒也不是不能露面。” “我?”五皇子低头看着自己漆黑的指甲,又轻轻摸了下自己的脸,冷笑道,“就我这青面獠牙的模样……更何况,你又如何肯放我出去。” 这逼仄狭窄的屋子里有很多镜子,便是妖灯没有点亮五皇子也能看清楚自己的模样,这仿佛是在无时无刻的提醒着他,他这副模样,是永远都做不成人的。 他低着头,喃喃的说着什么,燕洵看不到他的口形,便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燕洵轻轻叹了口气,很多时候他虽然耳朵听不到,但身边总有镜枫夜或者小幼崽们会很默契的帮他,他也并不觉得世界一片安静有什么不好,可现在单独面对五皇子,这就叫他有些捉襟见肘了。 “我可以放你出去。”燕洵道,“不过你不能离开我身边。” 狭窄逼仄的屋子里满是血迹,看样子五皇子已经忍耐不了多久了,便是现在不放他出去,他定然也会不顾一切的想方设法的出去。 与其那样,倒是不如提前让他出去,正好也需要他…… 五皇子猛的看向燕洵,那一瞬间眼中有了亮光,不过很快又暗淡下去,“燕大人好手段,明明一直关着我,明明……现在却又一副施恩的样子。偏偏……我……我就跟野狗一样,给这么点好处竟然觉得很高兴,我大概是疯了。” 没日没夜的关在这小小的屋子里,虽然吃穿不愁,但他几乎听不到外面的声音,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完全的与世隔绝。 屋子里全都是光滑的铁皮,他使出浑身解数也摸不到机关在什么地方,偏偏每回燕洵进来的时候都能随手打开无数机关。 他憋在这么个小地方快要憋疯了。 “跟我出去吧。”燕洵转身在金属墙上摸了下,前面便打开了一扇门。 每次打开的门位置都不一样,甚至是大小都有很细微的差别,这种复杂的机关自然很难破解开。 五皇子猛的上前一步,眼前的门近在咫尺,外面就是他挖空心思想去的地方,可现在竟然那么容易就能出去,他忽然有点不太敢出去了。 原本以为千难万难的事情忽然这般轻松解决,倒是叫他有点不敢相信了。 燕洵也没管五皇子,自个儿出去,冲着镜枫夜无声的比划,“我有时候看不到他的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索性放他出来,你帮我听听他在说什么。” “好。”镜枫夜赶忙点头。 “燕大人,你当真想知道是什么人要找曹芹芹?”五皇子没敢出来,自个儿站在狭窄的屋子里面自说自话,“当年暗杀曹芹芹的和现在要找曹芹芹的可不是一批人。” “当年那批人我没见过,并不知道他们都是什么人。” “不过现在下沙县能找曹芹芹的,也无非是那么一些人。” 五皇子略微有些得意,他一直视燕洵为一生的对手,还曾经想要取走燕洵的性命,虽然最终是他自己被抓了起来,最终落了下风,可现在也终于有了燕洵都查不到的事情。 而这件事又恰巧是他知道的。 “燕大人,你可知道这世上有黑就有白,有白就有黑?” “有须发皆白的少年,就有相对应的黑,只不过他们的模样没有那么好看,也不能像那些少年们那样光明正大的站出来,他们……都是丑陋无比的怪物,跟当初你见过的怪物差不多,不过他们能耐还要更强一些,便是我也不敢单独对上那些怪物。” 如果是现在生活在城中的少年们是下沙县积极向上的一面的话,那么他们有多么努力的去对抗天上那未知的存在,背地里就有多大的阴暗面存在着,只是积极向上的一面并不知道另外一面的存在而已。 外面镜枫夜飞快地写字给燕洵看。 燕洵眯起眼睛,“就好比妖国和大秦。在大秦的日子有多么舒坦,在妖国就有多么危险,泾渭分明。” “说得好,说得对。”五皇子觉得自己已经说了足够多的秘密,他终于有自信走出来,便大踏步的穿过那扇小门。 小门外面是大妖车里面。 五皇子出现在小门门口,燕洵站在他对面,镜枫夜站在后面,还有一脸好奇懵懂和不解的四皇子。 “你出来了?”秦四没想到五皇子会出来,还特别诧异地问了句。 “燕大人。”五皇子猛的看向燕洵,“你……” 燕洵算计的也太多了,明知道他有苦衷,不想让秦四也牵扯到这些深不见底的漩涡中…… 第544章 “燕大人当真是好手段。”五皇子恶狠狠地看着燕洵。 很轻易地放他出来,却也让秦四无形的限制了他,叫他有些话根本不能说出口,有些事也不能当着秦四的面做。 而方才他在那逼仄的小屋子里说的话叫秦四听去多少他还不能确定。 他不想让秦四接触那些阴暗面的事,最好是他一直与秦四为敌,这样秦四知道这些事的可能性就会无限趋近于零。原本他就是这样计划的,也一直都进行的很好,偏偏燕洵忽然把秦四带在身边。 偏偏秦四站在燕洵身边,一副保护燕洵,戒备他的姿态。 看着这样充满敌意的秦四,五皇子忽然就泄气了,他低着头喃喃道:“若论起运筹帷幄,当真是谁也比不上燕大人。你一步一步的算计,为的究竟是谁呢?应当是为了你自己吧?” 偏偏他低着头,燕洵看不到他的嘴型,便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燕洵用眼神询问镜枫夜,他究竟在说什么。 镜枫夜刚刚抬起手要比划,便见着五皇子猛然抬头,他便赶忙放下手:现在还不知道让五皇子知道燕洵已经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了。 “燕大人,你这般算计究竟是为了什么?”五皇子问。 这下燕洵终于看懂了,他冲着五皇子笑了下,道:“自然是为了我自己,不然我还能为谁呢。” 五皇子了然,他就知道自己想的半点错都没有。 燕洵忽然站起来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冲着秦四道:“你留下来陪着他,我出去一趟。”说着他便出了门,后面镜枫夜影子一样跟上去,车门迅速关上。 大妖车中几乎看不出这是车里,车顶的妖灯十分明亮,照的下面的五皇子青面獠牙的更加可怖。 秦四站着没动,盯着五皇子看。 五皇子让看的有些不自在,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跟除了小皇子以外的其他皇子距离这么近了。 而其他所有皇子中,秦四几乎是风头最盛的,便是秦仪也只能跟他齐名而已。不过在五皇子看来,秦四几乎是所有皇子中最弱的那个,只是他运气好,生母是贵妃,又得了一份皇帝给予的宠爱,这才能叫他一路顺风顺水又嚣张跋扈的长大,若是叫他的命运跟其他皇子换一换的话,他现在能不能活着都两说。 这样的秦四其实并没有多少心机,很多事情他自以为掩饰的很好,但其实都写在脸上。 “燕大人他……”五皇子刚开口就看到秦四瞬间紧张起来,他心中那刚刚起了萌芽的猜测便立刻确定了八成,“老四,你老实告诉我。燕大人,他是不是有什么不妥当!这种不妥当已经到了他不得不使出浑身解数不择手段的程度了,是不是?” 秦四吓了一跳,他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是蛋弟弟偷偷跟他说的,别看燕洵现在看上去跟常人一样,其实他已经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了,而现在他之所以还能行动自如,不过是借了肚子里未出世的小幼崽的光。 燕洵的身体已经到了很差很差的程度,已经到了他使出浑身解数不择手段才能确保自己活着的程度。 “让我猜猜……”五皇子闭上眼睛,仔细的回想他看到的跟燕洵有关的任何细节,那些反常的细节不去关注的时候便好像什么都不是,但如果他仔细回想的话,那些细节就会一点一点的跳出来,来拼凑成他想都不敢想的真相。 就在秦四紧张的恨不得跑出去找燕洵的时候,五皇子猛的睁开眼,“燕大人的耳朵坏了,他听不到声音。” “你……”秦四身体僵住,这不是他说出来的。 五皇子哈哈大笑,笑着笑着眼角就有了眼泪,“我还当燕大人如何如何能耐,我还当他要祸害遗千年……” 想当初他藏在宫里忽然被发现,走投无路之下他只能出宫,却偏偏叫燕洵带着所有的小幼崽把宫门都守了起来,他好容易才逃出来,本想着能找燕洵报仇,却总是失败,倒也不是燕洵技高一筹,而是燕洵刚刚好比他厉害那么一点点,刚刚好叫他用尽办法也超越不了。 无论是在京城赵飞腾府上,还是后来黑子出世他带走黑子,燕洵都刚刚好把赵飞腾府上的那个怪物炸成了渣,后来又追去边城,把那些藏在地下的怪物全都不分青红皂白的炸成了渣,便是燕洵没能带走黑子,却叫他笼络了小黑。 那个明明是从黑子身上分出来一部分的小黑,明明半点作用都没有的,却偏偏得了进化的机会。 后来他找到机会捉了光明幼崽,原本想着既然用了这样卑鄙的手段,那就直接用到底,将燕洵一军,却没想到最终结果是让燕洵一路追去歧元县,彻彻底底的捉了他。 从那以后他便再没了自由,便是皇帝亲自开口,甚至是答应很多条件,他也依旧没能得到自由。 “我还当燕大人竟然那般小气,非要拘着我不放。”五皇子哈哈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还当燕大人怎么了,结果、结果……” 他视燕洵为毕生的对手,手段用尽也想赢一次,却没想到他那些手段还没用完燕洵就扛不住了,偏偏燕洵并不只是因为他才扛不住。 就好像是一直挡在眼前的大山忽然塌了一块,眼瞅着不再像以前那样高大强壮,显得那般脆弱起来,倒是叫铆足了劲儿跟大山对抗的五皇子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你哭了。”秦四看到五皇子青面獠牙的脸上沾满泪水,看上去有些可怜,他想了想,还是拿出怀中的帕子递过去,“给你。” 不管再怎么说,就算秦四坚定的站在燕洵这边,他也到底是五皇子的哥哥,还没有那么铁石心肠的见着五皇子在他面前哭却无动于衷的地步。 五皇子结果帕子擦了把脸,冷笑道:“你不用跟我好心,你可知道燕大人为何单独留你在大妖车中?我一只手就能轻易弄死你!” “你不能。”秦四很认真的摇头。 “哦?”五皇子倒是诧异了,他还不知道秦四竟然没那么笨,竟然是知道自己不会对他出手的。 结果秦四很认真道:“这大妖车里机关很多,你不可能对我出手。且……别以为我身边只有他们几个伺候的,燕大人还特地安排了人暗中保护我的。” “那些人能保护你,也能瞬间了结你!”五皇子提醒。 “不会,我相信燕大人。”秦四道,“燕大人不是那种人。” “呵。”五皇子都要气笑了,“你还当你的燕大人是阳春白雪?他一直关着我,叫我不见天日,甚至是瞒过了所有人,他明明是阴险狡诈才对。” “那是因为你让燕大人生气了。”秦四很认真道,“你做了不该做的事,否则燕大人从来都阳春白雪,他是最为心善心软之人。老五,你若是再惹燕大人生气……我不会放过你的。” “愚蠢。”五皇子闭了眼,他发现跟秦四说不通,干脆不说了。 这世上触碰到真相的永远都只有最少数的那么几个人,而剩下的人中几乎全都以为自己了解到的就是真相,却不知道他们接触到的是最大的谎言。 * 外面燕洵一步一步走向被幼崽们围起来的马车,“我的情况瞒不住五皇子。只要给他一丝丝的痕迹,他就能顺藤摸瓜找到真相。” “大人是故意留下四皇子的?”镜枫夜飞快地写字。 燕洵就笑,“是啊。我现在这个样也只能用这些不怎么好的手段算计了,所有的皇子中只有四皇子接触到的阴暗面的东西最少,他也是五皇子最渴望成为的存在,所以他会被五皇子很好的保护起来。” 这是五皇子自己都没发现的事实,他渴望秦四的身份,秦四的一切,所以他不忍心破坏跟秦四有关的一切,而是要下意识的去守护。 从当初让秦四出面请妖国使臣观礼开始,所有人就都已经走进了燕洵的算计中。 “五皇子如果知道真相怕是会生气,他一向认为自己并不比大人差。”镜枫夜飞快的比划道。 “他总是认为跟我没有差距,他和我之间差的只是保育堂的幼崽而已。”燕洵轻声道,“可能有保育堂,能有这么些小幼崽,本身也是我的能耐之一啊。” 所以五皇子总是见缝插针的蛊惑小幼崽们,想把他们拉拢过来,却自始至终都没成功过。 终于走到幼崽们身后,燕洵抬头看向马车,便刚好看到一个只能捕捉到影子的人快速冲出来,冲向他。 “阿爹!”蛋弟弟跳起来,在半空中倒腾着小短腿,“哥哥们,帮我!” 宝宝坐镇京城不能来,蛋弟弟便觉得自己应该暂时扛起宝宝的一部分责任!他应当冲到最前面,护着燕洵,帮着哥哥们探路,且要保护好弟弟,蛋红红。 撼山幼崽跳起来,抓着蛋弟弟的脚,把他扔向燕洵。 蛋弟弟飞到半路的时候,战兔幼崽又跳起来,轻轻推了一把。 小小只的幼崽便扛着肩炮,像是瞬移似的出现在燕洵前面,冲着那扑过来的影子开炮。 影子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到地上。 马车中又有数道影子扑出来,小幼崽们却迅速远离马车,向燕洵身边靠拢,且飞快地把他护到最中央。 “阿爹小心,马车里的东西一直都没动静,结果你一来就扑了出来,怕是来者不善。”蛋弟弟大声道,“阿爹,他们是冲着你来的!” 第545章 “我后退。”燕洵赶忙道。 他并没有上前逞能,而是一边打开手中的战伞一边飞快地后退。 “我上前。”蛋弟弟一步一步往前,迎着前面黑色的影子冲上去。 燕洵转头去看先前被蛋弟弟轰死的影子,便刚好看到不远处一道影子一闪而过,而原本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镜大人。”燕洵扶着镜枫夜的胳膊,“你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他听不到任何声音,可只是用眼睛看的话,什么都看不出来。 虽然什么都看不出来,但应该是发生了他不知道的事情才对,偏偏他不知道。 “大人!”镜枫夜吓了一跳,赶忙冲着燕洵比划,“没有特别的声音。幼崽们就快要抓到一头活的了……” 燕洵闭了闭眼,轻轻点头。 他对自己有些失望,总觉得便是听不见也不会有太大影响,可如果他现在能听到声音的话,就不会那么无力了。 “大人,他们都不会说话。”镜枫夜赶忙比划,“他们发出来的声音频率很高,攻击性很强。” “我看到了。”燕洵忽然道。 就在他前面不远处,撼山幼崽正在直面一道影子,那影子忽然停下,露出自己的模样:是个肤色苍白没有丝毫血色,一头长发乌黑油亮,眼睛瞳孔极黑,高鼻梁、薄嘴唇,脸颊略微有些消瘦的美人。 美人冲着撼山幼崽张开嘴,露出里面锯齿一样的牙齿,他眼珠微微转动看向撼山幼崽,然后吼了一声。 燕洵听不到声音,但他能清楚地看到撼山幼崽手中的战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败,甚至是他躲在战伞后面的身体十分迅速的出现一道道伤口,耳朵破开,殷红的血流出来。 “怪物。”燕洵喃喃道。 撼山幼崽站不稳了,好在战兔幼崽和雷电幼崽同时扑过来挡在他前面。 后面波波幼崽冲过来抓起撼山幼崽把他扔到远处的花树幼崽身边,然后他清了清嗓子,张了张嘴,冲着对面的美人怪物吼了一嗓子。 “哥,弄死他!”蛋弟弟蹦起来喊,“看他长得人模狗样的,我还以为是个人,没想到竟然是怪物。” “是波。”蛋巨巨脚下踩着一个怪物,回头去看波波幼崽。 波波幼崽的能力很特殊,最初的最初他完全帮不上忙,甚至是自己都弄不清楚自己的能力是什么。而最初的时候他的能力也很弱,便是用尽全身妖力也只能让近在咫尺的白纸轻轻晃动而已。 而他做的最多的是就是利用自己那微弱的能力,做了京城商场的防盗机关。 直到现在波波幼崽也经常做一些防盗机关,只不过以前他每次都累的气喘吁吁,现在却只需要稍微吃一顿饭的功夫就能做以前好几天的量了。 他的能力跟雷电幼崽、蛇身幼崽他们不一样,便是能力一直在变强也不能随便用出来,更不像雷电幼崽那样伸出爪子就能放出噼里啪啦的电弧,他的能力很特别…… 波波幼崽冲着眼前的怪物使出自己所有的力量,然后他便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眼前的怪物一点一点的化为齑粉消失。 不但怪物消失了,便是怪物周围的土也都消失了,变成了一个大坑。 “大人说的果然没错。”波波幼崽舒了口气道,“波无处不在,且分类颇多。我并不是没有用,而是恰恰相反,我的能力很重要很重要,且说不定将来的以后,我能仅靠自己的能耐就可以毁灭大妖那样的存在。” 燕洵说他的能力很重要,说他将来一定会变得很强很强,说他很特殊,说他根本不必着急,总会有那么一天让所有人都看到他的能耐。 “小幼崽的能力愈发的强了。”燕洵道,“这是好事。马车里的怪物应该都出来了……” 马车就那么大,能藏的人终究是数量有限。 除非这些怪物能像小黑那样拥有巨大化能力,而现在的怪物都是巨大化以后的,但小黑的能力是当初蛋巨巨破壳,且有蛋巨巨主动相助才叫他成功的得到了这巨大化的能力。 这些怪物不可能有这样的机缘。 前面战兔幼崽跳上马车,掀开帘子打开里面的人。 马车里面空荡荡的,只有曹芹芹躺着人事不知的样子。 “阿爹,怪物只抓到一个活的,其余的都死了。他们好像要把死去的同伴带走,也不会主动逃跑,要不咱们是不敢追的。”蛋弟弟哒哒哒走过来冲着燕洵比划,又转身指了指车厢,“阿爹,这辆马车不能要了,便是曹芹芹……” 谁也不能保证这辆马车有没有什么东西被改变,谁也不能保证曹芹芹有没有被改变。 只是马车可以扔,曹芹芹却不能。 “先看看他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燕洵道,“小花,你去。” 花树幼崽便跳上马车,绕着曹芹芹看了一圈,又抓着他的手腕把脉,片刻后又在曹芹芹身上摸了一把,“身上有被咬过的痕迹,失血,或许身体里还有不属于自己的血。” “是怪物们干的。”蛋弟弟道,“终究是大意了,对不住曹芹芹。” 刚巧曹芹芹这时候睁开眼睛,他看了一圈,最后看向燕洵,嘴唇动了动,“燕大人,是我自己主动离开马车让他们抓起来的。我想知道他们要做什么,要把我带去什么地方……” 他要以身为饵,帮助燕洵找突破口。 “我也想知道自己的身世,看看自己究竟是什么……”曹芹芹喃喃道,“我跟我娘已经连累太多太多人了。我不想再继续这样……” 他能想都不想的救落水的小孩,在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又怎么能心安理得的连累曹家,连累燕洵。所以他在马车里看到出现在玻璃窗后面的陌生的脸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出去了。 “你会死。”燕洵不赞同曹芹芹的做法,“不要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你娘还在京城等着你呢。不管你的身世是什么,你都是曹芹芹,不是别的任何人。” “我知道。”曹芹芹鼻子发酸,他从来都知道燕洵既然把他带出来,就一定会护他周全,也正是因为知道这些,所以他才会毫不犹豫的主动出来,因为他知道燕洵会救他。 有点卑鄙的想法,曹芹芹涨红了脸,感觉自己有些不能面对燕洵。 “去大妖车那边吧。”燕洵叹了口气道,“便是你当真想以身为饵,那也得做好万全准备。” 曹芹芹的眼睛瞬间就亮了,“好。” 连同幼崽们抓到的唯一一头活着的怪物,同时到了大妖车中。 “回来了?”五皇子坐着没动,只不过他坐着的椅子已经变成了铁皮,甚至是整个大妖车里面都完全变了样,变成了冷冰冰的铁皮,还有一层一层的铁栅栏门。 当看到幼崽们抬回来一头怪物后,五皇子瞳孔缩了缩,冷笑道:“燕大人终究是能耐,都已经……却还是能马到成功。” 没想到燕洵能抓到活的,也没想到这怪物如此俊美,偏偏他自己现在青面獠牙的,大妖车中的金属墙到处都在反光,总是叫他能看到自己那丑陋无比的青面獠牙的脸。 燕洵的脚步一顿,若无其事道:“你可知道这怪物是什么?” 五皇子已经知道他的耳朵听不见了,不过他并没有说出来,甭管是因为什么。燕洵便也没有刺激五皇子,而是心平气和的问他。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虽然你把我放出来了,可这并不代表我就要帮你!”五皇子重重地强调,“燕大人,我们现在是敌人。” 旁边秦四气得脸红脖子粗,大步走到燕洵身后,恶狠狠地瞪着五皇子,就像一只狐假虎威的猫。 “你不知道怪物是如何造出来的吗?”燕洵很平静的问,“当初你围绕边城藏着的那些怪物,不都是你造出来的么?虽然他们模样都不一样,可终究都是怪物,我总觉得……你应当是知道的。” 五皇子脸色一僵,他真想破口大骂,跟燕洵这样的人说话实在是太累了,总会有很多他意想不到的陷阱。 如果他说自己不知道,那么燕洵一定会趁机追问那些怪物凭什么听他的;如果他说自己知道,那么燕洵一定会追问制造怪物的过程。 此时的燕洵在五皇子眼中就是不择手段,卑鄙无耻,有机会就吸血,没机会找机会也要吸血的怪物,燕洵一定要探知他心中的那些秘密,并且不达目的不罢休。 “无耻。”五皇子小声道。 “你说什么?”燕洵问。 “没什么。”五皇子不自在道,“我早说过有黑就有白,有白就有黑。城中的少年有多么光明,那么就会有相应的黑暗。他有多强,那么他就有多强!” 五皇子指了指泡在玻璃箱中的秀蛇,又指了指被幼崽们捉回来的怪物。 “跟可秋儿比呢?”燕洵看了眼镜枫夜。 镜枫夜赶忙到一边打开机关,把同样藏在大妖车里面的可秋儿放出来。 跟只能泡在玻璃箱中的秀蛇不一样,可秋儿虽然身上须发皆白,但他并不需要玻璃箱,就那么一步一步走过来,看上去跟常人无异。 站在燕洵身后的秦四偷偷松了口气,他是知道可秋儿的,可五皇子实在是太聪明了,他不确定自己能瞒多久,而现在燕洵主动把可秋儿叫出来,那他就不用再瞒着了。 跟聪明人打交道,实在是太捉襟见肘了些。 “大人。”可秋儿冲着燕洵拱手。 五皇子便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第546章 “从来没见过。”可秋儿盯着俊美的怪物看,“没见过,也没听说过。或许是因为我先前都浑浑噩噩?便是有可能真的见过,也不会记得?” 没有恢复意识的时候,可秋儿脑子里一直混混沌沌的,根本不知道外界都发生了什么,哪怕是他当真见过那俊美的怪物也不一定能记住。 “去叫钟大人。”燕洵道。 蛋红红就赶忙转身打开一扇半人高的小门,自个儿先跑出去,又等着小皇子跑出去,便赶忙关上门,哒哒哒跑出去喊人。 “可秋儿,他是五皇子。”燕洵又道。 须发皆白,嘴唇淡的几乎也没有颜色的少年便赶忙转身冲着五皇子拱手行礼。 “你……”五皇子见鬼一样盯着可秋儿看,无论怎么看此时的可秋儿除了模样异于常人以外,他都跟寻常人无异。 可秋儿退到燕洵身后站着,并没有答话。 “燕大人好能耐。”五皇子冲着燕洵拱手,“没想到燕大人竟是已经能耐到这般地步,这倒是我怎么想也想不到的。燕大人,我这是不是已经输了?” 他将燕洵视为毕生的对手,想着两个人旗鼓相当,不会有永远的输赢。 他还想着找机会脱离燕洵的掌控呢。 “侥幸而已。”燕洵瞥了眼五皇子,又转头问秀蛇,“你见过这种怪物吗?” 秀蛇透过玻璃箱盯着躺在地上被小幼崽们控制的怪物看,没说话。 怪物俊美无比,大约是能想象到的最完美最好看的人,只是它并不是人,周身的气息也跟人完全不一样,倒像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就在秀蛇沉思的时候,钟系来了,后面还跟着没什么用,单纯来看热闹的贾经。 一瞧见地上的怪物,贾经就吓了一跳,赶忙问曹芹芹,“袭击你跟你娘的就是这东西?” “我不知道。”曹芹芹摇头。 在知道自己的身世有蹊跷以前,他甚至是连曹家在京城还有本家都不知道,更不知道自己和娘一直都被追杀。 钟系盯着地上的怪物看了半晌,轻轻摇头道:“我在下沙县这么多年,几乎所有地方都去过,可并没有见过这种……这般容貌,若是我见过的话,一定不会忘记。” 实在是怪物的容貌太出色了,已经到了让人简直忘怀的地步。 只是钟系并没有见过怪物这张极为俊美的脸,他甚至是根本不知道除了城中的少年以外,还有另外一面完全对立的存在。 所有人都没见过,最后只剩下一直没说话的秀蛇。 过了许久秀蛇才有些犹豫道,“我觉得他很像我的一位故人。看看他身上……就是那个地方有没有一颗红痣。” “没有。”花树幼崽摇头,“不过他身上所有地方都白玉无瑕,一点痣都没有,这很不正常。并不能确定他曾经身上就没有痣,秀蛇,你那位故人还有别的特点吗?想要确定一个人的身份其实有很多种方法,包括平日里的一些特殊的小习惯,小爱好,甚至是经常说的话,穿衣、写字等,都能作为证据证明那人究竟是不是他。” “不可能。”五皇子忽然道,“他已经是怪物,是跟人完全不同的东西,不可能还会有以前的习惯。燕洵,你告诉我是如何让他醒过来,又这般……我便告诉你这怪物是如何造出来的。” 他还是盯着可秋儿看,显然大妖车中无论是身上插满管子看上去惨不忍睹的秀蛇,还是被幼崽们抓回来的怪物,亦或是此时满脸紧张警惕的四皇子,都暂时比不上可秋儿让他感兴趣。 可秋儿是活生生的,脸上的喜怒哀乐都那么生动,也没有泡在归元液·蓝中,他除了外表跟别人不一样,他现在看上去就是正常的。 这让五皇子决定拿秘密来交换可秋儿身上的秘密。 “小花,你来说。”燕洵忽然道。 花树幼崽便清了清嗓子道:“可秋儿体内有两种力量不断冲突,不断破坏他的身体,最终让他的身体崩溃,死去。我们做的便是平衡他体内的力量,这样他就能跟常人一样了……” “没错。”撼山幼崽补充道,“秀蛇之所以不能这样,是因为他的身体破败的太厉害太厉害……” “这怪物身体里只有一股强大的力量,倒是跟妖力差不多,却又有微妙的不同。他的身体不知道什么原因变得强悍无比,倒是有些像那些普通妖怪的身体,却又有些微妙的不同。”花树幼崽道,“他跟可秋儿和秀蛇完全不同,我们暂时也想不出别的办法……” 暂时想不出办法,自然就只能问五皇子。 五皇子却有些不相信,“就这样?” “就这样。”花树幼崽点头,“只是说起来简单想要做到却不容易,那么些少年也就只有可秋儿做到了,其余的人……都不行。” 想要达到幼崽们要求的平衡哪里有那么容易,否则的话又怎么会只有可秋儿醒了过来。 “我早说过,有白就有了黑,有黑自然就有白。像他那样的,到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样,想必钟大人应该清楚的很吧?”五皇子忽然看向钟系,“钟大人,你来说说他们最后的结局是什么样的……” “会死。”钟系慢慢攥紧拳头,痛苦道,“每回抵抗劫难都会有很多人死,而我们却完全无能为力。” 劫难来临,平日里浑浑噩噩的少年骤然清醒,他们全都毫不犹豫的迎着劫难冲上去,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去吞噬劫难,然后就像秀蛇那样,身体崩溃的速度越来越快,身体逐渐不能动弹了,只能躺在地上,就那样慢慢死去。 “死去的少年……”五皇子忽然笑起来,叫他青面獠牙的脸看着更加可怖,“你可知道死去的少年都去了哪里?” “被还活着的少年带走了。”钟系说完忽然反应过来,他猛的看向地上的怪物,又抬头看五皇子,心里头有了不敢确定,但仿佛可能性很大很大的可能。 五皇子哈哈大笑,一副心情很好很好的样子,他看向燕洵,畅快道:“燕大人,怕是你也没想到吧?我早说过有了白就会有黑,你当黑是怎么来的?就像是这大妖车中只要点燃妖灯,我们每个人都会有影子一样,这东西……” “这怪物,就是死去的少年变成的,就是县城那些保护着寻常百姓的守护神造出来的啊!” “哈哈哈,燕大人,你吃惊不吃惊,惊讶不惊讶?” “你觉得我能有多大的能耐才能造出这样的怪物?我哪有那样的能耐。” 五皇子癫狂的哈哈大笑,他伸爪子指着燕洵,“燕大人,这就是你要查探的真相!你以为这些怪物为什么要捉曹芹芹,它们是想把他变成同类,大家一块儿见不得光多好……” “燕大人,你不是很能耐吗?你说现在应该怎么办?” 少年们英雄一样守护着下沙县,而死去的变成了怪物的他们,虽然从未露面过,但似乎也做了许多事。 只是怪物终究是怪物,跟少年们不一样。 就好比大妖车中的可秋儿,他完全没有攻击性,甚至是重新清醒,而躺在地上的怪物却已经完全变成了不是人的存在,完全没救了。 五皇子觉得身心都愉悦起来,面对这种割舍不开的状况,便是燕洵也定然是无能为力,便是保育堂的那么些很能耐很能耐的小幼崽,又能如何呢? “燕大人,这里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五皇子愉悦道,“燕大人,你就不适合来下沙县。这里白和黑对立分明,这么些年白都不知道黑的存在,偏偏你一来就模糊了这样的界限。” 不但让可秋儿醒了过来,甚至是还从城中偷出来一个本该死去,本该变成怪物的少年,更甚至是那般能耐的怪物都让他抓了一头活的。 互相没见面,不知道的存在,就这么在同一辆大妖车中碰了面。 “它们是冲着我的肚子来的。”燕洵忽然道,“是它们知道了什么,还是它们背后还有什么人能控制它们?” “这就是别的秘密了。”五皇子立刻道。 燕洵便确定了,这些怪物背后果真是还有控制它们的人,且并不只是在下沙县,别的地方也都有。 就在这时候,大妖车外面忽然响起一声巨响。 战兔幼崽立刻敲了敲铁皮墙,从里面拿出一面连接着许多机关的镜子看了看,“咱们被怪物包围了。” “叫王彦茗到大妖车上。”燕洵猛的站起来,“跟绿鸟说,收缩阵型,外面的怪物直接用炮轰。” 确定这些怪物们后面还有能控制他们的人,也确定了县城的少年们不知道怪物们的存在以后,燕洵就很果断了。 很多时候跟人打交道虽然弯弯绕绕多了些,但总比跟一无所知的怪物打交道要容易,尤其是对聪明人来说。 “燕大人,需要我帮忙吗?”五皇子笑嘻嘻道。 “大人,本王留下看着老五。”秦四主动请缨。 燕洵轻轻点头,他原本也是打算叫秦四看着的,如此不用他主动开口,甚好。 外面以大妖车为中心,周围的马车迅速移动变换阵型。 王彦茗觉得自己修为好歹突破过,应当能帮得上忙,便自个儿从马车里出来,结果还没落地就让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汉子给打横抗在肩上,飞快地跑向大妖车。 “你是谁?”王彦茗大声问。 那汉子冲进大妖车,把王彦茗扔到地上,便扭头走了。 “他是竹叶青。”五皇子悠闲道。 第547章 “大人,县城还不知道它们的存在。”弹弹幼崽哒哒哒跑过来,“方才有几个小吏刚刚找了贾大人,说是要交接物资。” “让贾大人闻着。”燕洵拎起盘腿坐在他肩上闭目养神的小黑,“小黑,化雾。” 浑身上下都黑不溜秋的小黑猛的睁开眼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着燕洵看了一会儿,便‘砰’地一声化为一团雾。小黑的身体消失,周围却有黑雾开始蔓延。 马车中,贾经瞥了眼车窗外面,便‘啪’地一下关上窗户,见着小吏好奇就道:“我这儿有些好酒,你可愿意尝尝?” 他变戏法似的拿出一壶酒,轻轻倒了那么一小杯,酒香四溢。 又变戏法似的端出点心和小菜,同时马车里的妖灯开了,照的马车中明亮如昼。 “这回调来的物资可有不少,具体如何分派又如何定价,这些事儿你可都想好了?”贾经把小菜盘子往前推了推,自个儿喝了口小酒慢悠悠道,“这些东西虽然是调拨过来,可也不是不要银钱的,这里面的门道多着呢,便是我现在是县令那也不能直接做主……” 两个小吏互相对视一眼,都知道贾经这是故意为难他们,可直到现在才为难他们已经是很好了,便都不敢提要走的事儿,只得留下来陪着贾经吃酒。 外面的黑雾愈发的弄,已经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然而幼崽们却能很准确的找到包围他们的怪物,并且在黑雾散开的瞬间开炮,把那怪物轰成渣。 偶尔会有怪物扑过来,爪子张开,直奔燕洵的肚子。 镜枫夜举着战伞挡在前面,很快战伞便被破坏的不成样子,只剩下骨架。 * 大妖车中,王彦茗很好奇的看着可秋儿和秀蛇,“你们……” “曹芹芹?”可秋儿却盯着曹芹芹看,他总觉得曹芹芹有些不一样了。 “还记得你们是如何变成这般模样的吗?”五皇子很悠闲的插话,“都不记得了吧?” “老五!”秦四冷下脸。 他觉得大妖车中燕洵不在,小幼崽们都不在,那他就应该负起责任。他觉得五皇子不安好心,便语气重重地提醒。 “哼。”五皇子冷哼,“你们且看着就是。” 靠墙站着一动没动的曹芹芹忽然翻了个白眼,紧接着他身体一僵,很突然的倒在地上。 好在可秋儿一直盯着曹芹芹,他赶忙上前接住曹芹芹,再低头一看便吓了一跳,“他的眉毛变白了……” 紧接着头发开始肉眼可见的变白,几乎是几个瞬息,曹芹芹看上去竟然就跟可秋儿变得差不多了。 “小心!”秀蛇躺在玻璃箱中喊,“他大概会失去意识。” 话音刚落,曹芹芹便猛的睁开眼,对着可秋儿便攻过来,伸手是前所未有的敏捷,只是看上去已经没了神智。 “曹芹芹!”可秋儿赶忙后退,可大妖车里面就那么大点地方,他又能退到哪里去,曹芹芹几乎是瞬息功夫就追了过来,他又不能让曹芹芹手上,便有些无从下手。 好在旁边王彦秋赶忙扑过来帮忙。 一直靠墙站着的两个太监赶忙跑过来挡在秦四前面,谨慎的看着曹芹芹。 大妖车里面瞬间乱了起来,但似乎没有人注意到五皇子。他攥着拳头轻轻咳嗽一生,装作若无其事地看着周围,尤其是盯着小幼崽们经常打开从那边出入的,可能是门的地方看。 只要他想法子打开机关出去,燕洵就没有法子困住他了。 “你死心吧。”秦四忽然道,“这大妖车里面机关无数,只要燕大人不点头,你便是把里面的东西全都砸烂了也绝对找不到出口。” “哦?那是不是你能打开门?”五皇子猛的看过来,“老四,你若是还有点良心就现在打开门让我走!你应当知道,我被燕洵困住在那狭窄逼仄的地方有多久,他要困死我!” 秦四后退,瞬间慌乱起来,他确实很轻易的就能打开大妖车的门,可他并不想放五皇子走。 失去意识的曹芹芹忽然看向秦四,猛的扑过来。 后面可秋儿和王彦茗追上来已经来不及,挡在秦四前面的两个太监被曹芹芹一把推到一边,他伸了爪子就要掐秦四的脖子。 秦四后背靠着铁皮墙,手放在上面,他知道只要自己愿意就能打开机关逃出去,但那样的话五皇子肯定也会跟着出去,那样燕洵会有麻烦的! “你过来做什么!”五皇子伸爪子掐住曹芹芹的脖子,拉着他往后拽,然后狠狠地摔到地上,抬起脚踩着,轻蔑道,“就你?混血杂种罢了。” 方才还是可秋儿和王彦茗两个人都按不住的曹芹芹,现在在五皇子脚下不断挣扎,却自始至终都挣扎不开。 秦四放在铁皮墙上的手慢慢收回,低声道:“多谢。” 如果不是五皇子出手,他方才就算是不死也定然会受伤。 “哼。”五皇子抬脚把曹芹芹踢到一边,重新回去坐好,“你们两个把他绑起来。” “我就是这样……”可秋儿低头看着不能动弹的曹芹芹,有些不确定道,“我就是被怪物咬了,然后变成现在这般模样的吗?那最初的最初,下沙县没有我们这种人,也没有怪物的时候,究竟是哪边最先有的呢?” “曹芹芹有修为,虽然不算强。”王彦茗忽然道,“若是普通人被咬的话,恐怕结果又是不一样。” 所以必须是有修为的人被怪物咬,然后变成失去意识的少年;而少年们死去以后又会变成怪物。如果当真是这样的话,那现在下沙县会不会已经有很多很多怪物? 还有五皇子说的混血种又究竟是什么意思,为什么大家都听不懂? * “如果这些怪物咬了妖怪,又会有什么后果?”燕洵下意识摸了下肚子,“它们的目标是我肚子里尚未出世的幼崽。” 大妖车中的动静根本瞒不住燕洵,他怎么可能放任五皇子在里面搅风搅雨。 镜枫夜手边就有一面镜子,很好的把大妖车中的画面折射出来,再加上镜枫夜把听来的话都写出来,燕洵便能轻而易举的知道大妖车中都发生了什么。 “它们也想抓幼崽们。”镜枫夜飞快地写字。 燕洵便道:“他们抓不到的,这里是小黑的领域。” 哪怕是有幼崽偶尔大意,像是光明幼崽,他的能力没有那么强,而且十分鸡肋的现在用不上,就只能纯粹依靠战伞战斗,难免会有疏忽的时候,但每次小黑都能很及时的帮忙。 黑雾化成的绳索圈着光明幼崽飞快地后退,把他送到安全的地方。 落地之后黑雾便再次散开,光明幼崽赶忙道:“谢谢小黑。” “忒!”不远处蛋弟弟很生气的大喊,“你竟然想咬我!别以为你长得好看就不是怪物了。你连妖怪都不是,还想咬!” 生气的小幼崽跳起来,肩上的肩炮直接怼进怪物嘴里、 ‘轰’! 周围的黑雾瞬间散开,又飞快合拢。 这边距离贾经的马车特别近,震的马车都微微颤抖。马车里面的小吏没来由的有些心慌,便想看看外面究竟怎样。 先前他来找贾经的时候,就知道马车上的窗户都是什么样的,也知道机关应当如何打开。 他借着歇息的功夫偷偷按下机关,却发现窗户一动不动。 “你那边机关可能坏了。”贾经一本正经道,“你看我这边的就能打开。”说着他便飞快的打开窗户,盯着外面的一团团黑雾看了一会热,又若无其事地关上,“是小幼崽们折腾机关的,那动静还算是小的,有时候地动山摇的动静都有。你们是没见过,想当年京城边上有一座山,硬生生让燕大人带着小幼崽们给移平了……” 两个小吏很快被转移了注意力,倒是没多想。 远处的县城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不过很快他们就不觉得奇怪了,因为县城上方忽然有了厚厚的云层,跟劫难不一样,那云层很快就化为雨滴落下来。 虽然从县城这边看远处的那个云黑了点,又似乎在地面上,但他们觉得那应该也跟县城上方的云差不多,因为现在县城上方的云就黑压压的仿佛是直接压在屋顶上。 “好了。”蛋巨巨微微松了口气道,“他们应当不会多想。” 大妖车中。 五皇子很自来熟的给自己倒茶,细细地品。 曹芹芹被绑地严严实实,他却还是毫无意识的拼命的挣扎,很快便弄得遍体鳞伤。 “老五。”秦四一脸严肃的站在五皇子对面,“你还有什么瞒着的?你又何必如此。燕大人从来都不是会为难人的人,你根本没有必要瞒着他那些事。” 他试图说服五皇子。 “他不为难我就不会一直困着我。”五皇子冷哼,“你也不要想着说服我……老四啊,你什么都不知道,眼睛里就京城的那点儿权势,就想着如何讨好皇上,想着把太子推下去,除了这些,你还能想到什么呢?” 甚至是目光短浅到连运煤的差事都能说不要就不要,那运煤的差事有多重要,看看现在歧元县的变化就知道了。 就这样的秦四,那些不能说的秘密便是告诉他他又能守得住?他又能做什么呢? “你以为燕洵做的都是对的,那当真是对的吗?”五皇子冷笑,“若他做的都是对的,那又为何到现在还在苟延残喘,甚至是耳朵都坏了,什么都听不到!” ‘啪’! 五皇子的脸一歪。 秦四的手还没落下。 第548章 五皇子从来都没有挨过这样的打,他跟小幼崽们战斗的时候那是因为技不如人,他受伤流血也是因为技不如人,哪怕是很痛很痛其实也没什么,因为他的恢复能力很强,很快就不疼了。 可现在他却觉得脸上依旧火辣辣的疼,明明没流血,甚至是没受伤,可就是疼的厉害。 “老四,你根本不知道燕洵都做了什么,也不知道他究竟掌握了多少秘密,或许你现在看到的、知道的全都是假的,全都是燕洵想让你看到的!”五皇子沉着脸看向秦四。 他的表情前所未有的恐怖,像是受到莫大羞辱似的。 秦四下意识后退一步,他有点不知所措了。 五皇子青面獠牙,手上黑色的指甲能轻易的在铁皮桌子上留下深深的痕迹,他只需要用一根手指头就能轻松弄死秦四。谁让秦四现在身边根本没有能护住他的人,而他虽然身为皇子,却半点修为都没有呢? 五花大绑的曹芹芹还在挣扎,忽然他猛的滚向同样五花大绑的怪物。 模样俊美看上去很像人的怪物猛然挣脱,扑向秦四。 * 外面燕洵指了指镜子道:“大妖车里面有危险,让有空的小幼崽回去一趟。” “好。”镜枫夜赶忙通知小幼崽们。 刚巧闲着的小幼崽是梅西和火焰幼崽,两只小幼崽刚好距离不远,便很快凑到一处,同时扑向大妖车。 在小幼崽靠近大妖车的瞬间,就有一扇半人高的门打开,刚好能叫他们直接飞进去。 火焰幼崽刚好落到秦四前面,且在落地的瞬间变已经打开战伞,冲着眼前近在咫尺的怪物打开机关。 怪物倒飞回去,重重地砸在铁皮墙上,又缓缓落下来,很快又被大妖车中的机关弄得五花大绑。 梅西跳到曹芹芹身边,盯着看了一会儿道,“这是发病了。” “变得跟我一样了。”可秋儿道,“只是我并没有打探出什么。” “哦?”五皇子瞬间了然,“原来这些事情你们都已经知道了。” 所以可秋儿才会说并没有从他身上打探出什么这样的话。 梅西捏着曹芹芹的手腕把脉,一边说:“好歹确定了咱们的猜测都是正确的。只是不知外面的怪物为何要对大人下手,不知道究竟是怪物们自己的意思,还是……怪物们背后那些人的意思。” 这话说的风轻云淡的,仿佛是说过就算了,梅西又看曹芹芹的眼睛和舌头等地方,手里拿着小小的妖灯晃来晃去的,忙得很。 边上五皇子却闭上嘴巴,完全不说话了。 他能感觉到外面还没结束,甚至是越演越烈,只是跑出来的怪物虽然多,却都在小黑化成的黑雾中,在小黑领域中,它们是不可能成功的。 * 京城。 宝宝再次来到病房,不等胡跃群说话便道:“我阿爹捉了一头活着的怪物,说是跟妖怪有些像,却又完全不一样,看想去像人,却又根本不是人。胡大人,我知道你还是不肯说,所以我请来了太子殿下。” 当初被杜美克重伤,众目睽睽之下浑身鲜血淋漓的离开,从那以后就没有再露面的秦仪。 从保育堂医馆传出来的消息基本都是秦仪重伤,现在也不过是吊着一口气而已。这么些日子过来,朝堂上甚至是已经开始蠢蠢欲动准备上书推举更康健的太子了。 便是胡跃群也险些忘了太子的存在。 “太子殿下。”宝宝冲着门口道。 秦仪便抬脚进来,笑道:“我这条命还在呢,也多亏了保育堂医馆,更是多亏了燕大人。” 如果不是燕洵,他又怎么会受伤,又怎么会直面大妖。 胡跃群眯起眼睛看了眼处之泰然的宝宝,他倒是有些摸不准此时的秦仪是故意叫他知道,他这堂堂太子殿下在保育堂医馆的日子也不自由,甚至是被控制着,还是……这不过是演戏给他看而已,事实上秦仪跟宝宝的关系其实很好很好。 “胡大人。”宝宝郑重其事地看向胡跃群。 秦仪轻轻笑了下,就站在那里,也不说话,但想要表达的已经都表达出来了。 胡跃群可以敌视宝宝,甚至是针对宝宝,这都可以,但他不能针对秦仪。 此时的秦仪依旧是太子殿下,是大秦储君,等将来皇帝驾崩后,他就是新的皇帝。 也就是说现在秦仪可能当真是奈何不了他,但等将来秦仪登基,那就是秋后算账之时! “告诉你也无妨,这原本就不是什么秘密。”胡跃群忽然道。 宝宝拱手,洗耳恭听。 * 下沙县。 所有的怪物都被斩杀,尸体乱七八糟的躺了一地,许久都没有新的怪物出现。 黑雾收拢,重新变成只到蛋弟弟腰那么高,特别小特别小的小小一只的小黑,他哒哒哒跑到燕洵面前,仰着脸喊:“阿爹。” “恩。”燕洵捞起小黑放在肩上。 地上的尸体很快被处理干净,所有的痕迹都被扫除,仿佛先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一样。 县城那边乌压压的压在屋顶上的云也忽然散了,若不是脚下的路还是湿的,就好像是先前的雨没存在过一样。 马车中,贾经打开窗户看了看,脸上的表情还是乐呵呵的,跟对面的两个小吏说,“等会子吃火锅子吧,现在菜不多,不过豆芽却有不少,也不知道你们吃过没有……” 豆子变成豆芽看似容易,但真要生出好吃的豆芽却没有那么简单,更何况小吏根本就没见过豆芽这种吃食,都是连忙说好。 等火锅子烧起来,两个小吏都喝了不少酒,醉醺醺的,其中一个便说:“过些日子又要选人了,我家那小子八成能被选上。” “我家两个小子都能被选上。” “数量还是不够,还得想别的办法。” “又能想什么办法呢?孩子们一年比一年少,他们……死的一年比一年多。我看用不了三五年咱们下沙县就彻底完了,到时候谁都活不下去,擎等着在家里头等死就是。” 两个小吏恍恍惚惚的,忘了眼前的贾经是外面来的人,忘了外面还有燕洵,还有那么一大群人。 “希望他们能再多扛几年,好歹让下面的孩子长大。” “要不是当年……下沙县也不至于这样?” 边上贾经眼珠转了转,给两个小吏倒酒,低声问,“当年出事了?” “哎,当年确实是出了事,逃出去许多。逃出去就是死,那又何必呢。” “那倒也不一定,如果逃出去能很快找到人成亲,至少后代是能留下。” “那谁说得准。咱们也不过是听说而已,只有真相究竟如何,咱们又怎么可能知道。” 两个小吏又喝了些酒,终于是扛不住,趴在桌子上就睡了。 贾经不敢耽搁,赶忙叫了人来看着两个小吏,自个儿去大妖车,把听来的这些事儿都跟燕洵说了一遍。 大妖车此时有些乱哄哄的,曹芹芹一直在拼命挣扎,那俊美无比的怪物总是冷冰冰的盯着燕洵看,泡在玻璃箱中的秀蛇身上都是管子,看上去也有些可怖。 梅西的身体原本就没有彻底恢复,这回又出去大动干戈,回来就不停地咳嗽,正抱着苦涩的汤药小口小口的喝。 五皇子占了个椅子,稳如泰山的坐着,脸上的表情时不时的变换一下,倒是不怎么说话了。 大妖车里面的铁皮都不见了,重新变成了平日里的样子,墙上镶嵌着一个个小窝,小黑特地跑到自己的小窝里换衣服,然后跟炮弹似的冲出来,哒哒哒跑到燕洵身边盘腿坐下。 贾经说这些话的时候没有避着任何人,这原本也不是什么秘密。 “选人啊。”燕洵叹气,“他们都是心甘情愿的。” * 京城。 胡跃群满脸骄傲,冲着宝宝道:“你以为千百年前的大秦跟现在一样吗?” 宝宝摇头,当然不一样。 千百年前,再继续往前推的话,那时候大秦有许多惊才绝艳的大将军,他们个个都能跟大妖缠斗,甚至是未尝一败! 这可惜这些年大秦再难见到当年那样的大将军,而妖国攻城的妖怪却越来越强。 “最初大秦各个州府,乃至于县城,都没有绝对的安全。那时候甚至是道兵都没有,只凭借普通人根本对抗不了那些定期出现的劫难。” “如果什么都不做的话,所有人都会死。” “当时便有人提出一个可能性……” 胡跃群深吸一口气,冷笑着看向宝宝,“我原本到死都不会把这些秘密说出来。没想到小蛋少爷跟你爹燕大人简直是一模一样,都把人往绝路上逼。但知道这些秘密对你们并没有好处……” “你们现在觉得妖怪攻城,道兵守护边城是理所当然。然而等我说完这个秘密以后,你们怕是会哭出来。” 宝宝皱眉,忽然道:“请太子殿下回房歇息,来人!” 外面便立刻进来两个大夫,不由分说的请秦仪离开。 胡跃群哈哈大笑,“你果然是燕洵亲生的儿子,做这些叫人厌恶的事总是那么行云流水。” “你且说吧。”宝宝燕洵道。 胡跃群便迅速收敛笑容,“为了对抗劫难,人必须要有所改变。人的身体很羸弱,但足够聪明。人决定改变自己的身体,而最简捷的办法就是利用劫难。” 最初的时候,大秦并没有安全的地方,所有的地方都跟下沙县一样。 有定期出现的劫难会吞噬生命,而活着的人便终于想出办法,那就是不再躲避,而是迎着劫难冲上去…… 第549章 “人为了活下去,什么都能扔下,包括良心。”胡跃群居高临下的看着宝宝,语气有些惆怅道,“别以为燕洵就如何清风明月,这人呐,就没有好的坏的之分。” 房中只有胡跃群和宝宝,后者靠墙站着,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胡大人。”宝宝皱眉,问,“当年其他州府县镇的劫难都是如何消失的?还是那些都没有消失,全都去了下沙县?那劫难究竟是什么,跟妖怪跟妖国又有什么关系?” 自古以来明面上不管是口口流传,还是一些文物古籍传承下来的都说明了一件事:大秦的敌国只有妖国,并没有所谓的怪物。 不管是几十年前,还是上百年前,亦或是上千年前,大秦一直跟妖国为敌,妖国咄咄逼人,大秦艰难求生,直到这些年边城才能从被动守卫中勉强占据上风。 一直以来都是大秦和妖国,并没有所谓的劫难存在。 “你不懂。”胡跃群一副你根本不理解不懂的表情。 宝宝便道:“我是不懂。这就跟一片树林跟吃树叶吃树枝的野兽对抗一样,千百年来都是如此,并没有第三方面的存在。你现在跟我说所谓的劫难,就好比是让树变异,产生毒素,能够毒死野兽的变化一样。” “有些像。”胡跃群想了想,点了头。 “可若是这样,为何下沙县是封闭的?这应该是全人类的事情!”宝宝道。 胡跃群便倒抽一口冷气,一副见鬼的样子看着宝宝。 “为什么下沙县是封闭的?虽然里面的人轻易不能出来,但……显然外面的人是可以想办法进去的。”宝宝问,“下沙县并不是独立于大秦以外的,还属于大秦,却为什么独独下沙县变成了秘密?” “是因为有些人有私心,想要利用下沙县做些什么,且做成功了吗?” “现在外面是不是有很多人都在暗中盯着保育堂医馆,盯着这里?只要你说出秘密就会置你于死地?” 宝宝一步一步上前,走到胡跃群脚下。 他的个头还是那么一点儿,比蛋弟弟和蛋红红大一点,但也只有巴掌大小而已。偏偏他这样一句一句的说着,说出胡跃群不敢说的,甚至是不敢承认的那些秘密,叫他的身形骤然高大起来。 “你……”胡跃群身体紧绷,他很想说没有人有私心,因为人本来就是自私的,可他不能说。 如果人本来就是自私的,就凭借他跟燕洵的敌对关系,他就永远都不可能来保育堂医馆养病。 “果然如此。”宝宝了然道,“人确实都有私心,但人可以对自己狠,对自己自私,却没有权利对别人也自私啊。胡大人不是从小读圣人言,熟知严以待己宽以待人这样的话吗?” 正说这话,忽然门口悄无声息的影子似的冒出来一个人。 宝宝头也没回,淡定道:“讲!” “逃了三个,速度太快,影子一样。抓到十八个,没有活口。”影子蒙着头脸,说话的腔调也十分古怪,叫人根本听不出他的口音。 “去吧,保存好尸体。”宝宝道。 不一会儿又有人出现在门口,是个戴着口罩,同样低着头的,不过看穿得衣裳应该是个大夫。 “讲!” “抓到三个今儿个冒充病人看病的,都是寻常人。” 宝宝点头,表示知道了。 等着人走了,宝宝这才冲着胡跃群道,“胡大人暂且安心,这保育堂医馆不敢说绝对安全,可这病房便是一只苍蝇飞进来也瞒不了我。至于那些在外面藏头露尾的怪物……他们绝对进不来!” 从胡跃群嘴里暂时问不出更多的话,宝宝便直接走了。 胡跃群浑身僵硬的站着,过了许久才慢慢放松,喃喃道:“果真是低估了。” 他能进来看病养病固然是保育堂医馆仁义,但这又何尝不是把他圈了起来,当真是叫他活也不能活的痛快,死也不能死的简单,还是要这么熬着。 * 下沙县。 县上又到了挑选少年的时候,这并不是什么难事,因为没有人会拒绝,反而少年们还跃跃欲试。 但对于见过可秋儿先前的模样,见过那些少年们浑浑噩噩的模样,又亲眼见过少年们迎接劫难的模样的燕洵等人来说,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儿。 贾经自知此事还得看燕洵如何决定,他自个儿也定然是想不出法子,便很淡定的站在一边,盯着曹芹芹看看,再盯着怪物看看。 曹芹芹龇牙咧嘴的挣扎,脸上的表情狰狞恐怖,看上去怪物一样。 “先选人。”燕洵道,“我们不适宜进城,城中人却可以出来,不叫他们知道我的身份就是,也别叫他们知道小幼崽们的身份。” “那我要装成小孩子吗?”蛋弟弟哒哒哒走过来,站在蛋巨巨脚边比划比划,沮丧道,“我个头不行,哥哥们还能假装是小孩子,我跟蛋红红肯定不行。” 个头太小了,比鸡蛋大不了多少,就没有这么大的小孩儿。 “阿爹。”小黑忽然睁开眼睛,伸着黑乎乎的爪子指了指自己。 他个头更小,而且浑身上下都黑不溜秋,只有一双大眼睛黑白分明,嘴巴也略微正常一点,但跟人的差距也太大了。 “到时候你们藏起来就是。”燕洵道,“个头小也方便藏,想藏在哪儿就藏在哪儿。” “这倒是。”蛋弟弟拽着蛋巨巨身上的衣裳往上爬,故意一动不动,假装自己是布缝的布偶。 这边燕洵一决定,那边贾经就赶忙去找那两个小吏,这般那般一忽悠,两个小吏拎着贾经给的酒就回去了。 * 下沙县整个都热闹起来,每回选人的时候都是大喜的日子。 适龄的少年们特地在家里泡热水澡,把身上、头发都洗得干干净净,找出自己最好的衣裳穿在身上,让自己看上去是这辈子最好看的时候,这才会从家中出来。 年岁不大,正是朝气蓬勃,精力无限的少年们从家里出来,羡慕地看着外面街上须发皆白,目光呆滞,穿着整洁白袍,机械地走过去的少年们。 这是他们即将变成的模样,平日里便是这般,等劫难来临的时候他们便可以冲到最前面,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阻挡劫难,顽强地活下来,并且会越来越强,能把身后的家人保护的很好很好,虽然以后他们就认不出家人了,但那并不重要,只要他们保护好下沙县就好了。 除了下沙县,下面的村镇也要选人。 而燕洵和小幼崽们虽然不方便进城,但下面的村镇却是能去的,大不了他们伪装一番,叫自己看上去跟村镇的百姓一样不就行了。 燕洵原本就是人,他并不需要如何伪装,便还是像平时那样就可以露面;镜枫夜却不行,就算是他戴着面具遮住脸,但耳朵、脖子,甚至是手、手腕,上面都有龙鳞痕迹,若是把这些地方都遮起来,那就算什么都不露出来看上去也已经十分可疑了。 于是镜枫夜留在大妖车中,燕洵带了竹叶青和贾经。 像蛋弟弟、蛋红红、小黑这样的随便藏在身上就好,其他小幼崽们只需要把自己的头发或者耳朵遮起来,再把爪子遮起来就好。 毕竟是小孩子,便是全身上下都裹起来,只露出一双眼睛旁人也不会说什么。 几个人随便找了个镇子,又找了个茶馆进去。 贾经左右看了看,一看燕洵那模样就知道他不可能是伺候人的,再看看站着都横平竖直、目不斜视,哪儿哪儿气场都很强大的竹叶青,自然也不像是伺候人的,还有跟着来的撼山幼崽、黑白幼崽和利爪幼崽,虽然都特地换上了小孩子穿得衣裳,但那些厚厚的袄子里面可都穿着战袍,背上绑着的也都是战伞,且一个个的都是坐有坐相,站有站像,怎么看都不是伺候人的。 那总不能叫藏着的蛋弟弟伺候人吧? 于是贾经就抹了把脸,一脸扣扣搜搜的去柜台前面,“给我来一壶茶,一碟点心。” 掌柜的看了眼贾经身后,就道:“这么点儿,那些个主子够吗?” 贾经就一脸肉疼的咬牙道:“要不再来一碟点心,不能再多了。现在家里哪有银钱啊,主子们是都不知道银钱来的不容易,我总得给省着点,哎……” 一副家道没落却偏要大众脸充胖子的表情。 掌柜却不信贾经的话,他倒是觉得眼前的这个满脑肥肠的管家模样的老头不像好人,明显是他贪了主子的银钱。 不过开店做生意,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自然是不会去专门提醒。 等眼瞅着贾经回到燕洵这边,竟然直接跟着坐下了,掌柜的便更不可能去提醒了,在他看来贾经完全已经是奴大欺主,那主子已经完全没救了。 不过这边燕洵见着贾经过来却道:“挺像那么回事。” “还说咱们缺银钱。”黑白幼崽一边小声说一边捂着嘴偷笑。 利爪幼崽戴着厚厚的手套,也偷摸的嘿嘿笑,“要不等会子咱们吃饭的时候只要一盘菜?只管跟掌柜的要馒头,咱们干噎馒头。” 便是只吃馒头也能吃得下,他们当初可是连发霉的面饼都当做宝贝的,只不过现在毕竟是主子,吃饭不吃菜怎么行,就算手头没钱也得弄一道菜意思意思吧。 贾经赶忙点头,低声道:“只有像咱们这样的才有可能来镇上,稍微有点钱的都去县上了,谁会来镇上耍威风。” “嗯嗯。”撼山幼崽也跟着点头。 第550章 伪装成明明没啥钱却非要打肿脸充胖子的大户人家的主子,燕洵感觉自己装的有点不像,就低声问贾经,“这得如何才能像一些?” “大人,你想想咱们现在很缺钱,连在镇上茶馆置办像样点心的银钱都没有,却非要假装自己能成!”贾经就低声道,“当年我在京城便是这般。贾家没落,根本入不了那些个豪门贵胄的眼,偏偏那老太太不这么觉得,叫我跟他们称兄道弟的,我便也只能出去打肿脸充胖子。” 所以贾经对这个事儿很有经验,或许当年难受过,可到了今日他已经完全没脸没皮了。 “可便是没有银钱,我阿爹随便出个点子就能换来无数银钱啊?”蛋弟弟藏在撼山幼崽的袖子里,只露出一双大眼睛很小声的说,“便是不叫我阿爹想法子,打开我们自己的私库随便搬出一样宝贝也能卖不少钱。” 而银钱对于蛋弟弟来说,就只是一个数字而已,因为他从未缺过银钱。 “我们每个月都有零花钱。”黑白幼崽说,“这些钱攒起来也都有不少的。” “便是没有银钱,我们也可以想法子赚银钱。”利爪幼崽冲着贾经比划,“赚钱并不难。” 所以他们有些想象不出来那种没钱还要假装有钱,且要打肿脸充胖子的感觉。 贾经就顿时有些牙疼,这些小幼崽也过过苦日子,只不过他们想的是用自己的本事赚到银钱,用自己的本事过上自己的好日子,而不是走旁门左道。 幼崽们的成长经历跟他们完全不一样。 “要不就这样吧。”贾经自个儿也说不清楚,便干脆不说了。 等着孤零零的一壶茶、孤零零的一盘点心送上来,贾经想了想,便率先给自己倒了一杯,他得尝尝这茶妥当不妥当,又自个儿尝了尝点心,也得试试妥当不妥当。 现在镜枫夜不在身边,他贾经就得里里外外都照顾到,可千万别出事。 这在掌柜眼中就成了贾经奴大欺主,离经叛道完全不把主子放在眼中的下人,如此证据确凿,却偏偏燕洵带着几个孩子看上去竟然完全没察觉似的,掌柜便十分失望地摇了摇头,打定主意不管这个事儿。 然而掌柜油滑,不管这个事儿,却有人看不下去,猛地站起来走到燕洵这边。 “可否拼个桌子?”黑狐冲着燕洵拱手,眼睛却看向贾经。 旁边白狐便虎视眈眈的盯着贾经看,一副马上要戳穿他的样子。 燕洵没说话,也看向贾经。 “可以、可以。”贾经就赶忙道。 “哼。”黑狐大马金刀地坐下,冲着贾经冷哼一声,“你们这是要去县上?” 贾经赶忙点头。 “那正好咱们一起。”黑狐还是冷哼,看贾经哪儿哪儿都不顺眼。 桌上的点心味道竟然很不错,贾经便多吃了几块。 燕洵没啥胃口,就小口小口的喝茶,利爪幼崽戴着厚厚的手套便也只是捧着茶杯喝茶,倒是撼山幼崽和黑白幼崽伸出自己黑乎乎的爪子拿点心吃,一边还吸溜吸溜的喝茶。 小幼崽们穿着的衣裳都很普通,都是从边城那边运来的最普通的棉布,还是染色的时候出了岔子,颜色并不那么好看,有点古怪,且并不好看的布料。 而贾经穿着的则是料子极好的蚕丝和棉线混纺的衣裳,不但穿着舒适,而且十分气派,看着就不像是下人会穿的衣裳。 黑狐觉得贾经哪儿哪儿都不顺眼,便时不时冷哼一声,只跟燕洵说话。 他就觉得燕洵瘦瘦弱弱的,看上去也没什么威严,穿得还那么普通,且还带着三个孩子,身边的那个汉子木头似的半点忙都帮不上,也难怪会被贾经这样的老滑头欺侮。 趁着贾经去找掌柜说话的功夫,黑狐便赶忙道:“我看你也是体面的人家,怎能叫恶仆这般欺侮,回头咱们一块二去县上,我带你去衙门说说这个事儿,定然要给这恶仆治罪!” “这……”燕洵就有点犹豫,他并没有觉得贾经如何作恶了,也没看到贾经作恶啊。 黑狐却以为燕洵是怕了,便低声道:“你且放心就是,我跟白狐是被选中的人,到时候会直接留在县上,在……之前,我会跟衙门的人说好,叫他们给你一个公道。” 燕洵便上上下下的打量黑狐和白狐,这才知道眼前的两个俊秀少年竟然是被选中的人,他略微一想便点了头。 等贾经回来,黑狐便再次冷哼,就差指着贾经的鼻子骂了。 贾经去找掌柜做什么呢? 因为点心好吃,贾经特地又买了许多点心。 这些装在食盒中的点心看上去很体面,贾经便自个儿拎着,有买了些干烙的粗粮面饼,直接放在桌子上,道:“这些干粮留着路上吃!” “恩。”燕洵点头,觉得这很正常。 黑狐却差点气炸,看看瘦的弱不禁风的燕洵,再看看个头那点儿的幼崽们,便主动帮着拎起干粮道:“我帮你拎着,这便赶路吧。” “成。”贾经也正想赶路,便点了头。 燕洵没有意见。 只是这叫黑狐觉得燕洵是完全被贾经左右,甚至是已经不能自己决定一些事情了,他气得不行,想着早点到县上,便一点都不耽搁,拉着白狐就走。 他还提着燕洵的干粮呢,后面燕洵便赶忙跟上。 到了外面歇息的时候,贾经就坐在旁边不动弹,小幼崽们便飞快的去捡柴火,然后生火,拿着树枝串着干粮放在火上烤,不一会儿就有一股焦香味飘出来。 撼山幼崽捏着一个小小的竹筒罐子,轻轻晃了晃,里面的调料粉末撒出来,那干粮的香味就十分浓郁了。 眼瞅着干粮烤的金黄酥脆,贾经这才凑过来,拿着就吃。 这差点把黑狐气炸,气势汹汹地凑过来要说话。 燕洵赶忙拿了烤好的干粮递过去,问:“村里就选中你们两个?没出来送送,就叫你们俩自己赶路?” “恩。”黑狐拿了干粮,略微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说起他被选中的事儿便又神采飞扬起来,“这回村里几十个人参选,就选中我跟白狐两个人。我们自个儿去县上,旁人都知道我们的身份,我们很安全的。” 因为他们是被选中的人,去了县城以后就会得到保护下沙县的能耐,所以任何人都不会为他们。 “你知道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吗?”燕洵又问。 黑狐就道:“知道。我以前去过县上,见过他们……只是不知道劫难是什么样的,定然是十分难以对付……” 否则又怎么会千百年来一直都需要不停地选人,不停的抵抗劫难。 “变成那样,可能就永远都变不回来,再不能娶妻生子,甚至是会死。”燕洵不相信眼前的少年不知道这些事,他肯定是知道的。 黑狐也确实是知道,只不过就算是知道这样的事实他的选择也还是一样的,“总得有人去,不是我也会是别人。我虽然不能娶妻生子,但我家里还有兄弟姐妹,村里也还有那么些人啊。” 他把自己的牺牲看的理所当然。 并不觉得自己的牺牲有什么。 这让燕洵有些毛骨悚然,他问:“那你有没有想过,劫难或许会有别的解决办法,用不着一定要那样……” “可很多年都是这样的,村里祖祖辈辈也都是这样过来的。”黑狐说,“如果当真有别的解决的办法的话,这么多年应该早就想到了吧。其实根本没有别的办法……找不到的。” 因为没有别的办法,所以只能认命。 燕洵便不说话了,因为道理虽然是道理,但事实就是这样的事实。 他现在说这些跟说风凉话没什么区别。 “多少年都是这么过来的。”黑狐啃了口干粮,略显稚嫩的脸上满是睿智,“劫难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懂,至于有没有别的办法,叫我想我也想不出来,我能做的也就是被选中,然后想法子抗住劫难。” 黑狐没有那么聪明,他也只是知道自己的能耐,知道自己能做什么,而不是好高骛远的想着去改变这千百年都没变化过的下沙县。 他注定不会是翻云覆雨的大人物,他只是不可或缺的小人物而已。 “听说这回选人不需要进城,要在城外,你可知道?”燕洵忽然道。 黑狐愣了下,这个他倒是不知道,“是县老爷改的主意?听说原来的县老爷走了,这回再来的县老爷也不知道什么样……”他有些惆怅起来,“村里大部分田地都很旱,偏偏距离大河又十分远,原本县老爷说是要挖一条小河通往村里的,只是后来……” 后来钟系去了京城,此时便不了了之了。 旁边贾经正竖起耳朵听着呢,听到这事儿心里头便咯噔一下,他是知道歧元县开通运河弄出来的动静的,虽然没亲眼见过,但看看当初从歧元县回来的那群功曹什么样就知道了,那些个人都差点送命,且还有浑浑噩噩直接疯了的。 这下沙县要是也开运河,甭管大小,那定然也会有惊天动地的动静。 “运河啊。”燕洵也想起了歧元县的事儿,“这个不急。” “嗯?”黑狐没太听明白。 “前面就是。”燕洵忽然指了指远处,“看到他们了吗?他们都跟你一样,都是被选中的人。” 从各个地方汇聚而来的朝气蓬勃的少年们,意气风发的少年们,想着自己终于有用了,终于能帮上忙,终于能有机会保护家人保护下沙县的少年们,哪怕是知道自己即将变成什么样,他们也都还是笑着,高兴着。 第551章 “人不算多呢。”黑狐大概看了看说,“按理说应当有更多人的。是实在选不出人了……” 所有的能选出来的人就只有这么些。 “也不知道够不够。”黑狐喃喃道,倒也没忘了燕洵,便赶忙道,“你且放心就是,我总会去县上的,到时候我便去衙门帮你说这个事儿,定然……” 定然不让这肥头大耳的恶仆继续再欺负主子。 旁边贾经便有些不好意思的搓了搓手,倒也没有否认,也实在是燕洵带着小幼崽们实在是太不像恶主了,于是他就只能变成恶仆。只要能叫燕洵通过黑狐和白狐知道自己想知道的,这就足够了。 至于贾经自己怎样,他自个儿是完全不在乎的。 “成,到时候你直接叫人来找我,我就在这儿。”燕洵道。 黑狐点头,倒是也没多想,明明当初燕洵说是要去县上的,现在却又忽然不去了。 眼前的这片地方原先是一片很大很大的空地,现在忽然多了这么些人,还有许多小吏来来去去的忙活,倒是没看到生活在城中的白发少年们,这便让黑狐没有多想,还以为用不了多久就能直接进城。 这边燕洵带着幼崽们七绕八绕的很快离开黑狐的视线,重新回到大妖车中。 “大人。”镜枫夜赶忙迎上来。 仅仅只是几日未见便如隔三秋,镜枫夜甚至是都觉得自己快要活不下去了。 分离便仿佛切肤之痛,时时刻刻的提醒着:燕洵没在身边,他的身体很不好,他可能遇到一些事情一些人,他可能遇到很多种可能。 一开始他觉得是燕洵需要他,到后来他又觉得应当是自己需要燕洵。 现在燕洵终于回来了,镜枫夜便觉得自己终于是重新活了过来。 “都还好吧?”回到大妖车中,燕洵也不自觉的放松下来,哪怕是现在大妖车里面还明目张胆的囚禁着面容俊美的怪物,还绑着没有恢复意识的曹芹芹,还有现在已经不再藏起来的可秋儿,甚至是五皇子也大摇大摆的占据了一个角落。 尽管有这些愁人的、危险的存在,燕洵也还是觉得很放松。 “都很好。”镜枫夜道,“猪头来过一趟,想见可秋儿,因为大人不在……” 因为燕洵不在,其他人都不能做主,便没让猪头少年见到可秋儿。 “燕大人。”五皇子捏着手中透明的玻璃杯晃了晃,“燕大人,少年们都选出来了,你要让他们进城吗?” 进城就会彻底失去未来,将来劫难来临要么死去,要么死去化为怪物。 “是啊,快了。”燕洵喃喃道。 从各个村镇汇聚而来的少年们都已经等着了,城中出来的小吏已经拿着册子一一登记了他们的姓名,虽然等将来……他们或许永远都不能想起自己的姓名。 按照以往的规矩,不出三日少年们就会进城,舍弃未来。 “怎么?我戳着燕大人的痛处了?”五皇子品了口茶,愉悦道,“燕大人不是向来都无所不能,又十分心地善良,最是见不得无辜之人去送死。现在外面那些少年……得有上百人吧?你就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去送死?” “可你不眼睁睁的看着又能怎样呢?如果没有他们补充,等下次劫难来临的时候,难道你要眼睁睁的看着下沙县……剩下的人一个又一个的死去吗?” 五皇子觉得很畅快,他原本应该留在京城,而不是被燕洵带来下沙县,只不过现在既然来了,看看燕洵难过的样子似乎也不错。 就好像……在这莫名其妙的比拼中,他足够心硬,他没有那么难过,跟燕洵比较起来便是他已经赢了似的。 “牺牲少数人,让大部分人活着,这是先贤历经千辛万苦才找出来的法子,莫非燕大人觉得不对?”五皇子觉得自己大约是疯魔了,但他并不想让燕洵改变现在既定的规矩。 因为燕洵一旦改变,谁也不知道后果是什么。 可他又忍不住要刺激燕洵,看看燕洵难受的样子,自己变觉得很畅快。 恰巧贾经进来,道:“大人,几个小吏问我,是不是现在可以进城了?” 必然要进城,因为除了进城,燕洵便想不出其他办法了。 “去安排吧。”燕洵道,“叫他们进城。” 贾经答应一声,便赶忙去安排了。 五皇子便哈哈大笑,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得面容扭曲,笑得狰狞恐怖,几乎都要坐不稳,摇摇欲坠的要倒在地上。 “不这样的话,又能怎样?”蛋弟弟看不下去,哒哒哒走到五皇子面前,伸爪子指着他,“你笑什么笑?好歹我阿爹还愿意想办法,虽然办法没有想出来,可你呢?你根本没有想办法,你跟普普通通的,明知道自己要舍弃未来却还是高高兴兴去县城的黑狐有什么不同?” “谁也不比谁高贵能耐,你又凭什么笑?五皇子,我忍你很久了,不要以为我不敢打你!” “我来。”秦四便上前抬起手,又打了一巴掌。 五皇子的笑声戛然而止,他轻轻摸了摸自己的脸,转头看秦四。 这是他第二次挨打,毫无防备的,毫无反抗的,又被秦四得逞了。 “哈哈哈!”蛋弟弟便惊叹动地的笑,捂着肚子在地上打滚,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笑得圆滚滚的脸蛋皱得像个包子,他上气不接下气道,“五皇子,你说这有什么好笑的呢?你但凡是还有点良心,但凡是还觉得自己是有本事有能耐的,现在就不应该笑,你应该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让他们不去送死。” “你看你,行尸走肉一样,总以为自己做的是对的,天天讽刺我阿爹伪善,可你又如何善良了呢?” “我阿爹哪里是伪善,他是真小人,倒是五皇子你,心里头藏着点秘密也要偷偷摸摸的,十分的不光明磊落,我看你连人都不是,喊你一声五皇子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抬举你,你还当真以为自己就那般高贵了?” 蛋弟弟一手插着腰,中气十足的喊。 他向来不会受委屈,也不会让他认可的人受委屈,总要忍不住说出来,这是他最大的缺点,也是他最大的优点。 五皇子闭了闭眼,第一次感觉到了蛋弟弟的可怕,这只小幼崽说出来的话总是让人防不胜防,总是让人毫无察觉的去相信,下意识顺着小幼崽的话想,当真是……可怖至极。 有时候稍不注意就会变得不像自己,就会忘了自己的立场。 “蛋弟弟,回来。”燕洵忽然道。 小幼崽便毫不犹豫的转身,哒哒哒跑到燕洵身边站着。 “燕大人还真是护着他。”五皇子猛的睁开眼,皮笑肉不笑道,“你又是怎么知道我要对他下手的?” 方才他当真是要出手了,却还是燕洵快一步喊了话。 燕洵捞起蛋弟弟扔到蛋巨巨身上,淡定道:“正如你了解我一样,我也一样了解你。下沙县的事情我无从下手,现在也只能看着他们进城而已。” “你不难过?”五皇子追问。 燕洵反问,“难过又能怎样?” 难过也还是没有法子,便只能难过着。 只是五皇子言语几句,他其实并不怎么在乎,只是蛋弟弟忍不住了。 “哼。”五皇子冷哼,觉得有些无趣,便抬脚踢了下旁边的曹芹芹,有些嫌弃的后退。 燕洵叹气,他便是亲自出去一趟也终究是没能找到办法。 这跟妖怪攻城不一样,妖怪攻城也只需要想尽一切办法把妖怪打退而已,便是有大妖攻城他不是也想法子把大妖留了下来,并且成功镇压? 可下沙县完全不一样,那劫难仿佛已经跟少年们融为一体,年年月月的需要新的少年补充,这已经变成一个闭环,他没有法子加入进去,甚至是还要小心翼翼的在旁边观察,以求自己不被发现。 而他现在能做的,也不过是让贾经吩咐下去,拿出所有的食材,给这些少年们烧一顿尽可能美味的饭菜。 黑狐从来都没见过这么些好吃的,没见过,甚至是没听说过的吃食就这么摆在眼前,就连用的碗他都没见过,碗的花样实在是太复杂了,捧在手里晶莹剔透的,他都不敢动弹,生怕一不小心把碗给摔了。 “白狐,这是啥吃食?我咋没见过?”黑狐问。 白狐便翻了个白眼,“我怎么知道。” “我知道!”猪头少年凑过来说,“这种吃食是豆腐和鱼做的,有的还有肉,味道都不一样。你们尝尝,这些看上去一样,但其实里面的味道是不一样的。还有这个千层酥,味道也都不一样,你们尝尝,是入口即化的。” “还有这个汤,你看着只有几个菜叶子,但其实是用很多东西熬的,我偷摸去那边锅里看过,偷听那做饭的厨子说的。” 猪头少年不知道从哪里寻摸了一个碗,一手拿着筷子,一边吃一边说,“你们快点吃,后面还有好些个见都没见过的菜呢。” “你也是被选中的人吗?”黑狐问。 “我不是。”猪头少年摇头,“我来找一个人。就是不知道他这回肯不肯见我,也不知道能不能见到他。” “是什么人?你为何非要见他?”白狐一脸好奇,“那他是被选中的人吗?” “恩。”猪头少年点头,“他是被选中的人,不过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是事儿了,那时候我年纪还小,只记得他原本似乎是不用被选中的,可后来也不知道怎么的,他主动站了出来……” 第552章 “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从小就认识的。”猪头少年一边喝汤一边说,“原本还以为能这样好朋友一辈子哩。” “他是小哥儿吗?”黑狐问。 猪头少年一副少年爱慕的样子,显然他那最好的朋友应当是个小哥儿。 少年有些不好意思的点头,“是小哥儿,天赋比我好很多,我这样的天赋不行,不会被选中……” “你们是一对吗?”黑狐又问。 知道自己会被选中的少年都会很自觉地交朋友,更不会去喜欢别的哥儿,或者姐儿,便是控制不住的喜欢上了,也会偷偷摸摸的藏在心底,这辈子都不会让第二个人知道。 不过猪头少年喜欢的哥儿现在依然是变了模样,他便也没什么好藏着的了,便说:“只是我喜欢他而已,他有喜欢的人。” “你这般俊秀竟然都不喜欢你,那他喜欢的人应该更厉害吧?”黑狐来了兴趣,“你知道他喜欢什么人吗?” “知道。”猪头少年意外的淡定,“他喜欢的那个人很厉害,模样也好看。就我这样的,别说是一个了,就是十个、百个也不一定能对付的了那个汉子。” 黑狐目瞪口呆,上上下下的打量猪头少年,实在是想象不出竟然还会有那么厉害的汉子。 又有新的完全没见过的吃食送上来,猪头少年端着碗凑过去,用公筷飞快的给自己夹了一碗,一边吃一边说,“他喜欢的人按照外面的说法,那人应当是大将军级别的道兵,寻常人都是撵不上的。我这样细胳膊细腿的,拿什么跟人家比,更何况他从来没喜欢过我。我只要知道他过的还好,能经常见见面就好了。” 只是以前倒是经常有机会能见到,虽然他浑浑噩噩的根本认不出自己。 猪头少年只需要隔三差五的见见他,确定他还好好的活着就行了。 只是自从他被叫走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县城,猪头少年找了很久都没找到,最终确定他一定是在这些外来人手中。 这回他专门混过来就是准备想法子找机会见见他。 “大将军?”黑狐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说法,“很厉害吗?他也在这儿吗?我倒是想见识见识那般厉害的人物。” “这事儿复杂的很,我三两句话也说不清楚。不过那个汉子……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出现了,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他。”猪头少年轻声道,“以后还要继续找……” “那汉子叫什么?我也可以帮你找的。”黑狐说。 至于那大将军究竟是什么东西,他是完全不感兴趣的,他不知道大将军是什么,也不想知道,相比较起来倒是那个很厉害的汉子更让他感兴趣一点。 猪头少年想了想,那还是很久很久以前可秋儿对他提过那汉子的姓名,倒是也没说不能叫人知道,他便道:“叫蝮蛇。” ‘啪’! 不远处有个琉璃碗掉到地上,摔成几瓣。 “谁?”猪头少年猛的看过去。 有人穿着厚厚的斗篷,捂着头脸飞快的跑。 周围的人太多了,他跑的太快了,蒙着头的兜帽不知道被谁拽了一把,掉了下来。 满头银发,须发皆白。 “可秋儿!”猪头少年终于确定了他的身份,他大喊着追上去。 前面的可秋儿跑得飞快,他七拐八拐的很快扑到燕洵前面,已经重新戴好兜帽,低声道:“大人,救我。” “去大妖车。”燕洵道。 可秋儿便飞快地跑向大妖车,飞快地钻进去。 后面猪头少年追过来,便只看到燕洵稳稳当当的坐着,眼前摆着跟其他地方一样的桌子,桌子上的菜都跟大家吃的一样,只不过燕洵只吃了一点点,倒是同样披着斗篷遮掩自己的蛋弟弟躲在一边,吭哧吭哧的吃了不少。 “大人。”猪头少年冲着燕洵拱手,“我方才好像看到……” “你看错了。”燕洵道,“你现在不能见他,回去吧。” 猪头少年急了,他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也知道燕洵其实是承认了。 按理说变成那副模样的可秋儿是不会主动跑的,更不会露出那种表情,除非……他变了。 可秋儿究竟变成了什么样?猪头少年迫切的想要知道。 “大人,请让我见见他。”猪头少年不依不饶,“我必须见到他!蝮蛇消失那么久都没露面,我不知道他是否还活着。就算可秋儿还是跟以前一样,我也必须跟他说清楚。毕竟……他那么喜欢蝮蛇。” 一直安静地站着没动弹的镜枫夜忽然上前一步,拽着猪头少年便扔到一边,恶狠狠地看着他。 猪头少年猛的爬起来,抬头看向镜枫夜,看清楚后便是一愣。 兜帽遮挡下的脸竟然跟寻常人完全不一样,而是布满龙鳞痕迹,看上去有些可怖。 他吓了一跳,又看向燕洵,便刚好看到躲在一边,抱着一块肉片啃的蛋弟弟。 那么小小的一只,他看上去根本不可能是人! “我们不是见过面吗?”蛋弟弟冲着猪头少年笑,“难道你已经忘了?你也见过我的哥哥们,难道你已经把我哥哥们的模样也都忘了?你仔细想想你当初看到的一切……” 当初他带着少年们围困驿站,结果里面迎出来一群……小孩?还是更诡异的存在? 他们的耳朵都异于常人,有的甚至是头发上会慢慢开出鲜花,那鲜花还能摘下来,有的有着大大的黑眼圈,古里古怪的,还有的趴在地上,他都没看到胳膊和腿,更古怪。 他们那个样子肯定不是人,那么…… “说吧,你对蝮蛇究竟知道多少?他是不是长这样?”蛋弟弟说着,便慢条斯理的拿出帕子擦了擦嘴,又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又拿出一个小小的笔,飞快的画了一张画像给猪头少年看。 那画像不算大,但足够猪头少年看清楚画像的模样,他微微瞪大眼睛,确定那就是蝮蛇。 “果真如此。”蛋弟弟老气横秋道,“这当真是缘分。你且来说说蝮蛇是谁,究竟是什么人,或许你就有机会见到他了,不过我也不敢保证,毕竟……你们这几个人牵扯的太多了些。” 先前没人想到过蝮蛇,虽然这些年来幼崽们一直都在暗中寻找蝮蛇。 也难怪怎么着都找不到蝮蛇,原来是跟下沙县有关系,这就正常了。 谁也没想到只是烧些好吃的饭菜给这些少年们,便引来了猪头少年,又惹得可秋儿想要出去偷偷摸摸地看看猪头少年,毕竟他浑浑噩噩这么多年,已经几乎快要忘了猪头少年的模样了。 谁又能想到黑狐问出来的看似很寻常的问题,最终却引出来一个谁都没想到的人物:蝮蛇。 “去大妖车吧。”燕洵看了镜枫夜写的字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些声音他都是听不到的。 没想到猪头少年会知道蝮蛇,更没想到可秋儿喜欢的汉子竟然是蝮蛇,在这之前谁能想得到呢? 回到大妖车中,猪头少年忍不住左看右看,总觉得别扭,从外面看大妖车显得很大,怎么进来看到的地方却只有这么点儿? “你看到的只是一部分,别看了。”燕洵道,“你知道蝮蛇?” 镜枫夜又要上前,燕洵一把按住他,轻轻摇头。 过去的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更何况蝮蛇最终还是帮了他一把,否则他早就没命了。 “我要见可秋儿。”猪头少年这回学聪明了,不想像上次那样再被贾经套走情报,而是准备跟燕洵讨价还价。 “可以。”燕洵道,“我保证,你一定能见到他,不过得可秋儿自己愿意才行。” “好。”猪头少年便放心了,主动说起蝮蛇,“他是可秋儿很久很久以前救过的汉子。” 那当真是很久很久以前,久到那时候可秋儿还没有舍弃未来变成这般模样,那时候的他还是个跟寻常人一样的小哥儿。 有一天晚上被憋起来,便迷糊糊的起夜,刚从屋里出来便踩到一个人。 他一下清醒了,仔细看了看躺着不动的人,发现此人还活着,只是受了伤,便很费力的拖回屋里,也不知道给他用什么药合适,便一股脑儿的用了许多药。 也大概是此人命不该绝,第二日便醒了过来,只是竟然失忆了,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可秋儿便觉得这大约是自己的命,就给他取名为蝮蛇,留他在家中住下。 那时候猪头少年因为没有亲人,也没有几个朋友,便只跟可秋儿关系最好,每日里都要来找可秋儿,哪一天不见面都不行。且他来找可秋儿从来都不用敲门,直接推开门进来,便直接跟蝮蛇打了个照面。 “你听我解释!”可秋儿赶忙把猪头少年拉到一边,“猪头,我跟你说……” 听可秋儿说完,猪头少年便皱眉盯着蝮蛇上上下下的打量,这个汉子比他们年纪都要大,看上去十分危险,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那种人。 “你当真要留他在家中?”猪头少年眉头紧皱,“可我总觉得他不像好人,便是不伤你,怕是也会连累你。” “我能有什么好连累的。”可秋儿不在意道,“我家里头也都没人了,只有这么个祖辈留下来的宅子而已。猪头,我跟你说,我觉得他可英俊,而且肯听我的话,我让他干什么他就干什么。家里的房顶你看到没?都是他修的。水缸里的水也打满了,我觉得就这样过日子也很好呢。” 第553章 合适的时候遇上对得人,少年心动了。 “如果一辈子就这样的话,挺好的。”可秋儿说,“猪头,你也会遇上你喜欢的喜欢你的小哥儿,到那时候你就会明白我的心思。没什么比能找到心满意足的人过一辈子日子更好了。” “我觉得孤独终老也挺好的。”猪头少年说,“再说了,我不是还有你,以后咱们坐邻居,还是跟以前一样……然后慢慢老去。” 可秋儿便哈哈大笑,伸着细细的手指头指着猪头少年,“这么想是说明你还没长大呢,以后你会明白的。” “我明白的。”只是虽然明白,但他喜欢的人并不喜欢自己,所以他选择走另外一条路:孤独终老。 仅此而已。 “往后若是我看到合适的小哥儿就介绍给你,还是你更喜欢姐儿?”可秋儿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拍着猪头少年的肩膀,一副过来人的语气道,“你这样的,等真正见识到的时候就知道了……” 有喜欢的人的日子,和没有喜欢的人的日子,那是完全不一样的。 猪头少年觉得自己应该是明白的,但又有些不明白。因为眼前的可秋儿明显变了很多,至于究竟哪里变了他又说不出来,只能真切的感觉到,可秋儿看上去比以前更好看了。 然而好景不长,就在猪头少年以为他会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可秋儿过一辈子,眼睁睁的看着可秋儿跟蝮蛇生儿育女的时候,忽然就出事了。 “蝮蛇忽然不见了,可秋儿找了许久都没找到。” “我也帮着找了好久,可他就像是彻底消失似的,甚至是痕迹都没留下,要不是我和可秋儿的记忆都还在,我们来都几乎以为这个人从未存在过。” “后来忽然可秋儿忽然来找我,说他想到办法了,他会继续找人,让我不要管。” “我并不知道他究竟想到了什么办法,等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变了模样,也不能再认出我了。” 可秋儿变成了浑浑噩噩的舍弃未来的白发少年。 而猪头少年又怎么能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而什么都不管,他不能坐以待毙,便想法子靠近这些少年,最终混到今日,总算是跟这些少年的距离更近了些。 虽然他领着的是别的少年,并不能如何靠近可秋儿,但至少他一直在努力改变自己的身份,让自己距离可秋儿更近一些。 这些年他也从未放弃过寻找蝮蛇,只是他没有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甚至是脑海中的记忆都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他很多时候都夜不能寐,生怕忽然有一天自己彻彻底底的忘了这个人的存在,彻彻底底的找不到这个人了。 那叫他如何对得起可秋儿,如何叫自己心安? “我一直守着可秋儿,他不见了的时候我便赶忙带着人找,找了许久才知道他原来是去了驿站……”猪头少年是追着可秋儿去的驿站,这才遇上了燕洵他们。 “我知道的就只有这么多。”猪头少年低声道,“只有这么多。若不是你们忽然问起来,我几乎都快要把蝮蛇的模样给完全忘了。” 好在他看到了画像,那些已经变得模糊的记忆便瞬间清晰起来。 燕洵有些感慨,当初的猪头少年还在继续长大,现在俨然是已经有了些大人的模样,而当年的可秋儿却永远的留在了少年时的模样,在恢复意识以前,他甚至是浑浑噩噩的,不认识任何人,更不可能还能把猪头少年认出来。 当初消失的蝮蛇离了下沙县,去了京城鸿胪寺,掳走了他。 “让五皇子进来。”燕洵示意猪头少年到一边坐。 少年人之间的感情是最纯粹最不掺杂任何杂质的东西,所以猪头少年能十年如一日的坚持,所以可秋儿能做出那样的牺牲。 等待五皇子的功夫里,燕洵便忍不住想自己,当初他头一回进鸿胪寺,第一次睁开眼睛看到镜枫夜的时候,其实他的年纪也不大,只是他并不能像少年那样只是单纯的喜欢眼前的那个看上去有些惨,浑胜布满龙鳞的妖怪。 他的喜欢并没有那么纯粹,里面掺杂了太多极为复杂的东西,以至于燕洵现在再回想,竟是完全不知道自己对镜枫夜的喜欢究竟有多少。 或许一日不见便如隔三秋的感觉代表至少有六成喜欢? 镜枫夜打开门出去,让五皇子进来。 五皇子换了件衣裳,端着杯十分漂亮的花茶,一步一步地进来,看上去十分体面。 “燕大人又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你可想好了需要交换的东西?”五皇子很自得,他自个儿走到燕洵对面坐下,随口道,“曹芹芹再这么下去怕是要命不久矣?燕大人救人的法子素来多的很,怎么还不想想法子?那怪物……” “镜大人,去喊四皇子。”燕洵闭了闭眼道。 五皇子脸色一变,赶忙道:“慢着。既然燕大人不爱听,那我不说、我不说。燕大人,老四现在知道的有限,他将来还能回去,你可不要害了他。” “我这都卑鄙无耻的小人了,四皇子未来究竟如何,可是攥在五皇子你手中。”燕洵说着,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轻声道,“最近这些日子恍惚间我总能听到过去或者未来的些许声音,也不知道是真是假,也听不清楚。不过……我仿佛听到未来五皇子的惨叫声,那般惨,也不知道遭遇了什么。” 这天方夜谭一样的话从燕洵嘴里说出来,却仿佛变成了现实一样。 青面獠牙的五皇子脸色又是一变,阴沉沉地看着燕洵。 按照他这些日子的观察,燕洵现在的身体状况很不正常,他早就应该活不下来才对,却偏偏还是活着,他看不出燕洵究竟是如何活着的。 总觉得燕洵说的话危险无比,叫他本能的瑟缩,仿佛眼前弱不禁风的燕洵是比洪水猛兽还要厉害的大妖的似的。 “燕大人想知道什么?”五皇子忽然不想跟燕洵纠缠了,他有些后悔自个儿方才非要抖机灵,早知道燕洵这么诡异,他就应该蛰伏下来才对。 “蝮蛇。”燕洵道。 五皇子皱眉,“不知道。” “他跟下沙县有关,是当年掳走我的人,修为高深,至少是大将军级别。”燕洵道,“当年胡如、赵元汀那些人,找的应该就是蝮蛇吧?既然你不知道,那么他们是知道的吧?” “原来如此。”五皇子当真是不知道这个事儿,“我还以为当年那掳走你的人早就让保育堂的幼崽挫骨扬灰,却原来到现在你们都没找到那个人,还要专门来问问我。” “我不知。” “他们……或许知道,不过或许知道的都已经被燕大人打死了。” 说着说着,五皇子就有些畅快,总觉得自己似乎又胜了,谁让燕洵那般能耐却都找不到一个人呢? “给京城送信。”燕洵站起来,“猪头,你跟我来,带你见见可秋儿。” 镜枫夜又打开一扇位置不同的门,眼瞅着燕洵前脚出去,五皇子便赶忙站起来,有些紧张的跟出去,他实在是怕了再被关起来了。 大妖车中,蛋弟弟正得意洋洋的站在一边,摇头晃脑地说着什么。 可秋儿和王彦茗蹲在一边,很是羡慕的看着边城三头犬,又小心翼翼的伸手摸摸,发现这边城三头犬一点都不凶,便胆子瞬间大了起来,上上下下的撸边城三头犬的毛。 见着燕洵忽然出现,可秋儿便道:“大人。” 待到看清楚跟在后面的猪头少年,可秋儿脸色一变,转身便扑到铁皮墙上,瞬间打开一道门闪身躲了进去。 猪头少年扑过去,只碰到了骤然关上的门,那门瞬间消失,不见任何痕迹。 “他现在不想见你。”燕洵道,“再等等吧,以后总会有机会的。” “我知道。”猪头少年神情黯然,他使劲晃了晃脑袋,重新打起精神,“等我找到蝮蛇他就肯见我了。” * 当初胡如胡大人是确定送了命,死得不能再死了。 但当初的赵元汀还活着,他原本是要流放三千里,只是逃了,燕洵带着幼崽们都只能追踪到蛛丝马迹,并没有找到赵元汀这个人。 而现在燕洵有话要问这些人,宝宝便再次来找胡跃群。 胡跃群在保育堂医馆的日子过得很好,除了偶尔会听到外面有人说捉了几个人,死了几个人,捉到这几个活口以外,在这里是十分安全的,根本不用担心外面的杀招会进来,也不用担心保育堂医馆的大夫会要他的命。 眼瞅着宝宝再次出现,胡跃群冷笑道:“你又想从我这里知道什么?我能说的都已经说了,剩下的你便是杀了我我也不能说,也说不出来。” “蝮蛇。”宝宝忽然道。 胡跃群一愣,眼神有些躲闪,“以前就有不少人打听过这个人,我便也不瞒着你,我知道有这么个人,但他究竟是什么人,从哪里来又去了哪里,我是不知道的。” 一句话真假掺半,听上去就特别像真话。 宝宝自然能听出来,不过他也没有纠结这话里的真假,而是继续问:“蝮蛇是你们的人,且本事也很大,更何况……那么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吗?究竟是被你们困住了,还是他自己不想出来?” “你……”胡跃群便诡异地看向宝宝,每当这种时候他都有种站在眼前的小幼崽忽然变成燕洵似的错觉,这父子俩都是一样的难缠,总是叫人防不胜防。 第554章 眼前的小蛋虽然个头不大,且是一头妖怪幼崽,但这并不能改变他是燕洵亲生儿子的事实。 其实如果忽略小蛋的个头的话,他模样跟燕洵相像的地方很多,反而只是耳朵上有些许龙鳞痕迹能看出来是镜枫夜的儿子,其余的地方无论是模样还是性格,亦或是这种多智近妖的慧极表现都跟燕洵很想很想。 很多人见到宝宝的时候都只会觉得他是一头妖怪幼崽,是在大理寺当差查案且名声颇盛的不快,是大理寺卿北齐北大人的徒弟,除此之外都很少想起他其实是燕洵的第一个儿子。 思及此,胡跃群便骤然觉得燕洵用心险恶起来。 当初燕洵怀了身子生下一颗蛋,高调孵化后便迅速找了北齐这么个师傅做靠山,往后宝宝便几乎从未离开过京城,而随着燕洵和幼崽们闹出来的动静也来越大,宝宝在京城也隐约成了人质一样的存在。 也是一位宝宝几乎日日夜夜都在京城,且经常查明一些疑难案件,每每都是名声大噪,以至于京城百姓都已经习惯了有这么个北大人的徒弟。 “燕大人好手笔。”胡跃群讽刺道,“给你找了大理寺卿那么个师傅,又把你圈在京城,年年月月不见面,他怕是已经忘了还有你这么个儿子了吧?偏偏你还一无所知的给他卖命。” 挑拨离间。 宝宝很淡定,“是的,我就是阿爹特地安排了留在京城的。” 他很坦白的承认了,并没有接受胡跃群的挑拨。 “你倒是坦然。”胡跃群冷哼。 “这没什么不能坦然的。那时候我阿爹刚带着哥哥们从鸿胪寺出来,原本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在京城举步维艰,我应当那样做的,更何况我也并没有不满意眼前。”宝宝淡定道,“如果我真要怨怼的话,怨的也不应该是我阿爹,而是应该怨怼你们。若不是你们容不下我阿爹,容不下我那些惊才绝艳的哥哥们,我又何必非要留在京城给你们吃这个定心丸。” “说到底还是你们不是东西在先,逼得我不得不留下。” “胡大人,我哥哥们的学问你应当也明白,他们为何只考取秀才功名就停下了?还不是因为你们容不下他们,因为我哥哥们的学问实在是太好了。” “况且,我阿爹这些年为大秦做的事情已经足够多了,不说边城因为我阿爹拿出来的东西救回来多少道兵,那些个东西又岂是几张轻飘飘的欠条能揭过去的?便是京城这些年的变化,想必胡大人也是亲眼目睹,应当知道京城学堂里多了多少良才,应当知道百姓们的日子是一日比一日过得好了。” “虽然这些事儿我阿爹从不在意,也从不觉得这些是什么大功德、大功劳之事,只觉得寻常而已。” “……但,我阿爹可以这么觉得,你们却不能也这般理所当然的觉得啊?若是你们当真觉得我阿爹做的都理所当然,那么,首先,你得至少做到我阿爹这样,或者说至少做的比我阿爹更好才行。” 宝宝轻轻摇头道,“平日里我从不说这些事儿,好像我阿爹多么看中功劳似的。其实我阿爹根本不在意这些东西,他在意的也无非是他相识、认同的人过得日子好不好,天下百姓的日子好不好,仅此而已。” 燕洵那看似普通,却又仿佛圣人一样的意愿,此时让宝宝用很平淡的语气说出来,那一个个字便响雷一样砸到胡跃群身上。 这只个头小小的小幼崽当真是有一张好的伶牙俐齿,那一句句话就差明说他和他身后的人都是不识时务的畜生,根本不配站在燕洵这样的圣人对面了。 却偏偏那些话他无从反驳。 “好一张伶牙俐齿,跟你爹一模一样。”胡跃群想起来,燕洵有时候出招的时候,便会这样步步紧闭,且很多时候他根本不动手,便是轻飘飘几句话就能直接化为大山置你于死地。 “胡大人谬赞。”宝宝冲着胡跃群拱手,重新回到最开始的问题上,“胡大人,蝮蛇在哪?” 看得出今日宝宝是不达目的不罢休,胡跃群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道:“我不知道,只知道他应该在下沙县。这些年不单单是你们在找他,我们也在找他。” 只不过他更乐意看到燕洵这边吃瘪,所以才故意藏着掖着不说而已。 宝宝点头,知道胡跃群说的是实话,“告辞。” 他要马上给下沙县那边送信,其实胡跃群透露出来的这些话是能推测出很多东西的。 * 下沙县。 燕洵收到宝宝送来的信,看完便道,“京城对下沙县了如指掌,发生了什么都很快能知道,传递消息的速度不比咱们慢。看样子……蝮蛇应当真的在下沙县,只是为何一直没露面……” 当初蝮蛇掳走他的时候,是修为不亚于大将军的道兵一样的人物,能耐之高以至于让他那般轻松的钻了空子,那如果现在他是迫不得已不能露面的话,怕是他遇上的事情要比想象的大得多。 “一个人若真想藏起来不露面,找是绝对找不到的。”蛋弟弟老气横秋道,“便像五皇子这般,若不是他自个儿露面,咱们又如何能捉住他!” 每次都是五皇子自己露面,若不是还当真捉不到他。 所以想要找到蝮蛇,怕是也要用上此等招数,只是不知道用什么样的饵才能把他引出来。 燕洵想了许久都没想到妥帖的法子,外面接连报餐几顿,吃了这辈子没见过没听过没吃过的美食以后,终于要准备进城了。 “大人。”贾经屁颠屁颠的跑来请示,“那我这就进城了?” 此次少年选拔非同小可,贾经这个已经来了的县令于情于理都得进城。 “去吧。”燕洵点头,“有事随时知会。” “知道。”贾经赶忙道。 他就是来大妖车特地打招呼的,至于这大妖车里的怪物也好,曹芹芹也好,甚至是五皇子也好,他都不怎么在意,因为他没有那样的本事在意,他也就管好自己分内的事儿就成了。 到了大妖车外面,贾经便理了理自己身上的衣裳,一本正经起来。 这边黑狐和白狐帮着收拾了外面散落的碗筷等等,便很认真的洗脸、洗手,又得了香喷喷的胭脂擦脸、擦手,又仔仔细细的整理了自己身上的衣裳,这才一脸肃穆的往县城去。 尽管他们知道自己即将变成什么样,也知道自己需要舍弃什么,但他们都没有犹豫,甚至是在懂事起、出生起就已经接受了这样的现实。 燕洵透过镜子看着外面的一个个俊秀无比的少年,不由得有些无力。 少年们无所畏惧,没有一个人露出瑟缩后悔的模样,他们全都对已知的未来甘之如饴。 偏偏他这回是真的想不出办法了,黔驴技穷一样,哪怕是已经捉到活着的怪物,甚至是还有已经中招的曹芹芹,甚至是还有不知道藏着多少秘密的五皇子,甚至是还有在京城策应的宝宝,有了这些帮助,他还是想不出办法。 “这一去,就是一辈子。”秀蛇轻声道,“大人切莫忧心,下沙县多少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或许下沙县封锁……便也是因为这个吧……” 没有别的选择,没有别的希望,自然就只能认命。 “如果我去试试会怎样?”燕洵忽然道,继而又自嘲,“我怕是不够格,年纪大,且没有天赋修行,应当是不会被选中的。” 且他现在肚子里还有小幼崽,他自己不会被选中,小幼崽却仿佛对着那些怪物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大人……”镜枫夜有些担忧。 他想说不要以身犯险,可也知道一旦燕洵决定,那就几乎是不能改变的事实。 “先看看再说吧。”燕洵道,“也不知道进城后的少年们会遇上什么,只希望贾大人能有机会把消息送出来吧……” 不远处的县城古怪的很,以至于燕洵都不敢靠近。 而这边贾经带着自己的小厮,又带着燕洵安排的保护他的人,跟在几个相熟的小吏身后,一步一步地来到城门前。 近距离看更能看收到城门的高大磅礴,上面画着古朴的花纹,贾经抬头看了眼,直接吓了一跳,那花纹实在是恐怖了些,竟是感觉比身处妖国还要危险。 大门缓缓打开,如同大张的深渊巨口。 贾经绷着脸,继续往前。 而队伍里的黑狐和白狐也终于看出端倪:他们以为的恶仆贾经看上去似乎并不简单,看那衙门小吏对他恭敬的样子,贾经竟不是仆从。 在看看小吏偶尔的口型,一声一声‘大人’的喊,黑狐又哪里能不明白是他们想错了,贾经根本不是恶仆,更不是仆从,他是下沙县的父母官,县令大人啊! “哥,我看他还是不像好人,怕是故意乔装打扮害人的。”白狐低声道,“只是咱们再找衙门的话恐怕不妥当,那能找谁帮忙呢?” 白狐虽然在村里长大,但他并不是傻子,且村里也远没有那么宁静和乐,内里的争斗一点都不简单,他虽不是好斗之人,但该知道该明白的是全都了解的。 “见机行事。”黑狐黑着脸道,“肯定是欺负那年轻又拖着三个年幼孩子的哥儿了,咱们且得想想法子给小哥儿讨回公道。” 贾经一脚踏进县城,身体顿时就哆嗦了一下,又赶忙假装若无其事的往前走,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恶仆形象深入人心,还是被黑狐和白狐惦记着。 第555章 “城中跟别的地方都是一样的。”钟系道。 他原本不是下沙县人,也见过外面的县城,自然知道京城什么样。两相对比之下,钟系并不觉得下沙县的县城就有什么特别的,除了那些生活在城中,须发皆白的少年。 燕洵轻轻点头,“都一样。” 至少很多年以前大秦所有地方都是一样的,就算现在下沙县特殊了些,但也没什么不同。 都是大秦。 钟系便有些欣慰,他对下沙县感情十分特殊,既不希望下沙县被单独隔离到大秦外面,又不希望燕洵对下沙县有什么偏见。只是现在看燕洵对下沙县并没有偏见,却为何又单单把他叫来问问这个呢? 他可不觉得燕洵只是单纯的想他,特地叫他来说说话,他还是有这个自知之明的。 “他们几时会变。”燕洵忽然问。 钟系便了然了,燕洵原来是想知道这个,他赶忙道:“不出两日。” 至于被选中的少年们进城以后究竟是如何变化,又具体是什么时候变化,他其实是不清楚的,城中其他人也都不清楚。 不是没有人好奇过这些少年究竟是如何变化,但自始至终都没有人能成功知道。 从来就没有人查到过真相,亦或是知道真相的人从来都不会是他们。就像是他们跟真相之间隔了一堵厚厚的墙,千百年来不知道真相的人永远都在墙的这一边,知道真相的人永远都在另外一边,两边永远都互不相知。 钟系不知道真相,他所知道的人也都不知道真相。 等钟系离开,燕洵这才让镜枫夜撤掉格挡。 大妖车中还是一切如常,不过贾经那边的消息总是会送过来,通过机关投放到燕洵面前的镜子上,他极少离开镜子左右。 “大人。”秦四上前,有些犹豫。 “想回去了?”燕洵一看秦四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秦四点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大人,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 在京城的时候他勉强还算是做了点事,好歹是把妖国使臣送走了,然而等离开京城以后,他就完全无所事事了,什么忙都帮不上,一路上也就跟着吃吃喝喝,然后顺便知道许多他从来都不曾知道的事情,接触他从来都接触不到的人。 无论是燕洵跟京城通信的手段,还是小幼崽们平日里所流露出来的手段,亦或是见识到下沙县的这么些不为人所知的密辛,他都知道这些东西前所未有,在知道以前他想都不敢想。 原本他觉得自己好歹是四皇子,在大秦不敢跟皇帝和秦仪比,但剩下的所有人中,他自觉还是有些分量的。 既然分量大,秦四便想着跟在燕洵身边怎么也能帮上忙。 结果他什么都没帮上。 “也罢,我写封信……”燕洵示意镜枫夜拿笔墨纸砚,“你且回去,以后……运煤那个事儿是不能还给你,先去帮帮太子殿下,把那些作坊都整治好,不用怕得罪人,得罪的越多越好,上面还有皇上和太子殿下呢。等整治完那些作坊,你便直接去歧元县,多听多看……待上一个月功夫,再去大秦任何地方都成……” “以后你也别想着跟太子殿下一争高下,他其实也不容易,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 “贵妃娘娘也是不易,回去以后多进宫看看。” “现在我手头也没什么好东西,叫幼崽们设计了个小玩意,你平日里戴着就是。” 这般殷殷切切地说着,竟像是永别似的。 秦四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他猛的看向燕洵,见他还是跟往常一样,那般瘦弱,昂首挺胸,手细的只剩下骨头,捏着毛笔写字,那字初见风骨,只是力道不足,显得有些虚,像是随时都会消失似的。 “蛋弟弟。”燕洵写完信,仔细地看了一遍,忽然道。 “来了。”蛋弟弟便跳到自己那挂在墙上的小窝旁边,打开墙上的暗格,拿出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金属疙瘩出来。 蛋弟弟扛着金属疙瘩跳下来,哒哒哒跑到亲自面前。 “这是我让幼崽们研究的一点小机关,拿着吧。”燕洵又示意蛋弟弟解释。 “这东西机关多,用法也简单。”蛋弟弟解释了一下开启用法,又说,“防水防火,也能变成盾牌,你若是不喜欢这金属疙瘩模样,就叫人拿颜料涂一涂,或者用荷包装起来。” 秦四明白这东西的重要性,他自然不会去画蛇添足的改变什么,而是赶忙把自个儿的玉佩取下,重新挂上这金属疙瘩。 “极好。”燕洵有些满意,又宽慰道,“切莫忧心,你回去以后,七皇子会来的。” “老七?”秦四皱眉,秦七跟其他皇子可不一样。 “去吧。”燕洵没有多说,只让秦四走。 也不用收拾多少行李,也没有多少人,更不需要摆什么皇子的排场,燕洵说了放秦四走,那秦四便很快离开大妖车,乘坐马车,一路马不停蹄地离开。 眼瞅着燕洵当真是放走了秦四,五皇子想了许久都没想出所以然,便问:“你当真放他走?” “当真。”燕洵点头。 “可……你以为放虎归山后,那老虎还能再出来?”五皇子冷哼,“燕大人,这回你怕是要失算了。” 皇帝原本就恼了燕洵把秦四拘在身边,又不肯放了秦仪,更不准备放五皇子,这回叫秦四回去,皇帝定然是不会再让秦七出来。到时候京城那么远,燕洵便是再有本事怕是手也伸的没有那么长。 只是五皇子有点不太相信燕洵竟然这么爽快的放人。 “他会遇险。”燕洵道,“他是饵,我利用了他。” “什么?”五皇子没想到这一点,他猛的站起来,狠狠地捶了下墙壁,“让我出去!燕洵,你不是人!老四什么都不知道,原本就是被你拘过来,你……” 五皇子出离愤怒,他当真是没想到燕洵竟然会利用秦四,他甚至是没怎么想明白燕洵究竟做了什么,让秦四变成了饵。 曹芹芹、王彦茗都还在大妖车中,可秋儿也在,秀蛇根本不能离开玻璃箱,外面倒是有一些跟着燕洵的好手,明里暗里的都有,但是他们都跟燕洵一样是外来者,并不能掀动什么才是。 不对! 除了这些人,燕洵还跟那些被选中的少年们交集过。 “你对他们动了手脚?”五皇子诡异地看着燕洵,“你都谨慎的没去县城,怎么会这般鲁莽对他们动手脚?” 这有点不可能,但除了这个,燕洵还能做什么? 燕洵摇了摇头,“我没对他们动手脚。” “那你……”究竟做了什么让秦四变成了饵。 “他会有危险,我并不能保证他能安全。”燕洵语气淡淡的说着十分残忍的话,“给他的荷包机关虽然不错,那也得用熟了才行,负责……用处应当不大。” 五皇子皱眉,他是知道幼崽们造出来的战伞机关有多么复杂的,想要仿造根本不可能,便是制造零件的标准别人就拿不出来,而那战伞机关十分多,如果是不熟悉的人拿着,那还不如拿一把槍,好歹能放出子弹。 若当真如此的话,秦四怕是真的要有危险了。 “燕洵,我当真是看错你,还以为你虽然不光明磊落,却也不会去做小人。”五皇子猛的站起来,逼近燕洵,“放我出去!你想害他死,我却不想就这么看着他死!” 便是秦四在大妖车里的时候,他都从来不会说那些不能见光的秘密,甚至是挨了两次打他也都没有还手,因为秦四只是普通人,不需要知道这些秘密,也不能被他打,会一下子打死的。 五皇子心急如焚,偏偏燕洵坐着一动不动,五皇子便觉得他那张几位好看的脸瞬间变得面目可憎起来,比自己的青面獠牙还要狰狞恐怖。 他想说几句刺燕洵一下,却说不出口,只想想法子离开,不愿意跟燕洵耗下去。 “我原本就是这种人。”燕洵还是不为所动,“卑鄙无耻、阴诡嫌恶,面上好像很良善,其实心都是黑了的。这些年我抢、我夺,我不择手段,所以才能变成今日这般模样,要不然你以为我如何能让保育堂医馆平安,能在边城搅风搅雨,甚至是能让歧元县改天换地?若不是我用了手段,怕是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 五皇子沉默,他知道燕洵说的是事实。 “安心吧,我不会放你走。”燕洵道,“或许四皇子运气好,侥幸的能捡回一条命呢。” 这句话让刚刚平静的五皇子瞬间再次炸开,他心里的火气蹭的一下冒出来,再也顾不上其他,扑过来掐住燕洵的脖子,“放我走,否则你也别想活。都别动,否则我立刻掐死他!你们医术再高难道还能把断了的脖子连上?” 大妖车里所有人都瞬间僵住。 燕洵倒是淡定,“不用过来,不是什么大事。” “是,老四在燕大人眼里算什么大事,死了也就死了。”五皇子几乎失去理智,他现在不但觉得燕洵面目可憎,还觉得他险恶无比,什么良善,全都是伪装出来的! “拿条件交换。”燕洵喘了口气道,“我想知道蝮蛇在什么地方,你不知道没关系,告诉我找到他的方法,或者……把你制造怪物的法子告诉我。” “都这样了你还谈条件?”五皇子诡异地看着燕洵,“我只要一动,你就会死!” “是,我会死。”燕洵轻声道,“但这跟谈条件有什么关系?” 第556章 “没有人不怕死!”五皇子恶狠狠道,“别以为你比别人特别……” “是,我怕是。”燕洵很爽快的承认。 五皇子低头看燕洵,他爪子掐着的脖子很细,只要他轻轻一用力就能轻易捏断。他无比的清楚燕洵只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哥儿,他甚至是比那些哥儿还要更弱一些,手无缚鸡之力,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脆弱的只要稍微遇到一点危险就会送命。 这么弱的燕洵,却是他毕生的对手。 “四皇子有危险。”燕洵垂下眼眸,仿佛没看到掐着自己脖子的爪子,轻轻咳嗽一声道,“你若是想去救他,就答应我的条件。否则你便是杀了我也没机会去救他,幼崽们不会放你走的。” 小幼崽们都没动弹,但五皇子知道他们都已经准备好了。 也用不着所有小幼崽动手,单单只是战兔幼崽自己就能轻松拖住他,叫他不可能有机会追上秦四。 五皇子气急,明明他现在占尽优势,控制了燕洵就等于是控制了这些所有人,却偏偏他有种捉襟见肘的感觉。 “你只能答应我。”燕洵轻声道,“除非你觉得我的命比四皇子的命更重要。” 两相比较取其重,燕洵给了五皇子选择:用秦四的命换自己的命。 杀了他就没有机会去救秦四。 “燕洵!”五皇子低吼,“你当真要如此?” 他很探究地看着燕洵,总觉得今日的燕洵有些反常。 虽然他嘴上总是说燕洵虚伪且卑鄙无耻,远没有传闻中的那般风光霁月,清朗磊落,但他心里头很清楚,燕洵虽然做过许多不那么光明正大的事,但他绝对不会故意害身边的人。 虽然曾经燕洵跟秦四也有些龃龉,但既然燕洵主动叫秦四到自己身边…… “我故意叫四皇子来下沙县,就是打算把他当饵的。”燕洵忽然道。 五皇子心中理智的那根弦顿时断了,他还以为燕洵已经把秦四当做自己人,会护着他,却没想到从一开始燕洵就想着拿秦四当做诱饵用。 到现在燕洵终于图穷匕见,露出自己的险恶用心。 “你现在的样子当真丑陋无比。”五皇子骤然平静下来,他猛的松开手推了燕洵一把,把他推向镜枫夜,“我不知道蝮蛇在什么地方,这些年我也在找他。那些怪物……跟歧元县差不多。我只能说这么多……” “下沙县也有石门?”燕洵追问。 如果也有石门的话,那倒是简单多了。 五皇子却摇头,“没有石门,你不要把下沙县想的太简单,这地方……便是我知道的也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 “你走吧。”燕洵知道再也问不出什么了,便扭头冲着战兔幼崽道,“开门,送他出去。” 战兔幼崽便上前一步,打开一扇门,请五皇子出去。 到了外面,五皇子深吸一口气,便瞬间消失不见。 * 城中的少年们并不知道燕洵这边有了变故,他们平静而又兴奋的等待着,等待着蜕变,等待着给下沙县做贡献。 贾经面上平静,心中却十分忐忑,他知道燕洵想弄清楚这些少年究竟是如何变化的,他想帮忙,便一宿一宿地睡不着觉,时不时地去看看少年们,看看他们变化没有。 当黑狐见着贾经从他面前第三次走过去的时候,终于是忍不住问了,“你究竟是谁?” 他已经去过衙门跟里面的小吏说了燕洵的情况,小吏自然不敢压下来,赶忙去找了贾经。这个事儿原本就跟黑狐认为的不一样,贾经自然也不能按照黑狐的说法处理,便就这么不了了之。 结果贾经出来晃悠,又叫黑狐看到,他便有些怀疑衙门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根本没处理贾经。 “哎。”贾经想了想,决定告诉黑狐真相。 这些进城的少年们除了不能出城以外,任何地方都可以去,倒是没有多少限制。 两个人到了没人的地儿,贾经便把自己的身份、燕洵的身份都说了一遍,只不过没说得太具体,也没说幼崽们的身份,只说燕洵送来不少钱粮布匹盐肉等好东西。 “竟是我看错了。”黑狐喃喃道,“这样也好,他没有受欺负就好。” 看着这样的黑狐,贾经顿时就有些麻爪。 眼前的只是个还未长开的少年,心地善良,也十分有自知之明,只是此时他这般状态在贾经眼里却是那么明显的少年怀春的模样。这叫贾经觉得有些好笑,又觉得少年爱慕而不自知的模样十分动人。 “他有孩子了。”贾经隐晦的提醒。 “我知道。”黑狐并不知道自己的爱慕,他很自然地笑着,“便是他没有孩子没成亲我也没有机会啊,我很快就会变了的。不过他看着年纪也不大,比我大不了几岁吧?就已经有那么些孩子,应当日子过得很好吧?” 说着说着,少年又有些羞愧,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对他认知中的燕洵指手画脚,可燕洵的脸在他脑海中总是挥之不去。 于是跟贾经分开以后,少年跑到没人的地方,在自己身上刻了一个只有自己能看懂的标记,想着等自己变化以后,好歹身上还能留下一点跟以前有关的痕迹。 * 五皇子一路飞奔,他没有用燕洵手中的马匹或者铁驴,他现在一点都不信任燕洵。 不过便是他自己飞奔速度也并不慢。 秦四离开的时候带了不少人,做的是马车,前前后后也有不少战马,按理说应当是十分安全的。 马车里面应有尽有,跟一栋移动的小宅子差不多。 冯作守着小炭炉,看了眼镶嵌在马车上的钟表时辰,便小声问:“殿下,您看今儿个吃点什么?” “到用膳的时辰了?”秦四放下手中的书,想了想道,“看看还有没有冰镇的肉片,煎点面饼和肉片吧,有鸡蛋的话在加一个鸡蛋。” 东西都是燕洵叫人准备的,肯定有很多,不过冯作还是确认了一下才拿出食材和一口比巴掌大一点点的平底锅放在炭炉上,又拿了一壶油和一个小刷子出来。 热锅热油,薄薄的肉片一放上去就刺啦刺啦的响,香味顿时爆发出来。 秦四忽然想到以前他出门虽然也是做宽大舒适的马车,但里面并不能像现在这么方便,虽然也有炭炉,却没有这些方便的吃食。以前倒是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对比一下才知道以前的马车是多么的不方便。 “冯作。”秦四忽然道,“你跟着我有多少年了?” “回殿下,奴婢跟着殿下有十四年了。”冯作一边说一边拿了个鸡蛋打开放到平底锅中,小心翼翼的不弄坏蛋黄。 他这手艺还是跟幼崽们学的,煎蛋也有讲究,蛋黄不能破,且还要在凝固于不凝固之间出锅,这样味道最好。 “这么些年了啊。”秦四微微有些感慨。 冯作是贵妃娘娘指给他的贴身侍候的太监,这么多年肯定是给贵妃娘娘送过消息,秦四心里头知道,不过从未放在心上。 只是现在他忽然提起这件事,便是有话要说了。 冯作的手微微有些抖,他知道秦四自从跟了燕洵以后就变了,只是不清楚他的变化究竟有多么大。 “等回去以后,这边的事就不要跟母妃说了。”秦四低声道,“本王知道母妃是为了本王好,可有些事母妃并不能帮本王做决定,有些事……是需要亲力亲为的。” 就像燕洵身边的幼崽们,他们从来都不需要互相揣测对方的意思,心里有什么想说的亦或是不明白的都会直接说出来。 跟皇家完全不一样,这让秦四感触颇深。 “殿下……”冯作有些惶恐。 “心里知道就好。”秦四轻轻摆了摆手道,“以前的事情本王不会再追究。” 冯作赶忙谢恩,心里再次肯定四殿下跟着燕洵这一路,虽然看上去燕洵根本没教什么,但四殿下的变化还是很大很大。 吃了两个面饼,秦四就不想吃了,看到还有剩下的一个,便给了冯作,自个儿则是靠在车窗旁边出神的看着外面。 他们走的是官道,路边也都是田地,远处是一些村子,偶尔还能看到官道旁边飞快后退的百姓,他们看上去跟大秦其他地方的百姓并没有什么区别。 秦四微微叹了口气,他知道燕洵和五皇子瞒了他很多,甚至是皇帝也瞒了他很多,或许贵妃娘娘也同样瞒了他很多,那些事他们不让他知道,他便不去探究,依旧像以前一样,又略微的跟以前不一样。 而当马车忽然停下,外面的战马开始撂蹄子嘶鸣,外面的汉子迅速结阵,外面有着一个个黑影迅速靠拢围过来的时候,秦四便忽然觉得自己的心跳漏跳一拍,有种说不出的兴奋和激动。 他们不让他知道的事情,他终于是遇上了。 这样的话,他跟他们的距离会不会更近一点? “老四!”五皇子扑过来,冲着马车厉声道,“我撕开一道口子,你带着人走!” 他扑到马车前面,虎视眈眈的看着周围围过来的一个个黑影,獠牙暴露,五指成爪,面目狰狞的防备着。 “老五?”秦四诧异,不明白五皇子为何忽然出现在这里,他明明应该是被燕洵关起来,得不到自由才对,“你怎么来的?燕大人出事了?”他声音不自觉的拔高,透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恐惧。 “你还想着他?你……”五皇子气急,他现在只庆幸自己来的还要略微早一瞬,好歹是在这些怪物动手之前就来了。 第557章 “冯作,你可有注意到他是什么时候出现的?”秦四忽然道。 这声音不大不小,根本瞒不过五皇子的耳朵,他猛的回头看向秦四,脸上的表情是说不出的震惊,还透着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伤心。 他付出那么大的代价才从燕洵身边离开,路上丝毫停歇都没有,就是怕秦四有危险,想着自己好歹能帮上忙。 然而秦四却忽然说出这样的话,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殿下。”冯作往外面瞥了一眼,眼神刚好跟五皇子对上,他顿时有种锋芒在背,快要不能喘息的感觉,瞬间便大汗淋漓。 “他比外面的怪物来得要早一点。”秦四肯定道,“我们这一路都没有遇上危险,他来了以后,那些怪物也就出现了。” “老五,你可还记得燕大人对你说的话?你且仔细想想。” “燕大人不会无缘无故放你出来,肯定别有用意。” 这些日子秦四一路跟在燕洵身边,虽然燕洵并没有刻意教他什么,但他还是学到了很多以前从未接触过的东西,顺带的他对燕洵的看法也改变了很多。 至少他可以确定燕洵从来都不会做无用功,他做的一些事可能在旁人看来是多此一举,但绝对有深意。 “你……”五皇子还气秦四到了现在还相信着燕洵,他心中火冒三丈几乎快要失去理智,仅剩的那根弦拉扯着他,叫他咬牙切齿,“老四,你糊涂!” “老五,你细细想想燕大人对你说的话。”秦四不为所动。 从他打了五皇子两次开始,他对五皇子就没有那么惧怕了。虽然打五皇子的时候幼崽们都在旁边看着,虽然现在秦四身边只有一些护卫,虽然周围还有那么些怪物虎视眈眈。 但他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一无所知的秦四了。 五皇子冷哼,刚想说话便忽然脑中灵光一闪,身体顿时僵住。 燕洵只告诉他秦四是饵,且会遇到危险,并且很有可能凶多吉少,当时他的心神都被秦四可能遇险的事情占据,并没有想很多。现在再回想,燕洵似乎从未说秦四会遇到的危险是什么,也没说他究竟是针对什么的饵。 而现在眼前的这些事实已经证明燕洵说的结果是对的:秦四确实是遇上了危险,并且凶多吉少。 然而这些围住他们的怪物究竟是被秦四吸引来还是被五皇子吸引来,这个过程究竟如何,决定了五皇子的对错。 “你走。”五皇子艰涩道,“带着所有人走。” “好。”秦四并没有多费口舌,他确定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也相信燕洵。 他只是没有修为的普通人,或许身份珍贵了点,但在下沙县,他这四皇子的身份并没有几个人知道。且这回他离开并没有带着王彦茗等身份敏感的人一起,可以说他跟钟系差不多,应该是能轻松离开下沙县的。 马车缓缓动了,挡在前面的怪物骤然让开了一条路。 看到这一幕的五皇子瞳孔猛缩,他的猜测成真了。 燕洵说过的话都变成了现实,只是过程他没有说出来,而真实的过程跟五皇子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秦四确实是饵,但并不是引来他想象中危险的饵,秦四是把他引来的饵,而秦四所遇上的危险是他引来的。一环扣一环,环环相扣,最后形成一个闭环,最终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而破局的最好办法是让秦四走,五皇子自己留下来面对这些怪物。 眼瞅着马车离开包围圈,怪物流水一样瞬间合拢,影子一样扑向五皇子。 “你们是谁派来的?出来一个能说话的人!”五皇子周身戾气萦绕,他五指成爪抓住两个怪物的脑袋,瞬间捏碎。 红的白的黄的黑的瞬间溅到身上,缓缓往下滑。 五皇子毫不在意,他环视一圈,扬声道:“藏头露尾的,出来!” * 这边秦四走的有些远了,发现那些怪物果真是没追上来。 “殿下,咱们安全了。”冯作松了口气道,他倒不是自己怕死,而是担心秦四,一旦秦四出事,那么便是活着回去也得面对皇帝的雷霆震怒。 “停下。”秦四忽然道。 冯作刚刚松了的那口气又猛地提了起来。 “等一等。”秦四说完这句话便闭上眼睛歇息,并不解释。 不过这个队伍就是他说了算,便是冯作觉得这样不妥当也不敢擅做主张,甚至是还要赶忙告诉外面的人停下。 于是他们就真的停下了。 * 五皇子没等多久便看到了自己想见的人。 “赵元汀,你果然躲在下沙县。”五皇子冷笑,“也是,只有这地方才能容得下你,否则……” 否则燕洵手底下那么些人怎么可能一直都没找到他。 “殿下。”赵元汀拱手,“咱们是友非敌。他们都不是你的对手,也奈何不了你……” 围在周围的怪物依旧虎视眈眈,偏偏他们一个个的全部都容貌俊美,看上去人一样。 五皇子冷哼,他自然知道自己的立场,便是他跟赵元汀不对付,但也绝对不会是敌人,“说吧,究竟是什么事!” “燕洵来了下沙县,殿下可知他的目的是什么?”赵元汀问。 “不知。”五皇子皱眉,他还当真不知道燕洵究竟有什么目的,更何况燕洵才来下沙县多久,便是他想做什么定然是也还没来得及做。 赵元汀微微皱眉,喃喃道,“可我总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殿下,燕洵手中的技术可都有章程了?” 燕洵手中的技术多得很,甭管是那些作坊里面的一个个秘方,还是幼崽们掌握的学问,便是其中最不重要的拿出来也能赚到金山银山,若是能得到燕洵手中那些造槍或者战伞的章程…… “没有。”五皇子道。 “怎么可能?”赵元汀有些不信,他觉得五皇子应当是有一些的,只是他不愿意现在拿出来。 两个人都互相不信任,这话自然是没法子继续说下去。 五皇子冷笑,“燕洵手中的人究竟有多忠心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些年你拉拢保育堂的幼崽成功了吗?拉拢那些作坊里的技术人才成功了吗?就怕你拉拢那些作坊看大门的都没成功过吧?” 这么些年觊觎燕洵手中这些东西的人简直是数不胜数,谁没有暗地里尝试过? 可究竟有谁成功过? “燕洵就是个怪物,他身边的人都铁桶一样,油盐不进。”五皇子恨恨地说着,心里头则是想着秦四,曾经的四皇子多么意气风发,跟燕洵的关系多么恶劣,偏偏现在连秦四也变了。 想着秦四,五皇子当真是咬牙切齿。 燕洵把他们耍的团团转,偏偏现在他想不出解决的法子。 见着五皇子说话这么不客气,赵元汀的心情也更加不好,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僵硬扭曲。 “既然如此,且请殿下跟老夫走一趟。”赵元汀皮笑肉不笑道。 “你们能有好事?”五皇子不为所动,“你带的这些东西奈何不了我。” 这些怪物看上去凶残,但他也不是吃素的,只要秦四这个弱点不在,他就根本不必被赵元汀牵着鼻子走。 “这怕是由不得殿下。”赵元汀声音冷下来。 “你可以试试。”五皇子自然不怕。 “四殿下还没走远。”赵元汀提醒。 五皇子脸色一变,猛的抬头盯着赵元汀看,他不太相信赵元汀能对秦四下手,但……他并不能保证。而秦四只是普通人,他很脆弱,别说是这些怪物,就只是一个怪物他都不可能抗住。 “殿下知道就好。”赵元汀有些畅快,指了个方向,那边的怪物让开,他冲着五皇子做了个‘请’地姿势。 五皇子青面獠牙的脸有瞬间的扭曲,受制于人的感觉并不好受,而让他陷入这般局面的人正是燕洵。 想到燕洵,他的脸更加扭曲狰狞。 还以为好歹能胜燕洵一回,却没想到这次让燕洵设了局中局,彻彻底底的给他将了一军,而燕洵也不过是坐在那里随口说了几句话而已,这就叫他上蹿下跳的奔波,再到现在骑虎难下。 他心底里恨极了燕洵,却也不得不承认是自己疏忽大意,让燕洵钻了空子。 而这时候他还不知道自己还没有输到最后。 就在五皇子抬起脚即将往前迈步的瞬间,旁边‘轰’地一声,伴随着地面的震动,一小半的怪物都飞了起来,然后重重地砸到地上,全都没了声息。 “嘿嘿,我阿爹预料的果然没错,饵放下去,愿者上钩,果真是钓上来一条大鱼。”蛋弟弟收起肩上的小肩炮,轻轻吹了口气,冲着五皇子那边大声道,“你还没想明白吗?你也是饵。而四皇子已然见到了不应该见到的这些怪物,你觉得他还能顺利离开下沙县吗?” 所以这个局中局还有后面的一环:秦四暂时不能离开下沙县,而且是因为五皇子引来的这些怪物。 原本一直没接触这些怪物,甚至是不太清楚这些怪物的存在,他便是被燕洵保护的很好的局外人,但现在……是当初拼命想要保护秦四不让他入局的五皇子,亲手把他拖入局中。 五皇子不傻,他瞬间明白过来,睚眦欲裂地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狠狠地攥紧拳头,无比后悔当初为什么没有直接掐死燕洵。 “咳咳。”滚滚烟尘逐渐消失,燕洵捂着嘴轻轻咳嗽一声,扶着镜枫夜慢慢上前,“对不住,下沙县的那些人我没有把握……便只能……从你这里下手。” 第558章 燕洵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出现,一步一步走到五皇子面前。 “燕洵!”五皇子咬牙切齿,在此之前他完全没想到燕洵会这么快的撵过来,更没想过是自己彻彻底底的连累了秦四,把他拉入了这个不能见光的泥潭中。 而造成这一切结果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燕洵。 “对不住。”燕洵冲着五皇子拱手,“我会把他安全送出去。这回是我对不住他,咳咳……你现在还不能跟他们走,也不能跟他们合作。” “你怎么知道我不能跟他们合作?”五皇子忽然笑起来,“不,我跟他们从来都不是合作,因为我们才是站在同一边的人。燕洵,你当真是突破底线,害人不浅。等下次咱们再见面,我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五皇子恶狠狠地盯着燕洵,又缓缓移开视线,看了眼站在燕洵身边的小幼崽们。 他现在是恨极了燕洵,心里头想着等以后只要找到机会,他绝对不会再招揽这些小幼崽,他要这些小幼崽的命! “我知道。”燕洵的表情也很不好看,但凡是有别的办法他也不会把秦四牵扯到这些事情中,可……就怕是现在说什么五皇子也听不进去,更何况他还有后招。 局中局最后还有两环,其中一环便从燕洵出现开始。 “你必须回来。”燕洵轻声道,“否则他会有危险。” “你!”五皇子再次听到燕洵这样的说辞,气得差点吐血。 燕洵说秦四会有危险就绝对会有危险,只是现在看来秦四的危险恐怕是燕洵亲手给的,跟先前的危险又是不一样。 可以说现在秦四又变成了饵,挂住五皇子的饵。 一切仿佛又回归到大妖车上的时候,当时五皇子拼命的想离开,现在他同样想离开,却又不得不站到燕洵这边。 “燕洵,你就没想过如果我把这些事告诉他,他会如何想你!”五皇子恶狠狠道,“他一向信任你,连我都不信任!你却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他,你就没想过他的感受!” “我不会瞒着他。”燕洵轻声道,“五皇子,这就是我设局的最后一环。” 五皇子刚想说话,后面的赵元汀发现场面的主动权竟然迅速到了燕洵那边,他二话不说直接挥手,让蛰伏的怪物们攻上前。 “哼。”战兔幼崽把手中的战伞仔仔细细的背好,赤手空拳的冲到前面。 后面利爪幼崽和雷电幼崽冲上去帮忙掠阵。 三只小幼崽上下翻飞,如入无人之境,默契的像是一个整体。 五皇子冲到燕洵面前,爪子轻轻抖了抖,抬起来又迅速放下,“最后一环?” “是。”燕洵看向秦四离开的方向,轻声道,“四皇子亲近我,以后都不会改变了。” “你!”五皇子一愣,继而猛的反应过来,不再犹豫地抬起爪子抓向燕洵。 ‘当’! 镜枫夜挡在燕洵前面,虎视眈眈的看着五皇子。 还留在燕洵身边的小幼崽们也都蓄势待发,只要五皇子再动,就会立刻扑过来。 “燕洵,你就不怕大秦无人再针对你,功高震主么?”五皇子嘴上这么说,却又有些伤心,他不得不承认燕洵说得对,以前秦四多么针对燕洵,现在秦四就有多么维护燕洵。 细数这些长成的皇子中,也只剩下秦仪、秦七,还有五皇子自己没有被燕洵笼络了去,剩下的皇子中,虽然秦二也跟燕洵不对付,但他才智不足,即便是跟燕洵不对付也没有多大作用,再就是下面还没长成的小皇子们,可他们终究是还没长成啊。 偏偏燕洵这回把秦四带在身边,彻彻底底的把他笼络了过去。 这就是局中局的最后一环:秦四倒戈。 现在秦仪还在保育堂医馆养伤,对外的说法是重伤弥留,能不能活着都说不准,秦二鲁莽,不堪大用,五皇子是个不能见光的,秦七心思太多,皇帝怕是不能完全信任他。 放眼望去,皇帝身边竟是没了可堪大用的皇子。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五皇子问。 便是他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燕洵看似来了下沙县对这里的一切都一无所知,也无从下手,但他并没有只盯着下沙县,他盯着的依旧是整个大秦。 五皇子忽然有种很荒谬的想法:得亏燕洵没有颠覆大秦的想法,否则他一定会成功的。 被自己的想法吓得一个激灵,五皇子的气势便没有那么足了,他有些颓然道:“安全把他送出去。” “会的。”燕洵道。 “便是我们不来他也能平安出去。”蛋弟弟很不高兴地说,“我哥哥们给他造的那个荷包没有你以为的那么简单,就算里面的机关很复杂,但护着他平安离开还是很轻松的。这荷包可比当初给戚姐儿的那个盒子厉害多了……” 便是当初戚姐儿手中的那个不怎么厉害的金属盒子,便是戚姐儿没有修为,也能轻松抗住当初石门中窜出来的怪物老祖宗呢。 “当初我阿爹那般对你说也不过是激你罢了,不会让他陷入危险的。”蛋弟弟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你自诩跟我阿爹平分秋色,但这回是彻底的败了,你可知道这是为何?” “为何?”这也是五皇子没想明白的地方。 蛋弟弟再次叹气,“那是因为我阿爹以前从来都不会用这种不择手段的法子……” 所以以前燕洵跟五皇子才会平分秋色,而五皇子从来都是各种手段层出不穷,无所不用其极。 五皇子青面獠牙的脸变得扭曲,他憋得说不出话来,只觉得眼前的蛋弟弟实在是太让人讨厌。 “蛋弟弟。”燕洵轻声道。 蛋弟弟赶忙闭上嘴巴,一溜烟跑到蛋巨巨脚边不说话了。 “换人。”燕洵看了眼逐渐减少的怪物,“尽量留下赵元汀,不能留下的话……便打死他!” 身处战局中的战兔幼崽耳朵动了动,往赵元汀那边看了眼,果断后退,顺便给利爪幼崽和雷电幼崽掠阵,叫他们先退下来,自己最后退到燕洵身边。 黑白幼崽、火焰幼子、长毛幼崽、弹弹幼崽冲上去。 蛇身幼崽趴在燕洵身边,尾巴尖飞快地晃着战伞,“我帮你们一把。” 在战兔幼崽后退的瞬间,被打散的怪物们迅速聚拢,迎接新一波的小幼崽上前。 刚巧蛇身幼崽打开战伞机关,送出去一连串的子弹。 聚拢的怪物们张开嘴,怒吼出声。 又是这一招。 镜枫夜挡在燕洵前面,身体猛的晃了晃,又很快站稳。 “镜大人?”燕洵伸手抓了下镜枫夜的胳膊,抓了一手的血。 “我没事。”镜枫夜回头冲着燕洵比划。 燕洵拉了把镜枫夜,“不用帮我挡的……” 那声音他根本听不见,也感觉不到,更何况波波幼崽已经冲到最前面进行反击。 “我没事。”镜枫夜还是这么说,他也确实是不觉得自己有事。 原本妖怪就皮糙肉厚,轻易不会出事,便是受了伤也会很快恢复,因为他们是妖怪,原本就不需要如此小心翼翼。 燕洵却不赞同,“我看看。”他抓着镜枫夜的胳膊,撸起袖子看了看,发现他身上那些裂开的细小口子已经迅速愈合,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而冲入战圈的黑白幼崽刚一个照面就发现自己身上的战袍破了一个小口子,他出离愤怒,“你们……欺人太甚!” 蓝棉布已经快要用完了,仅剩的最后一点也已经都做成备用战袍,可以说弄坏一件就少一件,所以小幼崽们都很珍惜这些战袍,要不是燕洵一定要让他们穿上,他们甚至是想不穿战袍上战场。 “血!爆!”黑白幼崽怒吼。 他的能力是控制液体流动,这些怪物虽然已经不是人,但依旧是血肉之躯,体内依旧有血! 以前黑白幼崽能力不足,根本控制不了这样细微的体内的血,但他现在要尝试一下! 距离黑白幼崽距离最近的几个怪物身体猛的一僵,随即全身血液爆出,怪物轰然倒地。 黑白幼崽气喘吁吁,眼睛却格外的亮。 “大人。”撼山幼崽看得有些眼热,摩拳擦掌的恨不得自己也冲上去。 战场中,长毛幼崽冲向赵元汀。 此人当真是让幼崽们找的好苦,历经千辛万苦也只能找到赵元汀去过的几个地方,偏偏都还在京城,当时幼崽们还推测赵元汀就在京城,只是自始至终都没找到他。 今日终于发现赵元汀,便是燕洵不说幼崽们也不想放过赵元汀。 “杀了他们!”赵元汀一边后退一边喊,“殿下,你还不过来?莫非殿下已经叛变我们?” 后面那句话已经开始隐隐威胁。 五皇子脸色一变,但身体还是一动未动。 “赵大人。”燕洵道,“请留步!” “燕大人。”赵元汀的脸色也不好看了,他跟燕洵的仇恨早已不可调和,尤其是后来赵飞腾身死,赵飞跃直接废了,赵家现在连个可用的人都没有,而这一切的原因就是燕洵。 如果不是燕洵,赵家现在定然是如日中天。 “燕大人,你以为来制住我就行了?”赵元汀忽然想到什么,脸色瞬间好看许多,甚至是笑起来,“燕大人,你不会是以为引出我就能改变某些事吧?” 燕洵身体晃了晃,捂着嘴咳嗽几下,手攥成拳头缓缓垂下,喃喃道:“果真是不行么?” 他想了许久,最终是想出这么一个弯弯绕绕的法子,为此还让秦四陷入险地,本以为至少能起到些许作用…… 第559章 从决定来下沙县开始,燕洵就一直在思考,寻找办法。 只是没到下沙县以前,燕洵手中有关下沙县的一切实在是太少太少了。只知道下沙县这么个神秘的存在,只知道当初潶姐儿送出来的信最终去了下沙县,只知道钟系在下沙县一待就是这么多年,再别的就根本是一无所知。 燕洵想不出别的法子,最后便决定从秦四身上下手。 “你早知道!”五皇子咬牙切齿,得亏他还以为自己隐瞒的很好。 “那时候不知道。”燕洵摇头。 在来下沙县以前,甚至是让秦四见到五皇子以前,燕洵对于五皇子的了解还并没有这么多,虽然把五皇子关起来也没少观察他,但紧靠观察是看不透他心中的想法的。 五皇子身体一僵,他猛然反应过来,是自己见到秦四的时候暴露了心中的想法,这才让燕洵钻了空子,从而设计了这么个局中局。 所有人都在局中,包括燕洵自己。 只是即便是这样,燕洵似乎也依旧没能影响到县城那边的结局。 “果真不行啊。”燕洵有些颓丧,这是他能想到的最好的法子了,甚至是有些不择手段,结果还是没有用。 想着那些鲜活的少年变成须发皆白的浑浑噩噩的模样,想着他们终究会像秀蛇那样迎接灾难,或许能活下来,然后等待下一次灾难来临,或许活不下来,从此了结一生亦或是变成怪物。 少年们心甘情愿的接受这样的命运,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只能这般选择。 燕洵自觉有那么一些能耐,便想着帮这些少年寻找一下别的选择,或许就有法子不用舍弃未来,或许就有法子能让这些少年平安长大呢? 前面幼崽们和怪物战成一团,直指赵元汀。 后面燕洵身体猛的晃了晃,一口血喷出来,脸色惨白到极点,神智却愈发清明,“回去。” 赵元汀一听,便立刻狂喜,他以为燕洵是放弃捉他了。 然而战局中的幼崽们却没有撤退,而是加紧攻势,一直站在旁边虎视眈眈的撼山幼崽也终于加入战圈。 他是长得最像人,且原本应该是人的妖怪幼崽,便是现在成了妖怪幼崽其实也还是跟其他幼崽不一样,他身上的病从来都没好过,只是达到了一个平衡点而已。 现在的他愤怒异常,身上的那个维持了许多年的平衡点瞬间打破。 身上裂开一道道口子,出现大大小小的伤口,鲜血流出来迅速变黑,伤口腐烂流脓,散发着难闻的恶臭味道,原本清秀的面庞迅速变化,恶鬼一样露出森白牙齿。 爪子迅速长出长长的指甲,不管不顾的戳进怪物的喉咙,迅速带走一团团碎肉。 “你……”赵元汀惊骇地看着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撼山幼崽,震惊的有些说不出话来。 便是五皇子也震惊不已,他猛的看向燕洵,想知道燕洵是不是早就预料到这一点。 “他伤心了。”燕洵平静道。 撼山幼崽伤心了,他来下沙县是要弄清楚自己的身世,是要弄清楚自己的阿爹究竟是从哪里来,想弄清楚自己的阿爹究竟是怎么死的。他一直压抑着,跟幼崽们一起寻找线索,一起推断可能性。 但他从未想过燕洵会吐血。 是燕洵吐血把他吓到了。 撼山幼崽瞪着一双不断流出血泪的眼睛冲到赵元汀身边,伸出爪子掐住他的脖子,狠狠地扔到燕洵面前。 “小花。”燕洵看都没看赵元汀,赶忙冲着花树幼崽喊。 “来了。”花树幼崽冲向撼山幼崽。 一直站在燕洵身边没动的光明幼崽也赶忙冲上去,他锁住光明的能力对于撼山幼崽的病症是必不可少的,所以他必须去。 撼山幼崽头脑发热,眼前一阵一阵的发黑,他能闻到自己身上的那一股股的腥臭味,就好像他又回到了当初遇到幼崽们以前的时候。全身上下都在疼,刻入骨子里的那种疼,叫他的感觉逐渐麻木。 他固执地看着燕洵这边,固执的都不知道自己在等待什么。 “你见过他这个样的孩子。”燕洵肯定道。 赵元汀瞳孔一缩,立刻收回视线,“没见过。” “你见过。”燕洵并不与赵元汀争辩,“你不但见过,你还见过很多。不用急着否认,这些事胡跃群胡大人早已告诉妖国使臣奇达西,早已不是秘密。” “你应该很震惊他的身份,也不知道他究竟如何治好的身上的病症。” “他的来历肯定跟下沙县有关,但具体的你肯定也不清楚。” “不过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赵元汀有着着急,他赶忙道:“我可以拿消息跟你换。” “不换。”燕洵扶着镜枫夜的胳膊往后退,“他已经没用了,不用管他。” 花树幼崽很快给撼山幼崽缠上了一层又一层的布条,光明幼崽站在旁边帮忙,其他小幼崽们都凑到撼山幼崽旁边,一边打退扑上来的怪物,一边时不时地回头看撼山幼崽。 等撼山幼崽浑身上下都缠满布条,花树幼崽便扛起他往回跑。 其余的小幼崽帮忙掠阵。 燕洵和小幼崽们就这么突然的退了下去,跟来的时候一样快。 五皇子看了眼秦四的方向,咬紧牙关追上去。他终究还是入了局中局,且被套牢,离开不得。 最后只剩下赵元汀,和被幼崽们杀得差不多,只剩下三成还能动弹的怪物。 马车中,燕洵靠着软垫闭目养神,感觉身体更差了。 已经听不到声音,不知道下一步坏掉的会是哪里。 “就这么放过赵元汀吗?”蛋弟弟抱着小胳膊走来走去的徘徊,“我们好不容易才把他引出来,不带走他实在是可惜了。” “此人向来狡猾多端,便是带他回来也问不出多少东西,倒不如放长线钓大鱼。”雷电幼崽道,“更何况我们现在的重点是下沙县那边,赵元汀那边用不着太着急。” “他只能留在下沙县,外面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很快就会再见到他的。” 小幼崽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镜枫夜就飞快地写字给燕洵看。 燕洵很满意小幼崽们的洞察力,“赵元汀此人向来自视甚高,咱们这么些年都没有抓到他,现如今他主动出现便是知道我们奈何不了他。他大约是想着我们一定不会放过他,甚至是想好了对策……” 但燕洵偏偏撂下那么些话以后就不理会他了,这对赵元汀的刺激,比抓到他还要更大一些。 “原来如此。”蛋弟弟总算明白了。 重新回到大妖车中,等候已久的秀蛇和可秋儿还有王彦茗便眼睁睁地看着五皇子跟在后面进来,自个儿找了个地方坐下,还自顾自的拿桌子上的点心吃。 当初他那么不择手段的想要离开,现在竟然主动跟着回来了。 “城中变化如何?”燕洵却顾不上解释五皇子,而是赶忙问起城中的事儿。 “少年们都变了,不知道怎么变得。”可秋儿低声道,“镜子里没看到。” 传递影像的机关在贾经手中,也就是说贾经并不知道少年们是如何变得,甚至是少年们变化的具体时辰也不清楚,只知道等他再出去看那些少年的时候,他们都已经变了模样。 变得跟别的少年一样,须发皆白,表情平静,眼神清澈却又呆滞,浑浑噩噩的迅速跟原来的少年们融为一体。 甚至是贾经都有些分辨不出来他们当中究竟谁是新变化的。 不过对于熟悉的黑狐他还是能认出来,且很快就找到了黑狐。 只是黑狐已经认不出他,脸上也没有了表情,就那么平静的从贾经眼前走过。 “白狐呢?”燕洵随口问。 黑狐和白狐来自同一个村子,两个少年从来都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如果两个人都变化的了话,或许他们会分开,但以贾经的本事应当能找到白狐才对。 可秋儿一愣,“贾大人没找到白狐。” “想法子叫贾大人出来一趟。”燕洵沉吟道,“正好又有物资运进来,借口是现成的。” 贾经也不是傻子,遍寻不见白狐的时候他就隐约觉得应该是出事了,但他并没有嚷嚷出来,而是暗中寻找都找不到以后,便暂时按捺住,等待出城的机会。 很快机会就来了。 这些从外面运进来的物资,甭管是布匹还是盐、肉等等都是下沙县急需的,没有人会拒绝这些东西,这也给了贾经光明正大离开的理由。 还是先前经常找贾经的两个小吏跟着一块儿出城。 从城中出来,小吏便打听道:“贾大人,那些人究竟何时走?” “这个还真说不准,本官得去问问。”贾经一本正经道,“先去接应物资,这个事儿倒是不着急。本官也不瞒着你们,这些个东西之所以来的这么快,还就是因为他们……” 小吏这才知道这些个物资竟是跟贾经关系不大,便有些后悔自己这么鲁莽的问出来,可别叫那些个人后悔离开,再不送物资了。 燕洵通过镜子传递来的影响推断出他们的对话,便肯定道:“两个小吏应该是不知道真相的,只是他们身边的人都不能确定了,所以他也得防着。” “蛋弟弟,你带着蛋红红和小黑去见贾大人,切记不要被人发现。” “知道了,阿爹。” 又是三只个头最小的家伙离开,又是悄无声息地靠近贾经,这一路上都没人发现。 便是蛋弟弟出现在贾经面前的时候,贾经自己都没发现…… 第560章 “贾大人。”蛋弟弟躲在茶杯后面小小声地喊,“是我。” 为了让贾经认出自己,蛋弟弟还特地晃了晃脑袋,让头顶的那一小撮绿色呆毛露到外面晃了晃。 贾经一下子就知道是蛋弟弟来了,他便瞬间跟吃了定心丸似的,很快找借口支开跟前的两个小吏,自个儿飞快地在马车里面检查了一圈,感觉足够安全后,这才冲着方才蛋弟弟发出声音的方向拱手。 “贾大人。”蛋弟弟出现在另外一边,在这短短的功夫里他已经换了好几个藏身的地方了。 贾经也没觉得奇怪,也没敢说别的耽搁功夫,而是赶忙说了自己的发现,“进城的少年中只有一个没找到,其余的全部变化且没能找到与之相关的任何线索。” 少年们是如何变化,究竟经历了什么,是什么时候变化的,这些任何线索都没能找到。 只知道少年们已经变化了的事实。 “我正是为此事而来。”蛋弟弟压低声音道,“贾大人,请务必想法子找到他!我阿爹担心他会有危险,特地叫我来帮你……” “我带你回城!”贾经赶忙道。 蛋弟弟老气横秋地点头,“不用理会我,我会自己想办法进城。” * 秦四离开得很顺利,一路上都没有遇上阻碍,很快便回了京城。 他回到京城的第一件事便是派人去给宝宝送信,要见一见宝宝。只是去送信的人很快带回来消息,“小蛋少爷说请殿下先进宫,说以后会有机会见面。” 秦四无法,只得进宫。 燕洵亲自写得信送到皇帝手中,秦四跪在下面等着。 “叫老七去下沙……老四,你怎么看?”皇帝面无表情地放下密信,低头看着沉稳许多的秦四。 “父皇,七皇弟在京城待的久了,也确实是不知道外面究竟什么样。”秦四不卑不亢道,“七皇弟去下沙正合适!” “老四!”皇帝重重地拍了下桌子,看着跟先前相比变化许多的秦四,重重的叹了口气,一甩袖子转身就走,“跪安吧。” 以前秦四总会小心翼翼的揣摩,偏偏又没有那么深的城府,总能叫皇帝一眼就能看透,偏偏他自己还完全不自知。现在秦四跟在燕洵身边一些日子再回来,竟是叫皇帝有些看不透了。 离了大殿,皇帝拿了个奏折细细地看,只是看了许久都没看进去,便问:“张瑞,你去看看老四……” “是。”张瑞赶忙去大殿看秦四,见着他还是跪着一动不动,便赶忙上前低声道,“四殿下,您这又何必惹皇上生气,快些个说些软话,把这事儿揭过去吧。” “老七去下沙正合适,没有人比他更合适了。”秦四坚持,“更何况……张公公,你的好意本王心领了。” 秦四不为所动,坚持自己的想法,亦或是坚持着燕洵的决定。 可也正是这样的坚持让皇帝更难受,他眼睁睁地看着秦四去了燕洵身边,又眼睁睁地看着秦四回来,彻彻底底的变成了燕洵那边的人。而回来的秦四还想着要完成燕洵的意愿:让秦七去燕洵身边帮忙做事。 他这个皇帝已然是快要成为孤家寡人,却偏偏曾经最宠爱的皇子站到了他的对面,再也不会回到他这边了。 “保育堂医馆那边可有消息?太子如何了?”皇帝有些艰涩地问回来的张瑞。 “皇上,医馆的大夫说是太子殿下很好。”张瑞赶忙道。 皇帝却闭了闭眼,“连朕的人都进不去医馆,燕洵当真是好手段。他这是怨恨朕,对朕不满了,所以才把老四叫了去,这回还要叫老七也去。他这是要把朕的这些儿子全都拉拢过去,叫朕变成孤家寡人啊。” 张瑞吓了一跳,赶忙把伺候的人都打发出去,自个儿跪在一边低着头,一点动静都不敢弄出来。 “若是可以,朕又怎么会……” “朕也有很多事身不由己,他燕洵怎么就不能理解理解朕!” “这大秦江山朕守到今日不容易,他燕洵要搅风搅雨,朕依了,可……” 想着秦四那样鲜明的变化,皇帝几乎是老泪纵横。 燕洵一个一个的笼络皇子,皇帝心里清楚但并没有说什么,毕竟像是秦三、秦十三、秦十四那些个皇子若不是燕洵,他们能不能活着都是两说,可秦四不一样。 可以说秦四是除秦仪以外最受宠的皇子,皇帝在他身上付出的心血不少于秦仪。 偏偏燕洵点名要了秦四,并且就那样轻松又诡异地改变了他,这才叫皇帝怕了,却偏偏秦仪还在保育堂医馆养伤,就连皇帝的人都进不去,也不敢硬闯,生怕影响到秦仪。 “你去看看老四,叫他退下。”皇帝闭了闭眼道。 这边秦四从宫里出来,转身就去找宝宝。 而宝宝也等候已久。 “麻烦把此物给七殿下。”宝宝指了指桌子上跟他差不多大的金属疙瘩,“七殿下怕是会犹豫,有了这东西应当就不会了。” “这是何物?”秦四有些好奇。 自从想清楚一些事情,秦四倒是跟宝宝一点都不生分了,也知道自个儿完全可以问出来,并且宝宝不会满着。 宝宝果真也没有瞒着,“是个很有意思的小机关。” 东西很快到了秦七手中,他先是观察许久,想着既然是宝宝送来的,那定然是极好的东西,便又研究许久,终于成功打开层层叠叠的机关,只是最里面却不是什么有价值的东西,而是一个需要放大镜才能看清楚的超小迷宫。 小迷宫层层叠叠,需要很仔细的控制里面的那个小人前行,否则小人会撞死、淹死、烧死等等,需要等一个时辰小人才会从一滩金属的状态恢复小人的样子。 秦七玩得有些着迷,虽然最后的迷宫有些难,但这却反而让他更加有兴趣了。 等最终小人到达终点,秦七心中的那种喜悦根本不能形容。 而这时候皇帝也终于找了他,并且说了燕洵的要求。 “儿臣想去。”秦七果断道。 “你可想好了?”皇帝问。 “想好了。”秦七道。 “去吧。”皇帝摆了摆手,知道便是不让他去定然也是拦不住他。 等秦七离开后,皇帝这才知道他为什么那般果断的要去下沙县:是因为一个复杂的迷宫机关。 * 下沙县。 大妖车中。 燕洵抱着晶莹剔透的玻璃杯品茶,杯中一朵鲜艳无比的花正在缓缓旋转,里面的茶梗竖了起来,这是极好的兆头。 “这是今年的新茶吧?”燕洵问。 “恩。”镜枫夜赶忙写字,“是南边盐署分署找了一群小哥儿采的茶,霍老说那边的茶好,亲自炒了一些。” “味道应当比往年还要好一些的。”燕洵低头看着杯中茶水。 霍老是爱茶的,有时候也会自己炒茶,幼崽们学到的炒茶的法子便是从他那儿得来的。 然而这么好的茶应当好好享受才对,只是燕洵只能很微弱的尝到一点点味道。这几日吃饭的时候也是如此,跟以前味道一样的饭菜尝起来却很淡很淡,这自然不是忘了放盐什么的,而是燕洵的味觉正在逐渐消失。 怕是用不了多久就要失去味觉了。 “大人,七皇子会来吗?”镜枫夜问。 “一定会来。”燕洵笃定道,“给了他那个迷宫另有玄机,只要他玩了,就一定会来。七皇子比四皇子知道的要多一些,但知道的肯定比五皇子少,这下沙县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迷宫。” 便是小小的迷宫机关他都要忍不住玩到通关,那么巨大无比的下沙县他又怎么能忍得住。 更何况秦七学的便是乱中取胜的谋士本事,下沙县正适合他来发挥自己的本事,那个迷宫机关暗示的够明显了,他一定会来。 * 贾经带着两个小吏接了物资便浩浩荡荡地回县城,并没有来见燕洵。 回了县城,贾经便一直在衙门里办公,不再出门晃悠观察外面那些浑浑噩噩的少年。 而同样进城的蛋弟弟则是带着蛋红红和小黑开始了秘密巡查。 黑狐就在外面,大摇大摆的,有时候会去拿包子吃,有时候会拿烧饼吃,有时候又会突然消失不见,但总会很快再次出现。他眼眸清明澄澈,却再也认不出旁人,就像是完全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再也不能跟旁人交流。 “咱们守着黑狐,白狐肯定会出现的。”蛋弟弟小声道,“别人也不会想到咱们就藏在这里!” 蛋弟弟和蛋红红再加上小黑,三个人加起来也没有巴掌大,想要完全藏起来实在是太简单了。 “哥,你说城中会有那种怪物吗?”蛋红红说的是被困在大妖车中的那种俊美的怪物。 “我觉得有,要不然这些人如何变化。”蛋弟弟想到了曹芹芹,“也不知道曹芹芹现在咋样了……” “哥。”小黑伸爪子拽着蛋红红的衣裳,也跟着小小声的寒,见着蛋红红回头就赶忙指了指头顶,“哥。” 蛋红红仰头,便看到先前没注意到的视觉死角藏着东西,那东西也正低头看着他们,嘴巴裂开,一嘴的锯齿状牙齿,黑长发,容貌倒是俊美无比,若是不张嘴定然是个美人。 “哥。”蛋红红赶忙拉蛋弟弟的衣裳。 蛋弟弟仰头看了眼,果断道:“敌不动我不动,敌若动,小黑动!” “哥。”小黑重重地点头,表示听明白了,只是他还不会说别的话,便只能小小声地喊了句哥。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等着前面的黑狐再次出现…… 第561章 在贾经不知道的地方,在县城中其他人都不知道的地方,在黑狐出现的瞬间,藏在暗处的怪物和盯着他已久的蛋弟弟同时动了。 “小黑。”蛋弟弟厉声道。 早已准备好的小黑便‘砰’地一下爆开来,化为一团黑雾,瞬间吞掉头顶的怪物。 狭窄的角落被黑雾填满,在外面看不到的角度里,蛋弟弟和怪物短兵相接。 外面满头白发的黑狐很平静地拿了个专门供给他们的包子,面无表情的小口小口的啃着,视线掠过这边逼仄又阴暗的角落,又平静地移开视线,毫无所觉地往前走。 变化以前的少年活力无限,心心念的惦记着要帮燕洵的忙,变化以后的少年平静的像一潭死水,满头青丝变白发,倒是叫他模样好看许多,只是那些纷杂的心思全都没了。 他也并不知道在阴暗的谁都没注意到的角落,正在进行着怎样的短兵相接。 “你定然也是为了他对不对?”蛋弟弟挂在墙上,目光如炬地看着同样挂在墙上的怪物,“这城中果真跟我阿爹说的一样,表面上一切都好,但表面有多么好,里面就相应的有着多么大的阴暗面!你们藏得够好……” 变化后的少年们发现不了,城中仅剩的都是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他们也发现不了,亦或是他们当中有人发现了,只不过…… 蛋弟弟觉得自己似乎发现了盲点,他再次冲向怪物,挂在怪物脖子上,爪子里薄薄的刀片抵着怪物的脖子,“这附近肯定还有人盯着这里,说,是谁?” 怪物眼珠转动,低头看脖子上的蛋弟弟。 小幼崽个头实在是太小了,又有黑雾做掩护,不但很难捕捉到他的存在,便是他露面了也很难捉到他。 “不说是吧?”蛋弟弟爪子用力,薄薄的刀片径直没入怪物的脖子,“你这脖子倒是比寻常人的脖子硬,不过……” 怪物张开嘴,试图冲着蛋弟弟吼。 蛋弟弟攥起小拳头在怪物脸上捶了几下,瞬间捶掉好几个锯齿,“不要跟我吼,你以为我怕你?在小黑领域中,你便是来一千个又能如何?” 外面的黑狐去而复返,他已经把手中的包子吃完了,又回来拿了一个包子。 一切都跟昨日没什么两样,除了阴暗角落里的交锋。 “小黑,撤!”蛋弟弟忽然道。 黑雾瞬间收拢,化为只到蛋弟弟腰那么高的小黑挂在他身上,蛋弟弟沿着墙壁往下跑,迅速钻进早就准备好的通道中。一直藏着没露面的蛋红红在前面引路,三小只很快到了别的地方。 怪物悄无声息地扑下来,看了下眼前比巴掌还要小很多的洞沉思片刻,同样消失。 * 秦七因为宝宝送来的迷宫机关决定去下沙县,又因为是燕洵点名让他去,便是皇帝再不情愿也得放他出去。 “老七走了?”皇帝问。 张瑞赶忙道:“刚出城。” “保育堂医馆那里可有动静?”皇帝疲惫道。 “刚送来脉案。”张瑞不敢耽搁,赶忙把脉案送上来。 那脉案倒是写得详细,还配了一些很容易就能看懂的图,最后面还有结论:需要继续在保育堂医馆继续修养。 “给老七安排的人都去了吧。”皇帝自言自语道,“老七心眼多,朕原本想着以他的聪慧,定然不会依了燕洵,可终归还是着了燕洵的道。朕现在是一点都不敢死,若是朕没了,这大秦江山往后还能不能姓秦都不敢说,这叫朕怎么去见先皇。” 这话说的就有些诛心了,张瑞诚惶诚恐,不敢听,却又不敢不听。 好在皇帝也只是说说而已,“罢了,他要去就让他去,朕这么些年都没看透,且让他去吧。” 这说的是燕洵。 这么些年皇帝都没能看透燕洵,有许多事其实都早已超出他的掌控,只不过这回燕洵做的稍微过了些,不但扣着秦仪,甚至是还对剩下的皇子指点江山,这叫皇帝更加看不透燕洵了。 * 下沙县。 蛋弟弟很快换了好几个藏身的地方,并且放出战伞里面的鸡冠,躲在干燥狭窄的洞穴中观察着外面。 阳光照耀下的人毫无所觉,街上的摊贩该出摊的继续出摊,饿了的少年们很快出来到指定的地方拿属于自己的吃食,然后浑浑噩噩的随便找个地方歇息。 黑狐也是如此,他已经完全忘了自己曾经的意愿,完全忘了想要帮助燕洵的意愿。 “他身上刺上去的痕迹正在逐渐变淡。”蛋弟弟神色凝重道,“很快就会消失,到时候这唯一的痕迹也就没了。” “哥。”小黑忽然拉扯蛋弟弟的衣裳,指了指前面的机关。 蛋弟弟赶忙控制机关观察刚刚看过的地方,很快便看到刚刚疏忽的角落竟然又有一个怪物悄无声息地挂在那里。 如果说先前的怪物只是巧合的话,那么这个怪物绝对不是巧合,他或者他背后的人也在暗中盯着黑狐,也已经知道了白狐是失踪,并且准备从黑狐身上寻找线索。 “我出去会会他。”蛋弟弟再次拿出一个锋利的刀片,“小黑,帮我掠阵。” 小黑便赶忙站起来,跟在蛋弟弟身后哒哒哒跑出去。 不一会儿蛋弟弟便又回来了,小爪子拽着小黑,又拽着从未露面的蛋红红迅速转移。 就这么连续循环五次以后,蛋弟弟终于发现了别的线索。 黑狐每日里去的地方并不固定,有时候会在城南,有时候会在城北,有时候一整天都去吃那同一家做的包子,有时候又会干巴巴地啃馒头,甚至是有的时候一整天拿都不会吃东西,就待在一个地方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似的。 他身上曾经刺上去的痕迹越来越淡,几近消失。 终于,黑狐再次来拿包子吃的时候,他并没有发现旁边守着的蒸包子的人变了,但是蛋弟弟发现了。 与此同时,躲在暗处的怪物也同时动了。 “小黑,蛋红红!”蛋弟弟猛的站起来,“兵分两路!” “知道!”蛋红红摩拳擦掌。 他一直都没露面,出去对付怪物的从来都是蛋弟弟和小黑,也正是因为这样,蛋弟弟和小黑冲出去的时候,怪物的数量仅仅只是从一个变成了两个而已。 一个怪物牵制住蛋弟弟和小黑,另外一个怪物扑向站在黑狐对面的人。 蛋红红瞬间弹出去,整只幼崽都砸到那人身上,他拽着那人的衣服飞快地往上爬,一边大喊:“你现在很危险,听我的往前跑,先出城再说!” “你!” “跑!”蛋红红着急道,“我阿爹是燕大人!” “好。” 他毫不犹豫地往前跑,蛋红红说往左边的时候,他同样毫不犹豫的拐弯,也刚好躲过了后面扑过来的怪物。 在城中狭窄的胡同里左右穿梭,蛋红红一边飞快的指挥,一边举起战伞,冲着后面甩出去一个又一个的机关。 “前面不是城门!” “我们不走城门。”蛋红红赶忙道,“走鬼路。” 什么是鬼路,就是寻常人不可能走的路。 后面蛋弟弟拽着小黑追上来,一左一右地拽着他的衣服跑,有时候在屋顶跑,有时候挂在墙上跑,有时候还要钻仅容一人通过的狭窄通道。而后面的怪物总是穷追不舍,他们甚至是还能很好的隐秘行踪,城中任何人都没有发现他们。 蛋弟弟和蛋红红也同样没有暴露行踪,默默遵守了这样的规则。 “城外有人接应吗?”白狐问。 “有。”蛋弟弟肯定道。 只是白狐左右看了看,只看到了一些根本不能藏身的草丛,并没有看到接应他们的人。 “在天上。”蛋弟弟道。 白狐赶忙抬头,这才发现方才还艳阳高照的天上不知道怎么的竟然乌云密布,并且那云黑压压的盖下来,像是马上就要整个扑下来似的。 “小黑。”蛋弟弟忽然推了小黑一把。 小黑踉跄着上前跑了几步,身体再次‘砰’地一下炸开,瞬间笼罩白狐。 被黑雾笼罩,白狐并没有感觉到难受,只是他的感官似乎变得迟钝许多,觉得自己好像并没有踩在地上,又感觉自己似乎确实是踩到了什么。 而在燕洵这边却能清楚地看到县城天上出现一大片云,而那云下面则是出现了一个淡淡的几乎快要看不清楚的巨人小黑。 “是小黑的巨大化能力。”蛋巨巨道,“他掌握的很好。” 巨人小黑借助天上的云,只踏出一步就来到大妖车旁边。 天上的云瞬间消失,巨人小黑‘嘭’地一下又变成了只到蛋弟弟腰上那么高的小不点儿。 白狐察觉到周围的黑雾消失了,他揉了揉眼睛定睛一看,发现自己竟然瞬间出现在了别的地方。 “闹出来这么大的动静,该看到的总该看到的,就是不知道他们会有什么样的反应了。”燕洵淡淡道,“这也是必要的试探。” “七皇子也能看到吧?”蛋弟弟推开门进来。 燕洵笑着点头,又看向白狐,“现在你安全了。” 白狐身体便是一软,后背靠着墙缓缓下滑,直接坐到地上,良久才轻轻舒了口气,“我也没想到会变成这般模样。当时我还跟黑狐在一块儿,他说害怕自己忘了……一些事,便把那件事刺在身上。结果……第二日他便当真忘了,变得跟外面那些人一模一样。” “我自己却很清醒,虽然不知道那晚上发生了什么,但我跟其他人都不一样,我身上半点变化都没有……” 第562章 周围的少年们都变了,再也没了昨日笑闹的模样,变得跟其他少年一模一样了。 黑狐忘了自己心心念想要帮忙的燕洵,忘了还要去衙门问问,差役究竟有没有帮燕洵的忙,忘了跟他同一个村子里出来的白狐,把什么都忘了,甚至是自己都变得面目全非。 “我自己没有变。”白狐的声音有些惊恐,“只有我没有变。我总觉得周围有人在盯着我看,却不知道是什么人,便只能躲起来,也不敢总藏在一个地方,也不敢太靠近黑狐。” 他成了少年人当中的异类,就像庄稼里没有抽穗长大的‘假庄稼’,必须要躲起来,否则就会被作为无用的庄稼剔除。 也或许是他本能感觉到了未知的危险,本能的想要保护自己,这才藏了起来。 “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人盯着我,阴魂不散,躲也躲不掉,好像城中哪儿都有。”白狐吸了吸鼻子,眼睛里还有没消散的惊恐,“睡着,醒着,总能感觉到有人盯着我,可我却找不到他们。” 明明能确定自己被盯上了,却偏偏自己对此一无所知。 这些日子白狐一直躲躲藏藏,便是晚上睡觉都要连续换好几个地方,几乎是夜不能寐。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来的,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种如影随形的危险中活下来的。 现在燕洵对对他说‘你安全了’,白狐便很想哭。 “这里很安全。”蛋弟弟老气横秋道,“你且放心就是,就算这里不安全,也得我们全都倒下以后才能轮到你。先前阿爹便觉得你有可能出事,这才叫我和蛋红红还有小黑进城,果真是如此……” “城中也并不安全。”蛋红红领着小黑哒哒哒走到蛋巨巨脚边。 蛋弟弟便蹲下,捞起蛋红红和小黑抱在怀里,轻轻戳他们的脸蛋,低声道:“小黑很厉害。” 小黑便挺起胸膛,并且攥着小拳头使劲拍了拍自己,很得意的样子。 “为何你没有变化!本不该这般,也不可能这般!”五皇子原本优哉游哉地坐在一边,看到白狐进来以后便不淡定了,等白狐说完话,他便猛的站起来走向白狐,逼问道,“你是不是被选中的?” “我是。”白狐很确定,“我们村就我跟黑狐被选上,我的天赋比黑狐还要好一些。” 五皇子盯着白狐看,想确定他究竟有没有撒谎。 白狐很镇定,再来的路上他已经知道自己是被那么小的妖怪幼崽救出来的,并且还亲自体验了那样鬼神莫测的手段,几乎是瞬间便转移过来,可见小幼崽的本事。 眼前的这个青面獠牙并不好看的,应当是妖怪,看他在大妖车中自在的模样,白狐便觉得他应该不危险,虽然感觉他很危险。 “你最好说的是实话。”五皇子还是有些怀疑,他猛的回头看燕洵,“让可秋儿出来。” “镜大人。”燕洵同意了。 躲起来的可秋儿便露了面。 白狐吓了一跳,他上上下下地看着可秋儿,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眼前的少年跟城中的少年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神志清明,看上去跟常人一样。白狐从未见过这样的少年,他吓了一跳,忽然又想起来,自己不也很特殊吗? “没有变化。”可秋儿绕着白狐转了一圈,“这倒是稀奇了,按理说你不应该这样才对,便是你变化了……” 终归是要变化的,变化成功就会变成城中那些少年的模样;变化失败,就会变成现在曹芹芹的样子,总归不会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变化的时候……你不知道吧?”可秋儿问。 白狐摇头,“不知,一觉醒来周围的人便全都变了。” “一点都想不起来吗?”可秋儿蹲在白狐身边,“你仔细想想,或许你会听到什么声音,闻到什么味道,感觉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人,亦或是……做了什么梦也不一定啊。” “都没有。”白狐还是摇头,“倒是从那以后我便被盯上了,却不知道是什么盯上了我……” 在那之前,他是没有那种感觉道。 少年人的感觉敏锐又直接,那是一种近乎于野兽一样的直觉。 “是这种吗?”燕洵忽然出声,一边抬起手指了指空无一人的角落。 白狐好奇地看过去,便看到那空无一人的角落忽然出现一个绑起来的人,模样十分俊美,只是眼神如同野兽一样,嘴巴张开,牙齿全都是锯齿一样,跟人完全不一样。 他震撼于那地方竟然藏着这样的存在,又惊讶于这里面的机关,最后才反应过来燕洵问了什么。 他下意识后退,确定那怪物动弹不得后才说:“就是这种感觉。” 被危险盯上,如影随形,怎么逃都逃不了,随时随地都处于危险当中。 白狐打了个寒颤,汗毛倒竖。 “五皇子,你来说。”燕洵轻轻摆了摆手。 那凶神恶煞的怪物便再次消失,那地方重新出现铁皮地板,上面重新铺上了极为柔软的地毯,蛋弟弟甚至是扛着一根肉干哒哒哒跑了过去,确实证明那地板就是地板,并不是错觉。 五皇子也同样盯着那地方看,这些日子他一直待在大妖车中,想着总能把这里面的机关琢磨出一二,却每每不得其所以然,也实在是大妖车里面的机关太复杂,这些日子他就没看到过重复打开的机关。 “我不知。”五皇子心思复杂地回去坐下,一副不打算继续参与其中的样子。 燕洵便叹气,“蛋红红,那蝮蛇的画像来。” “来了。”蛋红红便从蛋巨巨身上跳下来,哒哒哒跑到一边打开铁皮墙上的机关,从里面扒拉出一面镜子,扛着哒哒哒跑到燕洵脚边,“阿爹,要给他看吗?” 小幼崽伸爪子指了指白狐。 燕洵点头。 蛋红红便扛着镜子又哒哒哒跑到白狐脚边,又把镜子抱在怀里对准白狐,“你且看看镜子里的人,看看认识不认识。” 白狐便好奇地看向镜子。 普通的镜子他见过,能清晰的看到自己的脸,也能看到旁人,但镜子里面有人他却没看到过,当下看过去,待到看清楚镜子里面的人以后,他身体一僵,眼前顿时一黑,整个人都如遭雷击。 镜子里面那个人他见过! 便是他再不知道状况也知道此时此刻叫他看这个人的画像是因为什么,定然是因为这个人才是关键的关键。 “我见过他!”白狐喃喃道。 顿时大妖车中气氛一滞,便是不打算再参与此事的五皇子也是身体一僵,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打算听听白狐怎么说。 而幼崽们则是微微松了口气。 大家自从来到下沙县便一直捉襟见肘,面对城中的少年们不但不敢靠近,甚至是调查都不敢太过,生怕影响道他们,是真正的无从下手。便也只能不停地写信给宝宝,让他在京中想办法从胡跃群那边下手。 为此燕洵甚至是用了卑鄙的手段,利用了秦四一把,叫他陷入危险中,甚至是还要请秦七来,自然不是让他来玩的。 现在终于有了突破性进展,不单单是幼崽们松了口气,便是燕洵也骤然放松下来。他实在是不知道如果这回面对白狐还是一无所知的话,那自己该怎么办,又该怎么样才能继续寻找线索。 好在失踪的蝮蛇终于在白狐这里找到了线索。 白狐也没等着燕洵来催,便自己主动说:“那还是几年前的事儿……” 现在的白狐是还未长成的少年,几年前他还不是少年,只是个懵懵懂懂的小屁孩儿,不过那时候白狐也是跟黑狐关系很好,两个小孩儿几乎是从记事起就在一起玩了。 不过关系再好也终究不是一家人,白天玩得再好晚上也得各回各家歇息,白狐便是在一天晚上的时候见到的镜子里面的人。 那时候白狐懵懵懂懂,晚上爬起来放水,一开门就撞到一个人,他也没在意,绕开那个人继续往前。 结果那人却不依不饶了,“白狐。” “恩?”白狐以为是认识的人,便依旧没有在意。 “白狐,你天赋很好。”那人说着便拎起白狐直接上了房顶。 那天晚上月亮又大又圆,白狐骤然上了房顶,又被冷风一吹,终于清醒了,他揉了揉眼睛看向身边的人,这才发现此人他不认识。小小的白狐倒是也没害怕,“村里多少年没来面生的汉子,你还是头一个,来村里是有什么事吗?” 小孩儿煞有介事的问。 “有事,找你。” “你是谁?”白狐问。 “你不需要知道。”那人不肯说自己叫什么,便是随便编一个名字骗一骗也不肯,只是仿佛赶时间似的说,“我观察许久,你的天赋是最好的,你也最有可能成功。白狐,我现在说什么你可能记不住,也不需要去记,等到那时候,如果那位大人能找到你的话,你就会明白我现在说的话。” “你会被选中。” “我有法子叫你避开……” 小孩儿白狐一句话都没听懂,那时候他甚至是连被选中意味着什么都不知道,倒是知道眼前这人没有危险,胆子便大了起来,问:“你说这么多,究竟是想要我做什么呢?我又能做什么你?” “以后你就知道了。”那人不肯仔细解释。 “那我便不听你的。”白狐不怕他,小脾气也上来了,便道,“你把我送下去,我才不听你的。我爹说树大自直,将来我什么样你怎么能知道……” 第563章 小孩儿白狐很懵懂,听不明白这些话。 “现在不明白没事,等将来那一天到了你就会明白。”那人低声说着,脸上的表情有些许痛苦。 “如果那一天到不了呢?”小孩儿白狐虽然没听懂,但他看懂了那人脸上隐忍的痛苦表情,便不由自主地顺着他的话去想,并且问出了那样的话。 那人有些吃惊,似乎是没想到小孩儿白狐会问出这样的话,他轻轻摸了摸小孩儿的脑袋,“如果那一天到不了的话,是好事,再好再好不过的大好事。” “不懂。”小孩儿白狐嘀咕了一句,又说,“成吧,我可以帮你这个忙,等将来那天到了,我便帮你一把就是。” 等白狐回到自己屋里,爬上床准备歇息的时候,他忽然又想起来,赶忙问:“对了,等到那一天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等了一会儿没听到那人的声音,小孩儿白狐爬到床上再回头,屋里空荡荡的只有自己,哪里还有另外一个人。 往后过了许多天小孩儿白狐也没能再见到那个人,家中里里外外也都没有那个人存在过的痕迹,他便慢慢的把这件事淡忘了,只以为那不过是他天马行空做的梦而已。 梦,哪里能跟现实有联系呢? 那是个很遥远很遥远的梦,随着白狐逐渐长大,他已经完全忘了小时候那个很不切实际的梦。 “是他!”白狐激动的手控制不住的抖,“就是他,我没有记错。” 曾经的已经完全忘记的梦现在变得无比清晰,并且那个梦变成了现实。 原来当时他根本不是做梦,而是真真切切地遇到了一个人,发生了一些事。那并不是他做的天马行空的梦,而是真真实实存在的事实。 “你遇到他的时候,他身上有没有拿什么……”燕洵想起当年他曾经给了蝮蛇一把战伞,后来蝮蛇消失,那把战伞也跟着消失了。蝮蛇知道那把战伞的厉害,他应该不会随意丢弃。 “镜大人。”燕洵冲着镜枫夜伸手。 镜枫夜便赶忙拿出一把战伞递过来。 战伞的模样从未改变过,不过伞面从绿棉布变成了蓝棉布,还有里面的机关调整过。 燕洵举起战伞,打开,在白狐面前转了一圈,“这是战伞,里面机关不打开的话,跟普通的伞一样。平时的时候可以挂在腰上、背在背上,手提着也行……战伞基本不会变换形态,这是为了辨识度。” 看上去是一把很普通的战伞,但只要打开里面的机关就能随时随地上天入地。 “见过吗?”燕洵问。 “见过。”白狐肯定道,“他也拿了这么一把,当时我还问了,他不让我问,也没说那是什么。” 但是当年的小孩儿白狐亲眼见过。 此时再看到燕洵手中的战伞,白狐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那是蝮蛇无疑。”燕洵微微松了口气,“小花,帮他检查一下。” “恩。”花树幼崽便走到白狐面前,“你跟我来……” 白狐有点儿犹豫,他才被妖怪幼崽蛋弟弟和蛋红红,还有浑身上下都黑不溜秋的小黑救回来,才知道燕洵身边的都不是寻常小孩儿,而是妖怪幼崽,才见到了五皇子这样青面獠牙的存在,甚至是才见了可秋儿,才见了这么些活了这么多年都没见过的人,才知道了活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秘密,哪怕是他是被幼崽们救回来的,也没有那么容易接受。 没有那么快接受这一切。 “害怕吗?”花树幼崽问。 大妖车中的一切对白狐来说都很陌生,不管是大妖车里面的机关还是这些没了伪装的小幼崽们,更别说五皇子还一直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白狐轻轻点头,他接受的没那么快,而且心里头还有些害怕。 “也是。”燕洵便站起来,“幼崽们毕竟都不是人,四皇子也不在……这大妖车中左右看看竟是只有我和王彦茗还是人。你且跟我来……” 满打满算,大妖车中竟然就只有燕洵和白狐看上去差不多模样,还有王彦茗,只是他不通医术,帮不上忙。 燕洵比白狐高一个头,只是太瘦了,比白狐还要细瘦,他伸手摸了摸白狐的脑袋,轻声道:“且跟我来,叫小花帮你看看身上可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 “好。”感觉到头顶柔软的温暖,白狐忽然就放松了。 或许害怕,亦或是接受不了全都是借口而已,他不过是想要燕洵亲近而已。 跟着进了狭窄的单独的小屋子里,白狐慢慢躺下,眼睛还是看着站在旁边的燕洵。 “困了就闭上眼睛睡。”燕洵笑道,“说不定就能回想起当年的事儿来……” 当年蝮蛇究竟做了什么,白狐一点记忆都没有,就好像跟前几日一样,城中的少年究竟是如何变化的,他自己又为何没有变化,他也是一无所知。 白狐慢慢闭上眼睛,思绪再次回到那一年。 恍惚间他好像又在做梦,又好像是回忆起了曾经忘却的回忆。 他躺在床上,仰脸看着站在床边的蝮蛇,想问问他要做什么,却发现自己竟然说不出话来,不但如此,他甚至是身体都动弹不得。 “我给你一样东西。”蝮蛇低声道,“会有点疼,忍一忍。” 小孩儿白狐动弹不得,只觉得身上疼的厉害,他想大喊大叫却张不开嘴,连眨眼睛都不能,只能缓缓转动眼珠盯着蝮蛇看。 屋子里似乎有浓郁的散不开的血腥味,小孩儿白狐闻着有种想吐的感觉,却因为身体动弹不得而吐不出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孩儿白狐累的睡着了,等他再醒过来身体就能动弹了,身上也没有哪儿疼,屋里同样不见了蝮蛇,只是他跑出去的时候,把家里人吓了一跳,都说他病了许久,没想到这病竟然好了。 “哪儿最疼?”燕洵问。 白狐闭着眼睛,半梦半醒间回答,“脖子、肩膀、胳膊、腿,都疼得厉害。” “小花。”燕洵赶忙道,“捏捏看……” 花树幼崽拽着上戴着薄薄地手套,飞快地在白狐身上捏了一下,肯定道,“肉里果真是埋了东西,要挖出来吗?” “挖。”燕洵抹了下白狐的脖子,轻声道,“镜大人。” “在。”镜枫夜赶忙道。 狭窄逼仄的小屋子里亮起一盏盏妖灯,照的下面几乎看不到任何影子。 浓郁的几乎快要爆开的血腥味再次出现,白狐恍惚间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曾经的那个时候,他躺着一动都不能动,身上疼,并不知道自己都经历了什么,都发生了什么。 恍惚间他累了,便在剧痛中睡了一觉。 “血包。”花树幼崽道,“里面有一些是他的血,八成都不是他的。” “血包破了一个。”燕洵道,“好在咱们发现的及时,否则这破开的血包会慢慢腐烂破坏他的身体。其余的血包都没破,这应当就是当年蝮蛇留下的东西。” “怪物可能会咬这些部位,咬到血包就能让他避开。”花树幼崽揉了揉眼睛说,“大人,怪物通过咬来传递的会是什么呢?一股咱们现在还没能研究出来的力量,一些血,亦或是毒素?” “都有可能。”燕洵抱着药碗大口大口地灌下去,把碗放到一边继续说,“再仔细看看,一定还有别的线索。蝮蛇当年虽然掳了我,固然可恨,可我终究是也被他救了一命……” 当年若不是蝮蛇最后救了燕洵一把,他根本不可能活下来。 万幸蝮蛇还没有到罪无可赦的程度,就事论事来说,燕洵觉得他很有可能会留下更明显的线索。 “还剩最后一个血包,在他心口。”花树幼崽吸了口气道,“大人,我没有完全的把握,需得跟霍老一起才成,这个得大人来。” “恩。”燕洵站起来。 心口外面有着一条一条的肋骨,里面便是不停地跳动着的心。 白狐觉得自己心口凉飕飕的,心一揪一揪的疼,恍惚间他又想起来曾经忘掉的事情。 忘了究竟是什么时候,他自个儿在屋里睡得好好的,忽然觉得心口有些疼,猛的睁开眼睛便看到了近在咫尺的蝮蛇。 “你醒了。”蝮蛇后退一步,低头看着白狐,“我今天来是想告诉你一件事:如果有一天到了生死关头,你一定要想起来我说的话,一定要想方设法找到一个人,只有他能救你。” 躺着的保护觉得这些话简直是莫名其妙,他并不放在心上。 蝮蛇也不在意他的态度,继续说:“他是燕洵。” “他在哪?”白狐问。 “不知。”蝮蛇低声道,“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那你叫我怎么找?”白狐觉得眼前的蝮蛇简直是有病,忽然跑来说这样莫名其妙的话,还让他找一个人,蝮蛇都不知道那个人在什么地方,他又怎么可能找到。 蝮蛇有些黯然,“你只要记住就行了,只有他能救你的命。是我对不住你,等将来你见到他……替我跟他说一声对不住,我会想法子告诉他他想知道的一切。” 睡梦中迷迷糊糊的白狐便喃喃道:“对不住,我会想法子告诉你你知道的一切,燕洵,燕大人。” “是蝮蛇说的话。”燕洵肯定道,“心口的血包果真不一样,里面除了血还有别的东西。小花,拿玻璃盒来,血包里面的东西似乎是活的,我觉得有些危险。” 花树幼崽便赶忙拿过来一个玻璃盒。 “镜大人,血。”燕洵捧着血包放到玻璃盒中,又赶忙让镜枫夜上前。 第564章 白狐再睁开眼睛便发现自己身上竟然没有半点难受的地方,就好像先前的剧痛只是一场梦似的。 “你醒了,可觉得有什么地方不自在的?”花树幼崽问。 白狐下意识转头看花树幼崽,又看他脚边的蛋弟弟。 蛋弟弟也不知道从哪儿找出来一个跟他自个儿个头差不多大的陀螺,爪子里捏着小鞭子,正一下又一下的抽着陀螺。那陀螺也古怪,里面似乎镶嵌了妖灯,一闪一闪的。 前面蛋弟弟抽着陀螺跑过去,后面蛋红红跟着跑过去,爪子里也捏着小鞭子,一边跟着喊,“哥,让我抽几下呗。” “可以起来,不用非得躺着。”花树幼崽道,“你起来试试,看看有哪里不合适的。” 耳朵里听着花树幼崽的话,白狐便下意识爬起来,他这才发现自己没有在那个逼仄的小屋子里,而是重新回到了大妖车中,躺着的床很低矮,盖在身上的被褥十分柔软。 身上的衣裳换成了新的,是从未穿过的柔软布料。 床边摆着刚好合脚的布鞋,白狐穿上布鞋下来走了几步,没感觉身上有什么不舒坦的地方,倒是觉得自己像是累了许多年忽然休息好了似的,身上很放松,仿佛有着使不完的力气。 “感觉咋样?”蛋弟弟抽着陀螺又跑了回来。 陀螺里面的妖灯一闪一闪的,竟然还能变换颜色,白狐下意识盯着看,“感觉很舒坦,像是有使不完的力气似的。” “心口不难受?”蛋弟弟提着小鞭子跑过来,后面蛋红红赶忙撵上来抽陀螺。 “不难受,很舒坦。”白狐很仔细地感觉了一下说,“倒是以前总觉得心口有什么东西压着似的,有时候会喘不过气,倒是不疼,就是觉得别扭。我以前病了一场,躺了许久才爬起来,大约是因为那场病吧。” 以前身上稍微有些不舒坦的时候,白狐就觉得自己这样是因为以前病过一场,毕竟那时候都说他大约是活不了了,而他好歹是活了下来,能活着就是好事,别的便也不能太过于在意了。 “原来如此。”蛋弟弟便回头看燕洵,“阿爹,要说吗?” 醒过来的白狐再次忘了那些记忆,并不记得自己回想起的那些事。 “告诉他。”燕洵道,“身在局中便必然要经历别人经历不了的事情,如果他还是一无所知的话,到时候吃亏的还是他。” “好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燕大人莫非是没有把握保护好他?”五皇子忽然道,“既然把他救了回来,又为何要把他重新拖下水。燕大人,这些日子你的手段有些太过了,这不像你!” 若是以前的燕洵,应当询问白狐自己的意愿,并且想方设法的都要把他保护好才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问都不问就替他做决定。 “此一时彼一时。”燕洵轻轻咳嗽一声,不轻不重地怼回去,“你不就是想弄清楚我究竟知道了什么,你不用试探了,我是不会告诉你,也不会让幼崽们告诉你。” 五皇子青面獠牙的脸瞬间变得狰狞,他确实是想试探一番,再推断一下燕洵究竟得了什么线索,现在却被燕洵直接给断了这条路。 不但如此,燕洵还继续补刀,“七皇子约莫要到了。” 秦七虽然不如秦四受宠,但同样实力不容小觑,且皇帝对他还算不错,同样是五皇子面上看不起,心底里却十分羡慕的人。 而有关下沙县的那些不为人所知的秘密,秦七也同样不知道。 现在燕洵这么说就是提醒五皇子:秦七要来了,要被他亲手拉入这下沙县各方势力的漩涡中,若是五皇子袖手旁观的话,秦七往后怕是就再也不能脱身了。 想要让秦七跟秦四一样脱身,五皇子就必须得配合燕洵,哪怕是心中再不愿意也必须得愿意。 这是燕洵明晃晃摆出来的阳谋,却刚好能掐住五皇子的软肋。 “蛋弟弟!”燕洵看了眼蛋弟弟,“跟他说。” “好。”蛋弟弟便哒哒哒跑到白狐脚边,抓着他的衣裳往上爬,最后爬到他肩上,凑到他耳边小声道,“这事儿原本便是你告诉我们的,只不过你已经忘了。此时还要从几年前说起,那会子你年纪还小,尚且不知道村子里会选人,不过那时候你的天赋就已经很出众了……” 天赋太出众,以至于被暗中观察许久的蝮蛇选中。 懵懂的白狐小孩儿答应帮蝮蛇这么个陌生人的忙,从那以后便受了许多苦,还大病一场,只是他都忘了,而他的家人全都不知道这些秘密。 当初发生过的事情变成了被遗忘的记忆,直到这回白狐见了幼崽们,这才在半睡半醒中被引导着想起来,然而等他彻底清醒,便再次忘了那些好不容易想起来的记忆。 “我应该谢谢他。”听蛋弟弟说完,白狐喃喃道,“如果不是他,我现在就会跟黑狐一样,什么事都不能做了,是不是?” “是。”蛋弟弟肯定地点头,又说,“事情并没有表面看上去的那么简单,下沙县那么多少年牺牲的背后,还藏着巨大的阴影。那些怪物你也见到了,他们从不露面,但一直存在着。” 而且大妖车中就有一头幼崽们捉回来的活口,蛋弟弟当即操纵机关,指着放出来的怪物给白狐看。 绑起来的怪物模样实在是太俊美了,几乎是白狐见过的最好看的脸,然而看到怪物嘴里的锯齿以后,白狐便瞬间没了先前的想法。 “那、那他们……”白狐不傻,他虽然不知道下沙县外面是不是也一样需要选人,也一样需要少年们对抗灾难,但下沙县的这些怪物,总归不会是凭空出现的吧? “灾难究竟是什么呢?”蛋弟弟没有接白狐的话,而是说起了别的,“我阿爹和哥哥们都认为灾难至少有着我们现在还没弄清楚的力量,并且灾难是活物,并不仅仅只是力量而已。” 少年们用自己的身体去承受灾难,他们承受痛苦的同时,其实自己的身体也在发生改变。 “只是多年的平衡我们不能贸然干涉,除非有完全的把握。”蛋弟弟摸了摸自己胖乎乎的下巴,眨着大眼睛看向白狐,“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只是现在我们还没有掌握足够的证据,还不能确切的跟你说。” 现在幼崽们也仅仅只是推测被选中的少年如何变化,将来又会有什么样的结局而已,没有足够的证据,这样关乎少年们命运的大事便不能随意下结论。 只是就算蛋弟弟不说,白狐也能猜到。 他能猜到怪物跟少年们有关系,便顿时觉得毛骨悚然起来。 先前活着的那么多年他一直都以为县城出现灾难,少年们牺牲自己对抗灾难,守护背后的家人,是一件非常天经地义的事情,是一件非常正面的事情,然而现在他忽然知道了光明的背后竟然还有如此巨大的阴影存在。 他心中顿时便也有了巨大的阴影。 “大人。”白狐的声音都控制不住的发抖,他实在是不敢想象一直以来认为的光明无比的事情竟然还有另外一面,那么黑狐的牺牲,这些年少年们的牺牲,究竟值不值? 白狐甚至是不敢继续想,他生怕自己把少年们跟这些怪物们联系起来。 如果真想当真是这样的话,那实在是太残忍了。 “你已入局。”燕洵示意白狐坐下,“你能做的事情有很多,不要去纠结真相,因为真相只有一个,没有那么容易改变。” “能改变吗?”白狐眼睛一亮,赶忙问。 “能,如果能从现在回到过去的话。”燕洵轻声解释什么是现在,什么是过去,为何过去是既定的难以改变,为何现在又是可以改变的。 白狐眼中的光一点一点的暗下去,他听明白了,过去几乎不可能改变,能改变的只有现在而已。便是现在也极难改变,燕洵和幼崽们这般能耐都只能剑走偏锋从别的地方寻找线索,而城中的少年们正处于中心的中心,想要做些什么改变他们的命运,当真是难于登天。 还不如白日做梦来的快一点。 “你帮了我们很大的忙。”燕洵仿佛知道白狐在想什么,故意把这件事留到最后说,“如果没有你,我们定然是到现在都无从下手。你可还记得方才蛋弟弟说的话……” 白狐点头,他记得清清楚楚,蛋弟弟说他当年并不是生病,而是身上被蝮蛇放了许多个血包,便是最危险的心口也有一个血包,且这个血包十分特殊,里面除了血还有别的存在。 心口的血包里面藏着一个活物。 想到这里,白狐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心口,他现在没有任何感觉,但联想到以前心口那种难受的压迫感,便顿时有些毛骨悚然。 “血包里面除了活物,还有一封信。”燕洵道。 一直坐在旁边生闷气的五皇子身体一僵,悄悄地竖起耳朵准备听燕洵继续说。 然而燕洵却不说话了,他从镜枫夜手中接过纸笔,开始写字。 白狐识字,只是识得不多,也不懂书上的那些学问,仅仅是识字而已,但看懂燕洵写的这些字是足够了。 蝮蛇特地留在白狐身体里的这封信也十分有意思,只有特定的人才能看懂,也就是燕洵能看懂,换成其他任何人都不能看懂。而蝮蛇留下的信看懂以后,里面的意思就很简单了:我在地下。 第565章 “这倒是有些不好找。”蛋弟弟摸着下巴在桌子上走来走去地转圈,“要不叫边城三头犬试试?说不定能闻到不一样的味儿,找到入口啥的。没有入口咱们也不能乱找,万一牵一发动全身咋办。” “说起来歧元县当初挖运河的时候,倒是也发现过一些藏在地下的遗址,具体年份看不出来,只知道年份挺久远,当时咱们得出来的结论是以前的宅子沉没的,现在想来,恐怕还真不是那么回事儿。” 当时挖运河发现遗址的时候,因为遗址只有一丁点儿残留,便是研究也研究不出什么,在得出结论以后便没有人再去在意那件事。 现在再回想,歧元县的遗址似乎并没有那么简单。 “阿爹,还得去歧元县一趟吗?”蛋弟弟问。 “咱们不用去。”燕洵想了想道,“给四皇子写信,叫他去歧元县以后帮咱们看看,再写信送回来。” “这也成。”蛋弟弟说着从桌子上跳下去,哒哒哒跑向自己的小窝,拍了拍小窝紧靠的金属墙,打开机关巴拉出自己的柜子,开始翻箱倒柜的折腾,“正好我也有一些东西要送去京城,也有给四皇子的……他先前不是想要一个望远镜,我特地给组装了一个,个头不大,用起来刚刚好。还有学堂那边需要新模型和实验工具,一块儿给捎回去。” 一边絮絮叨叨的说着,蛋弟弟一边一样一样地往外扛东西,很快就堆成了一座小山。 燕洵也没管,见着白狐还有些恍恍惚惚的,便道:“你先去歇息,明儿个估计就人脑了。” 城中唯一的一个例外白狐,已经到了燕洵手中。贾经知道这个事儿后,便专门去出事的地方看了看,左看右看都没有看到半点痕迹,一些视觉死角也没看到怪物。 一切都跟以前一样,仿佛白狐和怪物的存在只是一场虚幻。 * 京城。 秦四特地来找宝宝,“小蛋,我要去歧元县了。” “歧元县已经通了火车,几天功夫就能到。”宝宝有些高兴,“去那边看看也好。可是去见过贾大人?” “已经见了。”秦四便是从贾经那里出来又来找的宝宝,且他还刚刚收到一封从下沙县那里送出来的信,想着来找宝宝商量商量此事。 “成,一路顺风。”宝宝知道秦四是为了什么,但他同样收到了下沙县那边的信,信中燕洵特地叮嘱他,叫他不要过多的帮助秦四,这对秦四来说并不是好事。 秦四愣了一下,若有所觉,便当真没再提信的事儿,就这么转身走了。 他能感觉到宝宝对他的态度并没有变化,不提信的事儿不是跟他疏离了,而是有别的原因。 等踏上火车,离开京城,到达歧元县以后,秦四才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燕洵不让宝宝帮他太多,是不想让他牵扯太多,是想让他独善其身。 虽然他已经知道许多秘密,甚至是曾经参与其中。 但燕洵依旧在尽量的想推开他,叫他远离秘密的漩涡。 站在火车上看着变得已经完全想象不出来的歧元县,秦四使劲按了按心口,对冯作道:“燕大人就是这种人,总是在谁都不知道的时候默默帮忙。” 不像他身边簇拥的这些人,不管做什么事都一定要看到好处才行,好处少了还不一定乐意干。 还有朝中的一些官员,甭管办什么差事,只要有功劳就都会抢着干,若是没有功劳,便会互相推诿,最后推举出来那么一两个倒霉鬼结束。 “若是天底下的人都有燕大人十之一二倒也好了。”秦四轻声感慨。 这话却把冯作吓得不轻,这要是传出去,旁人不得以为秦四是对皇帝不满,对秦仪不满!这就是现成的会被许多人抓住的把柄,倘若皇帝知道此事,说不定还会重罚。 “你怕什么……”秦四见着冯作一副瑟瑟发抖的模样,轻轻摇了摇头轻松道,“若是面对外人,孤是定然不会说这样的话,不过便是父皇知道此事也无妨,本王问心无愧。” “殿下。”冯作这下子是真的要哭出来了。 殿下自从去了一趟下沙县,这变化也太大了,不但胆子大,且还有魄力,这要是换做以前,他断然是不敢这种话,不但不敢说,便是听都不敢听。 只是若真要叫皇帝知道了,怕是又会伤心生气的。 况且,皇帝能让秦四来下沙县,难道就真的不会安排人跟着他吗? 便是当初所有人都以为被皇帝厌弃的五皇子,尚且都被皇帝记挂着,更何况是十分受宠的秦四。 “殿下,出门在外还是要谨言慎行。”冯作能想到这些,秦四自然也能想到,只不过他没有秦四那样的胆子,此时俨然是已经有些吓破胆,便硬着头皮提醒。 “本王清楚。”秦四一甩衣袖下了火车,“先不去衙门,去看看运河。从这儿有直达运河的马车吧,你去看看是哪一路……” 火车的终点站是歧元县的最中心,不过既没有靠近上元村附近的衙门,也没有靠近原本的县城,更没有靠近运河。从这边火车站出来,需要乘坐带有特定编号的马车才能去特定的地方。 秦四惦记着燕洵送来的信,想着早点帮上忙,便不去衙门,先去运河。 马车来得快,去得也快。 跑得都是平坦不颠簸的水泥路,也不用担心对面会有马车撞上,跑得都是右边,也不用担心会有人忽然跑出来,路边有专门留出来专门给人走得小道。 这回去运河的只有秦四一行人,马车里面也只有他们,除了跟着去过下沙县长过见识的,其余的人都十分好奇。 按理说,秦四这样的皇子若是到一处地方,那地方的整个衙门班子都得出来迎接,都得想方设法的到秦四面前露脸,说不定就能入了四皇子的眼,就能平步青云了呢? 但歧元县却很不一样,虽说贾求孤已经回了京城,新的县令还没上任,但歧元县的衙门班子并没有像别的地方的那样,全体出动迎接秦四。 好几个人都有些不满,脸上便露出一些来。 秦四瞥了眼便问:“你们觉得歧元县的衙门班子不懂规矩,你们可看到外面的水泥路了?别的地儿没有这样干净的水泥路,也没有这么多供人乘坐却收费极少的马车,更没有火车。” “远处的那些作坊已经形成规模,这也是别的地儿没有的。” “那些个高高竖起来的水泥杆子你们可看到了?上面的线通了电,只有通了电才能随意使用妖灯、妖锅、妖扇……” “别的地儿便是那里的县令给本王跪下舔鞋,带着所有人来给本王送山珍海味,可那又如何?本王不会因此长生不老,也不会因此得到好处。这里却不一样,现在水泥并没有便宜到随便拿来修路的程度,但歧元县的路究竟是怎么修起来的?那些个作坊又是如何运转的?你们可都清楚?” 在场的人包括秦四在内自然是都不清楚的。 而秦四来的目的便是要把歧元县吃透,然后复制到别的地方去,而这歧元县可以说是燕洵一手推着贾求孤上前,办出来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足以载入史册的政绩。 他则是被燕洵指点前来学本事的,又哪里能摆皇子的架子。 “你们且记住,这歧元县跟别的地儿不一样,这里的规矩自然也不一样,都不要擅自做主,否则便提头来见吧。”秦四语气淡淡的,说出来的话却十分的不容反驳。 旁边冯作大气不敢出,心里头想着殿下虽然受宠,却没能学到皇帝的几分本事,倒是去了一趟下沙县再回来,竟是学到了燕大人的不少本事。 抬眼看着殿下像极了燕大人的那股子气势,再看看马车里的人竟是都被压服住,冯作忽然又反应过来,这般想的话,应当是燕大人教的多,而皇帝却…… 想到这里他赶忙摇头,有些事当真是想都不能想的,一旦想通了就会让人觉得很绝望。 * 下沙县。 燕洵没等多久便等到了外面送进来的信,其中就有秦四写得信。 “我也来看看。”蛋弟弟哒哒哒跑过来顺着燕洵的衣裳往上爬,站到他肩上居高临下的看燕洵手中的信。 蛋红红有样学样也跟着跑过来。 小幼崽们也都凑过来,齐刷刷的看着燕洵手中的信。 “快看看都有什么线索。”蛋弟弟已经迫不及待了,也没忘了招呼白狐,叫他一块儿过来看。 白狐有些犹豫地看了眼坐在燕洵对面的秦七,他知道大妖车中五皇子跟燕洵关系是敌非友,但秦七才刚来,看燕洵的态度对他也还算不错,那为什么连秦七也要防备着呢? “不用在意我。”秦七冲着白狐很温柔的笑了下,继续看手中的书。 五皇子冷哼,“看你能瞒到几时。” “不用继续瞒着。”燕洵已经看完信,“这事儿你应当知道。下沙县没有地表河,用水都是打井,但地下却有一条河……只要找到那条地下河就能找到入口。” “应当还有不少人盯着咱们,大妖车和马车都不动。” “小黑,这回还要看你的!” 燕洵飞快地说了几句话,便把信收了起来,并没有给秦七看。 白狐倒是看到了信,他的神色有一瞬的不自在,没敢看秦七,赶忙去找王彦茗。 “燕大人若是需要差遣我带来的人,请随意。”秦七脾气很好地说。 第566章 “五哥。”秦七刚跟燕洵说了自己手底下的人随便用,转头又跟五皇子说,“五哥,别来无恙。” 五皇子顿时就有些牙疼,忍不住道:“老七,你似乎从未见过我。” 当年秦七出生的时候,五皇子已经四岁了,没过多久便传出夭折的消息,从那以后五皇子便再没有在外面露过面,自然也不可能在秦七面前露面。 所以说现在满打满算还是五皇子头一回见秦七,自然也是秦七头一回见他这位五哥。 而比起头一回见面的秦四的态度,五皇子便觉得秦七这态度有些别扭,就有些不喜,总觉得秦七这心眼实在是太多了些,想着左右逢源谁也不得罪,却不知道他这样的态度其实是谁都得罪了。 “曾听舅舅说过五哥。”秦七也没生气,态度依旧很好的解释。 “你舅舅知道的倒是多。”五皇子意味不明地笑了下就不说话了,直勾勾地盯着秦七看。 秦七倒也是个人物,便是这样被五皇子盯着看也没有不自在,稳稳当当的坐着,还能跟偶尔路过的小幼崽们说几句话,完全看不出有任何不自在的地方。 燕洵要离开大妖车,幼崽们自然要跟着,蛋弟弟还上蹿下跳的准备了一个巨大的小包袱放到边城三头犬身上驮着,又兴奋的跑来跑去的忙活,好像这回出去不是寻找地下河,而是出去游玩一样。 “大妖车是谁留守?”蛋红红哒哒哒跑过来,仰着脸看燕洵,“阿爹,要不我留下把。” “我也留下。”小皇子赶忙道。 蛋红红眼睛亮晶晶地看了眼小皇子,声音都雀跃起来,“小黄也留下。” “成。”燕洵摸了摸小皇子的脑袋,又捞起蛋红红戳了下他圆滚滚的脸蛋,笑眯眯道,“不是只有你们俩留下,幼崽们也不会全都跟着我出去。这大妖车好歹是咱们依赖的东西,总得想法子保护好的。” 而且这么多小幼崽若是全都跟着燕洵出去,那目标也实在是太大了些,至少得有一半小幼崽留下。 还有竹叶青、绿鸟等人也全都留下,明面上不会露面,会在暗中保护大妖车。 “弟,你想多了,阿爹不会单独留下你的。”蛋弟弟跑过来拍了拍蛋红红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弟,现在还轮不到你挑大梁了,不说上面那么些哥哥,便是除了他们,也还有我啊。” 虽然两只小幼崽个头都差不多大,并且蛋弟弟的能力比较鸡肋,但他毕竟是哥哥,到底是要挡在前面的。 “我省的了。”蛋红红很认真地点头,“是我想岔了。哎,我总觉得咱们马上就会发现地下暗河,到时候就会像哥哥们讲过的故事一样,彻底打开魔盒,释放出里面的魔鬼。” 因为有这样的直觉,蛋红红便下意识紧张起来,甚至是觉得自己应该挑起大梁。 “不管是什么,咱们都得去看看。”燕洵戳了戳蛋红红的脸颊,轻声道,“若是咱们不去看看,换成旁人去,怕是要更难。” “我懂,有多大的能耐就要肩负多大的能耐。”蛋红红重重地点头,“阿爹有真本事,所以就要担着扛着这些事,我和哥哥们也是如此。” 身怀绝技,比大秦百姓更能耐一些,甚至是比道兵也更能耐一些,便要主动肩负起相应的责任,披荆斩棘也要前行,而不是龟缩到安全的大后方享受。 这是蛋红红从哥哥们那里学到的道理,也是保育堂的幼崽们从燕洵那里学到的做人的道理。 “是了。”燕洵很欣慰,小幼崽们自始至终都在按照他希望的方向成长,没有什么这个更让他欣慰的了,“好了,咱们出发。” 下沙县除了县城的少年们,别的地方其实跟外面的村镇都没有什么不同。 同样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同样的靠着侍弄田地过活,同样想着供应家中子弟读书科举出人头地。 “这几年还算风调雨顺,我家倒也攒了不少粮食。”白狐轻声道,“原本我要去县城,家中便不需要给我准备宅子,也不用给我张罗成亲事宜,往后也不用再单独留出我的口粮,家中的日子应该在我走以后好过许多的。” 村里的人家便是这样,只靠着家中的那些田地过日子,少一个人就能省出更多口粮,尤其是白狐这样的少年,饭量尤其的大。 所以白狐的离开对家里应该是好的,至少能省出更多口粮。 “他们会想你的。”燕洵道。 白狐便不说话了。 朝夕相处那么多年的家人,忽然他走了,永远都不能回来了,又怎么能不想念呢? “凡事有得必有失。”白狐低声道,他其实也想家里那些人,虽然家里不富裕,甚至是还有些穷,但只要一家子人在一块儿,便好像什么大灾大难都能撑过去似的。 这下轮到燕洵无话可说了,他轻轻的叹了口气,伸手戳了戳小黑。 一直盘腿坐着的小黑便睁开眼睛,往前走了几步便‘嘭’地一下化为一团迅速扩散开来的薄雾。 这是小黑的巨大化能力之一的表现:小黑领域。 在小黑领域中,他无所不能。 他很快便‘看’到了白狐所说的村子,甚至是很快便看到了白狐家中多出来的粮食,只是这些多出来的粮食并没有被动用,而是就那么仔仔细细的放在屋里。 白狐的家人也没有欢天喜地,而是强颜欢笑,甚至是一个人的时候还会偷偷擦眼泪。 朝夕相处了那么多年,忽然就这么分开,并且从今往后一辈子都不会再回来,怎么能不伤心。 哪怕是知道白狐的选择是正确的,且是光荣伟大的,但作为亲近的家人,也还是会控制不住的心疼,心疼那个舍弃了未来的少年。 小黑还看到了村子里一口一口的又宽又大又深的井,里面的水都十分清澈寒凉,很多人都排着队来打水,有的是提着水回家,有的是提着水去了地里,准备浇灌田地。 在这片地方上转了一圈,小黑拐了个弯回来。 他‘看’到秦七若无其事的跟青面獠牙的五皇子说话,小幼崽们都在忙着自己的事情,并不跟秦七说话,显然还在防备着秦七,而秦七却根本不在意,总是笑眯眯的跟幼崽们说话。 五皇子有些暴躁,他冲着燕洵喊:“燕大人,你这般大海捞针一样,能找到吗?那入口便是我都不知道,你能找到?” 那已经涉及到了连五皇子都接触不到的秘密,他觉得燕洵太高估了自己的能耐,下沙县都还没折腾清楚,竟然就想去碰触更深的秘密,简直是还没学会走便要跑。 “只要存在就能找到。”燕洵很淡定,“我相信小黑。” “他?”五皇子不屑,“燕大人可还记得他是什么,真正有能耐的黑子可不在这里。我看不如这样,燕大人放我走,我便让黑子来帮你一把如何?” 五皇子这是见缝插针谋好处的毛病又犯了。 “小黑可以。”燕洵肯定道。 “呵……”五皇子嗤笑,并且非常愉悦,他总算是觉得自己微妙的胜了一场,毕竟小黑只是黑子身上的一部分,而现在黑子在他手中。 燕洵不为所动。 蛋巨巨若有所思地看了远处一眼,凑到燕洵耳边小声说了句什么。 小黑没听清楚,因为他已经再次膨胀身体,扩大寻找范围。 黑雾薄的已经完全看不出来,燕洵甚至是已经不太能感觉到小黑的存在,也只有蛋巨巨还能清楚地感觉到小黑的存在,他还在继续膨胀,像是趴在地上,跟这整片大地一样的巨大无比的巨人。 而燕洵所在的位置,正是巨人小黑的心口处。 “五哥。”秦七笑眯眯道,“小黑定然能找到入口,咱们且等着就是,到时候便也去入口看看,瞧瞧那地下暗河究竟有什么名堂。” “哼。”五皇子冷哼,显然不领秦七的情。 秦七也没生气,又上前跟燕洵说话,“燕大人,小黑他……” “小黑找不到也没关系。”燕洵忽然道,“地下暗河其实并不只是藏在地下,地面上也会有相对应的标志。这个在保育堂第一、第二学堂中都有详细解释,不过教书先生讲的比较粗浅,叫那些学生来定然也是不成……” 但是幼崽们早就学精了,叫他们帮忙,那定然是手到擒来。 “方向和大概位置已经确定了。” “手绘图可能有些不标准,范围还要扩大一里地左右。” “小黑,去看看这个地方有没有比较湿润。” “入口不一定是山洞,也有可能是湿地。” 蛇身幼崽用尾巴尖卷着刚刚画好的立体图,冲着天上晃了晃,着重点了点其中画圈的地方。 秦七的表情就有些僵,连五皇子也诡异地看着燕洵。 “小黑能看懂。”燕洵道。 从未接触过这些学问的黑子定然是看不懂的,他或许能耐比小黑更大一些,但他没有这么多幼崽帮忙。 巨人小黑略微调整了一下姿势,便有一股微风平地拔起,绕着蛇身幼崽圈定的地方转了一圈,又迅速刮向蛇身幼崽趴着的地方,带来一股子特殊的带着湿润泥巴味道的水汽。 找到了。 巨人小黑迅速缩小,带起一股风刮向燕洵,最终那股风在靠近燕洵的瞬间停止,个头小小的直到蛋弟弟腰的黑不溜秋的小黑从风里出现,在半空中打了个滚落到燕洵肩上。 “阿爹。”小黑重重地喘了口粗气,伸爪子指了指左前方,眼睛亮晶晶地看着燕洵。 他找到了,没有辜负阿爹的期望。 第567章 “累了?”燕洵捏着小黑的衣裳把他放在掌心。 黑不溜秋的小小一只,根本感觉不到多少重量,很难想象这么一丁点儿大的小黑能膨胀的那么大,也很难想象他究竟是如何膨胀的。 蛋巨巨说这是小黑的能力,且这次小黑有所突破,不然他不会气喘吁吁,站都站不稳。 “累了就歇一歇。”燕洵伸手指头摸了摸小黑的脑袋,“剩下的事儿有我们。” 小黑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然后倒头躺下,在燕洵怀里打了个滚,就咕噜咕噜睡着了。 “果真是累了。”燕洵轻声道。 给小黑裹上薄薄的被褥,再放到怀里,燕洵就这么揣着小黑到了地方。 这地方及不起眼,周围也没有高山、大树什么的标志性存在,也没见着有人出现过的痕迹,从表面上看这就是个再平凡不过的地方。 “我似乎来过这里。”白狐有些不确定道,“很小的时候来过一次,那时候我跟黑狐一块儿从村里出来,想去地里找我爹娘,不知道怎么的我跟黑狐走散了,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了多远,就来了这么个地方。” “这里应该有一个洞,很不起眼,只有走到旁边才能发现。” “我似乎掉进去过,后来不知道怎么的回了村子……” 小孩子的记忆本来就比较天马行空,很多事情可能跟他们的所见所闻完全不一样,况且这个事儿还有许多想不明白的地方,且在小时候的白狐眼中,这件事跟他平日里经历的事情都没什么区别,便没有在意。 “入口应该不难找。”蛇身幼崽甩了甩尾巴尖,“往那边走,如果我没计算错误的话,入口就在那里,约莫走十几步吧。” 只要有了寻找方向,寻找入口这样的事儿对于小幼崽们来说并不难。 了解一下下沙县的地貌,再绘制堪舆图研究一下,很容易就能推断出地下暗河的位置,最后再让小黑帮着确定一下,这就万无一失了。 燕洵没有犹豫地上前,一步一步地走过去,果真是发现了一个有小黑那么大,且上面还长着草的十分不起眼的入口。 蛇身幼崽游过来,探头看了眼,尾巴尖搓了搓自个儿圆滚滚的腮帮子,果断后退。 后面波波幼崽上前,冲着前面张开嘴,无声地喊了一嗓子,然后便后退一步,竖起耳朵听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动静。 “里面有很大的空间,还有水声,咱们找对了。”波波幼崽肯定道,“不过里面……不确定有多少人有多少怪物,只能确定里面肯定有人有怪物……” 也就是说他们找对了。 果真是只要确定寻找方向就能迅速达成目的,果真是幼崽们的能耐是极其厉害的。 “直接闯进去吗?”蛋弟弟哒哒哒上前,拽着蛋巨巨身上的衣裳往上爬,探头看前面狭窄的入口,“会惊动里面的人吧?可若是不惊动里面,咱们又能如何闯进去呢?如果次元小蜂妖在就好了,不过次元小蜂妖也不听咱们的……” 次元小蜂妖的能力是瞬移,自然可以突破时间和空间进入里面。 “五皇子,你说咱们应不应该闯进去?”燕洵忽然道。 五皇子一直事不关己的跟在队伍后面,幼崽们说的话他都听着,小黑的能耐他也看到了,甭管心里头怎么想,青面獠牙的脸上反正是半点没露出来,这会子忽然被燕洵问起来,脸上的笑容便有些僵。 小黑的能耐太超出他的想象了,尤其是看上去黑不溜秋也不怎么聪慧的小黑竟然能看懂堪舆图,这就有点恐怖了。小黑恐怖,教会小黑看堪舆图的幼崽们也十分恐怖。 明明黑子才是本体,但现在看着小黑的表现,五皇子竟然不敢确定黑子一定能比得过小黑了。 心里头思绪万千,脸上却不敢表现出分毫,五皇子甚至是一副很懂的样子说:“燕大人,下沙县多少年都是这样……你怎么就能确定这个入口是对的?你觉得入口是能这么轻易找到的吗?” 从确定方向开始,五皇子就只看到幼崽们拿着笔飞快地写写画画,然后燕洵说要出门,幼崽们就出来了,再然后小黑就顺利找到了入口。 这前前后后满打满算也不过是两天功夫而已,这实在是太快,快到叫人觉得这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若入口当真要这么容易找到,那下沙县的百姓不可能这么些年都不知道这入口的存在。 “太儿戏了些。”五皇子给这件事下了定论。 便是他自己这些年其实也一直都在暗中琢磨下沙县的这些事儿,他琢磨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地下还有古怪,更不知道还有入口存在,凭什么燕洵只用两天功夫就找到了入口? “没有儿戏,幼崽们之所以能用两天功夫找到,靠的是几年积累的学问,还有……一些人的帮助。”燕洵轻声道,“若真要满打满算的话,寻找入口至少需要几年,且小黑、幼崽们都缺一不可。” 少了任何一只幼崽,或者说没有小黑,或者说小黑没有巨大化能力的话,都不可能这么快的找到入口。 然而这样的解释在五皇子看来完全是强词夺理,甚至是燕洵故意炫耀小幼崽们的能耐,故意暗示他身边没有得用的人。 这叫五皇子恨得牙痒痒,却偏偏无话可说。 “那就进去看看这入口究竟是真是假。”五皇子道,“若是你们都害怕,便让我先进去看看。” “好。”燕洵后退一步,示意五皇子上前。 五皇子一懵,没想到燕洵会这么说,并且这么轻易的后退,让他上前。 “去吧。”燕洵指了指入口。 看着燕洵这样的态度,五皇子倒是有些不敢上前了,他略微犹豫一下,果断后退,“还是燕大人先来。” “那好。”燕洵便二话不说上前,拿着战伞便对着入口一阵轰,眼瞅着入口变大,他便上前毫不犹豫地跳了进去。 镜枫夜紧随其后。 幼崽们也接二连三地冲上前,一个一个的跳进去,最后只剩下蛇身幼崽和波波幼崽留在外面坐镇,还有跟着跑出来的白狐等人,他们都知道自己的实力,不会跟着上前冒险。 “五哥?”七皇子左右看了看,他也是有些吃惊,明明先前燕洵还十分谨慎,并且明显不想打草惊蛇的样子,完全没想到燕洵的态度变得那么快,好像先前的态度只是给五皇子看的似的。 “你们想去可以去,现在应该还可以追上他们。”蛇身幼崽尾巴尖卷着战伞转圈,飞快地组装成肩炮,“不过你们没有战伞,也没有槍,更没有战袍,还是留在外面吧,毕竟里面究竟有什么谁也说不准。” 波波幼崽利落地打开战伞,轻轻晃了晃便放到白狐前面,又变戏法似的拿出一个新的战伞打开。 很明显幼崽们早已做好完全的准备,只不过他们并没有告诉五皇子和秦七而已。 “哼。”五皇子冷哼,爪子指甲瞬间暴涨,上前几步直接跳进入口。 留下七皇子有些尴尬,面上倒是依旧温和地笑着,“阿烛,我就不去了,毕竟装备不行。” “去后面安全的地方。”蛇身幼崽甩头,“不要挡在前面,小心误伤。” “好。”七皇子还是很温和,手却有些抖。 蛇身幼崽对他的态度也太随意了些。 前面五皇子跟着跳下去,这才发现入口下面果真是别有洞天,并且入口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入口。 他五指成爪,抓着旁边的石壁一点一点往下,一双眼睛微微泛着红光,试图寻找燕洵和幼崽们留下的痕迹。 很远很远的地方有很清晰的水声,那里应该就是地下暗河,除此之外听不到别的声音,周围越来越空旷,并没有燕洵和幼崽们留下的痕迹,也没有别人的痕迹。 越是这样五皇子就越是谨慎,小心翼翼的一点一点地试探。 忽然,有破空声由远及近,五皇子身体紧绷,想着无论如何都要把那东西捉住,亦或是躲过去。 “是我。” 是蛋弟弟的声音。 五皇子略微放松,他虽然跟燕洵和幼崽们关系不怎么好,但他们绝对不会下黑手。 “是我。” 还是蛋弟弟的声音,跟先前一模一样,语调起伏完全相同。 五皇子有些疑惑,这声音虽然没有错,但怎么听着都觉得很别扭。 “是我。” 蛋弟弟的声音,语调起伏没变。 他终于发现古怪的地方在哪里了,那声音完全一模一样,这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蛋弟弟虽然很爱说话,但他不可能连续三次说话的语调完全相同。 “你是什么东西!”五皇子低吼。 那声音再次响起,而且近在咫尺。 五皇子飞快地下滑,便听到方才他待的地方传来一声巨响,且有碎土碎石窸窸窣窣地落下来,是有什么东西撞到了石壁。 如果是蛋弟弟的话,不可能撞上去,来的东西果真不是蛋弟弟。 “是我。” 声音再次响起。 五皇子皱眉,伸出爪子,准备用指甲抓住那个飞快靠近的东西。 然而这回那东西却没能靠近五皇子,而是撞上了别的东西。与此同时一盏妖灯亮起来,终于叫五皇子看清楚眼前。 一把小小的迷你战伞挡在前面,蛋弟弟举着战伞,而战伞的另外一面则是挂着一个黑色的,长着翅膀的,同样青面獠牙但身上有很多毛比五皇子更狰狞恐怖的怪物。 不是妖怪,是怪物。 “嘘。”蛋弟弟回头,冲着五皇子竖起一根小指头。 第568章 妖灯的光亮瞬间变暗,照在蛋弟弟圆滚滚的脸上显得阴森森的。 “你……”五皇子的眼睛泛着红光,他仔细地盯着蛋弟弟看,不放过任何细节。 蛋弟弟穿得很厚,里面是薄薄的袄子,脚上踩着特别小的鞋子,外面又套了一件略微大一点的战袍,整只幼崽看上去都圆滚滚的。 在这样昏暗的妖灯灯光照耀下,蛋弟弟的眼睛仿佛会闪光一样,亮晶晶的。 他伸着小爪子冲着五皇子比划:不要出声,看我写的字。 五皇子轻轻点头,表示自己看明白了。 “不要发出声音,有东西会模仿任何声音。”蛋弟弟冲着五皇子比划,又有些感慨,“这里面的危险比我们估计的都要多一些,原以为你不会跟着下来冒险……” 没想到五皇子跟着下来了,其实他完全可以在上面观察,等到何时的机会再下来,且在上面进可攻退可守,更可以趁着燕洵不再尝试着招揽留在外面的幼崽们。 说不定就能招揽成功呢? “其他人呢?”五皇子也伸爪子比划。 “跟我来。”蛋弟弟很帅气的甩头。 妖灯关闭,唯一的光源也没了,完完全全的黑暗中五皇子只能看到蛋弟弟的轮廓,不过他跟那些怪物完全不一样,战伞的形状也特别容易捕捉,五皇子很容易就能跟上去。 一路顺着石壁歪歪曲曲,弯弯扭扭地往下滑,没有直接到达底部便停下了,脚下出现一条窄窄的小路,蛋弟弟可以很轻松的在小路上跑,五皇子却必须得十分谨慎又小心翼翼地往前走。 前前后后都毫无光亮,五皇子便默默地数了自己究竟走了多少步。 “到了。”蛋弟弟抬起爪子拍了拍五皇子的脚轻轻比划。 前面陡峭的石壁上出现一个洞,蛋弟弟打开战伞机关,很快便挖出一个洞钻了进去,不一会儿洞口忽然变大,五皇子听着远处的扑扇翅膀的声音由远及近,便赶忙钻进去。 他顺着洞往前爬,后面的入口便被瞬间堵上,与此同时,前面亮起一盏又一盏的妖灯。 洞曲折蜿蜒,要拐好几个弯,洞璧还有一些很不起眼的机关,一看就是幼崽们的手笔。 尽头便豁然开朗,是一个亮着数盏妖灯,十分明亮的,相比较起来十分宽敞的空间。 燕洵盘腿坐在一个厚厚地垫子上,旁边镜枫夜拿着一把妖锅,正在折腾吃食。 “你们早有准备?”五皇子从洞里爬出来的姿势实在是不怎么好看,他有些掩饰性的问燕洵,“你们早就知道这地下都有什么?” “不知。”燕洵指了指旁边的垫子,示意道,“可以坐那里休息。再进来以前,谁都不知道这里面什么样,不过幼崽们把所有的情况都考虑进去了,准备的比较齐全,这才能马上布置好存身的地儿。” 软垫下面的土还是新的,显然这个地方并不是幼崽们发现的现成的地儿。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个洞是五皇子紧跟着幼崽们跳进来,又被蛋弟弟接过来,仅仅只是这么短的时间以内,幼崽们硬生生挖出来,并且把挖出来的土都妥善的处理好,且外面半点痕迹都看不出来。 这样的本事…… 似乎是五皇子的表情实在是太明显,蛋弟弟便背着小手走过来,解释道:“这并不难。我们都带着战伞,战伞里面的机关足够用,并且我和哥哥们的力气也足够大,挖这么一个地方一点儿都不难。” “这是可以计算出来的事情,真正难的是我们计算不到的一些事。” 比如说外面那些从未见过的,不是妖怪的怪物,比如说幼崽们使出浑身解数都没办法帮助的燕洵,都是计算不出来的。 所以说,这事儿是五皇子孤陋寡闻,嘀咕了幼崽们的能耐。 “外面那些……究竟是什么?”五皇子想起那跟蛋弟弟一模一样的声音就觉得毛骨悚然,那种冰冷的,完全没有感情的一模一样的声音从怪物的嘴巴里发出来,实在是叫人难以接受。 但这对于燕洵来说却并不难接受,毕竟曾经他见过很多顶着他的脑袋的渐蓄美人蜥,并且一槍又一槍的给这些渐蓄美人蜥爆头。 眼睁睁看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脑袋爆开,就像是看到自己‘死’了一次又一次似的,那种滋味若是叫心里不够强大的人来承受,定然会直接崩溃。 “大约是一种半成体,不知道是原本就有还是别的什么东西变化而来。”燕洵倒也没打算瞒着五皇子,反而说的十分仔细,“蝙蝠诡音半成体,暂时的名字。” “这东西最大的特点就是能够模仿任何声音,并且完全听不出差别。” “飞地极快,视力并不怎么好,辨别方向靠的是一种波,很难捕捉。” “生有人脸,人身,胳膊腿都连着翅膀,没有尾巴,一些地方……有着厚厚的绒毛,衣服一样。” “个头大概有手掌大小。” 燕洵把所有已知的情报都说了出来,最后问五皇子,“你可曾见过这种蝙蝠诡音半成体?” “没见过。”五皇子立刻道,“你不用试探,我确实是没见过。” 但是虽然他没有见过,对于下沙县的阴暗面他是知道的,只是不知道具体的阴暗面究竟怎么样而已。 现在他跟着燕洵闯入地下,就已经真正的进入了阴暗面,而这一面是他都不怎么清楚的。 “哎。”燕洵便叹气,“我们进来的匆忙,想着尽可能的不打草惊蛇,便没有捉来研究,现在再出去恐怕就不容易了。” “被困住了?”五皇子的脸色很不好看。 “不会,可以打通别的出口出去。”燕洵淡定道,“暂且用机关听听外面的动静,早机会吧……” 因为对外面的怪物了解有限,且这又跟攻城的妖怪不一样,并不只是厮杀就可以,后面可能还牵扯到了很多东西,燕洵便不敢轻举妄动。 不过机会也不难找。 地下除了这些蝙蝠诡音半成体,亦还有美人一样的怪物,也还有人。 * 响尾蛇就是生活在这暗无天日的地下的一个小喽啰。 他从出生起就生活在地下,在很长一段时间中他甚至是以为世界就是这样的,直到前些日子他偶尔听到两个大人物说话,这才知道原来直接并不只是只有黑暗,还有与之相对的光明。 不过直到又能怎么样呢? 他这样的最底层的小喽啰是不可能出去的,还是老老实实的执行任务,安安稳稳的吃吃喝喝比较靠谱,否则什么时候变成尸体,尸骨无存都不知道。 这一日,响尾蛇溜溜达达的走。 脚下的路走过千遍万变,从小走到大,高低起伏都在心中,绝对不会走错。 这附近偶尔的会有极其微弱的光亮照下来,以前响尾蛇就知道,只不过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光明的存在,还以为自己的眼睛坏了,又害怕被责罚,便不敢说出来,甚至是不敢靠近这个地方。 但现在他知道了,那微弱的光亮是从光明那边照下来的。 被光亮照到的地方会变得很不一样,千篇一律的石壁有了颜色,有时候还有好几种颜色,手掌伸过去,仿佛能感觉到那股子光亮似的,叫响尾蛇有种难以控制的悸动。 好像原本他就应该拥有这些光亮似的。 只不过……那怎么可能呢? 他也只是能偷摸地找机会来碰碰运气,若是运气好就能看到上面落下来的光亮,然后躲在阴暗的别人看不到的角落默默地看许久,再悄然离开,去过原来的千篇一律的日子而已。 响尾蛇照常躲在熟悉的地方盯着前面,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今日应当是有些不一样的。 而他不知道的是,守在地面的幼崽们已经重新把入口恢复成原状了。 没来由的心跳越来越快,响尾蛇拍了拍心口,感觉不太好,他想要站起来离开这个地方。 就在他即将站起来的瞬间,脚下的土忽然坍塌。 身体控制不住的下坠,响尾蛇吓了一跳,下意识想要喊出声,然而他很快发现嘴巴竟然张不开了,甚至是身体都完全不能动弹了,仿佛力气完全没了似的。 下落的感觉转瞬即逝,响尾蛇眨了眨眼,试图看看自己落到了什么地方,眼睛便被一块布蒙住了。 他没看到头顶的土坑已经迅速恢复原状,也没看到他其实是被几只小幼崽抬着走的。 “你们捉来一个人?”五皇子诧异地看着幼崽们出去一趟又回来,竟然抬回来一个人。 燕洵飞快地写字,“面对怪物不了解不敢轻举妄动,难道人还不了解吗?” 人是最了解的了,自然也是极好的突破口。 五皇子忽然有一种很荒谬的感觉,先前他总是嘴上说燕洵道貌岸然,虚伪至极,阴险诡诈,但其实心底里是知道燕洵已经够光明磊落了,至少他不会不择手段,不会用那些不光明的手段。 然而现在看着幼崽们面不改色的运回来一个人,并且明显这个人已经被控制住,甚至是花树幼崽飞快地上前把脉,打开自己身边的小铁箱,爪子捏着一根根针,甚至是还有薄薄的刀片飞快地划下去。 其他幼崽们都上前帮忙。 此时的他们比那些攻城的吃人妖怪还要更可怖一些,最让五皇子毛骨悚然的是,幼崽们的表情都十分平静。 “燕洵!”五皇子重重地写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是人,他是人!” “可只有找来他才能找到线索。”燕洵不为所动。 第569章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亦或是自始至终都是如此:燕洵可能会对攻城的妖怪不择手段,但他对大秦百姓却绝不会不择手段,甚至是还对大秦百姓特别、特别好。 想想燕洵做的那些事情就知道了。 他想让寻常百姓都有新衣穿,都能吃得起肉,都能买到十分实惠的鸡蛋,为此他甚至是直接放出豆腐方子,甚至是建了那么些作坊,不求赚多少钱,就是想让寻常百姓能过上好日子,甚至是专门建了造纸作坊,想让寻常百姓能念的起书。 这些事情燕洵做了那么多年,从未说过自己有多少功劳,也从未说过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然而他在所有人心中,俨然已经是一心为民,圣人一样的存在。 这样的燕大人虽然距离他们很遥远很遥远,但他怎么可能会对‘人’下手呢? 那是不可能的事情,燕大人不会那么狠心。 “五皇子。”蛋弟弟的语气很不好,“我阿爹曾说过,叫我们只辩善恶,不辩妖或者人。” “可是……”五皇子忽然反应过来,脸色变了变,终究是没再争辩。 也只是旁人以为燕洵是那样的人而已,他自己从未承认过。 并且无论是燕洵还是幼崽们,从来都是直接喊皇子,跟喊大朗、二郎等寻常人的语气是一样的,换言之,燕洵和幼崽们从来都没有把这些皇子看成是高人一等的存在。 在燕洵面前,也只是他们自己以为自己这皇子的身份高人一等而已。 “你们不要理所当然的认为我阿爹是什么样的人,无论是他以前带着我的哥哥们做的那些事情也好,还是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在我看来,都没有对错。”蛋弟弟背着手从五皇子脚边慢悠悠地走过,“五皇子,你只能管住自己,没有权利去管别人,任何人都是。况且大秦有律法,一切以律法为准,你打可以去衙门告我阿爹,若是告赢了还能拿两千两银子呢。” 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去知会别人,任何人也都只能管住自己而已,哪怕是皇帝。 五皇子瞳孔猛缩,有些不可思议地看向燕洵,他有些被蛋弟弟说的这些话吓到,也被燕洵吓到,怎么能叫小幼崽们这样的道理呢? 他们都是妖怪幼崽,难道不应该自始至终毫无原则的教他们忠于大秦、忠于皇帝吗? “你叫什么?”蛋弟弟走到响尾蛇耳朵旁边,声音很低很低地问。 一动都不能动,甚至是身上没有任何感觉的响尾蛇听到了蛋弟弟的问话,他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微弱的动了动嘴唇,“响尾蛇。” “恩。”蛋弟弟轻哼,继续问,“响尾蛇,你去那个地方看什么?” “那个地方很特别,我能看到很奇怪的光,有了光就能看清楚墙壁,是不一样的,也能看清楚自己,也是不一样的。”想到那个特别的地方,响尾蛇就忍不住说了很多,“我才知道原来上面也有人,跟下面完全不一样。” “你去过上面吗?”蛋弟弟又问。 响尾蛇的声音瞬间变得更低,“没去过,听他们说过,上面很好,吃的喝的都跟下面不一样。” “听谁说的?上面都吃什么喝什么,下面又吃什么喝什么呢?”蛋弟弟继续问。 “村里的长老说的,他们去过上面。如果不是我偷听到……恐怕一辈子都不会知道那些事。不知道他们都吃什么喝什么,长老们说都很好很好。村里人吃肉,还有一些冰凉冰凉的果子,喝河里的水,每回喝下去都感觉很难受,我只有渴急了的时候才会喝,平时宁愿多吃一些果子。” “你知道自己的模样吗?” “……看不清。” “知道长老们的模样吗?” “不知道,一样看不清。” 灰暗的地下没有任何光亮,饿了吃生肉,吃果子,渴了直接喝河里的水,一切都是黑暗的,只能隐约感知到一些轮廓。 以前响尾蛇以为这就是每个人的模样,知道他看清楚了石壁的颜色,看清楚了自己的手掌,这才知道原来他看到的都只是片面而已。 “你知道日子是怎么过的吗?你知道自己几岁了吗?日子是一天一天的吗?” “十八岁了。长老们会告诉我们日子。” 生来就在黑暗中,就算长老们不告诉响尾蛇,他其实也能感知到一天的日子过去了,新的一天已经来临。 “见过一种带着翅膀,只有巴掌大小,身上有的地方有毛的东西吗?” 响尾蛇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有点害怕。 “这里没有那东西,很安全。”蛋弟弟赶忙道。 “那是村里的神。”响尾蛇身体慢慢放松,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每年村里都会选出人祭献给神。” “你知道被选出来的人是如何祭献的吗?” “我知道。他们都被神吃了……村里的长老说是神守护着村子,我们必须祭献,否则没了神,我们都会死。这是真的,因为有个村子有一年没有祭献,那个村子里的所有人就都没了,我跟着村里的长老去帮着收拾那个村子,亲眼看到的……” 一层一层的慢慢剖析,从回答蛋弟弟的第一个问题开始,响尾蛇就丝毫停歇都没有的把自己知道的一切全都说了出来。 从小在村里长大,没有任何光线,甚至是不知道光亮的存在,一切全靠摸索和感知。 等年纪大一点响尾蛇就领了差事,不过歇息的时候他总是会溜达的远一点,静静的待着想事情,虽然很多时候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除了响尾蛇生活的村子,也还有别的村子存在,甚至是还有镇子。 不过响尾蛇跟大部分人一样,几乎只待在村子里,很少去镇子上,至于有没有县城他是不知道的,不过他知道镇子里的老爷们不是最厉害的,上面还有更厉害的老爷。 响尾蛇长这么大见过最厉害的人就是村里的长老了,见的最多的人都是一个村子的人,且平日里便是遇上了也不会说多少话。 家家户户的情况都一样,吃的用的穿得也都一样,没有半点稀奇的地方,自然也没有什么好聊的。 “你想去上面看看吗?”蛋弟弟最后问。 “想。”响尾蛇毫不犹豫道,“我想去上面看看。” 长老们嘴里的极好极好的上面,究竟是什么样子呢?他想象不出来,但能感觉得到,上面一定是极好的。 “会的。”蛋弟弟最后清了清嗓子说,“你累了,睡吧。” 响尾蛇应声而睡,半点犹豫都没有。 确定响尾蛇睡着,蛋弟弟便跑到一边活动僵硬的身体,又拿出帕子擦脸上冒出来的汗。 这些问话看似简单,但是为了不让响尾蛇反应过来有了戒备,蛋弟弟几乎是使出浑身解数了。 “怎么样?”燕洵捞起蛋弟弟,伸手指头帮他按摩,小黑也哒哒哒跑过来,攥着小拳头帮蛋弟弟捶腿。 花树幼崽收拾好身边的小铁箱,瞥了眼五皇子才到,“身上毛病很多,如果放任不管的话,活不过二十五岁。现在手中良药不足,一时半会儿的怕是治不好。后期也还得做几场大手术,如果想要恢复成常人那般,至少得去保育堂医馆住三年到五年。” “这还是最好的结果。” 花树幼崽一边说着,一边咔咔咔把手中的小铁箱折叠起来,最后变得只有拳头大小,沉甸甸的挂在腰上。 “跟他还没成家有没有关系?”燕洵问。 “有。”花树幼崽肯定到,“如果他成亲的话,定然是活不到现在。” 响尾蛇其实是有些古怪的,村子里一般十二岁成亲,早一点的十岁就成亲了,从十五岁开始生养,运气好的活到二十岁出头,能生养八年左右,运气不好从十五岁开始,也只能过两三年,最多能生养两个孩子。 村里除了长老,和从小就被选为长老的孩子,生下的大部分人都是这样。 而响尾蛇既不是长老,也不是被选为长老的孩子,他是纯粹的不想成家而已。 “要让他知道我们的存在吗?”蛋弟弟躺在燕洵掌心,任由小黑特别忙碌的帮他捏肩捶腿,“如果不想让他知道的话,我可以让他忘记现在的一切,暂时应该不会打草惊蛇。” “等他醒了问问他。”燕洵把蛋弟弟和小黑递给蛋巨巨,起身走到响尾蛇身边,“交给他自己选择。五皇子,你觉得这样的提议如何?” 五皇子冷哼,“你心中早有答案,又何必来问我。” “不,我是认真的。”燕洵低头看着蒙着眼睛,才只有十八岁,正刚刚长大,还不足以挑起重担的响尾蛇,有些难过地说,“我觉得应该让他自己选择。” “阿爹总是尽可能的给人自己选择的机会,不管好坏,都让他们自己对自己负责。”蛋弟弟在蛋巨巨怀里翻了个身,伸爪子一边抠脚一边说,“原本就应该这样,别人没有权利帮任何人做选择。” “可燕大人还是把他带了过来,这不是他自己的选择。蛋弟弟蛊惑他……”五皇子说着便十分警惕地看着蛋弟弟,他一直都没太弄明白蛋弟弟的能耐,现在倒是有些清楚了。 蛋弟弟的蛊惑能力是他的千万倍,也难怪他对幼崽们蛊惑过那么多次都没成功。 他都不太敢往深了想,以蛋弟弟这样的能力,怕是他想蛊惑多少人就蛊惑多少人…… 这就是妖怪幼崽的能耐,比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危险。 第570章 比鸡蛋大不了多少的小幼崽在蛋巨巨怀里翻了个身,伸出一根小小的小指头指了指自己的腿。 比鸡蛋更小,浑身上下都黑不溜秋的小黑就赶忙过去,爪子攥成小拳头捶腿。 幼崽们开辟出来的空洞虽然不大,但并没有到不能转身的程度,事实上小幼崽们都还能走来走去的忙活,甚至是角落还多出来一个响尾蛇这样的汉子,而对于蛋弟弟这么大点儿的小幼崽来说,这么大的空间足够他做任何事情了。 “阿爹,他快醒了。”蛋弟弟忽然爬起来,拉着小黑从蛋巨巨怀中跳出来,哒哒哒跑向响尾蛇。 “恩,快了。”花树幼崽也点头。 “等他醒了问问……”燕洵道,“问问他想不想知道上面是什么样的,想不想见识到真正的光明,想不想从此以后改变命运,走跟以前完全不一样的路。” 究竟想不想呢? 耳边的声音并不是他的幻想,而是真实存在的,他现在真真切切的遇到了必须立刻做出选择的事情。 他不清楚光明是什么,但隐约知道那是上面才拥有的东西,并且村里的长老肯定都知道光明的存在,只不过长老们从未告诉过村里的人,若不是他无意中听到,他也会跟村里所有人一样,永远都不知道上面的存在。 长老们为什么从不告诉村里人?是因为上面太不好,还是因为上面太好了? 这些事情响尾蛇知道自己是绝对想不清楚的,而且就算他去问长老也肯定不会告诉他。 这一切都是他这辈子不曾接触过的秘密,但有一点他清楚的很:他见识过光亮,知道光亮对于阴暗的下面的作用。 在光亮的照耀下,他能看清楚石壁的颜色,能看清楚自己手掌的颜色,终于知道自己周围的一切原来不都是黑乎乎只有形状的,它们还有各种各样的颜色。 “我想。”响尾蛇很肯定的说。 未知的一切都代表着恐惧,他的内心在恐惧,对于未知的所有一切都恐惧无比,如果可以的话,他肯定会选择拒绝,选择重新回到村子里,继续过以前那样的日子。 可偏偏叫他见识到了什么是光亮,叫他知道了周围的一切原来还有另外一副样子。 这些见识让他这辈子都忘不了。 所以他想见识见识那不一样的上面,愿意接受那些让他本能觉得恐惧的未知。 “我想,我愿意。”他又重复了一遍,是说给别人听,也是说给自己听。 “你现在还不能睁开眼睛,不过可以透过眼皮和蒙在眼睛上的黑布略微的感受一下……”花树幼崽伸出爪子轻轻戳了一下响尾蛇盖在眼睛上的黑布,“仔细地感受一下。” 空洞里原本关闭的妖灯瞬间打开,明亮如昼。 响尾蛇下意识瑟缩一下,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强悍的光亮,以至于哪怕是他的眼睛隔着黑布和眼皮,也还是觉得很难受,恨不得彻彻底底的把眼睛挡住,不去感受那让他难受的光亮。 但理智上响尾蛇知道自己在接触一辈子都没接触过的存在,这种感觉虽然很难受,但代表了很重大的意义。 “难受吗?”花树幼崽问。 “有一点。”响尾蛇老实道。 “不着急,你先适应半个时辰。”花树幼崽淡定道,“慢慢来,约莫一个时辰以后就行了。” 并不是什么都不做的等待一个时辰,而是慢慢的适应隔着黑布的光亮半个时辰,之后拆掉黑布,闭着眼睛,只隔着一层薄薄的眼皮感受外面的光亮,等足了一个时辰,再按照身边的声音的吩咐,眼皮睁开一点点缝隙。 仅仅只是一条缝隙而已,但这已经足够了。 响尾蛇看到自己眼前站着一个模样十分古怪的小家伙,他头上有着浅色的花,还有一些小花苞正在慢慢开放,看着有些古怪。 他就算是只知道村里那些孩子的轮廓,但也知道他们头上定然是都没有花的。 “模样倒是不稀奇。”五皇子冷笑。 “他没有锯齿。”燕洵反击。 “模样到底是太像了。”五皇子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当初燕大人推测那些怪物是城中少年变化而成,现在呢?” 曹芹芹到现在也还是白发少年的模样,只不过没有神智,有些凶残,跟怪物差不多。而那些怪物的存在肯定不是空穴来风,燕洵和小幼崽们便推断过怪物和少年们的关系。 当初燕洵已经知道城中死去的少年们都不是普通人能接触的,便从中推断出来少年们的尸体都是被怪物带走,再进一步推断是被带走的少年们很有可能变成了怪物。 毕竟当初燕洵并不知道地下还有人,并且还有这么多人。 “此一时彼一时。”燕洵并没有否认当初的推断,“下面究竟是什么样连五皇子都不知道,现在又何必急着下结论呢。” “哼。”五皇子冷哼,有些后悔当初告诉燕洵自己并不知道地下的事儿。 他原本想着燕洵不能这么快的找到入口,而他却可以找机会见见赵元汀,他不知道的情报赵元汀未必不知道,到时候便可以拿着情报跟燕洵交易,获得更多好处。 两个人说话都没有避着响尾蛇,不过响尾蛇也没有心思去在意他们说的话,他一下睁开眼睛又赶忙闭上眼睛,再重复睁开,一点一点的适应光亮,一边好奇地看着空洞里面的所有人。 好几只看上去小孩模样,但感觉又不是小孩的小家伙,竟然还有一只那么小的小家伙,过了一会儿响尾蛇看到小黑,这才发现竟然还有更小的。 还有一个身上满是龙鳞痕迹的人,响尾蛇不太确定他是不是人,还有一个青面獠牙,一看就知道不是人的人,他自个儿占据了一个角落,似乎是跟其他人关系不太好。 所有人中,只有一个看上去正常一些,模样十分好看,就是有些瘦。 响尾蛇发现他们身上的衣裳也都很奇特,跟自己身上穿着的灰黑粗麻的衣裳形成鲜明对比。 “饿不饿?”花树幼崽问。 “不饿。”响尾蛇下意识道。 平日里响尾蛇一般一天就吃一顿饭,偶尔饿了的时候会吃一点果子,那些肉虽然吃了就能有力气,但味道实在是不怎么好,响尾蛇不喜欢吃,只有实在是没力气的时候才会吃一点肉。 “如果你当真做了决定的话,往后就不能再吃你以前吃的那些东西了。”花树幼崽严肃道,“我的建议是你以后再不能吃那些东西,倒是可以吃我们带来的干粮。” “带的干粮有很多,匀出一点给他是足够的。”蛋弟弟赶忙道。 “镜大人,把妖锅拿出来,给他煮点儿粥。”燕洵便道,“饿了的时候可以喝一点,正好趁着这个功夫咱们商量商量,看看接下来该怎么办。” 响尾蛇还没来得及拒绝便看到镜枫夜拿出一口古里古怪的妖国,又放了点水进去,不一会儿就有热气冒出来,他又拿了一小块干粮放进去,就有前所未有的香味冒出来。 从未闻到过的香味。 响尾蛇使劲咽了口唾沫,他以为自己是不饿的,但现在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饥饿。 粥很稀薄,颜色其实有点古怪,用铁盒装着,里面还特别放了一点蜜糖,香味中便有了甜丝丝的味道。 “尝尝。”燕洵端着铁盒递过来,“慢慢喝一点,适应了再继续喝。” 响尾蛇双手接过铁盒,小心翼翼的闻了闻,又小心翼翼的喝了一口,他的眼睛顿时就亮了,这东西果真是跟闻起来一样的,特别特别好喝,是他这辈子喝过的最好喝的粥。 粥里的东西很多都是没见过的,或者说响尾蛇几乎全都没见过。 他甚至是都没见过这么方方正正的铁盒。 “这东西是作坊里造出来的,炼钢厂那边产出钢锭,直接送到作坊里上车床,一小块钢锭就能做出来这么一个完整的铁盒。京城商场就有卖的,不过价钱并不便宜,还限购,寻常百姓并不会买。”蛋弟弟懒洋洋的解释,又见缝插针地问,“你村子里是怎样的呢?平日里吃饭都用什么?” “用手。”响尾蛇回答,“很多人都吃肉,不过我不爱吃。每次吃肉手上总是有一股子血腥味儿……” “知道是什么样的肉吗?”蛋弟弟又问。 响尾蛇点头,“是村子里养的猪,那东西很么都吃很好养活……以前的猪长得慢,还凶,前几年长老们不知道从哪儿捉来的猪仔,长得很快,而且还温顺。” 村子里养了猪,也有猪圈,这东西好养活,长得也快。 “原来如此。”蛋弟弟若有所思道,“这猪怕是从外面运进来的。哦,对了,你可知道外面有很多很多蝙蝠诡音半成体,也就是你说的神,它们不会攻击你吗?” “我不知道神平日里都在什么地方,外面又是什么地方……”响尾蛇赶忙道。 “外面就是你平日里待的地方啊,现在咱们所在的地方原来都是土,是我哥哥们挖出来的空洞。”蛋弟弟解释,“我们这些外来者一旦露面就会被蝙蝠诡音半成体攻击,不知道为什么。” 蛋弟弟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十分清楚。 幼崽们也都很清楚,他们跟响尾蛇最大的不同就是一个从出生起就在下面生活,而他们则是从上面闯进来的。 “村里的长老也去过上面吧?他们会被蝙蝠诡音半成体攻击吗?”蛋弟弟又问。 响尾蛇愣了一下,忽然想起来,长老们跟长老们也是不一样的。 第571章 “去过上面的长老回来以后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还是跟以前一样。”响尾蛇直觉上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一些问题,只是他一时半刻的想不明白。 “长老们回来要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燕洵问,“从上面回来做的第一件事,比如说换衣服、见什么人,亦或是吃了什么。你且仔细想想,只要长老们做过,就一定会有蛛丝马迹留下。” 通常情况下村子里都很安静,尤其是像响尾蛇这种从未见过光亮的人来说,听力尤其的好,甚至是已经练就了辨别声音的本领,所以基本上只要村子里有点动静他就一定能听到。 可能有些声音当时没放在心上,但响尾蛇是一定知道的。 此时他按照燕洵的引导慢慢回想,终于想起来,“每次有长老从外面回来,那边都会准备最新鲜的肉,不管是什么时候,长老们只要回来就会吃肉,这么多年都没有改变过。” 以前只以为这是长老们的习惯或者是规矩,亦或是从外面回来的长老们都饿了,现在再仔细回想,总觉得处处都是玄机。 这么多年不管长老们什么时候从外面回来,第一件事一定是吃最新鲜的肉,从未改变过。 “以前只以为长老们离开村子是去了别的村子,亦或是镇上,现在回想起来,应该不是这样。”响尾蛇的声音低了下来,“他们离开村子是去了上面,并且瞒着所有人。” 整个村子里只有少数人知道真相,并且把这个真相隐瞒了很多年很多年。 “你有新鲜的肉吗?”燕洵问。 “恩,我家中存了很多。”响尾蛇小口小口地喝粥,想着家中那些难以下咽的肉,便道,“不过肉很难吃,我很少吃,分给我的肉基本都在家里,你们想要的话,我就都拿来。” “好。”燕洵点头。 响尾蛇爬起来,有些好奇地看了看自己的手脚,这种感觉十分新奇,反正他怎么看都看不够。 “想看看你自己的样子吗?”蛋弟弟凑过来,“你长得很好看,所有的比例都十分完美,便是我阿爹也都不如你好看呢。更重要的是,你是人,跟那些……完全不一样。” 跟那些模样同样好看,但完全不是人的怪物们完全不一样。 “怎么看?”见识到了模样都不一样的小幼崽们,响尾蛇便也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喏。”蛋弟弟变戏法似的拿出一面镜子,“你且仔细看看,里面的人就是你。” 响尾蛇下意识看过去,看清楚镜子里面的人之后吓了一跳。 脸色惨白惨白的一点血色都没有,嘴唇的颜色很浅很浅,眼睛泛红,眉毛很淡很淡,耳朵不知道怎么的有个豁口,看样子应该是很久以前伤了的,不过响尾蛇自己倒是没有印象。 模样倒是不难看,可还是一眼就能看出来跟燕洵不一样,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 “很好看。”蛋弟弟肯定道,“你这样的汉子若是到了上面,不知道会有多少小娘、小哥的动心。” 这句话响尾蛇明白,村里头体格健壮的汉子总是更受欢迎一些,不过没有人会在意容貌,因为彼此都不知道对方长什么样,一般只会在乎年龄、体格等等。 如果能看清楚彼此容貌的话,应该也会有人在意的。响尾蛇这么想着,一路上闭着眼睛顺着通道爬了出去。 终于到了外面,再次来到彻底没有光线的环境中,响尾蛇下意识回头看身后的石壁,发现石壁已经恢复如初。 一切都好像是他的幻想一样,不过蛋弟弟的话还萦绕在耳畔,“给你一个小玩意,藏在身上不要让人发现,等你拿了肉回来,不用再来这个地方,还是去你以前经常待的地方,我会过去找你。这个通道马上就会废弃,便是你找过来也是进不去的。” 他毫不怀疑蛋弟弟说的话,而藏在身上的那个小玩意就是证明,证明他没有在做梦。 重新回到熟悉的地方,响尾蛇强迫自己暂时忘记那些光亮,神色如常地回了村子。 家中还有不少肉,一块一块地随便挂在墙上,全部都散发着一股很不好闻的味道。响尾蛇拿起来挂在身上,手摸到肉,实在是想不明白为什么村里那些汉子那么喜欢吃肉,明明很难吃。 身上挂满了肉,味道霎时变得难闻起来,不过村子里到处都是这种味道,响尾蛇这样倒是也不怎么突兀。 临出门的时候,家门口有人路过,还问了句,“出去?” “恩,有几个打算投奔咱们村的,我拿点肉去看看,回头还得找长老说说这个事儿。”响尾蛇神色如常道,“你暂且不要告诉别人,万一那些就是来讨饭的,回头我还得吃挂落。” “成,你放心去就是。”那人一边说着一边还感慨,“可能是哪个村子对神不敬……” 对神不敬就有可能被神惩罚,运气好能从村子里逃出来,运气不好就只能送命,等着别的村子的人去收拾,彻彻底底的抹消那个村子。 这种事虽然不是经常发生,但并不是没有,那些侥幸逃出来的人通常不会被别的村子接收,因为害怕被神连累,于是他们就会变成乞丐,轮流去各个村子乞讨过活,所以响尾蛇这么说并没有人怀疑。 一路上带着肉走,越走越远,为此响尾蛇还特地转了好几个圈,就是怕有人注意到他。 等终于确定没有人注意到,也没有人跟着,响尾蛇这才重新回到他经常待的地方。 现在这个时候看不到上面的光亮,一切都跟别的地方一样,半点光亮都没有。 响尾蛇拿起挂在身上的肉,借着掩饰轻轻地戳了下藏在身上的机关。 早有准备的幼崽们立刻行动了。 不过这回响尾蛇不是坠落下去,而是身体忽然拔高,从原本头顶的地方进了石壁。 “跟上。”蛋弟弟低声道,“现在暂时不能有光亮,需要先测试你带来的肉。” “我懂。”响尾蛇赶忙撵上去。 进了空洞里面,虽然没有点亮妖灯,但响尾蛇还是清楚的看到,这个空洞并不是原来的,也就是说在这么短的功夫里,幼崽们又重新换了新的地方。 “味道还挺大。”燕洵笑道,“先等等,需要测试一下。” “好。”响尾蛇就站着不动了。 他看到花树幼崽哒哒哒跑过来,拿着小刀割了一点肉,又哒哒哒走到一旁,也不知道怎么捣鼓的,过了一会儿花树幼崽就说:“果真是跟咱们猜测的一样,这肉一旦见光就会发生变化。现在工具都不在身边,我只能暂时猜测……” 说到这里花树幼崽顿了一下,语气变得郑重许多,“肉里面有很多放大镜便能看清楚的东西,并不是普通虫子,而是一种……怪物,有着微弱的妖力,但又不是妖怪,这东西见光死。” “外面的蝙蝠诡音半成体之所以不攻击吃了肉的人,应该就是因为他们吃了肉,体内有这种怪物。” 燕洵听明白了,举一反三道:“而一旦到了上面见了光,体内的怪物便会消亡,再次回来就得马上吃肉,否则就会被蝙蝠诡音半成体攻击。” 这样一来一切就都能连起来,就都能解释清楚了。 所以燕洵想要出去,想要不被外面的蝙蝠诡音半成体攻击,就必须得吃下这些肉,并且不能有任何处理。 “给我一块。”燕洵立刻道。 “大人,我先吃。”镜枫夜赶忙道,“我先吃,看看会有什么反应……” “镜大人先吃。”花树幼崽也赶忙说,“我们都先尝尝。那怪物既然跟妖力有关系,按理说我们应该自己就能控制得住,就算不行出去也有法子……” 花树幼崽说的是光明幼崽,就算外面的光没有用,光明幼崽也会锁住光明,帮他们祛除体内有一切不好的妖力。 燕洵也说,“这倒是,实在不行咱们就撤退,左右已经得到了足够多的情报。” 所以这肉他必须得吃,而且是不经过任何处理的就直接这么吃下去。 黑暗中镜枫夜拿了一块肉,没有犹豫的啃了一口,然后慢慢地咀嚼,吞咽下去。 因为看不清楚,于是镜枫夜咀嚼的声音便仿佛无限放大似的,听上去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味道如何?”燕洵就站在旁边,甚至是直接靠在镜枫夜身上。 镜枫夜咽下去最后一块肉,拿了帕子仔细地擦干净手掌,确定没有那种粘腻的感觉了,这才说:“很难咬,大人怕是咬不动,需得捣烂了直接吃肉泥。能感觉到那东西,数量很多,在四肢百骸游走,妖力能略微影响,但想要完全控制却是不行。” “我们跟镜大人的感觉一样。”花树幼崽也吃完了一块肉,“味道不太好。不过我们是我们,大人是大人,至于五皇子究竟如何,不好说。” 五皇子既不是人,也不完全是妖怪。 “给我一块肉。”五皇子冷着脸上前自己拿了一块肉,他不可能现在灰溜溜的回去,亦或是单独待在这地方,他必须要跟着燕洵,所以为了不被外面的蝙蝠诡音半成体攻击,他必须也要吃下去一块肉。 爪子里的肉软趴趴,还有诡异的粘腻的感觉,又想到这里面还有许多用放大镜就能发现的那种诡异的虫子一样的怪物,五皇子身上起了一层的鸡皮疙瘩,他使劲闭了闭眼,任命的撕咬下一块肉。 口感不好,味道更不好,五皇子虽然先前一直不见天日,但燕洵并没有苛待他,他平日里吃的都是美味佳肴…… 第572章 “难吃。”五皇子很嫌弃的说,但他并没有把嘴里的肉吐掉,而是皱眉咽了下去。 就算再难吃他也得吃下去,他一定要跟着燕洵和幼崽们,看看他们究竟能发现什么秘密。 角落里,镜枫夜拿了一块肉放到铁盒中,一下一下的捣碎。 “拿过来。”燕洵冲着镜枫夜伸手。 “味道很不好。”镜枫夜低声道,“大人没见过这种味道的。” 不像他和幼崽们,当初被困在鸿胪寺的时候,他们吃过很多东西,尤其是那种用发霉的粮食制作的面饼又继续发霉,味道和口感都实在是说不上好,但那已经是幼崽们能吃到的难得的美味了。 但是燕洵没吃过那么难吃的东西,他吃的从来都是味道极好,甚至是色香味俱全的。 “没事。”燕洵伸手,没感觉到镜枫夜把铁盒放到自己手中,便低声道,“味道再不好我也尝不到的。现在我已经尝不出任何味道了,所以其实我比你们感觉都要舒服一些。” 镜枫夜一愣,“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就刚才。”燕洵原本没打算说出来,不过现在倒是说出来的好时机。 “大人在撒谎。”镜枫夜的手有点抖,他使劲捏着铁盒,在上面捏出清晰的指印,这才勉强稳住,把铁盒放到燕洵手中,“没想到会这么快。” 先前确定燕洵只是听不见,且坚持了那么多日子都没有再继续恶化,镜枫夜甚至是还跟小幼崽们一起商量过,觉得以燕洵现在的身体应该还能撑很长很长的日子。 结果在所有人都不知道的时候,燕洵已经失去了味觉。 燕洵端着铁盒,摸索着拿着勺子,舀了一口肉放到嘴里,尝不出任何味道,只能感觉肉捣得很烂,嚼起来并不费劲,再别的就尝不出来了。 一勺一勺,一点一点的吃掉铁盒里面的肉,燕洵擦了擦嘴道:“这很正常,而且也不影响什么。” “可是……”蛋弟弟的声音带了哭腔,“阿爹。” 现在能说什么,又能做什么? 所有的办法都想过了,全部都无济于事,又能说什么呢?便是说什么也都是没有作用的,也只能什么都不说,再继续绞尽脑汁的想办法。 角落里,五皇子也已经吃完整块的肉,他腹痛如搅,捂着肚子微微蜷缩,却又不肯认输,冲着燕洵嘲讽道:“也得亏你能面不改色的吃下那么多美味,连我都被你骗了过去。” 他几乎是日日夜夜盯着燕洵,却从未发现燕洵早已失去味觉。 “美味自始至终都是美味,为何不能吃呢?”燕洵淡定地看向五皇子,“倒是你!吃进去的怪物能用妖力控制吗?若是控制不了你就回上面,回大妖车找蛋红红帮忙。” “我不回!”五皇子倔强道。 燕洵没再说什么。 都吃了肉,响尾蛇身上还剩下不少,他自己是完全不想吃的,便就这么挂在身上领着大家从藏身的地方出来。 最先钻出来的是蛋弟弟,他在外面溜达一圈,甚至是还去挑衅了一把挂在石壁上的蝙蝠诡音半成体,果真是没被攻击,甚至是蝙蝠诡音半成体根本没有理会他。 这就成了。 剩下的人这才出来。 外面完全是黑暗的,只能感觉到一些大概的轮廓,具体的根本看不清楚。 尤其是对于习惯了生活在阳光底下的人来说,此时完全舍弃妖灯,彻彻底底的在黑暗中行走,这实在是有些艰难。 不过就算再难也不能打开妖灯。 “去村里。”燕洵道,“就按照咱们先前说好的,我是你亲戚,镜大人是我的汉子,这些幼崽都是我们的孩子。蛋弟弟藏起来不露面,这样的话也就寻常了。” 幼崽们虽然多,但这跟上面不一样,下面的村子平日里基本上没别的事情,吃饱了就睡,睡了就生孩子,生完了继续吃,继续睡,基本上成亲三五年还能活着的人家中都会有好几个孩子。 孩子有的长得快有的长得慢,幼崽们虽然看上去个头都差不太多,但非要说他们是兄弟的话,也不是不可能。 “好。”响尾蛇点头,自个儿打头,后面燕洵和镜枫夜跟上,再后面是一连串的小幼崽们。 进村的路曲折蜿蜒的,还有一些桥,不知道路的肯定进不来。 燕洵努力睁大眼睛想要看清楚村子,却只能隐约看清楚一些轮廓,不过能确定的是,村子所处的地方应该是一个极大极大的空间,上面的顶是看不清楚的。 且村子周围有一些陡峭无比的山峰,从来没有人爬到上面看过,燕洵觉得这些应该是用来支撑地面的存在。 一路进村都没遇到人,不过能听到一些动静。 有猪圈里的动静,听上去声音有些不一样,感觉这些猪更凶,远不如上面的猪温顺,但就算是这样,也是响尾蛇见过的非常非常温顺的猪了。 还有一些人家正在做一些必须马赛克的事情,能听到一些压抑着的必须河蟹的声音。 “哼。”五皇子很不自在,忍不住冷哼一声。 他知道那些声音代表什么,但通常情况下,谁家是这么大张旗鼓的,一般都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亦或是都把下人打发的远远的,只留下一些贴身伺候的。 而此时五皇子走在村子里,总感觉别扭,好像地位调换过,自己成了下人似的。 “到了。”响尾蛇小声道,他见过五皇子的模样,心里头有些害怕五皇子。 虽然小幼崽们的模样其实也都有些古怪,还有镜枫夜身上满是龙鳞痕迹,也是跟燕洵都完全不一样的,但响尾蛇就是不怕他们,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 “这就是你家?”好没进去燕洵就能感觉到一股十分明显的水汽和霉味,还有一股十分让人难以接受的臭味,但这比起路上经过的一些人家已经好多了。 燕洵打算进去看看,忽然镜枫夜拉住他的胳膊,低声道:“有人来了。” 而且来人已经发现响尾蛇带回来这么些人,如果现在躲进去肯定是欲盖弥彰,倒不如在外面等着,让响尾蛇应对应对。 “响尾蛇,你怎么把他们带进来了?”来人竟然还知道响尾蛇是出去给这些人送吃的这件事。 后面五皇子微微挑眉,赶忙低下头不让对方看到自己脸上的轮廓,他毕竟青面獠牙,虽然乌漆嘛黑看不清,但脸上的轮廓还是能看出来的。 “五长老。”响尾蛇赶忙道,“我原本就打算给他们一些吃的直接打发走就行了,结果问了问才知道他是我一个兄弟。当年我爹娘还在的时候,不是还给我生了一个哥哥,当时觉得不好养活就扔了,结果叫人捡了去……” “那边哥哥的爹娘成亲一年都没生出孩子,这才着了急。他们后来还专门来打听过,知道是我家丢了孩子,不过没打算把我哥还回来。” “前阵子那边出了事,他们这才告诉我哥真相,叫他逃出来投奔我。” “你说我能咋办,不得先带回来。我也正想着先叫我哥待在家里,我再去找长老们,问问这个事儿究竟咋样……” 说起来也是燕洵运气好,遇上的响尾蛇这么个有些特殊的人。 响尾蛇跟村子里的大部分人家都不一样,旁人家成亲以后就开始生孩子,基本上家家户户都至少有三个孩子,但当初响尾蛇爹娘成亲以后,过了好几年都没能生出孩子,好容易生出一个小哥儿,结果却是个体弱多病的,没能活多久就没了,后来又生了响尾蛇,再往后就死活生不出来了。 爹娘去的也早,响尾蛇又没有兄弟姐妹,从很小的时候就一个人过日子了。 不过就算是一个小孩子过日子其实也不难,村里的肉都是分配的,按照人头分配,都会有,不用争不用抢,果子山上就有很多,而且很多人都不爱吃,也是应有尽有,河里的水更是饮用不尽。 反正饿了有吃的,渴了有喝的,总能长大的。 而响尾蛇从小就不爱吃肉,也没有人管,他就很少吃肉了。 他不想找小哥儿,也没有人管,村里的长老倒是提过几句,不过也只是提了几句而已,于是响尾蛇就一直是一个人。 现如今响尾蛇忽然把哥哥带回来,这也说得过去。 “成,只要身份能确定,就叫他暂时留在村里,回头我跟其他长老商量商量,再看看往后该怎么办。”五长老倒也没为难响尾蛇,而是看着燕洵上下打量,确定他是个小哥儿,且看上去身体很不好以后,就有些信了。 不过看到燕洵身后的幼崽们以后,就有咕哝了句,“倒是很能生。” “哎,谁知道一年一个。”燕洵有些伤感道,“当年我爹娘若也同样如此就好了,响尾蛇也不至于一个人这么多年,好歹有兄弟帮衬,说不定现在已经成亲了。” 这话倒是没错,如果响尾蛇有人管有人问,他又怎么会一个人这么多年。 “五长老,我就在响尾蛇家里,你要是有事直接来找就成。若是不准备让我留在村子里,我马上带着我家汉子和孩子们走,不为难你们。”燕洵主动道。 他不但主动跟五长老搭话,甚至是学着响尾蛇的那种很微妙的语气也惟妙惟肖。 也正是因为口音问题,五长老这才打消了心中的疑惑,让燕洵带着幼崽们进了响尾蛇的家。 进到家中,响尾蛇就不敢随便说话了,他是知道村里人的,所有人的听力都特别特别好。 第573章 响尾蛇的家跟上面的宅子不一样,不分正房、偏房、厢房、院子、大门等等,进门就是房子,里面又是单独隔出来的小一点的房子,用的大块大块的石头垒砌,缝隙用泥巴糊上,大约盖到伸手能够到的高度就行了,再上面就是屋顶,盖了一些东西,摸上去有些潮湿,隐约还能挤出水来似的。 “家里基本所有地方都空着,住哪儿都成。”响尾蛇说完了又冲着燕洵比划。 村子里的宅子都是这样的,有些人家孩子多,还会把现有的房子再从当中隔开,一分为二,这不就多出来一间。 “知道。”燕洵赶忙道,“有个存身之地就挺好,这还有什么不知足的,我跟孩子们不知道有多高兴。” “那就好。”响尾蛇松了口气。 幼崽们也都很自然的去各个屋子都看了一遍,又跑回来跟燕洵说话,语气都很欣喜的样子。 “虚伪。”五皇子冷哼。 响尾蛇和燕洵说话是一语双关,这些小幼崽们也都个顶个的戏精,装模作样的去各个屋子里都看过了,一副终于找到存身之处兴高采烈的样子。 五皇子可是清楚的,燕洵的吃穿用度不用说,他就算是被皇帝困在宫里,也吃的用的也都比皇帝的还要好,小幼崽们平日里不说吃的都是山珍海味,但就算吃的是家常饭,那也是绝对的与众不同。 眼前的环境跟平日里小幼崽们所处的环境比起来,那可真是差远了。 五皇子毫不掩饰自己的嫌弃,他好歹也是天潢贵胄,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便是变成现在这幅青面獠牙的模样也是从未接触过眼前这种环境的。 “这已经很好了……”燕洵叹了口气道,“都是经历过苦日子的人,哪里会嫌弃这么好的地方。” 小幼崽们曾经在最初的鸿胪寺中受过苦,燕洵虽然这辈子过得很舒坦,可他上辈子过过比现在更苦的日子,况且他现在的身体每况愈下…… “我们还是想想办法,看看怎么样才能求长老把我们留下吧。”花树幼崽道,“我过够了颠沛流离的日子了,每回去那些村子外面要吃的他们都恨不得打死我们,可那件事……跟咱们又有什么关系。这回好不容易阿爹找到了亲兄弟,咱们一定要想法子留下。你说是吧,表哥?” 旁边小幼崽紧跟着点头,目前来看,戏就是这样的。 五皇子也有身份,是幼崽们的表哥,是镜枫夜那边虚构出来的一个莫须有的兄弟家的孩子。 当时在空洞里确定关系的时候五皇子就在旁边,他嗤之以鼻,并不放在心上,并且也不打算承认幼崽们给他杜撰出来的这个身份。 “小花少说几句,你表哥也是倒霉,当初要是不来家里投奔也不会摊上这样的事儿,哎。”燕洵也装模作样的叹气,又转头劝说五皇子,“你也是,甭管咋样咱们有了存身之地就是好事,你可别再生事了。” “就是。”花树幼崽还跟着附和。 五皇子气得头顶冒烟,偏偏这话怎么看都是燕洵和幼崽们在理,倒是他成了个无理取闹的人。 “响尾蛇,咱们不耽搁功夫,你现在就去找五长老问问情况,看看能不能叫他帮着去打听打听其他长老们的口风,早知道长老们的想法咱们也好早做打算。”燕洵见着响尾蛇僵着身体不动,知道他是被五皇子吓到了,赶忙打发他去忙活。 响尾蛇如释重负,赶忙从家里出来。 家里头只剩下自己人,燕洵便打发幼崽们自个儿待在屋子里,自己则是到大门口站着,一边观望外面一边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两边的邻居都有动静传出来,一家在做需要马赛克、河蟹的事情,一家似乎在喂猪,那猪吼吼的叫着声音十分凶,倒不像是家养的猪,有点像野兽一样。 头顶偶尔有扇动翅膀快速飞过的声音,燕洵知道那是蝙蝠诡音半成体。 说起来也奇怪,明明村子并不平静,各种各样的声音多得是,但蝙蝠诡音半成体就是不会模仿他们的声音,而当初燕洵和幼崽们刚闯下来的时候,蛋弟弟说了句‘是我’,就有蝙蝠诡音半成体模仿的惟妙惟肖。 “外面凉,进屋吧。”镜枫夜从屋里出来,见着燕洵站在门口一动不动,就有些担心燕洵的身体状况。 “我很好。”燕洵吸了口气,慢慢靠在镜枫夜身上低声道,“我就是有点担心。” 担心模仿‘是我’的蝙蝠诡音半成体去见村里的长老,被长老听到那句话,从而暴露他们的存在。 “他们就是无处不在的眼睛,如果咱们当真要留下的话,自然是要承受‘神’地考验的。”镜枫夜摸了下燕洵的手,冰凉冰凉的,心里头就有点难过,现在燕洵已经无论如何都不能让自己的手暖和了,“进屋吧,响尾蛇会帮咱们的。” “希望能通过考验。”燕洵自然明白镜枫夜话里的意思,他也是话中有话的说。 其实外面一点都不冷,因为几乎没有风,就是太潮,总觉得身上的衣裳很快就湿漉漉的,身上好像也始终都不干爽似的。 屋子里面有一股不好闻的发霉的味道,燕洵不太想回去,便站在门口等响尾蛇,镜枫夜也没再催,就陪着他等。 响尾蛇去得快,回来的也快。 带回来的消息也没什么好瞒着人的,响尾蛇在家门口就说了,“五长老带着我去见了几位长老,没说让你走,也没说留下你。不过五长老私底下跟我说了,下一次献祭很快就要开始,长老们都忙那个,怕是暂时顾不上你,约莫得等到献祭以后才能有空闲。” “不过估计只要你能撑过献祭,基本上也就能留下了。” 毕竟献祭是给‘神’,只要献祭过了燕洵还好好的话,那自然就通过了‘神’的考验,也就没有离开的必要了。 长老们的话说得半真半假,空闲肯定是有,但暂时没决定燕洵的去留这件事是真的,只不过要用献祭考验燕洵而已。 这里面还有一个更深层次的意思,五长老没对响尾蛇说,响尾蛇自己也没有想那么多,但燕洵却几乎瞬间就想明白了。 “那可太好了。”燕洵欣喜道,“快进来,跟这些小崽子熟悉熟悉,往后还要靠你照料呢。” “哪能。”响尾蛇知道这说的是客套话,他何德何能能照料这些极有能耐的小幼崽,他被照顾还差不多。 “快进来。”燕洵让响尾蛇进来。 进了屋子里面,镜枫夜便往门口一站,挡住了门口。 蛋弟弟从燕洵身上钻出来,跳到石头上,严肃着小脸冲着响尾蛇比划。 响尾蛇要很用力才能看清楚小小只的蛋弟弟比划的动作,看清楚以后他吓了一跳,险些叫出来,赶忙比划,“不是的,没有,我不知道,五长老也没说,不可能。” “很有可能。”蛋弟弟还是很严肃,“每年村子里不管选谁,谁都不会乐意吧?” 就算被选中以后也是自愿献祭给‘神’的,但那是因为没有别的更好的选择了,就像白狐那样,认命了。 那么如果有别的选择呢? 选村子里的谁都一样,谁也都不会有怨言,因为所有人的命运都是一样的,但如果他们当中有几个人被选中的话,可以退出让燕洵、镜枫夜、五皇子,甚至是幼崽们顶上呢? 虽然都是一样生活在下面的人,但同一个村子的人总是要更亲近一些,外面来的人总是要远一步的。 是人就有私心,那些什么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的说法,是‘佛’说的,天底下能达到‘佛’那个境界的又有几个人? 这样的道理一讲,响尾蛇立刻就明白了,他有些垂头丧气的,“不能这样。” “没事,若当真是这样,倒还省了不少事。”燕洵正想多了解一下村子,只是现在还不能太随便的出门,有很多不方便,若是当真被选中的话,便至少能接触的更多了。 而另外一边村子里的长老们也终于碰头,说完献祭的事儿,便提起了燕洵这些人。 “若当真是那边来的,现在咱们倒是不好撵走,得等献祭结束再说这个事儿。” “还是要谨慎,找人去看看响尾蛇有没有被骗,万一是上面……” “不能吧,上面不可能有人下来,就算是响尾蛇被骗了,估计那也是骗吃骗喝的。” “特殊时期还是要精神,现在上面也不太平。” “回头我亲自去看看。” “不可能是上面的,否则……不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几个长老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完便很快散了,紧接着其中几个长老包括五长老就都不约而同的来找响尾蛇。 响尾蛇一直精神紧绷,见着好几位长老来,顿时紧张起来,堵在门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屋里燕洵接连不断的咳嗽,倒不是伪装的,而是屋里环境太差,他身体又不好,已经病了,嗓子疼,说话声音都变了。 “响尾蛇,是长老们吗?快进来。”燕洵一边咳嗽着一边说。 响尾蛇便让开,让长老们进屋。 几个人全都进了屋,不着痕迹的盯着燕洵和镜枫夜看。 燕洵皱眉,没想到这些长老警惕性还挺高,倒也难怪这么多年都把上面的秘密守住了。 “各位长老,我也知道来投奔响尾蛇是不太好,可若是只有我跟我家汉子也就罢了,还有那么些孩子可怎么办。”燕洵缓缓开口…… 第574章 “你要如何?”五长老眯起眼睛看燕洵。 “让我祭献。”燕洵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成拳头,微微低头不让对面的人看自己的眼睛。 长老们几乎全都呼吸一滞,五长老更是有些头皮发麻。 原本他们便商量过,准备让燕洵祭献,这样就能让村子里活一个人,只不过长老们都觉得此事应该徐徐图之,五长老甚至是打算私底下找燕洵,避开孩子们说服他。 没想到燕洵竟然主动开了口。 祭献就是死,就算村子里被选中的人知道只能走这条路,也绝对不会有人主动站出来。 若是能苟活,谁又愿意去送命呢? “咳……咳咳……”燕洵捂着嘴惊天动地的咳嗽,好一会儿才微微喘息道,“我这个样子怕是也活不了多久了,倒是不如给村子做点贡献。” “大……”镜枫夜张了张嘴,知道就算是自己也阻止不了燕洵便只能闭上嘴,默默地看着他。 里面屋里,五皇子扭头看站在旁边一动不动的花树幼崽,冲着他比划,“他这是要跳火坑!若是没了你们,他还能喘几口气?就怕还没等到祭献就没命了!” “不会。”花树幼崽摇头,“大人会活着,一定。” “你们为什么不阻止他?”五皇子有些激动,“凭借你们的能耐,能把这地方闹得翻天覆地吧?一力降十会,到时候甭管什么魑魅魍魉都能挖出来,何至于这样!我是看他不顺眼,可也不想就叫他这么不明不白的送命!” 想当初他手底下的那些怪物藏得好好的,不就是因为燕洵的一句话,直接把所有的驿站给掀翻,所有的怪物都炸了个稀巴烂,要不然他何至于现在孤家寡人一样,手底下得用的人太少太少。 况且他视燕洵为毕生对手,总要等燕洵状态好的时候,旗鼓相当的比划一场,到那时候燕洵若是当真送命,也算是死得其所。 哪能就这么窝窝囊囊的送命。 “当真是不知道他怎么想的。”五皇子颇为恨铁不成钢,气得头顶几乎冒出火焰。 “我们只听的大人的话。”花树幼崽冲着五皇子比划。 所以不管五皇子说什么,幼崽们都不会听的。 “你们……”五皇子气得说不出话,他伸爪子点了点花树幼崽,继续比划,“倘若我拉拢你们你们不听也就罢了,现在我说的是正经事。燕洵现在什么样你们难道还不清楚吗?就他那个样子,跟豆腐似的,风一吹就散了。” 被选中的人是要被长老们带走的,直到祭献开始,村里的其他人才能再见一面,再往后就是永别了。 所以现在燕洵忽然说出这样的话,又正中长老们的下怀,他是要被立刻带走,且镜枫夜是不能跟上去的。 这要燕洵如何活? “你们还不如我!”五皇子恶狠狠地比划,又用爪子狠狠地掐自己的脖子,然后晃了晃脑袋,把爪子藏到衣袖里,抬腿走了出去。 “你出来做什么?回去。”燕洵上前推五皇子,生怕被长老们看到似的。 五皇子拽了燕洵一把,把他推给镜枫夜,再开口声音就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细细的跟小哥儿似的,“他好歹还跟响尾蛇是亲戚,我却是个孤魂野鬼。便是留在村里怕是也不合适……算我一个吧。只求你们以后对孩子们好一些,不要亏待他们。” 相比较于燕洵的委婉,五皇子说的就直接多了。 献祭可以,但是也有条件。 而这也正是长老们早就想过的事情,接受并不难,甚至是正中下怀,他们还怕五皇子反悔呢。 “你可想好了。”五长老没问燕洵,问的是五皇子。他觉得燕洵为了孩子们定然是愿意的,但凭借方才五皇子说的那几句话,却叫人觉得他有些桀骜不驯。 “想好了。”五皇子没好气地说着,眼睛却看向燕洵。 “既然你想好了,我再说什么也都是多余。”燕洵轻轻叹了口气,“这样也好。” 