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人设不能崩[穿书] 作者:公子于歌 文案 全修真界最近都在吃一个狗血禁忌大瓜。 青竹峰的师尊死了,据说是他那个被逐出师门的孽徒杀了他。 而杀他的原因,是因为这孽徒看上了“师娘”宴芳林。 可怜那宴芳林,本是咸鱼一个,病弱貌美,还是极品纯阴之体,如今失去道侣护佑,不知道会被这孽障如何羞辱。 会被吸干吧? 全修真界都怀着微妙的心情翘首以盼。 不出所料,那大逆不道的孽徒果然气势汹汹地逼上门来了。 灵堂前的宴芳林一身缟素,姿容秀美,他紧抿着薄唇,微微垂首,俨然一副小白花,我见犹怜。 看来这咸鱼是装不下去了! 他脱去缟素,绑起头发,众目睽睽之下, 一剑劈开半座山。 众人:我了个艹! 宴芳林:MD,爽了。 宴芳林一战成名,成了很多人的梦中人。 前期真咸鱼,后期努力装咸鱼奈何武力值实在太牛逼的万人迷受 VS 千金小姐孽徒攻。 受最后美貌值和武力值都会是天下第一! 声明:传言是假的,男主没有杀师父。能在晋江担男主,都是符合社会主义规定的好青年! 内容标签: 年下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宴芳林,郁青池 ┃ 配角:木华英,梅子青,叶衡阳,叶清都,朝山道人等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魔头弟子恶师娘 立意:人靠自强。 ================== 第1章 宴芳林再次爬起来,靠到房门口,透过门缝偷偷往里看。 里头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只听见粗重的喘息声。 看来是药效发作了。 秉着社会主义科学理论原则,他不认为中了春、药的人,不啪啪啪就会死。 不过原著男主最是禁欲隐忍,自制力过人,眼下能发出这种声音来,就算死不了,估计也够他喝一壶。 没想到他刚穿过来,就碰到这么劲爆的桥段。 根据现在的情形来看,他确实穿进了他刚看过的一本极其恶俗的耽美向后宫文---《孽徒狂魔》里。 《孽徒狂魔》,年度现象级耽美爆文,结合了男频向的爽和女频向的苏,再加一点海棠味,成功红遍耽美界,里头美人无数,狗血撒尽,堪称主攻文的经典作品。男主郁青池,身世成谜,自带魔根,受尽欺凌践踏……总之一切都是老套的不能再老套的男频路数,后期男主自愿恶堕入魔,练成绝世武功,性情大变,收获一大堆后宫。 后宫团类型各异,不同性格的美男子有不同的飙车形式,呈现不一样的飙车状态,因此读者心愿也很一致:当然是韩信点兵,多多益善! 就连文中的一些反派,但凡长相貌美一些的,读者们都不会放过。 这其中便有一个人气最高的反派角色,宴芳林。 宴芳林,修真界美人榜排行第一,美到什么程度呢,曾有少男只因看了他一眼,便为他相思而死,为他大打出手的更是数不胜数,甚至闹出好几桩血案,从此以后他出门都要戴帷帽,不敢叫人看见他的真颜……没错,就是恶俗到这个程度。芳林掀帽,竟然和王屋的仙雾,赤城的云霞,苍山的雪松,并称“道门四美”。 这样的美人,却已经名花有主,他和男主的师尊朝山道人,结为道侣。 朝山道人,青竹峰的掌门师尊,他为人高洁,平生最宠爱的人有两个,一个是他最心爱的弟子,绝世挂逼男主,一个就是他的道侣,病弱貌美的宴芳林。 这两人生就两个极端,男主拿的是冰山禁欲人设,极冷,宴芳林却是媚色天成,极热。 原来这宴芳林是炉鼎之体,早年被魔教掳走,虽被朝山道人救出,但体质已被药物调,教成,纵然跟着朝山道人清修数年,但治标不治本,这不,朝山道人闭关修炼,宴芳林寂寞难耐,目光就锁定了男主。 自己的道侣要勾搭自己最爱的弟子,朝山道人这绿帽惨到家了。 宴芳林之所以选中男主,主要是觊觎他的炉鼎之身。 他自己就是炉鼎之体,却至阴,乃剑鞘之体,而男主的炉鼎之身,却是至阳,乃剑身之体。 再感叹一下作者这设定用心险恶。 两个炉鼎合二为一,如同利剑入鞘,爽度加倍还能狂补修为,换谁谁不心动? 反正宴芳林是心动了。 只可惜他面对的是一个史上最禁欲的男主。 郁青池乃书中第一正经之人,从小跟随师父修习君子道,性情如冰似雪,道心坚定,何况宴芳林和他之间还隔着他视如亲父的朝山道人呢。 所以男主对他避之如蛇蝎。 人性本贱,他这一拒绝,宴芳林反倒对他另眼相看。 俗话说的好,这世上最极致的性感,便是最极致的禁欲,冷若冰霜极度克制也是一种萌点,譬如在开车的时候,随着车速飙升,整个人开始慢慢露出不一样的状态,谁又不可以呢。 宴芳林和广大读者一样,喜欢这种反差萌。 最后爱而不得的宴芳林扭曲了,作为反派工具人,他黑化的简单又粗暴,堪称全文最恶毒也最LOW的反派。男主生生被他逼的入了魔,成了个阴戾腹黑的斯文败类,极度抖S,收遍后宫,却不爱一人。 当男主一身黑袍,血海火光之中凌空升起的时候,读者爽翻天的同时,也不会忘记这一切的功臣。 没错,如果没有宴芳林这个反派,男主怎么会黑化的这么爽,又怎么会成为秋名山车神! 因为宴芳林的存在感实在太高,读者送这部小说别名----《魔头弟子恶师娘》。 师娘实在太变态太low了,以至于大家都觉得,这样的反派,一剑杀死他太便宜他了,唯有用男主的利刃狠戳他千万次才能解气,还有什么比一个抖S爆炒得反派口水和眼泪一起流更痛快的! 小妈文它不香么!这么好的炉鼎不要浪费。 在读者强烈的呼吁之下,作者终于撂下一句话:“利剑终要入鞘,一夜恶战不可避免。” 读者们沸腾了。 这年头耽美文里不光师父师兄师弟不安全,就连师娘都成高危职业了。 师娘心思阴戾地给男主下药,读者们都在评论区怒吼:“干死他丫的!” 师娘绿茶段数诬陷男主将他逐出师门,读者们愤怒得嗷嗷直叫:“干死他丫的!” 师娘毒害了道侣师尊,嫁祸给男主,读者们尖叫:“干死他丫的!!!” 作为读者之一,宴芳林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发出过同样的怒吼。 他只知道,他如今穿成了里头的恶师娘,和他同名同姓的宴芳林。 而且他穿过来的时间点,已经到了宴芳林给男主下药,趁机陷害男主对自己图谋不轨,然后将他逐出师门的戏码。 而在此之前,宴芳林已经折磨了男主很多年,早成了男主的心理阴影,黑化了一半的男主,早已立志将来要将他挫骨扬灰。 呼呼的夜风从山林间传过来,月光照着树影在地上摇摇晃晃,宴芳林再次坐下来,思考自己要怎么办。 他记得原著里接下来的剧情是这样的。 趁着男主失去理智之际,宴芳林撕破自己的衣衫,直接抱了上去,却不想史上第一号隐忍男主,竟然依旧坐怀不乱,将他痛斥一番,宴芳林恼羞成怒,便大喊出声,众人惊醒,将衣衫凌乱的两人当场围住,宴芳林哭的梨花带雨,而失去最后一丝理智的男主,惨被陷害,继而被出关以后的朝山道人忍痛抽了四十九鞭,逐出师门。 男主黑化值UP,评论区统一画风:“干死他丫的!!!!” 想到这剧情,宴芳林虎躯一震。 这蛊是他下的,自然也只有他能解,要解这蛊也容易,只需要他一滴血。 他记得原文里,宴芳林并没有为男主解毒,男主即便被逐出师门以后,也被这蛊虫控制,每夜都受尽苦楚。 不过师娘栽树,后宫团乘凉,也就是因为这蛊,男主后期收获无数后宫,开启他的种马之旅。 宴芳林起身,再次朝里看了一眼。 房间里一片黑暗,唯有男主发出晋江不宜的声音。 你别说,不愧是万人迷男主,这喘息声,还真是诱人。 宴芳林靠着房门,叫道:“青池,是你么?” 果不其然,一听到他的声音,房间里的喘息声立马消失不见了。 “是我呀,你宴师叔,你怎么了,是不是中毒了?”他咳了一声,讪讪地问:“别怕,师叔这就来救你。” “不准进来!” 说的不是不要,而是不准,语气严厉,显然对他提防得紧,也厌恶的紧。但那声音却有些哑,仿佛喉咙里也冒着火。 “你中的毒,如果不解开,你会五脏俱裂而亡,”宴芳林说:“我有办法帮你解毒……不然,我把你师姐叫过来?” 大师姐洪英,精于医术,只是男女授受不亲,此刻当然不适合把大师姐叫过来。 里头没有动静,宴芳林便轻轻将房门推开。 他借着透进来的一点月光走过去,房间里的喘息声忽然消失不见了,只弥漫着一股诡异的香气。他愣了一下,不等反应过来,便察觉一个火热的身影蹿了过来,大手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 后背撞到墙上,差点没把他的脖子给掐断。 宴芳林忙喊:“我是来救你的!” 他挣扎间蹭到对方滚烫的脸庞,郁青池猛地松开了他,将他用力一推。 宴芳林踉跄着撞到桌子上,桌角撞到肚子,他忍不住闷哼一声。 可他这一声闷哼,在郁青池听来就截然是另一个味道。 郁青池眸子又是一紧,他虽然厌恶原著这个师娘,可面上一向恭敬,眼下可能是药性烧尽了他的理智,他又嫌自己抱了他,嘶哑着嗓子道:“恶心。” 男主郁青池,人如其名,冰冷禁欲,英姿清举,就连襟上纽扣都要要扣的严严实实,整个人干净的不能更干净,严谨的不能再严谨,古今第一清修小白花,如冰似霜冻死人。 可此刻他眼前的这个男人,只着松散中衣,衣衫松垮潮湿,袒露着白皙精壮的胸膛,乌发披散,神情癫野,目光似有赤火,一张脸红的艳丽逼人,抖S属性初现。 目光再稍微往下,腹肌筋脉偾张。 靠,看起来还真是不啪啪啪就会死的那种蛊啊,好猛! “我是来帮你解毒的,”宴芳林道:“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但你需要我一滴心头血,可解你中的蛊毒。所以接下来,我可能要解衣服了。” 好吧,听起来格外像图谋不轨。 果然,男主一听,双目赤红,恨不能一口吞了他。 这蛊是谁下的,为什么下这么下作的蛊,男主自然一清二楚! 宴芳林眼看着他就要失去最后的理智,急忙扯开自己的衣襟,郁青池见他扯衣,又急又惧,额头青筋都要冒出来了。 原主病弱,养在深山,皮肤白的异常,宴芳林从腰间拔出自己早准备好的匕首,便往胸口轻轻划了一道。 口中又是一哼,眉头紧蹙,红唇紧抿。 郁青池怒道:“你怎这样不知……” 后面一个字还未出口,双眸忽然一滞,整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月光之下,细白指尖汇聚一滴鲜血,本来躁郁疯癫的郁青池,呆呆地盯着他指尖看。 看来是蛊虫嗅到了他血的味道。 此时的郁青池,功力尚浅,自然无法抵抗,他慢步向前,红唇微张。 如果就这样被郁青池抓住手指头吮吸,感觉有点……A。 宴芳林见他走近,便伸手朝他唇上用力一抹,随即便将手收了回来,整个人都后退一步。 鲜血染红了郁青池的下唇,月光下,俊美的令人心惊,素来以高洁禁欲闻名的男主,此刻却艳野的像是一个吸血鬼,舌尖勾去唇上血渍,仿佛那一滴血染红的不是他舌尖,而是他一双星目,他眸子赤红,邪恶又贪婪地盯着他看。 第2章 不好! 宴芳林一看情形不妙,立马转身就要跑,谁知道才刚跑到门口,他只感觉身上一轻,整个人便凌空后退过去,直至撞进了一个滚烫火热的怀里,那诡异香气愈发浓郁灼热,郁青池一只大手掐住他的喉咙,手背冒出青筋,强迫他后仰,宴芳林一句“卧槽”还没出口,便被堵住了嘴。 完了完了,他也要和后宫团一样,成为“破布娃娃”了。 男主郁青池,从记事起便被朝山道人收养,朝山道人修习君子道,最是高雅出尘,郁青池作为他最心爱的徒弟,比之他师父还要有过之而无不及,他是苦修,说他冰清玉洁并不为过。 这小子应该连男女之事男男之事都没听过更没见过。 但他还知道亲嘴。 可见性这东西,乃是动物本能,无师也能通一半。 这并不能算一个吻,大概也不知道该如何对他一个男人下手,只凭动物本能的啃咬,他“呜呜呜”叫了两声,反倒像是火上浇油。 我靠,原著小说里不是说,他的血可以解毒么?? 也是,原著宴芳林坏成那样,他的解药怎么会那么简单,他的血只怕不只能解毒,还会让男主身体里的蛊虫发狂! 他如今这身体实在太柔弱了,常年参汤吊着,哪有力气抗衡一个收遍后宫也不腿软的大猛攻,加上他这体质小时候就被魔教喂过药,这被人一搂,只感觉全身腾地一下就被点燃了,只能任由郁青池为所欲为。情急之下他摸到腰间的匕首,顺手一划,趁着郁青池松口,便大喊道:“郁青池,你看清楚我是谁!” 我是你最厌恶的宴芳林啊大哥,快住嘴! 大概是瞬间的疼痛让郁青池有了些许理智,男主超出常人的意志力总算回来了,他怔怔看着宴芳林,眸子血色渐淡,猛地松开了他。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宴芳林立马麻溜地滚了,他借着月光一路急行,一头撞到一个红衣美女身上。 “师叔?”红衣女子嗓门敞亮惊慌:“您怎么了?” 宴芳林看清了来人,咳了一声,站稳了。 这肯定就是青竹峰唯一的女修,洪英,读者心目中最豪爽泼辣的大师姐。 洪英惊异地看着对面的宴芳林,他长袍凌乱,领口开了两道扣子,长发披散,嘴唇还沾染了一丝血迹,平日里略显苍白的脸色,如今却如霞光浮动。 “您嘴上……” “天黑,没看清路,不小心滑了一跤。”宴芳林勉强镇定了情绪:“你也睡不着,出来散心呢?” 洪英说:“我听见外头似有异动,便出来瞧瞧。” 她忙关心地问:“磕到嘴了?” 宴芳林捂住嘴巴:“一点小伤,不妨事。” “我看看。” 洪英最是热心肠,又是青竹峰唯一的道医,拉着宴芳林便要进他的房间,就在这时候,又有一个年轻男子从房间里出来:“师叔?师姐?” 他见洪英搀扶着宴芳林,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立马跟过来了。屋内一片漆黑,洪英轻轻一摆手,案上竹叶青灯瞬间便燃烧起来。 艹。 那竹叶青灯发的是绿光,不够亮,后头的年轻弟子随即也挥了一下,绿灯瞬间变的更白更亮。 艹艹。 没见过世面的宴芳林忍不住惊叹。 终于感受到修仙世界的惊艳之处了。这是什么法术,他要学! “师叔快坐。” 洪英将他按到椅子上,便微微弯腰,查看他嘴角伤势。 原著小说里,这位大师姐豪爽有余,智商不足,愣是被恶师娘的表面做派迷住双眼,一直对师尊这位道侣敬爱有加,加上宴芳林自幼身体孱弱,药不离口,一直都是由她照顾,因此两人关系极为亲密,后期宴芳林毒害掌门师尊,有一部分便是借了这大师姐之手,一日为师,终生为父,毒杀师尊,就算世人不苛责,师姐也过不了自己心理那一关。 结局之惨,不用细说。 烛光下细看,这位大师姐生的真是美,明艳大方,不着脂粉,素颜就能美成这样,秒杀一众影视小花。 宴芳林再次体会到穿书世界的惊艳,《孽徒狂魔》这本书里,但凡有名有姓的人物,几乎就没有丑的,男主那群后宫,更是各有各的美貌,雄壮的,娇弱的,清朗的,妖媚的,邪恶的,简直就是道门盛景! 比如跟他们进来的这位弟子,模样也极为周正。 “没受伤啊。”洪英查看了一番,说:“就是肿了一些……” “这儿像是个牙印,不像是磕的,倒像是被人咬的。”身后那个年轻弟子凑过来,很认真地端详说。 他话音刚落,便被洪英冲头上拍了一巴掌。 “……不用看了,真的没事。”宴芳林掩嘴假意咳嗽了两声,说:“师叔我实在体力不支,夜深了,你们也早点回去休息吧。” 洪英忙道:“如今虽是夏天,但山上夜里凉气重,您还是少出去走动为宜,不日师父就要出关,如果看到您这个样子,定会责怪我不用心照顾您。那您好好休息,庭院里铺路的石子是有些松动了,明日我便吩咐他们重新修整一番。” 洪英说完就拉着那师弟出门去了。 才刚出门,宴芳林就听见她开口训斥:“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什么咬的,师父还在闭关修行,你说师叔嘴巴是被人咬的,谁咬的!” “哦……”对方这个憨逼的声音传过来:“可是师姐,你的意思是说,师叔的嘴巴,只能是师父咬的么?师父会咬宴师叔嘴巴么?不是说师父和宴师叔只是……” 洪英的爆吼:“赶紧给我滚回去睡觉!” 宴芳林:“……” 这憨逼是小说里最善良正义也最无脑的老二陆星河吧?助纣为虐的那一种,恶师娘污蔑男主的时候,他总是第一个跳出来的,虽正义凛然但无脑,专门为恶师娘喊口号。 外头渐渐安静下来,宴芳林又缓了好一会,才算平静下来。 经过刚才一事,等郁青池恢复理智,必然恨他入骨,冰清玉洁的男主,就这样被自己这个毫无逼格的大反派给玷污了。 他在郁青池心中的形象已经烂的不能再烂,恶毒不说,还很猥琐无耻,想要洗白,恐怕没有那么容易。 他思来想去,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一点一点来。 他觉得首先就是要改变自身形象,让郁青池意识到他已经痛改前非,不再是过去那个不知伦理廉耻的恶师娘。 内在改变,需要日积月累才能见成效,但外表的改变,却能一夜换新。 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裳。 他现在穿的,是一件粉白色的长袍,白色为主,透着一点点粉,娘倒是不娘,就是有点闷骚。 他见桌子上立着一块铜镜,便过去仔细照了照。 说起来,他还没有仔细端详过他如今的相貌。 这往镜子里一看,便是一震。 看到那张脸,只感觉房间都一下子明亮了起来。 道门第一美男子,诚不欺我! 男生女相,美而不娘,眸色要比常人偏褐红一点,果然是直男看了都要一眼荡魂的妖艳贱货。 这样的美男子,男主必须收入后宫! 等等,他现在不是读者了,他变成了宴芳林本尊。 宴芳林和衣躺下,继续思考如何才能避免被男主报复或者被男主收入后宫的可能。 他总觉得还有个挺重要的东西,他一时想不起来了。 想了半天,精力实在撑不住,就睡了过去。 这一夜各种梦妖魔乱舞,醒来的时候几乎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哪一个。窗外竹影摇晃,隐约听见嗡嗡的钟声。 他起身坐起来,眯着眼睛朝窗外看去,但见翠竹摇摇,一抹淡淡雾气,即将散去,被那夏日晨光照的泛起朦胧的七色光彩。 哦,对,他如今在《孽徒狂魔》的修仙世界里。 他又眯了一会,突然想到郁青池,猛地睁开了眼睛。 郁青池作为男主,肯定不会死,只是不知道昨夜受了怎样的折磨,现在怎么样了。 他绕过长廊,来到后院,只见一条飞瀑直摇而下,没入竹林之内,宽阔的庭院里,二十多个年轻小生,正在练剑。 见他走来,众人都停了下来,低头拱手:“宴师叔。” 宴芳林佯装淡定地摆摆手:“你们练你们的。” 这群人多穿朴素的灰白色衣袍,中间一抹红格外惹眼,自然是大师姐洪英。 除此之外,便是那一身黑的郁青池了。 洪英是女孩子也就算了,郁青池作为青竹峰三弟子,既不是排行最长,也不是排行最小,穿的衣服颜色和质感却都和旁人都不一样。 果然男主都有特别优待。 看来郁青池已经熬过去了,他站在人群里,和昨夜相比,仿佛换了个人一样,乌眸墨发,一身玄色衣袍,襟口隐约露出里头白色内衬,整个人像极地寒夜里盛开的一株白花。 颀长端挺,果然是千金小姐攻,天生一副“叫人看了好想扒烂他衣服”的气质。 不过他身边这些男孩子,竟也毫不逊色,可谓春花秋月,各有其美。 这一点才是《孽徒狂魔》能火的重要原因之一。 如今虽然美人攻当道,但作者没有为了主角光环,让配角来衬托男主,各有各的魅力,各有各的可爱。 比如那个身量娇小,唇红齿白,眉间一点朱砂,笑起来还有两个梨涡的美少年,肯定就是男主真爱备选之一,童颜巨哔小师弟,梅子青。 小师弟自幼和男主一起长大,感情极为要好,男主被宴芳林诬陷,全门都被蒙蔽,唯独小师弟无条件地相信他,后来男主被赶出师门,坠入魔道,发疯杀人的时候,也是小师弟第一个跑上去抱他,滥情男主收了那么多后宫,却唯独没有收他,这不正是爱嘛! 他和男主站在一起,正如芝兰依偎着玉树,一冷一甜,好般配,好养眼! 嗑到真人了嗑到真人了。 他正以老父亲的心态嗑着CP,忽然感觉一阵冷冷的视线朝他投了过来,他抬眼一看,就见郁青池在看他。 郁青池看他的眼神果然怪怪的,似乎畏惧,厌恶,又恶心。 这也难怪,郁青池从小到大清心寡欲,昨晚那一吻,肯定是他的初吻,不光是初吻,恐怕还是他头一次与人有这种亲密接触,对于他这样血气方刚初出茅庐的小子来说,震撼不可谓不大。自己一向严守清规戒律,如今初吻却落到了最厌恶的人手上,如果是他,估计隔夜饭都能吐出来。 但郁青池心里应该不只是厌恶而已,自己对他来说,还是他师父的道侣。 古人最重伦理,何况史上最禁欲保守的郁青池,初吻竟然给了师娘,他能不三观崩塌,已经是定力绝顶了。 宴芳林对他很是同情,讪讪地咳了两声,忽见娇美小师弟也狠狠瞪了他一眼。 好护食的小崽子,可爱。 想看他被日。 这是他第一次见修仙之人练剑,只感觉这群年轻人身量轻盈,飘然欲飞,实在是美。 他脑子却在此刻灵光一闪。 他终于想起了,他昨夜一直觉得自己遗漏的东西是什么。 是武功,《魔教秘籍》! 和所有武侠玄幻类小说一样,平凡无奇的男主,必定会阴差阳错得到高人的指点,或者机缘之下,获得绝世高手的武功秘籍,由此功力大增,一路逆袭。 郁青池也不例外。 青竹峰在道门百家里头,只算小有名气,郁青池从小在青竹峰长大,所修炼的法术,也都是朝山道人传授,再高能高到哪里去。和所有逆袭男主一样,男主不幸掉落悬崖,却因此因祸得福,在人迹罕至的寒冰深渊里,得到了一本魔教创始人曲三千留下的绝世功法。 天赋异禀的男主得此至宝如虎添翼,最后成为打遍道门没有对手的绝世大魔头。 原著小说里,男主是在被逐出师门以后才得到的这本秘籍,也就是说,这本秘籍,如今还正默默陪着一堆白骨,等待被它的新主人找到。 如果他抢先拿到这本秘籍,练成绝世魔功,那他还用洗白么,还用担心自己会被男主报复么? 自身硬,比讨好谁都管用! 宴芳林脑子飞快运转,他甚至想到一个马甲梗来。 等他练成绝世功法,可以佯装成世外高人,再传授给男主,这样既不影响男主升级逆袭,又能做他师父,古代师父就是天,杀师如同杀父,自己岂不是更有保障?! 成为男神的第二个师父,爽到飞起。 宴芳林忍不住笑出声来。 “师叔,师叔?” 宴芳林回过神来,便看到洪英不知道何时已走到他面前,一脸好奇:“您盯着三师弟笑什么呢?” 宴芳林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想入神了,一直盯着男主看呢。 果然,郁青池面色阴沉地看着他,眉头一蹙,立即背过身去。 仿佛被他多看一眼,就觉得恶心。 第3章 宴芳林咳了两声,一派伪君子做派,轻声道:“老三如今越来越长进啦,等你师父出关,看到一定高兴。” 原著里,朝山道人最宠爱的便是这个三弟子了。 洪英闻言便笑了:“是啊,我们这些人里,三师弟天资最佳,也最勤勉。今日天不亮我就见他站在飞瀑底下,如今虽说是六月里,可晚上还是冷,他只着内衫站在飞瀑里,冻得嘴唇都紫了。” 修道之人,追求清心寡欲,因此多是苦修,青竹峰修君子道,更是清苦,好像过的越苦,越说明这人道心坚定。 不过他跑到飞瀑底下去,不是为了苦修吧。 青竹峰海拔极高,水都是冰川雪山上流下来的,撩一把都透心凉。 他那滴血,难道真的只会催情,而丝毫没有解药功效? 连他自己都迷惑了。 眼下他也顾不得这么多了,洪英医术精湛,最喜欢去山林之间寻找仙草,她或许听说过寒冰深渊。 “洪英,你听说过寒冰深渊么?” 洪英愣了一下,问说:“您问这个做什么?” 到底是看过很多仙侠小说的,宴芳林张口编来:“我听说寒冰深渊有一种仙草,叫五仙子,五百年一开花,用它疗养,可根治我病弱之症。” 洪英果然被唬住:“……是么?弟子还真未听说过。不过师叔您刚才提到的寒冰深渊,我倒是有所耳闻。” 洪英在他身边坐下,说:“我也是在一本古书上看到的,据闻数百年前诛魔之战,道门合力围剿魔教头领曲三千,曲三千受伤以后便逃入一处名为寒冰深渊的绝地,那绝地乃山崩地裂而成,有一条冰河穿流而过,苦寒无比,河底有暗城,全是尸骨,因此魔气缠绕,常人无法靠近。不过这都只是传言,那曲三千,几百年来也再未现身过,至于那寒冰深渊所在之地,更是无人知晓了。 ” 果然。 这种给金手指男主加外挂的秘籍,只能靠男主光环“意外”获得。 洪英见他面上露出失落神色,忙道:“师叔您放心,师父这次闭关修炼,就是为了能将修为练到第九层,便可为您医治病弱之症,弟子也会勤习医术,尽心为您调理身体。” 宴芳林点头:“有劳你费心了。” 看来这条路是行不通了。 其实就算知道这万丈深渊在哪儿,只怕自己也拿不到这秘籍。人家有男主光环,掉进万丈深渊也摔不死,他可就不一定了。 那就只能一步一步来,先从改变自身形象做起,多少让男主意识到,他已经不再是过去那个爱给他穿小鞋,又觊觎他男色的恶师娘。 青雪峰虽然清苦,但全门上下无不捧着他,供着他,他要什么,即刻就能得,洪英听说他想要裁置新衣,立马告诉了陆星河。 新衣服没做好之前,宴芳林闭门不出,他看过很多这种类似变美复仇的电视剧,要想惊艳四座,天天在男主跟前晃悠再突然变身,远没有消失几天再突然以崭新面貌现身来的吸引眼球。 不过他也没闲着,打算找几本书看,原著中说这个恶师娘除了美貌这一大杀器以外,还有个buff,那就是过目不忘。他曾将男主的《魔教秘籍》偷出来,不过半日,便背会了半本书,并以此掌握了男主的一些弱点,对男主发起攻击。 可谓神仙姐姐的超能力,马夫人的淫毒。 他自己本身就是个学霸,加上原身这个BUFF,他随便摊开一本书,读了一遍。 这一读就振奋了。 他现在拥有的,真的是扫描器一样的大脑。 他立马试着照书上说的试了一下那些法术,却发现自己可能基础还没打好,只感觉掌心发热,却什么都发不出来。 “啪啪。” 外面有人用力拍了两下门。 宴芳林坐正了身体:“进来。”。 来人眉间一点红,正是小师弟。 一般情况下,像这种长的金尊玉贵,身量也娇小的男配,通常都是脾气如火的阔少爷,梅子青也不例外。 论起来,他还是掌门师尊的亲戚,他奶奶是朝山道人的堂妹,因他脾气顽劣,被丢到青竹峰来修君子道,奈何朝山道人最是慈爱,寻常弟子都舍不得多骂,何况这唇红齿白的小可爱。 所以梅子青在青竹峰无法无天,加上他年纪小,长的俊,大家都让着他。 除了宴芳林。 一大一小,暗中争夺团宠之位,宴芳林嫌小兔崽子傲慢无知,梅子青嫌对方一把年纪还装几把柔弱,十足十的绿茶吊。 两人的矛盾在近日达到顶峰,因为梅子青发现这老不死的竟然为老不尊,骚扰他亲亲三师兄。 “有事?”宴芳林问。 梅子青朝门外看了一眼,冷哼一声:“你看着我三师兄淫,笑什么?我劝你收敛些,不然等舅公出关,我第一个告诉他!” “知道了我再也不敢了。”宴芳林说。 梅子青没料到他这么好说话,愣了一下。 “我已经深刻意识到我从前的错误,以后绝不会再骚扰他了,请你监督我,你看我在看什么?” 梅子青一看,宴芳林手里拿了一本老子的《道德经》。 肯定是舅公快要出山,这骚货才收敛,前几天他可不是这么说的,他让他离他三师兄远一点,没想到宴芳林一边揽镜自恋,一边冷笑:“兔崽子,毛都没长齐,还跟我争男人。” 可此刻宴芳林却言笑晏晏,那笑容实在是晃眼。 这贱货为何长的这样好看,皮肤这样白,嘴唇这样红,头发这样黑,眼睛那样美。 “最好是这样!”梅子青道:“否则我跟你没完!” 这小子脾气跟小说里写的一模一样,只是人比小说里更俊俏,宴芳林忍不住说:“其实我今天看的不是你三师兄,而是你们两个。” 梅子青闻言警惕地往后一退。 “不不不,你不要误会,我是说,我越看你们俩越般配!” 梅子青登时红了脸:“呸!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龌龊,我和三师兄清清白白!” “你们俩多般配呀,一个性格冷淡,一个热情似火,身高差也好萌,而且你们俩的名字里,都有个青字,这是其他人都没有的缘分!你又是近水楼台,天天陪在他身边,小青,你要加油哇!” 一不小心暴露了自己作为CP粉的热情。 梅子青脸色更红。 加油?加什么油? 他倒是隐约听人说过,两个男人做那种事,是要用点猪膏羊油之类的抹屁股的,再有钱些,可以买桂花油或者香鲸油。 宴芳林他好懂! 他立马瞪向宴芳林,哼了一声,扭头就走掉了。 小青刚才那眼神怎么好像是在说:“师叔你好骚啊。” 脸皮这样薄,怪不得最后大家都吃到了,唯独小师弟屁都没摸着。 作为双青CP粉,宴芳林真是怒其不争。 只是梅子青这一来,又叫他想到一个主意。 他如果好好撮合男主和他的后宫团,一来,可以让男主彻底相信他对他已经绝无邪念,二来,耽美文里,能温暖救赎男主的,自然只有爱啊! 只是后宫团环肥燕瘦,不知道最后是谁打动了男主的心。 宴芳林就此定下自己的自救三部曲。 第一,彻底改变自身形象,树立一个师娘作为长辈该有的样子。 第二,干一点长辈们最爱干的事,热心做媒,积极为男主寻找真爱。 第三,如有机会,抢先找到《魔教秘籍》,成为绝世高手! 三个只要有一个能成功,他还怕什么,修仙世界唯我独尊,长的又好看,日子不要太爽了。 宴芳林要的衣服,是白色的,外罩一层青纱,上头绣着青竹,既和他们青竹峰相映衬,又有君子风采,新衣做好以后,他穿在身上,没事便去他们师兄弟面前坐一坐,手里还拿着一本书,作知书达理状。 宴芳林五官本就偏艳丽,他又多爱颜色娇俏的衣服,给人的感觉便如天上云霞,光色灼人,令人望而生卑,如今突然改头换面,穿的这样小清新,病弱之态便难遮掩,肤色苍白,唇上一点淤痕,加上他眸色褐红有媚态,反而格外引人遐想。他衣袍外头罩着的那层青纱薄如云雾,风一吹飘然若飞,十足十的大美人。 青竹峰的弟子里头,多是些修为不深的修士,他们年轻气盛,道心不坚,天天看见宴芳林这男女通杀的美貌,个个心猿意马。 青竹峰弥漫着一股蠢蠢欲动之气。 这两天洗床单的都比平时多了许多,诵清心咒的更多。 郁青池冷冷看着这一切。 宴芳林不知道又在玩什么花样。 他真不知道他儒雅慈爱的师父,为何会和这样的人结为道侣。 据说宴芳林原是深山一少年,双亲都是普通百姓,却生了他这个炉鼎之体。 炉鼎,即用来修行的人体,以身为炉,上采其舌,中采其胸,下采其阴,此法淫邪且阴损,名门正派多对此不齿,但却是魔教争抢的至宝。宴芳林便成为魔教争抢的对象。 据说当年朝山道人云游四方,走到宴家村的时候,恰逢魔教屠村,是他从魔教手里将宴芳林救下,因虑其炉鼎之体,作寻常百姓无法存活,便将他带回青竹峰,悉心养大。 谁知道宴芳林天性淫邪,成人以后,却爱慕上了朝山道人,嚷着闹着,非要与他结为道侣。 修仙之人,结为道侣的很多,有些不讲究清规戒律的,结为夫妻,共同修道,但也有因为道心一致的男男或者女女,为共同修道,结为道侣,同房共息,如亲似友,却无夫妻之实,这一类在道门最为常见。 朝山道人和宴芳林之间,自然是后一种。 只是这宴芳林,实在愧对师父的用心。他勾引师父不成,竟对青竹峰的弟子起了歪心思。他如今日日在他们练功之时跑到他们跟前摆首弄姿,风吹青丝芙蓉面,青纱白衣,美是美,可实在叫人恶心。 郁青池默默看了宴芳林一眼,走到竹林深处,盘腿而坐,开始念清心咒。 他总忘不了那一夜搂着宴芳林的感觉,羊脂玉肤,还有那柔软红艳的嘴唇,鼻息之间仿佛都是香的,让他通身如遭电击。 这感觉让他遍体生寒,胃中做呕,心跳加速。他从未体会过这般感觉,太过陌生震撼,他不知该如何应对。 诵了几遍清心咒,终于安然入静。 眼前一片开阔云海,白光普照,唯有风吹竹叶沙沙作响,入静的久了,那沙沙声也越来越淡,最后四下皆空。 他调整了一下内息,正要将灵力全身运行一遍,忽觉那云海之处艳光浮动,他心下一跳,便陡然进入一片黑暗,黑暗中喘息急促,他怀中却有一具男体,温热芬芳地扭动着,他的大手抓住那人衣襟,用力一扯,那人肩头便露了出来,上头一块红色胎记,如烟似霞。 气息浮动,郁青池猛地睁开了眼睛。 天色近晚,他这也不知入静了多长时间,远处有师弟窃窃私语,说:“宴师叔又病倒了。” 宴芳林可能是穿着薄衣浪过了头,病倒了。 浑身只觉得冷。 团宠病倒是大事,弟子们都无心修行,全围到他庭院里来了。宴芳林长发披散,半卧在榻上,一身墨绿宽松长袍垂下来,更衬得他皮肤雪白,他以前从未穿过这么冷的颜色,如今看着,这颜色倒也极衬他,夕阳的金晖透过窗户照到他身上,半边沉静,半边明艳,因为多了一层陌生感,那美貌便更有冲击力。 “师叔病了,需要静养,各位师弟暂且散了吧。”洪英吩咐老二陆星河:“你去将后山的药泉收拾一下。” 陆星河点头,立马便带人去收拾了。 那药泉距他们并不远,是从山壁之间流出的一处温泉,有疗养之效,洪英又往里加了许多草药,宴芳林泡了一次,果然感觉浑身舒畅,连那骨子里透出来的寒意也淡了。 只是这药泉治标不治本,舒服了半日,半夜里便又寒起来了。宴芳林带了身换洗的衣服,打算再去泡一泡。 夜已经深了,竹林里虫鸣阵阵,月光皎洁,洒落一地,走了没几步,便听见哗哗啦啦的水声,月光下,一道银河落下来。 这道飞瀑真美啊,飞瀑落入潭中,如烟似雾,夜里看着更像是仙境。 诶,那飞瀑下头,怎么像是站着个人。 宴芳林愣了一下,定眼一看,还真是个人。 那人身高体长,立在寒潭之中,一语不发。 大半夜的像个水鬼。 除了郁青池,还能是谁。 这几日他细心观察,男主的蛊虫应该是解了吧? 为什么大半夜的还来这寒潭里受罪,莫非有什么后遗症? 他如果此时声张,郁青池估计又以为他图谋不轨,说不定还会以为他是来偷窥的。 于是他就微微弯腰,在月光下轻声前行,脚下踩到落叶窸窣作响,忽听郁青池喊:“谁?” 一阵冷风袭来,竹林簌簌作响,宴芳林想也不想,直接捂住了眼睛:“我什么都没看见!” 有人飞天踩叶而来,从他头顶越过,身上的水滴甚至还洒落到他身上。他五指伸开,便见郁青池已经裹上了他的玄色外袍,只是长发一缕一缕的,整个人如冰似霜,寒气逼人,冻得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他转身要走,便听到灵剑出鞘的声音,他把手指移开一条缝,便见一把闪着血色灵光的剑悬浮在空中,抵着他的胸膛。 大名鼎鼎的乌血剑! 他就放下手,回过身来。 郁青池露出一副“果然是你”的表情,眉头紧蹙,似乎又厌恶他,又惧怕他。 “我不是来偷看你的!” 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 “我是要去泡温泉,路过这边。”他补道。 他前科太多,郁青池显然并不相信,他薄唇紧抿,一张脸似乎都气红了,道:“你……你……” 宴芳林觉得自己此刻表现的太过心虚,反倒像是心里有贼,于是挺起胸膛,正色道:“我,我怎么了?” 郁清池“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只神色更阴沉,脸色更红,似乎有些话,不齿说出口。 宴芳林虽然觉得眼下不该提这件事,但是男主玄色外袍来不及系上,上头裹得严实,下半部分却是散开的,裤衫湿透,贴着下半身,实在不雅。 男主你有点走光,常人无力消受的庞然大物现形了。 大概察觉了他躲闪的目光,郁青池低头一看。 “你!”郁青池瞬间用袍子挡住。 冤枉,他可什么都没说。 郁清池这下终于将刚才没有宣之于口话说出口来。 “你……”郁青池恨恨地别过头去:“你怎么这样……骚。” 宴芳林:“……??!” 第4章 冤枉! 可是不等他解释,郁青池便道:“我敬你是我师叔,过往之事,不再与你计较,我此生绝不会跟你苟且,你再如此纠缠不休,我便告诉师父。” 他说罢便凌空而起,须臾便不见了。 留下宴芳林一个人风中凌乱。 什么鬼。 男主这话怎么也跟梅子青这个小学鸡一样,“你再这样我就告诉老师”。 不过也是,自己再卑鄙无耻,毕竟不是明面上的,男主没有证据,他又身为男主的师叔,半个师娘,男主这种循规蹈矩的男人,自然不敢把他怎么样。这事要传出去,谁都不能独善其身,青竹峰也要名誉扫地,在修真界再也抬不起头来。 又气又羞又无可奈何,只能撂这小学鸡的狠话。 可男主你不是最高洁君子的嘛,“骚”这个字是你该说的话吗? 在原著小说里,男主的车不可谓不多,学步车婴儿车自行车豪车的一大堆,但男主依旧秉持他的高冷抖S人设,只会面无表情地埋头狠干,从来不说骚话。 也有些小可爱受在床笫之间问他,亲爱的,我骚不骚,男主也不吭气。 看来男主是气昏头了,破天荒第一次爆粗口献给他了。 可他真的只是想要去泡温泉啊。 刻板印象。 宴芳林到了药泉,白天他泡的时候,洪英在身边陪着,他不得不穿着衣服泡,古代的衣服繁复,浸了水别提有多沉,贴在身上各种不舒服,如今深更半夜,四下无人,他索性脱了个精光,人往汤池子里一躺,只感觉浑身的筋骨都松散开了。 他现在这身体真是完美无瑕,这皮肤又白又滑,小姐姐都未必能保养这么好,身上毛发也少,好在线条还算男人,腰细腿长一米八,虽然是个病秧子,骨肉却很匀称。 好奇地往胸口看了一眼。 果如书中所言,不是粉,是鲜美红。 他突然又想起那夜被男主搂着亲的那种触电一样的感觉,想起师娘在原著里每次睡觉的时候就会自己摸着胸辗转反侧,“旷日枯井”。 是真的骚。 不过话说回来了,身体这么虚弱,心里还想着男人,这合理么? 好吧,恶俗小说就是要色色的俗俗的让人一边嫌弃一边看,不需要太讲究逻辑。炉鼎之体要上采其舌中采其胸下采其阴,宴芳林作为被魔教喂过药的炉鼎,三个部位自然是极品……怎么看怎么应该出生在海棠! 这种体质落到极度抖s的男主手里,小鞭子一抽,大手啪啪一扇,那岂不是…… 一想到男主飙车时的非人模样……作者好险恶的用心! 当务之急,他要先把这身体养好,决不能让自己落入男主之手! 这药泉周围种满了各种他从未见过的仙植,香气幽微,洪英说,这这块宝地是青竹峰灵气聚集之地,是师尊朝山道人用劈山之术,引的温泉水,专门为他打造的,洪英还教了他一套吐纳运息之法,他试了一下,果然感觉通身都热了起来,像是有一股热流,涌入筋脉之中,眉间微微发热,灵台都清明了许多。 好舒服好爽快,摩多摩多。 他正要再试一把,忽听见有人入水。 他立即睁开了眼睛,却只看到一个身影,瞬间便潜入汤池之中,白茫茫的水汽遮住了水面,他立即往后退了几步,光滑脊背贴到石壁上:“谁?!” 他话音刚落,一个人便从他面前的水雾里冒了出来。 那人抹了一把脸,眼睛炙热:“师叔别嚷,是我呀!” …… “你是哪位?!”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小眼一眯,一副“你还要跟我玩这种游戏”的神情,语气却故作委屈:“师叔有了三师兄,这么快就把芈由忘了。” 这听起来……像是老相好啊。 宴芳林不检点,这是肯定的,只不过原著小说里主要描写他对男主的性骚扰,至于和其他人,一笔带过,只说他“和三五人,有过一些风月事”。 没想到他竟然勾搭了青竹峰的其他弟子。 不过看对方这容貌,他不信原主会真和他有什么,估计也就是顺手撩了把而已。宴芳林眉头一蹙,往后退了一步,伸手拽下一件袍子,往身上一披,神色却并未慌张:“你来这儿干什么,出去。” “我这两日想师叔想的紧,师叔,您就疼疼弟子吧!”说罢这人就直接扑过来了。 这人长的瘦,力气却甚大,搂住他便不撒开,一时意乱情迷:“师叔小心肝,你可真好看!” 兴奋的声音都变了。 宴芳林如遭电击,使出吃奶的劲儿才算推开他,喘着气问:“你滚不滚?” 刚摸了两把,那嫩滑的手感还在呢,此刻美人长发披散,雾气中若隐若现的上半身,真是让人魂儿都要飞了。 “我虽不比三师兄人俊器伟,在师兄弟里却也是排的上号的,师叔不用用,怎知我好不好。” 听不下去了听不下去了,台词这么低俗一听就是炮灰一个。再说了,那么多英雄豪杰脱了裤子都要甘拜下风,你一个炮灰还想跟男主比大小,呵! 宴芳林冷冷地看着他,芈由见他直盯着自己看,也不吭气,心中一喜,正要扑过去,就见宴芳林深吸一口气,肩膀一耸,嘴巴咧开。 他好像是要…… 不好! 一声尖叫划破黑夜寂静,竹林里休憩的鸟扑啦啦飞起来一群。 修仙的人,目力耳力都极好,他这一声尖叫,全道门都听见了。 青竹堂内。 宴芳林在想,自己要不要戏精上身,一哭二闹三上吊。 不过他不是原主,估计挤不出眼泪来。 于是他就做冷艳状,裹着袍子一言不发。 “我说的句句都是实话,如果不是师叔对我有意思,我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轻薄他。十七师弟,你为我作证,你不是说,师叔也抠过你手心?!” 宴芳林:“……”黑线。 众人:“……” 炮灰就是炮灰,智商堪忧。 十七师弟一听,脸色惨白:“芈师兄,你……你不要胡说八道……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种话!” 这种丑事不管谁勾引谁,认了肯定都会被赶下山啊! “我实在听不下去了。”陆星河气的脸色通红:“你犯上作奸,不知悔改,还出口污蔑师叔,师叔要真与你有情,为何还要喊的大家都知道?!” 诶,这不是原著里男主被诬陷的时候,陆星河的台词么?!陆星河你这么正直的青年,这样会被读者骂反派走狗的知不知道。 “也不必等师父出来了,”洪英怒道:“来人,带下去,废了他灵根,再打他二十大棍,扔下山去!” 芈由痛哭流涕,废了灵根,二十大棍,不死也要残废。 古人最重伦理,在他们看来,芈由这是大恶,这个处罚并不算过分。 不过或许原主真的抠过他的手掌心呢?宴芳林对这炮灰有点同情。 正犹豫要不要开口替他求情,就见郁青池站了出来,他已经穿戴整齐,领口都扣的死死的,大热天,也不见他流汗,一派冰肌玉骨之容:“废了灵根,便如同凡人,再受二十大棍,不死即残,七师弟纵然有错,念在他在青竹峰多年,师兄师姐,能否从轻发落?” 毕竟自己也是受害者,敢怒不敢言,男主这是感同身受啊。 谁知炮灰智商再次跌破底线:“三师兄,师叔不是也勾引过你,你懂我,我是冤枉的,你替我说句话!” 宴芳林:“……”扶额。 众人:“……”惊呆。 郁青池清俊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三师兄好心替你求情,你怎么不识好歹!”梅子青跳出来:“再瞎说,我打烂你的嘴!” 宴芳林趁机咳了一声,做厌恶状:“算了算了,再多听他说一句话我都恶心,赶紧轰走他,不要让我再见到他!” 郁青池闻言立即扯住芈由的衣襟,将他拎出去了。 芈由还在哭天抢地,宴芳林听的脑仁疼。洪英见他脸色难看,忙扶住他:“师叔。” “师叔别生气,这孽障的话,没人会信的。”陆星河义愤填膺。 宴芳林:好心虚。 原主到底留下多少风流债,烂摊子。 这一夜很多人都没有睡好。 譬如十七师弟,他羞愧,愧自己没有勇气站出来为师兄说话,他害怕,怕自己有一天也会被赶下山,还好他只跟芈师兄一个人说过抠手心的秘密。 还有的人被震惊了,他们平日里也被宴芳林的美貌撩动春心,却从未想过,弟子还可以和师叔搞这种关系!就像是中学生初看苍老师,哇哇哇,虽然重口味污秽不堪摆不上台面可是好刺激,摩多摩多! 还有人庆幸:还好我平日里虽然有点蠢蠢欲动好歹守住了节操,师叔是师父的我以后一定要和他保持距离默默做春梦就好了。 至于当事人之一的宴芳林,他只感觉今天晚上这事好丢人。遇到登徒子只能喊救命这实在太废物,他要赶紧养好身体练好功夫,做一个一掌就能震天地的绝世高手。 风吹竹叶沙沙作响,芈由背着包袱,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往山下走。 他被打了二十棍,终生不得再上青竹峰,但好歹十几年修为保住了,一时不知是恨是悔,哭哭啼啼,只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惨的人。 明明是宴芳林先勾引的自己啊,却把自己害到这个地步,可是他心里对宴芳林依旧爱恨交织。 他回过头来,朝青竹峰看了一眼,总有一天,他要回来,让宴芳林自己脱光了爬到他身上来! 青竹峰上,终于回归了平静。一人临崖而立,圆月挂在天上,天色将明,那月色便也淡了,那人的一身黑衣,要隐没在这青紫雾霭当中,天际隐隐发亮,露出一线白光。 一向老实的陆星河,有点辗转反侧。他居然做梦了,梦见了宴芳林。 他是第一个冲过去救人的,忘不了当时看到的场景。宴芳林衣衫湿透,贴着身体,他将他从水中捞出,看到他起伏有致的背影,身体是男人的身体,大概是那张脸太好看,他看到他起伏的腰臀,只感觉心里一热。 他有罪,他怎么会冒出这样的梦,他对不起师父,更对不起全门对他这个师兄的信任。 “吖嗪!”宴芳林又打了个喷嚏。 今天这么多人在想他么? 宴芳林盘腿坐在榻上,仔细回忆剧情。原身那三五段风月事,到底都是跟谁来着。 第5章 宴芳林想了半宿,只感觉好多人都可疑,但也全都没有证据,想到最后,忽然感觉身体有点奇怪。 总感觉心口热热的,身上冷冷的,他迷迷糊糊清醒过来,却发现自己两只手正放在胸口上。 …… 直接把他吓清醒了。 为什么同样是炉鼎,男主就是要睡人的那个,他却是个半夜自己摸自己的饥渴受呢? 他一定要戒掉这个坏习惯,他体虚,要养精蓄锐。 他这身体像是漏气一样,总不会要男主的那啥精元之类的滋养才能补上吧? 哭。 翌日清晨,陆星河便把青竹峰所有弟子都集结到一起,包括杂役厨子等人。 宴芳林隔着窗户,隐约听见他的训诫声,脸色微红。洪英坐在他旁边,正在为他配药。 “您找的这些典籍,您都用不上。”洪英说。 宴芳林抬头看她。 洪英说:“您现在还在炼气中期,这些术法,必须要筑基以后才能修炼。” 他现在的身体就像是透着风,什么气都存不住,花同样的功夫修炼,却最多只能达到常人十分之一的效果。原主也不是没有练过,只是练了很多年,还只是个菜鸟,索性做起了咸鱼。 道侣不是真道侣,又没有性生活,整天闲来无事,估计闲出心理问题来了。 如果每天都把时间花在修行上,哪还有空想男人。 “所以我这辈子,只能当个废物了么?”宴芳林问。 穿到修仙世界,不做上天入地的高手,也太遗憾了。 “您当下最重要的,是要清心养气。”洪英说。 他在养啊。 不过这要养到猴年马月。 不知道有没有快一点的办法。 宴芳林想到了藏书阁。 每个门派都有一座藏书阁,用来放本门的一些教学课本,类似学校图书馆。他准备将青竹峰的所有术法典籍都翻一遍。 谁知道他刚进去,就见男主端坐在窗前,正在研读一本剑谱,他坐的笔直,不愧是利剑之体,端坐在那里,就如一把尚未开刃的宝剑,锋芒微露,剑光熠熠。 两人对视,郁青池立马站了起来,冷淡且恭敬:“宴师叔。” 宴芳林双手往身后一背,淡淡地“嗯”了一声,也不多言,直接走了进来。 青竹峰的藏书阁,一般人不能进来,不过男主有特权,他天资聪颖,同门师兄弟练的那些东西,已经不够他练了,就跟跳级生一样,朝山道人特许他进藏书阁,修习更深的功法。 只是他刚进来,郁青池就出去了。 显然是要躲着他。 太好了,他也省心。 宴芳林一本一本找过去,除了书架子上那些,角落里的几个箱子他也没有错过,箱子上贴着封条,看那箱子上的灰,郁青池估计从来没有打开过。 循规蹈矩的男主,师父让他看什么,他才看什么。 他拍了拍上面的尘土,将箱子翻开,心下还有点激动。 里头果然都是些宝贝,他草草看了一下,上头都是元婴以上才能修炼的,看起来也不像独家秘笈,和书架上的比起来,就是高中课本和大学课本的区别。 他又打开另一个箱子,发现里头除了几本书,还有许多画册。 他随手一翻,只感觉心脏噗通一下。 这感觉似曾相识,他记得他初一的时候,有次去父母房间里找什么东西,结果从抽屉里翻到一张碟片,封面的女郎衣衫半解,也是这种感觉。 竟然是春宫画。 他仔细一看,还是男男。 卧槽。 古代的春宫画已经画的这么逼真了么?封面这姿势会不会太难,古人都这么会玩?连翻几张,还是有剧情的,主角还是个和尚! 激动了激动了。 他自诩自己并不是个猥琐好色的人,但食色性也,在这空无一人的房间里,碰到这么好看的小黄漫,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本性,探身朝门口看了一眼,确定郁青池已经出去了。 这藏书阁除了郁青池,没人会上来,而郁青池避他如蛇蝎,知道他在这里,应该不会再进来。 他抚了抚胸口,按捺住激动的心,盘腿坐了下来。 这春宫连环画,名叫《诱僧》。 话说某朝某年,有一个得道的高僧,法号留青,长的俊美无比,他长的实在太帅了,下山化缘,都要被大姐调戏,给吃食的时候摸个手啦,偷窥他洗个澡啦,还有寡妇深夜送上门来,总之小黄文的套路这里头也都有。 但留青大师定力超强,丝毫不为所动,从来没有破戒过。 直到有一日寺庙里,有个美貌的小寡妇来上香。 这小寡妇是官宦人家的太太,姓赵,新婚不过半年,老公就去世了,赵太太一心守寡,常年一身黑,吃斋念佛,众人都说她这样的女人,将来肯定能混一个贞节牌坊。 就是这么狗血,赵小寡妇来上香,却在那菩提树下,瞧见了留青大师。 宴芳林看到此处就想,这女人肯定会留青大师一见钟情。 果不其然,这寡妇竟一下子动了春心,回去以后茶饭不思,竟害了相思病,气息奄奄之际,念了几声“留青”,“留青”,便死去了。 这一下,她的“淫,情”全都被人知道了,瞬间从人人敬重的贞妇变成了街坊邻里的笑话。 这赵寡妇有个弟弟,名叫赵宣美,比他姐姐生的还要貌美,基佬里的名媛,最是浪荡,他认为姐姐落得这样,定是淫和尚引诱,便决议为姐姐报仇。 他寻了许多勾栏瓦舍的美女前去引诱留青,要坏他名声,破他修行,谁知众美女使尽浑身解数,留青也不为所动。这赵宣美暴跳如雷,打算亲自上阵。 妈呀,好狗血好喜欢。 赵宣美人如其名,打扮成姑娘来,也是绝色一个,接下来就像是孙悟空三打排骨精,哦,不,白骨精一样,他先后装扮过浪,女,贞妇,黄花大姑娘,奈何无论他如何引诱,这留青大师保持高僧该有的定力,毫无波澜。 最后一次勾引宣告失败,赵宣美气的当着留青大师的面,扯掉发簪,抹去胭脂水粉,脱掉裙儒绣鞋,露出他男儿身,对着留青便是破口大骂。 留青大师不恼也不应,端然一个高僧模样,默转着手中佛珠。 赵宣美骂完了,愤愤而归,殊不知这一夜留青大师入睡,便做了平生第一个春梦。 春梦里是男装骂骂咧咧的赵宣美。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好看好喜欢好骚情好意想不到! 他本来冲着小黄漫去的,却没想到反而被剧情吸引到了。 接下来呢接下来呢。 接下来他一翻,妈的,到底了。 只留下一行娟秀小字:“欲知后事,请看下回分解。” 宴芳林赶紧将箱子翻了个底朝天,都没翻到下册。 噗,一口凌霄血。 没翻到《诱僧》下半册,他却翻到许多龙阳性生活指导小册子之类的,还有些无甚剧情的男男春画,还有两盒润菊膏。 …… 这是……原主的么? 总不会是朝山道人的吧! 不过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他要看下半册! 这种带剧情的,比单纯的小黄漫要勾人多了,那封面春图对他这个看惯了苍老师的人来说,压根就是小儿科,可是看完来龙去脉,套进故事里再去看,这封面上的留青大师和赵宣美,就足够他脑补一辆豪华游轮! 宴芳林只感觉一阵心浮气躁,一只手撑着地,另一只手正打算将衣衫扣子解开两颗松松气,忽然感觉有人影冷冷落到他跟前。 他抬头一看,就看见郁青池面色略有些惊异地看着他。 宴芳林一惊,立马抓起一本书,将那画册给盖上了。 郁青池脸上依旧看不出什么表情来,他大概是看完了手里的书,走到书架旁,将书放回原位,便转身又走了出去,走到栏杆处,脚下轻轻一点,便飘到竹林深处去了。 好俊逸的身手。 他看到了么? 他没看到吧? 不过他看到或者没看到,都是那张死人脸。 在原著里,郁青池没入魔的时候端正自持,入魔以后也是个抖S,看美男全,裸都跟看货架上摆的商品一样毫无表情,现下自然更是看不出一点情绪来。 宴芳林赶紧将这些东西全都装回箱子里,装进去之前,他又去看了一眼《诱僧》的落款。 黄零笑笑生。 宴芳林:“……” 再三确定,确定是“零”不是“陵”。 牛掰。 追连载的读者都是天使。 宴芳林感觉他不是。 这抓耳挠腮想知道后续的感觉实在不大爽。 如果有机会,他一定要买到下半册不可。 从藏书阁出来,宴芳林便再也没有见到郁青池。 后来还是洪英告诉他,郁青池搬到寒潭洞里去苦修了。 估计是为了避开自己这个妖艳贱货。 这样也好,反正他这一身品如的衣服一时半会是脱不下来了。 接下来一连数天,他也每日闭门不出,一心养精蓄锐。 只是每天早晨醒来手都捏着胸,他真的好苦恼。 第6章 宴芳林经过几日的摸索,发现自己在彻底养好身体之前,大概率是没有可能成为绝顶高手了。 修真人士辛苦,他们青竹峰这样的清修派就更辛苦,他更甚,顿顿吃的都是药膳,每天晚上还要喝一碗老参汤。 可就是这么补着,他还是感觉身体漏着风,整日里身上凉嗖嗖的。 《孽徒狂魔》里,论武功他应该是第一菜了。 不能修炼,但也不意味着就要真的做咸鱼,他如今有过目不忘的能力,这一点不能浪费。 先都记在脑子里,将来身体补好了,岂不是立马就可以飞升。 于是宴芳林就每天都上藏书阁看书,一本修炼典籍,他完全不懂上头说的都是什么意思,但看两遍,就全记住了。 变成人形扫描机的感觉其实也很爽。 看着看着,他就发现了一个他可以修习的技能。 符篆。 在修真界,最高目标自然是飞升成仙,拥有移山断水的能力,就算达不到那个层次,也能比常人多活个几十几百岁,这些才是修道人士最主要的目标。符篆只能算是修道的额外技能,除非去除魔卫道,否则用处也不大,一般情况下掌握一些基本符篆也就够用了。 符篆的制作主要有两种,一种是真气入篆,这需要画符的人拥有较高层次的灵力,这种方法制作出来的符篆,威力也最强。 还有一种最为普遍,只要有朱砂和黄纸,任何人都能制作,这种符篆主要靠纹理和图案形成的神力来驱魔除祟,所以只要记忆力过人,画功过的去就够了。 显然很适合他。 藏书阁正好有一本《符篆录》,修真界基本的符篆画法,上面全都有,他花了三四日时间,将那全本的符篆全都画了下来,符篆在黄纸上成形,也顺便刻在了他的脑子里,宴芳林闭上眼睛,只感觉那些符篆在自己脑海中流转。 学霸的快乐他感受到了! 宴芳林在藏书阁做学霸,陆星河却在楼下担心他。 今天宴芳林又在藏书阁呆了一天,端上去的饭菜他都没怎么吃。 他仰头朝藏书阁上看去,犹豫着自己要不要上去看看他在藏书阁里干什么。 这藏书阁,算是他们青竹峰的圣地,他们这些弟子,不得师父首肯,是不准上楼的,有两个例外,一个是郁青池,一个就是他了。 只是郁青池上去是为了修法学道,他上楼,只是定时上去清理打扫。 不过他也认为这是理所当然的,他们整个青竹峰的弟子里头,没有比郁青池天资更高的了,而他空占了个二师兄的名头,虽然是弟子里年纪最大的,却到了三十岁才到金丹初期,纯粹靠资历和年份才不至于在众师弟中太丢人。无论是相貌还是天资,他都算极平庸的那一类。 