如果五皇子当真是从那边逃过来,且跟这个村子里的人全都无亲无故的,便是他现在能留下来,往后的日子恐怕也不会好。 决定好以后,就不能再留在响尾蛇家中了,得跟着长老们走,倒是也不必马上就走,还有两刻钟左右的跟幼崽们和镜枫夜道别的时间。 “响尾蛇你也进来。”燕洵招呼响尾蛇一块儿进屋说话。 一进到屋子里面,响尾蛇就立刻开始比划,“长老们那边我知道的不多,也许会有危险。原本……” 他并不知道燕洵的决定,原本还以为是他负责去长老们那边打探消息,却没想到燕洵来了这么一招。这让他有些恐慌,在场的人当中,没有人比他更清楚献祭的结果了。 “这是我们早就想好的。”燕洵飞快地比划,“我离开以后你们不要轻举妄动,我会带走蛋弟弟,如果有事的话会让他来跟你们联系。” 蛋弟弟从燕洵怀里探出头,冲着幼崽们郑重地点头。 他是个头最小的幼崽,藏在身上谁也发现不了,便是来回传消息也容易的很。 “好。”响尾蛇这才稍稍放心,便退到墙根不比划了。 燕洵也没在比划,而是直接说:“往后你们就安心留在村里,好好照料孩子们,等他们成年……往后你们都要听话,也要听响尾蛇的话,他是你们的小叔叔,以后也要孝顺……” “恩。”幼崽们都声音低低的答应着。 按照响尾蛇告诉他们的情报,被选中是不能不高兴的,但也不能兴高采烈,面上便是如此,但心底里,谁不是悲伤的呢? “说几句就行了,走吧。”五皇子看得有些不耐烦,眼瞅着燕洵跟幼崽们像是生离死别似的。 他很不耐烦的比划,“我会保护好你们的燕大人,且放心吧。” “拜托。”幼崽们都齐刷刷的比划。 蛋弟弟又从燕洵怀里探出头,大眼睛炯炯有神地盯着五皇子看了一会儿,这才缩回去。他其实想说自己也会保护阿爹,但想到自己可能会回来传消息,那到时候阿爹就落单了,还是需要五皇子保护,便不打算进行这口舌之争。 说完话燕洵和五皇子一前一后地出来,跟着长老们离开。 一路上所经过的都是极为普通的宅子,燕洵一路目不转睛,五皇子却毫不掩饰地左看右看。 “都看到什么了?”五长老还是有些不放心五皇子,觉得他太桀骜了些,便过来试探。 五皇子冷哼,“也没什么出奇的。那地方我倒是没去过……” “前面就是了。”五长老指了指前面依山而建,显得气派许多的屋子。 “哼。”五皇子不客气地翻了个白眼。 进了屋子,里面却不是平坦的,还需要绕来绕去的走许多上上下下的台阶,一路上都有五长老亲自提醒,倒是也顺利。 到最后进了一个不算大的屋子里面,燕洵微微松了口气,还好没跟五皇子分开,否则他不确定自己会做什么,也不确定五皇子会做什么。 屋子没有窗户,只有一扇用藤蔓编织的密不透风的门,五皇子飞快地转了几圈,眉头紧皱地坐到燕洵对面比划,“应该是山里面,我怀疑向上的通道就在这座山里面。把守的人很多,闯上去并不容易。” “有怪物吗?”燕洵问。 五皇子眉头紧皱,“没发现踪迹,不确定有没有。” 现在能发现的是长老所在的地方远比表面上看到的要复杂的多,把守的人也比想象的多,恐怕这些都是村子里的人不知道的。 而五皇子之所以知道,那是因为他的眼睛跟小幼崽们一样,哪怕是半点光线都没有也能把周围都看得清清楚楚,且还能听到寻常人听不到的声音。 过了没多久,就又有人来,不过进的是隔壁的屋子。 “十几个了。”五皇子继续比划,又很不耐烦,“不知道要熬多久……” “快了。”燕洵倒是很淡定。 两边的屋子里都有人,却没有多少动静,也都不说话。 他们大约是任命了,知道被选中的下场是什么,便也不做无谓的挣扎,就这么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祭献开始。 燕洵果真是没等多久,很快五长老便来了,带着他们出去。 “要开始了吗?”五皇子问。 五长老‘嗯’了声,又赶忙压低声音道:“不要说话,惊动‘神’就不好了,且跟着我就是。” 一路上都没有人再开口,这回走的不是村子,而是狭窄的不知道是山体内部还是人为垒砌的狭窄小道。 经过一些地方的时候,燕洵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香味。 别的人可能不会察觉到,但燕洵却清楚的很,他甚至是还能说出这些香味里面究竟有什么药材,问了这香味的人会有什么反应。 会恍惚,会略微眩晕,有一些甚至是会暂时失去意识,但身体会惯性地往前走,行尸走肉一样。 只不过这药对燕洵没有作用,他喝过的药太多,身体已经跟常人不一样了,这药对五皇子也没有作用,因为他现在应不算是人了。 接连经过几次有香味的地方以后,再往前便豁然开朗,燕洵微微眯起眼睛看着眼前的大坑,跟着五长老顺着台阶一步一步往下。 “这次有两个外村的人?”另外一边的台阶上下来一个人,冲着五长老问。 五长老便恭敬地上前,把燕洵和五皇子的来历说了一遍。 “带过来我看看。”那人傲慢道。 “是,胡长老。”五长老赶忙道。 第575章 京城。 宝宝再次出现在胡跃群的病房中,这已经是见怪不怪不需要紧张的事情了。 “来了。”胡跃群头都不抬的说了句,便继续拿着书看。 这些幼崽保育堂出的书还真有趣,有许多学问没见过没听过,但都特别有用。胡跃群闲来没事便会翻看这些书,也隐约明白为什么这些幼崽们如此有能耐了。 试想一下,幼崽们的学问几乎是前所未有的,那么他们没能耐,难道是无知的旁人更有能耐吗? “我查到当年你有一个小妾被送出府,对外面的人说是病死了。”宝宝忽然道。 胡跃群还是很淡定,大户人家的阴私多了去了,死个把小妾算什么,每年夭折的主子都不知道有多少。 “小妾离府的时候已经怀有三个月身孕,藏在外面六个月后便产下一男婴,难产,只有孩子活了下来。这些事你都没有参与,甚至是并不清楚这件事。”宝宝轻声道,“当年的男婴被别的人带着去了下沙县,然而下沙县却没有这么个人。” “兴许是夭折了。”胡跃群不在意道。 小孩子最容易夭折,尤其是像这样由妾生出来的主子,生来就命不好,也最容易夭折了。 “没有。”宝宝摇头,“胡大人,你可知道我哥哥们研究出来一种法子,可以用来确定亲人之间的关系,如果是滴血认亲只有三成把握的话,那么这个法子就有十成把握。只需要一根头发,亦或是一点点血就行……” “所以我说下沙县没有就是没有,但他确确实实是进了下沙县。” “我觉得他藏在不为人知的地方,或许我阿爹现在已经找到他了呢。” 胡跃群终于放下手中的书,认认真真地看向宝宝,“没有证据一切都是空谈。” “等下回我阿爹传来信就能知道真相如何,到时候我会再来找胡大人的。”宝宝说完便不再拖泥带水,转身就走。他要给下沙县送信,经过刚才的试探,他已经从胡跃群的反应确定了一件事:虽然没有证据,但他的猜测全都是真的! 眼瞅着宝宝离开,胡跃群这才握紧拳头,又害怕屋子里还有他不知道的鸡冠窥视着他,便只能咬紧牙关,慢慢松开拳头慢慢放松,重新拿起书看起来,只是过了许久他都没有翻页。 * 乌漆墨黑的环境中,便是燕洵和五皇子走到眼前,胡清朗也只能勉强看清楚轮廓而已,具体的模样还是看不清楚。 但燕洵和五皇子两个人的气质都很不同,尤其是五皇子,根本不屑于伪装,他就这么气势极为强大的站在胡清朗面前,眼神甚至是有些不屑。 “你究竟是什么人?”胡清朗有些疑惑地盯着五皇子看,他隐约察觉到有什么地方不太对,而且这种隐约被压制住的感觉实在是让他很不爽。 “我现在能说话?”五皇子却没理会胡清朗,而是转身冲着五长老比划。 五长老吓了一跳,赶忙道:“胡长老问话你就说。” “我是什么人难道你还不知道?”五皇子嘲讽,“我自然是来祭献的。不是要祭献么?怎么现在还没开始。” 都等不及要看看祭献究竟是什么样子,要看看燕洵还有什么手段,都等不及想要把水搅浑,浑水摸鱼了。 五皇子太嚣张,完完全全的目中无人,叫胡清朗下意识后退一步,等反应过来后他又有些恼羞,赶忙再上前一步,“好,好得很,你给我等着!” “我等着。”五皇子早就等着了,是祭献来的太慢。 “祭献开始,快点开始。”胡清朗没好气地冲着五长老咆哮。 五长老就有些为难,小声道:“可其他长老都还没来。” “不等他们!”胡清朗理所当然道,“五长老,你若是现在依我,那么下次名额我必然会给你一个。你还没去过……只是听其他长老说过吧?那么下回我便带你去见识见识。” 在场的其他人都没听懂,除了燕洵和五皇子。 胡清朗说的是上面,而五长老还没去过上面,但他已经知道了上面的存在。 “好。”五长老再不犹豫,立刻拿出一个哨子吹起来。 哨子发出寻常人听不到的声音,引着所谓的‘神’前来。 很快就有许多扑扇翅膀的声音,燕洵听不到,但对于五皇子来说,这些声音却仿佛响雷一样在耳朵里炸开。 紧接着胡清朗一把割开手中的一个袋子,冲着燕洵等人淋洒。 五皇子一把把燕洵拽到身后,自己挡在前面。 那冲天的腥气燕洵闻不到,他却能闻到,而且还能清楚地看到胡清朗手中的水袋里面装着的全都是腥臭的血。 燕洵站在五皇子身后,他伸手按了一下五皇子的肩膀,便感觉到手上沾了许多粘腻的东西,这下子便是他闻不到也知道那是什么了。 扑扇翅膀的声音越来越近,很快便铺天盖地地压下来。 都冲着浑身沾满血的众人扑下来。 其他人都任命地等待着最后的时刻来临,燕洵也一动不动,只有五皇子疯了似的盯着胡清朗的方向,“躲起来了?” 胡清朗已经躲了起来,虽然看不见但是他能听到众人的动静。 “是我。” “谁?”胡清朗刚要说话便听到这么一句,他愣了一下,下意识回答。 “是我。” “是我。” “是我。” 语气语调丝毫没有变化,每一次重复都全部一模一样。 胡清朗终于反应过来,发出声音的不是谁,甚至是不是人,而是天上飞着的‘神’。他终于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终于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终于意识到外面祭献的人当中,还有别人。 先前他以为五皇子的态度只是反常而已,只是知道自己将死的疯狂而已,以前也不是没见过这种人,然而现在胡清朗终于不得不承认,他所认为的反常根本不是反常。 因为五皇子根本不是村子里的人,他那样的态度才是正常的。 “有外人,看着他们,不能让他们逃了。”胡清朗尖叫。 “终于发现了!”五皇子冷哼,“但是已经晚了。” 铺天盖地的蝙蝠诡音半成体砸下来,五皇子护着燕洵一路后退,很快身上便伤痕累累,而其他根本没有反抗的祭献者都已经化为一滩烂肉,有着数不清的蝙蝠诡音半成体砸下去。 “祭献一旦开始,是停不下的,我们不能出去。”五长老的声音透着惊恐,“不能出去!不管是谁献祭到最后都会化为血水,他们逃不掉的。” “他们只是两个人闯进来的吗?”胡清朗慢慢冷静下来。 “还有一个汉子,好几个孩子。”五长老的声音低了下去,他竟是没看出来这些都是外来者。 “全都带走,一个不留。”胡清朗冷声道。 五长老赶忙道:“现在出去不去,等祭献结束……” “哼。”胡清朗冷哼,也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必须得等祭献结束。 守护村子的神,此时变成了吃人的恶鬼。 燕洵虽然闻不到味道,却能看清楚那些原本活生生的人就那么毫无反抗的变成肉泥,变成血水,血淋淋地摊在地上,任由蝙蝠诡音半成体前仆后继的砸下去。 “你还在等什么?”五皇子恶狠狠地转身看向燕洵。 “不急。”燕洵轻声道,“还有长老没来。” “他们怕是不会来了。”五皇子瞥了眼不远处的惨像,平静道。 “你去追胡长老。”燕洵指了指前面,“我看着他们。他回去喊人,叫他们来跟我汇合。” 因为还有人听着,燕洵便说的有些含糊,但能听懂的人自然是懂的。 “你留下?”五皇子上下打量燕洵,觉得如果自己离开,蛋弟弟再离开的话,燕洵便是想反抗也没有那个本事,恐怕会顷刻间被那些蝙蝠诡音半成体吞噬。 “快结束了。”燕洵指了指不远处,“我不会有事,你且去吧。若是你现在错过这个机会,往后恐怕就再也不能捉到他了。你且仔细想想他究竟是谁……” 姓胡,又似乎掌控着去上面的名额,仔细一想就能跟在京城的胡跃群联系起来。 五皇子暗骂,他私底下跟胡跃群有联系,胡跃群竟然什么都没告诉他。 机会错过绝对不会再有,五皇子深深地看了眼燕洵,没再说什么闪身离开。 蛋弟弟从燕洵怀里钻出来,有些犹豫。 “去吧。”燕洵捞起蛋弟弟放到一边,“你必须去。” 蛋弟弟点头,他不会任性。 在场的活人只剩下燕洵,他把身上沾了些血的衣裳撕下来扔到一边,一步一步地走向那摊血肉。 蝙蝠诡音半成体的数量太多,前仆后继的冲下来仿佛无穷无尽一样。 寻常人只会觉得地上恐怖无比不敢直视,但燕洵却看得清清楚楚,亦或是感知的清清楚楚:他分明感知到有一些蝙蝠诡音半成体也同样消失变成了血水。 但人变成血水是必死无疑,而这些蝙蝠诡音半成体其实还是活着的。 只是没有了身体而已。 现在燕洵就要把这些没了身体的蝙蝠诡音半成体捞出来,看看它们究竟是变成了什么东西。 不出所料,燕洵即将踏进血池的时候遇到了阻碍,不过也仅仅只是阻碍而已,他毕竟也是祭献者之一,正常情况下现在他也应该是这血池的一部分。 意识形态。 进入意识形态便能很轻易的进入血池,对血池的了解也更深了一层。 燕洵感知到血池里面挤挤挨挨的全都是蝙蝠诡音半成体,这些怪物的数量越来越多…… 第576章 燕洵的意识飘在血池上方,他试图寻找死去的祭献者的意识,却怎么找都找不到。 倒是有一些蝙蝠诡音半成体化成的意识明显比其他的要壮大一些,也更凶,很快便发现了燕洵的存在,并且十分迅速地铺了过来。 “想吞噬我?”燕洵也同样扑过去。 即便是壮大一些的意识在燕洵的感知中也脆弱无比,他能很轻易的碾压过去,能瞬间击碎这些意识。 这些意识都很弱小,形态倒是跟当初歧元县石门中钻出来的老祖宗差不多,两者明明完全不同,蝙蝠诡音半成体算不上妖怪,化成意识形态自然也是如此,而当初歧元县石门里面的老祖宗在有身体以前,是大妖。 两者颇有些异曲同工之妙,让燕洵觉得这些蝙蝠诡音半成体是有可能变成妖怪的,亦或是他们就是妖怪的前身,或是妖国在没有妖怪以前,就全都是这些半成体。 只是这些半成体究竟是如何变成妖怪的呢? 感知着意识中那几个壮大一些的意识,燕洵有些恍然,他想到了一个最有可能的可能:吃人,不但要吃人的身体,还要把人的意识也要一同吞噬。 * 蛋弟弟藏在燕洵身上的时候,一直都特别认真的想着前行的路线。 燕洵走一步,他就需要哒哒哒跑几十步,燕洵上台阶下台阶,他都要跳上跳下,燕洵拐弯的时候会特地微微歪一下身体,这样蛋弟弟就能准确地感知到方位。 不但如此,蛋弟弟有时候还有透过衣服缝隙偷偷摸摸地看外面,努力地记住一些特别的特征。 离开血池以后,蛋弟弟便一路狂奔。 身体贴着墙根一路小跑,蛋弟弟甚至是能看到潮湿的墙根生长的发霉的绿毛,散发着一股很古怪的味道,他轻轻吸了吸鼻子,难闻的味道让他更加清醒。 拐弯,继续往前跑。 快要碰到人的时候,蛋弟弟甚至身体贴着墙转了一圈,让身上也沾满绿毛,然后屏住呼吸,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 “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由远而进的长老问。 “没有,你听错了吧。”另外一个长老说。 “大概是听错了。” 他们长年累月生活在地下,眼睛只能感受到微弱的远近明暗,用处是很小的,基本上用的都是耳朵,且听力也十分灵敏。 所以蛋弟弟才谨慎又谨慎,此时更是恨不得自己就是墙的一部分。 等长老们走远,蛋弟弟这才屏住呼吸,蹑手蹑脚的走了好长一段距离,确定前后无人才重新跑起来。 终于跑出来,终于跑进村子,蛋弟弟仰着脸看了眼上面,再次加快速度。 上面铺天盖地的全都是蝙蝠诡音半成体,扑扇翅膀的声音不绝于耳,且方向都十分一致。 蛋弟弟一路跑,发现原本村子里出来溜达的零星的几个人都不见了,所有人都待在家中,一点动静都没有。这也正好方便蛋弟弟隐藏,路上也不用如何躲避耽搁功夫。 响尾蛇家的门关着,不过门上有很大的缝隙,蛋弟弟直接从缝隙中钻进去。 屋子里镜枫夜和幼崽们,连带着响尾蛇,在蛋弟弟闯进来的瞬间同时站起来,都默默地看向蛋弟弟。 “献祭已经开始。”蛋弟弟飞快地比划,“阿爹叫我回来带你们去跟他汇合。阿爹那边的情况路上说,现在你们且跟我出去,响尾蛇也跟上,你不能再单独留下。” “来不及了。”花树幼崽沉下脸,“咱们被包围了。” 响尾蛇一愣,赶忙比划,“我出去问问?” 小幼崽们互相对视一眼,最终花树幼崽轻轻叹了口气,冲着响尾蛇点头。 他不相信自家被包围,还以为情况没有那么糟糕,让他亲眼出去看看也是好的。 响尾蛇刚走到门口就看到门外围着许多汉子,他下意识后退一步,问:“长老,怎么回事?” “一个都不放过,全部带走!”长老根本不答话,径直吩咐身后的汉子。 “为什么?”响尾蛇高声问。 他已经意识到了,现在他家周围肯定有很多耳朵听着,如果他现在不问出来直接被带走的话,恐怕就没有机会问了。而长老不答话定然也是怕被周围的人家听到,这让响尾蛇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他忽然想起来其实以前村里也有这种事发生过,长老们领着人把一些人带走,而自始至终那些长老都没有任何解释,只有等人都被带走以后,长老们才会跟其他人解释。 为什么不当着他的面,当着众人的面解释为什么呢? 身强体壮地汉子们一把拉开并不结实的门,向着响尾蛇扑过来。 后面镜枫夜同时扑出来,拉着响尾蛇扔到一边,同时把闯进来的汉子扔出去。那汉子重重地砸到地上,却又很快毫发无伤地爬起来,再次毫不犹豫地扑上来。 “怪物!”蛋弟弟低吼,“别耽搁功夫,上肩炮!响尾蛇,闭眼。” 响尾蛇立刻闭上眼睛。 也是这种时候才能真正的看出来,他其实早已毫无知觉的偏向燕洵这边,否则不会这样信任蛋弟弟。 恍惚间响尾蛇感觉到一股强光,即便是他闭着眼睛也感觉眼睛刺痛无比,更别说其他毫无防备的人,他们都只能捂着眼睛不停地流泪,再也顾不上幼崽们。 “走!”蛋弟弟吼了一声。 不知道是谁拉着响尾蛇跑,他跌跌撞撞的跟上去,头一回觉得这些熟悉无比的村子里的路变得陌生起来。 镜枫夜跑在最前面,看到又有人拦在前面以后便道:“人挡杀人,神挡杀神。想送命就来……” 说到做到,不是吓唬人。 等响尾蛇能睁开眼睛的时候便看到了一地躺着的一动不动的尸体,血腥味浓郁的他几乎喘不动气。 除了前面依旧源源不断扑出来的人,别的地方都寂静无声,仿佛那些地方都没有人一样。 响尾蛇从来都不知道村子里竟然还藏了这么些人,也从来都不知道平日里见到的那些人此时竟然没有一个敢出来的,他也是第一次见到当初坑洞里的那些温和温柔有良善的妖怪幼崽们竟然也有如此残忍的一面。 当真是一个活口都没留,便是天上飞着的‘神’也都有波及,一个个变成尸体落下来,在地上铺了厚厚的一层。 “跟上!”蛋弟弟冲着响尾蛇大喊。 响尾蛇这才发现他们前行的速度并没有变慢,反而在逐渐加快,这些前仆后继冒出来的无论是人还是怪物,都没能阻止他们分毫。 恍惚间,响尾蛇都不知道究竟是这些冒出来的怪物是怪物,还是这些妖怪幼崽们是怪物了。 若是忽略脚下尸体的话,响尾蛇一路几乎是畅通无阻的跟着来到长老们议事的地方。 “不走旧路,会有机关,走新路。”镜枫夜一抖战伞,“蛋弟弟,说出方位。” 蛋弟弟出来的路已经是不知道多久的旧路,里面究竟有什么机关谁也不知道,现在幼崽们没有功夫去一一排除这些机关,所以大家都一致同意走全新的只有自己知道的路。 响尾蛇忽然就想到了山体里面那些神出鬼没的空洞,而他现在也真正见识到了幼崽们的本事。 再坚硬的山体也像切豆腐一样轻松切开,且在进入后,入口又迅速恢复原样。 所以等还活着的长老带着人追上来的时候,便只看到一地的尸体,根本找不到那群杀神。 * 血池中的血在逐渐减少,燕洵感知到一些蝙蝠诡音半成体变得更强壮了,而化为意识的蝙蝠诡音半成体也同样强壮许多。 它们似乎是很不甘心放过燕洵,都如跗骨之蛆一样扑过来。 燕洵同样碾压过去,击碎一个又一个的弱小意识。 直到血池完全消失,一滴血都没剩下,蝙蝠诡音半成体开始扑扇着翅膀离开,一个个弱小的意识也同样飞起来,随着蝙蝠诡音半成体一起远离。 燕洵下意识想要追出去,他觉得这并不是祭献的结束,而恰恰相反,这应该是开始才对。 “祭献结束了。”胡清朗冷着脸出来,看到燕洵的身体还完好无损,瞳孔猛地一缩,几乎是尖叫着怒吼,“快,杀了他!这是不可能的事,不知道他都做了什么!你们是怎么把守入口的,怎么会让……闯进来!” 本以为燕洵必死无疑,结果竟然不是,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 燕洵的意识瞬间回到身体,他的脸色也是一沉,明明五皇子去追胡清朗,看样子竟是失手了。 “五长老,你还藏着做什么?”胡清朗冲着五长老躲藏的地方咆哮。 燕洵躺着不动,仔细地听着动静。 过了好一会儿,五长老才踩着重重的脚步出来,走到胡清朗面前,一动不动。 “你是谁!”胡清朗眼睛盯着五长老,问的却不是五长老。 “哟,被你发现了。”五皇子从五长老身后出来,“胡清朗?上面下来的人。不,确切的说,你应当是从京城来的人。让我来猜猜你跟胡跃群究竟是什么关系,你是胡跃群的儿子吧?” 胡清朗猛的后退一步,矢口否认道:“我没有那样的爹。” “有没有人告诉你,其实你跟胡跃群长得很像?”五皇子忽然道,“我曾听燕大人说过,其实想要辨别血缘关系,尤其是父子关系有很多种办法,其中观其面相就是最简单的办法,有很多东西都是父子相承,是独有的,别的任何人都没有的特征……还有什么编码,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而父子之间又有联系……” 第577章 京城。 宝宝又来了。 胡跃群下意识身体紧绷,眼角余光不着痕迹地瞥向宝宝,试图看清楚他是否带了证据来。 “我还没等到回信。”宝宝知道胡跃群在等什么,他索性也不卖关子,直接说了出来。 “你继续等。”胡跃群微微松了口气,没有回信对他来说就是好消息。 然而宝宝很快又让他提起一口气,“但是我找到了一些别的证据,你也知道我的能力,别的都不怎么在行,也就是找东西比较拿手,所以一些积年累月的老旧物件我都能找到。” “那么多年你都没有联系那小儿子,我想了许久都觉得这不太可能。血浓于水可不仅仅只是说说而已,但凡是个普通人心里就一定会想着自己的孩子。” 胡跃群也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他还做不到虎毒食子的程度。 “为人子亦是如此。” 宝宝由己推人,便觉得下沙县的那位小儿子绝对不会在知道真相的情况下,还对胡跃群无动于衷。 宝宝自己长期驻守京城,跟燕洵和幼崽们聚少离多,但信几乎是想起来就写,有时候一天能写好几封,都接连不断地送出去;而燕洵和幼崽们送回来的信更多,几乎每天都会有很多。 而现在宝宝已经有好几天没收到信了,他心中猜测下沙县应该是出了事,说不定还跟胡跃群有些关系,这才夜以继日,日以继夜几乎是不眠不休的寻找证据,也终于找出蛛丝马迹,这才迫不及待地来找胡跃群。 “胡府有个叫胡清朗的远房表亲,十几年前投奔胡府,当时是胡府的当家太太做主收留,左右不过是多张嘴吃饭而已,谁也没在意。一般高门大户遇上前来投奔的人多了去了,也不会有人在意,先前我便也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我发现一件物事……” 很不起眼的玉佩,用的料子不是顶尖的,很配那远亲的身份,而他对外则是说玉佩是自己雕刻的,但事实上并不是如此,那远亲根本没有雕刻玉佩的手艺。 雕刻玉佩的另有其人。 宝宝觉得好奇,便顺着线索追查,他找东西的能耐是绝对的,很快便查出用来雕刻这块玉佩的玉同样很不起眼,但却是从胡府卖出去的玉,后来那块玉一分为二,其中一半雕刻成玉佩给了远方亲戚,而另一半玉却做成了十分不起眼的镇纸送进了胡跃群的书房。 镇纸不起眼,胡跃群却十分珍惜,别的再珍贵的镇纸他也完全看不上。 而宝宝就是通过这些似是而非的线索,先是弄清楚远亲的身份,知道他虽然确实是胡府远亲,但其实并不叫胡清朗。 那么这个胡清朗必然也不是空穴来风,应当是有来历的。 宝宝继续追查,最终线索断在下沙县,他便大胆猜测,这叫胡清朗的应该另有其人,而且有很大的可能就是胡跃群的小儿子。 “这么多年你对他都不管不问,不过当年胡清朗上门投奔的时候,你应当是暗喜的,后来得了镇纸,你没去问,却知道这些东西的来历都不简单。” “你以为有些事你不问别人就查不到,这些年也确实是没有人发现这些蹊跷之处。便是我……若不是因为担心阿爹,也不会发现这些蛛丝马迹。” 胡跃群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宝宝,“小蛋少爷,你可有证据?这些只是你的猜测而已,你可有人证物证?” 当年的事情参与的人并不多,绝对不会留下证据,便是胡跃群这些年也只敢在心里头琢磨,面上是不敢表露分毫,他知道一点自己表露什么,不但会被小幼崽们找到蛛丝马迹,更是会让下沙县的胡清朗变成那些人手中的棋子。 所以这些年他看似什么都没做,但其实什么都做了。 而现在宝宝把这些最隐秘的,胡跃群想要保护一辈子,甚至是决定这辈子都不跟胡清朗相认的秘密就这么挖了出来,这叫他有些恐慌,恐慌于宝宝追根问底的能耐,恐慌于胡清朗会有危险。 也是直到这时候胡跃群才真正的看到了眼前这只不过巴掌大小的小幼崽,那一口獠牙也是十分锋利的,能真正的从他身上撕咬一块血淋淋的肉。 小幼崽远没有看上去的那般温文尔雅,良善心软,他当真不愧是燕洵的儿子,危险的一面露出来的时候,真真是跟燕洵一模一样,同样的风轻云淡,同样的杀人于无形。 此时的胡跃群便被宝宝掐住了七寸,他脸上慢慢涨红,从牙缝里挤出来一句,“你师父北大人知道吗?” “知道。”宝宝的神情还是很平静,像是在说别人的事情,“我师傅说既然跟我阿爹有关,那么他便不会管,任由我动用手段。” “皇上知道吗?”胡跃群闭了闭眼,又问。 宝宝摇头,“皇上不知!” 胡跃群猛的睁开眼,忽然觉得自己还有希望。皇帝不知道宝宝用了这么多手段,一旦知道,是定然不会坐视不管的。 “但是太子殿下知道。”宝宝垂下眼睑,“我做的事情都一五一十地跟太子殿下说了。” 虽然秦仪的想法几乎跟皇帝的想法一模一样,但现在秦仪毕竟没在宫里,他还被困在保育堂医馆。 “你……”胡跃群仔仔细细地盯着宝宝看,“你这是大逆不道。” “我阿爹可能出事了。”宝宝忽然道,“我阿爹原本就活得艰难,也没多少日子可以活了,为什么就不能让他完成最后的愿望呢?” “他想改天换地!”胡跃群几乎是低吼出来。 宝宝不为所动,只是说:“他是我阿爹,是哥哥们的信仰。无论你们用什么办法都不可能阻止我阿爹,我不许,我的哥哥们也不许。我倒是觉得与其你们一直想着阻止我阿爹,倒是不如想想等将来我阿爹……剩下保育堂的幼崽们,我和我的哥哥们对于大秦来说,究竟算什么吧。可别忘了,现在民生是因为我阿爹改变,边城上下将士吃的穿的用的更是几乎全都由我阿爹提供,甚至是妖怪攻城的时候也需要保育堂的幼崽帮忙,这一切都是因为我阿爹。” “一旦我阿爹不在了,天地是会立刻颠倒的。” “你威胁我?”胡跃群整个人都在发抖,眼前的小幼崽不但从他身上撕下一块块血淋淋的肉,甚至是还在威胁他。 宝宝转身往门口走,“我只是在叙说事实。胡大人,你最好祈祷我阿爹相安无事,否则……” 否则究竟会怎样,谁也不敢说,谁也不敢去想。 * 下沙县地下。 “胡清朗,胡跃群胡大人最小的儿子。”五皇子好笑地看着胡清朗,“这些年不见天日的藏在地下也是苦了你了。不过你究竟知道不知道,长期住在下面是会折寿的,哪怕是你经常上去晒日头,可也终究是跟上面的人不一样……” 没有人比胡清朗更清楚了,只要从上面下来就得马上吃肉,否则就会被那些蝙蝠诡音半成体攻击,若是发出声音被模仿了去,那简直就像是噩梦一样,很长时间都不会消散。 那肉难吃的很,胡清朗便是不知道里面有怪物一样的虫子,也知道那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毕竟下面土生土长的村里人只要吃肉长大的就活不过三十岁。 “你究竟是什么人?”胡清朗没想到五皇子竟然知道那么多,他又惊又怕,眼珠子乱转,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自己现在似乎遇上危险了。 五皇子却忽然脸色一变,猛的一推五长老,把他推到胡清朗身上,疾步走到燕洵身边,一把提起来,又飞快地退到一边。 “燕大人,该醒了。”五皇子压低声音,“长老们怕是都已经来了,还有不少人围上来。该死,竟然还有怪物,早该想到的,不然上面又怎么会有怪物。” “找到赵元汀了?”燕洵不再伪装,低声问。 五皇子身体一僵,就知道瞒不过燕洵,他略微有些不自在道:“打听到了,不在这边。” “准备好迎接那些怪物,他们定然是想要我俩的命的。”燕洵没再追问赵元汀的事儿。 这让五皇子有些别扭,忍不住道:“可不是我俩,他们只是想要你的命而已。好好的待在上面多好,非要闯下来,还勘破他们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他们不可能放你走。” “我也没打算走。”燕洵低声道,“若是现在就逃出去,再往后怕是找入口会更难。更何况,我怕是也坚持不了那么久,趁着现在还能动弹,也还略微清醒一些,索性把这里的秘密全都挖出来。” 五皇子沉默,他还想等着燕洵恢复,再当面锣对面鼓的比试一番,也好让他输得甘心,赢得敞亮。 “放心,不会让你顶多久,镜大人快来了。”燕洵后背靠在墙上,轻轻推了把五皇子,“去吧。” 周围几乎所有的出入口都涌现出一群一群的人,有沉默寡言身手不凡的汉子,也有苍白俊美的怪物,还有一个个如临大敌的长老。 “快,快杀了他们!”胡清朗终于见到帮手来了,他飞快地跑过去,又重新有了气势,“都一起上,杀了他们。” “胡长老,他们还有帮手,只是不知去了哪里。”有长老说。 “逃了?”胡清朗声音拔高,准备质问这些长老。 那说话的长老有些难堪道:“不是逃了,他们怕是要来救这两个人,只是我们的人跟丢了。” 活生生的人全部消失,任何蛛丝马迹都没留下。 第578章 “几个人?”胡清朗压抑着怒气问。 “一个汉子,孩子有不少……”长老低声回答。 胡清朗心中的怒气几乎压抑不住,“孩子?几个孩子还捉不住?养着这么多张嘴都是吃闲饭的?” 他实在是想象不到一个汉子带着一群孩子能够完全逃脱,便是汉子抓不住,难道个头不够威猛,力气也不够大的孩子还捉不住?就算是不能把所有孩子都捉住,难道还不能捉一个半个的? 长老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胡清朗是生气了,可那些孩子根本不寻常,哪里是三言两语能解释清楚的。 他们比派过去的汉子可是要强悍多了,力气也大,手里头还拿着十分古怪的武器。长老们派过去的汉子们不但没能阻拦他们,甚至是还折了不少。 只是这样的事实若是此时说出来,尚在气头上的胡清朗怕是也听不进去。 “胡清朗,你是不是脑子不好?”五皇子听着这边的动静简直是气得牙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说,“那些可都不是寻常孩子,把你手头的人全都叫出来,就这样也不一定能找到他们,除非……” “七皇子还在上面。”燕洵忽然道,“小黄也离不开蛋红红。太子殿下还在保育堂医馆,小蛋轻易不会放人。五皇子,他们可都是你的兄弟……” 眼瞅着五皇子越说越多开始偏帮胡清朗,燕洵便很淡定的阻止他。 “你威胁我!”五皇子顿时卡壳,又压低声音威胁燕洵,“燕大人,别忘了你现在还在我手上,我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你。” “我知道,我也说过这是两回事。”燕洵并不怕五皇子的威胁。 双方手中都有筹码,也没办法挣个高下,不过现在燕洵身体状况不是很好,五皇子威胁的同时还要小心翼翼的保护他。 “你便是告诉他方位也没有用,只会让更多人送命而已,又何必你?”燕洵低声劝说五皇子,“你应该知道幼崽们的能耐,尤其是我不在跟前的时候,他们是绝对不会保留实力的。” 不但不会保留实力,还会想方设法的不停前行。 周围的汉子不停地扑下来,间或有夹杂在其中的怪物,猛不丁地扑向燕洵。 五皇子挡在前面,眼珠泛红,黑色的指甲不再收敛愈发的长,飞快地割开一个又一个喉咙。 扑过来的汉子也终于隐约看清楚五皇子的模样,终于看出来他跟寻常人不一样。那汉子想要退回去告诉长老们,却见着五皇子的爪子准确地伸过来,一把抓住他的脖子。 那汉子最后失去意识的瞬间忽然明白过来,眼前这个跟人一点都不像的怪物并不是无差别下手,他只会对发现真相的人下手,所以直到现在发现真相的人都倒了下去,没有一个人能把真相传回去。 “你还是害怕他们有偏见。”燕洵自然也看出了这一点,“原本他们都不用死的。” “死了也就死了,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五皇子甩了甩爪子,有些嫌弃地看了眼爪子上甩不掉的血。 “你也分善恶。”燕洵倒是有些惊奇起来,他还当五皇子只讲立场,不分善恶。 五皇子冷哼,伸爪子抓住一个脸色大变的汉子,狠狠地惯到地上,“人总有善恶之分的。” “那五皇子觉得我应该在哪一边?”燕洵问。 “你?”五皇子推了燕洵一把,自己跟上去继续把他藏到身后,“你跟他们可不一样……” 毕竟是毕生的敌人,又怎么能如此草率简单的看成好人亦或是坏人呢? 在五皇子心中,燕洵是特别的、不一样的,跟其他人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的特殊的存在。 就比如此时,五皇子心里头当真是恨不得把燕洵挫骨扬灰,然而现在面对眼前的这么些危险,他却又不得不护燕洵周全,恨不得燕洵一点事都没有才好。 “差不多了,放心好告诉燕大人咱们的方位。”燕洵忽然道。 五皇子身体一僵,他这么点小心思也让燕洵看出来了。 “哼。”五皇子冷哼,“你怎么就觉得我一定会让镜大人知道咱们的方位?现在我带着你逃离岂不是更好?” 到时候没了镜枫夜和小幼崽们,燕洵还不是必须得依靠他才能活下去,到时候还不是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没有镜大人我可能很快就会没命。”燕洵轻声道,“更何况你觉得当初你要跟过来的时候,为什么镜大人和小幼崽们都没有阻止你?反而全都默认了。” “你再仔细想想,最开始的时候我带着幼崽们闯进来,那洞口当真是封不上吗?” 当然不是,以小幼崽们的能耐,那打开的洞口是很轻易就能恢复原样的,但那时候留在上面的幼崽们都没有动静,就好像是故意等着五皇子跳进去的。 事实也是如此。 “算计我?”五皇子声音微微拔高,他都没注意到自己被算计了,但事实好像就是如此。 从一开始燕洵和幼崽们就围着五皇子画了一个圈,自始至终五皇子就都在这个圈里,从未离开过。137 “是,算计你。”燕洵承认了。 “好,好得很。”五皇子有些泄气,“燕大人何必用这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光明磊落的做个君子不好吗?若是你开口请我帮忙,我自然不会推辞。” “但你一定会趁机提出要求。”燕洵很了解五皇子,就像他了解自己一样,“不管你提出什么要求,我恐怕都不会轻易答应,就会有龃龉。” 与其有龃龉,让五皇子心不甘情不愿的,藏着小心思的帮助自己,那倒是不如给他画一个圈,潜移默化的算计他。 “燕大人费心了。”五皇子咬牙切齿,“已经跟你的镜大人说了。” 眼瞅着五皇子要炸毛,想从圈里跳出去,燕洵便适时道:“你现在还不能单独离开,想想我手中的筹码。况且,我不觉得幼崽们现在爪子上的鲜血比你更少。” 两个人周围的尸体已经几乎堆积成一座小山,寻常人有,怪物也有,甚至是还有许多有修为的汉子,此时全都变成了冷冰冰的尸体,全都是五皇子一个人动的手。 甚至是周围还活着的人都惧怕五皇子,硬生生不敢上前。 先前还不停叫嚣的胡清朗像是被掐住脖子似的,此时是一句话都不敢说。 五皇子的凶悍实在是太超出他们的想象,而燕洵嘴里的幼崽们比五皇子更甚。 “大将军呢?出动大将军!就不信杀不死他们!”胡清朗忽然想起来,以他的权限是能够调动大将军的,那可是能跟大妖对战的存在,对付区区两个人定然是能手到渠成! “快请大将军!”五长老哑着嗓子,也跟着吼。 所有的长老当中,只有五长老直面过五皇子,也真切地感受到了五皇子的可怕,所以他是最支持请大将军的。 其他长老却都有些犹豫。 “是不是能问问他们究竟是什么人?” “大将军最近都在闭关,贸然去请的话恐怕有些不好。” “按照规矩来说,不到最后关头最好不要请大将军。” 几个长老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明显不赞同胡清朗。 胡清朗气急,口不择言道:“你们不就是觉得大将军跟你们不一样,觉得不可信?难道除了大将军,你们还能请出更厉害的存在吗?那两个人的能耐你们可是亲眼见到的,恐怕用不了几个瞬息就会过来一个个掐死你们!” 大将军是上面下来的人,这些土生土长的长老便打心底里不信任,这都已经到生死关头了,他们竟然还在推搡。 “去请大将军,否则咱们都得死!”胡清朗咆哮,“快去!” 终于有几个人有些迟疑地动了,眼角余光瞥见五皇子又杀了几个人以后才终于下定决心,转身跑了。 五皇子抹了把脸,‘呸’了一口,“竟然还有大将军!不会是你们一直要找的蝮蛇吧?” “不会。”燕洵直接否定,“不会是蝮蛇,他不会主动出来。” “那我倒要看看来的大将军究竟是谁!”五皇子的语气很不好。 大秦的大将军实在是太少,能派去边城的就更少,否则的话像裘保那样的大将军早就拉下来了,又何必让他继续镇守边城,还不是因为无人可用。 每一个大将军都是珍贵的,结果一个小小的村子的长老竟然说请大将军就请大将军,这让五皇子很不高兴。 “这里面你不知道的秘密还有很多。”燕洵仿佛知道五皇子在想什么,他开始不停地戳刀,“其中有一些秘密皇上知道却没告诉你,还有一些秘密恐怕就连皇上也不清楚。毕竟下沙县已经有很多年很多年没有外人进来了,天高皇帝远,谁又能真切地知道这里具体的究竟发生了什么呢?” “皇上也不会把所有的秘密都告诉你,那些没告诉你的秘密应该会在太子殿下登基的时候告诉他,这样等将来太子殿下登基,他才能有法子掣肘你,你也才能心甘情愿的辅佐他。” “遥想当年,当初送进京中的大妖尸体难道就当真没有大将军警惕过?寻常人不知道大妖杀不死,但我觉得皇上应该是知道的。” 而皇帝虽然知道大妖杀不死,但却并没有阻止道兵运送大妖尸体进京。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就非常耐人寻味了,尤其是现在这个场合,现在由燕洵说出来。 五皇子有些心神大乱,他强撑着道:“燕洵,你休要挑拨离间。” 第579章 “我只讲事实而已。”燕洵很平静,并不怕忽然张牙舞爪的五皇子,“皇上只想着利用现有的一切,却没想过要改变现有的一切。我来下沙县除了想要弄清楚这里的秘密,还想看看能不能改变一些什么……” 从一开始燕洵就是这么想的,自然也是这么做的。 “燕大人,你要说服我?”五皇子诡异地看着燕洵,他忽然觉得心里头一抽一抽的,因为他发现自己竟然有点快要被说服了。 不行,不能这样。 “我没想到说服你。”燕洵就没想过要说服五皇子,他只是阐述事实而已。 “那你为何要对我说这些?”五皇子总觉得是燕洵又要搞什么把戏,而且是他看不透的把戏。 “哎。”燕洵便叹了口气,“只是跟你说一下我的想法,并不是因为别的什么。” “难道不是想问我镜大人为何现在都没出现?”五皇子还是怀疑,他现在对燕洵充满了不信任,“你不用怀疑,我已经告诉镜大人方位,他现在还没出现大概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所以,幼崽们现在还没出现的锅不在五皇子身上,而是镜枫夜那边自己的原因。 “我知道了。”燕洵其实也想问这件事。 “哼。”五皇子觉得自己猜对了,果真就是燕洵拐弯抹角的想问他这个事儿。 * 而此时的镜枫夜和幼崽们也确实是遇到了难题,尽管已经知道燕洵的方位,却没办法立刻冲过去。 幼崽们挖出来的通道中,从一开始纯粹的土和石头到逐渐出现的一些骨头,直到现在前面全都是堆积的骨头,想要继续往前就势必要破坏这些骨头。 “都是人骨。”花树幼崽神色凝重,“年份都不一致,久远的至少三百年往上,还有一些骨头一碰就碎了,年份更久远。大人说过,无论如何已经死去的人哪怕是遗物也不能等闲对待,更何况……” 这些都是遗骨。 “就怕前面全都是遗骨,便是咱们拐弯也找不到出路。”蛋弟弟同样神色凝重,“实在不行就只能从这里进入通道,走他们开凿出来的路,只是那样会遇到许多危险。” 倒不是害怕危险,而是这些危险会减缓他们前行的速度。 “去通道。”镜枫夜当机立断道,“这些遗骨不能破坏。” “恩。”蛋弟弟点头,一抖手中的战伞,一马当先地冲上去。 花树幼崽回头看了眼那些密密麻麻的人骨,毫不犹豫地转身就走。 其实这些人骨怎样,幼崽们都根本不在乎,便是镜枫夜也不在乎,他们之所以不动这些遗骨,完全是因为燕洵曾经说过的话,完全是因为燕洵的意志。 * 京城。 “我早说过,阿爹是哥哥们的信仰,现在我阿爹还活着,那自然是一切都好。”宝宝站在胡跃群面前,明明是仰着脸看他,却给胡跃群一种宝宝居高临下的错觉。 “你说得对。”胡跃群整个人都颓丧下来,“我告诉你一件事,你得给我保住他的性命。” “我不能给你保证。”宝宝皱眉道,“我阿爹还没有回信。” “你只要给燕大人送信就好。”宝宝没有满口答应,反而透露了燕洵还没回信的这一点,倒是让胡跃群松了口气,觉得宝宝还是可信的,“叫你来我只想告诉你一件事:下沙县是大秦开始的地方,无论如何都不会从那里结束。” “下沙县绝对不能改变,便是燕大人亲自去了,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两败俱伤而已。” “小蛋,我希望你能劝劝燕大人,让他能收手就收手。这么些年燕大人为大秦做的已经够多了,所有人都有目共睹,燕大人的功绩不会被埋没。” “这也是皇上的意思。” 皇帝的意思,也是除燕洵以外所有人的意思:下沙县不能动,更不能有任何改变,因为那里是大秦最开始的地方,甚至是人类最开始的地方。 “我知道了。”宝宝冲着胡跃群拱手,“我会给燕大人送信,至于他究竟如何抉择,却不是我能左右的。” “小蛋,难道你师傅就没教过你身为人子亦有劝说长辈的责任吗?且你首先在大秦出生破壳,在大秦长大,你首先要做的应该是终于大秦,其次才能孝顺长辈。忠孝、忠孝,忠是排在孝前面的,你可知道?”胡跃群不赞同宝宝不准备劝说的想法。 宝宝微微后退一步,还是不打算改变自己的想法,“燕大人的意志就是我们的意志,我绝不会去劝说,我的哥哥弟弟们也绝对不会去劝说。” 至于所谓忠孝,宝宝自然读过书,但懂得道理是一回事,自己的意志就是两回事了。 胡跃群瞪眼,半晌才低声道:“你好大的胆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你也是读书人,这么浅显的道理难道都不明白?” “自然是明白的。”宝宝不为所动,此时的他实在是像极了燕洵,“只是明白归明白,这是不能改变我的想法的。” “好大的胆子!”胡跃群吓了一跳。 “胡大人安歇,告辞。”宝宝不再跟胡跃群废话,转身就走。 外面天色暗了下来,但整个保育堂医馆都灯火通明,便是胡跃群的屋子也亮起一盏妖灯,不用点燃烛火却比烛火更加明亮。 良久,胡跃群跌坐在床上,低声喃喃道,“竟是看上去最忠君的人最不忠,我们这些看上去最不忠的人确实最忠的,也不知道皇上有没有看透,太子殿下有没有看透。” 他们这些背地里做事的人几乎是日日夜夜的如履薄冰,恨不得日日都对皇帝表忠心,生怕皇帝忽然翻脸舍弃他们,叫他们跌落深渊;而燕洵从未表过忠心,但他做的事哪一件不是利国利民的,这便叫许多人都以为他是忠的,谁又能想到他能去下沙县,要把那大秦最开始的地方给挖出来呢? * 下沙县。 “大将军请来了。”长老满头大汗气喘吁吁的跑回来。 “快,杀了他们!”胡清朗忙不迭大喊。 五皇子眯起眼睛看着远处忽然出现的大将军,身体下意识瑟缩一下。 “他能看到你。”燕洵肯定道,“大将军果真是与众不同。” “看到我又能如何!”五皇子梗着脖子,不高兴道。 “你打不过他。”燕洵拉了一把五皇子把他拉到自己身后,“我来吧。” 骤然躲到后面,虽然燕洵细瘦的身板并不能完全遮住他,但这依旧叫五皇子惊讶,同时又有些恼羞,涨红了脸道:“就凭你?他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你。” “他不能。”燕洵拿出战伞,“别看我这样,其实我也有一战之力的。先前叫你挡在前面也不过是为了保存实力而已,你且藏在我身后就是,这大将军,我定然能拦下他!” 两个人说着话,远处的大将军便已经瞬间到了燕洵面前。 只是大将军并没有把燕洵放在眼里,而是越过燕洵看向藏在他后面的五皇子,“你是谁?” “他是我的人。”燕洵一抖手中的战伞,机关瞬间打开,细入牛毛的针分散着飞出去。 大将军并没有在意,他轻轻一挥手,那些细针便悉数落到地上。 “这就是你的手段?”五皇子站在后面看的清清楚楚,不由得讥讽道,“我看你还是躲到我身后吧……” “你且看着就是。”燕洵轻松道,“你对战伞其实还是不了解。战伞里面单一的机关总共有一百零八个,而这一百零八个机关其中的任意两个,三个,四个甚至是更多都能组合成为新的机关,具体的机关数量十分庞大,便是我也不能确定究竟有多少机关……” 数目只是理论上的,事实上到现在幼崽们也还没有试验过所有的机关组合。 “送去边城的战伞也是如此?”五皇子压低声音问。 “当然。”燕洵肯定道,“所有的战伞都至少有一百零八个机关。” “你把这么些危险的东西送去边城,却不告诉他们用法?”五皇子心里头想的是,边城道兵哪怕是拥有了如此厉害的战伞,结果在面对妖怪攻城的时候,也还是捉襟见肘。 那么究竟是攻城的妖怪太过于强悍,还是得了战伞的道兵并没有完全发挥出战伞应有的实力? 大将军瞬间到了燕洵面前,只是不等他有所动作战伞机关便再次打开,那寒光闪闪的刀片像是有眼睛似的追过来,叫他不得不后退。 “跟紧了!”燕洵说着便拉了五皇子一把,冲着大将军冲过去。 “你找死!”五皇子跟在后面,感觉爪子里面全都是汗,他不觉得燕洵当真能对付大将军,现在暂时占了上风也不过是因为战伞机关诡异无比又层出不穷而已。 若当真看实力的话,燕洵现在无异于以卵击石。 “你且看着就是。”燕洵冲上去,再快要靠近大将军的时候忽然又改变方向,身体砸向旁边的石壁。 五皇子一看不好,赶忙自个儿砸过去给燕洵当肉垫,然而想象中的重击并没有发生,五皇子没能如愿砸到石壁上,因为那石壁在他靠近的瞬间塌了。 “果然那通道里面全都是毒物机关,也好在这里还能找到合适的地方开挖。”蛋弟弟大吼着冲出来,“阿爹,你的信号我收到了。大将军是吧?来啊,尝尝肩炮的滋味,小心眼睛,我劝你最好闭上……” 小幼崽冲出来,对着追过来的大将军就是打了一炮。 第580章 一阵强光过后,所有人都双目剧痛,不但不能立刻睁开眼睛,甚至是还不停地流眼泪,感觉像是瞎了一样。 “不要放过他们!”胡清朗最先反应过来,他闭着眼睛吼,“听声音,声音!” 而像五长老这种在下面生活了一辈子,从未去过上面,从未见过光亮的人来说,那阵强光照过来,几乎要让他整个人都彻底消失。 前所未有,几乎把他里里外外全都照的透彻的强光,恍惚间整个人都要消失一样,甚至是眼睛疼都不需要如何在意了,因为浑身上下都难受,比眼睛疼更难受。 便是早就适应黑暗,早就如鱼得水的大将军也是如此。 等他们的眼睛终于不流泪,终于能睁开眼睛的时候,燕洵早就不见了。 “先离开这里。”蛋弟弟在前面一路小跑,一边跟燕洵说这一路上遇到的事情,“响尾蛇没见过那些怪物,不过长老派来的人竟然能跟怪物和睦相处,这倒是有些稀奇,不如说怪物就是从下面出去的,这里就是怪物的老巢。” “我们还看到许多遗骨,也因为这个耽搁了一点功夫。” “为今之计只能暂时藏起来,从长计议,实在不行咱们直接挖空山体到上面去,反正他们也找不到咱们。” 这些事儿都是幼崽们暂时商量出来的对策,蛋弟弟一边说着一边跳起来抓着镜枫夜的衣裳往上爬,又跑到燕洵怀里,气喘吁吁的揉了揉脸蛋,“阿爹,咱们接下来咋办?” 旁边跟着一路跑的响尾蛇赶忙竖起耳朵听,他有点害怕去上面,但又不排斥去上面。 “先往上挖,看看能不能开辟一条出入口。”燕洵喘了口气道。 “成。”蛋弟弟跳起来,“现在地下已经不是秘密,我估摸着知道咱们已经知道真相的人肯定会按捺不住,咱们就上去等着,到时候也好谈判。还有京城那边我哥没收到咱们的回信估计要着急了……” 现在幼崽们有了牵挂,已经不再是像以前那样可以一无所顾的勇往直前了。 当初从上面跳下来的时候倒是速度快得很,咻咻咻的,三五下便到了最下面,然而现在要去上面,且还不能直接挖一个直筒,那样的话会没地方下脚,还得挖之字形,上下还不能重叠,这就麻烦的多。 不过这也难不倒幼崽们,不过是多废些功夫而已。 快要接近地面的时候便能明显的感觉出来周围的土变得不一样了,气息也仿佛跟下面不一样。而这些变化对于幼崽们是熟悉的,但对于响尾蛇来说则是恐慌。 越是靠近地面响尾蛇就越难受,身体不停的打摆子,站都站不稳,整个人都开始恍惚起来。 “是因为虫子怪物。”花树幼崽道,“忍忍,且得想法子把体内的虫子都引出来,这样才能上去。” “用下面拿上来的肉不知道行不行。”蛋弟弟抱着小胳膊走来走去,“阿爹,要不我先上去一趟,叫蛋红红来?” 幼崽们都能控制住体内的虫子,但燕洵不能,他既没有妖力,也没有修为,身体还不好,状态看上去比响尾蛇还要糟糕。 蛋弟弟有些担心,想叫蛋红红来,好歹能帮上忙。 “不会有危险。”燕洵倒是很淡定,现在身上的疼对他来说已经完全可以忽略不计了,“你们且仔细想想,下面有不少人都去过上面,且频率不低,如果去上面十分困难的话,定然不会像他们说的那样。” 只是因为谨慎,所以才想把体内的虫子都引出来再去上面。 如果不那么谨慎的话,现在燕洵就应该已经到地面上了。 “让我先来。”响尾蛇哆哆嗦嗦地走过来,“我来试试……” 他觉得自己应该先试试,因为燕洵更重要。 “你等着。”燕洵并不让响尾蛇先尝试,而是自己飞快地割破手指,放到幼崽们准备好的漆黑口袋中,与此同时,花树幼崽打开妖灯,瞬间洞中便明亮如昼。 燕洵低头看自己的胳膊,皮肤惨白的有些透明,能看到青色的血管,还有一些蠕动的,叫人有些头皮发麻的虫子正在飞快地顺着胳膊往下,进入手指,从伤口出去,准确地钻进肉中。 感觉很不好受,有些生理厌恶。 但好在一切顺利,幼崽们的猜想成功了。 “镜大人,咱们上去。”燕洵喘了口气,勉强站起来,“小花等我信号。” “好。”花树幼崽赶忙点头。 其实离上面还有一些距离,且还有最后的土层需要挖开,只是燕洵实在是一点力气都没有了,他也只能依靠镜枫夜,趴在他怀里一块儿上去。 到达地面的瞬间,燕洵赶忙捂住眼睛,只觉得浑身上下都暖洋洋,仿佛多了许多力气似的,身体竟然恢复许多。 “跟小花说,可以了。”燕洵扶着镜枫夜站稳,这才开始观察周围。 是没来过的地方,方位倒是好分辨,距离县城不算远,但也不近,同样的刚巧周围没有村子,这里只是一片荒地。 不多一会儿响尾蛇被幼崽们抬上来,燕洵便顾不得其他,赶忙上前。 此时正是晌午日头最好的时候,周围又没有遮挡,日头照在身上暖洋洋的,也叫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响尾蛇的眼睛蒙着黑布,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下意识缩着身体,感觉自己整个都要融化似的,没有力气爬起来,甚至是没有力气喘息。 他就像是没有骨头的废人,就这么干巴巴的躺在地上。 “先喝水,吃点干粮。”花树幼崽抓着响尾蛇的胳膊把脉,“身体有些弱,没有足够的力气爬起来,吃点东西就好了。” 很快就有温热的水送到嘴边,酥脆入口即化的干粮也送到嘴边。 慢慢的,响尾蛇发现自己竟然真的有了力量,能抬起胳膊了,能抬起腿了,能慢慢地爬起来了,他就像是身体里重新长出骨头似的,又重新变成了跟以前一模一样的,全新的人。 “像以前那样,慢慢适应。”花树幼崽解下黑布,冲着响尾蛇道,“慢慢来,不着急。” 正午的天是任何妖灯都没办法相比的,妖灯不过是萤火之光而已,而天上的日头照耀下来则铺天盖地,无孔不入。 响尾蛇慢慢地适应,慢慢地睁开眼睛,贪婪又珍惜的看着周围的一切:地上的草是绿的,地上的土是棕黄的,天是蓝的,云是白的,幼崽们也果真是跟寻常小孩儿长得不一样,幼崽们穿着的战袍是蓝色的,喘息中闻到的味道是不一样的,这里充满了光的味道,很香很香。 “咱们快点,去找我哥他们汇合,再回大妖车那边好好歇一歇。”蛋弟弟蹦蹦哒哒的往前跑,他自个儿反正是一点都不累,是觉得燕洵需要歇一歇。 五皇子跟在最后面,他低头看了眼爪子上迟迟没有愈合的伤口,微微皱眉。 他跟幼崽们不一样,跟燕洵也不一样,虽然用了同样的法子,但不知道为什么,五皇子感觉自己的身体应该并没有恢复,反而变得很糟糕很糟糕。 “不好受?”燕洵盯着五皇子看了一会儿,问,“让小花看看。” “不用。”五皇子想也没想的拒绝。 “继续赶路。”燕洵也没有坚持,反而催促镜枫夜加快速度。 即将跟留守入口的幼崽们相遇的时候,大家都心有所感,同时加快速度,藏在暗处的幼崽们也都除了伪装,一块儿跑出来。 “大人。”留守的幼崽欢天喜地的跑过来围着燕洵。 “都很好。”燕洵挨个摸了摸小幼崽们的脑袋,“咱们回大妖车。” “这里怎么办?”黑白幼崽问。 “暂且不用管。”燕洵把盘腿坐在镜枫夜肩上的蛋弟弟提溜下来,“让蛋弟弟跟你们说说下面究竟有什么,我们又是如何上来的。” 另外一边秦七见着五皇子也跟着来了,总算是大大松了口气,也赶忙迎上去,“五哥。” “哼。”五皇子冷哼,飞快的拉上兜帽把自己的脸整个遮住,并不打算跟秦七说话。 秦七并不觉得尴尬,反而态度很好地邀请,“五哥,马车已经准备好了,同乘如何?” 马车就藏在不远处,燕洵已经带着幼崽们上了马车,后面的马车则是秦七的,再后面几辆马车是下人做的,都是秦七身边的下人。排场倒是不小,五皇子看着有些不顺眼,便道:“你且去吧。” “五哥,不知七弟哪里没做好惹五哥生气了,五哥且说出来,七弟改。”秦七犹豫一下,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见过那么多人,也对付了那么多人,秦七自认为自己都能处理的很好,哪怕是不能跟人成为挚友,但至少关系不会这么僵硬。更何况他早已打听到,这位神秘的五皇子对秦四极好,甚至是他现在还留在燕洵身边也完全是因为秦四。 同为皇子,秦七不认为自己比秦四差,他更是觉得秦四有些愚笨,不过是命好,托生在贵妃娘娘肚子里而已,若是他…… “走吧。”五皇子忽然又改了主意。 其实他是想折腾的,也确实是看秦七不顺眼,觉得他太装模作样,整张脸都显得很假,只是身上越来越难受,叫他几乎站不稳,便也只能赶紧上马车,以免被秦七看出来。 “好。”秦七有些高兴,他是特别想跟五皇子打好交道的。 前面的马车上,燕洵裹着厚厚的被褥舒舒服服的躺在镜枫夜怀里,打了个哈欠准备睡觉,忽然又想起来,便赶忙道:“回头叫蛋红红带着小黄去看看五皇子,我看他有些不好……” 第581章 五皇子身上不舒坦,即便是他尽可能的伪装了,也还是能轻易地被关注他的人看出来。只不过最先注意到的人是燕洵而已,也正是因为如此,秦七发现这个秘密以后,特地亲自来照料他,就显得略微慢了那么一步。 不是第一个发现的,却是表现最积极的,叫五皇子总觉得味儿有些不那么对。 哪怕是秦七表现的再妥帖,把手下的人调理地再好,把一切都弄得十分完美,可也还是让五皇子觉得少了些什么,叫他觉得不自在,甚至是比被燕洵囚禁的时候还不自在。 “五哥,今儿个想吃什么?我叫下面的人去准备。”秦七如沐春风地说。 “现在什么条件?所有食材都是燕洵叫人送来的吧?你凭什么说吃什么就吃什么?”五皇子很是没好气,虽然他先前住在大妖车里的时候经常找各种理由和借口吃一些稀奇古怪的吃食,通常燕洵都会很巧妙的叫人折腾出来,但一旦换成是秦七去提要求,五皇子就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别扭了起来。 他视燕洵为对手,并不觉得他们俩之间能有人横插一杠子。 秦七就是那个毫无自知之明,并且自我感觉良好,觉得自己能横插一杠子,但事实上他根本不行的皇子。 “五哥,燕大人不会为难七弟,由七弟去说。”秦七赶忙道,而且他也不是让燕洵白白帮忙,是会给银钱的。 “不为难你你就要去为所欲为?拿来好处再给我享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什么无理取闹额主。”五皇子讥讽道,他就是看不上秦七这种小家子气的算计,身为皇子,何必这般算计,明明一切都应该是理所应当的。 “五哥你知道七弟不是那个意思。”秦七一时卡壳,倒是不知道该怎么解释才好了。 偏偏五皇子还不依不饶,“不是这个意思是哪个意思?” 这就明显的无理取闹了,秦七微微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他这个五哥脾气太古怪,什么招数都用了,就是油盐不进,根本讲不通,隐约间两个人的距离似乎还越来越远了。 “开门。”五皇子忽然道。 秦七下意识去开门,想问为什么,又想起来五皇子先前的表现,便干脆不问了,反正什么都问不出来。 门开了好一会儿外面都没有动静,五皇子也没有要出去的意思,倒是外面的冷风灌进来吹在身上有些凉。 就在秦七按捺不住想要问问的时候,五皇子忽然开口,“别动,来了。” 几乎是在五皇子声音落下的瞬间,外面也有了声音,“小黄,曹芹芹那个样子,怕是还得去下面试试,不过他身体里应该没有吧,哥哥们都没有找到。” “到了。”小皇子说。 “拉我一把。”蛋红红冲着小皇子伸爪子。 小皇子便捞起蛋红红,踩着马车木质台阶一步一步上来,又把蛋红红放到木地板上。 蛋红红哒哒哒走上前,先是冲着五皇子拱手,这才转身面对秦七行礼。 “你来做什么?”五皇子问的是蛋红红。 “阿爹叫我来看看你。”蛋红红上前盘腿坐下,“阿爹还叫我给你带了些吃食,你且看看可还可口。” 后面小皇子果真是提着一个食盒。 蛋红红很熟练地打开马车里的机关,原本平坦的木板便升了起来,上面自动盖了一块干净明亮的玻璃,小皇子便上前打开食盒,把里面的碗盘一个个的端出来。 不是多么丰盛的吃食,也不是山珍海味,只是普普通通的菜肴,统共也不过是四菜一汤而已。 “尝尝这个豆腐汤,味道很不错的。”蛋红红指了指桌子上的一盆汤,“小黄,帮忙舀一碗。” 小皇子就拿出来一个十分精致巧妙的碗,舀了一小碗汤放到五皇子前面。 五皇子看看眼前的汤,又看了看眼前的四菜一汤,再看看面无表情的小皇子,看看表情十分平静的蛋红红,端起眼前的碗一口气把汤全喝了,这才道:“说吧,燕洵叫你们来是为了什么。” “明天要去下面,大人希望你能去。”小皇子不咸不淡道,“就是这点事。” “当真?”五皇子明显不相信,他可不觉得仅仅只是这么点儿是就值当蛋红红和小皇子亲自来一趟,还送来这么些可口的吃食。 旁边秦七被完全无视,他倒是没生气,反而还是像平时那样笑吟吟的。 “胡清朗是胡跃群胡大人最小的儿子,证据确凿。”蛋红红忽然道,“皇上接连召见北齐北大人,我哥已经不能随意离开鸿胪寺了,保育堂医馆虽然还是如往常一样,可外面打探的人更多了。” “阿爹的状况有些不太好,我们希望下沙县一事能速战速决。” “老五,你可知黑子在什么地方?”小皇子忽然问。 这才是蛋红红和小皇子来的目的,否则只是送信的话,根本不需要他们来,燕洵手底下跑腿的道兵几乎是数不胜数,级别不够大将军都抢不到跑腿送信的活。 总算是问出这两个人的目的,五皇子反而不着急了,拿起筷子慢悠悠的吃饭吃菜,略微有些凉了的饭菜口味当真是格外的好。 见着五皇子不说话,蛋红红便恰到好处的露出一点着急的表情来。 这恰好愉悦了五皇子,他心情很好的放下筷子,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这才慢悠悠道:“放心,小蛋不会有事,我保证。至于黑子,你们死心吧,他出不来。” “便是你也没法子带他出来?”蛋红红猛的站起来,声音拔高,质问道,“当初是你带走的他!且看看小黑,我们把他照顾的很好,但是黑子呢?” 虽然没有人说过黑子怎么样,但幼崽们能通过小黑推断出来。小黑这个分身的状态越好,学到的能力越多,就代表黑子的状态越差,因为原本这些小黑身上的东西都应该是黑子的。 五皇子被问的卡壳,良久才道:“我不知道。” “你不会不知道。”蛋红红忽然站起来,哒哒哒走到小皇子脚边拉他的裤子,“小黄,咱们走。” “别忘了明日的事。”小皇子头也不回的撂下这么一句,捞起蛋红红跳下马车,飞快地走了。 食盒连带着碗筷都留在了马车上,小皇子和蛋红红好像都忘了似的。 五皇子重新拿起筷子吃盘子里剩下的菜,丝毫没有招呼秦七的意思。秦七在旁边看了一会儿,不知道怎么的,竟然觉得这些看上去平凡无奇的饭菜竟然香的很,看得他觉得有些饿了,口水越来越多,不得不咽口水。 只是咽口水显得十分失礼,秦七便赶忙告退,从马车中出来。 等着马车里没了旁人,五皇子这才把食盒提到跟前,慢条斯理的打开,果真是找到夹层,果真是发现里面有东西。 是燕洵亲手写的便签,内容跟蛋红红、小皇子说的完全不一样。 “燕大人也开始用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了。”五皇子笑了下,拿起桌子上的碗,轻轻一捏就打开了,明显碗当中也有夹层,分别是笔墨纸砚,还有一块用油纸包裹着的甜丝丝的方糖,又生怕五皇子不知道似的,上面还印了小黑独有的小小的爪印。 三两下写完信,五皇子又慢条斯理的收拾好碗筷,收拾好食盒,刚巧秦七回来了。 “把这个送过去。”五皇子指了指食盒。 秦七不敢怠慢,赶忙提着食盒下了马车,不过送之前总是免不了要研究一下,至于能不能看出其中的机关……用蛋弟弟的话来说,什么时候秦七能独自造出一把战伞了,那么这些机关就当真是难不住他了。 大妖车这边,燕洵也在吃饭,只不过尝不到味儿,有些食之无味。 “阿爹,五皇子怕是有些不好。”蛋红红跳到桌子上,踮起脚尖看了看,哒哒哒跑去搬了一个比他小不了多少的鸡蛋回来,把鸡蛋往小皇子的盘子里一放,自个儿站在旁边冲着小皇子抛媚眼。 小皇子就利落的剥了鸡蛋,切了一块蛋白和蛋黄给蛋红红。 “能治好吗?”燕洵问。 “能。”蛋红红拿小勺子舀了一勺蛋黄放到嘴里,又跑到一边抱着碗咕咚咕咚地喝汤,“这回我跟小黄一起去,应该不会有大碍。” “那就好。”燕洵吃了几口就吃不下了,放下筷子道,“给小蛋写得回信都写好了?” “都写好了,还有很多手信。”蛋弟弟也跑过来搬煮鸡蛋,准备跟蛋巨巨一块儿分着吃,“对了阿爹,咱们这么防着七皇子也不是法子,不如这次就叫他也下去见识见识?” 燕洵略微想了一下便点头道:“成。” 如果此时秦七在的话,他已经会惊讶无比,因为蛋弟弟这么小小只的小幼崽,并且前面还有那么些哥哥,而他说的话竟然被燕洵很认真的采纳了,这对于秦七来说,基本是等同于是蛋弟弟妖言惑众了。 “还是得问问五皇子的意见。”镜枫夜难得说了句。 这句话刚好被进来的秦七听到,他略有些疑惑,倒是没直接问出来。 “是说你去不去下面的事儿。”燕洵招呼秦七坐下一起吃饭,又叫幼崽们拿新的碗筷,等待的功夫便把方才说的事儿解释了一遍。 能去下面自然是好事,否则不管听谁说都始终觉得不那么真实,只是下面的存在是所有人都讳莫如深的,秦七便有些纠结,若是他跟着下去了,那么对他来说究竟是利大于弊,还是弊大于利呢? 第582章 “我不同意。”不管秦七怎么想,五皇子的意见都十分坚决,“他不能下去。” “五哥。”秦七有些着急,他好不容易才权衡利弊,并且跟身边的幕僚商量许久才最终决定要下去看看,看看下面究竟是什么样,结果五皇子上来就一下子给否决了。 这可不行,秦七难得的没有和颜悦色,而是有些着急地说,“燕大人,我想去。” “你下去能做什么?”五皇子厉声问,“你手无缚鸡之力,必然要带许多帮手,你以为下去很容易?那是你想象不到的难,根本不可能让你带多少帮手,最多只能带一个。况且……你以为燕大人能把你带下去,就能再带你上来?我现在就跟你说清楚,即便是你知道入口,可下去以后若是没有燕大人,你这辈子都上不来!” 说到最后五皇子几乎是低吼出来。 “燕大人你可真能耐,什么小人心思都用的出来。”五皇子甚至是有些迁怒燕洵,若不是燕洵先说了可以带秦七下去,他又怎么会动心思。 秦七有点受到惊吓,他从未想过五皇子会有这样一面,他这位五哥从来都是神秘的,占据了皇帝心中永远都不能碰触的地方,永远都是神龙不见首也不见尾,却留下很多传闻的皇子。 便是当初五皇子出逃,燕洵带着幼崽们围堵宫门,五皇子冲出来差点要了燕洵的命,这件事秦七也只是过了很久以后才慢慢打听出来。 所有有关五皇子的事情都那么神秘那么遥远,秦七一直觉得五皇子只可远观,却从未想过五皇子也有这样一面,这样真正的关心兄弟,为兄弟着想的一面。 秦七脸上从小到大伪装着从未卸下的表情有些开裂,他的完美伪装快要坚持不下去了。 “你还坚持吗?”燕洵问。 这么一问秦七便知道最后的决定权还在他手中,便缓缓的、缓缓的点了头,既然决定了,他就要一定下去看看的。 “也好,你不用带人,跟着他便成。”燕洵指了指五皇子,“我会让小黑和蛋红红、小黄跟着你,你的安全不用担心。” 不过这样一来秦七就成了孤家寡人,便是他遇到什么想往外面送消息也送不出去,但下面也不是没有人,若是能利用好的话,下面的人自然也能利用。这么一想秦七就想通了,忙不迭点头,算是同意了。 而这回下去的除了花树幼崽依旧跟着下去以外,小幼崽们几乎是都换了一波,再加上响尾蛇,还有白狐,可秋儿、曹芹芹,再加上燕洵和镜枫夜,还有五皇子、秦七等人,林林总总加起来人是有不少的。 入口便是先前燕洵等人从下面出来的出口,外面依旧有幼崽守着,前面则是燕洵和镜枫夜的带头下去。 轮到秦七的时候,他心里头有一点点犹豫,面上却不敢显露分毫,因为五皇子就在旁边盯着他看,准备随时随地说他几句似的,叫他不敢露怯,只能强装平静地跟着下去。 刚下来没多久,走了几个‘之’字以后,身后的光亮便完全不见了,眼前一片黑漆漆,什么都看不到,也不知道脚下是否平整,更不知道身边的人是不是换了。 没走一刻钟秦七就出了一身的冷汗,也几乎没了力气,有些抬不起脚来。 “自始至终我都没有反对过你进来。”五皇子忽然道。 他跟秦七恰恰相反,一到了地下反而觉得自己身上好受许多。 秦七一下直起身体,他曾经想过这个可能,但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发现蹊跷的地方,便推翻了自己的猜测,而现在五皇子忽然又说出这样的惊人之语。 “这是燕洵找我做的局,就是为了让你进来,且身边不带一个自己人。”黑暗中,五皇子能清清楚楚的看到秦七脸上的表情,就见他先是震惊不相信,慢慢地又开始怀疑自己,到最后嘴巴张了好几次想问却又放弃了。 见到这样的秦七让五皇子很愉悦,“想不明白对吗?你一向对周遭所有人都了如指掌,看似跟谁的关系都很好,但其实并不是,你跟谁的关系都不好。你自以为盯住了所有人,却不知道你只是看到了他们的一个表面而已,他们的内心究竟如何你是永远看不透的,但是燕洵就能看透。” “知道为什么燕洵点名让你来下沙县吗?” “因为他觉得你还算有点才能,打算教你一些本事,又清楚的知道以你的傲气,怕是只会把他当做对手,只会把心思放在我身上,所以才给了你这么个下马威。” “你盯着我倒也没错,只是我的路子不适合你,我走的是独木桥,燕洵走的路才是大道。” 秦七听着身边五皇子说的这些话,身上的冷汗冒的越来越多。他不知道,他全都不知道,枉他自以为一切都在掌控之中,结果燕洵就那么轻而易举的在他眼皮子底下来了这么一手。 这下马威可真够厉害的,不但叫他舍了身边所有人,就连他以为的关心他的五皇子其实也不是这样,他的好五哥联合外人把他耍了一通。 “不要试图用眼睛看清楚什么,要用耳朵听,用心去感受,忘掉眼睛。”响尾蛇对白狐和可秋儿说,“通道很安全,脚下也很平整,不用担心会摔到,闭上眼睛,慢慢适应。” 秦七也下意识闭上眼睛,一边听着响尾蛇的话一边慢慢感应。 下去的路很长,也很短,长到秦七已经完全适应了这种几乎不用眼睛的模式,短到他刚刚适应这种环境,走在最前面的燕洵就停下了,说已经到了。 前面并没有出口。 “出去以前要先吃肉。”花树幼崽道,“味道很不好,都忍忍,否则是不能出去的。” 肉何止是味道很不好,实在是太难以下咽了,哪怕是给秦七的是特地准备好的肉泥,他不需要拒绝,直接一口气吞下去就行,即便是这样他也还是干呕好几下,刚吞下去就差点吐出来。 蛋红红特地跑到五皇子面前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才若无其事的跑开。 前面没有路,出口临时打通,所有人都出去一口,出口便瞬间恢复原样。 “去镇上。”燕洵道。 响尾蛇知道路。 镇子比较大,家家户户住的宅子都跟村里差不多,同样是喝河里的水,家里头也养着猪,似乎唯一的区别就只是名字不同而已。 镇子上也没有茶馆客栈,没有地方能接待外面来的人。 燕洵和幼崽们只能暂时待在镇子外面想办法,好在自从到了下面以后,曹芹芹就忽然安静下来,若是不说话只这么看的话,与常人无异。 “我们分头行动。”燕洵道,“我带着幼崽们进镇子,故技重施。” “我不会去找胡清朗。”五皇子立刻道,“你既然放我走的话,就不要管我。” “成。”燕洵很果断,因为去上面的路掌握在幼崽们手中,除非五皇子能够找到赵元汀,能够找到别的通往上面的路,不过到那时候燕洵和幼崽们应该已经找到五皇子。 两个人很快说好,燕洵带着幼崽们和白狐等人离开,只留下五皇子、蛋红红、小皇子还有秦七、小黑几个人大眼瞪小眼。 秦七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不是说要教他一些东西,为何又把他撇下了? “走吧。”五皇子站起来,随便找了个方向走,仿佛是对秦七解释又仿佛是对蛋红红解释,“你别多想,他能放你走自然有把握叫你回去,别以为他看不到你就没办法了,你且等着就是。” 秦七没说话,不过他心里头其实当真是这么想的。 这边燕洵又拖家带口地出现,说辞还是先前的说辞,只不过这次没了投奔的亲戚,自然也就没有宅子给他们住,最后是镇上的长老亲自带燕洵去了长老们议事的地方安顿。 给的屋子倒是不小,有肉也有水,不过门虽然没关,但以幼崽们的耳聪目明又怎么不知道周围的人在逐渐增多,并且能确定这些人都是盯着他们的。 “灾难要降临了。”镜枫夜冲着燕洵比划,“外面的人说的。” “想办法弄清楚究竟是哪天。”燕洵很快想起来下沙县的灾难,上面的灾难也快降临,今年的频率格外的高,谁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也没有办法解决灾难,就只能祈祷少年们能挡住灾难。 外面说话的人大概想不到镜枫夜和幼崽们的听力是普通人的几十上百倍,故而他们虽然已经压低了声音但依旧被听得清清楚楚。 “今年灾难多了些。” “都是‘神’的旨意。” “镇上早就准备好了,希望到时候能多成功一些。” “是啊,年年准备,年年成功那么几个。” “再等三天,过后就能稍稍歇一歇了。” 所以灾难降临的时间是三天以后。 燕洵也就安安分分的老实了三天,倒是也有人来试探,不过他跟响尾蛇一来一回的配合,倒是没叫这些人怀疑什么。 只是三天以后,让燕洵没想到的是,镇子周围村子里的长老竟然都来了,其中自然就有胡清朗和五长老等熟面孔。 燕洵带着小幼崽们,即便是看不清楚他们的脸,只要确认一个大人,一群小孩这样的特点就足够让胡清朗警惕了。所以在得知镇子上竟然来了一个拖家带口尤其是带着一群孩子的哥儿的时候,胡清朗的脸几乎是扭曲的,他疯狂的什么都不管不顾的带着人要来确认一下,来的哥儿究竟是不是燕洵。 第583章 “只是一个哥儿,且还有别的汉子,也不一定就是他们吧?”五长老觉得来镇上的哥儿不太可能是燕洵,应该是胡清朗太敏感,当初直接被熬过献祭还没送命的燕洵和五皇子给吓到了。 但就算是他们还活着,五长老也不觉得他们敢来镇上。 “况且还有大将军。”五长老小声道。 “你们不是一直防备着大将军吗?”胡清朗踩着重重的步子上前,一边讥讽道,“你们不是一直觉得大将军能耐太强,你们控制不了,觉得手底下那些……就足够了!这回你们也亲眼看到了!得亏他们没想要你们的命,否则你们一个都别想活着。” 气冲冲地往前走了几步,胡清朗还是觉得气不顺,便恶狠狠道:“五长老,你且回去告诉其他长老:时代已经变了,跟以前已经完全不一样,再不是守着手底下那些……就能作威作福的时候了。” 五长老脸色涨红,他也是那样认为的长老之一,只是再那之前,谁能想到会有那么神出鬼没的人闯入村子呢? “到了。”五长老不敢反驳胡清朗,眼瞅着到了燕洵栖身的地方,便赶忙压抑着怒气道。 屋子里面小幼崽都凑到燕洵身边,瞪着一双双眼睛看向胡清朗靠近的方向。 藤条编织的门缓缓打开,外面的冷风灌进来,在屋里转了一圈又刮了出去。 外面的胡清朗犹豫一下才上前一步走到门口,屏住呼吸看向屋子里面。他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在紧张,心里头又是希望是燕洵,这样就能请大将军一网打尽,又不希望是燕洵,因为他不知道大将军是否能把神出鬼没的燕洵一网打尽。 燕洵身边围了一圈小幼崽,白狐、可秋儿和响尾蛇躲在他身后,一样瞪大眼睛看着胡清朗。 “……是!”胡清朗咬牙切齿,几乎是用尽最大力气才终于出了声。 “是我。”燕洵看向五长老,“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你……”胡清朗想过很多种双方见面剑拔弩张的情况,却从未想过燕洵会这么平静的跟他说话,甚至是还想支开别人,还想单独跟他说话。 燕洵无声地笑了下,“我要跟你单独说话,你不会想听我说更多的。” “五长老你去外面守着。”胡清朗忽然道。 虽然燕洵听上去似乎在笑,但胡清朗却觉得自己如坠冰窖,他有种直觉,此时绝对不能试探燕洵,否则他不但会后悔,而且说不定还不能收场。 等确定五长老离开,并且已经懂了自己的暗示以后,胡清朗这才进了屋子,随手关上并没有多少作用的门。 “你究竟是谁?你们又是谁?”胡清朗逼问燕洵。 围绕着燕洵的小幼崽便迅速做出防备的姿势,做好了随时动手的准备。 “他就是胡清朗。”燕洵对小幼崽们说,“只是普通人,不敢冒险的。” “他让人去通知大将军了!”黑白幼崽瓮声瓮气道,“这里咱们人生地不熟,对上大将军完全是劣势。” 其余的幼崽都跟着猛点头,他们自己倒是不怕面对大将军,而是怕燕洵会有他们来不及周旋的危险。 “咱们也有杀招的。”燕洵安慰道,“蝙蝠诡音半成体也不一定不会攻击大将军呢。” “这倒是。”黑白幼崽收起爪子里的战伞,往旁边盘腿一坐,特别自信地说,“大人且放心,只要是见不得光的魑魅魍魉,那一杀招都绝对有用!” “嗯嗯。”光明幼崽跟着猛点头,他跟别的幼崽不一样,是抓着燕洵的衣裳靠在他身上的,看上去有些虚弱,但精神特别好。 因为肉里的虫子怕上面的光,但是更怕光明幼崽锁住的光明,所以他需要抑制自己所有的能力才能让体内的虫子存活,否则的话体内的虫子会直接秒杀。 “胡清朗。”燕洵摸了摸光明幼崽的脑袋,这才冲着胡清朗拱手。 “大人?”胡清朗阴阳怪气地看向燕洵,他听到有小孩喊大人了。 究竟是什么人能让小孩子喊大人?反正胡清朗想象不出来。 “这个说起来就复杂了。”燕洵对于幼崽们来说,从一开始小小的鸿胪寺丞到后来的鸿胪寺卿,他就一直是幼崽们嘴里的大人,但他又跟别人以为的大人不一样,这也只能意会不能言传,便是解释了旁人也不会懂。 燕洵要找胡清朗说的自然不是这个,“胡清朗,你可知灾难降临是什么?” “你们果然是外面来的!”胡清朗忽然就确定了。 “你不也是。”燕洵道,“我还知道你爹是谁。” 所以没有必要分什么下面、上面的。 “跟村里的祭献差不多。”一说到亲爹,胡清朗便不敢再试探了,燕洵比他想象中知道的还要多一些,并且是有备而来,“就是神离开下面上天,还会有一些人回来,运气好的能活下来,运气不好的只能送命。” “是上面下来的人?”燕洵问。 “不知。”胡清朗又补充道,“反正不是下面的人。” 那就只能是上面下来的人了,也会有人送命,也跟蝙蝠诡音半成体有关,倒是当真跟献祭差不多。 “这样……”燕洵略微想了下便道,“你且去安排一下,到时候……” 等燕洵说话,胡清朗眉头紧皱,觉得很棘手。 但这里是下面,就算是大将军也要遵守这里最基本的规则:从上面下来的第一件事同样是要吃肉,否则就会被铺天盖地的蝙蝠诡音半成体攻击。 燕洵和幼崽们先前的对话便是针对的大将军,并且杀招便是跟蝙蝠诡音半成体有关。 胡清朗虽然不知道燕洵具体的是什么手段,但他不敢冒险。他被燕洵的那种风轻云淡吓到了,总觉得燕洵肯定还藏着更厉害的手段没拿出来,他甚至是不敢试探。 于是燕洵便如愿以偿。 灾难降临开始,燕洵便在胡清朗的特意安排下,藏在长老当中近距离是观察。 “跟村子里的血池差不多。”花树幼崽冲着头一回见识的幼崽们解释,“按照大人的猜测,此时空无一人的血池应该是有很多……唔,意识形态的蝙蝠诡音半成体。” “我可能要去一趟。”燕洵忽然道,“应该是祭献过的原因,现在血池在拉我进去。镜大人,如果我一时半会回不来你便带着幼崽们留在镇子上,保护好曹芹芹他们……” “好。”镜枫夜赶忙答应着。 燕洵便凑过去摸了下镜枫夜的嘴唇,随后便身体一软,意识抽离。 跟村中血池差不多的地方挤挤攘攘的全都是蝙蝠诡音半成体,燕洵的意识刚给拉扯过去,这些蝙蝠诡音半成体便立刻让开一个极大的空间给燕洵,跟在村子里迫不及待想要吞噬他的时候完全不一样。 与此同时五皇子忽然身体一软倒在地上。 “五哥!”秦七吓了一跳,赶忙上前。 “没事。”蛋红红十分沉稳的上前,伸爪子在五皇子身上轻轻拍了下,“好了。” 五皇子果真是很快睁开眼睛,只是表情十分不好。 刚才有一瞬间他意识被抽离,去了不知道什么地方,紧接着便又被拉了回来,这种感觉实在是很不好。 “大约是镇上那边的事。”小皇子淡定道,“有大人和蛋红红在不会有事,继续走。” 五皇子扶着墙爬起来,没好气道:“不走了,歇一歇。” “也好。”小皇子便捞起蛋红红放在自己肩上,跟小黑并排着放到一起,又见着五皇子脸色很不好的兀自生气,便道,“你不用想着甩开我们,这是不可能的事儿。” “恩。”蛋红红跟着点头,“方才若不是因为我,你怕是从此以后就醒不过来了。” “燕大人不就醒过来了?”五皇子反驳。 燕洵也有过这种情况,但他最终还是醒了,五皇子不觉得自己比燕洵差了什么,甚至是他应该比燕洵更强才对。 “我阿爹跟你不一样。”蛋红红晃着两条小短腿解释,“我阿爹是纯粹的人。” 而五皇子已经不是人了,他一直在不停地向妖这边靠近,但还不是完全的妖怪。 五皇子气急,忍不住嘟哝道:“你们瞒着我的东西还有不少……” 蛋红红就不说话了。 小皇子便顶了一句,“你不也瞒着我们许多!” “你!”被小皇子怼了一句,五皇子心情更差,“别忘了你的身份,是谁让你来到这世上的!走走走,你跟着我不就是想知道赵元汀在什么地方,我带你们去……” “小黄是保育堂的。”蛋红红帮小皇子反驳,“当初是我阿爹做主把他从宫里接出来,皇上也是点了头的。这种话你以后可不要再说了,实在是太不讲道理。” 小皇子是皇帝放弃的,被幼崽们想法子救过来,从此以后便跟皇宫没有关系了。 五皇子冷哼,倒是没有反驳。 而在五皇子和秦七没注意到的地方,蛋红红则是跟小皇子担忧的对视一眼。他们并没有表面上对燕洵那边那么放心,心里头其实是很担心的,只是现在不能回去,甚至是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赵元汀原本应该流放三千里,结果他逃了,按理说应该捉他归案吧。”蛋红红有点没话找话的说,“但是……赵元汀现在还在下沙县好好的,是因为皇上赦免了他的罪吗?” “你自然不懂,是非善恶从来都不是泾渭分明。”五皇子说教蛋红红。 蛋红红不服,“但在我看来,赵元汀逃脱就是罪加一等,应该重判!” 第584章 “固执!”五皇子忍不住道,“老夫子一样!” 明明蛋红红才破壳几年,这就跟那些念了一辈子书,已然是不知柴米油盐的老学究一模一样了。 “其实道理我都懂。”蛋红红明白五皇子的意思,“左右摇摆不过是形势所趋而已,总是能找到合适的理由的,只不过我选择了阿爹给我选的路:不那么左右摇摆,坚持就事论事,坚持是非黑白而已。” “你还自豪上了!”五皇子看不惯蛋红红自豪的语气,便讥讽道,“总有你哭的时候。便是你阿爹,燕洵,他现在不也是凡事都开始不择手段了……” “那是因为我阿爹时间不多了。”蛋红红声音忽然低了下来,“也是我们没有能耐,还要依靠阿爹,却偏偏我们这些幼崽又都没有长大,幼年期那么长、那么长……” 五皇子便也不说话了。 过了许久许久,五皇子才几不可闻地问:“好不了了吗?” “好不了了。”蛋红红在心中补充,就怕是等弟弟出生后燕洵的状况会更差。 “可惜了。”五皇子叹气。 “不可惜,我阿爹并不后悔他做过的一切决定。”蛋红红严肃道,“所以不要觉得我阿爹可惜。” * 此时的燕洵被化为意识形态的蝙蝠诡音半成体围绕着,却又不敢太靠近,只敢隔着一点距离却又不肯直接远离,就这么簇拥着燕洵,似乎把他当成了最强的王。 燕洵尽量按兵不动,等着灾难降临,便随波逐流的跟着这些意识一起上升。 穿过黑暗的高空,穿过厚厚的略微有些难受的土壤,冲向湛蓝湛蓝的天空。 有水汽开始凝结,天上开始出现大片大片的云。 燕洵‘放眼望去’,还没来得及确定是在什么地方便被云包裹,什么都感知不到了,没过多久他便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下坠,身边的蝙蝠诡音半成体化为的意识也包裹在云里开始下坠。 下面就是县城,然而燕洵能确定他冲出来的时候下面并不是县城。 周围的一团团云冲下去,下面早已有着重新恢复意识的少年们等着了,他们要用自己的身体去吞噬这些意识,成了便能活下去,不成便只能死去。 眼中重新有了亮光的少年们没有退缩后悔,他们都顽强又坚韧的接受着眼前不知原因降临的灾难。 等缠绕在身边的云略微少了一点的时候,燕洵发现好几个少年都同时跃跃欲试的盯着他,想把他吞噬。 他还看到了熟悉的面孔:黑狐。 黑狐眼睛亮晶晶的盯着他,跃跃欲试的想要扑上来。 燕洵很想问问黑狐,他究竟有没有想起来曾经还未完成的约定。 蝙蝠诡音半成体化成的意识撞进少年们的身体,在燕洵的意识中可以清楚地看到它们试图吞噬少年们的身体,而少年们也在无意识的吞噬它们,谁赢了谁就能继续存在。 而燕洵代表的这团云是最大的,几乎是其他蝙蝠诡音半成体的无数倍,他就这么砸下来,被许多少年注意到,并且他们盘算着想要分而食之。 地上已经有少年躺着一动不动,身上的白袍已经染红,甚至是地上已经聚集了一小滩血,在他体内的蝙蝠诡音半成体意识似乎是兴奋起来,便把他的身体破坏的更加厉害。 燕洵忽然明白了,这些被少年们主动吞进体内的意识是能够直接破坏少年们的身体的,这是很特别的,几乎是独一无二的联系。 但其实还有另外一个选择。 蝙蝠诡音半成体的意识不够强大,它们只能不断的冲入少年们的身体中,用风声碎骨的方式去削弱少年们的意识,以希望能有别的蝙蝠诡音半成体能够成功的消灭少年们的意识。 而燕洵的意识足够强大,强大到哪怕是盯上他的少年们所有的意识全全都加起来,也比不上他自己的意识。 所以他可以用自己的意识去完全包裹少年的身体,甚至是能不去吞噬他们,还能顺便碾碎这些扑下来的蝙蝠诡音半成体。 谨慎起见,燕洵包裹了黑狐。 须发皆白的穿着白袍的少年忽然僵住不动,但他脑子里还知道自己应该干什么,还在试图控制身体冲着天上的灾难扑过去,吞噬灾难,保护身后的人。 然而忽然间他的身体便动不了了,慢慢的他的意识仿佛也动不了了。 不,不对。 脑海中有着汹涌而来的记忆:他兴冲冲进城找衙门的人说话,想要叫他们帮忙去查查跟燕洵有关的案子;他待在县城外面,跟许多少年一块儿吃着从未吃过的美味佳肴;他在镇上遇到一个带着好几个孩子的哥儿,还有一个特别惹人厌的奴大欺主的管家;他在村子里,是被选中的少年,他兴高采烈的从村子里出来,且身边还有个跟他一般大的少年。 那个少年是他的玩伴,叫白狐。 镇上那个哥儿叫燕洵,奴大欺主的管家叫贾经。 美味佳肴有很多花里胡哨的名字,用的食材却都很简单,且菜谱也不难,很容易就能学会。 县城的差役告诉他那贾经是县老爷,那个叫燕洵的哥儿跟县老爷关系极好,且燕洵跟那些孩子们的关系也不是他想象的那般,那些孩子都不是燕洵亲生的。 他害怕自己忘了燕洵,便偷偷摸摸的跑去在身上刺了字,他不希望自己忘记这件事,忘记那个人。 其实他是喜欢燕洵的,那个小哥儿年纪也不算大,长得好脾气也好,是他见过的最好的哥儿。 他其实是动心了的,但知道自己不可能,便只想着永远记在心中。 少年最初的心动总是那么刻骨铭心,哪怕是曾经忘记过,到现在重新回忆起来也是那么的清楚分明。 “黑狐,醒醒。”燕洵说。 “是你吗?”黑狐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但想要问的话却问出来了。 “是我。”燕洵知道黑狐想起来了,甚至是知道自己是谁,“你现在想办法若无其事地去没人的角落。你被人盯上了,一定要小心不要被他们看出来。” 黑狐赶忙答应着,又问:“现在不是要迎接灾难,外面应该除了我们……” “除了你们还有一些见不得光的人。”燕洵轻声解释道,“你发现不了他们的,只需要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想要寻找更好的更合适的地方迎接灾难就好。” 少年们需要不停地寻找更合适的地方迎接灾难,所以黑狐去什么地方都不会显得突兀。 “躺下,装死。”燕洵忽然道。 黑狐立刻躺下,一动不动。 紧接着燕洵的意识便扑过来,完完全全的压制黑狐,让他虽然没有流血不止,但已经是跟死人没什么区别了。 很快燕洵便感觉有东西一闪而过,紧接着便带着黑狐的身体快速离开,也连带着他的意识跟着跑。 走的是城中寻常的胡同,不过走的是阴影,且没有半点声音,甚至是没有任何气息。 忽然,燕洵感觉意识忽然停滞一下,等他再清醒的时候,便已经从城中出来,并且跟随着黑狐的身体在不断下坠。 跟先前冲到天上,又忽然出现在县城上空的感觉是一样的。 即将落地时,燕洵果断放松对黑狐的压制,转而扑向怪物。 怪物体内也有意识,跟黑狐的意识不一样,很弱很弱,燕洵很轻易地就能碾压过去,很快便感受到怪物体内意识的微弱反抗。 原本就很弱的意识很快被燕洵碾碎,怪物的身体动作也戛然而止。 “大人?”黑狐想了许久忽然想起来,很多人都喊燕洵大人,也不知道他究竟是个什么官,干脆他也跟着喊大人好了,终归是这辈子都不可能满足自己的心动的,倒不如这样把心底里的感情紧紧的藏起来,一切照旧。 黑狐已经清醒,然而他却感觉不到燕洵了。 燕洵也发现自己似乎再不能轻易让黑狐感知到自己,两个人就像是完完全全在两个世界似的,他便只能转身寻找镇子,希望能快点回到身体里。 镇子并不难找,因为镇上所有人都在欢呼。 声音震天响,在漆黑毫无光亮的暗中传的格外的远。 镇子所有人都从家里出来了,嗷嗷叫着燕洵听不懂的话。小孩子们成群结队的跑来跑去,又很快散开,找各自的爹娘。 燕洵掠过这些不知道为什么欢呼的人径直冲向灾难降临的地方,便看到镜枫夜抱着他的身体,把可秋儿、白狐等人护到身后,小幼崽们则是站在前面,剑拔弩张地看着对面。 “让他说话!”胡清朗低吼道,“否则我便请大将军。” “现在不行。”镜枫夜道。 “他怎么了?”胡清朗看向镜枫夜怀里,有些恶劣的揣测道,“病了?看样子似乎不太好……” 若是病了也不至于直接没有意识,看上去竟像是死了一样,也由不得胡清朗不怀疑,不过来试探。 “你才病了。”黑白幼崽很不高兴,瞪着眼睛上前一步,捡起一块小石头就冲着胡清朗扔过去。 “我也扔。”光明幼崽也凑过来。 小石头不算大,但小幼崽扔的特别准,分别砸到胡清朗额头上,给砸了两个对称的一模一样的包。 胡清朗气急败坏。 旁边五长老便赶忙道:“现在还没结束,暂且忍耐下。” 就算还没结束胡清朗其实也不太敢直接让大将军出手,他还忌惮着当初燕洵跟幼崽们说的话,现在也只能憋着一口气,狠狠地跺了跺脚而已。 第585章 “还没结束?”胡清朗脸色很不好地问。 “快了。”五长老低声道,“再等等……” 外面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最里面的长老们也都是个个面露喜色。 容貌俊美的怪物们带回了同样容貌俊美的‘同伴’,数量增加了,镇子的实力增强了,能控制这些怪物们的长老们更能攥紧手中的权利,镇子上的人也觉得镇子更安全了。 所有人都由内而外的散发着喜悦之情,便是胡清朗也控制不住的嘴角上翘。 实力增强是任何人都不会拒绝,是任何人都忍不住心情上扬的好事。 然而他们知道这些怪物是如何出现的吗? “行了吧?”胡清朗一边问五长老,一边眼角余光瞥向不远处站在阴影里几乎看不到的人。 五长老回头看了眼圈的最里面,犹豫一下才说,“有些对不上,似乎是有一个没回来……” “一个半个的有什么,且看看多出来的这么些。”胡清朗便觉得五长老果真是不能拿大事的,也果真是这么多年都没上去过,谨慎的实在是有些过了,明明他现在很想发作,再者说便是数对不上,缺了那么一个,回头再私底下找不就行了。 下面统共就这么些地方,这么些路,这些人早就熟的不能再熟了,找人还不容易。 “……”五长老觉得自己不能做主,想找其他长老商量这个事儿。 胡清朗不耐烦,火气压都压不住,直接推了五长老一把,“你去跟他们说,就说是我说的。” 五长老这才下定决心,转身去了。 身边没了外人,其他人又有些距离,胡清朗便眯起眼睛盯着镜枫夜怀里的燕洵看,并且威胁道:“别忘了你们是我安排的,我能让你们安稳的待在这里,自然也能让你们不安稳。” 还真别说,方才被石头打的地儿不说话的时候还好,一说话竟然还有点疼。 “怎么不安稳?”光明幼崽拨开要说话的黑白幼崽走到前面,“要试试吗?” “你!”胡清朗语塞。 如果此时五皇子在这里的话,一定会觉得这场景很眼熟,跟他被燕洵气得语塞的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不过若是五皇子自己的话,一定会很不高兴的说,“你威胁我?” 此时的光明幼崽就是在威胁胡清朗。 偏偏胡清朗不敢冒险,可有觉得不甘心,总觉得燕洵看上去都那么不好了,这些人凭什么还那么嚣张,难道不应该风水轮流转,嚣张的人换成自己吗? “结束了。”五长老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又补充道,“少了一位,还没找到。” “你不用补充我也知道。”胡清朗几乎是在爆发的边缘反复徘徊,“你们派人去找,让镇上的人都散了。” 五长老答应着,却没马上走,而是看向镜枫夜这些人。 “他们用不着你管!”胡清朗心中已经决定,从此以后再不会给五长老去上面的机会,就让他在下面一辈子好了。 眼瞅着五长老再次离开,胡清朗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自己太胆小,竟然被燕洵说的那几句话给吓到现在,他忽然又转念一想,如果眼前这个冒出来的‘小孩’当真跟他自己说的那样能耐,那为何没本事医治燕洵,却要叫他这样人事不知跟死了似的呢? 胡清朗自以为想通了,自以为豁然开朗,就生怕自己会后悔似的冲着远处阴影里的大将军打手势,让他过来帮忙解决这些人。 大将军出手向来都是雷霆万钧,便是再能耐的幼崽们也不会轻举妄动。 而像是在所有幼崽中显得略弱的光明幼崽便更不敢轻举妄动了,他赶忙转身跑到镜枫夜身后,伸爪子攥着燕洵垂下来的衣角,这才探头看瞬间便到眼前的大将军。 意识状态的燕洵甚至是能感觉到大将军行动间带起来的那种势,仿佛知道他的存在,甚至是还想碾压他似的。 这就是大将军,能力战大妖,但也让其余的人会被这种势所碾压,会有一种自己只是蝼蚁的错觉。 燕洵扑向自己的身体。 “把他给我,我可以饶你们不死。”大将军十分凛冽地说。 “镜大人,我要动手了!”这下光明幼崽是真的生气了,大将军针对谁都可以,就是不能针对燕洵。 意识形态的燕洵扑了个空。 * 五皇子再次毫无预兆地倒下去,又把秦七吓了一跳。 “无妨。”蛋红红还是很沉稳,只是用爪子拍完五皇子以后头发更红了。 “镇子是不是出事了?”五皇子很不喜欢这种身体不受控制的感觉,但他第一反应则是想到了同样参与献祭的燕洵。 蛋红红没点头也没摇头,只说:“阿爹不会有事。” “赵元汀就在前面的村子里?”小皇子问。 五皇子沉默一会儿,忽然道:“让小黑回去吧,说不定他能帮上忙。” 这还是觉得燕洵应该是出事了,放心不下,这才想要让小黑回去。 一直坐在小皇子肩上没动弹的小黑就跳到地上,哒哒哒走到蛋红红面前仰着脸看他,“哥?” “也成,小黑你回去一趟,若是阿爹无事你就再回来,我会一路给你留下记号。”蛋红红想了想,郑重其事道,“若是阿爹有事,你也回来一趟,跟我说说阿爹究竟出了什么事。” “阿爹。”小黑的声音变得更加响亮,他很认真的冲着蛋红红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没入黑暗。 他个头更小,且浑身上下都黑漆漆,再加上穿着特地染黑的战袍,又不像人那样必须要喘息,他只是学着燕洵的样子喘息而已,独自上路的时候他便不喘息,甚至是半点气息都没有,就这么幽灵似的飞快地前行。 一路越过对小黑来说宽阔无比的河流和小路,翻越种在山坡上的果子树,躲开上面横冲直撞快速掠过的蝙蝠诡音半成体,小黑就这么一往直前,不停歇不退缩地向着燕洵靠近。 就在燕洵再次尝试再次失败,隐约知道这次自己的状态跟以前怕是不一样的时候,小黑来了。 “阿爹。”小黑毫不犹豫冲过来,瞬间膨胀化为黑雾。 正十分忌惮光明幼崽的大将军便忽然觉得眼前一黑,身上仿佛压着一座大山一样,叫他下意识拿出黄符想要对付这个忽然冒出来的,让他感觉无比危险的存在。 黄符刚拿出来,旁边便忽然伸出一只细瘦的手,一把抓过黄符飞快地团成团又飞快地扯烂。 “黄符是对付攻城妖怪的利器,但凡是个道兵就不会拿来对付旁人。你修为不低,也是大将军,难道还不知道你这黄符一拿出来,他们能逃得了,可镇上的这些人能逃得了吗?”燕洵恶狠狠地看着眼前的大将军,又冲着身边道,“小黑,回来。” 黑雾瞬间消失,由仿佛无边无际巨山一样的巨大化变成比鸡蛋小得多的小小一只。 “阿爹。”小黑哒哒哒跑到燕洵脚边,使劲仰着脸看他。 “去找他们。”燕洵指了指幼崽们。 小黑便飞快地跑向花树幼崽,与此同时光明幼崽跑过来紧紧地靠着燕洵,“大人。” “很好。”燕洵摸了摸光明幼崽的脑袋,“使出全力,不用对他客气。” “好。”光明幼崽就微微松了口气,再不藏着掖着自己的能力,一股脑儿的冲着对面使出来。 也是这时候才能很明显的看清楚,光明幼崽锁住的光明并不只是代表光明的力量而已,在黑暗中便能清楚地看到星星点点,是那种不伤眼,但是却让所有人体内的虫子十分难受的力量。 星星点点冲着大将军飞过去,瞬间没入他的身体。 方才还不可一世的大将军便痛苦地倒在地上。 远处有蒲扇的声音,由远及近地快速逼来。 “怎么回事?”胡清朗自认为没有人比他更了解大将军的实力了,那可是能跟大妖对战的实力,举手投足间便能毁灭整个下沙县。 然而现在怎么看上去竟像是大将军最坚硬的外壳被轻易打开,露出里面最柔软的地方叫人拳打脚踢似的。 胡清朗一边后退一边惊恐地看着燕洵和光明幼崽,他看的清清楚楚,燕洵忽然清醒,看上去跟常人无异,而那个‘小孩’也突然跑出来……明明一开始的时候那个‘小孩’虽然让大将军谨慎,但还没有到忌惮的程度。 从来都仿佛战神一样高高在上的大将军忽然站都站不了,只能在地上打滚,且还有十分明显的,属于大将军的血腥味。 天上的蝙蝠诡音半成体汹涌而至,大片大片地扑向大将军。 大将军略一反抗便有大片大片的蝙蝠诡音半成体死去,然而还有更多的扑过来。 “胡清朗,为何灾难降临,镇上所有人却都在欢呼?”燕洵忽然问。 “本来就是这样,灾难降临也不过是说辞而已。”胡清朗看上去竟像是当真不知道上面的灾难降临似的。 燕洵皱眉,“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难道这还有别的说辞?”胡清朗甚至是都没太明白燕洵在纠结什么,现在的正事不应该是大将军吗? “大人,他像是真不知道。”光明幼崽拽着燕洵的衣角,一块儿跟着后退,又忍不住小声说,“大约是因为灾难降临之日,上下不通,来回的全都是……” 来回进出的全都是已经不是人没法沟通的怪物的原因。 以至于胡清朗这样能去上面的长老竟然都不知道真相,然而这又有些匪夷所思。 “你可知他们从何而来?” 第586章 燕洵问的是多出来的怪物从何而来。 “需要知道吗?”胡清朗理所当然的反问。 根本不需要知道这些怪物的来历,只需要知道怪物们是原本就有的,且灾难降临之日数量会增加一些,这就足够了。 “掌握秘密太多的人便不能把什么都弄清楚。”胡清朗道,“否则的话是活不下去的。” 所以即便是好奇也要揣着糊涂假装自己丝毫不感兴趣,毕竟他是秘密中的一环,而不是像燕洵这种,已然是局外人,所以可以肆无忌惮的去追求真相。 “你倒是精明。”燕洵说了这么一句。 “那他大约是知道真相的。”躲在后面的光明幼崽如是对其他小幼崽说。 燕洵上前一步,站在所有人前面,头也不回道:“写封信给小黑,叫他带着。” “小黑也给我们带了信。”光明幼崽赶忙道。 “恩。”燕洵答应着,又上前一步,眼瞅着胡清朗竟然一步一步后退,就道,“不用退,你逃不掉的。大将军又如何,他现在同样帮不了你。” 扑向大将军的是‘神’,就算有些人知道这些根本不是‘神’,只是怪物而已,但依旧没有人上去帮忙,不敢也不能。 不过这些并不算强的蝙蝠诡音半成体也奈何不了大将军。 那大将军静止一瞬,又忽然动起来,“滚!” 近处的蝙蝠诡音半成体悉数落到地上成了尸体,远处的竟然开始犹豫不敢靠近。 地上的大将军爬了起来。 “送小黑走。”燕洵道,“镜大人帮我……” 镜枫夜冲着幼崽们飞快地打了个手势,便冲到燕洵身边,不用燕洵再说什么便默契的配合他。 在镜枫夜靠近的瞬间,燕洵便飞快地在他掌心写字,“没回来的怪物已死,这是黑狐的方位,你想办法告诉小幼崽们,让他们自己商量着派出去两个人去接黑狐。” “好。”镜枫夜赶忙道。 很快幼崽们便听懂了镜枫夜传回来的消息,大家飞快地商量一番,最后是花树幼崽和黑白幼崽前往接黑狐,并顺便送走小黑。 眼瞅着大将军站起来,再次气场全开,且上面盘旋着的蝙蝠诡音半成体竟然都不敢靠近,显然是怕了,胡清朗便又重新抖起来,也不后退了,甚至是还往燕洵这边走了一步。 然而就在胡清朗张开嘴要说话的时候,忽然上面盘旋着的蝙蝠诡音半成体便全都出了声,“滚!” “滚!” “滚!” 成百上千,又仿佛是上万的声音,用一模一样的语调一模一样的声调喊出来,诡异又恐怖。 刚刚站稳的大将军身体猛的晃了晃,意识竟是有些恍惚,但很快清醒,他瞥了眼胡清朗,冲着他比划,“我不能再待在这里!” “哎!”胡清朗只来得及喊了一嗓子,那大将军便已经瞬间消失。 盘旋着的蝙蝠诡音半成体全都追了上去。 燕洵知道大将军应该是去吃肉了,不过从上面下来吃肉可以,但光明幼崽的又跟日头照的光还有些不一样,比较的话,还是光明幼崽的能力要更厉害一些,那大将军去吃肉就不知道管用不管用,又不知道吃多少才能管用,能管用多久了。 在场的只剩下胡清朗自己,自然是再也抖不起来。 * 前面就是一个规模很小,很不起眼,通过来路格外复杂,一般人根本不会发现的特别小特别小的村子。 五皇子站在村口不进去,看着里面一个个低矮的屋子出神。 “为什么不进去?”小皇子问。 “再等等。”五皇子没说为什么。 小皇子却不再逼问了,他明白五皇子的意思,这是要再等等,等小黑回来。 虽然两个人立场不同,甚至是对立的立场,但有时候也并不是不能和睦相处。 “来了。”蛋红红忽然道,“小黑回来了。” 五皇子便猛的转身。 从跟小黑分开开始,蛋红红虽然说了要给小黑留下记号,但五皇子观察过许久,并没有发现蛋红红留下的记号,所以他心中其实是有些怀疑小黑能不能追过来,他觉得小黑会走散,亦或是燕洵怕他走丢而不让他回来。 但他还是坚持着在村口等。 “哥。”小黑蹦蹦跳跳的一路小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圆溜溜的,见着蛋红红便加快速度冲过来伸爪子抓着蛋红红身上的衣裳轻轻摇晃。 幸不辱命,他成功的找到了燕洵,并且帮上了忙,且又成功地回来,顺利地找到了蛋红红。 “小黑。”蛋红红发现小黑这回回来跟离开的时候一些不一样,除了带回来同样的折叠的特别小的回信以外,小黑还带回来一个黑色的小包袱,里面鼓鼓囊囊的全都是幼崽们准备的小零件,其中有一些甚至是能看出来是临时改装的。 “都很实用。”小皇子凑过去看了眼就明白了,“可以组装一把手指大小的战伞,刚好给七皇子防身。” 零件组装倒也不难,而且虽然战伞很小,但蛋红红和小黑个头更小,那些细细小小的零件对他们俩来说刚刚好。 最后在伞面缝上一圈染黑的蓝棉布,手指头大小的战伞就组装好了。 “成吧。”五皇子用爪子捏起来看了看,敛去眼底的羡慕,又有些嫌弃的递给七皇子,“拿好,这东西能保命。” “有五哥在,七弟到不担心安危。”七皇子嘴上这么说着,手却抬起来接了战伞,又摸索着很仔细地藏在身上。 五皇子哼了声,很是看不惯秦七的作态,“走了,进村。” * 两只小幼崽顺利送走小黑后,便向着燕洵给出的方位一路狂奔。 “那边!”黑白幼崽忽然道,“黑狐怕是遇到袭击了,咱们快点。” 花树幼崽闷不吭声,不过速度瞬间加快许多。 打斗的声音不绝于耳,其中还夹杂着闷哼声,两只小幼崽的心瞬间就揪了起来。 先前燕洵压制黑狐的意识,成功让他假死,被怪物带到下面,可等黑狐的意识苏醒过来,状态却完全变了,再不能感知到意识状态的燕洵。 感知了许久都没有感知到燕洵的存在,黑狐知道是自己变了。 只是周围黑漆漆半点光亮都没有,身边的墙摸上去不是墙,倒像是山,脚下的路也跟黑狐知道的路不一样,摸起来古里古怪。 没有光亮,也几乎没有风,更没有别的什么声音。黑狐最初以为他是在一个山洞里,可慢慢的他反应过来了,即便是他在山洞中,那这山洞也定然无边无际,甚至是山洞里可能还有陡峭入云的山。 黑狐没敢走太远,也没找到藏身的地方,后背也不敢紧靠石壁,因为不确定危险会从什么地方来,所以他的身体一直紧绷着,从没有放松过。 当感觉自己被盯上的时候,黑狐更是前所未有的警惕。 然而即便是这样,他也依旧没能躲开,胳膊被锋利的指甲扎出一个深深的口子,不停地流血。 很远很远的地方似乎还有一些扑扇翅膀的声音,在飞快靠近,黑狐总觉得那是敌非友。 他再一次狼狈地躲开看不清楚是什么东西的攻击,气喘吁吁的使劲从石壁上扣下一块石头,锋利的一面对着外面,希望能找到机会伤对方,哪怕是两败俱伤也好。 熟悉的破空声再次逼近,黑狐只能勉强判断出大概的位置,他闭着眼睛,打算赌一把。 就赌能两败俱伤! ‘砰!’ ‘砰!’ 两声巨响同时响起。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来临,黑狐很缓慢地意识到自己这次没有伤上加伤,但他手中的石头还拿的好好的。 “没事了。”花树幼崽跳到黑狐身边,飞快地捏了下他的手腕,松了口气道,“没有大碍都是皮外伤。这是给你准备的肉,先吃肉,回头再擦伤药。” “我们是大人派来接你的。”黑白幼崽挂在石壁上往下看,一边对付怪物一边说,“解决他们就会带你去安全的地方。” “好。”黑狐骤然放松下来。 虽然看不清楚,但两只小幼崽他都见过,能听出来他们的声音。 花树幼崽给的是肉泥,有一股从未闻过的难闻味道,甚至是闻上去就不感觉这东西能吃,但既然是花树幼崽给的,而他又是被幼崽们救了,那么再难吃也得想办法吞下去。 “不要拒绝,不要喘息,一口气咽下去,生吞。”花树幼崽道,“这样感觉会好一些。” 但即便是这样粘腻的肉泥也十分不好下咽,便是拼命咽下去了也很想再吐出来,仿佛浑身上下都在抗拒这种肉。 但黑狐依旧吞下去了,强忍着不吐,过了许久,幼崽们那边已经没有动静了,他这才感觉好受许多,总算是没有要吐的感觉了。 “走!”花树幼崽又过来捏着黑狐的手腕把脉,“跟着我们,抄小道,尽快回镇子。” 黑狐赶忙站起来,跌跌撞撞地跟在后面。 走的小路都很狭窄,有一些甚至是需要侧着身子才能走过去,所过之处半点光亮都没有。 黑狐逐渐适应黑暗,走的能平稳一些了,前面的两只小幼崽便立刻加快速度,他这才知道先前是刻意放慢速度让他适应的。 很快从小路进了镇子。 “在这里不要轻易说话,所有人的耳朵都很好用。”花树幼崽提醒。 黑狐猛点头,他也这么觉得,眼睛几乎成为摆设以后,他的耳朵就在拼命的捕捉声音,恨不得多远多小的声音都听清楚。 “前面便是我们暂时栖身的地方,并不安全。”花树幼崽道。 这跟先前他说的话矛盾。 第587章 花树幼崽先前跟黑狐说了,会带他去安全的地方,而现在花树幼崽指着的地方很明确的说了并不安全。 前后矛盾。 “明白。”黑狐点头。 又不矛盾。 花树幼崽想表达的意思黑狐听明白了:现在暂时存身的地方并不是最终要打他去的安全地方。 安顿好黑狐,花树幼崽留在屋里陪着他,同样跟进来的黑白幼崽则是转身出去找燕洵。 找到燕洵,黑白幼崽飞快的比划,“黑狐已经顺利带回来,路上没遇到人,一切顺利。” “好。”燕洵微微点头,又转头看向胡清朗,“想好了吗?” 胡清朗脸阴得能滴出水。 头顶偶尔有蝙蝠诡音半成体扑扇着翅膀飞过,便能听到清晰又诡异的“滚”,跟那大将军喊的一模一样,任何人都分辨不出来。 不知是因为这些“滚”,还是别的什么,离开的大将军消失以后再没回来。 镇子里的‘灾难降临’已经结束,从家中出来欢呼的人们最先回家,在外面跑来跑去的孩子也都被拘着带回家里,轻易不让出来。原本聚集的长老们都已经散去,至于有没有暗中盯着这里,那就不知道了。 胡清朗孤立无援,等了许久都没等到大将军,一边咬牙切齿一边绞尽脑汁,就是想不出拒绝的法子。 “你们是外人!”胡清朗低吼,“若是被他们发现,你们一个都跑不了。” “谁?”燕洵好整以暇的问,“大将军?还是献祭?灾难?亦或是长老们手底下的人或者怪物?这些所有人加起来应该也困不住我,是还有别的我没见过且不知道的人吗?” “那是自然!”胡清朗梗着脖子道,“你会后悔的!” 就像当初燕洵执意来下沙县,所有反对的人都说他会后悔一样,现在胡清朗的嘴脸跟那些人逐渐重合,达到惊人的一致。 “总要试试才能后悔,不试试哪有机会后悔。”燕洵想起京城的胡跃群,他算是最反对幼崽们来下沙县的人,当初便说过许多次燕洵会后悔,一定会后悔。 但他还是来了下沙县,并且发现了地下的存在。 几乎从大秦刚刚建国的时候就存在的地下,这么些年外面从未有人知道过这些秘密,而下沙县上面、下面的人便也仿佛与世隔绝,过着不为人知,他们也从来都不知道外面世界的日子。 燕洵带着幼崽们闯进来,甚至是还开辟了一个出入口,便仿佛进入油锅的水,要么油锅炸开着火吞噬那滴水,要么油锅被区区一滴水压制,听水的指挥。 “……成!”胡清朗说不过燕洵,又亲眼见识到了幼崽们的实力,有许多话便不能说也不敢说,就算心中再不乐意,也只能捏着鼻子道,“我去问问长老们,成与不成还是两说。” “一定要成。”燕洵好整以暇道,“否则的话……我们都会有危险。” 如果文的不行,那就只能来武的了。 又被威胁了,胡清朗谨慎的看了眼小幼崽们的方向,又十分忌惮地收回视线,这才冷哼一声去找长老们。 他现在还不知道幼崽们的身份,但已经知道这些并不是普通小孩,尤其是光明幼崽,他简直是下面所有人的克星,连大将军都能克制住,这也让燕洵的威胁十分有效。 而燕洵和幼崽们对于长老们来说,并没有那么难以接受。 因为只要成为长老就会知道一定的秘密,就会知道上面的存在。 对于一辈子生活在下面的长老们来说,对于上面有着天然的敬畏和向往,一旦他们知道燕洵和幼崽们的来历,并且知道他们连大将军都不怕,便会下意识恐惧、敬畏。 在这样不平等的双方实力对比中,也就只有胡清朗觉得自己是特别的,觉得自己能跟燕洵抗衡。 长老们都没有反对,甚至是有些人还想搭上燕洵这条线,想要一个上去的机会。 面对这些长老,胡清朗整张脸都是扭曲的,他们的反应跟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明明燕洵是外来者,并且在村子里闹过一场,弄出不少人命,且他身上还有没有挖出来的秘密,怎么就能这样信任他呢? “五长老,你为何也同意了?村中发生的事你可亲眼看到了!”胡清朗神情诡异地看着五长老,现在最需要五长老站出来配合他,偏偏五长老也同意了。 “胡长老。”五长老便走过来低声道,“现下也只能先答应,稳住他再说,不然镇上必然会乱起来,一旦……” 一旦镇子乱起来,那跟村子小打小闹可就不一样了。 “镇子……”胡清朗沉吟,勉强接受了五长老的说法,暂且稳住燕洵,看他能能耐到几时。 于是燕洵便摇身一变成了镇子上的长老,再不用住在那逼仄的屋子里被关押,而是分到了一个单独的宅子,虽然更矮小一些,且周围还有一些若有若无的视线,但到底身份不一样了。 从村子里的祭献者,再到围观镇子上的‘灾难降临’,再到现在摇身一变成了长老,这一切都显得那么不可思议又那么的理所当然。 胡清朗特地来到燕洵分到的宅子大门口,一边仔细地记住位置,一边冲着里面运气。 “不妨进来瞧瞧?”燕洵推开里面的人邀请胡清朗进来。 “我还有事,不了。”胡清朗根本不想进去。 燕洵冲着胡清朗笑了下,忽然道:“我知道你爹的消息,你想知道吗?” “什么?”胡清朗猛的一惊,又忽然想起什么,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是明知道现在应该迅速离开这里,不能再继续听燕洵说话,然而他却迈不动脚。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屋里,站到了燕洵对面。 “不!”胡清朗下意识道。 虽然他很想知道,但有时候不知道比知道更安全,而现在还没到知道的时候。 “胡长老,镇子管着下面的村子,那么管着镇子的县城在什么地方?”燕洵却没有说起跟胡跃群有关的任何事,而是问起了别的。 胡清朗骤然放松下来,又有点微妙的失望,“我不知。” “也就是说县城是存在的。”燕洵肯定道。 “……是。”胡清朗这才意识到自己被套了话。 “没有人知道怪物的来历。”燕洵又天马行空似的说起了别的,“别人不知道,长老们其实应该是知道的吧?就算他们不知道上面的灾难,也应该猜得到。” 胡清朗忽然道:“很多人都以为……他们是祭献的人回来了。” “这样……”燕洵一下子顿住,说不下去了。 因为他是从上面下来,又亲眼见识过灾难,甚至是亲身经历过,便先入为主的守着真相,而对于下面这些人尤其是不知道上面存在的人来说,村子里祭献消失的人,跟镇子上多出来的怪物,两者很容易就能联系起来。 是觉得献祭的人回来了,虽然变成了不能言语,神智也没有的怪物,虽然连模样都变了,但终究是回来了。 所以镇子上的人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长老们都知道吧。”良久,燕洵方才有些感慨道,“只是不敢去想。” “没有敢想的实力。”胡清朗的语气很不好,“燕长老,便是你知道什么最好也不要说出去。” “我懂。”燕洵觉得没什么可以跟胡清朗说的了,便挥了挥手让他出去。 胡清朗本就不想留下,自然不会找借口留下,赶紧脚底抹油离开。 屋里只剩下自己人,燕洵这才盘腿坐下,微微喘气。 “小花。”镜枫夜瞥了眼燕洵的脸色,赶忙道。 花树幼崽立刻跑过来,爪子搭在燕洵手腕上,片刻后才微微松了口气,“累得,歇一日便好。” “往后的事怕是有些棘手。”黑白幼崽也盘腿坐在垫子上,圆滚滚的脸显得非常严肃,“原本咱们并不知下面还有县城,现在知道了,却不知道在什么地方,看样子他们似乎也都不知道。” 村子里的秘密几乎已经全部摸透,且现在燕洵已经成了成老,往后再有事也能很快弄清楚,便几乎没有再留在这里的必要了。 且明白上面所面临的地灾难是什么以后,幼崽们都很沉默。 过去千百年前的事实是什么样没人知道,至少现在上面的少年们用自己的性命去迎接的灾难是下面送上去的。 为什么大秦别的地方都没有灾难?不需要选出少年们去牺牲自己? 因为别的地方没有下面的存在。 “先前在村子里挖通道的时候,曾挖出许多骸骨。”花树幼崽忽然道,“现在仔细想想,骸骨最里面似乎还有化石,距离现在的年份已经相当久远了。大略推测的话,或许跟当年建国的时候差不多。” 大秦建立的气急是被妖国压着打的人类终于找到了暂时喘息的机会,这才能圈定大秦疆域,然后慢慢的稳扎稳打的守护好这块疆域,直到现在大秦只需要守住边城就能挡住要过妖怪。 不用想也知道当年的人类定然十分艰险,而能让人来暂时休养生息,暂时有法子对抗要过妖怪的法子,究竟是什么法子呢? “人类最初应当是不能修行的。”花树幼崽斟酌了一下才说,“最初的人类面对妖国妖怪,实力相差十分悬殊。” “大秦以前的人类是临水而居,是一个个部落。”燕洵伸手摸了下花树幼崽的脑袋道,“最初的人类,只是妖怪的食物而已。” 弱小的,没有反抗能力的,个头也不够大,但十分美味,且是妖怪离不了的食物。 第588章 很久很久以前,大概燕洵带着幼崽们刚从鸿胪寺出来,还没造桥过河的时候便说起过这个事儿。 那时候幼崽们尽管已经能从鸿胪寺出来,但身边明里暗里也还是跟在鸿胪寺里的时候一样,都守着很多道兵。 “许久以前没有道兵。”燕洵那时候对幼崽们解释,“人类是妖怪的食物。直到道兵出现,人类这才有了喘息的机会,最开始是部落聚族而居,后来才有了大秦。” 普通人面对妖怪几乎毫无还手之力,便是归元虫芽妖这样弱的妖怪虽然跟普通人一对一敌不过,但这种妖怪一旦出现从来都是遮天蔽日,不计其数,普通人一旦对上,根本没有生还的机会。 只有拥有修为的道兵面对妖怪才有一战之力,才能在保全自己的情况下保护身后的普通人。 而鸿胪寺的妖怪幼崽们再怎么说也都是妖怪,只要是妖怪就会被大多数人所防备,所以守在周围的道兵一方面是为了监视他们,一方面也是为了保护他们,不让他们受到更多的激进之人的伤害。 当时燕洵对小幼崽们讲出这样的道理,小幼崽们都听进去了。 等到后来城中出现瘟疫,许多人把矛头指向鸿胪寺的妖怪幼崽,欲除之而后快的时候,燕洵对幼崽们说的话又不一样,“当初张三婆子做错了事,然情况复杂律法不能一刀斩之,我们便只能另辟蹊径,找张寺……” 此后过去许久许久,幼崽们熟读圣贤书,并且得了秀才功名之后方才明白燕洵的拳拳之心:最初燕洵只让他们记住道理,遵循律法,懂了这些以后方才叫他们知道,除此之外,还有人情。 现如今黑白幼崽忽然想起曾经的事,记忆中总觉得还是昨日一般,可事实上已经过去数年。 那时候看着极好的燕大人现在病弱的不成样子,那时候懵懂的幼崽们已经学到了通天本领,可偏偏救不了燕洵。 “我愿意成为大人的食物。”黑白幼崽哽咽着说,“我想成长为大妖……” 成长为大妖,再舍去力量化为蛋重生,走一次蛋巨巨的路,破壳之际选择放弃,来成就燕洵。 这样的话,总比燕洵现在这样苟延残喘地活着好。 “我愿意。”光明幼崽振振有词,“以前妖怪吃人,现在……我是自愿的。” 当初头发悉数,瘦的皮包骨的幼崽已经长得圆滚滚,白胖胖,满头银发蓬松又柔顺,眼睛又大又圆,清澈地映着燕洵的影子,只可惜眼前全是黑暗,除了燕洵,只有妖怪能看清楚。 “我不会有事。”燕洵肯定道。 “我想成长为大妖。”黑白幼崽说,这是他第一次如此鲜明的表达自己的意愿。 然而能力一直在涨,却始终都没有到达上限,成长为大妖一直是遥遥无期。 “顺其自然。”燕洵摸了摸黑白幼崽的脑袋,赶忙转移话题,“你们可知第一个道兵是谁?他又是如何成为道兵的?” 幼崽们都摇头。 “镜大人可知道?”燕洵曾寻了许多珍品孤本,镜枫夜不但都看过,还帮着修补过。 “不知。”镜枫夜也摇头。 从纯粹的部落,到有道兵出现的部落,这当中理应出现一个过渡,但跟这个过渡有关的一切都没有留下来。 无论是传闻、古籍,还是一些古老家族的珍藏,全都没有任何一点跟此事有关。 “蝙蝠诡音半成体。”燕洵忽然又说起外面随处可见的蝙蝠诡音半成体,“假以时日,它们会不会进化成妖怪?” “很有可能,但并不能确定。”花树幼崽道,“也有可能进化失败,从而彻底消失。不过若是进化成功……” “继续。”燕洵示意幼崽们大胆猜测。 黑白幼崽揉了揉眼睛,道:“如果进化成功的话,必然不能跟人正常相处,且这里虽是下沙县,但始终属于大秦……” 大秦不可能跟没有神智只知吃人的妖怪和平共处。 “目前来看,蝙蝠诡音半成体也只能是蝙蝠诡音半成体。”黑白幼崽背着手,伸爪子拖着下巴来回来去的踱步,“不过咱们了解的线索还是太少,或许蝙蝠诡音半成体的进化被什么控制住了也不一定。” * 五皇子这边。 小小的藏在山坳里,轻易进不来的小村子从外面看平凡无奇,然而踏进来的瞬间却让所有人都身体紧绷。 “哼。”五皇子冷哼,有些看不上藏在暗处不敢露面的人。 进村的无论是小皇子还是蛋红红,亦或是小黑,都能准确地找到藏在暗处的那些人,还有几乎没有动静的怪物,也就是七皇子自个儿是普通人,什么都感知不到。 “赵元汀出来。”走了几步五皇子便不走了,直接喊了一嗓子便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等赵元汀自己出来。 不大的村子依旧十分安静,仿佛除了五皇子一行再没有旁人。 等了一会子还是没有动静,五皇子便不耐烦道:“难道要动手?” “这么大点的村子……”小皇子难得附和五皇子的话,“夷为平地也不过是瞬息功夫……” 想当年蛋弟弟在沈千银的宅子里打闹,轰平的地方可比眼前的小村子大得多。 躲在暗处的人一惊,再不敢耽搁,赶忙去送信。 不多时赵元汀从拐角处现身,发现五皇子不是自己单独来以后,脸色便瞬间阴沉,“他们不应该来。” “是吗?当初你可没告诉我村子里会有那么多人藏着,且还有对我敌意颇深的怪物。”五皇子也很不高兴,说话自然也不多么客气。 村子里藏着的人确实有不少,现在被五皇子直接点出来,赵元汀脸色再阴沉也不好再说什么,便冲着五皇子草草拱手,转身带路,“跟我来。” 再往村子里面走,小皇子便让秦七走在前面,自己断后,还不着痕迹的把藏在怀里的小黑拿出来,送到秦七手中。 比鸡蛋要小很多,拿在手里轻飘飘,甚至是还有点凉的小黑到了秦七手中便很快调整姿势,自个儿拽着他的衣袖,把自己很完美的藏了起来。 秦七身体紧绷,甚至是有几个瞬息是同手同脚。 在大妖车里的时候,幼崽们几乎从不理会秦七,便是跟他说话的时候也十分的拒人千里之外。幼崽们是这样的态度,更别说小黑了,小黑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就从来没有过秦七。 秦七也想过很多办法想要靠近幼崽们,只是都失败了,完全没想到现在他很想了解清楚的小黑却到了自己身上。 在他看来小黑跟幼崽们没什么区别,一样有战伞有小窝,还有自己专用的碗筷。 “你要一直带着他们?”赵元汀看不清楚秦七的模样,却隐约看出了小皇子的身份,他可不觉得五皇子跟小皇子的关系还能回到原来。 “他甩不掉我们。”小皇子忽然出声,并且从后面轻轻戳了秦七一下,不让他开口说话。 “有意思。”赵元汀忽然抬起手,“不妨我来帮你一把。” 话音刚落他便猛的放下手。 藏在暗处的无论是人还是怪物都瞬间冒了出来,一齐攻向五皇子身后。 “跟上!”小皇子瞬间扑到秦七前面,一马当先的冲上去。 秦七僵在当场,他能感受到那种无处可逃的恐惧,连逃都逃不了。而小皇子扑到前面的瞬间,秦七便感觉压力顿时消失,他不敢耽搁,赶忙抬脚跟上。 * “当务之急是弄清楚县城在哪,又是什么人在县城。”燕洵道,“镇上的长老怕是知道的不多,此事还得咱们自个儿想法子。好在我现在是长老,你们便……” 幼崽们听燕洵叮嘱完,便都去伸爪子抓了挂在角落的肉在身上搓了搓,让自己身上的味道跟其他人一样,这便从屋里出来,很快四散开来。 屋里还剩下响尾蛇、黑狐、白狐等人,也过来找燕洵商量事情。 曹芹芹自从来到地下便平静下来,而且他没有吃肉,却没有吸引蝙蝠诡音半成体。 “我们也想有事情做。”可秋儿比较跳脱,知道当年白狐见过蝮蛇后,便很快跟他熟悉,连带着也跟黑狐熟悉起来。 “守住这里。”燕洵捂着嘴咳嗽,过了许久才道,“定然会有人来打探消息,你们帮我搪塞过去,就按照咱们先前商量好的说……” 可秋儿赶忙答应着,忽然又反应过来如果是他们帮着搪塞的话,那燕洵呢? 他刚要问,便看到燕洵骤然倒下,瞬息间便没了声息。 “大人?”可秋儿吓了一跳。 镜枫夜抱着燕洵到角落安顿,轻声道:“只是累了。” 可哪有人累成这样的? 可秋儿心里头知道燕洵的情况怕是越不好,又想起来燕洵打发小幼崽出去,心里头便不由得感慨,燕洵当真是用心良苦。 外面四散开来的幼崽们爪子里提着肉,没走几步路便看到有些按捺不住的孩子在自家探头探脑,显然很想出来玩。 “你住在哪?”小孩问。 黑白幼崽想了想,伸爪子指了指燕洵的方向,“我住在长老家中。” “哇!”小孩就有点羡慕,无论如何长老们的地位还是很高的。 “要吃肉吗?”黑白幼崽小声说,“我家中分到不少肉,眼瞅着要吃不完呢。” 长老家中分到的肉多很正常,且长老都知道秘密,对肉是又爱又恨,一般不到不得以极少吃肉,所以不单单是燕洵这边肉多出来,别的长老家中的肉也经常多出来,需要拿出来送人,故而黑白幼崽的话并不稀奇。 第589章 小孩自以为隐蔽,但其实很响亮的咽了口口水。 他家中人多,兄弟多,且最上面的两个哥哥也都已经成家,并且已经成功生了两个孩子,这么多人口每天要吃的东西实在是不在少数,小孩年纪太小又不能自个儿出去找果子吃,每日里就靠那么点儿肉,实在是食不果腹。 这会子见着黑白幼崽手中的肉,小孩就有些忍不住了,略微犹豫一下,还是出了门。 * 眼瞅着小皇子和秦七被困住,赵元汀便带着五皇子单独离开。 跟着赵元汀左拐右拐的走了许久,五皇子忽然道:“不离开这个村子的话,他们很快就能找过来的。” 七拐八拐的路或许能迷惑大部分人,再加上一些别的机关干扰或许能拦下九成的人,再加上有人专门暗中盯着,看上去便仿佛能防备十成的人似的,但绝对防备不了小皇子。 “你不该带他们来。”赵元汀知道幼崽们的本事,但他知道小皇子不是妖怪幼崽。 “蛋红红也来了。”五皇子忽然道,“是燕洵最小的儿子,曾上战场杀妖,战功赫赫。” 走在前面的赵元汀身体一僵,“那你更不应该带他们来。” “燕洵的状况很不好,怕是……”五皇子顿了顿才说,“守了那么多年的秘密终将会见到天日。” “那可不一定。”赵元汀态度仍旧没变,只是身体猛的晃了晃,显然内心并不平静。 五皇子嘴里说的秘密便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却说燕洵能给掀开。这对燕洵的评价太高了些,可即便是赵元汀也不敢说燕洵一定会失败。 最终进了一间狭窄的屋子里,赵元汀上前盘腿坐下,示意五皇子也坐下。 “长话短说,他们很快就会进来。”五皇子道,“蛋红红已经知道我们的方位。” 不知道为什么,五皇子并没有透露小黑的存在,事实上如果是小黑出手的话,他不可能能跟赵元汀有单独说话的机会。 赵元汀深吸一口气道:“皇上定然不同意你来下沙县。” “此事与皇上无关。”五皇子一口回绝,倒是没说自己来下沙县究竟是自己的主意,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人被迫来的。 “我可以想法子送你回京。”赵元汀郑重道。 五皇子身体后仰,居高临下地看着赵元汀,冷笑道:“叫我统领你们,我还当自个儿知晓所有秘密,还当一切都是为了守卫边城,守卫大秦。结果呢?下沙县我也只知道表面而已,知道的还不如赵大人知道得多……” 这些话藏在心里久了,却偏偏又不能叫旁人知道,此时终于找到机会说出来,五皇子当真是想说上三天三夜。 “我知道的甚至还不如燕洵知道的多,他一句话便回了我在边城附近的所有布置,他说不放我便当真不放我,我甚至都没见过你们派去营救的任何人!” “赵大人,我不是聋了、瞎了,不知味了。” “下面是什么样我大约已经摸清楚,甚至还亲身体验了一回献祭,然而下面依旧迷雾重重。不过我倒是觉得献祭实在是没有存在的必要,蝙蝠诡音半成体的存在又有什么用处?就为了让你们这些人为所欲为吗?” 这是五皇子早就想说的话,他左看右看都没看出蝙蝠诡音半成体存在的必要,反倒是看到献祭死了许多人,结果一回头上面便有了灾难,又有许多少年送命。 “这一切都是自古有之!”赵元汀声音也冷了下来,对五皇子并没有多少尊敬,“自古有之!这是祖训,任何人都不得更改。” “若是我偏要改了呢?”五皇子忽然变得吊儿郎当起来。 赵元汀态度也忽然变了,皮笑肉不笑道:“你怕是改不了。” “我是改不了,但燕大人呢?”五皇子话锋一转,矛头直指赵元汀,“此事我想了许久,发现其中唯一存在的必要应当是跟大秦有关,且跟道兵有关。若是跟道兵有关,那么必然就跟边城有关。” “赵大人,多余的猜测我不多说,只有一条我倒是能确定。” “哪一条?”赵元汀问。 五皇子伸爪子轻轻敲着膝盖,语调不急不慢,“道兵跟城中少年有何关系?” 空气骤然一静,赵元汀身体紧绷,此时此刻他终于意识到眼前的五皇子比他想象中的要更敏锐更棘手,不但轻易忽悠不过去,并且还十分稳准狠地抓到了重点。 这是不能宣之于口,所有人守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秘密,怎么就让五皇子这般轻易的点了出来。 赵元汀脑中心思电转,想否认这件事,又很快反应过来,五皇子既然能说出口就必然有所依仗,只是否认的话他定然不信,但若是不否认……那也绝对不能承认。 “你若是想走我会想法子送你回京。”最终赵元汀也只能避而不谈,并且准备想法子送五皇子回去。 “现在不是回去的时候。”五皇子摇头,“赵大人,下面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古已有之!这是祖训!”赵元汀坚持,“我现在就安排人送你回去……” 不管五皇子同意不同意,他都得送五皇子回京。 眼瞅着屋里冒出来许多人,外面也围上来许多人,五皇子并不惊慌,反而好心提醒赵元汀,“他们快来了……” * 跟小孩儿说了一会儿话,听着他家中有动静,应当是有人出来查探,黑白幼崽便赶忙站起来,叫小孩回家,自己则是转身往回走。 一路上再没有碰到别的可以说话的小孩,黑白幼崽只能回来找燕洵。 燕洵这边打探消息的人也有不少,基本上全都让响尾蛇等人给打发回去。等着小幼崽们陆陆续续的回来,打探的人也没能打探出什么,便都很快消失。 进到屋里,黑白幼崽看了眼明显刚刚醒过来的燕洵,眼中闪过一丝担忧,“大人,都差不多弄清楚了。” “恩。”燕洵点头,“普通人知道的确实不多,但我们仍旧能从中得出不少结论。” 有些旁人会习以为常忽略的东西,却能被幼崽们慢慢的抽丝剥茧找出来。 “镇上甭管什么地方基本大家都去过,便是长老议事的地方也并不是秘密。” “跟村子里一样,几乎所有的地方都去过。” “村子与村子之间,镇子与镇子之间,并不是与世隔绝。” 虽然镇子与镇子之间来往的可能要少一些,但并不是不来往。 “所有人能去的地方都有人。” “而县城的存在却几乎没有人知道。” “那么我们便由此推断,县城的所在,应当是寻常人去不了的地方。” 便是连接上面的山都有人能开凿出通天之路,那么还有什么地方是人到不了的? 幼崽们互相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蝙蝠诡音半成体!” 这些蝙蝠诡音半成体总是神出鬼没,有时候挂在悬崖峭壁上,有时候大片大片地挂在极其稀少的山洞中,还有一些甚至是会挂在屋檐下面,若是猛不丁看到还会被吓一跳。 而按照幼崽们的统计,下面存在的蝙蝠诡音半成体应当是一个十分巨大的数据,就那几个地方是挤不下那么多蝙蝠诡音半成体的。 “只要找到这些蝙蝠诡音半成体聚集的所有的地方,就能找到县城所在。”花树幼崽道,“难的是如何跟踪蝙蝠诡音半成体,手头机关不足,也不能大动干戈……” “等五皇子回来。”燕洵忽然道。 小幼崽们便不说话了,暂且安心等五皇子回来。 “大人,歇一歇吧。”镜枫夜低声道。 燕洵使劲吸了吸鼻子,摇头道:“这样歇着就好,不用躺着。” “大人……”镜枫夜察觉到了。 燕洵赶忙按了下他的手,“且不要说。” 除了声音听不到,吃东西尝不出味儿,身上的感觉也变得很弱很弱,隐约间像是身体不是自己的,完全没有感觉了似的。 * 在五皇子说出蛋红红存在的瞬间,他便刚好从小皇子身上跳下来,帮着掠阵。 人不停地扑上来,注意到的要么是小皇子,要么是躲在他身后的秦七,根本没人注意到蛋红红。 等接连不断的有人被打飞,且发现明显不是小皇子动手的时候,这才发现小皇子还有帮手。 只是他们都没见过蛋红红,便是想破脑袋也想不通会有那么小只的幼崽帮忙,只以为小皇子身边还有更精妙的机关,精妙到很多人都防不胜防,便是能耐更胜一筹的怪物扑上来也照样会被打飞。 蛋红红忽然冲到前面拼杀,两三下打出一个缺口,回头看了眼小皇子便往前跑。 “跟上。”小皇子冲着秦七喊。 秦七想也不想的跟上去,他猜到出手的是蛋红红,却捕捉不到蛋红红的身影。 一路跟着蛋红红不断上前,秦七累的气喘吁吁,正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前面的小皇子忽然停了下来,他定睛一看,这才发现前面竟然聚了许多人。隐约听到里面有人说话,秦七这才恍然,原来他们竟然已经追上五皇子了。 出乎意料的顺利,又出乎意料的不顺利,围攻的人实在是太多了些。 蛋红红仗着个头小,没人能捕捉到自己,一路上便畅通无阻的闯进最里面,直接到了赵元汀前面。 “赵元汀,你畏罪潜逃,现在我虽不是官身却也有责任捉你回去。”蛋红红认真道。 “燕洵的儿子!”赵元汀沉下脸。 五皇子却有些出神,他说过蛋红红老古董,眼前再看着蛋红红这般坚持这些看似光明正大实则操作方法万千的老古董规矩,心中酸涩,竟是觉得蛋红红约莫是对的。 第590章 别的任何事情蛋红红都不管,甭管下沙县如何,上面、下面,灾难、灾难降临又如何,此时蛋红红面对赵元汀,所坚持的只有一件事:当年赵元汀判流放,结果他畏罪潜逃,此时再见自然要捉他归案。 小小只的幼崽声如洪钟,振振有词,坚持的也只有这一件事而已。 偏偏这在赵元汀眼中实在是再小不过的事情。 他虽然不能见光,却也没有背叛皇帝,且下沙县的事情皇帝都知道,他能待在这里也是奉了皇命。 “燕洵的儿子,你要欺君?”赵元汀有些诡异地看着地上小小的蛋红红,还是觉得事情有些荒谬。不过是一件小事,怎么成了蛋红红大动干戈的理由? 他盯着蛋红红看,想看看他是不是还有别的目的,却发现蛋红红自始至终坚持的只有这件事。 “得先捉了你,送往京中,再由大理寺上报朝廷,再由皇上顶多。”蛋红红条理分明地说着,又冲着五皇子拱手,“上回放走他实在是万不得已,此次再碰上,我是断然不会就此收手。” “请便。”五皇子也一本正经的拱手,竟是完全不打算管赵元汀了。 赵元汀气得胡子差点飞起来,“殿下,这是何意?” 不管他跟五皇子私底下如何,此时都应该一致对外才对。 五皇子却忽然说起京城的事儿,“当初燕洵在京城圈了一块地要建商场,其余人家都愿意搬走,独独赵府的铺子不愿意搬,于是那铺子就单独空了出来……” 赵元汀不说话,事实上若不是五皇子提起来,他早就把这件小事给忘了。 “燕洵未动那铺子分毫,甚至还叮嘱下面的人,刮风下雨的时候多照顾照顾,不叫孤立的铺子风雨飘摇的倒下。一晃这么多年过去,那铺子里外都翻修过,倒也当真屹立不倒。” “赵府曾有人想做主把铺子送给燕洵,奈何燕洵终究是没有答应。起先我想不通,现在却有些明白了。” 究竟明白什么了,五皇子却没有继续说,而是又说起眼前的事儿,虽然没旗帜鲜明的站在蛋红红这边,却表明了蛋红红是对的。 既然蛋红红是对的,那么站在五皇子对面的赵元汀自然就是错的了。 赵元汀几次张嘴,想对蛋红红说教一番,心中又十分鲜明的知道自己定然说不过蛋红红,也只能闭上嘴。 试想当年赵府不过是为了跟燕洵作对才没同意让出铺子,那时候谁都没把那铺子放在心上,可偏偏这么多年燕洵手底下的人都急着这铺子姓甚名谁,且从未动用手段侵占。 但若是换成旁人,定然会想方设法侵占那铺子,如此便能让商场前面的广场宽阔完整。 偏偏燕洵没那么做,还坚持了那么多年。 再看眼前的蛋红红,赵元汀下意识觉得棘手起来,尤其是明明个头那么小的幼崽却轰飞数个汉子,又接连打倒几个怪物向他逼近之后,棘手程度瞬间加倍。 “我肩上还有重任!”赵元汀道。 “我亦是阶下囚。”五皇子道。 非是他不想帮忙,而是他也身不由己,先是被困,后来为了秦四不得不留下,再往后燕洵又把秦七叫来,于是他身上又多了新的枷锁。 这般说着,五皇子忽然想起来,他也是皇子,可似乎自始至终皇帝都未想过救他,这究竟是对燕洵放心,知道燕洵不会对他下杀手,还是根本对他不管不顾,觉得他可有可无。 这里面的东西不敢深想,也不能推敲,因为结果肯定会让人失望。 “赵元汀,你束手就擒吧。”蛋红红环顾四周说出一个数字,“仅凭这些是没用的,不但拦不住我,也绝对救不了你。” “口气不小。”赵元汀冷着脸看向五皇子,心中很是不满。 只是他自己看不清旁人脸上的表情,却不知道五皇子把他脸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五皇子抿了抿嘴,是彻底不打算帮赵元汀了。 蛋红红再次逼近赵元汀,后者一看,不但没人能擒下蛋红红,甚至是连靠近的机会都没有,不由得有些慌,便冲着五皇子高声道:“你想知道什么尽可以问,我不会再瞒着。” 当然前提是五皇子救他出去,且甩开蛋红红。 五皇子不为所动,虽然没上前帮忙,但也没有拖后腿。 等小皇子料理完外面的人带着秦七进来,蛋红红便再没了顾忌,瞬息间便冲到赵元汀面前,手中战伞一抖,就弹出机关把他绑了个结实。 “此处定然还有旁人,都找出来!”蛋红红当机立断道,“小黑跟我一起找人,小黄留下看着他。” “去吧。”小皇子立刻道。 一直抓着秦七衣袖的小黑闻言立刻跳到地上,哒哒哒跟着蛋红红一路往外跑,等到了外面便瞬间巨大化,笼罩整个村子。 从外面看村子不大,不过藏着的人却有不少,蛋红红带着小黑把藏起来的人全都一一找出来,到最后却发现这些人知道的都没有赵元汀多。 屋里,赵元汀听着蛋红红说的话,不由得脸色大变,这时候才终于意识到他不但低估了蛋红红,而且是大大的低估了。只可惜现在便是明白过来也晚了,已经没了离开的机会。 不过即便是如此,赵元汀打定主意不开口,且还要见燕洵一面。 “成。”蛋红红跟小皇子商量一番,决定带着赵元汀离开。 “剩下的这些人不管了?”倒是五皇子额外问了一句。 “他们不会离开村子。”赵元汀道。 蛋红红沉吟片刻,抚掌道,“暂且不用管,等见了大人在从长计议。” 以这村子的隐秘,外面的人休想轻易找到,而若是里面的人想往外面送消息,倒也没有拦着的必要,蛋红红等人毕竟少,这下面的人又何其多,想要完全控制自然是不可能的,那倒不如顺其自然。 往回走速度便快了许多,一来是因为已经知道路,二来先前五皇子路上出过事,再往回走却没有任何事情耽搁,自然是要多快就有多快。 几乎是日夜兼程回来,到镇上便有小幼崽迎出来。 “大人现在是镇上的长老。”出来迎接的黑白幼崽道,“倒是方便许多,只是打听出来的线索十分有限。大人……愈发的不好了。” 蛋红红心一沉,速度骤然加快,快要进门的时候又忽然减慢,深吸一口气,装作平常那样进门。 “回来了。”燕洵靠在镜枫夜身上,面无血色,身上的感觉已然完全消失,人也枯瘦的厉害,也只有精神看上去尚且还好。 “阿爹。”蛋红红再也忍不住,大眼睛里闪着泪花扑向燕洵,却又不敢靠近,只是站在一边眼巴巴地看着,良久狠狠抹了把眼睛,说起跟燕洵分开以后经历。 后脚小皇子进来,看清楚燕洵的模样,赶忙扭头使劲眨了眨眼睛,站在旁边一言不发。 这次燕洵没有叫小皇子过去摸他的脑袋,也没有砰蛋红红,实在是身上半点感觉都没有,把握不了轻重。 “叫赵元汀进来。”燕洵道。 等赵元汀进来,也好在他只是普通人,根本看不清楚燕洵,只以为燕洵还是跟以前一样那般傲慢,根本不知道燕洵现在身体已经出现许多状况。 “燕大人。”赵元汀身上的束缚已除,只是接连赶路还有些憔悴,也好在这里半点光亮都没有,互相都看不清楚。 “赵元汀。”燕洵直呼其名,并不打算跟他绕弯子,直接问,“县城在何处?” “我不知。”赵元汀脸色一变,他可不以为燕洵只是随口问问,显然燕洵能这么问是已经掌握了一些线索,想到这里脸色又是一变,强撑着道,“燕大人,这里本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你明知道这般劝我没用。”燕洵轻声道。 赵元汀脸色又是一变,他自然知道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即便是劝说也不能说这样苍白无力的话,可他还是想试试,否则终归是不能甘心。 可听燕洵这么说,赵元汀终究还是有些不甘心,“下沙县古已有之,大秦国祚延续这么多年从未改变过,燕大人,你可知这其中意义几何?再往前便是各个部落聚族而居,那时候的人过得什么日子,燕大人可是知道?” 出乎意料的,赵元汀以为燕洵不知道,正想震慑他一番,却不曾想燕洵其实是知道的。 仅从小幼崽们当初挖通道发现的骸骨便能推断出许多东西,尤其是花树幼崽这方面的学问最为精细,哪怕是不能推断出骸骨主人的全貌,却也能推断出八成。 “大秦立国建制以前,各个部落的日子并不好过,因没有道兵,面对妖怪侵袭都只能逃跑,跑得快尚且还能活下来,若是跑得慢了,便只能葬身妖腹。” 而通常是健壮的汉子跑得更快,而老人和孩童则是跑的慢一些,但若是尚有余力的健壮汉子愿意带着自己的孩子逃跑的话,那么留下的就只会是老人。 所以那些骸骨越是久远就越是没有年纪大一些的老人,全都是青壮,而与之恰恰相反,骸骨越是靠近现在,其中老人的比例就越大,然而再逼近现在的几十年中,老人骸骨便忽然完全消失,出现的全都是少年的骸骨。 燕洵缓缓说出这些发现,并不看赵元汀震惊又带着些许恐慌的表情,而是继续说幼崽们的推断,“所谓灾难和灾难降临,或许当真是古已有之,轻易改变不得,但其中必有人为影响!” 第591章 “如何断言?”赵元汀攥紧拳头,他并不知道燕洵如何推断出这些真相,但他知道燕洵肯定不是无的放矢,肯定有所依据。 这些话太靠近真相,让赵元汀攥着他所知道的东西瞬间没了优势,可心中又有不甘,便又道:“燕大人便是知晓又如何?你当知下沙县往前推便能推到大秦以前,又岂是现在的你能更改的。” 燕洵听不到赵元汀说话,原本还能靠镜枫夜在掌心写字知道旁人都说了什么,而到了现在便只能靠跟镜枫夜的默契,眼角余光看他的比划才能知道旁人说什么了。 一番交谈下来,燕洵便有些精神不济,捂着嘴轻轻咳嗽一声,这才继续道,“下沙县现在存在的意义我并不知,也不予以置喙,但往前推……当年的下沙县究竟是如何存在的?” 赵元汀口口声声喊着下沙县古已有之,甚至是在大秦立国建制以前就存在着。 那么以前的以前下沙县究竟是什么样的呢? “那时候的下沙县应该叫下沙部落吧?”燕洵又道。 赵元汀嘴唇动了动,终究是点了头。 跟燕洵这种人打交道最是麻烦,哪怕是小心再小心也会被套出话来,换做以前好歹旁的人、旁的事略微牵制着,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燕洵已经图穷匕见,完全是心无旁骛的盯着他。 “确实是下沙部落,只是年份久远,便是我也仅仅只是知道名字而已。”赵元汀道。 说出这句话他甚至是微微松了口气,因为他是真的不知道当年的下沙部落究竟是什么样,燕洵就算问也问不出什么。 燕洵盯着赵元汀看,见他很不自在的绷着身体,便叹了口气道:“带下去,等……便送他回京归案。” “你!”赵元汀还以为燕洵会想别的法子跟他继续周旋,却没想到这就已经周旋结束,燕洵三言两语便给他定了结局,还是那么荒谬的,大概除了燕洵和幼崽们早就被人遗忘的‘小案子’。 当初的案子跟现在比起来,跟下沙县这个可能影响到大秦未来的案子比起来,以前的那个案子当真是小的微不足道的案子了。 偏偏蛋红红认真无比,燕洵也是当作头等的大事来办。 “请。”不等燕洵说话,早就等着的王彦茗便上前拦住赵元汀。 小幼崽们也都默默地看过来,虽然赵元汀看不清他们脸上的表情,可他却能感受到犹如实质的压力,知道自己再说什么都没有用,可心里又不甘心,便盯着燕洵看了会儿,这才跟着王彦茗去了里面屋里。 所谓‘县城’究竟在什么地方,现在还不得而知,赵元汀显然知道点什么,却又不肯痛快地说出来。 “要不让小黑试试?”蛋红红哒哒哒跑过来。 “也只能用小黑了吧?”五皇子抱着胳膊靠墙站着,爪子在墙上轻轻一敲就是一个小坑,土扑簌簌掉到地上,很快跟潮湿的地面融为一体。 秦七左右看了看,想像往常那样讨好五皇子,又想起来先前五皇子说的话,犹豫一下终于是闭上嘴。五皇子说燕洵要提点他,现在终于得了见到燕洵的机会,可秦七却不知道该如何跟燕洵说话。 他之所学,便是谁也不得罪,且还要跟任何人交好。 心中知道要跟燕洵交好,临到了却又不由自主地怯场起来,身为谋士,这实在是不应当。 看到这样的秦七,五皇子再次冷哼,他实在是看不惯这样扭捏不够果决,总想着耍心眼的七皇子。 “阿爹。”小黑却不管这几个人之间的风起云涌,一回来就哒哒哒跑到燕洵前面,盯着燕洵看了一会儿后便跑到角落巴拉独属于他自己的小包袱,从里面找出一小块肉干,整个放到嘴里嚼。 又听着蛋红红说到自己的名字,便赶忙哒哒哒跑过来,用力咽下嘴里的肉干,冲着燕洵拍自己的小胸脯。 拍的砰砰响。 “阿爹!”小黑想帮忙。 “去吧。”燕洵轻声道,“主意安全,稍有不对便退回来,咱们一起想办法。” 小黑很认真地点头,哒哒哒跑到外面,瞬间巨大化。 黑暗中出现的薄薄的黑雾,便是幼崽们也看不真切,但他们能确定小黑还在。 “你也当真舍得。”五皇子忽然道,“不知道县城都有什么,不想叫小黑去冒险,这会子倒是舍得了。燕洵……你是不是等不及了?” 身上半点感觉都没有,若不是眼睛还能看到,也还能抬起手抬起脚,燕洵有时候甚至都以为自己的身体已经死了。 耳不能问,口不能尝,鼻子也嗅不到任何味道,五感几近消失,自从到了下面燕洵的身体状况就愈发的不好,他不知道接下来会面对什么,也当真是等不及了,这才同意让小黑去冒险。 “假惺惺。”五皇子小声嘟哝,生怕燕洵知道似的,“如若当真为小黑考虑,当初就不应该叫他下来。” “不,他必须下来。”燕洵肯定道。 小黑必须跟着下来一趟,燕洵说不出理由,只是有一种直觉。 “呵……”五皇子还是冷哼,见着秦七木桩子似的站着一动不动,便上前拉了他一把,直接扔到里面屋子里,没好气道,“进去待着,现在燕洵可顾不上你。” 秦七倒是没摔着,只是有些弄不明白五皇子的意思。自从见到燕洵五皇子就阴阳怪气的,现在还把他扔了进来,实在是叫人摸不清楚。 五皇子却没解释,自个儿靠近门口盘腿坐下,显然是准备亲自看着秦七。 外面燕洵强打精神说了这么一会儿话,又安排幼崽们跟响尾蛇等人分配好干粮,就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便昏睡过去。 花树幼崽冲过来看了看,沉声道:“只是累了,歇一歇就好。” “按理说阿爹怀着弟弟,状态不应当这么差。”蛋红红也凑过来看了眼,确定即便是动用自己的能力也帮不了燕洵,便只能作罢。 “且得等。”花树幼崽没过多解释,因为燕洵身上的状况便是他也不能完全弄清楚。 蛋红红跑回小皇子身边盘腿坐下,也说,“且得等。” 等燕洵醒来,等小黑找到线索。 巨大化的小黑当真是顶天立地,只是下面一片黑暗,根本没人能看到巨人小黑。 小黑知道燕洵要找什么,也知道要找的东西下面没有,上面也没有,大约是在半空中。 他很聪慧的越过许多蝙蝠诡音半成体,追着快速地向上飞的蝙蝠诡音半成体,巨大化的身体不断膨胀,身体紧追蝙蝠诡音半成体不放,最终发现蝙蝠诡异半成体只是虚晃一招后,便立刻转移目标盯着,身体继续膨胀。 不管过去多久,不管要找多少次,小黑都一定要找到。 阿爹的状况很不好,丢了嗅觉、听觉、触觉,变得像小黑自己一样,虽然看上去像人,也学着人的样子喘息,甚至会喊‘阿爹’和‘哥哥’,但其实小黑根本尝不到食物的味道,也听不到声音,更不知道爪子摸到东西的感觉是什么样的。 曾经他不过是黑子身上分出来的一团黑雾而已,哪怕是因为帮助蛋巨巨破壳而有了巨大化的能耐,哪怕是慢慢的有了逐渐清晰的意识,他也还只是一团黑雾而已。 终究不是人,哪来的那些天赐的五感。 小黑不想让燕洵变成自己这样。 纵横纷飞的蝙蝠诡音半成体感觉不到巨大化的小黑,但能敏锐的察觉到有什么东西铺天盖地的压下来,并且在追着它们跑。 本能的,蝙蝠诡音半成体横冲直撞,试图找到让它们感觉异样的存在。 然而它们找不到。 它们并不知道巨大化的小黑已经用身体笼罩了它们,也不知道巨大化的小黑堪比大妖,便是它们隐约感知到小黑的存在,也没有办法奈何到他。 终于,没了办法的蝙蝠诡音半成体开始大片大片地往上飞。 小黑继续膨胀身体追着往上。 大片大片的蝙蝠诡异半成体并不知道小黑在什么地方,却有种如影随形的感觉,飞得更快却依旧不能甩掉那种看不见摸不着的危机感。 继续追。 继续飞。 小黑的身体继续膨胀,几乎已经到达极限。 屋里,燕洵还在昏睡,幼崽们都守在一边,没有任何人出去。 花树幼崽进屋看了看昏睡不醒的曹芹芹,微微叹了口气。 “一直昏睡着,也不知道能不能醒过来。”王彦茗有些担忧道。 “还有救。”花树幼崽道,“只要还有救就好。” “那就好。”王彦茗松了口气。 他跟曹芹芹的情况一样,若是曹芹芹有救,那他就不用惧怕外面那些如影随形的怪物,就能帮上些许忙了。 外面黑白幼崽正在说小黑,“按理说,从下面到上面虽然远,但按照小黑的能耐,应当是能到达每一个角落的。” “除非有咱们不知道的状况。”蛋红红一本正经道,“先前阿爹去上面的时候不是说过,一路到达上面再到县城,这当中发生了连阿爹都没弄清楚的事情。” 此县城非彼县城,并不是幼崽们要寻找的县城,而是上面的县城。 “希望小黑能顺利。”蛋红红叹息一声。 既然说出这样的话,蛋红红就知道小黑是极有可能不顺利了。 而追着蝙蝠故意音半成体不放的小黑也当真是遇到了困难:追着追着,大片大片的蝙蝠诡音半成体就不见了。 像是凭空消失,又像是切断时间与空间去了别的地方,叫小黑完完整整的扑了个空。 第592章 大片大片的蝙蝠诡音半成体追着追着就不见了,巨大化的小黑原地转了个圈,掀起一股股巨风,往上盘旋的蝙蝠诡音半成体都被掀飞,然而消失的终究是没再出现,小黑没能找到。 不,不可能找不到! 小黑觉得自己应该找到也必须找到。 “万物皆有规则,即便是有些规则咱们没弄清楚,但那也不代表规则就不存在了。即便是能力最为诡异的次元小蜂妖,咱们也能在它跳舞的瞬间击伤,来打断它的移动!” 这是当初蛋弟弟说的话。 那时候的小黑还懵懵懂懂,并不知道蛋弟弟说了什么,也了解不了蛋弟弟说的话,他只是懵懵懂懂的听着,又懵懵懂懂的记在心里。 而现在发现蝙蝠诡音半成体大片大片的消失,小黑便忽然觉得心里头有什么东西通畅了,叫他茅塞顿开,瞬间明白了当初蛋弟弟说的话。 消失的蝙蝠诡音半成体一定还存在着,只是他现在暂时没有找到而已。 巨人小黑顶天立地一样,巨大无比的脚踩着下面的镇子、村子,头顶已经几乎碰触到最上面的山顶,似乎是只要他再继续膨胀就可以穿越上面的遮挡,真正的来到上面似的。 但蝙蝠诡音半成体并没有继续往上飞,而小黑也能感觉到头顶有一股阻力在阻止他继续膨胀。 巨人小黑抬起手,因为胳膊和巨手移动而掀起的巨风瞬间席卷各处,卷着一些蝙蝠诡音半成体在半空中摇摆,若不是这些蝙蝠诡音半成体的飞行本能还在,此时定然是都要落到地上。 巨手追着目标明确的大片蝙蝠诡音半成体,眼瞅着就要追上,却又十分诡异的扑了个空。 追丢了。 巨风在高空掀起,撞上巨山,再盘旋着往下,等到达镇子的时候,已然分化成一缕缕寻常人几乎察觉不到的威风。 “起风了。”黑白幼崽跑到门口仰着脸看天上,喃喃道,“小黑怕是不顺利……” “咱们现在帮不上忙,只能看他自己。”花树幼崽也来到门口,同样看着天上,“小黑虽然嘴笨不会说复杂的话,但他心里应当都十分清楚。” 清楚的知道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知道那些幼崽们教给他的学问十分重要,哪怕是当时听不懂也会下意识的放到心底,等到合适的时候,这些学问便必然能从心底扶摇而起,直冲九霄。 巨人小黑仿佛听到了幼崽们说的话,他微微低头看向镇子的方向,然后挺起胸膛重新调整姿势,巨手再次抬起,追赶大片大片的蝙蝠诡音半成体。 这次巨人小黑用了两只巨手,一左一右程包围之势,慢慢聚拢,誓要捉住这些冲入掌心的蝙蝠故意音半成体。 大片的蝙蝠诡音半成体危机感愈发强烈,拼命地震动翅膀,嘴里发出寻常人听不到的声音,飞快而又坚定地往前冲,然而等在前面的同样是一只它们看不到但能感觉到危险的巨手! 这是从未有过的危机感! 被包围的蝙蝠故意音半成体几乎发挥了身体里所有的潜能,横冲直撞的想找出一个安全的地方,然而等待它们的是活动范围逐渐缩小,便是上下两个方向也被堵住。 危机感越来越强烈,蝙蝠诡音半成体开始互相碰撞,翅膀折断飞快地往下面掉落,然而同伴飞来的速度更快,张开满是利齿的嘴巴很快把失去飞行能力的同伴吞噬,一滴血都没有浪费。 咦? 巨人小黑终于发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巨手继续聚拢便有更多的蝙蝠诡音半成体折断翅膀,下落的瞬间便被同伴吞噬干净。 折断翅膀的蝙蝠诡音半成体越来越多,还活着的蝙蝠诡音半成体就越来越少,等巨人小黑的巨手几乎快要合拢的时候,还活着的蝙蝠诡异半成体已经只剩下几只而已。 不过小黑很快想到了继续下去的办法,他松开巨手,很快又撵了一片蝙蝠诡音半成体过来,双手重新聚拢。 这次蝙蝠诡音半成体不再消失,而是全部被同伴吞噬。 “如果遇到一件研究不明白的事情,就暂且不要去研究,或许换个方向去思考就能茅塞顿开呢。”蛋弟弟说这话的时候正领着小黑一起啃肉干,有些肉干纤维比较坚韧,若是找不对角度就很难咬下来,但如果找对角度的话,就很容易能撕扯下一块肉。 小黑觉得自己找到了撕扯的方法,便不停地消耗蝙蝠诡音半成体。 等蝙蝠诡音半成体大片大片的被吞噬,再也没有任何一只消失的时候,小黑等待已久的突破口终于出现了。 * “可惜次元小蜂妖不能驯服,否则现在便能派上用场。”黑白幼崽盘腿坐着,表情十分严肃的说。 “可惜蜂妖鸟只会飞,没有别的本事。”蛋红红叹了口气,走到小皇子身边坐下,伸出爪子托着腮,忧愁道,“不知道小黑能不能应对的了。” 小黑离开后迟迟没有送回来消息,幼崽们便很快猜到县城所在的方位应当十分神秘,或许还跟空间与时间有关系。 否则的话,甭管下面的空间有多么大,巨大化的小黑要真想找人找东西,基本上只需要几个瞬息而已。 燕洵还在昏睡,一直没有醒过来,幼崽们一边忧心小黑一边忧心燕洵,却又两边都帮不上忙,只能被动的等待。 “我出去看看。”坐了一会儿,蛋红红整只幼崽弹起来,抓着战伞就往外走,“倘若小黑找到县城所在,总归是会有些动静的。” “恩。”小皇子赶忙站起来跟着往外走。 镇子还是跟以前一样,周围依旧有几个长老们派来打探的人,其中应当还有胡清朗派来的人,只是他们都知道燕洵的实力,轻易不敢靠近。 蛋红红顾不上他们,飞快的打开战伞机关,对准天上快速扫视。 巨大化的小黑只是一团薄薄的雾,完全没有光线的情况下根本看不到,便是用了组装的望远镜看也是如此。 “看不到。”蛋红红飞快地转了个圈,“蝙蝠诡音半成体的数量似乎少了很多,或许跟小黑有关。” “看看那边……”小皇子忽然眉头一动,抬起手指了个方向。 蛋红红赶忙调整望远镜,甚至是为了看得更清楚一点,直接跳到小皇子肩上。 望远镜的视野中其实也是昏暗一片,只能隐约看到一些飞快地一闪而过的蝙蝠诡音半成体的影子。 “啊……”蛋红红慢慢调整好方向,盯着那空荡荡的黑暗看了一会儿后,忽然惊呼出声,“小黑找到了。” 此语一出,屋里的幼崽们都赶忙跑出来。 五皇子也跟着出来,盯着蛋红红爪子里的望远镜看了一会儿,最终放弃借用望远镜的打算。 蛋红红个头太小,自个儿用的望远镜个头更小,旁人用了根本不合适。 “果真。”小皇子也拿出一个望远镜看,“果真……” “借我一用!”五皇子看了一圈,最终冲着小皇子伸出爪子。 先前为了对付赵元汀,小皇子已然妖化,青面獠牙,黑色的爪子锋利无比,看着比五皇子还要恐怖,可回来以后他便重新变回原来俊秀的样子,捏着望远镜的爪子跟人的手一模一样,葱白一样,指甲莹润似珍珠。 五皇子伸出去的爪子刚好跟小皇子的爪子形成鲜明对比,他不自在的往后缩了缩,脸色有些难看。 赵元汀对他态度如此不恭敬,未尝不是因为他青面獠牙见不得人。 “这是我的,你不一定能用。”小皇子叹息道,“大人快醒了,他其实早给你准备了一些小机关,其中就有望远镜,你只要服个软大人也就给了。” “不借就不借!”五皇子收回爪子,仰着脸看天上。 旁边秦七也仰着脸看天上,可他除了看到大片大片的黑以外,别的什么都看不到。 外面的动静不可谓不小,燕洵终于醒过来,赶忙挣扎着出来。 望远镜的视野中,燕洵没看到巨人小黑,但他知道小黑一定在那里。 * 大片的蝙蝠诡音半成体消失,小黑心中也愈发的清楚,清楚的知道自己肯定是做对了,否则的话远处不会发生空间扭曲。 所谓县城果真是跟空间、时间有关,藏在寻常人找不到也进不去的地方。 折断翅膀的蝙蝠诡音半成体发出一声寻常人听不到的哀鸣,瞬间被同伴吞噬。 远处的空间扭曲的愈发厉害,小黑已经能感觉到那里透出来的危险,他知道自己应该后退,可好不容易发现那个地方,他绝不能后退。 不但如此,小黑甚至还上前一步,并且伸出巨手轻轻靠近。 感觉到巨手被一股力量推开,危险如洪流一样压过来,小黑非但没有害怕,反而微微的兴奋起来。 他领了任务出来,就怕自己完不成任务让阿爹失望,现在总算是有所发现,不负阿爹所望,怎么能不高兴,怎么能不兴奋! 若不是一团薄雾组成的身体不能发出声音,小黑甚至是想大吼大叫,他记得蛋弟弟每次高兴的时候都会蹦蹦跳跳的,有时候还会扯开了嗓子嚎叫,鬼哭狼嚎的。 巨人小黑张开巨嘴,冲着远处无声的吼叫。 气流带起的巨风越刮越大,奔雷之势冲过去,逐渐扭曲的空间甚至都顿了顿,过了好一会儿才继续扭曲。暗影扭动折射中,原本空无一物的黑暗忽然有东西出现。 下面燕洵仰着脸看着望远镜中的视野,他看不到巨人小黑,只勉强看到原本空无的黑暗忽然出现模糊的影子。 第593章 “是石门。”燕洵喃喃道,“且是完整的石门。” 五皇子浑身一震,再也顾不得矜持,赶忙道,“借我望远镜一用。” 燕洵背对着五皇子,听不到声音也没有看到他。镜枫夜听到了,也看到了,也只是瞥了眼五皇子,便拿出一个看似小巧却沉甸甸的望远镜扔过去,冷声道,“这是大人早就给你准备好的。” 望远镜入手沉甸甸,还需要进行简单的组装,不过这难不到五皇子,他早看到过许多次幼崽们组装类似的机关。 组装好望远镜,五皇子拿起来的瞬间,忽然顿了下,轻声道:“永远都恢复不了了吗?原先怀着身子的时候,不都是像道兵一样,怎么偏偏这回这般弱。” “大人牵挂小黑。”镜枫夜的语气很不好,“大人知道黑子在你们手中凶多吉少,怕是这辈子都逃不出来,又不舍得小黑总是这般……” 说到这里,镜枫夜忽然闭上嘴,冷哼一声,不再理会五皇子。 “哎。”五皇子叹息,便是镜枫夜不说他也能猜出来,以燕洵的脾气,定然会为小黑付出许多。 当初皇帝困住燕洵事,他便说过,“小黑既然喊我一声阿爹,我便是小黑的阿爹。” 做阿爹的为自家儿子做什么都可以。 燕洵从望远镜前面移开,轻声道:“小黑怕是会有危险,咱们得想法子上去接应。” “回去请蜂妖鸟吧。”蛋红红也已经放下望远镜,一门心思地打算,“让我哥把蜂妖鸟喊来,咱们直接飞上去……” “成。”燕洵拍板,同意了。 * 蜂妖鸟在靠近边城的妖国边界出生,组成身体的藤蔓是燕洵带着人培育出来,又捉了次元小蜂妖,最后由欢哥拿出几近失传的手艺编织而成。 可以说蜂妖鸟完全是人工干预的产物。 当初燕洵带着幼崽们撤出边城,除了蛋弟弟带走一头个头最小的蜂妖鸟,剩下的是全都留在边城的,就住在蚂蚁行军妖旁边新开辟出来的水泥屋中,也有专门的道兵看着,不过蜂妖鸟几乎不需要吃喝,只需要每日里晒晒日头,偶尔会喝一点水,这就行了,可以说是非常好养活。 而蛋弟弟带走的蜂妖鸟并没有跟着去下沙县,而是留在京城,跟大黑作伴。 大黑被留在京城,没能跟着去下沙县。 跟寻常鸟儿差不多大的蜂妖鸟在天上盘旋,上下翻飞,偶尔捕捉到远处飞跃而过的信鸽,便会飞快地拔高、俯冲,再迅速刹车,身体飞快地翻滚,然后跟信鸽肩并肩地往前飞。 “咕咕?”信鸽眼珠转动,发现这只并不是同类,而且脚上也没有绑着信筒,很明显也不是送信的鸟。 既然不是同行,那是什么? 信鸽也没见过这样的天敌,倒是能很明确地感觉到蜂妖鸟很强悍,不但不是它能对付的,便是它想逃也绝对逃不掉。 “咕咕……”信鸽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叹息,甩不掉也打不过更逃不了,似乎只能无视? 好在蜂妖鸟跟着飞了一会儿就又身体拔高,跟信鸽错开,在天上盘旋几圈又头朝下飞快地俯冲下去,跟信鸽彻底远离。 一路俯冲,快要靠近地面的时候,蜂妖鸟飞快地扑扇翅膀,下降的趋势戛然而止。 “啾!”蜂妖鸟仰着头,发出哨子一样的响声。 “下沙县来了信。”宝宝冲着蜂妖鸟招手,“要去边城一趟。” 蜂妖鸟缓缓落到地上,用脑袋蹭了蹭宝宝的爪子。 “我都已经安排好,你跟大黑一起坐火车去边城。”宝宝说着从兜里拿出一封叠地十分小的巧信,绑到蜂妖鸟身上,“你去找欢哥,若是有人阻拦的话,大黑会护着你。送完信以后,你跟大黑再坐火车回来。如果顺利的话,其他蜂妖鸟也会跟着来,到时候我再安排……” “啾。”蜂妖鸟响亮地叫了一声。 旁边浑身上下都黑漆漆,身形愈发庞大,身上的倒刺愈发狰狞的大黑缓缓爬起来。 “大黑进不去车厢,到时候直接趴在车厢上面。”宝宝道,“我都安排好了。” 大黑便伸出触角,很轻柔的碰了碰宝宝。 不多时,便有火车从海边出发,横穿京城向远方驶去。 对于这个能跑得飞快的铁疙瘩,很多人都已经见怪不怪了,也只有一些喜欢热闹的小孩儿会专门凑过来看火车,琢磨着等将来自己有机会去学堂念书,等毕业以后是不是就能近距离的摸摸这魅力四射的大家伙了。 小孩儿想的很好,还得意洋洋的跟小伙伴炫耀,“我哥就在学堂念书,平日里休息的时候回去商场帮忙,还帮着好几个铺子算账,能挣很多钱呢。我哥说等他毕业了想去造火车的作坊试试,他想造火车。” “那是你哥,谁不知道你哥聪慧,你跟你哥可不一样!”就有小孩泼冷水。 “哼,就算我脑子不好使,我也能去学堂学技术啊。” “那也得考试,都不容易的。” “总得试试。” “快别说了,火车马上来了。” 几个小孩便都赶忙闭上嘴,翘首以盼的隔着铁网看向远处。 伴随着长长的汽笛声,火车从一个小黑点迅速变大,由远及近,轰隆隆地靠近又轰隆隆地向远处跑去。 而趴在车厢上面的大黑在小孩子们眼中也飞快地放大,又迅速缩小,很快跟火车一起不见了踪影。 “那、那是……”小孩目瞪口呆,嘴巴张了张愣是说不出话来。 “是大黑!”另外一个小孩狠狠地给了自己一个巴掌,说话就很顺畅了,“是大黑,是妖怪。看方向应该是要去边城,也不知道边城是不是出事了。” 几个小孩互相对视一眼,都飞快地跑回家。 很快便有消息传出来,不多久消息便送入内阁。 几个老头互相对视一眼,一齐看向刚入内阁不久的刑部尚书,咸平。 “叫人去周府问问。”咸平冷静道,“我等一齐去御书房求见皇上。” 然而皇帝也不知道大黑为什么要去边城,并且边城并没有战事传来。这边内阁派出去的内阁行走并不是别人,正是恰巧当值的贾求孤,他过丹心桥,去周府拜见周光周老是再简单不过。 只是周光也不知此时原由如何,不过宝宝刚巧也前来拜访。 宝宝冲着周光拱手,“是我阿爹要调派蜂妖鸟。” “老夫这便进宫。”周光赶忙道。 “劳烦。”宝宝有些歉意,是他考虑不周,以为调派大黑没什么,却没想到京城上下反应竟然都那么大。 可以说大黑趴在火车上这么一亮相,直接在京城掀起一波又一波的惊涛骇浪。 火车刚到边城还没挺稳,蜂妖鸟便已经飞走,直奔纺织作坊。 蜂妖鸟对欢哥有着天然的好感,也知道欢哥经常在纺织作坊,要不然就是待在家里,很容易找。 恰巧今日欢哥沐休,没在纺织作坊,蜂妖鸟找了一圈没找到,就又飞出来,直接去欢哥家里。 欢哥家刚好开着阳台门,蜂妖鸟便直接穿过外面扣着的钢筋护栏闯进去,径直来到欢哥面前,很是骄傲的抬起腿,给欢哥看自己脚上帮着的信筒。 先前在天上遇到的那只信鸽看上去笨笨的,飞起来也不够快,蜂妖鸟觉得自己这趟差事办的可好了,如果蛋弟弟在的话,他还能驮着蛋弟弟飞呢,速度一样快。 “爹,我去趟大营。”欢哥看完信赶忙站起来。 “小心点。”鸣哥儿从屋里出来,瞥了眼蜂妖鸟,就知道定然是京城送来的消息,便没有阻止。 欢哥笑了下,不在意道:“没事,大黑也在。” 鸣哥儿便很明显的松了口气,当真是不再说什么了。 现在边城大营几乎是裘保的一言堂,除了一小部分跟着杨琼镇守外城墙,剩下的小将军、副将等等几乎都以裘保马首是瞻,就算欢哥把着纺织作坊,底气十足,每回进边城大营也都得小心翼翼。 今时不同往日,燕洵带着幼崽们离开再没有回来,除了火车京城来往运送一些物质,顺便传递消息,边城几乎已经与世隔绝。 要不是知道制伞作坊还在,且还在吸收伤残道兵,欢哥有时候恍惚间都会以为燕洵再不会想起边城了。 而边城难得这么长时间没有妖怪攻城,一茬一茬的桑田和棉花田顺利生长,两个纺织作坊互相比拼,慢慢的也有了火气,互相都看不顺眼,更别说边城大营的道兵每日里除了去校场打熬身体,就是待在帐篷里无所事事,已然是快要憋出毛病了。 可以说边城明火没有,暗火却有不少,一旦爆发,绝对不会是小事。 而大黑的到来,便隐约压制了这些暗火。 毕竟这头最大的蚂蚁行军妖不单单是能耐强悍,且他背后还有燕洵,还有幼崽们。 而边城留下的蚂蚁行军妖无论跟照顾它们的道兵多么亲密,在大黑面前都只能退一射之地,毕竟当初蚂蚁行军妖出战有许多都身受重伤,若不是大黑翻滚着它们回来,它们怕是早就被攻城的妖怪吞噬了。 欢哥心情很好的下楼,很快便看到远处宽阔的水泥路上趴着熟悉又陌生的庞大的蚂蚁行军妖。 “大黑。”欢哥快步走近,“愈发地大了,也更厉害了。” 大黑并没有理会欢哥,而是直接爬起来向着边城答应去,欢哥在后面笑了笑,抬脚跟上。 有这样的蚂蚁行军妖保驾护航,边城大营那些鼻孔朝天的副将应该不敢再打纺织作坊的主意了。 第594章 大黑带着欢哥一路进入边城大营,但凡是看到大黑的道兵全都屏住呼吸,不但不敢有想法,甚至是恨不得自己根本不存在,那样就不用承受大黑带来的那种铺天盖地的山一样的压力了。 至于原本琢磨过想要对作坊伸手的副将,此时更是恨不得所有人都已经忘了他,可千万别想起自己,叫自己首当其冲的面对大黑。 “哼。”欢哥冷哼。 有些人总以为营地里的蚂蚁行军妖已经足够温顺,且蜂妖鸟不过是植物编织而成,根本构不成威胁,便觉得边城只剩下边城大营了,便觉得他们能只手遮天了。 他们怎么就不想想制伞作坊可还在边城,且燕洵身上且还有县侯爵位,甚至是有自己划封地的权利,若是燕洵想,便是他把整个边城都划为自己的封地也完全可以。 更别说营地里的蚂蚁行军妖看似温顺,但那是因为当初大黑离开的时候曾经挨个敲打过,他们怎么就不想想若是没有大黑帮忙,这些日渐强大的蚂蚁行军妖怎么可能会那般乖巧听话。 大黑径直来到大帐外面,触角轻轻晃了晃便原地趴下不动了。 外面负责守卫的道兵顿时就有些腿软,赶忙钻进帐篷里通报,不一会儿便又赶忙出来,示意欢哥进去。 欢哥挺直腰板进去。 裘保在烹茶,却没叫欢哥等,而是问:“可是有事?” “裘将军。”欢哥拱手,“京城意欲调派所有蜂妖鸟。” “且去吧,原本就不归我管。”裘保很好说话的挥了挥手。 欢哥微微低头,敛去眼中的讽刺。 不过是说的好听而已,也不过是因为大黑来了边城,也不过是因为察觉到原来燕洵并没有把边城抛到脑后,必要的时候燕洵不但会让大黑来边城,甚至是幼崽们也会来。 边城没有被燕洵舍弃。 从大帐里出来,欢哥冷眼看着外面态度大变的道兵,嘴角上翘,跟着大黑离开。 他们不会以为只要改变态度就行了吧?先前以为燕洵已经舍弃边城,不但打算分化控制蚂蚁行军妖,想要打造成自己的私兵,甚至是还想以传递消息为借口对蜂妖鸟下手,甭管他们有没有成功,曾经发生过的事情都别想蒙混过关。 离开大营后,大黑便主动去蚂蚁行军妖的营地。 欢哥不管那边的动静,径直去找蜂妖鸟。 个头极大的蜂妖鸟占据的营地几乎跟蚂蚁行军妖那边不相上下,且蜂妖鸟相对来说比较温顺,又对欢哥有着天然的亲近感,故而照料它们的道兵更为轻松一些,这也让一些人觉得蜂妖鸟很容易得手…… 欢哥径直进入营地,给守卫的道兵看从大营那边拿出来的文书。 营地中庞大无比的蜂妖鸟正单腿站立,嘴巴藏在翅膀下面,连脑袋都几乎藏进去,正安静地休息着。 察觉到欢哥来了,蜂妖鸟立刻把脑袋拿出来,眨着眼睛看。 若不是眼前的蜂妖鸟是欢哥亲手编织而成,只是这么看的话,根本看不出蜂妖鸟其实跟寻常鸟不一样。 “欢哥,这是真的?”看过文书上的内容,又确认过上面的大印是真的,道兵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是真的。”欢哥接过文书,上前摸了下蜂妖鸟凑过来的脑袋,“所有蜂妖鸟都会调走,你们暂且不用回边城大营,先去蚂蚁行军妖那边……” 欢哥跟这些道兵关系还算不错,便没有让他们回边城大营,而是帮着周旋一下,暂时可以去隔壁蚂蚁行军妖那里。 “可知蜂妖鸟什么时候回来?”道兵赶忙问。 欢哥摇头,“不知。且等着就是,实在不行到时候我给京城写信,总能给你们找一条出路。” 若是蜂妖鸟回不了,欢哥也会帮着想办法安顿这些道兵,不会让他们再回边城大营。 这算是承诺了,道兵有些激动。 欢哥拍了拍道兵的肩膀,低声道:“且放心就是,边城大营……” 不用再往下说道兵也知道,边城大营早已不同往日,虽说现在杨叔宁还依旧吊着一口气,但他曾经的那些部下除了一部分转而去追随杨琼的,剩下的都基本倒戈,与裘保沆瀣一气。 眼瞅着大营中起了不少暗火,这种时候一旦回去就必然会引火烧身,弄不好就会被烧成灰烬。 “燕大人终究还是没忘了边城。”道兵喃喃道。 “怎么会忘呢……”欢哥转身往外走,示意蜂妖鸟去火车站那边,一边又对道兵说,“也就是现在没有妖怪攻城,否则……燕大人定然不会坐视不管的。” 想当年燕洵在边城所做的一切,哪个人能忘得了? 而燕洵做那些事并不是为了战功,也不是为了声明,他只是单纯的想让边城百姓和道兵的日子更好过一些而已。 一只只蜂妖鸟冲天而起,在火车站上方盘旋,而后又跟着火车远去,连带着大黑也飞快地离开,边城再次恢复平静。 然而那些已经隐约燃起的暗火终究是因为大黑的到来,蜂妖鸟的离开而暂时偃旗息鼓,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带走,都在想方设法的打听京城,打听跟燕洵有关的事情。 等蜂妖鸟飞入京城,自然是再次引起一番轰动。 也好在周光进宫一趟,帮着宝宝传了话,叫皇帝知道大黑离开的目的是什么,也知道蜂妖鸟会来。朝中一些大臣自然也想方设法的打听到消息,知道蜂妖鸟会来,便早有心理准备,真正见到天上的蜂妖鸟的时候,并不如何震惊。 真正震惊的是从未见过蜂妖鸟的寻常百姓。 “寻常。”震惊的百姓中,就有那么几个孩子很淡定。 “学堂先生说过,往后还会有更多蜂妖鸟这样能在天上飞的机关,且还要把肚子里面掏空,安放座椅,就像火车车厢那样,叫人能安稳的待在里面。” “火车终归是限制颇多,跑起来也没有那么快,去天上飞才更快更方便。” “不过这只是先生的猜想,原本我还以为至少得一百五十年以后才能真正见到呢。” “恐怕得不少年头,蜂妖鸟跟火车可不一样,咱们寻常人定然造不出来,便是歧元县那边也肯定造不出来。” 几个孩子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便叫周围的人都慢慢明白过来,天上飞的大鸟原来叫蜂妖鸟,且是从边城来,更是出自幼崽之手,且将来还会跟火车一样,是有可能载客的。 如此看看蜂妖鸟,再想想火车,便不叫人觉得害怕了。 反而叫更多人开始期待,是不是等将来那些蜂妖鸟就会落到地上,打开一扇门,叫人走进去,然后一飞冲天? 不过天上的蜂妖鸟并没有叫人围观多久,很快便迅速拔高,彻底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宫里得到消息,张瑞赶忙凑到皇帝耳边小声道:“蜂妖鸟已经悉数去了。” “谁带路?”皇帝问。 这次张瑞没有说话,而是用手比划,“是四殿下的人。” 皇帝便叹气,到底是没再说什么。 现在秦四在歧元县,虽然不是县令,也不是守城小将军,但各个作坊,以及衙门运转,甚至是地方驻兵大营都任由他进出。这些日子他也当真是学到不少东西,送回来的信每次都十分言之有物。 每回皇帝都又是欣慰又是后悔,欣慰秦四终于成材,没再往歪了长,后悔是这样的秦四跟他这个当爹的不怎么亲近,倒是心心念的明里暗里的帮着燕洵那边。 往事已矣,追悔莫及。 * 秦四派出心腹带路,刚到下沙县界碑处便被拦住。 “且留步。”蛋弟弟牵着边城三头犬大吼,“你帮我给四皇子送一封信,若是他不愿意在歧元县待了便可以去边城看看,顺便帮忙看看留在那里的边城三头犬都咋样了……” 很快便有厚厚的木盒飞出来,里面除了信还有幼崽们准备的手信,心腹接过沉甸甸的木盒有些犹豫。 秦四让他来带路,是想叫他进下沙县见见燕洵。 当日一别,往后再没能见面,秦四始终惦记着燕洵,不知道他是否恢复了,甚至是还叫心腹带了许多贵重药材。 “蛋弟弟。”心腹试探性地上前一步。 边城三头犬便立刻也上前一步,一改面对蛋弟弟时的温顺,三个脑袋同时冲着心腹大吼。 心腹猛的后退,心有余悸地看着这头毛茸茸的边城三头犬。 “你回去吧。”蛋弟弟冲着心腹摆手,“你想知道的信中都有,一看便知。” 说完蛋弟弟不再理会心腹,就这么牵着边城三头犬走了。 心腹犹豫片刻,想着秦四对下沙县的态度,最终还是决定听蛋弟弟的,不再继续往前,而是转身回去。 而天上盘旋的蜂妖鸟则是跟着蛋弟弟一路上前,其中最小的那只蜂妖鸟直奔蛋弟弟头顶。 “吼!”边城三头犬其中一个脑袋斜着眼睛看蜂妖鸟,并且吼了一嗓子。 蜂妖鸟却没害怕,而是飞到另外一边。 “别闹。”蛋弟弟伸爪子轻轻拍了拍边城三头犬的爪子,轻声道,“暂且不要闹,咱们有正事呢。” 边城三头犬便砸吧砸吧嘴,果真是不闹了。 而闯入下沙县的蜂妖鸟一路跟着蛋弟弟飞行,小山一样巨大的身体在天上缓缓飞过,想要不引注意都难。 无论是县城还是外面的村镇,看到蜂妖鸟以后都是吓得不轻,好些人都以为是灾难又来了,城中许多小吏甚至是都赶忙找到贾经,问询这次对抗灾难的法子。 贾经便是知道那是蜂妖鸟,可也不能就这么直接说出来,只得出来找蛋弟弟。 第595章 “若是有人问起来,你便这么跟他说……”蛋弟弟冲贾经道,“就说那些蜂妖鸟跟灾难没有关系,也不会让灾祸降临。若是有人想知道蜂妖鸟是怎么来的,你不妨跟他们实话实说……” “……成!”贾经沉吟片刻便果断点头,他明白蛋弟弟的意思了。 这是要借着蜂妖鸟叫下沙县的人知道外面是什么样的,知道外面有蜂妖鸟,且还要叫他们知道,外面没有灾难,也不会有灾祸降临。 不过这并不能一蹴而就,需得徐徐图之,此时此刻看也只有蛋弟弟透露了这样的意思,而贾经刚刚明白这样的意思而已。 一切都要从长计议,在不引起混乱的前提下潜移默化的一点一点的达成目的。 “且放心,蜂妖鸟马上就会下去。”蛋弟弟宽慰贾经,“暂时不会有人看到。” “成。”这下贾经就知道该怎么安排了。 至于蜂妖鸟下去什么地方,又从哪儿消失,既然蛋弟弟没主动说出来,他自然也不会主动问。 若是蛋弟弟需要他帮忙的话,自然会直接开口。 蛋弟弟和贾经默契的讨论完这件事情,便都各自去安排。 贾经这边不用说,蛋弟弟则是带着留守的幼崽们再次来到最初找到的入口,一齐拓宽入口叫蜂妖鸟冲下去,又迅速合拢入口,隔绝内外。 然而不管开口聚拢的多么快,依旧有强烈而又灼热的光穿越开口的入口,直奔黑暗无比的下面。 曾经响尾蛇经常去的地方便有大团的光打下来,照亮更多石壁,照清楚长在陡峭石壁上的果子,照亮偶尔飞过的蝙蝠诡音半成体。 面目狰狞的蝙蝠诡音半成体被光穿透,展开的翅膀瞬间冒起一股白烟,蝙蝠诡音半成体惨叫着远离灼热的光,然而即便是成功远离也没能控制住身体,继而砸到石壁上再没了动静。 灼热的光几乎是一闪即逝,然而即便是这样也有数百只蝙蝠诡音半成体落到地上没了声息。 村子里的人并没有发现这些异状,也就只有响尾蛇一个人特别,喜欢离群索居独自来这个几乎不会有人来的地方而已。 然而这样的异状在巨人小黑眼中却无异于惊天巨雷,他清楚的感知到一团光落下又迅速消失,又迅速感知到追着光闯进来的蜂妖鸟。 那是从边城来的蜂妖鸟,小黑知道。 他甚至是很快想明白了蜂妖鸟来的目的,定然是因为这些蜂妖鸟都会飞,这样就可以驮着幼崽们飞起来,这样就可以帮他,不叫他独自一人孤立无援地面对眼前越来越强盛的危险! 小黑觉得自己似乎是变聪明了一点,以前懵懵懂懂看不透弄不懂的事情现在很容易就能明白过来。 蜂妖鸟是来帮忙的,幼崽们也会很快飞上来。 巨人小黑缓缓转身,巨手卷起巨大的气流挡在蝙蝠诡音半成体前面,不叫它们靠近远处扭曲的空间。 蜂妖鸟冲向镇子,最小的那只箭一样冲向蛋红红。 蛋红红举起爪子,让蜂妖鸟落到自己的爪子上,瞥了眼蜂妖鸟的腿,赶忙道:“有信!” 小皇子赶忙上前取下信,片刻后道:“一切顺利。” 蛋弟弟成功跟京城联系,又通过宝宝成功调派了边城所有的蜂妖鸟,并且成功的把蜂妖鸟送到了地下。 镜枫夜站在一边给燕洵比划信中的内容和小皇子说的话,燕洵轻轻点头,“上去。” 不需要蜂妖鸟降落,幼崽们便纷纷各使手段,爪子里的战伞弹出不同的机关挂到蜂妖鸟身上,自个儿便迅速跟着拔地而起,迅速到了蜂妖鸟身上,一路盘旋往上。 “带我上去。”燕洵不放心小黑,想上去看看。 镜枫夜回头看了眼站在门口的五皇子,道:“保护好他们。” “我凭什么听你的!”五皇子冷哼,“所有的幼崽都上去,剩下的这几个人不过是乌合之众。”别说控制他,反而还要他反过来保护可秋儿等人。 五皇子觉得镜枫夜有点无理取闹。 镜枫夜打开战伞机关,带着燕洵一起拔高,用极小极小的声音道:“就当是帮帮大人,他的日子不多了。” “装可怜!”五皇子脸骤然冷下来,头一回觉得镜枫夜很讨人厌,不过他虽然嘴上这么说,脚却跟长在地上似的,根本没有离开的意思。 到了蜂妖鸟背上,燕洵抓着镜枫夜的胳膊喘了口气道:“不用管他,他不会走。” 镜枫夜身体一僵,就知道任何小动作都瞒不过燕洵。 “我一日不好,他就一日不会跟我作对。”燕洵轻声道,“他也有身为皇子的骄傲,倒是秦七得多注意一点,他的心思很难猜,又骤然知道这么多秘密,难保心中不会有想法。我当初叫他来下沙县只是希望他能帮忙平衡各方力量,在他没弄清楚所有的秘密以前,最好是别叫他有不合时宜的想法。” 若是秦七觉得知道的秘密已经足够多,就想着从中谋取什么,虽然这样也坏不了什么事,然而对秦七自己却有些不好。 “我马上跟五皇子说。”镜枫夜赶忙道。 燕洵点头,他也是这个意思。 于是站在门口一动没动的五皇子便又听到上面传下来寻常人听不到的声音,又察觉到秦七从屋里出来,青面獠牙的脸顿时变得十分难看。 “五哥?”秦七努力瞪大眼睛才能看清楚门口有个高大的身影。 “你出来做什么?”五皇子并没有转身,也没有让开身体。 秦七想趁着这个机会去外面看看,他还不太了解这个镇子,眼瞅着五皇子挡着门口一动不动,又不好直接开口,便想了个借口,“五哥,屋里存着的肉不多了。” “你不用这般拐弯抹角。”五皇子忽然道,“你想出去打探吧?我劝你还是歇了心思吧。先前幼崽们都在,长老们派来的人都不敢靠的太近,现在……用不了多久长老们就会知道燕洵和幼崽们都不在,难保他们不会动用手段。” 长老们手底下除了那些汉子,可还有十分难对付的怪物。 “我……”秦七很想坚持先前的借口,猛然间五皇子转身,略微发红的眼睛盯着他看,彷如实质。 五皇子的态度太不客气,秦七下意识后退一步。 “回去!”看到这样的秦七,五皇子心中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满意,明明通身的手段,谋略也有,却偏偏叫燕洵压了一头,便显得有些气弱,失了皇家风范,实在是…… 秦七敏锐的察觉到五皇子的态度变化,不敢再继续试探,只得退回屋子里。 屋里还有其他人,还有个一直沉睡着的曹芹芹,秦七跟他们关系倒是都很不错,可就算这样也还是没办法出去,因为这些人虽然跟他们关系不错,然而他们跟燕洵关系更好。 “那些大鸟都是从边城来的。”王彦茗忽然开口,他还没见过蜂妖鸟。 “边城。”响尾蛇听幼崽们提起过边城,但并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随着蜂妖鸟飞上天的蛋红红很不高兴地跟小皇子嘀咕,“边城那边有些人胆子也实在是太大了些,竟然敢对纺织作坊下手,下一步是不是想对粮饷下手了!” “是安稳的日子太久了。”小皇子倒是能理解,“不需要守城,每日里除了打熬身体就无所事事,总会有人憋不住的。” “他们可比下沙县的百姓好多了。”蛋红红说了句。 小皇子便不说话了。 下沙县无论是上面还是下面,虽然没有妖怪攻城,但上面有灾难,下面有祭献,都需要一些人主动献出自己的一辈子,甚至是性命。 人人都知道想要活下去就必须这样,被选中的人都没有怨言,这跟守城时候的边城又有什么区别。 “哎,现在说这个也没有用。”蛋红红叹息道,“将来的事情谁又能说得准呢。” 蛋红红话音刚落眼前便掀起一股巨风,小皇子赶忙抓住蛋红红不叫他被风吹走。 “来了!”蛋红红两只爪子扶着小皇子的手,目光炯炯地看着被巨手驱赶的蝙蝠诡音半成体,眼睁睁看着一些蝙蝠诡音半成体翅膀折断,下落的瞬间便被同伴吞噬。 眼瞅着巨手中的蝙蝠诡音半成体烧掉大半,小黑便再次抬起手,巨大的手掌轻轻拂过蜂妖鸟,带起巨大的气流。 “小黑。”燕洵能感觉到小黑的存在。 巨手再次带起巨大的气流,指向远处不断扭曲的空间。 “逼出来了。”燕洵瞬间弄懂了小黑的意思,“那就是小黑找到的县城。” 巨人小黑微微动了动身体,骄傲地挺起胸膛,他做到了,成功找到了县城。 燕洵眯起眼睛看着远处扭曲的空间,轻声道:“比歧元县的更完整,或许这才是完整的石门。” 扭曲的空间中,立在最前面的是一扇刻着古朴花纹的石门,跟歧元县的石门差不多,却又相差甚远。能感觉到远处的石门周围有着极为恐怖的力量,且花纹更复杂更古朴,而歧元县的石门更像是简化版。 偶尔有成功避开小黑巨手的蝙蝠诡音半成体扑向扭曲的空间,瞬息功夫身体便化为一摊血水消失。 然而依旧有蝙蝠诡音半成体前仆后继地冲上去,而随着蝙蝠诡音半成体冲上去的数量增加,石门周围扭曲的空间也在慢慢变得稳定,在幼崽们眼中也变得更加清晰。 下面五皇子拿着望远镜盯着天上看,忽然屋里赵元汀道:“县城现世了?他们肯定会后悔的。” 第596章 “你见过县城现世。”五皇子肯定道。 赵元汀脸色一变,咬牙道:“见过。” “那你后悔了吗?”五皇子问。 “……”赵元汀脸色又是一变,铁青着脸道,“上回县城现世与我无关。” “那又如何?”五皇子反问,“这回县城现世跟燕洵有关系吗?还是跟哪只幼崽有关系?我怎么没看出来?还是说你早知道县城现世的条件,只是不肯说出来?” 接连几句劈头盖脸地砸下来,五皇子的态度很明显,他暂时站在燕洵这边,并不会跟赵元汀同仇敌忾。 “我不知。”赵元汀摸准了五皇子的态度,有些泄气道,“下面的县城跟上面的不一样,是要‘吃人’的。” “总会出现的,今日不现世,明日也会现世。”五皇子的语气有些莫名,像是在讽刺别人又像是在讽刺自己,“枉我自以为一辈子生活在黑暗中,却没想到……” 自以为见识到的秘密已经是全部,甚至是自己制造了怪物,想着在外面搅风搅雨,觉得自己已经智珠在握,天下形势尽在掌心,想翻云,就绝对不会覆雨。 结果他所知道的不过是冰山一角而已,皇帝瞒着他,钟系瞒着他,甚至是京城那些背地里跟他交好的世家也瞒着他,到头来还是他亲自来了下沙县才见识到这么些想破头都不会想出来的惊天秘密。 让他见识到这些秘密的人却不是他以为的那些同伴,而是他视为毕生对手的燕洵。 有时候恍惚间五皇子甚至是都看不清楚自己的立场,他视为同伴的人却瞒了他很多,反而是视为对手的人告诉了他很多秘密。 “那是为了你好!”赵元汀冷声道,“知道的越多的人越是会万劫不复,有时候知道的越少反而能全身而退。皇上对殿下一片拳拳之心,殿下难道不知?” 就像是五皇子为了不让秦四接触这些秘密,自己甘愿套上枷锁留在燕洵身边,就是为了能让秦四全身而退一样。 “皇上这般安排都是为了殿下!”赵元汀压低声音道,“殿下可是能明白?” 道理自然是能明白,但当这样的道理强行压到五皇子身上的时候,结果却并不是欣然接受,而是猛烈的反弹。 “我明白,可我并不接受。”五皇子冷声道,“我更愿意直面这些秘密,还是你以为我没有本事全身而退?亦或是皇上以为我不能全身而退?” “不敢。”说到皇帝,赵元汀态度顿时变了。 他敢对五皇子态度不逊,却不敢对皇帝用同样的态度。 “老四是不一样的。”五皇子忽然道,“我跟他不一样。” 秦四打出生起就受尽完全宠爱,皇帝严格要求秦仪,把他当储君培养,却把一腔父子温情都给了秦四,贵妃娘娘在后宫只手遮天,娘家更厉害,可以说秦四除了不是储君,几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而五皇子……自从变得人不人鬼不鬼,便真的像是孤魂野鬼一样活着,连外面讨食的野狗都不如。 两个人终究是不一样的,秦四有很多人护着,也很多选择,而五皇子却只能自己挣扎着,自己去拼去抢别的选择。 “县城现世,轻易不会消失,需要大量祭品。”赵元汀忽然道,说着说着便想起当年的惨状,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哆嗦,有心想要逃去上面,又眼瞅着五皇子站在门口,知道逃走不可能,便只能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哼。”五皇子冷哼,又拿起望远镜看天上。 从巨人小黑手中逃脱的漏网之鱼扑腾着飞向石门,哪怕是还没靠近石门就已经灰飞烟灭也毫不退缩。 死去的蝙蝠诡音半成体越来越多,石门也越来越稳定,四周变得十分清晰,甚至是能清楚的看到石门周围的人。 “县城跟上面的县城可不一样。”赵元汀干脆破罐子破摔,不再瞒着五皇子,而是一股脑儿的说了出来,“远古时候,人类聚集成部落,部落与部落之间也有联络,每隔一段时间还会聚到一起,形成交换东西的集市。” 一开始或许只是集市而已,但随着交流的次数增加,人们显然并不满足于仅仅只是交换东西。 实力强的部落想要吞掉实力弱的部落,抢夺人口、粮食、武器等等,实力弱的部落则是想着增强实力,想方设法的想要交换到更多人口、粮食、武器等等。 这便有了矛盾冲突,再加上随时都会带来危险的妖怪,冲突便会更多。 部落族长意识到再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部落与部落之间开始联合,共同建造城池,并且在不出人命的情况下分出高下,于是就有了古老的‘城主’一样的存在。 “这便是县城。”赵元汀沉声道,“县城远比我说的要复杂的多,我所知道的也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从那时候起便是如此?”五皇子问。 赵元汀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五皇子问的是那时候的部落,亦或是刚刚建成的县城,是否也是上面承受灾难,下面需要献祭。 “……是。”迟疑一下,赵元汀点头道,“下沙县的县城便是那时候最早的县城,也是人类能够保全自己,并且繁衍生息的开始。” 也正是因为这一点,赵元汀才觉得当初他虽然被流放,可跟下沙县比起来,那根本不是个事儿。 下沙县才是人类的开始,才是大秦最重要的地方,其余的一切跟下沙县比起来,都算不上什么。 恐怕也只有燕洵和小幼崽们才那般死板,宛如不知变通的老古董,那般不分青红皂白的遵守规矩,实在是不知道他们究竟是聪慧还是愚笨。 “这就是县城。”蛋红红站在小皇子肩上,爪子捏着小小的望远镜看向远处,“倒真是完全想不到,倒真是叫咱们大吃一惊。” “空间差不多快稳定了。”黑白幼崽揉了揉眼睛道,“咱们得想法子上去看看。” “可看蝙蝠诡音半成体的样子,那石门根本靠进不了。” “想法子。” 幼崽们并没有气馁,而是准备找法子靠近,甚至是还准备去石门附近看看。 “有人。”燕洵忽然道,“石门周围有人。” 下面完全黑暗没有光亮的屋子里,赵元汀深吸一口气继续说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县城有人,我不知道他们长什么样,但县城里面真的有人,他们也是长老。” 只不过县城的长老地位更高,跟下面村镇的长老自然是不一样。 “是县城的人。”燕洵眯起眼睛看着出现在石门附近的人道,“既然那里有人,咱们应当也能想到法子过去……” “他们如何下来,又如何进去?”五皇子问。 赵元汀摇头,“具体不知,只知道跟那些蝙蝠诡音半成体有关。” 蜂妖鸟背上,花树幼崽盯着石门看了一会儿,忽然道:“会不会跟蝙蝠诡音半成体有关系?这种半成体存在的年月不短,按理说应该早就进化成妖怪的法子才对……” 石门是完整的,甚至是下沙县也是大秦最古老的县,按理说应该有完整的传承。 蝙蝠诡音半成体应该能进化成妖怪。 “石门里面的应该不是老祖宗吧?”蛋红红放下望远镜,从小皇子肩上跳下来,哒哒哒走到燕洵脚边,大声道,“阿爹,让我去试试!” 歧元县的石门并不完整,藏在里面的是所谓的老祖宗,现如今嗜血鱼妖进化,幼崽们早就造出威力更强的炮弹,故而所谓的老祖宗已经不足为虑,但眼前完整的石门里面明显不会是苟延残喘的老祖宗。 幼崽们都是一惊,齐刷刷看向燕洵。 “阿爹,我个头最小,目标也最小,抓几只蝙蝠诡音半成体就能带着我过去,想要退出来也容易。”蛋红红越说越觉得可行,“没有谁比我更合适了。” 蛋红红使劲拍自己的小胸脯,期待地看着燕洵。 “好。”燕洵知道蛋红红说的都对,也知道蛋红红去是最合适的,他没有理由拦着,“小心点,有不对立刻退回来,咱们再另外想办法。” “知道。”蛋红红满口答应着,又跑回去找小皇子,从他口袋里搬出另外两把备用战伞绑在身上,这边一路小跑,从蜂妖鸟背上越出去,下降的同时打开战伞机关,瞬间缠住数只蝙蝠诡音半成体,身体便迅速跟着拔高,并且想着远处的石门飞去。 蝙蝠诡音半成体个头比蛋红红大很多,数只加起来带着蛋红红飞很容易就能飞起来,只是这些蝙蝠诡音半成体并不愿意带着蛋红红飞。 蛋红红不得不频繁的更换蝙蝠诡音半成体,还要时刻注意着跟石门的距离。 等到极为靠近石门的时候,蝙蝠诡音半成体便忽略了蛋红红,速度变得更快,更义无反顾地冲向石门。 远处的燕洵看到这一幕心都差点提到嗓子眼,好在蛋红红没有贸然靠近,而是踩着蝙蝠诡音半成体后退,同时从兜里掏出一个很小很小的机关扔了过去。 金属机关在空中迅速展开,变形,组装,飞向石门。 ‘轰’! 机关撞上无形屏障轰然炸开,周围空间瞬间扭曲,更多蝙蝠诡音半成体惨叫着消失。 蛋红红跳到另外一只蝙蝠诡音半成体身上,神情凝重地看着眼前无形的屏障,距离更近也能看的更清楚,那些扑上去的蝙蝠诡音半成体只要靠近就会像豆腐一样轻而易举的碎成渣。 第597章 碎成渣的尸体并没有落下去,而是很快消失。 蛋红红眯起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石门,再次从兜里掏出机关用力扔过去。 机关轰然炸开,碎片却比蝙蝠诡音半成体的尸体要完整,但同样没有落下去,而是同样消失。 蛋红红继续扔。 ‘轰’! 伴随着巨响,扑上前的蝙蝠诡音半成体也为之一顿。 “怪物。”燕洵一直盯着蛋红红的方向,眼瞅着蛋红红扔出去一个又一个机关,忽然道,“石门周围的空间不再扭曲,明显没有空间折射,我们现在看到的……已经跟最开始的时候不一样了。” “就像妖怪吃人一样,那石门仿佛是活物一样,不停地吞噬蝙蝠诡音半成体。” 蛋红红扔出去的机关从外表看一模一样,但里面却有细微的不同,且用的材料都十分稀有,其中就有经过渐蓄美人蜥同化过的,极为稀有的记忆金属。 轰然炸开的冲击让机关粉碎变形,甚至是被看不到的存在吞噬,但这些稀有金属依旧会顽强的试图恢复原状。 记忆金属重新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在蛋红红眼中消失一瞬,又出现在石门上面,很巧妙的镶嵌在石门上,浑然一体,没有丝毫突兀的地方。 “成了!”蛋红红高兴道,“只要找到那块金属是如何出现在石门上的,就能找到进去的路!” 终究是蛋红红技高一筹,成功找到方法研究这古怪的石门。 “他们发现了。”燕洵忽然道,“镜大人,带我过去,我得帮蛋红红一把。” 镜枫夜没说什么,抱着燕洵便从蜂妖鸟背上冲出去,直奔石门。 不能飞,但可以在蝙蝠诡音半成体身上借力。 而察觉到燕洵动静的小黑也迅速抬起巨手,带起大股大股的气流帮助镜枫夜,让他前行的速度更快,也更平稳。 “蛋红红。”燕洵心中忽然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叫他推开镜枫夜,自个儿冲到前面,一把捞起毫无所觉的蛋红红扔向身后。 与此同时镶嵌在石门上的金属被里面的人揭下来,狠狠地扔到外面,刚好扎到方才蛋红红站的地方,此时燕洵所在的地方。 “意识形态。”远处的花树幼崽忽然道,“里面的人很特别,似乎都能进入意识形态,蛋红红躲不过……咱们也躲不过。” “果真是跟妖怪有关。”黑白幼崽攥着爪子,捏的嘎嘣嘎嘣响。 花树幼崽同样战意盎然,“不能排除跟妖怪,甚至是妖国有关的可能。” 想到他们这些幼崽对于妖国的记忆几乎趋近于无,对妖国的了解还是从鸿胪寺开始,他们这些幼崽仿佛游离于妖国以外似的,然而他们又确确实实是虎妖王送来为质的幼崽。 若是石门跟妖怪有关系,甚至是跟妖国有关系,那幼崽们就能了解更多,怎么能不战意盎然! 只是石门比想象中还要更危险,竟然只有燕洵能勉强靠近。 蛋红红扔出去的机关又被扔了回来,扎在燕洵身上,好在有战袍护着,燕洵只是受了伤,并没有流血。 “阿爹!”蛋红红在半空中转身,在蝙蝠诡音半成体背上不停跳跃,“阿爹。” “试探结束,蛋红红回去。”燕洵厉声道。 下面屋子里,赵元汀并不知道上面的县城怎么样了,但他并没有沉默,而是强调道:“县城需要祭品,大量的祭品。燕洵和那群幼崽……会有危险,可能一个都活不了。” “什么祭品都行?”五皇子盯着望远镜看,视野中蛋红红跳起来背对着石门飞出去,被小皇子放出来的机关捕捉住,很快跟幼崽们汇合。而燕洵却推了镜枫夜一把,自己靠近石门。 因为察觉到了意识形态的可能性,燕洵不打算让镜枫夜和幼崽们再靠近石门,由他来继续试探。 “不知。”赵元汀先是摇头,紧接着又说,“蝙蝠诡音半成体,人,甚至是怪物都可以成为祭品。县城现世也需要大量祭品,可能会死很多人……” 所以这么些年所有知道县城存在的人都心存敬畏,并且打心底里不希望县城出现。 “你是说燕洵和幼崽们会成为祭品?”五皇子放下望远镜,回头看向赵元汀。 赵元汀点头,又意识到五皇子应当看不到自己,便道:“很大可能。一旦成为祭品就绝对没有生还的可能,到时候……”到时候燕洵和幼崽们消失,下面屋子里的人就基本不足为虑了。 这些话赵元汀没说出来,但他相信五皇子能听懂言外之意。 “不会。”五皇子又拿起望远镜盯着上面看,“他们不会成为祭品。” “县城比你想象的更危险。”赵元汀不这么觉得,“他们或许会有侥幸能逃脱的,但至少大部分会被留下。” 只有亲身经历过才知道县城究竟有多么恐怖。 “不会。”五皇子还是那么说,“燕洵远比你想象的更危险。也就是现在病重,否则……这下面早就被掀了个天翻地覆。” “不可能。”赵元汀觉得五皇子有些危言耸听。 五皇子轻轻耸肩,并不把赵元汀的话放在心上,转而说起别的,“赵大人去过边城吗?” “……去过。”赵元汀迟疑了一下才说。 “那赵大人应该知道攻城的妖怪战力如何,守城的道兵战力又如何,燕洵身边那些幼崽又是如何上战场站杀妖怪的吧?”五皇子没等赵元汀答话便继续说,“知道鬣狗王吗?他们甚至打败并且镇压了鬣狗王!” 鬣狗王是大妖,连大将军都需要谨慎对待,却被燕洵带着幼崽们给镇压了。 似乎也是从那时候开始燕洵的状态就一日比一日差,到现在已经几乎成了半个废人,想到这里五皇子青面獠牙的脸忽然变得十分难看,他还想等着燕洵恢复,跟他一较高下。 “下面也有大将军。”赵元汀坚持自己的看法。 “可他连最弱的幼崽都扛不住。”五皇子冷声道。 那大将军确实很厉害,便是五皇子对上都没有胜算,但偏偏他为了待在下面不得不吃肉,偏偏这成了他最大的弱点,而偏偏光明幼崽最擅长对付这样的弱点。 想到这里,五皇子脸色更差,当初他掳走光明幼崽还觉得这只小幼崽能力太古怪,觉得没有用,根本没想招揽他,只可惜当时的他并不知道下沙县的秘密,否则的话他绝对不会放弃招揽光明幼崽。 若是光明幼崽站在他这边,他又怎么会被燕洵困住,恐怕现在闯石门的人就会变成他。 石门周围的空间已经完全稳定,只是还有无形的屏障阻隔内外,甚至是能吞噬蝙蝠诡音半成体。 燕洵并不知道县城需要祭品,但他知道恐怕除了自己,幼崽们都不能轻易靠近,只有自己能进入意识形态,尝试着靠近。 而在进入意识形态的瞬间,燕洵竟然觉得自己骤然变得轻松许多,且更清晰的感知到石门周围屏障的存在。 那似乎不是单纯的屏障,而是挤挤挨挨没有半点缝隙的一张又一张的嘴,那些无形无体,看不见摸不着的嘴却能轻易吞噬扑上去的蝙蝠诡音半成体。 没了身体的蝙蝠诡音半成体还有意识,然而同样逃不了被吞噬的命运,只有极少数的能幸运的闯过这一张又一张的嘴进到里面,径直闯入石门。 燕洵衡量了一下自己的实力,微微挑眉。 蝙蝠诡音半成体的意识在燕洵眼中就像是弱小无比的气泡,他可以轻松碾压,并且想碾压多少就碾压多少,而便是这么弱的蝙蝠故意音半成体的意识都能闯过屏障,那么这屏障对于燕洵来说,当真是可以试试。 想到这里,燕洵便迅速靠近屏障。 那些看不见摸不着的嘴在意识形态中却能清清楚楚的感知到存在,密密麻麻的,嘴里面似乎还有锋利无比的带着倒刺的牙齿,燕洵觉得自己的密集恐惧症又犯了,又想起来,如果叫钟系感知到这些存在的话,怕是会当场休克。 燕洵还没靠近这些组成屏障的密密麻麻的嘴已经全部张开,等着吞噬眼前的意识。 感知到这些张开的嘴,燕洵忽然意识到这些嘴并没有智慧,甚至是不能自主思考,否则的话这些嘴不可能面对他这么庞大的意识还无动于衷。 弄清楚这一点燕洵不再犹豫,而是快速碾压过去。 屏障厚度不知,但这些嘴却奈何不了燕洵,且被燕洵一一碾碎,半点动静都没有的消失。 “开始了。”五皇子心情愉悦道,“幼崽们没有靠近,冲在最前面的是燕洵。” “这不可能!”赵元汀不敢置信。 他虽然只跟燕洵说了几句话,但也知道燕洵现在的状态很不好,如常人一样走动都十分困难,瘦得皮包骨不说,甚至是似乎还听不到任何声音。 若不是镜枫夜不错眼的照顾的面面俱到,赵元汀甚至是不觉得燕洵能活过一个月。 这样的没有修为的普通人,如何有本事挡在凶残无比的幼崽们前面? “他从来都不弱。”五皇子对此深有体会。 “确实不弱,只是……”赵元汀知道燕洵学问厉害,要不然也没本事教出那么些幼崽,甚至是还办了那么两个学堂,可面对县城需要的不是学问。 “他比你想象的更强。”五皇子仰着脸看天上,“那是你我都从未踏入过的领域。” 意识脱离身体,悍然冲向石门,很快石门便肉眼可见的晃了晃。 而在燕洵的意识中…… 第598章 石门里面涌出更多的嘴,瞬间便把他撞开的洞堵上了。 再撞。 再堵上。 又碾压。 又堵上。 而在五皇子的视野中,则是看到石门一次又一次的晃动,且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大,让他有种石门下一刻就会倒塌的错觉。 燕洵盯着眼前飞快合拢的屏障看,其实他有机会闯进去,但又很想研究一下这屏障,所以撞的次数就多了一点。 研究的差不多,并没有发现更多的稀奇的地方,燕洵再一次撞开屏障,冲了进去。 石门再次晃动,从里面冲出一张又一张的嘴去填补屏障,同时石门里面传出一股吸力,试图把燕洵吸进去。 燕洵皱眉,现在他不想进入石门,便跟那股力量角力。 屏障在身后合拢,眼前的一切便变得格外不同。 这里像是与世隔绝的一个单独的小世界,除了古怪的石门周围的一切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燕洵甚至是看到一些很普通,但似乎又很不普通的宅子。 石门开开合合,燕洵并不能感知里面的存在,只能确定石门里面确实有东西,至于是不是全都是蝙蝠诡音半成体,那就不能确定了。 吸力一直都在,燕洵想了想,干脆再去撞屏障。 一次又一次地撞开缺口,又一次又一次的合拢。 终于石门仿佛吃不消一样,放弃燕洵,石门彻底关闭,同时屏障也瞬间合拢。 在五皇子的视野中,石门不再晃动,等在远处的幼崽们忽然有了动静。 “他们要动手了。”五皇子说,“并没有成为祭品。” “县城里面有人!”赵元汀依旧坚持自己的意见,“那些虽然是人……但几乎都杀人不眨眼,哪怕是大将军对上也得捉襟见肘。你且看着就是……” 便是幼崽们再厉害又能怎么样?对上县城的高级长老同样得吃亏,不全军覆没也绝对不能全部保全。 “他们也需要祭品?”五皇子问。 赵元汀点头,“需要。” “哦?”五皇子放下望远镜,略微发红的眼睛看向赵元汀,“吃蝙蝠诡音半成体,还是吃人?亦或是连怪物都吃?那还是人?” 如果赵元汀再点头的话,五皇子心中就已经决定了,县城的那些人绝对不再是人。 “不是吃。”赵元汀摇头。 “哼。”五皇子冷哼,依旧对县城中的人印象差到极点。 而不用给石门分散精力的燕洵很快便发现了藏在石门附近的人,还是个小孩儿,比黑狐、白狐他们年纪更小,倒是跟当年的小乞儿差不多大,一样脑袋大肚子大,四肢纤细,眼睛极大,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你是谁?我怎么没有见过你?”小孩瞪大眼睛看着燕洵。 “你能看到我?”燕洵很快反应过来,并没有继续靠近小孩。 进入意识形态的燕洵是跟自己的身体分开的,外面的幼崽们都只能看到他的身体,也只有小黑能隐约感知到他意识的存在,再就是大妖能准确的捕捉到他的意识。 眼前的小孩儿看上去有些营养不良,不像是妖怪,但能看到燕洵,又似乎有别的不一样。 “你的身体呢?”小孩儿左右看了看,没看到燕洵的身体。 燕洵下意识看了眼屏障外面,他能清楚地感知到镜枫夜和幼崽们的存在,而小孩儿似乎是视而不见,根本看不到屏障外面。 “我的身体有些不好,且现在回不去。”燕洵想了想,说了实话。 小孩便一副了然的样子,“你也是这样,你没有临时身体吧?我给你搓一个,先用临时身体,你这样乱跑是不好的。” “临时身体?”燕洵没太明白意思。 “恩。”小孩说着就在身上掏了掏,没等燕洵看清楚就飞快的在手里搓了搓,很快便搓成一个小人,“你肯定是被他们放弃的人吧?” 疑问的语气,但小孩的神情却十分笃定。 小人被放到地上,轻轻晃了晃,燕洵心中警惕,刚要后退准备先弄清楚这究竟是什么就忽然感觉到一股吸力,紧接着便是眼前一黑,等再恢复就发现自己的身体很沉重,却又跟自己的身体有着微妙的不同。 能听到声音,甚至是能闻到一股有些腥臭的土腥味,脚下还能感觉到明显的凹凸感。 失去的那些感觉全都回来了,燕洵视线上移,看着骤然变大的小孩,终于确定自己确实是进了临时身体中,而且感知全都正常。 “嘘!”小孩眼瞅着眼前的小人张开嘴要说话,赶忙一把捂住嘴巴,捞起来揣到怀里,身体迅速往后缩,彻底躲了起来。 不多一会儿就有两个人飞快地跑过去,燕洵探头出来看得分明,自然不会故意说话。 又等了一会儿,确定没有人经过,小孩继续后退,很快退到一条曲折蜿蜒,只有小孩子才能穿过的狭窄通道中。 “好了。”小孩大大的松了口气,把藏在怀里的小人拿出来,问,“你究竟是谁?我好像没见过你。” 燕洵重新站到地上,轻轻活动手脚,又拍了拍自己的脸,眼中难掩惊奇。 切身实际的感觉让燕洵有种这就是自己的身体的错觉,然而这个身体是他眼睁睁看着小孩搓好的,而且个头很小,差不多只比宝宝高一点点,也就是比一个巴掌大一点点。 感觉再怎么真实这都不可能是自己的身体。 “我叫燕洵。”有了身体确实方便不少,如果这里的人都能清楚的看到他的意识的话,那么藏在这么大点的身体里无疑是最好的选择,燕洵也没有感觉有什么不适,知道小孩是好心,便没打算骗他。 不过虽然不打算骗他,但有些事却不会主动说出来。 小孩歪着脑袋看燕洵,“我叫红鸡。” 盯着燕洵看了许久,红鸡确定没见过他,也没听说过他的名字。 “你是外面来的吗?”红鸡忽然想起来另外一个可能。 “是。”燕洵点头。 承认了,心也跟着提到嗓子眼,因为燕洵并不知道红鸡对外面人的态度。 而红鸡想的却是别的人,他小大人似的叹了口气道,“我猜也是,你们外面来的人总是最先扛不住的,你的意识还能逃出来也算幸运。” 燕洵默然。 “走吧。”红鸡站起来到前面带路,“去我家吧。” “好。”燕洵没有拒绝。 既然他这具身体只是临时身体,那么总有结束的时候,到时候怎样还不知道。 而如果跟着红鸡去的话,就能知道更多消息,更了解这个县城究竟是什么样,而且现在燕洵也没有别的选择。 红鸡在前面跑,燕洵跟在后面。 跑的都是十分狭窄的,只有红鸡才能轻松穿越的狭窄缝隙,燕洵现在的身体更小,倒是也能轻松穿越,只是跑得久了,有些气喘吁吁。 这具临时身体比燕洵想象的更加真实。 穿越许多弯弯绕绕,红鸡终于停下,带着燕洵从一个很不起眼的洞钻进去。 宅子跟下面响尾蛇的家差不太多,只是稍微好一点,不过外面还有更好的宅子,倒是跟五长老那些人住的宅子差不太多。 红鸡仔细的把墙角的洞堵好,冲着燕洵嘘了声,自个儿跑到外面转了一圈,又跑回来,这才出声道:“我爹还没回来,你可以说话了。不过等我爹回来你要马上躲起来。” 燕洵忙不迭点头。 “前阵子不知道咋回事,长老们全都聚到一起。”红鸡自顾自地说,“我偷摸去听了一阵子,似乎是外面出事了还是咋地,他们还吵架了。也是无聊,这么多年了回回都吵架……” “你是外面来的,不知道他们。” 红鸡似乎很久没有跟人说话了,也不管燕洵有没有在听,就是一个劲儿地说,不过翻来覆去的也就那么几句。 “你阿爹呢?”燕洵跟在红鸡身后溜达,很快发现宅子里只有两个人的生活痕迹,并没有第三个人的。 “不在了。”红鸡沉默了一下才说,“我阿爹是外面来的,听说当年长老们都不同意我爹跟我阿爹成亲,是后来我阿爹有了我他们才勉强同意的。在我出生那年我阿爹就没了,他们都说以为我阿爹是外面来的,扛不住,再加上生了我,所以才去了……” 说到这里,红鸡讽刺地笑了下,“他们都对我这么说,一开始我信了。” “直到我知道一件事。如果只是身体死去,意识还在的话,便可以进入临时身体中,这样或许活不了多久,但至少能让我长大一点,跟阿爹说说话。” “结果他们全都瞒着我!” 从一开始就瞒着,若不是机缘巧合他偷偷知道临时身体的存在,或许一辈子都会被瞒着。 也正是以为这样特殊的身世,所以红鸡才会毫不犹豫的帮助燕洵,并且很轻易地猜出来他是外面来的人。 燕洵的样子让他想起了记忆中未曾存在过的阿爹。 “你肯定跟我一样,并不知道他们的秘密。”红鸡在心里补充,跟以前的他一样,要不然也不会以意识形态四处乱逛,而是应该想尽办法找到临时身体栖身。 “我确实不知道。”燕洵说的是实话,但也有很多东西都没有说出来。 “我告诉你。”红鸡走到墙根盘腿坐下,指了指外面道,“那边都是长老,你千万不要靠近。他们很排斥像你这种外面来的人,如果不是因为需要外面来的人,他们一个都不会留!” 说这些的时候,红鸡看上去根本不像小孩。 “但他们又确实需要外面来的人帮忙,你说好笑不好笑?” 第599章 年纪不大,四肢纤细肚子却格外大,很是营养不良的小孩儿哈哈大笑,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 燕洵能理解红鸡。 如果他出现意外,而应该帮助他的人却没有出手帮助的话,不但宝宝和蛋弟弟、蛋红红会发疯,幼崽们更是会发疯,他们做什么都不稀奇。 “我能理解。”燕洵说。 反过来,如果是幼崽们遇到这样的情况,燕洵肯定也会控制不住的发疯。 感情越深厚,疯得就会越厉害。 “你果然是外面来的。”红鸡使劲拍了拍自己笑的有些发酸的脸,“他们都不愿意跟我说话,觉得我身上流着跟他们不一样的血,很多本事都不肯交给我……” “不过他们越是瞒着我,我就越是要学到。” “临时身体的制作并不容易,他们很多都还没有学会,但我做出来的已经比最厉害的长老做的都要好。” 红鸡这般说着却没有多么高兴,他拼命的学本事是因为当年没人帮助的阿爹,然而就算他的本事学的再好,哪怕是已经超过最厉害的长老,但他的阿爹也已经没办法救了。 他再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救已经彻底消失的阿爹,这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愿望。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燕洵盘腿坐在红鸡对面,“如果你阿爹知道的话,肯定会为你骄傲。每一个拼尽全力生下孩子的阿爹都肯定希望他的孩子能越来越好,都肯定会为自己的孩子而骄傲。” “你有过孩子吗?”红鸡并不相信燕洵说的话。 这些话再好听也不过是隔靴搔痒,既定的事实并不会因此改变。 “我有三个孩子。”燕洵没有瞒着红鸡,“三个年级都不大,但都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他们现在还好吗?我能见见他们吗?”红鸡觉得燕洵现在说的话很能安慰人,他以为燕洵也作为外来者跟这里的汉子成亲,然后有了孩子。 只是饶是如此,红鸡都依旧没能把燕洵跟自己认识的那些人对上号。 “以后会见到的。”燕洵保证道,“肯定能见到的。” 不管这里如何古怪,屏障多么坚韧,石门多么诡异,燕洵都打定主意,至少要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做点什么,至少不能让灾难再继续循环。 这般想着,燕洵更加坚定,“你们以后会见到的。” “恩。”红鸡却想着这地方统共就那么几个人,说不定他早见过燕洵的孩子,只是那时候不知道他们是燕洵的孩子而已。 燕洵没有过多解释,盘腿坐得久了感觉腿有些麻,赶忙扶着墙站起来活动身体。 身体这么点儿,且还是人为制造的,感觉竟然这么真实,就像这原本就是自己的身体似的。 对此红鸡很是骄傲,“只有我能造出完美的临时身体,他们都不行。” 燕洵不知道长老们造的身体怎么样,但可以确定自己现在用的身体十分完美。 眼瞅着红鸡又要说起燕洵感兴趣的事情,燕洵赶忙回来再次坐到红鸡对面,只是刚坐下就听到有脚步声由远及近,赶忙提醒道:“有人来了。” “躲起来。”红鸡赶忙站起来,“应该是我爹回来了。” 燕洵刚要找地方躲,就被红鸡一把捞起来藏到衣服里。 脚步声更近,燕洵能感觉到红鸡的身体紧绷着。 “红鸡!”红狼一进门就看到站着一动不动的儿子,眉头紧皱道,“你是不是又偷摸跑出去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每天都出去,我都知道!” 红鸡身体绷得更厉害,手飞快地攥成拳头,又飞快地松开,梗着脖子道:“我今天没有出去。” “当真?”红狼嘴上这么说,语气却半点不像相信的样子。 他上上下下的打量着红鸡,眉头皱地越来越厉害,“红鸡,外面不太平,我跟你说过不要乱跑!你最好是没出去,否则……” “怎么了?外面出事了?”红鸡讽刺道,“你们这些长老不是只手遮天吗?想让谁死就让谁死,想让谁活着就让谁活着?是不是有机会的话你也想让我死?” 红狼身体一震,这样的话不是头一回听到了,知道红鸡说的是他阿爹。 “当年……” “你不用解释。”红鸡高声打断红狼的话,“不管怎样你都没有尝试帮我阿爹,就因为他是外面来的。你为了长老的位子,为了手中那点儿小权利,眼睁睁地看着我阿爹消失。当初我阿爹的意识还存在的时候,你只需要偷摸找个机会给阿爹弄一个临时身体,他就不会消失。” 只要当时的红狼肯帮一把,红鸡就不至于从未见过阿爹。 只是这样的话说的次数多了,红鸡都觉得自己的心硬邦邦的,完全没了感觉,似乎只是为了刺激红狼才那么说。 红狼也是像往常那样没说话,过了许久才说:“这几天待在家里不要出去。” “我不出去你就觉得我没出去过了?”红鸡觉得这样的叮嘱很好笑,“你从来没信任过我,我也不会信任你,这样的话你不要再对我说,我不乐意听!” 明明互相不信任,却非要搞父慈子孝那一套,红鸡都腻了。 “我是你爹。”红狼皱眉,“现在外面跟以前可不一样,你最好不要乱跑,否则到时候便是我也救不了你。” “不用你管。”红鸡梗着脖子道。 红狼便叹了口气,进去里面屋里。 两个人只要见面就剑拔弩张,从来都说不到一块去。 眼瞅着红狼进到屋里,红鸡隔着衣服按了下燕洵,安静地站了一会儿,抬腿就往外面走。 屋里红狼追出来,“你要出去?我不是说了现在不能……” “我说了让你管了吗?当初不管我阿爹,就不要想着再管我。”红鸡冷声道,“反正我长这么大靠的也不是你,你也不用为我操心,若是可以,我宁愿跟你划清界限,断绝关系。” 这样的话红鸡也说过不止一次,只是这地方就那么几个人,想要断绝关系根本不可能。 红狼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眼瞅着红鸡已经走远,也只能狠狠地跺脚。 他根本追不上红鸡,说的话也没法让红鸡听进去。 红鸡一路左拐右拐,走的全都是狭窄的缝隙,有些地方看得出来几乎没有人出现过,明显只有红鸡自个儿知道。 来到没人的角落,红鸡把燕洵拿出来放到地上,“这里是安全的,没人能找到,也听不到咱们说话。” “恩。”燕洵活动腿脚,也跟着放松下来。 “我知道外面出事了。”红鸡忽然道,“好几天以前长老们就发现了,他虽然没跟我说,但我有偷听其他长老说话。他们说石门那边有异常,还说什么日子没到,提前了什么的。” “石门。”燕洵喃喃道。 红鸡后背靠墙坐着,冷笑道,“是啊,石门。大家都以为石门是好东西,如果没有石门,所有人都定然活不下去。” “靠石门才能活下去?”燕洵有些诧异,他还以为石门代表灾难。 “你竟然不知道?”红鸡也有些诧异,不过想到燕洵是从外面来的,就又瞬间了然了,“你一直被蒙在鼓里,竟然连石门都不知道。是长老们故意的,不然你很容易就能知道石门……知道石门能活命。” 红鸡的声音略微有些奇异,不知道是因为觉得跟燕洵投缘,还是因为燕洵想到了他素未谋面的阿爹,也没管燕洵是否愿意知道,便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每年都有祭祀,大部分人都能通过参加祭祀获得力量,不过有时候外面来的人并没有参加祭祀的机会。” “除此之外,长老则是随时都能靠近石门,自己祭祀。” 所以长老比普通人更强,所以红狼才会那么在乎长老的身份。 “怎么祭祀?”燕洵忽然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红鸡冷笑道:“祭祀,不就是献上祭品,希望石门能赐予力量。祭品有时候是血,有时候是人命,别的东西石门不乐意要,倒是人命来者不拒,有多少要多少。” “人命。”燕洵忽然想起响尾蛇缩在的村子,也是有人要献上性命,只不过那不是祭祀,而是献祭,亦或是祭献。 “是啊,人命。”红鸡指了指自己,“我还没参加过祭祀,每次举行祭祀的时候都没有人通知我,也没有人觉得我能成为祭品,因为我阿爹是外面来的人,很多人都觉得我的血不纯。” 所以红鸡就成了异类,自己孤独的活着,或许有不少人厌恶他,但想要他性命的人几乎没有几个。 燕洵自个儿琢磨,这倒是跟歧元县的石门有点像,后来潶姐儿像石门里面的老祖宗效忠,也得到了力量,不过付出的并不是别的祭品,而是自己的血肉之躯。 想到这里,燕洵不由得上下打量红鸡。 两边的石门并不一样,燕洵也不能确定这里的人是否只要献上祭品就能获得力量,自己的身体又是否有所改变。 不过红鸡没参加过祭祀,自然也没获得过力量,如果得到力量的身体会变化的话,那肯定跟红鸡不一样。 这么想着,燕洵也这么说了出来。 红鸡皱紧眉头想了许久才说,“我爹参加过许多次祭祀,他还跟别的长老一次参加过很多次祭祀。要说他跟我有什么不一样的话……他更强,但造出来的临时身体并不如我造的完美。还有……我爹这么多年模样都没变化过,别的长老也是,倒是参加祭祀次数少的别人在慢慢变老。” 第600章 正说着话,红鸡脸上忽然露出笑容,“他们又要举行祭祀。这么多年都稳稳当当的石门忽然不稳定了,他们心里头害怕呢,可除了举行祭祀还能做什么呢?” “也不对,还有外面来的人呢。” “他们这次准备让外面来的人也参加祭祀,真是想不出别的法子,便也只能叫外面的人都参加。” “这会子倒是都忘了手中那点小权利,没有拿捏人。” 红鸡明明年纪不大,只是个小孩儿而已,此时却完全不像小孩,倒像是老谋深算的老者,尤其是那双眼睛,有时候燕洵都恍惚间快要忘了红鸡小孩儿的身份。 他心中有恨,对所有人的恨,每当这种时候就变得完全不像自己了。 又接连说了许多话,过了许久红鸡才喘了口气道,“我也就只能藏起来说几句话,根本没有能耐对付他们。” 说到底他也不过是藏在阴影里的小人罢了,为了活下去根本不敢释放自己内心的想法。 忽然,红鸡脸色一变,“他们连我都没打算放过,这次祭祀也准备让我参加。只不过几个长老都在犹豫不决,又想让我成为祭品,又想让我参加祭祀,看看我能增长多少能力。” 这藏身的地方当真是绝佳,外面听不到里面的声音,里面却能清楚的听到外面很多声音。 正在争执的长老们只是避开红狼,却没想到夹缝中还有红鸡在听。 “他们商量好了,让我先参加祭祀,中途观察一番,再让我成为祭品。”红鸡讽刺道,“我从未碍着他们什么,便是我偷摸学了一些本事也没叫他们知道,结果他们还是容不下我。” 偷学本事有违道德,但罪不至死,长老们并不知道此事,却毫不犹豫的打算放弃红鸡的性命。 也是石门动荡,让长老们着急,却又偏偏不知道原因,便只能相处没有办法的办法:举行祭祀,并且还要办的跟往常不一样一点,比如说让外面来的人参加祭祀,再准备一些不一样的祭品。 长老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再别的法子他们想不出来,也无从得知。 “走吧。”红鸡捞起燕洵往外走,“这回我恐怕是逃不掉了,你这身体应当能用许久,暂且不用担心。” “我跟你一起参加。”燕洵当机立断道,“总得瞧瞧祭祀究竟是什么样,那石门究竟是什么东西我且还不知道呢……” “好。”红鸡以为燕洵是不甘心,想要弄清楚这些以前瞒着他这个外来者的秘密,便没有阻止。 离开藏身的地方,燕洵重新藏到红鸡身上,只透过衣服缝隙看向外面。 没有光,到处都是昏暗一片,燕洵只能勉强看清楚一些房子轮廓,偶尔能看到人,不过红鸡会主动避开他们,他们也会主动避开红鸡。 燕洵亲眼看到有人远远地发现红鸡就早早的主动避开他,对他避之如蛇蝎。 “哼。”红鸡冷哼,面上满不在乎,可身体还是紧绷着,故意踩着重重的步伐从那边走过。 说是不在乎,其实心里头还是在乎的,毕竟没有人能永远的被排斥的,孤独的过一辈子。 快要到家门口的时候,红鸡忽然停下,低声道:“有长老从我家出来,应当是跟我爹说祭祀的事情。” 燕洵点头,想着这些已经私底下商量好的长老们不知道会不会告诉红狼结果。 “出去!”不远处红狼扑出来,几乎是把长老扔到门外,这还不解恨,又冲上去踹了一脚,“你们够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打的什么主意!我不同意!” “红狼!”被红狼用尽全力踹了这么一脚,身上肯定不好受,但长老心中理亏,便没有还手,而是压低声音道,“这明明是好事!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让红鸡参加祭祀,再往后的祭祀他都有机会参加,就不会像现在这样……” “滚!”红狼又上前踹,长老早就准备,直接躲开了,他踹了个空,踉跄一下差点摔倒,显然是怒急,已经几乎失去理智。 踉跄的身体慢慢站稳,红狼冲上去拽住长老的衣服,咬牙切齿道:“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打算!红鸡这么多年从未参加过祭祀,他也活过来了,以后也不用参加祭祀!” “红狼!这是所有长老的意思!” “所有长老?别忘了,我也是长老,我不比你们当中的任何人差!”红狼几乎是低吼着说,“我知道你们不接受红鸡,不管是你们还是外面来的,都觉得他身上流的一半血不一样,可他毕竟是我儿子!这么多年你们怎么对红鸡的我全都看在眼里,别以为我跟你们一样都狼心狗肺!” “你们不愿意见到他,更不愿意他过得好,我让你们如愿了,从未对他好过!” “但你们不要再来试探我的底线!”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嘴上说让他参加祭祀,到时候还不是要让他成为祭品?当年你们就这么商量过,还以为真的能瞒得了我?” 不过是为了大家都相安无事,也是为了护住红鸡,所以才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而已。 红狼低吼着说完,提起长老狠狠地扔到一边,冷声道:“滚!” “再怎么样你也只是一个人!”长老被红狼的话震惊到,没防备,被结结实实的扔到地上。 “滚!”红狼连个眼神都懒得给。 “你要跟所有长老为敌?”长老狼狈地爬起来,看着红狼不说话,就知道他是默认了,当即知道再说什么也没有用,只得转身离开。 红鸡就站在路边没有藏起来,长老步履匆匆,看到红鸡后脸色扭曲片刻,硬生生挤出笑容,“是红鸡啊,快回家吧,你爹等你呢。” “恩。”红鸡微微颔首,同样的不动声色。 长老快步越过红鸡,脸上的表情又是一变,变得十分厌恶,像是身上沾了什么脏东西似的。 红鸡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脚步还是跟往常一模一样,看到仍旧站在外面的红狼的时候,也同样没多少变化,哪怕是他已经知道红狼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虽然当年没有救他阿爹,却一直在努力的想要让他活着。 进到屋里,红鸡盘腿坐下,身体越来越僵硬。 面上看不出什么,不代表他就真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燕洵刚想说什么,听到脚步声靠近又赶忙闭上嘴,不动声色的透过衣服缝隙看向进屋的红狼。 “回来了。”红狼上前盘腿坐在红鸡对面。 自从成为长老以来,红狼参加过的大大小小的祭祀不计其数,岁月在他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还是那么的英俊,他身材颀长,面容儒雅,红鸡跟他有七分像,只是长期的营养不良让红鸡看上去十分可怜,一点好看的感觉都没有。 红鸡身体紧绷,盯着红狼看了许久才说:“那些话我都听到了,他们的决定我也都知道。就算这样,我也不会改变看法,就算是你的存在才让我活到现在,我也不会感激你,我更愿意让我阿爹活着,哪怕是用我的命去换也一样。” 从未见过面,也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的阿爹,已经成了红鸡活到现在的执念。 “我没见过阿爹,可我的命是阿爹给的。做人不能没有良心,阿爹给了我这条命,我就想让阿爹好。” 红鸡抿了抿嘴,瞪大眼睛看向红狼。 对面的红狼高大、威猛,一根手指头就能压制住坐在他对面的红鸡。 “哎。”红狼重重地叹气,笔挺的脊背慢慢弯曲,身形变得佝偻,面容虽然没有变,此时却像是个将行就木的老人,“我没想过让你原谅我,我自己也不能原谅自己。只是现如今他们已经容不下你,需得想别的法子……” “我愿意参加祭祀。”红鸡忽然道,“你去跟那些长老说,我愿意参加。至于祭祀举行后会发生什么,他们预料不到,我也预料不到,到时候也只看我有没有活下来的命了!” “想办法!”红狼难得坚持,还是不想让红鸡去参加祭祀。 红鸡猛的抬头直视红狼,“你不用帮我想办法!现如今我参加祭祀,到时候见招拆招才是最好的。长老们那么多,没有人会站在你这边,外面来的人同样不会帮你,就凭借你一个人,是护不了我的。” 长老们的能耐都不比红狼差不多少,而红狼这边只有自己一个,其余的所有长老却都站在对立面。 他们都想要红鸡参加祭祀,红鸡就不得不参加祭祀。 “我有办法送你出去!”红狼红着眼睛看向红鸡,“你可知道,除了咱们这里,外面……” “我知道。”红鸡皱眉,此时的他完全不像小孩子,倒像是跟红狼平起平坐的大人,虽然他很弱很弱,“既然有人能从外面进来,那外面自然也有很广阔的地方。不过就我所知,咱们这些土生土长的是出不去的……” “你不一样!”红狼有些激动地说,“你跟我不一样,你有机会出去!” “我现在想出去!”红鸡干脆站起来往外走,觉得跟红狼说不清楚了,但还是把自己的计划略微说了说,“我打算参加祭祀,不是为了获得力量,而是想看看石门究竟为何不稳定,或许这不但是我的机会,更是所有人的机会。” 多年平稳的石门忽然变得不安稳,对于依赖石门的长老们来说这很恐慌,但对于红鸡来说,却觉得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我从不认为石门就是一切。” 第601章 “你说什么?”红狼瞪大眼睛看向红鸡,眼睛里是满满的不敢置信。 “没什么。”红鸡并没有重复刚刚说的话,“我已经决定,你不用再劝我。” “你!”听着这样的话,红狼气得浑身发抖,眼瞅着红鸡不为所动,怒气倒是慢慢消散,轻声道,“你跟你阿爹很像很像。你能不能……喊我一声爹。” 父子俩见面的时候,红鸡从未喊过爹。 “我要去准备了。”红鸡冷声道,“你好自为之。” 终究还是没喊爹,且两个人的关系变得更加僵硬。 红鸡一路跑,这回倒是没有走只有自己知道的那些秘密夹缝,而是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大路中间。 只是哪怕这样,哪怕是有不少人都看到红鸡了,也依旧没有人跟他说话,不管大人还是小孩。 “从来都不会有人觉得我是个人,我是跟他们一样的人!”红鸡大声说,“都觉得我是异类,我就不应该活下来!从来都不让我参加祭祀,害怕那扇石门会因此迁怒别人,觉得我就应该悄无声息的死去!” “很多人嘴上都没说我应该死,但他们都是那么做的。” 所有人行动一致的排斥红鸡,为了让他死创造无数便利条件。 有些人从不跟红鸡说话,甚至是并不知道红鸡长什么样,还有一些人嘴上说着冠冕堂皇的话,不让红鸡参加祭祀说是为了他好,明明逼死他,却还要让红鸡感激他。 “不参加祭祀就没有力量,喘口气都难。”红鸡双手撑着膝盖吭哧吭哧地喘气,“像我这么大的孩子,早就参加过好几次祭祀,他们能轻而易举地爬上屋顶,哪里会像我现在这样走几步路都难。” 红鸡是说给自己听,也是说给燕洵听,更是说给周围的人听。 “所有人都不想让我活下去,我偏要活下去。”红鸡隔着衣服轻轻按了下燕洵,忽然低声道,“如果你是我阿爹就好了。” 小孩儿倔强的声音里终于有了压抑不住的哭腔,他再怎么用坚强来武装自己也只是个很寻常很寻常的小孩子而已。 狠狠地喘了口气,红鸡拔腿便跑,他不想让人看到自己惊慌受怕的样子,那些人越是想看他惶恐不安的样子,他就越是不能露出来,否则周围的人定然会变本加厉,给他提供更方便死亡的环境。 一头扎进只有自己知道,只有自己能钻进去的小道中,红鸡终于有了些许安全感。 “去做准备。”燕洵从红鸡身上跳下来,没有安慰小孩儿,他知道安慰也没有用,小孩儿身负的悲剧用任何语言去安慰都是苍白又徒劳无功的,倒不如让小孩打起精神做别的事,精力自然会转移。 “走。”红鸡果然很快打起精神,领着燕洵从夹缝中快速穿过,很快就再次靠近石门。 燕洵爬上一块石头,透过缝隙看向石门。 跟意识状态感知到的石门不太一样,此时燕洵再看到石门就有种不由自主的想要跪下去膜拜的错觉,石门仿佛无限高大,威严中透着无形的力量,力量磅礴如海,人仿佛连海里的一滴水都比不上。 “原来如此。”燕洵并没有沉迷其中,而是很快清醒过来,“难怪长老们那么在意自己的身份。” 只有长老才能参加次数更多的祭祀,才能获得更多的力量。 力量会让任何人沉迷其中不可自拔,尤其是已经掌握一部分力量的人。 “不要被石门迷惑。”红鸡忽然出声道,“想要得到石门给予的力量就必须得参加祭祀,而祭品……通常都是人。我倒是觉得石门原本并没有力量,不过是把祭品的力量……” 明明是年纪不大的小孩儿,此时却如此理所当然的说着这么深沉的话,完全不像个孩子。 “有可能。”燕洵没否定这样的话,但也没有肯定。 说是做准备也容易,哪怕是靠近石门也有一些只有红鸡才知道的小道,也只有他这样瘦弱的身体才能轻松穿过。 不过越是靠近石门,能藏身的夹缝就越少,好在红鸡也没有做很大的准备,只是分别藏了些东西,且大部分都藏在身上。 准备完这些,红鸡随便找了个角落坐下,并不准备回家。 “不想回去?”燕洵坐在红鸡对面,见着他点头,便道,“不回去也成,长老们估计不会善罢甘休,说不定还会暗地里找你。” “我知道。”红鸡冷笑道,“他们肯定会找我,想要说服我,让我心甘情愿的参加祭祀。他们一定会把话说得很漂亮,而且还要动用所有手段让我同意。他们那些人的嘴脸虚伪又不要脸,我实在是烦。” 又要害人,又要占据大义,占据道德制高点,强迫别人认同他们自己制定的扭曲的规矩,红鸡每每想起来就十分作呕。 “外面什么样?”红鸡忽然问,“你还记得外面的样子吗?他们那些外面来的人都不肯说外面什么样,不知道他们是故意的还是已经把外面的样子忘记了。” 燕洵又下意识盯着石门看,听到红鸡说话才猛然回神,“知道。” 他当然记得外面的样子,倒是对这个古怪的地方不怎么了解。 “外面什么样?”红鸡很好奇,“也有石门,必须依靠石门才能活下去吗?” “外面……”燕洵想说没有石门,又忽然想起来歧元县。 大秦别的地方没有,但歧元县是有的,只是那扇石门并不完整。而且当初潶姐儿送出来的信最终是进了下沙县,后来的线索虽然有些模糊,但已经能知道信是送到下面了。 这些事情燕洵都还没弄明白,自然不好说出口,那能说什么呢? 说守在外面的巨人小黑,说在外面盘旋的蜂妖鸟,说镜枫夜和幼崽们? 他们全都是异类,跟大秦百姓完全不同。 说特殊的下沙县,还是说别的地方的人不需要靠石门就能活着,说普通人没有修为,根本对付不了妖怪,说道兵…… 能说的地方太多,燕洵竟是一时间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忽然间燕洵脑中灵光一闪,冲着红鸡道:“外面有个保育堂,里面的小幼崽以前跟你的情况差不多,很多人都希望他们死,很多人连面上的功夫都不做,明目张胆的对付他们……”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当初的幼崽们跟红鸡的处境差不多,都是不被周围的人接受,都是有很多人希望他们死。 “后来呢?”红鸡心跟着揪了起来,他虽然被所有人排斥,但好歹还有个红狼挡在前面,且他自己找出这么些狭窄的缝隙,好歹能有自己的小天地。 “后来……”燕洵娓娓道来。 后来幼崽们慢慢改变自己的处境和地位,不但从鸿胪寺走出来,甚至是还成了大秦的一股不可或缺的力量。 幼崽们建起一个又一个的作坊,在整个大秦掀起一次又一次的惊涛骇浪,在边城站杀妖怪,立下赫赫战功。幼崽们在这些经历中慢慢成长,变得成熟稳重。 “他们……”红鸡不由得有些向往幼崽们,如果他也能参与其中的话,是不是眼前的处境早已改变。 随着燕洵的讲述,红鸡从最开始的感同身受到慢慢的开始羡慕幼崽们,比起幼崽们闯下的日子,他现在的日子不过是小打小闹而已,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他偷偷摸摸地躲了起来,根本没有改变什么。 那些幼崽们做的事情正是他无比向往的。 “如果有机会,我想去外面看看。”红鸡忽然改变主意,他想去外面看看,想去外面认识一下那些曾经跟他命运一样的幼崽们。 “好。”燕洵点头,并且心中打定主意,一定要带红鸡出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两个人又说了许多话,在藏身之处歇息了没多久外面便又有了动静。 显然是长老们害怕夜长梦多,用了最快的速度准备祭祀,也有许多人开始分散开寻找红鸡,生怕他真的躲起来不参加祭祀。 “哼。”红鸡冷哼,“就怕我躲起来。” 已经没有必要继续藏着,红鸡干脆把燕洵藏在身上,直接露面。 看着几个长老很明显的松了口气,又不着痕迹的吩咐几个人暗中看管,红鸡根本懒得跟他们说话,自个儿找了个距离石门不远不近的地方盘腿坐下,再不理会其他人。 不多时红狼也来了,前后左右都有人簇拥着,说是陪同,其实跟红鸡一样,也是暗中看管,生怕他做出格的事。 “红鸡!”红狼远远地看到红鸡,身体顿时一僵,紧接着怒吼道,“你为什么要出来?” 他知道红鸡有自己的路,那些窄缝别人根本进不去,只要他想藏起来,就算祭祀结束那些人也绝对找不到他。 而此时红鸡却出现了,红狼一看就知道他肯定是自己出来的。 暗中的几个人立刻上前明着按住红狼,不让他继续上前。 “我是自愿的。”红鸡皱眉看着红狼,冷静道,“你不要弄得这么难看,没了身为长老的体面。你不用管我,他们不会把你怎么样。祭祀照常进行,不用管我……” “我……”红狼还想说什么,按着他的人干脆身手捂着他的嘴,显然不但不让他靠近红鸡,而且还不打算让他在说话。 红狼再怎么挣扎也没有用,他是比其他普通人能耐一些,可动手的都是跟他不相上下的长老,他再怎么挣扎也徒劳无功。 “连最后的体面都没了。”红鸡轻轻摇头,语气冰冷。 第602章 红鸡面无表情的说着红狼连最后的体面都没了,叫周围看守他的几个人都是脸色一变,全都低下头,脸色晦暗不明。 他们并不喜欢如此被红鸡掘面子,并且打心底里觉得红鸡没有资格倔他们的面子。 要不是还有‘计划’,他们何必忍耐。 好几个人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掩饰,红鸡看的清楚,便直接道,“你们不愿意看到我可以转过身,正好我也不想看到你们的脸。谁心里想的什么谁都一清二楚,何必这样假惺惺的。” 几个人脸色又是一变,倒是没有发作,而是慢慢转身背对着红鸡。 他们是真的厌烦红鸡,一刻也不想看到他。 红鸡也不想看到他们,与其相看两生厌,倒是不如谁都不见,反正也影响不了祭祀。 燕洵藏在红鸡的衣服里面,感觉红鸡按了下自己,便赶忙给予回应。他知道红鸡之所以这么说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自己,红鸡想尽最大的可能不让周围的人发现自己。 只是他毕竟只是个小孩儿,最大的本事就是躲起来,面对这么些虎视眈眈的人,他也只能想出这样的法子。 再别的法子,他想不出来,也做不到。 “快准备好了。”红鸡忽然说,“这次有不少长老主持,应该是规模最大的一次。好像所有外面来的人都可以参加,不用被单独关起来。” 燕洵知道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 红鸡忽然站起来活动一下身体,在周围的人回头之前又迅速盘腿坐下。 于是燕洵眼前便有了一个缝隙可以穿过人群看向远处,只是没有光,他也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在移动,能勉强辨认出来那几个人应该就是要主持祭祀的长老,而跟在他们后面的,应该是祭品。 祭品全都是人,高矮都有,燕洵看不清楚,便不能弄清楚他们的身份。 祭品并没有继续跟着长老们上前,而是拐了个弯,正好到红鸡前面不远处跪坐着。 周围有守着他们的人,而这些被选中作为祭品的人并没有大哭大闹,也没有伤心恐惧,全部都很平静。 “被选中的人都要心怀感激,他们成为祭品的同时,家里人也能得到更多力量,以后会活的更好。”红鸡很平静的说着,他并不怕被周围的人听到,因为这些事所有人都知道,“不管他们害怕不害怕,都不能害怕,脸上还要有笑。” 所有人都觉得这样才是对的,便这样要求所有人,包括他们自己。 “就算是外面来的人……也是如此。”红鸡忽然道。 燕洵轻轻点头,就算是外面来的人,一旦进入这样的环境中,肯定也得妥协。 这种扭曲的环境的存在已经根深蒂固到他们所有人的骨子里,非人力所能改变。 所有人都一丝不苟的遵守着扭曲的道理,得利者小心翼翼的维护自己的地位,牺牲者强迫自己高高兴兴的接受命运。 周围所有的人都是如此,包括红狼。 “要开始了。”红鸡自言自语道,“我根本不想要这种力量,实在是……” 驾驭在别人生命上的力量,显得那么残忍又不讲道理,红鸡不想要,别的人却都趋之若鹜。 “明明……像我这样也能活下去……” 声音几不可闻,燕洵都几乎没怎么听清楚。 前面的祭品忽然动了,燕洵赶忙看过去,发现他们都在自发的靠近石门,而最靠近石门的地方则跪着几个长老。 祭祀终于要开始了。 最后一个祭品站起来,燕洵正想着怎么周围的人还不行动,就忽然感觉到红鸡被猛的推了一把,踉跄着往前走了几步,经过跪着不动的人身边,又被推了一把。 这些跪在石门前面,虔诚的人们纷纷伸出手,一把一把地推着红鸡,让他根本没有机会后退的追上最后一个祭品。 最后的祭品察觉到红鸡靠近,略微诧异后便往旁边走了一步,很明显他同样不待见红鸡,哪怕是红鸡也成了祭品。 “你们!”后面红狼看的清清楚楚,他还没站起来就被早有准备的长老们按倒,并且很快捂着他的嘴。 红狼只能瞪大眼睛看着红鸡跟祭品混合,逐渐被祭品挡住,彻底看不见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是推手,他们有着前所未有的默契,就那么心照不宣地,默契的一下一下地推着红鸡,让这个孩子向着他们准备好的道路上走去。 “开始了。”红鸡并没有像其他祭品那样虔诚的微微垂着头,而是仰着脸看向近在咫尺的石门。 燕洵藏在红鸡的衣服里,同样仰着脸看向石门,也看向最靠近石门的长老们。 此时此刻燕洵有种很奇异的感觉,他心中那种对石门顶礼膜拜,想要献出自己一切的错觉愈发强烈,而此时的石门是那么神圣高不可攀,仿佛看一样都是亵渎。 高大又神圣的石门又像是活物一样俯视着下面蝼蚁一样的祭品。 随着前面长老们喃喃的声音,燕洵觉得自己愈发渺小,想要献出自己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理智逐渐消失,只剩下石门赋予的本能。 即便是燕洵也控制不住的开始恍惚,身体里一切的一切都被石门占据。 * 蜂妖鸟不停地盘旋,驮着幼崽们绕着石门转圈。 大片大片的蝙蝠诡音半成体扑上来,其中大部分被巨人小黑拦住,只剩下一小部分能够靠近石门。 蛋红红盘腿坐在小皇子脚边,忽然睁开眼道:“不行,我进入不了意识形态,感知不到阿爹的存在。” 可除了这个方法,幼崽们已经想不出别的办法了。 围绕在石门外面的屏障比幼崽们想象的更加危险,黑白幼崽尝试着靠近,要不是回来的及时,身体都差点被撕碎。 “再等等。”花树幼崽沉声道,“咱们现在也只能等。” 也只能做好万全的准备,只要有机会冲进去,只要有机会…… “我……”蛋红红也想点头,忽然脸色一变,伸爪子狠狠地捂着胸口,“心悸的厉害,心很疼!小黑!小黑!小黑……” 接连喊了三声小黑,蛋红红一头栽倒,昏了过去。 蛋红红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喊小黑,可他觉得自己必须喊出来,必须要让小黑听到。 幼崽们却都很快反应过来,花树幼崽更是激动道:“或许真的有别的办法,小黑!” 小黑不是妖怪,但他一直在进化,并且从蛋巨巨那里掌握了巨大化能力,并且……小黑是能感知到意识形态的燕洵的! “就是不知道小黑有没有办法闯过屏障。”花树幼崽喃喃道,“叫小黑试试。” 其实如果小黑有闯过屏障的能力,就不会等到现在还没行动。 “小黑!”花树幼崽冲着巨人小黑喊。 顶天立地的巨人小黑轻轻转头,他听到了幼崽们说的话,也听到了蛋红红的呼喊,而他比幼崽们知道的更多,清楚的知道蛋红红之所以倒下,是因为燕洵有了危险。 庞大无比的巨手瞬间拦截大片大片的蝙蝠诡音半成体,又忽然分散开。 膨胀的雾气分别凝聚,变成一个浑身上下都黑漆漆,连眼睛也都黑漆漆,模样却跟小黑一模一样的小黑。 一只小黑出现在半空中,轻轻松松落到蜂妖鸟身上,又目标准确的哒哒哒跑向蛋红红,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转身跑走,冲向石门。 幼崽们明白了小黑要表达的意思:他会想办法闯过屏障。 浑身黑漆漆的小黑几乎跟黑暗融为一体,他跳到蝙蝠诡音半成体背上,背着小手靠近屏障,在蝙蝠诡音半成体消失的瞬间也跟着消失。 蝙蝠诡音半成体的意识成功闯过屏障,被石门吞噬。 那只小黑则是彻底消失了,连组成身体的雾气都没剩下。 不过后面又有新的小黑扑上来。 消失。 新的继续扑。 再消失。 …… 前仆后继的,数都数不清的小黑扑上去。 甚至是大片大片的扑上去的蝙蝠诡音半成体背上都站着一只小黑,有一些还站着两只小黑。 “是小黑的巨大化能力。”花树幼崽出神的看着,“当初小黑便是这样得到了巨大化能力,蛋巨巨说小黑使出全力的话,堪比大妖,不过那样小黑要很久很久才能恢复。” 从某种意义上讲,小黑也是‘半成体’,并不是完整的。 “他在拼尽全力。”黑白幼崽神情凝重。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他们绝对不会让小黑冲到前面。 拼尽全力的小黑是恐怖的,是铺天盖地的,是碾压的,是拼了命也要成功的。 一只又一只的小黑飞快地消散,又有更多的小黑扑上来。 * 祭祀继续进行,红狼睚眦欲裂地看着平日里神气活现,就算不能参加祭祀得到力量也依旧活得很好的红鸡,就那样慢慢的,慢慢的眼中失去灵光,变得跟周围的祭品一样,行尸走肉一样靠近石门。 他从来都不同意红鸡参加祭祀,就是害怕长老们会把他推向祭品那边。 他从来都清楚的知道一旦成为祭品,就再也没有机会活下去了。 “红鸡!”红狼拼了命的挣扎,拼着一条胳膊扭曲,终于挣脱长老们的压制,冲向红鸡。 然而长老们很快追上来,周围所有人也都站了起来。 他们所有人都是一个整体,共同面对沧海一粟般的红狼。 原本这次祭祀就是因为石门不稳定才匆忙举行,所有人心中都惧怕着,又怎么会让红狼有机会破坏祭祀。 每个人都自发的伸手帮忙,红狼很快被镇压,然后强行按着他跪下。 祭祀继续。 第603章 “红鸡!”红狼跪在地上,五指狠狠地抓着地面,想着当年刚刚跟红鸡的阿爹认识的时候,想着当年红鸡刚刚出生的时候,想着这些年红鸡自己一个人默默长大,想着这一切的一切,忍不住涕泗横流。 他终究是没能保住喜欢的哥儿,没能保住红鸡。 “别挣扎了!”按住红狼的长老说,“这样的结果你应该早就知道才对,而且红鸡他……这样对他是最好的,对你也是最好的。” “好几个哥儿这些年都没忘了你,只要你愿意,一年就能再生一个。” “红狼啊,你是明白人,有些话不用我说的太明白你也知道。” “也别觉得难受,这么多年谁不是这么过来的。” “这些年跟你一样的长老两个巴掌都数不过来,不也是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了。” 外面来的甭管是汉子还是哥儿,总是跟大家都不一样,总会吸引一些对他们感兴趣的人,总是会跟一些人情投意合,暗生情愫。 可不管他们之间的感情多么深厚,多么你侬我侬,到最后的结果都是一样的:一个死,一个活着。 在长老们看来,红狼也跟大家一样,只不过是他坚持的时间更长久一点,竟然让孩子生了下来,并且让那个孩子侥幸的活了下来。 可即便是如此又能怎样呢? 结果是不会改变的。 “不,不一样。”红狼用尽全身力气摇头,“不一样。” 他是真的喜欢红鸡的阿爹,是真的想跟他过一辈子。 “一样的。”长老淡然道,“这么些年你不也没管过红鸡,他能活下来倒是运气极好。” 但也只是运气极好而已,跟红狼没有多大关系。 红狼还是挣扎,想说他也曾暗中帮助过红鸡。 “我知道你故意无视红鸡,可不管你心中怎么想,你都无视了红鸡,这样是帮不了他的。”长老一副过来人的语气,“谁又没有这样做过呢?” 都是一样的。 红狼以为自己帮了红鸡,可他选择的是对自己没有半点影响,甚至是对自己有好处的路,而对于红鸡来说,也仅仅只是红狼没有亲自对红鸡下手而已。 没有对红鸡下手,不代表红鸡就要感恩戴德,也不代表他帮了红鸡。 长老的话残酷而又清醒,让红狼无地自容。 “倒是你现在还挣扎……”长老沉吟,见周围的长老都看过来,便干脆不说话了。 都到现在这个地步了,红狼竟然还在挣扎,这倒是叫长老有些刮目相看,有些相信他对红鸡有那么一丝丝真心了,但也仅此而已,并不会改变任何结果。 况且红鸡毕竟是他儿子,有那么一丝丝真心很正常。 “你们……”红狼眼眶泛红,一条胳膊扭曲着,他却感觉不到疼,心里头只想着找机会冲过去,把红鸡救出来。 只是看守他的长老太多,且各个身手不凡,绝对不会给他冲上去的机会。 眼瞅着前面的祭品已经被石门吞噬,红鸡正缓缓靠近石门,红狼急的几乎头顶冒烟。 “没用的。”按着红狼的长老轻声道,“你明知道没有用,又何必挣扎呢。” 只要是被选中的祭品,或许在祭祀开始以前心中会有别的想法,但只要祭祀一开始,祭品就绝对不会出现任何意外。 红狼身为长老也曾经主持过祭祀,自然知道这一点。 可以说在祭祀开始的瞬间,红鸡的未来就已经注定了。 “好好享受吧。”眼瞅着红鸡抬起一只脚,即将踏入石门中,长老轻轻松了口气,一直压制红狼并不轻松。 “不……”红狼脖子青筋暴起,拼了命的挣扎,可也仅仅只是让自己受伤而已,根本逃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红狼一点一点地靠近。 好不容易活到现在,长到这么大,从没有依靠谁,就自己一个人默默长大的红鸡,竟然就这么没了未来。 不过是石门动荡而已,谁都不知道具体原因,却觉得红鸡应该成为祭品,应该牺牲红鸡。明明红鸡跟这件事没有任何关系,偏偏长老们如此觉得,就那么轻而易举的决定了红鸡的未来。 “红狼,你是聪明人。”长老低声道,“往后的日子还长,多想想以后……” 至于眼前,也许心里会难受,也许会心痛,但也只是仅此而已。 过了今日,往后的日子还长,只要是聪明人就不会一直揪着今日不放。 红狼是聪明人,长老觉得他一定会看开。 “不。”红狼瞪着眼睛看着石门,他心中有个声音一直在说不要去看,不能去看,那是红鸡,他的儿子,然而他却控制不住的瞪大眼睛,眼睁睁地看着红鸡抬起脚,即将踏入石门中。 红鸡前面的祭品都已经全部被石门吞噬,没有任何痕迹留下。 而就在红鸡即将踏入石门的瞬间,巨变发生! 高大又神圣,那么高不可攀的石门忽然开始肉眼可见的剧烈晃动。 距离最近的红鸡甚至是被无形的力量推开,无意识的后退几步。 “怎么回事?”长老顾不上按压红狼,猛的冲到最前面想要弄清楚到底出了什么事。 主持祭祀的长老们也是一懵,站在原地有些不知所措。 红狼身边离开的长老超过一半,毕竟跟祭祀比起来,红狼根本算不上什么,这也叫他得了机会,拼着身上又增加几道伤口的代价,成功逃脱。 他毫不犹豫的扑向红鸡。 只是他刚跑到一半后面的长老们就追了上来,周围的人也都纷纷反应过来,都很默契的出手阻拦红狼。 不管祭祀出了什么事,都不能让红狼去破坏祭祀。 “红鸡!”红狼大吼。 后退几步的红鸡并没有离开石门范围,且并没有恢复意识。 祭品只剩下红鸡,所有人都盯着他看。 偏偏红鸡毫无所觉,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石门晃动的愈发厉害,负责祭祀的长老一着急,上前踢了一脚红鸡,准备把他踢进石门。 红鸡猝不及防上前,眼瞅着要扑入石门中…… “阿爹!”半空中传来一声呼喊,红鸡瞬间倒飞出去。 “阿爹!” “阿爹!” “阿爹……” 终于成功闯过屏障的小黑直奔石门,他察觉到燕洵在红鸡身上,他察觉到燕洵的情况很不同寻常,便想也不想的扑过来。 “怎么回事?”长老们都是一愣。 那声音他们听到了,只是喊的那声‘阿爹’,实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在那里!”终于有长老发现小黑的身影,赶忙身手指过去。 其他人顺着长老的指引看过去,看清楚小黑后,更加匪夷所思了。 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不但不是大人,更不是小孩儿,竟然是个特别小特别小,大约只有拇指大小的存在。 若不是所有人都已经适应黑暗,还根本看不到这么小的存在。 “阿爹!”小黑又喊了一声,并且靠近红鸡。 藏在红鸡身体里的燕洵浑浑噩噩的,在靠近石门的瞬间他就控制不住的忘了自己,已经控制不住的成了石门的一部分。 石门动荡,他被迫远离石门,可心中的那种感觉没有半点变化。 直到耳边响起一声声的陌生又十分熟悉的‘阿爹’。 谁在喊,在喊谁。 “阿爹。”外面昏睡的蛋红红忽然张了张嘴,说了句梦话。 “阿爹。”小黑又喊了一声。 是谁在喊,是在喊谁? 为什么这么执着? 心中有片刻的疑惑,燕洵忽然又反应过来,自己究竟是谁呢? “大人。” “大人……” 又是谁在喊,古里古怪的喊大人,寻常人哪有这么喊的,似乎整个大秦只有他们才会那么喊,因为最初的最初,是这两个字代表的人出现在他们面前,这才让他们有了往后光明的未来。 是燕洵。 是了,那个人是燕洵。 燕洵又是谁? “是我。”燕洵睁开眼,神志清明,“小黑,你来了。” “阿爹。”小黑的声音瞬间变得欢快,他发现燕洵变回来了,变得跟以前一样了。 “红鸡!”燕洵从红鸡身上跳下来,走过去冲着小黑伸手,又转身看向红鸡,“红鸡,醒醒!你忘了咱们还没完成的约定了吗?来看看这是谁,这是我跟你说过的……” 跟红鸡说过的,待在保育堂中的小黑。 他不是人,也不是妖怪,只是黑子身上的一部分,但他在不断进化,变得越来越强。 “红鸡!”燕洵又喊了一声,眼角余光瞥见石门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小,长老们正在逐渐聚集过来,赶忙上前拽了把红鸡的衣裳,厉声道,“红鸡!醒醒!” “他醒不了。”红狼挣扎着靠近,“只要成为祭品就不可能醒过来,他只能是祭品。” “我也是祭品!”燕洵指了指自己,“我能醒过来,红鸡也可以!” 红狼一顿,下意识看向站在燕洵身边的个头特别小特别小的小黑。 燕洵能醒过来是因为小黑,而红鸡呢? 围过来的长老们越来越多,注意力几乎全都在燕洵和红鸡身上,反倒是没太注意红狼,只是他想过来也是难上加难。 “祭祀还没结束,把红鸡……”负责祭祀的长老满头大汗道,“还有那个临时身体抓过来!” 长老们依旧不知道石门晃动的原因,并且很快归结为祭祀没能顺利进行,所以石门才会晃动,或许只要完整的进行完祭祀,石门就会恢复平稳。 而本就是祭品的红鸡,还有忽然成为祭品的燕洵,都必须抓回来,让祭祀继续进行。 “动手!”长老们意见一致,其中一个人开口,其余的人一拥而上。 第604章 “红鸡!”燕洵一看长老们都扑了上来,顿时有些头皮发麻。 他现在的身体很小,力气也不大,更没有战伞辅助,而小黑整个身体都有些干瘪,以前圆滚滚的脸蛋此时皱巴巴的,爪子也皱巴巴,很明显为了闯过屏障,小黑付出了很多。 两个人都没有能耐带着红鸡跑,燕洵又不想放弃红鸡。 “红狼!”燕洵大喊。 现在有可能能帮助他们的只有红狼了。 “我来。”红狼沉声道。 燕洵微微松了口气,等着红狼扑过来。 围过来的长老迅速分出去几个准备拦住红狼,剩下的长老则是扑向红鸡和燕洵。 燕洵拉着小黑跑过去推倒红鸡,拽着他的腿往前拖行,只是力气不够大,速度十分缓慢。 眼瞅着已经有长老把手伸向红鸡,燕洵心都要提到嗓子眼。 忽然间红狼从天而降,一把捞起红鸡,狠声道:“走!” 燕洵和小黑顺势拽着红鸡的衣裳,搭了顺风车。 一个人往前闯可能有些麻烦,但是想要往反方向跑就容易的多。 寻常人根本不是长老的对手,而许多长老都反应不及,等他们追上来的时候,燕洵已经离开一段距离,在往前跑选择就更多了,且藏身的地方也多,甩开长老们并不难。 燕洵拽着小黑,一起抓着红鸡的衣裳,就觉得前行的速度特别快,拐弯的时候他跟小黑都一起飞起来。 两边的宅子飞快后退,燕洵根本来不及记住路线,也只能发现他们越过红鸡的家,到了他没去过完全陌生的地方。 再往前就是长老们平时议事的地方,燕洵正想着观察一下,就跟着一头扎了进去。 进到里面又是七拐八拐,穿过好几个曲折蜿蜒的小路,甚至是穿过好几个密室,经过好几个燕洵都觉得复杂到头皮发麻的机关,这才随着红鸡到了地上。 “阿爹。”小黑牢牢抓住燕洵的手。 就算燕洵变成这么大一点儿,就算燕洵的身体还在外面被镜枫夜和幼崽们照顾着,小黑也知道眼前的人是燕洵,是他阿爹。 燕洵用另外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小黑,刚想说话,注意到对面的人便忽然神情一凛。 他记得红狼一条胳膊扭曲不能用了,只有一条胳膊能用,这一路上燕洵都以为红狼是用那条有用的胳膊抱着红鸡,另外一条胳膊是没有用的,然而眼前的人却不是。 他两条胳膊都完好无损,只是身上的衣裳跟红狼穿得一样,脸上的轮廓也一样。 只是燕洵并不能看得太清楚,否则定然早就发现破绽才对。 “你是谁!”燕洵拉着小黑,哒哒哒跑到红鸡前面,警惕地看向眼前的汉子,“你不是红狼!是在红狼要过来帮忙的时候就换了人,你……究竟是站在哪边的?” 如果是长老,应该抓了红鸡扔向石门才对,可如果不是长老,又怎么有能耐突破长老们的层层围困。 “你又是谁!”不成想对面的汉子不但没有回答,反而反问回来。 此时此刻燕洵并没有觉得安全,反而感觉更加危险。 眼前的汉子能甩开那么些长老,并且带着他们来到这么隐蔽的地方,而且途径那些让人头皮发麻的机关,燕洵可不会以为外面那些机关仅仅只是用来阻挡长老们的。 如果有必要,那些机关绝对能轻松困住他和红鸡。 红鸡到现在都还没有醒过来的迹象,燕洵的帮手只有小黑。而小黑浑身干瘪,像个有气无力的小老头儿,很明显也不能发挥出所有实力。 此时不宜跟眼前的汉子硬碰硬,好歹他帮着燕洵和红鸡从祭祀中逃出来,也是帮了一把的。 “我是红鸡的阿爹。”燕洵很快反应过来,并且迅速给自己找好了十分合适的身份,“当年……我侥幸有了身体,这些年一直待在红鸡身边,倒是你,我似乎没见过你!” 当年的事情知道的人说多也多,说少也少。 大部分人也只是知道这件事而已,只知道红鸡的身世而已,也只有一小部分长老才知道其中的细节,而红鸡真正的阿爹已经消散的真相,并不是所有长老都知道。 汉子眉头紧皱,看向拦在红鸡前面,比巴掌高一点的燕洵,半晌移开视线看向小黑,“他又是谁?” “他……”燕洵扭头看向小黑,小黑也瞪大眼睛看过来。 小黑的眼睛黑白分明,澄澈无比,嘴巴是浅淡的红,哪怕是燕洵此时看不清小黑也知道他什么样,他浑身上下全都黑漆漆,并不能像小幼崽们那样吃吃喝喝,他甚至是没有嗅觉。 平日里小黑总是喜欢模仿燕洵的一举一动,也跟着吃吃喝喝,也跟着睡觉休息,也跟着摸着肚子觉得自己似乎饿了。 而事实上,这些都只是小黑的感觉而已,他的身体并不能感知这些东西。 “他是我收养的孩子。”燕洵伸手摸了摸小黑的脑袋,感觉不如以往Q弹,脸色不由得沉了沉。 平日里的小黑身体弹性极佳,浑身上下都软乎乎圆滚滚的,燕洵最喜欢戳小黑的脸蛋,而现在小黑浑身上下都干瘪着,脑袋摸上去像是干瘪的树皮。 “孩子?”汉子根本不相信燕洵说的话,“哪里来的孩子?” “孩子多得是。”燕洵却有理有据,“长老们寻欢作乐的时候有几个肯讲究的?十次里总有那么一两次闹出人命,又不想……让第二个红鸡出现,自然要想办法除掉。有的长老觉得自己心善,几个月的时候就拿掉,有的长老不管不问,等生下来的时候再用一根手指头碾死……” “纵然是刚出生就没了性命,可意识终究是存在的。” “只是这么多年也只成功了一个而已。” 话里有真有假,不过听上去倒像是真的。 事情是真的,长老们跟外面来的哥儿有了感情,自然要在一起,只是却不肯让孩子活着,不想让第二个红鸡出现。 而红鸡或许是同病相怜,或许是想找同伴,不想孤独的活着,每当遇上这种事红鸡都会偷偷溜去,想着捕捉死去婴孩的意识,说不定就能让他们进入临时身体中,好歹能暂时苟延残喘的活下来。 只是红鸡制作的临时身体越来越好,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成功过一次。 婴孩的意识太脆弱,总是刚出现就很快消散,纵然他们自己也心有不甘,可依旧没有能耐生存。 就像是老天爷故意的一样,自始至终红鸡都没能多出任何同伴,他只有自己,无依无靠。 “这么多年也就活了这么一个。”燕洵摸了摸小黑,忽然道,“红鸡什么时候能醒?” 汉子还是盯着小黑看,他很确定祭祀的时候那几声大喊都是小黑喊的,也知道小黑并不是祭品,至于小黑跟燕洵的关系,他倒是有些看不透。 说起红鸡,汉子眼眸闪了闪,道:“你能醒过来,按理说他应该也能。” “一定会醒!”燕洵坚定地说着,仿佛没听懂汉子的意有所指。 在以前的祭祀中,只要是祭品就不可能醒过来,但以前的祭祀中也没有祭品能够成功逃脱。 现在燕洵和红鸡已经离开祭祀,尽管不知道石门那边怎么样了,但既然石门对燕洵的影响已经消失,那么对红鸡的影响应该也会消失才对。 眼瞅着汉子没有动手的意思,燕洵干脆不管他,转身照顾红鸡。 遭遇剧变的小孩儿此时有些浑浑噩噩的,紧闭双眼,嘴里嘟哝着别人听不懂的话,似乎在做一场永远醒不过来的梦。 “给我一些食水。”燕洵忽然道。 红鸡长年累月的挨饿,身体一直都不能像寻常孩子那样长大,此时仰面躺在地上看着十分可怜,燕洵看着红鸡就不由得想起当初在鸿胪寺的幼崽们。 本不该再跟汉子交流,以免被察觉到真相,可燕洵忍不住了。 好在汉子并没有为难燕洵,而是转身离开,不多一会儿便端来一些水和吃食。 硬地咯牙的面饼,倒是比只能吃肉的下面的村子好一些,好歹有面饼吃。只是面饼太硬,燕洵只能掰成小块放到水里泡软,不由分说的掰开红鸡的嘴。 或许是身体实在是太饿了,便是红鸡没有醒过来也下意识吞咽,倒是让燕洵省了不少事。 “阿爹。”小黑亦步亦趋的跟在燕洵身边,时不时喊一声,像是在确认燕洵的存在。 “我在。”燕洵赶忙拉着小黑到自己身边坐下。 汉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只是这里不是自己了解的地方,又不知道是否有人躲在暗处监视,有许多话燕洵不方便说出来,也只能藏在心里,走一步看一步。 不过石门动荡,祭祀半途终止,燕洵相信这一定会对那些人产生影响。 事实上也是如此,追出去的长老们一路追着汉子,却没能发现密室,而汉子在外面虚晃一招又很快跑了,长老们找他也没用,便只能暂时回去石门那边。 毕竟祭祀才是最重要的事。 只是祭祀进行到一半,石门吞了除了红鸡和燕洵以外的所有祭品,却因为剧烈的晃动而出现意外,祭祀被迫中止。 等石门稳定,主持祭祀的长老再次聚集到石门面前,却没有等到力量降临。 “祭品跑了!”长老沉声道,“祭祀还没有结束……” 甚至是祭献祭品的步骤都没有完成,石门自然不会在众人身上降下力量。 其余的长老都阴沉着脸没说话,默认了。 所有人都觉得祭祀没成功的理由是祭品跑了,把一切的错都归结到祭品身上。 第605章 “必须找到祭品,完成祭祀。” “大家分头行动!” “都加把劲,越快越好。去红鸡家里看看有没有藏身的地方,红鸡惯常钻一些窄缝,都去看看。” “窄缝寻常人进不去,刀剑总能进去。” 便是不用刀剑,只需要找细长的东西伸进去搅一搅,里面究竟有没有人凭借手感就能感觉出来。 所有人都瞬间行动起来,只有几个主持祭祀的长老留下,其余的长老悉数分散开,剩下的人不需要吩咐,全都自发的帮忙。 这么多年所有人都有志一同的,虽然从未互相商量过,但全都十分默契的为红鸡创造方便他死去的环境,甚至是很多人心底里早就把红鸡看成了死人。 只是谁都没想到红鸡竟然跑了,这是所有人都忍受不了的事情。 一直以为的蝼蚁竟然逃了,这怎么能行! 必须抓回来,压着他完成祭祀才行。 先前短暂的混乱中,红狼被突然冒出来的汉子替换,他自己倒是足够机灵,很快便混在人群中,并且随着第一批追出去的长老们跑出去,彻彻底底地躲了起来。 不过红狼也也没有忘了打探外面的消息,知道所有人都准备把红鸡赶尽杀绝以后,便再也坐不住了,悄悄出来,也开始寻找红鸡。 * 镇子上燕长老的宅子中,所有人都越来越安静。 最开始燕洵和幼崽们离开的时候,可秋儿等人还会小声跟黑狐、白狐说几句话,可随着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燕洵和幼崽们始终都没有回来,大家也一日比一日沉默。 到现在也只有五皇子偶尔会说几句话,赵元汀则是萎靡不振,很少的时候会回应几句,大多数时候都沉默不语。 五皇子又举起望远镜看向天上,忽然道:“赵大人,你可知是先有妖怪还是先有人?” “不知。”赵元汀先是摇头,又觉得五皇子应该没看自己,便声音嘶哑道,“人和妖注定不能和平共处,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这些年妖怪想对大秦赶尽杀绝,大秦又何尝不是如此。” “哦?想的倒是深远。”五皇子觉得这样的想法有些好笑,“在燕洵带着保育堂的幼崽崭露头角以前,边城打过几次胜仗?哪次打退大妖攻城不是用大将军的命来换?” 就这样还想着对妖国赶尽杀绝,实在是有些天方夜谭。 更甚者,边城能取得现在的战绩,靠的不但是燕洵,更是保育堂的幼崽们,而那些幼崽……几乎全都是妖怪! 何其可笑。 偏偏赵元汀依旧不赞同五皇子的话,而是说:“殿下,下沙县千百年来从未改变过,其中秘密我也只知其中千万之一二而已。还请殿下切莫武断行事,下沙县……” “下沙县的存在自然尤其道理。”五皇子勾起唇角道,“世间万物的存在皆有道理,就好比幼崽们造出来的那些稀奇古怪的机关,大都有所依据,而依据便是天地万物。” 赵元汀没想到五皇子忽然顺着他的话说,愣了一下,正想点头,就又听到五皇子话锋一转。 “然世间万物并不是一成不变的。”五皇子冷声道。 天地万物存在皆有道理,但天地万物也时时刻刻都在变。 “就好比幼崽们培育出的丰产两种,便是一茬一茬的筛选出来,要不然大秦百姓又有多少人家食不果腹。”五皇子这般说着,心中忽然有些烦躁,“天地万物都在变,更何况下沙县。” * 密室中,燕洵抱着胳膊走来走去。 红鸡还是没有动静,这样只有燕洵和小黑能行动,想带着红鸡逃出去简直是天方夜谭。 “阿爹。”小黑紧靠红鸡坐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燕洵。 “我在。”燕洵干脆也坐过来,跟小黑靠在一起,“咱们必须得想办法出去,这里并不安全。” 虽然带他们来的汉子帮了他们一把,但汉子并没有旗帜分明的站在燕洵这边,甚至是对燕洵和小黑的身份还有所质疑。 燕洵倒是觉得汉子之所以把他们救出来,或许只是好奇而已。 汉子现在非敌非友,但继续帮助他们的可能性不大,燕洵也不能一直把希望放到他身上,便干脆站起来,凑到小黑耳边小声说了几句话。 小黑重重地点头,“阿爹。” 他听明白了。 “好。”燕洵便盘腿坐在小黑旁边,缓缓闭上眼睛。 同样盘腿坐着的小黑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身边的燕洵,又下意识去看红鸡。他看到燕洵的意识离开了这具小小的临时身体,到了红鸡身边。 感知到红鸡的意识蜷缩在身体中一动不动,像是死了似的,燕洵禁不住眉头紧皱。他现在顾不上窃喜自己竟然如此轻易离开临时身体,赶忙上前接触红鸡。 此时此刻燕洵也忽然明白过来,为什么成为祭品就没有逃脱的可能。 在成为祭品的那一刻,所有祭品的意识就跟石门有了联系,就像红鸡这样,哪怕是身上看着很好,可意识没有动静,又怎么可能醒过来。 “红鸡!”燕洵冲着红鸡喊,见着他的意识还是没有动静,便干脆撞上去。 小孩儿的身体小小的,对于进入意识形态的燕洵来说算不上阻碍,不过小孩儿的意识倒是比燕洵想象的要强大许多,但跟燕洵的意识比起来,大约是山丘和小石头的区别。 轻轻的撞上去,燕洵赶忙后退,又小心翼翼的凑过来,生怕把小孩儿撞坏。 被燕洵碾压过的小孩儿总算有了动静。 燕洵松了口气,感知到密室的门忽然打开,便顾不上红鸡,赶忙回到身体中。 “阿爹。”小黑看到燕洵重新回来,赶忙凑过来。 “我在。”燕洵捏了捏小黑干瘪的脸蛋,把他护在身后。 门悄无声息地打开,又悄无声息地关上,汉子鬼魅一样出现,“外面所有人都在找你们,红狼也在暗中找你们,不过红狼被发现是早晚的事。” 到时候事情就会变得更加复杂,但所有人同样不会放弃寻找燕洵和红鸡。 燕洵刚要说话,忽然察觉到红鸡有了动静,便赶忙看过去。 一直浑浑噩噩的红鸡慢慢睁开眼睛看向燕洵,嘶哑道:“这是什么地方?” “先喝水。”燕洵赶忙捧着碗跑过来。 红鸡刚好也渴的厉害,眼瞅着燕洵没有大碍,便放下心来,自个儿爬起来抱着碗咕嘟咕嘟地全部喝完。 等着红鸡把碗放下,汉子忽然问:“他是谁?” “恩?”红鸡一愣,这才注意到还有一个人。 汉子盯着红鸡看,没有错过他毫无掩饰的惊讶,又转头盯着燕洵看,再次问道:“他是谁。” 如果燕洵此时说话,不管他说什么,提示红鸡也好,亦或是注定表明自己的身份也好,都会让汉子更加怀疑他的身份。所以现在燕洵什么话都不能说,甚至都不能给与任何提示。 但小黑却不一样,他懵懵懂懂的,并没有弄清楚眼前的暗流汹涌,只是本能地靠近燕洵,小小声地喊了句,“阿爹。” 这时候红鸡才发现小黑的存在,实在是他个头太小太小了。 他没见过小黑,却听燕洵说起过,“阿爹。” 小黑喊燕洵一声阿爹,燕洵便护着小黑一路前行。 “阿爹。”红鸡满嘴苦涩。 如果他阿爹还活着的话,是不是也会像燕洵这样想方设法的护着他? “他是你阿爹?”汉子明显还是不相信,探究地盯着红鸡和燕洵来来回回看了看,倒是没再说别的。 反倒是燕洵主动道:“我们一直躲在这里不是办法,早晚的出去。不如趁现在外面混乱的时候出去,说不定还能找到机会……此前多谢你出手相救,如果有机会,我定然会报答于你。” 眼瞅着红鸡已经醒过来,燕洵便不打算被动地留下了。 “你要走?”汉子脸色一沉。 “是。”燕洵并不打算改变主意,一直被困在这里全靠汉子言语外面的状况,这样定然不行。 汉子沉默半晌,忽然道:“我可以送你们出去,不过到了外面我不会帮你们,说不定还会跟长老们一起把你们抓下来。” “我知。”燕洵的心一点一点的下沉,他的猜测是对的,汉子并不是真正的站在他这边,先前出手相助也不是为了他们,或许当真只是因为好奇而已。 现在好奇心已经得到满足,汉子便不打算再帮忙了。 “跟我来。”汉子倒也没含糊,转身带路。 燕洵赶忙招呼红鸡跟上去,他清楚的感觉到出去的路跟进来的路是不一样的,途中经过的机关也完全不一样,但出入口却是同一个。 趁着外面暂时没有人,燕洵冲着汉子拱手,道谢后便跟着红鸡一起飞快远离。 到了外面红鸡便自在许多,很快找到只有自己能钻进去的缝隙,一路七拐八拐小心翼翼地躲了起来。 “这些缝隙都不是秘密,他们肯定都检查过,现在已经不安全了。”燕洵沉声道,“祭祀不完成他们定然不会善罢甘休,咱们一直这么躲着也不是办法。” “应该怎么办?”红鸡下意识问。 自从意识到小黑就是燕洵曾经说过的小黑,且是从外面来的,又意识到燕洵对汉子说他是自己的阿爹,红鸡就骤然沉默下来,默默的听从燕洵指挥,时不时偷偷看一眼小黑。 说了会儿话,感觉地方不安全,三个人赶忙又换了个地方。 没过多久便有人拿着细长的棍子伸进来,胡乱戳戳,没感觉到有人,这才阴着脸离开。 第606章 “咱们躲不了多久。”燕洵跟着红鸡再次变换藏身的地方。 外面所有人都在找他们,那些人是前所未有的齐心,燕洵和红鸡根本没有机会一直藏下去。 “我出去,你带着小黑藏起来。”红鸡忽然道,“我个头大,最先被找到的肯定是我,你跟小黑不一样……” 还有更多的窄缝可以藏身,便是红鸡也钻不进去的那种窄缝,只要燕洵带着小黑藏在里面,大概率不会被找到,除非把所有地方都掀翻,但那显然不可能。 “你跟小黑可以一直躲着。”红鸡已经打定主意,“我能活到现在已经很好了……” “你不想去外面了?”燕洵忽然问。 红鸡身体一僵,顿时不说话了。 他当然很想去外面,看看燕洵描述的外面究竟是什么样,他甚至是想见见那些跟他命运十分相似的小幼崽们。 “我跟小黑一直躲着也不是办法,终有一天还是会被他们找出来。”燕洵上前拽了下红鸡的衣裳,轻声道,“不如我们再去一趟石门那里,或许祭祀当真要继续进行,可咱们却不一定还是祭品。” 石门或许有着寻常人难以抗衡的力量,或许没有人能抗衡的了,但燕洵以祭品的身份清醒,此时又走投无路,便只能自己披荆斩棘,开辟出一条路来。 心中隐约有模糊的想法,燕洵决定去试试。 “好。”红鸡没想明白燕洵为什么会这么说,只是看着小黑十分信赖的跟在燕洵身边,他便也下意识信任燕洵。 这种信任一个人,又被他保护着的感觉当真是很好,红鸡心中偷偷的觉得,这或许就是父子之间的感情。 飞快地穿过一道道窄缝,飞快地靠近石门。 没了窄缝栖身,燕洵便干脆闯出来,径直冲向石门,红鸡紧随其后。 守在石门周围的人很少,除了负责祭祀的长老就只有零星几个人,他们全都没想到燕洵和红鸡竟然会去而复返,更没想到燕洵和红鸡如此大摇大摆,明明他们躲的很好,直到现在都没有人发现他们的踪迹。 “红鸡!”忽然不远处又有人冒出来,正是狼狈逃窜的红狼。 燕洵和红鸡躲藏的很好,而红狼却躲的不怎么好,他目标大不说,又要偷摸着寻找他们,便很快被长老们发现踪迹,一路追赶,也不知道是巧合还是其他,竟然也到了石门附近。 “快跑!”红狼以为红鸡又被抓来,便干脆转身迎上后面追来的人,“红鸡,快跑。” “阿爹。”小黑仰着脸看燕洵。 他经常看蛋弟弟、蛋红红或者其他小幼崽跑过来找燕洵请战,而他自己极少有这样的机会,此时终于得了请战的机会,自然要跑过来,学着幼崽们的样子,一本正经的请战。 “去吧。”燕洵摸了摸小黑的脑袋。 小黑重重地点头,冲向意图过来对燕洵动手的人。 燕洵则是冲向石门。 祭祀还没结束,但祭品可以换,燕洵和红鸡不想再成为祭品,而在场的任何人都可以成为祭品。 “我当为长老,继续主持祭祀。”燕洵冷声说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石门。 庞大的,威严的,不可亵渎的石门此时并没有晃动,但那种让燕洵想要膜拜献出自己的感觉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燕洵觉得自己能撼动石门,甚至是掀翻石门的错觉。 不,或许不是错觉。 * “蛋红红倒下了。”五皇子忽然道。 透过望远镜视野只能看到上面盘旋的蜂妖鸟,并不能看到幼崽们,距离太远自然也听不到他们的说话声,但五皇子依旧从视野中的蛛丝马迹猜到了。 当初歧元县蛋巨巨破壳,燕洵出事,宝宝、蛋弟弟、蛋红红就有过这种状况,五皇子虽然当时不知情,现在却是十分清楚的。 蛋红红倒下,定然跟燕洵有关。 “我曾听说县城亦有祭祀。”赵元汀不傻,听出五皇子语气剧变,再不敢跟他交锋,而是说起县城,“当初正巧有一位从县城出来的长老,言语间透露出一些,有人旁敲侧击的问,他却不肯说了,还叫所有听到的人保密。” 除此之外赵元汀知道的并不多,甚至是很多都只是他的推测,知晓的并不准确。 这些话本不应该说出来,此时赵元汀却开了口,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县城的长老,能耐可比大将军,寻常道兵都只能退避三舍。” “耄耋之年却没有一根白发,面容俊秀半点皱纹都没有,看上去还是壮年模样。” 说到这里,赵元汀忽然话锋一转道,“殿下,但凡是知晓县城长老模样的人,终究是都不会甘心的。” 耄耋之年还能如壮年一般,且往后定然还有不少年头可以活,对于外面那些大多数人都活不到百岁,且壮年一过就开始逐渐衰老的人来说,这代表了什么,不用赵元汀说出来五皇子也懂。 “归元绿灵芝、归元蓝灵芝。”五皇子忽然道,“此种良药对于普通人的效用便是延年益寿。王家那位想必你也知道,他现在便是壮年模样,说是返老还童也不为过。而对于道兵来说,此种良药不但是活命的根本,更是能让修为突破,更上一层楼。” “我知。”赵元汀自然知道这些良药的存在,“只是……” 这些良药都在燕洵手中,且现在已经几乎全都用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有,而下沙县不一样,这里虽然暗流汹涌,但上到皇上,下到京中一些大大小小的势力,都牵涉其中。 “不过是贪心不足罢了。”五皇子冷哼。 所有人都贪心不足,所以下沙县才一直存在着。 * 小黑冲上去,小小的身体‘砰’地一声撞到长老身上。 身强体壮,能耐堪比大将军的长老硬生生后退一步,就觉得肋骨一疼,伸手一摸,那地方竟然凹陷下去一块,很明显骨头断了。 “你!”长老惊怒交加,下意识后退一步。 落地的小黑再次凶猛地冲了过来,狠狠地抬起脚踢到长老脸上。 长老再次后退,脸颊硬生生凹陷下去一个小坑,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小黑脚丫的形状。 红狼扑过来加入战圈,他不知道小黑是谁,却知道现在小黑是帮着红鸡的。 “红鸡,离开这里!”红狼大吼,他要创造机会让红鸡离开。 然而红鸡却没有像红狼以为的那样离开,反而一步一步地靠近石门。 ‘砰’! 红狼重重地砸到地上,顾不上身上的伤,赶忙爬起来,眼瞅着红鸡再次靠近石门,睚眦欲裂,咬紧牙关扑向阻拦他的长老,疯了似的想要靠近红鸡。 跑在最前面,即将跟最靠近石门的长老交锋的燕洵忽然停下,回头看向红鸡,“感觉怎么样?” 他并没有让红鸡后退,而是轻声问。 “我能行!”红鸡神志清明,目光灼灼地看向燕洵。 来自石门的威压仍然存在,红鸡不敢看向石门,但是那种发自内心的想要顶礼膜拜的感觉却在逐渐消散。 他心中那个神圣无比的石门正在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独属于自己的坚定信念:他要离开这里,去外面看看。 “好,过来。”燕洵示意红鸡到自己身边。 最靠近石门的长老是最后一道防线,他们先前主持祭祀,眼睁睁看着石门晃动,燕洵和红鸡离开,原本以为再见到这两个祭品会是看到他们半死不活的样子。 没有任何人想象得到眼前的场景:本以为会半死不活的燕洵和红鸡精神头十足,甚至是主动的,一步一步地靠近。 祭品自己回来了,长老们应该高兴才对。 然而他们看看沉稳的燕洵,再看看仿佛变了一个人的红鸡,一股寒意自脚跟升起,直窜天灵盖。 有个长老甚至是下意识后退一步,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后又赶忙上前,然而方才因为害怕而后退的感觉却狠狠地扎进心中,无论如何都驱散不了。 “祭祀继续。”燕洵道。 长老们面面相觑片刻,都知道眼前的一切很不同寻常,但似乎接下来只能让祭祀继续。 有长老低着头,嘴里开始喃喃着旁人听不懂的话,显然是要继续进行祭祀。 燕洵凛然不惧,又上前一步,目光灼灼地看向石门。 此时此刻他意识清晰,石门依旧威严无比,却已经不能影响他的意识,而祭祀继续,所谓的祭品身份显然并不是不能更改。 远处小黑落到地上,气喘吁吁的喘着粗气,他有些累了,却知道自己不能退,更不能让眼前的这些人越过他,他必须挡在这里。 红鸡回头看看发了疯一样的长老们,再回头看看燕洵,果断学着他的样子盘腿坐下,闭目养神。 而同样盘腿坐着的燕洵却再次从身体里抽离意识,在所有人面前出现。 从巴掌大的小人身体里出来的意识慢慢变大,山一样,甚至是气势不输石门。 “你究竟是谁!”汉子从藏身的地方出来,目瞪口呆地看向石门旁边庞大无比的意识。 这样强大的存在不可能是红鸡的阿爹,如果红鸡的阿爹这般强大,当年也不会是那样的结果。 “我当为长老。”燕洵微微活动一下,回头看向石门,紧接着便掉转方向撞上去。 所谓祭祀不过是从石门里面获得力量而已,与其被动的等到,倒不如主动出击。燕洵只要能撞开石门,从中得到力量,那么他自然就不再是祭品,而是主持祭祀的长老。 至于祭品应该是谁…… 第607章 燕洵狠狠地撞向石门,除了依旧坐着一动未动的红鸡,和坚定地要把所有人都拦着的小黑,所有人都惊悚又恐惧的看向石门。 他们能清楚地看到燕洵的意识,也能清楚地看到他是何等强大,又是如何悍然撞向石门,并且全身而退,引得石石门剧烈晃动的。 晃动的石门深深映入所有人心底。 在所有人的心目中,石门就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代表力量和威严,而他们这些依靠石门活着的人都不过是蝼蚁而已,怎么能敢跟石门相提并论。 然而随着石门的晃动,又眼睁睁看着燕洵全身而退,便仿佛他们心中的石门也在晃动,并且随时都有可能轰然倒塌。 “再来!”燕洵意犹未尽。 ‘轰’! 石门晃动的更加厉害,往日里的威严和神圣荡然无存,看上去岌岌可危起来。 “酣畅淋漓!”燕洵怒吼,再次冲上去。 从很久以前开始燕洵就控制不住的衰弱下去,身体越来越破败,别说是上战场酣畅淋漓的斩杀妖怪,便是像常人那样活着都已经是难上加难。 甚至是他的身体已经慢慢的失去感觉,或许很快就会彻底死去,不可能再有这般展现力量的酣畅淋漓的机会。 燕洵甚至是有些庆幸能遇到石门。 “再来!”燕洵毫不犹豫的冲上去,不知疲倦一样。 石门晃动的更加厉害,上面栩栩如生的花纹有了波动,开始变浅。 有个瞬间,燕洵甚至是都以为自己看到的是歧元县石门。 “我当为长老,祭品由我指定!”燕洵说着再次冲上去。 ‘轰’! 虽然耳朵里没有声音,但所有人眼睁睁看着石门开始晃动,硬生生的仿佛听到了震耳欲聋的轰隆隆的声响似的,身体都跟着颤抖,又眼瞅着燕洵再次冲上去。 曾经威严又高大的石门一次又一次的晃动,上面的花纹逐渐发生变化,恍惚间燕洵以为自己又一次看到了歧元县的石门。 * “县城跟下面不一样。”赵元汀道。 五皇子冷哼,不用说他也知道不一样。 县城的长老耄耋之年都如壮年一般,而下面村镇的人除了长老,其余的人能活到三十就已经高寿,大部分人都活不到三十岁。 县城如此的与众不同,而与众不同的秘密并不是赵元汀能接触的,他也只能对五皇子说出自己的疑惑,再说出一些没有证据的猜测而已。 “哼。”五皇子的脸色愈发不好,冷声道,“谁知道县城那些人的命,是不是……” 驾驭在下面这些普通人身上的。 若此事当真,那么县城的存在就有些太残忍,跟当初的归元绿灵芝、归元蓝灵芝比起来,更是落了下下乘。 “根本不应该放到一处比较。”五皇子忽然道,他甚至是后悔拿那等良药跟所谓的县城比较。 闻言赵元汀的脸色也很不好看,他终究还是站在燕洵的对立面,站在下沙县这边的。 * 而被赵元汀,被他身后的人憧憬着的县城,此时并不好。 燕洵一下又一下地撞上去,石门晃动的越来越厉害,就连最外围的屏障也都出现空间不稳。 扑上来的蝙蝠诡音半成体骤然增多,屏障暂时平稳。 “我当为长老!”燕洵不断拔高,跟石门最高的地方平齐,甚至是居高临下地看着石门。 眼前的石门并不是死物,能吞噬祭品,能吞噬蝙蝠诡音半成体,还能维护屏障,给予长老们,参加祭祀的人们力量,倒更像是一个最为特殊的以石门形式存在的长老。 剧烈晃动的石门看上去终于没有那么威严不可靠近,许多人都呆呆的看着石门,仿佛他们心目中的石门也在剧烈晃动,随时都有可能倒塌。 尚且清醒着的长老们依旧没有放弃,只是都从最初以为的手到擒来变成现在的凝重。 个头极小,力气却极大,每次冲锋都会让数个长老倒飞出去,甚至还直接伤到好几位长老的小黑,成功拦住了所有人。 他的强悍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便是燕洵也有些惊。 正常情况下,现在干瘪的小黑应该很虚弱才对,面对这些强悍堪比大将军的长老,小黑能很好的保护自己就很不错。按照燕洵的计划,他只需要小黑帮着周旋一番,略微拖延一下这些长老的前行速度,他趁着这个功夫撞击石门,顺利成为长老,就能暂时解决所有问题。 “小黑好样的。”暂时不知道小黑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强悍,但这是好事,燕洵毫不犹豫的夸奖。 干瘪的小黑重重地砸到地上,几乎整个身体都要镶嵌进土中。他赶忙跳起来,挺起胸膛,昂首挺胸的继续冲到前面,阻挡试图越过他的长老。 没有什么比来自阿爹的夸奖更管用了,尤其是阿爹发自内心的夸奖,这让小黑觉得自己无所不能。 燕洵转身,再次撞向石门。 只是这次石门仿佛落地生根,竟然没有晃动,反而把燕洵振飞。 燕洵飞出去很远,竟感觉跟当初遇到妖怪本源似的,只不过这股力量跟妖怪本源比起来实在是牛九一毛,他很容易就控制住自己的意识,重新飞回来。 石门忽然平稳,表面的花纹发生极为微妙的变化,也更加清晰,燕洵盯着看了一会儿,竟是觉得自己仿佛撞上大山一样头晕目眩。 变故突然,燕洵却不打算改变主意,依旧是狠狠地撞了上去。 这回早有准备,倒是没有飞出去,而石门看上去竟是愈发稳固,变化也更大。 燕洵心思急转,已经做好失败的准备,他定然是要拼着性命也要把红鸡和小黑护住的。 却不成想石门忽然微微打开一道缝,磅礴的力量喷涌而出,伴随着亘古久远的巨响,“你当为长老!” 一锤定音。 燕洵来不及有所动作就忽然被那股磅礴的力量击中,意识陡然变沉,他眼前恍惚片刻,再清醒已经回到临时身体中。 比巴掌高一点的小人猛的睁开眼,目光如炬地看向石门。 磅礴无比的力量悉数进入身体中,燕洵真切的感受到自己现在便有排山倒海之能,似乎是只要他愿意,在场的所有人都逃不掉。 随着力量涌入脑海的还有铺天盖地的记忆。 燕洵微微瞪大眼睛,终于明白了长老的含义。 力量在燕洵小小的身体中凝结,他站起来,再次仰望石门。这一刻,石门带来的压迫感完全消失,燕洵已经完全凌驾于石门之上。 最靠近石门的长老惊疑不定地看看石门,再看看燕洵,竟是齐刷刷后退一步。 他们通过祭祀获得的石门给予的力量最多,自然察觉到了那股铺天盖地的力量,只是这些力量并没有分给在场的任何人,而是全都给了燕洵! 仅仅只是曾经获得其中沧海一粟的力量的长老们都这般强悍,那么获得整个沧海的燕洵应该有多强? “祭祀继续。”燕洵沉声道。 他的声音不算大,却叫在场的所有人都听的一清二楚。 祭祀继续,然而所有的一切都跟以前不一样了。 原本负责祭祀的长老一退再退,没有一个上前。 “小黑。”燕洵冲着小黑招手。 刚刚踹飞一个长老,在他身上留下极为明显的小脚印后,小黑稳稳当当地落地,听着燕洵的召唤便跟炮弹似的冲过来。 “阿爹。”小黑还是干干瘪瘪的,精神头却十分好。 燕洵伸手轻轻摸了一下小黑,掌心的力量进入小黑的身体,眼瞅着干瘪的小黑重新变得充盈,恢复以前的模样。 “去红鸡身边坐好,参加祭祀。”燕洵轻声道。 小黑赶忙点头,哒哒哒跑到红鸡旁边,学着红鸡的样子盘腿坐下。 “你们都是祭品。”燕洵看向逐渐靠拢过来的所有人。 有长老不服气,高声道:“不可能,凭什么……” “你且看着就是。”燕洵冷哼一声,转身对着石门低吼出古老又拗口的歌谣。 眼瞅着燕洵背对着他们毫无防备,红鸡又不足为据,小黑跟燕洵也有一段距离,定然来不及扑上来,便有几个长老互相对视一眼,同时扑上来。 眼瞅着即将碾压燕洵,却在靠近燕洵的瞬间仿佛被巨山击中,狠狠地倒飞出去,立刻气绝没了声息。 看到这一幕所有人心中都惊骇不已,重新估量燕洵的实力,再不敢轻举妄动。 伴随着燕洵吼出古老又拗口的歌谣,石门也再次变化,表面的花纹变得更加复杂,且逐渐变得斑驳,表面出现许多暗色的星星点点,像是干涸的血。 周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起了风,盘旋的风中慢慢的多出来一些呜咽。 风中的声音有着人的嘶吼,兽的嘶吼,还有隐约的电闪雷鸣。 风中逐渐出现水汽,伴随着浓郁的血腥味。 燕洵环视一圈,发现所有人都安静下来。 水汽中出现庞大狰狞的影子,影子逐渐凝实,变成宛如实质的存在。 那是一头体型巨大,气势堪比大妖的兽。因为没见过,没接触过,燕洵并不能确定这究竟是不是妖怪,是不是大妖。 一头出现,第二头紧接着出现。 一头头巨大的兽出现在石门周围,扭动着,嘶吼着。 水汽中的血腥味更加浓郁,凶猛地兽转动红彤彤的眼珠子,仿佛看到了石门周围的人。 其中一头眼睛直勾勾地看向燕洵,仿佛下一刻就会扑过来。 “哼!”燕洵冷哼,仅仅只是这样的兽还吓不到他,连鬣狗王都比不上,这又算得了什么。 ‘砰’! 燕洵不惧怕,却有人惧怕。 第608章 身边庞大的兽实在是太真实,眼睛骗不了自己,感觉也骗不了自己,哪怕是心中拼了命的告诉自己,眼前的一切哪怕是再真实应该也是假的,否则的话如果这些瘦全都是真的,他们这些人怎么可能还活着。 这些兽都是假的,绝对是假的,不可能是真的,不会是真的。 在心中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强硬的坚持着内心中的真相。 所有人都是如此,苦苦支撑,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风中夹杂着水汽,水汽中包裹着来自兽身上的血腥味,风盘旋着吹来,兽在风中舒展身体,铺天盖地的气势扑面而来。 “吼!” 兽在咆哮,夹杂着腥臭味的气息扑来。 哪怕是在心中一再强调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可如此真实的感觉还是一点一点的侵蚀着每一个人的内心。 终于,心中坚持的真相被眼前的感觉慢慢弄侵蚀,心中只剩下一个想法:眼前的一切都是真的,面对这样强悍的兽,任何人都不可能活下去。 “啊……”有人大喊着跳起来,试图躲开咆哮着的兽。 “吼!”兽猩红的双眼是看过来,在他跳起来的瞬间便同时抬起爪子。 轰隆隆山一样的兽眨眼间便已经冲过来,庞大的身躯带起凛冽寒刀一样的风,血盆大口张开,眨眼间功夫便到了那人面前。 “不要!”那人刚跳起来就被狠狠地压下去。 巨大的手爪扑下来,整个压到那人身上。 他后背狠狠地撞到地上,‘哇’地一下吐出一口血,拼了命地挣扎却怎么也挣脱不开压在身上的兽爪。 风中的血腥味更加浓郁,兽使劲吸吸鼻子,更加兴奋。 “救命!”那人拼命地挣扎。 他恐惧不已,后悔自己为什么最开始的时候觉得这都不是真的,为什么没有早早的拔腿就跑,后悔为什么行动的时候没有拉着身边的人一起,以至于他现在成了孤家寡人,被如此强悍的兽压制着,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救我!”他平日里有许多好友,平日里跟他们关系都很不错,曾经甚至是都各自说是生死之交。 可现在周围所有人都在,昔日好友也在,却都没有任何反应。 “吼!”兽兴奋的怒吼一声,低下头,张开血盆大口,带着倒刺的舌头卷起地上的人,长长的犬齿轻松咬了下去。 风中的血腥味更加浓郁,鲜红的血滴到半空中,很快被风卷走,盘旋着向上,很快消失。 方才还活生生的人就这么没了,惨叫和求饶声仿佛还夹杂在风中,若隐若现,有时候模模糊糊,有时候却能听得清清楚楚,每每清晰的时候,总会有人忍不住打个寒颤。 方才那人站定的地方空荡荡的,地上还有两个清晰无比的脚印,证明方才那里确实是有个人。 “吼!”吞了一个人的兽意犹未尽地看向周围的人,猩红的眼睛透着仿佛能直接杀死人的锐利。 “啊……” 终于,又有人跳起来。 吞了人的兽猛的掉转身体,却没来得及冲上去,早有虎视眈眈的兽靠的极近,那人刚刚跳起来就直接被兽张开大嘴刁住,血盆大口动了几下,就这么吞了下去。 “这究竟是什么?”红狼心中暗忖,他也变得恍惚,也在怀疑眼前的一切,感觉那么真实,又眼睁睁看着两个人被吞噬,甚至是能清楚的看到鲜血飞溅,根本不可能是假的。 只是在红狼恍惚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盘腿坐着一动不动的红鸡,他便猛然清醒过来。 不管眼前的一切是真是假,早在红鸡被长老们定位祭品的瞬间,他就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定然要扑上去救出红鸡,别的一切都比不上这件事重要,哪怕是自己的命。 眼瞅着又有人在惊恐中崩溃,跳起来的瞬间便被扑过来的兽一口吞掉,红狼眼前有着片刻的恍惚。 他想起以前红鸡跟他吵架,说周围所有人都如同豺狼虎豹一样,恨不得把他生吞活剥,可他偏偏活下来,而且还要活得很好,有朝一日定然要崛起,让所有人都刮目相看。 当时的红鸡只有丁点儿大小,可也已经自己挣扎着活着,并且活得很好。 “红鸡……”想到曾经神气活现,自己活得很好的小孩儿成了祭品,红狼猛地攥紧拳头,神智愈发清明。 眼前的一切都不足为据,哪怕是葬身此处,他也一定要把红鸡救出来。 眼睁睁看着一个又一个的人被吞噬,水汽中浓郁的血腥味如影随形的包裹在周围,一头头凶狠的兽气势滔天的冲过来恶狠狠的盯着尚且活着的人,随时都会扑过来把他们吞噬! 越来越多的人在惊恐中崩溃,甚至是有人主动冲向兽大张的嘴,主动送死。 燕洵站在石门前面,喉咙里爆发出一声声低吼,气势不断攀升,竟是跟凶狠的兽不相上下。 “小黑!”燕洵忽然道。 “阿爹!”小黑猛的睁开眼睛,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向燕洵。 “去!”燕洵一指不停地怒吼出声的兽,“小黑,兽凶残,当斩杀之!” 小黑重重地点头,毫不犹豫地站起来,冲向距离最近的兽! 受猩红的眼睛缓缓转动,死死的盯着小黑,血盆大口张开,四肢凶狠的踩踏地面,轰隆隆地冲了过来! 风中夹杂着许多人临死前发出的惨叫声,巨大的兽横冲直撞的跑过来,庞大的身体带起一股股飓风,率先袭向小黑。 兽气势惊人,径直向着小黑碾压过去,惊涛骇浪一样夹杂着万钧之力,就要把小黑压扁。 “嗷!”小黑速度瞬间加快,利剑一样飞起来扎过去。 他虽然没上过几次战场,但亲眼见过幼崽们上战场,又有蛋弟弟手把手传授经验,曾经也直面过鬣狗王这等大妖,甚至是还去过妖国。 眼前的兽固然凶猛,却根本比不上鬣狗王,小黑浑然不惧,速度不断加快,很快身后便出现虚影。 “吼!”兽被小黑激怒,两只粗壮的前爪立起来,兽头前伸,等着小黑扑过来。 小黑速度不减,咬紧牙关,喉咙里发出嗷呜的声响,一头撞向眼前巨山一样的兽。 他个头极小,相比之下兽像是巨山一样,小黑毫不犹豫的撞上去,仿佛是以卵击石。 然而看上去凶猛无比,且能瞬间把人吞噬的兽在小黑的撞击下,却彷如豆腐一样,摧枯拉朽般裂开,小黑凶狠地扎进去,直至穿透整个兽的身身体。 从兽的身体里扑出来,小黑稳稳当当的落地,迅速转身,准备进行下一次冲锋。 裂开的兽眼珠愈发红,身体扭曲着,发出痛苦的咆哮,更加凶猛地冲过来。 小黑凛然不惧,再次加速。 接连几次冲锋,方才还不可一世,把所有人都当做食物的兽轰然倒地,身体飞快地消散,猩红的眼睛不甘地盯着小黑。 小黑却没有看倒下的兽,而是转身冲向下一头。 他没直面过大妖,也没直面过多少攻城的妖怪,但是他有幼崽们耳濡目染传授的经验,更有着蛋弟弟亲自教授的经验,他直面过鬣狗王,抗住了山一样的压力,此时面对这些尚且不如的兽,绝对是百战百胜。 一头又一头的兽在小黑的冲锋中倒下,慢慢的一些兽眼神变了。 这个个头最小的,最没有被放在心上的,所有的兽包括所有人都没放在心上的小黑,竟然是最强的。 眼瞅着小黑愈战愈勇,从未输过,燕洵脸上快速闪过一丝笑容,“小黑,回来帮红鸡一把。” 正往前冲的小黑立刻停下,毫不犹豫地转身,冲向燕洵。 附近的兽看到了,竟然都主动让开,有一些甚至是完全蛰伏趴在地上,生怕小黑注意到自己。周围的人全都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曾经跟小黑交手的长老们清楚的知道,跟他们交手的时候小黑并没有那般强悍。 小黑在这极短的时间中变化了,甚至是跟最开始对兽发起冲锋,到冲锋结束,小黑已然变得更强。 “红鸡!”眼瞅着小黑回来,燕洵伸手摸摸他的脑袋,转头看向红鸡。 一直盘腿坐着不动的红鸡猛地睁开眼,目光灼灼地看向燕洵。 “跟小黑一起去斩杀一头兽!”燕洵道,“去吧。” “是!”红鸡猛的站起来。 在盘腿坐在石门前面的这些功夫里,红鸡听着燕洵低吼着的带着古老语调的声音,心中有所感悟。 他已经发现祭祀虽然继续了,但显然燕洵主持的祭祀跟以前他所知道的全部都不一样。同样是所有人都参加祭祀,但祭品的选择不一样,以前长老们主持的祭祀也不会有这些异象发生。 这些咆哮的兽是真是假都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眼前的祭祀跟以前不一样。 红鸡不能确定以前的祭祀全都是错的,但是他可以肯定燕洵主持的祭祀肯定是对的。 石门已然发生变化,花纹愈发复杂神秘,上面出现斑斑勃勃的黑点,沧桑古朴。 燕洵站在石门前面彷如巨人一般,没有人敢靠近,更没有兽敢靠近。 站在远处的红狼无视近在咫尺的兽,微微瞪大眼睛看向离开石门,跟小黑一前一后开始冲锋的红鸡,他心中决定了,只要红鸡有危险他就一定要不顾一切地冲上去。 “嗷!”红鸡嘶吼着冲上去,浑然不惧兽大张的嘴,浓重的血腥味伴随着宛如实质的煞气普遍而来,向着红鸡碾压过来…… 第609章 风中的水汽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扑面而来,打着旋的风绕着红鸡飞快地转圈,风中的水汽粘到红鸡身上,让他逃无可逃。 凶残的兽大张着嘴巴冲向红鸡,就要把这个看上去极弱的小孩儿吞吃入腹。 “嗷!”眨眼间功夫小黑冲到前面。 红鸡瞬间看懂了小黑的意思:这是要帮他掠阵。 “多谢。”红鸡感激地喊了上,再无顾虑,继续往前冲。 凶猛的兽就在前面,越来越近,带来的压迫感也越来越强。 面对这样仿佛不可战胜的兽,红鸡没有丝毫停顿,继续往前冲。 他是很弱,从前从未参加过祭祀,没有获得过石门给予的力量,但是他现在不是一个人,还有帮着掠阵的小黑,所以他不能惧怕,更不能退缩,必须往前冲! 近了,更近了,红鸡气势冲天,自己都没意识到他的实力正在肉眼可见的增长。 远处的红狼屏住呼吸,已经做好暴起的准备,他要躲开扑过来的兽,上前救出红鸡,然而就在他即将暴起的瞬间,红鸡已经找小黑的帮助下冲上凶猛的兽,并且为落下风! 兽越强,他越强。 小小的身体陡然暴起,狠狠地撞到兽身上,没有像小黑那样拆开凶猛的兽,但也让眼前庞大的小山一样的兽停住脚步,甚至是不得不后退来稳住身体。 “再来!”红鸡摔到地上,又很快弹跳起来,非但没有害怕,反而更加兴奋。 “嗷!”红鸡扯开喉咙,发出跟小黑相似的声响。 主动的再次发起冲锋,再次撞得兽不得不后退。 他现在没有本事杀死兽,但却可以让兽不能再上前,更不会因为兽那滔天气势就惧怕后退。 “吼!”不停后退地兽瞪着猩红的眼珠子盯着红鸡看,在红鸡再次发起冲锋的同时,竟然开始后退。 兽再凶猛也没办法吞掉眼前看似极弱的小孩儿,且小孩儿气势不断攀升,直到与它平齐,它便不得不后退。 眼瞅着红鸡打退一头兽,虽然没能成功斩杀,却也获益匪浅,气势已经追上这些凶猛的兽,燕洵欣慰的点头,冲着前面道:“小黑,红鸡,回来。” 两个人闻言立刻转身,眨眼间功夫便到了燕洵面前。 燕洵挨个默默他们,转头看向在场的人。 大多数人都身体僵硬,能保持清醒已经不易,还有不少人在恍惚与清醒间挣扎,一旦在恐惧中恍惚,下一刻就会有等待已久的兽扑上来,顷刻间便能吞噬掉,任何痕迹都不会留下。 只有一小部分人还能微微动弹,只是却没办法跟兽对抗,只能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燕洵勾起唇角,转身看向石门。 “你要告诉我的,我都懂了。”燕洵道,“这是部落最初的祭祀,祭品从来都是物竞天择,并不是人为挑选!势力强者愈强,实力弱者注定被兽吞噬!” 石门上的花纹愈发斑驳,上面暗红的星星点点散发着骇人的气势,昭示着曾经这些血的主人究竟有多么强悍。 燕洵微微低头,嘴里喃喃着古老又神秘的低语。 * 五皇子心有所感,迅速从屋子里出来,拿出望远镜看向天上。 “蛋红红醒了?”赵元汀这么问,心里头却不是这么想的。 在他看来,县城的长老跟下面的长老完全不可同日而语,燕洵胆大包天地闯进去,甚至是危在旦夕,甚至是影响到了蛋红红,这么严重的情况不可能乾坤逆转。 最大的可能是蛋红红依旧昏迷不醒,且情况更加严重。 他不认为燕洵有力挽狂澜的能耐,最好的结果也不过是幼崽们全身而退,至于只身闯入县城的燕洵,定然是不可能回来。 “醒了。”五皇子看着望远镜视野中盘旋的蜂妖鸟,唇角控制不住的上翘,“蛋红红醒了,且跟寻常时候无异。” 骤然昏过去的蛋红红已经清醒,并且在啃掉一块肉干,喝了一小碗粥以后,重新变得活蹦乱跳,甚至是已经迅速出手捉了好几只蝙蝠诡音半成体,并且准备再次靠近屏障试探。 过了好一会儿赵元汀才意识到五皇子说了什么,脱口而出道:“不可能。” 燕洵闯入县城,且危在旦夕,明显是县城中人占据上风,他怎么可能扭转乾坤! “蛋红红醒了!”五皇子同样不知道燕洵做了什么,又是如何反败为胜的,但是蛋红红已经恢复,并且活蹦乱跳的,这是事实。 “不可能、不可能……”赵元汀还是不相信。 县城的存在一直都很神秘,但仅仅只是他旁敲侧击得出来的线索也知道县城中人是何等强悍,更是知道下沙县存在这么多年必然有其缘由,绝对不会是燕洵能改变。 “可能与否,且等着就是。”比起神秘的县城,五皇子显然更相信燕洵的实力。 明里暗里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互相之间都占据过上风,五皇子深知燕洵哪怕是到了现在也没有展现过自己的全部实力,更知道自己之所以能跟燕洵旗鼓相当,也不过是他卑鄙不择手段,而燕洵只展露了部分实力而已。 况且,世间万物,从来都是时时刻刻变化,从来都不是亘古不变! 就算当年的县城确实很强悍,但不代表现在还是! * 斑驳的石门显得愈发肃杀,恍惚间石门上的花纹再次变化,扭曲中颜色逐渐加深,看上去仿佛是一道道血迹,这些深色的血迹填满沟壑,把组成石门的石头一块一块连起来。 石门看上去愈发简陋,甚至是能清楚地看到组成石门的一块又一块巨大的石头。 然而石门越是简陋,看上去就越是危险,那种夹杂着生与死,淋漓鲜血的气息扑面而来,哪怕是燕洵都忍不住后退一步。 实在是此时的石门没了神圣又高高在上的感觉,看上去反而有些简陋,但越是这样的返璞归真越是叫人觉得危险,仿佛内心中最恐惧的部分被硬生生挖出来,并且无限放大。 跟此时的石门比起来,那些凶猛的兽又算得了什么。 很多人看向身边的兽眼神慢慢变了,甚至是有几个想法灵活的想到小黑不断攀升的实力,已经有些跃跃欲试,想要效仿小黑,也从中得到力量。 然而燕洵却没有给他们这个机会,伴随着最后一个古老的音节吐出,他神情一变,紧接着大吼道:“收!” 一声爆喝,犹如重锤击打心中,所有人都是下意识一颤。 红狼更是赶忙看向红鸡,眼瞅着最靠近燕洵的小孩儿脊背挺直的站着,丝毫没有受到影响,便也跟着稍稍放心。 周围气势滔天的兽骤然安静下来,收敛所有气势,冲着燕洵俯首,看上去再没有任何危险。 只是就在他以为祭祀即将结束,这些似真似假的兽定然会被石门收回的时候,周围的兽却又全部忽然暴起,重新释放的气势比先前更强盛! “莫慌,且看着就是。”燕洵沉声道,“好叫你们知道,当年下沙部落的祭祀究竟是什么样!” 石门给予的记忆在眼前成为一个个似真似假的幻影,看上去似乎不是真的,但燕洵知道,眼前的一幕幕当年确确实实发生过。 气势更胜的兽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风吹的更急,夹杂着利刃一样的危险绕着每一个人转圈。 任何人都不怀疑他们会被这一头兽吞下去,偏偏身体动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兽跳起来,就要冲入人群。 而就在这时候,人群中的空地上骤然盘旋而起一股旋风,风飞快地绕圈,当中逐渐出现一个人影。 头发胡乱的披散着,随着盘旋的风飞舞,脸上有着厚厚的胡子,眉毛极浓,只能隐约看出来应当是个面容刚毅的汉子,身上套着简单的兽皮,满是老茧和细小伤口的手拿着削尖的兽骨,没穿鞋,脚上同样都是大大小小的伤口。 风越来越大,越来越狂,吹起汉子身上的兽皮。 “嗷!”汉子骤然张嘴,怒吼出声,不同于小黑略显稚嫩的喊声,汉子的声音瞬间压过风声,且气势不断攀升,竟是隐隐跟不远处的兽不相上下。 “吼!”兽同样怒吼出声,猩红地眼睛锁定汉子,毫不犹豫地冲上来。 双方瞬息交锋,又迅速后退。 汉子手中的兽骨狠狠地扎上兽的一只眼睛,汉子半边肩膀流血,伤口深可见骨,他却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兽,仿佛感觉不到疼痛。 风吹得越来越急,血腥味越来越浓郁。 汉子再次冲锋,然而这次兽早有准备,不但躲开了他手中的兽骨,甚至是抬起爪子把汉子拍飞。 ‘砰’! 汉子飞出去,重重地砸到地上,兽转瞬即至。 “熬!”汉子再次大吼,猛的弹起来,躲开追过来的兽,吐出大口大口的血。 他已经身受重伤,且废了一条胳膊,流血也太多,身体已然是撑不住。 面对只伤了一只眼睛,并未影响多少战斗力的兽来说,它依然是提前胜了。 然而汉子却没有任命,一边躲藏一边试图攻击兽,只是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而兽却没有再受伤,反而越战越猛。 终于,伴随着‘轰’地一声巨响,汉子重重地砸到地上,再也没能爬起来。 兽兴奋的冲过去,张嘴欲咬。 就在兽牙齿碰到汉子的瞬间,方才还没有动静的汉子用尽所有力气猛然暴起,终于成功把手中的兽骨送入兽的另外一只眼睛,并且整条胳膊都探进去,兽骨彻底进入兽的脑子。 ‘轰’! 第610章 眼瞅着已经走了九十九步,最后一步也已经走了一步,俨然是必胜无疑的兽竟然就这么败了。 原本看上去必死无疑,身上的伤口实在是太重,且流血过多的汉子却在最后一刻暴起,乾坤逆转,反败为胜,成功斩杀了看上去不可能杀死的兽! 汉子动用的手段并不多么高明,也没有很厉害的本事,但他气势之强,并不输于眼前庞大无比的兽。 “你胜了,恭喜!”燕洵沉稳的说着,并且尝试着送出力量。 汉子用完好的胳膊撑着地面,微微喘了口粗气,向着燕洵这边看过来。 宛如实质的目光夹杂着无边煞气看过来,汉子微微抿了抿嘴,喉咙动了动,说出古老的话语,“请长老赐予力量。” “好。”燕洵心下大定。 来自石门的力量冲向汉子,方才还半边身体都是血的汉子闭上眼睛,露出舒服的表情,身上的伤口肉眼可见的恢复,随即甩了下手中的兽骨,再次单膝跪地,冲着燕洵的方向再次行使古老的礼仪。 燕洵眯起眼睛,他送出去的力量消失了,只是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到了眼前的这个汉子身上。 他重新变得强悍,比先前出现的时候实力又增长许多。 “长老,吾名链蛇。” “吾名燕洵。” 链蛇用的是十分古老的礼仪,燕洵若不是有着脑海中的的记忆,也不可能明白他所表达的意思:效忠。 实力如此强悍的汉子宣誓效忠,燕洵必须给出回应。 刚刚平静下来的狂风骤然盘旋而起,燕洵再次眯起眼睛,便眼睁睁看着链蛇在风中消失。 自始至终燕洵都确定不了脸色究竟是透过他看到了当初下沙部落的长老,还是透过石门穿越时间和空间,看到了他这个长老,而他又是对谁宣誓效忠。 若说眼前的一切都是泡影,燕洵始终说服不了自己,也只能把此事暂时压在心底。 随着链蛇的消失,风再次平静下来,然而周围的兽都没有消失,众人的心依旧提着。 瞬息过后,狂风骤起,兽开始咆哮,空地中又有汉子出现。 “吼!” “嗷!” 双方同时咆哮着发起冲锋。 汉子手中同样拿着削尖的兽骨,上面甚至还带着倒刺,只是他的运气并没有先前的汉子那么好,直到最后一刻也都没能找到伤到兽的机会,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兽踩踏,继而吞吃入腹。 只不过比起先前惊弓之鸟一样的人,这个汉子到底是同兽战斗过,而不是在恐惧中崩溃,毫无反抗力。 风慢慢蛰伏,所有人却都不敢放松。 燕洵微微挑眉,又等了片刻,没等到汉子再出现,风也没有再起,这才低吼一声,喊出一句带着独特韵律的古老语言,最后吼道:“祭祀结束!” 随着这句话喊出,燕洵眼前的一切都随之改变! 凶残的兽瞪着猩红的眼睛看着众人,身体却在逐渐消失。 石门花纹再次改变,慢慢的变回平日里大家见到的样子。 一切都在恢复成以前的模样,然而消失的人却自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小黑和红鸡获得的力量也没有消失,燕洵同样如此。 等一切彻底恢复,燕洵冲着小黑和红鸡招手。 两个人赶忙走到燕洵面前,小黑满心依赖地靠在燕洵身边,红鸡则是神情复杂地看着气势大变,有些认不出来的燕洵。 “红鸡?”燕洵一开口,身上的气势尽数收敛,又恢复成了以前的模样。 “原来祭祀是这样的。”红鸡喃喃道。 跟以前他知道的祭祀完全不一样,祭品不一样,长老不一样,石门也不一样,甚至是祭祀方式也全都不一样。 “很久很久以前,祭祀就是这样的。”燕洵先前甚至是恍惚间看到了只有几块石头垒砌的石门,越是简陋的石门就越能感觉到凶险,他甚至是不敢盯着看。 “不一样。”红鸡道。 燕洵点头,“的确不一样。” 不但祭祀方式不一样,参加祭祀的人其实也不一样的,那拿着兽骨的汉子看上去十分强悍,他虽然没有轻松打败兽,但他所面对的兽,比小黑面对的兽要强悍几百倍。 由此可以推断出来,汉子的实力定然已经超过大将军! 石门已经恢复成先前的模样,可在众人心中已经没有那么神圣高高在上,反而是那简陋无比,只有几块巨石垒砌的石门在众人心中愈发清晰。 简陋的巨石上有着层层叠叠的暗红的痕迹,表面还有一些庞大的兽爪痕迹,还有一些能明显看出来是兽骨戳出来的洞!每一处都透着肃杀,昭示着这些痕迹究竟从何而来。 红鸡转身,出神的看着石门。 “最初的石门只有几块巨石。”燕洵同样看着守门,“兽和人互相厮杀,失败者献于石门,胜利者从中获得力量。最初的时候并没有祭祀,有的只有厮杀。” 人和兽厮杀,兽和人厮杀,不死不休。 燕洵从石门得到的记忆中,那时候人们聚族而居,形成一个个大大小小的不同的部落,每个人都是从出生起就凶狠地吃肉,吃果子,吃能吃的一切,让自己活下来,并且尽快长大。 所有人都一样,不管是姐儿、哥儿还是汉子,都是一样凶狠,并且从出生起就用尽办法变强,没有道兵和普通人的区别。 而所有的兽也都是如此,小兽刚出生就能跑能跳,依靠本能变强,便是不能变强也能很快学会逃跑的法子。 那时候部落没有房屋,全都住在山洞中,白日里部落中除了老人和孩子,其余的人不管是姐儿、哥儿还是汉子,全都出去打猎,等晚上打猎的人归来,大家合力搬动巨石堵住洞口。 许多时候出去的人不一定能全部回来,有一些人永远的留在了外面。 兽凶狠无比,一旦发现人们藏身的山洞就会想方设法的围攻,必要挖开山洞,抓出里面藏着的人,或是一口咬死,或是直接吞吃入腹。 如此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人类一茬又一茬的生长,兽也一代又一代的生长,看似没有多少变化,但后来的人跟兽早已跟最初的先代完全不同。 有的汉子天生体弱,知道如果跟着大家出门打猎的话定然会殒命,便央求家中父母、兄弟,想要跟老人和孩子一起留在山洞中,倒也不是什么都不干,留在山洞里也能帮忙干活。 家人怜惜自家汉子,自然会同意。 如此一来变会有一些天生体弱的汉子留在山洞中,慢慢的也有一些体弱的姐儿、哥儿留下来。 只是待在山洞中固然安全,可没了跟兽拼命的机会,就没了变强的机会。 “杀!” 燕洵正对红鸡和小黑说起远古时候的事情的时候,周围的长老终于确定祭祀结束,石门恢复原样,他们心中又惊又怒,确定消失的人不会再回来后,便有志一同的盯着燕洵。 他们内心恐惧,几乎两股战战,想起方才的祭祀就恨不得立刻崩溃。 在这样的生死恐惧和压力中,迟早会崩溃,而想要把心中的压力发泄出来,就只能冲着在场的其他人发泄,燕洵首当其冲。 燕洵强行成为长老,强行撞击石门,引发如此恐怖的祭祀,在场所有人都不想再经历第二遍,他们便十分默契的同时动手。与之相反,红鸡被所有人忽略,没有任何人针对。 堪比大将军的长老一起冲过来,掀起的层层飓风几乎要把燕洵碾碎。 “阿爹!”小黑立刻跳起来,就要过来帮忙。 “保护好红鸡!”燕洵大吼,“我没事!” 飓风纵然恐惧,吹在脸上刀割一样,不过现在的燕洵已经跟先前不可同日而语,他获得了石门给予的力量,拼尽全力便能跟这些冲上来的长老旗鼓相当。 ‘轰’! 长老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到石门上,‘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瞬间染红石门。 紧接着燕洵也冲着石门飞过去,却没有直接撞上去,而是在半空中灵活的调整身体,双脚踩上石门,又借力飞了回来。 “红鸡!”红狼趁乱冲过来,想要救红鸡走。 “你走。”红鸡站在小黑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红狼,“我以前确实是错怪你了,只以为你不过是做戏而已,对我阿爹半点感性都没有。是我看错,你对我阿爹有感情。” 但也仅此而已,红鸡并不打算跟红狼联络父子情,不管红狼这些年做了什么,方才又做了什么,他终究是一个人长大,已经习惯了远离红狼,不可能因为想法略微改变就扑过去跟红狼一起。 眼瞅着红鸡还是跟以前一样,甚至是更冷漠疏离,红狼有些颓然,“是我没有能耐。”若是他也能让石门改变,能好好的护着红鸡,结果定然会不一样。 “每个人的命都是不一样的。”红鸡轻轻摇头道,“你回去吧,这里很危险。” 眼瞅着小黑冲向袭过来的长老,红鸡也冲上去帮着掠阵。 打退长老,红鸡和小黑同时回来,还是站到原来的位置上。 “你且保重!”红狼有些心灰意冷,可也知道红鸡早已不是单纯的小孩儿,他有主见,能决定自己的事情,旁人根本无法置喙,也只能听之任之。 冲上来的长老被燕洵一一打退,可他们却没有退缩的意思,又很快冲了上来。 他们都不想再经历那样的祭祀,便不能让燕洵再活着,至少不能让他继续当长老! 打定主意的长老悍不畏死,一个又一个的冲上来,给燕洵造成莫大压力。 第611章 面对这些发了疯一样,即便是重伤也挣扎着爬起来,凶狠的攻向燕洵的长老们,再加上一边自发的跳出来帮着掠阵的普通人,饶是燕洵也逐渐感受到压力,从最开始的从容应对到身上逐渐出现大大小小的伤口。 “大人!”红鸡脱口而出,就要冲过来帮忙。 燕洵再次倒飞出去,这次却不能像先前那样从容应对,只能狠狠地砸到石门上,再趁机伸手勾住石门的花纹,直接挂在石门上。 这些长老终究是不敢直接攻击石门,好歹是让燕洵有了点喘息的功夫。 “别过来,保护好自己。”燕洵冲着下面大吼。 红鸡哪怕是得了力量也实力有限,帮着掠阵还行,若是叫他面对这些长老,怕是撑不过一个照面。 小黑实力强一些,但他要保护红鸡,并不能随心所欲地跑过来帮忙。 “我来想想办法。”燕洵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所有人都被祭祀吓到了,都有志一同的不打算让燕洵活着,不想参加第二次这样的祭祀,都是打定主意,便是拼尽性命也要把燕洵解决掉。 众人同心,燕洵便是想要脱身都不能。 眼瞅着又有长老冲上来,试图伸手捞燕洵,千钧一发之际,燕洵手上用力,身体荡起,迅速跳到旁边的花纹上俊秀挂着。 扑上来的上老抓了个空,飞快地落地。 燕洵喘了口气,知道他不可能一直这么躲着,必须的想办法打破局面,只是屏障仍旧存在,幼崽们都在外面,远水解不了近渴,没有帮手,燕洵想要脱身无异于天方夜谭。 又有长老冲上来,燕洵再次跳到一边,手上一滑,差点没挂住掉下去。 “燕洵?”冲上来的长老借助短暂的停留的机会,声音极轻的问了句。 “你!”燕洵猛的看过去,长老已经飞快地下落。 眼瞅着长老落到地上,跟其他人混到一起,燕洵眉头紧皱,有些不确定方才究竟是他听错了,还是错觉。 无论如何都要把情况弄清楚,燕洵打定主意,不再挂在石门上,直接松开手,身体飞快地下落。 下面的长老们等候已久,且都做好了完全的准备,只等着燕洵落下来便同时动手。 燕洵瞪大眼睛看向这些长老,试图从中找出方才对他说话的那位,恰巧站在不起眼角落的长老微微抬起手,做了个十分隐秘又跟其他人完全不一样的动作,燕洵便不动声色地躲开其他长老,向着他扑过来。 不管是不是错觉,他都要弄清楚,为此不惜以身犯险。 那长老十分巧妙的迎接扑过来的燕洵,带着他飞快的后退,并没有向战圈外面靠近,而是更加靠近石门。 “燕大人。”他声音极低极低地说着,“燕大人,我是蝮蛇。” “果真?”燕洵推了蝮蛇一把,直接跳到地上,“如何证明?” “这是战伞。”蝮蛇从怀里拿出一把战伞给燕洵看了一眼,又飞快地收了回去,“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燕大人。我长话短说,这地方很特殊,不管是从外面进来还是从里面出去,都需要穿过屏障,需要强大的力量,且还需要祭品。还有另外一个方法:打开石门,进入石门,去里面寻找机会出去!” 跟燕洵猜测的一样。 屏障跟石门有关,当初燕洵之所以能进来,除了自己的意识十分强大以外,定然是还跟那些前仆后继的蝙蝠诡音半成体有关,而想要从里面出去,定然也需要一番经历。 蝮蛇的说法跟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打开石门?”燕洵皱眉,“歧元县的石门从外面根本打不开,只有藏在里面的东西才能主动打开石门。更何况这里的石门更加完整,且……” 且方才的祭祀还几乎跟远古祭祀一样。 “寻常人自然打不开石门,燕大人或许可以。”蝮蛇低声道,“打开石门需要强大的力量,足以碾压石门的力量,以及钥匙。” “钥匙?”燕洵诧异。 他一直以为石门是类似于长老一样的存在,差不多像是个活物,还是没有感情,吞噬许多祭品的活物。 “县城传承中,只有钥匙能从外面打开石门,但谁都不知道钥匙是什么。”蝮蛇这般说着,紧接着又是话锋一转,“但我想,石门应该可以从外面砸开!” “砸开?”燕洵更加诧异,没想到蝮蛇会说出这样的话。 眼瞅着有长老冲过来,燕洵赶忙离开原地,飞快的往前跑。蝮蛇立刻追上来,看似凶狠无比,其实是拦住了冲上来的长老。 只是那长老却不是个傻的,他已经认出蝮蛇,干脆放弃燕洵,直接缠上蝮蛇,恼怒道:“蝮蛇!你为什么要救走他们?你还暗中帮助红狼,难道你已经背叛我们?” 话是这么说,可长老出手就是杀招,分明已经确定蝮蛇的背叛。 蝮蛇瞥了眼燕洵的方向,沉声道:“先前我只是好奇,难道你就不好奇当初石门为什么动荡吗?” 当时他确实是好奇,这才出手救走红鸡和燕洵,甚至是无意中帮了红狼一把,后来好奇心得到满足,他便把红鸡和燕洵放了出来,再到祭祀继续,燕洵喊出自己的名字,蝮蛇这才知道他好奇的对象是谁。 是燕洵。 换了临时身体,模样大变,实力也大变的燕洵。 “蝮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长老低吼,“石门这么多年都没有变化,一切都相安无事,都是因为他的出现才……” 想到燕洵主持的祭祀,长老打了个哆嗦,没敢说下去。 那样的祭祀他不想再参加第二次,而引起石门动荡,主持不一样祭祀的燕洵必须死! “那才是真正的祭祀!”蝮蛇转身压制长老,怒吼道,“你应该知道,以前的祭祀并不完整,真正的石门也不是现在这样。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难道非要坚持错误吗?” 长老被压制住,却没有改口,反而道:“错了又如何?我觉得那是对的,那就是对的。” 这俨然是不打算讲理,准备一心一意的制燕洵于死地了。 又有数位长老扑上来,蝮蛇只能后退,干脆不再伪装,旗帜鲜明地站到燕洵这边,“大人!” “我试试。”燕洵跳起来,借助身体优势再次挂在石门上。 用大量祭品来打开屏障的方式,燕洵不打算用,并非是他心慈手软,而是一旦如此,这所谓的县城便不会有任何改变,里面的人还是出不去,还是要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过着相同的日子。 燕洵早就决定要改变这所谓的县城,改变整个下沙县,自然要想别的法子。 “我帮大人掠阵。”蝮蛇大声吼道。 “用战伞。”燕洵提醒。 先前蝮蛇的身份是长老,自然不能把战伞拿出来,此时既然旗帜鲜明的站在燕洵这边,也就不需要再把战伞藏着掖着。 “好。”蝮蛇立刻拿出战伞。 这还是当初幼崽们最开始造出来的一批战伞,用的还是绿棉布,且是幼崽们专门为燕洵造的,这些年都被蝮蛇小心翼翼的藏着,此时终于重新拿出来,对面的长老不知其厉害,刚一个照面就被战伞里面弹出来的机关击飞。 “小黑,红鸡,过来掠阵!”燕洵冲着远处喊。 红鸡立刻回头,小黑一马当先的冲在最前面,护着红鸡前行。 有气势骇人的长老冲过来,红鸡立刻跑到一边避其锋芒,冲在最前面的小黑立刻转身,挡在红鸡前面。 两个人配合的愈发默契,小黑对付这些长老也越来越得心应手,虽然实力没有强悍到碾压这些长老,却能从中很好的周旋,把红鸡保护的很好。 对于小黑来说,这已经是很好很好的进步了。 燕洵单手挂在石门上,手臂用力,身体借助惯性荡到另外一边,再回头看从容不迫靠过来的小黑和红鸡,心中顿感欣慰,知道自己可以专心致志的对付石门了。 石门已经完全恢复成燕洵最初见到的样子,华丽而又神圣,处处彰显着高高在上,面对石门,所有人都只是凡夫俗子,只能顶礼膜拜。 “我已经是长老了。”燕洵抬起另外一只手,仔细的看着自己的手掌。 记忆中古老的部落同样有长老,不过他们平日里其实跟部落中其他人都一样,力量也并没有强到哪里去,只有祭祀的时候才会站出来主持祭祀,并且承担一个很重要的责任:垒砌石门。 部落里的长老拼尽全力搬动巨石,垒砌出最初最为简陋的石门,然后主持祭祀。 巨石垒砌的简陋石门或是横亘悠久,或是被兽破坏,这时候还是长老站出来,继续搬动巨石,或是把石门推倒重新垒砌,或是在石门的基础上进行修补。 “蝮蛇,你可曾撬动过石门?”燕洵大声问。 “不曾。”蝮蛇大声回应。 燕洵就明白了。 现在县城中的长老并不能撬动石门,自然也不能修改石门,跟他记忆中古老部落中的长老完全不一样。 县城中的长老们不一样,那么燕洵自己呢? 成与不成总得试试。 心中打定主意,燕洵便攥起拳头,狠狠地敲在石门上。 花纹繁杂,纤尘不染的石门顿时为之颤动。 所有人都是一惊,下意识仰头去看挂在石门上的燕洵,而燕洵却心中一喜,感觉有门,便攥起拳头再次敲了下去。 石门再次颤动! “不要!”长老们心中愈发惊骇,眼瞅着越不过蝮蛇,只得后退几步冲着燕洵喊,“我等愿送你离开……” 第612章 长老们原本并未想过要放燕洵出去,所有人都觉得他们人多势众,就算还有红鸡和小黑在,了不起再加上红狼,就算是这样也是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其余的所有人都站在他们的对立面。 人数占优,且长老们个个实力不弱,便是一个人吐一口唾沫也能把燕洵等人淹死。 便是蝮蛇忽然倒戈,甚至是还拿出数个长老都对付不了的战伞,大家的想法也都没有改变。再加上蝮蛇又能怎样,大不了拼命,总能暂时控制住蝮蛇,再对燕洵下手。 偏偏谁也没想到已经恢复原样的石门再次被燕洵撼动! 曾经在心底里神圣无比的石门忽然颤动,像是在每个人心中颤动一样,在每个人心中倒塌过一遍的石门此时再次晃动,仿佛下一刻就会再次倒塌。 “放你走!”有长老大吼。 此时此刻哪里还顾得上算计燕洵,先把他送走,保护好石门才是最重要的。 ‘轰’! 燕洵并没有理会下面的动静,而是攥着拳头继续锤。 石门再次颤动,而燕洵不停地锤的地方也终于出现变化:花纹消失,出现一个小坑。 只是消失的那一部分却没有出现,燕洵眼睁睁看着也都没弄明白消失的一小块究竟去了什么地方,不过既然石门已经出现破口,接下来再动手就容易得多。 动手的时候,燕洵忍不住想,这石门难道当真只是石头垒砌而成? 歧元县的石门看上去像是石头垒砌而成,只是石头材料幼崽们研究许久也没找到过同样的,下沙县的石门更完整一些,看上去似乎也是石头,不过等燕洵一拳一拳的砸下去就发现,即便是组成石门的是石头,那也一定是最为特殊的石头。 ‘轰’! 石门没有晃动,而是不停地震颤。 “停下!”长老们几乎发了狂,不管不顾地冲向蝮蛇,试图扑上来阻止燕洵。 先前石门只是晃动,并没有缺少哪一块,而现在随着燕洵一锤一锤的砸下去,石门上的凹槽便越来越大,若是不管不顾,燕洵当真是能把这整个石门砸穿。 他们是真的怕了,甚至是有人瘫软在地,不停地哀求。 燕洵不为所动。 * 石门震颤的越来越厉害,外面的屏障也随之出现波澜。 蛋红红在蝙蝠诡音半成体之间腾转挪移,眼睁睁看着屏障出现肉眼可见的巨洞,有蝙蝠诡音半成体竟然完好无损的闯了进去,只是没飞多远就落到地上,抽搐几下彻底没了动静。 “我想进去试试!”蛋红红攥紧爪子里的战伞,目光炯炯的看着前面出现的越来越大的洞。 “爹!”小小只的幼崽回头看向镜枫夜,目光坚定。 镜枫夜低头看了眼怀中的燕洵的身体,道:“去吧,小心些,注意保护好自己。” 所有的幼崽当中,终究是只有蛋红红个头最小,最适合前往试探,或许他会遇上意想不到的危险,但绝不能因此就把蛋红红留在身边。 身为燕洵亲生的幼崽,不能始终活在阿爹和哥哥们的羽翼之下,必须寻找机会翱翔天空,否则他永远都只能活在哥哥们的羽翼之下,永远都不能成长,永远都不能独当一面。 “切记保护好自己。” 幼崽们并没有拦着蛋红红,担心归担心,却都知道此时他们应该让蛋红红自己去冒险,就像曾经他们自己单独出去置办那么些作坊,独自面对各式各样的人,独自上外城墙面对攻城的妖怪一样。 这是必须的过程,想要变强想要独立,就必须经历这一切。 只是道理虽然明白,可眼睁睁看着蛋红红靠近屏障,幼崽们还是都不由自主的屏住呼吸,且都做好了一旦情况不好就立刻冲上去把蛋红红带回来的准备。 蛋红红踩着蝙蝠诡音半成体靠近屏障,距离越近就越是能感觉到那股无处不在的危险。 但他不能退缩。 * “我想上去看看。”五皇子忽然道。 一直这么用望远镜看,固然是能猜出上面都发生了什么,但始终都有种隔靴搔痒的不满足感,五皇子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上去看看。 “上不去!”赵元汀打击道,“没有蜂妖鸟,不可能上去。” “县城的长老是如何回去的?”五皇子问。 赵元汀一愣,沉默良久才说,“蝙蝠诡音半成体。” 他并不知道县城的长老具体如何利用蝙蝠诡音半成体回去,但是能确定长老们跟蝙蝠诡音半成体脱不开关系。 “哦?”五皇子忽然出手如电。 一只蝙蝠诡音半成体便到了五皇子爪子里,带着细绒毛的翅膀不停地扑腾着,尖牙利嘴形似犬,且爪子十分锋利,若是碰上寻常人,定然能轻易扎到肉中。 “倒是有些热!”五皇子并不怕蝙蝠诡音半成体,他很随意地抓着,很快便皱眉道,“这东西连妖怪都不是,算得上什么呢?” “不知。”赵元汀摇头,甚至是在燕洵和幼崽们给这东西定名以前,他根本没在乎过这东西,至于这究竟是不是妖怪,与他何干。 掌心的蝙蝠诡音半成体继续挣扎,却没有攻击五皇子,盖因他下来的时候吃过肉。 五皇子爪子张开,任由掌心的蝙蝠诡音半成体展翅高飞,“大约是想化妖。” 蝙蝠诡音半成体这样不上不下,既不是普通的兽,也不是妖怪,跟人更是半点关系都没有,想要继续前行,就必须想法子化妖,否则一步都卖不出去。 赵元汀不置可否,他并不在意蝙蝠诡异半成体如何,只在意自己。 “赵大人。”五皇子仿佛知道赵元汀在想什么,“你可知小黑?” “知。”赵元汀自然知道,他千挑万选的藏身之处在小黑眼中便无所遁形,那些曲折蜿蜒的迷宫对小黑半点作用都没有,叫他来去自如不说,还光明正大的去给燕洵送信,又光明正大的回来。 “黑子在哪?”五皇子忽然问。 两个问题看似风马牛不相及,赵元汀都有瞬间的恍惚,就在他即将开口的瞬间又猛然反应过来,警惕地看向五皇子。 “你知道小黑的身份就好。”五皇子见好就收,重新说起小黑,“当初小黑是我亲自带出来,本想让他跟着燕洵,不求听从我的命令,只需要给燕洵制造一些混乱就好。” 那时候的小黑刚从黑子身上分出来,模样跟黑子一样,且是成年人模样。 当时五皇子只想着小黑能分散一下燕洵的精力,若是小黑能够自爆那是最好不过,就好比当初在贾府门前的巷子里,自爆的小黑威力无穷,不但能困住燕洵,更是能制造不少的麻烦。 “小黑本为弃子。”五皇子颇为感慨道。 当初的小黑看上去半点机灵都没有,五皇子也只能把他送出来,可偏偏是这样的小黑跟着燕洵一路,后来甚至是去了一趟妖国,再回来个头就变小了,又跟着去了歧元县,立下大功不说,甚至是还得了黑子都没有的本事:巨大化。 到现在,小黑已经从当初人事不知,提线木偶一样,变成现在这般能听懂幼崽们说话,也有自己的想法,并且实力不断增长,越来越像幼崽的不像分。身的分。身。 “小黑亦不是妖怪,但是他在不断进化,有朝一日必能化妖。”五皇子这般说着,心中便越来越清明,许久都没能想明白的事情终于豁然开朗,“蝙蝠诡音半成体必然想要化妖!” 这些不是兽也不是妖怪的蝙蝠诡音半成体所有的行为定然有缘由,而那个缘由已经被五皇子猜出来。 赵元汀微微低头,敛去眼中的古怪神色,他早知道五皇子跟燕洵和幼崽们不合,可此时的五皇子看上去竟跟幼崽们的说话方式差不多…… * 石门缺口越来越大,外面的屏障也越来越不稳定。 铺天盖地的蝙蝠诡音半成体冲进来,大部分都只坚持几息便落到地上,再没了声息,只有少部分蝙蝠诡音半成体终于接触到屏障里面的人,便毫不犹豫地张嘴咬下去。 尖牙利齿瞬间穿透皮肉,大股大股的鲜血流出来,蝙蝠诡音半成体本能的迅速吞噬血肉。 被咬到的人速度也不慢,直接伸手拽下蝙蝠诡音半成体狠狠的摔到地上。 “果真如此。”依旧呆在外面不停试探的蛋红红看的一清二楚。 此时撞击屏障的蝙蝠诡音半成体就像是边城那里攻城的妖怪,一旦闯过屏障‘外城墙’,蝙蝠诡音半成体‘妖怪’的目的就只有一个,吞噬藏在里面之人的血肉,为此甘愿用尽手段。 屏障出现的空洞越来越大,尽管边缘在慢慢修补,却抵不上破坏的速度。 蛋红红在外面观察良久,终于得到机会,他便攥紧爪子里的战伞,踩着一只又一只的蝙蝠诡音半成体往前冲锋,速度太快身后全都是残影,叫不远处的幼崽们几乎捕捉不到他的身影。 近了、近了,更近了。 ‘轰’! 终于,蛋红红撞上屏障出现的空洞,伴随着里面石门剧烈的摇晃,他整只幼崽都冲了进去。 进到里面却依旧不能放松,蛋红红在落地的瞬间便已经弹起来,躲开主动攻过来的人,跑向石门。 “阿爹。”蛋红红冲着燕洵大吼。 燕洵扭头,刚好看到蛋红红小小的身影飞起来,又飞快地落到地上,腾转挪移之间踢飞扑上来的人,继续向前冲,再看蛋红红身后,屏障几乎荡然无存,外面的幼崽们正在靠近,里面的人却完全没有出去的意思。 第613章 蛋红红跑的并不顺利,他能躲开一个人、两个人、三个人,却不能躲开四个人、十个人、二十个人。 就算他个头同样小,可也终究是比小黑大了许多,能躲过挥过来的胳膊,能躲过踢过来的腿,却躲不开五指张开的巴掌,便是拼命的把自己挤扁从指缝挣脱出来,身上也会留下大大小小的擦伤。 就像当初宝宝刚破壳没多久,蛋弟弟、蛋红红出生,最初被人见到的时候,都觉得他们个头很小,或许就跟刚破壳的鸡仔一样,只需要轻轻一脚就能搓成肉泥。 现在的蛋红红在这些长老脚下就像是脆弱无比的小鸡仔,只要轻轻一脚就能把他碾碎,碾成一个小小的肉饼。 燕洵一回头就看到蛋红红险象环生地腾转挪移,几乎时时刻刻都在跟死亡近距离接触! 说来也奇怪,明明周围依旧没有光线,每个人都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凑到一起的人看上去就是层层叠叠的暗影,并不能看的十分清晰,然而燕洵就是准确的捕捉到了蛋红红,个头那么小的存在。 不管蛋红红跑到哪里,燕洵都能轻松地看到他。 “阿爹。”蛋红红险而又险的躲过踩下来的脚,整只幼崽跳起来,冲着燕洵那边喊,“阿爹不用担心,我就要过去了。” “阿爹!”小黑忽然也跳起来,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眼巴巴地看着燕洵。 他还不会说别的话,意思却能很准确地表达出来。 燕洵瞬间会意,冲着小黑道:“去吧。”又转头对着红鸡说,“自己能行?” 虽然红鸡也通过祭祀得了力量,可依旧比不上如狼似虎的长老们,在小黑的帮助下才能勉强自保。 “我会护着他!”红狼忽然从旁边窜上来,忌惮的看了眼蝮蛇那边的方向,显然不打算只防着其他人,还防备蝮蛇。 “好。”燕洵这才方形,冲着小黑点头。 等候已久的小黑瞬间如同离弦的箭一样冲出去,像是当初对待风中的似的发起冲锋。 小黑一路拳打脚踢,挡在前面的长老要么被踢飞,要么被小黑一圈打倒在地,好一会儿都没能爬起来。 就这么横冲直撞地笔直的爬到蛋红红面前,小黑二话不说跳起来,一拳打飞距离最近的长老,冲着蛋红红示意。 “小黑,你变得好强!”蛋红红欢喜道。 得了肯定的小黑挺起胸膛,蹦起来‘砰’地一下踹飞冲过来的人,哒哒哒跑在前面开路。 “我帮忙掠阵。”蛋红红赶忙道,“先前到底是我考虑不周,没想到这里的人实力这般强,得亏小黑来了。” 闻言小黑更加骄傲,微微仰着脸,小手背在后面,再有人冲上来便干脆不出拳,直接跳起来用叫踢,力道之大让蛋红红再次惊讶,小黑的实力明显比蛋红红方才估计的还要更强。 终于到石门下面,小黑左右看了看,果断上前帮红鸡。 红狼夸下海口要护着红鸡,只是他实力跟其他长老都差不多,勉强对付两三个还行,面对同时扑过来的五六个长老,他完全是在咬牙坚持。 这些长老也都不傻,眼瞅着小黑不在,便想趁机解决红鸡,几乎是全都蜂拥而至。 红狼压力骤增,几次险象环生,是红鸡忽然爆发,同时缠住两个长老,这才叫他有机会喘了口气。 这会子小黑终于回来,红狼顾不上别的,直接靠在石门上大口大口的喘着气。眼瞅着小黑去帮蛋红红,再跑回来,满打满算也还到不了十个瞬息,可依旧叫红狼度日如年。 “你不应该过来的。”眼瞅着小黑上前,且跟蝮蛇配合无间,前面攻过来的人根本没机会靠近石门,红鸡便也赶忙退了下来,以他的实力往前冲就是拖后腿。 红狼上前一步,干脆盘腿坐下,“你是我儿!” 不管怎样,红鸡都是他儿子,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红鸡陷入危险境地。 “既然你还念着我这个儿子,就更不应该闯过来。”红鸡低垂眼眸,伸手在前面轻轻画了一道线,“跟我划清界限,往后你还是长老,或许日子比不上以前,好歹不用被他们排斥。” “你……”红狼猛的抬头,惊疑不定地看着红鸡。 “我不打算留在这里。”红鸡终于说出自己的打算,“我要跟着出去,如果可以的话,我不会再回来。” 早在听燕洵说起外面的事情的时候,早在燕洵说起幼崽们的时候,红鸡就已经决定好了,他要出去看看,如果有机会便留在外面,再不回这个里里外外都排斥他的地方。 “不行!”红狼更加震惊,眼瞅着红鸡不打算改变主意,便沉着脸道,“红鸡,你应该知道,外面的人可以进来,里面的人却不能一直待在外面,最好是永远都不要出去!” 每次出去一趟再回来的长老都会苍老许多,许久许久才能修养好。 长老尚且如此,红鸡实力不如长老,去到外面还不知道会经历什么,红狼说什么也不想让红鸡离开。 “我意已决。”红鸡却已经打定主意,“趁着没几个人知道你做了什么,你回去吧,也可以跟他们说我的打算,至于别人……就不要说了。” 红鸡难得为红狼着想一次,确实让他出卖自己来得到其他人的信任。 “哎。”红狼叹气,几次想说什么却也知道父子俩到了现在这种程度,定然是谁都说服不了谁。眼瞅着前面小黑和蝮蛇联手,蛋红红上前帮着掠阵,护着身后的燕洵固若金汤,他也当真是帮不上什么忙,便干脆爬起来,一头扎入扑上来的人群中。 看了眼下面,燕洵再没了后顾之忧,便专心致志的砸门。 ‘轰’ ‘轰’! 接连两声轰隆隆的声响,石门再次震颤,终于是被燕洵砸出来一个洞。 下面又有长老喊着要送燕洵等人出去,专心对付他们的小黑、蝮蛇和蛋红红没说话,燕洵也没有表态,这些长老喊了也是白喊。 ‘轰!’ 燕洵继续砸,誓要把这石门毁坏掉。 屏障出现的空洞越来越大,闯进来的蝙蝠诡音半成体也越来越多,有不少人被咬,身上出现不少大大小小的伤口。 停留在外面的幼崽们甚至是已经能隐约看清楚里面,只是没有轻举妄动,否则必然是已经闯进来。 ‘轰轰轰’! 燕洵抡圆了拳头砸,接连三声巨响,石门上的破洞不断放大。下面的长老拼了命的冲上来,对于石门被破坏的恐惧终于战胜一切,甚至是已经越过蝮蛇和小黑,顾不上站在石门旁边的红鸡,不管不顾的冲向石门。 人人赖以生存的石门,若是就此没了,叫他们如何活下去! “你不是长老,其心当诛!”长老厉喝! “我确实跟你们不一样。”燕洵喘了口气,这才回头道,“你们知道一切,却还觉得理所当然,实在是……” 这些所谓的县城中人固然是靠石门活着,可更多的是他们靠整个下沙县活着。 上面的少年们主动奉献自己迎接所谓的灾难,死去的身体变成无知无觉的怪物,下面的人用血肉喂养蝙蝠诡音半成体,而这些蝙蝠诡音半成体最终投喂给了石门。 此间种种几乎是罄竹难书,倘若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也就罢了,可事实明明不是这样,倘若这些长老不知道下沙县以外的存在也就罢了,偏偏他们不但知道,且其中还有人出去过。 明明可以放弃这里,确没有人愿意。 归根结底也不过是私心作祟! 燕洵看得清楚,所以才不会选择利用蝙蝠故意音半成体的祭献离开这里,而是要另辟蹊径,就算他什么都做不了,也要想尽办法把这石门毁坏掉。 “蝮蛇,你是知道的!”又有长老看向蝮蛇,“就算这里很不好,可也绝对不能毁坏!” “知道什么?”蝮蛇沉声道,“知道你们当中有些人跟外面的人合作,诓骗外面的人,试图繁衍出继承你们力量的后代吗?”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说话的长老脸色涨红,赶忙否认。 蝮蛇缺不打算略过这件事,而是不依不饶道,“当初所有人都说好了的,维持现状不作任何改变。有些人面上答应的很好,转头就去外面……那明显就是不可能的事!” “不试试怎么知道不可能!”有人藏在人群里喊。 “如果可能,那为什么这么多年都没有人成功过!”蝮蛇拔高声音,“不可能就是不可能!咱们这些人跟外面的人早就不一样了,不可能生出集成力量的后代!” 不但生不出来,甚至是生下来的孩子很少能活下来。 “先不说这个!”又有人站出来,冲着蝮蛇道,“你且让他暂时停下,我们坐下来谈谈。” 这是打算暂时偃旗息鼓,双方谈条件了。 蝮蛇皱眉,到底是没有做主,而是转头看向燕洵。 燕洵没有立刻表态,但也没有继续砸门。 “你想知道什么我们都能说,红鸡想走就让他走!”先前说话的长老一看有门,便赶忙道,“接下来要如何,还得仔细商量,你看如何?” 几乎是只要燕洵暂时不砸石门,他们现在什么都能答应下来。 “好。”燕洵终于从石门上跳下来。 苦战已久的长老们都有些喜出望外,没想到燕洵这么好说话,他们还想着燕洵会要一些看得见拿得起的筹码,比如说要几个人的性命。 不过燕洵接下来的话很快让他们改变想法。 第614章 “不要想着让我放弃,我不可能放弃。”燕洵道,“如果你们打定主意要送我出去……” 他拖长了音调,故意等长老们的心提起来的时候,这才道:“送我出去是可以,但我很快就能进来。外面的祭品应有尽有,可以让我进来许多次……” 县城里面人数有限,若每次都要献出祭品才能把燕洵送出去,那根本承受不了多少次,而外面的蝙蝠诡音半成体却几乎应有尽有,至少能给燕洵足够的次数闯入县城。 此言一出,现场为之一静。 良久,先前说话的长老压抑着怒气,咬牙切齿道:“你当如何?” 他们这些长老已然不弱,其他人一拥而上也能蚂蚁咬死象,只是小黑个头虽然小,却强悍的让他们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再加上蝮蛇,原本蝮蛇实力也只是比他们略微强一点点而已,可他手中却有所有人都奈何不了的战伞。 再加上同样拿着战伞,或许单打独斗敌不过他们,但帮忙掠阵就石门轻松的蛋红红帮忙。 这几个人大的大小的小,便形成了所有人使出浑身解数都突破不了的防线,足以让燕洵从容不迫的破坏石门。 现在好不容易燕洵暂时没有砸门,哪怕是说的话十分咄咄逼人,他们也必须忍耐。 “不急,等我想好了自然会跟你们说。”燕洵微微勾起唇角,虽然现在的临时身体个头很小很小,但依旧能让他居高临下地看这些人,依旧轻而易举的拿过了主动权,“现在你们先告诉我,我想知道的。” “……好。”说话的长老狠狠地攥着拳头,知道现在不能翻脸,其得顺着燕洵,便只能强行忍耐怒火。 燕洵无意去别的地方,长老们自然也是,就在石门旁边谈。 而有些秘密长老们并不打算让寻常人知道,便很快清场,石门附近只剩下长老,还有燕洵,以及站在他身后的红鸡、蛋红红、小黑还有蝮蛇。 红狼没有离开,而是混在长老们中间,周围的人都已经发现他,此时却无心发作,都专心致志地看向燕洵。 “有关石门的一切,县城的一切,我全都要知道。”燕洵盘腿坐下,从容不迫道,“与之相对,我会告诉你们一些你们不知道的,最初的最初,石门究竟如何出现,最初的祭祀又为何是那样,以及……真正的长老是什么模样!” 几个长老互相对视一眼,都知道对方肯定不甘心,可现在燕洵已经摆出龙门阵,他们也只能暂时与之周旋。 好在县城虽然隐秘,但外面并不是没有人知道,更是有赵元汀这种为皇帝效力的人知道的更多,而石门的存在同样不是秘密,歧元县现在就立着石门,且还有谢然书等驻守小将军大张旗鼓的专门安排道兵把守。 只不过旁人知道的都浮皮撩水,内里真正的秘密只有长老们知道。 “只有石门存在我们才能活下来。”长老心中斟酌片刻道。 所有人都通过祭祀获得力量,长老可以举行小祭祀,且次数不限,得到的力量积累起来,自然而然的就让长老们慢慢的掌握了更强的力量,并且逐渐觉得高人一等。 听长老这样理所当然的说着,燕洵眉头紧皱,问:“小祭祀的祭品是什么?” 所谓的大祭祀需要付出人命作为祭品,燕洵并不觉得小祭祀就简单。 “是自己。”长老依旧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小祭祀只有长老一个人,祭品也是自己。” “可是只打都付出了什么?”燕洵又问。 长老面色渐渐变得凝重,“这么多年有不少人曾想弄清楚,却自始至终都不知道付出了什么。” “不可能是什么都没付出。”燕洵见着长老又要说话,便立刻打断他道,“若要得到石门给予的力量,就必然要有所付出。不管是大祭祀还是小祭祀,都是如此。” 旁边蛋红红小脸紧绷,冲着小黑伸爪子。 小黑赶忙往这边挪了挪,把自个儿的爪子放到蛋红红伸过来的掌心,睁大眼睛看看燕洵,再看看长老,一言不发。 “阿爹。”蛋红红略微有点紧张。 “莫慌。”燕洵伸手摸了摸蛋红红,又摸了摸小黑,转头冲着长老沉声道,“是谁给潶姐儿送消息的?” 那时候潶姐儿骤然得到力量,口口声声地喊着老祖宗,并且一直跪在石门前面,岿然不动。当时燕洵和幼崽们都没多想,只以为潶姐儿是投靠了石门中的老祖宗,并且运气好的得到了老祖宗赐予的力量。 现在再回想,潶姐儿得到力量,跪拜石门,跟长老们的小祭祀何其相像。 再联想到潶姐儿送出去的信几经波折,最终也是进了下沙县,要说这里面没有联系,便是傻子也觉得不可能。 蛋红红想到了,燕洵自然也想到了,要不然也不会现在忽然提起潶姐儿。 “信……”长老有些迟疑。 “你们跟外面早有联系!”燕洵沉声道,“不用再遮掩,我既然能走到这里,自然是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或许我也知道!”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长老们都是心中一惊,显然没想到燕洵能知道那么多,先前还想着哪怕是不得不燕洵说出一些秘密,但也可以有选择性的有所保留,现在却都知道怕是他们并不能保留多少秘密。 思及此,长老索性不再想着有所保留,直接道:“的确是!” 潶姐儿送的信最终进了下沙县,当时幼崽们没能继续查下去,自然不知道信不但进了下沙县,且还到了下面,最终又进了下沙县不为人知的县城中,最终到了长老们手中。 因为没有光亮,信上的字几乎跟信纸一样,十分难以看清楚,几个长老琢磨很久才弄清楚信的内容。 “我们不知道具体是谁送来的信,只知道信中给我们警示,叫县城切断跟外面所有的联系,里面的人不能出去,也不能放外面的人进来。当时我跟其他长老商量许久都没商量出章程……” “一旦跟外面彻底切断联系,石门可能会出事。” 燕洵轻轻点头,自从知道石门会吞噬蝙蝠诡音半成体之后他就知道了,一旦石门没有足够的蝙蝠诡音半成体吞噬,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也没有人敢冒险。 “原本我们已经商量好,过些日子便派出去几个人看看情况,若是外面的情况不好便立刻回来。” 县城中的长老们对信的内容存疑,自然要派人出去查探清楚,只是还没来得及送人出去,燕洵就已经闯了进来。 “歧元县。”燕洵试探性的问,“石门?” 长老冲着燕洵摇头,并不知道歧元县的存在,更不知道歧元县也有石门。 燕洵松了口气,这件事暂且作罢,又问起别的,“蝮蛇说的,所谓何事?” 听到这话,几个长老都是面色一变。 过了许久其中一个长老才叹了口气,语气苦涩,“这些年我等见过不少外面来的人,也隐约知道外面什么样……” 尤其是一些跟外面来的人在一块儿的,更是能从相处的点点滴滴中推断出外面的样子,哪怕只是冰山一角也足够他们去向往,只是以他们现在的状态,根本不能离开太久,更是舍不得石门,舍不得这一身的力量。 两者皆想兼得,没有办法,自然要寻找办法。 起初一些长老不顾立场,跟外面来的人生了孩子,只是孩子要么羸弱不堪,猫儿似的,要么大病小病皆有,再不然就是被所有人排斥,很难顺利活下来,再加上长老始终不能割舍自己的立场,还因为孩子跟喜欢的人有了冲突。 这样下去显然不行,就有长老想出法子:趁着离开县城的机会,跟外面的人一夜春风。 反正没有感情,只是播种而已,不管成功与否,长老都必然已经回去,再不知道外面的消息,更不会亲眼见到孩子出世,顶多一年以后想起来再稍微打听一下消息。 不过这事儿孤掌不成鸣,仅仅只是长老们自己还不行,还得需要外面的人配合。 “我知道了。”燕洵忽然道。 后面的是不用长老说,燕洵也知道会发生什么。 * 五皇子试图捕捉许多蝙蝠诡音半成体,借助它们飞上去,却始终不能成功。 实在是这些蝙蝠诡音半成体太弱,一不小心就会被五皇子弄死,便是飞到半空中也会狼狈的摔下来。 尝试数次都没能成功,五皇子脸色越来越难看,青面獠牙的脸狰狞的像是恐怖的恶鬼。 再次狼狈地砸到院子里,五皇子干脆躺在地上久久未动。 秦七在门口看了看,赶忙出来,想要扶五皇子。 “你回去。”五皇子忽然道。 秦七伸出去的手一僵,知道自己的小心思被看穿了,可他便是没有小心思也会顾忌手足之情,出来帮忙应当是再自然不过。 “轻易不要从屋里出来。”五皇子自己爬起来,声音听不出喜怒,“我虽不喜你,却也不能叫你落入危险。外面不知道藏着多少人,便是这些蝙蝠诡音半成体也能轻易要了你的命,回去!” 明白五皇子是关心他,秦七略微放松,赶忙跑回屋里,再不敢出来。 赵元汀很快出现在门口,“你可以借蜂妖鸟上去。” “哼。”五皇子从怀中拿出望远镜看天上,忽然说了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话题,“赵大人可知外面流传的话本,卫撼山大将军?” “不知。”赵元汀一愣,下意识以为五皇子突然失心疯,要不然怎么会提起如此不相干的话题。 第615章 有关卫撼山大将军的话本最开始是出现在歧元县,当初燕洵率道兵围攻县城,从城门口一点一点往里面推进,再到带领幼崽们围攻已然变成怪物的县城百姓,当时的幸存者中,刚巧有一位说书先生亲眼目睹撼山幼崽对战怪物的风姿,从此以后便念念难忘,最终编纂话本,茶余饭后说给众人听。 说书先生编纂的话本描述的撼山幼崽便是他原本的模样,清秀,肤黑,力大无穷,与人为善,一双眼睛透亮清明,仿佛能看透人心。 不过后来话本到了燕洵手中,他便亲自捉笔操刀,把话本中的撼山大将军给改了。 同样力大无穷,却不再与人为善,面容凶恶,且脾气暴躁,动辄杀人灭口,身体高壮如巨山,眼如铜铃,嘴如巨大的山洞,能活吞小孩。 “凶神恶煞,能止小儿夜啼。”五皇子这么说着,心里头则是想着撼山幼崽真正的模样,便忍不住笑,见着赵元汀还是没弄明白自己的意思,便直接说道,“赵大人,皇上知道这只小幼崽的存在。” “知道又如何?”赵元汀还是没弄明白。 “他是幸存者。”五皇子沉声道。 赵元汀一懵,终于是反应过来,声音忍不住拔高,“他?为何?” 如果撼山幼崽当真是幸存者,本不应该瞒着他才对。赵元汀瞬息功夫便想了很多,甚至是想要推翻五皇子的想法,最终却不得不承认,五皇子说的是真的。 一瞬间,赵元汀有些颓丧,“我竟是不知道。” “当初你们对卫将军下手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会有现在。”五皇子嘲讽道。 “我等都是身不由己。”赵元汀苦涩道,“皇命难违。” “我知。”五皇子很理解。 赵元汀猛的抬头看五皇子,没想到他竟然会理解,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正常。皇家无情,五皇子虽然只是皇子,可他终究也流淌着皇帝的血,跟皇帝终归是像的。 * 这些年几乎每一个从县城出来的长老都参与了此事。 长老说着话的时候,燕洵不由得看向蝮蛇。 “我没有。”蝮蛇赶忙道,“我还年轻,那样的任务还轮不到我。” 燕洵这才知道蝮蛇竟是只有二十出头,跟这些面容年轻,实际上却都八十岁七十岁的长老们不一样。 “生出来的孩子……”燕洵有些艰难的问。 从县城出来的长老们潇潇洒洒一番,回头拍拍屁股走了,但并不代表他们对下面的事儿一无所知,后面再出来的长老总要打听一下消息。 “很多都直接滑胎,很少有能等到生产,便是偶尔有能顺利生产的,也活不过几日。”长老道,“生出来的孩子状若怪物,偶尔有看上去寻常一些的,却很快就会死去。” 对于究竟是什么人孕育孩子,长老们并不清楚,只知道每次下去都会有许多姐儿、哥儿准备着。 燕洵慢慢攥紧拳头,“这就是所谓的实验。” * “实验有很多种,我知道的似乎只是冰山一角。”五皇子忽然道。 赵元汀没说话,默认了。 “县城的人都跟什么人?”五皇子却不打算轻易揭过此事,“下面村子里的人,上面的人,亦或是还有其他地方的人?普通人,道兵,甚至是大将军,你们都有尝试过?” “……是。”沉默良久,赵元汀终于是点了头。 下面村子里的人最简单,只要跟长老们说好,就会有许多哥儿、姐儿等着生孩子,反正他们平日里除了生孩子,就是在生孩子的路上,再不然请壮年一过,等待他们的就是死亡。 上面的人也不难,有怪物帮忙,叫那么三五个人消失还是轻而易举的。 便是下沙县以外的普通人也不难,每年那么多天灾人祸,叫几个人悄无声息的消失实在是再简单不过。 难的是对道兵下手,甚至是对大将军下手。 道兵身手强悍,且比寻常人更加敏锐,尤其是哥儿、姐儿,他们比寻常汉子更难,几乎是千里挑一的才有天赋能修行,也通常都比寻常汉子更努力。 而且因为哥儿、姐儿的稀少,明里暗里不知道有多少汉子盯着,想对他们下手实在是最难。 “所以……”五皇子想到了一个可能。 赵元汀轻轻点头,就是五皇子想的那样。 * “一个活下来的孩子都没有,后来大家便想了个别的法子。”长老有些艰难道。 “叫哥儿出去?”燕洵想到一个可能,拳头攥的更紧。 “是。”长老轻轻点头。 因为实验一直没能成功,于是大家商量一番,干脆让县城中的哥儿出来,只不过他们并不能立刻回去,而是要在外面生产。 “当初我离开便是因为这个。”蝮蛇忽然道。 那时候他几乎是最年轻的长老,从县城出来不是要播种,而是要出去看看这些年出去的哥儿都怎么样了。只是后来蝮蛇又临时得了命令,这才转道去了京城,找到鸿胪寺,钻了空子,带走了燕洵。 至于传达命令的人是谁,燕洵心中早有猜测,只是此时却不是追究的时候,只能暂时按捺下去。 再说当初蝮蛇掳走燕洵以前,确确实实查探过几个人,几个地方,只是不是人去房空,就是人已经没了,根本没有多少线索留下。 “这些年确实是有孩子活下来,并且平安长大。”蝮蛇道,“只是后面的线索都断了。” “哎。”长老便重重的叹气,“这些年出去的哥儿没有一个回来,也没有一个送消息回来……” 甚至是派出蝮蛇这样的长老出去,也没能得到有用的线索。只能说从县城出去的哥儿或许出发前想法都是一样的,只是到了外面生儿育女以后,便都变了。 * “县城中有哥儿出来,有的是长老,有的不是长老。”赵元汀道,“但无一例外,都是看不出真正的年龄,且本事极大,有些实力堪比大将军。” 这些哥儿跟外面等候已久的人联系上,便会很快被安排正经身份。 “曹芹芹、王彦茗。”五皇子忽然道,“他们……” “应当是他们的后代。”赵元汀道,“我知道一些线索,只是他们跟县城中人完全不一样,便就此放任他们。” 而他们的上一辈,乃至于上上一辈之所以能活下来,也是因为跟县城里的人完全不像,更像外面的人,也正是因为这个才能平安活下来。 生下来的孩子若是血统中跟县城中的哥儿接近的话,通常都活不了多久。 “这么说来,还是燕洵错了一回。”五皇子心情有些愉悦。 当初燕洵刚刚发现撼山幼崽的时候,曾经猜测他之所以变成这样是因为生他的阿爹进入过妖国太多次,以至于身体发生变化,这才叫撼山幼崽生下来就病症不断。 而事实上,撼山幼崽的阿爹应当是从下沙县‘县城’出来,原本就跟寻常人不一样。 如此一来,佳倾应当不是那哥儿的亲弟弟,他倒是一直以亲弟弟自居,还偷摸给撼山幼崽送吃食,倒是有些耐人寻味。 五皇子想到这里,便直接问了出来。 “我不知。”赵元汀也不是知道所有秘密,他在来下沙县以前,更多的是在京城帮着下沙县这边照应,是后来燕洵要对他赶尽杀绝,他这才躲来下沙县。 * “这么说还是我错了。”燕洵自然也想到了撼山幼崽的阿爹。 此时再想起来,便知道卫守城所遇到的哥儿原本就是有来历的,并不是普通道兵。 想来也是,实力跟卫守城这个大将军都旗鼓相当,却甘愿跟在他身边当一名亲兵,若说只有情爱,未免也太小瞧那位哥儿,实力如此强悍又能牢牢占据卫守城身边的位置,必然是心机手段缺一不可。 如此一来,佳倾的存在就很有意思了。 仔细回想一番,燕洵倒是觉得佳倾应当是撼山幼崽的阿爹特地安排的存在,为了等他生产以后留下撼山幼崽,怕撼山幼崽活不下去,这才特地找来这么一位‘弟弟’,叫他帮着照料。 这样的话,许多事情就都能想通了,为什么佳倾每次见到卫守城都忘不了提醒撼山幼崽阿爹的存在,为什么佳倾一定要跟在卫守城身边,又为什么等佳倾眼睁睁看着撼山幼崽病情稳定,并且茁壮成长以后便毫不犹豫的离开卫守城,自己去真正的从军。 想到这里,燕洵不得不感慨,撼山幼崽的阿爹可谓是用心良苦,几乎利用了所有人,甚至是还利用了卫守城,就是为了给自己生的孩子夺得一线生机。 好在撼山幼崽现在很好,他阿爹的心思没有辜负。 “既然外面的人想要得到力量,为何不让他们进来参加祭祀?”燕洵忽然道,“县城也有外面进来的人吧?” 长老神情一凛,又说回最开始的话,“只要参加过祭祀得到力量,就不能离开太久,否则便会很快送命。” 就好比当初离开县城的哥儿们,若是他们生产完就立刻回来,未必不能活命,可偏偏没有一个人回来,都为了自己的孩子甘愿赴死。 “那么说我也不能离开?”燕洵指了指自己。 “这……”长老也确定不了,若是此时点头,那么先前喊出来的要放燕洵走的话,岂不是在明目张胆的害死他。 好在燕洵并没有纠结这件事,而是道:“若我砸毁石门,你们当如何?会立刻送命,还是会失去力量?” 歧元县的石门还在,潶姐儿已经没了,倒也不好说是否石门毁坏,当初的潶姐儿就会送命。 第616章 长老们沉默,他们也不确定自己是否会送命。 但舍不得石门赋予的力量是真的,只是此时明显燕洵压他们一头,这话便不好理直气壮的说出来。 “哼。”燕洵自然知道这些长老的意思,但他早已决定毁掉石门,且还要把下沙县整个掀翻,便直接道,“我意已决,此事断无商量的可能,你们可以提别的条件。” 几个长老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位略微犹豫一下道,“只要我等能平安离开县城,石门便交于你!” 石门毁坏可以,大家舍不得的力量失去也可以,但与之相对的,他们不想再困在这狭小的天地中,他们想去外面,并且想要平安的去外面活着。 “可!”燕洵眉头紧皱,片刻后应下了长老们的要求。 在场的长老全都肉眼可见的松了口气,如此一来他们倒是也能舍弃石门,好歹是不用祖祖辈辈都圈在这么大点的地方中。 “不过我也有条件。”燕洵忽然道。 现场猛然一静,包括先前不可一世的长老,此时都下意识屏住呼吸看向燕洵。 如此,不但主动权掌握在了燕洵手中,他甚至是已经隐隐成为执牛耳者,“此番既然吾为长老,你们……便应当听从于我。” 此时在场的也全都是长老,只不过他们都心知肚明,虽然他们同样是长老,却不能像燕洵那样引导祭祀,更不能让石门发生变化。 只是一下子让出所有的话语权,相当于让出所有的权利,让这偌大县城成为燕洵的一言堂,这未免有些太绝对。一时间几个长老都是眉头紧皱,觉得可以跟燕洵再谈谈,至少可以由他们选出几位代表跟燕洵一起议事。 “诸位,答应大人!”蝮蛇忽然出声道,“答应他,你们不会后悔!” “可……”叫他们放弃手中的权利,任由头顶压下燕洵这座大山,实在是有些接受不能。 蝮蛇猛的出手,按住要起身的长老,低声道,“答应大人,否则你一定会后悔。” “蝮蛇!”长老低吼,“你早背着我等与他相识!” 早就跟燕洵相识,此时自然要帮他说话,根本没有站在长老们这一边。 听明白长老们的言外之意,蝮蛇脸色阴沉,加大手中的力量,“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不过是想着暂且稳住他,以后再徐徐图之。我且告诉你,他跟其他外面来的可都不一样!看到他们没有?他们生来就那么大,那并不是临时身体!” “不可能!”长老顿时虎躯一震,猛的扭头看过去。 哪怕是黑暗中看不清楚蛋红红和小黑的模样,可个头总能看的清清楚楚。 蛋红红那么点儿大,小黑比他更小,就连燕洵也只有那么点儿大。 长老们都知道燕洵的身体是临时的,且出自红鸡之手,原本他们都以为蛋红红和小黑的身体也是临时的,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他们都是燕洵的帮手,而在此之前长老们都没见过他们。 现在蝮蛇忽然说蛋红红和小黑不是临时身体,那怎么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你所知所闻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蝮蛇沉声道,“暂且听我的!至于将来如何我不会再管,只是现在必须听我的,否则便别怪我不客气。” 当初燕洵给的战伞还在蝮蛇手中,且让这些长老都吃到不少苦头,此时蝮蛇摆出这样的架势,有几个心中有想法的长老顿时不敢轻举妄动了。 其他长老听到蝮蛇说的话也都是十分好奇地看向蛋红红和小黑,实在是想不通怎么会有这么小的存在,明明他们所见到的便是最小的孩子也至少比两个巴掌都要大。 蝮蛇其实也没见过蛋红红和小黑,不过他曾经偷偷见过宝宝,知道那是燕洵亲生的儿子,个头只比巴掌大一点点。有宝宝在前,后面再有更小的幼崽便能很容易理解了。 燕洵并没有给疑惑的长老们解惑,而是道:“要送你们从这里出去,就必须要穿过屏障,而若是要穿越屏障,除了动用大量祭品求石门开恩送你们出去,还有另外一个办法……” 继续砸石门,屏障自然会出现空洞,自然能把里面的人送出去,同时外面的人也可以趁机进来。 几个长老都是脸色一变,其中一位沉声道:“可若是出去以后又不得不再回来又当如何?” 他们这些长老看似都处于壮年,其实有好几位都已经是耄耋之年,更甚者有几位年龄更大,也更惜命,如果从这里离开的代价是很快死去,他们定然说什么都不会走,也不会让燕洵简简单单的砸坏石门。 对此燕洵十分果断,“外面有铺天盖地的蝙蝠诡音半成体,你们随时都能回来,到时候咱们再议,如何?” 从外面回来还不简单,至少在场的长老都知道法子。 几个长老互相对视一眼,都觉得可以试试,只是此时的他们并不知道在外面等待的不单单是如赵元汀、响尾蛇那些他们早就熟悉且认识的人,且还有实力不比蛋红红差,早就在外面等待已久的幼崽们! 既然已经商量好,燕洵不愿意耽搁功夫,便回去继续砸石门。 长老们自己商量好第一批离开的名单,其中有普通人,也有长老,只不过红狼和蝮蛇并不在其中。 ‘轰’! 燕洵再次单手挂在石门凸起的花纹上,另外一只手攥起小小的拳头,铆足了力气砸上去。 当初歧元县的石门始终屹立不倒,幼崽们想尽办法都没能破坏分毫,蛋红红更是扛着肩炮去轰了许多炮,到后来幼崽们甚至是猜测石门所处的空间完全跟他们不一样,所以才破坏不了。 而现在的石门看上去似乎也坚硬如斯,却被燕洵轻而易举的破坏。 每一拳砸下去,石门都会剧烈震颤,远处的屏障也会出现巨大的空洞,并且迅速放大。 第一批人很快聚集,都是神情复杂地回头看了眼石门,知道便是他们心中有想法也没本事改变燕洵的主意,便只能现在离开,或许能从外面寻找方法,当下便不再犹豫,毫不犹豫地靠近屏障。 顺利地闯出去,所有人都是从容不迫的召集蝙蝠诡音半成体。 大片大片的蝙蝠诡音半成体聚集而来,暂时托着他们下落。 几个曾经出来过的长老早有经验,心里头甚至想好了要去哪个镇子哪个村子,根本没想到上面有铺天盖地的大鸟在盘旋,并且大鸟肚子里还有一只只小幼崽在虎视眈眈。 “里面出来的人!”花树幼崽放下望远镜道,“出来的还有不少,他们有法子控制蝙蝠诡音半成体。” “上去问问。”黑白幼崽果断道,“他们定然知道大人和蛋红红他们都怎么样了。” 幼崽们担心燕洵,也担心闯进去的蛋红红,眼瞅着屏障孔洞变大,正准备也像蛋红红那样闯进去,结果里面竟然有人闯出来,幼崽们这才不得不后退,暂时去远处躲起来。 躲在远处观察的差不多,幼崽们便果断上前。 蜂妖鸟在半空中盘旋一圈,便冲着刚刚闯出来的众人俯冲而下,翅膀带起巨大的气流直冲大片大片的蝙蝠诡音半成体。 大片大片的蝙蝠诡音半成体直接被被气流掀飞,站在上面的人有好几个都站立不稳,好在身手矫健,很快便拽住站在最中心的人,只有一位呀瞅着来不及,身体不受控制的快速下落。 “就他了!”黑白幼崽大吼道。 盘旋着俯冲而来的蜂妖鸟便突然拐了个弯,庞大的身体掠过长老们,继续俯冲向下,追上下落的人,嘴巴大张,刚巧刁住下落的人。 此时的蜂妖鸟已经有些接近地面,庞大的身体带起巨大的气流席卷下面镇子上所有的建筑。 刚从屋里跑出来的五皇子被风吹的身体差点飞起来,他赶忙跳起来捕捉同样被气流影响到的蝙蝠诡音半成体,拽着这些蝙蝠诡音半成体小幅度的上升,又用尽所有力气,尽力往上一跳,刚巧拽住蜂妖鸟即将上升的巨大尾巴。 爪子深深的嵌进巨大的尾翼中,五皇子身体用力,猛的荡上去,踩着蜂妖鸟往上跑。 他知道幼崽们都藏在蜂妖鸟的肚子里,不过偶尔也会跑出来拿着望眼镜观察县城,也知道入口藏在蜂妖鸟翅根附近,除此之外还可以通过蜂妖鸟的嘴巴进入。 翅根附近的出入口定然还有机关,但嘴巴那里定然机关最少,五皇子打定主意,一路踩着蜂妖鸟的背,从鸟尾狂奔向鸟头,又拽着鸟嘴从嘴巴缝隙中滑进去。 顺利进入通道中,五皇子毫不犹豫地往里面冲,不期然遇上冲出来的幼崽。 “我要上去看看!”五皇子沉声道。 黑白幼崽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皱眉道,“你可知大人是特地叫你留下,是想叫你照料七皇子,顺便从赵元汀嘴里套话,且还要保护好可秋儿、响尾蛇他们……” 当初燕洵离开的时候虽然没特地说出来,但意思早就表达过。 “我知。”五皇子自诩燕洵毕生的对手,又怎么会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一直守在下面只能通过望远镜隔岸观火,现如今更是眼睁睁看着县城中有人闯出来,他便是再也忍不住,想要上去看看。 忍到现在已经是极限。 “也罢,你且跟我来。”黑白幼崽想了想,便没再说什么,示意五皇子跟上。 下面镇子中,没了五皇子这根定海神针,赵元汀立刻变脸。 第617章 因未知原因,今天搜狗突然无法搜索到本站,请各位书友牢记本站域名(书海阁全拼)找到回家的路! 自从被五皇子强行带到燕洵面前,等燕洵和幼崽们离开,五皇子又主动困住他,赵元汀便从未放弃过寻找脱身之计。 只是五皇子实力太强,又因为一些秘密产生隔阂,两个人互相之间并不信任,且有针锋相对的意思,赵元汀便只能按兵不动,假装无计可施。 等眼瞅着一阵飓风刮来,五皇子忽然消失,赵元汀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躲在屋子里的秦七不用说,他只是个普通人而已,且还有个躺着不能动的曹芹芹,其余的像是响尾蛇、白狐,也没多大能耐,倒是可秋儿、黑狐、王彦茗几个人略微有些能耐,可也仅此而已,自然不能跟五皇子或者幼崽们相比。 眼前就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赵元汀自然不会错过。 简而言之,没有压在头上的燕洵和幼崽们,又没有五皇子制约,赵元汀顿时就抖起来了。 可秋儿主动守在门口,冲着里面的人低声道,“尽量不要离开屋子,更不要出去……” “长老们。”响尾蛇在心中斟酌一下才说,“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 尤其是胡清朗。 当初燕洵强行成为长老,胡清朗被拿捏住把柄,再加上当时光明幼崽竟然压制住大将军,他也只能同意让燕洵成为长老。 因为燕洵和幼崽们的强悍,胡清朗不得不捏着鼻子应下,跟赵元汀一样,心里头都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这会子确定燕洵和幼崽们都不在,就连五皇子也不在,仅剩的几个人几乎都是乌合之众,此时不发作更待何时? 赵元汀也是长老之一,且比镇子、村子里的长老地位更高,毕竟他更接近县城。 那边胡清朗派过来人打探,刚巧赵元汀需要人帮忙,两边几乎是一拍即合,很快达成默契,要对藏在屋子里的人下手。 * 蜂妖鸟中,五皇子终于见到了藏在蜂妖鸟身体中的幼崽们,也见到了躺着一动不动的燕洵的身体。 “我要去县城一趟。”五皇子开门见山道,“你们自己商量,派一个人下去,单凭赵元汀翻不出什么浪来。”顿了顿,五皇子继续说,“便是加上胡清朗也是一样。” 胡清朗跟他爹胡跃群不一样,即便是大部分时候都生活在地下,也被保护的很好,接触的阴谋诡计艰难险阻太少,想事情总是十分想当然,便是可秋儿等人也能对付的了他。 难对付的是赵元汀。 幼崽们互相对视一眼,花树幼崽道:“好,我下去。” 黑白幼崽站起来,“且上去等待机会,总有法子闯进去的。” 不等五皇子反应,花树幼崽便打开机关,直接一路向上从蜂妖鸟的翅根出钻出来,又一路狂奔。 在两只巨大的蜂妖鸟擦翅而过的瞬间,花树幼崽已经利落的起落,直接到了另外一只蜂妖鸟背上。 五皇子透过缝隙看过去,发现那只蜂妖鸟一路俯冲向下,大张着嘴巴,飞快地捕捉着什么,他反映了一下才想起来,那蜂妖鸟捕捉的是从县城中出来的人。 而他所在的蜂妖鸟肚子里也有一个从县城中出来的人,此时正被幼崽们逼到角落,虽然手脚没有绑起来,却动弹不得。 “你们!”县城中出来的长老惊疑不定地看着幼崽们。 这些小幼崽的实力之强实在是超出他的想象,且他们看上去并不像寻常小孩,寻常孩子哪有这么强的实力,就算是参加过祭祀的小孩也是一样。 长老设想过幼崽们很多种身份,就是没想过他们都是妖怪幼崽。 “且等着,我马上安排蜂妖鸟送你下去跟他们汇合。”幼崽们已经得到想要的信息,且花树幼崽已经先行一步,这位被抓来的长老自然可以回去了。 五皇子并不知道幼崽们都知道了什么,也没有机会询问很快被送走的长老们,只能呆在蜂妖鸟的身体里,一路盘旋往上,距离县城越来越近。 * 赵元汀跟胡清朗联系上,两边一拍即合,没过多久就有不少汉子出现,明目张胆的把燕洵的宅子给围了起来。 屋里可秋儿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上,“不知道那位大将军会不会出现,一旦他露面,咱们怕是半点胜算都不会有。” 光明幼崽不在,大将军堪称无敌。 “实在不行咱们就逃,我知道一些寻常人不知道的路,暂时躲起来应该没问题。”响尾蛇低声道,“他们嚣张不了多久的,等到大人回来……” 亦或是等到幼崽回来,外面的人必然会立刻散去。 “之所以动手,不过是算准了燕洵不会马上回来,幼崽们也是。”赵元汀站在大门口轻声道,“殿下急着上去一探究竟,终究是不打算拦着我的。” 对此赵元汀很是自得,终于是觉得五皇子并没有彻底的站到他的对立面,终于是有意无意的帮了他一把的。 且想想,如果不是五皇子在,燕洵又怎么会下定决心上去,如果不是五皇子忽然离开,赵元汀又怎么能找到机会? 汉子们明目张胆的包围,赵元汀退到一边,躲在后面的胡清朗便示意汉子们动手,“全部抓起来,尽量抓活的。” 所有人一起动手,好在可秋儿早把人集中到一个屋子里,只需要守住门窗就好,且对付这些汉子,他和黑狐等人都有一战之力,不至于上来就捉襟见肘。 等外面再次掀起巨大的气流,蜂妖鸟盘旋着下落,花树幼崽几个起落便到了院子中,里外的人都是一懵。 紧接着躲在屋里的人都是控制不住的狂喜,外面的胡清朗则是心里头一突,下意识往后面躲,赵元汀则是脸色一变,忽然想起来五皇子临行前曾有意无意的看了他一眼,当时他以为只是自己的错觉,现在再想想,五皇子分明是已经预料到现在的情况。 五皇子知道自己离开之后,必然会有小幼崽马上回来,只是他并没有说出口。 怕是五皇子早就知道他有别的心思,离开不过是将计就计而已。 随着花树幼崽的出现,围上来的汉子悉数倒飞出去,便是怪物也一样。胡清朗溜得早,躲得快,早早得跑了,赵元汀对这里不熟,没走几步便被花树幼崽追上,只得拐了个弯再回来。 再次回到屋子里,赵元汀不住的叹气,知道经此一事,若是再找机会怕是会更加艰难了。 “小花!”可秋儿眼瞅着花树幼崽进屋,赶忙喊了声。 花树幼崽摆手,“且等片刻!”转身又退了出去。 外面又有飓风刮起,蜂妖鸟俯冲而下,头笔直的冲着下面,即将靠近地面的瞬间,藏在肚子里的人悉数从喉咙里滑出来,噼里啪啦的砸到院子里,刚好砸到花树幼崽脚边。 蜂妖鸟瞬间拔高身体,冲向高空跟同伴汇合。 “都起来。”花树幼崽淡定道,“既然大人叫你们出来,想必都已经跟你们说清楚了。想要达成目的,就必然要配合我们,除此之外,没有别的路可以走。” 凭借跟燕洵的默契,以及捉到一位长老的只言片语,幼崽们已经很轻易的推断出来龙去脉。 此时花树幼崽带着他们单独下来,便是要完成燕洵的意愿。 而这些刚从县城中出来,本以为自己能利用蝙蝠诡音半成体已经很厉害,结果就被一只巨山一样的大鸟给吞噬,此时又直接落到地上,除了几位长老很快清醒过来,大部分人都是懵的。 那大鸟究竟是什么,为何能飞,为何那般听话,又为何出现?他们一无所知。 不过就凭借这封蜂妖鸟,这些原本还趾高气昂,觉得自己高人一等,哪怕是在县城中落魄,不得不出来谋求生路,那他们也绝对是高贵的,是下面的人完全不能比的,然而在见识到蜂妖鸟之后,所有人身上的傲气都被瞬间消磨殆尽。 “县城来的?”赵元汀意识到这些都是什么人之后,看向花树幼崽的眼神都变了。 曾经见一位县城出来的长老都难上加难,且还有许多人等着跟长老商量事情,更是要做许多事情,就算赵元汀距离县城比较近,跟长老说话的机会也同样是寥寥无几。 而现在眼前却忽然冒出来这么些县城出来的人,赵元汀的第一个反应不是县城出事,而是燕洵究竟做了什么,究竟又有什么他不知道的能耐。 “都出来帮忙!”花树幼崽并没有理会赵元汀,“先简单把脉,后面看情况再说,说不得还得送到上面。” 小幼崽很淡定又有条不紊的安排,可秋儿等人也找导主心骨,不再躲起来,且都出来帮忙。 有几个人很嫌弃的看着低矮的土塌屋子,更嫌弃无处不在的潮湿发霉的味道,还有那无所遁形的的生肉的味道,更是眼珠子转了转,准备找机会开溜。 “别想着跑。”花树幼崽明明背对着他们,却好像已经知道他们要做什么似的说,“我虽然没有大人的能耐,可对付你们却绰绰有余。也别想着逃到上面就能脱离,上面……” 花树幼崽没说下去,他倒是期待那几个人逃到上面,估计在上面镇守的蛋弟弟早就无聊了,正好给他找点事干。 * 石门下,燕洵忽然问红鸡,“能告诉我我现在的身体是如何制作的吗?” 县城中人都会制作临时身体,只是有的人做的不好,有的人做得好。 燕洵现在已经是长老,甚至是有着古老部落的记忆,可这制作身体的法子却自始至终都没有找到任何线索。 第618章 因未知原因,今天搜狗突然无法搜索到本站,请各位书友牢记本站域名(书海阁全拼)找到回家的路! “每个人都会。”红鸡很是理所当然的说。 每个人从记事起就会制作,除了每个人的技艺不同以外,基本上没有任何人不会。 在燕洵主动问出来之前,红鸡从未觉得这有什么蹊跷的地方,他觉得这再自然不过。此时燕洵问出来,红鸡想了许久终于反应过来,“外面的人都不会制作。便是外面来的人……只要参加过祭祀,也会做一些简陋的身体。” 说到这里,红鸡忽然愣住。 他终究是依靠自己活到现在,且十分有主见的跟红狼撇清楚关系,打算跟随燕洵闯荡的,并不是寻常孩子,此时终于是反应过来。 “祭祀。”红鸡肯定地说着,又转头看向石门。 跟祭祀有关,跟石门有关。 燕洵皱眉,他并不能从远古的记忆中找到相似的存在,这似乎是红鸡他们独有的能耐。 “我不知。”红鸡老老实实道,“我不知……” 对此实在是太习以为常,就好像是人生下来就能吃东西,会哭会闹一样,没人想过这有什么稀奇,也没有人想过这事儿的特殊性。 “阿爹。”蛋红红扭头看燕洵。 原本蛋红红闯进来是想看看里面的情况,且知道燕洵的身体留在外面,是意识形态,他是看不见的,却没想到燕洵在里面有了身体,虽然个头不大,却能用眼睛看到。 这会子听着燕洵和红鸡的对话,蛋红红终于有些明白,原来燕洵现在的身体也是有来头的。 他倒是不担心别人,而是担心燕洵。 “没事。”燕洵摸摸蛋红红的脑袋,轻声道,“总会弄清楚的。” “恩!”蛋红红用力点头,“要等哥哥们的消息是不是?” 燕洵‘嗯’了声,现在暂且按兵不动,就是要等外面幼崽们的消息。 * 有花树幼崽坐镇,赵元汀心中千回百转,想了许多法子都被他自己一一否定,老老实实的待在屋子里,不敢有任何行动。 外面花树幼崽喊了一嗓子,叫他出去帮忙,他也不敢有怨言,乖乖出来,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识时务者为俊杰,倘若不能看清楚形势就一股脑儿的往前冲,赵元汀也活不到现在,也爬不到这么高的位置上。 “小花。”可秋儿凑到花树幼崽身边,指了指赵元汀,他还是觉得就这么放任此人不能放心。 “没事。”花树幼崽忙得头也不抬,“只要我在他就不会找事,且放心就是。先前五皇子……未必不是故意给他机会,好叫那些躲在暗处的人浮出水面。” 虽然燕洵跟五皇子不合,可也没到势同水火的程度,正如燕洵故意让五皇子留下挟制赵元汀一样,五皇子故意趁着幼崽们还没下来的时候离开,也是故意给赵元汀机会。 叫他联络暗中藏着的人,好叫幼崽们看清楚。 也相当于是逼出赵元汀的深层的底线,更方便幼崽们进行安排。 这些关窍花树幼崽没说太清楚,可秋儿琢磨许久才隐约明白,便知道这些人的段数比他高得多,也知道自己帮不上什么忙了,便不再关注赵元汀,而是专心忙活花树幼崽安排下来的活计。 从县城出来的人先是被蜂妖鸟震撼到,紧接着便被花树幼崽的手段吓到。 看上去只是个小孩儿似的小幼崽,不但力气极大,且医术还特别让人匪夷所思,仅仅只是把脉便能说出眼前之人的大概年龄,以及有无伤痛等等,再借助稀奇古怪的工具,便能说的更清楚。 一两个可能是凑巧,可所有的人花树幼崽都能说的差不多,这就叫他们真正的惊吓到了。 便是这样花树幼崽也还是不满意,“手头工具不足,也只能这样。你们当中有谁去过上面的?” 被花树幼崽震撼到的众人再没了别的想法,其中几个去过上面的长老乖乖举起手。 他们实力堪比大将军又能如何,面对花树幼崽照样无所遁形,不但真实年龄被说出来,且身体状况也被花树幼崽掌握的清清楚楚,甚至是有种小命都攥在花树幼崽掌心的错觉。 “成,就你们几个吧。”花树幼崽很随意的说,“上去。” “当真?”几个人都瞬间喜出望外。 他们觉得花树幼崽固然可怖,可只要到了上面,而花树幼崽留在下面,那绝对是可以高枕无忧了。 “自然是真的。”花树幼崽很淡定的说着,并没有告诉这些人,他虽然不跟着去上面,但上面可有已经无聊到抠脚的蛋弟弟和其他小幼崽虎视眈眈的等着呢。 * 下面一直没有消息送上来,蛋弟弟一天过来出入口转三圈都没用,便索性把大部分精力都投入到下沙县的建设中。 作为模板的歧元县是现成的,下沙县同样有燕洵支持,水泥作坊等等很快开起来,修路、建作坊同时进行。虽然外面的人不能进来帮忙,可下沙县还是日新月异,一天一个变化。 贾经亲自监工,一天天的坐马车四处奔波,确保水泥路能修的顺利,后来干脆来大妖车这边要了辆铁驴,见天的骑着铁驴到处跑,没几天功夫就瘦了不少,倒是显得更精神了。 钟系也被抓了壮丁,直接叫贾经拉到城中,干原本属于县令活计。 这本不合规矩。 “灾祸降临归灾祸降临,活着的人总得继续活着,眼前就有好日子过,难道还能回头去非得守着苦日子?”贾经振振有词,“各个作坊同时开工,虽然标准都是统一的,可也得有人盯着。钟大人你没见过,倒是不如回衙门办公,监工的事儿我来。” “再者说,这原本就在燕大人的规划中,现在不过是略微提前一点而已。” 而且还是幼崽们做主,否则外面的东西也不能运进来。 钟系做了这么多年县令,对下沙县自然有感情,况且秀蛇已经清醒,他更是不可能割舍开来,只是叫他去衙门,还是有些不合规矩。 “不用犹豫。”贾经干脆道,“实在不行我叫蛋弟弟给京城写信,问问那边总成了吧?” “成。”钟系这才点头。 信很快送出去,京城那边宝宝看了信,二话不说去找了一趟已经进入内阁的前吏部尚书咸平。 隔天回信便已经写好,连带着朝廷的任命文书,一块儿送进了下沙县。 贾经先看了信,便又兴冲冲地去找钟系,“看到没?任命文书已经下来了。” 文书上有关钟系的职责写的十分模糊,意思就是让下沙县这边便宜行事。 至此钟系也真正明白了燕洵在朝中的力量,哪怕是他现在不在朝中,且只是五品的鸿胪寺卿,可他要说办成什么事,那不但要办成,且速度还要快。 “你对燕大人的了解还是太少了。”贾经意味深长道,“燕大人不是执牛耳者,可那执牛耳者却跟他关系匪浅。钟大人,这下沙县接连来过好几位皇子,你还没看透吗?” 并不是钟系以为的四皇子、七皇子等人主动来下沙县,而是因为燕洵的决定。 “这……”钟系哑口无言。 贾经便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把钟系送进衙门干活,自个儿见天的在外面浪。 幼崽们也在外面忙活,帮着一个个新开工的作坊步入正轨,蛋弟弟更是三天两头往外跑,有时候甚至是还会住在外面。 等知道出入口有动静,蛋弟弟是一本三尺高,忙不迭翻身上了边城三头犬,嗷嗷叫着往回跑。 当初毛茸茸的边城三头犬现在还是毛茸茸的,个头没长大多少,实力却每天都在变强,此时跑起来速度已经不亚于宝宝的狼犬,直接是身后留下残影和暴起的烟尘,根本捕捉不到它的位置。 一路狂奔,不等边城三头犬停下,蛋弟弟就已经迫不及待的跳起来,直奔最前方,“下面来人了?都是什么人?” “刚问出来,说是县城出来的。”蛇身幼崽甩着尾巴尖,大眼睛眨巴眨巴,丝毫没有方才凶悍的逼问那些人的凶狠,还以为正在吃糖,腮帮子鼓鼓的,看上去半点威胁都没有。 “县城?”蛋弟弟瞪大眼睛,“跟阿爹他们有关系吧?叫他们出来是有什么目的吗?” “恩。”蛇身幼崽点头,“他们说是小花叫他们上来的,目的啥的都都不清不楚的,不过我觉得小花应当是想叫咱们做点什么。大人此时在县城中,大约也是有事情的。” “那倒是。”蛋弟弟冲上前,绕着这些人飞快地转了一圈,嘀咕道,“倒是跟响尾蛇不一样,看上去体格更好一些,倒是叫我想起来一个人。” “正是你想的那样。”蛇身幼崽淡定道,“当初有能耐掳走大人,且没叫咱们发觉,最后甚至是全身而退的那个人。” 蛋弟弟恍然,隐约知道花树幼崽叫这些人上来是要做什么了。 上来的人全都是长老,只是刚从下面上来,才照了一瞬的日头,紧接着便有小幼崽出现,看着这些迥异于旁人的小幼崽,他们着实是惊了一下。 很快跟这些小幼崽招手,这些人又是被他们的身手惊了一下。 便是看上去长条条,脸蛋圆滚滚,似乎一点威胁都没有的蛇身幼崽也叫他们吃到不少苦头,更是被套走不少话,以至于在蛋弟弟冒出来以前就被完全压制住。 而等蛋弟弟出现,他们又是一惊。 尽管已经见过蛋红红,且知道蛋红红就是自己的身体,他原本就是那么大,这些人心里头也还是有疑虑,结果现在又看到了个头同样大小的蛋弟弟。 第619章 因未知原因,今天搜狗突然无法搜索到本站,请各位书友牢记本站域名(书海阁全拼)找到回家的路! 蛋弟弟也这么大点儿,并且上面有光,可以看得更清楚。 个头只有那么一点儿,脸蛋很圆,眼睛更圆,一本正经的穿着缩小版的衣裳,跑起来飞快,嗓门也特别大。 相对于蛋弟弟,三个头的边城三头犬倒是被这些人给忽略了,毕竟他们早知道更诡异的蝙蝠诡音半成体。 “当真是跟响尾蛇不一样。”蛋弟弟啧啧道,“果真不愧是县城来的,恐怕蝙蝠诡音半成体也不会与你们为敌吧?那倒是有些奇了怪了。兴许阿爹就是想叫咱们弄清楚这一点呢。” “县城中也有石门,跟歧元县那边……有什么联系呢?” “阿爹能破坏石门?这倒是……” 这倒是蛋弟弟完全没想到的,想当初歧元县的石门想尽办法都没能破坏分毫,到现在也只能安排道兵层层把守,不叫旁人靠近,再别的法子实在是想不出。 “哥,咱们这就拉回去?”蛋弟弟感觉自己应该想明白燕洵和花树幼崽他们的各种暗示了,便整只幼崽都兴奋起来,摩拳擦掌的准备大干一场。 蛇身幼崽甩了甩尾巴尖,同样兴奋,“恩!” 于是这些本以为逃过花树幼崽的掌心,跑到外面山高海阔得到自由的人还没能享受一瞬,便被幼崽们发现,且不由分说地带回了大妖车。 蛋弟弟一蹦三尺高,一脸兴奋的观察这些人,尤其是观察出其中几个人真实年龄跟样貌相差巨大以后,就更加兴奋了。而兴奋的同时,蛋弟弟还找到了一种诡异的类似于同类的感觉。 他是妖怪幼崽,在保育堂中除了小黑就是个头最小的,且长得十分缓慢。 就算能力增长的再迅速,力气再大,力拔山兮气盖世;就算掌握的学问再多,前数古人后问来者,皆不能相比,甚至是周老都说出进士手到擒来这样的话,可蛋弟弟还是那么大点儿,去年、前年甚至是刚破壳没多久的衣裳现在拿过来也都能穿上,根本察觉不到变小了。 幼年期太长,以至于蛋弟弟经常有自己可能这辈子都不会长大的错觉,这会子看到有些相似的他们,怎能不兴奋。 而在蛋弟弟盯着他们的同时,他们也在盯着蛋弟弟看。 无论怎么看,蛋弟弟都是一头很完美的小幼崽,根本没有人为制造身体的痕迹。 等双方交流,蛋弟弟知道他们的想法以后,便看傻子似的看着他们,“我首先是妖怪,其次才是妖怪幼崽,只是幼年期比较长,所以个头才这么大点儿而已。我跟你们造出来的临时身体可完全不一样,我是从小长到大,且有着亲生阿爹和爹的小幼崽。” 蛋弟弟的面容像极了燕洵,耳朵又有很明显的龙鳞痕迹,而且额头上还有两个几乎看不见的小小的凸起,这些都能证明他是燕洵和镜枫夜的孩子。 也恰恰是因为这些无法反驳的理由让他们惊奇,实在是想不通怎么就当真是有这样的小幼崽了。 * 黑暗中,能清楚的看到石门被燕洵砸坏的轮廓,也能感觉到屏障正在逐渐修复。 幼崽们再次靠近屏障,这次倒是没有准备闯进去,而是在外面徘徊。 燕洵、蛋红红、小黑和红鸡、蝮蛇等人就守在石门旁边,其他留下的长老也不敢轻举妄动,都陪着守着,剩下的一些人有心大的已经回家,有心细的则是徘徊着不肯离开,想打探更具体的消息。 红狼也不肯走,倒是没再旗帜鲜明的站在红鸡这边,而是跟长老们混在一起。 “吃些果子。”红鸡拿了些果子过来,“不然会饿。” 县城中人不吃肉,只吃几种土生土长的果子。 现在燕洵五感俱全,便都分别尝了尝,感觉味道都还不错,且口感也十分丰富,也难怪这里的人能十年如一日的吃这些东西。 “这些果子可有带出去?”燕洵问。 长老摇头,“带不出去,一旦带出去就会很快腐烂消失。” 很明显他们早就尝试过,只是结果都十分单一。 燕洵捧着果子啃了一口,陷入沉思。 旁边蛋红红也抱着果子啃,一边说:“我没参加过祭祀,不会制造身体手艺,这果子却是能吃的,也能填饱肚子呢。我倒是觉得这应该就是比较特殊的食物,跟这整个地方都有关系。” “嗯,必然是如此。”燕洵点头。 “我不懂。”红鸡理解不了蛋红红和燕洵的意思。 “阿爹。”小黑也跟着凑热闹,歪着头看燕洵。 燕洵便给他们解释,“这只是一种很奇特的关系,就好比只有边城的田地才能种出最好的棉花和桑田一样,就算把棉花和桑田强行移去别的地方,也不会有那么好的产量。” “再绝对一点,咱们曾经种出来的归元绿灵芝,只有特定的情况下才能种出来,差一分差一毫都不行。” 所以这些果子说稀奇也稀奇,说不稀奇也不稀奇,稀奇是因为跟县城有关,不稀奇也是因为这些果子是依托县城才存在,若是没有县城,燕洵可以肯定这些果子不会存在。 如此,燕洵便不在意这些果子,随意吃了些后,便盘腿坐着闭目养神。 几个长老互相对视一眼,都没敢轻举妄动。 他们原本是暗中商量好了准备利用这些果子试探一下燕洵,若是燕洵这个长老知道果子的来龙去脉,且能说出来,他们便能跟着吃到更多信息,若是燕洵对此一无所知,那么他们就可以趁机说出一二,从而占据一些主动权。 然而所有的打算都因为燕洵轻飘飘的几句话而不得不偃旗息鼓,更是不敢把自己的想法暴露出来。 燕洵也像是不知道这些长老的小动作似的,饿了的时候就吃点果子,不饿的时候便盘腿打坐,安静的等待外面的消息。 长老们也在等外面的消息,而燕洵越是这样平静,他们就越是不敢有所动静。 对于外面他们了解的并不如燕洵多,且燕洵就是外面进来的,更是有着蛋红红这样奇特匪夷所思,却又真实存在的小幼崽,叫他们更多的意识到自己不知道的还有很多,又怎么敢有别的想法。 * 花树幼崽也在研究,且因为胡清朗先前的动作,镇子上的长老们背地里也没少插手,这会子已经几乎明摆着跟燕洵撕破脸,花树幼崽便也没了别的顾忌。 先前从上面带下来的吃食全都拿出来,方方正正的铁盒子,不需要生火,里面自然有发热机关,只需要打开机关等候片刻,就能吃到热气腾腾的粥水、吃食等等。 可秋儿、黑狐、明狐等人对于这些吃食都已经习以为常,可饶是如此,在吃了许久的生肉之后,再吃这些美味,那简直是控制不住的热泪盈眶。 响尾蛇就更加夸张,他也就上回跟着上去的时候吃了点,后来便马上又下来,重新吃肉。 那些美味有时候回想起来,就像是一场梦一样,只有眼前的肉块散发着的腥味越来越真实。 这回再吃到这些美味,响尾蛇是当真哭了,激动的。 而这些县城中出来的人见识到这些吃食以后,反应都出奇的一致:怀疑人生。 县城有吃不完的果子,味道各种各样,有时候几种不同的果子组合起来味道也会不一样,而下面的果子十分单一,味道也十分单一,吃一次两次还行,若是天天吃,迟早得吃腻。 可果子花样再多,跟花树幼崽拿出来的东西比起来也实在是差别太大了。 “你们下来的时候也吃过肉吧?”花树幼崽捧着一盒红烧肉,一边吃一边问。 同样是肉,红烧肉却完全没有腥味和难闻的怪味,反而只有让人垂涎欲滴的香味,叫人忍不住疯狂咽口水。 “……吃过。”先前还耍小心眼不肯配合花树幼崽的人赶忙道,“没有果子的时候也吃过。” “什么感觉?”花树幼崽问。 那人回想起以前从县城出来,到了下面之后也不知道怎么的,下面的人没有准备好足够的果子,他实在是太饿了,便忍着恶心,抓起散发着怪味的肉啃了一口。 韧性十足,又十分粘腻,那种纯粹的血腥味充斥着整个口腔,仿佛粘在嘴里一样,需要很艰难的才能咽下去。 味道别说好,甚至是差点给他留下心里阴阳。 “仔细回想。”花树幼崽又吃了一块红烧肉,“若是你能完全配合我,我便去拿一个红烧肉来。” “很难受。”那人赶忙道,“吃下去以后肚子里火烧火燎的,很疼,像是有许多虫子在四处乱钻,疼得我直冒冷汗,直接把吞下去的肉又吐了出来!别的人吃过肉的也都是这样的反应,就算是强行吃下去也会吐出来。” 闻着红烧肉的香味,怕花树幼崽后悔,那人又说,“不信你拿块肉给我,我吃给你看。” 为了红烧肉,豁出去了。 花树幼崽当真是拿来一块肉,血淋淋的,散发着浓郁的古怪味道,捏在手里粘腻坚韧的肉。 “我吃!”那人打定主意要吃到花树幼崽手中的红烧肉,便抓起肉就大口啃。 感觉还是跟以前一样,粘腻难以下咽,但他凭借顽强的意志力吞下去了。 紧接着,他在花树幼崽眼中便是脸色一变,捂着肚子倒下去,疼的浑身冒冷汗,不一会儿便控制不住的一张嘴,刚刚吞下去的肉又重新吐了出来。 吐出来以后,他的感觉便好多了,只是肚子还是持续性的疼了好一会儿。 “恩。”花树幼崽点头,看来此人先前没撒谎。 第620章 因未知原因,今天搜狗突然无法搜索到本站,请各位书友牢记本站域名(书海阁全拼)找到回家的路! 一份热气腾腾的,散发着浓郁香气,三分瘦七分肥,吃起来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回味无穷,与以前的肉完全不同的红烧肉,彻彻底底的打破了这些来自县城中人最后的那一丝丝骄傲。 当初察觉到自己实力不如人,他们也并不气馁,毕竟实力也跟天分有关系;心机手段不如人,他们也不觉得怎样,大不了承认自己技不如人,不如花树幼崽等人运筹帷幄;如今被困在这里,且配合着花树幼崽研究,他们心中略微有些惶恐,可也没有危及性命,花树幼崽的一些研究也顶多是让他们略微的有些惶恐而已。 心中独属于县城中人的骄傲依旧存在着,淡淡的没有表现出来,却藏在每个人的心底。 然而这份看似无坚不摧,因为县城因为石门才存在的独一无二的骄傲,就这么败在了热气腾腾的红烧肉下。 “只要配合我,这种吃食多得是。”花树幼崽淡定道,“好歹大人叫你们出来是为了寻求别的出路,我也在帮你们想办法,咱们互相别着苗头藏着秘密会阻碍吃红烧肉的!” “我们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吃着红烧肉的众人争相表现,虽然红烧肉的数量有限,他们当中好些个人也只是得了一小块而已。 而红烧肉的威力比花树幼崽估计的还要更加强悍一些:因为红烧肉,这些人对他透露了一个极其重要,甚至是重要到能改天换地的消息。 吃着红烧肉的汉子压低了声音透露,“其实所有人都是同一个先祖。” 只有几个长老知道此事,他是因为机缘巧合,不经意间听到只言片语,后来又偷摸的旁敲侧击的打听过,这才确认了真相。 那时候他并不愿意相信县城外面的人跟他们这些县城的人都是同一个先祖,甚至是在见到花树幼崽之前想法也没有改变,不过现在既然已经见识到花树幼崽的能耐,还有这些前所未闻的美食,他先前的那些坚持就显得有点儿戏又有些可笑。 “恩。”花树幼崽很重视这一点,这可以帮助他固定研究方向,不至于走上南辕北辙的弯路。 而上面大妖车那边被蛋弟弟和幼崽们盘问研究的长老们,是过了许久许久以后才后知后觉的想起来:当初花树幼崽送他们这些曾经去过上面的人离开,只留下没去过上面的人,是否早就想过要用美食攻略他们。 不过等长老们明白过来也已经晚了,这些留下来变得十分主动且自愿配合花树幼崽的人,一辈子都没后悔过这个决定。 事实证明,美食的力量就是这么强大,甚至是比燕洵更强。 * 不停地在高空盘旋的蜂妖鸟的身体里,五皇子定定地看着不断收拢的屏障,跃跃欲试。 “我想进去看看。”五皇子有种自己必须去一趟,否则肯定会后悔的直觉。 燕洵就在屏障后面,那石门的变化定然跟他脱不开关系。 五皇子觉得自己太安逸了些,这样是永远都不可能比得过燕洵的,尽管他自始至终都把燕洵视作对手。 “要问过大人。现在屏障不断收拢,很难闯进去。”黑白幼崽沉声道,“里面的人带出来一些消息,以蛋红红的实力……在里面尚且不起眼,怕是里面的高手还要超出我们的预估。” 五皇子的实力自然是比蛋红红强,可他也不能保证闯进去就能占据上风。 “想办法送个机关进去。”黑白幼崽背着胖乎乎的小手,满脸严肃的走来走去。 盘旋着的蜂妖鸟身体里面十分平稳,甚至是根本感觉不到颠簸,很多时候五皇子都有些恍惚,以为自己现在并没有飞在天上。 幼崽们都觉得黑白幼崽的想法很不错,便变戏法似的拿出许多个细小的机关,也没看清楚他们是怎么组装的,就弄出来一个个严丝合缝根本找不到缝隙的圆球。 蜂妖鸟越过大片的蝙蝠诡音半成体靠近屏障,黑白幼崽站在蜂妖鸟头上,扛着肩炮,调整好角度,打开机关。 区别于以前肩炮的轰轰烈烈,这回打出去的不是炮弹,而是机关。 没有烟尘和火光,也没有巨响,只有突破音障的小型音爆,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到,且穿透一只又一只的蝙蝠诡音半成体,瞬间穿过未收拢的屏障,进入县城里面。 跟着燕洵盘腿坐着的蛋红红和小黑同时睁开眼睛,蛋红红开口,“是哥哥们送机关进来了!” “去接!”燕洵道。 “好。”蛋红红便瞬间蹦起来,一边跑一边组装手中的战伞,很快便也扛着小肩炮往前跑。 后面小黑紧跟着站起来,一路狂奔跟在蛋红红身后,帮着掠阵,确保任何有想法的人都影响不到蛋红红。 迷你小肩炮同样打出来的不是炮弹,而是一个更加稀奇古怪的圆球。 那圆球飞快地飞出去,在半空中展开,变成一张细细的网,越来越大越来越大,逐渐变得铺天盖地。 从屏障外面飞进来的圆球没有变化,速度却也来越快,并且在半空中不停地变换方向。 许多人只能勉强知道外面有东西进来,却根本捕捉不到圆球的影子。 “收!”蛋红红冲出去,肩炮又打出去一个机关。 机关牵引着巨网瞬间收拢,横冲直撞且速度越来越快的圆球立刻被捕捉到,在网里面冲撞一番,慢慢减速,等网重新收拢,被蛋红红重新安装到战伞里面,圆球已经安安静静的变成了普通的圆球。 圆球个头不小,蛋红红干脆举到头顶,哒哒哒跑回来。 “阿爹。”蛋红红有点兴奋,“果真是哥哥们送进来的。” “打开看看。”燕洵也不再盘腿坐着,赶忙凑过来。 这圆球还是当初幼崽们无意中研究出来,专门用来传递消息用。送出去的消息藏在圆球里面,且圆球本身就杀伤力十足,寻常手段根本捕捉不到,必须得用相应的机关才行,也就是蛋红红拿出来的网,这就确保了旁人捕捉不到圆球,并且便是捉到了也打不开。 打开圆球同样需要特定的机关。 蛋红红从战伞里面利落的拿出数个机关,对着圆球敲敲打打一番,看上去严丝合缝的圆球就瞬间变了形态。 身体膨胀,慢慢的有了手脚和脑袋,还有着大大的黑眼圈。 “是哥哥!”蛋红红兴奋道,一看圆球的样子就知道这是黑白幼崽! 圆球左右看了看,像是黑白幼崽那样清了清嗓子,开口说话:“大人,外面一切都好。这里有我们写的信,不方便说的都在上面。” 跟黑白幼崽几乎一模一样的圆球还装模作样的咳嗽一下,自个儿从金属口袋中拿出一封信。 蛋红红赶忙上前,小爪子飞快地点了几个机关,这才顺利把信拿过来,又哒哒哒跑回来递给燕洵,“阿爹。” “恩。”燕洵早等着看信,这会子也顾不上别的,赶忙打开。 没有光线,信上的字便看不清楚,好在外面的幼崽们早有准备,信是凹凸不平的,虽然看不清楚,却能用手摸的清清楚楚。甚至是幼崽们还考虑到燕洵可能没有感知,这才又在机关上动了手脚,让蛋红红上手。 燕洵一点一点的摸着信,始终面沉如水。 幼崽们把外面的情况都说了一遍,还好一切都在燕洵的预料之中,他唯一没有预料到的是自己的身体,亦或是早有预料,只是一直都没来得及安排。 身体早已破败不堪,就算是怀着幼崽也还是艰难的苟延残喘,燕洵离开的这些日子,身体的情况进一步恶化了。 根据幼崽们的推测,燕洵现在怀着的幼崽想要顺利活下来,怕是得提前出世。 猛的攥紧信,燕洵长长舒了口气,这是他没有想到的。 原本以为不管再怎么样,都好歹能让肚子里的幼崽长到足够大,他能撑到瓜熟蒂落。 “得让镜大人进来。”燕洵想了想道,“带着我的身体。刚巧五皇子也想进来,倒是可以叫他帮忙。” 屏障还在收拢,想要让外面的人顺利进来,燕洵必然要继续砸门。 这些事燕洵并没有瞒着周围的长老,只是他们惊奇于蛋红红拿出来的机关的同时,又有些云里雾里。他们只知道燕洵是外面来的,且现在的身体是临时身体,并不知道他在外面还有一个身体。 也就是说燕洵现在的状态并不是死去以后才进入临时身体中,他现在是活着的。 “这不可能!”有长老忍不住惊呼。 燕洵现在不可能是活着的。 红鸡也有些不明白,他仔细地回想燕洵说的话,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似乎燕洵从未说过自己已经死了,但燕洵也从未说过他是活着的。 “砸门。”燕洵并不打算跟这些人解释,等他们看到自己的身体自然会明白什么才是真相。 且幼崽们送进来的心中有透露一点:县城外和县城中的人先祖是想通的,也就是说最初的最初,他们所有人都一样,并没有谁特别。 而现在下面的人寿命极短,且能耐不强,而县城中的人却寿命极长,且能耐极强。究竟是什么原因让两边渐行渐远,是不可抗力还是人为,燕洵心中隐约有些想法,却不能确定。 他想探究明白这件事,或许就能顺便知道大秦和妖国的来历。 “蛋红红,给哥哥们回信!”燕洵站起来,转身走向石门,一边对蛋红红说。 “好。”蛋红红便赶忙上前重新组装眼前的机关。 第621章 因未知原因,今天搜狗突然无法搜索到本站,请各位书友牢记本站域名(书海阁全拼)找到回家的路! 黑白幼崽把机关送进屏障之后便没有回蜂妖鸟身体里面,而是就站在外面等。 狂风吹拂,身上的战袍猎猎作响,身边就是偶尔冲过来的蝙蝠诡音半成体漏网之鱼,面目狰狞的大张着嘴巴,哪怕是不咬人也会把人吓一跳。 黑白幼崽攥着战伞,不管蜂妖鸟变换什么姿势,他都稳稳当当的站着,岿然不动。 也不知道过去多少时辰,黑白幼崽并没有看藏在身上的怀表,因为他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等到里面送信出来。 等他终于等到同样的圆球从里面飞出来时,黑白幼崽便迅速组装战伞,重新扛起肩炮,打出去机关,机关在半空中变化,变成铺天盖地的巨网。 这样的动作已经在心中模拟过很多遍很多遍,每一个步骤,每一个动作都已经烂熟于心,这次真正的拿出来,不但行云流水,甚至是还比预计中的速度要快。 巨网收拢,成功捕捉到横冲直撞的圆球。 黑白幼崽把巨网重新收回战伞中,爪子握着安静下来的圆球颠了颠,终于是不再站在外面,而是转身进了蜂妖鸟身体内部。 他要跟幼崽们和镜枫夜一起分享燕洵那边送出来的消息。 触动圆球机关,很快圆球便发生变化,大小跟幼崽们差不多大,但模样确实蛋红红的。 “嘿嘿。”圆球开口,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是我,蛋红红。这是我跟阿爹写得信,不方便说的都在里面。” 黑白幼崽上前接了信,跟幼崽们一起摸索着感知信中的内容,得知燕洵的决定以后,便不再防着五皇子,叫他也看了一遍信。 “且放心,我不会做什么。”五皇子做出保证,绝对不会乘人之危,趁着燕洵虚弱的时候做什么,这也是他的原则之一。 燕洵早料到五皇子会这样,所以才会选择让他帮忙。 等一切准备就绪,幼崽们便再次送信。 没过多久县城便有了动静,肉眼可见的石门再次摇晃,已经收拢到很小的孔洞瞬间变大,屏障看上去摇摇欲坠。 黑白幼崽站在蜂妖鸟背上,再次拿出肩炮,打出去一个稀奇古怪的机关进行试探。盯着飞出去的机关看了会儿,黑白幼崽道:“可以了。” 镜枫夜便抱着燕洵的身体上前。 “我先。”五皇子赶忙略到前面,“若有不适你也好来得及后退。” 不管怎么说,燕洵现在的身体还有气息,也是他还活着的证明。万一出现意外,恐怕……到那时候五皇子不会因为没了对手而开心,反而会因为没了对手而崩溃。 堂堂正正的交手,虽败犹荣,至于别的鬼蜮伎俩,他看不上。 镜枫夜没说话,果断后退一步,让五皇子上前。 屏障几近崩溃,孔洞边缘不断扩大,陆续有蝙蝠诡音半成体闯进去,也有蝙蝠诡音半成体不小心靠近边缘,几乎是没有任何挣扎的消失。 黑白幼崽特地把机关送到边缘,也是同样没有任何动静的消失。 “镜大人小心。”黑白幼崽郑重道。 几乎方方面面都已经试探过,且蛋红红也顺利闯了进去,且五皇子在前面打头,几乎是能完全确保燕洵的身体不会出事。不过饶是如此,所有人也还是提着一万个小心。 一旦有意外,结果就是万劫不复,所以只能成功,不允许出现任何意外。 心惊胆战,胆战心惊,小心谨慎,谨慎小心。 在穿过屏障的瞬间,五皇子赶忙转身,看向身后。 镜枫夜也顺利的穿越过来,他同样顾不上自己,赶忙捏起怀中燕洵的身体把脉。 石门下方,蛋红红蹦着高远翘,“阿爹,是爹进来了!” “去迎接!”燕洵果断站起来。 “走!”蛋红红蹦跶起来,跑了几步又回头看燕洵,上上下下的看。 燕洵便问,“怎么了?” “总觉得有些古怪。”蛋红红摸了摸下巴说,“现在的阿爹是阿爹,可爹带来的也是阿爹吧?” 甚至是因为燕洵的身体还活着,所以燕洵也还活着,这样看来,明显是他的身体更重要一些。可现在的燕洵有五感,且活蹦乱跳的,蛋红红也很喜欢这样的燕洵。 “跟上。”燕洵冲着蛋红红伸出手,“先去看看情况再说。” 此时燕洵已经再次砸门,石门上的洞变得更大了,再加上先前的恩威并施,在场的长老都没敢轻举妄动,便是心中有小心思也得老老实实藏起来,没人敢现在冒头。 五皇子依旧走在最前面,眼瞅着燕洵靠近,饶是早已在信中得知此事,可依旧比不上亲眼看到冲击力大。 明明燕洵的身体还在,且还活着,当初离开的只是燕洵的意识,可偏偏现在燕洵有了别的身体,偏偏身体还那么小。 这么大点儿的身体,看上去倒是真的像是蛋红红的爹。 “镜大人。”燕洵冲着五皇子微微点头,便绕过他走向镜枫夜。 便是现在再昏暗没有光线,别人或许看不清楚,但五皇子却可以清楚地看到,所以燕洵才没有对他开口。 镜枫夜抱着燕洵的身体上前,低头看着比巴掌高一点,瘦瘦的,模样跟燕洵的身体一模一样,一些小习惯也一模一样的,个头十分小的燕洵,“大人。” 分离这么些日子,哪怕是依旧守着燕洵的身体,可到底跟会说会笑,会出主意,会皱眉,会运筹帷幄的燕洵不一样。 “跟我走,去石门那边。”燕洵也是感触颇深,不过屏障附近不是说话的地方。 燕洵在前面带路,镜枫夜紧紧地跟在后面。 身体就在旁边,燕洵却没有回去自己的身体中,而是依旧用着五感俱全的小小的身体,这种感觉十分奇妙。 想起先前身上完全失去感觉,也听不到声音,有时候说话说多了,明明已经嗓子冒烟,声音沙哑,自己却感觉不到,再想想现在,燕洵能清楚的感觉到自己在喘息,也能听到所有声音。 “最近这些日子都守在石门附近,旁的地方轻易不敢去。”燕洵一边走一边说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这里面比我们以前推测的还要更复杂一些,看了幼崽们送进来的信以后,我总感觉这里面更复杂,再加上现在我是长老,且有了远古记忆,这里面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便更多了。” 林林总总一路说到石门附近,燕洵又指了指红鸡,最后指了指蝮蛇。 都是在信中提到过的,这会子镜枫夜再看到蝮蛇倒是没有暴起,也是因为已经跟燕洵历尽千帆,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一无所知的妖怪,否则若是那时候看到蝮蛇,便是不能立刻杀了他,镜枫夜也绝对会选择拼命。 纵观这几年,真正能伤到燕洵的除了妖国攻城的妖怪,便是大将军级别的道兵,再就是当年的蝮蛇。 那时候蛋红红还没出生,便是他已经知道此事感触也绝对跟镜枫夜不一样。 “当年的事情也很复杂。”燕洵示意镜枫夜坐下,伸手拍了拍他的手指头,沉声道,“现在不是算账的时候,以后再说!不但是你,便是我也没忘了那件事。” “好。”镜枫夜点头,应下了。 燕洵微微松了口气,这么多年的相处足够他彻底了解镜枫夜,别看他平日里总是以自己为主,影子似的守在身边,可一旦坚持某件事,就很难改变,坚持守着他是一件,倘若镜枫夜坚持对付蝮蛇,便又是另外一件事。 “这便是石门……”燕洵又重新说起祭祀,以及自己主持的祭祀,事无巨细,全都说了一遍。 等这些事说完,燕洵这才上前观察自己的身体。 看上去更加虚弱了,瘦的厉害,皮包骨头一样,闭着眼睛,一动不动的,若不是还在喘息,燕洵都要以为自己已经不是活着的了。 “小花说必须得想办法改变,否则……”镜枫夜声音压抑,透着说不出的难过。 燕洵是他眼睁睁看着衰弱下去,却又无能为力,想尽所有办法都不能让燕洵恢复到最初见到时候的模样。 “恩。”燕洵伸出小手摸着自己的身体,冰凉冰凉的,尽管身上裹的很厚,且还藏着自动发热的布贴,可还是半点作用都没有。 再这样下去,身体可能会苟延残喘的活着,但肚子里的幼崽就不一定了。 “想法子提前生产。”燕洵果断道,“镜大人,蛋红红,小黑,都来帮我护法,我要回去一趟。红鸡,过来帮忙,蝮蛇,长老们就交给你了!” 所有人都没有说话,但都动作迅速的各就各位准备帮忙。 五皇子站在一边神色复杂地看着燕洵小小的身体,“我呢?” 他来这么一趟,除了想知道这里面的秘密以外,也是想要帮忙的。燕洵现在这样的情况,他并不比别人难过的少。 “你在旁边支应!”燕洵含糊的说了句。 “好。”五皇子却明白了,往旁边一站,不说话了,甚至是还抬头观察石门,像是很感兴趣的样子。 等护法的人都准备好,燕洵便盘腿坐下,缓缓闭上眼睛。 按照红鸡的说法,他想要从临时身体中出来了也简单,只需要集中注意力,表达自己的意愿,把意识抽离出来就好。 燕洵想要抽离意识,却忽然觉得小小的身体陡然变得沉重无比,根本不能轻易抽离。 尝试过许多次,燕洵恍惚间想起来,红鸡似乎说过,他现在的临时身体很特别,又有些古怪,并不像别的临时身体那样脆弱,而别的临时身体也不可能会成为长老。 第622章 因未知原因,今天搜狗突然无法搜索到本站,请各位书友牢记本站域名(书海阁全拼)找到回家的路! 燕洵尝尝试过很多次,发现自己的这具临时身体跟红鸡说的完全不一样。 “大人?”自从护法开始,红鸡就一直很紧张地盯着燕洵看,结果自始至终都没看到燕洵的意识从身体里出来,慢慢的他脸色变了,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变得跟他所知道的不一样了。 红鸡满脸焦急,又瞥见周围依旧镇定的蛋红红等人,想起来蛋红红说过的话,慢慢的也平静下来。 先前在一块儿吃果子的时候,蛋红红向红鸡证明过自己的身体不是临时的,他还在蛋里的时候就是这样,且还跟红鸡说过,不管遇到什么事,如果自己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的话,一定要试着相信燕洵。 在小幼崽心目中,他阿爹是无所不能的。 红鸡也学着他们喊‘大人’,好像这样自己就能跟他们融为一体似的。 此时此刻燕洵依旧没有动静,红鸡倒是慢慢平静下来,他所知道的都已经告诉燕洵,再别的办法他想不出来,此时此刻便只能选择相信燕洵。 没能轻易离开临时身体的燕洵此时也并没有放弃,尝试过数次都没能成功,便干脆暂停。 仔细回想红鸡说的制造临时身体的过程,燕洵一点一点的往前推,最终线索还是落到石门上。 红鸡造临时身体说简单也简单,不过是挖一些土,捏成人型而已,说麻烦也麻烦,捏成的人形能不能发生变化,逐渐褪去原来的模样,变成真正的人的模样,这就要看个人了。 这些年红鸡一直偷偷摸摸的学本事,捏过很多小人,燕洵现在的临时身体是他捏的最完美的一个。 而刚捏好的土人想要发生变化,就跟石门脱不开关系。 这里面红鸡又是特别的,他爹是红狼,县城土生土长的,阿爹是外面来的哥儿,且红鸡从未参加过祭祀。 “制作好的临时身体需要供到石门前,不需要时祭祀的时候,什么时候都行。”红鸡那时候说,“他们不让我靠近石门,甚至是根本不想我制作临时身体,我都是偷摸靠近石门。” 那时候燕洵从外面闯进来的时候,刚好在石门附近遇上红鸡,其实那时候的红鸡刚刚把临时身体取回来,刚刚供完。 刚巧那具身体便是红鸡制作的最完美的一个,也刚好遇上了闯进来的燕洵的意识。 一切都是那么巧合又是那么不巧合,仿佛偶然中有着绝对的必然,就是为了等待燕洵闯进来的这一刻。 燕洵恍惚间想起来,便是那时候其实他也是用意识狠狠地撞了石门,那时候的石门就在剧烈摇晃,而那时候供着的临时身体却是最完美的。 区别只是石门有没有摇晃,有没有被撞,再联想到现在的石门所需要的祭祀跟远古祭祀完全不一样,燕洵便果断站起来,依旧闭着眼睛,却毫不犹豫地冲向石门。 看来仅仅只是砸门还不行,还得撞一撞。 ‘轰’! 石门开始剧烈摇晃。 燕洵一阵恍惚,猛然感觉到自己这具身体跟石门的联系,只是不等他仔细弄清楚,意识便迅速抽离,离开小小的身体,在半空中膨胀不断膨胀,又迅速回归自己的身体。 已经病入膏肓的身体沉重无比,哪怕是燕洵很快清醒过来也废了很大的力气才睁开眼睛。 胳膊也没有力气抬起来,身上没有任何感知,也听不到任何声音,若不是还能勉强看清楚旁边镜枫夜的轮廓,燕洵甚至是都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好了。”燕洵用尽力气说了这么一句。 早在燕洵成功抽离意识的时候,红鸡就已经告诉其他人,不过在燕洵有动作以前,所有人都是屏住呼吸看着,知道燕洵开口说话,大家这才松了口气。 “药!”燕洵又说,“快,趁着我还有些力气。” “好。”镜枫夜赶忙从怀里拿出几粒小小的药丸,又拿出一个水囊,小心翼翼的凑到燕洵嘴边。 身上任何感觉都没有,燕洵只能尝试着张嘴,做出吞咽的动作,感觉不到自己究竟有没有把水喝进去。 “喝了许多。”镜枫夜赶忙比划。 燕洵这才停下,不知道是不是呛着了,身体痉挛,惊天动地的咳嗽,偏偏燕洵自己只能看到自己的身体在抽搐,却没有难受的感觉。 他的身体真的是已经很破败很破败了,什么感觉都没有,有时候恍惚间都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 “阿爹。”蛋红红站在燕洵身后,大眼睛泪汪汪的,又不敢哭出来,只能压抑着,整只幼崽都皱到一起,像个酸酸的包子。 燕洵没看到蛋红红,却知道他现在肯定不好受,便安慰道:“没事,不会有事的。现在是否极,会有泰来……” 蛋红红很用力的点头,尽管燕洵看不到他。 “我先歇一歇。”燕洵轻声道。 吞下去的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起作用,燕洵自己感觉不到,只能靠镜枫夜帮忙盯着,与其拼了命的保持清醒,倒是不如先闭目养神歇一歇。 药是花树幼崽配的,肯定不会出差错,唯一不确定的是燕洵自己的身体,谁都不能保证他的身体会不会迅速恶化,会不会撑不到肚子里的幼崽出生。 他的身体就像是不断老化破裂的纸,想尽办法也只能维持现状,并不能让纸恢复完整,掉下里的碎屑也没有办法重新放上去,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张纸慢慢老化,从边边角角开始掉下碎屑,逐渐的纸中间也开始出现破洞,慢慢的这张纸越来越小,直到最后完全消失。 完全不可逆的发展变化,没有任何办法可以逆转,除非时光倒流,乾坤逆转。 只是幼崽们上穷天,下找地,却也只能从理论上得知,时光逆流、乾坤逆转是有可能发生的,至于如何发生,怎样才能发生,他们一无所知,甚至是这些理论还都是燕洵教给他们,且他们还并没有融会贯通的。 很多时候幼崽们都恨不得以身代之,他们这些幼崽因为燕洵的存在,幼年期被无限拉长,实力每天都在增长,身上的力气越来越大,吃什么都香,却根本代替不了燕洵。 这世上无奈的事情很多,偏偏最无奈的一件事让幼崽们遇上了。 他们得益于燕洵的给予才能越来越好,才能有了现在,可偏偏当他们想要报答的时候,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机会。 这种无奈就像一拳打到棉花上,用尽全身力气却始终打不到藏在里面的恶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份恶意逐渐放大,逐渐变得万劫不复。 “可恨!”蛋红红狠狠地握着小拳头,始终站在燕洵看不到的地方,生怕阿爹看到他,会有影响,“倘若有机会,倘若有机会……我定然……定然……” 定然拼尽全力,绝不保留。 “嘘。”镜枫夜忽然冲着蛋红红摇头,伸手抹了下燕洵的衣服,一片粘腻,浓郁的血腥味瞬间爆开,他脸色顿时一变。 上回蛋红红出生的时候,燕洵虽然也留了很多血,但那时候他的身体状况反而很好,因为蛋红红的能力是重生。 此时面对未出世的小幼崽,并不知道他的能力,甚至是因为燕洵自己身上没有感觉,便是问他也不知道,镜枫夜只能眼睁睁看着燕洵的身体又开始痉挛,偏偏他自己还是毫无所觉。 燕洵还在闭着眼睛歇息,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体怎样了。 镜枫夜咬开手腕凑到燕洵嘴边,看着血缓缓流淌却始终不能吞咽,他也只能着急。 “燕洵!”一直站在旁边影子似的五皇子忽然怒喝,上前用指甲撑开燕洵的眼睛,飞快的比划,“快醒醒!” 眼皮被迫掀起,燕洵慢慢地清醒过来,看清楚是五皇子,意识回拢,慢慢的想起他现在是什么模样,便想要坐起来,却没有足够的力气。 “开始了吗?”燕洵问。 镜枫夜点头。 五皇子重新退到一边,再没了动静。 这地方被他们团团围住,不远处的长老们跟本不能靠近,有几个想要过来打探消息,还没靠近便被五皇子打退,他现在很不高兴,能动手绝对不会浪费口舌。 “石门。”燕洵因为没有感觉,哪怕是知道现在他的情况定然不是很好,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像是局外人似的说起石门,“石门牵扯颇多,回头让蛋红红送信出去,叫幼崽们都来。” 镜枫夜轻轻点头,忽然又想起来远在京城的宝宝。 “至于小蛋……”燕洵自然也没忘了宝宝,终于是长长的叹了口气,“他终究是不能离开京城,叫蛋红红送信的时候顺便提一句,回头叫蛋弟弟给京城写信,就算他不能离京,却也不能瞒着他,该知道的都要让他知道。” 燕洵不会觉得因为对宝宝好就不告诉他这些秘密,恰恰相反,下沙县发生的事情都已经告诉宝宝。 幼崽只有经过历练才能成长,否则就永远只能是小幼崽而已。 站在燕洵身后的蛋红红狠狠地抹了把眼泪,郑重道:“阿爹且放心,我一定会认真准备。” “不着急。”燕洵喘了口气,“镜大人,看看……” 身体没有感觉,根本不知道肚子里的幼崽有没有生出来,甚至是燕洵都不知道那究竟是蛋还是小幼崽。 镜枫夜轻轻摇头。 “好。”燕洵便知道自己还得继续坚持,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似乎肚子里的幼崽不会那么轻易的出世,说不定还是会跟石门有关系,毕竟这里是县城。 第623章 因未知原因,今天搜狗突然无法搜索到本站,请各位书友牢记本站域名(书海阁全拼)找到回家的路! “不知道阿爹那边顺利不顺利。”蛋弟弟在大妖车里转着圈儿的走来走去。 信送出去了,蛋弟弟和留守的幼崽们早已做好万全准备,甚至是还通过机关送下去不少药材,方便花树幼崽配药,只是就算他们进行了一万个准备,可依旧放心不下。 燕洵的身体状况已经差到必须提前生产才能保住肚子里的幼崽,谁又能保证他的身体一定能撑到幼崽出生。 且便是幼崽能顺利出世,谁又能保证他是否健全。 “可别比我还小。”蛋弟弟摸着胖乎乎的下巴老气横秋道,“不过若是像小黑那么大到也成……再小就不太好了,缝衣裳都不容易。” 因为放心不下,心里头惦记着,蛋弟弟就安静不下来,总是走来走去的,其他幼崽看上去都很平静,可平日里忙的事情全都不约而同的停下了,都安静的等待消息。 外面贾经早得了消息,把所有要去大妖车那边的人都远远的打发走,自己亲自守在大妖车外面。 * 燕洵对自己的身体没有感觉,只能一遍一遍的问镜枫夜,“快了吗?” 血不停地流,哪怕是燕洵没有感觉,却知道自己想要保持清醒都愈发困难,他担心自己撑不住,也担心因此会影响肚子里的幼崽。 “快了。”镜枫夜轻声道。 “那就是不知道还要多久。”燕洵叹气,“我这个破身体,也就是有镜大人和幼崽们,要不然我一天都活不了!” 脑海里跟远古有关的记忆中,那里的不管是部落中的人还是兽,几乎都能轻易撼动天地,哪怕是部落中最柔弱的小孩儿,也能轻松攀上高大的树,跟藏在上面的兽搏斗。 像燕洵这样风不吹都要倒的,如果去了那种地方,恐怕一根手指头就能碾死他。 “幼崽们……”燕洵想说幼崽们倒是足够强,只是身上再没了力气,张嘴说话都变得十分艰难。 “歇一歇,很快就好了。”镜枫夜赶忙又咬自己已经愈合的手腕。 燕洵这样的状态,便是不靠近也能知道他现在定然是凶多吉少。慢慢的,原本心中想法已经偃旗息鼓的几个人,又琢磨起来。 他们世世代代都在县城中生活,不是不知道外面什么样,但县城有石门,他们能够获得旁人得不到的力量,甚至是活得也比旁人更加长久,可以说他们因为石门才聚集在县城,才这么的高人一等。 如果有选择的机会,没有人愿意眼睁睁看着石门被破坏。 此时能破坏石门的燕洵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凶多吉少,眼瞅着随时都能咽气。 这就是燕洵的最大的弱点,只要他们此时出手了解燕洵,再把这些人撵出去,便是撵不出去,困在县城也好,石门之困顿时迎刃而解,往后他们还可以继续过逍遥自在的日子。 至于已经送出去的人,就只能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有想法的人慢慢的自发的凑到一起,有长老也有普通人,他们想法全都一致,甚至是都不如要商量,随便做几个动作就能沟通。 “阿爹。”蛋红红抹了把脸,站在燕洵看不到的地方,又冲着小黑喊,“小黑过来,咱们要帮阿爹护法!” “阿爹。”小黑站起来,哒哒哒走到蛋红红身边。 这些人的动作瞒不了蛋红红他们。 这些人以为自己找到了时机,却不想想,先前燕洵便是待在临时身体中,不也照样掀起风浪。 “动手!” 集结完毕的人发现蛋红红已经察觉到,便干脆利落的动手。 随着一声暴喝,早有准备的人同时暴起。他们没有同时扑向燕洵,而是兵分两路,一部分扑向蛋红红,一部分则是扑向石门,想要破坏此时依旧维持着撞门姿势的小人。 显然他们没忘了先前燕洵是如何搅风搅雨的,便打定主意要先破坏这个临时身体,再一起集中攻击燕洵。 “后退!”蝮蛇冲上前,一抖手中的战伞,数个机关同时弹出来。 小人一动不动,且因为撞了石门燕洵才能抽离,便所有人都不敢动小人。 蝮蛇只能守在旁边,甚至是要用自己的身体阻挡。 冲向蛋红红和小黑的人被一一打飞,然而却有更多的人参与进来,他们都觉得机会来了。 趁他病要他命。 更何况燕洵还这么毫不遮掩的躺在那里奄奄一息,他们不动手都对不起燕洵给予的机会。 那么脆弱的身体,只要有机会碰到,肯定能轻易弄死他。 只是个头小小的小黑挡在前面,个头虽然大一点,但同样很小的蛋红红帮忙掠阵,硬生生的绕着燕洵围成了一堵墙,叫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燕洵,却靠近不得。 攻向石门的几个人原本以为轻轻松松,却被蝮蛇手中的战伞挡住。 “蝮蛇,别忘了你的身份,你也是长老!”再次被战伞挡住,终于是忍不住了,有人低吼道。 “这是我欠他的!”蝮蛇沉声道,“当年……” 当年若不是因为他没有真正的了解过燕洵是什么人,若不是因为太相信这些长老送出来的消息,他又怎么会对燕洵下手。当年他从外面回来,多方打听之后,已经隐约知道自己做错了,而当时传达命令的几个长老明知道燕洵是什么样的人,却依旧让他下手。 从那时候起,蝮蛇就一直把这件事记在心里。 既然做错过一次,就绝对不能错第二次,哪怕是与所有人为敌! “你们这些人,被下面的人捧着高高在上的久了,俨然忘了自己实力如何,又忘了自己应该坚持什么!”蝮蛇声音越来越冷,“县城早没存在的必要,若不是你们……” “你以为县城的存在是我们能决定的?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想着盼着念着要得到县城的好处,又岂是我们能左右的!” “不过是推辞的借口而已,屏障只要关闭,你们不出去,外面的人又怎么可能进来,又怎么可能知道县城的消息!” “可他进来了!” 有人怒吼,所有的怒火都冲向燕洵,他不是因为县城的人才进来的,他是自己闯进来的。 “无理取闹!”蝮蛇干脆道。 在燕洵以前,可没有人能闯进来。 没谈拢,双方动手愈发狠厉,蝮蛇身上很快见了血。 “他那个样子,还能活多久。” “你闭嘴!” 这话彻底把蝮蛇激怒了,他原本就知道自己做错了,当初不应该对燕洵下手,现在他想帮忙,想做点什么,却忽然听到这样的话,怎么能不怒火中烧。 “怎么?难道你还不知道?他现在这个样,原因还在你身上。”有长老忽然道。 蝮蛇一愣,险些让冲过来的长老得手,拼着自己受伤才总算是护住身后的小人。 “你的血。”攻过来的长老恶劣道,“县城中人的血,就是毒。我看他那个样子,当初似乎是接触了你的血……” 这些年县城中的长老每回出来都跟外面早就安排好的哥儿上炕,留下的后代没有一个能活下来,便有一种说法,说是他们体内的米青氵夜有毒,血同样有毒。 “这几年早有人偷偷试过,血确实有judu。” 长老说完这话便飞快地后退。 蝮蛇又是一愣,那时候他确实是不下心流了血,滴到燕洵身上。只是那时候他并不知道这些秘密,且成为长老也没有多久,甚至是因为太年轻,长老们并不愿意告诉他很多秘密。 后来蝮蛇回来又主动疏远其他长老,知道的秘密变更少了。 现在猛然被长老说出来,蝮蛇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这一切的起始竟然是他。 “不可能!”蝮蛇第一反应是不敢置信,巨大的打击让他几乎站都站不稳,“不……我错了,我错了,对不起。” 不能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可承认了很难受很难受,心就缩到一起团成团,喘不动气,身体动弹不得,恨不得立即偿命。 不远处的蛋红红先是身体一僵,紧接着便冲着蝮蛇大喊道:“蝮蛇,你虽然有错,却罪不至死。我阿爹向来对事不对人,这件事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他们!明知道血能害人,却要诓骗你去害人,害的还是我阿爹!” 蛋红红要疯了。 就算那时候他还没出生,蛋弟弟还没破壳,可那是他阿爹啊。 亲生的阿爹,留着同样的血,血脉相连,甚至是心灵相通。一直以来都找不到原因,只知道燕洵的身体不停地衰败,药石无医。 “蝮蛇!振作起来,现在阿爹需要你的帮助!”蛋红红怒吼道! “阿爹!”小黑也怒吼,他感受到了蛋红红的情绪。 蛋红红嚎叫一声蹦起来,踢飞一个冲过来的长老,再不用帮小黑掠阵,也不用小黑帮忙,自己则是发挥出百分之一千的实力。 “我阿爹与你们无冤无仇,你们为何要下此狠手?” “不,你们甚至是不知道我阿爹是谁,但有人知道我阿爹是谁,他们恰恰跟你们有联系。” “他们定然早知道那样的秘密,所以才会请你们帮忙。” 最初的最初,这一切不过是个针对燕洵的局而已,只是谁都没想到燕洵活了那么久,且一路阴差阳错的追查,一路从京城追去边城,又去了歧元县,最终来到下沙县,并且闯入地下。 最后闯入县城。 这是谁都没想到的,当时下达命令的长老们并不把燕洵放在心上,那些年他们配合外面的人排除异己做的好少吗?只以为燕洵也不过是沧海一粟中的一个不起眼的死人而已。 第624章 因未知原因,今天搜狗突然无法搜索到本站,请各位书友牢记本站域名(书海阁全拼)找到回家的路! 当初没人放在心上的燕洵,甚至是除了蝮蛇,县城中所有参与此事的长老们都已经忘记此事,更甚至,在看到燕洵真正的身体以前,他们更是把当年的事情忘得彻底。 直到蝮蛇跳出来,直到长老想起当年的事情,这才恍然。 而此时的大妖车中,蛋弟弟同样知道了这件事。 “血跟外面的不一样,同血型也不能输血,对于外面的人来说,是judu。”蛇身幼崽甩着尾巴尖道,“当年大人曾经被蝮蛇掳走,从那以后身体就每况愈下……” 以前不是没有小幼崽怀疑过这件事,只是没有证据,更是无从得知,下沙县县城的存在,自然是想不。 而现在幼崽们已经知道县城的存在,更是知道了撼山幼崽的身世,以及蝮蛇的存在。 “我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蛇身幼崽神情凝重,“蛋弟弟,做好准备,咱们怕是马上就要去下面一趟。上面的一切都交给贾经,他应该能处理的了。” “贾经不行,圆滑有余,真正的遇到事情还是不行。”蛋弟弟沉声道。 贾经能耐有限,保全自己倒是可以,可要是叫他真正的做大事却是不能,便是有钟系帮忙也是一样。 “再加上七皇子就足够了。”蛇身幼崽甩着尾巴尖游到桌子旁边,盘起身体,“当初大人叫七皇子进下沙县,便是看中他的能力,在多方势力中寻找平衡,他最在行。” 蛋弟弟眉头舒展,轻轻点头,若是再加上秦七的话,那么下沙县定然会平稳。 * 保育堂所有的小幼崽中,再加上现在尚且懵懂的小黑,只有蛋红红最敏感。 当初燕洵遁入妖国,接连几个月都杳无音讯,反应最大的也是蛋红红。 现在得知燕洵之所以变成这样,罪魁祸首跟县城有关,且是蝮蛇直接下的手,蛋红红便几乎头顶冒烟,且爆发出百分之一千,甚至是百分之一万的实力。 先前根本打不过的长老们现在几乎是一根小手指头就能压制住。 前后变化太大,许多人都忍不住心中骇然。 五皇子看了眼蛋红红,又看向同样眉头紧皱的镜枫夜,道:“你这个当爹的不说几句?他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好。” 小小只的幼崽看上去像是要燃烧一样,这实在是太不寻常了。 “让蛋红红过来。”燕洵忽然道。 他并不知道蛋红红现在的状态,但既然已经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跟蝮蛇跟县城里的人有关系,那么以蛋红红的性格,定然是会受不了。 原本就不应该让这只最敏感的小幼崽进来,只是除了他没有合适的。 “蛋红红!”镜枫夜扬声道,“你阿爹让你过来!” “知道了!”蛋红红正蹦起来,狠狠的一脚踢向冲过来的长老,力道比小黑还大。 稳稳当当的落地,蛋红红擦了把脸上的汗,慢慢走到燕洵面前。 燕洵伸出手,轻轻碰了下蛋红红,“不要放在心上,要相信阿爹。” 前不久蛋红红才说过的话,现在又被燕洵说了出来,可前后太不一样,就算是蛋红红知道自己应该相信燕洵,却还是控制不住的愤怒。 小小只的幼崽怒发冲冠,一头红发颜色逐渐变暗,“阿爹,我谷欠杀之。一刻钟都忍不了,我怕我会发疯!阿爹,你且放心,等我处理了他们,再回来帮你,不就是重生,我能让你重生到刚生完我哥的时候!” 说完这些,蛋红红冲着燕洵抱拳,转身冲向最前方。 他意已决,也正是因为太敏感,所以现在必须要做点什么,否则他真的会发疯。 那么敬重、崇拜、喜爱的阿爹,怎能因为这些人就万劫不复? “哎。”燕洵了解蛋红红,知道阻止不及,也阻止不了,便道,“镜大人,给外面送信,让幼崽们都来。” 原本想着徐徐图之,至少先把肚子里的幼崽生出来,现在看来怕是一切都来不及了。 镜枫夜刚把信送出去,一回头,燕洵就又陷入昏睡。 * 外面蜂妖鸟身体里的小幼崽最先得到消息,又很快通知花树幼崽。 不多久,蛋弟弟也得了消息。 幼崽们二话不说,纷纷行动起来。 蛋弟弟亲自给宝宝写了一封信,又亲自送出去,这才跟着蛇身幼崽等人扑向入口。 幼崽们很快在蜂妖鸟的身体里聚集,并且盘旋着冲向屏障。 “镜大人,剖腹!”燕洵忽然睁开眼睛道,“幼崽们已经到了,我得去打开屏障。” 说着,燕洵也不管镜枫夜如何,拼尽全力抓向自己的肚子。 瘦骨嶙峋的,便是最柔软的肚子也没多少肉,反而有骨头凸起,燕洵没有感觉,只能用尽所有力气,用战伞中锋利的刀片划开肚子。 鲜血喷涌而出,温热的带着一丝甜香。 这证明燕洵还活着,他还是个活人,可也仅此而已。 肚子里迟迟未出世的蛋很快被找到,而且是靠在一起的两枚蛋。 眼瞅着镜枫夜捧着两枚蛋,燕洵松了口气,意识抽离,扑向石门。 “大人。”镜枫夜泪流满面,他宁愿自己的血流干也不想让燕洵这样。 ‘轰’! 石门开始晃动,屏障再不能伸展。 “轰轰”! 外面的小幼崽们瞅准机会,一个个全都毫不犹豫的扑进来。 前面早有燕洵帮忙铺好路,又有蛋红红进行试探,幼崽们知道只要闯过屏障就算安全,他们不会出任何差错。 因为,这是燕洵早就给准备好的路。 往前冲,冲进去。 “阿爹。”蛋弟弟冲在最前面,眼瞅着远处像是只有一滩血,顿时就带了哭腔。 “哭什么!”蛋红红抹了下眼睛,已经从战场回来,就站在燕洵的身体旁边。 他说到做到,一定要让燕洵回到以前。 以前是不知道燕洵这般究竟是因为什么,亦或是天生带来,那样便是蛋红红让燕洵重生到刚出生的时候也改变不了事实,而现在既然知道了,那就有了目标。 尽管那么目标很遥远,远远的超出蛋红红的能力,但他一定要做到。 如果做不到的话,就没有阿爹了。 红发很快变暗,直到变成极致的黑。 镜枫夜上前阻拦,蛋红红抬起手打飞,沉声道:“爹,我不会有事。” 红到极致的黑的发开始掉落,圆润的脸蛋开始变得干瘪,逐渐出现皱纹,明亮的眼睛逐渐变得浑浊,黯淡无光,胖乎乎的爪子飞快的变瘦,出现一块一块的老年斑。 身上的战袍变得松松垮垮,挺直的脊背变得佝偻。 然而这样的蛋红红却让任何人都靠近不得,他就这么坚定的站在旁边,坚定的拼着性命。 刚出世的两枚蛋咕噜噜滚下来,滚到蛋红红脚边。 躺着的燕洵的身体不断重生,最终,变成当初刚生蛋弟弟没多久的状态。 蛋红红变成了个小老头儿,蜷缩着身体,嘴唇缩起来,说话都漏风,“以前我就想这样试试,阿爹总是不允许,现在总算成功了。不用担心我,至少我还活着。” 至少还活着,活着就有希望。 若是死去,就什么都没有了。 幼崽们都已经闯进来,可终究还是晚了一步。 燕洵感知到蛋红红的意识变得若有若无,想要扑过来,却感觉到一股吸力,控制不住的把他吸jin临时身体中。 一直保持姿势不变的小人忽然睁开眼睛,向着蛋红红狂奔过去。 “蛋红红!”燕洵大吼,“你……” “阿爹,你说过只要活着就有希望。”蛋红红倒在燕洵怀里,轻声道,“我还年轻,只要多吃饭就能恢复,阿爹却不一样,若是……阿爹就什么都没了。” 性情敏感的小幼崽,只有这样做他才能舒心,否则他宁愿死。 “蛋红红。”燕洵紧紧地抱着小小只的幼崽。 “弟弟,你放心,当哥哥的会帮你完成你未完成的意愿!”蛋弟弟抹了把眼泪,攥紧战伞冲向依旧不停冲锋的长老们。 此时此刻蛋弟弟无比懊悔,为什么自己的能力那么没用,为什么当初是他留在上面,如果是他闯进来,是不是结果就会不一样。 可世上没有如果,时光也不能倒流,现在蛋弟弟也只能拼尽全力冲向前面的人。 所有动手,所有跟此时有关的人,必死! “我看看弟弟。”蛋红红靠在燕洵怀里,喘了口气道,“是两个弟弟。” 两枚小小的蛋,一个紫,一个蓝,个头比蛋红红当初稍微小了一圈,倒也不算太小,里面的幼崽肯定比小黑大。 蛋红红微微松了口气,又仰着脸看燕洵,“阿爹,就叫两个弟弟蛋大蓝和蛋大紫吧,希望他们将来能长得顶天立地,能成为大妖!” “好。”燕洵点头。 小幼崽像个小老头儿,脸上的皱纹纵横交错,说话都要大喘气,身上瘦巴巴的,本来个头就小,现在几乎什么都没有了。 燕洵脸色难看,眼瞅着幼崽们大开杀戒,也没有阻止。 “镜大人,我有一个想法。”燕洵忽然想起来一个可能。 “大人。”镜枫夜满脸羞愧,他竟是什么都没帮上。 燕洵伸出小手轻轻拍了拍镜枫夜,把蛋红红递给他抱着,郑重道:“你帮我端详端详,我打算这么做……” 等燕洵说完,镜枫夜思考许久,“能不能先试试?” “找谁?谁都不合适。”燕洵摇头,“我说的法子虽然冒险,可目前来看也只有这种法子。归元液怕是对蛋红红没多大作用……” 蛋红红是透支了自己的生命,需得用非常手段,剑走偏锋才行。 第625章 因未知原因,今天搜狗突然无法搜索到本站,请各位书友牢记本站域名(书海阁全拼)找到回家的路! 燕洵并没有只跟镜枫夜商量,还跟所有的小幼崽商量。 就连蛋红红也没有被瞒着。 幼崽们带来了仅剩的归元蓝灵芝,还有一点点归元液,可蛋红红吃了归元蓝灵芝,泡了归元液·蓝,也还是没有半点反应。 就像燕洵说的那样,这些对蛋红红都没有用。 “我愿意。”蛋红红精神头还算不错,虽然还是小老头儿的模样,但已经有力气说话了。 花树幼崽沉声道:“大人说得对,咱们可以试试。只是一旦……开始,万一出现不好的状况,我们应该如何阻止?” “大不了砸毁石门,亦或是你们带着蛋红红撤退。”燕洵悍然道,“石门看似坚不可摧,但也很容易砸毁。实在不行就破釜沉舟,彻底摧毁这里。便是这样做咱们也不是没了后路,一切都还有选择的机会。” “恩!”蛋红红眼睛微微一亮,他听懂燕洵说的话了。 当初他们是怎么被牵着鼻子走的,现在便可以如何牵着他们的鼻子走,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说定了。”燕洵迫不及待想要开始计划,他现在几乎是已经顾不上里里外外的人,满心满眼的都是蛋红红。若是蛋红红不好,燕洵觉得自己可能都活不下去。 蛋红红敏感的性情继承于阿爹,燕洵性情中又何尝没有敏感那一块。 既然已经打定主意,燕洵便迅速行动起来,负责配合的红鸡自然是无话可说,紧跟着帮忙。 只是当燕洵再次遇上蝮蛇,两个人表情都有些复杂。 曾经两个人都不知道的秘密现在已经公之于众,又恰恰牵扯到两个人,甚至是燕洵因此数次陷入惊险境地,若不是镜枫夜和小幼崽们悉心看护,他定然活不到现在。 而造成这一切的直接动手的人,是蝮蛇。 就算蝮蛇当真不知情,并且也当真是无心之举,当时的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血有毒,更不知道这会给燕洵带来怎样的后果,可即便是这样,他也不能拍着自己的胸脯说自己就是无辜的。 燕洵也说不出‘你是无辜的’的,这样的话。 而蛋红红更是说出‘你罪不至死’的话来,他是认定了蝮蛇不无辜,且必须付出代价。 所有跟这件事有关的,加害者逍遥自在,然而好日子都已经到头,几个罪魁祸首已经成为幼崽们的脚下亡魂,受害者挣扎着活着,终于得知真相却高兴不起来。 并不是把加害者绳之以法,甚至是报了仇就能高高兴兴,恰如拔出扎在木头上的钉子却不能让木头恢复原样一样,那代表疼痛的洞出现了,便会自始至终的存在。 现在蛋红红把燕洵身上的洞转移到了自己身上,用自己生命的代价。 燕洵心疼蛋红红,便是再理智也会迁怒于蝮蛇。 “你要活着,好好的活着。”燕洵沉声道,“一定要活着。”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这便是蛋红红的意思。 燕洵亦非圣人,心里也会难受,也会于理智之外进行迁怒,也会说出那样毫不理智的话。 “是!”蝮蛇很认真的答应着,他打算用毕生精力去偿还这一切。 “那就好。”燕洵冲着蝮蛇点头,绕过他走向石门。 此时幼崽们都已经集结完毕,所有牵扯此事的长老亦或是其他人都已经料理干净,剩下的长老是头一回见识到幼崽们的能耐,心中骇然的同时,又忍不住探究,这些妖怪幼崽究竟是什么来历,竟是这般厉害。 他们跟妖国又有什么关系。 等知道这些幼崽当中有十头是妖国虎妖王派来为质的小幼崽后,所有人都是既惊讶,又更加好奇,既然是质子,就总有回去的一日,却为何燕洵还对他们那么好,甚至是教给他们那么些本事呢? 而此时的燕洵在他们眼中,终于也不再是普通人,而是一手带领这么些小幼崽,能轻松翻云覆雨,逆转乾坤,甚至是敢硬撼石门的猛人! 可以说幼崽们所掌握的能耐,最终还是来自于燕洵,幼崽们站的有多高,燕洵就站的有多高,甚至是更高。 “准备祭祀。”红鸡板着脸道。 所有人都不敢有异议,哪怕是刚刚参加过祭祀,且有不少人消失。 谁敢有意见,那些被幼崽们料理的人可还有血迹留在地上,那浓郁的血腥味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这些人,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们都不参加。”蛋弟弟冷静道,“小黑参加,帮蛋红红掠阵。大人主持祭祀,这些人……全都参加。” “所有参加祭祀的人都有可能成为祭品,也有可能获得巨大的力量,蛋红红能不能恢复,成败在此一举。” “我们所有幼崽都帮忙掠阵,随时准备撤退。” “若是屏障打不开,撤退不了,便一起攻击石门。” “最后的最后,若是石门撼动不了,便最后参加祭祀,杀他个天翻地覆!” 蛋弟弟斩钉截铁的说完,见着幼崽们都点头,这才对一旁的蛋红红说,“你且放心,小黄在外面主持大局,暂时不会有碍。他也让你放心,他会照顾好自己。” 只要不妖化,小皇子就跟寻常人无异,顶多遇到危险的时候会很危险,但以他的聪慧,完全能想法子避开。 “好。”蛋红红重重地点头。 因为燕洵着急,祭祀开始的便很快,所有人都不敢有异议,完全是红鸡怎么安排怎么来。 哪怕是所有人都知道,他们这次参加的祭祀不再是以前那种只要献上祭品就能得到力量的祭祀,而是古老的,他们从不知道也从未见过,长老们跟本主持不了的祭祀。 所有人就位,幼崽们迅速远离,纷纷拿出望远镜观察,连带着后退的五皇子,都聚精会神地看着石门附近。 蝮蛇没有后退,他选择参加祭祀。 燕洵站在石门前面,微微仰起脸看着石门上的花纹,以及被他砸出来的破洞,很快垂下眼睑,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带着古老韵味的吟唱。 最初的祭祀并没有专门的祭师或者长老,一般都是由暂时不打算获得力量的部落里的人主持,几乎每次主持祭祀的人都不一样,有时候是力量已经足够强悍,打算把机会让给其他部落勇士的猛人牛人,有时候是知道自己获得不了力量还有可能会成为祭品的,力量略微弱一些的汉子、哥儿、姐儿,亦或是孩子、老人等等。 而现在燕洵主持祭祀,是因为现在只有他能主持。 寂静的石门周围突然凭空出现一丝丝气流。 起风了。 平地起风,盘旋着往上,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古老的,听不分明的低语随着风盘旋,像是响在每个人的耳边。 最初的祭祀不但没有固定的祭师或者长老,甚至是祭语都是含糊的,听不分明的,只有铿锵有力的节奏和韵律一模一样,这种韵律逐渐让空气震动,仿佛凭空出现厚重的水汽。 水汽中夹杂着一丝丝血腥味,随着水汽的增加,血腥味逐渐便浓,浓到让人脸色发白,脆弱的人几乎喘不动气。 蛋红红脸色惨白,满是皱纹的脸面对着燕洵,用力的睁着眼睛,没有露怯,看上去去额有些惨。 小黑盘腿坐在蛋红红前面,圆滚滚的脸蛋跟干瘪的蛋红红形成鲜明对比。 风变大了。 水汽愈发浓重,几乎变成浓厚的水雾,血腥味似乎已经变成浓重的红,隐约间,有吼声传出。 ‘吼’! 随着第一声怒吼传出,空气似乎瞬间变得重如千金,浓重的压在身上,若是没有顽强的意志力,此时就已经崩溃。 浓重的水雾绕在蛋红红周围,伴随着越来越大的吼声,一头顶天立地的巨兽逐渐成型,血盆大口张开,爆发出来的吼声犹如实质,伴随着越来越大的风刮向蛋红红。 兽猩红的眼珠微微转动,似乎是觉得蛋红红又小又弱,紧接着又爆发出第二声怒吼。 蛋红红岿然不动。 这些他都不怕,就算身边的巨兽比大妖更恐怖他也不害怕,他最害怕的是燕洵,若是燕洵的身体好不了,蛋红红便觉得天崩地裂,觉得自己活不下去。 ‘吼’! 巨大的,躲在浓雾里宛如实质的兽怒吼出声。 蛋红红依旧没动,他在等可以动手的信号。 终于,燕洵结束吟唱,抬头看向石门。 石门上的花纹已经变化,原来的破洞已经消失不见,已经变得古朴,甚至是有些简陋,只是几块巨石搭建而已。 巨石上面血迹斑驳,暗红甚至是几乎变成墨色的黑,肃穆中透着血一样的危险。 危险的气息越来越浓郁,而越是危险,所代表的力量就越多,让人在恐惧中兴奋,在兴奋中爆发。 天上没有掉馅饼的好事,想要获得力量,就必须要跟这些凶猛残忍择人而噬的兽厮杀,活着,获得力量,死去,葬入兽腹。 “啊……”终于有人忍受不住压力,怒吼着冲向咆哮的兽。 这一瞬间,蛋红红就知道自己动手的时机来了。 盘腿坐在前面的小黑最先跳起来,目光炯炯地看向蛋红红,“哥!” “恩。”蛋红红重重地点头,冲向身边咆哮已久的兽。 他的能力是重生,而现在身体已经油尽灯枯。 他所依靠的不在是自己的能力,而是这些年跟着哥哥们一起上战场,跟攻城的妖怪厮杀所积累的战斗经验! 现在的场地对于凶狠巨大的兽来说有些逼仄,却足够蛋红红发挥。 狭路相逢勇者胜。 第626章 蛋红红很勇猛,且从未想过退缩。 他是保育堂中最小的幼崽,撇去还不太会说话,也不能跟着读书识字,甚至是现在还不是妖怪的小黑不提,蛋红红确确实实是最小的幼崽,但他最敏感,每次燕洵交代的事情都会一丝不苟的完成。 认真向每一个哥哥学本事,认真识字念书,认真做学问,认真做每一件事。 他跟蛋弟弟的性格几乎完全相反,蛋弟弟自己的主意最多,且因为能力的关系,总是喜欢说话,总是喜欢出主意,就算别人不怎么听,他也乐此不疲。 蛋弟弟总是在学本事的时候搞点别的小动作,蛋红红却不会,不过有时候他也会配合蛋弟弟,谁让蛋弟弟搞出来的小动作看上去那么好玩呢? 蛋红红冲向凶猛的兽,身体钳进里面,感觉自己整只有在都被挤压,几乎喘不动气。 然而这又算什么! 比起当初面对鬣狗王时候的压力,现在眼前的兽也只是强而已,对他并没有压迫感! 不会让他动弹不得,不会让他打心底里恐惧,更不会轻而易举就能把他吞噬。眼前的兽固然强,却又跟大妖不一样,便是实力比大妖更强也不会让蛋红红腿软。 “小黑!”蛋红红没能穿透整个兽的身体,甚至是身体钳进里面出不来。 不过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状态,并没有打算单枪匹马冲上去,而是呼喊小黑。 小黑开始冲锋。 不过他并没有像上一次祭祀那样直接把兽穿透,而是仅仅跳起来,把蛋红红救了下来。 落地之后,蛋红红再次冲锋。 一次又一次,不断落地,又不断冲上去,慢慢的,蛋红红已经能全身而退,不需要小黑出手,慢慢的,蛋红红只需要小黑帮忙掠阵,到最后,蛋红红成功杀死一头兽。 他没有停留,很快便冲向第二头。 这些兽再凶残也算不上什么,他们都不是蛋红红惧怕的存在,而蛋红红最担心的事情已经解决,他现在可以后顾无忧的冲锋,拼杀,最终取的胜利果实! 一头又一头兽倒下,蛋红红越战越猛。 他恍惚间有些明白,其实这些兽看上去凶狠残忍,但终究是跟真正的兽不一样,他甚至是恍惚间觉得,这或许是因为主持祭祀的人是阿爹,是人,所以这些兽终究会变成猎物,也只能猎杀一些脆弱的人类而已。 就像是奔跑在草原上的角马群,只有老弱伤残才会被凶狠的草原狮捕捉,而那些强壮的凶猛的角马,成群结队轰隆隆而来甚至能把草原狮踩成肉泥! 祭祀终究不是兽的主场,且燕洵正看着呢。 蛋红红越战越勇,渐渐地已经不需要小黑帮着掠阵,虽然一就不能像小黑那样碾压秒杀这些怒吼的凶猛的兽,但他可以慢慢的利用自己跟着哥哥们学到的技巧,一点一点的把这些浓雾形成却宛如实质的兽杀死。 一头有一头凶猛的兽倒在蛋红红脚下。 参加祭祀的人中,有人承受不住巨大的压力而崩溃,有人却想到上一次祭祀中,勇猛冲杀的小黑所获得的巨大力量,甚至是连红鸡都不可同日而语。 既然红鸡和小黑可以,那么同样渴望获得力量的他们为何不去拼杀一番? 力量,强悍的力量,没有人不愿意得到。 终于有人凶狠的跳起来,冲上身边的兽。 有人终究不敌这些仅仅只是吼声就能让人崩溃的兽,很快便葬身兽腹,有人或是顽强,或是狡诈,亦或是爆发出完全超出自己本身的力量,成功的活了下来。 哪怕是没能把这些凶猛的兽杀死,却也在躲避和冲锋中逐渐掌握更多计较,心胸也逐渐变得开阔,再也不跟以前一样。 眼瞅着死去的人越来越多,坚持着活下来的人也越来越艰难,燕洵便知道这场祭祀该结束了。 古老的,带着特殊韵律的吟唱再次响起。 风越来越慢,空气中的水汽开始消失,凶猛的兽逐渐变得虚无,直到彻底消失。 与此同时,活下来的,只要是反抗过的人就都得到了大小不一的力量。 来自于古朴石门的力量源源不断的流出,大部分冲向蛋红红,少部分分散开,给予这些付出过的人。 干瘪的,仿佛小老头儿一样的蛋红红逐渐变化。 力量让他不用再佝偻着脊背,力量让他受损的身体快速修复,力量让他慢慢的昂首挺胸,慢慢的恢复到以前的状态,力量让他变强,变得更强。 只是头发却不能一下子长出来。 蛋红红变成了一个光头。 而就在祭祀即将结束的瞬间,石门已经缓缓开始变化,即将变回以前的模样的时候,藏在镜枫夜怀里的两枚小小的蛋却突然滚出来,冲着石门发起冲锋。 小小的蛋特别滑不留手,滚起来速度又特别快,镜枫夜伸手连续抓了几次都没能抓到。 “两个弟弟执意如此,阿爹你抓不到的。”蛋弟弟忽然道。 镜枫夜没说话,只是担心地看着两枚小小的蛋。 蛋大蓝和蛋大紫一边大,因为是剖腹产,也说不好是哪个更大一点,不过特别容易区分,因为蛋壳颜色不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来。 此时两枚蛋几乎是并驾齐驱的往前滚,几乎分不清谁在前面谁在后面,但他们的目标都很明确:石门。 当燕洵吟唱完最后一个音节,两枚蛋的速度也已经提升到极致,眨眼间越过燕洵,冲向他身后的石门。 ‘轰’! ‘轰’! 同时发生的两声巨响,却不会让人混淆,同时也让所有人都心中一震。 已经完全恢复原来模样的石门开始剧烈晃动,幅度更甚以往。 两枚蛋砸出来一个小小的坑,又迅速弹回来,继续冲锋。 小坑随着石门晃动而晃动,周围逐渐出现裂缝,且迅速扩大,逐渐蔓延到整个石门。 ‘轰轰!’ 两枚蛋再次撞上去,石门上的裂缝瞬间变得,硕大石门顿时土崩瓦解,一块一块的开始掉落,却不等掉到地上就完全消失。 比起先前燕洵需要一拳一拳的砸门,一点一点的往下抠,两枚蛋的手笔可真是太大了。 蛋大蓝和蛋大紫再次弹回来,又瞬间展开第三次冲锋。 ‘轰’! ‘轰’! 石门晃动的愈发厉害,土崩瓦解的速度越来越快。 燕洵转身看向石门。 他费尽力气才能破坏一点点的石门,对于两枚蛋来说,却能轻而易举的破坏到这种程度。 “阿爹。”蛋红红跑过来。 祭祀已经结束,蛋红红身体已经恢复,甚至是现在的力量跟以前相比还更胜一筹,身体也变得圆滚滚的,再不是满脸皱纹,佝偻着脊背,小老头儿的模样。 “去找哥哥们。”燕洵抬起手,摸了下蛋红红光溜溜的脑袋。 手感不错,跟摸小黑差不多,更热乎一点,燕洵又摸了一下。 脑袋光溜溜没有头发,头皮能轻易地感觉到微弱的风,蛋红红有点不习惯,自个儿摸了下光溜溜的脑袋,转身一溜烟跑去找蛋弟弟汇合。 燕洵又打发小黑跟上去,眼瞅着其他人都十分有眼力见的撤退,他这才转身面对石门。 蛋大蓝和蛋大紫还在撞门。 土崩瓦解的石门只剩下一小半,饶是如此蛋大蓝和蛋大紫也还是不停的发起冲锋,撞上去,弹回来,再次发起冲锋,撞上去。 很快石门剩下的一小半又有一半消失,燕洵上前站到蛋大蓝和蛋大紫中间,问:“为何要执意破坏石门?” 他是想破坏石门,可两枚蛋刚刚出世不久,应该还不清楚他的意愿才对。 也就是说,现在两枚蛋的行为完全是出于本能。 因为燕洵的问话,两枚蛋略微停了一下,然后便继续冲锋。 燕洵就明白了,两枚蛋这不但是本能,而且是他们一定要坚持,不会以为他这个阿爹就停止的本能。 “都过来。”燕洵想了想道,“过来帮蛋大蓝和蛋大紫护法!” 一声召唤,等候已久的幼崽们顿时如狼似虎的扑过来。 大家一同分散开给蛋大蓝和蛋大紫护法,同时燕洵后退一步跟红鸡汇合,又看了眼跟过来的蝮蛇,问:“他们都撤了?” “都回去了。”蝮蛇低声道,“大部分都是回去收拾自己的东西,只有少部分人还有想法。” “罢了,水至清则无鱼,暂且只要他们不动手就好。”燕洵心里头明白不可能把当年的知情者全都斩杀干净,况且每个人的想法都是随时随地变化的,他不能因为莫须有的罪名就对他们动手。 当年参与那件事的人都已经死于非命,这已经是很出格了。 “给小黄写信,叫他稳住那些人。”燕洵又冲着镜枫夜道,“石门马上就要消失,到时候会发生什么咱们谁都不知道,一定要提高警惕!” 传承自远古的记忆中,并没有石门消失的状况。 可以说眼前蛋大蓝和蛋大紫的行为前所未有,而石门消失,也同样是前所未见。 只不过按照燕洵和幼崽们的猜测,当年大秦各个地方应该都有石门才对,只是那些石门究竟如何消失,却没人知道。 便是知道秘密颇多的赵元汀也不清楚。 眼瞅着石门快要完全消失,燕洵几乎是屏住呼吸。 就这么平凡无奇的什么都不发生的消失最好不过,如果还有别的状况发生,那也绝不能退缩,且不说蛋大蓝和蛋大紫就冲在最前面,还有石门消失所带来的后果对于下沙县来说,也是极好不过的事。 “小心。”燕洵眼瞅着石门消失,忽然开口。 第627章 石门消失的瞬间,燕洵竟是有种感同身受的错觉。 他现在这具小小的身体像是也马上会跟着消失一样,就像是……他现在的临时身体也只是石门的一部分。 直到蛋大蓝和蛋大紫冲回来挡在燕洵前面,他心中那种即将消失的感同身受的错觉才骤然消失。 然而这并不代表所有事情都结束了,而恰恰相反,有些事情才刚刚开始。 “后退,后退!”燕洵忽然大吼,他顾不上蛋大蓝和蛋大紫,先转身让身后帮忙护法的小幼崽们后退。 石门消失的地方出现一个逐渐放大的漩涡,随着漩涡放大,正有一股吸力出现,燕洵发现自己的身体正控制不住的靠近,他看过去,甚至是有种不由自主的想要跳进漩涡的错觉。 “退不了。”蛋弟弟大吼。 “怎么办?”蛋红红尝试着后退,两只小甲就算是镶嵌进土里,也被吸着后退。 远处的人已经飞起来,直接冲向漩涡,随即消失。 逐渐有土石飞起,有县城的一切飞起,全部冲进漩涡。 红鸡狠狠地抓着地面,冲着红狼吼:“跑,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跑不了。”红狼摇头,“石门已逝,这是最后的祭祀。” 亦或是这不是祭祀,这是摧毁石门的代价。 可即便是这样燕洵也不后悔,石门早该消失,所谓的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由人操控的灾难和灾难降临早该消失,且就不应该存在。 现在石门终于消失了,尽管这不是结束,而只是开始而已,燕洵也不后悔。 “屏障彻底消失了。”火焰幼崽忽然道。 话音刚落就有从外面扑进来的大片大片的蝙蝠诡音半成体冲向漩涡,义无反顾的消失。 “县城正在下落。”五皇子站在最边上,他盯着远处看了一会儿忽然道,“如果落下去,会伤到很多人,撤退怕是来不及。” “不会。”蛇身幼崽摇头,“不等落下去县城就会进入漩涡消失。我们现在应该想办法脱离县城,独立于外面才能安全。” “奈何这就像矿磁叶草果似的,咱们似乎是被粘在上面,怎么跑?” “那也不能进入漩涡!” “大人曾经对我们说过,这世上有两种存在以咱们现在的实力不能靠近,黑洞和白洞。现在的漩涡迟早会变成黑洞,我们若是贸然闯进去,怕是会立刻尸骨无存,意识消散!” 进入漩涡的土石和人都已经消失,幼崽们甚至是拿机关试验过,得出来的结论跟猜想几乎一模一样。 唯独不受影响的是蛋大蓝和蛋大紫,只是他们俩太小了,而且还是小小的蛋,便是他们想帮忙也帮不上。 “阿爹。”就在幼崽们都束手无策,甚至是打算冲着漩涡先开几炮进行试探的时候,小黑站了出来,“阿爹。” 小黑又喊了声。 燕洵瞬间明白了小黑的意思,郑重道:“小心。” 小黑重重的点头。 他跟蛋大蓝和蛋大紫不一样,他会受到漩涡影响,而且个头还特别小,哪怕是力气再大,先前也只能保护自己一个人而已。 但是他有巨大化能力。 参与过祭祀的小黑实力更胜以往,且他还不是妖怪,便钻了祭祀的控制,更是直接通过燕洵的手得到了不少来自石门的力量。 小黑闭上眼睛,忽然张开嘴吐出一个小黑球。 黑球瞬间弹到小黑爪子上,然后立刻膨胀,长出手脚和圆滚滚的脑袋,变成了跟小黑一模一样的小黑一号。 当初蛋巨巨破壳时候的能力再次展现。 小黑一号、小黑二号、小黑三号…… 一只只一模一样的小黑爪子牵着爪子,紧紧地靠在一起。 一模一样的小黑越来越多,凑到一起的规模也越来越大,慢慢的所有的小黑组成一只巨手,把幼崽们都笼罩在里面。 飞起来的飞沙走石越来越多,那些土塌的屋宅也都几乎连根拔起,土块飞入漩涡,消失不见。 慢慢的,护住幼崽们的巨手有了手臂,顺着手臂往上慢慢有了半个脑袋,慢慢有了半边身体,慢慢的有一条顶天立地的巨腿出现,逐渐触碰到下面的村子,巨大的脚慢慢踩了下去。 另外半边身体也逐渐出现。 陆续的,长老们带着人在小幼崽们的引导下爬上巨人小黑的身体。 “阿爹!”蛋弟弟冲着最靠近漩涡的边缘大吼。 巨人小黑尝试着想要捞起燕洵,却怎么也捞不起来,只把燕洵的身体和镜枫夜捞了起来。 尝试着捞蛋大蓝和蛋大紫,却怎么也成功不了。 两枚蛋和燕洵就像是处在另外一个看得见却摸不着的次元,明明能亲眼看到他们就在那里,却无论如何都碰不到。 “先送他们离开,小黑,不用管我。”燕洵上前捞起蛋大蓝和蛋大紫,一左一右抱在怀里,“我会照料他们。” 为今之计也只能先暂时放弃燕洵,把幼崽们和其他人送下去,好歹先叫他们脱离县城,彻底安全了再说。 小黑的巨手便缓缓动了。 巨人小黑的大半个身体都在县城外面,现在他也只需要用力把自己的巨手拿出来而已,现在县城已经没有屏障,最前面又有蛋大蓝和蛋大紫以及燕洵挡着,撤退对于小黑来说并不难。 只是在即将撤离的最后一刻,镜枫夜又从巨人小黑身上跳了下来。 “我要去找大人。”镜枫夜道,“是你们先走。” 就在小黑逐渐撤离,距离燕洵越来越远的时候,镜枫夜忽然有种预感,如果他现在也撤离的话,或许跟燕洵就是永别。 这种预感太强烈,强烈到他甚至是恍惚间看到了未来:燕洵小小的身体连带着意识消失,留在世间的只有看似健康却无论如何都醒不过来的身体。 所以他毫不犹豫的跳下来,冲向漩涡边缘。 飞沙走石伴随着狂风追赶着他。 “镜大人!”燕洵远远地看到镜枫夜靠近,并没有催促他回去,“我知道你回来,但我还是侥幸的想着,如果你不会回来就好了,毕竟我想你好好的照顾我的身体,等我哪天回来。” “不一样。”镜枫夜扑过来,牢牢地抓住地上的石头,不让自己往前冲,“我忽然感觉到大人可能要离开许久许久……” “我也这么感觉。”燕洵点头。 两枚单稳稳当当的立在燕洵身边,便是不用燕洵搂着也不受影响。 燕洵上前一步挡在镜枫夜前面,说出来的话被狂风带走,便是近在咫尺听起来也忽远忽近,“等县城消失,漩涡定然不会跟随消失,需要有人堵上,除了我,没有更合适的人选。” 还有蛋大蓝和蛋大紫,不过燕洵是准备想办法把蛋大蓝和蛋大紫送出去,不想让两枚蛋跟着他一起冒险。 “我陪你。”镜枫夜赶忙道。 “好。”燕洵没有拒绝。 偌大县城从消失开始,到消失结束,前后也不过是用了小半个时辰而已。 到最后飞起来的土石几乎把漩涡周围弄成风暴中心,燕洵若不是镜枫夜护着,怕是早就被锋利的碎石碾碎,饶是如此他也瘦了不少皮肉伤,身上多了许多大大小小的伤口,好在镜枫夜还算皮糙肉厚,且恢复速度惊人,伤得不重。 等飞起来的石头全部冲向漩涡,燕洵站立的石头越来越小,甚至是镜枫夜不得不悬空,紧紧地抱着燕洵脚下的那块越来越小的石头,燕洵就知道,最后的时刻来了。 这时候巨人小黑刚把幼崽们和县城里的人送到下面,跟小皇子他们汇合。 巨人小黑缓缓站起来,身体不断拔高,眼瞅着县城已经几乎完全消失,巨人小黑更加着急,带起巨大的风冲向燕洵所在的位置。 最后一块石头消失,燕洵退开蛋大蓝和蛋大紫,准备抢在镜枫夜被吸入漩涡之前,自己堵住漩涡。 他冲上去,却没能比得上蛋大蓝和蛋大紫的速度。 两枚蛋挡在前面,让漩涡为之一滞,力量和速度都减慢许多,燕洵又冲上去,继续堵上漩涡。 漩涡几乎快要停止,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镜枫夜还存在的原因,并没有完全停止。 “镜大人!”燕洵急了,甩了下战伞,想弹出机关把镜枫夜弹走,却因为吸力机关不能顺利飞出去。 先前说好了两个人在一起,然而现在燕洵却有些后悔。 有些责任他愿意一个人承担,却不愿意去连累另外一个人,更何况现在小幼崽们除了蛋大蓝和蛋大紫都已经脱险,他们也得有主心骨才行。 “不走。”镜枫夜坚持,又说,“便是想走也走不了。” 现在已经没有让镜枫夜使力的地方,但因为漩涡被蛋大蓝和蛋大紫以及燕洵堵上,那股力量似乎还在僵持,以至于镜枫夜就像是悬浮在半空中似的,上下都由不得他。 这时候只要巨人小黑能撵上,就能救走镜枫夜。 巨人小黑也在加快速度,只是他终究是慢了一步。 漩涡最后的力量终于爆发,连带着镜枫夜,蛋大蓝和蛋大紫,还有燕洵,一块儿吞了进去,然后彻底消失。 巨人小黑身体一僵,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他没撵上,他没来得及,他慢了一步,他终究是慢了一步。 在这之前,他明明有很多时候都可以提高速度,明明有很多次机会加快速度,甚至是他可以选择不把幼崽们和县城里的人送下去,就坚持着等待着帮忙。 心中瞬间千思百转,回想过无数次机会,但终究是眼前的一切都来不及了。 因为燕洵和两枚蛋,以及镜枫夜,已经消失,再没了任何踪迹。 第628章 巨大的,顶天立地的,方才还救了幼崽们,以及县城中所有人的巨人小黑呆立当场。 他伸出去的巨手就在漩涡消失的地方,只要燕洵慢那么一点点,只要慢那么一点点,他就能撵上。 只要能撵上,他就能想办法,哪怕是自己冲上去代替呢? 反正巨人小黑是由无数个小黑组成,失去几个小黑对于巨人小黑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顶多是损失一点力量而已,他不在乎,也不会觉得心疼。 可终究是慢了一步。 “阿爹和爹消失了,连带着两个弟弟。”蛋弟弟举着望远镜看上面,“小黑撵上了,但他影响不了那个黑洞,也影响不到阿爹和两个弟弟。爹是主动跟着去的……” “让小黑回来吧。”蛋红红同样拿着望远镜。 五皇子站在最边上,手中同样捏着望远镜,他的神色最为复杂。 想当初小黑几乎什么都不是,只是黑子身上分出来的一部分,且看上去虽然战斗力不错,但并不太受控制,且浑身上下都黑漆漆的,连个人样都没有,并不招人喜欢。 所以那时候五皇子很随意的把小黑撒出去,想着能帮他拖延时间最好,就算不能帮忙拖延时间,被燕洵或者幼崽们一炮轰成渣渣,那他也不心疼,反正那时候的小黑根本看不出有用。 甚至是从那以后五皇子就彻底把小黑抛到脑后了。 结果那时候燕洵竟然就这么带着小黑回来,把他当做寻常人对待。 浑身上下都黑乎乎,几乎没有人样的小黑没有被排斥,他跟幼崽们生活在一起,幼崽们吃的用的也都有他一份,幼崽们照料当时还没破壳的蛋巨巨的时候,也会叫上他一起。 后来五皇子发现过这一点,曾经想让小黑帮他出传递情报,但小黑完全不认识他了,表现的像个木偶,五皇子气结。 再后来小黑主动跳上大妖车,跟着燕洵去了妖国。 从那以后,小黑便经历巨变,从成人大小,变成了……只到蛋弟弟腰上那么点儿的黑乎乎的小黑。 “小黑,回来。”蛋弟弟冲着小黑喊,“不是你的错。阿爹和弟弟原本就会消失,与你无关。小黑你回来,咱们一起等阿爹回来,你要相信阿爹,阿爹已经会回来的。” 蛋弟弟声音很大很大的喊着。 现在县城已经消失,没了县城,下面也只有零星的蝙蝠诡音半成体还存在着,斩杀干净也不过是时间问题,到时候灾难,灾难降临定然也会荡然无存。 故而幼崽们已经不再可以隐瞒身份,像是响尾蛇等人已经光明正大的跑出来帮忙,并且主动帮忙安抚镇子上的人。 蛋弟弟的嗓门大,声音传出去很远很远。 听到的人都在想,小黑究竟是谁,又在什么地方。 顶天立地的巨人小黑听到了蛋弟弟的呼喊,但他依旧不能原谅自己。 参加过燕洵主持的祭祀,获得了数不清的力量,又帮着红鸡和蛋红红掠阵,同样得了不少好处,现如今巨大化之后的小黑已经不再是薄薄的雾,而是由一个个小黑组成。 这是大妖一样的手段,保育堂的幼崽中,只有小黑这般厉害。 也正是因为小黑这般厉害,所以他就必须要承担相应沉重的责任。这是燕洵曾经说过的话,当时的小黑不明白,还懵懵懂懂的,但他还是记在心里,等到现在豁然开朗,前前后后全都明白了。 只是明白过来,现实却没有给他承担责任的机会。 他知道自己是最接近大妖的,所以想要帮忙,却没能帮上。 “小黑怕是要钻牛角尖。”蛋弟弟有点着急,“但是情况紧急,实在是来不及说的太明白,现在说什么也晚了,小黑根本不听我说话。” “他是心里难受。”蛋红红拍了拍自己的心口,“你再喊几句。” 蛋弟弟点头,反正他是不能放着小黑不管的。 另外一边幼崽们把所有县城的人都聚集起来,他们终究是跟下面的人不一样,也跟上面的人不一样,暂且也不能让他们融入进入。 “得让下面的人都知道上面的存在,回头都要搬到上面去住。”弹弹幼崽背着手道,“也要叫上面的人都知道下面的人的存在,回头也要接受他们。” “上面有贾大人帮忙倒是好说,下面却有些麻烦。”蛇身幼崽盘着身体趴在地上,尾巴尖卷着一只小小的铅笔放在撅起来的嘴巴上。 所有的小幼崽中,蛇身幼崽脸蛋最圆,且眼睛永远都是水汪汪的,看上去最为和善。 “找这里的长老帮忙。”光明幼崽摸着下巴道,“咱们毕竟是外面来的,贸然跟他们说这些他们也不一定能相信,若是长老们说的话,自然比我们可信。” 其余几个小幼崽都点头,显然大家都想到一块去了。 而长老也不能随便找,幼崽们又商量一番,便想到了赵元汀和胡清朗。 而赵元汀还牵扯到另外一股势力,幼崽们不好出手,便由小皇子做主,去找五皇子,请他帮忙。 “让赵元汀把胡清朗找出来。”小皇子走到五皇子面前,一点都没有拐弯抹角。 “我凭什么帮你?咱俩现在可是站在对立面。”五皇子心里有些不痛快。 小皇子便叹了口气,轻声道:“父皇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别以为你堕入黑暗他就会心疼你,该让你跳火坑的还是会让你跳火坑。宫里宫外的这些皇子中,你见父皇对哪个特别?对哪个都不特别,便是太子又如何,还不是方方面面都管着。” “大人送进宫好几枚归元蓝灵芝,叫父皇活的久一点,也是为了咱们好。” 五皇子的神情慢慢的变了,可还是嘴硬,“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我现在已经完全脱离宫里,算是自由自在,可你就不行了,总归得受宫里管教。”小皇子勾起唇角,讽刺道,“便是赵元汀都能对你那般态度,我看了都有些生气。” 所以坚定的站在燕洵的对立面根本行不通,迟早会把路走得越来越窄,最终走投无路。 “……行吧,你赢了。”五皇子同样叹息,便只是想让他帮忙就说出这么些诛心的话,看来小皇子当真是跟以前不一样了。 幼崽们不好找胡清朗,但由赵元汀出手,没用半个时辰,胡清朗就僵着脸出现了。 “燕大人又想做什么?”胡清朗真是怕了,上面那么大的动静他早看到了,实在是害怕燕洵的大手笔,要不是赵元汀逼他,他是绝对不会过来的。 他还不知道燕洵已经消失,小皇子也刻意的没有提醒。 “帮个忙。”小皇子笑道。 胡清朗有心想要拒绝,又知道自己拒绝不了,便只能认命。 这一任命不要紧,幼崽们安排下来的任务差点把他累死。 顶天立地的巨人小黑还是一动不动,蛋弟弟几乎是磨破了嘴皮子说话。 终于累的实在是喊不出来了,蛋弟弟便轻声道:“小黑,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阿爹说过,不愿遇到什么事情都不要失去希望,难过的时候可以哭,哭完了可以重新想办法,悲伤的时候也可以哭,哭完了就可以重新想办法了……” 这些枯燥乏味的人生道理这样干巴巴说出来,一点说服力都没有。 然而小黑却想到了蛋巨巨破壳的时候,那时候蛋巨巨想要放弃,是燕洵不肯让他放弃。 放弃就代表着出世失败,就代表着没有蛋巨巨了,就代表着这世上不会再有蛋巨巨这么个妖怪。 那时候燕洵说,累了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休息完了就会重新拥有使不完的力气,疲惫了也可以休息一下,休息完了就会想出解决事情的办法。 而现在的小黑,他伤心了。 “哇……”小黑张开嘴,喊出来的不再是阿爹,而是撕心裂肺的哭声。 组成巨人小黑的小黑迅速消失,化为纯粹的力量回到小黑的身体里。 哇哇大哭着的小黑闭着眼睛,蜷缩着身体从半空中降落。 蛋弟弟狂奔着跑过去,接住小黑,把他抱在怀里,“哭吧,哭吧,哭完了就好了。” 从来不会这般表达情绪的小黑放声大哭,仿佛要哭完所有的委屈,所有的懊悔,所有的不甘心。 “哇……”小黑大哭。 哭声蔓延开来,慢慢的感染所有人。 但凡是听到小黑哭声的人,都发自内心的感到悲伤,眼眶控制不住的湿润,眼泪决堤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到地上,溅起一小片尘土。 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已经哭了。 蛋红红深受感染,同样放声大哭,有难过也有高兴,难过燕洵离开,只留下已经恢复健康的身体,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回来,高兴的是,从来不知情绪,只会喊阿爹,只会模模糊糊的表达情绪的小黑终于第一次如此强烈的表达出了自己的情绪:哀。 哀自己明明能力很强却帮不上忙;哀自己受燕洵照料良多,从一开始的什么都不是到现在活得有模有样却汇报不了;哀他慢了一步,就那么一步,亦或是当初坚持着不离开就好了。 哀从胸腔中爆发,小黑放声大哭,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大滴大滴的眼泪争先恐后的挤出眼眶,沾到蛋弟弟的衣服上。 从现在开始,小黑不但表达出了自己的情绪,还像真正的幼崽那样开始了呼气,吸气,眼睛里还真正的流出眼泪,不再是干巴巴的模仿幼崽们。 小黑终于彻彻底底的变了。 第629章 学会哭,懂了哀,大眼睛泪汪汪的,晶莹剔透的眼泪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一滴一滴落下来,哭声从一开始的惊天动地,慢慢变小,却又无限的饱含小黑理解的情绪。 许多人听到震耳欲聋的哭声反而没有感觉,等小黑声音变小,众人耳朵里的声音变得若即若离的时候,却都控制不住的感同身受。 响尾蛇想起自己特立独行这么多年,他一直坚持着过自己的日子,不想从记事起就顺应潮流找喜欢的对象,不想很快成亲,很快生孩子,他不想那么千篇一律,他想过自己喜欢过的日子。 但过这样日子的代价是几乎永远都孤独一人,没有人会成为他的朋友,甚至是不会有人跟他说话,且他还要承受旁人的闲言碎语。 因为特立独行,所以响尾蛇是村子里的异类,被所有人排斥,甚至是敌视。 回想曾经,响尾蛇有过无数次难过的时候,他也想找个朋友聊一聊,可他能接触到的要么是漠视,要么就是冷嘲热讽。 那种时候他是很难过的,情况严重的时候他甚至会有种想要了结自己的哀。 可如果能活着,如果不是太难过,谁又会愿意走上绝路。 如果那时候他能拥有一个朋友的话,是不是会活的开心一点? 响尾蛇忽然想起来,其实他已经有朋友了。最开始遇上燕洵的时候,就算是知道他带着自家汉子,且还带着这么多幼崽,但那时候他被燕洵理解,甚至是被燕洵鼓励,他已经把燕洵当成朋友了。 而现在,燕洵并没有跟幼崽们一起回来。 上面的县城已经消失了。 响尾蛇忽然觉得嘴巴里咸咸的,他抹了把脸,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早在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满脸泪水。 外面有人在默默流泪,有人干脆放声大哭,还有人狠狠地抽自己的巴掌,尝试着让自己不受影响。 “小黑,难过就哭吧,哭完了就好了。”蛋弟弟抱着小黑,静静地站在原地。 “哇……”小黑更伤心。 学会哭,懂了哀的小黑,流出跟幼崽们如出一辙的眼泪,这就让他忽然变得聪明起来。 以前懵懵懂懂的跟着幼崽们,跟着燕洵,听他们说话,很多时候小黑都只能模糊的理解其中的意思,现在再回想,那些曾经以为自己没有记住的细节竟然都历历在目。 幼崽们和燕洵的表情,说的话,表达的意思。 那时候小黑不懂,甚至是都没怎么听进去,现在忽然便聪慧了,便明白了那些意思。 脑海中一帧又一帧栩栩如生的画面一闪而过,小黑慢慢懂了更多。 “先前情况紧急,阿爹来不及详细解释,但有跟我们说过,等回过头来一定要跟你解释清楚的。”蛋弟弟低声絮絮叨叨的说着话,“小黑你不用难过,情况原本就在阿爹的预料之中。” “当时没那么多功夫……阿爹早料到你可能会听不明白。” 只是燕洵没有料到的是小黑因此有了反翻天覆地的变化,亦或是燕洵早就料到此事,所以那时候才没有对小黑仔细解释,给予他最后的刺激,助他进化。 “阿爹其实很狡猾,有时候他做事总会有好几层意思,也不说明白,非得弄的神神秘秘的,还强调什么说出来就不灵了。” “小黑,你跟着阿爹那么久,总归是应该明白的。” “说起来,当年你跟着阿爹去妖国,我们留在边城,后来撤出边城去歧元县,心里头其实都很担心呢。” 说起来还是小黑运气不错,当初能跟着燕洵去妖国,那样就没有幼崽们的那种寝食难安的担忧了。 “哥?”小黑打了个哭嗝,恍惚间想起了当年的事儿。 只不过那时候的小黑更加懵懂,那时候他做的很多事情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那样做,便是跟着燕洵去妖国,也是看着大妖车就钻进去了,别的根本没有想。 在妖国的一切都已经变得模糊,现在小黑忽然就明白了蛋弟弟没有说出口的‘担忧’。 那时候的幼崽们是担忧的,就好比现在尽管知道燕洵的消失是必然,也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即便是这样也还是会担忧。 “小黑,你要振作起来。”蛋弟弟忽然道,“现在咱们还有许多事情要忙活,还要面对许多人,甚至是有可能面对许多敌人。小黑,如果你想帮我们,帮你的哥哥们的话,就一定要振作起来。” “暂且把对阿爹的担忧藏到心底,现在努力想想高兴的事情,大笑三声!” 小黑最高兴的事情有很多很多,小到幼崽们给他缝了新衣裳,送了他新的小玩意,亦或是自己睡觉的窝换了新的小被子,大到当初在下沙县界碑处,日日夜夜守着沉睡的燕洵,每天睁开眼睛就要冲上去看看燕洵醒了没有,等到了好多个日夜,终于看到燕洵睁开眼睛的那可以刻。 小黑伸出黑乎乎的爪子,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脸颊,又擦了下眼睛,咧开嘴,“哈哈哈。” 大笑三声,发自内心的。 “好,这才是真正厉害的小黑。”蛋弟弟郑重的把小黑放到地上,严肃道,“那么小黑,现在你告诉我,能振作起来了吗?” 小黑重重的点头,他能。 他现在变得更加聪明了,也更加懂事了,自然不会再萎靡不振,他要向哥哥们学习,把担忧藏到心底,拿出所有精力处理眼前的事情,等将来燕洵回来的时候,好让燕洵夸他。 “哥!我振作!”小黑干劲十足,举起攥的紧紧的小拳头。 “那好,你先跟着我熟悉一下,回头有机会再独当一面。”蛋弟弟伸爪子拍了拍小黑的肩膀,一边又说,“加把劲,等将来阿爹回来见到小黑这么能干,一定会很高兴地夸奖你的。” “恩!”小黑也是这么想的,他们俩想到一块去了。 两个人很快找幼崽们汇合,蛋弟弟领了差事,马上带着小黑离开。 此时此刻蛋弟弟的能力终于派上了用场,他要去配合胡清朗,说服那些还有疑虑的长老们,再配合长老们,去说服其他村镇的人,让他们相信上面的存在,相信光的存在,并且接受上面和光的存在。 * 漩涡消失的瞬间,最危险的不是燕洵和蛋大蓝、蛋大紫,而是镜枫夜。 燕洵的身体实在是太小,根本护不住镜枫夜,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漩涡中飞快地旋转,身上很快变得遍体鳞伤,却还是本能的把他和两枚蛋护在怀里。 燕洵一直努力保持清醒,他想看看自己是不是真的进入了黑洞,是不是又会在某时某刻从白洞中出来。 只是他终究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眼瞅着镜枫夜遍体鳞伤,燕洵一着急,冲出去帮他护住要害,很快自己的身体便也受了伤。 尽管这并不是他原本的身体,却让他感受到了真真切切的疼,疼痛慢慢蔓延,最后失去意识。 不知道过了多久,昏睡中的燕洵也不知道自己究竟经历了什么,他是在一种熟悉又陌生的浓雾中醒来。 清醒的瞬间,燕洵顾不上自己,赶忙寻找两枚蛋,看到蛋大蓝和蛋大紫都躺在身边,赶忙捞过来搂在怀里,又赶忙四下张望去寻找镜枫夜的身影,好在他没找多久便很快找到。 镜枫夜躺着的距离稍微远一点,看上去生死不知。 燕洵顾不上再继续查探周围,赶忙抱着蛋大蓝和蛋大紫过去,等凑近了发现镜枫夜还喘息,还活着,燕洵这才松了口气。 又看了看镜枫夜身上的伤口,虽然看上去很严重,但只要没伤到根本,这些也就是皮肉伤,对于妖怪来说,恢复也不过是时间问题。眼瞅着镜枫夜身上的伤口已经开始慢慢恢复,燕洵也慢慢的松了口气。 现下周围全都是浓雾,浓雾凝聚成水汽,血腥味浓郁的如同要化为实质。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眼前的境况很像是燕洵当初主持祭祀时候的状况,可又很不一样,眼前带着水汽的浓郁,以及几乎让人窒息的血腥味似乎平不是凭空出现,而是……这里原本就有。 浓雾只能看清楚眼前,几步之外便看不清楚,谨慎起见,现在最好是以静制动。 燕洵慢慢站起来,轻轻撕扯身上仅剩的布条把蛋大蓝和蛋大紫裹好,一旦有情况他就会迅速缠在身上,至于镜枫夜,以他现在的小身板也只能拖着走。 好在镜枫夜的恢复速度还算不错,看样子用不了多久就能醒过来。 只是现实情况兵不允许燕洵坐以待毙,远处忽然响起一声兽的怒吼。 燕洵恍然,浓郁的血腥味和水汽都那么熟悉,那么兽吼肯定也会有的,那么风是不是也会有呢? 伴随着巨大的兽吼,燕洵神情紧绷,他可不觉得兽是站在他这边。 “镜大人,醒醒。”燕洵伸出小手,轻轻推了把镜枫夜。 像是平常时候,昏睡的通常都是燕洵,守在一边的是镜枫夜,他也会轻轻的呼唤燕洵,不过大多数时候燕洵都会继续睡觉。 “唔……”而镜枫夜却醒了。 本不该醒过来,应该继续昏睡,以便加速身体恢复,这原本是本能,但他已经克服本能,强行清醒。 清醒的瞬间,镜枫夜便悄无声息地爬起来,眼中闪过锐利的光,看到燕洵和蛋大蓝、蛋大紫都在之后才微微松了口气。 恰在这时,又一声兽吼传来。 “我长话短说。”燕洵赶忙道,“我也刚刚醒来,眼前的一切熟悉又陌生……” 第630章 不知道缘由,亦不知这场祭祀的来龙去脉,更不知道规模几何,参加人数几何,又已经进行到什么程度,这一切都一概不知。 燕洵所知道的是他最后看了眼巨人小黑,然后跟漩涡一起消失,中间没能一直清醒,再醒来便一切都变了。 “先躲起来。”燕洵简单说明情况,果断道,“先观察一下情况再说。” 镜枫夜点头,迅速爬起来,清理完地上的痕迹,便捞起燕洵爬到旁边的树上。 远处的兽速度奇快,可似乎是因为浓雾的关系,并没有直接找到燕洵这边,亦或是兽的目标并不一定是他们,有可能是别的什么。 趁着还没被兽发现的这点功夫,镜枫夜赶忙采了许多树叶,放在掌心搓成泥,快速涂在身上。这样可以消除自己的气味,也能让自己迅速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兽就算再神通广大定然也是靠眼睛、鼻子,亦或是感知来判断周围的环境。 “来了。”燕洵躲在镜枫夜怀里,紧紧地抱着两枚蛋。 伴随着轰隆隆的响声,树下的浓雾被狂风掀起,一头面目狰狞的兽出现在树下,头颅十分丑陋,血盆大口滴答着粘液,地面有腐蚀的滋滋声响,兽的四肢强劲有力,狠狠地踩踏地面。 它似乎是有点疑惑,左右看看,甚至是仰起头看了眼树上。 明明已经闻到了猎物的气息,它很快便锁定气息跑了过来,可怎么就不见了呢?甚至是痕迹都没留下。 不过先前他早就经过这个地方数次,都没发现这里有猎物,难道它出现了错觉? 再次确认周围都没有发现,兽轻轻徘徊一圈,很快便轰隆隆跑远。 燕洵屏住呼吸,过了许久才大口大口地喘气,“镜大人,可是看清楚了?” “恩。”镜枫夜微微喘了口气,他现在是强撑着清醒,可眼前的状况让他不得不清醒,只是身体有些沉重,身上的伤口恢复的速度有些慢,“不是妖怪,但也不是普通的野物。实力很强,堪比大妖,可又跟大妖不一样。” 跟寻常的野物不一样,兽看上去更加凶悍,也比寻常的野物更聪慧,但又不是妖怪。 “跟石门中的力量一样。”燕洵肯定道。 “是。”镜枫夜也这么觉得,“或许在县城祭祀中所见到的兽,就是这种……” 不过县城祭祀中见到的兽其实都是由浓雾形成,且提醒更大,更狡猾更聪慧,并且实力更强,远不是方才出现的那个兽能比。 “我们得找能沟通的人。”燕洵低声道,“咱们不能特立独行,得想法子融入进去。蛋大蓝和蛋大紫需要想对安稳的环境进行孵化,跟着咱们颠沛流离肯定不行。” 镜枫夜没说话,这种时候他总是会听燕洵的。 过了会儿,燕洵又道:“不管这里是什么地方,咱们都要想法子回去。” “恩。”镜枫夜点头。 “不要忘了。”燕洵又说。 镜枫夜再次点头,他在心中默念,让自己一定不要忘了这件事。 两个人又在树上停留片刻,都知道不能一直留在上面坐以待毙,便从树上下来,顺着兽离去的相反的方向离开。 周围全都是浓雾,周围的花草树木看上去也都雾蒙蒙的,且出奇的大,看上去也十分危险。 镜枫夜怀里抱着燕洵,燕洵抱着蛋大蓝和蛋大紫,一路小心翼翼前行,又险而又险的迅速爬到树上躲开忽然冲出来的兽。仅仅只是这样,两个人就都已经精疲力竭。 实在是他们实力太弱,而周围的一切都无不彰显着强悍实力。 ‘吼’! 远处又有兽吼,不过听上去有些不太一样。 “过去看看,那兽应该是受伤了。”燕洵果断道,见着镜枫夜立马就要往那边冲,又赶忙问,“镜大人,还能撑得住吗?” “能。”镜枫夜抬起胳膊给燕洵看伤口,“恢复的速度变快了。” “那就好。”燕洵松了口气。 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能恢复就好。 两个人飞快地靠近,等快要靠近的时候又猛然停下。 镜枫夜左右看了看,再次爬树,躲在树冠里看向不远处。 浓雾被狂风搅散,又慢慢恢复原状,只是不远处的浓雾似乎是沾染上了鲜血,从燕洵这里看那边的浓雾颜色明显有些红。 ‘砰’! 兽忽然出现,倒飞着砸到地上。 浓雾中很快传来一声怒吼。 燕洵定睛看过去,就看到浓雾中又冲出来一个汉子。 那汉子比燕洵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威猛,便是大将军如裘保如卫守城,如当初实力鼎盛的杨叔宁也比不上分毫。 汉子身上裹着简单的兽皮,赤着脚,手里拿着锋利的骨刀,怒吼着冲向倒地的兽。 “他受伤了。”燕洵低声道,“兽倒地后故意没爬起来,明显正在蓄力,以逸待劳。他大概也是强弩之末,只能发起最后一次冲锋,所以就算知道这次机会不妥当也不能后退,否则等待他的是必死。” “周围没有人,也没有兽。”镜枫夜道。 燕洵轻轻点头,“这里是他们俩的战场。” 汉子明知道兽狡诈的等待他扑过去,然而他却不能后退,他只有最后一次机会,绝对不能错过。 便是为了活着,也要冲上去,反正不是他死就是兽亡! 兽猩红的眼睛里闪过狡猾和志在必得,身体却蛰伏着一动不动,等汉子冲上来,冲进他的攻击范围,锋利的骨刀甚至是已经开始扎进他柔软的腹部。 可即便是这样汉子也没有狂喜,反而身体紧绷,更加凝重。 这时候的兽却故意往前,让骨刀扎进柔软的腹部,随即血盆大口张开,整个兽都瞬间弹起来。 猩红的,沾满鲜血的大口冲着汉子的头咬下去。 兽早就想好,它要拼着自损八百伤敌一千来结束眼前这个狡猾的汉子! 血盆大口从天而降,汉子的骨刀已经脱手,被兽用腹部卷走,他迅速抬头,想要用手支撑兽嘴。 然而他也知道这不过是无用功而已,他的会被兽咬掉,彻底死去。 “机会来了。”燕洵忽然道,“镜大人!” “大人小心。”镜枫夜一边说着,一边迅速接过燕洵递过来的两枚小小的蛋,一边抓起燕洵,用尽全身力气扔出去。 燕洵现在个头很小,很方便扔出去。 而变小的燕洵因为主持过古老的祭祀,相应的也获得了一定的力量,只是他从未尝试过,便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实力。 不过出其不意的冲上去,不需要跟兽直接对上,只需要冲上去,趁着任何人都没有注意到他的时候,用力踹向汉子,让他偏移原来的方向,暂时躲开兽的血盆大口就好。 燕洵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他小小的脚飞快的踹向汉子的腰,然后……原本等死的汉子便打横飞了出去。 血盆大口瞬间合拢,崩掉几个牙齿。 燕洵落地,没有往旁边跑,而是径直冲向对他来说巨山一样的兽。 他现在体型小,跑到兽身上反而更安全,如果试图往别的地方跑,被兽追上,一脚踩下去就会直接送命。 燕洵跳到兽身上,踩着兽粗糙的身体表面往上爬,速度极快,快到兽都有点没反应过来,只知道它方才即将吞噬的汉子忽然飞了出去。 而打横飞出去的汉子重重地落到地上,又本能的自己爬起来,然后就有些懵。 他已经做好了自己失败的准备,做好了自己送命的准备,结果现在他忽然倒飞出来,竟然活了下来。 ‘吼’! 因为自损八百伤敌一千的计划没能成功,它最柔软的腹部受了重伤,根本撑不起汉子的下一次冲锋,且重伤很快就会变成致命伤,它活不了多久! 但如果方才能咬掉汉子的头颅,它就能顺利补充能量,顺利活下来! “眼睛。”燕洵很冷静的说着,然后冲向兽的眼睛。 兽身体的皮肤凹凸不平,刚好让燕洵利用,不过兽的眼睛倒是很柔软,只有硬刺一样锋利的眼睫毛,燕洵拼着胳膊被眼睫毛扎上,狠狠的伸爪子扎进兽的眼睛,把他的眼珠子整个搅乱扔出来。 兽一只眼睛看不到了,另外一只眼睛终于发现了自己身上的罪魁祸首,它开始怒吼,开始疯狂的摇头摆尾,试图把燕洵摔下来。 而燕洵却瞅准机会,扒着兽的眼眶钻了进去。 从眼睛进入头骨最为方便,中间几乎没有骨头遮挡,燕洵很快就钻了进去,爪子伸开,狠狠地抓向兽的脑子。 脑子破坏大部分,且从里面扯烂许多柔软组织,兽很快就在怒火中失去意识,轰然倒地。 察觉到兽终于不动了,燕洵这才转身钻出去。 他身上满是粘腻的血,浑身上下都火辣辣的疼,燕洵一刻钟也不想待在这里面,钻出来之后便赶忙跳下来,在地上打滚,用土壤沾掉多余的血,感觉这才略微好受了些。 “你是谁?”汉子早就发现燕洵的存在,只是他已经没有力气再次发起冲锋,便只能眼睁睁看着燕洵险而又险的解决这头凶猛的兽。 “你又是谁?”燕洵挑眉,心里却在想,果真是能沟通,且幸运的是汉子说的语言虽然很古老,但他能听懂。 之所以能听懂汉子说的话,且也能说出来,一方面是因为当初燕洵接受了来自石门的有关古老祭祀的一切,一方面是他曾经跟幼崽们一起研究过大秦历史,在那些古老的只有残卷的历史中,尽管只有只言片语,可以幼崽们的聪慧依旧能推断出不少东西,只可惜残卷太少,只能隐约知道一些语言,却不知道远古历史的全貌。 第631章 这时候的燕洵满身的土,就连嘴唇也沾满土,只有一双眼睛还算明亮。 然而即便是燕洵只有一双眼睛还算明亮干净,即便是他只有巴掌大点儿,或许还比不上宝宝那种滚圆的婴儿肥,燕洵便是用了临时身体也还是瘦瘦的,若是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他细小的锁骨。 但就算是这样,此时的燕洵也叫汉子不敢小觑。 燕洵身后已经死去的兽还躺在那里,兽临时前的愕然和不甘全都化为煞气萦绕在燕洵周围,煞气慢慢凝聚,绕着他小小的身体盘旋,犹如实质。 此时的燕洵看上去比对面的汉子还要凶悍,也叫汉子不敢轻举妄动。 “你是谁?”燕洵又问了句。 身后死去的兽看上去虽然不是妖怪,但也不是寻常野味,且血液带着腐蚀性,很明显不能当做食物,这让燕洵有些遗憾。 “我是朱蛇。”朱蛇气势忽然就弱了下来,因为他也同样看向了死去的兽。 现在已经变成尸体的兽,若不是燕洵的出现,那么现在躺着一动不动变成尸体的人就会是他!朱蛇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他的气势坚持的根本没有理由,便很快像被戳破的气球似的憋了。 “朱蛇?”燕洵表情有些缓和,这种取名方式他很熟悉呢。 “你……还是幼崽吗?”朱蛇见着燕洵周身几乎快要把他小小的身体吞噬掉的煞气忽然被压制住,心里头便悄悄松了口气,又大着胆子问,“按理说祭祀是不允许幼崽参加的,但也有一些能力高的幼崽自己偷摸闯进来……” 很明显朱蛇觉得燕洵就是那种武功盖世且脾气古怪,自己偷摸闯进祭祀的小幼崽。 “我不是幼崽。”燕洵冲着不远处的大树招手,“我是当阿爹的。有关我们的来历说来话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看不如这样,我们干脆同行,你抓紧机会养伤,我再去猎杀几头兽,直到祭祀结束,如何?” 朱蛇略微想了一下便赶忙点头,他也只能点头。 现在的他情况很差,一旦再遇上一头兽,他就只能被动等死,已经没有能力再展开新的冲锋。而燕洵的状态则是恰恰相反,他看上去越战越勇,且实力强悍。 “这是蛋大蓝和蛋大紫。”燕洵见着镜枫夜出来,便赶忙看向朱蛇。 趁着朱蛇现在没有能力发起冲锋,燕洵可以说是变着法子明里暗里的进行试探,反正只要朱蛇有任何不对的地方,他就可以让朱蛇立刻成为案板上的鱼肉,而他则是刀俎。 “很健康的幼崽蛋。”朱蛇看了眼镜枫夜怀中小小的蛋,略微忌惮的看了眼镜枫夜。 “这里不能久留。”燕洵走到镜枫夜脚边,问朱蛇,“你能行动吗?” “能!”朱蛇咬牙。 只要有一口气他就会想尽办法行动,绝对不会躺着等死,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活下来。 兽的尸体散发出浓郁的血腥味,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死气,这周围必然不是久留之地,燕洵果断爬到镜枫夜怀里,由镜枫夜指路,几个人很快离开。 暂时到了安全的地方,刚歇息没多久,便又有兽吼声音传出。 “镜大人。”燕洵想了想道,“去试试。” 成功斩杀一头兽,冥冥中燕洵有种感觉,他应该是得到了莫大好处,这跟当初县城中的祭祀差不多,可又不一样,因为这里更加真实,亦或是这里才是真实。 “好。”镜枫夜点头。 蛋大蓝和蛋大紫重新回到燕洵怀里,似乎是知道有外人在,安静的一动不动。 朱蛇好奇地看看燕洵,又看了看飞快下了树,冲向远处的镜枫夜,忍了忍,终究是没忍住,问:“你俩是怎么在一起的,还……” 燕洵只有这么大点儿,而镜枫夜则是寻常的汉子,两个人怎么想都想象不出来。 “这事说来话长,现在也不方便说。”燕洵道,“以后我再说给你听。” “我懂。”朱蛇一副很明白的样子,“你俩是不同部落的吧?有的部落之间关系十分不好,甚至是世世代代都结仇,就算两个人看对眼也不能在一起,要么偷偷摸摸的,要么就得分别离开各自的部落,独自流浪。”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眼前的一切就说得通了。 因为两边的部落都不同意他们在一起,并且部落都不愿意接受对方的加入,那么他们俩想要在一起就只能离开部落,两个人自力更生。那么他们闯进祭祀,甚至是还带着幼崽蛋,那就很寻常了。 毕竟他们没有帮手,幼崽蛋除了带在身边也没有别的解决办法。 燕洵沉默,他发现这种说法竟然能说得通,毕竟当初他跟镜枫夜在一起几乎是冒天下之大不韪,若不是他一力坚持,怕是跟镜枫夜也走不到现在。 “你救了我的命,我可以带你去我的部落。”朱蛇道,“我哥是部落里最厉害的勇士,只要他点头同意你们留下,别人就不会说什么的。” “多谢。”燕洵冲着朱蛇拱手。 这反倒让朱蛇有些不好意思,“这是应该的。”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不远处一直十分平静,浓雾愈发浓郁,镜枫夜和兽同时失去踪迹,但他们都还在,只是同时狡猾的蛰伏着,且都在寻找出击的机会。 忽然,地上的一块石头飞起来,破开浓雾,飞向旁边的大树。 浓雾出现小小的漩涡,当中兽巨大的身影若隐若现,很明显方才放出诱饵的并不是镜枫夜,而是这只狡诈的兽! 镜枫夜没上钩,他依旧蛰伏着。 慢慢的,兽开始四处翻腾,搅动周围的浓雾,看上去是慢慢失去耐心,但一双猩红的眼睛却十分谨慎地看着周围,很明显它只是假装暴躁而已。 陌生的气息就在周围,只是兽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对方的痕迹。 兽渐渐的有些真的暴躁起来。 “最好的机会。”燕洵喃喃道。 如果这时候镜枫夜还不出现的话,兽会很快意识到对方所图甚大,反而会变得冷静谨慎,轻易不会再给镜枫夜机会。 镜枫夜的想法自然跟燕洵一样,他没有犹豫,迅速从树杈上站起来,一头扎下去,目标刚巧是兽的脑袋。 浓雾破开,带着一种很微妙的危险冲向兽。 兽并没有仰起头看,它选择向旁边躲避,先避开危险再看也不迟,否则的话它也不能活到现在。 “扑空了。”朱蛇有些遗憾道,“便是我全力也……” “你再看……”燕洵摇头。 镜枫夜确实是差点扑空,不过在兽移动的同时,他藏在身上的树枝也同时甩了出来,勾向旁边的树干,方便他借力。然后镜枫夜就像是凭空踩到了空中的浓雾似的,在下坠的过程中迅速改变方向,再次冲向兽。 兽也终于发现镜枫夜的存在,在最后关头它还是成功移动了一下,只不过仍旧让镜枫夜扑了过来,成功落到它头上。 这头兽跟先前朱蛇遇上,最终被燕洵击毙的兽不一样,眼睛周围的皮肤并不柔软,且眼皮十分坚硬,又特别灵活,若是镜枫夜贸然冲上去,他的手绝对会被眼皮迅速砍断。 但是这头兽的耳朵有点大,并且没有那么灵活,并不能自由闭合。 镜枫夜的目标就是兽的耳朵,他毫不犹豫地出拳砸下去。 敏锐的听力此时成了灾难,近在咫尺的巨响让兽差点崩溃,它拼命的晃动透露,想要把那可怕的重击甩出去,镜枫夜却又再次一拳砸下来,紧接着又是一拳。 “先前如果你早发现那头兽的弱点,说不定你不会受这么重的伤。”燕洵轻声道。 “我实力不行。”朱蛇老实道,“只是前几次试探我就撑不住了。原本这次祭祀我没有资格参加,是我央求大哥,想见见世面,大哥同意了。” “你会很危险。”燕洵说完这句话就沉默了,如果朱蛇的大哥真的为他着想的话,就不应该同意。 朱蛇看出燕洵在质疑他大哥,赶忙解释道:“大哥安排了好几个人一起,我们结伴而行。只是……他们觉得我是累赘,不愿意让我拖累他们,又不得不捏着鼻子护着我,我也不愿意叫他们看不起,我们就散开了……” 说到底还是朱蛇自己小看了祭祀的惊险,并没有听从他大哥的安排,自己一意孤行的单独行动了。 要不是恰巧碰上燕洵,他已经为自己的任性付出最严重的代价。 “还好。”燕洵略微有些欣慰。 “我大哥是很好的人。”朱蛇认真道。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不远处的兽搅动浓雾,凝结的水汽逐渐沾染鲜红的血,慢慢变红。 也能趁机看清楚兽,它口鼻流血,正发疯似的翻腾,甚至是凶狠地撞到树上。 兽越来越疯狂,它狡诈无比,实在是想不通自己怎么着的道,想要把头上的人甩下来,却无论如何都做不到,头痛欲裂,脑中嗡嗡作响,越来越暴躁,动作越来越大,身体却越来越没有力气。 它狠狠地撞到树上,想要两败俱伤,然而即便是这样也做不到。 终于,兽狠狠地吼了一声,轰然倒地。 “小心。”朱蛇却警惕起来,“它有可能在装。” 先前他就遭遇过类似状况。 “镜大人会注意到。”燕洵说着,忽然笑了下,脸上干涸的泥混合着血水掉下来,露出一小块白白的皮肤。他想起来当初对付石门中窜出来的老祖宗,那老祖宗看不见摸不着的,后来又钻进潶姐儿的人皮中,最后叫幼崽们给轰成渣渣的事儿。 幼崽们担心补刀不够,差点把那块地方轰成一个深渊。 第632章 幼崽们之所以深谙补刀的重要性,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受到燕洵影响,而镜枫夜则是几乎把燕洵所有的一切都排在了自己前面,包括燕洵的想法。 所以即便是现在那头兽看上去不动了,甚至是没有喘息,甚至是猩红的眼睛都已经失去光泽,镜枫夜也没有丝毫放松。 想想当年幼崽们对石门中跑出来的老祖宗,那当真是恨不得轰的渣渣都不剩。 “任何时候都不能掉以轻心,否则送命的就会是自己。”燕洵轻声道,“尤其是……” 尤其是现在没有幼崽们帮忙掠阵,蛋大蓝和蛋大紫还是两枚蛋,燕洵虽然实力提高不少,也不再浑身是病,可终究是个头太小,许多事情都不方便。 越是这种时候镜枫夜就越是要小心,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再次冲上去,在兽有所反应以前一拳砸下去。 ‘轰’! 兽的头骨凹陷下去,饶是如此镜枫夜也没有停止,而是又补了几拳,直到兽再也不挣扎,眼睛真的失去光泽,镜枫夜才飞快地离开。 “走。”燕洵抱着两枚蛋从树上跳下来。 这里闹出来不小的动静,不管会不会被人亦或是兽发现,他们都不能停留,必须得另外找地方歇息。 而就在燕洵几个人离开不久,死去的兽的尸体旁边略微泛红的浓雾便忽然翻滚起来,一头更加狰狞凶猛的兽出现,又迅速消失,又过了一会儿,浓雾再次翻滚,这次出现的却不是兽,而是几个周身煞气萦绕不散的汉子。 “已经死了。”其中一个汉子上前仔细看了看兽道,“看样子应该刚死没多久。” “人已经走了,树上有痕迹,伪装的很好。” “要不要找找?说不定是朱蛇。” “不可能。朱蛇的实力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以他的本事本不够格参加祭祀,要不是……” “可祭祀快要结束了,咱们总不能就这么出去吧?” 几个汉子都脸色难看。 原本朱蛇蹦着高的非要参加祭祀,他们几个人就很不高兴,本以为朱蛇会被阻止,可谁知道他竟然说服了他哥。 等祭祀开始,朱蛇跟着参与,若是他乖乖听从他们这些有经验的人的安排,不想着自己猎杀兽,只是躲在一边观摩的话,大家也会想办法护着他,让他全须全尾的回去。 可朱蛇非想着自己猎杀兽,还不想让其他人帮忙,更是自己偷偷跑了。 到现在大家都没有朱蛇的消息,生死不知。 “找!”其中一个人道,“咱们找了这么久才找到这么一点线索,也只能顺着追查下去。” 不管能不能找到朱蛇,他们都必须得做出寻找的态度,否则万一朱蛇出事,到时候回部落要怎么交代? 几个汉子虽然不喜朱蛇,但却很佩服他的哥哥,再加上如果朱蛇出事他们也有责任,现在便也只能各自分散开寻找朱蛇。 只是朱蛇并不知道同部落的汉子们在找他,他跟着爬到树上,躲在树杈上,又搓了新鲜的树叶涂在身上,弄得整个人都绿油油的,但却十分安全,便不由得对想出这个法子的燕洵刮目相看。 “这种法子简单的很。”燕洵不以为意。 “没有那么简单。”朱蛇轻轻摇头。 他特地观察过,并不是每一棵树都适合藏身,且位置也要进行挑选,这方法看似简单,却不是每个人都能拿来用。 “祭祀快结束了?”燕洵察觉到远处的动静逐渐减少,似乎有轻轻的微风吹起,卷着浓雾和水汽慢慢盘旋,能见度也慢慢变高了。 “恩。”朱蛇有点沮丧,他终究是没能独自猎杀兽,甚至是还差点送命,又有些振奋,他终究是幸运的活了下来,这就已经是了不起的经历,“我带你们回我的部落,哥哥一定会帮忙的。” “好。”燕洵点头。 浓雾之间散去,水汽逐渐变得稀薄,有一些纯白的水汽腾空而起很快消失,还有一些被鲜血染红的水汽随着风盘旋,速度由慢及快。 “我们走吧。”朱蛇盯着远处看了一会儿,忽然说,“兽已经退走,现在安全了。我们要快点离开这里,祭祀结束后,这里会更加危险。” 燕洵没有犹豫。 几个人由朱蛇引路,飞快前行。 浓雾越来越稀薄,能见度越来越好,远处的景色也能逐渐看清楚了,几个人也终于到了朱蛇所说的边缘。 燕洵在心中估算他们所到之处的地方大小,不由得在心中咋舌,这场地可真是够大了,而他们去过的地方还不是全部。 “到了。”终于看到熟悉的花草树木,朱蛇不由得放松下来。 浓雾几乎完全消失,但燕洵却觉得朱蛇所说的边缘肯定没有浓雾侵染,那里绝对是泾渭分明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有这种直觉。 等到终于彻底离开浓雾的范围,彻彻底底的回到自己熟悉的环境中,朱蛇这才彻底放松,高兴道:“等会儿祭师就来了,会帮我们处理伤口,还有一些药草,味道都不怎么好,不过对身体是真的好,你们不要被吓到。” “恩。”燕洵斩杀兽的时候确实受了伤,正好他也想看看这里的祭祀是什么样,“部落里的汉子都会出现在这里?” “如果都活着的话。”朱蛇说着左右看了看,这才反应过来,“咱们竟然是最早出来的。” 死里逃生,又终于熬到祭祀结束,朱蛇实在是太兴奋了,竟然没第一时间注意这一点。 燕洵又问了几句,便不再言语,把两枚蛋给镜枫夜抱着孵化,自个儿则是背着手走来走去。 他隐约有些明白,这祭祀似乎是有些不一样,可很多细节又都一样。不过现在他还没见到祭师,等见了祭师找机会旁敲侧击的打听一下,应该就能了解更多。 还有石门,燕洵不确定石门的存在,又不好直接问朱蛇,现在还不能打草惊蛇,便暂时按捺住。 没过多久最先出现的竟然是祭师,而不是还在浓雾中的汉子们。 “祭师。”朱蛇更兴奋。 “朱蛇?”祭师有些诧异,似乎是没想到第一个看到的竟然是朱蛇,“其他人呢?” “都还没出来。”朱蛇赶忙凑过去,给祭师介绍燕洵和镜枫夜,还有两枚蛋,又说了自己的经历。 祭师对燕洵的态度还算不错,见着他个头这么小也没诧异,不过却没有多说什么,而是专心帮朱蛇包扎,又给他吃了好几种草药。等朱蛇包扎完,祭师主动过来帮镜枫夜包扎,最后转向燕洵。 “谢谢你救了朱蛇一命,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这回参加祭祀的汉子都不会有好下场。”祭师主动道。 “本是凑巧看到。”燕洵赶忙道。 祭师用的草药样子倒是没有出奇的,燕洵都认识,不过药效却比他想象中的要好很多倍。 等燕洵也包扎好,吞了几种苦涩的药草之后,部落里参加祭祀的汉子才陆陆续续出来,一个个的都是身上带伤,且脸色难看的厉害,眼眶通红,像是即将爆发的兽! 他们尽力了,可始终都没能找到朱蛇的踪迹,不但如此,他们还发现了很多死去的兽,且看样子都是同一个人斩杀,如果他们的推测没有错的话,那个人实力一定很强! 几个汉子甚至是猜测是不是朱蛇的哥哥偷偷参加了祭祀,为了暗中保护朱蛇,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朱蛇没事,就在那边。”祭师指了指燕洵这边。 完全放松下来的朱蛇很快没了精神,自个儿躺在地上睡觉,刚好让茂密的草丛遮掩,导致这些人出来的时候没看到朱蛇,更没看到燕洵。再加上恰巧镜枫夜在树后面,他们就更看不到了。 随着祭师的指点,汉子们这才发现朱蛇。 “多谢!”几个汉子同时道,朱蛇得救,他们都松了口气,对燕洵自然也非常感激。 如此燕洵和镜枫夜再跟着去部落就更容易了。 * 下沙县。 赵元汀被五皇子盯着,跑又跑不了,留下来就得帮忙干活,就算是心中怨言再多却也得帮忙出力。 只是存在了这么多年,背地里不知道多少势力为之角力的县城就这么消失了,而围绕着县城而发展出来的诸多势力且都还存在着,此时都跟赵元汀一样差不多的懵。 “竟是就这么消失了,不可思议。”赵元汀总觉得事实有些不真实。 他现在还能联络指挥那些怪物,下面还有不少蝙蝠诡音半成体活着,下面许多人便是已经听长老说了上面的存在,说了太阳的存在,也都是半信半疑。 不过他们早知道县城的存在,只是并不知道县城在什么地方。 然而现在长老们却告诉他们,县城消失了。 “竟是消失了。”便是响尾蛇也觉得有些不敢置信,他知道上面的存在,甚至是去过上面,接受过阳光的沐浴,但即便是这样也还是有些接受不了县城的消失。 “石门终归是要消失的。”光明幼崽拿着铅笔飞快地写写画画,挂在身上的战伞弹出来一个小小的算盘,他伸爪子飞快的拨着算盘,一边也没忘了开导响尾蛇,“等你以后多出去看看,多出去走走,多学一些学问就知道了。石门的消失是历史的必然,并不会因为特定的某个人而改变。不过……大人终究是无可替代的,他应了历史,是那种掀起历史长河中滔天巨浪的人。” 这话文绉绉的,响尾蛇听得云里雾里,一个字都没听懂。 第633章 响尾蛇不识字,甚至是在遇到幼崽们以前都不知道文字的存在,更别说读万卷书,通过读书来了解世间万物了。 更何况光明幼崽说的那些话便是寻常读书人也不一定能听懂。 “从未想过。”响尾蛇喃喃道。 他以前知道上面的存在,甚至是想过找办法去上面看看,看看长老们嘴里的上面究竟是什么样。后来他跟着幼崽们也确实是去上面看过,也算是长了见识,但这跟县城又不一样。 从他记事起,县城对于他,对于村子里的普通人来说,都是神秘又神圣的存在,是村子存在的根本,也是所有人活着的根本。 那是记忆中永远都不会改变的神圣存存在。 可偏偏就这么没了。 “实在不行选一些人带上去看看。”光明幼崽道,“长老们再怎么说也不如叫他们亲自看看,眼见为实。” “正好火候也差不多了。”利爪幼崽点头表示同意,“先叫他们自己推举一部分,咱们再帮着挑选一部分。” 幼崽们很快商量好,拿定主意后,也很快推行下去。 至于听了消息的人愿不愿意推举,有长老们帮忙,便是再不愿意也得愿意。 “你们自己推举,不愿意我就直接点名了。”胡清朗被迫帮忙,有同样被迫帮忙的赵元汀压着,再加上小幼崽们时不时冒出来,他心里头再不愿意也得捏着鼻子帮着干活。 不过干活归干活,态度就没有那么好了。 “想当年多少人想去上面都没得机会,现在机会给了你们,你们竟然还不愿意。”胡清朗冷笑,“可别到时候等你们上去了就不愿意下来!” 饶是话说到这份上了,也还是没有人愿意推举,更没有人主动站出来。 胡清朗干脆不跟这些人废话,直接点了几个人的名字,带着他们去找小幼崽们汇合,由小幼崽们带着去上面。 现如今去上面已经不用偷偷摸摸的,甚至是都不用走那些冗长的曲折蜿蜒的通道,直接坐上蜂妖鸟,用不了多久就能到达最上面,再通过临时开辟的出口冲出去。 终于离开不见天日的黑暗,冲出来接受阳光的沐浴和洗礼,蜂妖鸟身上的藤蔓顿时舒展开,巨鸟看上去也更加高兴,硬是冲到天上飞了两圈,这才到大妖车旁边落地,把肚子里的人都吐出来。 “小黑,跟上。”蛋弟弟和小黑走在最后,这次带着人出来见世面的差事是蛋弟弟领了,并且顺便带着小黑学本事。 “来了。”小黑郑重其事地站起来,检查了一遍背着的战伞和身上的衣裳,又特地整理了一下脚上的鞋子,这才跑上前,抓住蛋弟弟伸过来的爪子,跟着一块儿离开蜂妖鸟。 以前懵懵懂懂的一切现在都变得那么明了,所见所闻都变得不一样了。 并不是因为周围的一切都变了,而是因为小黑自己本身变了。 他从黑子身上单纯的分出来的一股力量、一团雾,慢慢的一次又一次的进化,终于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 大妖车前面,贾经亲自守候着,从蜂妖鸟身体里出来的人都已经被他安排妥当,这才又过来迎接蛋弟弟和小黑。 “小黑愈发活泛了。”贾经看了眼小黑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笑眯眯道。 “那是,小黑可跟以前不一样了。”蛋弟弟仰着小脸骄傲道,“现在正跟着我学本事,回头学的差不多了也能单独领差事了。” “恩!”小黑很用力的点头,紧接着又说,“我想帮忙,做有意义的事情。” 贾经跟着乐呵呵的笑,心里头想着燕大人果真是能化腐朽为神奇,谁能想到当年什么都不是的一团黑雾能变成现在这样,怕是当年放小黑出来的人没想到,怕是黑子自己都没想到。 “贾大人,这些人还得劳烦你上上心。”说到正经事蛋弟弟也严肃起来,“先找大夫帮他们看看,我去调一批食材过来,先给他们吃顿饭,再去田里溜达溜达……” “成,我马上去安排。”贾经答应着,心里头已经迅速琢磨出置办差事的人选了。 进了大妖车,蛋弟弟先去看秀蛇。 这些日子钟系有空就会过来陪秀蛇,倒是没叫秀蛇无所事事,蛋弟弟这会子过来主要是跟他说最近发生的一些事情。 小黑就乖乖跪坐在旁边,严肃着小脸,只有偶尔的时候会看看燕洵经常待的地方,大眼睛里有着掩饰不住的担心。 他终于变了,变得越来越好,可燕洵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小黑。”蛋弟弟轻声提醒,“不可出神。” “知道了。”小黑在心里默默道,他要藏在心底,不能总是想那件事,在燕洵回来以前,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 所有出来的汉子身上都挂了彩,祭师都一一帮忙包扎。 等浓雾彻底散去,祭师这才叹了口气说:“走吧,不会再有人出来了。” 燕洵这才知道原来还有人没出来,那些人自然是不可能再出来了。 朱蛇的情绪也不怎么好,一路走了许久才跟燕洵小声说:“少了六个人。” 部落挑选出来的实力高强的汉子总共也才十几个,这一下子就没了六个,损失不可谓不大。可也不能因为有损失就不参加祭祀,只要能活下来就一定会有所收获,这部分收获足以弥补损失。 只是道理虽然是这样,可对于每个人来说,只有两种结果,活下来或者死去。 快要接近部落的时候,最前面的祭师忽然停下,燕洵爬到镜枫夜肩上好奇的看过去,心中顿时了然。 祭师前面有简陋的巨石搭建的石门。 巨石斑驳,上面有着许多暗红痕迹,已经看不出年份。 祭师对着石门低语几句,过了许久,这才道:“穿过石门,祭祀结束。” 直到这时候,祭祀才真正的结束。 燕洵站在镜枫夜肩上跟着穿过石门,他明显的感觉到自己身体里多了许多力量,而石门看上去更加破旧,隐约间似乎多了一些暗红的痕迹,看上去更加斑驳。 从石门出来,再往前就是部落,已经能看到简单的屋子,和跑来跑去的孩子。 有人发现这边,便赶忙飞快地离开去报信。 走到近前燕洵才发现这部落看似简陋,但其实各方面都建设的很全面,部落最外面有一圈篱笆墙,例外都有人巡视,还有强壮的汉子把守的门,如果硬闯的话,绝对会被这些强悍的汉子炸成刺猬。 还没走到门口燕洵就看了眼镜枫夜,后者也刚巧同时停下。 再没确定情况以前,最好还是不要贸然跟着闯进去。 “我去找我哥。”朱蛇也知道部落不能随便进,赶忙拔腿跑进部落找他哥。 其他几个汉子不知道怎么想的,也在外面等着,祭师瞥了眼燕洵,竟然也没有进部落。 几个瞬息功夫部落中便有汉子跑出来,为首的一个最为强悍,是那种即便是收敛气势也能叫人感觉被压制的强悍!他个子高,身上就穿着简单的兽皮,腰上挂着骨刀,行走间都是力量。 汉子由远及近,看清楚汉子的模样后,燕洵一愣。 “哥,我说的就是他们。”朱蛇跟在汉子身后,一路小跑着说着他的经历。 汉子大踏步上前,先是看了眼镜枫夜,又微微转头看向站在镜枫夜肩上的燕洵。 “多谢你们救了小弟。”汉子拱手,说话铿锵有力,“你们的打算小弟都说了,进来吧。” “我哥愿意帮你们担保,部落中其他人不会说什么的。”朱蛇高兴道,“快进来,先去我家住。” “既然链蛇都同意了,那你们便去吧。”祭师对汉子轻轻点头,便率先进了大门。 后面几个一动不动的汉子忽然动了,都是跟链蛇打了招呼才进大门。 燕洵不动声色地看着这一切,知道朱蛇说的没错,链蛇确实在部落中地位不低,实力也确实强悍,只是他想一千想一万,终究是没想到朱蛇的哥哥会是链蛇。 这究竟是巧合还是必然,燕洵现在还不清楚,不过他觉得救朱蛇是救对了,不管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进了部落里面,燕洵没有好奇的左右张望,镜枫夜也很默契的目不斜视,直接跟着朱蛇去了他家,进屋,门一关,隔绝内外。 “哥,他们人真的很好,实力也十分强悍,留在部落里绝对是好事。”朱蛇信誓旦旦的保证。 不过进屋后镜枫夜站在里面,怀中抱着两枚蛋,燕洵已经跳到地上,就站在镜枫夜脚边,两个人同样神情凝重,毫不掩饰的忌惮着链蛇。 链蛇直接站在门口,强悍的身体把门整个堵住,不知道什么时候骨刀已经握在手中,居高临下的看着燕洵。 对于危险的强悍直觉让他知道,镜枫夜看上去虽然很危险,但真正危险的却是燕洵! “朱蛇,你出去。”链蛇忽然道。 “哥?”朱蛇左右看了看,有点不甘心,他觉得自己没能帮上燕洵,却又不敢反抗积威已久的链蛇,只能沮丧的慢慢走到门口出去,却不肯再离开几步,就倔强的站在门口。 门重新关上,链蛇忽然收起骨刀,冲着燕洵道:“你有什么目的?” 如此实力强悍的人参加祭祀也能全身而退,也有实力独自生活,根本没有必要依附部落,接受部落的规矩束缚,但是燕洵和镜枫夜却来了,链蛇不得不怀疑他们还有别的目的。 “的确有。”燕洵沉下脸,眼前的汉子果真是不好对付,寻常借口根本没用,这或许也是祭师放心的原因。 第634章 “我可以帮忙。”链蛇毫不犹豫道,“不过不能让我背叛部落。” 这是他的底线,只要不越过底线,他一定会帮忙。 “我想成为部落祭师。”燕洵也不再犹豫,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出自己的目的。 链蛇瞬间眉头紧皱,根本没想到燕洵的目的竟然是这个,不过成为祭师的话,倒也不是背叛部落,至于燕洵成为祭师以后会不会做出对部落不好的事情,他自然会继续盯着,且到时候部落里的人也同样会盯着燕洵。 略微想通后,链蛇便果断点头,“我可以帮忙试试,但并不能保证你一定会成为祭师。” “我知道。”燕洵点头,链蛇能帮忙问问就已经很好了,他并不多求。 “等我消息。”链蛇说完便果断离开。 一直守在屋子外面的朱蛇没能听到里面的动静,不过见着链蛇脸色还算不错,又赶忙进到屋里,发现燕洵的脸色也还好,镜枫夜甚至是已经拿了树枝搓地十分柔软,飞快地编了一个小窝把两枚蛋放了进去。 应该是谈的很不错,要不然不会是这样的脸色。 “你哥还挺好相处的。”燕洵主动道,“如果顺利的话,我可能会留在部落。” “那真是太好了。”朱蛇很高兴,又赶忙道,“我带你去外面看看,别看现在部落这样,很快就会不一样了。因为我们部落实力最强,等过些日子……” 部落与部落之间并不是没有交流,基本上会在固定的时间段中各自派出英勇的汉子带着货物出去以物易物,不过随着部落的发展壮大,这样的频率显然已经不能满足需求。 每个部落里都有聪明人,他们互相通气,很快商量出解决的办法:挑选出实力最强的部落,其余的部落都去那个部落以物易物,这样因为地方固定,部落又实力强悍,就几乎能保证一年到头都可以以物易物。 先前只是两个部落,或者数个部落临时决定地方,有时候会在双方都陌生的地方以物易物,实在是太不安全,有可能会遇上难以对付的兽,也有可能会面对对方忽然翻脸黑吃黑。 而现在的办法则是很好的解决了这些问题。 实力最强的部落能够担当起这份责任,也能让其他部落安心前来交易,没有人对这样的决定有异议。 而夺得最强部落名号的便是朱蛇所在的部落。 “过些日子部落还会扩建,外面至少要扩大一倍,建宅子供给各个部落来的人住。”朱蛇兴奋道,“有个部落会采摘一种很好吃的果子,我就吃过一回,到现在都忘不了呢。到时候如果他们来,我一定要去多换一些果子来……” 部落即将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有的人像朱蛇一样,想着的是自己需要的货物;而有的人想到的则是到时候随着别的部落的人来的越来越多,越来越频繁,甚至是他们定居下来的时候,那么现在的部落也定然会发生相应的变化。 还有的人则是想到,部落中骤然来这么多人,对于本部落来说是冲击,却也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而在这个节骨眼上,链蛇找到祭师,说燕洵想要成为祭师。 “他没说别的?”祭师正在分配药草。 草药基本上都是祭师的几个徒弟采来,分别处理好以后,祭师会按照一定的规律分配好,等需要的时候可以直接拿出来,还有一些药草需要进一步加工处理,或是处理成药丸,或是处理成粉末,都是祭师说了算。 “没有。”其实链蛇当时也没有继续追问。 “不管怎么说他都救了朱蛇,于情于理部落也得给出交代。”祭师不紧不慢地说着,“正好接下来部落会来很多人,到时候怕是我一个人也忙不过来,你便去跟他说,只要他能处理外面来的人其中的一半,我便同意让他成为祭师,在此之前,他便作为徒弟行事吧。” 至于是谁的徒弟,祭师没说,便代表他自己不是燕洵的师傅。 “好。”能让祭师点头已经相当不容易,也正好看看燕洵的能耐,链蛇略微想了一下便点了头。 燕洵没想到链蛇把事情办得那么快,祭师竟然也答应的那么快,不过在得知其他部落马上就会到来之后便了然了。 祭师再能耐也只是一个人,他手底下的徒弟虽然多,却不一定都能独当一面,而其他部落来的人终究都是外人,且来自很多个部落,想要协调并不那么容易,这时候祭师正好缺人手,也想让燕洵上前试试水,好叫他观察一下别的部落的人。 且又能给链蛇卖一个人情。 这样一举多得的好事,祭师怎么可能不点头。 要么说姜还是老的辣。 “祭师果真不是普通人,那时候我没看错。”没有外人的时候,燕洵跟镜枫夜小声嘀咕,“那石门果真是跟祭师有关系,就是不知道他怎么跟石门有联系的。” 最初的祭祀并没有石门,而现在的石门应当是刚刚存在,正是趁机弄清楚的好机会。 “祭师只是普通人,他或许通过什么媒介。”镜枫夜轻声道。 “应当是。”燕洵也是这么想。 当初县城中的人并不是从出生开始就有强悍的力量,而是参加过祭祀才得到力量,也并不是平白无故的就能成为长老,蝮蛇那时候便跟燕洵透露过,想要成为长老,还需要证明。 而那个证明就是当时的媒介。 “晚上找机会出去看看。”燕洵果断道,“你留下来照看蛋大蓝和蛋大紫,我出去一趟。” “小心一点。”镜枫夜赶忙道。 他知道自己的目标太大,且能力在部落中并不是拔尖,只要他一有动作,不说别人,就是住在隔壁的链蛇就会立刻发现他。但燕洵又不一样,他现在实力更强,目标也更小,单独出去的话,链蛇定然发现不了。 两个人商量好,等到夜幕降临,燕洵便单独出来,别的地方都不去,直奔祭师居住的地方。 这祭师住的地方最大最宽敞,每天都有徒弟守夜,寻常人想要悄无声息的靠近绝对是难上加难,但这难不倒燕洵。 就像当初蛋弟弟和蛋红红带着小黑偷摸闯入下沙县县城一样,随便找个小洞就能钻进去,而现在燕洵也是这么做的,并且他十分幸运的找到许多寻常人根本不可能发现的缝隙钻进去。 这又跟当初的红鸡差不多,日日夜夜在夹缝中摸索,在夹缝中生存。 不等靠近最里面燕洵就已经听到动静,他果断停住脚步。 “祭师,那些部落马上来人,石门那边被他们发现怎么办?”说话的是个声音嘶哑的汉子,从燕洵这里看不清他的面貌,只能隐约觉得他似乎是很虚弱。 “无妨,石门周围盯紧点,若是被他们发现便直接扣下,用不着伤人,到时候他们各自部落的祭师自然回来领人。”祭师淡然道。 “祭师是说……”汉子一愣,紧接着反应过来,又是狂喜。 “哼。”祭师冷哼一声道,“就是你想的那样,石门不是一个部落的事,那些部落的祭师都没有闲着,所以用不着担心那些有的没的,你只需要把石门,把那些……照料好就好。记住,半点差错都不能有,这关乎我们所有人的未来,否则的话……” “我懂。”汉子惊出一身冷汗,赶忙道,“我这就回去,再不敢轻易离开。” “去吧。”祭师的声音有些疲惫。 听着里面的对话,燕洵转身拔腿狂奔。 不管石门那边还有多少人手,可以确定的是现在少了一个人,这就是机会,叫他发现秘密的机会! 这般想着,燕洵速度加快,便是弄出一些细小动静也在所不惜。 而这声音恰巧让即将离开的汉子听到,他顿时脸色一变,“谁?” “去看看新来的两个人是不是在链蛇家中!”祭师也是脸色一变,说完了他又立刻站起来,“罢了,你赶快回石门那边,我去找链蛇……” “是!”汉子再不敢耽搁,也是拔腿狂奔。 而这时候燕洵已经离开部落,路上遇到夜间出没的兽,他并没有选择绕路,而是横冲直撞的发起冲锋,冲向那头兽,成功把兽惹怒之后,这才扬长而去。 发怒的兽狂吼出声,刚好看到后面冒出来的汉子,二话不说便向着汉子发起冲锋。 动静传到石门附近,藏在暗处的人都有些不安。 燕洵也躲在暗处,借着月色看向远处的石门,看清楚之后,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原本斑驳暗沉一副岁月痕迹的石门此时看上去鲜血淋漓,周围有着数不清的蠕动的看不清颜色的虫子正在厮杀,鲜血四溅,很快变成鲜红的血雾。 远远望去,这就像是一场小型祭祀一样,只不过参加祭祀的没了兽和人,而是变成了这些叫燕洵有些熟悉,又有些毛骨悚然的怪物。 远处的兽吼还在继续,那被发怒的兽缠上的汉子没能轻易躲开,反而很快受了伤,也是怒了,直接怒吼出声。 就在这时,石门阴影处忽然有数头展开双翼,浑身上下都布满绒毛,凶狠咆哮着的怪物冲出来,一边厮杀下面的怪物一边怒吼出声。 吼出来的声音跟先前汉子的怒吼一模一样! “不好!”有人惊呼,且就在燕洵旁边,只是他没发现燕洵的存在,“这头蝙蝠诡音半成体只能舍弃了。” “动手。”旁边又有人说。 “一起上,这东西实力越来越强,又跟石门息息相关,怕是轻易斩杀不了。” 第635章 守在暗处的人突然同时暴起,扑向那头特殊的蝙蝠诡音半成体。 燕洵依旧躲在暗处,同样藏在身边的人忽然离开,倒是让他有了向前活动的余地,可以更近距离的靠近观察。 绕着石门盘旋的蝙蝠诡音半成体比县城中的更大,面目也更加凶狠,獠牙长长的呲出来,翅膀完全展开抖动石门周围的浓雾,看上去竟仿佛像个人似的,兽一样危险,却又十分微妙的像个人。 数个汉子手持骨刀冲上去,蝙蝠诡音半成体便是速度再快也没能完全逃脱,很快便加了血。 ‘吼!’ 蝙蝠诡音半成体身体拔高,一边绕着石门转圈一边怒吼,声调语气跟先前被兽缠上的汉子吼出来的一模一样,叫人听了觉得诡异,脊背发凉,又控制不足的毛骨悚然。 这终究不是人,却能喊出来跟人一模一样的声音。 便是为了以后能安稳睡觉也得把这头蝙蝠诡音半成体解决,几个汉子心中同时打定主意,都是拿出十二分实力冲上去。 “这东西实力果真是变强了!” 一个汉子倒在地上,又很快弹跳起来,摸了下胳膊,顿时倒抽一口凉气。 蝙蝠诡音半成体受了伤,汉子们也没能完全的保全好自己,有好几个人都受了伤。 鲜红的血带着浓郁的血腥味融入到浓雾中,又滴到地上,很快被地上怪物一样的虫子吞噬。 “祭师早说过进行小祭祀的时候绝对不能发出声音!”受伤的汉子忍不住抱怨道,“好不容易培养出来这么几头蝙蝠诡音半成体,杀了这头,后面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补充上。” “先杀了再说,也不亏,反正都会回归到石门。” “还是小心一下自己吧,若是不小心送了命,到时候你也得回归石门。可别怪兄弟我没提醒,石门虽然好……” 几个受伤的汉子都是神情一凛,眼瞅着蝙蝠诡音半成体又扑过来,均是下意识后退一步,显然是不敢硬碰硬,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紫虎,你回去找祭祀!”有汉子大喊。 “知道了。”紫虎赶忙后退,瞬间离开战圈。 他受的伤最重,一条胳膊几乎都抬不起来,这时候叫他离开是为了他好。 蝙蝠诡音半成体同样受了重伤,却在同伴的帮助下屡次躲开致命一击,并且激起凶性,越战越勇,屡次超常发挥,接连又伤了几个汉子。 “别管其他的,拼着手上也得杀了!”汉子几乎都见了血,也是彻底怒了,其中一个干脆道,“最后一击!” 不知不觉小祭祀已经结束,地上怪物一样扭动的虫子都已经消失不见。 汉子们没在意,蝙蝠诡音半成体也没在意,而躲在草丛中的燕洵却看得清清楚楚:那些虫子都摇身一变化为浓雾,亦或是跟浓雾融为一体,慢慢被石门吸收了。 现在的这场小祭祀倒是跟当初县城的祭祀差不多,就是不知道这些人有没有供奉祭品,而蝙蝠诡音半成体又在这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 燕洵一边心里琢磨着,一边迅速做出决定。 脚边就有小树枝,燕洵飞快地捡起来,一头折断形成锋利的断面,瞅准机会投掷出去。 锋利的树枝利箭一样飞出去,瞬间扎到汉子的脖子上,叫他动作一滞,伸手摸了下自己的脖子,便瞬间不敢动弹了。要害被伤,若是贸然有动作,便很有可能失去性命。 被围困的蝙蝠诡音半成体瞬间冲出包围。 燕洵已经跑远,他躲在树叶后面,再次发出声音,便不管蝙蝠诡音半成体有没有循着声音追上来,都径直冲着部落跑去。 * 下沙县。 大妖车。 乘坐蜂妖鸟从下面来到上面的人都被安排到了大妖车周围,进了一个个木板搭建,里外都很结实的木屋中。 又因为响尾蛇来过上面,再加上跟幼崽们的关系都很不错,这回便也跟着上来了,作为代表。 初初露面的众人都难受的厉害,不但都上吐下泻,有一些人身上还出现大小不一的伤口,体内一只只细小的虫子钻出来,很快在阳光的照耀下消失。 他们当中大部分人都跟响尾蛇不一样,住在下面的时候为了更强壮的身体和体力,几乎是每天都吃肉,现在到了上面就变得愈发虚弱,甚至是有几个在下面看着是强壮无比的汉子,到了上面上吐下泻,身上出现的伤口最多,也最惨。 强壮的身体变得十分虚弱不说,甚至是身体都直接干瘪下去,像是多年的干尸,更甚至是头发掉落,牙齿也掉落,清明的双眼变得浑浊,整个人都瞬间衰老。 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这般变化,他们来不及惊讶光的存在,来不及惊讶上面的存在,更来不及观察精致的木屋,和外面偶尔露面的人,以及一些飞快掠过的道兵,他们都只盯着自己,眼睁睁看着自己衰弱下去,越来越惊恐,越来越惊恐。 再这样下去会死的,不,这比死更恐怖。 “啊!”终于有人忍不住了,扯开喉咙惨叫出声。 就像是瞬间按下某个开关,其他心中害怕的人也跟着大叫,还有一些原本不那么害怕的人此时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大喊大叫。 大妖车中,小黑盘腿坐在板凳上,小爪子抱着一杯热茶,小口小口的喝着。 “外面出事了。”小黑喝完最后一口,把茶杯放到桌子上,起身,走到蛋弟弟身边,微微仰着头看他,“哥。” “恩。”蛋弟弟也在喝茶,他的茶杯比小黑的要稍微大一点,上面还有一些特殊的雕刻痕迹,一看精细程度就知道是出自利爪幼崽之手,“当初响尾蛇便是像他们一样经历了那些事,现如今早有大夫等着,咱们便是过去了也帮不上什么。” 小黑点头,他明白。 “带上来的蝙蝠诡音半成体呢?”蛋弟弟又问。 “在这里。”小黑便哒哒哒跑到一个金属箱子旁边,伸爪子指了指。 “好。”蛋弟弟点头,走过去扛起对他来说十分巨大的金属箱,一边说,“咱们现在就去做实验,看看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妖怪不妖怪,野物不野物的……” 实验章程都是现成的,器械也都是现成的,以现在小幼崽们的水准,除了一些高精尖需要结合电的仪器暂时没办法做出来,其余的基本上只要小幼崽们动手就全都能做出来。 只是这些仪器不能量产,便不能推广开来而已。 蛋弟弟在忙活,小黑就安静的站在旁边看着,有些看不懂的还会问,“镜子!” “折射光用的,有一些还需要分散和凝聚。”蛋弟弟很耐心的解释,“现在我要通过机关牵引一束光进来,照到蝙蝠诡音半成体的翅膀上看看会发生什么。小黑到这边,这里有玻璃可以看清楚里面……” 一束细微的光经过机关被牵引进来,瞬间照到蝙蝠诡音半成体的翅膀上。 隔着玻璃,蛋弟弟能明显的看到蝙蝠诡音半成体的翅膀上出现一个洞,并且洞迅速扩大,像是着火一样,整个蝙蝠诡音半成体迅速消失,最后什么都没剩下,铁箱中变得空荡荡的。 “预料之中。”蛋弟弟沉声道,“只是这样研究起来便愈发的难,我学问不够,只能暂时放一放,等哥哥们有空回来再说。” 即便是铁箱变得空荡荡的,蛋弟弟也没有掉以轻心,而是郑重的封存起来,这才带着小黑离开大妖车。 外面的人不管怎样都不得不接受现实。 下面的人除了早就知道许多秘密的长老们,寻常人最多只能活到三十多岁,无论身体看上去有多么强壮。 在知道上面的存在以前,所有人都觉得这样是正常的,人生就只有三十多年,且每日里几乎都是重复着一模一样的日子,日复一日的吃同样味道的肉,同样味道的果子,闭上眼睛睡觉,盛开眼睛就想着多留几个后代,不至于自己这一支灭绝。 重复了这么多年的人生,其中味道早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而今却忽然间因为燕洵,因为幼崽们,叫他们没了县城,又叫他们上来见识上面的存在。 身体略微舒坦一些后,前所未见的精致木屋自是不必多说,便是进来帮他们看诊的大夫都叫他们一下子‘惊为天人’。 “敢问先生今年……” 大夫头发胡子都花白了,脸上的皱纹也多,就像是老的不能再老的兽,便是眼皮都是半抬着的。 “五十有九。”大夫抹了把胡子,提笔写下药方,对身边年轻的徒弟说,“你拿着药方去找贾大人,叫他找人安排,便是吃食也要精心准备,大鱼大肉怕是不行,需得清粥小菜。” “是。”年轻的徒弟拿着药方,赶忙小跑步出去。 大夫自个儿拎起药箱起身。 直到大夫离开,木屋的门关上,那人还木木呆呆的。他今年才二十出头,看上去却已经跟眼前五十有九的老者差不多了,他从未想过寻常人也能活那么久,更没想过原来人的生活并不是千篇一律的。 原来人的生活是各种各样的,是丰富多彩的,原来大家生活的天地是那么大,那么广阔,原来有天还有地,天上还有云,原来……一切都跟他想象的不一样。 终于是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曾经多么据理力争的不相信上面的存在,此时就多么相信眼前的存在,眼前的一切是真实的,只能是真实的! “清粥小菜都准备好了。”忽然间,外面有人说。 第636章 “民以食为天。”蛋弟弟背着小手看着眼前的一排排木屋,对着小黑谆谆教诲,“人生下来,活下去,这便是生活。” “生活。”小黑学着蛋弟弟的样子,也背着手,不过他更圆滚一点,手背的不太标准,表情倒是相当像那么回事。 “小黑你记住,人活着就这么两件事,而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事情就是吃。阿爹曾说过,很多事情都能用吃来解决,便是解决不了那也一定是吃的不够,吃的不对。” 很多病症都是因为吃了不干净的东西,而很多汤药也都要直接喝下去,更甚者,吃得好了,人就活得好,没病没灾,身强体健,而若是吃得不好了,便有可能生病,甚至是因为身体不康健而出现意外,甚至会影响寿命。 吃对所有人都十分重要,便是下面的这些特殊的人也是如此。 贾经安排人烧的清粥小菜就真的是清粥小菜,浓稠软烂的粥,几乎看不到里面的米粒,味道清香扑鼻,不用喝就知道这粥一定入口即化。小菜总共有三种,每一种都盛满小小的碟子,看着也只有一口的分量,味道很淡,口感却很好。 响尾蛇虽然已经上来过一次,不过这回他还是跟其他人一样,也得了一碗粥,三碟小菜。 下面的人向来都是直接吃果子,吃生肉,根本就没有筷子这一说,不过响尾蛇知道燕洵和幼崽们正经吃饭的时候很少直接用手,会用到一些工具,其中筷子用的最多。 两根长短一样的筷子,拿在手里便能夹起许多东西。 响尾蛇拿起筷子,折腾许久都没能夹起菜,还差点把菜弄到地上,便干脆放下筷子。 好在筷子旁边还有木勺,这个用起来简单,甚至是不用学就会。 一碗粥,三个小菜很快进了肚子,响尾蛇前所未有的满足,他也相信,下面那些嚷嚷着不相信上面甚至是无比排斥离开的人,一定不会拒绝这小菜清粥。 其他人也都跟响尾蛇想的差不多,不过他们没有尝试着使用筷子或者勺子,是直接动了手。 * 燕洵一路飞奔,远远地便看到祭师站在门口,对面是链蛇和朱蛇,再往后是抱着蛋大蓝和蛋大紫的镜枫夜,他赶忙掩去身形,寻找旁人看不到的夹缝死角靠近。 “他在哪!”祭师冷着脸看向链蛇,“你不应该拦着我。” “这是我的事。”链蛇沉着脸盯着祭师看,寸步不让。 这是链蛇的家,且他几乎是部落中最厉害的汉子之一,实力摆在那里,便是此时站着一动不动,祭师也闯不进去。 “链蛇!”祭师脸色变了又变,又往前一步,压低声音道,“那件事由不得你我做主,你便是再不同意也改变不了结果!他们来历不明,又想做祭师,我不得不防。链蛇,你想清楚,就算是为了部落你也不能拦着我。” 燕洵和镜枫夜并没有确切的说自己来自哪个部落,一切都是朱蛇说出来,这里面微妙的差距朱蛇不知道,可瞒不了祭师和链蛇。 “如果他们没有问题还好,一旦有问题……链蛇,就算是你也保不了他们!”祭师干脆把话说清楚,“先前我同意他成为祭师,是希望他能老实本分,若是……” 去窥探不应该知道的秘密,那就别怪他不客气。 听到这里燕洵便明白了,祭师其实跟链蛇一样,都是打算暂时稳住他和镜枫夜,但暗地里一定会盯着,只要他或者镜枫夜表现出出格的地方,就会立刻拿出雷霆手段。 只不过祭师和链蛇显然有分歧,两个人的目的一样,各自的标准却又不一样。 很明显燕洵现在犯了祭师的禁忌,让他起了疑心,亦或是已经有了某些证据,正准备对燕洵发难,但在链蛇这边却又有不同的结果,现在的燕洵并没有触及到他的底线。 “那是你的事。”链蛇也干脆把话挑明。 “链蛇!你要跟我对着干!”祭师脸色猛的一变,“你便是跟我对着干又能如何,石门……岂是我一个人能解决,你知道参与其中的有多少人,又有多少部落!咱们部落马上建城,到那时候若是你成为城主或许有机会做些什么,但现在绝对不可能!” “一旦部落那些人知道你的想法,他们不会放过你,别的部落也不会接纳你,你会被赶走。” “不,你根本没有机会离开。” 一旦链蛇的心思被人知道,等待他的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就某种程度上来说,祭师虽然站在链蛇的对立面,但他并没有把事情告诉旁人,无形中帮了链蛇一把。 “哥?”朱蛇看看链蛇,又看了眼祭师,发现他们说的话他一句都没听懂,但他知道这应该是轻易不能碰触的秘密,至少以他现在的实力碰触还不合适。 只是链蛇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便没有打发走朱蛇,而是让他站在旁边自己听,自己看。 “链蛇,让开!”