这藏书楼在青竹峰最后面的竹海之内,这边少有弟子会过来,加上郁青池又去了寒潭洞苦修,这也就意味着,这里只有他和宴芳林两个。 宴芳林其实比他还要小几岁,但辈分上却是他的师叔,他也一向把他像师父朝山道人一样敬重,只是芈由的事,他却发现自己对宴芳林的感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当然不至于像芈由那种孽徒一样做犯上作奸,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什么感受,莫名有些心虚。 陆星河缓步上了楼。 房门并没有关,宴芳林在地上躺着,似乎是睡着了,地上全都是他画好的符篆,整个藏书阁都弥漫着一股朱砂的气味。 他跪到地上,将那一地的符篆收了起来,收到宴芳林身边的时候,忽然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凝神朝宴芳林看去。 宴芳林脸上沾染了朱砂,发带松垮,几缕头发散下来,皮肤光洁,菱唇翘鼻,无一不精致。 他这几日都不敢细看宴芳林。 说起来也是奇怪,他这几日越是躲着宴芳林,心下那股悸动反而越强烈,他倒没有想要和宴芳林怎么样,只是想多看他一眼。 一阵微风从窗口吹过来,一缕头发被吹到了宴芳林的鼻子上,他屏气凝神,小心翼翼地低下头来,手指微微弯曲,要替他拂去那缕头发,低头却看见宴芳林敞开的衣襟处,露出一截胸膛,羊脂玉一样白腻。 陆星河一时看怔,就在这时候,忽然一阵风涌进来,地上的符篆呼啦啦一声,全都被风吹了起来,惊的陆星河猛地直起身来。 他循着本能往窗外看去,就看见郁青池不知道何时来到了藏书阁门口,乌墨一样的鬓发微乱,冷眼看着他们。 陆星河面上一窘,将手中符篆放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便轻轻爬了起来,来到了外头的走廊里。 “三师弟。” 郁青池“嗯”了一声,面上也瞧不出什么情绪来。 陆星河俊脸微红,一时竟不知道要说什么,最后只得老实道:“师叔一个人在藏书阁上,我不放心,来看看,你来了就好了,那你在这陪着师叔,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郁青池身上还带着寒潭洞的寒气,他在他旁边站一会,就感觉被冻了个透心凉。 陆星河走了以后,郁青池冷冷地在门口站着,往里看,宴芳林困恹恹地翻了个身,面朝外。 宴芳林忽然感觉有点冷。 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手搭在额头上,缓缓睁开了眼睛,手掌挡住了大部分的日光,透过手指缝,他隐隐看到有个黑衣人在门口站着。 他吓了一跳,连忙将手撤去,外头凉风习习,除了日光竹海,却是什么都没有的。 妈的,做梦了么?居然梦到郁青池了,吓人。 这一下倒是彻底清醒了,宴芳林爬起来,挠了挠脸颊的汗渍,继续画符篆。 夕阳落下,夜色渐渐浮上来,青竹峰亮起了灯,夜色渐浓,安静的只剩下风吹竹海的簌簌声。 寒潭洞坐落在青竹峰的一处寒潭之内,凄冷无比,郁青池只着中衣,盘腿坐在一处青石上,衣衫已经湿透,贴着他清劲的身躯,一滴水顺着他线条坚毅的下颔滑落。 他生来自带魔根,体内魔气浓烈,这些年靠着师父朝山道人的引导,才勉强压制住,这些天或许是他见过的东西太过淫邪,也或许是因为宴芳林给他下的蛊并没有真正解除,以至于定力混乱,每次入静,体内魔气便蠢蠢欲动,灵海里总会浮现出宴芳林来。 藏书阁无异于青竹峰的圣地,宴芳林竟然将淫画带到那里去看,他是怀揣着什么目的,他自然明白。 没想到宴芳林到现在还没有死心。 如今他避到寒潭洞里来,这宴芳林前脚逼走了芈由,后脚又要对他最敬重的二师兄下手了么? 天底下怎么会有如此不知羞耻之人,他有时候真恨不得…… 只感觉一股热气,又升腾起来,郁青池只觉自己定力不坚,修为不够高,清修十数年,一朝便被宴芳林拉入万丈深渊里去了。 那深渊如燃烧着烈火的地狱,火里有宴芳林,淫极毒极,毒蛇一样吐着舌头,要吃人。 他身上的蛊毒又发作了。 这些日子他都靠苦修压制住了,此刻却仿佛压抑了数日,一下子就爆发了。 灵海里一片混乱,仿佛进入一片幻境。幻境里出现一个身穿玄色衣袍的年轻男子,那男子和自己长的一模一样,却又和自己截然不同,他双眸带着和宴芳林一样的褐红色,脸色苍白,衣衫袒露,一步一步进入一个房间之内。 他明明是置身事外的旁观者,却仿佛和那人气息相同,鼻息之间都是一股诡异的香气,像极了他那日身中蛊毒的时候闻到的味道。 房间光线幽微,榻上躺着一个人,背对着他,淡白色中衣贴着身体,身体微微弯曲,露出蝴蝶骨的形状来,柔软乌发铺满床头,大概是察觉到了外头的动静,那人转过头来,竟然是宴芳林。 宴芳林看到是他,似乎惊了一下,立马爬了起来:“郁青池?” “郁青池”朝他走了过去,面无表情,宴芳林从床榻上跪了起来,睁着一双褐红色的眸子看他:“你……你要干什么?” 他见“郁青池”越走越近,似乎颇为慌张,直接从床榻之上跳了下来,叫了几声郁青池,不见他答应,便慌道:“你要干什么,我要喊人了,你不想落得跟芈由一个下场吧?” 他说着就去开门,却发现那房门仿佛被定住了一样,怎么都打不开。 他刚张嘴喊了一声,整个人便飘了起来,宴芳林刚回过头去看,身体便猛地一颤,整个人直接撞到了“郁青池”的怀里。“郁青池”依旧一句话没有,只眼神凶狠,眸色更红,一只大手掐住宴芳林的喉咙,重重地捋过他的脖子,掌心滑过小巧的喉结,在宴芳林白的异常的脖子上,留下一道极重的红痕,最后大手抓住他单薄的衣襟,“嘶啦”一声,衣衫被撕了个稀巴烂,宴芳林的胸膛被带的挺了起来,发出一声闷哼,重重地倒在榻上,春光尽现。 “郁青池”盯着他的胸膛,眸色里有血色浮动,说:“真骚。” 宴芳林猛地睁开了眼睛。 我艹。 他刚才做了个好真实的梦。 他为什么会梦见郁青池,还是梦见这么少儿不宜的画面! 他梦见郁青池半夜跑到他房间里,竟然对他进行了惨无人道的啃咬。 可怕! 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仿佛还能感受到那种被捋痛的窒息感,身体火辣辣的,好像真的被咬了一样。 梦里的郁青池,不是原著入魔后的极度抖S,他没有用绳子绑他也没有狠扇他的屁股,但他跟个狼狗似的,啃遍了他的上半身。 这绝对不是情侣之间的小情趣,而是粗暴的很,要把他啃出血。 我艹,宴芳林只感觉自己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细长的腰肢弓起来,不可控制地抖。 这梦境太真实了,宴芳林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 真是见了鬼了,他今天怎么一睡着就梦见郁青池。 这梦实在太激烈太真实了,他被吓的了无睡意,便披了件长袍,赤着脚就出了门。 外头的风一吹,身上立马就凉了下来。 他也没有到处溜达,就在廊下坐了下来。 青竹峰的月亮似乎也比他在另一个世界看到的大,此刻却被乌云遮住了大半,风吹的竹林哗哗啦啦作响,他伸出手来,察觉有雨滴落到了他掌心上。 居然下雨了。 可那天上的月亮还看得见,只是像蒙了一层黑纱,乌云像是散入水的墨,轻薄地从月亮上流淌过去,风越来越大,吹的他身上披的袍子都簌簌飘了起来。 宴芳林将一只手按在胸口上,不知道是梦的缘故,还是被这冷风一吹,他只感觉胸口有些异样,他按着胸口,迎风吹着,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身上的袍子突然被大风卷去,他惊了一下,慌忙回身伸手去抓,却见袍子扑簌簌在空中翻滚进黑夜里,最后落入一个白发男子手里。 那男子握着他尚带着体温的衣袍,语气无尽宠溺,笑道:“大半夜的,不睡觉,怎么跑出来了?” 第7章 关于青竹峰的师尊朝山道人,宴芳林了解的并不多。 《孽徒狂魔》算是男主郁青池的个人秀,剩下的男性角色不是后宫预备役就是炮灰。 曾几何时,宴芳林作为读者,还以为朝山道人是后宫团成员之一,默默嗑过他和男主郁青池的CP。 没办法,这年头修仙文里最不安全的就是师父了,何况朝山道人还是个白发美人。徒弟推倒美人师尊的剧情也很老套很香甜啊,中间再加个挑拨师徒关系的恶师娘,狗血元素齐备。 所以看到恶师娘将朝山道人暗害,然后嫁祸给男主的时候,他很震惊。 他才发现朝山道人原来只是个炮灰。 回想一下,朝山道人在小说里的确像是个工具人的存在,出场时间并不多,充当了慈爱又可怜的绿帽男角色。“他温柔地看着宴芳林”,“他慈爱地看着郁青池”,“他耐心地调和道侣和爱徒之间的关系”,宴芳林还曾期待过他黑化,做一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但是没想到他那么轻易就领了盒饭。 按小说时间线来说,这位师父的确是该出关了。 原著里他一出关,就正好碰见恶师娘诬陷嫁祸男主的剧情,朝山道人忍痛将爱徒逐出了师门,却也因此开始怀疑恶师娘的邪恶面目,为后期被害留下祸根。 宴芳林对这个炮灰很同情。 现在他穿过来了,那朝山道人不会死了吧? 真是个美男子啊。 他一边偷偷打量,一边暗自感叹。 朝山道人年纪不可考,但至少得有六七十岁了,只是他年纪轻轻就过了金丹期,因此容貌看起来依旧是三十来岁的青年模样。和爱徒郁青池高冷阴翳的黑色调相比,朝山道人一头白发如雪,头戴青玉簪,清瘦疏朗,不愧是《孽徒狂魔》里真正的君子。 这算是他……老公么? 应该可以算半个。 修真小说各有各的设定,看多了很容易混淆,《孽徒狂魔》这个世界里的道侣,貌似分两种,他和朝山道人显然并没有“夫妻之实”,反而如父如子。这也难怪,宴芳林算是被朝山道人一手养大的。 这对其实也很好嗑,如果是主角,那就是伪父子养成系啊。 虽然没有实质性关系,但在这个世界里,结契就要有契约精神,不可以再和别人乱搞。因此这老公,算半个。 宴芳林颇有些尴尬地看着他这半个老公。 朝山道人一只手轻轻按着他的手腕,在为他把脉,神情专注,面如冠玉,不愧是到了元婴期的大佬,宴芳林感觉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脉息倒是比两年前强了不少。” 声音也很有磁性,自带混响功能。 宴芳林将手收回来,说:“都是洪英他们照顾的好。” 朝山道人笑了笑,转头看向堂内站着的众弟子。洪英等人听说师父出关,全都从床上爬起来了,如今堂内众弟子都在,唯独少了一个郁青池。 朝山道人显然也发现了,只不过他熟知这位爱徒的秉性,直接问说:“青池又去寒潭洞了?” 陆星河谨慎地答道:“是。” 他这这才刚有了一点微妙的小火苗,他师父就出关了,陆星河颇为心虚,都不敢抬头多看。 洪英热情报喜:“三师弟已经突破金丹后期了,师父如果想见他,我这就把他叫回来。” 朝山道人点了一下头,说:“不必,此刻他大概在入静,不要扰乱他。有什么事明日再说,你们都回去休息去吧。” 洪英等人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道侣两个。 宴芳林颇有些尴尬。 他想起原著里的恶师娘,为了勾引道侣师尊,曾撒娇说自己怕打雷啦,怕刮大风啦,怕虫子啦,还要缠着朝山道人,非要跟他一起睡才安心。 朝山道人也太宠溺他了,竟然答应了。 所以现在是什么意思,他们俩不会要一起睡吧? 朝山道人却没有动,只坐在榻上低头看他,清目朗眉,风姿雅正。帅哥的注视实在太容易让人把持不住,宴芳林被他看的有点不好意思。 他怎么感觉这眼神……有故事啊。 朝山道人却起了身,说:“你先休息,我去看看青池。” 宴芳林点点头,看着朝山道人出门去,这才松了一口气。 不过朝山道人品性可靠,修的君子道,也讲究禁欲戒色,这么多年没下手,现在应该也不会对他下手。 外头的雨下的正急,连水流声都比平日里大了一些,洞内反倒升腾起一股闷热的潮气,郁青池还在未自己不久前做的梦惊魂未定。 梦里的人是他又不是他,明明长着和他一样的脸,却被魔气缠绕,把宴芳林啃出血来,那股施虐的欲望,仿佛更像是他内心黑暗的隐秘。 他再次默念了一遍清心咒,腹下却一直挺的难受,都已经念了那么多遍,过了那么久,还没能消下去。 他们青竹峰修的是君子道,讲究清心节欲,固守精元,轻易不动欲的人,一旦动了欲,便比常人更难消解。身体疼痛难忍,蛊毒又跟着作祟,煎熬之余,那对宴芳林的凌虐之欲便更盛,恨不能立马离了这寒潭洞,将宴芳林…… 他猛地睁开了眼睛,伸手一勾,将袍子穿上,扭头便见朝山道人沐雨而来。 朝山道人用了避雨咒,那雨丝从他头顶飘移开去,他一身白衣,丝毫未湿,飘然落到了洞口。 郁青池又惊又喜:“师父!” 朝山道人脚下轻轻一点,便飞到了他身边,伸手往他额头上一探,郁青池的额头便浮出一道符篆的金光来,那金印一出,郁青池的眉宇之间立马多了一层青黑色,在皮肤之下浮动,加上他头发湿漉漉地披散着,愈发显妖冶之气。 “这是怎么回事?” 郁青池一听,俊脸便是一红,他将袍子系上,说:“弟子体内的魔气,好像有些压制不住了。” 宴芳林的事,不能说,除了说不清,他还怕伤心师尊的心。 他这几年随着灵力飙升,体内的魔气也越来越难压制,朝山道人也不以为意,只默念了一道咒语,手指轻轻拂在他额头上,重新为他下了一道金印。 “师父,您不是还在闭关么,怎么出来了?” “为师察觉为你下的封印有蠢蠢欲动之势,便提前出关了。” 郁青池心下更为感动,说:“是弟子连累了师父。” 提前出关,前功尽弃都是小事,稍有不慎,甚至会危及自身。 “无妨,此次闭关,对为师而言并没有多少助益,不过是为了你宴师叔的病体。” 听他提及宴芳林,郁青池面上便是一赧,只觉羞愧异常,好在朝山道人并没有注意到。 郁青池跟着朝山道人出了寒潭洞,有朝山道人的避雨咒在,那些雨丝也一点都没有淋到他身上。郁青池看着他前面白衣飘飘的师尊,蓦地又想起宴芳林来。 师父这样高洁的仙人,竟和宴芳林这样的人结为了道侣。 师父像是高山之雪,纤尘不染,而宴芳林,就像一团香木燃烧的火。 他一想到宴芳林,梦里的场景便突然又涌入他脑海里来,宴芳林衣衫被他撕碎,细白的胳膊被他的手死死地按着,想要叫,却被他另一只手捂着嘴巴,带着红色胎记的肩膀因为疼痛耸起来,肩胛骨凸着,布满了他的啃痕。 那时候的他,只感到发泄的快乐。 郁青池只感觉脚下一滞,人便脱离了避雨咒之外,雨丝打到他脸上,朝山道人回头看了他一眼,他便又跟了上来。 雨大,风更大,青竹峰竹海成片,两个身形挺拔高大的人影一黑一白,在竹海之内飘行而过,萧萧竹林之内,唯有雨声风声簌簌。郁青池紧抿着薄唇,拂去脸颊上的雨水。 他竟在师父的背后,肖想师父的道侣。 如今师父出关了,或许一切都会好起来。 两人回到青竹堂,郁青池在门口停下。 朝山道人说:“你随我来。” 郁青池愣了一下,朝山道人已经将房门推开。 屋内的竹影青灯瞬间便亮了起来,他随朝山道人进去,到了堂内站定,一股他极熟悉的香味在房间里浮动,是一股暖暖溶溶的木香,这香味唯有宴芳林才有,瞬间便让他有些晃神。 朝山道人去取了一卷黄皮纸,递给他,说:“你现在已经到了金丹后期,这套光法无量咒,你可以学了,记住,不可冒进,如有任何不适,一定要告诉为师。” “多谢师父。”郁青池接过来。 “去吧。”朝山道人说。 郁青池将那卷黄皮纸往怀中一揣,却在转身的瞬间,瞧见里间的榉木镂花榻上,宴芳林背对着他们躺着,乌发铺散开来,似乎睡的正熟。 他看到这一幕,只感觉心中一震。 竟和他梦里的场景别无二致。 宴芳林却在这时候梦呓一声转过身来,一只白皙的胳膊垂下来,一张脸在灯光下有珠玑琅光之美。 郁青池几乎立马就走了出去,廊下狂风大作,吹的他一身黑袍随风飘簌,黑发披散,眉眼肃然,唯那张脸苍白俊美异常,像极寒长夜里迸发了一簇耀眼烈火。 第8章 宴芳林其实并没有睡着。 他现在心情很复杂。 他名义上的老公,和他骚扰过的弟子,一起出现在他的卧室里,他除了装睡,还能干什么。 他甚至担心郁青池已经将他不堪的所作所为全都告诉了朝山道人,他还在想如果真是这样,他要如何应对。 还好,郁青池好像是走了。 然后他就察觉朝山道人朝他走过来了。 虽然觉得朝山道人身为君子,应该不会对他怎么样,但他还是有点紧张。 他闭着眼睛,轻轻又转过身去,面朝里躺着。 朝山道人在他身边坐下,良久没有动静。 宴芳林除了那一双带点褐红色的眸子,最惹眼的,便是他这一头鬒黑如漆的长发,如今披散在玉枕上,更衬的脖子雪白,一只胳膊搭在胯上,微微弯曲,露出点的半截胳膊细白,有些过于纤细。 房间里的灯忽然全都熄灭了,他便察觉朝山道人在他身边躺了下来,两人隔了一段距离,他闻到一股淡淡的檀香味,大概是从朝山道人的衣袍上传过来的,宴芳林将身体蜷缩的更紧一点,听着外头风吹夜雨,竹叶簌簌。 可能是身体虚弱的缘故,他现在格外容易贪睡,外头又下了雨,正是睡觉的好时候,他撑着精神躺了一会,便又睡过去了。 半梦半醒之前还默默想,道侣就躺在身后,他如果还做有关郁青池的春梦,那可就操蛋了。 外头的风声小了一些,但雨声却更更大了,黑暗里,只听朝山道人叫:“宴宴。” 这一声叫的很轻,里头似乎有浓的化不开的浓情。 朝山道人随即便朝宴芳林靠近了一些,靠在他脖子后面,鼻子几乎碰到宴芳林乌黑柔软的头发。他为宴芳林独制的一味香料,掺杂了诸多香木,柔和,纯净,带着点暖意,甘甜的味道在喉间聚拢,然后下沉到五脏六腑去了,连小腹都是温热的。 这味香,叫芳林永继。 两年了。 宴芳林这后半夜睡得极其安稳,什么梦都没有做,第二日醒来,外头鹤鸣钟响,他从榻上起身,朝山道人已经不知去向。 修道之人,五感皆明,床榻上多了一点檀香味,应该是属于朝山道人的。 洪英进来,笑着说:“宴师叔,您醒了。” 宴芳林“嗯”了一声,揉了下眼睛,洪英笑着说:“师父说今日要为您续灵阳,请您起来后沐浴更衣,到静室去。” 续灵阳,他在原著小说里见过,大概就是将灵气和阳气灌输到他体内去,可以为他养气补体。 宴芳林身为炉鼎之体,却太不争气,不但不能被采,还要靠采别人的阳气来续命。 沐浴完毕,换了身带竹叶暗纹的浅灰色衣袍,他便前往静室。 到了静室门口,他就看到了郁青池。 多日不见,郁青池似乎清瘦了一些,整个人肤色也苍白了许多,但身形依旧挺拔,浑身充满了清修的苦气,憔悴又坚韧,一点也不像刚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 不过还好,反正男主是用不着他这个下场惨淡的反派来可怜的。人家现在日子过的苦,以后天天换着美人开车,小日子过的赛神仙。 话说回来,看郁青池这清苦的气质,瘦削的身形,还真无法想象他变成打桩机是什么样子,公狗腰在哪?爆发力十足的打桩臀和矫健有力的大长腿呢? 都被这一身玄色长袍给遮掩住了,只有他的后宫团才有资格看。 原著的车实在太多,他已经没有办法用清水的目光来看郁青池了,一看到郁青池,除了感慨他的美貌,便是想到秋名山车神五个大字。 郁青池似乎对他更冷漠了,也不是故作冷漠看都不看一眼的那种,而是把他当做最普通不过的一个人,淡淡地看他一眼,视线也不多做停留,端端正正地喊了一声:“宴师叔。” 宴芳林点了一下头,便进静室去了,一派仙风道骨之貌,衣袍轻软,风一吹,衣袖翻然如云,发丝从郁青池面颊上若有似无地拂过去,带着一尾香气。 洪英和陆星河立在静室内,见他进来,也端正地喊了一声师叔。 感觉朝山道人一出关,整个青竹峰的氛围都变了,大家都变得格外端正稳重。 宴芳林暗吁了一口气。 他要开始演戏了。 他在洗澡的时候反复想了一下,他的保命三部曲,后两个短时间之内都很难有大的进展,倒是朝山道人的突然出关,给了他一个机会,一个树立身为师娘该有的良好形象的机会。 身为师娘,自然应该跟师父恩恩爱爱。 他的眼里只有自己的道侣,没有别人! 于是他粲然一笑,冲着朝山道人:“你什么时候起来的。一睁眼没在床上看见你,我还以为昨天晚上都是在做梦呢。” 大概原身比他还会撒娇,大家倒是习以为常,朝山道人今天穿的也是一套浅灰色带竹叶暗纹的轻软长袍,头戴绿簪,白发如银,白日里看,那相貌愈发高洁秀美,身量高挑,十足十的大美人攻一个。 朝山道人微微一笑,让人如沐春风:“想着让你多睡一会,没想到你竟然睡到这个时辰才起来。两年了,贪睡的毛病还是一点没改。” ”每天都睡不够。“宴芳林说,声音故意带了点小委屈。 他的头发还没有全干,全都披散在背后,因为刚泡过澡,本来有些苍白病弱的脸颊浮上一层潮红,整个人像是一朵湿润的花,可怜又可爱。 朝山道人笑着将他招到跟前,默念了一道咒语,手掌轻轻拂过他的头发,他湿漉漉的头发瞬间便全都干了。 不愧是元婴级大佬,这法力堪比吹风机,宴芳林满眼都是敬慕的光。 静室的地上,已经摆起了阵法,黄色符篆在地上摆成了一个八卦图样。朝山道人道:“你们守在外头,只让青池留下即可。” 郁青池大概没想到还需要他帮忙,愣了一下。陆星河和洪英退出静室,将房门合上。 宴芳林也没想到会让郁青池留下,因为《孽徒狂魔》作为一本低俗且庸俗的小说,这续灵阳就跟练玉女心经什么的一样,是需要脱衣服的。 不过读者戏称“恶师娘”,那也不是真师娘,大家都是男人,对于朝山道人来说,他和郁青池都是他最宠爱也最信任最亲密的人,所以没有避开郁青池,也可以理解。 “我在闭关之前,曾跟你们二人说过,你们二人一人至阴,一人至阳,若能两相调和,天地交接,阴阳相合,或许对你们二人都有助益,你们二人可还记得?闭关这两年,我便是在修这移阳接阴之法,现在便来试上一试。” 等等。 阴阳相合? 宴芳林听着这话,怎么像是要让他和郁青池啪啪啪??当着师父的面,师娘和徒弟啪啪啪么? 艹,要不要这么刺激。 他脸色微红:“要怎么试?” 很快他就意识到他想多了。 他和郁青池分别坐在八卦图的阴阳处,衣服也没有脱。只是两人面对面坐着,想起前尘往事,加上昨夜的春梦,宴芳林抿着唇,看了对面的郁清池一眼。 郁青池还是那张死人脸,只是身上的寒冰之气似乎淡了,好像是寒冰融化了些许,变得冷冷的,又有点潮湿。 不知道为什么,他觉得郁青池的眼睛和脸颊都有些潮湿。 肯定是因为朝山道人在,他才这么乖。 他还从没有像此刻这样,在白日里,在这么近的距离下看郁青池,只感觉对方眉毛鼻子嘴巴脸型无一不精致,帅哥近距离看就是容易让人心动。 他突然想,那郁青池看他呢? 也是这么近的距离。他应该比郁青池还要好看点。 他对上郁青池的眸子,郁青池长长的睫毛留下一道阴影,微微抖动,喉头上下滑动了一下,便闭上了眼睛。 宴芳林便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在他们中间立着的朝山道人竖起两指,抵在唇边默念咒语,地上由符篆组成的阴阳八卦图漂浮了起来,宴芳林突然感觉身体一轻,便悬浮了起来,他能感受到他在空中转动,他耐不住内心畏惧和兴奋,偷偷睁开了一只眼睛,他却什么都看不见了,只看到满眼的符篆,四下里一切皆空,唯有符篆飞速从他眼前滑过,朱砂画就的图案泛着血红的光,从黄纸上浮显出来,直接冲着他袭了过来,他都来不及闭上眼睛,身体便猛地一颤,只感觉一道热流,直接从他眉间贯穿过去了。 他的身体向后一倒,长发披散开来,被一股温暖又轻盈的灵力撑住了后腰,他似乎在飞速地旋转,却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虚幻,只感觉眼前脑中都是一片空白,还未来得及适应那光线的变化,便看到一股黑色魔气以迅雷之势,极霸道地冲进他的灵台之内。 宴芳林闷哼了一声,便感觉自己撞入一个火热的怀抱里,他虽然除了一片黑雾什么都看不到,却闻到对方身上熟悉的气息,是青竹寒露之气。 眼前黑雾散去,他看到的,是郁青池布满血丝的一双眼,眉间青雾笼罩,眸子抖动着,似乎在极力克制些什么,可搂着他的胳膊却在不断加紧,几乎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糟糕,这情形倒像是……蛊毒发作,眼瞅着郁清池就要啃他。 忽然一股极强的力量从他背后涌过来,随即一只手从他背后勾住他的腰身,是朝山道人,一只手紧紧搂着他,三人呈对峙之势,而他,正是夹在中间的那一个。 一向高洁温润的朝山道人,此刻却满脸阴戾,带着极强的占有欲,抓住郁青池的肩膀,重重一推。 郁青池瞬间就被推了出去,身体直接撞到了静室的门上,咣当一声,将房门撞破了一个窟窿,惊得外头站着的洪英和陆星河目瞪口呆。 宴芳林则靠着朝山道人,飘然落到地上,这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了,他惊魂未定地仰头,看到朝山道人头上的青玉簪。 光线的缘故么,怎么感觉朝山道人头上绿光闪闪。 第9章 “师父!” “三师弟!” “师叔!” 洪英和陆星河赶紧将郁青池扶了起来,惊骇地看向静室内。 朝山道人将宴芳林放下,嘴唇隐隐露出一抹血迹,他面色惊异,但刚才的那一抹怒色,已经消失不见,又恢复他世外高人该有的模样,只是头发略有些凌乱。 郁青池脸色苍白:“师父。” “你刚才是怎么回事?” 郁青池从小在他身边长大,什么秉性他是最清楚的,可是在刚刚,郁青池仿佛被体内某种东西裹着魔气诱惑了心神,如果不是他出手,只怕他当场就要把宴芳林给强吻了,那突然迸发的强烈欲望,让郁青池变得格外陌生,阴翳。 “你体内有什么东西?”他直接问。 宴芳林听他这么一问,心下一震。 果然了,他就说刚才郁青池的反应,特别像中了春蛊时候的样子,他甚至还闻到了独属于春蛊的那种甜腻的气息。 这阴阳调和之气,不正是那春蛊最爱的么? 完了完了,这绿帽子兜不住了。 他脸色一红,看向郁青池,郁青池原本泠然的眉目也有了些许窘迫神色。 刚才强行中断移阳接阴,朝山道人被阵法反噬,喉头一股腥甜血气,他紧抿着嘴唇,捏住郁青池的手腕。 这一下静室内的其他四人全都屏住了呼吸。 洪英和陆星河是吃瓜群众的紧张和迷惑,宴芳林则类似于偷情即将被抓的心虚,而郁青池,仿佛比谁都紧张。 他自幼被朝山道人养大,将朝山道人视为他的父亲一般,这等隐秘丑事,他才是最怕师父知道的,不然他早就将宴芳林纠缠他一事告诉朝山道人了。 他气息浮动,体内的蛊毒便趁机在他丹田内兴风作浪,只感觉一股霸道的热流四处乱撞,他要将手腕抽出,却被朝山道人挟制住不能动弹,他抬头看去,就见朝山道人平日里温和从容的脸上,此刻格外严肃阴沉。 “师父……”他叫。 叫声有些急,有些畏惧,隐隐有哀求之意。 宴芳林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 艹。 恶师娘淫,荡无耻的真面目就这样暴露出来了么? 他脸色微红,头发凌乱,紧抿着嘴唇看向朝山道人和郁青池他们。 朝山道人既然发现了端倪,郁青池体内的蛊毒肯定是瞒不住了。他还不如坦白从宽,主动说出来,争取个宽大处理。 刚要张口,就听朝山道人说:“是蛊。” 朝山道人眉眼惊异,看向郁青池:“你中了蛊毒?” 郁青池一向寒意料峭的脸色此刻也有些泛红,白皙的耳朵几乎都红透了。 哇哇哇,男主最反差萌的样子出现了。 男主隐忍端正,能控制住脸上的表情,却控制不住他的耳朵。 面无表情,但耳朵红透的大猛攻又纯情又带感,谁又不可以呢。 啊啊啊住脑,他又想到哪里去了。 眼下他已经成了煎锅的咸鱼,就要被烤焦了。 “蛊毒?”旁边的陆星河更惊异,问说:“三师弟怎么会中蛊毒?” 他们这段时间一直在青竹峰上,连山都没有下过。郁青池更是每日专心修行,别说这几天,就是这十几年,青竹峰也没有比他日子过的更单调了,他怎么会中蛊毒。 谁又会给他下毒。 作为当事人之一,宴芳林感觉自己这条咸鱼马上就要被煎熟了。 如果将事情原委全部道出,他日后在青竹峰还怎么呆的下去,这也太尴尬了吧,丢死人。朝山道人又会怎么处置他。 可是他不说,能瞒得住么? 郁青池会不会说? 他偷偷抬眼看向郁青池,却见郁青池也在看他,脸色绯红,眼神却极冷。 大概是在恨他将他害到这个地步吧。 毕竟这事爆出来,郁青池也不可能全身而退,哪怕他是受害方。 可怜的男主。 在师兄弟跟前的清名,在掌门师尊面前的形象,甚至于在全道门的声誉,全都因为他这个不知廉耻的恶师娘一败涂地。 恐怕他昨夜的春梦,不对,是噩梦,会成真。 不咬死他才怪。 郁青池该不会因此被逐出师门,开始走《孽徒狂魔》的剧情吧? 宴芳林越脑补越觉得事情严重,一时什么都说不出口了,原本充盈在体内的热流,忽然顺着他的胸腔直往上涌,他只感觉喉头一热,赶紧抿住嘴巴。 洪英最先发现了他的异样:“师叔?” 宴芳林讪讪地笑了一下,这一咧嘴,嘴角直接流出血来。 朝山道人忙按住他灵台处,将他体内奔涌的气息压制回去,宴芳林身上一软,直接就昏过去了。 要晕倒么,太好了。 他怎么早没想到这一招。 宴芳林感觉自己陷入一团金色云海里,只是那云海之中,还有黑雾来回蹿动,每次从他身体穿过,都如刀剑入体,惨痛异常。 让他想起当初小说里的热评之一:“这个挨千刀的恶师娘,男主的利刃请给我狠戳他千万次!” 当然了,评论里的利刃当然不是指真的刀剑。 可他现在却被男主身上的魔气贯穿千万次。 又一下用力的贯穿,宴芳林猛地吸了一口气,从榻上坐了起来,睁开眼睛,眼睛都是湿的,不知道是汗水流到了眼睛里,还是痛出的眼泪,他紧紧抓住对方的胳膊,湿眼朦胧之间,看见一缕白发,对方身体温热潮湿,紧紧抱着他,一股暖暖灵力从他眉间灌入,和体内的魔气冲撞到一起,两股霸道之气抵在一起,仿佛谁都不肯相让,绵柔又强劲。 陆星河和洪英在旁边看的胆战心惊,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宴芳林躺在他们师父的怀里,眉头蹙成一团,原本苍白的脸颊已是一片潮红,挂着汗珠,他的手紧紧抓着朝山道人的胳膊,手背筋骨尽现。 郁青池紧抿着嘴唇,立在一旁一言不发。师父受了轻伤,宴芳林被魔气侵体,反倒是他,一点事都没有,身体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好像是宴芳林体内的阴气,润了他体内的燥火。 宴芳林的胸膛渐渐挺了起来,最后像一张绷紧的弓弦,陆星河着急地低声喊:“师父,师叔他好像受不住了!” 他话音刚落,便看到宴芳林红唇微张,汗水顺着他的喉结往下流,没入薄袍之内,俄而一声呻,吟,朝山道人输入的真气终以更霸道强势的冲力将那魔气冲散了。 宴芳林绷紧的身体陡然一松,垂入朝山道人怀中。 郁青池握紧的拳头松开,手指微微伸张开,掌心已经全都是汗。 他是怎么了,他是恨宴芳林,还是被这蛊毒诱惑而生了更复杂的情愫,为何他看到宴芳林这样痛苦的样子,又难受又痛快,就像那一夜梦里,他把他啃出血,若说是爱欲,为何却想要凌虐他,若说是恨,为何咬下去齿下却会留情,似怕他疼。 第10章 朝山道人将宴芳林放下,他为宴芳林输了大量真气,额头都冒出细汗来了。 他知道郁青池体内的魔气厉害,却没想到随着郁青池法力的提升,已经霸道到这个地步。 “师父,师叔他没事了吧?”陆星河紧张地问。 朝山道人点了一下头,说:“洪英,你留下来照顾你宴师叔,不要叫人来打扰。” 洪英点了点头:“师父放心。” 朝山道人耗费了大量真气,加上之前被阵法反噬,此刻脸色格外苍白。洪英担心他,忙说:“师父,您没事吧?” “无妨。”朝山道人起身,看向郁青池:“你随我来。” 郁青池紧抿着嘴唇,跟着朝山道人出了门。 外头围了很多青竹峰的弟子,梅子青冲在最前面,看到他们出来,立马喊道:“舅公……师父……” 喊完他直接看向郁青池,见郁青池脸色难看,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三师兄。” 郁青池没有应他。 梅子青还要再说什么,朝山道人已经带着郁青池走掉了。他跳上长廊,要到内室去,才刚走到门口,陆星河就从里头出来,拦住了他。 “师父说了,师叔要静养,除了大师姐,谁都不要来打扰。” “二师兄,发生什么事了,师父的静室,门怎么破了。” 都是自家师弟,陆星河也没有瞒他:“师父为师叔和三师弟摆阵的时候出了点事,不过眼下已经没有大碍了,大家不用担心。” 他说完抬起眼,看了院子里那群师弟们。 梅子青蹙着眉朝内室看了一眼,隐约看到宴芳林躺在榻上,洪英跪在旁边,正为他擦拭脸颊。 风穿过竹林吹过来,吹的朝山道人雪发飘扬,他负手而立,道:“说吧。” 郁青池微垂着眉眼,静默了一会,终还是说:“是师叔给我下的蛊。” 一阵风吹过来,朝山道人回过头来,他大概早就料到了,神色并无异常,盯着郁青池看了好一会。 他这个徒弟不会说谎,他是知道的。 朝山道人的眸子沉了下来,声音反而变淡了,问说:“他为何给你下蛊?” 郁青池没有抬头,也看不清他脸上情绪:“弟子不知。” 朝山道人的眸子如刀,盯着郁青池看。 他当年将郁青池收入门下的时候,郁青池不过七八岁,如今已经长成这样英挺俊秀的儿郎,他长身玉立,头戴墨簪,一身黑衣,墨红腰带束身,端的是清挺飘逸。那张脸泠然如寒山,却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意气清茂。 郁青池感觉师父从来没有这么冷的看过他。 他抬起头来,看向朝山道人,朝山道人却已经背过身去,他头上的青玉簪,在静室的时候便掉落到地上了,后来急着为宴芳林疗伤,来不及束起,此刻雪白的长发被风吹起,宽松的衣袖簌簌作响。 “师父……”郁青池只感觉心痛异常:“我……” “此事和你无关。”朝山道人静静地说:“师父知道你的为人。你先退下吧。” 郁青池紧抿着嘴唇,垂下头来:“是。” 他转身要走,忽听朝山道人问说:“你没受伤吧?” 郁青池摇摇头:“弟子没事。” 朝山道人“嗯”了一声,说:“去吧。” 师父此刻大概很伤心吧。 他对宴芳林,是真的好。 对自己,也很好。 结果却是自己和宴芳林,出了这样的事。 宴芳林苏醒过来了。 虽然吐了血,但他的体质却比之前好了很多,朝山道人输给他大量真气,加上之前移阳接阴,从郁青池身上传来的精纯阳气,导致他现在只感觉整个身体都暖融融的,这种感觉非常奇妙,走起路来,都感觉轻盈了许多。 不能想象比他修为更高的这些修真人士,身体会有多轻爽。 “师父人呢?” 原身在未与朝山道人结为道侣之前,也和其他人一样喊师叔,后来和朝山道人结契,这才升了辈分,可他还是一口一个师父地叫朝山道人。 “师父被阵法反噬,加上为您疗伤,耗费了大量元气,如今在静室养气。”洪英说:“您不用担心,师父说无大碍,养两日就好了。” 两日以后的深夜,宴芳林正在熟睡,便察觉有人坐到了他床榻旁。 他闻到淡淡的檀香味,便迷糊着眼睛转过身来,就看见朝山道人在他身边坐着:“你接着睡。” 宴芳林困乏地睁着眼,问说:“你伤好了么?” “无大碍。”朝山道人说。 宴芳林比之前适应多了,他自觉往里头挪了挪。 洪英给他开的药里头似乎有安神的药,他这两日总是贪睡,洪英说,睡能养神。 神思昏沉之间,他感觉朝山道人并没有躺下,而是起了身,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又进来,他翻过身来,睁眼看了一下,结果这一看,就惊呆了。 他看到了什么,美人脱衣! 朝山道人大概刚沐浴过,此刻他正在换衣,流畅结实的后背,白皙的像是一块白玉,那一头雪发披散下来,宽肩细腰长腿,美的不像凡间的人,倒像是他在指环王里看过的那些精灵,从右肩到背脊中间,有一道明显的疤痕,破坏了这身体的美感,却也因此增加了几分凌冽的男子气概。 转身了转身了。 宴芳林赶紧闭上眼睛,却在闭上眼睛的瞬间,该看见的全都看见了。 好长。 艹,为什么《孽徒狂魔》里就没有小的,郁青池的那些后宫团,单拎出来,就尺寸而言,也都是做猛攻的料,就连娇娇美美的小师弟,都是童颜巨叉! 这朝山道人,都六七十岁了,颜色还是挺干净的啊。 果然是修君子道的,平时不知道多禁欲。 大半夜看见这极品美男换衣服,宴芳林心下激荡。 话说,男主收了那么多后宫,为什么不收这个大美人师父啊,师徒不但香,还是古耽大势啊。 都怪《孽徒狂魔》的作者没有写师父有这么美,倒是一直突出他的温润慈爱,作为恶师娘和魔头弟子狗血戏码的工具人,活的像个NPC。 朝山道人朝他走了过来,身上的檀香味更浓郁了,他闭着眼睛,听朝山道人说:“要看就大大方方的看,偷偷摸摸的做什么。” 宴芳林就睁开眼睛,笑了笑。 朝山道人居高临下看着他,如仙人临世,自带光晕。 宴芳林感觉自己茅塞顿开醍醐灌顶豁然开朗恍然大悟。 《孽徒狂魔》的男主睡遍后宫,却不见他爱任何一个人,看似渣男,其实深情,他真正爱的人,应该是从小如父如师的大美人李朝山吧!!! 其他的都是炮灰! 宴芳林感觉自己终于知道要撮合谁了! 这样就合理了,为什么恶师娘是全文最大的反派? 因为他是男主和师父中间万恶的小三啊! 仔细想想恶师娘的功能,似乎就是为了让他们师徒二人决裂而存在的。 宴芳林越想越觉得这种可能性不小,他颇有些激动,眼睛都要放光。 冰山抖S弟子配高洁白发大美人师父,床下忠犬床上饿兽,高洁美人堕落凡尘,白皙的脸颊浮上一层不可抑制的潮红…… 好带感好带感。 朝山道人见他这样看着自己,唇角还带着笑意,愣了一下。 他在宴芳林的眼睛里,看到了……欲望? 宴芳林心情大爽。 他原本还担心自己和朝山道人一起睡不大安全,结果原来大家都是姐妹。 他立马朝里挪了挪,热情地招呼朝山道人:“躺下啊。” 朝山道人眸间情绪复杂,在他身边躺了下来。 宴芳林从来没有感觉自己这么放松愉悦,他终于找到了努力的方向,前途一片坦荡。 关于郁青池中蛊的事,他觉得事情既然已经闹这么大了,早晚真相会暴露。到时候朝山道人再以为自己喜欢郁青池,他这么高洁的大仙女,万一忍痛割爱,从此关闭对郁青池的芳心,那郁青池岂不是更恨透了自己? 于是他就问说:“有件事,我必须要跟你坦白。” 朝山道人“嗯”了一声,看向他。 两人离的极近,美人的脸离得太近了,总会让人眩晕。 双美同卧,一个极高洁,一个极艳丽,一个头发极黑,一个头发雪白,这场景美翻。 “关于青池中蛊的事。”他说:“是我给他下的蛊。” 宴芳林多了个心眼,很认真地观察了一下朝山道人的表情。 人的细微表情是骗不了人的。 果然,朝山道人眉间微蹙,似有痛意。 他这么爱宴芳林,又这么爱郁青池,听到这种事,自然痛心。 宴芳林很同情他。 他想起他以前看过的很多修仙师徒恋,以前流行师父攻弟子受,后来读者口味变了,年下成为主流,那些被弟子惦记上的师尊,无一不是端正自持的仙女,拼命压抑着内心欲望,他如今嗑到真师徒了,发现真人比纸片人更让人震撼。 这细微的表情,只有亲眼见到,才能察觉那隐秘不为人知的情意。 朝山道人却只说了一句:“是我闭关太久了。” 这话,倒像是把过错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宴芳林急忙说:“我知道这件事只会越描越黑,我就不解释了,我只希望你相信我一句话,”他伸出手来,握住朝山道人略有些冰凉的手,紧紧握住:“我和郁青池,绝无可能。我现在一点都不喜欢他,你放心。” 朝山道人果然露出几分惊异的神色,直直地看着他,喉头动了一下。 看哪看哪,这细微又让人振奋的微表情! 朝山道人没说话,只伸出另一只手来,摸了摸他的头发,最后大手按住他的后脑勺,五指伸开,似乎要把他按到肩头上来,终于还是松开了他。 宴芳林觉得到这里就够了。 师徒恋里的师父都是很矜持很高洁的,说的太露骨,他们会羞愧,反而打草惊蛇。 他又说了一些自己最近的打算。 总之就透露一个讯息,他不爱郁青池,也不打算谈恋爱,对眼下这种有名无实的道侣关系很满意,他也不需要性生活,他要一心求道,争取早日修到金丹期,永葆青春美貌。 他感觉随着他逼逼叨叨,朝山道人身上那种凉意也淡了,变得越来越温热柔和,最后听他讲他不切实际的宏伟心愿,还笑了一下。 夏夜漫漫,宴芳林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朝山道人被那迷迷糊糊的声音带进去,竟也睡着了。 第11章 蛊毒的事,好像就这么掀篇了,不过郁青池身上的蛊毒一日不解,这移阳接阴之术就不能再用了,所以一连数日,朝山道人和洪英都把精力用在了解毒上。 只是好像一直都没有进展。 春蛊就是这样,很麻烦又很简单,要想完全解决,得一顿披头散发的啪啪啪。 难道啪啪啪能分泌什么特殊的物质? 为什么这种梗长盛不衰。 好吧,就跟为什么耽美文里的受身为男人中了春,药却作用到菊花上,而攻中了春,药却作用到唧唧上一样,古往今来都是如此,没有科学道理。 可他身为朝山道人的道侣,怎么能跟郁青池啪啪啪呢。 他不好意思,朝山道人肯定也不会同意,更不用说郁青池有多恨他了。 这几日郁青池都是躲着他走的。 关于他和郁青池的流言,也开始在青竹峰弟子里头蔓延。 起因是陆星河随口说了两句,他说的语焉不详,反倒让底下人开始添油加醋,你加一句,我加一句,最后大家熄灯以后睡在大通铺上讨论的时候,已经变成了这个版本: 那天在静室里,郁青池身上魔气突然爆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发了狂,搂住宴师叔就要强上,啃了好几口。 如果不是师父在,后果不堪设想! “不会吧,”十七师弟小心翼翼地抓紧了被角:“就连三师兄也……” 也陷落了么? 三师兄看起来那么冷,那么禁欲,比他们的师尊还要有定力。 不过也难怪,师叔那么美,谁看了能不心动呢。 “幸好出事的是三师兄,如果换个人,师父他老人家可能就把他逐出师门了。” 这话让大家想起了不久前刚被逐出师门的芈由,不由得心有戚戚。 “对了,你们听说过么,好像外头有师叔的小话本。” “什么话本?”老十七问。 旁边有人闷笑:“十七弟太单纯了,你们可不要带坏了他。” “还能是什么话本,前两天不是才跟你讲过小寡妇春娘的故事么,你都忘啦?” 老十七脸色一红。 “我也是听我表哥说的,我表哥昨天不是刚给我来信了么,他问我宴师叔美不美,说那小话本上说,师叔美若天仙,我这才知道外头还有这种东西。” “师叔的话本……” 一时房间里陷入一片诡异的沉默当中。 想看啊。 大家默默想。 可是又没那个胆子。这要被师父知道,可了不得。 “说起来,师父和宴师叔,只是普通道侣吧?” “可是他们俩日同行,夜同卧,是不是……”说话的人略有些小心翼翼:“这谁也不好说吧。” 房间里又是一片诡异的沉默。 “这回的事,说起来还真不意外,”有人再度开口:“你们有没有发现,三师兄身上的魔气好像越来越重了,他自己也经常一个人去寒潭洞,都不大跟我们在一块了。” “是啊是啊,我今天晌午在竹林里碰见他,老远就感觉他阴沉沉的,冷死个人。” “你们说这魔气为什么像春,药一样啊,他为什么会抱宴师叔?” “我看咱们的学本上说,魔气只会吞噬人的心智,暴露人内心最邪恶的一面……”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大家都知道他要说什么。 他要说的是,不是这魔气像春,药,而是他们一向端正清冷的的三师兄,早就觊觎他们宴师叔已久。 他藏的好深啊。 还是人家魔族的人厉害。 听说他们的三师兄,半人半魔,他母亲是魔族妖女,法力高强,而他父亲是个最普通不过的卖花郎,这样的人,能进青竹峰,多亏师父善心。不过可能就是因为这人魔混合的血统,郁青池天资非同凡人,年方二十,已达到金丹后期。 别说在青竹峰,就是在十大洞天门派,也算年轻一代的翘楚了,可与他相比的,唯有仙留山的大弟子柳梓楸。 而他们这些普通人,修一辈子,能达到筑基就不错了。 毕竟青竹峰在修真门派里,根本算不得什么,那种金丹期云集,元婴期都算不上大佬的门派,都在十大洞天里,听说十大洞天之首的赤城派,就连看门的都是金丹期的修为以上。 青竹峰的日子每天内容都差不多,晨钟而起,暮鼓而息,日子流水而过,直到一只白鸽飞到青竹峰。 NPC来发任务了。 修仙世界,交流基本靠千里传音玉蝶,每个门派都有,但有时候为表正式,也会遣飞鸽传书,再重视点,会派门下徒弟亲自送信。 鸽子是从赤城来的,赤城山叶掌门要过六十大寿,因此给道门百家下了请帖。 一看到这请帖,宴芳林两眼放光。 叶家。 赤城叶家! 不光是他,就连洪英等人也十分激动。 如今修仙之风盛行,道门何止百家,最有名的是十大洞天门派,他们依居道家名山,名气大,实力强,子弟更是遍布天下,这是十大名门,其次还有三十六小洞天,这算中间档次的,除此之外,便是占据了七十二福地的七十二个小门派。 青竹峰便是这七十二门派之中的一个,属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赤城山可是十大门派之一,他们名门世家,平常并不屑和他们这些小门派来往,今日下帖请他们前往赤城山参加寿宴,青竹峰上下自然激动万分。 朝山道人很重视,说这是带着门下弟子见世面的好机会。 只是赤城山和青竹峰远隔千里,光靠步行是不行的,得御剑,可是要御剑,必须得达到金丹修为,修成金丹,便能御剑而行,容颜常驻,青竹峰是小门派,掌门师尊朝山道人,如今也才刚到元婴,所以青竹峰达到金丹期的,并没有几个,除了入门较早的洪英和陆星河,年轻一辈里,也就只有挂逼郁青池。 所以能去的人十分有限。 “师叔身体虚弱,要留下么?”洪英说:“不如我留下来,照顾师叔。” 不等朝山道人开口,宴芳林立马举手:“我想去。” 洪英和陆星河等人都扭头看他。 “我要去。”宴芳林说。 这等精彩大戏他怎么能错过,他除了想看四美之一的赤城云霞,还想看木华英,叶衡阳这两兄弟。 骨科赛高! 而且赤城之行可是《孽徒狂魔》的第一个小高潮! 在原著里,洪英等人被卷入这档兄弟相杀,父子相残的狗血八点档里,危难之际,早已被逐出师门的郁青池挺身而出,救了洪英等一群人,却在被魔族追杀的过程中,和某位后宫团成员“意外”跌入寒冰深渊,在寒冰深渊里,男主不但破了处男之身,还拿到了《魔域秘籍》,他本就身带魔根,修炼了《魔域秘籍》以后,如虎添翼,这是全文第一个爽点,堪称爱情和事业双丰收。 “师叔如果能一同前往,自然是好,只是您身体才刚养好一些,还是继续静养为宜。”洪英说。 “我们是去参加寿宴,又不是去诛魔除祟,再说了,我也想下山去逛逛,散散心,心境开阔了,身体自然也会好。师父……”宴芳林很热切地看向朝山道人。 朝山道人觉得他这几日的眼光格外热情奔放。 他便点了一下头,说:“也好。” 宴芳林如今和朝山道人毫无避嫌之处,闻言激动地一把抱住了朝山道人的胳膊:“谢谢师父,师父真好!” 陆星河和洪英都微微垂下头来,宴芳林笑盈盈地看向他们,突然察觉郁青池泠然目光,愣了一下。 这眼神,好复杂。 果然自己的猜测是有道理的。这是吃醋了吧。 他是怕自己转变目标,开始对大美人师父下手了么? 宴芳林立马松开了手,自动和朝山道人隔开一段距离。 美人都是男主的,他这个反派要有自觉性。 朝山道人五感绝顶,怎么会看不到这微妙一幕,宴芳林是看了一眼郁青池,才突然撒了手,好像急着要在他面前和自己划清界限。 朝山道人眸色便冷了下来,他歪在榻上,对洪英等人说:“你们都下去准备吧。” “是。” 三个人从地上起来,躬身退了出去。他们一走,宴芳林立马又热情地围了上来:“师父。” 他要御剑了,好兴奋。 朝山道人没说话,只伸手摸了摸他散在背后的头发。 他感觉朝山道人最近很忧郁,仿佛总有些欲说还休的话,有时候捏着他一缕头发,就在那出神。 怀春的师父是会这样的。 宴芳林越来越觉得自己的怀疑有道理,男主不就是被逐出师门的时候才入魔的么?这不正是师徒恋最常见的套路。 还有《孽徒狂魔》连载最新章,恶师娘将师父毒害,然后散播流言,说是男主杀了他,结果入魔的男主魔气汹涌逼上门来,那个疯劲,如今细想起来,也很可疑。 男主因此绝情就爱,”睡遍后宫,不爱一人“,也可以理解了。 师父才是他心中白月光。 可他才是朝山道人名义上的道侣,如果男主暗恋师尊,那他这个师娘身份就是最大的危险啊。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想,宴芳林打算去试探一下男主。 郁青池最近不再去寒潭洞了,而是经常在竹林深处入静。宴芳林背着双手,缓缓走到他跟前。 郁青池大概察觉到了他的存在,星目一睁,看到是他,神色显然惊了一下。 男主是出了名的冰块死人脸,干人的时候都没有什么表情,他还能看出他的惊异,可见郁青池如今有多怕他。 对,怕。 宴芳林也不啰嗦,直接问:“你是不是怕我对师父下手?” 郁青池大概没想到他一向九曲心肠,突然这么直接,他从青石上下来,站定了,直视着他。 竹林的风吹过来,吹动宴芳林头上淡绿色的发带,那是玉鲛丝做的,轻软异常,近乎透明,风一吹便凌然而起,极为美丽动人。眼前这人如此风姿卓绝,谁能想到,内里却是这样一个肮脏又淫,乱的妖孽。 郁青池想到自己仙风道骨的师父,便沉声道:“师父修君子道,数十年修为,你不要害他!” 看起来颇有些激动。 宴芳林觉得男主这句话,透漏了很多讯息。 君子道,和剑修药修器修法修等不一样,更注重精神层面的修炼,讲究节欲戒色,精元不泄,提升速度就会快一点,总而言之,就是要避免性生活。 这在修真界其实算少数,所以是名副其实的清修。 男主暗恋师父不敢表白,师父暗揣春心不敢越雷池一步,除了身份上的禁忌,最重要的便是考虑到这一身修为吧? 毕竟男主这种破戒后每日不做上一次都要爆炸的纯阳体质,如果俩人谈恋爱,师父的修为肯定要功亏一篑了。 确实难。 世上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宴芳林忍不住感慨。 我见犹怜的一对孽侣。 “我答应你。”宴芳林说。 郁青池愣了一下。 “我答应你,有生之年,绝不碰他。你可放心了?” 宴芳林双手往背后一负:“师尊这样的人间仙人,可爱可敬,值得一个更好的道侣。” 说完深深地看男主一眼。 谁知道他这话刚落,只感觉一阵冷风袭来,等他反应过来,已经被掐住了脖子,他后背抵在青竹上,双手抓住了郁清池的胳膊。 艹,又来。 抖S男主这么喜欢掐脖子。 郁青池脸上浮上一层冰霜,高挺的鼻梁,红唇白肤,眼神却仿佛有冰刀子。 “你对我的那些所作所为,我都能忍耐,可你如果胆敢对师父出手,我绝不饶你。” 一个信誉扫地,鬼话连篇的恶师娘,对男主来说,那些话更像是一种威胁。 因为常年练剑,郁青池的手指带了薄茧,掐出一片红痕。宴芳林脖子纤细,仿佛再用力就要断了,他仰起来,眉眼潮红,红唇张开,隐露着雪齿红舌,痛苦又着急地直直地看着他。 郁青池只感觉神魂一震,抵上他的额头,语气似恨极:“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罢手?”两人眼神碰撞,灼热喘息交汇:“ 你想要什么,嗯,我?” 他真恨不得…… 他一把松开宴芳林,后退了两步。 “宴芳林。”他平生第一次叫他名字,爱恨难解。 宴芳林喘息着按住自己的脖子,抬起头看去,郁青池脚下一点,已跃然而去。 第12章 竹叶簌簌落下来,像是六月飞雪。 窦娥冤。 宴芳林发现了,他如今在郁青池的眼里,那就是人品全无信义全无□□又诡计多端的恶师娘,他说的话,郁青池一个字都不会信。 枉他一片赤心来投诚。 宴芳林袖子一甩,大踏步就从竹林里走了出来。 他暗下决心,他要做高手,做一个只要问心无愧,哪怕别人怎么误会,他都懒得理睬的绝世高手! 藏书阁上,一人雪衣白发,迎风立在屋檐上。 他静静地看着竹林深处的宴芳林,夏日阳光照着他通身雪白,在那碧绿竹海之上,仿佛一位降临尘世的仙人。 在练剑的诸多青竹峰弟子抬头看去,心下都跟着激荡起来。 他们青竹峰虽然是小门派,可他们的掌门师尊的风姿,真的比十大洞天的掌门还要令人拜服啊。 仙风道骨四个字,就是为他们师尊量身打造的。 有这样的道侣,不管是芈师兄也罢,郁师兄也罢,都入不了宴师叔的眼吧。 宴芳林穿过竹林往回走,半路上忽然听见一阵隐约的啜泣声。 他绕过一处山石,便看见一个粉白色身影,穿的十分娇艳,坐在山壁伸延出的一块石头上,正埋着头哭哭唧唧。 宴芳林通过他袍角绣的梅花,认出来是小师弟梅子青。 “这是哪个小美人在哭呢。”他说。 梅子青闻言立马抬起头来,眼睛都是红肿的,脸上都是泪痕,看起来可爱又可怜。 看到是他,梅子青立马抹了一下脸上的眼泪,紧抿着嘴唇看他,像一只警惕得要炸毛的猫。 宴芳林笑盈盈地看着他:“一个人躲这儿哭什么呢?” 梅子青从石头上一跃而下,袍角散开,都是梅花香气。 宴芳林感觉自己很花心。 小师弟也很美啊。 虽然如今年纪尚小,还未完全长开,但也看得出将来会是个大美人。 话说回来,师父虽然是主股,但在没有十足把握的情况下,作为资深股民,他也深知不能把全部身家和希望都押到同一股的道理。 毕竟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男主和那些后宫团,也不能说全无真爱的可能吧? 相比较师父的全靠猜测,后宫团那些成员,至少是作者花了大量篇幅明示的。比如作者花了大量笔墨描写过的小师弟。 郁青池和他一起长大,青梅竹马,不是真爱也有厚情。 说不定最后反而是类似于亲情的小师弟长久地陪伴在男主的身边,给他最多的温暖。 梅子青对于男主来说,就是他的小太阳啊。 只是此刻的小太阳,颇有些冷冽戾气,皱着眉头看他:“我哭什么,还不都是你害的。” 宴芳林说:“我?” 这小少爷在青竹峰无法无天,能让他哭的,肯定和郁青池有关。 “是不是你三师兄欺负你了?” 一听他提到郁青池,梅子青的神色果然一黯,他倔强地又抹了一下脸:“你对我三师兄做了什么,为什么他这几天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他怎么了?” “他都不理我了。”梅子青说。 这几天,三师兄都是独来独往,就连他也不理了。 少男春心暗动的时候,最是容易患得患失,宴芳林表示很能理解。 于是他就温声安慰说:“他这是为你好,最近他身上的魔气越来越盛,就连师尊都快压制不住了,万一他哪天魔气爆发,伤了你怎么办?” 他总结说:“他正是因为心疼你,所以怕伤害你。” 小孩子就是好哄,梅子青撅着嘴巴,冷哼了一声,但神色已经好看多了。 “好好的,他魔气为什么会爆发?” 静室的传闻,他也听说了,可他把那些师兄好一顿骂,因为他相信这肯定都是谣言,他三师兄是什么为人,他是最明白的。 “你也知道,你三师兄并非凡人,这几年随着他修为渐升,体内的魔气也越来越重了。” 小师弟脸上露出几分忧虑神色,急忙追问:“那……这该怎么办?” “没事,有师父在呢,师父那么疼他,肯定会替他想办法的。