祭师再次加重语气。 “不用他让开。”燕洵从藏身的地方走出来,冲着链蛇微微点头,话却是对着祭师说的,“我刚从石门那边回来,那里出事了,祭师还是尽快赶过去比较好。” “你!”祭师脸色大变,竟是有些惊骇。 燕洵却奇异的平静下来,“我会是祭师!” 石门虽然简陋燕洵却早已见过,现在的小祭祀虽然刚有雏形,但燕洵有把握干预其中。 并且就在方才,他已经看到那头被他救了的蝙蝠诡音半成体并没有回石门那边,而是悄无声息的跟在他身后,就倒挂在树上。 如此一来燕洵便有了足够的筹码,不用再继续蛰伏试探,可以直接站出来了。 原本在他的计划中,只有自己和镜枫夜,而现在链蛇竟然也站在祭师的对立面,这倒是意外之喜。 对于祭师来说,石门才是重中之重,他再顾不上燕洵,只是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便快步离开,经过树下时,并没有看到挂在树上的蝙蝠诡音半成体。 眼瞅着祭师离开,燕洵再上前,链蛇却还是站在门口,并没有让开。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会解释。”燕洵说着,便冲着身后试探性的招了招手。 倒挂在树上的蝙蝠诡音半成体便立刻展开翅膀,悄无声息地飞过来,绕着燕洵转圈。 一直板着脸的链蛇看清楚蝙蝠诡音半成体的样子后,瞬间脸色大变,不用燕洵说便赶忙让开,“快进屋。” 燕洵进屋,蝙蝠诡音半成体跟着进来,很快找了个合适的地方挂上去,黑豆似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下面,它翅膀上的伤口还没好,不过已经不再流血,也不影响行动。 “它为什么会跟着你!”链蛇瞥了眼蝙蝠诡音半成体,似乎是还有些心有余悸,特地拉了把朱蛇,把他藏到身后,又厉声问燕洵,“你究竟是什么人!” “此事说来话长,我跟镜大人的来历暂时不方便说。”燕洵淡定道,“至于这头蝙蝠诡音半成体……还要从晚上的时候说起,那时候我刚决定做祭师,便想着去找祭师说话……” 把先前的经历以及石门那边的所见所闻都说了一遍,燕洵最后道,“蝙蝠诡音半成体栖于石门之上,只是咱们参加祭祀的时候却没看到这东西的存在,这倒是有些稀奇,还有小祭祀……” “这东西会飞,只要有外人靠近石门就会立刻藏起来。”链蛇忌惮地看了眼蝙蝠诡音半成体,“我曾经埋伏数日都没能抓到一头,只是隐约知道这东西的存在。我曾问过祭师,他却不肯告诉我,只说此事牵扯到许多部落,不是谁能轻易置喙。” 所以在亲眼看清楚蝙蝠诡音半成体以前,链蛇知道的并不多。 也或许是因为这一点,有关石门的一切祭师连带着村里人都没有告诉过蝮蛇,同时也瞒着朱蛇,无形中把这兄弟俩彻底孤立了。不过链蛇到底实力强悍,部落还需要他,这才让他有机会把朱蛇安排进去参加祭祀,这也才让燕洵和镜枫夜遇上朱蛇。 而现在这些被部落所有人瞒着的东西,却由燕洵事无巨细的一点一点的全部说了出来。 “小祭祀。”链蛇脸色难看,“我竟是不知道还有小祭祀。” “以前也没有石门。”朱蛇在旁边嘀咕。 链蛇的脸色更加难看。 “以前有祭师吗?”燕洵反问。 链蛇和朱蛇同时疑惑,从他们记事起就知道祭师的存在,部落中岁数大的老人也是如此,可前面刚说完石门和小祭祀,燕洵就忽然提起祭师,难道…… “以前没有祭师。”燕洵冷静道,“很久以前没有祭师!” 在燕洵的记忆中,最开始时候的祭祀并没有祭师,只有甘愿参与祭祀的兽和人!胜者得到力量,失败的,便只能献出所有,那就是一场豪赌,或许有运气的成分在,但更多的还是靠实力取胜! “祭祀时的浓雾代表什么,你们可知道?”燕洵又问。 链蛇和朱蛇同时摇头,他们不知道,甚至是在燕洵问起来以前都没注意过浓雾,只以为不是什么特别的存在。 “浓雾就是关键。”燕洵肯定道。 当初在县城展开最后一次祭祀时,幼崽们虽然没有参与其中,但有机会观察,并且通过机关截取了一点浓雾研究,尽管没有研究透彻,却已经知道浓雾中含有力量,强大的力量。 只可惜祭祀结束后浓雾便很快消失,紧接着石门也消失了,幼崽们便是想继续研究也没了机会。 第637章 部落里的人从懂事起就知道祭祀的存在,几乎每个人都努力的打熬身体,让自己变得强壮,以此寻找参加祭祀的机会,若是能成功参加祭祀,只要能从中活下来便能获得巨大无比的力量。 没有人去想祭祀本身,因为对他们来说,祭祀就像是日升月落一样寻常且亘古不变。 “祭师知道。”链蛇很快明白燕洵的意思。 “也是。”燕洵点头。 如果祭师不了解祭祀,不知道浓雾是什么,来自哪里,又怎么会弄出石门,甚至是弄出小祭祀,更是培养出蝙蝠诡音半成体。 挂在高出的蝙蝠诡音半成体瞪着圆溜溜地黑豆眼看燕洵,又瞥见朱蛇偷偷看它,便冲着朱蛇呲牙,发出常人听不见却能感觉到的声响。 很显然这头蝙蝠诡音半成体只对燕洵有好感,其他人并没有这么特殊。 “不急。”燕洵指了指自己。 链蛇瞬间明白,便不再多说,直接拽着朱蛇离开。 接下来几日部落中都风平浪静,但这也只是表面上,暗中出现在链蛇家周围的汉子不知凡几,便是平日里跟朱蛇关系好,经常找他玩的同伴也都瞬间消失不见。 朱蛇很郁闷,可也知道自己就算是成功从祭祀中活着出来,可实力还是不行,便干脆不出门,跑来燕洵这边赖着。 “蝙蝠诡音半成体……它是打算一直跟着你吗?”朱蛇好奇地看着倒挂在上面的蝙蝠诡音半成体,“我看它跟普通的兽不一样,是不是不需要吃东西?” “也要吃东西的。”燕洵解释,“晚上所有人睡着之后它会跑出来飞,吃一些很小很小的虫子,你没觉得最近晚上睡觉安稳很多,都没有咬人的虫子乱飞吗?” 部落临水而居,且周围都是茂密的草丛,甚至是部落里面也有不少杂草,虫子的数量可想而知。 便是每天都烧一些药草也扛不住这么多的虫子,燕洵刚开始的时候都干脆完全跑到镜枫夜怀里睡觉,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一点缝隙都不能有。 “好像是这样。”朱蛇回想了一下,发现他这几晚上确实睡得很安稳,且身上也没有多出来的包。 “蛋大蓝和蛋大紫有时候也会被虫子叮咬。”燕洵伸手摸了摸两枚蛋,感受到温暖的热度才放下心来,只要蛋是温热的就证明两枚蛋没有别的事。 旁边镜枫夜拿着临时削出来的勺子轻轻搅动,陶罐中奶白的骨汤微弱的翻滚着。 骨汤里面加了一些燕洵指点的香料,去除腥味,只留下纯粹的香味,对于燕洵来说味道还有点不纯粹,但对于朱蛇来说这种前所未有的香味足够他不停的吞咽口水了。 旁边的石板上放着用骨刀切成薄片的肉片,边上的树叶中还放着燕洵指点,朱蛇亲自研磨调制的蘸料。 等骨汤熬好,直接拿干净的树枝夹起肉片放到汤里一滚,再放到蘸料里面滚一圈,这时候入口便刚刚好。 朱蛇不太会用木棍削成的临时筷子,吃起来便略微慢一点,便眼巴巴地看着镜枫夜飞快的涮好肉片递给燕洵,燕洵便干脆站在蘸料旁边,拿着小小的筷子,一口一口的吃着。 临时身体实在是太小,咬一口肉片腮帮子就能鼓起来,再吃几口基本上就饱了,燕洵颇有些意犹未尽,也有些明白为什么蛋弟弟、蛋红红他们总是容易饱,又特别容易饿了。 等朱蛇也吃的差不多,剩下的大块的肉被镜枫夜切成长条,直接放到骨汤里,又加入重料,煮熟后便捞出来,挂到一边风干。这样制出来的肉干并不怎么耐放,但条件有限,能这样已经很不错了。 肉干挂起来风干,香味也随着风飘散,燕洵站在下面流口水,叫镜枫夜帮自己先拿一条下来。 蝙蝠诡音半成体也闻到香味,跑过来倒挂着凑热闹。 “真正的肉干应该是用烤的,需要好些日子才能制成,且香料用的也十分讲究。”燕洵得了肉干,抱着小口小口的啃,见着上面挂着的蝙蝠诡音半成体黑豆眼睛湿漉漉的,燕洵便撕扯下一片肉干递过去。 蝙蝠诡音半成体便悄无声息啊的滑下来,刁起肉干重新飞上去,用小爪子抱着肉干,学着燕洵的样子小口小口的啃。 这东西长相诡异,又攻击性十足,十分危险不说,且跟石门还有些联系,最初燕洵对这头蝙蝠诡音半成体是防备中带着忌惮,现在又忽然发现这东西没有继续攻击人,且对他态度格外不同,慢慢的便有些下不去手。 “镜大人,我给他取了个名字,叫蓝蝠。”燕洵忽然道。 “好。”镜枫夜便知道燕洵到底是心软了,给了这头蓝蝠活命的机会。 “我想了许久,蓝蝠终究是跟咱们当初见到的那些不一样,咱们不能以偏概全。”燕洵小声道,“更何况站在咱们这边的人只有链蛇和朱蛇,这几日明里暗里出现的人你也都看到了,一旦他们发力,咱们不一定能全身而退。” 所以蓝蝠也可以成为帮手。 “它有可能进化成为妖怪吗?”燕洵拿起一条肉干随手一扔,硕大的蝙蝠诡音半成体便悄无声息的飞下来,刁起肉干飞回去,倒挂在上面小口小口的啃。 “有这个可能。”镜枫夜低声道,“只是直到现在我都没发现其他妖怪的存在,似乎……这里根本没有妖怪。” 妖怪的力量比较特别,跟祭祀中的力量不完全一样,但也不是完全不一样。 “再看看吧。”燕洵放下怀里的蛋大蓝,“这几日部落外面来了许多人,暂时没有需要我这个祭师的地方,我看咱们干脆出去卖肉干好了。” 平日里祭师的事情其实并不多,除了整理草药,分配药草,就是部落中有人生命或者受伤的时候才需要。 而部落中的事情自然是被祭师掌控着,燕洵这个外来祭师需要负责的是部落外面的外来者,而这些外来者到来这么些日子中并没有出现需要祭师的状况。 总不能一直被动的等待,燕洵决定主动出击。 刚好这几日镜枫夜收拾出很多肉干,甚至是还有一些肉脯,味道自然是不用说,都差点叫朱蛇吃的把舌头咽下去。 “好。”镜枫夜没别的意见,不过卖肉干之前,他又抓紧功夫熬夜新制作一批肉干。 部落外面已经扩建,多出来许多屋子和许多人。 大家都忙着以物易物,有一些单身的哥儿或者汉子则是来回溜达,希望能看到顺眼的汉子或者哥儿,如果顺利的话双方见面交流一下,脾气什么的都合适的话,就可以在一起了。 说不定等明年、后年就会有孩子出生呢。 燕洵和镜枫夜带着蛋大蓝和蛋大紫从屋里出来,朱蛇在家里闷得不行,便也跟着出凑热闹。 他们一出门,后面就迅速跟上来许多人。 “不用在意。”燕洵淡定道,“只是卖肉干而已,随便他们看。” 摊位不需要如何讲究,找几片干净的树叶铺上,再临时搭一个木架就好,树枝、杂草什么的都是现成的,搭建也很快。 一条条肉干拿出来摆在干净的树叶上,燕洵特地叫镜枫夜拿出其中几条掰成刚好一小口的小块单独放到一边,只要有人路过对肉干感到好奇,就主动给他吃一块肉干。 肉干在各个部落中并不如何稀奇,几乎人人都会烤肉,人人都会把肉弄熟,弄成肉干便于保存。 只是大家自己做出来的肉干味道十分单一,而且不怎么好吃。 燕洵卖的肉干味道好不说,且能储存更久,且燕洵需要的东西也很随意,几乎什么东西都能拿过来换肉干。 换不出的滞销皮毛,一些稀奇古怪的骨头,味道比较特别不好烹饪的肉块,一些味道特殊的果子,或者一些有破口的陶罐等等,都可以拿过来换肉干。 “这样你会吃亏的。”朱蛇很喜欢吃这些肉干,他眼睁睁看着燕洵很随意的换来一些破烂东西,顿时就心疼起来,“这么好吃的肉干应该能换来更好的东西的。” “别忘了我还有另外一个身份。”燕洵淡定道。 既然要做祭师,那跟这些人的关系自然不能差了,而肉干就是燕洵主动释放出来的善意。 朱蛇也不傻,他很快明白过来,又想起平日里链蛇的教诲,便知道是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只是我看他们现在都不需要祭师,你又如何叫他们知道你的身份呢?”朱蛇知道燕洵还没有告诉他们自己的身份,可好处已经送出去了,若是不趁热打铁,等回头大家把燕洵送出去的好处忘了再说出自己的身份,那岂不是做了无用功? “我要举行一场祭祀。”燕洵道,“不需要石门的祭祀。” “啊!”朱蛇惊了一下,又吓了一跳,张着嘴说不出话来。 燕洵说是想成为祭师,部落祭师点了头,允许他暂时作为徒弟行事,朱蛇觉得这样很正常,他倒不是怀疑燕洵的能耐,只是凡事都讲个循序渐进,他这样忽然说要举行祭祀,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就好比刚出生的小孩,走路都还不会,却要直接练习跑,这能行? 朱蛇不理解,见着燕洵没解释,便跑去找链蛇。 “他比你聪慧。”链蛇眼中颇有深意,“现在认识他的人终究是少,且刚刚得了好处。不能叫人以为他是可欺之人,便必然要展现自己的手段。” 祭师,从来都不是好惹的。 燕洵现给了甜枣,接下来便必然要给大棒了。 第638章 作为祭师,即便不是人人得知,也得叫大部分人都知道祭师是谁,否则的话等到需要祭师的时候怎么办? 而燕洵作为祭师,现在还不为人所知。 “必须让所有人都知道我是祭师,也要让他们了解我的实力。”燕洵顿了顿,不着痕迹的瞥了眼挂在上面的蝙蝠诡音半成体,“正好也可以趁机会叫他们知道一下我的立场。” 可谓是一举多得的好事,也是目前来说能想出来能做到的最好的法子,没有人反对。 “不需要告诉任何人,等祭祀开始,所有人都会知道。”燕洵淡定道。 镜枫夜抱着蛋大蓝和蛋大紫,仔细地想了想才问:“大人,知道的人是自愿参加吗?” “恩。”燕洵点头,“最初没有石门的时候,部落里的人也只是住在山洞里,每当部落中的勇士少到一定的数量,大家就会自发的举行祭祀,后来出现石门,在相当的一段时间内也是没有太多变化的。” 石门最开始出现的时候也仅仅只是石门而已,是随着各个部落的实力提升,石门才慢慢的被人为的赋予某种程度上能够代表部落的意义,再后来部落中逐渐有了掌控医药的祭师,石门这才有了真正的变化。 燕洵打算举行祭祀没有刻意瞒着谁,再加上链蛇和朱蛇有一帮忙,便很快有消息在部落里外流传。 “听说那人不打算动用石门便要开启祭祀,届时参加的人完全自愿。”紫虎恭敬的站在旁边,语气更加恭敬,只是脸上的焦急怎么掩饰也掩饰不住。 那天晚上出现异状的蝙蝠诡音半成体最终逃脱,经过汉子们的数日寻找侦查,最终发现那头蝙蝠诡音半成体竟然倒戈向了燕洵这边,并且完全脱离石门那边的群体,变成了单独的存在。 了解更多秘密的汉子们自然也了解蝙蝠诡音半成体的重要性,他们原本并不把燕洵放在心上,哪怕是他扬言要成为祭师,可再加上蝙蝠诡音半成体就不一样了。 有了蝙蝠诡音半成体就有可能跟石门联系上,从而动摇他们的根本。 紫虎心中急的不行,见着祭师还是不紧不慢的处理药草,便干脆道:“祭师,只要你点头,我立刻带人去把那一家人抓起来!他们就是被别的部落遗弃的野人,怎么可能成为祭师!” “你也说了他们不过是没有部落的野人而已,成不了祭师。”祭师抓起一把药草掂量掂量,很快从中挑出几片没处理好的叶子扔到一边,剩下的单独放到一边,很快跟其他药草混合,用特殊的树叶包裹号,外面打上只有祭师自己才能辨认的记号。 “可……”紫虎这下子是真的急了。 道理谁都懂,那样的话谁都会说,但这毕竟牵扯到石门,牵扯到大家的根本,哪能掉以轻心。 就应该现在就对燕洵和镜枫夜动手,永绝后患才对。 “不要急躁。”祭师还是不慌不忙的,不过到底是解释了一句,“现在链蛇站在他那边,你带再多的人去也是做无用功。倒不如看看他不依靠石门如何举行祭祀,可别到时候祭祀举行不了成了笑话。” “这些年一步一步走过来不容易,石门的作用牢不可破,他不可能绕过石门。” “这倒是。”紫虎略微放下心来,绕过石门举行祭祀,反正他不但没见过,听都没听说过。 祭师挥了挥手,“且去吧。” “我去盯着他!”紫虎还是觉得不能完全放心,必须得去亲自盯着燕洵才行。 对于燕洵来说,要举行祭祀其实也用不了多少准备,不需要准备祭品,到时候所有参加祭祀的人都要有成为祭品的觉悟。只不过他打算绕过石门,按照记忆中最古老的的方法举行祭祀,且必须成功。 “我能参加吗?”朱蛇又有些心动。 参加祭祀只要活下来就能得到莫大好处,朱蛇实在是有些心痒。 只是抬头看一眼挂在上面的蓝蝠,黑溜溜的眼珠子看上去有些危险,朱蛇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又有些犹豫起来,“此前从不知道石门那边还有小祭祀,再叫我去石门那边,我不想去……” 至于燕洵说的绕过石门,朱蛇便是听了也下意识不相信。 在他的认知中,祭祀就是跟石门息息相关,要绕开石门,他实在是想象不出来。 燕洵也没有非要解释,到时候成与不成,有眼睛可以看,还可以决定自己是否参加,现在自然用不着过多解释。 在明里暗里的所有人的关注下,燕洵又带着镜枫夜卖了一天肉干,又把换回来的东西都收拾好,尤其是一些味道古怪的鲜肉、植物等等,都一一处理好,燕洵这才正是从链蛇家中出来。 “镜大人,到时候若是你想参加便也可以。”燕洵站在前面,看向远处,那些可以藏身的地方定然有不少人在暗中盯着他。 “蛋大蓝和蛋大紫到时候跟着我。”燕洵又说,“必要的时候我会让他们帮你掠阵。” “好。”镜枫夜点头,他听燕洵的。 燕洵便不再说话,而是忽然冲上前,钻进视觉死角,跳起来,一脚踢到藏在里面的人脸上。 他个头不大,力气却很大,直接把藏在里面的紫虎踢了个跟头,很狼狈地摔了出来。 不过紫虎也不是半点实力没有,他很快弹跳起来,戒备的看着燕洵,隐隐的又有些兴奋,因为燕洵终于有动作了,只要让他抓住把柄,就必然有机会制住燕洵。 “这几日你一直跟着我。”燕洵语气平静的陈述,“你一直对我很警惕,也想撵我走。你觉得你做的一切都是对的,你是为了祭师,为了部落,为了你自己,为了你所有认识的人好。” “你说什么?”紫虎有点没听明白。 燕洵说的每一个字他都明白,和这些字合起来他却有些糊涂了,不明白为什么燕洵现在要说这些。 “你且看着就是。”燕洵不再说话,而是毫不犹豫的发起冲锋。 记忆中石门出现以前,以及石门刚刚出现的时候,部落中所有人都在拼尽全力活下去,要么躲在山洞里帮着处理果子或者兽肉,要么参加祭祀,拼尽全力斩杀兽,活下来。 而祭师最初出现的时候,也仅仅只是对一些具有特殊作用的药草比较了解,能够帮人处理伤口,治疗一些病症而已。除此之外,祭师也同样是部落中英勇的汉子亦或是哥儿、姐儿,实力半点不弱。 那时候的祭师可以跟其他人一起参加祭祀,斩杀兽,提升实力。 ‘砰’! 紫虎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到地上,溅起大片的尘土,这次他没能立刻爬起来。 “你怕是不能参加祭祀了。”燕洵走到紫虎身边,明明个头还是那样小,可却是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那么现在我宣布,祭祀开始。” 当部落损失的勇士数量过多,不足以抵抗外面凶猛的兽的时候,大家就会自发的举行祭祀。到后来祭师因为帮助过很多人,逐渐有了更高的威信,针对祭祀,祭师的话语权便也相应的慢慢增加。 到最后决定举行祭祀的,只有祭师一人。 此时的燕洵便仿佛掌握整个部落话语权,能够一言开启祭祀的祭师,而他跟记忆中英勇的汉子又不太一样,那时候的石门象征意义更大,只是摆设而已,而现在石门已然变得不同,而燕洵要绕过石门。 自燕洵说出那句话开始,周围的人都没动弹。 不知道过了多久,朱蛇忽然道:“起风了。” 远处的树木还风平浪静,身边的草却被凭空而起的风吹的微微浮动,那缝平地而起,盘旋着向上。 空中有了风,也有了凝结的水汽。 “跟上。”燕洵转身往部落外面走,“想要参加祭祀的人跟我走,实力强悍者可以自己参加,实力稍弱着……可以找人帮自己掠阵。” 当然,实力弱的也可以自己硬着头皮硬扛,不过能不能活下来就完全看运气了。 “哥?”朱蛇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他很想参加祭祀增加实力,只是在这之前他还在犹豫,因为如果他再参加祭祀的话,就完全没有把握自己是不是还能遇到燕洵这样的好人救他一命。 不过如果可以找人帮自己掠阵的话,他完全可以请链蛇帮忙,那样他就有把握活下来了。 链蛇没有立刻答应,虽然他也很心动,“以前的祭祀……都是各自为战!” 以前也不是没有人想着互相帮助,互相帮忙掠阵,可无一例外的都是强者成功斩杀兽活下来,而弱者……全都没能活下来,朱蛇可以说是其中的以外,也可以说不是以外,朱蛇毕竟是链蛇的弟弟,尽管他实力没有那么强,却也不是那么弱。 “朱蛇倒也罢了,若是比他更弱的人动了心思,怕是不会活命。”链蛇皱眉道。 实力太弱的汉子若是强行参加祭祀,根本不用其他人护着,便是单纯的兽吼就扛不住,会立刻暴毙,这也是为什么弱者活不下来的原因之一。 “链蛇。”燕洵转身看着这个实力强悍的汉子,“你可知为何弱者参加祭祀会活不下来?” 因为他们弱? 燕洵能这么问自然答案就不会这么简单。 “我不知。”链蛇心中有所猜测,却又十分模糊,答案一闪而过,再捕捉却怎么也捕捉不到,便只能如实回答。 “你知。”燕洵却道,“你知道弱者为了活下来,会不择手段。” 第639章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链蛇皱眉想了一会儿,还是坚持这么说。 朱蛇却有些明白,某种程度上来讲,他便是燕洵嘴里所说的弱者,以他现在的实力并不能参加祭祀,但是他有一个实力强悍的哥哥,这便有了走偏门的机会,不合规矩的参加了祭祀。 他身为弱者,剑走偏锋找了机会参加祭祀,就是想要获得力量,想要变强,那么其他弱者呢? 部落中有不少不能参加祭祀汉子、哥儿、姐儿,他们当中有的是天生体弱,有的是胆小,不敢离开部落出去磨炼本事打熬身体,实力便不会增长,还有一些则是外出捕猎的时候受了伤,实力大减。 每年更是有一些会生病,有的人直接病死了,有的实力强壮的汉子能活下来,可实力大减,再恢复不到从前。 这些所有人无一不跟朱蛇一样,想着提升实力,想着变强。 但他们的实力不足以参加祭祀,难道就要认命,眼睁睁看着部落中参加祭祀的汉子们越来越强,而他们在这些人的对比之下显得越来越弱吗? 没有人会任命。 而他们,会不择手段的变强。 “那些人……”朱蛇想问问燕洵,那些人究竟用了什么样的手段。 “朱蛇!”链蛇忽然打断他,又冲着燕洵道,“我会帮他掠阵。” “好。”燕洵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又很快敛去,转身继续往前走。 这次他开启祭祀,甭管成与不成,好歹得有完整的方式呈现,尤其是弱者代表,以及帮忙掠阵的强者代表,也好叫部落里外的人知道,他们曾经参加的祭祀是不完整的。 离开部落有一段距离,燕洵回头看了眼,发现暗中跟上来的人有不少,明面上表示要参加祭祀的人却一个都没有。 被他打趴下的紫虎倒是顽强的跟了出来,只是他已经被燕洵揍过,想要单独参加祭祀显然不合格。 “祭祀开始。”燕洵很平静的说了这么一句。 紫虎浑身紧绷,眼睛时不时的注意着自己的前后所有,直到现在他也不认为燕洵当真能开启祭祀,但先前他被燕洵给揍了一顿,几乎没有还手之力。 让他忌惮谨慎的是燕洵的实力。 “镜大人!准备!”燕洵猛的转身。 镜枫夜便赶忙把怀中的蛋大蓝和蛋大紫扔出来,燕洵刚好一左一右的接住,直接绑在身上。 不远处的紫虎还在警惕着,甚至是因为这么久都没有发现而开始左右张望,可他依旧什么都没发现。其他躲在暗处的人也都有些疑惑,他们当中有些人看到了逐渐升腾的雾,感受到了越来越急的风,可这并不代表祭祀就当真开始了。 就在大家开始怀疑燕洵是不是骗子的时候,越来越浓的浓雾深处,忽然传来一声兽吼。 紫虎没听到兽吼,可他也有了发现! 他眼睁睁看到藏在暗处的一个汉子脸色一变,随即身体变得模糊,竟是直接消失了! 这跟以前参加祭祀的场景何其相像,紫虎又去看其他人,很快便发现那些实力强悍的汉子有的脸色大变迅速消失,有的则是脸色大变的同时轻轻摇头,便没有消失,还有一些实力弱的汉子跟他自己表现一样,很疑惑,但什么都没发现。 ‘吼’! 又是一声兽吼,这下变脸的汉子越多。 实力强悍的汉子听到兽吼,眼前的一切便瞬间变得模糊又清晰,他们能清楚的看到眼前越来越浓郁的浓雾,还有熟悉的夹杂着水汽和血腥味的盘旋的风,而他们所处的环境,以及身后真实存在的部落却开始变得模糊。 似乎是只要一个念头他们就能融入眼前的浓雾中,像以前在祭师的陪伴下穿越石门,进入浓雾中参加祭祀一样;也似乎只要他们一个念头拒绝,就能离开脱离眼前的浓雾,彻彻底底的回到部落中。 在这模糊又清晰的界线中,所有的选择都由他们自己来,跟以前必须陪伴的祭师完全不同。 此时开启祭祀的祭师已经完全模糊了身形,没有人看得到他。 “强者帮忙掠阵,弱者便也可以参与祭祀。”燕洵的声音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 不单单是实力强悍的汉子,这下子连被燕洵揍了一顿,导致实力暂时倒退,不能独自参加祭祀的紫虎也听到了。 “你少弄虚作假!”紫虎放声大喊,“我知道你藏在什么地方,有种你出来!” 越来越浓的浓雾几乎隔绝了两个世界,有的人眼前是越来越熟悉的祭祀,而紫虎眼前却似乎越来越清晰,到最后他只能勉强捕捉到一点浓雾的痕迹,再多的却完全不知道了。 “强者掠阵,弱者方能参加祭祀获得力量。”燕洵的声音再次响起。 所有人都听到了,包括紫虎。 只是紫虎仍旧强装声势,冲着四面八方大喊,“你出来,我已经看到你了。” “哥?”朱蛇看向身边。 他的感觉跟紫虎一样,也是站在祭祀与现实的边缘,感觉只要他后退一步就能彻底回到现实,再也不能参加祭祀,但对于力量的渴望让他强撑着看向身边的链蛇。 浓雾深处又有兽吼传出,隔着浓雾也呜咽的风,到底是减弱了些许,朱蛇能勉强支撑住。 可饶是如此,朱蛇也能感觉到这次的祭祀跟他上次参加的不一样,即便是兽吼声减弱许多,威力也比以前更加强悍凶猛。 “祭师没有献上祭品,也没有石门。”朱蛇使劲咬了下舌头,疼痛让他更加清醒,“哥,祭祀没有祭品可以吗?” “有祭品。”链蛇隐约明白燕洵的用意,只是完全绕过石门,且让弱者参加祭祀,终究是……太惊世骇俗了些。 朱蛇没太想明白,但他还是忍不住兴奋。 身为弱者,不用剑走偏锋也能光明正大的参加祭祀,且燕洵说过,这才是完整的祭祀,那么他获得的力量是不是会更多呢? “哥。”朱蛇忍不住央求,他不想错过眼前的机会。 “跟紧我。”链蛇握紧手中的骨刀,悍然上前。 朱蛇紧随其后。 踏出一步的瞬间,朱蛇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的紧绷,汗毛倒竖。 先前隐约感觉到的危险此时仿佛无限放大,原本只能隐约捕捉到的浓雾和风骤然完全出现在眼前,浓雾中夹杂着重重的水汽和血腥味,眼前伸手不见五指,他几乎要是去链蛇的踪影。 浓雾深处又有兽吼声传来,气势无边夹带着山一样的威势席卷而来,便是浓雾都起了波纹。 朱蛇觉得身体骤然沉重许多,甚至是没有力气喘气,他感觉身体有些站不稳,就要软倒在地。 还没跟兽照面,他已然是感觉到这次祭祀果真是跟以前完全不一样,更危险,也更容易让人崩溃。 “跟上。”链蛇忽然出现在朱蛇身边。 周围的危险仿佛被实力强悍的强者排开,只有丝丝缕缕的透过来,却不再是朱蛇不能承受的。 朱蛇大大的松了口气,同样握紧手中的骨刀,紧紧地跟着链蛇上前。 ‘吼!’ 两个人没走几步便又有兽吼传来,链蛇瞬间挡在朱蛇前边,同时道:“找准机会发起冲锋,我帮你掠阵,用所有的本事伤到兽!” 兽实力太强,肯定杀不了,但是可以伤到对方! “恩。”朱蛇重重地点头,“哥,我准备好了。” 两个人位置瞬间互换,朱蛇走在前面,链蛇走在后面。 前面的兽吼忽然没了,浓雾却起了淡淡的波纹,朱蛇浑身紧绷,他感觉到危险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祭祀中的兽都特别狡猾,实力又非常强悍,朱蛇毫不怀疑周围的危险,那个骤然悄无声息的兽一定在附近,并且在寻找机会,准备猎杀他! 朱蛇屏住呼吸,他知道链蛇就在自己身后,但他并不能完全依赖链蛇,也不能找他讨教主意,必须完全靠自己。 对付狡猾的兽要比它更狡猾,不过若是实力不济的话,便可以剑走偏锋,不求斩杀兽,只求保全自己的情况下伤到兽。 “嗷!”朱蛇忽然张开嘴狂吼。 眼前的浓雾出现淡淡的波纹,不过很快便消失了。 朱蛇拔腿往旁边跑,又是吼了一嗓子。 在他先前站立的地方,一头兽悄无声息的出现,发现目标已经离开之后,又消无声息地消失。 ‘吼!’ 兽同样吼了回去,暴露自己位置的同时,跟朱蛇一样瞬间离开。 不过朱蛇并没有立刻追上去,而是向着另外一个方向狂奔。 他在赌,赌兽会立刻去那个地方,不过这次失败了也没关系,只要他不跟兽对上,后面就还有许多机会。 因为身体快速移动而让浓雾拉起一层一层的波纹,仿佛风也跟着荡漾开。朱蛇自己没注意到,抱着蛋大蓝和蛋大紫的燕洵却看得清清楚楚,而他身为祭师,并没有脱离祭祀之外,而是参与其中的同时又跟其他人略微不一样。 燕洵能在浓雾中更容易寻找到兽和人的位置,并且似乎在祭祀中,他的力量也更强了。 “果真!”朱蛇冲到预想中的位置,叫刚落到地上眼前的浓雾便起了巨大的漩涡,一头兽破开浓雾,仿佛凭空出现一样。 巨大的从未见过的兽,破开浓雾,气势滔天,一双猩红的眼睛捕捉到朱蛇的瞬间便流露出毫不掩饰的兴奋和贪婪。 朱蛇赌对了。 然而面对他的并不是胜利,而是更加艰巨的困难。 兽似乎发现朱蛇实力不算强悍,已经毫不犹豫地开始冲锋,它要生吞朱蛇! 第640章 身处浓雾中,却不是像以前那样参加祭祀,而是作为帮手在旁边掠阵。 这种感觉很新奇,但尽管这是第一次作为帮手参与祭祀,链蛇却有种十分奇异的感觉,仿佛他的血脉中早就流淌着这样的血液,让他不用思考就知道作为帮手应该站在什么地方,又应该什么时候出手。 来自血脉中的本能指引着链蛇十分巧妙的掩去身形,却能清楚地看到兽冲向朱蛇。 实力不济的朱蛇并没有后退,尽管他现在看不到链蛇,却知道帮手就在附近,并且一定会在关键时刻冒出来帮忙,而他只需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拼杀就可以。 ‘吼’! 兽张着血盆大口,气势滔天地冲过来,厚重有力的爪子重重地踩踏地面,仿佛脚下的整块大地都在跟着震动。 “嗷……”眼前的浓雾分散开,兽横冲直撞的跑过来,瞬息功夫就近在咫尺,朱蛇也放弃所有的隐藏手段,狠狠地咬紧牙关,攥紧手中的骨刀冲上去。 两边同时快速逼近,朱蛇便觉得仿佛自己眼前有一座大山正在逐渐逼近,而他则是越来越渺小,越来越渺小。 有种一旦大山压下来,自己就会死无葬身之地,且永远翻不了身的错觉。 力量悬殊实在是太大了。 “杀!”朱蛇再次怒吼,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退缩,否则一步退,步步退,再想冲上去,再想有所得就绝对是不可能的事情。 他现在不应该害怕,便是害怕也要往前冲,因为他的目的并不是斩杀兽,而是重伤兽,并且尽最大的可能保全自己。 两边碰撞的瞬间,兽猩红的眼睛里闪过狡黠,竟是四肢用力,直接原地跃起。 “哼!”朱蛇却也不是没有准备,他没有往旁边跑,而是紧跟着跃起。 绝对不能退缩,也绝对不能逃跑,更不能把后背留给对方。 骨刀高高举起,尖锐的顶端划向兽柔软的肚子。 然而跳跃至半空的兽却忽然弓腰,肚子陡然往上,让朱蛇的骨刀扑了个空,同时兽的四肢狠狠的扎下来,目标是朱蛇的头骨。 两边实力差距很大,兽知道自己很强,却也没有掉以轻心,而是用上全力,它很幸运的占据了上风,却没想着留朱蛇一命,而是想要一击毙命! 兽狡猾,人类又何尝不是如此。 “掠阵!”燕洵下意识搂紧蛋大蓝和蛋大紫,冲着链蛇的方向出声。 几乎是声音刚传出去的时候链蛇便有了动作,他没有去救朱蛇,而是冲上正往下落的兽,也没有拼尽全力,只是让兽下落的时候移动了个位置,让朱蛇勉强逃出生天。 朱蛇落地的瞬间便弹跳起来,旁边的兽同样如此。 两边都没有后退,都同时冲向对方。 兽已经知道链蛇的存在,然而等它想要捕捉链蛇的方位的时候,却什么都找不到了,便只能提着心注意着周围,如此一来便不能专心对付朱蛇,实力有所减弱。 但面对实力减弱的兽,朱蛇并没有高兴,他依旧是打起十二分精神。 两边奔跑的速度太快,以至于周围的浓雾被掀起,出现一个个不规则的漩涡,仿佛沸腾一样。 呜咽的风夹杂着浓重的水汽席卷而来,很快透明的水汽便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红。 ‘吼!’ 兽冲着朱蛇大吼,它的一个爪子缝隙受了伤,伤口角度非常刁钻,流血是小事,最难受的是伤口疼痛不已,且暂时止不了血。 风绕着兽盘旋一圈,便有些许水汽被染红。 朱蛇同样受了伤,胳膊被刮破,同样流血,染红了一小片浓雾。 兽在后退,朱蛇喘着粗气同样后退。 他们的想法十分一致,先蛰伏,一边观察情况一边再决定要不要冲上去穷追猛打,亦或是落荒而逃。 这次祭祀中的兽比上次遇到的兽实力更强,更狡猾,更难对付。 镜枫夜很快便遇到一头冲出来的兽,双方试探过后又同时变得谨慎,都发现对方十分难对付。 看着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却把周围都防御的无懈可击的镜枫夜,兽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它察觉到眼前的这个人跟那些强壮的汉子有些不一样,又有些一样。 力量有着微妙的不同,却又不是完全不一样。 镜枫夜的模样有些古怪,身上都是龙鳞痕迹,带着更加古怪的威压,便是强大如斯的兽也不能一直盯着看,只能用眼角余梢去注意镜枫夜的周围,从而判断镜枫夜的存在。 而对于镜枫夜来说,眼前的兽也同样强大的有些恐怖。 比当初的鬣狗王更强,而当时的鬣狗王更多的原因是背靠妖国,以及身为大妖本身就有的特殊压力压制着当时的众人,这才叫人觉得无比强大。 而眼前的兽并没有那种独属于大妖的压力,它的气势纯粹是实力外漏,也就是传说中的霸气侧漏,仅仅只是侧漏出来的一丁点儿霸气就让镜枫夜感觉无比危险,可见其全部实力。 试探与观察结束,两边同时动了。 两边都是特殊的存在,一些暗中蛰伏的简单战术便用不上了,必须拿出所有实力硬碰硬! ‘砰’! 镜枫夜倒飞出去,整个人都撞到树上,整棵树都跟着晃了晃。不过不等落地,镜枫夜便已经调整好姿势,不等下面的兽扑上来,便转头顺着树干往上跑了几步,从上面跳下来,刚好跳到兽背上。 他没有拿骨刀,完全是赤手空拳。 兽本能的感觉到危险,它并没有毫无章法的乱晃身体,而是整个兽一跃而起,随即在半空中转圈,背部着地。 如此一来,即便是兽会因此受伤,甚至是可能陷入被动,但也能保证自己可以完全甩开背上的危险。 镜枫夜不得不跳下来,再次寻找机会。 可眼前的兽比想象中更强,连续几次镜枫夜都没能得手,甚至是险些受伤。 “蛋大蓝,蛋大紫。”燕洵看得有些手痒,不远处的镜枫夜看上去很是捉襟见肘,但如果他上去帮忙的话,凭借两个人的默契,这只兽定然是早就死了十次八次了,“我知道你们俩有特殊能力,虽然现在还是蛋,但也能帮忙掠阵。” 两枚蛋安安静静的,一动不动。 “想不想?”燕洵问,“去帮你们爹掠阵,回头我叫他帮你们俩缝一个新的窝。” 虽然部落里现在没有布,全都是穿兽皮,但镜枫夜是会纺线织布的,并且他还会制作最简单的纺线机、织布机,以前没少领着幼崽们自己折腾机关,要不然绿棉布、蓝棉布怎么来的呢。 蛋大蓝和蛋大紫还是很安静,不过燕洵能听到蛋壳里面清晰的越来越快的心跳声。 两枚蛋平日里就会假装特别安静,特别听话,基本上抱在怀里就一动不动,不知道的还以为真的很好孵化,但事实完全不是这样。 每天晚上等燕洵和镜枫夜都睡着的时候,蛋大蓝和蛋大紫就会互相帮助从窝里滚出来,在屋里到处滚,偶尔还会勾引挂在上面的蓝蝠下来,两枚蛋分工合作,十分默契地把蓝蝠压在地上。 只要燕洵略微有一点动静,两枚蛋就会飞快的滚回窝里,假装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一开始的时候燕洵还差点被骗过去,不过身为三个孩子的爹,孵化个三枚蛋,宝宝还好,当初孵化的时候天天被幼崽们捧在怀里,一直都很安静,后来成功孵化之后,性格也偏向安静,等到蛋弟弟就很活泼了,经常晃动着表达自己的想法,再到蛋红红,那不但要表达自己的想法,且还要自个儿滚出来到处溜达了。 别看蛋红红现在经常表现的很安静,但其实他才是最活泛的那个。 “答应的话现在就去。”燕洵最后说道,“如果现在不答应,你们俩便没有机会了,别想着偷溜,这里是祭祀!” 说到后面,燕洵加重语气。 蛋大蓝和蛋大紫虽然还是没动弹,但明显蛋里面的心跳更快了。 很快两枚蛋同时晃了晃,有特别讨好的蹭了蹭燕洵。 “去吧。”燕洵解开绑在身上的绳子,让两枚蛋去帮忙掠阵。 那时候虽然不知道他们是如何离开县城,又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但燕洵能肯定,他和镜枫夜之所以没有受到致命伤,绝对不是因为他们俩命大,亦或是实力强悍,而是因为蛋大蓝和蛋大紫的存在。 就好比当初的漩涡吸走县城中所有的存在,但却奈何不了蛋大蓝和蛋大紫一样。 等燕洵揭开兽皮条,蛋大蓝和蛋大紫再次蹭了蹭燕洵,便同时一跃而下。 两枚蛋并没有直挺挺的往下落,而是互相帮助,在半空中便一跳一跳的,迅速想着镜枫夜靠近。 因为蛋很小,便是速度再快也只能破开浓雾一点点,折腾起很小很小的漩涡,更没有那种滔天气势碾压下来,甚至是还不如凭空而起的风闹出来的动静大,便没有被兽注意到。 ‘砰’! 镜枫夜再次倒飞出去,重重地砸到地上,他受了伤,慢了一拍才爬起来。 兽也没好多少,同样慢了一拍爬起来。 两边都没有给对方歇息恢复实力的功夫,而是咬紧牙关同时冲上去。 兽张开血盆大口,尖锐的牙齿对准镜枫夜,舌头勾起,上面的倒刺仿佛闪着寒光,它几乎是拼着两败俱伤,一次又一次地试探又倒下,便是为了现在的机会! 务必一击必杀,因为它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 然而镜枫夜又岂能坐以待毙,他同样是在等待这次机会。 第641章 狡猾的兽和狡猾的妖怪撞到一起。 半空中,妖怪以一个诡异的姿势扭转身体,硬生生躲开兽地攻击,同时爪子张开,抓向兽的眼睛。 眼瞅着妖怪的爪子越来越近,兽没有后退,而是继续上前,张开血盆大口咬向妖怪。 激战过程中绝对不能后退,有时候虽然实力代表一切,但气势同样也算在实力里面。一旦后退,甚至是气势减弱,对方就会越战越勇,并且超常发挥。 兽和妖怪都知道这一点,都是一次又一次地冲上前,气势越来越胜。 双方碰撞,又迅速分开。 镜枫夜抹了把脸,甩掉爪子上的血迹,狠狠地喘了口气。 两边都受了伤,兽喷洒出来的血洒在镜枫夜身上,臭气熏天;镜枫夜身上的血同样洒到了妖怪身上,一股诱人的甜腻味道散开,被风卷走,逐渐很水汽融合。 兽的鼻子使劲动了动,眼中越来越兴奋。 原本对眼前有些古怪的镜枫夜只是谨慎和忌惮,但现在既然闻到了血的味道,且还这么好闻,里面更是弥漫着意想不到的力量,那么它就一定要吞掉这个古怪的人。 “再来。”镜枫夜知道就算自己没有退缩,但身体里的血流出来,让兽愈发的兴奋,自己已然是不进反退了。 所以不能给兽任何歇息的机会,必须冲上去寻找机会。 盯着这边看的燕洵攥紧拳头,掌心里都是汗。 盯上镜枫夜的兽实力太强,他又是孤军奋战,一个帮手都没有,难免会手上,而原本他体内极好的血现在却变成了自己的弱点。 兽冲上来,明明受了伤,却速度越来越快。 它闻到了愈发浓郁的甜香味道,还有夹杂在其中的那种让它欲罢不能的力量,这一切都让它越来越兴奋,速度越来越快,展现出来的实力甚至是比最开始的时候都要强。 ‘砰!’ 镜枫夜砸到地上,好一会儿才爬起来,一条胳膊扭曲了,动不了,只有一条胳膊能动。 他足够警惕,准备的战术也足够多,并且从未退缩过,但弱点已经暴露,且眼前的兽实力太强。 眼瞅着镜枫夜实力大减,兽却愈发的兴奋,它更加快速地冲过来,要把眼前的人碾成肉泥。 ‘吼’! 因为兴奋,兽已经红了眼睛,甚至是提前吼出声,为了即将到来的胜利庆祝。 ‘嗖’! 浓雾破开,一枚小小的蛋冲出来。 周围的浓雾被搅动,出现一个个小小的漩涡,然而因为蛋相对于兽来说实在是太小了,以至于兽根本没发现蛋的存在。 甚至是镜枫夜都没注意到那枚蛋。 ‘嗖’! 浓雾中,又有一枚蛋冲出来,两枚蛋撞到一起,又飞快地分散开,在半空中打着旋,分别从不同的方向砸到兽的身上,又飞快的弹开,并未向镜枫夜靠近,而是飞速地冲入浓雾中。 作为掠阵的帮手,并不能给予直接的帮助。 蛋大蓝和蛋大紫飞快地出现,又飞快的消失,快到兽根本没注意到,就连镜枫夜也只是捕捉到了两枚蛋消失以前的尾巴。 浓雾中小小的漩涡迅速消失,便是想要追上去也绝对找不到两枚蛋的踪迹。 兽冲到镜枫夜眼前,爪子拍下来。 镜枫夜行动不便,躲开的时候慢了一拍。 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爪子冲着镜枫夜拍下去,便是不能一下子把他拍成肉泥,也能趁机把镜枫夜打倒在地,让他再没有逃跑的机会。这是一个连环反应,可以说从现在开始,就是镜枫夜死亡的倒计时。 如果镜枫夜没有帮手的话,他必死无疑。 但他有帮手,虽然只是两枚还没破壳的蛋。 巨大的兽爪拍下来,镜枫夜拼命地躲,可还是慢了一拍。 然而就在兽爪即将碰到镜枫夜的瞬间,它扑了个空。 镜枫夜趁机滚到一边爬起来。 兽有瞬间的僵硬,它确定自己的爪子拍了下去,脚下就有陷下去的脚印,且还有镜枫夜方才站着的脚印,脚印重叠,它却没能碰到镜枫夜。 方才并不存在先后问题,镜枫夜确确实实是没能逃脱,兽爪确确实实是拍了下来。 但就是扑了个空。 好像是两边忽然处在不同的空间中,哪怕是空间出现重叠,也忽然影响不了两边的存在似的。 又像是同一个时空中的人被强行分开,一个成为过去,一个成为未来,终究是没有现在,所以哪怕是碰撞到一起,也互相影响不了对方。 燕洵在不远处看得更加清楚,也比兽更震撼。 毫不怀疑这就是蛋大蓝和蛋大紫的能力,便是这两枚小小的蛋,在燕洵眼前做出了一场旷古烁今,哪怕是曾经燕洵跟小幼崽们一起畅想奇迹,也从未敢畅想过能实现的过去和未来。 “难怪……”燕洵喃喃道,“难怪那时候石门奈何不了你们俩,我又出现在这个地方。” 直到此时此刻,燕洵才终于确定,他现在眼前的一切并不是在做梦,也不是幻觉,更不是意识形态中的一场虚假的旅行,他是真真实实的来到了跟大秦完全不一样的地方,且跟大秦不在一个时间中。 这跟他当初清醒成为大秦的燕洵又是不一样,但其中却又有十分微妙的不同。 “解开一个谜团,后面却又有更多的谜团等待着。”燕洵不由得苦笑,“每当自觉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已经知道的足够多的时候,便会有跟多的未知冒出来……” 总是在他以为自己稍微了解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又会因为发现更多的谜团而觉得自己仿佛更加渺小。 不远处的镜枫夜成功逃脱,并且抓住机会伤了兽的一只眼睛。 兽实力大减,却开始发狂,横冲直撞的冲过来,自己不歇息,也不给镜枫夜歇息的机会。 镜枫夜也到了强弩之末,他已经尽力了,却没能成功斩杀兽。 不是他太弱,而是兽实力太强。 而作为帮忙掠阵的帮手,除了在冲锋的时候帮助以外,且还要帮忙撤退。 朱蛇这边同样如此。 他成功的伤到了兽的嘴巴,差一点点掌中的骨刀就扎入兽的脑子,可第二次机会已经不会再有了,他折了一条腿。 “后退。”链蛇不再躲在浓雾中,而是现出身形站在朱蛇前面。 兽有些发狂,而链蛇却一直以逸待劳,有他出手,兽的性命自然跑不了。 镜枫夜只能后退,勉强逃开之后便再没了力气。 ‘嗖’! 浓雾又出现小小的漩涡,两枚蛋一前一后地飞出来,又一前一后地砸到兽身上。 那兽都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被小小的兽给砸到了,随即便感觉意识脱离了身体,紧接着便没了感觉。 兽轰隆隆的倒下,彻底没了声息。 从表面看兽并没有致命伤,但就是死了。 两枚蛋在半空中互相碰撞,同时转了个圈跳到镜枫夜前面,滚到前面蹭了下镜枫夜的手。 燕洵从藏身的地方窜出来,冲到镜枫夜前面赶忙看了看他的胳膊,“骨头断了,重新接好固定住。” “恩。”镜枫夜自己就会接骨,只是固定一只手不方便,燕洵帮的忙。 “朱蛇腿断了,走。”燕洵站起来,推了一把两枚蛋,“叫你们爹抱着。” 蛋大蓝和蛋大紫互相碰了碰,主动滚到镜枫夜脚边。 捞起两枚蛋,镜枫夜便跟在燕洵后面,七绕八绕的,很快便发现前面也有一头死去的兽,且死状极惨。 朱蛇一条腿站在边上,另外一条腿不自然的扭曲着,脸上却十分兴奋,“哥,我受益良多!” “恩。”链蛇的心情却有点不好,尽管朱蛇有所收获,但终究是腿断了,便是部落中的祭师会接骨,也很难保证朱蛇不会留下后遗症。 如果有后遗症,影响实力发挥,便是这次祭祀有所收获又能怎样。 “朱蛇。”燕洵破开浓雾走出来,“先别动,我来正骨。” “你会?”链蛇有些怀疑地看着镜枫夜。 “我是祭师,自然是祭师会的我都会。”燕洵淡定地上前,先是盯着朱蛇上下看了一遍,又示意朱蛇把手伸过来把脉,最后借助旁边的大树,冲上去挂在上面,伸手戳了戳朱蛇的腿,便心中有数了,“骨头断的还算整齐,运气不错……” 说着,不等朱蛇有所反应便伸手忽然用力,错位的骨头便瞬间恢复原状。 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让朱蛇差点喊出来,但腿从外表看已经恢复原状,感觉也没有原先那么疼了。 “拿树枝来,要固定住。”燕洵道,“如果顺利的话,回去三五天就能恢复。” “不可能!骨头断了至少要三五个月不能动!”链蛇皱眉,他甚至是有些不相信燕洵的话。 燕洵并没有反驳链蛇的话,而是很认同,“伤筋动骨确实要养上三五个月,且期间轻易不能动弹,但你别忘了现在不是寻常时候,现在是祭祀中,而身为祭师,让朱蛇三五天恢复才是正常的。” 在石门出现以前,部落居住的环境更加恶劣,人类的生存也更加艰难,部落中的每一个勇士都是十分宝贵的财富。 而因为勇士少到一定数量才开启的祭祀,又怎么可能会让勇士因此实力大减,甚至是三五个月都需要修养,至少最古老的祭祀是这样,至于以后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祭师失去了这项能力,燕洵心中已经有所猜测。 “不信的话你看着就是。”燕洵也不争辩,“那边又有人受伤,我要过去救治,你是跟着我们还是直接退出祭祀” 第642章 燕洵的手段立竿见影,看朱蛇的表情就知道他的腿不疼了,且除了不能随意动弹以外,看上去跟常人一样。 链蛇沉默,这场祭祀如此与众不同,且后面肯定还会有更不一样的地方,如果现在退出的话,后面的事情就定然是不能知道了。 “哥。”朱蛇冲着链蛇挤眉弄眼,他不想现在退出去。 “跟你们。”链蛇瞬间做出决定。 “走吧。”燕洵毫不犹豫地指了个方向,那边有需要他救治的汉子。 那汉子也是部落里的勇士,一直都对力量十分渴望,故而祭祀刚开始的时候便毫不犹豫的选择参加。进入祭祀之后,很快便遇上一头跟自己势均力敌的兽,两边同时冲锋厮杀,最终汉子略胜一筹,成功解决了兽。 但汉子没能全身而退,杀死兽的同时,他也受了重伤。 如果燕洵不及时过去的话,汉子固然暂时不会出事,然而一旦有别的兽忽然出现,亦或是汉子遇上别人,而那个别人恰好跟他关系不怎么样的话,危险就会降临。 身为祭师,在最初的祭祀中,祭师并没有脱离于祭祀之外,而是也参与其中,其中最重要的职责之一就是纵观全局,救治重伤的汉子,确保他们能安全。 燕洵在最前面一路小跑,小小的身体不停地破开浓雾,明明前面伸手不见五指,他却能准确地辨别方向,带着后面的人一步都不曾走错过。 镜枫夜跟在后面,单手抱着两枚蛋,毫不犹豫地往前冲,对燕洵的选择没有任何怀疑。 再后面朱蛇靠在链蛇身上跟着一条一条的,链蛇十分沉默,偶尔看向燕洵的时候会若有所思,紧紧地抿着嘴,一言不发。 “祭师。”朱蛇已经对燕洵改口,“你怎么知道有人重伤了?” “因为……”燕洵没有停顿,“我是祭师,且这场祭祀因我而起。” 在古老的祭祀中,每一个参加祭祀的勇士都珍贵无比,只要他们没有被兽直接杀死,祭师就要保证他们能活下来,并且是没有任何后遗症的活下来。 身为祭师,便要有着就算勇士只剩下一口气也完全能救回来的本事。 “前面有棵树,注意绕开。”燕洵轻声提醒。 绕过前面的树,眼前的一切便迅速变得不一样了。 浓雾沸水一样剧烈翻滚,其中间或夹杂着浓重的红,又很快被附近的浓雾冲散开,变成大片大片的红。 一头小山一样的兽静静地躺在浓雾的巨大漩涡中。 朱蛇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哪怕是他依旧看不清周围具体都发生了什么,但看浓雾翻滚的动静,再看看这头兽的体型,也能猜到先前这里究竟经历了什么样的翻天覆地的战斗。 “镜大人。”燕洵喊了声,又上前跑。 就在山一样的兽旁边,躺着一个浑身是血的汉子,若不是睁着眼睛,胸口还有起伏,看上去就完全是个死人。 “链蛇,过来帮忙。”燕洵冲上前,绕着汉子飞快地跑了一圈,发现汉子身上有的伤口深可见骨不说,甚至是有的还能看到里面的内脏之后,便赶忙让链蛇也过来帮忙。 镜枫夜和链蛇同时出手把汉子挪到远一点的地方,脱离被鲜血染红的浓雾。 “祭师。”朱蛇一跳一跳的跟过来,看清楚汉子的惨状之后忍不住惊呼,“这……祭师,他……” 伤得实在是太重了,看上去就不像是能活下来的人。 不单单是朱蛇这么认为,就连汉子自己也这般认为,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声音微弱道:“不用管我,你们快走,这里很快就会不安全……” 好容易斩杀了兽,可终究是自己实力不济,受了这么重的伤,必然是活不下去的,却不能再连累别人。 汉子认出来燕洵和镜枫夜是外来者,且燕洵还说要成为祭师,且他能现在跑过来想要帮助他,汉子便觉得燕洵已经是合格的祭师了。 “伤得是有点重。”燕洵爬到镜枫夜身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汉子,“你这样的至少得躺上十日才行,我记得你家中还有兄弟,这十日叫你兄弟多担待些家里的活计……” “我……”汉子欲言又止,他想不出能让自己再活十日的法子,便是他身上没有这么些伤口,仅仅只是流这么多血也绝对活不了了。 “躺着别动,镜大人,链蛇……你们后退一点。”燕洵从镜枫夜身上跳下来,眼瞅着链蛇眉头紧皱便道,“算了,你们不用后退。我今日便破例一回,叫你们看看……” 究竟是看什么,燕洵没具体说,链蛇也没有追问。 不过燕洵也没有立刻动作,而是对汉子解释道,“等会儿从这里离开之后,切记不要说出有关祭祀的任何事情。还有,以你这样的情况来看,往后两三年以内怕是不能再参加祭祀。” 对于现在的汉子来说,能活着就已经很好了,哪里还敢幻想往后继续参加祭祀,终究是他自己实力不济,怨不得旁人。 燕洵看出汉子心中所想,却也没有再解释,而是又绕着汉子跑了一圈,同时嘴里唱着有着古老韵律的古语。 伴随着古老的低语,周围的风瞬间弱了许多,翻滚的浓雾慢慢平息下来,又慢慢的随着燕洵掀起一小波一小波的涟漪,紧接着便有其中一小股浓雾被燕洵单独牵引出来,随着他的手被牵引到了汉子身上。 浓雾瞬间展开,把汉子整个笼罩其中。 “退!”燕洵爆喝一声,眼前的汉子便瞬间消失不见。 汉子原本躺着的地方瞬间被浓雾填满,再没了他存在过的踪迹。 “祭师?”朱蛇看的目瞪口呆,甚至是还没从燕洵竟然能牵引浓雾的震惊中回过神,便发现眼前的汉子竟然不见了。 “他回部落了,到时候可以去找他。”燕洵淡定道,“现在不是歇息的时候,还有好些个人呢……” 重伤的便是救回来也不能再继续停留在浓雾中,轻伤的则是可以选择继续呆在祭祀中,亦或是选择退出。 燕洵一路往前跑,链蛇便一路沉默不言的跟在后面。 这一路上遇到的人有不少,其中大部分都是部落里的人,数量有些出乎链蛇的预料,反反过来一想,只要参加祭祀就能提升实力,而别人参加了若是自己没能参加,那岂不是不进反退? 所以部落中那些人的立场并没有他们嘴上说的那么坚定。 也有一些实力稍逊带着帮手参加祭祀的,汉子、哥儿、姐儿都有,大都是请家中亲人帮忙,也有请朋友帮忙的,都受益良多。 其他部落也有不少人参加祭祀,燕洵一律一视同仁。 而随着燕洵的手段施展,他这个祭师的身份便也很快被认同。 链蛇在心中估摸着这一路上遇到的人的数量,再加上一些不需要救治的,已然是一个十分庞大的数目,这场祭祀应当不会再有更多的人参加。 “稍微歇息一会儿。”燕洵笑道,“这次运气还算不错,再等……” 忽然,燕洵脸色一变。 “大人?”镜枫夜立刻站起来,每次燕洵露出这种表情都一定有大事发生。 “蓝蝠!”燕洵有点着急道,“蓝蝠偷偷跟着进了祭祀……不行,我得去帮忙。” 镜枫夜自然没意见,链蛇想说什么,又忽然想到部落中的祭师,便闭了嘴。朱蛇也没意见,甚至是同样着急。 虽然那头蝙蝠诡音半成体长得很古怪,且十分凶狠,但住在家里的时候从没有伤过人,还被燕洵经常投喂,看上去跟寻常的小兽没什么区别。要说跟这头蝙蝠诡音半成体的感情,朱蛇觉得肯定是没有多少,毕竟不熟,但如果这头蝙蝠诡音半成体也参加祭祀,就这么死了,他肯定是有些不开心的。 而对于燕洵来说,跟这头蝙蝠诡音半成体的感情倒是还在其次,重要的是蓝蝠存在的意义。 蓝蝠跟石门有关,且跟隔绝的时间、时空以外的蝙蝠诡音半成体有关系,更是石门那边所有的蝙蝠诡音半成体当中跟他关系最好的那个,所以他绝对不能放弃! 一路破开浓雾往前冲,燕洵心急如焚。 而在远处剧烈翻滚的浓雾漩涡中,风吹的也更能急,呜咽着夹杂着被鲜血染红的水汽席卷腾空,翻滚出更大的漩涡。 ‘吼’! 巨大的,气势滔天的兽怒吼出声,凶狠地瞪着猩红的眼睛盯着眼前对它来说只是小黑点一样的存在。 浓雾翻滚,厚重的水汽沾湿容貌,蝙蝠诡音半成体飞的很困难,好几次都险些脱力掉下去,但每次快要掉下去的时候他都咬紧牙关硬撑着。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跟着参加祭祀,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见到这头兽没有跑,而是发起冲锋。 砰砰砰跳动的内心深处仿佛有个声音在说,他只有参加祭祀获得力量,这才是变强的正确方法,而不是参加小祭祀,眼睁睁看着那些怪物厮杀,自己却坐收渔翁之利。 这场古老的祭祀唤醒了他身体里已经变得十分稀薄的古老血脉,叫他毫不犹豫的发起冲锋,又一次一次地坚持着躲开兽的攻击。 只是他的个头实在是太小了,哪怕是獠牙再锋利也只能勉强伤到兽一点点,却不能重伤兽,而自己却一次又一次的精疲力竭,现在几乎是完全再用精神支撑。 ‘嗷!’他吼不出来,发出来的声音有些变调,听上去有些滑稽。 兽被惹怒了,再次冲上来,誓要吞噬这个小小的惹人厌的东西! 第643章 薄薄的翅膀因为被水汽沾湿,变得沉甸甸的。 原本为了能让自己顺利飞起来,蓝蝠的翅膀就非常薄,骨骼也特别细,虽然可以很快速的扇动翅膀,但其实他翅膀的力量很小很小。 浓雾带着重重的水汽包裹他的翅膀,甚至是他全身上下的绒毛,让他变得沉甸甸的,每挥动一次翅膀都几乎要用尽全身力气,每次控制着挪动身体,他都有一种下一秒自己就会脱力摔下去的感觉。 快要坚持不住了。 可他的獠牙也只是在兽身上留下那么一点点,对兽来说根本没有影响的小小的伤口而已。 ‘吼’! 实力没有丝毫减退的兽冲过来,狠狠地咬向蓝蝠。 蓝蝠同样凶狠的龇牙咧嘴,露出锋利的獠牙,却也知道自己本事有限,只能拼尽全力后退,试图躲开兽的嘴巴。 浓雾翻滚着巨大的漩涡,蓝蝠险而又险的躲开了兽的嘴巴,却没躲开兽高高抬起来的爪子,半边翅膀被拍中。 恐怖的力道让蓝蝠半边翅膀都塌下去,再没了扇动的力气,只剩下半边翅膀扑扇几下,直直地往下掉。 在下落的瞬间,蓝蝠忽然想起来他为什么要跟眼前这只明显不可能战胜的兽决斗了:以为祭祀。 这一刻,蓝蝠终于理解了祭祀的存在,也终于发现自己真正的成为了这场古老祭祀中的一员,而不是绕着石门打转,总是卑鄙无耻的藏在石门后面,等着小祭祀结束,他再冲出去收割胜利者性命的无耻之徒。 很奇妙的,蓝蝠心里头有了荣辱感,知道以前自己做错了,知道现在自己的选择是对的,哪怕是他做了对的选择却得到了不怎么好的结果。 比起绕着石门打转,每次小祭祀结束都冲出去像是降临灾难一样收割性命的卑鄙之徒,蓝蝠觉得现在很好,虽然他很快就会被眼前的兽碾成肉泥,但至少他已经成功加入祭祀,是一个堂堂正正的生命。 不再是见不得光的,躲在石门周围的,不为人所知的怪物半成体。 如果小黑知道蓝蝠现在的想法的话,一定会觉得他们特别有共同语言,因为他们都有十分相似的经历:从懵懂混沌,忽然就变得聪明起来,以前的许多事忽然就变得豁然开朗起来。 蓝蝠就忽然变得聪明起来,甚至想起来自己学过紫虎的喊声,学的惟妙惟肖的,不过那时候他只是本能的模仿而已,但现在如果他再喊出来的话,那肯定是不一样的。 “蓝蝠。”燕洵破开浓雾冲出来,悍然冲向气势冲天的兽。 ‘轰’! 再气势冲天,实力再强的兽,面对祭祀中的祭师也必然要跪。 兽轰隆隆倒下,在失去意识的瞬间他还在想,明明自己是一定能胜利的,眼瞅着那个小东西都快要落到地上,它只需要扑过去一爪子下去就能把小东西碾成肉饼。 怎么倒下的反而变成了它自己? “只能怨你自己得寸进尺,若是不对蓝蝠赶尽杀绝,我也不会要了你的命。”燕洵冷声道。 本来双方就实力悬殊,且蓝蝠又跟其他参加祭祀的人不一样,他不但不是人,甚至是连普通的兽类都不是,且实力相对来说十分弱,便是叫他自己对抗浓重的水汽都差点累死,更别说攻击实力这般强悍的兽了。 但凡是兽给蓝蝠留一线生机,那么反过来它自己也会有活命的机会。 兽巨大的眼睛慢慢变得暗淡,它终于明白了,自己是运气不好,惹怒了开启祭祀的祭师,死的不冤。 “祭师!”朱蛇满脸焦急的站在一边,“蓝蝠看上去状态很差,半边的翅膀都粉碎了。” 蝙蝠诡音半成体的翅膀非常薄,很容易受伤,更别说被兽如此重击,此时蓝蝠的半边翅膀看上去就只是一团血肉模糊的肉块而已,十分的惨不忍睹。 “我来看看。”燕洵赶忙跑过去。 此时躺在地上的蓝蝠看上去非常惨,黑溜溜的眼睛湿漉漉的,獠牙仿佛也黯淡无光了,半边翅膀血肉模糊的一团,另外一边的翅膀使劲地包裹着自己的身体。 见着燕洵靠近,蓝蝠使劲咬紧牙关,不让眼眶里的眼泪掉出来。 他变聪明了,也知道了那些整天守在石门周围的人是有多么的残忍,那一场场的小祭祀,其余的蝙蝠诡音半成体,全都是因为那些人才变成那样,也难怪部落里的人很排斥它们的存在。 但眼前的这个祭师不一样,他是特别的存在。 “既然你已经参加祭祀,那我就得让你安安全全的活下去。”燕洵绕着蓝蝠跑了一圈,手中牵引着浓雾点到他身上,又说,“你倒是跟那些蝙蝠诡音半成体不一样。” 蓝蝠没听懂,但他感觉自己身上不疼了,虚弱的身体也充满了力量。 这股力量有些陌生,也有些霸道,险些把他的身体破坏掉,但他并不排斥这股力量,因为他知道,只要接受了这股力量,他就距离祭师大人更近一步了。 为了能更加靠近祭师大人,更加靠近这个最为特别的对他极好的人,他愿意承受任何痛苦。 一团浓雾包裹着蓝蝠,燕洵盯着看了一会儿,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蓝蝠没事。”燕洵宣布道。 镜枫夜怀里的蛋大蓝和蛋大紫互相碰了碰,又很快安静下来一动不动,好像刚才根本没动弹似的。 “祭祀结束。”不等朱蛇发问,燕洵便直接道,“镜大人,你带着蛋大蓝和蛋大紫,跟他们兄弟俩一起出去,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都不要管,一切等我回去再说。” “好。”镜枫夜点头。 朱蛇还想再说什么,被链蛇拉了一把,便赶忙闭上嘴。 周围的浓雾忽然一拥而上,几个人瞬间消失,他们方才占据的地方被浓雾迅速填满。 燕洵抱着对他来说巨大很多的蓝蝠,抬起脚一步一步往前走,嘴里哼唱着带着古老韵律的古语。 古老的语言已经没有人能听懂其中的意思,然而当风席卷着古语离开,在每个参加祭祀的人耳边响起的时候,他们还是不约而同的知道:祭祀即将结束,浓雾彻底散去的瞬间,就是他们回去部落的时候。 风在某个时刻戛然而止,古语也戛然而止。 已经变得十分稀薄的浓雾瞬间消散,所有人都是瞬间头脑清明,感觉自己身体里涌起一股强大力量的同时,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已经离开祭祀。 “嗷呜……”朱蛇站在自家大门口,冲着外面喊。 他现在实力提升,等腿伤养好,下次参加祭祀的话,他就不需要找帮手了! 他已经变成了可以独当一面的勇士! 而一路跟着燕洵见证了这位祭师是如何起死回生,如何化腐朽为神奇,如何轻描淡写的把那些重伤濒临死亡的汉子们救回来,朱蛇已经完全不怀疑自己这条腿只需要修养三五天就能完全恢复了。 便是离开祭祀这么一小会儿,朱蛇就已经感觉自己恢复许多。 他实在是控制不住的兴奋,便跑到家门口大吼,当真是恨不得叫全部落的人都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叫部落所有人都知道他在链蛇的帮助下,实力提升了! 他不再是弱者,他已经变成了强者! 尤其是看着燕洵从部落外面,一步一步的走进来,看着路边的汉子们都敬畏又敬佩的看着燕洵,看着众人默契的承认燕洵这位祭师的存在,看着燕洵就这么奠定了自己的祭师地位,朱蛇更加兴奋。 “祭师!”朱蛇忍不住大喊,“你可算是回来了!” “恩,回来了。”燕洵单手举着蓝蝠,一步一步上前。 而那些没有参加祭祀的人看清楚燕洵举着的蝙蝠诡音半成体之后,当即脸色大变,赶忙小跑着离开去找部落祭师。 一直稳如泰山,平静地处理药草的部落祭师在知道燕洵成功开启祭祀的时候,并没有惊慌失措,甚至是觉得这原本就是祭师的能耐,便是绕开石门也寻常,毕竟原本石门就是祭师们联合在祭祀中做的手段。 便是有许多人都参加了祭祀,部落祭师也觉得这很寻常,毕竟参加祭祀就代表着力量,没有人会跟力量过不去。 参加的人再多也是寻常,若是参加的人太少才是不寻常。 部落祭师运筹帷幄,一切都胸有成竹,他并不害怕燕洵成功开启祭祀,又成功结束祭祀,因为这也不过是身为祭师的基本能力而已。 一切都在掌握之中,部落祭师处之泰然。 然而再得知燕洵光明正大的带着那头逃脱的蝙蝠诡音半成体出现在部落中,且光明正大的往回走的时候,部落祭师坐不住了,他猛的站起来,什么都不顾的就往外走。 急匆匆走到外面,便刚巧看到燕洵带着蝙蝠诡音半成体走到链蛇家门口。 “蓝蝠。”燕洵举起手中的蝙蝠诡音半成体,“他跟你不一样,虽然参加了祭祀,可终究……其中有许多差别,所以他恢复的速度很快。我这一路走来,蓝蝠就已经恢复的差不多了。” “哦。”朱蛇隐约有些明白。 蓝蝠是幸运的,也正是以为他跟寻常人不一样,所以燕洵身为祭师也可以帮他掠阵,甚至是给予他更多的力量。 就好比当初的小黑,只不过这件事也只有燕洵和镜枫夜知道而已。 “他已经完全恢复了吗?”朱蛇看着蓝蝠的半边翅膀还是蜷缩着,扭曲的有些不成样子。 “恩,你且看着……”燕洵笑道。 第644章 蝙蝠诡音半成体黑溜溜的眼睛还是湿漉漉的,里面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灵光,原本身上黑不溜秋显得有些脏的绒毛也变了样,微微闪着蓝关,看上去更是绸缎一样。 随着燕洵的话音,蝙蝠诡音半成体像是听懂了似的,蜷缩成一团看上去十分扭曲的翅膀忽然抖了抖,然后在众人的注视下慢慢展开。 轻而薄的骨骼看上去竟然十分柔软,就像是没有骨头似的一块绸缎,一块布。 然而当那缩成一团的翅膀完全展开,仿佛有‘唰’地一声响在众人耳边的时候,看着那展翅欲飞的蝙蝠诡音半成体,再没有人觉得那翅膀柔软无力像是绸缎了。 “蓝蝠,飞一个。”燕洵又说。 蝙蝠诡音半成体的翅膀便快速扇动,带着他的身体飞快地飞了起来,还特地在众人头顶飞了一圈,这才回到燕洵头顶不停地盘旋。 “蓝蝠!”部落祭师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说出这两个字,他实在是没想到蝙蝠诡音半成体会发生这样的变化,甚至是还有了名字,他恶狠狠地看向燕洵,冷声道,“可知道你究竟做了什么?你……” 燕洵站着没动,也没说话。 他不需要跟部落祭师争辩,也不需要一定要承认自己做错了,亦或是自己做的才是对的,他现在只需要站在这里,让参加祭祀没参加祭祀的所有人看看,让所有人在心中掂量掂量,他究竟是不是合格的祭师。 仅此而已。 部落祭师眼瞅着燕洵不言语,又瞥见天上不停盘旋的蝙蝠诡音半成体,他控制不住的表情扭曲,恨不得上前把燕洵撕成碎片。 参加过祭祀的汉子、哥儿、姐儿都默默地出现了,虽然他们没有刻意站到燕洵身后,也没有刻意的表明自己的态度,但他们仅仅只是出现就已经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他们这些所有人,都已经承认燕洵身为祭师的存在。 不管是部落里的人,还是部落外面的其他部落的人,态度都十分一致。 从现在这个时刻起,燕洵就正式成了被所有人所承认的祭师。 “你会后悔的!”部落祭师扭曲着脸道。 他原本并不在乎燕洵是否能顺利成为祭师,然而一旦跟蝙蝠诡音半成体牵扯上,且明显燕洵跟别的祭师不一样,那问题就大了。 “我不会后悔。”燕洵终于给出回应,再多的却不肯多说,继续往前,等链蛇和朱蛇让开,便直接去了他们家中。 后面盘旋的蓝蝠也跟着飞了进去,从外面再也看不到踪影了。 开始有人默默离开,有的人按捺不住兴奋,想赶紧找个地方看看自己的实力究竟提升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有的人更兴奋,一边走就已经开始显摆自己的能耐了,毕竟以前他没有资格参加祭祀,实力不够,但这回却不一样,他请自家兄弟帮忙掠阵,也总算是成功参加了一回祭祀,并且实力提升的特别快! 还有一些人因为种种顾虑没有参加祭祀,但眼瞅着别人都有收获,便想着去打听打听。 暗中有些人默默离去,又到部落祭师那边集合,显然是要商量事情。 刚从祭祀中出来,欣喜于自己实力提升的紫虎还没来得及高兴,便被这些人夹裹着来到部落祭师这边。 等部落祭师沉着脸回来,紫虎兴奋发胀的脑子瞬间清醒过来,赶忙收敛脸上的兴奋,规规矩矩的跪坐着。 “那头蝙蝠诡音半成体究竟是怎么回事?”部落祭师沉着脸问。 “听说是偷偷跟着祭师……跟着燕洵参加祭祀,而且实力很弱,差点就被杀死,是祭师……燕洵亲自帮忙掠阵,又亲自救治,这才捡回来一条命。”紫虎赶忙道,“我听祭师……听燕洵说,那头蝙蝠诡音半成体是运气好,得了进化的机会。” 进化。 部落祭师脸色难看的厉害,“还有什么特别的?” “他……”紫虎打心底里承认燕洵的身份,可当着部落祭师的面又不好直接称呼祭师,直呼其名又显得不尊重,便随口含糊过去,“他医术很厉害,不用药草、汤药,直接牵引祭祀中的浓雾就能治病,好几个当时看着血肉模糊绝对活不下去的人都活了下来!” 而且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好转,等到祭祀结束,他们几乎都可以自己慢吞吞的行动,不需要别人搀扶了。 这根部落祭师的处理手段不一样,部落祭师不直接参加祭祀,但是会穿过石门到祭祀边缘等待,参加祭祀受伤的人必须凭借自己的本事离开祭祀才能见到祭师。 不过即便是这样,若是受伤太重的话,便是部落祭师出手也有可能留下后遗症,从此往后再不能继续参加祭祀,成为弱者,更甚者还有一部分人会重伤不治,直接丢掉性命。 原本这些事都十分寻常,在所有人的认知中事情原本就是这样的,也没有人觉得祭师应该有更强悍的能耐。 然而跟燕洵的手段一对比,这就瞬间显得不一样了。 而且燕洵开启的祭祀不需要经过石门,也不需要献上祭品,参加祭祀的所有人都有可能成为祭品,但也给了弱者机会,只需要有帮手帮忙掠阵,就能从祭祀中得到莫大好处。 原本紫虎被燕洵揍了一顿,已经失去了自己参加祭祀的机会,但他肩负打探消息的重任,便灵机一动带上帮手,以弱者的身份参加祭祀,倒也从中得了不少好处。 “你一直没找到那头蝙蝠诡音半成体?”部落祭师怀疑地看着紫虎。 同在祭祀中,紫虎应该很容易找到那头同样参加祭祀的蝙蝠诡音半成体才对,以紫虎的能耐和他身边帮手的能耐,解决那头蝙蝠诡异半成体还不是抬抬手指的事。 “没发现。”紫虎小声说着,眼瞅着部落祭师还是很怀疑的看着他,他心中也有些不忿。 祭祀中到处都是浓雾,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站起来连自己的脚都看不清楚,周围又都是呜咽的风,还有一些夹杂在风中的狂吼,一不下心就会撞到树上,这倒是还好,若是撞上兽,那就免不了一场恶战。 那种情况下,如何随意四处走动去寻找一只小小的蝙蝠诡音半成体。 更何况,最开始的时候,紫虎并不知道蝙蝠诡音半成体也偷偷参加了祭祀,不过看部落祭师的表情,怕是不会再轻易相信他说的话。 紫虎在心中叹气,祭祀中每时每刻都无比艰险,部落祭师显然没意识到这一点,他从来都是等在祭祀外面,安安全全的,便是旁人说了里面的情况怕是也不以为意。 相对比之下,同在祭祀中的燕洵就变得明显不一样起来。 紫虎又不由得叹气,哪怕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的立场,可内心深处还是控制不住的动摇。 “行了,你退下吧。”部落祭师明显还有事情要吩咐,但他显然已经不再信任紫虎。 连带着这次参加祭祀的其他人都被撵了出来,没有资格知道部落祭师吩咐下来的任务。 几个汉子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无奈,即便是这样,他们也不能去投奔燕洵,依旧是还要继续站在部落祭师这边,可就怕从此以后他们再不能深入核心,参与里面的秘密了。 燕洵这边虽然刚回来没多久,但很快链蛇出去一趟就扛回来一头十分新鲜的猎物。 “这个烤着吃味道是极好的。”朱蛇一条腿还不能随意动弹,便站在一边指挥链蛇,“哥,你把最好的肉切下来给祭师,叫祭师长长你的手艺。我还知道一种鸟蛋的味道很不错,可惜这个时节已经没有了……” “这种肉确实很不错。”燕洵盘腿坐在旁边指挥镜枫夜,“把肥瘦相间的五花肉单独切出来,回头直接放到石板上烤着吃,里脊肉十分鲜嫩,裹一层粉末油炸着吃最好,板油不要扔,有用……” 便是兽的内脏也能处理着吃,虽然看上去脏,但处理好之后口味也是十分不错的。 于是比起链蛇只是烤了一条腿,味道虽然也很好,但毕竟口味有些单一,镜枫夜这边煎炒烹炸卤的一同手段下来,朱蛇早就把先前嚷嚷的话给忘了,一门心思的坐在旁边等着吃。 那肥瘦相间的五花肉烤起来味道最好,简直是肥而不腻,入口即化,尤其是搭配着清爽可口的青菜,朱蛇差点把自己的舌头都给咽下去。 “以前怎么不知道肉的吃法还有这么多呢。”朱蛇拿着两根树枝,学着燕洵的样子上前夹肉片,用菜叶包裹起来,一口吞下去。 “有些菜叶味道古怪。”燕洵笑道。 一般对植物最了解的人基本都是祭师,如果祭师不说那些菜叶能吃,一般也不会有人敢以身试法,万一中du咋办。而部落祭师在燕洵看来,很明显没想过改善部落的伙食,而且还别有所图。 “祭师,我看他们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朱蛇吃着烤肉,也没忘了帮忙,“以前的祭祀都跟石门脱不了关系,部落祭师是能掌控石门的,而且虽然以前我不知道蝙蝠诡音半成体的存在,却也知道石门那边寻常人不能靠近,有人日日夜夜的守着……” 察觉到石门有所不妥的是链蛇,而朱蛇作为链蛇的弟弟,很明显也不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傻子。 燕洵开启祭祀,完全绕开了石门,并且做出所有祭师做不到的事情,这件事本事就足以引起众怒,更何况部落祭师还明确的说了他一定会后悔。 第645章 “记得很小的时候我偷偷去过石门那边……”朱蛇一边啃着烤肉,一边有些羡慕的看着燕洵伸手轮流摸两枚蛋。 不知道是不是今日的美食完全超出以前所有的水准,还是两枚蛋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美味味道,以至于向来都很安静的两枚蛋忽然变得十分不老实起来,前仆后继的往吃食那边滚。 燕洵自然不能让蛋大蓝蛋大紫跑到吃食里面翻滚,那样旁人还怎么吃,便伸手推开两枚蛋,又轻声安抚。 大概是燕洵的神态过于温柔,叫朱蛇想起来自己小时候被链蛇拉扯大,那是没少挨揍,尤其是那次他偷摸溜出部落,想要去石门那边打探,甚至是想找机会偷摸参加祭祀。 “我都把那件事给忘了,只记得挨了走,好些个日子都站不起来。”朱蛇咽下一口烤肉,又继续夹滋滋冒油的肉片,一边说,“方才我哥才跟我说,那时候我其实是接触了石门的,甚至是还接触过蝙蝠诡音半成体,只是我被那些人抓起来……” 抓到一个擅自靠近的小孩,且是勘破秘密的小孩,负责看守的人自然不会轻易放他离开。 而当时的他们是打算直接把朱蛇打死的,反正他是自己偷溜出部落,便是被什么兽叼走吃了也是寻常,任何人都挑不出理。 不过他们终究是忽略了链蛇的本事,他这个当哥哥的从小就拉扯朱蛇,又一步一步往上爬,成为部落战斗力最强的汉子之一,发现朱蛇消失之后,几乎是立刻追了出来。 于是朱蛇刚被打了个半死,链蛇就找了过来。 链蛇来了,朱蛇自然是被救了下来,不过他也没能顺利带走朱蛇,因为部落祭师出现了。 “我哥说部落祭师给我灌了一种汤药,从此以后那件事我就不记得了。我哥也自己喝了那种汤药,同样不记得那件事。”朱蛇情绪有些低落,“但是后来他们还是在防备我哥,要不然我哥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没忘。”链蛇忽然道,“我没有彻底忘记那件事。” 就算已经不记得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链蛇终究是对石门又不一样的感觉了,且对部落祭师也不如从前尊敬,这种情况下,部落那些人包括祭师在内,自然要防备他。 等链蛇这次从祭祀中出来,那些因为药物忘却的记忆便全都回来了。 也正是因为找回了这些记忆,链蛇才更加坚定了站到燕洵这边的决心,至少燕洵没有搞石门周围的那种魑魅魍魉,也没有背地里算计什么,他行事光明磊落,并没有背着谁搞小动作。 “我记得……”随着链蛇找回记忆,朱蛇也隐约想起来些什么,“他们说通过蝙蝠诡音半成体再通过石门就能举行小祭祀,有用祭师造出来的怪物互相吞噬,就可以同时夺取祭祀中的力量……” 在小时候的朱蛇记忆中,他偷偷看到的人便仿佛没有理智的兽一样兴奋。 他们两眼放光,不停地搓着手嘿嘿地笑,一边欣喜于终于有手段夺取祭祀的力量,一边又欣喜于自己终于能有机会继续变强,一边又觉得这种本事掌握在他们手中,这实在是太好了。 简直是做梦都能笑醒。 这些人兴奋的样子跟平日里完全不一样,有些把朱蛇吓到,还是小孩儿的朱蛇便不小心弄出了动静,这才被他们发现。 “夺取。”燕洵觉得他们自己说的这两个字很好。 部落祭师参与,包括部落中的大部分人,甚至是不止一个部落这样,通过石门制造小祭祀,从而夺取祭祀中的力量,亦或是说窃取祭祀中的力量,不得不说他们都有真本事。 “后来我曾找机会问过部落祭师。”链蛇道,“他说这是不得已为之,且是唯一为了让部落永世长存下去的方法。” 部落中每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失去参加祭祀的人都有很多,他们停步不前,对于其他能参加祭祀的人来说,就是不进反退,实力不断减弱,最终削弱的是部落整体的实力。 而外面的兽则是一年比一年强,打猎变得一年比一年难,部落新出生的孩子越来越少,能顺利活到老的人也越来越少。 或许许多人都从未注意过这一点,但对于部落祭师来说,这无疑是一条缓慢的绝路,必须想办法解决这件事。 而部落与部落之间互通有无,祭师之间自然也有联系,他们通过经年努力,最终商量出来的结果便是想法子让弱者变强,哪怕是不择手段,便要从祭祀中夺取力量。 而跟祭祀有关的石门则是成为重点研究对象,最终祭师们联合研究出了小祭祀,并且安排许多人参与其中。 对于渴望变强的所有人来说,并不排斥石门的秘密,甚至是恰恰相反,他们很喜爱石门,甚至是有些人都觉得大祭祀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一定要在恰当的时候让大祭祀消失,从此以后只剩小祭祀。 这次部落外面来了那么些人,其中就有一些负责联系部落祭师,共同商量这件事的。 只是谁都没想到燕洵出现了,且忽然开启祭祀,且是完整的大祭祀,瞬间便打破了所有人的步骤。 “一旦他们商量好,就会立刻对我动手。”链蛇沉声道。 他也正是因为意识到这一点,这才顺水推舟的想法子安排朱蛇进入祭祀,在祭祀中比在部落里安全一些,若是忽然遇到情况,他也不至于被朱蛇绊住脚步,应该能从容应对。 “我竟是不知道还有这些事。”朱蛇有些失落,他以为自己知道的已经够多了,可现在再看,他知道的似乎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你总会知道的。”链蛇也没想着永远瞒着朱蛇,也瞒不住。 “那……部落祭师……是做错了吗?”朱蛇忽然问。 燕洵退开滚过来的蛋大蓝和蛋大紫,叫镜枫夜抱着,这才说:“他们没有错,那或许是他们能想到的唯一的办法了。” 总要想法子让部落存活下去,而不是逐渐走向灭亡,这是任何人都不想看到的结局。 “但也不能说部落祭师做的就是对的。”燕洵伸手指了指自己,“祭祀的传承中,最初甚至是没有石门,到后来有了石门也不过是一个象征,一个寄托而已,那为什么后来变了呢?” * “你们现在就离开部落,去这几个部落找他们的部落祭师,亲自送信。”部落祭师沉着脸道。 “部落外面那些……”有汉子犹豫。 外面就有那些部落的人,想送信找他们岂不是更简单。 “不要让他们知道。”部落祭师的脸色十分难看,“他们已经不可信了。” 便是不想承认,部落祭师也不得不承认燕洵来的这一手釜底抽薪,效果实在是太好。 参加祭祀的所有人只要能活下来就拥有了无数希望,得了想都不敢想的力量,而没参加祭祀的人亲眼看着他们得到天大的好处,自己又岂能不动心。 在部落祭师看来,这整个部落的人,包括那些外来的,此时都已经靠不住了,哪怕是其中有不少都坚定的站在他这边。 若不是没得选择,他更愿意舍弃这些所有人。 而随着部落祭师送出去的消失,那些部落祭师就再也坐不住了。 最先到达的部落祭师个头极矮,满脸阴霾,看人的时候往上翻着白眼,看着凶狠无比。他仗着个头小,成功避开部落中的一些耳目,直接来到部落祭师家中。 “你说有人胆大包天破坏规矩,且还是祭师,以前还是个野人,究竟是咋回事?”矮祭师抓了把脸上的小胡子,不小心揪掉几根,脸色便更加难看。 “不要着急,你急也没有用。”部落祭师知道如果现在说一遍,等后面有祭师来了,还得继续说,倒不如等该来的都到齐了,到时候自己说。 偏偏矮祭师是个急性子,便干脆道:“你不说我自己出去打听!祭祀这等大事关系到所有部落存亡,况且我们先前不是商量过,准备兴建城镇,到时候石门会挪到一处……” 到时候部落力量集中,石门也会扩大许多,祭祀自然也会扩大,身为部落祭师,想想就忍不住热血沸腾。 矮祭师说着,也不管部落祭师同意不同意,直接转身走了。 部落祭师没法,只得安排人暗中跟上去。 矮祭师很快便打听到燕洵的存在,略微了解一番之后脸色骤然变了,能撼动祭祀本身的祭师,这就已经是莫大威胁,更别说竟然从部落祭师手中夺走一头蝙蝠诡音半成体。 后者的威胁显然更大一些。 于是矮祭师二话不说,直接闯到链蛇家门口,冲着里面喊:“燕洵,你给我出来!听说你个头也是极矮,莫非是从我部落中逃走的?若当真如此,你便成不了祭师,且得回归部落,由我处置!” 部落之间的人各不相同,而个头极小的部落更是少之又少,矮祭师觉得燕洵大概率是从他部落逃走的人,后来成了野人而已,至于成为祭师的手段,那肯定也是跟着他偷学的。 部落祭师在部落中地位向来极高,暗地里不知道多少人动过心思,这些年偷偷学手段的人简直是不知凡几,矮祭师都觉得这习以为常,不过一旦发现,还是要严惩的。 屋里,燕洵正在安抚闹脾气依旧试图滚吃食里面的蛋大蓝和蛋大紫,就忽然听到了这样的声音。 “镜大人。”燕洵沉声道。 蛋大蓝和蛋大紫十分机灵的不动弹了。 第646章 下沙县。 清粥小菜吃了几顿,逐渐适应了上面的光亮,又见识了镜子的存在,终于知道了自己的模样,又终于知道了旁人的模样,更是知道了以前他们的日子究竟是有多么的狭隘和单一。 “响尾蛇,这……这究竟是什么地方?”终于见到熟人,便赶忙冲上去,抓着响尾蛇的胳膊问,“这里究竟是哪儿?我们都还活着吗?是不是死后去的地方?” 活着怎么会到这么好的地方,前面活得大半辈子怎么就不知道还有这么好的地方存在着。 “这都是真的。”响尾蛇尽量让自己镇定下来,“我们都还活着,出入口就在不远处,我们还是要回去的。” 还是要回去活了大半辈子的地方,且还要跟下面的人讲解上面究竟是什么样呢。 “是这样啊。”说话的汉子形容枯槁,仰着脸看了下湛蓝湛蓝的天空,顿时就觉得自己跟上面的一切都难舍难分起来,“响尾蛇,必须回去吗?下面……没有别的吃食,饿了只能吃果子或者肉……” 以前还觉得吃了就能有力气的肉是极好的,虽然味道差了点,但没有别的选择,年年吃月月吃日日吃,对于那味道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 然而吃过清粥小菜,见识过光亮,亲眼看过日升月落之后,再回想以前的一切,就顿时难以接受起来。 两相对比之下,过去的生活是那么的不堪入目,又那么的难以接受。 听说上面也有一些吃生食的菜肴,不过配菜、调味料极多,且还要经过冰冻步骤,吃的时候更是讲究颇多,跟他们以前抓着肉就直接啃是完全不一样的。 “必须得回去,先前上来的那批已经回去了。”响尾蛇也想留在上面享受,他甚至是还想离开下沙县,去别的地方看看,更是想去边城看看,想看看幼崽们嘴里说的攻城的妖怪究竟是什么样。 但尽管心里头很想,理智上却明确的知道他不应该任性,而且还要帮着蛋弟弟和小黑去劝说其他人。 “只是下去一趟,以后还会上来的。”响尾蛇很轻松的说,“蛋弟弟不是说以后会叫咱们都搬上来,往后咱们的日子跟上面的人也都是一样的……” 至少会跟下沙县的人一样,响尾蛇在心里补充。 可即便是这样,也还是有许多人不想离开上面,甚至是有人起了心思,准备悄悄离开,只要躲起来不被找到,那样就能留在上面了吧? * 矮祭师嚣张的很,也就是声音压抑着不想让太多人知道,但说出来的话却十分的目中无人。 他算是部落中的老牌祭师,兢兢业业经营这么多年,整个部落中至少有九成的人都站在他这边,话语权是相当的高,甚至是在别的部落中也声名远播,名气不小。 这么多年经营出来的人气和名望,让矮祭师虽然个子还是很矮,但气势却十分的足。 “燕洵!”矮祭师声音中有着压抑不住的怒气,里面还没有动静,他打算硬闯了。 就在矮祭师抬起脚的瞬间,里面的门开了。 “你是谁!”矮祭师抬起头看镜枫夜,发现他身上满是龙鳞痕迹后,便猛的皱紧眉头,心里头有些忌惮,却又忍不住探究道,“你从什么地方来?你是什么……” “镜大人。”燕洵把蛋大蓝和蛋大紫抱到窝里,这才出来。 镜枫夜往旁边让开,燕洵一步一步出去。 外面的矮祭师身高还不到镜枫夜的膝盖,特别矮小,一双眼睛倒是精光四溢,身上裹着好几层兽皮,脚上也包着兽皮,很明显在部落里的日子很是不错。 燕洵不动声色的上前,盯着矮祭师看。 矮祭师也同样在打量燕洵,且几乎在看到燕洵的瞬间,他便确定燕洵就是部落里的人,至于燕洵是什么时候逃走亦或是被部落撵走,这才沦落为野人的,这个倒是不好说,毕竟部落每年暗中处置的人都有不少。 “当初我竟是不知道你偷学了这么多手段。”矮祭师有些恼羞成怒,他认定是燕洵离开部落以前偷偷学的手段,否则一个野人又能去哪里学手段,且还是成为祭师的手段。 “我偷学了你的手段?”燕洵反问。 矮祭师一滞,他已经知道燕洵开启过祭祀,且完全绕过石门,更甚者他自己以祭师的身份参与祭祀其中,且还动用手段救了不少人,其中就有从部落离开,带着货物来这边以物换物的人。 这些人有的参加过祭祀,有的没有,还有几个请了帮手参加祭祀。 矮祭师都已经见过他们,该了解的也都已经了解,他很明确的知道自己的本事跟燕洵现在所表现出来的本事不一样。 但如果燕洵不是偷偷跟他学的本事,又从哪里学的本事呢?难道是生而知之?身为祭师,最不相信的就是这种信口雌黄。 “要不然这样……”燕洵忽然说,“既然你说我的手段是偷偷跟你学的,那你肯定比我更厉害一些,不如过几天我们分别开启祭祀,用祭祀对决,如何?” “或者说,你也可以联合你能联合的力量,想法子抹除我。” “只要没了我,你们所有的祭师都还跟以前一样,不会有任何变化。” 一切变化都是因为燕洵的出现所引起。 原本曾经接触过秘密的朱蛇会在祭祀中死亡,只剩下对秘密知道的并不清楚的链蛇,又被整个部落所有人防备着,翻不起什么浪来。部落祭师的计划会顺利进行,且这次部落集合,建成也会十分顺利。 一切的一切都因燕洵而起。 而现在燕洵主动站出来,把抹消他的机会递了出去。 矮祭师的面容有着瞬间的扭曲,他觉得自己被燕洵小瞧了,便干脆点头道:“走着瞧!” 他这是答应了。 “好。”燕洵脸上露出笑容,目送矮祭师气哼哼地离开。 “祭师,他们不会善罢甘休的!”站在旁边看完全程的朱蛇有些担心,“我哥说部落祭师暗中派人把消息送出去,是瞒着那些人的,马上就会有很多部落祭师来,到时候……” 到时候燕洵没有帮手,还是孤家寡人,而部落祭师却有很多,一旦他们群起而攻之,朱蛇不觉得燕洵能轻松取胜。 “不用担心。”燕洵淡定道,“我原本就是一个人,也没法子找同样的帮手,倒不如先站出来。不管他们心中怎么想,终究都是站在我的对立面,与其让他们先商量出对策,倒不如叫他们按照我说的来。” 今日便是矮祭师不出面,燕洵也会想法子,叫哪个部落祭师跳出来。 计划是早就决定好的,结果也已经定好,只是过程有可能不太一样而已。 “祭师,你……”朱蛇瞪大眼睛,他腿上固定的树枝已经取下来,只是还不能跑跳,但寻常行动已经没有大碍了,于是对燕洵就更加信任,甚至是还很崇敬,“祭师,他们……” “这是迟早的事。”燕洵示意朱蛇坐下。 旁边灶膛里盖着许多土,镜枫夜正拿着树枝巴拉,还有些烫的土巴拉开以后,里面是一些灰,隐约还能看到火星,不能直接伸手,会烫手,灰扒拉开,最里面是已经烧硬的泥巴。 镜枫夜伸手直接把泥巴拿出来,燕洵赶忙站起来,拿着骨刀上前敲敲打打。 烧硬的泥巴敲开,里面还有一层树叶,但已经能闻到香味了。 原本躺在窝里的蛋大蓝和蛋大紫又开始蠢蠢欲动,先是在窝里乱滚,又忽然发力,从窝里滚出来,咕噜噜的往灶膛滚。 好在镜枫夜手快,一把抓住两枚蛋,给放回去。 “行了,明日就叫镜大人织布给你们俩缝窝。”燕洵扒拉开外面的叶子,里面的肉味道已经很好了,色泽也十分诱人,燕洵拿着骨刀削了一点拿起来放到嘴里,一边嚼一边说,“既然我说过让镜大人给你们俩缝新窝,就绝对不会食言,等着就是。” 当初跟两枚蛋说好的,燕洵也没忘,特地叫镜枫夜出去找材料,不过纺线、织布总得有个过程不是。 眼瞅着两枚蛋果真是躺在窝里不动弹了,朱蛇哪怕是看过好几次还是觉得很神奇,藏在蛋里的小幼崽,他这还是头一回见呢,“祭师,他们能听懂吗?” “恩,我说的话可能听不懂,但能听懂意思。”燕洵又割了一块肉,自个儿抱着到一边啃,剩下的给镜枫夜和朱蛇,也没忘了给链蛇留着。 矮祭师在燕洵这里碰了鼻子,便特别耿耿于怀,倒也没忘了燕洵说的话,回来就跟部落祭师说了。 “你说他又要举行祭祀?”部落祭师脸色大变。 “我们也举行祭祀,正好祭师都来了,倒不如……”矮祭师也有小算盘,他甚至是盘算着准备给燕洵来一个大的。 部落祭师眉头紧皱,打断矮祭师的话,“不如什么?他不是普通祭师,我叫人给你传的话你没听?而且你部落的人已经跟你说过了吧?你怎么?” 既然清楚的知道燕洵都做了什么,且还是自己打听到的,排除说谎的可能,矮祭师怎么还能如此轻易而又草率的答应燕洵。 “怕什么。”矮祭师很是胸有成竹,“他就算再有本事,难道还能比咱们所有人联合到一起更强悍?你不是说只要咱们联合起来,到那时候开启的祭祀……规模会空前强大,且我们能从中……得到的力量也会更加强大。” 到那时候,规模扩大无数倍的祭祀,跟燕洵一个人开启的祭祀比起来,谁的更强? 第647章 “我们要做的是大事,容不得半点差池!”部落祭师冷着脸道,“你这样贸然答应他,怎么就不知道他会不会动用别的手段!这些年咱们也不是时时都顺利,那些人……付出的代价你不是不知道。我记得你的部落就出现过……似乎是五年前?” “我没忘!”想到五年前的事情,矮祭师顿时暴躁起来,“那件事我从来都没有忘,可不是已经解决了,也不再有后顾之忧。至于那个燕洵,我觉得他没有那样的本事。” “那是你觉得!”部落祭师声音拔高,“你以为当初事情是怎么解决的?是靠你自己吗?” 当然不是,当初事情闹得太大,矮祭师没有本事,是暗中请的别的部落的祭师帮忙,帮忙的人还有不少。 部落祭师便是帮忙的人之一,这会子也愈发的愤怒,“我们做的是大事,前所未有,若是成功了,至少几千年能高枕无忧。当初我们是怎么跟你说的?培养继承人可以,一定得多方面考察,要培养自己人才行,不能只看天赋!” 结果矮祭师倒好,见着个天赋好的就爱不释手,亲自带在身边培养,愣是让徒弟给骗了过去。 等后来骤然出事,若不是周围的部落祭师全都出手帮忙,矮祭师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而当初那件事跟现在燕洵做的事情又何其相像,同样是发现石门的蹊跷之处,发现部落祭师动用手段夺取祭祀的力量,发现小祭祀的存在,发现蝙蝠诡音半成体的存在。 矮祭师的徒弟甚至是已经参与过小祭祀,更是在部落里有了一定的话语权,且一切准备妥当之后,这才骤然对着矮祭师这边的人发难。 有谋略,有耐心,运气也还算不错,只不过他唯一错估的一点是,周围所有的部落都早已暗度陈仓,站到了他的对立面。 “这几年我都没有培养徒弟。”矮祭师低声道。 他也是让那个徒弟给吓到了,这几年都没有再起培养徒弟的心思。 “燕洵不是你的徒弟?”部落祭师忽然问,“他的本事不差,同样叛逆,跟我们所有人都不一样。” “怎么可能!”矮祭师赶忙摇头,“不可能,我没有培养徒弟,这事谁都知道。” “或许是当年你那个徒弟留下的后手。”部落祭师忽然又想到一个可能,并且越想越觉得这才是真相,“你那个徒弟确实有本事,可能会偷偷培养祭师也说不定。” 燕洵总不可能是凭空冒出来的,总得有个来历。 先前部落祭师没想到这一点,是因为没见到矮祭师,把五年前的事情给忘了,现在又想起来这些事,再加上见到了矮祭师,部落祭师便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 此事可能跟矮祭师当真是没有多少关系,但真相既然能拐弯抹角的跟他牵扯上,那么大家对他的信任总是要打一个折扣。 接连几天功夫,其他部落的祭师接连前来,都对部落祭师推断出来的真相深信不疑,并且都觉得解决办法应该也跟五年前一样:赶尽杀绝! 这些个消息终究不是密不透风的墙,再加上部落中有一些承认燕洵这位祭师存在的人明里暗里的帮忙,消息便十分顺利的穿到了燕洵这边。 “真相竟是如此,倒是我没想到的。”就连燕洵自己也都没有想到这样的真相,还真别说,往前推往后推都十分合情合理,要不是脑海中有关幼崽们的记忆还十分清晰,恍惚间燕洵都要以为自己当真是如此来历了。 “没想到真相竟是如此。”朱蛇倒是对此深信不疑,“没想到早就有人发现那些事情不妥当……” 甚至是为此做出过努力,虽然最终被祭师们联合镇压,几乎是半点消息都没传出来。 想想五年前那件事的解决,再看看现在的燕洵,朱蛇仿佛已经看到腥风血雨的未来,也终于无比真实的确定了,他已经是旗帜鲜明的站在燕洵这边,而等待他的结果只会有两个,要么祭祀彻底改变,他继续活着,要么就像五年前那样,被祭师们联合抹杀,不但活不了,就连存活过的痕迹都不会留下。 想通这些事后,朱蛇有些受到惊吓。 他一直都以为部落生存所面对的最大的压力是林子里的兽,是每年有可能发生的一些自然灾害,还有一些根本治不了的急病等等,从来没想过部落生存面对的压力之一竟然来自于同样的人。 人祸。 天灾。 从来都不知道这两者竟然是可以并驾齐驱的。 “腿好了就不要整天闲逛,记得打熬身体。”链蛇比朱蛇看的更加透彻,他甚至是觉得早在他同意燕洵进入部落的时候,这一切就已经成为定局。 部落祭师注定不会给他和朱蛇活路,那么他跟朱蛇就必须自己想法子活下去,而现在活下去的希望就在燕洵身上。 至于祭祀相关,究竟是有石门的祭祀好,亦或是部落祭师们通过石门举行小祭祀夺取力量是正确的;还是燕洵开启的祭祀,完全绕过石门,弱者可以参加却需要强者帮忙掠阵,这样的祭祀才是正确的,有时候这些事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首先,人要活下去,这样才能讲究正确还是错误。 链蛇要活下去就必须站在燕洵这边,同样的,朱蛇也必须如此。 燕洵对此看得透彻,也很淡然,“有时候我们做的事情并没有选择,而是必须要活下去,也只能那么做。就像是当弱者没了参加祭祀的机会,他们总要想方设法的夺取祭祀中的力量,甚至要让自己做的事情变成正义的存在,要拉上更多的人一起,慢慢的,让自己做的事情变得理直气壮一样。” 很多时候扭曲的正义就是这么产生的。 外面来的祭师越来越多,矮祭师也没再露面,但他既然已经答应燕洵,那么这件事就一定会有说法。 最终部落祭师带着许多陌生面孔出现在燕洵面前,“两场祭祀合并为一场,拿性命定输赢,如何?” “好。”燕洵点了头。 “明日开启祭祀。”部落祭师冷着脸说完,转身就走。 燕洵也回到屋里,盘腿坐在一块干净平整的石头上,开始盘点自己这边的人手。 链蛇和朱蛇肯定会参加祭祀,并且是确定站在他这边的,镜枫夜、蛋大蓝和蛋大紫,还有实力增长不少的蓝蝠,最后再加上燕洵自己,满打满算也就这么几个人,其中还有没破壳的蛋,以及连人都不是的半妖。 至于其他人,便是他们主动站到燕洵这边,目前来看也不能轻易信任。 “祭师。”朱蛇急匆匆跑回来,“部落祭师那边有很多祭师,外面守着很多人,我还没靠近就被发现了。部落外面也来了很多人,我看了下,很多人都实力不弱。” 一旦燕洵被群起而攻之,那么他是绝对不会有胜算的。 “祭祀都不一样,能合并到一处吗?”朱蛇有些担心,甚至是觉得部落祭师那边帮手多,且还都是祭师,到时候燕洵会不会受到影响,开启的祭祀也需要经过石门? 有这种想法的人不在少数,甚至是一些人现在就已经觉得燕洵败了。 毕竟在此之前燕洵名不见经传,没人知道他是个祭师,而先前那场祭祀参与的人相对于所有的部落来说,人数并不算多,哪怕是很多人实力提升了也一样,毕竟通过石门开启的祭祀同样能快速提升实力。 “能。”燕洵无比清晰的确认道。 因为他曾经亲身经历过。 * 下沙县。 便是大家再怎么不愿意,也不得不听从蛋弟弟的安排。 有好几个人试图偷偷溜走,结果没走几步就被小黑追上,拽着衣服给拖了回来。 知道逃走无望,又想起来下面还有许多亲人,他们还在坚信着上面是不存在的,只觉得全天下的人都跟他们一样,住在潮湿低矮的屋子里,吃着味道古怪的肉,吃着千篇一律的果子,除了睡觉就是想法子多生几个小孩,争取留下更多后代。 至于长老们说的完全不一样的上面,他们完全想象不到上面的样子,也不知道光是什么,光亮又代表了什么。 生来接触的东西就这么多,再别的东西不但难以想象,更是难以接受了。 “总得回去跟家里人说一说。”终于有人主动走到蛋弟弟前面。 “以后还有机会上来的。” “响尾蛇,你家里已经没有人了,你也下去?” 有人发现响尾蛇也在队伍中,心里头便十分微妙的有了一种平衡感,再不排斥回去下面。 响尾蛇笑了笑,没跟这些人解释,他下去的目的跟他们都不一样,他要下去找幼崽们帮忙干活呢。 巨大的小山似的蜂妖鸟破开洁白的云,俯冲而下,快要到地面的时候迅速急刹车,又轻飘飘的落下,嘴巴张开,等着人进去。 蛋弟弟拿着一个小本子,仔细地看了看,这才递给小黑,“看着他们,进去一个就在相应的地方画一个勾,不要弄错了。” “知道了。”小黑抱着本子有些吃力,黑乎乎的小爪子还握着一支铅笔,像模像样的。 这些人高矮胖瘦都各不相同,且从下面上来以后都发生过变化,再跟以前对上号就比较麻烦,而现在小黑正在锻炼这项本事,不求做到过目不忘,至少瞄一眼,人的某些特征以及小习惯等等是一定要看明白的。 蛋弟弟背着手站在旁边帮忙掠阵一样,确保小黑不会出差错。 第648章 燕洵说话的时候,蓝蝠就挂在上面很认真的听着,乌溜溜的眼睛清晰无比的倒映着燕洵的身影。 “其实也没什么太需要准备的。”燕洵很随意的说,“平常状态就好。” 远古的祭祀中,很多时候部落中的勇士都不会刻意去准备什么,有的时候可能刚打猎回来,亦或是刚睡醒,甚至是有可能还在吃烤肉,但只要祭师觉得有必要举行祭祀,那么所有人就得立刻做好准备。 燕洵觉得或许很久以前的祭祀并不能拿到现在照搬,但既然存在着,就一定有存在的理由。 “这几日吃的倒是有点多。”朱蛇摸了下自己的肚子,总感觉比平时胖了些。 胖了的话,身体总是会笨重一些,行动不会那么方便。 旁边临时搭建的石桌上还放着煎好的五花肉,树叶上还有特地制作的味道十分特别的调味料,更有脆爽可口的菜叶水灵灵的放在一边,只要稍微动动手就能立刻做出前所未有的美味。 但……不能再吃了,会继续发胖的。 燕洵也没再继续吃,他现在的身体很小,相应的饭量也很小,早就吃饱了。 “我出去打探消息。”眼瞅着美味就在身边,且还能闻到那股子诱人无比的香味,朱蛇感觉自己有些把持不住,便干脆出去打探消息,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我也出去透透气。”燕洵看了眼镜枫夜,后者赶忙跟上。 链蛇早就已经出门,这些日子外面的消息几乎都是他打听来的,便是到了现在也是不遗余力。 到了外面,燕洵跟镜枫夜稍微转了个圈,便十分迅速的拐了个弯,又蹑手蹑脚的回来,特地跑到隐蔽的角落观察屋子里面。 蛋大蓝和蛋大紫还好好的盖着兽皮躺在窝里,不过就在燕洵偷偷看过去的瞬间,两枚蛋同时动了,从窝里滚出来不说,还直奔石桌,更是互相帮助一跳一跳的跑到石桌上面。 光滑滚圆的蛋咕噜噜滚过去,立刻就沾染了不少蘸料和水珠,蛋大蓝甚至是还滚到了薄薄的肉片上面! 这样还不算,蛋大紫更是一蹦一蹦的,引着挂在上面的蓝蝠飞下来。 蝙蝠诡音半成体到底是跟寻常兽不一样,不能板板整整的站好,只能躺在地上,但也没消停,而是用翅膀上的小爪子去抓菜叶,又抓肉片,学着先前大家包裹肉片的样子试图包裹起来。 蛋大蓝和蛋大紫都聚集过来,安安静静的躺在一边‘围观’。 新鲜的菜叶虽然也有一些柔韧性,但是因为非常嫩,很容易就会破开,蓝蝠的爪子又比较小,就算动作再轻也还是不小心抓破了菜叶,顿时包裹在里面的肉片就露了出来。 蓝蝠乌溜溜的眼中顿时闪过惊慌,在屋里看了一圈没看到燕洵,又下意识去看两枚蛋。 蛋大蓝和蛋大紫就同时滚过来,蛋壳碰了下菜叶,那被蓝蝠戳出来的小洞就不见了! 看清楚这一幕,燕洵终于确定自己先前的猜想都是对的,饶是知道蛋大蓝和蛋大紫是自己亲生的孩子,可还是忍不住怒发冲冠。 任谁知道自己吃过的以为从来都没有人动过的美味吃食,其实背地里早就被看上去很乖巧的蛋大蓝和蛋大紫‘玩弄’过,里面可能还有蓝蝠的手笔,肯定都是接受不能。 尤其是蓝蝠出身不一般,又跟石门那边扭曲的一个个怪物牵扯上,饶是蓝蝠已经进化过,燕洵还是觉得最好蓝蝠不要碰触食物比较好。 就算先前燕洵吃过的食物,都已经被蛋大蓝和蛋大紫通过能力抹消了某些影响,但理智是一回事,感性又是一回事。 “蛋大蓝!蛋大紫!”燕洵一刻都不想等了! 屋里两枚蛋最先反应过来,一前一后的滚到蓝蝠身上蹭了蹭,又飞快的滚过石桌上的菜叶、蘸料和肉片,一路上又沿着来时的路滚回去,迅速回到小窝中。 燕洵清楚的看到两枚蛋的蛋壳已经弄得花里胡哨的,一路上更是‘连吃带拿’的沾了不少东西,就连小窝也没能幸免,弄得里外都是,实在是埋汰的不行。 蓝蝠也瞬间蹦起来展翅飞到上面一挂,翅膀紧紧地抱住自己,假装方才什么事都没发生! “我都看到了!”燕洵几乎是一字一句道,“我就说这几天蛋大蓝、蛋大紫怎么这么老实本分,有些不正常,这才特地给了你们机会,结果……” 就看到了让燕洵从里到外都十分不适的画面。 而在燕洵抬起脚踏进屋里的瞬间,屋里的一切又都变了,瞬间恢复原样,半点痕迹都没留下。 “蛋大蓝、蛋大紫,出来!”燕洵板着脸,显然并不打算轻易放过这件事。 躺在窝里的两枚蛋互相碰了碰,又犹豫了一会儿,发现实在是躲不过去,这才从窝里滚出来,咕噜噜滚到燕洵脚边。 蛋壳光滑又干净,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燕洵抬起手,一巴掌打到蛋壳上,“以为这样就能瞒过我?哼。要不是我早知道你们俩的脾气,还真能被你们给瞒过去!以前放在屋里的东西是不是都被你们俩‘玩弄’过!” 这话问的气势冲天,如果两枚蛋点头,燕洵就要考虑要不要放弃先前制定的计划,先想法子让两枚蛋回去,剩下的事情再从长计议了。 好在蛋大蓝和蛋大紫都否认了。 他们就是再爱玩,也不敢真正的惹燕洵生气啊。虽然以他们的能耐来说,燕洵就算是气死也不能奈何他们,但不知道以为什么,他们心里头是真的害怕的,害怕燕洵生气。 “回窝,没有我的允许不准出来!”燕洵加重语气。 蛋大蓝上前讨好地蹭了蹭燕洵,磨磨蹭蹭的不想回去。 燕洵伸手推了一把蛋大蓝,“没有规矩不成方圆,你们今日能‘玩弄’吃食,若是不加以管束,往后你们还不知道会‘玩弄’什么,等到那时候万一吃了亏,可什么就晚了。镜大人,给他们讲一些故事,省得什么都不知什么都不懂,跟个野生幼崽似的。” “好。”镜枫夜点头。 曾经燕洵讲给幼崽们的故事,还有一些幼崽们编出来讲给宝宝、蛋弟弟、蛋红红听的故事,镜枫夜都知道。 不过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需要讲的故事应该好好挑选一下,否则不能让蛋大蓝和蛋大紫明白一些道理,燕洵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于是接下来一段时间内,直到祭祀开始以前,镜枫夜都在有针对性的讲故事。 而能耐十分厉害的蛋大蓝和蛋大紫也乖乖的躺在窝里,不管愿意不愿意,都得听镜枫夜讲故事。 直到祭祀开启之前,燕洵这才让镜枫夜停下,窝里的两枚蛋几乎是瞬间就精神一震,若不是还记得自己不能离开小窝,当场就要弹出来滚上三十圈以表达自己的心情。 “这次的安排咱们早就商量好,没有需要修改的地方,现在我再做最后的确认……”燕洵最后说道。 部落中早已有许多祭师集合,根据链蛇打听来的情报来看,这些祭师几乎囊括了附近所有部落,至于更远的地方的部落是什么样,燕洵觉得有九成可能是站在他的对立面的。 “不要以为他只有一个人就掉以轻心!”部落祭师沉着脸道,“不管面对什么样实力的兽,都一定要彻底杀死,否则自己就有可能被反杀,这样的道理相信不用我说你们也都知道!” “那是自然。”矮祭师深以为然,“不过大家放心就是,我们这么多人,难道还胜不了他一个?” 部落祭师皱眉,并不理会矮祭师,“正好趁着这次机会完成我们努力多年的盛事,你们觉得如何?” 盛事倒也不是非得这次祭祀完成,只是部落祭师这几日眼皮总是跳,让他有种不能再等待的直觉。 其余的祭师都隐晦的看着身边的人,他们现在虽然联合起来,但又是竞争对手,所以身边的任何人都不能信任。 “既然没有人说话,那就这么决定了。”部落祭师知道这些人的想法,他的想法也同样如此,“一起走吧,外面早就准备好场地,足够各位施展的,也正好叫咱们看看这些年大家的努力究竟如何。” “哼!”有祭师冷哼,“场地是我安排人准备的,跟你关系似乎不大。” 部落祭师嘴角抽搐,这还什么都没开始就已经开始竞争了,他懒得计较这个,便沉着脸没说话。 倒是说话的祭师气焰忽然高涨,“虽然大家聚集在这个部落,但这并不代表凡事都是你说了算!当初是你的部落实力最强,可那时候还没出事,现在……说不定……” 因为燕洵的出现,部落终究是受到一些影响,部落祭师的实力自然也不会像以前那么强。 如果可以的话,部落祭师宁愿舍弃部落所有人,不过现在时机还不成熟,但他也懒得做这口舌之争,便索性不说话。 “嘴上说算什么本事,到时候都亮出本事比试比试就是。”矮祭师眼中闪过精光,他早看部落祭师不顺眼,能刺一句就刺一句。 部落祭师却还是沉着气,不紧不慢的走在队伍里,等着到了部落外面,提前准备的场地中之后,这才开口道:“你们争归争,可不要忘了另外一件事!” 不远处燕洵一马当先,后面跟着抱着两枚蛋的镜枫夜,再后面是链蛇和朱蛇,蓝蝠飞在天上,由于速度太快,轻易捕捉不到踪影。 燕洵出现,所有祭师都同时看过来。 第649章 部落祭师脸色当即沉下来,按照他的想法,最好是提前解决燕洵,根本就没有比试的必要,祭祀容不得出现任何差错,只可惜别的祭师太胸有成竹了些,都觉得应该给燕洵一个教训。 他们这些祭师从学徒的时候开始,到熬成祭师,再慢慢经营属于自己的势力,排除异己,甚至是跟别的部落祭师联络,互通有无等等,这一系列流程下来,足够祭师了解权利,得到权利,使用权利。 有权利滋润的祭师便会脱胎换骨,再跟以前不一样。 在已经成熟的经营属于自己的势力,并且乐在其中的祭师们的眼睛里,燕洵就是忽然蹦出来,供他们消遣的跳梁小丑,答应跟燕洵比试也不过是让燕洵能活的久一点,也不过是想让燕洵知道什么才是真正的祭祀。 祭师们觉得自己无比正确,又觉得自己是高人一等的执棋者,而其余的所有人都不过是棋子而已,燕洵更是棋局中那个最不起眼的棋子,在他们眼中燕洵随时都能碾死,留着他也不过是想让棋局有些趣味性而已。 只有部落祭师心中依旧忌惮着燕洵,在燕洵一步一步走来的时候,便不动声色地后退,彻底融入人群中。 燕洵一步一步上前,祭师们的视线便随着他移动。 他现在很矮小,一棵大的草叶,一块大的石头就能完全遮挡住他的身形,甚至是一阵风就似乎能把他刮跑,但没有人去忽视他,全都下意识的盯着他看。 挡在前面的巨大的草平缓地铺到地上,被燕洵才过去,大石头碎成粉末,同样被燕洵踩过去。 燕洵就这么一路上前。 站在最前面的祭师在燕洵靠近的时候有着瞬间的怔愣,竟是下意识让开,让燕洵直直地走了过去,直到燕洵身后的镜枫夜和朱蛇等人走过去,他这才如梦初醒,见着周围的祭师都怀疑地看着他,便顿时恼羞成怒。 “你们先请。”不等那祭师说话,燕洵便已经率先开口。 “开始!”恼羞成怒的祭师下意识接过话茬,恶狠狠道,“让不知天高地厚的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祭祀,有些本事可不是偷学就能学成的!” 他认定燕洵的本事都是偷学的,并且学的还不怎么好,要不然怎么燕洵开启的祭祀跟大家都不一样呢?其他所有祭师开启的祭祀都是一样的,只有燕洵不一样,那么肯定是燕洵的法子是错误的。 方法的对错跟坚持的人数并没有直接关系,这个道理谁都懂,但真正放到祭师们身上的时候,他们就瞬间选择了对自己有利的扭曲的道理。 “好,请。”燕洵勾起唇角,象征性的后退一步,示意祭师们开始,他是不打算有任何动作的。 大概是燕洵的表情太嚣张,又大概是燕洵这边人数实在是太少,势单力孤的,叫那个恼羞成怒的祭师觉得燕洵应该是害怕了,现在只是强装声势,只是硬撑着而已,叫他觉得自己出手就能碾死燕洵,便迫不及待的招呼自己身边的人,准备祭祀。 部落祭师站在人群后面目睹这一幕,他亲眼看到燕洵脸上露出得逞的笑容,想要上前阻止那个祭师,却已经来不及。 这原本就是燕洵算计好的,不但防备着部落祭师,甚至是还防备着其他一些比较机敏的祭师,有心算无心的情况下,部落祭师便是再警惕,当他最开始选择躲起来不出头的时候就已经失败了。 “上祭品!”恼羞成怒的祭师脸色涨红,已经意识到自己是中了计,被燕洵影响到了,可已经走到这一步,断然是没有回头的可能,便只能硬着头皮上。 好在这次祭祀从很久以前开始,祭师们就都已经商量过,且因为跟建成有关系,又是规模空前壮大的祭祀,祭师们或多或少的都早有准备。 几个汉子越众而出,肩上都扛着猎物,且都是活着的。 猎物有不少,汉子来回几趟才扛玩,最后一趟扛出来的赫然是捆住手脚的人。 一头头兽同样是绑起来,有一些燕洵认识,还吃过兽肉,有一些却没见过,看着很狰狞,战斗力应该不低。 燕洵微微仰起脸看,发现周围所有人都习以为常的样子,他心里头却有些不适应,便干脆抓着镜枫夜身上的衣裳往上爬,直接到他肩上,转过身问后面的链蛇。 “那些人要么是在外面抓到的野人,要么是一些小部落灭绝……剩下的人做了恶事……”链蛇低声道。 通常情况下本部落祭祀献上的祭品都不会有本部落的人,但本部落的某些人却有可能成为别的部落祭祀的祭品,这里面究竟发生过什么,可能两边部落的祭师都一清二楚。 绑着手脚的祭品看上去状态都不怎么好,被壮汉敲打几下,都是齐刷刷跪在兽后面。 他们脸上都十分脏污,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具体面容,而周围的人除了燕洵,似乎也没有人刻意盯着祭品看。 “能认出他们都是哪个部落的吗?”燕洵小声问。 链蛇没说话,不动声色的看着不远处的祭品。 忽然,朱蛇眼中闪过激动,又知道自己现在被人明里暗里盯着,不能叫人看出来,便赶忙平静下来,神色几次变换,这才对着燕洵小声道,“有一个人我认出来了,他脖子上有一块胎记……” 胎记终归是特殊的,脸上可以弄脏看不出真实面目,身上的一些痕迹却不能完全遮掩,尤其是比较特殊的胎记。 “我记得他之前出去打猎,受了伤,回来找部落祭师救治,后来部落祭师说没救过来,死了。”朱蛇低声道,“当时我还觉得奇怪,看他的伤不像是很重的样子……” 不过这只是寻常情况,若是中毒的话,还真有可能救不回来。 那时候朱蛇也只是略微怀疑了一下,那时候他还不知道部落祭师也是有私心也会做别的事情,还以为部落祭师只会单纯的处理伤口、治病等等。 最近这些日子朱蛇知道的比以前所有的都要多,这会子再看到熟悉的胎记,便瞬间反应过来,这一切的前因后果都跟部落祭师脱不开关系,也跟那个正在准备祭祀的祭师脱不开关系。 不难想象真相是什么样的,而如果那些祭品的来历都是这么曲折复杂的话。 朱蛇不由得看看这些神情变得肃穆的祭师们,又看看站在他们身后听命的壮汉们,再想想部落里那些还不知情的人,不由得冒出一身冷汗,毛骨悚然。 “他平时为人如何?”燕洵忽然问。 朱蛇一个机灵回过神,意识到自己脸上的表情有些暴露心思了,便赶忙低头,不让人看到自己的脸,这才低声道:“他很厉害,能独自狩猎,以前基本上都是自己离开部落狩猎,那次不知道怎么的忽然有好几个汉子找上他,一块儿出去狩猎还受伤了。他家中只有他自己,不过他有个喜欢的哥儿,他们说好了过个几个月就成亲的。” “对了,我想起来一件事。” “他以前每次出去打猎都是一个人,有时候回来的还有些晚。我记得有一回他回来的很晚很晚,好像还跟部落里巡逻的人打了一架,那时候都说他不该惹巡逻队的人,都说他做错了……” 现在再回想起来,便能发现其中蹊跷的地方很多很多了。 巡逻队几乎全都是部落祭师的人,而平白无故的部落祭师不可能宣布他的‘死亡’,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他跟部落祭师起了冲突。 而冲突的根源,最有可能的便是因为石门。 “那就是不该死。”燕洵很快得出结论。 朱蛇想了一下才反应过来燕洵的意思,便瞬间兴奋起来,忽然又想到其他人的身份终究是看不清楚,且也不一定是部落的人,那么他们怕是就帮不上了,神情便不由得有些黯然。 燕洵看在眼里,倒是没说什么。 在他看来,这些祭品或许有一些是无辜的,但祭师想要很好的经营好自己的势力,经营好部落,就不可能肆意妄为的排除异己,必须得让下面的人服众,那么这些祭品很有可能会有一些本就该死的人。 不远处祭品终于摆好,忙忙碌碌的汉子们站在石门后面,等祭师走到最前面,便都同时跪下,表情十分虔诚。 “我们也开始吧。”部落祭师轻轻叹了口气,哪怕是他觉得燕洵那边还是不妥当,哪怕是他已经意识到燕洵肯定有什么招数,但眼前的事情容不得半点差池,他只能配合着开始祭祀。 很快早就严阵以待的汉子们冲了出来,一一摆上作为祭品的兽,又推出来几个特殊的祭品。 朱蛇忍不住盯着那边看,试图寻找自己认识的人。 “不用看了,那些都不是部落的人。”链蛇轻声道,“部落祭师心思缜密,不可能弄出那么大的纰漏,那里面不会有咱们认识的人,而且他们的身份可能很能经得住推敲。” 链蛇比朱蛇更了解部落祭师,那个看上去年纪不大的汉子最为擅长揣摩人心,一旦他自己不想露出破绽,别人就别想找到破绽。 而事实可能就跟燕洵推测的一样,这些祭品中的某些人,可能真的是犯了大错该死的人。 “我们也开始吧。” “把祭品都拿出来。” “祭品都摆上来。” “还愣着干什么,他们都已经开始了。” “上祭品!” 慢慢的,动起来的祭师越来越多,到最后几乎所有的祭师都开始指挥身边的人准备祭品,只有燕洵这边还是一动未动。 第650章 “记住你今日所看到的一切,或许未来很多年,亦或是从此以后,你都不会再有机会看到这样的盛况。”矮祭师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距离燕洵竟然不算远,不过话却不是对着燕洵说的,而是对忙活的汉子们说的,“为了这一天,我们等待了太久太久。从部落上任、再上任,往前数几百年开始,祭师们就已经在准备了。” 这一刻的矮祭师跟平时有些不一样,看上去没有那么冲动暴躁易怒,反而颇为沉稳,“这些年也不都是顺利的,其中有好机会祭师们都差点遭到灭顶之灾,但最终……我们知道了今天这一步。” “你们可知这是为什么?” 忙着准备祭品的汉子们都没有说话,他们或许有的知道,或许有的不知道,但显然眼前的活计才是最重要的。 他们都十分矮小,跟其他部落的汉子们比起来简直是小孩一样,但没有人会因此轻视他们,而恰恰相反,周围身形高大的汉子们都下意识戒备他们,原因无他,实力强悍到足以让人忽略他们的个头。 “你们便是知道了也无需说出来。”矮祭师冷哼,“这么多年一步一步走到现在,便是再难以对付的野草也早就被踏平,变成一条光秃秃的小路了!” 有路走,某种意义上,就代表他们是正确的。 矮祭师这话说的有些超前,在各个部落艰难求生,每日里就靠打猎和采集野果为生,连文字都还没有,更别说是创造文化了,现在矮祭师说的这些人根本不会有几个人能听懂。 或许同为祭师的某几个能听懂,亦或是有一些人会隐隐有所启发,但绝对能听懂的人当中肯定有燕洵。 亦或是经历颇多,甚至是未来、古代都经历过,更是某些文化传播者的燕洵,他是绝对能听懂的。 “好不容易走到今天这一步,你们可都得小心点,半点差错都不要有,否则别怪我不客气!”矮祭师说着话,忽然又是气势一变,又恢复到了平时那样嚣张跋扈,看上去什么都不在意的模样。 燕洵盯着矮祭师看,发现他自始至终都没看向自己这边,要么是故意的,要么就是根本没在意他,那些话都不是说给他听的,但可能吗? 最大的可能是矮祭师并不像表面上燕洵看到的那么简单,他甚至是厉害到把燕洵都骗了过去。 “镜大人。”燕洵喉咙发干,第一次有些不知所措。 他自以为运筹帷幄,一切皆在掌握之中,可这祭祀还没开始,仅仅只是准备祭品的时候,就已经出现了他完全没想到也没预料到的情况。 “静观其变。”镜枫夜抱着蛋大蓝和蛋大紫的手微微用力,又抬起手轻轻碰了下燕洵的脸颊,“大人,我们静观其变。不要忘了你的本事,不管这次祭祀会变成什么样,都是万变不离其宗!” 不管祭祀会变成什么样,燕洵要做的事都不会改变,更不能现在就自乱阵脚。 燕洵深呼吸,不再盯着矮祭师看,“我知道了。” 就算有些事注定会改变,燕洵也不能改变自己的目标。 祭师们似乎都没发现燕洵和矮祭师之间的暗流汹涌似的,都是紧紧的盯着祭品,有的祭师还拿出一块石板,上面竖着一根模样古怪的骨刺放在地上左右调整。 看上去像是在研究时辰,但燕洵总觉得事情不会那么简单。 “都准备好了吧?”矮祭师忽然开口,“现在能开始吗?” 祭师们都已经准备好,但谁都没有跳出来说要开始。 矮祭师忽然跳出来,其他人面面相觑,心里头都有不少弯弯绕绕,就是没有一个愿意答话的。 现在祭祀还没开始,就算是一代一代的人准备了那么多年,且一切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但也不能保证这次祭祀就一定会成功,更何况里面还牵扯到了燕洵。 所以在不能保证成功的前提下,没有人愿意站出来,生怕一旦失败自己会成为众矢之的。 而矮祭师的聪明之处在于,他虽然是第一个跳出来的,但并没有代表所有祭师做决定,只是跳出来询问而已,这样刚好把自己摘除出去,不用做出头鸟。 “你来做决定。”矮祭师左右看了看,最后看向部落祭师,“你的部落最为强悍,于情于理你都得站在最前面,且……他是你的部落招惹来的,我们这些祭师虽然能帮忙,却也不能替你做决定。” 因为没有人说话,很快矮祭师便抓住机会,点了部落祭师。 一直拼命缩小自己的存在感,不希望自己被人注意到,便是准备的祭品也都中规中矩不引人瞩目,而部落祭师本人更是一句话都没说,就是不希望有人把他想起来。 偏偏矮祭师在这种时候点了他的名。 这一刻部落祭师忽然反应过来,矮祭师根本不是表面看上去那么狂傲,实力也不是看上去那么弱。矮祭师身边的人似乎跟他先前露面时带着的人不是同一拨,这些人明显实力更强,且更忠心。 部落祭师忽然有种自己从未看透矮祭师的荒谬感。 “你……”部落祭师被迫站出来,却不想一直被矮祭师推着走,而是眼睛定定地看着他,“还记得当初你培养的那个徒弟吧?” “自然记得。”矮祭师脸上看不出任何破绽,十分轻描淡写地掠过这个话题,又问了句,“你来带头?” “……是!”部落祭师几乎咬碎一口银牙,他已经被矮祭师揪出来,便是现在后退也会被其他祭师联合推出来,便索性自己上前一步。 矮祭师则是飞快后退,很快便融入到其他祭师当中,深藏功与名。 燕洵站在镜枫夜肩上看明白这一切,再看看矮祭师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的样子指挥身边的人,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又来了。似乎他自始至终都在棋局中,永远都跳不出来。 “大人。”镜枫夜轻声提醒。 “知道。”燕洵猛然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恍惚间又被影响到了,便使劲拍了下自己的脸,不去看也不去想。 有关祭祀的准备全部都已经妥当,祭师们也都严阵以待,是真正的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部落祭师便是心里头再不乐意也必须得站出来,率先做出动作,宣布祭祀正式开始。只是他仍旧有些不甘心,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燕洵,只要找到机会定然会毫不犹豫的动手。 燕洵倒是没在意部落祭师如何,他更在意矮祭师。 偏偏这时候矮祭师却又跟其他祭师一样,开始按部就班的处理祭品,手中锋利的骨刀轻轻一滑,祭品便轰然倒地,断裂的血管有着鲜血喷涌而出,就那么留到地上。 眼前的祭祀跟当初燕洵藏在红鸡的身体里看到的祭祀还有些不一样,祭品并不是自己走近石门,不,现在还没看到石门的存在。 忽然,燕洵感觉眼前有些恍惚,等他再回过神便发现眼前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大人。”镜枫夜的声音有些发紧,甚至是还有些紧张。 “我能看得到。”燕洵沉声道,“怪物、意识形态,难怪先前我便觉得小祭祀有些古怪,石门附近也有些古怪。” 小祭祀开启时,石门附近的怪物是真实存在的,那些暗红的血也都是真实存在,而蝙蝠诡音半成体更不可能是虚幻,现在蓝蝠还在燕洵头顶盘旋呢,时不时的露个面,惹得许多人都不安生,总要时不时看一眼头顶。 但当大祭祀开启,部落中参与祭祀的人穿过石门的时候,却一直都没能发现蹊跷之处。 当时燕洵心中就隐约有所猜测,现在亲眼看到祭师身边的变化,他心中的猜测便能确定了。 “起!”不远处矮祭师忽然爆喝一声。 他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随着一声暴喝,手中的骨刀也同时飞快的飞舞,祭品接二连三的倒下,鲜血喷涌而出,脚下的土地瞬间被染红。 土壤逐渐湿润,几乎能渗出血来,而上面的祭品还在不停的往外冒血。 空气里的血腥味逐渐浓郁,很快便叫人觉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燕洵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矮祭师,就看到他飞快的弯下腰,在别人看来是什么都没抓到,但燕洵却清楚的看到他抓了一把出现在鲜血中的虫子一样的怪物扔到祭品上方的空气中。 怪物一样的虫子别人看不到,他却能清楚地看到,或许红鸡在这里的话,也能清楚的看到,因为这些怪物都没有实体,而是意识形态。 而随着矮祭师的动作,怪物出现在半空中,一个个或长或短的身体不停的翻滚,逐渐裹上鲜血溢散开的血气也浓郁的血腥味。 在旁人眼中,则是祭师们手眼通天,忽然就锁住了鲜血溢散开的血气,甚至是还抓取了一部分水汽,混合之,形成了缓缓翻滚,看上去十分不明觉厉的浓重雾气。 愈发浓郁的雾气慢慢的覆盖住下面的祭品,从旁边看几乎是完全看不到了。 别的地方也是如此,祭师们的动作都差不太多。 “别动!”就在燕洵想从镜枫夜身上下来,想法子靠近那些浓雾的时候,不远处的矮祭师忽然开了口,“现在还不是时候,你们急什么急?名额都会是你们的,以前从未出过差错,这次也不会出现差错。都别着急,后退,等我说开始再开始。” 大概是因为浓雾渐起的关系,浓雾扩散,周围逐渐快要到了看不清楚的程度,矮祭师便十分准确的向着燕洵这边看了过来。 第651章 四目相对的瞬间,燕洵便有一种前所未有的毛骨悚然的感觉,好像自己的一切都已经被看穿,不管是他跟幼崽们之间的事情,亦或是上辈子的事情。 “都仔细点,这种时候可千万得沉住气,半点差错都不能有。越是到这种时候,你们就越是得耐心等待,想想几十上百年都已经等了,还差这一时半刻的吗?” “都打起精神,谁要是不听我的,就别怪我不顾往日情念。” 此时的矮祭师个头还是那么点儿,下巴上留着一小撮胡子,穿着不怎么讲究,有些破破烂烂的,就那么背着手站在最前面,一边看着燕洵一边说出这些话。 燕洵嘴唇动了动,隐约有些明白矮祭师的意思,也想说什么,却看到矮祭师忽然‘嘘’了声。 “从现在开始,都不要说话,便是有想法也都藏在心里,一切都比不上祭祀重要,哪怕是你们自己的性命。”矮祭师说的这句话指向性更加强烈,就几乎等于是指着燕洵的鼻子说了。 镜枫夜动了下身体,想说什么。 “镜大人。”燕洵忽然道,“不要说话,他说的没有错。镜大人,链蛇、朱蛇,你们都不要轻易开口,蛋大蓝、蛋大紫,好好的跟着你们的爹,不要乱走。” “我知道你们很好奇。”燕洵不再看矮祭师,而是压低声音小声解释道,“你们只看到升腾翻滚的水汽形成浓雾,我却能看到夹裹着水汽翻滚的怪物。那些怪物……没有那么容易驯服……” 刚好不远处的浓雾因为翻滚的太过于剧烈,便出现了片刻的缝隙。 从燕洵这边看刚巧能清楚的看到死去的兽已经流干身体里的血,而倒下的尸体则是正在以极快的速度消失,就连骨头都没有剩下。 在看清楚那画面的瞬间,链蛇和朱蛇都是头皮发麻,是半点不敢动弹了。 而身处浓雾当中的祭师们却对眼前的场景习以为常,眼瞅着兽的尸体即将完全消失,他们便都同时有了动作,手中的骨刀送入地下,沿着心中早就预定好的位置开始划线。 燕洵只能隐约看清楚几个祭师的动作,不过他觉得祭师们的动作应该都差不多。 “石门……”燕洵喃喃道。 祭师们的祭祀离不开石门,而到现在都没有看到石门,这里面定然有蹊跷。 就在燕洵疑惑的瞬间,不远处的浓雾开始剧烈翻滚,地上的兽都已经消失不见,而浓雾且愈发浓郁,血腥味也来越浓,隐约间似乎能听到兽的吼声。 翻滚的浓雾逐渐形成一大团一大团,在燕洵眼中则是怪物们纠缠在一起,夹裹着空气里的水汽翻滚。 浓雾翻滚的越来越厉害,有时候会偶尔出现缝隙,而透过缝隙便可以看到,猩红的地面已经有了石门的痕迹。 燕洵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便顿时心中一紧,他现在很想离开这里,去看看部落的石门是不是还在原来的地方,亦或是那里的石门已经消失,被部落祭师用某种手段搬走了。 翻滚的浓雾中,偶尔可以捕捉到不断变化的石门。 每一次看清楚石门的变化,燕洵心中都要紧张片刻,同时又有着自己的推测可能是正确的兴奋感。 如果他推测的没有错的话,部落的石门定然是已经不在原地,亦或是原本石门就不是必须固定在某一个地方的,这一切全都要看部落祭师的操作,只要部落祭师愿意出手,石门便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 而石门之所以能被祭师如此操控自如,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石门并不是单纯的石头组成,尽管在燕洵所接受的古老传承中,最初的石门的的确确是简陋的石头搭建而成。 这样的认知更让燕洵毛骨悚然,脊背发凉。 或许矮祭师所说的,祭师们这么多年,一代又一代祭师的努力,就是为了让原本只是石头的石门慢慢变化,变成现如今这般的模样。 浓雾中的石门逐渐拔地而起,在浓雾中翻滚的怪物却逐渐消失,不难想象它们究竟变成了什么。 脚下被鲜血染红的土地逐渐发生变化,鲜血被抽离,逐渐消失,土壤慢慢变回了原来的模样。 夹裹着水汽的怪物逐渐消失,浓雾翻滚的幅度也越来越小,渐渐的逐渐升起的石门隐约能看到了。 先前听从祭师们说的话,站着一动不动的汉子们骤然发现出现在浓雾中的石门后,眼中都难掩震惊,甚至是有一些忍不住惊呼出声。 “记住我说的话。”矮祭师忽然出声道,“那么多年都等了,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不过饶是如此,汉子们眼中还是难掩震惊,他们从来都不知道石门竟然可以凭空出现,还以为部落石门是不会改变位置的,更是以为这次离开部落,便是祭师们也跟着出来,开启的祭祀要用的石门也只是链蛇这边部落的石门而已。 谁都没想到部落石门会会出现。 燕洵看清楚这些人的表情之后便是心一沉,很明显他们这些祭师的心腹都不知道这样天大的秘密。 距离祭师如此之近,并且也知道不少秘密的汉子们竟然都不知道有关石门的所有秘密,可见祭师们藏的足够深,并且足够重视这件事。 也难怪他们对这次的祭祀势在必得,只把燕洵当做是一个小小的调味剂而已。 等石门终于完整的出现在浓雾中,若隐若现的让所有人都能确定石门的存在之后,祭师们却没有停下,而是拿着骨刀走向最后的祭品。 最后的祭品全部都是人。 眼瞅着祭师提着骨刀走向祭品,朱蛇急了,还记着自己不能说话,便微微扭头焦急地看向燕洵。 别的祭品他们都不知道其身份,也不清楚该不该救下来,但有一个祭品他们是能确定身份的,并且知道他为人不坏,只是……因为一些原因这才成了祭品而已。 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坐视不管。 “不急。”到了这种时候,燕洵反而沉稳下来,“现在出手还太早了,不一定能把他救下来。朱蛇,相信我,我不会不管这件事。” 朱蛇轻轻点头。 祭祀继续。 祭师提着骨刀走到祭品前面,并没有划脖子,而是拿着骨刀虚虚的在祭品前面比划几下,又直接砍断绑着祭品的绳子。 前一刻还惊恐挣扎的祭品立刻平静下来,虽然手脚都已经放开,身体却十分主动的向着石门走过。 因为有浓雾遮掩,燕洵只能隐约看到祭品自己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很慢很慢目标却又十分坚定的一步一步走向石门。而不远处的石门看上去跟平日里看上去的没有什么区别,但燕洵知道那并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祭品终于靠近石门,却忽然有浓雾遮掩,等浓雾散开,燕洵便只能看到石门外面爆开的血花,而那血花又以极快的速度消失。 跟当初在下沙县县城看到的时候一样,都是祭品自己主动走向石门,然后被石门吞噬。 便是那时候燕洵和红鸡都收到影响,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甚至是意识都被碾压没了感觉,只能如同行尸走肉一样靠近石门,等待自己被吞噬,是后来小黑及时出现救了他们。 那么现在能出手救那个人的,就只有燕洵自己了。 “镜大人,等会儿我会离开,这期间可能会发生一些事情,你跟链蛇、朱蛇要随机应变,记得带上蛋大蓝和蛋大紫,若是进入祭祀,你们不要轻易跟兽对上,最好是先想法子躲起来,我会进去找你们。” “看他们的样子,这么多年的准备果真是没有白费,轻易是打断不了的。” “如果我猜测的没错的话,这次虽然名义上是部落聚集,建城,恐怕背地里祭师们之间早就商量好,事情并不是建城那么简单。” “这次祭祀就怕只是开始而已,后面肯定还会有事情。可惜我推测不到,只能见招拆招,随机应变。” “你们都不要说话,轻轻点头即可。” 镜枫夜,链蛇和朱蛇都点了头,就连蛋大蓝和蛋大紫都轻轻的晃了晃,燕洵便知道他们都停进去了。 浓雾中一扇又一扇的石门若隐若现,一个又一个的祭品主动靠近石门,被石门吞噬,只有偶尔的时候才能叫人看到石门外面还没有消失的鲜红雪花。 眼瞅着脖子上有胎记的汉子站起来,一步又一步地靠近石门,燕洵便不再等待,而是从镜枫夜身上跳下来。 而这时候浓雾遮掩的对面,矮祭师的声音再次响起,“就快了,再稍稍忍耐一下。” 燕洵循着声音,穿越一层又一层的浓雾,并没有直接靠近那个汉子,而是来到矮祭师面前。 浓雾略微散去片刻,矮祭师看清楚出现在眼前的燕洵之后,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和惊讶,又很快压低声音道,“你怎么现在……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他先前说的话一部分是说给本部落的人听的,还有一部分确确实实是说给燕洵听的。 “我有必须要救的人。”燕洵没打算瞒着矮祭师。 虽然双方还没有达到统一战线的程度,但就冲着矮祭师明里暗里提醒了他那么多,燕洵也不会刻意瞒着他。 现在需要被救的人只有这些已经确定祭品身份的人,矮祭师反应过来之后便是脸色大变,连忙道,“祭品就只能是祭品,如果是祭祀开始之前或许还能想法子找别的祭品替换,但现在祭祀已经开始,马上就会有……” 第652章 “你都想好了?”眼瞅着燕洵不为所动,矮祭师皱紧眉头,不赞同地看着他。 燕洵很坚定的点头。 这场祭祀与他有关,但他终究是外来者,想要有所作为仅仅只是链蛇和朱蛇还不够,必须得再加上一个身份特殊的人,而那个已经成为祭品,且命运也已几乎已经定下来的人就是最好的人选。 而且,既然朱蛇已经说了那个人没犯不可饶恕的错误,那么燕洵就必须出手,而不是眼睁睁地看着他被石门吞噬。 “去吧。”矮祭师深吸一口气,眼瞅着燕洵坚定不移的上前,身形很快被浓雾遮掩,“放心大胆的去,不要畏首畏尾。” 燕洵脚步一顿。 隔着翻滚的浓雾,已经是看不见对方身在何处。 “去吧。”矮祭师却没有再多说什么,没说自己为什么要提醒燕洵,也没说自己究竟是什么立场,更没有说自己接下来会做什么,就像是先前的事情一切都没发生,且燕洵也没出现在他眼前似的。 浓重的雾翻滚的幅度忽然小了很多,又骤然变大,先前燕洵站定的地方只留下两个小小的脚印,人却已经消失不见。 祭品一步一步走向石门,眼前翻滚的浓雾也只能阻碍视线而已,并不能影响祭品分毫。 燕洵一步一步靠近,便发现石门表面出现许多花纹,如果这些花纹离开石门的话,便会是那些神秘而又古怪的怪物。 祭师就站在不远处,手中拿着骨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祭品,他要等祭品完全被石门吞噬,然后宣布祭祀开始,再把身边的汉子们送入祭祀。 浓雾翻滚的愈发厉害,像是沸腾的水一样,半空中慢慢的有了呜咽的风,风卷着水汽盘旋向上,呜咽中逐渐有了兽吼的声音。 眼睛看到却仿佛永远到不了的远处、近处纷纷出现雾气,逐渐覆盖地上的草,远处的树,逐渐叫人看不清远处,逐渐叫人意识到,祭祀即将正式开启,他们即将进入祭祀。 祭品靠近石门,却依旧抬起脚坚定的往前走。 忽然,燕洵出手推了祭品一把。 以他的实力,便是强壮如小山的兽,他也能轻松推开,更别说是无知无觉,几乎只靠本能前行的兽。 祭品踉跄着后退几步,原本身体就很瘦弱没多少力气,这下子更是直接坐到地上。 同样站在旁边的祭师顿时脸色大变,赶忙上前扶起祭品,眼瞅着祭品又自己继续往前走,目标还是很明确的向着石门,这才微微松了口气。 为了这场祭祀,所有祭师都准备了很多年,可千万不能在他这里出差错。 而燕洵推的这一把终究是弄出一个极短的时间偏差,其余祭师守着的石门都已经吞噬掉最后一个祭品,并且他们同时宣布祭祀开启,开始指挥身边的汉子穿越石门。 远处的浓雾终于浓稠到跟石门附近的浓雾一样,且在祭师宣布祭祀正是开启的瞬间,远处的浓雾跟石门附近的浓雾便瞬间混合。 燕洵脸色一变,终于知道了祭师们开启祭祀的流程,也终于感受到了本应该是祭祀中的浓雾,他干脆上前推着祭品前行,又提前帮祭师开启祭祀,带着祭品穿越石门,正是进入祭祀。 这是很冒险的行为,以前燕洵并没有尝试过,但他成功了。 一旦进入祭祀,身处熟悉的浓雾中,燕洵便瞬间如鱼得水。 祭品的意识被祭师用某种秘术压制,想要叫他醒来却也简单,燕洵只是伸手拍了拍祭品,又轻轻喊了声,眼前恍恍惚惚有些呆滞的汉子便瞬间回过神,神志清明。 “先别动。”燕洵示意他先不要说话,“听我说,你之前是祭品,现在正参加祭祀,但以你的实力明显不能单打独斗,所以我建议你请人帮你掠阵。” 现在汉子面前就只有燕洵,能帮忙掠阵的自然也只有他。 “你……”汉子很快反应过来,只是仍旧不认识燕洵。 “我是祭师。”燕洵指了指自己,“链蛇和朱蛇你认识吧?我跟他们关系还算不错。如果你愿意相信我的话,就跟我来……” “好。”汉子没有犹豫的答应了,又说,“我叫碧鸟。” 除了祭品开始走向石门的这段记忆没有,以前的记忆他还都有,更是清楚的记得部落祭师是如何宣布他死亡,又是如何派人把他送走,让他成了别的部落的祭品的。 也还记得他跪在地上,眼睁睁的看着前面作为祭品的兽如何一点一点的消失,又看着祭师向他走来。 燕洵在前面带路,他毫不犹豫的跟了上来。 “我曾见过部落祭师控制石门,还有很祭祀时出现的浓雾很像的浓雾……部落祭师曾经说过,每次祭祀之前都会献上祭品,却不是因为祭祀,而是因为石门。” “石门根本就不是石头,而是吞噬人的怪物!” “我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能不能活着见到链蛇,倒不如先跟你说。” 也正是因为这些记忆,碧鸟才能确定燕洵是动了大本事才救了他,现在更是没有防备燕洵的必要,倒不如把自己知道的全都说出来。 “原来如此。”燕洵倒是明白了。 碧鸟无意中得知的秘密太多,总之是比链蛇知道的要多得多,甚至是比朱蛇都要多,所以朱蛇被灌了药,失去记忆,链蛇只是跟部落祭师不合,却还能留在部落中,而碧鸟却直接被宣布死亡,更是直接被送去别的部落,成为祭品。 如果不是因为燕洵,等待碧鸟的必然也只有一种结果。 “我实在是不明白部落祭师为什么要弄出石门,我觉得没有石门也同样能开启祭祀,而且还不需要献上祭品。”碧鸟百思不得其解道,“且石门……怪物一样,我觉得很危险。” “正是因为你知道这么多,所以才会成为祭品。”燕洵道,“石门是祭师们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任务,那么多人努力那么些年,岂是你一个人能改变的。且祭祀也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或许从一开始石门改变的时候,那第一个祭师就已经想过……不会再让别的祭师能绕过石门开启祭祀。” 必须把石门跟祭祀彻底捆绑,这样才能从中徐徐图之,慢慢的窃取力量。 而这个过程必然是漫长的,石门的变化还要伴随着祭师本身这个存在的变化:祭师从一开始直接参与祭祀,到慢慢的脱离祭祀,从最开始的收拢弱者,到慢慢的把石门一事变成正确的理所当然的大事,再去收拢强者。 或许最初的祭师只是想要通过石门改变什么,但最终,石门变成了弱者窃取力量的关键,并且逐渐成长,最终变得让强者也不得不依靠石门来获得力量。 燕洵觉得这件事本身并不能是错误的,毕竟这么多年变化一直存在着,自然就有存在的道理,错误的其实是试图利用石门谋私利的所有人。 “一旦被私利蒙蔽双眼,就会成为私利的傀儡,做出的事情就会越来越不可理喻。”燕洵得了碧鸟告诉的诸多秘密,他也礼尚往来的说了自己的推测,“祭祀本身没错,石门也没有错,错的是掌控石门的人。” “你说得对。”碧鸟不傻,否则他也不会独自发现石门的秘密,“只是就像你说的,明明不够资格参加祭祀的人可以找帮手帮自己掠阵,这样也能提升实力,却又为何非要绕个弯子,从祭祀中窃取力量呢?” “难道是直接获得的力量不够好,非要去偷?” 这同样也是燕洵不明白的地方,他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谁知道那些年究竟发生了什么,竟然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停,前面有人。”燕洵忽然道。 碧鸟立刻停下,便又听到燕洵声音极低的说,“你到一旁躲起来。” 前面并不是一个人,而是许多个部落的实力颇为强悍的人,他们如此聚集到一处自然不是为了迎接神出鬼没的兽,而是准备守株待兔,准备等传闻中能够直接参加祭祀并且影响祭祀的祭师,也就是等着燕洵露面。 既然他们都已经严阵以待,那么燕洵也就没有躲开他们的必要,便索性直接露面。 浓雾破开,燕洵显出身形,前面好些个人都没能反应过来。 “你们部落的祭师都是如何叮嘱你们的?”燕洵率先开口道,“让我来猜猜,是不是说既然我能进入祭祀,那么在祭祀中找到我,进而斩杀我,如此不留痕迹便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你们当时肯定也觉得自己的实力很是可以,并且还是这么多人联合,那么一定是只要我出现,你们一人一脚就能踩死我,对不对?” 几个人都是脸色大变,他们说过的话心中的想法竟然都被燕洵猜中了。 “你们怎么就不想想,当初参加我开启的祭祀有多少人,而他们又是怎么说的呢?我的实力就真的像我的个头一样那么渺小吗?如果我当真那么渺小,又是如何撑起那么特殊的祭祀的呢?” 燕洵接连问道。 “难道你们就没想过,你们部落的祭师之所以不能进入祭祀,是因为他们本身实力不足吗?” 而燕洵之所以能在浓雾中来去自如,且能翻云覆雨,并不单单是因为他祭师的身份,还因为他的实力足够强啊。 “都明白我的话吧?明白的话,你们就一起上吧,把我看成是比你们实力还要强的兽,用尽全力攻上来,看看你们能不能斩杀我。” “来吧。” 第653章 他们都是祭师千挑万选的实力强悍的勇士,在部落中实力不说第一,但也绝对是首屈一指的,此时没有分散开寻找兽斩杀,而是不合规矩的凑到一起,就是因为燕洵! 部落祭师早就叮嘱过他们,一定要在祭祀中解决燕洵,如此才能不留痕迹的圆满解决。 而他们对于燕洵的印象几乎全都来自于各种各样的传闻,也仅仅只是知道燕洵是个祭师,并且是个比较特别的祭师而已。 或许在祭祀开始以前他们还对燕洵有几分忌惮,但当他们眼睁睁的看着部落石门忽然出现在不可能出现的地方,亲眼见证了部落祭师堪称奇迹一样的操作之后,他们心中对燕洵仅存的那点忌惮便都全部消失了。 试想一下,部落祭师已然是这般神乎其技,那么还有什么好惧怕燕洵的呢? 躲在树上的碧鸟为燕洵捏了把汗,一时担心燕洵这般挑衅会让对面的人更加针对他,一时又想起来燕洵是祭师,本事本就不弱,之所以挑衅完全是成竹在胸,隐隐的,碧鸟又有些兴奋。 他已经知道部落祭师不妥当,又知道燕洵身为祭师却也能进入祭祀,便不由得往燕洵这边靠拢:选择相信燕洵。 “一起上吧。”燕洵环视一圈道。 在浓雾的可视范围以内已经能看到不少人,而浓雾的翻滚间隙更是能看到那些若隐若现的更多的人。 他们都在等待机会,却没想到燕洵会自投罗网,甚至是主动挑衅。 “那还等什么,动手!”有脾气急的都已经忍不住了,“先动手,我们再散开……” 毕竟是在祭祀中,因为部落祭师的叮嘱他们才不得不凑到一起,如是一来便要耽搁许多功夫,说不定就没有猎杀兽的机会,但如果能尽早解决燕洵的话,就能尽早的分散开去寻找兽。 同样脾气急的几个汉子已经不约而同的冲上去,心中打着许多小算盘的汉子同样动了,还有一些性格谨慎,心中同样深思熟虑过,觉得燕洵这样不惧怕他们肯定是有所依仗,便都同时后退一步,甚至是有些个直接遁入浓雾中,并不打算轻易出手。 “五百一十二。”燕洵轻声道,“一百一十七个动了,其余的人要么后退,要么躲了起来,倒是没有直接离开的。” 冲在最前面的汉子刚好听到这句话,他是脾气急,却不是没有脑子,听到这话的瞬间便猛然反应过来。 燕洵竟然连他们的具体人数都知道,并且遁入浓雾中的人也知道! 这跟他们想象的燕洵的实力完全不符合,他们太低估燕洵,太低估眼前这位特殊的祭师。 “都停下,小心,小……” “你现在提醒他们也没有用,大势已起,他们不会听的。” 汉子瞪大眼睛,眼瞅着方才还二十步远的燕洵眨眼间就到了眼前,所过之处浓雾自动散开,又在身后迅速合拢,仿佛四周翻滚的浓雾根本影响不到他分毫,不能阻碍他的行动,甚至是不能遮掩他的视线。 “你想杀了我!”汉子眼睁睁看着燕洵身体往上升,浓雾自动散开,仿佛腾云驾雾一样来到他眼前。 似乎一切都变慢了,汉子感觉自己的身体动不了了,像是被某种实力超出他太多太多的兽盯上似的。 明明个头那么小的燕洵却像是凶悍的兽一样看着他,说出来的话让汉子有些懵,眼前的场景明明是燕洵想要杀了他! 他想摇头,却动不了身体。 “在此之前,你想杀了我!你的部落祭师也想杀了我。”燕洵抬起手,却没有急着动手,而是不紧不慢道,“知道为什么部落祭师想要我的命吗?” 在进入祭祀之前,汉子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必须听部落祭师的,进入祭祀之后,亲眼看到燕洵出现,汉子恍惚间有些明白为什么了,因为燕洵跟别的部落祭师不一样,而现在他完全被燕洵压制,就更明白为什么了。 燕洵太强,太特殊,部落祭师不会容得下他。 “你们平时打猎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吃到肉,为了活下去,所以需要跟外面的兽拼杀。” “进入祭祀之后需要跟兽拼杀,是为了得到力量。” “那么要取我性命是为了什么?” 汉子眼神乱闪,心里头瞬间想出无数理由。 “因为我跟部落祭师不一样。但谁说部落祭师就一定是对的,而我的存在就一定是错误的?” “或者……要除掉我根本不需要理由,因为所有的部落祭师都站在我的对立面,而你们这些人都实力强悍,碾死我还不跟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燕洵如同腾云驾雾,身体飘一样微微后退,就那么居高临下的看着汉子,嘴里说的讽刺的话刀一样扎过去。 “如果你不能跟我讲道理的话。”燕洵猛的上前逼近汉子,“只用实力说话的话。那么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的实力并不是你们想的那么简单,我很强很强……” “有没有想过?” “没有!”汉子心里头是这么想的,嘴巴竟然动了起来,脱口而出! “很好。”燕洵手指头微微动了动。 汉子眼中闪过狂喜,以为自己终于能说话了,刚想进行狡辩却发现自己又动不了了,根本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是祭师。”燕洵好心提醒汉子,“这里所有的一切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汉子瞳孔瞬间放大。 他明白了,他终于明白了! 现在他根本不能动弹,并不是因为这场祭祀特殊,而原因只在于燕洵,只是因为燕洵! 燕洵不让他动弹,他就没有机会动弹,而只要燕洵愿意,他便能说话,便能动弹了! 燕洵的强悍再次高出他的预估,他先前的发现还是低估了燕洵。 “我开启的祭祀不需要祭品,那是因为每个人,每个兽都有可能成为祭品。”燕洵忽然后退,倒影在汉子的瞳孔中无限缩小,“先前你们是因为部落祭师的叮嘱才等在这里,跟祭祀本身没多大关系。既然如此,我现在就再给你们一次选择的机会,要么你们亡,要么你们杀了我,死者为祭品!” 躲在树上的碧鸟顿时心中一紧,他不知道燕洵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能听到燕洵说的话。 听上去似乎是燕洵占了上风,可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 “散。”燕洵再次后退,这回浓雾没有自动散开,而是瞬间包裹,叫他瞬息功夫便掩去身形。 汉子长舒一口气,发现自己能动弹了,赶忙转身,便刚好看到身边姿势各异,就像是冰冻化开忽然能动弹了似的一个个人。 冲上来的一百多个人无一幸免,全都被燕洵轻描淡写的控制住。 “退!”有人很快反应过来,再不想着冲上去解决燕洵,而是飞快地后退。 还有一些人站在原地,四处搜寻着周围的身影,显然并不打算放弃解决燕洵。 那最先被燕洵控制住,并且十分‘幸运’的跟燕洵直接对话的汉子同样飞快后退,却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爬到一棵树上躲了起来,他想知道燕洵接下来要做什么。 而好巧不巧的,树上已经有人了。 “别说话!”早一步上树的碧鸟早就做好了完全准备,不等那汉子反应过来便上前制住他,又利落地拿绳子绑好,随手扯了树枝团起来放到汉子嘴里,“别出声!” 汉子不能动弹,也说不出话,看清楚碧鸟之后眼珠子差点瞪出来。 他知道碧鸟! 碧鸟明明是祭品,一旦成为祭品是不可能活下来,更不能出现在祭祀中的,为什么祭品还活着,且看上去似乎状态还特别好。 他很想问问碧鸟都经历了什么,可惜开不了口。 “一起上。”燕洵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 远处的一小团浓雾忽然四散开来,燕洵现身,主动成为明晃晃的靶子,让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存在。 碧鸟这边也能看的一清二楚,他立刻紧张起来,眼睁睁看到四面八方都有汉子出现,同时攻向燕洵。 “一百零八个。”燕洵轻声道,“大约两成。” 冲上来的汉子都已经差不多知道燕洵的实力,此时既然决定冲上来,便没有任何人保留实力,都是用出十二分力气。 “结束。”燕洵轻声道。 碧鸟更紧张,眼睛自始至终都盯着燕洵,可忽然间燕洵不见了,他四处寻找便只能看到浓雾翻滚的愈发厉害,慢慢的翻滚的浓雾很快染上了一块一块的鲜红,鲜红晕染开变成淡红。 仿佛眼前所有的浓雾都已经染成红色,放眼望去,全都是淡红。 “碧鸟,可以出来了。”燕洵的声音再次响起。 碧鸟猛然回过神,知道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便果断提上抓到的汉子从树上下来,没走几步便发现眼前的浓雾飞快地散开,再往前看过去,燕洵就站在那里,跟先前分开的时候没有任何区别。 “我带你去找几头兽。”燕洵提议道,“以你现在的状态独自猎杀兽不太好,等到时候看看他们能不能帮你掠阵。尽快提升实力,我需要你的帮助。” “他怎么办?”碧鸟拎起手中提着的汉子。 燕洵这才看了他一眼,“是个聪明人,虽然立场不同,不过既然过来了,便带上他一起吧。” “行。”碧鸟也没打算放开汉子,就这么提着他走。 汉子顿时有些心灰意冷,他知道自己是完全没被燕洵放在眼里,若不是碧鸟说了句,燕洵应该是完全当没看到他的。 第654章 独自行动的燕洵跟平日里总是与镜枫夜形影不离的模样完全不同。 他在前面带路,不需要做什么眼前的浓雾就会自动排开,让出一条清晰无比,半点水汽都没有的通道,也几乎用不着辨别方向,他需要去什么地方找什么人,只需要往前走即可,不需要思索。 甚至是前行的路上也不会遇到人,更不会遇到兽。 这样的结果并不是刻意避开,从解决那些准备抹消他的那些人再到前往跟镜枫夜等人汇合,燕洵走的都是笔直笔直的路,没有拐弯,也没有绕开什么。 好像祭祀中所有的一切都自动避开燕洵,都自动围绕着他转似的。 “你不用怀疑,事实跟你想的一样。”燕洵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似的,哪怕是隔着浓雾也能清清楚楚的知道碧鸟脸上几乎快要化为实质的疑惑,“如果部落祭师同样进入祭祀,并且实力跟我相当的话,他也同样会有这样的待遇。” 让所有的一切都以他为中心,围着他转。 “如果实力不能跟我想当,也可以请人帮忙掠阵,一个两个、十个八个都行,若是这样还不放心的话,大可以请上一百个一千个,都成。” “部落祭师应该都知道这个法子,便是不知道,只要尝试过一次就能知道。” 但迄今为止,至少就碧鸟知道的来说,还没有哪个部落祭师进入过祭祀,他们从来都是等在石门外面,只有参加祭祀的人回来的时候,他们才会带着药草穿过石门,那么稍微地靠近一下边缘帮忙处理伤口。 如果部落祭师曾经尝试过进入祭祀,如果有部落祭师发现自己可以带着帮手帮忙掠阵,如果部落祭师发现进入祭祀会像现在的燕洵这样如鱼得水,那么一切是否会有不同? 可惜没有如果,也只有燕洵自己一个人特殊而已。 “我从很久以前就在想,祭祀中的力量究竟来自于哪里……” 燕洵的话戛然而止,前面的浓雾微微翻滚,瞬间变得稀薄,现出镜枫夜的身形。 “大人。”镜枫夜上前一步,像是要强行挤开浓雾似的。 “恩。”燕洵脸上露出笑容,看了眼站在镜枫夜身后的链蛇和朱蛇,笑道,“碧鸟没事了。我带你们去找合适的兽,顺便跟你们说说我遇到了什么……” 被五百多个人狙击,最终胜利却不属于他们。 燕洵说的轻描淡写,跟着听的链蛇和朱蛇却忍不住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他们不断高估燕洵的实力,现在看来却还是低估了很多。 兄弟俩对视一眼,忽然就有种浑身无力的感觉,有种自己这辈子实力都不可能追上燕洵的感觉。 实力差别太大,让人几乎没了努力的劲头。 “他们都怕死,留在外面才是最安全的。”朱蛇忽然有些意兴阑珊,他曾经有多么尊敬部落祭师,现在就有多么看不起部落祭师,“没有一个人尝试过。” “也不一定。”燕洵想起矮祭师。 他很确定自己跟矮祭师没有任何联系,但偏偏矮祭师前前后后有意帮了他许多回,先前总是想不明白原因,最终思前想后的,燕洵觉得问题的根结应该是出在矮祭师的那位徒弟身上。 或许当年的徒弟并没有完全失败,他自己虽然被部落祭师们联合抹杀,但最终还有一个人没受到影响:矮祭师。 亦或是当年的徒弟曾经尝试过,并且把结果告诉了矮祭师,而矮祭师则是因为许多种原因最终决定面上不动声色,并且还要坚定的唾弃自己的徒弟,如此才能平安活到现在。 这些推测燕洵都没有瞒着在场的人,而是慢慢地说了出来。 “他的徒弟实力很强,我不是对手。”链蛇道,“便是三五个我也不一定能对付得了。” 实力如此强悍的祭师,有可能从未参加过祭祀吗? “只可惜我们打听不出当年事情的真相。”朱蛇叹息道,“如果当年祭师也在的话,或许就会是两种结果。” “到了。”走在最前面的燕洵忽然停下,指了指前面,“镜大人把蛋大蓝、蛋大紫给我,你带着他们上前。总共有三头兽,实力都不弱,在结束之前我不会出手,不过蓝蝠会帮你们掠阵。” 话音刚落,燕洵就被浓雾笼罩,彻底失去了踪影。 镜枫夜没有犹豫地冲上前,一边对跟上来的人说,“暂时不要分地太开,先试探一下兽的实力再说。” “他怎么办?”碧鸟还提着一个汉子呢。 “放了他。”镜枫夜果断道。 兽就在前面,危险的感觉刺的身上汗毛倒竖,冲突随时都会发生,碧鸟不再带着这个累赘,利落的揭开绳子,推了一把,就这么彻底放开了。 被推入浓雾中,苍驴愣了一下,完全没想到自己竟然就这么被放了。 先前燕洵说让他也参加祭祀,他还以为燕洵不过是开玩笑而已,现在看来倒是真的。 只是是去是留,还是趁机藏起来等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亦或是找机会背后下黑手,报一下仇再离开?选择一下子有了太多个,竟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正犹豫的功夫,身边的浓雾迅速破开,碧鸟砸开浓雾重重地摔到地上,吐了一口血。 “实力太强,隐蔽为上。”镜枫夜的声音再次响起,“找到弱点之前,保持呼吸,不要死。” 碧鸟猛的弹起来,瞬间冲入浓雾。 苍驴顿时有些手痒,他也不是没参加过祭祀,但那时候都是跟兽单打独斗,九死一生才能胜利,收获虽然巨大,但跟眼前的状况终究是不一样。 “右眼不是。” “左眼是。” “腋下三寸一块鳞片是。” “鼻子不是。” “嘴中有毒,不要被伤到。” 几个人的声音接连响起,同时又有接连不断的重重地砸到地上的声音,还有强忍疼痛的闷哼声,显然不断有人受伤,但没有人喊出来。 苍驴顿时觉得心中火热起来,比起阴谋诡计、鬼蜮手段,他更喜欢这样明晃晃的实力对抗,于是便不由自主的冲上去,跟眼睛通红的兽撞上,尝试着寻找弱点。 ‘砰’! 终究是嘀咕了兽的实力,苍驴一个照面就重重的倒飞出去,好在没兽重伤,瞬间就弹起来,继续冲向逐渐变得有些暴躁的兽。 燕洵抱着蛋大蓝和蛋大紫坐在树杈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的战况,眼瞅着镜枫夜吐出一口血,让兽更加兴奋,不由得手发紧,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松开手,没有冲动的跑下去帮忙。 “尾巴第三段骨节!”苍驴终于发现一个比较特别的地方,他赶忙大喊。 浓雾中的众人都听出声音不一样,倒也没说什么,而是继续往前冲。 * 祭祀开始,当所有人都穿过石门进入浓雾中以后,石门附近的浓雾便会慢慢散去,而远处的浓雾却不会散,而是形成一个泾渭分明的线,一边浓雾重的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一边却十分干燥,半点雾气都没有。 矮祭师甩了下手中的骨刀,再次看向部落祭师,“开始吗?” “不。”部落祭师面无表情,“按照以前商量好的来,祭祀快结束的时候再开始。” “我倒是觉得不差那点功夫。”矮祭师冷哼一声,满不在意道,“不管他能不能出来,那一步我们都得做,便是做不了,这一切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这话说的有些丧气,听上去竟像是看好燕洵,觉得他能活着出来似的。 部落祭师不由得皱眉,怀疑地看着矮祭师,“你怎么确定下一步做不了。” “我只是猜测,并不能确定。”矮祭师却矢口否认。 “最好是这样。”部落祭师的脸色还是很不好看,但也没有继续追着问,而是神情凝重地看着石门,心里则是想着是不是燕洵真有可能活着出来,如果是那样的话,到时候定然又会搅动风云。 那碧鸟做祭品的祭师在听到矮祭师说的话之后,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 这么多年主持祭师,到最后祭品走向石门的模样他是再熟悉不过,然而这回却有些不同寻常,那个最后的祭品并没有顺利进入石门,而是摔了回来,虽然他立刻把祭品扶起来送他进入石门,但最后…… 浓雾瞬间扑过来,便是他自己也没看清楚石门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便不能确定那个祭品最终有没有进入石门。 亦或是……祭品逃了。 按理说只要成为祭品就不可能逃脱,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眼皮总跳,这样的想法总是跳出来,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 这种感觉实在是太强烈,以至于让他盯着石门看,看着看着就有些恍惚起来。 恍惚中,他仿佛看到了在祭祀中的燕洵,那个小个子祭师不但没有死,反而还反杀了他派去的人,并且在祭祀中搅动起更大的风云。 “祭师要做的就是纵观全局,尽最大的可能让所有人都有机会提升实力,并且活下来。” “也会有人来不及去救,成为兽的祭品。” 燕洵盘腿坐在树杈上,把蛋大蓝和蛋大紫放在旁边,一边摸着蛋壳一边说,“因为做到了这些,祭师便得到了更多的尊重和拥护。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尊重和拥护成了理所当然,祭师需要做的事情却慢慢变了。” 蛋大蓝轻轻晃了下,主动蹭了蹭燕洵的手。 不算大的蛋永远都是温热干净的,摸上去手感特别好。 “蓝蝠,掠阵!”燕洵脸色忽然一变,拔高声音道。 第655章 几个人中与运气最不好的是苍驴。 他终究是跟其他所有人都立场不同,甚至是站在燕洵对立面的,更是曾经想要燕洵的命,而其他人却都坚定的站在燕洵这边,便是天然的盟友。 打从一开始苍驴注定不能立刻融入这个很小很小的团体中,他注定是被孤立在外面,便是想加入也加入不了的。 即便是他决定加入其中,并且也帮上了忙,即便是碧鸟、朱蛇等人知道眼前的情况,也给予了相应的配合,但终究是默契不够,苍驴很快被几头兽同时盯上,准备从他这里下手寻求突破,而一旦突破成功,就会是兽胜利的开端! 眼前翻滚的浓雾成了最大的障碍,呼啸的风中夹杂着兽吼,竟像是就在耳边似的,叫人时时刻刻都不敢放松。 偶尔有一团血红的浓雾翻滚而过,浓郁的血腥味瞬间冲入鼻腔,苍驴瞬间紧绷着身体冲入浓雾中变换位置。 兽猩红的眼睛忽然冲散浓雾现出身形,在发现苍驴的瞬间便冲了上来。 苍驴以前参加过许多次祭祀,他的实力一点都不弱,甚至是在部落中也是佼佼者,然而眼前的兽却比他曾经遇到的都要强悍许多,也更加狡猾,攻击的时候也没忘了藏着假动作,总是防不胜防。 他被撞飞过一次,那种滋味他实在是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只是兽认定了他,一直躲在浓雾中寻找机会,甚至是发现其他人就会转身逃走,只有发现苍驴的时候才会冲上来。 镜枫夜他们互相配合寻找兽的弱点,这是战术,而看似被包围的兽却也有战术。 这是团体与团体的对决,而每个兽都有弱点,但弱点却不集中,以至于让人没办法集中下手,但苍驴却是十分明显的弱点,只要盯住他,只要解决他,胜利的天平就会立刻倾斜。 ‘砰’! 哪怕是苍驴已经足够警惕,但长时间的紧绷终究是让他控制不住的露出致命的破绽,被兽咬到半边肩膀,又重重的被撞飞。 轰然一声砸到地上,周围的浓雾瞬间消散又瞬间聚拢,白色的雾瞬间染上鲜红。 苍驴‘噗’地一口吐出鲜血,试图迅速爬起来。 只是身体受了重伤,疼痛席卷而来让他一遍又一遍的眩晕,想要像以前那样瞬间弹跳起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而兽却没有受到致命伤害,反而是以更快的速度冲了上来。 “吾命休矣!”此时此刻苍驴说不出这么文绉绉的话,心里却想了同样的意思。 兽眼中闪过兴奋,但更多的是谨慎,不到最后一刻绝对不能放松,这是它活到现在的秘诀之一。 “来吧。”苍驴目光坚定,甚至是有些疯狂,他便是死,也要进行最后的反扑,不能拉一个垫背的也至少要让眼前嚣张的兽付出血的代价。 这就是部落勇士的觉悟,不管他立场如何,在祭祀中面对兽,都绝对是不死不休。 “蓝蝠!”坐在树杈上的燕洵又喊了声。 一直盘旋在浓雾最上方的蝙蝠诡音半成体瞬间动了,他破开浓雾径直冲向下面的兽,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几乎只能看到浓雾被瞬间分开又迅速合拢的痕迹,而捕捉不到他的身影。 曾经在浓雾中保持飞行都十分困难,而现在蓝蝠却能飞快地破开浓雾,甚至是以不小得力道撞向兽的眼睛。 一击即退。 “吼”! 兽发出不甘的怒吼,却也不得不后退,他的一只眼睛看不见了。 比先前略微大了一点的蝙蝠诡音半成体绕着苍驴飞快地转了一圈,他身上的绒毛已经不会被水打湿,甚至是水珠都根本沾不上去,看上去没多少变化的翅膀力气却更大,在浓雾中飞行半点不受影响。 “你……”苍驴没见过蝙蝠诡音半成体,却曾经隐约知道这种东西的存在,不过在他的认知中,这东西不是跟石门息息相关,甚至是从来都不会离开石门,更不可能主动救人。 蓝蝠没给回应,转身飞走了。 不一忽儿碧鸟破开浓雾冲出来,看到苍驴之后愣了一下,这才上前拉起他,“上树躲起来。” 队伍里暂时没了苍驴,而被围起来的兽却有一头成了弱点,很快被镜枫夜和链蛇单独圈起来,两个人同时出拳,同时打碎兽的头骨。 一头兽轰然倒地,剩下的瞬间疯狂,但对于总体实力来说,仍旧是弱了不少。 接下来几个人如法炮制,又单独圈起一头兽,拼着受伤也要解决这头兽。 “我来!”朱蛇很兴奋。 上一次祭祀中得到的力量现在终于有了具体的体现,实力变强带来的不单单是速度上变快,也更加敏捷,反应也更快,力量更是同时增加,还有纵观全局的综合能力的提升。 仿佛整个人都完美的上了一个台阶似的,让朱蛇控制不住的兴奋,同时也更加渴望力量。 所以眼前的兽必须死! ‘轰’! 第二头兽倒地。 “杀!”朱蛇有点红了眼。 * 矮祭师绕着石门转了一圈,有些坐立难安。 “等,急什么。”部落祭师冷着脸出声,语气讽刺。 “我是担心他们会出意外。”矮祭师却没有反驳,而是沉着脸道,“这回祭祀中的力量比以往都要强很多,不用我说你们应该也知道这代表什么。” 力量强,那么里面的兽实力也会相应的更强。 而进入祭祀的勇士们究竟实力如何,祭师们还是很清楚的,或许运气好他们还能保全自己,但如果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那么便是能活着出来怕是往后也不能参加祭祀了。 但即便是事实可能是这样,进入祭祀的燕洵却又成了变数。 先前燕洵开启的祭祀虽然进去的人不算多,但里面究竟如何却不是秘密。重伤弥留之人都能救回来,伤的再重,回来躺几天就能完全恢复,不但实力变强,且半点后遗症都没有。 这是部落祭师完全做不到的。 “如果燕洵还活着……”矮祭师回头看向部落祭师,“被他救回来的人怕是不会再听我们的了。” “不可能。”部落祭师脸色微变,这话便是他自己说出来都有点相信不了。 虽然安排进去的勇士有很多,若不是在祭祀里面,解决燕洵哪怕是难了点也绝对不会失手,但那是祭祀里面,部落祭师们进不去,变数便控制不了。 * ‘轰’! 最后一头兽倒地,朱蛇狠狠地松了口气,再不结束他就要撑不住了,这回腿没断,两条胳膊却断了,到最后是他用嘴咬着兽的耳朵,狠狠地咬下一块肉,这才让兽耳朵里的弱点完全暴露出来。 “嘶……”先前精神紧绷的时候没多少感觉,现在骤然放松,两条胳膊就疼的特别离开,疼痛直冲脑门,让他觉得脑子里面都昏昏沉沉的,差点一头扎下去。 “这里不安全。”链蛇的情况好一点,只有一条胳膊断了,赶紧过来扶住朱蛇。 镜枫夜看上去是受伤最少的,尤其是脸,半点变化都没有,“先等等,大人……祭师应该会来找我们。” “歇一歇。”朱蛇实在是撑不住了,疼的冒了一身冷汗,“现在……还不如先前呢……” 疼实在是太难煎熬了,恨不得直接晕过去,但是还必须得保持清醒,不能再给旁人添麻烦了。 实在是难受的厉害,朱蛇干脆瞪大眼睛观察周围的浓雾,看看燕洵会不会出现。 碧鸟看上去还好,特地上树把半边身体都血糊糊的苍驴给拎了下来,在地上留下一连串的血迹,又很快被浓雾笼罩掩盖,再也看不到了。 “来了。”镜枫夜忽然道。 朱蛇就赶忙盯着眼前的浓雾看,看着看着就隐约发现浓雾中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从模糊到清晰,再到出现,几乎只是眨眼间的功夫而已。 “我来了。”燕洵径直走向镜枫夜,“躺下,你现在不能动。” “咦?”朱蛇有些好奇地看过去,他想知道燕洵是因为觉得跟镜枫夜亲近才走近,还是镜枫夜上的太重才走过去的。 等看到镜枫夜顺从的躺下,燕洵掀起他的衣裳,看清楚他遮掩在衣裳下面的伤口之后,朱蛇眼睛瞬间睁大。 伤得太重了,朱蛇不觉得伤成这样还能活着,可镜枫夜确确实实是活着的。 可明明他的脸看上去一点伤口都没有,还是跟进入祭祀以前一样的。 燕洵绕着镜枫夜转圈,牵引浓雾填补他身体上的巨大缺口,一边说:“以后的祭祀你是不能参加了。我先前不是叮嘱过你,完全不需要这样,咱俩都在一起多少年了,我还能那么肤浅?” “这样很好。”镜枫夜小声道,“是我自己愿意的。” “以后不用这样的,你还信不过我的医术,保证不会让你留下任何痕迹。”燕洵拍着胸脯保证,又说,“你是不知道我看到你受伤的时候有多担心,幼崽们又都不在,还好这是祭祀里面,我有把握……” “恩。”镜枫夜还是坚持,“我不允许有那种情况发生。” 这下子当真是轮到燕洵无奈了。 朱蛇听得云里雾里的,等燕洵过来的时候便小声问了。 “我喜欢他的模样,他便让自己一直那样,受伤都不肯,宁愿身上的伤更多。”燕洵无奈道。 “那是太在乎你。”朱蛇恍惚间有些明白了,又有些不明白,看镜枫夜跟燕洵相处,他原本还以为是镜枫夜拖着燕洵这位祭师的,现在看,似乎是那个长相古怪的镜枫夜拖着燕洵,生怕他不喜欢了? 总感觉有点跟喊打喊杀的现在不太相符,朱蛇使劲摇头甩掉先前的想法,等燕洵帮忙处理好伤口,感觉不那么疼了便神采奕奕道,“接下来要救人吗?” “恩。”燕洵点头,“这是祭师的职责。” 第656章 身为祭师,要做的不单单是在祭祀中运筹帷幄,一定程度上的影响所有人,包括间接影响他们遇上的兽实力如何,甚至是还可以进行简单的安排,比如说尝试着进行突破:安排数人进行团战。 在整个祭祀中,祭师都要贯穿始终,并且尽自己最大的能力把伤亡降到最低。 祭师应该追求完美的结果:零伤亡。 所以不管这次参加祭祀的汉子、哥儿、姐儿,这些部落中的勇士、佼佼者究竟是什么立场,在角色没有反转以前,燕洵都是他们的祭师,都要用尽自己最大的力气去救治他们。 “原本祭师都是这样的。”燕洵一边引动浓雾一边说,“不管在外面有什么仇恨、立场,在祭祀中,祭师都必须要一视同仁。” “如果不呢?”苍驴虽然当时伤的重,不过意外的竟然都只是皮肉伤,也只是失血过多而已,有了祭师给予的力量之后,他便能行动自如了,也就是身上被浓雾覆盖的伤口看上去有些狰狞恐怖,“如果祭师偏爱哪个人,单独给他好处呢?那样的话,别的人肯定会不满吧?祭祀中危险那么多,如果祭师实力不够,万一出事怎么办……” “不,我是说如果你有哪一天不想进入祭祀呢?” “也不对,我是说别的祭师。” 语无伦次的,说到后面苍驴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想表达的意思怎么都说不明白。 “没有什么事情是一成不变的。”燕洵看向浓雾伸出,“你们知道这浓雾为什么会出现吗?你们可知道,很久以前是没有祭祀的,人活着就只是活着,想要提升实力就一点一点的去拼杀,活下来,更强悍的活下来,否则就只能死去,亦或是看着自己的亲人自己的朋友冲到最前面,顶替自己曾经的位置。” 对抗凶猛的兽,在斩杀与被斩杀中存活,一代又一代的传承。 “我……”苍驴哑口无言,他忽然发现自己一无所知。 “我们不知道的事情实在是太多太多,不过那些事情便是知道了怕是也改变不了什么,与其去担心那些倒不如管好自己。”燕洵看向苍驴,“比如说你,本来立场不在我这边,那么你现在是改变看法了?” 明明方才再说很大很大,往前推久远到祭祀没出现以前,往后推又说了以后的事情会千变万化,结果最后绕了个圈,竟然又绕回到了苍驴自己身上。 偏偏苍驴瞬间被拉回心神,再没心思去想别的事。 过了好一会子,苍驴才说:“我不知道。部落祭师对我有恩,这些年我一直牢记在心,总觉得偿还的还不够,再加上慢慢的了解部落祭师更多,就更得帮他做那些事,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部落。” “你觉得你做的都对吗?”燕洵问。 苍驴想说自己做的都对,看着燕洵猛的愣了一下。 在见到燕洵以前,他为部落祭师做的那些事或许真的是为了部落,时间也证明那些事虽然有一些很灰色,但终究是让部落稳定下来,可燕洵这件事,他却难说自己一定就是对的。 “你今年多大了?”燕洵忽然说了句前言不搭后语的话。 “二十一。”苍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完全是条件反射一样的回答。 “这么大得有喜欢的人了吧?是哥儿还是姐儿?”燕洵竟然顺着先前的话问了下来。 前面的浓雾自动分散开,已经成为尸体的兽小山一样躺在那里,斩杀兽的人就躺在旁边,还活着,但已经失去意识。 虽然问的问题有些不着调,但燕洵并没有忘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是个小哥儿。”苍驴就跟在后面,眼瞅着燕洵利落的处理好那人身上的伤口,又把他喊醒,直接伸手推了一把,那汉子就瞬间消失不见了,苍驴知道他是离开祭祀了。 “还没成亲?”燕洵看了眼苍驴,见他点了头就笑道,“那可得抓点紧,早点成亲,想要孩子的话就生一个,等将来年纪大了也能子孙满堂,岂不是很热闹?如果不想要孩子,那两个人在一起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岂不是潇潇洒洒?说不定能看遍这世上的所有风光。” 往前没走多远,又遇上了受伤的人,只受了轻伤,附近却没有兽的尸体,显然是他们受伤并不严重,并且已经离开先前战斗的地方。 燕洵只是看了眼,并没有靠近,“小伤,出去几天功夫就能好。” 再往前,接连又找到两个重伤的人,其中一个肚子破了,五脏六腑都差点掉出来。 “你活到现在是为了什么?”燕洵手中就跟变戏法似的帮那人暂时处理好伤口,又牵引浓雾过来,一边跟汉子小声解释几句,见着汉子微微点头,这才继续动作,一边也没忘了跟苍驴说话,“活着是为了什么?有些人是为了善,有些人是为了恶,但更多的人一辈子都会普普通通,找合心意的人在一起过一辈子,这也就足够了。” 处理好伤口,燕洵继续前行,接下来一段时间他都没再跟苍驴说话。 苍驴却如醍醐灌顶,心中有所顿悟。 他想过的其实就是燕洵说的那种最普通的日子,只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目标就悄悄发生变化了呢?恍惚间想起来,似乎是部落祭师单独找到他,跟他说话的时候。 “祭祀快结束了。”燕洵忽然道,“我能做的都已经做了,剩下的事情充满变数,所以我要先行离开。你们都各自分散开,不要聚到一起。蛋大蓝和蛋大紫我会带出去,蓝蝠跟你们一样。” “好。”镜枫夜赶忙答应着,他看上去还是跟先前一样,那张脸半点变化都没有,低头看燕洵的时候,眼睫毛就显得特别长,有种很独特的温柔。 燕洵笑了下,率先退入浓雾。 朱蛇小心翼翼的瞥了眼镜枫夜,赶忙后退,他总算是见识到真正的狠人了,镜枫夜对兽狠,对自己更狠。 * 石门表面的花纹跟先前不一样了,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华丽,隐隐的还透着力量的特殊光泽。 “夺取的力量倒是足够了。”矮祭师喃喃自语道,“就是不知道接下来能不能顺利。” 所有的部落祭师中,他是最不觉得祭祀会顺利结束的人。 祭祀即将结束,陷入浓雾中的勇士们会用自己的力量走出祭祀,而在这之前祭师们并不能像以前那样安静地等待,而是要做一件大事。 一件一代一代祭师们暗中协商,并且一代又一代的努力,最终决定的一件天大的事情! 这件大事虽然没有祭师们尝试过,但祭师们有信心一次完成。 “要开始了。”矮祭师目光渐渐变得坚定。 “都开始吧,晚了就来不及了。”部落祭师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如果谁晚了一步,失败了,那么往后那个部落便要整个退一步,都没有意见吧?” 都已经到了现在,谁要是再后退一步,那必然是要排除群体之外的。 所有人都毫不犹豫的点头,能加入群体中,不会有人乃至于部落愿意被排除在外。 “开始。”部落祭师的声音很小很小,但在场的人却都听的一清二楚。 石门上面的花纹愈发的清晰,若是一直盯着石门看的话,便能捕捉到石门上的花纹其实并不是静止不动的,而是会飞快的动一下,然后飞快的恢复原样。 矮祭师看了眼远处的浓雾,视线瞥过浓雾跟现实泾渭分明的边缘,终究是没再说什么,而是提着骨刀上前。 先前收敛的浓雾迅速放出,跟祭祀中的浓雾接壤,混合。 在浓雾翻滚的间隙便能清楚的看到,方才还屹立的石门现在已经消失无踪,地上也没有任何痕迹留下。 所有的部落祭师都神情凝重,哪怕是做出来的动作都在心中模拟过一千遍,一万遍,但这始终是头一回做出来,并且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蕴含着从祭祀中夺取的力量的浓雾格外沉重,身处其中只感觉喘息都有些困难,便是部落祭师也不能幸免。 矮祭师狠狠地喘了口气,扬声道:“都准备好了吗?” “好了。”部落祭师率先回答。 有人速度快,有人速度慢。 有人很顺利,有人不顺利。 不管他们每个人的进展如何,是否让石门消失,或者完全消失,大家商量好的事情都不会发生任何改变。 在祭祀即将结束,勇士们即将离开浓雾的时候,他们要把握住这短暂的机会做到的一件前所未有,便是后来人也完全不敢想的大事! 此时此刻已经没有对错之分,也没有任何争辩的意义,所有人都被既定的历史夹裹着上前,没有人意外,包括燕洵。 “从今往后,部落联合建城,又分化而治。” “下设村落,分而治之。” “部落不再存在,变化为城池或者村落。” “吾为祭师,在此行人道,夺祭祀力量为人族所用。” 有人道,就有兽道。 祭师为人类大计夺取祭祀中的力量,却没想过兽会怎样。 或许有人想到了,可这件大事参与的祭师早已不计其数,前面几十年,上百年,亦或是几百年,甚至是上千年,或许是从当年祭祀刚开始的时候,或许是当年祭祀中忽然有了仅仅只是代表意义的石门存在的时候,亦或是早在人类诞生之初,就已经有人想到了。 可那又如何,参与其中的人跨越时间太长,人数太多,早已形成不可逆转的历史洪流,没有任何人能够改变。 第657章 “为了今日的一切,所有的牺牲都值得。”浓雾中,部落祭师的脸若隐若现,声音几不可闻。 矮祭师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他说的话,“将来的日子定然是不错的。”只是他并不十分期待未来的日子,如果有选择的机会的话,他宁愿选择什么都不改变。 只是这世上许多事并不能尽如人意,处在某些位置上的某些人,很多时候都并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做出一些选择,而是被所有人,被历史趋势夹裹着上前,至于某个人的个人意愿,并不能改变整个大趋势。 在燕洵的认知中,或许矮祭师曾经发现过什么,曾经也试图尝试着改变过什么,但最终他应该是失败的,因为他什么都没能改变。 退入浓雾中的瞬间,燕洵深吸一口气,再上前一步,身后的浓雾瞬间消失,他眼前也豁然开朗。 已经不在祭祀中。 然而这一切也只是刚开始而已。 浓雾骤起,石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夹裹着浓雾不断翻滚的,寻常人根本看不到的怪物。 身处其中的祭师们一个比一个严肃,他们比谁都知道浓雾中的怪物有多危险,也比谁都知道这些怪物有多么重要,甚至是可以说哪怕要了他们的命,他们也要保证一切顺利。 矮祭师就在不远处,他脸上的神色不断变换,可最终手上的动作并没有停止。 浓雾中的怪物翻滚着向前,互相碰撞,发出人听不到的声音,甚至是有一些怪物开始撕扯、吞噬浓雾,连带着祭祀中的浓雾,吞下去,获得里面的力量,变得更强。 实力更强的怪物夹裹着更庞大的浓雾,又骤然分开,变成两个怪物。 燕洵看的清清楚楚,甚至是看到一些小的怪物被大的怪物吞噬掉,对于看不见的人来说,便只能看到翻滚的浓雾而已。 “位置就按照咱们商量好的来,没有人有异议吧?”部落祭师忽然出声。 矮祭师第一个回答,“没有异议,快点开始,免得夜长梦多!” “怕什么!准备了这么多年,石门是所有祭师共同努力的结果,就算……大不了再重新开始。只要有石门在,力量就还在!” “既然不用怕,那还不快开始?” 祭师也有迫不及待的,或许正是因为准备这么多年,或许也是害怕夜长梦多,或许是因为燕洵的存在让他们有了危机感,便是一刻钟都等不下去了,恨不得立刻开始。 “好。”部落祭师轻轻点头,一切都还是按照计划来,那应该不会出差错。 按照祭师们商量好的计划,正是在祭祀即将结束的时候开始。 巨大的翻滚的浓雾不断膨胀,分裂,再继续翻滚,膨胀,再分裂。 原本还会偶尔出现空隙的浓雾越来越浓,几乎是一点空隙都不会出现了,且急速升高,像是要跟头顶的天接到一起似的。 燕洵仰头看了眼头顶在浓雾中翻滚的怪物,心中忽然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他不再躲起来旁观,而是毫不犹豫的冲向矮祭师。 “天上地下,甚至是我们看不到的地方。”矮祭师同样仰着脸看着天上,“成功了,便能一劳永逸。” “一劳永逸?”燕洵出现在矮祭师脚边,“何为一劳永逸?你是说部落的人从此以后能填饱肚子,还是能长得更高更壮,实力更强?亦或是天天躺着不动就能增强力量,再不用去生死拼杀?” 人活着的意义是什么? 燕洵曾经问过苍驴,他就想很寻常的找个哥儿,然后两个人过一辈子。 从少年到青年,两个人携手到壮年,再到老年,最后看夕阳的时候还能两个人手牵着手,身边还有陪伴,这就足够了。 “你……”矮祭师脸色大变,又赶忙左右看了看,示意燕洵不要出声。 “我提前出来了。”燕洵见着矮祭师惊疑不定的看着自己,便低声解释道,“祭祀中有五百多人想要我的命,他们都失败了。” 最终祭师们的打算还是失败了,就算派出去那么多人,最终也还是没能解决燕洵,反而是让他有所察觉,提前离开祭祀。 “石门消失,你们究竟要做什么?”燕洵见着矮祭师没说话,便猜测道,“难道你们……要合并……” 部落合并建城,强者留在城中,弱者搬出来,住在城外,变成村落。 如此各个部落之间便能进行实力筛选和大融合,原本存在的石门便变得有些不上不下。要解决石门,就必须得想法子…… 这样的事燕洵早该想到的,只是他先前并不知道石门不但可以改变位置,甚至是还可以融合。 “你现在马上离开,去什么地方都行,永远都不要回来。”矮祭师忽然道,“我已经帮不到你什么,一旦他们发现你,只会对你赶尽杀绝,不可能放过你。” “就算我现在逃了,他们也不会放过我。”燕洵皱眉,“石门合并……你们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祭祀中的力量窃取的还不够,想要窃取更多?” 矮祭师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他从来都是夺取祭祀中的力量,而不是窃取。 “不是窃取是什么?你不会觉得祭祀只是单方面为人类服务吧?”燕洵好笑的看着矮祭师,“祭祀本来就是人和兽的争夺,失败者成为祭品,成功者便能获得力量。” 至少一开始的祭祀是这样的,只是后来有了祭师。 祭师又做了什么呢? 祭师在祭祀中保护人类,并且让人类尽最大可能的减少伤亡,并且获得更多的力量让自己变强,这本身就是一种窃取力量的手段,所以便是燕洵自己也不能说矮祭师他们的行为是错误的,而他自己本身也不过是历史洪流中的沧海一粟而已。 “兽不会让你们为所欲为。”燕洵严肃着脸说,“兽比你们想象的都要狡猾,人类不可能永远胜利。” 也绝对不能被胜利冲昏头脑,从未做出不理智的事情。 “这些事又岂是我不愿意就能不做的。”矮祭师脾气也上来了,他干脆不去劝说燕洵,“你愿意待着就待着,我不会说什么。原本我也只是以为你跟我徒弟有关系,这才帮了你一把。以后的事……我不会再帮你了。” 想当初他的徒弟是何等惊才绝艳,可最终还不是落得尸骨无存的下场。 现在看来燕洵这个来历身份都成迷的人简直是有过之无不及,比当初他的徒弟更疯狂,本事也更大,不是他能左右的。 “也是。”燕洵叹了口气,知道自己并没有立场去职责什么,便不再说话,而是站在旁边十分安静的看着。 浓雾中的怪物数量越来越多,在翻滚中互相碰撞,分裂,继续碰撞。 矮祭师挥舞着手中的骨刀,控制着翻滚的怪物,慢慢的额头沁出汗珠,明显有些吃力。 “控制这些怪物不断分裂,不让他们互相吞噬就可以吧?”燕洵忽然问。 矮祭师下意识点头,又猛然间反应过来。 “别忘了我也是祭师。”燕洵轻轻说了句,便冲向矮祭师,“看好我的身体。” 身体冲到矮祭师身上,瞬间软倒。 但矮祭师能清楚地看到燕洵的意识已经脱离身体,并且迅速膨胀变大,变得比在场的最大的怪物都要巨大,燕洵的意识还在膨胀,像巨人一样变得顶天立地。 在几乎快要冲出浓雾范围的时候,燕洵赶忙控制住自己不再膨胀。 此时此刻他也终于有了纵观全局的机会,祭师们控制着怪物在浓雾中翻滚、膨胀、分裂,占据的地方也来越多,高度越来越高,已经超过旁边接壤的巨山,并且还在往上膨胀。 最上面几乎跟天空相连,最下面已经扎入土壤伸出,深不见底。 有怪物咆哮着冲出浓雾,凶猛地扑向燕洵的意识,像是祭祀中的兽一样。 燕洵轻轻撞上去,那气势冲天的怪物便瞬间粉碎。 很快便没有怪物再试图冲向燕洵,而那些互相吞噬的怪物也都被燕洵冲散,便一心一意的膨胀、分裂、膨胀。 浓雾被怪物们夹裹着升高,膨胀,最终顶天立地。 忽然,燕洵发现下面的祭师都已经到了极限,只有矮祭师在他的帮助下还算轻松,而在某一个瞬间,祭师们便按照早就商量好的计划,同时动了。 矮祭师一边照顾着燕洵的身体,一边用力的挥舞着手中的骨刀。 浓雾中的怪物们瞬间被祭师们牵引着,都各自冲向祭师们指定的地方。 不知道过了多久,燕洵发现地上出现了一个巨大无比的轮廓。 轮廓出现以后,便飞快地上升。 “回来!”矮祭师忽然厉声喝道! 燕洵不再停留,意识飞快回归,瞬间冲入身体。 “你留在这里不要动。”矮祭师飞快地说着,“祭祀即将结束,他们定然容不下你,不管发生什么,你都要想办法活下去。” “我会。”燕洵一直都在想尽办法活下来。 “这次来的祭师并不是全部,还有一些祭师没来,那些部落的石门都没有发生改变,你可以去联合他们。那些祭师……便是不站在你这边,但他们同样容不下他们,到那时候便是你的机会。” “多谢。”燕洵郑重拱手,他并不知道还有部落留着石门没参与这次盛事。 而有能力保留石门,并且没有被暗中处理掉的部落,实力定然不弱。 矮祭师微微喘了口气,又说:“你跟我那个徒弟有些像,我不管你跟他究竟有没有关系,我能做到的也只有这些了……” 说是不帮,可还是忍不住帮了。 第658章 翻滚的浓雾并不见减少,反而越来越多。 矮祭师语重心长的对燕洵说了许多话,求的也不过是让自己稍微心安一点而已。 “当初那件事想必你也知道。”矮祭师轻声道,“我对所有人都说我并不知情,但其实我是知道的。我那徒儿天赋极好,很小的时候就能独当一面,他第一次发现……便没有瞒着我……” 因为绝对的信任,徒弟兴高采烈的向师傅分享自己的惊天发现,并且说出自己的全部打算。 “我感觉虽然现在看这件事很好,可以让部落有机会发展,说不定将来能发展到我们想都不敢想的程度,但这种一面倒的局面绝对不会停留太久。” “我想做些什么。” “至少留下一个别的可能,留下一个不那么好,但说不定将来能起到大作用的种子。” “我要做的事情可能会让我自己成为众矢之的,定然是活不下去的。” “但师傅你不一样,你什么都没做,甚至是什么都不知道,你跟我不一样。” “哎,我的本事都是师傅教的,可惜将来怕是没机会报答师傅。” “请师傅忘记我说的这些话,我做的这些事。不过或许等将来的以后,时机成熟的话,师傅也有机会为我做些什么呢?到那时候还请师傅不要犹豫的出手帮忙,到那时候师傅就帮了徒弟了。” 从小培养的徒弟青出于蓝胜于蓝,发现了矮祭师没发现的事情,并且很快做出不一样的决定,并且付诸于行动。 他才华横溢,对任何事都运筹帷幄,甚至是能看到别人永远都察觉不到的未来。因为这样,他说过的话,不管是不是听上去似是而非,不管是不是随口说说,矮祭师都牢牢记在心中,万万不敢忘。 燕洵的出现让矮祭师想到了自己的徒弟,也想到了或许现在就是当初徒弟跟他说的,让他出手帮忙的时机。 亦或许当初的徒弟也不过是说一些话安慰他而已,徒弟根本没有看到未来,更不知道未来矮祭师会有一次为自己的愧疚恕罪,让自己心安的机会。 但无论如何,面对燕洵,这个矮祭师根本不了解的祭师,他都毫不犹豫的出手了。 “你不能独善其身。”燕洵听矮祭师说完,就知道他颇有些大彻大悟的意思,或许矮祭师的聪慧不如当年的徒弟,但他始终都坚持保守了秘密这么多年,“他们不会放过你。” 或者说在矮祭师出手帮助燕洵的瞬间,他便已经放弃了独善其身的机会。 “我活够了。”矮祭师说,“部落合并建城,能不能留在城中全看自己的本事,便是不能留在城中,那也不是什么坏事。到那时候部落祭师的作用会很小很小……” 所以他可以没有后顾之忧的离开。 “他肯定希望你能平安到老。”燕洵轻声道,“他不会愿意看到你这般的。你现在离开,带着部落中可以信任的人去找今日没来的部落祭师从长计议,剩下的事情有我。” 既然知道了这么大的秘密,并且燕洵也想参与眼前之事,更是正好投桃报李,这便能让矮祭师有一个离开的机会。 “我……”矮祭师想说他告诉燕洵这些,并且还帮了忙,并不是想临阵脱逃。 “现如今这样是最好的,我的实力你也看到了,我留在这里是最好的。”燕洵笑了下,说出自己的目的,“正好我也想看看这究竟是怎样一件大事,叫那么多人努力了那么多年……” 浓雾高耸入云,与天相接,燕洵站在下面显得那么渺小。 矮祭师词穷又嘴拙,他被燕洵说服了,便趁着祭祀还没结束,浓雾中的怪物还没有彻底发生变化,转身离开。 不过离开前他终于是告诉了燕洵最后的秘密,也让燕洵能够作为祭师参与其中。 就在燕洵感觉到矮祭师彻底离开的瞬间,浓雾中翻滚的怪物们便瞬间发生了变化。 站在地上并不能真切的感觉到那巨大的轮廓,但燕洵在意识形态时候的惊鸿一瞥却始终都没有忘记,他眼睁睁看着眼前出现了陌生而又熟悉的,仿佛石门一样存在的石头。 跟石门不一样,却又跟石门一样。 以前部落的石门虽然有大有小,但从来都没有这么大过,燕洵甚至是都不能确定眼前的究竟是不是石门,他仰起脸用力看也只能看到一整块的像是一面墙一样挡在眼前的巨石而已。 而他身为顶替矮祭师的祭师,便要控制住浓雾中依旧在不断膨胀的怪物飞向高空,化为巨石。 巨石前所未有的大,跟石门一样却又不一样,远远超过部落祭师的能耐,很多部落祭师都口吐鲜血,却依旧在咬牙坚持。 他们准备了这么多年,计划了这么多年,绝对不允许失败! 便是身体撑不住倒下了,也要硬撑着意识,瞪大眼睛,拼尽所有的生命力完成计划。 * 祭祀中。 意识到祭祀已经进入尾声,并且重伤的都已经提前退出祭祀,而他们这些还能行动的人便只需要一直往前走就可以,朱蛇便忍不住放松下来。 一路上在浓雾中穿行,偶尔能看到脚下有浓重的血迹,浓雾飘散的瞬间才能看到,但很快又会被浓雾覆盖,偶尔还能看到躺在不远处的小山一样兽的尸体。 死去的兽周围都弥漫着煞气,附近的浓雾看上去有些红,间或还夹杂着一丝丝诡异的黑。 空气里仿佛能听到悲泣一样的呜咽声,只要听到就能勾起人心中最悲伤的事情,然而这些兽活着的时候是那么的凶猛,实力不够强的勇士一旦遇上,就只有成为尸体的份。 风中的呜咽声猛然灌入耳朵,朱蛇身体一顿,下意识擦了下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竟然流泪了。 “保持清醒。”镜枫夜伸手拍了下朱蛇,“那些尸体不要去看,人的尸体也不要去看,我们带不走,也没有能力带走。” “祭祀到底是什么呢?”朱蛇很快清醒过来,可那种悲伤的感觉总觉得像是如影随形似的,他便忍不住去想,祭祀究竟是什么呢? 跟着燕洵这么些日子,又知道这么多秘密,朱蛇总算是也学会了思考。 只是这并不能让他开心,反而很悲伤。 碧鸟拎着苍驴跟在旁边,没说话,耳朵却竖起来听着。 镜枫夜微微仰头看了眼天上,虽然看不到蓝蝠的存在,但确定这家伙还跟着,这才轻声解释道,“这里是一个特殊的空间,跟现实接壤,依托于现实。这些浓雾并不是普通的雾气,你们应该已经知道了,祭祀中的力量便存在于浓雾中。” “难怪。”朱蛇恍然。 平时部落外面也会起雾,有时候也是伸手不见五指,朱蛇年纪不大的时候还曾经好奇的去过,结果是什么都没发现,也没有什么变化。 “祭祀的形成到现在我家大人都没找到证据,有的仅仅是一部分猜测。”镜枫夜说到这里便不再继续说了,而是说起了别的,“大人把咱们留在祭祀中,是有任务的。” “啊?”朱蛇惊叫一声,他没想到镜枫夜会这么说。 其他人也是如此,倒是链蛇若有所思。 按理说以燕洵在祭祀中横着走的实力,他其实完全没有必要提前离开祭祀,有些事在祭祀中一样可以做到,便是外面发生了什么大事,祭祀中这么活人难道还帮不上忙? 退一万步讲,燕洵提前离开的时候,完全可以带上他们几个,这对燕洵来说根本不需要多少力气。 但燕洵不但自己提前离开,且临走前还进行了十分详细的安排。 只是当时没有人多想,怕是也只有镜枫夜听懂了燕洵的言外之意。 “祭祀有变。”镜枫夜低声道,“具体有什么变化我不知道,大人怕是也不知道,只是预测到有变。” 所以重伤的全都提前送出祭祀,留下的都是轻伤和没受伤的,并且燕洵还特地给他们指了方向。 在浓雾中指引方向,本来没什么稀奇的,但当镜枫夜说完这些话,他们又往前走了一段距离,碰上另外一小拨人,紧接着又有人出现之后,朱蛇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从那时候开始燕洵就已经开始为某些事做准备了。 这个准备在当时如果说出来的话,肯定不会有人在意,毕竟祭祀有了这么多年,部落中祖祖辈辈口口相传,都从来没出过事,怎么可能就这一场祭祀出事了? 但现在他们这些人不期而遇,互相面面相觑的同时,心中终于是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朱蛇因为听了镜枫夜的话,知道的略微多一点,便不敢四处乱走,更是恨不得把自己跟链蛇绑到一起。 而镜枫夜反而是镇定下来,冲着众人道:“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不要分开,大人临走前有提示,只要我们能坚持下来,便是不能顺利离开,他也会想办法救我们。” 当时燕洵只说了那些话,身上并没有别的动作,但镜枫夜说有提示,那就一定有提示,只是别人看不出来而已。 慢慢的聚集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原本还很悠闲的众人便逐渐焦躁起来。 按理说现在应该是离开祭祀,获得力量,并且跟着部落祭师参与到建城中,为自己的部落争取更多的话语权才对,怎么忽然这么些人聚集到了一起? “没有人离开吗?”忽然有人很大声的喊了出来。 大家都是一愣。 “以前的路突然走不通了。”又有人喊了一句。 第659章 以前走过无数遍的路突然就走不通了。 浓雾仿佛成了实质性的,无论如何也穿越不过去的墙,把试图离开的人挡回来,推回来。 “按照以往的经验……边缘应该就在三五步远的地方,不超过十步。”有人尝试着前行,不一会儿便不由自主的退了回来,“不行,走不过去,有什么东西在挡着我们。” 看不见,也不太能摸得着,但确确实实有东西挡着他们。 “这回怎么不一样,是不是因为……” “建城。” 这些部落勇士们只知道部落即将聚集到一起建城,将来城中会建设的更好,但也只有更强的人才能留在城中,而弱者便只能住在城外,慢慢的聚集成村落。 从今往后部落将不再是独立的存在,部落里的人也会以各种各样的原因分散开,再不能聚集到一处。 现在眼前的一切都跟想象中的不一样,经验成了最没用的东西,大家便开始找原因,最容易想到的便是以前没有过的事情:建城。 “还有祭师。”有人说。 “可他救了很多人。” 先前说话的人便沉默了。 燕洵虽然很特殊,但他没有做坏事,反而出手救了很多人,并且告诉过他们,部落祭师同样可以进入祭祀,但是他们没有。 部落祭师还可以带着帮手进入祭祀,最大程度的保证自己的安全,但部落祭师没有,而是选择留在最安全的外面。 所以在所有人都下意识的寻找理由的时候,即便是想到了特殊的燕洵,却也没有觉得理由应该跟他挂钩。 “雾气更浓了。”朱蛇左右看了看,确定链蛇等人都还在身边,这才稍稍心安,“可按理说祭祀即将结束,这些雾气应该逐渐消散才对。” 燕洵说过祭祀即将结束,朱蛇对此深信不疑。 可眼前的雾气却越来越浓,细小的水珠逐渐聚集,仿佛忽然有了重力似的压到身上,逐渐叫人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 喘息越来越困难,仿佛呼进去的全都是水,而没有气,胸腔逐渐感觉憋闷,随之而来的还有慢慢的不断膨胀壮大的恐慌。 面对未知没有人不害怕,哪怕是这些身经百战的勇士也是如此。 浓雾翻滚,有一部分消失,却又有更多的翻涌而出。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有的人都带着疑问,却没有人能告诉他们答案。 很快雾气便浓郁到连身边的人都看不清楚了,便是朱蛇紧紧地靠着链蛇也逐渐感觉到恐慌,心里没底的感觉让他觉得自己像是无根浮萍一样飘在一望无垠的大海上,平静的海面像是巨浪翻滚之前的宁静,越是等待就越是心慌。 “不要慌。”镜枫夜的语气还是那么平静,他的状态其实算不上好,且对眼前的境况也是同样的一无所知,但他心中还有更坚定的后盾存在着,“要相信大人,他从来都不会无的放矢……” 是选择相信燕洵,还是继续坚持着自己的恐慌,对于这些都被燕洵帮助过,且亲眼看着燕洵救治自己身边熟悉的身受重伤的人,对于他们来说,燕洵确实可以信任。 可只是信任又有什么用?眼前的一切并不能迎刃而解。 “等。”镜枫夜给出一个字,“以动制静,眼前的一切不会长久,会有变化的。” 为今之计便是如此,毕竟面对未知,谁也不敢贸然冲上去。 这些因为燕洵的指引不约而同聚集到一处的汉子们,从一开始的放松到紧张,再到现在慢慢冷静下来,彼此之间逐渐互相信任,按照燕洵的意愿,慢慢凝聚成为一个整体。 “祭师大人真厉害。”朱蛇不由得有些感慨。 到现在他终于慢慢明白过来,先前燕洵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随意的,都是有深意的,眼前的一切就是证据。 只是在这之前他完全没想到过。 “大人的安排有很多重。”镜枫夜的语气有一点点放松,哪怕是他对眼前的一切都不了解,也完全不能掌控,但他选择相信燕洵,这就足够了,“大人是无所不能的。” “安排多重?”朱蛇下意识问出来。 镜枫夜却轻轻摇头,“不能说出来,说出来就不灵了。” 现实瞬息万变,燕洵究竟是经过什么样的头脑风暴才做出这样的安排,便是镜枫夜也不敢说自己能学会这样的招数,所以他必须小心再小心,不能做出任何影响到燕洵安排的事情,包括说出去的话。 * 眼前的浓雾翻滚的愈发厉害,燕洵恍惚间反应过来:恐怕他先前看到的石门只是一部分而已,真正的石门所蕴含的力量应该远远超出他当初的预估,否则的话,眼前几乎要把世界割成两半的浓雾,是形成不了的。 本该结束的祭祀到现在都还没有动静,镜枫夜并没有带着链蛇他们露面,燕洵就知道自己的安排起效了。 “坚持,都不要倒下!”部落祭师‘噗’地一声突出一口血,单膝跪到地上,却依旧倔强的坚持着。 “没有人愿意倒下。” “还不够。” “才一半而已。” “祭祀还不能结束,力量还不够。” “坚持!” “为了所有人类,我们不能后退。” “换人!” 部落祭师怒吼一声,猛的后退一步,后面便立刻有早就准备好的徒弟顶上。 只有矮祭师没有培养徒弟。 “你还行吗?”部落祭师大吼,“我这里有人可以代替你!” 他培养的徒弟多,早就为今天的事情做好了准备,一旦矮祭师不行,便直接让徒弟顶上,等事情结束矮祭师便没有再走到人前的必要了。 “行,游刃有余。”燕洵朗声道。 仅仅只是控制着浓雾中的怪物窃取祭祀中的力量,然后不让怪物们互相之间厮杀,只让怪物们膨胀,分裂,继续窃取祭祀中的力量,继续膨胀。 这并不难,就算是有偶尔出现的怪物凶猛无比,不肯继续膨胀,燕洵也能轻易击碎这些存在。 而部落祭师听到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便是脸色大变,他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听到燕洵的声音,更没想到燕洵不但没在祭祀中送命,竟然还活了下来,而且还已经提前离开祭祀。 他想大喊大叫,想提醒其他人,张了张嘴,猛的吐出一口血,却又忽然反应过来,便是他喊出来了又有什么用? 当初部落祭师们商量好的万无一失的法子,已经失败了。 便是现在让其他部落祭师知道这件事,他们就能派出人过来对付燕洵吗?况且他并没有听到矮祭师的声音,那只可能是燕洵代替了矮祭师,至于矮祭师,不用多想就知道他定然是凶多吉少。 现在燕洵在跟他们做着同样的事情,若是现在解决了燕洵,那么燕洵的位置谁来补充?让他早就准备好的徒弟补充,能补充的比燕洵还好吗? 部落祭师很清楚矮祭师的实力,也清楚自己培养出来的徒弟的实力,更是知道燕洵的实力,相比较之下,他现在竟是只能闭上嘴,不去管燕洵,尽量的先把计划已久的事情完成。 这样才能秋后算账,才有秋后算账的机会。 “不要分心!”部落祭师咬牙切齿道,“这算是我欠你一次,以后会还给你。” “好。”燕洵毫不犹豫的收下了。 * 遥远的看不见的浓雾深处一直都有新的浓雾喷涌而出,而聚集到一处的勇士们便只能被动的等待着,感受着越来越重的压迫感,越来越恐怖的让人毛骨悚然的危险感觉。 然而在这种时候,镜枫夜却说:“浓雾在消失。” 朱蛇脸上瞬间露出狂喜,使劲感觉了一下,又脸色惨白地看向镜枫夜,“我没感觉到。” “那是因为多出来的浓雾更多。”镜枫夜这才继续说,“消失的浓雾比多出来的浓雾要少很多,所以我们只能感觉到浓雾越来越多,身上的压迫感越来越重,身体越来越难受,有种难以言喻的恐慌感……” 甚至是如果不能凭借意志保持清醒的话,甚至是会在迷糊中想要结束自己的性命。 这种感觉还很淡,很轻易的就能压下去,但镜枫夜却熟悉无比。 “附近有没有草叶?如果无毒的话,可以尝试着吃一点,感觉应该会好很多。”镜枫夜说着,率先抓起地上的草叶,正好在浓雾中洗刷一番,弄得干干净净之后这才放到嘴里。 草叶的味道很不好,青涩中透着难以言喻的苦味,感觉十分不好,但却能十分恰巧的逼退心中的那股恐慌,让身体完全变得正常。 “有用。”朱蛇也吃了几片草叶,顿时眼睛就亮了,他从来都不知道这些部落外面随处可见的草叶竟然有如此巨大的作用,让他感觉虽然现在还是没能离开浓雾中,但却有了在部落里面时候的感觉。 心里头恐慌的感觉瞬间消失,随之而来的是昂扬的斗志! 不管等待他们的是什么,不管迎接他们的是什么,他们都要昂首挺胸的迎上去,绝不服输! “很好。”镜枫夜轻声说了句,又拿起一片草叶放到嘴里,又说,“你们仔细听,看看是不是能听到一些声音……” 翻滚的浓雾伴随着呜咽的风声,随着祭祀接近尾声,风中的呜咽声已经消失,甚至是风都在悄无声息的平息。 然而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候,风又有了,呼啸着卷着浓雾翻滚,巨浪一样压下来,让所有人都感觉身上越来越沉重,几乎不能挺起胸膛,又在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时候,风中有了别的声音。 第660章 风声越来越大,逐渐像是祭祀中风的怒吼。 越来越大的风中慢慢的有了别样的声音,是距离十分遥远,以至于声音夹杂在风中已经显得十分微弱,甚至是很容易忽略的声音。 ‘吼’! 听清楚风中的声音,并且确定那声音在逐渐变大之后,朱蛇便控制不住的打了个机灵,惊疑不定地看向镜枫夜。 朱蛇这时候才反应过来,镜枫夜之所以说那样的话,是因为他早就听到了那声音! “没有错。”朱蛇的声音有些颤抖,“可明明祭祀已经结束,它们不应该再出现才对……” “外面肯定发生了什么。”镜枫夜肯定道,“所以祭祀才会变化,到现在都没有结束,我们也离不开这里。这些变化导致我们听到的声音变了,而这些声音代表着什么,你们应该都清楚。” “是……兽来了。”朱蛇瞳孔微微放大看向瞳孔深处,“祭祀结束了,它们却来了。” 风中的声音逐渐变大,已经不需要仔细辨别便能清楚的听出来,许多原本没在意的人都注意到了,他们先是一愣,紧接着又控制不住的恐慌起来。 跟祭祀没有关系的兽如果出现的话,他们并没有把握能对付的了。 因为一旦跟祭祀没有关系,那么兽的实力便根本预测不到,或许实力不会强,亦或许实力强到所有人加起来都对付不了,到那时候等待他们的不但是血战,而且是血战到死。 身为勇士们当中实力不算太强的勇士,朱蛇的感觉最为敏锐,他身上汗毛倒竖,整个人都控制不住的紧绷,甚至是有一种拔腿就跑的冲动,如果可以的话,他很想现在就离开祭祀。 即将面对的虽然还是未知,但危险面已经在无限放大,哪怕是再吃顿的人也已经感受到了。 “冷静。”镜枫夜狠狠地拍了下朱蛇,“现在兽还没有来,我们先休息保存体力不要乱动,更不要被打搅到,也不要胡思乱想。朱蛇,不要忘了大人的安排。” 镜枫夜没说的是,一旦现在朱蛇被影响到,便是吃再多的草也没有用了,他会直接崩溃。 朱蛇狠狠地晃了下脑袋,“祭师大人。” 无所不能的祭师大人,既然已经给他们指引了方向,并且临走前有过几重安排,那么他绝对不能自乱阵脚。 把脑海中的恐惧强行驱赶走,朱蛇顿时觉得自己放松许多,甚至是有心思考虑接下来出现的兽应该如何对付了。 ‘吼’! 风中的吼声也来越大,已经逐渐压过风声,但还是能感觉得到距离十分遥远。 可也正是因为如此,距离如此遥远声音都如此巨大,这只能证明兽的实力很强很强,以至于如此遥远都已经彰显了让人控制不住心悸的存在感。 便是镜枫夜也紧绷了身体,“现在开始列阵。” “怎么列阵?”朱蛇下意识问。 “都听我的。”镜枫夜猛的站起来,“列阵,防御为主,不管来的兽有多少,实力如何,我们都要尽可能的保存自己的实力,并且进行试探。再胆小也不能单独离开,来的兽实力绝对不会弱,一旦落单怕是就没有活命的机会了。” 当初燕洵离开的时候给出的指点虽然有,但其实并没有这么具体,否则的话朱蛇一直在边上,他不可能什么都没看出来了。 但镜枫夜跟其他人又是不一样,他跟燕洵有着无与伦比的默契,许多事情根本不需要说出来,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时候有人站出来,并且是跟祭师大人关系最为亲近的燕洵,便能很容易的让大家不再慌乱,并且有条理的安排下来。因为大家信任燕洵,更是因为现在祭祀还没有彻底结束,他们信任祭师大人,也只能信任祭师大人,而镜枫夜则是祭师大人的左膀右臂。 此时便是镜枫夜不解释什么,大家也能自己猜出来,镜枫夜之所以站出来,定然是祭师大人临走前安排了什么。 “祭师大人会回来吗?”朱蛇领到了自己的差事,好在距离链蛇不远,且是直接站在镜枫夜身后,算是既安全又危险。 “不知道。”镜枫夜并不确定燕洵会不会回来,“但大人是唯一可以敢进来的祭师。” 明明没有给出确切的回答,但却却是最让人心安的回答。 朱蛇松了口气,“祭师大人不会放任我们不管的,我们不能自乱阵脚,不管来的是什么,都别想越过咱们冲到祭祀外面!” 这话流水一样,顺理成章的脱口而出,说完朱蛇自己吓了一跳。 “是!”镜枫夜却脸色一变,猛的看了眼朱蛇,他早就猜出这个可能,只是为了不引起恐慌没有说出来,现在却被朱蛇喊了出来,“别慌,那是最坏的情况,大人让我们聚集在此处恐怕就是为了这个。都别动,静观其变,养精蓄锐!” 浓雾还在翻滚,却没能继续挤压骤然聚集到一起的人。 “祭师大人……” “反正现在出不去,不如等等看,风中的声音代表着什么大家都知道,也不是没对付过,怕什么。” “外面的部落在建城,大家也都知道,定然是部落祭师做了什么。” “害怕有什么用,没有用!” “都是部落实力最强的勇士,现在可不是害怕的时候。” 有几个人不停的大声喊着,慢慢的,众人的神情变了。 他们能参加祭祀是因为在部落中他们是实力最强的那一拨,不管是汉子、哥儿还是姐儿,那都是走出去跺一跺脚整个部落都要抖三抖的勇士,平日里出去打猎从来都是主力。 从来都是他们保护着整个部落,所以不管面对什么困境,不管面对多少野兽,他们都不会害怕,而是会冷静的寻找反杀的机会。 对啊,他们是最强的那一拨人,哪怕是眼前的情况有些特殊,但他们依旧是最强的啊,又有什么好恐慌的呢? 更何况若是他们都恐慌的话,那部落中更弱的那些人又该怎么办呢? “原来我已经不再是被保护着的了。”朱蛇喃喃自语道,“我已经成了保护部落的勇士,跟以前不一样了。” 朱蛇神情变得坚定,扭头瞥了眼链蛇,轻声道:“哥,我不用再躲在你身后被你护着,我们可以并肩作战了。” 勇士们神情变了,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的,互相之间都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联系,这让他们慢慢的成为一个整体,气势凝聚,竟是慢慢排开浓雾,慢慢的能看清楚身边的人,呼吸不再沉重,压迫感也没有了。 但风中的吼声却没有停止的迹象,并且声音越来越大,能感觉得到兽跟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近。 * 部落祭师眼睁睁看着徒弟倒下,上前一步把徒弟拖开,让另一个徒弟顶上。 趁着新上去的徒弟还能顶上片刻,部落祭师扭头看向燕洵的方向,发现他是出乎意料的游刃有余。 “你为什么那么强。”部落祭师问。 燕洵的强他早见识过,并且高估过,然而现在看来,他似乎还是低估了燕洵的实力。 “我没那么强。”燕洵轻轻摇头,“现在还不够,我觉得你们应该加快速度。你去跟其他部落祭师商量一下,同时加快速度,实力不足的我会帮忙。” “为何?”部落祭师刚问出口就猛的脸色一变,“你是说……” “你早就想到了吧?”燕洵点头,“部落祭师联合代表人类夺取力量,准备这么多年或许会成功,但你有没有想过祭祀中力量都是怎么来的?又为什么是人类跟兽对抗,而祭祀中的兽为什么又跟平日里打猎的兽不一样?” “你们肯定都想过为什么,也猜测过祭祀中力量的来源。” “不管你们猜的对不对,祭祀中的力量一旦大量流失,你觉得那些特殊的兽会愿意吗?” 从先部落没有联合的时候,各个部落的祭师是利用石门窃取祭师中的力量,而现在石门合并,成天地之势,已然不再是窃取,而是终于像部落祭师们自己说的那样,夺取力量! 这是大势,便是燕洵也只能被夹裹在其中,除了随波逐流,没有任何别的办法。 “你怎么那么确定!”部落祭师脸色大变,很快招来身边的徒弟安排下去,可即便是如此他还是很不甘愿听从燕洵的吩咐,且心中也想知道燕洵为什么能确定,他想知道这个秘密。 “我并不确定,只是有备无患。”燕洵眯起眼睛看向浓雾深处,越过层层怪物看向祭祀那边,“他们到现在都没有出来,一定是出事了。如果按照往常情况,他们是能顺利出来的,并且我还给他们指引了方向……” 所以当初燕洵指引方向的时候便已经想到了两种可能,一种是他们同时离开祭祀,迅速参与到建城或者跟石门有关的秘密中;一种是祭祀发生变化,他们被困其中,但人都已经聚齐,总归是多了些实力。 而祭祀发生变化的原因,不可能是部落祭师,燕洵自己也没有做多余的事情,那么就只有兽那边了。 “参加祭祀的人都知道兽很狡猾,每个勇士不到最后一刻都不敢掉以轻心,甚至是面对兽的尸体都不能随意靠近,因为谁也不知道兽有没有在临死前布下迷阵,夺取靠近之人的性命。” “这样狡猾奸诈的兽如此不同寻常,若非披着兽皮,我有时候都恍惚间以为……它们是另外一种‘人类’。” 燕洵的话像恶魔的低语在部落祭师耳边响起。 第661章 “那又如何?”部落祭师脸色不断变幻,最后苍白着脸看向燕洵,“那又如何?” 不管祭祀中的兽如何,部落祭师们准备了这么多年,计划了这么多年,今日终于能达成所愿,便是再大的困难也阻止不了。 更何况大势已起,哪是燕洵说上几句似是而非的话就能改变的。 部落祭师慢慢的坚定的挺起胸膛,“你说这些改变不了什么。” “我没想改变什么。”出乎意料的,燕洵并没有慷慨激昂,反而十分平静,“我叙述的只是事实,是想让大家都有心理准备。你们计划的事情可能并不会那么顺利,多准备一手吧。” “我知道。”部落祭师又岂能没有安排,更何况计划了这么多年,他又岂能没考虑过祭祀中的兽可能会发生的情况? 很多事情他都考虑过,便是他没想到的,别的部落祭师也都想到了。 “那就好。”燕洵说着,忽然顿了下,语气变得有些低沉,“有人撑不住了。” 部落祭师也是一顿,语气变得有些不好,“早就准备好了。” 所有人包括他自己,早就准备好了,活着便能享受未来想都不敢想的荣耀,死了,便也只是死了而已,做出足够的贡献,带不走什么,留下的荣耀可以荫及家人。 看着部落祭师视死如归的样子,看着那个撑不住的徒弟七窍流血缓缓倒下,就那么没了声息,燕洵轻轻叹了口气,倒是有些佩服他们了。 “一半交个我,剩下的你们重新划分,为即将到来的巨变做准备。”燕洵看向部落祭师。 又有人撑不住,且还是部落祭师亲手培养出来的徒弟,他的神情有些黯然,哪怕是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可若是自己就此了结性命倒也能平静接受,偏偏见不得亲近的徒弟一步一步走向死亡。 心里头难受的厉害。 “你确定?”过了好一会子部落祭师才反应过来燕洵说的话,顿时浑身一震。 “确定。巨变已经开始,不过是在祭祀里面,现在做准备还来得及。”燕洵看向浓雾深处,声音略微有些飘,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所有人听,“它们不会任由祭祀中的力量继续流失,它们一定会冲出来……最好的结果是了解于祭祀中。” 但那只是燕洵自己希望的而已。 最坏的结果便是祭祀中的兽冲出祭祀…… * “近了。”镜枫夜忽然道,“都打起精神。” 朱蛇下意识瞪大眼睛。 耳边呼啸的风中夹杂着近在咫尺的兽吼,已经不能通过声音来辨别距离。 翻滚的浓雾中似乎是多了一些未知的气息,夹杂着一丝丝的黑,和偶尔掠过的鲜红,翻滚着又迅速蛰伏,像是一头铺天盖地的巨兽。 朱蛇恍惚间有了一种很不切实际的错觉,这些蕴含力量,祭祀赖以生存的浓雾似乎在离他远去。 “有东西在控制浓雾。”镜枫夜轻声道,“就像大人那样,可以牵引浓雾。” “那……”朱蛇吓了一跳。 兽凶狠、狡猾且奸诈,招数有时候比人类还多,甚至是还能布下层层陷阱,且环环相扣,若是没有经验的年轻人遇上,哪怕是实力再强也会被实力弱的兽反杀。 祭祀中的兽跟外面的野兽完全不一样,面对这些兽,便是部落最厉害的勇士也要全力以赴,不敢有丝毫疏忽,面对它们,就像是面对最厉害的对手似的,稍有疏忽就会丧命。 而现在竟然有了能牵引浓雾的存在,朱蛇便不由得想起了燕洵。 “祭……祭……师。”朱蛇声音颤抖着说出自己的猜测,“它们也有祭师吗?它们的祭师也能进入到祭祀中,那我们……” “不确定是不是祭师,只能确定有牵引浓雾的能力。”镜枫夜微微抿了抿嘴,他也完全猜不透,只能按照现在的发现说出自己的推断,“能牵引浓雾,牵引其中的力量,别的……还不能断定。” 可这样严谨的话现在并不能安慰朱蛇,他甚至是已经认定兽中也有祭师了。 “先试探。”镜枫夜也有些紧张,“试探出实力和大概数量再制定计划,我们人不多,一个都损失不起。” 好在大家的伤都恢复的很快,且原本就是轻伤,到现在已经不怎么影响实力了。 然而镜枫夜的这些话刚穿出去,浓雾中就忽然传出一声惨叫。 紧接着又有人大喊,“是我前面的人,他什么时候消失的我都不知道!有兽出手了……” “都看紧身边的人。” “究竟是怎么出手的?为什么完全没看到?不是说好了提前准备好吗?” “兽的实力太强,跟以前见到的都完全不一样。” “怎么办?” 因为所有人聚集到一处逐渐升起的气势又有崩塌的迹象,这么多人聚集到一处,互帮互助,每个人只需要负责很小的地方,可即便是这样都让兽得手了,对所有人的信心打击的都很大。 “镜大人。”朱蛇也有点被吓到,那个消失的汉子实力比他强很多,饶是如此都着了道,若是他的话,定然是会更惨的。 “别急,我们还有帮手。”镜枫夜瞥了眼天上,轻声道,“不能自乱阵脚。” 以前主持大局的从来都是燕洵,他总是能考虑到方方面面,战局再怎么千变万化也逃不出燕洵的手掌心,而镜枫夜作为帮手便只需要守在旁边就好。 那时候燕洵经常在空闲的时候指点他,希望他能变成另外一个自己。 只不过便是到了现在镜枫夜也没能变成另外一个燕洵,便是到了现在也还有燕洵安排的后招在帮助他。 “是……”朱蛇猛然间反应过来,他想到了蓝蝠。 “恩。”镜枫夜点头,“他会帮咱们。” 并且因为本身的特殊性,既不是妖怪,却也不是普通的兽,更不是人,有点类似于小黑那样的存在,便像是整个祭祀中的bug一样,燕洵可以直接牵引浓雾中的力量给他。 而经历过一次祭祀的蓝蝠实力增长或许没有那么多,但潜力却暴涨得像溪流变河海。 这是蓝蝠经历的第二次祭祀,暴涨的潜力让他有了无数可能。 一直飞在天上的蓝蝠在燕洵离开后一次都没有露面过,他就那么转着圈儿飞着。 下面的人便是仰着脸看也看不到他,但是他却能清楚的知道下面的变化,他同样看不到,但是能听到。 暴涨的能力让他能清楚的通过声音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甚至是能捕捉到哪一团浓雾翻滚着去了什么地方,更是知道浓雾自遥远的深处不断喷涌而出,却也有一部分浓雾离开祭祀到了外面。 他知道浓雾深处有兽出现了,能听出的听到那些放的很轻很轻的脚步声,能听到那些几乎捕捉不到的喘息声,甚至是兽的每一个动作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便是兽蛰伏下来一动不动,他也能捕捉到翻滚的浓雾在兽身上摩擦的极其细微的声响。 有人被捉走了。 蓝蝠在上面转了个圈,并没有冲下去。 但是当镜枫夜看上来的时候,他便瞬间动了。 愈发浓密的绒毛表层像是有了一层光芒,湛蓝的光一闪即逝,靠近的浓雾都被弹开,再不能沾湿他的身体。看上去没有多少变化的翅膀却有了更强劲的力量,能让他轻松去往任何地方。 乌溜溜的眼睛同样没多少变化,也捕捉不到藏在浓雾中的兽,但他却能捕捉到那些细小的,很容易忽略的声音。 翅膀破开浓雾冲向前方,在快要接近兽的时候又瞬间拔高。 咬着毫无声息的汉子的兽疑惑地停下,回头看了看,又竖起耳朵听了听,却什么都没听到,便扭头继续前行。 蓝蝠追在后面。 “吼”! 兽遇到了更大的兽,实力也更强,终于捕捉到蓝蝠的蛛丝马迹,顿时怒吼出声。 “嗷~”蓝蝠也不再躲藏,他学着朱蛇的样子吼出音调有点奇怪的声音,毫不犹豫的发起冲锋。 要试探兽的实力。 比他弱的没有必要试探,比他强的却要进行试探,更要找出弱点,然后反败为胜! 庞大的兽察觉到动静在上面,一抬头看到体型相对来说极少的蓝蝠俯冲下来,身上的绒毛闪着耀眼的蓝光,周围的浓雾都自动排开。等蓝蝠靠近,兽眼中闪过一丝疑惑,它看清楚了,那些浓雾并不是自动后退,而是在靠近蓝蝠的瞬间便消失了! “熬~”蓝蝠又吼了一嗓子,他其实不太会用自己的声音吼,但很坚持,大概是因为观察许久其他汉子冲锋,得出来的仪式感。 “吼!”兽也同样冲了上来。 一大一小瞬间撞到一起,又瞬间弹开。 兽感觉到了一丝久违的疼痛,蓝蝠使劲甩了甩爪子和翅膀,身上的绒毛快速抖了下,再次展开冲锋。 “啊……”远处又有人惨叫出声。 蓝蝠身体一顿,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那头体型更小的兽已经叼着人离开,蓝蝠很确定他已经没命了,又看了眼挡在前面体型巨大的兽,脑中思考瞬间,便飞快地收敛自己的战意,向着远处略去。 这回被兽偷走的人是苍驴。 他也是倒霉,原本虽然被安排在最外围,但跟碧鸟可以守望相助,只需要应对自己眼前的浓雾就可以,可偏偏同部落的汉子发现他之后非要让他过去那边帮忙,苍驴拗不过,为了不引起冲突,便过去了。 结果在兽出现的瞬间他被身后的人推了一把,失了最开始的反应时间不说,连帮忙的同伴也失去了。 第662章 哪怕是燕洵主动帮忙,一个人撑起一整半的压力,那些顶替部落祭师冲上去的徒弟们也还是在一个又一个的死去,直到死光。 因为徒弟的死带来片刻喘息的部落祭师便立刻冲上去,继续未完成的事业。 “有些过了。”燕洵喃喃道。 就算一代又一代的祭师准备了这么多年,每个人都尽自己最大的可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可终究是他们自己的实力跟计划不相符,就算送了命又能怎样呢? 膨胀、分裂的怪物越来越多,彼此之间不停厮杀。 若是部落祭师不出手控制,只是这些怪物就能轻易反噬他们。 “祭祀还没结束。”部落祭师心中不可抑制的担忧起来,无论他如何坚定信念,可现实似乎跟计划的并不一样,没有那么顺利,牺牲的也有些多。 而他自己之所以还活着,也不过是当初培养的徒弟多,现在是徒弟替他送命而已。 “祭祀中……我会担着。”燕洵不再保留,直接告诉部落祭师,自己在祭祀中还有另外的安排。 “你……”部落祭师有些语塞。 在这场合并的祭祀开始之前,部落祭师们全都胸有成竹,并未把燕洵放在心上,他们甚至是很随意的派遣了最得力的部落勇士,准备在祭祀中除掉燕洵这个异类。 然而到了现在,一切不说是变化翻天覆地,但也已经全部面目全非。 “继续吧。”燕洵没有过多解释,但已经把一切都解释清楚了。 * 从被抓走再到被兽咬着遁入浓雾,对于苍驴来说也只是瞬息之间而已,快到他都没来得及发出声音就感觉身上一痛,紧接着张嘴便发不出声音了。 等苍驴能发出声音已经不知道过去多久,也不知道被兽咬着到了什么地方。 但不管到了什么地方,都不能放弃挣扎,任命的话肯定活不了,挣扎的话便有希望能活命。 ‘砰’! 兽用力甩头,把苍驴砸到地上。 在落地的瞬间,苍驴便已经弹起来,虽然身上还是很痛,但已经可以忍耐了。 兽瞬间冲到眼前,苍驴来不及后退,身体直接被撞飞。 又是‘砰’地一声。 苍驴再次爬起来,还是来不及发起冲锋就被撞飞。 眼前的这头兽他从未见过,也从未听说过,速度快地实在是不可思议,牙齿尖锐,咬在身上格外的疼,苍驴发现自己根本来不及反抗,也没有机会寻找兽的缺点。 身体再次飞起来,又重重地砸到地上,苍驴再次爬起来,心里头想着当初燕洵的安排。 以往的祭祀不管怎么样从来都是每个人分散开单打独斗,因为只有这样才能保证每个人都能遇上兽,得到锻炼的机会,得到提升能力的机会,而进入祭祀本身就代表着危险,所以没有人会愿意放弃变强的机会。 但这次燕洵却特地安排朱蛇他们聚集到一处,进行团战。 那时候这位特殊的祭师大人是否已经意识到祭祀即将发生变化,是否已经隐约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做了那样的安排,甚至是连苍驴这种站在对立面的人也同意让他加入。 如果现在有帮手的话,就算是眼前的兽变成两头,那两个人互相合作也会有喘息的机会。 如果现在有帮手…… 苍驴再次被撞飞,身上没有任何地方是不疼的,骨头似乎断了几根,一只手已经完全没用了,不知道再被撞飞几次就会彻底爬不起来,也不知道这头兽是不是要把他活生生撞死。 找不到任何反击的机会,兽的实力实在是太强太强。 又一次狠狠地砸到地上,苍驴愣了一下才爬起来,他又忍不住想如果自己有帮手……兽似乎在可以等他爬起来,就像是猫戏老鼠那样,眼睁睁任由你挣扎,但是你却挣扎不出我的手掌心。 就在兽再一次冲锋,即将把他撞飞的时候,苍驴忽然整个人弹起来,用尽所有的力气冲上去。 不能坐以待毙,为了活命也要拼一拼。 “熬!”变了调的声音破开浓雾,划开一道笔直的线冲过来,身上的绒毛仿佛闪烁着蓝色的电光,靠近兽的瞬间甚至是隐约有噼里啪啦的声音。 “来的正好!”苍驴顿时面露喜色,却没有后退,而是继续往前冲。 他需要的帮手来了,虽然不是人,这种时候却比人还要更厉害一些。 蓝蝠的出现让兽有瞬间的慌乱,而这眨眼间的慌乱便已经是极大极大的破绽了,刚好让苍驴捕捉到,冲上来,一拳砸伤兽的眼睛。 兽速度很快,弱点却有些多,苍驴才进行第一次试探竟然就成功了。 “嗷~”蓝蝠再次冲上来。 “第二次。”苍驴深吸一口气,暂时甩掉身上所有的疼痛,当自己完全没有受伤,且实力还是最强的时候,冲上去。 兽的另外一只眼睛也伤了。 “嗷。”蓝蝠这次没有冲上来,而是飞向苍驴,绕着他飞快地转了一圈,又抬起爪子指了个方向。 “我懂!”很奇异的,苍驴竟然瞬间懂了蓝蝠的意思。 他们两个互帮互助,眼前的兽再也不能因为速度优势占据上风,迟早能斩杀眼前的兽,但现在情况特殊,虽然祭祀没有结束,但斩杀眼前的兽苍驴确定自己不会获得更多的力量。 且他并不知道附近还有没有兽,而蓝蝠既然能找过来,就说明知道的情况要多得多。 现在不应该任性,应该听蓝蝠的建议。 所以苍驴毫不犹豫的转身就跑。 而就在苍驴完全没入浓雾中消失的瞬间,兽的身边也多出来一头体型巨大,速度更快,一双眼睛外面多出来许多硬刺保护着的更为巨大的兽。 兽看了眼体型小的兽,又看向苍驴消失的地方,身体眨眼功夫消失,只有缓缓聚拢的浓雾才能隐约看出兽前行的痕迹。 苍驴跟着一路跑,呼哧呼哧的喘着气,身上越来越疼,腿慢慢的有些迈不起来。 “能不能……歇一歇……”心里头知道现在不能歇,可苍驴感觉自己实在是要坚持不住了,胸腔里呼哧呼哧的,还有种要作呕的感觉,双腿在发软,实在是不能再往前跑。 蓝蝠俯冲下来,狠狠地撞到苍驴身上。 “我知道现在不能歇。”苍驴抬起还能动的胳膊,狠狠地咬下去。 新的疼痛让他更加清醒,体内的鲜血流入喉咙,总算是暂时得到缓解,他又迈开脚步跟在了蓝蝠身后。 蓝蝠不让他休息,他就不能休息。 蓝蝠是祭师大人专门安排留下的,别人不知道他的本事,苍驴却很清楚,也听朱蛇说过一嘴,知道蓝蝠的存在很特殊,而且在不久之前蓝蝠还只是最普通的寻常汉子就能对付的了的蝙蝠诡音半成体而已。 曾经只会留在石门附近,供部落祭师驱使的蝙蝠诡音半成体已经模样大变,能力也大变。 “不能歇。” “不能。” “还能往前跑就能活着,停下就会死。” 慢慢的,苍驴神智逐渐有些模糊,但有关生死的感觉却更加敏锐,他很清楚的感觉到,巨大的危险就在身后,只要他停下就会被危险笼罩,彻底失去活命的机会。 而在他看不见的身后,蓝蝠正在战斗。 面对更强大的兽,蓝蝠并不能战胜,全能凭借自己可以在浓雾中快速飞行的优势扰乱兽的判断,从而给苍驴赢取逃脱的机会。 只要苍驴不停下,蓝蝠就会一直守在后面,给他争取时间。 兽的判断被蓝蝠扰乱,跑了许多弯路,逐渐暴躁起来,速度也越来越快。 有好几次都已经发现正在缓缓前行的苍驴,甚至是差点抓到他。 但只要苍驴没有停下,兽即便是扑上来也抓不到他。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苍驴已经失去意识,但他依旧无比清晰的认识到了这一点,所以他死都不会停下。 “嗷!”蓝蝠咆哮着冲下来,很好的计算了兽冲上去的距离。 * 下沙县。 下面的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在一批人上去又下来,紧接着又一批人上去下来之后,下面的人就再也不怀疑上面的存在了。 原来光是真的存在的,而有了光就能看清楚自己长什么样,身边的人长什么样,眼前的一切又都是什么样的。 原来天是蓝的,还有很神奇的云挂在上面。 原来上面的人是很少吃生肉的,原来上面有那么多好吃的,原来地上长的不单单只是果子,还有各种各样的庄稼,还有一些味道美味的连舌头都要咽下去的果子。 上面实在是太好了,没有人拒绝去上面。 “正好下沙县空地多,重建也简单。”蛋弟弟拿着铅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跟钟系商量完事情只有,又转头对小黑语重心长道,“小黑,你现在学得这些还不够。” “不够?”小黑眨了眨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他最近学了很多本事,直觉已经很够了才对,蛋弟弟也一直都很满意的。 蛋弟弟轻轻摇头,“还不够。不过我能教你的也只有这么多,从明天起你跟着蛋红红学本事,顺便也跟着小黄学一学。” “那样够吗?”小黑问。 “不够。要等我阿爹回来,叫他教你一些日子,那样你才算是完全学成了。”蛋弟弟说。 “阿爹?”小黑恍惚间有些明白过来。 “恩。阿爹会教你如何完美的完成一件事,现在我没有那个本事教你,只能等阿爹回来……” “如何算完美?” “比如说按照目前的情报来看,妖怪攻城的可能性并不是很大,但边城依旧要做好万全准备,因为……攻城从来都跟概率无关。” 第663章 “我不懂。”小黑想了许久,又捏着小小的铅笔在本子上比划许久,可最终还是没能弄明白蛋弟弟说的话。 “没事,你以后会明白的。”蛋弟弟想到燕洵,便忍不住两眼放光,“阿爹的能耐我还没有完全学会,但我能让你明白那究竟是什么能力。” “什么?”小黑想起先前蛋弟弟说的话,“完美计算?” “是也不是。”蛋弟弟攥着小拳头,放到嘴边学着教书先生惯用的动作装模作样的咳嗽一声,解释道,“完美计算只是其中之一,阿爹的能耐最关键的在于他能从无数个可能中准确的击中绝对会发生的唯一可能!” 按照学术的,传统的客观说法,现实会有无数种可能。 在客观说法中,无数种可能都有可能发生,也就是偶然事件。 但对于燕洵来说,未来发生的事情只会有一种可能,而他只需要击中这一种可能,便能得到必然的未来,也就是去除所有不会发生的可能,只留下唯一会发生的可能,让未来变成必然的可能。 “未来?”小黑恍惚间有些明白,又觉得自己更迷糊了。 “对,未来!”蛋弟弟的神情有些狂热,撇去他思念阿爹伤心的时候,更多的时候他对燕洵始终都是尊敬中带着无与伦比的狂热,“阿爹能击中未来!” “正是因为如此,所以阿爹才在我们眼中是无所不能的。” “而这种能耐我还没学会,也教不了你,只能阿爹亲自教你。” “如果阿爹没有击中唯一的可能,没有击中未来呢?”小黑缓缓地、缓缓的问。 蛋弟弟脸上狂热的表情顿时收住,用力眨了眨泛红的眼睛,冲着小黑伸出爪子,攥着小黑小小的爪子转身回大妖车。 一路上蛋弟弟都很平静,小黑也没有说话。 等回到大妖车,蛋弟弟爬到自己的小窝里枯坐许久,这才对小黑说:“如果阿爹没有击中未来,那么我们的世界就会崩塌。现实意义上的崩塌,还有虚幻意义上的崩塌。” “就像现在这样,虽然一切都在有条不紊的进行着,哥哥们很好的帮助贾大人稳住下沙县,小蛋很好的稳住了京城,甚至是边城的情报我也在一一斟酌做出相应的判断,但这都只是表象而已。” “因为阿爹的意志我们才能如此平静。” 一旦燕洵留下的意志消失就代表燕洵击中未来失败,就代表燕洵再也不会回来,到那时候就是整个世界崩塌的开始。 “哥,我不懂。”小黑掌握的学问实在是有限,尽管很努力的记住了蛋弟弟说的每一句话,却依旧不能很好的理解,他现在也只是比较聪慧的牙牙学语的孩子而已,哪能懂得这些由高深的学问推断出来的结论。 “不懂也好。”蛋弟弟冲着小黑笑了,“小黑,过来一起画图。下沙县要修路,像歧元县那样……歧元县的道路规划图你可都记住了?不过咱们不能照搬,要因地制宜。” “我懂。”小黑很懂的点头,拿着小小的铅笔跑过来,一边帮忙一边忽然又说,“这是阿爹给七皇子留下的宏图,将来下沙县……” * “吼!狡猾的兽!”巨大的兽屡次发现苍驴,屡次扑空,终于怒气值爆表,猩红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不停盘旋的蓝蝠,口吐人言! 蓝蝠飞快地后退,却没有远离,依旧守在苍驴背后。 缓慢的迈着步子前行的苍驴踉跄一下,在兽惊喜的眼光中又缓慢的稳住身体,继续上前。 兽更生气。 ‘呼哧、呼哧。’ 胸腔像是破风箱一样,苍驴甚至是都不确定自己究竟有没有在喘息,只觉得里里外外都疼,恍惚间他似乎听到有人说话,声音的来源却是身后的兽。 下意识的,他心中惊讶,却没有多余的精力回头确认。 只有向前,不断向前,绝不能回头耽搁任何一丁点儿功夫。 兽再次冲上来。 腥风夹裹着浓雾上前,形成一股盘旋的气流,在席卷向苍驴的瞬间被蓝蝠冲散,变成一股很微妙的推力推着苍驴快步上前。 “嗷。”眼瞅着兽再次发怒,蓝蝠却没有躲开,而是先发制人。 他因为燕洵才得以活命,又得了进化的机会,从而有了现在的实力。 所以他学会了很多燕洵不经意间表达出来的东西,包括玄而又玄的完美计算,他就像是燕洵延伸出来的一个触角,完美的复制了燕洵的某些能力,再加上自己的实力加成,在这场尚未明朗的战斗中拼命的做着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 “前面就是了!”恍惚间苍驴眼前出现许多重影,他看到了很多朱蛇,很多个链蛇,还有很多个碧鸟。 那些重影看上去像是幻觉,苍驴却有一种他们全都是真实存在着的错觉。 而事实也正是如此:朱蛇来了。 “苍驴!”发现眼前摇晃的人影是苍驴的瞬间,朱蛇就顾不上其他,猛的扑过来,拉着他就飞快地后退。倒不是因为突然跟苍驴的关系变得无比好,而是在这段时间中又有不少人消失,而那些消失的人无一例外全都没有找到,只能透过捕捉到的蛛丝马迹判断,兽的数量一定有不少,且速度一定很快,那些被带走的人一定凶多吉少。 现在忽然发现消失的苍驴又再次出现,便是为了询问线索朱蛇也必须放下一切偏见,先救他回去再说。 被朱蛇抓起的瞬间,苍驴就支撑不住的昏了过去。 而一直追在后面的兽却也瞬间不见了踪影,飞在上空的蓝蝠歪着脑袋左右看了看,发现兽消失的速度太快自己追不上,很快便放弃了,转身跟上朱蛇。 没过多久苍驴便已经清醒,实在是身上没有一处是不疼的,便是想睡也睡不着。 “兽有很多,实力很强!”苍驴醒来的第一句话便是这个,接下来不用大家问,他也一五一十的说了自己的经历,只是被同部落的人推出去的这件事没有说出来。 “很多人都消失了。”朱蛇的脸色很难看也很疲惫,“我们也抓了几头兽,实力确实很强,单打独斗的话几乎不可能胜,必须跟同伴合作才行。” 现在大家已经隐约摸索出兽出没的地方和频率以及一些弱点,已经逐渐结伴分散开,一旦捕捉到兽的踪迹便会立刻发起冲锋。 还有一小部分人聚集到一起,负责照顾新伤的勇士,苍驴也被带到这里。 旁边就有好几个人,苍驴左右看了看,冲着朱蛇使了个眼色。 “你说吧。”朱蛇轻声道,“这是大家商量好的。” “蓝蝠,他能帮上大忙,他比我们都要强。”苍驴小声道,“我便是他救回来的,若是没有他,我早已丧命。” “我知道了。”朱蛇猛的站起来,“我去找镜大人。” 眼瞅着朱蛇背对着自己离开,苍驴这才发现朱蛇并不是面上看上去那么好,他同样受了伤,只是还能行动而已。 朱蛇马不停蹄的找镜枫夜,说了苍驴的事儿。 “好,现在开始组织反攻。”镜枫夜冷静地跟身边的链蛇说,等链蛇跑去找其他人安排,这才小声问朱蛇,“你说苍驴听到有兽口吐人言?” “恩。苍驴不确定自己有没有听错,那时候他神智都不清楚了,都不能确定是不是蓝蝠还在他身后。”朱蛇轻声道。 也就是说苍驴并不能确定他听到的究竟是真的,还是只是错觉而已。 “我知道了,先反攻。”镜枫夜眉头紧皱,不管这个消息是真是假,这都是个很不好很不好的消息。 如果他的直觉没有错的话,苍驴听到的声音,应该是真的。 结伴离开的勇士们得到消息后又十分迅速的结伴回来,刚好绕着伤员围成一个越来越大的安全的圈。而经过兽的洗礼,这些勇士们已经十分默契,便是有伤亡,整体实力也没有减少太多。 聚集完毕,相互之间不需要说太多话便都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 “朱蛇留下。”临走前镜枫夜忽然道。 “我还能动!”朱蛇有些激动,他虽然再次受伤,但并不影响行动。 “留下。”镜枫夜看了眼链蛇,“看好所有人,以防兽溜进来。” 而相应的,他们有蓝蝠帮忙,便很容易就能突破兽的防线溜进兽的大本营。 这是镜枫夜要表达的意思,朱蛇听懂了,他冲着链蛇猛点头,“那我留下。” 几句话说完,重新聚集到一起的勇士们便再次分散开,这次分开还不知道下次能不能再见面,亦或是永远都见不到面,但没有人因此说什么,已经没有必要说任何话。 朱蛇目光灼灼地看着大家冲进浓雾,自己便盘腿坐到伤员旁边,聚精会神的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不知道过去多久,翻滚的浓雾终于有了别样的动静,朱蛇却不认为那是有人回来了。 躺着一动不动的苍驴先是一惊,紧接着又是一喜,他知道大家现在很危险,但眼前的事情是不是代表着……镜枫夜那边也进展顺利,成功越过兽的防线,冲到里面了呢! “你的猜测没有错。”而链蛇在一路循着蓝蝠的指引,越过许多兽,最终来到浓雾深处,看清楚眼前的一切后,不得不承认镜枫夜的猜测是正确的。 兽并不是单纯意义上的野兽,也并不只是单纯的简单社会化的兽,而是像人那样,已经有了十分复杂的社会化,并且跟人特别像特别像,几乎已经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人’的存在的兽。 不,或许它们已经不成称之为兽了。 第664章 死去的祭师越来越多,还活着的徒弟也寥寥无几,若不是燕洵继续承担了更多,恐怕率先崩溃的是外面。 控制着膨胀的怪物分裂,比当初帮助巨人小黑要简单的多,燕洵甚至是还能分神去想一下,如果他和镜枫夜没有出现,祭师们按照原本的计划进行,会不会进行不下去? “不会。”燕洵轻声自言自语。 不会的,因为部落里还有很多人,他们没有进入祭祀中,而是留在了外面。 或许在祭师们开始以前,他们只以为这是普通的祭祀,只以为各个部落聚集到一起是为了建城,但当祭祀开始又临近结束,当知道石门消失又以另外一种形态出现,当知道祭师的徒弟们一个又一个的死去,所有人便都不能置身事外。 为了人类能延续下去,为了更好的未来,便是祭师全部死去,这项事业也不会结束。 部落中已经有老人率先站出来,他们的牙齿已经不够整齐,身体也站不直,更不能像年轻人那样跑跑跳跳,只能拄着拐杖慢慢挪动身体,他们的眼睛已经浑浊,远处近处的东西都看不清楚了。 但他们是最先清醒,最先明白过来的。 部落里还有许多人,青年是中流砥柱,孩子是未来的希望,只有老人,早已把自己的人生经验交给了青年和孩子,已经没有保留,活着也只是因为部落还算富裕,老人不需要提前离开而已。 但现在到了老人站出来的时候! 没有人犹豫,甚至是他们之间并没有提前商量,完全是自主走出家门,又不约而同的在部落门口汇合,然后相视一笑。 “祭师以前也是普通人,跟我们没什么不同。” “说起来部落祭师挑选徒弟的时候还说我儿子有资质,结果那小子不争气,不喜欢挑拣药草,非要跟着出去打猎。” “是啊,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那时候还都是孩子啊。” 那时候部落祭师挑选徒弟的时候,聚集起来的孩子可当真是有不少,只是到了现在还活着的已经不多了。 不过那时候的老人就已经是老人了,他们见证了那些孩子们的成长变化,又眼睁睁的看着更多的孩子出生,然后慢慢长大,再一次聚集到一次等待部落祭师的挑选。 有些孩子资质上乘,是做部落祭师的好料子,可偏偏不愿意做枯燥乏味的辨别药草的活计,非要出去跟野兽厮杀,偏偏家长又觉得做祭师的徒弟更好,好歹有一技之长,便跟孩子吵。 那热热闹闹的场面好像就发生在昨天,可今日的一切却已经面目全非。 “让孩子们都回来吧,该我们这些老家伙上了。” “活了这么多年也够了,是得再做点什么是,省的那帮小崽子还以为我们是指挥吃吃喝喝的没什么用的老人。” “是啊,想当年我也是名震一时的部落勇士。” “好在咱们这次去不用想当年的小崽子们似的,学徒要从辨别药草开始。” “是啊,我们还是比小崽子们轻松的多。” 几个老人一边说笑着一边上前,慢慢的他们佝偻的脊背似乎挺直了,手中的拐杖不知道什么时候扔掉了,仿佛脸上的皱纹也消失了一样,似乎是又变成了年轻时最强壮的时候。 那时候他们意气风发,是部落的中流砥柱,敢自己一个人去林子里冒险,便是遇上野兽也不害怕,反而会兴奋地冲上去。 他们身上老旧的伤疤全都是曾经英勇的勋章,很难看,但也很凶悍。 有老人拽下身上碍事的皮毛,一步一步上前,干瘪的身体仿佛充满无形的力量。 “那些部落也该动身了,倒是叫咱们先行一步。” “孩子们,退下吧,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部落祭师,你看我们这些老骨头可还能用?” 部落祭师转身,便看到一整排的老人整整齐齐的站在他面前。 这些老人平日里及不起眼,似乎是从他们变老的那一刻起,就仿佛成了部落中透明的存在,偶尔部落遇到困难的时候,也会有一些年轻人觉得仰着这些老人实在是太浪费了。 每当那种时候部落祭师都会很生气,那些说风凉话的青年似乎完全忘了曾经这些老人是如何保护部落的,他们更是忘了自己也是会变老,也是会变成这样的老人的。 身为部落祭师,他必须要让不清醒的年轻人明白,很多事并不是他们单纯的认为的那么简单,很多事情都要复杂的多。 “……你们。”部落祭师有些哽咽,想说还没到让老人牺牲的严重程度。 “小崽子们还活着的不多了吧?别的部落也都在做准备了,再坚持一下。” “我们这些老骨头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祭师,来教教我们如何帮忙。” 部落祭师心里难受的厉害,他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人,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算计了很多,为了部落的发展也算计了很多,但不管他以前做了什么,此时此刻看着这些老人,他是真的难受。 “你们没经过训练,撑不了多久的。” “怕什么,便是撑一刻功夫也是好的,好歹能让小崽子们歇一歇。” “……好。闭上眼,跟我默念……” 在燕洵的感知中,这些老人曾经很强悍,但现在已经是风烛残年,由他们顶替部落祭师的徒弟们上去,也不过是一个照面的事情而已。 但一个照面已经足够这些曾经凶悍的老人做很多事情,他们拼着必死的决心冲向最凶猛的怪物,凶悍的撞上去,让怪物消失,同时自己的意识也跟着消散。 一个老人倒下了,后面又立刻有老人顶上去。 所以即便是燕洵不出现,部落祭师们的计划也不会失败,不过是死去的人更多一点而已,结果不会改变,这毕竟是祭师们的愿望,甚至是所有人类的愿望。 * 浓雾深处,即便是镜枫夜已经闯到最里面,却也还是因为浓雾的遮掩并不能知道全貌。 但他已经知道这些兽互相之间会交流,并且分工明确,而且防守的阵型一直在变换,很明显并不是那种机械性的社会化。 只是苍驴说的那个能口吐人言的兽并没有遇到,只能确定越是深入,兽的实力就越强。 镜枫夜轻轻攥了下拳头,这些兽的实力要强大的多,隐隐的他甚至是还能感觉到一股跟大妖差不多,但是又跟大妖不太一样的威压。 那个威压就在浓雾深处,他想进去一探究竟。 “蓝蝠。”镜枫夜低声道。 飞在上面的蓝蝠便瞬间俯冲下来,在镜枫夜眼前停留片刻,飞快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然而就在蓝蝠转身要往上飞的瞬间,浓雾中忽然出现一个虚影,甚至是都来不及看清楚兽的样子,蓝蝠就被一爪子糊到了地上。 惨叫声都来不及发出,已经没了动静。 “链蛇!”镜枫夜急促地喊了声,身体已经瞬间弹出去。 攻击的兽并没有离开,而是同样冲过来,瞬间跟镜枫夜撞到一起。 巨大的声音和冲击力让浓雾暂时散开,也让双方也看清楚了对方的样子。 镜枫夜身上的龙鳞痕迹更加明显,受了点伤,但恢复的速度也在加快,嘴角有一点血,被他很快擦去;对面的兽浑身上下都有着坚硬的泛着金属光泽的鳞片,四蹄像是刀子一样扎到地上,却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尾巴上有着卷起来的倒刺,可以想象一旦被抽到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堪比大妖。”镜枫夜小声道。 比他面对过的鬣狗王实力要稍微弱一点,但因为未知无形中实力便会加强许多。 兽看清楚镜枫夜的样子之后,眼中闪过一丝很明显的惊讶,敌意少了许多,嘴巴张了张,竟然口吐人言,“你不是人,难道是完全体?” “嗷!”蓝蝠被链蛇捧起来,身上的伤口同样在快速愈合,并且受到攻击的瞬间,他已经护住身上的要害,这倒不是本能,而是特地跟燕洵学的。 那时候燕洵在烤肉,顺便讲了一下如何护住要害,以及如何伤害敌方的要害,蓝蝠都很认真的跟着学了,没想到现在就用上了。 但身为一头特殊的蝙蝠诡音半成体,蓝蝠除了第一次参加祭祀的时候惨了点,直到现在都几乎所向披靡的,没想到竟然被一头不认识的兽给打了,要不是他学的学问多,那一下就能打掉他所有的战斗力。 不能忍! 蓝蝠挣扎着想要飞起来,他要冲锋,就算不能报仇也不能让这头兽好受! 兽眼珠子微微转动看向蓝蝠,眼中再次闪过明显的惊讶,“他似乎跟人类驯化的野兽不一样,似乎……跟你差不多?” 口吐人言的兽最后看向镜枫夜,似乎是对他的兴趣还更大一些。 “链蛇,过来。”镜枫夜忽然道。 链蛇赶忙碰着蓝蝠过去,站到镜枫夜身后。 “没想到你还挺敏锐,知道我打算除掉他。”兽眼中闪过明显的赞赏,他像个狡猾的人类那样,自己的意图被揭穿后并没有不好意思,甚至是毫无预兆的发起冲锋。 冲向镜枫夜。 镜枫夜却没有迎上去,而是一把抓起蓝蝠,同时推了链蛇一把,“去帮碧鸟,躲开这头兽,到我身边。小心他可能会有帮手,蓝蝠现在帮不上忙!” 一句话极快地说完,链蛇的身影也已经消失。 链蛇是部落最强战力之一,饶是如此也还是差点被兽攻击到,若不是镜枫夜推了他一把,碧鸟又同时冲出来的话。 第665章 一击不成,兽立刻后退,瞬间回到镜枫夜面前。 镜枫夜浑身紧绷,他就知道眼前的兽自始至终都没有忽略他的存在,一直在盯着他。 “我还以为能杀死你的帮手。”兽的语气竟然略微有些遗憾。 “我也以为你会杀死我的帮手。”镜枫夜冷静地在心中补充,他甚至是还以为自己会被同样杀死,不过兽没有成功。 浓雾快速分散又合拢,链蛇和碧鸟出现在镜枫夜身后,两个人的状态都有些不对劲,眼睛死死的盯着兽,丝毫不敢放松。 兽的实力太超出他们的想象,哪怕是苍驴带回来许多情报,他们已经开始高估兽的实力,但现在看来他们高估的远远不够,至少眼前的这头兽是他们从未想象到的强。 “你很聪明。”兽看向镜枫夜的眼神有些赞赏,又瞥了眼镜枫夜手中的蓝蝠,似乎是思考了一下的样子,“我可以不杀你,不过你得跟我走。” “不行。”镜枫夜果断拒绝。 既然双方都不是愚蠢之辈,有些话便也用不着说的太明白,兽的意思他很清楚,是让他和蓝蝠暂时活着,至于链蛇和碧鸟,怕是活着的可能性不大。 兽略微有些恼怒,“你有些不识抬举。” “抬举是自己的事情,并不能强加到别人身上,哪怕是那个人实力很强。”镜枫夜现在已经完全不把眼前的这头兽当做是兽,而是当做一个比任何人都要狡猾的人。 “你很狡猾。”兽似乎有些泄气,狠狠地抬起蹄子捶了下地面,竟然很放松的趴下了。 但镜枫夜却不敢有任何放松,他、链蛇和碧鸟加起来三个人恐怕也不能轻易逃脱,便不能有任何放松的机会。 周围的浓雾似乎在往这边聚拢,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链蛇和碧鸟都感觉身上的压力越来越大。 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又都看向镜枫夜。 而事实上镜枫夜并没有相同的感觉,明明在跟朱蛇分离以前,他跟其他人的感觉都是一模一样的。 “你做了什么?”镜枫夜问。 “恩?”兽眼中闪过一丝狡猾,似乎是有些兴奋起来,“你果然是跟他们不一样的,我没有看错。你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呢?我从未见过你这样的,看上去不是人,却也不是跟我一样的兽呢。” 不是人,却也不是兽。 链蛇脸上的惊讶根本没来得及掩饰,他也好奇过镜枫夜身上的痕迹,但镜枫夜除了身上古怪的龙鳞痕迹以外,别的地方都跟部落里的人一样,所以他才没有继续怀疑。 可如果眼前的兽没有说谎的话,那镜枫夜…… 不,兽比人类更狡猾,谁能保证它不是说谎?与其相信没有证据的猜测,倒不如相信跟自己关系更亲近的镜枫夜。 链蛇现在是无与伦比的清醒。 “哼。”毫无预兆的,兽忽然很人性化的那样冷哼一声,随即猛的弹起来冲向镜枫夜。 而镜枫夜没有上前同样也没有后退,他直接抓起蓝蝠猛的扔出去,同时跟链蛇、碧鸟三个人齐头并进,同时攻向兽。 或许预兆是早就有的,就是在链蛇保持清醒没有被兽迷惑的瞬间。 被扔出去的蓝蝠瞬间展开翅膀,一飞冲天。 不单单是镜枫夜他们在防备着兽,便是蓝蝠也是如此,他只是在一开始的时候很愤怒,想要冲上去报仇,但很快他便冷静下来,将计就计假装自己重伤,然后偷摸养精蓄锐等待逃脱兽的视线的机会。 只有成功逃脱,才能找到帮助镜枫夜他们的机会,到那时候才是他蓝蝠报仇的开始! “逃不掉的。”兽笃定道。 “嗷!”蓝蝠根本没想逃,他只是暂时离开寻找寻找机会而已,只要有他在,兽就别想借助浓雾隐藏自己! 无论藏的多么完美,蓝蝠都能准确的找到兽的位置,除非浓雾不再翻滚,水汽不再跳动,否则兽永远都逃不出蓝蝠的掌控! * 朱蛇完全没想到冲突会来的那么快,几乎连试探都没有,兽只是发现他们的存在就已经发起冲锋! ‘砰’! 身体飞起来,又重重地砸到地上,朱蛇立刻咬牙爬起来。 “第三头!”朱蛇咬牙切齿道。 出现的兽并不只是一头,到现在为止朱蛇已经遇上三头不同样的兽,且实力都很强,他几乎只有躲闪保命的份。 其余的人虽然都还活着,但连自保都做不到,朱蛇还要想办法引开这些兽。 他一个人从一开始就捉襟见肘,没有帮手,也不可能期望链蛇立刻回来,他只能依靠自己。 “我们分开。”苍驴终于彻底清醒,却十分虚弱,勉强帮了一次便气喘吁吁的躺在地上,再也爬不起来,“分开,这样至少能有一部分人可以活下来。” “不行。”朱蛇摇头,“我并不知道总共来了多少兽,或许是三头,或许是五头,亦或是十头、上百头……” 如果只是三头的话,按照苍驴的说法来或许真的有希望,但如果是超出三头,还有藏在浓雾中没有现身的兽,那么他们现在分散开就等于是提前死亡。 “不然我一个人去。”苍驴咬牙,“谢谢你们救了我一条命,我应该还给你们。” 确切的说是他一条命让救了两次,第一次是燕洵没有按照部落规矩以牙还牙,第二次是蓝蝠出手,否则他早就变成尸体。 “还不到那时候,祭师大人肯定早已料到现在的局面,他不会坐视不管的。”朱蛇很有信心的说。 苍驴咬紧牙关,到底是没再坚持,只是眼前的场面当真是燕洵早已预料过的吗? 祭师大人的能耐确实很强,但他真的能在那时候就看到现在的未来吗? 如果真的是那样的话,那祭师大人他还是人吗? 这些想法苍驴也只敢在心里想想而已,一旦他问出来,朱蛇一定会毫不犹豫的点头,他是那样坚定而又执着的甚至是有些盲目的信任着无所不能的祭师大人。 * 镜枫夜撞开浓雾,撞到树上,又在落地的瞬间稳住身形,同时冲上去。 不远处链蛇吐出一口血,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没能立刻爬起来。 碧鸟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甚至是更惨。 而对比他们三个人,兽却毫发无损,光亮的鳞片闪烁着危险的暗光,眼睛因为兴奋而瞪地有些圆,“你的实力比我想象中的要强很多,每次跟你交手,都能感觉你的实力在增加,真是不可思议。” “你也在变强。”镜枫夜冷声道,“你比我见过的最天才的天才都要天才。” 当然,天才当中并不包含燕洵,因为燕洵是独一无二特殊的存在,没有人或者兽能跟他相提并论。 “那是,我一直如此。”兽很淡然。 “彼此彼此。”镜枫夜依旧精神紧绷。 虽然双方都在变强,但兽到现在都还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如果再僵持下去的话,镜枫夜很快就会只撑不住。 狡猾的兽很快便看穿了这一点,“你快要撑不住了。哦,你还有两个人类同伴,我一直没有刻意攻击他们,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镜枫夜没说话。 兽自顾自地说:“因为你在乎他们,他们就是你的弱点。当我转身集中攻击他们的时候,就是你失败的开始。” 所以它从一开始就没把链蛇和碧鸟放在眼里,也从一开始就算计好了这一切,更是从一开始跟镜枫夜对战就只是为了试探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东西而已。 如果它想,这三个人包括蓝蝠,都活不到现在。 听到这样的话,链蛇和碧鸟瞬间有些绝望,他们俩不约而同的想到,如果舍弃他们俩的话,只有镜枫夜和蓝蝠,他们是不是能逃掉? 想想当初苍驴那样的实力都活了命,就是因为蓝蝠只需要帮助他一个人而已。 “不要做傻事。”镜枫夜忽然道,“我们还有帮手。” 链蛇和碧鸟同时顿住,又有些颓丧,他们想不出还有什么帮手能到这里来帮助他们。 “还有帮手?”兽也疑惑了一下,“应该不可能。你们并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我也不告诉你们,不过你们之所以能进来是因为那个蓝蝠的存在,我不相信你们还有另外一头蓝蝠。” “确实没有。”镜枫夜承认了。 “那……”兽似乎是笑了下,“这只是对我的障眼法而已?” “不,帮手是真的。”镜枫夜还是坚持,但也像是兽瞒着他们一样,他同样也瞒着兽。 * 朱蛇再次飞出去,他再次爬起来。 他实在是太弱了,本以为实力增长的很快,已经变得很强,至少在部落中已经进入第一梯队,虽然是吊车尾的那种。 但现在他除了引开兽,没有别的作用了。 “第五头。”朱蛇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下去了。 兽比他想象的更多,慢慢的,朱蛇甚至是觉得浓雾后面全都是兽,它们都在用冷冰冰的眼睛看着自己,像是耍猴一样,偶尔跳出来给他一下子,然后继续蛰伏着观察。 无力回天。 突如其来的无力感差点让朱蛇倒在地上爬不起来。 他狠狠地给了自己一拳,强迫自己爬起来,继续去努力,拼尽自己所有的力气去保护身后的人。 兽再次破开浓雾冲出来,就要再次把朱蛇撞飞。朱蛇回头,清楚地看到了兽眼中的轻蔑,他终于明白了,原来这些兽是真的在戏耍他,故意没有杀死他而已。 “死!”真相的认知差点让朱蛇崩溃,然而他很快又把崩溃转变为爆发的力量。 第666章 跟兽相遇,必有一死。 不是朱蛇自己送命,就是对面的兽送命。 朱蛇知道自己的实力没有那么强悍,且现在还受了伤,哪怕是他再怎么发挥也达不到链蛇那样的程度,而他现在拥有的也不过是必死的决心而已。 但有决心就足够了。 浓雾中铺出来的兽在看到朱蛇的瞬间,眼中便闪过极为明显的惊讶,动作有瞬间的瑟缩。 破绽!朱蛇眼中放光,更勇猛的冲上去,击退兽。 退到浓雾中,朱蛇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只觉得周围的浓雾几乎全都压到他身上,快要连站直身体的力气都没有了。 兽大概是没想到他会那样毫无保留的冲上去,惊讶只是一瞬,破绽自然也是一瞬,但这样的破绽也只会有一次,兽比朱蛇想象的要更聪明一些,因为聪明,是它有了瞬间的破绽,但也正是因为聪明, 第二次破绽绝对不会出现。 朱蛇狠狠地吸了口气,只觉得这还不够,身上太疲惫了,根本积攒不出足够的力气。 他现在只能期望兽慢点找到他,好歹让他积攒足够的力气,进行第二次的最后一搏! 浓雾在朱蛇身后悄无声息的分开,露出兽重新变得冰冷的眼睛,朱蛇却一无所知。 受伤和疲惫让他的感知也来越弱,甚至是有很多时候眼前都是恍惚看不清楚的,他只能短暂的休息一下,然后再集中精力观察四周,而他休息的时候对兽来说,就是可以长驱直入的时候。 “吼!”兽再三观察,终于确定朱蛇已经是强弩之末,它可以出手了。 兽巨大的吼声让朱蛇耳边一震,等意识到自己必须尽快离开现在的位置,并且反攻的时候,已经完全来不及。 聪慧又狡猾的兽已经失手一次,它不会再给朱蛇第二次逃脱的机会,它用上了全力。 吼声还没消失,兽就已经扑到朱蛇身上,坚硬的爪子砸到身上骨头会瞬间断裂,兽的血盆大口近在咫尺,只要咬下来朱蛇的喉咙就会断开,便是燕洵赶过来也定然救不了他! 难道就这样送命吗? 朱蛇拿出一直藏在身上的骨刀,对准兽柔软的腹部,便是他没了力气,但兽只要想咬死他,就必然会被骨刀所伤。 ‘砰’! 便是已经没了逃脱的机会,朱蛇也没有放弃,他依旧在尝试。 尝试着往旁边翻滚,至少避开兽的嘴巴,躲开立刻死亡的命运,虽然这个尝试基本上不会成功,但他不会放弃。 耳边忽然想起十分诡异的一声轻响,朱蛇的身体就那么无视兽已经踩下来的爪子,已经咬过来的嘴巴,就那么咕噜噜的滚了出去,而且速度越来越快,很快便跟挣扎着出来帮忙的苍驴汇合了。 恍惚间朱蛇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撞了一下,让他翻滚的速度更快了,地上有一些小石头什么的,滚在上面应该很很疼才对,就算不疼也会让自己减速才对。 但这些朱蛇以为会发生的事情都没有发生,他就那么畅通无阻的咕噜噜滚了出去,没感觉到疼,但是他能感觉自己并没有伤上加伤。 “吼!”兽使劲眨了眨眼,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竟然让爪子下面的人给跑了,可它再三确认,那不是错觉。 被它按到爪子下面的人,板上钉钉逃不掉的人,就那么跑了。 这不可能,可事实就是事实,那个人真的跑了,而且跑的还特别快,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有那么一个瞬间,兽有些怀疑人生。 然而到爪的人已经消失,兽只能再重新寻找机会。 * 蓝蝠一直在上面盘旋,兽好几次跳起来想要抓住蓝蝠,都失败了。 被兽拍到地上过一次,蓝蝠痛定思痛,已经在这短短的时间里面分析出了数种解决方案,以及数种如何避开这些兽的法子。 身为因为燕洵得了大机缘,得以进化的蝙蝠故意音半成体,他几乎就是燕洵某种性格的延伸,学到的全都是燕洵的本事,或许他没有燕洵实力那么强悍,但他现在能想到的,几乎都是燕洵曾经有意无意教给他的。 这就让蓝蝠看上去十分狡猾,隐约间还有些阴险,让兽气得跳脚。 抓不住蓝蝠,难道还对付不了已经成为强弩之末的镜枫夜三个人吗? “你们惹怒我了。”兽怒吼,“我要你们死!” “镜大人。”链蛇和碧鸟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心。 他们两个人不如镜枫夜重要,并且现在实力保存最好的还是镜枫夜,也只有镜枫夜最可能逃出去,把现在发现的情报送回去,而他们两个人现在只能拖后腿,倒不如冲上去发挥最后的光和热。 “转身跑,不要回头。”镜枫夜却率先开口,“跟着蓝蝠。别多想,我也会跑,咱们现在还不能离开这里,还没查探清楚。” “可……”链蛇张了张嘴。 都到这时候了,还有再查探的机会吗?他更是觉得他们再不跑怕是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有机会。”镜枫夜语速极快地解释一句,分别推了把链蛇和碧鸟,自个儿跟在后面跑。 一直没露面的蓝蝠终于出现,就在前面拼了命的扑扇翅膀往前飞,不再隐藏自己的存在。 几个人同时这样轰隆隆的跑出去,不再刻意隐藏,弄出来的动静是十分巨大的,兽几乎不用仔细判断就知道他们的位置。 兽一路上追过去,没发现障眼法,也没发现陷阱。 很快就追上了,镜枫夜跑在最后面,他虽然还有一战之力,但兽也能轻松的越过他,扑向前面的链蛇和碧鸟。兽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他轻松越过镜枫夜,扑了上去。 镜枫夜并没有冲上来帮忙,而是拐了个弯绕过兽,继续往前跑。 链蛇和碧鸟也在往前跑。 兽扑倒了他们俩,爪子已经按上去,感觉是真实的,但事实上确实它扑了个空。 很奇异的一幕,在兽的认知里是不可能发生的,但偏偏就是发生了。 “帮手!”兽很快便反应过来。 先前镜枫夜说那些话的时候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所以兽也知道他们还有帮手,但先前兽并不认为还能有帮手可以闯进来,它只觉得那是镜枫夜打出来的烟雾弹、障眼法而已。 可偏偏现在帮手出现了,且还是兽根本不知道的存在。 “帮手来了?”链蛇下意识回头问了句,见着镜枫夜点头这才恍然。 而能成为帮手的,大概率不会是部落里的勇士,他们虽然也很强,但实力却没有强悍到这种地步,燕洵怕是可能性也不大,如果是他回来的话,不可能不露面,那么可能性只有一个。 当初特地被燕洵带走,从那以后就没在露面的两枚蛋,蛋大蓝和蛋大紫。 虽然那只是两枚蛋,但链蛇知道,他们并不是普通的存在。 “是他们?”链蛇又问。 镜枫夜点头,“恩。这也是大人安排的后手,看看他们能不能再进来,能不能帮上咱们……” “哦。”链蛇就明白了,当初燕洵之所以要带走蛋大蓝和蛋大紫,原来还有另外一层意思。 有了两枚蛋的帮助,再加上蓝蝠的指引,三个人几乎是畅通无阻的往前跑,很快便把这附近转了个遍,期间遇到不止一头兽,但全都毫发无损的躲开了,同时也得到了更多情报。 * 燕洵眼睁睁看着老人上去倒下,后面又有老人上去,然后继续倒下。 部落祭师站在旁边,僵着脸看着老人们一个又一个的上前,然后一个又一个的变成尸体下来,又眼睁睁地看着越来越多的老人等待着,而在遥远的远处,部落中,已经有青年开始做准备了。 部落里只要有孩子就还有希望,在必要的时候,青年必须扛起属于自己的责任。 这些孩子或许还没有跟着家里的大人学会足够的本事,但往后他们想要活下去,就必然会像父辈、祖辈那样,慢慢的学会打猎,学会储存果子,学会处理兽皮。 “越来越多了。”燕洵有些感慨,生死存亡时刻,每个人做出的选择都让他深深震撼。 其他部落的人已经得到消息,同样是老人在前面,后面跟着几个年轻人,他们会在情况不好的时候回去报信,让部落中的青年前来顶替。 有的部落祭师培养的徒弟已经全都没了,便是部落祭师自己也开始支撑不住,便只能由部落中赶来的老人站出来。 当年的老人也曾经做过几天学徒,隐约知道该怎么做,他便把自己所知道的传达给其他人,然后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没有做好准备,甚至是并不知道该怎么做,冲上去的结果可想而知。 “还不行?”燕洵问部落祭师。 外面的浓雾规模已经很大很大了,怪物幻化而成的石门已经不能称之为石门,而是一块又一块巨大无比的巨石,像极了燕洵曾经见过的样子,不过眼前浓雾掩盖下的巨石还有着十分神秘的花纹。 巨石层层叠叠搭建,中间毫无缝隙。 有怪物钻入地下,幻化为巨石,延伸出去很远很远,上面同样如此,便是燕洵也都看不清楚尽头。 “还不够。”部落祭师却这么说,“还不够,力量还不够。要夺取足够的力量。” “足够是多少?”燕洵问。 “重创兽,让它们夺不回去的力量。”部落祭师说。 燕洵就明白了,曾经他问的那些问题,部落祭师都考虑过,并且也安排在了计划中。 可计划的成功,是要伴随鲜血的。 第667章 不管前面出现的兽有多强,也不管后面追来的兽速度有多么快,哪怕是已经被追上,甚至是都能感觉到血盆大口已经在自己身后张开,按照常理来说完全逃不掉,那也不用担心。 链蛇感觉自己被很轻很轻的力道轻轻点了下,然后他就很奇异的逃脱了兽张开的大嘴,继续往前跑。 身后还有兽愈发生气的怒吼,前面出现的兽也越来越多,但链蛇却越跑越快,越来越无所畏惧。 不需要防备这些出现兽,尽管它们的实力都特别强悍,尽管自己的实力并没有那么强,但这些完全都不需要操心。 跑着跑着链蛇甚至是有种自己已经无敌的错觉,不过他也很清醒,之所以他现在看上去这么无敌,并不是因为他自己的实力,而是因为最后出现的帮手。 蓝蝠在前面飞,时不时回头看看后面的人有没有跟上。 镜枫夜、链蛇、碧鸟都紧紧地跟着他。 而在浓雾深处,蓝蝠能感觉到帮手的存在,只是具体位置却判断不出来,总感觉忽远忽近的,可有时候又会在完全意想不到的地方出现。 藏在浓雾里的兽有很多,蓝蝠虽然能感知到这些兽的存在,但是自己实力不行,便是知道它们的方位也躲不开,但是帮手却可以,他们不但在浓雾中如鱼得水,甚至是还能帮助大家逃离兽的追杀。 “差不多了,走。”镜枫夜在心中估算了一下得到的情报,终于准备离开。 于是蓝蝠立刻拐弯,向着来时的方向飞。 “吼!” “吼!” 兽的怒吼声接二连三的响起,隐约还能听到一些气急败坏的咒骂。 它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秘密,原本更没打算出现在祭祀中,便是现在迫不得已出现了,却又没想过让人类发现。 而现在那几个人就跟忽然开了挂似的,无论多少兽扑上去都铩羽而归,并且他们已经得到足够的情报,现在竟然想把情报送回去。 绝对不能让他们成功! 兽几乎倾巢出动。 * “这究竟是为什么?”朱蛇再一次躲开兽的攻击,并且成功引走兽的注意力,他整个人都恍惚起来。 自己的实力自己最清楚,就朱蛇现在这样对兽展开一次冲锋都很勉强,更别说一次又一次逃脱。 “我明白了。”朱蛇很快就想明白了。 疑惑也只是一瞬间而已。 朱蛇明白自己的实力,却忘了他其实并不明白燕洵的实力,更不知道蛋大蓝和蛋大紫的实力。 那么现在是他自己实力不济,那么他现在只需要去相信燕洵,相信没有露面的蛋大蓝和蛋大紫就好了。 必须要保护好所有人,不管祭祀什么时候结束,不管他们什么时候能离开,只需要坚持就好了。朱蛇坚信一切都会结束,并且有种人生忽然开挂的爽快感,便几乎是撒欢的在浓雾中狂奔,甚至是挑衅遇上的兽。 兽气得跳脚,却对他无能为力。 * 燕洵一直顶替着矮祭师的位置,并且承担的越来越多。 但并不是很累,难受的是心里。 那些平日里还吵吵闹闹,还因为一块肉一个果子有纠纷的人现在都主动站到了一起。老人一个一个死去,活着的青年背走他们的身体,掩埋,然后便毅然转身,顶替老人的位置。 部落中的青年逐渐减少,平日里吵闹的孩子们都安静下来,他们知道那些大人离开之后基本上就不会再回来了。 孩子们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如果大人的尸体能留下,那么他们就要像父辈那样冲上去,掩埋,然后再像父辈那样冲上去,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站上去。 这种觉悟是不需要语言的,不需要说出来,孩子们都懂。 “很快就轮到我们了。”有孩子说,“怕是以后打猎的机会不会再有了。” “等大人全部离开,我们就跟上。” “力气最大的站在前面,只留下几个力气大的保护剩下的人。” “不能全是姐儿、哥儿或者汉子,一切看实力说话。” 不管平日里性格如何,贪生怕死也好,怕疼怕黑也好,勇猛机智也好,到现在全都变成了同样的模样:沉稳、冷静,一步一步往前,沿着前人留下的道路。 再爱哭闹的孩子也平静下来,瞪大双眼跟着平日里的同伴一起,等待最后的时刻到来。 他们其实并不明白部落外面那仿佛要把整个世界切成两半的浓雾代表了什么,也不明白祭师们都做了什么,但他们是人类幼崽,前面的长者走过的路或许是错误的,或许是偏颇的,但此时此刻的他们,只能跟着往前走。 这就是延续,这就是传承,或许会有不正确的地方,但人类正是因为传承到能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而没有被残酷的天地淘汰掉。 这些道理孩子们不懂,燕洵却看得一清二楚,这也是他难受的地方。 很多时候都感觉自己很是无能为力,有时候又觉得自己是个旁观者,便是用尽再大的力气,该发生的也还是会发生,可很多时候燕洵都觉得自己其实也是其中的一环,所以他才只能随波逐流,而没有本事去改变什么。 就像现在一样,明明他经历颇多,知道的也比这里的任何人都要多,但他却依旧做不了什么。 只能参与其中,变得跟这里的人一样,然后默默地随波逐流。 * “蛋大蓝和蛋大紫会不会累?”离开的途中,链蛇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赶忙问镜枫夜。 “会累。”镜枫夜肯定道,不管再怎么厉害,蛋大蓝和蛋大紫也只是还没破壳的蛋而已,就像当初的蛋红红,还是蛋的时候只能让妖化的小皇子平静下来,却不能让他完全变成人的模样,“他们自己知道的。” 蛋大蓝和蛋大紫自己会量力而行。 “我们要做好准备。”链蛇又有些紧张起来。 如果他们的帮手忽然累了,那就要他们三个人和蓝蝠面对这些暴怒的兽了。 “恩。”镜枫夜继续往前跑,“不用担心,至少我们离开祭祀以前他不会很累。” 可即便是这样链蛇也还是有些不放心,不过现在不是考虑这些的时候。他们现在有给力的帮手帮忙,可以畅通无阻地回去,但朱蛇那边呢? 以朱蛇的实力,一旦有兽形成规模的出现,他便会首当其冲的失败,然后送命。 像是看出链蛇心中的担忧,镜枫夜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浓雾,并没有说什么。现在也没有必要解释蛋大蓝和蛋大紫的能力,等到时候见到朱蛇他们自然会知道。 回去的路并不漫长,因为不需要提心吊胆的担心身边的危险,速度反而比来的时候快了很多。 但即便是这样也不能让人放松,因为跟在后面的兽越来越多。 这些兽似乎已经任命了,知道拿这三个人没办法,便不再攻击,而是就那么跟在后面。 所以三个人回去的同时,也带来了巨大无比的危险,可他们掌握了很重要的情报,又不得不回去。 “链蛇,你去找朱蛇汇合,碧鸟你去找苍驴那些伤员,告诉大家做好战斗准备。”镜枫夜忽然道,“我来引开这些兽。” “好。” 链蛇和碧鸟同时答应着。 现在没有时间去考虑镜枫夜能不能做到,他既然这么说了,就只能相信他一定能做到,他们两个人也必须完成自己的任务。 好在越是靠近留守的这些人,兽出现的就越少,发现的同伴倒是越来越多,能减轻不少压力。 而镜枫夜则是拐了个弯,冲向没有人的地方。 跟在后面的兽犹豫了一下。 “有些秘密杀了他们你们也不会知道。”镜枫夜冷声道,“想知道就跟我来。” 几头兽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部分追着镜枫夜离开,剩下的一部分想着镜枫夜说的话,终于是没有贸然动手,而是悄无声息的蛰伏在浓雾中,等待着同伴发出攻击信号。 冲到浓雾边缘,镜枫夜尝试了一下,发现还是出不去。 蛋大蓝和蛋大紫终于露面,都是跳到镜枫夜怀里,使劲蹭了蹭。 “出来。”镜枫夜面无表情的看着前面。 只有站在这里他才不需要注意背后,只需要注意前面的危险就好。 几头兽缓缓出现,把镜枫夜包围,其中一头有些复杂地看了眼镜枫夜,开口道:“你明明不是人,却为何要帮助他们?那两个是你的幼崽吧?” 蛋大蓝和蛋大紫的能耐它们都已经知道了,根本无可奈何。 而越是这样,就越是显得两个还没破壳的小幼崽十分珍贵。 “你们出不去。”镜枫夜却没有跟他们讨论自己和蛋大蓝、蛋大紫的立场,而是指了指身后的边缘,“你们不能从这里出去,以前我们却可以轻而易举的离开。” 兽眯起眼睛,“你很聪明。” “果然如此。”镜枫夜明白了,现在他们不能离开,兽也出不去,果然跟外面的部落祭师没有关系,而是跟这些兽有关系。 “确实跟我们有关,但这是因为人类做错了。”兽理直气壮地开口,“夺取祭祀力量,不打算给我们留活路,我们便不得不这么做。你既然不肯站到我们这边,那么你和剩下的这些人一个都别想活着。” 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自然死亡才是最好的保守秘密的方法。 镜枫夜轻轻摸了摸蛋大蓝和蛋大紫,轻声道:“事情没有那么绝对。” “力量已经快要没了!”兽怒吼,“卑劣的人类……” 第668章 “还有。”镜枫夜说,“力量还有。” 如果力量真的快没了的话,浓雾不会这么多,边界也不会这么分明,可能也不会把这些兽困住。 “你不懂。”兽深沉道。 “嗯?”镜枫夜拧眉,事实显然要比兽说出来的复杂得多,只是兽不肯坦诚的说出来,他便只能猜一猜,“你们做了什么?” 浓雾中的力量确实还在消失,但涌出来的也更多,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镜枫夜总感觉浓雾压在身上越来越重,甚至是有种久违的熟悉又陌生的胸闷气短,甚至是心底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巨大无比的负面情绪。 兽脸上的神色瞬间变得更加难看,“如果我们什么都不做,力量就会彻底消失。祭……有人说力量的平衡已经打破,人类要偷走所有的力量,不偷完不罢休。” 兽想要阻止力量流失,同时也想稳住平衡。 镜枫夜并不知道兽如何依赖祭祀中的力量,但他知道人类十分依赖祭祀中的力量,没有祭祀就不能变强,以后无论是打猎还是部落之间的冲突都不能保护身后的家人,甚至有可能连自己都保护不了。 从朱蛇就可以看出来, 第一次进入祭祀以前,他便是天天拼了命的是打熬身体,可终究是实力提升有限,无论如何也达不到进入祭祀的门槛,若不是有链蛇的关系在,让朱蛇走偏门进了祭祀,他的实力便不会再有很大的提升了。 然而进入祭祀,并且成功获得力量之后,朱蛇便不可同日而语,他已经瞬间进入部落战力榜中的第一梯队,虽然只是吊车尾,但那也是质的飞跃。 眼前的兽面目狰狞,看上去比野兽更加凶狠,但如果抛开外表来看,镜枫夜还是觉得燕洵说的没有错,这些兽是另外一种意义上的‘人类’,它们同样依赖祭祀,依赖祭祀中的力量。 并且或许…… “祭师。”镜枫夜肯定道,“你们也有祭师。” 兽眼中闪过明显的惊讶,甚至是有那么一丝丝的惊慌,脱口而出道:“你怎么知道?” “猜的。”镜枫夜又说,“因为你们看上去跟人类没有什么不同。” “你说的很对,可我们终究不是人。”兽的语气十分微妙,它说的好像是事实,可里面却好像又夹杂着别的东西,是一种牵扯颇多,语言难以形容的东西。 镜枫夜沉默,他又何尝不是心里头藏着诸多复杂的秘密,不能说出口,也无法说出口,甚至是语言都形容不了。 “我们可以交换一个秘密。”镜枫夜忽然道。 与其在这里互相试探,双方都不肯说出秘密,只是在秘密的边缘兴风作浪,这样一次一次的交锋并没有什么意义,甚至是有可能是兽故意拖延时间,镜枫夜不允许那样。 兽眼闪了闪,分别看了眼左右的兽,眼神飞快地交流。 很快兽再次开口,“我想知道你和这两枚蛋的来历。” “我想知道祭祀起源。”镜枫夜毫不犹豫的开口。 两边几乎同时皱眉,然后又同时开口。 “你先说。” “你先说。” 都不想率先开口,生怕对方反悔,此时两边的想法可谓是惊人的一致。 “一边一句吧。”镜枫夜道,“我不会说谎,不过我要先说明的是,我自己也不知道我的来历,只能跟你说我自己知道的。” “好。”兽很快答应,“有关祭祀的起源我知道的也并不是那么清楚,当年知道真相的大祭师已经作古,现在我知道的只是当年传下来的一些只言片语而已。” 但对于两边消息完全不互通的双方来说,即便只是只言片语那也足够了。 “我是妖怪,不是人。这两枚蛋是我的幼崽,还没破壳。”镜枫夜表明了自己的身份。 兽眼中闪过明显的兴奋,态度却十分诡异的好了很多,它说:“我不是野兽,大祭师说我们将来会变成人。祭祀的起源便源于此,当年世上最强悍的兽和最强的人类共同献出所有力量,形成最初的祭祀。” 所以说祭祀从来都不是人类的特权,在这里面的兽跟人类的地位是平等的。 当年的力量肯定不可能延续这么多年。 镜枫夜恍惚间有些明白了,或许死去的兽亦或是人类,所获得的力量都不会凭空消失,而是化为了祭祀中的一部分。 知道这些似乎就已经足够了。 显然兽终于确定镜枫夜的身份,也是兴奋起来,主动说道:“大祭师说将来我们都会变成你这种样子,虽然跟人类有所区别,但区别已经不会有那么大,我们也会有那种一样的部落,也会生儿育女,像人类那样打猎为生。” “我以前从来都不认为大祭师说的是对的,虽然我们已经能听懂人类的话,甚至是还能说出来,但那又如何,我们当中从来都没有你这样的存在。” 无论实力多么强悍的兽,模样都自始至终没有变化过,甚至是有一些非但没有向人类那边进化,反而变得更加狰狞。 这样面目全非的兽如何能变成人类那样,如何能成为人类那样的部落? 兽甚至是觉得有时候大祭师或许都不相信自己说的话,却一定要让别的兽相信,想想就知道那是多么勉为其难的事情。 但现在不一样了。 活生生的不是人的存在就站在那里,他看上去跟人差不多,但身上却有着十分明显的龙鳞痕迹,他说的话语调有一点奇怪,但并不难听,他穿着看上去很粗糙,但其实十分方便精致的衣裳。 他看上去是那么的与众不同,却又如此和谐。 兽觉得这正是将来它想变成的样子。 “妖怪吗?”兽喃喃自语,“蓝蝠将来会不会变成你这样?” “不知道。”镜枫夜摇头。 兽便有些叹息,它还想知道更多,可也清楚的知道,镜枫夜并没有站在它这边,而是坚定的站在人类那边。 “或许你应该活着,大祭师应该对你有些兴趣。”兽目光灼灼地看向镜枫夜,很快做出决定,而周围的兽也都瞬间摆开阵势。 冲突一触即发。 * “够了吗?”燕洵问。 一块又一块的巨石摞起来,高度直冲云霄,几乎要把天都切成两半。 燕洵觉得应该够了。 “不够。”部落祭师却还在坚持。 “祭祀中一点力量都不留吗?”燕洵问。 部落祭师没说话,但显然是直接默认了。 燕洵顿时一惊,他想的比较多,也相信部落祭师肯定也都想过这些事,便问:“没有力量,往后便不再有祭祀?那那些兽……” “赶尽杀绝!”部落祭师斩钉截铁道。 燕洵又是一惊,也是直到这时候他才终于意识道,这些部落祭师究竟是怎样的人物。 虽然他看到的部落并不是很大,部落里的人并不多,实力也没有那么强悍,更没有文字,甚至是语言也十分简单,但这只是跟后来的大秦相比,跟已经发展的未来相比原本就很不公平。 只能跟以前相比。 在祭师的传承中,最初的部落哪有存粮,哪有这些搭建的冬暖夏凉的屋子,哪有整天巡逻护卫部落的勇士们,哪有开心快乐的不愁吃穿的孩子们,最初的部落也不过是几个人发现可以藏身的山洞,然后便长久的藏在里面,仅此而已。 从山洞里的几个人,到一步一步变成如今的部落,可以说部落祭师在其中占据了大部分功劳。 而现在部落祭师已经联合,已经不满足于部落单独发展,而是决定部落联合,建城! 建城可以聚集更优秀的人类,实力更强悍的部落祭师,可以让人类更好的发展,只是则需要更强悍的力量,也需要更大的保障,更需要打破原来部落一些固有的规矩,重新制定规则。 而建城的关键,便是力量。 部落祭师们努力这么多年,从无到有的改变石门,最终利用危险又恐怖的怪物夺取力量,然而这还不够,今日部落祭师们聚集到此处,准备夺取所有力量,甚至是如果可以的话,还要对祭祀中的兽赶尽杀绝。 这些人比不上未来燕洵看到的那些人那么多,但他们足够强悍,觉悟足够高,许多事情都不需要语言传达,该知道的时候便是再小懵懂的孩子也会在瞬间变得懂事。 那些部落虽然看上去很小,但代表着人类辉煌的未来。 “哎。”燕洵轻轻叹了口气,他来自现在的未来,已经猜到最后的结果是什么了。 甚至是便是他没有来自现在的未来,以目前的情况来看,情况也依旧不容乐观。 “变了。”部落祭师忽然脸色大变,“力量变了!” “不好。”燕洵也是脸色大变,他还在想着变故会什么时候发生,自己究竟有没有能耐帮上忙,自己又究竟能做什么。变故就这么猝不及防的来了。 怪物还在膨胀,可膨胀的同时模样却大变样。 夺取的力量发生了变化,让这些浓雾中的怪物变得更加狰狞可怖,也更难以控制。 失去控制的怪物很快厮杀到一起,底下苦苦支撑的人连挣扎都没有就那么悄无声息的倒下,后面的人又默默顶上。 “不能再继续了。”燕洵再次看向部落祭师,“无论如何都必须停止,力量已经发生改变,不是我们现在能控制的。” 肯定是祭祀中的兽做了什么,燕洵心中笃定。 部落祭师擦掉嘴角的血迹,强撑着站起来,“吾代人族,今日……夺祭祀力量,毁祭祀……建城……” 第669章 部落祭师早知道建城会面临鲜血和死亡,但就算知道这一点,部落祭师也必须选择继续前行。 “兽的实力永远比人更强,永远是……”部落祭师平静道,“如果不做出改变,如果不夺取力量,最终能进入祭祀的人会越来越少,死的人会越来越多。” 哪怕是不知道祭祀形成的真相,但这些事实部落祭师却一清二楚。 但如果当初部落祭师没有谋划窃取祭祀中的力量,而是带着人进入祭祀的话,或许进入祭祀中的勇士们有了帮手就不需要一开始就冲上去跟越来越强的兽单打独斗,或许得到变强机会的人会更多。 就像朱蛇,他幸运的得了帮手,现在已经进入部落战力第一梯队中,等于是拿到了独自进入祭祀的入场券,以后就有机会变强,变得更强。 只是现实没有如果。 “人族必将亘古长存!”部落祭师身体踉跄一下,有些站不稳,声音却十分洪亮沉稳,仿佛现在说话的并不是他一个人,还有他背后的所有人类。 “建城!” “结束!” 用尽最后的力气喊出这两个字,所有的部落祭师同时发力。 越来越庞大的浓雾瞬间消失,在其中不停翻滚的怪物们扑向浓雾的最中心,化作一块块巨石。 燕洵只觉得这最后他面对的压力骤然轻松,那些冲上来的人,那些还活着的部落祭师最后的爆发,集中起来变成了让燕洵觉得自己变得十分渺小的力量。 这股特殊的,独一无二,不可复制的力量最终同时冲向浓雾,完成建城的最后一步。 * 浓雾一直在飞快地消失,只是涌出来的浓雾更多,祭祀中的人轻易察觉不到,但对兽来说,这些变化却十分明显。 当浓雾停止消失的瞬间,兽便敏锐地察觉到了。 “冲!”兽怒吼。 “大祭师说过,这也是咱们的机会,冲上去、冲出去……” “这些人不用管!” “他们逃不掉!” “冲!” 镜枫夜同样脸色一变,这些兽不在乎他们了,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只能说有兽更在乎的存在,而他们这些人恐怕要面临的困境会比眼前的这些兽还要恐怖的多。 兽不再扑杀躲在浓雾中的人类,甚至是对镜枫夜很感兴趣的兽也放弃了他,而是掉头冲上去,方向正是浓雾边缘。 “我们能出去了?”朱蛇听到了兽的吼声,他眼睛一亮,尝试着上前,却又被无形的屏障给怼了回来,眼中的亮光瞬间失去,“不,我们还是不能出去……” 离不开,也没有机会离开。 不过兽的目标转移了,到底是让朱蛇有了喘息的机会,特地清点一遍剩下的人,发现又少了很多,眼神便不由得更加黯然。 活着的人也来越少,消失的许多人尸体都没找到,身上身后都是浓雾,便是想寻找也无能为力,根本找不到。 兽转移目标的消息并没有让朱蛇高兴多久,便是链蛇和碧鸟出去探路回来,确定消息是真的,大家现在暂时是安全的,现在可以趁机好好的歇息一下,这也没能让朱蛇高兴。 没过多久镜枫夜也回来了,神情同样凝重。 “兽的目标改变了。”镜枫夜沉声道。 “是外面出事了吗?”朱蛇问。 他们这些人从一开始就是兽的目标,从链蛇他们带回来的情报来看,这些兽带走人并不会立刻杀死,而是会询问一些情报,但是兽几乎不会留下活口,对镜枫夜感兴趣也只是因为他身份特殊而已。 这些兽对人类的敌意是显而易见的,并且它们比众人想象的还要狡猾聪慧,甚至是远比祭祀对战中遇到的那些兽要更厉害一些。 “想办法出去。”镜枫夜道,“只要兽能出去,我们就能出去!” “出去?”朱蛇吓了一跳,他从未想过兽竟然也能出去,如果当真是那样的话,部落里那些战力不高的人怎么办,而且战力高的人可能还没成长起来,只是孩子,还有的可能是年纪大了,变成了老人。 这并不是一个好消息。 “等出去再说。”镜枫夜冷静道,“我们现在也只能推测,根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 而现在唯一出去的机会便只能等兽离开的时候跟着钻空子,没有别的办法了。 “恩。”朱蛇轻轻点头,他也知道现在只能想办法离开,但兽的变化依旧让他神色凝重,心里头能想到的都是不太好的变化。 * 浓雾中的怪物们彻底消失了,浓雾也很快消失。 倒下的是前所未有的多,但浓雾已经消失,不会再有人继续倒下。 燕洵回到当初矮祭师负责的地方,仰起脸看着高耸入云的摞起来的巨大石块。 一块又一块巨大无比的石块之间没有任何风险,高耸入云,几乎要把整个世界一切为二,离近了看并不能看清楚上面的花纹,因为那些花纹实在是太大太大了,只能离远了才能看清楚花纹的全貌。 左右都几乎看不到尽头,但燕洵知道,实际上尽头还是有的。 上面也有尽头,只不过那只是眼睛能看到的尽头而已。 “结束了。”部落祭师狠狠地喘了口气,眼眶泛红地看向自己身后。 年纪大一些的徒弟都没了,还剩下几个小不点,要不是部落里来的老人和部分青年帮忙,这些小不点也留不下。 “从今往后,人类再不需要进入祭祀中拼死拼杀。”部落祭师招手让小不点过来,轻轻摸着小孩儿的脑袋,轻声道,“从今往后,日子就好过了,也不用担心那些兽实力越来越强,不用担心人类会灭绝。” “以前跟你说的那些都忘了吧,从此以后你就只是祭师,跟祭祀无关。” “等将来祭师的存在也没有必要了。” 小不点仰起脸看着部落祭师,声音清脆,“师傅,你怎么忽然变老了?” 原本腰杆笔直,满头乌发,现在满脸皱纹,佝偻着脊背,头发全都变白了,若不是那双眼睛依旧清澈,若不是小不点自始至终都站在后面用自己的眼睛看着,他都几乎要以为自己看错了人。 “我本来就该如此。”部落祭师说了句意味不明的话,又接着说,“你带着他们几个回部落,找留下来的大人安排接下来的事情。” 建城虽然已经结束,但如何在城中生活,如何分配资源,谁有资格留在城中,谁又必须去下面的村落生活,甚至是还要贡献出自己的劳动所得,这些关乎到每个人未来的事情才刚刚开始而已。 眼瞅着小不点一本正经的答应着,带着剩下的几个年纪更小的孩子离开,燕洵这才上前问部落祭师,“祭祀中的人呢?” 那么多人进入祭祀,且都是部落中的佼佼者,当初也只有一小部分因为重伤被燕洵提前送出来而已。 剩下的所有人都没有出来。 部落祭师沉默了一会儿,无力道,“管不了他们了。” 为了建城成功已经耗尽了所有能用的力量,甚至是预料之外的人也有不少都已经牺牲,好歹是成功了,至于被困在祭祀中的人,部落祭师已经是有心无力。 现在也只能是说一句他们运气不好,没能从祭祀中出来。 燕洵挑眉,这个答案在意料之中。 “你有办法?”意料之外的,部落祭师问了这么一句。 燕洵再次挑眉,倒是没有藏着掖着,而是如实道,“有想法,只是不知道能不能成功,而且……我的方法会让你们的计划出现漏洞。” “你说。”部落祭师毫不犹豫道。 燕洵便说了自己的想法。 这次部落祭师沉默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或许你说的是对的。绝对的安全不会永远都有,且如果人类没有危险威胁的话,也不会继续成长……便按照你说的办。” 这下子燕洵不再挑眉,而是十分诧异地看着部落祭师,他还以为会被拒绝。 部落祭师的觉悟有些超出他的想象。 “这么多年……我也曾考虑过这样做是不是对的,是不是错的,但也只能想想而已。”部落祭师轻声道,只敢在心里想,甚至是不能说出来,因为他也是被大趋势夹裹着的其中渺小的一员。 只能按照既定的轨道前行,每个人都没有改变轨道的能力。 但如果只是暂时离开轨道,去做一点别的事情的话,还是可以的。 所以部落祭师同意了燕洵说的想法,并且还说了那样一番话。 身为部落祭师,了解的比寻常人多,身上的责任也比寻常人多,他清楚的知道,人类往前发展必然要有压力,而危险虽然会让一些人牺牲,但同时也是逼着人类往前发展的压力。 危险不能完全断绝,也断绝不了。 完全断绝危险只是暂时的,在这种危险的安全中所孵化出来的只会是更加凶猛的危险,或许会把人类逼入绝境。 部落祭师脑子里是前所未有的情形,他似乎已经看到未来。 “你是特别的存在,但就算没有你,部落祭师也不会如此行事。”部落祭师轻声道,他指的是完全把人类保护起来,部落祭师不会那么做。 “我懂。”燕洵肃然起敬。 或许部落祭师在部落里的时候,就只是祭师,就只是用各种手段维护部落维护自己权利的祭师而已,但一旦脱开部落,站到带领人类前行的道路上,部落祭师就会抛去这些不必要的存在,变得无比睿智又清醒。 这样的高度便是燕洵都达不到,他直到现在为的也只是幼崽们而已。 第670章 曾经每次都能轻易离开的祭祀如今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境,虽然兽的威胁暂时没有了,但所有人都没有办法离开。 而当眼睁睁看到强悍地兽冲向浓雾边缘,然后因为强大的力道而粉身碎骨,就那么变成尸体砸到地上,变成一推毫无声息的碎肉,而这些碎肉又很快被浓雾吞噬时,朱蛇几乎是绝望的。 鲜红色瞬间染上一团团浓雾,而在朱蛇的视野中却变成了一头头死去的兽。 镜枫夜说的要等待的机会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到来,朱蛇不知道,镜枫夜自己也不知道,他现在只能眼睁睁看着兽冲上去,怒吼着,义无反顾着冲上去,然后化为尸体。 “浓雾又变了。”镜枫夜轻声道。 “恩。”朱蛇答应着,浓雾中夹杂着的呜咽声越来越真实,仿佛就在耳边响起,且还能感受到那种无孔不入的负面情绪,便也只能机械的采摘草叶放到嘴里。 很多人都是这么干的,可脑子虽然清醒了,更多的却还是迷茫。 先前虽然也出不去,但大家好歹还有个目标,虽然目标很艰难,但只要这些兽攻击他们,他们在这些危险的逼迫下总能想法子活下去不是。 现在忽然没了危险逼迫,这些凶猛的兽忽然不再攻击他们,而是冲向浓雾边缘,拼了命的想要出去,朱蛇便说不出自己心里到底是什么滋味,他不知道自己是希望兽能顺利冲出去,还是兽失败,被彻底困住。 只是那些兽一头又一头的冲上去,眼中闪烁着视死如归的光芒,这说明它们冲出去的时候便知道自己的下场,但它们并没有失去希望。 这样的兽是让人恐惧的。 不知不觉得朱蛇就想到了部落里的人,如果是部落里的人遇到这种困境的话,大家一定也会立刻站出来,会视死如归,但心中绝对不会放弃希望。 这些兽跟人越来越像了,朱蛇甚至是从未如此深刻的意识到这一点。 “死了很多。”朱蛇喃喃道。 从兽宣布进攻开始,这才只是一会儿工夫而已,就朱蛇肉眼可见的兽已经死去很多很多,早已超出这次祭祀中人类的牺牲人数,而这还只是朱蛇能看到的地方而已,在浓雾深处肯定还有更多的兽在默默的冲上去,然后默默的牺牲。 忽然发现对手远比想象中的更厉害,对大家来说并不是兴奋,而是毛骨悚然。 “别着急,要沉得住气。”镜枫夜是见过大阵仗的,想当初哪次妖怪攻城不是要用人命去填,而攻城的妖怪死去的还少吗?尤其是幼崽们造出各种各样的装备,到最后装备齐全,再加上战伞的保护后,道兵死的少了,死去的妖怪却成倍成倍的增加。 倒是冲上去的兽全都奇形怪状的,模样都很古怪,镜枫夜还没看到过相同模样的存在。 看不到妖怪的影子,但有蝙蝠诡音半成体在,镜枫夜觉得自己不会没有发现。 “让我来!” 正想着,耳边便忽然响起一声巨响,震的耳膜生疼,有好些个人没反应过来,瞬间耳朵流血,竟是瞬间听不到声音了。 站在镜枫夜后面的朱蛇下意识抬起头,就看到自己眼前肉眼所见的浓雾全部被拍开,远处出现一头巨大无比的小山一样的兽,会飞。 不像蓝蝠那样小巧灵活,想怎样飞就怎样飞,很巨大,超巨大,大到超出朱蛇的想象。 这大概是兽的王牌了。 冲上前的兽瞬间消失,像是要给这头兽让路。 “镜大人。”朱蛇的声音就有点惊悚,他甚至是不太敢说出来,生怕被天上的那个听到。 “别慌。”镜枫夜却还是很淡定。 他当然淡定了,当年比这个更大的妖怪也不是没出现过,并且京城还藏着不少当年在海边发现的遗骨呢,那些遗骨如果复原的话,那规模可比现在眼前看到的要大得多了。 “恩。”朱蛇听着镜枫夜的声音,一下子就想到了燕洵,慢慢的就没有那么慌了。 “也许会成功。”镜枫夜意味不明道,又含糊着说,“想当年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打退……” 当年还没有蜂妖鸟,幼崽们为了飞上天是一只扔一只互相接力扔上去的,还记得撼山幼崽上去一回,再下来就成了血葫芦似的,好在没伤了根本,恢复的也快。 不过现在再回想却又是两种滋味。 * “您高义。”燕洵对部落祭师心服口服。 他原本只以为部落祭师是按照前人准备的道路往前走,却没想到部落祭师竟是也考虑过方方面面的,并且并没有死板的一定要按照计划建城,而是允许进行一定的改变。 部落祭师说出的那番‘人类需要危险’的话,让燕洵敬佩,甚至是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敬畏。 他敬畏拥有这样高度的部落祭师,哪怕是先前有再多的龃龉,在这种高度中其实都算不了什么。 “去吧。”部落祭师轻轻摆了摆手,又说,“我知道还有一些部落没有来,他们的石门都还留着,往后可能祭祀会变个样,但却也不失为另外一种生存办法。” 部落祭师连这个都考虑到了,所以当初建城之前说那些没来的部落便不带他们玩,其实是有两种意思,一种是表面的意思,他们不按照规矩来,那就不带他们玩,儿另外一种意思则是,这些特殊的存在摇身一变就成了种子一样的存在。 并且现在部落祭师愿意同意燕洵的做法,又何尝不是在种下种子。 燕洵回头看了眼又苍老许多的部落祭师,冲着他郑重其事的拱手,这才转身上前。 连成片的大块大块的巨石一望无际,而被困在祭祀中的人其实是在巨石的另外一边,也就是说便是他们从祭祀中出来也穿越不了这些巨石,就像是祭师们联合起来把石门关上了似的。 原本不需要石门燕洵也能尝试着直接进入祭祀,但自从建城结束,浓雾便被完全隔绝,从燕洵这边根本接触不到浓雾。 必须要凿穿这些巨石,穿越到对面才能解除到祭祀中特有的浓雾。 就像是再重新开一个小门似的。 现在燕洵能确定巨石的对面应该跟这边差不多,至少祭祀中的浓雾现在是行为分明的,并没有扩散开来。他也并不知道开了小门会不会影响到祭祀,但为了祭祀中的人,这个小门他必须得开。 “您放心,便是我要开一个洞,也会留下几扇门。”燕洵轻声说着,便上前一步,伸手抹了下巨石,缓缓闭上眼。 想要开凿这些巨石也简单,只需要让变化成巨石的怪物变回来就可以,而方法也有:举行小祭祀。 举行小祭祀需要祭品,现在又去哪里找祭品呢? 在巨石变化的瞬间,燕洵便一把抓住凶猛的喷涌而出的怪物,一个又一个地捏碎,不管成功不成功,这些怪物就是很好的祭品。 死去的一部分成为祭品,剩下的一部分继续幻化,按照燕洵需要的样子变成数道门。 门并不怎么精致,上面也没有复杂的花纹,不过上面有可以观察到外面的小窗户,可以轻松打开,也可以轻松关闭,从另外一面是不可能打开的。 “成了。”燕洵睁开眼,伸手打开门,毫不犹豫地走出去。 穿过数道小门,便到了巨石的另外一边。 能看到祭祀中的浓雾边缘,燕洵只看了一眼就觉得无比心悸,那些浓雾变了,其中的力量也变了! 先前还是因为夺取的力量变了才察觉到,但现在燕洵能更清楚的感觉到,祭祀中的力量完全变了,不再平和容易接受,而是变得狂暴凶猛,甚至是还夹杂着充满恶意的负面情绪。 仅仅只是看了一眼燕洵就感觉头像针扎一样难受,这在先前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但如论如何他都必须上前。 身后的小门没有关闭,又人影出现,燕洵头也不回道,“不要过来,你扛不住,会死的。” “你好自为之。”部落祭师低声道。 嘴上说着让燕洵快走,可还是忍不住要过来看看,终究是放心不下那些被困住的人。 燕洵不再回话,瞬间加快速度冲向浓雾。 现在他虽然是祭师身份,却已经退出祭祀,且祭祀早已变了样,并不是他想进去就能进去的。 但即便是任何人都没有办法,包括燕洵自己都没有办法,蛋大蓝和蛋大紫却可以。 浓雾中,部落勇士们越来越沉默,现在他们是暂时安全,可以趁机歇息了,可歇息完了呢?这里没有吃没有喝,还要眼睁睁看着这些兽义无反顾的冲上去,又怎么能歇息好? 不可能歇息好的。 “镜大人。”朱蛇感觉自己又有点惊慌起来,他需要找借口想一下燕洵,想一下祭师大人。 “嘘。”镜枫夜忽然背过身,避开兽可能看过来的视线。 朱蛇下意识看向镜枫夜,就恍惚间觉得他怀里的两枚蛋同时闪了闪,似乎是迅速消失,然后又迅速出现了似的。 “兽想出去?” 再然后,朱蛇就听到了思念许久的祭师大人的声音。 燕洵站在镜枫夜脚边,睁眼的瞬间已经看清楚大概情况,并且十分平静地问这些人。 “祭师大人。”朱蛇都要哭了,被动的等待最是难熬,没一刻钟都是艰难无比的煎熬。 “恩。”燕洵冲着朱蛇轻轻点头,又皱眉道,“祭祀中的力量发生了变化,我现在不能牵引力量帮你们治疗伤口。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等。” 跟镜枫夜说的一样,但燕洵说出来的就非常可信的样子。 第671章 等,等到什么时候? 这些燕洵都没说,但朱蛇却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兽冲出去的时候。 牺牲的兽越来越多,尸体全都消失不见,就像在祭祀中死去的人似的,彻彻底底的没了踪影。 说起来祭祀其实一直都伴随着浓雾出现,地方也并不固定,祭祀结束后那些地方也不会留下任何痕迹。以前倒是从未想过这些,因为祭祀便是祭祀,似乎也没有什么需要值得在意的,但现在知道起源以后,这些浓雾便很容易就能理解了。 这些死去的兽化为了浓雾中的力量之一,也是这些兽死的越来越多,甚至是已经变成十分恐怖的数量,这才让浓雾中的力量发生了变化,这才让众人觉得越来越难受,甚至是燕洵都不能随意牵引其中的力量。 所以大家能做的也就只有等而已。 但现在燕洵出现了,对于众人来说,心态又是不一样的。 “镜大人。”燕洵跳到镜枫夜怀里,伸手摸了摸蛋大蓝和蛋大紫,话却是对镜枫夜说的,“我见到了很熟悉的存在,并且也参与其中。当初咱们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终于有了些许解释,而接下来,或许我们还能见证更多曾经无论如何都猜测不到的事情。” “恩。”镜枫夜轻轻点头。 “它们在撞击的像不像当初我们遇上的屏障?”燕洵忽然道。 镜枫夜一愣,轻轻嗯了声。 他其实心中早有猜测,但现在燕洵这样说出来,就说明心中是已经十分笃定了。 “或许我们当时见到的……就是一场祭祀。我们进去的那个地方……”燕洵没有继续说下去,镜枫夜却懂了。 下沙县有上下,上面跟寻常地方区别不大,除了要面对天上出现的灾祸;而下面却十分非同寻常,活在下面的大部分人都不知道上面的存在,甚至是不知道光亮的存在,吃的肉也大有存在,并且还有一个寻常人根本不知道位置的县城。 当初如果不是小黑用了非常手段,大家也找不到县城。 而那县城却十分特别,有一层很难穿越的屏障,按照里面的人的说法,想要进出就必须得动用大量祭品,且还要用一些手段,而其中的重中之重便是蝙蝠诡音半成体。 那些事跟眼前的一幕又是何其的相似,只不过现在是从里面撞击屏障,且里面也没有石门,而撞击屏障的不是燕洵或者幼崽们,而是这些跟人类差不多的兽。 它们想出去,便毫不犹豫的冲上去。 燕洵知道只要它们不停止,就一定会成功,因为当初他尝试过,虽然那时候是意识状态进去的,但后来石门毁坏,屏障出现空洞,于是这便有了现成的通道。 “大人。”镜枫夜的声音有些发紧,“我们……” “我自己身份特殊,倒是可以在蛋大蓝和蛋大紫的帮助下出去,你们却不一样。现在也没有法子都让你们成为祭师,那么想出去的法子便只有一个。” 是了,当初下沙县下面所谓的县城便是如此,里面的人几乎人人都是祭师,只是能耐不同而已,但从外面进去的人就成为不了祭师,只有参加祭祀的资格。 当初的百思不得其解,现在全都有了解释。 “大人……”镜枫夜有些不赞同燕洵未说出口的话。 燕洵想说的是,如果兽撞不开屏障,他便要出手帮忙的。 “这里不能留人。”燕洵压低声音,这句话并没有让朱蛇和链蛇他们听到,“镜大人,你想想,当初的县城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因为有被困在祭祀中的人出不去,所以才有了那般古怪的石门和祭祀!” 虽然现在大家面对兽的威胁,但谁也不能确定这些兽会不会对人类赶尽杀绝。 因为祭祀不只是跟兽或者人类有单方面的关系,两者是必须要同时存在的,哪怕是现在人类率先出手撕破脸,但兽现在做的这些牺牲太大,它们未必会一直这么牺牲下去。 所以为了不让第二个下沙县出现,屏障也必须得破,并且这里面一个人都不能留! “听大人的。”镜枫夜懂了,甚至是因为了解了真相而感觉毛骨悚然。而他心中还有另外的猜测,“大人,我听它们说,蓝蝠是半成体,而我……是完成体。” “它们说的没有错。”燕洵点头,“它们或许现在还只是兽而已,但若干年后它们便会进化成不一样的人。” “那外面……”镜枫夜忽然有些手脚冰凉,他从未想过起源竟是这样的,而浓雾中也来越熟悉的感觉也让他惊惧不已,原来变化是这样的,那么外面…… 燕洵轻轻拍了下镜枫夜的胳膊,低声道,“就是你想的那样。” “知道了。”镜枫夜有种快要虚脱的感觉,又说,“可惜没能见到它们的祭师,不知道……是不是王一样的存在,或许能打听到更多秘密。” 但那时候兽都怒了,虽然有蛋大蓝和蛋大紫帮忙,但两枚蛋也不是万能的,而且两枚蛋也会累,并不能一直留在那里,必须要保证能把情报送回来才行,否则便是知道那些秘密,情报送不回来又有什么用。 更何况镜枫夜还要保证自己活着,因为只有活着才能一直跟燕洵在一起。 “大家准备好。”燕洵忽然拔高声音,让所有人都听到,“屏障那边出现变化了。” 靠近屏障的所有浓雾似乎都染上了红。给人的感觉也愈发变得古怪起来,而泾渭分明的边缘忽然变得有些模糊起来。不用燕洵说大家也知道变故快要发生…… 远处接二连三又有兽撞上去,摔下来,又变成尸体。 忽然,眼前的浓雾破开,一头不算大的兽飞快地扑过来,众人都来不及有所反应。 “退!”燕洵已经冲上去,抓着兽狠狠地扔向远处,又飞快地退回来,“它们终究是不打算放过我们的。” “谁说没打算放过你们?”浓雾深处骤然有声音响起。 众人顿时一惊,哪怕是知道兽会说话,可现在真正听到了还是觉得有些不适应。 “目的!”燕洵眉头紧皱,他可不认为这些兽忽然大发善心想放他们走。 浓雾深处传来的声音更加清晰,“留下,从此以后与兽结盟;或者,你们可以尝试着离开。” 浓雾中陆续有兽露出身形,很明显它们先前并没有离开,也没有冲出去撞击屏障,而是一直蛰伏着,看似对这些人不感兴趣了,但其实从未放松过。 有几个人瞬间就动摇了,如果可以活着,没人想死。 只是现在燕洵是祭师,而且那个声音明显是说给燕洵听的,其他人不好开口,但表情已经说明所有问题。 “不留!”燕洵斩钉截铁道,“若是有人想留下的话……镜大人,有一个杀一个,一个都不放过!大家跟我走,前面的兽不要怕,我会解决……” 原本众人就距离屏障很近,现在也只需要防备另外三面出现的兽而已。 浓雾深处的声音终于是诧异起来,但也没有再过多纠缠,而是说了一个字,“杀!” 周围的兽瞬间同时展开冲锋。 “镜大人。”燕洵喊着,自个儿冲上屏障。 有的兽并不攻击他们,而是依旧不停地冲向屏障。 燕洵抓起挡在前面的兽扔向一边,自己像兽那样冲向屏障。 蛋大蓝和蛋大紫又跳起来,神出鬼没地帮助众人逃脱兽的冲锋。 有几个苍驴原来部落的人悄悄的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出对方的想法,便故意跟周围的同伴错开几步,然后同时找准机会往浓雾中冲去,嘴里喊着,“我们愿意留下!” 既然兽会说话,又通情达理,哪怕是模样古怪了些又有什么,况且往后的格局明显要有翻天覆地的变化,而直面过这些兽,他们知道兽的实力,远比人类强悍太多太多了,便是这样,依附于强者才是生存之道。 然而就在他们跑出去没几步,神出鬼没的蛋大蓝出现了,在半空中滴溜溜地转着,轻轻碰了下那人。 后面有兽冲上来,原本打算错过准备投靠它们的人,但明明错开了,却又像是狠狠地撞上去似的,完整的身体直接拍碎,瞬息功夫没了声息。 “走!”燕洵已经撞上去,他清晰的感觉到了外面的存在,便冲着身后喊。 链蛇推了朱蛇一把,让他率先冲上去。 朱蛇怒吼一声冲上去,就感觉像是上一次离开祭祀时那样,一下子就回到了现实中。 仿佛脚下的花草树木都有了颜色,一切从陌生到熟悉都只是瞬间功夫而已,朱蛇甚至是知道不远处还有一条小路,以前他经常走,再不远处就是部落了。 朱蛇满脸欣喜地喊,“哥,我们出来了。”他看着身后又有人出来,同样是满脸欣喜,又想看看部落那边,且还要寻找石门呢,只是等他终于转身看过去的时候,傻眼了。 熟悉的花草树木都没有变化,但仿佛是看不到石门在哪里了,也看不到部落了。 视野中取而代之的是完全不能形容的,看上去仿佛是石门,但仿佛又不是,高耸入云,几乎要把整个天地一分为二的巨门。 不,与其说是门,倒不如说是巨大无比的墙。 “祭师大人。”朱蛇张了张嘴,想说的话有很多,但他现在说出口的,也只是喊一声燕洵而已。 燕洵就站在出口旁边,看着里面的镜枫夜解决掉最后一个想要倒戈的人,看着蓝蝠冲出来,再看着镜枫夜抱着蛋大蓝和蛋大紫出来,这才转身看向朱蛇。 第672章 “祭师大人。”朱蛇的声音变调了。 外面变化太大,看着高耸入云的墙,朱蛇很难把这个跟石门联系到一起,他甚至是恍惚间觉得自己仿佛没有离开祭祀,他还依旧在祭祀里面,从未离开过。 不知道墙的对面还有没有部落,不知道部落怎么样了,甚至是完全不知道墙的对面怎么样了。 而看到这样高大的墙,朱蛇甚至是觉得自己永远都翻越不过去。 他……回不去了。 链蛇冲上来,拉着朱蛇往前跑,声音都有些变了调,“听祭师大人的,往前跑,不要回头。” “哥。”朱蛇下意识跟着跑,可前面就是完全翻越不过去的墙,便是跑过去又能如何呢? “沉住气。”链蛇沉声道,他使劲攥紧拳头,不让自己的手发抖,“祭师大人自有安排。” “恩。”朱蛇很坚定的点头。 头顶蓝蝠一闪而过,飞快地冲向远处的墙。 “往前跑,别回头。”燕洵站在最后面,眼看着镜枫夜冲出去,便冲着逃出来的众人大喊,“别回头,往前跑。” 不知道为什么,朱蛇听到燕洵的声音便彻底地安心了,他再不多想,埋着头往前跑。 苍驴同样如此,不知道从哪里迸发出来一股像是用不完的力量,不停地往前冲,往前跑,不能回头,甚至是旁边都不看,只看向前方,只看前面。 身后有风刮过来,朱蛇不由得紧绷身体,那股风冲上来,却不是他想象中的危险,而是很轻柔的推了他一把,让他跑的更快,也仿佛让他有了更多力气。 “是祭师大人。”朱蛇怒吼。 是燕洵抽取了祭祀中的力量给了他们,朱蛇已经没有心思去确定这究竟是祭祀里面还是祭祀外面了,他现在唯一的目标就是往前跑。 而在众人身后,燕洵背对着他们,就那样站着,一动未动。 祭祀与现实的边缘开始模糊,仿佛是慢动作一样,原本泾渭分明的边缘模糊、消失,浓雾伴随着变了样的力量喷涌而出,冲向燕洵,冲向这广阔的现实。 一头巨山一样的兽冲破喷涌而出的浓雾,露出巨大的兽头,眼睛微微转动,看向燕洵。 相对来说个头小到完全可以忽略的燕洵现在却有着无与伦比的存在感,因为喷涌而出的浓雾迅速四散开来,逐渐稀释,让视野变得清晰,但冲向燕洵的浓雾却被暂时阻止,没能越过他分毫。 就像是燕洵以一人之力挡住了这些浓雾似的。 “人类!”兽张开嘴,声音震耳欲聋,“你挡不住!” “只需要片刻功夫就够了。”燕洵也没想着挡住这些浓雾,他只需要拖延片刻功夫,让逃出去的人能跑到墙那里,能穿越小门,回到部落那边,这就足够了。 “人类!”兽探出头,身体缓缓踏出浓雾范围,清晰地出现在燕洵眼前,它居高临下的看着站在地上只有巴掌大的小人,鼻孔里喷出炙热的气息,“你们偷走力量,结束祭祀,对我们赶尽杀绝,天不会容你们!” 兽便仅仅只是喘息也让燕洵感觉像是飓风一样,恍惚间他想起来曾经在祭祀中,呜咽的风声总是夹杂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近在咫尺的危险感觉,那风似乎只是兽的喘息而已。 “我们要报仇!” “夺回属于我们的力量。” “对人类赶尽杀绝,夺回力量,复仇!” 更多的怒吼声在兽的身后响起,也有更多的兽冲出来,浓雾逐渐扩散,视野变得清晰,已经能清楚地看到这些兽的样子。 它们并不好看,甚至是有些奇形怪状的丑陋,身上的鳞片在太阳的照耀下闪闪发光,嘴里的粘液滴到地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响,这一切都无一不说明它们很强,便仅仅只是站在那里就已经让人觉得自己不可能战胜它们,甚至是连伤到它们的本事都没有。 燕洵却依旧站着没动,只是神情凝重地看着这些出现的兽。 它们看上去比在祭祀中的时候更要强悍,这些扩散的浓雾对于它们来说简直是让它们如鱼得水,很是舒服地舒展身体,同时力量也在缓缓增长。 燕洵甚至是有种他们还在不停地变强,一直在变强的错觉。 “人类!”兽怒吼,率先冲过来。 “来吧。”燕洵仰起脸看着飞快冲过来的兽,看着巨大的脚掌砸下来,带着雷霆万钧之势,带着万夫莫开之勇,像是要把燕洵碾成肉饼似的冲锋,压下来。 像是巨山倒向渺小的人类。 燕洵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然后面不改色的冲上去。 虽然他个头很小,但现在的他手里却又跟以前完全不同,他跳起来,伸手抓住兽山一样的脚掌。 抓起来,扔出去,就这么简单。 ‘轰’! 兽整个都飞起来,在地上留下巨大无比的阴影,然后重重地砸到地上,挣扎了好一会儿都没能爬起来。 有兽震惊的不能自已,“这不可能!” “你以为你已经像个人了,却不知道你现在还根本不是人。”燕洵攥紧拳头,“当年兽为什么要和人类共同献出力量,变成祭祀?人类需要力量,而兽……需要的是人性。” “是卑劣的人类率先夺走力量!”兽终于挣扎着爬起来,它的身体太巨大了,以至于周围的大地都在颤抖,像是地震一样,更是让周围的兽都下意识退避三舍。 燕洵站在原地没动,“与力量无关。” 现在燕洵算是明白了,便是没有力量,损失的也只是人类而已,而兽并不需要这些力量,它们需要的是人性,是让它们能进化成人的东西。 所以兽很狡猾,明明需要的不是力量,却偏偏要冲出来说要夺回力量,好像它们损失了很多东西似的。 “人类夺走力量是事实!”兽并没有否认燕洵的说法,它以为燕洵已经知道真相了。 却没想到燕洵只是猜测而已,“果然如此。” 现在燕洵才能确定自己知道的是真相。 “卑鄙!”兽才终于反应过来燕洵的意思,他被耍了。 “卑鄙从来都不是贬义。”燕洵轻声道,“只看对谁用而已。” 兽的狡猾出乎燕洵的意料,但这种情况他早就考虑过,所以现在能从容应对。 身后逃出去的人还在跑,也终于接近小门。 朱蛇快没力气了,几乎是被链蛇拎着跑,而当他看清楚墙下面有个很小很小的门,看清楚门的另外一边站着部落祭师的时候,他几乎是热泪盈眶地往前冲。 眼眶泛红,泪水遮住视线,和脸上的血水混合到一起滴到地上,朱蛇眼前一片模糊,但他却不会再迷茫了,他知道墙的另外一边还有部落祭师,还有部落,那就足够了。 “祭师大人呢?”快要踏入小门的时候,朱蛇忽然想起来。 链蛇伸手推了一把朱蛇,自己却后退一步,“你先去,我在这里等祭师大人。” 后面又有人冲进去,却也有人留下来。 镜枫夜最后到小门旁边,他定定地看了眼小门对面的部落祭师,这才转身看向一直都没有回头看的身后。 千军万马一样的兽正向着墙冲过来,最前面是一个绝对不会忽略的尖端,不断有兽冲上来,又不断的被扔回去,有一些兽砸到地上还能自己爬起来,而有一些砸到地上却再也爬不起来了。 跑在最前面的自始至终都只是那么一个尖端而已。 “大人。”镜枫夜左右看了看,低声道,“你们先回去,我来接应大人。那些兽你们也都看到了,我们对上它们没有胜算。” 而且现在看情况大家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忙,倒不如现在退回去。 链蛇想了想道,“不,我们要留到最后一刻。” “……好。”镜枫夜轻轻点头。 主动留下来的都不是傻子,虽然他们对付不了跟在燕洵身后的兽,但他们也同样要留在墙的这一边。 “镜大人。”燕洵冲着镜枫夜喊,“准备迎战,帮他们断后,让蛋大蓝和蛋大紫帮忙。” 两枚蛋互相碰了碰,主动从镜枫夜怀里跳出来,眨眼间功夫便没了踪影。 镜枫夜迎战,而燕洵在即将接近小门的时候就已经停下。 “走。”链蛇并没有上前帮忙,而是跟大家一起后退。 小门就在身后,穿过去也十分容易。 链蛇跑在最前面,穿过一层一层的小门,他已经看到朱蛇了。 只是朱蛇的眼神有些不太对劲,他身边站着两个垂垂老矣的部落祭师,虽然没做什么,但却让朱蛇不敢轻举妄动。 “哼。”链蛇冷哼一声,面上不动声色的冲上去,不等朱蛇说话便扑了上去。 后面冲出来的人也同样如此,不给自己留任何喘息的功夫,直接动手。 部落祭师苍老的脸上有着瞬间的错愕,很快又归于平静,然后轻轻叹了口气。 其实早该想到的。 “大人。”镜枫夜回头看了眼小门,冲着燕洵大喊。 “来了。”燕洵冲向镜枫夜。 兽瞬间扑上来,尽管它们都知道燕洵现在并没有那么容易对付,但它们也必须得冲上来。 蛋大蓝和蛋大紫同时出现,追在燕洵身后,在扑入小门的瞬间,冲入镜枫夜怀中。 小门瞬间关闭,兽撞到门上。 一层又一层的小门迅速关上,燕洵也终于成功到了墙的这边。 但墙的这边也并不平静,看清楚周围的一切后,燕洵轻轻笑了下,“卸磨杀驴吗?” “你太特殊。”部落祭师道,“特殊到我们不得不谨慎对待。毕竟现在……新的未来已经开始,只是不知道那些变故是否跟你有关。” 第673章 所以为了还没确定的事情,还活着的部落祭师联合起来,先下手为强,不约而同的准备对燕洵下手了。 只是他们错估了链蛇他们,这些人当中还有很多都站在燕洵的对立面,甚至是得了部落祭师的叮嘱想要取燕洵性命,而现在他们却不约而同的用自己对部落祭师的了解,主动留在了外面。 他们已经离开祭祀,小门敞开着,相信那边不只是部落祭师看到了,部落里还活着的人一定也看到了。 那么不管他们立场如何,部落祭师都必须要等他们回来,但燕洵却又不一样,只要这些人全部回来,那么即便是小门关上,把燕洵拒之门外,旁的人或许会觉得疑惑,却不会因此怀疑部落祭师做错了。 部落祭师想的很好,然而事实却跟他们想的完全不一样。 曾经站在燕洵对立面的汉子们都已经倒戈,他们有一部分冲进来,并没有放松,而是同时动手,制住部落祭师和身边的人,主动留在外面的一部分人则是等燕洵赶过来。 他们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不让小门提前关上,然后主动为燕洵开路,迎接燕洵穿越小门。 部落祭师可以不顾及自己的立场,把自己拔高,站在全人类的角度上去考虑对燕洵的态度,但这些部落勇士们却不会考虑那么多,他们要做的仅仅只是知恩读报而已。 虽然他们理解部落祭师,但却不会支持。 如果说部落祭师是掌舵者,而部落勇士是船桨的话,那么现在船桨已经自己选择了合适的掌舵者。 “小门很安全,不用担心。”不用解释燕洵就已经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他倒是没说这个事,而是说起现在大家都关心的事情,“只要不打开小门,它们就绝对进不来。” 而现在的墙足够陡峭,外面足够光滑,根本没有落脚的地方,兽冲不上去,便是会飞的兽也绝对越不过那几乎看不到边缘的墙。 所以现在是绝对安全的。 但以后呢…… 部落祭师眉头紧皱地看着燕洵,但并没有说要把燕洵撵出去。站在他这个高度上看待问题,自己的喜怒哀乐都已经不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让人类平稳发展,而现在燕洵既然已经进来了,那便不能与他为敌。 态度从来都不是始终如一的,从来都是变化的,对于部落祭师们来说。 “先回部落修整。”燕洵主动道,“墙那边的……暂时不用管。” “走。”部落祭师赞同燕洵的说法。 墙高大厚实,给人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全感,而现在才刚刚建城,又有那么多人牺牲,可以说是一切都百废待兴,需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没有人有那个闲工夫去悲伤自己失去的亲人,甚至是没有人有空闲去想墙的另外一面都是什么样的存在。 眼前任何事情都比不上让自己活着重要。 链蛇看了眼走在前面的部落祭师,推了朱蛇一把,“你先回去,还有许多人身上都有伤,家里不是还是祭师大人先前留下的伤药,你拿了给他们。” “恩。”朱蛇一下子就明白了。 给伤药是真,但同时却可以联络这些已经被自己部落接走,四散开来的人,且还有先前因为重伤被燕洵提前送出来的人,他们现在的伤应该恢复的差不多了,且定然知道的更多,便正好找他们问问。 如果可以的话,还要把大家都聚集起来,让这部分人成为另外一个独立存在的,不以部落为单位的整体。 兄弟俩很快分道扬镳,链蛇看着朱蛇走远,这才上前追上燕洵,一路跟着回了部落,直接进了部落祭师那里。 不大的屋子里已经有好几位还活着的部落祭师等着了,他们的状态看上去都不怎么好,但精神却十分好。 部落祭师面色复杂地看着燕洵,问,“你打算怎么做?” “不知道。”燕洵说,“墙外面的怪物迟早会想法子翻越墙,可能是一百年、一千年、一万年,但总会翻越的。” “我知道了。”部落祭师闭了闭眼,明知道燕洵说的没有错,可他们才刚刚牺牲那么多建城,有了安全的墙,心里头的感觉总是不会那么好受就是了。 却又有部落祭师不敢置信,“不可能。”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况且其实未来现在就已经有了预兆:那些愤怒的兽已经出现了。 “我想说的就这么多。”燕洵也只能这么说,接下来该怎么做他其实也不知道,还要看这些还活着的部落祭师们。 接下来的事部落祭师不想让燕洵知道,燕洵便主动退出来。 链蛇一直守在外面,见着燕洵全身而退,狠狠地松了口气,赶忙撵上来,“以后会不会有事?” 现在没事不代表以后不会出事。 “不会有事。”燕洵轻松道。 链蛇只以为燕洵已经有了完全的对策,便没有再继续问,却不知道燕洵要表达的意思是他和镜枫夜以及蛋大蓝和蛋大紫终究是不属于这里,合适的时候是要回去的。 一直在上面盘旋着飞的蓝蝠却若有所感,整个俯冲下来,绕着燕洵飞快地转了一圈。 “蓝蝠。”燕洵冲着蓝蝠伸出手,让他挂在自己的胳膊上,“你得留下,我也带不走你。你原本就属于这里,不能去别的地方。” “嗷。”蓝蝠很不安的动了下小爪子,他听懂了,但他一点都不想留在这里。 “你是种子。”燕洵这么说了一句。 这句话含义颇多,蓝蝠并不太懂其中的意思,但他却不再挣扎了。 部落建城结束了,每个人都有许多变化,里里外外的变化。 站在部落里就能看到远处高大而又给人无与伦比的安全感的墙,但很多人都知道墙带来的安全只是暂时的,有朝一日,墙外面的存在终将会翻越那高耸入云的墙,而生活在墙里的人要做的并不是安于享乐,而是要居安思危。 部落祭师们比谁都清楚接下来人类要做什么,也知道做什么才是对的,虽然他们并不知道祭师们替人类选择的道理是不是正确的,他们自己也不过是历史洪流中的一滴最不起眼的水而已。 一切的一切看上去似乎都变得平静起来,部落里里外外的都在建设。 镜枫夜找来合适的草叶,动手制作了简单的纺线机,终于是打算防线织布,给蛋大蓝和蛋大紫缝当初承诺过的小窝了。 朱蛇和链蛇奇异的没有被部落排斥,更是被部落祭师委以重任,几乎每天都忙得见不到人,倒是燕洵忽然闲了下来。 夜深人静的时候,燕洵躺在镜枫夜旁边,看着他忙忙碌碌的哪怕是不需要点灯也能清楚的看到眼前的活计,有条不紊的纺线,然后缠成线团备用。 “我们该走了。”燕洵忽然道。 镜枫夜的动作顿了下,轻轻‘嗯’了声,低声道,“他们都等着呢。” “墙外面的存在……”燕洵又说起眼前的事儿,“它们终将会变成我们见到的模样。镜大人……” 只是即便是经历了这么多,知道了这么多,但总感觉不知道的还有更多更多,比如说镜枫夜的身世,比如说幼崽们的存在。或许可以简单的认为镜枫夜只是普通的妖怪而已,也可以理解为幼崽们只是运气很好的碰上了燕洵而已。 但事实当真是如此吗? 了解的越多,就能感觉到眼前的谜团似乎更大了。 “蓝蝠有安排吗?”镜枫夜轻声问。 燕洵翻了个身,抬起自己的手看了看,压低声音道:“他足够聪明,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咱们毕竟是多余出来的,蓝蝠本也不该活着,我早叮嘱过他,袖手旁观便可。” 蓝蝠的进化是因为燕洵,也跟着学了不少皮毛,只要听燕洵的话,应该是问题不大。 两个人聊完的第二天便跟链蛇和朱蛇说了一声,这就打算走了。 朱蛇有点接受不了,可自从知道燕洵是祭师大人,他便隐约有所察觉。当初祭祀中燕洵的出现虽然也能解释,但还是有更多的疑惑藏在心里,唯一真实的解释应该是燕洵和镜枫夜只是恰巧的时间恰巧的出现在那里而已。 他们迟早要离开的。 “你们……”链蛇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挽留,心里头却知道自己是没有挽留的资格的。 “我们有缘。”燕洵说了这么句意味不明的话,便跟镜枫夜一块儿走了。 要离开也容易,当初燕洵让矮祭师离开,甚至是打听出还有部落祭师没有参与此事之后,心里头便已经有了章程,这些存在对于现在的部落祭师们来说可能是错误的,但却是他和镜枫夜离开的唯一机会。 找到矮祭师也不难,一路上都有矮祭师特地留下的记号。 那整个部落都已经消失不见,被矮祭师带走了。 燕洵和镜枫夜沿着留下的记号寻找,当看到通往地下的入口的时候,他跟镜枫夜对视一眼,相视一笑。 或许现在矮祭师的选择是错误的,但谁也不能说他的选择永远错误,因为人类虽然现在安全了,但未来却会面临更大的问题,当墙外面的兽终于开始攻城的时候,就是人类必须转变的时候。 而这个转变的契机就在矮祭师这些人手中。 “我需要毁坏一个石门。”燕洵说,“我会彻底离开这里。” “我知道。”矮祭师有些感慨的说,“你跟我那徒弟真的很像,但我知道你跟他并没有关系。” 但现在矮祭师做的却跟当年对自己的徒弟所做的事情是一样的,同样是为了某个人做出自己的选择。 第674章 离开是早就决定好的,找到离开的路也不难,甚至是燕洵很久以前就已经知道了。 只是当真正要离开的时候,看着站在石门旁边矮矮小小的矮祭师,燕洵想了想,还是决定瞒下来:他现在的身体并不是天生的,而是在遥远的未来中因为一切事情才变成的。 “去吧。”矮祭师冲着燕洵摆手,“不用说,我都懂。” 部落里的人虽然比别的部落那些人都要矮小许多,矮祭师更是只到寻常人大腿那么高,甚至是部落中还有更矮小一些的汉子,但不管他们再怎么矮小,也跟燕洵是不一样的。 燕洵现在只有巴掌大小,瘦瘦的,完全不像是部落里的人,但矮祭师在看到他的瞬间就承认了他是自己部落的人。 再加上镜枫夜身上有着那么古怪的花纹,很明显他也是个有来历的,可矮祭师从来都不曾问什么,他一直都把众人的关注点引到燕洵身上,仅此而已。 “你……”燕洵恍惚间有些明白了。 就说能带领整个部落平稳的走到现在,没有被越来越强的野兽吞噬,没有被其他同样越来越强悍的部落吞并,甚至是在建城的时候还能有一席之地,这样的矮祭师怎么可能像他表现的那样无能。 矮祭师只是故意让人觉得他冲动又愚蠢而已。 “我那徒儿当年就对我说过,石门虽有诸多不妥当之处,却有一切可能。”矮祭师顿了顿,后面的话没有继续说,他相信燕洵听懂了。 石门代表所有可能,而浑身上下都显得十分蹊跷的燕洵,那必然是跟石门脱不开关系的,更何况他现在要离开也同样需要石门。 燕洵轻轻点头,他已经不需要解释太多,该明白的人都早已明白。 回去的路并不难找,只是要毁掉矮祭师好不容易建起来的藏身之处。燕洵知道矮祭师并不在意这个,但他并不能没有表示,便特地叫来蓝蝠,叫他陪着矮祭师。 不管矮祭师这边将来会发生什么,蓝蝠虽然只是袖手旁观,可有些时候,蓝蝠本身的存在就能证明一些东西。 * 下沙县。 小黑先是跟着蛋弟弟学本事,又跟着蛋红红和小皇子学本事,学的差不多了,便跟着幼崽们学本事。 天刚亮小黑就掀开小被子从自己的窝里弹起来,飞快地收拾自己的小窝,穿好衣裳,把小窝整个放到柜子里,再跳到地上,哒哒哒跑去洗漱,然后跑去找光明幼崽。 今儿个他要跟着光明幼崽学本事。 光明幼崽最近这几日忙得飞起,跟小黑汇合之后也没空说话,捞起小黑就走。 自从燕洵消失,幼崽们按照燕洵临走前的叮嘱按部就班协调下面上面的存在,到现在下面的人都几乎已经全都搬上来,早有贾经阻止了大夫们帮着他们调理身体。 下面倒也不是空壳,那些长在下面的兽搬不上来,一旦上来就活不了,长在下面的植株也同样如此,且还有藏在暗处的蝙蝠诡音半成体,杀是杀不完的,只能暂时留着。 现在还留在下面的也就是花树幼崽他们,因为研究需要。 其余的绝大多数人都在上面,而上面一下子多出来这么些人,安顿就成了急需解决的事儿。 事情多,各个差事分配下来,几乎每个幼崽都忙得脚不沾地,也刚好给了小黑学习的机会。 光明幼崽分到的差事是修路,每天忙得灰头土脸的,满头银发以前是披散下来,现在直接束起来,整个用帽子扣着,衣服还特地换了耐脏的工作服,看上去比干活的汉子们还要汉子。 今儿个小黑也特地穿了耐脏的工作服,戴着同样的帽子,跟着光明幼崽赶路,到了地方便亦步亦趋的跟着光明幼崽。 “我先去安排活计。”光明幼崽领着小黑往前走,“今儿个得把这段路修好,不然会影响总体进度。不知道今天上工的人够不够,昨儿个我记得有几个需要休息的……” 一边说着,光明幼崽一边打开昨天封存的铁箱,从里面拿出来一个小本子,低头翻看。 这会子天其实才刚刚亮,不过上工的人早就来了,眼瞅着光明幼崽来了,便都赶忙过来排队。 干活之前得先点名,基本上光明幼崽一个一个名字喊下去,早就熟门熟路的大家飞快地答应一声就好,中途有两个没应声的,光明幼崽就拿笔在名字旁边画了个记号,这是今天没来的。 “行了,开工吧。今儿个都加把劲,把这段路修完,回头我给你们放一天假,都回去看看家里人。”光明幼崽吆喝一声,又指了指旁边的机器,强调道,“这东西好用是好用,可千万得小心,危险着呢。” “知道了。” “今儿个定然干完。” “小秀才您就放心吧。” 汉子们嘻嘻哈哈的答应着,有喊光明幼崽小秀才的,有喊小幼崽的,还有喊小先生的,虽然喊的都不一样,但对光明幼崽的尊重是真的。 光明幼崽摆了摆手,领着小黑去一旁的临时灶台这边。 负责烧饭的是几个妇人和哥儿,还有几个老人在旁边帮忙,他们几乎是半夜就已经爬起来准备,这会子已经烧好一锅包子,等会子到早饭的时辰刚好忙活完。 见着光明幼崽过来,忙活的几个人也没停下,只是微微点头。 “我拿几个包子。”光明幼崽从旁边拿了个纸袋子,装了不少包子,“得去看看两个没来上工的。” 这些上工的人有原本上面的人,也有下面的人,不过还是上面的人居多,下面的人刚上来的时候身体都不怎么好,需要调理,便是给他们安排活计也都是十分轻松的。 今儿个没来上工的两个人昨天就有跟光明幼崽说,不过光明幼崽不放心,准备再去看看。 上工的人基本都住在临时搭建的房子里,距离不算远,光明幼崽一边往那边去一边跟小黑说:“这两个人是兄弟俩,年纪不大,家里头还有小弟小妹,爹娘也都还算年轻,同样有活计。” “年轻,怎么今儿个要休息?”小黑问。 “问到点子上了。”光明幼崽笑眯眯道,“兄弟俩年纪不大,按理说正是年轻力壮的时候,更何况咱们提供的吃食都是好的,不会叫他们饿着肚子干活,又有大夫,也不会叫他们带病干活,可他们为什么还要歇息呢?” 小黑脑袋上冒出好几个问号,他想不通呀。 “这兄弟俩呢,哥哥是汉子,肯定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不过弟弟是哥儿,大部分时候也都没有问题。”光明幼崽就说。 “哥儿毕竟跟汉子不一样。”小黑接过话茬,“为了孕育人类幼崽,哥儿跟汉子比起来,是牺牲了一些东西的。哥,那是弟弟出事了吗?” 光明幼崽点头,“昨天我就看出来弟弟其实是怀了身孕,只是他们没主动说,我就没有点明。” 当时兄弟俩的脸色都有点不好,光明幼崽便顺势让他们歇息了。 “我明白了。”小黑若有所思道,“叫他们今儿个歇息,甭管有什么事儿,哥你今天再去问问,这样就避免了众目睽睽之下逼问他们说出不愿意说的事情。” 光明幼崽点头,又说:“大人曾经说过,有些事处理办法其实是多种多样的,我们的选择也很多的时候,那就不妨多考虑考虑,不要冲动。” 小黑便很认真的点头。 又往前走了一回儿就能看到一排一排的房子了。 “哥,我跟他们是不一样的。”小黑忽然说,“我不是哥儿肚子里孕育出来的。” “恩。”光明幼崽点头,“到地方了,先不说这个。” 小黑赶紧闭嘴,知道再说里面的人就要听到了。 这边的房子规格不一,里面有的是住四个人,有的是住八个人,还有的是住两个人的。基本上安排标准主要是按照每个人的情况安排,当然若是愿意拿出工钱来换更好的房子,光明幼崽也不会拦着。 橙鼠和紫鼠兄弟俩就是拿出工钱换的更好的房子,一间房里面摆两张床,就住两个人,桌椅什么的都有,但再多的就没了,毕竟大家都是来上工干活的,可不是来享受的。 这会子橙鼠正焦急的在屋里走来走去,看着紫鼠躺在床上冷汗直流,又帮不上忙,便更着急了。 “紫鼠,我看还是跟管事说了吧。”橙鼠着急道,“再这样下去,你……” “不、不行。”紫鼠艰难道,“再等等,实在不行我辞工,你留下来还能继续干活。到时候我回家照顾弟弟妹妹……” 可看紫鼠的样子,怎么都没有好转的迹象。 光明幼崽到了门口,没有直接进去,而是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过了好一会儿橙鼠才尽量平静着问:“谁啊?” “是我。”光明幼崽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站在旁边的小黑觉得自己又学到了很多东西,有时候心情是不能随意表现出来的,尤其是听到屋里的动静之后,于是小黑使劲搓了下自己圆滚滚的脸蛋,也把情绪隐藏起来了。 来的是光明幼崽,橙鼠便不好找借口打发,只得来开门。 床上紫鼠盖了被子,努力让自己看上去正常一点。 小黑跟着光明幼崽进来,尽管表情控制的很好,可还是忍不住转头看向紫鼠。 被小黑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眼睛里有着十分鲜明的关心,紫鼠一下子就崩了,“哥,说吧、说吧……” 若是再瞒着,就是把幼崽们的好心给往外推了,那不是人干的事。 第675章 下沙县到处都在忙,肩挑大梁的幼崽们更是忙得较大后脑勺,白日里基本上都不见面,只有晚上凑到一块儿吃饭的时候这才能见见彼此,说说话什么的。 这也是燕洵留下来的习惯:无论多忙,只要能回来凑到一起吃饭,那就凑到一起吃饭。 所以小幼崽们不管多忙都会晚上的时候回来聚集,更别说现在还有蜂妖鸟帮忙,就算是小幼崽到下沙县的另外一边忙活,晚上找蜂妖鸟帮忙也能回来。 “今儿个吃什么?”蛋弟弟从蜂妖鸟背上跳下来,身上的衣裳还脏兮兮的。 不等大妖车里面有动静,蛋弟弟就已经冲向旁边的小木屋,飞快的扒了身上的衣裳,直接窜进去,往大木盆里一跳,当场来了个潜泳,在水下转了一个大圈这才露头。 在外面忙活一整天,吃晌午饭都急匆匆的,身上总感觉不干净,现在终于跳到水里,蛋弟弟这才觉得自己重新又活过来了。 正巧长毛幼崽也回来了,同样来洗澡,问题也差不多,“今儿个吃什么?” “估计又是老几样。”蛋弟弟飘在水上,舒舒服服的舒了口气,“下沙县出产的东西少,咱们弄来的种子什么的都送出去了。吃的也就那么些,无非是烹饪法子不同罢了。” 天天吃那几样,倒也不是说吃腻了,但新鲜感终归是没了。 说是问吃什么,也不过是找点话说而已。 洗刷干净,换上干净的衣裳,蛋弟弟神清气爽的跟长毛幼崽联袂去大妖车,看了眼饭桌,就有些诧异了。 “外面送进来的?不是还没到补给的日子吗?”蛋弟弟跳到桌子上,凑近了看,“很新鲜,是今天送到的吧?” 现在幼崽们正统筹一切力量建设下沙县,京城、边城、歧元县等地方来送补给都是早就商量好的,基本上是一切为建设让步,反而是幼崽们自己的享受变少了。 这样的情况下,能吃到新鲜的菜就显得格外珍贵。 “京城来了消息。”战兔幼崽轻声道,“说是海棠最近在闹别扭,躲在海里好几天都没露面,卫将军特地送了信来,想让梅西回去看看到底是咋回事。” “哥,你想不想回?”蛋弟弟就问撼山幼崽。 卫守城是撼山幼崽的亲爹,这么些日子没见面,心里头自然是想的。 可撼山幼崽想爹了,蛋弟弟又何尝不是,幼崽们又何尝不是,撼山幼崽自己又何尝不是想念燕洵。 撼山幼崽轻轻摇头,“正事要紧,我不会去。梅西回去正好,先前小蛋不是说学堂那边有些事需要嗜血鱼妖配合,正好梅西回去一块儿办了。” “成。梅西手头的活计咱们帮着分担分担就行了。”火焰幼崽接过话茬,又问,“梅西,你觉得呢?” 梅西跟幼崽们想的一样,因为海棠的关系,他确实得回去一趟,而下沙县这边的差事暂时放几天让幼崽们帮忙担着,回头他再抓紧时间回来倒也行。 “那就这么说定了。”蛋弟弟风风火火的,“快点吃饭,我得给小蛋他们准备伴手礼。对了梅西,回头你回来的时候,给我捎点商场铺子里的面果子,就是范金水那家,他做的面果子简直是一绝。” 梅西赶忙答应着,又听其他幼崽叫捎带东西,便都一一记下来。 敲定这件事,幼崽们就雷厉风行的忙活。 第二天一大早,梅西就大包小包的带着幼崽们准备的东西,这就要离开下沙县了。 “我抽调一头蜂妖鸟总会是有些影响,回头我去问问作坊那边,看看他们研究好了没有。”梅西站在蜂妖鸟旁边,对着幼崽们挥手,“你们都去忙吧,我忙完那边的事情就马上回来。” 小幼崽们也都确实是忙,跟梅西摆了摆手,这就散了,大家伙儿事情多得很呢。 这边梅西坐在蜂妖鸟背上,走的可不是寻常路,是直接从天上走的。等蜂妖鸟飞起来,从下面看也只能是知道这是一只比较古怪的鸟而已,是不知道这鸟背上还有个梅西的。 * 京城第二学堂宽大的教室中,教书先生们都在发愁。 廖哥儿倒是为数不多的很淡定的那个,“咱们着急也没有用,今年到现在还没有妖怪攻城,归元虫叶妖也没出现,便是有也不能一下子拿来给学生们解剖,咱们必须得想别的法子。” 普通的鸡鸭、牛羊啥的倒是也都有,以现在第二学堂的地位,肯定是要多少有多少,可那终究是普通牲畜,跟妖怪还是不一样的。 “要不直接拿出图纸给学生讲讲?”有教书先生提议。 “不成,那样学生学不到东西。”很快有人反驳。 又有人说,“那咋办?燕大人不在京城,咱们也没法找他商量。要不咱们派人去大理寺那边问问?” “去了又能如何,小蛋少爷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那倒不一定,海边……” “嘘。上面对海边的态度还没明白,咱们得谨慎。倒不是为了咱们自己,是为了学生们。” 从学堂走出去的学生,除了在各行各业发光发彩的那些,还有相当大的一部分是要参加科举考试,往后要入官场的。所以学堂的立场就十分重要,一些惹上面不高兴的事情还是要少做。 “怕什么。”又有人忍不住道,“便是……态度不明,咱们该做的也得做,否则叫别人以为咱们学堂是两面三刀?第一学堂还是直接住在河那边呢,听说他们前阵子还去长城参观了,回来定然长见识,成长不少。” 说话的是很年轻的教书先生,因为有才,是宝宝那边特地去聘请的,他说话倒是底气十足。 “说的也是。”有人紧跟着动摇了。 倒不是想法改变,而是第一学堂、第二学堂同样是燕洵一手创立,也一直都一视同仁,但两个学堂之间总会被别人比较,他们自己也会比较。 最初第一学堂招手的学生都是住在河那边的孩子,以及作坊里做工的人家的孩子,还有一些像是小尤儿那种小乞丐,他们出身不怎么好,还没取得一定的成绩以前倒是确实不怎么起眼;第二学堂就不一样了,有周瑞挚这样的阁老儿子,还有贾不伽这种功勋世家的孩子,还有像是一些考试进去的神童,那是不需要出成绩就名声响亮的。 这几年第二学堂也确实弄出不少动静,但第一学堂也不遑多让,里面的孩子拿出来个顶个的人才,这就叫第二学堂上上下下的都有了危机感,总是要下意识比较比较的。 “咱们不能输!” “是!” 很快几个教书先生意见一致,可怎么个不能输法,就又为难了。 “不急。”廖哥儿依旧淡定,“且等着就是。” 也没等多久,宝宝亲自来了,他不是一个人,连带的还有梅西。 廖哥儿跟利爪幼崽关系好,一直也联系着,虽然往下沙县送信比较难,但也不是完全断绝,他是知道一些下沙县的情况的,这会子看到梅西出现,顿时就是一惊,还以为下沙县出事了。 “没事。”梅西知道廖哥儿想什么,也解释了只有廖哥儿能懂的话。 这话的意思是下沙县一切如常,没有更坏,但也没有更好,至于梅西出现在这里,跟下沙县那边关系不大。 “你们准备一下开课,今年不研究归元虫叶妖。”宝宝上前一步道,“准备好显微镜,让学生观察一下嗜血鱼妖的尾巴,到时候海棠还会来坐镇。” “嗜血鱼妖,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说话的人猛的一拍大腿,一直想着妖国的妖怪,怎么就把嗜血鱼妖给忘了。 不过转念一想也对,嗜血鱼妖跟妖国的妖怪可不一样,某种程度上,这是‘自己人’的。 “我去海边一趟,学堂这边安排人跟我一块儿去。”梅西道,“要年龄大一些的孩子。” “成,那就让高年级的去,他们都研究过归元虫芽妖和归元虫叶妖,好歹有些经验。” “去医馆那边问问,看看能不能请几个大夫来坐镇,防止出现意外。” “去海边得乘坐马车,咱们学堂马车怕是不够,想法子去车马行那边问问,看看能不能借一些。” “让学生提前准备好,不过丑话得说道前头,到时候谁要是不听指挥,直接开除学籍,永不录用。” “当年海边发生的大事也说给学生们听听,这已经不是秘密了。” 几个教书先生脚下生风的跑去忙活,这些章程路上走几步的功夫就商量好了,甚至是很快写好章程,直接送去燕洵名下的印刷作坊那边印刷,明天一早就能直接发下去。 里里外外的忙活完,第二天一大早,早就蓄势待发的学生们便都上了马车,浩浩荡荡的去海边。 这消息谁都没刻意瞒着,等传到皇帝耳朵里,皇帝也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这都是小事,在下沙县那边的大事面前,小事都可以忽略的。 海边的一切事宜本就不是秘密,该知道的都知道,不该知道的这些年下来也早就耳濡目染的知道了许多事,不过今天这次却又意义不同。学堂的学生真正的来到海边,见到了海中的嗜血鱼妖还有极为特别的海棠,等将来他们离开学堂进入官场,进入大秦的各行各业,这便代表海边的一切事宜终于摆到明面上,代表海边的一切事宜是正面的,再不需要隐晦的防备。 而完成这一切的是梅西,并且是百忙中抽空回京城一趟完成的。 第676章 “现在也没有旁人,咱们关上门说自家话。”光明幼崽很随意的坐在床边,一边帮紫鼠把脉一边说,“你想怎么样都成,但就是不能这样自己看着,你还有我们呢。当初大人特地叮嘱过咱们,要好好把下沙县发展好,却也得平稳发展,不能弄出事故。” 紫鼠呐呐的不说话,只觉得被光明幼崽扶着的手腕似乎有一股力量传来,叫他觉得肚子不那么疼了。 身上舒坦了,脸上就表现了出来,连带着感激,紫鼠是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放心,不会有事的。”小黑站在旁边,‘砰砰砰’地锤着自己的小胸脯保证。 “噗。”紫鼠没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 旁边橙鼠便感激地看着光明幼崽,他也是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弟弟难受的厉害,他又帮不上什么忙,情况特殊又不好请大夫,还好是光明幼崽来了。 “你要是不想继续上工,那也不用回家,回头等梅西从京城回来我便安排你去京城那边的医馆,甭管身体有什么毛病,总能调理好。”光明幼崽松开爪子,面上依旧不动声色的,“你要是想继续留下,咱们也有法子。” 虽然医馆不在这里,但幼崽们都在这里啊,总能想到法子帮紫鼠。 光明幼崽来是商量事情的,不是下命令。 给了紫鼠两个选择,这还不算,光明幼崽又说:“你要是还有别的想法就跟我说,没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商量呢。下沙县的秘密你也都知道,当初这事儿瞒了多少人多少年,现在还不是真相大白了。” “别的不说,就说现在的蜂妖鸟,可真是帮了大忙。现在铁路还在修建,下沙县还没通车,各方面都要依靠蜂妖鸟。” “回头我抽调一头蜂妖鸟来帮忙,你想去哪儿都方便,不想叫人知道就不叫人知道,这事儿简单的很。” 里里外外的都说了个清楚明白,不叫紫鼠有半点压力,而且光明幼崽的理由也很充分:这是燕洵交代的。 或许紫鼠对光明幼崽还是那种对于大管事的敬畏,但对于燕洵则是那种不可言说的崇敬,在他心目中,燕洵是更特殊的存在,特殊到他不允许让自己的任何情绪去沾染心目中的燕洵。 所以即便是燕洵这么久没露面,幼崽们其实也一直生活在他的羽翼之下,否则下沙县的一切又怎么会推行的那般顺利。 “我想留下来。”身上不难受了,紫鼠说话也顺畅许多,“我想留下来上工。这些日子我也没乱吃东西,上工也是跟大家一起,晚上也没有自己出来方便,都是白天的时候一起去冲水茅厕那边……” 他跟其他人一直都一样,更没有跟哪个汉子在一起,所以他以为自己生了怪病,怕别人知道了会多想,这才瞒了下来。 但如果肚子好好的,他肯定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我想继续上工。”紫鼠坚定道。 “好。”光明幼崽什么理由什么保证都没说,先说了个‘好’,“只要你想就可以。不过这几日你先歇着,跟我去大妖车那边一趟,咱们仔细看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也知道我医术其实很一般,医术好的是小花。” 解释了为什么要去大妖车那边。 紫鼠点头,他是知道的。 “橙鼠你也一块儿去大妖车那边。”光明幼崽笑道,“先去看看,指不定往后紫鼠得经常去那边,你这个当哥哥的总不能去不了那边吧。” 这兄弟俩关系好,这是有目共睹的,光明幼崽开玩笑似的这么说,倒是叫橙鼠松了口气。 光明幼崽也没让紫鼠就这么走过去,是直接调来一辆妖车,直接拉着紫鼠去大妖车那边。 白日里大妖车里面几乎不会有幼崽露面,也只有现在身体还不怎么好必须泡归元液·蓝的秀蛇常驻大妖车,这会子看到又来了生人便忍不住好奇地看过去,只看了一眼就有些惊讶。 “出了点事。”光明幼崽说,“应该不是大事。” “确实。”秀蛇赶忙收敛神色,笑道,“那我以后有伴了。” “那可说不准。”光明幼崽也笑,“指不定紫鼠明天就能去上工,没有空闲待在这里陪你说话哩。” “哈哈哈哈哈。”秀蛇哈哈大笑,又说,“不来也行,这几天钟系能来一趟,我跟他说话。” 听着他们说话,紫鼠一下子就放松下来。 虽然大妖车里的一切都很不同寻常,一切的一切都是没见过的,甚至是秀蛇那样的也没见过,但不管他们什么样,说话都很寻常,就像自家人、自家邻居似的那样说话,让紫鼠觉得很亲切。 “小黑,你去盯着修路那边。”光明幼崽给小黑分派了差事,“我先把仪器弄出来帮他来个检查,晚上好做会诊。” “那我有不明白的就去找别的哥哥,不来打搅你。”小黑一边说着一边往外走。 “成。战兔就在附近,你找他方便。”光明幼崽又叮嘱了一句。 小黑答应着,很快便跑远了。 等晚上小幼崽们全都回来了,光明幼崽这才说了紫鼠的事儿。 终于到了会诊的时候,饶是紫鼠已经慢慢放松下来,现在却又马上紧张了。 “你想不想去见见我家大人?”花树幼崽并没有直接说紫鼠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而是忽然说起别的。 蛋红红跟小皇子对视一眼,也说:“你还没见过我阿爹吧?我就是阿爹亲生的幼崽,不过刚出生的时候是蛋,不是我现在这样,跟寻常人还是不一样的。” 紫鼠有些懵懂,但知道自己有见燕洵的机会还是忍不住的兴奋,在自己察觉到以前就已经点了头。 “好,跟我来。”花树幼崽立刻站起来。 于是紫鼠就眼睁睁看着大妖车整个变了样,在他眼前有数不清的机关打开,又飞快地合拢,于是眼前的一切就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完全陌生又熟悉的房间。 零件还是那么些,只不过变了样子,同时让大妖车里面的密室出现。 没有人做什么,镶嵌在墙上的妖灯便已经打开,叫人能清楚地看到密室里的一切。 “过来这边。”花树幼崽上前一步,示意紫鼠跟上。 其实不用上前紫鼠就已经看到了,就在前面,他心目中不可沾染的燕大人就那么躺着,悄无声息的,若不是看上去栩栩如生,他都几乎以为这是个死人。 紫鼠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这就是阿爹,一直没醒。”蛋弟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出来,“我也是阿爹亲生的,京城我还有个哥哥,你应该听说过,他在大理寺当差,每年都忙得很。” “我还有两个弟弟,以后有机会也叫你认识认识。” “哎,阿爹是人,我们却是妖怪。” “不过我爹是妖怪。” “你知道妖怪吧?” 知道的,虽然以前不知道,但现在知道了。 更知道边城外城墙对面的妖国,每年都有妖怪攻城,那些是吃人不眨眼的凶物,守卫边城的道兵个个强悍无比,但饶是如此,每次妖怪攻城也还是跟下沙县所面临的灾祸差不多,都是损失惨重。 只不过现在下沙县没了灾祸,但边城却没有彻底安全,还是随时都会面临妖怪攻城。 不过妖国的妖怪跟眼前的妖怪幼崽又不一样,紫鼠没见过妖国的妖怪,但却知道眼前的幼崽们是什么样的。他和哥哥的差事是幼崽们给的,家中爹娘的差事也是同样如此。 家中以前住的屋子风吹就要倒,白天黑夜的漏雨,没钱修,这么多年就一直凑活着,后来下沙县要修路,村里许多人家都要搬家,紫鼠也要搬家。 原来的屋宅不能要了,不过却有补偿的宅子,是楼房,风吹雨晒都不怕,窗户用的是晶莹剔透的玻璃,而且冬暖夏凉,家中更是干净无比,进屋都要专门换鞋,是那种他想都不敢想的屋子。 就那么给了他家,还是赔偿他家的。 这都是幼崽们安排的,说是最初的章程是燕洵留下来的。 所以紫鼠是知道妖怪的。 “我。”紫鼠若有所觉的抬起手放到肚子上,虽然幼崽们什么都没说,但他隐约有些明白,为什么幼崽们忽然叫他见燕大人,为什么忽然说起妖怪。 而他从未跟汉子在一块儿,却又为何肚子疼的死去活来。 “我肚子里是不是……”紫鼠看向燕洵,觉得自己很难以启齿,又对自己的猜测很恐惧,但他似乎看到躺着的燕洵睫毛动了动,似乎是睁开了眼睛,他感觉自己不那么恐惧了,说话也顺畅许多,“我是不是怀了个妖怪?” “是。”燕洵坐起来,笑眯眯地看着紫鼠,“不要怕,这不会是坏事,说不定还是好事。而且所有的权利都在你手中,没有人会帮你做决定,但是每个人都会帮助你。” “大人?”紫鼠眼睁睁看着燕洵坐起来,就那么活了过来。 而且他还听到燕洵说话了,不是幻听。 “是啊,我回来了。”燕洵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感觉了一下那种只属于普通人的力量,直接爬起来,冲着幼崽们说,“去一趟歧元县,镜大人在那边。” 幼崽们都很安静。 “小黑。”燕洵看了一圈,最后看向站在角落的最小不点的小黑,“过来我看看你有没有长高,是不是又长能耐了?” 最小的小不点黑不溜秋的,瞪着一双大眼睛,噔噔噔跑上前,上上下下的看着燕洵,似乎在确定自己是不是出现了错觉。 第677章 “阿爹?”小黑伸出爪子,快要碰到燕洵的时候又嗖地一下缩回来,小心翼翼的喊,一边仰着脸仔仔细细的看着燕洵,生怕眼前的人只是他的幻觉而已。 天天想,天天念,心里头时时刻刻都想念着,以至于幻觉的出现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是我,我回来了。”燕洵干脆捞起小黑,让他不用仰着脸看自己,“我不是幻觉。” “不是幻觉。”小黑喃喃着重复。 他再三确认,眼前的燕洵确实是真的,不是他自己的幻觉,也不是某个人假扮的,而是真真正正的燕洵,他的阿爹真正的回来了。 小黑就咧开嘴笑,嘴巴咧地越来越大,笑着笑着眼睛里就蓄满了眼泪,大滴大滴的泪水顺着脸颊滑下来。 “呜呜呜……”笑没了,变成了哭。 “小黑。”燕洵颇为感慨,便用手指头轻轻戳了下小黑特别弹的脸颊。 花树幼崽上前一步,“大人,已经安排好了,直接调蜂妖鸟去。” “成,我亲自去一趟。”燕洵又看了眼小黑,“小黑也去一趟吧,你们先去忙,一来一回用不了多少功夫,说不定明儿个就能一块儿吃饭。” 只是宝宝终究是不能离开京城,这顿饭便不能叫团圆饭的。 幼崽们准备的快,燕洵离开的也急,甚至是他醒来的消息都没传出去,就已经离开了。 “阿爹总算是回来了。”蛋弟弟故作深沉,装模作样的跑到蛋巨巨身边,“蛋巨巨,咱们明儿个把活计安排好就回来,给阿爹烤个蛋糕吧。下沙县的水牛养的不错,我记得有几头水牛刚生了小牛,咱们拿点好吃的去换点牛奶回来……” “好。”蛋巨巨答应着,就看到蛋弟弟脸上的笑容怎么都掩饰不住。 这边蜂妖鸟拔地而起,很快便冲出下沙县,直奔歧元县。 小黑乖乖盘腿坐在燕洵旁边,一眼一眼的看,脸肉眼可见的皱成包子,眼泪哗啦啦的流,赶紧伸爪子擦干净,眼泪又继续流。 “阿爹,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明明跟高兴,可为何总是掉眼泪。”小黑有些不明白,“我见到那些人哭的,都是有伤心事的,我这是怎么回事,我是不是病了?” “阿爹,我不想生病。” 小黑低头看着自己的爪子,又看燕洵白皙漂亮的手,顿时就有些沮丧,“阿爹,我什么时候才能进化成像哥哥那样,我现在是不是有点太奇怪了?” 便是撼山幼崽比寻常人黑一点,但也只是稍微黑一点点而已,他其实很俊秀,跟小黑这种纯黑完全不一样。 小黑闭着眼睛遮住嘴巴的时候,是可以完全融入黑暗的。 “阿爹回来了,我心里很高兴,可总是想哭。”说着说着话,小黑的声音都带了哭腔,自己发觉了,赶紧捂着嘴巴,他现在实在是变得太奇怪了。 明明跟着哥哥们学了那么多本事,而是还幸运的得了一次进化的几乎,变得更像幼崽了。 可现在变得那么奇怪,让小黑终于意识到,他现在还不是小幼崽,哪怕是他进化了那么多次,他现在也还不是小幼崽的。 突然就沮丧的不成样子。 蜂妖鸟飞得快,小黑越来越沮丧的时候,已经扑入歧元县地界。 从上面往下看,便能看到歧元县有许多纵横交错的道路,笔直笔直的,四通八达,甚至是还能看到一些十分鲜明的铁路,而横亘歧元县的运河更是绝对忽略不了的。 “先去上元村,看到下面那个巨大的广场了没有?去那边。”燕洵赶忙道。 蜂妖鸟很快便找准方向,俯冲往下。 巨大的广场修建的十分平坦,边上画着一个个方方正正的格子,有些马车停在格子里,最边上还有个车棚,停着不少铁驴,最边上还有个小屋子,里面有几个站岗的汉子。 眼瞅着巨大的蜂妖鸟落下来,几个汉子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个赶忙跑出来推了铁驴就跑,得去送消息。 “阿爹。”小黑跟着燕洵从蜂妖鸟上下来,站在旁边抹眼泪,还在小声抽泣。 站岗的几个汉子又单独出来一个,正是当初第一批投奔歧元县的青猪。 只不过当年瘦弱的少年已经拔高不少,更是强壮许多,现在已经是成年的壮汉了。 他是见过燕洵的,赶忙跑过来对着燕洵拱手,又一眼一眼的看小黑。 他没见过小黑,却听说过这个十分传奇的存在,知道当年歧元县发生过大事,而其中的主角之一便是小黑。 “青猪。”燕洵笑眯眯的看着眼前成长的极为不错的汉子,“好久不见,你跟凉猫咋样了?” 青猪原本有些拘谨,不过说起凉猫就放松许多,“我们都商量好了,先定亲,过几年再成亲。凉猫比我年纪小,刚好卡在入学堂的标准上,原本学一年就能出来,不过他表现好,先生让他再学几年,到时候考个秀才怕是十拿九稳的,后面举人也可以试试。” 当初细瘦的豆芽菜似的小孩儿早已脱胎换骨,不但撵上歧元县建学堂搞的试点,甚至是还学问学的很不错,再继续学便有了更好的未来。 “我在这里当差,能拿些工钱,再过两年就能申请房子,到时候交了首付我跟凉猫也有固定的地方住,到那时候成亲也更好。” “哎,当初若不是族里长辈定下来歧元县的章程,若不是歧元县……哪里有我们的现在呢。” 虽然当初他们来的时候歧元县大部分事情都已经尘埃落定,但这些年只通过只言片语的,再加上凉猫在学堂念书,知道的比较多一点,所以青猪是知道当年歧元县是多么难的。 好在一切都过去了,未来的歧元县会夜来越好。 而带来这一切变化的人,正是眼前的燕洵,燕大人。 “很好。”燕洵笑着点头,又忽然话锋一转,指了指小黑,问青猪,“你可知道他?你觉得他现在是开心还是难过?” 小黑一抽一抽的,眼泪还在吧嗒吧嗒的掉。 青猪就又看了几眼小黑,“一开始我觉得他是伤心,还想着是不是大人训他了。不过现在我知道了,他是很高兴的。” “可是我在哭。”小黑抽抽噎噎的说。 “但你确实很高兴。”青猪也说不出别的来,可他觉得自己的想法是没有错的。 “我很高兴。”小黑擦了把眼泪,“我是真的很高兴。” 心心念的阿爹回来了,小黑还记得当初他眼睁睁看着燕洵消失,那种悔恨、懊悔,恨不得把自己打死的那种难过,那时候的眼泪流到嘴巴里,是苦涩的,一直苦到心底。 现在的眼泪却有点甜。 恍惚间小黑好像明白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明白。 “这是喜极而泣。”燕洵就说。 朦朦胧胧的,小黑听到了燕洵说的话,他好像有些明白了,是他自己钻了牛角尖,他虽然在哭,但并不代表他现在是伤心的。 “喜极而泣。” “喜极而泣。” “原来……” 情绪的表达竟然那么复杂,而在不知不觉间小黑学会了。 “这是小黑,小幼崽。”燕洵给青猪介绍,又笑着说,“这些日子一直在跟着他那些哥哥们学本事,这回我来歧元县正好带着他来见见世面。现在跟当初……是不一样的。” 当初在歧元县的小黑懵懵懂懂的并不知道许多东西,便是变成巨人小黑大多数时候也只是因为本能而已。 可现在又不一样了。 恍惚间小黑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变得不一样了,他再次擦了擦眼泪,低头看着自己黑乎乎的爪子,可总感觉有什么东西变了,他并不觉得自己的爪子很难看了,反而是觉得自己的爪子跟幼崽们的爪子是一样的,并没有什么不同。 他的个头还是那么大点儿,可又有什么东西不同了。 “得去老县城那边。”燕洵没瞒着青猪,“还有点事。” “已经去通知管事了。”青猪赶忙道。 燕洵没有去别的地方,青猪也没有离开,两个人都知道现在的歧元县毕竟跟以前不一样,一切还是的按照章程来。 小幼崽们不在歧元县,贾求孤也已经带着人撤出,歧元县新上任的县令是朝廷派来的,跟燕洵并没有多少交情,甚至是以前都没有见过面,也没有说过话。 这会子消息一路往上通报,到县令那里,他自然知道跟燕洵没啥交情,现在也不是套近乎的时候,便赶忙派人把消息送去给秦四。 当初燕洵点了秦四来歧元县,那也是有安排的。 秦四得了消息,赶忙放下手头活计,带着人火急火燎的来,倒是看上去比燕洵还风尘仆仆。 远远地看着趴在地上不动弹的巨大的蜂妖鸟,又看到站在那里的燕洵,秦四嘴唇动了动,有千言万语却一下子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快步走上前,就那么定定的看着燕洵。 “四皇子。”燕洵拱手。 “燕大人。”秦四抬起手想要拱手,又意识到周围还有很多人看着,顿了一下,还是郑重其事的拱手。 那时候他跟着去下沙县,像个傻子似的被瞒着许多事,又见到了五皇子,随后虽然还是什么都不知道的被送走了,可自从来到歧元县接触这么些新鲜事物,又接触过当初见过燕洵的人,他心中隐约是有所猜测的。 也正是以为在歧元县的经历让他知道,其实他自己的本事比他认为的差得多,不知道那些秘密对他来说是好事,他的本事不足以接触那些秘密,他得学会认命。 第678章 秦四认清楚了自己的位置,知道有些事自己不接触是最好的,他并没有足够的本事去匹配那么些秘密。 “大人。”秦四冲着燕洵笑了下。 或许以前他还心有不甘,一方面觉得自己是备受宠爱的四皇子,便是那皇位也几乎唾手可得,一方面又觉得燕洵太嚣张,凭什么屡次三番的自作主张,凭什么燕洵名下的作坊就就那么好,凭什么这一切都不属于他这个天底下顶顶尊贵的四皇子。 以前的秦四就是这么想的,他觉得这天底下除了皇帝,基本上就是他最大了,勉强再算上秦仪,其余的人都应该靠边站的。 “这是小黑。”燕洵笑眯眯的介绍,又说了句,“幼崽小黑。” 小黑上前几步,哒哒哒走到秦四面前,微微仰着脸,冲着他一本正经的拱手,“四皇子。” “小黑。”秦四赶忙也郑重其事的拱手。 当初懵懵懂懂看着古里古怪的小黑终于变得不一样了,终于变得跟幼崽们一样了。 曾经眼睁睁看着燕洵离去悲伤大哭的小黑,老老实实跟着幼崽们学本事的小黑,终于确定燕洵回来了的小黑,哭过,笑过,又哭过,终于是从残缺变圆满,变成了完整的,纯粹的,已然是甩开跟黑子联系的小黑。 秦四若有所觉,下意识蹲下,距离小黑更近一点,“小黑,咱们也算是重新认识了,我有些见面礼要给你,还有给保育堂幼崽们的伴手礼,你要不要?” “要。”小黑赶忙道,“哥哥们也有给你准备伴手礼,都在蜂妖鸟的身体里,我这就去搬出来。” “要我安排人帮忙吗?”秦四赶忙道。 小黑已经转身跑了,“不用,我力气大。” “那我在这儿等着。”秦四跟着喊。 燕洵就在旁边笑眯眯的看着,没说自己这次突然出现的目的,但秦四已经明白了,之所以没说便是因为不方便说。秦四也没问,眼瞅着小黑扛着小山一样的木箱跑出来,赶忙上前帮忙。 “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回头打开木箱挑一挑。”小黑学着蛋弟弟的样子老气横秋的说,“对了,哥哥们最近在搞研究,你看看手底下有没有合适的人才,派几个去帮忙。回头还得建作坊,怕是也得请你帮忙。” “成,我这就是安排下去。”秦四说着就是心中一动,猛的看向燕洵。 “这事儿小黑做主。”燕洵笑道。 这是小黑头一回办事,燕洵可以在旁边看,却不会帮忙。 秦四郑重点头,他隐约间有些明白过来,这次燕洵和小黑露面对他来说便是一次不可多得的机会,若是他还跟以前一样目中无人,怕是这些伴手礼不会拿出来,小黑也不会跟他说幼崽们又有新研究,并且又要建新作坊,更不会说是让他帮忙。 建作坊多简单,幼崽们找谁帮忙不行,重要的是作坊里造什么,小黑说是让他帮忙,其实是幼崽们要跟他合作。 想通这里面的关窍,秦四不由得对小黑刮目相看,倒是不知道这小幼崽竟然这般机灵。 “还有一趟。”小黑又往回跑,一边说,“哥哥们说歧元县这几年很是培养了不少人才,不知道能不能借用一些,这事儿还得请四皇子帮忙哩。” “要多少都成。”秦四赶忙答应着。 他在歧元县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就说那些独一无二的人才便很是笼络了不少,现在小黑在这个节骨眼上开口,是便是已经同意跟他合作建作坊,并且要进行更深层次的交流了。 秦四已经开始盘算叫哪几个人去下沙县合适了。 等小黑又搬出小山一样的木箱,便招呼秦四一起拆木箱。 燕洵则是回到蜂妖鸟背上,冲着小黑摆了摆手。 等蜂妖鸟一飞冲天,看不到踪影了,小黑这才不经意道:“阿爹是去接我爹了。还有蛋大蓝和蛋大紫,哎,虽然他们俩年纪很小,现在破壳没破壳也不知道,可我以前活的浑浑噩噩不像个人,现在也才刚刚进化成妖怪幼崽,我们也说不好是谁大谁小。” “要猜拳?”秦四下意识道。 他是知道周瑞挚和宝宝当初定大小的事儿的,不过那也只是玩笑而已,正式场合还是按照年龄来的。 只是小黑的情况又比较特殊一些。 “说不定,猜拳、抓阄可能都会有。”小黑不在意道,“看阿爹和蛋大蓝、蛋大紫的意思了。” 那就是这件事还没定下来,秦四明白了。 小山一样的木箱一一拆开,有些是很寻常的伴手礼,还有些则是看上去十分古怪的金属零件,小黑拿出来几个摆弄几下就拼出很漂亮的机关,秦四顿时一凛,就知道自己先前的猜测全都是真的。 蜂妖鸟冲到天上,又很快俯冲下来,直奔歧元县老县城。 现如今老县城早已模样大变,只是甭管是从外面看还是从天上看都不能看到全貌,因为这里是守城小将带兵驻扎的地方,那里里外外都是有阵法的,岂是能让人轻易窥视。 现在歧元县的守城小将是谢然书,当初便是他一路跟着来歧元县,最终驻扎。 不过蜂妖鸟降落,燕洵落地的时候,谢然书正好不在,是刚巧在附近值守的水獭看到,赶忙奔了过来。 “水獭。”燕洵认识这个人,当初是京城大营的人。 “燕大人。”水獭有些激动,却也知道燕洵出现在这里定然是有事,便赶忙安排下去,务必叫大营的人都配合燕洵。 “我来确实是有点事。”想到当初的石门,燕洵还是颇为感慨,那时候他和幼崽们都猜测石门里面定然是尸山血海一样的别样空间,毕竟当初所谓的老祖宗便是住在石门里面的,且还不止一个老祖宗。 可谁又能想到石门竟然牵扯这么多,几乎贯穿古今。 曾经燕洵那般坚定的认为石门没有存在的必要,就应该按照历史趋势消失,可他能去得知那些有关人类、部落祭师、兽,甚至是妖怪的一些秘密,靠的还是石门。 便是现在最终回到这里,靠的也是石门。 当初想方设法的都想破坏掉歧元县的石门,现在却没了那样的想法,可也不能说当初的想法是错的,只能说世事时移,有些事的正确与否,可能并不会亘古不变。 有水獭的帮助,燕洵很顺利地接近石门。 “这些年都还好吧?”燕洵问。 “都很好。”水獭低声道,“当初贾大人和戚姐儿离开的时候,把那特殊的战伞留下了。” 说的是幼崽们用极为珍贵的记忆金属材料制造的特殊战伞,便是戚姐儿这样的普通人也能拿着对战当初的老祖宗,简直是神兵利器。这样的好东西戚姐儿说留下就留下了,倒也让道兵守卫石门有了信心。 “戚姐儿是将才。”燕洵这么说了句,又笑道,“我这回来便是为了石门。” “大人请。”水獭赶忙道,倒是没多问。 石门周围早建了层层叠叠的高墙,当初贾求孤还特地询问过幼崽,有商有量的利用高墙设置了阵法,确保石门有异变可以暂时困住里面的东西,让道兵有撤离的机会。 燕洵越过层层高墙,最终来到最里面,看着模样没多大变化的石门,神情复杂。 通过矮祭师那边的石门他确实是回来了,只是镜枫夜却跟他不一样,他能舍弃当初红鸡给搓的小身体,镜枫夜却不行,蛋大蓝和蛋大紫也不行,所以他们现在还被困在石门中,需要燕洵帮忙才能出来。 “安排下去,所有人都暂时撤离,没有我的允许不要靠近半步。”说完这些燕洵顿了顿,又道,“可以安排几个人跟着我,省的旁人不知道我做什么。” 这倒不是防备歧元县的人,而是防备京城那边的人。 水獭意识到这一点,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巨大的广场上,小黑忽然抬头看了眼县城的方向,又飞快的低下头,继续忙活。 秦四动作一顿,倒是没多问。 “是祭祀。”小黑却主动说了,“是祭祀的气息,寻常人不能靠近,否则会被卷进去。” “我吩咐下去。”秦四知道有些人回去打探秘密,其中有一些是他的人,也有一些是皇帝的人,必须得提前说清楚,否则他们一定会去,一定会被卷进去。 小黑看着秦四却想起来小皇子跟他说的话,“如果想要确定一个人是不是可以信任,只看他是不是主动为你着想就好。” 秦四现在主动帮忙,在小黑看来就是值得信任的。 于是小黑主动解释,“祭祀对于现在的咱们来说,并不是必须的存在。阿爹开启祭祀定然有他的用意,我们不用去打听,回头阿爹会说的。” 这话的意思是,小黑主动把当初上蹿下跳,各种我能我很强我很牛逼的秦四划拉到了自己人的范畴中,对于自己人,有些秘密便不是秘密,是随时都能解释的。 弄明白小黑说的话,秦四便有些感动,曾经他那么想弄清楚这一切,却总是铩羽而归,偏偏等他明白是不可为,明白自己没有想象的那么有本事的时候,这一切又似乎主动找过来了。 “以后下沙县的秘密也不会再是秘密的。”小黑这么说了一句。 “是。”秦四这么说着,却觉得如果还是站在燕洵和幼崽们的对立面的话,或许这些秘密永远都不会知道。 “祭祀开始了。”小黑又说,“我们一起等阿爹回来。” 这次的祭祀是小黑很熟悉的那种气息,也是燕洵熟悉的。 第679章 歧元县的石门为什么保留下来,是不是当年的石门,又是不是跟下沙县有联系,亦或是……跟遥远的隔着时间和空间的矮祭师有什么联系,或许是有,或许是没有,或许是藕断丝连,又或许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联系起来不分彼此。 这些联系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 只是按照现有的情报来看,这些联系并不能了解的很透彻,只能隐约间窥得皮毛而已。 但无论如何,燕洵都是因为歧元县的石门存在着,这才能遥远的过去回到现在,而镜枫夜、蛋大蓝和蛋大紫还被困在其中,他也必须要通过石门才能带着他们回来。 石门还是跟当初燕洵离开的时候那样,半点变化都没有。 那时候蛋红红扛着肩炮转着圈儿的轰都没能留下半点痕迹,石门又怎么会怕风吹雨打。 倒是现在燕洵再看向石门,却又有完全不同的感受,他只需要平平无奇的上前,只需要开启祭祀,便能轻而易举的感觉到石门的变化。 那些看上去神秘又简陋的花纹瞬间鲜活起来,看上去似乎是半点变化都没有,但如果盯着仔细看的话,便能察觉到石门上的花纹其实一直在变化,从简陋变繁琐,从简单变复杂。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起雾了。 水獭顿时紧张起来,左右看了看周围被选中特地来见证这一切的道兵,知道他们同样紧张,便主动上前一步问:“大人……” 他们这些道兵日复一日月复一月的守着石门,可以说上面的任何细微的花纹都了如指掌,怎么从来都没发现过石门的花纹竟然是会变化的。歧元县的天气算是比较干燥的那种,几乎从不起雾,而现在却肉眼可见的周围有了水汽,逐渐的远处已经看不清楚了。 从不知道石门竟然会变化,也从不知道歧元县竟然会起雾。 水獭控制不住的紧张起来,倒是没做多余的事,而是上前询问燕洵。 “想不想变强?”燕洵问。 “想。”水獭想也不想的说。 像他这种家里帮不上忙,一切全靠自己打拼,靠的便也只有自己的实力。他早起晚归打熬身体,拼了命的想要提升实力,更是日夜钻研立功的机会,想要换点药丸吃,为的也同样是变强。 变强,拼命变强,如此未来才会有更大的可能。 “如果我有法子能让你变强,但可能会遇上危险,你想不想去?”燕洵又问。 “想。”水獭毫不犹豫。 变强本就不是易事,遇到危险是再寻常不过,就像是边城守卫边城的道兵,哪次妖怪攻城不是会遇到危险,而哪次遇到妖怪攻城又不是变强的机会? “好。”燕洵轻轻点头,“那就什么都不要问,睁大眼睛好好看着。” 水獭便不再问了,他周围的几个道兵也慢慢沉静下来,他们选择相信燕洵,所以哪怕是心底里再好奇也不会再问。 雾越来越大,逐渐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 慢慢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周围起风了,跟以前吹的风完全不一样,风里夹杂着水汽,还有仿佛就在耳边响起的呜咽声。 水獭瞪大眼睛,只觉得眼前的浓雾越来越浓,全面燕洵的身影都快要看不清楚了,忽然间他听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声音,仔细确认之后才终于敢肯定,那是燕洵的声音。 古怪的,带着陌生韵律的声音,好像心都跟着那样的节奏跳到,又像是身体里所有的血液都被控制了似的,向前奔腾不息,仿佛无形中多了一股自己完全不懂的力量。 那种力量很陌生,却让水獭控制不住的兴奋,他隐约知道燕洵要如何让他变强了。 “祭祀,开。” 带着特殊韵律的声音戛然而止,燕洵语气很是寻常的说了那么一句话。 浓雾中的风顿时变了,呜咽声变成了凄厉的吼叫,风又快又急,夹杂着浓雾吹过来,像是刀子一样割在身上。 水獭想动弹,又看向前面忽然变得清晰的燕洵,想了想,没动。 不远处的石门已经完全看不到了,水獭甚至是不知道石门究竟是不是还存在着。他倒是知道石门里面其实是藏着怪物的,曾经还被一些人称之为老祖宗,更是逃出来一个,叫小幼崽们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杀了那所谓的老祖宗。 水獭不由得想,石门是不是打开了,里面的老祖宗是不是出来了,那他现在还是安全的吗? 周围的浓雾越来越古怪,那些夹杂在风中的吼声怎么听怎么真切。 不过水獭又不由得想,是不是小幼崽们又搞出心东西了,前阵子还看了京城那边的家人送来的信,说是学堂那边在研究什么把人的样子和声音都复刻出来,好像现在幼崽们已经有相关技术,只是学堂这边设备不行,不然也能复刻出来。 反正如果幼崽们能做到,水獭是一点都不觉得稀奇的。 狂风席卷浓雾,叫水獭眼前的燕洵一下子又变得模糊起来,浓雾中又出现了别的影子,看上去有些古怪,像是攻城的妖怪,却又完全不像。风中的声音变了调,像是妖怪在自己耳边怒吼,水獭猛的看过去,却只能看到雾气中模糊的扭动的像是妖怪的影子。 恍惚间水獭忽然明白过来,这应该就是燕洵所说的危险。 “不要乱动。”就在水獭想要换个姿势的时候,燕洵忽然道,“听我说,现在还不是你冲上去的时候,周围的这些东西伤不了你,但如果你动了……会很危险。” “好。”水獭郑重点头,他不动。 浓雾中的影子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燕洵说的话,吼声愈发的猖狂,影子迅速靠近水獭,张开大嘴,像是要直接把他一口吞下去。 “放肆。”燕洵轻哼一声,那些影子便飞快地远离水獭,在远处搔首弄姿,却再不敢靠近。 水獭微微放松,同时对燕洵的实力又有了新的见识。 他自以为了解燕洵,自以为跟燕洵和小幼崽们都认识,但似乎也仅仅只是认识而已,他并没有参与到燕洵和小幼崽们所经历的事情中,他也不过是个旁观者而已。 但现在却又不一样了,他终于有机会参与其中,真正的能够见识到燕洵的本事,亦或是知道燕洵的某些变化。 这样的认知让水獭更加兴奋,他那样在意自己认识燕洵认识小幼崽们这件事,现在有机会能跟他们更进一步,又如何能不高兴呢? “水獭。”燕洵忽然出现在水獭身边,“看到那个兽了没有?冲上去,碾碎他,我会帮你掠阵,可以吗?” “可以!”水獭立刻答应着。 眼前的浓雾忽然剧烈翻滚几下,水獭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他毫不犹豫地冲上去,像是面对攻城的妖怪那样用尽全力展开冲锋。 近了,更近了。 眼前只是影子一样存在着的妖怪似乎是瞬间变成了实质性的存在,水獭对上兽阴冷猩红的眼睛,心里头便顿时知道眼前的这个远比攻城的妖怪要更难对付,但他不会退缩。 冲上去,用尽自己平生所有的本事。 而在水獭冲上去的瞬间,兽先是兴奋,紧接着又是前所未有的疑惑,等水獭冲上来,它眼中的兴奋迅速变成惊恐,竟然开始后退。 水獭从兽的身体中间横穿而过,他感觉兽身上有鲜血喷洒出来,却又发现自己身上干干净净的,一时间倒是不能确定方才究竟是幻觉还是现在才是幻觉。 “继续。”忽然间燕洵的声音炸雷一样在耳边响起。 “是。”水獭顿时神情一凛,不再去确定什么幻觉不幻觉的,冲锋,再冲锋,直到胜利。 心无旁骛的冲上去,几乎不喘息的再次冲锋。 直到兽完全消失。 浓雾在兽消失的地方滚了滚,便瞬间染上浓重的红,水汽似乎也便得十分沉重,空气里都是浓郁的血腥味。 水獭越来越兴奋,他站在原地喘息着,看向远处的浓雾,那里还有许多摇摇晃晃的影子。 “后退!”燕洵却没有让水獭上前,而是拉了他一把。 水獭只感觉燕洵没用多大的力气轻轻拉了他一把,他便控制不住的后退,退出去好远才停下,赶忙左右看看,竟是发现先前在身边的道兵此时也都在身边,而且都是被燕洵拉回来的。 几个人都有些惊魂未定,发现身边的人之后又忍不住兴奋,但谁都没说话,只以眼神交流。 很快水獭便知道他们的经历也都差不多,虽然对那些浓雾中的兽展开冲锋,但都有燕洵帮着掠阵,而当他们想要继续往前的时候,却又被燕洵拉了回来,急流勇退。 跟兽冲锋的感觉是完全不一样的,所有的人都感觉自己身体里的血在沸腾,其他人便都下意识的看向水獭,想让他找燕大人问问,看看是不是能再进行第二轮。 没办法,这样的感觉实在是太好,好到几乎叫他们失去理智。 水獭自己也想那样,却还是很艰难的摇了摇头,他相信燕洵拉他回来肯定别有用意,他不应该现在去问,就算心里有疑惑,也应该在燕洵让他询问的时候他才可以开口。 这是他跟燕大人两个人之间的默契。 “都在这里等着,不要动。”然而不等水獭问出来,燕洵的声音便再次传来,“接下来出现的兽并不是你们能对付,你们只需要看着就好。” 紧接着水獭便感觉眼前的浓雾似乎是稀薄了许多,他不由得看向燕洵,总觉得这跟燕洵有关。 第680章 水獭微微瞪大眼睛,发现眼前的浓雾似乎更加稀薄,已经完全没有遮挡了。 而从估算的距离来看,原本应该是石门的地方却像是已经完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让水獭抑制不住的兴奋,仿佛身上所有的毛孔都张开,每一滴血都在沸腾一样,他感觉自己似乎是触摸到了某种终极。 他会变强,他会变得更强,而他现在仿佛知道了变强的根本。 他整个人都在兴奋,他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压制着兴奋的自己,不让自己冲出去,然后瞪大眼睛看着燕洵一步一步走上前,就那么在他的视野中清晰的上前。 仿佛燕洵的前后都有无形的力量排开浓雾,而两边的浓雾却重的像层层叠叠的纱,伸手不见五指,甚至是只要接触到那些浓雾就会感觉呼吸不顺畅,像是有山压在身上。 水獭微微皱眉,他似乎明白燕洵为什么不让他动了。 “来了。”燕洵忽然说。 于是水獭便看到眼前清晰的视野忽然被浓雾填满,只是很奇异的,他竟然很轻易的看清楚了浓雾中燕洵的影子。 * 小黑飞快又井然有序地打开一个个木箱,一边对秦四说,“阿爹会接镜大人,蛋大蓝、蛋大紫回来,他们就在祭祀中。当初我想不明白阿爹到底去了哪里,现在却恍惚间有些明白,其实阿爹是通过祭祀去了别的地方。” 秦四张了张嘴,想问祭祀是什么。 但他问不出口,因为他知道现在小黑说给他听的他才能听,没有说出来的,他便是问了小黑也不会说出来。 原本就是这样的,只不过现在他被小黑划拉到自己人当中,听小黑说的多了一点而已。 秦四从未如此清晰的明白自己的定位。 “祭祀跟石门有关,究竟是不是跟石门有着必然的关系,我也说不清楚。”小黑扛着一个不小的木箱跑过来,一脸高兴的样子,这个木箱是他亲手准备的,一边拆一边跟秦四说,“跟石门有关的祭祀我参加过,得了不少力量。” “我不知道那些力量的来源,哥哥们也没研究出来。” “但我们都知道,肯定跟妖国有关系。” 忽然说起妖国,秦四就忽然想起来到现在还被困在医馆不得自由的秦仪,他这位太子哥哥,恍惚间似乎距离兄弟们越来越远了。 小黑说的话他回复不了,却可以提起秦仪,“太子殿下当初是受了伤的。” 现在再提起来,秦四已经没了跟秦仪一争高下的心思,不知不觉间,他其实已经走得更远,没有必要再回头去觊觎那个位子了。 “留他在医馆是为了保护他。”小黑竟然也从善如流的换了话题,“外面的变化太大,什么都是新的,与之相对的就是旧。并不是说新的存在,就没了旧。” 一旦新的存在太过于庞大,被挤压的旧的方面就会是很严重的反弹。 而燕洵名下的作坊,甚至是曾经他献出去的作坊,以及保育堂第一、第二学堂,甚至是歧元县、下沙县,以至于边城,还有秦三等皇子,还有海边的长城以及驻扎在那边的道兵,这些全都代表了新。 一直坐镇皇宫的皇帝便是旧,而在这新旧的对撞中,还需要一位继承人,那个人便是秦仪。 曾经秦四是有机会卷入这漩涡当中的,只不过燕洵把他拉出来,带着去了下沙县,又有五皇子表态,这便把他完全摘了出来。 以前这些弯弯绕绕秦四不会去想,也想不明白,现在却前所未有的清醒。 秦仪是继承人,而医馆在保护他不受新的存在的侵染,便也是为了向皇帝表态,以维持新旧平衡,以维持天下平衡。 “其实我也不太懂,只是平日里听哥哥们这般说。”小黑有些赧然,“很多本事我都还没学到家哩。” “不……”秦四轻声道,“你已经很厉害了。” 至少比他这个四皇子厉害得多,明明只是刚成为完整的幼崽没多久,却已经对这些天下局势了如指掌。 倒是衬托得他像个傻子似的。 “快看,这是我独立完成的机关,用了一小截记忆金属,可以变形然后再变回去,送给你!”小黑终于找到要找的东西,整只幼崽都兴奋起来。 * 水獭屏住呼吸看着燕洵的身影继续往前走,他不知道燕洵走了多远,走了多久,只是恍惚间发现燕洵前面多了几个模糊的影子,而那些影子逐渐清晰,最终变成了兽的形状。 在他看清楚的瞬间,浓雾翻滚,风中送来兽的怒吼,以及带着惊愕的说话声。 “祭师!”兽惊愕又带着不易察觉的惊恐。 然后水獭就听到燕洵说:“是我,我回来了。” “不可能!”兽犹自不敢置信,似乎是想说什么,后面却没有再说。 “怎么不可能,我现在不是好好的。”燕洵指了指自己,又说,“你放了他们,我便也放过你们。” 兽下意识拒绝。 “不肯么?”燕洵明白了,“那就由不得我不加入了。” 说话间,燕洵再次上前,便瞬间进入战圈中心。 水獭看的不太清楚,又有兽庞大的身体遮挡,只能隐约看到战圈中心站着几个人,再加上燕洵。他下意识看了看身边的道兵,没发现有人消失,面上便耸然一惊。 人数对不上! * “我阿爹曾经在祭祀中看到过一个汉子。”两个人有一回儿没说话,小黑忽然又说起祭祀的事儿来,说完了还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有点紧张,不知道阿爹能不能顺利,所以总想跟你说说祭祀有关的事儿,但也只是我知道的而已。” “我听着。”秦四说。 于是小黑便继续说,“阿爹曾经在祭祀中看到一个汉子,他说他叫链蛇。” 链蛇,很寻常的名字。 “后来哥哥们调查很久都没找到这个叫链蛇的人。”小黑又说。 秦四一下子就明白了。 外面上天入地都找不到,却在祭祀中遇到了,这就是蹊跷之处。 但小黑的表情似乎并不疑惑,他只是说:“哥哥们都说这是阿爹离开的关键,也是回来的关键。有时候我就忍不住想,是不是祭祀中蕴含的力量太过于庞大,参与祭祀中的人遇到的手甚至是身边的同伴,都有像链蛇那样的来历。” “我又忍不住想,祭祀这样通天彻地,那游走于其中的祭师该有多厉害。” 尽管当初下沙县下面有着很古怪的县城,但抛开别的不说,住在里面的人也确实有独到之处:他们比任何人都要强,且活得更久。 这些事秦四都没参与过,只能根据小黑的只言片语去猜测,却听着小黑又继续说起来。 他说:“很多时候我都在想,我究竟是怎么成为妖怪幼崽的。我是因为有阿爹在,所以我得了一次又一次阿爹的庇护和馈赠,所以能够一次又一次的进化,最终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那哥哥们呢?” “那妖国的妖怪呢?” “这其中有什么关联吗?” “我常常在想,我真的很幸运。当初我遇上阿爹的时候懵懵懂懂,像是一块什么都不知道的木头。” 这些事小黑已经不记得了,他是听蛋弟弟说的,可也知道那时候自己能留在燕洵身边是多么的幸运。 “我真的很幸福。”小黑又说,“活着,真是太好了。” * 因为燕洵的出现,无孔不入挤压过来的浓雾自动后退,露出藏在浓雾中的脸。 “大人。”镜枫夜脸上有血迹,状态看着倒还好。 “祭师大人?” 倒是有两个人完全出乎燕洵的意料,万万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出现在这里,燕洵的眼神有些疑惑。 没看到蛋大蓝和蛋大紫,燕洵的眼神更加疑惑。 “他们帮了我们。”镜枫夜轻声解释。 “我们是主动来的。”链蛇沉声道,“祭师大人不辞而别,我们都不放心。” “建城结束后,部落的人并不接受我,正好我也不想跟他们虚与委蛇,便也跟着来了。”苍驴笑了下,“全当报当初的救命之恩。” 朱蛇和碧鸟留下了,他们本是一对。 链蛇和苍驴是主动的,跟燕洵不一样,是那边的部落祭师帮的忙。 “可还顺利?”燕洵便问。 “部落祭师说我们可以找到你离开的路,我们进来之后一直走一直走,走了许久便遇上镜大人了。”链蛇说,他似乎是有些不习惯换了身体的燕洵,眼睛一直没有焦点的看着前面,并不去看燕洵,“我们遇上镜大人的时候,有兽在围攻……” 便是周围这些虎视眈眈的兽了,他们跟水獭对付的那些影子可不一样,实力不但十分强悍,甚至是有着超出大妖的能耐。 “镜大人说只要坚持,祭师大人就会出现。”链蛇咽了口唾沫,微微垂下眼眸,终于在直线转移的瞬间看了眼燕洵。 变成常人模样的人,当真是好看的让人不敢直视,他想。 “镜大人。”燕洵冲着链蛇微微点头,又看向镜枫夜。 “蛋大蓝和蛋大紫一直都在,只是现在没露面。”镜枫夜咬了下嘴唇,他其实是有点不知所措,一直以来都是他护着两枚蛋,小心翼翼的浮华,却不想跟燕洵分开之后两枚蛋就消失了,只有他面对兽遇到危机的时候才会偶尔出现以下,以此能确定他们还存在着,没有走丢。 燕洵轻轻拍了下镜枫夜的手,“有我在。” 他们就这么旁若无人的说着事情,声音飘远了就混合在风声中,变成了恐怖的呜咽,比兽吼还要惊悚三分。 第681章 “祭师大人,我们能出去吗?”链蛇有点兴奋。 从他主动找到矮祭师,再进入石门开始,有些秘密也就已经不再是秘密,自然知道燕洵是去了很遥远的可能永远都不会再出现的地方,而他现在跟来了,便想知道能不能从这里出去。 只是曾经被困在祭祀中过,九牛二虎之力方才脱身,现在再看看周围虎视眈眈的兽,链蛇的兴奋便慢慢减退。 “如果不行,我们便留下。”链蛇看了眼碧鸟说。 “无需如此。”燕洵放松道,“我们都能出去。” “休想!”兽被无视了,原以为能听到他们说些秘密,结果什么都没听出来,便恼羞成怒,毫无预兆的展开攻击。 周围的兽同时动了,扑上来。 它们合作无间,在无形的默契中已经飞快的划分好了目标,要分别解决燕洵这几个人。 “都别动。”燕洵忽然道,“跟着我走。” 链蛇便站定不动了,眼瞅着兽扑过来,血盆大口已经张开,眼前的浓雾被兽冲散,能看清楚兽身上的每一片鳞片,但他没有动,选择相信燕洵。 就在兽扑上来的瞬间,燕洵出手了。 扑过来的兽瞬间被浓雾笼罩,变成了气势依旧骇人,却已经没办法碰到链蛇的影子。 “祭师!”兽扑了个空,它自己愣了下,又很快反应过来,便冲着燕洵咆哮,“祭师!祭师!” 它大约是要气疯了。 “早跟你商量过,放我们走,我自然不会做什么。你非要留下我们,就不想想我这个祭师会什么都不做吗?”燕洵接二连三出手,一个又一个扑上来的兽变成了影子,虽然看上去还是很恐怖,但只要无视便伤不了人了。 远处还未靠近的兽缓缓后退,眼中难掩惊悚。 “你们是追着我来的吧?”燕洵很肯定的说。 兽还在后退。 没说话,这便是默认了。 部落建城成功,那高耸入云的墙阻隔了兽的去向,但很快又有祭祀开启,燕洵和镜枫夜要离开,便有兽进入祭祀中,一路追着来。 来的兽不多,却也不少,倒是没想太多,只是把燕洵当做敌人,刚巧遇上镜枫夜的时候没看到燕洵,这便兴奋的扑上来,誓要把镜枫夜拿下,至于消失的燕洵,大不了徐徐图之。 不过只要拿下镜枫夜倒也算是报了仇,不至于跟部落里的人类对上败的太惨。 “还来不来?”燕洵上前一步。 兽后退的速度更快。 就在兽即将退入浓雾深处的时候,就听到燕洵又说,“只要找祭祀中,你们躲不了的,我能轻而易举的找到你们。况且……你们没发现这浓雾中的力量又有所变化吗?” 几头幸存的兽一愣,站定不动了。 “要不要跟我合作?”燕洵又说。 兽互相对视一眼,都有些疑惑,但没再后退,等燕洵继续说。 果真燕洵很快又说:“你们定然已经回不去,但也别想再上前,于是浑浑噩噩的待在祭祀中,倒是不如跟我合作。说不定以后有合适的集会……我能带你们出去呢?” 浓雾中的风诡异的停顿一下,似乎是某个瞬间整个空间都停滞了。 “如何保证?”终于有兽开口。 “我给不了你们保证。”燕洵说,“但同样的,你们也给不了我保证。我能给你们保证的,就只有除了我,你们只能被永远困在这里而已。” 兽沉默了,不可否认的是燕洵说得对。 只是当真祭师只有燕洵一个吗? “你们可以好好考虑,下次见面的时候再聊。”燕洵迅速转身,示意镜枫夜等人跟上。 兽眯起眼睛看着燕洵的背影,他现在如果冲上去的话,能有五成机会拿下燕洵,但另外五成机会却会失败,会变成影子,再不能出现在这个有些古怪的祭祀中。 “蛋大蓝、蛋大紫。”燕洵忽然出声。 兽猛的清醒过来,它竟是忘了还没露面的两个古怪的小家伙。 浓雾深处忽然出现清晰的痕迹,不过也只能捕捉到痕迹,而破开痕迹的蛋大蓝和蛋大紫已经冲到前面。 他们同时扑到燕洵怀里,轻轻蹭了蹭燕洵的手,便不动弹了。 “走。”燕洵眸子暗了暗,加快速度。 风中夹杂着一声声怒吼,几个人紧紧的跟着燕洵,谁都没说话。 眼前的浓雾自动分开,然而周围却自始至终都看不清楚。 不知道脚底下是哪块路,不知道这究竟是什么地方,看不到祭祀的边缘,也不知道需要往前走多久。 水獭一直看着前面的影子,只有累极的时候才会控制不住的眨一下眼睛,然而就是这样眨了一下眼睛,叫他看到那影子忽然变得清晰起来,耳边的风声也骤然减弱了。 影子从模模糊糊到逐渐清晰,风中的怒吼慢慢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规律的脚步声。 水獭就那么看着,看着影子越来越清晰,在某个十分奇妙的瞬间,他终于看到燕洵出现。 * “哥哥们说祭祀很复杂。”小黑说,“下沙县没了县城,以后就只有歧元县了。” “以前哥哥们总说石门不应该存在,可无论如何都破坏不了,怎么研究也研究不透。” “后来哥哥们又说石门跟外城墙有些关系,都是破坏不了研究不透的存在,可石门又不一样,里面是有东西的。” “哥哥们有猜测,会不会外城墙里面也有东西,只是所知甚少,也只能浮皮撩水的知道一点点皮毛,然后站在水面上猜测而已。” “有时候我就想,这样追本溯源真的好吗?大秦这么些年不也过来了。可我跟着哥哥们学习历史,又觉得人类总是处于弱势很不好,得求变,寻找改变的法子。哥哥们说很久以前的大将军,是真的能翻江倒海,逆转乾坤,是真的能单独跟大妖对战不落下风的,可后来不知道怎么的,慢慢的大将军就没有那么强了,亦或是大妖变得更强,而大将军却跟不上了。” 小黑掰着自个儿的小爪子念,“这些事儿都是哥哥们自己商量,也没有帮手,我就想着以后是不是能开更高级的学堂,培养一些更高级的人才呢。” “会的。”秦四说。 他明白这些话的意思,在幼崽们看来,现在大秦的变化虽然已经很快了,但还需要更快,如此才能有对抗妖国的机会。 “哎。”小黑又叹气道,“人活这一辈子,事情当真是多。” 这话秦四倒是不好接了,便轻轻点了下头。 小黑就笑,“我瞎说的。” 秦四也跟着笑,现在的小黑说的话,哪句能是瞎说的呢?他的聪慧可完全不是看上去那么简单。 * 脚下的路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平整的水泥地,脚踩在上面感觉是完全不同了。 链蛇下意识低头看了眼,眼中便有些惊奇。 他以为脚下的水泥地是一块巨大的,仿佛没有尽头的石板。 “回来了。”发现水泥地的时候燕洵便整个放松下来,快走几步,示意镜枫夜带着人跟水獭汇合,他自己则是站定不动。 链蛇跟着镜枫夜到水獭旁边,两边都没说话,只是互相看了眼,这便继续盯着燕洵看。 几个人就看到燕洵嘴唇动了动,刹那间风中的声音便顿时变了,那些兽吼和呜咽声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燕洵先前唱过的那种带着特殊韵律的古老语言。 浓雾中的影子逐渐消失,浓雾在消散。 燕洵身边逐渐现出石门的影子,花纹从复杂变简单,最终变成水獭熟悉的模样。 “结束了。”燕洵说。 水獭就觉得眼前有些恍惚,他猛的抬头,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浓雾已经完全消失,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天空和周围的高墙了,而眼前的石门还跟以前一模一样,像是从未变化过。 可身边多出来几个人,证明方才发生过什么。 “跟我来。”燕洵一步一步离开石门,再没有回头看,走到水獭身边的时候,便轻声解释道,“石门周围加强戒备,石门中的危险暂时不会出来,但外面却不会再安全。我会给京城写信,让贾大人、卫将军他们派心腹来,到时候可能还会有朝廷派别的人来,你们不用过度戒备,他们要问便直接说你们都看到了什么。” “大人。”水獭有点着急,他明白燕洵的意思,燕洵这是要把所有的事儿都担在自己肩上。 “只能这么办。”燕洵拍了拍水獭的肩膀,“如此才能一切都按照我期望的来。” “好。”水獭保证道,“我会跟谢将军说。” “有劳。”燕洵轻轻颔首,没去见谢然书,便带着镜枫夜直接离开旧县城,往新县城大广场这边来。 带来的伴手礼已经分配的差不多,也全都登记在册,到时候只需要派人分发下去就好。 小黑仰着脸看了眼头顶,伸爪子抹了把脸上的汗,笑道:“头一回忙这样的差事,还以为很简单,却不知道原来这里面这般麻烦。” “倒也真是。”秦四也满脸的汗。 以前这种事都有管家办,秦四从不关心这些,倒也是现在才第一次跟着小黑忙活,有些新奇,并不觉得烦闷劳累。 “阿爹回来了。”小黑忽然说。 秦四就仰着脸看,果真是看到天上出现一个黑点,那黑点迅速放大,逐渐变成铺天盖地一样的巨鸟,扇动着巨大的翅膀扑下来,稳稳当当的停在旁边的空地上。 燕洵从蜂妖鸟背上跳下来,径直走到秦四面前,问:“四皇子,你可想回京,入朝堂?” 第682章 “我想留在歧元县。”秦四说,“还有许多东西我都没弄懂。” 便单单是歧元县的发电厂他就没弄明白,里面的东西他都去看过,也听技术工匠说过原理,还说最重要的便是其中的矿磁叶草果,如果没有这个就很难发电,甚至是给他看了图纸。 可那样抽象的存在,实在是让秦四很难把熊熊燃烧的火焰跟天上的电闪雷鸣联系起来。 填进去的一块块煤烧成了灰,究竟是怎么变成了电,然后顺着那细细的电线传遍千家万户的呢? 道理虽然都懂,可就是凭空想象不出来。 以前用的都是蜡烛,秦四是皇子,又极为受宠,用的自然是最好的蜡烛,还是贡品,可即便是蜡烛也不能像白日那么亮,但有一些妖灯就可以做到。 现在秦四已经习惯了到晚上打开妖灯,如果他想直接休息的话,就在床边放一盏小一点的妖灯,光线跟蜡烛有点像,但又完全不一样,如果他想念书的话,可以打开另外的妖灯,亮的很,眼睛会感觉很舒服。 他已经习惯外面路边都是妖灯,不需要专门的人帮他提灯笼,他想去什么地方就去什么地方。 天热的时候,会有只要通电就能转起来的妖扇,比专门请人扇扇子自在多了。 还有更方便的妖锅,没有火却能烹饪出极好的吃食。 这一切的一切秦四都仔细看过,技术工匠早得了燕洵那边传过来的话,对秦四没有半点私藏,可即便是这样,这些变化对于秦四来说,也还是理解不了。 他想留在歧元县把这里的一切都吃透,这样才敢说回京城,才敢说能做出一番事业。 他已经完全沉淀下来,不再是那个仗着皇帝和贵妃娘娘的宠爱就好高骛远的四皇子了。 “那你也得回京城一趟。”燕洵笑起来,颇有一种孺子可教的语气,“你想吃透歧元县的一切,这是好事。不过只是盯着那些作坊看你是看不明白的,有空的时候可以去学堂看看,里面的学问跟这些作坊都息息相关。” “大人?”秦四恍惚间有些明白,醍醐灌顶一样,又有些迷茫。 “就是你想的那样。”燕洵招呼秦四跟着他去蜂妖鸟背上,等蜂妖鸟冲天而起,才又说,“先去一趟下沙县,回头我跟你一块儿回京。” 蜂妖鸟飞得快,背上倒是稳稳当当,秦四只能感觉到有风很快吹过来,又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拐了个弯跟他擦肩而过,没把他吹倒。 “歧元县那边都安排好了吗?”小黑坐在秦四对面,一本正经的样子。 “恩。”早在燕洵出现的时候,秦四就有所预感,不管他留下不留下,都已经安排下去。 小黑很明显的松了口气,又说:“安排好就好。不过我估摸着也不会离开太久……阿爹,以后歧元县是不是要不一样了,会跟下沙县一样吗?” 说着话,小黑又扭头跟燕洵说话。 燕洵就道:“不会像下沙县那样,先回京……” 秦四一下子就明白了,燕洵始终是臣,而能做决定的是京城里的君主,也就是皇帝,所以他才会这般说。 恍惚间秦四又有些明白,燕洵先前问他的那句话应该是牵扯颇多的,怕是不单单是他自己的意愿,应该是跟京城那边还有关系,或许……他的决定对燕洵接下来的安排很重要。 蜂妖鸟飞得快,秦四还没彻底想明白这件事就发现自己又回到了下沙县。 快得不可思议,他完全没反应过来。 秦四跟着大家从蜂妖鸟背上下来,蜂妖鸟便再次冲天而起,迅速没入云端不见了踪影。秦四站在原地,看着眼前的一圈小幼崽,还有那些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其中五皇子最为明显。 他还是那样青面獠牙的模样,头发没有束,就那么披散着,穿着跟其他人没有区别的衣裳,就那样很是懒散地站在那里。 周围还有许多人,不过他们都没对五皇子如何,似乎是把五皇子视作寻常。 秦四隐约有些明白,为什么五皇子处处跟燕洵作对,却总是留在这里不曾离开过了。他鬼使神差的走上前,走到五皇子眼前,鬼使神差的问:“赵元汀呢?” 对五皇子并没有那么了解,但秦四却知道先前他之所以能离开,便是因为五皇子,便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 结果心里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问的竟然是毫不相干的人。 “领了差事。”五皇子勾起唇角,獠牙更大的露出来,看上去有点凶。 但秦四并不害怕,大概是知道自己是被这位五弟保护着的,所以莫名的就有恃无恐起来,又问:“听说老七也在。” 这么多人都来了,不过他并没有看到秦七。 “一样领了差事,你见不着。”五皇子觉得这样的秦四很有趣,也知道他是因为燕洵才能去歧元县,才能得了好处,便心情很好地问,“在歧元县可还好?” “都好。”秦四想了想,想起从蜂妖鸟背上下来之前小黑说的话,便知道那些话他是应该说给五皇子听的。 于是便把那些话都给五皇子说了一遍。 不等秦四说完,五皇子便皱眉,等秦四说完最后一个字,五皇子脸黑的能滴出水,“他让你入朝堂?” “……是。”秦四点头,“不好吗?” “不。”五皇子闭了闭眼,转头狠狠地看了眼远处的燕洵,近乎咬牙切齿道,“燕大人果真是燕大人……” “老五?”秦四有点不明白五皇子为什么忽然发怒,而怒火还是冲着燕洵去的。 “这件事你不用管。”五皇子摆手,“我会处理。”说着便大步离开,再不跟秦四说话。 秦四倒是也没能闲着,很快就有人过来请他去歇息,去的地方是十分精致的小院子,伺候的人虽然不是贴身的,但想要什么也都有。秦四在歧元县过了这么些日子,倒是也习惯了亲力亲为。 外面燕洵和镜枫夜一块儿回来,还带了两个陌生的汉子,跟迎接的幼崽们汇合之后,没有说别的话,直接进了大妖车。 大家伙儿前脚进大妖车,五皇子后脚跟着进来,环视一圈,看都没看链蛇和碧鸟,便上前一步盯着燕洵看。 “燕大人,别来无恙。”语气十分的阴阳怪气。 燕洵冲着五皇子拱手,心情很不错地说:“别来无恙。” 五皇子气得差点飞起来,爪子都抬起来了,又硬生生放下,咬牙切齿道:“你明明已经放他走,为何又把他卷进来!他不适合。” “这事儿说来话长,你且听着就是。”燕洵示意小幼崽们坐下,这才从头说起,“当初我和镜大人带着蛋大蓝和蛋大紫从县城消失,倒也不能说是消失,而是去了另外一个地方……” 那时候燕洵便有猜测他能穿越时间和空间应该是跟石门有关系,后来又发现石门跟祭祀的秘密,便知道有关系的应该是石门。 而下沙县的石门已经消失,现如今也就只有歧元县的石门还存在着。 这石门的去留由不得燕洵做主,所以他才说要去一趟京城。 说到这里,燕洵便顿了下,看向五皇子。 先前还张牙舞爪,觉得燕洵背叛了的五皇子顿时萎靡下来,脸色更难看,却不是因为燕洵,“石门会留下来。” 他了解皇帝,只要燕洵去说,石门就已经不会被破坏,甚至是还会被很好的保护起来,到那时候歧元县就会完全变样,而掌控歧元县的也必然得是皇帝信任的人,要么是朝中重臣,要么是皇子。 现在朝中重臣除了少数老臣,新一派大多都跟燕洵关系匪浅,尤其是现在已经把六部几乎轮了一遍,马上就要进入内阁的贾求孤,他更是坚定的站在燕洵这边,更别说已经进入内阁的咸平咸大人。 现在朝中新旧勉强平衡,几乎是牵一发动全身,皇帝不可能轻易动用老臣,那么就只能从皇子中选。 原本秦仪是最合适的人选,不过燕洵这边为了保护他身上纯粹的‘旧’,一直扣着他在保育堂医馆,剩下的皇子中,巴拉巴拉不站在燕洵这边的,二皇子虽然有野心,可他的才智匹配不了自己的野心,七皇子倒是可以,只是他学问太杂,并不能一直坚定,剩下的就都是还没长成的小皇子们了,更不合适。 满打满算,皇帝能用的竟然只有四皇子。 “只要燕大人愿意,完全可以帮我。”五皇子冷声道,他气得就是这个。 只要燕洵愿意,完全可以把四皇子摘出来,让他做个随心所欲的安稳皇子,回头想去哪里发展都行,也没人会阻碍他,结果燕洵竟然给他定了那样的未来,以四皇子的才智自然是担不起这样的责任。 会出事的。 却偏偏事实上四皇子即便是担不起来也不会出事,因为还有不会袖手旁观的五皇子。 “他只是枷锁而已。”燕洵终于图穷匕见,说出自己最终的目的,“你这人向来捉摸不定,我总得想法子把你圈起来。” “你怕我背叛?”五皇子瞬间明白了燕洵的意思,不由得声音拔高。 燕洵却点了头,不等五皇子说话就又说,“接下来我要说的才是重点中的重点。幼崽们,你们可知道妖怪是如何来的?”是,他是说了自己来自部落,可兽在祭祀中的作用,以及最后建城成功的细节却没有说出来。 更没有说外城墙便是建城成功的产物。 “祭祀。”小皇子忽然道,“跟祭祀有关。” 第683章 五皇子的心智并不比小皇子差,甚至是曾经的小皇子还是他手把手教导出来的,现在也只是因为燕洵忽然把秦四带回来,叫他方寸大乱而已。 意识到燕洵并没有打算把秦四卷进来,只是狡猾的为了圈住他,五皇子便骤然冷静下来,也瞬间弄懂了小皇子的意思。 可饶是如此,五皇子也还是忍不住出口讽刺,“没想到向来光明磊落的燕大人也喜欢搞这些弯弯绕绕的,叫人云里雾里,始终都不知道燕大人想说什么。” “骗子。”五皇子轻哼。 燕洵便诧异地看向五皇子,“你到现在还觉得我是光明磊落的人?” 五皇子一噎,当然不是,他从来都知道燕洵狡诈无比,且特别会装模作样,更是会经营名声,不但他身边的人从不背叛,简直是固若金汤一样,甚至是在民间的名声也是极好的。 “安排一下,尽快回京,我要进宫面圣。”燕洵不再理会五皇子,转头跟幼崽们说。 “阿爹,我们全都回去吗?”蛋弟弟发现燕洵没有点小幼崽们,也就是说没说谁离开谁留下,便眼睛亮晶晶的跑上前,见着燕洵点头,就忍不住兴奋起来,又说,“阿爹,黑狐、白狐还有可秋儿他们都能去吗?还有响尾蛇,他都不知道下沙县外面是什么样的,也想去看看。哦,对了,还有红鸡,他领的差事刚好今天就能完成,也能去吗?” 在下沙县认识的那么些人,蛋弟弟想全都捎带上,他想跟这些人分享外面的一切。 “好。”燕洵笑着捞起蛋弟弟,用手指头轻轻戳了下蛋弟弟圆鼓鼓的脸颊,“你想带谁就带谁,咱们把蜂妖鸟都抽调出来,足够用了。” “那大妖车留在下沙县吗?”蛋弟弟在燕洵怀里调整了一下姿势,瞥了眼一旁的蛋大蓝和蛋大紫。 “恩,有多少人会开大妖车?”燕洵问。 蛋弟弟顾不上再看蛋大蓝和蛋大紫,赶忙道:“大约有二十几个。我和哥哥们又改装过大妖车里面的机关,现在操作起来比以前稍微简单了点。” “成,那就把大妖车留下。”燕洵直接拍板。 “那我去跟哥哥们说。”蛋弟弟从燕洵身上跳下来,一边跑一边说,“下沙县各处都在发展,哥哥们的差事也多,得提前安排下去。” 燕洵目送蛋弟弟离开,这才重新回大妖车。 眼瞅着燕洵进来,紫鼠赶忙站起来,有些局促,“大人。” “坐。”燕洵让紫鼠坐下,“镜大人,帮忙榨点果汁。” 镜枫夜便立刻到一边忙活,果子都是洗好的,切成块直接放到旁边有些古怪的机关里,便能看到里面有刀片飞快地转动,块状的果子便被迅速切碎,另外一边的出口便流出散发着果子醇香的果汁。 一杯果汁很快榨好,送到紫鼠面前,隐约间还带着一股很浅淡的奶香。 不知不觉得,紫鼠放松下来,双手抱着玻璃杯,感觉果汁还是温热的,就不由得想起先前花树幼崽说过的话,“你现在不能吃太凉太热的。” 那时候燕洵还没醒过来,镜枫夜也没回来,但现在他们却注意到了这一点,这让紫鼠连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已经放松下来。 “这几日感觉如何?”见着紫鼠放松下来,燕洵这才问。 “好多了。”紫鼠想了想,又赶忙补充道,“我感觉已经完全好了。肚子……没有别的感觉,像以前那样。” “恩。”燕洵点头,“小花跟你说过吧?现在情况只能控制,并不能除根。” 紫鼠点头,不过这样他已经很满足了。 “这事儿急不来。”燕洵见着紫鼠接受了自己的情况,这才说的多了点,“你的情况终归是能控制的,以后也不会影响正常生活,只是要除根比较难,得等。” 又说了马上要去京城的事儿,燕洵的意思是让紫鼠自己选择,是留在下沙县等幼崽们回来继续研究,还是跟着去一趟保育堂医馆,请霍老帮忙看看,指不定就能有解决的法子。 倒也没逼着紫鼠马上做决定,而是让他回去跟自家人商量一下。 紫鼠从大妖车里出来,上了马车,跑出去很远才猛然反应过来,猛的掀开帘子往后面看,可马车已经上了宽阔的水泥路,前后都是水泥路,两边是最近才栽种的景观树,成行成趟的,哪里还有大妖车的影子。 等马车停下,紫鼠已经到了做工的人专门居住的房子这边,且橙鼠早已得了消息在屋子外面等着了。 “怎么样?”橙鼠有些焦急,“你怎么回来了?大人怎么说?” 先前橙鼠便去过大妖车,只是不经常去,毕竟还要上工,想着赚些银钱存起来,等将来紫鼠若是需要用钱,他可以帮上忙。 紫鼠有些茫然的跟着进屋,坐在床沿上,把燕洵跟自己说的话又说了一遍,只是神情还是有些茫然,声音像是飘在云端,十分的不切实际,“哥,你说燕大人为啥对我这么好?我就是贱命一条,没了也就没了……” “燕大人对谁不好?对谁都好。”橙鼠就说,“你别多想,先治好病,将来别忘了燕大人的恩情就好。咱们便是一辈子偿还不了,那就用下辈子、下下辈子,一辈一辈下去总能还完。” “恩。”紫鼠有些想通了,他其实很害怕幼崽们对他那么好,因为他没有匹配的东西去偿还。 “先前爹娘捎来信,说能治病的话咱们家倾家荡产也得治。左右下沙县上工的机会多,又管饭,每年还发衣裳,将来小弟去学堂念书的话,也有补贴拿。咱们家把存的银子全都拿出来,左右都能活下去。”橙鼠斩钉截铁道,“你去京城,说不定就有机会!” 若是以前橙鼠定然不敢说这样的话,家中银钱少,全家人都是土里刨食,别说是供养读书人,就是一家子吃饱都难,现在却不一样了,哪怕是身无分文,只要肯出力,总会有一口吃的,那些银钱便显得没那么重要,因为赚钱的机会多。 橙鼠是了雷厉风行的,这便站起来,“我去把工钱都预支出来给你拿着,你跟着燕大人,多帮点忙,便是端茶倒水的也好,总不能叫人家伺候。” “还有我的。”紫鼠赶忙说,“哥,你再帮我去买一块布,我针线活还行,空闲的时候可以缝些东西。” 说着,又压低声音凑到橙鼠耳边,“哥,我瞧着燕大人带在身边的那两个……看上去不太好。咱爹娘不是有个宝贝,你叫人捎信回去问问……” “成。”橙鼠赶忙点头。 每天都有专门送信的马车,沿着水泥路走快得很,当天橙鼠把信送回去,当年就收到了回信,还连带着一个十分古朴的小木盒,和家中爹娘给拿出来的银子。 紫鼠便捧着这些东西回到大妖车上,找机会把小木盒给了燕洵。 这时候幼崽们都已经安排好,一整排的蜂妖鸟趴在大妖车前面,准备好的一座座小山一样的行李都已经搬上去,就等着大家上去了。 “走。”燕洵冲着紫鼠轻轻点头,手下小木盒,率先上了蜂妖鸟身体里面。 后面幼崽们还有黑狐、白狐等人一连串的跟上。 蜂妖鸟仿佛是打了个饱嗝,嘴巴合上,翅膀扇动,冲天而起。 “哎。”贾经仰着脸看着已经消失不见的蜂妖鸟,忍不住叹气,脸色也肉眼可见的变得难看起来。 “怎么?没有帮手不会做官了?”钟系就见不得贾经这幅窝囊废的样子,忍不住刺了他一句。 贾经理直气壮,“怎么没有帮手?大人临走前都帮我安排好了,再者说,你不是还留下来了吗?” 钟系自己也是贾经的帮手之一,可把他气得不行。 却又听贾经说,“我可不是为了这个叹气。难道你就没想想为何燕大人如此大张旗鼓地回京,又去歧元县带回来镜大人他们?还有那两个人,他们可比大将军都要强悍,却又不像是道兵,你就不好奇?” 钟系不说话,他当然好奇,只是他去大妖车也只能跟秀蛇见面说话,而且许多事情秀蛇都不告诉他,他知道的哪有贾经多。 “当初燕大人和镜大人是从下沙县走的。”贾经感慨道,“可却从歧元县回来了。这里面牵扯可大了,我虽是酒囊饭袋,可也知道这种大事一旦牵扯出来,就必然会有大变化。我这小小的下沙县县令怕是也要跟着水涨船高,以后悠闲的日子怕是不会再多了。” “燕大人会给你安排更多帮手吧?”钟系忍不住道。 贾经点头,“那当然。不过协调更多帮手也累得很啊,哎,能者多劳。” 说着贾经一甩衣袖,直接钻进旁边的妖车里面,叫人拉着跑了。剩下钟系气得跺脚,这贾经就是个不学无术的,偏偏他对付那些燕洵安排过来的帮手很有一套,愣是让下沙县变得井井有条。 这事儿你想不承认都不行,这就是钟系生气的原因。 飞出下沙县的蜂妖鸟一直在云层上面飞,从下面根本看不到,不过当蜂妖鸟出现在京城上空的时候,却很快被学堂的学生给捕捉到,因为他们有望远镜。 正在上课的学生看着望远镜视野里出现的大鸟,忍不住惊呼,“是蜂妖鸟,是不是蜂妖鸟?先生,你快来看看!” “不用看了。”廖哥儿淡定道。 因为蜂妖鸟已经冲出云层,肉眼可见的出现,并且直接略过巨河,到了河的另外一边。 第684章 没过多久蜂妖鸟便再次冲天而起,只不过这次再看到的人便知道蜂妖鸟身体里的人一定都已经出去了。 学堂学生兴奋的不能自已,飞快的完成自己的任务,便绕着廖哥儿说话,“先生,保育堂的幼崽是不是都回来了?会不会来咱们学堂讲课?能安排几堂课呢?” 比起按照教案按部就班教书的教书先生,学生们显然更喜欢听幼崽们讲课,每次都总能学到了不得的学问,运气好的话幼崽们随手指点指点,就比他们寒窗苦读数年都要强。 “先生,我们今年就要毕业了,如果保育堂的幼崽们不来,怕是往后都没得机会听他们讲课。” 有几个学生显而易见的沮丧起来。 他们中绝大多数都已经取得举人功名,毕业便会去直接参加院试,可以说离进士只有一步之遥,而剩下的一小部分走的是技术路线,不再继续考取功名,而是要去技术工匠那边等待分配师傅,跟着师傅学习几年,拿了证书就是技术工匠了。 可以说这些人都是未来官场上的中流砥柱,便是廖哥儿也颇有些招架不住。 “你们好歹听过幼崽们讲课,下面低年级的学生哪有这样的机会,便是幼崽们来了,肯定也会先轮到他们。”廖哥儿冷哼,“行了,都乖乖上课,回头我去那边问问。” 几个闹得最欢的学生立刻互相对视一眼,眼睛里闪着胜利的光芒,果断退回去老实上课。 等学堂下学,便有一群学生早早的跑到学堂门口蹲着,倒也不是什么都没干,他们把门口的卫生承包了。 眼瞅着马车溜溜达达的出去,有学生挥舞着笤帚冲上去,用风撩起窗帘,刚巧能看清楚里面坐着的是廖哥儿。然后不等廖哥儿看过来,学生们便一哄而散,又很快有学生乘坐马车跟出来。 廖哥儿抬手关上马车上的玻璃窗,冷哼一声,当他不知道这帮学生的心思。 不过他确实是要去见见燕洵,许久未见,他很想很想见这位让曾经的他脱胎换骨的恩人。 保育堂医馆。 蛋弟弟一路小跑进来,顺着燕洵的衣服往上爬,站在他肩上,凑到他耳边小声说:“阿爹,廖哥儿来了。外面还有很多人,都想见阿爹,是都让他们回去,还是让他们等?” “去找宝宝商量下,能回去的都让他们回去。”燕洵道,“廖哥儿叫他留下,学堂那边估计有事。” “好。”蛋弟弟从燕洵肩上跳下来,飞快地跑出去找宝宝一起商量这件事。 里面的门打开,花树幼崽穿着白大褂出来,“师傅说紫鼠的情况还得我们来……” 这就是说花树幼崽先前的推断完全是正确的,紫鼠确确实实是情况特殊,而身为人类的霍老即便是知道一些情况,却因为身份帮不上多少忙。 “蛋大蓝和蛋大紫呢?”燕洵又问。 “大人跟我来。”花树幼崽道。 燕洵便不再说话,跟着花树幼崽进了里面。 镜枫夜靠墙坐着,脸色有点不好,见着燕洵进来便猛的站起来,低声道,“蛋大蓝和蛋大紫的情况不太好。” “他们的蛋壳呢?”霍老背着手站在另外一边,几年时间过去他还是那般模样,倒是更中气十足,看向燕洵的眼神依旧是那种熟悉的不赞同和恨铁不成钢。 霍老说话也十分不客气,“你自己折腾好了却转头害了孩子。蛋大蓝和蛋大紫原本就是提前出生,又提前破壳,蛋壳还叫你们弄丢了,现在还活着都是他们命硬,运气好。” “是因为祭祀中的兽?”燕洵猛的反应过来。 去部落的时候,蛋大蓝和蛋大紫便一直都很好,是回来的时候……那会子燕洵舍了身体,用意识形态回下沙县自己的身体中,便已经察觉到蛋大蓝和蛋大紫破壳了,只是他以为那是水到渠成顺其自然的。 去的时候好好的,回来的话按理说应该也好好的才对。 “听说你还带回来两个异类?”霍老冷哼道。 “他们是后来找过来的。”燕洵解释完又猛的反应过来。霍老的意思是如果没有蛋大蓝和蛋大紫,链蛇和碧鸟怕是也找不到他们,但如果没有链蛇和碧鸟帮忙,镜枫夜独自面对兽的围攻,也并不能活下来。 可若是镜枫夜当初如果不是强行跟着燕洵离开的话,若是燕洵独自一人出现在部落中,他也不会有那些闲心思徐徐图之,他只会快刀斩乱麻,并且在发现回去的路的瞬间就会直接出手,根本不会等建城。 这一切都环环相扣,缺了哪个都不行。 “对了。”燕洵又猛然想起来紫鼠给的小木盒,赶忙找出来打开。 木盒里面有一小块指甲盖大小的石头,看上去似乎很普通,但燕洵一眼就看出来,这是石门。 他想起紫鼠说的话,‘看着蛋大蓝和蛋大紫有点不好……’ “我看看。”霍老带起老花镜,结果木盒仔细看了会儿,这才面色缓和,“蛋大蓝和蛋大紫比你的命好。他们以后就留在保育堂医馆,那紫鼠你们带走。小蛋也该去别的地儿查案了,总是在京城查来查去像什么话,水至清则无鱼。” 说完这些,霍老便不客气的把燕洵撵出来,显然要自己陪着蛋大蓝和蛋大紫。 “走吧。”燕洵道。 他们得到的情报从来都没瞒着谁,霍老更是知道的一清二楚,自然也知道有关石门的秘密。或许是他跟幼崽们不一样,是人类,亦或许他原本能成为神医就有着数一数二的悟性,有许多时候便是燕洵也望尘莫及。 而事实总会证明霍老是对的,就像当初他说燕洵会慢慢死去一样。 “紫鼠说那木盒是他们家祖传的宝贝,怎么用,是什么也不知道,只说是当年先祖留下来的。”战兔幼崽说,“我怀疑紫鼠的先祖是当初从下面上去的人,就算不是可能也是县城出来的人。” 像曹芹芹、王彦茗等人,身上就有县城中那些人的血,只是他们的先祖并没有留下那样小巧的石门。 “你猜的是对的。”燕洵说。 战兔幼崽点头,如果没有把握的话,他也不会说出来。 * 想见燕洵的人很多,且几乎朝中所有重臣都给燕洵递了帖子。 他们这些人个人的立场倒是小事,而是他们生活当中的方方面面似乎都有燕洵的影子。 家中用的玻璃,修建的澡堂子,全都跟燕洵名下的作坊有关,主子们用的细棉布,那是边城的纺织作坊出产的,便是下人用的稍微粗一些的棉布,也同样是如此,便是绸缎也是边城出产的好,差一些的主子们自然不会选。 名门贵妇们推崇至极的桂花糕是秦六的铺子里出来的,但那棵桂花树却是燕洵亲手移栽的。 老爷少爷们心心念盼求的归元绿灵芝、归元蓝灵芝虽然在边城已经不再是秘密,虽然传言中总说这些好东西都已经消耗完了,但总有一些人珍藏,他们时不时拿出来显摆,叫这些人简直是日思夜想的。 便是从家中出来,外面脚踩的水泥路,不管下雨下雪,都干干净净,最初是燕洵安排修建的。 京城最大的商场每隔一些日子都能折腾出一些新花样,便是这些老爷们也都忍不住想去尝尝,那管着商场的说是十四皇子,可谁不知道当初是燕洵点了十四皇子。 便是朝中点着的妖灯也都是燕洵献出来的。 生活中方方面面都有燕大人的影子,所以这些人清楚的很,他们可能站在燕洵的对立面,但那只是立场问题,该表态的时候绝对不退缩,所以送帖子那绝对是争先恐后的。 除了这些人,便是跟燕洵真正相熟,也立场相同的,像是司平、史元守等人,还有王真儿、裴钰儿等人,小石头,张寺,小乞儿,宋飞凉、曹三,以及学堂的学生们,还有小幼崽们认识的朋友。 只是人太多,燕洵要一一见面肯定没那个功夫,最终蛋弟弟跟宝宝商量,只留下熟人,其余的全都打发走,倒也不是不见,而是慢慢来,急不得。 经过蛋弟弟和宝宝的筛选,燕洵先见了廖哥儿。 “这批毕业的学生出去,以后朝堂可要热闹了。”廖哥儿有些担忧,“他们的能力是毋庸置疑,就怕那些……能力虽然也够,可若是比不上,怕是会抱团排挤新来的。” “这样。”燕洵很快有了主意,“保育堂第一学堂、第二学堂为初级学堂,京城再设立一个高级学堂。这里面还有一个备案,那就是将来看情况再划分中级学堂。” “高级学堂顾名思义……” 跟廖哥儿说完,燕洵主动去见了周老。 这些年有保育堂那边看顾着,周老倒是没多少变化,不过周瑞挚已经从小少年长成了高高壮壮的青年。 “你给老夫建的院子这些年越来越好看了,老夫住的舒坦,一年也离不开几回,京城那边的宅子都要荒废了。”周老坐在摇椅上,一边轻轻摇晃一边有些感慨的说,“老夫还记得当初进鸿胪寺……” 他是高高在上的阁老,不敢说跺一跺脚大秦震三震,至少当时的鸿胪寺丞,燕洵,在他面前就当真是宛如蝼蚁。 “老夫看到的不是小小的鸿胪寺丞,而是一个庞然大物。”周光似乎是在回忆,又似乎是在喃喃自语的胡乱说着话,“老夫不怕妖怪,却从未像燕大人那样……” 对那些凶狠又恐怖的幼崽以寻常心待之。 第685章 “老夫仿佛看到燕大人成了日月,幼崽们成了繁星。”周光眯起眼睛,像是极为普通的精神不济的老人,“妖怪啊……没有人不深恶痛绝,便是幼崽也是如此。” 燕洵就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吗?” “那倒不是。”周光睁开眼睛,哪里像是精神不济的老人,反而精神的很,“燕洵啊,幼崽们虽然是非我族类,但虎妖王既然把他们送来,就绝对不会让他们沾染上人命。咱们大秦虽说有许多不明事理之人,谈妖色变,可那也情有可原。边城那边每年妖怪攻城要死多少道兵,这些人命堆积起来,那是非圣贤不能磨灭的仇恨。” “仇恨既然已经存在了,就是消失不了的。”燕洵说。 造成仇恨的妖怪可能已经被道兵斩杀,也可能还活着,而造成仇恨的道兵却有很多都已经没了性命,他们死了,把仇恨留下,就摆在那里。 周老说圣贤才能磨灭仇恨,燕洵却不这么认为,他觉得仇恨是亘古永存的,任何人都不能代替那些死去的道兵帮忙磨灭消除,没有那个资格。 “哈哈哈。”周光便哈哈哈大笑,“自愧不如,自愧不如。老夫还是狭隘了……” 燕洵也笑,“学堂的教书先生早就讲过,日月看着虽然明亮,但相比起那些繁星来说,确实极小极小的。” “可日月离得近啊。”周光显然也不是一无所知,学堂的那些学问他也是知道的,并且理解的很透彻,“燕洵,你可知道自古以来便有一句话,远水解不了近渴,远亲不如近邻……” 正是因为离得近,所以即便是日月更小,但重要性却是排在前面的。 燕洵哑然,没想到兜兜转转到了最后还是周光说得对。 “幼崽们都是很好的。”燕洵说的很由衷。 周光却道,“可他们……” 燕洵洗耳恭听。 刚好院子门口蛋弟弟骑着迷你小铁驴飞快的窜过去,像个翻滚的球,后面长毛幼崽骑着小铁驴跟着,还背着个背包,显然是忙得飞起,连招呼都来不及跟燕洵打。 周光便道:“他……”说的是长毛幼崽,“他只需要稍微动一动手指头,就能轻而易举的要了人的命。” 长毛幼崽身上的毒用好了可以造出独一无二的豆腐来,但如果对人使用的话,可以瞬间让人的血液凝固成豆腐一样的存在。 “他并没有对我下手。”燕洵沉默了一下说,“其实他一直很自卑,胆子也小,觉得自己比别的幼崽都要丑,又跟人的样子几乎完全不一样,身上有长长的毛,他曾经无数次厌弃自己的模样,并且打心底里艳羡人的样子。” “那是因为你。”周光目光如炬,“我曾经拜访过杨将军,当初他刚把幼崽们接回来的时候,这些幼崽……就只是妖怪幼崽,他们并不艳羡人类的一切。” “我知道。”燕洵很干脆的承认了。 周光就有些泄气,“燕大人总是如此无趣。” “是幼崽们好。”燕洵就笑着说,“那时候我便想着,如果幼崽们不好,便没有留着他们的必要了。其实我跟大秦的任何一个百姓没有任何区别,甚至是我对妖怪的偏见更深一些。” 毕竟他曾经跟妖怪血战到底,一直战到最后。 而或许也正是因为他曾经的经历,以至于即便是换了个壳子出现在幼崽们面前也是跟别人完全不一样的。 * 蛋弟弟一路上骑着迷你小铁驴跟飞似的,风驰电掣一样,一路狂飙到海边。 迷你小铁驴急速刹车,发出刺耳的嘎吱声,蛋弟弟飞快的跑进车棚,把自个儿的迷你小铁驴停好,又赶忙招呼长毛幼崽,“快点哥,咱们赶时间呢。” 说着,蛋弟弟又赶忙掏出怀里的怀表看了看,在心里计算时间,“争取半个时辰忙完。” “差不多。”长毛幼崽动作也快,跟着蛋弟弟一块儿跑出来。 他们今儿个要来盐场帮忙,盘账、清账等等,还要帮忙改一下晒盐的技术,因为幼崽们的研究又有新突破。 去盐场的路上,蛋弟弟忽然好奇地问,“哥,你一开始见到我阿爹的时候,是咋想的呢?” “我觉得大人长得很好看。”长毛幼崽回想了一下说,“那时候只会说官话,没有那么多学问,说不出好听的话来,只觉得大人长得好好看,而且特别温柔。” 只不过那时候长毛幼崽并不知道那种感觉可以用‘温柔’来形容,还是后来开始学学问的时候才知道的。 “那时候阿烛也经常说大人长得好看。” “我阿爹长得是很好看。”蛋弟弟深以为然,又问,“那你觉得我阿爹是好人还是坏人呢?总得有好坏之分吧。” “那时候不晓得。”长毛幼崽想了想又补充道,“不晓得什么是好,什么是坏。是后来大人给我们烧了疙瘩汤,比张三婆子给的发霉的面饼好处太多太多了,就像是人间独一无二的美味。大概是从那时候起,我就能分出好坏了。” “大人是世上最好最好的人。” “一直都是。” 蛋弟弟梗着脖子在前面跑,不服气地喊,“可阿爹虽然给你好吃的,但是我记得阿烛哥哥说过,阿爹教你们认字的时候,偶尔也会摆脸色的,你们不会心生怨气吗?” 就算小幼崽们再聪慧,也会有学不好的时候,那时候的燕洵对小幼崽们的感情还没有那么深厚,也是摆过脸色的。 长毛幼崽知道蛋弟弟要说的是什么,他现在见识多了,知道有些孩子只能顺着,一旦让小孩子不顺了,他就会立刻怨恨那个人,当真是无理取闹的很。 但是…… “不会心生怨气,我只会怨自己,为什么不好好学,为什么没好好的把握住机会。”长毛幼崽说。 “大人总会有错的时候。”蛋弟弟不依不饶的说。 长毛幼崽笑着点头,“是呢,人非圣贤孰能无过。” “那大人错的时候,你有什么感想?”蛋弟弟问。 长毛幼崽就说,“我会觉得肯定是自己做错了什么,不然大人不会弄错的。” “哥,你没救了。”蛋弟弟怒吼。 长毛幼崽就哈哈大笑,“你不懂我跟大人的感情。” 这下子蛋弟弟气得彻底不说话了,一路上鼓着腮帮子,帮忙查账的时候语气也硬邦邦的。 卫守城特地安排了人来帮忙,是个很机灵的道兵,见着蛋弟弟这样,就偷偷的跑过去问长毛幼崽,“小秀才,这是咋回事?” “自己闹别扭呢。”长毛幼崽也压低声音回答,“蛋弟弟觉得我应该跟大人闹矛盾,不然这样不正常,我觉得很正常,蛋弟弟这就郁闷了。” 很奇异的,长毛幼崽没说的太明白,道兵却听懂了。 他跟卫守城亲近,已经知道卫守城其实有个儿子,也在保育堂那边,而且他还见过,这会子便奇异的理解了长毛幼崽说的话,便笑着拍了拍长毛幼崽的肩膀,“蛋弟弟是不明白的,你们的感情不一样。” “我都听到了!”蛋弟弟很不高兴地大喊,“我听到了。” 道兵赶忙轻轻拍了下自己的嘴巴,跑到一边忙活。 长毛幼崽就说:“要不等晚上吃饭的时候,你问问大人?” 现在所有人都在京城,便是不管谁再怎么忙,晚上也得全都回来一块儿吃饭的,任何人都不能例外。 蛋弟弟有点郁闷,“我就算问了,就怕阿爹说了我也不明白。” “那先问问。”长毛幼崽就说。 蛋弟弟就不说话了,风风火火的忙活完,等晚上上饭桌的时候,果真就问了出来。 “明儿个跟我一块儿进宫。”燕洵没有直接解释,“先进宫看看。” “为啥?”蛋弟弟不明白。 饭桌上的蒸蛋很不错,里面放了很细腻的肉蓉,鲜美中带着一股别样的香味,蛋弟弟喜欢的不行,就跑到蛋巨巨那边,伸爪子巴拉蛋巨巨的手指头。 蛋巨巨便拿自己的勺子舀了满满一勺放在盘子里,蛋弟弟就拿着自己特别小特别小的专用小勺子跑过去蹲在盘子旁边吃。 蛋巨巨倒了杯水推过去,“喝点水。” “哦。”蛋弟弟就凑过去喝了口水,继续跑到盘子前面吃。 燕洵瞥了眼蛋巨巨,没说什么,而是说起明天进宫的事儿,“四皇子回去了吧?” “今儿个刚回去。”撼山幼崽说,“宫里来人请了好几趟。” “七皇子呢?” “也请了好几趟,跟四皇子一块儿走的。” “恩。这样明天应该还能见到。”燕洵就说,“宫里也是一大家子,有不少人,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咱们现在其实也是一家子,也都是不一样的。” 宝宝表情严肃地跟着点头,他一直留在京城,对宫里了解的还要更多一些,对燕洵的话更加深以为然。 “明儿个个蛋弟弟先跟我去宫里看看,感受感受,等明儿个晚上这回时候,再考虑要不要问我。”燕洵看了眼蛋弟弟,就算小幼崽现在再追问,他也是不打算说的。 蛋弟弟也知道燕洵的脾气,没追问,便憋着一股子劲儿,早早的跑回自己的小窝里歇息,等着明天跟燕洵一起进攻。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燕洵晚上说的话,反正蛋弟弟是躺了很久都没睡好,整只圆滚滚的幼崽都一直在窝里转圈,被褥更是翻来覆去的,眼睛像是探照灯似的,闭上又睁开,睁开又闭上,就是睡不着。 结果等天快亮的时候才勉强睡着,再等早晨爬起来,蛋弟弟就有了两个黑眼圈。 第686章 这次蛋弟弟进宫不再需要藏在燕洵的衣服里面,而是板板整整的换上新衣裳,跟在燕洵脚边下了马车,一步一步踏入皇宫。 早在当初五皇子离开皇宫的时候,有关于妖怪能不能进入皇宫这件事在某些有心人眼中便打了个问号。 便是燕洵自己其实心中也有疑问,他曾经以为皇宫有很厉害的阵法可以隔绝妖怪,可幼崽们说他们确实是不能进宫,倒不是因为某种阵法,而是因为某种力量。 那究竟是什么样的力量可以拒绝妖怪靠近? 这让燕洵想起祭祀中的事情,其实如果他愿意,也是可以不让那些兽靠近的,无非是利用浓雾中的力量而已。 有些异曲同工之妙。 “燕大人,这边。”领路的小黄门低着头弓着腰,迈出去的小碎步不偏不倚每一步都是同样的距离,且刚刚好不超出衣摆外面,刚刚好露出鞋尖。 “阿爹,他好厉害。”蛋弟弟看得出神,确定小黄门的能力当真是如此,当即就刮目相看起来。 他是真的佩服,又觉得有这样的本事只留在宫里伺候人是有些屈才了。 正要说话,燕洵却抢先一步道:“蛋弟弟,你得守宫里的规矩。” “是。”蛋弟弟便咽下即将出口的话,也不再四处乱看,规规矩矩的跟在燕洵脚边。 等到里面一处拱门旁边,小黄门就没资格进去了,得跟守在里面的人交接,他自个儿则是弓着背低着头站在路边。 “这个给你,不要让我阿爹知道。”小黄门估摸着燕洵应该已经走远了,正想着退回去,继续值守,却忽然听到耳边有极小极小的声音。 他没敢抬头,正想行礼,就有看到有个指甲盖大小的荷包滚到自己脚边。 “嘘,不要让别人知道哦,不然阿爹肯定会罚我的。”蛋弟弟的声音又响起,不过声音变得极小。 小黄门又等了一会儿,没再听到那个声音,这才捡起地上的荷包,低着头走远了。 前面燕洵像是不知道这个事儿似的,一路上带着蛋弟弟都安安静静的。 皇帝在御书房,知道燕洵来了后,没让多等,赶忙叫张瑞出来请。 眼瞅着燕洵进来,脚边还跟着圆滚滚的,比鸡蛋大不了多少的蛋弟弟,皇帝的神情就复杂起来。 妖怪进不了皇宫,但蛋弟弟却轻轻松松进来了,可当初五皇子其实也一直住在宫里,跟蛋弟弟没有太大的不同。 “太子可还好?”皇帝语气复杂。 五皇子不能说,其他皇子扒拉扒拉,似乎是都跟燕洵有所牵扯,便只有秦二现在还跟燕洵对着干,且身边也聚拢了不少势力,在京城那也是呼风唤雨的,可皇帝根本不想提他。 秦二野心有,能力却不足,只知道收留那些投靠过来的势力,却没有相应的能力去驾驭,在皇帝看来,便是年纪最小的秦十四也能轻而易举的扳倒他,只是秦十四自己不乐意而已。 “太子殿下是极好的。”燕洵恭声道。 两个人都语气平平,可里面的安涛汹涌却叫守在旁边伺候的张瑞吓了一跳,赶忙打发左右的小公公出去,不叫他们听这些事儿,不然一个不好那是要送命的。 等不相干的人都出去了,皇帝便语气一变,咄咄逼人起来,“燕大人,朕的儿子们一个个都离了心了。” “皇上圣明,皇子们都是极好的。”燕洵说。 皇帝几乎气得浑身发抖,他觉得燕洵在讽刺他,什么叫皇子们都是极好的,这意思是说以前的皇子们不好,是他这个皇帝养的不好。 不过燕洵当真不是这个意思,他是觉得皇子们先前的样子没有错处,像秦十四那样,不受宠,被同样不受宠的路哥儿待在身边教导,就一副小家子气,可也只有这样不起眼才能在宫里活下去,现在秦十四变了,商场里面入住的各大商贾都能轻易跟他们周旋,这也是对的,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掌管好商场。 以前秦十四不敢跟路哥儿太亲近,现在却经常进宫不说,更是时常请示皇帝,接路哥儿出来小住。 皇帝不得不同意。 因为秦十四不再是那个不起眼的,皇帝印象中甚至是都不存在的皇子了,他现在跟大秦各大商贾都关系极好,很完美地掌控者商场,几乎等同于掌控了大秦的一个商业心脏,那些过手的银钱数不胜数,那些银钱成了秦十四的地气,也成了皇帝重视他的原因。 曾经的小绵羊已经长出利齿,变成了任何人都不能忽视的存在,甚至是有人觉得秦十四可以跟海边的嗜血鱼妖媲美。 “你把朕的儿子都养成了狼。”皇帝想着那些儿子们,“狼会噬主。” “皇上,臣有奏报。”燕洵却没再跟皇帝纠缠这一点,而是拿出早就写好的奏折。 有关下沙县的秘密,有关歧元县的秘密,甚至是有关妖国的猜想,有关外城墙的猜想,燕洵全都没有瞒着,而是一五一十地写了出来,不过他在部落的经历却瞒了下来,不想写出来,也没必要写出来。 奏折可比皇帝自己折腾着生闷气重要得多,他只看了一行字就神情一变。 “赐座。”皇帝道。 张瑞赶忙去亲自搬过来一个大的座椅给燕洵,又特地拿了个小一点的柔软蒲团,这是给蛋弟弟准备的。 蒲团对蛋弟弟来说还是有点大,不过这难不倒蛋弟弟。 蛋弟弟气沉丹田,直接跳到蒲团最中间,然后像模像样的盘腿坐下。 皇帝看奏折看了许久,有些地方他甚至是反反复复的看,更像是仿佛忘了还有燕洵在等着。 一点一点地看完奏折,皇帝这才轻轻舒了口气,看向燕洵,“朕此前并不知道这些事。” 宫里或许有很多人都不知道的密辛,但现在皇帝的这句话就证明那些密辛都跟燕洵说的事情没有关系。 “皇上圣明。”燕洵又说了这么一句。 皇帝却没有再发怒,他现在是真觉得自己很圣明。 “燕大人,此事需得从长计议。”皇帝不等燕洵说话便转头对张瑞说,“你安排人下去,叫咸平、贾求孤那几个进宫。”顿了顿,皇帝似乎是犹豫了下,甚至是还看了眼燕洵,最终叹息道,“叫在京的皇子都进宫。” 燕洵摆明了态度还要把秦仪扣在手里,皇帝也不能强求,因为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做。 而燕洵呈上来的折子里面爆出来的东西,只有内阁成员还不够,需得有能力的皇子们坐镇。 若是以前,皇子们扒拉扒拉,恐怕没有皇子能镇得住这些内阁老臣,但现在却又完全不同,几乎是随便拎出来一个就能直接用,可也正是因为皇子们太强悍,反而不能随便拎出来一个,得全叫他们进宫。 内阁的来的最快,咸平打头,贾求孤最后。 紧接着秦二风风火火的进来,打眼一扫就知道有大事发生,便老老实实的到最边上坐着,没说话。 不一会儿秦三风尘仆仆的进来,后面跟着秦四、秦六、秦七。 秦十三、秦十四最后一块儿进来。 这么满满当当的,各个气场如狼似虎。 咸平抬了抬眼皮,没看到秦仪,知道今儿个这事儿还是燕洵占了上风,便没再说话。倒不是他纯粹的站在燕洵这边,亦或是站在皇帝这边,而是在对待储君的态度上,他们其实都十分一致。 贾求孤倒是先对皇帝拱手,便又很快对燕洵拱手。 皇帝看的气结,可也知道贾求孤本人就是这样,他从来都是不通情理,但为官的本事却毋庸置疑,且对皇帝也忠诚,倒也能理解。 “人都到齐了,张瑞。”皇帝看了眼手边的折子。 张瑞就双手捧着折子,递给咸平。 叫这些人挨个看一圈。 皇子们是从秦二开始的,他看完折子就兴奋的不能自已,恨不得把里面的每一个字都吞进去,递给秦三的时候还有些舍不得。秦三倒是淡定,秦四也能沉得住气。 倒是秦七心里头想了不少,且他也是去过下沙县的,本事肯定是学了不少。 其余的几个皇子都很淡定。 等所有人都看完,皇帝这才沉声道:“你们怎么看?” “父皇,让儿臣去!”秦二简直是迫不及待。 想想折子里写了什么,祭祀,获得力量。首先能从歧元县的石门那里开启祭祀,获得力量,而如果后面顺利的话,甚至是还可以逆转乾坤,重新利用外城墙。 不过后面比较麻烦,似乎是涉及到妖怪本源问题,秦二没怎么仔细看,他就看到最前面的有关歧元县、石门、祭祀、力量的事情了。 “你们都说说。”皇帝没理会秦二。 秦二脸色涨红,终于是意识到自己突兀了,便强行按捺下来,恶狠狠地看着秦三。反正他是觉得只要秦仪不在,那他就是最大的,而且在京城还有许多帮手,跟下面的皇弟们比起来,他有优势。 秦三在心中斟酌一下,没说奏折的事儿,反而说:“父皇,儿臣想要建一个医药署。这些年儿臣发现下面的药铺定价高高低低都有,药材也都参差不齐,现在统一定价的只有伤寒冲剂和保育堂医馆那边。儿臣是想,往后让大秦到处都有像保育堂医馆那样的医馆、药铺。” 这是很好的想法,皇帝点了点头。 轮到秦四,他有些茫然,便直接没说话,让秦六说。 秦六一直守着自己的铺子呢,也会经常的去边城那边的铺子看看,哪有别的功夫。 秦七同样没说话。 秦十三和秦十四想法一样,他们年纪还小,前头那么些哥哥们,他们不出头。 第687章 “老四,你来说说。”皇帝面无表情,没叫人看出他究竟是高兴还是生气,只等着所有人都说完了,这才问秦四。 先前秦四没说话,现在却不行了。 “父皇。”秦四张了张嘴,有些茫然的看着皇帝,不知道怎么的,就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以前的四皇子除了不是储君,可以说其余的一切都跟秦仪没什么区别,他甚至是也能跟皇帝讨论一些正事,若是遇上一些自己能抢到的差事什么的,他从来都是不遗余力的去抢。 不管怎么样,先把差事抢过来再说,要是完不成,大不了回头把差事让出去就是。 反正他是受宠的四皇子,人尽皆知,便是做什么也都行,反正皇帝和贵妃娘娘会帮着他。 只是现在有那么一个前所未有的天大的机会摆在眼前,秦四却不再像以前那样不顾一切往前冲了,他又长了张嘴,声音涩得很,像是许久未说话似的,“父皇,儿臣没有那么大的能耐……” “继续。”皇帝脸上还是没有表情,语气却轻快起来。 “歧元县事关重大,甚至是有关国祚,儿臣以为,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从‘国祚’两个字说出来开始,皇帝眼中便出现明显的欣慰神色,只是秦四说完这些却没打算停下,似乎是开了头,后面的说起来便更顺畅了似的。 “儿臣以为,往后歧元县会成为第二个京城,却不好由皇家参与。”秦四的语气略微有些快,眼瞅着秦二脸色巨变,要过来阻止他,他却还是继续说下去,“皇城只要一座就好,若是有两座,儿臣以为迟早有一天会一分高低,到时候不管谁输谁赢,遭殃的都是天下百姓,这定然不是父皇愿意看到的。” “儿臣倒是觉得朝中可以新设一些部门。” “不管新旧,各个部门都让去。不管他们如何争,都有父皇做主,把控大方向,这样方能万无一失。” “儿臣说完了。父皇是不是想让老七也说说,老七,那你就说说吧。” 吐出最后一个字,秦四便慢慢站起来,到皇帝前面,端端正正的跪下。 他今日已经是坏了许多规矩,不用别人说,他自己先认错,但就算知道自己做错了,他也还是要说。 “老七你说。”皇帝又是面无表情,一双眼睛沉沉地看着秦四,给他越来越大的压力。 秦七便有些坐立不安起来,他其实早有腹稿,如何说,怎么说也早就计划好,可偏偏叫秦四给完全打乱了。 现在秦七也不敢坐着说了,赶忙站起来,到秦四旁边跪下。 心里头想的那些肯定是不能说了,只得临时机变,“儿臣以为四哥说的没错,歧元县确实是重中之重,以后也会更加重要,有可能影响国祚。只是、只是……” 只是如何,却不好开口。 秦七其实是有点兴奋的,他这一身本事在盛便没有任何用处,但如果天下一旦乱起来,那么他便能乘风而起,呼风唤雨,扭转乾坤不在话下。 可这样的话现在却不适合说出口。 “七皇子得留在下沙县。”燕洵冲着皇帝拱手,一句话绝了秦七所有的想法。 秦七有些愕然地看着燕洵,完全没想到自己的未来竟是已经确定了的。 “燕大人。”皇帝轻轻叹了口气,“你不用帮他说话,朕就是想知道这些儿子心里头都是怎么想的……” “皇上!”燕洵微微抬高声音,抬起头直视过去。 秦七是有些想法,但如果这些皇子们一点想法都没有的话,只会被打压成软绵绵的羊羔子,那样确实是好掌控,可一旦出事,随便外面一头狼窜进来就能把他们咬的遍体鳞伤。 “七皇子有大用。”燕洵加重语气。 旁边张瑞吓得浑身哆嗦,一身汗一身汗的冒,小心翼翼的抬起眼皮看了眼皇帝,就见着皇帝额头青筋暴起,又不敢给燕洵提示,只觉得自己站在那里就像是要活不下去似的。 “燕洵!”皇帝不再压抑怒火。 “皇上息怒。” 咸平等人再不能眼睁睁看着,只得都跪下来,皇子们自然也不敢坐着。 只有燕洵还在坚持,他眸子清亮,就那么平静地看着皇帝。 良久,皇帝轻轻叹了口气,终究是没有再发火,却也没叫秦七起来,只是叫张瑞过去把秦四扶起来。 其余的人自然也不用再跪着了,就又坐了回去。 秦四还是有些茫然,他不知道为什么皇帝突然冲着秦七发火,却也知道现在不是自己该问的时候,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刚坐下就脸色一变,身上难受的厉害,尤其是肚子,翻江倒海的。 再这样下去非得御前失仪不可,于是秦四赶忙申请去如厕。 皇帝没拦着,只是特地派了张瑞跟上去。 等着到了外面,秦四发现先前眼熟的侍卫都不见了,换成了一些新面孔,也是有修为的道兵,却跟先前的绣花枕头不一样,这些身上是有煞气的,见过血。 “四殿下,这边。”张瑞轻声道。 秦四回过神,赶忙跟着张瑞走。 进到最里面恭桶那边,张瑞打发走左右,亲自伺候秦四,轻声道:“七殿下结交了不该结交的人,叫人抓了把柄,原本皇上就想敲打敲打,是燕大人点了七殿下去下沙县。” “这回从下沙县回来,七殿下又跟那些人联络,皇上是真气着了。” 秦四怔怔的听着,竟是不知背后还有这么一层,他只以为是燕洵突然点了秦七去下沙县,代替他去盯着下沙县,后来又听说秦七在那边学本事,秦四也觉得很正常。 “老七人不坏。”秦四说,“下面这些做皇弟的,哪个当初不都是想过……” “七殿下碰的是不该碰的。”张瑞低声说了句,后面却不肯再说了,“奴婢去外面等着。” 秦四自个儿想,想了许久,直到路上遇到个不起眼的小公公,擦肩而过的时候给了自己一个纸条,他趁机找没人看到的角度看了,这才明白秦七碰了什么。 纸条是贵妃娘娘找人送过来的,应该还找娴妃娘娘帮了忙,便是贾妃也插了一手。 内容倒是不如何稀奇,只说秦七联络过沈千银、胡跃群、胡清朗等人。 秦四恍惚间就有些明白了。 他知道秦七的本事,无论多么艰难的境况都能如鱼得水,也隐约知道秦七的想法,或许秦七联络他们并不是要跟他们站在一起。 秦七本事大,而他的本事就体现在轻易不会确定自己的立场,所以他联络那些人也定然不是为了表明立场。 但有些事并不是不表明立场就可以的,联络那些人本身,就已经触犯了某些事。 再次回来,秦四依旧没说话,而是竖起耳朵听。 “回头商量个章程给朕看看,现在歧元县设立衙门。”皇帝面色缓和不少,“这消息暂时先不要叫百姓知道,歧元县那边准备好了再说。燕大人,你说下沙县的人能不能去歧元县试试?” “可以。”燕洵答应了。 皇帝便微微放松,“今儿个先到这里,你们先回去。朕累了……” 皇帝看着像是真的累了,只是轻轻摆了摆手。 余下的人便没出声,无声的拱了拱手,低着头退了出去。 外面都换了新面孔,咸平等人随意扫了眼,这边目不斜视的往外走。秦二铁青着脸,他虽然也参与了全程,但皇帝不但没听他说话,后面甚至是看都没看他。 秦三等人走的很快,看样子是真的要尽快离开。 后面张瑞追出来,打发两个小公公分别叫住秦四和秦七,张瑞亲自拦住燕洵。 走在前面的咸平微微顿了顿,依旧是没停下,但心里却起了波澜。他知道皇帝这是要单独跟他们说话,只是事情都已经商量好,就是不知道秦七那事儿…… “蛋弟弟,你去找贾大人。”燕洵说着看向脚边的蛋弟弟。 蛋弟弟实在是太小了,一根草叶就能挡住他大半个身体,以至于没几个人注意到他,亦或是这些人精一样的大佬都可以把他给忽略了。 “是。”蛋弟弟郑重其事的拱手,便转身哒哒哒跑向贾求孤,站在贾求孤脚边回头看。 燕洵已经又重新回去,秦四和秦七也一前一后的进去了。 “走吧。”蛋弟弟转过身,轻声道。 贾求孤没说话,不过放慢了脚步,方便蛋弟弟跟上。 其余的人都没说什么,却也同时放慢步伐,等回到内阁,贾求孤在外面收拾,蛋弟弟就站在旁边等着。 等贾求孤收拾好进入内室,蛋弟弟便也跟着。 等其他人也都进来,蛋弟弟便率先开了口,“阿爹叫我找贾大人,却没说叫我回去,那我便不能回去。” “好。”贾求孤点头,“我会护着你。” “多谢。”蛋弟弟难得的稳重,不过接下来说的话却有些风马牛不相及似的,“原本阿爹没打算叫我进宫,作坊那边事情忙,我和哥哥们每天都忙得脚打后脑勺。是我自个儿钻了牛角尖……” 其余的人都没说话,便是贾求孤也没阻止蛋弟弟。 哪怕是现在蛋弟弟说的事儿似乎是跟先前的事儿完全不同,但在场的又有哪个是傻子,蛋弟弟又不笨,现在说自然有他的用意。 蛋弟弟就说:“我发现一件很古怪的事情。这些年我京城、边城、歧元县、下沙县,还有灭妖城那些地方都去过,见过的人家也多,认识的朋友也多,我发现那些人家家中都会有矛盾,无一例外!” 第688章 “我不知道是他们太奇怪,还是我自己太奇怪。”蛋弟弟说,“别人家里不管再怎么和睦,也始终都会出现一些或大或小的矛盾,但保育堂没有。” 普通人家会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闹一些小矛盾,还有一些会闹出来大矛盾,为利益、为感情、为自己,总是不会一直和睦。 略微有些势力的人家事情就更多,毕竟家族资源就那么些,想要得到这些资源,那就得往上爬,更甚者即便是你不想要那也不成,别人会因为你的弱小而趁机碾压、抹杀你。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我时常想,这样睁眼闭眼便是利益,不是去踩别人就是不择手段的往上爬,这样的日子过着又有什么意义呢?” 蛋弟弟满脸严肃地说着这些人尽皆知的话,他是实打实的认真,叫在场的人都不由得随着他的话去思考。只是想来想去,都只觉得这一切似乎都没什么稀奇的。 “阿爹今日带我进宫,倒是叫我明白许多事儿。”蛋弟弟忽然又说。 大家便都下意识竖起耳朵,知道接下来蛋弟弟要说的,应该就是重点了。 果真是蛋弟弟紧接着说:“我原以为皇家是天底下最好的人家,可我亲眼看了看,却发现根本不是这样。” 此话一出,众人都是脸色一变,互相对视一眼,都看向贾求孤。 门口伺候的几个人更是浑身发抖,怎么就听到了这么要命的话,他们本来觉得蛋弟弟很有趣,又对他很好奇,这才特地守在门口想听听蛋弟弟说话。 “继续。”贾求孤没有阻止蛋弟弟。 “皇上是一个好皇上,却不是一个好的父亲。”蛋弟弟又说,“君臣父子,皇上先是君臣,再是父子。” 小小只的幼崽满脸严肃地说着这样的话,他自然已经发现其他人大变的神色,却还是坚持着表达完自己的想法。 “一家人,那么五、六七、八个,多的甚至是有几十个人,再加上仆役,有的人家得有上千口。”蛋弟弟摸了下自己圆滚滚的小下巴说,“我个人觉得,有矛盾是正常的,也正是因为这些矛盾催化了整个家族的发展和壮大。我阿爹总说保育堂就像一家人那样,我也同样深以为然,只不过我哥哥们并不需要用矛盾来催化前行的动力,他们自己本身就一直在勇往直前。” “我想说的就这些。” 蛋弟弟站起来,对着众人郑重其事地拱手,便又退到贾求孤身边盘腿做好,是当真不说话了。 贾求孤没说话,他也不需要表态,因为他自始至终都绝对会站在蛋弟弟这边。 屋里的气氛略微有些沉闷,窗外有风吹进来,让桌上的茶水起了点点不易察觉的涟漪。 “哈哈哈。”咸平忽然大笑三声,十分欣慰地看向蛋弟弟,笑道,“今日蛋弟弟一言,当真是叫咱们犹如醍醐灌顶。” 其余的人便都立刻跟着笑,甭管心里头怎么想,面上的态度都是跟咸平一样的。 * 燕洵、秦四、秦七被单独留下来,直接移到偏殿。 皇帝换了身衣服,只是精神看着似乎是有些不好,当着三人的面也没有掩饰,只是还不肯给秦七好脸色。 “朕老了。”皇帝忽然说。 “皇上定然能千秋万代。”燕洵恭维道。 皇帝哼笑一声,知道燕洵说的很敷衍,且他也不会信,“老七。” “父皇。”秦七不敢再有别的想法,赶忙上前跪下。 “朕知道你心里想法多,总觉得这天底下除了你母家那些人,就没有更聪慧的了,总觉得这宫里所有人就只有你自己最聪慧,能够如鱼得水的想做什么便做什么。”皇帝声音轻缓,说出来的话却十分诛心,“老七啊,你怎么就不想想,你那母家的人再厉害,他们怎么没夺了朕的皇位,怎么没把妖国那样的劲敌给解决了呢?” “父皇!”秦七这下子是真的有点被吓到。 也是这时候他才终于反应过来,皇帝其实一切都知道,只是先前没有跟他计较而已,且要不是燕洵早先出手保下他,他早就给废了。 脸上冒出大滴大滴的汗,秦七终于是没了运筹帷幄,从容不怕的状态,整个人都慌张起来。 “好好想想,你到底哪里比别人强?”皇帝的声音中夹杂着不易察觉的失望,他掰着手指头数,“老三,管着医药,以后在百姓中就是神仙;老六,你别看不起他那个铺子,他攥着多少人的命;老十三是个听话的,户部的账查清楚,从未修改过,这就是老十三的态度;老十四,他有个好阿爹……” 回过头来再想想,这些皇子都已经成长起来,而当混得还算不错的秦七,也依旧只是混得不错而已。 皇帝没明说,可他点出来的这些皇子哪个实力不比秦七强?只是他们没有争抢的那个心思而已。 边上秦四就转头看燕洵,他其实也不傻,只是先前有些懵,现在脑子重新变得灵光,眼前的事儿就瞬间弄明白了,知道秦七这是给皇帝给厌弃了,便有些着急。 若是以前他肯定不会求情,说不定还会落井下石,现在却不一样。 如果他们兄弟之间都要互相压踩,那将来又如何有能耐面对妖国呢? “求情,去吧。”燕洵轻声说了句话,推了秦四最后一把。 秦四便上前噗通一下跪下,帮着秦七求情。 “你这是逼朕。”皇帝的声音有些抖,透着掩饰不住的疲惫,眼睛却越来越亮。 这正是他想看到的。 只是单纯的给秦七求情而已,跟背后的那些利益牵扯没有关系,仅此而已。 “来人,带老七下去,直接送下沙县。”皇帝忽然道,“老四去看看你母妃,这会子怕是急了。” 很快进来几个人,分别带着秦七和秦四走了。 大殿中只剩下燕洵和皇帝。 ‘啪啪啪’! 阴影处五皇子拍着手走出来,有趣的看着燕洵,“燕大人的手伸的是不是太长了,皇家的家务事你也敢管。” “五皇子。”燕洵冲着五皇子拱手,却没有解释。 五皇子闹了个没脸,不太自在的摸了摸鼻子,到一边坐下。 “老五这样还能恢复吗?”皇帝忽然问。 不等燕洵说话,五皇子就是脸色一变,“我这样就挺好,世人都知道五皇子早就是死了,我现在不过是赖活着的怪物罢了。” “燕洵,你说。”皇帝看向燕洵。 “现在没有办法。”燕洵实话实说。 五皇子跟小皇子不一样,即便是蛋红红再能耐他也是变不回去的,就像蛋红红从未想过要把黑子变回去一样。五皇子和黑子差不多,都只有这样才能活下去,若强行把他们变回去,到那时候迎接大家的只会是两具冷冰冰的尸体。 五皇子说自己是怪物,一点错都没有。 “哎。”皇帝心里就难受起来。 “燕大人要重开祭祀,就没想过边城会有什么反应吗?”五皇子却不怎么在乎自己,而是说起奏折的事儿,他声音略微有些尖,显得刻薄,“不管什么人都能通过祭祀得到力量,这力量从何而来,那些道兵又让他们如何自处。这些年大秦和妖国留下的仇恨,一年一年的累累白骨,死去的道兵,这些又该如何?” “你折子写出来了,这便皆大欢喜了吗?” “燕洵,这些你可都想好了?” 这些也确实都是肉眼可见的问题。 燕洵轻轻叹了口气,“便是我想好又能怎样,存在这么些年的事儿哪是三言两语就能解决的。仇恨从来都不会抹消,一直都会存在的,而我们也不能忘记那些仇恨。” “但人总得往前看,若一直止步不前,将来有一天妖国的妖怪翻越外城墙,穿过灭妖城,打进来怎么办?” “到那时候,一切就都晚了。” 这下子轮到五皇子不说话了。 这些年五皇子一直在暗中,他知道的事情更多,也正是想着暗中寻找解决的法子,这才顺水推舟的把自己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只是到了现在,他并不敢说自己做对了,更不敢说自己成功了。 甚至是下沙县的秘密揭开,五皇子也只敢说自己问心无愧而已。 “下沙县是道兵的起源,他们本没有错,任何人都不能抹消他们的存在。”燕洵轻声道,“但可以想办法让他们变得更强。我曾让水獭带着几个人参与祭祀,他们比寻常人更容易获得祭祀中的力量,也更容易变得更强。” “祭祀中的力量从何而来?”五皇子并没有被燕洵转移话题,而是追问道。 皇帝安静的坐在一边,没有打断两个人说话,他看向五皇子的视线带着满足和一丝丝愧疚,隐藏的很好,没有任何人发现。 燕洵闭了闭眼,想着祭祀中兽的话,那只是猜测而已,并没有证据能证明那都是真的,但他还是说了出来,最后又说,“只要祭祀能顺利开启,终有一日我们能接触到更真的真相。兽并不是全都不可理喻,我们可以尝试着拉拢一下过来,到时候便会更加接近真相……” 前行的路就那么几条,究竟是继续守着石门不管不问,还是重新开启,去尝试着获得力量,去尝试着接触外城墙,真正的了解外城墙,甚至是真正的了解妖国。 未来的路究竟要如何走,燕洵给了自己的选择,却没有定下最终的结果。 他把选择给了皇帝,并且拿出了自己的信任:选择相信皇帝。 这大概就是他能一直为所欲为到现在的原因:忠诚。 第689章 内阁每日里要处理的事务颇为繁多,几个人一旦忙起来,就会飞快的处理下面送上来的奏折等等,便是贾求孤也忙得头都不抬,没得空闲顾得上蛋弟弟。 蛋弟弟倒也没说什么,自个儿安安稳稳的坐在旁边,过了一会儿干脆身子一歪,倒下睡了。 垫子足够大,蛋弟弟在上面打滚都掉不下来,又有贾求孤看护,便当真是睡得昏天地暗的。 等大家忙完一阶段,有茶水和点心送进来,蛋弟弟不等贾求孤说话,就揉着眼睛醒了过来。 “歇息了?”蛋弟弟问。 “恩,有茶水和点心。”贾求孤轻声道。 蛋弟弟就拽着贾求孤的袖子凑过去看,果真是看到碟子里摆着小巧的点心,还有一小盅一小盅的茶水,“哪边是我的?” 蛋弟弟摸了下肚子,感觉有些饿了。 贾求孤指了距离蛋弟弟最近的一个托盘,“这个。” “恩。”蛋弟弟就凑过去,拿了对他来说显得特别巨大的筷子,戳了一小块点心小口小口的啃。 边上咸平就笑,“再过些日子那边忙起来,蛋弟弟应该就有空长待京城了吧?” 不管皇帝作何决定,下沙县和歧元县都将迎来剧变,这是毋庸置疑的。 “恩。”蛋弟弟很认真的点头,又说,“不管那边如何,我阿爹都打算在京城待一些日子,往后差不多也不会轻易离开了。倒是我哥打算跟北大人去下面的衙门巡视哩。” “小蛋?”咸平心中一动,总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只是感觉溜得太快,他没把握住。 蛋弟弟却没再往下说,而是说起别的,“这点心不错哦。回头我去保育堂第一学堂要个毕业的厨子过来,给你们丰富丰富口味。那厨子学的东西古怪的很,点心不油炸,也不蒸,要烤,松松软软的,口味格外的不一样。” “那咱们这几个老骨头可有口福了。”咸平笑眯眯的跟着转移话题。 “那厨子学的东西都是我阿爹指点的,说是什么虽然咱们家传的手艺是好,但也得有新的突破。”蛋弟弟就说,“就只是牛奶都能弄出新花样,牛奶分出好多东西,其中奶油还可以造型。京城商场就有,不过每回拿出来的都极少,还得提前预约才能买,麻烦的很。” 咸平就想起自家小孙子在家里嚷嚷过,说是商场除了新鲜的吃食,只是太稀少,每回去都抢不到,回来还生闷气,更是折腾着要自己养牛,自己挤奶。 * 皇帝沉默良久,知道燕洵是一定要等到答案的。 只是燕洵却仿佛是没坚持似的,反而是请求皇帝放宝宝和北齐出去。 “去吧,朕允了。”皇帝觉得这事儿比起下沙县和歧元县,没什么要紧的,便应了。 燕洵赶忙谢恩,郑重其事的。 皇帝就有些明白了,轻哼一声道:“朕不是没有良心,这些年小蛋在京城可有遇上困难?大理寺几乎人人配槍,道兵更是占了大半,就连下面衙门的人也都……朕很多时候都是身不由己,也只能尽可能让小蛋舒坦一些。” 但这也改变不了宝宝离不开京城的事实。 五皇子眼神讽刺,明明白白的表达出自己的想法,叫皇帝面色变得有些不好看。 “下沙县你们看着办吧。”皇帝有些尴尬,不再说宝宝的事儿,“歧元县叫老四去,老五去帮忙。” “老二还虎视眈眈呢,我看着他那眼珠子都快跳出来了。”五皇子阴阳怪气的说。 “老二不会去。”皇帝轻轻摆了摆手,“朕累了,都退下吧。” 燕洵便起身告退,五皇子也跟着出来,臭着一张脸。 等人都走了,张瑞过来伺候。 皇帝没睁眼,问:“都走了。” “快到宫门口了。”张瑞便轻声道。 “朕现在才想明白,燕洵拿出那么厉害的折子,几乎牵扯了朝中上下所有人,包括朕的所有儿子。朕原本以为燕洵定然要求个结果的,现在朕才想明白。” 张瑞低着头不敢说话。 皇帝也没叫他说话,便自个儿自顾自的说,“朕终究是想错了。燕洵为的不是下沙县和歧元县,他是为了他那个被朕困在京城的儿子,这才以天下局势为棋,给朕将了一军。” “带着蛋弟弟进来,这是他为人父,要做给自己的儿子看。” “这也是给朕看的,叫朕看看他如何为人父,如何教下面的孩子们和睦的成长。” 皇帝声音里透着难以言喻的沮丧,“可天底下也只有一个燕洵而已。这大秦一代一代的皇帝还少吗?” 这下子张瑞更不敢说话了。 “下去吧,朕要歇一下。”皇帝对张瑞摆了摆手。 张瑞赶忙弓着背退下去,却也没离开,自个儿亲自在门口守着。 * 燕洵从宫里出来,远远地便看到了等在不远处的镜枫夜。 宫门口有一条宽阔的路,路边绿树成荫,镜枫夜便站在那里,他身后是平凡不起眼的马车。 “镜大人。”燕洵脚步轻快的走过去。 似乎是无论宫里多么惊险,只要知道外面有人等着,燕洵就觉得自己似乎变得坚不可摧。 “先上马车歇着。”镜枫夜拽着燕洵的手,往前一送,就把燕洵送进马车。 里面吃的喝的都有,还有一个特别软的软垫。 燕洵顺势趴在里面,抬头往外看,“蛋弟弟还没出来?” “快了。”镜枫夜耳朵动了动。 果真是蛋弟弟跟着贾求孤出来了,光明正大的,并没有躲着谁的出来了。 “阿爹。”蛋弟弟飞快地冲着贾求孤告别,便跑向马车,炮弹似的窜进来,在软垫上一条一条的,兴奋道,“宫里虽说是枯燥了些,倒也不是全部无趣,我还给内阁推荐了个厨子呢。” “厉害。”燕洵夸奖蛋弟弟,“回去就跟学堂那边说,叫他准备好,毕业就去内阁报道。” “成。”蛋弟弟答应着,又说了内阁的一些见闻,倒是没说咸平等人讨论的政事之类的事情。 燕洵也说了自己对皇帝的请求,并且成功了。 “哇!”蛋弟弟眼睛亮晶晶的,也是这时候才知道燕洵进宫竟然不单单是为了下沙县和歧元县,还为了宝宝,他整只幼崽都跳起来挂在燕洵身上,满脸崇敬,“阿爹,你比我想象的更厉害。” “我原本还想着,既然我和蛋红红都在京城,再加上蛋大蓝和蛋大紫,那我哥是不是能有机会离开京城了。大不了我们互换一下身份就是,留在京城也没什么不好。” 只是蛋弟弟还没来得及找蛋红红商量,燕洵就把这件事解决了。 “以后京城不会再是大秦唯一的中心,歧元县会变成第二个中心,再拘着宝宝就没有意义了。”燕洵轻声道。 “那……皇上会不会再想别的法子?”蛋弟弟皱眉,“道理我都懂,只是有时候正确的道理接受起来并不会让人很舒坦。我不喜欢受制于人,可阿爹总说无规矩不成方圆,而皇上就是规矩之一……” “以后会变的。”燕洵说。 “那得多久以后?”蛋弟弟问。 “很久很久,可能一百年,可能一千年,可能一万年……” “那算了,我还是顾着眼前吧。对了,贾求孤私底下跟我说,可能边城那边的战报给延误了,京城一直没收到,他总觉得边城怕是已经出事了。”蛋弟弟忽然想起来贾求孤找机会给自己说的话,这会子便赶忙说给燕洵。 燕洵缓缓皱起眉头,“先回去,幼崽们应该知道这个事儿。” 幼崽们传递消息有时候并不走大秦驿站、驿馆等等,而是用别的一些不为人所知的渠道。 * 边城,三天前。 黄蜂急匆匆跑出边城大营,直奔纺织作坊,找欢哥。 “欢哥,这战报得求你送出去。”黄蜂说,“大营送出去的战报一封回信都没收到,这不正常。” “有人拦截战报?”欢哥惊讶,“我马上安排……” 通过幼崽们留下的渠道送战报去京城用不了三天,只是在靠近京城的时候遇到些麻烦,拖延了一下这才送到幼崽们手中。 等燕洵从宫里回来,幼崽们都已经自发的聚集来,一起商量这件事。 “看日期是五天前就有战报送出来。”战兔幼崽道,“只是京城似乎是什么都没收到。” “妖怪攻城。”燕洵看着战报上的寥寥数语道,“蚂蜢狂灾妖,次元小蜂妖。在这个节骨眼上攻城,妖国那边……” “没道理咱们大秦还有祭师活着,妖国却没有。”撼山幼崽就说,“我怀疑是被困在祭祀中的兽通过某种方法联系了妖国那边,亦或是有人被困在祭祀中,被妖国那边发现了。” 就好比曾经歧元县县城,县令上下都把石门里面跑出来的怪物称之为老祖宗一样,很难说妖国那边就没有类似的石门。 而通过分析现有的情报,幼崽们都一致认为妖国也有石门,便是没有具体的石门,也一定会有相似的东西,亦或是有祭师,能够开启祭祀的祭师。 “大人,蛋大蓝和蛋大紫醒了。”外面有人喊。 燕洵赶忙出去,见着是霍老身边的徒弟,便知道他说的是真的。 “边走边讨论,去看看蛋大蓝和蛋大紫。”燕洵果断道。 小幼崽们都立刻跑出来,用最快的速度去保育堂医馆。 这些日子蛋大蓝和蛋大紫一直在沉睡,是霍老亲自照顾的,便是他那几个得意弟子都没有靠近的份,这会子竟然醒了,燕洵都能感觉到自己砰砰乱跳的心脏,他太激动了。 第690章 蛋大蓝和蛋大紫几乎同时降生,只是蛋壳遗留在祭祀中,当时又有浓雾遮挡,旁人便不知道他们俩是谁先破壳。 且破壳后蛋大蓝和蛋大紫就一直都没有露面,知道燕洵重新开启祭祀,把他们俩带出来,只是那时候两只小幼崽就一直蜷缩着身体,像是还在蛋里那样,一动不动的。 若不是两只小幼崽的心跳还是正常的,且叫幼崽们都看过,霍老有主动亲自看护,燕洵很多时候都会有一种幼崽已经出事的错觉。 现在两只小幼崽终于醒了,无论如何,燕洵都想尽快见到他们。 一路冲进保育堂医馆最里面,见着霍老,也没说话,一个眼神就知道事情的真假。 霍老看了眼里面,燕洵便二话不说直接往里面去。 最里面的屋子虽然隐秘,但位置却很不错,窗外就是绿草如茵的绿化带,十分安静,也鲜少有人经过,偶尔有微风透过纱窗吹进来,叫人舒服的像是花苞要开放的瞬间。 角落摆着一张小床,床上放着两个并排的缝在一起的并蒂窝。 窝用的是百家布,是小幼崽们从朋友、同僚,学堂的学生,甚至是在下沙县的一些人家,京城的一些人家讨来的碎布头,又亲手把这些碎布头细细密密的缝到一起,缝出这么一个并不怎么好看,却十分有‘重量’的并蒂窝。 燕洵进来的时候,两只小幼崽都睁着眼睛,身上盖着薄薄的小小的棉被,没爬起来,甚至是没扭头,只是眼珠子动了动看向燕洵这边。 “醒了。”燕洵声音很轻很轻地说。 蛋大蓝身体微微僵了一下,想点头,努力了一下,可还是失败了。 “阿爹。”蛋大蓝嘴唇动了动,声音比蚊子嗡嗡的还小。 “我在。”燕洵很奇异的听懂了,他只觉得心中有什么温暖的东西流淌而过,填满原来的空白,有种无法言喻的满足。 蛋大蓝又看向一个个凑过来的小幼崽们,声音还是小的可怜,“阿爹,妖国有祭师。它捉了我们俩,要把我们留下。它也在祭祀中,似乎是同样能离开祭祀,我不知道妖国那边有没有石门,但祭师是真的存在的。” “祭师说我俩是妖怪幼崽,应该跟他们走。” “好些事情我都不记得了。” “好像我还是蛋的时候,祭师做了什么。” 蛋大紫开口补充,“我们破壳后才明白很多事情。只是不知道祭师长什么样,又在什么地方,我们俩只能逃,得亏是阿爹来了,不然我们不知道能逃多久。” “蛋壳应该是被祭师带走了。” “祭师说,妖国要复仇,外城墙撑不了多久。” “妖怪攻城马上要开始。” 两只小幼崽一人一句,不一会儿便气喘吁吁的,累的冒出满身的汗,又躺着不能动,头发贴在脸上,看着着急又脆弱。 “都出去。”霍老上前一步,“他们不能再说话了,得好好休养。” 燕洵便赶忙道:“你们好好休养,外面的事情一切都有我和你们爹、哥哥们。” “弟弟放心,等会儿我再来找你们,给你们说说外面的事情。”蛋弟弟站在蛋巨巨肩上摆手,又拍了拍自己的小胸脯,一副一切都抱在自己身上的样子。 蛋大蓝就笑,模样像极了燕洵笑起来的样子,很是安心的闭眼休息。 蛋大紫板着脸,一双眼睛却也透着笑意。 大家伙儿都退出来,谁都没说话,等霍老出来。 霍老出来的快,脸色缓和不少,主动道:“好好养着,最多半年就能跟他们兄弟那样健康。” “那就好。”燕洵狠狠地松了口气,便没离开,直接在霍老这里讨论妖怪攻城的事儿。 蚂蜢狂灾妖来势汹汹,一座座巨山一样的每一只就实力堪比大妖,这才来的数量是以前所有数量加起来的几倍。若不是边城早有装备提升,怕是现在已经撑破人亡。 次元小蜂妖暂时数量不明,但绝对不比上次攻城的时候少,且现在还不知道是不是有大次元小蜂指挥。 妖国来势汹汹,几乎上来就是王炸,边城面对的压力太大,只可惜战报被拦截,以至于京城这边晚了几日才知道情况。 “我现在进宫。”燕洵果断道,“你们留下来商量个章程出来,蛋弟弟和小蛋去京城喊人,该进宫的进宫,该去衙门的去衙门。甭管这里面有谁在暗中做手脚,咱们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支持边城。” “那样岂不是很憋屈?使坏的人就能为所欲为,而我们却帮他们擦屁、股?”蛋弟弟没好气道,“我可憋不住。” “这事儿当然不能放下,不过咱们腾不出手来。”燕洵就看向蛋弟弟,“你去找一个人……” 情况紧急,几乎每一个喘息的功夫都不能浪费。 蛋弟弟跑的跟要飞起来似的,他没去京城找各位大人,而是先去找燕洵给他提点的那个人。 * 河边的作坊还是那些个,只不过其中一些已经献出去,里面全都换成了朝廷的人。 很不巧的,养猪作坊斜对面就有个燕洵名下的作坊:制表作坊。 制表的作坊占地极小,倘若门口不是挂着巨大的木牌的话,不知道的人便是过来也找不到这么个小地方。 可就是这么点儿大的地方,就有技术极好的技术工匠手工打磨一个个极其细小的零件,然后进行组装,最后打开机关,便是一个十分神奇的,跟幼崽们用的怀表差不多的座钟。 座钟看时辰准,比起沙漏、水漏更是方便许多,城中便有不少人家都来定做。 只是作坊人不多,制作起来速度也没那么快,到现在都还有不少人家在排队中,但就算这样也还是有源源不断的人抬着银子来排队,就是想将来能用上座钟。 只是小小的作坊名气上去了,也叫人嗅到浓浓的银子味道,便有一些人动心了。 管制表作坊的管事虽然名气不小,也被京城的许多人家礼遇,但他在燕洵手底下的这些管事中,还得靠后站,那些管着制伞作坊、火车作坊、精密零件作坊等等作坊里面都在制表作坊前面。 用燕洵的话来说就是,实用的,对民生有帮助的作坊,那就更重要一些,享乐的,服务于富贵人家的一些作坊,那就靠后站。 而管着作坊的人也不是别人,正是当初那个被河岸这边的罪民推出来,试图扔进巨河来威胁燕洵的小石头。 当年瘦巴巴只剩下双眼睛还算大一些,从出生起就是罪民的小孩儿已经长成高高壮壮的青年,在学堂里学了不少学问,又去过歧元县历练,回来京城河岸这边就直接上任制表作坊的管事。 只是这些日子小石头遇到点为难的事儿,正自个儿想办法呢,灰鹿找过来了。 听小石头说完,灰鹿当时没说什么,转头就帮忙解决了。 这会子灰鹿又来制表作坊看情况,小石头很是感激,特地拉着他到一边说话,正巧蛋弟弟一路打听着撵过来。 “多亏了你,对面那几个管事以后肯定不敢再有想法了。”小石头感激道,“我还想着等管事们开会的时候说一说,现在倒是不用了。实在是太感谢你,你看看哪天有空,我请你去京城玩玩。” “谢谢不敢当。”灰鹿轻笑,“能为大人分忧便是我分内的事儿。我也不怕你笑话,我边城的道兵,却没上过战场,我害怕,打心底里害怕。后来大人给了我一条活路,我便要时时刻刻为大人分忧,哪敢居功。” 他是自己察觉到动静找过来,且主动帮忙的,而且用的手段很不光彩,对面养猪作坊的几个管事都让教训的不轻。 “我不是什么敞亮人,还是少露面为好。”灰鹿很有自知之明,他愿意躲在暗处,把什么脏的臭的烂的都揽到自己身上,叫燕洵周围都阳光明媚就好了。 “我懂。”小石头哪里能不懂,说到底,曾经他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人。 “你俩在说啥?灰鹿跟我来一趟,我有事请你帮忙。”蛋弟弟窜进来,“十万火急。” “出事了?”灰鹿赶忙跑出来。 蛋弟弟一边跑一边语速极快地说:“边城战报送不过来,路上出了事,也不知道是哪部分出事,现在都腾不出手,我思来想去还是来找你帮忙。” “成。”灰鹿想也不想的答应,“我一定做到。” 明面上的手段终归是不好施展,但阴暗面的手段却可以无所不能。 “需要帮手直接去药铺里联系活计,三皇子会帮忙。衙门那边先不着急,我阿爹马上进宫,等请了皇帝的信物给你送过去,最多一天,也就是十二个时辰。这里还有一道空白圣旨,盖了玉玺的,不管查出来是谁,先斩后奏!” 蛋弟弟说着,噼里啪啦地拿出来许多东西,包括防身的机关什么的。 “妖怪又攻城了,情况不同以往,所有人都忙,严重人手不足,不然还能给你配两个道兵。” “先这样吧,我还得进京。” 蛋弟弟说完,倒是没马上离开,而是站在原地看着灰鹿,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他。 灰鹿看懂了蛋弟弟的眼神,如果他不愿意的话,现在就可以说出来,蛋弟弟再去找别人,也不会责怪他。 “我去。”灰鹿心里前所未有的清醒,“不用再抽调人手,我定然能查个水落石出。” “好。”蛋弟弟缓缓点头,“注意安全。” “恩。”灰鹿一直都觉得自己胆小怕事,且心硬如铁,他觉得自己默默在黑暗中守护着就好,却不曾想原来他现在就处在阳光的照耀下。 ‘注意安全’四个字照亮了他周围所有的阴暗。 第691章 灰鹿独自一人离京,只背着一个看上去不算大的包袱,及不起眼,甚至是专门盯着燕洵和幼崽们动向的人都没察觉到这个十分微不足道的人。 当天晚上灰鹿便随意找了个客栈入住,第二天一大早便爬起来,也不打算在客栈里吃饭,更没打算惊动任何人,正准备悄悄离开,结果刚到门口就看到那里早有人等着了。 一大一小两个人,小的面容清俊,十分安静地站在那里,却叫人不敢忽视,大的披着大氅,把自己从头到尾都遮掩住,便是手脚也都没露出来,叫人一看就忍不住怀疑。 街上有几个早起的看到这一大一小都远远地避开,看都不敢看他们。 灰鹿却径直走上前拱手,“两位殿下。” 来人正是五皇子和小皇子,灰鹿一看到小皇子的脸就确定了。 “灰鹿。”小皇子同样拱手,“叫我小黄就好。”说着,又轻轻拍了下自己怀里,隔着不算厚的衣裳,鼓鼓囊囊的突出来一块,一鼓一鼓的,里面藏着东西,活的。 灰鹿一下子就放松下来。 叫他独自面对五皇子和小皇子,虽然知道自己会没事,但是会有压力。 但如果还有这第三位存在就不一样了,灰鹿不会感觉到任何压力。 “小黄。”鼓鼓囊囊的一路跑到小皇子领口,蛋红红揉着眼睛探出头,看到灰鹿的瞬间便清醒了,“灰鹿,总算追上你了。我领了差事要提前五灭妖城,咱们顺路。大人也有些不放心你,叫我们来给你打下手。” 从战报送入京城开始,燕洵和小幼崽们就忙得脚打后脑勺,身边的人几乎全都派出去不说,就连作坊稍微闲着的管事也都领了差事,火车更是连夜开走,没过几天这就又得开回来,忙得正是恨不得直接飞起来,走路嫌太慢。 就这样,大家伙儿晚上碰头开会的时候,蛋弟弟提了句,灰鹿还没带帮手。 可这边实在是找不出人手,思来想去,蛋红红决定提前出发,紧赶慢赶地追上来。 小皇子是蛋红红的帮手,但只有这两个人显然还不太够,于是燕洵又进宫请了五皇子来。 “五皇子不乐意跟着出来。”四个人一起赶路,中间歇息的时候小皇子就说,“现在京城形势诡异多变,稍有不慎就会被卷进去,那几个……都忙不迭往外跑,哪敢留在京城。” 说的是秦三等人,当时从宫里出来没多久就跑了,等皇帝知道已经人去房空,也只能干生气。 五皇子板着脸,神色难看的厉害。 灰鹿完全没了害怕的感觉,很是坦然的坐在一边。 小皇子拿着个热乎乎的鸡蛋剥开,又掰成两半放到盘子里,蛋红红就举着自个儿的特质的小勺子冲到盘子旁边,蹲着挖蛋黄和蛋白吃。 “这条线必须得挖出来,他们碰了大人的底线。”小皇子又说。 五皇子猛的看过来,神色变得更加难看,让他不高兴的便是这一点,这条一直藏在暗处,在皇帝的允许下经营很多年的线,现在要被完全挖出来了。 这条线这么多年都没有越过底线,现在却突然做出这样出格的事情,这是让五皇子最愤怒的点。 “这其实也不算是大人的底线,这是大秦的底线。”小皇子又说,“一旦越过这条线,大秦肯定会被妖国妖怪打败。到时候边城失守,大秦最有战力的道兵会损失超过九成。没了边城,没了外城墙,大秦又能如何挡住来势汹汹的妖怪呢?” 挡不住的,至少现在是挡不住的。 五皇子不敢想象那种场景:普通百姓面的妖怪毫无还手之力,尤其是这次攻城的蚂蜢狂灾妖和次元小蜂妖,便是道兵对付都十分困难,更别说寻常百姓。 到时候只会生灵涂炭,血流成河。 “这条线跟潶姐儿有关。以前没有追究是因为潶姐儿已经没了,歧元县石门也被看管起来,且石门的秘密还没参透。”小皇子轻声解释,“现在却不一样了。老五,时代变了。” 以前这条线留着是因为石门的秘密还没有解开,幼崽们还想着钓一点线索,现在却已经完全没了这个必要。 “我知道。”五皇子咬牙切齿。 “哥哥们说等石门的存在为世人所知,这条线会变成不稳定因素,所以要先连根拔起,到时候怎么处置都行。”蛋红红吃了半天蛋黄和蛋白,又跑去喝水,咕咚咕咚地喝下好几大口,感觉自己饱饱的,就跑到小皇子手边盘腿坐下,“其实怎样都行的。” “他们可不是什么好人。”五皇子讽刺道,“以你家那位正气凛然的大人来看,怕是这些人都得死。” “一码事归一码事。”蛋红红很认真的摇头,“他们有他们的规矩,跟普通人是不一样的。我们不是不懂变通的人,这一点请五皇子放心就是。” 说这话的蛋红红身上莫名多了一股子匪气,讲的不再是书中学来的道理学问和规矩,而是那种藏在暗处,生存在阴暗面那边的人的规矩。 “没想到你还知道这些。”五皇子对蛋红红刮目相看。 蛋红红就道:“世上这么大,终归是什么人都有的。阿爹总说存在就有存在的道理,很多时候我们不能去改变他们,而是需要改变自己去适应他们。哥哥们说我太小性,总是容易想太多,叫我出来跟着灰鹿历练历练。” “你那些哥哥们没叫你趁机培养属于自己的势力?”五皇子恶劣道。 “哥哥们没说,倒是有人跟我说过。”蛋红红认真道,“那些意思我都懂,但我觉得那是不对的。” 蛋弟弟也遇到同样的问题,宝宝同样也是。 他们同样是燕洵亲生的儿子,无论他们身份如何,无论幼崽们能耐如何,在别人眼里他们自始至终都是特殊的,便有不少聪明人自发的想要拥护他们,去争夺那些钱权利。 “你知道为什么大黑这些日子一直在边城吗?”蛋红红忽然说了句牛马不相及的话。 五皇子一愣,没太明白意思。 “大黑在训练蚂蚁行军妖。”蛋红红说。 五皇子还是没明白。 蛋红红便继续说道:“蚂蚁行军妖一直在进化……” 当初一个道兵就能轻松扛起来的蚂蚁行军妖在边城吃吃喝喝睡睡,逐渐的就心宽体胖起来,变成一座座小山一样的存在,且身上逐渐长出狰狞的倒刺,凶猛无比。 而随着这些蚂蚁行军妖变强,再加上裘保又组织过道兵去妖国掳了一些小的没进化的蚂蚁行军妖回来,这就叫蚂蚁行军妖这个群体变得复杂起来。 进化过的庞大的蚂蚁行军妖逐渐有了自己的意识,并且想要把那些小的蚂蚁行军妖收拢到自己身边,用来提升自己的实力,其他的强悍蚂蚁行军妖自然不乐意,这便起了争执。 凶狠的妖怪争执起来,那是要见血的,道兵拉不开架,又舍不得打死他们,于是只能向幼崽们求助。 于是大黑来了。 这些年大黑终于是没再长大,否则行动起来像是移动的巨山,便是趴着不动也足够骇人。 没再继续长大的大黑却没有停止进化,他变得更加聪明了。 “大黑把所有的蚂蚁行军妖当做对手,历练它们。”蛋红红说,“面对大黑带来的压力,这些蚂蚁行军妖一开始分开战斗,全都败了,败得很惨。后来不得不团结起来,便是这样在大黑手底下也支撑不了多少。” “边城那边传过来信说,大黑把那些蚂蚁行军妖修理的很惨。” 蛋红红轻声道,“大黑其实是想让它们懂一个道理:不要以为来了边城,有专门的道兵伺候,甚至是还能进化,这就高枕无忧了。” “事实上它们得了进化的机会,是因为它们将要面对更厉害的对手。” “而更厉害的对手并不会因为他们没有进化,自己斗的两败俱伤就不会出现。” 蛋红红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怕惊动什么似的,“危险,随时都会出现。” 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在这种局面下,曾经京城的皇子们还在争权夺利,为了眼前的那点子利益差点打出狗脑袋,更是阴损手段层出不穷,就为了宫里那不算大的位子。 争斗的皇子们跟一开始争斗的蚂蚁行军妖有什么区别? “燕大人很强。”五皇子忽然道。 “我阿爹人很好。”蛋红红很认真,“他教会我们要成为一个整体,因为危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到来。曾经面对妖怪攻城,曾经面对鬣狗王的时候,如果不是我们成为一个整体,我们都活不下来。” “道理是相同的。这条藏在暗处的线,现在已经不合适了,所以要拔出来,进行相应的调整。” 蛋红红说着打了个哈欠,拽着小皇子的衣裳往上爬。 “我懂了,我会把我知道的说出来。”五皇子道。 灰鹿猛的抬头,就看到蛋红红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冲着他做了个鬼脸,然后呲溜一下钻进小皇子怀里躲了起来。 灰鹿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方才那些话,甚至是包括从见面开始的神态动作,都是蛋红红在努力的想让五皇子主动坦白,而最终目的也不过是为了牵扯出那条可能延误战报的暗线,最终目的也不过是为了能帮上他灰鹿而已。 他何德何能能让幼崽们用心至此。 这就是蛋弟弟说的帮手,好到让灰鹿适应不了,总觉得自己不配。 “歇着吧,明儿个要忙。”小皇子轻声道。 “恩。”灰鹿吸了吸鼻子,去歇息。 第692章 在遇上蛋红红之前,灰鹿虽然一直都从容不迫,按部就班的按照自己的节奏寻找线索,但他一直都紧绷着,不敢有丝毫放松。 他知道自己这次出来代表什么,也知道现在这个节骨眼上绝对不能出事,所以他紧绷着,警惕着,甚至是自从答应蛋弟弟的那一刻起就没有丝毫放松。 他紧绷着身体,任由压力在体内不断积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因为承受不住而崩溃,但他必须要支撑着完成任务。 灰鹿无比清醒,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直到遇上小皇子,直到看到蛋红红出现。 那么小的幼崽就那么不动声色的帮他铺路,又精灵古怪地冲着他扮鬼脸,虽然嘴上没说什么,但灰鹿知道,蛋红红是来帮他的。 任务还压在他身上,压力其实也没有变小,但灰鹿就是很奇异的慢慢放松下来,恍惚间他觉得应该是蛋红红的到来让他无形中变得更强了,所以面对同样的压力才会觉得十分轻松。 他觉得这种变化很好笑,让他忍不住放松的咧开嘴,无声地大笑。 “大秦的每个地方都有他们的人。”五皇子到底是顺着蛋红红的安排走下去了,“只不过大部分人并不知道歧元县、下沙县的存在,他们中有许多甚至是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因为穷困?”灰鹿一下子就想到了症结所在。 五皇子脸色阴沉沉地点头。 “往后会越来越困难的。”灰鹿又说。 五皇子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他忽然更讨厌灰鹿了,总觉得燕洵身边的人都聪慧的可怕,总能准确的戳中某些至关重要的点。 “往后会越来越好的。”灰鹿轻声道。 但这并不能让五皇子脸色好看一些,反而是让他心情变得更差了。 他说的这些人知道的秘密少,是可以单独摘出来的,是在拐弯抹角的帮这些人开脱,结果灰鹿听懂了,却也又反过来将了他一军。 这部分人大都穷苦,只要给他们一点小恩小惠就能让他们做任何事情,因为对于这些人来说,这是活下去的唯一方式。 灰鹿准确地看出这一点,先是将了五皇子一军,紧接着又将了五皇子一军,他说‘往后会越来越好’,意思是往后朝廷会对大秦进行整体规划,到时候作坊会遍地开花,穷苦的人有了上工的机会,他们有了别的活下去的路,又怎么会坚持原来的见不得光的路。 往后这条暗线会越来越难。 “他们有上级,或许知道一些事情。”五皇子使劲忍了忍,强行压下心中的不愉快,“灰鹿,我会给你一个名单,能不能找到他们问出你想知道的东西,就看你自己了。” “多谢。”灰鹿赶忙道谢。 五皇子便拿出来名单递给灰鹿,又忍不住讽刺道,“燕大人真是能者多劳,叫你出来便也罢了,还眼巴巴的派来帮手,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的谁。” “大人对任何人都很好。”灰鹿轻声道,“殿下想必也是知道的。” “哼。”五皇子冷哼,他可没从燕洵手里得到任何好处,现在还被弄出来帮忙,心里头无时无刻都在怄火,偏偏又不能发泄出来,实在是难受的厉害。 两边在灭妖城分开,五皇子、小皇子和蛋红红直扑边城,越是靠近五皇子的脸色就越难看。 “后面还会有帮手。”蛋红红说,“我哥跟咱们前后脚,应该快到了。” “小蛋……”五皇子喃喃道,神色晦暗不明。 他想起来当初在皇宫被蛋弟弟发现,被迫离开皇宫,甚至是还遭到燕洵和宝宝的联合围堵,好不容易闯出去,他以为那些是自己人的人背后竟然还藏着那么多巨大的秘密,而宫里暗中支持他的皇帝也同样瞒着他。 那时候他几乎是遇上了人生中最难的时候,偏偏宫里并没有给他派帮手,他这才准备对幼崽们下手,不择手段的招揽,甚至是下了杀心,如此跟燕洵彻底结仇。 现在灰鹿独自出来办一件并不算难的案子,至少对于天生就跟阴暗面十分贴合的灰鹿来说,便是没有五皇子的名单他也能准确的找到那些人。随他来说不算难的任务,却偏偏有接二连三的帮手。 甚至是连宝宝这样的都来帮忙。 五皇子心里有些不平衡。 只是眼前就是边城,他顾不上想这些有的没的,赶忙进城。 宽阔的水泥路上道兵来去匆匆,远远地看去天上黑云一样的次元小蜂妖已经越过外城墙,正向着边城逼近。 而在更高的地方,是蚂蜢狂灾妖山一样的巨大身体,同样在向着外城墙缓缓靠近。 任何看到这一幕的人都会毫不犹豫的认为,一旦这些庞然大物越过外城墙,那么它们绝对会不顾一切的下落,然后彻底碾压整个边城。 有道兵浑身是血的横穿水泥路跑过去,愣是没看到五皇子和小皇子,以及个头更小更不起眼的蛋红红。 “我去找霍起白。”蛋红红马上说。 “我们去外城墙。”小皇子赶忙道。 五皇子没说话,不过现在所有的个人看法和立场都应该靠边站,必须去外城墙帮忙。 三个人很快分开,蛋红红直奔药房。 霍起白忙得脚不沾地,站着不动身体都微微摇晃,眼睛布满血丝,额头青筋暴起,头上插着银针,强行让自己保持清醒,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休息了。 “有回信吗?”霍起白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吐出一口浊气,问身边的人。 “还没。”年轻的大夫声音有些沮丧,“欢哥说就这两天了,可我不知道咱们还能支撑多久。师傅你交给我的本事现在好像完全不够用,次元小蜂妖实在是太可恨……” “打住。”霍起白转身满脸严肃地看着身边的小徒弟,“次元小蜂妖是咱们的敌人,蚂蜢狂灾妖也一样。都是一样的,它们都是一样的。你马上安排下去,我歇息一刻钟就去继续……” 次元小蜂妖的杀伤力实在是太厉害了,它们能进行短暂的空间移动,一旦出现在道兵的身体里,那伤害就几乎是致命的,即便是能从战场上抢救下来,再运回来也是重伤员,需要动大手术。 能主刀的大夫实在是太少,霍起白是其中本事最大的一个,也是最忙的一个,他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就这么熬着,也不知道能熬多久。 所有的大夫都在熬着,有许多已经开始崩溃,可霍起白知道自己不能,他必须坚持守在最前线,只有这样才能叫身后的人看到榜样,看到希望,才能继续支撑。 蛋红红来的时候霍起白已经进了病房。 “我马上进去帮忙。”蛋红红毫不犹豫道,“次元小蜂妖活体有抓到吗?研究开始没有?现在一切都准备起来,保育堂的幼崽们马上就会来。派人通知火车站那边,准备好接车,到时候给你们一刻钟运送火车上的物资,火车马上就要走。” 一边说着,蛋红红飞快的给自己消毒,穿上特质的衣裳跑进病房。 蛋红红有能力独自进行大型手术,比起其他幼崽他还有更大的优点:他的能力,能最大程度的减少失败率。 外城墙承受的压力前所未有,小皇子登上外城墙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大片大片已经没有声息的尸体。 次元小蜂妖在天上飞,蚂蜢狂灾妖飞的更高,这让守卫外城墙的道兵都有些束手无策,只能拿起手中的武器进行守卫,显得十分被动。 外城墙对面的妖国一望无际,不看天上的话根本看不出妖怪攻城的痕迹,有种诡异的寂静。 “老五,你去下面看看。”小皇子忽然道。 “凭什么是我。”五皇子低着头,嘴唇却疯狂上扬,身体也飞快地靠近外城墙边缘。 他听出来那种微妙的变化了,小皇子平日里对他疏离的很,可现在却改了口,他懂其中的意思,但还是忍不住高兴。 小皇子轻轻笑了下,往压力最大的地方跑去。 天上的次元小蜂妖会分出一小股一小股的对外城墙上的道兵进行骚扰,每每这时候很多道兵都会因为躲闪不及而受伤。实在是次元小蜂妖的移动没有规律,也不受空间限制,对于道兵们来说,几乎是不可战胜的妖怪。 这种浑身力气没地方用的感觉让许多道兵都很暴躁,而越是失了章法,被次元小蜂妖攻击的可能性就越大,并且逐渐形成恶性循环。 “后退。”小皇子冲上去。 他没像五皇子那样披着遮住头脸手脚整个身体的大氅,只是穿了战袍,露出脸的双手,就那么在许多道兵的注视下变化了。 从白白净净的小孩儿模样,变成了青面獠牙,指甲变黑,长长的弹出来,眼睛通红通红的,看上去比妖国攻城的妖怪还要丑陋的怪物。 “是小黄!”有道兵喊。 “快后退。” “幼崽们肯定马上就来了,咱们要坚持。” “是不是会有新的良药?” “次元小蜂妖很难对付,小黄要小心。” 没有道兵觉得小皇子模样可怖,他们几乎是欣喜若狂的看着小皇子靠近,为他让开一条路,让他冲向那一小股的来势汹汹的次元小蜂妖。 小皇子冲上去,身后的道兵迅速合拢,自发的为他掠阵。 在次元小蜂妖移动之前出手,需要快准狠的速度和无与伦比的能力,除去少部分道兵,只有身体素质更强的妖怪幼崽可以做到。 小皇子很快解决这一小股次元小蜂妖,落地的瞬间,便被道兵们用热切的目光看着,像是看拯救世界的英雄。 明明那么丑陋,却仿佛成了最美的存在。 第693章 小皇子的帮助并没有让道兵们高兴多久。 次元小蜂妖带来的压力暂时减弱,但五皇子却带回来了更不好的消息。 “银爪鬣狗妖,全部藏在地下。”五皇子的衣裳破了,不知道哪里受了伤,一边走地上就有滴滴答答的血落下来,“我只抓到一头,战力比以前强太多。” 道兵们心中刚刚升起的小小的兴奋便顿时给浇了个透心凉。 “能提前发现它们是好事。”小皇子冷静道,“地面不要放松,槍炮全都准备好。天上的不好对付,地上的万万不能叫它们过去。况且这些银爪鬣狗妖至今还蛰伏着,定然也是因为实力不济的关系。” “大秦至今还镇压着鬣狗王呢。” 连番几句话下来,叫众人纷纷松了口气。 虽然面临的情况依旧很严峻,但至少现在不能沮丧,更不能坐以待毙,好歹要把自己的心态调整过来。 小皇子要的也正是这个效果,他很积极的帮忙检查架设在外城墙上的妖灯,特斯拉线圈,槍炮设备等等。他用亲身行动告诉众人:或许无论大家如何准备,面临妖怪攻城都会有十分惨烈的结果,但仍然要拿出自己最好的状态。 因为大家面临的敌人不单单是妖国的妖怪,还有那个藏在自己内心深处,恐惧、懦弱、退缩的自己。 道兵长年累月守卫外城墙,早就感触颇深,只需要轻轻一点拨就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才能呈现最好的状态,隐约间似乎也悟到了不同的东西,只是还不能确定,便每个人都心照不宣的继续参悟。 似乎是因为被五皇子发现了,这些藏在地下的银爪鬣狗妖终于是不再蛰伏,而是在一个临近傍晚,道兵最疲惫,且正在换班交接的时候突然出现。 比起铁爪鬣狗妖和铜爪鬣狗妖,银爪鬣狗妖体型更大,身上的鳞片更坚硬,弱点藏得更好。 破土而出的银爪鬣狗妖有着泛着银光的爪子,它们不约而同的冲向外城墙,踩着外面经年累月堆积的斑驳血迹往上跑,速度快地几乎只能捕捉到一些残影。 外城墙上妖灯亮起,可也只能照亮最近的部分,远处还是在慢慢的被黑暗吞噬。 而这正是银爪鬣狗妖等待已久的机会。 “老五,你先去休息。”原本小皇子也要回去稍微歇息一番,他需要找蛋红红帮忙,暂时恢复自己的原本模样,否则体内的原本不属于他的力量会慢慢让他迷失。 可现在顾不得了。 已经有银爪鬣狗妖冲上来,巨大的爪子带着千钧之力,轻松便能把躲闪不及的道兵踩成两段。 小皇子冲上去,把那头银爪鬣狗妖撞飞。 飞出外城墙顶端的银爪鬣狗妖在半空中扭转身体,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小皇子,喉咙里发出震天声响。 外城墙上的道兵都是一愣,他们总觉得这次再次进化的妖怪似乎有些不一样了。 可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却又说不出来。 ‘砰’! 银爪鬣狗妖落到地上,并没有摔死,只是没能立刻爬起来便很快被不断破土而出的银爪鬣狗妖踩成肉泥,瞬息功夫便没了动静。 “派人去观妖塔那边问问。”小皇子沉着脸道,“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妖怪攻城。” “观妖塔是裘将军的人守着。”有道兵小声道。 “我去。”五皇子接过话茬。 小皇子便回头看了眼五皇子,冲着他点头。 当初建观妖塔一是为了观察妖国的动静,想要更了解妖国;二是为了观察蚂蚁行军妖,以便于更好的收拢这种妖怪。只不过那时候派往观妖塔的道兵都是随机的,并没有谁真正的掌控观妖塔。 只是等裘保成为守城大将,边城大营虽然有许多他的支持者,但外城墙还在杨琼手中,且杨叔宁虽然已经上不了战场,但还有一口气,只要他活着,他身后的人就不会轻易散去。 原本裘保在马场养马,经营数年下来也小有所成,只是随着铁驴、火车,甚至是妖车的出现,战马的作用已经被不断削弱,裘保便是掌控了马场也没有用。 而蚂蚁行军妖虽然也在马场,但里面从上往下的道兵都几乎坚定不移的站在燕洵这边,裘保便是有想法也没有用。 别的地方不行,观妖塔却可以,毕竟那时候观妖塔是无主的。 于是裘保便派了自己的心腹彻底的守住了观妖塔。 不过其他人不敢轻易靠近观妖塔,五皇子却没有这个顾忌,他不断靠近观妖塔,甚至是还直接上了观妖塔。 他青面獠牙,眼珠子通红通红,身上还沾着银爪鬣狗妖的血,周身煞气弥漫,便是边城的道兵看到了也会忍不住退避三舍,实在是他不是妖怪,胜似妖怪。 “一群废物。”五皇子倒是没想到自己的模样竟然还能吓退道兵,随即反应过来后又有些恼羞成怒,“是不是妖国妖怪来了你们也会这样卑躬屈膝?” 下面的道兵敢怒不敢言,他们不怕攻城的妖怪,可跟着裘保时间久了,又是心腹,也是知道一些秘密的,知道五皇子这么一位的存在,又哪里敢得罪他。 五皇子同样知道这些事,可这并不妨碍他迁怒。 登上观妖塔,便是远处的外城墙都仿佛变得矮小许多,五皇子站在窗前,背着手,没看另外两位道兵,“你们都知道什么,说……” “我等、我等是裘将军手下。”道兵语气有些弱,“曾听裘将军提起过殿下。” “你们是裘保的走狗?”五皇子不听这些暗示,他猛的转身,讽刺的看着两个道兵,“你们到现在还在帮着裘保?观妖塔配备的是最高等级的望远镜,保育堂的幼崽每年都会给定期升级,基本上他们那边有什么好的技术,都会给你们用上,没要过丝毫报酬,你们觉得这都是应该的吗?” 两个道兵弱下来,不敢说话。 “保育堂的幼崽觉得他们把最好的技术拿出来,不要任何报酬,这是应该的。但这有个大前提,前提是守着观妖塔的道兵能够尽职尽责!” “不管你们平日里帮裘保观察过什么,但至少在妖怪攻城的时候,你们不能改变立场。” “等着吧,这回裘将军便是死罪可免,活罪却难逃!” “滚开!” 五皇子干脆不问两个道兵,他自己上前摆弄仪器,自己观察。 先前被燕洵用法子拘着,哪儿都不能去,倒是也叫五皇子学到不少东西,眼前的仪器虽然复杂,但也不是摆弄不了。 五皇子很快便找到自己要观察的方向,视野不断调整,越来越清晰,他缓缓调整方向,忽然眼前一黑,整个视野都黑压压的。 不是仪器出了故障,而是观察到了什么。 “归元虫叶妖。”五皇子脸色大变,“不,不是,这是进化过的归元虫叶妖,是归元虫树妖。” 心中的猜想还是成了真,果真是曾经攻城的妖怪都出现了,亦或是还会有没见过的妖怪出现,但眼前的情报不应该被隐瞒,应该马上通知下去,让边城大营做好准备。 五皇子恶狠狠地转身,“你们跟裘保说,他的好日子到头了,战死沙场或许是他最好的归宿。” 两个道兵战战兢兢的不敢说话,等五皇子离开许久,这才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掩饰的恐惧。 他们只是最底层的道兵,得到来观妖塔的机会也是因为裘保点了他们,后来便顺理成章的成了裘保的人,再往后日子便好过许多,慢慢的就让他们忘了许多应该坚持的原则。 * 京城。 燕洵疲惫的躺在炕上,抓紧这一点点空闲的功夫准备休息一下。 镜枫夜匆忙回来,放轻脚步走到门口,往里面看了眼。 “镜大人。”燕洵已经醒了,“朝中动静如何?” “还在吵。”镜枫夜见着燕洵已经醒了,便只能进来,“从早朝开始,到现在还在吵。皇上今儿个采纳周老的建议,把所有朝官都留在宫里,不商量出结果不放他们出来。” “结果就是吵到下午还没有结果?”燕洵皱眉。 “恩。”镜枫夜点头。 “跟我说说他们都是怎么想的……”燕洵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原本他已经说通皇帝,秦四、秦七、五皇子也都已经想法子安排好,甚至是京城的几个世家也都提前打了招呼,本以为万事俱备,结果遇上最大的困难竟然是朝官。 镜枫夜拿了个小册子给燕洵看,一边说,“内阁早得了消息,是同意的。只是他们表态没用,下面的人联合起来,都觉得在小小的歧元县重建新的六部,甚至是还建更多衙门的事儿不靠谱,也有不少人趁机想要让太子殿下上朝,还有不少人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大人。这几日京城有不少人在偷偷扔纸片,说大人妖言惑众。” “拦截边城战报的事儿有不少人都参与其中,许多人并不是要彻底拦截战报,而是要拦截几天,让皇上看看他们的重要性。” “现在战报提前出现,参与其中的人都觉得皇帝瞒了他们很多事,正联合起来试图逼迫皇帝。” “贾妃不知道怎么想的,觉得现在太子殿下没露面,下面长起来的皇子又都不在京城,竟是想着要让皇帝重新立储。贾家那位老太君极支持此事,在家里大摆筵席,还叫人去王真儿等人家府上下帖子,直接叫他们把帖子给扔了出来。” 燕洵翻了个身,感觉脑子里响的更厉害了,“这都什么烂八七糟的,准备下,我现在进宫。” 第694章 每个人都抓着自己的利益不放,抓着自己所在团体的利益不放,甚至是心照不宣的联合起来,辖制皇帝,试图逼迫皇帝让步。 “六部必须新建,总署能加几个就加几个!” 中途歇息的时候,皇帝自然不会跟这些朝官一起,而是单独在偏殿中,说话也没了顾忌。 “张瑞啊,朕这才知道明白燕大人的意思。” “皇上,茶凉了。”张瑞可不敢听皇帝再往下说,甭管是说燕洵好还是不好,亦或是说朝官怎么样,都不是他一个太监能听的。 皇帝倒也没坚持,只是嗤笑一声,似乎是讽刺张瑞胆小,却也慢慢放松下来。 大殿门口有小公公来回徘徊,张瑞眼角余光瞥见了,便悄悄过去,又满脸欣喜地回来,“皇上,燕大人在宫外求见。” “快请。”皇帝立刻来了精神。 等燕洵进来,皇帝便忍不住抱怨,“朕知道他们都有自己的想法,可这若是平日里也就罢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妖怪攻城,还是那么些要命的妖怪,一刻钟也不敢耽误,他们却敢拦截战报。若是查出来,朕定斩不饶!” “皇上,微臣倒是有个法子……”燕洵笑了下,轻声道。 “快说。”皇帝已经迫不及待了。 * 外面的朝官趁着皇帝不在,便都凑到一起小声商量。 都能看出来皇帝的决心,在歧元县这件事上不会让步,但这并不妨碍他们争取自己的利益,原本朝臣跟皇帝就是你来我往,不停交锋,双方不停互相试探的对手。 现在皇帝不肯让步,那么让步的自然是朝官。 咸平、贾求孤等人身为内阁成员,轻易不会跟下面的朝官走的太近,此时便超然在外,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无关紧要的话。 一个不起眼的小公公过来帮诸位大佬添置茶水和点心,走到咸平身边的时候,便小声道:“咸大人,燕大人来了。” “多谢。”咸平装模作样的冲着小公公道谢,等人走了,这才冲着其余的人说,“可以表态了。” “成。”贾求孤板着脸点头。 等歇息够了,重新去隔壁大殿,贾求孤见着皇帝一脸平静的出来,不一会儿又见着燕洵出来,并没有惊讶。 内阁几位都没表态,一是因为皇帝和朝官没达到平衡;二是就算表态了也没有用,因为最终结果还没出来。两种可能都不能选,就只能不表态,只能等。 现在燕洵来了,那么这个不平衡马上就会平衡。 “都来说说歧元县六部如何建。”皇帝说着话,眼睛却看向燕洵。 下面的朝臣憋了一肚子话,可也知道现在不能急哄哄的冲到前面,至少得等燕洵先说才行。 “皇上。”燕洵几乎站在队伍的最后面,他上朝的身份是从五品的鸿胪寺卿而已,几乎朝中随便一位都比他大,“以微臣来看,歧元县作为新兴之地,自然少不了要叫朝中老臣去主持大局,不如这样……” * 燕洵进宫没多久,宫里就有一群实力高强的御林军凶神恶煞的跑出来,直奔各位朝官在京城的府邸。 “我等奉旨前来帮邓大人收拾行李,违抗者格杀勿论。” “诸位让让,我等不方便透露。” “违抗者格杀勿论。” 等轮到司平、史元守等人府上,这些御林军便顿时面色一变,春风化雨。 “皇上派我等前来帮大人收拾行李,是要跟着燕大人去歧元县。” “是好事。” “朝中不知道多少人明争暗斗的枪名额,你们府上的大人是板上钉钉的。” “请放心,我等一定尽心尽力。” 帮着收拾好行李,这些御林军便直奔火车站。 宫里的朝官很快被燕洵划分为两部分,也没看这些人立场如何,实力如何,年纪又如何,直接抓阄,没用一刻钟就分出一半朝臣,不等这些人出宫,便直接送去火车站,直接送进火车。 燕洵后脚跟着上了火车,早就启动的火车便飞快地驶离京城。 剩下的另外一半朝官全都面面相觑,没弄懂燕洵这是要干什么,可无论如何他们的计划都已经被打乱,现在是完全按照燕洵的脚步走。 火车上其实什么都有,几乎用不到诸位大人的行李,可饶是如此还是叫这些人都摸不到头脑。 不过司平和史元守又是不一样,他们倒是淡定的很,知道火车上哪里有热水,知道茅厕在什么地方,甚至是还专门去洗了个澡,实在是跟其他人画风都不一样。 便有人凑上来打听消息,“司大人可是知道咱们究竟要去哪儿?” “去歧元县。”司平给了个肯定的答复。 “去歧元县做什么?”那人觉得有门,赶忙追问。 “歧元县事情多,新建六部,各个总署衙门等等,这个不好说。”司平很好说话,问什么答什么。 听得人却有点麻爪,忍不住道,“可这事儿朝中不是还没商量出章程吗?六部衙门都还没动,预算也没开始,户部也没拨款,这事儿怎么能这么草率。” 按照以往的经验,朝中至少得折腾半年,半年以后歧元县才能有个大概的章程雏形。 “边城危矣。”司平就说,“歧元县跟边城息息相关,再不能像以前那般了。” “政事是政事,跟边城又有什么关系?难道又有妖国使臣来访?那确实不行,得叫燕大人出面,咱们是面对不了妖国妖怪的。”那人说的振振有词,觉得这事儿都是理所当然的。 司平笑了下,说:“那哪能一样呢,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你知道?”那人知道司平还知道很多,便想都问出来。 司平笑而不语。 那人定定地看着他,知道司平不肯再说了,便只能悻悻的离开。 结果那人刚离开,撼山幼崽就跟变戏法似的出现在司平面前,把司平给叫走了。 距离不远的车厢中,燕洵正仰着脸,眼睛上敷着药,旁边镜枫夜在小声说着什么。 司平赶忙放轻脚步,小心翼翼的进来,到撼山幼崽旁边坐下。 别的幼崽都不在,司平知道他们都忙得恨不得飞起来,又累,又想到自己竟是到现在都没帮上什么忙,便有些惭愧。 “司大人来了。”镜枫夜小声道。 燕洵赶忙拿掉眼睛上的药草,使劲揉了揉眼睛,“司大人,现在有个事儿要请你帮忙。你先听我说,歧元县那边的事儿比较复杂,新六部或则总署衙门的事儿我不管,也不用来问我,到时候需要什么直接找镜大人就好。我说的是歧元县石门的事儿,当初小黑和蛋巨巨事儿你也知道,便是跟石门有关。” …… 司平从燕洵这边回来,刚出现在车厢中,所有人就都同时看过来。 先前问话的人又过来打听消息,“司大人,可是燕大人找你?” “恩。”司平点头,倒也没瞒着,反而是主动说,“诸位去歧元县是好事,说不得就能有一番作为。不过除了这个事儿,还有一件事需要请诸位帮忙,我现在说是说不清楚的,且等到时候诸位去一看便知。” 这么说反而是让大家放心了,只要有所求,知道自己要去做什么,那就没什么好恐慌的。 等火车到了歧元县,诸位朝官不等观察清楚歧元县的变化,便直接跟着去了石门那边。 直到这时候,大家才终于知道他们被燕洵请来,究竟是要帮什么忙。 祭祀、石门、兽、妖国、妖怪。 几乎所有事情都是大家不知道的,也只有位高权重的几位知情,却也没能知道的这般清楚。 而所谓的祭祀竟然能够让寻常人也能得到力量,那么往后寻常人和道兵是不是不会再有泾渭分明的界限,是不是任何人都能通过祭祀获得力量? 到那时候,几乎全民皆兵,是不是就能压制住来势汹汹的妖国妖怪? 在场的都是在大秦官场摸爬滚打的人精,自然瞬间想到了更深层次的地方:歧元县新建六部,所代表的意义定然是跟他们先前想的不一样,更甚者,往后妖国那边怕是也同样会有变化。 还有那心思敏捷的,甚至是已经隐约猜到妖国是否也有类似的祭祀,所以妖怪攻城一次比一次强,且妖怪总能有进化的机会,会不会也跟祭祀有关系? 心中瞬间涌起千言万语,可现在却都不是问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面临同样的问题:前进一步,跟随燕洵共同进入祭祀,获得力量,从此以后走上不同的人生,但前进一步也有可能是死亡;后退一步,还是过着跟以前一样的日子,距离妖国同样遥远,也不会跟妖国妖怪直面接触,好处是安全,彻彻底底的安全。 是前行一步,还是后退一步? 司平和史元守,以及另外几位年轻的官员毫不犹豫的上前一步,选择帮助燕洵。 还有一些毫不犹豫地后退,他们十分坚定自己的想法。 还有一些犹犹豫豫,知道这是第一次,机会重要,但同时风险也很大,但如果错过这次机会,第二次还不知道能不能轮到自己,便犹犹豫豫的。 “边城如何了?”燕洵问。 “小蛋已经到了。”镜枫夜道。 燕洵点头,“还好。” 宝宝路上帮了灰鹿一把,便紧赶慢赶的去边城。正好五皇子观察到的归元虫树妖到达外城墙的时候,宝宝到了,很是帮助承担了不少压力。 只是接二连三的妖怪同时攻城,对于边城来说,无异于灭顶之灾。 “赢不了的。”外城墙上的道兵已经开始绝望,“这么多妖怪同时攻城,我们赢不了的。” 第695章 “蚂蜢狂灾妖还没开始攻城。”有道兵绝望道,“不能后退,继续往前。” “前面就是妖国,还怎么往前!” “那也得往前,好歹把妖怪推出去。” 就真的有道兵发现扑上来的银爪鬣狗妖太难对付,索性自己扑上去,用尽所有力气把妖怪推下去,连带着自己也跟着跳下去,做好了牺牲的准备。 妖怪太强,只能这样以命换命。 * 歧元县。 “守卫边城是道兵的事儿,咱们能帮上什么忙?”有人说着便后退一步,终于是在犹豫中做出抉择。 又像是要说服自己似的,“总归是术业有专攻,叫那些道兵来拿笔杆子他们也不会,还不是得有人拿笔杆子。” “读书人就要有读书人的样子,舞槍弄棒成何体统。” “圣贤书不能白读。” “终归是不一样的。” 从第一句话说出口开始,大家就仿佛瞬间变得理直气壮起来,不但说话中气十足,甚至是还挑衅地看着燕洵这边的人,大有只要燕洵这边的人说话,他们就能引经据典,据理力争的架势。 也确实有人要争辩几句,燕洵却抢先开了口,“罢了。余下的人都去新县城,那边有专门的人招待,歇息几日便开始上工吧。” 竟是半点争辩都没有,直接把人送走了。 歧元县早已不同以往,现在到处都是水泥路,马车四通八达,路上还能看到不少骑着铁驴狂奔的人,跑起来速度不比马车慢,住的也都是干干净净的水泥楼,里面什么都有,并不比诸位朝官在京城的宅子差。 要说不满意的地方,几乎没有,唯一的一点是从旧县城离开,那边的一切情况就都传不过来,他们完全不知道了。 只是县衙的不少人都知道那边的情况,甚至是还私底下讨论,然而等京城来的朝官上前一问,就都闭了嘴成了锯嘴葫芦,一句话一个字都不肯透露的。 这叫他们也来越好奇,却也根本打听不出什么,只能暂时按捺下来,心想总能再见到那些同僚,到那时候他们什么样难道用眼睛还看不出来吗? 旧县城封闭,除了谢然书亲自领着一队道兵进去,就再没有任何道兵进去,也没有消息传出来。 而旧县城里面却骤然起了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 “等会儿我帮你们掠阵,在这之前都不要动。”撼山幼崽小声道,“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动,也不要害怕。再恐惧难道还能比得上面对妖国攻城的妖怪恐惧?” 众人纷纷点头,心中做好心理准备。 可等看清楚浓雾中翻腾的影子,耳边听到犹如实质的声音,甚至是能闻到做不得假的血腥味的时候,好些个人都脸色发白,身体控制不住的颤抖,甚至是瞳孔放大,整个人都摇摇欲坠。 “嘘。”撼山幼崽站在最前面,伸爪子指了指站在最前面的燕洵,“祭师大人会守护我们,不要怕。” 浓雾在燕洵眼前排开,能清楚的看到他瘦削的背影,就那么一步一步往前走,脚下便有了一条浓雾尚且没靠近,尚且清晰的路。 “嘘。”撼山幼崽又嘘了声。 司平狠狠地咬了下自己的舌头,让自己清醒,他不断告诉自己不能恐惧,更不能躲在燕大人身后恐惧。 慢慢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心里头竟是真的平静下来。 石门的存在被浓雾笼罩,继而变得模糊,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完全看不到石门了。 忽然,燕洵眼前出现模糊的影子,逐渐清晰,最后影子破开浓雾,完全出现在燕洵面前。 “妖国。”燕洵率先开口,“你们做了什么。” “大秦!”兽同样语气不善。 “你们违背了跟我的约定!”燕洵的语气变得不好。 兽却已经开始怒吼,“我们没有违背约定,你并没有说我们不能跟妖国接触。妖国、妖国,哈哈哈,妖国。当年的兽竟然有了妖国,竟然……那么狼狈。” “部落成了大秦。” “部落祭师偷走力量,铸造外城墙。” “妖国妖怪、要过妖怪……活着还不如不活。” 它们是追着燕洵来的兽,狡猾强大睿智,面对燕洵这样的祭师也能从容不迫,可当它们知道妖国的现状之后,却再也保持不住冷静。 “当年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你说部落祭师偷走力量,可祭祀中的你们实力越来越强,死去的人类却越来越多,长此以往即便是人类什么都不做,到时候祭祀中没有足够的人类,你们也同样会面临问题。” “过去已矣,我们应该往前看。” 燕洵并不能说当年的部落祭师就做错了,亦或是他们做的就是对的,只能说当时的情况必须面临改变和抉择,无论往哪边走,人类都必须迈出去那一步。 而兽同样也有追求,并不能说当初它们就是受害者,却也不是加害者。 没有对错,也没有谁胜了,谁败了。 “你说说。”兽沉默良久,这才开口道。 “妖国妖怪攻城……”燕洵缓缓道,“这不是长久之计,只能两败俱伤。” “不攻城……妖国会灭亡。”兽沉着脸道。 燕洵嘴角上翘,他便是这样猜测的,“重开祭祀。” “外城墙得毁!”兽立刻道。 “既已建成,便毁不得。”燕洵轻声道。 “你们偷走的力量如何还回来?”兽坚持。 “还不回去。只是重开祭祀便可以给妖国妖怪一个活下去的机会,至少不会让妖国灭亡,如何?”燕洵指了指自己,“别的事情我是做不了主的,也只能言尽于此。或许你可以去跟妖国那边的大妖商量商量?” “他们算什么。”兽冷哼,显然并不把妖国大妖放在眼里,“那便依你!” “好。”燕洵轻轻舒了口气,他并没有准确的把握兽会同意他的提议,毕竟若是妖国那边也开了祭祀,亦或是每一次妖怪攻城就是妖国的一场祭祀,对于大秦来说,压力只会也来越大,而大秦这边并没有能耐让人快速提升实力。 而即便是歧元县仅剩的石门,所能容纳的参与人数也十分有限,对于边城来说,几乎是杯水车薪。 所以其实燕洵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有底气,他只是在不断试探,然后做出相应的调整而已。 索性一切顺利,兽终于是答应了。 “为表诚意,我可以带你们其中的一头离开祭祀。”燕洵道。 “好。”其中一头兽道,“这些不成器的东西,叫你的人都杀了吧。” “多谢。”燕洵这下子是真的松了口气,往后的祭祀不管如何,至少这次是顺利的,这样就是利大于弊。 兽同时后退一步,瞬间遁入浓雾。 燕洵也同时后退一步,身后的浓雾自动排开,他冲着身后挥了下手。 瞬间,浓雾中的一个个狰狞的影子便迅速冲向一动不动的人。 “司大人、史大人,上!我帮你们掠阵。”撼山幼崽赶忙道,“冲锋,不要怕!” 司平便爬起来往前冲。 浓雾好像瞬间有了重量,压在身上沉甸甸的,他恍惚间想起来以前的自己。 他是个不入流的小吏,识文断字,会读书,但并没有科举的机会,因为地位太低,在衙门里谋差事还是因为家中传下来的位子,忙忙碌碌一辈子也不会有品级,到死也依旧是个小吏而已。 是谁帮他变了呢? 是当时还在鸿胪寺,还及不起眼,甚至是被京中许多大人当笑话看的燕大人,叫他得了差事,叫他学了本事,更是叫他步入朝堂,到现在已经是每天上朝,品级虽然不高,但前途已然一片光明的正经朝廷命官了。 那么他又是如何出现在这里的呢? 哦,他愿意相信燕洵,一直以来都很坚定的站在燕洵这边,所以他根本没有想太多就来了。 现在他需要往前冲,别的都不需要考虑。 道兵或者是幼崽们如何发起冲锋他不知道,他以前是个小吏,识文断字,却没锻炼过身体,也没有修为,更没有神兵利器,他只能按照自己的法子来,就是埋头往前冲。 怪物一样的影子咆哮着俯冲过来,司平硬着头皮往前冲,身体撞上去,穿过怪物的影子。 身体像是被巨大的恐惧侵占,浑身上下都在打摆子,司平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缓缓转身,继续往前冲。 他不会那些技巧,甚至是连冲锋都不知道是什么,只是他埋头往前跑,克服心中的恐惧,穿透怪物的影子,这……大概就是冲锋了吧? “好。退!” 耳边忽然有声音炸响,司平狠狠地晃了晃脑袋,猛然回神,就看到撼山幼崽飞快地从自己眼前掠过,冲上去,把那愈发狰狞的影子冲散。 “退!” 撼山幼崽又喊。 这下司平反应过来了,赶忙后退。 眼前的浓雾瞬间合拢,司平闭了闭眼,发现自己只能看清楚不远处跳来跳去的影子,至于这些影子都是谁,他却分辨不出来了。 耳边呼啸的风声似乎夹杂了许多东西,有兽的呜咽和怒吼,恍惚间还有哀嚎的人声,似乎还有燕大人轻柔的安慰的声音。司平有些茫然的看过去,就看到有个人狼狈地退回来,身上的衣服都被冷汗湿透,一下子坐到地上,许久都没动弹。 “以后再不能进祭祀。不过也甭担心,回头会安排你去新总署衙门,直接跟边城和歧元县对接。” 司平恍恍惚惚的,他听懂了,那位同僚应该是失败了,但燕大人给他安排了很好的出路。 第696章 司平恍恍惚惚的,只能看清楚自己身边的人,再远处的就完全看不见了。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耳边的风声忽然就变弱了,司平使劲感受了下,没觉得自己累了,身体的感觉变得迟钝无比,亦或是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变了。 眼前的浓雾忽然变得清晰许多,司平看到有影子正在靠近,一大一小,都很瘦削,姿态都很眼熟。 等影子近了,司平悄悄松了口气,他就知道自己没看错,是燕洵和撼山幼崽回来了。 但紧接着燕洵身后的浓雾又有巨大的影子出现,不紧不慢的逐渐破开浓雾,在司平的视野中变得清晰:庞大的兽头,眼神极为锐利,身体虽然庞大却一点都不笨重。 那是一头从影子状态真正的走出浓雾,跟在燕洵身后,就那么一步一步走过来的,真正的兽。 兽同样察觉到司平的视线,猛的看过来,嘴巴咧了咧,竟然再笑,“他是你看中的后辈。” 兽很肯定。 燕洵没有否认,却说:“这些人都是我看好的,却也不是后辈。我只是寻常人而已,哪是什么前辈呢。” “呵。”兽觉得很好笑,便忍不住大笑一声,弄得周围的逐渐稀薄的浓雾又开始沸腾,隐约间还能看到已经被甩到身后的石门若隐若现。兽一步一步跟着燕洵,一边观察着这些安静着一动不动的人。 “都活着。”兽说。 燕洵点头,“舍不得他们,哪怕是败了,别的地方也需要他们的。” “祭祀总要死人的,那是祭品。祭师大人,你应该比谁都懂。”兽有点不高兴。 “不急。他们都有大用,跟妖国妖怪不一样,到时候祭品多得是,不差这几条人命。”燕洵冷哼一声,“你若想妖国好,就得听我的。” 兽沉默,知道说不过燕洵,且事实也是如此,便终于是不再说话。 等燕洵牵着撼山幼崽的爪子一步一步走到司平面前,浓雾便彻底消失,身后的石门还是跟先前那样屹立在那里,看上去似乎是半点变化都没有,可司平看过去,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浓雾散去,眼前模糊不清的路变成了熟悉的水泥路,远处还有高耸的墙,天上有着白的云,蓝的天,仿佛一切变化都没有。 司平低头看自己的手,看上去自己半点变化都没有,可他知道自己还是变了,力气比以前大了,思维比以前更敏捷了,就连眼睛似乎也比以前看的更远了。 他再抬头看向燕洵,视线越过燕洵看向他身后的兽。 那头祭祀中的兽,就这么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 看上去很像妖国的妖怪,但司平总觉得不一样。 他也不是没见过妖国使臣,也不是没见过大妖,可妖国的妖怪总觉得跟眼前的兽是不一样的。 妖国的妖怪便是抬眼看都不行,寻常人若只是看一眼,便也有可能被无边的恶意击溃,重病还是小事,一个弄不好就得送命,但眼前的兽却不一样,司平盯着他看,他也盯着司平看,眼神对峙片刻,又慢慢移开,双方都是什么反应都没有。 司平觉得眼前的兽虽然看上去更恐怖,似乎实力也更为强悍,模样也跟人相差极大,但比起妖国那些大妖来,眼前的兽应该是距离人更近一些。 “这位是杜先生。”燕洵给众人介绍身后的兽,“是我请来的帮手。” 司平冲着眼前的兽拱手,接受了他。 后面的人纷纷拱手,他们都有共同的奇妙的经历,对于眼前的兽接受的并不困难。 “事不宜迟,边城压力太大,现在就出发。”燕洵赶忙道,“火车上什么都有,先上火车再说。” 火车早已启动等候,甚至是通往火车站的路也都已经清理出来。 司平跟着大家伙儿出来,直接翻身上马一路狂奔,途中他回头看过一次,发现那位杜先生很悠闲的跟在后面,脚步轻轻,那么庞大的身体走路愣是没发出半点声音,他还很好奇地观察左右建筑,就连脚下的水泥路看着也都十分好奇。 司平觉得,如果不堪外表的话,这位杜先生倒是跟寻常人差不多。 等着到了火车站,杜先生看到巨龙一样的火车又是好奇不已,等火车不断加速跑起来,他便更加好奇,甚至是还问燕洵:“这是我的同类?” 钢铁一样的巨兽,竟然跑的这么快。 “不是,以后你会明白的。”燕洵笑道,“这些秘密我不会瞒着你,等有机会会全部告诉你。” “那就好。”杜先生放心了,又问,“你的两只幼崽呢?” “在京城。”燕洵解释道,“被妖国祭师伤了,一直在修养。” 杜先生便不说话了,他并不看好现在的妖国,可他毕竟身份摆在那里,却又不能弃妖国于不顾,倒是站在燕洵这边是十分正确的选择。 * 边城。 妖怪攻城,规模空前。 在归元虫树妖到达外城墙的瞬间,边城几乎瞬间崩溃。 得亏蛋巨巨来的及时:他牵引来了巨大的云,暂时挡住归元虫树妖的前行,甚至是还阻碍了次元小蜂妖。 边城终于得到短暂的喘息的机会,所有人都去边城大营开会。 蛋红红暂时离开药铺,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赶了过来,幼崽们也都刚从战场上下来,小皇子和五皇子站在一边,并没有落座。蛋巨巨和蛋弟弟是最后来的,宝宝来的早一些,身上的战袍已经变得破破烂烂的,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 裘保坐在上首,左手边是几乎没有没受伤的将领,右手边是一整排的幼崽们,跟当初杨叔宁做守城大将的时候一样,同样是小幼崽们占据了一席之地。 现在裘保虽然是守城大将,可他似乎并没有改变什么。 “都说说,边城有几成把握能守住!”裘保沉着脸开口,“我马上会上战场,大约能拖延一头蚂蜢狂灾妖,余下的怎么办?” 边城已经没有实力足以强到大将军程度的道兵了。 连年征战早已把大秦的道兵消耗一空,兵源根本来不及补充。道兵本来就稀少,能达到来边城实力的道兵更是少之又少。 “帐篷空了快一半了。” “实力不足。” “何况是这么多妖怪同时攻城。此前我们从未想过要放弃边城,现在……恐怕结果不是我们能决定的。” “提早通知灭妖城吧。” “送战报出去,让京城做好准备。我等死不足惜,却也只能这样了。” 将领一个一个地说着,很客观,很现实。 裘保眉头越皱越紧,终于是看向幼崽们这边,问:“你们怎么看?” “想胜,难。”宝宝跟将领们的看法是一样的,“以现在边城的战力来看,只要这些攻城的妖怪再同时展开一次冲锋,外城墙就得立刻瘫痪,所有东西都留不下。” “实力悬殊太大。” “我们几个终究是数量有限,帮不上太大的忙。” “攻城的妖怪实在是太多了。” “归元虫树妖实力空前以往,寻常人根本对付不了的。” “只要外城墙失守,边城立刻就会沦陷。” 幼崽们你一言我一语的,十分冷静的说着。 便有将领激动道:“怎么会?你们也没有办法吗?以前不是研究过喷洒的药……” “来不及。”花树幼崽说,“不但来不及,材料也不够。” “那怎么办?”铁骨铮铮的汉子终于是有些绝望了,“为什么那么多妖怪会同时攻城?以前从未发生过这样的事。能不能派遣使臣去妖国问问,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无论如何大秦都不能出事。” “好歹不能叫妖怪越过边城!” 说话的将领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裘保,又看向眼前的幼崽们,意思很明确。幼崽们都是妖怪,他们去妖国很寻常,帮忙去妖国问问应该也不难,只是这需要一个突破口来让幼崽们点头。 一个人两个人应该是不敢有这种想法的,毕竟这些年燕洵都跟老母鸡似的护着这些幼崽们,但如果是一群人,如果是再加上裘保,如果是再加上态度本来就一直模棱两可的京城那边呢? “嗤。”谁都没说话,都在等着幼崽们表态,五皇子却率先开了口,“一群贪生怕死的,妖国比你们复杂的多,岂是派过去几个人就能和解的?你们不会真以为自己很重要吧?” “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我劝你们趁早收起心中龌龊的心思,否则不用你们跟京城那边活动,我就能直接要了你们的命。” “面对妖怪攻城,心里头却想着鬼蜮心思,我真是替你们丢脸。” 五皇子是当真有点被气到,幼崽们说了现在升不了,但燕洵还没露面,保育堂的幼崽中,撼山幼崽也没露面,歧元县那边还没有消息穿过来,这些人急哄哄的想干什么? 格局太小,也太低端,叫五皇子实在是再难袖手旁观。 几个将领被说的表情讪讪的,可依旧理直气壮,“不这样,又能有什么法子拖延时间?妖怪马上就要再次展开冲锋,即便是裘将军上战场,一个人又怎么能扭转战局?” “怎么不能?”五皇子讽刺地看着他们,“怎么不能?边城以前出过不少惊才绝艳的大将军,哪个不是凭借一己之力扭转乾坤?更何况你们吃的用的可都是人家幼崽给的,你们却要恩将仇报?不要跟我说什么大义全人类,那东西是你们这些小人能触碰得到的?一个个自私自利,鼠目寸光,只知道窝里斗,我今儿个便跟你们说,往后的边城,你们……没资格了!” 第697章 五皇子厌恶透了这些把自己的无能强加到幼崽身上,试图让幼崽们替他们付出的人,他很干脆的上前整个掀翻了这次会议,然后扬长而去。 “凭什么?”眼瞅着五皇子离开,他们依旧振振有词。 “你们是不是觉得牺牲少部分人,甚至是不需要牺牲人,只需要牺牲妖怪幼崽,只要能让这次妖怪攻城结束,你们就能功在千秋,你们就是全人类的大功臣?”宝宝缓缓站起来,走到将领们对面。 幼崽们也都纷纷站起来,虽然都没说话,但态度很明确:他们之间才是一个整体。 “请诸位记住,我有十位哥哥是虎妖王派来大秦为质的幼崽,跟你们没有太大关系。剩下的妖怪幼崽……无论是谁,都不是你们能置喙,你们没有资格。” “咱们走,在边城大营弄清楚自己的位置以前,我等不会再踏入半步。” “放心,补给仍旧会供应,不过蚂蚁行军妖和边城三头犬全不能再交给你们。” 宝宝突然变脸,一改平日里的作风,一下子就站到了整个边城大营的对立面,并且他带走了所有的幼崽们。 外面的道兵不知道营帐中发生了什么,见着幼崽们鱼贯而出,便纷纷让开道路,就这么让幼崽们离开了。 后面将领们追出帐篷,一个个涨红了脸,觉得自己已经站在道德制高点,已经在为全人类考虑,已经可以说服所有人,已经是前所未有的正确,但面对正在离开的幼崽们,他们却说不出任何一句话,甚至是一个字。 看着幼崽们的背影越来越远,越来越小,将领们脸色变了又变,最终也只能恨恨地回去帐篷里面继续商讨。 “哥,咱们真不管了?”蛋弟弟小跑几步追上宝宝,“边城承受的压力太大了,他们赢不了的,拖延时间都做不到,咱们也根本来不及研究,你说那要咋办?” “边城咋样原本跟咱们关系就不大,帮了他们这么多年已经足够可以了。”宝宝理直气壮道,“帮的次数多了,倒是叫他们产生错觉,觉得咱们帮忙是理所当然,甚至是对咱们指手画脚,简直是岂有此理!” “那咱们要保持中立吗?”蛋弟弟跳起来,抓着蛋巨巨的衣服往上爬,“那样边城要死很多人。欢哥他们总是要帮忙救的,不能叫他们有事。” “不急。”宝宝很淡定,“先晾晾他们在说。” 蛋弟弟有些不解,盘腿坐在蛋巨巨肩上,伸爪子使劲揉了下自己圆滚滚的脸蛋,给揉的变了形,忽然大声道:“我懂了,是不是要等阿爹来?” 宝宝轻轻点头,“正是如此。” 于是幼崽们就都安静地去了水泥楼,进去收拾好炕,然后把自己的小窝搬出来,钻进去,盖好被褥,就这么很安稳地开始休息了。 没人管五皇子,他自己也不客气,去旁边的客房看了看,发现里面被褥、衣服等等都有,便自个儿进去住了,没管外面的事儿。 * 火车离开歧元县,扑向边城。 越是靠近边城外面就越是荒凉,一开始还能看到差不多的田地,等到接近边城的时候,便是连田地都没了,只能看到大片大片的荒地,没有人烟,甚至是连活物都看不到。 直到火车进入边城,这才能看到一些冷冰冰的水泥楼,和远处水泥路上匆匆跑过去的道兵,以及外城墙那边恍惚间遮天蔽日的妖怪。 “大人。”火车刚停下,司平便赶忙过来,“我当如何?” “跟着就好。”燕洵轻声道,“别紧张,现在用不着咱们上战场,一切都有杜先生呢。” “是。”司平得了准话,赶忙回去跟其他人说。 杜先生自个儿占据了一整个车厢,不等火车完全停下就自个儿轻盈地跳下来,几乎占据了整个火车站,他轻轻转了个圈,把周围的一切都尽收眼底,这才回头看向燕洵乘坐的车厢。 前来迎接燕洵的所有人都被突然出现的杜先生吓了一跳,倒是没有吓晕过去的,偶尔有越过层层防线扑过来的归元虫树妖,还没靠近众人就骤然落地,再没了动静。 燕洵从火车上下来,见到站在一边,神色惊疑不定的欢哥,赶忙道:“欢哥,叫其他人都放心,这位是杜先生,是我叫来的帮手,不用害怕。” “好。”欢哥见着燕洵,瞬间有了主心骨,赶忙去安抚其他人。 事实上即便是燕洵不说,身为在边城摸爬滚打这么些年,就算是没亲自上过战场,也曾经见过无数次妖怪的边城军户来说,几乎是跟杜先生打一个照面,就知道这位看上去面目狰狞,甚至是实力比大妖还要强悍的兽像是危险的妖怪,但大家都知道他不一样。 妖国的大妖十分危险,跟眼前的杜先生完全不一样。 “杜先生,这边……”燕洵上前引路,一边问,“你看是现在就去战场,还是先歇息一番再去?” “现在。”兽刻意收敛声音,让声音听上去像人一样,“该知道的我都已经知道,只要你能跟这些道兵划清界限,我现在就去战场。” “自然。”燕洵就笑起来,“幼崽们都知道分寸的。” 幼崽们都知道歧元县祭祀会重开,到那时候,不管这位杜先生出现不出现,歧元县都势必会成为另外一个不输边城,甚至是不输京城的一个点,那么幼崽们再无私的帮助边城就不合适了,更何况祭祀还跟妖国有牵扯,幼崽们就更应该及时抽离。 至少在情况未明朗一点,必须让自己的立场干净一些,等情况尘埃落定的时候,再做想做的事情也不迟。 这些事情燕洵都没有跟幼崽们说,但他特地让宝宝离开京城,一路赶往边城,为的就是让宝宝在适当的时候站出来,领着幼崽们重新坚定身边干净的立场。 为什么一定是宝宝呢? 自然是因为宝宝这些年一直坐镇京城,他知道的,接触到的,一切的一切都跟各个势力有关,比起其他幼崽有着天然的敏锐优势。 而事实也跟燕洵预料的分毫不差。 在他们到达边城以前,宝宝已经做主带着幼崽们回了水泥楼,甭管谁去都不见面,就是自个儿在炕上歇息、修养,其余的万事不管。 杜先生庞大的身体离开火车站,上了边城最宽阔的水泥路,一眼就看到了远处高耸入云的外城墙。 “石门!”他眼中闪过激动,说的是古老的只有燕洵能听懂的语言。 当年部落祭师们偷走力量,建成的兽千万年来从来都不曾逾越的石门。 “现在是外城墙。”燕洵轻声道。 “自欺欺人罢了。”杜先生似乎也知道自己太激动了,很快便平静下来,“燕洵,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 “自然。”燕洵赶忙道,“我说过的每一句话我都会负责。” “叫那几头幼崽们都准备好,等我回来好好看看他们。”杜先生说着便加快速度。 他身体庞大,却又轻盈无比,很轻易的跳起来,越过下面狂奔的道兵们,甚至是越过好些个水泥楼,又重新脚步轻轻地落到地上,紧接着,再次半点痕迹都没留下的跳起来。 看上去距离十分遥远的外城墙,他却转瞬就到了。 外城墙上哀鸿遍野,大片大片的尸体,巨石被鲜血染红,脚踩上去就是一个大大的血印子。 还活着的道兵神情麻木的往前冲,运气好能冲上去抓住一头银爪鬣狗妖与之同归于尽,运气不好就只能白白送命。 “小将军,已经来不及了,你先退!”亲兵用身体挡在前面,祈求地看着杨琼,“不能没有人没活着。” “回去也只是等死,倒不如多杀几个妖怪。”杨琼杀红了眼,拼了命上前救下一个亲兵,可他却救不了更多。 外城墙没了幼崽们帮忙,战线崩溃几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 死去的人越来越多,活下来的人越来越少。 已经有妖怪闯过外城墙,直扑边城,外城墙上的道兵已经没有办法去阻止了。 “小将军!您想想老将军,若是没了您,老将军还怎么活?”亲兵使劲推杨琼,想让他退回去。 杨琼不肯,语气里甚至是带了些怨恨,“他这些年活着又能怎样!你还不明白吗?我们迟早是死,边城要灭了!跟幼崽们没有关系,便是他们来了也改变不了结果。” 攻城的妖怪太多太强,已经完全超出边城的承受能力。 再加上这些年损耗的道兵一直都没能补充上,以至于边城实力越来越弱,而妖国攻城的妖怪却在不断进化,越来越强,边城的灭亡是必然,是任何人都改变不了的结果。 “不,您回去,总会有转机的。” “转机在哪?你告诉我转机在哪?” 杨琼快疯了,他看不到转机,他也不知道转机在哪,更想象不出来转机是什么。 “我便是转机。”庞然大物轻盈地避开地上的尸体,踩着湿润的鲜血前行,“我是燕洵请来的帮手,帮忙解决妖怪攻城这件事。” 他庞大狰狞,行动中透着无与伦比的力量,他平静恐怖,竟是比那些攻城嗜血的妖怪还要强。 有次元小蜂妖扑下来,还没靠近便已经落到地上没了声息,踩着外城墙冲上来的银爪鬣狗妖刚窜上来,就被无形的力量弹飞,重重地落下去,瞬间摔成肉泥。 杨琼使劲眨了眨眼,仰着脸看着这头庞然大物靠近,看着他抬起爪子指了指天上,看到有一头上一样的蚂蜢狂灾妖落下来…… 第698章 那头实力堪比大妖的蚂蜢狂灾妖飞快地扑下来,想给外城墙最后一击,却又用更快的速度倒飞回妖国,飞出去很远很远才轰然砸到地上,砸出一个巨大无比的坑。 尚且还在天上的蚂蜢狂灾妖都是愣了一下,他们似乎是没弄明白为什么那头蚂蜢狂灾妖忽然就败了。 “哼。”杜先生冷哼,“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他的声音堪称温柔,近在咫尺的杨琼甚至是什么反应都没有,却叫攻城的妖怪几乎全都顿住,它们全都感受到了一种来自血脉中,跟妖国大妖却又完全不一样的威压。 像是来自远古,又像是家中长辈看自家不成器的后辈。 妖国妖怪除了大妖,下面的妖怪从来都是自由自在的狂野生长,没有人去管它们应该如何,也没有人去管它们不应该如何,只有需要它们的时候才会召集起来,让它们去攻城,去送死。 现在忽然出来一个那般强大的人,用教训后辈的语气对它们进行说教,好像瞬间,它们便有了生存的意义似的。 “都退下,叫妖国大妖和祭师来见我。”杜先生很干脆的又上前几步,找到一处十分难得的干净的地方,缓缓趴下,不动了。 杨琼站在他身后,就看到那些攻城的妖怪先是身体定住,紧接着又开始迟疑要不要继续上前,最后在这位杜先生说了几句话后,竟是齐刷刷后退。 银爪鬣狗妖重新回到土中,归元虫树妖飞快向远处飞去,次元小蜂妖迅速拔高,同样在后退。 蚂蜢狂灾妖犹豫的时间略微长了一点,但最终还是掉转方向远离。 “杜先生?”杨琼站定不动,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他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杜先生,怎么想都想不通他究竟是如何喝退这些攻城的妖怪的。 “杨小将军。”杜先生知道杨琼,他早就听撼山幼崽说过无数次了,“麻烦你去寻燕大人,在妖国大妖、祭师前来之前,我不能离开外城墙。” 杨琼迟疑片刻,猛的反应过来,自己实力现在这样,便是想防备也防备不了,倒不如先去找燕洵确认此时,便很干脆的走了。 他走的太快,又对杜先生不熟悉,便没看到杜先生眼睛里的悲凉。 当初气势汹汹打破祭祀,终于冲出来的兽终究是落得这般下场,这是当初的兽从未想到过的。 部落祭师建的外城墙实在是太坚固,便是到今时今日也依旧稳固如初,即便是杜先生这样的实力也不敢说自己就一定能越过外城墙,就一定能打败这些顽强的道兵。 四周放眼望去全都是尸体,看他们的姿态就知道,直到最后一刻他们也都在坚持着斩杀妖怪。 