所以他这几天不是冷落你,正是因为太看重你了,反而离你远远的。” 宴芳林想了想,然后笑着说:“这次去赤城,我跟师尊说了,带上你。” 能去赤城山,是多少弟子都巴不得的事,梅子青原以为轮不到自己,听说是宴芳林点了他的名字,十分意外。 宴芳林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肩膀,低声说:“这可是个好机会,你要加油啊。” 这一趟不光是给叶掌门过寿的,还是男主郁青池的破处之旅啊。 只可惜拿下男主第一次的,是后宫团另一位小爷。 不过作为双青CP粉,他倒是愿意积极为小师弟争取一把。 就看小师弟争不争气了。 他怀揣着看车展的心情道貌岸然地去了,梅子青扭头看他背影,一身青纱白衣,碧青发带飘然,还真有点仙风道骨的味道,那一头乌发光可鉴人,又有几分旖旎风流。 又要他加油…… 是要他趁着这次下山,买些油以备不时之需么? 好害羞。 这人好不知臊!他如果要跟自己抢三师兄,恐怕自己都不是他的对手。 马上就要迎来剧情小高潮,宴芳林兴奋的有点睡不着。 他还很纠结,师父很好,小师弟也很好,可是郁青池的后宫团,也各有其美,他怕不是要见一个爱一个。 思来想去,NP好像才是最完美的。 他真花心。 睡不着,他就一直在跟朝山道人聊有关赤城的事。 “赤城云霞是出了名的,尤其盛夏时候,听说那里的朝霞和晚霞都极美。” “不过赤城最美的,不是那里的云霞,而是赤城叶家的那位公子叶衡阳,我听说道门美人排行榜上,他仅次于我,排第二。他作为剑修名门叶家的独子,却只是个极普通的凡人,从未摸过刀剑。” “赤城是道门圣城吧?仙留山的大弟子柳梓楸也会去吧?还有金庭山的金雪浪。” 一直都没有说话的朝山道人这时候才开了口,问说:“你这两年下山了?怎么知道他们?” 能不知道么,这些都是郁青池最重要的后宫团啊!他们的车他现在都能默背出来! “这些都是道门这几年声名鹊起的后生啊,和咱们家郁青池齐名。” 他这有拍马屁的嫌疑,因为仙留山乃七十二福地之首,他们家最杰出的大弟子,自然要比郁青池厉害多了。金庭山的金雪浪就更不用说了,人家是三十六小洞天的,高一个阶级。 宴芳林趴到朝山道人身边,撑着下巴看他:“你今天怎么了?” 好像是有很重的心事。 朝山道人说:“赤城不比青竹峰,你到了那儿不准乱跑,万事低调,知道么?” 宴芳林兴奋地点点头,看得出很高兴。 朝山道人说:“睡吧。” 宴芳林平躺好,吁了一口气,忽然又兴奋地爬起来:“明天我们是不是就要御剑了?” “睡觉。”朝山道人说。 宴芳林再次躺好,双手往小腹上一放,规规矩矩。 “你比之前活泼了不少。”朝山道人忽然说。 宴芳林听了心里一紧。 莫不是露出马脚来了?朝山道人能看出自己是穿过来的么? 他搬出学生时期的名言名句:“快乐也是一天,不快乐也是一天,为什么不快快乐乐的呢?” 他趁机为师徒恋添火:“要说修仙人士千万,真正得道长生的,数百年未必有一位,我们虽然比普通人寿命长几十年,终也是要死的,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啊。我觉得你……我觉得咱们青竹峰,都过的太苦了。” 他平躺着说完这段话,朝山道人忽然伸手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头转了过来。 宴芳林不解地看向他。 朝山道人说:“你要怎么样行乐?” 说完手指下滑,拂过白日里被郁青池掐出的浅淡淤痕。 第13章 宴芳林感觉脖子有点痒。 他笑了一下,觉得朝山道人这话问的微妙。 “我不是说我,我是说我们大家。”他怕说的还不够明白:“尤其是你。苦了几十年了。” 是时候找个小鲜肉滋润一下了。 朝山道人的手指有点凉,却叫他想起郁青池。 因为郁青池是他见过的身上最热的人。 郁青池这人也是奇怪,他是身体热,但气质冷,往你面前一站,便觉得如冰似霜的冻死人,可是只要挨到他,触摸到他的皮肤,便知这人体温要比常人热。 “你最近……”朝山道人蹙眉问:“有没有觉得身体有什么异常?” 这要怎么说,现在这个身体的很多感觉他都觉得很异常,不知道朝山道人具体指的是哪一种。 “花无相当年给你喂的药,可有再发作?” 宴芳林恍然大悟。 花无相,魔族有名的采花贼,原主少时就是被他掳走,然后被他用药喂成了这样不可言说的体质。 “没有,我最近无欲无求。”宴芳林说:“……你为什么这么问?” 朝山道人眸色深沉。 宴芳林将双臂一枕说:“我让你及时行乐,不是说我。” 末了,他又说:“咱们俩又不是真道侣。你要行乐,未必是要跟我。” “这几年纵着你,越来越没有规矩了。” 好吧,害羞了。 宴芳林笑了两声,朝里打了个滚:“睡觉睡觉。” 宴芳林现在已经习惯和朝山道人一起睡了,他们这床榻也够大,睡三个人都绰绰有余。 他睡相越来越不好,大半夜的,朝山道人就察觉有条胳膊搭到自己身上来了。 对方的胳膊温热,气息也是温热的,喷在他耳畔,不一会一条腿也搭上来了。 朝山道人闭上了眼睛。 大概要下山了,太兴奋,宴芳林破天荒天还没完全亮就醒过来了。 窗口才刚微亮,夏日清晨,带着点温热的风徐徐地透过窗户吹进来,他忽然发现自己正以一种十分古怪的姿势趴在朝山道人身上。 朝山道人一只手按着他的胳膊,气息沉稳,还在熟睡,他将自己的左腿轻轻地抬起来,因为两人身体贴在一起,夏日天气,中衣都是潮湿的,他低头看了一眼,一下子就愣住了。 朝山道人,竟然…… 抬头再看朝山道人的脸,这一张高洁如美玉的脸,和下面这阵势实在有点不搭啊,这算什么,大什么美男? 不过男人早晨有反应实属正常,朝山道人虽然六七十岁了,但修仙的人,寿命比一般人长,肯定身体素质也比一般人好,大概相当于普通男性三十来岁的样子,三十岁,大概还是早晨起来会有反应的年纪。 怕大美人尴尬,宴芳林偷偷挪开,尽量靠里睡,等身上的热气散透了,便悄悄爬起来下了床。 穿上衣服以后,他就出去散了散步,他难得这么早就爬起来,青竹峰四下里都是薄雾,弟子们都还没有人起来,他一边散步一边想,一攻难求,为什么《孽徒狂魔》里的男人都这么大呢,作者这恶趣味,好像很爱一堆大男人脱了裤子比不上郁青池天赋异禀然后只能做受的戏码。 他明白了,配角的大是为了映衬男主更大。 可为什么他这个反派,很一般。 宴芳林提上裤子,叹了一口气。 吃过早饭以后,他们一行六个人,正式准备出发。 朝山道人在那嘱咐留守的弟子们,宴芳林端正严肃地立在一旁,很有师叔该有的派头。 洪英捧着一把剑走了过来,低声说:“师叔,您的剑。” 宴芳林将那把剑接了过来,发现他们的剑鞘上,都刻着九片竹叶,应该是他们青竹峰统一要求的。 果然仪式感对任何团队都很重要。 他那把剑倒是很好看,月白色的细剑,很轻,剑鞘带了串黑玉环,晃动起来玉声清美,这把剑在《孽徒狂魔》里也算小有名气,珍贵就珍贵在这块玉环上,发出的声音能驱邪祟,因此虽然是一把白剑,名字却叫黑玉剑。 读者热评:“剑如其人,和他的心一样黑。” 只是这剑给他只是做个装饰,他也不会用。 他将黑玉剑背在身后,顿时觉得自己更有修真人士的感觉了,腰背都不由得挺直了起来。他身形消瘦,但胜在比例好,也够高挑,立在那里像模像样,颇有潇洒风流之美,惹得留守的那些弟子都忍不住偷偷打量了好几眼。 六个人,四个会御剑的,两个不会的。 他肯定是要跟着朝山道人的,这不用说。 他就朝小师弟使了个眼色。 其实不用他说,梅子青就是要跟着郁青池的,他们师兄弟感情一向亲厚。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郁青池看他走向朝山道人,却突然开口,说:“宴师叔,要跟我一起么?” 宴芳林愣了一下。 不过他很快就从郁青池冷冽的眼神里明白了过来。 昨天他一番剖白,反倒让郁青池认为他要对朝山道人出手了吧? 宴芳林不想跟男主对着干,正犹豫要不要过去,便见远处的朝山道人说:“来。” 他就屁颠屁颠地跑到朝山道人那边去了。 这是他第一次御剑,他还是跟着温柔大美人比较安全。 谁知道郁青池会不会趁着御剑把他从天上推下去。 郁青池的神色便更冷了。 梅子青神色有点黯然,叫:“三师兄。” 郁青池却还看着宴芳林,看到他兴冲冲地抱了一下朝山道人的胳膊。 梅子青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最后视线也留在宴芳林身上。 宴芳林今天穿了一件纯白色的新衣,发带也是淡绿色的,本来打扮的极素净,可是他一双浅褐红色的眸子,平添了几分艳丽,也不知道是不是朝霞映照的缘故,那张脸笑靥如花,白面红唇,精气神特别足。 三师兄真的被宴芳林迷住了么? 他为什么一直盯着宴芳林看。 梅子青心头微酸。 陆星河笑着问:“小师弟,你跟谁?” “我跟三师兄。”梅子青小声说。 郁青池这才回头看他。 御剑飞行,在玄幻剧里实在太普遍了,人往剑上一站,便能腾云驾雾。 小说或者电视上看到,早已习以为常,可真要亲身体验,宴芳林却两腿打颤。 他有点恐高。 这身体站上去,如何保持平衡?高处不胜寒,飞起来冷不冷?风应该很大吧,会不会晕剑? 作为元婴期的大佬,朝山道人的剑已经是可以在无形有形之间转变自由了。他伸出两指轻轻一划,一把盈盈泛着绿光的竹剑便浮现在空中。 宴芳林又激动又紧张,他撩起袍子,纵身一跳,只感觉双脚还未落到剑上,便被一股充盈之力托起来了,身体一个摇晃,他一把抓住了朝山道人。 宴芳林只感觉鼻息间都是檀香味,朝山道人直接捞起他的胳膊环在自己腰上。 宴芳林偷看了一眼郁青池,也顾不得郁青池的脸色有多醋了,脚下的剑扶摇而起,他尖叫一声,就被带到天上去了。 梅子青大笑:“真怂!” 说完瞥到陆星河严厉的眼神,赶紧收敛了笑容,跳到了郁青池的乌血剑上。 宴芳林紧紧搂着朝山道人的腰。 飞了飞了! 草草草草! 此刻唯有爆粗才能表达他的震撼! 清风迎面吹来,长袍在风中簌簌作响,放眼望去,青山连绵藏着白雾,竹海晃动着如同碧浪,一轮红日从山巅跃出来,照亮了他们的脸庞。 千峰锦照,万壑霞开。 原谅他没见过世面,这他妈也太美太爽了吧! 他兴奋地吼了一声,便和朝山道人“倏地”一下从几只白鹤身旁略过去了,他们飞过青竹峰,到了山脚下,远处一座城池近在眼前,这是货真价实的古城! 察觉有人飞到了他们身边,他扭头一看,是郁青池和梅子青。 他一时什么都忘了,激动地冲着郁青池喊:“我艹啊!” 郁青池:“……” 梅子青:“……” 这人变化也太大了吧!宴芳林虽然无耻,但一向娇滴滴最爱假矜持啊。 “三师兄,你有没有感觉……”梅子青不确定地说:“师叔他好像变了个人……” 郁青池冷着一张脸,什么话都没有说。 梅子青看着前头紧紧搂着师尊大人的宴芳林,想起他昨天跟自己说的加油,小脸一红。 他也好想搂住师兄的腰啊,师兄的腰看着细,其实格外结实健壮,抱上去肯定特别有安全感。 哎呀,他现在怎么和宴芳林一样,满脑子这些东西! 洪英紧随其后,陆星河在最后头气喘吁吁地喊:“你们……” 声音渐低,陆星河丧气地说:“能不能等等我啊。” 御剑也是需要灵力的,他真的飞不了这么快啊。 不知越过了几座山,跨过了几条河,飞过几座城池,终于到了赤城山。 只见眼前一片紫红色云霞,那山顶之上,一座金顶道观坐落在一汪碧湖之中,霞光倾泻而下,如瀑布一般落到金顶上,又浸入湖面上的云雾之中,将那云雾也染成了红色,贴着湖面铺散开来,而四方天上,御剑而来的各仙家正陆续而来,这画面好莱坞都拍不出来,实在美的令人心惊。 神仙境界! 在《孽徒狂魔》里,虽然大家都是修道的,但阶级分明,青竹峰只能算是超低魔世界,据说十大洞天门派,可以天空行宝船,云上驾灵兽。 接下来他要看到真正的修真世界了。 第14章 赤城山是十大洞天之一,叶家在山上设了结界,外人是飞不进去的,只能在山脚城镇落下,再徒步前往山顶道观。 明明可以直接飞上去,却非要让你从山脚开始往上爬。 名门就是爱摆架子。 叶家派了独子叶衡阳前来迎接各大门派。 来的人有点多,十大洞天都有VIP通道,三十六小洞天和七十二福地来的,便只能老老实实排队。 来贺寿的人太多了,不可能人人都住在赤城山上,大部分都被安排在这山脚小城上暂住。 这小城依山傍水,红色的凤凰花到处都是,且都是数百年的老树,如今六月正是盛时,花枝繁茂,擎着一簇一簇的艳丽花团,遮天蔽日,香风一吹,落花纷纷,举目望去,全是道骨仙风的俊男靓女。 修仙世家选拔弟子完全就是选美大赛吧,他们居住的全是5A景区。 洪英从乾坤袋里掏出一顶帷帽,递给了宴芳林。 宴芳林问:“确定要戴么?” 他现在长的确实很漂亮,但也不至于美到不能见人吧。 那都是小说里的恶俗表现手法。 朝山道人颇为严肃地说:“要不想被关在房间里不出门,就戴上。” 宴芳林一听,立马老实戴上了。 帷帽上面是斗笠,下面垂着薄纱,不影响他的视力。 今日来的门派里,有几派是女修,她们都是戴了帷帽的,他混在人群里,倒也不嫌突兀。 朝山道人作为青竹峰掌门,很快就被请到掌门那一拨去搞社交应酬去了,七十二福地的掌门都来了,他们很多都是旧相识。 “李掌门把道侣也带来啦。”一个蓄着短须,模样甚为白皙周正的中年男子笑着朝宴芳林看。 朝山道人淡淡地说:“他小孩子心性,喜欢热闹。” 众人闻言,默契不再多言。 对于朝山道人的这位道侣,诸位感情比较复杂。 一方面,觉得朝山道人晚节不保,一方面又感慨,有那样的美人做道侣,还求什么道啊。 这其中自然也有爱慕朝山道人这个白发美人的,感情便更为复杂。 陆星河在前,洪英在后,宴芳林和郁青池,梅子青等人站在中间。 ”这位道友,不知是来自哪里,怎么称呼?”他们前头有个年轻男子笑眯眯跟陆星河打招呼。 “在下青竹峰二弟子,陆星河。” “青竹峰?”对方蹙眉:“没听说过。” 说罢就转过头去了。 陆星河尴尬地笑了两声。 大家都是中下门派,五十步笑百步,谁又比谁高贵呢。 真是越是小门派越爱搞阶级歧视。 梅子青最是爆脾气,越过陆星河,拍了一下那人的肩膀。 那人回过头来,蹙眉。 梅子青没好气地问:“你又是打哪儿来的?” 对方轻笑一声,显得颇为得意:“在下金庭山,金雪浪。” 宴芳林本来在盯着最前头,要看大名鼎鼎的神仙哥哥叶衡阳,乍然听到金雪浪这个名字,立马扭头看了过去。 只见一个一身金白相间衣袍,手持金扇的俊美男子站在他们前头,身若扶柳,色如桃花,一双丹凤眼,多情又傲慢,往他手腕上看,果然有一串细小精致的金铃铛。他身旁立着一个老仆,为他撑着一把白色花伞,那伞柄是白玉做的,伞的四角,也各缀了一个金铃铛,土豪气质爆棚。 梅子青有样学样:“金庭山,在哪儿,从未听过。” 金雪浪倒也不生气,轻笑一声,转过身去了。 好像跟他们较高低,都是拉低了自身档次。 宴芳林有点激动。 金雪浪啊,郁青池收的第一个后宫,至少贵妃级别! 原著里和郁青池一起掉进寒冰深渊的,就是他,当郁青池身上春蛊之毒发作的时候,金雪浪直接推倒他,自己坐上去了。 没错,郁青池被强坐了。这辆车在《孽徒狂魔》众多豪车里独树一帜,因为太特别,宴芳林记忆格外深刻。 金雪浪人如其名,又白,又浪,又有钱。 浪受配冰山攻,也很搭啊。他刚才没看到郁青池吧?他应该对郁青池一见钟情。 只是现在郁青池体内的春蛊已经被他解了,两人还有机会上演霸王硬上弓么? 他看了看身边的郁青池。 他感觉没有。 话说郁青池现在这样,感觉他跟谁都不可能啪啪啪啪,他站在那里,就像是要做一辈子处男的样子,端正之余,眉眼间又有些冰冷,通身上下都写着清心寡欲四个字。他看金雪浪的样子,就跟看一棵树一棵草一样,毫无波澜。 可能是看惯了美男子。 也对,他从小到大对着的都是自己这张绝世美男的脸。 虽然这么说有点自恋的嫌疑,但这满目的帅哥美女里头,还真没有能和他一较高下的。在妖艳贱货这类型里头,他已经是到顶了。 要想比他更好看,只能往别的类型上努力。 比如神仙哥哥叶衡阳。 叶衡阳是气质美男,月光玉华之美。 好兴奋,这个和恶师娘美貌不相上下的,神仙哥哥。 作为书粉,他只要一想到叶衡阳,便感觉胸口酸意涌动。 宴芳林本以为他们要见到叶衡阳的,结果接待他们的,却只是赤城派一个不知名的门主。 赤城派这样大张旗鼓地过寿,摆明了就是要显摆的,正式寿宴之前,还给来宾安排了赤城两日游,吃住行全都免费,还有免费歌舞演出。 他们青竹峰一行人,被安排在了靠城郊的一处客栈上。 地方虽然偏一些,但风光也更好一点,紧挨着赤城山山脚下的凤凰花海。洪英他们把视野最好的房间留给了他和朝山道人。 朝山道人在赤城这几日,都会很忙碌,这是道门大聚会,也是重要的社交机会,他身为青竹峰掌门,自然不能缺席。 走之前,他重点交代了宴芳林:“如今赤城鱼龙混杂,你出去逛,一定要低调行事。出门要让星河他们陪着,千里传音玉碟给你留下,遇到危险,就传讯给我。” 宴芳林困恹恹地点头。 陆星河也说:“师父放心,我一定守着师叔,寸步不离。” 御剑虽然不用自己动,但也很累人,宴芳林身体又虚弱,很快就睡过去了,这一觉便睡到日落时分,夏日漫漫,刚睡醒的时候,身上还带着潮热气息,神思困乏,有风从窗外吹进来,带着很浓烈的花香,入目是大片大片红色的凤凰花海,阳光一照,盈盈花光如波似浪。这么大一片花,却只是一棵树,不知这株凤凰花树是百年还是千年树龄,枝干如伞盖擎开,独木成林。 然后他就在那花叶错落之间,看到一个人形,几乎融化在花光红影里。那人一身红衣,闭着眼躺在虬长的枝干上,一阵风吹来,吹的他红衣飘飘扬扬。 第15章 宴芳林几乎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大名鼎鼎的魔头木华英。 《孽徒狂魔》这本小说写了一百多万字还不见完结,这在耽美文里并不多见,除了靠男主收后宫飙车来延长篇幅以外,还有许多分单元,讲讲配角的那些恩怨情仇。 神仙哥哥恶弟弟,便是其中最精彩的华章。 神仙哥哥,就是赤城派掌门叶清都的儿子叶衡阳,而恶弟弟,就是魔头木华英了。 他们是同父异母的亲兄弟,其中纠葛,堪称狗血之最。 关于他们的恩怨,还要从他们的父亲叶清都开始说起。 这叶清都也是个有名的美男子,人唤叶三郎,他出身赤城叶家,少年成名,但却有个很大的缺点,就是风流成性,最爱拈花惹草,四处留情,因为长的实在太帅,总有炮灰女前赴后继。 魔族妖女木无双,便是其中一个。 名门正派和魔族妖女算是爱情剧里的经典搭配,如果是主角,那便是冲破世俗的绝美爱情,可惜这一对只是个小配角,花心男碰到了蛇蝎女,悲惨故事就开始了。 有一天叶清都来与木无双私会,却不想撞见了她的闺蜜,狗血就此开始。 风流成性的叶清都,发现闺蜜更漂亮,一向喜欢寻花问柳,只谈性不谈情的叶清都,却对闺蜜情根深种,从此以后竟然修身养性,成了个专一又深情的好男人。 和艳丽狠辣的木无双不同,闺蜜性情柔弱,他并不知道叶清都原来是闺蜜的男人,碰上叶清都这样绝顶俊美嘴巴又甜的渣男,一来二去,珠胎暗结。 木无双可不是好惹的,得知闺蜜和自己所爱的男人双双背叛自己,而自己也怀了孕。 于是她找到叶清都,希望以此挽回他的心。 但是叶清都有了新欢,哪还看得上她。 木无双和闺蜜几乎在同时生下一个儿子。当时恰逢叶清都前去参加修真大会,木无双将闺蜜杀死,然后将两人的孩子调换。 她的亲生儿子,被留在了叶家,取名叶衡阳,金尊玉贵地长大。而她则将闺蜜的儿子带回魔域,取名木华英。 木无双此时已经彻底心理扭曲了,她对木华英百般虐待还不够,还从小向他灌输仇恨,教他修恶鬼道,要他长大以后,去杀渣男叶清都。 以子杀父。 以此引发了《孽徒狂魔》第一场诛魔之战。 按照原著剧情发展来说,木华英此行,应该是来杀他爹叶清都的。 也就是过几天要过大寿的那一位。 他看到木华英,感觉有点哀伤。 美强惨的纸片人,总是容易惹人同情。 他回过神来,发现木华英已经不见了。 他坐起来,揉了揉眼睛,只在花海之上,隐约看到一个人漂浮的人影,他踏花而去,轻盈得仿佛是一阵风。 做高手真爽啊。 宴芳林想要练成大佬的愿望就更强烈了。 是仙是魔的不要紧,重要的是体验一般飞的感觉。 “当当。”门口突然响了两声。 他回过头来:“进来。” 梅子青推门进来,然后朝身后看了看,鬼鬼祟祟地关上了门。 “师叔。” 梅子青略有些羞赧,但他眉眼生的凌厉,看起来依旧很高傲。 “有事?” 梅子青已经犹豫好久了。 宴芳林要他加油,他也觉得自己这次难得下山,可以先去买点油,以备不时之需。 就算用不着,也涨涨见识,他还不知道那些油是什么样的。 只是他虽然自小纨绔些,但年纪尚小,也没有接触过这些东西,要去哪里买,他都不知道。 龙阳癖好毕竟不是主流,这些油膏的买卖必定很隐秘。 他一个修士,买这个东西,不会有人笑话他么? 思来想去,他决定来找宴芳林。 他这么懂,肯定很有经验。 “我想买……那个油。”梅子青脸色涨红。 “油?”宴芳林坐在榻上:“哪个油?” 梅子青脸色涨的更红:“你说什么油,我还能需要什么油!” 宴芳林感觉自己很污。 因为他瞬间就明白了。 多年小黄文害我。 他做出恍然大悟状,像个老父亲一样欣喜无限,小青终于开窍了。 “这边会有卖这些东西的么?”他问梅子青。 “赤城可是有着世上最繁华的集市,卖什么的没有。” 宴芳林立即起身,准备穿衣服。 “我们俩要偷偷去,不可以让三师兄他们知道。”梅子青又说:“我买油的事,你谁都不可以告诉。” “那我要买的东西,你也不许说出去。”宴芳林说。 “你要买什么?” “当然是好东西。”宴芳林说:“不过咱们俩这样偷偷出去,安全么?” “天下没有比赤城更安全的地方了,再说了,这里到处都是道友,能有什么危险,咱们快去快回。” 他们初到赤城,洪英和郁青池去拜访一些与青竹峰相交甚好的门派了,只剩下个陆星河,很好摆脱,趁着梅子青把他引开,宴芳林立马就跑出去了。 不过他还是老老实实戴了帷帽。 “你还要这个,不热?” 宴芳林说:“没办法,长的太漂亮。” 梅子青冷哼一声:“我觉得你长的……” 他本来想说宴芳林长的也就那样,但是往宴芳林脸上瞅了一眼,这话便有点说不出来。 因为宴芳林这张脸实在是好看。 他现在是看惯了,加上和宴芳林彼此看不惯,有了一层自动变丑滤镜,可他还记得他第一次上青竹峰,看到宴芳林那一刻的情景,那时候宴芳林卧病在床,他一进去,就看见宴芳林病恹恹地卧在榻上,乌发披散,苍白的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整个人就像个病秧子,可等他抬眼的时候,那偏褐红色的眸子,傲慢又防备,一下子点亮了整个人。 他那舅公最重名声,一把年纪结了道侣,虽然这道侣听起来并不是在乱搞,但还是让大家都很吃惊。 可是看到宴芳林本尊,便觉得谁和他结为道侣,都很合理。 还好他三师兄不好美色。 梅子青不懂掩藏情绪,宴芳林都能从他的脸上读出他在想些什么。 他现在只是看起来像个妖艳贱货,其实他只是一条比较有求生欲的咸鱼啊。 乌鸡鲅鱼。 他们居住的这条街,住满了七十二福地的道友,街上热闹非凡,别看都是小门派,却不乏道术精湛之人,圈内聚会,自然也带着圈子的氛围特点,有人用法术在玩纸人,那些纸人并不会说话,只会咯咯地笑,从他们身边跑过去的时候,宴芳林忍不住惊叹出声。 梅子青却一副司空见惯的模样:“你真是什么都要大惊小怪。” 他何止大惊小怪,他都惊呆了好么! “这些都是小把戏。” “你也会?”宴芳林很吃惊。 梅子青:“我才不想学这些小玩意。” 宴芳林笑了两声。 梅子青解释说:“赤城山之所以能成为十大洞天之一,是因为这里灵气充沛,所以在这边玩这些小把戏,并不是特别难。” 一只纸鹤从他们头顶飞了过去,他还看到了一个会哭泣的骷髅,那骷髅的头上还插了一朵大红花,坐在人群中央哭哭啼啼地讲故事:“只可恨那王元标,竟将奴家推入江中,那数九寒天的江水,实在是冷,奴家的心,更冷……”她说着便咳了几声,踉跄着走了两步,从嘴巴处喷出几口水来。 这估计不算是低阶的道术了,因为梅子青都被吸引过去了,俩人听那骷髅讲完故事,也都义愤填膺。 “那王元标怎么这么坏!” “负心汉啊。” 两人一边感叹一边继续朝前走,已到傍晚,满天的晚霞,灿烂的能燃烧起来,和路边的凤凰花交相辉映,赤城云霞,怪不得是道门四美之一,果然名不虚传。 这一路眼花缭乱,宴芳林看到什么都是惊奇的,梅子青催促说:“咱们不能在外头呆太久,赶紧办正事要紧,咱们先去把油给买了。” “好,走吧。” 俩人停下来,你看着我,我看着你。 “去哪买?” “你不知道去哪儿买?” “我以为你知道。” “我要知道,干嘛还带你出来。” 宴芳林仔细想了想,突然想起藏书阁的箱子里,有两盒润菊膏。 “你要是想要,我倒是有两盒。”他说。 梅子青脸色就变得古怪起来:“你怎么会有这个。” “个人私事,这也要问么?” 梅子青冷哼一声:“我就知道。” “行了行了,你快帮我找找,有没有书铺,最好是卖话本的。” 卖油的不好找,卖话本的铺子却很快就找到了。 “有《诱僧》么?”他直接问店家。 店家瞅了他一眼,似乎颇有些戒备。 宴芳林并没有理会梅子青那副“你口味挺重”的眼神,冲着店家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他初中那会,他死党拉着他去一家音像店买碟片,和这情形是一模一样的。 “都成年人。”宴芳林补了一句。 店家闻言便朝里头走,宴芳林回头对梅子青说:“你在这等着。” 梅子青听那话本名字就知道不正经了,他很惊讶,心脏噗通直跳。 他还没看过这种东西呢。 他忍不住就跟了上去。 店家走到最里头,然后从最底下的箱子里翻出一本书,往桌子上一撂,手捂着封面:“三颗灵石,不讲价。” 宴芳林将那书拿起来翻看了一下,梅子青一看那封面,登时红了脸。 啊。 那封面上的和尚,后背好雄壮。 他抱着的那个男人好秀美。他们,他们…… 他咬了一下嘴唇,察觉宴芳林扭头看过来,立马侧过头去了。 宴芳林回头对店家说:“这是上册,我已经有了,有下册没?” “没有,这书太冷门了。”店家说。 这么好看的小黄漫居然还冷门? 那什么是热门? 不等他问,店家就热情介绍:“要不,道友看看别的?现在卖的最好的是宴小林系列。” …… 宴小林? 他可不信这世上有这种巧合。 艹,写的就是他吧。 梅子青也愣了一下,问说:“宴小林?” 店家将《诱僧》小心翼翼地收了,笑道:“没错,不怕偷偷告诉您,这小林,原型就是修真界美人榜上排第一那个。不管是话本也好,春画也好,他这一系列一直都是卖的最好的。” 宴芳林按住梅子青:“拿来看看。” 店家蹲下去翻了半天,然后抱出一匝书来,一本一本递过来:“《宴小林夜话》,《宴小林和朝山道人不得不说的故事》,《小林春宵秘戏图》,《我与小林的销魂一夜》,最经典的是这套,《宴小林大战十八好汉》。” 老板把手往那摞书上轻轻一拍:“尤其这套《宴小林大战十八好汉》,双人多人全都有,全套36图,每幅图后头还附有艳诗一首,可谓雅俗共赏,这是我进的第三批货,马上就又要卖光了,只剩这最后一本了。” 宴芳林:“都要都要。” 梅子青在他身后脸色通红。 他原以为宴芳林听到这些会勃然大怒,羞愤难当,可是宴芳林他…… 他竟然跟个局外人一样,反而很兴奋? 没办法,虽然穿过来有段日子了,可是宴芳林对自己现在这个身份,依旧不是很有代入感,居然有“自己”的春画,他怎么能不好奇。 他扭头看向梅子青:“付钱。咱俩分着看。” “谁要看这种东西。”梅子青一张俊脸涨得通红,可还是乖乖从他乾坤袋里掏出一袋灵石来。 没办法,青春少艾的男孩子,碰到这种小黄书,压根没有抵抗力。他已经可耻的兴奋了,呜。 宴芳林对梅子青的乾坤袋非常好奇。 修仙玄幻文里,经常人手一个乾坤袋,小小一个袋子,可以容纳万物,小到一把扇子,大到一个房子,都可以放进去,但是穿到这个世界里他才发现,这宝物贵的很,他们青竹峰,也就梅子青这样的富二代买的起,洪英也有一个,不过是他们青竹峰公用的。 他正要将那些书都塞进乾坤袋里,外头就又有客人进来了,宴芳林只闻到一股浓郁的香气,伴随着清脆的铃铛声。 他回头一看,是四个年轻修士,全都不苟言笑,其中一个往桌子上撂了一袋子灵石:“这家店,我们家公子包了,老板,麻烦你把这些人都请出去,我们公子要来挑书。” 梅子青“呵”了一声:“我们还没挑完呢。” 对方不说话,只冲着老板又撂了个钱袋。 土豪来了。 老板喜笑颜开,正要将那钱袋子收了,就见梅子青也从他的乾坤袋里,也掏出一袋灵石来。 两家土豪杠上了。 是的,梅子青,后宫团的土豪担当,他们梅家别的没有,就是钱多。 “要不等这两位道友挑完,再……” 一个清亮的男声带着些不屑高傲:“我为什么要挑别人挑剩下的?” 金雪浪摇着扇子,领着撑伞的仆人,进来了。 绝世逼王来了。 梅子青看见是他,更不肯相让,他早看这小白脸不顺眼了,阴阳怪气不男不女的,一个大男人,出门还要人给他打着伞。他细眉一蹙,正要开怼,被宴芳林按住了胳膊。 “老板,把我们刚才说的那几本给我们,我们这就走了。” 老板不欲得罪任何一个土豪,赶紧把《宴小林大战十八好汉》等几本画册递了过去。宴芳林伸手去接,一把金扇便轻轻点在他手腕上,金雪浪长眉一挑:“我还以为是个大姑娘,一个男人,出门还戴帽子,怎么,是长的太丑,不敢见人么?” 说完搭眼往那书上一敲,金雪浪眼睛一亮:“这不是……” 他一把将那本书夺了过来:“《宴小林大战十八好汉》!” 金雪浪的手摸过画册上宴小林的屁股,眼神火热。 梅子青:“……” 宴芳林:“……” 第16章 大概是看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小黄漫,金雪浪一改他矜贵高傲的神色,非常热情地问说:“两位小道友,这本书能不能让给我呢,我找这本书找了许久了!” 梅子青不知为何突然大怒:“先到者先得,这本画册,是我们的。” 金雪浪收敛了脸上的笑容,扭头对店老板说:“刚才这两袋灵石都是你的,我就要这一本,不用找了。” 他说着往怀里一塞,正欲不屑地瞧上梅子青一眼,却只看到梅子青的剑抵在了他的胸口上。 梅子青抽剑太快,连宴芳林都吓了一跳。 金雪浪身边那几个修士都不是等闲之辈,刷刷拔出剑来,指向了他们俩。 店老板忙说:“几位仙客请息怒啊!” 初生牛犊不怕虎,可宴芳林却知道金雪浪身边这几个人的本事,那四个年轻的还在其次,最厉害的是他身后那个负责撑伞的瘸腿老头。 按照《孽徒狂魔》原著里所说,金雪浪的老爹年近五十才得了这么个儿子,宝贝异常,从小就给金雪浪配备了好多保镖,其中最厉害的,就是跟在他身边的沈伯,这沈伯其貌不扬,还瘸了一条腿,却是个元婴期的大佬,他为了保护金雪浪,只佯装一个撑伞人。 金雪浪在外头颐指气使,跟人打架就没输过,以为自己超牛逼,殊不知都是他身旁这位沈伯暗中出的手。 宴芳林朝那位沈伯看了一眼,沈伯面无表情,察觉他的视线,便朝他看了过来。 “都是同道中人,为了一本画册,何必搞成这样呢,这可是叶掌门的好日子,咱们可不能在别人的地界上搞事啊。”宴芳林拉住梅子青的胳膊:“小青,书咱们就让给这位公子,咱们走。” 只可惜梅子青在青竹峰骄纵惯了,没遭受过社会的毒打,他早看这个金雪浪不顺眼了,又见他仗势欺人,哪里肯走,他从乾坤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往剑身上轻轻一划,便开打了。 这还是宴芳林穿到修真世界里以后,第一次看修真界的朋友们打架。 梅子青在《孽徒狂魔》里算武力值比较差的那一拨,原以为这人跟自己半斤八两,直到一道剑光将金雪浪身边的一个修士冲飞,宴芳林才忍不住嚎了一声:“我艹!” 小青牛逼! 梅子青初战告捷,眉眼都得意起来了:“记住了,小爷青竹峰梅子青。” 他说完提剑便又跃了起来,剩余三个修士这次不敢再大意,三个一起上,宴芳林后退了一步,慌道:“小心!” 他话音刚落,便见那三个修士全都飞了出去。 宴芳林和金雪浪全都傻眼了。 金雪浪面上的笑容凝结,他将那画册往怀里一揣,金扇“刷”地一合。 店老板从倒塌的书架后面爬出来,伸手道:“几位大爷……” 话才刚说了一半,便见金雪浪手里的金扇掷了出去,吓得他猛地俯下身来,那金扇削铁如泥,划过梅子青的衣袍,瞬间便划出了一道口子,梅子青踉跄着站定,低头又朝他乾坤袋里掏,还不等他从乾坤袋里掏出东西来,那金扇便在空中打了个旋转,直接削断了乾坤袋的带子。 宴芳林此刻已经看出来了,刚才梅子青那么牛逼,不是他功力牛逼,而是他乾坤袋里的宝贝牛逼,眼下没有了外力辅助,眼瞅着就要被金雪浪暴打了。 这金雪浪也是娇惯坏了,见梅子青落了下风,却依旧没有手软,唇角不屑一笑,默念了两句咒语,那金扇便直接朝梅子青飞去,眼瞅着就要削掉他半截头皮。 梅子青脸色一白,提起剑便用力一挡,谁知那金扇还未到他跟前,只听“当”地一声,那金扇便瞬间散落成两半,刺入梁木之上,震下一层尘土来,发出阵阵颤音。 梅子青睁开眼睛,随即大喜过望:“三师兄!” 来的人,正是郁青池。 英雄救美! 这老套的剧情为何看起来还是这么让人振奋人心! 男主的出场逼格满满,他缓缓落到了地上,手臂一伸,乌血剑便回到了他手里,一个漂亮的转腕,长剑转眼负在身后,动作迅捷飒爽,简直酷毙,再配上那张愈冷愈艳的脸,通身仿若剑光潋滟。 金雪浪见自己的金扇被削成了两半,长眉一蹙,这一下算是彻底动了怒,手腕上的金铃铛滑脱到手里,白皙的手指捏着铃铛,掌心隐隐泛起灵光,他手臂一挥,金铃铛便从他手中甩了出去,在空中旋转着,发出阵阵清脆的铃声。 宴芳林只感觉瞬间便头晕目眩起来,金铃迷音,果真名不虚传。 金雪浪将侍从的剑握在手中,在金铃迷音中一跃而起,直接刺向了郁青池。 这金铃是极珍贵的法器,也不知道郁青池能不能扛得住,眼看着金雪浪手里的剑要刺到郁青池,宴芳林大喊:“郁青池,小心!” 郁青池可是金丹后期的修为,要对付一个纨绔子弟十分容易,他眉目肃杀,双指一并,手中乌血剑变幻出九道剑影,光是剑气就逼得金雪浪接连后退了数步,背后有人用掌心托住了他,他回头一看,是沈伯。 金雪浪咬牙说:“沈伯,这边危险,你退后!” 他说罢纵身一跃,便又攻了上去。 他手中长剑一挥,便感觉一股极强的剑气瞬间将乌血剑变幻出的剑影斩了个稀碎。 宴芳林心里一紧。 不好,是沈伯出手了。 青竹峰除了朝山道人,没人是这沈伯的对手。 那金雪浪还以为全是自己的本事,“哈哈”大笑了两声,金铃大震,手中长剑盈着一股杀气极强的剑光。 他注视着郁青池,说:“敢斩小爷的扇子,我看你是找死!” 小金子,你看仔细了,你对面站着的是你的郁郎啊,把你干的鼻涕一把泪一把快活似神仙的郁郎! 你不是会对郁青池一见钟情么?为什么你看到了郁青池的脸,一点花痴都没有! 金雪浪靠着沈伯的霸道灵力,再次和郁青池缠斗了起来,郁青池面色越来越阴戾,接连退了数步,眼瞅着就要落到下风,梅子青登时大怒,捡起地上的断剑便一跃而起。 正在这时,一股强大的灵气忽然涌入店内,直接将梅子青震飞了。宴芳林也被那灵气逼的后退了两步,头上帷帽都被吹翻,他靠到了柱子上,抬头便见郁青池和金雪浪手里的剑,全都浮在了半空中,再不听他们二人使唤。几个白衣修士鱼贯而入,轻飘飘落到地上。 这是…… 宴芳林心脏扑通一跳,便见一个白衣公子在数人的簇拥下走了下来,那人长身玉立,书生一样清雅白净,却是月华玉光之容,翩然神仙样貌,白色发带飘舞,上头绣着红色凤凰花,是他身上唯一鲜艳的颜色。 “赤城禁止寻衅滋事,”他颇为谦逊地拱手:“几位道友,得罪了,在下赤城山叶衡阳。” 金雪浪蹙眉,将金铃收了,余光瞥到一抹艳色,他一怔,猛地扭过头朝宴芳林去。 何止是他,就连趴在地上的店老板都看呆了。 宴芳林摸了摸头,哦,他帷帽掉了。 啊,我这该死的美貌。 第17章 金雪浪是前几天才迷上宴小林的。 这话本里的宴芳林,实在太美太骚了。 骚的不扭捏,坦荡的像个妖精,他喜欢。 宴小林有原型,他倒是听说过,不过他并没有去打听,真人哪有纸片人好嗑,还是纸片人最完美。 可他此刻却觉得他眼前的这个美人,比纸片人宴小林还要出色。 这匀亭风流的身段,还有这偏红褐色的瞳仁。 等等,红褐色眼眸……这不是宴小林么!! 宴芳林想,这应该是可以在修真界历史上留下一笔的历史性会晤。 修真界排名前二的两个美男子,就此碰面。 他们面对面站着,众人一时都不知该看谁才好,一如秋晓花露,一如阳春新柳,两相辉映,溢光流彩。 很多路人因为看见叶衡阳的宝车才来围观的,却都被宴芳林给吸引住了。 他们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比他们叶公子更美貌的男人。 “误会,都是误会。”宴芳林说:“我们与金道友是误会一场。” 叶衡阳看向他,面上也是一怔。绝顶美人惺惺相惜,宴芳林走上前去,拱手说:“青竹峰,宴芳林,幸会。” 听到他自报家门,金雪浪又是一震。 一抹红色的身影穿过人群,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师叔!” 是洪英。 紧后赶来的还有陆星河。 金雪浪早已变了一副模样,不知何时已经走到宴芳林跟前,他捋了一下额边两缕美人须,拱手说:“原来是青竹峰的宴道友,久仰,久仰。” 他这做派轻浮,换个帅哥可能就会很油腻,可是金雪浪容貌如堆花砌雪,颇有风流之态。 “看来真是误会一场。”金雪浪眼神炙热,大手一挥:“店里的损失,都记在我头上。” 叶衡阳道:“赤城有定规,凡入城的修士,无论修为高低,一律不准比武斗法,更不许打杀劫掠,违者,是要被逐出城的,店家既已报了案,还要劳烦两位道友随我走一趟。” 报案? 宴芳林和金雪浪都扭头朝店家看了一眼。 店家讪讪地缩到了一边。 “客随主便,我等自要遵守贵地的规矩。”宴芳林笑了笑说。 他做出一派仙风道骨的样子来,对郁青池和梅子青说:“你们两个,还不快将剑收了。” 金雪浪有样学样,冲着地上躺着的四个随从说:“都是你们冲动拔剑,才引起这等误会,还在这里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给青竹峰的尊友们致歉。” 几个随从从地上爬起来,跟宴芳林等人道了歉。 宴芳林颇有长者风度,谦逊地拱手致意,最后目光落到金雪浪身后的沈伯身上,朝他点了点头。 赤城是道门圣地,平时安保就很严格,如今叶清都要过寿,赤城大佬云集,安保自然就更严格些,到处都是安保人员。只是这几日来赤城的人太多了,鱼龙混杂,闹事的太多了,叶衡阳夜出会友,这一路上就遇到了两起。 事情既已解决,叶衡阳便上了宝马香车,不亏是修真界第一名公子,周围围满了来看他的人,他立在马车上,淡淡一笑,只感觉那灯火与月光都一起黯淡了下来。 这是天生便是我等凡人不可及的神仙公子。 宴芳林目送他上车,一肚子话,不知该从何说起。 他要把木华英的事告诉叶衡阳么,他会信么?会不会反过来害了木华英? 他还是做一个旁观者,什么也不做? 他正犹豫着,叶衡阳已坐车远去,宴芳林忽察觉远处的高楼屋檐上,坐着一个红衣人。 他抬头看去,却只看到一缕红色袍角,身影随着叶衡阳的马车去了,像风里的一瓣凤凰花。 宴芳林一时有些怔了,想起《孽徒狂魔》里,木华英在复仇之前,跟了叶衡阳很久,叶衡阳的光华让他睁不开眼睛。 为什么同样是叶清都的儿子,人生际遇差别却这样大。小说里写:“他百感交集,渴慕又嫉恨。” “宴道友,宴道友?” 宴芳林回过神来,就见金雪浪热切地看着他。 “这真是不打不相识,不知道金某有没有机会请道友吃个饭,聊表歉意。” 宴芳林这才把心思放到了“金贵妃”身上。 “金公子真是客气了。”宴芳林整理了一下情绪,热情介绍:“这些都是我们青竹峰的弟子,金公子可都认识了?” 金雪浪的目光就转移到了梅子青他们身上。 梅子青依旧对他没好气,冷着脸朝郁青池靠了靠。 “洪英,陆星河,梅子青。”宴芳林心情激荡了起来,认真观察了一下金雪浪的表情,重点介绍:“这是我们掌门师尊最宠爱的老三,姓郁名青池。” 可惜郁青池没有头衔,不然他肯定学心机尔康自我介绍的时候一样,多给郁青池加点修饰词。 金雪浪笑着抱手:“刚才真是得罪了。” 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 郁青池那张死人脸就更看不出什么异样了。 金雪浪随即一伸手,便有人将那几本画册递了过来。 宴芳林一看那上头颇有些露骨的春画,面上便是一赧。 “没想到宴道友跟金某有同样的爱好,既是宴道友先到,这些小画册自然是宴道友的。” 宴芳林讪讪的,接了过来,他看了看梅子青,梅子青站的离他远远的。 他也不好把书给梅子青,便往怀里一塞。 洪英和陆星河欲言又止。 倒是郁青池率先开了口:“师叔,我们该回去了。” “不知道宴道友住哪家客栈?改日金某登门致歉。”金雪浪问完,忽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郁清池,等再回过头来,眼神已经变得更为火热。 啧,再见钟情了。 宴芳林报了地址,听见周围有群众小心议论:“他就是宴芳林啊。” 他将帷帽戴上,对金雪浪说:“再会。” 微风吹动他面上薄如蝉翼的面纱,隐约能窥见他的真容,那面纱一飘,直飘到金雪浪的心里去了。他闻到了一股极好闻的香气,从宴芳林衣袖上传过来,暖溶溶的香木气息,就连他走动的时候飘曳的袍角,似乎也带着美男子才有的香风。 宴芳林走远了,忍不住又回头看了一眼,见金雪浪站在灯火阑珊处,还在注视着他们。 然后他的视线就被人给挡住了,是郁青池。 宴芳林回过头来,问洪英: “你们怎么找过来的?” 洪英说:“师父临走之前,教了我们纸蝶闻香术,我和三师弟回到客栈不见师叔,便赶紧循着师叔一路留下的香味便找到了这里。” 她说着摊开手,掌心便卧着一只纸裁的蝴蝶。 “我和小青出来逛逛,没想到给大家惹了这样的麻烦,真是对不住。” “师叔你们没事就好。好在有惊无险。”陆星河说。 “那个金雪浪,欺人太甚。”梅子青说:”我的乾坤袋,都被他割断了。” “他也损失了把金扇,今天的事各有对错,就别提了。”宴芳林说。 梅子青一听,便拍马屁说:“是三师兄把他那金扇斩断的,三师兄你好厉害,还好你来了,不然我可能命都没了。” “怎么办,救命之恩,你无以为报了。”宴芳林说。 梅子青闻言脸一红,不说话了。 他也想以身相许啊。 他抬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三师兄,却见他三师兄脸色如霜。 今天闯祸了,所以三师兄不高兴了。 他们回到客栈,宴芳林要进去休息,郁青池开口:“宴师叔,我有几句话想跟你说。” 宴芳林回头看了看洪英他们:“那进来说吧。” 郁青池进去,直接就将房门合上了。 宴芳林将琉璃灯点上,回头看郁青池,正要开口,就听郁青池说:“师父离开之前,特意嘱咐过,师叔如果要出门,最好让我们陪着。” “我错了。”宴芳林说:“以为只是偷偷出去买个东西,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以后我会注意的,今天多亏了你,谢谢你了。” 他这样客气,认错的也干脆,倒是让郁青池愣了一下。 “还有,”郁青池脸色浮起一股很怪异的神色,语气也变得有些不自然,只是依旧冷淡,说:“那种书,师叔是要带到藏书阁去么?” 宴芳林有点窘迫,将怀里的小画册掏出来,上头的春画遮都遮不住。 郁青池立刻微微转过身去了。 “这是我的一点私人爱好。”宴芳林挠了挠头:“看完我就销毁。” 郁青池抬脚朝外走,走到门口又停了下来,说:“子青还小。” 宴芳林愣了一下,一时没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起梅子青,郁青池已经拉开门,出去了。 梅子青正如饥似渴地看乾坤袋里的小话本,听见有人进来,立马将书塞到了屁股底下。 “起来。”郁青池面无表情地说。 梅子青讪讪地站了起来,脸色都是潮红的。 郁青池将他屁股底下那本画册拿出来,一看那上头的封面,眉头便又冷了几分:“还有么?都拿出来。” 梅子青摇头:“没了没了。其他的都在师叔那……这都是师叔买的,我只是替他收着。” 郁青池只是手指搓了一下,手里那本小话本便化成了灰。 宴芳林来他房间的时候,梅子青正在抄写清心咒。 “小青。”宴芳林偷偷合上门,低声问:“乾坤袋里的小话本呢?” “都没了。”梅子青说:“被三师兄碾成灰了,三师兄还罚我抄清心咒一百遍,不抄完觉都不许我睡。” “真是老古板。” 可就是这么古板的人,自己收了那么多后宫,干起人来那叫一个猛。 说起来郁青池开车的姿势那么多,应该是BUG吧,他怎么会的? 可能都是金贵妃教的。 金贵妃身为一个风流花心攻,爱上郁青池以后,甘为人下做了受,可谓能屈能伸。 “没事,我那还有几本,我看完了,匀给你。” “谁要看那些东西!”梅子青说。 “你看,你知道你为什么在你三师兄身边那么久,屁都没摸着不?” 梅子青抬头看他。 “他老实,你也老实,俩老实人,怎么能进一步呢?总要有一个主动的,你总不能奢望他主动吧?” 看看人家金雪浪,直接推倒。 梅子青微涨红了脸,也不说话。 他觉得宴芳林说的都好有道理。 他愿意相信宴芳林现在一心在撮合他和三师兄。 “你继续抄吧。”宴芳林说:“我回去了。” 他出来掩上门,一抬头,吓一跳。 就见郁青池黑着脸看他。 他们俩重新回到房间里。 “子青还小。”郁青池重复了一遍,只是这一次,显然是带了怒气的。 宴芳林说:“十八了,不小了,他只是个头小。” 郁青池:“……” “不过你说的也对,自己看就算了,拉着别人一块看就犯法了。尤其我身为师叔,应该起到模范带头作用。”他主动将《宴小林大战十八好汉》上缴。 他刚翻看了一下,太露骨了,没什么美感。 作为看过小电影的现代人,这些纯黄的小漫画,反而没有《诱僧》那种以剧情为主的更吸引他。 郁青池冷不防看到那小说的封面,一群没穿衣服的男人缠在一起。 他简直惊呆了。 他感觉再次被震撼到了。 他从没有想过,竟然还可以这么多人一起! “你……”郁青池俊脸涨红,如同春雪消融,那画面止不住地往他脑子里钻,直让他浑身热气翻腾,只感觉体内那蛊毒便又作祟起来。 就在郁青池要发作的时候,窗外忽然当当响了两下,紧接着便有中年男人的声音传过来:“小宴宴,你睡了么?” 宴芳林愣了一下。 这调调,好熟悉啊。 像……偷情的味道。 他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见有人掀开窗户钻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宴宴:风流债太多,洗不清了。 第18章 那人穿了一身基佬紫,边爬起来边说:“我听说李朝山那老家伙不在,就……” 话说了一半,看向郁青池,然后又看向宴芳林,随即勃然大怒:“这是谁?” 大哥,我还想问你是谁呢。 那人一眼看到宴芳林手里的春画图,神色更是一震,一副捉到奸夫的愤怒表情,盯着郁青池看。 他面前的这位青年,一身玄黑,飒爽清美,那张脸在灯光下愈发显得眉目分明,让人只看一眼便自惭形秽。 他旁边的宴芳林,更是秾艳风流,俩人站在一起,简直就像是一对年轻的璧人。 他低头看了一眼,那青年的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多了一把剑,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他用一副看负心汉的模样看向宴芳林:“宴芳林,你这是要干什么?” 宴芳林已经察觉出对方是谁了。 十有八九就是那“三五段风月”中的一段! 他在郁青池心目中本来就洗不清了,如今更不能承认了。 再说了,他也确实不认识这男人。 他眉头一蹙:“你是谁,要干什么?” “这才几年不见,你不认得我了?”那人恨恨地看了一眼郁青池:“你有了小狼狗,就忘了你郑大哥了?” 果然。 “从未见过你。”宴芳林说:“你认错了人了吧?” 郁青池已经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脸色黑成炭,这人和宴芳林的关系,他不敢细想下去。 他剑身一转,那人的脖子上便多了一道血印子。 宴芳林急忙搭上他的胳膊:“青池,你别冲动。我不认识他,让他走就是了。赤城禁止打杀。” 郁青池收了剑,沉声说:“滚。” 到底是偷情,估计是见不得人的,对方虽然看上去也是个人物,但并未闹大,指着宴芳林和郁青池:“好啊,好啊。” 他一副伤心又不甘的模样,回头剜了宴芳林一眼,纵身便从窗口消失了。 宴芳林扑到窗口处往外看,见对方踩着凤凰花树,转眼便不见了。 他回过头来,见郁青池眼尾泛红,模糊似乎还有些眼泪在涌动。 气的。 气成这样。 看看他把一个千金小姐攻逼成了什么样子。郁青池已经不是郁青池了。 “我真不认识他。”宴芳林说。 郁青池拿着剑便出去了,不一会出现窗口那儿,背对着他负剑而立。 一阵风从窗口吹进来,带着凤凰花的香气。 这误会大了。 郁青池最敬爱朝山道人,如今看到自己的师娘的潘金莲行径,恨不能替自己的师父手刃了他这个淫夫吧。 不行不行,趁着这次赤城之行,他一定要找到寒冰深渊,找到那本《魔域秘籍》。 寒冰深渊,应该就在赤城山。 赤城山连绵数千里,沟壑何止万千,要藏个寒冰深渊,也并不是难事。 明日他便去打听打听。 他将窗户合上,然后将手里的画册塞到了床铺底下,等身上的热气散个差不多了,又轻轻走到窗口,挑开一条缝,朝外头看了一下。 郁青池抱剑而立,显然今夜是要守在他窗外了。 不一会洪英和陆星河端了吃的上来。陆星河盘腿坐下,问说:“三师弟呢?” “窗口站着呢。” “小师弟也有点事,”洪英说:“他也不吃了。” 陆星河叫道:“三师弟,吃饭了。” “我不饿,你们吃吧。”郁青池的声音冷冷地传过来。 “三师弟最近估计在辟谷,”陆星河说:“咱们吃吧。” 正在吃饭,朝山道人通过千里传音玉碟传了话过来。 像电话一样,还挺方便的。 “你今天晚上还回来么?”宴芳林问。 “要明日才能回去,”朝山道人问说:“你有没有听话?是不是又出去逛了?” 朝山道人仙风道骨,声音更是温柔动人,明明是一个一心求道的修士,却总能让人听出宠溺的味道来。 他这样温柔的师尊,竟然教出了郁青池那样极冷的弟子,一个如白雪皑皑,一个如寒夜漆漆,再次感慨这对师徒,好搭。 洪英和陆星河都当今天的事没有发生,也没人提那春画本的事。 这都是师叔的私事,其实有关宴芳林和朝山道人的关系,他们自己私下里也有诸多猜测。这世上的道侣有两种,形式上却没有任何区别,到底是哪一种,只有当事人最清楚。 那画本都是男人,或许师叔和师父有别的用处也不一定,被他们这些弟子意外撞见,对彼此都是很尴尬的事。 吃完饭以后,洪英和陆星河就都退下去了,宴芳林隔着窗户听见他们三个在外头商议,郁青池主动提出要为他守夜。 宴芳林便睡和衣躺了下来,他侧躺着,时不时朝窗户那儿看一眼,知道郁青池就在那外头站着,他怎么都睡不着。 今天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见到的人也太多了,全都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子里流转,其实很多人,很多事,都和原著剧情不一样了,或许是他的到来打破了一切,一切都在朝着既预知又未知的方向发展。 那他的命运呢? 他现在筑基都还没有,在这修仙世界,再渺小不过,再脆弱不过,他会老,会死。 以前看穿越类的小说,还曾想如果是自己,大不了一死,死了或许就能回到原来的世界里去,可他身处其中才发现,不管是穿越也罢,做梦也罢,现实也罢,人都是怕死的。 哪怕知道自己死了就能回到另一个世界,刀架在脖子上,也还是怕的。 在这强者为王的修真,世界,他要想过的安稳,不用担心生死,不用讨好谁,就得变强。 外头也不知道是谁吹起了萧,那曲子幽微动人,听的人昏昏欲醉,好久没有听过这么动人的萧声了,如果不是此刻郁青池守在外头,他真想踏月去寻吹箫人。 明月照红花,夜色踏萧声。 那曲子越来越低缓,调子诡异,似幽灵飘忽不定,他忽然觉得困乏了起来,微微睁开一眼,看到郁青池的影子落在窗户上。 大概是月亮倾斜下来了,所以月光在窗户上留下了他的影子。 紧接着他便看到郁青池身边还有一个身影。 他心里一紧,瞬间就察觉出不对劲来了。 除了这萧声,他还闻到一股怪异的香气,从窗口飘进来。 他立即屏住了呼吸。 一支萧挑开了窗户,紧接着便有一个身影跃了进来,黑胧胧的,却看不清对方模样。 这人能越过郁青池,实力不容小觑。 宴芳林立马闭上了眼睛。 那人低头说:“一别数年,别来无恙啊。” 说完便直接将他抱在了怀里,宴芳林心跳如鼓,已经被抱出了窗户,他在这时候猛地睁开了眼睛,看见郁青池在月光下站着,仿佛被什么迷住了眼睛一样,面无表情地看着外头的月亮。 “郁青池!” 他拼尽力气叫了一声。 抱着他的那个人身体一颤,便见郁青池仿佛大梦初醒。 郁青池反应也够敏捷的,几乎清醒过来的刹那,便拔出了乌血剑。 那人抱着宴芳林,脚下一点,便从楼上一跃而下。 郁青池剑气往廊下一甩,房门便咣当一声倒落在地上,他提剑往下一跃,踩着花海便追了上去。 梅子青是最先被惊到的。 乾坤袋里还有几本小画册,他在郁青池进来之前便偷偷藏起来了,谁都不知道,抄写静心咒抄到半夜,估摸着所有人都睡下了,他便将小画册掏出来,从乾坤袋里掏出夜明珠,被子一蒙,如饥似渴地看了起来。 这是他的性启蒙读物啊,他只感觉面如火烧,心跳如雷,又震惊,又兴奋,身上都是汗湿的。 太热了。 可他都顾不得了。 这画册上的宴芳林,不对,是宴小林,好骚啊。 他知道这人物的原型是谁,联想的时候,便没有办法把宴芳林和宴小林分割开,眼睛里看的是彩笔描绘的宴小林,脑子里浮现出的却是他认识的宴芳林。 细肌丰肉,堆雪之臀。 宴芳林也是这样么? 他只感觉一阵兴奋,可耻得更有感觉了。 就是外头的萧声实在有点丧,不适合在这时候听,他就在耳朵里塞了棉花,继续看。 外头突然传来的“咣当”一声,惊得他猛地掀开被子,朝外头看去。 洪英和陆星河衣服都来不及穿好便冲了出来,梅子青听见外头的脚步声,赶紧将画册藏好,也跑了出来。 “出什么事了?” 洪英冲进宴芳林的房间,然后又冲了出来:“糟了,师叔不见了!” 他们三个朝外头看去,月光下的花海柔和了许多,更远处便是碧空山峦,什么痕迹也没有。 洪英摊出手:“去!” 一只纸蝶便从她掌心飞出,直朝花海深处飞去。 “星河,你用千里传音玉碟联系师父。”她说罢脚下一点,便追随着那纸蝴蝶飘然而去,身如流星,未来得及束起的鬓发凌乱,不一会就消失在花海之中。 飞入凤凰花海的时候,洪英心下便知不妙。 这花香太盛了,深夜里尤其浓郁,掩盖了宴芳林身上芳林永继的香味,她跟随那纸蝶在花林间穿梭了一会,那只纸蝶便停在了一处花枝上,那花枝上挂着一块软布,是被刮破的一截衣裳,她一眼就认出来,是宴芳林的。 ---- ---- 宴芳林在昏昏沉沉之间,逐渐有了些意识。 那人已经不再公主抱了,改为扛着,把他搭在肩上。他头朝下挂着,入眼便是一片山峦,意识到自己这是在树尖上,吓得他立马伸手抓紧了那人的衣衫。 视线晃荡之间,他隐约看到一个黑色身影,身如飞燕,紧追着他们不放。 掳走他的歹人显然已经有些体力不支,气息都喘的粗了一些,脚下一蹬,便扛着他直入野树林之中,树枝剐蹭到皮肤,宴芳林呻,吟了一声,那人低头一看,便见他雪白胳膊上一道血痕:“娘的,皮真嫩。” 郁青池脚下一点,乌血剑便从他脚下一跃而出,他抓住剑柄,便沉入树冠之下,人还未落地,便见一道影子抽了过来,缠住他的乌血剑,用力一拉,便把他连同乌血剑一块扯了过去。 两厢交汇之间,他终于看清了贼人的面目,那人衣袍半白半黑,头戴一顶尖帽,像极了黑白无常,一张脸惨白,嘴唇却像是抹了血一样红,花白的头发凌乱飞舞,笑容让人不寒而栗。 他猛地松开了手里的长剑,掌心汇聚一股灵力,直击对方天灵盖,力道迅猛狠辣,对方反应也是敏捷,头一偏,旁边一枝树干便被那股灵力震断,整棵树都晃动了起来,郁青池趁机抓住剑柄,将乌血剑抽了出来,手腕握着长剑一转,一掌便将手中长剑推了出去。 “刺啦”一声,乌血剑刺破那人的衣袖,划出一道血口,紧接着一个极飒的回转,瞬间便回到他手中,剑风吹动郁青池漆黑发丝,那张俊脸在月光下冷戾凌冽。 那人喘息着落到地上,冷笑:“青竹峰除了李朝山那个伪君子,原来还有弟子有这等功夫。” 郁青池握着剑,冷道:“把我师叔交出来。” “人就在这儿,有本事你便来抢。” 宴芳林就靠在树上,这老贼又给他下了迷香,他现在有气无力,爬都爬不起来,索性做咸鱼躺。 郁青池墨眉一蹙,将乌血剑往空中一抛,瞬间幻化成九道剑影,在夜色里浮动着血红色暗影,暗影之外黑气围绕,对方一惊,说:“你剑上为什么会有魔气。” 何止是魔气,还有极重的血腥气,说明即便这人是名门正道,杀戮起来,也毫不手软。 宴芳林冷笑,为什么,为什么,《孽徒狂魔》里的男主绝世挂逼,最经常出现的桥段就是,他突然祭出某个大杀器,反派都是一惊,脱口道,你为什么会有这个,你为什么会用那个。 为什么,能为什么,因为人家是挂逼啊。 他也认出这掳走他的男人是谁了。 这么标志性的打扮和相貌,显然是魔族最下三滥的人物,花无相。 这人乃魔族采花贼,平生最爱收集炉鼎。 果不其然,和郁青池过了两招以后,他眼睛突突亮出精光:“纯阳之体?” 好了,又让他发现一个炉鼎。 花无相笑道:“好,好,你们俩一阴一阳,天生绝配,我便将你们俩都带走,采干你们。” 他纵身往后一退,拔出腰间的萧,吹了一声。 四周草木簌簌晃动,反派要出大招了。 早干嘛去了呢。 反派好像都是在快要打不过的时候再出大招,就好像男主都是在被揍的奄奄一息浑身是伤的时候,突然绝地爆发。 树叶簌簌落到地上,一团黑雾从树冠下蔓延开来,花无相最擅制毒,还是淫毒,毕竟专门干这行当的,手段都是下三滥。 “小心这雾,可能有毒。”宴芳林有气无力地喊。 他刚喊完,一团黑雾便猛地从树丛里蹿了出来,直接将郁青池包裹住了。 宴芳林倒不怕郁青池会死,可他怕郁青池被花无相给采了啊。 男主的第一次,落到这么个淫贼手里,暴殄天物啊。 郁青池还没有修炼《魔域秘籍》,他如今的武力值十分有限,被花无相这样的老花贼缠上,未必会有胜算。 花无相要被收入后宫了么? 黑雾越来越浓,闻起来却很像是花香,只是那花香带着腥气,宴芳林吸入少许,只感觉那黑雾滚烫,顺着他的喉管钻入胸腹之内,他捂住嘴巴,迷香伴随着淫毒,感觉十分诡异,有种想要那什么又有心无力的感觉。 黑雾中剑光如电,郁青池显然是暴怒了。 糟糕,怕是他体内春蛊动了。 春蛊碰上淫毒,他身上魔气哪还压得住。 宴芳林也憋不住气了。 他松开手,大口喘了一下,便见从黑雾中蹿出一个人影来,是花无相,身上伤痕累累,衣袍被割的七零八落,眼看就要漏裆,颇为狼狈。 “娘的,打不过打不过。” 他抄起宴芳林,纵身一跃,便从黑雾中跳脱出来。 那一瞬却极让人震撼,眼前蓦地一亮,便见一片清平,月色如银照着山峦树海,再广垠不过,再安静不过,好像刚才一切血腥厮杀,都是浮梦幻境。 花无相抱着他,朝下方看了一眼,只看见一团浓重的黑雾,从树冠下汩汩往外冒,却不见郁青池出来,他得意地一笑,抱着宴芳林便要走,就在这时,忽然一道剑光冲破黑雾丛林,花无相身体一震,面露不可置信的神色,宴芳林却看的仔细,那剑光穿透花无相的胸膛,鲜血喷溅到他脖子上,温热腥气浓郁,随即花无相便抱着他,再次跌落下去。 长袍簌簌,黑发飘舞,宴芳林大喊:“郁青池!” 随即便见一道黑影蹿了出来,以极其霸道迅猛之力将他从花无相手中夺出,花无相的身体直接掉入浓雾之中,郁青池却抱着他直冲而上,入目是郁青池赤红双眸,脖子上挂着斑斑血迹,凌厉诡魅,像极了那一夜被他心头血引诱入魔那一刻。 好吧他还是跟着花无相一块摔下去可能比较好。 但是他现在浑身酸软,身不由己了。 郁青池抱着他落在树尖上,随着树枝微微晃动着,郁青池低着头看他,一动也不动,眉宇间魔气滚动。 一团乌云遮住圆月,月光从云缝里穿透下来。 “郁……郁青池。”他胆战心惊地叫了一声,想要直起身,却用不上劲。 按照他对《孽徒狂魔》这篇文的熟悉程度,男主此刻心里应该在天人交战。 一方面对他厌恶至极,一方面又很想……干他。 毕竟春蛊发作,加上花无相的淫毒,郁青池压根扛不住。 这中间大概还有“这是我师娘,我不能这样”的纠结。 他几乎能从郁青池的瞳仁里看到自己的倒影,他此刻时浑身酥软,面色潮红,衣袍凌乱,乌发如瀑,发丝萦绕红褐色眼眸,唇色秾艳,确实是个很难让人把控住的大美人。 “你是不是很厌恶我,”宴芳林说:“你可以将我放到地上。我自己回去。” 郁青池眉间黑气更重,眼睛冰冷赤红,脚下一点,树尖晃动,便抱着他往丛林最深最黑处而去。 第19章 他们穿过漆黑的树林,那里的古树擎天,半点月光也没有,眼前一片黑暗,让人心里发毛。 这么黑的地方,郁青池要是来个霸王硬上弓,或者直接将他杀了,他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他立马挣扎了一下。 只是他现在浑身酸软温热,这挣扎看起来更像是扭动。 “再动。”郁青池哑声说。 宴芳林便一动都不敢再动了。 也不知道郁青池将他带到了那里,最后将他放到了地上。 宴芳林摸了一下,只摸到潮湿的落叶和泥土,后背靠着一块大石头,他现在也是浑身发热,呼吸困难,有些部位有了些可耻的反应。 没办法,他身体太弱了,连郁青池都抵抗不住的淫毒,他自然更抵抗不住。 他紧紧抿着嘴唇,摩挲着要找个东西来防身,触不及防地,就摸到了郁青池的手。 他立马就缩了回来,郁青池却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然后用力一扯,就把他抱在了怀里。 两人呼吸都有些急促,郁青池抵着他的额头,大概是足够黑,什么都看不清,反而助长了郁青池心里的欲望。 “郁青池,你清醒点,我是宴芳林,师父知道了,你看你怎么办吧。” 郁青池声音却极热,说:“这不正是你朝思暮想的。” 郁青池也是厌恶他到极点了,人都被魔气控制了大半,还能控制住不上他。 不过不知道他还能坚持多久,他觉得郁青池的呼吸声越来越重了,似在天人交战。 “走。”郁青池忽然说。 宴芳林愣了一下。 郁青池忽然松开他:“走。” 宴芳林反应过来,立马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现在双腿都是软的,但人有求生欲,就会爆发无限潜能,他跌跌撞撞地在山林间奔跑,此情此景,叫他想起了一些狼人的电影。 郁青池就像是要变身的狼人,趁着自己还有些许理智的人,让他快跑。 可能下一秒郁青池就变身了。 他正脑补些有的没的,便感觉身后一个身影,直接将他扑倒了。 完蛋了,郁青池变身了。 郁青池这么讨厌他,此刻却在啃他。 又啃。 他这次长了教训,被啃的再疼也不出声,郁青池就张嘴咬在他的脖子上,像个吸血鬼一样。 宴芳林被那一口咬的毛骨悚然,猛地爬起来,却被郁青池拽住了脚踝,温热细嫩脚踝在手,郁青池显然更疯了,握住他的脚踝,一把又将他拽到了怀里,大手卡住他的脖子,便亲了下来。 乱了乱了,黑漆漆的夜里,什么伦理道德,清心节欲,全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最重要的是,郁青池好像比之前懂了。 宴芳林抓住了一手的枯叶,浓重的夜色里,他在想,是谁教他的。 想起来了,是他让郁青池看到的小黄漫。 自作孽,不可活。 宴芳林也读过清心咒。 靠着自己过目不忘的本领,他已经全部背下来了。 他就开始念清心咒,清心咒也被郁青池啃的七零八落。 他也中了毒啊,他也扛不住啊。 他想,还好,郁青池只看到过两次封面,更具体的知识没有学习到,不然他现在估计会更惨。 可是等郁青池松开他的时候,他还是感觉自己成了个破布娃娃。 深沉夜色里,一片寂静,或许是药劲儿过去了,郁青池从他身上离开。 压死他了。 别看郁青池看着挺清瘦的,但人生的精悍,个头也高,在他身上这么压了半天,他还真有点吃不消。 他从地上爬起来,摸着黑朝前走,郁青池这一回没有追上来。 看来是真的恢复神智了。 这里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和郁青池待在一起,太危险了。 他越走越快,最后索性跑了起来,谁知道没跑几步,便感觉又有人从他斜后方扑了过来。 又来,有完没完! 对方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他只感觉一股热气从那人掌心涌入五脏六腑,恍然意识到这不是郁青池。 他连叫都没来得及叫一声,就晕过去了。 再醒来,他已经在一个山洞里了。 他睁开眼睛,只感觉头痛的厉害,鼻子都是堵塞的,手脚都被绳子绑住了。 “美人,你醒了。” 不用看,光听这称呼,这下流的语气,他就知道对方是谁了。 是花无相。 只不过花无相此刻也没好到哪里去,他光溜溜的,什么衣服都没穿,在对面盘腿坐着,正在往自己胸口上上药。 这花无相看着像是个肾虚的中年男人,没想到皮相却极白,像常见不见天日的白,胸口一道极深的伤口,是被郁青池的剑气所伤。 都穿透了他,竟然没死成。 他疼的“嘶嘶”直抽冷气,豆大的汗珠子从他脸颊上滚落下来。 “需要帮忙么?”宴芳林说:“你后背够不着吧?” 花无相看了他一眼,说:“你不用想着耍花招,我可不会让你跑第二次。” 宴芳林试着动了一下双手,花无相又说:“这是捆仙绳,你越挣,它捆的越紧。” 是了,这是玄幻修仙文里名字和功能都毫无新意的常见道具。 “这是哪儿?”他又问。 花无相没有理他。 宴芳林又说:“郁青池呢,救我那个帅哥。” 花无相说:“我这洞府在深山峭壁上,你不要妄想了,不会有人救你。” “你可能有所不知,我少年时候被你强行喂药,拔苗助长,苗子没长起来,身体却坏了,朝山道人给我养了十几年,也没养好。我作为炉鼎来说,可能已经废了。倒是刚才救我那青年,你也看出来了,他才是真正的极品炉鼎,阳气精纯,你如果能与他双修,保证你三日一小境界,七日一大境界。” “这个不用你说,等老子养好伤,早晚把那小子掳来,不采干他,我花无相誓不为魔!” 花无相敷好了伤口,赤着身体朝他走了过来。 宴芳林看见他晃动的家伙,微微别了一下头。 花无相走到他跟前,蹲下来,手指挑起他的下巴:“作为炉鼎来说,你这些年确实不大有长进。但是这张脸,光是饱饱艳福也够了。” 宴芳林近距离看着花无相的脸,那张脸模样并不错,五官精致,只是形容枯蒿,眼窝深陷,满脸的白,粉,眉毛都遮住了,唯有嘴唇血红,看起来有些瘆人。 看起来是纵欲典型症状。 少年不知精子贵啊。 “你现在……还可以么?” 花无相捂住胸口:“采了你,就可以了。” “那你要好好养伤。”宴芳林说:“不然我师父迟早会找到你的,我现在已经与师父结为道侣,你敢动我,他非将你碎尸万段不可。” 花无相露出惊异神色:“你们结为道侣了?” 他说完冷笑一声,面露嘲讽之意:“我便知道,他费尽心思将你夺走,必定别有用心,也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还修什么君子道,我呸。” “事到如今,我跟你说实话,我身体这么虚弱,就是天天和师父双修的结果,你也知道我师父修的君子道,最忌房事,他还肯与我夜夜欢好,为什么?” 花无相“呸”一声:“还能为什么,或耐不住你这个妖物的诱惑,或他空谈仁义道德,却满肚子男盗女娼。” “错了,因为他爱我至深,宁肯舍弃部分修为,也要与我在一起。所以,你这样将我掳走,就算天涯海角,他也会找到我的。到时候就是你的死期。” “哼,等他找到你,你已经变成一堆药渣了。” 花无相说着剥开他的衣领,摸了一把他的皮肉:“李朝山这伪君子,倒是将你养的细皮嫩肉。只是……”他看了看宴芳林脖子上的吻痕:“你和他徒弟颠鸾倒凤,他知道么?他是留了多少男精在你身上,倒是好闻的很呢。” 宴芳林想起自己在郁青池身下,身体好像背离了自己的意志,迎合它本无法承受的摧残,无法承受,又沉沦其中。 他感觉一股暖意直往下腹去,大概是那黑雾残留的药性。他便紧抿住嘴唇,不再说话。 可花无相是什么人,人家就是干这行的,经验极其丰富,见他这样,哪还有不明白的,道:“这就有感觉了?” 他起身:“真骚。” 大概是怕自己被引诱,花无相离他远一些:“美人,你再忍耐一段时间,等我养好伤,你便知道,你过去与李朝山的日夜恩爱,都是白过了。我教你什么才是真正快活。” 他那伤,看起来一时半会也养不好,至少眼下自己是安全的。 花无相也不可能一直捆着他。 “我亲眼看到郁青池的剑气穿透了你的胸膛,为何你还能活下来?” 作为没什么智商的反派,花无相倒也有问必答:“那是因为我心脏和常人不同,是长在右侧的,这是天不亡我。” 好了,这下知道了,他如果有机会,刺花无相,要刺他右胸。 外头天色已经渐渐亮起来了,他朝洞口看了一眼,只看见一片云雾缭绕,这洞府也不知道具体在哪里,有多高。 朝山道人他们应该已经发现他不见了吧? 他相信他们肯定会来找他的。 只是不知道他们能不能找得到。 还有郁青池。 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 他现在身体虚弱,又经过这么一遭,晌午的时候便烧起来了。花无相走到他跟前:“骚货,你呻,吟给谁听。你那徒弟看起来不是常人,怎么,他没满足你么?” “……我好像,病了。”宴芳林有气无力地说。 花无相摸了一把他的额头,愣了一下。 “能把我身上的绳子松开么?你也看出来了,我几乎没什么灵力,你这洞府既然在悬崖峭壁上,我一个人,也逃不了。” 花无相犹豫了一会,就把他身上的捆仙绳收了起来。 宴芳林卷起袖口,雪白皮肤上都是勒出的红血印。 花无相不知道给他鼓捣出了什么药来,拿了一个黑碗,冲了满满一碗汤药:“喝了。” “这是什么?” 花无相不由分说,捏住他的下巴,便把那碗药给他灌了下去:“我留着你有大用,还能害死你?” 那药极苦,宴芳林被呛得咳嗽了起来,直咳得满脸通红,他如今衣衫脏乱,满头乌发还夹带着枯草叶,可正是这样粗服乱头,却衬托的他皮肤更白皙娇嫩,这种反差,让他通身都充满了一种难以言喻的纯净艳丽。 花无相将那碗往旁边一放,骂道:“娘的,怪不得李朝山都耐不住你。” 宴芳林也没力气理他了,靠在石壁上发抖。 不一会,花无相又扔了个毯子给他。 他裹着毯子躺了一会,眯着眼看了一眼花无相,见花无相又打坐疗伤去了,他便偷偷爬起来,裹着毯子到了洞府门口一看,只见前头便是万丈深渊,望不到底,远处是群山环绕,那深渊里的雾气往上涌动着,带着极冷的风。 “不想被风卷下去,你就回来。” 宴芳林裹着毯子回头看了一眼,问说:“这下头是什么地方?” “万丈深渊,掉下去,保证你摔成烂泥。” “你怎么跑到这边安家来了。”宴芳林看了看这洞穴,也是又冷又简单,里头瓶瓶罐罐的倒是不少,到处都是浓重的药味。 他往里走了走,绕过一个黑棺材,吓得倒抽一口气。 只见那棺材后头,摆着好几副白骨,有些还没有完全腐烂,留着一些手脚。 他当下就吐了出来。 花无相冷笑起来:“这下知道我为什么跑到这边来了吧。我劝你老实点,等我采完你,说不定还可以留你一条命,不然你的下场就跟他们一样。你看见正好,我也嫌他们脏了我的洞府,给我全都扔到深渊里去。” 宴芳林说:“太恶心了。” 可他最后还是被逼着将那些尸骨全都扔了下去。 扔完以后,他紧贴着洞口,接了一把从崖壁上流下来的水,洗了一下手,那水也是凉的不行。 一日就这样过去,这洞府里也没什么可以吃的,花无相喂他吃了两颗丹药。 宴芳林身上的烧却退下去了,看来花无相喂给他的药,还是管用的。 他裹着毯子,沉沉睡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被一阵呻,吟声惊醒了。 他睁开眼睛,发现外头已经完全黑下来了,洞穴内烧着篝火,花无相捂着胸口,在地上打滚。 宴芳林掀开毯子:“你怎么了?” 花无相抬起头来,青白色面孔上几乎露出青筋来,原本凹陷的眼睛,此刻因为过度痛苦,都快要凸出来了,他一把抓住宴芳林的胳膊,嘴唇哆嗦着看他,宴芳林朝他胸口看去,见他白日里已经快要愈合的伤口,此刻却流了一手的血。 那伤口处似乎有剑气浮动。 “你没事吧?” 可不能就这么死了啊,花无相如果就这样死在这里,那他也活不成了。 “你看老子像没事的样子么?!”花无相咬着牙,嘴里都要咬出血来了:“这小子的剑气有毒。” 乌血剑,乃魔族至宝,堪称全书最强宝剑,却因为“某种机缘”,落到了郁青池的手里。 既然是至宝了,那有什么开挂功能都不奇怪。 “那怎么办?”宴芳林问。 花无相也不说话,痛的满头大汗,脸上的粉被汗水打湿。 妆花了,看着更吓人了。 也不知道郁青池那边动了什么法术,花无相直接疼死过去了。 宴芳林反倒有点害怕了。 他怕花无相就这么死了。 他将白日里花无相敷过的药草找出来,捣碎了,然后把花无相扶起来。 花无相依旧不着寸缕,却是冰凉的,像死人一样。宴芳林的手按在他伤口上,只感觉那伤口灼人,手掌触碰到都痛的不行。 他有些慌张地看了看怀中的花无相,替他擦了一把脸,花无相脸上的脂粉被擦去,眉目倒有些清秀。 他愣了一下,多擦了几下,一张苍白但清秀的青年便展露在他眼前。 还挺好看。 第20章 他站起来,走到洞口往外头看了看,一轮圆月挂在天上,照着那深渊雾气更浓,寒气逼人。 “有人么?”他吆喝了两声,就连回音都没有。 可见对面的山峰距离自己有多远,那下头的深渊又有多深。 他最后还是放弃。 这边别说人了,就连鸟的影子都看不见。 他回来继续守着花无相,本不想睡,身上却乏力的很,不知不觉便又睡过去了。 这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又做梦了,梦见郁青池在啃自己,他只感觉后腰一热,猛地醒了过来,心下余惊未了。 好在郁青池不懂男男之事,不然自己肯定不止被拱这么简单。 他摸了下后腰,并无黏腻之感,只摸到凉而软的衣袍,睁开眼睛,却发现花无相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了,正痴痴地看着他。 “你醒了!” 花无相见他这样高兴,抿了抿嘴唇,说:“为什么救我?” 那语气微妙,宴芳林朝他看了一眼,花无相没有了脂粉遮掩的脸,叫他想起以前那些古早言情文里,强取豪夺的大佬。大佬将女主囚禁,虐身,有一日突然受了重伤,小白兔女主并没有离他而去,而是以德报怨守在他身边,大佬便会是这样的语气和台词。 “你该杀了我的。”花无相又说。 得,更像了。 “杀了你,我不就也活不成了。”宴芳林说:“我一个人又走不出去。” 花无相一听,本来还有些幽微暧昧的眼神,此刻又恼又羞,仿佛恍然大悟一般,说:“原来如此,你放心,我死不了。” “看在我救了你的份上,等你好一点,能不能送我出去?”宴芳林说。 花无相闭上了眼睛,眉头都是戾气:”落到我手里,不吸干你,我就不是花无相。” 他刚说完,忽然眉头一蹙,脸色就变了,整个身体都仿佛痉挛一样卷了起来,他死死捂着胸口,骂道:“我日他仙人!” 这一夜反复数次,等到天亮的时候,花无相已经奄奄一息,这一回脸上 比之前敷粉还要惨白。 “你还是老老实实把我交出去吧,还能少受点罪。”宴芳林说。 花无相爬起来,骂骂咧咧的,只是他五官清秀,神色萎靡,脸色苍白,看起来毫无气势。 “你来。”他招手。 他递给宴芳林一粒药:“吃了。” 这一回显然不是什么好药。 宴芳林表示拒绝。 花无相这一夜翻来覆去的死去活来,已经让他意识到,只要对方不想死,迟早会放了他。 “不吃?那好,那我们就一起死在这洞里,我采过那么多人,多少人想置我于死地,我这洞府选的地方,只要我不出去,外人一辈子都不可能找到。你一个人,能在这洞里撑几日?你要是愿意陪我一起死,那也行。” 宴芳林闻言直接从他手里拿过那粒丹药,往嘴里一丢。 “啊。”他张嘴给花无相看。 谁知这花无相也老奸巨猾的很,还真捏住他的下巴看了看,看到他压在舌下的那粒药丸,直接伸手夹了出来,宴芳林慌忙挣扎起来,花无相不由分说就给他塞进喉咙里去了。 艹。 这一下是真吃了。 “你给我吃的是什么药?”他干呕了两下。 “放心,死不了。但是你如果不听话,乱跑,那可就不好说了。” “会怎么样?”宴芳林问:“肠穿肚烂?” 花无相笑的有些邪气,素白的面孔,偏做出极淫邪的神情来:“我花无相,怎么会如此糟践天物。我向来只练淫药,这药如果发作,你在这深山老林里,遇到豺狼虎豹都想骑上去。” 艹,好毒。 花无相已经很虚弱了,以至于他携着自己从洞府出去的时候,宴芳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唯恐他体力不支,两个人都坠入深渊里去。 他们从深渊上空过去的时候,冷气从下往上涌,钻入他们的袍子里,奇冷,叫他想起了寒冰深渊来。 寒冰深渊,就跟它的名字一样,也是极寒冷的一个深渊,上头白雾缭绕,下头魔气泛滥。 花无相将他带到对面山峰上,又走了数里路,越往前走,雾气越重,树木高耸入天,地上长满黑色苔藓,潮湿异常,树林里一片寂静,连鸟鸣声都没有,只有越来越浓郁的雾气,那雾气的颜色在灰白之间,几乎一丈之外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你要带我去哪儿?”宴芳林问。 花无相没答话,从腰间取下他的萧来,那只萧也是半边黑,半边白,缀着一块磨损严重的断玉,双鸳玉佩只剩半截。 他吹了一小段曲子,这次的萧声高亢嘹亮,穿破深沉迷雾四散开去,他只吹了一会便有些支撑不住了。 “你没事吧?” “不用装作你很关心我的样子。”花无相说。 “我只怕你死了,我拿不到解药。” 花无相脸色更难看。 “说起来你连我们青竹峰的徒弟都打不过,更不是朝山道人的对手,何必执着我一个人呢?这世上的炉鼎难道只有我么?” “你以为炉鼎之体多到随便挑么?”花无相道:“这世上,纯阴之体,纯阳之体,可谓千人难遇。” 他说完冷笑一声:“哼,你也不要以为你那道侣是什么好人,还指着他保护你?他采我采,有什么区别?炉鼎之身这么难得,可你们青竹峰就这么巧,一下子得了两个,这样的巧合,若说不是人为,你相信?李朝山打的什么主意,只有他自己清楚。” 其实这种怀疑,《孽徒狂魔》的读者在师父刚出场的时候,就有了。 没办法,师父看起来实在太像个正人君子了,大家都猜他是伪君子,收了两个炉鼎在身边,是不怀好意。 曾几何时,宴芳林也和其他读者一样盼着师父黑化,奈何,师父轻易就领了盒饭,从头到尾都很温柔慈爱,是个通身绿光的炮灰。 宴芳林看了看花无相:“话说回来,你采了那么多人,为什么形色还这么憔悴枯槁,倒不像是你采了别人,而是被别人采了。” 花无相闻言猛地抬起眼来,面露凶相,冷笑了两声。 接下来花无相每走一段时间便吹上一阵,身上的衣袍已经湿透了,奇冷,宴芳林也慢慢严肃了起来,他抿着冻得发紫的嘴唇,时不时朝身后看一眼。 花无相摆明了是要把郁青池引诱过来,他既然敢这么干,必然有他的计划,他不能坐以待毙,连累了郁青池。 萧声变得令人毛骨悚然起来,四下里实在太安静了,连一声鸟鸣都没有,只有水滴落在地上的啪嗒声,萧声啸戾,在山林里回响,他忽然听见头顶传来树叶的簌簌声,心下突突直跳,猛地一个转身,便滚进了浓雾之中。 “宴芳林!”花无相急忙伸手去抓他,就在这时候,却见头顶一道血色剑光劈下来,他一个后仰,那剑气划过他的脖子,割出一道血痕来。 有人分枝踏叶而落,是郁青池。 郁青池一身黑袍,长发披散,诡谲飘逸,乌血剑在他掌下犹如开了灵智,几招过去,便逼得花无相毫无应对之力。 花无相吐了口血,隐入浓雾之内:“这里全是毒雾,我看你能坚持到几时,这么好的炉鼎,死在这里,真是可惜,你如果此刻给我跪下求饶,我或许还能救你一命。” 郁青池显然也知道这浓雾有问题,他并没有恋战,叫道:“师叔。” “我在这里。” 宴芳林还未爬起来,便被花无相抱在了怀里。 两人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便听见碎石坠落的声音。宴芳林低头一看,脚下一寸之外便是滚着浓雾的深渊。 “叫你不要乱跑,这里可处处都是危险。”花无相在他背后喘息着,手按着他的胸膛,舔了一把他的耳朵,温热鲜血沾染到他粉白的耳垂上,语调温柔,听起来却极卑劣狠毒。 “你喂我吃的,不是毒药,是防毒气的,是么?”宴芳林问。 郁青池都撑不住,没道理他这么病弱的身体,在这迷雾里走了这么久都没事。 花无相笑:“你也算聪明。” 这里毒气极盛,郁青池却不敢轻举妄动,僵持下去,花无相必赢。 冷汗从宴芳林的鬓角滑下来,他手指微微蜷起,脸色苍白,皮肤冰凉,问说:“你要做我杀的第一个人么?” 花无相心里一惊,便见宴芳林眉间一戾,捅进了他的身体里。 宴芳林将手里的东西拔出来,他的手里,抓着一根滴着血的人骨。 这是当初他帮花无相处理那些惨死的尸骸的时候,偷偷留在衣袖里的人骨。骨头似是被剑生生砍断,留有极锋利的骨刃。 他趁机从花无相怀中逃脱,却感觉有绳子缠上了自己的小腿,他心里一惊,回头看向花无相,花无相嘴角吐出一口血来,躺在地上用力一扯,宴芳林便被扯了回去,花无相却在这时候松开了手中的捆仙绳。 松开是因为剧痛中的本能杀意,松开以后,花无相慌又伸手去抓,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宴芳林直接坠落下去,长发飞扬,凌乱的衣袍都被极强的风力冲开了,露出半截上半身。 他几乎睁不开眼睛,朦胧中察觉有人飞跃而下,他几乎凭本能伸出手去,对方便一把抓住了他的手。 那手很大,手指修长,温热,有力。 对上的是郁青池那张冰块脸,只眼睛是红的。 说起来,这还是那一夜过后,他们俩第一次正式相见,郁青池的眼里的冰雪似乎融化了,浓浓都是春情。 郁青池在坠落的过程中抓住他的手,腕部露出青筋来,两个人的身体渐渐靠拢,最后抱在了一起,一团极浓的魔气从下方涌上来,缠绕住了他们,两人一起坠落下去。 第21章 宴芳林体质弱, 那魔气太盛,他根本扛不住,直接就晕过去了。 他这一晕, 不知道晕了多长时间,醒来的时候,感觉一股充沛的灵力灌入他体内。 这感觉, 很像当初朝山道人给他输入灵力的感觉。 “师父。”他叫。 对方显然一怔。 他睁开眼睛, 发现自己衣衫褴褛,近乎半赤地躺在郁青池怀里,郁青池的手指抵在他灵台处, 指腹微热。 郁青池将手指收回, 声音有些颤抖, 说:“你醒了。” 宴芳林“嗯”了一声, 却感觉声音都是沙哑的, 眼睛所视之处, 皆是冰雪,就连崖壁上都挂满了冰凌。 他完全清醒,动了两下, 郁青池立马松开了他。 此刻的郁清池, 长发披散,一身黑袍, 面庞白皙, 五官清美,倒真成了原著里所说的那种,极寒深夜里盛开的一株小白花。只是这朵小白花此刻却有些羞赧, 亦或者说是羞愧, 不太敢正眼看他。 宴芳林再次观望了一下四周, 问:“我们这是在哪儿?” 他心中隐隐有种兴奋的预感。 “这里魔气太盛,我法力有限,我们掉下来了。”郁青池说。 这他知道。 只是…… 这四周的环境好像…… 好像原著里男主和金贵妃“不小心”掉进去的寒冰深渊啊。 这样也可以么? 不过的确是“意外掉落”。 男主果真是绝世挂逼。 跟着挂逼有肉吃,更是千古不变的真理。 他从地上爬起来,脑子里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就是魔族传奇人物曲三千,还有他留下的那本《魔域秘籍》。 这个名字简单粗暴,但功能更简单粗暴的绝世BUFF,男主开了挂的人生,几乎全都是靠它。 它几乎是一部魔法百科全书,虽然都是魔法,练出来只能做大魔头,可是强者为尊的修真界,男主成为大魔头以后,日子过的不要太爽,而且历史上任何一个魔教出身的男主,身处的世界在大结局的时候都会正邪不分家。 法术有正邪,人亦有,只要有能力控制住手中邪术,也可以做个人人敬仰的魔头。 何况和《魔域秘籍》一起的,还有一块血玉,可以完美压制住男主身上的魔气。 这本秘籍,就在寒冰深渊冰河底下的废城里。 在原著里,郁青池和金雪浪掉入寒冰深渊以后,四处寻找出口,最后出口没找到,反倒让他们找到了地下城的入口。 指引入口的,便是一座被埋了半截的佛像。 他往前走去,郁青池叫道:“师……师叔。” 宴芳林说:“找出口。” “我已经四处看过了,这两边都是高不可测的峭壁,上头魔气环绕,灵力无法施展,出不去。” 宴芳林不知道自己此刻看起来有多可怜,他的袍子已经残破不堪,露出的脖子上,手臂上,都是吻痕,被寒风一吹,整个人如风中弱柳,瘦弱不堪一击。 郁青池将身上的外袍脱下,披在了他身上。 “你帮我一块找找,看有没有佛像。” “佛像?” 宴芳林点头:“埋了半截的佛像。” 宴芳林继续往前走,这冰河之上,魔气反倒淡了很多,只有寒风和冰雪,仰头看,上面黑雾翻滚,风声时而如龙鸣虎啸,时而似群鬼夜嚎,诡魅之极。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一座佛像便展现在他们跟前。 这佛像已经被寒冰埋住了半截,只露着半个头和一只臂膀,露出的那只手掌心对着悬崖峭壁,宴芳林心中一喜,快步跑了上去。 等看到那尊佛像的时候,郁青池显然惊了一下,可他并没有多言,紧跟了上去。 等走近了才发现那佛像极大,一只手足有两人高,即便半截都被埋进冰河之内,也丝毫不减它庄重恢弘的气势,叫人一望便生敬畏之心。宴芳林爬上去,在那佛像的掌心站定,他裹着黑袍,寒风中长发飘舞,美的令人心惊。 郁青池几乎看呆。 宴芳林又美又飒,好像之前在自己身下只会战栗,极度敏感脆弱的小可怜是另外一个人。 宴芳林爬下来,说:“那边有山洞,咱们去那里避避风。” 那山洞入口极小,仅容一人通过,洞口几乎被冰凌完全覆盖。宴芳林回头:“借你宝剑一用。” 话音刚落,郁青池一剑便将洞口的冰凌尽数砍断。 两人钻入山洞之内,洞内极为开阔,没什么风,可依旧冷的很,洞穴内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郁青池抽出乌血剑,默念了两句咒,剑光便将山洞照亮了。 宴芳林继续往里走,最后在山洞最里侧,又发现一个入口。 他要进去,郁青池却拉住了他的手:“这里头有古怪。” “我觉得我们现在掉进了寒冰深渊里。” “寒冰深渊?” 此时的郁青池,仿佛完全成了一朵小白花。 “对,我曾在一本古书上,看到过记载说,这赤城山的深山老林里,藏着一处绝境,叫寒冰深渊,寒冰深渊有地下城。赤城本是盛夏,这深渊里这么冷,我刚才就有所怀疑了,后来看见那半截佛像,我就更确定了。我们去里头看看,留在这里,只怕会冻死。地下城,或许还有别的出口,我们可以从那儿出去。” 郁青池将他揽到身后,自己握着剑走在前头。 他们穿过一条狭窄通道,郁青池忽然停住,一只手护着他,将手中长剑一抛。 乌血剑泛着血色剑光,在空中旋转了一圈,宴芳林抓着郁青池的胳膊,两个人都被面前展现的景象惊呆了。 只见下面一处荒废的城池,浩渺不知多少里,剑光所照之处,到处是断壁残垣,这城池已废,却还保留着原本的大致模样,此刻毫无生机,尸骨到处都是,阴气四溢,俨然成了一座鬼城。 这是被整个活葬的城市,怪不得要造一尊佛镇在上头。 虽然早在小说里见识过这城池的面貌,可亲眼看到,宴芳林还是感觉很震撼。 “这里阴气太重了。”郁青池说。 奇冷。 “还好是阴气,不是怨气。” 如今有挂逼在身边,宴芳林很放心:“咱们下去。” 时不时有鬼影飘过,不知道是外头的风声还是里头的鬼哭,呜呜咽咽,飘忽不定,很是瘆人。到了城池内部,郁青池从残垣里捡出一盏铜油灯,他将乌血剑插回鞘中,举起手中的油灯,油灯倏地蹿起一缕火焰来,这一下眼前便更亮了。 却也更恐怖了。 因为整个鬼城黑漆漆的,唯有他们眼前一方亮光,有种自己暴露在群鬼环视中的恐惧。 郁青池在找出口,宴芳林却在找秘籍。 这鬼城里应该是有个凤凰花神的雕像,魔域传奇人物曲三千,最后就是倚在凤凰花神脚下而死。 但是这城池太大了,他们视线也看不到全貌,兜兜转转,如同进了迷宫。 宴芳林忽然抽了口冷气,郁青池立马转过头来:“怎么了?” “没事。” 宴芳林脸色微红。 怎么了,能怎么了,还不是被你他妈给我咬的,胸口痛。 不知道是不是到了一个陌生地方,本能会让两个人更紧密的缘故,郁青池对他,好像亲切了不少。 这不,就握着他的手呢。 “这样找太慢了,不如我们俩分头找,快一些。” 郁青池就把手里的灯给了他,自己拔出乌血剑来,说:“有事你就喊我。” 宴芳林点头。 他举着油灯朝另一条街走去,四下里一片静谧,走了一段回过头来,仿佛整个世界都是黑的,唯独他这里一点亮光,时不时似有鬼魅从他身边飘过,空气里流动的风,让他胳膊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就在这时候,他看见凤凰花神的雕像……的头。 他心里一喜,顺着她倒下去的方向摸索过去,半截凤凰花神的雕像矗立在一处高台上,他跑上去,果然看见花神脚下,有一具尸骸。 那尸骸抱着个匣子,他将油灯放下,跪在地上,将那匣子打开,里头端正放着一块血玉,血玉下面压着一本秘籍,秘籍里又夹着一黄色符篆,上头血字书写:“待有缘人”。 众里寻他千百度,得来全不费功夫。他的美梦,竟然成真了。 宴芳林将秘籍塞进怀里,将那血玉也收了,然后找了些碎石块,将曲三千的遗骸埋下,拜了两拜,便提起油灯,一跃而下。 “嘶。”他捂住胸。 “师叔?”郁青池的声音远远传来。 “我没事。”他喊了一声,感觉浑身都轻快了起来。 他太着急要看这秘籍上的内容了,找了个角落盘腿而坐,打开那秘籍就看了两眼。 原著里,郁青池就是练了这些功法,成为牛气冲天的大魔头。 气乃法术根基,他就是因为存不住气,所以修为一直没有进步。而《魔域秘籍》,开篇便是吸气大法,只是和名门正道的浩然正气不同,这气吸的是天地间的阴气,术法诡魅,一看就是邪术,他只读了两页,感觉自己现在太激动,便合上书,缓了一缓,然后随手掀开后面的章节,入目便是这秘籍的第一个爆点,屠神术。 光看名字他就兴奋了,这术法可牛逼的很,可以进入对方的识海,直接将对方的神识杀死,郁青池在有次群雄大战中爆发,就是用的屠神术,简直牛炸天。 他不敢再读下去,太兴奋了,于是提灯而起,开始正式找出口。 只是俩人找了老半天,也没看到出口在哪里,身上越来越冷,越来越乏。 郁青池点了一堆篝火:“我们不能一直这样找下去,这里阴气太重,疲累过度,很容易被邪气入体。” 宴芳林点点头。 今天确实太累了,他也撑不住了。 俩人围着篝火坐下,火光温暖明亮,照亮了两人的眉眼。郁青池隔着篝火坐在对面,一直垂着头,他坐的极端正,标准的打坐姿势,双手放在膝盖处,也不看他,睫毛又密又长,在下睑处留下一道阴影,火光映的他面如美玉,鼻梁直挺,棱角分明,长发披散下来,一身雪白内衫沾染了灰尘,却不掩他风姿清美。 好像这艳溶溶的火光,将他身上的寒霜也烤化了。 他并不看自己,只沉默坐着。 宴芳林很能理解他。 毕竟就在不久之前,郁青池在蛊毒,淫毒和体内魔气的联合攻击下丧失了本性,差点强上了自己的师娘。 要给孩子留点消化的时间,毕竟人家才二十岁。 换到现代就是零零后。 一这么比较,宴芳林不由得怜爱起他来。 郁青池也很可怜啊,本来多端正清白的年轻人,如果不是遇到恶师娘,该拥有着多明媚璀璨的未来。 如今还被自己抢走了机缘。 不过等他练成以后,他会把这身绝学都传授给郁青池。 不会影响男主收后宫搞事业线。 一想到自己也会成为男主一样的绝世高人,宴芳林便一阵兴奋。 在这修真界,太弱了,便只能依附别人,活的实在太憋屈。 他身上疲的很,却毫无睡意,适才看的那两页,开篇便是运气之法,他都记在了脑子里,便循着上头说的方法,偷偷试了一把。 只感觉一股冷气从掌心钻入,钻到他体内,却变得火热起来,顺着他的筋脉涌入全身,这感觉太奇妙了,以前朝山道人和郁青池都给他灌过灵力,只是被动接受和主动吸收,感觉完全不一样,他从前一直觉得透着风的身体,仿佛都被这鼓气给充满了。 爽翻。 这就是给男主开挂用的秘籍么?也好用的太过简单粗暴了吧! 他趁着体内气息充裕,便紧接着入静,成功进入自己的神庭识海之内。 他的识海一片空白,只有些许云雾缭绕,像是微弱的白云,但在白云之下,黑气正徐徐而入,这应该是他刚吸入的阴气。 这一切都是新奇而令人振奋的,他微微蹙眉,识海内的云雾便凝聚起来,幻化出一个人形来。 那人形和他并无二致,如云似雾,轻轻跃起,向前飞去,他的视线似乎也随着往外延伸,然后突然蹿入一片广阔天地。 那片天空极其辽阔,无边无垠,金光普照之下,黑雾翻涌,气势之恢弘,壮美的令人心惊。他投入那金光黑雾之内,却陡然被一股极强大的精神力给缠住了,他似乎看到了白衣雪发的朝山道人,他不复高洁温柔之相,神色肃穆,继而眼前景象涣散,进入一团黑雾里,他似乎听见了急促的呼吸声,有人发出不可抑制的闷哼。 这声音…… 他在那团黑雾里,看到了那夜的他和郁青池,郁青池趴在他身上,长发披散,神色癫狂,似一头进食的兽,手下是他,细腰半露。 宴芳林只感觉神魂一震,四周强盛的阴气,趁机全都往他身体里钻。 太猛了,他有点吃不消。 他定了一下心神,想要收住,试了几次,却猛然发现,那鼓气涌动得更凶猛了,仿佛已经不受他控制,耳朵越来越灵敏,他听见在那细微的风声中,夹杂着惨叫声,哭声,这声音越来越大,最后铺天盖地而来,他想要叫郁青池,却发现自己如同梦魇一般,不能动弹。 “师叔?”他模糊听见有人在叫:“师叔。” 宴芳林猛地吐出一口血来。 睁开眼睛,面对的是郁青池一张神色紧张的脸。 “师叔。” 宴芳林摇摇头,刚要说自己没事,便又吐出一口血来。 鲜血染红了郁青池的中衣,他直接倒在了郁青池肩膀上。 等一会再醒过来,却只感觉自己浑身冰冷刺骨,他哆嗦着,察觉郁青池正紧紧抱着他。 “好冷。”他说。 “你被阴气侵体了。”郁青池看着他苍白的脸色,伸手将原本给他的外袍脱了下来。 宴芳林睁眼看他。郁青池脸色微红,却没有说话,将他里头的衣衫也都解开了。 一解开,入眼便都是一片伤痕。 郁青池脱了自己的上衣,露出精壮的胸膛,然后不由分说,便将宴芳林抱在了怀里。 宴芳林只感觉一片滚烫,烫的他打了个冷颤,只觉得舒服的入了魂,本能地便贴的更紧了。 两人的胸膛贴到一起,他能听到对方剧烈的心跳。郁青池看着清瘦,身体却极宽阔,皮肤光净,温暖,将瘦弱的他几乎完全包住。 郁青池将那件外袍裹在他们俩身上,问:“好点了么?” 宴芳林没说话。 他身上都快要寒透了,只恨不能钻到郁青池的骨肉里去。脑海里却一直浮现在自己刚才在识海里看到的东西。 那是,郁青池的识海么? 居然在上演荒唐一夜。 他昏昏沉沉想了半天,便又昏睡过去。 郁青池低头看着他的脸,叫道:“师叔?” 宴芳林没有应他。 郁青池的心跳剧烈的不能再剧烈,都怕这心跳太剧烈,会将宴芳林吵醒。 他在做什么,他也不清楚了。 不该发生的,到底还是都发生了。一种说不清又道不明的感受充满了他的心,好似自幼苦修的他,忽然体会过这温热贴合的暖意,感受过那短暂但深刻的神魂战栗的快乐,便不再是过去的郁青池。 宴芳林对他而言,也不再是过去的宴芳林。他喷溅到宴芳林身上,却烫暖了自己的心。 一切都不一样了。 这鬼城除了他们两个,便再没有别人。 他又输了一些灵力给宴芳林,察觉宴芳林的呼吸平稳了许多,自己却感觉体力有些不支了。 宴芳林再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旁边的篝火已经熄灭了,只灰烬里还有些许火星时明时暗。 他动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在郁青池怀里。 两人肌肤贴在一起,郁青池不愧是纯阳之体,体温远比常人要高,他被他抱在怀里,外头又裹着袍子,只感觉暖意融融,唯有露在外头的脸,是凉的。 他动了一下,郁青池立马松开了他。 郁青池把袍子留给了他,自己将搭在剑上的单薄中衣穿上,然后重新添了一些柴火到火堆里,篝火重新亮起来,宴芳林有点尴尬。 他只能安慰自己说,这都是没办法的事,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一切都是逼不得已。 就像郁青池当初入魔对他那样,他也不怪他。 因为他相信如果郁青池有理智,就算毒和蛊一起作祟,他难受的要死,也绝不会碰自己一下,没有入魔的郁青池,拥有这世上最端正的品格,只有在魔气控制了他的神志以后,郁青池才会做出那种事。 好在两个人都是男人,如果不是自己身份有点特别,这一切压根都不算什么。 郁青池也不看他,他们俩默默坐了一会,再次起身寻找出口。 《孽徒狂魔》里说,这地下城里头是有出口的。只是小说里没具体写在哪里。 想到原著小说,宴芳林突然想到,要按原著的进度,郁青池早被金雪浪给推倒了。 这时候的郁青池,可能早就告别处男之身了。 唉,他真不是有意取代金贵妃的位置的。 他看了看他前头的郁清池。 郁青池只着单衣,这地下城虽然比外头冰天雪地强点,可也阴冷异常,他看郁青池冻得唇色都有些发青了,那张脸白的像是落了一层霜。 “这边好像有风。”郁青池忽然回头说。 宴芳林缓了一下神,举起油灯,朝郁青池指的方向照了过去,前头是一座坍塌的神庙,风是从神庙后面传过来的。 郁青池拉着他爬上残垣断壁,站在神庙上往下看,后头果然有个洞。 难道这就是出口?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看看。”郁青池说。 宴芳林把油灯给了他,郁青池一跃而下,落下的时候几乎没有任何声音,身形极为轻捷,不一会从洞内出来:“好像确实是个通道。” 他将宴芳林接下,两人进入洞内,那条通道也不知道有多长,穿过那条通道,便进入一个更广阔的天地,乌血剑飞过去,一个光怪陆离的世界便展现在他们眼前。 里头遍布钟乳石,奇形怪状,如龙蛇之窟,典型的喀斯特岩溶地貌。 宴芳林有种不好的预感,因为他忽然从那轻微的空气流动里,闻到了腥味。 虽然一般这种绝境都会有超自然生物存在,但《孽徒狂魔》里可没提到,这就是一座被冰封的死城,除了尸骸和鬼气以外,什么都没有。郁青池和金雪浪在这里啪完就出去了,感觉这无人绝境,只是为了给男主开拓事业线和收后宫的。 眼下男主的事业线和后宫全都没了。 一切都变了。 乌血剑回到郁青池的手里,郁青池一手执剑,一手提灯,宴芳林紧随其后,前头居然真的看到了微弱亮光。 还真是出口。 宴芳林心中一喜,就在这时候,他忽然感觉那股腥风似乎更重了,从他上前方传过来,他抬头看去,黑漆漆的,却什么都看不见,他只感觉毛骨悚然,道:“郁青池,这里好像有古怪。” 话音刚落,他便听见了窸窣的古怪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挂在上头晃了一下。 “郁青池……” 紧接着一声极尖锐的啸声传出来,他一把扑倒了郁青池,便感觉一个东西挥舞着巨大的翅膀从他们头顶一跃而过,随即整个洞穴似乎都骚动了起来,油灯跌碎在地上,唯有乌血剑的荧光照着,郁青池往上一抛,便照出一个庞然大物来。 那是一只巨型蝙蝠,尖啸着竟然一把衔住了乌血剑,从他们头顶一跃而过,四下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当中。 淦!还能更老套点么?不是巨蟒就是蝙蝠! 不过还好是蝙蝠,不是那**的冷血动物。 可是中学课本告诉他,蝙蝠发出的声音,人类不是听不见么? 算了他都在修真世界了,什么科学道理都是狗屁。 他抓住郁青池:“快跑。” 这时候只能闷头往前冲了,洞穴内呼啦啦全是蝙蝠,听得人头皮发麻,郁青池一把抱住他,脚下一点,便朝洞口飞去,谁知才刚起步,一只巨型蝙蝠猛冲过来,一把抓住了宴芳林的肩膀,瞬间便把他带了起来,力道迅猛,直接把郁青池给甩了下去。 宴芳林被那蝙蝠一抓,只感觉头晕目眩,四下里一片黑暗,什么都看不见,洞穴内的气味也变得污浊混乱起来,一道剑光飞驰而来,只听那蝙蝠尖啸一声,双爪便被乌血剑砍伤,鲜血喷溅到宴芳林身上,宴芳林直接掉了下去,黑暗中有人一把抱住了他,是郁青池:“我接住你了。” 郁青池接住他,直接往洞口飞去,眼前越来越亮,眼瞅着就快要到达洞口的时候,便见那被砍断了双爪的蝙蝠直冲他们飞来。 “小心!”宴芳林喊了一声,那蝙蝠一口咬住了郁青池的肩膀,郁青池闷哼一声,抱住宴芳林,使尽最后的灵力,将他往外一抛。 灵力裹着宴芳林落到地上,他滚了一身冰雪,爬起来喊道:“郁青池!” 那巨型蝙蝠冲出洞穴,在洞外看得更为清楚,羽翼硕长,獠牙外露,直接穿破了郁青池的肩膀。它叼着郁青池,在满天风雪里发出尖锐的呼啸,然后翅膀一收,便将郁青池叼回洞穴里去了。 外头狂风夹杂着冰雪打到身上,宴芳林只感觉浑身战栗。 他不能不管郁青池,可是他现在这样子,进去也只会给郁青池添乱,完全就是送死的。 怎么办,怎么办。 屠神术! 宴芳林试着运了一下体内的灵力,发现他在地下城内吸到体内的那股阴气还在。 妈的,不管了,没时间给他留在外头慢慢修炼,大不了就一块死在这里。 他盘腿而坐,循着记忆里的吸气大法,开始运气,这一次他完全没有控制,只感觉嗖嗖的冷风从他灵台和掌心涌入,他似乎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阴气从地下城顺着洞穴翻涌过来,冲入他的体内。他虚弱的身体几乎无法承受,一口血便吐了出来。 他眼睛都没睁开,只擦了一把嘴角的鲜血,直接进入自己的识海,此时他的识海早已是黑雾弥漫,那股黑雾毫无目的地乱撞,他似乎听见了鬼城陷落之时,死在城里的那群人的痛苦嘶叫声,他将那团黑雾凝聚起来,直直冲了出来,就在这时候,他忽然感觉肩上一痛,一直巨型蝙蝠便将他叼了起来。 鲜血汩汩从他嘴里流出,他拼尽全力,神识猛地冲入了那巨型蝙蝠的血红识海之内,叼着他的那只蝙蝠发出嘶嘶声响,剧烈地抖动了起来,黑色和红色相撞,他的神识一鼓作气将那蝙蝠的神识冲破,在那蝙蝠的识海里爆炸开来。 他耳朵陡然变得无比清明,眼前却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蝙蝠的五感成了他的,他看不见,听觉却极灵敏。 他这是成功控制住了蝙蝠的神识! 他驾驭着那只蝙蝠冲进洞穴内,将浑身是血的郁青池抓起。 郁青池灵力已经近乎耗尽,毫无应对之力,直接被那蝙蝠抓住,一起飞出洞穴来,眼前一片光明,他在那风雪之中,看见了那只巨型蝙蝠的另一只爪子里,紧紧抓着宴芳林,宴芳林仿佛已经死了,手脚下垂着,在狂风中晃荡。 郁青池眼睛顿时变得赤红,眉眼间青筋凸出,他自爆了。 金丹从他体内迸发而出,裹着最后的灵力,唤醒了洞穴内的乌血剑。一把黑剑冲天而起,一剑刺入那蝙蝠的脖子上,那蝙蝠尖啸一声,鲜血淋漓,如同血雨漫天洒下。 郁青池精力耗尽,沉沉看了一眼宴芳林,晕了过去。 巨型蝙蝠落到悬崖边上,撞断了一棵树,枝叶簌簌而落,本来垂着的宴芳林,一口气上来,身体猛然一挺,睁开了眼睛。 第22章 成功了。 他们成功出了寒冰深渊。 宴芳林只感觉浑身难受异常, 疼的他在地上打滚,颤抖了好一会才爬起来,爬到郁青池身边, 将他从已经死了的巨型蝙蝠爪下扒出。 郁青池肩膀露在外头, 右肩处血肉模糊,宴芳林的手捂在他胸口上, 低下头叫:“郁青池。” 郁青池昏死过去了,可还有气息,没死。 宴芳林陡然松了口气, 只感觉浑身再无一点力气, 他趴在郁青池身上,神思昏沉, 也昏了过去。 他是被雨给淋醒的。 郁青池却还没有醒。 他们俩现在也不知道是在哪里,举目望去都是树, 绿的瘆人,却半点生气都没有。 他觉得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自救。 眼下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再次运气,这边阴气很少,他只吸入少量阴气,那阴气进入他灵脉之内, 仿佛将他破碎的灵脉缝补上了一些。 他靠着恢复的部分力气,将郁青池背了起来。 好在他虽然瘦弱, 但也有一米八的大高个,他将郁青池背到一棵极茂盛的大树底下, 外头下着雨, 这树冠下却一点都没有湿。 他将郁青池放下, 休息了片刻,这才突然想起《魔域秘籍》来,他往怀里一摸,那本秘籍还在,血玉也在。 郁青池受了重伤,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他们不能在这待下去,得能走多远走多远。 他再次将郁青池背上,就这样走一段休一段。 心下其实是焦急的,怕郁青池就这么死了。 不过作为男主,挂逼转世,郁青池应该怎么都是死不了的吧? 后面多少要加个“的吧”,因为他不确定。 好像他的出现,就打破了郁青池的挂逼体质,抢走了他的运气,改变了剧情。 否则,人家和金贵妃掉入寒冰深渊,不但爽够,还能毫发无伤的出来。 这么想起来,倒是自己对不住他。 不过自己无缘无故穿过来,也很惨,一时也说不出谁对不住谁。 大概就是命运如此。 “师叔……” 肩上传来虚弱的声音,他扭头看了一眼,惊喜地发现郁青池醒过来了。 “你终于醒了。” 他找了个稍微干燥些的地方将郁青池放下。 郁青池神色憔悴,脸色惨白,就连嘴唇都无半点血色,虚弱的很,这一下真的成了柔弱小白花。 “我们从谷底出来了。”宴芳林说。 郁青池“嗯”了一声,便又闭上了眼睛。 宴芳林从草木从里捧了把雨水,喂给他。 太冷了。 明明已经从寒冰深渊出来,可那寒气似乎还残留在体内,这雨也冷,一点不像盛夏的雨。 他背着郁青池继续走,越走草木越繁盛,日头也明显了起来,气温明显升高了很多,走到一处空旷处,阳光普照。 他还从未像现在这样喜欢夏日的烈阳,他将郁青池放到烈日底下,想了想,将郁青池脱了个精光。 郁青池的身体极其美,是男性的美,每一寸都生的正好,胸肌腹肌都是年轻男子那种不太夸张,但线条明显的肌肉,配上他的宽肩窄腰大长腿,更不用说让金雪浪这样的美攻都自甘做受的地方了。 他不能不感叹一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主攻文的男主就是主攻文的男主。 身为男主,每个部位都堪称英秀。 他只是觉得郁青池的身体太好看了,倒没有别的想法,自己也脱了个干净,去旁边的水坑里洗了一下。 忍着疼痛,将身上的血污洗了个干净,他又将衣服洗了一遍,晾晒在太阳底下。 正给郁青池擦脸的时候,郁青池醒了过来。 郁青池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色,只是耳朵似乎微微泛红。宴芳林说:“我们这样走,太慢了,你身体撑不住,我打算把你放在这儿,先去探探四周的情况,行么?” 他要征得郁青池的同意,因为设身处地地想,如果他此刻半死不活的,有人把他一个人扔在和荒郊野岭里,他会怕。 怕对方不再回来,怕自己会死。 郁青池却只是发怔。 他失血过多,视线都是模糊的,强光照着,他缓了好一会才看清楚,入眼是宴芳林颀长的身形,玉白色的,通身寸缕不挂,在发光,湿漉漉的头发披散,鬒黑如墨。 不像人,像神仙。 他只会说:“好。” 宴芳林说:“你放心,我不走远。” 他将半干的衣服穿上,这一回他没有穿郁青池的外袍,而是将自己那褴褛的衣服扎起来,围在腰间。 宴芳林四处查探了一番,发现不远处就是花无相带他进的白雾森林,他不熟悉路,不敢冒进,转而走向另一个方向,眼瞅着日头已经西落,他爬上一棵歪把子树,爬到最高处,四下里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无尽山林。 他觉得有些泄气,浑身无力,一股心酸涌上头来。 不过眼下不是伤感的时候,他又攒了些力气,从树上下来,要走回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迷路了。 他沿路是用石块留了记号的,可这是深山老林,除非有专业经验,不然留了记号也不大有用,石块的目标也太小了,不好辨认。眼瞅着日头已经西斜,想到郁青池,他就更着急。 不知道郁青池会不会害怕。 反正设身处地想,他会。他现在就有点怕,深山老林里,身边有个人,哪怕是不能动的伤残患者,也好过自己一个人。 找不到,他也不敢喊。 怕这深山老林会有豺狼虎豹。 他越来越意识到法术的重要性,他白日里也曾想到一个好主意,他如果进入某只飞鸟的神识,找起路来肯定会更方便,又或者他驱使那只鸟去找人来救他们。 可是他上次进入蝙蝠的神识,反噬极其严重,灵脉都是七伤八残,屠神术他用不了了。 幸运的是,他在日落时分,找到了郁青池。 他快步跑过去,惊喜地喊道:“郁青池!” 郁青池躺在地上,月色清淡,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但他相信,看到他,郁青池肯定也很高兴。 “对不起,我迷路了。”他在旁边坐下:“这边都是树,我没找到出路,也没找到人。我明天再去看看。” 说完他又道:“咱们失踪这么久,师父他们肯定也在找我们,你不用担心。” 郁青池“嗯”了一声,说:“你怎么样。” “我没事。”宴芳林又去捧了水给郁青池喝。郁青池的嘴唇挨着他的手掌,像在亲吻他的手,眼睛却一直动也不动地看着他,很热切,又很悲凉,那里头的情绪实在太复杂了,他看不懂,他只看懂了郁青池眼睛里的月亮星辰,很亮。 