这些道兵是有血有肉的,跟妖国攻城的妖怪完全不一样,那些妖怪只是凭借本能往前冲,甚至是所有妖怪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而知道在做什么的大妖和祭师却始终都躲在后面不露面。 “分化太严重了。”杜先生轻轻叹气,“如若……” 妖国的妖怪能像人类一样抱团,那情况绝对不会是现在这样。 “妖国环境恶劣。”燕洵终于上了外城墙,他身边只有镜枫夜跟随,其余的人都领了差事去忙活了。 “不那样当初的我们便活不下去。”杜先生的语气有些沧桑,“只是没想到后辈这般不争气,只顾着自己,却不再管弱小。这样无论如何妖国都会败……” “人类也没有那么轻松。”燕洵也有些感慨。 两边都没那么顺利,都有许多问题。 好在燕洵运气好,逐渐发现了这些问题,并且想到了解决的办法,也好在他去了一趟过去,引来杜先生,不至于让今日的边城败退毁灭。 “幼崽们呢?”杜先生忽然说,“那头撼山小将军倒是古怪的很,他以前是人吧?” “不是人。”燕洵笑道,“他阿爹和爹倒是都是人。幼崽们现在都忙,城中有许多伤员需要救治,需要清点损失,还要计算补给,得尽快让火车出发,去把补给拉回来。战报如何送出去,又该怎么写,虽然幼崽们不再参与此事,却也不能完全不知。” “你带来的那些人全都撒出去了?”杜先生有点惊奇。 他已经知道燕洵身边有好多小幼崽,并且这回还特地开了祭祀,单单是朝官就有几十号人,这回是全都带来边城了。 “都有事情忙,就没有闲着的。”燕洵说着,有一点点小满足。 没有人躲在大后方享福,所有人都有事情干,所有人都在帮忙尽快修复受到重创的边城,没有任何人闲着。 “蚂蚁行军妖是你们养的?”杜先生又问。 燕洵点头,“当初只是一个尝试,后来觉得挺好,便一直养着……蚂蚁行军妖一直在进化,而且是往好的方面进化。其中大黑最为突出,他能听懂大秦官话,最近还学了排兵布阵,若是杜先生不来的话,大黑他们也要上战场的。” “有趣、有趣。”杜先生来了兴致,恨不得现在就去瞧瞧蚂蚁行军妖,瞧瞧大黑。 “不急。”燕洵很是淡定,忽然指了指镜枫夜,“杜先生可知道镜大人的来历?” “他?”杜先生用眼角余光瞥了下镜枫夜,“看不出。” “也是。”燕洵心里头便隐约有些明白,又说起妖国的事儿来,“大秦在妖国境内还租了一座山,山上全都是矿磁叶草妖,你看到的大秦的妖扇、妖车等等,都离不开矿磁叶草果。” “妖国还是有好东西的。”杜先生就明白了。 这句话虽然听上去没别的意思,但他已经知道大秦的变化,很容易便能想到妖国肯定还有大秦需要的东西,而到那时候如果可以合作的话,未尝不能给妖国带来好处,这也是燕洵给杜先生释放的友好信号。 两边都不是笨人,许多事情点到即可。 妖国妖怪退得快,大妖和祭师来得却十分慢。 夜幕降临,妖国还没有动静,燕洵干脆招呼幼崽们到外城墙上一块儿吃饭,一起陪着杜先生。 食材都是从歧元县跟着火车一块儿运来的,用具是边城本来就有的,就那么摆满了一大桌子,当中放着一个铜锅,里面的汤翻滚着冒着热气腾腾的香味,周围全都是一盘一盘的食材。 杜先生个头大,动作却很优雅,大爪子捏着小小的筷子,用的也挺像模像样。 幼崽们除了蛋大蓝和蛋大紫都在,对杜先生也挺好奇,尤其是蛋弟弟,他因为个头小,不被允许靠近翻滚的铜锅,就无聊的蛋巨巨肩上走来走去,又瞪大眼睛看杜先生,跟杜先生眼睛对上一样,还嘿嘿笑了下。 “你们以前也这般吗?”蛋弟弟没能跟着去过去,对燕洵的那段经历相当好奇,现在看到杜先生了,当然得仔细问问。 杜先生认真想了下,道:“也这般,只是被困在祭祀中,轻易出不来。” “为什么会被困住呢?”蛋弟弟很好奇。 “因为只有在祭祀中才能获得我们想要的东西,才能有进化的机会。”杜先生有些感慨道,“如若不然,我们会灭亡。” “哦豁。”蛋弟弟吓了一跳,赶忙跟着点头,“那是得认真选择。不过历史趋势是很大的洪流,不是我们哪个人能改变的。现在妖国这样,不能说谁对谁错,只能说都已经这样了,与其纠结着过去不放,倒不如想法子改变一下现在和未来哩。” “你这小幼崽,说的一套一套的,倒是有趣。”杜先生也开怀大笑。 蛋红红同样凑过来,蹲在蛋弟弟旁边盯着杜先生看,“妖国大妖和祭师为何现在还不露面呢?” “也许路上有事耽搁了。”蛋弟弟说。 “妖国现在是不是也在一个很大的祭祀中呢?”蛋红红有点异想天开的说,“我听阿爹说,当初祭祀虽然打破了,但打破的是古老又传统的祭祀,会不会现在……” “也许吧,不过现在的妖国显然不适合人类进入了。”杜先生的语气有些暗淡,他也曾想过重新开启古老的祭祀,兽和人类公平竞争,赢者活的力量,输者成为祭品。 现在却已经能看出来,过去是完全回不去了。 可不管怎样,这都不是妖国大妖和祭师现在都没露面的理由,终归是叫兴致勃勃的杜先生有些意兴阑珊,也好在看到这些生机勃勃的幼崽们,这才又显得有了些许安慰。 一顿饭吃饭,妖国还是没有动静。 燕洵带着幼崽们回去,杜先生还是守在外城墙上。 直到第二天一大早,妖国远处这才有庞大而又气势恐怖的影子出现,重重地踩着地面,带着滂沱的恐怖气息逼近外城墙。 杜先生站起来,盖在身上的巨大被褥缓缓滑落,他上前小心翼翼的叠好,又收拾好幼崽们给准备的床铺,这才到一边活动身体,看着远处越来越近的影子,冷声道:“何必藏头露尾,出来吧。” 远处的影子瞬间逼近,小山一样,几头大妖站在上面,还有一个略微奇怪一些,满脸皱纹,双眼充满智慧的妖怪站在最中间,他眯起眼睛看向站在外城墙上的杜先生,心中有些惊疑不定,说出来的话却十分咄咄逼人,“你不是妖国妖怪,你是谁?” “我是你祖宗!”杜先生看到这几位就气不打一处来,若是他们能团结起来,就算妖国环境再恶劣,又怎么可能像现在这么惨,下面的妖怪完全没了神智,野兽一样,上面的大妖却只会尔虞我诈! 第699章 妖国大妖不承认杜先生是妖怪,是同类,同样的,杜先生也不肯承认这些妖国妖怪跟他一样,跟他们当年的兽一样。 过去的时间太久,谁也不知道这当中究竟经过了怎样漫长而又痛苦的变化,叫当年的兽变成了现在这般面目可憎,又十分可悲的模样。 杜先生十分嫌弃地看着它们。 这次妖国来的大妖在杜先生眼中都十分丑陋,那个体型最为庞大的只是看上去威武一些而已,实际上又蠢又笨,只会吓唬不明真相的旁人,躲在大妖身上的几个妖怪看着人模人样的,满脑子里却只剩下狡诈和奸猾。 妖国祭师脸上布满皱纹,看上去不知道已经活了多少年,可在杜先生眼中却没有多少时间沉淀的智慧,眼睛里只有粗浅的算计。 “祭师应该引领……妖国前行,负责帮助所有人辨别前行的方向,而不是自私自利,为一己之私躲在妖怪背后捞好处。妖国变成现在这般模样,祭师要承担大部分责任。” 杜先生不由得想起人类来,当年部落祭师不惜性命布下一张又一张的网,从无到有的垒砌起石门,再到最后打破祭祀,建造外城墙,或许偶尔的时候部落祭师们都有自己的私心,但更多时候他们都在为整个人类着想,大方向从未变过。 杜先生恍惚间觉得,如果妖国祭师也能看清楚妖国大方向的话,就绝对不会现在这样的惨状。 “你到底是谁!”妖国祭师阴沉沉地看着杜先生。 “你不知道我是谁?”杜先生问回去。 部落祭师的脸色更加难看,他并不知道杜先生是谁,只知道眼前古怪的比妖国大妖还要强悍的兽,他曾经在祭祀中见过,至于杜先生的来历,他并不知道。 “你为什么站在秦国那边?”部落祭师理直气壮地问,“现在应该让妖怪攻城!” 他放弃追问杜先生的身份了。 可这恰巧让杜先生失望了。 当初燕洵刚刚发现祭祀的时候,曾经对祭祀中的影子追根问底,他甚至是冒险成为祭师,开启古老的祭祀,甚至是跟链蛇见了面,从而推断出许多东西。 哪怕是人类的传承已经断绝,却依旧有法子能知道古老的祭祀究竟是什么样。 可眼前的妖国祭师连追问几句都不肯,上来就坚持妖怪攻城。 这么多年妖怪攻城可有成功过,又有几个妖怪因此得了好处?眼睁睁看着大秦发展的越来越好,妖国祭师竟是从未想过要改变什么吗? “虎妖王!”杜先生沉下脸,“让虎妖王出来。” 他不想跟这些脑子不清楚的大妖说话了。 妖国祭师神情瞬间变得惊恐,“虎妖王……不知道虎妖王在哪,他很久以前就不见了。” “十头幼崽!”杜先生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出来,“十头幼崽!是虎妖王亲自送来大秦的,你们竟然说不知道?” “十头幼崽确实是妖国的幼崽,可他们一直留在大秦根本不想回来,还与妖国为敌。”部落祭师的神情表现的很清楚,他并不把十头幼崽当做自己人,“是虎妖王送去,来历没有人知道。” 也就是说十头为质的幼崽是完全独立于妖国之外的,当初来大秦的妖国使臣曾经试图跟幼崽们联络,也试图带他们回去,但也仅仅只是试图而已,得知幼崽们完全不想回去以后,妖国使臣就没再坚持。 其实从那时候应该就能看出来,虎妖王在妖国应该是更加超然的存在,他做的事,即便是下面的大妖也不敢轻易违背。 杜先生瞬间有些泄气,他发现自己对妖国竟然有些无能为力,又有些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为了妖国跟燕洵据理力争,各种明里暗里的交锋,就是为了给妖国争一点好处。 现在看来,妖国的一切似乎都无可救药,根本没有帮他们的理由了。 “妖怪攻城只能两败俱伤。”燕洵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外城墙上,他一边轻声说着一边靠近杜先生,“这么些年妖怪攻城,妖国又得了什么好处呢?亦或是以前妖国能得到好处,那以后还能得到吗?” “燕洵!”妖国祭师咬牙切齿。 他也不傻,看得出来这位很神秘的杜先生很厌恶他们,却跟燕洵关系很不错,这对妖国来说几乎是致命的。 * 边城损失惨重,好在战事来得快,结束的也快。 在燕洵到来的时候,幼崽们便不再旗帜分明的表明自己的立场,而是飞快地分散开,力所能及的帮忙做事情。 花树幼崽和蛋红红找上霍起白,一头扎进病房,许久都没出来。 受伤的许多道兵都需要进行一定程度的手术,霍起白培养出来的大夫实在是太少,能力又不如花树幼崽厉害,这时候花树幼崽来帮忙,简直是及时雨。 再加上蛋红红的能力,可以避免绝大多数伤亡。 以前从战场上下来的道兵,一般都会拼着一口气说几句遗言,也就罢了,现在却不一样,只要拼着一口气来见这些大夫,大概率就能活下来。 能活着,哪有人想死。 哪怕是苟延残喘的活着。 其实也不算是苟延残喘,一些因为伤残影响实力,不能再上战场的道兵会彻底离开边城大营,但很快就会有纺织作坊那边的人接管,且还有歧元县和京城的许多作坊会给他们提供上工的机会,未来的生活是有保障的。 最底层的道兵其实不太关注外城墙那边如何,他们也不懂那些局势变换,只是听从命令,该上战场上战场,该打熬身体就打熬身体,上了战场拿战功,若是送命那就送了命,只能说自己实力不济,别的并不会想太多。 局势变换是上面的人需要考虑的事情,对于底层的他们来说,活着,这就行了。 而现在上面的人最焦躁的莫过于裘保。 他身为大将军,从京城来到边城,曾经为了保全实力不得不主动去了马场,后来甚至是壮士断腕,舍弃自己的得力副将,这才熬成了守城大将,本以为只要好好经营,迟早有一日能功成身退,留下赫赫有名的身后名。 可很多事情忽然就变得不一样了。 燕洵再次来到边城,带了个十分古怪的帮手,上了外城墙就喝退了妖国攻城的妖怪。 紧接着幼崽们都分散开帮忙,这是可以预料的,自始至终燕大人都把这群小幼崽教的很好,他们善良不失主见,或许会放任边城不管,但不会永远放任不管。 这些都并不能让裘保动摇,因为早已预料到这样的事实,让他动摇的是忽然冒出来的一群朝官。 司平跟燕大人亲近,且几乎是燕大人一手提拔上来的京官,这些年也很是踏踏实实的做了不少事,虽然现在官不大,可没人敢小瞧他。不过司平以前是不入流小吏,后来成了朝官,那也是弱不禁风的文官,这种人到边城,若是不小心保护着,怕是一个照面就得生病发疯,就像当初的黄侍郎一样,直接疯了个彻底。 可司平愣是没有。 看上去瘦巴巴弱不禁风的文官,骑着铁驴就进了边城大营,直接拿着密旨进了大帐,二话不说领了差事,这就雷厉风行地忙活起来了。 帐篷统筹,道兵清点,物资清点等等,忙得脚打后脑勺。 许多道兵都担心这位司大人太过用力,身体扛不住,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倒下。 可那么多道兵眼睁睁看着,就没看到司大人倒下的时候,甚至是没看到司大人歇息。 很多道兵甚至是心里有一种很诡异的想法:他们觉得司平像是铁驴似的,跑起来都不吃草料的,速度还不会减慢,自始至终都快的一比。 “司大人,你不累吗?”终于有道兵不放心,小心翼翼地问了出来。 在他们的认知中,京城里的那些大人们,一个个的都是嘴皮子厉害,笔杆子厉害,身体弱的就跟那鲜嫩多汁的果子似的,风一吹就得起皱,水分一干就得起皱,轻轻一戳就得破皮,就算是好好的捂着,马上就给捂烂了,实在是太难伺候。 “不累。”司平兴致勃勃道,“别看我这样,力气虽然不大,却也跟你们差不多的,只是不能修炼。” “司大人也是道兵?”就有道兵上上下下的打量司平,总觉得怎么看都不像。 司平摇头,“不是。我只是跟着燕大人参加了一场祭祀,从中得了些许力量,比以前强了点。” “那是强太多。”道兵真心实意道。 京城的文官,来边城都得小心翼翼的供着,任由他们打骂,不然转身就并给你看。反正没有燕大人的底气,京城的文官是当真惹不起的。 而司平跟他们比起来,那岂止是强了一点半点。 * “就算是再强的大妖也不能永远活着。”燕洵站在杜先生身边,颇有些狐假虎威的意思,他还特别理直气壮,气得妖国祭师牙痒痒,脸都扭曲了,“人有生老病死,但那是平静的,在死去之前,依旧能感觉到快乐。” 妖国却不一样,那里充斥着无所不在的负面情绪,无时无刻都在影响着每一个存在。 生活在其中的大妖看上去还能保持清醒,但能永远保持清醒吗? “以前不是!”杜先生的声音里带了些怨气。 “时代总是在变化的。”燕洵伸手轻轻拍了拍杜先生的小腿,“我还是那句话,过去我们没有办法改变,但活着的现在却可以。” 虽然这句话对燕洵来说其实也是谬论。 第700章 杜先生很聪明,他知道燕洵说的是对的,但即便是这样他也要表现出一点怨气,只有这样狡猾的人类才会做出相应的让步,而不是对妖国步步紧逼。 站在外城墙上,吹着妖国来的风,杜先生其实有些明白妖国为什么要不计代价的攻城。 大秦的一切都太美好,无论是吃的用的还是穿的,跟妖国比起来,在大秦就连喘息也都是幸福的,而这些美好的所有,妖国并没有,妖国境内只有无边无尽的负面情绪,像是当初兽被人类抢走力量,留下的那种愤怒、不甘、怨恨、恶毒等等一切的集合体一样。 杜先生设身处地的想了下,发现如果自己处在现在的妖国,他也已经会在自己被逼疯以前,攻城。 不管是吃人也好,还是不吃人也好,不管背后都有什么样的秘密,他都要先把边城打下来,然后慢慢蚕食大秦,为自己争取一席之地,反正都快要在妖国被逼疯了,去大秦享受享受岂不是再正常不过? “大秦这边我可以做主给一些名额,不过这有个大前提,一切得按照大秦的规矩来。”燕洵忽然开口。 杜先生一下子清醒过来,他感激地看了眼燕洵,冲着对面轻轻点头。 “依燕大人所言。”杜先生说。 对面的妖国祭师整张脸都扭曲起来,他点都不傻,哪能看不出来现在根本不是杜先生做主,亦或是说杜先生的目的跟燕洵一样,是丝毫不会为妖国争取利益的。 只是妖国攻城这么多年,死去的妖怪可比大秦道兵多得多,一下子就这么和解,别说部落祭师觉得别扭,就是其他大妖恐怕也不会轻易答应。 长年累月的生活在妖国,每时每刻都被负面情绪侵袭,恐怕唯一支撑诸位大妖清醒的便是攻城,便是去大秦吃人,便也仅仅只是如此了吧,要叫他们忽然像个人一样,哪有那般容易。 燕洵清楚这一点,杜先生也同样清楚这一点,这也是他十分痛心的一点。 “不急。”燕洵轻声道。 其实只要有这个兆头就好,其实只要让妖国妖怪停止攻城就好,只要停止,就代表了别的可能性。 “不急,慢慢来。”杜先生也反应过来,他很干脆的走到旁边小幼崽们给准备的垫子上趴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的大妖和妖国祭师,“不着急,慢慢来。” 这些不成器的后辈是得好好磨练磨练,杜先生心里头想着。 他见识到了大秦的好,也知道了妖国的窘迫,他已经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虽然可能会很难,可能会遇到不少问题,但他不能退缩,更何况他还有藏在祭祀中没出来的帮手。 大家一起发力,总能找到那个最好的可能。 * 妖国跟大秦很突然的,又在预料之中的就这么僵持着了。 不过这是上面的人需要操心的事儿,对于最底层的道兵来说,战争终于暂时结束,火车运来的补给终于到了,且三皇子那边又调派来一批大夫,很是解了边城的燃眉之急,叫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有病的治病,有伤的养伤,没病没灾的已经跟寻常时候一样了。 花豹是燕洵那边的道兵,以前帮着养蚂蚁行军妖,也有很好的搭档,不过这些日子大黑一直在集中训练所有的蚂蚁行军妖,暂时叫道兵们都空闲下来,花豹便是其中之一。 他是个闲不住的,不肯好好歇着,直接跑来边城大营找到以前的同僚,同吃同住,一起打熬身体。 以前的同僚还是那样,修为不够,连上战场的资格都没有,倒是全都活了下来。 “听说妖国跟咱们对峙哩。”花豹嘴巴闲不住,一边拿出一个罐头打开请同僚吃,一边说起外城墙上的事儿。 同僚不客气的夹走一大块红烧肉,一边很是没好气,“那关你什么事,有那个空闲还不如好好打熬身体,争取下次第一批就能上战场。” “不是说要和解,那以后还有仗要打吗?”花豹知道的多一点,这会子就很好奇了。 同僚却很清醒,“和解那也是通情达理的大妖。妖国妖怪咱们打了多少年交道了,那些狡猾的大妖你也不是没见过,更何况还有下面……小秀才说的那种没有神智,只有本能的普通妖怪!” “无论和解不和解,这些妖怪都太危险,都是我们要防备的。” “咱们也不是那种不讲理的人,要真有通情达理的妖怪,咱们也接受,就像小秀才们那样的,咱们不但接受,咱们还支持他们考官!” 花豹有点目瞪口呆,倒是没想到他这个大字不识一个的同僚竟然看的这么透彻,不禁有些刮目相看。 同僚却很淡定,又忍不住小小的炫耀,“别把我当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我现在有开始念书,晚上的时候会至少学一个时辰,学堂里的妖灯亮堂的很。” “是得多学学学问。”花豹很是赞同。 “行了,赶紧去校场打熬身体。”同僚爬起来往外走,“花豹你也别多想,咱们就是那么点儿大的小人物,眼睛里看到的也就那么大点儿的事,妖国跟大秦的事儿,还是得眼界宽的人去管。” “我晓得,我这不是想跟着操心。听说歧元县有祭祀,你没看到那些文官一个个看着还是跟以前一样,可现在一个个跟驴似的,跑起来都不吃草料的,就是因为参加了祭祀。” “哎,我听说祭祀中也有妖怪参与,复杂的很。” “回头我找阿烛打听打听好了。” 花豹跟蛇身幼崽关系不错,平日偶尔也会通书信,这回蛇身幼崽来帮忙,花豹也趁机跟他见了面的。 同僚已经走远了,闻言道:“打听到了不要声张,兴许这事儿上面还有别的考虑呢,你是阿烛的朋友,也要为他多着想着想。” “晓得哩。”花豹赶忙撵上去。 上了校场,二话不说扒了衣裳,找到自己的位置开始打熬身体。 累、苦、疼,可充实,心里头舒坦,活着有重量。 不过小半个时辰花豹就累的浑身上下都是汗水,衣裳都湿透了,他赶忙去水桶那边接水喝,刚巧遇上蛇身幼崽来加水。 “花豹,你咋跑这里来了?”蛇身幼崽趴在地上,尾巴尖一晃一晃的,水桶里的水就肉眼可见的增多,泛着一股子很诱人的清甜。 “我闲着没事来找以前的同僚。”花豹抱着大碗,咕咚咕咚地灌水,然后悄悄凑过去到蛇身幼崽耳边说悄悄话,“阿烛,我听说歧元县那边的祭祀里面也有妖怪,是真的吗?” “恩。”蛇身幼崽点头,“是真的哦。过阵子会有具体章程出来,到时候应该会在边城大营选拔名额。花豹,我提前跟你透露一下,你这些日子可得抓紧打熬身体,到时候得了名额就是一飞冲天的好机会。” “好。”花豹很认真的点头,又说,“嘿嘿,其实我现在就觉得自个儿在天上飞呢,要不是遇上大人,现在我早就是白骨一具……” “哎哟,花豹你这句话好有文化,这些日子学问学的很不错嘛。”蛇身幼崽跟着大叫。 “那是,都是教书先生教的好,咱现在也是文化人。”花豹很是自得。 蛇身幼崽很不客气的仰着脸翻白眼,“你再嘚瑟,小心回头我找我家大人提议,到时候选拔名额里面加上文化课考核。” “千万别,我那学问还没到家。”花豹赶忙道,“这可不公平,最起码得等我从学堂毕业再说。” “去去去,等你从学堂毕业,那吹牛不得吹到天上去,到时候蜂妖鸟都追不上你。”蛇身幼崽甩着尾巴尖回到小妖车里面,又探头出来跟花豹说话,“消息暂时别透露啊,章程还没商量出来呢。” “晓得。”花豹笑眯眯的答应着。 话虽然是这么说,可其实两个人说话声音不大不小的,根本没避着人,来这儿喝水的道兵都扎成堆,多得是呢。 这话完全是说给大家伙儿听的,知道这么个事儿,私底下交流传播就好,不能闹得沸沸扬扬的。这种事儿道兵们都熟悉的很,互相之间交换一个一眼神,就什么都明白了。 蛇身幼崽开着小妖车在边城大营转了一圈,该加水的加水,还帮着清理了一下粮食账目,便丝毫不拖泥带水的离开了。 看着小妖车离开边城大营,就有道兵感慨,“小秀才终究是跟以前不一样了,对咱们还是跟以前一样好,但……”还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是啊,这几日天天都有送往京城的战报和回信,不知道皇上怎么说。” “我觉得能停战是好事。” “可以后咱们守卫边城,又是为了对抗什么呢?” “自然还是妖国。妖国的妖怪不全都是通情达理,像是保育堂的幼崽那样的。” “如果妖国的妖怪都像保育堂的幼崽那样就好了。到那时候咱们不用再守卫边城,或许可以尝试着去做一些别的事情。” “拉倒吧,教书先生早跟咱们说过,即便是妖国不再是咱们的敌人,大秦也不会永远平安。教书先生不是说这叫什么发展大趋势还是啥的,反正我是没听懂,不过教书先生说的肯定没错就是了。” 远远的有道兵狂奔而来,冲着他们喊:“火车站那边又有补给来了,拉一队人过去帮忙,报酬是每个人一盒罐头,口味自己选。” “快别关心那些大事了,快去通知弟兄们,机会来了,我先去了!可别怪当哥哥的没提醒!” 第701章 杜先生以一人之力跟妖国僵持对峙,并且丝毫没有落于下风。 妖国祭师很想再掀起一次妖怪攻城的狂潮,他心里十分清楚,这回若不是燕洵忽然找来这位杜先生,边城是完全扛不住的,若不是这位杜先生,现在的边城应该已经变成妖国的地盘。 偏偏就出来这么一位整个妖国都奈何不得的杜先生,妖国祭师总有一种世界都跟他作对的感觉。 “祭师大人。”杜美克一直藏在大妖身上,面都不敢露,说话也是压低声音,生怕被外城墙那边听到,“派人潜入边城,里面定然会有人接应,游说一番就能让边城内部混乱,若是咱们运气好,京城也未必混乱不了,到那时候再发动妖怪攻城,边城岂不是手到擒来的小事。” “具体说说。”妖国祭师心动了。 与其受制于人,倒是不如主动出击,把主动权夺回来。 这么多年原本就是妖国占据上风,凭什么秦国依靠杜先生就能压妖国一头,部落祭师不服,妖国大妖也不服,都憋着劲儿想要寻找别的方法,而眼前杜美克的提议,就相当完美。 “人心不齐。”杜美克胸有成竹道,“人心永远都是不齐的,就算咱们不主动联络他们,他们也会主动寻找他们。” “尤其是大秦的一些读书人,以为自己念了两年书就天下皆知,却不知道他们狗屁不是,脑子里想的比最恶的人都还要龌龊。” 部落祭师眼睛一亮,“当真?” “当真。”杜美克拍着胸脯,声音也不由得变大了,“我作为妖国使臣去过大秦,自然见过不少那种人,咱们只要找上他们,不,咱们只要让他们找上咱们,到时候……” “那便依你!”部落祭师轻轻拍了下杜美克的肩膀,委以重任道,“去吧。” “是!”杜美克抑制不住的高兴。 他要潜入大秦,他要……报仇。 * 随着妖国攻城的妖怪撤退,妖国大妖和妖国祭师出现,以及杜先生坐镇外城墙的消息传开,歧元县祭祀,新的可能,新的力量,新的变化也逐渐语焉不详的传播开来。 但往往确切的消息若认认真真的传播,反而不会叫人相信,人们总是愿意相信自己听到的,自己看到的,自己捕风捉影打听到的。 不过对于这些打听来的消息,相信的是一拨人,不相信的又是一拨人。 而贾家恰巧这两拨人都有。 守旧的老太君还念着当年贾家的辉煌,深受圣宠的年轻国公爷娶妻,那当真是十里红妆,大半个京城的人都跑出来看热闹,不知道多少人背地里艳羡年轻时候的老太君。 而当年的贾府也当真是赫赫有名,一举一动都牵引着所有京城豪门世家的视线。 “当年啊,那是你们见都没见过的风光。”老太太年纪大了,精神头却很不错,前阵子刚通过贾求孤的关系去过保育堂医馆全面检查身体,“这妖怪啊,跟咱们大秦有着这么多年的仇恨,哪能是说和解就和解的。” 不会和解,也不能和解。 马上就有小辈察言观色地说:“老祖宗,我听说学堂那边不一样哩,说是妖怪也分好坏,不能一概而论。” “贾大人和戚姐儿就跟妖怪关系匪浅。” 他们不敢说自家的贾不伽、贾沈、贾不甄等小辈,只敢说对面府上的贾求孤和戚姐儿。 老太太瞬间就板起脸,“休要胡言乱语,求孤不是那种人。派人去请不伽、不甄几个小辈过来,就说我想见见他们。” “老祖宗,大老爷还被拘着……”有小辈忽然想起贾经来,赶忙上前不着痕迹的上眼药,“今年过年都没回来,说是任上忙,可咱们也不知道大老爷都在忙什么。” “派人去给大老爷送信。”老太太头也不抬道。 她在这个贾府,就是说一不二的存在。 送信的下人很快领了差事出去了,贾府又是其乐融融的。 学堂这边贾不伽正拿着毛笔写写画画,身边几个年龄相仿的少年正在打闹,叽叽喳喳的片刻都没得消停。 “前阵子我家族学有几位先生突然开始闹腾,还说动了不少人呢。” “都说了啥?” “说是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估计是听到风声了。不是说咱们正在跟妖国谈判,到时候怕是要接收一部分妖怪来大秦,那几位先生觉得这是与虎谋皮,正准备去宫里面圣呢。” 说话的少年坐在课桌上,细细的小腿一晃一晃的,唇角自然上翘,就跟时时刻刻都在微笑似的。 就有少年凑上来戳他的脸,笑眯眯道:“叫他去就是,堵不如疏,咱们若是拦了,指不定他们会生出什么幺蛾子呢。” “我自然知道。”少年恼羞地抹了把自己的脸,扑上去作势要掐对方的脖子,一边又说,“咱们就没有什么怕的事情,正巧我发现了这个事儿,回头咱们商量个章程出来,看看这部分人怎么处理为好。” “总叫他们闹幺蛾子也不好。其实顽固也有顽固的好处,他们守旧也能守住好的东西,我看咱们不如直接联合上折子,叫他们分出一部分人去修书,也叫他们来学堂教书好了,学生什么都学,好坏叫他们自己辨别。” “先生不是说过,他教学生,从来都不教学生对错,而是教学生拥有自己辨别对错的能力。” “那你可坏,到时候学生反对他们,可叫他们不好受了。” “也是给他们机会嘛。还是那句话,堵不如疏。” 大秦那些群情激愤,念书念傻了,不通情理的读书人已经逐渐有了气候,甚至是找到门路要进宫面圣,可他们却不知道,早在他们刚有想法的时候,学堂的那批学生就轻描淡写的给了解决方法。 没伤害任何人,给任何人机会,只是对错由世人判定而已。 等学堂下学,贾不伽从学堂出来,这才被送信的下人找上来:保育堂的学堂守卫森严,下人没人带领,没资格进去。 “老祖宗……”下人低声说了主子的吩咐,低着头不敢看贾不伽。 眼前这位贾府从前是不起眼的小汉子,现在早就变得不一样了,现在是贾府几位重要的主子之一,下人可不敢打马虎眼。 “贾家族学也有不少人参与吧?”贾不伽漫不经心地问。 下人赶忙道:“是有几位主子出头,还请了娘娘的牌子,说是要带人进宫。” 娘娘说的是贾妃,现在贾妃在宫里也算受宠,又生了个皇子,地位算是稳固。 “成,不用管,叫他们带人去就好。”贾不伽语气听不出喜怒。 下人吓了一跳,赶忙道:“爷……” 他虽然只是个下人,什么都不懂,可也知道府上的那几位主子擅用娘娘的牌子,那是不对的。 贾不伽摆了摆手道:“没事,这事儿我早知道了。” 下人心中先是一惊,紧接着又是一喜,这得亏府上还有几个清明的,早早洞悉此事,否则到时候真闹起来,怕是收场都收不了。 这事儿看似十分不起眼,又像是微不足道的闹剧一样,然而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一旦这些人成了气候,那会是相当麻烦的一件事,更甚者,杜美克联系的,就是他们。 亦或是他们主动联系了杜美克,一边心中十分瞧不起妖国大妖,觉得自己高高在上,一边又觉得自己能够利用愚蠢的妖国大妖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定然能争取更多的利益。 他们自以为这件事做得隐瞒,却不知道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别人的观察中。 甚至是他们前脚进宫,边城这边后脚就知道他们去了哪里,都说了什么。 这事儿燕洵没瞒着杜先生,且还着重介绍了一下一头十分重要的小幼崽,“他是小黑,命途多舛,身世坎坷,现在能真正的进化成妖怪幼崽,全靠运气。” “有强者之相。”杜先生是见过小黑的,说的十分中肯。 燕洵便笑了下。 当初小黑是跟着蛋巨巨学的本事,也经历过大妖能力的洗礼,后来又是参加过祭祀,获得了更多力量,变强对小黑来说,实在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他甚至是成长的比其他幼崽们都要迅速。 “个头小了点。”杜先生又说。 这一点燕洵也很无奈,“幼崽们的幼年期似乎都很长很长,他们跟妖国妖怪完全不一样。” “跟我也不一样。”杜先生道,“祭师曾经说过,他并不知道我们进化完全的样子,但一定跟人类很像很像,却又跟人类能明显的区别开来。或许幼崽就是进化完全的结果……” 他当初看到蛋大蓝和蛋大紫的蛋便是那么想的。 “或许是因为幼崽们知道,力量越大,责任就越大,他们觉得自己的力量还不足以承担眼前的责任,所以一直在成长……”燕洵说出自己的想法,又有些感慨道,“当初我第一次见到幼崽们的时候,便觉得……” “那时候的幼崽们处在无数拐点的尽头,一脚天一脚地,一脚生一脚亡,一脚平步青云一脚深渊地狱,一脚善念一脚恶意,一脚飞黄腾达一脚穷困潦倒,一脚黑,一脚白……” 说完了,燕洵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这只是猜测而已。那些个读书人还联络了不少人,都准备抵制即将跟大秦合作的妖国,也会抵制祭祀重开,接下来会很麻烦。” “麻烦吗?”杜先生问。 他也感觉到这些事很麻烦,但他又觉得这些事放在幼崽们手中,在燕洵眼里,其实根本不算大事的。 第702章 “祖祖辈辈的老祖宗早就跟咱们说过,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更何况是吃人的妖怪,要叫咱们跟妖国和解,我第一个不同意!” “就是!次次妖怪攻城都历历在目,那些凶残的攻城的妖怪我们又不是不知道那丑陋无比的模样,见人就吃,嗜血又贪婪,根本没有办法沟通,就像是吸人血的蚊子,你会对蚊子仁慈吗?” “当然不会,我会点燃药草熏死这些蚊子。” “看吧,妖国妖怪就是这样,一旦我们和解,就等着被吸血吧。” 这关乎每个人身上的鲜血,关乎每个人的利益,一时间所有人都脸红脖子粗,理直气壮的厌恶着妖国,甚至是连带着厌恶着边城休战的道兵。不应该暂时休战,就算妖国妖怪暂时撤退了,那也应该从外城墙小门出去,追击那些妖国妖怪。 把妖国妖怪赶尽杀绝,让它们不敢再攻城才行! 就像闯进自家屋子里的蚊子,肯定得想方设法的斩杀,要不然晚上睡觉都睡不好。 “诸位有识之士,进宫后一定要点醒皇上!皇上是被蒙蔽了!” “自然。” “众人皆醉唯我等独醒!” “诸位,等我凯旋归来!” 这些被推举出来的人穿着读书人喜爱的长衫,仰着脸,高傲的睥睨着周围所有的一切。 他们就像是即将上战场的将士,带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萧瑟和对这个世界的不解,却又不得不披上宽大的大氅,手脚脸都得遮起来,不交任何人看清楚他们的模样和身份。 走最狭窄最偏僻的小巷子,低着头看着眼前的一小段路,不敢开口说话。 甚至是喘息都不敢大声,生怕被人发现。 弯弯拐拐的终于到了及不起眼的宫门口。 “请诸位稍等。”最前面的人说话了。 后面披着大氅的人全都轻轻点头,大气都不敢出。尽管他们当中大部分人都很是看不上最前面的说话的人,他不过是贾府一个养马的下人而已,整个人似乎都带着马粪的臭味,更是大字不识一个,别说是读书人,下人连正常人都不是。 在场的所有人都有志一同的想着,等大事已成,一定要灭了眼前这个下人,他知道的实在是太多了。 下人拿了贾妃的牌子上前,小黄门接了牌子,便派人去里面通报。 “继续等。”下人回来说了句,又跑去宫门口伸长了脖子等着。 从宫门口去后宫传递消息,路反正就那么长,但传递消息的人如果不一样的话,那用的时辰也是不一样的。 如果是燕洵的帖子递进来,说要见娴妃娘娘的话,小黄门就会一路小跑先去找皇帝身边的大太监,通常找的都是张瑞,而且一找一个准。张瑞会安排小公公去通知娴妃娘娘,再把消息送出来,宫门口这边几乎不用等很快就能进去,若是娴妃娘娘暂时不方便见客的话,那外面也有皇帝帮忙安排,总不会叫人在宫门口干等着。 可要是贾妃就不一样了。 她虽然受宠,可宫里头谁不知道贾妃的受宠也仅仅只是受宠而已,她并没有为贾家带来什么好处,贾府那几位大人靠的可不是她贾妃。 小黄门接了贾妃的牌子,进去送消息就得按部就班的走,先去宫里掌管进出名单的消息处登记,再站在外面等,等消息处把消息送进里面,辗转数次之后,这才能告知贾妃身边的宫女。 宫女还得斟酌一番,等贾妃心情好的时候再告知此事。 贾妃知道之后,总得拿捏拿捏,毕竟她是受宠的妃子,外面那群人可是求着她办事的。 等拿捏够了,这才叫宫女把消息送出去,顺便进行安排。 宫女总也得拿捏拿捏。 下面的人也得跟着拿捏。 于是等小黄门把消息带回来,告诉贾府下人可以进去的时候,距离贾府下人露面已经过去四个时辰。 诸位仿佛将士一样众人皆醉唯我等独醒的人就站在外面等了四个时辰,好在早晨没吃没喝,要不然现在怕是要憋不住了,可几乎所有人都饥肠辘辘,快要忍不住的时候,贾府下人跑来说:“可以进去了。” 进宫当然不能还披着大氅藏头露尾的。 “诸位是进宫给娘娘编曲说书的,可是记住了。”贾府下人低声道,“会有见……的机会,不过得等。” “知道!” 众人都压抑着,扔掉身上的大氅,强撑着一口气,饿的摇摇晃晃的跟在贾府下人身后,就这么进了宫。 进宫的路有很多条,像是阁老那几位进宫都有专人伺候,走的路也是宽敞干净的,有时候前面引路的小公公还会特地给洒水、撑伞,便是后宫几位娘娘的家里人进宫,那也是体体面面的。 不过像是编曲说书的,又没什么名气,且还是自己上赶着来的,那走的就是最偏僻的弯弯绕绕的路。 路很难走,有时候远远地就得停下,等很远的地方的主子们过去了,这才能继续往前走。 等到了地方也不一定能立刻见到贾妃,得先等。 饥肠辘辘的等,即便是有茶水也不敢喝,万一喝了想去茅厕呢? 在这之前贾府下人早就叮嘱过,“宫里下人去茅厕没那么容易,尽量都不要去。” 等啊等,等到什么时候呢? 等到贾不甄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等着贾不伽下了学,拉上贾不伽一块儿去宫门口递了贾妃的牌子,然后也没等,直接跟着小黄门进去,一路上又蹦又跳的去了后宫。 不巧的是贾妃忙着照料小皇子,贾不甄和贾不伽也没见到,不过他们也不着急。 正巧就在诸位‘将士’隔壁歇息,有‘将士’好奇,便往那边看。 就看着只有贾不甄和贾不伽两位主子,可伺候的人却海了去了,宫女、太监一小群一小群的小跑着进去,又小跑着出来,不一会儿还有贾不甄身边贴身伺候的小厮一蹦一跳的跑了,嘴上还嚷嚷着要去茅厕。 那小厮长得有点丑,上嘴唇有个很明显的疤,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眯着,实在是不怎么好看。 “有伤风化。” “这种人怎么敢带进宫里,就得关起来,不能叫他见人!” 诸位‘将士’忍不住小声说,隔壁的茶水、点心香味飘过来,叫饥肠辘辘的他们心情更加糟糕。 领头的贾府下人闻言赶忙道:“请诸位慎言。那小厮不是府上的下人,他是保育堂第二学堂录取的学生,早先是家里穷,一出生就是兔唇,保育堂医馆给免费做的手术,赶巧那会子遇上我们家少爷,就一直当做弟弟带在身边。” 伺候贾不甄的另有小厮,这位完全是跟着进来见世面的。 贾府下人也不知道怎么的,鬼使神差地补充道:“他在学堂品学兼优,是先生们很看好的苗子。他跟阿烛是很好的朋友,经常通书信。” 正说这话,那长得不怎么好看的小厮蹦蹦跳跳的跑回来了,也不知道跑到隔壁跟贾不甄说了什么,不一会儿贾妃就带着人露了面,先是跟贾不甄和贾不伽见面。 过了许久才有人过来传话,叫他们去前面说书。 不能直接见到贾妃,当中隔着好几层帘子,诸位‘将士’脸色都僵硬又难堪,不断地告诉自己为了大事一定要忍辱负重,过了好一会儿这才勉强平复下来。 说书的内容都是提前准备好的,有外面流行的撼山大将军有关的段子,也有诸位‘大才子’自己编的段子。 他们先是说了撼山大将军的段子,说的是撼山大将军如何力挽狂澜,让歧元县起死回生的最精彩的片段,倒是十分的引人入胜,就是那位撼山大将军模样有些可怖,眼如铜铃、血盆大口,还是个吊梢眼,耳朵像蒲扇一样,是个光头,却还有特别长的腋毛,反正怎么想都不会好看。 据说撼山大将军轻飘飘一掌就能推倒最坚固的墙。 讲完这个段子,几个人隐晦的对视一眼,开始讲他们自己编写的段子。 “书接上回,有一读书人心存善念,捡了一条冻僵的蛇……” 蛇冻僵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活着,那读书人好心的把蛇放到怀里捂热,结果蛇醒了,张口咬上那读书人的胸膛,把那读书人给毒死了。 段子不算长,便是再用华丽的辞藻去堆砌也还是三言两语就讲完了。 诸位‘将士’都面色泛红,他们感觉自己憋屈了那么久,终于是卖出这一步了,接下来就等着皇帝露面,他们后面还准备了更多的段子。 耍嘴皮子,他们可以耍三天三夜都不带重样的。 没有人注意到皇帝早就来了,只是站在外面没没进来而已,他没有让外面的人出声,自个儿神色晦暗不明地站在外面。 那段子他听得分明,也瞬间就懂了其中的意思,也只有贾妃和她身边伺候的人不懂,还在可怜那枉死的读书人。 “这故事啊,偏见颇多哩。” 就在诸位‘将士’准备继续讲自己编写的段子的时候,贾不甄忽然懒洋洋的开了口,叫所有人都当场一静。 “这种段子不能叫小孩子听到,会误导小孩子的。要叫我说啊,那读书人也是傻,书都读到哪儿去了?如果当真想救那条蛇,可以回头去衙门找人,差役自然有法子救活那条蛇,而且还不会被伤到。” “很多时候单纯的善良是没有用的,说不定还会祸害人呢。” “在有本事的人眼里,真正的善良不是给自己带来损失,而是能让一切都步入正轨,让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不过那是圣人,至于你们这几位说书人,不过是鼠目寸光的老鼠而已。” 第703章 贾不甄没说自己对这些‘说书人’讲的段子的喜恶,而是直接盖章说不适合叫小孩子去听。 为什么呢? “小孩尚且不懂善恶对错,若是他们同情那位读书人,从此以后对蛇厌恶痛觉,这样其实是不对的;而若是他们觉得那位读书人做的是对的,也学着去用温暖的胸膛去救助冻僵的蛇,那跟送死有什么区别?” “可又不能不叫人行善,因为行善这件事本身是正确且神圣的。那么这件事应该怎么解决呢?我认为应该告诉不懂事的孩子,想行善的时候应该怎么做,应该告诉已经懂事的大人长辈,有些道理可以说给同样的长辈听,却不能去误导孩子,亦或是不懂事的长辈。” 贾不甄说的十分委婉,甚至是拐弯抹角的,在场的也只有贾不伽和小厮听得明白,以及早就心怀异心,准备惹事的诸位‘将士’能听懂。 再就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皇帝了。 “你这说的什么,好好安静听他们说。”贾妃就是没听懂的人之一,还特地训了下贾不甄,甚至是觉得这些人说书说的还算不错,示意他们继续。 甚至是心里头还想着,等回头得多给点赏赐。 听说城中那些说书的都是一根响木,一张嘴,这也就行了,这样一群人同时你一句我一句一块儿说一个段子,感觉却又十分不同,贾妃觉得有意思极了。 “成,反正我是不听了。”贾不甄是使劲翻了个白眼,站起来就往外走。 贾不伽二话不说也跟着站起来。 “去去去,也不知道来做什么。”贾妃也不耐烦见贾不甄这亲弟弟,总觉得贾不甄自从大病一场之后就变了许多,叫她愈发的看不透了。 层层幕帘后面的诸位‘将士’顿时觉得畅快极了,他们跟贾不甄和贾不伽不合,要是这档口遇上皇帝,肯定得吵起来,他们离开了倒是正好。 贾不甄一出门就看到了站在外面,神色晦暗不明的皇帝,赶忙行礼。 皇帝轻轻摆了摆手,就叫他们悄无声息地走了。 里面又开始说书,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贾不甄和贾不伽离开的关系,声音听上去愈发的大了,也显得刺耳。 皇帝就在这当口抬脚进去,一言不发地坐下,示意幕帘后面的人不用行礼,继续说。 ‘说书人’个个脸色涨红,呼吸急促,恨不得现在就掀开幕帘跑出去诉说自己的委屈,诉说自己坚定的那些大道理,他们悄悄攥紧拳头,手中的响木拿起来,狠狠地拍下去,发出震天声响。 他们越说越有底气,且他们不只是编了这么些段子,耍了嘴皮子而已,他们还有更厉害的后盾:来自妖国大妖的支持。 与其放任燕洵在边城跟妖国周旋,放任燕洵请来的杜先生跟妖国周旋,倒是不如叫他们也参与此事。 这等大事,甭管对错,都不能叫一人独大。 燕洵站的太高了,他身边应该有对手。 ‘说书人’试图给皇帝讲明白这个道理,他们嘴皮子越来越快,那些早就编写好的段子一个一个地说完,幕帘对面的皇帝自始至终都没有动静,知道他们说完所有的段子。 ‘咕咚’有人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口干舌燥,饥肠辘辘,又要一直站着,实在是有些摇摇欲坠。 终于,皇帝开口了,“去照料皇儿。” 贾妃一愣,终于看出一些不对,赶忙带着人退下。 这一幕却叫诸位‘将士’觉得他们终于不用再顶着这下九流的身份‘读书人’,终于被皇帝发现了他们的本事、他们的见识、他们的能耐,终于要跟他们单独说话,给他们施展的机会了! 等贾妃带着人离开,张瑞便亲自走到大殿门口,对着外面使了个手势。 便有许多精悍的侍卫露面,沉默地等在外面。 “朕知道你们想做什么。”皇帝没让人掀开幕帘,根本没打算跟他们见面,“你们想的确实没错,燕大人做的事情太多了,他需要有人分担,而他也从未排斥过此事。” 诸位‘将士’心里咯噔一下,总觉得跟想象的有些不太一样。 “朕还没到无人可用的地步!” 声音中带了薄怒,皇帝压抑着怒火,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开口。 “你们当朕聋了、瞎了、傻了吗?你们哪位取得功名,哪位熟悉吏治?你们哪位比得上朝中的诸位大臣?” “你们……有什么地方是朕能看得上的?” 众人脸色再次涨红,恼羞、恐惧,还夹杂着那么一丝不服气。 有人张了张嘴想反驳,忽然想起来自己虽然也是读书人,但连秀才功名都没取得,在民间名声倒是很不错,但他对吏治是完全不知道的,因为他看不上那些衙门的人。 他想说自己能帮上忙,嘴巴再次张了张,却发现他自己能发挥的作用,朝中随便请出以为就能比他做的更好。 所以他凭什么觉得自己只要见到皇帝就能说服皇帝,就能得到皇帝的另眼相看,得到差事? 靠自己的幻想吗? 如果幻想能成真,那他蹲在家里幻想就行了,何必想方设法进宫? “都拖下去,边城缺一些小吏,把他们安排进去吧。”皇帝闭了闭眼,不再看这些人。 于是便有侍卫悄无声息地进来,拖着这些人出去,有人反应过来,刚要出声,就被捂住了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他们到也没受到什么严刑拷打,只是很快一路去了海边,上了火车,直接去了边城。 边城早有人等着,一见面就带着他们去边城大营,飞快地分派差事。 “你们负责录名册,清点罐头。我教你们一遍,剩下的你们今儿个就清点完。”司平飞快地说着,见着好几个人都面色不虞,便警告道,“别忘了这里是边城,像你们这种……想活命就乖乖听话,否则指不定哪天就得一场重病!” 众人瞬间打了个哆嗦,终于反应过来。 这里是边城,最靠近妖国的地方,听说不是道兵的普通人很容易生病,若是运气不好分派了去妖国的差事的话,那基本上是十死无生了。 这时候还想什么妖国、大秦,先保住小命最要紧。 * 燕洵来外城墙找杜先生,特地说了这个事儿。 “那妖怪呢?”杜先生的语气有些厌恶,他最是不喜这种鬼蜮之事,想较量就堂堂正正的比拼力量,何必这般剑走偏锋,不走正道,这样只会加剧妖国和大秦的矛盾,永远都不会有更好的未来。 “偷摸跟着又来了边城,没敢露面。”燕洵笑道,“大约是想找机会跟妖国祭师汇合。” “没有汇合的必要了。”杜先生说。 “也成,明儿个就叫他来外城墙。”燕洵等的就是这句话。 杜先生便笑了下,知道燕洵特地说这件事是想跟他商量,同时也是为了表达诚意。 跟这等聪慧之人交往,总是那般舒心。 不过跟舒舒服服的杜先生比起来,杜美克的心情就不那么美妙了。 他花大力气蛊惑的人在很短的时间内便聚集起来,并且自发的壮大,形成了十分不容小觑地力量,甚至是他们还成功进了宫。 结果,突然土崩瓦解。 毫无预兆,甚至是他连过程都没弄清楚,那些每次说起跟妖国和解就恨不得以头戗地,脸红脖子粗斗鸡一样的人突然就消停下来,聚集起来的人仿佛是瞬间便消散开来。 杜美克暂时找不到可以蛊惑的人,便只能憋屈的偷偷再来边城,准备想法子混出去找妖国祭师商量一下,看看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自始至终杜美克都不觉得自己会失败,他对人类早已垂涎已久,那些聚到一起的人类形成村子、镇子、县、城,那么多人,那么多人,若不是他肩负更伟大的目标,他早就按捺不住出手了。 他憋屈地躲在临时挖的地洞里,根本不敢露头。 就算是正在修养的土地,偶尔也会有妖灯照过去,一旦被妖灯照到,就很有可能会被那些眼睛特别好用的道兵发现,到时候就功亏于溃了。 杜美克躺在地洞里,想着等将来成功后,他一定要享用所有的人! 他是妖国男爵,他是大妖,他有名字,他是杜美克! “我以为你在大秦吃过亏,又在大秦享受过,会学聪明一点。” “谁?” 杜美克猛的弹起来,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被发现了。 “你以为你躲藏的很好?”蛋巨巨站在田垄上,手中提着战伞,平静地看着破土而出的杜美克。 “你!”杜美克有种被强悍大妖盯上的错觉,可眼前的蛋巨巨看上去明明只是一头幼崽而已。 “一起上,正好我也想看看自己的本事长了多少。”蛋弟弟攥着小拳头,目光凛然的从蛋巨巨身后走出来。 另外一个方向,梅西缓缓出现,眼中同样战意盎然,他同样想知道自己的能耐有没有恢复到巅峰时期。 “能力应该涨了不少。”火焰幼崽耳朵尖尖上的一团火焰仿佛熊熊燃烧一样,杜美克单单是看着就感觉自己的眼睛像是要被灼烧似的。 很快,雷电幼崽、黑白幼崽…… 幼崽们一一露面,刚好围成了一个圈,把杜美克圈在最中间。 不远处有镜子的反光一闪而过,这些光经过机关折射,最终送上外城墙,送到杜先生眼前。 “以前幼崽们镇压鬣狗王的时候很吃力,现在不知道镇压杜美克能不能轻松一点。”燕洵笑道,“幼崽们的能力一直在增长,谁都不知道他们的极限。” 第704章 “大妖。”杜先生声音低低的,透着几分不屑,“那又怎样。” 当初的大妖鬣狗王如何威风他是没看到的,不过现在的大妖杜美克在他眼里却十分的外强中干,便是能力再强悍在他眼里也比不上那些小幼崽。 燕洵上前调整机关,方便杜先生通过镜子看到所有幼崽。 围成一个圈的小幼崽默契非常,组成的圈特别圆。 “这是小黑?”杜先生看向那头个头最小的幼崽。 “恩。”燕洵点头,“前阵子刚跟着火车回来,等解决杜美克还得马上离开。小黑这阵子最忙,大约得等尘埃落定才能歇一歇。” 因为小黑有巨大化能力,且能化成铺天盖地的雾,所以为了收集情报,小黑这阵子一直在到处跑。 不过狩猎杜美克原本就是计划中的事情,为了判断一下自己战力几何,小黑必须要回来。 面对气势骇然,对自己来说相当于庞然大物的杜美克,小黑战意盎然。 “你们……”杜美克手长脚长,脖子也特别长,偏偏脑袋特别小,紧张的时候根本掩饰不住,脑袋总会控制不住的晃动,偏偏他还以为自己伪装的很好,“虽然这样很是欺人太甚,但你们……都一起上吧。” “那当然!”蛋弟弟大喊,理直气壮,“你是大妖,实力本就强悍,我们围攻你怎么就欺人太甚了?” 话音未落蛋弟弟已经弹起来,冲向杜美克。 其余的小幼崽都十分有默契地同时动了,有的上前,有的后退,阵势瞬间拉开。 杜美克猛的愣了一下,眼瞅着蛋弟弟已经窜到眼前,这才想起来后退,饶是如此他也还是忍不住在心里头想着,为什么这些小幼崽跟他接触的那些读书人不一样呢? 那些读书人最是要面子,甚至是已经到了扭曲的程度,很多道理即便是错误的,为了自己的面子也会强撑着。 如果现在是那些读书人围困他,那么他只需要轻易激将一下,他们就定然不会群起而攻之,会装模作样的顺水推舟的推出一些竞争对手,逼着他们上前单挑。 只要有私谷欠就能进行挑拨利用,就能轻而易举的找到空子钻进去。 “你们……”杜美克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些配合默契的小幼崽,他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似乎自己以前忽略了一些事情。 幼崽们之间仿佛有些不一样,他们严丝合缝的聚集在一处,相互之间根本没有空隙,也没有可以利用挑拨的矛盾。 这是几乎不太可能,也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此时此刻杜美克跟当初疑惑幼崽们总是不肯吵架、不争夺、不觊觎利益的蛋弟弟,十分微妙的重合了。 只是蛋弟弟跟着燕洵去了一趟宫里,眼瞅着诸位皇子对皇帝避之如蛇蝎,却又不得不尊敬地靠近,他有所悟,现在已经释然,杜美克接触的却是惯会躲在背后行鬼蜮计俩,自诩为读书人,肚子里却没多少墨水的所谓的读书人,他同样有所悟,却走错了路。 蛋弟弟攻上来,手中的战伞不知道什么时候弹出机关,带着倒刺的机关飞向杜美克,试图扎进他的肉里。 杜美克伸爪子抓住机关,身体后退,又抓住身后梅西扔过来的机关,他眼珠子转了转,把两个机关放到掌心,把看似坚硬,但对他来说算不上什么的机关揉到一起。 把机关给你破坏了,看你还能怎样。 “好主意!”蛋弟弟却兴奋的蹦起来,跟梅西互相对视一眼,就干脆利用被毁掉的机关,牵扯着后面的丝线,飞快地把杜美克缠了起来。 “去。”火焰幼崽拽着蛋红红的脚,飞快地转了个圈,把他往空中扔去。 蛋红红离弦的箭一样冲向高空,冲到最高点,转身往下落,他手中的战伞瞬间弹出数都数不清的机关,在半空中飞快地组合成型,等蛋红红即将落地的时候,手中的战伞已经完全变了模样。 出现黑洞洞的炮口,里面有灼热的能量正在聚集。 杜美克下意识仰头看过去,眼睛险些被灼热的已经烧红的能量灼伤,他下意识后退,却又被幼崽们合力拉了回来。 ‘轰’! 巨大的蘑菇云冲天而起,整个边城都跟着震动。 外城墙却依旧稳固如斯,半点都没有震动。 杜先生眼前的镜子瞬间变黑,那是因为放在战场附近的机关已经被损坏了。 过了一会儿才有新的机关放上去,杜先生赶忙看过去,便看到蘑菇云上面有更大的云正在酝酿。 “是蛋巨巨。”燕洵只看了一眼就知道是谁出手。 机关调整,镜子里面展现的便是蛋巨巨了。 “潜力很大。”杜先生的语气有些欣慰,尽管杜美克和妖国的表现很不好,一直在自寻死路,但看看这些小幼崽们,便能瞬间感觉到,希望一直都在。 蛋巨巨冲着天空举着爪子,另外一只爪子攥着战伞,时不时配合幼崽们把机关送出去,帮忙困住杜美克。 天上的云越来越大,并且迅速增厚,黑压压的沉下来,气势并不比身为大妖的杜美克弱。 “仔细看……”燕洵见着杜先生要说话,便轻声道,“云里面有东西。” 巨大的云缓缓下沉,其中有细小的,刺眼的亮光忽然出现,又迅速消失,仿佛有更强悍的存在正在酝酿。 杜先生的注意力瞬间被吸走,紧紧地盯着天上的云看。 只是毕竟是经过机关折射过来的画面,远不如亲眼看到来的震撼。 “是闪电。”欢哥说,“虽然边城基本不会下雨,但大秦有一些地方经常下雨,有时候还会出现强对流天气,乌云密布,电闪雷鸣,大雨倾盆而下……” 不过边城是没有雨的,天上就连云朵都很少出现。 边城的天空上回出现的云还是蛋巨巨从歧元县来,牵引的人工运河之水化成的云。 现在则是第二次。 巨大的云却又跟上次看到的不一样,里面有着细小的,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的闪电。 慢慢的细小的闪电消失,再出现的则是粗壮又巨大的闪电。 巨大的云遮天蔽日,让那一小块战场像是在黑夜中,便是远在战圈外面的欢哥也感觉眼前慢慢黑了下来,而这让那云中的闪电更加明显。 闪电粗壮,并且还在继续成长。 欢哥仰着脸看着外面,隐约间看到再次变粗的闪电外面仿佛还有一层紫光,他使劲揉了揉眼睛,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是他。”欢哥轻声道。 云里面的闪电并不是自然产生的。 是雷电幼崽。 以前的他只能弄出一点点电火花,基本派不上任何用场。 但现在却能接住蛋巨巨引来的云,隐约成天地之威。 ‘轰隆隆’! 就在闪电成长到最粗壮的时候,震耳欲聋的声音随之而起。 气势比大妖更强,像是天地间独有的怒吼,像是要把整个边城都吞噬下去,又像是因为家中闯入不速之客而出离愤怒的强者。 怒吼声传遍整个边城,叫所有人都难掩骇然,而声音传入杜美克的耳中,却叫他小小的脑袋晃动的更加厉害,他从声音里察觉到了更强悍的力量,哪怕是他现在是大妖,也禁不住有了惧怕的情绪。 云越压越低,轰隆隆的声响一阵响过一阵。 “来了。”黑白幼崽跳起来,“来了。” 天上的云化作水柱落下来,在半空中逐渐汇聚,最终形成一头惟妙惟肖的水龙。 电光缠绕其上,向着杜美克俯冲过去。 杜美克本能地感觉到了危险,他自然不能坐以待毙,便想暂时躲开,再寻找机会,对幼崽们各个击破。 “没那么容易。”小黑上前。 他每走一步,身边就有一个一模一样的小黑冒出来,不过冒出来的小黑又跟小黑不完全一样,看上去有点呆呆的,不是幼崽的模样。 新冒出来的小黑跟小黑手牵着手,逐渐变成一只巨大无比的手掌,上前把杜美克攥在掌心。 “水够不够?”蛇身幼崽用尾巴尖卷着战伞,飞快地挽了个伞花。 “再来点。”黑白幼崽意犹未尽道。 于是天上的水龙瞬间粗壮一圈,表面甚至是长出了十分明显的鳞片,且逐渐长出爪子。 蛋弟弟在下面又是蹦又是跳的,“哥,快,该你上了。” “我能做什么?”宝宝很是淡定地站在一边,“我的能力帮不上很大的忙,不过他在大秦做过的所有事情却瞒不过我。方才我还得了京城送回来的消息,说是杜美克暗中见过沈千银。” 不过虽然是这样说着,但宝宝爪子里也攥着战伞,跟幼崽们配合无间。 “见了沈千银?”蛋红红在另外一边,爪子里的炮已经变回战伞模样。 “沈千银想出来,沈家爹娘也一直在想办法。”宝宝轻声道,“他去见沈千银,也是答应了要帮忙的。除此之外,他大约也是想见见黑子。” 只是黑子早已不在沈千银手里,杜美克去找沈千银自然是见不到的。 而这些话却叫杜美克感觉自己找到了突破口,他低头看着攥着自己的巨手,憋红了脸道:“小黑,你终究是跟他们不一样,你是黑子身上的一部分。而你……怎么可能变成妖怪幼崽,根本不可能!你不是妖怪,你是怪物……” 他想刺激小黑,然小黑动摇。 因为杜美克惊恐的发现,这些实力在他眼里算不上强的幼崽,联合起来所爆发的能力竟然把他给困住了,而头顶那头逐渐靠近的水龙更是让他浑身汗毛倒竖。 第705章 “沈千银还没死心吗?”蛋弟弟问。 宝宝点头,“他一直都想出来,且沈书郎爹娘也一直在帮忙想办法,包括沈家其他人。” “这一家子的人都是疯了吗?沈千银就算再好也犯了错,大牢是他最好的去处,更何况他并不是什么好人,恩将仇报也就罢了,甚至是一手毁了沈家。”蛋弟弟龇牙咧嘴的,总感觉自己似乎又悟到了很多东西,可临到嘴边,也不知道怎么嘴瓢了,怎么样都说不出来。 “这家子人本来就是疯的,没有沈千银也会有沈万金、沈千金出来。”宝宝倒是淡定,“你看他们很可怜,但其实他们自己并不觉得自己可怜,指不定还要觉得你可怜呢。你看看你,个头那么小,一出生前面就有那么多哥哥,阿爹有没有单独给你多分一点爱,你实在是可怜了。” “杜美克,看招!”蛋弟弟听宝宝说的,只觉得浑身难受,干脆不听他说了,冲上去跟杜美克周旋。 天上的水龙再次壮大,天上的云逐渐变得稀薄,可里面蕴藏的闪电却越来越粗壮,从云中扑下来,缠绕着水龙,一路向着杜美克逼近。 杜美克尝试了数次都没能逃脱,他有些气急败坏。 早先没想到这些幼崽们配合起来会那么厉害,现在是完全麻爪了。 “跟三观扭曲的人没办法交流。”蛋弟弟被杜美克扔的倒飞出去,又重重地砸到地上,直接砸出一个小坑。他赶紧蹦出来,继续往前冲,“我想想就觉得脑子疼,还不如想想怎么对付杜美克。” “快了。”弹弹幼崽说。 他的能力在战场上派上的用上也并不是很大,一直都是在一旁辅助。 波波幼崽也同样如此,跟帮忙辅助的小幼崽们互相配合,把杜美克困在那方寸之地。 等天上的水龙终于压下来,黑白幼崽已经出了一脑门子的汗,这其实有些超出他的能力了,但并没有超出很多,只要咬咬牙,就还能坚持。 “我来。”长毛幼崽上前一步。 天上的水龙瞬间变了颜色,像是土中的黄,便是空气里的气味也仿佛有了变化,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清香,却又叫人能明确地知道,这清香是能要人的命的。 “哦豁。”花树幼崽都给惊讶道,“这是能耐又涨了不少?” 长毛幼崽便很矜持的轻轻点头,他的能力又增长许多呢。 “可以。”蛋红红竖起大拇指。 长毛幼崽的能力有很想对的两面性,好的一面是可以让豆浆很好的凝结成豆花,进而可以很容易压制成豆腐,而若要使用到不好的方面,只需要长毛幼崽轻轻的抬一抬手指头,人体内的血液就会瞬间凝固,变成无论如何都不会散开的固体。 可以说他才是真正杀人于无形的存在。 不过饶是如此,长毛幼崽也没有直接对杜美克动手,而是跟幼崽们合作,让天上的水龙增添一分危险。 水龙扑下来,嘴巴大张,眼睛微微转动,像是活物一样看向下面的杜美克,然后俯冲,把杜美克吞吃入腹。 铺天盖地的水变换形状砸下来,水光中有着不停闪烁的紫电,且还有一股勾住所有人的注意力,却又叫人能察觉到危险不敢靠近的清香。 被困在其中的杜美克身上有了焦糊味。 “火起。”火焰幼崽冲上去。 杜美克身上便出现一个小小的火苗,无论大水如何冲刷都不会消失。 就有那么一种可以在水中燃烧的火,称之为水中火,只是此前幼崽们都认为现在没有足够的条件发现水中火,甚至是可以说水中火还存在于传说中,就像是话本里写的那种仙人才有。 但是现在幼崽们做到了,不是靠火焰幼崽自己,而是所有幼崽互相配合,这才能有现在这样的水中火。 杜美克在水中挣扎,他惊恐的发现身上的火焰竟然是扑不灭的,他想割掉那块肉,却发现那火竟然跟着蔓延到了爪子上。 根本甩不掉,如果一直这样,就算他是大妖,也肯定会被消耗完。 * “大妖还是强悍,没那么容易镇压。”燕洵轻声道。 “他们还是幼崽。”杜先生却道,“等他们成年,任意一位定然都能轻松镇压杜美克。” 杜先生很明显的顿了下,心里想着,等这群幼崽们成年,定然就能像自己这般,即便是遇上妖国妖怪攻城,也依旧能很轻易的叫他们退回去。 这里面除了实力差别,还有一种很微妙的,只有杜先生自己才能察觉到的存在。 不过他没打算瞒着,而是告诉燕洵,“妖国妖怪并不完整,包括大妖。” “怎么说?”燕洵倒是诧异,虽然也曾想过妖国大妖都已经那么强悍了,可为什么还执着于来大秦吃人,便像是鬣狗王那样,拼死也要来大秦。 还有歧元县石门里面那些所谓的老祖宗,他们究竟是为何会变成那样的呢? 燕洵和幼崽们提出过很多种猜想,只是全都没有证据,便也只能暂时搁置此事。 而现在杜先生却又忽然提了出来,“兽空有强大力量,却并不完整,不能像人类那样繁衍生息……” 当年的兽便是强悍无比的,几乎是那个时代的顶尖王者,但兽拥有的仿佛也只有强悍而已。 强悍让它们肆无忌惮的争斗,强大的恢复力让他们并不在意一些小伤,甚至是强悍的它们不在意任何存在,很多时候连自己都不怎么在意,反正自己很强,轻易也死不了。 这种仿佛天地宠儿一样的存在让兽随心所欲的行事,不管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多想。 “直到遇上人类。”杜先生说,“那对我来说也是相当遥远的故事,我听长辈说过,当年我们的先祖曾经用了很长时间去观察人类,他发现……兽如果一直这样下去,终将灭绝,而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向人类求助。” 人类很弱小,最初他们都跟兽一样衣不蔽体,很少有机会填饱肚子。 但即便是先天条件如此羸弱,生存环境如此恶劣,人类也并没有放弃活着,并且慢慢的活的越来越好。 弱小的人类自发的凑到一起,他们很快找到合适藏身的山洞,并且夜晚降临的时候,他们会搬来巨大的石块把山洞堵住。 当捕捉不到猎物的时候,人类会捡来兽扔掉的骨头,用石头砸开骨头,挖出里面的骨髓吃。 人类会保护自己的幼崽,并且用尽心血把幼崽养大,等幼崽长大,会反过来照料已经老去的人类。 聚集成群体的人类就这样慢慢壮大,慢慢形成部落,慢慢成为兽不能忽略的存在。 “先辈曾经推测过,他觉得人类早先应该也跟我们一样。”杜先生说。 燕洵心中一动,他觉得杜先生说这话并不是无的放矢。 “最初强大的人类经历定然也跟兽差不多,但最终人类还是变成了后来的样子。”杜先生轻声道,“先辈觉得兽也应该做出选择,就算不知道前面的路怎么走,也必须得往前走,否则等待我们的就只有灭亡。” 兽最强盛的时候那是何等威风,可在这样独一无二的高度中,兽感觉到灭亡在悄无声息的逼近。 兽全都是一群聪明无比的存在,当有一头兽发现危机的时候,那么其他兽也都会同时发现。 他们凑到一起商量,未来的路既然看不清楚,且不知道方向,那又为何不找人类合作呢? “我懂了。”燕洵明白杜先生要表达的意思了。 很久很久以前那样强悍的兽都并不是完整的,等待他们的并不是亘古长存,而是灭亡,那么现在的妖国妖怪又怎么敢说亘古长存? 甚至是在杜先生眼中,这些妖国的妖怪还不如当年的兽完整。 “杜美克今日或许能逃,但他再不会招惹幼崽们。”杜先生肯定地说。 燕洵却道,“他逃不了。” “哦?”杜先生微微转动脑袋,眼睛里清晰地倒映着燕洵的身影。 “还有幼崽没出手。”燕洵指了指镜子里面。 水龙扑杀下来,叫杜美克元气大伤,可他毕竟是大妖,在水龙消失的瞬间便弹跳起来,飞快的挖掉身上着火的肉,以着无与伦比的气势冲向幼崽们。 这些幼崽当真是惹怒他了。 他要报仇! 蛋弟弟首当其冲,实在是他除了嘴上厉害,本事并没有强多少,现在战伞里面的机关又被毁坏不少,杜美克只要能抓到他,就能把这头小幼崽捏成肉泥! “退!”战兔幼崽喊道。 蛋弟弟就跳起来,拽着远处梅西默契地扔过来的机关,整只幼崽瞬间飞远,只在原地留下残影。 不等杜美克掉转方向,战兔幼崽已经冲到蛋弟弟先前的位置,然后毫不停顿的冲向杜美克。 “这是最强的。”燕洵轻声道,“他一直没出手,便是等待这一刻,拖住杜美克,给幼崽们撤退的机会。” “他?”杜先生眯起眼睛看着镜子里的战兔幼崽,“先前倒是没注意到。” “他轻易不会出手。”燕洵轻轻点了下镜子,通过光影折射送过来的影像就瞬间放大,叫杜先生更能清楚地看到战兔幼崽。 他的模样比较特别,脖子上有很古怪的花纹,仔细看的话能看出来那是锁链的痕迹,除此之外他的上嘴唇还有一点点瘪,跟别的小幼崽不一样,不过他的眼睛同样明亮,手中的战伞同样变幻无穷,身上的衣裳同样熨帖方便。 面对杜美克这样的大妖,在幼崽们不能靠近,远远地帮着掠阵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冲上去。 第706章 战兔幼崽最强,这是包括他自己都承认的事实。 不过战兔幼崽并不是时时刻刻的最强,他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变成那只最强的幼崽。 而现在就是需要他的时候。 幼崽们逐渐撤离,即便是战伞也鞭长莫及,牵制杜美克越来越难,战兔幼崽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在光影折射的镜子视野中,杜美克没了幼崽们的束缚,终于面目狰狞地扑向战兔幼崽。 他再怎么被削弱也是大妖,幼崽们再怎么强悍也只是幼崽,两者之间的差距像是天堑一样。 “他很难。”杜先生说,“大妖不是那么容易对付,对于小幼崽来说。” “是很难。”燕洵点头。 甚至是若不是因为杜先生在,燕洵不会放任杜美克潜进大秦,而是会另外想办法。不过话又说回来,若不是因为杜先生,妖国攻城的妖怪怕是也不会撤退,到那时候又怎么会有机会引出杜美克? 也正是因为杜先生在,所以燕洵敢大胆地放任杜美克进入大秦,甚至是联合幼崽们,在边城开辟了一小处战场。 最后一头幼崽撤离,跑出战圈以外,杜美克便再不用分心,可以专心致志的对付战兔幼崽了。 “你胆子很大。”杜美克身上烧焦了好几处,长长的脖子小小的脑袋倒是很完好,只是看上去愈发的滑稽。 战兔幼崽爪子里的战伞已经扭曲变形,但他并没有扔掉,而是紧紧地攥着。 杜美克胳膊极长,毫无预兆的伸过来,几乎要把战兔幼崽圈起来。 “哼。”战兔幼崽脚一蹲,往上跳。 可上面早有杜美克的另外一条胳膊等着了。 他的爪子伤痕遍布,甚至是还有深可见骨的伤口,但是到了现在已经开始慢慢愈合,看上去恐怖,却已经影响不了他的实力发挥。 战兔幼崽冲上去,像是要直接撞到杜美克爪子里似的,忽然在触碰的前一刻,战兔幼崽的身体扭曲着,愣是在半空中拐了个弯,避开了上面杜美克的爪子! “嗯?”便是杜先生也难掩惊讶。 “有机关。”燕洵轻声道,“是幼崽们离开之前布下的机关。” 光影折射中,这些机关已经几乎看不出来,甚至是在杜美克的现场,他也从未注意到这些机关,知道战兔幼崽用了一次这些机关。 杜美克颓然地收回手,一双特别小的眼睛十分快速地转动,观察着四周。 他发现许多地方都有机关,只是被现场的一些颜色跨越、地垄折射等等给掩盖住,没有心理准备的话很难发现。 但是现在,他发现了。 “现在我看你还想怎么逃!”杜美克甩动两条胳膊,一边跑一边准确地破坏这些机关。 没了这些辅助,战兔幼崽就算再强悍,他也成不了大妖,他依旧是一头小幼崽,只能被碾压。 “土里也有。”战兔幼崽没有惊慌失措,反而主动告诉杜美克,“脚下的土也有机关,更隐秘,更难以察觉,甚至是即便是你把土挖开,没有相应的机关也很难找到。” 战兔幼崽对着杜美克发起冲锋,声音如影随形地追上来。 “甚至是因为你破坏了地面上的机关,恰巧帮我们完成了最后一步,让土下面的机关发生了更深层次的变化,更完美,更适合我使用了。” “不可能。”杜美克摇头晃脑地拒绝。 战兔幼崽已经冲到近前,杜美克却下意识后退,甚至是想飞起来,不想双脚踩在地上。 土里有坚韧的丝线弹出来,缠到杜美克脚上。 杜美克惊恐,他飞快的抬起脚甩动,竟然轻而易举的把丝线挣脱了。 “也不过如此!”杜美克变脸,他觉得自己发现了真相,“你在虚张声势而已,他们不可能有机会留下机关。我懂了,这就是所谓的心理战术对不对?” “玩战术的,心都脏!” 杜美克脸扭曲着,他觉得自己发现真相,可话说出来,心里头还是提着小心,这种感觉叫他恶心。 明明最先玩手段的人是他,凭什么现在像是两边互换了似的。 “呀,你猜对了。”战兔幼崽表情夸张地大喊,“我当真是在虚张声势,因为只有这样我才能活的久一点哦。” 可话音未落,土壤中便又有新的机关弹出来,缠上杜美克的爪子,上面还有闪烁的电火花,虽然不致命,却叫杜美克的爪子瞬间失去知觉,不能随意控制! “真真假假,假假真真,哪能叫你一句话就说的清楚明白。”战兔幼崽继续冲锋。 杜美克这次却没有再躲开,他被惹怒了。 偏偏战兔幼崽的声音又响起来,“你怎么就不知道,你被我惹怒,这也是在我的战术里面呢?” * “他要败了。”杜先生忽然道。 “恩。”燕洵点头。 这是战兔幼崽留有理智之内,最强战力了。 “该结束了。”杜先生又说。 燕洵还是点头,他等的就是这句话。 发怒的大妖并不是能依靠一些机关和战术就能对付的,更甚者再继续下去,不但边城田地会受到影响,怕是那些水泥楼也会受到影响,必须停止了。 杜美克却不知道这些,他兴奋的用爪子按着战兔幼崽的脖子,要把他的头拧下来。 “杜美克。”杜先生开口了,“回你的妖国。” 杜先生在外城墙上,喊出来的声音也并不大,却叫杜美克当场僵住,缓缓收回手,僵硬地转身。 即便他是大妖,能对付的了幼崽们,可面对杜先生,他就像个四处漏风的气球,再想气鼓鼓的膨胀飘起来,也无能为力。 杜美克这时候才感觉到犹如实质的危险,他心里头清楚的明白,如果自己现在不会妖国的话,等待自己的不会是被镇压,而是永远消失! 他毫不怀疑杜先生有这样的能耐。 也就是说幼崽们把他找出来,围攻,又突然全身而退,最后战兔幼崽上前挑战,这一切全都是安排好的。 自始至终杜美克就根本没有反杀的机会,因为外城墙上还有杜先生坐镇,他一直关注着这里。 所以在杜美克掐住战兔幼崽脖子的时候,他才会忽然出声。 “多谢杜先生。”战兔幼崽站起来,冲着外城墙拱手,又对杜美克说,“还要多谢杜先生,否则你根本没有来大秦的机会。你以为你见到的那些人很容易?聚集起来那些人很容易?当然没有那么简单,那都是我们帮的忙。” 要不然杜美克怎么可能突然联络到那么多观点一致的人,并且还叫他们得了进宫面圣的机会。 这一切的一切不过都是个局而已。 “去跟妖国祭师说,行鬼蜮计俩是没有用的。”战兔幼崽冲着杜美克拱手,转身离开。 小幼崽背对着他,后背是最大的弱点,可杜美克却没有心思攻上去,他只觉得手脚冰凉,感觉自己一直待在一个笼子里,从未出去过。 浑浑噩噩地走到外城墙脚下,杜美克仰起脸看向高耸入云的外城墙。 杜先生就在上面,他明明不是人,却站在人的这一边,着实可恨。 守卫小门的道兵并不算多,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杜美克来了,亦或是因为杜先生的存在,所以没有必要这般认真地守卫小门。 先前潜进来的时候,杜美克其实走的也是小门,那时候小门这里忽然出现很明显的空子,那个瞬间这里没有任何道兵,他便抓住机会进来了。 现在想来,那不过是个局而已。 要不然道兵守卫外城墙这么多年,怎么可能会留下那般明显的空子给他钻? 就在杜美克呆愣的时候,守卫小门的几个道兵却忽然散开,只留下一位。 他下意识看过去,觉得这道兵有些眼熟。 “妖国和大秦和解是不可避免的事。”道兵说。 “我知道。”杜美克的心情一下子变得更加不好,语气也变得恶劣,“妖国不会忘记今日的屈辱!” 道兵笑了下,忽然压低声音道:“但和解也分为许多种状况。我大秦有那么些好东西,你都想要吧?而妖国……据我所知,还有一些藏在地下的宝贝没被发现,而且你们利用不了,但却是我大秦急需的。” 杜美克想到了那座山,山上的矿磁叶草妖在妖国什么都不是,甚至是没有任何妖怪放在心上过,但那座山给了大秦以后,大秦采了矿磁叶草果,然后发明了电。 这实在是不能让人高兴的事情。 不过他说的也没有错,和解不可避免,而需要交换什么却可以商量,即便是燕洵那些人不好商量,那道兵的出现是不是说妖国可以选择好商量的人和解? 杜美克轻轻点头,明白道兵的意思了。 眼前的小门打开,妖国吹来的风依旧夹杂着无边恶意,饶是杜美克也不禁打了个寒颤,有些不想回去,却又知道自己不得不回去,便扭曲着脸,一步一步上前。 小门缓缓关上,散开的道兵已经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 那说话的道兵脸上闪过一丝阴狠,刚一转身就发现自己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人。 “范江。”燕洵轻声道,“好久不见。” “燕大人。”范江咬牙切齿,他还穿着道兵的衣裳,上一刻还在为了计划成功而沾沾自喜,下一刻就如丧考妣。 他不知道燕洵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也不知道燕洵知道多少,便站着没动,豁出去了道:“此事与裘将军无关。” “恩。”燕洵很好说话的点头,只是态度这般,说出来的话却完全相反,“边城需要大将军,但很快就不那么需要了。” 第707章 范江能一直藏到现在,什么蛛丝马迹都没露出来,倒也不是他自己本身如何高明,而是有人一直在替他遮掩行踪,而那个人一定能耐非凡,能够在幼崽们的层层筛选下保全范江。 放眼整个大秦,乃至妖国,能够在燕洵和幼崽们的筛选中保全一个人的存在,满打满算一个巴掌就能数过来。 而其中最有可能的,也只有一位而已。 “燕大人。”范江倒是淡定,神态自若地冲着燕洵拱手,语气也不卑不亢的,“燕大人当真是明察秋毫,怕是这世上没什么能瞒得住燕大人吧?” “有的。”燕洵笑眯眯地看着范江,“你不就是一位么?若不是妖国祭师病急乱投医,派了杜美克潜进来,又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怕是我也没有机会再见到范大人。” “燕大人说笑了。”范江皮笑肉不笑。 燕洵拱手,肉笑皮不笑,“说笑、说笑。” 两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气氛却十分的剑拔弩张。 “大人。”忽然镜枫夜上前一步,凑到燕洵耳边轻声说了句什么。 燕洵脸上的笑容瞬间放大,“镜大人,去边城大营请裘将军来。若是有人想跟着,便让他们都跟着就是,今儿个咱们就在外城墙脚下把事情说清楚。” “是。”镜枫夜转身就走。 范江眼瞅着镜枫夜当真是毫不犹豫地离开,便不由得转头看燕洵,上上下下的打量。 这时候的燕洵虽然不是病入膏肓的样子,却也算不上多康健,跟那些身上肌肉隆起,动辄扛着百十斤东西健步如飞的汉子不一样,跟那些个雷厉风行的小哥儿也不一样,更别说跟道兵比。 “燕大人可还有依仗”范江说着,故意看了看左右。 周围全都是他的人,倘若现在动手的话,燕洵岂不是已经是囊中之物? “自然。”燕洵知道范江的意思,面上依旧是神态自若的,“我不是虚张声势,之所以让镜大人离开,那是因为……” 就在水泥路的尽头,燕洵话音未落便出现一个小小的黑点,若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范江却看到了,他是道兵,眼睛原本就比常人好,又时时刻刻注意着周围,几乎是黑点出现的瞬间便看到了。 黑点在视野中逐渐放大,后面却又出现了新的黑点,并且放大的速度越来越快。 “我、来、啦!” 远远的,蛋弟弟蹦起来,双手放在嘴边搭成喇叭状,冲着燕洵喊。 小小只地幼崽跳起来,又落到地上,跟在蛋巨巨脚边跑,一边说:“杜美克果真不愧是大妖,咱们终究是敌不过,若不是有杜先生在,怕是要启用终极武器。” “那样会破坏整个边城,大人怕是不会允许。” “那样的话,咱们应该也没有机会跟杜美克这样的大妖对峙哩。” 小幼崽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一边飞快地往前跑,几乎是眨眼间功夫便到了燕洵近前,把燕洵围住,拿眼睛瞥范江。 “范大人。”宝宝上前拱手,“好久不见。” 范江没回应,只觉得全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 当初他从宝宝手中逃走,从此以后便再不敢轻易露面,甚至是想过会不会幼崽们已经把他忘记,毕竟朝廷那边并没有一直追着他没有放,甚至是只要他有机会立功,过往都可以一笔勾销。 只有幼崽们这边非常难办,因为他们跟燕洵学的本事,从来都是功是功,过是过,并不能功过相抵。 而当初范江做了什么事呢? 他在妖怪攻城的时候关闭小门,把燕洵和镜枫夜挡在外面,要致他们于死地。 这是杀人未遂。 按照律法来判定,至少也是终身监禁。 而现在宝宝出现,那自然是要捉他回去的。 镜枫夜去请裘保,为的自然也是此事。 范江无比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心里头又抑制不住的有一种难以言说的荒谬感:现在边城最大的事情是大秦和妖国和解,大秦、边城,应该倾尽全力促成这次和解,并且从中得到更多的好处才对。 可偏偏燕洵有些本末倒置,他盯上了范江。 便是被镜枫夜请出来的裘保也有这种十分微妙的荒谬感。 “裘将军。”燕洵冲着裘保拱手,微微低头看向宝宝。 宝宝便从善如流地上前,双手捧着对他来说比较大的卷宗,示意裘保查看。 这是当初的案子,裘保心知肚明,他现在可以选择不看,但恐怕燕洵并不会放弃,只是如果他选择看了,恐怕就要彻底舍弃范江。 “不着急。”燕洵像是没看到裘保的犹豫,“还有一个人没来,他手中也有一些线索。” “来了。”蛋弟弟站在蛋巨巨肩上,一只爪子扶着蛋巨巨的耳朵,一只爪子伸到后面指了指,“他来了。” 水泥路的尽头又出现一个人。 范江眯起眼睛看过去,很快便看清楚来人,是灰鹿。 灰鹿还是那样,抿着嘴,嘴角向下,眼睑低垂,脸十分瘦削,整个人都是那么阴郁。 “灰鹿用了不少手段才得到这些线索。”宝宝轻声道,“暗线错综复杂,牵扯颇多,还有许多从未被启用过的棋子,这些人也算是无辜,可也有不少手中沾满鲜血,要把他们一一辨别出来,且还要找到线索,很不容易。” “大理寺倒是合适的。”宝宝又说。 这是不等范江和裘保说什么,便提前堵了他们的嘴。 这回灰鹿领到的差事十分特殊,有些手段必须得用,否则便完不成任务,这些幼崽们都是知道,尤其是宝宝,不但知道,而且是允许的。 也就是说宝宝在表态,当着裘保这样大将军的面表态,他要护着灰鹿。 等灰鹿走近,宝宝却闭了嘴,只叫他把整理出的证据拿出来。 厚厚的一沓,收拾地很仔细,其中还标注了人证物证,可见灰鹿是下了大力气,且准备也十分充分的。 裘保只瞥了一眼就知道证据确凿,并且已经牵扯到他身上。大秦的这条暗线牵扯歧元县、下沙县和京城,甚至是包括边城,其中或许有无辜的人,但裘保这位大将军,并不无辜。 只是他一样在为皇帝办事,手中沾染鲜血是在所难免。 “歧元县已经成立新六部和各个总署,以后京城不再独一无二了。”燕洵忽然道,“裘将军,你好好考虑。” “我担着!”范江忽然道,“所有的事情都是我担着。” 燕洵便看向裘保,没阻止,也没说什么。 裘保闭了闭眼,脸色瞬间颓丧。 失了京城皇帝的庇护,他会瞬间被啃成骨头渣子,便是范江跳出来又有什么用,大势已去了。 “你们看着办吧。”裘保沉声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 在燕洵说这些之前,他竟是从不知道歧元县竟然有那么大的变化,京城那边也没有传来消息提醒他,他还以为一切都跟以前一样,明灭暗线共同守护大秦。 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呢? 是燕洵来边城的那一刻,还是燕洵上任鸿胪寺丞的那一刻? 裘保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曾经以为的没有选错的路,现在却再也走不下去了,等待他的只有毁灭。 范江束手就擒,满脸不甘,他觉得自己为大秦做了许多事,不应该得到这样的下场。 在离开的时候,蛋弟弟站在小黑身边给他讲道理,“很多时候好事和坏事都是分开的,并不是说做了好事就可以把坏事抹消掉,哪有那么容易。” “懂!”小黑重重地点头,“坏事就是坏事,没有什么迫不得已的理由。真要遇上解决不了的问题,完全可以找衙门,就算衙门办不了,也可以进京告御状。” “没那么夸张,其实很多事情保育堂学堂的那群学生就能帮忙办好。”蛋弟弟赶忙道。 小黑变聪明以后还没去过保育堂学堂,也没见过那些学生,他有点想象不出来,便歪着脑袋看蛋弟弟。 “啊!”蛋弟弟一拍大腿,反应过来了,“学堂那边你不了解。” “要不跟阿爹说一声,我想认识学堂的学生。”小黑伸着胖乎乎的爪子,学着蛋弟弟的样子托着自个儿圆滚滚软乎乎的下巴,大眼睛眨呀眨的提议。 “走,咱们一块。”蛋弟弟也正有此意。 范江被带着走远,后面幼崽们再说什么他就听不到了。直接被带上火车,跟着火车回京城收押,再后面的事情他也就不知道了。 不过从火车上下来的时候,范江看到海边火车站里有不少学生,他们都穿着学堂统一发放的一样的衣裳,手里头提着一模一样的木箱,下面还带着轮子,可以拉着、推着到处走,十分方便。 有几个学生站在最边上指挥,里头的学生排排站,正在等火车重新启动。 范江被大理寺来的捕快带走,隐约听到有学生说:“这回边城要的名额不多,从现在开始就注意你们的身份,若是表现不好,便是到了边城也会被送回来!” “医馆给的药丸都拿好了,那是活命的好东西!” “班长,你快别表现了,当心先生不乐意,回头送你回来!” 说话的小汉子飞快地缩了下脖子,偷偷看向领队的教书先生那边,见着那边廖哥儿似笑非笑的看着这边,便赶忙乖乖到一边站好。 等火车里面清理完毕,外面等着的人可以进去了,这些学生们才又重新活跃起来。 不过兴奋的他们并不知道自己之所以有机会去边城,是因为一头小幼崽的提议。 第708章 跟妖国和解已经成了不可逆转的趋势,无论是朝堂之上还是民间传说,都知道妖国即将跟大秦和解,整个大秦都将迎来前所未有的和平。 而和解之前的谈判地点,定在了边城。 没有任何人有异议。 不过代表大秦的谈判人员,很是叫大秦上上下下纠结了许久。 朝中大臣觉得得需要有分量的皇子领队,秦仪是不二人选,便是皇帝不舍得秦仪去冒险,那可以选择的皇子也有很多,从秦二往下数,一直到秦十四,都是成年的皇子,哪个都行。 只是即便是朝中大臣和皇帝都愿意了,这些个皇子却找不到了。 派出去的人带回来消息说,秦二自己是很想领了这个差事,只是叫秦三给带走,说是要巡视下面铺子里的药材,还要进山,一年半载的反正是回不来。 秦四得去歧元县,差事重要,谁也不敢拉他出来。 五皇子……没人管得了。 秦六倒是自个儿去了边城,不过他是看自己的铺子的,跟差事也没关系。 秦七倒是有那个心思,不过他已经被打包送去下沙县,一时半刻地也回不来。 秦十三、秦十四仗着自己年纪小,干脆破罐子破摔,假装一问三不知,把朝中诸位大臣气了个仰倒。 以前这些个皇子都是软绵绵的小绵羊,需要依仗朝中诸位大臣的支持,他们便可以待价而沽,在皇子之间挑挑选选,看看支持哪位皇子能得到更多好处。 现在倒好,一个个成长起来,从小绵羊变成狡猾的狼,滑不留手的,想见个面都难,更别说待价而沽,现在是完全反过来,诸位皇子根本不需要他们的支持,他们反而是成了累赘。 朝堂上吵吵闹闹的选不出人来,反倒是保育堂第一学堂和第二学堂选人快,只用了一天功夫就选出合适的学生,直接上了过车奔赴边城了。 大部分被选中的学生都有进士功名,将来朝中的中流砥柱,小部分是举人功名,还有一部分小秀才,这是跟着学长去边城见世面的,名额争夺也不容易,那得使出浑身解数。 上了火车,诸位被选中的学生就兴奋起来。 “哎,你们有没有收到家中长辈叮嘱,要去边城代购棉布?”有学生问。 “有有有。叫我说,一个人就那么点棉布名额,不如全都给我算了。结果呢,我阿爹把名额都分配好了,就给我留下一块巴掌大小的布头名额,我能干什么,回去缝一个沙包吗?” “你好歹还有自己分配的名额,我一点都没有,全让我娘给拿了去。” “没办法,谁叫边城的棉布和蚕丝布质量最好,不能给人倒卖的机会,可不就得限制名额。” 几个年纪轻轻的学生便一脸沧桑的叹了口气,认命了。 不过等到了边城火车站,学生们就又兴奋起来。 有那从未来过边城的,见着外面熟悉的水泥楼,大片大片的棉花田和桑田,便不由得热泪盈眶,“终于、终于来了。” “激动啥,往后来的机会多着呢。”有学生仰着脸骄傲地说。 “那是你!你们这些高年级的一半都能在边城找到差事,我们低年级的过些日子就得回去继续上课啊!”那学生怒吼,“要等毕业,至少还得一年,一年之后,边城的样子怕是我都要认不出来了。” “嘿嘿,谁叫你命不好。” “站着说话不腰疼,看我大招,菊花残!” 吵吵闹闹的学生从火车上下来,就住在火车站,有教书先生带队,倒是安逸得很。 燕洵很是欣慰,就问廖哥儿,“朝中那一批何时到达?” “怕是还得吵一阵子。”廖哥儿也很无奈,他现在不但是教书先生,在朝中也还有官职,不过立场上他一直是站在学堂这边的,但朝中的动静也都清楚,“一波人觉得妖国祭师应该去京城谈判,一波人又觉得那样京城会很危险,不妥当。还有一波人觉得边城太危险,不能派太重要的人去。可这事儿是个大事,功在千秋、史书留名的,便有不少人舍不得这次机会,犹犹豫豫的。” “还是怕边城有危险呗。”燕洵就笑,“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你给那些同僚写封信送回去,问问他们,过往这些年来边城的普通人,有哪个是没了性命的!便是黄侍郎,现在不也健步如飞地在京城遛鸟,生的小孙子小小年纪就有神童之称,已经是内定的保育堂学堂的学生,这不挺好的。” 廖哥儿也跟着笑,燕洵说的话是没有错,不过能在边城安然无恙的前提是:跟眼前的这位燕大人配合,否则不依靠别人,只靠自己在边城硬扛的话,轻则重病,重则丧命。 这些人就是既不想靠燕洵,又要来边城拿好处,扭扭捏捏的拿捏起来,实在是叫人看不上眼。 廖哥儿回去就给京城那边写信。 “其实立场哪有亘古不变的,京城的那些人精也都知道这一点,不过是想拿捏拿捏,捞点好处罢了。” “这番作态实在是上不了台面。” “可不是,凡事都要有好处才能表态,难道要跟妖国和解,也需要妖国给足够的好处才行?实在是荒唐又荒谬!我看他们是老糊涂了,等到他们来边城,我非得说说他们不可。” 正意气风发的学生们个个斗志昂扬,就等着京城朝中来人,进行一番唇枪舌剑。 * 这些个事儿都没瞒着杜先生,也瞒不了杜先生。 等燕洵再上外城墙的时候,杜先生便笑道:“这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存在,即便是兽向往的人,也是如此。” “这就跟五个手指头长短皆有一样,有时候并不是长的最好,却也不是短的最好,只能说既然存在着,就一定有存在的道理。”燕洵笑眯眯地说,“将来便是妖国也能这般的。” “你倒是看的开。”杜先生一眼看穿燕洵的想法,“这样也好。” 总不能是事事都由燕洵做决定,人的模样本来就是多种多样的,不可能全都是燕洵希望的模样。 换成是妖国也是如此,妖怪总是什么样都有,杜先生不可能叫妖国的所有妖怪都顺利变成人,那是不可能也做不到的事。 “那群学生很有意思,要不要见见?”燕洵笑眯眯的提议。 “保育堂第一学堂、第二学堂的学生?”杜先生问。 燕洵点头,可不就是那两个学堂出来的学生。 “成。”杜先生答应了。 于是在等待朝中官员来边城的日子里,学生们便忽然得了去外城墙的机会。 虽然已经是进士,但年纪还不算大的学生一蹦三尺高,在火车站水泥楼里面的走廊上狂奔,一边鬼哭狼嚎,“诸位同窗,我们可以去外城墙了!” “当真?” “谁给咱们做主的?莫非是燕大人。” “嗷嗷嗷,快去做准备。外城墙可是我向往已久的地方,没想到今儿个有生之年的愿望就实现了。” “先去问问先生,看看这事儿有没有章程。” 兴奋的学生跳起来,忙不迭跑去找廖哥儿打听。 得到的结果是,没有章程,只是去外城墙上见见杜先生,仅此而已。 但这也足够学生们兴奋的了。 等大家都急哄哄地准备好,跑到火车站外面,成行成趟的站好,等待出发的时候,另外一边出现的幼崽们叫他们眼睛再次发亮。 幼崽们一直都忙得脚打后脑勺,现在终于有机会见面了,怎么能叫他们不兴奋? “他们就是学堂的学生。”蛋弟弟对身边的小黑说,“第一学堂、第二学堂都有。” “长得跟人一样。”小黑仔细地看着他们,“气质倒是不同,说话也跟别人不一样。” “恩。”蛋弟弟点头,赞同小黑的看法,又解释道,“他们中有许多是第一批去学堂的学生,有好些个其实已经毕业了,不过还没入朝为官,便依旧自称学生。” “他们学到的学问跟咱们学的差不多,跟传统的族学、家学又不一样,所以说话作态也跟你见到的那些人不一样。” 小黑仰着脸看这些学生,忽然发现一个问题,“他们看上去很愿意来边城。” “对,这就是他们跟其他人最大的不同。”蛋弟弟认真道,“边城还是那个边城,危险无数,即便是杜先生坐镇,也随时都会有妖怪攻城,更别说来自妖国的威胁一直都在,便是道兵都需要顽强地抗住这些负面侵袭。而对于普通人来说,边城几乎处处都是危险,他们又跟欢哥他们不一样,不是边城土生土长的普通人,来边城对他们来说,跟刀剑起舞没什么区别。” “没有人不怕死,他们也怕。” “但他们跟别人不一样的是,知道怕是没有用的。他们心里头有更大的梦想,他们想来看看,亲身体验一下,然后尝试着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改变现状。” 蛋弟弟伸爪子指了指不远处的学生,“他们的这种想法是最可贵的,是无价之宝。” “懂了。”小黑很认真地点头,“等朝中代表来边城,我再看看他们。” “好。”蛋弟弟带着小黑上前。 逐渐靠近这群学生,蛋弟弟和小黑都默契地没再说话。 学生却都态度热烈起来,好几个冲着前面的利爪幼崽挤眉弄眼,整张脸都跟抽筋似的,倒是没贸然说话。 等前面廖哥儿带路往外城墙那边走,后面的学生这才做贼似的找到机会,特地跑去找利爪幼崽,“小先生,我前阵子攒了不少问题想问问你,没来得及写信,现在问成不?” 第709章 “他们关系很好。”杜先生说,“我还以为他们的态度会有不同。” 杜先生跟人类打过无数次交道,知道这些看上去很柔弱的人类固执起来的时候有多么固执,他们总是坚定的认为自己是对的,即便是理智上知道自己错了,嘴上却不肯承认。 可这群学生却有些不一样,他们就像随风飘摇的墙头草,飞快地倒向那边,又飞快的倒向这一边,但根却扎的牢牢的,从未改变过立场。 “他们不一样的。”燕洵便道,“等杜先生看看就知道了。” 一群年岁不一,高矮不一,胖瘦不一,年纪不一的学生吵吵闹闹地上了外城墙。 来自妖国的风呼啸而来,夹杂着无边恶意,叫这些学生都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却没有一个人后退。 “风可真大。”有学生说。 声音飞快地被风吹散,那学生也不小心灌了一肚子风。 来自妖国的风很是不一样,衣裳挡不住,仿佛无孔不入,带着无边恶意从身上的各个地方,坚定而又快速地侵入全身。 有的学生嘴唇发青,眼神飘忽,不停地看向外城墙边缘,心里头很想跳下去,跳下去就一了百了了。 “醒一醒!”小黑最先发现的他,赶忙快步跑过去,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玻璃罐,掏出一个药丸,一边蹦起来一边扔到那学生嘴里,“不要多想,但也不要什么都不想。” 嘴里一股热流迅速化开,带着灼热的温度流向四肢百骸。 那学生使劲晃了晃脑袋,猛的反应过来,“方才我像是疯魔了似的。” “因为这里太靠近妖国,每个人受到的影响都是最大的。”小黑说。 学生赶忙低头,这才发现脚边跟着一路跑的小黑。 比蛋弟弟还小,一本正经的样子。 “你也会吗?”鬼使神差的,学生这么问。 小黑点头,“我也会。有时候我会想起来京城的沈家,会想起来沈书郎、沈千银,会想起来黑子。” “啊……”学生赶忙捂住嘴,这事儿他是知道的,并且当初黑子出世,水淹京城的时候,他家也在受灾范围内,不过后来有提前撤离,损失也都得了补偿,倒是还好。 “但是那又如何呢?事情已经发生了,过去我没本事改变,难道我把自己杀了就能改变什么了?”小黑轻轻舒了口气,“那还是什么都改变不了,甚至是如果我出事了,会让事情变得更坏。” 所以那些想法根本没有道理。 小黑仰着脸看这位学生,“你要自己想通才行,如果不能想通的话,可以去找先生聊聊天,总能想通的。” “我已经想通了。”学生说。 “那就好。”小黑便冲着学生摆了摆手,飞快地跑到最边上,跟幼崽们一起守护这些学生。 大家伙儿就这么一路上有惊无险地到了杜先生面前。 “那是什么药?”杜先生问燕洵。 “用了点妖国的东西。”燕洵道,“若不是因为对妖国有些稍微的了解,我也不敢让普通人来边城。” “也是。”杜先生轻轻点头。 虽然妖国对大秦来说十分危险,但幼崽们手头有的那些良药,依靠的还就是妖国妖怪。 有时候很难说妖国的危险完全是危险,至少良药靠的是妖国的妖怪,至少现在遍布歧元县的电靠的是妖国的妖怪,往后还有没有东西需要依靠妖国的,很难说,也不敢说。 学生们对杜先生见礼,倒也没说几句话。 还是燕洵主动道:“妖国有一处地方很不错。” 站在最前面的学生便眼前一亮,“是先生们说过的,藏在地下,某种可以叫咱们的技术进行新的革新的一种能源?” “正是。”燕洵点头。 “那这回谈判得把这地方要过来。”学生两眼放光地说。 燕洵就笑,“那是自然。” 他们当着杜先生的面说这个,也是给杜先生卖一个好,也好叫妖国祭师做好准备。 杜先生终究是不一样的,即便是他现在帮忙守卫外城墙,却也不代表他真的与妖国为敌。 他最终的目的,还是为了妖国。 燕洵这边先卖了好,杜先生便心中有数,知道接下来自己应该怎么办。 等这群学生离开,杜先生便道:“我不会回妖国。” 这是作为燕洵卖号,杜先生给予的回应。 “多谢。”燕洵冲着杜先生拱手,又说,“谈判可以开始了。” * 妖国再怎么不乐意,在没有办法进行妖怪攻城的情况下,也必须得同意跟大秦和解。 这样的结果改变不了,那么就得在和解之前的谈判中,尽可能的获得更多的利益。 所以当杜先生把消息传过去的时候,妖国祭师便立刻表态,要带数位大妖前往。 杜先生同意了,转头把这个事儿告诉了燕洵。 燕洵也没有异议,只是专门去边城大营借了不少道兵,把火车站旁边的一块巨大的空地给收拾平整,这就成了。 等京城终于商量出结果,边城和妖国也全部都准备妥当。 “周老坐镇京城,咸大人主动站出来,再加上贾求孤,分量也还算可以。”宝宝早得了京城的消息,跑来跟燕洵说这个事儿,“下面大都是得罪了人被踢出来的,也有一些觉得咱们挑选学堂的学生不合适,怕给这些学生占了位子,这才不肯离开京城。” “歧元县那儿使不上力,京城的位子就更不敢放弃了。” “有识之士也有,只是不多。” 来的那么些人,总不会是全都是糊涂的,也有几个神志清明的,只是数量极少。 “记下他们的名字,甭管他们立场如何,都暗中照料一下。”燕洵道,“妖国来的大妖定然不会放弃暗中的动作,叫幼崽们都辛苦点,该盯着的还是得盯着,不过也别逞强,一切都有杜先生做主。” “懂!”宝宝郑重点头,“我这就去跟哥哥弟弟们说。” “对了,京城蛋大蓝和蛋大紫可有消息?”忙完正事,燕洵这才问自己的两个儿子。 宝宝已经跑到门口,闻言身体顿了顿,道:“两个弟弟沉睡的时候比较多,清醒的时候少。紫鼠给的掌上石门颇为有用,霍老说掌上石门在,两个弟弟就一定黯然无忧。” “知道了,去吧。”燕洵轻轻叹了口气,如果可以他一点都不想让蛋大蓝和蛋大紫招惹石门,可偏偏事情就是那么阴差阳错。 铁轨上的火车经常三天两头出现,又飞快地离开,边城众人早已见怪不怪。 不过这回却不一样。 火车来了,没有立刻离开。 边城大大小小的将领全部出动,前来火车站迎接来人。 幼崽们更是严阵以待,站在这些将领旁边,自成阵型。 燕洵没露面,他在外城墙上陪着杜先生。 “来的人中,有固执的也有不固执的,杜先生不用顾忌他们,怎么想就怎么说。”燕洵笑道,“和解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总得要大家都满意才行。” “我知。”杜先生便有些感慨,“我想过无数次和解的样子,却无论如何都想象不出来,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 “不过我现在应该是有些明白了。” 本身燕洵和幼崽们的出现就代表着和解的可能,而他作为过去来的兽,直接成了和解的催化剂,想象不到那种和解的场面很容易,因为他没经历过,自然先想不出来。 而现在,杜先生正在经历这件事,他便也隐约能想象出来了。 从外城墙上下来,等在小门旁边。 妖国祭师早已等在小门外面,他身后跟着数位大妖,看上去都有些人的样子,那体型最大的妖怪被留在了外面。 “请。”燕洵冲着小门外面的妖国祭师拱手。 隔着厚重的,仿佛一眼望不穿的外城墙,妖国祭师透过小门看过来,他最先看到的倒不是杜先生,而是杜先生身边的燕洵。 “请。”妖国祭师迈步往前,眼睛一直直勾勾地看着燕洵。 就是这位屡次破坏妖国妖怪攻城,以至于这些年妖国从未突破过边城,甚至是损失一年比一年大,甚至是为此妖国还失去了一座山。 所有的情报都表明之所以有这样的结果,完全是因为燕洵,只是因为这么一个人而已。 妖国祭师穿越小门,不断靠近外城墙,只是无论他着怎么看,都发现不了燕洵身上特别的地方,他看上去只是柔弱的不行的普通人而已,别说是妖国大妖,就是妖国最垃圾最普通的妖怪也能轻易碾压他。 “千万小心。”杜美克跟在妖国祭师身后,眼瞅着祭师大人爪子微微抖动,只打他想出招试探,便赶忙道,“千万谨慎,他跟所有人都不一样。” “我知道。”妖国祭师没好气道,倒是没再打算动手。 走近了,从小门里面出来。 双方终于直面。 “人族祭师。”妖国祭师冲着燕洵拱手,“妖怪祭师。” 什么妖国、什么大秦,最根本的还是两个种族的祭师而已。 “哼。”不等燕洵说话,杜先生便冷哼一声,“你们也配称妖怪。” “我们确实不配。”奇异的,妖国祭师并没有恼羞成怒,而是很干脆的承认了,甚至是主动说,“妖国所有妖怪都是如此,我也希望这次和解能解决这个问题。” “只要双方都主动配合,会的。”燕洵便笑着上前指路,“诸位请跟我来。” “请。”妖国祭师不再说什么,主动跟上去。 后面数位大妖一起跟上,放眼望去,杜美克竟然是其中最弱的。他们便是什么都不做,就这么一步一步往前走,也叫路边层层叠叠的道兵感觉到了莫大压力。 第710章 妖国来的全都是大妖,气势如山,每一头都能轻易毁灭整个边城。 妖国祭师原本神秘,大秦甚至是都不知道妖国祭师的存在,但燕洵的存在并不是秘密,在某种层次中,燕洵做的事也从未瞒着他们,以此类推,眼前的妖国祭师表面那层神秘面纱便如同无物。 一路前行,水泥路两边的道兵动都不敢动,这叫妖国祭师不由得得意起来。 不管妖国态度如何,大秦的道兵也就这样,如果不是杜先生立场鲜明,妖国根本不会败。 脑子里一直有着这样的认知,妖国祭师一路跟着上前,越过火车站水泥楼的时候,他愣了一下。 这大秦边城最好的建筑也就是火车站的水泥楼了,总不能叫他们这些大妖去边城大营谈判吧。妖国祭师疑惑地回头,确定边城大营已经在身后,便稍稍松了口气。 再往前,便是一马平川,一望无际的平坦的大片空地。 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栖身的样子。 便是妖国大妖在妖国过得再不好,环境再恶劣,那也能找到不错的山洞栖身。 “别急,看着就是。”面对诸多变了脸色的大妖,燕洵依旧面不改色,甚至是面带笑容。 他话音刚落,镜枫夜便率先出现,站在燕洵身边不动了。 紧接着幼崽们跑了出来,身后是一群年轻的朝气蓬勃的学生,最后面是特别惜命的诸位朝官。 幼崽们并没有跑过来,而是想着远处的空地跑去。 学生中有一部分跟了上去,手里头都拿着小册子和笔,嘴里不停地念念有词,甚至是没有功夫注意到这边的大妖。 剩下的一部分学生这才向燕洵走过来,直面大妖。 这些没有修为,柔弱又鲜嫩,似乎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无与伦比香味的学生,在诸位大妖眼中,就是移动的喷香可口的食物。 大妖忍不住地流口水,两只眼睛都放着光,就连杜美克也不例外。 不知道为什么,杜美克总觉得这些学生比他见到的所有人都要美味许多,他已经有些忍不住了。 “适可而止。”杜先生脸色阴沉地冷哼一声,“脸呢!” 杜美克瞬间清醒,这才想起来,大妖在这里并不是最强的,也不能为所欲为,因为还有这位神秘的杜先生在。 “仔细看着!”杜先生看向前方。 杜美克却没有那个心思去看,大秦颇多巧思,在他看来许多都是匪夷所思的。 于是看了也看不懂,倒是不如直接不去看。 杜美克便盯着杜先生看,他总觉得眼前这位看上去虽然很像妖怪,但肯定不是妖怪,他看上去倒是跟人差不多。 为什么要跟人差不多呢? 妖怪就是妖怪,终归是跟人不一样的。 哦,也不对,杜先生看上去就跟妖怪不一样。 杜美克脑子里胡思乱想着,根本没注意到周围的大妖都变了脸色。 * 幼崽们冲到空地上,后面紧跟着来帮忙的学生。 “钢材足够吗?”有学生喊。 “够的。”黑白幼崽赶忙道。 “有些需要临时调整!”又有学生看着图纸大喊。 “有我。”利爪幼崽上前一步。 准备工作快得很,众人几乎是一句一句喊出来,喊完就立刻动手。 钢材是附近小型炼钢作坊里面的还没凝固的液体,早早就为了今日这一幕准备着,材料肯定是足够用的。 钢材现场成型,现场搭建。 龙骨除了用钢材,周围还包裹了混凝土。 一整个水泥平板推上去,盖在上面,完成一层。 紧接着第二层又起。 “这是我没想到的。”杜先生由衷道。 哪怕是他自以为已经足够了解大秦,也很难想象幼崽们的动作为什么可以那么快,恍惚间他又有些明白,或许幼崽们的战斗力还没有那么强,甚至是围攻杜美克也镇压不了他这个大妖,但是在别的方面,幼崽们已然是别人想象不到的王者。 钢材成型,迅速化为龙骨,血肉包裹其上,又是一层完成。 一层又一层,肉眼可见的增加。 那么小小只的幼崽,究竟是如何做到的? 部落祭师眼中闪过震撼,他想过无数次大妖给予这些幼崽下马威,想过无数次大秦会进行反抗,想过无数次场景和可能,但都没想到眼前这一幕。 “只是工具好而已。”燕洵十分谦虚,“边城发电厂也已经搭建完毕,等楼起完通电,咱们就能进去开始了。” “还要多久?”杜先生问。 “一炷香吧。”燕洵说。 杜先生便不说话了,专心致志地看。 在杜美克胡思乱想,一边研究杜先生,一边看着周围的人,想要暗中找一些人联络联络的时候,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万丈高楼平地起,电源接通,一盏盏妖灯亮起来,瞬间引回他的所有注意力。 “妖灯。”妖国祭师声音艰涩地开口。 外城墙上就有妖灯,他知道。 妖灯即便是叫妖灯,但也不是妖怪,他也知道。 “请。”燕洵冲着诸位大妖道。 跟他说的一样,刚刚好一炷香功夫,大楼封顶,通电,妖灯亮。 等走近了,妖国祭师这才发现,大楼并不只是看上去的支架而已,外面还包裹着透明的,先前他根本没注意到的东西。 “玻璃墙。”杜先生知道玻璃的存在,也有注意到这些玻璃同样是现场造材完工的。 “里面有幕布,拉下来就是墙,外面看不到里面的。”燕洵轻声解释。 幕布用的自然是边城特产的棉布,还有一些绣了好看花纹的蚕丝布,挂在窗户的位置。这种小细节直到众人进来才发现,还有地上的一些防滑设置,铺设的极为特别的地板等等,都是只有靠近才能发现的小细节。 也只有进来亲眼看到,才能知道这大楼并不是虚有其表,里面有楼梯和扶手,好些个大厅,好些个房间,房间的门都开着,可以一眼看到里面。 房间里摆着大大的实木圆桌,周围放了一圈板凳。 甚至是桌子上还摆着热气腾腾的茶水。 “这不可能。”妖国祭师肯定道,“这大楼能起来,我认,里面的这些东西却是没有功夫准备的。” “谁说没有。”燕洵道,“这些茶杯、茶水都不是什么值钱的,准备这些可比盖楼简单多了。话不多说,请诸位入座。” 杜先生体型最大,占据了一大块地方,且是主位,其余的妖国大妖也不敢说什么,赶忙胡乱的上前坐下。这时候燕洵身后的学生才上前,后面才是从京城来的朝官。 甭管大家心里头如何想,只要进了这个地方,只要坐下了,那妖国和大秦和解便终于走出了第一步。 * 参与谈判的人中,边城将领也占了一小部分,但不包括裘保。 因为在裘保即将离开边城大营之前,秦六先找了过来,把他给拦下了。 现在妖灯亮了,谈判已经开始,秦六却还是在大帐中,也不说话,端着一杯茶细细的品,裘保的几次暗示都当看不到。 终于,裘保忍不住了,“六殿下,这大秦要变天了。” 而变天的源头就在不远处。 “是啊。”秦六很淡定,“父皇曾让本王参与其中……可这关乎大秦未来,关乎妖国未来,又岂是本王能轻易参与其中的。” 裘保便更加干脆地指了指万丈高楼地方向,“那里,殿下只要去,就能赢得一席之地。” “然后呢?”秦六反问,“裘将军,你可知他们在讨论什么?妖国和大秦的未来。裘将军知道大秦的未来会是什么样的吗?您怕是不知道吧。您又知道歧元县是什么样的呢?也同样不知道吧?” “若是裘将军知道,就应该能想到。早些年你知道的那条暗线,里面牵扯地有些,如果操作得当,变也能造成今天这样一模一样的场面。即便是裘将军没有这般大的能耐,那也可以发现人族祭师的存在,红鸡、红狼,甭管他们当中的谁,只要能开了祭祀,指不定就能早一步发现外城墙地秘密,妖国的秘密,到那时候……你说杜先生是站在燕大人身边,还是站在您身边?” 下沙县的秘密在暗线中并没有那么严密,至少皇帝知道,而裘保虽然知道的不完全,却也不是完全不知道。 倘若他能真的做点什么,就像秦六说的那样,即便是做不到让杜先生从过去走到现在,便是只要发现祭师的存在,就也足够改变这天地了。 他做了什么呢? 他知道下沙县是道兵的起源,那些迎接灾难的少年们就是道兵最初的源头,他隐约知道灾难为何而起,却从未想过去改变,并且因为自己是道兵,自己成了大将军而沾沾自喜。 秦六说的那些,他从未尝试着去想过。 “这就是差距。”秦六道,“本王没那么些能耐,平日里也就是弄点吃吃喝喝,再别的是一概不管的。便是父皇不也拿本王没法子,本王想来边城就来了,却也不会做什么,皇上也管不到本王。” 裘保嘴唇动了动,想说那是因为现在秦六跟诸多达官贵人交好,便是皇帝,也是不敢轻易动他的。 可反过来一想,如果秦六一直汲汲滢滢的折腾手头的那点权利,他能经营好那么好的铺子,能结交那么些达官贵人吗?肯定是不能的。 所以很多事情都没有如果,只是必然而已。 “裘将军。”秦六轻轻抿了口茶,“皇上不会亏待你,且放心吧。” 但也仅此而已了,大秦要变天,却是跟眼前这位裘将军没有关系的。 ※※※※※※※※※※※※※※※※※※※※ 划重点:盖楼的是幼崽和学生,不是普通意义上的工人,所以有那么快。 第711章 “裘将军,你说有生之年,大秦会变成什么模样呢?”秦六看了眼茶杯,喝完了,倒也没叫人再续茶,而是轻轻摆了摆手。 便有小公公提着热腾腾的食盒进来,也没用大帐内简陋的桌子,就对着食盒捣鼓几下,这就是现成的小桌子。 食盒里头早就准备好的点心全都自动升出来,散发着无与伦比的香气。 裘保忍不住看过去,就见着那些个点心都不重样,每一个只有大拇指大小,一切两半,刚好够吃两口。 秦六旁若无人的,用小勺子舀起点心就吃,有的两块都吃了,有的只吃了一块,还有的动都没动。 吃个差不多,秦六又摆了摆手。 小公公就变戏法似的打开食盒最里面,拿出一壶热气腾腾的茶,又拿出茶杯,就那么倒了一杯。 “今年刚上的新茶?”没喝之前,秦六像是也不知道这是什么茶似的,一本正经地问小公公。 “是,殿下。这是今年刚送上来的贡茶,统共也不过五两。这茶刚送上来,皇上就做主匀了殿下二两。”小公公年纪不大,声音十分清脆,在本就寂静的大帐中,听上去便格外清晰。 秦六意味不明地笑了下,“行了,你先退下,叫他们送矮榻过来,本王有些乏了,想歇歇。” 裘保听着这话就是眉毛一跳,这意思是秦六短时间不打算走了,听听,矮榻还要搬过来,后面是不是床铺被褥都要搬过来! 小公公乖巧地退下了,秦六就一口一口地喝茶。 “殿下是没有别的事了?”裘保不想被困在这里,即便是他没有机会参与那边的大事中,但也想打听打听里面的消息。 代表边城的将领中,可有一大部分都是他的人。 “不急。”秦六却很悠闲,又说,“本王便是有事也随时都可以处理,再哪儿都成的。” 这么说着,秦六还当真又从外面唤进来一个小公公,叫他搬来崭新的桌案,笔墨纸砚、算盘摆上去,当真就在大帐里这般处理公务了。 不一会子,矮榻也搬了来,上面还有配套的被褥,周围更是有着薄薄的帷幕,进去歇息的时候只能隐约看到影子,却不能看的很清晰。 裘保额头青筋暴跳,他几次想暴起对秦六动手,都咬牙切齿的忍住了。 这么多年他修身养性,修的就是一个‘忍’字,不可能最后关头功亏于溃。 “派人去问问,那边情形如何了。”秦六忽然道。 这时候裘保已经快要忍不住了,甚至是秦六再折腾一些无关紧要的,他可能不会伤害秦六,但其他人却要遭殃。 而就在这千钧一发时刻,秦六忽然开口,主动打听那边的状况了。 裘保便使劲深呼吸,觉得自己还能忍。 只是想想心里头还是免不了窝火,他早安排了人传递消息,可知道现在都没见到人,这要不是秦六做的那还真是见了鬼了。 出去的人去得快,回来得也快。 “说吧。”秦六放下毛笔,正襟危坐。 裘保也不由得挺直腰杆,竖起耳朵听。 “殿下,妖国祭师要求大秦划分一块地方给妖国妖怪居住,朝中诸位大臣没同意,要求妖国租借一块地方给大秦。” “妖国祭师又提出,想让保育堂的幼崽回妖国住一阵子,朝中诸位大臣同样没同意。” “大秦要求这些年妖国参与攻城的大妖都站出来,接受大秦律法审判,妖国祭师没同意,一口否决。” 裘保听的津津有味,只听上去就忍不住觉得热血沸腾。 这样天大的事情,也不过是那么几个人嘴上说出来而已,想想就叫人神往。 大约只有天底下最能耐的人才能去那个地方,站在妖国大妖面前据理力争吧,也难怪一定会史书留名。 秦六却微微皱眉,道:“这些都是大方面,便是我没参与其中也能知晓一二,你来说说具体都发生了什么事。” “那发生的事情可多了。” “事无巨细,你尽管说,我有的是空闲听。” 此时裘保心中的郁气已经差不多消失,此时也刚好想听听那边具体都发生了什么,便忍不住跟着点头。 * 妖国是以妖国祭师为首,后面的大妖再强悍也得站在妖国祭师身后;大秦这边是以咸平咸阁老为首,后面便是贾求孤,再往后才是按照资历站位的朝官。 至于这群刚离开学堂,即便是已经是进士,却还没有入朝为官的学生们,只是作为帮手存在而已。 幼崽们更是帮手中的帮手。 而燕洵的身份是鸿胪寺卿,官小的很,即便是在场也只负责指挥一下茶水,其余的会听,但基本不会开口说什么。 至于杜先生,他甚至是比燕洵还中立,摆明了不会参与其中,但是会全程监督。 一落座,许多大妖便被眼前的茶水吸引注意力,眼瞅着对面的朝官开始喝茶,便也端起杯子,顾不上烫,直接一仰脖子就一饮而尽。 他们都不懂品茶,却妨碍不了他们觉得茶好,当即眼神都变得火热起来,明显很中意这次和解。 妖国祭师却没有动爪子旁边的茶,他转头准确地找到燕洵,看过去,问:“人族祭师,你为何不参与其中?” 这般问出来,妖国祭师有种被骗了的感觉。 “我只是小小的鸿胪寺卿,在场的每一位都比我官职大,妖国祭师尽管放心,他们能代表的比我所代表的都要多的多。”燕洵很耐心地解释。 “明白了。”妖国祭师便意味深长地看着燕洵,“原来在大秦有本事也不一定能占据高位,倒是跟妖国完全不同,有趣、有趣。” 至少在妖国,妖国祭师掌握祭祀,哪怕是传承早已断绝,但他依旧掌握的东西比所有大妖都要多,所以他的地位最高。 而在大秦的燕洵,看上去却完全不同。 有几个排名靠后的朝官便有些不安,同时心中又有着隐晦的兴奋。 燕洵再能耐又如何,现在这样重大的场合,他还不是只能靠后站,甚至是连上场的机会都没有。也有一些人不由得警惕起来,只觉得眼前这位妖国祭师挑拨离间的手段十分高明。 “此事无关紧要,谈正事。”咸平忽然出声,把众人的注意力都拉了回来。 又有心思玲珑的人赶忙去看燕洵,生怕他恼羞成怒,却见着燕洵神情淡然,便不由得有些惊愕,反正他们自己是做不到这样的。 “上茶点。”燕洵忽然小声道。 很快众人眼前便出现一个小小的木盘,木盘上有着十分精致的瓷白的碟子,碟子里面摆着拇指大小的点心,一切为二。 点心的香味前所未有,几个大妖都不约而同地流口水。 便是妖国祭师也不由得看了眼眼前的点心,忽然又重重地咳嗽一声。 正准备伸爪子的大妖便赶忙收回爪子,去看对面的人。 这精致的点心在场的人是都见过的,不过这般美味的却没吃过,但好歹知道怎么吃。 要用放在旁边勺子舀,不多不少,一勺子就舀那么一小块,刚刚好一口。若是喜欢这个味道,那就可以吃第二块,若是不喜欢,便可以品尝别的小块的点心。 吃点心要搭配茶,动作的时候基本不会有任何声音。 等吃完了点心,茶还可以继续喝,但必须用旁边干净的湿毛巾擦手、擦嘴,以免点心沾到嘴上不雅观。 看完全程,诸位大妖才终于明白,原来那看上去十分漂亮的碟子不是用来吃的。 大妖学着众人,慢吞吞的把点心吃完,只是学的不怎么好,总是不小心会弄出动静。 对面有人看在眼里,见着大妖滑稽的样子,忍不住笑出声,‘噗嗤’一下。 声音本来不算大,可房间中此时十分安静,再加上现在是极为重要的场合,这就显得十分突兀。 便是咸平也都十分不悦地看过来,贾求孤更是直接吩咐身边的道兵,“拖下去。” 这种场合不允许有这种事发生,先拖下去也是对他的保护,等眼前的事情过去了,往后再怎么处置他都行,到那时候还不是上头的人一句话的事,反正跟妖国是没有关系的。 那人也精明,一声不吭地被带下去了。 “叫灰鹿陪着他。”燕洵轻声道。 外面灰鹿得了消息,便赶忙去找那人,亲自陪在他身边。 “怎么?”那人倒也机灵,一看灰鹿来了,就知道自己身边可能会发生事情,毕竟牵扯到妖国,便不由得紧张起来,尤其是灰鹿虽然是道兵,可他看上去很弱很弱。 “妖国借机发难,想从大秦划一块地居住。”灰鹿轻声道,“咱们没同意。” “是不能同意。妖国大妖什么样咱们也都知道的不清楚,可即便是不清楚,却也知道妖国大妖的能耐。若当真是给了一块地,那到时候岂不是成了另外一个妖国,更何况……” 妖国攻城这么多年都没成功,外城墙居功至伟。 可若是没了外城墙,叫妖国大妖进来了,那到时候大秦百姓的安慰谁来保障? 灰鹿勾起唇角笑了下,忽然不再说话,而是拿出纸笔飞快地写字,“等会儿肯定会有人过来找你,到时候你见机行事,不要惹怒他,他说什么你仔细听着就是,若是他也写字,你便把内容都记下来。” “啊……”那人惊呼一声,他终于反应过来,这次谈判本来就是暗流涌动,而因为他没憋住笑了一声,便成了这些暗流的突破口! “我会一直陪着你。”灰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见他还是惊魂未定恍恍惚惚的样子,便道,“别担心,还有幼崽们。” 第712章 “为什么是我?”再三确定灰鹿会一直陪在身边,他终于从震惊中稍稍消化了一点这些消息,但很快又有了新的疑问。 他只是连姓名都没有的及不起眼的小人物而已,为何妖国与大秦和解的大事会直接牵扯到他身上? “大概因为你是暗线的末端?”灰鹿想了想,决定不再瞒着他。 “暗线?什么?”听上去说的是他,怎么他却完全不知道。 灰鹿便语气很轻很轻,生怕打搅什么似的说了暗线的存在,甚至是提到了歧元县和下沙县。 这可把他吓了一跳,“大秦不止有外城墙,还有石门?歧元县,我当真是没怎么听说过,只知道贾大人立了大功。下沙县?我都没听说过,根本不知道这座城的存在。我长这么大,也是头一回来边城,此前连妖怪都没见过。” 他实在是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模样平庸,才能平庸,二十多岁才考中举人,勉强在衙门当了个小吏。 他这样的位置,很多时候都在衙门忙得昏天地暗,也只知道鸿胪寺有妖怪幼崽,并且他们还跑出来干了许多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他也只是听说过而已,从来都没有机会参与其中。 至于朝堂上的变化,他级别不够,在衙门里连旁听的机会都没有。 恍惚间他忽然反应过来,那如此渺小的自己是如何到了边城,甚至是成功进入朝官队伍,得到直面大妖的机会,得到青史留名的机会的呢? “是暗线。”灰鹿说。 他还是不知道所谓的暗线是什么,但他终于反应过来,他能跟着来边城,并不是因为自己运气好,那时候他怎么会以为自己是运气好呢? 衙门里像是他这种碌碌无为的小吏实在是太多了,不入流,也没有朝廷统一发放的俸禄,只有衙门私底下给的一些粮食补贴,好在这东西是从古到今都有的,粮食补贴虽然微薄,但足够他养家糊口。 而在众多泯于众人的小吏中脱颖而出,并不是他有多么高明,而是上官选了他。 “是上官?”他好像有点反应过来了。 “不是。”灰鹿轻声解释道,“像你这样的小吏还有很多,都是被选中跟随来边城的。原本也用不着你们直面大妖,但如果有的朝官路上出事,或者在边城出事,那么就需要你们顶上。” 他就是在这种情况下顶上的,只不过他并不知道自己顶了哪个朝官的位置。 “是燕大人。鸿胪寺卿燕大人。盐署署长,县侯,燕大人。”灰鹿说着便忍不住笑,“其实原本你是没有这个机会的,燕大人……一般也不会出事,但这个位子是他专门让出来的。” “为什么?”他也只听说过燕洵的存在而已,根本没有机会见那样的大人物。 “因为大人想给你一个机会。”宝宝从外面进来。 灰鹿赶忙站起来拱手,眼睛亮晶晶的,“小蛋少爷。” “灰鹿。”宝宝也赶忙拱手,又转头对及不起眼地他说,“其实我们搜集了很多名单,你应该也能猜到,这次盛事远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平静,几乎每个人都在战斗。” 这个房间虽然很小,但五脏俱全。 桌子上就放着热气腾腾的茶水,板凳也不是普通的那种,而是有靠背的,还放着柔软的软垫,茶水旁边摆着味道不错的点心。 灰鹿给宝宝倒了杯茶,又给他倒了杯,最后才给自己。 “喝点茶放松一下,别紧张。”宝宝跳到垫子上盘腿坐着,很自然的抱着茶杯吸溜一口热茶,“名单上人可多了,几乎所有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另外一层身份,我们便商量过,如果可以的话就不挑破这层窗户纸。” “不过其实边城的一切都安排的滴水不漏,你别看边城大营许多将领都跟我阿爹不合,但下面的道兵,九个里面就有九个跟我阿爹关系好。再加上欢哥他们,还有杜先生,这边城其实是铜墙铁壁一样的。” “我阿爹说这样肯定不行,太完美了有时候也是缺陷,但是这件事太大了,阿爹觉得让谁出事都不好,便自己主动退出。” “阿爹说甭管来的人背后都有什么心思,又是带着什么任务来的,所有人都有机会见识一下妖国大妖,并且参与到这件事情中来。” 所以他成了幸运中的幸运,直接替代了燕洵的位置,坐上了妖国和大秦谈判的圆桌。 但他又是不幸的,刚刚开场就没憋住笑了起来,然后成为众矢之的。 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宝宝淡定道,“我也有偷偷笑,妖国大妖不懂咱们大秦的礼仪,还非要跟着学,整个一东施效颦,不笑那真是忍耐功夫好。不过方才我阿爹有安排他们临时歇息,好多人都借口去净房,其实就是憋不住去偷笑了。” 他一下子就被安慰到了。 “你也别多想,其实大家都是一样的。”宝宝说完这些,便赶忙走了。 灰鹿也道,“我先去暗房,你一切按部就班就好。” 他轻轻点头,只觉得自己心里头没那么慌张了,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自己究竟是有多么幸运。 他替代了燕洵主动放弃的位置,成为众矢之的后,先是有灰鹿过来跟他说话,紧接着宝宝又来了。 他是知道幼崽们有多么忙的,宝宝肯定不是特地过来歇息的,那就只有一个可能,单纯是为了安慰他而已。 想通之后,他便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心里头有种难以言喻的滋味在滋生,叫他恍惚间变得十分强悍,恍惚间便是此时面对大妖也能面不改色似的。 * “燕大人找到下官,说水至清则无鱼,所以他特地给了一些人发挥的余地。”被秦六叫回来传话的人轻声细语地说着,“燕大人说,这谈判一帆风顺才是不正常的,必须得出点在控制范围以内的事情,这样才能进行更进一步的立威。” 裘保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他仿佛成了燕洵盯上的那个要拿来立威的人。 “那现在开始了吗?”秦六面不改色,他甚至是招呼外面的小公公搬来一个小炭炉。 小公公也是个人才,还搬来了一个小砂锅,拿来新鲜的面,就这么煮起了面,不但如此,他还打开罐头,给面浇了卤汁。 面十分劲道,汤汁特别浓稠,香味也十分特别。 大帐内的人都忍不住吸吸鼻子,不着痕迹地看着秦六。 秦六却跟什么都没看到似的,端起面就吃,还一边说:“继续说。” “下官来的时候像是发生了什么事。”他也就知道这么些了。 “你回去吧,换人来。”秦六摆了摆手。 也没等多久,秦六吃了面,又到矮榻上小小的歇息一下,就又有人来了。 秦六赶忙起来,叫他继续说。 裘保也顾不上生气,他正关心这件事。 * 事实上灰鹿躲起来没多久,门口便有人假装路过,不一会儿就有人探头探脑的看房间里面,见着里面的人没有反应,又过了一会儿,便有人直接进来。 倒也不是没有伪装,拿着笤帚和簸箕,假装扫地呢。 “跟我们合作。” “为何?”他吓得差点弹起来,又不敢看灰鹿藏身的地方,身体便紧绷着,随时都准备夺门而逃。 “别想着出去。现在是什么时候,外面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已经丢了大秦的脸面,便是现在看上去还安然无恙,可等到外面的事情结束,你以为朝中那几位会放过你?” 他想了想,还当真是这么回事,前提是灰鹿和宝宝没出现的话。 “现在给你一个将功赎过的机会,到时候你不但无罪,而且还能立功。” “什么机会?”他瞬间就心动了,但脑子里十分清醒。 他清楚的知道自己并没有犯错,至少在燕大人眼中他没有犯错,而且他顶替的是燕大人的位置,要来治罪降罪也是燕大人,难道还能是什么不相干的人都能来? 恍惚间他又想起来灰鹿的暗线,心中隐约有些明白自己要做什么了。 “朝官中有人同意割地换的更多好处,也不过是再建外城墙,把妖国大妖圈起来养着罢了。只是没人开口,他们便不好提出来,你想法子回去那边……也不是叫你自己想法子,你先这样……” 他心中一惊,咬牙没答应。 “大秦荒地多得是,哪能用得完,一直守着也没什么用,倒不如废物利用划分给妖国。再者说,一旦妖国和大秦和解,到时候边城的道兵怎么办?他们总归是要有个去处的,正好可以叫他们转移地方去看守妖国妖怪。” 明明是和解,用的却是‘看守’这样的词。 他便换上义愤填膺的表情,附和道:“我们明明能换得更多好处,为什么他们都不同意呢!” 第一句话说出来,后面便顺畅多了。 “马上行动。” 来的人提着依旧干干净净的扫帚和簸箕,自以为很不起眼地转身出去了。 门口有人走来走去,显然是在监视他。 他不能去找灰鹿,甚至是不能看灰鹿藏身的方向。 而这时候灰鹿却已经从另外的出入口离开,不一会儿暗房打开一个半个巴掌大的小门,在角落,悄无声息的,又十分渺小,根本没有人注意到。 但是他却注意到了,因为从小门里出来的小家伙一路跑来,直接跑到他眼前。 “我是小黑。”小黑拱手,“我会藏在你身上,且放心就是,无论是谁都伤不了你。” “是黑大人。”他激动了。 第713章 “为啥叫我黑大人?”小黑很疑惑。 “因为我知道黑大人。”他说。 小黑更加疑惑了,“我现在还没入学堂念书,更是没有考取功名,称不上大人的,你叫我小黑就好。” “是,小黑?” “恩。”小黑觉得这样才算正常,便跟眼前这个人小声闲聊。 聊了几句便知道为何他这般激动了。 他虽然在京城很不起眼,只是沧海一粟中的那滴最最最普通的水而已,但他知道当初名满京城的沈千银,知道里里外外都很扭曲的沈家,更是知道沈千银的宅子一天之内几乎完全倒塌。 亲身经历京城地龙翻身,甚至是知道巨河的水倒灌沈千银的宅子。 更是知道黑子出世。 也知道小黑的存在。 跟小黑比起来,其他幼崽距离他实在是太遥远了。 幼崽们离开鸿胪寺没多久就去了河那边,等闲之人都靠近不了,即便是后来京城有了商场,幼崽们也经常在京城露面,但他那样的最普通的小人物,没有通天运气,依旧是见不到幼崽们的。 但小黑不一样,小黑跟沈千银有牵扯,而沈千银是京城百姓都知道的。 他觉得自己距离小黑是最近的,哪怕是从未见过小黑。 “阿爹倒是说过,一般越是普通就越是珍贵,因为普通是基石,没有足够结实的基石,再好的技术也建不起高楼大厦。”小黑当时有些不明白,现在终于是悟透了。 小小只的幼崽冲着他郑重拱手,“多谢。” * 边城大营。 将军大帐中的矮榻终于撤了下去,秦六也没再吃东西,香味也终于飘散了。 但秦六并没有离开,他正聚精会神地处理公务。 裘保已经让磨的没脾气了,反正秦六也会打听那边的消息,叫人过来口述,他也能听,便索性歇了心思,不再试探着离开。 小公公低着头进来,凑到秦六耳边小声说了句话。 “叫他进来。”秦六放下毛笔,舒展一下胳膊,等着听最新消息。 “殿下,先前被拖下去的朝官又回去了。他……支持割地,想把大秦的荒地都割过去,同时要求妖国祭师全力配合大秦探索妖国。现在已经有几位朝官表态,准备支持他。” 裘保猛的看向秦六,这样的走向,他倒是有些看不清了。 如果秦六当真是站在燕洵那边,那么他是不会乐意看到大秦割地的。 “先前只说划一块地给妖国大妖居住,现在怎么突然就要割地了?”秦六平静道,“那几位表态的都给本王盯好了,接下来该比试切磋了吧,我看他们就正好。你去给燕大人提议,就说这事儿是本王做主。” “是。” 等人走了,裘保这才道:“殿下食言。” “算不上食言。”秦六倒是淡定,“他们如何谈判本王是不管的,便是把大秦卖了也成,可不谈判的时候,本王是要去帮帮忙的。” 他冲着裘保笑了下,语气一变,“裘将军,你且看着就是。” * 一直谈判也不是那么回事,总会渴了饿了困了三急了,还得张弛有度,所以歇息的时辰还挺多,且还有专门安排的切磋项目,帮助诸位精神紧张的朝官放松。 东西都是燕洵准备的,他也只准备这些东西而已,其余的只看只听,绝不言语。 不过跟妖国大妖进行切磋的人选却叫秦六给定下了。 “既然你们想跟妖国深入交流,那这次机会可不能给旁的人。”咸平看了眼从外面递进来的纸条,便乐呵呵道,“那就诸位大人吧,我等后退,可别碍事。” 在场的只有咸平分量最重,他发了话,这事儿就已经板上钉钉了。 大家同时后退,后面早有摆好的座椅和小桌子,可以很舒坦的歇息。 被留在前面的几位却瞬间傻了眼,他们可以顺水推舟地表态,可以为此跟妖国据理力争,并且尝试着说服其他人,甚至是可以徐徐图之,用一些手段让身边的同僚就范。 但这不代表他们就能自己单独站出来跟妖国大妖切磋,这是万万不能的。 妖国祭师脸色难看,狠狠地盯着燕洵,他认定这是燕洵在暗中阻挠,便坐着没动,也不言语,摆明了不支持此事。 妖国大妖都没动。 倒是杜先生神态温和地说,“周兰,你过来,我正对大秦棋艺颇为好奇,也学了几招,咱们切磋切磋。” “是。”周兰赶忙拱手行礼,眼角余光瞥见燕洵轻轻点头,便顿时放下心来。 他就是那个倒霉的,先是被拖出去,后来这边出了点事,他又给拉了回来,按照跟灰鹿商量好的计划,他表态同意大秦割地,果真有好几位朝官附和。 本以为这个事儿就这么结束了,结果歇息的时候忽然来了这么一个惊雷。 好在他虽然是被针对了,却又杜先生率先表了态。 杜先生十分温和,谈判的时候他极少说话,但每次开口几乎都在帮助大秦,周兰对他的印象十分不错。 他赶忙快步走过去,跟杜先生切磋棋艺。 剩下的人就没有那么轻松了,他们拒绝不了,妖国祭师也拒绝不了杜先生,便只能叫几位大妖上前切磋。 投壶,吟诗作对,还有作画、书法的。 这些个看上去简单,却也难,几个大妖只会说大秦官话,学问那是几乎半点没有的,投壶倒是能玩,可也不能所有大妖都去投壶吧? 剩下的琴棋书画的,不是从小接触浸银三五年的,上场玩也只能玩出笑话。 妖国大妖本来就被周兰笑话过,现在都绷着脸,若是再给笑话,万一他们按捺不住动手怎么办? 在场的诸位朝官倒是都知道,自个儿既然已经来了,怕死肯定不行,他们怕的是一旦大妖动手,他们可能就会被迫退出,就像周兰那样被拖下去,那到时候掌握话语权,能够代表大秦的人是谁,是燕洵。 这是他们不想看到的。 几个人便这么僵持着,咸平和贾求孤等人坐在后面,品茶、吃点心,性质上来了摆一盘棋局,慢悠悠的,好不惬意。 “哎。”燕洵轻轻叹了口气,“镜大人,准备吧。” “是。”镜枫夜立刻出去准备。 很快就有各种吃食端上来,精致可口的点心,热辣辣的火锅子,还有一些盖着盖子,不知道是什么,可味道却特别香的吃食。 “这里也有技艺切磋。”燕洵上前一步道,“扔骰子,猜拳,抓阄都有,彩头就是这些吃食。” 有人便面露轻蔑,觉得这些玩物上不了大雅之堂。 结果燕洵打开第一个盖子,指了指里面的桂花糕说:“第一份彩头小的很,就两块桂花糕。” 只有拇指大小的桂花糕,晶莹剔透的,桂花香味十分特别,香而不腻,劲道柔韧,最关键的是,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桂花糕不普通,是传闻中才有的好东西。 那人先前的想法立刻跑到脑后,赶忙上前,准备参与这第一场。 大妖不知道桂花糕的好,却知道大秦的吃食味道都差不了,便也赶忙过来。 于是琴棋书画便叫所有人扔到一边,都跑过来玩简单的。 眼瞅着双方不再剑拔弩张,燕洵便后退一步,转身出去。 “证据都收集整齐了?”燕洵问。 灰鹿早就等在外面,闻言道:“暗线的最后一部分,已经全部收集整齐。参与此事的人有许多,也有几个是被利用的,他们是觉得这样对大秦有好处,觉得妖国大妖既然这般强悍,那人类也定然有法子得到这样的力量。” 这些人的想法倒是也没有错,为私利,为整个人类的私利。 便是燕洵叫杜先生帮忙,强迫妖国谈判,为的不也是整个大秦的利益。 “找机会动手。”燕洵轻声道,“他们的想法或许是正确的,只是现在实现不了,还会破坏有些东西。大妖毕竟太强,大秦现在还没有足够的力量抗衡,需得等等。” “再等等。” 至于需要等多久,燕洵也不知道,他甚至是不知道自己要等到什么时候。 灰鹿知道燕洵这是特地解释给他听,为什么要这般决定,他心中感激这样信任他的燕洵,下去干活便愈发的尽心尽力。 那些大人物谈判的内容灰鹿其实并不关心,他也不管将来大秦会如何,也不管大人物们谁对谁错,他也只是心里头藏着一个人,愿意为他做任何事,仅此而已。 边城这边的任何消息都有事无巨细地专门送进京城。 原本保育堂医馆跟这件事没有多少关系,也只是为去边城的普通人提供一份药而已,但大理寺那边还是第一时间把消息都送了过来,一直送到霍老手中。 霍老大概看了眼,便冷哼道:“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他这回倒是学聪明了,没自个儿一个人跑到最前面,可躲在后面还不是要跟着操心。叫我说,那事儿爱咋样咋样,回来喝喝茶、溜溜鸟不好……” “阿爹就是操心的性子。” “谁说不是呢。” “可若是阿爹不操心,哥哥们怕是现在还在鸿胪寺过苦日子吧。” “那可不见得。当初的鸿胪寺可撑不到现在,怕是一年半载的就完全塌了,到时候哥哥们没了存身之处,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哩。” 听着蛋大蓝和蛋大紫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霍老便轻轻叹了口气,这样的事他又何尝不知。 所以他也只是在这里随口说几句,还不是也得跟着操心,忙前忙后的,生怕哪个身体不好,又出了事。 第714章 大秦,即便是对于普通人来说很危险的边城,对于妖国来的大妖来说,也是极其舒服的。 虽然谈判的时候,圆桌对面的人类狡猾无比,经常设置一些语言陷阱,便是妖国祭师都防不胜防,每回都被气得怒发冲冠。 但除去这些叫大妖们不高兴的地方,每回歇息的时候总是舒服无比。 每当歇息的时候,大家总会来到不同的房间,见识到不同的娱乐项目。那些个高雅的琴棋书画、吟诗作对、高山流水,处处都充满学问的项目总是会有不少人过去选择,等待着碾压妖国大妖。 妖国大妖只有头一回吃了亏,再往后就很淡定了。 会有跟这些高雅项目完全相反的项目,吃喝玩乐样样都有,而且特别简单,有一些甚至是不需要如何操作,完全靠运气,彩头什么的也特别俗气,不是吃的就是穿得就是用的。 有许多人类看不上,大妖却全部都爱不释手。 慢慢的,所有大妖都开始期待歇息的时辰到来,不过谈判的时候也还是据理力争,并没有丝毫放松。 再次歇息的时候,大妖都特别高兴的跑去玩,就连妖国祭师也终于没能忍住,瞅准期待已久的火锅子过去了,这玩乐简单的很,是一种很小很小的糖,有机关会出其不意的弹出来,只需要快速反应过来,用嘴巴接住糖就好。 不过看上去容易,但好几个大妖过去尝试过都失败了。 妖国祭师谨慎的很,甚至是拿出谈判时候的态度和精神集中程度,然后……一击成功! 热气腾腾的火锅子就归他了,还有一个拼盘,里面的菜和肉片都不多,全都放到火锅子里面,再全部捞出来,也就是两三口的分量。 不过妖国祭师很满足,火锅子的美味跟他想象中的一样。 这边咸平和贾求孤依旧相约下棋,他俩地位最高,其余的寻常人也不敢过来打搅,倒是叫他们格外清净,不过这回却不一样,除了他们俩,还加上了个燕洵。 “一直没有进展,这样下去不行。”咸平道。 谈判每次开始的时候双方都还算和气,然后几句话说完就瞬间进入白热化状态。 大秦寸步不让,可以接受妖国使臣来访,甚至是也可以给妖国大妖一些名额来大秦长时间居住,但也只能这样,且还需要妖国用一些资源来进行交换;妖国祭师也是据理力争,觉得这样妖国好处太少,且他一直在坚持,若不是杜先生在,妖国妖怪攻城是分分钟的事情,现在的大秦哪能那般从容。 双方都有理,双方都觉得自己的让步已经很大了。 一直都谈不拢,一直这样下去肯定不行,总不能年年月月这般僵持着吧? 咸平想了许多法子,在座的朝官也都是人精中的人精,心理战术等等运用的都是炉火纯青,但妖国这边油盐不进,就是攥紧了手里头的资源不放松,想要争取更多好处。 燕洵正要说话,就见着蛋弟弟跑进来,先是冲着咸平和贾求孤拱手,这才拽着燕洵的衣裳往上爬。 等爬到燕洵肩上,蛋弟弟便盘腿坐下,“京城来信了,蛋大蓝和蛋大紫最近精神不错哩。” “恩。”燕洵轻轻点头,拎起蛋弟弟递给镜枫夜,“等会儿再说,现在说正事。” 咸平便有些不自在的咳嗽一下,道:“不碍的。” “现在僵持是最好的结果。”燕洵微微压低声音,“大秦只能给出这样的好处,且这样的好处已经很好很好了。别忘了妖国是什么情况,这些大妖能离开妖国来到大秦,这本身就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可也不能一直僵持。”咸平轻轻叹了口气,“你说的是没错,可京城……” 京城不可能一直等待结果,如果僵持的日子太久,京城那边定然会有变动,到时候朝官也会有相应的变动,到时候谁也不能保证这样微妙的僵持平衡还能持续下去。 这也正是咸平所担忧的。 “快了。”燕洵指了指隔着玻璃,另外一个房间里正玩得开心的大妖,“咸大人,你且想想,这些大妖现在跟刚来的时候可有区别?” 咸平便眯起眼睛看过去。 大妖刚穿越外城墙来边城的时候,一个个的全都浑身紧绷,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动手,妖国祭师更是剑拔弩张的,而像是杜美克,更是一直贼溜溜的看着前后左右,心里头打着鬼主意。 现在呢? 有个大妖扔骰子赢了,得到一个很精致的只有手指头大小的面果子,他一口吞下去,满脸的开心。 咸平便有些明白了。 这些妖国大妖无疑是最难缠的,他们也非常贪婪,想要很多很多好处,但他们对大秦并不了解,在燕洵设置的这些小游戏中,他们甚至是只得到一个小小的面果子就会很开心。 “若是一直保持这样的状态,总有一日他们会自己做出改变。”燕洵轻声道。 “明白了。”咸平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些在我等眼中并不起眼的东西,一直都叫大家忽略了。” 这次被选中的朝官哪个家中缺银钱,这些个吃食可能桂花糕之类的极少能得到,但那些普普通通的火锅子、菜肴等等,想吃都不用出门,叫家中小厮去秦六的铺子里送个信,回头就有热气腾腾的菜肴给送到府上,一点都不麻烦。 这些东西实在是太让人习以为常了,也不觉得很有价值,所以就没有人想到这些存在对于妖国大妖来说意味着什么。 所以谈判的时候,咸平和贾求孤这一波人是觉得妖国狮子大开口,要求太多,那是坚决不能同意的,而周兰这一波人则是觉得,必须给妖国足够的好处,这样大秦才能从妖国得到更多的好处,而在他们眼中,足够多的好处就是割地。 至于割地意外的好处,他们都觉得不够分量。 而现在燕洵给咸平指出了另外一条,剑走偏锋,完全不同寻常的路。 于是等休息完,谈判继续,周兰又跟一些人接触,再次提出割地的时候,咸平竟然轻轻点头,表示可以考虑。 这可把周兰给吓了一跳,他瞪大眼睛傻乎乎地看着咸平,完全想不明白这位阁老究竟是怎么了。 “割地不可取,但可以往这个方面考虑。”咸平紧接着说。 周兰暂时稍稍松了口气。 “大秦荒地是多,可荒地上什么都没有,别说没有人,便是活物都不见得,草木不胜,水甚至是都不多。”咸平慢悠悠道,“去那种地方,跟在妖国有什么不同……” 一样没有吃的喝的用的,除了没有妖国无处不在的负面清晰侵染,一切都完全一样。 “那又如何?”妖国祭师心中一动,面上更加警惕,眼前的咸平看上去是让了一步,但妖国祭师却不觉得他能真正后退,这说不定是陷阱。 “不如何,只是说有这么一个可能而已。”咸平却偏偏不往下说了。 燕洵无声笑了下,转身离开。 出了这栋楼,外面一切照旧。 棉花田收了一茬,又重新播种,边城军户忙得热火朝天,连闲聊的功夫都没有。 边城大营暗流涌动,一部分人关心大楼这边的事儿,一部分人却想着将来的出路。 司平的存在让边城大营的道兵都看到了别样的可能,他们中一部分人有了危机感,更加拼命的打熬身体,试图提升修为,一部分人却想着,能不能有机会也参与一次祭祀,到那时候他们或许会抛去道兵身份,转而跟其他参与祭祀的普通人一样。 两部分人都在憋着一口气努力,都拼命的忙起来,反而是慢慢的没有精力关注谈判的事情了。 * 燕洵也不再关注谈判的事情,他只需要确定咸平和贾求孤已经找到方向就好,至于具体细节操作,以及最终结果,他并不是特别关心。 重新回到水泥楼,燕洵准备狠狠地歇息一下。 炕还是原来的样子,包括炕上的木柜也都丝毫没有变化,燕洵却感慨万千。 曾几何时,他原本来边城只是为了棉花和桑田而已,对于妖国妖怪攻城这件事,那时候的他其实并没有太多想法。 来了就打,打退了结束。 仅此而已。 “没想到大秦跟妖国也有和解的一天。”燕洵躺在炕上,枕着自己的胳膊,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现在想想,当真是觉得完全不可思议。” “没有什么不可能。”镜枫夜坐在炕沿上,顺手拿了个针线筐子,飞快地穿针引线。 燕洵翻了个身,侧躺着,面对着镜枫夜,“是啊,没有什么不可能。” 以前的很多时候燕洵都以为自己是活不到最后的,他的身体越来越差,越来越差,药石无医。尽管他一直在拼命前行,却始终都找不到继续活下去的办法,只能熬一天是一天。 那时候几乎每一日都是煎熬,却只能藏在心底,不让幼崽们知道。 “还好现在一切都好了,都熬过来了。”燕洵又翻了个身,面对着天花板,“紫鼠这些日子怎么样了?” “状态平稳。”镜枫夜低头咬掉线头,又拿了个颜色不一样的线开始缝制。 “准备准备,去歧元县。”燕洵忽然说。 镜枫夜也没问为什么,便点头道:“马上安排。” 等镜枫夜通知幼崽们,这些个四处忙碌,脚打后脑勺的幼崽们便迅速把手头的活计安排下去,抽身离开。 边城的方方面面的人也都知道幼崽们不可能一直留在边城,倒是早就有心理准备…… 第715章 谈判的事儿刚刚有了一个比较好的方向,至于什么时候结束还遥遥无期,结果燕洵就带着幼崽们急流勇退了。 退的速度特别快,以至于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边城就已经不见了幼崽们的踪影。 诸多人茫然四顾,发现除了燕洵和幼崽们,别的人都还在,像是欢哥、灰鹿、司平等跟燕洵走得近的人早就有心理准备,可饶是如此也还是难掩满脸失落。 “就、就这么走了?”诸多人中,最恐慌的是周兰。 他看看虎视眈眈把他推出来当带头人,等用完就会对他弃之如弊履的人,再看看站在他对立面,此时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又回头看看面上看不出表情的大妖们,一时间他竟是觉得眼前完全没了自己的容身之处。 他一个不入流小吏,好容易得了鱼跃龙门的好机会,摇身一变成了朝官,这原本是光宗耀祖的好事。 可这里面牵扯了太多斗争,他不过是个随波逐流的小虾米而已,他这样根本不光宗耀祖,反而是丢了祖宗的脸。 可那又有什么办法,他根本没有能力改变自己的处境,也只能这样艰难的随波逐流的活下去。 只是原本他眼前的汪洋大海出现了一根定海神针,他以为自己只需要把自己绑在那根定海神针上,不断的想着那个地方游动就好,结果就这么猝不及防的,定海神针走了。 汪洋大海还是汪洋大海,暂时平静的水面以下还在酝酿惊涛骇浪,周兰毫不怀疑只要骇浪一起,他立刻就会被拍的粉身碎骨。 “莫慌。”灰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燕大人虽然不在边城,我们都还在的。” “你们……过些日子你们是不是也要离开?”周兰的思维前所未有的敏捷,他很快反应过来,灰鹿这些人,也终究是要离开的。 “你不可能永远呆在边城,也不可能永远都需要我帮助。”灰鹿轻声道,“想想你在京城的妻儿,想想你这些日子接触到的东西,难道你就真的一无是处吗?” 一无是处的小吏是不会被选中的。 的确,能代表大秦站在这里,甭管是多大的朝官,还是后面连坐着的资格都没有的小吏,也甭管他们的立场是什么,毋庸置疑的一点是,他们都很强,各种意义上的强。 “安心,大人不会置你于不顾的。”灰鹿轻声道,“就算退一万步,现在的你在旁人眼中,好歹也是燕大人的眼线和代言人。” 这么一说周兰就一下子放心了。 他的位置原本是燕洵的,别人那样想也十分寻常,而这对于周兰来说,非但不会叫他讨厌,甚至是让终于反应过来的他欣喜若狂。 他只要一想到自己在旁人眼中,是燕大人的代言人,便顿时昂首挺胸,万事不惧。 * 燕洵和幼崽们离开边城,还带上了大黑。 “周兰是个有造化的。”燕洵也跟幼崽们说起周兰,“祖祖辈辈都兢兢业业,功劳虽小累积起来却是极大的。” 所以不想叫他就这么一辈子被困在那小吏的位置上,所以给了他一个改变身份的机会。 很好的是,周兰自己抓住了,并且还能保持本心,保持理智,没有随波逐流,这就足以让燕洵再推他一把。 “紫鼠家里来信了。”蛋弟弟看着一个厚厚的信封跑过来。 大黑体型庞大,哪怕是一直前行身体也十分平稳,蛋弟弟几乎是狂奔着跑过来,如履平地。 “他认字不多,特地叫我帮着念哩。”蛋弟弟终于跑过来,一直到蛋巨巨脚边才急刹车,“不过信中写了一件事,我跟紫鼠都很在意,特地过来跟大家商量。” “什么事?”宝宝站起来,“跟案子有关?” 在大理寺待的日子久了,宝宝已经形成了无论什么事都要先想想,这件事是不是跟案子有关系,是不是跟一些隐藏的案子有关系。 “要说是案子倒也成。”蛋弟弟说,“但也不是那种很寻常的案子,先看看信再说。” 在场的幼崽们多,信一个一个看慢的很,倒是不如再念一遍,这样的话大家就都能听到。 念信的是宝宝,“这是家中祖祖辈辈守护的秘密。” 具体秘密从何时开始,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他们祖祖辈辈的人都很少有机会识字,秘密也只是口口相传,甚至是他们也并不知道传到自己嘴里的秘密究竟跟最初的时候有没有变化,也只能把自己所认知的秘密传下去。 “说是将来可能会有大作用,也有可能会成为灾难。” “传到这一代,本应该给橙鼠,可下沙县忽然变了天,变得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 “紫鼠忽然得了怪病,大夫看不出来,旁人也看不出来。当家的便想着,这是不是跟先祖留下的秘密有关系。” 信中的内容写得比较随意,明显是紫鼠阿爹口述,旁人帮着写下来的。 当家人就是紫鼠的阿爹,紫鼠的爹是别人家的汉子,当初两个人成亲的时候就说好了的,紫鼠阿爹在家中原本就是鼎立门户的,紫鼠爹需要过来这边一起过日子。 紫鼠阿爹也实在是走投无路了,原本他看好老大橙鼠,可下沙县忽然变天,橙鼠跑出来做工,将来能不能留在家里还是两说,这样的话选择紫鼠其实也行,可紫鼠忽然得了怪病。 下面倒是还有更小的,只是往后他们或许会有入学念书的机会,到那时候便更不能确定他们的未来。 于是紫鼠阿爹急了,终于是翻箱倒柜的找出祖祖辈辈留下的木盒,想着要让紫鼠恢复,怕是需要借助先祖的力量了。 结果木盒还没研究明白,紫鼠的怪病就暂时得到控制。 紫鼠阿爹便觉得这冥冥之中,有些事情是注定的,他本着这样前所未有的觉悟,把木盒送了出来。 这次给紫鼠写信,紫鼠阿爹便特地说了这些年家中保存的秘密。 “最大的秘密。”宝宝语气郑重道,“木盒中藏有极为神秘的力量,只是寻常人即便是得到了,也感受不到那种力量,只有特别的人才可以。” 显然紫鼠阿爹觉得幼崽们,尤其是蛋大蓝和蛋大紫就是特别的人。 “紫鼠说他阿爹很聪慧,虽然不识字,但这些年家中虽然穷,日子却是越过越好的。”蛋弟弟用小手撑着下巴说,“紫鼠阿爹虽然不知道下沙县的变化根源在哪里,却很敏锐的抓住了关键点。” 且果断把木盒拿出来,送给蛋大蓝和蛋大紫。 这一步不得不说走的十分巧妙,并且恰巧解决了蛋大蓝和蛋大紫的燃眉之急。 某种意义上,是幼崽们暂时缓解了紫鼠身上的病痛,算是紫鼠的小恩人,可紫鼠阿爹转手就救了蛋大蓝和蛋大紫,是燕洵的大恩人。 现在紫鼠阿爹又说了这样的秘密,他或许并不知道木盒中是一个缩小很多很多,已经变得特别特别小的石门,但他说出来的秘密却与石门有异曲同工之妙。 那么现在紫鼠阿爹又给了燕洵这样一个人情,并且还特别感激他救了紫鼠。 “有才,将来必然是个人物。”燕洵说。 “快了。”利爪幼崽蹲在一边吃肉干,一边说,“下沙县一切都会向歧元县看齐,到时候会筛选一批不限年龄的人入学,学一些本事。” 紫鼠阿爹只是一直没有机会而已,只要给他稍微那么一点点机会,他就一定会把握住,并且一飞冲天。 燕洵没说话,只是轻轻点头。 幼崽们说的也正是他心中想的。 “咱们准备一些伴手礼给紫鼠阿爹捎去吧。”蛋弟弟提议。 得了人家的心意,不能没有回礼。 “成。”蛇身幼崽甩着尾巴尖,拖着自个儿胖乎乎的下巴,仰着脸研究,“私库在京城,边城也有许多东西没带走,现在带着的行李看上去很多,但好像合适的并不多……” “我也得仔细想想。”蛋弟弟也犯了难,“我收藏的机关倒是多,不过紫鼠说他几个弟弟妹妹平日里都有活计,没得空闲研究机关哩。” “我打算跟小黄一起描一本简单的识字书,可以帮助紫鼠阿爹认一些字。”蛋红红说,“小黄的字好,我负责帮着画图。” “这个主意好,不如咱们帮忙准备一些类似的。”蛋弟弟一拍大腿,“就这么决定了。我去找哥哥们,跟大家说清楚。阿爹肯定也要准备伴手礼,到时候叫阿爹帮着在封面提字就好。” 幼崽们都同意蛋弟弟的提议,蛋弟弟还特别跑去找紫鼠说了一通,把紫鼠说的眼泪汪汪的,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回礼要给那么多,还都是十分珍贵的可以学学问的好东西。 这边燕洵却犯了难,他的字实在是算不上好,不说是不登大雅之堂,反正放到封面上是不太好看的。 最后还是镜枫夜帮着提了字,落款写得是自己的名字,盖的是燕洵的私人印章。 这些个林林总总的伴手礼,刚好在进入歧元县以前送了出去。 歧元县对于幼崽们来说,陌生又熟悉,对蛋巨巨和小黑更是如此,而对于紫鼠来说,就是完全陌生的了。 大黑庞大的身体轻飘飘的越过界碑,眼前就有规模巨大的服务站,服务站旁边是宽阔无比的水泥路,还能看到有马车在水泥路上狂奔,像是急着赶路的样子。 大黑径直去了服务站,这儿他熟悉,想当初他来过好几回帮忙呢。 现在的服务站变化也不大,各处都熟悉的。 第716章 “以前的熟人好像都不在。”等大黑停下,蛋弟弟率先跑去转了一圈。 “他们本事学的差不多,现在都有正经差事了。”蛇身幼崽一边往前游一边回想,很快便想起来,“就是前阵子刚离开京城的时候我还收到他们的信,是差事上有些不明白的地方,也有成亲生子,想叫我帮着取名的。” 这个蛋弟弟知道,“就是那个他爹给他取名叫海狗,他阿爹给他取名叫绿狗的那个孩子?” “是他。”蛇身幼崽点头。 “我记得那时候咱们给取了不少名字,他最终选了哪个?”蛋弟弟当时也跟着参与的,只是不知道写信来的竟然是当初蛇身幼崽的同僚。 蛇身幼崽像是想起什么好笑的事儿似的,摇头晃脑的笑,“最后也没选中哪个名字好,他爹和阿爹都想着等他长大了,叫他自己选。” “这倒是个好主意。”蛋弟弟表示赞同。 服务站里里外外都很大,尤其是一眼望不到边际的巨大广场,一排排马车整整齐齐的停在那里,看上去蔚为壮观。 大黑也趴在大广场上,不过他体型大,占的地方地方也大,也好在广场本身足够巨大。 建筑物基本都在广场边上,靠近水泥路的那一侧。 幼崽们先是进了大广场收拾东西,这就得几乎横穿小半个广场才能去建筑物,也就是服务站中心那边。 “服务站里可比以前好多了,我看到有许多吃食,贵的实惠的都有。”蛋弟弟一边狂奔一边喊,“不过我只在玻璃门外面看了看,里面是什么样还不清楚哩。” 不过幼崽们不用过去看也知道里面都有什么,因为服务站的大部分东西都是燕洵名下的作坊出的。 “哦,好多自热吃食。”蛋弟弟大惊小怪的冲过去,打算进去逛逛。 蛇身幼崽则是拐了个弯,准备去别的地方看看。 这个地儿许久没来了,还怪想念的。 蛋弟弟伸爪子推开玻璃门进去,一边往里面走一边仰着脸看一排一排的货架。 收银的柜台就在门口,上工的小哥儿一抬眼就能看到整个门口,可以说一只苍蝇都不一定能飞进来,自然也没错过蛋弟弟进门的一幕。 小哥儿惊讶地捂着嘴,很激动,特别想上前确认蛋弟弟的身份,跟蛋弟弟说话,忽然又想起来自己的身份,身为收银柜员,相当于铺子里的掌柜,等闲时候是不能随意离开的,便只得按捺住,眼睛却不由自主的追着蛋弟弟看。 蛋弟弟察觉到视线,回头笑了下。 小哥儿就捂着心口,一副受不了的样子。 “保质期久的吃食有不少,新鲜的竟然也有。”蛋弟弟看了好几个货架,心中有数。 这些个吃食贵的有,那是特别贵,寻常人定然吃不起,动辄就要几十两银子,还有上百两的;但实惠的也有,不需要银子,直接是几个大钱就能填饱肚子。 蛋弟弟看到这些心中十分满意,先前他一直担心服务站成为大户人家的专属,不叫穷人进来,现在看却不是这样。 前头还有几个货架没看,远远地瞅着应当是一些方便吃食,蛋弟弟刚决定去看看,就听到那里有说话声。 两个人也不知道模样咋样,就蜷缩着身体蹲在地上,说话声也非常小,也难怪蛋弟弟没发现他们。 “要我说,就吃这个带肉的,再去买一点菜和鸡蛋,也能煮熟。”凉猫指了指眼前的大铁盒说,“这东西里面有发热的机关,吃起来很方便的,里面的菜都是统一加工,大厨手艺,比咱们自己的手艺要好。” “要一两银子,贵。”青猪有点不舍得,“咱们就去买点压缩饼干吃,回头直接去铺子里吃面吃菜都成,何必在这里花这个冤枉钱。” “这钱不冤枉,现在咱们手头有钱了,哪有一直攒着不花,叫自个儿不舒坦的道理。”凉猫坚持,还又指了指边上的铁盒子说,“这个是有米的,作坊那边特地挑选的极好的品种,加热后有很浓的香味,便是去铺子里吃也不一定能吃到。” 青猪见凉猫坚持,妥协了,心里头想着等会子他来给银钱就好,这些日子他也攒了不少钱的。 终于选好自己看中的,凉猫这才站起来,打算再去挑点青菜,买两个鸡蛋,这样肉蛋菜都有,可以说是极好了。 “哈!”蛋弟弟蹲在边上听了一会儿,这会子忽的一下跳出来,“青猪、凉猫?你们俩咋在这里?” “蛋弟弟?”凉猫简直是喜出望外,“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 “嘿,我跟阿爹还有哥哥们来歧元县有点事。”蛋弟弟打算跟着凉猫一块儿出去,便背着手走在他脚边,一边说,“看你俩变化很大哩,个子长高了,模样也变得像个大人了,这是成家立业了?” 凉猫不好意思地笑了下,说:“刚定下来,打算等年底的时候再成亲。” “我们俩刚首付一套房子,里头还没怎么拾掇。”青猪这么说着,脸上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他很自豪。 “你们这是打算在歧元县扎根了?”蛋弟弟倒是有些惊讶。 别看当初投奔歧元县的人也有不少,可那都是活不下去的人,等在歧元县赚到银钱,学到手艺,是有不少人准备回老家的,便是自个儿差事不能卸了回不去,却有人回去娶妻生子,把妻儿留在老家,自个儿在歧元县。 对此歧元县衙门只有最开始不稳定的时候限制过,到现在歧元县已经十分稳定,几乎是不怎么管这个事儿了。 倒也不是说没有在歧元县定居的,只是像青猪、凉猫这样年纪不大的,未来可能会发展的很好,说不定还能跳出歧元县去京城,其他的类似的年轻人是很少直接在歧元县买房的。 这些事儿凉猫清楚的很,便道:“我跟青猪刚回老家一趟,村里死去的人重新收敛造坟。村里的一些老人很怀念以前的村子,只是差事重要,这回就只有我跟青猪回去一趟。” “我们村子里活下来的人是都不打算回去的。” “歧元县太好了,我们觉得这里已经特别好了。” 凉猫到现在都忘不了,他跟着村里头的老人一步一步前行,一个个瘦骨嶙峋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终于看到了歧元县的界碑,然后就看到希望向着他们狂奔而来。 他大概是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一幕了,他也知道除了歧元县还有更好的地方,比如说京城,但他觉得,便是再好的地方,恐怕也不会再让他心动了。 “很好。”蛋弟弟背着手跟在旁边,“歧元县以后会越来越好的,你们且看着就是。” “我们会看着的。”凉猫跟青猪相视一笑。 从铺子里出来,蛋弟弟干脆带着凉猫和青猪一块儿去找幼崽们。 燕洵、镜枫夜还有紫鼠,以及呼啦啦一大群幼崽们,还有那么些行李,到最后用的也只是个中等的休息室而已。 青猪和凉猫一进来,休息室就显得十分小了,有点逼仄。 “快过来。”燕洵招呼这两个人,“地方小,坐下好一点。” 当中摆着一个大桌子,上头什么样的吃食都有,青猪抱着的铁盒子也有同款,甚至是边上还放着特别充饥,但一般大户人家都不会选的压缩饼干。 蛋红红拿着小刀切了一块压缩饼干放到自己的盘子里,哒哒哒跑回去找小皇子,小口小口的吃。 “好。”青猪一下子就觉得这样的逼仄又不拥挤,其实是刚刚好的,他很自然的把手里头的铁盒子放到雷电幼崽帮忙收拾出来的桌角上,又很自然的盘腿坐在旁边的垫子上。 蛇身幼崽在旁边的垫子上,尾巴尖卷着自己专用的筷子,夹了一个个豆子扔到自己嘴里,嚼得嘎嘣脆响。 那边蛋弟弟凑过去跟燕洵说了青猪和凉猫的事儿,燕洵就忍不住笑,“你们俩是运气极好的。现在歧元县的房子还比较好买,等过了这个月,再到下个月怕是就没这么容易了。” 新建衙门还在准备工作中,县衙的那些人以及一些知情者早就得了封口令,等闲不敢说出来。 但等衙门建好,不再是秘密的时候,歧元县的地位就会立刻水涨船高。 到那时候,歧元县现在建的这些水泥楼根本不够。 “那得建高层吧?”凉猫一下子反应过来,“可爬楼梯是个问题……” 要说六层还好,爬上去虽然累一点,但能勉强接受,如果是十层,甚至是更高,凉猫想了想,感觉如果自己健康的话还行,可若是身上不舒坦肯定是不行的,爬不上去。 若是等将来年纪大了,怕是更爬不上去了。 “这个不急。”燕洵道。 旁边宝宝就凑过来说,“电梯研究还在试运行阶段,暂时用不了,楼先建吧,大不了到时候给大妖居住,反正他们不怕摔。” “好主意。”燕洵立刻拍板确定了。 凉猫念书一直都很不错,到现在还在念书,按照教书先生的想法,将来凉猫考取功名是不难的,这会子就攒了许多问题找幼崽们问,一下子就忙起来,根本没有闲着的时候。 一伙子人说了许久才歇息,凉猫和青猪就也这边歇息。 离开的时候青猪和凉猫刚好跟燕洵顺路,便舍了马车,跟着幼崽们上了大黑背上,正好跟紫鼠坐到一块儿。 紫鼠很羡慕凉猫和青猪,他现在已经知道,这两个人都是念过书的,而且凉猫的学问还很不错,而他们的机会…… 第717章 “刚开始的时候哪有学堂念书。”凉猫坐在紫鼠身边,说自己刚来时候的样子,“瘦的细胳膊细腿,全身上下都脏,衣裳也脏了破了,整个就是一个泥人。” 那时候他们一整个村的人都是逃难出来的,一路上靠乞讨过活,路上更是病死不少人,能活着到歧元县就很不错了。 凉猫伸出白白的手指头给紫鼠比划,“那时候胳膊这么细,一点力气都没有。” 现在的凉猫也不胖,胳膊其实也没粗多少,但紫鼠一眼就能看出来他过得很好,之所以这么瘦,不过是因为一直在长身体而已。 “后来到了歧元县,刚巧就是那个服务站,得了干净的衣裳……” “最开始念书的时候就是先生教给我们一些歌谣,唱会了就每天教几个字。” “不过那会子歧元县几乎是一天一个样,水泥路修好,路上每天都能看到跑过去的马车和快马,后来还修了铁路。等各个地方的水泥楼盖起来,平日里做工表现好又有天分的就能得到教书先生的推荐,去学堂念书。” 当时凉猫和青猪都得了念书的机会,不过青猪天分有限,学完基本知识就没再念了,凉猫则是继续念书。 “继续念书的机会每个人都有,只看自己的选择。”凉猫指了指自己,“我现在是专心念书,青猪有差事,平时攒了银子我俩一起花。还有一些必须得领差事赚钱糊口的,就念半天书,做半天工,反正怎么样都能继续念书的,只看自己肯不肯了。” “这里跟别的地方都不一样。”紫鼠说。 跟下沙县也不一样。 在下沙县没有银钱是没有念书的机会的,甚至是如果天分高被选中,将来要去县城迎接灾难的话,也没有念书的机会。 紫鼠家贫,更没有念书的机会。 “以后都会变化的。”凉猫拍了拍紫鼠的肩膀,指了下远方,“前面就是新县城,以前是上元村。这里几乎什么地方都能去,独独一座山不要轻易上去,记住这一点就好。” 紫鼠赶忙点头,把这话记在心里。 不知不觉大黑已经停下,前面就是进新县城的水泥路,他体型庞大,进去不合适,便自己留在外面扎营。 燕洵踩着大黑腿上的倒刺一步一步走下来,大黑长长的触角一直追着他。 “回头给你送好吃的。”燕洵说,“且安心待着就是。” 大黑的触角轻轻碰了下燕洵伸出去的手掌,这才慢慢收回去。 后面幼崽们也都扛着行李呼啦啦下来,青猪和凉猫,连带着紫鼠是最后。 跟上回只有燕洵自己来歧元县不一样,这回来的人多,且也不是留在广场什么地方都不去,这回燕洵是打算在歧元县小住一段时间的。 上回秦四在歧元县,这回也同样如此。 秦四其实也才到几日没多久,原本皇帝并不想让他离开京城,是想着给他一份差事,叫他去工部监工,统领京城改建一事。 京城迟早得改建,至少得通电,要不那么些达官贵人连个妖扇、妖灯都用不上,岂不是要有怨言?再加上还有一些人雄心勃勃的,想要建水泥楼,建作坊等等,这些个技术除了燕洵手底下的人,就是歧元县的人最熟悉了。 这差事给秦四正好,他也最合适。 但秦四当时就直接跑了,找了贵妃娘娘帮忙,当即出京,再没回头。 这回早早得了燕洵来歧元县的消息,秦四便忙不迭跑出来迎接,见着燕洵就忍不住道:“父皇要给我差事,可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甭管差事如何,都得等谈判结束再说吧。” “本王虽然在歧元县呆的久,可也有许多技术没弄清楚,是不敢揽那差事的。” 秦四可有自知之明,他知道自己手里头有技术,歧元县里里外外的又都十分了解,便是这差事给了旁人,到最后也定然跑不出他的手掌心。 想当初鲁莽骄傲的四皇子已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学会了用事实说话。 燕洵就笑,“二皇子怕是要抢这个差事。” “何止,太子那边的人也在争抢,背地里老七那边的人也有参与,不过应该不是老七自己的意思。”秦四没好气道,“现在正是多事之秋,手头的事情都忙不过来,却非要盯着别的差事不放。” 且不说边城那边的大事,便是歧元县这里也有不少事情。 链蛇他们本不属于这里,是跟杜先生从差不多的地方来的,可他们又跟杜先生不一样,是人,这就得好好安排,叫他们尽快适应这里。 原本燕洵安排链蛇他们留在下沙县,后来觉得歧元县更合适,便叫他们来了歧元县。 里里外外招待他们的都是秦四。 “衙门重建的事儿商讨的怎么样了?”燕洵随着秦四走,发现去的地方是秦四自己的水泥楼,便知道事情应该是不太顺利,否则秦四完全可以直接带他去见那些官员。 秦四脸色瞬间变得不好看,引着燕洵进了水泥楼,又叫人安排幼崽们,这才说:“都无心干正事。当初没参与祭祀的后悔,又后悔没去边城帮忙,急着打听京城的消息,想回去。” “还有看中歧元县潜力,准备暗地里买地皮的,叫我拦了。” 总结就是一句话:这些个在京城磨洋工惯了的朝官,觉得天高皇帝远,又觉得再另建衙门肯定不是皇帝的意思,便揣摩一番圣意,开始磨洋工,为自己捞好处了。 “章程总得有吧。”燕洵倒也没生气,衙门另建进度慢,着急的不是他,只会是皇帝。 “章程有,我看了,估计是为了应付父皇写的。”秦四没好气道。 “能用就成。”燕洵笑了下,给秦四出主意,“你给皇上写信,如实写。这一来一回,我估摸着边城的那些学生应当也历练的差不多了,正好叫他们来歧元县按照这些章程来……” 秦四听着就是眼睛一亮,恨不得拍大腿,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京城第一、第二学堂的学生都毕业了,其中好些个都是进士出身,人才、名望都有,其中世家、寒门也都有,正是一群理念跟京城老臣不太一样,却又十分适合歧元县新衙门的人。 且这些学生如果先前还有些骄傲的话,那么这次去边城,尽管只是站在朝官后面看着他们跟妖国大妖谈判,那也足够他们学到不少东西了。 经过这么一历练,原本的骄傲只会变成沉稳的压力,叫他们沉下心,踏实做事。 叫他们来正好能解歧元县的燃眉之急,秦四甚至是觉得燕洵一开始就是故意的,先是从京城弄来这么多朝官,再一分为二,一部分送去边城帮忙,一部分留在歧元县。 这其中给他们的选择也多,每一个选择都对应着相应的结果,而最后一招便是这些朝气蓬勃的学生们,一旦他们来歧元县,那对原本的朝官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给皇帝送信是个得罪人的活,不过秦四却不在乎,飞快地写了信,叫人送去火车站。 * 京城。 皇帝一看到信就瞬间想明白了来龙去脉,可也不能说燕洵做错了,如果他带走的那些朝官能够踏实办事的话,后面就定然不会给这群年纪不大的学生机会,且皇帝也有借口调动下面的京官、地方官去歧元县占据一席之地。 可偏偏他们自己没把握住机会,现在歧元县建衙门的差事半点进展都没有,实在是……太拖拉。 明明燕洵让他们知道了石门的存在、祭祀的存在,甚至是让他们亲眼看到参与祭祀的人得到了力量,可他们愣是没想明白歧元县的重要性。 “老四在那也好。”皇帝叹了口气道,“给保育堂第一学堂、第二学堂的教书先生传朕口谕,叫他们留意一下,看看有什么好苗子,不拘是学问好的,技术好也成。” “奴婢遵命。”张瑞赶忙答应着,这就要下去安排。 “等等。”皇帝想了想又道,“若是教书先生问起来,你便直接跟他们说。这些学生也不一定全都去歧元县,得有一部分留在京城。” 张瑞轻轻点头,这回是真的退下了。 大殿里面重新变得安静,仿佛皇帝方才的话还在回响。 皇帝有些茫然的抬头,发现大殿竟是比以往都空旷许多,明明什么变化都没有的。 歧元县终于要变天了,被燕洵带走的朝官揣摩圣意也算是一点错都没有,皇帝虽然理智上知道自己该如何决定,可一想到将来歧元县会跟京城平起平坐,甚至是超过京城,他便有些感性。 坐了这么多年帝王,到现在身体康健,还能再活许多年,只是以前都从来是天下唯吾独尊,只有他一人说了算,可从今往后就会出现一个庞大的,由许多人组成的衙门,来跟他这个帝王抗衡。 他不再是天下独一无二的存在了。 大殿还是那么大,还是那么华贵,歧元县跟京城不一样,不会有这样宏大壮观的大殿,也不会有人高高在上的坐在椅子上,一言定乾坤。 以后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真是个妙人。”皇帝轻声道。 这些日子他纠结,甚至是迷茫,但都把控的很好,没叫人看出来,甚至是上朝的时候还表现的有几分强硬,即便是被燕洵带走半数朝官,也能把公务处理的很好。 下面的人只看到他这个帝王威风能耐都不减当年,却没猜到他是帝王,却也是人,心里头是会迷茫,甚至是害怕的。 第718章 张瑞是皇帝身边的老人了,这么些年跟着皇帝一路起起伏伏走过来,便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又是皇帝一直看中的人,现如今这满京城里里外外的,谁不给几分面子。 倒是张瑞挺低调,极少出宫不说,便是有必要的差事要办,也绝对不会节外生枝。 这回张瑞来保育堂第一、第二学堂也是十分低调,甚至是都没叫学生们见到,只见了诸位教书先生。 传达完口谕,张瑞也没耽搁,站起来就要走。 可这口谕牵扯可大了,诸位教书先生心里头有些拿不准,便赶忙推出来一个代表,派出来追上张瑞,低声询问。 “这事儿啊,其实早有章程,咱家就是个传话的,倘若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咱家说不清楚,先生倒是可以问问燕大人。”张瑞撂下这么一句话,这就转头走了。 教书先生也不能再继续追问,只得跑回来,火急火燎地写了信送出去。 信是借了火车送的,跟宫里发出来的圣旨一起,同时到了燕洵手中。 秦四也在,正好也跟着看了圣旨,又跟着一块儿看了连同圣旨送来的密信,以及保育堂第一、第二学堂送来的信,其余的林林总总的还有更多不太重要的信,以及推挤成小山一样的京城那些人送来的吃的用的玩的等等。 这些不重要的信有写给燕洵的,有写给镜枫夜的,但更多的是专门写给幼崽们的,像是小黑也有收到信,是戚姐儿嫡亲的妹妹,梅姐儿给写的信,想跟小黑探讨一下如何护肤。 小黑可不懂这个,不过他虽然不懂,花树幼崽却懂的很,便跑去找花树幼崽帮忙。 大家伙儿看完信,又去拆这些个堆积成小山的木盒。 燕洵也有收到许多,都是镜枫夜帮着拆。 秦四陪着燕洵端坐着,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盯着屋里这些五花八门的东西看。 其实也都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有一些甚至只是几块布头缝的沙包,也没用木盒装,用的是几个草叶很随意的包裹着。但是沙包虽然看上去很简陋,玩起来却十分有趣,像弹弹幼崽直接用脚踢,等到蛋红红就得整只幼崽弹跳起来,在半空中转弯,伸出小脚踹飞沙包。 还有的包裹看上去严严实实,可等拆开才发现,里面也不过是两个腌制好的咸鸭蛋而已。 可就是这些再普通不过的小玩意,秦四却看得十分眼热。 他虽然是十分受宠的四皇子,且手底下也有一批拥护者,不说是天底下最好的奇珍异宝,可一些珍奇玩物那也是都见过的,便是每年宫里的赏赐也都有不少。 可那些东西早就登记在册,甚至是根本看不了几眼就得送去库房封存,可能这辈子都想不起来再拿出来看。 “镜大人,给学堂那边回信,叫他们以前怎么样现在就还是怎样,无需有所改变。”燕洵含笑看着幼崽们,又一边跟镜枫夜说,“跟他们说,若是有人去学堂打听消息,便如实告诉他们就好。” “好。”镜枫夜飞快地准备。 秦四看得又有些呆。 燕洵便笑道,“我那一手字实在是拿不出手,平日里都是叫镜大人帮我写,我来说。” 他很大方的承认了。 从来都很完美的燕大人,其实写得一手不那么好看的字,这件事虽然极少有人知道,但燕洵也不曾刻意隐瞒过。 即便是面对秦四,燕洵也未想过隐瞒。 这倒是叫秦四有些不自在,又有些小小的兴奋。燕洵这样,正是不拿他当外人的表现。 燕洵也确实没拿秦四当外人,不但住在秦四的宅子里面,使唤他的人也使唤的十分得心应手,幼崽们更是跑来跑去的研究自己要回什么样的礼,若是碰上外面有人来见燕洵,他也不会避开秦四,反而叫秦四帮忙。 于是四皇子顿时忙了起来,帮着燕洵处理了许多事情。 等他真正闲下来,已经过去好几日,这时候他才后知后觉的悟透一件事。 当初燕洵回京直接送上密折,皇帝便立即请朝臣进宫商量此事,并且不商量完不放人。可饶是如此也还是拖拉许久,还是燕洵再次进宫,硬生生带走一半的人。 那时候秦四脑子前所未有的灵光,知道自个儿不能掺和这件事,便没有参与其中,甚至是靠近都不曾。 可也知道那时候的燕洵态度是十分强硬的,并且隐约间还逼迫皇帝,太强势。 这也叫下面的人揣摩圣意,揣摩出消极怠工的结果来。 但其实歧元县的建设根本不需要这些朝官,保育堂第一、第二学堂早就准备好了人,甚至是燕洵还叫他们去边城历练,到时候只要叫他们来歧元县,那立即就能可堪大用! 如此一来,似乎一切都皆大欢喜。 但这并不会让皇帝欢喜,只会让他更加忌惮燕洵。 不过燕洵却也没有那么做,他没有让学生们直接来歧元县,而是先让秦四给京城送信。 秦四到底是皇子,皇帝的儿子,他如实说明情况,把选择权给了皇帝。也叫皇帝知道,手底下那些朝官并不是靠得住的,一旦他们消极怠工,耽误的绝对不会是小事。 且保育堂第一、第二学堂的学生,也并不会全部都来歧元县,有一部分可以留在京城。 这是给了皇帝足够的好处,而皇帝也欣然接受了。 “想不到、想不到啊。”秦四不由得感慨,他不但想不到,甚至是事情过去许久,自个儿跟着燕洵帮了不少忙,也是直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这其实是最简单不过的道理,无非是打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吃,道理谁都懂,也有很多人用过,但一旦牵扯到皇帝,许多人就都不敢了,甚至是想都不敢想。 便是秦四自己也是,即便他是皇子,可皇帝首先是皇帝,其次才是他的父亲,到时候万一皇帝翻脸无情,他立刻就会被打趴下,永远翻不了身。 那燕洵又是如何做到的呢? 秦四想不通,便干脆不去想。 “因为歧元县的发展便是没有京城……也一样会顺利。”燕洵给同样疑惑的小黑解释,“歧元县会变得越来越好,可能妖车制造比较麻烦,不能普及,但火车却不难。你想想,等将来火车普及了,歧元县的人出门就乘坐火车,去什么地方都极为方便,且也不会颠簸,更不用交太多银钱。” “歧元县做工的机会多,几乎只要肯出力就能赚到足够的银钱,那样的话,几乎所有人都有念书的机会。” “等将来科举,他们会占据相当大一部分名额。” “且因为歧元县好,大秦各个地方的人肯定都想来投奔。” 燕洵一句一句地说着,小黑一句一句的听着,慢慢的他听明白了。 “等将来歧元县比京城还好的时候,京城的那些世家可能也会心动。”小黑说,“到那时候皇上再做什么怕是也不能力挽狂澜,而他不能与所有人为敌,所以现在做出改变是最好的时候。” “正是。”燕洵摸了下小黑的脑袋,“明白了?” “明白了。”小黑转身哒哒哒往外跑,“我得给梅姐儿写信,她一直很想来歧元县玩,我看现在就很合适。” 歧元县现在还没有那么好,不如京城繁华,但跟京城的不同已经体现出来了。 在这里有宽阔的水泥路,路边立着高高的妖灯,每到晚上的时候就会亮起。有一些水泥楼住户足够多的话,也会通电,家家户户的妖灯就都会亮起来,如果天气热的话,还有妖扇,什么都不用,插上电就有风吹出来。 京城有的地方其实也有电,比如说京城商场,里面也有妖灯,甚至是一些大户人家,主子居住的院子,也有妖灯和妖扇。 但京城大部分地方都没有,跟歧元县的这种氛围是不一样的。 皇帝并没有来过歧元县,他或许不知道这种完全不同的氛围,但他知道将来歧元县一定会越来越好,变得跟京城完全不同,等到那时候他再想做什么,就已经晚了。 所以他只能顺应趋势,同意秦四的提议,并且通知保育堂第一、第二学堂的教书先生,里面的学生有一部分是要留在京城的。 两边传信结束,幼崽们准备的回礼也全都送了出去,京城便很快有信随着火车送往边城。 这些日子边城因为燕洵和幼崽们都不在,最开始的时候很是混乱一番,不过边城将领多,更有幼崽们留下来的各种机关,再加上杜先生还在,妖国大妖便是私底下有小动作,却也不敢太过分。 只是谈判仍然没什么进展,倒是休息的时候各种切磋被大妖们玩出了新花样。 等着京城送来的信到了边城,学生们便开始收拾行李。 在边城的历练已经足够,该去歧元县领正经差事了。 “你们都要走?”有人知道这件事之后,忽然感觉有点恐慌,感觉这些学生是要逃。 “上面来了安排,得去歧元县。”学生一脸坦然,“再者说,我等留在边城也做不了什么,每日里只是跟着学东西而已,现如今学的差不多了,自然也到了离开的时候。边城居大不易,我们留下来还要占据许多药材,正好省下来留给你们。谈判还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依我看,妖国祭师怕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还有的磨呢。” “可……”那人更加恐慌,“你们走了,会不会让妖国祭师警觉?” 学生便转头盯着这位朝官看,“警觉什么?” 第719章 警觉什么,那是很微妙的东西,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但他虽然没直接说出来这其中隐含的意思,但他能确定这群学生肯定是懂的。 或许现在他们不能称之为学生,而是马上就要步入朝堂的预备官员,并且前面就有大好前途等着他们:摆在歧元县的那些数不胜数的机会。 “甭管你们有什么计划,这事儿可跟我们没关系啊。”就有学生笑眯眯的说。 “可不是,甭管怎样,我们的立场都是不一样的。当然,若是你们肯站到我们这一边,我们绝对是举双手双脚赞同,但想叫我们……那是不可能的。” “学堂先生时常对我们耳提面命,叫我们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能忘记本心,那东西,刻骨铭心的,哪儿敢忘呢。” “我们这些学生啊,进入学堂的第一天学的不是学问,而是学的如何做人。” 说话的学生冲着诸位朝官做了个鬼脸,扭头跑了。 他们虽然已经是预备官员,但身上还是有着蓬勃的朝气,跟在座的满脸稳重的朝官还是不一样。 眼瞅着学生一个个的全都走了,先前说话的朝官便有些不解,“将来大家一同在朝为官,怎么能这点意思都不懂呢?” 官场上,锐利是活不下去的,想要长久的活下去,首先要学会的就是圆滑,其次才能考虑能不能想方设法的找到机会往上爬,否则的话,入朝为官,入哪门子的朝,哪门子的官? 保育堂第一、第二学堂的学生也不都是出身贫寒,尤其是第二学堂,几乎大部分学生都出生世家,即便不是世家,那家中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他们家中长辈不可能不告诉他们这些官场上的常识。 甚至是,对于这部分学生来说,他们无需家中长辈叮嘱,自己就应该知道这些。 偏偏他们看上去跟其他家境贫寒的学生没什么区别,说着一样的话,做着一样的事,处事观点都是那么出奇的一致。 “不应该啊,怎么能这样呢……” “官场如战场,甚至是比边城还凶险,他们不应该不知道。” “只有学问是不行的,首先得学会看脸色……” 所谓的官大一级压死人,级别就是每个人必须遵守的鸿沟,有时候上峰的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能决定下级官员的未来和前途,甚至是生死。 有些衙门,坐冷板凳一坐就几十年的人,大有人在。 可这些学生却好像根本不在意似的。 “周大人,回头记得通信啊。”忽然又有学生飞快地跑回来,冲着正在出神的周兰喊了一嗓子,又飞快的走了。 先前说话的朝官便盯着周兰看,他忽然反应过来,想知道这些不通情理不懂规矩的学生下场如何,到时候找周兰打听打听不就行了! 而周兰呢,因为对小黑莫名其妙的亲切,跟小黑的关系就迅速火热了起来,而且还跟灰鹿关系变得十分好,甚至是已经不怕灰鹿身上那种独有的阴冷气质了。 并且,就算是现在,周兰其实也比在场的人更了解这些学生。 “他们跟咱们不一样。”鬼使神差的,现在没人问,周兰却忍不住开了口,“他们的评级制度跟咱们完全不一样。” “怎么说?”朝官好奇道。 “下官也只是听他们偶尔说起。他们在学堂的时候就有各种考核,平日里上课的纪律占一部分,教书先生的平分占一部分,家中亲朋等等平分也占一部分,还有平日里衣着整洁,是否勤工俭学,有没有欺负学堂里面的人,包括同窗、厨子,甚至是伺候马的小厮等等,而且学堂中还会定期出来调查,如果京城百姓有人投诉的话,相应的学生不但不会被加分,还会被扣分,但如果是表扬,就有可能加分。”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平日里的考试成绩,但他们考试成绩出了寻常科举需要的学问,还包括很多东西,那些下官听都听不懂。” 所以学堂的学生不会因为教书先生,亦或是某个人的一句话就定下他们的成绩,他们的成绩需要很多方面去评定,这几乎囊括了京城所有人,想要从中作假,几乎不可能面面俱到,别忘了,学堂的教书先生是有燕大人撑腰的。 周兰见听他说话的朝官便多了,不由得有些紧张,但还是说:“所以即便是去歧元县领差事,考核制度也是差不多的。” 到时候上级说的话就没有那么大的分量了,也不能决定他们的生死。 先前问话的朝官慢慢的咂摸出味道来了,难怪这群学生不在乎,原来考核他们的标准如此复杂,那他先前跟学生们使眼色,还真的是使给牛看了,简直是对牛弹琴。 就有人想起来先前被燕洵从京城带走的那些同僚,现在一部分在边城,整天灰头土脸的也不知道忙什么,反正是很忙,还有一部分留在歧元县,据说是很轻松,就是不知道他们的考核制度是不是也变了。 如果也变了的话……当即就有人坐不住了,赶忙找门路去找留在边城的那些人打听。 打听消息也很顺利,被找过来的人很乐意回答。 “考核标准是要变的,跟着歧元县那边的制度走。以后不一定留在边城或者是去下沙县、歧元县,说不定会直接回京城。不过到时候可能我们就跟京城不是一个系统了,但还是属于皇帝的朝臣。” “就算将来你再上朝?” “恩。就算将来再上朝,到时候考核系统也还是在歧元县那边,好像是歧元县也会有吏部,到时候我们还会有个什么档案,就跟京城吏部是差不多的,只不过我们的从京城挪到歧元县了。” 其实这个转移最开始他是不怎么乐意的,甚至是当初同意参加祭祀,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反正就是鬼使神差的留下了,后来就又莫名其妙的参加了祭祀,恍恍惚惚、神志不清的展开冲锋,然后迷迷糊糊的获得力量,就立刻被打包送来了边城。 不过一来边城他就知道自己的变化了,自个儿还是普通人,但已经可以跟道兵一样,能够抗衡妖国的侵染了,他甚至是靠近过外城墙,感觉十分良好。 别的不说,就单单是这一点,就代表他跟普通人再也不一样了,他自个儿是很满意的。 后来才具体了解了考核制度等问题,他一下子就反应过来了。 虽然他在京城的时候有个叔叔级别高,可以当靠山,他将来的日子也应该会顺风顺水,但恐怕一辈子建树都没有机会超过叔叔,但如果不回京城,把档案放到歧元县的话,就不一样。 他现在虽然是在边城当差,但每天表现都是有记录的,如果他能够一直坚持,比周围的同僚更优秀的话,那就不会有任何存在阻挡他晋升的步伐! 不会再有上峰压在头上,也不需要溜须拍马,拉帮结派,他只需要铆足了劲努力就好。 他很喜欢这种氛围,并且为之疯狂。 不过面对档案还在京城吏部的朝官,他说的便很含蓄,“好的坏的下官是不知道的,也指不定这里面有什么不好的漏洞,也有可能到头来一场空,也有可能下场很不好,可谁知道呢。” 他耸了耸肩,又说了句,“反正人活着也就是喘口气罢了。” 这话说的十分光棍,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也不怕得罪人。 朝官听得皱眉,觉得自己被冒犯了,他记仇,等将来有机会肯定要找补回来,可等离开边城大营,他又慢慢的咂摸过味儿来,“奸臣!这哪是破罐子破摔不怕得罪人,这分明是知道从此往后全靠实力说话。哼,回头我便要跟考核的人说一说,他言行不端!” 这个仇他记下了,还真叫他找到机会给说了出去,也确实给那人减了分,但没让那人伤筋动骨,实在是叫他大跌眼镜,事情也就这么算了。 那时候他才知道,言行不端虽然也可以减分,但言行不端又跟言行不端是不一样的。 * 朝气蓬勃的学生们离开边城,直接马不停蹄地去了歧元县。 现在两边已经通了火车,再不用徒步亦或是艰难骑马穿过边城荒凉无比的大片荒地了,只要上了火车,然后等着就行了。 火车在铁轨上奔跑,也感觉不到颠簸,并且火车里面要吃的有吃的要喝的有喝的,想睡觉还有床,反正就是个移动的宅子,在里面一点都不煎熬。 等到歧元县,燕洵和幼崽们已经等着了。 “他们就是来办差的学生,现在还不算正式官员。”赤狐给紫鼠解释,“现在他们是实习期,等六部建起来,各个衙门都完备了,并且跟大秦所有地方都互通有无,等祭祀天下皆知,重新开启的时候,就是他们转正的时候。” “保育堂第一、第二学堂。”紫鼠喃喃道,“幼崽们都去讲过课。” “我没有哦。”小黑举起爪子。 蛋弟弟也举起爪子,“我只跟着哥哥们去过课堂,我学问还不够精湛呢。” 紫鼠有点不信,经过这些日子相处,他是知道的,蛋弟弟学问十分厉害,他跟灭妖城的小泡儿关系十分好,通信的时候偶尔也会讨论学问,那些学问在紫鼠看来,都十分厉害。 这般厉害,竟是没讲过课吗? “哈哈,有秀才功名的只有我十位哥哥,其余的哥哥还都没有考取功名,平日里去学堂也只是讨论学问,算不上讲课的。”蛋红红站在小皇子肩上对紫鼠解释。 第720章 紫鼠只觉得幼崽们实在是太谦虚了。 他有听过梅西讲解知识,讲的跟声音有关,让他直接开了眼界,甚至是觉得整个世界观都不一样了。 原来声音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通过一定手段却可以观察的到,而且声音竟然还需要媒介,如果没有媒介,是不能够传播的。 听上去总觉得玄而又玄,紫鼠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直到见到梅西亲手做实验。 两个相同材质的音叉,即便是间隔一段距离,只要其中一个音叉晃动,另外一个就也会进行相同频率的晃动,肉眼就可以观察到。 但是当梅西把实验设备罩在一个玻璃箱中,并且把里面的空气全部抽离,再利用机关敲击音叉的时候,另外一个音叉却纹丝不动。 “竟是真的。”紫鼠看的目瞪口呆。 “即便是现在想象不出来,等将来念书多了,真正了解声音的时候,就很直观了。”梅西说,“声音复杂着呢,三言两语可说不清楚。” 但紫鼠感觉梅西说的已经够可以,已经足够他刷新另外一个崭新的世界观了。 而且他觉得梅西特别有学问。 梅西却说:“这都是将来学堂常识,基本入学第一年就能学到。” “啊。”紫鼠吓了一跳,“以后的学堂就学这个吗?” “这只是一小部分。”梅西轻松道,“别紧张,等你将来入学就知道了,有些知识单独看可能很神奇,但等统一系统的学习的时候,你就会发现,只要懂得其中一点,其余的部分就会迎刃而解。” 这样的话凉猫也对他说过,紫鼠想起来了。 不过这也没给他多少信心,因为他年纪大了,跟小孩子还不一样,而且他怕是也不能整日里在学堂念书,应该会做半天工,再去学堂念半天书。 “回头我找点书给你看看先。”梅西说,“我记得歧元县印刷作坊不错的,技术还有改进。” “啥?”弹弹幼崽从外面进来,就听梅西说了一嘴,知道是说印刷作坊之后,就道,“确实,现在技术又改进过,纸张和油墨质量都很不错,书也很不错,刚好今儿个我拿回来一些样品,我看着挺好的,你去拿一本就是。” 于是,刚好凑巧的,紫鼠就有了人生中的第一本书。 书中的内容很简单,有图画和文字,还有一些简单的拼音,紫鼠跟着梅西学了几遍就会的差不多了,拼音会了,就可以慢慢的根据图画认识字。 自己有空就学,不会的随时都能问幼崽们。 “真好啊。”紫鼠感激道,“有识字的机会真好。” 他跑到外面仔仔细细的看书,外面的环境也很好,水泥路平坦又干净,每天都有人专门清扫打理,有时候还会洒水。水泥路两边有着修建的很好的树枝往下弯的树,叶片很大,能很好的遮挡大片的阴凉。 据说这种树是专门培育嫁接的,也有专门的人护养,坐在树下很阴凉,也不用担心会有小虫子掉下来。 紫鼠就坐在树下,捧着书仔仔细细地看。 眼前有学生骑着铁驴欢快地窜过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听到紫鼠先前说的话了,其中一个喊,“哈哈哈,咱们往后终于不是学生了。就是往后可得苦了咱们这些娇滴滴的学生。” 后面有学生骑着铁驴追上来,“你个汉子还娇滴滴,我要吐了。” “哎,这回差事可不简单,咱们要面对的可不是同样稚嫩的学生。” “是啊,那都是久经官场的老人了。” “走走走,先去衙门看看。” 一群学生叽叽喳喳地说着,骑着铁驴跑远了。 紫鼠出神地看着他们,确定他们没听到自己的话。 这些学生现在其实已经不是学生了,他们是领了差事的预备役官员,只要差事办得好,基本上都有机会转正,到时候就是正儿八经的,有品级有名号的朝廷命官了。 他们都是保育堂第一、第二学堂出来的学生,紫鼠知道。 等将来像这样的学堂歧元县也会有,甚至是现在歧元县就有类似的学堂,再过几年,学堂里的学生们成长起来,他们也会陆陆续续步入朝堂,进入大秦的各个地方。 再说这帮学生从秦四这边拜别燕洵,跑出来骑上铁驴,一溜烟跑了,直奔衙门。 这些个从京城来的朝官都还用着歧元县的县衙,基本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的,即便是知道燕洵来了,也只是抬了抬眼皮而已,他们自认为揣摩圣意揣摩的足够好,为了让皇帝高兴,是必然不会尽心尽力办差的。 原本他们都是有上朝资格的朝官,比京官还要高一级,那是有机会能面圣的,跟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官比起来,那就是天子近臣。 现在被困在歧元县,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那哪能受得了,肯定得想方设法回去啊。 只要回京城,进入真正的大秦官场,那么无论他们现在做了什么,现在待遇如何,立场如何,那都有操作的可能性,当然,前提是得回去。 既然一定要回去,那又有什么必要在歧元县给燕洵办差呢? 当然不会正经办差,写几个章程,能够应付京城那边也就罢了。 于是等这群学生从铁驴上下来,去把铁驴挺好,把背上的书包拿下来,手里头领着,昂首阔步进去歧元县衙门的时候,没有任何人有反应。 原本县衙守门的小吏给撤走了,换成了京城诸位大人自己选中的人,这会子正躲在耳房里面打盹呢,压根不知道有人来了。 里头屋子里倒是热闹,门半敞不开的,有人吆喝着划拳,桌子上摆着的也不知道是酒水还是茶水,还有菜肴,也有一片清风明月般下棋的,可输赢都有彩头,彩头是一笔不小的银钱。 还有人半躺着,也不知道在干什么,表情倒是很舒服的样子。 外面的学生逐渐放轻脚步,从外面一眼就能看清楚里面的全部,可他们互相对视一眼,到底是没有直接冲进去。 “诸位大人,学生前来报到。”有学生清了清嗓子,冲着衙门院子正中央拱手行礼。 其他学生反应过来,齐刷刷拱手行礼,声音也喊的十分整齐。 这声音听在屋里人耳中,那就是震天响。 所有人都一个机灵清醒过来,忙不迭整顿身上的衣裳,桌子上的酒水、茶水和吃食也全都收起来,实在没地方放就随便扔到角落,用东西暂时遮盖遮盖就行,下棋的也赶紧把棋盘收起来。 兵荒马乱的折腾一番,众人这才慢慢的找回状态,轻轻咳嗽一声,把架子端起来,迈着方步往外走。 可他们却不想想,若是他们都在京城,大家不会这般放浪形骸,这么一群学生前来报到,那是要进屋行礼的。 现在却是诸位大人心虚,自己从屋里出来了。 眼瞅着所有人都出来,学生们再次拱手行礼。 诸位大人面面相觑片刻,其中一个再次咳嗽一声,干巴巴地问:“报道?” 他们竟是不知道这消息,也不知道这群学生是怎么冒出来的。 “我等是奉皇命前来为诸位大人助理办差。”其中一个学生道。 是京城来的消息。 诸位大人微微松了口气,却又很快提起心来,因为他们并没有收到京城送来的消息。 可这些学生都是保育堂第一、第二学堂的学生,如果他们撒谎的话,会扣很多分数,他们肯定是不敢撒谎的。 那就是说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咳,那……今儿个便先熟悉熟悉衙门。”有人说。 “是!”学生们声音响亮的回答。 然后两边人就都同时散了去。 歧元县县衙就那么大,有什么好了解的呢,再者说六部如何划分,他们自己都没有划分好,这群学生又如何帮忙? 所以诸位大人打定主意把这些学生晾着。 学生们倒也没有闲着没事做,很快便聚集到一处,正巧县衙还有个空房子,于是大家伙儿便都聚集过来,压低声音开始讨论事情了。 “六部章程,和其余的衙门提议咱们都有,现在就看看如何划分。” “划分先不急,咱们先选址,把地方圈出来。” “应该跟京城差不多的,各个衙门距离都不会很远。” “那要找一大片地方,谁带堪舆图了?” 很快堪舆图拿来,大家商量一番,都一致同意在新县城旁边那座山的另外一边圈地,正巧那边现在暂时还没开发,住户也都搬走了,方便大家各展身手。 堪舆图画了一个圈,学生们便雷厉风行的行动了。 “先把工部拉起来。” “歧元县早有成熟工匠,而且都是有证的,拉起来很容易。我记得李木石前阵子好像在京城,给他写信,叫他来帮咱们掌掌眼。” “也需要大量劳动力,单单是歧元县的百姓怕是还不够。得想法子叫外地人来做长工。” “这就得需要粮钱调动了。咱们现在手头什么都没有,得想法子把户部筹备起来。我觉得京城户部不一定会愿意拨给咱们钱粮用。” “那可不一定。别忘了十三殿下就在户部。实在是不愿意拨给咱们钱粮,可以借,等将来各个衙门拉起来,钱粮都不会愁,还清很容易。” “先试试,这两个衙门耽搁不得。” 当年,他们就找人到处贴了告示,招工匠。 歧元县工匠可多,一是因为歧元县这些年一直在发展,需要工匠;二是工匠在这里地位比别的地方高,且如果技术过硬能拿到证书,还能拿有官职和补贴拿,所以学生们的告示一贴出来,就有许多工匠前来应招。 第721章 一群占据歧元县县衙的大人们眼瞅着这些学生神神秘秘的凑到一起,还以为他们是怕了,凑到一起报团取暖,想跟他们抗衡,亦或是准备去找背后的靠山求救。 只是这么一想,诸位大人就很想笑。 大秦官场是一张网,新来的甭管是什么人也得一点一点融进来,想一下子闯进来号召群臣,便是太子殿下也不成。 朝堂中也有旗帜鲜明的站在太子殿下对立面的人呢,还有不少,大家各为其主,这也是皇帝有意为之,制衡知道嘛。 便是皇帝,在登基以前,不也是皇子、太子,也是经过这样的步骤一步一步走过来的。 所以即便是这些学生当中有一些确实是出身世家,可以回头求助家中长辈,但就算是这样,也得按照官场的规矩来,一步一步,慢慢的融入进来,被大家同化,变成一样的人,这样才能顺利存活下来。 想当年他们便是这样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也许年轻的时候也锐利过,但现在早就叫这张无处不在的网磨平了棱角,变得圆滑,变得跟其他人一模一样起来。 “工部暂时拉起来了,户部也还行,就等着京城那边回信了。”有学生脚下生风地跑进衙门,一边跑还一边念叨,短短一瞬功夫更是又定下新的章程,“人员暂时灵活调用。大人不是给咱们提议过,特殊时期特殊对待,这时候可以组建一个临时衙门,等到时候再安排下去就是,正好也能叫大家都磨练磨练,涨点经验。” “这个法子好,马上安排。” “临时衙门就叫临时衙门?” “恩,反正是临时的。” 又有学生飞快地跑出来,手里头拿着盖了章的文书,显然是三言两语的功夫,这新章程就马上要实行下去了。 效率快的惊人,给人一种很不真切的感觉,像是几句话说完,手头上就同步做饭这些活计似的。 他们又都很年轻,从来都不肯慢下来看看周围的风景,走路都是脚下生风,在县衙里面恨不得直接跑,一旦出了县衙,基本上都是翻身直接上铁驴跑,有时候也会骑马,若是遇上紧急情况还会请幼崽们帮忙,调派一辆妖车来,风驰电掣一样狂奔着离开。 他们像是从未休息过似的,整天忙得飞起。 还留在衙门的诸位朝官大人,慢慢地咂摸出味道,脸上的从容不破便消失不见了。 有人冷哼,“办差效率再高又有什么用,没得银钱寸步难行。” “歧元县银子倒是有不少,但是直接调用不合规矩,也调用不出来,除非借用。”又有人说。 他们刚来的时候,眼瞅着歧元县各个作坊做的风生水起,再加上这里地广人稀,花钱的人少,但每天却又有许多银子进账,许多人看着眼红,曾经打着朝廷的名义想要调用一批银子。 这歧元县新上任的县令名不见经传,名号都没几个人知道,却偏偏是个硬骨头,非要按规矩行事,银子是半点不会调用的。 偏偏硬骨头县令态度再不好,他们也不敢说什么。 列为朝官大人虽然在歧元县高人一等,可他们上头可还有着一言不发就把他们弄来的燕大人呢,私底下做点小动作可以,谁敢闹大,燕大人能把他们送来歧元县,就能把他们扔出大秦,直接扔到妖国,到时候岂不是直接成了妖国妖怪的口中餐? 故而他们也只敢消极怠工,却不敢做过分的事情。 屋里正说着话呢,外面又有学生跑过去,“十三殿下来信了,银子马上送到,一半是拨款一半是借给咱们的。” “那真是太好了,刚好解决燃眉之急。” “先把工钱什么的补上。其余衙门马上同时开建,盐署也马上跟上。” 几个学生飞快地跑过去,三言两语就说了这短短几日他们都做了什么。 屋里的人目瞪口呆,其中一人猛的站起来,喃喃道:“不可能,我不信!” 可甭管他们信不信,学生们说的话却都是真的,衙门说拉起来就马上拉起来,现在甚至是还要开始着手盐署兴建了,至于除去六部为何盐署排第一,那自然是因为燕大人是盐署总署署长啊。 * 学生们每日里做的活计,具体的很少叫燕洵知道,大概方向却会过来说一声。 偶尔遇到难题,也会过来讨教,不过燕洵很少露面,都是拜托秦四出面帮忙解决。 秦四也淡定,学着燕洵淡然的样子给学生们解答完,就十分淡定的端起茶杯喝茶,面上惬意,心里头也惬意的很。 偶尔有身边跟着的属官面露狂喜,觉得这是接触歧元县这所有衙门的天赐良机,且如果跟这些学生打好关系,那么以后…… “曹先生,你跟着本王有多久了?”秦四问。 “回殿下,十一年又八个月。”曹先生便是那位时不时面露狂喜的皇子属官。 秦四有些感慨,“已经这么多年了啊。还记得那时候本王心里头想的念的都是如何讨得父皇欢心,又嫉妒太子,觉得太子德不配位,做梦都想着把他拉下来。” “殿下?”曹先生脑子顿时清醒,察觉到秦四说的话不同寻常,顿时吓了一跳,赶忙跪下。 四皇子何曾说过这样的话,即便这是事实,但那也不能说出口啊。 秦四却没理会曹先生,“母妃疼爱本王,皇上也疼爱本王,却把本王当傻子,叫本王觉得太子得到的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 曹先生出了一身冷汗,这话秦四不能说,他更不能听,听了,怕是小命就没了。 “以前本王身边的属官就是摆设,哪有什么实权,本王也没那个能耐给你们差事。”秦四声音平静,一边说着一边看着透明的玻璃窗外,外面是水泥楼,再看不到更远的地方了。 也只有东宫太子身边的属官才有那么一点实权,那那也只是一点而已。 秦四有些感慨,以前仿佛一叶障目一样,就盯着芝麻粒那么大点儿的权利,想的念的都要发疯了,“燕大人叫本王接触那些……学生,是想叫本王学点东西。” 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了。 “殿下!”曹先生面露惊恐,以前的四皇子可不是这样的。 “以前本王有这样的机会会欣喜若狂,现在却悟透了。”秦四说着便抬脚离开。 他没让曹先生起来,也是给这位属官一个机会,若是能悟透他这个主子表达的意思,那就有将来,否则……怕是要一辈子接触不到真正的差事了。 曹先生跪着也没敢动,身体却摇摇欲坠的,他好像有些明白,又好像有些不明白。 正恍惚着,屋里头也不知道哪里又出来一个人,青面獠牙,指甲长的很还是黑色的,穿着倒是讲究,很是气派,爪子里也不知从哪里拿来一个烤串,正一点一点的啃,路过曹先生身边的时候,嘟哝了一句,“这燕大人诡的很。” 电光火石之间,曹先生猛然间明白过来。 秦四的变化是因为燕洵,而他现在要悟的,与其说是秦四的想法,倒不如说是去悟燕洵的想法,或者说是去尝试着理解燕洵的想法。 那么这位不按常理出牌,总是游离在大秦官场之外,却又每每都能达成自己目的燕大人究竟是什么想法呢? 正想着,先前那位青面獠牙又回来了,脸色很不好看,语气也很气急败坏,冲着他道:“等会儿有幼崽找过来,就说没见过我。” 曹先生下意识点头,又被青面獠牙吓了一跳,猛然间想起来这位是谁,再去看,青面獠牙却不见了。 他眼神游移,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出现幻觉,就听到一阵脚步声,下意识看向门口。 门口,巴掌大的小幼崽板着脸跑进来,外面蹲着一头威风凛凛的狼犬,狼犬爪子旁边还有一辆特别迷你的小铁驴。 “曹先生,可有见到五皇子?”宝宝大步进来,冲着曹先生拱手。 曹先生这才确定自己刚才没做梦,又想起来五皇子的叮嘱,一时间有些犹豫,眼睛却不受控制地看向五皇子消失的地方。 “多谢。”宝宝再次拱手,冲进屋子里面。 “?”曹先生确定自己没透露什么,可宝宝咋知道了? 很快宝宝也消失了,不一会儿又重新出现,身后跟着一位青面獠牙。 “小蛋!”五皇子隐含怒气,“我一直在将功赎罪,这样还不够吗?” “当然不够,祭祀那边需要人手,别人盯着我不放心,需得你去。”宝宝理所当然道,“且在大秦律法中,功是功过是过,想要功过相抵可没那么容易。” 五皇子脸色更加难看,他本不是什么善良人,本以为做的够可以了,结果燕洵攥着秦四,不断给他加更多的差事。 曹先生眼瞅着他们走远,这才想起来,秦四这屋里是有机关的,只是旁人都不知道,他以前也以为只有秦四自己一个人知道…… 这事儿也没过多久,等秦四再见到曹先生的时候,就发现他变了。 曹先生已然悟透:跟明显,这一切都要看燕大人的意愿,有些事不是他想就能做到的,放在秦四身上也是如此,毕竟四皇子早已跟从前不可同日而语,早已学了燕大人不少本事。 “道不同不相为谋。”秦四颇有些感慨,“但燕大人是个好人,道不同也愿意给机会,本王易如此。” 只不过给机会也没那么简单就是了,至少得‘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先放出去干几年苦差再说别的,就像燕大人对五皇子那样。 第722章 妖国祭师难缠的很,诸位大妖也渐渐咂摸出味道来,觉得边城各方面都很不错,便不着急谈出结果,使了一个拖字诀。 这是大秦官场惯用的手段,甭管办什么差事,诸位大人都得拿捏拿捏,捞捞好处,抬抬面子,各方面都足够了,这才会把手中的差事做一做,转移给下一位摩拳擦掌等着拿捏的大人,结果这招数叫妖国大妖给无师自通的弄懂了。 对妖国大妖来说,反正边城有吃有喝的,只要他们不跟弱小的人类起冲突,日子就过得很舒坦。 且大秦也不像身处妖国那般,身体无时无刻都在承受妖国各种负面情绪的侵袭,似乎是只要找妖国,大妖心目中那种执着的吃人的意志好像无限削减,暂时……不需要吃人似乎也成了。 便是这样,大妖就更加坚定心中的心思,甭管怎样,得先给自个儿给妖国争取到足够的好处才行。 “割地还不成,即便不是京城,也得是什么差不多的城,分妖国一半。” 这是觉得只要大秦荒凉的地方不好了,想想也是,没吃的没喝的,荒凉的很,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跟边城对比对比就知道了,谁愿意去呢? 所以得寸进尺,狮子大开口。 杜美克满脸兴奋,小眼睛滴溜溜地转,小脑袋轻轻摇晃,心想不枉自己暗中行动一番,现在这就看出效果了。 对面有几个人迅速脸色一变,不着痕迹的互相对视一眼,都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妖国要割半座城,定然是暗中有人‘提点’,并且‘许诺’过。 至于这些暗中的人是谁,别人可能不清楚,但咸平和贾求孤却心知肚明。 “此事不妥。”贾求孤直接开口,“再议。” 内阁终于发话了,虽然是最年轻资历也最浅的贾大人发话,但这里不是朝堂,而是边城,对面的人还是妖国,那贾求孤这句话的分量就大了。 他去过妖股修建地下铁路,见过矿磁叶草妖,受过伤,恍惚过,甚至是发过疯,可他去过歧元县,在生与死中力挽狂澜,回到京城却又蛰伏下来,按部就班的轮转六部,最终进入内阁。 有成绩,有精力,且为人刚正,或许是很不通人情事故,但这个缺点已经有人帮忙填补。 所以贾求孤一开口,剩下的人甭管心里怎么想,就都知道这事儿定然是不能成了,除非把贾求孤扳倒,甚至是扳倒咸平,再把整个内阁轮换一遍,这样才有可能旧事重提。 只是妖国祭师却不懂大秦官场上的这些规矩,便道:“为何不妥,不是你们说的有商有量?到现在妖国提出来的要求似乎一个都没满足,你们要当如何?” 直到现在大秦这边也还是咬死了不肯松口,只肯每年接几个妖国大妖来大秦居住,且能去的地方只有那么几个,还要被道兵虎视眈眈的看守。 只给出这样的条件,却要求妖国同意租用数座大山和一处小平原,实在是条件太不对等。 妖国祭师不由得看向杜先生,他觉得杜先生即便是明面上站在大秦那边,也应该对妖国伸出援手。 “好好考虑,这可是活命的大事。”杜先生终于是看不下去,提醒了一句。 妖国祭师心中一动,有些明白,却又有些不明白。 究竟是叫妖国大妖活命,躲过不断吃人的宿命,还是说大秦百姓? * 歧元县。 紫鼠躺在窄窄的小床上,抓着衣角,有些忐忑地看着花树幼崽。 花树幼崽满脸严肃,爪子放在紫鼠手腕上,好一会儿才松开,又拿来古里古怪的仪器,对着紫鼠忙碌。 等花树幼崽忙活完,紫鼠这才小心翼翼地问:“小花大夫,我……” 他肚子早就不疼了,看上去也与常人无异,甚至是只要不离开幼崽们身边太远,也可以上工干活,念书学习,并不影响正常生活。 他还知道撼山幼崽跟他的情况差不多,甚至是比他情况更加严重。 撼山幼崽以前重病在身,身上满是脓包,后来靠光明幼崽才稳定病情,却也不是病完全好了,而是只能维持在一个让他最好的状态而已,且还需要定期让光明幼崽帮忙。 紫鼠现在的情况就差不多,需要幼崽们定期帮忙。 “不急。”花树幼崽满脸轻松,“你情况是特殊了点,不过我师傅已经想出一个不错的法子。” “什么法子?”紫鼠眼睛微微亮了,他看到了希望。 花树幼崽示意紫鼠稍安勿躁,这才说:“你将来打算成亲生子吗?” “恩。”紫鼠愣了一下,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问这个,但答案是一清二楚的。 “那就好。”花树幼崽松了口气。 紫鼠就忍不住笑,他也是跟幼崽们熟悉了才知道,原来有些人不愿意成亲,自己过一辈子也是正常的,甚至是有些人成亲了不想生孩子,也是正常的。 不过他想成亲生子,很早很早的时候就决定好了,只是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汉子而已。 “等你成亲生子,第一个孩子出生以后,这个病就完全好了。”花树幼崽说。 “哎?”紫鼠没成想,怎么忽然又说起他的病情了。 反映了一下,紫鼠终于想明白,惊疑不定地看向花树幼崽。 难道他的病……是要转移给自己的孩子? “不是你想的那样。”花树幼崽赶忙解释,“严格意义上来说你身上的并不是病,而是你身体里有一种属于妖怪的力量,你想想,你是人,当然会觉得难受。” “这股力量我现在只能帮你达到一种平衡状态,却没办法祛除。” “但如果是新生的幼崽,却能包容万象。” “这是我师傅想出来的解决办法,你可以考虑一下。不愿意的话,咱们再想别的法子。” 这法子乍一听上去有些惊世骇俗,紫鼠觉得他是人,怎么能生出幼崽呢? 人生出来的都是人,若是别的存在,那岂不是怪怪的? 眼瞅着紫鼠正呆呆的想,大约是让刺激到了,花树幼崽便没再说什么,而是到一边整理仪器。 外面小皇子进来,看了眼,便不动声色的上前帮忙。 蛋红红跟在后面一路小跑窜进来,径直跳到床上找紫鼠说话,“紫鼠,我们正在做一种糕点,有几十层,还要擀面皮,这么薄……要放很多很多糖,还放了一些猪板油,可香了。” “你去不去?”蛋红红目光炯炯地看紫鼠。 紫鼠慢慢回神,看向蛋红红。 小幼崽穿着看上去十分复杂的衣裳,款式跟花树幼崽身上的一样,紫鼠知道那都是幼崽们给亲手缝的。他个头只有那么点儿大,一只手就能攥过来,一看就不是人,是一头小幼崽。 “阿爹说要请很多人来吃,我想了想,可不能落下你。”蛋红红翻了个身,干脆仰面躺着,大眼睛滴溜溜转地看着紫鼠。 “我去。”紫鼠说。 其实今天也就是过来叫花树幼崽帮着检查检查,身上没有什么地方不舒坦,紫鼠直接爬起来下床就能跟着去。 刚好小皇子也帮着花树幼崽整理完,一块儿出来。 灶房里糕点还在蒸着,蒸笼特别大,正咕嘟咕嘟地冒着热气,还没靠近就已经闻到一股子极为香甜的味道。 蛋红红三两下窜到小皇子身上,“快看看好了没。” “急什么。”蛋弟弟早就守着蒸笼了,闻言还从怀里拿出小巧的怀表看了眼,‘啪’地一下合上怀表,“还差一炷香功夫。” 于是蛋红红再着急也只能等着。 好容易熬过一炷香功夫,蛋红红便迫不及待了,只是他个头小,不被允许靠前,只能站在小皇子肩上手搭凉棚看。 眼瞅着蒸笼掀开,镜枫夜拿着长长的筷子夹出一块放到盘子里,蛋红红便迫不及待地冲上去。 糕点松软无比,一层一层晶莹剔透,当中的糖已经完全看不到了,甜丝丝的味道却能问出来。 整个蒸笼都被拿下来,里面的糕点一块一块地取出,分给在场的人。 紫鼠也很快得了一块,他捧着盘子站在一边,低头看着盘子里的糕点,慢慢的,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 早先其实是他想岔了,他是人,燕大人也是人,但燕大人的儿子都是妖怪幼崽,也没见着小幼崽们如何奇奇怪怪了,而恰恰相反,小幼崽们的性格都很好,他们懂得分享,懂得自己学学问,有很多个朋友,这样难道不好吗? 如果他也能有这样的儿子,紫鼠觉得自己肯定不会拒绝的。 这般想着,他竟是有些期待起来。 心里头期待成亲生子,平日里紫鼠遇到汉子的时候,就会忍不住打量几眼,而秦四这边人又多,跑来找燕洵的人更多,紫鼠都差点看花了眼。 他这样的心思瞒不住人,燕洵还特地来找他,悄悄问:“想找啥样的汉子?我认识的汉子可多了,啥样的都能给你介绍。” “得门当户对吧。”紫鼠下意识说,“门第太高的怕是他说什么我都听不懂,门第太低的我又不愿意迁就。不过主要还是看汉子脾性咋样,要是都合得来的话……” 实在是想象不出自己想跟什么样的汉子成亲,紫鼠说的也干巴巴的。 “这样啊。”燕洵却像是完全懂了紫鼠心里头的想法似的,“明儿个我这儿有些事需要你帮忙,空闲吗?念书的事儿急不得,回头我叫幼崽们教教你,刚巧明儿个宝宝有空,大约晚上吃饭的时候差不多……” 其实这几日幼崽们都有指点紫鼠,但并没有特地教,现在燕洵忽然这般说,紫鼠还有哪里不答应的。 第723章 因为答应要帮燕洵,紫鼠当天就没有早起去外面马路牙子念书,而是早早来找燕洵。 水泥楼里面略显空荡,紫鼠也只看到秦四带着几个人匆匆离开,不过他再拐一个弯,进入偌大的饭堂就顿时不觉得水泥楼里面空荡了。 饭堂不大,此时却有不少人端着盘子忙忙碌碌的取了自己要吃的东西,找到空位坐下,飞快地吃完,赶忙抬脚往外跑。 幼崽们也同样如此。 小皇子还帮着蛋红红舀了粥,有拿了两个小笼包和一些菜,端着到空位上,蛋红红已经站在桌子上等着了。 见着紫鼠进来,蛋红红赶忙招呼,“紫鼠,过来一起吃。” 这边饭堂紫鼠也是来过的,当即熟门熟路的取了吃食,过来跟蛋红红一起拼桌。 “祭祀人选实在是麻烦得很。”蛋红红站在对他来说很庞大的小笼包旁边,拿着自个儿的小刀子,切了一片面皮,又挖了一点馅料,用小勺子舀着吃,“报名的人倒是有不少,可咱们知人知面不知心呐。” “咱们不能完全杜绝的,况且人心总是易变,可能今天一个想法,明天就是另外一个想法了。”小皇子倒是看得开,“咱们无愧于心就好。” “那倒也是。”蛋红红点头。 紫鼠知道这个事儿,不过他现在没有资格参与其中,至少也得等能进入学堂念书,并且学问学得好,拿到功名才行。 一块儿吃了饭,蛋红红就跟小皇子风风火火地走了。 其他幼崽也都是忙得脚打后脑勺,见着紫鼠说一两句话,这就得马上离开。 紫鼠正想着自己要不要也着急一下,就见着燕洵和镜枫夜进来,去一边取吃食,这是姗姗来迟的。 “这边……”燕洵也过来跟紫鼠拼桌,一边吃着饭一边说起今天要忙活的事情,“是大山要来。” 紫鼠认真听着,心想燕大人想叫自己看的这位汉子怕就是大山了。 吃完饭,紫鼠就跟着燕洵一块儿去火车站接人。 镜枫夜半路上就就不见了,紫鼠好奇,问了句。 “镜大人有事儿。”燕洵就说,“歧元县不是有条很宽的运河,现在基本上都是在运河里行船,到底是没有那么方便。往后歧元县的人口会持续增多,必须得修建足够的桥才行。” 而镜枫夜,自然是修桥的行家了。 紫鼠明白了,以后再跨越那条运河,就不需要坐船了。 “火车来了。”燕洵忽然道。 紫鼠没明白,不过他赶忙看向不远处的妖灯,发现妖灯亮起红灯,就知道肯定是火车来了。 亮绿灯,证明火车没来,如果有人需要横穿铁路的话,就可以去打申请,由专门的技术工匠护送横穿铁路,但如果是红灯亮起,任何人就都不能横穿铁路,因为火车马上就会来。 果真是没过多久就有轰隆隆的声音响起,巨龙一样的庞然大物飞快地跑来,好像脚下的地面都跟着颤抖。 这不是紫鼠第一次看到火车,但他还是止不住的颤栗,兴奋又夹杂着敬畏。 火车还没靠近就开始减速,等进入火车站的时候,速度已经变得很慢很慢,慢慢的慢慢的,刚好一节车厢的门停在燕洵正前方。 巨大的铁疙瘩发出长长的轰鸣声,等声音停止,这才证明火车彻底停下了。 紫鼠就看到眼前的车厢门打开,先是出来一个穿着利落短打的小汉子,自个儿站在门口,这才叫里面早就等候已久的乘客下来。 下来的人还挺多,各种各样的人都有,紫鼠还听到有人说,他们是那群学生的家属,特地来看望在歧元县当差的学生的,还有的拖家带口的,据说是以前投奔歧元县,虽然在歧元县扎根,但还是定期回老家看望老家族亲的。 也有一些完全陌生的生面孔,对歧元县也陌生的很,那些都是想来歧元县闯荡人。 等一车厢的人走的差不多的时候,紫鼠才看到一个模样特别好看的汉子踩着台阶下来。 他生的极好看,便仅仅是一张脸就叫人心生好感,穿着的衣裳看着不多富贵,可细节却处处透着奢华,他板着脸一言不发,却也不叫人反感。在他看到燕洵的时候,脸上便露出大大的笑容,瞬间叫他变了一个人似的。 “大人。”他大步走过来,手中的行李赶忙放到地上,冲着燕洵拱手,整个人都变得轻快起来。 “大山。”燕洵笑眯眯地拱手还礼,“路上还顺利吧?” “恩,火车上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大山轻快道。 “那就好。”燕洵带着紫鼠,引着大山离开火车站。 大山带来的行李早有小厮帮着提,也用不着紫鼠帮忙,他便跟在燕洵身后,拿眼睛偷偷地看大山。 不得不说长得好看的汉子,甭管他是什么人,脾性如何,总是能叫人第一眼就心生好感。 紫鼠长这么大也见过许多人,更是见过燕洵这样好看的哥儿,还有秦四皇子那种天然的贵气,他也见过好看的不得了的人,可大山又不一样,他生的好看,却又没有那么多气派,他身边的小厮甚至是能跟他开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 大山面对燕洵的时候,也不像其他别有所图的人,每一句话都有目的,他们说话都很随意,就像话家常那样。 鬼使神差的,紫鼠就觉得这个大山应该跟别的人不一样,他跟燕洵的关系是不一样的。 “这么多年还没想着成亲?”燕洵问大山。 紫鼠赶忙竖起耳朵听。 “哪有那么合适的。”大山苦笑道,“一下子找也找不到。大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现在,多少人冲着我来是为了什么……” “也是,你可不是当年那个夜香郎了。”燕洵就哈哈大笑,没提紫鼠,转而又说起大山这次来歧元县的目的,“歧元县排水系统、下水道系统还不够完善,六部衙门刚刚拉起来,人手实在不够,这才叫你来帮忙。” “成。”大山来的目的就是这个,“一时半刻怕是弄不完,我留在歧元县就是。京城其实也没什么事儿,我不回去还更清净。” 大山也是京城有名的人了,以前因为是夜香郎,身上又有怪病,浑身散发令人作呕的恶臭,就没有不厌恶他的,后来他身上多出来的那块肉让花树幼崽给割了,从那以后便身体倍棒,又因为虽然还是夜香郎,但却又跟以前不一样了。 即便是夜香,变了样也是完全不同的。 再加上大山容貌不俗,满京城的不知道多少人动了心思,想着跟他结亲。 “回头叫紫鼠跟着你,能帮上忙就帮帮忙,不能帮忙你就叫他认认字。”燕洵这么安排。 大山也没多想,便直接招呼紫鼠跟着自己。 现如今大山不单单是管着满京城的夜香,还管着整座城的排水系统,这些年也正儿八经的念书,只是没去考取功名,倒是得了技术工匠的证书,也是正儿八经的技术人才。 紫鼠跟着他,就看到他很快派人去取来歧元县的堪舆图,还有代表高低的堪舆图,这边拿出干净的白纸,拿着铅笔十分认真地写写画画。 伺候的小厮都不敢弄出太大的动静,甚至是进来放下茶水就赶忙出去,到门口守着。 大山板着脸,趴在桌子上画了好久。 紫鼠站在一边看着,哪儿哪儿都看不懂。 “累了?”大山猛不丁道。 “没、没有。”紫鼠赶忙道,“不累。” 只是站着而已,以前在家里下地干活的时候,几乎一整天都没有歇息的时候,也没觉得累。 “歇一歇。”大山这么说着,自个儿到一边歇息,见着紫鼠手里拿着一本书,便道,“有什么不会的?” “啊……”紫鼠捧着书有些不知所措。 大山一伸手,不知道怎么的就把紫鼠手中的书拿过去了,打开一看,就笑道:“是保育堂的幼崽们编的书。书上这些空白的地方其实是可以标注的,用铅笔就好,以后还可以擦掉。我来考考你,这个字念什么……” “山。”紫鼠认识这个。 大山有指了几个字,紫鼠都念出来了,他便高兴道,“认识的挺多,后面的略微有些难,我倒是可以教你几个窍门……” 兴致勃勃地说了一会儿,大山又猛不丁说:“我以前是夜香郎。” “听说了。”紫鼠知道城里有专门的夜香郎,他是没见过,不过他知道以前村里的,“我们村里……夜香都不会扔,要留着沤肥。有时候我和哥哥还要专门出去去拾粪,不然家里的田地太薄,根本种不出什么庄稼……” “拾粪?”大山知道这个事儿,不过他还是头一回真正的接触到,听人说。 紫鼠便认真点头,“恩。还要沤肥,脏得很,有时候衣裳都能弄脏,但这又有什么,不这样,庄稼收获那么点儿,填饱肚子都不能。” “那我这样的要是去你们村,岂不是十分受欢迎?”大山忽然道。 紫鼠一愣,下意识道:“那倒是。不过你不一样的,你还有学问……” 有学问的人总是要叫人刮目相看一些,更何况他又长得那般好看,要是去村里,怕是没人敢有心思,因为害怕自己配不上。 大山没有接着继续说,而是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胸前以前长了一块肉,小花大夫说我这是娘胎里吞了我兄弟的身体,最后剩下的一部分,那块肉还能动,散发着恶臭的味道,我自己都嫌弃自己。” 他不相瞒着紫鼠,便实话实说了。 第724章 “我知道哦。”紫鼠表情平静,语气就像在说今天天气很好一样。 “你知道?”大山下意识反问,他很想问问紫鼠究竟是早知道自己这个人,还是听幼崽们说过他这个人,亦或是知道现在的他。 至少不管以前怎样,现在的他都十分光鲜亮丽,哪怕身份是夜香郎,那也绝对是跟以前完全不一样的夜香郎。 “我知道的。”紫鼠没察觉到大山的态度变化,“蛋红红有给我说过,有些胎儿在肚子里发育的时候,会发生一些任何人都预料不到的变化。尤其是多胎情况,有一些会胎儿会融合另外的胎儿,形成一个完整的整体,还有的融合不完全,就会有一部分留在身上。” “保育堂医馆就曾经收治过这种,叫做寄生胎。” “你的情况也差不多吧?” 紫鼠最开始听说的时候还很是惊讶了一阵子,不过等他了解了胎儿如何长成的时候,就很淡然的接受了。 就好比两棵长在一起的树,年份久了,也有可能融合到一处,变成不分彼此的一棵完整的树。 “蛋红红跟我说,寄生胎虽然极少发生,但只要发生了,就也正常,想法子治疗就是。”紫鼠说,“每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但是你跟其他人比起来,并没有什么不同。” 这种病症早就传开,甚至是在保育堂医馆都算不上是什么很大的病症。 “原来你早知道。”大山喃喃道。 早知道这种病症的存在,原因并不是因为大山这个人,而是因为保育堂医馆,而是因为幼崽们。 原来在不知不觉间,大山也已经成了很普通很普通的一份子,并不会让人用异样的眼光看他。这是他曾经梦寐以求的,现在已经美梦成真。 “我才知道。”大山说,“我才反应过来。这书上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趁着我现在有空,倒是可以给你说一说……” 猝不及防地换了话题,紫鼠也从善如流,他原本就不在意寄生胎的事情,因为那就像伤寒一样,喝一包伤寒冲剂就好了,没必要时时刻刻挂在身上。 书上倒是真有不理解的地方,紫鼠抓紧时间问了。 讲解完书上的内容,大山又说:“我在画图纸,要设计歧元县的排水系统,以后还会建沼气池。只是目前还没尝试过,我设计完之后还要找技术工匠商量……” 说完这些,大山便又上前忙活。 紫鼠抬起头看着他专注地画图,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原来他在解释自己的活计。 虽然具体内容弄不懂,但紫鼠还是忍不住笑。 图纸画完,大山找技术工匠商量,有时候讨论的很是激烈,看上去像吵架似的,紫鼠在旁边看的稀奇,倒是没冲动的跑过去问。 等又道歇息的时候,大山便主动解释道:“技术问题必须丁是丁卯是卯,因为一旦出事就有可能牵扯到很多很多东西,很多很多人。当初燕大人定标准的时候就已经定死了,一旦出现事故,如是故意为之,那么会牵连很多人,便是我这样跟燕大人亲近的人也不例外。” 所以技术工匠都很严谨,宁愿多用点心思,也不肯有半点出差错的可能。 定好图纸,紧接着这就要开工。 大山要全程跟着,就不能整天呆在水泥楼里面了。 当他向着紫鼠发出邀请的时候,紫鼠欣然跟随前往。 他想了解的更多一点,也顺便趁着这些功夫多学学学问,倒是也什么都不耽误。 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紫鼠已经把识字书都折腾完了,已经换了树,开始学习稍微深层次一点的学问,但歧元县的排水工程还没结束,大山依旧到处跑。 紫鼠有时候休息的时候,会重新拿起针线活,帮大山缝衣服。 第一件衣服缝好,紫鼠捧着给大山。 大山像是明白了似的,也没顾忌还有许多人都在场,便上前低声道:“我懂,我不会让你伤心,也不会辜负你。” “恩。”紫鼠轻轻点头,他觉得他也是懂了的。 歧元县修建排水系统修了许久,紫鼠每日里跟着大山,一直都距离他很近很近,然后慢慢的就那样水到渠成的心意互通。 紫鼠识字已经很多了,一直在练习写字,就是写出来的总是没有那么好看,他趴在桌子上给家中阿爹写信,说了大山的事情。 那边回信也很快,紫鼠阿爹表示同意,但要先见见大山。 “我家中无人,只有我自己。”大山想了想说,“京城和歧元县都有房产,你若是想回下沙县居住,我也可以去那里置办房产。我跟燕大人亲近,手头名额多的。只不过我可能不会在一个地方长久居住,有差事的话,要根据差事到处跑……” “我知道。”紫鼠很了解的,“等忙完这一段,你跟着我回下沙县看看我阿爹和爹,还有家里那些人。如果合适的话,到时候咱们就成亲。” 以前总是想象不出心仪的汉子是什么样的,就像是当初燕洵问紫鼠,紫鼠却说不出他想要成亲的汉子究竟是何种模样。 他也想象不出自己这样的哥儿,怎么会跟汉子成亲。 那时候的汉子对他来说都是完全陌生的,他想着,汉子身上有的他都有,两个人在一块儿有什么意思,有那空闲,他还不如多念书,多学学学问。 他信誓旦旦的想着,自个儿是不会轻易心动的。 可等他遇到那个人的时候,他便迫不及待地想着,怎么样才能尽快成亲,然后两个人黏糊糊的在一起,永远都不分开。 曾经脑海中模糊的人脸逐渐变得清晰,只要想到他,紫鼠就会觉得自己心跳加快,整个人都感觉飘飘然起来,他想着不离开那个人,距离更近一点,再近一点。 他就像逐渐成熟的桃子,由青涩变得殷红,散发着他独有的甜甜蜜蜜的气息。 以前年少不懂事,想象中的成亲便只是两个人在一起而已,现在他却能从中咂摸出完全不一样的香味。 * 等紫鼠和大山成亲的帖子送到燕洵手上,歧元县的排水建设已经快要完工,只剩下最后的收尾工作。 “这下子满京城的不知道多少哥儿、姐儿要伤心了。”燕洵笑眯眯地说,“大山可以京城有名的美男子。” 蛋弟弟躺在自己的小窝里,翘着二郎腿,小脚踢着盖在身上的被褥一鼓一鼓的,“下沙县也得有不少人伤心哩。我们紫鼠可是有名的勤快哥儿,模样好看不说,本事也厉害。” “那是。”蛋红红表示赞同。 紫鼠模样有几分像燕洵,尤其是那双顾盼生辉的眼睛,像极了燕洵的眼睛,只单单是这一点,就得了幼崽们毫无缘由的喜爱。 现在紫鼠要成亲,再加上大山又早就跟幼崽们熟悉,这么多年的感情可不是假的,大家伙儿自然得去参加。 “大山说自个儿去哪成亲都成,还主动提议要去下沙县紫鼠老家成亲,咱们正好也去一趟下沙县。”燕洵说,“回头大山还要回京城宴客,到时候咱们也跟着,大山在京城的同僚多,他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咱们便也帮忙。” “阿爹,那咱们算是紫鼠的娘家人,还是紫鼠的婆家人啊?”蛋弟弟蹦起来,跳到旁边蛋巨巨的窝里,钻进蛋巨巨怀中躺着。 蛋巨巨翻了个身,叫蛋弟弟躺在自己身上。 “不是婆家人也不是娘家人,咱们是亲人。”燕洵说。 “我懂,就是两边都是咱们家人。”蛋弟弟一副很懂的样子说,“那我们现在就得忙活起来吧。” “恩。”燕洵点头,蛋弟弟就算不说,他也打算说的。 两个新人要成亲,需要准备的东西可是多得很,也好在现在歧元县基本什么都有,下沙县虽然建设的晚了点,火车还没开通,但水泥路却都修的很不错,倒也方便。 大家伙儿在歧元县准备一通,这边离开,去下沙县。 秦四也不知道怎么想的,火速安排了手头的差事,也跟着来了。 赶路的途中,燕洵不由得有些感慨,“镜大人,我们还没有成亲。以前是形势所逼,我心仪你,便在一起了。” 甚至是那时候生了宝宝也不能时常带在身边,还要给他找靠山。 后来燕洵想着,总有一日他们肯定能有机会成亲的,可事情总是接二连三的发生,让他找不到空闲,以至于到了现在,却仿佛时机还没有成熟一样,依旧那么放着不动。 现在是妖国和大秦谈判的节骨眼,又是不合适。 倒是参与紫鼠和大山成亲的事儿很是兴致勃勃,就像是自个儿也跟着成亲了似的。 “时机还不到。”镜枫夜难得淡定。 “倒也不是。”燕洵就笑,“成亲不过是个昭告天下的仪式而已,在我心目中,接受你的那一刻,咱俩就已经成亲了。” 无论一路走过来有多么艰难,至少除去这些艰难,剩下的两个人相处的点点滴滴,就都是甜蜜。 有时候燕洵也会忍不住感慨,他跟镜枫夜之间,永远都那么默契,永远都没有龃龉,有时候他会觉得镜枫夜忍耐的太多,把他这个弱得不行的普通人看的太重,这样的感情是不平等的。 也不知道是谁说只有平等的感情才能长久,那话对他们俩来说,大约是不那么准确的。 “红双喜、红双喜!”另外的马车上,蛋弟弟扯着嗓子鬼哭狼嚎,“剪刀太大了,蛋巨巨你帮我,我要雕刻一个蛋弟弟笑脸,嘿嘿嘿,独一无二的那种。” 第725章 紫鼠要成亲了,做哥哥的橙鼠特地提前请了假回家。 紫鼠阿爹和紫鼠爹也同样如此,提前得了信便提前请假忙活。 “我家宅子不怎么好,说是过些日子要拆迁,现在里正也不让再修整。”紫鼠笑道,“到时候按照我家人口分水泥楼,等搬了家就宽敞了,现在先挤一挤。” “成。”大山便也笑着说,“我先前不是跟你说过,在遇到大人之前,我住的便只是茅草屋而已,周围邻居全都退避三舍,觉得我脏,我住的地方也脏。” 那时候的大山也跟现在完全不一样。 “恩。”紫鼠早听大山亲口说过,他是知道的。 早前的大山即便是长得好看也从不收拾自己,从来都是蓬头垢面的,反正也没人看他,甚至是只要有人靠近他就都会捂鼻掩面,每个人都嫌弃的不行,又怎么会去看他长什么模样。 这边马车上,燕洵也在说当初的大山,“那会子麻沸散还没研究透,大山是吃了苦的。” “他能忍。”花树幼崽说,“早前不好的遭遇并没有让他彻底颓废,他心里头还有希望……” 所以治好病之后,大山便很快得到燕洵的赏识,即便只是最轻贱的夜香郎,也叫他玩出花样,再不是单纯的夜香郎了。 “前面就是了吧。”燕洵撩开帘子往外看。 马车其实跑的并不平稳,路也窄的很,好在马车早有幼崽们预先安装的机关,减震能耐颇强,坐在里面也还能忍受。 不远处就是个不大的村子,坐在马车上几乎一眼就能从村头看到村尾。 而早早守在村口的橙鼠则是一眼就看到了燕洵,他忙不迭迎上前,又想起来还有自个儿的弟弟妹妹,就又三步并作两步回来,眼瞅着两个小孩木木呆呆的,像是傻了似的站着不动。 “你们不是想着盼着哥哥?现在人来了,怎么反而不过去?”橙鼠伸手一人拍了一巴掌。 两个小孩同时上前一步,这才像是回过神找回自己似的。 “哥,我看到一个很好看的人。” “他长得可真好看。” 小孩儿说不出漂亮话,翻来覆去的就会说‘好看’两个字,可这也正是他们最真实的感受。 做梦都梦不到这般好看的人。 “那是燕大人。”橙鼠赶忙道,“快跟我上前接人。” “哦。” 俩小孩跟上去,就见着大马车缓缓停下,帘子掀开,最先出来的却不是那个好看的人,而是一个剑眉星目的小孩儿,跟他们差不太多大,却又叫他们觉得大家是完全不一样的。 “小黄。”马车里有人喊。 刚下车的小孩就赶忙转身,脸上露出笑容。 原来他叫小黄,他们知道了。 帘子再掀开,蛋红红窜出来,直接跳进小皇子掌心,稳稳当当地站着。 “哎?哥,方才……”小孩儿没看清楚,就看到一团火红跑出来,可个头也太小了。 “那是蛋红红。”橙鼠赶忙说,“就是我早先给你们说过的蛋红红,等会儿还有蛋弟弟他们出来,你们且看着就是。” “懂。”小孩儿赶忙点头。 他们早听橙鼠说过的,那位燕大人有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小,反正那么小的幼崽他们没见过,却见过鸡蛋,也偷摸地对着鸡蛋比划过。 可想象归想象,等那么大的幼崽真的出现在眼前的时候,还是跟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蛋红红站在小皇子掌心,抱着胳膊,一本正经地看着马车,等幼崽们和燕洵都下来,这才跳到地上,哒哒哒跑到最边上站好。 等幼崽们都准备好,燕洵这才领着他们跟橙鼠汇合。 另外一边紫鼠和大山也下了马车,迎接他们的是紫鼠阿爹和爹,以及村里特地请假没去上工来帮忙的人,呼啦啦啦的也是一大群。 这么写个人浩浩荡荡地进了村子,后面一整排的马车这才陆陆续续上前卸货。 燕洵跟橙鼠熟,便由橙鼠陪着。 两个小孩儿跟了一会儿,感觉有些无聊,便左右看看,盯着跟小孩长得不太一样的幼崽们看。 “你长得最特别。”小孩儿看着蛇身幼崽说。 他看上去跟人差别可太大了,也就是脑袋一样,可没有手脚,长条条的一条,偏偏身上的衣裳还穿得好好的,看上去就怪怪的。 不过蛇身幼崽脸长得好看,圆滚滚的,眼睛又大又圆,小孩儿觉得很好看。 “你长得跟紫鼠有点像。”蛇身幼崽说。 “那是我哥。”小孩儿就笑起来,“你们都是来看我哥成亲的吗?” “恩,顺便来帮忙。”蛇身幼崽凑上前,距离小孩儿近了点,“成亲要忙活的事情很多吧,你们都忙得怎么样了?” 小孩儿很认真的摇头,“我也不晓得。不过这几日每日天一亮就得爬起来,阿爹能给安排干不完的活,也不知道要忙活到什么时候。” 天天跑来跑去的忙活,便是今儿个接了客人回家,还得继续忙活,没得空闲。 “你都忙什么?我帮你。”蛇身幼崽说。 “你能帮?我今儿个要帮着贴喜联,还要挨家挨户的去报喜。”小孩儿很认真地说,“村里大部分人家都要通知到,村外也有几家亲戚……” 紫鼠住的村子小,外面的亲戚却有不少,全都通知到的话,也得忙活很久。 “大家都会帮忙的。”蛇身幼崽用尾巴尖指了指其他幼崽。 小孩儿就看这些小幼崽,他心里头还是觉得挺稀奇,不过大家要来帮忙他是很高兴的,因为这些活实在是太多了,只凭他和几个兄弟,肯定忙不完。 紫鼠家就跟他说的那样,破破烂烂的,围墙低矮,站在胡同里都能看清楚家里什么样,好在地方够大,能容纳不少人。 燕洵和橙鼠进门,紫鼠阿爹那边也刚好回来,双方一回合,互相对视一眼,就都瞬间明了:都是聪明人。 木盒中的掌上石门救了蛋大蓝和蛋大紫,燕洵这一趟于情于理都得来,再加上这一趟也是为了帮紫鼠,这便顺理成章的成了自己人。 紫鼠阿爹是个七窍玲珑的哥儿,哪怕是不识字,没什么学问,可做人并不需要学问傍身,他只看燕洵一眼,就知道该怎么做。 “大人是贵客,又是紫鼠的恩人,那我便斗胆,拜托大人一件事。”紫鼠阿爹笑眯眯道,“请大人帮紫鼠担待担待,那些个别处来的大山的同僚,紫鼠认识的同僚,我这乡野村妇的招待不了。” 要说硬着头皮招待也能成,可到底是跟他们共同语言太少,倒不如叫燕洵这样有分量的帮忙。 “成。”燕洵一口答应,又说,“我叫幼崽们去帮忙,他们有什么不明白的,还请多担待。” “那是应当的。”紫鼠阿爹赶忙道,“我叫那几个小子都跟着呢,出不了错。” 其实村里大部分都还是熟人和外村的亲戚,便是镇上来的人都少,要说同僚之类,也就是跟着大山来帮忙送货看护马车的护卫,以及燕洵带来帮忙的一部分道兵,再就是下沙县县令贾经派来的人破有几分分量,直接叫燕洵引到首位。 再就是紫鼠和橙鼠先前做工的地儿认识的同僚,也不是所有同僚都来,只来了两三个代表。 就这么几个人,燕洵都认认真真的招待,又认认真真地送走。 剩下的亲朋之类,都是紫鼠阿爹带着人安排,连带着小幼崽们也安排进里面,帮着跑跑腿,也多认识认识人,忙忙碌碌一整天,等把所有人都送走,小幼崽们这才跟其他孩子一起,终于得了空闲的机会,都忙不迭找地方歇息。 “紫鼠和大山进洞房了吗?”蛋弟弟抱着一个小小的茶杯,咕咚咕咚地喝水,又掏出肉干啃,他个头小,渴得快,饿得也快,先前都是匆匆吃几口,现在总算闲下来,可得把肚子填饱。 蛋红红抱着一块蛋白狂奔过来,跑到蛋弟弟旁边一歪,小口小口的啃蛋白,一边说,“进去了,不过没啥动静。” “不闹洞房好像。”宝宝也来了,他抱着一个完整的剥了壳的鸡蛋,跟蛋红红和蛋弟弟差不多大小,一样小口小口的啃,“紫鼠早跟大家伙儿说好,不闹洞房。” “晓得。”蛋弟弟点头,“这不是跟紫鼠身上的病症有关,如果他们今晚洞房的话,指不定立马就有反应……” “那也有小花盯着。”宝宝知道蛋弟弟肚子里的花花肠子都想什么,他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又想跟着花树幼崽凑热闹,也跑去帮忙。 蛋弟弟被看穿心思也不恼,还特地凑过来,神神秘秘地跟宝宝说:“哥,难道你不想知道这个事儿吗?现在咱们推断出来的那几种情况还不够完善,如果咱们能……到时候妖国祭师定然半点都不敢矜持,怕是的求着跟大秦和解,何至于像现在这样贪得无厌。” “杜先生没点化他们之前,我们不能开口。”宝宝严肃道。 “我懂。”蛋弟弟赶忙道,“杜先生早跟阿爹约定好,他会约束妖国妖怪,但同时也打算点化他们。可点化哪有那么容易,大秦暗中研究这么多年,不也还是比不上咱们的三下五除二。” “若是到最后杜先生点化不了妖国妖怪,还是得阿爹出面。” 不过那是最后的情况了。 宝宝态度软了下来,便轻声道:“杜先生现在还没说太多,只是让妖国大妖珍惜活下去的机会。我们这边……倒也不必非得盯着紫鼠,一切顺其自然就好。” 第726章 蛋弟弟想帮忙盯着,看看紫鼠和大山有没有洞房,但其实他自己也弄不清楚什么才是洞房,但就是想跟着凑热闹。 结果白天跟着跑了一天,他个头小,跑起来还累,现在好容易吃饱喝足,得了歇息的机会,不一会儿就靠在蛋巨巨身上,脑袋一点一点的,慢慢的身体软下去,睡着了。 蛋巨巨小心翼翼的捧起蛋弟弟,让他睡得舒服点。 “睡着了?”小皇子凑过来看了眼,轻声道。 蛋巨巨点头,“累得狠了,熬不住。” “蛋红红也是,吃着东西都累得睡着了,还没吃饱,也没喝多少水。”小皇子把蛋红红剩下的一小半鸡蛋吃了,又给蛋红红准备了额外的吃食,还有一小罐茶水。 “咱们也许歇息吧。”蛋巨巨站起来。 “都去吧,今晚上我盯着。”花树幼崽也累,不过还有些精神。 便是盯着也不是时时看着,只需要知道紫鼠肚子里那股力量的变化即可,这样花树幼崽甚至是能也迷迷糊糊的稍微歇息一下。 幼崽们齐刷刷爬起来,悄无声息地去炕上,燕洵已经睡着了。 “嘘。”蛇身幼崽瞪着大眼睛悄悄爬到炕上,用尾巴尖把只的小窝拉出来,“不要吵醒大人。” “晓得。”撼山幼崽也上了炕,蹑手蹑脚的搬出自己的小窝。 这屋子不算大,炕是前阵子刚修的,倒是很宽很大,能睡不少人。 不过燕洵和镜枫夜占了炕头,两个人盖了一床被子。幼崽们分别把自己的小窝拿出来,往炕上一放,这也就占了很大一块地方,甚至是幼崽们的小窝都还是挤着的,倒也刚刚好睡下。 白日里累的狠了,几乎是刚躺下就控制不住地睡过去,一夜无梦。 第二天一大早,雷电幼崽窜起来,按照昨晚说好的去替换花树幼崽。 花树幼崽靠着墙,脑袋一点一点的,就快要支撑不住了。 “都给你铺好了,快去歇息。”雷电幼崽推了花树幼崽一把。 “好。”花树幼崽几乎是闭着眼睛进屋,自己的小窝有独属于自己的辨别方式,闭着眼睛也能准确地找到。 小窝里面的被褥都是铺好的,花树幼崽闭着眼睛摸进去,躺下就睡。 这时候幼崽们陆陆续续爬起来,经过一夜好眠,大家精神都很好。 昨日成亲,客人倒是都走了,不过今儿个还有一些事要忙活,给回礼,收拾剩下的一些吃食等等,且紫鼠和大山不会在家里住很久,马上就得拾掇拾掇去京城,要忙的事情更多。 也好在大山带来的人多,马车也多,忙活事情大家都会帮忙,东西也都带的了。 幼崽们纷纷爬起来,穿戴洗漱好,这就要帮忙。 橙鼠也起得早,看了一圈没看到燕洵,便问利爪幼崽,“大人还在歇息?” “恩,昨儿个是累着了。”利爪幼崽轻声解释,“大人以前身体不好,药石无医,这阵子才好了些,我想叫他多歇一歇。” “那是应当的。”橙鼠赶忙道,“今儿个其实也没啥事,我阿爹他们昨儿个就安排好了,不忙。” 以前燕洵身体不好他也是知道的,甚至是就没有不知道的。 后来好像就是在下沙县,燕洵的身体这才好转,但也只是看上去像个正常人而已,便是跟橙鼠这样力气大的汉子也是比不上的。 “要送回礼是吧?”利爪幼崽跟着橙鼠走远,声音也逐渐变小,“我可以帮着跑腿,休息一晚也是彻底休息好了……” * 幼崽们帮着忙活,再加上大山带来帮忙的人,倒是一切都井然有序。 等燕洵睡醒,彻底休息好,外面已经准备的差不多,甚至是紫鼠和大山都已经准备好,随时都能再次出发了。 紫鼠阿爹风风火火的来找燕洵说话,“大人,家中都打理的差不多了,紫鼠那孩子不争气,回头到了京城怕是还得请大山多担待担待。” “这不是早就说好了的。”燕洵就笑,“其实我这回来也没帮上什么忙,净跟着凑热闹了。” “这是哪里的话,幼崽们帮的忙可是很多。”紫鼠阿爹就道,“东西我都送马车上了……” 燕洵暂且不说,大山是留不住的,歧元县那边刚忙完,京城这边还压着一堆事儿,得马上回京城处理。 紫鼠阿爹不留人,早早把东西都准备好,这也是早就商量好的。 这边燕洵和幼崽们直接上了马车,临走前燕洵笑道:“回头请你们去京城住一阵子。” “那可好。”紫鼠阿爹哈哈大笑,一直目送着马车离开。 重新回到家中,一切都收拾的井井有条,这回也没花多少银子,紫鼠阿爹和爹,紫鼠和橙鼠,都有工钱,这一年也都没怎么花费,全都存着,再加上大山还给了补贴,家中现在银子还是剩下不少的。 紫鼠阿爹站在大门口,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有些出神。 “阿爹。”橙鼠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很是松了口气,絮絮叨叨地说,“成个亲实在是太麻烦,前前后后这些日子就没闲着过,我都不敢想到时候我成亲会怎样。对了阿爹,可得好好谢谢燕大人,要不也不会来这么多人……” “是啊,得谢谢。”紫鼠阿爹回神,打起精神道,“就是觉得紫鼠成亲了,往后怕是轻易不能回来。” 尤其是跟大山成亲,大山还有差事在身上,往后回来的机会就更少了。 橙鼠倒是看得开,“阿爹你可是想岔了,往后紫鼠和大山都在外面忙,轻易回不来,可咱们可以去找他们啊。我听说以后下沙县会通火车,去什么地方也都方便,而且咱们做工也是有假期的,只要咱们等假期的时候去找紫鼠,这不就成了。” 下沙县的规矩早就变了,平日里紫鼠阿爹也知道,这会子却不知道怎么的,给忘了个一干二净。 “是我想岔了。”紫鼠阿爹终于笑起来,“原来大人最后叫咱们去京城是这个意思。” “那可不是。”橙鼠往自家院子里走,又说,“要说咱们这回也是有面子,寻常人哪能请的动燕大人和这么些幼崽们。” “也是。”紫鼠阿爹笑了笑,到底是没说因为家中祖传石门的事儿。 事实上那石门虽然重要,却也是因为紫鼠一家脾性好,再加上紫鼠巧合地看中大山,这才能叫燕洵带着幼崽们来帮忙。 * 紫鼠和大山在下沙县成亲都轰隆隆的,甚至是惊动了县衙县令,这回大山和紫鼠回到京城,要请自个儿的同僚来吃酒,那闹出来的动静,也是大得很。 也是巧了,大山在京城认识的人几乎都是燕洵这边的人,再加上燕洵跟紫鼠阿爹有了渊源,这回便依旧是燕洵和幼崽们帮忙。 紫鼠是头一回来京城,举目四望,哪儿哪儿都是陌生的,燕洵和幼崽们又都忙,大山是有差事在身上,暂时脱不开身,于是燕洵便点了一个人来专门照料他。 来的人是柳哥儿,模样自然好看的紧,穿着富贵,眼瞅着便跟别的哥儿不一样,不过一开口便让紫鼠的不自在彻底消失。 “紫鼠,你别看我这样,其实以前我那就不是人样,阴沟里的老鼠似的,还不知道能活多久。”柳哥儿笑眯眯道,“后来多亏遇上燕大人,要不然啊,我可等不到现在见着你。” “我又何尝不是。”紫鼠下意识摸了下肚子。 现在肚子是不疼了,可紫鼠依旧没有忘记当初自己是如何疼的说不出话来,偏偏身上又看不出什么毛病,又害怕以后不能上工,害怕连累橙鼠,甚至是想过自己回家,就这么熬着。 还是幼崽们找过来,叫他肚子不疼了。 即便是后来知道自己肚子里有一股古怪的力量,祛除不了,只能暂时平复下去,甚至是可能从此以后一辈子都只能这样,紫鼠也没有太难过,因为撼山幼崽有过来安慰他。 撼山幼崽跟他情况一样,甚至是他的病有可能能治好,但撼山幼崽身上的毛病却要留在身上一辈子。 “幼崽们都很好。”紫鼠说,“教会我很多东西……” “我也是。现在我在商场当差,是个小管事。”柳哥儿说,“以前哪敢想这样的好事,有时候想想都觉得像做梦一样。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不如咱们去商场看看?” 要说想了解京城,甭管是在大街上看,还是去旁人家里拜访,那得到的信息一定是非常片面的,如果想彻底了解京城,去皇宫肯定没那么容易,但去京城的商场却容易的很。 紫鼠也早想去商场看看,便欣然同意。 “走。”柳哥儿高兴道,“从这儿出门,咱们去河边等马车。每天都有专门去京城的马车,一个人只要一文钱,回来也是一文钱。” “才一文钱。”紫鼠感叹。 “恩,这是燕大人定下的标准,早前时候并不赚钱,到现在赚的也不多,基本都是从别的地方找补,不过来回确实也方便的多。”柳哥儿领着紫鼠出了水泥楼,沿着漂亮的河边走,不多远就有个木牌,那边已经有一些人等着了。 水泥路对面也有木牌,一样有人等着。 紫鼠见着好奇,便偷偷问柳哥儿。 “那边是朝廷的。”柳哥儿轻声道,“跟咱们这边不一样……马车来了,上马车我跟你说……” 对面的马车刚巧也来了,看上去比这边豪华,要的银钱却也比这边多,里面人挤人,也不见得有多么舒坦。紫鼠好奇地看着,一边听柳哥儿解释,这才知道原因。 第727章 紫鼠见识过下沙县极快的千变万化,也见识过已经快要变化完成,正在建六部衙门的歧元县,更是去变成见识过,甚至是见过妖国大妖,见过妖国祭师和杜先生。 可饶是如此,等马车穿过丹心桥,越过守桥的道兵,进入京城之后,紫鼠还是忍不住张大嘴,目瞪口呆。 京城的繁华和精妙用脑子是想象不出来的,甚至是大山,还有幼崽们都跟紫鼠说过京城的模样,京城的好,京城的精妙,可依旧不如亲眼见到。 城门巍峨,守城的道兵威风凛凛,身上颇有一股叫人难以接近的气势。 水泥路两边是挤挤挨挨的铺子,里面进进出出的都是人,路边还有穿着干净的小哥儿、小汉子,甚至是还有年纪不大的姐儿抱着一沓纸张,见人就给一张,有的还会靠近马车。 有个小哥儿见着紫鼠乘坐的马车慢下来,便快步靠近,冲着里面喊,“各位,商场范金水的铺子又出新品了,这回面果子可好吃,你们可要去尝尝?自己不爱吃,给自家小孩带一个也是极好的,拿着我手中的单页去,可以额外赠送一个面果子。” “成,给我一张。”柳哥儿笑着露头。 马车里很快又有人开口,紫鼠也跟着随大流要了一张单页。 现在他已经认识不少字,拿过来单页一看,字还都很简单,偶尔有几个生僻字,上面还贴心的标注了拼音,这样读起来就容易多了,紫鼠能很顺畅地念出来。 “范金水的面果子……”紫鼠轻声道,“凭此单页去铺子里买任意面果子,都会得到额外赠送的面果子。” “他的铺子就在商场,等会儿咱们也去看看。”柳哥儿笑眯眯道,“说起来我跟范金水关系还算不错,到时候介绍给你认识认识。” “好。”紫鼠也对这位范金水好奇起来。 一般面果子做起来并不难,基本上家家户户都会做,像紫鼠家里以前穷,精面一年到头吃不到机会,就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紫鼠阿爹才会咬牙倒腾一点精面出来。 精面再加上鸡蛋和面,稍微醒发一下,下油锅炸。 模样不拘如何,炸至金黄捞出来,这就是十分可口的面果子,像是有钱一些的人家,还会熬一些糖洒上去,这样吃起来就不但香,而且甜。 面果子本身没什么难度,想要做好了,并且是在京城这种地方开店,还要卖的不错,那可见范金水的本事。 紫鼠心里记挂着这件事,柳哥儿看在眼里,下了马车就带着他直奔范金水的铺子。 “以前铺子没这么大,现在扩大三倍,也收了几个徒弟。”刘哥儿指了指在铺子里忙活的几个小哥儿说,“范金水现在一般不露面,基本都在后面忙活,有一些大户人家也会来订货,他也会接活,咱们从旁边的小门进去……” 柳哥儿早认识范金水,两个人关系还算不错。 铺子旁边的小门有人守着,柳哥儿一推门,里头就有个不大的小孩儿乖乖坐在小板凳上,见着有人推门,便眨着大眼睛看过来,一边冲着里面喊,“阿爹,有人找你,是两个人,我只认识其中一个。” “谁呀?”范金水撩开里面的帘子出来,看到是柳哥儿,赶忙道,“快去搬板凳,快进来。” 小孩儿赶忙跑去搬板凳,柳哥儿拉着紫鼠进来,关上小门。 “这是紫鼠,大山家的哥儿。”柳哥儿介绍道。 “紫鼠。”范金水拿了帕子擦手,笑眯眯道,“长得可真好看,大山有福气。” “是我运气好,遇上大山。”紫鼠就笑,他是知道自己的,至少现在的自己跟大山没那么般配,只是正好两个人性格十分合适,是那种十分微妙的契合的感觉。 所以紫鼠一直觉得自己运气很好,刚刚好遇上了那么合适的大山。 “大山在京城可有名气,模样长得好,又能耐,这满京城的不知道有多少哥儿、姐儿偷偷喜欢,可大山就是不动心。”范金水笑道,“我还当他这辈子都不找对象了呢,谁知道这马上就找到了。” “缘分来了,这谁说的准。”柳哥儿笑道,“你这阵子生意不错吧?” “生意还行。”范金水道,“前阵子蛋红红给我写信,说是大人琢磨出一种新的吃法,叫我尝试,这几日都在弄这个。” “出新吃食了?”柳哥儿问。 紫鼠也好奇地看过来。 “算是吧。”范金水说着就进去里面,端着一个盘子出来,“尝尝,这回不是油炸的,是蒸出来的,算是一个新的尝试。” 蒸出来的千层饼,口味不尽相同,吃起来软绵可口,几乎入口即化,是十分新奇的口感。 紫鼠吃了一小块,立刻被这种味道征服。 “给你们装两块拿去吃。”范金水笑道,“正好也给我广而告之一下。” “那正好我再买个面果子,我这还有单页你可得送我一个额外的。”柳哥儿也没客气,不过买面果子肯定是会花钱的。 紫鼠也随大流,那面果子是油炸的,闻上去十分香甜,看上去就脆脆的,他早想尝尝味道,正好也跟着买了一个,还有得了额外赠送的那个。 从范金水这边出来,柳哥儿便领着紫鼠闲逛,一边抱着面果子啃。 面果子果真是跟闻上去一样好吃,松软可口,酥脆的浓香在口里化开,可比紫鼠吃过的任何一种都要好吃的多。 商场里面的铺子从外面看大都一样,都是玻璃门、玻璃墙,有一些里面会挂上布匹挡住,有一些没有,可以清楚地看到铺子里面,那些个玻璃门都擦的干干净净。 脚下是光滑的地板砖,像烤瓷。 “以前是水泥地,后来重新铺的地板砖。”柳哥儿解释,“这东西更光滑,容易打扫,上面的纹路是用来防滑的……” “这里可真好。”紫鼠由衷感慨,“我看卖面的铺子,一碗面要五六个大钱就够了,这样能赚钱吗?” “能。面卖的便宜,去的人却多得很。”柳哥儿说,“那是针对普通人的,也有一些寻常人轻易进不去的铺子,需得有身份有银钱的人才能行……” 各式各样的铺子都有,有一些紫鼠好奇,就进去看看,逛一圈,也不买,再出来,有一些在外面看看便也罢了,并不进去。 逛个差不多,柳哥儿邀请紫鼠去最里面,“我就在这里面上班,管着几个营业的小哥儿。这铺子是最大的,卖的大多数东西也最便宜,铺子是燕大人的,很多东西都有专项拨款……” 这些话紫鼠已经能听懂了,他也早知道这个最大的铺子的存在。 跟着柳哥儿一起推开玻璃门进来,里面正在上工的小哥儿便齐刷刷看过来,冲着柳哥儿行礼。 “他们都好好看。”紫鼠看的目瞪口呆的,他还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好看的小哥儿在一起。 “看看就是。”柳哥儿笑了下,没多说什么。 紫鼠是后来才听大山说,原来商场的那么些好看的小哥儿,小姐儿,都是有来历的,跟贾家的贾不甄有些关系,是当年贾不甄稀里糊涂办的蠢事,这几年已经没有人提起了。 商场里面也有极贵极贵的东西,下面放着银两牌子,紫鼠一看就吓了一跳。 那一两银子,还有十两上百两银子的,反正他是舍不得花出去。 等穿过这片区域,再看眼前的货架,紫鼠就觉得舒坦多了。 布匹、笔墨纸砚,尤其是一些铅笔,价钱实在是便宜的可以,还有盐,更是实惠,不过价格虽然便宜,但是限购,每个人只能购买一份,而且还限制时间,超过一定的时间才能继续购买第二份。 不过这些货物实在是便宜的可以,紫鼠觉得便是以前自己家还穷的时候,咬咬牙也能攒些银钱来买笔墨纸砚。 “这是豆腐吧。”紫鼠看到了他很喜欢吃的东西。 以前没见过豆腐,还是后来下沙县忽然变天,他这才接触到了豆腐,也是后来才知道豆腐方子并不是秘密,基本上人人都知道也是人人都会做的。 紫鼠现在也会做豆腐,不过做出来的味道不如商场里的好。 “豆腐实惠,我也经常买了回去烧菜。”柳哥儿笑道,“你想买可以买。” “不了,这阵子我都不是自个儿烧菜。”紫鼠道,“以后有机会再买。” 在商场里面逛了一大圈,紫鼠倒也不是什么都没买,他选了一些铅笔和纸张。 付款的时候需要排队,长得好看的小哥儿拿着紫鼠买的铅笔和纸张对着一个大大的木头桩子怼了一下子,然后才递给紫鼠,“总共十二个大钱。” “好。”紫鼠赶忙拿银子。 那树桩子紫鼠知道,不是普通的木头,里面是有一种很特殊的波的存在,经过波波幼崽的赋予才存在的一种波,商场里的东西只有怼上树桩子,跟里面的波起一个反应,这样才能拿出去,否则树桩子就会响起警报。 紫鼠还知道这种波很特殊,但其实也没有那么特殊,等他将来入学念书之后就能弄清楚。 从商场出来,外面锣鼓喧天的。 “今儿个有赛诗会。”柳哥儿高兴道,“等会子怕是有抽奖。” 紫鼠却有些犹豫,他出门的时辰有些久,现在该回去了。 柳哥儿却跟知道他想什么似的,笑眯眯道:“别着急,我估摸着燕大人和幼崽们都得来。看那边,王真儿、裴钰儿,那群世家子弟都到了,如果不是燕大人来,他们可不会聚得这么齐。” 第728章 “世家子弟。”紫鼠声音压得极低,生怕惊动那群小哥儿、小汉子。 以前他在家里没有活计,家里全靠那点田地的时候,世家子弟对于紫鼠来说,是很遥远很遥远的存在。 便是村子里被选中的少年将来能去县城,就已经是非常非常了不起的事情了。 而下沙县县城,对于紫鼠来说,就是幻想中的存在,他没去过,家中阿爹和爹也都没去过,村子里去过县城的人寥寥无几,而被选中的少年一旦去了县城,是永远不会回来的。 紫鼠不知道县城什么样,直到后来下沙县变了天,他这才知道原来县城跟想象中的完全不同。 “恩。”柳哥儿指了指其中最闹腾也最好看的两个小哥儿说,“那个是王真儿,那边那个是裴钰儿。王家、裴家的掌上明珠,似乎还是将来的家主。” 两个小哥儿不知道互相说了什么,互相对视一眼,同时捂着嘴笑。 他们便是笑也是那种笑不露齿,很矜持的,一看就是高门子弟的那种矜贵的笑,跟旁的人完全不一样。 紫鼠下意识想起自己,他高兴的时候会哈哈大笑,牙齿露出许多,有时候牙龈都会露出来,也不管自己的笑声好听不好听,反正怎么舒坦怎么来。 他瞧见那两个小哥儿坐得端端正正,旁边的矮桌上摆着茶水,他们端起来,动作流畅好看的轻轻抿一口茶,那么好看,那么优雅。 王真儿唇红齿白,眉眼极为明艳,顾盼生辉间惹的不少小汉子偷偷脸红。 坐在他对面的裴钰儿,细长的手指捏着一支铅笔,对着前面指指点点的,说话清清脆脆,许多小汉子都偷偷竖起耳朵听。 他们周围的人也都十分光鲜亮丽,知书达理。 紫鼠觉得,他们大概就是京城最矜贵的那群人了。 “我就说,他们全都来了,燕大人定然也会来。”柳哥儿忽然笑眯眯地站起来,拉着紫鼠挤开人群往前走,“幼崽们肯定也来了,这阵子他们忙,不知道是不是都来。” “来这边?”紫鼠小声问。 他觉得很不可思议,听柳哥儿的意思,那群矜贵无比的人竟是冲着燕大人来的吗。 柳哥儿背对着紫鼠,一只手拉着他的手腕子,声音轻飘飘地传过来,“是的。这场赛诗会就是因为燕大人和幼崽们都回来了才举办的,要不然规模不会这么大,也不会选这么宽敞的地方。京城商场前面的广场啊,那是没有大事不能占用的。” 所以燕洵和幼崽们回来了,这就是足以占据重要广场的大事。 “啊。”紫鼠还有点愣愣的,他没反应过来,意识还停留在那群好看的小哥儿、小汉子们的矜贵中。 那仿佛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的一举一动都那么好看,那么优雅,紫鼠自行惭愧,深深觉得自己登不上大雅之堂,觉得自己不配,觉得自己太卑微。 然而柳哥儿却兴冲冲地拉着他挤开人群,就这么大咧咧的直面这些人。 “柳哥儿来了。”王真儿眼睛尖,最先看到柳哥儿,“这位是……” “他是紫鼠,大山家的哥儿。”柳哥儿笑眯眯道,“刚成亲不多久哦。这阵子要在京城摆酒席,这几天一直在准备。” “我知道这个事儿,也有派家里的下人去帮忙。”裴钰儿凑过来,十分好奇地看着紫鼠,“紫鼠,长得可真好看。听说你是下沙县来的,那里现在可好?你是不知道,我们都在犹豫要不要去下沙县领差事帮忙的,就怕去晚了以后领不到差事,下沙县那么好的地方我们去不了呢。” 下沙县现在确实变化很快,而且也确实像裴钰儿说的那样。 “这个要问燕大人。”紫鼠老实道,“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 “嘿嘿。”裴钰儿鬼鬼祟祟地笑,“早问过燕大人,他不肯说,要给我们卖关子。也问了歧元县,也卖关子。现在的燕大人,不像以前那么好说话喽。” “谁不好说话?”正说着,燕洵这就来了。 裴钰儿偷偷吐了下舌头,冲着紫鼠比划,不叫他说出去。 紫鼠笑着点头,其实他不说,裴钰儿不说,燕洵也早听到了的。 “大人来了。”王真儿笑眯眯地上前,“快过来这边。” 小哥儿、小汉子们都站起来,立即有下人上前把旁边的矮桌和板凳搬走,就连大家身边竖起来的木板墙也给搬走了。 木板墙后面还有更大的空间,地上摆着红毯,旁边放着精致的桌椅,桌上满满当当的摆着许多吃食,还有紫鼠熟悉的火锅子。更远一点的地方是个台子,有‘赛诗会’字样。 原来方才只是暂时休息的地方,木板墙后面才是另有乾坤。 小哥儿小汉子们簇拥着燕洵上前,有性格活泼的小汉子问,“镜大人,幼崽们今天来吗?” “都在后面。”镜枫夜道,“忙完会来的。” “哦!”小汉子拖长了音调,忍不住哈哈大笑。 平日里总是跟燕洵说话,镜枫夜总是默默地站在旁边,默默地帮着燕洵做许多事情。大家都知道他们两个人是在一起的,但是几乎就没见过像镜大人这样,总是默默的像个影子一样待在燕洵身后,只在燕洵需要的时候出现的人。 每个人家中都有父母阿爹阿娘,可大家回头看看自家长辈,却从未见过这样的。 小汉子实在是好奇,今儿个便大着胆子问了镜枫夜。 没想到镜枫夜回答了,说的一口地道的京城官话,而且态度很温和,跟小汉子想象中的严肃模样完全不同。 “镜大人看着也寻常。”小汉子摸了摸下巴说,“我还当镜大人出口就带着肃杀之气那种哩。” “啥肃杀之气,看话本看多了吧?”燕洵笑眯眯地说小汉子,“镜大人虽然是妖怪,但他跟妖国妖怪可不一样,而且一直跟在我身边,基本上跟寻常汉子没什么两样的。” 虽然是妖怪,但表现出来的,有时候还不如寻常汉子。 小汉子还是觉得好奇,便盯着镜枫夜看。 “他有啥好看的,不过是愿意为了我变成这样而已。”燕洵淡淡道。 “啊。”小汉子猛的后退一步,小脸扭曲起来,“我知道了,原来如此,原来是这样……” 原来真正的镜大人不是这样的,但是他愿意为了燕大人变成这样,愿意为了一个人改变自己,甚至是愿意成为一个人身后的影子,永远都不要色彩和光芒。 这种付出的人极少见,甚至是几乎见不到。 但眼前就有这么一位。 小汉子恍惚间觉得,如果有那么一个人可以为他这般付出,或者如果有一个人可以让他愿意那样付出,那样的感情,一定是深厚而又浓郁的,是任何存在都冲散不了的感情。 这种感情让他羡慕,又让他觉得羞愧,觉得自己肯定做不到。 如果是后世的话,小汉子一定会知道现在的情况如何形容:分明是燕大人故意骗狗来杀。 “吃火锅子,我早就想吃了。肉片都是冰好的,现在吃我就让下面的人送上来。”王真儿迫不及待的上桌,一边拉着燕洵一起。 镜枫夜跟上来,默默地帮着燕洵处理桌上的餐具。 “吃火锅子。”燕洵正好也饿了,“先吃点肉,菜有准备吧?” “那是,准备的都是最好的。”裴钰儿招呼下面的人上肉片,又说,“赛诗会怕是得开道很晚,我们申请了妖灯使用权,等天色再晚一点就亮妖灯。” 燕洵也帮着镜枫夜处理餐具,一边说:“哟,这回规模很大啊。” “恩。”王真儿笑眯眯地说,“请了宋飞凉开场,曹三压轴。还有诸位大人上台讲话,我们也申请了几个科举加分名额,到时候拔得头筹的会有保障……” “嘘,现在说出来就没有惊喜了。”裴钰儿笑眯眯道。 王真儿赶紧捂住自己的嘴巴。 肉片和青菜都送上来,放到铜锅里涮一涮,那香味就顿时出来了。 紫鼠也在这桌上,他很喜欢吃火锅子,跟幼崽们一起的时候几乎三天两头吃,也觉得很自在。 想到这群是矜贵的世家子弟,紫鼠就去看他们,先是看到柳哥儿不知道怎么的,端着盘子,站起来拿着筷子夹肉片吃,王真儿吃的西里呼噜,弄得脸上都是,哪里还有先前的优雅矜贵。 “要不来点果子酒?”王真儿嗓门也变大了,“喝点小酒助兴。台上等会儿还有表演吧?怎么还没开场?” “我去脆脆。”有个小汉子蹦起来,拿着筷子就跑。 不一会儿飞快地跑回来,“马上开始了。已经开始上人,周围的地方也开放了,寻常人都可以来了。方才我好像看到阿烛去了后台……” “恩。”燕洵点头。 紫鼠凑过来说了句,“阿烛今天去保育堂第一学堂了,怕是刚忙完。” “保育堂第一学堂那边也有选送节目,估计是学生请阿烛商场助阵。”小汉子说,“我们且等着看就是。” 大家伙儿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得分毫不差,蛇身幼崽还这就是被学生们央求了来帮忙的。 正好蛇身幼崽也喜欢热闹,没怎么犹豫的就跟学生们一块儿来,先不忙着去吃东西,直接来到后台准备,表演完节目再说。 后台准备完,蛇身幼崽便上台表演。 演的是撼山大将军的段子,蛇身幼崽演被撼山大将军震慑到的普通小道兵,只是他长得特别,身体跟寻常人不一样,脸蛋也圆滚滚的,一上台就惹人笑。 第729章 天色渐暗,台上的人看上去逐渐有些不清晰。 “妖灯该亮了吧?”燕洵说。 “亮了,亮了。”王真儿喝了点酒,有些微醺,说话的语调也跟平时不一样,带着一股子俏皮劲儿,“妖灯马上亮了,嘿嘿。” 话音刚落,头顶的妖灯便瞬间亮起。 台上的妖灯更是亮如白昼一般,又能看清楚台上的人,看清楚他们脸上那么是最为细微的表情。 王真儿响亮地吆喝一声,其余的小汉子、小哥儿都跟着起哄。 台上的人表演的更起劲,蛇身幼崽更是表情夸张,十分出戏。 “大人。”王真儿忽然凑过来,凑到燕洵眼前,借着酒劲,“你说,我要是想找像镜大人那样对我好的汉子,能找到吗?” 一年一年的,他年纪大了。从前总想着自个儿一个人就好,可随着王家重担慢慢的转移到身上,承担的责任越来越大,每天经受的事情也越来越多,甚至是慢慢的有能够影响这个大秦的事情到他手上,等待他来决定。 可能在外人眼中,王真儿是早就定下的王家家主,将来会执掌整个王家,家中财富无数,甚至是跺一跺脚,整个京城都会跟着震动。这是多么的光鲜亮丽,也更是寻常人想都不敢想的风光。 可这样的位置,往往是多么光鲜亮丽,就代表王真儿需要承担多么大的责任。 他做好了,是应该;他做不好,就是无能、失职,会被早就等候依旧的人拉下来,然后成为丧家之犬。 “有时候我觉得引领家族很难,有时候又觉得很容易,容易到我轻易可以让整个王家再往上走一走,或者……万劫不复。”王真儿喃喃道,“这一切都在我的手掌心,我可以任意磋磨或者高高地捧起来。” 他经常恍惚,感觉任何事情都可以随心所欲,可等反应过来之后,却又止不住的恐慌,因为一旦他随心所欲的做错了,那样他会内疚一辈子。 他身体里像是藏着两个截然不同的人,一个告诉他,他有能力带领整个王家,那为什么不能随心所欲;另外一个告诉他,你的能力还不够,你并不能很好的带领王家,而对比就是燕洵。 “大人,我有时候总觉得你很能耐,可当我专门看你的时候,却又看不出任何特别的地方。”王真儿说。 燕洵模样好看一些,可他王真儿长得也不差啊。 “我就想,是不是因为我没找到像镜大人这样的汉子。”王真儿喃喃道。 他是真的有点魔怔了,日思夜想,自始至终都想不明白,想不透。 “你只是普通人。”燕洵拍了拍王真儿的肩膀,示意他坐自己旁边,“果子酒喝一盅正好,喝再多就容易醉。吃点菜,这个肉片也很不错,是今儿个刚杀的羊吧。” 食材自然都是顶顶好的,口味也是没的说。 燕洵拿公筷给王真儿夹了一些菜,让他慢慢吃一点。 “喝点果子茶。”燕洵给王真儿递茶水,看着他慢慢吃东西了,这才说,“你跟大家都一样,没比被人多出什么,也没比别人少了什么,却为何一定要比别人强呢?” “那个位置其实也寻常,就好比你上学的时候是班里最优秀的学生,这都是一样的。” “你看我,不也普普通通。我不是全知全能的,面对许多事情都跟寻常人一样,会害怕,会迷茫,而且并不知道解决办法。” 当初去边城遇上妖怪攻城,燕洵便对妖国一无所知,他只是跟其他人一样,默默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并不会去想自己能不能做到,自己有没有做错什么。 做错了,及时修改就好,做不到的事情根本没必要去想,因为想了自己也做不到。 “我就那么大点儿能耐,就那么按部就班的做自己的事情,仅此而已。”燕洵瞥了眼桌上的其他小汉子、小哥儿,轻声道,“咱们每个人都是普通人,包括镜大人。” “我们能管住的其实只有自己。” “我们管住自己,发现自己做错的时候,改正,做不到的事情不去想也不去尝试着做,就这样。” 即便是幼崽们,尽管他们是妖怪,却也跟普通人没什么不一样。 每个幼崽都有自己的性格,他们或许最初跟着燕洵学了很多本事,但让他们能够在大秦安身立命,能够像现在这样交到很多朋友,能够像现在这样大摇大摆的出现在大街上,而不用担心自己的妖怪身份被人发现,被人排斥,甚至是被人厌恶,幼崽们靠的,是燕洵教他们的做人的本事。 “何谓做人,也就是我说的那两句话而已。”燕洵道。 王真儿吃了个小半饱,也终于精神起来,便笑道:“道理简单,谁都能听懂,可真要按部就班的做到,并且一辈子做到,这却很难。” “所以人跟人是不一样的。”燕洵就说。 并不是有些人生来就比别人多了什么,或者少了什么。 那些日子越过越好的人其实也很普通,他们只是比别的人更加坚持了一点点,更加警醒了一点点,更加明白道理一点点,仅此而已。 燕洵是鸿胪寺卿,是盐署署长,甚至还是县侯,在边城拥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他名下有许多作坊,甚至是大秦最有名望的保育堂医馆就是他的,而且他还做了许多天大的事情。 可他用的并不是毁天灭地的能力,抛去这些额外的存在,站在最中心的燕洵,也不过是很普通很普通的人而已。 他会累,也会吃东西,高兴的时候会笑,伤心的时候会很难过,吃多了东西会撑得慌,不吃东西也会饿。曾经还病入膏肓,一直在艰难求存。 台上又上了新戏,是个大花脸在唱跟撼山幼崽有关的段子。 戏文里的撼山大将军是个有着络腮胡子的魁梧大将,抬脚走路,整条路都得跟着震动,说话像打雷一样,眼睛如同铜灯,只要撼山大将军出现在战场上,就一定所向披靡,所有人只要抬起头就能看到他。 所以撼山大将军体型特别庞大。 台上唱戏的撼山大将军也是这般魁梧,看上去像一座移动的小山。 戏文唱到有趣的地方,王真儿忍不住哈哈大笑。 “看吧,别人认为的撼山大将军就是这般,但真正的撼山大将军是这样吗?”燕洵也跟着笑,“是不一样的。” 虽然真正的撼山大将军不存在,但是撼山大将军故事的原型是撼山幼崽。 那撼山幼崽又是什么样呢? 他长得有点黑,模样俊秀,一双眼睛极亮,现在长高了一点点,但还是小孩模样,平日里最宝贝一支很小很小的笛子,那是卫守城送的。 撼山幼崽也有自己的私库,里面奇珍异玩无数,曾经带着王真儿去看过,便是王真儿这等世家子弟也都看得目瞪口呆。 “懂了。”王真儿慢慢的咂摸过味来。 是他钻了牛角尖,进了死胡同,死活出不来。 现在倒是有些明白,燕洵对他说的那些切切实实的正是他需要的,他需要放平心态,不要觉得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样,他跟其他人不一样的地方只是自己坚持做人而已。 “还有妖车表演。”燕洵看到有小妖车到台上,有些诧异。 “这阵子又造了几台小妖车,打算先表演表演。”宝宝忙完来了,跟北齐一起。 燕洵冲着北齐拱手,邀请他落座。 宝宝跟桌上的人打完招呼,这才说,“以现在的技术,妖车不能量产,暂时只有哥哥们才能造出来。但我觉得这东西也不能只有咱们知道,得叫大家都知道。” 知道的人多了,说不定就会往这方向钻研,说不定技术就能有一定的提高呢。 “后面还有妖扇会用上。”裴钰儿凑过来笑,“有几个参加赛诗会的觉得晚上没有风,不够意境,特地找我申请妖扇,我一想也是,咱们有妖扇为什么不用上呢。” “铁驴也会有。等会儿好像还会有电驴,不过要到很后面了。” 台上的表演已经结束,宋飞凉上场。 用不着宋飞凉说话,他只是抬起手轻轻往下一压,所有人就都安静下来。 “赛诗会。”宋飞凉笑眯眯地看着下面,“咱们先不说赛诗会。一些个赛事咱们举办的也有许多,流程想必大家都知道,如果有不知道的,可以问问身边的人,如果身边的人也不知道呢,那么可以远距离问问别的人。” “咱们先来说说我作的新诗,这相当有意识,我准备那赛诗会头名,你们给我个见证,省得曹三来抢。” “宋飞凉,我还真就要抢!”下面曹三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许多人都忍不住抿嘴笑,宋飞凉以前名头胜,几乎是独孤求败,后来忽然冒出来个曹三,也是颇有文采,正好跟他分庭抗礼。这两人甭管见面不见面的,都得掐一掐,惹得宫里的皇帝都跟着看热闹。 这会子曹三一说话,大家就都知道,宋飞凉说要夺头名,那定然只是嘴上说说而已。 果然。 宋飞凉很快挥毫泼墨写了一首诗,却不是新作,而是以前的旧诗,不过里面点了曹三,这还是要针锋相对的。 “赛诗会开始。”宋飞凉撂下这么一句话就下台了。 紧接着两个面容还有些稚嫩,有些瘦的小汉子上台。 一个说:“我是外地来的,早打听消息,提前来京城等着,您呢?” 另一个说:“巧了,我也是外地来的,不过我不是别的外地,我是河那边,海这边来的。” 第730章 赛诗会前面的表演都很有意思,紫鼠看的津津有味,不过等赛诗会正是开始,才华横溢的小汉子、小哥儿、小姐儿等人接连上台,一个个妙语连珠,甚至是出口成章之后,紫鼠就看不懂了。 学问跟不上,看不懂,也听不懂。 有时候台上会有两拨人针锋相对,唇枪舌剑,甚至是直接挽起袖子,看着像是马上就要动手打架似的。 只是他们说的那些内容,紫鼠还是完全听不懂。 “赛诗会说的那些,咱们听不懂的。”大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忙完来了。 “完全听不懂。”紫鼠有点纠结,“等以后进学堂念书,就能听懂了吗?” “不一定。”大山指了指自己,“我虽然没去学堂念书,但我也是后来跟着学的学问,大人说我学问学的极好,只是诗词方面,也还是一窍不通的。” “学堂教的东西到后期会有偏重点,不是每个读书人都必懂诗词。” “你看大人,他也没听懂的。” 大山指了指燕洵。 紫鼠跟着看过去,果真是见着燕洵一脸困惑的样子,蛋弟弟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正站在燕洵肩上,凑到他耳朵旁边说悄悄话。 悄悄话说完,燕洵这才恍然大悟,不然台上两拨人你来我往的,一边出口成章,另外一边就舌灿莲花,一边引经据典,另外一边就口诛笔伐,两边面红耳赤,看着像是战场一样。 只是明白人自然能看出其中的热闹,燕洵却是看不懂的。 “学问这一块我实在是不行。”燕洵只觉得头疼,“蛋弟弟,后面说的我又看不懂了。” “嘿嘿。”蛋弟弟就笑,“这里头高深着呢,后面的我也听不懂。” “那叫他们说去吧,自然有听懂的人听,咱们吃菜。”燕洵干脆不纠结这个事儿。 反正本身他就对这种学问弄不清楚,若是叫他去作诗,那肯定要贻笑大方的。 好在熟人都知道他这方面的学问不行,也不会强求来为难他。 “他们要讲完了。”紫鼠说。 虽然看不懂,但其中一方得意洋洋,如同胜利的公鸡,另外一方垂头丧气,如同丧家之犬,哪方胜利很容易就能看出来。 得意洋洋的那一方互相对视一眼,都忍不住哈哈大笑,其中一位便看向台下,高声喊道:“听闻燕大人也在,不如上来给咱们作首诗?” “一直听闻燕大人如皎皎白月,朗朗清风,灼灼桃花,定然……” “这几个是外地来的,在京城住了些日子,一直听人说大人啥样啥样,却从未亲眼见过,现在是胜了一场,稍微有些得意忘形了。”裴钰儿凑过来道,“也是想燕大人想疯了。” “坐实我肯定不成,不过上去说两句话倒是可以。”燕洵笑眯眯道,“镜大人。” “走。”镜枫夜已经站起来开始准备了。 胜利的几个人还没下台,你一句我一句的捧燕洵,那也真是发自内心的。 他们都是外地人,此前只听说燕洵这个人,但心底里还没有具体的印象,等来京城住了些日子,这才对燕洵有了具体印象。 听说燕洵和幼崽们在京城有许多朋友,上到阁老,下到贩夫走卒,都有。脚下踩着的水泥路最初是从鸿胪寺流出来的水泥,现在的水泥作坊曾经也有燕洵的手笔。 这些都不说,便是商场里面价格极为实惠的盐、肉、布匹和笔墨纸砚等等,单单是这些就足够叫他们确定燕洵是有大胸怀的人。 耳边经常能听到燕大人的种种事迹,丹心桥,京城地龙翻身,宫中密事,幼崽们只短暂的跟着燕洵学了不到两年本事,这便轻而易举的拿到秀才功名。 河对岸曾经是流放罪民的地方,现在却成了京城所有人津津乐道的地方。 海边曾经爆发过妖怪攻城,是因为燕洵才力挽狂澜,甚至是引来妖国使臣。 这一桩桩事情组合起来,叫他们对燕洵的为人有了深刻的印象,好奇之下便打听燕洵的样貌。 打听的那个人没说别的,只说:“听闻贾府有个贾不甄,十分顽劣,在家中又极为受宠,便依着他四处收集美人养在一个大宅子里。你若是想见见那些没人,去商场里面最大的铺子一看便知。” “贾不甄见惯了美人,可等他看清楚燕大人的脸之后,便得了失心疯。” “燕大人长得具体什么样,你叫我说我反正是说不来。” “不过贾不甄应该是知道燕大人长什么样的。” 这几个外地人回去一琢磨,就觉得来一趟京城,怎么也得见见燕大人的模样。 这会子赢了一场,便有点得意忘形,心底里藏久了的事儿便脱口而出了。 不过他们胆子也没那么大,还偷偷商量,“只要有人叫咱们下去,咱们就下去。” “恩。燕大人岂是咱们想见就能见的,不怪罪我们就不错了。” “传言燕大人十分良善,应该不会怪罪我们。” “传言是传言,你不知道眼见为实耳听为虚吗?” “嘿,你现在说我,方才起哄的时候你不是比我们声音都大。” 几个人见着各处反应都没有,台下的人吃吃喝喝的吃吃喝喝,方才认真听他们辩论的人都一脸好笑的看着他们,负责赛诗会的一些人也没露面,就把他们这么晾在台上了。 慢慢的,他们有些慌了。 “要不咱们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直接下去。” “……好。” 几个人同时转身,就又同时后退一步,险些掉到台下。 “作诗我肯定不行。”燕洵示意他们站好,笑眯眯道,“我学问不怎么样的,毛笔字都写的乱七八糟,经常找镜大人代笔的。” 这事儿早有传闻,只是没想到现在燕洵当着众人的面承认了。 几个互相对视一眼,都觉得两股战战。 他们不但看到燕洵上台了,他们还看到传闻中的镜大人了,他身上真的有龙鳞痕迹,他真的是妖怪。 “不过我的学问不怎么样,镜大人的学问却还不错,叫他作首诗就是。”燕洵冲着几个人眨眼,“我这样不算犯规吧?也不对,反正我没参与赛诗会,只是上来跟你们见面而已,这样镜大人帮我就不算犯规。” “不、不算。” “那就好,镜大人。”燕洵背着手,站在旁边笑眯眯地看着镜枫夜挥毫泼墨。 镜枫夜的学问一部分是跟着燕洵学的,另外一部分却是自学而来,有时候也会跟周老通信探讨学问。 毛笔字苍劲有力,自成一体。 诗句初看普通,再仔细一品,便觉得仿佛对面有巨兽迎面扑来,叫人控制不住的大汗淋漓,不得不后退一步稳住身形。 “有些锋芒毕露的意味。”燕洵看了眼,评价道。 “恩。”镜枫夜轻轻点头。 不是面对燕洵的时候,他很少能完全收敛住,总会露出一些什么。 “成吧。”燕洵打算下台了,“耽搁你们功夫了,你们也见着我了,作诗也完成了,那我便回了,下面还有火锅子等着我呢。” 几个人目瞪口呆的没有反应,燕洵笑眯眯地看了眼他们,转身走了。 台下的人也看的目瞪口呆,不过他们距离燕洵远,并不能看的十分清楚,等他们努力想要看清楚的时候,燕洵已经转身下台了。 很快赛诗会的人上台,对着呆住的几个人一人拍了一巴掌,笑道:“叫你们赚便宜了,我都没好意思请燕大人露面。” 几个人这才如梦初醒。 “成,都下去吧,后面都急着上台哩。” “走走走。” “快走。” 几个人表情跟做梦似的,晕乎乎,飘乎乎的下了台。 紫鼠瞪大眼睛看着这一幕,眼瞅着燕洵笑眯眯地下来,重新跟镜枫夜靠在一起吃火锅子,他小声道:“大山,大人就这么承认自己学问不好了。” “不好就是不好,这有什么,大人从来不靠学问博名声。”大山理所当然道,“就像我,我以前只是夜香郎而已,我也从未不承认过去,但我现在靠的不是夜香郎,而是自己的本事。” “恩。”紫鼠慢慢咂摸过味来了。 先前是他魔怔了,脑子里的想法还没有改变,是大山点醒了他。 紫鼠又觉得这京城跟下沙县的小村子完全不一样,这里似乎没有流言蜚语那种恶意伤人的存在,每个人看上去都那么好,他并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但这并不妨碍他喜欢这里。 不过等将来紫鼠入学堂念书就会明白,京城治安,这里面学问可大了去了。 赛诗会一直办到第二日,最后曹三上台,果真是跟宋飞凉针锋相对。 紫鼠晚上就歇了一会儿,白天又来了。 一直等赛诗会结束,第二日便是紫鼠和大山摆宴席的日子。 宴席摆在河那边,直接占了一条水泥路,是用木板临时搭建的木屋,倒也雅致。 紫鼠一大早就爬起来,精神抖擞地准备。 “今儿个来人定然多,务必一切小心。”大山神情凝重,不过看到不远处的人之后,便迅速眉头舒展,“今儿个应该不会有事,小黄来了,还有十三殿下和十四殿下。” 两位皇子年纪不大,却已经颇具气势,由内而外又自然而然的收敛,叫任何人都不敢小看他们。 两个人见了小皇子之后,姿态却更为收敛。 “今儿个我带紫鼠,你俩随意。”小皇子说。 “成。”秦十三和秦十四同时道,“有事喊我们。” 小皇子轻轻点头,过来找紫鼠汇合,“等会儿迎客不用多想,我陪你。” “还有我。”蛋红红从小皇子怀里探头。 第731章 小皇子和蛋红红专门过来陪着紫鼠,大山瞬间放心。 紫鼠眼瞅着大山自个儿离开去忙活,就有点担心,“今儿个要来不少人,大山一个人能行吗?” “放心吧。”蛋红红抓着小皇子的衣服往上爬,跑到他肩膀上坐好,两条小短腿晃啊晃的,“我阿爹亲自陪着大山,不会有事的。” “多谢大人。”紫鼠一下子就不担心了。 原本这次紫鼠和大山办宴席,冲着他们两个人来的并不会有太多人,但是帖子送出去之后,还有许多人专门派了下人来要帖子,又有亲自来要帖子的,紫鼠和大山拒绝不了,只能再给帖子。 而这些人,看的是燕洵燕大人的脸面。 这事儿看上去有些似是而非的,因为大山和紫鼠并没有重要到能够代表燕洵,但这事儿又很简单。 因为燕洵和幼崽们离开京城太久了,即便是偶尔回来也极少见人,甚至是很多人都不知道燕洵和幼崽们回来过,再等一些有心人好容易打听到燕洵回来的消息,想派人上门拜访的时候,燕洵却已经离开了。 这几年京城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再加上边城妖怪攻城不断,下沙县日新月异,歧元县更是以后会成为大秦第二个像京城这般重要的存在,而这些事情,都跟燕洵有关系。 这就让京城许多人都迫不及待想要见见燕洵,就算见不到,也至少得知道一下这里面的风向,好提前做准备。 其实朝中也屡屡有消息传出,但朝中各方势力倾轧,一个弄不好就会被变成马前卒,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反倒是燕洵这边不会出现这种情况,而且燕洵定然不会假假真真地告诉他们。 大家愿意相信燕大人,认定从这里得到的消息肯定是真的且有用的,这才不遗余力的想要拜访燕洵。 但想要拜访燕大人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就在燕洵回到京城的第一天,递过来的帖子已经堆成了一座小山,燕洵也不可能一一见这些人,一是没有功夫,二是也没有必要非得单独见面。 于是大山和紫鼠摆宴席这件事就传开了,尤其是跟着消息传开的还有这宴席是燕大人带着幼崽们帮忙办的,紧接着一下子那些个动心思的人就赶忙来参加。 再加上赛诗会燕洵露面,紫鼠也跟着柳哥儿出了小小的风头,大山更是见了诸多同僚,那就又有消息传开:燕洵和幼崽们还去了下沙县,紫鼠的老家,给紫鼠和大山成亲的事儿帮忙。 这消息一传出来,那些个原本还在犹豫的人也忙不迭想法子找帖子,来参加宴席了。 甚至是还有一些人拿不到帖子,就打算等摆宴席那天,大不了直接来送礼,要是没机会上桌吃饭,那就自个儿带食材来,桌子也带来,再找几个同好,去更远的水泥路上摆一桌,也不掉面子。 这么想的人还真有不少。 等着日子到了,这些人便拉着马车浩浩荡荡的来了,远远地就看到路口有人站着,等稍微近一些,看清楚是燕洵之后,大家便沸腾了。 “去找燕大人上礼,桌子吃食咱们都自己带着,也就是占一小块地方,应当能成。” “没想到这就能见到燕大人。” “你没想到的事情多着呢。” 等马车靠近,早就提前约定好,一起带桌子吃食的人便一起上前上礼。 “礼部小吏。”大山看了眼递过来的名帖说,“没有帖子。” 也就是说这几个没收到请帖,是自个儿拿了名帖来的。 燕洵看了眼上的礼,倒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物事,不过能看出来的确是用心了。 “有自带桌凳?”燕洵问。 “有、有……” “大人,我等……” “不是,我等……” 害怕被撵走,几个小吏急了。 这会子他们距离燕洵极近,这才看到周围并不只是只有燕洵几个人而已,后面还站着许多凶神恶煞的道兵,其中不乏气势冲天,一看就知道修为不低于大将军般的存在、 几乎是只要燕洵开口,他们就一定会被这些凶神恶煞的道兵给清出去。 “带了桌子就好。”燕洵表情温和,对着几个惊慌失措的小吏解释,“今儿个准备的桌凳不太够,好在你们带了桌凳,正好帮了大忙。不过吃食肯定是够的,放心就好。” 边上镜枫夜挥毫泼墨,写好一张条子递过去。 “拿着条子去那边就能找到相应的地方。”燕洵指了指水泥路尽头,“摆好桌子等着就好。” “多谢燕大人。”几个人喜出望外,赶忙带着下人办了桌子去。 等到了地方,这才明白条子的意思。原来水泥路上临时画了一些线条,每一块地方都有编号,这样找起来便容易的多,而且也不会出错。 等着下人把桌凳摆好,几个人入座,左右看看,这才发现跟他们想法一样的还有许多人,都是自己带着桌凳吃食来的。 大家互相对视一眼,都是忍不住哈哈大笑。 就有人说:“自带桌椅来参加宴席,这要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 “那可不是。”马上就有人反驳,“以前村子里穷,有哪家要成亲的,周围的邻居基本上都会带着桌椅去,有一些便是亲戚也会带着桌椅去,成亲的时候正好帮忙,等忙完了再把桌椅带走,带吃食也不稀奇。” 以前太穷,成亲拿不出那么些吃食来,那么先要叫亲事办的好看,可不就得邻里之间帮忙。 等旁人家成亲的时候,到时候自然也会帮回去。 虽然眼前的状况并不是因为穷,但却跟以前的事情有着十分巧妙的相合之处。 “互帮互助,本就是应该。” “是极,是极。” 吃食什么的,倒是他们多想了。 即便是摆宴席的食材超过预算,但只要燕洵开口,下面的作坊就会立刻把食材、碗盘等等给送上来,并不需要多操心。 “工部衙门来人了。”燕洵看到几个熟面孔,便笑眯眯道,“大山,以后你想留在京城还是去歧元县?” “我想留在京城。”大山想了想说,“歧元县排水系统已经完工,京城这边的却还有些问题,需要经常检查,其他人我不放心,得亲自来。” “这倒是。”燕洵想了想道,“倒也不必非得留在京城,往后火车更方便,去哪儿都成的。” “正是这样。”大山也是这么想的。 等着工部的人靠近,燕洵便上前迎接,没再说大山的事儿。 后面接二连三的都有衙门来人,每个人都客客气气的,尤其是见到燕洵之后,那就更可气了。 眼瞅着人差不多了,燕洵便跟大山一块儿从路口离开,由北齐带着宝宝顶上,保证后面来的人也很快就能安排入席。 因为大山和紫鼠已经成亲,这次摆宴席也就是来热闹热闹,吃个饭,也就成了。 不过又有许多人是冲着燕洵来的,这边又更热闹了。 燕洵也趁着这个机会,一桌一桌地见面,或是说几句话,或是微微一笑,并不说话。 等有人问到歧元县情况的时候,燕洵倒也没瞒着,而是说:“一切等朝廷消息。” 听到这话的人便知道了,这事儿燕洵的态度跟朝廷那边是一样的,可这话要是朝廷放出来,他们定然是不敢信的。 这一路上燕洵都和镜枫夜在一块儿,见到的人都见怪不怪,不少人见到四处乱窜的幼崽们还会跟他们说笑几句。 紫鼠转了一天,见了许多人,有一些他记住了,有一些见过了就忘了,过一阵子忽然又想起来,脑子里乱哄哄的,身上也累,见着大山来的时候,几乎是腿都抬不起来。 “我头一回知道,原来还可以这么热闹。”紫鼠靠在大山身上,轻声道,“每个人都很好,每个人都很好……” 叫他恍惚间以为,所有人都很好。 “但我知道他们都是以为大人才那么好。”紫鼠很清醒,“可即便是这样我也很高兴。我从未见过这么好这么热闹的宴席,我会记住一辈子,以后等我们有了孩子,我会讲给孩子听。” “好。”大山带着紫鼠往屋里走,“你歇一歇,外面的事情用不着咱们了。” “我是真的不行了。”紫鼠感觉自己太累太累了,“你不用管我,去忙吧。” 等大山出去,门关上了,紫鼠这才翻了个身,飞快地睡过去。 这一觉,他睡了很久很久,恍惚间听到有幼崽们的声音,又好像没听到。 “确定怀上了,很稳定。” “确定是幼崽。” “恩,我们会轮班陪着他,一定不会有意外。” “现在只能确定一切都好,具体的是不能确定的。” “放心吧,他的身体很好很好的。” 紫鼠一直在睡觉,他想睁开眼睛,却又没有足够的力气,他感觉睡着了很舒服很舒服,便又继续谁。 慢慢的,耳边响起更多的声音,紫鼠恍惚间听到了,他怀了身体,而且是幼崽,不是人。 “啊……”紫鼠惊呼一声睁开眼。 他躺在炕上,周围的一切都陌生又熟悉,这是他跟大山的家,他亲手一点一点布置的。 大山就在旁边,他正在说话,跟别人说话。 紫鼠扭头看过去,看到了许多只小幼崽,还看到了燕洵。 “醒了?”大山凑过来,给紫鼠拿衣服,“你睡了很久,慢慢起来活动活动……” “我睡了多久?”紫鼠感觉身上并不难受,就是力气有点小,胳膊都不怎么能抬起来,肚子里面好像揣了个东西,鼓鼓囊囊的…… 第732章 “有半个月。”大山说。 “这么久!”紫鼠吓了一跳,“难怪身上的力气变小了。” 正常情况下,一个人躺着一动不动,如果没有人照顾的话,十五天过去,可能活着的可能性都很小。 不过紫鼠知道,他是不一样的。 这才刚爬起来,由大山帮着换了衣裳,花树幼崽便过来了,身后还跟着两个大夫。 “这是我两位师兄。”花树幼崽介绍,“师傅前几日来过,等再过几日还会过来。” “多谢。”紫鼠赶忙道。 他跟花树幼崽熟,知道花树幼崽的本事,更是知道霍老,对于这两位霍老高徒也有所耳闻。 保育堂医馆在整个大秦都赫赫有名,紫鼠也曾想过等将来如果自己怀了身子,就去保育堂医馆看诊,他跟大山成了亲,便可以用大山的名额去,那样的话去医馆不用排队,可以走额外的通道。 只是曾经的设想仿佛还在昨日,结果一觉醒来,他似乎是不用去保育堂医馆,花树幼崽来了,甚至是霍老也来了。 看着花树幼崽上前,紫鼠有些受宠若惊,不由得看向大山。 “等会儿跟你说。”大山轻声道。 紫鼠就安心了。 花树幼崽上前把脉,还请波波幼崽帮忙,过了会儿又请两位师兄上前。 因为大山先前的话,紫鼠便安安静静地等着,也没有特意去看花树幼崽等人的脸色。 看诊完,两位师兄对花树幼崽轻轻点头,又冲着燕洵拱手,这便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燕洵和幼崽们。 紫鼠看向大山,“现在可以说了吗?” “恩。”大山过来到紫鼠旁边坐下,示意他靠在自己身上,“这件事从头说起的话,还跟你先祖有关系……” 这事儿紫鼠是知道的,他们家先祖有传下来一个木盒,祖祖辈辈的守着木盒。 只是这木盒根本打不开,且也只是木盒而已,对家中生活没有任何帮助,很多时候都只是把木盒那么随便放着,根本不会当做是什么宝物。 一代一代这么传下来,传到紫鼠阿爹这一代,原本也是没什么变化。 但很快下沙县就变了天,一天一天变化,村里所有人都也跟着有了变化,不用再土里刨食,做活的机会多得很,赚钱的机会也多得很,几乎是每个能动弹的人都会去找活计做,又想到每天赚到的银钱就都会忍不住笑醒。 这种情况下,紫鼠便跟橙鼠出来更远的地方做工,工钱多,而且管吃管住,还有衣裳发放,比在家中做工更好。 原本兄弟俩很快找到活计,一天能攒不少工钱,结果没几天紫鼠肚子就开始疼。 “小花跟我说,大约是因为下沙县……县城消失……”大山低声道。 “我知道。”紫鼠知道这件事。 下沙县跟大秦别的地方不一样,在地底还有一个县城,跟祭祀有关,跟上面的县城灾难有关,跟村子里每年都要挑选合适的少年去县城迎接灾难有关。 地下县城消失,下沙县的灾祸也就永远消失了。 而没过多久紫鼠的肚子就开始疼。 “你身体里的力量原本很平稳。”大山轻声道。 紫鼠却想到一件事,“原本我是被选中要去县城的。” 如果下沙县还是跟往年一样的话,紫鼠就是被选中的少年,原本他年纪有些大了,也不太有天赋,但村子里实在是选不出合适的少年了,便选中了他。 “不过最大的原因应该还在木盒上面。”紫鼠知道原因。 木盒里面是一座掌上石门。 原本石门可以开启祭祀,不过掌上石门实在是太小了,根本支撑不起足够开启祭祀的力量,也只能沟通一下内外的力量,这才让蛋大蓝和蛋大紫受益。 只是紫鼠是人,体内的力量控制不住,石门便帮不了他,但幼崽们却可以。 “现在已经确定你怀了身子,只要幼崽顺利生下来,以后就不会有事了。”花树幼崽帮着大山补充,“这几日我经常过来,放心吧,你的情况很好。” 甚至是比寻常怀了身子的哥儿更轻松一点。 紫鼠下意识说出自己的想法,便听到燕洵在不远处小。 “当初我怀着小蛋他们几个的时候,都能直接上山打虎,大将军比不上,但绝对不比寻常道兵差。”燕洵笑眯眯道,“你的情况应该也差不多,不用多想,好好享受就是了。” 紫鼠轻轻点头。 “对了,这个事儿我要跟杜先生说一声,你可介意?”燕洵问。 “不介意。”紫鼠轻声道。 他隐约听燕洵跟幼崽们讨论过事情,说过数种可能,而他可能就是最后一种可能。 消息送出去,没过几日杜先生便收到了。 在边城谈判的妖国大妖和妖国祭师颇有些乐不思蜀,虽然每次谈判的时候,对面的人说话都绕着弯子,还有许多不易察觉的语言陷阱,一不小心就会踩坑,但除了谈判的时候,其余的任何时候都让他们很舒坦。 尤其是变着花样送上来的吃食,许多都前所未见,闻所未闻,有的口味古怪的很,以为会很难吃,但等真的吃的时候,只会感觉那是无与伦比的美味。 除了吃的还有玩的,花样也多,总感觉自从来到大秦,玩的就没重样过。 杜美克更是上蹿下跳的暗中联络各种人,要么准备兴风作浪,要么就是在准备兴风作浪的路上。 谈判没有进展又有什么影响呢?吃喝玩乐都有,就是一直住在边城也是好的。 虽然对面的朝臣一日脸色比一日难看,还有几个直接病了不得不暂时退下养病的,但这跟他们妖国妖怪又有什么关系? 谈判什么的,完全可以慢慢来,拖到天长地久都可以,只要他们在边城过得舒服就成了,至于还留在妖国的其他妖怪,那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甚至是妖国祭师也是这么想的,他发现自己以前对大秦了解的还太少,倒是不妨趁着这个机会更了解一下大秦,所以他知道杜美克的所作所为,但是他并没有阻止杜美克,甚至是乐见其成。 让杜美克更多的接触大秦这些人,挖掘更深层次的东西,这是他急切需要的。 所有妖国来的妖怪都十分默契的索求着自己需要的东西,而杜美克也不是没有收获,他很快暗中联络了一些人,知道了许多明面上的人不会说出来的许多情报。 他甚至是还想联系裘保,只是就在这时候,京城来了一封信。 本是平平无奇的信,一开始没几个人在意。 每天都有京城那边送来的信,尤其是咸平和贾求孤,作为内阁成员,两个人几乎每天都要看许多信,回信也要好久,其余的人也是如此,只是收到的信没有那么多罢了。 不过这一次,有一封信是专门给杜先生的。 送信的人是灰鹿,他双手捧着信来找杜先生,在谈判中途,所有人休息的时候,众目睽睽之下,把信递给杜先生。 “杜先生能看懂?”妖国祭师问。 大秦文字十分复杂,妖国祭师自诩聪明,现在却也没学到几个。 杜先生没理会妖国祭师,他身体看上去庞大无比,动作却很敏捷,轻松打开信,一目十行地看完之后,便转头看向妖国祭师。 咸平和贾求孤也同时看过来。 京城那边能给杜先生写信的,也只有燕洵,他们也同样想知道信中的内容是什么。 “祭师。”杜先生声音听不出情绪,却能叫所有人都感觉到其中酝酿的重重压力,“妖国妖怪存亡,在此一刻。” “什么?”妖国祭师瞬间变脸。 “你不用隐瞒,那些事我早知道。”杜先生不容妖国祭师再开口,“妖国本就不适合生存,即便是妖怪活了这么多年也是一样。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虎妖王早就不在了,是不是?” “妖国虽然有祭师,祭祀却并不完整。” “妖怪虽然每年都在增加,但都是没有神智的!长此以往,等大妖全部陨落,就是妖国灭亡的时候!” “这么多年妖国攻城,可有成功过?” 妖国祭师嘴巴动了动,想要反驳,其实以前妖国攻城是有成功过的,有大妖扫平边城,吃了不少人,只是当时大妖的情况稳定了,却并没有稳定长久,到最后还是不得不走向那个仿佛既定的结局:失去身体,化为怪物遁入石门,亦或是就此消散。 没有妖怪能逃脱这个结局,所有妖国妖怪都是如此。 所以妖国祭师并不强求幼崽们一定回妖国,甚至是不敢提起虎妖王,因为他心中有一个很大很大的猜测,只是他一直不敢去承认。 直到现在杜先生亲口说出,“只有在大秦,才有活下去的机会!” “就是!”杜美克小小的脑袋控制不住的摇晃,他很兴奋,他就知道杜先生跟自己的看法是一样的,大秦是好地方,一定要抢过来才行,再不然也得划分合适的地方给妖国使用。 “你闭嘴!”杜先生毫不留情道。 杜美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小小的眼睛对上杜先生,身体下意识紧绷,不敢说话了。 “祭师,你来决定。”杜先生把选择的机会交给妖国祭师,“选择和解,就接受大秦的安排,如果不想和解,现在就离开边城,回妖国,永远都不要再来,自生自灭!” 在场的全都是大妖,他们面临的结局都是一样的,此时不由得都看向杜先生,再回头看看妖国祭师。 如果有机会,没有大妖愿意陨落,他们想活下去,这些年也一直都在找活下来的办法。 第733章 一直以来妖国大妖全部讳莫如深,甚至是费尽心机去保护的秘密,就这么毫无防备的被杜先生一口说了出来。 大妖的归途。 无论实力多么强悍的大妖,哪怕是有爵位有名字,也不过是活的比其他大妖久一点,但最终,他们所面临的结局都是一样的。 妖怪终究是跟人类不一样。 人类有生老病死,或许人生非常短暂,且这个过程根本不可能逆转,但活过一世,等那个时刻到来,然后就那么死去,在妖国大妖看来并不痛苦,甚至是还有些幸福。 妖国妖怪没有这么幸福,等待他们的永远都不是死亡,而是永无休止的折磨。 甚至是在妖国活着,每一次喘息,每一刻活着,都在无时无刻不承受妖国来自四面八万的负面侵袭,他们需要疯狂的用尽全身力气的来保证自己是清醒的,保证自己没有发疯。 就像没有任何防护闯入妖国的普通人,扛不住这些负面的存在,便会很快发疯,然后自己杀死自己。 而妖国妖怪们,即便是发疯,杀了自己,即便是失去肉体,也不会死,而是会进入更痛苦的折磨中。 这种永无休止的折磨实在是太久太久了,以至于妖国大妖都已经不知道曾经妖国是如何来的,甚至是妖国祭师也只知道祭祀的存在,自己却没有足够的能力开启祭祀。 只知道攻城,攻破大秦边城,去吃人。 近乎本能。 而现在,这样的本能也即将宣告停止,妖国妖怪完全不知道未来会如何,所以他们干脆不去想以后和未来,只想着眼前。 眼前有吃的喝的玩的用的,这样不就挺好的。 反正未来也就那样,谁也改变不了,谁也不知道该如何改变,与其去担忧未来,倒不如去关注一下现在。 “做出选择。”杜先生转头看向妖国祭师,“你不用跟其他妖怪商量,我知道你一个人就能说了算。” “虎妖王……”妖国祭师声音干涩。 “即便是他现在还在,也不会出来表态,幼崽们就是他的态度!”杜先生说的斩钉截铁,此时此刻他甚至是跟虎妖王一样感同身受,其实从妖国战败,虎妖王送来十头幼崽为质的那一刻开始,妖国就没有必要再攻城了。 只可惜妖国没有任何变化,甚至是攻城更频繁,跟大秦的矛盾也越来越深。 如果不是幼崽们有被很好的教导,杜先生简直不敢想象现在的局面会是怎样的。 “燕大人跟我提过妖怪本源。”杜先生决定透露的更多一点,“他接近过妖怪本源,而他明明是人!妖国上下那么多妖怪,可曾有接近过的妖怪?没有!” 妖国妖怪那么多,大妖更是有排山倒海之能,可即便是他们这般厉害,也依旧接近不了妖怪本源,甚至是不知道妖怪本源这等存在。 “这……”妖国祭师也是不知道的,他想问明白。 “虎妖王或许是最接近的妖怪。”杜先生说,“只是……以后恐怕不会有机会了。你现在做出选择吧,以后妖国如何,大秦如何,都不会跟妖怪本源有关,也可能有关,这个我说了也不算。” 路就摆在前面,究竟要不要踏上去,走跟以前完全不同的道路,全看妖国祭师的意愿。 “杜先生。”妖国祭师咽了口唾沫,“你说的……” “千真万确!”杜先生打断妖国祭师的话,他有点不耐烦,“所有幼崽都出现过,你应该知道哪些是当初为质的幼崽,哪些是额外的!” 妖国祭师的确注意过,只是他对大秦了解甚少,那些幼崽又都滑不留手的,且还很聪明,他便是想打听他们的身份也都打听不出来。 甚至是,根本没有幼崽给他好脸色看。 但杜先生又不一样,他从一开始就得到了幼崽们的友谊,甚至是因为他以一己之力结束妖怪攻城,幼崽们便把他当做自己人,告诉了他许多秘密,包括幼崽们的来历。 像撼山幼崽,亲爹是卫守城大将军,亲阿爹曾经是卫守城的亲兵,更是跟下沙县有关系,这才生出他这样的幼崽。 而当初若不是遇上幼崽们,撼山幼崽只能慢慢病死,并不会像现在这样活蹦乱跳,甚至是闯出‘撼山大将军’的名号,更是在民间有许多话本、戏文流传。 梅西,曾经也是大妖,血肉化为嗜血鱼妖,其中还有一条进化过,甚至是有了名字,叫海棠。梅西现在实力大增,甚至是超过以前作为大妖的时候,只是他仍旧没长大多少,还是幼崽模样,不过实力增长稳扎稳打,跟以前又是不一样。 蛋巨巨,现在是美人胚子一个,实力也十分强悍。 战兔幼崽,保育堂幼崽的战力天花板,曾经体型多大,实力多强,已经不可考,甚至是年岁也都不甚清晰,但他曾经守卫海边,斩杀妖怪留下的骸骨足以证明当初的他实力究竟有多强。 鬣狗王,永镇巨河,重新出世的时间遥遥无期。 小黑,只是黑子身上分出来的一部分而已,但他现在已经进化为完整的幼崽。 宝宝、蛋弟弟、蛋红红,蛋大蓝和蛋大紫,是燕洵和镜枫夜的孩子。 现在紫鼠和大山在一起,怀了身子,肚子里怀着的已经确定是幼崽。 往后或许还会有更多中形式,更多中姿态的妖怪幼崽会出现,但至少现在已经出现的妖怪幼崽,已经俨然可以代表一些存在,让妖国祭师做出选择。 妖国大妖,甚至是妖国妖怪,还有第三种选择:选择融入大秦。 “我选择和解,听从大秦朝廷的安排。”妖国祭师终究是低了头,不再坚持那些遥遥无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到的城池和好处,不再留在边城磨蹭。 因为杜先生的话还透露出另外一个意思:大秦并没有依靠妖国就有了别的妖怪幼崽,那是不是往后就永远都不再需要依靠妖国了? 摆在眼前的危机感让妖国祭师知道,他必须带领妖国走向正确的路。 “啊。”杜美克有些傻眼,他还在暗中谋划,计划才刚刚开始呢。 “你也留下。”杜先生说。 一句话就定了杜美克的去留,但杜先生的态度很不好,而杜美克也早就被灰鹿等人盯上。 不过杜美克并不在意这些,他留在大秦更好暗中行动,说不定到时候还会更方便呢。 * “这就是摆在面上的靶子,有他在,妖国祭师会觉得还有一丝希望。如果没有杜美克暗中行事,妖国祭师说不定会亲自动手,他比杜美克更狡猾,到时候我们盯着他就会更加困难。”宝宝蹲在桌子上,手里拿着一只铅笔写写画画,给小黑解释边城那边的安排。 小黑也蹲在一边,双手捧着腮帮子,“也就是说和解不是结束,而是开始?” “恩,另外一种形式的开始。不过这种形式跟以前妖怪攻城又完全不一样,说不定会催化出不一样的存在。”宝宝心情很好的说,“还记得阿爹说过的吗?” “记得。”小黑点头。 是前几天燕洵领着幼崽们一块儿做点心,小黑突发奇想的想放点胡椒进去,但是胡椒味道很冲,闻上去特别不好闻,吃起来也味道不好,他又很纠结,不确定该不该放。 当时燕洵便帮着小黑想了个法子:把胡椒磨成粉末,跟做点心的面粉混合到一起,这样味道就会变得极淡极淡,甚至是轻易尝不出胡椒的辛辣味道,而只能隐约感觉到似有若无的香味了。 用这种办法做出来的点心味道果真是与众不同,跟小黑想象的胡椒刺鼻的味道完全不一样。 “是融合。”小黑说。 “对。”宝宝站起来,拿旁边盘子里的点心吃,也没忘了递给小黑一块,“融合会有新的变化,可能是好,可能是坏,但绝对比以前的硬碰硬,永远都不会有变化来得好。” “只要有变化,就一定会有好的那一天到来。”小黑跟着啃点心,“你要不要喝羊奶?我准备去扛一点羊奶过来。” “要,我跟你一起去扛。” 比起别的幼崽们,宝宝个头有点小,而小黑个头就更小了。 羊奶营养丰富全面,而且喝羊奶或者牛奶也确实可以长高,小黑就特别注重这一点,每天早晨都会喝羊奶不说,平时也会记着喝,就是希望自己能长得高一点。 * 【番外大乱斗篇-正文延伸篇完】 下面是 【番外天马行空篇】 黑子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没有声音没有光亮,也没有人。 不过其实他并不太在意这些,因为他脑子里极少去想事情,就像木偶一样,一个木偶是不会想事情的。 他也不需要进食吃东西,甚至是他连真正意义上的身体都没有。 他的身体是一团铺天盖地的雾凝聚而成,曾经他出世的时候似乎发生过一些事情,只是他完全不记得了。身体就这么每天一动不动的待着,像个死物。 也不知道过去多久,也不知道外面究竟什么样了。 忽然有一日,有一束光照进来。 “咳咳,就是这儿了。”声音苍老,还不停地咳嗽。 那束光不停的摇晃,慢慢地到了黑子身边,照到黑子身上。 浑身上下都黑不溜秋的黑子并不怎么好看,他待着一动不动,像个僵硬的影子。 “黑子。”那束光改变方向,照到他自己身上,他咧开嘴笑了下,笑容难看无比,“我来陪你,这是他们对我的惩罚。以后可能还会有人来陪你,不过现在只有我。” “我叫赵元汀。” 第734章 黑子没有任何反应。 赵元汀也不在意,或者说他本就知道黑子不会有反应,要不然他也不会说这样的话。 “黑子啊,你觉得人生下来,这一辈子是注定的吗?妖生下来,这一辈子也是注定的吗?”赵元汀晃着手里小巧的妖灯,忽然说起别的事儿来,“这是妖灯,他们给的,说是用了什么新技术,反正我也听不懂……” “你看,这里是机关,只要按下去,妖灯就会亮,比蜡烛好用,比蜡烛神奇,甚至我觉得比夜明珠都要好得多。” “这东西就是叫我想破脑袋,我也想不出来。黑子,你说是不是?” 妖灯关上,狭小的空间便没了任何光亮,一切都归于黑暗。 赵元汀的声音在完全黑暗的环境中略微有些变了样,显得有些悠远,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听说歧元县正是开启祭祀,朝廷正在选人,有前科的人不要……你说前科是什么,也不过是他们嘴上说谁有谁就有罢了。” “我时常想,如果这世上没有那个人,是不是一切就会变得都不一样。” 因为原本一切都好好的,赵元汀处在暗线上,在明面上也有合理的身份,他承认自己做了许多不那么光彩的事情,但他做的那些事全部都有理由:他是为了整个大秦。 如果不是他这条暗线存在,下沙县又怎么可能会有人发现:少年们可以吞噬灾难,用自己的血肉之躯找出修炼的方法,从未让其他有天赋的人成为道兵。 如果没有道兵,只凭借区区外城墙,又如何能阻止妖怪攻城? 赵元汀不敢说自己绝对正确,但他也不是绝对错误。 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只是因为出现了一个人,把这一切都给改变了。 如果那个人不出现的话,会是什么样的呢。 赵元汀年纪大了,在下沙县做了许久的活,也累了,他依旧不承认自己败了,不承认自己错了,他靠着墙慢慢坐下,疲惫地闭上眼睛,心里止不住的想着,如果那个人不存在呢。 恍惚间他好像真的看到了,燕洵没出现,暗线依旧蓬勃发展的一幕。 * “黑子出世,京城地龙翻身,鸿胪寺里的妖怪幼崽似乎是趁乱逃出来了。” “逃出来又怎样,不是已经死了一个。” “死的那个实力最弱,剩下的实力都很强。” “强又能怎样,不过是一群还未长成的幼崽罢了。现如今大秦兵强马壮,刚刚战胜妖国,现在还能怕几头幼崽?” “那倒是。” 黑子出世,京城风起云涌,死去的百姓不知凡几。 只是寻常百姓也只知道这是地龙翻身,属于天灾,人力不可抗,至于黑子出世,他们是不知道的,他们甚至是不知道被关在鸿胪寺的幼崽已经逃了。 逃出来的幼崽并没有聚集到一处,而是分散开,因为大家实力太弱,若是聚在一起容易被一锅端。 京城其实有很多可以藏身的地方,幼崽们个头又小,很容易就能钻到隐秘的角落藏起来。 头发发绿,偶尔头发上还会开花的小幼崽一路疾驰,跑到一个大户人家后门进出送菜的地方。他也没着急,就蹲在旁边等,很快便等着送菜的来了。 一筐一筐的菜重的很,他身体瘦削皮包骨,本身就没多少重量,偷偷藏到里面被下人抬着运进去实在是太简单了。 菜都摆在大厨房,地方大得很,来来往往的人也多。 不过也只是白日里人多,等到晚上的时候,偶尔才会有下人进来拾掇一些吃食,其余的时候基本上就只有一个老婆子回过来守夜,以防主子要热水什么的。 小幼崽就一直藏在大厨房,饿了的时候就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出来偷一点吃的,然后再躲起来,观察厨房里人来人往的说话做事。 一边观察这些人,小幼崽一边想,他们待在鸿胪寺那种地方,连口吃的都没有,而这里的人却能吃一口扔一口,那些糟蹋的吃食都是极好的。 为什么他们不愿意拿出一点点给鸿胪寺呢? 最开始的时候,小幼崽不明白,但很快他就弄清楚了。 因为他听到那些来厨房的下人私底下说悄悄话。 “就是这个剂量,千万不要忘了。” “且放心就是,这事儿都晓得。”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晓得不?” “晓得。” 两个人神神秘秘的碰头,此时大厨房除了小幼崽没有别人了。 她们交换了什么东西,小幼崽觉得好奇,想闻闻什么味道,结果只觉得那味道十分刺鼻,他没忍住,差点打喷嚏喊出声。 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人离开,剩下的人便打开一罐子粥,把那东西放进去,也赶紧离开了。 小幼崽实在是好奇的不行,他等着人走了,便偷偷跑出来,偷偷喝了一口罐子里的粥。 这粥十分好喝,他是知道的,这几日也经常偷喝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就好了,会觉得很幸福。 但这次的粥却十分不好喝。 很快又有人来,小幼崽赶紧躲起来。 来人把粥带走了。 小幼崽缩在角落不敢出声,只觉得肚子前所未有的痛,他蜷缩着身体,一动都不敢动,他不能让人发现自己的存在,他跟那些人长得不一样,他如果被发现的话,会被抓走的。 会被杀死。 他是妖怪,不是人。 终于等到深夜,大厨房没有别人了,守夜的婆婆不知道去了哪里,小幼崽终于忍到极限,从藏身的地方跌了出来。 肚子好疼,像是撕裂一样,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压抑着不出声,脸上是大滴大滴的汗。 在地上打滚也没有用。 实在是太疼了,疼得他有些恍惚起来。 “哎。” 恍惚间,他听到一声苍老的叹息声。 他想逃,不想让别人发现,他不想被抓走,不想再回去那个冷冰冰的没东西吃的鸿胪寺,他不知道该怎么办,他爬不起来,他甚至是连睁开眼睛都要用尽全力。 他看到婆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手里抓着一把绿绿的散发着古怪清香的草药,“把这个吃了就好了。那是藏红花,女人吃的东西,你吃了当然会肚子疼。” 药草递到嘴边,他张了张嘴,就这么吞了下去。 “好孩子。”婆婆柔声道,“我给你缝了一件衣裳,打了补丁,这样穿着正好。以后有人问起来,我就说你是我乡下的小孙子,没人养活给了我。” 小幼崽愣愣地点头。 “这里有热水,洗洗。”婆婆说。 其实热水不怎么热,毕竟是主子府上,下人用热水是要花费银钱的,婆婆也只是稍微把水烧的不那么凉了就不再烧了,这样用的柴火少,一般也发现不了。 不怎么热的热水浇在身上,小幼崽只觉得滚烫滚烫的。 婆婆一双大手粗糙的布满老茧,抓着他细细的胳膊像是石头咯在身上似的,一点都不舒服,但不知道为什么,小幼崽却觉得很舒服。 身上被洗的有些疼,但他却想笑。 “你这个头发以后要藏起来,不能叫人看到了。”婆婆说,“以后啊,你就叫小花,记住了吗?” 婆婆像是早就发现这个大厨房的不速之客,像是早就知道他的身份,但婆婆并没有揭发他,也没有抓走他,还给了他吃的,给了他衣服,甚至是让他可以光明正大的留在大厨房。 婆婆把他身上洗得干干净净之后,给他穿上干净的衣裳,却又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一罐子药膏抹在他脸上,“你长得好看,这样是护不住自己的,得丑陋一点才行。” 药膏很快变干,粘在脸上,像是大大的丑陋的疤痕,任何人看到了都会吓一跳,再不敢看。 当天晚上小幼崽就蜷缩在婆婆身边,慢慢地睡着了。 这是他有记忆一来睡得最舒服的一觉。 后面的日子就好起来了,小幼崽偶尔会很好奇出现在大厨房的一切类似药物的东西,有时候婆婆也会给他解释。 “那是给老太君熬的汤药,一天十罐子左右,一罐子就得十两银子。” “能不能端进老太君的院子还不知道呢,大多数都倒了。” 婆婆声音苍老,却透着洞察世事的睿智,“这种都是做给人看的,真正入口的东西都是小厨房那边自己人做。你啊,就这么看着就好,本本分分的过一辈子,挺好。” 小幼崽认同地点头。 本本分分,最好了。 不过他还是对那些药很感兴趣,又因为听力远超常人,他经常听到一些别人说的悄悄话,慢慢的也掌握了一些药材。 这大厨房实在是大的很,每日里人来人往的多得是,小幼崽几乎每天都能学到很多东西。 “小花,来吃饭了。”婆婆喊。 小幼崽赶忙蹦起来,哒哒哒跑到婆婆旁边。 祖孙俩吃的不是什么好东西,跟以前小幼崽偷吃的那些东西完全比不上,也就是粗粮卷的窝窝头,上锅里热一热,再加上一碟只有咸味的咸菜,这也就成了。 但是小幼崽觉得很好吃,吃这些东西让他有种很安心的感觉。 吃完饭,婆婆去收拾碗筷。 老人年纪大了,腿脚行动不那么方便,有下人来大厨房取菜,见着婆婆佝偻着脊背,慢吞吞的样子,不由得鄙夷地看着她,嘴里低声骂了句,自个儿进大厨房取菜。 小幼崽跑过去帮忙,下人临走的时候又骂了句小幼崽。 等人走了,婆婆拿着洗刷好的碗筷回来,隔着兜帽摸了摸小幼崽的脑袋,轻声道:“别怨恨他们,每个人活着都不容易,骂两句,没什么的。” 第735章 “有些事,不是我们能说了算的,忍一忍,忍忍就过去了。”婆婆说。 小幼崽牢牢记在心中。 大厨房每天来往的人多,但没几个人在意这个突然多出来的,面容有丑陋疤痕的小孩,顶多是后院的管事婆子过来问了句,婆婆塞了几个大钱过去,管事婆子就不再问了。 其实府上人多,地方也大,几乎每日里都有新面孔出现,也会有一些旧面孔消失。 那些新来的也不会在意一个在大厨房跟着婆婆过活的丑陋小孩,那些已经消失的人中各色各样都有,小幼崽也并不全都知道他们,他也仅仅是知道一些跟大厨房有关的,亦或是来往下人嘴里说过的。 “前头新抬进来的姨娘,本来怀了身子,是大喜事。可不知道怎么的就流了,还落下病根,没几天功夫就去了。” “真真是可怜。” “可惜了、可惜了。” 几个年纪有大有小的媳妇婆子凑到一起说闲话,反正大厨房这种地方,一般不会有主子来,都是下人过来。 而这府上的下人,是有圈子的。 下人与下人之间形成各个不同的小圈子,所有的下人又是一个大圈子。 他们之间说的有些话,各个都心知肚明,轻易不会让主子知道。 不过其实大厨房这边的小幼崽是不算下人的,他没签卖身契,在这里也没有差事,也就是让婆婆养活着,给口吃的,就跟随处可见的阿猫阿狗似的,路过的时候看一眼,也就那样。 小幼崽坐在婆婆身边,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 其实那个姨娘是怎么没的,他知道。 那边说话的几个人也都心知肚明,因为就是他们来大厨房下的手,给药里放了别的东西,接连不断,然后那个姨娘就没了。 下手的人现在却说着可惜了的话,一脸的惋惜。 小幼崽不明白,但这并不妨碍他记在心里。 他也从不说话,就连婆婆也都以为他不会说话,是个哑巴。 “哑了好,哑了好,命贱,这样才好养活。”婆婆经常说这样的话。 久而久之,小幼崽有时候都觉得自己真的是哑巴了。 那位姨娘没了,其实也没在府上激起什么水花,也就是一些下人偶尔说一嘴罢了,在府上的主子们眼中,这也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下人。或许那位抬她进来的老爷偶尔会想起来,但想到的是姨娘最好看的时候,而不是到后来小产,流了许多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甚至是身上还有一股难闻味道的丑陋样子。 老爷有时候想起来姨娘丑陋的样子,还会发自内心的厌恶。 就好比又漂亮的花瓶,好好的买回家,多花点银子也没什么,可等花瓶碎了,那谁还愿意天天面对一地的碎片伤神? 没过几日,下人嘴里的话题就又变了,说是那老爷出门游街的时候,遇上一个模样好看的哥儿,当时就做主给了银子,给抬进府里了。 听着下人们说的话,小幼崽不由得看向放在柜子里的药罐子,总觉得那些药罐子怕是又能用上了。 果真是,没出几日,那哥儿就传出怀了身子的消息,大厨房的药罐子也用上了,整日里整日里飘着苦涩的药味。 每次熬药的时候,都有专门的下人过来,这时候婆婆就会拉着小幼崽躲得远远的。 但这妨碍不了小幼崽听他们说话,他耳朵好得很,比寻常人能听到更远更远距离的微小声音。 只不过这次听到的声音有些索然无味,因为他们要做的事情其实是跟上次差不多的,流程啥的也都一样。 那个哥儿小产了,也落了病。 就在小幼崽以为这个哥儿的结局也跟上一个一样的时候,府上忽然出了事。 那个哥儿跟老爷同归于尽了。 小幼崽有听到哥儿歇斯底里的喊声,他说:“我姐姐就是这么没的,你现在还想来害我!我是假装怀了身子,可我姐姐是真的。她本来什么毛病都没有,是……” 他说不下去了。 但小幼崽知道,是老爷的正房妻子请的大夫诊脉,药也是那个大夫开的,从大厨房这边熬了药,还跟原来的方子不一样,有好几个下人来加好多种药,最后端了去,捏着她的嘴,给她灌下去。 然后就小产了,然后就落下病根了。 “吃人,这府上就是吃人的妖怪!” “我诅咒你们都不得好死。” “你们都得死!” “妖怪怎么就不来杀了你们!” “这里是京城,整个大秦最安全的地方,妖国妖怪连边城都突破不了,怎么可能会来京城!” 最后一句是老爷反驳的话,他很自信这一点,但他显然低估了病重的小哥儿,就那么让小哥儿拉着他,一起死了。 这些事小幼崽都知道,虽然没亲眼看到,但他耳朵很好使,他都听到了。 不过婆婆说过,这种事最好是完全不知道,是不能说出来的。 府上死了一位老爷,这是主子,甭管他本人在府上地位如何,那终究都是主子,对于府上的下人来说,震动是极大的。 其实死因很好查,但府上的各个主子还是一波一波的来大厨房,把所有人都叫来,一遍一遍打发身边得力的下人问话,也不说自己要查什么,反正就是查。 婆婆每次都拉着小幼崽站在最角落,低着头,那些主子身边的得力下人为什么,她都说不知道,她也确实是不知道。 小幼崽还看到那些动手下药的下人过来问话,一个个叉着腰,鼻孔朝天的扬着下巴,说话又骄傲又恶毒。 这一日又有主子来查问完,等主子带着人走了,大厨房才又忙活起来。 府上人多,地方也大,大厨房是不可能停工的,必须得做出足够的吃食来才行,要不然大家都饿着肚子,这样谁也不愿意。 等着饭菜做好了,大家都吃了饭,也收拾好大厨房离开,婆婆这才拉着小幼崽到角落里吃窝窝头。 吃了饭,婆婆去收拾碗筷,小幼崽去帮忙。 只是忙完这些婆婆却没有睡觉,她牵着小幼崽的爪子,一路走最偏僻遇不到人的路,佝偻着脊背,缓慢而又坚定的往前走。 走了许久,婆婆终于停下,指着前面的一个墙洞说:“小花,从这里出去就是外面。以后婆婆怕是不能在照料你了……” 小幼崽站着没动。 “这是婆婆这些年攒的银钱。”婆婆拿出一个布包递给小幼崽,里面是一点碎银子还有一些大钱,以及一个很小很小只有指甲盖大小的银镶嵌在木头上的簪子,这是婆婆的首饰。 她把所有积蓄都给了小幼崽。 “去吧。”她说。 小幼崽抓着东西,仰着脸看婆婆。 月光洒下来,照亮小幼崽的眼睛,清澈地像一汪平静的湖水,他张了张嘴,想说话。 婆婆却立刻用粗糙的手捂住小幼崽的嘴巴,“别说话。婆婆都知道。婆婆年纪大了,活不了几年了,临了养了你这么个孙儿是最好不过的事。这几日的事情你也看到了,主子们定然要一个交代,那些下人都是得力的,主子们用得着,不舍得丢,想来想去,怕是只有婆婆了。” 小幼崽伸出爪子抓婆婆的衣服。 他想让婆婆一起离开这里。 “不行的。”婆婆轻轻摇头,“婆婆的卖身契还在府上,不是自由身,出去也过不了正经日子。你不一样,你出去还有大把大把的机会,想做什么都成,就是别进入府上做下人,这里面啊……是吃人的地儿。” 小幼崽疑惑地看着婆婆。 外面都传言,妖怪才是吃人的。 “去吧。”婆婆掰开小幼崽的爪子,把他推向墙根的洞。 婆婆的力道不大,但很坚定,小幼崽没有反抗,因为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动弹,婆婆就有可能摔倒,摔倒会很疼,他不想让婆婆疼。 婆婆对他很好,他不想反驳婆婆的任何事情。 他被从洞里推出来,后面的洞很快就填上了。 外面看上去很陌生,但他知道外面是什么地方,也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甚至是还知道这附近都有些什么人,这都是从大厨房那边下人的闲聊中听到的。 小幼崽没有立刻离开,他后背靠着墙蹲下,想听听墙对面的声音,想听听婆婆是不是已经走了。 “好你个老婆子,我们主子看你可怜,这才叫你来府上,给你一口饭吃,结果你吃里扒外竟然胆大包天连害数人!抓你去官府都不能解恨,必须得千刀万剐!” 猛然间有声音高高低低的响起,跟唱戏似的。 小幼崽猛的弹起来,拼命的扒拉填洞的土。 他想,现在府上容不下婆婆,那他们可以一起离开了。 只是填洞的土太多,小幼崽扒拉许久,就在他以为马上就能钻出去的时候,发现前面还挡着一块石头。 是他跟婆婆在一起吃饭的时候,用来摆放碗筷的石头,很大,表面很光滑,透着一股莫名的让小幼崽觉得很舒服的味道。 先前他并没有注意到这块石头就在附近,不知道婆婆是怎么搬过来的,她那么老了,怎么有那么大的力气。 小幼崽愣愣的,他完全没注意到这一点,又舍不得破坏这块他很喜欢的石头,就往旁边挖,挖出一道缝隙,正好可以看到外面。 映入眼帘的是一只手,姿势很熟悉,小幼崽知道,这是让他离开的手势,而摆出手势的婆婆,已经没了声息。 “竟然畏罪自杀,哼!” “给我搜,肯定有证据。” “把证据找出来,尸体先留着,回头喂狗算了。” 第736章 婆婆死了,是自杀。 小幼崽知道婆婆的意思,她很明白自己会被下人挑选出来,成为那个替罪羊,也知道她被推出来之后,小幼崽就无处存身了,所以她把小幼崽推了出来,让他离开这里。 甚至是,为了不让小幼崽回去,婆婆并没有选择被下人推出去,去找主子求情,想活下来,她是很决绝的悄无声息的却又万分坚定的,了解了自己的性命。 就是为了让小幼崽彻底离开这里,了无牵挂。 婆婆知道小幼崽耳朵好使,府上的许多秘密都满不了他,所以婆婆杀死自己的时候,一点异常声音都没发出来。 她足够了解小幼崽,所以哪怕是小幼崽这般聪慧敏锐,也依旧骗过了小幼崽。 甚至是婆婆想到了小幼崽可能会回来,所以她用平时祖孙俩一起吃饭当桌子的石头挡住了洞。 小幼崽很喜欢这个石头桌子,每日里都是他来收拾,不太脏的时候就用干布擦干净,有一点点脏的时候就去舀一些清水,仔仔细细的清洗,偶尔遇到逢年过节,小幼崽还会特地把石头搬走,彻彻底底的清晰一番。 他跟婆婆就住在大厨房角落,并没有专门的属于自己歇息的地方,不过这块石头是婆婆从外面搬进来的,是属于他们祖孙的。 小幼崽被婆婆推出来的时候,他有看到好多这种一模一样的石头,但在他眼中跟府里那块石头又完全不一样。 现在他就是被这块石头挡住,只要推开石头他就能回到府里。 “主子待你不薄,你却恩将仇报,当真是蛇蝎心肠。” “拖走,都还愣着做什么。” 主子身边得力的下人一副高高在上的语气,指挥别的下人上前拖婆婆的身体,他们的动作很粗鲁,先是对待仇人一样,都皱着鼻子,好像婆婆身上有不好闻的味道似的。 但小幼崽知道,婆婆虽然穷,看上去衣服很不好,但其实她很爱干净。 因为在大厨房做工,侍弄的都跟吃食有关,哪怕是柴火也都不会很脏,婆婆还对小幼崽说过,来往大厨房的人,都得干干净净的,要不然会弄脏吃食,主子见了要不高兴的。 小幼崽记得牢牢的,也把自己身上弄得干干净净。 前面忽然又来了一个下人,声音温温柔柔的说:“我们主子说了,这老东西他就不见了,直接扔到府外,别脏了府里。” 忙忙活活的下人都是脸色一变,他们跑来帮着做这件事,可不是为了查明真相,而是想趁机到主子眼前露脸的,结果主子不见面了,他们岂不是白忙活了? 死了的人太晦气,有几个人愿意沾手,当时就有大半的人走了。 还是在主子身边得力的下人眼瞅着不好,硬是拉了两个人,一人给了一点碎银子,这才叫他们不情不愿的忙活。 所有人都觉得晦气,婆婆的尸体很随意地抬出来,扔到乱葬岗上,这就没人管了。 乱葬岗上坟头多,大白天也阴沉沉的,没几个人敢靠近。 小幼崽却一点都不怕,他过来找到婆婆的尸体,找来许多柴火帮着婆婆火化,骨灰放到婆婆给的赚钱的小布袋子里,背在身上,一步一步离开乱葬岗,走向处在繁华街上的府邸。 婆婆对他说过,人活着这一辈子,身上得给自己套个锁,要不然就会无法无天的管不住自己。 小幼崽知道自己不是人,但他听了婆婆的话,给自己套了个锁,那个锁就是唯一对她好的婆婆。 现在婆婆死了,原因很可笑,只是因为府里需要一个替罪羊而已。 “婆婆活着的时候,我是什么都不敢的。”小幼崽轻声自言自语,“我什么都听她的,我觉得婆婆说的全都是对的,她说的每一句话我都不会反抗,我心甘情愿。” “婆婆让我自由自在的过活,怕也是知道,这世上,不会再有跟她一样的人了。” “明明知道我的身份,却对我那么好。” “所以……我来了。” 小幼崽这次没有钻墙洞,他出现在府邸正门前面,他摘掉了脸上婆婆给的丑陋疤痕,仔仔细细的收好。 看门的门房探头出来看了眼,只以为自己是眼花了,并没有看到瞬间入府的小幼崽。 府邸里面,有一些路是给下人走的,还有一些路是给主子走的,哪条路哪条路小幼崽虽然没亲眼见过,但他听到过。他走的是主子的路,一步一步上前,细细地感受着,却发现其实路都是一样的,他并没有感受到什么不同。 府上主子不多,路倒是打扫的干干净净。 偶尔有下人看到小幼崽,没怎么看清楚他的脸,但也没敢嚣张的冲上来,他们躲在远处窃窃私语,都在猜测小幼崽的身份,猜测他是不是哪里的小主子。 小幼崽一路去了最大的厅堂,迈入门槛,刚好看到府上的主子们正凑到一处吃饭。 桌上摆着色香味俱全的吃食,只有极少几道菜是从大厨房出来的,摆在最角落,其余的都是府上的小厨房做出来的,闻上去很香,肯定也很好吃,很安全。 “哪来的人?”有人问。 小幼崽迈入门槛,站定不动,“我来讨一个公道。” “讨公道去衙门,来这里做什么?这是哪来的疯子,怎么叫他进来的?还不给我打出去!” “就是,看样子是个乞丐吧。” “叫管家来。” 其实用不着管家来,里里外外守着的下人就已经上前动手了。 小幼崽却轻松躲开诸多下人,游刃有余地说:“大厨房的婆婆死了,我想知道事情真相。我会点你们中一个人,如果不告诉我真相,我会……下毒。” 他说的明明白白,在场当真的人却没几个。 一个小孩子,说着疯疯癫癫的话,这谁会信? 大厨房基本都是下人进出,各个主子都有自己的小厨房,就是没有,也有弄吃食的去处,根本不会去大厨房弄吃的,就算弄,那也是单独开小灶,身边的下人都是一双眼睛紧紧盯着的。 至于一个在大厨房的婆婆,就连下人都没几个在意的,主子们又怎么会知道,甚至是他们都不知道今天有个婆婆死了,就仅仅是因为他们想要一个交代而已。 也只有发话说把婆婆扔出去的主子才有那么些许的印象,可也没把小幼崽放在眼里。 这么个小孩儿能做什么? “你,你来说。”小幼崽忽然伸出爪子指了一个人。 那人根本什么反应都没有,他就没打算理会小幼崽,又怎么可能配合小幼崽。 等了一会儿,小幼崽又说:“你完了,下一个。” 先前那人正吃着软糯可口的芙蓉粥,等小幼崽说完,忽然伸手抓着自己的脖子,舌头伸出来,眼睛突出,嗬嗬两声,就这么送了命。 被小幼崽指着的下一个,吓了一跳,紧张地看着小幼崽,又紧张地看其他人。 下人乱作一团,有人去请大夫,有人悄悄离开,不知道去什么地方送信。 “我、我不知道。”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大厨房的婆婆,叫他说他也说不出来啊,最近府上确实死了个人,是个让抬进府的小哥儿给杀了的倒霉蛋。 大家私底下都觉得畅快,死一个人就少占用一些资源,府上资源就那么多,谁不偷偷乐呵。 “是因为他,对不对?”他感觉自己抓到了重点,会不会眼前这个小孩儿是什么私生子之类的。 “哦,时辰到了,下一个。”小幼崽面无表情的说。 不等他再说话,就刹那间没了声息。 小幼崽又指了一个人。 大夫还没来,府上的护院倒是都来了,但是他们都不敢靠近,只觉得小幼崽诡异无比。 这时候小幼崽摘下了头上的兜帽,露出发绿的头发,和挂在头发上一些正在打蔫的花。 “妖怪。” 护院当中,有人压低声音,带着恐惧喊。 一时间护院都下意识后退,他们不怕寻常人,却很害怕妖怪。 传闻中妖怪都在妖国,经常攻城,边城每年战死的道兵都是一个很庞大的数字,而对于普通人来说,对上任何妖怪都是没有胜算的。 恍惚间有人察觉到,眼前的妖怪似乎只是幼崽,而这满京城有妖怪幼崽的地方也只是鸿胪寺而已。 真相好像呼之欲出,但没人敢说出来。 “下一个。” “下一个。” “下一个。” 声音总是固定地间断响起,每一声都伴随一条人命。 死去的人有些多,他们有的躺在地上,有的趴在桌子上,有的仰面朝天坐在椅子上,状态都很恐怖,护院更是一推再推,生怕小幼崽指向自己。 终于,大夫来了。 胡子花白的老大夫眼睛没那么好用,进屋没看出来屋里有个妖怪幼崽,他看到屋里死了很多人,直接吓了一跳,当即就有些后悔来,可既然已经来了,想走是没那么容易的,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检查第一个,老大夫心中有数,却没说出来。 第二个、第三个…… 每个人的特征都很明显,大夫心中坠坠,更不敢说话了。 只是他不敢说,却有人敢说。 “我没有用什么手段,我用的是你们府上每个主子都藏着的毒。”小幼崽说,“都是你们自己的东西。怎么?只允许你们拿这些东西给别人吃,却不能别人给你们自己吃吗?你们摸摸心口想想,有这样的道理吗?” 当然没有这样的道理,但大家都默认的,也没有谁站出来说不行啊。 但没有人反驳。 不敢。 第737章 偌大府邸,那这么多人,一个接一个死去。 “原来你们真的不知道真相。”小幼崽满脸失望,不过又很快平静下来,因为他知道原因。 婆婆在这府上,可能还不如主子房里的一件首饰重要,没名没姓,一条再轻贱不过的命,死了也就死了,根本没人在意,也没人知道真相,包括那位下令把婆婆扔去乱葬岗的人。 “你们想要真相,却也不过是个形式而已。”小幼崽说,“真正动手的人你们都心知肚明,都知道在场的没有一个清白的……” 因为死了的人轻贱,他们也并不在意,他们在意的是通过婆婆的死,他们能从中得到多少好处。 “可是我很在意婆婆。”小幼崽说,“你们弄死的并不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她对我来说很重要很重要……” 尚且活着的人都无比后悔,他们怎么就没注意到这个小幼崽呢。 他是妖怪,妖怪都是吃人的,普通人哪里对付的了,或许他只是以婆婆为借口,故意来害人的。 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如此,小幼崽也知道他们都在想什么,不过小幼崽也并不生气,他只是用很轻很轻的声音说:“其实也没什么原因,我就是觉得你们这些人有点恶心,所以对不起啊……” 剩下活着的人也死了,包括一部分下人。 幸运活着的下人都惶惶不安地看着小幼崽,生怕死亡降临到自己头上。 但小幼崽却没有继续下手,而是转身出府,“原来人类的规则这么简单,跟妖国似乎也没什么区别嘛。这样,你们又有什么理由把我们关起来呢?” 关不住的,或许道兵依旧实力强悍,依旧能压制住小幼崽。 但已经了解人类规则的小幼崽又怎么会自己站出来,跟那些凶神恶煞的道兵战斗呢? 小幼崽只需要随便找一座巨大府邸,悄悄钻进去,躲在旁边看看里面的藏污纳垢,然后顺手找一些药研究研究,就能在里面混的如鱼得水。 甚至是,小幼崽足够了解这里面的人之后,他还会直接露面,跟一些人交易。 “老爷眼瞅着不行了,庶出的分不到多少家产,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小幼崽面无表情地说着,“既然你求到我这里,我便帮你一把。这药丸你拿去,给老爷吃着,还能活个一年半载的,足够你找证据揭穿嫡支一脉。” “嫡支一脉证据非常容易找,但我不会轻易帮你。” “你能付出什么?” “要知道我是妖怪,我需要你付出的代价更大。” “把你的孩子给我养吧,他让人暗算了,本来就活不了多久。你竟然还不知道?这后宅前院勾心斗角那么多,你也没少对旁人下手,怎么就觉得自己有本事护住自己的孩子的?你护不住。” 小幼崽的话一句一句抛出来,没有一句是真的,只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最后还是有个孩子被送了过来,病得重,已经神志不清了,去看大夫也只会说寻常病症,开的方子根本不对,这么治下去,当真是活不了几天。 不过小幼崽却有法子,他对药材仿佛有着天然的敏锐直觉,对毒用的炉火纯青,最是擅长以毒攻毒的法子。 小幼崽救活了那个孩子,没在管这府上乱七八糟的事儿,就这么离开了。 等小孩病稍微好了些,清醒一点,便看到了自己身边的小幼崽。 “我不养没用的人,想活下去就帮我做事。”小幼崽说。 小孩立刻明白了。 他从小到大就是这么活过来的,有用才能活下来,那些没用的早就消失了。 京城有许多道兵在四处搜寻小幼崽的下落,有明面上的,也有暗中的。 小幼崽长得跟寻常小孩不一样,只要看到他就能一眼认出来,不过他也只是闹了一个府邸,然后便不再露面,办事都是小孩儿露面。 外面有人趁机陷害自己的竞争对手,说他们是妖怪,引来道兵再添油加醋,暗中给些银子,有一些能顺利除掉对手,有一些不能,因为对手手里也有银子。 “这些日子隐约打听到消息,说是边城有妖怪攻城,不知道是不是特地放出来哄骗咱们的。”小孩说。 “这容易。管这事的不只是道兵和大将军,还有一些文官,想法子探一探,只要有人病了,那就是咱们的机会。”小幼崽说。 “是。” 没有人完全不生病,就算不生病,身上也会有一些不如人意的地方,比如说某方面不行,这些都是小幼崽的突破口。 他也并没有刻意制造这些病症,因为不需要。 人类就像千疮百孔的石头,身上漏洞实在是太多了,他根本没必要去制造病症,基本上只要一抓现成的就有一大把。 很快小幼崽得到确切消息,“妖怪真的攻城了啊。他们究竟怎么想的,都这关头了,竟然还想着克扣军饷,一拖再拖。有意思,太有意思了。你去取钱,购买一批粮食,想法子送去边城吧。” “啊?”小孩已经长大许多,成了沉稳的少年,他有些惊讶地看向小幼崽。 当初的小幼崽也大变模样,身体抽条,容颜俊美,绿色的头发总是挂着散发着馨香的花,不过小孩知道那花是不能闻的,甚至是都不能靠近,强行靠近的代价是送命。 变成少年模样的幼崽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吐气如兰,“这满京城的,实在是太无聊,连个对手都没有。道兵其实也就那样,倒是有个大将军找我,不过他找我是为了别的……” “道兵啊,从来都是以斩杀妖怪为己任,没想到竟然也会有别的心思,这叫我觉得更没意思了。” 所以他决定,购买一批粮食送去边城,并且要弄得人尽皆知。 他现在有足够的财富,都是那些人主动送上来的,购买粮食也顺利的很,因为出钱多,商户基本想都不想就会卖出,甚至是还会抢着卖。找人送去边城也简单,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嘛。 这么一批粮食送去边城,连带着整个大秦都人尽皆知的消息:这粮食是妖怪送来的。 粮食没动手脚,完全可以吃,但这却让边城上上下下所有道兵都陷入低气压中。 不过他们还是吃了,因为朝廷的粮食还没送来,如果他们不吃的话,就只能自己饿死。 为了活着,为了抵抗妖国攻城的妖怪,他们必须吃下妖怪送来的粮食。 “哎,很无聊。”俊美的少年幼崽听着小孩汇报外面的消息,忽然说,“是不是有人找你,叫你找机会杀了我?” 大秦上下都觉得自己的脸面让妖怪给打了,却没想过粮饷是同样作为人类的人拖延的,跟幼崽又有什么关系? 但大家就是能立场一致的扭曲道理,甚至是很快打听到少年幼崽的代言人:一个人类少年。 同样作为人类,很快就有人来跟人类少年接触,甚至是搬来人类少年的亲生爹娘,小时候奶他的乳娘,甚至是小时候的玩伴等等,甚至是还有一些大意,慷慨激昂的道理讲给他听。 “有。”人类少年说,“他们让我找机会重创你,这样他们就能粉饰边城粮饷那件事了。他们对我说,如果我做到了,会让我青史留名,史官会给我记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然后彻彻底底的颠倒黑白,少年幼崽变成人人喊打的大反派,人类少年变成正义的存在。 “你答应了吗?”少年幼崽似乎又长大了一点,模样更好看了,他慵懒的躺在软塌上,长发披散着,上面挂着的花更好看闻上去更香,也更危险了。 其实他看上去跟人类没有什么区别,他给婆婆报仇,然后养了人类小孩,其余的便从未吃过人,他不过是用自己在人类中偷学到的本事,来跟人类交易而已。 他做的事情是跟人类一样的。 人类少年别过脸,不敢看少年幼崽,“我答应了,但我什么都不会做……” “你不用跟我保证如何如何,人类不管做什么我都理解,出尔反尔更是家常便饭,都有苦衷的,我懂,只不过苦衷人类不会自己去承受,只会转移给别人而已。”少年幼崽站起来。 人类少年赶忙上前,拿了衣架上的大氅给他披上,低声道:“他们都很怕你,暗地里都叫你若花毒树。” 头发上总有古怪的花,玩得一手好毒,能治病也能要了旁人的命,叫知道他存在的人又爱又恨。 “你也怕我。”少年幼崽说。 人类少年没说话,他自己也是害怕的,但他从未想过要害少年幼崽。 他的命是他救的,要不然他早已化为一抔黄土,而且如果他背叛了少年幼崽,等待他的并不是荣耀加身,而是死亡。人类的想法他最理解不过,他们肯定觉得他既然能背叛对自己有恩的少年幼崽,那么就一定能背叛别人。 人的那张嘴,上下嘴唇一碰,说出来的话永远都是对自己有利的,是非黑白什么的,都完全不重要。 “行了,听说那胆小鬼大将军,不敢去边城迎接妖怪攻城,一直在暗地里找我,不知道是不是皇帝授意,你想法子联络他,我要去见见。”少年幼崽说,“普通的日子实在是太无聊,是时候见见大将军了。” “是。”人类少年没辩驳什么,而是顺从的退下。 少年幼崽的实力究竟如何,他也不知道,但中有很多无孔不入的人来找他打听消息,他很少搭理那些人,也不会透露什么。 第738章 留在京城的大将军穿着威风凛凛的盔甲,把自己上上下下里里外外都保护的很好,骑着品质极好的战马,看上去就很厉害的样子。 他一直暗中寻找鸿胪寺逃脱的幼崽,只是一直都一筹莫展,现在终于有幼崽要主动见到他,他自然是准备万全的来了。 只是见到小幼崽的瞬间,他不禁微微瞪大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当初要大秦为质的小幼崽刚被接回来的时候,他有去亲眼见过,一个个都瘦巴巴,个头不大,跟寻常小孩儿没什么区别,可眼前出现的幼崽却叫他开始怀疑自己的视力。 他长大了,成了少年模样。 曾经脏兮兮看不清脸的样子完全变了,现在他干干净净,穿着京城最好的绫罗绸缎,踩着极舒适的暗纹云靴,腰上缀着价值不菲的玉佩,长发披散着,上面缀着几点要开不开的花,还没靠近就香气袭人。 “大将军。”少年幼崽懒洋洋地看着骑着高头大马的大将军。 “你……”他暗自戒备,感觉自己能打的过对面的妖怪,但看着妖怪的模样,他又慢慢的有点不能确信。 眼前的少年幼崽看上去跟京城的那些公子哥儿没什么区别,他容颜俊美,举止得体,若是他就这么露面,叫人看到,怕是根本不会怀疑他是妖怪,反而要觉得他头上的头发是假的,亦或是故意染成这样的颜色。 “比一场。”少年幼崽说,“太无聊了。” 人类比他想象的要复杂得多,但也简单的多,他们的规则总是会有很多漏洞,他很容易就能钻空子。 有些人胆子也实在是大得很,他们当中有些人能够拖延边城粮饷,也有一些人一边害怕着他妖怪身份,一边又来找他交易。 他擅用毒,却跟自己本身的能力没有关系,这本事全都是跟着人类学的。 有些有本事的人类总是敝帚自珍,自己掌握的本事不肯传给任何人,但却瞒不了他,只要他想知道。 大将军看着眼前的妖怪靠近,便下意识后退,“你擅用毒。” “不。”少年幼崽摇头,“那都是我偷学的,不过现在好像没有人本事能超过我。不过你且放心就是,我找你比试,不会用那些学来的法子,我会用妖怪的法子。” “来吧。”大将军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心底里一直警惕着。 眼前这头妖怪十分俊美,冲过来的时候一脸的笑容,看的大将军都有些恍惚,但他并没有后退,而是同样冲上去。 大将军气场全开,威压毫无保留的逼过来。 少年幼崽脸上顿时冒出细密的汗水,他到底是高估了自己,以为自己成长了些,能跟普通道兵打几个来回了,就想来找大将军试试,却发现自己根本连一个回合都撑不下来。 ‘砰’! 少年幼崽重重地砸到地上,吐出一口血。 “好强。”少年幼崽说,“不愧是能跟大妖对抗的大将军,厉害!” “你没有那么强。”大将军说着,却没有再上前。 “不杀我?”少年幼崽好像早就料到这样的结果,他缓缓爬起来,擦了擦嘴角的血,语调轻快,“留在京城的大将军是不会杀我的,你对妖怪的仇恨其实没有那么重。更何况……我现在毕竟也是正正经经的生意人,手中也积攒了不少人脉,你不敢轻易对我下手。” 他虽然是妖怪,却已经很好的融进京城,甚至是跟很多人都有了联系。 京城世家、官场,甚至是市井小民之间,有一张细密的大网,排斥着外面的人,却又无形中保护着网里面的人。 曾经小幼崽是网外面的人,但现在他已经融入这张网,被这张网保护着。 “你走吧。”大将军说。 “等将来万一你有一天要去边城守城,我会帮你一个忙,至少粮饷肯定是会帮忙的。”少年幼崽很认真的给了承诺,可这说出去的话却像是火辣辣的讽刺。 妖国妖怪攻城,边城每次都损失惨重,而有一部分原因并不是因为妖国,而是因为大秦内部。 大将军脸色猛的变了。 无论大秦内部如何,这样的话都不能让外人说出来,并且参与其中,这叫家丑不可外扬,且得有遮羞布盖住这一切。 “哦。”少年幼崽后退一步,好看的手捂着嘴,大眼睛灵动的看着大将军,轻声道,“你不要觉得我这是在讽刺。你想想,我手中的银钱、粮食不都是大秦的,而我现在……其实跟大秦百姓也没什么区别吧?” “你是妖怪。”大将军说。 “妖怪身份重要吗?边城几乎全都是道兵,还有守城大将坐镇,你觉得我跟妖国能有什么联系?”少年幼崽反问,“你应该想想我的好处……” 好处足够多的话,立场其实没那么重要的。 大将军被说服了,他不再说什么,而是不再理会少年幼崽,转头离开。 战马欢快的嘶鸣声渐行渐远,少年幼崽站在原地久久未动,良久才轻声叹了口气,道:“如果你稍微坚持一下,不那么复杂的话,杀了我,我也反抗不了啊。” 这话正好让赶来的人类少年听到,他顿了顿,当做自己没听到。 “有位殿下病了,想找您求药。”他说。 少年幼崽转身,往不远处的马车走,“是自己病了,还是要对别人下手……” “最近四殿下领了差事,风头大胜,不满他的人很多。” “那成吧,药可以给,不过你去找他问问,看看他能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少年幼崽进了马车,“我这里的东西从来都不能白拿,想好代价再来求药。” “是。” 马车渐行渐远,里面也没了动静,少年幼崽躺在里面,捂着嘴,吐出一口血。 人类少年骑着马跟在旁边,他闻到了血腥味。 犹豫了一下,他还是没忍住,问:“是不是大将军……” “这事你别管,做好我吩咐的事就行。”马车里传出声音,虚弱了很多,不像平时那么有精神。 “可是……” 声音听上去很虚弱,血腥味也更浓了些。 传闻大将军能单独对抗大妖,边城每回有大妖攻城,都是大将军出面打回去的。 马车里的妖怪还只是幼崽而已,并没有大妖那么强。 “记住你的本分。”马车里声音听上去有了些精神,可血腥味更浓了。 “是。”他不敢再问了。 当初他活命就是因为这个妖怪幼崽,这么多年也都是他站在幼崽身边,两个人几乎是一起长大,他从记事起就在外面行走,见各色各样的人,处理各色各样的事务,回来跟幼崽汇报情况。 很多时候,他都以为两个人是有感情的。 但每当他有些失态的时候,幼崽就总是会提醒他,让他记住本分。 本分就是老老实实做事,再别的事情,他是没资格管的。 幼崽是个没有感情的人,做事只凭自己的心情,尽管他陪在身边那么多年,也依旧没有多出来什么感情。 * 少年幼崽跟大将军打了一架,败了,还受了伤。 回去修养一些日子,再露面的时候,身体拔高,面容也更加俊美,身上的伤似乎也变好了。 “真无聊,下次我不给边城送粮饷了,到时候直接把粮食捐给户部,看看他们自己怎么办。”他说。 他手中的财富又壮大了不少,在京城的人脉也更多了。 而第二次妖怪攻城也没有相隔很久。 因为他先前早说过这事儿的安排,于是没等户部各种扯皮安排粮饷,他捐的粮饷就直接送去了户部衙门。 “你去盯着。”少年幼崽说。 人类少年就专门去盯着。 其实就算不盯着他也知道会发生什么。 户部衙门当差的多,最底层的小吏就是帮着做事跑腿的,即便是心中有想法也没有机会表达出来,上面有点小权利的有想法也不敢说,得看上面的脸色。 户部尚书倒是不用看谁的想法,可朝堂中牵扯颇多,便是户部的粮饷数量足够,他也没法子说拿出来就拿出来,更何况户部粮饷数量根本不够,根本拿不出来。 等这批捐的粮饷到了,户部尚书倒是想直接拿出来,可很快就有不少人暗中联络他。 “以次充好,把咱们捐的粮食卖了,换上发霉的粮食。”人类少年回来汇报。 “发霉的粮食再卖一批,用沙土替代。” “有几个想告发的,当天晚上就断了气,家中妻儿也都没了。” “这事儿根本没传出去,知道的人不会说出来,不知道的也根本不会去打探。” “还有人来问咱们,说这批粮食价格不高,问咱们买不买。” “不过也有人暗中筹备粮食,大约是想暗中送去边城。” 人类少年面无表情地说着得到的情报,很多时候他都麻木了。 妖国妖怪攻城,边城每次都很凶险,死去的道兵很多很多,但好像除了边城,别的地方的无论是百姓还是高门大户,似乎都并不关心边城如何。 不过他转念一想觉得也是,鸿胪寺的幼崽全都逃了,不知道活了几个死了几个,城中根本没大肆搜查,甚至是他跟着的小幼崽已经跟很多人有了联系,掌握了了不得的人脉。 这么看的话,似乎妖怪也跟人类没什么区别,只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为什么妖国妖怪又要攻城呢? 他想不明白。 “你当然想不明白,因为妖怪跟妖怪也是不一样的。”少年幼崽,哦,或许现在应该是青年幼崽了,也不对,他已经不是幼崽了,他长大了。 第739章 “我要去妖国看看。”已经变成青年模样的妖怪说。 跟着他的人类却还是少年模样,闻言有些着急,却也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不如趁着这个功夫去帮忙收拾一些东西。 青年妖怪做事向来随心所欲,全看自己的喜好,他这么说,并不是跟人类少年商量,只是通知一声而已。 “不用准备多少东西,我也只是去看看而已。”青年妖怪说。 他没有说自己‘回’妖国,而是用了‘去’这么个十分微妙的说法。 他知道自己是妖怪,但并没有把自己看成是妖国妖怪,但他也没有把自己看成是大秦的妖怪,他是独立于外的,不属于任何一边的妖怪,仅此而已。 “知道了。”人类少年嘴上答应着,但还是去准备了很多东西,一马车装不下,硬是装了三马车。 临出发的时候,青年妖怪皱眉看着三辆马车,又看了眼后面给自己乘坐的低调奢华的马车,再看看后面跟着的一连串的人,好看的眉头皱起来,“不需要人跟着我。啧,算了,叫他们跟着吧,到边城再说。” 人类少年轻轻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去边城的途中一直都十分顺利,青年妖怪最不缺的就是银钱,而有了足够的银钱,是能够为所欲为的。 即便是到了边城,大把大把的银钱拿出来,有些事情也迎刃而解。 “我去妖国,你们都留下。”青年妖怪说。 “好。”人类少年轻轻点头。 即便是刚刚到边城,他也已经有些承受不了了。 普通人在边城很难活的舒坦,更别说去妖国,人类少年甚至是觉得恐怕不等自己靠近外城墙就会一命呜呼。他不会让自己拖青年妖怪的后腿,所以到边城就已经足够了。 这时候妖国妖怪攻城已经结束,外城墙上守卫的道兵并不多。 青年妖怪想要去妖国,要么翻越外城墙,要么就通过外城墙上的小门离开。 “我本是人质,现在去妖国看看也正常吧?”青年妖怪理所当然的说,“当然不会让你们白白帮忙开门,银钱要多少有多少,粮食也有的。” 这番话说出来,边城许多道兵都很不高兴,但即便是他们再不高兴,也不得不屈服于现实:边城缺少粮食,他们必须屈服,以换来更多粮食,否则下次妖怪攻城,不用他们上战场,就会直接饿死。 这看上去有些讽刺,边城的道兵明明是要斩杀妖怪的,现在却屈服于一个妖怪。 他们也只能在心中安慰自己,眼前的妖怪是不一样的,他是人质,且掌握了不少财富,帮他一个小小的忙,并不会破坏什么。 青年妖怪就这么去了妖国,很久很久都没消息。 * 人类少年并没有在边城停留多久,他很快便离开边城,但并没有放弃等青年妖怪。 少年一年一年长大,变成面容俊美的青年,变成风度翩翩的中年,变成垂垂老矣的老年,到最后躺在榻上,倔强的留着一口气,倔强的等着。 这些年要过妖怪有许多次攻城,他都有按照青年妖怪留下的意志,通过各种方法送去粮食,可自始至终都没有青年妖怪的消息。 他尝试着打听消息,可大秦对妖国了解的太少了,根本他听不到。 他甚至是找人去询问烛龙大人,可那位喜怒无常,面容丑陋的妖怪并不理会他。 “你找他就去找他,跑来问我做什么?”烛龙大人的语气很森冷,面无表情的,“他想回来自然就回来了,怎么?你想他了?想他做什么……没意思。” 那位烛龙大人给了这么一句话。 他却听出了烛龙大人的言外之意:他们都是妖怪,跟人类是不一样的,且对人类并没有那么深厚的感情,他应该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只是帮若花毒树做事的人,仅此而已。 “我等。”躺在矮榻上,他用尽全身力气说出这样的话。 等啊等,等了不知道多久,他身上都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甚至是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活着,他只是倔强的,留着一口气。 他终于回来了。 “你老了。”他站在矮榻前面,低头看着垂垂老矣的小老头。 小老头睁开浑浊的眼睛,努力地看着他,苍老的脸上有了些血色,像是最后的生病绽放,“你来了。” 青年妖怪似乎没变多大模样,长发很随意的披散着,上面挂着好看的花瓣,若有若无的馨香中有着一丝腥甜,他还是那么好看,很随意地穿着名贵的绫罗绸缎。 他的出现,好像让屋里变得光亮许多。 “妖国比我想象的更危险。”青年妖怪说,“我可能要对大秦下手了。我这次去妖国,见了很多大妖,也隐约窥探一些他们不愿意透露的秘密。唔,虎妖王没了,我们这些人质以后要各奔东西的。” 他淡淡的说着,也不知道是说给榻上的老人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活着好艰难,我的身体已经出现毛病了。似乎是因为揠苗助长?可如果不这样,我恐怕早就没命了。” “真是难办。” “你想要什么样的坟冢?我帮你立。” 他说话很随意,想到哪儿说哪儿,而且还很随意的说出许多秘密。 只可惜矮榻上的小老头已经听不到了,他已经没了声息。 * 漆黑没有任何光亮的房间中,赵元汀蓦然睡醒,茫然片刻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什么地方。 他被关在这里,跟黑子关在一起。 “我做了个梦。”他说,“梦见那个小花了。他很不一样,会跟我这种人合作,会交换各种好处,他比所有人都狡猾,他从来都不会治病,却玩得一手好毒……” “那些跟他交易的人,以为自己治了病,却不知道那不过是饮鸩止渴而已。” “他太坏了,坏得流油。” 黑子还是坐在角落,一动不动像个无知无觉的木偶。 “哼。”赵元汀冷哼一声。 然而就在这时候,房间的门开了。 机关启动的微小声音在寂静的黑暗中显得格外清晰,赵元汀立刻闭上嘴巴,眯起眼睛看着打开的门。 即便是门打开了,他也跑不出去,便干脆不去尝试。 “哥,保育堂医馆那边事情多不多?” 伴随着说话声,一个特别小特别小的黑乎乎的幼崽出现在门口,他拖着一个带轮子的木箱,伸爪子推开门,拖着木箱进来。 “最近有些忙,师傅说不想再收徒弟,想让我在学堂那边收几个好苗子带着。” 小幼崽身后跟着寻常小孩那么大的幼崽,他也拖着带轮子的木箱,“师傅这回想的法子也不知道有没有用。” “总得试试。” 门开了,又有机关启动的声音,屋里忽然亮了起来。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赵元汀下意识眯起眼睛,还觉得自己的眼睛有些酸痛。 过了一会儿他才适应光亮,便看到小黑站在黑子前面,正仰着脸看他,花树幼崽手里拿着很奇怪的仪器,对着黑子不知道在做什么。 鬼使神差的,他想起自己做的那个事无巨细的梦,便忍不住道:“知道吗?如果不是因为那个人,你会很惨很惨!你会揠苗助长,变得像妖国那些大妖一样,会有很不好的下场。”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实力越来越强,个头却没怎么长大,并且跟妖国那些妖怪完全不一样。 花树幼崽正对着黑子忙活,“这是一种毒,也不知道能不能刺激到他……” “你就是玩毒的。”赵元汀说着,忍不住嘿嘿笑。 他梦中看到的,小花就叫若花毒树,一手毒玩的炉火纯青。 现在的花树幼崽却很谨慎,手中的毒还没用上,解药就已经准备好了。 他也顾不上说话,正聚精会神地看着黑子,倒是小黑忽然转身,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看着赵元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不过我觉得你说的没错。如果不是我阿爹,哥哥们的日子肯定都不好过,甚至是我都不会出现。” 对对对,就是这样,如果不是那个人,一切都是好好的。 虽然梦中的京城变得很混乱,但只要是精明的人,就能从中得到自己想要的,那些妖怪幼崽固然变得很恐怖,可他们各自为战,且很好交易,哪怕是魔鬼交易,他们也会很容易答应。 尤其是若花毒树,他根本不在意皇宫里怎样,边城怎样,妖国怎样,他做什么事情都随心所欲。 这样就会有很多空子可以钻,可以有很多种办法达成目的。 “可是。”小黑瞪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赵元汀,“可是我阿爹在啊。就算他可能进入祭祀很久很久都不会回来,但我阿爹是在的啊。所以……你说的那个可能根本就不会发生啊。” 小黑低头看自己黑乎乎的爪子,他现在活得好好的,正在认真念书,打算明年参加科举考试,先把秀才功名拿到再说。 他也有跟着花树幼崽学医术,因为先前见过花树幼崽给紫鼠看诊,觉得很神奇,所以他想跟着学一点皮毛,所以今天才会来帮忙,也是顺便看看黑子。 “所以,你高兴什么?”小黑问。 赵元汀哑口无言。 他在梦中从未见过小黑,也知道小黑完全是因为那个人才进化成为幼崽,如果没有那个人,小黑是不会出现的。 而梦中的若花毒树,跟眼前的花树幼崽,完全不一样。 花树幼崽对着黑子忙活半天,黑子还是什么反应都没有,他开始收拾仪器,“还是不行,得再想想别的办法。” 第740章 电闪雷鸣中,尚且在外面的人都步履匆匆,要么赶紧回家,要么就赶紧寻找临时避雨的地方。 天上的云阴沉沉地压下来,地面狂风骤起,偶尔有巨大的闪电劈下来,一副风雨欲来的景象。 距离京城不远的村子里,正好是电闪雷鸣的正中央。 村子不大,此时家家关门闭户,没有人敢出来,甚至是都不敢去院子里。 “他爹,村里的汉子都去祠堂了,你也去。”屋里窸窸窣窣的有了声音,“蓑衣呢?不是一直挂在门后。”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屋里关着门,窗户本来就不怎么透光,现在更是阴沉沉黑乎乎仿佛夜幕提前降临。 “叫人借走了。”屋里又有个粗声粗气的汉子声音。 “这天眼瞅着就要下雨,你怎么给借出去了?” “族长叫了一些人去祠堂,没叫我。我去也不合适,蓑衣借出去,回头也好过去打听打听消息。” “哎,也是。” 村子里大多数人家都是一个姓,上的一个族谱,也就是一大家子人,平日里基本有事都是去祠堂解决。 因此村子里的村长地位并不算多高,反而是几位族老地位极高,几乎能一言定人生死,所以祠堂那边叫一些人去有事,其余的人才会想法子打听消息。 甭管发生了什么事,提前打听终归是没错的。 ‘咔’! 天上的响雷似乎是距离村子越来越近了,许多躲在屋里的人都面露担忧。 祠堂在村子的最边上,不过屋子修的最结实,也最大,围墙特别高,里面的屋子更是高大气派。 可饶是如此,屋里的汉子们也还是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根本不敢看外面的响雷。 “五叔,叫咱们来可是有事?”问话的人在村子里辈分不低,其余的人都不敢开口,也只能他来问。 五叔脸上皱纹纵横交错,看得出来年纪已经很大了,不过目光清明,腰杆挺直,看得出来身体很好,精神头也不差,他环顾四周,等所有人都安静下来看向自己的时候,这才清了清嗓子。 “天上电闪雷鸣,你们也看到了。” 大家都沉默下来,只要不是瞎子聋子,就肯定知道这个事儿。 “这几年地里收成都不好,今年秋收还差点颗粒无收。”五叔话锋一转,说起地里收成的事儿来,“种下去的种子有的都没发芽,补种也不成功,谁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田地看上去没什么变化,便是经年的老庄稼把式也看不出什么,可就是种不出粮食,到最后收成的那点粮食做粮种都不够,更别说交租子,作为口粮。 五叔轻轻叹气,“今年去城里做工的人也多,去了也很难找到合适的活计。我家小子拿回来的银钱还不足往年的三成……” 拿回来的大钱实在是太少,今年田地里又没什么收成,往后的日子恐怕会更加艰难。 在场的几个汉子都想到了未来的日子,不由得都开始叹气。 都是没什么本事的庄稼汉,身上有一把子力气,会种田,再别的,他们也根本不懂。 “眼前家中还有一点存粮,可等来年春天,粮种都没有,更别说嚼用的。” 春天青黄不接的时候,就是吃青菜都没几个,到时候还不知道该怎么办。 “城中粮食一直在上涨。” “咱们去买粮,就是累死也赚不到足够的银钱。” “那怎么办……” 再这样下去,等家家户户的粮食都没了,到时候就得想办法找吃的活下去,实在不行只能举家离开村子,去外面讨饭吃,先过活着,至于未来……眼前都要活不下去了,谁还去想未来。 “眼下倒是有个不是办法的办法。”五叔缓缓开口,“祭献吧。” 五叔闭了闭眼,神情有些苍凉。 祭献有没有用,他不知道,可他知道,如果不做些什么,这个村子怕是往后就散了。 村里人聚到一起,还能一起想办法活下去,可村子要是散了,出去讨饭了,将来九成可能是回不来的,只能死在外面。 此话一出,大家再次沉默。 五叔说的清楚,大家也都知道可能的结果,可不这样,还能怎样呢? “行了,都回去歇一歇,商量商量,明天再来商量。”五叔说。 在场的人都沉默地离开,心里想的什么,旁人不知道,只能知道他们每个人都不轻松。 等所有人都离开了,五叔这才缓缓站起来,佝偻着脊背,上前给先祖的牌位上香,苍老的声音透着一丝绝望,“老天爷啊,你这是不给我们活路了。田里的庄稼根本种不出来,可往年都不是这样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化为含混的嘟哝。 说了许多话,该说的,不该说的,五叔都说了,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上再次亮起,有更大的声音传来的时候,五叔这才缓缓离开,仔仔细细地关上祠堂的门,上锁。 等五叔离开,祠堂最不起眼的角落忽然动了动,从阴影里面冒出来一个小幼崽。 小幼崽脏兮兮的,脸最脏,根本看不出原本的模样,只能看到他的耳朵尖形状跟寻常小孩不一样,是那种描述不出来的形状。 他从阴影里钻出来,摸了摸干瘪的肚子,赤着脚,慢慢走到先前五叔站的地方。 香还在燃烧,飘着特有的香气。 小幼崽轻轻吸了吸鼻子,学着五叔的样子,上前拿起一根新的香,点燃,然后插上去,行礼。 “我、我……”他很久很久没有说话了,一张嘴就觉得很难受,嗓子也不舒服,不过很快他说话就变得流畅起来,“我饿了,吃一点供品。” 桌上摆着很不错的供品,是村子里能拿出来的最好的东西。 小幼崽使劲搓了搓爪子,让自己的爪子看上去干净一点,这才拿起供品,小口小口的啃。 他很久没吃东西了,肚子饿得干瘪,甚至是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吃过东西,现在终于吃到一点吃食,他很珍惜,吃的很慢很慢,也只吃了一点就感觉不饿了。 外面电闪雷鸣的声势更浩大了,还有了别的声响。 小幼崽靠近门口,门缝很窄,但他十分细瘦,细细的胳膊能轻易伸出去。 有很大的东西砸下来,砸到小幼崽爪子里,很疼。 小幼崽抓住那个东西,爪子缩回来,发现是一块没见过的冰,冰慢慢融化,爪子被沾湿,洗去上面的脏污。 冰能变成水,清洗自己的爪子,也能直接啃着吃,可以解渴,就是很凉,冻得他牙都哆嗦了。 他蹲在门口,透过门缝继续看向外面。 外面落下来的冰越来越多,有一些甚至是比他的爪子攥成的拳头还要大。 “打在身上很疼的。”小幼崽轻声道。 * 借出去的蓑衣其实没怎么用上,但汉子还是特地去了一趟。 要回家的时候,天上开始落巨大的冰,他一看不好,赶紧往家里跑。 好在两家距离本来就不远,跑得快就能躲开大部分天上落下来的冰。 “蓑衣怎么没拿回来?”汉子一进门,里面的人就赶忙问。 汉子赶紧关上门,低声道:“天上落下来的不是雨,是很大很大的冰块,你看好孩子,别让他们出去。” “蓑衣呢?” “蓑衣还放在他家。我打听了点消息,说是五叔找了一些人去祠堂,找大家商量商量以后的日子怎么过。这日子还能怎么过,家里粮食就那么点,省着吃也不够。我去城里做工,人家爱要不要,往年一天就能挣十个大钱,今年顶多两个大钱,三个大钱,城里粮价还一直在上涨……” 如果一直这样下去,肯定是没有好日子过。 “那怎么办?” “五叔说,实在是没法子,就选择祭献。”汉子说,“他们几个回来商量,看看这件事怎么办。我问了问,五叔叫去的人家,都是家中暂时没有适龄孩子的。” 五叔虽然没有说的太明白,但村里人都知道,祭献要用适龄的孩子。 被叫去祠堂的人,要么是家中孩子年纪太小,要么就是家中孩子年纪太大,有一些已经定亲了。 而没被叫去祠堂的人家,显然就是家中有适龄孩子的。 “咱们家大宝和二宝。” 两个孩子年龄都合适,而且还是一个小汉子一个小哥儿。 所以他们家没有被叫到祠堂。 汉子的语气有些沉,“实在不行,今日咱们就收拾收拾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去哪?” 汉子被问住了。 他们家中没有多少银钱,粮食也没多少,离开村子只能去投奔亲戚,可他们俩的亲戚也都是附近人家的,都收到田地收成影响,家中根本没有多余的粮食可以养活亲戚。 如果不投奔亲戚,就只能背井离乡。 可汉子没有什么手艺,去城里出苦力肯定养活不了一家子人,且外面还有未知的危险,一旦遇上了,他们怕是连活命的机会都没有。 “再等等看吧,也不一定就选中咱们家。” 声音颤抖,说出来的话无奈中透着那么一丝绝望。 昏暗的屋里,汉子的脸色无比难看,可他也想不出别的办法,只能狠狠地捶了下墙,低声道:“明日我再去打听打听消息,这事儿……哎……” 这事儿都知道不妥当,可除此之外,也根本想不出别的办法。 眼瞅着大家都要活不下去了。 汉子有时候都觉得特别绝望,他不知道怎么样才是正确的路,可如果不迈步前行,现在他们家就会活不下去。 外面轰隆隆的声响更大了,汉子却没心思再去观察。 第741章 拳头大小的冰块还在不停地往下掉,伴随着仿佛就在头顶的电闪雷鸣,让小小的村子完全蛰伏,半点动静都没有。 没有光亮,也没有别的声音,家家户户都关门关窗,远远看去这小村子竟像是完全没有活人似的。 偶尔有一两声孩子忽然惊醒的呼喊声,也很快被惊恐的大人安抚住,瞬息功夫就没了声息。 可即便是这样,对于小孩子来说,大人担忧的事情似乎是距离他们很远很远。 “爹,外面下雨了。”大宝醒得早,听到屋顶刷刷的声响,先是高兴的尖叫,被捂住嘴巴之后,这才压低声音,可还是难掩兴奋,“咱们地里缺水,这回下了一场雨,庄稼总该有收成了吧?” 现在田地还慌着,太干,也因为先前种不出庄稼,便极少有人播种,与其勉强播种,到最后颗粒无收浪费粮种,还不如留着粮种当口粮。 大宝经常听爹娘说这个事儿,所以他是知道的,并且特别感同身受。 因为家里去年偶尔还能吃上一顿饱饭,逢年过节的时候还有精米精面和肉,还有新衣裳穿,就是平日里虽然不能敞开肚子吃,但也不会觉得饿,今年却不一样了,时常饿肚子不说,以前家里一天两顿饭,现在一天家里就一顿饭。 锅里清汤寡水的,一点干饭捞出来给他和弟弟,爹娘就喝汤。 那汤稀薄的很,根本填不饱肚子,即便是当时喝的再多,也很快就会饿,肚子饿得咕咕叫。 “娘。”大宝摸索着靠近妇人,低声问,“娘,咱们是不是要过上好日子了?” “恩。”妇人轻声答应,“大宝乖乖听话,去看看弟弟醒了没有,我跟你爹还有话要说。” 妇人说着话,轻轻推了把大宝,摸索着抓出一点炒豆子放到大宝手里。 大宝会意,捧着豆子靠近小宝,见着弟弟还在睡,便也躺下,小心翼翼的把掌心的豆子攥起来。 以前家里这种吵豆子都随便吃,因为豆子吃多了容易胀气,一般只有家里特别困难的时候才会拿来当饭吃。大宝静悄悄的翻身,把手里的十几个豆子仔仔细细的放好,准备留给小宝吃。 前阵子他们家也吃过豆子饭,吃了总是会放屁,可好歹能填饱肚子。 可现在家里豆子也没了,只有娘留下来一点点,平时小宝饿肚子闹的时候就会拿出来一点点哄他。 大宝仰面躺着,一向无忧无虑的内心慢慢的多了一些东西,很沉重,却叫他愈发的清醒。 “你再去打听打听。”妇人低声说,“拿一斤粮食去。” “家里还有多少粮食?”汉子同样压低声音。 “还有。从明天开始我出去采一些菜回来煮粥,一样能填饱肚子。以前灾荒年吃树皮都能熬过来,现在比以前可好多了。现在也不是想这个的时候,咱们得……”妇人看了眼两个孩子的方向,终究是没说出来。 她想得多,也记挂着两个孩子,这才咬牙拿出一斤粮食。 汉子欲言又止,家里粮食就剩下那么点,原本是给两个孩子留着的,可现在想想,若是不出去打听消息,怕是到时候有粮食也没机会吃。 妇人很快准备好粮食,推了把汉子,便赶忙转身。 家里拿出去这么些粮食,往后两个大人怕是就只能只吃野菜了。 “我去了。”汉子声音哑了哑,拿起一小口袋粮食往怀里一放,低着头出了门。 外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下冰块了,而是变成了瓢泼大雨。 汉子刚打开门,天上就有闪电劈下来,伴随着震耳欲聋的声响,他缩了缩脖子,赶紧关上身后的门,靠着自家墙根,缩着脖子弓着腰护着怀里的粮食,快步离开。 地上都是湍流的水,一脚踩进去瞬间淹没到小腿。 水流的又快又急,汉子几乎站立不稳,需要一边靠着墙,一手扶着墙,仔仔细细的辨别方向,这才能上前。 瓢泼大雨打在脸上,几乎睁不开眼睛,汉子几乎是闭着眼睛摸索过去。 好在进门很顺利,汉子进了屋,瞬间脱力地坐下。 * 祠堂在村子最边上,地势却是最好的,不但位置最高,前面甚至是还有专门的排水渠道。 雨像是直接泼下来似的,小幼崽蹲在门缝后面,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外面的大雨。 他没见过这么低沉的云,这么巨大的闪电,这么洪亮震撼的声音,这么大的雨。 电闪雷鸣中,眼前的村子其实并不平静,他能准确清晰的听到那些可以压低的声音。 有人冒雨从家里出来,差点被湍流的水冲走,他佝偻着脊背,十分艰难的前行,然后去了别人家中。 “情况到底怎么样,还得明天大家见面商量商量。” “五叔只叫我们回来想想,也没说在怎么想。现在外面下着大雨,地里有什么也都冲走了,也不知道是好事还是坏事,兴许祭献的事情就没了呢。” “这事儿还得看五叔怎么说。” “你拿回去,怎么能留下……” 自始至终都只有一个汉子说话。 小幼崽知道说话的汉子先前来过祠堂,站在距离五叔最远的地方,当时根本没说几句话,现在倒是说得头头是道、井井有条的。 拿一小袋粮食,不多,但放在这种时候就绝对不少,他嘴上说着不要,可还是收下了。 给出粮食的汉子再次出门,家中蓑衣还是没拿回来,他巴不得不拿回来,下次也好有借口再来打听消息。 外面的雨依旧下得很大,路上湍流的水似乎更多了,汉子深一脚浅一脚的扶着墙壁,几乎是闭着眼睛,一点一点往前面挪。 睁不开眼睛,只能凭借平时的印象摸索着回去,他也并不知道这么大的水冲来许多石头,就堆积在他前面,一脚踩上去,根本来不及站稳,‘噗通’一下子摔倒,头碰到尖锐的石头边缘,流了血。 脑子一懵,汉子知道自己必须立刻爬起来,他甚至是已经感觉到嘴里开始灌水,却只感觉自己脑子里全都是黑,让他不能清醒。 小幼崽听到摔倒的声音,知道汉子摔了。 他仰着脸想了想,把祠堂的门使劲掰开一点,慢慢挤了出去。 瓢泼大雨打在身上,冰凉冰凉的还带着那么一丝丝疼,小幼崽在祠堂院子里站了一会儿,身上的衣裳全部湿透,雨水顺着脸颊往下滑落,冲刷着身上的脏污。 他抹了把脸,慢慢的抬起脚往外走。 村子里看上去静悄悄的,但是在小幼崽耳中,几乎每家每户都有声音,都有凑到一起说悄悄话。 “雨下这么大,不是好事。” “地里的土都冲走了,剩下的更荒凉。” “这场大雨还不知道带来什么。天上的云一直都没有散去,电闪雷鸣不断,村子祖祖辈辈都没遇上这么大的事儿。” 大家都在讨论这场雨,凭借他们每个人的经验来看,没有任何人觉得这场雨是好事。 不是好事,对于已经几乎快要散架的村子来说,等同于是雪上加霜。 献祭一事,便是撤销不了的。 可即便是这样,村子里也没有几个人开心。 小幼崽听着他们的窃窃私语声,一步一步上前,他个头小,到大人小腿的水几乎能冲刷到他上半身,水中有一些小石头砸到身上,偶尔还有脚下的树枝绊着,他有好几次都差点摔倒。 不过他知道汉子是怎么走的,便也学着汉子的样子,伸爪子扶着墙,慢慢的走,这样就不会轻易摔倒。 汉子趴在水里一动不动,星星点点的红色血迹顺着水飞快地散开,又迅速飘走。 小幼崽走上前抓起汉子的胳膊,把他反过来,见着汉子闭着眼睛什么反应都没有,便上前踢了他一脚,伸爪子戳了戳他。 一股微弱的电流顺着小幼崽的爪子传到汉子身上,躺在水里的汉子身体抽搐,嘴巴忽然张开,吐出许多污水,也慢慢有了喘息。 喘息声越来越大,汉子意识慢慢清醒,他一伸手就摸索到了身边的墙,赶忙扶着墙慢慢站起来,感觉头有一点疼,却又好像不疼,身上的感觉都麻木了,但这并不妨碍他慢慢往回走。 前前后后都没有人,只有巨大又厚重的雨幕,汉子一点一点挪回家中。 他并没有看到缩在角落的小幼崽。 小幼崽一直看着他,直到他回了家,安然回到屋子里,小幼崽这才转身,一步一步往祠堂走去。 其实这整个村子都跟他没有什么关系,他也没有去处,但他吃了祠堂的供品,听了五叔说的那些话,他虽然没办法解决,但有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却可以做到,比如说让这个汉子能够回家,而不是躺在外面变成尸体。 他又回了祠堂,不过站在外面把身上的破衣裳拧干水分,又蹲在外面等了许久,这才从门缝挤进去。 得亏祠堂有个不算大的回廊,小幼崽想,他并不想弄脏祠堂。 祠堂里面供品有很多,小幼崽吃的虽然不多,不过还是很明显能看出来供品少了。 等大雨稍稍停歇,五叔叫几个青壮扶着,趟水来祠堂检查的时候,一眼就看到供品少了。他轻轻叹了口气,知道村子里几乎家家户户都难以过活,便没再说什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了。 “五叔,献祭的事。”扶着五叔的汉子低声道,“这场大雨淹死不少牲畜。” 献祭还需要准备更好的供品,现在村子根本没有多余的能力,显然这些淹死的牲畜就正好合适。 第742章 按理说用来献祭举行仪式的供品是不能用这种异常状态的牲畜的,应该是村子里头家家户户都出点钱,然后用这些银钱去正常买卖供品回来,以代表全村都有参与此事,且一方面能平坦银钱带来的压力,一方面每家每户都有参与,心里头也能更安定。 可现在家里还养着牲畜的,哪里舍得杀了吃,定然是打算换些银钱的,且叫村里头的人家出钱也不合适,因为现在大家都拿不出银钱了。 所以才有汉子来问五叔。 “成。”五叔脸上看不出表情,语气却有些沉重,“回头叫大家伙儿都拿点东西出来,不拘是一把粮食还是一根草,终归是得出一把子力。” “成。”汉子低声答应着。 一把粮食咬咬牙能拿出来,一根草就更简单了。 “你们都去歇着,我收拾一下祠堂。”五叔说。 外面还下着雨,几个壮汉小心翼翼的扶着五叔来都提心吊胆的,再加上已经多日没填饱肚子,现在早就累的有些虚脱了。五叔这么一说,几个人就忙不迭去祠堂边上的小屋里歇息。 祠堂正屋旁边还有一整排别的屋子,有的是用来存放东西,有的则是摆了一些板凳等等,可以暂时进去歇息。如果村子更富裕一些的话,祠堂这边还会专门开辟粮仓囤放粮食,以备不时之需。 只是现在这些屋子几乎全都空着,没东西可放,倒是进去歇息很方便。 五叔等着汉子们进了旁边的小屋,便扬声道:“去最边上的屋子,我记得那边还有几块皮毛,盖在身上可别着凉了。” 那边汉子们答应着,走的更远了一些。 祠堂仿佛只剩下五叔一个人,他轻轻走到先祖的排位前面,拿起一根线香,给先祖上香。 上完香,五叔站在原地没动,也没有看向小幼崽藏身的地方,却忽然开口,“出来吧。祠堂的供品一向都是我来收拾,东西多少,摆放的位置是什么样的,我都心中有数。” 供品少了,少了什么,五叔一眼就能看出来。 “出来吧。”五叔轻轻叹了口气,“现在虽然大家伙儿日子都很艰难,可这个口子不能开。” 他认定是村子里的人出手拿了供品,心中知道这个口子绝对不能开,否则一个人拿了,别的人就会心中不平衡,想着凭什么自己不能拿,拿了供品就能吃,可能吃不饱,但至少不会那么饿。 不患寡而患不均,这事儿五叔活了一大把年纪,是最清楚不过的。 缩在角落里的小幼崽确定五叔并不知道自己藏身的方位,但五叔知道供品少了,且如果五叔叫那些汉子回来搜寻祠堂的话,肯定能找到他。 藏不下去了。 小幼崽缓缓出现在祠堂最阴暗的阴影中,盯着五叔看了一会儿,才慢慢从阴影挪出来。 “你……”五叔转头看过来,见着是个孩子,有些吃惊,又见着小幼崽不是村里头的孩子,就更加吃惊了。 不过既然不是村里的孩子,且如果跟村里没什么关系的话,这件事反而更容易处理。 至少更容易让这件事悄无声息,不让村子里的人知道,也就能暂时让一些人歇了对供品下手的心思。 “你是哪里来的?”五叔开始盘问小幼崽。 小幼崽没再继续靠近五叔,歪着头看着他,重复他的话,“是你是哪里来的?” 重复一句,后面再开口就顺畅的多,“我不知道从哪里来。发现这里平时没有人,就躲了进来,我吃了供品。” 小幼崽的声音有些稚嫩,跟村子里那些孩子没什么区别。 他歪着头看向五叔,“供品不能吃吗?” 如果不能吃的话,他应该会离开这里。不过这个村子被大水冲刷,看上去岌岌可危,那些躲在屋子里说话的人,并不如表面上那么平静,甚至是很多人都是当着五叔面的时候是一副面孔,再躲在自家屋子里说悄悄话的时候,又是另外一幅面孔。 “供着的时候是不能吃的。”五叔低声道。 他看着眼前的小幼崽,个头矮矮的,看上去很瘦很瘦,不知道他究竟从什么地方来到村里,又经历了什么,不过看他瘦的皮包骨的样子,显然是吃过苦的。 五叔隐约看到小幼崽的耳朵跟寻常小孩儿不一样,他并没有往妖怪幼崽上面想,只觉得眼前的小幼崽很可怜。 “哎。”他忍不住叹息,如果是以前,他家中定然会有不少余粮,到时候直接领眼前这个小家伙回家,给口吃的养活着也行,可现在却不可以。 供品摆在桌上,看得出来少了的并不多,至少不能让小幼崽吃饱,五叔知道他是有克制过的。 如果撵他走,他可能会直接饿死,也可能会被外面湍急的水流冲走,不多久就会变成一具小小的尸体,彻彻底底的死去。 这是一条很小很小的人命,五叔缓缓闭上眼睛。 “你先忍忍,等供品撤下来的时候就可以吃了。”五叔说。 “好。”小幼崽轻轻点头,身体慢慢后退,再次融入祠堂最阴暗的角落,然后消失。 五叔不知道小幼崽躲在什么地方,他也没有去找,而是开始收拾祠堂。 这里几乎每天都收拾,现在也没什么好收拾的。 祠堂屋子高大坚固,即便是下这么大的雨,也纹丝不动,里面每天打扫,灰尘根本没有,五叔也不过是在祠堂转了一圈而已。 去小屋那边休息的汉子也没歇多久,很快便过来了。 几个汉子分别拿着小屋里的皮毛,眼神躲闪地看着五叔。 这些皮毛属于祠堂,也就是属于整个村子,平时放在小屋里给来祠堂歇息的人用,却不能直接拿回家。 “五叔,这些个皮毛放着也没什么用,我们几个想着,要不拿回家,切了放到锅里煮,能有点肉味。” “实在不行,就切成小块,每家都分一点。” “切小块就没了,我看不如咱们几个拿回家,煮一大锅汤,叫大家伙来都来喝汤,尝尝肉味。” 皮毛是鞣制过的,早就没有肉味了,不过到底是兽皮制成的,放到锅里煮,总比喝清水要好一些。 “你们决定吧。”五叔轻声道。 他一直防着这件事,怕有人拿祠堂的供品,那毕竟是正经吃食,却不成想,千防万防还是没防住,几个汉子只是去歇息一番,便觉得祠堂的皮毛能用上,并且没问五叔,直接拿了过来。 显然几个汉子并不是来找五叔商量的,而是来通知他的。 想想以前他们都对家中老人十分孝顺,对身为族长的五叔更是十分尊敬,平日里对任何人都很好,哪里动过拿祠堂东西的心思,然而五叔却很能理解。 所以他让几个汉子决定,并不参与此事。 几个汉子互相对视一眼,都很高兴。 “回去就煮汤,放点野菜和盐,总能吃点滋味。” “一直熬着,等雨停了,我估摸着就好了。” “家里柴火还够,也用不着大家活儿出柴火。” 汉子们拿着皮毛,上前扶着五叔,慢慢离开祠堂。 到了外面,说话声就停了,雨水胡乱打在脸上,张开嘴就得喝水,便没有人说话。 恍惚间,外面的雨似乎是小了点,电闪雷鸣的声音也没那么大了。 小幼崽缩在角落,竖起耳朵听着村子里的动静。 皮毛拿回去了,汉子们亲自处理,把毛都拔了,又是火烤又是刀刮的,折腾许久,这才放到锅里煮,煮了许久,又捞出来折腾,切成细细的长条。 锅里的水沸腾着,咕嘟咕嘟地冒着泡,声音听上去很好听。 一把野菜撒进去,冒泡的声音便有些变了。 小幼崽闻不到香味,只能听他们说话。 “有肉味。” “这样汤肯定不难喝。” “也没商量咱们几家负责多少人家,我先去叫相好的那几户,先喝着,回头再添水继续煮就是。” 有小孩嘴馋,汉子满脸心疼,便捞了一根细细的长条给孩子吃。 鞣制过的皮子很古怪,煮不烂,却有一股很不错的肉味,小孩子一手攥着,用牙齿咬着,拉扯地长长的,拉得再长也咬不烂,到最后只能囫囵吞下去,噎的差点掉眼泪。 被喊来喝汤的人家最开始都有些茫然,再得知皮毛是从祠堂那边拿的之后,就迅速收敛脸上的表情,心里却有了心思。 祠堂地方大,屋子多,虽然看上去空荡荡的,可也不能完全说里面就没有东西了。 暂时没人对供品有想法,但许多人都有了想法,祠堂别的地方搜刮几遍,总能搜刮出一点东西吧?甚至是有人觉得,祠堂肯定藏着粮食,因为别的富裕的村子,祠堂都是有屯粮的。 雨还没停,就有不少人从家中出来,拖家带口的去旁人家中喝汤。 一个人一大碗,锅里的汤没了再加水继续煮,有些小孩子喝了几口就不想喝了,嚷嚷着想吃锅里的肉,大人也不阻止,只是自己端着碗去喝汤。 “汤一点味都没有。”小孩子说。 “可到底是汤。”大宝轻声道。 大宝和小宝也被爹娘带出来,特地跑来喝汤。 汤很不好喝,连咸味都不太有,但大宝却仔仔细细地喝着,这一日他听爹娘说了许多话,心中知道来喝汤并不仅仅只是喝汤而已,这里面大有文章呢。 有的小孩子还是闹腾,嚷嚷着要吃肉,却自始至终都没能吃到。 锅里翻滚的细细的长条散发着并不浓郁的肉味,小孩子忍不住流口水,也不会这样自己的谷欠望,吃不到便开始大哭。 第743章 “给孩子吃一点吧。”有人说。 哭嚎的孩子听到这样的声音,便哭嚎的更大声,因为他知道,大人已经松口了,只要他再哭的大声一点,说不定就能吃到那带着肉香味的东西。 “孩子还小。” “都饿坏了。” “给孩子尝尝味。” 几个大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声音逐渐放大,也慢慢的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周围家中没有孩子的,全都沉默不语,因为他们知道,一旦自己开口说什么,这些家中有孩子的大人就会失去理智,会转头攻击他们。 小宝也很眼馋锅里的‘肉’,不过他还没来得及喊,就被大宝拉住,拿了一枚豆子,悄悄塞进他嘴里。 豆子已经不酥脆了,放到嘴里没有那种很香很脆的口感,但这是实打实的粮食,含在嘴里感觉就很好,所以小宝就不开口了,只是默默地缩在爹娘身后。 也没过多久,终于有人说:“给孩子分点。” 锅里的东西肯定是留不住的,主人家心里头都清楚,不过趁着熬汤的空档,也早给自家孩子吃过,最开始稍微浓稠一点的汤自家喝的也最多,不算亏。 祠堂里的小幼崽竖起耳朵听着这些声音,他不由得低头看自己的爪子。 成年人类会护着自己的幼崽,有时候甚至是可以突破自己的原则。小幼崽也是幼崽,只是他并没有愿意护着自己的成年人,他只有一个人。 第一次,小幼崽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了自己跟人类幼崽的不同。 肉汤轰轰烈烈地分完,甭管心里怎么想,所有人面上都有着笑容,只有一些小孩子扁着嘴,因为他们发现肉汤并不好喝,而且锅里的‘肉’韧性十足,根本嚼不烂,也不那么好吃。 甚至是有些小孩子得了锅里的‘肉’,实在是嚼不烂,便悄悄扔了,放到脚下使劲撵一撵,很快便裹满湿土,完全看不出来了。 那些人回到自己家,大人就瞬间变了脸色,纷纷打发自家孩子去歇息,然后凑到一起说悄悄话。 大宝带着小宝去角落歇息。 其实这些日子一直躲在屋里,都是歇息,要么睡觉,要么躺着不动,听着外面的声音,很多时候都是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哥,我睡不着。”小宝翻来覆去的,根本没有睡意。 大宝又摸出一个豆子放到小宝手里,“慢慢的就睡着了。” 其实大宝也睡不着,不过他知道自己和弟弟必须睡着,因为爹娘还要说悄悄话,而且爹娘有担心的事情。 “孩子睡着了。”妇人凑过来摸索着拍了拍两个孩子,轻声道。 汉子便重重地叹气,“皮毛是从祠堂拿的。” “别去想,轮不到咱们家的。”妇人倒是看得透彻,“那些人家人口多,怎么样也能得一些东西,咱们家人口少,去了也是白去。这事儿我也不求什么,就想着千万别轮到咱们家。” 汉子不说话,他也是这么想的。 回到家中的人都说着各家的秘密话语,甚至是有些相熟的人家已经借着去喝汤的机会碰面,飞快地暗中交换了意见。 等雨稍稍停了点,各家人便迫不及待的出了门,找五叔商量事情。 五叔家里宅子也还算宽敞,倒不是多么富裕,而是家中人口多,劳力多,这才能一点一点的盖起房子。 汉子们都到了正房屋里,有坐着的,有站着的,也有蹲着的。天还在下雨,便没有来看热闹的妇人,倒是看着跟平日里完全不一样。 “五叔,叫咱们推……不合适。” 一个人开口,后面的人就紧跟着。 “我看不如不记名写个什么东西投了,到时候大家一起看,这样谁也不知道谁推了哪个。” “这事必须这么做,否则咱们谁能开得了那个口。” 一个个的表情都十分为难,觉得开不了口,不想明面上得罪人,但显然心里头早就有人选,甚至是一些人家已经暗中商量好了。 五叔看着这一张张熟悉的脸,轻声道:“就依你们。” 这些人其实早就暗中商量好了用这种办法,他们并不是来找五叔商量,而是通知他。 这些人五叔都很熟悉,平日里跟他们的关系也都很好,但现在他们却在慢慢变得陌生,变得五叔都有些不认识了。 五叔第一次产生自己是不是不应该提出献祭这样的话来,可如果他不提出来,村子里的这些人难道就不会弄出一些事情了吗? 并不会。 五叔心里头无比清楚。 不记名投人,这些汉子都不识字,不过这难不倒他们。 村里合适的孩子就那么些,数一数也不算多,汉子们就互相商量着,用大大小小的树叶代表他们,等不记名投出去的时候,就用更大的树叶把自己准备好的树叶包裹起来,这样谁都不知道自己投了谁。 他们的记忆在此时显得是无与伦比的好。 很快合适的孩子们就有了合适的代表的树叶,有的是完整的树叶,有的是缺了一个圆口的树叶,有的是两个树叶叠起来,五花八门,却又十分容易辨认,绝对不会出错。 准备完这些,汉子们便开始投。 躲在祠堂的小幼崽很好奇他们商量的结果,只是结果出来之后,却只是几个人同时叹了口气,并没有说出被选中孩子的名字,便都各自回家了。 通知那个孩子的事情被汉子们推举着,放到了五叔身上。 那一瞬间,五叔好像精气神都没了,他一只手抖得厉害,有些喘不上气,眼睛也花的几乎看不清楚,只是满脸沉痛的汉子们却没有一个人发觉。 等汉子们离开,五叔家里人进屋,见着五叔的样子,都吓了一跳。 “爹,你这是咋了?” “没事。”五叔把手缩到袖子里,慢慢平稳下来。 “对了爹,村里有出来偷东西的,没偷到,在胡同里摔了一跤被发现了。也有找我想借粮食的,我没借……” “你自己看着办就好。”五叔疲惫道。 这些事都在意料之中,一些人家原本就入不敷出,穷的叮当响,家中没有余粮,早早吃完也是寻常,出来借,出来偷,更是寻常。 五叔没再管这些事,他在家里歇息许久,这才趁着雨稍微小一些的时候,披上蓑衣,慢慢出了家门。 他要去通知那户人家。 小幼崽别的声音都顾不得听了,一直仔仔细细的听五叔的声音,他很想知道结果。 村子里要准备的献祭是需要一个适龄的孩子献出来,像准备的那些供品似的,拿出来献祭,祈求老天爷能让村里的日子风调雨顺,让大家都能活下去。 这些日子小幼崽经常听村里的人这么说,只不过他其实是有些不明白,天就是天,为什么在这些人嘴里,天竟然像是活生生的人似的,只要献祭,让天满意了,就能让村子里的日子风调雨顺。 听上去那个天实在是太厉害,比大妖厉害多了。 小幼崽感觉大秦果真是极为厉害,难怪妖国会战败,难怪他被送来成为人质,难怪大秦给他住那样的鸿胪寺,难怪所有人都厌恶妖怪,厌恶的恨不得杀死他。 大秦的天有这样强悍的实力,大秦百姓的确可以为所欲为。 “咚咚咚。”五叔抬起手敲门。 里面的人听到敲门声,先是问了句,知道是五叔后,便赶忙来开门。 “五叔,快进来。”开门的汉子说。 汉子头上的伤口还在,因为又淋了雨,被雨水冲刷过,伤口看上去就有些泡的发白,很古怪。 “就在外面说。”五叔低声道。 汉子一愣,忽然就明白五叔的意思了,他脸上的笑容还没消失,眼中错愕不已,甚至是下意识后退一步。 雨忽然变大,大滴大滴的雨水落下来,砸到地上,形成一个个喷涌而出的小水泡。 “我知道了。五叔,不能由大人代替吗?”汉子问。 如果可以,他甘愿献身。 五叔没说话。 其实这件事五叔自己决定不了,决定这件事的是村里的其他人。 “我知道了。”汉子有些颓丧,不再坚持让五叔进门,而是轻声道,“家里没怎么收拾,乱糟糟的,就不让五叔进来了。” “这事……”五叔再次后悔自己为什么要提出献祭。 “我关门了。”汉子不再跟五叔说话,而是猛的关上门。 木门并不结实,汉子转身后背靠着木门,缓缓坐下。 地上的水冲刷着身体,冰凉冰凉的,汉子仰着脸看小小的屋檐,眼睛里很快蓄满水,他飞快地擦掉。 妇人一直在屋里听着外面的动静,等了一会儿没见着汉子回来,打开门一看,见着汉子坐在水里一动不动,便赶忙跑出来,拉着汉子的胳膊往上抬,“当家的,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汉子慢慢爬起来,跟着妇人回到屋里。 “怎么没事,若是染上伤寒可就不好了,家里没有准备药草,也没有多余的银钱。”妇人絮絮叨叨的说着,摸索了好一会儿,却没找到干的衣裳,这才响起来,接连下雨,家中的衣服都还没晒干。 “生火,衣服很快就能烤干。”妇人说。 家里干燥的柴火也不多了,不过穿着湿衣裳总归不是那么回事,这些柴火不能再省着了。 屋里很快点了火堆,门开了一代缝透气,外面下雨的声音也传进来更多。 汉子蹲在火堆旁边一直没说话,妇人却慢慢明白过来。 这种时候还能来他们家,肯定不是来送粮食的,只会是因为那一件事。 “是哪个……”妇人声音颤抖地问。 第744章 “是小宝。”汉子声音里透着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绝望。 早在五叔提出献祭以前,早在五叔喊一些人去祠堂商量事情的时候,汉子和妇人就想着一定要打听好这件事。事情打听清楚,汉子便一趟又一趟的去那户人家打听消息,甚至是为此还咬牙拿出一斤粮食。 不但如此,得到通知去喝汤的时候,汉子和妇人都商量好了,不去抢不去争,尽量把机会让给别人,兴许这样其他人知道他们两口子人好,就不会把他们家孩子推举出去。 结果却事与愿违,偏偏村里的那些人就匿名推举出了小宝。 妇人脑子里瞬间想了很多,她再也站不稳了,就那么坐到地上,跟汉子面对面。 雨水打下来,头发胡乱地贴在脸上,难看又狼狈。 满脸的水,看不出眼睛里流的泪。 “村里合适的孩子多得是,怎么就轮到小宝了。”妇人犹自不相信,怕屋里的孩子听到,声音压得低,透着绝望,“小宝年纪还小,饭都没吃几口,要是……” 自家孩子总是最好的,她思来想去都未曾想过自家孩子会被推出来。 明明先前都做了准备。 “你跟他们……都说好了吗?”妇人猛的看向汉子,骤然得知这个消息,她甚至是开始怀疑汉子。 汉子满脸颓丧,头上的伤口又裂开了,没流出多少血,看着却十分狰狞,“该说的都说了,当时也答应的好好的。五叔喊去的人有不少,咱们只找了一户,怕是不成。” 只有一户,根本改变不了结果。 而且,他们家穷,根本没有多少粮食,可村子里其他有适龄孩子的人家却有富裕的,只要他们出面找人,面子肯定比汉子大。 妇人心中知道这样的道理,但她还是怨恨起来,“早知道你就应该挨家挨户都去看看。小宝平日里那般聪慧乖巧,都说他是读书的苗子,将来……” 平日里村中从来都不会有秘密,差不多年纪的小孩子也会凑到一起玩耍,谁家聪慧谁家愚钝,基本上都知道。 小宝是孩子们当中最聪慧的,许多事情不用教,自己看看就能学会,很多人都说小宝是读书的好苗子,等将来攒些束脩,送去念书识字,不拘考中功名,只要识几个字将来就能出人头地,至少活计很好找。 可这一切都还没开始,小宝就没了未来。 “你再去打听打听。”妇人不肯放弃,“村子里那些人一个个的全都狼心狗肺,那么小的孩子他们也当真是狠心。” 汉子没说话。 “你不去我去!”妇人发了狠,“我要去质问质问他们,他们究竟是怎么想的。” 说着,妇人也不再管汉子,自个儿爬起来就要出门。 汉子伸手拉住妇人的手,轻声道:“不是小宝也会是别人,他们不会改口的。五叔早就料到了,所以不让咱们这些人家参与……喝汤的时候你没看到那些人,他们已经疯魔了。” 所有人看上去都跟平时不一样了,变得危险,变得残忍。 妇人甩开汉子的手,“可这样……我不甘心!” 缩在家里接受事实吗?接受村子里那些人对他们家的审判吗? 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去死吗? 不能的。 汉子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妇人,不这样,又能怎样呢? 五叔来通知他的时候,他已经从五叔脸上的表情看出来了,一切已成定居,一旦他去闹,恐怕全村人都会针对他们全家,到时候活着会更加艰难。 村子里的人都变成了巨恶的魔鬼。 “我不甘心。”妇人还是想出去,她不去亲自看看那些人的嘴脸,不去看看那些人的模样,她不甘心。 “你别去,我去。”汉子说,“你留在家里照顾两个孩子。” 汉子忽然盖了主意,他慢慢站起来,上前抱了下妇人,用力拍了拍她。 两口子成亲这么多年,多么苦的日子都过来了,不过却从未有过这样亲密的拥抱,可此时此刻两个人心中都没有别的想法,满心满眼的都是屋里的孩子。 汉子上前拉开自家大门,回头深深地看妇人。 妇人抬起头,对上汉子的眼睛,瞬间就读懂了他没说出来的意思:逃,趁着汉子去找人的空闲,带着两个孩子逃。 两个人都没动。 忽然,正房门开了道缝,一个小小的身影溜了出来。 家里没有蓑衣了,为了不淋湿衣裳,他干脆没穿衣裳,就这么跑了出来,踩着院子里的水砰砰响,好几次都险些摔倒,好在自家院子终归是很熟悉,他稳住了。 “爹,娘。”大宝跑到门口,看了眼外面湍流的水,轻声道,“是他们要让弟弟献祭吗?” 汉子和妇人都没说话,却同时泪如雨下。 “弟弟不会有事的。”大宝说,“到时候让我去就好了。现在这个天气,这个世道,离开村子是活不下去的,爹娘必须留在村子里。或许……我主动献祭的话,五爷爷会护着你们。” 这几日每次大宝看上去睡着的时候,其实都没有睡着。 汉子和妇人小声商量事情,都被大宝听的清清楚楚,他知道五爷爷要献祭,知道村子里一些人会推举出一个孩子,也知道自己和弟弟都会被选中,他想过如果弟弟被选中的话,他应该怎么办。 弟弟年纪小,吃的也少,他年纪大,吃的多,要更多粮食才能活下去。 与其让弟弟送命,倒不如让弟弟活下来。 “弟弟以后会活得更好。咱们家的粮食不多了,不管怎么样都得活下去。”此时的大宝看上去瘦瘦的,却又无比高大,像个大人,“爹娘,回屋吧。” 他伸手拉汉子和妇人,小小的身体被雨水冲刷,瑟瑟发抖。 妇人压抑着哭声,终究是没有挣脱大宝,汉子恍恍惚惚的,只觉得身上冷,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就这么浑浑噩噩的被大宝拉回屋里。 * “原来选中了小宝。”小幼崽蹲在门缝后面,一边看着外面的雨,一边听着村子里的动静。 只是虽然选中的是小宝,但站出来的却是大宝。 村子里准备供品的速度很快,主要是那些因为下雨而死去的牲畜不好保存,其余的供品全部都从简,有的人家拿出几粒粮食,有的人家随便扯了把外面的草,还有的人家拿了一点点柴火,也就算是为献祭做贡献了。 等汉子们推着五叔气势汹汹的找过来的时候,发现站出来的不是他们暗中选中的小宝,而是大宝。 大宝年纪稍微大一点,却也是稚气未消,他洗过澡,干干净净的,穿着的衣裳也是难得的新,是只有逢年过节才会穿的没有补丁的衣裳。他眼中没有惊慌失措,没有依赖爹娘,而是很平静地看着汉子们气势汹汹的躲在五叔身后。 汉子们大约是觉得这户人家肯定不舍得让孩子出来,甚至是会偷偷逃走。 所以他们早就暗中守着村子里的出入口,甚至是有很多人暗中盯着汉子家的宅子,就是为了防止他们带着孩子跑。 现在要来带人,汉子们更是都暗中摩拳擦掌,却又不肯直接这样凶神恶煞没有遮挡,便推出五叔这样的遮羞布,自己躲在后面暗中蓄力,想着如果这户人家有人反抗的话,他们肯定冲上去,先把人打个半死,没有反抗之力再说。 如果孩子哭闹,也一定要控制住。 甚至是很多人心中都悄悄有了别的想法,如果他们跟这户人家彻底撕破脸,闹起来,使劲闹,那再好不过了。到那时候他们就把这户人家撵走,瓜分他们家的粮食和所有的一切! 只可惜他们心中想的事情全都没有发生。 “五爷爷。我弟弟不舒服,怕是不合适献祭,我替他去。”大宝满脸平静地看着五叔。 五叔眼神跟大宝对上,心中一个机灵,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被看穿了,转而又反应过来,他心中想的都是为了这个村子,有什么好遮掩有什么好被看穿的。 “成。”五叔没看到小宝在哪里,估计是被他爹娘给藏起来了。 大宝上前一步,“走吧。” 五叔没说话,躲在他身后的汉子们隐晦的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惊疑不定。 大宝表现的太不像个孩子了。 不过既然他是自愿站出来的,他们也不好非要跟这户人家撕破脸,也只能顺水推舟的带着大宝去祠堂。 雨还在下,大人都穿着蓑衣,大宝没有蓑衣,刚出门身上的新衣裳就淋透了,湿漉漉的挂在身上沉重无比,只是他脚步未停,依旧是满脸平静的被这些大人夹杂着,慢慢地往前走。 大人怕他逃了,他却知道自己是不会逃的,因为只有他不逃,爹娘和弟弟才能活下去。 周围的这些人像是都变了一张脸,变得大宝完全不认识了,但大宝却恍惚间有些明白:有时候饥饿真的会让一个人完全变样,变成魔鬼。 到了祠堂,汉子们微微放松,却又开始犯愁。 献祭就是祭天,需要到院子里,还要烧香什么的,下雨是不合适的。 “先关起来,等雨停了马上献祭。”有人说。 其他人都默认了,这次没有人再来通知五叔,汉子们自发的分配好了任务:一波人留在祠堂边上的小屋里一边歇息,一边看守大宝,防止他逃跑,其余的人回去休息,回头再来换班。 至于五叔,没他什么事,等回头主持献祭的时候出来主持就行了。 大家很快安排完离开,留大宝在祠堂最大的屋子里,面对先祖的排位。 第745章 祠堂内外都静悄悄的,那些名义上守护祠堂,实际上看守大宝,怕他跑掉,怕他爹娘来救人的汉子全都缩在正房边上的小屋里,大宝这边一点动静都听不到。 先祖的排位成行成趟的摆着,一块块黑漆漆的木头,冷冰冰的一动不动。 摆在桌案上的香炉还在冒着烟,散发着极为特殊的浓郁香味。 香炉两边摆着供品,还是前些日子摆上去的那一批。 大宝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左右看了看,看到靠墙跟摆着一个板凳,知道这是给他歇息的地方,便走过去坐下。 其实按理说作为献祭的祭品,应该去边上的小屋里休息,且里面还得布置的很好才行,只是现在小屋让汉子们占据了,便是其余空着的小屋他们也不肯让出来,总觉得里面还藏着好东西,不肯让大宝知道,他们要搜刮完才行。 汉子们也没有给大宝准备吃食,他们很欢快的无视大宝,直接把他当成是已经死了的孩子。 大宝身上的衣裳还是湿的,他坐了一会儿便觉得很冷很冷,却不肯把衣服脱下来。 小孩子对于大人的态度变化十分敏感,大宝觉得如果自己把身上的新衣服脱了,如果被那些大人看到,他们一定会拿走,因为反正他是活不下去了的,对他们来说,穿着衣服也是浪费。 以前那些汉子见到大宝的时候,还会很温和的摸摸他的头,从怀里掏出几枚捡来的鸟蛋分给他一个两个的。 现在汉子们却变得面目狰狞,冷漠的丝毫不掩饰,甚至是不再把德高望重的五叔放在眼里,又怎么会在意一个小小的孩子呢? 缩在阴影角落里的小幼崽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大宝。 这些日子他有听到很多动静,却唯独没见过大宝的样子,现在大宝来了,他终于能见到了。 是个比他个头稍微大一点的小汉子,穿着很干净,就是身上的衣裳湿透了,看着跟小幼崽一样瘦,脸颊上的肉凹陷下去,显得眼睛特别大。 不过小幼崽单方面觉得,大宝的眼睛比那些来祠堂的大人更清澈,更明亮。 大宝坐着一动不动,身上越来越冷,他很想站起来活动活动,可他太饿了,根本没有力气站起来活动,就只能缩在原地,身体不由自主的发抖,眼前也开始看不清东西。 娘亲有给他一把豆子,比平时给的都多,不过他一粒都没留,全留给小宝了。 大宝觉得自己或许熬不到雨停献祭开始,他就得直接饿死。 眼前一阵一阵发黑,大宝总觉得自己会很快睡着,却又因为肚子里太空而很快醒过来,恍惚间他看到自己眼前多了一个身影,看轮廓像是自己的弟弟。 “小宝?”大宝猛然清醒,用尽力气瞪大眼睛,“你怎么来了?” “我不是小宝。”小幼崽站在大宝前面,爪子里捏着一点供品,“吃点东西吧,不然你会饿死的。我也有吃,这件事五叔也知道,他并没有说什么……” 五叔知道祠堂里藏着小幼崽,有偷吃供品,但五叔并没有说什么。 “是吗?”大宝闻着供品散发出的食物味道,猛的咽了口口水。 他恍惚间想起来,五爷爷临走的时候,虽然没说什么,但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且在别人看不到的角度,手还轻轻动了动,指引了一个方向。 而那个方向,就是摆放供品的方向。 所以五叔一直都知道大宝关在祠堂正房不合适,但他并没有说什么,并且暗中给大宝指引了。 大宝不再犹豫,张嘴啃了一口供品。 供品是粗面蒸的馒头,用的是纯粹的粮食,比那些清汤寡水的汤不知道要好多少,即便是只吃一口大宝也觉得自己肚子里瞬间变得舒服许多,昏昏沉沉的脑子也更加清醒。 小幼崽见着大宝不接供品,只是张嘴啃,便一直伸着胳膊,用爪子捏着供品给大宝吃。 又吃了几口供品,大宝终于看清楚小幼崽的模样。 即便是祠堂里面光线昏暗,大宝也还是看到了,眼前的小幼崽不是弟弟,甚至是跟村里所有的孩子都长得不一样,他的耳朵看上去很奇怪,尤其是耳朵尖,不知道为什么,让大宝想到了天上恐怖的闪电。 不过他给自己拿来供品,大宝也并不怕他,反而跟他说话,“你一直住在祠堂吗?” 没见过的人,会不会跟天有关系呢? 小幼崽轻轻摇头,打断大宝的幻想,“我是前几日才来,见着这里没有人就躲了进来。不过村子的事情我倒是知道不少,也知道你为什么会过来……唔……” 他忽然顿了下,侧耳倾听不远处小屋里的动静。 “他们说先把你献祭了,如果日子还是不能好转,就继续提议献祭。” “不过以后献祭就不一样了,他们想带着祭品进城,卖了,换些银子活着粮食回来。” “他们在讨论谁家有合适的孩子。有人说,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反正已经得罪你爹娘,倒不如再选中你弟弟……” 后面还有更恶毒的说法,小幼崽觉得复述过来不太好,便住了嘴。 大宝咽下最后一口供品,怔怔地看着小幼崽,第一反应是不信,第二反应是不应该不信,他不是对那些大人的态度变化最为敏锐的了吗。 “我能听到他们的说话声。”小幼崽说,“他们并不知道这一点。哦,我听到五叔说,希望你能吃一点供品,这样至少这几日的日子能好过一点,后面到底如何,他是有心无力了……” “汉子们都有自己的想法,不会再听五叔说的话了。” “五叔拿了点粮食给你爹娘,你爹娘没有要。” 他们还在难过着,难过村子里那些人的态度,难过大宝的懂事。 便是先前被大宝保护的很好,不谙世事的小宝也骤然沉默起来,说话极少,经常默默地看着外面,大宝给的豆子他一直留着,并没有像往常那样立刻吃掉。 仿佛大宝离开的瞬间,小宝就懂事了,就瞬间弄明白了一切。 “我知道。”大宝说。 这些事情他都知道的。 他心思通透,年纪很小的时候就能弄懂很多事情,他一直在很用心的护着弟弟,尽自己最大可能的让爹娘减轻负担,甚至是让自己看上去愚笨一点,这样爹娘就不会有送他去念书的想法,他要把念书的机会留给小宝。 不过他曾经偷偷看过那些字,虽然不认识,却能看一遍就能描摹下来,并且永远记在心中。 有时候他自己都觉得自己聪慧的可怕。 “你会死吗?”小幼崽没有缩回去躲起来,而是到大宝旁边蹲下,轻声道,“他们说你会死。是因为献祭吗?” “恩。”大宝点头。 献祭就是拿出供品,祈求老天爷给村子一条活路。通常办法是把他和其余的供品一起送进山里,送走很远很远,再不管他。 “哦。”小幼崽弄明白了,又说,“到时候我去看看就好了。” “你不要跟着去,外面很危险。”大宝说。 小幼崽没说话,心里头却已经打定主意。 外面的雨接连下了好几天,看守大宝的人也换了好几批,每个人都在祠堂有所收获,终归是能从犄角旮旯搜刮出一些东西拿回家,不拘有没有用,反正就是要拿东西。 等雨终于停了,尽管天还是阴沉沉的,汉子们便迫不及待地推着五叔来祠堂。 这几日他们都没进祠堂,只是在外面听听动静,知道大宝还活着,这也就足够了。 祠堂大门打开,汉子们如狼似虎的进来,见到了端端正正靠墙坐着的大宝,见着他不像快饿死的样子,都呼吸一滞。 “是我让他吃祠堂供品的。”五叔道,“不然这几日怎么活下来。” 汉子们互相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冷漠的光。 他们早就打过祠堂供品的主意,只是没有人开这个头,他们便一直僵持着,本以为献祭结束就有机会瓜分那些供品,却没想到让大宝捷足先登。 有个汉子恶狠狠地上前抓起大宝的胳膊,手上用了力气,恶狠狠地看着他,活像是要把大宝生吞活剥了。 “走吧。”五叔飞快地转过身,出去主持献祭。 汉子拽着大宝出来,众目睽睽之下不好动手,只隔着衣裳捏大宝,把他身上捏的青了好几块。 大宝一声不吭,他看到了爹娘和弟弟,几日未见,爹娘变得憔悴许多,仿佛老了十岁,弟弟也变了样,一双眼睛清澈明亮,恍惚间像是以前的他。 祠堂院子里没怎么清理,脚下都是湿漉漉黏糊糊的泥泞,大宝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看着五叔主持着走流程。 然后汉子们夹起大宝,送他进山。 原本山里应该还有一个祠堂,是专门用来献祭的,不过多年未用,早就荒废了,且就连五叔怕是也找不到那位置。五叔便叮嘱汉子们,直接送进山里就行了。 汉子们带着大宝进山,进去走了许久许久,一直到山最里面。 估摸着差不多到了地方,汉子们这才停下。 “供品都带走,留着也没用。” “把他绑起来,省的跑了,绑结实点,套兔子那种,帮树干上。” “咱们留下的痕迹都消除,别被人找到。” “要我说,还不如直接进城……” 这是不想献祭,想直接卖人了。 但别的汉子都没附和,他们心中还有那么一丁点儿对于献祭的敬畏,只想着下次再制造机会就好了,村子里不是还有小宝,那孩子看着聪慧,定然能卖出大价钱。 第746章 所有能吃的能用的供品全都被瓜分完毕,当着大宝的面。 绑大宝的绳子是直接现场搓的,结实柔韧,即便是大人也轻易挣脱不了。 汉子们绑好大宝,瓜分完东西,便十分默契地转身离开,没再看大宝一眼,也没说跟大宝任何有关的话,他们把大宝当成了死人,就这么心安理得地离开。 大宝后背靠着树,脚下是湿漉漉的松软的枯草形成的东西,偶尔有树叶上的水滴落下来,都避开了大宝。 他静静地看着那些人离开,顺便把来时的痕迹完全消除,并没有大哭大叫着呼喊。 但这并不代表大宝不害怕,他再怎么懂事,再怎么隐约猜到自己的结局,当视野中的那些人完全消失,这整个天地都只剩下自己的时候,他也害怕也惶恐,也不由自主的想着自己会不会被突然出现的天一口吞下去,被吞下去的时候会不会疼,会不会被一点一点的咬掉血肉。 如果献祭不成功,天没有把他吞下去,那山里的野兽应该会很快找上来…… 大宝绷着脸,在自己脖子能移动的范围内努力看向周围,耳朵竖起来,试图倾听最细微的声音。 无论如何,心中的理智终究还是被求生谷欠所占据,他想活着。 天阴沉沉的,仿佛随时都会继续下雨,大宝努力仰着脸,隔着层层叠叠的树叶看向天空。 有某个瞬间,大宝甚至是想如果献祭成功也挺好,至少那样爹娘往后就能有好日子过,弟弟也能顺利长大。 树叶上的雨滴缓缓汇聚,然后树叶因为承受不住重量而弯曲,雨滴滑落,砸到大宝脚边。 又有某个瞬间,他想到了藏在祠堂的那个小幼崽。 小幼崽说要来找他,当时他没同意,不想牵连小幼崽。 大宝知道他跟寻常孩子不一样,但并没有防备忌惮他,因为那个小幼崽看上去很像他弟弟,甚至是比他弟弟更惨一些,至少他弟弟有哥哥有爹娘护着,小幼崽却什么都没有。 肚子饥饿的感觉越来越明显,嘴里发干,大宝饿了,也渴了。 山里水汽重,脚下湿漉漉的叶子仿佛在发酵,散发出某种难以忍受的气息,弄得大宝一阵阵发昏。 身上难受的厉害,濒临死亡的感觉让大宝崩溃,却每次昏过去都能很快清醒,因为身上实在是太难受了。站的太久,脚肿了起来,慢慢的失去知觉,肚子里的饥饿感觉却越来越明显,越来越让他意识到自己正在慢慢死亡。 献祭始终都没成功,山里却恍惚间有了野兽的吼叫声。 大宝轻轻叹了口气,想到了自己的下场,要么饿死,要么快要饿死的时候被野兽咬死,然后吃肉喝血。 野兽的声音靠近了,吼声逐渐减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诡异的宁静,以及极细细微,却被大宝轻易捕捉到的脚步声。 正常情况下的大宝是听不到野兽放轻的脚步声的,他大概是快死了,所以察觉到了代表死亡的脚步。 忽然,不断靠近的野兽发出一声短促的哀鸣,然后彻底没了声息。 大宝眼睛微微瞪得大了点,他努力抬起头,看到一个不大的身影拖着个跟他差不多大的东西,慢吞吞走过来。 视野逐渐变得模糊,大宝再怎么瞪大眼睛也看不清越来越近的人。 “你快要饿死了。”小幼崽把爪子里的野兽放下,慢慢走近,拿出祠堂的供品,递到大宝嘴边,“吃一点吧。我看了很久,有关献祭的变化一点都没有,倒是有不少野兽试图靠近,我都把它们打跑了。” 终究是妖怪幼崽,在稍微能不那么饿的时候,战斗力还是高于山中野兽的。 闻到食物的味道,大宝立刻张开嘴,不再像上次那样小口小口的啃,他是直接干噎,噎的翻白眼,却不肯把嘴里的食物吐出来,活下去的本能代替了所有的一切,他想活着! “你要噎死了。”小幼崽抓起野兽,用爪子撕开野兽的脖子,把冒血的伤口怼到大宝嘴边。 猩红的鲜血带着浓郁的甜腥,换做平时,大宝看都不敢看的血,此时却大口大口地喝下去,甚至是从中尝到了那么一丝甘甜。 血液冲刷着喉咙,终于让他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 供品再次送到嘴边,大宝继续啃。 此时的大宝再没有了平日里的冷静和懂事,他就像只剩下本能的小兽,吞掉食物,让自己活下去。 肚子里有了食物,大宝慢慢清醒,视野也逐渐清晰。 他看清楚了站在自己眼前的小幼崽,看清楚了两个人之间放着的野兽,甚至是嘴里的甘甜也变成了浓郁的腥味,让他作呕,仿佛胃部也跟着变得不舒服起来,但大宝使劲咽了口唾沫,选择把嘴里的味道咽下去。 身体里有了能量,他再次恢复冷静,却跟先前那个懂事的他不一样。 他知道是小幼崽给他带来了吃食,甚至是还帮他斩杀了危险的野兽,他终于重新活过来,因为小幼崽。 “帮我解开绳子。”大宝舔了下嘴唇,把唇角的一丝猩红舔舐干净,先前澄澈的眼睛却仿佛染上猩红,“献祭是假的,从来都是假的,不过是五叔为了让村子不散架,继续成为一个整体而竖立的目标而已。” 经历生死的小孩子,刹那间顿悟了。 “五叔没有错,村里的人为了活下去也没有错。弟弟被选中是必然,不是弟弟也会是别人。” “只是……即便是我活着,也跟从前不一样了。” 小幼崽站在大宝对面,他稍微矮一点点,站的地方也比较矮,便需要微微仰着脸看大宝,“你不等献祭了吗?” “不等了。”大宝说,“即便是献祭当真是有,我也不打算再等。” 接近死亡,在死亡的边缘反复横跳的感觉,一次就够了,他不想再尝试第二次。 小幼崽不再说话,上前伸出爪子,轻而易举的弄断结实的绳子,解救了大宝。 “下雨了。”大宝仰起脸看天空,他的脚还有些麻木不能动弹,但是奇异的先前遮挡视线的层层叠叠的树叶此时却露出缝隙,让他成功看到天空。 他还是靠在树干上,跟先前的姿势一模一样,但却有什么完全不一样了。 “找个地方避雨。”小幼崽说,“这个野兽的肉应该能吃,找地方生活吧。祠堂里有火折子,好几个,我拿了一个。供品我都带走了,一点都没留,别的也没有什么好带走的。” 见着大宝不说话,小幼崽补充道:“火折子是五叔特地备下的,说我如果离开的话,可以拿一个火折子。供品……我是觉得没有留下的必要,那些人一直在盘算着瓜分剩下的供品,可我觉得那些供品都应该给你。” 村子里的人不再是虔诚的祭拜先祖,每个人心里都有了十分阴暗的心思,眼神嘴脸都不再遮掩,马上就要进入祠堂,把里面一切值钱的东西瓜分殆尽! 小幼崽提前他们一步行动,带着东西离开祠堂,慢慢跟在大宝身后,一起进了山。 “走吧。”大宝轻声道。 小幼崽没说话。 山里其实没什么合适的避雨的地方,只不过按照大宝的脚程今日出山有些困难。好在他们运气很不错,找到一个空着的干燥的树洞,两个人足够瘦小,挤在里面刚刚好合适。 只是树洞里面不能生火,野兽的身体保存不了太久,为了不让血腥味吸引来更多野兽,只能去远一点的地方掩埋,遮掩血腥味。 “吃供品吧。”小幼崽说。 供品一样能填饱肚子,再去外面树叶上收集一点水喝了,能暂时解渴。 再次开始下的雨很快从小雨变成大雨,刷刷刷,到处都是雨滴敲打树叶的声音。 小幼崽和大宝靠在一起,两个人感受着彼此的温暖,和几乎一模一样的,瘦骨嶙峋,骨头突出,咯人的身体。 “你是个好人。”大宝轻声道。 他被献祭,没有任何人关心,只有这个小幼崽追着来了。 “我不是人。”小幼崽轻声道,“我是妖怪,妖怪幼崽。” 大宝轻轻嗯了声,此时在他心中,人和妖怪并没有明显划分,他甚至是觉得有些人比妖怪可恶多了,至少妖国攻城的妖怪吃人的意思明确而又坚定,村子里的人吃人却也要盖上数层遮羞布,不让人一下子死,要冠冕堂皇的寻找理由,慢慢折磨死。 此时此刻,大宝心中对于五叔那些理解和好感全部消失殆尽,变成了漆黑的深沉的恨。 没有献祭,不过是村里人给害人找到的道貌岸然的借口而已。 树洞很隐蔽,没有雨水灌进来,洞口用树叶稍微挡上一点就不会有风吹进来,两个挤在一起的小兽一样的人很快便感觉到了温暖,他们谁都没说明天怎样,未来怎样,就这么很安稳的睡了下去。 因为他们知道,甭管未来如何,至少这一刻,两个人是舒心的,这就足够了。 这个世道,哪里还敢奢求更多。 好好歇了一夜,大宝恢复了一些力气,帮着小幼崽把埋起来的野兽尸体挖出来,提议道:“我们先去镇上看看,把这东西卖了,兴许能卖几个大钱,到时候再看看下一步怎么做。” “不回村子了吗?”小幼崽问。 大宝低头看着野兽,轻声道:“回,但也只是看看,不能让他们发现。” “哦。”小幼崽明白了,又有些不明白,不过这并不妨碍他跟大宝一起带着野兽出山,然后去镇上找买家。 第747章 两个人从山里出来,远远地绕过村子,去往镇上。 途中歇息的时候,小幼崽找了块还算干净的石头坐下,微微喘着气。 天还是下着雨,两个人的衣裳都湿透了,但一直赶路,身上发热倒也不冷,就是肚子饿的快,带着的供品消耗的速度变快了。 “村里怎么样了?”大宝站在边上,他也很累,不过干净的石头只有一块,他主动让给小幼崽。 小幼崽头发乱糟糟的贴在脸上,露出跟寻常人完全不同的耳朵,看上去跟小宝一点都不一样,但他侧耳倾听时的神情却跟小宝无限重合,让大宝想到小宝,自己的弟弟。 小幼崽还那么小,值得他护着。 况且两个人并不是单纯的认识,确切的说是小幼崽对大宝有着救命之恩。 “很多人凑到一起,去找五叔,要瓜分祠堂的东西。有人说祠堂里肯定藏着粮食,肯定藏着银子,甚至是有人说先祖的牌位全都是金子做的,就是为了庇佑子孙,等村子遭到劫难的时候发挥巨大的作用。” 小幼崽一句一句地说着自己听来的动静。 “哦。”大宝面无表情,并没有问自己的爹娘和小宝怎么样了,他看着小幼崽歇息好了,便轻声道,“走吧,去镇上还要很远……” 村子里的变化比大宝想象中的要快,他没想到这才一天功夫不到,那些汉子就按捺不住,想要瓜分整个祠堂,甚至是想出许多莫须有的事情。 大家信誓旦旦的凑到一起,跑到五叔家里,一双双眼睛阴沉沉地看着五叔。 祠堂里有钱有粮,甚至是还有银子,所有人都对此深信不疑。 大家冒着雨,看着屋子里的五叔。 “你们去吧。”五叔道,“这是钥匙。” 事情早就失控了,或许是从五叔说出献祭的那一刻开始,他引出了所有人心中的恶念,虽然现在村子看上去还是一个整体,没有散架,也没有人流离失所,但大家却失去了最为重要的东西:善。 虎视眈眈的汉子们得到了钥匙,心满意足地离开。 五叔看上去更苍老了,他缓缓坐下,把家中所有人都叫到屋里,“你们都收拾东西,去投奔亲戚,把家中剩下的粮食全部带走。” “爹,咋回事,出事了?” 五叔家里人没有跟着去祠堂,都留了下来。 “很快就会出事了。”五叔确定自己先前提出献祭是做错了,可他又无比清楚,随着村子里的吃食越来越少,迟早会有人打祠堂的主意。 拿了钥匙,喜气洋洋的汉子们兴冲冲地到了祠堂,打开门,开始搜刮能用到的东西。 有人发现供品不见了,便暗骂几句,觉得自己下手晚了,便直接掀了桌子。有人自作聪明的拿起先祖牌位,没感觉重量不对,便直接砸碎,看看里面是不是藏着碎银子。 更多的人开始寻找暗道,一块块砖翘起来。 有人爬上屋顶,掀了砖瓦,寻找自己认为的蛛丝马迹。 还有人把祠堂外面的院子挖开,连带着附近也都挖开。 曾经祠堂地势高,雨水进不来,可随着挖开的地方越来越多,逐渐有水流进来。院墙被挖开,翘出地基,一小段一小段的院墙被推到,很多人踩着水寻找蛛丝马迹。 祠堂正房边上的小屋也都被推到。 曾经村子里最坚固的屋子,就这么迅速的变成了断壁残垣。 * 小幼崽和大宝终于到了镇上。 镇子的日子也并不好过,很多人都躲在暗处,用一双阴沉的眼睛看着突兀出现的两个孩子,暗中盘算他们值多少银两。 街上的铺子大多数都打烊了,只有几家开着。 “我们去问问。”大宝说。 小幼崽拖着野兽的尸体,轻轻点头。 快要靠近铺子的时候,大宝忽然道,“如果咱们问的人心怀恶念,要对咱们下手,我会动手。” “我也会。”小幼崽紧跟着说。 大宝没再说话,主动上前询问。 他们带来的野兽很大很沉重,而且看上去还算新鲜,皮毛完整倒还是在其次,主要是兽肉有不少,这是能吃的。 店家看看大宝,又看了眼特地用不怎么浓密的头发遮住耳朵的小幼崽,“五个大钱。” “有粮食吗?我们想直接换成粮食。”大宝说。 这样的野兽换做平时,能值几十上百大钱,不过大宝也知道现在是非常时期,家家户户都缺粮食,他在心里估摸着,只要给他两斤粮食就足够了。 店家再次打量大宝,哼了声,进去里面屋子,随便抓了几粒粮食出来,放到桌子上。 “大宝。”小幼崽轻轻拉扯大宝的衣裳,低声道,“他抓粮食的时候还放了别的东西,还小声嘀咕,说咱们只要吃粮食就会晕过去,成为他再杀的猪。” 很显然,镇子的日子不好过,这家店现在还开业,并不是因为心善,而是因为释放了心中的恶。 “动手。”大宝轻轻叹了口气。 小幼崽早就听出这家铺子只有一个人,既然他不怀好意,那就别怪他们两个小的动手。 两个孩子同时冲上去,大宝砸到他身上,像野兽那样狠狠地咬住他的喉咙。小幼崽搬起一块石头,砸到他头上。 “我来。”大宝见着人晕了,便接过石头继续砸。 很多时候,大人看上去也没有那么强悍,大人很容易忽略小孩子,于是在害人的时候,便自食恶果。 铺子很快关了门,大宝和小幼崽四处寻找粮食,找出来不少,还找到许多藏起来的衣裳,看上去像是受害客人的衣裳。 “要给村子里送一点吗?”小幼崽问。 他知道大宝对村子里的其他人都没有好印象,但大宝的爹娘和弟弟还在村子里。 大宝摇头,“不送。爹娘和弟弟能不能活下来,全看他们的造化。不过……我想知道现在村子里怎么样了……” “我知道。”小幼崽说。 * 即便是把祠堂夷为平地,汉子们也没有发现臆想中的粮食和金银。 “这不可能。”有人失望极了。 “祠堂一直是五叔打理,谁知道是不是五叔偷藏了。” “去问问五叔。五叔家里这些年日子一直过得那么好,我就觉得不正常,肯定是偷了祠堂的东西。” 其他人都义愤填膺的附和,仿佛自己是神明下凡,在审判五叔的罪恶。 他们全都忘了,五叔家中人口多,分到的田地自然也多,且五叔家中所有人都很和睦,每年种田都是打理的最好的,而且每年都会开荒,闲暇的时候家中无论是汉子还是哥儿、姐儿都会想法子攒银钱,这么些年共同努力的结果当然比那些人口少,又好吃懒做的人家过得日子要好。 只是这时候所有人都选择性遗忘了,他们只觉得五叔偷了属于全村的粮食也金银。 即便是清醒的人也在心中窃喜,五叔家那般富裕,粮食肯定多,到时候去五叔家里‘拿’一点,自家好歹能吃顿饱饭,五叔这些日子过得日子不错,也足够了。 大家气势汹汹地离开祠堂,直奔五叔家中,刚好堵住即将离开家门的五叔的家人。 所有人顿时炸了,更加肯定了自己心中的猜测,他们不由分说地上前抢夺粮食和衣物,甚至是有人趁乱扒掉他们身上的衣裳,因为那些衣裳看上去很不错。 抢完东西,再趁机把所有人打一顿,最后进入五叔家中,把五叔逼到角落,逼问。 “祠堂的粮食你藏哪了?” “祠堂的金银你藏哪了?” “那可都是全村的财产,五叔你可不能独吞。” “还废话做什么,直接搜。五叔这些年享福也够了,是时候把吞进去的东西吐出来了。” 大家一起像掀翻祠堂那样掀翻了五叔的家,还伤了人,眼中的腿都直接打断了,奄奄一息。 * 镇上占据铺子的两个小孩开始折腾得来的粮食。 野兽也没有浪费,而是仔细的处理好,放到锅里熬煮。 大宝会烧饭,虽然烧的没那么好吃,但现在有粮食就很不错了。他还发现一些豆子,特地炒了一些豆子,炒豆子的厨艺倒是很不错,还特地用油纸包包好,给小幼崽带着。 豆子香脆香脆的,一颗就能唇齿留香。 小幼崽捏着一颗豆子扔到嘴里,咬地嘎嘣脆响,“大宝,五叔家没了。” “没了就没了。”大宝说,“人就是这样,自己永远不会犯错,错误的都是别人。一旦得到力量,就会永无休止的膨胀,变成比妖怪还恐怖的存在。人……是会吃人的。” 五叔家被打断腿的是壮劳力,当天晚上就发了高热,没过几天就没了,变成一个崭新的坟堆。 村子里瓜分了五叔家粮食的那些人,看到死去的人,非但没有愧疚,还会冲上去怒骂,好像这样就能让他们更加心安理得似的。 大宝和小幼崽住在镇子上了,一是需要消耗一点粮食,他们带不走那么多粮食;二是养一下身体,两个人都太弱了。 填饱肚子的小幼崽很快有了精神,力气也变大了,他听到了很多镇上的动静,也很快发现了其中的恶。 “镇上很多人都知道下面的村子都遭了秧,那么大的雨,再加上庄稼几年守城都不好,今年甚至是颗粒无收,怎么可能会有好日子过。镇子上有一些储备粮,虽然价格高了些,却能勉强活下去。” “当差的也知道这件事,不过他们假装不知道。” “不知道县上是不是也这样。大宝,我们要去县上看看吗?” “恩。”大宝刚好也是这么想的。 第748章 “村子现在还好吗?”大宝在收拾行李,这些本该是大人的活计,他做起来却能得心应手。 即便大宝现在还只是个孩子,却也不再是孩子了。他比以前更通透,也比以前更透彻,只是那双原本清澈明亮的眸子已经变得暗淡,逐渐被黑暗侵染。 小幼崽似乎在短短的几日功夫中长高了许多,看上去跟大宝差不多高了,他神态不复以前的天真无邪,像是一夜长成的大人,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悄悄蜕变。 “五叔一家彻底散了,死了个汉子,媳妇跑了,孩子没人管,几天功夫就饿的不行,很多人都说那孩子活不下去。” 村子里其余的人家也没有好过多少,而他们已经开始谋划进行第二次‘献祭’,也就是准备选中一个孩子去卖了。 小幼崽没有说大宝的爹娘和弟弟,但他一直都有注意他们的动静。 小宝仿佛瞬间长大,亲眼目睹哥哥被村子里的人送进山里,而他自己心中即便是有无数想法也十分无能为力,他年纪那么小,没有很大的力气,也没有很大的智慧,他只能眼睁睁看着哥哥被带走。 爹娘一直沉默地看着,并不曾说什么。 周围的人都冷冰冰地看着他们一家,甚至是隐约把他们家围了起来。 有时候小宝冒雨跑到院子里,能透过门缝看到外面冰冷的脸,那是村子里的汉子直接到他们家门口守着了。 他吓了一跳,看着往日里熟悉的村里的人变了一张脸,飞快地后退,退回屋里。 哥哥不在了,家中的日子却更加艰难,并没有因为哥哥的离开而变好。 爹娘愈发的沉默寡言,一直待在屋里,有时候一整天都说不了几句话。五叔家中的事情他们都知道,但他们并没有多少反应,好像五叔家的遭遇跟村子,跟他们都没有任何关系似的。 愈发的麻木不仁。 小幼崽也收拾了一个包袱,跟在大宝身后离开镇子,无视前后左右窥探的视线,“县上的情况应该也不会很好。受灾的村子那么多,想要改变这一切,我觉得即便是大妖也没有那个能耐……” “我们没本事改变,过好自己的就行了。”大宝说,“我会尽自己所能让你吃饱穿暖,哪怕是不择手段。” 所以哪怕是他不择手段,哪怕是他双手沾满鲜血,却也还是有着活下去的动力:他要报恩,偿还救命之恩,对救了他一命的妖怪幼崽。 “走吧。”小幼崽挺起胸膛,“大秦也没那么难过嘛。” 以前被困在鸿胪寺,没得吃,没得穿,肚子饿得生疼生疼,每日里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能否活下去,但自从从鸿胪寺出来,小幼崽的日子就完全变了。 至少有东西吃,慢慢的能填饱肚子,然后……学会了做人。 爪子上沾满淋漓鲜血的做人。 * 狭窄没有光亮的屋子里,赵元汀骤然睁开眼睛,随即又无限懊悔。 他做了一个很美的梦,梦中有个受灾的地方,规模不大,管不管都影响不到上面,甚至是不怎么影响县令,对于京官来说就更没有影响了。 而在这种没有什么影响的灾祸中,赵元汀看到了另外一个可能。 那个小幼崽变得更像人,他手上沾染鲜血,就有了无与伦比的破绽,只要稍微操作一下,就能让他为己所用。 赵元汀狠狠地闭上眼睛,想要继续那个梦,却无论如何也不能继续。 忽然,有光亮出现,赵元汀脸色很不好的睁开眼睛,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打开的门。 “哥,咱们功夫不多。”蛋弟弟推着门往前,把门缝开的大了点,让外面更多的光亮照进来。 光打到黑子身上,一动不动的黑子还是没什么反应。 蛋弟弟哒哒哒跑进来,跑到黑子脚边仰着脸看他,然后重重地叹气,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黑子,今天让我哥来试试给你电击!不过你不用怕,这是有大夫试验过的,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只是效果并不是十成十……” 赵元汀沉默不语,他听着蛋弟弟说话,心中有了些波澜。 起死回生,即便是功效不是十成十,即便是只有一成可能,这也很厉害了,可以说是奇迹也不为过。 “只有五成把握。”蛋弟弟纠结地说,“不过你的情况又不一样。小黑这阵子在用工念书,没空过来,不过他有让我帮忙看看你。黑子……你什么时候才能开始进化……” 后面雷电幼崽推着机关复杂的仪器进来,蛋弟弟见状赶忙跑到一边躲起来。 赵元汀盯着雷电幼崽看,心中的懊悔越来越浓郁,在他的梦中,这头小幼崽早已沾满鲜血,看上去跟恶人没什么区别。 “蛋弟弟,主意了。”雷电幼崽穿着一尘不染地衣裳,脸颊鼓鼓的,耳朵看上去跟别人很不一样,此时头发绑了起来,耳朵完全露了出来。 “好了。”蛋弟弟跑到最边上面对着墙,又抬起爪子捂住眼睛。 雷电幼崽瞥了眼赵元汀,没管他,然后飞快地伸出爪子戳了下黑子。 黑子的身体迅速弹了起来。 雷电幼崽又戳,黑子又弹。 这个间隙中,雷电幼崽两根爪子互相蹭了蹭,便有要严明亮的电火花闪现,在这小小的密室中,远比天上的电闪雷鸣要更震撼。 赵元汀险些闪瞎眼,他赶忙闭上眼睛不敢再看,心中却想着雷电幼崽果真是不能小觑,竟是有天地之威能。 “好了。”雷电幼崽忽然说。 蛋弟弟这才睁开眼睛跑过去,“有用吗?” “现在看是没有用。”雷电幼崽摸了摸蛋弟弟的脑袋,又对着黑子说,“我跟蛋弟弟还有差事,能忙完那边的事再来找你说话。” 门很快再次打开,又飞快地关上,隔绝了所有视线。 赵元汀再次闭上眼睛,企图入梦,他感觉自己现在活着的意义就是那些让他觉得十分畅快的梦了。 只可惜这次他没能如愿,那个梦再也没能续上。 * 外面,雷电幼崽和蛋弟弟一起跟京城大营的道兵汇合,两边无需多说,便立即冒雨出发。 队伍迅速离开京城,直扑下面的县城,过县城而不入,迅速进入下面的镇子,同样不入镇子,扑向下面的村子。 天上连绵不断地下着大雨,地面被冲刷的厉害,官道两边的农田看上去凄惨无比,很明显今年农户是颗粒无收的。 “下面的人怎么不早报上来。”蛋弟弟站在战马脑袋上,手搭凉棚试图越过雨幕看清楚远处的村子,“还好大宝在学堂念书,知道有事找衙门,不然咱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知道这边出事了。” “估计是害怕事情上报会受罚。”谢然书轻声道。 这阵子他刚从歧元县那边调回来,不过他不再是京城大营的不入流小将军,而是作为京城大营的守城大将入驻,这次特地亲自调兵遣将来协助衙门,看得还是幼崽们的面子。 蛋弟弟走到一边,上前扶着马耳朵,马儿轻快地嘶鸣一声,主动靠近谢然书。 虽然蛋弟弟个头很小,但也是自个儿一匹战马,驮着他的马儿是最轻松的,便忍不住去找同僚嘚瑟。 谢然书的战马撩起长长的睫毛瞥了眼,不理嘚瑟的战马。 “朝廷不是早就出了具体规划,像这种知情不报罪加一等的。”蛋弟弟不解道。 “没那么简单。”谢然书轻声道,“如果不是凑巧大宝在京城第二学堂念书,咱们也不会那么快知道这边出事了。说不定等这边风波平息,咱们也不会知道这边出事。” 根据目前的情报来看,守在的村子其实不是很多,只不过比较集中,再加上这个县城原本就是下县,比较贫困,村里的日子自然不好过。 农户靠天吃饭,不能风调雨顺,田地里又没有收成,很多人加连半年都熬不过去。 这些事蛋弟弟都知道,他沉默了一会儿,嘟哝道:“那可都是一条条人命,怎么就忍心。” 至少蛋弟弟是不忍心的。 “别人如何终究是别人,人首先想到的终归是自己。”谢然书打破蛋弟弟美好的想法,又说,“小蛋少爷平日里不也经常碰到一些穷凶极恶的案子。” “我知道,可还是心里不好受。”蛋弟弟摸了摸自己的心口,忽然转身顺着马儿往尾巴那边跑,然后跳到旁边的战马背上,扑到雷电幼崽怀里,声音闷闷的,“哥,咱们答应过大宝,要帮他的。” “会帮他的。”雷电幼崽摸了摸蛋弟弟的脑袋,温和道,“大宝早咱们一步回了村里,他也会帮咱们的。而且,福祸相依,这次灾祸不一定是坏事……” “恩。”蛋弟弟稍微打起一点精神,又忙不迭催促战马快点跑。 其实这次出来的除了京城大营的道兵,即便是衙门的文官也都精神抖擞的骑着战马,哪怕是大雨倾盆也丝毫不影响速度。 似乎是战马察觉到了大家焦急的心思,电闪雷鸣之下,再次加快速度。 天上阴沉沉的云压下来,像是伸手就能触摸到,耀眼的闪电出现的时候,下面的人都感觉到一阵心悸,甚至是战马都有隐约失控的迹象。 蛋弟弟大叫,“糟糕,没有避雷针,我们会被雷劈的。” “所以有我。”雷电幼崽松开爪子里的缰绳,缓缓站起来。 其余的人都下意识去看雷电幼崽,他还是小孩模样,耳朵完全露在外面,表明自己跟寻常孩子不一样,但没有人排斥厌恶他,因为大家都知道他很好很好。 第749章 前所未有的闪电自厚重的云层酝酿,耀眼的白光周围隐约还有一圈紫光。 厚重的云层正下方,小小的村子显得那么无助。 远远看去,小小的村子像是已经完全没有人的孤村。 但事实并不是这样,恰恰相反,村子里一个人都没能逃出去,即便是先前在京城第二学堂念书的大宝也回来了,同样因为接连不停的暴雨,以及暴涨的大水给困住了。 祠堂。 高大坚固的正房聚集了许多人,几乎每家每户都有人在,并不是身强体壮的汉子们,而是带着年纪不算大的孩子的妇人、哥儿,还有一些体弱的小汉子也在,他们一方面代表家里人来祠堂参与议事,一方面也能来祠堂躲灾。 大雨倾盆而下,一直都没有停歇过,外面全都是水,谁也不知道自家房子什么时候会被淹没。 于是体弱的人便先来祠堂躲灾,身强体壮的汉子们待在自己家中,一方面守护家中剩余的粮食等钱产,一方面保护自家的宅子。 许多年纪不大的孩子都躲在自家娘亲怀里,偷偷摸摸地看着周围熟悉的人,听着大人们说着他们有些听不懂,很是懵懂的话。 “大宝,你再说一遍,朝廷是怎么个章程?”电闪雷鸣中,五叔轻轻咳嗽一声道。 周围的窃窃私语顿时停止,祠堂里安静的不可思议,大家都竖起耳朵听,都期待地看着大宝。 “好。”大宝有些无奈,却没有拒绝。 这些话他已经说过无数次,但现在他愿意再说一遍,因为这是全村的希望。 “咱们只要守护好自家钱产,尤其是粮食,然后保护好自己就好,别的什么都不要想,安静地等待。像是这样的天灾,朝廷早有对策,只要报到朝廷那边,马上就会有临时衙门,是负责专门救灾的。” “大家也不用担心以后没饭吃,像咱们这种受灾的农户,会受到朝廷保护,以后甭管是种田还是修宅子,都有具体章程。” “就算咱们现在的村子不能住了,也会有新的地方安排给我们,到时候照样有田产。” “就算是下雨,朝廷也会派人来。” “想想当初边城妖怪攻城,那可比咱们现在的电闪雷鸣恐怖多了。” 这些话翻来覆去的不知道说了多少遍,可大宝还是说的十分精彩,听的人也觉得津津有味。 五叔一脸欣慰,问出问过无数次的问题,“来的人是道兵?” “恩。一般会是县上的守城小将带兵前来,不过这回咱们受灾日子那么久,镇子、县上都没有动静,我估计是有人从中作梗,这回来的定然是大营的道兵!距离咱们最近的是京城大营,我有九成把握,来帮咱们的,肯定是京城大营的道兵。” 大宝说的斩钉截铁,他心中其实有十成把握,只是没有说的那么圆满而已。 甚至是他还有没说出来的:出了这么大的事,这回来的不单单是京城大营的道兵,还有保育堂的幼崽。 这些话说过无数次,可现在听上去还是像天籁之音一样。 大人把这些话放到心底,细细的品味,便不由得觉得这世道变了,人活着不再是靠自己,靠的还有大秦这个庞然大物,甚至是大宝也不一样了,想当初这孩子看上去还是一副愚钝不堪的样子,可自从得知京城保育堂第二学堂成绩优异者不用交束脩就能去念书之后,大宝便摇身一变,突然聪慧无比。 那时候大宝只是聪慧,他没念过书,不认字,不会背那些书上的学问,但还是毅然去了京城。 “京城保育堂第二学堂招收学生不单单看学问,还看天分,名额极少。大宝聪慧,得了那么一个名额,从此以后就成了正儿八经的学生。” 村中不少大人都艳羡的很,有知道自家孩子比不上大宝聪慧,可也还是忍不住经常拿这样的话说,希望能激励自家孩子。 便是这回村子突然遭遇暴雨,镇子排斥他们,县上半点动静都没有,暴雨来的太快,就这么把村子里的人给困住了。 还是大宝忽然得了消息回来,这才叫村子里的人有了主心骨。 大人总是艳羡大宝,小孩子却不这么想,只觉得大宝变成了他们心中的阴影,现在隐约知道村子有救,只需要等待之后,便有小孩子不安分的看向敞开的门,看向外面的天空。 粗壮的闪电带着紫光劈下来,即便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也被吓到了,脸白白的,身体呆住不敢动弹。 但就在闪电劈下来的瞬间,小孩眼尖的看到有人迎着闪电冲了上去。 距离不算近,但也不算远,能清楚的看到冲上去的好像是个孩子,他抿着嘴,握着拳头,就那样冲向闪电,用拳头轰上去。 “打雷的天气不能随便出门,有一些闪电无比危险。屋檐下面,大树下面,尤其不能去。”大宝给大家科普闪电的厉害,“那是电,很危险,一旦碰上,少有能活命的时候。” 冲到天上的人拳头跟闪电对上,发出更加耀眼的光芒。 “咱们村子就在云层正下方,云层距离下面太近,闪电又十分粗壮,所有人最好都不要轻易出门。按照我的推测,咱们村子一些大树怕是要遭殃……” 大宝现在唯一担心的危险就是这个,又担心一些地理位置特殊的房屋会被闪电劈到。 又有耀眼的闪电劈下来,盯着门口看的小孩再次瞪大眼睛。 他看到那个人再次冲上来,直面闪电,用拳头轰上去,小小的拳头看上去有着千钧之力,甚至是散发着比闪电更耀眼的光芒。 “大宝,如果有人砸向闪电呢?”小孩骤然回神,迫不及待地问大宝。 祠堂里也有人发现了外面的异象,便都不由自主地看向大宝。 大宝脸上露出笑容,“那说明咱们要等的人来了。” * 雷电幼崽两次轰向闪电,又在半空中翻滚着落下来,稳稳当当地落到马背上。 “我还是太弱了。”雷电幼崽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小拳头,认真道,“若是成为大妖,天上的云我都能一拳轰散。” “我们带了大炮。”蛋弟弟哒哒哒跑过来,“哥,你没事吧?” 那么粗壮的闪电,除非是有避雷针,否则一旦劈下来,别说是一棵大树,甚至是小半个山头都能劈了去。 雷电幼崽甩了甩爪子,扁着嘴道:“爪子有一点酥麻。” “我帮你揉揉。”蛋弟弟赶忙道。 天上的闪电像是被暂时打退似的,没有再次出现,而战马已经靠近村子。 大宝兴奋道:“我们快去迎接他们。” “大宝,你不是说这种天气不能随便出门吗?”有人问。 “那是因为咱们只是凡夫俗子,对付不了那样的天灾,但是有人可以。”大宝披上蓑衣,挽起裤腿,飞快地跑了出去。 还好他自从去学堂念书后,吃得好睡的香,个子飞快地长高,要不然按照外面的水深,如果是以前的他的话,肯定会被直接冲走的。 大宝才只跑了几步,战马已经进村了,蛋弟弟站在马脑袋上,手搭喇叭大喊:“大宝,我们来了。” “蛋弟弟。”大宝也赶忙大喊,“这边,在这边。” 村子里到现在还没灌水的就是祠堂,也是早就商量好的招待来人的地方。 大宝跟蛋弟弟汇合,一起回祠堂。 其他人都十分好奇地看着这些人,他们首先看到的并不是朝廷的人,而是一个很小很小的小幼崽,看上去比鸡蛋大不了多少,外面的大水一冲就能直接把他冲跑。 不过他是骑着战马来的,战马倒是十分威武。 还有一个看上去跟寻常孩子似的妖怪幼崽,模样跟寻常人差不多,更好看一些,独独耳朵跟寻常人完全不一样,能叫人一眼看出来他是妖怪幼崽。 “啊,是他!”跟在娘亲身边的小孩看到雷电幼崽,一下子就认出来了,忍不住道,“他有一拳打跑闪电。” 雷电幼崽便笑眯眯的看过去,解释道:“倒不是打跑,而是相互抵消,我本身也能放出闪电的。” 说着,雷电幼崽就伸出爪子搓了下,指头之间就有了明显的电火花。 “好厉害。”小孩忍不住捂着嘴巴说。 “我很弱的。”雷电幼崽发自内心道,如果他成长为大妖的话,像这样简单弱小的天灾,一拳就能解决。 大宝带着蛋弟弟和雷电幼崽进来,后面跟进来的道兵都还骑着战马,并没有进屋。 “五叔,现在不是闲谈的时候。”大宝道,“咱们得听朝廷安排。” “好。”五叔赶忙站起来,“村里头还有不少青壮,他们也能帮忙。” “那就先谢谢五叔。”雷电幼崽冲着五叔拱手,飞快地说着章程安排,“先搬家,钱产粮食最重要。田里我看都冲刷的差不多,没啥好收拾的,都各自拿好地契就行。” “搬去哪里?” 一听说是要搬家,许多人就开始忐忑了。一辈子土里刨食的农户,天然的就被绑在田地上,轻易不会离开,因为一旦离开,没了田产,便是吃饭都是问题。 雷电幼崽赶忙解释,“先离开灾区临时安顿,我们好歹先脱离危险再商量接下来的事情。也请诸位放心,只要地契在,田产就跑不了,这里田地荒废了,便去别的地方补上,且这段时间会有朝廷提供最基本的吃食和衣物,有生病的也能免费看大夫。蛋弟弟、大宝,你们来帮忙讲解此事,我得出去盯着闪电……” 第750章 天上的云看上去愈发的沉重,酝酿的电闪雷鸣更加惊天动地,但村子里的人却不再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因为他们看到了希望。 身强体壮的汉子得到消息后,飞快的收拾好自家细软钱粮,用厚厚的布料包裹起来。 其实每家每户都没剩下多少东西,实在是田地连续几年减产,收获的粮食越来越少,大家不得节衣缩食才能活下来,直到今年田地颗粒无收,家中往年存下来的粮食都已经吃的差不多,甚至是很多人家已经连来年的粮种都已经吃完。 家中没了粮食,收拾起来就简单的多,也不过是一家人的一点点细软而已,壮实的汉子一只手就能提起来不算大的包袱。 “带孩子的妇人、哥儿,年纪大的,生病了的先走。”大宝大声说,“小孩全部离开,一个不留。” 道兵全部下马,双脚钉子似的扎进地面,任由洪水冲刷,纹丝不动。 “有些不必要带走的不急着带走,我们会尽量不破坏村子。”蛋弟弟虽然个头小,很容易就会被大水冲走,但他仍然贡献出了自己的战马,然后拿出一块木板踩着飘在水面上。 偶尔有湍急的水流冲刷而来,蛋弟弟就会顺势而起,乘风破浪的在水中飞快地翻滚,然后再稳稳当当的落回水面。 有一些小孩子觉得热闹,想留下来,自家长辈便指了指蛋弟弟,低声道:“你要是也有那样的能耐,你留下来谁都不会说什么。” 小孩儿顿时瘪了下去,别说是叫他像蛋弟弟那么厉害了,就是临危不惧的大宝他也比不上。 留下来的愿望落空,只能被自家大人扛起来放到战马上,然后由道兵牵着战马,缓缓离开村子。 头顶偶尔会有闪电劈下来,像是要阻止村里的人离开,小孩儿忍不住仰着脸,瞪大眼睛,强撑着迎着遥远的光芒看过去,就看到有更耀眼的光芒出现,举起拳头,轰向那夺命的闪电。 战马离开村子范围,路上的水逐渐变少了,便立即加快速度远离。 村子被远远地抛到身后,慢慢地逐渐看不到了,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云层压在村子上空,偶尔有闪电劈下来,却又在半途中忽然消失。 “要等雨停吗?”终于脱离危险,踏上虽然泥泞,但已经完全看不到洪水的官道,有人提着心问。 “不用。”牵着战马的道兵说,“几天功夫就好了,不过后面你们如何安排还得再商量。” “雨停了也不能回来吗?”问话的人有点着急。 雨停了,洪水自然就没了,怎么就不能回去呢? 道兵很理解他的想法,“雨停了但也不能保证以后还会不会下这么大的雨啊,且田地颗粒无收,这也是问题。不单单是下雨的事儿,田地的事儿,还有别的事儿都得解决才行。” 否则即便是回去,守着种不出庄稼的田地,又能做什么? 听道兵解释完,说话的人有点懵了,忍不住道:“朝廷还管这个啊……” 田地有问题,种不出庄稼竟然也管,以前怎么从未听说过呢? “是歧元县那边有个衙门管这个事儿,跟保育堂学堂那边也有些关系,反正会有人管的。”道兵说,“你们就放心吧,保证会让你们有田地种。” 第一批老弱幼离开,村子里剩下的除了大宝和几个主事的五叔、族老等等,全都是青壮。 他们听着耳边轰隆隆的声音,不需要抬头看就知道雷电幼崽一定在帮他们排除危险,便觉得前所未有的安心。 “这些个汉子,叫他们离开也不能放心。大宝你看看,他们能不能帮点忙。”五叔轻轻咳嗽一声,“大家都感激你们,家中妻儿、爹娘都平安送走……” 家里人都平安离开,留下的人都有着一把子力气,嘴上不会说好听的话,便想着能不能帮忙出一份力气。 大宝便扭头看蛋弟弟,有关后面的安排他知道的并不清楚。 “也成。”蛋弟弟踩着木板在水中盘旋,顺着风浪飞起来,又飞快地落下,“我们需要建造一个炮塔,图纸和大部分工具都已经带来,独独需要就地取材……” 原本这些活计是要分配给道兵的,不过现在道兵都负责保护那些人离开,暂时回不来,而正好村子里的青壮想要帮忙,蛋弟弟便顺水推舟提前展开计划。 “好。”五叔微微松了口气,能让村子出一份力就好,要不然这救命之恩,若是一点都报不了,实在是良心难安。 青壮们也都微微振奋,大家再次来祠堂聚集,围着蛋弟弟拿出来的图纸看。 炮塔这东西虽然大家都没见过,但建房子却都知道,且图纸上面也画的很清楚明白:首先要挖地基。 “地基的话,我看那边山上比较合适。”蛋弟弟说。 大宝却看了眼五叔,没说话。 五叔便接过话茬,“还有祠堂这个地方。现在下着大雨,去山上挖地基太难了,倒是不如直接在祠堂挖。我的意思是,先把祠堂推倒,挖了地基再说……” 不过五叔并不是自己决定此事,而是看向村里的汉子们,让大家来决定此事。 汉子们互相对视一眼,都轻轻点头。 “咱们能活命靠的是他们。” “祠堂暂时转移就是,以后还能再修。” “先祖不会怪罪的。” 毕竟如果村子里没人活下来,祠堂便是一动不动,又能如何?根本不能如何。 “成吧。”蛋弟弟直接拍板。 于是汉子们飞快地推到祠堂的围墙,正房边上的小屋子最先拆除,最后是正房。里面的先祖牌位都被保护的很好,但也仅仅是如此了。 村子里最坚固的房子就这么拆了。 地面迅速挖开,准备建造地基。 护送村里人离开的道兵还没回来,倒是又来了幼崽。 蛇身幼崽带来了最干净无害的水,火焰幼崽临时起了一个小型炼钢炉,黑白幼崽牵引出液体的钢,变成一根根坚硬又韧性十足的钢铁架,花树幼崽带来了驱寒的药…… 幼崽们飞快地做着自己的事情,让炮塔肉眼可见的成型。 最后,战兔幼崽带来巨大的炮筒。 “现在初步认定,云的形成应该边上的山有些关系。”蛋弟弟拿着小巧的望远镜看向天上,“村里的田地也是因为山才变得越来越难以种出庄稼。” “天灾啊。”五叔听了蛋弟弟的话,不由得道,“难怪山中猎物越来越少。” “也不一定是灾祸。”蛋弟弟放下望远镜,一本正经道,“指不定你们都能跟着发财呢。” 五叔笑了下,觉得蛋弟弟说的也没错,现在村子得救了,某种意义上,这就是发财了。 蛋弟弟知道五叔在想什么,这几日村子里留下帮忙的人都是这么想的,但这只是一方面而已,事实上蛋弟弟说的还真的没错,一切都跟山有关系。 不过蛋弟弟很狡黠的没有说出来,而是跑到一边跟大宝讨论学问。 “天上的云能够直接轰散。”大宝说,“不过以后还有可能再成型……” “附近的村子都已经搬走了,你们村子受灾最严重,现在也处理的很好,不用担心云卷土重来。”蛋弟弟说。 大宝便松了口气,“那我便拭目以待。” 天上的云更加阴沉,电闪雷鸣声势更加浩大,但已经没有人再敬畏,甚至是心中暗暗期待着云散开的那一刻。 雷电幼崽站在炮塔最上面,两根指头之间闪着耀眼的电火花,他微微仰着脸看向天上正在酝酿的闪电,爪子猛的拍下去,机关打开,炮弹点燃,一飞冲天。 所有人耳边都响起一声前所未有的巨响,好在大家早就有心理准备,便忙不迭仰着脸看天上。 飞出去的炮弹闪过暗光,飞快地没入云层。 与此同时,酝酿已久的闪电终于砸下来。 雷电幼崽一跃而起,最后一次迎向夺命的闪电。 耀眼的光芒爆发开来,大宝再也看不到别的东西,甚至是听不到声音,但他依旧瞪大眼睛看着前方,试图从中寻找雷电幼崽的身影。 大宝永远都忘不了,就是他打退了那些夺命的闪电,让村子里的人毫发无伤的离开,否则他简直不敢想象倾盆大雨下,这些距离地面极近的闪电会给村子造成怎样的灾难。 他用力睁着眼睛,视野中的白光逐渐消失,有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其中。 模样并不多么出奇,顶多是稍微好看一点,他的耳朵跟寻常人完全不一样,这原本是证明他是异类的证据,现在却成了大宝眼中最美好的风景。 大宝看着他在半空中献身,飞快又似乎很缓慢地落下来,他看上去还是那么从容,微微握着拳头,就那样从天而降。 他落到大宝前面,轻轻舒了口气,“解决了。” 他看向大宝,笑道,“甭担心,我们用的炮弹脱胎于曾经的信号弹,几乎是我们现在最顶级的技术,一定会马到成功的。大宝,你看,是不是天晴了?” “啊?”大宝猛然回神。 雷电幼崽占据了他的整个视野,而就在雷电幼崽身后,厚重的压在村子上方一直不曾消散过的云正在飞快地散开。不知道什么时候,雨已经停了,也没了风。 第一缕阳光穿过稀薄的云层,照到雷电幼崽身上,让他看上去耀眼无比。 “天晴了。”大宝忽然觉得眼睛酸痛无比,他仰起脸,看着真正的太阳,缓缓的笑了。 想念依旧的太阳终于出现了,但好像并不如他心中的那个身影耀眼。 第751章 有些人在一起共事一辈子,也只能培养一些机械的默契,而成为不了亲密无间的朋友,而有些人哪怕是大半辈子都没见过面,哪怕是刚见面的时候彼此之间都是陌生人,却能产生无与伦比的默契,神奇的知道对方的想法,对方的行为。 就像是两个原本就是配套的楔子,只要一见面,就会产生矿磁叶草果那样的神奇效果,彼此吸引,彼此契合。 他们又跟矿磁叶草果不一样,这世上每一对矿磁叶草果都能彼此吸引,但他们是独一无二的,只有他们之间才会产生这种奇妙的反应。 长大后的大宝把这种反应称之为:挚友。 有些人只要见面,就注定了是一辈子的挚友。 * 到休息日,除了少数衙门、店铺、商场等地方还有一些少数人负责重要岗位运转,大部分人都不用上工,可以趁着休息的机会好好休息,或者趁机做一些别的事情。 而学堂的学生则是带着作业离开学堂,他们同样也得到了休息的机会。 大宝先是回家好好歇息一番,睡了个安稳觉,第二日便赶忙爬起来,抓了一把大钱出门。 外面街上一些铺子早就开门了,因为是休息日的缘故,街上的人格外多,有些生意好的铺子已经排起了队。 大宝欢快的越过一个个铺子,到最角落的一个不起眼的小铺子,一猫腰钻进去,往角落里一看,就忍不住笑起来,“你们果然在。” “来吃面。”蛋弟弟站在雷电幼崽肩上挥爪子,“你是来找我哥的吧?” “恩。”大宝答应着,忙不迭去找店小二点了一碗面,这才跑过来跟雷电幼崽拼桌。 这时候铺子里已经陆陆续续的开始来人,都是嘴巴刁的老饕,自从发现这家味道极好的面之后,就经常来,这都成了熟面孔了。 大家看到角落的雷电幼崽和蛋弟弟也没觉得稀奇,只是抬起眼皮看一眼,就赶忙去等着吃面。 “面来了。”店小二端着面迈着小碎步过来,把面稳稳当当的放到雷电幼崽面前,又格外拿出一个半个巴掌大的小碗放到旁边,冲着蛋弟弟笑了下。 蛋弟弟个头小,自个儿点一碗面肯定吃不完,所以他跟雷电幼崽吃一碗面,基本上一根两根面就能吃饱。 “去忙吧。”蛋弟弟从雷电幼崽身上滑下来,“我带了筷子。” 店小二又笑了下,赶忙小跑着离开。 雷电幼崽拿了筷子挑了面条和一点汤水放到小碗里给蛋弟弟,这才自个儿吃面,一边说:“再过两个月你就毕业了,打算回老家?京城和歧元县空位都有不少,你要是想去我可以帮忙引荐。以你的能力,去哪个衙门,都是抢着要的。” 大宝从进入学堂开始,综合成绩就一直遥遥领先,秀才、举人、进士更是手到擒来,名次都还挺不错。 眼瞅着大宝要从学堂毕业,早就有衙门找学堂商量,想要提前帮大宝定下,只不过大宝没同意。 “我想回老家先历练几年。”大宝并没有因为自己综合成绩好就被冲昏头脑,反而很冷静,“我现在并不比其他人强多少。教书先生也说了,我去历练历练是好的。” 保育堂第一、第二学堂每年都有不少优秀的学生毕业,这还不算国子监那边取得功名的学生。 可以说这几年正是优秀人才井喷的一年,即便是大宝这样的也不过是其中最优秀的人之一而已。 正说着话,面来了。 大宝喜欢吃醋,端上来的面闻上去就酸酸的。 蛋弟弟吸吸鼻子,抱着自己的碗往雷电幼崽那边靠了靠,“很多醋。” “好吃。”大宝喜欢这种味道,吸溜一口面这才继续说,“老家那边,所有人都离开了,有本事的在京城扎根,没本事的也有足够好的田地,往后再不用担心大雨倾盆,电闪雷鸣。” “恩。”雷电幼崽点头,确实是这样。 “只是……”大宝轻轻叹了口气,无奈道,“我却不喜欢那样的日子。老家虽然时不时会有危险,但也有新的挑战,我更喜欢那样的日子……” 曾经受灾的村子已经全部搬走,祠堂也都搬走了,甚至是现在村子里废弃的宅子都已经只能隐约看到断壁残垣。 所有人都想去更安全更安逸的地方,哪怕是这边虽然危险,但山中却有十分珍惜的矿物,这些年开采的很不错,矿物对大秦各方面发展也都有很不错的帮助。 大宝想去那边帮忙,历练自己。 “到底还是当年的事情把我吓到了,这些年都没能想明白。”大宝轻声道,“所以我回去待两年。” 当年那么大的雨,整个村子都被淹没,大宝总觉得如果不是自己出现的及时,如果不是朝廷反应的及时,如果不是雷电幼崽去帮忙,村子里的人肯定不会一点变化都没有,他们……肯定会变得面目全非。 面对危险,人为了活下去,有时候会不是人,会变成鬼。 大宝有时候觉得即便是聪慧的自己,若是被困在那样的村子里得不到救助的话,他恐怕也会变得恶,变成自己最厌恶的那种人。 这个想法一直藏在大宝心中,他始终都越不过去,每每想起来都会心惊胆战的吓出一身冷汗。 “去吧。”雷电幼崽吃完了面,汤也喝完了,“去那边静静心也好,我这两年也会经常去那边,咱们也能经常见面的。” “恩。”大宝忽然就安心了。 别的任何人都触碰不到他心中最隐秘的那部分,但雷电幼崽可以。 如果有雷电幼崽的陪伴,有这毕生的挚友陪伴的话,大宝觉得他心中的那些让他冷汗淋漓的想法,似乎也并不那么难以逾越。 挚友在身边,便是再困难的披荆斩棘也能轻易踏过。 * 赵元汀又睡了一觉,他恍惚间续上了那个梦。 重新续上的梦非常简短:大宝飞快地成长,在阴暗中吸收阴影,变成恶的存在;小幼崽成长的更快,几乎是眨眼功夫他就已经变成俊美无俦的青年,举手投足间都是无与伦比的危险。 梦中大宝说:“对不起,我没有足够的能耐让你去光明那边,只能带着你在黑暗中活下来。然后……” 小幼崽飞快地成长,逐渐站到他前面,为他遮风挡雨。 “这样就很好。”当初的幼崽成长为俊逸的美男子,笑容中含着危险,“人就那样,哪来的那么多善给非我族类。” 梦中的场景逐渐模糊,赵元汀一直到自己睡醒了,他回味着梦中的话,忍不住笑。 那个妖怪幼崽看的足够透彻,人类自己都自顾不暇,哪来的善给非我族类。 毫无预兆的,密室的门打开,光再次照进来。 “我的光明不知道有没有用。”光明幼崽有点犹豫。其实以前他就对黑子尝试过,那时候黑子什么反应都没有,他锁住的光明直接被黑子的身体吞没,就像他本身拒绝光明。 “大概是时机未到。”波波幼崽一边说着,一边推开门,“大人说,让黑子清醒的机会就在你身上。” “恩。我得经常来看看。”光明幼崽很认真地点头。 他是幼崽们当中修为并不算高的,实力并不算强,甚至是有点弱,但在燕洵眼中,他确实重中之重。 两个幼崽一前一后地进来,都带着不少东西。 他们没有理会赵元汀,都凑到黑子身边。 黑漆漆的黑子一动不动,像个实体化的影子,他没有喘息也没有心跳,很难想象他是活着的。 光明幼崽举起爪子,指尖锁着一点光明,慢慢靠近黑子。 “咱们要一直坚持。”波波幼崽轻声道,“想想小黑……” 曾经只是黑子身上分出来的一部分,浑浑噩噩的只有本能,最终不还是得了进化的机会,一次一次进化,最终变成真正完整的妖怪幼崽。 比起小黑,黑子的起点还要更高一点。 “没反应哩。”光明幼崽倒是没失望,他知道这只是时机未到而已。 “我的波……”波波幼崽上前尝试,一边说,“明儿个大人要去海上垂钓,你去不去?” “去。”光明幼崽头也不抬道,“海鱼好吃。到时候会直接在船上烹饪海鱼,如果不去就吃不到那么新鲜的了。” “我怕是去不了。”波波幼崽收起爪子,转身跟光明幼崽一起收拾带来的东西,“下午我就得坐火车去歧元县,那边衙门有点事,我得去看看。” 光明幼崽收拾好自己的东西,“是祭祀的事情吗?” “恩。一些人想要研究祭祀,大人给了他们机会。这本来也没什么,他们想研究就研究,要是能研究出结果也算是给人类做贡献。可他们偏偏参加祭祀的时候不老实,自己跑到雾里……找了很久才找回来,一个个的都吓得不行。这事儿早就跟他们提前说过,雾里并不那么安全,他们不听……” 伴随着说话声,门再次关上,赵元汀听不到后面的声音了。 他也并不气馁,反而还有点想笑。 很久以前他就做过一个梦,梦见光明幼崽……是第一个死去的幼崽。 没了光明,迎接幼崽们的,就只有黑暗。 只是现在光明幼崽活得好好的,并且度过了最弱最容易夭折的时期,不但实力上涨,他还有了那么多伙伴。 “我都分不清,现在是梦,还是梦里的才是现实。”赵元汀喃喃道,“梦中的一切都那么真实,我不觉得那是梦。大概……是他做了什么吧。” 要不然怎么会有那么多改变。 第752章 海直到现在,对于大秦来说,也是无比危险的存在。 寻常人并不敢靠近海边,那些带着咸味的海风吹到人身上感觉并不好,更别说深不见底的海水中很有可能出现妖国妖怪。一旦有妖国妖怪出现,就算是现在大秦已经跟妖国和解,对于普通人来说,一旦直面妖国妖怪,也还是会胆战心惊。 多年形成的仇恨不会因为和解而迅速消失,仇恨就像深刻无比的伤疤,深刻见底,狠狠地刻印在灵魂深处,绝对不会轻易消失。 但这也只是对于普通人来讲,对于驻守海边的道兵和燕洵等人来说,海并不只是意味着危险,这里还有美味无比的海鱼。 驻守在海边的道兵会定期出海捕鱼,这些海鱼也是他们的收入来源之一。 而燕洵则是前阵子一直忙碌,事情接踵而来,根本没有休息的机会,现在好容易差不多一切都步入正轨,能好好休息了,当然得去海上一趟,现场垂钓,吃最新鲜的海鱼。 一大早燕洵就爬起来,有些安耐不住。 海鱼的鲜香,即便是他吃了这么多山珍海味,即便是吃过许多次海鱼,可依旧是对那种无与伦比的美味念念不忘。 “垂钓用的东西都准备好了吗?”燕洵拿着勺子舀碗里的粥。 皮蛋瘦肉粥,浓稠嫩滑,咸鲜可口。 “都准备好了。”镜枫夜说着,拿了个特别小的碗舀了一点粥。 蛋红红揉着眼睛等着自己的粥,昨晚睡得有点晚,点着妖灯看书了,现在人虽然爬起来了,但还是特别想回去睡。 “我也想吃海鱼。”蛋红红嘟哝道,“不过我今日有事,吃不到最新鲜的。” “等晚上吃。海鱼钓上来就直接处理好冰冻,味道一样好。”燕洵用手指头戳了戳蛋红红的脸颊。 蛋红红点头,拿了自己的小勺子舀粥喝。 幼崽们都已经齐了,一起吃了早饭,有事情的就得赶紧去忙活,刚好能腾出功夫的才会悠闲的留下,等着跟燕洵一起去海边,再跟卫守城和他手底下的道兵汇合,一起乘船出海。 战兔幼崽难得闲着,也跟着出海。 “海棠。”梅西站在最边上,冲着海面喊。 不一会儿便有一道通体海棠红,尾巴像花儿似的绽开的嗜血鱼妖飞快地游来,又在靠近的时候破水而出,一跃而起几乎跟梅西平齐,花儿似的尾巴飞快地摇动,又落回水中。 “还是那么好看。”战兔幼崽笑道。 海棠是唯一进化的嗜血鱼妖,模样跟别的面目狰狞的嗜血鱼妖不一样,他那些密密麻麻的獠牙全部都收敛,尾巴很像一朵盛开的海棠花,而且也更聪明。 “海棠方才大概在睡觉。”梅西也笑,“海棠平时就喜欢躺在海底睡觉,也不知道跟谁学的,还要拿石头挡枕头,自个儿的尾巴会折起来,当成被褥盖在身上……” 战兔幼崽捏了吃食扔给海棠,笑而不语。 进化后的嗜血鱼妖依旧很喜欢梅西,他大概是想学梅西的样子。 * 在相隔着遥远时间和空间的地方,战兔幼崽并没有等来给他救赎的燕大人。 他身上自始至终都缠着锁链,住在漆黑潮湿的洞穴中,一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一边是阻隔一切的大山,他自始至终都只是一个妖怪而已。 洞穴外面摆着许多高大如小山的骸骨,有一些被海水淹没,只露出一小部分,但即便是这样也能让人真切的分辨出,曾经上岸的那些妖怪有多么庞大恐怖,而从中活下来,甚至是成功斩杀妖怪的存在,又是有着何等恐怖的实力。 只是没有人知道他做的事情,也没有人看到他。 海成了阻隔一切的存在,山也成了阻隔一切的存在。 他不知道过去多久,只知道自己快要饿死了,但依旧活着,他甚至是不知道自己已经饿了多久,甚至是有些时候都没感觉自己还活着。 不知岁月,不知时间流逝。 直到有一日,他感觉自己恍惚间挣脱了锁链在洞穴伸出的连接点,他似乎是自由了,便迫不及待的离开洞穴,带着沉重的锁链,身体扭曲着,一步一步爬向那座阻隔一切的山。 山看上去并不高,也不难翻越。 而山的另一边,则是他想都不敢想的景象。 很多人,很多稀奇古怪的房子,偶尔还能看到一些田地。 眼前的一切都让他恍如隔世,恍惚间意识到自己跟这些人不一样,他飞快地躲进黑暗中,并不敢让他们发现怪异的自己。 先躲起来,听听周围的声音,看看周围的人。 “妖怪攻城还没结束,听说又死了不少道兵。不过这跟咱们又有什么关系,有那边的人在,咱们隔岸观火就好。” “死的越多越好。” “全都死光才好。” 河岸两边的人向来势不两立,甚至是仇恨颇深。 多年以前,河岸这边被流放过来的人险些全部死光,都已经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能吃的东西全都吃光了,很多活到现在的人都不敢去想当初他们是如何熬过来的。 小石头就是熬过来的人之一,当初他年纪还小,跟阿爹相依为命,后来他活了下来,阿爹却活活饿死了。 为此小石头疯狂怨恨着河对岸的人。 倘若被流放到这边的人都罪大恶极,那即便是死了也就死了,可罪大恶极的人根本不会流放过来,他们根本没有活下来的机会,而被流放过来的人,大都是排除异己中的失败者。 他们被流放,到这边绝望的熬日子。 有些人疯了,死了,有些人活了下来,甚至是找到合适的人,简单地成亲,然后有了孩子。 孩子一点一点长大,成了全新的存在。 可这样的孩子是越不过那条宽阔无比的大河的。 即便是到了现在,小石头的日子稍微好一些了,也依旧只能盯着河对岸看,使出浑身解数猜测那边的一些消息,根本越不过去。但即便是这样,小石头的怨恨也还是在与日俱增。 “现在那边也没有过来的能力。”小石头恶狠狠道。 “这条河不简单,若是没有大本事,是过不来的。” “许多年前,倒是有大将军能来去自如。” “只可惜,一年一年过去,大将军的本事也一年不如一年,现在已经过不了河了。” 河这边人少,有些秘密也没有刻意隐藏。反正大家都被困在这里,根本离不开,那么有些秘密就也没了藏着掖着的必要。 再加上这边许多年已经没有新人被流放过来,大家便都知道那边的道兵实力果真是一年比一年弱,尤其是大将军。 小石头吐出嘴里叼着的草茎,冷哼道:“那边迟早让妖怪攻占。” 他见不得那边好,自己也不怎么想正儿八经的活着,心里头想着,还不如让妖怪打过来,最好是越过河这边,连带着他们也全都杀了才好。 这样地狱一样的日子,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其余的人也都是每天浑浑噩噩的活着,想法也都跟小石头差不多。 大家从来都不压抑自己,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活一天是一天,那天不活了,就干脆的了解自己。 所有人都毫不掩饰自己的恶,也从不用道德约束自己,哪怕是有些人有了孩子,也依旧如此。 因为这边的环境就是这样,必须抛掉一切才能活下来,若是当真用道德约束自己,那么是绝对活不下来的。 藏在暗处的妖怪听着这些毫不掩饰的声音,听着各个地方发生的故事,心中揣摩着那些人的想法,偷偷观察着周围的建筑,一点一点的发生变化。 知道他们的存在,了解他们的想法,然后慢慢的变得跟他们一样。 慢慢的,他甚至是觉得那些人也是跟他一样的妖怪,因为他们的想法和做法让他觉得十分欢愉。 藏在暗处听了许久动静,他终于从藏身的地方爬出来,一点一点穿过极脏的街道,一点一点靠近那条被所有人增捂着的河。 这是他唯一跟那些人想法不一样的地方,他不知道这条河的特殊之处,也不知道这条河的危险之处,只是日日夜夜听着那些人嘴里的抱怨,他想来看看。 慢慢靠近河岸,他抬起头,看着宽阔无比的河。 河对面的灯火遥远无比,看上去像天上的星星,遥远的仿佛根本不在一个世界。 他怔怔的看着。 “好看吗?”小石头靠在一块大石头上,同样看着河对岸,他的视力没有那么好,灯火并不能看清楚,但他依旧用尽力气看着,好像这样就能更加恶毒地诅咒对面似的。 他没有看向自己旁边出现的细微动静,也就不知道自己身边出现的并不是跟他一样的人,而是一头妖怪。 妖怪没说话,但他觉得对岸很好看。 小石头也没指望他能说话,只是自己喃喃自语,“这条河根本游不过去,我曾尝试着入水,水流太快,我总会沉底,不知道是我不会游水的原因,还是这条河的原因。” 这么宽的河,肯定有人尝试着游泳,也尝试着造一条船放进去,试图去河对岸,但没有人成功过。 这条河就像永远都不能逾越的存在,分割了两个世界,对岸那边什么样这边的人没人知道,但这边的人却知道,自己这边,比地狱还地狱。 “也不对,肯定是能过河的。”小石头嘲讽道,“需要大将军级别的,还得是实力高超的存在。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修炼天赋,因为没有人告诉过我……” 他连道兵都不是,更别说大将军了。 第753章 有时候小石头也会想,既然河岸两边不相同,那么河对岸那边妖怪攻城,边城死了很多道兵这样的消息究竟是怎么传过来的呢?亦或是这消息只不过是河岸这边的人,满怀恶意的臆想而已。 事实上妖怪攻城的结果怎么样,道兵伤亡情况,甚至是河对岸的人过得什么日子,小石头全都不知道,他也只是听别人说,然后用自己的所有恶意去揣测而已。 他们这些被困住,与世隔绝的人,并不知道外面变成什么样了。 “早晚有一天,我要过去看看。”小石头恨恨地说,“早晚有一天……” 他早就准备好了绳子,一头缠在树上,一头缠在自己腰上,另外一条绳子则是一头缠在另外的树上,一头抓在手中,做双重保险。 他并没有在意身边的那些动静,自己抓着绳子一步一步上前,逐渐靠近水边,一脚踩入水中,继续往前走,身体逐渐没入水中。 湍急的水流用极大的力道冲刷着他的身体,让他不得不随波逐流,根本不能再上前一步,甚至是连浮在水面上都做不到。 耳边恍惚间还有别的入水的声音,小石头顾不得去分辨了,他要用全身力气去对抗周围的水,去尝试比往常游的更远一点,然后在自己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拽住绳子,回来。 身上缠着锁链的怪物也跟着入了水,他想试试。 耳中能听到的所有声音都在说这条河,都在说河对岸,都在说妖怪攻城,都在说死了多少道兵,都在说河对岸的人过着想都想不出来的好日子,都在羡慕着、嫉妒着、怨恨着。 这条河阻隔了一切,所有人都不曾成功越过,但他从未尝试过,便想来试试。 他慢慢靠近水边,身体碰到冰凉的水,下意识缩了下,又很快舒展开,因为这比起海水来说,感觉要舒服的多,比起缠在身上沉重的锁链,也要轻松的多。 在海边的时候,他有时候也会靠近海边,那沉重的带着咸味的海水并不能对他怎么样,他能很轻易的游在水面上。 河水却又不一样。 他喝了一小口,感觉味道十分古怪,没有咸味,却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身体完全没入水中,他感受到了水面以下湍急的水流,力道极大的冲刷着身体,让他险些被水冲走。 爪子狠狠地抓着地面,他闭着眼睛感受着水流冲刷的力量。 不多久他便知道,自己怕是也游不过去的。 他开始慢慢后退,身体逐渐推出来,当眼睛可以睁开的时候,他看向不远处的绳子,发现那个人还没回来,他想了想,慢吞吞移过去,抓住绳子,慢慢的往回拉。 绳子慢慢拉回来,连带着绑着的人。 拉出水的人死气沉沉的,被怪物拉到河岸上。 小石头躺着一动不动,像个死人。 怪物慢慢靠近,近距离的看着这个跟他长得不一样的人。不,或许以前他也是差不多这样的,只是身上缠着的锁链让他身体变得扭曲,再不能像人那样直立一样站起来,他只能趴在地上,像个怪物,身上还缠着锁链,更像个怪物了。 ‘噗’。 脱离河水不多久,小石头便突然睁开眼睛,剧烈地咳嗽起来。 他并没有喝多少水,只是在水中时间太长,没有力气了,这才没了意识。 “恩?”小石头慢吞吞爬起来,发现自己竟然到了岸上,他第一反应并不是有人救了他,而是有人肯定想利用自己做些什么,他扭头看向身边模糊的黑影,“你想做什么?我能做到的都会做。” 如果不这么说,小石头知道自己肯定会被扔到河里。 河这边的生存法则便是这样,十分的简单明了,也残酷无比。 黑影微微后退,沉默了一下才说:“我想去河对岸。” 他声音嘶哑,听起来让人耳朵难受无比。 “河这边我都知道的差不多了,我想去河对岸看看,那边我还没去过。”他说。 第二句话就流畅的多,声音也没那么难听,只是依旧嘶哑。 “那有点难。”小石头冷笑,“不过我刚刚想到一个法子。想游过去,是不可能的,用船也不行。水面以下比我们任何人想象的都要危险的多,我们不可能用寻常方法过去……” 而且这些方法都会被河岸两边的人观察到,这本身就是不可能成功的事情。 黑影静静地看着小石头,没说话。 小石头瞪着一双吊梢眼,面容扭曲的比怪物更难看,“只有一个办法,从河床过去。但这条河很宽,想要不喘气是不可能的……不过我想试试,如果中途死了,那也就死了。” 反正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每个人都满怀恶意,每天活着都是得过且过,倒不如搏一搏。 “好。”怪物觉得小石头说的没有错。 别的办法都不能成功,那倒是不如试试看上去不可能成功的办法。 不但小石头想试试,他也想试试。 “怎么?你现在就想试试?”小石头还以为黑影会回去休息一番。 “恩。”怪物觉得没必要再留下了。 “好。”小石头忽然觉得这样也不错,他刚刚尝试过,再去尝试也未尝不可,“那就来吧。” 小石头主动解开缠在腰上的绳子,这次尝试他要走的更远一点,并且不打算再回来。要么他死在途中,要么穿越这条大河。 黑影再次后退,然后坚定又缓慢地靠近河水。 小石头冷笑,竟是不知道这位黑影是人狠话不多的,倒是有点胆子。他自己自然不是那种软弱的,便也立即上前,一步一步靠近河水,抬脚进入水中,让河水慢慢淹没自己。 进入水中,小石头恨恨地抓着河床,只是很快他就憋得慌,喘不动气,想浮上水面喘气,却又知道自己一点松开抓着的石头,就会被水流冲走,根本不会有浮上水面的机会。 小石头发了狠,想着要么自己就这么憋死,要么继续前行。 怪物在水中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满脸痛苦的小石头,他想了想,慢慢走过来,伸爪子拽住小石头的脑袋,凑过去对着他吹了口气。 他跟人还是不一样,在水中他并不太需要喘息。 河水中存在一种让他很难受的力量,他很排斥这些东西,但如果忍耐着承受这些力量的话,他便能支撑着留在河床,而不需要浮上水面。 小石头很快就没了力气,但依旧死死地抓着河床。 怪物便伸手抓着小石头的脚,拽着他一步一步往前。 河床并不是平整的,而是无限往下延伸,同时压在身上的河水也越来越多,越来越重,怪物都有些承受不住,但他依旧咬牙承受。 恍惚间,他有时候能感觉到河水似乎是想留下他,让他永远留在河底,但他不愿意,他想去河对岸看看。 心中的执念发了疯一样生根发言,在心中疯狂生长。 他不会留下,也不可能留下! 河水压在身上的力量越来越大,他却反过来承受着厌恶的感觉,吸收河水中的力量,让自己变强。 一步一步上前,疯狂地坚定着。 有时候怪物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那么执着,他只知道河水沉重无比,似乎要把他碾压成碎片,但他却都能坚持。比起这些死物一样的河水,大概还是海边曾经的那些上岸的妖怪要更加危险。 当眼前的黑暗逐渐出现光亮,当一直往下延伸的河床忽然改变方向,开始往上的时候,怪物知道自己已经走了一多半了。 借着微弱的光亮,他回头看自己爪子里抓着的人,发现他还活着,便放下心来,继续上前。 就这样一点一点往前走,最终出水。 怪物特地找了没人的地方上岸,爪子里依旧抓着小石头。 上了岸,找没人的地方躲起来,把小石头放到地上,蹲在旁边看着他。 这个人还活着。 按理说,在那样高压的水压迫下,正常人是活不下来的,身体会被碾压成肉泥,即便是身体没被压碎,也会因为不能喘息而直接憋死。 但小石头还活着,因为一路上怪物一口一口地吹气,让他活了下来。 甚至是在上岸后的没多久,小石头睁开了眼睛,彻彻底底地活了过来。 “你醒了。”怪物说。 “你……”小石头慢慢坐起来,身体不知道为什么发出咔咔的响声,像是重组似的。他爬起来,发现周围没有人,他们待在一个很破的房子里面,跟自己眼熟的环境完全不一样。 小石头瞥了眼外面,看到完全陌生的环境之后,心中猛然反应过来。 “我们过来了?”小石头道。 “过来了。”怪物语气平平无奇,他很平静地描述事实,“越过了那条河。不过寻常人果真是越不过去的,里面很危险,即便是我也要很小心才行。” 即便是他,也要很小心,速度很慢地才能过来,一点都不能大意。 “是你救了我。”小石头很确定自己是过不来的,他当时进入河水中完全就是想死,就那么简单而已。 他看着眼前的怪物,心中复杂的难以言喻。 怪物长得跟人不一样,身体扭曲着趴在地上,身上缠着锁链,一张脸看上去跟人有些一样,但任谁看到他都不会认为他是人。 任何人看到他,都只会瞬间猜到他的身份:妖怪。 “你想过来,我带你过来。”怪物说,“我应该需要一个帮手,而你正好合适。这边跟那边不一样,不过跟你想的一些事情是差不多的。妖怪攻城,伤亡惨重。” 第754章 “需要我做什么?”小石头很镇定。 哪怕是眼前的不是人,而是一头妖怪,他也没有多么害怕。无数次逼近过死亡的人总是不一样一些,而且跟怪物做交易,这让小石头觉得很安全,因为他从小到大就是这么活过来的。 怪物没有立刻说出自己的要求,而是说了点别的,“先去外面看看吧……” 京城跟河对岸完全不一样。 怪物心中好奇已久,也听了一些动静,对京城有所了解。现在小石头醒了,他就想出去看看。 小石头也正有此意,他几乎是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在揣测京城的模样,在心中无数次恶毒的幻想过京城的宅子、京城的人,如果可以,他一定会想办法做一些事情。 强行压下心中翻腾的恶毒想法,小石头跟着怪物一起出来。 外面就是京城,只不过是最为荒凉的地方,但即便是这样,也足够让小石头心中嫉妒的发狂。 最荒凉的宅子都比小石头曾经住过的宅子要好得多。 离开这个地方,进入繁华的街道,小石头更是面容都扭曲了,这让他看上去丑陋无比。 京城的街道有专门的人洒扫,像是那些贵人会经过的街道,洒扫的次数更多,甚至是不允许其余的人随便靠近。街道两边的宅子都十分好,青石砖瓦,正门两边摆着威风凛凛的石狮子,守门的门房有的靠在门槛上打瞌睡,有的精神抖擞地看着外面,视线所及,发现小石头和身体扭曲的怪物之后,便不屑地移开视线。 即便是大户人家的门房,那也是体面的差事,是小石头那种人做梦都高攀不上的。 小石头缓了脸色,看上去没有那么扭曲了,他跟在怪物身后,慢慢的走。 大户人家住的宅子固然大,但也有一些小门小户,麻雀虽小,却也五脏俱全,看着就知道住在里面肯定是极为舒适的。 怪物一步一步往前,似乎是哪里都没看,却又似乎哪里都看到了。 小石头跟在后面,不停地左看右看,甭管看到什么地方,他都能感觉到那种云泥一样的对比。 眼前的一切都那么好,衬托的他像地狱里爬出来的鬼。 忽然,一阵肚子咕咕叫的响声响起,小石头立即捂着肚子,满脸窘迫。 “你饿了。”怪物说。 在河底的时候,怪物有吹气,气里面蕴含着自己的力量,不但可以让小石头继续喘息,还能让他不用吃东西就能活下来。现在离开河水有一段时间,气早就没了,小石头也消耗完了身体里的力量,自然就饿了。 小石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按理说他不应该对怪物提出自己的要求。 他的命是怪物救的,这就是天然的契约,他整个人都是怪物的。 “吃东西需要银子。”怪物说。 “恩。”小石头知道银子。 河的另外一边,也有银子,不过不多,一般人都见不到银子,甚至是大钱都见不到几个,平日里基本上都是以物易物。小石头活这么大,也只见过一次银子,却没能真正的触摸过,当然也没得到过。 “走。”怪物继续上前,“去一个地方,我需要一些银子。” 在这边,虽然实力也能代表一些东西,但有时候银子能做到的事情更多。 怪物通过听来的声音总结出这些信息,也知道哪个地方更容易得到银子。 他带着小石头来到赌场,自己不露面,让小石头上前帮自己。 没有本金,小石头便直接押上自己的一条命。 很多没有银子的人都会选择押上自己的命,这并不稀奇。更何况小石头看上去就穷困潦倒,穿得衣服破破烂烂,乞丐一样,不过即便是乞丐有胆子来赌命,那赌场也会收。 小石头没有犹豫过自己的命,他早就知道,自己的命并不是自己的。 面对对面凶神恶煞的汉子,小石头毫无惧色。 跟他比狠,对面的人还是差了点。 “押。”怪物说。 小石头照办。 他们玩的是最简单的比大小,这东西看上去似乎是靠运气,但有时候更看其中的技术。 以前小石头也玩过这种东西,他们没有银子,玩的都是自己的命,有输有赢,玩过了也就玩过了。河那边的人都不怎么把自己的命当回事,没了也就没了。 “大。”怪物说。 小石头照办。 赢了。 拿回自己的命,还有一笔不算多的银子。 “继续。”怪物说。 小石头又照办。 很快第二笔银子、第三笔银子…… 慢慢的小石头身边堆满了银子,而周围的人从一开始看热闹的样子,到现在全都表情凝重地看过来,有一些甚至是还有着隐晦的幸灾乐祸。像是这种明显来砸场子的人,一般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已经有人开始慢慢聚集,个个身上都带着血气。 “差不多了。”怪物说,“有人想留下我们两个人的命。不过像他们这种人,见不得光,也只能背地里做些什么……” “我打不过他们。”小石头看了眼自己的细胳膊细腿说。 “我来。”怪物说完就上了。 他是妖怪,曾经斩杀过不少大妖,实力甚至是强悍到能够爬过河底,爬到河这边,仅仅只是一些普通人,能耐他何? 怪物赢了,带着银子离开。 有了银子,小石头很快就吃上了东西,是京城最好的酒楼送来的菜肴,还有漂亮的衣裳,很多种可以选择。不但如此,有了银子,他们还很快有了歇脚的宅子,甚至是还很快买来下人。 只要有银子,有些东西甚至是不需要他们自己操心,那些人自动就会嗅着银子的味道找过来。 “真好。”小石头说。 “有银子就有一切。”怪物趴在软塌上,他的身体还是扭曲着,身上缠着锁链,那张脸无论何时都十分平静,他很平静地说,“有些人想要我的命,有些人却想利用我做些什么。这京城早前出过事,虎妖王送来为质的幼崽都从鸿胪寺逃了。” 那鸿胪寺现在还在,小石头还去看过。 破破烂烂的破宅子,木门早就倒了,门洞大开,里面一眼就能看清楚。 小石头嗤笑,“就那种地方,给人住,这是埋汰谁呢。” 反正给他住,他是绝对看不上的。 京城那么多好地方,繁华的很,谁乐意住在那种偏僻又简陋的地方。 “其实哪儿都一样。”怪物说,“人多得是,每个人的想法都不一样,他们还会抱团,互相之间敌视,有些时候也会合作。很多时候,像我这样的……妖怪,其实并不会有太大区别,我跟他们也是一样的。” 而且他还能听到许多别人不知道的动静,这就有了跟那些人交涉的优势。 “这边的日子可真好。”小石头说。 “恩,日子还是很好过的。”怪物也这么觉得。 他觉得京城的日子一点都不难,在这些浑水中,想要活的很好,那实在是太简单了。 怪物跟小石头一样,很享受这样的日子。 * 海面。 巍峨大船停滞不动,钓鱼竿一个个地摆在那里,就等着鱼上钩。 “咋睡了?”小石头帮着调整遮阳伞,让阴影垂到战兔幼崽身上。 今儿个小石头难得有空,听说燕洵要去海上垂钓,就赶紧来了,他想钓点海鱼拿回去给阿爹吃。 战兔幼崽坐在小板凳上,单手托腮,打了会儿瞌睡。 遮阳伞的阴影笼罩住,战兔幼崽就醒了,揉了揉眼睛说:“方才做了个梦,梦见什么也都忘了。有海鱼上钩?” 挨个检查一遍,没有鱼上钩。 战兔幼崽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从怀里拿出一本书细细的看。 “垂钓太难了。”小石头也跟着叹气,“我到现在都没什么收获,连海鱼的影子都没看到。刚刚还让海棠帮忙撵鱼,结果鱼来了,可就是不上钩。” “稍安勿躁。”战兔幼崽很淡定,“大人那边肯定有不少。” “是哩。”小石头又高兴起来,“我们肯定不缺海鱼吃。” 跟这边情况不一样,燕洵那边一直都有海鱼不停地上钩。基本上镜枫夜刚把鱼钩放下去,马上就会有海鱼上钩,有时候鱼饵都不用放,鱼就已经上钩了。 从前就是这样,就算燕洵换一个位置也依旧如此。 幼崽们还特地研究过原因,结果研究很久也没研究出什么,只能得出可能燕大人长得太好看,那些个鱼都是自愿上钩的。 “等会儿应该能吃到生鱼片。”战兔幼崽收起爪子里的书,语气平淡,“烤鱼味道也很不错,咱们带了很多木炭,等会儿也有烤鱼吃。” “我快要忍不住了。”小石头擦了擦嘴,口水直流。 “走,过去看看。”战兔幼崽干脆站起来。 反正他们垂钓也钓不到鱼,还不如过去帮忙烹饪海鱼,这样还能早一点吃到嘴里呢。 等他们过去,两个道兵已经开始处理海鱼了。 见着战兔幼崽和小石头过来,道兵就笑眯眯道:“往常我们出海捕鱼也没这么容易,燕大人垂钓就是厉害,钓上来的都是个头大的,品种也都极好……” “不过是运气好罢了。”燕洵说。 “那倒是。”道兵也觉得是燕大人运气好。 这要是说别人运气好,他肯定是不服气的,但如果那个人是燕大人,他心服口服,不为别的,就为燕洵做的那些事,他值得这样的好运气。 “准备一些不放调味料的。”燕洵又说。 “成。”道兵答应着。 不放调味料的,那肯定是给海棠吃的,这头嗜血鱼妖也会品味菜肴的,吃到美味会心情很好。 第755章 虽说生辰八字一般不能叫人知道,可对于一些讲究些的人家来说,自家主子生辰若是到了,那一定是要好好操办的,若是上了年纪的,那不但得好好操办,且还得大半,并且还有不错的雅称:过寿。 这就跟某些不可言说的规矩似的,有头有脸的人家若是不办这个寿宴,那还会有一些人背地里笑话。 “有个老爷过寿,给咱们下了帖子。”小石头说。 帖子弄得很精美,字迹也十分好看,反正小石头以前是没见过这么好的东西。他也不识字,这还是最近急急忙忙学了一些,这才勉强认识几个字。 “过寿?”怪物想了一下,很快就知道过寿是什么意思了。 他低低地笑了下,“备礼,去。” 自从有了银子,他很快就在京城有了住的地方。 因为有了银子,再加上本身能力不俗,别说是寻常人对付不了,就是来几个道兵也不在话下。京城倒是也有大将军,不过从未露面过,怪物也懒得去确定大将军的实力,就这么有些蛮横的,凭借手中的银子和自己的实力在京城占据了一小片江山。 有主的江山摆在那里,那就是一号人物。 甭管怪物是什么身份,反正他不容小觑,早就有不少人暗中打听消息,一方面忌惮,一方面又要合作。 是怪物也没有都拦在门外,合适的人就让进来,见一面,达成协议,共同勾画一些利益,双方都十分愉快。 小石头吩咐人去备礼,自个儿还是留在原地。 这京城繁华是繁华,东西好,人也长得好,可小石头倒是觉得这里危险的很,指不定一转身命就没了,待在哪儿都不如待在怪物身边来的安全。 “怕是找我有事。”怪物轻声道,“这些人从来都是无利不起早,每一个靠近我的人都有目的。” 并且那些人自以为隐秘的动作,其实从来都没有瞒过他。 那些小动作,那些自以为压低的声音,其实他都知道。 即便是不知道那些人心中想的什么,怪物也知道他们靠近自己绝对有目的,因为他的身份摆在那里,他并不是人,而是一头丑陋的,身体扭曲的,力量十分强大的妖怪。 “我去安排。”小石头轻轻叹了口气。 京城这边,也不过是看上去繁华紧簇而已,漂亮的表面下,是比河对岸更黝黑的漩涡,一不小心就会被吸进去,然后尸骨无存。 在这边活着,比河的那边所承受的压力要更大一些。 但小石头并不讨厌这种压力,只有承受更沉重的压力的时候,他才会觉得自己是活着的,自己还算是一个活人。 备好礼,又安排好,眨眼间就到了上门赴宴的日子。 怪物带着小石头去了。 怪物穿着极为宽敞的衣裳,身体虽然还是扭曲着,但却能勉强站起来,若是遮住他千疮百孔的身体,遮住他身上缠绕的锁链,只看他那张脸的话,也只会让人以为他是个年轻的过分的小汉子而已。 但是当怪物上门的时候,却没有人敢忽略他,但也没有人敢可以靠近。 在场的大部分人都知道,眼前这位是京城最近冒出来的怪物,不知来历,倒是不吃人,也能交易,但不管怎样,他身份终究是摆在那里:妖怪和人类终归是不可能站到同一个方向的。 “那些人躲的远,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小石头轻声道。 在场的人没有人敢过来搭话,倒也没有人敢甩脸子,都隔着一些距离,却又不敢刻意疏远,看上去就别别扭扭的,给人的感觉十分不好。 小石头倒是知道他们为什么会这般,但那又如何? 怪物从容落座,不在意道:“再说我的生辰,也不知道我到时候办不办寿宴,到时候会不会请他们,到时候他们来不来……” 每个人都有生辰八字,即便是穷一些的人家,可能宴请不起宾客,却也能记住这个日子,到时候总能自个儿煮一碗面吃,再卧一个两个荷包蛋,也算是过了这一日。 怪物却不一样,他早就忘了自己的生辰,或者说他从不认为自己有生辰。 “随意吧。”怪物说,“等有需要的时候,哪天都行。” 他根本不在意这个,也觉得这根本不需要在意。 * 在相隔遥远的时间和空间的海面上,有关生辰一说,却完全不一样。 因为燕洵钓上来的海鱼多,再加上道兵也有捕鱼,很快就有接连不断的鱼上了船,种类还多,可以挑着吃。 镜枫夜抓着海鱼,拿着薄薄的刀片鱼片,边上摆着冰,薄薄地鱼片就放在上面。 “过阵子是生辰了吧。”燕洵端着小碗,捏着筷子,蹲在海鱼前面小口小口的吃。 “还有几日?我还在准备哩。”小石头紧张起来,他一直都有给战兔幼崽准备生辰礼物,只不过准备的比较慢,再加上平时总会有突发状况,特别害怕赶不及。 战兔幼崽吃的腮帮子鼓鼓的,闻言有点害羞道:“赶得及,还有整整一个月。” “那也得开始准备了。”燕洵说,“至少得提前一个月准备,不然到时候忙不过来。” “蛋弟弟早晨还跟我说了,已经通知下去了。”战兔幼崽赶忙道。 燕洵这才放心。 有还闹腾的蛋弟弟记挂着这事儿,那就绝对错不了,那小幼崽虽然看上去咋咋呼呼,整天话痨似的,但办事很牢靠。 “小黑也有主动帮忙,说是要历练历练。”战兔幼崽又说。 “是得历练。”燕洵这下子更放心了。 小黑一直在学事情,总觉得自己学的还不够,经常给自己每天都安排许多任务,每天都忙得脚打后脑勺。 像是保育堂的幼崽过生辰这种事,小黑还是头一回参与,刚好见着蛋弟弟说这个事儿,就自告奋勇的举起爪子想要帮忙,蛋弟弟当然不会拒绝,他巴不得有帮手。 小石头一边吃着烤鱼,一边在心里默念,回去就得抓紧功夫准备给战兔幼崽的礼,可千万不能耽搁了。 眼瞅着小石头这样,战兔幼崽有点不太好意思,低声道:“其实我早不记得自己的生辰,那个日子是大人让我自己选的。我选了遇到大人的那一天……” 就是那一天,他再不用拖着锁链到处走,而是被放到担架上,就那么抬了回来。 回来之后,他很快就彻底摆脱了锁链,除了四肢和脖子上还有古怪的疤痕消除不了以外,他已经跟别的幼崽没什么区别了。 那一日,战兔幼崽永远铭记于心,他觉得那一日是甜的,是完全苦涩的生命中出现的第一次甜,从那以后,他的生命就再没了苦涩。 所以在他忘记自己的生辰,燕洵让他自己定日子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定了那一日。 按照燕洵的话来说,真正的生辰是哪一日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生辰那一日好好过的仪式感。 “完全来得及。”小石头赶忙道,“我早有计划的。” “恩。”战兔幼崽点头,他觉得,就算小石头撵不上那一天,晚点再给礼物,他也是愿意的。 一群人待在船上吃够了海鱼,又跑去围观燕洵钓鱼,眼瞅着一条一条鱼争先恐后的上钩,一个个的都叹为观止后,又跑去自己钓鱼,好久才钓上来一条,却也还是忍不住高兴。 折腾大半日,船起锚返航。 梅西依旧站在甲板上,拿着没放调味料的烤鱼,往前面的海水中一扔,海棠就一跃而出,准确地刁住海鱼,冲着梅西摇头摆尾,然后轻轻落入水中,半点水花都没有。 等船快要靠近岸边的时候,梅西手中的烤鱼也刚好全部喂完。 他冲着海棠挥了挥爪子,“没有海鱼了,我要上岸了。” 海棠再次一跃而出,冲着梅西摆了摆尾巴,再次落入水中,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吃完美味佳肴,得赶紧回海底躺着睡一觉呢。 等船靠岸,道兵便忙着把海鱼搬下来。 燕洵等人从另外一边上岸,笑眯眯道:“带些海鱼回去,晚上还吃海鱼,幼崽们怕是也都馋了。” “歧元县祭祀过几日又要开启。”镜枫夜见着不远处几个汉子打手势,便凑到燕洵耳边低声道,“有些个人还是想去试试,想弄明白里面,也想……成为祭师。” 到现在为止,人族祭师也只有燕洵一位而已,这让一些人心里没有安全感。 “我去一趟就是。”燕洵不在意道,“他们有什么想法尽管实验,那些事我都不会再管。等将来有了别的祭师,歧元县我都不会再经常去。” 他是早就想好了撒手不管的,只有别的人做的事情是对是错,他不想管,也管不了,对错什么的,交给时间去评判,他也没那个本事评判。 “妖国祭祀还是开不了。”镜枫夜又说。 这就是杜先生那边传回来的情报了。 燕洵沉默,想着杜先生帮了自己许多,甚至是如果不是杜先生,就没有现在大秦和妖国的和解。杜先生提出的事儿,他还真就不能说不管就不管,良心过不去,也没办法那样。 “妖国的事儿,不能牵扯到保育堂的幼崽们。”燕洵的态度很强硬,“我不允许有任何事情牵扯到他们,他们还都只是幼崽,没成长为大妖,本就应该无忧无虑的生活。” 本来保育堂的幼崽就做了许多超出他们责任之外的事情。 “妖国祭祀,杜先生即便是问我我也不知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事儿终究还是要妖国祭师自己解决。” 第756章 保育堂的幼崽办生日宴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就算是战兔幼崽,这也不是头一回过生辰日。 可即便是已经不是第一次,也已经没了头一回过生辰日的那种迫切的激动,但战兔幼崽依旧很重视这件事,就像他的朋友们那样重视一样,都把这一天当做是举足轻重的一日。 不过在此之前燕洵还要去一趟歧元县,战兔幼崽陪同。 从海边火车站上火车,基本上不用如何担心就能顺利到歧元县。 火车里面有的车厢是一排一排的座椅,有的是一张一张上下两层的床铺,还有的是一整个车厢就只有一张床,桌子、板凳等等,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就像一个缩小的房子。 燕洵住的就是单独的车厢,战兔幼崽自己住隔壁车厢,跟随行道兵一起睡上下铺,不过不休息的时候,他会过来燕洵这边,商量事情,或者吃饭。 只要有银子,在火车上就能吃到一切想吃的吃食,甚至是自己烹饪也可以。 燕洵跟别的人又不太一样,他之于火车,之于在火车中做工的人,甚至是之于跟火车有关的作坊来说,是极为特殊的存在。哪怕是他强调过,自己很普通,跟其他人并没有什么不同,但有些细节依旧是完全不一样的。 比如说燕洵坐火车,总能得到一些特殊的关照,就算是有足够的银子也买不到。 火车上难得一见的妖锅,各种珍稀食材,流水一样送进来,其中甚至是还有冰冻的很好的海鱼。 妖锅可煎炸蒸煮,有没有明火,用起来十分方便,就是需要消耗一些电,旁的人想用的话,需要拿不少银子。燕洵这边用其实也会拿银子,不过是直接走燕洵自己的私账,并不需要真金白银。 妖锅通电,稍微烧热一点,切好的馒头片扑上去,再打一个蛋。 镜枫夜拿着夹子,取了冰上的肉片放到一边煎。 油脂逐渐融化,散发出极为独特的香味。 清洗干净,还微微有着水珠的菜叶摆在精致的盘子里。 最简单的早饭,却是吃起来最舒心的。 燕洵捏着馒头片干巴巴地啃,一边听战兔幼崽说话。 “他们还是弄不明白祭祀到底是什么,石门又是什么,里面的雾又为什么能蕴含那么多力量。”战兔幼崽坐在小板凳上,一边吃东西一边说,“他们想让我来问问大人,能不能请大人帮忙解释一下。” “我解释不了。”燕洵说,“那些东西一直存在着,至于为什么存在,我也不知道。” 对于这件事,燕洵其实跟其他人差不多,只不过他还额外有一个祭师身份,仅此而已。 “慢慢来,总会弄明白的。”燕洵说。 就像当初坠入黑暗的县城,人类研究那么多年,最终不还是有了道兵,有了能够抗衡妖国的力量。 燕洵相信有关祭祀,将来也同样会引发一些后果。 “赤狐和沙狐想来京城念书。”镜枫夜说,“给蛋红红写了信,蛋红红找我商量。” “歧元县也有学堂,怎么不留在那里?”燕洵还不知道这个事儿。 现在歧元县眼瞅着有了六部衙门,不傻的人都知道其重要性,想方设法留下来还来不及,怎么会主动离开。 不过像沙狐和赤狐这样的孩子,本身就有留在歧元县的名额,而且他们俩名下都有属于自己的房子,以后的日子肯定不用愁,只是燕洵没想到他们会想来京城。 “幼崽们都在京城,以后去歧元县的日子也少,他们这才想来。”镜枫夜道。 燕洵恍然。 就说那两个孩子如果是因为自己,不会突然这样南辕北辙的决定,如果是因为幼崽们,就很好理解了。 沙狐和赤狐跟幼崽们关系好,经常通信,大概是俩孩子觉得通信不如直接见面,这才有了来京城的想法。 “回头问问学堂那边还有没有名额,想去就去。”燕洵笑道,“以后铁路修起来,四通八达的,去哪儿都方便。” “那倒是。”战兔幼崽点头,他也是这么想的。 等火车进入歧元县火车站,秦四早就带着人等着了。 因为新建的六部,以及石门、祭祀的存在,歧元县便再次特殊起来。 原本秦四已经足够了解歧元县,应该回京城负责京城的改建和建设,不过皇帝主动派人送来密信,让秦四留在歧元县,他便没有回京城。 按照皇帝的意思,怕是歧元县必须得有皇子坐镇,秦四这才能脱身。 秦四暂时离不开,可他需要了解的一些东西也都已经了解完,便每日里无所事事,这回得知燕洵要来,便早就兴冲冲地等着了。 跟燕洵三言两语说完有关祭祀的正经事,秦四便跟战兔幼崽说悄悄话,“老五前阵子去了一趟边城,回来鼻子都差点气歪,摔摔打打的。” “咋了?”战兔幼崽好奇。 妖国跟大秦的谈判已经落下帷幕,具体合约知道的人并不多,不过战兔幼崽是知道的。 合约签署完,大秦没吃亏,妖国也没占便宜,算是皆大欢喜。 而且妖国大妖也确实有了去处,即便是将来身体接近死亡,克制不住想要吃人,那到时候也有大秦这边帮忙想办法,总会让大妖有法子活下来,而不至于只有攻城一个选择。 这对于妖国大妖来说,可以说是极好极好的事情了。 妖国已经这样,他们不可能再做什么事情让五皇子生气。 果真,秦四没说妖国,而是说起边城,“许多人都觉得以后大秦安全了,边城不用迎接妖怪攻城,又不想去看守来大秦的大妖,便想找别的出路。” 说的是边城的一部分道兵。 “裘将军跟京城频繁联系,想回京城。” “很多道兵都心动了。” 以前必须留在边城守卫大秦,迎接妖怪攻城,便是让道兵离开他们也不会离开,而且大秦别的地方也不会接纳他们。 但现在不一样,边城安全了,大秦不再需要他们镇守边城,那么他们也就有了别的选择。 而裘保跟皇帝关系匪浅,若是这次能顺利回京城,那身份绝对会水涨船高。 底层道兵自己没有门路,便想着巴结裘保,以求跟随他回京城,谋个差事。 这事儿正好让五皇子知道了,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怒气冲冲地回到歧元县,每天拉着脸,见了秦四也都没好气。 “让他回京城。”燕洵说。 “这样好吗?”秦四很不喜欢裘保的做派,而且按理说,现在边城不需要他这个大将军坐镇了,应该处置他才对。 只是秦四又十分了解皇帝,恐怕并不会拿裘保怎么样,并且还会委以重任。 以前秦四很理解这一点,很多时候看上去站在高位上的人像是能随心所欲似的,但其实他们很多事情都并不能按照自己的意愿选择,他们也被局势所夹裹,但现在秦四知道,除了被局势夹裹,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处理办法:不为局势左右,成为左右局势的人。 只是皇帝看似高高在上,却并不能看清楚这一点,也或许是看清楚了,却没有足够的能力左右局势。 秦四看的清楚明白,所以对皇位避之而不及,不再像以前那样趋之若鹜。 “京城没变,但别的地方变了。”燕洵说,“边城一部分道兵不单单会去守卫大妖,还需要去歧元县和下沙县驻扎。而且这几个地方的道兵不会在哪个地方呆一辈子,每隔几年都会轮换。” 京城还照样跟以前一样,是世家聚集的地方,是官场中人每年述职的地方,跟以前比,不会有很大变化,但歧元县、下沙县却都一直在变化着,还会连带着别的地方也在变化,而这些变化极大的地方,是裘保绝对渗透不进来的。 可以说燕洵没有花心思对裘保怎么样,而是在排斥他的时候,就已经对他进行了审判。 裘保,永远都不可能进入新变化的圈子,他只能在旧圈子里搅风搅雨。 “这倒是。”秦四明白了,同时心中又无比庆幸,自己是被新圈子接纳了的。 有关祭祀的准备,人选,开启的时间等等,这些燕洵都不参与,完全交给皇帝安排的人。 而这些人中,便包括曾经在暗线上的人,其中有一些甚至是双手沾满鲜血,如今他们离开那条已经被连根拔起的暗线,重新来歧元县扎根发芽。 燕洵并没有在意。 等这些人挑好人选,做好准备,挑选好时间告诉燕洵之后,燕洵便来开启祭祀。 等待进入祭祀的人有普通人也有道兵,并不只是千篇一律的安排暗线上的自己人,不过这次还有几个年轻的小汉子、小哥儿,和几个姐儿,他们并不打算按照流程参与祭祀,而是试图想办法成为祭师! 而因为无法彻底控制妖国祭祀,妖国祭师便央求杜先生帮忙,也来了歧元县。 尽管燕洵说过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可杜先生还是让妖国祭师来了,而杜先生则是依旧坐镇边城,成为大秦和妖国共同安稳的定海神针。 “我能进入祭祀吗?”妖国祭师问。 他心中其实也没有底,杜先生也没对他承诺过他可以进入祭祀,只是让他来歧元县见燕洵。 所以一切都还在燕洵的掌握中。 燕洵瞥了眼妖国祭师,轻轻颔首,“如果你什么都不做的话,是可以进去的。” 妖国祭师微微松了口气,能进去就好,至少可以观察祭祀里面,说不定就能有所启发。 战兔幼崽站在燕洵身边,虽然不打算参加祭祀,却也是要跟着进入祭祀的。 第757章 这并不是妖国祭师第一次接触祭祀,但他仍旧好奇无比。 其余的人更是如此,包括燕洵,哪怕是他自己就是祭师。 “石门是一种特殊的力量结合体,能够收拢力量、释放力量。”燕洵解释给妖国祭师听,也解释给研究祭祀的人听,“祭师可以稍稍控制力量的转变,在祭祀中祭师也同样能控制浓雾中的力量。而在祭祀中,无论是人还是妖怪……都能从中活的力量,当然前提是比试结果是胜利的。” 在比试中死去的人或者妖怪,会彻底丢掉性命。 而祭师便可以利用自己的能力,引动祭祀中的浓雾,稍稍的帮助参与祭祀的人,或者妖怪。 这些事情对于此时在场的人来说,都不是秘密,而他们想知道的是,如何成为祭师。 只是如何成为祭师,即便是燕洵自己也不知道原因,他也只能把自己知道的说出来,然后让这些人去慢慢探索。 等所有人都准备好,燕洵便开启祭祀。 天上瞬间乌云笼罩,黑压压的像是即将迎接夜晚的黄昏,浓雾骤起,很快便伸手不见五指,不远处的石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仿佛无处不在的浓雾。 伴随着平地而起的风,和夹杂在风中呜咽着的声音,所有人都浑身紧绷,心里同时想着:来了。 浓雾中逐渐出现凶猛的影子,惟妙惟肖的怒吼着,还有着犹如实质的血腥味钻进鼻腔。 影子就在身边狂舞,血腥味那么逼真,被选中来参加祭祀的汉子顿时神情一凛。他想起来自己得到的叮嘱:不要以为浓雾中的影子只是影子而已,他们都是真正存在的。 甚至是,这些影子其实无比危险。 “若是我帮助这些影子呢?”妖国祭师忽然开口。 杜先生不在,妖国祭师便感觉没了压在头上的那座大山,顿时心中的一些想法就可以提出来了。 “这些影子不是妖怪。”燕洵轻声提醒。 尽管这些影子可能有很多来历,但燕洵现在能确定的是,有一部分大妖最终失去身体,变成看不见的存在,而为了不继续消散,便会进入石门,变成这些影子。 他们曾经或许是大妖,但现在他们并不是妖怪,也不属于妖国。 妖国祭师没说话,但他并不想放弃,甚至是还跃跃欲试。 “杜先生不在。”燕洵冷不丁道,“如果你当真是想试试的话,倒是也可以,不过后果自负。” 妖国祭师便开始在心中衡量,究竟是他二话不说上前尝试,试着帮助一个影子,让他赢得比试,获得力量,看看会有什么变化,还是……因为杜先生没有表态,且杜先生对妖国的压制几乎是绝对的,一旦他在这里擅做主张,等回去等待他的,肯定会是他承受不了的杜先生的怒火。 可机会就摆在眼前,如果不尝试的话…… 眼角余光瞥见站在燕洵身边的战兔幼崽,妖国祭师忽然打了个冷颤,顿时打消尝试的想法。 只顾着研究祭祀,竟是把燕洵身边的这个小幼崽给忽略了,妖国祭师心中暗骂,今日但凡是这只小幼崽不在,他也能试试。 可偏偏战兔幼崽在,并且妖国祭师还知道他实力十分强悍,即便是大妖对上他也不敢说一定能赢。 燕洵察觉到妖国祭师的态度变化,微微勾起唇角,轻笑道:“你也不算是参与祭祀,等会儿找机会困住一个影子,你来尝试。” 祭师可以引动浓雾中的力量为己所用,能够伤人,也能救人。 妖国祭师只是想给予这些影子一点力量而已,倒是可以绕过比试的过程,直接让妖国祭师以祭师的身份参与其中,等于是绕过规矩,进行一次不合规矩的小常识。 “好。”妖国祭师松了口气。 给他尝试的机会就好。 开启祭祀之后,燕洵便不会过多参与其中,顶多是看看伤亡情况,若是有濒临死亡的才会搭把手帮一把,其余的任何情况他都不会干预。 而那些没有参与祭祀,而是想要成为祭师的小汉子等人,便开始绞尽脑汁的想牵引浓雾中的力量,只要他们牵引成功,就往祭师靠近了一步。 只可惜,直到祭祀接近尾声,也没有人感应到浓雾中的力量。 倒是浓雾中的影子终于有一个落单的,燕洵帮了点小忙,示意妖国祭师上前尝试。 妖国祭师忙不迭上前,他可以牵引浓雾中的力量,也能影响到影子,可他努力许久,影子也自始至终都是影子,凶残狂暴如野兽,没有半点大妖的样子。 看来这样是不行的,妖国祭师有点沮丧。 重新回到燕洵这边,妖国祭师忽然问战兔幼崽,“你不参加祭祀吗?” 参加祭祀就能获得力量,对于幼崽们来说,力量当然是多多益善为好。 “我暂时不用。”战兔幼崽说,“什么时候觉得力量不够用了再来。大概得等我长大一点点吧……” 战兔幼崽倒不是觉得自己现在实力不济,而是想着等将来自己长大了,而自己的力量匹配不上自己长大的时候,再来参与祭祀,获取一些力量。 而就现在来讲,战兔幼崽生长极为缓慢,力量增长速度倒是挺快。 妖国祭师也知道这一点,早就听说过保育堂的幼崽生长都十分缓慢,据说是因为力量积累不够,他觉得幼崽参与祭祀,取得一些力量就可以积累更多力量,说不定就能长大一些。 偏偏幼崽们不这么想。 眼前这只小幼崽,力量已经成长到连大妖都谨慎对待的程度了,他还要怎样成长? 妖国祭师忽然发现,保育堂的幼崽跟妖国的妖怪是不一样的。 “走了。”燕洵带着战兔幼崽往外走,“祭祀快结束了。” 妖国祭师跟在后面。 等祭祀结束,浓雾消失,天上的乌云散开,石门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几乎大家都有所收获。 其他人陆续离开,燕洵和战兔幼崽跟等在外面的镜枫夜汇合,准备回京城。 妖国祭师也要回边城,他并不能离开太久,不过临走前他特地找到燕洵,“你早知道幼崽们跟妖国妖怪不一样!” 语气肯定。 “我并不知。”燕洵轻轻摇头,最开始的时候他的确不知道,为此他甚至是提醒妖国祭师,“梅西还记得吗?” “记得!”妖国祭师也是最近才知道梅西的身份。 这还是保育堂那边刻意透露的,否则就凭借杜美克那点手段,怕是一辈子都打听不出来梅西的真正身份。 “他曾经是妖国大妖,身体千疮百孔,命悬一线。”燕洵颇有些感慨,“当初作为妖国使臣来大秦,你们想最后利用他,让他在大秦搅风搅雨。” 妖国祭师身体紧绷,这件事他当初也只是听了一耳朵,并没有放在心上。 毕竟那时候的梅西虽然命悬一线,但到底是大妖,而大妖之于大秦,就是最大的完全不可逆转的灾难。 却偏偏没想到即便是梅西是大妖,那时候燕洵也大着胆子用了点计谋,把梅西给偷了回来,并且……还让他成功舍弃大妖的身体,变成了如今的幼崽模样。 成为幼崽,大妖的危机顿时解除,虽然还是很虚弱,但梅西很健康,而且力量一直在稳步增长。 也正是因为这样,梅西便没有搅乱大秦,甚至是还立了大功:迅速平息海边不停登岸的嗜血鱼妖。 而原本按照妖国计划,梅西作为使臣进入大秦,甚至是去了京城,那就应该跟海边的嗜血鱼妖里应外合,不说让京城覆灭,也至少要让大秦折损一些实力。 偏偏结果完全相反。 “他现在很好。”妖国祭师说。 梅西出现过,他虽然现在还是幼崽,但力量十分强悍,又仿佛完全变了,不再属于妖国,而是属于大秦,属于保育堂。 “还好当初的事情已经过去,梅西也并不打算追究。”燕洵轻笑,“现在也能直接说出来。要我说,你与其研究祭祀,倒是不如跟那几位大妖商量商量,看看他们是否能成功改变自己。” “会变成大秦的妖怪。”妖国祭师指出最关键的地方。 “没有那么绝对。”燕洵道,“以后的事情,谁说的准呢……” 跟妖国祭师聊了几句,燕洵便急匆匆上了火车,赶着回京城。 战兔幼崽生辰日,他也有准备礼物,这些日子都是抽空就忙活,希望能早点完工。 火车上,战兔幼崽搬了小板凳坐在燕洵旁边,单手托腮看着他忙活,手腕上还有明显的锁链留下的疤痕,倒是看不出是疤痕,更像是古怪的花纹。 “挑选了那么多人,还是没有人能牵引浓雾中的力量,成为祭师。”战兔幼崽说,“有些人应该要着急了。” 这么重要的事情,绝对不能一直掌握在一个人手中,尤其是掌握在燕洵手中,这样会让他们很被动。 “随便他们怎么样。”燕洵很不在意,可到底还是问了句,“他们只研究歧元县石门,有去外城墙的吗?” 战兔幼崽绷着脸,轻轻摇头,“有几个人提出过想法,但更多人觉得边城危险,克制妖国影响的药物又只有咱们有,一些人想彻底摆脱咱们,便不考虑这一点。” “研究祭祀本身就摆脱不了咱们。”燕洵有些无语,“与其一直防备着咱们,倒不如暂时跟咱们合作,好歹把祭祀研究透彻再说。” “他们不这么想。”战兔幼崽冷静道,“他们想的首先是不能让大人独占太多要命的秘密。” 第758章 人总是这样,心中的想法永远都在不停地变化着,一时觉得自己只需要填饱肚子就好,填饱肚子之后又想排除身边所有的危险,没了危险又想着联合他人来获得更多利益,得到足够的利益又觉得自己的立场不太坚定,便立即改变立场。 九成九的人都在时时刻刻的发生各种变化,只有少之又少的人才能坐到一成不变,而这部分人,便是特殊中的特殊。 “不用理会。”燕洵说,“他们也不过是想透过你来试探我的态度罢了。” 那些事情如何变化,燕洵是不打算再理会参与的,便是那些人再怎么试探,结果也是一样。 “知道了。”战兔幼崽也是这么想的。 * 锁链怪物。 因为手中聚集的财富和权势,以及人已经到达任何人都不敢小觑的数目,怪物也终于成了上层圈子里无人不知的存在。 文臣、武将,甚至是皇宫守门的小黄门也都知道京城有这么一位存在。 势力日渐膨胀,也有更多人求上门,亦或是上门合作,而相对的,锁链怪物的身份反而成了十分微不足道的点。 再次送走上门商讨利益的人,小石头快步回来,“从边城回来一位副将,已经到门前了。” 边城大将军轻易不能离开,需得坐镇边城,以防妖国有大妖攻城,所以通常有差事的时候,都是边城副将来京城。 这位副将倒也不是别人,正是边城小有名气的一员猛将:黑熊。 黑熊刚回京城就听说了锁链怪物,在一定层次的圈子里,不但从不遮掩自己的身份,甚至是跟不少人交好,公然出入,更是上了宴席,跟朝中官员相谈甚欢。 这还只是明面上的,背地里定然是更嚣张。 黑熊在边城上过数次外城墙,杀过不少妖怪,他对妖怪深恶痛绝。 一回来就听说这样的消息,他哪里还能忍得住,当即就什么都顾不上,急哄哄的来了。 “让他进来。”怪物说。 “可他是道兵,还是副将,修为不低。”小石头有点紧张道。 京城也有道兵,不过那些道兵都是绣花枕头,像小石头这样心狠的人都能战个一二,对于怪物来说,这些人自然更没有威胁。 但边城道兵不一样。 边城道兵不看修为,只看经验。上过战场,杀过妖怪,经过鲜血与生死的洗礼,即便是修为不高的道兵也能发挥出极强的战斗力。怪物怕不怕不知道,至少小石头知道那些从鸿胪寺逃出来的妖怪幼崽是害怕的。 “让他进来。”怪物顿了顿,解释道,“他奈何不了我。或许边城大将军能跟我战个一二,不过也只是如此而已。” 大秦的道兵,在怪物眼中根本算不上什么,什么时候有道兵能达到曾经海边上岸的妖怪那种程度,怪物大概才会认真一二。 小石头转身往外走,忽然就想明白了。 这么多年那条河横亘在那里,没有任何人能成功横穿而过,即便是鸿胪寺跑出来的妖怪幼崽也是如此,即便是大将军也只能铩羽而归,但怪物却成功了。 他的实力,是与众不同的。 黑熊气势汹汹的站在外面,看着眼前巍峨的府邸,越看越不顺眼。 怪物竟然能住这么大的府邸,而且里面竟然仆役成群,这成何体统! 道兵在边城拼命斩杀妖怪,抵挡妖怪攻城,而有些怪物却能在京城各种享受,这让边城道兵心中怎么想? 黑熊暗暗下定决心,他一定要斩杀这头不知天高地厚的妖怪。 大门缓缓打开,从里面出来一个人,一双眼睛阴霾狠厉,比最坏的恶人都要恶。 黑熊不由得眉头紧皱,心想怪物身边的人果真都是这样的。 “请。”小石头看黑熊不顺眼,便懒得跟他多言。 “哼。”黑熊也不想理会怪物的走狗,抬脚径直走进去。 他气势汹汹地一路往前,看都不看府中的下人。 一直走到怪物面前,黑熊看着表情淡然的怪物,身体顿住,冷声道:“是出去,还是就在这里?” 他到底还记得这里有不少普通人,若是牵连到他们,哪怕是这些人都是怪物的走狗,黑熊也还是不想伤人。 “就这里。”怪物一脸平静。 小石头心都提到嗓子眼,自己找了根结实的柱子躲在后面,偷偷看向怪物这边。然后他就看到黑熊率先出手,担忧的心都快要停止跳动,便看到黑熊又忽然倒飞出去,径直飞到外面,像死气沉沉地巨石一样砸到地上。 “你败了。”怪物缓缓站起来,慢慢退去后堂。 黑熊猛的爬起来,惊怒交加,‘哇’地一口吐出鲜血,整个人都萎靡下来。 他并不是因为被怪物打而吐血,怪物并没有伤到他,是因为他根本没看到怪物是怎么出手的,他就已经飞了出来。他意识到怪物的实力比自己见过的所有妖怪都要强悍,甚至是……让他想到了曾经远远见过一眼的攻城的大妖。 大妖。 只要想一想,就会惊怒交加,吐血。 他想不明白京城为什么会出现实力这般强悍的妖怪,且京城这么多人竟然没有一个警惕的! 一旦妖怪动手,整个京城恐怕都会瞬间覆灭。 明明京城也有大营,也有大将军,却为何他们都无动于衷! 这些想法在脑海中飞快地一闪而过,让黑熊再次吐血。 “你可以走了。”小石头飞快地走出来,“你实力不够,也别想着对他做什么,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做好自己分内的事情,以后也不要再来。” “走狗!”黑熊愤怒地看着小石头,眼中有着愤恨。 不警惕怪物也就罢了,竟然还伺候怪物,简直不可理喻! “谁不是走狗?”小石头冷笑,“我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你说我是走狗还是抬举我,我可是十恶不赦之人。倒是你,如果我没猜错,你是被边城各位将士推出来的替死鬼吧?” “边城虽然挡住妖怪攻城,但道兵死了太多。” “虽然我知道其中还有粮饷几乎等于没有,且盔甲、药材,甚至是大夫都不够用,这让道兵损失更多。” “但这些问题,京城这边早就有人上下打通关系。而最后边城道兵伤亡惨重,责任要落到你身上,让你担上责任,运气好进大牢一趟,等着砍头,运气不好,后面还有一连串的罪名等着扣到你头上。” “你竟然还有功夫来这里,也是可笑。” “你知不知道,京城所有人都等着你来,要不然这戏,还怎么往下唱啊。” 这些某个圈子里都心照不宣的事情,就这么被小石头大咧咧地说了出来。 周围的下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全都离开了,任由小石头站在黑熊面前说个不停。 黑熊脸色涨红,这些事情他只是隐约知道一点,还以为来京城能有周旋的机会,却没想到原来半点活路都没有。 “只要能挡住妖怪攻城,边城如何,谁会管,谁愿意管?哪个人不是利益的走狗,为了利益,做多么丧心病狂的事情都正常。你在这里骂我走狗,倒不如出去看看他们对你磨刀霍霍的嘴脸,看看到底谁不是走狗。” “我看你可怜,便再对你多说几句:边城一定不能轻易战胜妖国,否则等待边城将士的,将会是至少一半人会落得你这样的下场,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小石头轻轻挥了挥手,示意黑熊可以离开了。 黑熊再次吐血,他慢慢爬起来,一步一步往外走,心中思绪万千,竟是完全没了活下去的劲头。 走到大门口的时候,黑熊忽然停下,问小石头,“他会对京城出手吗?” “不会。”小石头肯定道,“你且放心就是,现在的京城,还不值得他出手。” 怪物早就对小石头说过,是以小石头可以告诉黑熊。 然而即便是这样,黑熊也不能放心。 因为他意识到,怪物不出手的原因,竟然是京城不值得出手。 眼瞅着黑熊走出大门,小石头便又多说了句,“看在同为人的份上,我给你指一条活命的路,以后边城的道兵都可以这么做。宫里贾妃最喜奇珍异玩,你去寻摸一件不常见的宝贝,去贾府找贾不甄。贾不甄最爱美人,你去寻一位美人,到时候贾不甄自然会帮你做到。” 奇珍异玩并不难找,美人也不难找,比起一条人命来说,这可简单多了。 黑熊脚步顿住,“为什么帮我?” “我若是不帮你,边城不知道要有多少道兵送命。”小石头语气有些惆怅,“到那时候,京城怕是要乱了。” 怪物暂时不想京城乱,所以小石头才主动帮忙。 “也是。”黑熊惨然一笑,缓缓离去。 那怪物实力超出他的想象,甚至是让他想到了攻城的大妖,如是一来,怪物便不是他能左右的。 怪物不对京城做什么,那是再好不过,便是怪物对京城做什么,他也没有本事去阻止。 在边城拼杀,回来京城,万万没想到竟是这般光景。 小石头看着黑熊远离,被几个斯斯文文的小厮叫走,便轻叹一声,转身回了府。 “回头找哪天办寿宴吧。”怪物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了,静静地站在院子里,“需要办寿宴了。” 京城眼瞅着要乱起来,他便办个寿宴来稳一稳。 * 京城。 燕洵终于从歧元县回来,眼瞅着距离战兔幼崽的生辰日越来越近,便忙不迭自个儿关在屋子里闭关,谁都不能打扰,便是镜枫夜也是如此。 要给战兔幼崽准备礼物,一定要赶上日子呀。 第759章 傍晚悄然而至,妖灯点燃,屋里还是亮如白昼。 燕洵靠在软垫上,飞快地忙活着。 ‘嘟嘟嘟’。 镜枫夜在外面敲门,“晚饭准备好了。” “先放着。”燕洵喊了声便继续忙活。 一直忙了许久,肚子饿得咕咕叫的时候,燕洵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吃饭,赶忙把手头的活计放到一边,打开门。 晚饭果真是摆在外面,放在妖锅上面保温。 燕洵把晚饭端进来,顺手关掉妖锅电源,飞快地关上门。 一碗清炖骨头汤,洒满芝麻的梅干菜肉馅的酥脆小饼,还有一盘切成小块的水果拼盘。 都是燕洵爱吃的,只是他现在顾不上享受,忙不迭吃完,把碗筷送出去,继续忙活。 外面,忙完一天活计的幼崽们照常凑到一起吃饭,因为燕洵不在,倒是有些跟往常不太一样。 “也不知道阿爹准备的是什么。”蛋弟弟一直都很好奇,还特地问过燕洵,但什么都没问出来。 “到时候就知道了。”宝宝很淡定,尽管他心中也十分好奇,不过也知道等到那一天到来,自己肯定是知道的。 蛋弟弟扁着嘴,跑过去扛起一个煮鸡蛋,哒哒哒跑到蛋巨巨身边,准备跟他一起分吃鸡蛋。 白水煮的鸡蛋特别原汁原味,就是鸡蛋原来的味道,蛋弟弟最喜欢吃蛋白,不爱吃蛋黄,每回都是自己分一块蛋白,拿了小勺子一小块一小块地舀着吃,蛋黄都给蛋巨巨。 蛋巨巨来者不拒,都会帮蛋弟弟吃完。 吃完饭,幼崽们一起跑去洗漱,再一起跑回来休息。 燕洵睡觉也把自己关在屋子里,并不出去,直到手头的活计终于完成,用木盒仔仔细细地包装好,再画上战兔幼崽矮胖矮胖的形象图案,这才算终于完成。 带着礼物出来,燕洵一眼就看到等在外面的镜枫夜。 “还有几天?”燕洵赶忙问。 “三日后。”镜枫夜道。 燕洵长舒一口气,“总算赶上了。” * 锁链怪物。 因为需要,所以怪物开始办寿宴。 小石头忙着跑前跑后的,请帖准备的是最好的,还请了有名气的书法大家帮忙写,有忙不迭安排人各处送,基本上京城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有送到。 而得了请帖的人家反应却都各不相同。 有的惶恐不安,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无意中得罪过怪物,这请帖看上去是让他去参加寿宴,其实是想警告他;还有一些人开始沾沾自喜,他一直想跟怪物联络,双方合作,互惠互利,只可惜一直都没找到机会,现在有了请帖,那可得好好准备一番上门。 更有一些人思前想后,犹豫不决,想找人商量,又害怕别人知道自己收到请帖,实在是煎熬的厉害,竟是短短数日就像是大病一场。 还有人对请帖不屑一顾,怪物的寿宴,去了定然没好处,他才不会去。 不过几乎所有得了请帖的人家都偷偷摸摸,生怕旁人知道,也不敢找同僚等相熟的人商量,以至于他们竟然全都不知道,这请帖竟然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都有的。 “到时候不知道能来几家。”小石头忧心忡忡。 “能来多少就来多少,不用管。”怪物还是随心所欲。 “可……”小石头是知道怪物办寿宴的目的的。 京城将乱,怪物并不希望京城乱起来,所以才办寿宴,准备凭借一己之力稳住京城所有有头有脸的人家。 只是如果到时候来的人太少,恐怕怪物达不成目的。 小石头心中很是担忧,当着怪物的面没有表现出来,可转身就开始安排人。 等寿宴那天到了,小石头更是第一个爬起来,他打算去找一些顽固分子旁敲侧击一下。 有人不屑与怪物为伍,态度十分明确,甚至是还在家中辱骂怪物,辱骂跟怪物有关的所有人。 高调,不怕死,甚至是身边隐隐聚集了一群人。 小石头便径直带着人登门,准备杀鸡儆猴。 这家门房是个瘦弱不堪地小厮,一看小石头登门,当即吓得腿软,根本拦不住小石头。 “劳烦进去告诉你们家老爷一声。”小石头站在门口拱手抱拳。 门房好容易站起来,忙不迭跑进去。 不多一会儿,门房跑出来,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不让我进去是吧?”小石头冷笑,“藏头露尾的躲在后面偷偷骂人,却让门房跑出来通报,骂我是走狗,良心丧尽,若我真是这样,你觉得你家门房还能在我手底下活着?” 小石头挥手,身后的人立刻把门房抓了起来。 “进去!”小石头扬声道,“你自诩刚正不阿,清清白白,却不知道你在背后骂人,就已经害了你的门房。” 他大步上前,身后的人紧紧地跟着,径直闯入最里面。 正站在自己院子里怒骂的老大人顿时怔住,一时没想到对策,竟是让小石头带着人直接闯了进来,就站在他面前。 “继续骂。”小石头轻声道。 老大人却跟让人掐住脖子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怎么不骂了?”小石头见着老大人不说话,便自顾自地说起来,“你说官场贪污腐败颇多,但那跟我有什么关系?我没有入朝为官,我家老爷也没有入朝为官,是不是?” “你说民脂民膏,我倒是想问问,你是从哪里知道的?有证据吗?” 怪物住的府邸的确又大又好大,且府上仆役成群,即便是小石头这样的出门也都是前呼后拥的,好不威风。 旁人只看到这些财富,便开始恶意揣测这些财富来历不明,甚至是觉得这些都是民脂民膏。 “没有证据便是信口雌黄。”小石头冷笑,“我也不怕告诉你,当初我得的第一笔钱,是京城开的赌坊,当时知道的人有不少,你但凡是有点心思,只要去打听就能打听出来。我再告诉你,户部衙门今年准备送往边城的粮饷,还没出衙门就少了一半,而这一半,其中又有一部分到了你手中,因为你帮着遮掩过。” 老大人张口就想反驳,他兢兢业业一辈子,从不参与这些事情。 “还记得你在工部衙门报的损耗吗?那些损耗确实是损耗了,但里面还藏着粮食,一并运出去了。你虽然不知道,但有人给你送了一笔银子,你没多想就拿了,还以为是自己兢兢业业这些年表现的好,终于得了上官青眼。” 而事实上呢,是他也上了那条不怎么好的黑船。 小石头看着老大人变了脸色,便叹了口气道,“其实就算你察觉了,不收钱,那也行,等待你的恐怕就是死了。” 所以在大秦这个特殊时期的官场中,并没有谁能真正的独善其身,不过是有些人主动上船,而有些人被动上船而已。 没有人是清清白白的,那些自诩清白的人,在旁人眼中,大概是非常好笑的傻子。 “你也别生气。”小石头见着老大人跌坐在地上,一副如丧考妣,噩梦终于醒来发现眼前才是真正噩梦的样子,又好心道,“我听说京城边上有个县遭了灾,死了不少人,那边害怕被牵连,一直封锁消息,还杀了不少人。我看不如这样,回头我弄一笔钱和粮食过来,你带着人偷偷过去帮帮那些穷苦百姓。” “答应的话,就去参加寿宴吧。” 小石头说完这些,不再看老大人的脸色,带着人离开。 门房战战兢兢的,都快吓尿了,结果人都走了,他也没被怎么样,还是好好的。 等着小石头带着人彻底离开,门房这才有力气站起来,他颤颤巍巍地过去扶起老大人,低声道:“老爷,咱们去不去?” 老大人闭了闭眼,声音几不可闻,“去。” 其实小石头说的那些他都知道,身在局中,也只能一叶障目,这样才能让自己继续有良心,才能继续活下去。 他是真的不知道怪物那些钱财的来历吗?怎么说也在官场浸yin几十载,怎么可能不知道。 他只是觉得怪物已经站的足够高,并不会在意他这个小小的京官,所以他这才声音稍微大了点去骂罢了,其实心中骂的还是那些良心丧尽的人。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小石头会带着人上门,甚至是还给了他一笔钱,让他去救人。 老大人站起来,恍惚地回了书房,恍惚间,他仿佛看到有什么东西逆转了,黑白颠倒,是非颠倒,又变得混混沌沌,一切的一切都变得那么不分明。 * 京城。 三天日子一闪而过。 提前一天晚上,甭管是在什么地方的幼崽,全都回来了。 而还留在边城的史元守等人,还有歧元县的秦四,下沙县的贾经等人,早就提前派了人把礼物送来,等将来有空的时候再来找战兔幼崽。 其余的能回京城的基本上都回来了,原本在京城的,也都提前安排好自己的活计,特地把明天空出来。 而像是小石头、小乞儿这种跟燕洵和幼崽们关系亲近的,更是提前一晚上就来了水泥楼,他们这些算是自己人,不算客人,是要跟着帮忙的。 “明天怕是会有不少人来,咱们预估的人数不知道会不会超出。”小石头盘腿坐在炕上,趴在炕桌上,单手拖着下巴,一手拿着铅笔写写画画,一边满脸忧愁的计算,“蛋糕准备的数量不知道够不够,要是剩下了,也不好办。” 只要是来客就都有蛋糕吃,便是不留下吃饭的,也有蛋糕能带走。 但如果来客太少,蛋糕剩下,那就不是好兆头…… 第760章 锁链怪物。 因为小石头的出现,很多原本表明立场的人也都改了口,等日子到了便直接登门,正式参加怪物的寿宴。 眼瞅着来人越来越多,小石头笑得合不拢嘴,这样他担心的事情就不会发生了。 怪物却很淡定,“即便是你不去找他们,他们也会来。” “啊?”小石头一愣,怪物说的话他听明白了,可他又有些不明白。 为什么他不去做那些事,那些对妖怪深恶痛绝,成天在家里怒骂的人会来? “他们都想要活着,想活下来,就绝对不能与众不同。”怪物一怔见血地说,“你没发现吗?那些人其实都是一样的,每个人都害怕自己成为特殊的那个,因为一旦成为特殊的,就会被针对。” “人总是恶劣的,喜欢抱团去欺负同一个人,因为这样胜率最大。” “人性本恶。” 没有哪个是善良的,每个人做的每一件事都有着自己的目的,也正是因为有目的,能从中得到好处,所以他们才会去做那些事。 没有人肯吃亏,没有人愿意被针对,所以他们拼了命的抱团,形成一个个团体。 所以即便是有一些人心中万分不乐意来怪物寿宴,可为了活下去,为了不被针对,为了利益,他们也要捏着鼻子来。 怪物表情淡然,“人跟动物没什么区别……” 小石头骇然,忽而又想起来,府上也有养狗,还下了崽,统共七只小狗崽。 小狗崽刚出生的时候都差不多,眼睛都没睁开就已经学会索取,追着大狗要喝奶,还会拼命挤开身边一母同胞的同伴,希望自己能争抢到更多奶水,长得更强壮。 而一旦小狗崽没能争抢到,一旦又一次落于下风,那么就会饿着肚子。 饿肚子的小狗崽是没有力气的,他会被更加蛮横而快速的挤开,从而更加抢不到奶水。 用不了多久,那只小狗崽就会慢慢饿死,变成一具小小的尸体。 而等小狗崽死去,就会有新的小狗崽抢不到奶水,从而被排挤。 小狗之间数量虽然少,但也有非常明显的等级地位,并且规矩非常森严,几乎没有小狗能够挑战阶级。 小石头想到了曾经的自己,他还在河那边的时候,曾亲眼看到过有人因为坚持特立独行,而很快丢掉性命,动手的是一群人,他们之间也没有什么仇怨,就只是单纯的动手而已,根本不讲任何道理。 那时候小石头选择自己融入行凶的人群中,潜意识里害怕自己被针对。 现在他恍惚间有些明白了,那些人动手行凶是有理由的:他们被心中的恶支配了。 “人类总是要求别人良善,一张嘴说的比谁都良善,可背地里,都一个比一个恶。”怪物冷声道,“人类便是这样的,跟妖怪没什么不同,他们又凭什么觉得自己比妖怪高贵。” 事实上,人类和妖怪,并没有区别。 前来参加怪物寿宴的人,不能心里怎么想,不管脸上是什么表情,他们都来了,这就证明了他们的立场。 小石头站在前面迎客,看着这些板着脸来的人,心中总觉得自己看到的是一个个妖怪。 不,他看到的是一个个怪物。 * 京城。 幼崽们过生日不是一次两次了,尤其是跟幼崽们相熟的人早就熟悉流程,倒是十分淡定,只有从未参加过生辰宴的才会略有忐忑。 像是千里迢迢从灭妖城提前来京城住下,就是为了参加生日宴的小泡儿,一大早就爬起来,在客栈中搓着手走来走去的,越来越紧张。 “阿烛今天很忙,怕是没空。”小泡儿喃喃道。 他的第一个好朋友是蛇身幼崽,燕烛龙,也跟他最熟悉。 现在待在京城人生地不熟的,小泡儿紧张得不行,一会儿跑到门口看看,一会儿回来搓着手来回踱步,心里头想得乱七八糟的,总觉得等会儿撵不上出门。 ‘嘟嘟嘟’。 听到敲门声,小泡儿忙不迭跑过去开门,看到的确实完全陌生的人,他下意识就要关门。 沈书郎赶忙道:“小泡儿是吧?我来接你。” 见着小泡儿不信,沈书郎又赶忙解释,“是阿烛叫我来的,他说你如果不信就叫你看看这个……” 是一封蛇身幼崽用尾巴尖亲自写的信。 小泡儿拿过信一看就知道了,眼前的年轻汉子没有说谎,他这才松了口气,赶忙叫人进来,一叠声道:“总算是等来人,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外头确实忙,咱们不急着走。”沈书郎道,“等会子跟廖哥儿他们一起。” “廖哥儿?”小泡儿只听蛇身幼崽说过这个人的存在,还没有亲自见过呢。 “保育堂第二学堂的教书先生。”沈书郎解释道,“他家就住在这边,阿烛也有拜托他来找你。我俩昨天有商量过,今天谁先来找你就跟你一起等等……” 话是这么说,沈书郎倒不是替小泡儿决定,而是跟他商量。 小泡儿当然愿意。 说实话,京城十分繁华,四通八达不说,还有好些个新奇玩意,小泡儿觉得好奇,也想仔细玩玩,只是自己对这里不熟悉,贸贸然跑出去,总是心里没底。 熟悉的好朋友又很忙,小泡儿就有点焦虑。 还好蛇身幼崽没有忘记他,早早做了安排。 不多久,廖哥儿来了,几个人汇合到一处,一起去河那边找战兔幼崽。 * 锁链怪物。 说是办寿宴,不过在场的人,甚至是包括怪物自己,其实也都知道,今天根本不是怪物的生辰。 但怪物说今天是寿宴,那今天就肯定是寿宴。 等宴席开始,每个人脸上就出现了恰到好处的笑容,即便是有一些人没有笑,却也没有露出苦大仇深的表情。 “还算不错。”看到这一幕,小石头很是满意。 “原本就是这样。”怪物轻声道,“每个人脸上都有面具,只是他们有时候不屑于对一些人戴上面具而已。” 而怪物在京城的分量足够重,他们便自发的戴上面具,露出恰到好处的笑容。 “也是。”小石头恍然。 他其实早知道这些事,只是心智没有那么坚定,总觉得人活着,总会有一点真情在,就好比他自己,怪物救了他的命,他便用一辈子来报答。 他以为旁人也是如此,却不知道旁的人早就变成了完完全全的怪物。 怪物越过小石头上前,站到主桌前面。 他还是穿着宽大无比的衣裳,身上缠着的锁链全都掩盖住,只露出一张姣好的面孔,他伸出手端桌上的酒,轻轻咳嗽一声。 一直注意着怪物的所有人便立刻禁声,不着痕迹地关注着怪物。 主桌上的客人暗中互相对视一眼,都没说话,但也都跟着端起酒杯,不管心中怎么想,面上的态度已经要摆出来:他们是会支持怪物的。 “我来说两句。”怪物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叫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这些日子京城乱的有些离谱,再这样下去,百姓流离失所,朝廷没了税收,到时候只能恶性循环。在座的各位也仔细想想自己,不给百姓留活路,过几年就轮到你们自己了。” “我言尽于此,有谁不服气的,可以过来切磋切磋。” “你们一个一个来。” 