他将白日里找路的时候找到的野果子喂给郁青池吃,夜色越来越凉,有露水,他便把郁青池搀扶到了一处山洞里。 那山洞很浅,只是凹进去的一块,勉强能容纳两个人,他学在地下城的时候郁青池做的那样,抱住了郁青池,然后将他们唯一 完好的袍子裹住两个人。 “你要撑住。”他说。 郁青池“嗯” 了一声。 可是他发现郁青池身上好烫。 大概是伤口得不到救治,发炎了,这是要命的伤。 可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只可恨他不是大佬。 郁青池发烧了,他心里情思炽热,烧的他愁肠百转,他理不清自己对宴芳林的感情,一想到宴芳林,便接着就会想到他视如亲父的朝山道人,羞愧之火烧的他格外痛苦。 宴芳林却听见他在叫:“师父……师父。” 他一愣。 心想,果然了,性命垂危之际,郁青池脑子里想的,只有朝山道人而已。 天啊,这是怎样炙热深沉的暗恋,他被感动到了。 他的猜测,都是真的。 郁青池不会就这样死了吧?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又被这死亡的阴影笼罩,又被这苦涩爱恋感动,他抱住郁青池,轻轻亲了亲他的额头,说:“师父在。” “我在。”他说,“我在。” 他能做的,只有这些了,暂时替代一下朝山道人,安慰濒死的暗恋者。 郁青池却在苦热的梦里苏醒过来,他睁着无神的眼睛,看到宴芳林浅吻着他的额头,仿佛极爱他。 最近的宴芳林,其实很反常。 他似乎换了一种方法来引诱折磨自己,又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离他远远的。脸还是那张脸,气质和感觉却完全变了,身体依旧柔弱,可却充满了坚韧干脆的飒爽风姿。 他们现在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他们俩没有道侣之名,却有道侣之实,宴芳林,某种意义上来说,已经是他的人,不再只属于他的师父。 “冷。”他说。 “冷么?”宴芳林低头看向他,将他抱的更紧。 他不会生火术,体内也没有真气再给他用,而郁青池现在已经快是个死人了。 不行,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与其在这守着郁青池死,不如赌一把。 郁青池再度昏过去以后,宴芳林拿起他的乌血剑,踏月而行。 夜里不如白日视线好,但也有个好处,稍微有点亮光就能发现。他一路边走边砍,用树枝来做记号。 最幸运的就是他这一路都很平安,并没有遇上什么凶恶的豺狼虎豹,倒是遇到了两只狐狸,他将手里的乌血剑挥了一下,那两只狐狸便蹿了个没影。 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天边都已经有曙光的时候,他看到了一缕炊烟,一点火光。 宴芳林掌心都已经磨的全是血泡了,他欣喜地跑了过去,还未跑到门前,一支剑便飞了出来。 他用怀中的乌血剑一挡,踉跄着倒在了地上。 房门打开,一个白须飘飘的老头,身粗布道袍,手里拿着剑鞘。 这位老者是个在赤城深山修行的散修,惊异地看着他。 宴芳林都要激动哭了,从地上爬起来。 “在下青竹峰,宴芳林。有事求尊者。” 那老道收了剑,说:“对不住,我还以为是山中猛兽又来了。” 他见宴芳林衣衫褴褛,却不减其清贵相貌,便忙说:“快请进来。” “我跟一个朋友不小心在这山林走失,眼下他受了重伤,恳请尊者帮我把他一道带回来。” 老道也是热心肠,说:“你稍等。” 说罢他便穿提了盏油灯出来,又给了宴芳林一件薄袍:“穿上吧。” “多谢。”宴芳林将衣袍穿上,问:“尊者有没有办法帮我通知一下我的家人,我青竹峰的师尊和弟子,如今都住在赤城山脚下。” “我这倒是有求救用的烟花。你等等。”那老道说。 那老道又回去,拿了一支烟花出来,烟花升空,“砰”地一声照亮了晨雾,在天空中绽放开来,那烟花应该也是用了法术的,停在半空,久久没有散去,反而随着风飘向远方。 宴芳林仰头看着了那烟花一眼,便带着老道沿着沿路返回。 这一路上其实还是悬着心,他怕郁青池已经死了,亦或者被豺狼叼走。他走的极快,只觉喉头一股腥甜,似有血腥味道涌上来,那老道说:“这位道友,你们遇到了什么,我看你也受伤不轻,还是走慢些。” “我没事。”宴芳林将那点血腥咽下,走的更快了。 好在那老道也是有些修行在身上的,年纪虽然大了,却健步如飞,他们穿过晨雾,找到了郁青池。 郁青池已经几乎没有气息,天光微亮,更是将他照的像个死人。 他快步扑上去,喊道:“郁青池,我找到人了,我们得救了!” 一时百感交集涌上心头,再也忍不住,只觉眼泪就要涌出来,这是真正的劫后余生。老道探了一下郁青池的脉搏,说:“还有救。” 他将郁青池背起,宴芳林提剑跟在后头,雾气渐渐散去,他晃了一下,老道回头道:“你也小心。” “我没事,多谢尊者。”宴芳林擦了一下脸,神情也沉缓下来,他提着乌血剑,心神一松散下来,便感觉浑身剧痛,喉头的腥血仿佛再也无法压制住,就在这时候,他听见前方传来呼喊声,有人在喊“师叔”,是洪英,有人在喊“三师兄”,是梅子青。 他仰起头来,便见林间簌簌,有人分花踏叶而来,翠夜繁枝之间,瞥见一抹白色身影,朝山道人瞧见了他,喊道:“宴宴。” 从未见他如此情急。 宴芳林鼻尖发酸,粲然一笑,叫道:“师父!!” 朝山道人雪发白衣,飘然而至。 宴芳林再难压制喉头涌动的腥气,一口血涌上来,昏倒在朝山道人怀里,鲜血染红了朝山道人的雪色衣袍,也染红了他的眼。 第23章 梅子青直接奔向了郁青池, 看到郁青池残成那样,眼睛瞬间涌满眼泪,叫道:“三师兄!” 他回头去看宴芳林, 见宴芳林躺在朝山道人怀里。 朝山道人神色凝重,问:“青池怎么样?” 洪英替郁青池把了一下脉:“有救。” 陆星河将郁青池接了过来,又向那老道道了谢, 一行人便抱着宴芳林和郁青池赶回赤城,刚到半道上, 便见一人金光闪耀而来,富贵无双, 艳丽无匹, 正是金雪浪。 金雪浪迎面而来, 腕上铃铛叮当作响, 他看见朝山道人怀里的宴芳林,神色登时大变:“宴道友这是怎么了!宴道友,宴道友!” 这一下还真把宴芳林给叫醒了。 他眯着眼睛,沉沉看了一眼。 他的头后仰着,长发如瀑散下来,见美人如此落魄凄惨,金雪浪只感觉热泪都要涌出来了。 他最见不得美人受罪。 宴芳林感觉金雪浪的表现,好像他们俩才是道侣一样。 这是要哭了么? 你的郁郎在前头呢,你怎么也不去看看他! 同金雪浪一起来的, 还有诸位道友,宴芳林被劫入赤城山, 赤城山脉绵延数千里, 光靠他们青竹峰的力量显然是不够的, 所以他们请了许多同门帮忙, 这其中,尤以金庭山的金雪浪最为积极,他甚至豪下五千灵石来寻宴芳林的下落,听说是山林中有位散修老道救了他们,金雪浪立马吩咐手下:“去,给那老道送上一万灵石!” 围观的众人皆惊。 还是金庭山财大气粗有义气啊。 还来不及感慨金雪浪的仗义,众人就被郁青池和宴芳林吸引住了。 郁青池是被背进去的,虽然面目惨白,身带血污,可依旧不掩他俊美风姿。 但是大家的注意力,显然都在宴芳林身上。 这才是这场事件的主角。 早听说宴芳林的艳名,如今终于能亲眼一见。 只见雪衣白发的朝山道人,怀中抱着一个瘦弱的男子,那男子身上披了件云纹薄袍,几乎将他整个人包住,在朝山道人抱着他进客栈的刹那,惊鸿一瞥,众人都愣在了原地。 金雪浪拱手:“各位道友,这两日多有劳烦,改日我金某亲自登门致谢!!” 倒好像是青竹峰的人一样。 金雪浪攥着手中金扇进了客栈,一进去就遇上了梅子青,小美人正着急地朝里探看,一双眼睛都是红的,泪痕未干。 “小青道友,你怎么不进去。” 梅子青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满心牵挂着宴芳林和郁青池,也忘了和金雪浪的旧怨:“师父不让进,让在门口等着。” 陆星河和洪英守在门外,见金雪浪来,很恭敬地朝他拱手致意。 金雪浪的确古道热肠,这次出了很多力。 室内,道医正在给郁青池验伤。 宴芳林已经完全苏醒过来了,他躺在榻上,见朝山道人等人都围在郁青池身边,那道医摇了摇头,说:“他身上的灵力已经耗尽了,金丹已碎,应该是自爆的缘故。” 众人一听,面上都是一惊。门外的陆星河也听见了,着急便要进去,洪英一把拉住他,轻轻摇了摇头。 可她的神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三师弟和宴师叔到底是遇到了什么,竟惨烈到这个程度。 但是最吃惊的,还是宴芳林。 自爆? 他倒是听说过这个词,自爆以后,轻则灵力尽失,重则成为废人,郁青池可是男主啊,他怎么会自爆? 《孽徒狂魔》里可没有这一段,原文就是个逆袭爽文,自从男主被逐出师门以后,便一路进阶,最后成为修真界无人敢惹的大魔头,后宫收到腿软。 他扭头朝郁青池看去,见郁青池平静地躺在他旁边的榻上,一张脸惨白,嘴唇都无半点血色,身上再无寒意,显得稚嫩又脆弱,哪还有半点男主光环。 宴芳林有种自己的出现毁了男主开挂人生的感觉。 叶衡阳等人离开以后,金雪浪等人便陆续都进来了,修道之人,多爱焚香,室内芳香四溢,他在那堆人里头,看到了一个外罩蓝纱的青年,玉树临风,英姿卓然。 仙留山的柳梓楸! 说起这柳梓楸,论出身不如金贵妃,但在众多CP中,拥泵者众多,属于大热CP。 虽然不比小师弟青梅竹马的情分,也不如金雪浪的主动,但他和郁青池是知己好友,两人曾一起下山除魔,是少年时期便结下的良缘。 柳梓楸是七十二福地之首仙留山的大弟子,也是修真界最闪耀的一颗新星,两年前的修真大会上,他一战成名,以龙章凤姿和凌厉剑法,引得无数女郎一见倾心,被誉为修真界大佬们最想要的女婿,小姐们的梦中情郎。 论天资相貌,他属于后宫团中的翘楚,更不用说他和男主脾性相投,也是一位清正无双的君子,一把流星双剑用的出神入化。 如果是言情小说,他便是那千年男二,是给读者爱的,但是身为一本耽美后宫种马文,他便只能是男主的囊中之物。 如今他站在人群里,沉痛地注视着昏迷不醒的郁青池,剑眉微蹙,星目里满是疼惜。 大概是察觉了他的视线,柳梓楸便朝他看了过来。 和梅子青一样,作为郁青池的好友,他看自己的眼神,并不算友善。 “宴道友!”金雪浪挡住了他的视线。 宴芳林咳嗽了两声:“金道友。” 金雪浪坐下,用比柳梓楸看郁青池还要疼惜的神色看着他,好像他们不是才有两面之缘,而是多年至交。 “你怎么样了?”金雪浪不等他回答,便说:“我已经给我家里送信回去,遣他们送我们金家独门秘制的金丹来,你放心,我爹炼制的金丹,天下第一,我给你最顶级的!” 金贵妃出手果然大方。 金家是丹修,炼制的金丹闻名修真界。 宴芳林做长辈状,咳了一声,低声说:“多谢了。” 宴芳林身上围的严实,可金雪浪还是隐约看到宴芳林脖子上的吻痕,心下便是一痛。 也不知小林受了怎样的凌,辱,这便是美色的代价。这贼人也太不知怜香惜玉。 不过人回来就好。 他以后一定加倍疼爱他,弥补美人受到的心理和生理创伤,给他最温柔的救赎。 这室内人多,又有朝山道人在场,金雪浪少不得要收敛些自己的情意,又温声安慰了几句,便离开了。 他不急,他有的是机会,凭他财大器粗和他的家世相貌,还有这哄美人的经验,他相信宴芳林迟早有一天,会只对自己微笑。 等众人散去,郁青池也被送到了隔壁房间,一切终于安静下来,宴芳林也结结实实睡了一觉。 这一觉也不知睡到几时,他竟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 他梦到了郁青池,可是梦境里的郁青池,温柔而沉静,什么也没有做,只静静坐在他身边,陪着他看云海。 他觉得十分古怪,扭头看郁青池,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郁青池也扭头看他,神色苍白。 “你怎么了?”他问。 郁青池说:“我不知道。” 两人一时静默,宴芳林从睡梦中醒过来,睁开眼,就看见朝山道人在他身边坐着,一只手撩开他的衣襟,目光注视着他脖子上的伤痕。 察觉他醒来,朝山道人将手收回来:“醒了。” “师父。” 朝山道人比之前憔悴了许多,问说:“可有哪里不舒服?” “好多了。” 朝山道人问:“可知掳走你的人,是谁?” “花无相。” 朝山道人眉头一蹙,面上满是寒意,便再也没有问什么。 宴芳林大概猜到朝山道人在想什么。 他被救回来以后,换衣服的时候是被脱光了的,身上那些咬痕,吸痕的,过了几天依旧没有消除,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他总不能说这都是郁青池干的。 说出来,对所有人都没有好处。 倒不如都赖在花无相头上。 反正这采花贼平生最爱干这种事。 “你放心,都是皮外伤。” 他隐约猜测了一下朝山道人的心情,虽然他们俩并非真道侣,只是结契共同生活,但如果他被花无相这样那样,朝山道人心里估计也不好受。 “他并没有真的把我怎么样,人也被我和青池刺伤,此刻恐怕早已死了。” 他总不能说没被插,只是干了其他的吧? 他脸色微红,看向朝山道人,希望他能明白自己没有说出来的意思。 朝山道人说:“安全回来就好,其他的,不要多想。” 他回身取了一瓶丹药过来:“这是金家送来的虚灵丹,你每日吃一粒。” 宴芳林问:“郁青池呢?” “金家送了两瓶。”朝山道人说。 宴芳林这才安心服下。 虚灵丹是金家镇山秘宝,轻易不会外赠,金家这次这么大方,朝山道人少不得要亲自去谢,便带了陆星河前往。 共患难过,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宴芳林此刻还替郁青池悬心,又躺了一会,便去隔壁看他。 郁青池躺在榻上,只有梅子青和洪英陪着他,洪英在旁边熬药,梅子青则端坐在榻前,守着郁青池。 “还没醒么?”他问。 洪英起身,说:“早晨醒来一会,又昏睡过去了。” 宴芳林在梅子青身边坐下,看了看郁青池。 梅子青没哭,只是神色憔悴,看起来格外伤心。 宴芳林感觉自己真是心软,他又被感动到了。 可怜的小师弟,屁都没摸着,白白付出数年的真心。他对郁青池是真心爱恋啊。 这么多优秀的美人,真是把他的心揉成一团,这个不忍心,那个不舍得,只觉得人人都该和郁青池在一起。 他越来越明白读者的心,种马文里,NP才是大势啊。 “你也不要太过担心,你三师兄肯定不会有事的。”他安慰小青。 谁知道他这话音才刚落,便见郁青池睁开了眼睛。 宴芳林心中一喜,探身过去,笑着叫道:“郁青池。” 郁青池“嗯”了一声,格外沙哑衰弱,宴芳林回头看向洪英,洪英已到了榻前,她探了一下郁青池的脉搏,说:“金家的虚灵丹,果然有奇效。” 梅子青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喊道:“三师兄。” 郁青池应了一声,说:“我没事。” “可是师父说你灵脉都断了,修为全废,师兄,你怎么自爆了呢?”梅子青哭哭啼啼。 这孩子,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郁青池听了,神色果然一滞。 当时情况紧急,他和宴芳林的性命都在旦夕之间,自爆势在必行,可如今再想到自己灵脉尽断,形同废人,正是年少有为的大好年纪,怎么能不痛楚失落。 “师父今日跟我说了,灵脉断了,还能续上,修为没了,还能再练,你三师兄天资出众,就算重头再练,也不是难事。”宴芳林说。 洪英也道:“是啊,我这几日也在和赤城的名医切磋,或许能替三师弟把灵脉补上。” 只是灵脉容易补,金丹却不容易修。常人一辈子或许都修不成金丹,就算是郁青池,修成金丹,也要十几年。十几年对于修士并不算特别长,可是一切要从头再来,还要面临无数未知,这其中的打击,可想而知。 自爆,之所以恐怖,就是恐怖在它的破坏力。 洪英黯然。 梅子青自知说错了话,可就是知道这件事对郁青池打击特别大,他才更为伤心,伏在榻前,再不起来。 “我和师叔能平安出来,已经是幸事。”郁青池说。 “ 若不是你在,恐怕我早就死了。”宴芳林注视着他说。 郁青池心想,这大概是唯一值得安慰的地方,宴芳林,还活着。 “若非师叔救我,恐怕我也早死了。” “好了好了,咱们俩就不用互相感谢了。”宴芳林笑着起身,走到洪英身边坐下,陪她煎药。 郁青池嘴角也浮出一抹微笑来,劫后余生,冷透的身体也渐渐暖和起来,如今夏日悠悠,苦涩的药香盈满一室,便什么都不愿意想了。 闭上眼睛,脑子里又浮现出自己不久前才做的那个梦来。梦里他就坐在宴芳林身边,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宴芳林问他怎么了,他也只能如实说:“我也不知道。” 药快要煎好了,需要放另一味药,洪英起身去取,室内只留下他们三个。 梅子青正靠在榻上犯懒,忽听郁青池叫他:“小师弟,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师叔说。” 梅子青起来,看了看郁青池,又看了一眼宴芳林,“哦”了一声。 他大概也能猜到几分,这俩人肯定是有秘密的,不知道这几日他们俩单独在外,都发生了什么,就连师父也讳莫如深。 他起身出去,顺道还将房门给关上了,人却没有走,倚着窗角坐下。一阵热风从花海从吹来,盈着被烈日晒出的香气,他却没听见里头传来说话声,是一阵很诡异的静默,只有外面波浪一样的窸窣风声。 还是郁青池先开了口。 ”我们之间的事,师父知道了么?“ 宴芳林看郁青池神色,苍白脸颊浮上一抹红晕,似乎羞愧又紧张。 他是怕那一夜对他的所作所为被朝山道人知晓吧? 恐怕这事一直像个大石头一样压在郁青池的心头上。 于是他摇头说:“我只捡要紧的告诉了他,别的,都没说。” 谁知郁青池闻言一愣,却问:“什么是要紧的,什么又是不要紧的。” 这小伙,非要问那么明白。 也好,说明白了,达成一致,才能统一口供。 宴芳林就说:“你放心,那夜你被毒雾所侵,导致入魔,一切都非你本意,我心里都明白,也从未怪过你,我们俩在寒冰深渊一起历经生死,以前的账,就此一笔勾销吧,你看好不好?我以后会认认真真做你的师叔,绝不会再让你烦恼。” 没想到郁青池脸色陡然冷了下来,薄唇紧抿,再不发一言。那因伤消失的一身冰霜,此刻却仿佛渐渐又在他周身笼罩起来,宴芳林不由觉得有些冷。 “这是不要紧的?……你要和师父继续做道侣?” 这话是什么意思。 说他如今已经不配和朝山道人做道侣了么? 他也是受害者呀。 也可能是觉得他这个师娘碍事。 宴芳林就说:“其实你可能不相信,我与师父,只是普通结契,并不像你以为的那样,我们俩亦师亦友。师父为人高洁,你不相信我,也该相信他。” 郁青池一听,那眼神却是一亮,几次欲言又止。 “我与他,早晚是要解契的。只是眼下时机还未到。” 等朝山道人想开,你们俩双宿双飞,我这个碍事的假师娘会自动收拾包袱滚蛋,你放心啦。朝山道人至今还是童子鸡,我这个恶师娘并没有玷污他,你放心啦。 郁青池的神色果然一时变得极其复杂,似喜似悲。 看那欲说害羞的情意,多么动人! 宴芳林想着这正是借助爱情鼓励郁青池的大好机会。 郁青池如今修为尽毁,堪称遇到人生最低谷,他需要爱情来作为勉励。这世上,没有比爱更能创造奇迹的了。 “其实那一夜,你伤重昏迷,在昏迷之时,我一直听你口中念着师父……” 至今回想起来,他犹觉动容。 “你所想的,所苦恼的,所忧虑的,我全都明白。”宴芳林说:“我想跟你说,世上礼法,固然重要,可人生一世,更重要的是遵从自己的心意而活。如果被教条礼法约束,而一世遗憾,那才真是愚不可及。” 那都是封建教条,师徒也可以是绝美爱情! 话到这里,他终于成功引出自己鼓励的话:“青池,眼下你修为尽散,师叔知道你肯定很难过,你苦修十几年,确实不易,师叔也都明白,可你千万不可以因此意志消沉。”他顿了一下:“世上许多美好的人和事物,都唯有强者才配拥有,希望你有一日,可以变成和师父一样,不,比师父还要强大的人。无论是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无论是人是鬼是神仙,强者为王,是永恒不变的真理。只有你变得足够强大,才有机会拥有你想要的。” “你明白我的意思么?”他问。 郁青池似被他这一番宏论震撼住,沉默良久,点了一下头。 “你和师父,当真不是那种关系,你和他,从未有过像我们那晚……” “千真万确,我可对天起誓!”宴芳林严肃道。 “我相信你。”郁青池说。 他似乎松了一大口气,那如释重负的样子,叫宴芳林都有些动容了。 看来和自己的那一夜荒唐,郁青池真的承受了很大的心理煎熬。 他走到房门口,将房门拉开,一阵风裹着香气涌进来,吹动他身上轻软宽松的淡青色长袍,乌发披散,光可鉴人,他立在门口,回头冲着郁青池笑了笑。 这是郁青池生平第一次认真欣赏宴芳林的美。 他得承认,抛却他过去的成见再看,他的宴师叔,风姿冠绝天下。 -- --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宴芳林打算再送男主和朝山道人一份大礼。 他打算找机会跟朝山道人解契。 说起朝山道人和原身宴芳林之间的关系,作者写的虚虚实实,明明和那些好友结契修道一个性质,偏偏要写因为他美色太过出众,导致一些流言蜚语。 而宴芳林当初一心痴爱朝山道人,非要与他结为道侣的往事,也故意提了一口,为何他会深爱朝山道人,既深爱朝山道人,又为何勾三搭四……好吧,师娘和他的道侣一样,只是个简单粗暴的工具人,大概就是为了塑造一个又淫又坏的恶师娘,来作为男主被逐出师门的因由。 他从郁青池室内出来,看见了一截绣着梅花的袍角从转弯处一闪而过。 他追了上去,见梅子青正要合上房间的门,便慌忙叫道:“小青。” 梅子青拉开房门,没好气地问:“干什么?” 脸色怒气极盛。 他刚才听到的消息实在太劲爆了。 宴芳林这个婊子竟然和自己的亲亲三师兄发生过什么,至于发生过什么,不用想,肯定跟小话本上写的一样。他刚才那番话,是在鼓动三师兄跨越伦理道德和他搞在一起么?! 他就不该相信宴芳林会痛改前非,他从前是怎样纠缠三师兄的,他又不是没见过,还有他们青竹峰的芈由师兄,肯定也是被陷害。 狗改不了吃屎,宴芳林改不了吃男人。 吃男人…… 他会像画册上画的那样,那样……吃男人那里么? 啊,恶心,不知羞耻! 或者,吃三师兄那里…… 啊啊啊啊啊啊,他很可能已经吃过了。 再看宴芳林那鲜嫩嫩,带着水光的嘴唇。 宴芳林见梅子青脸上红了又黑,黑了又红,似羞似怒的模样,心下十分同情。 啊,肯定是听到了他和郁青池的对话,明白郁青池的真爱,是他们的师父,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可以理解。 “我刚和你三师兄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梅子青道:“不要脸。” 他说完“咣当”一声就把房门给关上了。 宴芳林吃了个闭门羹,叹了口气。 古代还是封建啊,师徒恋算什么啊,两个单身男青年,互相爱慕,这不是很正常么。 梅子青应该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 早知道也好,小伙子,才十八岁,在寿命很长的修真界,人生才刚开始,早点放下,就可以早日去追寻自己的幸福了。 虽然不舍,但他还是打算放弃双青CP,从此一心一意来撮合郁青池和朝山道人,他给这对情侣取名黑白配。 没办法,他们俩的师徒情太深了。 他脑子里又想到郁青池昏迷的时候,靠在他怀里,喃喃地叫师父。 哎,真是闻者落泪。 话说回来,朝山道人出去这么久,怎么还没回来。 他就往两人的房间来。 谁知道才刚走到门口,便听见里头传来说话声。 是有客人来了么? 他没有冒进,就在门口停了一下,却听里头有个老者的声音传出来,听起来倒像是之前给郁青池看病的那个道医。 “……以前他体内灵力充裕,还可压制这蛊毒,如今他灵力尽失,形同凡人,待他身体康复,那蛊毒只怕就要日日发作了。” 朝山道人说:“那依先生的意思,这蛊能解么?” “掌门有所不知,这春蛊,是天下至淫之毒,是下蛊之人用自己的精血养成,说难解也极难解,说好解也极好解。” 宴芳林已经预感到这大夫要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大夫说:“要想解此蛊,除非找到下蛊之人,与其阴阳相交七七四十九日,或许有用。” 噗! 一口凌霄血要喷出来。 “一日还得至少两次……以上。”道医补充。 噗! 一口凌霄血喷出来。 宴芳林感觉自己已经有点站不住了。 这蛊,毒到如此狗血的地步,他也是没想到! 第24章 七七四十九日, 一日两次……以上?? 是连续的么,还是说攒够四十九日就行? 要是连续,那不是要他的命么? 大夫啊大夫, 男主是什么尺寸你心里有点逼数没有。我这身子骨, 一次都承受不了好么! 没想到更狗血的, 还在后头。 要说还是人家作为掌门师尊的淡定, 听到医者说这番话,居然还能脸不红气不喘,声音依旧平淡优雅地问说:“如果此蛊不解, 会怎样?” 对啊, 会怎样。 总不会死吧。 那不是逼着他和男主啪啪啪。 大夫也很有敬业精神,说起这种令人害臊的淫蛊, 也能声色如常, 说:“这蛊发作起来, 中蛊的人会怎么样, 自不必细说,定力不坚的人, 便会自此永堕欲海,曾有人中此蛊, 要日御数女,才能纾解。也有定力坚定的人,自身却要遭受极大苦楚, 身如火烧,目如赤火。” 大夫, 不是说好的不细说么?! “但是一般的春, 药, 也能达到这个功效。而这春蛊, 还有个更厉害的地方,就是它能做到同梦共欲。” 朝山道人的语气这才有了惊愕之色:“同梦共欲?” 门外的宴芳林也惊呆。 “不错,这蛊是下蛊的人精血养成,又进入中蛊者的体内,如此两人便能互相感应,一人欲动,则另一人也会跟着欲动,而情思炽热之时,甚至会神梦相会,做同一个梦。” 惊呆。 这么牛逼? 话说回来,朝山道人出关那一夜,他不就是做了一场极逼真激烈的梦,梦里还都是郁青池! 难道,这也是郁青池的梦。 我了个艹! 还有一人欲动,另一人也会跟着动是什么意思?岂不是意味着以后他打个飞机,郁青池都会感受到 ? 怪不得那一夜,他虽然是被郁青池强迫,可也那么……兴奋。 他原来还以为是自己中了花无相的毒,加上体质特殊,才会如此,如今细想,细思恐极! 房间里的朝山道人显然也沉默了下来,良久才问:“就没有别的办法?” “敢问一句,令徒是如何中的这种蛊?这蛊要种,并非易事,一般都是亲近之人多次下毒,才能种成。 如果能找出那下蛊之人,便是最快的解决办法了。” 朝山道人说:“小徒是在外头遭人暗算,种蛊之人,并不知是谁。” 朝山道人面子还是要顾及的。 宴芳林脸上发热。 “那就只能多让令徒找办法纾解了,或者等哪天他修为恢复,便能压制得住了,在此之前,少不得要吃点苦头,更要严加看管,有时候蛊毒发作迅猛,只怕人都会失去理智。” 宴芳林听大夫起身,急忙躲到了一角。 他往地上一坐,心中久久不能平息。 原著真是恶师娘啊,恶毒!下作! 如此一切都解释的通了。郁青池那般清净自持的人,后面为何会变成秋名山车神,只怕就是这蛊在作祟。 要他给郁青池解毒,显然是不可能的了,他们三方都没人愿意。 看如今的情况,只有一个办法。 让朝山道人一人扛起所有,默默代替庞大后宫团履行为郁青池纾解的工作。 朝山道人的身板…… 应该是可以的。 虽然是个清冷美人,但他见过朝山道人不穿衣服的样子,该有的肌肉都有,宽肩瘦腰,个头也高,法力更是高强,都是元婴期的大佬了,应该也不会怕啪啪啪吧。 这么一想,朝山道人就更像是终极真爱了。 毕竟郁青池的后宫团里头,最高的就是金丹期而已,经常会“无法承受”,但朝山道人就不同了,他是元婴期的大佬,体格结实,恢复力强。 一种真相越来越明朗的感觉,真是让人心里太舒服了。 毕竟认定了一个人,比撮合一堆后宫团要有条理,也容易的多了。 郁青池眼下法力尽失,自己如果尽力撮合他和所爱之人,肯定又能狂刷一波好感度,说不定他和郁青池之间,还真能出现我慈爱,你孝顺的美好画面。 对了,还有《魔域秘籍》,他相信郁青池在《魔域秘籍》的帮助下,法力会很快恢复起来。这秘籍简直好用得粗暴,感觉是个人按照上面的修行,都能修成个绝世高手。 一想到这本秘籍,宴芳林心里便是一怔。 对了,《魔域秘籍》! 他把《魔域秘籍》落在山里了。 当初他一个人出去找人,怕出意外,便将《魔域秘籍》和郁青池一道留在了山洞里,他将那本书塞进了山洞的一条石缝里。 这秘籍不能为外人所知,唯一的办法便是自己亲自跑一趟,把那本秘籍和那块血玉给一块拿回来。 于是他以答谢老道为名,要再去深山一趟。 朝山道人却不准许:“我已经亲自拜谢过那位尊者。” 自己旧伤未愈,强行要去深山,也容易招人怀疑,宴芳林只得暂时作罢。 不但不让他进山,连客栈都不许他出去了,这几日外头街上明显多了很多护卫。 不能出门,宴芳林就留在客栈安心养伤,每日泡药汤。 不过因为那道医的话,导致他一连几天都没敢去郁青池那边看看对方。 一想到他会和郁青池同梦共欲,他就惆怅。 对啊,这件事不解决,将来很棘手啊。 试想郁青池在和朝山道人玩爱的小游戏,结果他什么都没干,也跟着爱欲滔天,那画面太美,他不敢想。 他相信朝山道人也不愿意看到这个画面,他怎么会允许这种情况发生,他肯定比自己还着急。 果然,最近朝山道人几乎天天呆在郁青池那里,配合道医为他来修补灵脉。 大概是想他赶紧把修为提升上来,可以压制住体内无耻的蛊毒。 看到他们师徒如此情深,宴芳林心下十分安慰。 按照他看过的那些师徒耽美文里描写,一般这种重伤,都是感情线的巨大转折。 他站在门口,静静地往里看,见朝山道人紧蹙着眉头,在为郁青池输送灵力。接连输送数日,他已经有些体力不支,薄唇紧抿,我见犹怜。 朝山道人似乎察觉有人在偷看,回头看了一眼。 宴芳林立马溜走了。 师徒两个要独处,他明白。他的身份已经是个巨亮无比的电灯泡,自己本人就不能再做电灯泡了。 毕竟一般来说,这种越是禁忌的关系,越需要黑夜的帮衬。 就像那一夜,黑漆漆的小树林里,郁青池借着黑夜放纵了自己,好像眼睛看不见,就可以做个瞎子,傻子,任凭本能来驱使。 一切都在往他预设的方向发展。 这种操控全局的感觉实在太爽了。 “师叔,”洪英叫他:“药汤配好了,您去泡着吧。” 宴芳林笑眯眯地说:“好,辛苦你了啊小英。” 洪英被叫的起鸡皮疙瘩:“师叔今天怎么这么高兴。” 宴芳林只恨这嗑CP的喜悦没办法与人分享。 修真人士,药浴是常事,客栈也都有配有汤池。宴芳林如今已经习惯这股淡淡的苦涩的药香,泡了一会,便觉得浑身通畅。 他如今内服金丹,外泡药汤,身体恢复的极快。他靠在池沿上,偷偷运了一下气,发现体内已经有了少量的真气,那股真气顺着他的灵脉流动,最后汇集于他的灵台之内,他试着再进入自己的识海,这一回没有成功。 大概还是身体太虚弱了,需要再养养。 天地之间,有阳气自然也有阴气,可赤城灵气太盛,阳气充裕,阴气稀薄,如果一次汇集太多阴气,只怕会被外头守着的那些修士察觉,于是宴芳林就此作罢,一心一意地泡药汤,泡的迷迷糊糊的时候,他似乎看到了一截雪白的衣袖,绣着竹叶纹。 等他睁开眼睛的时候,面前那人已经走了,只有四周的帘幕被风吹动,飘飘曳曳。 他泡完汤药出来,穿上衣服,洪英进来,说:“有贵客来看您了。” “谁?” “仙留山和梦魂宫的两位师尊。” “柳梓楸来了么?” 洪英点头:“来了,还有两位掌门的夫人也来了。” 如今这些贵客正在郁青池房里说话,宴芳林一进门,就见郁青池抬起头来,神色格外怪异。 不等宴芳林打招呼,便有一个美妇人快步迎上来,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上下打量着他,心痛无比的说:“两年不见,怎么又瘦了这么多。” 她说罢回头看向朝山道人:“李朝山,当初分别时,你是怎样答应我的,你光顾着修行,连自己的道侣都不管了么?” 那美妇人簪上珠翠摇晃,大概是原身的……闺蜜好友? “不怪他,我身子一向弱。”他笑着看向其他几个人,还有个美妇人,生的要丰满端庄一些,只是笑盈盈地看着他,并未说话。旁边两个中年男人,大概就是仙留山的掌门师尊和梦魂宫的宫主了,站在柳梓楸身前的,肯定就是仙留山的掌门师尊刘凤义了,和他的宝贝弟子一样,刘凤义也是龙章凤姿,俊美异常。 另外一位,肯定就是梦魂宫的宫主了。 这一位倒是不知道名字,原著里只草草提过两句。他们家没有男主的后宫团成员,自然也就没必要多提。 梦魂宫的宫主看起来至少有三四十岁了,长相算得上英俊,给人一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 他正要打招呼,眼前突然一亮。 我了个艹。 他想起来了,这位不就是那日从窗口翻进来找他,还被郁青池撞上的奸夫郑大哥嘛! “你有了小狼狗,就忘了你郑大哥了?” 这话再度冒出来,宴芳林差点出一身冷汗。抬头便见郑大哥笑盈盈地看着他,说:“芳林,好久不见啊。” 紧接着毁三观的一幕又来了,他那闺蜜美妇人笑盈盈地走到了那位郑大哥身边站定:“怎么这么看着我家这位,怎么,不认识你郑大哥了?” 我了个艹。 闺蜜的男人? 一出狗血大戏已经在他脑中上演。 眼下知道这场狗血的,貌似只有三个人。 他,郑大哥,还有,躺在榻上的郁青池。 怪不得郁青池的神色这样古怪。 宴芳林脸上微热。 现场绿光太盛,他在这绿光环绕之下,保持着最得体的微笑,成功撑完全场,逮着机会便去廊下透气去了。 谁知道他才刚站定,便见有人也到了他身边。 他扭头一看,正是郑大哥。 郑长行低声问说:“你可还好?” 看其情态,竟十分关心。 “你这样,真的好么?”宴芳林问。 郑长行一愣,随即脸上便浮出一丝不满来:“我日日担心你,你就这样对我?就为了那么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你都有夫人了。”宴芳林提醒。 宴芳林转身欲走,郑长行却一把抓住他:“你不是说你不在意?当初是你千勾万引,如今我陷进去了,你就不管我了?” 原身真是造孽。 郑长行面容苦涩,暗道:“我自知比你年长许多,你身边许多人,都比我出色,我原也没有非分之想,是你拖我入水,令我这般年纪,还……”他忽然松开他,狠狠道:“我早该知道你是蛇蝎心肠,你别忘了,你的秘密,我都知道!” 宴芳林愣了一下。 他的秘密。 他还有什么秘密。 偷情的秘密? 郑夫人笑盈盈地出来:“你们俩在外头聊什么呢?” 郑长行袖子一甩,负手而立,面上冷冷的,一言未发。 郑夫人看着外头的花海,说:“这边虽然偏僻,风景却比我们住的云来客栈要好呢。” 郑长行进入室内,留下可怜的傻白甜郑夫人和宴芳林两个。 郑夫人忽然叹了口气。 宴芳林看向她,郑夫人说:“你别在意,你郑大哥,最近有点反常。” 原配要跟小三倾诉和老公的婚姻问题,天哪,这是什么毁三观的狗血伦理剧情!未免也太老套了! 郑夫人忽然靠近他。 宴芳林不由也凑了过去,就听郑夫人说:“我怀疑你郑大哥,外头有人了。” 噗。 一口凌霄血。 “有怀疑对象么?”他问。 郑夫人小声说:“我怀疑是你们青竹峰的某个弟子。” “…… ” 郑夫人神色严肃:“我偷偷跟踪过他,前几日夜里,他有偷偷来你们这边。” 噗。 一口凌霄血。 “那你觉得……是谁?” “郁青池。” 噗噗噗。 什么意思,这话信息量好大! 郑夫人已经知道自己老公是个基佬了么! 郑夫人却似乎早就和他分享过这个秘密一样,说起男小三,就和说起女小三一样波澜不惊:“那日我见他从你们客栈翻身出来,郁青池站在长廊目送他,目光看起来极为深情,他都走远了,还盯着他走的方向看。” 宴芳林感觉自己的血已经吐个差不多了。 那是郁青池把郑长行撵走以后,跑去外头站岗去了好吧。 他眼神能把你老公杀了好么,哪里深情! “听说郁青池和你失踪以后,他连续数日不眠不休,是不是用情至深,我看的出来。” 姐姐,你看出来个屁啊! 小三就站在你面前! “姐姐,”宴芳林咳了一声,说:“我以性命担保,我们家青池,是这天下最正直善良的青年,你只看他眉眼正气便知道了。” 郑夫人摇头:“人不可貌相,就比如说你,生的像个妖艳货色,外面都传你有多浪荡,可只有我们这些亲近的人才知道,你对朝山用情有多深。” 噗,最后一口凌霄血。 聊不下去了聊不下去了。 “我怎么看你……好像并不伤心?”宴芳林试探着问。 老公出轨男人,是个正常女人都要气疯好么。 郑夫人蹙眉看向他:“我有什么可伤心的。我只是怕他爱错了人,伤害了自己。” 宴芳林捂住胸口。 不行了不行了。这关系太复杂,他看不明白了。 “这些年我有蓉儿相伴,他也该去寻一个真心相爱的人了。不过你们那徒弟,看起来确实是个正人君子。他这次肯舍命救你,人品应该不差。” 宴芳林脑子已经宕机。 信息量太大,他捋不清楚了。 “不说我们了,你呢,朝山对你如何,还是从前那样不为所动么?” 宴芳林脑子还在宕机,囫囵“嗯”了一声。 郑夫人叹息一声,似乎很是同情他。 接下来她再说什么,宴芳林已经没有精力去听了,刘凤义和柳梓楸师徒从房间出来,他起身相送,对上柳梓楸的眼神,神魂一震,脑子终于重启。 好美啊,好美啊。 他感慨。 郁青池的后宫,真个个是绝顶美人,而且各有特色,丝毫没有撞型。 不过他现在觉得最美的,还是朝山道人,这位潜藏的官配受。他白发飘飘,如谪仙人。 郑长行这一次没有看他,脸色也不大好看,临别之际对朝山道人说:“青池贤侄的灵脉想要完全修复,恐怕要费不少灵力,你若需要帮忙,尽管将他送到我们梦魂宫来。” 他身边的郑夫人闻言,立马朝宴芳林看了一眼,眼神仿佛在说:“你看吧你看吧,老娘没猜错吧?!” 他不由得感慨,这些人的眼睛都是怎么长的,许多明显的奸情,他们为什么就是看不出来。 学学他,朝山道人和郁青池隐藏那么深的爱情线,都被他一眼识破! 他只能感慨一句,不知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送完客人回来,他就对朝山道人说:“我看你这几日一直外出,外头很忙么?” 朝山道人说:“最近赤城出了命案,各门派都在帮着赤城查案子。”他说完扭头看向宴芳林:“怎么了?” “没什么。” 过了一会,朝山道人说:“等这件事忙完,咱们回到青竹峰,我好好陪你。” 不,你要陪的不是我啊。 宴芳林知道朝山道人是误会了,于是便说:“我还好,倒是青池。他如今修为尽失,正是需要陪伴的时候,你身为他最敬爱的师父,在这个时候应该多关心他。” 朝山道人说:“这个自然。” 说完低头看他一眼,说:“你原来那样讨厌他,如今与他倒是越来越和睦了。” 宴芳林想起原著里,宴芳林总是和郁青池对着干,要和郁青池争夺朝山道人的宠爱。 他终于明白其中的缘由了。 天生的情敌! 那时候的朝山道人,总是耐心调和他们俩之间的矛盾,朝山道人最期盼的,便是自己的爱徒和道侣能够和睦相处。 于是他微微一笑,花光潋滟:“这不正是你一直盼望的么?” 朝山道人愣了一下,点点头。 曾几何时,或许确实这样期盼过。 趁着朝山道人没出去,宴芳林开始有意无意地撮合朝山道人和郁青池。 譬如此刻,午饭后,他一只手撑着脑袋,斜卧在榻上,目视着远处正在熏药的郁青池。 “师父,你看。”他忍着困意,轻声说。 朝山道人循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就看见郁青池袒露着上半身,闭着双目,洪英和陆星河手执燃烧的药草,上下熏着,天气热,那药草一熏,郁青池流了一身汗,汗珠子顺着结实的肌肉纹理流下,打湿了一片,年轻又俊美。 宴芳林说:“吾家有郎初长成。” “ 这样端正优秀的儿郎,也不知有多少儿女偷偷喜欢他。” “若有人喜欢,真要早点下手吧。” 他正昏昏欲睡地嘟囔着,忽然感觉身上一轻,他睁开眼睛,就见朝山道人已将他拦腰抱起,他“诶”了一声,便伸手抓住了朝山道人的臂膀。 这一声惊到了洪英和陆星河,他们俩转头看去,见朝山道人已经抱着宴芳林出去了。 俩人对视一眼,彼此无言,回头却见他们的三师弟不知何时也睁开了眼睛,看着远去的师父和宴师叔。 “我下来自己走吧。”宴芳林挣扎。 “别动。” 这句话似曾相识,好像郁青池也说过。 不过郁青池说这话的时候,已经有点要入魔,想要上他。 那朝山道人呢。 他看向朝山道人,朝山道人倒是面色如常,抱着自己走,不费吹灰之力。 一个美受,也这么大力气干嘛。 朝山道人将他抱入他们的房间,这才将他放下。 这一下午朝山道人哪儿都没去,他在那睡觉,朝山道人就在旁边打坐。宴芳林睡了一觉醒来,肆无忌惮地欣赏着朝山道人的美颜。 美啊美啊。 其实单论相貌,朝山道人并不算顶尖的美人,他记得在修真界的美人排行榜上,朝山道人在百名开外,甚至于梅子青,美貌度都在他这位师父之上。 但朝山道人胜在气质出众,是实打实的气质美男。白发造型一般人很难HOLD住,也只有朝山道人这种气质,才有出尘脱俗之感。 将来这些都要便宜郁青池那小子。 看的耽美小说太多,思维忍不住发散。 夏日午后最容易让人想入非非,他看着面前的美男子,忍不住幻想。 说起来郁青池的车他见过无数,朝山道人的车他还从未见过。 那会是什么样的呢? 白发美人暖红账。 哇哇哇。 按照原著小说里郁青池秋名山车神的车技,朝山道人会燃烧成一团火。这团火会融化郁青池那块冰,最后一块融化成一滩水。 他突然又想起那一夜在山林里,入魔以后的郁青池,貌似还有个癖好。 可能孤儿出身,小时候没怎么吃奶,长大了要满足这个癖好吧。 他捂了一下胸膛。 好热。 宴芳林爬起来,到外头去吹风。刚走到外头,就见洪英端了一盘红润润的果子来。 “师叔。” “这是什么?” “三师弟这么多日没有进食,我给他买了些灵樱。”洪英热情地举过来:“师叔要吃么?” 宴芳林一看见那红莹莹的果子,登时想起一些少儿不宜的画面来。 给郁青池吃。 糟了,更少儿不宜了。 他连忙摆手:“你给他送过去吧。” 洪英说:“师叔可能有所不知,三师弟嘴叼的很,许多灵果都不爱吃,唯独爱吃灵樱。” 宴芳林面上要出汗,本已经快要淡忘的一些画面止不住地往自己脑子里冒。 那,那确实很爱吃。 “送去吧送去吧。”他摆手。 洪英端着果子去了。宴芳林仰头吐了一口气。 第25章 宴芳林坐在廊下吹风。 他不能继续想下去了, 因为他和郁青池同梦共欲。 郁青池如今身体虚弱,如果这时候突然跟他共欲,也跟着心急火燎的, 岂不是很伤身体。 这共欲,得炽热到一定程度, 才会共吧? 宴芳林就努力去想别的, 比如《魔域秘籍》。 他现在身体又回到了老样子,老觉得哪里漏气, 他得想办法早点把秘籍和血玉拿过来才行。 正想着,忽然瞥见一个好久不见的身影。 “小青。”他叫。 梅子青最近一直躲着他, 正准备溜呢, 就听宴芳林压低了声音, 喊:“小青青。” 梅子青听的起鸡皮疙瘩:“不许这么叫我。” 宴芳林从栏杆上溜下去,说:“你跑什么。” “叫我干嘛。”梅子青没好气地问。 “最近怎么没见你。”宴芳林说:“都这么多天了,你还没想开些?” 自己还是很怜爱梅子青的, 觉得小伙子也不容易, 情窦初开就吃了这样的苦头。他有心要好好安慰开导他,没想到梅子青连他都不愿意见了。 暗恋失败,这么难过么? 他没有暗恋过,还真不知道。 梅子青朝房内看了一眼, 似乎也怕惊动朝山道人,压低了声音说:“你居然劝我想开??!我劝你收敛些, 我是看在三师兄的面子上, 才不揭发你,你这几日少到三师兄房里去, 是害怕了么?” 梅子青冷笑一声:“你害怕就对了。你不要以为我舅公心肠好, 就什么都能容你。我舅公要是知道, 一脚把你踹出去,我三师兄也是一时着了你的迷惑,迟早他会醒悟的!你……你就是个勾人魂的妖精!” “等等。” 他怎么觉得这些台词,都很像他和梅子青初相见的时候说的话。 这中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但是梅子青已经跑回他房间去了。 梅子青关上门,脸色通红。 他现在不想见到宴芳林。 说出来鬼都不信,他前几天做梦,居然梦见宴芳林了。 梦见宴芳林和他三师兄…… 他们把《宴小林夜话》上的事情全都做了一遍。 可能是他看多了宴芳林的小话本和小画册,但是没有看过三师兄的小话本和小画册,所以他梦里的三师兄,一切都比较模糊,只有一个很威猛的形象,倒是宴芳林,几乎和宴小林合二为一,宴小林是怎么笑的,怎么扭的,怎么叫的,梦里的宴芳林基本依葫芦画瓢。 啊啊啊,他才通人事,就画册和现实一起来,他受不住啊。 他连续几日都做这样的梦,弄脏的床单全都让他塞进了他的乾坤袋,然后白日里再偷偷扔出去,这不,今天刚偷偷把床单扔了,又买了新的回来,谁想刚进院子,就撞见了宴芳林本尊。 “当当当。” “谁?” “小青,是你宴师叔。” 啊,本尊找上他了。 梅子青恶狠狠地说:“干什么,你连我也不放过么,你这个妖孽!” 宴芳林扶额。 “你把门开开,我们进房间慢慢说。你肯定也有一肚子话要跟我说吧。事关你三师兄哦。” 话音刚落,梅子青就把房门给打开了。 宴芳林进去,关上门。 咿,他怎么闻到有一股怪怪的味道。 身为男人,这味道他自然识的。 他转身看向梅子青。 按理说,这几日梅子青应该憔悴不堪才是,可他看梅子青容光焕发,眉间一点朱砂红似火,映着一张艳如桃李的脸,只是这张脸上的眉毛蹙起来,看着有些不好惹。 “还不快说。”梅子青没好气。 “我觉得,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梅子青瞪着他:“误会什么了,怎么,你现在怕到敢做不敢当了?” “我当个屁。”宴芳林忍不住爆了个粗口,然后揉着眉心缓和了一下情绪:“那天晚上,你三师兄中了贼人的毒,不认得我了,这才跟我发生了一些小插曲。” 梅子青眼睛一愣:“什么叫小插曲?” 插。 啊。 插。 “我呸!肯定都是你勾引!” “过程不重要!”宴芳林说:“那时候他已经入魔,我也中毒了,而且我们俩并没有真的做那种事。” “那亲了么?” “……” 梅子青从他的神情里知道了答案,脸色涨红:“那你吃了么?” “吃什么?” “你……你还能吃什么!”梅子青说。 小话本里的宴小林,一天不吃就难受。 多年小黄漫害我,宴芳林想。 因为他很快就理解梅子青说的吃是吃什么了。 他立马摇头:“当然没有。” 梅子青显然不相信:“你这么骚,能忍住不吃?” “……”宴芳林决定绕过这个话题:“我都已经忘了那天都发生什么了。总之,我和你三师兄已经约好,彼此都不再提那件事,而且就算发生了那件事,我和你三师兄,也绝无可能,我不喜欢他,他也不喜欢我,他心中另有他人。” “谁?” “你师父啊。”宴芳林说:“我和你三师兄的话,你不是都听见了?” 他终于知道误会在哪儿了。 “你三师兄心心念念的人,是师父。”他说。 梅子青惊呆。 这比他误会的还要毁三观。 “三师兄……和师父?” 宴芳林满怀同情地点点头:“是不是很震惊?” 梅子青机械地点头,随即小脸一红:“你胡说八道。” “真的,你如果不相信,可以去找你三师兄求证。”宴芳林说:“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把这件事当成秘密,永远都不要说出去。如果你不想你三师兄恨你的话。” “他为什么要恨我。” “因为他喜欢师父这件事,师父并不知道啊。他现在还不敢让师父知道。大人之间的事,很复杂的,你听我的话就够了。” “我也是个大人了。” 是啊,虽然个头矮,可也十八岁了。 梅子青蹙着眉头,好像还没有把他刚才说的话消化完。 “你不要太伤心了。”宴芳林说:“其实就算没师父他老人家,你也排不上号,喜欢你三师兄的人实在太多了,仙留山的柳梓楸,如今在修真界名号多响亮啊,还有金庭山的金雪浪,这个就不用说了吧,人家又美又有钱。将来还有很多非常牛逼的人,也会暗恋上你三师兄,为他痴为他狂,为他茶不思饭不想。” 等等。 梅子青疑惑地看向他面前的宴芳林。 经历过一次生死以后,宴芳林看起来却似乎更秀美了,皮肤白的简直在发光,即便室内有些昏暗,也遮不住他的艳光。 金庭山的金雪浪,不是喜欢他面前这个宴师叔么?怎么,难道他喜欢的其实是三师兄? 为什么他一点没看出来? 真的是他年纪小不懂这些情,爱之事么? 梅子青疑惑了,对自己的眼神产生了怀疑。 还有为他痴为他狂,为他茶不思饭不想,这不是……修真界众人对第一美男子宴小林的思慕么? 宴芳林说:“你还小,未来的日子还很长,再说了,你们梅家,也是名门大户,你又生的这么俊俏,谁看了能不喜欢,将来肯定会遇到属于你的那个人。你把目光从你三师兄身上挪开,或许就会发现,你身边也有很多思慕你的人。” 梅子青面上发烫。 好像宴芳林一夸他,他就有些受不了。 “真的么?” 可能他平时接触的人都太优秀了,导致他总觉得自己根本排不上号。他平时咋咋呼呼,就是想吸引别人的注意。他在家的时候众星捧月惯了,受不了人家不关注他。 “真的。”宴芳林注视着他,言笑晏晏,恍惚有一种很温柔的错觉。 梅子青心跳加速。 《小林春宫秘戏图》里的宴小林,就是这种温柔贤惠人,妻路线。 宴芳林伸出手来,拍了拍梅子青的肩膀。 这房间味道太大了,他得出去透透气。 孩子长大了啊。 青春期的孩子,这样也算正常,还是不要说破的好。 ”总之,我不是你的情敌,我希望咱们可以做好朋友,你虽然叫我一声师叔,但我其实也没比你大多少岁,以后你有什么心事,烦恼,尽管来找我倾诉,我能帮你的,一定帮你。“ 这是他为自己最爱的双青CP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好好爱护他。 梅子青忽然背过身去,不再看他。 宴芳林也没再呆下去,他知道梅子青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 于是他就从房里出来,合上门。 一出门,就见金雪浪在院子里站着,抱着一坛酒。 ”宴道友!“金雪浪兴奋地喊。 金雪浪人如其名,叫人看见便心情敞亮。 金贵妃也要进冷宫了。 哎,他心情有点沉重。 N那个P,突然变一对一,真的很多美男都好可惜。 他怀着惋惜和同情的心情,挥了挥手,就朝金雪浪走去了。 独留梅子青一个人夹着腿站在室内。 啊,他竟然…… 不可能,他怎么会喜欢宴芳林!他爱的一直都是他大师兄。 肯定是话本的缘故。 他从床榻下头将话本画册全都拿出来,塞进乾坤袋里,要塞进去的时候,又瞥到那画册的封面。 啊。 宴芳林本人如果骚起来,肯定比这画册上的,更…… 啊啊啊啊。 他立马塞进去,盘腿念起了清心咒。 朝山道人在打坐,宴芳林就把金雪浪请到了陆星河的房间里。 “看我带来了什么,赤城最有名的女儿娇。” “我们青竹峰一派,禁止饮酒的。”陆星河说。 金雪浪抱着酒坛子皱眉:“早听说你们青竹峰是苦修,没想到苦到这个程度,那你们吃肉么?” “你在我们这吃过好几次饭了,你什么时候见我们吃过肉。”宴芳林说。 说实在的,他也馋了,但没办法,他身为师叔,要以身作则。 “你们青竹峰过的也太清贫了吧,听说你们还禁欲?” 陆星河讪讪的,没有回答。 宴芳林说:“你们金庭山都不禁?” “明面上,倒也是禁的,不过出门在外嘛。”金雪浪献宝似的将那坛子酒奉上:“你闻闻,正宗的女儿娇,百年珍藏的美酒。” 酒真是好酒,就连宴芳林这种不爱喝酒的,都觉得很香。百年珍藏,又是灵植酿造,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肯定和他在现代社会喝到的不一样。 只可惜青竹峰禁止饮酒,朝山道人看着随和,但戒律严明,如今还在隔壁打坐,他不敢喝。 “你还是自己喝吧。”他说。 “没劲。”金雪浪自己喝了两口,感叹说:“真是好酒。” 金雪浪几乎天天都会跑这边来。 因为他提供了金丹的缘故,朝山道人对他还算客气。 不过宴芳林能察觉的出来,朝山道人似乎并不喜欢金雪浪。 这也不奇怪,毕竟是情敌。 大概是郁青池要静养,金雪浪怕打扰他,每日来了以后,最多去郁青池那里瞅一眼,便”顺道“过来看他,一呆就是半天,磨磨唧唧不肯走。 金贵妃是后宫团里最能说会道,聊起天来滔滔不绝,对于宴芳林的问题,问一句他能答十句。 听宴芳林提到外头的护卫,金雪浪就说:“宴道友你有所不知,赤城出大事啦!叶掌门的寿宴都推迟到现在了,迟迟没有定下日期,都是那鬼新娘闹的。” “鬼新娘?” 这是什么剧情?《孽徒狂魔》里没写。 不过这也不奇怪,小说和现实到底还是有所出入的,不能事事都记载。 金雪浪放下酒坛子,摇了一下手中的金扇子,他那扇子是镂空的,上头的镂花是金牡丹,但神奇的是,这种镂空的金扇子,扇起来风却不小,比一般的纸扇还要凉快些。 “说起来也好多天了,某天夜半三更,赤城出了件奇事,有人在城西双叶街,看到四个做新娘打扮的女子,抬着一副黑棺,从街上过去。那人觉得诡异,便去看了一眼,你猜怎么着?” 宴芳林很配合地问:“怎么着?” “那四个女子,竟然都是死人。” 宴芳林听了也觉得这事奇谲,脑子里浮现出一个画面,红衣新娘抬黑棺,大半夜的,确实瘆人。 “闹鬼?” “赤城乃叶家管辖,修士上千,到处都是浩然正气,怎么可能闹鬼呢。” “那就是人为。” 金雪浪摇扇说:“叶家查了半天,也没查出个人来,这事闹的人心惶惶,谁知道这吓人的,还在后头。” 金贵妃不愧是讲故事的高手。 “你不要卖关子,一口气说完。” 金雪浪扇子一遮,一双桃花眼笑起来更是多情:“仵作将那四个新娘带回去,发现那四个新娘,竟然不是女人,而是叶家四位堂主的四个儿子。” 叶家门下的堂主,可能比朝山道人这些七十二福地的掌门地位还要高些,这事听起来很严重。 “男人?是有人杀了这四个男人,然后给他们穿上新娘的衣服,操纵他们在赤城夜行?” 宴芳林神色凝重。 是木华英? 可是原作里,木华英是直接对叶清都下的杀手,在凤凰夜宴上,乔装成女子刺杀叶清都,但是以失败告终。 都是男子乔装成女子,这中间,或许真的有关系。 “那最近叶公子在干什么?”他问金雪浪。 “叶衡阳?”金雪浪说:“你怎么好端端地问起他来。” “我听说叶公子从小不沾刀剑。赤城出了这样的事,他会不会有危险?” 金雪浪笑着说:“叶清都为了保护这个儿子,派了多少高手在他身边,别说一般人,就是魔域最顶级的高手过来,也不能近他一丈之内。” 宴芳林想起那日在书店,他身边那些白袍修士,修为的确惊人。 “话说回来,叶掌门身为名门之首,修为自不必说,他妻子早亡,他却并未续弦,统共就只这么一个儿子,为什么不把一身绝学传给他呢?”一旁的陆星河说:“这件事,真是稀奇的很。” 这其中原因,宴芳林倒是知道。 