怪物说完便转身离开,进了里间。 桌上众人互相对视一眼,都知道怪物这不是开玩笑,也没人敢觉得这是开玩笑,很快便有一个人站起来,进了里间。 进去的人想着,虽然是怪物主动要跟他单独见面,但他也可以趁着这个机会,避开别人,单独跟怪物说一些不方便说的话! 怪物的能力有目共睹,他身边肯定是最安全,且不怕秘密被人听到的。 傻子才会错过这次机会,更别说若是拂了怪物的面子,恐怕还要承受怪物的怒火,谁有那个胆量? 第一个单独见了怪物的人,很快便心满意足地出来。 其他人都仔细地观察他脸上的表情,还有一些人想要打听消息,他全都闭口不言。 笑话,跟怪物秘密打成的协议只有他们两个人知道,怎么可能会告诉第三个人。 很快第二个人进去,不多时也心满意足地出来了。 等一个一个的人单独见了怪物,又十分满意地出来,整个寿宴便逐渐变了味道,一些捏着鼻子,不情愿来的人脸上也有了略微真诚一些的笑容,跟身边的人更是详谈甚欢。 等所有人都单独见面完,没有人再进来,怪物这才轻轻舒了口气,“怎么样?” “从来都不曾知道他们心中的想法竟然是这样。”小石头面色复杂的从藏身的地方出来。 他一直都在,听着那些人跟怪物说话,完全变了一张脸。 “本来就是这样。”怪物淡定道,“人和怪物都是一样的。” 小石头轻轻点头,心中却在悄悄反驳这件事,他觉得怪物并没有很多张脸,他至始至终摆在外面的,和背地里的,都只是一张脸而已。 恍惚间,小石头又有些明白:怪物实力强悍,所以他并不需要在自己脸上戴上面具来达成目的。 * 京城。 小泡儿终于穿过丹心桥,到了河这边,远远地就看到蛇身幼崽正在说着什么,他面前站着几个年纪不算大的小哥儿和小汉子,还有个年纪不大的姐儿,正一脸心虚的听蛇身幼崽说话。 等靠近,小泡儿总算听到蛇身幼崽说什么了。 “你们几个,不要仗着爹娘有本事就为所欲为。你们觉得自己有本事,那可以,先跟我比试比试,比过我,你们再去捣乱,我二话不说!” 第761章 “比什么?”几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儿跃跃欲试。 蛇身幼崽很随意地甩着尾巴尖,“比试什么都行,你们做决定好了。” 至于比试什么内容,蛇身幼崽根本不在意,他只想让这几个调皮捣蛋的小家伙知道什么叫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省的一大早的就不知天高地厚的跑来闹腾。 小孩儿互相对视一眼,都瞬间想到了自己擅长的本事。 虽然用自己的长处去跟别人比试,可能有点胜之不武,但他们一大早计划好跑来搞事情,结果刚开头就被燕烛龙给发现,他们心里不服气,一定要赢一场再说的。 “那我们来定比试内容,你可不要反悔。”小孩觉得自己占了便宜,特地给了蛇身幼崽反悔的机会。 蛇身幼崽并不在意,“成。” 不过蛇身幼崽也没有彻底放任,而是补充道,“你们有五个人,那就五局三胜吧。” 小孩儿赶忙答应着,“成。” 他们有两个年级不大的姐儿,一个年龄相仿的小哥儿,另外两个小汉子看着稍微大一点,是这个小团体的领头羊。 这会子都凑到一起,挪到一边,说悄悄话。 小泡儿跳下马车,哒哒哒跑过来,冲着蛇身幼崽露出大大地笑容,“阿烛。” “小泡儿,我就说在这里能等到你。”蛇身幼崽也满脸惊喜,“我要跟那几个孩子比试,你忙不忙,要不一起看看?” 小幼崽欢快的发出邀请。 早就很感兴趣的好朋友立刻点头,“我留下来看,反正也没有什么事情。” 至于战兔幼崽的生辰宴,该忙活的人早就去忙活了,现在去也没有事情做,倒不如留下来看看热闹。 另外一边五个小孩儿商量完,回头看到小泡儿、沈书郎和廖哥儿都在,尤其是廖哥儿,他是保育堂第二学堂的教书先生,他们几个都在学堂念书,一见到教书先生就很不自在。 廖哥儿倒是笑眯眯的,“我不会干预你们,你们该怎样就怎样,我在边上看着就好。” 可毕竟是教书先生,那能一样吗? “怎么?”廖哥儿知道这几个小孩想的什么,“你们要是不愿意,那我现在就走?不过若是你们表现好,说不定我会给你们加一些课外分。这样吧,只要你们能赢阿烛一次,我就给你们加一分,赢两次加两分,以此类推,如何?” 小孩儿顿时斗志昂扬,“成交!” 学堂课外分很难赚,评估也十分复杂,据说是朝廷命官评估标准的延伸,可见其重要性。 “我先来。”其中一个小汉子站出来,神情凝重地看着蛇身幼崽,“我们比投壶。” 他从小就爱玩投壶,自家府上也经常弄一些宴会,他每每都能拿到头名,甚至是他还跟一些道兵比试过,即便是跟道兵对上,也是赢得时候多一些。 所以他觉得这是自己最擅长的本事。 “去拿投壶和箭来。”蛇身幼崽甩着尾巴尖跟身边的人说。 这次战兔幼崽的生辰宴,也有准备投壶,而且花样颇多。 等投壶需要用的东西都拿来,小汉子开始定规矩,“箭这些种类都选上,投壶只要这三种。” 这些都是他最擅长的。 “好。”蛇身幼崽没反对。 “我先来。”小汉子当仁不让。 蛇身幼崽再次点头。 看到小幼崽很是敷衍的表情,小汉子觉得自己被轻视了,不过这样也好,他可以趁机发挥所有实力,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大开眼界。 三种投壶,箭矢又有好几种,玩法便极多。 小汉子变着花样玩,所有的箭矢全部投中,除了少数一些不够完美,其余的全都尽善尽美。 花样玩完,小汉子信心十足的看向蛇身幼崽,“该你了。” “我来了。”蛇身幼崽终于打起精神。 尾巴尖卷起箭矢,瞥一眼不远处的投壶,扔出去。 第一根、第二根…… 扔了一些之后,蛇身幼崽转向另外一边的投壶。 小汉子紧紧地盯着蛇身幼崽看,越看越紧张,慢慢地冒出一身冷汗。 他发现蛇身幼崽做的跟他做的一模一样,并且把他没能做好的完美投壶也做到了完美,可以说是蛇身幼崽帮他修补了那一丁点儿小遗憾,做到了完全完美。 眼瞅着蛇身幼崽扔出最后一根箭矢,依旧完美。 “这不可能,我从未见过能做到完美程度的人。”小汉子犹自不敢置信,想他在京城也见过不少有名气的人,却从未见过比自己更厉害的。 蛇身幼崽懒洋洋地游回来,“还好吧。我也是第一次玩这么多花样,以前都是玩最简单的……” 他以前去过宋飞凉府上,跟宋府女眷玩过几次,都是玩最简单的。 当然,那时候蛇身幼崽并不会跟宋府女眷较真,都只是随便玩玩。 “第一次玩。”小汉子有点被打击道。 “第二个我来。”年纪不大的姐儿气势汹汹上前,“我们比女红。我祖母帮我请了南方有名的女先生,我从三岁开始学习,已经小有所成。学堂女红比赛,我拿了头名。” 姐儿没说出来的是,她现在的本事,早已超越当初那位女先生。 像蛇身幼崽这样的,总不能女红也很厉害吧。 “怎么比?”蛇身幼崽问。 “一炷香内绣一个作品,请大家品评。”姐儿说。 蛇身幼崽点头。 女红什么的,如果是燕洵来比试,说不定姐儿能赢,但蛇身幼崽女红当真是很不错的,不说别的,就是蛋弟弟和蛋红红穿得衣服,就有蛇身幼崽亲自缝的,那么小的衣裳,甚至是还绣有十分低调奢华的暗纹,一般女先生都不一定能做出来。 短短一炷香时间,的确很考验技艺,但蛇身幼崽也只是稍微打起精神而已,他飞快的穿针引线,在布料上绣上大概轮廓,又绣上一些花纹,于是很快众人便看到,布料上有了栩栩如生的形象出现。 是早晨睡醒,刚从炕上爬起来,睡眼惺忪,还用拳头揉着眼睛的战兔幼崽。 活灵活现,任谁看到都不会认错小幼崽的身份。 姐儿紧赶慢赶终于完成自己的作品,正得意洋洋的想着自己必赢,结果看到蛇身幼崽的作品,顿时呆住,喃喃道:“我输了。” 她的作品虽然也很不错,但也仅仅只是不错而已,若给她更多时间,她倒是可以细细琢磨,可这比赛本来就是限定时辰的。 “下一个。”蛇身幼崽很淡定。 小哥儿上前,玩最新流行的扑克牌,抽牌比大小,完全看运气。 结果完败。 蛇身幼崽难得解释一句,“不要以为这是单纯的看运气,其实早在你洗牌的时候,我就已经记住所有牌的顺序。而且,即便是你最开始不给我看牌面,我也能根据已经打开的明牌来推断接下来牌面的概率,输不了。” “知道了。”小哥儿更沮丧了,还有点怀疑人生。 接下来是另一个年纪不大的姐儿,比掰手腕,蛇身幼崽完胜。 最后一个小汉子断后,眼瞅着自己这边已经输了四次,不可能赢了,他都有点崩溃,忍不住问蛇身幼崽,“到底跟你比什么才能比赢啊。” “我也不知道。”蛇身幼崽老实道,“不要寄希望于运气。就好比赌场那些玩法,从来都不是靠运气,而是靠实力。不过也有一些十分微小的概率可以能让你凭借运气赢一次,但我估计大概你要先输一百场。” 所以赌场的那些让人脸红心跳,一夜暴富的玩法,在蛇身幼崽眼中,就像一张白纸那么简单。 “那就比猜拳好了。”小汉子直接放弃挣扎。 “好。”蛇身幼崽忽然笑起来,“这个倒是运气成分大一点。” 但也仅此而已。 事实上出拳规律每个人虽然都不同,但也能通过观察进行一些细致的推测,只要有心思赢,就一定不会输。 蛇身幼崽把尾巴尖藏起来,等小汉子出拳头的时候,尾巴尖也跟着伸出来,比划自己要出招数。 第一轮,小汉子出拳头,蛇身幼崽出包袱。 第二轮,小汉子出剪刀,蛇身幼崽出拳头。 第三轮,小汉子涨红了脸,犹豫很久,才下定决心出拳头,蛇身幼崽毫不犹豫的出包袱。 三局完胜,三局完败。 小汉子彻底崩溃了,“这不可能,为什么我连第一次赢的可能性都没有!明明第一次你不知道我出什么才对……” “对哦,第一次的时候我还没有观察出什么经验,这是完全凭运气的呢。”蛇身幼崽懒洋洋道,“不过显然运气站在我这边,第一轮我赢了……” 再往后就不需要靠运气了,所以小汉子必输。 “我们根本赢不了。”五个小孩儿开始怀疑人生。 他们探究地看着蛇身幼崽,明明看上去年纪比他们小得多的小幼崽,脸蛋圆圆的特别和善的样子,看上去实力也没有那么强,怎么就让他们团灭了呢? “说不定你们找战兔来,我就赢不了了,他是保育堂最强幼崽,各种意义上的。”蛇身幼崽决定小小的安慰小孩儿们一下,“我在保育堂根本不算强哩,有时候就算是小黄也能赢过我。还有蛋弟弟,他跟我比猜拳的时候,我从来都观查不到,他出拳速度很快,特别莽……” 用蛋弟弟的话来说就是,不让哥哥观察自己,迎头上,莽就是了,这样竟然每每都能胜出呢。 只是这样的话并没有安慰到五个小孩儿,反而让他们更加绝望了。 崩溃加绝望之下,小汉子口不择言地攻击蛇身幼崽,“你太丑了!” 第762章 五个小孩,虽说不是万万里挑一,但能凭借自己的本事进保育堂学堂念书,本身就是千里挑一的佼佼者。 他们平日里也鲜少遇到对少,几乎极少失败。 更何况他们制定跟蛇身幼崽比试的内容,挑选的全都是自己最擅长的本事,且心中都有八成把握觉得自己能赢,又想着即便是自己输了,肯定也是跟蛇身幼崽势均力敌,顶多让蛇身幼崽以微弱的优势胜出。 可万万没想到他们输的这么惨,完完全全的被碾压。 那可是他们最擅长的事情。 甚至是,寄希望于运气,结果还是输了。 前所未有的绝望笼罩着他们,此时的蛇身幼崽在他们眼中显得那么高大,像是挡在前面永远都翻越不过去的山,蛇身幼崽看上去那么坏,那么阴险,那么的……不可逾越的强。 小汉子泪眼朦胧地看着蛇身幼崽,绝望地大吼,“你丑,你太丑了!” 好歹大家都是人,且模样也都很不错,像蛇身幼崽这样的异类,实在是太丑太丑了! “我丑。”蛇身幼崽甩着尾巴尖,很敷衍地说了句,又侧着脸跟小泡儿和廖哥儿说话,“开席还得有一会子,我这边还有事情忙,要不你们先去找大人?” “不急、不急。”小泡儿赶忙道,又小声说,“阿烛,他们在诽谤你。” 要说蛇身幼崽的脸蛋长得丑,那绝对是瞎了。 只要看过蛇身幼崽模样的人,就绝对说不出‘丑’这个字。 “你长条条的,跟蛇一样,根本不是人。”年纪不大的姐儿崩溃大哭,“你丑,你太丑了。” “你丑。”小哥儿也哭了,“你长得那么吓人,还欺负我们。” 一想到自己输得那么惨,小哥儿就悲从中来,眼瞅着不远处就是巨河,心中突然有了跳河,一了百了的冲动。 “他们还骂你。”小泡儿都有点看不下去了,不过好友就在现场,他要先问问蛇身幼崽的意见。 蛇身幼崽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远处,便立即有道兵神出鬼没地挡在巨河前面,一把抓住冲过去的小哥儿,一只手拎着送回来。 “呜呜呜。”小哥儿觉得自己没脸见人了,他的心思都让看出来了,跳河都跳不成。 “遭受重大打击,崩溃了。”蛇身幼崽同情地看着五个小孩,语重心长道,“我的的确确不是人,我是妖怪,按理说跟你们是一样的,都是没长大的幼崽。” 只不过虽然都是幼崽,但能力相差很大就是了。 “我也确确实实长得跟人不一样,但不能说我跟人不一样就是丑呀。” “不过你们非要觉得我丑,倒也没关系,我并不在意。” 蛇身幼崽身边的朋友那么多,觉得他长得好看的人也那么多,他并不会单独为了几个人就伤心,没有那个必要。 只是眼瞅着蛇身幼崽一副浑不在意的样子,五个小孩再次被打击到,都觉得自己活不下去了。 哪儿哪儿都比不过,这种看不到希望的感觉让人控制不住的发疯。 甚至是说不上记恨还是嫉妒,他们只想想方设法、不择手段地让蛇身幼崽低头,只要让燕烛龙低头,让他们做什么都可以。 “哎。”蛇身幼崽轻轻叹了口气,“廖哥儿,今天就叫他们跟着我做事情吧。” “也只能这样了。”廖哥儿冲着蛇身幼崽拱手,低声道,“拜托了。” 看上去随时都会崩溃的小孩儿,如果当真不管不问的话,还不知道他们会做出什么事,倒不如让蛇身幼崽带在身边。 解铃还须系铃人嘛。 小泡儿眼瞅着蛇身幼崽要忙,自己也帮不上什么忙,就跟廖哥儿、沈书郎一起去找燕洵。 燕洵这边倒是忙里偷闲,跟镜枫夜一块儿找了个单独的屋子歇着,还特地关着门,不叫人知道他在这里。 小泡儿眼瞅着廖哥儿和沈书郎一路上跟着隐秘的暗号找过来,推开门进来,一看真是燕洵,便忍不住把自个儿见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他们怎么就想不开非要找阿烛比试。”小泡儿忧心忡忡道,“会崩溃的。” 何止是会崩溃,眼瞅着都要发疯了。 “给他们一点教训也好。”燕洵知道的比小泡儿更全面一些,当下解释道,“那几个学生天不亮就偷摸跑过来布置,要整治他们家中长辈。我叫镜大人帮着听了一耳朵,他们胆子还挺大,说是家中长辈尸位素餐,在位置上不干人事,平日里表现太差,德不配位,偏偏朝廷管不了,这才想出手教训。” “……”小泡儿愣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群学生胆子也太大了点。 “正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年纪,眼睛里又容不得沙子,可不就开始折腾了。” “正好叫阿烛帮着管管,省的以后真闯祸。” 燕洵笑眯眯地解释完,又跟小泡儿说悄悄话,“咱们就在这里歇着,等外面忙得差不多再出去。今儿个来的人多,我估摸着肯定早就有人打听过你,想要找机会交好……” 小泡儿家在灭妖城也是数一数二的,不比京城诸位世家矮多少,有人想认识他很正常,不过小泡儿也不耐烦应付他们,便索性一直跟燕洵躲在屋里休息。 * 蛇身幼崽领着五个小孩儿四处忙碌。 生辰宴看着简单,可来的人着实是多,再加上还有不请自来的,安排起来就更麻烦,偶尔也会有冲突,受伤在所难免。 而蛇身幼崽负责的就是这部分伤员。 “去保育堂医馆。”蛇身幼崽眼瞅着出意外的伤员数量多了不少,便一甩尾巴尖,带着伤员和五个小孩儿去保育堂医馆。 五个小孩敢怒不敢言,现在也慢慢冷静下来,心里头还是不肯服输,便一直默默地看着蛇身幼崽做事情。 眼瞅着蛇身幼崽也就是带着人去保育堂医馆,那边早有值班的大夫接收伤员,好像蛇身幼崽做的事情十分普通,并没有出奇的地方。 “跟我去看个孩子。”蛇身幼崽丢下这句话,率先离开。 小孩儿互相对视一眼,都抬脚跟上,倒是要看看蛇身幼崽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他们以为会看到奇奇怪怪的病人,结果去的是极为普通的病房,里面倒是只有一个人,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孩儿,一看到蛇身幼崽进门就露出大大的笑脸。 “阿烛。”小孩很高兴。 “恩,我带几个人来看看你。”蛇身幼崽说。 五个小孩进门,都不由得打量床上的小孩,没说话。 倒是小孩儿主动开口:“你们是阿烛的朋友吗?” “刚认识没多久。”蛇身幼崽没否认,但也没承认。 “那以后肯定会成为好朋友的。”小孩儿忽然伸出手给众人看。 他手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看不出究竟是什么毛病。 几个人都探究地看着小孩儿,最终小哥儿小声问,“你是手受伤了吗?” “不是。”小孩儿主动道,“我的手原本没受伤。我是天生六指,爹娘都觉得我是怪物,我代表着不详……” 寻常婴孩从来都是五根手指头,哪有出生有六根手指头的。 小孩一出生就被认为是不详,甚至是他待过的地方都有人觉得那地方会有厄运,若不是爹娘硬撑着把他拉扯大,他肯定是活不了的。 只是爹娘尽管让他活了下来,却吝于给予他更多,甚至是跟周围的人一样,觉得他是怪物,家中任何不好的事情都跟他有关系。 “六指虽然发生的概率极小,但并不是永远不会发生,只要等孩子长大一点来保育堂医馆,切掉那根手指头不就行了,跟正常人是一样的。” “就是,学堂先生早就讲过,这只是很普通的小病症,完全没必要大惊小怪。” “再者说,生来就有六指,将来还要做手术,是很痛苦的事情,旁人不安慰也就罢了,怎么能认为你不详。” “我见过六指画像,也不难看。” “但凡是去学堂念过书的学生就不会多想……” 小孩儿的问题早就不是什么稀奇事情,保育堂第一、第二学堂的学生早就听教书先生讲过,他们甚至是还听过更奇特的病症呢。 现在亲耳听到小孩儿被人厌弃,他们便忍受不了了。 “要是念书的人再多一点就好了。”小哥儿轻声说完,忽然神情一震,猛的捂着嘴,看向蛇身幼崽。 其他人也都已经反应过来,看看小孩儿,再看看蛇身幼崽,不由得面露羞愧。 他们因为早就知道手指头多出一根不算什么大事,所以才对那些大惊小怪的人深恶痛绝,可面对蛇身幼崽的时候,他们却只觉得这头妖怪幼崽长得跟人差别太大,所以就大惊小怪,甚至是还恶意攻击。 他们的行为,跟那些让人厌恶的人有什么不同! 小哥儿最先反应过来,“阿烛,对不起。” 其余的人也紧跟着道歉。 “不用放在心上。”蛇身幼崽还是那样随意的态度,“以后做决定的时候,三思而后行就好。” “知道了。”小哥儿满脸羞愧。 仔细想想,他觉得自家爹在朝中没有建树,反而白白占着位置,堵住后面上进的人,这恐怕是他没了解完全下的结论。 现在朝廷命官考核麻烦的很,他爹能留在原来的位置上,应该是有本事的,否则早就被人代替。 他完全是一叶障目不见泰山,只觉得自己眼前看到的就是一切,殊不知他已经固执的钻了牛角尖。 想通之后,小哥儿也不再沮丧,“我会加油,终有一日我一定能赢过你!” “好,我等着。”蛇身幼崽笑道。 第763章 贾经年幼的时候,贾府曾盛极一时。 那样的光景任何经历过的人都不会轻易忘记,即便是那时候年纪还小的贾经也是如此。 就算是现在贾经年纪大了,府上孙子辈都有了,他也还是时不时的就要回顾当初贾府盛景。 “想当初,少爷我无论到哪儿,那都是前呼后拥,仆役成群就不说了,但凡是京城有头有脸的见了我,那都得骑马的下马,坐轿子的下轿子,专门到一边给我让道。” “只有世家子才能有资格过来跟我说几句话。” “少爷我倒也不是张扬跋扈的人,该回礼的回礼,该无视的无视。” 那时候的贾府,鼎盛到什么程度呢? 像是贾经这样的嫡长子,宫里是经常赐宴的,便是皇子见了也得礼让三分。 贾经每每回想起那些时候的经历,便不由得感慨人生世事无常,而他自己也只能无奈地感慨一句,“想当年啊,这国公府上上下下的,哪里能是这个样子。” “大老爷,不是这样,那能是什么样?”跪在旁边帮着贾经捶腿的丫头笑嘻嘻地问。 贾经冷哼,心道这要是当年那时候,国公府嫡出的长公子屋里,哪能有这等不讲规矩的丫头出现,即便是有心思多的丫头能闯进来,也会被立时发现给捉了扔出去。 哪像是现在这般,身边的丫头就没有几个懂规矩的,胆子大的直接凑过来,跟主子说说笑笑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丫头也是主子。 院子里里外外的甭管是丫头还是婆子,那心里头都九曲十八弯的,平日里都是怎么舒坦怎么来,反倒是没几个人把规矩看得中。都知道贾府规矩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得老太太青眼,只要老太太宠,即便是下人,也能过得比有些主子还要好。 丫头见着贾经沉思,还以为他在想什么坏主意,便笑嘻嘻道:“大老爷,你还没说咱这府上,以前究竟是什么样呢。” “说了你也不知道。”贾经看着痴痴笑着的丫头,心中忽然没来由的涌起一阵子烦躁,索性不跟丫头说话了。 曾经的贾府再怎么鼎盛,跟现在又有什么关系。 只是现在贾府其实也有不少资本,老太太身上有超一品的诰命,贾经自己有世袭爵位,在朝中也领了个闲职,二房则是出了位贾妃,受宠不受宠,谁也说不准,但至少已经有一位皇子傍身,将来肯定差不了。 贾经闭着眼睛盘算,他这一房小辈全都拿不出手,倒是二房有个不错的苗子,有他当年几分灵气。 只是…… “贾不甄今儿个去念书了吗?”贾经闭着眼睛问。 尽管贾不甄是二房的,但因为老太太极喜欢贾不甄,他也就自然而然的成了全府上下所有人重点的人,无论去什么地方几乎都不是秘密。 给贾经捶腿的丫头眼珠转了转,抿了抿嘴,没说话。 “说吧,你们全都知道。”贾经像是知道丫头在想什么,“也别在我面前打马虎眼,你们想的那点事,都清楚的很。” 贾不甄是府上的香饽饽,下人讨好他,便是贾经都得给他好脸色,要不然就得在老太太那里吃挂落。 丫头见着自己还没开始搪塞就给堵回来,只得老实道,“二爷一大早就出了府,听说是要去河边的宅子。” 寻常人家的少爷,早晨起来要么念书要么练武,贾不甄这两样都不干,倒也特别。 “是得了好东西,忙不迭见那些美人了吧?”贾经冷哼。 贾不甄幼时聪慧,拥有过目不忘之能,对于学问更是能轻易举一反三,是十分难得的神童。 只可惜贾不甄刚刚表现出一点点这方面,老太天便心肝儿心肝儿的捧着,连带着府中上上下下爱的人也都跟眼珠子似的盯着,真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飞了。 贾不甄不愿意早起做功课,便有丫鬟帮着哄骗教书先生,又有丫鬟在被窝里哄着,等贾不甄睡到日上三竿的时候,才懒洋洋的起来。 念书第一天结束,贾不甄连教书先生的面都没见到。 第二天,也只是贾不甄院子里来了个有头有脸的大丫头来通知一声,教书先生来点个卯,便可以回去了。 第三天、第四天…… 后面的日子教书先生甚至是都不需要每天来点卯,他只需要等着贾府下人来告知他,那天需要去就行了,其余的日子便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甚至是还能在额外收几个学生教教。 等到贾府二老爷想要检查贾不甄的功课,贾不甄院子里的下人这才忙不迭行动起来。 一波去找二夫人,央求二夫人帮忙拖延功夫,再一波人去找老太太,好等二老爷发火的时候出来收场。 一波人找府上大大小小的主子们,帮忙写教书先生留下的功课,府上主子多,一个人略微忙活一会儿就能把贾不甄积攒的所有功课做完;再一波人偷偷摸摸的跑去找教书先生,再偷偷摸摸的领着教书先生进府。 这前前后后的忙活完,下人还要再温声细语的哄贾不甄去见二老爷。 “爷,老爷等着呢。”大丫头扶着贾不甄,轻声道。 贾不甄往大丫头怀里缩,后知后觉的想起来这些日子一直在玩乐,根本没有念书,现在亲爹要检查功课,他哪里来得及。 即便是再天才的脑子也得看过书,且听先生讲一遍才能学会啊。 “爷,已经请了夫人,还有老祖宗,老爷不会怎样。” “就是,爷您尽管去,我们几个都在外面守着。” “也跟教书先生说好了,叫他出一些简单的题目。” 丫头们都识文断字,都凑到贾不甄身边帮着出谋划策。 贾不甄听了,眼睛亮了亮,很快又缩回去,小声道:“你们能不能帮我问问,教书先生要出什么问题,在问问答案,回来告诉我。” 这样的话就能很好的把亲爹应付过去,说不定还能得到奖赏呢。 “二爷你擎等着就是,我这就去问问。” “这法子好。” 丫头们都笑嘻嘻地散开,使出浑身解数去打听消息,不多时便有完整的问题和答案送到贾不甄面前。 贾不甄这才有了底气,在丫鬟婆子的簇拥下来到贾府二房院子里。 贾府二老爷资质没有贾经好,在他出生的时候,贾府已经没有那么鼎盛,也没享受过贾府曾经的那些辉煌,倒是难得能沉稳下来念书。只是到底资质愚钝,考了好些年才勉强得了进士功名,又熬了许多年,这才在京城谋了个五品小官,不咸不淡地做着。 不过这到底是贾二老爷凭借自己的本事得来的,他面上不显,心中却有些自得。 再加上贾不甄从小便聪慧异常,将来念书当然能事半功倍,进士功名是迟早的事情,到时候要讲究的便只是进士的名次了。 贾二老爷这般想着,见着府上聘请的教书先生进门,便赶忙上前见礼。 教书先生有些心虚,可想到兜里的银子,便很快放松下来。 被问到贾不甄学问学的怎么样的时候,教书先生也能从容应对。 等贾不甄进来,教书先生便按照提前商量好的问题,一个一个提出来。 贾不甄天生过目不忘,那些个问题和答案只看一眼就能牢记在心,因此面对主动提问,都能从容应对,且对答如流。 “辛苦教书先生。”贾二老爷几乎是心花怒放,便不由得起了别的心思,“你且听着,我来问你一个问题。” 这问题是当年贾二老爷考秀才的时候,没能答出来的问题,现在他有意询问贾不甄,心想若是贾不甄能有解题思路,甭管好坏,那么就一定比他当年强。 结果因为这问题不在事先说好的问题当中,贾不甄当场就懵了。 没听说过,没见过,甚至是连书都没读过,这叫他怎么回答? 贾不甄便支支吾吾的,不一会儿脑门上就急出汗。 贾二老爷原本得意洋洋地等着贾不甄的答案,心里头觉得二房以后有希望了,贾不甄一定能出人头地。结果就看到贾不甄越来越着急,又不会隐藏心思,竟是一下子看出不对劲的地方。 “我再问你一个问题。”贾二老爷多吃了多少年的饭,一看贾不甄这样子就知道有事情,便再次出言询问。 只是他到底是愿意相信贾不甄,心想再问一个简单的,只要贾不甄能回答上来,那就好了。 结果贾不甄还是支支吾吾。 “我再问。”贾二老爷沉下脸。 再问更加简单的,便是三岁蒙童都能背出来的学问。 结果贾不甄一个字都没能吐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贾二老爷不由得看向教书先生,再看看贾不甄,惊疑不定。 到此时,他依旧没怀疑贾不甄现在肚子里没有任何学问,只觉得应该是教书先生窝藏祸心,偷摸教了许多偏门的,对科举无用的学问。 贾二老爷上前逼问教书先生,“你都教了我儿什么?如实说来,否则我便将你扭送官府!” 一个小小的教书先生,没什么背景,一旦当真送去官府,他这辈子怕是别想再教书了。 教书先生吓了一跳,不由得看向贾不甄。 可他也知道,自己若是真的把真相说出来,这府上的老太太怕是也不能轻易放过他。 教书先生一时犯了难。 “混账。” 恰在此时,老太太来了。 原来是一直守在外面偷听的下人,觉得里面要不好,便赶紧把消息送出去。早就等着请老太太的下人便立刻出面,只说贾不甄要被二老爷打,老太太便忙不迭来了。 第764章 “心肝儿。”老太太喊了一嗓子,忙不迭上前搂着贾不甄,上上下下的打量,像是贾不甄已经被贾二老爷打了似的。 边上早有跟老太太亲近的婆子开始张罗,“快去请大夫,二爷受了惊吓可怎么是好。” 紧接着便有机灵的丫头跑出去送消息,很快就有小厮跑出去,请专门给贾不甄看诊的大夫。 其余的丫头也都紧紧张张地看着贾不甄,有几个还开始抹眼泪。 二夫人神色不愉,对着二老爷横眉怒目。 老太太上下检查一番贾不甄,见着心肝宝贝没有外伤,看到贾不甄明显的惊慌失措的表情,便沉下脸,对贾二老爷道,“你到底要做什么?不甄从小聪慧,懂事孝顺,到底哪儿不对了?” “他学问不佳。”贾二老爷怒道。 只不过他也仅仅只是察觉到贾不甄有不对劲的地方,并不知道自从贾府请了教书先生,贾不甄其实一天都没去念书过,先前跟教书先生对答如流也不过是提前商量好而已。 “不甄年纪还小,你非要比他不成?”老太太认定孙子天资聪颖,绝对是二儿子刻意刁难。 一府主母的威严摆出来,即便是贾二老爷也不敢造次。 更甚者,老太太直接护着贾不甄,甚至是说:“不甄是你儿子,然后才是我孙儿,你不护着他也就罢了,怎么能随便肆意妄为。当年你这么大年纪的时候,不是经常被教书先生骂,说你资质愚钝……” 多年以前的话现在再提起来,还是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而且贾二老爷当年是拿了进士功名的,且现在还是朝廷命官。 结果老太太不分青红皂白,根本不辨是非,上来就把他的面子扯下来,拿到地上用脚踩。 贾二老爷何曾受过这样的屈辱,他当即涨红了脸,孝道压在身上,又不能跟老太太争辩什么,更何况他也并不知道贾不甄具体都学了什么学问。 心里头有一点点理亏,可现在完全没了面子,贾二老爷便恨恨地瞪了眼贾不甄,是愤怒地拂袖而去。 眼瞅着贾二老爷走了,老太太重重地冷哼一声,又忙不迭安慰贾不甄。 只是贾二老爷这么一走,落在众人眼中,就觉得他定然是心中理亏,又觉得果真是贾不甄出事就找老太太,根本不用担心别的。 屋里下人个个都是心思百转,心中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等大夫请来,一个个下人便赶忙上前,伺候着贾不甄躺下。 老大夫是贾府常客,对于贾府诸位主子也多有了解,现在一看老太太心中的宝贝疙瘩躺着不动,便知道这是有事儿。 上前把脉,只是受了点惊吓而已,老大夫说话却十分好听,“二爷这是忧思过重,累着了。老夫开个方子,先温养五日。” “哎哟,我的心肝宝贝。”老太太一听,更是心疼贾不甄,当即吩咐身边跟着的管事婆子,“去开了我那私库,拿些人参过来……” 管事婆子忙不迭去了。 贾不甄连忙扑到老太太怀里,那是万分委屈。 这一天他先是忽然听说亲爹要检查他的学问,他连教书先生都没见过,哪有什么学问,这又得忙不迭请人拖延时间,再去找教书先生,还要提前商量好学问对答,结果准备的是十分万全,可贾二老爷却不按常理出牌,愣是自己出题目。 贾不甄没念书,那些题目自然答不出来,这就慌了。 还好老太太来的及时,不但撵走贾二老爷,还觉得他受了惊吓,又是请大夫,又是给东西,现在还一迭声的安慰,贾不甄这才算是安了心。 跟着老太太诉苦一会儿,贾不甄是真的累了,这才沉沉睡去。 老太太叮嘱贾不甄院子里的下人都精心伺候着,这才板着脸离开。 这府上里里外外的下人都亲眼看到了老太太的态度,便知道只要贾不甄好,这府上别的主子就完全不行。 下人们隐隐有了生存之道,便愈发的宠着贾不甄,变着花样领着他玩。 贾不甄一觉醒来,深深觉得教书先生会给自己带来灾难,又害怕贾二老爷,平时连贾二老爷的面都不敢见,对于念书学学问更是深恶痛绝,平时提都不提,下人都顺着他,自然不会提起。 就这样一两年功夫,次次贾二老爷问起贾不甄念书的事儿,府上便要大张旗鼓的折腾一番,不是贾不甄受了惊吓,就是老太太有了头疼脑热要贾二老爷去伺候着。 到最后,贾二老爷隐约察觉到什么,便干脆不过问了。 只是他始终都觉得,贾不甄兴许只是贪玩,念书不用心了点,却从来都不曾想过:其实贾不甄从来都不曾念书,即便是认识几个字,还是跟院子里的丫头们玩乐的时候,因为需要才学的。 “好好一个天才,就这么成了废物。”贾经不客气地喃喃道。 帮着贾经捶腿的丫头听到了,脸色一变,吓了一跳。 这府上的下人,敢背地里骂二老爷、大老爷,各个夫人都敢骂,却不敢骂贾不甄,只因为别的下人都想着找把柄,好跑去找老太太告密,想着往上怕呢。 倒是贾经毫不客气地说出来,又仿佛不过瘾似的说,“当年贾不甄若是好好念书,现在再怎么说也已经是小秀才,但凡是用功念书,怕是现在已经成了举人。” “哪能呢。”丫头见着贾经什么都不怕的样子,到底是想起来眼前这位是贾府大老爷,再怎么说也是贾府嫡长子,便也大着胆子说,“二爷自个儿就不爱念书,说教书先生年纪一大把,脸上都是褶子,还有胡子,看着不好看不说,身上似乎还有一股味儿。” 上了年纪的人家,又不像大户人家的主子,动辄有一群下人伺候着,身上哪能打理的干干净净,哪能像贾不甄这样,自个儿的衣裳都要有特定的熏香,要有香味才行。 “不想念书就不念书?就怕等将来想念书的时候,根本没了机会。”贾经冷哼。 丫头沉默不语,这样的道理她当然懂。 寻常人家就靠念书考取功名,从此以后光宗耀祖,平步青云。 可贾不甄生来就什么都有,他根本不需要改变什么,就拥有很多人一辈子追求都追不上的东西,他自然有任性的权利。 贾经看了眼丫头,一看她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便叹了口气道,“你是觉得现在贾府好,可到底哪儿好了呢?” “丫头没什么见识,懂得不多,只知道府上是极好的,吃的用的穿得,都极敞亮,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的。”丫头轻声道,“便是主子们随便赏给丫头的东西,拿到外面,也能够一些人家嚼用三五个月的。” 对于丫头来说,这就是极好的了。 贾经沉默。 下人的见识就这么点儿,就像眼前这个丫头,她并不知道现在的贾府其实是满京城世家嘴里的笑话,她觉得贾府上上下下都极为气派,但那只是跟穷人比较,跟京城世家比起来,贾府有什么? 当年老国公的确圣宠在身,身上也有极为重要的差事,那时候贾经年纪虽然还小,但他每每出门都会有不少世家子主动靠近结交。 可看看现在,他一出门,上赶着结交的都是些什么人?不是下九流的贩夫走卒,就是上不得台面钻营的老鸨,拼客,那些个世家子,他已经很久很久没见到了。 “大老爷说当年你也是神童。”丫头笑嘻嘻地说,“可现在怎么也不见大老爷摆弄学问?” 便是对门府上的贾求孤,那是当真有学问的,当年还是状元,只是现在在朝中也不过是不入流的小官儿罢了,甚至是因为脾气太耿直,不懂得迂回沟通,以至于得罪了不少人。 “哪有学学问的机会。”贾经不由得长叹一声。 当年他的确风光一时,只可惜自从老国公去了以后,贾府就不行了。 尽管老太太那时候还年轻,可她一介女流在朝中根本没有半点作用,贾经那时候年纪还小,便亲眼见到他的教书先生变了脸,觉得贾府垮了,不肯再认真教他学问。 再后来,老太太便专注盯着二老爷念书,对大老爷根本就是不管不问。 那时候贾经敏锐地察觉到,老太太是放弃他了的,若是他当时非要争一口气,拼着念书,恐怕也不会有好的教书先生,甚至是书本、笔墨纸砚都会被不着痕迹的夺走,他不会有念书的机会。 偌大贾府,老太太一手遮天,她就是天,她让谁怎样,谁就得怎样。 想到这里,贾经耸然一惊,他猛的反应过来,平日里他只觉得贾不甄不争气,其余的小辈也都上不了台面,觉得二老爷成天长吁短叹,埋怨贾不甄不肯念书,可归根结底,这件事跟贾不甄关系真不是很大。 贾不甄年纪小的时候,他自己是不乐意念书,可府上又不是他自己做主,还有能帮他做主的人。 贾经忽然又想起来,老太太难道是当真不知道贾不甄一直没念书吗? 这府上哪个不是看老太太脸色活着的,贾不甄不念书,根本不见教书先生,这事儿府上哪个下人不知道,难道就老太太一个人不知道?这可能吗? 如果老老太太真的能被下人给瞒住,她还能一手把持府上这么多年? 怎么想都怎么觉得矛盾。 贾经猛的站起来,推开伺候的丫头,在屋里团团转。 “以前怎么就没想到呢?”贾经搓着手,有些犹豫要不要去质问老太太。 第765章 贾经蓦然发现贾不甄不成材的原因可能在老太太身上,相应的,也许自己年幼的时候没了念书的机会,同样是在老太太身上。 骤然发现原因,并且完全找不到反驳地理由,贾经惊怒交加,血液冲上脑门,几乎是忍不住就要冲上去,去老太太的院子里质问她,为什么要这般蛇蝎心肠。 可身体还没站起来,贾经就突然觉得浑身上下都冷的像结了冰,身体行动迟缓,没了多有的力气不说,发热的头脑也慢慢变得清醒。 他是可以头脑一热冲过去找老太太质问,只是然后呢? 贾大老爷年纪大了,已经是爷爷辈的了,年少适合念书的时期一去不复返,况且就算是他现在有了念书的机会,他还能念书吗? 仔细想想,其实这些年贾经也有过念书的机会,至少现在老太太不会再过问他学问如何,甚至是贾府上上下下的所有人也都不会关心贾大老爷有没有念书。 而贾经其实只要他想,现在就可以找教书先生,想怎么念书就怎么念书。 可他愿意吗? 这么多年,大半辈子都过来了,他哪里还能拿得起书本看,有那空闲念书,倒不如叫几个丫头过来,一边舒舒服服的伺候着,一边念一些有趣的话本子。 想到这里,贾经又忽然明白过来,恐怕老太太早就料到这些,所以不会再管他,因为即便是念书的机会摆在眼前,他也依旧是不会多看一眼。 至于帮着贾不甄去质问老太太,贾经就更不会去了。 贾不甄自个儿不愿意念书,便是他帮了忙又能如何?说不定贾不甄还会转过头埋怨他,说不定到时候老太太震怒之下,整个府上的人就都得孤立他这个大老爷。 与其到时候被所与人孤立,生不如死,倒不如现在就装死,好歹还能舒舒服服的过日子。 捂着耳朵,闭着眼睛,捏着鼻子,不看不听不闻,日子凑凑活活的也能过下去。 “大老爷,听外面的动静,似乎是二爷回来了。”丫头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热热闹闹的,不知道多少莺莺燕燕的笑嘻嘻地说话,她就立时知道,只有贾不甄回来府上才会这么热闹。 贾经撩起眼皮看丫头。 在大房屋里伺候什么好处都没有,他又是个糟老头子,年纪大了不说,手头也没有多少银钱,即便是丫头捏着鼻子在这里伺候着,可心还留在贾不甄那里呢。 丫头胆子也大,见着贾经看过来,非但没觉得自己擅自开口没规矩,反而进一步提议,“大老爷,外头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要不我出去看看?” 定然是贾不甄回来了,每回贾不甄出府再回来,总会带一些新鲜玩意送给府上的丫头、姐儿们,运气好能凑上去,指不定就能得点好处,可比守在院子里伺候贾经强得多。 丫头觉得自个儿姿色还算不错,只是贾府貌美的丫头多,都挤破头往贾不甄身边去,她没有人脉也没有银钱,便一直没有得到机会,这会子也并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凑到贾不甄近前,但机会总是给等待的人,她总得去看看。 “心都跑出去了,还留着做什么?我这里可没有赏赐。”贾经冷哼,推了把丫头,转过身,眼不见心不烦。 这府上,主子不是主子,下人不是下人的,实在是乱的很。 丫头得了应允,当即也顾不上谢过大老爷,扭头就跑出去了。 大房院子位置偏僻,平日里下人极少到这边来,不过这回却完全相反,是因为贾不甄来了。 丫头忙不迭跑出来,远远地就看到府上诸多大丫头、小丫头簇拥着一位面容俊美不可直视,看一眼就面红耳赤,好几天都忘不了的二爷站在那里。 大家也不知道在说什么,就见着二爷轻轻点了面前一个小丫头的鼻子,又拿了个什么递给她。 别的丫头都羡慕嫉妒恨,全都凑过去跟二爷凑趣说话。 不一会儿,二爷又拿了东西递过去,得了东西的丫头都欢喜的不行,一个个脸红的低着头,不敢看二爷。 丫头赶忙加快脚步,几乎要小跑起来,只是到了近前却没有挤进去的机会。此时大声呼唤肯定不妥,可总得想法子引起二爷的注意。 放眼看了一圈,丫头这才发现这边原来是花园一角,只是因为位置偏僻,再加上不受宠的大房住在这边,府上管着中馈的二夫人就故意没有修缮这边,这么多年也没人觉得奇怪。 这会子看过去,花园一角荒凉的像是没人居住的野宅,一群漂漂亮亮的丫头守着更漂亮的二爷,看上去倒像是一群孤魂野鬼一般。 丫头被心中骤然升起的想法吓了一跳,倏地心中一动,有了主意。 花园年久失修,荒凉的厉害,但也只是草木不丰,没有奇珍异草,只有一些杂草,但府上修建的水塘却有水流过来,刚好在附近形成一个不算深的小水洼。 丫头大着胆子跑过去,狠了狠心,闭着眼睛哎哟一声,“二爷……” 一嗓子玩转悠长地喊完,便闭着眼睛跳了下去。 水洼不算大,却也不算浅。 丫头弄出来的动静不小,有人看到了,便忍不住惊呼。 很快众人簇拥着的贾不甄也知道了这个事儿,他还听到那丫头喊他来着,便当即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就要救人。 贴身伺候贾不甄的大丫头赶忙追上去,不由分说地拦着贾不甄,“二爷,水塘危险,小厮们已经去了。” “小厮水性好,能救人。” “二爷,你要是有事儿,老祖宗还不得心疼死。” 几个大丫头嘴上这么说,心里头却一阵阵的后怕,贾不甄要是真的出事,老太太心疼不心疼她们不知道,但她们肯定没有好果子吃,这是能确定的结果。 大丫头害怕自己受责罚,那是嚯出性命也要拦下贾不甄的。 偏偏跌到水里的丫头突然冒头,冲着贾不甄呼喊,“二爷,您走吧,别再来了,奴不值得……” 语调婉转,就跟戏台子上的旦角唱戏似的。 贾不甄忽然怔住,脸上的神情变得坚定,竟然飞快地争夺丫头们的阻拦,径直冲了上去。 ‘噗通’! 贾府二爷跳了水,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 贾经听着外面闹哄哄的动静,听着有人大喊有人哭,便好奇地跑出来躲着,看看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看是花园的小水洼,贾经便暗暗嗤笑。 那小水洼根本淹不死人,便是小孩儿跳进去站起来也能把头露在水面以上。 偏偏一群人围着小水洼,一个个的焦急紧张的不行,小厮来了好些个,连护院都惊动了不少,最后众人合力,这才把贾不甄捞出来。 只是贾不甄跟丫头抱在一起,怎么分都分不开,众人不敢强行用力伤到贾不甄,便只能任由他们抱着。 “大夫来了没有?”管事婆子一来,就沉声问。 “去请了。” “再派人去。”管事婆子气派的很,很快又点了几个人去。 不多一会儿,老太太得了消息,紧赶慢赶地带着人来了。 一看贾不甄湿漉漉的躺在地上,便嗷地一嗓子哭上了,心肝心肝的喊个不停,不知道的还以为贾不甄已经淹死了呢。 “派人去请大夫。”老太太哭了一会儿,好容易在身边人的劝慰下收了声,便赶忙安排。 管事婆子赶紧又点了脚快的小厮去。 不一会儿,王夫人来了,二话不说,直接安排身边的人去请大夫。 贾府其他爷们、媳妇,也都赶紧安排身边的下人去请大夫。 二爷出事了,这可了不得,必须得争先恐后的表示,若是落到后面,被老太太给厌弃了,这绝对不行。 于是一波一波的小厮往外面跑,到最后丫头也往外面跑。 有住在附近的人家觉得好奇,就跟看戏台上的戏子唱戏似的,一波一波的人跑过去,心中太好奇了,便上前打听。 贾府下人个个如临大敌,又没得主子吩咐,说这个事儿需要保密,便想都没想的跟看戏地人说了。 有那机灵的下人想要隐瞒一二,可眼前问话的人跟贾府是亲戚关系,怕是也瞒不住,便干脆透露一二。 看戏的知道贾不甄出事了,觉得有意思,就给穿了出去。 再等一波一波的人跑去一蜂拥的找大夫,老大夫都给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贾府老太太出事,结果问了下,知道是贾不甄,也是不敢耽搁功夫,赶忙出来。 这些个下人请的都是这一位大夫,是惯常给贾不甄看诊的。 于是一大群人簇拥着大夫回贾府,场面又是极为壮观,可叫看热闹的又看了一阵子好戏。 等大夫终于进府,贾不甄已经给抬进府里,只是身上的衣服还是湿漉漉的,倒不是不给他换,而是丫头跟他缠在一起,怎么分都分不开,这才没法子,只能这么将就着。 大夫一来,主子、丫头让道,让大夫上前。 老大夫靠近一看,再把脉,甚至是俩带着丫头的脉也把了,心中便顿时知道是怎么回事。 虽然淹了水,但其实也就是有点着凉,别的任何影响都没有。 不过话却不能这么说,老大夫深谙春秋之道,话到嘴边便婉转万分,没说贾不甄没事,但也没说贾不甄有事。 “他们能不能分开?”老太太松了口气,又紧接着问。 老大夫便沉吟,他看的清楚,屋里所有人看到缠着贾不甄不放的丫头的那个眼神,当真是跟地狱恶鬼一样,恨不得把她生吞活剥,怕是只要她离开贾不甄,立时就得没命。 第766章 那样的活生生一条人命,是生是死现在全看老大夫一念之间。 老大夫沉吟,他活了大半辈子,有着一手很不错的医术,再加上贾府向来大方,他便经常来贾府帮各位主子看诊,帮贾不甄看诊的次数尤其多,不过贾不甄从小到大都平安长大,几乎没有需要老大夫真正用到医术的时候。 而现在,贾不甄跟失了神似的躺着,也不主动撒手,就搂着怀里的丫头。 “这……”老大夫轻轻看了眼丫头,到底是心软了一回,“心病还须心药医,且问问二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对症下药便容易解决。” “查,到底发生了什么。”面对屋里一种主子、下人,老太天搬起脸,“要是不甄有个三长两短,老身也不活了。” 跟变脸似的,老太太又瞬间变脸,眼泪说来就来,看得出来是真伤心,完全不是演戏。 一瞬间,屋里先前还噤若寒蝉的下人便伺候的伺候,上前安慰的安慰,还有的发现没有自己表现的机会,便站在原地,默默地擦眼角,表示自己也在真心实意的哭。 跑来凑热闹的主子也是过来安慰,好说歹说的,老太太情绪总算是好了。 老大夫老神在在的开了个万用的温补方子,吃着不会有多大作用,但也不会没有作用,隐私多的大户人家基本上都会用这种方子。 眼瞅着贾不甄一时半刻清醒不了,他不清醒,丫头便扒在他身上,撕都撕不开,也总不能叫年纪一大把的老大夫一直在这里等着。 当下,老太太便做主,亲自安排了人送老大夫走。 其余的人一看老太太的态度,再看看安排的人,便知道这事儿老太太要插手,其他人怕是也没机会问出什么,便暂时歇了暗中找老大夫询问的心思。 贾不甄这里也没必要一大群人守着,都离开的离开,暗中关注的暗中关注,到最后也只剩下贾不甄自己院子里的丫鬟婆子,一边默默地做事,一边暗中盯着贾不甄睡觉的屋子。 外头几个大丫头凑到一起说悄悄话。 “二爷怕是魇着了。” “谁说不是,那丫头原本是大老爷屋里伺候的,明明是知道二爷去了大老爷院子那边,这才自己跑出来想靠近二爷。她怎么想的谁不清楚……” “不少人都有看到明明是她自己跳下去,自己淹死也就淹死了,却非得喊二爷。” “婉婉转转跟唱戏似的。” “二爷最喜欢听戏,听说外面的宅子里就养着会唱戏的美人。” 几个大丫头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显然都已经知道事情真相。 但这事儿她们知道没有用,还是得看老太太的态度。要不然,当时看到的人有不少,府上的其他主子定然也都知道这事儿了,怎么就没有一个人敢在老太太面前提起? 主子们都不敢,她们这些下人又哪里敢。 也不过是私底下说说罢了,还不敢叫旁人听到,万一给旁人听了去,这就是现成的把柄,可也不能不说,若是当真跟锯嘴葫芦似的,却也不能独善其身,其他人会觉得你心思狡诈,怕是要背地里捣鬼。 所以甭管大丫头心底里怎么想,面上肯定都是一样的。 不过等大家一转身,便自然是各有心思,是去找别的主子告密,还是找老太太表忠心,这些都是不错的选择。 至于贾不甄,他现在不还懵着,等他醒来了,得了老太太的关照,再去软软糯糯的伺候也不迟。 反正只有这样才能在府上活下来,也没谁觉得不自在。 只是一直冷眼旁观看完这一切的贾经,却不由得齿冷。 丫头跳水,呼喊贾不甄,再到贾不甄挑水,被抬回院子里看大夫,周围一个个人脸上的表情变化,贾经躲在旁边都看的清清楚楚。 他眼睁睁看着贾不甄院子里的下人各显神通,通风报信的通风报信,还有趁这机会出府,往家里送银子的,更有不少跑去老太太院子里,一边表忠心,一边想要讨好处。 再看看贾不甄院子里,留下的都是暂时没找到门路的,要么就是暂时不着急的,但是却没有谁真正的记挂屋里躺着的贾不甄。 要知道平日里贾不甄对自己院子里的丫头婆子极好,平时得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好用的,都会惦记着分给他们,便是宫里贾妃偶尔送出赏赐,贾不甄也会跟他们分享。 结果这些个下人平日里得了那么多好处,等到贾不甄需要照顾的时候,却都各有千八百个心思。 贾经又想到自己院子里,大老爷房里本来伺候的人就少,还一个个心都在外面,他原本还觉得悲凉,现在再看看贾不甄这边,竟然是有些庆幸。 好歹他年纪一大把,又是个不要什么脸面,能撒泼就撒泼的老纨绔,早就知道人情冷暖,没人伺候也就没人伺候了,可本应该受尽宠爱的贾不甄,却在老太太突然离开,没有额外吩咐之后,竟是变得如此冷冷清清的。 躲在旁边沉思片刻,贾经终究是长叹一口气,抬脚往贾不甄的院子走去。 院子里的下人看到贾经来了,也不打行礼,只是远远地打了个招呼,这也就算了。 反正谁不知道贾经是个不靠谱的老纨绔,身上半点油水都没有,且三天两头的被老太太教训,恰恰是府上最没有本事的主子,下人根本不在意他。 贾经被无视惯了,自个儿也不在意,直接推开门进去。 “不甄?大老爷来了。”贾经一进门就听到小声说话的动静,便故意高声提醒,又听到屏风后面手忙脚乱的,等着声音没了,这才绕过屏风走到床前。 床上被褥乱七八糟,贾不甄身上的衣裳也乱了,丫头更是衣衫不整。 再加上方才的声音,显然屋里两个人并没有睡觉,反而还小声说话,并且做了一些事情。 贾不甄脸上还有些红,面如冠玉的少年正是最纯挚不会遮掩的时候,这会子即便是闭着眼睛,眼皮下面的眼球也在微微转动,眼睫毛更是轻轻颤抖。 傻子都能看出来贾不甄在装睡。 “醒了就别装了。”贾经冷哼一声道,“我关了门,暂时不会有人进来。就算有人想进来,我也能为你们俩遮掩一二。” 丫头倒是一动不动,装得很像,贾不甄却一下子睁开眼睛。 “大老爷。”贾不甄呐呐地看着贾经,又忙不迭说,“我是忽然做了个梦,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我兴许是见过她。又恰巧见着她有危险,这才过去救。只是忘了我不会游水,差点淹死。” “还好现在没事,方才这丫头也跟我说了,她也觉得以前就见过我。” “我们……” 纯挚的少年脸颊绯红,眼珠子乱转,不敢看贾经。 很显然,方才独处的功夫里,丫头定然是说了什么,叫贾不甄深信不疑。 贾经看了眼还在装睡的丫头,冷哼一声道,“二爷心思诚挚,既然他想救你,我便依他。不过外头不知道多少人等着二爷清醒,你以为你编几个借口,又是唱戏,又是见过面的,又能怎样?” “就算是你能拿出似是而非的证物,证明你们俩真的有什么,你觉得二爷就能护着你?” 到现在外面伺候的下人都没进来看动静,显然是对贾不甄并不怎么上心,且还不知道多少人嫉妒她赖着贾不甄。 丫头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想着接近贾不甄,后面如何根本半点没想,听了贾经的话便耸然一惊,不敢再装睡,慢慢睁开眼睛。 贾不甄却不知道这些弯弯绕绕,他只是单纯的惊喜,“你醒了。” 只是单纯的开心。 “请大老爷救我。”丫头悲戚道,“我也是没法子,若是没有二爷,往后我怕是不能留在府上。前阵子老太太娘家那边的亲戚来了一位表少爷,见过我,便去找老太太说话,说是要带我走。” 贾经脸色当即便不好看了。 那表少爷更是个纨绔,还特别爱闯祸,身边伺候的下人死了不知道多少,这都不是秘密。 而且,表少爷怎么说也是他的晚辈,竟是直接看上了他屋里伺候的丫头。 “这样。”贾经沉思片刻开口道,“等晚上,你们俩收拾一些细软,从大厨房送菜的小门出去。到时候我会给你们准备一辆马车,你们出去以后先找地方躲起来,过几天看看府上的情况,不甄可以回来探探情况。” 三言两语,贾经就给安排好了。 丫头知道事情的严重性,当即答应下来,又凑到贾不甄耳边说小话,不一会儿贾不甄开心地笑了,连连点头。 贾经看着犹自懵懂无知的贾不甄,轻轻叹了口气。 好好的念书苗子,考取功名几乎是手到擒来,结果就这么养废了。 贾经又想想自己,自个儿不也废了,便不再说什么,转而出去安排。 有了贾大老爷帮忙,晚上贾不甄和丫头顺利从小门跑出来,直接上了马车,乘着夜色渐渐远离。 等第二次贾不甄院子里的丫头再进屋伺候的时候,看着空空如也的床铺,当即觉得有晴天霹雳劈下来。 出事了,出大事了,她肯定担待不起。 可这事儿也瞒不了,贾不甄出事,府上不知道多少人盯着。 几乎是不到一炷香功夫,府上上上下下就都知道了。 老太太又开始抹眼泪,“安排人去找。不甄那么孝顺的孩子,定然是让狐媚子给迷惑了……” 此言一出,下面的人就知道该怎么办:只找贾不甄回来,那丫头是不能活命了。 第767章 贾不甄带着丫头坐着小马车离开贾府,就像话本子里那样似的,有情人终于迈出脱离大家族的那一步,两个人有了独处的机会,有了长相厮守的机会。 窄窄的马车里,贾不甄高兴的不行,一边搂着越看越好看的丫头一边兴奋地说,“我就觉得以前见过你,兴许是梦里见过你,兴许是前世见过你,兴许是小时候就见过你。” “所以你有危难的时候我才会一下子就知道了,一眼看到你就知道我们俩之间有着特殊的缘分。” “我们定然是以前约定了什么,可惜我不记得了。” 尽管约定的内容不记得了,但贾不甄还是坚信这个约定是一定存在的。 他坚信着是缘分让两个人相遇,也是缘分让他对怀中的丫头一见钟情。 “我跟你想的一样。”丫头娇羞地扑到贾不甄怀里,声音轻轻柔柔,一张脸却在贾不甄看不到的角度露出得逞的微笑。 她心心念的算计着想接近贾不甄,最初只是想让贾不甄认识一下自己,却没想到跳了水,竟是直接让贾不甄动了情,认定上辈子见过她,跟他有过约定,她便顺水推舟的应下了。 这可是整个贾府都绕着转的贾二爷,便是在他身边伺候的丫头也都高人一等,更别说得了贾二爷青眼的人。 丫头觉得自己怕是要时来运转,往后不说成为贾府的小主子,至少跟在贾不甄身边,往后也不会再是看人脸色活着的下人。 这般想着,丫头面上倒是滴水不漏,顺从的靠在贾不甄身上,并不说话。 马车哒哒哒前行,不多时缓缓停下。 外面贾经安排的车夫低声道:“二爷,现在已经离了国公府。大老爷说,等白日里,定然会有不少人来找二爷,您看接下来怎么安排?” 是在京城躲起来,还是直接离开京城。是在京城投奔友人,还是投奔京城外面的友人。 后面的事情贾经没有再帮着安排,只是叮嘱车夫听从贾不甄吩咐。 可车厢里的贾不甄却愣了神。 后面的安排?安排什么?他心里头一片空白,根本什么都想不出来啊。 他现在满心满眼的想着的都是身边的丫头,觉得两个人有许多因缘,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一定要好好在一起过好日子,再别的,他根本没去想过。 “大老爷说,叫小的都听二爷的。”车夫像是没听出贾不甄嘴里的疑问,慢吞吞地等着贾二爷吩咐。 只是贾不甄更懵,他能吩咐什么? 是贾经说丫头留在府中会有危险,贾不甄自然不想让刚刚认定有感情的丫头出事,便忙不迭听了贾经的安排,趁着夜深人静的功夫离了府。 可再往后呢? 往后的事情贾经只字不提,也没有给车夫安排过,现在贾经整个人都懵了,脑子里一片空白,连话都说不出来。 倒是贾不甄身边的丫头眼中有精光闪过,她抿着嘴期待地看向贾不甄。 “大老爷没告诉你接下来怎么办吗?”贾不甄问外面的车夫。 “回二爷的话,大老爷没说。”车夫道。 “可……”贾不甄小声道,“大老爷也没跟我说啊。” 丫头眼瞅着贾不甄这样,便知道他当真是什么都没想,心中便有一点点失望。 不过也是因为贾不甄不谙世事,这才能轻易相信她的话,要不然寻常人哪里会看不穿她那漏洞百出的小把戏。 这般想着,丫头便低声道:“二爷,咱们怕是近几天都回不去,总得有落脚的地方。” 总不能一直待在马车里,是人就要歇息、吃饭、睡觉,像贾不甄这样,身边动辄都有一二十个丫头婆子伺候着。 这下子贾不甄反应过来了,便对外面的车夫说,“那劳烦你赶着马车去河边的宅子。” 那宅子地方大,有许多贾不甄收集的各种美人,里面的景色也都是美轮美奂,更是吃的用的穿得都有。 贾不甄一下子就想到了那里。 丫头却瞬间心里一紧,顾不上压低声音,急急道:“二爷,府上的人要找二爷,定然也会去那边……” 实在是笑话,想暂时躲开国公府,就绝对不能去河边的宅子,那里整个国公府所有人都知道。 只是贾不甄又犯了难,“那能去哪儿?” “可以住客栈。”丫头低声提醒,又小声问,“二爷可有带银子?” “银子?”贾不甄更懵,“我手头没有银子。” 平时住在府上,吃的穿的用的都是最好的,给丫头们的赏赐什么的也都是一些稀奇古怪或者十分值钱的小玩意。 而且,贾不甄觉得沾染银子就有了铜臭味,并不喜欢银钱,连看都不想看。 “那有没有带出来一些值钱的。”丫头更着急,忙不迭道,“值钱的可以去当铺当了,回头得了银子便能住客栈了。” “我带出来的都是宝贝,怎么能送去当铺。再者说,银钱都是铜臭,我向来不喜。”贾不甄皱紧眉头,清亮的眼睛看着身边的丫头,忽然就觉得她看上去没有那么顺眼,也没有那么好看了。 丫头看向贾不甄收拾了带出来的包袱,刚要动手拿过来翻看里面有没有值钱的东西,忽然抬头看到贾不甄的眼神,丫头心里顿时一突。 刚刚贾不甄看自己,还是浓情蜜意的,满心满眼的都是欢喜,现在看过来的眼神却有些陌生。 丫头嘴唇动了动,收了要翻看包袱的心思,脸上的表情变得柔和哀戚,轻声道:“我知道你不喜欢铜臭,我也不爱那铜臭,招惹了就浑身不自在。就按照你的安排好了。” “二爷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一切都交给二爷。” 贾不甄看着丫头又变成了自己幻想中美人的样子,顿时眉开眼笑,赶忙吩咐外面的车夫,“就去河边的宅子。” “那宅子是我一手看着建起来,地方大的很,到时候我领着你躲进去,谁都找不到。” 原来贾不甄也知道贾府的人定然会去那边宅子里找,但是他也知道别的人对宅子都不熟悉,只有自己熟悉的很,只要躲进去,旁人想找都找不到。 只是丫头却没有被安慰道,只觉得贾不甄实在是太单纯,竟是觉得躲到那里就行。 不着痕迹地再次看了眼贾不甄放在身边的包袱,丫头脸上露出笑容,“我都听你的,咱们就去那里躲着。” 只是嘴上这么说,心里头却根本不信,甚至是有些后悔为什么要跟着如此单纯的贾二爷出来。 外面赶马车的车夫轻轻叹了口气,到底是没多说话。 等着到了宅子附近,车夫还是默默地帮了忙,没直接去大门口,而是到后门停下。 “二爷,到了。”车夫道。 “咱们快点,别叫人看到了。”贾不甄赶忙拎起包袱,牵着丫头下了马车,从打开的后门一溜烟跑进去。 外面的车夫看了眼后门,不慌不忙的赶着马车走了。 进了偌大宅子,贾不甄便熟门熟路的找到一个狭窄的单独的小院子。 地方不算大,正屋只有一间,边上也只有一排厢房,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这里平时都不会有人来,被褥衣物都是现成的,我们住在这里就好。”贾不甄高兴道,“这都是我准备的地方。” 小小的巴掌大的院子,里头的确是什么都有,比丫头以前住的后罩房要好的多。 丫头抿着嘴转了一圈,高兴道:“真好。” “那是。”贾不甄得意。 外面院子里还铺着青石板,只是一直没人打扫,有一些杂草从石板缝隙里钻出来,看着有些荒凉。 贾不甄还没见过这样的风景,便跑出去看,见着杂草上趴着一个小虫子,也津津有味地看着。 屋里,丫头骤然沉下脸,盯着贾不甄带着的小包袱看了眼,咬了下嘴唇,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跟着贾不甄出来。 她想靠上贾二爷,不是为了躲在这里过苦日子,而是想要跟着贾二爷享福,不说身边有几个伺候的丫头,怎么说也不能再当下人,得变成半个主子吧? 结果呢? 连夜跑出国公府,贾不甄竟然不拿银子,躲在这么个巴掌大的小地方里,要吃的吃的没有,要喝得也没有,更没有人伺候,便是柜子里放着的衣裳也都是中看不中用的。 这种地方就是给贾不甄收集的美人住的,丫头觉得这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银子、宝贝什么都没有,就一个什么用都没有的贾二爷,她留在这里做什么? 丫头待在屋里神色不停变幻,心里头越来越后悔。 贾不甄在外面盯着虫子看,却看得津津有味。 不多时,肚子咕咕叫的响亮声音骤然响起。 贾不甄顿时红了脸,赶忙左右看了看,见着丫头还在屋里,便飞快地松了口气。 等肚子不叫了,贾不甄这才回屋,兴冲冲道:“我带你去大厨房找好吃的。” “好啊。”丫头脸上露出柔美的笑容,顺从的被贾不甄拉着走。 从小院子出来,七拐八拐的走着没人的路,丫头面上不显,心里却把路都记得一清二楚。 等着到了大厨房,贾不甄便兴冲冲的找吃的。 这宅子也有大厨房,养着那么些美人,每天都得烧不烧吃食。有一些娇柔的美人还有贾不甄指派的下人,这些下人也要吃东西,同样是大厨房烧饭。 只是这会子不是饭点,也没有准备好的吃食,贾不甄看了许久,才终于找到锅里乱七八糟的旁人吃剩下的吃食。 吃食冷硬,贾不甄没吃过也没见过,他尝了一小口,竟是觉得味道很不错。 第768章 都是剩下的吃食,虽然没有人动过筷子,但各种剩下的吃食混合到一起,就那么放在盆里,看上去实在是不怎么好看。 贾不甄却因为从前没在贾府见过,这还是头一回吃,觉得别有滋味,便兴冲冲的招呼丫头过来一起吃。 碗筷有干干净净的现成的,拿过来就可以用,用完了直接放到一边跟别的碗筷混合到一起就可以,到时候自然会有人来统一清洗。 只是丫头兴冲冲地过来了,看到盆里乱七八糟的吃食,顿时脸色一变。 “就吃这个。”丫头轻声道。 “很好吃。”贾不甄高兴道,“我从未吃过此等吃食,却不知道这吃食胡乱混合了竟是如此美味。往后咱们就来吃这个好了,反正旁人也发现不了。” 贾不甄感觉自己发现了很好的法子,他自顾自的兴奋着,根本没注意到丫头越来越难看的脸色。 在贾府,即便是下人也极少有吃这种剩饭的,尤其是有头有脸的丫头,吃的并不比主子差。 像是这种剩下的吃食,贾府一般都会随便收拾了赏给外面的穷人,若是没有穷人,便会直接扔了。 贾府可是国公府,那排场是自古就有的,尤其是吃食,那更是极为讲究,即便是在大老爷院子里伺候的丫头,也从来都不曾吃这样低贱的吃食。 偏偏贾不甄高兴的很,丫头深吸一口气,摆出小脸,勉强吃了两口就说饱了。 “你吃的这般少,难怪这么瘦。”贾不甄却没看出丫头的不愿意,还以为丫头是一点都不饿。 他自个儿兴冲冲地吃了个够,又找了温水喝了,这才拉着丫头离开。 这宅子地方虽然大,可人也不少,没人的地方都十分偏僻,走起来也不方便,更不敢在外面多留,贾不甄尽管心中很有兴趣在府上逛逛,却也只能按捺下来,拉着丫头回院子。 这么折腾一番,很快到了晚上,贾不甄从来都是身边一圈丫头婆子伺候的,做什么都用不着自己动手,这会子屋里就剩下他跟丫头两个人,这倒是不一样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一番,贾不甄轻咳一声,叹道:“今天先凑合着吧,明儿个再想办法。终归是要好好洗漱,再弄点水洗个澡,不然这样不清不爽的也实在是不好入睡。” 不过那也得明天再说,今天只能先凑合着。 贾不甄没洗漱,觉得自个儿身上不干净,便不让丫头靠近,自个儿躺到床里面默默地睡了。 留下丫头站在床前,神情变幻,到底是下了决心。 跟着贾不甄躲在这暗无天日的小院子里,吃剩饭不说,连洗漱都不能,更是没有半点银子入账,丫头陪在这里难道只是为了伺候贾不甄? 那怎么可能。 更何况这里本就是贾府的地方,那些人真想找贾不甄,早晚能找到这里。 到时候贾不甄肯定不会有事,但自己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这么想着,丫头最后看了眼贾不甄,眼瞅着贾二爷睡着了,便伸手抓了他身边的小包袱,也顾不上看,悄悄地出了院子。 去大厨房的路她已经悄悄记下,当初怎么进来的也一直记着路,这会子出来倒是一路顺畅。 正巧后面小门有下人进出,那是倒夜香的。 丫头顾不得味道,摸黑悄悄溜了出去,一路小跑,彻彻底底地离了这没什么希望的宅子。 找到安全的地方躲起来,丫头心里头砰砰跳的等着天亮。 贾不甄院子里吃的用的都是顶顶好的,便是平日里用来擦嘴的帕子那也是外面千金难求的,拿着送去当铺也得值不少银子。 这回离开贾府,贾不甄还收拾了一个小包袱,虽然没打开过,但丫头觉得里面只要有点值钱的东西,就够她周旋的。若是银子不是特别多,那就拿着银子去外面买地,当个小地主,一样能过不错的日子,虽说卖身契不在身上,可这世上,不是有钱能使鬼推磨么;若是银钱足够,丫头甚至是能拿着银钱开路,再回贾不甄身边,亦或是直接去贾府,告发贾不甄也都行。 如意算盘打好,丫头呼吸都急促起来,感觉自己不管进退,都能有不错的日子。 等着天亮了,能看清楚了,丫头便忙不迭打开包袱。 包袱外皮用的布料很寻常,是贾不甄闲来无事跟着院子里的丫头一起找织娘织的布。仔仔细细地拆开包袱,丫头忙不迭看向里面。 贾不甄屋里,随便一个摆件不说是价值连城,几百两银子是小数目,贾不甄身上的玉佩等东西,上千两银子也有,更别说贾不甄还有许多装在匣子里的小玩意,那都是价值不菲的。 只要贾不甄抓一把小玩意放到包袱里,那就够丫头改变自己的命运。 “不可能!”可等看清楚包袱里的东西,丫头却完全不敢置信了。 没有宝贝,玉、银子、摆件,什么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些乱七八糟的字画,还有贾不甄自己制作的毛笔,以及一些他自己制作的胭脂,这些东西在贾府受丫头追捧,那是因为贾不甄还在贾府受宠,可一旦离了贾府,这些算什么? 乱七八糟加起来,竟是还不如包袱皮值钱。 丫头顿时愣住,她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贾不甄竟然拿的东西这么不值钱。 这样一来,别说是离开京城,便是现在她身无分文,马上就要活不下去了。 咬了下嘴唇,丫头果断站起来,匆匆往回走。 现在回去宅子里面,再跟贾不甄汇合,只说自己晚上起夜出来走丢了就好,以贾不甄单纯的心思,他定然会相信自己的。 而且,贾二爷最喜欢自己表现出哀戚婉转的样子,演戏嘛,她拿手。 心中打定主意,丫头便忙不迭往宅子走。 只是还没到宅子后门,丫头就看到有个肤色苍白,面容俊美的男人站在后门门口,而门槛上站着的,不是贾不甄是谁。 她只能看到男人的侧脸,并且男人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像是乞丐一样的衣服,可那样的衣服穿在乞丐身上,就是脏乱有味道,可穿在男人身上,却只叫人觉得他更好看了。 那是个俊美无俦的男人,比贾二爷要好看的多。 站在门槛上的贾不甄个子矮,仰着脸看高出他许多的男人,怔怔道:“我们以前是不是见过?你……竟是这般好看……” 饶是收集了一宅子美人的贾不甄,也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人。 “你是饿了?”贾不甄看着好看的美人竟然穿得如此惨不忍睹,便赶忙道,“你快进来,我给你准备一些好看的衣裳,再吃些吃食。” 还是少年的贾二爷整个人都剔透如琉璃,他并不太懂那些世俗,但算不上怀,并且十分心善。 尤其是面对美人的时候,贾二爷从来都是格外的好说话。 男人跟着贾不甄进去了。 丫头等了一会儿才上前,却发现后门已经关上,她试着推了推,没推开。 进去里面的贾不甄就像是忘了身边还有一个丫头的存在,他兴冲冲的领着初次见面的男人进了宅子,领着他跑到大厨房,熟门熟路的找出剩饭,招呼男人吃。 剩饭看上去像泔水一样,虽然还是散发着正常食物的香味,但卖相实在是惨不忍睹。 但男人看到贾不甄吃了之后,却津津有味地跟着吃了起来,还吃了许多。 “等以后我回府,定然带着你吃更好吃的。”贾不甄有点不好意思地说,“现在就先将就着好了。哎,我这回是偷跑出来了,跟府上的丫头一起,现在那丫头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 原来贾二爷没有忘记丫头,而且他还找了很久,只是因为不敢声张,只靠自己一个人,显然是一无所获。 “那丫头还拿了我的包袱,也不知道为了什么。”纯挚的贾二爷并不知道那是‘偷’,他甚至还兴冲冲的跟男人说,“包袱里都是一些我弄得字画字帖,登不上大雅之堂,私底下看看却也可以,还有一些不错的胭脂……” 看着男人好看的面庞,贾不甄觉得那些胭脂给男人用最合适不过。 男人填饱肚子,苍白的脸色似乎好了点,他专注地盯着贾不甄看了一会儿,忽然道,“梅西。” 男人的名字叫梅西。 “梅西,真是好名字。”贾不甄高兴道,“我叫贾不甄。” “你要找的丫头已经出府,就藏在后门附近,她拿了你的包袱,是想把里面的东西卖了,大约是觉得卖不了几个钱,便又后悔回来了。现在正守着后门,想找机会混进来。”梅西轻声道,“她后悔逃出来了,你要去开门放她进来吗?” 贾不甄忽然怔住。 他只是心思纯挚,并不是傻,听男人这么一说他还有哪里不明白的。 丫头说跟他有感情,跟着他跑出来,却原来只是为了偷他的东西拿出去卖,为了银子而已。 “我那字画都是小打小闹,不值几个钱啊。”贾不甄轻声道,他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她要是真想要银子,直接跟我开口,我虽不喜铜臭,却也能那几百两银子给她。” “又何必要来欺骗我呢。” 贾不甄还是头一回承受这样的伤害,他有点伤心了。 梅西却毫不客气地说,“她生怕你以为她是冲着钱来的,这才不停地演戏。她跟着你出来,是为了享福,仆役成群,金山银山。” 结果就住在逼仄的小院子里,洗漱都不能,还吃剩饭,跟丫头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第769章 “如果她只是想要银钱,我会给的。”贾不甄怔怔道,“她要,我就会给,何必这么弯弯绕绕呢?” 这么说着,贾不甄又不由得看向眼前长相漂亮的男人。 他长得这般好看,会也跟丫头一样,是为了钱吗? “你没有银钱。”梅西轻声道,“你没有办法给她银钱。” “怎么会……”贾不甄说着,忽然顿住,他猛然间意识到梅西说的竟然是对的。 他在贾府过得日子一直都很不错,几乎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平日里府上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也都会很快送到他这边,还有屋里摆着的那些摆件,哪个不都是几百上千两银子的,还有一些更贵重的,都放在库房里。 但值钱的东西不少,可要说银子,贾不甄忽然想起来,自己因为不喜铜臭,屋里当真是没有银子的。 不过他身边伺候的丫头却都有不少银子,一部分是府上统一给的月银,还有一部分是别的主子给的打赏。 这个故意接近他的丫头目的是银子,贾不甄却当真是给不起银子。 “我可以找祖母要。”贾不甄说。 “你能要出来银子,老太太却不一定允许你把银子给丫头。”梅西轻轻蹙起好看的眉头,轻声道,“老太太安排了人来这个宅子,他们都是贾府下人,都估摸着你可能藏在这里。而且,一旦发现那丫头,会直接弄死她。” 老太太表明了态度,只要贾不甄回去,要那胆大包天的丫头死。 下面的人察言观色,自然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这话贾不甄却不想相信,“祖母最是良善,每年都拿出许多粮食给穷人施粥,怎么会……” 在贾府,对他最好的就是老太太了。 梅西跟着贾不甄离开大厨房,到了逼仄的小院子里,他并没有嫌弃小院子小,而是处之泰然的找了板凳坐着,见着犹自不敢相信的贾不甄,便轻轻解释道,“给穷人施粥,确实良善。但施粥的同时,得到的是好名声。而那丫头,是不能让老太太得到好名声的。” 甚至是死了也就死了,不会引起任何波澜。 梅西就这样直白的剖析着老太太内心的想法,把这些平时不会有人摆到明面上的事情说了出来,摆在贾不甄面前。 “不会的。”贾不甄还是不想相信,却发现自己完全反驳不了。 他在贾府过得日子真的很好,说是如鱼得水也不为过。 可施粥,名声,丫头,这些串联起来经过对比,即便是他也没办法不相信。 神情懵懂,心中一片纯挚的贾二爷茫然地看着眼前的漂亮的男人,忽然就觉得一惯水一样清白的内心滴入了一滴浓黑的墨汁。 “丫头就躲在后门附近,她在小声念叨你。她怨恨你没有用,在贾府看上去过着花团锦簇的日子,可事实上一穷二白,没有银钱,一切的一切都是老太太施舍给你。” “你根本支配不了自己,即便是从贾府逃出来,也要靠大老爷帮忙。” “逃出来连客栈都住不起,只能来这个宅子躲着。很快贾府的人就会找过来,你根本躲不了多久。” 梅西坐着不动,却一言一语地说出外面丫头念叨的事情。 躲在外面的丫头眼瞅着后门迟迟不打开,心中越来越着急,同时更加怨恨贾不甄。 明明是贾不甄做主带她出来,却完全不能负责,当初她当真是瞎了狗眼,竟然认准了跟着贾不甄有好处,现在来了苦果,后悔都没机会,只能躲在外面咒骂贾不甄。 骂着骂着,丫头又突然悟了。 她只知道贾不甄在贾府过得日子好,只知道底下稍微有些姿色的丫头们都喜欢往贾二爷的院子里凑,却不知道她们是不是真的想进贾二爷的院子。 掌控贾府的明明是老太太,追着贾二爷不放根本捞不到半点好处。 或许那些丫头去讨好贾不甄,也不过是为了讨好老太太罢了。 一旦贾不甄离开贾府,他就什么都不是,而那些丫头绝对不会跟着贾不甄离开,她们依旧留在贾府,听从老太太的差遣,看老天太的脸色行事,只有这样才能在贾府混下去。 想通这一点,丫头便后悔的无以复加,同时更加怨恨贾不甄。 只是她不知道,她的所有话,所有表现,都被梅西一言一语地说了出来。 长相漂亮的男人说的话像是淬了毒,那么的毫不留情,“贾二爷,她现在恨不得杀了你。” “我不信。”贾不甄崩溃地跑出去,打开小院子的门,一路往外跑,直奔后门。 他打开后门,出现在门口。 他左右张望,迫不及待地想要确定梅西说的话是真是假。 “以前竟是我有眼无珠,看错了贾二爷,谁能想到他竟然如此废物。” 声音很小,可后门很安静,足够贾不甄听的清清楚楚。 贾不甄连色骤然变得惨白,他咬了下嘴唇,站在原地摇摇欲坠。 这声音他很熟悉,只是说出来的话他却宁愿从未听到过。 “出来做什么?”梅西不紧不慢地走出来,微微低头看着面色惨白的贾不甄。 他能说出那些事实,却有点弄不懂贾不甄心中的想法。 眼前的贾二爷跟他了解的那些人不太一样,贾二爷更纯挚,仿佛从未接触过黑暗中的罪恶,即便是知道了丫头的一切,他的第一反应却不是愤怒,而是不愿意相信。 这是个很特别的少年。 所以梅西跟着他进了府,还说了那些话,又在贾不甄跑出来的时候,不紧不慢地跟了出来。 梅西忽然出声,躲在不远处的丫头听到了,赶忙捂住嘴巴,她不确定自己说的话有没有被贾不甄听到,但她必须重新回去,取得贾不甄的信任,否则她一天都熬不下去。 这么想着,丫头使劲掐了自己一把,眼睛顿时有了眼泪,跌跌撞撞地跑出去。 果真是看到贾不甄就站在门口,丫头顿时热泪盈眶,小跑着过去,轻声道:“二爷,可算是见着你了。我昨夜忽然做了噩梦,梦见二爷拉着我的手离开,还挎着包袱,我尝试着挣脱,却怎么也睁不开,就这么跟着走了一晚上。可等天亮的时候,我忽然发现二爷不见了。” “我以为二爷是暂时有事情不在,就等了一会儿。” “谁知等了许久都没等到。” “我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便想回来看看,谁知门关着,怎么也打不开。” “二爷,我明明是跟着你出来的,怎么你回来了呢?” 丫头一张嘴,就又是做梦,又是二爷。 若是换做以前,贾不甄最喜欢这种梦中的趣事,他也绝对不会怀疑丫头说的话的真假,只会心疼丫头,而且肯定还会想法子安抚丫头,再怎么也会送些之前的小玩意。 只是现在的贾不甄却站着一动未动,他发现丫头撒谎了。 什么做梦,明明就是她自己跑出去,是为了包袱里的钱,结果发现包袱里没值钱的东西,这才又不得不跑回来。 跑回来也就算了,却不肯说实话,硬是编出这样漏洞百出的话来骗人。 “二爷?”丫头可怜巴巴地看着贾不甄,“府上怕是到处都在找我,我以后只有二爷了。” 老太太定然不会放过她,她想活命,只能靠贾不甄。 “进来吧。”贾不甄轻声道。 丫头喜出望外,急忙跟着进来。 只是贾不甄走在前面,丫头几次想靠上去,都没能成功,她心中咯噔一下,不确定贾不甄是没相信自己的话,还是因为其他什么事情在生闷气。 等着回到小院子里,丫头心中还是惴惴不安,不停地看着贾不甄,这时候她才发现贾不甄身边竟然还有个长相极漂亮的男人,长发披散着十分不羁,看上去跟寻常汉子、哥儿都不一样。 贾不甄跟男人距离很近,丫头的脸一下子变白了。 “二爷,我去看看院子里有什么地方需要收拾的。”丫头不敢逼问贾不甄,她生怕被撵出去,忙不迭把包袱重新放到床上,又小跑着出去,生怕贾不甄说什么。 贾不甄倒是没说话,沉默地看着丫头态度大变,眼瞅着她在院子里找活干,忽然道:“她变了。” “她害怕你撵她走,离开你,她没有好日子过,说不定都活不下去。”梅西说,“所以不管心里想什么,她都一定会跟着你。” “脸上的跟心里的完全不一样。”贾不甄打了个寒颤,“太吓人了。我总觉得她是披着人皮的鬼,那张脸对我笑眯眯的时候,心里头却怨恨着我,恨我没她足够的银钱。” “我做错了什么?” “我没做错什么。” 但她就是恨上了自己。 贾不甄怔怔地看着外面的丫头,越看越觉得她是披着人皮的鬼。 “表里如一的人很少,大部分人都是面上一套,心里一套的。”梅西很淡然地说着任何人都知道的事实,偏偏贾不甄不知道,“你以前都从来不知道吗?” 贾不甄点头,他不知道。 “我明白了。”梅西感觉自己知道贾不甄为什么这么特别了,因为他就是那些少数的表里如一的人之一。 贾不甄回头看梅西。 这个漂亮的过分的男人比他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好看,他说话从来都不懂的委婉,总是有什么说什么,也不在乎有没有伤害到人。 他狠狠地在贾不甄面前揭开披着人皮里面的东西,伤了贾不甄,却也让贾不甄知道了,原来有些事,并不是看到的那样。 按理说贾不甄应该是讨厌他的,可却讨厌不起来。 第770章 “他们要找过来了。”梅西说。 虽然这个宅子很大,也有很多空着的小院子。 但是贾府来人,虽然不是主子,可也是下人中有头有脸的管事,再加上管事觉得自个儿在怎么说在老太太那里有名有姓的,那肯定是比这边的美人有分量的多。 “你们呐。”管事端着架子,轻飘飘道,“不过是二爷随便养着的小玩意,这就跟屋里的摆件一样,放在那里也就是好看,能叫主子们开心开心。” “别的用处啊,是没有的。” “行了,多余的话我也不多说,你们心里头知道就好。” 管事撇撇嘴,很是看不上这些空有容貌,却一点本事都没有,连贾府都进不去的美人们。 很敷衍地摆了摆手,身后干练的下人便迅速四散开来。 “二爷喜欢跟你们玩点小花样,故意藏在这里,我便也不跟你们计较,不过老太太是说了,若是二爷有个好歹,你们都别想安稳。” “都也别愣着,帮帮忙啊。” 只是话虽然是这么说,这些个被聚集起来的美人们,却都让贾府来的下人狠狠地看管起来,有几个站在边缘的美人还让五大三粗汉子给捏了胳膊,很疼,但是他不敢出声。 因为一旦出声,被管事注意到,怕是有他好果子吃。 * 梅西面无表情地说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贾不甄摇摇欲坠,“那管事,明明以前跟我说这边宅子的美人那都是娇滴滴的花儿,要是叫她瞧一眼,那是说话声音都不敢大的,生怕唐突了美人。” “又说,我带来的这些美人,就在宅子里好吃好喝的,那是神仙一样的日子。” “我时时来看望他们,跟他们玩乐,都说这里很好,这里就是神仙一样的日子。” 对于一些美人来说,以前过得日子苦,结果被贾不甄接来,过得可不就是神仙一样的日子。 他们说的是发自内心的,也并没有哄骗贾不甄。 可除此之外,他们也并没有说自己在贾府那些有头有脸的下人眼里,自己是什么样的存在。 他们大概是以为贾不甄心里清楚,也大概是不想直白地说出来,生怕贾不甄厌弃自个儿。 “有人挨打了。”梅西轻声道,“是个模样不错的美人,又年轻。” “为什么?”贾不甄很茫然。 挨打总得有理由吧? 管事高傲地仰着脸,鼻孔朝天地说,“站没个站像,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玩意。管事训话的时候,谁让你们动弹了?给我打,照着脸打,给他长长记性。” 那美人细细瘦瘦,娇娇滴滴,站久了有些站不稳,稍微晃了晃,这便被管事看到了。 其实旁的美人也有站不稳,但只有他被揪出来了。 为什么呢? “因为他长得最好看,比贾府所有下人都要好看。”梅西说,“有人担心你再见了他,想带他回府,这便先下手为强,把他的脸打了,最好是留道疤最好。” “其实也是因为今天管事来的太仓促,若是平时,只需要私底下提醒几句,这些美人便不敢往你身边凑,更不敢试图去贾府。” “已经打伤了,流了血,没给伤药。” 甚至是美人被拉到最前面,好叫所有人都看看,这就是杀鸡儆猴。 美人也不敢哭,若是哭了,那打得更狠。 管事轻飘飘地提醒众多美人,“你们最好是没见过二爷,若是叫我知道你们偷偷见了二爷,又撺掇二爷什么,那到时候就别怪我去跟老祖宗多嘴几句。” 一旦告诉老太太,到时候他们就不是挨打那么简单了。 “他们很快就能找过来。”梅西说,“大厨房的剩饭少了些许,肯定会有人注意到,等到时候确定不是他们自己人偷吃之后,就马上会意识到……” 偷吃的人肯定是贾不甄。 况且,一个一个的空着的小院子检查也并不难。 “怎么办?”贾不甄六神无主,下意识看向梅西。 虽然一直待在院子里,但也听到梅西说的那些话的丫头,脸色变了又变,她不像贾不甄那么懵懂,她能确定梅西说的都是真的。 贾府来人了,并且确定贾不甄就藏在这个宅子里,他们定然会掘地三尺。 “二爷,我们逃吧。”丫头不敢直面贾府那些下人,尤其是在确定贾不甄护不了自己的情况下,她这下子是真的慌了,“二爷,我们现在只有逃出去才能有以后的日子。” “二爷,我也曾想过,哪怕是咱们俩没有银钱,哪怕是出去你念书、吟诗作对,我来耕田织布赚些银子,那也是神仙难求的日子。” 丫头说着,眼睛里就有了泪。 贾不甄回头看了眼哭出来的丫头,又转头看向梅西。 “二爷。”丫头心里咯噔一下,贾不甄看过来的瞬间,她竟是觉得那眼神无比陌生。 总是能一眼看透的贾二爷用完全陌生的眼神看着她。 “他们马上要找过来了。”梅西说,“一旦找到你们……” 后面的话梅西没有说出来。 但贾不甄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他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什么,知道等待丫头的会是什么。 丫头只觉得身上顿时没了力气,瘫软在地上。 “前门、后门都有人拦着,你们跑不了的。”梅西说,“只能在这里等他们找过来,这样好歹还能有些体面,不至于狼狈的样子被下人看到。说来也是奇怪,既然确定贾二爷在这里,竟然只让下人来搜人。” 贾府没有一个主子出来寻找贾不甄,全都守在老太太身边。 那些个关心贾不甄、疼爱贾不甄的主子,没有一个来的。 贾不甄恍惚间有些明白了,那些人对他的疼爱原本就不是真的,只是因为老太太疼他,所以周围的那些人也就跟着疼他。 可老太太是真的疼爱他吗? 梅西像是知道贾不甄在想什么,他轻声道:“老太太院子只来了个管事婆子,其余的都是从别的地方抽调的下人……” 也就是那管事婆子把宅子里的所有人都聚集起来,给他们训话,让他们认清楚自己,又点出来一个长得最好看的美人,杀鸡给猴看。 那管事婆子,其实贾不甄也熟悉,每回在老太太的院子里遇到了,都要凑到一起说会儿话。 “我明白了。”贾不甄轻声道。 按理说,他是国公府的贾二爷,那管事婆子再怎么体面,在老太太面前再怎么得用,那也依旧是卖身契在贾府的下人,按照规矩,见了贾二爷要行礼,并不能拉着他说三道四。 可偏偏管事婆子拉着他说话了,甚至是老太太身边得用的大丫头也都是如此。 府上的那些下人,只要得了老太太给的脸,在外面就比贾府的一些主子还要体面,这原本就是不对的。 “你想要银子是吧?”贾不甄轻轻叹了口气,“如果你早想跟我说,我即便是手头没有银子,也能想法子给你筹谋一些。实在不行,我那库房总还有一些值钱的玩意,给你一样,拿出去卖了钱,这不就行了。” “二爷?”丫头抬头看贾不甄,她觉得眼前的贾二爷突然变了,像是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似的,骤然变得可靠起来。 只是可靠的贾二爷缺不打算再信任她了,只是冷冰冰地说,“马上要回府了,你便跟在我身后。” 话音刚落,院子的门打开了,外面一个小厮探头探脑地看进来,似乎是没想到贾不甄就在这里,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二爷。”小厮声音清脆地喊了声,并不进来,反而飞快地推出去,去找管事婆子禀报。 “管事婆子便是奉了老太太的命来找你,便是手中有了先斩后奏的权利,那也是针对这丫头的。”梅西缓缓站起来,毫不留情地说出后面的话,“很明显,管事婆子和她带来的下人,都没把你放在心上。” “与其说你是贾二爷,你倒是好不如一个管事婆子。” 人家小厮根本没把他放在心上。 不一会儿管事婆子得了消息倒是真的来了,一进院子就飞快地看了一圈,见着贾不甄不算狼狈,虽然身上的衣裳没换,但看上去还算从容,倒是那胆大包天的丫头看着十分狼狈。 屋里还有个没见过的美男子,管事婆子并不以为意,只是心中想法转了一圈,到底是觉得贾不甄还是老太太的心头肉,再怎么样也得对他好一点,这边满脸担心地进来,拉着贾不甄差点流出泪。 前后变化极快,就跟变脸似的。 “麻烦送我回府。”贾不甄表情淡淡的,他并不理会管事婆子,而是转身抓住丫头的手,把她拉起来,见着管事婆子想说什么,便率先说道,“这丫头好歹是跟着我出来,我要把她带回去。只有如何处置她,我自会跟祖母说个清楚明白。” 不给管事婆子把他们分开的机会,管事婆子也无可奈何。 管事婆子眼珠转了转,心中想着虽然跟计划中的不一样,但好歹是把贾不甄找到了。只不过这贾二爷看上去怪怪的,可管事婆子又说不出哪里古怪,也想不出别的法子,只能回去问问老太太了。 心中打定主意,管事婆子便招呼人来伺候着贾不甄回去,说是伺候,其实也是监视。 那没见过的美男子一直跟着,管事婆子刚想说什么,贾不甄就像背后有眼睛似的,“我要带他回府,我会跟祖母说清楚,就不劳烦你操心了。” 这话说的,其实很是不伦不类,哪有主子对下人客气的。 偏偏管事婆子完全没察觉。 第771章 贾不甄神色一直都淡淡的,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但管事婆子转念一想,贾二爷一直在贾府生活,周围哪个不是小心翼翼的伺候着他,吃的穿的用的也都是好的,那些个魑魅魍魉也从未接触,这回突然独自离开贾府,定然是受了惊吓。 自觉帮贾不甄找到了理由,管事婆子便敷衍地安慰几句,就让贾不甄上了马车。 马车倒是平日里贾不甄惯用的,看上去没什么变化。 贾不甄坐在最中间,丫头不敢靠近,自个儿缩在角落,梅西坐在贾不甄身边,好奇地打量着马车,看到有一些十分精致的小盒子,便伸手一一打开。 木头做的小盒子倒是挺多,都是固定在车厢上的,就是里面全都空荡荡,只能隐约闻到一点点点心的香味。 “这些盒子,往常每天都会有点心补充,有一些是小厨房厨娘亲手做的,有一些是外面酒楼买的。我没回出府,里面都装的满满当当。”贾不甄淡淡道,“只是点心常吃,早就吃腻了,倒是我身边的几个丫头极喜欢,有一些还会用帕子包着,说是回头要分给自个儿的小姐妹。” 贾不甄这里的点心自然是极好的,丫头们得了不自己吃,拿出去做人情,不但有脸面,也特别管用。 以前贾不甄不知道这些事儿,现在尽管他没亲眼看到,却稍微一想就明白前因后果。 “马车里补充点心,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她们自己。”梅西没有任何拐弯抹角地说。 “正是这样。”贾不甄点头。 丫头使劲缩了缩身体,恨不得自己不存在才好。 这些事情下面的人都一清二楚,甚至是都很羡慕贾不甄院子里的丫头们,因为她们活的滋润,每天借着贾不甄的名头申请的那些好东西就多的分不完,就像是这些马车里的点心。 而丫头试图接近贾不甄,求的也就是这样的日子而已。 “其实我那院子,她们才是主子,我是什么都不是的。”贾不甄颇有些感慨地说,“丫头们每天分好处,有事没事了,都可以去找老太太院子里的人说说话,回头就有更多好处。” “我自己呢?浑浑噩噩,每天叫旁人陪着玩乐,以为这样就是好的。” 而事实上,别的人也不过是看在那些好处的份上陪着他罢了,面上笑嘻嘻的,心里头还不知道怎么想。 就像是现在,马车还是自己常用的马车,但软垫还是上次用的,根本没更换,点心也没有填充,更是没有院子里伺候的丫鬟来,只有一个管事婆子,带着威风凛凛的下人,到不像是出来找主子的,而是想出来抓出逃的下人的。 贾不甄轻轻叹气,“早看清楚就好了。” “周围的人都瞒着你,你如何看清楚。”梅西面无表情地说,“现如今你能看清楚,也不过是因为离了那地方罢了。” “也是。”贾不甄轻轻点头,便不再说话了。 马车就这么回了贾府,走的是及不起眼的小门,根本没几个人注意到。 一直到贾不甄回到自己的院子里,这才有下人发现贾不甄回来了,便忙不迭地跑去老太太院子里,想利用这个消息去打探一下老太太的态度,然后才能决定可以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贾不甄啊。 不过有这样想法的下人很多,一个个的都争先恐后的。 贾不甄回到熟悉的院子,发现熟悉的丫头一个都不在,他倒也不在意,知道她们大约都在为自己的前程着想,也犯不着非要赖着他这个一事无成的贾二爷。 拉着丫头的手进了屋子,贾不甄看了看没有人这才松开手。 视线扫了一圈,贾不甄轻声道:“屋里的摆件少了许多,再去开库房怕是也来不及。就这些剩下的还有几个之前的,你看着拿一些。我马上送你出去。” “出去以后,你先躲起来,等风头过了再想法子把东西换了银钱,就在外面好好过日子吧。” “我既然带你离开,又带你回来,自然是要保你周全。” 不过也仅此而已的,再别的,贾不甄就算是能给,也不会再给予。 几句话说完,丫头眼睛就有了泪。 她发现了,贾二爷变得可靠了,可也跟她距离变远了,再不能靠近。 不过这已经是极好的结果,好歹贾不甄是有想着给她筹备银钱,可也正是因为这样,感受到了贾不甄的好,丫头对于离开就更难过起来。 只是难过归难过,她也知道自己往后再没有机会留下来,现在马上离开才能活下来。 “我拿一样就好。”丫头找了个方便带在身上的摆件,转头对贾不甄跪下,“谢谢二爷成全。” “起来。”贾不甄声音还是淡淡的,“我现在送你出去。” 梅西留在屋里,并没有跟着出去,他觉得这贾府十分有意思,想多听听那些旁人听不到的声音。 先是管事婆子回来,自个儿低调的躲开所有人,悄悄来到老太太院子里。 老太太先前还一想起来贾不甄就哭天抢地的抹眼泪,那眼泪当真是说来就来,整个流了一箩筐,可等屋里没人了,老太太虽然不怎么说话,不过周围的下人却都说说笑笑的,哪里有担心贾不甄的样子。 眼瞅着派出去的管事婆子来了,老太太便借口要歇下了,叫屋里的人都出去。 屋子里的下人互相对视一眼,都乖乖出去,还有得用的亲自在门口守着。 管事婆子上前帮老太太揉捏肩膀,说了自个儿的所见所闻,那态度是恭恭敬敬的,也不敢添油加醋,有什么就说什么,没有任何隐瞒的地方。 “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老太太感慨。 “二爷还不是您看着长大的,这也就是让那心思多的丫头给哄了,要不二爷不会离开您老人家。”管事婆子轻声安慰。 老太太便欣慰地擦了擦眼角,“是那么回事。叫那丫头回家吧。不甄这些日子怕是拘在府里闷着了,回头请几个戏班子来唱个曲儿,热闹热闹。” 没说丫头的处置,但管事婆子知道该怎么办。 三言两语地说完,管事婆子便退下了。 这时候守门地才进去,眼瞅着老太太又开始擦眼角,不停地念叨着贾不甄,这就知道老太太是想念贾不甄了,又得赶忙上前安慰,也跟着擦眼角,抹眼泪。 只是那边管事婆子带着人来贾不甄的院子,却正好看着贾不甄独自回来,他一直牵着的丫头却不见了踪影。 “二爷?”管事婆子心里头咯噔一下,感觉有些不好。 “我正要去见祖母。”贾不甄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轻声道,“劳烦妈妈帮我引路。” 这话说的极为客气,管事婆子平时也挺小主子们恭敬地喊妈妈,可现在眼瞅着贾不甄这样喊,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太对劲。 只是拒绝肯定不行,管事婆子只能暂时按捺下心中古怪的想法,帮着贾不甄引路。 等见着老太太,贾不甄总能说清楚一切。 贾不甄一路上平平静静的,等着进了老太太的院子,倒是眼圈泛红,是真的有些伤心了。 这些年老太太倒是真的疼爱他,尽管那些疼爱有些偏。 进了屋,贾不甄‘噗通’跪下,给老太太磕头。 老太太就泪如泉涌的,一叠声地喊着‘心肝儿’,上前搂着贾不甄,那是真的伤心了。 贾不甄也跟着掉眼泪。 这些年但凡是有个头疼脑热的,老太太都关心的不行,贾不甄也孝顺,一天总要来老太太这里看看,不来一趟就放心不下。 分别这几天,贾不甄到底是别扭着,再见着老太太,那些压抑的感情便争先恐后的冒出来了。 祖孙俩哭了一场,周围的下人都上前安慰。 贾不甄身边原来那些伺候的丫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一个个的都跟着哭哭啼啼的,看上去也是真伤心。 好容易止了哭,老太太还是抓着贾不甄的手不放。 “好孙儿,以后可别再出去了,外头危险,我也担心的很。”老太太说着,又要哭。 贾不甄赶忙道,“祖母,孙儿以后再不那样了。” 受骗一次就行了,难道还能有第二次? 又凑到一起说了一些小话,老太太便吩咐喊大夫来给贾不甄看诊,又是当着诸多下人的面,叫管事婆子开了自己的私库,流水似的搬出许多宝贝给贾不甄。 甚至是还有不少银裸子、金裸子,都是得用的小玩意。 贾不甄也没推脱,坦然接受了。 等着从老太太这边出来,贾不甄身边就又有了比往常还要多的人围着,那是比以前还要热闹的。 一个个环肥燕瘦,莺莺燕燕,娇娇滴滴的丫头们都凑过来,含羞带怯地看着回归的贾二爷。 可等贾不甄到了自己的院子门口,却转身婉拒了这些丫头,只自己回了院子,还亲自关上了门。 被拦在外头的丫头面面相觑,贴身伺候贾不甄的几个大丫头更是急了,隔着院门喊,“二爷,我们要进去收拾屋子,这也不成吗?” 不由自主的,大丫头就用了撒娇的语气,平时也就是那样的。 “我要静一静,你们明儿个再来。”贾不甄喊,“在外头这些日子可把我吓着了。” 既然是吓着了,那丫头们可不敢硬闯。 贾不甄听着外面的人都走了,这才转身看向梅西,“梅西,救我。” “老太太对你是好的。”梅西说。 “可我不想再浑浑噩噩像个提线木偶一样活着了,我想活得像个人!” 第772章 “像人那样活着,你就会变得跟他们一样了。”梅西说。 “像他们那样,两面三刀,不择手段的活着。” “需要遵循强者指定的规则,并且绝对不敢反抗,不管心里是否认同。” “有时候即便是为了一口不怎么好的吃食,也必须出卖自己。” 在这样的规则下,任何违抗规则的行为都会被身边的同类发现,一旦被发现,他们就会想方设法地排挤你。 强者施舍的利益是有限的,需要去争去抢,不择手段方能有那么一丝丝微弱的成功的机会。 抛却做人的准则,像个野兽一样的活着。 梅西自己不是人,却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把很多人看透了。 恩,他自以为是自己看透了。 听着梅西说这些以前从未听到过的话,贾不甄有一瞬间的恍惚和茫然,不过很快他又反应过来,知道梅西说的是对的。 “可圣贤书上不这么讲。”贾不甄忍不住道。 虽然一直都没有正经念书,但贾不甄很偶尔的,也看过那些书。 书中有颜如玉,有黄金屋,一切都很好很好。 “书只是工具,是人手里的工具,并不是用来教你道理的东西。”梅西冷静道,“每个人做人的道理都不一样,但又大同小异。你十分聪慧,只要想通这一点,就能迅速举一反三。” 就好比贾不甄知道自己身边伺候的那些丫头全都有多种面孔之后,他便很快想出了应对的法子:亲手牵着丫头回来,不让管事婆子有动手的机会,回来之后马上给丫头值钱的宝贝,再亲自送她出去。 到最后,贾不甄终究是让那丫头活了命,并没有计较她哄骗自己的事情。 可尽管如此,贾不甄也只能做到这样了,他再不可能像以前那样相信丫头了。 而现在,他甚至是还觉得自己的变化还不够,还需要继续变化,那样才能活得像个人。 “多知道一些事情,多思考,就学会了。” “我会告诉你他们都做了什么。” 梅西决定帮助贾不甄。 眼睁睁看着与众不同的贾二爷逐渐泯灭于芸芸众生之间,这似乎也是一件很值得高兴的事情。 贾不甄答应了。 他不想再活的浑浑噩噩,被身边所有人都蒙在鼓里,天真的以为自己看到的就是一切,但其实事实根本不是这样。 他更不喜欢这种被支配的被动感觉。 他聪慧,能举一反三,理解能力极强,既然可以改变自己,那又为什么要回去过以前的那种日子呢? 于是梅西的讲解开始了。 “你院子里的丫头,每个人都各为其主,同时又跟别的院子里的丫头交好,也会互通消息。她们的卖身契全都在老太太的院子里,所以老太太掌握着她们的生杀大权,她们必须完全按照老太太的吩咐行事。” “有个丫头年纪大了,又不像嫁出去。” “正好老太太需要有个丫头来给你铺床。” 贾不甄并不明白铺床的意思,但他很快就明白了。 每个爷们屋里都会有这种丫头,说的好听一些叫铺床,说的不好听就叫通房。 一个‘通’字,道尽所有。 “那丫头心气也高,想着自个儿是与众不同的,便觉得往后自个儿只要跟你成了,即便是成不了主子,那至少也得是体体面面的,若是能生下一儿半女,那怎么说也得抬了姨太太。” 这些自然只是心中的想法而已,是万万不会说出口的。 只是大家都心知肚明,也都在明里暗里的较劲,甚至是因此孤立那个丫头。 可偏偏贾不甄在此之前完全不知道,甚至是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他就像是个提线木偶一样,大家给他看什么样子,他就信了他们是什么样子的。 “老太太其实也是一心为你好。” “不过不让你念书其实还有别的原因。” 梅西说到这里,顿住,不说了。 贾不甄正好奇者,赶忙问,“是因为什么?” 偏偏梅西不直接说原因,而是说起别的,“这府上跟你同辈的爷们有不少吧?” 贾不甄点头,只不过具体有多少,他是不怎么清楚的。 每年也只有年底到过年的那段时间,他才有机会见见府上所有的主子。而他身边总有许多丫头围着,他其实是没有机会去接触其他人的。 那些个同辈的爷们,贾不甄有一些恐怕见了面都认不出来。 但梅西却能说出来。 “有的天资聪颖,小时候就能看出来。不过还没开始学说话的时候,老太太就给安排了好吃懒做的小厮。等那孩子稍微长大一点点,小厮就领着他坑蒙拐骗,不学无术。” 从小耳濡目染,自然学到一身小厮那种上不得台面的本事。 还有个好容易在姨娘的安排下,偷摸着学了几个字的庶出少爷,结果总是被二夫人找由头关起来,也不打也不骂,就让他抄佛经,抄一辈子都抄不完。 天天抄佛经,年纪不算大的小孩儿见着字就开始头疼,也越来也叛逆,以至于姨娘根本管不了,却又惹了老爷的厌弃,自然是一事无成。 还有的因为亲娘有两下子,偷摸着找机会念书念了几年,竟是偷偷拿了秀才功名。 可这样又能如何呢? 每两年就突然生了病,直接病死了。 再有模样俊秀的聪慧的,年纪轻轻就学了一身张扬跋扈的脾气,闯祸比谁都勤快,却很干脆的大字不识一个。 便是以前很有名气的族学,到现在也乌烟瘴气的,里面的无论是小汉子还是小哥儿,那都是恨不得大白天睡在一起的。 “还请了两个小倌。” “小倌馆里跳脚好出来的,懂得怎么玩。” “这事儿老太太都知道。” 但老太太从未管过,还假装自己不知道。 贾不甄听梅西说着,慢慢的手脚发凉,整个人都怔愣起来。 他知道这代表了什么,可也正是因为知道,才整个人都愣住了。 贾府的小一辈竟然一个个的,全都废了。 无论嫡出还是庶出,全都不成材,废得十分彻底。 明明是国公府出来的少爷,就算不才高八斗,那最起码的吟诗作对总得会一些,即便是下面的丫头也都能随便说几句颇为有趣的诗句,偏偏少爷们一窍不通不说,甚至是言语粗俗,比起下人还像下人。 “对面也是国公府,贾求孤没人管,他就自个儿念书,轻轻松松取得状元功名。” “我曾听贾求孤说过,你那些同辈少爷,聪慧程度没有输于他的。” 同辈的少爷们,哪个哪个的都是天资聪颖,别说状元那么话太满的,反正是普通进士是轻而易举的。 只要能好好教导,能好好念书。 “为什么?”贾不甄想不明白。 “贾府小辈如果起来了,再拉拔拉拔其他人,岂不是会发展的更好?” “为什么?” “告诉我为什么!” 贾不甄几乎要崩溃了。 因为他从未想过这样的可能性。 “因为老太太年纪大了,没有精力再跟你们这些聪慧的少爷周旋了。”梅西轻声道,“只有把你们都养废了,你们就不需要多少精力管教了。下人没有规矩,有时候都能管着主子,但他们终究是下人,卖身契捏在老太太手里,她是不怕这些下人的。” 一旦这些小辈成长起来,即便是只有一个成长起来,像是胡同对面的贾求孤那样,一朝成名天下知,哪怕是脾气再不要,得罪再多的人,也依旧在朝堂中有着一席之地。 到那时候,老太太就不能再左右了。 到那时候,这府上的话语权会慢慢的被成长起来的小辈攥住,到时候老太太就当真是一个可有可无的老太太了。 曾经年轻的时候,过了最风光的日子。 偌大贾府,她一个人说了算。 等老爷离世,这贾府,就是她一个人的天下了。 所有的下人都在她的掌控中,所有的小辈都需要瞻仰她的鼻息活着。 这种感觉是美妙的,一旦享受过就完全不想放弃的。 “你是最聪慧的那一个,只要给你一点点机会,你就能一飞冲天。”梅西说。 贾不甄从小就过目不忘,能够举一反三,只要给他念书的机会,他肯定会比贾求孤更精彩。 但是老太太不肯。 “最开始的时候,你真的是不愿意念书吗?”老太太问。 “不,不是。”贾不甄想起来了。 第一天要去念书的时候,是屋里的丫头们说偷偷摸摸地去看了教书先生,说那教书先生人高马大,拿着厚重的戒尺,动不动就要打人,动不动就要骂人。 一旦有稍微表现不好的地方,就得罚站,一站就是一整天。 不但如此,听说教书先生还打死过人,可就是因为他是教书先生,竟然一点惩罚都没有。 当时丫头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还说不要让贾不甄听到。 但当时她们其实都知道贾不甄已经睡醒了,她们就是故意那么说的。 贾不甄被那样的教书先生给吓到了,这才不敢去。 而如果当时他去了呢? 即便是去了,也仍旧逃不脱老太太布下的天罗地网。 “在贾府,老太太就是天,她不允许任何人比她爬的更高。即便是宫里的贾妃,在需要银钱打点的时候,八成也是送不进去的,半路上老太太会派人扣留,送入自己的私库。” “你想活得像个人,就逃出去吧。” “这是唯一的办法。” “不过只要你能逃出去,最肮脏的魑魅魍魉你都见过了,应该能在外面活的很好。” “我会陪着你。” 因为贾不甄很有趣。 第773章 对于聪慧绝顶,又完全觉醒的贾不甄来说,想要逃离贾府,实在是太简单不过。 不过在离开之前,他还做了一些准备。 房中的一些摆件想法子送到外面,又找机会偷偷打开自己的私库,里面的东西也全都搬出来。 贾不甄有看到记载私库宝贝的册子,发现上面有好些个东西都对不上号,还有一些上报损坏的也明显不对。 “是她们合伙想法子运出去卖了。” “有些大件,不好直接拿出去,就故意打碎,分别运出去。这样即便是再卖也卖不了几个银子,但好歹值一些钱。” “只有你这边丢的东西最多。” 梅西面无表情地说着。 因为贾不甄从来都不在意这些东西,有一些无论是宫里的贾妃赏赐的,还是老太太给的,亦或是别人送的,他都是瞧上眼的,就欢欢喜喜的摆在外面,有的瞧不上眼的,就让人送去库房,再不会想起来看。 现在想来,这么些年的东西攒下来,应该是有不少的。 “都运出去。”贾不甄沉声道,“一个都不留。” 除了运送东西,贾不甄偶尔遇到府上的人,也依旧言笑晏晏,看上去跟平时没什么两样。 便是去老太太院子里问安,贾不甄也还是跟以前一样痴缠。 聪慧的人即便是演戏,那也是真真的。 叫周围所有人都完全看不出来。 大家还以为贾不甄这回得了教训,怕是吓破了胆子,往后肯定是再不敢轻易出府,更别说跟哪个丫头走的极近了。 留在府中,好歹还有老太太做主,老太太又十分疼爱他,怕是傻子才会往外面跑。 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包括老太太也是这么想的。 院子里的丫头还是莺莺燕燕的,私底下勾心斗角,又争又抢的,面对贾不甄的时候却一个一个的都又是温柔,又是多愁善感。 也没人在意梅西。 因为梅西虽然模样极美,却整天冷冰冰的,对贾不甄的态度也没有那么好,更不会讨好贾不甄,也不会讨好老太太。 大家认定梅西没有威胁,便不把他放在心上。 谁又能想到,梅西才是知道所有事情的人;谁又能想到,贾不甄正在飞快地改变自己,平日里她们看到的,都是贾不甄给她们看到的呢? 没有人想到。 所以当有一天早晨,贴身伺候的丫头进去里间看了看,没看到贾不甄的时候,倒也没有慌张。 平时贾不甄偶尔也会不睡自己的院子,而是睡在老太太那边。 “昨儿个有亲戚来了,是老太太接来的。” “听说是个模样极好看的美人。” “老太太还说要咱们二爷多陪陪,昨晚怕是二爷就在那边歇下了。” 以前都是这样的,这次肯定也没什么不同。 等着这边丫头们收拾妥当,有说有笑地去老太太那边,准备伺候贾不甄的时候,却怎么都没找到贾不甄。 往常贾不甄经常睡的厢房没见着人,里里外外找了一圈,也都没见到人。 丫头着急了,赶忙跑去问那亲戚身边的丫鬟。 “昨儿个二爷早早走了,说是困了,要回去歇着。” “我们姑娘亲自送出去的。” 原本就都不是小孩子了,男女大防还在呢,晚上了,分开才是正道。 丫头却着了急,赶忙私底下找。 结果把偌大府邸翻了个底朝天,也没能找到人。 这么大的动静,哪能瞒得住老太太,这就叫老太太知道了。 把伺候贾不甄的所有人都喊过来,老太太威严道:“一个一个说!” * 贾不甄和梅西一起离开,神不知,鬼不觉。 等到了外面,贾不甄便忧心自己院子里的那些丫头们。 “不会有事的。她们都了解老太太,会给自己找一条活路。” 所以也只有贾不甄以前浑浑噩噩,什么都不清不楚。 “也好。”贾不甄彻底放心了。 外面天大地大,即便是会有人试图像老太太那样打压他,但却不会是所有人都被老太太控制,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老太太那种人。 只要离开贾府,就一切都会好。 * 后来的日子也跟贾不甄想象的一样。 他变卖了从贾府运出来的宝贝,变卖也容易,甚至是还在当铺等地方看到了别的贾府里面的宝贝。 有了银钱,贾不甄很快就找了教书先生。 他天资聪颖,过目不忘,举一反三,是极好的念书苗子,教书先生见着了便爱不释手,恨不得当场收为关门弟子,更是把自己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值得一提的是,那教书先生正是贾府请的那位。 只不过贾不甄为了低调,科举的时候刻意取后面的名次,不起眼,但也能得到功名。 再入朝做个小官,主动外调,一辈子没回京,倒也在任上做了不少好事,被百姓们称之为‘青天’。 梅西倒也没离开,就这么陪着不嫁不娶的贾不甄一辈子。 正好他本就重伤,寿命所剩无几,倒也刚好陪着一个人一辈子。 第774章 一大早王五就飞快地爬起来,洗漱、换衣服,随便拿了片吐司三两口吞下去,这就忙不迭出门。 今天他要去参加一件特别伟大的事情:参与时光回溯观察工程。 也就是小说中的穿越,只不过现在的技术并不是真正的穿越,只是能让参与人员的投影和意识穿越到过去,来观察远古时光的风景。 而王五就是其中幸运的得到观察员名额的一员。 “不知道这次能回溯到什么时候,真想看看古代的样子。” “据说古代的人容貌都十分俊美,也不知道是真是假。” 不过尽管传言是这样,但王五还是觉得那应该不太真实。 要知道现代社会是经过筛选和发展的,人类的智力、体质,甚至是容貌,都经过漫长的发展和筛选。 如果说的专业一点,这就是基因优化。 只不过王五没有学过专业知识,而在被幸运的选中成为观察者之前,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地不能再普通的人而已,但尽管如此,他也还是觉得现代人肯定容貌要更好看一些。 抱着这样的想法,等意识通过科技手段投放到过去的时候,王五就下意识地观察古代人的容貌。 意识刚刚投放过来,王五有瞬间的眩晕,过了好一会儿才逐渐清醒。 眼前是一条人来人往地街道,好多人行色匆匆地走过,也有一些或是华贵、或是简陋的马车在路中间飞快地狂奔过去。路两边的铺子都井井有条地开放着,铺面上挂着十分显眼的牌匾,有的还会闪光。 脚下是厚实的,没有那么花里胡哨,但是踩在上面感觉很结实的水泥路。 王五下意识使劲踩了下地面,总感觉脚下的水泥跟他见过的不一样。 而且,如果不是周围的人全都穿着古代的那种衣服,他们说的话也都跟王五熟悉的现代不一样,他几乎都要以为这里是哪个偏僻的影视城,而且还是那种不怎么尊重史实的影视城。 一般发展没那么好的古代,肯定是没有水泥的,有实力的城市就用石板铺路,没有实力的城市,用的还是土路,再没有实力的小城市,连像样的土路都没有。 倒不是王五瞧不起古代,而是古代各种发展都十分落后,生产力低下,科技水平也不够发达,而且道兵还要凭借血肉之躯抵挡妖国进攻,可以说古代的人活着就很艰难了,更别说发展。 “莫非这里真的是影视城?” 在看到有年纪不大的穿着古装的小哥儿、小汉子,还有年纪不大的姐儿,抱着一摞十分精美的单页,也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蜂拥的跑出来,开始在街上派发单页的时候,王五彻底不淡定了。 影视城经常有孩子跑去兼职发单页,一天能赚不少零花钱。 王五以前上学的时候也干过。 这不会真的是影视城吧? 王五下意识联系联络员,询问是否时光回溯出了问题。 联络员那边很快给予答复,“时光回溯完全没出问题,而且我们成功的把你们送到了大秦盛世!请观察员务必仔细观察!大秦盛世有最强悍的妖怪,最强悍的道兵,最好的皇帝,最好的大臣,甚至是还有最好的百姓!” 联络员也是参与时光回溯的科学家,他们对大秦盛世的研究由来已久,甚至是早已疯魔。 在确定时光回溯没有出错之后,科学家们便都疯狂了,便忍不住叮嘱王五。 得到确切消息之后,王五也忍不住心潮澎湃起来。 尽管他觉得自己是现代人,是经过筛选和发展进化的现代人,觉得自己比古代人强,但他对大秦盛世同样有着无与伦比的狂热和着迷。 就像联络员说的那样,这里有一切一切最好的存在! 而当王五知道这里是大秦盛世之后,再看向那些发单页,甚至是嘴里还说着特别流利的广告词,在街上跑来跑去的孩子们,再看看那些铺子上面闪着灯光的牌面,再看看脚下的古朴的完全不花里胡哨的水泥路,他就觉得这一切都正常了。 大秦盛世,没有什么不可能。 王五不再质疑眼前的一切,他开始仔细观察。 身为观察员,他有一次固定跟随某位古代人观察的机会,这需要联络员用很多能量来配合,所以必须要慎重使用这次机会。 街上的人看上去都很普通的样子。 他们忙忙碌碌的,有的刚从作坊回来,急着回家吃饭;有的提着沉重的篮子,刚从商场回来,急着把抢购到的食材做成美味的吃食,等家里人全都回来之后一起吃。 有的抱着从商场购买的笔墨纸砚,急匆匆回家,急着回家念书,要知道保育堂第一、第二学堂现在的入学名额越来越紧缺了。 甚至是尽管京城已经另外开了几家学堂,但大家还是觉得保育堂第一、第二学堂最好,无他,因为从那里出来的学生们,即便是没有念书天赋,只能学厨艺、学木工,甚至是学一些大家都不熟悉的学问的学生们,从学堂出来之后,也都很快找到不错的工作,很快就能养家糊口了。 王五下意识关注他们的容貌。 古代人的长相,总感觉跟现代人完全不一样,倒也不是说他们不好看,只是没有那么让人惊艳。 王五摸了下自己的脸,他觉得自己跟这些人比起来,他长得还是不错的。 没找到心仪的观察对象,王五决定再观察一下。 他在街上慢悠悠的走着,这些古代人看不到他的存在,也触摸不到他,他也同样触摸不到这些古代人,他们就好像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有了那么一点点的重叠点。 忽然,王五发现街上的人诡异地安静一瞬,紧接着又飞快地往同一个方向去。 他下意识跟上去。 “不知道有什么大事发生。” 王五自言自语的说着,只不过尽管这样,他也依旧没觉得自己能看到什么稀奇的事情。 然而很快他就惊呆了。 人们很快聚集到一处,人挤人,王五不想跟他们身体重叠,便没有继续上前,不过他跟随同样挤不上前面的人到了路边的房顶,站在那里同样能看清楚最前面。 “是燕大人从边城回来了。” “听说妖国又有小规模妖怪骚扰,没有大妖带领,倒是很快被边城道兵镇压。” “不是说燕大人是从歧元县回来吗?” “不是歧元县。我大表哥的叔叔的侄子的表兄弟就在歧元县的衙门当差,他才送信回来,说燕大人去了边城。” 几个年纪不大的小汉子凑到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都十分振奋地看向远处。 王五就站在他们身后,静静地听着。 小汉子们嘴里说的全都是燕大人,王五便对这位燕大人好奇起来。 “嘘,来了。”有个小汉子忽然说。 王五发现前面的人也都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安静,远处轰隆隆的声音便愈发地明显,那声音逐渐变大,由远及近。 很快,王五看到了那发出巨大声响的庞然大物。 他慢慢张大嘴巴,控制不住的惊讶。 饶是他给自己做好了心理建设,觉得自己是来自发展的很不错的现代,觉得自己见识颇多,觉得自己比这些古代人是了解更多知识的,可他依旧止不住的震惊。 那庞然大物是火车。 模样不算好看,甚至是有点丑陋的古朴火车。 这样款式的火车在现代是完全看不到的,但王五眼前的火车跟现代火车比起来,简直就是小山和山脚的小石头的对比。 那巨大的,轰隆隆响着巨大声音的火车飞快靠近,车头喷着灼热的热气,发出沉闷悠长的声响,后面的车厢全部都巨大无比,一个个巨大的玻璃窗户镶嵌在上面,明亮无比。 王五看到玻璃后面坐着许多人,有的人全部都正襟危坐,穿着一样的衣裳,面容十分俊朗。还有的人看上去跟街上的人差不多,他们都笑眯眯的,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好事。 很快,王五看到有一头十分小的小幼崽趴在玻璃上,在小幼崽身后,有个让他只看了一眼,就知道这辈子肯定不会忘记的男人。 太好看了。 好看到让他窒息,让他觉得自己这辈子都忘不了,让他觉得自己应该把观察目标放到他身上。 这大概就是一眼万年吧。 火车来得快、去得也快,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王五站在原地没动,因为房顶的小汉子们还在十分兴奋地说着话。 “是有一批道兵回来了。” “还有去边城探亲的道兵。” “我看到燕大人了。” “还有蛋弟弟。” “火车去海边火车站了,不知道这回能带来什么好东西,我们快去打听打听。” 小汉子们急着去打听消息,飞快地一哄而散了。 王五也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他准备找到那个惊鸿一瞥的男人,准备集中观察他。 那巨大的火车跟王五以为的科技落后,勉强跑起来的火车完全不一样。他甚至是感觉火车用的材料是特殊的,绝对不是古代科技能造出来的材料。 “普通材料造不出性能那么好的火车。” 虽然火车看上去款式很不时尚,甚至是还是非常落后的蒸汽机,但那样的庞然大物,俨然已经跟寻常意义上的蒸汽火车不一样了。 王五把自己观察到的信息传递回去,联络员果然兴奋起来。 “请务必仔细观察火车!” “那火车绝对不是普通意义上的火车!还记得我们的猜想吗?那火车应该不是人类独立制造,而是在妖怪的帮助下制造的!” 第775章 王五答应了联络员的请求,但他心中依旧把那个男人当做了自己的观察目标。 那样容貌的男人,是超越时代的。 他不管是在什么样的时代,都只会是那个时代的颜值巅峰。 “也不能说我是颜狗,实在是面对那样的脸,没有任何人可以不是颜狗。” “燕大人。” “燕大人啊。” 王五心心念的都是那个让他完全忘不了的男人,不过也没忘了观察火车。 只是火车是很早以前制造的,造火车的作坊虽然还在开工,但都是一些零件维修,并没有制造新的火车。 而蒸汽火车的原理十分简单,任何受过教育的学生即便是自己造不出来,也能说得头头是道,这里面几乎没有任何秘密。 最终,联络员确定,制造火车的材料应该是有妖怪参与帮忙! 然而妖怪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观察到的,联络员也不能让王五一直守着火车,这会让他浪费很多时间。 这件事也只能暂时放下。 王五开始专心寻找那个男人。 只是那个男人只是在火车里出现过,从那以后就再也没出现过。 找了很久都没能找到男人,王五知道自己必须确定观察对象,联络员那边催过好几次,他一直漫无目的的观察,已经浪费了很多能量了,他必须锁定一个观察目标,这样一次性耗费许多能量,往后观察却不会再耗费更多流量,总体来说是十分节省的。 必须找一个固定的观察目标。 就在这时,之前王五看到过的那个小幼崽从角落里冒了出来。 小幼崽的个头非常非常小,而且他还骑着一辆更小更迷你的小铁驴,两条小短腿捯饬的非常快,小铁驴跑的也非常快。 “黑子,阿爹突然说你要多见识见识人生,还要我带着你,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不过我早就想带着你出来玩了。” 蛋弟弟以前就有过类似的想法,还想偷偷带黑子出来,不过没能成功就被燕洵给发现了。 那时候燕洵觉得时机还不成熟,外面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解决,尤其是赵元汀那条线上的余党,虽然很多人甚至是都不知道自己的暗线身份,但燕洵依旧想把他们完全妥善的安排好之后,这才能彻底放心,可以放黑子出来。 也是这段时间刚刚把这些问题解决,赵元汀对黑子已经没有任何帮助,燕洵做主,直接把他关到别的地方了。 黑子也终于可以出来。 幼崽们都想带着黑子玩,燕洵想了许久,最终决定让蛋弟弟带着黑子玩。 除了蛋弟弟,别的幼崽,像是宝宝几乎每天都去大理寺,蛋红红天天粘着小皇子,花树幼崽他们每天都要忙作坊的事情,蛋大蓝和蛋大紫身体不够好,霍老一直带在身边,不允许他们到处乱跑。 也只有蛋弟弟非常自由,经常自己一只小幼崽在京城四处乱转,由他带着黑子多见识见识世面,是再好不过了。 “黑子,宋飞凉府上邀请我去参加赏花宴,我带你去。” “嘿嘿嘿,赏花宴可好玩了。” 蛋弟弟骑着小铁驴飞快地跑,无知无觉仿佛假人的黑子就躲在蛋弟弟的影子里,没有任何知觉的跟着。 也好在黑子的身体可大可小,蛋弟弟带他出来的时候,他就自发的躲在蛋弟弟小小的影子里。 王五并不知道眼前这只小幼崽的影子里还有个黑子,他下意识跟在小幼崽身后,慢慢的反应过来,小幼崽好像是那个男人的儿子。 那么,如果选择小幼崽为观察对象,那是不是代表就能经常见到小幼崽的爹? 王五心中骤然迸发出狂喜的情绪,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跟联络员联系,确定了自己的固定观察对象。 联络员回复迅速。 “观察妖怪幼崽是极好的,我们对妖怪幼崽的了解太少太少。” “个头那么小的幼崽肯定更特殊。” “那辆铁驴也多观察观察。” 联络员很快帮王五处理好。 从这个瞬间开始,王五就‘绑定’了蛋弟弟,也只能观察他和他周围的一定范围内,这样的好处是联络员那边使用的能量会变得十分少,这样能支持王五观察更多时间,而不是能量快速消耗完,王五被迫回去。 要知道回去之后,再想来这个时间点,就特别难了。 王五跟在蛋弟弟身后。 蛋弟弟突然把小铁驴停到路边的车棚中,车棚里有很多正常大小的铁驴,不过最边上有特别小的位置是专门给迷你小铁驴停放的。 蛋弟弟推着小铁驴过去的时候,那里已经停了辆差不多大小的小铁驴,他知道那是蛋红红的。 挺好小铁驴,蛋弟弟就跑到路边等。 王五也蹲在路边,很好奇地看着蛋弟弟,他想看看这只小幼崽突然跑到路边,究竟是想要看什么。 很快就有马车过来,缓缓停到蛋弟弟前面。 “蛋弟弟?要去京城?”撵车的车夫看到蛋弟弟,立刻探头看过来。 “恩。” 蛋弟弟跳到马车上,拿出一枚大钱投放到固定的木箱中。 马车上也有人下来,那些是准备去河这边的作坊上工的,基本上每天都固定时间来,互相之间也都熟悉了。 不过大家难得看到蛋弟弟,都有些好奇地看过来。 有人忍不住问:“蛋弟弟,你要去京城?” “恩,宋飞凉府上有赏花宴,我要去参加。” 蛋弟弟冲着已经下了马车的人挥了挥小爪子。 拉车的马儿打了个响鼻,抬起脚往前走,马车重新动了起来。 王五很稀奇地跟在一边。 这似乎是有着固定路线的马车,跟王五经常乘坐的公交车差不多,只不过马车前行的路线更固定,并且也没有那么长,但只收一个大钱,这已经让王五很惊讶了。 他是知道有些村子会固定地赶牛车去镇上,但就算是那样,一个人头也不可能只收一个大钱。 “一个大钱,需要拉很多人才能够成本价吧。” “这是古代,又不是社会福利很完善的现代社会。像那些公交车,都是有各种补贴的,要不然价格怎么会那么便宜。” 王五有点不相信眼前看到的。 不过马车上很快就挤满了人,蛋弟弟个头小,不过也占了一小块座位,并没有人因为他个头小,就抢占他的位置。 大家还跟蛋弟弟话家常。 “你们都去京城啊?” “今天商场的猪肉和鸡肉特价促销,还有不算贵的鸡皮,我打算去买点。” “我要去买点棉布,给我家汉子和小哥儿缝点贴身的衣服。” “你还自己缝?直接花几个大钱送去作坊,叫他们用缝纫机给你缝,针脚细密速度还快,款式也是最时兴的。” 先前要买布的小哥儿就说,“早送去过。我这回买布是要给我家哥儿练习练习,过些日子就要去保育堂第一学堂开的裁缝班。” “你家哥儿考上了?” “竟然这么幸运。” 大家一下子就羡慕起来。 那个小哥儿也很骄傲,“也是考了好机会才考上。单独凭借学问考肯定不行,我家哥儿脑子笨,念书不行,也就是手艺还算不错,他从小就喜欢缝衣服……” “能考进第一学堂就是本事,等以后毕业出来那可了不得了。” “是啊,我家小汉子天天叫他念书,每回都不好好念书,气死我。” “我家姐儿也是,叫她学习针线活,死活不肯学,念书也不肯,文不成武不就的,可是愁死人。”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都是为了自家孩子愁。 蛋弟弟也插话,“我阿爹也天天愁,说我不好好念书,每天到处乱跑。可我今年才几岁,完全不够入学年龄,而且学校里的学问我都学完了,完全不用着急的。” 不但如此,蛋弟弟还领过差事,也都干的很好。 “蛋弟弟就是厉害,我家小崽子要是有你一个小手指头那么好,我也就放心了。” “嘿嘿,我也没那么容易。叫我哥哥们看着我念书的时候,我都恨不得一头撞死算了。哥哥们不叫我吃零食,也不叫我喝水,可把我憋坏了。” 蛋弟弟跟大家聊得热火朝天的。 等马车到了京城,蛋弟弟要先下车,就跟大家道别。 王五跟着蛋弟弟,还是下意识回头看马车里的那些人。他觉得很奇怪,那些人明明都是古代人,说的京城官话也跟现代不一样,不过他能很容易的听懂。 只是,他们讨论关心的事情,好像跟现代社会的家长们没什么区别啊。 恍惚间,王五都要以为自己观察的不是古代社会,而是某个影视城了。 不过等到进入宋府,王五就完全不这么想了。 宋府占地面积极大,大门十分气派,里面奇珍异草、小桥流水、假山水石,蜿蜒曲折的,几乎走几步就是美不胜收的绝佳景色。 那些现代社会已经完全看不到的绝种植物,亦或是已经珍贵到只能通过视频才能看到的珍贵植物,还有那些极难见到的手艺,都让王五瞠目结舌,感觉自己的眼睛都完全看不过来了。 他一路上跟着蛋弟弟,不停地看着蛋弟弟周围的一切。 蛋弟弟一路跑进宋府,先是跟宋府的公子哥儿们汇合。 这些个鲜衣怒马,嬉笑怒骂皆是肆意妄为的小哥儿、小汉子们,不管凑到什么地方,就都是一景。 他们看到蛋弟弟来了,便热情地邀请蛋弟弟加入。 “蛋弟弟,我们在玩牌,你要来吗?” 小小只的幼崽老气横秋的背着手,“你们是不是在赌钱?我可告诉你们,赌我是不参与也不玩的。” 第776章 “哪能是赌钱,这事儿衙门管得紧,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没人敢啊。” “钱有什么意思,我们赌的是桂花糕。” “今年的桂花糕几乎都进了六殿下的铺子,咱们几个见都见不着哩,不过蛋弟弟你那里肯定有不少吧?” 小汉子、小哥儿们互相对视一眼,很明显赌注是临时改的,但大家都难得的默契。 蛋弟弟也不傻,知道肯定是这些人见着自己来了,临时改的赌注。 不过他也没拆穿,而是把一直抗在肩上的木箱‘砰’地一下放到地上,打开其中一个暗格,从里面拿出一盒桂花糕来。 “今儿个我阿爹现蒸的,香甜的很。” “不过你们想要这桂花糕,那规矩可得我说了算。” 桂花糕这东西,几乎满京城都有,但也只有燕洵那里出来的才最特别,只因那棵桂花树不一样,温和的力量可以延年益寿、美容养颜,即便是小孩子吃了,那也能强身健体。 在归元绿灵芝、归元蓝灵芝等奇珍逐渐不在外面流通,甚至是除了一些医馆还珍藏一些之外,别的地方已经完全看不到了,桂花糕就变得陡然珍贵起来。 而且桂花糕虽然稀少,但燕洵养的那棵桂花树越长越大,每年都要开不少花,这个产出可以说是持续的,连续不断的。 所以尽管珍贵,却也不是不能得到。 “那成,规矩你来定!” “我们也不占你便宜,到时候你赢了,有什么想要的想玩的,尽管跟我们提!” 小汉子、小哥儿们‘砰砰砰’地拍着自己的胸脯,争前恐后的给蛋弟弟做保证。 蛋弟弟也拍着自己的小胸脯,大声说,“放心吧,到时候我提出来的要求你们肯定都能做到的。” “那咱们开始吧?” 早有下人准备好各种玩乐,一一摆在花园中的空地上,占了不少地方。 弄出来的动静不小,也吸引了不少人过来围观,小汉子、小哥儿们便愈发的挺起胸膛,誓要一鸣惊人。 王五跟在蛋弟弟身边,一边看看那些少爷们身上华贵复杂的衣服,记下那些花纹,又根据联络员的叮嘱,揣摩那些衣服料子,一边又特别好奇地看着蛋弟弟。 个头这么小的妖怪幼崽,应该时时刻刻被人捧在掌心护着吧。 他倒是好,不但自己跑出来,而且还在这么些对他来说是巨人一样的人当中,也不怕自己被意外踩到。 “先玩掷骰子。”蛋弟弟提议。 掷骰子,看上去只是玩运气,但其实里面也有技巧。 小哥儿、小汉子们都冲上去,他们可都是玩这东西的老手,不敢说自己一定会赢,但绝对不会输的难看。 王五凑到骰子旁边看,发现这东西跟他熟悉的那种塑料的骰子不一样。 眼前的骰子是木头做的,却也不只是单纯的木头方块,里面似乎还有非常复杂的机关,是用来防止作弊的。 轮到蛋弟弟上前,他单手抡起骰子,很随意的扔到天上。 了解蛋弟弟的人都见怪不怪:大家都知道蛋弟弟虽然个头小,但那也是去边城上过战场,斩杀过妖怪,是正儿八经的战士来着,而且蛋弟弟的力气一点都不小。 王五却目瞪口呆,他看看飞上天的骰子,再看看蛋弟弟,终于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小看了这头妖怪幼崽。 不,或者说,他和联络员都不够了解妖怪幼崽。 玩骰子倒也没别的花样,王五也会玩,只不过他没什么技术,完全看运气。 后面的那些花样,王五也都会,只是见别人玩过,自己还没参与过。 而蛋弟弟呢,本事自然是有,要不然跟幼崽们比拼的时候,如果没有真本事,那肯定会输的很惨。但今天他没有拿出真本事,基本上全靠运气。 不考虑那么多,直接莽着上就是了。 王五跟在旁边帮着蛋弟弟算了算,发现他跟那些少爷们的胜负基本上是五五开。 这就叫他不由得对蛋弟弟刮目相看了,很明显蛋弟弟看上去一切玩法全靠莽,但事实上明显不是如此。 到最后两边打了个平手,蛋弟弟主动分了一半桂花糕出去,也得到许多许诺,美滋滋地进了后院。 宋府后院都是女眷。 王五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后院全都是绝美的莺莺燕燕。 蛋弟弟一进来就被围住了。 “蛋弟弟,我这儿有几个问题正弄不明白,想问问你哩。” “我也有问题。” “咱们方才讨论的问题不就解不开,问蛋弟弟不就行了。” “我是完全弄不懂方言。为什么学堂入学考试要考方言啊,那些话叽里咕噜的,写法都完全不一样。” 这些事儿,对蛋弟弟来说,都不是难事。 不过有答案的问题容易解答,但方言却不好一下子说明白。 王五也很好奇,那方言他是知道的,是大秦很边缘的一个少数民族,他们的语言十分特殊,跟大秦官话完全不一样,但是这门方言是学校必修课,有的学校还会有好几门方言必修课。 当然,对于那些方言是母语的人来说,大秦官话也是必修课。 “这个方言其实只要了解最基本的就好,入学考试及格就行。” “等以后学堂会组织学生去那边旅行,你们去那边住几天就行了。” 现在铁路已经修建完成,火车也已经开过去,旅行这件事,也是早就计划好的。 蛋弟弟仔细给她们解释一番,大家这才放心。 “我就说,入学考试不可能那么难。” “是啊,我弟弟还说肯定考不上,已经放弃学习了。” “咱们可不能放弃。那些小汉子、小哥儿的就算进不去学堂,也能去外面的私塾、族学念书,我们却只有这一个机会。”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都不想放弃进入学堂念书的机会,所以即便是来参加赏花宴,那也是要讨论学问的。 王五这时候才知道,原来古代的女孩子也有入学堂念书的机会,只是机会不多,必须要拼命抓住才可以。 从宋府出来,蛋弟弟一溜烟,去了街上的一个铺子。 轻轻松松地跳到板凳上,蛋弟弟冲着里面大喊,“给我来一碗面,要最小份的。” 里面守着灶台的铺子掌柜就响亮地答应一声。 不一会儿,掌柜亲自端着一个特别小的碗出来。 碗里只有一根面条,筷子也特别小,都是蛋弟弟惯用的。 “蛋弟弟,怎么有空来吃面?”铺子里不忙,掌柜的就干脆坐到一边跟蛋弟弟说话。 蛋弟弟开始吃面,吸溜一大口汤。 “刚从宋府出来,等会子要去看灯,我先吃点面垫垫。” “我等晚上再去看,晚上热闹。” “是哩,到时候还有表演,可得早点去占地方。” 一小碗面,寻常人怕是一口都不到,蛋弟弟倒是吃了个肚皮滚圆。 拿出三个大钱放到桌子上,蛋弟弟跟掌柜的挥了挥手,跑了。 王五跟在蛋弟弟身后,到了街上。 京城的大街十分宽阔,而且全都是水泥路。 路中间有马车快速跑过,路边有许多人走来走去,有的路口还专门有城防道兵指挥,需要过路口的马车和人有时候都会停下,有时候却可以畅通无阻。 王五看的目瞪口呆,虽然路口没有红绿灯,也不是系统自动指挥,但古代人口其实没有那么多,也不需要每个路口都要指挥,只需要在人流量巨大的路口,派人指挥那么一下,就能减少很多事故的发生,而且也能很好的培养人的一些遵守交通规则的意识。 只是原本王五一直以为红绿灯是现代人最伟大的发明,他并不知道原来古代人就已经有类似的规则出现了。 等着跟联络员联系的时候,王五不由得吐槽,“我总觉得我一直在非常现代化的影视城中。” “他们的意识都很超前,尤其是有妖怪这种开挂的存在。” “我十分怀疑,是不是过个几十年,大秦盛世就直接完全现代化了。” “那只小幼崽看上去跟正常人一样,并没有特别稀奇的地方。硬是要说的话,他很聪明,非常非常聪明。” 联络员十分激动,“请继续观察,这对我们来说非常重要!” “我会的!” 蛋弟弟一直在街上闲逛,他认识的人很多,大人、小孩都有,穷的、富的也都有,甚至是一些看上去家里揭不开锅的,还有身后带着几十个仆役的,蛋弟弟都认识。 蛋弟弟认识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好像这满京城就没有他不认识的人。 王五不由得陷入沉思,他突然发现,蛋弟弟这样的,即便是在现代社会,也一定会是其中的佼佼者。 这一刻,大秦盛世和后来的现代社会好像重叠了一半,不再有那么明显的分界线。 蛋弟弟一路到了看花灯的地方,因为天还亮着,花灯就都没有点燃,暂时只能看到花灯外面漂亮的造型和花纹。 有许多已经失传的技术此时展现出来,王五不想错过任何细节,他贪婪且专注地看着。 “小黑!”蛋弟弟忽然跳起来招手。 “哥!”正跟着蛋红红一起逛街的小黑立刻跑过来。 浑身黑漆漆,只有一双眼睛黑白分明的,比蛋弟弟还要小很多的小幼崽跑过来,让王五忍不住蹲下来,凑近了看。 竟然还有这么小的妖怪幼崽。 “你带着黑子出来逛街?”小黑抓着蛋弟弟的手,跟着他一起走。 蛋弟弟点头,“阿爹叫我带着黑子出来见见人生百态。” “那样的话,黑子能醒过来吗?” “不确定,不过我估计有九成可能吧,阿爹总归不会错的。” 第777章 王五跟在蛋弟弟身后,听着他跟小黑说话。 慢慢的,他对那位黑子也好奇起来。 两只小幼崽言语间对黑子都特别好,甚至是所有幼崽们都在期待着黑子醒来,而且幼崽们也为黑子做了很多事情。 王五对这个黑子越来越好奇。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究竟是做了多少次拯救世界的事情,才会被这么多幼崽期待着醒来。 “黑子出世,弄坏大半个京城,可真是损失惨重。” “就算那些损失都有我阿爹出钱补上了,不过还是要等黑子醒来跟他说明白。” “那种事情以后不可以再做了。” 蛋弟弟语重心长地对小黑说。 “那时候我还没出世呢。”小黑一边点头一边说,“那时候我还是黑子身上的一部分,不算是单独的幼崽。不过黑子也有帮助蛋巨巨破壳,他不是坏人。” “黑子本来就不坏,坏的是沈家那些脑子不清楚的人。” 小黑虽然没参与过这些事情,但他是知道这些事的,闻言不由得重重点头。 “哥,我们一起等黑子醒来。” “恩。” 大家也并不是单纯的等黑子醒过来,而是有很多事情需要黑子一起参与,而且未来所有的规划,也都是有黑子的。 王五跟在蛋弟弟身后,不由得开始在心中勾勒这位黑子的形象。 被大家期待着醒来,有许多事情都等待着他来参与,跟对和错没有关系,等待他的并不是奖励或者审判。 只是等他醒来,然后参与到这些事情当中,变成他们当中的一员。 他并不是特殊的,他跟大家是一样的存在。 仅此而已。 王五不由得开始羡慕这个黑子,他知道被众人期待和被众人接受完全是两回事,很明显被所有人接受,融入其中,才是最让人开心的事情。 天色渐暗,眼前逐渐看不清楚了。 然而两只小幼崽的眼睛却十分明亮。 路边骤然亮起妖灯,照的宽阔的水泥路亮如白昼。 是妖灯! 王五只知道妖灯的存在,但是他还没见过。 在他生活的时代,妖灯全都是在极为重要的地方才会出现的,像是秘密研究基地、飞船战舰等地方,皇帝接待贵宾的最高规格便是让妖灯亮起。 他终于亲眼看到真正的妖灯了! 这些在白天的时候看上去十分古朴,甚至是没有任何特点的简约路灯,到了晚上亮起的时候,却骤然变了样子。 妖灯跟普通通电的路灯是不一样的。 王五仰着脸看头顶的妖灯,他总觉得这些妖灯像一只只眼睛在盯着自己看,他不由得想起联络员自言自语一样说的话。 “务必关注跟妖怪有关的一切。” “妖灯、妖锅、妖扇。” “大秦盛世跟所有的时代都不一样,根据我们的推测,那时候是各种妖怪制品出现最频繁也最完美的时代。” “那些妖灯……将来是能变成妖怪的。” 所以在现代社会,各种妖怪制品能见到的才越来越少,而即便是大众都知道的妖灯,也只能通过拍摄视频才能看到,是没有机会亲眼看到的。 王五恍然间有些明白过来:联络员之所以要靠自言自语来跟他透露那些,是因为那些都是机密,他不能直接说出来。 他也有些明白过来,为什么现在他所处的时代是大秦盛世。 只不过这些在现代人眼中极为珍贵,甚至是恨不得直接趴在上面研究的妖灯,在蛋弟弟看来,却也只是用来照明的普通妖灯而已,他更感兴趣地还是随着天黑下来,那些逐渐亮起的漂亮的花灯。 小黑跑去跟蛋红红汇合了,蛋弟弟自己溜溜达达地看花灯。 天色渐暗,来街上的人也越来越多。 不管是贫穷还是富贵,大家都喜欢来看看漂亮的妖灯,来热闹热闹。 王五不舍得暂时离开妖灯,跟着蛋弟弟一路往前,见识到许多千奇百怪的花灯。 忽然,蛋弟弟大吼一声往前跑。 王五跟在后面好一阵子才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原来是有个衣衫褴褛叫花子似的汉子,捉了个穿着绫罗绸缎,粉雕玉琢,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娇养出来的小汉子。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们肯定不是一家人,那叫花子怕是个拐子。 蛋弟弟一路飞奔,人群也骚动起来,许多想帮忙的人都被周围太多的人困住,根本脱不开身,也只有蛋弟弟个头小,只要有点缝隙他就能挤出去,一路上才没有跟丢。 那衣衫褴褛的汉子看着瘦弱,跑得倒是挺快,一直到没人的角落才叫蛋弟弟追上。 “站住!”蛋弟弟踩着墙往前跑,身体完全跟墙壁成直角,却如履平地。 王五被动地跟在后面,都看呆了。 他以为这只小幼崽只是聪明而已,却没想到他的武力值也如此强。 这么光滑的墙壁,如履平地。 蛋弟弟拦住汉子,并没有继续上前抢夺孩子,而是问:“你为什么要抢这个孩子?” 汉子没有趁机挟持孩子,反而是因为跑的太快,看着孩子呼哧呼哧的喘气,还特地帮他拍了拍后背,让他舒服一些。 也正是因为如此,蛋弟弟才没有立即出手。 “蛋弟弟!”汉子见着孩子喘气顺畅了,这才一下子跪到蛋弟弟前面,“蛋弟弟,他就是我儿子。” “我不是你儿子,你滚,凭你也配!” 小汉子整张小脸骤然扭曲起来,他突然发怒,对着汉子拳打脚踢。 汉子跪在地上,并没有反抗。 “行了,跟我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蛋弟弟上前扶起汉子,又拉开小汉子。 小汉子眼珠转了转,往旁边走了几步远离汉子,大声说:“蛋弟弟,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叫花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拖着我就跑,我叫他放开他也不肯。” “现在京城这么安全,没想到还会有这种人存在!” “一定要把他送去大理寺!” 这么说着,小汉子还不解气,又要上前踹汉子。 蛋弟弟抢先一步挡在小汉子前面,皱眉道:“你住手!他并没有反抗,不管他是对我演戏也好,或者因为别的什么原因也好,至少在我面前,你不应该继续打人!” 小汉子还是很生气,但见着蛋弟弟挡在前面,也就没有再坚持。 “你来说!”蛋弟弟有转身问汉子。 他不会听信一面之词,甚至是即便是这两个人说的他也不会完全相信,而是会自己单独调查。 不过这样的安排蛋弟弟不会说出来。 汉子一直都很慈爱地看着小汉子,见他恶狠狠地看过来,赶忙挪开视线。 小汉子在蛋弟弟背后,冲着汉子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我、我……”汉子瑟缩一下,竟是不敢说先前说过的话了,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行吧。”蛋弟弟也没再逼问。 “你们都去衙门,这事儿必须得弄清楚。” 蛋弟弟早就通知衙门,想必捕快现在也差不多要来了。 然而这话却让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汉子赶忙道:“不、不用去衙门。这事儿就是我不好,我见着他穿的好,肯定是有钱人家的少爷,我就想拐了,骗点钱。” “不去衙门!”小汉子尖叫。 一旦去了衙门,事情就变大了,而且衙门有宝宝坐镇,甭管是什么案子他都能给你查个水落石出,这事儿满京城的人都知道。 然而蛋弟弟却不再听他们说话,也不让他们离开,专心等衙门的人来。 王五站在一边,他看出汉子和小汉子之间肯定有秘密了,还以为蛋弟弟会两边询问,却没想到他选择直接叫衙门的人来。 “衙门的作用比我想象的更加重要。” “蛋弟弟的判断十分果决,比很多成年人都要敏锐。” 王五蹲在蛋弟弟旁边自言自语,他很好奇地看着这只小幼崽,想知道他究竟是如何成长到这么厉害的。 很快衙门的捕快来了。 蛋弟弟直接跟着去了衙门。 事情倒也不复杂,很快便水落石出。 那汉子的确是小汉子的亲爹,而且一年前就私底下相认了的。 不过一年前汉子还是腰缠万贯的生意人,到哪儿都极体面,跟小汉子相认也十分顺利,只不过汉子做生意失败,赔了很多钱,直接成了一文钱都没有的穷光蛋。 而小汉子则是被京城贾家旁支的旁支的贾为钱抱养的孩子,而贾为钱真正的儿子,则是在做生意的汉子身边长大。 前阵子汉子做生意失败又没钱,觉得实在是活不下去了,便主动找到贾为钱说出事情的真相,把养在身边的养子送回去了。 贾为钱留了亲生的儿子,却也没让养子离开,而是继续养在府上。 小汉子从小就以为自己是贾为钱的亲生儿子,又是嫡出,又十分聪慧,那也是千娇万宠地长大的,就算比不上贾府的贾不甄,那也是贾为钱的一块宝玉,将来打磨好了,能带着贾家飞黄腾达的希望! 贾为钱自然不会放养子离开。 而汉子极为想念亲生儿子,便想着偷偷跟小汉子见面,可小汉子见着他穿的破破烂烂,一文钱都没有的样子,哪里肯再认这个亲爹。见了面不但假装不认识,甚至是还想让身边的下人把汉子打跑。 眼瞅着小汉子身边的下人要动手,汉子没法子,这才带着小汉子跑,结果就叫蛋弟弟眼尖地看到了,这才有了后面的事情。 现在事情水落石出了,可汉子和小汉子的何去何从,衙门却管不了。 贾为钱那边知道消息,也忙不迭来了,就要带小汉子走,对汉子是绝对不会管的。 可汉子却想得到能经常见到养子和亲儿子的机会。 第778章 贾为钱恨透了汉子,觉得他要拐走自己的养子。 这么优秀的小汉子,将来是要出人头地带领贾家更上一层楼的,怎么能让汉子就这么拐走? “难保下次他还会找到机会拐走我儿子。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我觉得应该把他抓起来,以防他下次再对我儿子下手!” 贾为钱恶狠狠地看着汉子。 小汉子在旁边助威,“就不能放了他!指不定他还要去抢别的有钱人家的孩子。” 此时的汉子看上去十分狼狈不堪,看着比乞丐还不如。 几个捕快知道这件事变严重了,他们自己肯定是做不了主,这事儿还得往上报。 蛋弟弟也还没走。 “还有个儿子,叫来一起吧。” 捕快想了想,觉得也的确是这么回事,便不由得看向贾为钱。 “叫他来做什么?那是我亲儿子,我说了算!”贾为钱后退一步,言辞闪烁。 “去找人。” 蛋弟弟赶忙说。 其实不用蛋弟弟说,捕快们也察觉出异常之处了。 贾为钱对小汉子爱护有加,来衙门的时候,看得出来也是真的着急,叫人以为他是真的害怕这个养子出事,但提到他亲生儿子的时候,那神情却立即变了。 他对那亲生儿子怨恨恼怒不已,根本不想提起来。 这就有些过了。 即便是从未养育过亲生儿子,跟他也没有感情,态度可以很冷漠,毕竟亲生儿子多年未见,没有感情基础,形同陌生人也不为过,可贾为钱偏偏要去怨恨,这就叫人觉得他过于狠毒了。 捕快行动也快,很快把贾为钱的亲生儿子,叫贾赔钱的小孩给带了来。 蛋弟弟跑去一看贾赔钱,顿时就倒抽一口冷气。 小孩原来不叫这个名字,是被贾为钱接回家之后给改的名字,也能看出来贾为钱是有多么讨厌这个儿子。 而小孩跟小汉子是同年同月同日生,年纪完全相当。 但此时的贾赔钱却断了一条腿,胳膊也折了一条,浑身上下瘦弱的只剩下一张皮和一副骨架,甚至是神智都不清楚了,见到谁都不认识,一有人靠近就下意识躲起来,害怕被打。 再看看小汉子,长得胖乎乎不说,身上穿着的也都是料子极好的衣服,脾气更是十分嚣张跋扈,一看就是个没吃过苦的。 “宝?宝啊……”汉子也惨兮兮,一看到贾赔钱这副模样,当即扑上去。 神志不清的小孩抬头看向汉子,尽管他依旧没认出眼前的人是谁,却知道自己安全了。 小孩缩到汉子怀里,终于不再瑟瑟发抖。 “宝啊。”汉子老泪纵横,一个劲地喊着养子的乳名。 “行了,这下不管你们意见如何,但看贾赔钱这个样子,就足够立案。”蛋弟弟果断道,“此事必然要查个水落石出!若是叫我知道贾赔钱是真的受了迫害,哼!” 贾为钱不由得瑟缩一下。 京城前阵子刚修改过律法,但凡是念过书的都可以去衙门查看修改过的律法,就算是不识字的,亦或是不肯去衙门查看的,那也有衙门安排的捕快,在大街上连续吆喝了半个月,就是要教大家都知道律法中修改过的地方。 而其中变动最大的一个地方就是新律法对孩子的保护力度变大了。 不再有父母打孩子,打残了、打死了衙门也管不着的情况发生,这种事儿,衙门管。 不过还有个问题就是民不举官不究,那些关在家里,尤其是大户人家在深宅内院的处罚自家孩子,亦或是年纪小的下人,衙门这边有时候根本不知道这件事,也就无从管起。 但今儿个这件事却直接捅到了衙门这里,便是必须要管到底的事情了。 而让贾为钱害怕的是,这件事还有蛋弟弟参与。 这满京城的人,谁不知道蛋弟弟好管闲事,最是嫉恶如仇,他不想其他小幼崽那样,十分理智,凡事都向规矩靠拢,蛋弟弟不管那些规矩不规矩的,他一定要让自己痛快了才行。 就好比现在,蛋弟弟要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便没有帮任何人。 然而一旦事情的真相查个水落石出,到那时候,加害者就等着承受蛋弟弟的滔天怒火吧。 “蛋弟弟,最近不忙啊?”贾为钱哭丧着脸对蛋弟弟说。 “忙得很,花灯都没去看。”蛋弟弟板着脸道。 贾为钱面上一喜,正想着让蛋弟弟去看花灯,这事儿只要蛋弟弟不参与,回头拿些银子到衙门疏通疏通,再安抚安抚贾赔钱和他那个便宜爹,事情也就过去了。 也只能说这世上很多事情都可以用钱解决,无论是什么时候。 王五站在蛋弟弟身边,也是深有感触。甚至是这次观察员名额,若不是时光回溯技术涉及到基因,而每个人的基因都是独一无二不可代替的,王五的这次观察员名额也会被买走。 而如果有人出钱够多,王五也是愿意卖的。 毕竟钱能解决这世上大部分问题,而没有人愿意跟钱过不去。 贾为钱的想法不能说错,但也不是正确的,只能说他试图在规则范围之内,拿钱解决问题。 贾为钱试图暗示蛋弟弟去看花灯,不要管这档子闲事。 蛋弟弟听懂了暗示,不过他站着没动。 这档子事情,他管定了。 捕快们行动十分迅速,事情也终于再次查清楚。 贾赔钱还不叫贾赔钱的时候,跟着养父的时候,是被照顾的很好的,即便是养父做生意失败,赔了很多钱,身无分文走投无路的时候,也没有饿着累着自己的孩子。 是最后实在是走投无路,再加上骤然得知自己的孩子是抱错的,养父这才带着贾赔钱去找贾为钱,希望贾赔钱认祖归宗,不用再跟着他受苦。 最开始的时候,贾为钱当着汉字的面,态度自然不错,不过他把贾赔钱接回去就给他改了名字,叫贾赔钱,却没说要把养子送出来。 汉子正穷困潦倒,自己的肚子都填不饱,便也没想着要把亲生儿子接回来,只想着能见见面,能跟两个儿子见见面,也就满足了。 结果是亲生儿子态度大变,不再承认自己认识汉子,而贾赔钱进了贾为钱家中之后,便很快被贾为钱打发。 贾家的下人,那都是相当有眼力见的,尤其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下人。 下人见着贾为钱不喜欢这个亲生儿子,那自然得帮忙排忧解难。 于是贾赔钱住的地方比下人都不如,每天还要做许多活计。 很快贾为钱那个养子知道这个事儿了,一边心惊自己竟然不是贾为钱亲生的,一边又心惊贾为钱竟然把亲生儿子接回来了。 他悄悄地去看贾赔钱,看到真正的大少爷做着比下人还差的活计,吃着比下人还差的吃食之后,他心中先是一喜,知道这肯定是贾为钱的意思,但很快他又担忧起来,害怕哪一天贾为钱忽然注重自己的血脉,对贾赔钱好。 他只要一想到有这个可能,有一天贾赔钱获得贾为钱的宠爱,成为真正的大少爷,而他这个冒牌货到时候会失去一切之后,他就恐慌的不能自已。 不,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得主动出击。 于是自认为自己是冒牌货的大少爷,很快提着鞭子气势汹汹走来,他挥舞着鞭子抽打贾赔钱。 最开始贾赔钱被只被抽了几鞭子,身上皮开肉绽。 小汉子心中忐忑,害怕贾为钱为难自己,便主动把这件事说了。 谁知道贾为钱非但没有心疼贾赔钱,还夸自己的养子打得好。 于是小汉子胆子瞬间大了起来,每天都得去抽几鞭子才行,如果贾赔钱逃的话,他就叫强壮的下人上前帮忙按住。 贾为钱每天都夸自己的这个儿子,认为养子心狠手辣,将来必成大器! 小汉子得了鼓励,下手也来越狠,终于弄断贾赔钱的一条腿。 很快,又弄断贾赔钱的一条胳膊。 把贾赔钱弄残了,小汉子开始琢磨更残忍的折磨方法,而等他再见到汉子的时候,便十分的不耐烦。因为这时候汉子已经穷困潦倒,不能再给他带来半点好处了。 事情水落石出,捕快们都不知道自己该露出什么表情才好。 贾赔钱确实很惨,可把他送给贾为钱的是他的养父。 小汉子也的确很残忍,可让他变成这样的是贾为钱。 而贾为钱府上的生存法则便是一切为了利益,只要有利益,任何感情都可以不要。 “按照新律法,贾为钱对养子管教不严,对亲子施以迫害,剥夺养育子嗣的权利,两个孩子都归朝廷养育。” “汉子你识人不清,把养子送入虎口,同样有罪,同样失去养育子嗣的权利。” 汉子的情况还要复杂一点,他不单单是因为把贾赔钱送入虎口那么简单,他现在本身没有养育孩子的能力,甚至是身上还背着债,也只能失去养育子嗣的权利。 不过对此,汉子接受良好。 而贾为钱却十分不服气。 “我有足够的银钱,完全能养好儿子。” “我哪里做错了,我可以改。朝廷不是会给一次学习的机会吗?我学!” 像有些情节轻微的爹娘,朝廷会给予一次学习机会,只要学的还不错的话,那自然可以继续养育自己的孩子。 这项规定也在新律法中,不过实施的机会并不多。 王五不由得看向蛋弟弟,他知道很多时候钱能解决很多事情,眼前的这件事用钱就可以解决。 养育孩子需要很多很多钱,而即便是朝廷,也是需要考虑银钱支出的。 第779章 其他人也看向蛋弟弟。 尽管事情的真相已经查清楚,处理流程也都是固定的,但理智上,大家都不想看到贾为钱用银钱处理这件事。 只是在场的人当中,即便是闻讯赶来主持这件事的主簿,不大不小是个九品的芝麻官儿,可也依旧没能力拒绝贾为钱,因为贾为钱没破坏规矩。 而唯一有能耐拒绝贾为钱的,只有蛋弟弟。 蛋弟弟也没有辜负众人的期望。 小小只的幼崽上前一步,“你出钱也不行,因为我也会出钱。” 贾为钱可以出钱帮汉子和贾赔钱治疗伤口,再主动来衙门学习如何做一个合格的爹,再取得汉子和贾赔钱的谅解,这件事就算圆满解决。 而贾赔钱现在伤的重,想要治好他,肯定需要不少银钱,而这些银钱汉子现在是拿不出来的。 所以甭管汉子和贾赔钱心中怎么想,如果想要让残破的身体重新医治好,他们就必须得谅解贾为钱,拿贾为钱给的钱去治病。 这是很无奈的事情,有时候即便是心中有着再大的愤怒,也必须为现实低头。 只不过如果够幸运的话,就会有贵人相助,不需要为现实低头。 “你们直接去保育堂医馆住院,医药费都算我的。” “这事儿我帮定了!” 蛋弟弟行动很快,直接在衙门联系保育堂医馆的大夫,那边派了马车过来,汉子带着贾赔钱上马车。 衙门这边已经飞快地办完手续,两个孩子跟两个大人的关系,还是没变,但两个大人已经没有抚养孩子的资格了。 至于他们之间以后的关系会怎样,还要等孩子长大之后,由他们自己做决定。 而贾为钱的养子,叫贾进钱的孩子,他自然是不想离开贾为钱的。 只不过贾进钱自己是改变不了结果的,哪怕是他再不愿意,他也被留在衙门,只能眼睁睁看着贾为钱离开。 “这孩子三观不正,我帮着带一些日子吧。”蛋弟弟提议。 这带孩子也不是谁都能带的,同样得是三观正常,且有一定能力的人才能带。 而蛋弟弟呢,银钱不缺,认识的人也多,虽然有时候很任性,但三观非常正,所以也是有带孩子的资格的。 于是贾进钱就暂时跟着蛋弟弟。 王五站在一边不住的点头,他对这些‘豪门恩怨’也十分感兴趣,正好也通过这件事见识到衙门虽然还不算很完善,但已经能看得出来,大秦的朝廷在有意识的做出改变。 可能朝廷的改变暂时没有取得立竿见影的效果,但重要的并不是改变,而是这种意识,这种想要改变现状的意识才是最为珍贵的。 就好比水滴石穿,如果没有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水底,坚硬的石头又怎么会出现变化呢? “蛋弟弟,你这个坏人!”贾进钱满脸愤怒。 对他那么好的爹就那么没了,从此以后他不再是贾家的大少爷,身边不再仆役成群,以后吃的喝的都要自己动手。 他甚至是连见贾为钱的机会都没了。 这样的话,那些曾经被他欺负过的孩子,肯定会疯狂报复回来的。 而改变着一切的就是眼前的蛋弟弟! 贾进钱恶向胆边生,抬起脚就要踩死看上去个头特别小的小幼崽。 “哎。”蛋弟弟轻声叹息,轻而易举地推开贾进钱。 “你不但三观不正,而且三观极为不健全啊。这世上,不止是你这小小的贾府,外面还有那么多人,那么多事情,等你都一一见识过之后,你就明白了。” “走吧。” 贾进钱被蛋弟弟轻描淡写地推开,他知道自己再没有机会战胜蛋弟弟,也只能跟着蛋弟弟了。 他颓丧地跟在蛋弟弟身后,只觉得特别生无可恋。 王五很好奇地看着蛋弟弟,他想知道这只小幼崽要如何改变贾进钱的三观,而在他看来,这个贾进钱已然是从根子上坏掉了,嫌贫爱富,为虎作伥,坏事干尽,甚至是差点折磨死贾赔钱,已经完全没救了。 对于这种小孩子,王五一般是惹不起,但是躲得起,绕道走就是。 蛋弟弟却偏偏要把贾进钱带在身边。 花灯也只展示一天时间而已,蛋弟弟错过了看花灯的机会,自然是看不到。 不过京城好吃的好玩的热闹的,花样多得是。 反正即便不是每天都如此热闹,但一个月里头,也总会热闹那么三五回。 “马上就是豆腐节了。” “到时候肯定会很忙。” “贾进钱,你跟着我去做志愿者。” 蛋弟弟这几日都住在京城,没回过河那边,白天的时候去铺子里吃饭,也会带上贾进钱,不过给贾进钱花的钱都有记账,等以后是需要贾进钱还的。 晚上住客栈,给贾进钱花的钱同样记账。 贾进钱反抗不了,便拉着脸不说话,不过他觉得记账也是白记账,他绝对不会还! 也是蛋弟弟太天真,以为记账就可以。 哼。 志愿者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过都是些伺候人的,下人才会做的事情罢了。 贾进钱心里头自然是不乐意,可他反抗不了蛋弟弟,也只能捏着鼻子跟着蛋弟弟一块去报名。 * 豆腐节一年一年的办,到现在尽管京城玩法多,花样也多,但豆腐节还是最热闹的。 而豆腐节也从最开始只是占据一部分水泥路,由燕洵出钱提前搭建木棚,变成了现在由衙门出钱搭建木棚,衙门安排差役维护秩序。 现在距离豆腐节开始还有些日子,衙门就已经在路边提前放了单个的木棚,招收志愿者。 贾进钱满脸的不情愿,跟在蛋弟弟身后小声嘀咕,“志愿者、志愿者,完全是凭借自己的意志自愿,又不给钱,谁愿意去。” 他觉得衙门弄什么志愿者,简直就是天大的笑话,肯定不会有人去。 结果前面过了拐角,远远地看着衙门放的木棚,贾进钱目瞪口呆。 那木棚周围人山人海的已经完全被人围住,有许多长长的队伍排成弯弯曲曲的长龙,甚至是已经到了贾进钱这边,要知道他现在距离木棚还是很远很远的。 “去前面排队。”蛋弟弟道。 贾进钱跟在蛋弟弟身后,去了队伍的最末尾处慢慢等。 都到这时候了,他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先前是想错了。 来报名的人简直是太多太多了,并且各种各样的人都有,贫穷的、富有的,老的、少的,小哥儿、小汉子、小姐儿,千奇百怪,几乎但凡是平日里能见到的人,队伍里都能见到。 “他们为什么都来自愿干活?”贾进钱忍不住问。 其实王五也很好奇。 他知道古代生产力极其低下,对于普通农户来说,吃饱都很困难,更别说出来自愿干活了,尤其是还不给工钱。 而排队的队伍中,有许多都穿着洗得发白的麻布衣裳,看得出来都不是有钱人。 “做志愿者自然是好处多多。” “你没做过自然不懂,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我现在先给你说几种好处就是:对于穷人来说,只要被选中成为志愿者,马上就有两套免费的新衣裳可以穿,而且志愿者管饭,管饱,而且干活的时候如果生病,看病也是不需要花钱的。” 这可比给工钱来的实在。 “那些有钱人家的少爷姐儿,生来便不知人间疾苦,甚至是还能说出何不食肉糜这样的话来。这种人,一旦遇上大的变故,是活不下去的,而做志愿者却能让他们见识一些难得的事情。” “而且,只要做得好,能够脱颖而出的话,适龄的孩子会得到准入保育堂学堂念书的名额。” 具体能说的好处,蛋弟弟觉得自己可以说一天一夜。 不过他也不打算全对贾进钱说,有时候说一万句,可能也比不上贾进钱亲自试试。 队伍前行的速度不算快,也不是很慢,耐下心来,总能等到。 轮到蛋弟弟的时候,木棚里的差役便一下子笑了,“蛋弟弟也来报名?” “恩,我占一个名额,连带着贾进钱也给他填表吧,到时候我带着他来。” “成。”差役看了眼贾进钱,又拿出一张纸开始填写。 见着贾进钱满脸疑惑,蛋弟弟就在旁边解释,“等豆腐节那天,我还有别的差事。现在做志愿者也只是额外的,不会占据原本就有的名额。贾进钱你跟着我,也不会占据名额。” 这也算是蛋弟弟用自己的能力挣出来的方便。 “既然能报名,为什么又要排队?”贾进钱忍不住道。 在他看来,蛋弟弟完全可以直接过来找差役。 “不排队你怎么能见到这么多人,了解这么多事情?” “我带你来,便是叫你参与所有流程,而不是来走过场。” 蛋弟弟不由得有些感慨,想他刚破壳的时候,许多事情也都是自己亲力亲为的。阿爹说过,很多事情只有自己亲自做过之后,才会有更多体会。 贾进钱不再言语,不过临走的时候,他不由得看向那些排着队,脸上满是希望的人。 他们有的希望自己能被选中,到时候就有新衣服穿,还有能填饱肚子的吃食,有的是被自家阿爹逼着来,穿着干干净净的绫罗绸缎,一脸不情愿地排队,但是被选中之后,却又会忍不住高兴,不能被选中,便有些愤愤不平。 好像不管他们是什么身份,在这里,在这个时刻,他们都变成了一样的:一样期待自己被选中,成为志愿者。 贾进钱回头看着那些垂头丧气离开的人,不由得想,如果是他来的话,不,贾为钱不会让他来。 第780章 尽管贾进钱依旧不想承认,可也不得不承认:他以前从来都以为大户人家的少爷过得那种嚣张跋扈的日子,并不是所有人都这样。 在贾为钱的宅子外面,还有着完全不同,甚至是十分南辕北辙的事情发生着。 那些跟贾为钱一样,同样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并没有整天待在府里对着家主争宠,也没有时时刻刻担心自己会失宠,更没有因为区区一个陌生的贾赔钱进到府中,就一定要残忍折磨。 他们没有那个闲心和功夫,因为他们还要忙着出来排队应征志愿者。 “只要被选中,成为志愿者,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有好处的。” “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真正愿意无私贡献自己力量的人。”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蛋弟弟见着贾进钱怔怔的跟傻了似的,便多提点了几句。 这世上人多,事情也多,世界并不只有眼前看到的那么丁点儿大,在看不到的地方,还有更广阔无垠的世界存在着。 “每个人都是为了利益做事,岂不是跟我也没什么区别?”贾进钱终于有了反应。 他是为了让自己在贾为钱身边更好的活着,家族资源就那么多,肯定不可能平均分给每个人,所以为了多得到一些资源,就必须去争去抢,去不择手段。 一切的一切,也不过是为了利益而已。 而蛋弟弟说的话,不也正是这个意思。 “你想的狭隘了。”蛋弟弟轻声道,“尽管每个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做事,但朝廷的存在,就是要把每个人做的事情放到合适的位置。具体的即便是我说了你也不懂,你自己看吧,等你看明白了也就知道了。” 贾进钱便不再争辩,他要自己寻找证据,然后说服蛋弟弟。 这时候的贾进钱,只觉得这整个世界都充满着跟他自己一样丑陋的气息,在一张张看似美丽的皮囊之下,里面藏着的全都是比妖国妖怪还凶恶的谷欠望。 接下来的几天功夫,直到豆腐节开始之前,蛋弟弟都带着贾进钱养精蓄锐。 当然,贾进钱甭管是吃的还是住的,都是记账的。 豆腐节开始前一天,被选中的志愿者的活计就已经开始了。 一大早蛋弟弟便带着贾进钱来,飞快地领了衣裳。 “快去换好衣裳,接下来几天知道豆腐节结束,你就穿这两套衣裳。”蛋弟弟催促着贾进钱。 “去哪换?”贾进钱抱着衣裳,有些懵了。 “路边有专门的木牌指示,即便是不识字也能根据图案辨认,也可以询问守着木牌的志愿者。”蛋弟弟指点贾进钱。 贾进钱赶忙去看路边的木牌,根据指示找到专门换衣服的更衣室。 进入更衣室,里面挤挤攘攘的全都是人。 贾进钱顿时不舒服起来,他长这么大,向来是仆役伺候起居,便是换衣服也有专门的屋子,像现在这样跟那么多人挤在一起,他只觉得自己快要不能喘息了。 偏偏所有人都没想着避开皱紧眉头的贾进钱,反而飞快地换下自己或是破烂或是华贵的衣裳,统一的穿上志愿者的衣裳。 “得快点,每个小组之间有比赛,可千万别落下。” “嘿,衣裳换好了,赶紧走。” 一群换好衣裳的人飞快地走了,很快又有人来。 贾进钱走到最角落,避着其他人,躲躲闪闪的换衣裳。 这时候旁边有个人轻轻拍了贾进钱一下,“兄弟,你动作这么慢可要落到后面的,快点换衣服啊。” “你别碰我!”贾进钱满脸的不自在。 “嘿,你不会是家里头逼着来的吧?听兄弟一句劝,乖乖任命干活吧,成了志愿者,你就跟别人一样了,没什么特殊的。” 说话的人已经飞快地换好衣裳,把自己的衣服放到木柜中,上锁,然后飞快地跑了。 贾进钱怔怔的,他看到那些换下来的衣裳了,上面绣着十分稀少的花纹,是京城裴家特有的花纹,别人家没有绣娘能绣的出来。 那是裴家的公子哥儿,出身可比贾进钱高贵多了,便是贾家嫡支的贾不甄,也完全比不上裴家。 贾进钱忽然就没那么别扭了,他飞快地换好衣裳,一下子就变得周围的人一样了。 换好鞋子,贾进钱离开更衣室,跟蛋弟弟汇合。 蛋弟弟立即带着他离开,“我给你领了差事,这边……” 因为蛋弟弟算是编外的志愿者,连带着贾进钱也算是编外的,差事就有一定的挑选余地。 而蛋弟弟帮贾进钱挑选的,是极没有技术含量的,只需要拿着簸箕和笤帚,负责一小段路上的所有垃圾就可以。 领了簸箕和笤帚,一小段路两边都有很明显的标志,两个标志之间的这段路,就是贾进钱负责了。 “只要有垃圾,你就上前捡起来,等簸箕满了,就去路边的垃圾桶倒。” “上午我陪着你,等下午你就自己来。” “那边有人扔了垃圾,快去捡。” 蛋弟弟飞快地说着,又给贾进钱飞快地指点。 贾进钱也顾不上想别的,赶忙拿着簸箕和笤帚跑过去,把刚刚路过的人扔掉的果皮捡起来。 刚收拾好垃圾还没直起身体呢,就又有垃圾了,贾进钱只得继续往那边跑。 一上午功夫,贾进钱就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喘气的功夫,总是有垃圾出现在路上,他就得马不停蹄地跑过去捡。 好不容易等到晌午,听着蛋弟弟说可以了,贾进钱感觉自己都累得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了。 “去吃饭。”蛋弟弟说。 “可是只要我离开,路上就会出现垃圾。”贾进钱有点犹豫,他回头看着暂时没有垃圾的水泥路,一种很莫名的成就感油然而生。 蛋弟弟悄悄勾起唇角,又很快板起脸。 “会有人过来跟你接班,给你吃饭的功夫。” “哦。” 贾进钱十分微妙地松了口气,跟着蛋弟弟飞快地离开。 吃饭的地方是固定的,每个人都有特定的木盘、筷子、勺子、木碗。 大锅的炒菜,热气腾腾的馒头、包子,冒着香气的汤。 种类选择不是很多,不过也不是专门来吃饭享受的。贾进钱跟着蛋弟弟,飞快地领了一碗汤,两个拳头大的包子,一个拳头大的馒头,一盘子五花肉和炒青菜。 也没特地找地方吃,就随便找了个空着的地方,往地上一顿,这就开吃了。 “今天已经加班加点组装临时桌凳了,等明天吃饭就有桌子和板凳用。”蛋弟弟啃了一口包子说。 拳头大的包子十分煊软,只需要咬一口就能直接吃到馅,喷香的馅料有看得见的肉。 贾进钱也不知道是不是饿狠了,三口就吃掉一整个大包子,又拿起大馒头,开始吃菜。 这大锅菜卖相并不算好看,若是放在平时,贾进钱绝对不会吃,可现在也顾不上那么多了,狼吞虎咽的吃肉又吃菜,大馒头几口吃完,又拿起大包子。 “没吃饱还能去拿包子、馒头。”蛋弟弟提醒。 “吃饱了。”贾进钱吃完最后一口包子,打了个饱嗝。 蛋弟弟也刚好吃完。 “有一个时辰可以休息,抓紧功夫歇息,下午还要继续干活。” “恩。” 上午实在是累坏了,贾进钱什么都不讲究了,跟着蛋弟弟进了临时木屋,看到大通铺也顾不上别的,直接爬上去躺着,这就睡了。 也没觉得睡多久,贾进钱直接被蛋弟弟喊起来。 下午继续去干活。 拿着簸箕和笤帚,守着一小段路,只要有垃圾就飞快地捡走。 因为太忙太累,贾进钱都没顾得上观察路上的人,也忘了他堂堂贾家少爷,竟然跑来捡垃圾,若是叫旁人看到了,岂不是要嘲笑他? 等到天快黑了,妖灯亮起,因为豆腐节还没开始,路上的人逐渐变少的时候,贾进钱这才有空闲考虑那些事儿。 其实路上的人有一些早就认出贾进钱的身份了,只不过贾进钱想象中的嘲笑和侮辱并没有发生,反而赢得了敬佩和尊重的目光。 恍惚间,贾进钱似乎有些明白过来。 京城的豆腐节十分热闹,志愿者名额有限,很多人即便是有那个心思,其实也是很有可能不被选中的。 而贾进钱因为蛋弟弟的关系,毫无疑问地被选中了。 所以即便是他干的是捡垃圾的活计,即便是平日里的时候他绝对不会干的活计,也不会有人来嘲讽他。 那些人在羡慕他志愿者的身份。 “贾进钱,收工了。” 时辰一到,蛋弟弟就神出鬼没地出现了。 贾进钱赶忙把簸箕和笤帚放到固定的位置,跟着蛋弟弟走。 晚饭也是去吃大锅饭,不需要再跟着蛋弟弟去铺子里吃饭,从而记账。 不过也有一些有钱的公子哥儿,自个儿拿钱去下馆子了,他们也还都穿着志愿者的衣服,这时候就能分辨出来:那些有钱去下馆子吃饭的,都是不差钱的,而那些继续去吃大锅饭的,倒也不一定一定差钱。 但差钱的那些,肯定会去吃大锅饭。 晚饭是熬的浓稠的杂粮粥,还有十分煊软,五颜六色的花卷,菜里的肉不是猪肉,而是换成了鸡肉。 而且同样管饱。 贾进钱没再像晌午的时候狼吞虎咽,完全顾不上其他,而是跟着蛋弟弟用上了刚组装好的临时桌子和板凳,一边慢慢吃着饭,一边看其他人。 这边有明亮的妖灯,可以清楚的看到那些穿着一样志愿者衣裳的人。 他们当中有的十分珍惜地领了花卷,却没舍得吃,只喝了粥,菜也都留着。 第781章 “一般来说按照规矩的话,这里的吃食是不允许带走的,因为这样就不能控制吃食数量了。” “不过也有补充规定。” “如果只领一次吃食的话,是可以带走的。” 这是因为有些出身穷苦的汉子,想把自己的口粮省下来,带回去给自家人吃。 像这种人,一般都是拖家带口远道而来,一旦家中有一位被选中成为志愿者,其余的人就会在京城找活计,赚些银钱补贴家用。 而补充规定就是专门为了这些人制定的,允许他们可以领一次晚饭带走,而早饭和午饭是不允许带走的,必须在现场吃饱,一旦发现有人偷藏,立刻就会剥夺身份直接撵走。 不过因为晚饭有带走的机会,一般人也不会在早晨和晌午的时候铤而走险。 “那些菜带回去再加点菜烩一锅,味道也不错的。花卷个头大,也能给孩子吃个新鲜的。”蛋弟弟轻声道。 “既然给了他们带回去的机会,为什么不直接施舍呢?”贾进钱不懂。 为什么要特地弄补充规定,麻烦又画蛇添足,直接另外拿出粮食施舍,岂不是更省事? 一直跟在蛋弟弟身后观察的王五,其实也这么想。 因为这项补充规定,或者别的地方还会有针对这些人的补充规定,这会让志愿者增加很多活计,对于成本控制来说,是十分得不偿失的。而另外拿出粮食施舍,却能省很多事情。 “嘿,那可不一样。” “叫他们带走,那些东西是他们凭借自己的本事得到的,而且他们也会感激朝廷。” “而一旦单独拿出粮食施舍,对于一部分人来说,会觉得理所当然,会觉得怎么给的粮食那么少,还不够,而对于一些自尊心强的人来说,他们是不愿意要的。” 同样的粮食,或许志愿者带走的还更少,但结果却截然不同。 贾进钱一懵,恍惚间有些明白过来。 他看到有个汉子把自己的口粮省下来,美滋滋地走了,而不远处他的家人早就等着了,也都是满脸笑容。 他还能听到那些人说话。 “今晚吃的是花卷,红的绿的黑的黄的各种都有,我每样拿了一个。菜是很大的鸡肉块,香喷喷的。回去给孩子吃……” “孩子爹,咱们这样是不是不好?” “不碍事。管事说过了,晚饭领一次就可以带走,如果想领第二次,就不会有带走的机会了。而且管事也说了,明儿个早晨再管饭,也还是管饱的。” “哎,我今天也赚了几个大钱,买了面果子,给孩子们尝尝京城新鲜的吃食。” 一家人挤挤挨挨地走了,后面的说话声贾进钱就听不到了。 “那花卷是特地做的,用的植物汁液染色,做出来味道独特看着也好看,一般家里有孩子的,都会想着给孩子带几个。”蛋弟弟轻声道。 贾进钱这才知道,原来晚饭也是有讲究的,也跟补充规定有关系。 晚上也有睡觉的地方,是大通铺。 “你要是想睡客栈也行,不过要记账。”蛋弟弟说。 “我在这里睡就行。”贾进钱指了指大通铺。 蛋弟弟便不再说什么,他也是睡大通铺的。 大通铺里面到处都是人,每个人能占据的地方很小很小。 不过所有人都穿着一样的衣裳,一样的鞋子,辨认自己的衣裳全靠衣服上的编号。 看着大家都一样,贾进钱就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奇怪的了,他飞快地跟着汉子们一起洗漱,然后脱了鞋子洗脚,又跟大家一起回来,往大通铺上一趟。 他以为自己只能在单独的安静的房间里睡着,以为自己会不习惯跟这些汉子躺在一起,以为自己会睁着眼睛到天亮。 结果刚躺下没多久,身边的汉子呼噜声都还没来得及打,他就已经睡着了。 甚至是一晚上都没做梦,一下子睡到天大亮。 天亮了,时辰也到了,汉子们陆陆续续爬起来。 贾进钱也跟着爬起来,脑子还没开始思考呢,身体就已经行动起来,去洗漱,然后穿戴整齐。 “走了,吃早饭。”蛋弟弟招呼贾进钱跟上。 早饭又换了花样。 长长大大粗粗的大油条,可以选择加糖还是不加糖的豆浆,每个人都能领两个鸡蛋,同样有拳头大小的包子,不过馅料是跟昨天不一样的。 贾进钱闻着香味就觉得自己胃口全开,拿着大包子‘嗷呜’啃上一大口,立刻就吃到馅料了。 是鲜香劲道的蘑菇陷,放的油脂渣,口感十分特别。 贾进钱吃完油条,喝完豆浆,吃了鸡蛋和大包子,还没过瘾,又去拿了个包子吃。 其实包子用的不是精面,而是有些粗糙的三合面,算不上是太好的美食,但贾进钱就觉得这是不可替代的绝顶美味,要不是他已经吃饱了,他还能继续再吃。 吃完饭,稍微消化一下肚子里的吃食,就得去干活了。 “今天不捡垃圾,我带你去打理茅厕。”蛋弟弟说。 贾进钱摸了摸刚吃饱的肚子,顿时有些犹豫起来。 “快走,这活抢的人多,我好不容易才跟管事的说好。” “别小看打理茅厕,因为活计特殊,会有额外补贴,都是银钱。如果你不想去干,我要喝一嗓子,一下子就能跑出来一大堆人跟你抢,你信不信?” 贾进钱一想,也确实是这么回事,就赶紧跟上。 而王五跟在蛋弟弟身后,不由得再次对这头小幼崽刮目相看。 第一天,贾进钱不情不愿地来干活,蛋弟弟直接给他安排捡垃圾的活计。 这是古代,人的观念相对来说不会改变的那么快。 而且即便是现代,如果让王五去马路上捡垃圾的话,他也会觉得不自在。 但贾进钱干了,而且一干就是一天。 王五以为蛋弟弟会让贾进钱连续捡垃圾,直到豆腐节结束,这样的话,也算是让贾进钱体验一下不一样的生活,会对他的三观纠正有所帮助。 他完全没想到,蛋弟弟竟然会让贾进钱打扫茅厕。 即便是王五一直在找工作,也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他也从未考虑过刷马桶这样的活计。 “这边……”蛋弟弟带着贾进钱一路飞奔,很快到了地方。 说是茅厕,其实里面建设的很不错,有冲水马桶,还有浴室、洗手池等等,即便是跟现代洗手间比起来,也不差什么了。 “外面的洗手池、浴室等地方你都要时时留意,保持整洁。里面的马桶,有些人不会用,用完了不会冲,你就要帮忙冲洗,也要注意消毒等。还有的不知道汉子、哥儿、姐儿是分开的,你也要帮着提醒。” “工具都在单独的小房间里,在这边。” “脚下的地板也要经常擦,不能有积水。” “洗手池里有很大的镜子,有些没见过的人可能会出手破坏,你也要看着。一旦有人试图破坏这里的一切,你也不用上前阻止,直接出去喊人,会有道兵前来帮忙。” 打扫茅厕说起来简单,可真正要忙活起来,却没有那么容易。 贾进钱哪里还顾得上其他,一直跟在蛋弟弟身后进进出出,把所有的活计都了解了,这就忙不迭的开始干活了。 蛋弟弟忙得很,跟贾进钱交代完就走了。 偌大茅厕,就只剩下贾进钱一个人。 茅厕角落里燃着香,散发着十分特殊的香味。 贾进钱就站在门口,看到终于有人进来,赶紧打起精神。 来上茅厕的汉子看穿着很不错,都是十分华贵的绸缎,不过款式并不是京城流行的。 茅厕入口都有大大的木牌标志,汉子是个识字的,很快找对地方进去了。 不过进去之后,汉子就傻眼了,有挂在墙上的看样子是用来撒尿的,也有一个个单独的隔间,里面看上去更是古怪,汉子看了一圈,憋得厉害,竟是完全不知道用法。 贾进钱赶紧进来解释用法。 一通解释结束,汉子直接进了隔间。 等汉子走了,贾进钱又得进去检查,一看没冲水,又得赶紧忍着恶心冲水,这还不算完,还要喷洒一种消毒药水。 一套流程弄下来,贾进钱只觉得自己要死了似的。 可很快又有人来,他也没工夫去难受,又得忙起来。 来茅厕的人真是各种各样都有,出现的问题也都千奇百怪的,有些贾进钱自个儿解决不了,还真就得跑出来喊值守的道兵帮忙。 不过因为蛋弟弟去忙别的事情,王五只能被动的跟着蛋弟弟,也就暂时不知道这些事儿。 王五跟着蛋弟弟到处跑,看着蛋弟弟飞快地处理许多事情。 他不由得有些感慨,他还是小看了这头小幼崽。 他以为蛋弟弟个头小,就觉得他武力值肯定不高,他以为蛋弟弟破壳才几年,就觉得蛋弟弟即便是再聪明也不会有很大的本事,他以为蛋弟弟即便是领了差事,也不会是很复杂的差事。 可蛋弟弟竟然负责统筹一个大路口的人流量,跟朝廷安排的管事配合,通过计算来决定路口的开放和关闭。 一般这样的工程都需要专业人才,进行漫长的统计,然后再利用计算机进行推演和计算,而且还需要具备相当的专业知识。 反正王五觉得自己是做不来的。 但是蛋弟弟却能信手拈来,他拿着个特别小的算盘,噼里啪啦算上一阵子,就有了结果。 然后蛋弟弟就去路口守着,以防出现突发状况。 王五站在蛋弟弟身后,发现蛋弟弟的计算完全正确:路口的关闭很好的控制了水泥路中的行人,不会太拥挤…… 第782章 这次王五跟联络员汇报的时候,忍不住在陈述完事实之后,发出一句疑问。 “蛋弟弟破壳的时间十分确定,他现在就相当于是人类的幼年时期,可为什么他如此强悍?” “难道蛋弟弟是重生的?” 如果蛋弟弟不是重生的,王五实在是理解不了,区区一头小幼崽而已,为什么这么强。 联络员那边沉默良久,终于在结束联络之前给了回复。 “首先,蛋弟弟是妖怪。” “其次,妖怪跟人类不一样。妖国的一些妖怪从破壳起就有大妖的实力,这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天赋。” “最后,你只是观察员,只是旁观者,不要有主观思想。” 联络中断,王五沉思良久。 其实他虽然是社会非常发达的现代人,自以为从小接触了比古代更优秀的教育,见识更多,三观更全面,自以为自己各方面都比古代人强,但那也只是他自以为而已。 事实上,在成为观察员,见到蛋弟弟之前,他是没亲眼见过妖怪的。 他所了解的妖怪,要么是教科书中死板的文字介绍,和一些十分常见的照片,再就是通过网络视频看到一些妖怪。 可以说他对妖怪的了解十分贫瘠,更别说常人完全接触不到的妖国,甚至是还有妖国跟人类之间的争斗了,这些他也只是有所耳闻,具体如何,并不是他这个层次的人能接触的。 也正是因为不了解,所以王五才会对蛋弟弟如此好奇,实在是蛋弟弟的能耐已经完全超出他的认知和想象。 那些在王五眼中,必须是经过专业学习,并且必须使用专业工具才能胜任的活计,在蛋弟弟这里,却完成的如此轻描淡写。 不但如此,蛋弟弟甚至是还要同时负责贾进钱。 忙完自己的活计,蛋弟弟找贾进钱汇合。 一整天时间,即便是晌午吃饭,贾进钱也没能离开茅厕周围,是有专门的人来给他送吃食,他趁着没人来茅厕的时候,自己躲得远一点,飞快地填饱肚子。 也几乎没有歇息的功夫,因为来茅厕的人并不会特地哪个时辰来。 想方便了,又不能随便找地方方便,可不就得来茅厕。 终于熬到下午天快黑了,妖灯已经亮起,贾进钱看到蛋弟弟来,几乎要热泪盈眶了。 “蛋弟弟,你终于来了。” “恩,跟我去休息。” “茅厕这里也有人晚上值班?” “有的。” 这样的话贾进钱就放心了,直接跟着蛋弟弟去吃晚饭。 今晚的晚饭花样又是不一样,是一个个金黄松软的面果子,里面还有果酱馅料。 同样的有补充规定,如果选择带走面果子的话,就不能再来领取第二次,但如果是直接在现场吃完不带走,那就可以领第二次。 贾进钱领了一个小臂长的面果子,‘嗷呜’咬一口,一下子就吃到了里面的果酱。 “明天我还去茅厕吗?”一边吃着面果子,喝着杂粮粥,贾进钱一边问。 “哟?你还想再去?”蛋弟弟问。 贾进钱一张脸顿时扭曲起来,如果有更好的选择,他当然不想再去。 尤其是一整天下来,很多人都不会使用冲水马桶,还有的人不舍得用茅厕里面的草纸,非要用厕筹,甚至是有直接用手的,给汉子和小哥儿准备的便池,很多人都不会用,也有一些知道怎么用却偏偏方便不出来的。 状况百出不说,那些排泄物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太埋汰。 不过尽管如此,贾进钱忙了一天,现在是饿狠了,心中就算再恶心,也不耽误他吃饭。 “如果没别的机会,我再去也成。”贾进钱说。 那活计虽然很埋汰,但也不是不能干,而且守着茅厕的时候,贾进钱能见到许多千奇百怪的人,一天下来就涨了不少见识,总归是有好处的。 而且他也不傻,隐约知道蛋弟弟的用意了,便不再排斥这项活计。 “先睡觉,明天再说。”蛋弟弟没说明天的安排,直接打发贾进钱去睡觉。 因为他现在也不知道明天能给贾进钱安排什么活计,也得等天亮了去找负责的管事问问。 第二天,贾进钱不再打扫茅厕,而是来饭堂帮忙。 “有厨子做总指挥,你跟着干就是了。”蛋弟弟简单说几句,很快走了。 贾进钱赶紧去洗手,跟其他被临时借调过来的志愿者一起,听从指挥。 很快贾进钱就分到活计,是负责筛杂粮面。 一袋一袋的杂粮面因为粗细不那么均匀,在使用之前必须细细的筛一遍。 这个活计贾进钱一个人做不来,还有一个小汉子跟他一起。 小汉子年纪跟贾进钱一般大,不过身体却十分结实,有一把子力气,干活从来不偷懒。 他见着贾进钱细皮嫩肉的,就自个儿扛面粉,叫贾进钱跟在后面扶着点。 这样贾进钱可轻松多了,他有点过意不去。 “嘿,这活其实很轻松。”小汉子根本不在意,还跟贾进钱说,“我以前跟着村里的人在码头上出苦力,也是扛这些一袋一袋的粮食什么的,一整天不停歇,也不管饭,从天亮干到天黑,能拿三个大钱。” “这也太少了。”贾进钱目瞪口呆。 小汉子却说:“不少、不少。一天就有三个大钱,干十天就有三十个大钱了。只可惜码头的活不是每天都有,一个月能干十天就很不错了。” 不过即便是那样,小汉子也很满意了,他一个月就赚三十个大钱,是家里十分大的一笔收入。 “三十个大钱能干什么?”贾进钱有点好奇。 反正他以前手头全都是银子,根本没有大钱,也用不着大钱。 “这要看买什么,我一般都攒起来,等商场有促销的时候,就提前来京城,去排队买东西。有时候遇上鸡蛋最便宜的时候,一文钱能买两个鸡蛋,还有鸡皮、鸡骨头、猪肉、豆腐什么的,价钱都很便宜。” “我还买了笔墨纸砚,打算再攒点钱就去念书。” 小汉子把自己的未来打算的好好的,也一直都很顺利地进行着。 “能买那么多?”贾进钱忽然明白过来,他是知道这件事的。 那些东西尽管商场经常有,但像他这样的少爷身份,是没有资格买的,只有小汉子这样的人才有资格买,因为那些商品实际的价钱并没有那么便宜,之所以那么便宜,是因为燕大人自己拿钱给了补贴。 “我这次可幸运,竟然被选中了。”小汉子扛起粮食飞快地走。 贾进钱都差点跟不上。 “只要填饱肚子,我就有使不完的力气。”小汉子说。 他力气也的确很大,飞快的把面粉扛出来,然后跟贾进钱一起筛。 筛好的面粉需要重新装起来,再送进里面。 一般干完这一波,两个人就可以稍微休息一下。 小汉子是个闲不住的,自个儿溜溜达达去打听消息,不一会儿就兴冲冲地跑回来,“我跟你说,我打听到了。里面的管事说这回咱们要做一些面果子和油炸糕什么的,是要拿出去卖的,卖了的钱,到时候会单独发放给表现优秀的志愿者。” 做志愿者虽然好处诸多,但是是没有工钱的。 不过很明显,虽然大部分人都没有工钱,但表现优秀的那一批,是有额外银钱拿的。 “那我们继续干活。”贾进钱赶忙站起来。 他想起来自己还欠了蛋弟弟很多钱,虽然他以前根本没打算还,但如果能赚到额外的钱,他是愿意还钱的。 欠人钱的感觉,并不怎么好。 小汉子也立即站起来,热情高涨地投入到筛面粉的活计中。 等面粉筛完,贾进钱和小汉子又很快被分派了新的活计:和面。 面粉和水都有固定的数量,不用担心水加的多了还是少了,而和面是个体力活,力气大的自然干得快,像贾进钱这样力气小的,干活就满,跟其他人的差距也一下子就出来了。 贾进钱有点着急,他不由自主的想成为优秀的那一批志愿者中的一员。 小汉子已经忙完自己的活计,跑过来帮忙。 “你这样会耽误自己的活计的。”贾进钱道。 “这东西其实熟能生巧,你看看我怎么和面的,很快就学会了。”小汉子说。 和面,再切面。 后面还有更精细的活计,自然是专业厨师来做。 不过专业厨师除了那些年纪大的,一看就知道是大师傅的,竟然还有一些年纪不大的小哥儿、小汉子,甚至是还有几个年纪不大的姐儿。 看到的人都会觉得好奇。 “是保育堂第一、第二学堂出来的学生。” “他们不用一直念书参加科举,平日里除了念书的时候,还会跟着教厨艺的先生学习厨艺。” “等将来从学堂毕业之后,他们就能独当一面了。” 小汉子站在贾进钱身边说。 这些事儿他早打听过,也准备先念书,如果念书念不好,就选择学别的本事。 也不一定非得科举出人头地,如果能学到别的本事,将来一样能独当一面,赚些钱,再成亲,一样过一辈子。 等这些面食都做好,就要拿出去卖。 小汉子正好又跟贾进钱一起,帮忙守着早就搭建好的摊子。 面食中有的可以当饭吃,像是面皮、包子、馒头等等,有一些可以当点心吃,像是各种花样的面果子、油炸糕等等吃食,不过因为用的都不是精面,价钱都不是很高。 蛋弟弟正好看到这边,便哒哒哒走过来,从怀里摸出一把大钱,“给我拿几个面果子。” 拿了面果子,蛋弟弟没立即走,而是进了摊子后面。 第783章 贾进钱正在整理油纸。 油纸要提前折好,等用的时候就不用手忙脚乱的了。 “活计做的咋样?”蛋弟弟扛着面食进来就看到贾进钱忙得头也不抬。 旁边有个小汉子也在忙活,他力气大,就干需要用力气的活计,跑来跑去的,就没有歇息的时候。 两个人年纪都差不多大,但模样却千差万别。 小汉子一看就是吃惯苦头的,一张脸黝黑黝黑的,手上都是老茧,身上的志愿者衣服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衣裳,他一直很小心的保护着,如果不是规定这些衣服他必须穿在身上,他甚至是想干活的时候脱下来。 贾进钱就不一样,他一样在意身上的衣裳,却并不会小心保护,而且他细皮嫩肉的,手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都还没愈合,都是这几天弄出来的。 就是边缘整齐的油纸都能划破贾进钱的手,一下子就出了个血口子,他嘶嘶几下子,看着没出血,就继续忙活。 蛋弟弟跳到旁边高一点的地方,居高临下地看着贾进钱忙活。 等贾进钱忙活完,他这才有空歇息,顺便说话。 “今天活计最重,不过也能应付得来。”贾进钱说。 “没办法,今天必须把面食全都做完,最好是全都卖出去。” “前两天你们志愿者的活计太多,根本调不出那么多人。” “如果今天不卖完,等明天、后天豆腐节接近结束,到时候面食就不好卖了。” 蛋弟弟一边解释着,一边拿了个面果子递给贾进钱。 面果子香香甜甜,透着粮食特有的那种十分纯粹的香味。 贾进钱咽了口口水,他是真的想吃,不过他没吃,而是看向蛋弟弟,小声道:“我想给他吃,可以吗?他帮我干了很多活,我却帮不上他什么。” “我这还有,你拿一个给他。”蛋弟弟说。 贾进钱赶紧又拿了个面果子,跑去给小汉子吃。 小汉子没看到蛋弟弟,贾进钱只说是别人买给他们的,小汉子也没多想,嗷呜一下咬了一口面果子,顿时幸福地眯起眼睛。 这时候两个完全不同的少年,却在这个特殊的时刻,变得完全一样了。 吃完面果子,贾进钱再过来找蛋弟弟,却发现蛋弟弟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 而跟着蛋弟弟一起离开的王五,心中不由得感慨:看上去蛋弟弟好像没有特地改变贾进钱的想法和做法,只是让他成为志愿者,干最脏最累的活计,但在短短的几天功夫里,贾进钱显然已经完全变了。 曾经那个目光短浅,只顾眼前的丁点利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贾进钱,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王五也并不知道贾进钱现在的内心想法是什么,三观又是否完全纠正过来,但是贾进钱的变化他却能十分确定地看出来。 “真是让人吃惊。”王五忍不住道。 “如果可以,真想亲自问问蛋弟弟,他脑子里究竟都是什么。” 只可惜,他不过是来自未来的投影而已,只能被动的观察蛋弟弟,却不能被蛋弟弟察觉到。 这几天蛋弟弟一直在豆腐节中到处跑,处理的问题不知凡几,王五都已经有些麻木了。 一直到豆腐节结束,蛋弟弟也都在忙碌。 而志愿者的活计,即便是豆腐节结束,前来参加的商户都已经离开,来凑热闹逛街的人也都不再来了,他们的活计也还是没结束的。 他们必须要把豆腐节临时搭建的木棚、木板房等设施全部拆除,现场留下的一些痕迹也要仔细处理,最后打扫卫生,重新开通水泥路,这样对于他们来说,才算是真正的结束。 最后的这一天功夫里,贾进钱一直在不要命的干活,他想好好表现,拿到额外的银钱补贴! 等最后一块垃圾被捡走,水泥路彻底恢复到以前的样子,贾进钱把笤帚和簸箕还回去,自个儿跑到一边大口大口的喘气。 忙碌的时候没觉得有多么劳累,现在没有活计了,身体骤然放松,却感觉累的不行。 还有一些比较夸张的大户人家娇养的小汉子、小哥儿,干完活就直接倒在地上,叫自家下人给抬走了。 不过即便是累成这样,也没有人中途离开。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好像成为志愿者,由始至终的干完分配给自己的活计,已经成了特别荣耀的事情。 有还能坚持的出身贵胄的小汉子便得意洋洋,“嘿,这活计也不算多累,回头我定要找表哥他们,把我的事迹写到稿子里,给大家传阅。” 这说的是一种可以刊登各种稿子的报纸,不过现在报纸的种类其实很多,有些是衙门督办,有些直接是衙门内部传阅,甚至是还有只在朝堂上流传的,但更多的还是一些民间商户自己办的报纸。 不过甭管是哪种,只要能上报,那就是无比荣耀的事情。 “你快拉倒吧。干活的时候我都看到了,你力气小,全靠同僚帮忙,技术也不行,也是靠同僚帮忙。”边上就有小汉子拆台。 “你不也是!叫你去提着木桶在路上洒水,你连桶都提不起来,还哭鼻子了。” “你头一天觉得大馒头好吃,多吃了两个,撑得睡不着觉,还去看了大夫!丢脸不丢脸。” “你还以为馒头都是树上长得,以为我们吃的馒头都是当天现从树上摘的。这话说出来,大家可都笑话你!” 两个小汉子互相指责,揭对方的短。 他们都面红耳赤的,不过也没真的生气,因为这几天出现的类似状况实在是太多太多了,有他们自己出的状况,有别人出的状况,反正真要说出来,那三天三夜都说不完。 贾进钱就站在旁边看着,他这才知道原来这几天出了这么多状况。 有的穷惯了的,知道吃食管饱也不敢吃饱,结果第一天晚上饿着肚子咕咕叫,还是管事的发现了,特地给了吃的,这才没继续饿肚子;有的没吃过大锅菜,觉得口味十分特别,就胃口大开,结果直接吃撑了。 还有像是贾进钱这样的,倒是没吃撑,结果晚上睡大通铺的时候,叫呼噜声扰得完全睡不着,第二天都恍恍惚惚的顶着大大地黑眼圈。 不过头一天睡不着那是没累着,等第二天甭管是多大的呼噜声,就是在耳朵旁边打雷,那也照样睡觉。 这些志愿者们都没离开,那些被自家下人抬走的,也很快都回来了,就坐在一旁等消息。 不多久,便有衙门派出来的差役,抬着一大箱一大箱的银钱出现了。 这些都是志愿者们共同赚的银钱,而且会分发给优秀的一部分志愿者,大家都十分热切地看着大箱子。 蛋弟弟哒哒哒走上前,清了清嗓子大声道:“都安静一下。” 现场顿时针落可闻。 “这次大家表现的都十分不错。” “按照最先说好的规矩,表现优异的会得到一些特殊名额,我在这里就不赘述了,想必你们都清楚,等会儿名单会贴到墙上,你们自己去看,不识字的也不要担心,会有差役专门唱名。” “我来说说银钱的事情。” 最初的原因是燕洵的作坊那边有一批杂粮面捐出来,数量极多,足够志愿者们嚼用。 可供应志愿者们两天之后,蛋弟弟发现这批杂粮面数量太多了,豆腐节这几天根本嚼用不完,于是他就去找幼崽们一起商量,很快有了解决办法:把这批杂粮面卖出去。 都是质量很不错的杂粮面,做成面食卖的价钱又不高,当天就卖出去绝大多数,第二天卖了个尾巴。 因为杂粮面是燕洵名下的作坊无偿捐出来的,这就等于是没有成本,基本上卖多少钱,就收入多少钱。 而这笔钱,蛋弟弟不打算另作他用,会直接再额外给志愿者们。 “有关银钱发放的标准,我多说几句。” “干活勤快的,注重配合他人的,愿意帮助同僚的,亦或是跟家人和睦不吵吵闹闹的等等,都是标准。” 蛋弟弟说了许多,也举了许多例子。 下面的人都仔细地听着,想看看自己符合不符合标准。 有一些在干活的时候帮助过别人,还有一些跟自家人关系特别好,更有一些干活莽,不知道藏力气,就下死力气干活,他们都觉得自己能对应上,便都高兴起来。 贾进钱也在仔细的寻找自己能对应的标准。 只是蛋弟弟说了很多,贾进钱好像都不符合,他力气小,干活便是下死力气也比不上那些力气大,他跟贾为钱现在的关系变得极为微妙,肯定不符合标准,而且他并没有帮身边的同僚,因为他自己的活就干得差点累死了。 这些标准都不符合,贾进钱的目光不由得有些暗淡,他觉得自己应该是选不上了。 “最后我说一条:为豆腐节做出巨大贡献的。这是特殊的一条,我会点一些人,大家来评判到底合适不合适!” 蛋弟弟忽然说。 贾进钱没太有兴趣,因为他知道以自己的本事,不可能做出巨大贡献。 “第一天我出去巡查的时候,刚好看到有位老者倒地,是急病发作。” “当时大夫距离比较远,路上人又多,一时半刻赶不过来,是两个小汉子抬来担架,拼命把老者送去大夫身边,成功让老者得到大夫的整治。” “同意他们俩成为优秀志愿者的人请举手。” 听着蛋弟弟说的话,贾进钱飞快地举起手,他身边的人也是如此。 人命关天,荣耀给那两个小汉子,他心服口服。 第784章 对于那些被选中的优秀志愿者,贾进钱心服口服。 他们或是为豆腐节解决过巨大困难,或是心地善良救过人,或是才思敏捷凭借自己的本事在干活的时候脱颖而出,或是能把身边的人协调好并且不贪功不冒进不偷懒。 被选中的人身上或许会有一些缺点,但他们每个人身上都有耀眼的闪光点。 贾进钱看着上台领钱的他们,心中有着无限羡慕。 其实那些银钱尽管看上去是很多大钱,但其实如果换成是银子的话,算不上多少银子,而有些被选中的人还是出身贵胄的小哥儿,他们日常的吃穿用度恐怕是这些大钱永远都买不到的。 但他们全都很高兴,并且珍而重之的收起大钱。 贾进钱羡慕地看着他们,他知道,那些大钱重要的并不是本身的价值,而是大钱所代表的意义:优秀志愿者。 很快一箱一箱的大钱分发完,蛋弟弟却又变戏法似的抬出一箱大钱。 “这一箱大钱并不是卖面食所赚,而是跟茅厕有关。” “有些远道而来的商户对咱们修建的茅厕非常感兴趣,这才主动送来这些大钱。” “对于这些大钱的安排,我有个提议:平均分给这些日子打扫茅厕的志愿者,如何?” 蛋弟弟站在万众瞩目的最中心说着这些话,他的声音很大,足够每个人都能听清楚。 他提出自己的意见,然后把决定的权利给了所有人。 贾进钱站的位置并不靠前,他需要使劲伸长了脖子才能隐约看到蛋弟弟,不过他能清楚的听到蛋弟弟说话,能看清楚周围人的表情,这就足够了。 他不着痕迹地看着周围的人,只觉得自己心跳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他知道蛋弟弟说这件事肯定不只是为了自己,而是茅厕设计的好,很多机关用起来都很方便。或许家境贫寒的人觉得用不上,但是对于那些腰缠万贯的商户来说,既然见识到了,就肯定想给自家也装备上。 所以那些商户才会主动送来银钱,所以蛋弟弟才会说出这番话。 但尽管如此,贾进钱也幸运的有了拿到银钱的机会。 只是决定权在所有人手中,贾进钱心中紧张,身体僵硬的动都不敢动,他只敢用眼角余光去瞥周围人的脸色,只敢竖起耳朵,不着痕迹的听周围的人小声说话。 “打扫茅厕本来就有补贴,没想到还有额外的银钱拿,早知道俺就去了。” “茅厕,那不是跟夜香打交道的活计,我反正是不想干。” “这你们就不动了。那茅厕跟咱们寻常用的可不一样,马桶十分特别,会冲水、消毒,里面干净的很。而这茅厕能够带来的价值,可不止一点银钱这么简单。” “还不明白?我直说吧。在咱们京城,这种茅厕的确不稀奇,但在别的地方,这种茅厕还是十分稀奇的。只不过茅厕建造是在衙门手中握着,若不然早就有商户去别的地方建茅厕了。” 有那心眼透亮,一下子明白这个事儿的,这般这般那般那般一说,那些个不明白的,就有些明白了。 原来茅厕活计那么重要,竟是直接牵扯到许多生意。 贾进钱也才明白过来,他不由得看向那说话的明白人,见着他浑身上下没点稀奇的地方,跟那些出苦力的小汉子差不多,竟是完全不知道他能如此有见识。 “贾不甄?你怎么这副模样?” 边上就有对那心眼都亮的说话的小汉子眼熟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这才认出他是谁,可饶是如此,也还是不太敢确信。 实在是传闻中的贾不甄,那是天上下凡的金童,在燕洵为众人所知之前,贾不甄就是这满京城最好看的公子哥儿。 “嘿,不就是这几天打扫茅厕给折腾的。”贾不甄有些不好意思的说,也没等着其他人好奇,就自己主动解释了。 “我应聘志愿者没占大家的名额,是找了我大伯贾经贾大人,帮着给燕大人写信,我这才得了这个机会。” “我家那老祖宗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不允许我接触这些。” “不过咱也是响当当的一条汉子……” 这事儿是贾不甄主动要来的,只是府上的老太太说什么也不同意,觉得贾府已经出了个贾妃,那是贾不甄的亲姐姐,贾府的主子们,有哪个比贾不甄更皇亲国戚? 皇亲国戚去干那不给钱的活计,老太太觉得丢人。 不过贾不甄也没跟老太太纠缠,他是愿意孝顺长辈,可那也得看事儿,于是就先联系贾沈,又找机会问了问贾不伽,最后找了贾求孤。 连续找了好几个人都没能帮上忙,最后贾不甄灵机一动,给还在下沙县当差的贾经写了封信。 贾经这人,叫他正儿八经的谈学问,他肯定是不行,便是叫他当个县令,那都得燕洵帮着特地找了有大才的钟系帮着,不过只要不干正经事儿,贾经那绝对是说自己是第二,就没人敢说自己是第一。 那边贾经得了信,很快就写了封拐弯抹角的信给了燕洵,而且还特地给了一张银票,数额还不小。 这还不算,贾经还指挥贾不甄去保育堂医馆贿赂蛋大蓝和蛋大紫:陪两只偶尔会无聊的小幼崽玩。 这一番操作下来,若是换成别人,早就被燕洵给打发掉,但贾经不一样,他这人太特殊,就仿佛是天生干这个的,于是就叫他干成了。 贾不甄就顺利离开贾府,老太太哭天抢地的抹眼泪也没能拦住,就叫他跑了出来,领了打扫茅厕的差事。 跟大家解释完这个事儿,贾不甄便小声说:“我也不瞒你们,头一天打扫茅厕的时候,我差点吐了。也得亏现在还有银钱拿,要不我真是亏大发了。” 曾经的金童,那模样自然是没的说,结果现在才干了几天活,整个人就完全变样了。 变黑了,手上磨出不少泡,很快又起了老茧,一张脸五官虽然没变,可乌漆嘛黑的跟刚从灶膛钻出来似的,也难怪认识的人都不敢认。 大家一看贾不甄这样子,就知道打扫茅厕的人事先都不知道还有别的好处,便转念一想,这些银钱给别人肯定不合适,还真就得给他们,于是大家伙儿陆陆续续的举起手。 贾进钱周围的人全都举起手,他自己也跟着举起手。 周围的人都认同蛋弟弟的提议,旁的人也是一样的意见。 这是对他们的认可,贾进钱不由得有些热泪盈眶。 “既然大家都同意,那么就请他们上前来。”蛋弟弟大声说。 于是贾进钱抬起脚往前走。 他一步一步走到蛋弟弟前面,看着蛋弟弟拿出提前串好的大钱,亲自递过来,他低头,接过大钱。 “干得不错。”蛋弟弟说。 “谢谢。”贾进钱瞬间就觉得自己鼻子酸了。 他以前在府上张扬跋扈,想方设法讨好贾为钱,甚至是在贾为钱的纵容下对贾赔钱下狠手的时候,贾为钱也曾经夸过他,那时候他以为自己是高兴的。 但现在想来,那时候他内心中其实更多的是迷茫和惶恐。 明明他做了坏事,把贾赔钱打伤了,可贾为钱竟然夸他。 他不傻,知道打人是不对的。 而且他打的还是没有反抗能力的贾赔钱,如果打人是正确的,那他打贾为钱也是正确的吗?贾为钱肯定不会乐意挨打。 他很迷茫,也很恐惧,因为他发现自己必须按照贾为钱的吩咐做事,否则他就很有可能变成贾赔钱。 贾赔钱实在是太惨了,明明是贾为钱的亲生的儿子,却因为没有养在身边,看上去又没有利用价值,所以就成了贾进钱手中的躺在案板上不能动的鱼,而贾进钱手中由贾为钱亲手给了一把刀俎。 只有用刀俎少掉鱼,贾进钱才能从贾为钱手中活的活下去的机会。 在那个小小的,很多人都不放在眼里的府邸中,家主贾为钱就是那里的天,而贾进钱,就是被圈在里面的人偶。 人偶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必须按照贾为钱的安排去做事。 哪怕是贾进钱惶恐过,也只是一时而已,他必须按照贾为钱的意愿去过活,一切都是为了存活。 “蛋弟弟。”贾进钱低头看着眼前的小小只的幼崽。 “谢谢你。” 他又说了一遍。 “要谢就谢你自己,你还不算无可救药。”蛋弟弟很不在意地说,“过来帮我发大钱,后面还有很多人呢。” 眼瞅着贾进钱完成了蜕变,蛋弟弟便直接让他帮忙。 贾进钱赶忙上前,珍而重之的收起大钱,站在蛋弟弟旁边帮忙。 想想曾经的他自己,就当真跟蛋弟弟当初说的一样:以为那个小小的府邸就是自己的整个天下,自己只能活在那里,并不知道府邸外面还有更广阔的天地。 而在外面,贾为钱的所有意愿都不会他影响他。 他幸运的离开贾为钱,幸运的见识到这么多事情,幸运的找回了自己内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块善良。 他把木箱中的大钱一一拿出来,分发给前来领钱的人,看他们对蛋弟弟道谢,对旁边的差役道谢,看着他们脸上感激的表情,恍惚间终于发现自己找到了存活的意义:人活着并不只是在那一小片天地中生存,而是要去外面看看更广阔的天地,那样的话,即便是一开始可能会遇不上好的事情,但总有一天,一定会遇到合适自己的生存方式和事情。 这一刻,贾进钱只觉得活着当真是前所未有的好。 当真是,活得舒服。 第785章 忙完一个豆腐节,贾进钱也完全变了一个人。 曾经他完全不打算承认的账单,现在不但承认了,甚至是还主动找蛋弟弟,想看看账单。 “都给你记着呢。”蛋弟弟很快拿出账单给贾进钱看。 所有跟贾进钱有关的支出,账单上都记得清清楚楚,那些住客栈吃饭的钱加起来,并不是小数目。 “我会慢慢还。”贾进钱很坚定的说。 “知道还就行,什么时候钱还完了,我就什么时候给你销账。” “蛋弟弟,有关贾赔钱和……他爹在保育堂医馆的支出,我也想帮着还。”贾进钱想了许久,终于说出心中的想法。 不管怎样,贾赔钱都是他伤害的,而那个跟他有血缘关系却从未见过面的爹,不管是因为什么,贾进钱都觉得自己应该帮一把。 他现在四肢健全,头脑也还算不错,也念过书,在京城找份活计还是不难的。 蛋弟弟轻轻摆了摆手,“贾赔钱那件事,当初在衙门的时候就已经处理完,不会再因为你的立场改变而改变。不过你可以去看看贾赔钱,他在保育堂医馆治疗的很顺利,胳膊腿以后都能恢复的。” 知道事情已成定局,甚至是衙门都已经记录存档,贾进钱改变不了什么,他便打算去保育堂医馆看看。 不过去之前总不能空着手。 贾进钱想自己先赚点钱,他没跟蛋弟弟说,不过蛋弟弟一看他脸色就知道他的想法。 “我推荐你去商场领发单页的差事,这个虽然赚的钱不是很多,但一般都是当天给钱,你攒几天就差不多。” “这几日你坐马车去京城,先攒几天钱再说。” 蛋弟弟给了提议,贾进钱就去了。 他现在还跟着蛋弟弟住,是一个单独的小房间,里面被褥、衣裳都有,每天还有三餐,不过每天都会记账,等他将来赚到钱了会还。 贾进钱先坐马车去过河去京城,便直接去商场领差事。 不过发单页的差事因为比较轻松而且当天就给银钱,且相对来说给的银钱还有不少,来领差事的人就很多,还需要排队。 贾进钱乖乖走到队伍最后面,还乖乖排队。 在商场刚好能看到这边的玻璃窗后面,蛋弟弟搬了个软垫盘腿坐在上面,时不时看一眼玻璃窗外面的贾进钱。 王五跟在蛋弟弟身后,也时不时看一眼贾进钱。 他倒是没想到,蛋弟弟看似放任贾进钱不管了,但竟然还偷偷关注着,很明显不放心。 不一会儿,看上去惨兮兮的贾不甄来了。 王五这才知道,蛋弟弟倒也不是单纯的关心贾进钱,似乎也只是顺便而已。 “贾不甄,老太太没把你关在家里,你咋跑出来的?”蛋弟弟冲着贾不甄招手。 “叫贾不伽帮我留着后面送菜的小门,我躲在菜筐中偷偷出来的。”贾不甄跑过来坐下,忍不住抱怨道,“我家老太太你不是不知道,这都魔怔了,非要把我扣在屋里,让我躺着不动,一定要养好才行。” “你说别人家的小汉子哪有这样的,我才不愿意养的跟小哥儿、姐儿似的。” 说着话,贾不甄也看到正在排队的贾进钱了。 “看样子他似乎清醒了。”贾不甄有点欣慰地说,“跟我当年一样,浑浑噩噩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活着的还是死了的。” “他还算有救。” “如果这回他还不能清醒的话,回头我直接把他扔到衙门,以后就不管了。” 蛋弟弟冲着远处的一个小哥儿招手,小哥儿很快端着两杯茶送过来。 “喝茶。”蛋弟弟招呼贾不甄。 贾不甄端起茶,轻轻吸溜一口,“也是没办法,在有些家族中,家主就是天和地,一旦家主路子走偏了,下面的人也就都死了。” 就好比以前的贾府,所有人仰仗老太太的鼻息生活,为了让自己活得好一点,可不就得讨好老太太,捧着老太太。 那时候老太太院子里伺候的大丫头地位都比府上的正经主子地位高,像贾不甄,看似被老太太宠着,可也完全限制了了解外面世界的机会,浑浑噩噩的就知道自家府上的那点漂亮丫头。 等彻底清醒过来,贾不甄才知道以前的自己是多么的可笑。 以前的自己,府上的丫头们说什么就是什么,老太太说什么就是什么,他竟是从不质疑,从来都没有自己的想法,现在回想起来,自己简直就是老太太的提线木偶一样,实在是恐怖。 而贾进钱又何尝不是如此,他是贾为钱的提线木偶。 “倒也没有那么绝对。”蛋弟弟吸溜一口茶,轻声道,“以前即便是皇亲贵胄,晋升的路子也就只有那几种,竞争太激烈,可不就得倾尽家族之力。” “而且,离了家族,外面的日子是很难过的,所以不得不依附家族。” 而很明显,依附家族,就不能太有自己的想法,否则家族就不能凝聚,也就是贾不甄所说的‘麻木’、‘死了’。 “现在朝廷在慢慢改变,让一些人能够不再依附家族,离开家族之后也能活得很好,而且晋升路子也十分的变化多端,机会多了,自然就不需要去拼尽全力凝聚全族之力。” “不过这事儿复杂的很,我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 甚至是,即便是蛋弟弟自己,再深入的话,其实也是一知半解的。 贾不甄轻轻点头,冲着远处守在铺子门口的小哥儿招手,很快小哥儿送过来两盘点心。 “吃点心。”贾不甄说。 蛋弟弟便拿起小叉子,戳了一块点心吃。 “这些事儿,谁知道什么样的才是好的。也只能说,我现在的日子比以前好得多,这也就足够了。”贾不甄对现在的日子就很满足,尽管老太太三天两头的就要弄些事情,想要控制他留在府中,但他只要想法子脱身就行了。 就像贾进钱,以前他留在那个小小的府邸中,或许最初残害贾赔钱的时候曾经惶恐过,但过一段时间之后,他肯定会为了活下去,继续讨好贾为钱,对贾进钱来说,他的日子也不能说差。 但现在贾进钱离开了那个府邸,自己领了发单页的活计,很快就能赚到一些银钱,心中的一些想法、看法、做法也都不一样了,这对贾进钱来说,也是一个蜕变。 贾进钱发了一个时辰单页,因为运气还算不错,帮着单页上的那个铺子拉了不少顾客,便额外拿了二十多个大钱,加上发单页拿的大钱,也算是一笔不小的银钱了。 得了大钱,贾进钱很快去铺子里买了刚出锅的酥脆麻花,坐着马车回了河那边,直奔保育堂医馆。 进入高高大大的水泥楼,贾进钱很快找到对应的门牌号。 只是到了门前,他却有点犹豫起来。 “进来吧。”蛋弟弟的声音从里面传出。 贾进钱一下子不犹豫了,他推开门进来。 蛋弟弟和贾不甄早一步到了,并且已经跟贾赔钱说了一会儿话。 因为是蛋弟弟出钱给贾赔钱治病,并且保育堂医馆的大夫医术都非常好,贾赔钱打心底里感激蛋弟弟,跟他也十分亲近。 见着蛋弟弟来,贾赔钱笑容满面的,可一看到贾进钱进来,他脸色‘刷’一下变白了。 贾进钱站定不动,张了张嘴,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当初是他打了贾赔钱,甚至是折磨他瘸腿断胳膊的,当时的那些恶言相向,贾进钱现在都还能想起来,那个满嘴恶毒,神情宛如恶鬼一样的自己,他自己都害怕那个自己,更别说受到伤害的贾赔钱。 贾赔钱下意识看向蛋弟弟。 “这几日贾进钱在赚钱,说是要给你买点东西。”蛋弟弟就说,“从离开衙门开始,贾进钱一直是我带着,我叫他领了豆腐节志愿者的差事,干了一些活……” 蛋弟弟就说了贾进钱这些日子都做了什么事,事无巨细,他全都知道。 贾进钱有些惊讶,那些他跟同僚一个木盆洗脚,一起筛选面粉,一起换衣服,一起捡路上的垃圾…… 那些事情有的他自己甚至是都已经忘了,只是现在蛋弟弟提起来,那些记忆又在心中慢慢清晰起来。 原来他短短的那么几天做了那么多事情。 “贾进钱心中的想法我并不知道,他是不是还讨厌你、怨恨你,我也不知道。”蛋弟弟说,“不过今日既然他已经来了,不妨听听他要说什么。” 蛋弟弟鼓励地看着贾赔钱。 这个被狠狠地揍过,甚至是身体可能从此以后都要残缺,甚至是差点活不下去的小孩,神情慢慢镇定下来,只是依旧不敢看贾进钱,只敢看蛋弟弟。 “没事,有我在。”蛋弟弟说。 “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听着。”贾赔钱轻声道。 还在治疗的贾赔钱,一条腿和一条胳膊都不能动弹,身上瘦削的厉害,不过气色看上去很不错,尤其是看向蛋弟弟的时候,眼睛里有着无与伦比的名为‘信任’的光芒。 站在蛋弟弟身边的王五不由得开始沉思,他竟是依旧小看了蛋弟弟的魅力,以为蛋弟弟不能调和这两个孩子之间的矛盾。 结果是蛋弟弟的确没有调和,他只是说了一些该说的话,然后把事情交给了两个孩子。 “是我对不住你。”贾进钱上前一步,轻声道,“我并不奢求你的原谅,不过我会做一些我力所能及的事情,来帮助你。你也别怕,蛋弟弟会看着我的,我不会有机会伤害你。” 他把自己买来的面果子放到病床旁边的桌子上。 第786章 “那些事我这辈子都忘不了。”贾赔钱低着头,视野中只有自己盖在身上的被褥,“我想过有朝一日我有了能耐,亦或是我有了帮手,一定要报仇,以眼还眼以牙还牙。” 身体残缺的时候,心中恨极的时候,每当深夜在噩梦中惊醒的时候,贾赔钱都恨不得生撕了贾进钱。 他人生的苦难几乎全都是贾进钱带来。 那个嚣张跋扈的贾家少爷,拿着皮鞭,带着同样嚣张跋扈、目中无人的狗腿子,不断地骂他打他折磨他,让他生不如死。 “我有时候都觉得我变成了地狱的鬼,想碾碎这世间的一切。” “甚至是只要能报仇,我就愿意献出我的所有,包括我的性命。” “活着已经没有意义了,每天都是无尽的痛苦,我不知道这样的折磨什么时候才是尽头。” 那种疯狂的折磨让贾赔钱几乎要忘了自己是谁,只记得了自己的恨。 贾进钱站在旁边,同样低着头,他看着自己健全的身体,心中涌上无限悔恨,但他知道自己说什么也都只是轻飘飘的话语而已,到最后他也只能说,“有蛋弟弟在,你不会再受到伤害。” 言语都是苍白无比的,贾进钱清楚的知道这一点,所以他不会说那些看上去根本没有用处的话。 “你走吧。”贾赔钱说。 “好。”贾进钱不再说什么,转身离开,不过他心中一定打定主意,要去多赚一些钱,尽管可能帮不上贾赔钱什么,但他会拼尽自己的所有力量去赎罪。 贾进钱就这么走了,房门轻轻关上,屋里只剩下贾赔钱和蛋弟弟。 蛋弟弟掰了一块贾进钱带来的面果子,递给贾赔钱,“是京城一个不错的铺子里卖的,味道很不错,尝尝。” 面果子十分松软,吃起来却有种特殊的香甜味道。 的确很好吃。 只是这东西是贾进钱送来的,一想到这一点,贾赔钱就有点食不知味。 “不要想太多。”蛋弟弟说,“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养好身体,或者趁着这段闲暇功夫多看看书,回头去考学堂试试……” “恩。”贾赔钱很快明白过来,蛋弟弟这是要让自己转移注意力,而且念书,试着去考进保育堂学堂,的确是他的目标。 他以前跟着养父的时候便念过书,也曾打算报考保育堂学堂,只是后来养父生意失败,家境骤变,他还没来及做什么,便被送去见了贾为钱,从那之后变没了念书的机会。 现在养伤也只是每天在床上躺着,偶尔活动一下身体,再别的就没了。 倒不如听蛋弟弟的。 贾赔钱拿起书开始看,蛋弟弟便放轻脚步离开。 外面贾进钱已经等着了。 “走吧。”蛋弟弟带着贾进钱离开保育堂医馆。 河这边修建的水泥楼和宽阔的水泥路,甚至是路边的景观树都跟京城那边十分不同,看上去就像是两个世界似的。 蛋弟弟来到河边,跳到长长的椅子上坐着,看着眼前湍急的河水有些出神。 “贾进钱,你可知道这条河原本是跨越不了的。” “不是有丹心桥?”贾进钱看向远处的大桥。 蛋弟弟轻轻摇头,“造桥要打地基,即便是河面上的桥也是要有深入河床的地基的。而丹心桥只有河岸两边有地基,当中河面上的桥面是没有地基的,这是不合格的桥。” 贾进钱不由得看向那宽阔无比的状况丹心桥,他听很多人说过,这座桥简直是奇迹,不但改变了河那边,甚至是也相对应的改变了整个京城,亦或是改变了整个大秦。 跟在蛋弟弟身后的王五不由得竖起耳朵。 王五并没有特地关注过丹心桥,他一直都以为这座桥十分普通,而那样的巨河看上去虽然很夸张,但在现代社会,比这个更夸张的桥也不是没见过。 “如果你将来有机会进入保育堂学堂念书,就会听教书先生讲这件事:丹心桥是失败作品,万万不可模仿,必须引以为戒。” “啊……”贾进钱吓了一跳。 连带着王五也吓了一跳,他盯着丹心桥看,实在是看不出这桥哪里失败了。 蛋弟弟冲着贾进钱笑了下,“放心,丹心桥不会塌,永远都不会。” 但即便事实是这样,这座桥也依旧是失败作品。 “蛋弟弟,我不明白。”贾进钱糊涂了。 “难道不是桥只要确定不塌,就不是失败作品吗?” 桥是有使用寿命的,蛋弟弟却说永远不塌,如果这样还不算成功,那什么样的桥才算是成功的。 那这世上还有成功的桥吗? “贾进钱,你看着我。”蛋弟弟忽然说。 贾进钱回神,看向蛋弟弟。 小小只的妖怪幼崽只有那么丁点儿大,不过他很聪明,而且学问也学的很好,甚至是对于贾进钱来说,蛋弟弟给他带来的,还有救赎。 “看出什么了吗?”蛋弟弟问。 贾进钱摇头。 “你再看看。” 贾进钱还是摇头。 王五也跟着摇头,他对蛋弟弟十分好奇,却也依旧看不出什么。 要说个头,以为蛋弟弟是妖怪,个头本身就不应该跟人类比较;要说智慧,人类中也同样有聪慧无比的人;要说能耐,尽管人类没有妖怪那种力量,但人类也并不弱。 “我是妖怪。”蛋弟弟说。 他想让贾进钱看的,也仅此而已。 贾进钱轻轻点头,他恍惚间有些明白,知道蛋弟弟的身份跟人不一样,却又有些不明白,不知道蛋弟弟为什么忽然提起自己的身份。 “阿爹说,他接触过妖怪本源,却没能靠近了解除,只是远远的被撵走。” 蛋弟弟忽然风马牛不相及的说了这么一句,就又说起丹心桥。 “那座桥从理论上来说,是完全不可能成功的。水泥硬度再好,钢筋韧性再好,地基打不到河底,终究是缺少支撑,力量支撑会出现重大瑕疵,或许一开始能用,但假以时日,桥定然会崩塌!” “但是,桥造成了。” “并且永远不会崩塌。” 贾进钱忽然‘啊’了一声,他好像明白了。 王五激动的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他听到了‘妖怪本源’四个字,并且察觉到,蛋弟弟要说的丹心桥,定然不是那么简单! 他迫不及待地跟联络员联系,跟联络员一起听蛋弟弟说话。 “当初我阿爹想过河。”蛋弟弟说,“我问过阿爹,在京城好好的,为什么非要过河,而且河那边是罪民流放地,听上去就不会有什么好人,他为什么还非要过河。” “阿爹跟我说,他想过河,就只有这么简单而已。” 那时候如果燕洵带着鸿胪寺的幼崽们离开京城,去京郊亦或是别的地方另起炉灶做生意,其实也不是不行,但燕洵选中了河另外一边。 “然后我爹和哥哥们就开始造桥。” “不可能成功的桥,成功了。” “换做是任何人去造桥,也一定不会成功,以为基本条件不符合。那条河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复杂的多,并不是大秦现有的技术能够征服。” 这件事在保育堂第一、第二学堂早就已经不再是秘密,假以时日,定然会人人都知道,丹心桥是失败作品,但永远都不会塌。 而贾进钱也听明白了! “蛋弟弟,你的意思是说,这座桥是因为有小秀才们参与,所以才会成功,所以才永远都不会崩塌,对不对?”贾进钱激动地看着蛋弟弟,眼中闪着光。 蛋弟弟轻轻点头。 贾进钱舒了口气,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如果换成别的人,即便是同样会烧制水泥,能造出质量极好的钢筋,完全懂得专业知识,也绝对造不出成功能跨越那条河的桥。 但如果是幼崽们参与其中,就能把不可能变成必然的可能。 所以蛋弟弟说的话才会那么矛盾! 因为这里面的重点并不是技术问题,而是人类和妖怪不一样,而幼崽们又是十分特殊的存在。 王五那边的联络员语气十分激动,“王五,仔细听他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字!我们人类到现在都没能突破的一点:妖怪的力量!或许现在就可以揭晓。” 王五也很激动,他有种即将见证历史的使命感,明知道自己现在只是全息投影,却还是忍不住屏住呼吸,生怕激动眼前的蛋弟弟和贾进钱似的。 蛋弟弟跳到地上,往河边走。 贾进钱连忙跟在后面。 河边早就修建了很好的平台,站在平台上就可以看到下面湍急的河水。 蛋弟弟直接跳到平台边缘的护栏上,脚下生根地站在上面,身上的衣服被风吹的烈烈作响。 “丹心桥是一个整体,因为拥有我哥哥们注入的力量,又处在河上方,便成了最特殊的存在。” “假以时日,丹心桥可能会变成妖怪出世,亦或是还没出世就已经死去。” “这便是我阿爹猜测的妖怪本源:妖怪源于奇迹,奇迹由河流孕育。” 贾进钱不由得上前一步,低头看向水流湍急的河面。 只有河岸两边可以隐约看到一点点河岸,再往河中间看,就完全看不到河床了。 这条河很危险,里面没有船,也绝对不会有人进去,因为没有人会主动寻死。 “蛋弟弟,这条河……” “谁知道河是什么,或许是喜欢吞噬所有生命的大妖怪呢。”蛋弟弟从护栏上跳下来,哒哒哒往回走。 王五满脸着急地跟在后面,他总觉得自己听到了很多秘密,却又好像什么都没听明白,反而感觉秘密更多了。 他想让蛋弟弟说的更多一些,只是全息投影完全影响不到蛋弟弟。 第787章 联络员比王五还激动。 “再听听他们继续说什么!” “拜托了!” 王五跟在蛋弟弟身后,再加上贾进钱,一起回了贾进钱的住处。 贾进钱住的屋子很小,也就只有一张不算宽的床,一个不算大的衣柜,桌子、板凳而已。 “你如果想继续念书的话,我想办法给你找书看。”蛋弟弟说。 贾进钱重重地点头,他自然想继续念书,最好是能进保育堂学堂念书,等到时候毕业出来再找活计就简单多了,而且到时候他帮助贾赔钱的能力也会更大一些。 “回头我找了书给你送过来。”蛋弟弟在屋子里看了一圈,倒是没再说什么,很快走了。 王五跟在蛋弟弟身后,满脸着急,只是他无论是跑到蛋弟弟前面,还是跑到蛋弟弟后面,都是完全影响不到蛋弟弟的。 他们在两个时空,互不影响。 * 王五跟着蛋弟弟绕着一栋看不出什么稀奇的水泥楼转了一圈,倒是水泥楼前面养的桂花树打理的十分漂亮,但也没什么稀奇的,王五只多看了一几眼,就跟着蛋弟弟穿过丹心桥去了京城。 无论来京城几次,王五发现自己都能找到先前完全没注意过的地方。 街道两边的铺子有一些是很漂亮的木楼,那些许多工艺都是王五从未看到过的。 有骑马去衙门点卯的京官,也有骑着铁驴风驰电掣一样在路上狂奔的少年人,甚至是偶尔还能看到一些特别的马车飞快地跑过,更甚者,王五还看到了极为稀有的妖车。 只是尽管观察这些同样重要,这些信息同样珍贵,但王五依旧控制不住的想知道蛋弟弟那些未说出口的秘密。 蛋弟弟一直满京城的跑,遇到认识的人就停下说几句话,有时候很久都遇不到认识的人,但是蛋弟弟总是很快就能跟那些原本陌生的人成为朋友。 他就是有那种无与伦比的,跟任何人都能很快熟悉起来的魅力。 跟着蛋弟弟满京城的跑了许久,王五是彻底无奈了。 他不再着急,终于静下心来,开始观察蛋弟弟,和蛋弟弟周围的一切。 蛋弟弟很喜欢吃面,而且经常固定的去几家铺子,他跟铺子里的掌柜也很熟悉,甚至是铺子里都有自己专用的碗筷等等。 那些面看上去很好看,闻上去味道也都很不错。 王五心里打定主意,等他回去之后,一定要吃上一周的面。 “掌柜的,给我一碗清汤面。”蛋弟弟再次来到熟悉的铺子,又点了惯常喜欢的面。 很快有店小二端上来一小碗面。 铺子里吃面的人多,店小二忙得不可开交,便没有跟蛋弟弟多说话。 蛋弟弟默默地吃了面,拿出几个大钱放到桌子上,然后默默地离开。 王五就跟在他身后,从铺子出来,一路穿过热闹的街道,跟许多步履匆匆的古代人擦肩而过,进入狭窄的小巷子里,看着巷子两边紧闭的门,进入狭窄的胡同,看着胡同两边高高的围墙。 前面是死路。 蛋弟弟站定不动,就这么静静地站着。 王五绕着蛋弟弟走了一圈,看着周围的墙,实在是没看出有什么稀奇的,他原本还以为这里会有暗门呢。 “黑子。”蛋弟弟忽然开口。 王五左看右看都没看到在场的第三个存在,他不由得看向蛋弟弟,想从他脸上看出什么。 “黑子,你察觉到了吗?” “或许现在不是最好的契机,但我认为现在契机到了。” “黑子!” 那个浑浑噩噩,让幼崽们想尽办法,都完全醒不过来的黑子。 那个出世便给京城带来大灾难,便惨不忍睹的黑子。 那个主动藏进蛋弟弟的影子里,跟着离开的黑子。 已经到清醒的时候了。 “黑子,你感受到了吗?” 蛋弟弟站着一动不动,他只是很平静地看着前方。 王五却下意识后退一步,尽管蛋弟弟没有看向自己,但王五此时此刻却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他感觉自己被发现了! 他来自未来的时空,而且自己也不是穿越,他只是一个全息投影而已。 两边互相之间完全没有交集,也不可能有交集。 那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不,不对,王五觉得自己一定是忽略了什么。 蛋弟弟站在三面高高的墙壁围成的阴影中,一句一句地跟黑子说着话。 “阿爹说时机未到,我倒是不知道时机究竟是什么时候到,但我觉得现在就是正合适的时机。” “黑子,我觉得你该清醒了。” “来看看这万千世界吧。” 王五再次后退,他总觉得蛋弟弟肯定发现自己了。 而那个黑子又是谁,又在什么地方,黑子究竟是妖怪,还是人? “沈千银这辈子都翻不了身,他也只是活着而已。他不认你,多的是人想认你。” “小黑一直都很愿意你醒来。” * 要遥远的京城另一端,正坐在板凳上晒太阳的小黑忽然爬起来,若有所觉地看向天空。 “怎么了,小黑?”燕洵捏着刚炸好的爆米花出来,递给小黑一个。 松软的爆米花需要小黑两只手捧着才能拿起来,他‘嗷呜’啃一口,再次看向天空。 “阿爹,黑子要醒了。”小黑说。 “恩,终于醒了。”燕洵伸出一根手指头轻轻戳小黑的脸颊,“小黑,你不去看看?” 小黑轻轻摇头,抱着爆米花啃,“我就在这里,不会跑也不会消失,黑子只要醒了,总是可以看到我的。” “小黑长大了。”燕洵说。 “嘿,蛋弟弟那边有情况,等事情处理完了我再去。”小黑重新坐下,晃着小短腿,“黑子不知道会长成什么样哦。” “等见到就知道了。” “恩!” * 天上不知道什么时候聚集了许多云,原本明媚的天气瞬间变得有些阴沉。 地上刮起风,一缕缕风汇聚到一处,变成一股巨大的强风冲着蛋弟弟吹过来。 蛋弟弟脚下的影子不断延伸变大,只是他本身就在墙的阴影中,因此并不能看的十分清楚。 当狂风吹来的时候,蛋弟弟脚边的影子终于拔地而起,挡在了蛋弟弟前面。 “啊!”王五飞快地后退。 他终于知道黑子在什么地方了,原来一直在蛋弟弟的影子中。 拔地而起的影子瞬间疯长,在王五面前飞快地变大。 “天晴了。”蛋弟弟站着没动。 天上的云忽然散了,阳光洒下来,照进这个小小的死胡同中,墙的阴影瞬间变小,照亮了蛋弟弟周围。 “蛋弟弟。”前面巨大的黑影扭头看了眼蛋弟弟,便飞快地转头看向王五。 黑影的眼睛也是纯黑,甚至是都几乎分辨不出来他的五官。 但王五依旧能感觉到存在感十分强的视线在注视着自己,他下意识后退,却因为自己跟蛋弟弟绑定而不能离开太远。 他现在无比确定这个黑子知道了自己的存在,也无比确定,蛋弟弟也知道自己的存在。 这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不可能! 联络员说过,全息投影只是把他的投影投射过来,他本人还在现代,跟古代不会有任何交集。 “你是谁!”黑子问。 黑影再次膨胀变大,瞬间占据整个胡同,把王五包裹在其中。 “不、不不不,不要抓我。我不是坏人,我只是观察员……” “我跟你们不是一个时代的人,不一样的。” “放过我,放过我。” “联络员给我回应,我要紧急撤离!我被发现了!他们发现了我!明明是不可能的事情。” 王五慌了,彻底的慌了。 他一直都有一种自己来自现代的优越感,哪怕是发现京城发展的还算不错,有些人也有很不错的发展意识,但他仍旧觉得自己来自已经发展的很好的现代社会。 他出门乘坐公共交通,比马车跑得快,他足不出户就有外卖送到手中,想吃什么就吃什么,甚至是科学家还弄出时光回溯技术,让他的投影来到古代,可以贯彻古代人的生活。 这种莫名的优越感一直萦绕着他,哪怕是他一而再再而三的被眼前的古代社会惊讶到。 他可以肆意的跟着蛋弟弟,观察他所有的一切,包括蛋弟弟的隐私! 他是凌驾于这些所有人,哪怕是强悍如妖怪,不也一样察觉不到他的存在,不也一样在他面前,没有任何隐私! 这种无与伦比的凌驾感,让王五在心中沾沾自喜。 优越、从容,以高高在上的姿态看待这落后又复古的古代。 对眼前的一切都可以进行发自内心的评价,而不用担心这些人的反应,反正他们不是同一个时代的人,互相之间也不会有焦急。 他可以窥探最隐秘的秘密,甚至是可以近距离的观察在现代社会显得十分神秘的妖怪。 这种优越感甚至是在逐渐积累,让王五不自觉的膨胀起来。 直到蛋弟弟让黑子醒来。 知道黑子准确地看向王五,并且化为黑影席卷而来。 这一刻,王五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联系不到联络员了,甚至是他有一种很明显地窒息的感觉,就好像自己的身体真的被抓住,完全动弹不得。 他的那些优越、自大、高高在上,他的那些膨胀、高傲、沾沾自喜,在这一刻,像是‘噗’地漏气的气球,一下子瘪了下去。 面对席卷而来的黑子,饶是他高高在上,饶是他沾沾自喜,也依旧被完全控制住,身体动弹不得,甚至是灵魂都在颤栗。 “你是谁!”黑子又问了一句。 “我来自未来,跟你没有任何交集,放我了。”王五下意识求饶。 第788章 尽管王五心中很确定自己的身体还在现代,而他现在也只是全息投影而已,但他依旧恐惧的无以复加。 阳光穿过王五的身体,畅通无阻地照到地上,没有任何阴影。 但是,王五依旧感觉窒息。 生命被完全掌控的感觉让他不敢再隐瞒什么,甚至是痛哭流涕的说出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包括‘时光回溯’实验,包括自己生平经历的所有事情,甚至是包括现代社会所拥有的一切。 汽车、轮船、飞机,悬浮车、飞车、宇宙飞船。 先进的科学知识和文化理念,一切跟眼前的京城不一样的地方,王五都一一说了出来。 他祈求地看着眼前危险的让他的灵魂都在不停颤栗的黑子,希望自己知道的这一切能够有用一些,能够一次活下来。 是的,他现在无比确定一件事:自己会被黑子杀死,尽管他们处在两个完全不同的时空中。 “你们想造出那些东西吗?我可以帮忙的!”王五大声说。 他现在无比庆幸自己当初选择了理工科,或许那些学问都没有太精通,但他有把握能够帮上这些古代人。 网上流行的不都是这样写的,古代尽管也有聪明人,但时代的发展总是会给他们很大局限,而现代人所掌握的一些常识可能放在古代,就会是绝对惊爆眼球的大发明! 王五觉得自己或许能在这里大放光彩呢! “蛋弟弟,他还在幻想。”黑子轻声道。 “哼。”蛋弟弟轻哼一声,“我以为他足够聪明,已经想通一切,没想到他比我想象中要笨的多呢。” “毕竟他完全没有察觉到你的用意。” 蛋弟弟上前几步,走到王五前面,仰着脸看他。 小幼崽准确地捕捉到王五地视线。 “你能看到我?”王五震惊,在此之前他还侥幸的以为只有黑子能看到自己,蛋弟弟很有可能完全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如果蛋弟弟能看到他的话,那么他一直以为自己是藏在一边,独一无二的观察员的事情,简直就像是自己自导自演的笑话一样,而且一点都不好笑。 这样的话,他岂不是成了人人都能看到他,他却什么都不知道的跳梁小丑。 “一开始我是看不到你的。”蛋弟弟很快说,他见着王五的脸色变得好看许多,却又有些恶劣的说,“不过自从我带着黑子出来之后,在黑子的帮助下,我就能看到你了。” 最开始蛋弟弟只能感知到京城的街道上有个不同寻常的存在,他尝试着靠近、远离,进行各种试探。 蛋弟弟察觉到那个存在一直在京城晃悠,好像是完全漫无目的。 但这样的存在,对于现在很稳定的京城来说,是很不稳定的因素,所以蛋弟弟决定解除一下这个存在。 他通过手段联系燕洵和幼崽们,一起寻找办法。 最后燕洵决定露面,让这个存在发现自己,也顺便观察一下这个存在。 最开始,这只是一次试探,至于后面如何,还要看这个存在的反应。 只是没想到燕洵露面之后,王五就对他念念不忘,瞬间就决定把自己固定观察的机会放到燕洵身上。 然而幼崽们又怎么可能让燕洵再次露面,再次冒险。 倒是蛋弟弟主动请缨,跟王五继续交锋。 事情进行的也很顺利,王五找不到燕洵在什么地方,却依旧对那个惊鸿一瞥的俊美哥儿念念不忘,而蛋弟弟的长相是跟燕洵有几分像的,再加上他是妖怪幼崽,于是王五就把固定观察的机会放到了蛋弟弟的身上。 而蛋弟弟因为有黑子无意识的帮助,自己终于能看到王五了。 但即便是这样,在对王五不了解之前,蛋弟弟也依旧当做自己完全察觉不到。 “你难道就没发现这些日子我从来都没有回家吗?” “我不是住在客栈,就是住在别的地方。” “不过我到处乱跑,到达一些地方的时候,你的反应倒是挺有意思的。” 蛋弟弟根本就没打算再直接跟幼崽们,还有燕洵见面,他没有像往常那样晚上的时候回水泥楼跟大家一起吃饭,而是独自住在外面的客栈中。 即便是遇上幼崽们,蛋弟弟也会主动离开。 甚至是遇到贾赔钱、贾进钱等人,蛋弟弟也选择自己独立处理此事,而不是找幼崽们商量。 这一切的一切,其实非常容易看出来。 “我虽然是妖怪幼崽,但这不代表我就独来独往。” “我有爹和阿爹,还有很多哥哥弟弟,我也是有家的。” “你就没怀疑过为什么这些日子我竟然都没回家吗?” 正常人哪有天天住在外面的,尤其是蛋弟弟不像是性格有缺陷的那种,可以做出违背常理的事情也不会被人多想的那种性格的幼崽。 王五下意识后退,尽管他不想承认,可他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莫名的优越感冲昏了头脑,以为自己掌控了一切,躲在暗处肆无忌惮地观察蛋弟弟的所有事情。 他并没有发现这个特别奇怪的点。 “有的人就是不会回家的。”黑子忽然说。 蛋弟弟一下子笑起来,“黑子,家里很多幼崽都等着你呢,还有小黑,等你见了他,你一定会惊讶的。” 所以即便是黑子,也有等着他回去的地方。 “王五,你的确掌握了很厉害的本事,甚至是可以说已经超出时代。但是,你的本事在这里,可能有些不合适哦。每个时代的发展都有着固定的规律,揠苗助长的结果会毁灭一个时代的。” “当初我阿爹便说过,如果不是因为有我的哥哥们,他也绝对不会很快做出改变。” “就好比丹心桥,如果没有我的哥哥们,即便是人类拥有足够的技术,也是跨越不了那条河的。” 所以在那时候,就是蛋弟弟给王五最后的提示的时候。 偏偏王五以为自己即将窥探有关妖怪的最大的秘密,他激动地想让蛋弟弟说更多一点,甚至是觉得蛋弟弟不够意思,竟然说一半藏一半。 他完全没有往‘提示’这方面想。 他太高估自己了。 “我说过丹心桥因为我的哥哥们才能成功,而丹心桥是个失败作品。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这代表丹心桥是‘奇迹’。” “既然‘奇迹’就在你的眼前,那你为什么又会直接视而不见呢?” 如果‘奇迹’发生在王五自己身上呢? 如果王五但凡是往这方面稍微想一想,就不会一直觉得自己高高在上的俯视蛋弟弟。 被俯视的那个人,是王五自己。 “我没有那样的城府。”王五低声为自己辩解。 在成为观察员之前,他也只是个很普通很普通的人而已,那些看上去十分不起眼的线索还有蛋弟弟给出的提示,恐怕需要心思特别敏锐的人才能发现。 他没有那样厉害的本事。 他把自己用‘普通人’这样的拙劣,却十分有效的借口,把自己保护了起来。 蛋弟弟却轻轻摇头,亲自粉碎他的保护。 “贾赔钱和贾进钱都是普通人。知道我为什么要亲自把贾进钱带在身边吗?” “因为贾进钱一开始的时候很单纯,他的世界中也就只有自家小小的府邸,和大大的贾为钱,仅此而已。所以那时候贾进钱听贾为钱的话,变成了恶人。” 明明还只是年岁不大的孩子,却已经手段十分狠毒。 王五不由得瑟缩一下,那时候他就在蛋弟弟身边,说实在话,他被贾进钱恶毒的手段给吓到了。 无论什么时候,被宠坏的孩子永远都是存在的。 “他是富家子弟,贾家有钱有势,行为嚣张跋扈很正常。”王五忍不住道。 “你错了。正常的富家子弟受到的约束更多,也有读书明理的机会,他们往往比一些愚昧的不通道理的穷人要更好沟通一些。如果贾进钱是王家子嗣,他就绝对不会对贾赔钱下杀手。” “这件事错的是贾为钱,贾进钱的性格变化是他一手造成。” 蛋弟弟侃侃而谈。 贾为钱一手掌控自己的府邸,他就是那个对的天和地,而外人是改变不了什么的。 所以蛋弟弟直接带走贾进钱,不再让贾为钱接触贾进钱。 他让贾进钱去路上捡垃圾,甚至是让贾进钱去打理茅厕,让贾进钱跟那些贫穷出身的志愿者住在一起,让贾进钱吃从未吃过的大锅饭,甚至是他还让贾进钱去见了贾赔钱。 离开贾为钱那片天地之后的小少年,速度飞快的变化成了另外一个人。 贾进钱见识到了外面更广阔的世界,他知道了原来自己还有别的活法,他心中那还没有泯灭的良知让他自发的选择更仁善的活法,而不是继续残忍恶毒。 他在很短很短的时间之内,完完全全的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以前的那个嚣张跋扈,行事恶毒的贾进钱完全消失了。 “贾进钱的变化很大,他几乎是在你眼前完成蜕变的,难道你就没有思考过原因吗?”蛋弟弟问王五。 黑子轻轻笑了一下,说:“若是蛋弟弟你不说明白,我觉得他怕是永远都不会想明白的。” “不过即便是我还没清醒的时候,蛋弟弟你做的事情我也有好好考虑。” 即便是藏在蛋弟弟身边的影子里的时候,黑子其实也知道自己周围都发生了什么。 他下意识地按照幼崽们平时的处世态度去思考问题,无形中便跟蛋弟弟有了无与伦比的默契。 所以,蛋弟弟的深刻用意,黑子是明白的。 只有王五,只看了个热闹。 第789章 “贾进钱的事情只是一件很小的事情,我完全可以请朋友帮忙,完全没有必要一直把他带在身边,费力的亲自记账,甚至是亲自安排志愿者的事情。”蛋弟弟轻声解释。 豆腐节规模一年比一年大,事情也一年比一年多,蛋弟弟既然来帮忙了,手上的事情自然是多得很。 只是一个小小志愿者的事情,蛋弟弟几乎是抽不出空闲来亲自安排的。 王五猛然间想起来,他那时候还觉得蛋弟弟简直全能,那些专业人才的专业工作,蛋弟弟竟然能做的很好,他完全没有发现蛋弟弟的用意。 他竟然真的只是看了个热闹。 “贾进钱也是很普通的人,但他在接触了完全不同的事情之后,依然改变了。” “这是我给你的提示。” 王五以前的确是很普通的人,但他幸运的有了观察员身份,他幸运的看到了古代京城的一切,而这种改变,对他本人来说,应该是会有比贾进钱的变化更大的影响的。 “王五,你变了吗?”蛋弟弟问。 黑子紧跟着说:“他大概是觉得自己没有改变,因为他发现不了自己其实已经改变了。” 说的一点错都没有,简直是会心一击。 “不,我没有!”王五试图狡辩,“我只是旁观者,你给我看什么,我就看什么,仅此而已。” 他变了吗?他没有变吗? 他究竟有没有变化。 为什么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变化了。 “如果你只是个旁观者,你就应该知道有些事情并不是你能看的。君子言,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闻,难道这样的道理你都不懂吗?”蛋弟弟冲着王五笑了下,说,“你却拼命的想窥探我的所有隐私,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知道避开。你这样算什么?你是觉得你比我高贵还是比我有能耐,所以你就能观察我的一切?” “他的道德礼仪大概都忘到狗肚子里去了。”黑子很不客气地说。 “不,我没有。”王五只觉得满心满眼的痛苦。 “你且仔细想想,如果你在你生活的社会,你敢去窥探别人的隐私吗?别的普通人隐私。”蛋弟弟并不肯就此放过王五。 黑子跟在后面补刀,“蛋弟弟,按照你现在的身份,你是鸿胪寺卿的儿子,在王五那个时代,大概就是外交部部长的儿子那样的级别吧。应该是需要保密的,如果有人试图窥探隐私,属于恶意破坏规则,会被抓起来吧?” “黑子,你故意这样说,要吓到他的。”蛋弟弟轻声提醒。 “我就是故意吓他。这么不知分寸,还觉得自己很高人一等的人,我实在是看不惯。”黑子很不高兴地说。 也正是因为黑子早就看不惯他了,所以被蛋弟弟唤醒的第一个瞬间,就丝毫不控制自己杀气的扑过来。 这样的人,不值得黑子给予温柔。 王五被黑子的杀死吓得再次后退,却因为不能离开蛋弟弟太远而不得不停下。 他脑子里飞快地想着很多事情,试图为自己开脱,“我以为我们不会有交集,而且你们的所有资料都很珍贵,我必须观察。” “没有交集?我特地告诉你的‘奇迹’,难道你以为我是在跟你开玩笑?”蛋弟弟也有点生气了,这个不知所以的存在简直是半点认错的样子都没有。 这样冥顽不灵的人,蛋弟弟有些看不起他了。 “如果你说的是科学研究的话,的确有一些科学疯子不会顾忌世俗。”黑子冲着王五咧开嘴笑,“不过既然蛋弟弟已经给过你提示,而你根本没看懂,还是执迷不悟。我可不管你有什么理由……” 杀气更浓的黑子看上去反而没有那么危险了,他的身体开始缩小,最后变成了跟燕洵一模一样,只是浑身上下都黑漆漆的人。 他走了几步,回到蛋弟弟身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王五,随时都会动手。 杀死这个他早就看不惯的人。 王五浑身汗毛倒竖,终于发现,蛋弟弟看似一直在给他讲道理,但其实蛋弟弟也并没有允诺过不会对他做什么,而这个黑子,从一开始就毫不掩饰自己的打算:杀了他。 看上去很讲道理很好说话的蛋弟弟,一直都没表态。 “你要摆正心态。”蛋弟弟说,“你并不比我高贵,也不比我厉害,你只是很普通很普通的人,仅此而已。” 蛋弟弟说的话,就像是恶魔的低语,瞬间打破王五的所有防线。 什么被选中的观察员,什么参与‘时光回溯’计划的机会,什么跟当世最厉害科学家见面的机会,什么见识古代社会的机会,什么遇到妖怪幼崽的机会。 这些所有的事情加在一起,也依旧改变不了一个事实:王五只是个很普通很普通的人,仅此而已。 他并不比这里所有人高贵。 “学问?你说的那些科学知识,现在保育堂学堂确实还没有普及,但我阿爹早就教给哥哥们。之所以还没让保育堂学堂普及,是因为现在的生产力跟不上科学技术的发展,所以才刻意压制。” “至于你说的,能飞的飞机,能脱离大气层的飞船,那些东西现在的普通人是造不出来的。” 蛋弟弟一一粉碎王五自认为的优势。 黑子在旁边补刀,“不过我们有妖车和蜂妖鸟,一样能在地上跑,一样能在天上飞。啊,对了王五,你生活的时代也会有那些东西吗?也会有妖怪帮你们吗?” 不,没有。 王五只是个平凡无奇的普通人,他根本没有接触妖怪的机会,也只是在摄影视频中看到过妖怪的身影而已。 他甚至是都不知道自己生活的现代社会,究竟有没有妖车和蜂妖鸟的那些存在,因为他太普通,不够格知道。 “妖怪其实也没有什么稀奇的。” “如果你能发现蛋弟弟的提示,主动询问蛋弟弟的话,他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黑子走到王五前面,表情恶劣地近距离看着他,“不过给了你那么多次机会你都没能抓住……所以,你已经失去了解一切的机会了。” 黑子伸出黑乎乎的手指头,轻轻戳了王五一下。 “啊!”王五控制不住的尖叫。 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在疼,不管是身体还是灵魂。 “怕了吗?”黑子问。 “我……”王五甚至是说不出话来。 他怕了,他彻底怕了。 “那你错了吗?”黑子又问。 王五拼命点头,他错了,他完全错了。 他不应该沾沾自喜,以为自己能掌控眼前的一切,所以就忘了以前的那些道德礼仪,拼命的窥探蛋弟弟的隐私,甚至是听到蛋弟弟说起秘密的时候,还觉得蛋弟弟说得不够多。 生而为人,最重要的是活的像个人。 他在成为观察员的时候,在投影到京城,看到这个古代的时候,他已经不知不觉得丢掉了作为人的一切。 不配为人。 “啊,脑子竟然还是清醒的,知道自己做错了啊。”黑子收回手指头,懒洋洋地回到蛋弟弟身边,“蛋弟弟,你看他现在的样子,是不是顺眼多了。” 王五趴在地上,涕泗横流。 “其实这件事也不全是他错了。”蛋弟弟的心情莫名地稍微好了那么一点,“联络员在送他来的时候,叮嘱了他很多事情,却唯独没叮嘱这一点。” “既然科技那么发达,都能进行‘时光回溯’,那么最基本的做人准则应该还记得吧?” “做人可以不择手段,但是必须要有承担后果的准备。如果只是不自量力的话,自然也要有相应的考虑。” “科学家定然都很聪明。” “其实他们送你来,就是想让你身先士卒地进行试探,你的死活,他们才不管呢。” “比起你的死活,你观察到的东西对他们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蛋弟弟已经根据王五的只言片语推测出,隔着遥远的时间和空间,对面的那些联络员们的真正嘴脸。 偏偏这些事,王五从不知道,也从未想到过。 “蛋弟弟,那些联络员会不会故意挑选很普通的王五,知道他不够敏锐,发现不了那些隐患,所以才选中他的?”黑子站在旁边说风凉话,“毕竟比起聪明人来说,还是笨蛋更适合送出去当炮灰呢。” “黑子,注意控制表情,我们都是很善良的人,要和善。”蛋弟弟小声提醒。 “懂。”黑子立刻控制脸上的表情,露出跟燕洵一样的那种包容又善良,而且非常非常好看的表情。 这也是燕洵的一贯作风了:即便是在某些时候需要的时候,会对一些人下手,但也一定会考虑得很全面,让周围所有人都觉得不是他的错,是别人的错。 唔,就是传说中的道德制高点。 这种本事,蛋弟弟也会。 “蛋弟弟,我这样看上去是不是有点傻?在别人看来,王五都那么冒犯我了,我还对他笑,我脑子灌水了吧。”黑子忽然揉了揉自己的脸,扭头跟蛋弟弟说悄悄话。 黑子还不太适应这种。 蛋弟弟便小声解释:“为人处世哪有那么容易,阿爹总说要与人为善,那是发自内心的话。要不然像四皇子、二皇子、太子殿下那些,还有朝中经常说阿爹坏话的那些,早就不存在了。” “可即便是他们不存在了,也会有别的人冒出来。” “所以用阿爹的说法就是,让他们存在,但他们的存在必须在咱们的控制范围内。” 黑子一脸受教,“这样是不是有些阴险?” “读书人的事情怎么能叫阴险,这叫良善。” 第790章 两头实力高深莫测的妖怪,就这么当着王五的面,你一言我一语的肆无忌惮地说着话。 黑子:“蛋弟弟,他看上去好像已经完全崩溃了。” 蛋弟弟:“长这么大都没接触过这样的事情,本身就没有经验,也完全没有适应能力,崩溃很正常。” 黑子:“他崩溃之前还变得很坏,完全不尊重我们的。” 蛋弟弟:“人生轨迹骤然变化,见识到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完全忘了自我,变成心中谷欠望的怪物,很正常。” 两个妖怪说着说着,忽然同时看向对方,相视一笑。 “不过,不管怎样,都要承受后果就是了。”蛋弟弟冷酷的,完全不通人情的补充。 黑子咧开嘴笑,“只不过他到底是有些愚蠢,并不知道自己会承担什么样的后果。这样看上去,他竟然是有些可怜,看上去竟然有点像受害者呢。” “那是因为我们太仁慈,对他说了这些许多话,那些他不明白的东西全给他说明白了。”蛋弟弟上前,走到王五前面,“如果会换成别人,只会在发现你存在的瞬间秒杀你,可不会给你明白这一切的机会。” “也不一定。”黑子站在蛋弟弟身后,就像是蛋弟弟的巨大化的影子。 巨大的黑影说着标准的大秦官话,一字不漏的传入王五的耳朵。 “如果是别的幼崽发现,可能只需要无意间放出一点点杀气,他就会立刻消散。” “不是全息投影消散,而是彻彻底底的死去哦。” “让我想想都是谁有这样的本事……” 黑子摸着下巴,正儿八经地说着。 “黑子,你吓到他了。”蛋弟弟忽然说。 “啊,那真是太抱歉了。”黑子轻声道歉,到底是没有一一细数能把王五秒杀的幼崽们。 只是王五已经彻底崩溃,他觉得自己要昏过去了,却偏偏无比清醒,无比清晰地听他们说那些话。 之前跟在蛋弟弟身后观察到的所有事情,在他们嘴中,竟然完全变了味道。 而王五自己,竟然完全变成了自己都不敢认识的自己。 他们嘴中,那个完全无视他人隐私,以为自己站在一切的制高点,屈尊降贵低头俯视整个京城,乃至于低头俯视蛋弟弟的人,他真的是王五吗? 为什么王五完全不认识自己了。 那个人还试图狡辩,狡猾的推卸责任,内心自始至终都觉得自己半点错误都没有。 那个人还是王五吗? 他忍不住顺着蛋弟弟的话往下想,如果他没有成为观察员,还只是那个普普通通的王五的话,那时候的他如果遇到外交部长的儿子,他会怎样? 他肯定不会觉得自己高高在上,肯定不会拼命地窥探人家的隐私,也不会在内心评价人家的种种行为。 因为他清楚的知道,那样做是不对的。 “黑子,咱们扣住他的时辰是不是有点久了?”蛋弟弟从怀里掏出特别迷你的小怀表打开看了看,又‘啪’地一下合上盖子,重新放回怀中。 “是有点久,现在放开吗?” “恩。”蛋弟弟轻轻点头。 黑子便走到王五前面,伸手抓起他的头发,让他跟自己对视,“王五,我现在放开你,你马上就可以跟联络员联系。如果联络员够聪明的话,他应该已经发现你的异常。联络员怎么问你,你怎么说,我们都不管。” “不过,如果你打算出卖我们的话,我会马上动手。” “王五,接下来能不能活,就看你自己如何做了。” 这般这般威胁一番,黑子果然暂时放过王五。 几乎是黑子回到蛋弟弟身边的瞬间,王五就感觉自己身上一阵轻松,他又重新回到了投影状态,可以自由自在地走来走去,甚至是身体可以飘起来,并且一直联络不上的联络员,瞬间有了动静。 联络员很着急的问:“王五,你那边是出事了吗?你是否观察到极有价值的秘密,请回答。” “没事,刚刚是我不小心睡着了。这几天都没好好休息,累了。”王五很快回复。 “哦,那就好。你现在是观察员身份,按理说是不会觉得累的,以后不要再休息了,成为观察员很幸运,我们帮你维持状态也要耗费很多能量的。请记住,你现在的事业非常伟大,请不要辜负大家的期望!” 大概是因为王五突然失去联络,联络员难得的说的多了一些,语气也跟平时完全不一样了。 王五心中无限平静,“知道了。” 切断联系。 原来联络员真的跟他以为的不一样,联络员并不会关心他的生命状态,关心的只有他观察到的秘密。 现在再仔细回想以前,联络员偶尔说的那些话中,果然是夹杂着很多让他窥探秘密的话语。 在这个瞬间,那些所谓的联络员高大上的身份,终于在王五面前崩塌。 王五再看向蛋弟弟和黑子,有心想跟他们说些什么,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走了。”蛋弟弟冲着黑子招手,“大家都等着咱们呢。” “啊,我要跟大家见面了。”黑子忽然后退一步,双手捂脸。 他从出世开始,就给京城带来巨大灾难,如果不是燕洵和幼崽们帮忙,他甚至是会让京城生灵涂炭。 跟他有关系的沈千银,更是曾经试图困住蛋弟弟。 按照话本的说法,黑子简直就是反派中的反派。 “大家都等着见你等好久了,你跟他们也很熟悉,怎么现在反倒是突然不好意思了?”不过蛋弟弟虽然嘴上是这么说,倒是没有真的直接带着黑子回去,而是带着黑子去铺子里买衣裳。 穿上正儿八经地衣裳之后,黑子虽然看上去还是全身上下都黑漆漆,但也能叫人知道他不是单纯的影子,而是一个正儿八经的妖怪了。 再去蛋弟弟熟悉的铺子里吃面。 跟蛋弟弟很熟悉的店小二一看黑乎乎的黑子,一下子就认出来了,“蛋弟弟,这就是黑子?长得的确很特殊。” “恩,今天刚醒,领着他来吃面。”蛋弟弟轻轻点头,“招牌面都送上来,全部都要大碗的,黑子能吃。” “好嘞。”店小二飞快地走了。 黑子乖乖坐在板凳上,等着吃面。 不过看到站在旁边的王五,黑子忽然就不乖了,而是很恶劣地说:“知道为什么店小二知道我吗?那是因为蛋弟弟跟他关系好,平日里说话的时候都有提到我。” 蛋弟弟很期待黑子醒来,并且一直都坚定不移的相信黑子一定能醒来。 店小二也很期待黑子醒来,并且尽管他没亲眼见过黑子,却知道黑子是什么样的。 “他们都很期待我醒来。”黑子很骄傲地说。 所以尽管他才刚刚醒来,但周围的人对他一点都不陌生,甚至是从未见过面的人也都知道他的存在。 “蛋弟弟对你很好。”王五不由得想,如果有人也对他那么好的话,他肯定要高兴疯了。 面来了,黑子先让蛋弟弟夹走一根面,这才拿起筷子开吃。 大碗的面,十分劲道,面汤是味道极好的骨头汤,鲜香美味。 黑子一口气吃掉一整碗,又端起另外一碗。 “这是拌面,里面有肉,方子是阿爹给的。”蛋弟弟解释,“也是铺子里的招牌面。掌柜的跟阿爹名下的作坊也有关系,面粉、猪肉等等都是从那边进货。” “好吃!”黑子眼睛都亮了。 不一会儿,店小二又端上来一盘卤味拼盘。 “蛋弟弟,这是掌柜的送的。”店小二指了指柜台后面的掌柜。 “成,替我谢谢掌柜的。”蛋弟弟代替黑子收下了。 卤味都是猪下水,卤好了泡在卤汁中,想吃的直接拿出来切片,因为味道十分不错,生意一直都很好。 黑子直接吃了个肚圆。 从铺子离开,蛋弟弟又领着黑子去了点心铺子,买了不少点心带出来。 “蛋弟弟,我们回去吧。”黑子主动说。 他已经发现了,只要是跟蛋弟弟认识的人,几乎都知道他的存在,甚至是跟蛋弟弟不认识的人,见到他之后他不会觉得很稀奇。 因为无论是蛋弟弟还是别的幼崽,早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跟自己认识的朋友们说了黑子的存在,并且无比期待地等着黑子醒来。 而那些跟幼崽们认识的朋友们,也同样期待着黑子醒来。 所以哪怕是大家都没见过黑子,却能在见到他的第一瞬间接受他,尽管他浑身上下黑乎乎,看上去无比古怪,甚至是曾经给京城带来灾难,是无比危险的妖怪。 “走了。”蛋弟弟翘起唇角,带着黑子跳上马车。 马车一路穿过丹心桥,过了河,来到熟悉的水泥楼前面。 王五跟在蛋弟弟身后,他仰着脸看眼前的水泥楼,他还记得蛋弟弟曾经莫名其妙的绕着水泥楼转圈,却没有进去。 原来那时候蛋弟弟是想家了,只是因为他的存在才克制着没有回家。 水泥楼看上去很普通,窗户都镶嵌着玻璃,大门也是玻璃的,可以通过一些没有拉窗帘的窗户看到最里面。 玻璃窗后面亮着暖色的妖灯,有幼崽从房间里跑出来,嘴里说着什么话,前面的幼崽就停下,等着跟他一起走;有幼崽手里拿着稀奇古怪的机关,不停地倒腾着;有幼崽扛着大大的木箱飞快地跑过去;还有的幼崽拿着好吃的点心,正在大口大口地啃。 他们看上去跟普通孩子完全不一样,可以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们都是妖怪幼崽。 在蛋弟弟出现的瞬间,他们全都停下动作看过来。 第791章 妖怪,全都是妖怪。 他们像是玻璃橱窗中固定不动的玩偶,一双眼睛毫无基质的看向王五的方向。 玻璃窗后面妖灯散发出暖色的光,像是一只只要穿过玻璃窗,要把外面所有人吞噬的眼睛。 在这个瞬间,王五只觉得浑身血液倒流,几谷欠昏厥。 全身上下都被恐怖笼罩,就在一瞬间。 蛋弟弟哒哒哒走到王五前面,深吸一口气,大喊:“大家!” “黑子他!” “醒啦!” 一瞬间,玻璃窗后面的幼崽们忽然动了起来,他们脸上都露出大大的笑容,准确地看向蛋弟弟身后的黑子,完完全全的忽略了王五。 不,或者说在蛋弟弟出现并且喊话的瞬间,水泥楼中的幼崽们并没有把任何关注点放到王五身上。 这一切也只是王五自己一个人的幻想而已。 水泥楼最前面的玻璃大门飞快地打开,跟黑子一样黑乎乎,但是个头特别小的小黑率先跑了出来。 小小只的幼崽飞快地跑到黑子前面,仰着脸看黑子显得十分高大的身体,又仰着脸看黑子的脸。 黑子也低头看向这头从自己身上分出去的一部分,却独立的成为妖怪幼崽的小黑。 “小黑。”黑子说。 “黑子。”小黑仰着脸看黑子。 整只黑子都显得很大,看上去黑乎乎的,几乎要跟身后的阴影融为一体。 不过水泥楼中的妖灯有暖色的光线照出来,照在黑子身上,让他看上去十分明显。 “你好黑呀。”小黑说。 “你也是。”黑子跟着说。 不得不说,小黑真的不愧是黑子身上的一部分,不过小黑有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嘴巴也有一些浅色,跟黑子完全的黑还是不一样的。 不过他们两个,是真的很黑很黑啊。 “你们都好黑啊。”蛋弟弟也跟着说。 顶着一头红发的蛋红红跑了出来,“黑子,你好黑。” “黑子,快来。” “晚饭早就准备好了。” “就等着你回来一起呢。” “不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口味,我们就做了很多,可以一一进行品尝,这样就知道你喜欢什么样的了。” “还有很好吃的海鱼哦,口味十分特别,不知道你会不会喜欢。” 幼崽们纷纷从水泥楼中出来,诉说着自己的期待。 黑子满脸笑容的听着幼崽们跟自己说话,忽然,他转头看向大门口。 镜枫夜正把关闭的玻璃门重新缓缓推开。 透明的玻璃门其实并不能遮挡门后面的人。 黑子便看到玻璃门后面的燕洵缓缓出现,妖灯照在他身上就像是渡了一层任何人都不会有的暖光,他脸上有着十分柔和的笑容,他缓缓出现在门前。 “黑子,欢迎回来。”他说。 “阿爹。”黑子眼睛瞬间就酸了。 他记得出世那天的事情,他浑浑噩噩的,心中唯一的执念就是回应沈千银的期望,只是被无情抛弃了。 沈千银并不承认他是自己的儿子。 他仍旧寻找着自己注定找不到的阿爹,疯魔了一样。 是眼前的燕洵承认了那个身份。 现在,燕洵期待着他回来。 “黑子,欢迎回家。”燕洵说。 黑子用力地擦着眼睛,使劲地擦着眼睛。 “这是怎么回事,眼睛里好像进了石头似的,怎么都不舒服。” “阿爹,黑子是不是很没用?在你遇到困难的时候完全没能帮上忙,却还拖累你那么多事情。等到现在一切事情都尘埃落定,黑子却不知廉耻地醒了过来。” “黑子……” 刚刚醒来就特别神气活现的直接抓住王五,跟蛋弟弟联合起来,让王五崩溃的黑子,现在哭得像个孩子。 他说着那些自己特别害怕的事情,说着那些自己特别后悔的事情,说着那些自己没能参与的事情。 他不敢再上前,生怕眼前他一生的期待全都是假象。 “黑子,我们一直都在等待你清醒。”燕洵上前拉住黑子,把他拉到怀里,轻轻的拍着他,“现在你终于醒了,我很高兴,大家也都很高兴。” “阿爹,我想哭。”黑子哽咽着说。 “那就哭,这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燕洵说。 于是黑子就哇哇地哭了起来。 他为寻找沈千银而出世,又因为被沈千银抛弃而几近崩溃,是燕洵接受了他,并且一直在寻找他,并且一直在期待他重新清醒,作为全新的妖怪清醒。 他终于醒了。 那些所有的阴差阳错,所有的委屈执着,全都在这一刻,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满足。 哭够了,哭累了,黑子终于慢慢平静下来。 眼前摆着十分丰盛的大餐,全都是为了迎接黑子。 幼崽们都在场,就连蛋大蓝和蛋大紫也暂时离开保育堂医馆,特地跑来看黑子。 小黑跳到桌子上,神气活现地看着他,“黑子,你喜欢吃什么?快来看看。” “啊,我觉得这些都很香,得一一品尝才能知道哪种我最喜欢吃。”黑子揉了揉眼睛,终于是开心地笑了起来。 * 王五就站在蛋弟弟旁边。 桌上的饭菜都十分丰盛,有很多在现代社会还都有所耳闻,只不过都很贵,以王五的身份是吃不起的。 还有一些王五根本没见过,也没听说过,但他能感觉得到,那些菜都很好吃。 而那个让王五惊鸿一瞥的人就在不远处,他能轻易的看到那个人的音容笑貌,能听到他说话。 只是,现在王五却不敢上前近距离围观了。 他只敢站在蛋弟弟身后,时不时地用眼角余光去看那个人。 不管是看几次,他都忍不住在心中感慨:有些人真的是无论做什么动作,无论是什么时候,都好看的没有任何死角。 这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没有之一。 “王五,你不是一直想看我阿爹,过去看吧。” “想跟我阿爹说话,也可以说,我阿爹人很好的。” 蛋弟弟忽然说。 王五下意识看向蛋弟弟,又看向燕洵。 “过来吧。”燕洵轻轻点头,“我能看到你,你直接过来就好。” “是。”王五下意识打起精神。 他慢慢走到燕洵面前,近距离地看着这个长相天怒人怨的人,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问什么。 “你想问什么?”燕洵笑眯眯地看着王五,“想知道有关妖怪的事情?还是想知道现在的大秦有关的一些事情?这几日蛋弟弟带着你观察的应该差不多,不过有关妖怪的事情你应该是知道的不多的。” 不但知道的不多,甚至是在蛋弟弟刻意的引导下,王五并没有了解更多事情的机会。 不过既然现在蛋弟弟回来了,又有这么多幼崽在场,有些事情,便不需要再可以保密了。 只是王五让黑子和蛋弟弟联手打击到崩溃,再加上他自己也反思过,此时再面对燕洵,知道燕洵是鸿胪寺卿并且在朝中有诸多好友,且跟好些个皇子关系都很不错,此时便谨慎又谨慎,竟是什么都不敢问了。 而且,眼前的人太好看太好看了,王五觉得自己的思维都有些卡壳。 “要不我先说一些?” 燕洵笑着问。 “是!” 王五赶紧点头。 “那我就简单说说。我身边的这位是我的丈夫,叫镜枫夜,看得出来他也是妖怪,不过是成年妖怪。那几只小幼崽,我指给你看,他们都是我生的。还有这些,虽然不喊我阿爹,不过跟我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这些年的确发生了一些事情,不过涉及机密,我便不太方便告诉你。” “你看到的一些不符合你本人知识的东西,其实都是不合格的次品,只不过因为有幼崽们的参与,所以才能成功。所以你眼前的世界,是符合逻辑和基本知识的。” “唔,还有一些特殊的妖车和蜂妖鸟,我便是跟你说了你也没办法模仿出来,等明天你跟着蛋弟弟去看看吧。” “其实我们都很普通,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 燕洵一边笑眯眯地说着,一边跟着幼崽们一起收拾桌子。 很快桌子上空了的碗盘都撤了下去,换成了一盘盘切好的水果和点心。 幼崽们一边听燕洵说话,一边凑到黑子身边说话,询问黑子到底喜欢吃什么,结果黑子说都好吃,都特别特别好吃。 “我对你生活的时代,并不太感兴趣。”燕洵又转头问幼崽们,“你们呢?” “我们眼前的日子就是最好的,对于别的遥不可及的时代,我没有好奇的地方。”蛇身幼崽甩着尾巴尖说,“你就随便说几句吧,也算是跟我们交换信息,要不然会显得我们双方很不平等。” 蛇身幼崽连个人样都没有,长得古里古怪的,不过他的性格非常好,脸蛋也特别软萌。 王五一开始看到蛇身幼崽的时候,先是吓了一跳,又觉得妖怪大概就应该是这样奇形怪状的,不过等知道蛇身幼崽的性格之后,他就了然了:有这样性格的妖怪幼崽,不管本身长什么样,都是极好的。 而且,其实大家比王五想象的都要更好说话一些。 当他摆正自己的位置的时候,这些人就也瞬间显得友好起来。 “我其实也只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人,只是不知道幸运还是不幸,得到了观察员的机会……”王五有些赧然的说着自己的心里历程变化,并且在心中决定,等跟联络员汇报的时候,他只说大秦的一些普通所见所闻,对于燕洵和幼崽们,即便是联络员问,他也不会透露。 因为这些幼崽们很友好,所以他也决定释放自己所有的善意和友好。 这大概才是正常观察员观察到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终极幻想-黑子篇番外搞完-全文完。 【最后,感谢小伙伴的一路支持和厚爱,有你们我才能一直码下来,回头看看竟然跨越三年,也算是超级长的文了。这也是我尝试着构建比较完整世界观的文,差点把我掏空,有段时间脑子完全空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写了什么,甚至是不知道该如何写下去,还好坚持着挺了过来。】 【最后的最后,这个文可能不够完美,就像很多人说的那样,开头很不连贯,情节跳跃像缺胳膊瘸腿的盗文,不过我在努力提升自己,我很爱这个文,很爱燕哥很爱蛋弟弟很爱镜大人很爱文中所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