原著有提。 没想到金雪浪也知道,他摇着扇子,很得意地说:“这中间缘由,别人不知,我可知道。” 他看了看宴芳林,一副“你快问我”的神情。 宴芳林很配合:“什么缘由,快说来听听。” 金雪浪将扇子合上,压低了声音,说;“我听我爹说,叶掌门早年和佛修无上尊者相交甚好,无上最善占卜,他预言,叶清都早晚有一日,会死在亲生儿子的手上。所以他严禁自己的独子修法练武,把他养成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贵公子,只盼他做个普通人,为叶家传递香火。” 只可惜。 可惜叶清都忘了,自己年轻时候造的一段孽缘,早已经为他埋下杀机,他其实还有还有一个叫木华英的亲生子,被他的旧日情人,魔域妖女木无双养大,如今母子已经来到赤城,要报当年负心之仇。 “原来还有这段秘闻。”陆星河说:“这位叶公子一看就是性情良善之人,怎么会犯弑父之罪呢。我看叶掌门也是多虑了。” “可不是,”金雪浪说:“这位叶公子,真是我平生见过的最心善的人。不过是真心善还是做样子,又有谁知道呢。无上尊者的占卜,可是极灵光的。” “那叶掌门这寿宴,还办么?” “自然是要办的,他们叶家搞的这么隆重,全天下的修士几乎都来了,难道为了一个不知名的凶手,就将寿宴取消?那岂不是让人嘲笑赤城山一派无能。我听说日子已经快要定下来了,就在这几日。” 忽一阵风吹来,还挺猛。宴芳林朝窗外看去,只见远处乌云滚来,大团大团的乌云镶着金边,继而那金边淡了,乌云翻滚压城而来,外头起了风,风吹凤凰花海,卷起满天红雨,他们都被那奇异天象吸引,纷纷走出房间来,站在外头临水的长廊上往外看去。 就连朝山道人都出来了,还有秀美绝伦的梅子青。 大风吹动众人的衣袖长发,那情景,真是又诡魅又壮美。宴芳林的发丝飘到金雪浪鼻息之下,金雪浪本来在看那诡异天象,突然就被这一缕头发勾去了魂, 忍不住小狗似的嗅了嗅。 那滚滚黑雾,并不是云彩,而是魔气。 突然在赤城山这样的灵山周围冒出这么强大的魔气,赤城一下子沸腾了。 叶家紧急召各派掌门前往赤金观相商。 朝山道人走之前交代陆星河他们:“哪儿都不许去,等着我回来。” “师父放心,我和师姐一定保护好师叔和三师弟他们。” “李掌门尽管去,这里有我。”金雪浪说。 金雪浪派去打听消息的侍从也回来了,说:“在赤城山深处,突然冒出许多妖兽来,将赤城团团围住了。” 他话音刚落,便听见客栈外头传来尖叫声,宴芳林猛地从廊下探出头,朝天上看去,只见一只巨型怪兽,三头,八爪,羽翼硕大,呼啸着从他们头顶一跃而过,飞到某处时候庞大的身体忽然一震,扑楞着翅膀倒退了数丈远,紧接着宴芳林便看见一群白袍修士执剑而起,剑光摄人,形成一道金光熠熠的屏障,朝那怪物逼去。 宴芳林这才看清那怪兽上骑着一个人,红衣飘飘,笑容妖冶,如神似妖。 木华英! 第26章 木华英坐在那妖兽之上, 被那群白袍修士的剑光逼的后退了数丈远,他却仿佛毫无畏惧,一张极美的脸, 却露出极妖冶放肆的笑容来,手下一拍,便纵身而起, 站在了那妖兽中间的头上,身上红衣飘舞, 手里一把极长的红鞭一挥,那鞭子便刺破了那群白袍修士的剑光屏障, 直接缠住一个白袍修士的身体。 木华英微笑的眉眼微微一戾,一把便将那白袍修士扯了过来,那白袍修士大叫一声, 便被卷进妖兽的血盆大嘴里。 獠牙一口咬断,鲜血喷溅下来, 宴芳林都惊呆了。 这……小说里不是这样写的啊。 木华英这么凶残的么?! “师叔, 随我来!”陆星河一把抓住宴芳林, 将他拽到房间里来, 大风呼啸,吹的窗户都关不住,金雪浪的那些侍从持剑将他们围在中间, 洪英搀扶着郁青池,陆星河和梅子青都握着剑,众人神色都很凝重。 外头传来妖兽的惨烈嘶吼声,紧接着便听见一声巨响, 像爆炸。 谁的剑气, 竟如此惊人。 电视剧里一剑劈去, 引爆无数伏雷的场景也上演了么。 这好莱坞都拍不了这么逼真的绝世大片。 庸俗的大片爱好者宴芳林蠢蠢欲动。 外头也不知道打斗了多久,上头神仙打架,他们这群凡人就躲在房间里,不敢看也不敢出。 这场战斗似乎格外激烈,有妖兽被拦腰斩断,半条尾巴就砸在客栈外头的凤凰花林里,砸断了半棵树,十分骇人。 突然一声巨响,他们对面的客栈便被一头妖兽砸出一个窟窿来。 “小心。”金雪浪趁机一把抱住了他。 “我没事。”宴芳林察觉他搂的很紧,看了一眼旁边的郁青池,郁青池神色严肃,一直盯着外头看。 他才意识到金贵妃一直守在自己身边。 这时候他不应该去男主跟前刷个好感度嘛。 不过眼下这客栈恐怕是待不下去了,这天上的战况愈演愈烈,好像有些地方都开始烧起来了。 客栈的店小二冒死跑过来:“几位客官,快随我进地下躲避一下吧。” “有地下室?”宴芳林问。 小二点头。 “也不早说,快走快走。” 遇到这种空战,还是躲地下室安全点吧。 一行人在店小二的带领下前往地下室,那地下室是隔壁客栈的,好像是用来藏冰储菜的,地方倒是宽敞的很,已经聚集了几十个人,金雪浪护着宴芳林:“让让让让。” 大概他穿的富贵,气质又跋扈,一看就是名门公子,那些人也不欲跟他争论,都自动避开了一条道。 “别怕,有我呢。”金雪浪温柔道。 梅子青在后头看着,眉头都蹙成一团。 这金雪浪,真的喜欢三师兄么? 他感觉他都没有看他三师兄一眼,一双贼眼一直盯着宴芳林看。 金雪浪立马对身边的几个随从说:“你们去客栈看看沈伯怎么样了,一定要保护好他。” “可是公子……” “少废话,快去。本公子法力这么高强,还需要你们保护??” 金雪浪作势踹了一下,腰间的金扇子都掉在了地上。 侍从给他捡起来,交还给他,依旧没有全去,只派了两个出去,剩下的两个,依旧死死守着他们。 金雪浪还主动给宴芳林解释:“你不知道,我那位沈伯,从小照顾我长大,跟我的亲人没什么两样,他瘸了条腿,只会一星半点的法力,外头这么乱,我怕他出事。” 人家才不是一点半点法力好么,人家是元婴期的大佬。 他正要说话,忽然瞥见两缕目光冷冷地看着他和金雪浪,一个是梅子青,一个是郁青池。 怎么了。 梅子青不喜欢金雪浪,可能是俩傲娇撞型了,梅子青这几日心情本来也不好,情有可原,可是郁青池干嘛一副敌视的眼神看着他们。 都有师父这个大美人了,还不知足。 莫不是还存着收后宫的念头,对本该属于自己的金贵妃,有近乎本能的占有欲? 这样就是你不对了。 N那个P文里,你这样滥情大家都喜闻乐见,可是一对一的爱情戏里,这就是赤裸裸的渣男行径。 宴芳林就把金雪浪拉远一些,让其他人挡住了郁青池的视线。 郁青池神色凝重,一张脸难看的厉害。 心情比较复杂,一是见不得宴芳林和金雪浪太过亲密,二则是想到自己如今的形同废人的身体。 如果他不是法力尽失,如今守护在宴芳林身边的,应该就是他了。 外头这场厮杀,一直进行到日落时分,外头下起了大雨,空气里都是腥味。梅子青站累了,便靠着郁青池坐下。 他其实,真的有很多疑问,想要问个清楚。 可是三师兄真的喜欢师父么? 如果宴芳林说的都是真的,那这真是一个震撼秘闻,凭他对郁青池的了解,他不敢轻易过问。 细想起来,在众弟子当中,师父的确最偏爱郁青池一些,甚至好过他这个有点血缘关系的徒弟。他以前只当是因为郁青池天资聪颖,所以师父格外喜欢他,如今细思起来,或许还有别的原因。 沈伯被侍从带了回来,金雪浪过去和他交谈了两句,便又回到宴芳林身边来。 如今外头天色已黑,妖兽的悲鸣还在,黑夜里听着更为瘆人。在这样慌乱恐怖的时刻,金雪浪把玩着手里的夜明珠,觉得这或许是个告白的好机会。 在美人最需要人依靠,而道侣又不在身边的时刻。 “宴道友,我可以直接叫你名字么?”他先试探着问。 宴芳林道:“随你。” “芳林。”他立马叫了一声,激动的声音都有些微的颤抖,低声地说:“我能问你个问题么?你可以回答,也可以不回答。” 宴芳林就看向他。 他手里的夜明珠被他的手指把玩着,光亮也因此变得时明时暗,在那光影的变幻当中,只感觉宴芳林看起来更美了。 他心中砰砰直跳,说:“你和朝山道人不是真道侣?” 他这话声音不算小,旁边的郁青池和梅子青也听到了,都朝他们看了过来。 宴芳林咳了一声,说:“道侣是真道侣,只是不像外界传的那样。师父……他只是想要好好照顾我,我与他,清清白白,并不是夫妻那种道侣。” 金雪浪闻言粲然一笑:“看来外头传的竟是真的了。” “外头在传这些?” 金雪浪点头:“传的还很凶。也不知道是什么人突然传起来的。” 不过这事也不奇怪,前些天,宴芳林失踪,许多人都知道了,关于他的传言满天飞,他和青竹峰掌门朝山道人的道侣关系,自然也是大家议论的焦点。 “朝山道人品性高洁,修的又是君子道,你与他结为道侣,总是难免被人说闲话,你有没有想过,换个人结道侣,对你,对朝山道人,或许都有好处呢。” 宴芳林就扭头看向金雪浪。 夜明珠的光晕之下,金雪浪如金似雪,容貌极为光艳,一双眼睛更是炙热。 “你是说……”宴芳林说。 风流的金雪浪,难得露出几分羞赧的神色来,他再次捋了捋自己两鬓的美人须须,说:“你看在下如何?” 金雪浪说:“我爹是金庭山的掌门,我是他的独子,将来那偌大的金庭山,便全都是我的。实不相瞒,那日在小书店,我便对你一见倾心,日日饱受相思之苦,奈何佳人已有所属,少不得克制住内心相思之情,一个人饱受熬煎。如今……” “等等。” 宴芳林打断他。 “你喜欢……我?” 不等金雪浪说话,就听旁边一道冷冷的声音说:“金公子在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合适么?” 金雪浪皱着眉头看过去,见是郁青池,面色如霜。 热情表白乍然被打断,金雪浪少爷脾气升起来,颇有些不满地说:“我又不是对你表白,干你什么事。” 他说着起身,拉住宴芳林的手:“咱们俩到旁边去,你听我跟你细说。” 宴芳林太震惊了。 他要搞清楚说什么回事。 谁知道刚站起来,就被人抓住了手腕。 他回头一看,是郁青池。 旁边的陆星河等人,神色都十分复杂。尤其是梅子青。 他就知道! 看来不是他眼神有问题,是宴芳林! 宴芳林对郁青池说:“我去搞清楚是怎么回事。” 郁青池紧抿着薄唇,松开了手。 金雪浪立马喜滋滋地牵着宴芳林的手到了一边。 “你喜欢的,是我?”宴芳林直接问。 金雪浪说:“不然,还能有谁?” “你不喜欢郁青池?” 金雪浪朝远处的郁青池看了一眼,见他一直盯着他们俩看,目光不善,心下便更不痛快:“谁会喜欢他这种死人脸。” 宴芳林:“……” 你不是最爱死人脸么?说把死人脸坐到高朝才是本事。 金雪浪说:“怎么,你怀疑我的忠贞?” 他热烈表白:“我知道我这个人,风评不太好,以前的确也有几段露水姻缘,但你要相信我,我对你 ……” “你从来没有过如此强烈的情感,你相信我就是你走遍天下要寻找的那个意中人,我对你来说,是最特别的存在?” 金贵妃对郁青池的告白台词他至今铭记! 金雪浪大概是没想到居然被他猜中了自己要说的话,好像这些话都是他在外头风流时候的老套路一样,他一时羞赧:“我……我是认真的。” 宴芳林感觉自己脑子又要宕机。 这本来应该是金雪浪对郁青池的告白,怎么……变成对他说的了。 金雪浪居然喜欢上了自己。 他看向金雪浪,金雪浪眼神热情,又紧张又兴奋,还有几分志在必得的自信。 “这些天我日日来找你,你应该早就明白我的心意了吧?你如果害羞,什么都不用说,只点个头就好了。至于朝山道人那边,我会亲自去跟他谈,绝不会让你有一分一毫的为难,你要……” “打住。”宴芳林说:“我想你可能是误会了。” 金雪浪闻言,笑容一凝:“你什么意思?” “我一直以为你喜欢的,是我们家郁青池。我对你热情,主要也是因为这个。 ” “有你在,我眼里再也看不到别人。”金雪浪说。 这下就尴尬了。 宴芳林和金雪浪大眼对小眼。 金雪浪脸色变红:“什么意思,你难道要拒绝我么?” 宴芳林讪讪的:“还是谢谢你啊。” 啊,虽然他以前也被女孩子要过电话号码,也拒绝过人,不过都没有这次这么尴尬。 金雪浪大概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 这世上居然会有人拒绝他。 他可是金雪浪! 他“刷”地一下展开自己的小扇子,扇了两下,然后看向宴芳林。 宴芳林看了看他,然后说:“我艹。” 金雪浪:“……” 原著里,金雪浪也不是没有见过恶师娘,只是他见的时候,已经被郁青池收入后宫了,夫唱夫随,对恶师娘并没有好脸色。 自己如今不光抢走了男主的机缘,连他的金贵妃也抢走么? “你再好好想想。”金雪浪一副本少爷再给你最后一个改口机会的模样,神色倨傲,但通红的耳朵却出卖了他内心的羞窘。 “不好意思,虽然受宠若惊,但是……” 金雪浪小扇子一指,堵住了他的嘴。 金雪浪生平第一次告白被拒,恼羞成怒,神色也变得不好看起来。 他眯着眼睛看着宴芳林。 他或许应该强上。 干得他心服口服。 这里太尴尬了,于是宴芳林立马回到郁青池他们身边来。 面对郁青池他们,就更尴尬了。 不过洪英和陆星河他们都当这事没有发生,因为他们看金雪浪一直在外头沉默地摇着小扇子,就知道结果是什么了。 金公子告白失败了。 这可真尴尬。 所以说告白这种事,就要十拿九稳的时候再干比较好。 宴芳林扭头看了一眼他身边的郁青池,郁青池神色好像舒缓了不少,也没说话。 外头的雨似乎停了一下,开始有人出去探情况,短暂的骚动减缓了弥漫在他们之间的尴尬,然后外头就有人喊道:“魔族的妖兽都被打退了,可以出来了。” 众人从地下室出来,外头已经是黑胧胧的一片了,不远处的一处房子,在淅淅沥沥的雨里冒着猩红的火光,空气里到处都是血腥气,外头一片喧闹,陆星河忽然兴奋地说:“师父回来了。” 他们回到自己住的客栈,朝山道人满身血污,染红了头发和长袍,神色疲惫。 “师父。” 朝山道人点点头,问:“你们没事吧?” “都没事,你怎么样?”宴芳林刚问完,就见朝山道人的手腕处缠着绷带。 “你受伤了?!” “一点小伤,不碍事。”朝山道人说:“你们赶紧回去收拾一下,我们今晚上赤城山。” 宴芳林回头看了一眼,发现金雪浪不知道何时已经走掉了。 赤城山主峰是赤城派所在地,这一次破天荒开了结界,众人御剑前往,片刻就到了赤城金观,已经有数百人到达那里,整个观内全是人,许多人都受了伤,情况看起来远比他们想的严重。 观内的人或义愤填膺,或面色戚戚,宴芳林听了半天,总算听出一个大概来。 这一次魔族搞的是突然袭击,带头的是个红衣男子,法力高强,控制住了十几头妖兽来围城。 这几年魔域势力衰微,一个魔头,本不足为惧,何况如今为了给叶清都过寿,全修真界的大佬几乎都齐聚赤城,可是没想到就在众人都盯着那十几头妖兽的时候,赤城山几个灵兽忽然发了狂,内外夹击,把他们打了个措手不及。 而魔域其他几个本不成器的小魔头,竟然趁着如今大佬齐聚赤城,围攻了几座缺少大佬镇守的灵山,等那几座灵山的掌门匆忙赶回去,留守的弟子已经七伤八残。 这是一次有预谋的袭击。 不过还好他们青竹峰没事。 大概门派太小,魔族没有放在眼里。 小门派也有小门派的好处。 “当年诛魔之战,魔族有名号的几乎全灭,就连魔族至尊曲三千也不知所踪,这些年魔族实力衰微,竟不知什么时候出了这样一个无法无天的红衣少年。” “我看那少年实力也就那样,虚晃一枪,更像是来探虚实的。倒是他养的这几头妖兽,属实厉害。” “这次绝对不能就这样算了,依我看,再来一次诛魔之战,给他们来个全灭,魔族能有什么好东西!” 一时群起激昂,看得出来,大家都很气愤,而且普遍认为这次之所以受挫,是因为魔族狡诈,突袭的太意外。 毕竟魔族这些年来实力一直不够看,他们也很安分,别说闹事了,就连魔域都很少出,加上如今修真界几乎齐聚赤城山,就算是曲三千在世,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围攻赤城啊。 敌人实在太疯狂太能作死了,疯狂到所有人都没想到。 赤城金观虽然很大,但这次百门齐聚,住起来就颇为拥挤,十大洞天和三十六小洞天住宿条件要好一些,至于他们这些七十二福地来的,基本一个门派就要挤在一个房间里,但是在这些七十二个门派里头,有青竹峰这样的清贫派,也有金庭山这样的财力完全不输给几大洞天的,他们养尊处优惯了,哪里吃得了这种苦,闹嚷嚷的又下山去了。 金雪浪并没有来。 他不来,宴芳林反倒有些担心他。 如今剧情已经全都乱了,他已经没有那种预知剧情,掌控全局的安定感。木华英的战斗力,显然比原著要强很多,这一次死了很多修士,魔族的实力并不容小觑。 不过还好,金雪浪身边有沈伯在。 仙留山的刘凤义和梦魂宫的郑长行等人也来了,他们几个掌门聚在一起商议事情,宴芳林就和郑夫人他们坐在一块,讨论今天这场战事。 梅子青坐在郁青池身边,几次欲言又止。 他心跳的好快。 今天发生这么大的事,他毫不关心。 反正有师兄师姐师父在,身边又有一堆大佬,他现在很安全。 真要参战,也轮不到他,他法力完全不够格。 总之和他没什么太大关系。 但有一件事,他觉得和他关系很大。 就是他三师兄到底喜欢谁。 自从金雪浪表白失败的事情以后,他已经对宴芳林的话,乃至于对宴芳林的眼神,都产生了怀疑。 比如宴芳林说他三师兄喜欢的是他师父,可他怎么觉得,他三师兄喜欢的是宴芳林! 他偷偷用眼睛的余光再次看了他三师兄一眼。 果然,郁青池的眼睛,一直在默默地看对面的宴芳林,他倒也没有一直盯着看,但就是那种若有似无的,时不时地看一眼,又极快地挪开,反倒让他觉得……很有问题。 他三师兄,不会也喜欢宴芳林吧? 他也看向宴芳林。 宴芳林坐在郑夫人和刘夫人中间,微微垂着头,正在听她们讲话。 一身薄袍,发丝略有些凌乱,整个人有种弱不禁风的瘦弱感,可就是比那两位夫人还要貌美惹人怜爱,更年轻,更美貌,更柔弱细长,他什么都没干,只是懒懒地坐在那里,身上就有一种光。 梅子青心跳震耳欲聋。 ”三师兄……“他小声叫。 郁青池扭过头来,看向他。 梅子青抬起头来,对上郁青池清澈的眸子。 第27章 梅子青看了看朝山道人他们, 又看了看对面的宴芳林他们。 如今正是最好的时机,他们身旁没有别人。 “三师兄……我有个问题,想要问你。”梅子青说。 郁青池“嗯”了一声。 梅子青鼓足勇气, 问:“你喜欢师父么?” 郁青池问:“什么?” 梅子青说:“宴师叔跟我说, 说……你喜欢师父。” 说完他就红了脸。 郁青池就朝宴芳林看去。 宴芳林正在和郑夫人他们聊关于木华英的事。 郑夫人在旁边说:“依我看, 之前闹的沸沸扬扬的新娘抬棺,恐怕也是这波人干的。” “故意把新娘和棺材联系到一起, 就是想引人注目吧?”宴芳林说。 故意把两种反差极大的元素拼凑到一起,从而达到骇人听闻,新奇鬼魅的效果。 郑夫人说:“今日妖兽袭城, 好像也是虚张声势居多, 要论起实力来, 那红衣少年最多能抵得上一两个七十二福地的掌门,更不用说像叶掌门这样的人物了。只是他既然并非曲三千那样的魔族奇才,如此高调行事,意欲何为呢?” “或许是是来挑衅的。”宴芳林说。 向叶清都挑衅。 也或许只是为了给叶清都的大寿添堵。 毕竟木华英是有些疯狂因子的。 只是他这样做,和原著天差地别。 原著里他是在凤凰夜宴上, 乔装成舞女刺杀叶清都,只可惜没有成功,却被叶清都打伤, 最后躲进了他异母哥哥叶衡阳的房间里,心慈的叶衡阳大概出于怜惜他年轻貌美,想要搞清楚他为何要刺杀自己的父亲, 于是将他救下, 继而展开了一段兄弟孽缘。 如今他闹这么大, 凤凰夜宴还开的成么? 那他还要怎么刺杀叶清都? 想趁乱搞偷袭? 可是不管是原著, 还是如今听郑夫人他们讲, 木华英的实力想要刺杀他爹叶清都,基本都是痴人说梦。 哎,这可真是一段孽缘,一段注定的悲剧。 郑长行和刘凤义等人还在商议事情,柳梓楸本来在师父身后站着,这一会却走到郁青池身边去,低声问:“你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郁青池说:“剑都提不起来。” “你不要灰心,我听师父他们说,你的灵脉已经补了十之七八,你一向勤勉,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再筑金丹。” 郁青池点点头,目光却朝宴芳林看了过去。 柳梓楸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见宴芳林微微垂着头,坐在刘郑两位夫人中间,一副腼腆弱弱的模样,他沉默了片刻,便低声问道:“我一直都很想问你,你不是一直不不喜欢你们家这位宴师叔,为何这次为了救他,将自己伤成这个样子?” 旁边一直面壁佯装打坐的梅子青闻言,热泪都快要盈满眼眶。 呜呜呜,他好想哭。 他也想知道,他三师兄以前不知一直不喜欢宴芳林么? 他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 他脑子里还在回响着郁青池刚才对他说的话。 “他这样跟你说的?说我喜欢师父?” “我对师父,只有敬重之心。” 他却不死心地问了一句:“那你是不是也喜欢宴芳林?” 郁青池并没有说喜欢。 可是他也没有说不喜欢。 他什么都没有说,只沉沉朝宴芳林看了一眼。 他这样沉默,便说明一切了。 梅子青只感觉自己要哭了,便转过身去,面壁,佯装打坐。 如今听到柳梓楸这样问,他好想嚎哭:“因为他已经不讨厌宴芳林,他已经喜欢上他了。” 呜呜呜呜。 郁青池还未回答柳梓楸,刘凤义和郑长行两人已经站了起来,这是打算要走了。 柳梓楸便立即起身,回到了他师父身边。 刘夫人和郑夫人见状也起身,回到了各自的夫君身边。 宴芳林则在朝山道人身边站定。 几人出了房门,一直看也不看他,也不跟他眼神对视的郑长行,忽然回头看了宴芳林一眼,说:“近几日少出门,注意安全。” 那话说的很轻,好像不是说给他听的,又像是说给他听的。 宴芳林愣了一下,郑长行已经走远了。 郑夫人却没急着跟上去,而是走到了郁青池身边,拉住了他的手。 “小池,你要好好照顾自己,眼下你师父忙,怕是顾不得你,你如果有什么需求,尽管来我们梦魂宫。”她说着拍了一下郁青池的手,那神色,宛如一个要给老公纳小妾的大方阔太,笑盈盈地去了。 留下郁青池一脸惊愕。 他素来和梦魂宫没什么交集,以前甚至都没见过这对夫妇,郑夫人突然对他这么热情,他满脸不解。 只有旁边的宴芳林,洞晓一切。 他叹了口气,然后冲着郁青池笑了笑。 他这一笑,郁青池心跳却快了起来。 小师弟说的都是真的么? 宴芳林居然误以为自己喜欢……师父? 这念头也太荒唐了。他和朝山道人……他只是想一想,便觉得浑身恶寒。他视朝山道人如亲父,宴芳林是从哪一点认为他对师父有那种感情的。 他得跟宴芳林谈一谈。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这是很重要的事,不能让宴芳林误解。 宴芳林发现,朝山道人和小说里写的一样,有着鞠躬尽瘁的精神,是个工作狂,他远比郑长行等掌门人更为积极,休息了片刻,便又被人给请走了。 他在白日的战斗中受了伤,叶清都要见他。 大概就类似于总统接见表现突出的地方长官,看得出来,朝山道人精神抖擞。 “你早点歇息,外头乱哄哄的,什么人都有,你少出门。”他嘱咐宴芳林。 宴芳林点头:“你放心。” 朝山道人跟着叶家的人走了以后,宴芳林就对洪英等人说:“咱们也早点歇息吧。” 洪英和陆星河两人刚从外头领了一些被褥和吃食过来,他们这间房并不算宽敞,平时应该是给赤城派低阶弟子住的,是个大通铺。 宴芳林睡在最里头,中间隔了两个人的空,再然后就是郁青池,再然后是梅子青,洪英睡在另一边。 陆星河并没有睡,他抱剑坐在门口,打算为他们守夜。 不过守了没多大会,他便发出轻微的鼾声。 今天一直提着心,实在是太累了。 宴芳林却没有睡着。 他一直在想木华英。 想完木华英,又想起金雪浪。 金雪浪竟然对他表白了。 金雪浪果然是个颜狗,而且是个零点五,可攻可受,攻受兼备。 想起金雪浪,难免就要想到他本来的老公郁青池。 他的出现,拆散了多少CP! 他侧过身来,在黑夜里朝郁青池看了过去。 郁青池似乎也没有睡着,察觉他翻身,便朝他这边轻微挪了一些,低声叫:“宴师叔,睡着了么?” 室内很黑,郁青池的声音也很轻,叫他莫名想到那一夜,也是这么黑,入魔后的郁青池,疯狂地舔他,啃他,亲他。 他心头一热,立马闭上了眼睛。 还是装睡吧。 黑暗中,还有一个人没有睡。 梅子青今天心情很糟糕。 郁青池喜欢宴芳林,比喜欢朝山道人,还要叫他不开心。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 他在黑暗中听见他三师兄轻轻叫宴芳林,只感觉浑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 有一种亲临奸情现场的感觉。 他们俩这是在干什么,也太大胆了吧,他和大师姐二师兄都还在呢。 他们俩不会偷偷摸摸搂抱到一起吧! 这让他想起《宴小林夜话》里的一则故事。 那个故事里,宴小林背着他的道侣,和他的情郎,一个威武健壮的魔头来了个“夫目前寝取”。 朝山道人就在一边睡着,宴小林和魔头就开始了不知廉耻的苟合,宴小林捂住自己的嘴巴,眼睛含着泪,看着对面睡得正熟的朝山道人。 啊啊啊啊。 他不能再想下去! 宴芳林和他三师兄,不会就在干这种事吧! 他捂住了耳朵,心跳震耳欲聋,唯恐自己会听见。 他不知道自己听见了会怎样。 可是他虽然捂住了耳朵,眼睛却不肯闭上,反而微微侧过头,朝他三师兄那边看。 最后伸出一只手来,偷偷试着摸了过去。 一不小心就摸到了他三师兄温热的衣袍。 他一颤,立马缩回手来,这一下松了一下大口气。 还好,他三师兄还在原地躺着。 梅子青发现自己已经出了一身汗。 好像偷情的是他一样。 他睁着眼睛,望着黑漆漆的房顶,脑子变得空白了起来,一股淡淡的悲伤浮上他的心头来。 毕竟他暗恋郁青池那么久了。 宴芳林说,他和朝山道人之间并非真正的道侣,好像他和别人在一起,也并不是什么悖伦之事。那三师兄会和他在一起么? 宴芳林,他那么美,还那么骚。 哪个男人能不爱他呢。 他看梦魂宫的宫主郑长行,看他的眼神也很不对劲。 他师父就更不用说了,他们这些青竹峰的弟子都一直怀疑他们俩是那种道侣,不就是因为朝山道人对宴芳林太过宠溺了。 还有金雪浪。 宴芳林真是个妖精。 他凭空对宴芳林生出一股痒痒的恨意来。 恨不能…… 不好,他最近肯定是看小画册看多了,怎么老是…… 他夹紧双腿,闭上眼睛,开始默念清心咒。 他才不要再想着宴芳林自摸! 因为睡得很晚,宴芳林第二天醒的特别晚,他是被吵醒的。 他睁开眼睛,就见金雪浪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立马坐了起来。 金雪浪那张从来都容光焕发的脸,此刻显得有些疲态,眼下也有些乌青,显然昨夜并没有睡好。 但他脸上却依旧堆着他标志性的风流微笑:“你好能睡,竟睡到这个时候还没起来。” 说话间隐隐咬牙。 他昨夜一夜没睡,这妖精倒好,勾走了自己的魂,竟睡的这般香甜。 哼哼,不过没事,这妖精早晚有一天会落到自己手里,总有一天,他会和以前那些被自己抛弃的男人一样,哭哭啼啼泪眼婆娑,扯着他的衣袖,哭求着他不要离开他! 这就是他金大公子被无情拒绝,还能热脸贴冷屁股的最大动力! 宴芳林乍然看到金雪浪,晃了一下神。 室内只有陆星河还在,其他人已不知去向。 陆星河太老实了,此刻只是尴尬地守在他身边。 “师叔,你醒了。” 宴芳林“嗯”了一声,坐起来,先看向金雪浪:“你什么时候来的?” “今早就到了,见你睡的香甜,没舍得打搅你。”金雪浪说:“肚子饿不饿,我给你带了好多小点心。” 他说着手一伸,沈伯便把一个食盒递了过来。 宴芳林心下有些尴尬,还有几分安慰。 还能做朋友,那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他看金雪浪满脸堆笑,真情切意,好像已经忘了昨天告白被拒绝的事。 既然对方当做什么都没发生,他自然不能让对方难堪,于是便将食盒接过来:“多谢了。” 他问陆星河:“郁青池他们呢?” “梦魂宫的郑夫人一大早就派人把三师弟接走了,说是她有个知己好友来了,那人是个神医,郑夫人把三师弟接过去,说是让那神医看看,能不能把他断了的灵脉彻底修补好。师姐和小师弟一块跟着去了。” 宴芳林闻言立马下了榻:“那你也带我去看看。” 他穿上靴子,又问:“师父回来了么?” “天不亮的时候回来了一会,不过天一亮就又出去了。师父临走前嘱咐,虚灵丹您别忘了吃。” 宴芳林便将那虚灵丹吃了。 话说回来,这虚灵丹正是金雪浪送的。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他此刻略有些尴尬,倒是金雪浪笑盈盈的,小扇子一扇,说:“你吃完了,如果觉得还行,我再让他们去金庭山取一些回来。” 他真的没想到金贵妃竟然这么大方,大度,大量! 不得不说,宴芳林有些感动。 “昨天,我……” “嘘……”金雪浪小扇子又往他唇上一抵,目光落到宴芳林柔软的红唇上,眸间便是一黯,随即便笑盈盈地说:“若心疼我,就别提。” “行,不提。” 提了也尴尬。 于是宴芳林就和金雪浪,陆星河等一行人去了梦魂宫那边。 梦魂宫住的地方和他们差不多,只是他们只有夫妻两人住,宫内其余弟子都留在了山下,因此房间显得宽敞许多。 他一进去,就见一个黄衣少女,正在为郁青池施针。 洪英和梅子青都在一旁守着。 郑长行并不在,郑夫人见他来,便招他到门口,低声说:“蓉儿正为他施针呢。” 蓉儿? 难道就是…… “是你所说的那个蓉儿?” 郑夫人俏脸一红:“正是。” 宴芳林闻言朝那个蓉儿姑娘看去,长的并不算美丽,但容貌很清秀,现实中第一次见拉拉,他难免有些好奇。 这俩谁攻谁受。 他以为拉拉都要有个男人一样的T呢。 郑夫人拉着他的手到了外头,说:“蓉儿说了,有金庭山的虚灵丹,又有朝山和长行他们的灵力,她有信心能将青池断掉的灵脉补上十之七八。” “那太好了。”宴芳林说。 “是啊,”郑夫人无限感慨,朝房内看了一眼,然后说:“这两年,我有蓉儿陪伴,心下对长行便更为愧疚,只盼着他也能找到自己的意中人,我便可与他正式解契,到时候我便可和蓉儿云游四方,行医救世去,他也有良人相伴,如此,便都如意了。” 说到此处,郑夫人眼神都热烈起来。 宴芳林便说:“你和郑大哥,竟然真是假道侣。” 为了防止露出破绽来,他补了一句:“以前你跟我讲,我还有些不信呢。” 郑夫人道:“当初我被迫要嫁给武都山的二公子,是长行与我结契,免我入虎口,这等大恩,我怎么能忘记。他不喜欢女子,我不喜欢男子,外人跟前我们是真道侣,也免却了很多烦恼。原以为我们俩就这样一世平平淡淡做个假夫妻,谁知我遇到了蓉儿……” 她说着又朝房内看去,眼中情浓爱浓。 爱情不分性别,宴芳林由衷羡慕,祝福。 真好。 爱情中的人本就赏心悦目,修真,世界帅哥美女如云,自然就更赏心悦目。 只是…… 大姐,你老公喜欢的不是郁青池啊。 郑夫人忽然又道:“那个金雪浪,怎么一直看你。” 宴芳林扭头看,见金雪浪扇着手里的小扇子,仿佛嫌人多天热,有些不耐烦,见他看过来,立马挺直了胸膛,冲他笑了笑。 他略有些尴尬,说:“是么,我没注意。” “我看他八成也是看上你了吧。我听说金庭山的这位公子,花名在外,男女不忌,风流的很。你可提防着他。”郑夫人说着又是一笑:“不过话说回来,谁又能不爱你呢。你看看你这观内走一趟,惹了多少风流债。” 宴芳林回头一看,果然见庭院里三三两两,许多人都在偷偷看他。 糟了,他忘了自己这该死的美貌了。 看来他出门真该戴个帽子啊。 他就听见那些人隐约说:“是宴芳林么是宴芳林么?” 好家伙,跟明星出街被路人认出来差不多了。 他现在名气这么大了么,已经从话本界红到现实里来了。 里头蓉儿已经施完针,郁青池也睁开了眼睛,他便和郑夫人进了房内。 梅子青立马为郁青池披上了袍子。 郁青池将衣服穿上:“多谢蓉姑娘。” 那个叫蓉儿的少女笑了笑,说:“不必客气。明日我再为你施针。” 郑夫人立马过去扶住她:“累了吧,快坐下歇歇。” 蓉儿笑着摇摇头,瞥见金雪浪和宴芳林等人,便客气地跟他们都打了招呼,最后目光落到宴芳林身上,打量良久。 大概也是慕名已久。 宴芳林拱手说:“我代师尊谢过蓉姑娘了。” 蓉儿道:“青竹峰与梦魂宫一向交好,我既是梦魂宫的朋友,自然也就是青竹峰的朋友,朋友有难,自然是要尽些绵薄之力,帮上一把的。” 宴芳林终于知道郑夫人为什么爱她了。 声音软软的,别有一番动人味道。 一夜太平无事,已经有不少门派选择下山去。 昨天妖人突然袭击,搞得大家措手不及,都担心还有埋伏,经过一夜冷静下来,倒没几个怕得了。 这可是赤城山,修真界大佬都在,如今只要警惕些,那些魔族的人,掀不起什么风浪来。 “这边实在不宜居住,我们也打算下山去了。”郑夫人说:“你们呢?” “等师父回来,我们问问他,自然都是要听他的。”宴芳林说。 郑夫人笑道:“你到如今还没改口么,你叫师父,他们也叫师父,结果他们又叫你师叔,你们青竹峰乱了套了。” 梅子青在旁边暗想,他们青竹峰,早就乱了套了。 他眼睛一直盯着他三师兄看。 你别说,以前不注意不知道,如今知道了他三师兄那份隐秘的感情,再看,就发现他三师兄看宴芳林的眼神,实在是暧昧极了。 那想看又不敢看,却又时不时都要搭上一眼的模样。 要说眼神都是爱意,那也不是,似乎比单纯的喜欢要复杂的多。 他看在眼里,心情更是五味杂陈。 总之是不痛快。 偏偏那宴芳林,却还一无所知。 那么多人喜欢他,他却一无所知,对自己的美貌真是没有一点逼数。 可是或许就是这样美不自知,身上那股矫揉造作的气质没有了,整个人都变得平和而磊落,因为平凡,而变得极不平凡。 他今日并未束发,鬒黑的头发披散,愈发有一种流动清软的美感,他从庭院中走过去,多少人的眼睛看着他,都露出惊艳之色来。 这些人的目光落在梅子青眼睛里,也落在金雪浪和郁青池的眼睛里。 他们的目光落在宴芳林飘动的衣袖上,那衣袖上的竹叶纹晃动着,也晃动着他们的心。 第28章 郁青池没想到金雪浪今天居然又来了。 看金雪浪满面堆笑的模样, 好像昨天告白失败的另有他人。 他又和以前一样,几乎形影不离地守在宴芳林身边,只是这一回安分了许多, 追求的意思没有那么明显了。 可是明眼人还是一眼能看出他打的是什么算盘。 更不用说郁青池了。 他和金雪浪之间, 弥漫着天然的敌意。 郁青池一直都没有找到机会和宴芳林独处。 “我看好多人都下山去了。”金雪浪说:“这边的住宿条件, 实在一般,不如你们搬到我那儿去, 我包下了一整个客栈,就我和沈伯他们几个人,怪冷清的, 而且我那客栈, 紧挨着三十六小洞天的门派, 隔一条街,就是叶家在赤城的别馆,最安全不过了。” 金雪浪这么热情,宴芳林想起郑夫人跟他说的话,也怀疑金雪浪对自己余情未了。 于是他便说:“还是等师父回来, 我们问问他的意思。” “芳林。”金雪浪忽然叫。 这名字被他叫出来,宴芳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嗯”了一声,笑了笑。 “你是不是要与我生分了?”金雪浪严肃地看着他, 目光似乎有些受伤。 “你多虑了,你于我们青竹峰有恩,也是我的朋友。”宴芳林说。 金雪浪听到“朋友”两个, 恨的牙痒痒, 只恨不能立马扒了宴芳林的衣服, 干的他涕泪交加。 他微微垂下眼, 说:“我只愿你不要跟我生疏了才好, 能跟你做朋友,我已经很知足。” 态度摆的很低,成功让宴芳林生出几分愧疚来。 “不是我不愿跟你去,我们还是要听师尊的意见。他如果要留在这里,我们总不好撇下他下山去。”他温声说。 金雪浪语气带了几分不满:“ 如今十大洞天和三十六小洞天的人还用不完,你们师父一个七十二福地来的,非要赶着出这份力,真是……我是说,这份精神固然可佩可敬,可你说敌人狡诈,妖兽无情,他要是受了伤,你们青竹峰一众人没有了主心骨,可怎么好。我也真是替你们青竹峰悬心啊。” 金雪浪这话不好听,说的却也是实话,原著里的朝山道人要说有什么缺点,就是太过老好人,正派的太过分,要说诛魔除妖,他肯定是最积极的那一个,原著里的诛魔之战,他就是七十二福地第一个响应的。 可青竹峰能打的实在没几个,也就他和洪英两个勉强算可以,陆星河马马虎虎,剩下的全是虾兵蟹将,还有宴芳林那个拖油瓶,去哪都要跟着,以及梅子青这个闯祸精,去哪都要惹事。 唯一一个天资过人的徒弟郁青池,在原著里还被撵出师门了。 眼下倒是没被撵出去,可是修为全废了。 但是朝山道人积极性不改,明明已经负了伤,可依旧奋斗在抗战第一线。 这份精神,也算可敬。 论人品,朝山道人堪称完美。 昨日下了一场雨,今日天晴,却有些闷热,金雪浪嫌房内太闷了,出去外头凉荫底下透气,才刚站定,就见梅子青追出来了。 梅子青往他身边一站,扭头看了他一眼,一脸的敌意。 金雪浪心情不如从前,扇着小金扇:“看什么?” “如今魔族作祟,身为修士,自然人人都该出份力,你身为名门公子,不出力也就算了,还在这诋毁我们师尊。”梅子青没好气地说:“你们金庭山的人,天天跟在我们青竹峰屁股后头干什么,我师叔不是已经拒绝你了,怎么,你还没有死心么?” 他心情不爽,早就想找个人出气了。 金雪浪一听,漆眉一蹙。 两个初见面就互相看不顺眼的人,如今又剑拔弩张起来了。 金雪浪回头朝房里看了一眼,压下心头那口气,冷冷一笑。 就在这时候,便见几个人笑盈盈地过来了,见了金雪浪,便笑盈盈地一拱手:“金道友。” 金雪浪也不认识那些人,敷衍地拱了下手。 他金雪浪人帅钱多,要跟他攀交情的无名之辈实在太多了,他懒得理。 却不想那几个人笑盈盈地问:“宴道友可在里头?” 金雪浪愣了一下,那些人已经进去了。 昨夜夜色笼罩之下,许多人都没有注意到宴芳林,如今他出去一趟,俨然成了观内的名人。 宴芳林的艳名,众人早有耳闻,只是见过他本尊的人却不多。 修真界美男众多,真美到一定程度,比如八十分和九十分的美人,其实区别就没有那么大了,你喜欢这种类型,我喜欢那种类型,有时候很难分出高下来。但宴芳林作为修真界第一美男子,竟然能压下叶家的那位金尊玉贵的公子,众人对他,都很好奇。 毕竟他们都见过叶衡阳的绝世风姿,事实证明,绝顶美人和一般美人,还是有壁的。 能比叶衡阳还要好看,那得是什么神仙啊。 如今乍然看到真人,穿的不如叶公子华丽,一身家常薄袍,长发披散,就是这样粗陋的打扮,反倒更显他艳光灼灼,只感觉那庭院里的一树凤凰花都黯淡了下来。 这波人叹息着出去,下一波就又进来了,你传我我传你,他们住的房间便陆陆续续有道友来“串门”。 来看他的人,分两种。 一种是颜粉,比如刚刚瞧见了他的美貌,一时情难自制,忍不住来搭讪的。 还有种类似路人,听说这里有美人,传的神乎其神的,忍不住来一探究竟。 这一看,不得了。 美啊美啊。 金雪浪在外头看的心浮气躁,一直摇扇子。 这个小妖精,就是会勾人。 等他得到宴芳林以后,一定要把他关起来,谁都不给看。 他心下占有欲作祟,可又没有资格不让人看,只觉得这天气越来越热,扇子摇的飞快。 “公子。”身边的侍从叫他。 “干什么?”他没好气地问。 侍从小心翼翼地说:“咱们还要在这呆多久,掌门说了,赤城最近不安全,让您尽快回金庭山去。” 金雪浪说:“美人的手我都还没摸一下,我哪儿都不去。” 那侍从又看向沈伯,沈伯示意说:“下去吧。” 侍从退到一边,沈伯问说:“你就这么喜欢宴芳林?” 金雪浪说:“他居然敢拒绝我,不拿下他,我绝不回金庭山,要回也要把他一块带回去。” 不只是为了美色,也是为了面子。 现在连梅子青这小子都敢笑话他了。 他一定要让宴芳林对自己死心塌地,打肿这些人的脸! 晌午的时候,朝山道人回来了,金雪浪就直接邀请他们青竹峰的所有人,到自己包下的客栈去,态度十分殷勤恳切。 没想到朝山道人却婉拒说:“多谢金公子盛情,只是叶掌门已经邀我们去赤城别馆住了。” 赤城别馆,是叶清都专为他儿子叶衡阳建造的一处院落,和金雪浪住的客店只有一街之隔,这别馆并不大,但却是叶家的私宅,可见朝山道人因为在昨日大战中的表现,十分得叶清都赏识。 客栈再好,条件也不可能比得上叶家私宅啊。 金雪浪都有点羡慕了,想跟着一块去。 他们当日便下了山,在叶家人的带领下,直接前往叶家别馆,迎接他们的,正是神仙哥哥叶衡阳。 他们和叶衡阳也不是头一次见了,只是这一次到的是私宅,和前几次自然不一样,叶衡阳十分热情,将他们奉为上宾。 这别馆坐落在城中央,不依山不靠水,但里头设计的极为精美,亭台山湖俱有,简直就是个世外园林,他们住在了后院的一处两进的院落里。 朝山道人将他们安顿好便又匆匆地走了。 他是真的忙。 这一次他们终于不用挤在一起睡了。三间房,宴芳林和朝山道人一间,洪英独自一间,其余他们三个男徒弟,共用一间房。 才刚安顿好,叶衡阳便带人过来了。 宴芳林对叶衡阳有滤镜,简直就是他的迷弟一个,立马起身说:“叶公子。” “宴师叔客气了。”叶衡阳这一次对他格外恭敬,挥了一下手,便进来四个极美貌的丫鬟:“这是我家的四个丫头,还算伶俐,师叔尽管在此安心住着,如果缺什么,告诉我也成,告诉她们几个也成。” 那四个丫鬟很恭敬地行了个礼。 宴芳林说:“多谢。” “师叔如果不觉劳累,衡阳带您四处看看?我们这地方不算大,但却很容易迷路。” 能和神仙哥哥一块散步,宴芳林自然求之不得:“有劳你了。” 宴芳林和叶衡阳一块从房间出来,洪英和陆星河在后头陪着,一块逛了下院子,这院子里灵气充裕,各色灵植也生的极为茂盛,许多花树都是他从未见过的奇珍,亭台楼阁,也都是金玉打造,精致富贵程度,令人咂舌。 怪不得叶衡阳气质天下第一,这样的环境下养成的世家公子,没气质才怪呢。 也难怪木华英见了,会如此忿忿不平。 叶衡阳这生活条件,实在太令人羡慕嫉妒恨了。 叶衡阳和木华英,一个生活在天堂,一个生活在地狱。 想到木华英,宴芳林便有一肚子的话要跟叶衡阳说。 “这院子,魔族的人进不来吧?”他问。 叶衡阳笑着说:“家父在这别馆外头设了三道结界,除非是从大门被请进来的,否则别说是魔族的人,就是自己人,也进不来。” 宴芳林就放心许多。 他记得当初在书店初相遇,他曾看到木华英尾随叶衡阳来着。 有个红衣的丫鬟端了茶水过来,宴芳林乍然看到红衣,心惊了一下。 大概他对红衣美男木华英太敏感了。 他抬头看了一眼那丫头,这丫头生的极其貌美,一身红衣衬托的她雪肤玉肌,眉眼处艳丽的有些过分。 像一团火。 刚才那四个丫头,他已经觉得十分貌美,没想到这位丫鬟,美貌远在她们之上。 那丫鬟察觉他的目光,便冲着他盈盈一笑。 怪就怪这丫鬟太好看了,作为资深小说迷,美貌成这样的丫鬟,十有八九不是平常人。 该不会是木华英吧? 他这念头一冒出来,心下便是一颤,目光往那丫鬟的脖子上看。 他记得木华英脖子上有颗痣,原著多次提及过。 然后他就在那丫鬟的右颈处,看到一颗红痣。 ……还真是。 昨日在赤城搅起血风腥雨,众人正掘地三尺寻找的大魔头,此刻竟然就在叶家私宅内,伪装成了叶衡阳的美貌女婢,这谁能想到? 疯,是真疯。 大概他目光露出了几分惊愕,木华英笑盈盈地问:“这位仙师,为何如此看着奴婢?” 声音娇媚柔软。 宴芳林便道:“看你有些面熟。” 木华英抿唇一笑,十分大胆地说:“倒是有很多男人,对奴说过这种话。” “华英,不得放肆。”叶衡阳道。 用的还是本名。 也难怪,木华英这个名字,如今还鲜有人知。木华英,树木上绚丽的花,这名字的确像个女孩的名字,秀气又明艳。 木华英闻言微微垂首,手里拿着托盘退到了一边,却并未走,而是留在这凉亭侍奉他们。 只是宴芳林哪敢让大魔头伺候。 木华英的凶残,他昨日是见过的。 即便是原著里温和版本的木华英,也只对他养母木无双和哥哥叶衡阳,有些许人情味。这个从小被木无双扔到恶鬼道修行的少年,从根上便是个杀戮成性的魔,一辈子的使命,便是杀自己的亲生父亲。 病态的养母,养出更病态的儿子。 又可怜,又可怕。 这湖边风光甚美,他却无心欣赏,手里捏着茶杯,余光朝木华英看去,一副丫鬟打扮的木华英,笑盈盈看着他,俄而那眼中的笑容渐冷,透出几分血腥杀气来,嘴角的笑容却还挂着,看着叫人不寒而栗。 宴芳林不敢再与他对视,便转头去看湖上风景。 那湖里养了几条锦鲤,体型硕大,颜色鲜艳,在粉荷碧叶之下探出头来,似有几分灵性。叶衡阳拿了鱼食,到了湖边投喂,他一身白衣,头上无冠,只一根红色发带系着,这般朴素的装扮,却掩不住他贵公子的绝世风华,他喂鱼的神态,平和中透露着几分天真,当真是全书中最纯净良善的一位手无缚鸡之力的绝品白月光。 叫宴芳林看了,心头也溶溶似被春光笼罩,他忍不住又看了旁边的木华英一眼,见木华英也笑盈盈看着,嘴角微微抿起,眼神深情又似无情。 啊啊啊,骨科骨科,嗑到了嗑到了。 第29章 宴芳林逛了一圈, 才发现这叶家别馆不光景色优美,内里还有乾坤,上头有结界罩着, 下头草木石林组成了迷宫,尤其是树木葱郁的地方, 道路七转八转, 稍不注意就会迷失方向, 怪不得叶衡阳要带他熟悉一下。 回来的路上,陆星河忍不住感叹说:“叶家不愧是十大洞天之首, 我还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庭院,人间仙境也不过如此了。” “他们这院子,可不光好看, ”洪英一边走一边说:“我刚才细心看了, 这院子里的灵植, 都是奇珍异花, 还有他们湖里喂的那些锦鲤,叫莲鲤,这种鱼到了成熟期,便会变成粉红色,鱼尾却是碧色的,像极了莲花,这种鱼不光鱼食上极挑剔,还需要湖里有足够充裕的灵气才行。湖边那片假山, 都是药石。” “我说呢, 走到那儿的时候怎么闻到一股药香味, 虽然很淡, 可好闻的很呢。”陆星河感慨:“对了, 还有他们家的侍女,一个个都跟仙女似的。” 宴芳林忍不住笑道:“瞧瞧咱们三个,跟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 洪英问说:“刘姥姥是谁?” “嗯……一个没见过世面的老太太。”宴芳林笑着说。 洪英便也笑了:“不过他们家的侍女,的确貌美,尤其是那个叫华英的,这么美的姑娘,竟只是个侍女,不过叶家一个侍女都有那么好的功夫,叶掌门对自己这位独子,当真和外界传的一样宠爱。” 宴芳林一愣,问说:“你看出那侍女身上有功夫?” 洪英点头:“只听她走路的脚步声就知道了,肯定不是普通人。” 陆星河露出吃惊神色:“我怎么没看出来。” “你只顾盯着人家姑娘的脸看了吧?”宴芳林打趣他。 陆星河老实,被他这么一取笑,红着脸就笑了起来。 他想说,他日日看宴师叔那张脸,早就对美貌免疫了。 就在这时候,身后忽然有个女声传过来:“仙师,仙师留步。” 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木华英笑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略带些害羞神色,如果不洞晓他的身份,真的很容易被他这易容迷惑:“仙师,能否留一步,奴有些话想跟您说。” 他说罢就看向了宴芳林身边的洪英和陆星河。 宴芳林心跳略有些快,冲着他们俩点了一下头。 洪英便和陆星河先回了他们住的院子。 等他们俩走远了,宴芳林便笑吟吟地说:“华英姑娘,有什么话,你便说吧。” 木华英唇角噙着笑,却让人不寒而栗:“仙师刚才为何一直看着奴呢,难道仙师以前见过奴?” 宴芳林便说:“大概是姑娘太过美貌,容色照人,容易让人晃神。” 木华英微笑着,朝他走近了一步。 宴芳林心下畏惧,便后退了一步。 木华英便停下了脚步,道:“仙师似乎有些怕我呢。” “姑娘说笑了,叶公子是神仙一样的人物,他身边的侍女,自然也是神仙一样的品貌,还能对我这个客人出手不成。男女有别,姑娘美若天仙,我避避嫌而已。” 木华英莞尔一笑,姿容更显艳丽无双。 作为丫鬟你美貌过头,这就是你最大的破绽啊木华英! “倒是奴不懂规矩了。”木华英说着朝他作了一下揖。 宴芳林笑了笑,转身朝前走,他一直走到竹林拐角处,这才回头看去,小径上早已不见木华英的踪影。 他长吁一口气,转过头来,却吓得接连倒退数步,木华英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前,长臂一捞,便将他接在臂弯之内。 那张男扮女装的脸,近距离看,绚丽的让人头脑发懵。身上的脂粉香气浓郁,似乎是想遮盖住身上的血腥味。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木华英眼神阴戾,尽是杀气,声音也变成了清脆而年轻的男声。 “我是叶家的客人,”宴芳林勉强镇定了情绪,说:“你杀了我,不怕自己也会暴露么?” “仙师说的是什么话,我只是个收入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木华英伸出手来,握住他纤长的脖子,语调放轻,恢复了他清丽的女声:“你死了,我自然是惊吓地叫出声来。除了哭,我什么也不会。” “这里有结界,外人进不来。你是刚进这别馆的吧?他们要查,第一个便是要查你。”宴芳林说:“你费尽心机取得了叶衡阳的信任,还没有接近叶清都的机会,就这样暴露了,你甘心?” 事到如今,他只能放大招了。 果然,木华英神色一惊。 “再不放开我,我要喊人了。” 木华英松开他,眼睛却一直死死盯着他:“这些事情,你是如何知道的?” 宴芳林立马开启自己的胡诌本领,他必须要镇住木华英,才有活命的可能。 废话不多讲,先挑最劲爆的来说。 “我还知道,你母亲叫木无双,叶清都是你的亲生父亲,叶衡阳,是你同父异母的哥哥。” 他做出自穿越以来最牛逼的姿态来,双手往后一背,看向木华英,俨然一个深藏不露的绝世高人。 木华英眸子隐隐发红,身上的软媚之气全然不见,唯有一身杀气,那身板也直了许多:“再问你一遍,这些事,你是如何得知的?” “这世上,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我还想告诉你,你走的是一条不归路,你要做的事,干不成,还会害死叶衡阳。不要做被人利用的一颗棋子。” 哇哇哇,他终于体会到预知剧情,开启上帝视角是有多爽了! 这话一说出来,连自己都觉得自己浑身都是神仙光环,牛逼到家。 他果然镇住了木华英。 “回去问问木无双,问问她,认不认识一个叫阿阮的女人。”宴芳林冷着一张脸,克制住内心澎湃和紧张:“你放心,你的秘密,我不会告诉任何人,你也不用急着杀我灭口。问完了,如果想知道一切真相,今晚子时,来我房中。” 他说完微微一笑,转身便走。 只感觉一滴冷汗从他鬓角滑落。 这一回他并没有回头,他紧抿着嘴唇,脸色潮红。 装逼的感觉实在又紧张又刺激。 他或许能改变一叶障木的悲剧故事也说不准。 或许木华英知道了真相以后,便不会再刺杀叶清都,他和叶衡阳之间的悲剧,也不会再上演。 这本来就是上一辈之间的恩怨,和他们俩没什么关系啊。 木无双恨叶清都,自己去报仇啊。 他穿过竹林,忽然看见前头的海棠树下,立着一个人。 那人长身玉立,一身灰色衣衫,映着粉白色海棠花。 是郁青池。 虽然郁青池如今可能还不如他能打,可是一看到男主,他莫名就放松了许多。 他快步朝郁青池走去。 郁青池也看到了他,立马站直了身体。 他身上的伤已经好个差不多了,日常行走已经完全不是问题,那股属于男主的王霸之气不减,面色严肃地看着他:“师叔。” 宴芳林“嗯”了一声,说:“你还是多躺着静养为宜。” “我有话要跟师叔谈。”郁青池说。 宴芳林愣了一下,便在他面前停了下来。 回头又看一眼,木华英并没有跟上来。 “我听小师弟说了一些话,觉得十分荒唐,所以想来问问你。”郁青池说。 “嗯?” 梅子青到底还是跟郁青池说了么? 怪不得郁青池这样严肃。 他暗恋师尊这么多年,应该很怕别人,尤其是朝山道人知道吧? 梅子青直接问的? 郁青池应该很震惊吧? 他掩藏的那么好的暗恋,竟然都被人发现了。 不过为谨慎起见,宴芳林还是先装不懂,问说:“他说什么了?” 郁青池白皙的面颊上就浮现出一抹红来,耳垂更红,似乎颇有些羞窘。 糟了,看来他猜对了。 果然,就听郁青池微微垂眼,说:“他说你告诉他的,我……喜欢师父。” “都是我的错,”宴芳林说:“我本来嘱咐了他,不要跟任何人提及的。” “……”郁青池抬头:“……你从哪儿看出我喜欢师父?” 从哪儿…… 宴芳林讪讪地笑了笑。 刚才木华英也在问他这个问题。 没办法,这是他作为穿书者的金手指,在上帝视角之下,他洞晓一切! “我对感情这些东西,一向比较敏锐,谁喜欢谁,谁讨厌谁,即便是极细微的感情,我也能察觉得出来。”宴芳林感觉自己像是在自夸,颇有些不好意思:“大概这就是我一个小小的超能力吧。” 对了,超能力这个词,郁青池作为古代人能听懂么? 于是他补了一句:“大概就是一个小小的本领。” 他抬起头,看向郁青池。 郁青池却是一脸懵逼的神色:“一向敏锐?” “不过你放心,师父他不知情,我相信小青也不敢告诉他。你对师父的感情,你自己知道,小青知道,我知道,除此之外,便再没有旁人了。我以后绝对守口如瓶,至于小青,他爱你至深,会以你为重,不会乱说的。” 郁青池面色一震。 啊,糟了。 梅子青是不是还没告白? 那郁青池应该还不知道小师弟暗恋他这件事。 他捂了一下嘴。 “你在说些什么……”郁青池道:“我喜欢师父,小师弟喜欢我?你都是从哪儿看出来的这些。” 是你眼神不好,小师弟那么喜欢你,谁不知道?至于你喜欢朝山道人,只能怪我火眼金睛! 宴芳林笑了笑:“你不要尴尬,也不用慌张,正如那天我跟你说的那样,我和师父,并非真的道侣,眼下师父正忙,不好跟他提,但是你放心,等我们回到青竹峰,我便会跟他提解契一事。” 郁青池神色果然又是一震。 惊喜吧,小伙子。 是不是这就是你最想要的? 他这个反派现在真是在男主面前狂刷好感度! “你……打算跟师父解契了?” 郁青池的声音都失去了平日的淡漠沉稳,隐隐有些颤抖。 是喜悦?是意外? 宴芳林点头:“说出来你可能不相信,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你幸福。关于你和师父,我一定是这世上最支持你们的人。” 他大概还会是唯一一个支持他们的人。 毕竟在古代,师徒恋还是禁忌恋。 郁青池的神色又变得古怪起来。 宴芳林伸出手来,搭在郁青池的肩膀上。 他感觉他这次可能借由黑白CP粉的身份彻底洗白了。 郁青池眸子抖动,直直地注视着他。 手指微微抬起又放下,拍了拍郁青池,然后将手收了回来。 收到半空,却被郁青池一把抓住了手腕。 手指微微蜷缩,一瓣海棠花落到他手上,一时说不出是花更粉,还是他的指尖更粉。 “我视师父如亲父。” 郁青池一字一句说。 宴芳林点头。 伪父子,他懂。 “我对师父,只有敬重之心,绝无半点你说的那种……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这样的误会,关于……那方面,我或许不如你懂的多,但是是什么感情,我分得清。你说的那种喜欢,我……我或许只对……” 他的一张脸都红了,耳朵更是都红透了。 年轻俊美的小伙子,浑身都散发着初恋一样诱人的小粉红。 这反应…… “你不喜欢……师父么?”宴芳林问:“……你懂什么是喜欢么?” 这小青年是不是一直在青竹峰苦修,不懂什么男女男男之情,分不清师生情和爱情的区别。 郁青池似乎被他问住了。 说实话,他确实不太懂。这也是他一直沉默的主要原因。 宴芳林说:“比如我们也喜欢师父,希望他身体健康,事业有成,他开心我们也开心,他难过我们也难过。但是这种喜欢,和夫妻恋人那种喜欢不一样,这中间主要的区别,就是……” 他看着郁青池,尽量用科普的神色和语气来讲述接下来的话。 “你想到他,有时候会硬,想跟他干那种事。” 性,是区分爱情友情亲情最简单也最有力的方式。 郁青池神色果然又是一震。 吼,被他说到心里最隐秘的那个点了吧! “如果有那种感觉,那就是夫妻一样的喜欢了,是爱。”宴芳林说。 郁青池陡然松开了他。 俊美的脸庞通红,看起来极为诱人。 小白花发春。 啊啊啊啊啊,好带感。 宴芳林冲着郁青池笑了笑。 那笑容落在郁青池眼里,只感觉身旁这一树的海棠花,也失去了颜色,唯有那唇角的笑靥,眸中的清光,那张美貌无双的脸,叫他想起从寒冰深渊出来的那一日,他在恍惚中看见的,不着寸缕的宴芳林。 逆着光,不像人,像神仙。 叫他心头发颤。 第30章 “我说的, 明白了么?”宴芳林问。 郁青池点头,“嗯”了一声。 “那你是不是喜欢师父?”宴芳林问。 郁青池摇头:“不是你刚才说的那种喜欢,我对师父, 只有敬重之心。” 宴芳林:“……” 他居然猜错了么? 那他以前发现的那些小细节怎么解释。 可是他看郁青池, 也不像是会撒谎的样子。 郁青池的脸,似乎更红了。 宴芳林的脸也红了。 这事可真尴尬。 他居然看走眼了。 难道种马文男主,注定要做一个博爱之人,广纳后宫,才是郁青池该有的感情路线么? 他抬头看了郁青池一眼,和郁青池的眼神对视上, 两人都又挪开了。 怪不好意思的。 宴芳林自己先解嘲似的笑了两声:“那是我误会了,真是不好意思。” 郁青池说:“你还说你一向敏锐……” 这哪里敏锐了, 明明迟钝的不行。 宴芳林听他这么一说, 就更尴尬了。 他红着脸, 抿了抿红唇,还好梅子青的出现替他解了围。 他发现梅子青隐在花丛后头,在偷看他们。 他立马挥手:“小青!” 他立马朝梅子青跑了过去。 梅子青被逮了个正着,脸色微红。 宴芳林离开了郁青池,这才松了一口气,笑着问梅子青:“偷听呢。” “谁偷听了。我出来闲逛。”梅子青说:“你跟我三师兄说什么了,你知不知道你眼神很不好。我问过三师兄了,他压根就不喜欢师父!” 宴芳林怪不好意思的,说:“是我看走眼了。” “你眼神真的太差了。” 不光是他三师兄和师父, 还有金雪浪,他觉得宴芳林的眼神实在不怎么样。 不过宴芳林此刻脸颊绯红, 还……怪好看的。 他忍不住多看了一眼, 心中小鹿又开始乱撞。 他现在是怎么了, 每当和宴芳林单独相处,稍微看他一眼,就会这样。 看宴芳林,就跟看小黄书似的。 他以后再也不看那些不正经的书了,朝山道人教导他们要远离淫欲,现在看,太有道理了。 淫欲威力太大了,几天就能祸害掉一个人。 “你一个人不要乱走。”宴芳林岔开尴尬话题,说:“这里头有迷阵,尤其是假山那边,你少往那边去。” “我以为我们梅家的花园就够好的了,没想到跟这里一比,简直不能看,等我回家以后,我要跟我奶奶说,也要照着他们这个园子弄。”梅子青说:“不过这里可真古怪,这么热的天,这里却这么清爽。” 梅子青不说,宴芳林还没发现,如今也突然察觉这里是凉快。 仰头看看天上的太阳,日头正毒,可是那日光照下来,似乎也被上头的结界过滤了一下,洒下的阳光暖暖的,照在人身上,很舒服。 这别馆到底是什么风水宝地。 叶清都对这个宝贝儿子的宠爱程度,可见一斑。 梅子青忍不住又偷偷看了看宴芳林。 如今事实已经证明,他的眼神比宴芳林强多了。 可这也给他带来新的哀愁。 因为他感觉他三师兄郁青池,好像很喜欢宴芳林。 那种暧昧的,闪躲的眼神,叫他每次看了,心头都要一阵狂跳。 可他不敢问了。 宴芳林现在蠢蠢的,懵懵的,反倒比以前那种矫揉造作又满腹心机的时候更吸引人了。 一个人也可以蠢的很磊落,这真是叫人意外。 宴芳林忽然扭头看他。 “这两天,我想找机会出去一趟。”他问梅子青:“你要不要陪我去?但是你得帮我保密,不能告诉你大师姐他们。” 如今趁着朝山道人不在,他想去一趟深山老林,将他藏在山洞里的秘籍拿回来。 思来想去,叫梅子青陪他去,是最合适的,梅子青蠢蠢的,如果换成洪英或者陆星河,就没有那么好糊弄。 梅子青不知道他认为蠢蠢的宴芳林,也认为他蠢蠢的。 他们俩互相认为彼此蠢蠢的。 “你要去哪?现在外头这么乱。” “我觉得短时间之内,魔族的人不会再发动攻击了,咱们俩偷偷去,快去快回。”宴芳林说:“上次不是有个老道救了我跟你三师兄么?当时我昏迷着就被带回来,都没来得及谢他,我想来想去,还是应该亲自去一趟,当面谢谢他,这才是咱们青竹峰该有的礼节。” “可是师父已经去谢过他了。二师兄跟他一块去的,我亲眼看到的。” 宴芳林就说:“你到底陪不陪我去吧?” 梅子青思考了一会,说:“要是出事怎么办。” “整个青竹峰,我最信任你,所以才告诉你这些。你要不陪我去,那我就自己偷偷去。你不要告诉你大师姐他们就行。” 梅子青说:“你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害怕。这时候还要往外跑。” 宴芳林没解释,直接就走了。 梅子青小声说:“我也没说不陪你去啊。” 宴芳林还记挂着木华英的事,他和木华英约的时间是子时。 他有点后悔约那么晚了。 夜色已深,他抱着剑,靠墙而坐。 其实还是有点害怕的,毕竟木华英是个疯子,不能用常人的思维来判断。 但他那些话,肯定是有震慑住木华英的,就是不知道木华英会不会相信他,去问木无双。 谁知道他几乎等到天明,也没见木华英来,最后他实在撑不住,直接睡了过去。 翌日他也没有再见到木华英。 倒是梅子青同意陪他一块出去了。 “我已经想好了,就说金雪浪邀咱们去他那里小聚,咱们俩快去快回。”宴芳林说。 “要去也行,但是你这模样出去,太容易惹事了。”梅子青从他乾坤袋里掏出一件女装来:“出去以后,你得扮成女的。” 宴芳林看着手上一套粉色女装,有点傻眼:“你乾坤袋里还有这个?” 女装癖?! 梅子青说:“我昨天跟一个小丫头借的。” “她没问你为什么要借女装?” “我说大师姐没衣裳换了。” 宴芳林忍不住竖起了大拇指。 “我可以戴帷帽,也不用非要穿女装吧?” 梅子青说:“谁不知道宴芳林出门喜欢戴帷帽,你现在多有名啊,戴帷帽的男人,别人一看肯定就能猜出是你了。女修都喜欢戴帷帽,你扮上女装,自然没人怀疑是你。你要知道,我陪你一块出去是冒了很大风险的,要是师父知道,我肯定很惨。所以你要我陪你去,就得听我的。” 宴芳林打算同意。 面子没有秘籍重要。 他要赶紧把秘籍拿到手才行。 听说是金雪浪相请,郁青池脸色不大好看。 洪英说:“那我跟大师兄陪您一块去。” “他只请了我和小青两个,”宴芳林找了个非常令人信服的理由:“大概我上次拒绝他的表白,他还不死心,这次偷偷传灵符约我,说是有话要跟我说,我还是会拒绝他,这种事,总不好你们都跟着去,让他没面子。而且如今全城戒严,街上都是护卫,很安全,金雪浪住的地方,距离这里就一条街。” “再也没有比这附近更安全的地方了。”梅子青也说。 这也是实话。这片区域是防护重点,而且住满了修真界的大佬。 洪英只得说:“……那好吧。” “小青,你一定要保护好师叔,尽量快去快回。”陆星河说。 俩人出了叶家别馆,到了无人处,宴芳林便将那女装穿上了。 梅子青在巷口放哨,催促说:“快点。” “换好了。” 梅子青回头一看,就愣了一下。 宴芳林只是穿了件女装,脖子以上还和以前一个样,没有涂脂抹粉,也未挽女子的发髻,上半身像个男人,下半身像个女人,却别有一股很诡异的…… 啊,他想起来,宴小林系列里,也有女装啪啪啪的小故事。 那些本来对男人不感兴趣的汉子,看到女装的宴小林,一个个如狼似虎扑上去。 “太难看了么?”宴芳林赶紧把帷帽戴上。 这样从外表看起来,就和女修没什么区别了。 俨然一个窈窕风流的美女。 梅子青脸色微红:“走吧。” 他们俩直往城郊去,这一路看到无数断壁残垣,才发现上次的那场恶战,远比他们想象的更为严重。 他们俩片刻没停留,直奔赤城山深处。 他们非常顺利地找到了那老道的住处,宴芳林换回男装,当面道了谢,然后在那老道的带领下,成功找到了他藏匿秘籍的洞穴。 他也没避着他们俩,直接将那本秘籍和血玉一块拿了出来,揣在怀里。 那老道似乎并不关心他藏了什么东西,倒是梅子青,瞪大了眼睛:“这是什么,你藏的?” “我的秘密小话本。”宴芳林说:“要看么?” 梅子青脸一红:“呸,谁要看!” 他现在提到小话本就心虚脸红,心头也跟着火辣辣的。 宴芳林好骚啊。 跑那么远,费那么大工夫,冒那么大风险,就是为了拿一个小话本。这是什么小话本,他以前竟然贴身携带,他重视成这样,肯定是极其极其淫当的小话本。 可能比大战十八好汉还要淫。 那得淫到什么程度啊。 他还挺想看。 可就是越想看,他表现的越鄙夷。 宴芳林见他小脸通红,便笑了笑。 到底是小年轻啊,就是纯情。 两人再次谢了那老道,便往城里赶。 俩人都不会御剑,坐的是马车。山林小路难行,快到城门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梅子青立马拔出手里的剑,探出头去:“怎么停下来了?” 宴芳林透过他撩起的帘子,乍然看到一张极熟悉的面孔。 那人面色苍白,头发花白,嘴唇几乎没有血色,穿了一件极朴素的衣裳,虽然不再是白面红唇的诡异装扮,他还是一眼认出了那人。 竟然是花无相! 他心里一惊,立马拿起旁边的帷帽,戴到了头上,心头狂跳。 妈的,也太倒霉了。 这才刚出来,就碰上了仇人。 花无相走到马车跟前,咳了两声,看起来颇为虚弱,拱手说:“这位好心的爷,能否捎我一程,我实在是……” 他说罢又是一阵咳嗽,背都佝偻下来。 宴芳林怕他听见,不敢声张,只拽了一下梅子青的衣袖。 可是梅子青太蠢了。 也难怪,他在原著里就属于那种专门给男主惹祸的人设,娇美无脑,表面刻薄傲娇,实则爱心泛滥。 梅子青说:“你是这山里的散修?” 宴芳林:“……” 直接就给反派编好身份了。 花无相愣了一下,说:“正是。你们是要入城吧?我前段时间,被这山林野兽所伤,想去城里看大夫,只是这山路难行,我实在体力不支……” 他说着又咳嗽了几声,衣服上沁出血痕来,嘴角也隐隐露出一抹血迹。 梅子青犹豫了一下,花无相立马咳的更厉害了,直接吐出一口血来。 梅子青吓了一跳,立马说:“上来吧。” 花无相拱手道了谢,便爬上马车来,一进来就看到了宴芳林,神色一怔。 宴芳林侧过头去,没有吭气。 还好他已经换好了女装,他不吭气,又带着帷帽,花无相不至于看出他来吧。 “幸好你遇到我们,”梅子青说:“你不知道,因为前几天妖兽围城,如今赤城戒严,出入都要腰牌,外头的散修是进不去的。” “是么?”花无相说:“那我多亏遇到了两位。” 他说着捂着胸口,做痛苦状。 梅子青探身看了一下花无相胸口的血渍:“你这伤,很严重啊。” 宴芳林在想,花无相是不是装的。 当初他捅了花无相,虽然起了杀心,到底是现代人,杀人还是手软,留了几分力道,也没敢往他心口上捅,估计就是因为这样,才导致花无相活了下来。 当初生命受到威胁,他才敢杀人,如今再叫他出手把花无相杀了,他还真有点下不去手。 更重要的是,如果花无相是装的呢? 想入城,但是没有腰牌,便在这半路上装作伤中的散修,借他们来入城。 如果被他认出来,他这一回恐怕就不只是被采那么简单了。宴芳林用手按住帷帽下摆,朝角落里挪了挪。 “这位是……”花无相忽然看向他。 梅子青见宴芳林一直有些躲避,忽然起了戏谑之心,唇角一笑:“这是我夫人。” 这话一出来,他自己便是一赧。 可是他见宴芳林依旧没反应,还以为他害羞,怕被人认出男儿身份,于是便笑着问:“夫人,这位大叔跟你打招呼呢,怎这样无礼,也不回一下。” 花无相笑了一下,虚弱地说:“是我吓着夫人了。” 宴芳林摸到自己旁边的细剑,握住剑柄。 他才忽然想到,他们的剑鞘上,都纹有竹叶纹。 这是他们青竹峰的标识,花无相或许也认得。 他握住剑柄,决定来个先下手为强。 谁知还未出手,便听花无相问:“道友是青竹峰的?” 宴芳林心下一颤。 花无相知道他们是青竹峰的? 这一切看起来更像是有预谋的了。 他和梅子青都是三脚猫功夫,花无相如果是伪装,那他们俩还真是没有一点胜算。 梅子青蹙眉:“你怎么知道?” “我虽久居深山,但对道门百家还是略有耳闻的,您的剑上有竹叶纹,我便瞎猜了一下。”他说完露出一抹微笑来:“没想到还真是。” 他话音未落,宴芳林便拔出他的黑玉剑,剑上玉环叮当,他剑拔的突然,吓得梅子青一个后仰,那剑刃还未逼上花无相的脖子,便被一双青灰色的手捏住。 花无相手腕一转,便将宴芳林手上的剑夺到手里,黑玉剑瞬间就反过来架在了宴芳林的脖子上。 艹。 剑刃压着宴芳林帷帽上的白纱,割破了些许,梅子青急着要拔剑,花无相剑刃一横:“别动。” 前头的马夫也吓了一跳,要拔剑出来,花无相厉声说:“敢停下来,我即刻割了他的脑袋!” 梅子青脸色涨红:“我们好心救你,你这是要干什么,劫财?” 他将腰间乾坤袋取下来,撂了过去:“都给你,把人给我放了。” “我不劫财,也不劫色,我要入城。等你们带我入了城,我自然会放了你们。” “那你挟持我,把他放了。”梅子青说。 颇有几分男子豪气。 花无相笑着按住宴芳林的肩膀:“你放心,你这位美娇娘,进了城,我保她毫发无伤。你们二位也不用紧张,说起来,我与你们家那位宴师叔,颇有几分交情呢。” 看来他并未认出自己。 梅子青抿着唇,盯着花无相看了一会,然后对马夫说:“进城。” 花无相笑了一下,扭头看向他挟持的这位美娇娘。 倒是香喷喷的,虽未见真容,看其身段,也算是个美女。 如果换做以前,他肯定要采一采。 但现在他只想留着精力,去采宴芳林。 如今修真界大乱,赤城人员复杂,正是他出手的好时候,不然等宴芳林一行人回到有结界罩着的青竹峰,他再想近身,可就难了。 他不清楚梅子青法力如何,也不敢贸然轻薄挑衅,虽然想看一眼这女子真容,到底还是忍耐了下来。 宴芳林,宴芳林,他现在脑子里只有宴芳林。 马车到了城门口,剑刃便将宴芳林的脖子压出一道血印来。 梅子青气的脸色通红,将腰牌递了出去。 他们成功进入赤城。 “可以把人放了么?”梅子青说:“你既知道我们是青竹峰的人,就该知道我们不是你一个散修能惹得了的。你要入城,我们已经带你进来了,再得寸进尺,我可忍不了你。” 花无相朝外头看了一眼,只见满目疮痍,街上到处都是巡逻的护卫。 “前头巷口停车。” 马车又走了几丈远,最后在一个巷口停了下来,他拽了一下宴芳林:“起来。” “你干什么?”梅子青拔出剑来。 花无相说:“我这时候放人,万一你一嗓子喊出来,我岂不是被抓个正着?等我确定安全,自会放了他,你若不放心,可以跟着我。不过你也不要想着喊人,我手里的剑可不长眼。” 他拽着宴芳林出来,那是一条几乎全被毁了的巷子,里头一个人也没有,一棵凤凰花树倒在巷子中间,落了一地的花瓣。 梅子青双目圆睁,紧握着剑跳下来。 花无相看了宴芳林一眼,说:“这位小娘子,也不吭气,胆子倒是可以。” 宴芳林做哆嗦状,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 花无相道:“你不用怕,我花某最是怜香惜玉,我等会便放了你,但是你要替我给你们青竹峰的宴芳林带一句话。” 他恨恨地说:“你告诉他,我花无相还活着,并且迟早有一天,会干死他,报那一骨之仇!” 噗,一口凌霄血。 他恨恨地说:“你让他等着。” 说完便用力一推,将宴芳林推向梅子青,然后纵身一跃,便跳到了那棵倒下的凤凰花树上,宴芳林一个踉跄,倒在了梅子青的怀里,头上帷帽脱落下来,露出他的脸来。 花无相猛地一惊,梅子青一手搂着宴芳林,一手将手里的灵剑一抛:“去!” 第31章 灵剑直逼花无相, 花无相见四下无人,躲过梅子青的灵剑,便直往宴芳林而来。 宴芳林一把抓住梅子青:“跑!” 好在这巷子不深, 十几米外就是主街, 两人跑到主街上,正好撞见几个护卫,宴芳林回头看去,花无相纵身一跃,便没入残垣断壁之后。 他们俩片可不敢停留,直接往叶家别馆去, 到了别馆外头,马车停了下来, 梅子青跳下马车, 宴芳林则在马车内换上了男装。 有惊无险, 回到了叶家别馆。 梅子青心有余悸,说:“以后再也不跟你出去了。” “辛苦你了。”宴芳林将秘籍从怀里掏出来,塞到了床榻下面。 梅子青说:“早知道你只是为了去拿这么个破话本,我才不跟你跑这一趟!“ 不过话说回来,这话本究竟有多精彩,值得宴芳林这样珍惜。 他还挺想看。 只是这等春宫,他不好张口。 这个宴芳林,也不说主动分享给他看一眼,真是忘恩负义。 他冷着眼看了宴芳林一眼, 宴芳林说:“你也累了,回去歇着吧。” 梅子青仿佛在看负心汉, 眼神都是对拔吊无情的控诉, 冷哼一声, 就出了他的房间。 梅子青一走,宴芳林立马将那块血玉也掏了出来,找了个安全的地方藏好,然后插上门,迫不及待地就将那秘籍拿出来。 啊啊啊啊啊。 有点激动。 他凭着自己过目不忘的本领,很快就背会了十页内容,这秘籍上的功法,越往后越深,后面都是大佬才能练的大招了,需要极强的内力才能练,还有些太过阴邪血腥,比如有一种邪术,便是要将自己最爱之人的血献祭给给恶鬼,此外还有人肉祭等等,叫人看了便不寒而栗。 这些太过阴毒的功法,原著入魔的的男主都没有练,他自然也不会练,光这前十页的内容,也够他练好一段时间了。 为今之计,便是先打好基础。 最大的惊喜,就是他发现这本书的第四页,竟然有讲如何利用阴气来养灵脉。 他闭上眼睛,照上头说的试了一下,发现这阴气养灵之术,还有修补灵脉的功效。 这正是眼下他和郁青池最需要的,尤其是郁青池。 宴芳林很激动。 他觉得郁青池比他更需要这套功法。 于是他就找了笔墨来,将阴气养灵之术抄写了下来,卷成一个纸筒塞到袖子里,便出了门。 该怎么给郁青池呢? 直接给郁青池,风险太大,郁青池肯定会打破砂锅问到底,说不定还会举报自己修炼邪法。 他想了想,决定让郁青池自己“无意间”发现。 就跟原著里他掉进寒冰深渊发现这本秘籍一样。 只是如今在别馆住着,郁青池大部分时间都在室内打坐,给他“无意间捡到秘籍”的机会不多。 宴芳林等了老半天,也没找到什么机会。 郁青池无事不出门。 宴芳林最后打算简单粗暴一点。 他在日暮时分,瞅着无人注意,偷偷将那纸筒从门缝里塞了进去。 “谁?”他听见郁青池在房内问。 灵力都没了,听力还是那么牛逼。 宴芳林赶紧溜回了自己的房间,合上门。 可是一合上门,他就发现这房间内气氛有些不对劲。 月光照在纸窗上,房间内黑漆漆的,几乎什么都看不见,但是在床头的椅子上,似乎有一团模糊的黑影,有人在那里坐着。 是谁? 木华英还是花无相? 他的手贴在门上,屏住了呼吸。 “我劝你不要逃,也不要叫人。” 一个很是娇媚的女声透过黑夜传了过来,那女声有点像木华英,但是听起来比木华英的女声要阴沉一些,以至于那股媚意听起来都有些嚣张。 案上的青灯倏地蹿起一团火焰,火焰不是平常的颜色,透着一点血红。 和灵气点燃的油灯不同,这是血腥气点燃的灯。 房间亮了一些,他终于看清了对方的真容。 一个身穿紫红色衣衫的美妇人,歪在椅子上,一双凤眼明媚多情,嘴角的笑容却和木华英一样,叫人不寒而栗。 “你是谁?”宴芳林问。 “你不是神算子么?既然什么都能算的出来,怎么会不知道我的身份?”那美妇人说完,笑容凝结在唇角,坐直了身体。 “木无双。”宴芳林说。 木无双起身,桌上的油灯忽然飘起来,一直飘到宴芳林跟前,还没有停下的迹象。 宴芳林被逼着后仰,那油灯从他下巴下飘过,最后在半空中定住。 木华双在灯光下细细地打量了他好一会,说:“果然百闻不如一见,还真是个美男子。青竹峰小小门派,竟出了你这样的绝世奇才,只可惜,长这么美,为什么要寻死呢?” “木华英知道你来找我么?”宴芳林问。 木无双听他提及木华英,轻轻一挥,便有三把匕首,顶在了他的脖子上。 宴芳林靠着房门,只感觉喉头一痛。 木无双却并没有急着杀他。 “我看你的确有些本事,一些原本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事,你却也知道。你这样的神算,就这样死了,实在可惜,不如投到我麾下来,我便饶你不死。” 宴芳林说: “你想要用木华英来报复叶清都,这个计划,不会成功。” 木无双看向他。 宴芳林按下惧怕情绪,缓缓地说:“我能洞晓过去,也能预知未来。叶清都薄情寡恩,确实有负于你,你要报仇,也无可厚非,只是木华英杀不了叶清都,你这样做,不但会害了木华英,也会害死你自己。 ” 木华英的身世,这世上的活人,只有木无双一个人知道,他能说破木华英的身世,想必当木华英去找木无双求证的时候,她应该无比震惊。 就此认定自己是个神算子。 如今神算说她结局悲惨,木无双果然面色苍白。 “那也很好。”她冷笑一声:“我更想知道的是,当叶清都知道自己杀了自己亲生儿子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不如,你跟我说说这个?” 变态。 果然是一个能想到以子杀父的变态。 她这算盘打的太好了,她教唆木华英去杀叶清都,并非刺杀成功,她才算大仇得报,木华英死在叶清都的手里,对她而言,也是一种报复。 这是一场注定不会输的报复。 宴芳林紧抿着嘴唇,看向木无双。 “本来想留你一命,看来是留不得你了。” 木无双细眉一蹙,那匕首便要刺入宴芳林的喉咙,宴芳林腿一软,却发现那匕首抵在自己脖子上晃动了两下,忽然被一股极强的气息给控制住了。 木无双眸色一紧,那三只匕首便飞了出去。她后退一步,匕首收入她袖中。 “出来!”她道。 有人推门而入,是木华英。 他已经恢复一身男装,容色殊丽,神色却有些骇人。 “你干什么?”木无双怒道:“你敢忤逆我?” 木华英一字一句:“这个人,不能杀。” 宴芳林立马躲入他身后,想要开口,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来,他转身要跑,发现自己被一股魔气环绕,动都动不了。 他就像是一个被操纵的木偶,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母子两个。 木无双说:“我跟你说过多少次,这些名门正派,最会妖言惑众。我不管他跟你说了什么,怎么,你信他,不信我?” “我想知道,娘为什么杀他。” “他知道我们的秘密,这个人,不能留。” “他如果要告诉别人,何必等到现在。他知道我和叶清都的关系,知道我们要干什么,可他什么都没有说,你杀他,是为了什么,为了那个叫阿阮的女人?”木华英问:“阿阮是谁?” 宴芳林忽然发现自己能出声了。 他立马喊道:“阿阮是你的亲生母亲!” 木无双柳眉一蹙,一掌便劈了过来,木华英搂住宴芳林,另一只手轻轻一挥,便将木无双逼得后退了数步。 “这里是叶家别馆,那些白袍修士都在。”木华英道。 木无双咬牙切齿:“怎么,你敢忤逆我?” “我只想知道真相。”木华英看向宴芳林:“你接着说。” 可是木无双哪给他说出一切的机会。 他们母子俩显然都把他当成了洞晓过去,预知未来的大佬,他说的每句话,他们母子俩都信。 木无双就更信了。当木华英问她阿阮是谁的时候,她几乎是震撼的。 宴芳林知道所有真相,甚至于木华英的真正身世。 她也顾不得是否会惊动这别馆的白袍修士了,直接下了杀招。木华英有些震惊,抱着宴芳林便一跃而起。 他不欲惊动别馆的其他人,上头又有结界罩着,飞不出去,他便抱着宴芳林直入迷阵之中。 木无双孤注一掷,一掌便打在了假山上,只听“砰”地一声,假山炸裂开来。这是宴芳林第一次见这么强势的掌风,他在木华英怀中,简直目瞪口呆。 这一声惊动了整个别馆,连木华英都惊住了。 他没想到木无双竟如此不顾后果。 几个白袍修士握剑而出,剑光在黑夜中熠熠闪耀,这些白袍修士的本事他都领教过,连他都不是对手,何况木无双! 木无双却并没有顾忌那些白袍修士,她满脑子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杀人灭口。 妈的,她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将木华英调,教成自己手里一把最锋利的剑,她要让那贱人和叶清都生的儿子作为她的复仇工具来报仇,这本来是注定会成功的复仇,不管是木华英杀了叶清都,还是叶清都杀了木华英,她都能笑道最后! 木华英不是她的亲生儿子,这秘密这世上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啊。 宴芳林为什么会知道?!! 还在这关键时刻横插一刀! 木无双觉得自己要吐血。 本来就有些疯狂的木无双,眼下更疯狂了。 她不管不顾地朝宴芳林发动攻击,木华英抱着宴芳林,急喊:“娘,小心身后!” 眼看着那些白袍修士的剑光就要刺穿她的身体,木华英眼睛一红,将宴芳林放到地上,便纵身一跃,一把抱住了木无双,便朝大门口飞去。 魔气冲破那上头的结界,环绕别馆上空的结界破裂,发出极骇人的轰鸣声,这结界是灵力所铸,强行突破,木华英也有些承受不住,直接一口血就吐了出来,他却拼尽最后的力气,将木无双送出,自己却被那结界缠绕住,迅速掉落下来,他在掉落的过程中,却迅速幻化成丫鬟的模样。 木无双大喊一声,眼睁睁看着木华英落入那些白袍修士的手中,自己一咬牙,便没入黑夜当中。 宴芳林从地上爬起来,看着木华英被白色的光束捆绑着落下。 别馆内,几乎所有人都出来了。洪英和梅子青等人率先跑到了他身边:“师叔!” “我没事。”宴芳林看向木华英,急忙对那些白袍修士说:“几位道友,手下留情!” 叶衡阳一身白袍,长发披散,快步朝他们走了过来。 “发生了何事?”他惊问。 目光看向被灵光捆绑的那个人,等看清那人长相,便是一愣。 “华英?” 木华英被灵光所缚,幻化之术失去作用,渐渐恢复他男儿本身,最后露出他的真容,红衣白面,与他女装时的容貌有三四分相似,五官却更艳丽精致,嘴角一抹鲜血,目光戾气逼人。他挣扎了一下,发簪脱落,长发披散下来,身上魔气四溢,那灵光几乎无法将他束缚住。 “是魔!”有人喊。 “不要杀他!”宴芳林大喊。 第32章 木华英被关了起来。 整个别馆全部戒严, 涌进来大批护卫,宴芳林等人也被要求呆在自己的院子里,不准出来。 没多久朝山道人就回来了, 他只回他们这里看了一眼便又出去了, 陆星河陪着他一块去的,不一会陆星河一个人回来,说:“来了好多人,叶掌门都来了。” 说起来,他还没有见过叶清都本人。 据原著里说,叶清都是修真界老一辈有名的美男子, 人称叶三郎,又称玉面公子。 光是看叶衡阳和木华英这两兄弟的美貌, 就知道作为他们俩的亲生父亲, 叶清都也应该是个绝色美男。 叶清都这个人, 形象特别复杂,说他渣,他也是真的渣,对木无双始乱终弃,狠心且无情,可自从认识他夫人阿阮以后,又是真痴情,阿阮去世以后,他便修身养性, 从此远离女色,一心念着他亡故的夫人。 极无情, 也极痴情。 不知道他们会怎么处置木华英。 “已经有人指认, 说他就是驱使妖兽围城的那个魔头。”陆星河说:“他们正商议如何让他开口。” “他没有说什么么?”宴芳林问。 陆星河摇头:“一直都没有说话。” “会杀他么?” “这样的魔头, 人人得而诛之。依我看,直接杀了,倒是便宜了他。”梅子青说。 陆星河摇摇头,正要说话,就听外头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喊道:“芳林,芳林,你没事吧!” 听到这个声音,郁青池等人的神色都有些难看。 宴芳林讪讪地站起来,就见金雪浪急匆匆地跑了进来。 他大概早歇息了,披头散发的,赤着脚,连靴子都没穿就跑进来了,直接跑到宴芳林跟前,把住他的肩膀,再三打量了一番:“你没事吧,没受伤吧?我听说那些魔族的人挟持了你?!” “没事,一切无恙。”宴芳林笑着说:“你怎么来了?” “别提了,我一听是叶家别馆出事,立马就想到了你,鞋子都没穿就跑出来了,结果刚进来才知道那些魔头是冲着你来的?” 不会又一个劫色的吧? 这些色痞,胆子也太大了! “倒未必是冲着师叔来的,”洪英在旁边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或许他们觉得藏匿在叶家别馆,是最不容易被发现的。” “这里不是设了结界么?听说不得里头人的邀请,外人根本进不来,怎么还混进来两个?” “有一个是叶家的丫鬟。”陆星河说:“估计这魔头早有计划,在妖兽围城之前,便已经幻化成女儿身,潜伏到这别馆之内了。我刚和师父去前厅,听说他们已经将这别馆的人全部排查了一遍,除了这个木华英以外,后厨还有个厨娘,好像也失踪了。” 金雪浪听的目瞪口呆:“魔族的人现在都这么疯狂了么。可是他们为什么要挟持你?” 他看向宴芳林。 宴芳林没有回答他,却看向外头。 外头进来的是一个模样极清秀的小伙,躬身说:“我家掌门有请宴仙师。” 宴芳林一愣,他正愁没有机会去呢,立马起了身。 郁青池却抓住他的手腕,低声说:“如有可能,先见了师父,再去回话。” 宴芳林点点头,便跟着那年轻修士从后院出来,一路上全是赤城派的白袍修士,他们神色肃穆,几乎三步一哨,将整个别馆围了个水泄不通,气氛异常凝重。 魔族的人都渗透到叶家别馆来了,这事的确严重,何况这里住着的还是金尊玉贵的叶衡阳。 他跟着那年轻修士穿过花园,便到了前院,还未走到前厅,便看到了朝山道人。 朝山道人亲自出来接他,待他走到身边,便低声说:“那魔头什么都没说。” 宴芳林抬眼看他,朝山道人神色肃穆,再不发一言,引着他到了前厅。 前厅坐满了人,却不见木华英的身影,他看到了郑长行和刘凤义等人,郑长行神色更为肃穆,满脸都是担心神色。 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到了最上头坐着的那个人。 不出意外,他就是百门之首叶清都了。 修仙之人,很多大佬在青年时期便达到了金丹修为,因此容貌都很年轻,比如朝山道人,看起来不过三十如许。叶清都出自赤城叶家,自然也是年纪轻轻便结了金丹。只是他想过叶清都会很年轻,却没想到他这样年轻。 在他面前坐着的,是一个看起来只有二十多岁的白衣青年,他的容貌有三分像木华英,艳丽无双,有四分像叶衡阳,清贵无比,这一副神仙相貌,几乎让宴芳林看呆。 玉面公子,果真名不虚传。 这也是坐在这里的许多掌门人,第一次见宴芳林。 早听说宴芳林的艳名,今日一见,果然当得起修真界第一美人之称。 就连叶清都都愣了一下。 他见宴芳林要行礼,便伸手说:“不必多礼,请你过来,是有话要问你。” “芳林必定知无不言。” 叶清都点头:“我听底下人说,这两个魔头因为你才打起来的?他们说的有些混乱,烦请你将事情的原委细说一遍。” 自己早就知道木华英身份的事,自然不能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毕竟木华英掩藏的那样好,那么多元婴期的大佬都没能分辨出他的身份来,他一个筑基的菜鸟,怎么就辨认出来了,辨认出来,又为何没有举报,这都是一系列连锁问题。 他便挑挑拣拣,只说木无双要杀他,木华英救了他。 “他是魔头,为何要救你?”旁边一个白胡子道人态度严厉。 宴芳林在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木华英和木无双是为他打起来的,别馆那些白袍修士亲眼所见,是否认不了的,这事既关系到木华英的性命,也关系到他,乃至于整个青竹峰的命运,他不能贸然开口。 “这个,我也不清楚。我与他,也只有两面之缘。” “那另外那个女魔,又为何要杀你?” 宴芳林心跳如鼓:“我也不知。” “我却听说,宴道友在初来赤城的时候,便曾被人掳走,救回来以后,身上魔气未清。当初掳走你的那个人,和今日的女魔头,是否是同一个人?” 宴芳林愣了一下:“不是。” “那当初掳走你的人,是谁?” “芳林自幼体质衰微,那日被贼人掳走,早已昏死过去,幸得我青竹峰弟子拼死将他救回,事后我有问过他,他却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朝山道人忽然开口:“我那徒儿倒是记得清楚,对方是魔族的人,却认不出他是谁。可以肯定的是,跟今日逃脱的这个女魔,没有半点关系。” “那你那个徒弟,今日可有看清这个女魔的容貌?” “小徒伤体未愈,事发之时,尚在静坐,并未出门。” “别馆内这么多人,为何魔头独独选中了他,总有个缘由吧?”有人质问。 “付掌门这是什么意思?”一旁的郑长行面色不快,冷道:“总不是要怀疑宴道友吧?” “我并非这个意思,只是这事实在疑点太多。”那人道:“这别馆一向太平,宴道友一行人来了之后,才住一天,便发生这种事,两个魔头,为了他,不惜惊动白袍修士,要说这内里没有文章,我想大家都不会信吧?” “我倒是有个揣测。”一个青袍修士忽然开口:“我听闻宴道友乃是炉鼎之体。” 他这话一出,举座哗然。 朝山道人的神色陡然变得严肃起来。 “众所周知,炉鼎之体,向来是魔族的人争抢的对象。或许这便是宴道友接连被掳的真正原因。” 叶清都看向宴芳林,又看向朝山道人:“当真?” 朝山道人面色极为古怪,如玉的脸上,似乎浮现出一抹羞赧之色,颇为艰难地“嗯” 了一声。 这一下大家就都骚动起来了。 这么美的人,还是炉鼎之体。 美色之上陡然又添加了一种色,不只是美了。 炉鼎本身其实并没有正邪之分,魔域可以用,他们这些名门正派,自然也可以用,只是炉鼎之身,一旦开荤就不得了,实在太过淫邪,传出去不好听,所以这些名门正派,不会像魔族的人一样满天下去寻找有炉鼎体质的人。但如果能找到一个炉鼎之身做道侣,修行便可以事半功倍,谁又能不羡慕呢。 大家看宴芳林的目光,都变了味道。 他立在众人之间,身姿如弱柳,容色却如三月桃花,一双红褐色眸子似有艳光,再联想他特殊体质,不知在床榻之上,是个怎样的尤物。 尤其是郑长行,格外震惊,他看向朝山道人,目光幽暗。 朝山道人,出了名的君子,却与一个炉鼎之体结为道侣。 众人看朝山道人的目光,也变了味道。 本来很凝重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暧昧起来。 宴芳林感觉这满座的大佬,看自己的眼神都怪怪的。 他只感觉如芒在背。 顿时感觉朝山道人一直瞒着他是炉鼎之体这件事,还是有道理的。 宴芳林的资质他们都看在眼里,弱的不能再弱,这样的人若说有魔族的人有勾连,的确没几个人相信,倒是炉鼎之说,更为可信,逻辑上也说的通。 木华英不是在救他,而是在与那女魔争夺他。 身为一个美男子,竟然被一个男魔和一个女魔争抢。 他们争抢这炉鼎之身干什么,自然不用明说。 两用。 不愧是第一美人。 啧啧啧。 再看宴芳林绝色姿容。 更说的通了。 第33章 前一刻, 宴芳林还以为自己要说不清了,没想到下一刻,就被打发出来了。 他觉得不是炉鼎之说拯救了他, 而是他的脸拯救了他。 大家对美人都很宽容, 对病弱的美人,更容易有怜爱之心。 经过刚才一番审问,他现在头绪也有点乱。 木华英的身世,他说出来,能震慑到木无双和木华英,却震慑不到叶清都, 无凭无据,只凭他一张嘴, 叶清都未必会信。 他反而会落一身嫌疑, 因为他解释不了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样的细微秘闻。 可他既然知道内情, 也没办法完全不管。 眼下只能先看看木华英那边是什么情况。 他会不会主动跟叶清都提及自己的身世。 他一回来,金雪浪就缠着他问:“怎么样了,叫你去干吗?” “就问了一下事情经过,然后就送我回来了。”宴芳林说。 不一会金家就来人了,这一次来的是个模样很严肃的中年男子,金雪浪叫他陈叔叔。 这位陈叔叔是来接他回金庭山的。 “掌门说了,赤城如今太乱了,公子要是不肯回,那我只能把你绑回去了。” “叶清都的寿宴还没办呢, 我不回去,我要留在这里看热闹。” 看得出, 他一向骄纵惯了, 就连那个陈叔叔也没有办法。 双方各退一步, 陈叔叔要求金雪浪待在他们金家的客栈,不要出来。 金雪浪走之前还有些恋恋不舍,反复嘱咐宴芳林:“你一定要注意安全,要不,你跟我一块住得了,陈叔叔带的人,都很厉害。” “比叶家的人还厉害么?”梅子青问。 金雪浪就瞪了他一眼。 “师叔要是跟你去,那就是羊入虎口。”梅子青补道。 金雪浪道:“你小小年纪,倒是一肚子龌龊心思。” 宴芳林按了一下梅子青的胳膊,笑着对金雪浪说:“你还是赶紧回去吧,不然他们真要把你绑回去了。” 金雪浪走了以后,宴芳林才对梅子青说:“金雪浪跟你一个脾气,你越跟他杠,他越来劲,你不喜欢他,以后不理他就是了。” “我就看不惯他色眯眯的样子。”梅子青说。 其实不光他不喜欢金雪浪,他看得出郁青池等人也不喜欢他。 只是他们被君子道束缚住了,轻易不流露出明显的喜恶来。 可他这暴脾气,可忍不住。 “你们说,叶掌门的寿宴,还会办么?” 出了那么多事。 “最近好多门派好像都开始回去了,这寿宴应该是不会办了。也不知道咱们什么时候回去,现在最不安全的,估计就是赤城了。”陆星河忧心忡忡:“但我今天问师父,听他的意思,好像还要在这儿呆好一段时间。” 宴芳林安慰他;“咱们如今住在叶家,这是最安全的地方了,以后大家都警惕一点,察觉有什么不对劲,一定要及早说。” 又过了没多久,朝山道人也回来了。他一回来,直接就把宴芳林叫了过去,将事情的经过,又细细问了一遍。 宴芳林还是之前那套说辞,朝山道人显然也倾向于认为是他的炉鼎之身招来的祸端。 “现在这件事已经不是秘密,将来恐怕会有更多的人找上门来,我已经跟叶掌门说了,他会派一批白袍修士过来守着,你最近也尽量少出门。” 宴芳林问:“咱们什么时候回青竹峰?” “眼下还不能回去,叶掌门的寿宴定下来了。” 宴芳林听了一愣:“还要办?” 朝山道人说:“正是如今人心不稳,这寿宴才非办不可。这些年,魔族势微,因为一个木华英,突然掀起如此轩然大波,如果就此取消寿宴,反而长了魔族的气焰,将来我道家百门的面子往哪里放。” 看来不管古今,面子工程都很重要。 “如今木华英已经抓住了,但还有个女魔在逃。赤城戒严,她出不去,此刻应该还在城中。叶掌门打算通过办寿宴,将那女魔再引出来。” 这中间的逻辑好像有点问题。 既然他们怀疑木华英是为了争抢他这个炉鼎之体,才和那个女魔打起来,那要把那女魔引出来,岂不是应该用他做诱饵。 朝山道人不等他问,便说:“有我在,你放心。” 这是真要以他为诱饵了。 “我们已经调查清楚,木华英和这女魔,早在我们住进来之前,便已通过丫鬟和厨娘的身份,潜入别馆之中。他们又不能未卜先知,因此应该不是冲着你来的,可能是在这儿潜伏的时候,正好知晓了你的身份,这才有了今夜的事。但他们潜伏进别馆,应该是另有所图。” 宴芳林点点头:“所以你们怀疑,他们可能就是要趁着寿宴做些什么?” “不错,这些年魔族一直安分守己,他们选择这个时候来赤城,显然是经过周密谋划的,寿宴当晚,百门同乐,需要的杂役仆从,又何止上千,这个时候,大家即便遇到陌生面孔,也不会大惊小怪,正是魔族混入其中的好时机。只是眼下还摸不清他们到底要干什么,敌暗我明,必须要引蛇出洞。” 两人正在细谈,外头忽然传来了敲门声,有人在外头恭敬地喊:“师父。” 是郁青池的声音。 朝山道人直起身:“进来。” 郁青池推门进来,恭恭敬敬站在门口:“师父,宴师叔。” 宴芳林朝他看去,却看见他手里拿着一样东西,神色一怔。 男主你这是要干什么! 朝山道人揉了下眉心,姿态慵懒优美,只是神态颇为疲乏,问:“何事?” “师父,今夜有人往我房中塞进了这个东西。”郁青池说着便将手里的纸筒奉上。 宴芳林紧抿着嘴唇。 “今夜在宴师叔出事之前,曾有人将这个东西塞到弟子房中。”郁青池颇为严肃地说:“我看这上头的术法,应该是魔族的邪术。” 宴芳林:“……” 朝山道人将那纸上的术法看了一遍,露出十分惊异的神色:“阴气养灵。” 他看向郁青池:“可知道对方是谁?” 郁青池摇头:“弟子没有看清。” “这的确是魔族邪术。”朝山道人似乎颇为紧张:“这事,除了你,还有谁知道么?” “事关重大,弟子谁都没说。” 朝山道人点头:“如今已经有许多人怀疑你宴师叔与魔族的人有关系,你这事如果再被外人知道,只怕我们整个青竹峰都洗不清了。这事谁都不要说。” 朝山道人说罢,蹙着眉头看向那纸张的字,手指抚过那字上的墨,葱白指尖放到鼻下闻了闻,然后又摸了摸那张纸,似乎在看那张纸的材质。 我靠。 宴芳林吓了一跳。 他都没想到朝山道人心这么细。 “纸墨都是上等,是叶家才有的天香墨,还有凤凰花纸。” 宴芳林盯着那上头的字。 他怕郁青池看不懂,一笔一划写的,但笔画工整,整个字却不好看,个人特征非常明显。 如果熟悉他的字,恐怕一眼就能认出来。 不过还好,他自穿过来之后,从没有在他们这些人面前写过毛笔字,他的字,和原身的字,差别还是很大的。 果然,朝山道人也并没有认出来。 “是这别馆之内的人?”郁青池皱起眉头,神色十分严肃。 宴芳林怕他们再猜下去,急忙说:“会不会是木华英?” 郁青池道:“我与木华英并不认识,他为何要把这个东西塞到我房里?” “栽赃,肯定是栽赃。”宴芳林做义愤填膺状:“一面掳走我,一面将这个东西塞到你房里,肯定是想栽赃给我们青竹峰。他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他看向朝山道人。 朝山道人面色凛然,大概这几日都没有休息,眼里布满红血丝。他紧抿着薄唇,将那张纸卷起,塞入袖中,起身说:“这事你们谁都不要声张。” 他说完便又匆匆出去了,宴芳林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黑夜里,这才回过身来。 郁青池还在原地站着,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宴芳林感觉郁青池这目光十分古怪,他有点心虚,问:“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你没事吧?”郁青池问。 语气似乎颇为关心。 宴芳林松了一口气,说:“我没事。” 他和郁青池的关系,真是缓和了不少,郁青池都知道关心他了。 “我刚看那张纸上写的东西……好像可以养灵脉?这不正是你需要的么?”宴芳林问:“你为何要上交给师父?” 原著里,郁青池得到这本秘籍便如获至宝,直接就开练了,丝毫没有犹豫。 这也很符合郁青池的身份,他本就有魔族血脉,虽然一直在青竹峰修君子道,一身正气,但改变不了他骨子里的魔性和戾气,被逼到绝境,他什么都敢干。 是了,如今剧情已经全部改变了,郁青池没有被逐出师门,所以也没有黑化的机会,现在的他,看到魔域秘籍,自然会上交。 果然,郁青池正气凛然道:“我是青竹峰的弟子,自然要求正道,怎么能修魔族邪术?” 宴芳林点头:“说的好。” 他拍了拍郁青池的肩头。 艹,那这《魔域秘籍》,还要给他么? 他不会全都上交吧。 真成了个小白花了。 宴芳林有点发愁:“可你如果按照咱们青竹峰的修炼方式,又要耗费十几二十年的光阴。师叔怕你心急。” 郁青池听了这话,专注地看着他,说:“师叔……这样担心我么?” “当然了。”宴芳林没有放过这个抱大腿的机会:“你是为了救我才落到这个地步。” “我不后悔。”郁青池说。 宴芳林愣了一下,看向郁青池。 郁青池的变化真的很大,整个人气质都变了,不再是冰冷的,淡漠的,整个人变得沉静而稳重,他消瘦了一些,五官却更立体了,眉骨俊秀,鼻梁高挺,注视着他的时候,给他一种错觉。 深情的错觉。 果然是无人能逃脱他魅力的男主,这错觉跟真的一样。 “你的心意,我自然之道,”宴芳林说:“可是你的人生,却因此全都被改变了。” 还能收后宫么,还能成为天下第一么?宴芳林看着如今的郁青池,总有一种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的愧疚感。 他想要弥补他,所以想把《魔域秘籍》都给他,没想到郁青池居然上交了。 他想要在感情上弥补他,热情撮合他和后宫团,却撮合错了人。 他还把金贵妃给抢走了! 他好迷惑! 郁青池一无所有,他却俨然替代了男主的人生。 他以后不会成为天下第一,后宫一堆吧? 第34章 现在的情势越来越复杂了。 差点被木无双杀死, 又被卷入他们这档狗血伦理剧里头,还差点被污蔑和魔族有勾连,这一连几件事, 让宴芳林意识到变强的重要性。 他得迅速变强才行, 不然光靠朝山道人,保护不了他。 等众人都休息之后,宴芳林将那本《魔域秘籍》掏出来,开始看后面的部分。 后面的部分他还练不了,但是为了保险,他打算先全部背会再说。 毕竟放到自己脑子里, 才是最安全的。 这秘籍后面的邪术,光看名字就骇人听闻, 充满了鬼魅之气, 可是也看的他热血沸腾。 因为这后头有好几个大招, 在原著里都有提到,郁青池就是靠着这些大招,开启了他的王者之路。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他就背会了大半本,忽然听见外头传来说话声,他立马将秘籍藏起来,和衣躺下。 是朝山道人回来了,跟外头守卫的白袍修士说了两句话,便推门进来了。 一进来, 就看见宴芳林面朝里躺着,薄被盖着肚子, 略有些凌乱。 他在宴芳林身后坐下, 伸手捋了一下宴芳林散落在脸颊上的头发。 宴芳林动了一下, 装作刚刚醒来的样子,眯着眼睛翻过身来。 朝山道人轻声道:“吵醒你了?” “怎么才回来。”宴芳林说。 朝山道人“嗯”了一声,说:“你接着睡吧。” 宴芳林又闭上了眼睛,不一会便感觉朝山道人将油灯吹灭了,然后和衣在他身边躺下。 宴芳林在脑子里温习了一下他今天背诵的内容,忽然感觉朝山道人朝自己靠近了些许,一只手搭在他的腰上,而头也靠到了他的脖子处。 温热体温传到皮肤上,宴芳林微微一愣。 郁青池不喜欢朝山道人,那朝山道人呢,喜不喜欢郁青池? 他现在已经不确定了,他感觉他看感情,好像看的不太准。 那朝山道人会喜欢他么? 毕竟这姿势,感觉似乎有点暧昧。 他想了想,觉得应该不喜欢。 不然同床共枕这么多年,应该早就成真道侣了吧? 毕竟原身曾一度想尽办法勾引朝山道人,都没有成功。 朝山道人是个非常有事业心的人,原著里他就是个一心求道的禁欲修士,一辈子都在追求将青竹峰发扬光大这件事,属于事业心爆表的那一种。他们自从到了赤城以后,不管是社交应酬,还是妖兽围城之战,看得出朝山道人都很积极。 他那么高洁清淡的一个人,唯有在这些事上,流露出一种狂热的感觉来。 他修的君子道,也讲究清心节欲。 啪啪啪有损他的修为。 性乃人生一大乐事,不能尽情享受,实在太可惜了。 君子道这种东西,真是有悖人性。 昏昏沉沉睡去,第二日一大早醒来,朝山道人已经不在了。 宴芳林没急着起床,先试着吸了一下阴气。 结果什么都没吸到。 这别馆有结界,里头全是灵气,阴气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计。 如果能出去,他肯定能吸到不少,毕竟前段时间的妖兽围城之战,赤城一片狼藉。 他在榻上躺了一会,又开始想木华英的事。 宴芳林思前想后,觉得木华英的事,自己还是不能坐视不管。 他如果能阻止这场悲剧,那拯救的不只是木华英和叶衡阳等人,他甚至可以阻止诛魔之战,挽救许多人的性命。 他将身边的人一一想了一遍,觉得还是要从叶衡阳身上下手。 叶衡阳作为小说里最良善单纯的贵公子,他知道木华英是他异母弟弟以后,一定会想办法救他。 说到底,木华英也是受害者。 如果不是木无双的换子计划,那如今取代叶衡阳成为叶家独子,金尊玉贵养大的就是木华英了。他认了杀母仇人做母,如今又要去杀自己的亲生父亲,实在是太惨了。 当然,叶衡阳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受害者。 他要面对的真相,也很残酷。 他的亲生母亲,费尽心思要杀他的亲生父亲。 这家人真是孽缘横生。 他从榻上起来,换了身衣服出来,见金雪浪又来了。 他在廊下坐着,见宴芳林出来,立马站起身来:“你可总算起来了,你这些徒弟,拦着我不让我打搅你睡觉,你知道我都等了多久了么!” 宴芳林笑了笑,问说:“你怎么又来了,你爹不是不让你随便出门了么?” 金雪浪走到他跟前,上下打量他,然后又绕着他走了一圈。 宴芳林问:“你这是干什么?” “我想看看这炉鼎之体,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宴芳林愣了一下,面色微红,说:“你也知道了。” “外头都传遍了!”金雪浪说:“青竹峰这种清心寡欲的地方,竟然出了个炉鼎之身,不是别人,还是你宴芳林!” “我怎么了。” “你美啊!”金雪浪说。 修真界第一美人竟然是炉鼎之体,香艳元素实在太多。 “你现在已经成整个修真界的名人了。”金雪浪问说:“你什么时候跟朝山道人解契?现在关于你们俩的传言好多。” “他们都怎么传了?” “污言秽语,”金雪浪说:“甚至还有人传言说,朝山道人当初救你,就是看上了你的炉鼎之身,妖兽围城之战,他一个人斩杀两头妖兽,法力如此令人惊艳,就是这几年和你双修的结果。” “胡说八道。”宴芳林说。 “所以啊,”金雪浪说:“你还是赶紧跟他解契的好,你也自由了,朝山道人也清白了。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你要是解契了,肯定很多人追求你,你可谁都不要答应,他们都是冲着你炉鼎之身来的!” “嗯,只有你不是。” “我当然不是,”金雪浪笑眯眯地说:“你是不是炉鼎,我不关心,我已经够厉害了,不需要双修来增强法力了。” “怎么大家都在传我,按理说,现在大家议论的,不应该是藏匿在叶家别馆的魔头木华英么?” “也议论啊,就是因为他,大家才议论你议论的更热烈。你宴芳林是何方人士啊,居然能让魔头们为了你大打出手!” 宴芳林:“……” 好吧。 “还有什么,你不妨全都告诉我。” “还有,我还听说,你的小话本,今天一早就被抢购一空!” 宴芳林:“……” “ 你现在真的成了赤城的大红人了。” 可是听起来不像是什么好事。 他感觉尴尬了是怎么回事。 他要不要发个声明,他和宴小林绝无相同之处,大战十八猛男还不能满足的小淫,娃不是他! “你最近最好不要出门,”金雪浪又说:“如今大家都知道你是炉鼎之体了,你又生的这样美,别说魔族的人最喜欢炉鼎了,就是这些名门正派里头,也有许多好色之徒,你一定要多加小心才行。” 宴芳林“嗯”了一声,说:“我现在就算想出去,他们也不让。” 他现在被变相软禁在这里了。 “你现在能在这别馆自由出入?”他问金雪浪。 金雪浪扇子一展:“本公子可是金雪浪。我爹要炼丹,没离开金庭山,我是代表他老人家来的,地位和你们家师尊一个样!” “你最牛。”宴芳林竖起大拇指:“那牛炸天的金公子,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你要干什么?” “你想办法把叶衡阳给我叫过来,我有话要跟他说。” “你找他做什么?”金雪浪说:“ 叶清都把他宝贝的不行,昨晚这里出了魔头,现在叶清都肯定把他看的严严实实的,不许任何人见他。 ” 宴芳林蹙起眉头,那这就有点棘手了。 金雪浪问:“你想见他?” “你有办法?” 金雪浪挺起胸:“要你见他,有些困难,不过帮你传个信,我还是能办到的。你想跟他说什么?” 宴芳林想了一下:“你就问他,想不想救木华英。” 金雪浪愣了一下:“你要救那个大魔头?” “我有我的目的,你先别问。看看叶衡阳如何答复我。” 金雪浪点了一下,就大摇大摆地出去了。 宴芳林没看见梅子青他们,进了他们房间,才发现是郑夫人和蓉姑娘来了,在帮郁青池扎针。 郑夫人一看见他,立马拉着他到了一边。 宴芳林已经预感到她要说什么了。 果不其然,郑夫人激动地问说:“你真的是炉鼎之身!我听蓉儿说的时候,还有点不敢相信。” 她说完又道:“郁青池也是炉鼎之身,你知道么?” 这个蓉姑娘,还挺厉害的。 宴芳林点头:“我知道。” 郑夫人神色一时有些复杂:“那朝山当初收养青池,不会是……” “是什么?” 郑夫人压低了声音,神色有些古怪:“不会是为了你吧?” “嗯?”宴芳林愣了一下。 郑夫人也算性情直爽之人,直接将他拉到了外头,小声说:“我听蓉儿说,炉鼎之身,有阴有阳,但不管是极阴之体,还是极阳之体,本身阴阳两气均衡,所以才是极佳的炉鼎,但你天生少阳,因此体质衰微,这不足之症,用药石医治也无不可,只是经年未必见效,若寻一个极阳之人,为你做药鼎,则事半功倍。她替青池补脉的时候,便发现他是极阳之体,而你,则是极阴之身,她说这未免也有些太过巧合了。” 宴芳林听的一愣一愣的。 这些他其实看小说的时候都知道。 但大家都认为这是一个开车的设定啊。 极阳干极阴,海棠必备之设定! 要说这是阴谋,他真觉得不像。因为朝山道人从未瞒着他们二人,而且 他和郁青池阴阳调和,对双方都有助益啊。 不过郑夫人所言也有理,的确存在这种可能。 可能朝山道人就是为了他才收养的郁青池。 还好,这对郁青池来说,也并没有什么损害。 显然郑夫人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她最后感慨说:“如果是这样,朝山对你,真是情深似海。这炉鼎之身,并不常见,也不知道他费了多少功夫才找到的郁青池。” “这话,你们别跟青池说。” 郑夫人点头:“这个我们明白。” 虽然这本身对郁青池并没有什么损害,反而有利于纾解他体内过盛的阳火,但如果朝山道人是为了宴芳林才收养的他,听起来多少有些像个工具人的意思,更像个药鼎。 药鼎,比炉鼎还要难听残酷。 虽然这些都是猜测,但宴芳林却更同情郁青池了。 郁青池遇到“宴芳林”,真是太倒霉了。 不行,他要补偿他。 他随郑夫人回到房里,见郁青池赤着的上半身,插满了银针。他闭目坐在榻上,脸色苍白,似有痛意,肩膀上的伤虽然已经结痂,但看起来依旧触目惊心。 第35章 他看三师兄的目光, 为何如此沉重,漂亮的眉眼似满是痛惜之情。 梅子青默默地看了宴芳林一会,察觉宴芳林朝他看了过来, 立马低下头来, 只感觉脸上热热的。 “芳林!” 外头忽然传来金雪浪的声音。 金雪浪来了,带着叶衡阳,身后还跟了一大堆白袍修士。 叶衡阳神色憔悴,似乎昨夜一夜未睡:“宴师叔。” 宴芳林心跳略有些加速,冲着他点了一下头:“我们进房间说。” 金雪浪兴冲冲地跟着他们到了房门口,却被宴芳林拦住:“我想跟叶公子单独谈谈。” 金雪浪愣了一下:“你真把我当成跑腿的了。” 他扇子一展, 往栏杆上一坐。 “你们也在外头等着。”叶衡阳对那些白袍修士说。 两人进到房内,叶衡阳直接开口说:“宴师叔有办法救华英么?” 宴芳林问:“你想救他?” 叶衡阳点头。 “他是魔头。” 叶衡阳道:“我知道。” 他紧抿着嘴唇, 道:“也不知道为何, 我从见他第一眼起, 便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我……愿意尽力一试。” 因为你们俩是亲兄弟,有血缘感应啊。 好像是有什么科学论证说,有血缘关系但从未见过面的人,很容易产生好感,就是血缘在作祟。 “你看到他的第一眼,是不是便觉得似曾相识,你有没有发现,他的眉眼,有几分像你父亲?” 叶衡阳愣了一下:“宴师叔的意思是……” “他可能是你同父异母的弟弟。”宴芳林开门见山。 叶衡阳呆在原地, 直直地看着他。 宴芳林并不确定自己做的是否正确,他甚至于不确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他能参与其中, 却无法掌控全局, 因此说出这句话以后,他自己心头也是一阵狂跳,但事已至此,多想无益,他便将木无双和叶清都的孽缘讲了一遍。 不过他这一次学聪明了,他想过了,如果以“知情者”的身份告诉叶衡阳全部真相,叶衡阳会和其他人一样,肯定会问他为何会知道这些秘闻,后面可能会招致一系列麻烦,所以他把一切都推给了木无双。 “这些都是那个叫木无双的女人告诉我的,我也不确定是真假。”虽然不确定真假,但是有这个可能,对叶衡阳来说已经够了,他相信单纯又良善的叶衡阳肯定会去寻求真相,这样他的目的便达到了。 “当然,这一切也可能是魔头的阴谋,你可以先去问问叶掌门,看他是不是认识一个叫木无双的女人。” 叶衡阳神色肃穆,点了点头。 “木华英现在关押在何处,你知道么?” “他现在被关在地牢里。”叶衡阳说。 “你或者也可以去问问他。”宴芳林说。 木华英对叶衡阳还是有点感情的。 叶衡阳从房间里出来,脸色苍白,只感觉上头的日光都有些晃眼。 宴芳林说的,难道是真的? 怪不得他第一次见木华英,便觉得似曾相识,他向来喜欢温柔沉静的丫鬟,木华英性情张扬,不懂规矩,他却总对”她“有一种莫名的喜欢,如今看来,或许真的是血缘的关系。 他直接去了叶清都房中。 叶清都正和几个掌门商议事情,他在外头站了一会,白色日光照在他一身白衣上,整个人更显清丽出尘。 那些掌门对他都很客气,出来的时候都和他打了招呼,他态度谦卑恭敬,目送众人出去,这才抬脚进到房内。 叶清都问说:“不是让你好好地在房间里呆着,无事不要出来。” “我有急事要问父亲。” 叶清都喝了口茶,抬眼看向他:“什么事,说吧。” 叶衡阳抬头看向叶清都:“父亲可认识一个叫木无双的女人?” 叶清都神色一怔,眉头便蹙了起来,放下手里的茶杯,沉沉看向他:“这个名字,你听谁说的?” “木华英曾告诉我说,他的母亲,叫木无双。儿子想,那个逃掉的女魔,或许就是木无双。这对母子潜入别馆里,或许是冲着我来的。我便想,他们母子是不是与我们有什么旧怨,所以才这么问了一句。看父亲神色,是认识他母亲了?” 叶清都抿了抿薄唇:“木华英,木无双。” 其实刚听说木华英这个名字的时候,他就想到了木无双,他平生遇到的姓木的人,并没有几个。 “父亲。”叶衡阳叫道。 叶清都“嗯”了一声,说:“木无双,是魔族妖女,我从前确实曾与她打过交道。” 他说完手指轻轻摩挲了两下,叶衡阳发现了这个细节,感觉叶清都的手指像是在摩挲他的心。 他自己的父亲,有什么小习惯,他自然知道。 叶清都抬眼看向他:“如果他们母子是冲着我们来的,那你更要小心了,以后不管是交朋友也好,招新仆也罢,万不可再这样大意,一定要打听清楚对方的来历身世。行了,我累了,你退下吧。” 叶衡阳却仿佛得到了某种印证,他心跳如鼓,直接问说:“木华英有没有可能是……” 他抬头,对上叶清都有些凌厉的眉眼。 “我曾听木华英说,他进赤城,是来寻找他亲生父亲的。” 这是真话,木华英确实与他说过。 他说他父亲是个负心汉,背弃了他和他母亲,他为寻父来到赤城,不得已卖身为奴,他还曾允诺他,帮他寻找他父亲。 木华英那时候只是苦笑,说:“他未必会认我。我也早不想认他了。公子,我真羡慕你,叶掌门那样疼你。” 他那时候只觉得这小丫头可怜。如今细想,似乎一切都对上了。 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么? 叶清都紧抿着薄唇,神色已经有些慌乱阴沉。 “我与木无双,多年前的确有过往来,但我早与她……” “木华英今年二十三岁。”叶衡阳说:“与我同龄。” 叶清都神色惊骇,看向他,一只手抓着桌角,手背隐隐露出青筋来。 “父亲。”叶衡阳神色凄然。 宴芳林说的,竟然都是真的。 叶清都说:“不可能。” 先蹿进他脑子里的,竟然是妙上尊师的那个预言。 叶清都只感觉脊背发凉。 妙上尊师预言说,他有一日会死在自己亲生儿子手里。于是他将叶衡阳培养成一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的仁弱之子,却不知他可能还有一个儿子。 这座建造在赤城山脚下的地牢,本来是用来专门关押犯罪的修士的,在这地牢之内,任何人都无法使用灵力,因此只需要一间最普通不过的牢房,便能困住一个元婴修为的大佬。 木华英被铁链锁着,吊在地牢里,铁链将他的手腕勒出一片血痕,身上的红衣遮掩住了他身上的鲜血,长发凌乱,被血污染透,一张精致而小巧的脸,满是血污,但依旧艳丽逼人。 守在门口的几个人,正在偷偷议论他的美貌。 这样的美人,若不是要犯,他们还真想去欺辱一番。他们并不好男色,倒不会真的对他做什么,可能侮辱一个魔头,该有多爽。 外头有人进来,他们几个立即在牢门前站好,见来的人是叶清都,个个肃穆:“掌门。” 叶清都说:“你们几个,去外头守着。” 他径直走到牢门口,看向里头的木华英。 木华英抬起头来,见到是他,面上露出几分狰狞的笑容来。 叶清都盯着他看了一会,只感觉毛骨悚然。 “木无双,是你什么人?”他问。 木华英幽幽地说:“这么快就查清我的身份了么?” 他笑了两声,拽的手腕上的铁链哗啦啦作响,眉眼从散乱的长发里露出来,鬼魅且艳丽:“怎么,不舍得杀我了?” 叶清都冷冷地说:“我问你,木无双是你什么人。” “你认识阿阮么?”木华英忽然开口。 他盯着叶清都,看清了叶清都脸上的惊愕神色。 “你们三个,又是关系?” 他最想知道的,其实是这个。 他想知道,为什么提起阿阮这个人,他母亲木无双就变得这样疯狂。他隐约猜测这和自己的身世有关系,他却只是怀疑而已,这怀疑折磨着他,比捆着他的铁链更让他痛楚。 父子两人隔着牢房相望,叶清都嘴唇抖动了几下,目光阴沉又畏惧。 “你不回答,会有人替你回答。”叶清都说。 “你是不想认,还是不敢认?”木华英问,问完又笑,满是血污的手捋了一下散乱的头发,一双精致的眉眼在火光下像是一头有些疯癫的兽:“我娘说,你厌恶她,也厌恶我,恨不得杀了我们母子俩,是真的么?为什么,你对叶衡阳那么好,对我却是这样?只因为我们是从不同的两个女人肚子里爬出来的么?你说可笑不可笑,堂堂的百门之主,叶大掌门,却有一个十恶不赦的魔头做儿子,哈哈哈哈哈哈。” 叶清都脖子隐隐露出青筋来,一双眼睛隐隐泛红,盯着木华英看。 宴芳林忽然打了个哆嗦。 他朝窗外看去,见外头忽然黯淡了下来,日光被乌云遮住,外头起了一阵一阵的凉风。 暮色已晚,外头却迟迟没有动静。也或许已经有了,只是太过隐秘,被叶清都压了下来。 也不知道叶衡阳那边怎么样了。 他晚饭也没有吃,背完了整本《魔域秘籍》便躺下了,外头开始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他将窗户打开,趴在窗口上听雨,听的整个人都凉了下来。 朝山道人从雨中而来,毫发未湿。 “你回来了。”他坐起身。 朝山道人“嗯”了一声,说:“这么晚了,怎么还没睡?” “睡不着,吹吹风。” 朝山道人就在他身边坐下。 两人对视,宴芳林笑了笑,给他倒了杯茶:“你怎么那么忙。” “赤城要办寿宴了。”朝山道人说:“到时候百门齐聚,光布防就是个难题。这是我们青竹峰崭露头角的好时候,接下来两日,恐怕会更忙。不过等忙完这几天就好了。” 他说着柔声问:“天天在这院子里呆着,觉得闷了?” “还好,一堆人陪着我呢。”宴芳林说:“今天金雪浪来,说因为我炉鼎之身的消息泄露出去以后,外头有了很多流言蜚语。” 外头雨滴滴滴答答作响,衬得这夜格外安逸沉静,朝山道人说:“他们说些什么,你不必放在心上,倒是以后你出门恐怕有些不方便。” “我自己倒无所谓,只是听金雪浪说,他们说我的时候,都把你给扯上了。”宴芳林拂了一下袖口,趴在案上,看着朝山道人说:“早年我缠着你,非要与你结契,你拗不过我,这才和我成了道侣,这些年来,就因为这个,没少连累你的清誉,如今外头说的这样难听,我想着,不如咱们还是解契吧。我现在心境也不同以往,只要能长长久久地待在青竹峰,做你的师弟也罢,做你的徒弟也罢,都很好。本来咱们俩就没什么,何必留着个道侣的名声,被人说三道四呢?” 朝山道人没说话,只静静看着他。 他这几日似乎憔悴了一些,下巴尖了一点,身上的软袍浸了雨气,散着淡淡的檀香味。 宴芳林托着腮懒懒地问;“你觉得呢?” “当年我们结契,我曾跟你说过,若有一日你遇到相爱之人,可随时与我解契,如今宴宴可是有了心爱之人?” 宴芳林摇头:“没有。” 朝山道人沉默了一会,说:“我最近一直在想一些事,你容我再想想,等回青竹峰以后,咱们再谈。” 宴芳林点点头:“你如果有心爱的人,也要早点告诉我。”他仔细观察了一下朝山道人的表情,说:“不要担心我,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不会再任性胡闹。” 郁青池不喜欢朝山道人,那朝山道人喜欢不喜欢郁青池呢。 他很想知道。 但他现在觉得,大概是不喜欢的。 朝山道人很温柔,可是温柔的很淡,整个人都很淡,浓烈的爱恨似乎都与他绝缘。他这样的仙人,就该一心扑在事业上,然后得道长生。 朝山道人不再看他,转而去看外头的雨夜。 那凉凉的雨丝下到他心里去了。他伸出手来,按在宴芳林的手背上。 宴芳林没有动,也扭头去看外头的雨夜。 赤城里这样安宁的夜晚,大概是不多了,他一人之力,可能阻挡不了即将而来的暴风雨。他心有戚戚,似是局外人,又似已入局中,已经能真切感受到这世界的爱与痛。 第36章 细雨淅淅沥沥, 到了后半夜,下的就更大了。 一声闷雷,将宴芳林从睡梦中惊醒, 他睁开眼睛, 怔怔看着眼前的黑夜,伸手往旁边摸了一下,却没摸到朝山道人。 他立马就坐了起来,在隆隆的雷声中点亮了油灯。 房间内却不见朝山道人的身影。 他听见外头传来说话声,院子里的光透过纸窗照进来,隐约能看到许多人影。 他心里一惊, 就披上外袍走了出去。 外头雨下的正急,出门就看见了陆星河和洪英等人, 执剑守在他门口。 “出什么事了?”他忙问。 陆星河和洪英等人回过头来:“师叔。” 宴芳林点了点头, 看了院子里那些人一眼, 那些人撑着纸伞站在院子里,神色肃穆。 他将外袍穿好,问说:“发生什么事了?” “木华英被人劫走了。” 宴芳林听了一惊:“劫走了?” “具体我们也不清楚,好像是半道上被人给劫走了。” 木华英如今可是重犯,就算要把他转移走,押送的人肯定也都是法力高强的白袍修士,什么人能从这些白袍修士手里把木华英劫走? 难道是木无双? “就在木华英被劫走以后,外头的守卫发现有魔族的人试着要进入别馆之内,好在被守卫发现了。师父不放心, 派我们过来守着您。”陆星河又说。 宴芳林出不去,在房间里焦灼地等到天亮, 等到朝山道人回来, 他立马问:“我听说木华英被人劫走了?” 朝山道人神色凝重, 说:“这事有蹊跷,叶掌门还在调查。” “有蹊跷?” 朝山道人点头,说:“押解木华英的,都是顶级高手,单靠魔族那些人,不可能这么轻易就把他给劫走。这事可能有内奸。” 不知道为什么,宴芳林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叶衡阳。 叶衡阳善良的过分,他如果相信了自己的话,认为木华英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弟弟,的确不可能袖手旁观。 只是不知道他的能力,有没有这么大。 木华英被劫走,在赤城闹的满城风雨,这一次叶清都显然是生了大怒,他将那些本已回到自家灵山的门派全数招回,并悬赏十万灵石,来缉拿木华英。 与此同时,他的寿宴也在这时候的定下日子,三日后,将于赤城金观举办宴会,命名为凤凰夜宴。 这是要以身做饵了。 宴芳林旁观的心惊胆战。 叶清都难道还不知道木华英的身份么?为什么还要拿他归案? 难道是为了妙上尊师那个预言? 他相信有人会为了预言防备自己的儿子,却不相信有人会为了预言,亲手杀害自己的儿子。 也可能他身为现代人,远不如这个小说世界里的人相信预言。 但如果叶清都知道木华英不仅是他的亲生儿子,还是他挚爱阿阮所生的呢? 据他在原著和如今这个世界里所听说的,叶清都对他早亡的这位夫人,简直是痴心一片,阿阮是他毕生最爱,这一点木无双是远远比不上的。他如果知道木华英并非木无双所生,而是他和挚爱的结晶,会不会手下留情? 这三日,宴芳林足不出户,好在有金雪浪这个万事通,每天都跑来看他,给他带来第一手资讯。 比如赤城派耗费巨大灵力,将整座城都设了一道结界,这也就意味着木华英被困在了城中。 比如因为悬赏实在太诱人,许多法力高深的散修接连入城,争着要取木华英的人头。 比如在城南花神庙,有修士发现了疑似木华英的人,修士被残杀,制成了傀儡人,反杀了那一带的十六个护卫。 “傀儡人?”宴芳林脸色苍白。 “对,就是用邪术操纵那些尸体,成为自己手中的傀儡,手段极其残忍。” 第一日,他还四处躲藏,第二日,便开始反击,到了第三日,他却又销声匿迹,不见了踪影。 单论法力,木华英并不算特别强,但他有个绝技,便是幻化之术,且能掩藏住自己身上的魔气,他要躲起来,实在太容易了。 大家似乎都有了同一个预感。 那就是木华英肯定会出现在凤凰夜宴上。 三日过去,再三延期的寿宴终于来了。 这次的寿宴,与人们之前想象的一样盛大,隆重,那一日傍晚时分,整个赤城云霞璀璨,赤城山金观之上摆了颗硕大的夜明珠,宛如一轮圆月,落在金顶上,从山下望去,金光熠熠,映着满天赤金色晚霞。 宴芳林仰头看着,都被这美景惊呆了。 宴芳林很想见叶衡阳一面,但他别说他了,就连金雪浪,都再也没有见过叶衡阳。 叶衡阳好像凭空消失了。 他问朝山道人,朝山道人只说叶衡阳被保护起来了。 但宴芳林却并不十分相信。 就看今晚,叶衡阳会不会现身了。 叶清都既然这么大张旗鼓地搞寿宴,显然并没有将魔族的人放在眼里,这么重要的场合,叶衡阳作为他唯一的儿子,肯定会出席。 如果叶衡阳没有出现,那就说明木华英被劫走,十有八九和他脱不了干系。 “你们听说了么?”万事通金雪浪又加入到他们青竹峰的队伍里:“今天晚上,赤城结界全都打开了。” 陆星河吃惊地问说:“都打开了,那魔族的人趁机溜进来怎么办?” “赤城是道门第一山,魔族的人如果不是发了疯,不敢来这里吧?以前赤城也从未设过结界啊,如今打开,叶清都是想让世人看看,他们赤城山实力在那摆着,什么妖人都不怕吧?”金雪浪说。 “那倒也是,”梅子青说:“为了个魔头搞的这么紧张,咱们百门齐聚,有什么可怕的,倒是让魔族的人笑话。” 看得出来,大部分道友都和梅子青一个想法,大家虽然都比平时警惕些,但一路上谈笑风生,似乎都很享受这次的夜宴。大家都在讨论……今天的宴客菜单。 据说赤城山光是为了准备这次寿宴,就提前准备了将近一年之久,寿宴上的美酒佳肴,全是顶级上品,有许多都是他们青竹峰这种小门派一辈子也吃不到的那种。 因为要赴宴,这一次宴芳林并没有戴帷帽,他明显感觉这一路上,同行的人几乎都在打量他。 他今日穿了新衣,衣袍十分素净,却难掩他出众姿色,郁青池等人将他围在中间,他老老实实提剑跟在朝山道人身边,偶尔有声音传出来,都充满吃瓜的兴奋劲:“他就是宴芳林。” “其实和朝山道人还是挺般配的。”他忽然听到这么一句。 于是他就朝朝山道人看了一眼。 朝山道人一身雪衣,白发如瀑,他也是一身白衣,黑发如墨,单论相貌,俩人一黑一白,的确般配,只是他自认不如朝山道人道骨仙风。 他想起外头关于他们俩的谣言,便自动远离了朝山道人一步,谁知朝山道人立马看了他一眼,道:“跟紧了,别掉队。” 看得出,朝山道人今日十分紧张。 宴芳林只好又靠了过去。 他们青竹峰本来是七十二福地里的小门派,座位却被安排到了七十二福地第二位,和代表金庭山的金雪浪对面而坐。 他才刚坐下,就见几个白袍修士负剑站到了他身后。 他回头看了一眼,便听朝山道人说:“不知道今夜魔族的人会不会来,为了你安全起见,叶掌门派了他们来守着你。” 宴芳林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都忘了,在外人眼里,他这个炉鼎之体,是魔头们争夺的对象。 他朝周围看了一眼,看见郑长行等人也来了,郁青池负剑站在远处,正和一个青年修士说话,是柳梓楸。 他们这些弟子,都被安排在了后面一排。 梅子青等人,视线全都盯着宴芳林。 上山之前,朝山道人曾嘱咐他们,他们今夜的主要任务,便是保护宴芳林。 梅子青不懂,既然宴芳林有危险,又为何非要他出席这样的场合,如今结界尽除,聚在这里的何止上千人,大多都是生面孔,魔族的人都不用易容,只要能掩藏住身上魔气,轻易就能混进来。 而且宴芳林实在太引人注目了。 宴芳林现在俨然已经成了修真界的红人,几乎人人的眼睛都会看他一眼,这就给他们的保护工作增加了难度。他只觉得人人都可疑。 他身后也不只是哪个门派的弟子,竟在偷偷议论他们青竹峰。 “那个就是宴小林么?光看背影就知是个美男子啊!” “你没瞧见他正脸,那才是叫人一眼荡魂。” “你们听说了么,就在这两日,宴小林系列又出新话本了,讲的便是一个女魔和一个男魔争着与他双修的故事,听说最后是三人行!” 梅子青不满地回头看了一眼,神色严厉,在这种场合,他们是不好发作的,只能用眼神杀人。 “这小子的好凶。” “别说了,他们好像是青竹峰的人,你看他们剑上的竹叶纹。” 陆星河红着脸,说:“这些人……” 他们青竹峰修君子道,从未见过如此孟浪的弟子。 洪英和郁青池入座,洪英看了一眼梅子青:“小师弟,你怎么了,气鼓鼓的。” 梅子青说:“师父为什么非要师叔出席,我们留在别馆里,不好么?” “如今为了办这场寿宴,大家都上山来了,留师叔一个人在别馆里,师父不放心吧。”洪英说。 众人都已经落座,叶清都在几位掌门的簇拥下,着华服,戴金冠,声势浩大而来。 宴芳林随众人起身,看了一圈,终于看到了叶衡阳。他跟在叶清都身后,父子俩宛若明月星辰,一前一后,走动间都是道门第一家的神仙风采,一下子变吸引住了所有人的注意。 夜宴开始,一群舞姬凌空而来,宴芳林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 他记得原著里,木华英直接来寿宴上刺杀叶清都,就是冒充舞姬来着。 他的目光从那些舞姬脸上一一扫过,却看不出哪个有可疑。 木华英有幻化之术,这算高级易容术,这技能太牛逼了,除非他自己暴露,否则外人根本认不出来。 那些舞姬宛如飞天,舞姿曼妙,一时间丝竹声声,美酒盈香,气氛顿时热闹起来,叶清都姿态闲逸,容貌俊美,手里捏着一杯酒,不像个修真界的大佬,倒更像是一个闲散王爷。 就在这时候,一个舞姬从人群里飞出,身上仙袂飘飘,直往叶清都而去。 宴芳林猛地跪坐起来,却见那舞姬落到叶清都跟前,却是给叶清都献花的。 她献上的,是一朵凤凰花。 第37章 叶清都笑盈盈地接在手里, 容貌愈发俊美无双。 有人按住了自己的肩膀,宴芳林扭头看了一眼,是朝山道人。 他便又坐了下来, 心跳依然剧烈。 朝山道人并没有说话, 眼睛一直盯着叶清都那边看,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就在这时候,人群中忽然发出一声尖叫,宴芳林来不及去看,便被朝山道人护在怀中,只听周围乱作一团, 美酒佳肴散落一地。宴芳林急忙朝叶清都看去,只见刚才献花那个女子, 手执长剑, 直朝叶清都刺去, 叶衡阳却冲到他跟前,用自己瘦弱身躯去挡。 那女子剑光一躲,便击碎了旁边的桌案,叶清都抱着叶衡阳凌空而起,只不过轻轻一挥,那舞姬便被震飞了出去,落到地上,身上一股弥漫着一团魔气,最后露出她本来模样。 是木无双。 几个修士的剑光将她团团缠住, 她挣扎要爬起来,却被那剑光所伤, 又趴到了地上。 木无双躺在地上, 却惨笑起来, 笑声十分凄冷。 叶清都落到地上,将叶衡阳放下:“果然是你。” 他又轻轻一抬手,木无双便被一股气猛地吸了起来,跌落到他跟前。他似乎并不打算给木无双说话的机会,直接一掌便又劈了下来,木无双登时便吐出一口血来,就在这时候,叶衡阳忽然身子一个踉跄,便后退了一步,叶清都急忙伸手抱住他,叶衡阳一口血便吐了出来,染红了他的华服。 木无双用手撑起上半身,目光如血,盯着叶清都看,美丽的容貌已经扭曲,笑道:“我与你的宝贝儿子,早就结了血契,你要杀他亲母,他也活不了。” 她说完,目光便看向叶衡阳。 这……这…… 宴芳林也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这简直比原著小说还要疯狂,变态,木无双,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可以利用。 木无双这种疯逼和叶清都这种渣男互相祸害就好了啊,干嘛要祸害两个无辜的小伙子! 木无双狰狞笑道:“叶清都,我要你至死都记得这一刻!” 她说罢忽然从袖中拔出一枚匕首来,叶清都袖子一挥,她手中的匕首便飞了出去,整个人也被掀起,就在这时候,人群里忽然蹿出一个黑色身影,一把将木无双接在怀里,束缚在木无双身上的剑光割破了他的衣袍,容貌幻化开来,露出绝色姿容,夜明珠的照耀之下,艳丽如火,叫人为之心颤。 “是木华英!”有人高喊。 木华英抱着木无双,纵身一跃,刚升到半空,便被一道剑光打了下来。 木华英双眼通红,看向叶清都:“我从前还对你存了一分希冀……看来你铁了心要杀我。要杀我,你何必借他人之手,我的命,该由你亲自来取!” 他眉心一道剑痕,隐隐沁出血来,一股黑气从他眉心伤口涌出来,形成三条巨蟒状,狰狞着盘踞在他头顶上空,有散修直接提剑而上:“十万灵石,归我了!” 谁知那人还未接近木华英半步,便被那黑雾状的巨蟒一口咬成两半。 鲜血淋漓喷洒下来,惊的众人纷纷后退。 宴芳林抓着朝山道人的胳膊,说:“他……他割血献灵了。” 以血为祭,以灵为饲,这是《魔域秘籍》里记录的邪术,这种邪术,就连魔族的人也不敢轻易修炼,因为要修这种邪术,相当于将寿元一并献祭,最多活不过三年。这种献祭似的邪术,获得回报的也是惊人的,足以和名门正派里叶清都这样的大佬一较高下,而且他杀的人越多,法力越强,最后法力超出肉身负荷,会将自身一块反噬,然后化为乌有。 朝山道人闻言,立即扭头看了他一眼。 宴芳林抓住他的胳膊:“快走。” 但朝山道人并没有听他的,只是看向木华英。 木华英将木无双放下,看向叶清都。 叶清都是道门第一高手,他刚才不过小试牛刀,眼下眉头紧蹙,显然动了杀机,他用灵力卷起一把剑,剑光浩荡,气势磅礴,直朝木华英劈去,那把剑却被那三头巨蟒死死咬住,两边僵持之下,叶清都拼尽全力,灵剑斩断了一头巨蟒,却也随即碎裂开来,飞溅了出去。 这一下众人是真的被吓到了。 叶清都是何等法力,这魔头竟然接得住他的剑! 这一下开始有人四散逃窜,从人群里跃起一群白袍修士。 只是这些白袍修士更像是给木华英输送法力的,不过两招之内,这些白袍修士便被黑气灌体,成了傀儡人,开始举剑朝人群砍去。 刚才还歌舞升平的宴会,登时大乱,惨叫声响成一团,朝山道人将宴芳林推给洪英等人:“保护好你师叔!” “师父!”宴芳林高喊一声,朝山道人却已经拔剑而起,慌乱中,洪英紧紧抓住宴芳林的胳膊,匆忙往后跑,刚跑了两步,便见一个傀儡人的剑扫了过来,一支笛子“当”地一声击在剑上,将那傀儡人击的接连后退数步,随即便从人群蹿出一个身量清瘦的男人,满头花白。郁青池急道:“师叔,小心!” 洪英见状提剑去刺,却被一股浓雾裹住,只感觉胳膊一阵剧痛,宴芳林便从他手中脱出,陆星河慌忙伸手去抓,宴芳林的袍角从他手中划过。 宴芳林只感觉身下一轻,便被花无相凌空带起。 “芳林!” 一把金扇朝他们飞旋而来,花无相往后一仰,那金扇便削断了他的一律头发,却不小心击中了一位女修,那女修痛吟一声,便朝下落去,金雪浪眉间一蹙,便将那女修接在怀里,抬头再看,却已看不到宴芳林的身影了。 只见数千修士里,将近一大半都凌空而起,有些还来不及逃,便被木华英头顶的巨蟒一口吞下,如果说刚才木华英的法力还不能与叶清都抗衡,随着眼下死去的人越来越多,他身上的黑气越来越浓,头顶已经形成了九头巨蟒。 只怕再这样下去,木华英就要被反噬了。 一叶障木的惨剧,血染赤城的结局,难道注定无法改变了么? 宴芳林惊魂未定,扭头去看掳他的花无相,花无相额头流下一道鲜红的血来,恶狠狠地说:“我早说过,你逃不掉。” 他说完往宴芳林面上捋了一下,宴芳林便直接昏了过去。 “师叔!”陆星河急的大叫。 “不要管我,去救师叔!”郁青池急道。 他此刻只恨自己法力全无,完全成了个累赘。 陆星河一咬牙,便凌空而起,却在半空中遇见了洪英。 洪英半只臂膀鲜血淋漓,在空中摇摇欲坠,他一把抱住她:“大师姐。” 话音刚落,便见一个傀儡挥剑朝他们刺来,陆星河抱着洪英急转而下,剑光划破他的衣袍,两人落到地上,却已不见郁青池和梅子青的身影。那庭院里的死尸,却在木华英的操纵之下全成了傀儡,情形之骇人,让人毛骨悚然。 朝山道人和郑长行等人早已被傀儡人缠住,木华英似乎已经疯狂,浑身全是翻滚的黑气,招招直取叶清都的性命。 原本和他并肩战斗的木无双忽然一惊,大喊了一声:“不!” 洪英捂着臂膀朝前看去,只见叶衡阳挡在叶清都身前,一支剑穿透了他的胸膛,整个身体都后仰过去,剑气打散了他的发簪,乌发披散开来,鲜血如火红的凤凰花,瞬间染红了他一身白袍,倒在了叶清都的怀里。 洪英惊的说不出话来,却见朝山道人满脸血污,扭头朝他们喊:“快走!” 陆星河抓住洪英,再次凌空而起,黑雾弥漫,瞬间吞没了整个金观,血腥气喷涌而出,吹的他们的衣袍簌簌作响。 金观之上的夜明珠被打落了下来,原本皎洁明亮的天空,瞬间便黯淡了下来,乌云遮住了月光,黑胧胧的天空上,唯有剑光闪烁,他们落到山脚上,抬头看去,仿佛还听得见金观里传来的惨叫声。 郁青池和郑夫人等人从人群里跑出来:“宴师叔……” “他不见了。”洪英道:“我见金公子去追了。” 郑夫人发髻散乱,身上也受了伤:“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到客栈再说。” “师父交代我们要保护好宴师叔,”洪英说:“我们得去找他。” 梅子青握着剑说:“我也去!” 陆星河点点头,对郑夫人说:“还劳烦夫人帮我们照顾好二师弟。” 郁青池双目隐隐泛红,心都揪成了一团,却也知道自己此刻只能是个累赘,便道:“你们多加小心。” 只是如今整个赤城都乱成一团,夜色浩渺,去哪里找宴芳林呢。 宴芳林昏昏沉沉醒过来,察觉自己正在下落。 扑簌簌的树枝被压断,花无相抱着他,一口血吐了出来,两人从树冠上掉下去,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了过来,他才刚爬起来,被又被花无相抓住了腿,花无相爬到他身上,死死按住他,宴芳林忙喊:“不要迷晕我,我不反抗了!” 花无相按住他,在黑暗中看着他:“再反抗,我先奸后杀!” 说完又是一口血吐了出来。 宴芳林躺在地上,稳定了一下情绪,忽然听见树冠之上有人喊:“芳林!” 是金雪浪! 一把剑横在他的脖子上,花无相用力一压,宴芳林便躺在地上,不敢再动弹。 只是他此刻已经不是上次被花无相掳走的时候那个只能逆来顺受的宴芳林了。 他闭上眼睛,手掌微微法力,这山林之中,阴气虽然不甚充足,却也够他用了,四周一阵阴风袭来,吹的落叶簌簌作响,金雪浪听到动静,便从树冠穿行而下,沈伯一把抓住他:“公子!” 金雪浪说:“不是让你不要跟着了么?要不是你跟着,我也不会跟丢了!” 他一面要追宴芳林,一面又怕沈伯出意外,不然那个贼人哪是他的对手! 沈伯没有说话,脚下一点,便落到了地上。 就在这时候,一股甜腻气息忽然扑面而来,金雪浪随即落到地上,说:“什么味道,这么香。” 话才刚落,便被沈伯捂住了口鼻。 他呜呜叫了两声,就被沈伯带到空中去了。 月亮从乌云底下露出来,青黑色的树冠底下,有黑气在汩汩往外冒。金雪浪感觉自己有点热。 花无相暗暗咒骂一声:“这老头还真机灵。” 他话音刚落,便感觉有东西好像一下子钻入自己的识海之内,他身体一震,便不能动弹了。 金雪浪往下看着,说:“贼人跑了怎么办,我的小林还在下头!” 他说着用袖子捂住口鼻,便要再次下去,就在这时候,只见两个人影从黑影之下蹿出,沈伯一把抱住他,往旁边一躲,便见一个头发花白的男人抱着宴芳林浮了上来。 宴芳林躺在那人臂弯中,手脚下垂,如同死了一般。 沈伯待要发力,却见那男人双目赤红,神情呆滞,一动不动,停在他们跟前。 这情形太过诡异,以至于两人都没有向前。 金雪浪警惕地看着对方:“你是谁,把芳林放下!” 那人依旧不言语,双臂伸出,似乎要将宴芳林交给他。 沈伯拦住他:“小心有诈。” 金雪浪就把伸出的手又收了回来。 那人抱着宴芳林,忽然又朝远去飞去。 “他要跑!”金雪浪喊。 那人这一次似乎发了狂,飞的极快,大概是灵力支撑不住,大口大口的鲜血吐出来,他却丝毫没有减速,只看的后面的金雪浪目瞪口呆。 这人不要命了啊! 那人抱着宴芳林,竟然直接往赤城金观而去,眼瞅着越来越近,惨叫声不绝于耳,下头魔气四溢,沈伯一把拉住金雪浪:“公子,不能再追了,危险!” 金雪浪哪里肯听,沈伯便道:“公子在这等着,老奴去把宴芳林带回来。” 他说罢用力一推,金雪浪就被他直接推了下去,一道剑光束缚住他,金雪浪挣扎了几下,竟然没能挣脱开,他惊讶于沈伯的灵力之强,眼睁睁看着沈伯和宴芳林他们没入黑气之中。 花无相身体一震,猛地吸了一口气,瞬间恢复了神志。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宴芳林。 “你……你竟然……” 宴芳林从地上爬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血,金观里火光冲天,他一身白衣,早被鲜血染红,在火光中站定,魔气环绕着火舌狂卷,整个金观之内,尸横遍野。 宴芳林从未感受过如此强烈的阴气。 阴气掺杂着魔气从他掌心灌入,他长发凌乱飞舞,在火光中升起来,花无相目瞪口呆,惊骇地后退了数步,只感觉一阵晕眩,便倒在了地上。 第38章 宴芳林只感觉自己的识海一下子充盈起来, 瞬间以势不可挡之力,从他灵台冲出,这样强大的阴气, 超出了他身体的负荷, 他只感觉灵识凶猛,仿佛随时都会失去控制, 金观的火海当中,朝山道人忍着剧痛将郑长行救出,两人跌落到地上,被刘凤义用剑光护住, 只听“砰”的一声,屋檐又被炸开了一角, 已经完全魔化的木华英, 面上全是黑色纹路, 双眼赤红,长发飘扬,而他对面的叶清都,已经断了一条手臂,喘着气持剑立在屋顶之上。 就在这时候,木华英身体忽然猛地一颤,几乎从屋檐上跌落下来。 宴芳林才发现木华英如今实在太强大了,他居然侵不进他的灵海。 他孤注一掷,再次往他灵海里冲, 这一回成功冲了进去,只看见里头黑漆漆的一片, 全是惨叫声, 他才刚刚进去, 便感觉一阵剧痛,随即灵识便被什么东西撕咬住了,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唯感觉一阵仿佛撕裂般的疼痛感,然后他就看见在那片黑暗当中,有一个白色身影,立在一棵凤凰花树下。 那身影模模糊糊,他看不清楚,却看清了他发带上的凤凰花。 是叶衡阳。 这大概是入魔的木华英,灵海里唯一残存的温暖。 他拼尽全力,从木华英的灵海里逃出,灵识回到体内,坐在地上的宴芳林,猛吸一口气,睁开了眼睛,随即一口鲜血便吐了出来。 就在这时候,有人踩着火光向他冲来,一把便将他拦腰抱起,他战战兢兢看向对方,是木华英。 木华英竟然认出了他。 朝山道人和郑长行也看到了宴芳林,郑长行立马从地上爬起来:“是小宴!” 木华英抱着宴芳林,一双赤红色的眸子紧紧盯着他看,却一语不发,底下冲出一人,竟然是郑长行,灵剑在前,形成一道屏障,直冲到他们二人面前:“小宴别怕,我来救你!” 宴芳林对上他的眼睛,只见郑长行嘴角噙着血,面色痛苦地直往他们逼近,他的剑光却仿佛受到了极大的阻力,再也不能前进分毫。 木华英低头看向他,露出几分轻蔑神色,眉头蓦地一皱,便有一团黑气,击破了郑长行的剑光屏障,郑长行的灵剑蓦然转了方向,对准了郑长行。 “小心!”宴芳林大喊一声,那把剑便直接刺入了郑长行的胸膛。 郑长行瞬间掉落下去,一个雪衣白发的身影将他接住,朝山道人的目光和宴芳林对视上,抱着郑长行飘落而下。 宴芳林闭上眼睛,最后一次拼尽全力进入了木华英的灵海,这一次他的灵识幻化成的不再是他,而是叶衡阳的模样。 才刚进去,便又被撕咬住了,他只感觉一阵无法承受的剧痛袭来,忽然感觉木华英松开了他。 他似乎还记得叶衡阳。 就是此刻。 宴芳林趁着对方松懈的时刻,瞬间便侵占了他的识海,两团黑气缠绕成一团,眼瞅着他就要被反噬的时候,忽然感觉木华英的身体猛地一颤,他感受到了木华英的疼痛,从胸腹之间传来。木华英仰头嘶喊出声,他的灵识便被挤了出去。 宴芳林睁开眼睛,就看见一支剑插在木华英的胸腹之间,黑气从他体内蹿出,对面的叶清都接连几掌,将他打落了下来。 木华英的手也松开了宴芳林,宴芳林从空中掉落,朝山道人一跃而起,将他接在怀里。 宴芳林喘息着看向木华英,木华英落到地上,似乎恢复了部分神志,他呆呆地看着不远处的木无双,木无双坐在地上,怀里还抱着已经像是已经死去的叶衡阳。 叶衡阳一张脸在火光下宛若新生,十分艳丽,竟有几分像他。 叶清都也落了下来,却没有站稳,踉跄着倒在了一片残垣断壁之间。 木华英朝木无双走去,木无双抬起头来,脸上似有泪光,又似平静的不能再平静,看向木华英。 木华英蹲下身来,将叶衡阳抱在怀里,摸到他身体还是温热的,透着一丝细弱脉搏。 “放下他!”叶清都道。 “该死的人都活着,最不该死的人却要死了。”木华英淡淡地说。 他说着脚下一点,便抱着叶衡阳凌空而起。叶清都怒吼一声,提剑跟上,却被紧随其后的木无双一剑刺中了下腹,他身形一顿,随即便狠狠一掌劈了下来,木无双却躲也未躲,生生受他一掌,重重摔落到地上。 木华英转瞬又落了下来,落到了木无双身旁。 木无双睁着一双凤眼,嘴角汩汩流血,说:“我不是你的亲娘,你的亲娘,叫阿阮,当年,是我将你和我亲生的儿子换了。所以,不要替我伤心,也……也不要救我,这是我最好的下场。” 木华英神色麻木,眼睛似有泪光。 “走吧。”她说。 木华英抱着叶衡阳站起来。 叶清都说:“你这个疯子。” 木无双却只是笑,眼中有泪水滚动,一双眼睁得老大,就这样没了呼吸。 “你好要杀我么?”木华英问叶清都。 叶清都说:“魔就是魔。” 木华英笑了一下,说:“好,好,我便也将他变成魔,看你舍不舍得下手。” 他说着便纵身一跃而起,抱着叶衡阳远去了。 叶清都提剑要追,却只吐出一口血来,他攥着手里的那把剑,狠狠地看向躺在地上的木无双。 这个毁了他一切的女人。 他一剑便刺在了木无双的尸体上,一双眼睛赤红,倒在她身上。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 宴芳林依偎在朝山道人怀里,脱力地闭上了眼睛。 他这一次被反噬的很厉害,全身都是魔气,只感觉自己被黑雾困在灵海里,怎么都不出来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突然看到在他黑暗的灵海里,出现一道白光。 那白光缠住了他,带着他往外伸展开去,他模糊听见有声音传过来,是个年轻女子,说:“他周身全是魔气。” “可能是被木华英那魔头害的,”有男声说:“他曾被木华英捉去。” “不是说师叔没有性命之忧么,怎么还没醒过来?”有个男声着急地说:“这都过去三天了!” 宴芳林想说话,却发现自己开不了口。 他昏昏沉沉又睡了过去,也不知道又睡了多久,在一团温热的灵力牵引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入眼的是洪英和郁青池等人,除此之外,还有郑长行,金雪浪等人,而他在靠在一个人怀里,余光能看到那人的一缕白发。 “师叔,你醒了!” 梅子青激动地说。 “芳林!”金雪浪更激动。 郑长行目光殷切,却并未说话。 郁青池脸色微微泛红,也盯着他一语未发。 他感觉自己此刻虚弱的很,便又闭上了眼睛,缓了一会再睁开,就听郑夫人说:“他刚醒,还很虚弱,先让他躺一会吧。” 朝山道人将宴芳林放下,对洪英说:“你先请大家都正堂去坐。” 洪英点点头,引着众人离开,众人却都依依不舍,频频回头看他。 房间里便只剩下朝山道人他们两个。 “师父。”他叫。 朝山道人点点头,一双眼满是红血丝,说:“难受么?” 宴芳林只感觉喉头一股腥甜气息,浑身疼痛,便点了点头。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朝山道人说。 “我们现在在哪?”宴芳林问。 朝山道人说:“还在赤城。” 宴芳林想到之前在赤城山上的遭遇,宛若做了一场噩梦。 惨烈景象还历历在目,让人不寒而栗。他问说:“木华英呢?” “找不到他的人,或许已经逃往魔域了。”朝山道人说。 他将叶衡阳也带走了。 这事并未罢休,一切才只是开始。 他原以为他能阻止这场人伦悲剧的,顺便或许也能阻止诛魔之战,如今看来,他虽洞晓一切,却什么都无力改变。 无力改变的重要原因,就是他太弱了。 他如果早日将《魔域秘籍》修炼成功,他都不需要费心筹谋,光靠强大实力,或许便能搞定一切。 宴芳林握紧了拳头,闭上眼,躺在榻上一语不发。 他要变强,立刻,马上。 他睡了一觉,再醒来,天色已经黑了下来,房间里点了一盏灯,洪英在旁边守着他,昏昏欲睡。 他躺在榻上,人没有动,却试着运了一下气,即便已经远离赤金观,这城里的阴气依旧浓郁,死亡气息催生了人们的恐惧心理,而恐惧生阴气,源源不断地朝他掌心汇聚。 一阵阴森凉风吹了过来,桌案上的灯火摇曳了几下,几乎被风吹灭,洪英打了个哆嗦,恍然惊醒,只感觉一阵凉风吹的她浑身发寒。 烛火突然熄灭,似乎有阴影从纸窗闯入,朝宴芳林躺的地方扑了过去。洪英念动咒语,火苗倏地蹿起,她却发现宴芳林已经不在榻上。 宴芳林从来没觉得自己的身体如此轻盈,他轻轻跃出客栈,在午夜长街上行走,脚下像是充盈着一股冷冷的风,阴气从四面八方拂来,涌入他的身体,他这一次什么都没做,而是将它们全都存在自己的灵海之内,身体越来越轻盈,迎面而来的阴风也越来越大,他渐渐飘浮了起来,长发飞舞,衣袂飘飘,他屏着气息,脚下微微用力一点,便凌空而起。 只是没持续多长时间,他便又落到了地上,但是这短暂的漂浮也令他惊喜不已。 他身体刚刚恢复,不敢贸然再试,感觉身体已经有点吃不消,便打算返回客栈去,谁知道刚转过身来,就看见郁青池在不远处站着,呆呆地看着他。 第39章 宴芳林也愣了一下。 他不知道郁青池何时出来的, 看到了多少。 郁青池现在还是个小白花,如果他知道自己在练邪术,相信凭借他的正直, 肯定会举报给朝山道人。 就是不知道刚才他看到了多少, 有没有看出他练的是邪术。 他走到郁青池跟前,看向他。 郁青池神色依旧带着不可置信:“你……” 宴芳林眉眼肃穆,问:“你一直跟着我?” 郁青池“嗯”了一声。 宴芳林心跳都快了起来,刚要开口,忽然听见远处有人高喊:“师叔!” 他朝客栈方向看去,茫茫夜色中, 他首先看到了通身雪白的朝山道人。 他看了郁青池一眼,便招手说:“我在这儿。” “你怎么出来了?”朝山道人问。 “我……出来走走。”宴芳林说。 朝山道人又看向郁青池, 郁青池说:“我……见师叔出来, 不放心, 就跟过来了,没走远。” 宴芳林抿了抿唇,朝山道人已经揽住他:“走吧。” 受了伤的郑长行也在郑夫人的搀扶下出来了,他们在客栈门口站着,脸色苍白地看着他。 宴芳林想起他曾拼死救过自己的性命,便朝他点了一下头,问说:“你身上的伤怎么样了?” “不碍事。”郑长行说。 “进去说吧,”郑夫人说:“刚才真把我们吓坏了,还以为你又被什么人给掳走了。” 朝山道人碰到了他的手, 顺手握住,问说:“手怎么这么凉, 身上也冷的厉害。” 宴芳林怕他摸出其中玄机来, 急忙将手抽回。 朝山道人愣了一下, 说:“进去再说吧。” 众人回到客栈里面,郑长行忽然叫住了朝山道人:“朝山兄,我有话想跟你单独谈谈。” 朝山道人愣了一下,点点头,然后把宴芳林交给了洪英。 洪英搀扶住宴芳林,摸到他冰凉的手,也愣了一下,却并未说话。 宴芳林这一次主动说:“才出来一会,便觉得身上寒津津的。” 宴芳林回到房间里便躺了下来,洪英替他把了一下脉搏,宴芳林躺在榻上,直直地看着他。 他怕洪英看出异样来,心脏跳的厉害,洪英微微蹙眉,却并未说话。 “我没事,劳大家关心了,你们都回去歇着吧。”宴芳林说。 目光停留在郁青池脸上,发现郁青池一直都在盯着他看。 他索性闭上了眼睛。 见他要睡,陆星河等人便退了出来,梅子青没好气地说:“你手无缚鸡之力的,又昏睡了这么久,不好好躺着休息,一醒来就……” 他抿了抿嘴唇,语气陡然变缓:“我们都很担心你。” “好了别说了,我们出去吧,让师叔好好歇歇。”陆星河说。 众人从他房中出来,梅子青看向郁青池:“三师兄,你怎么了,脸色这么差。” 郁青池摇摇头,却并未说话。 他现在虽然法力尽失,但也瞧的出来,宴芳林走过之处,阴风阵阵,身上显然带了某种邪法秘术。 只是宴芳林向来体弱,也从未见过他修习邪术,在他心目中,宴芳林便是个时刻需要人保护的病美人,就连剑都耍不起来。 可是就在刚才,他却亲眼看着宴芳林行走间便凌空飞起,虽只是短短一瞬,如蜻蜓点水,却也足以让他震撼。 轻盈而鬼魅,有一种让人心颤的美。 他们几个才刚出去,郑夫人就进来了,她垂首和洪英低语了几句,洪英便合上门出去了。 他要坐起来,郑夫人忙道:“你躺着吧。” 她在旁边坐下,在灯光下细细看他,说:“你气色似乎好了很多。” 面色红润,眼神明亮,一点也不像昏睡了几天的人。 “这次我只是被邪气侵体,也没怎么受伤。”宴芳林说。 郑夫人点点头,然后垂着眼看他。 目光十分复杂。 宴芳林被她看的心里发毛,便笑了笑。 “我竟是个傻的。”郑夫人忽然说。 宴芳林愣了一下。 郑夫人拉住他的手:“要不是这次你郑大哥拼死救你,我还被蒙在鼓里。他前日什么都跟我说了,你郑大哥的心思,你知不知道?” 宴芳林大窘。 卧了个槽。 郑夫人热切地说:“我一直以为他喜欢的是你们青竹峰的郁青池,原来不是,他喜欢的人……是你。” 大姐,你终于意识到自己眼神不好了。 “他都向我坦白了,其实我早该想到的,有你在,但凡喜欢男人的,哪个能逃得过呢?” 宴芳林脸都红了。 跟她说这些实在太尴尬了。 “他如今去找朝山坦白了。”郑夫人说:“我却还想先问问你的意思。” “什么?”宴芳林愣了一下:“坦白?” “他说经此一事,他算彻底明白了自己的心,知道你对他有多重要,他以前顾虑的,如今都放下了,况且你和朝山并非真道侣,他说不管你是否愿意,他已决议像朝山坦白他对你的感情。” 宴芳林立马坐了起来。 郑夫人说:“怎么,你对他并无情意?” “我跟他总共才见了几次。” 即便是原身,和郑长行见的次数也不会很多,不然郁青池等人不会不认识他们。 郑夫人叹息道:“感情上的事,其实和见几次,认识多久,并没有太大干系,有些只需一眼,便再也挪不开眼了。我就是个例子,何况对象是你呢?若不是你以前常常臭美,我真怀疑你是美不自知。” 她苦笑了两声,外头有人推门进来,两人齐齐望去,是朝山道人。 郑夫人起身,拍了一下宴芳林的手,便朝门口走去。 朝山道人说:“长行该回去休息了。” 郑夫人愣了一下,没有说话,直接走了出去。 宴芳林感觉自己现在很窒息。 朝山道人面色阴沉,一步一步朝他走来,最后在他身边坐下。 “郑长行……” “他说你曾对他有意?” 这……好像否认不了。 郑长行拼死救过他,他不能撒谎,把过错全赖在他身上。 宴芳林便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朝山道人脸色更为阴戾,道:“那就是真的了?” 宴芳林“嗯”了一声,犹豫了半天,还是说了一句:“我有愧于你。” 朝山道人说:“你我当初结契的时候我便说过,你若遇到心爱之人,随时可以与我解契。既已有言在先,有何谈有愧于我。要说有愧,也是我对你有愧。我只是想知道,你这样做,是否是为了……我。” 宴芳林愣了一下,看向朝山道人。 朝山道人下巴上有一道剑伤,破坏了他精致的一张脸。他抬起眉眼,直直看向他:“你是真心喜欢他,还是为了刺激我?” 宴芳林说:“都不是。” 原身是因为本性浪啊。 他勾引的可不止郑长行一个,还有郁青池和芈由等人呢。如果都说出来,只怕朝山道人能吐血。 毕竟原身很会伪装,在他面前一直是痴情美受人设。 宴芳林脸色通红,说:“我可以出去,和郑长行说清楚。” 朝山道人注视着他,忽然问:“那你对我的感情,是否也是过去的事了?” 宴芳林又愣了一下。 他看向朝山道人,沉默了一会,然后点了一下头。 “都过去了。”他说。 朝山道人闻言,忽然伸出手来,捏住他的下巴,然后微微靠近了,似乎是要亲他。 这实在太过突然,宴芳林猛地后仰过去,伸手抵在朝山道人胸前,朝山道人垂首看他,目光熠熠闪动。两人的呼吸纠缠在一起,朝山道人的手改为勾着他的脖子,这一次用了力,将他勾向自己,宴芳林的抵抗也更明显,他是被惊吓到了,只感觉此刻的朝山道人,脸还是那张脸,依旧雪发白衣,容貌秀洁,可是却平添了几分戾气和执拗。 朝山道人的灼热呼吸擦着他红唇而过,问:“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宴芳林仿佛依然是过去那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容貌上并无半分区别,只是眼神清淡了许多,整个人斜卧在榻上:“什么?” “你从前不是为我要死要活。我闭关两年,出来你就变成了这样。如果不是我用断灵术测过,我都怀疑你是被人夺了舍。” 他说罢猛地松开了他,袖子一甩,站了起来。 宴芳林倒在榻上,喘着气,他只看到朝山道人的侧身,长身玉立,雪色风流,下巴上的那道血色疤痕变得格外明显。 朝山道人竟然用断灵术测过他。 这是何时的事,他竟然不知道。 “我如果说我的确不是宴芳林,你是不是不会相信。”他说。 朝山道人回头看他。 “我是另外一个世界来的人,我不是原来的宴芳林。”说到这里,宴芳林莫名有些激动,甚至于是酸楚的,他喉头微动,从榻上跪起来:“你是不是不会相信?” “我只知道,你的确变了。”朝山道人目光闪烁,似乎有痛惜之意:“可你是否知道,我也早在两年前闭关之前就变了,不再是过去的李朝山。” 两年前,宴芳林忽然发了狂,在他床榻上如蛇一样扭动,狂浪而热情,他仓皇而逃,却在那一夜破了清规戒律,做了一场荒唐梦。 他可以有欲,有情,却不该失控。 他终究是个男人,是一个人,无上密法,长生之道,终抵不过片刻欢愉。 “你赢了。”朝山道人眼角微微湿润,雪发白衣,面颊却是潮红色的,抿着唇看他一眼,似爱似恨:“我终究无法逃脱,或许这就是我该得的报应。” 宴芳林不止震惊。 他还有些凌乱。 朝山道人,这是……在表白? 第40章 房门忽然被人推开, 宴芳林朝门口看去,发现郑长行在门口站着,郑夫人还在拦他:“长行……” 郑长行直接看向朝山道人:“有些话, 我想亲自听芳林说。” 朝山道人收敛了情绪, 冷冷地说:“随你。” 他说完就走了出去,宴芳林从榻上下来,还未从朝山道人刚才的话里回过神来。 郑夫人默默将房门合上。 郑长行眼睛泛红看过来,宴芳林便下了榻。 “我要回梦魂宫了,”郑长行说。 宴芳林道:“郑大哥,你要说什么, 我都知道了,过去种种, 是我愧对你, 但过去的事, 都已经过去了,你这次舍命救我,这份恩情,我会记在心里,他日如果有机会,我一定报答你。大概过不了多久,我便会和师父解契,但我跟他解契,并非为了任何人, 也没有再与人结契的想法。我只想把身体养好,一心修行。郑大哥的真情, 我只怕要辜负了。” 郑长行愣了一下, 随即便陷入了长时间的沉默当中, 俄而脸色涨红,说:“男子汉大丈夫,我既能将真心宣之于口,自然也能接受任何结果。你既如此说,我也不会再纠缠你,再者,我救你,是为了我自己,用不着你报答。” 这个第一印象格外猥琐的夜半钻窗中年男人,竟如此磊落真切,真是让宴芳林心生敬佩。 “我走了,”郑长行说:“你……多珍重。” 宴芳林拱手:“你也是。” 郑长行走了两步,忽然又停下来,回头说:“我看朝山兄并非对你全无情意,他这人表面上清淡自持,实际心思比谁都深,你……也未必非要与他解契。” 他说完就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宴芳林往榻上一坐,沉默了半天,听见郑长行他们要辞行,便出门相送。 郑夫人几次欲言又止,却什么都没有再说,只安静地站在郑长行身边。 如果不是洞晓内情,这两人表面上看起来还真是一对般配又恩爱的夫妻。 “不必送了,他日还会相见。”郑长行对朝山道人说。 朝山道人拱手:“保重。” 郑长行拱了拱手,又看了宴芳林一眼,便上了马车。 送完郑长行夫妇,宴芳林便在洪英的陪同下回到了房间,朝山道人径直去了隔壁。 今晚上大概不会和他一起睡了。 不一起睡也好,现在还挺尴尬的。 洪英也知道了个大概,沉默着一句话都没有说,和陆星河商量着,谁留下守夜。 “我和二师兄轮流守吧。”郁青池说。 “还是我跟你二师兄来吧。”洪英说。 “我身体已经无碍了,”郁青池说:“师姐不要把我当成废人一样。” 洪英听他这样说,也不好拒绝他了。 她看得出来,郁青池这两天很是沮丧,她隐约也能猜到他的心思,从前是青竹峰最得意的弟子,做什么都顶在最前头,如今却成了个凡人,还需要旁人保护,要说心里不失落难受,那是不可能的。 “那你守前半夜,让你师兄守后半夜。” 一旁的梅子青问:“你们怎么都把我落下了。还有我呢,我代替三师兄守前半夜吧。” “你啊。”洪英说:“你能照顾好自己就不错了。” “我怎么着也比三师兄强,他大伤初愈,还……” 话没说完,便被洪英给揪出去了。 到了外头,洪英便一顿数落,梅子青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我是心疼三师兄……”他喃喃地说。 “就是心疼他,才该让他多做点事,这对他有好处。好了,现在交也给你一件差事,你去看看师父歇息了没。” “师父好像有点不高兴。”梅子青说:“整天耷拉着脸,跟变了个人似的。” 他印象当中的朝山道人,平易近人,唇角常常带着笑,虽然那种温和透着一股疏离,像高山白雪。 “最近出了这么多事,师父太累了。”洪英说:“他一向疼爱你,你去看看。” 梅子青过去敲了一下房门,却没听见朝山道人答应,他偷偷推开一条门缝,见朝山道人盘腿坐在榻上,似乎在入静。 他就掩上房门出来了。 郁青池执意要为他守夜,显然是有话要跟他聊。 宴芳林便对陆星河说:“时候不早了,你回去歇着吧。” 陆星河点了点头,便关上门出去了。 宴芳林往榻上一坐:“问吧。” 郁青池神色严肃,直接问道:“刚才在街上,是怎么回事?” “其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宴芳林说:“像是梦游一样,迷迷糊糊便出去了,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人已经在大街上了,一回头就看见了你。” 郁青池神色一惊,立马问说:“既是这样,你跟师姐他们说了么?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我不想让师父他们为我担心,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大家多多少少都受了点伤,都太疲惫了,等回到青竹峰以后,我会再告诉他们。”宴芳林抬头看向郁青池:“因为你都看见了,所以我告诉你,还请你替我保密。” 郁青池说:“你一向体弱,会不会被木华英身上的魔气影响到了?” 宴芳林点头:“嗯,很有可能。” 他发现郁青池现在真是小白花,很好骗。 不过这一切倒不是因为他会说谎,而是他病弱的形象根深蒂固,郁青池才不会怀疑他。 “木华英会傀儡邪术……”郁青池眉头紧皱:“你在街上走的时候,身上有邪气,你说像梦游,或许……还是告诉师父的好。” “师父受伤了,伤的还不轻,你就别让他再为我操心了。”宴芳林说:“我心里有数,不妨事。只是经过木华英一事,我却有另外的忧虑。” 他觉得是时候劝一劝郁青池了。 不要再做小白花了,赶紧强大起来吧。 青竹峰需要他来撑门面,为朝山道人分担重任。 “你说。”郁青池道。 好像现在跟他说话,都是用“你”,不称他为“师叔”了。 不过这都是小节,不重要。 宴芳林站起来,双手背到身后,神色做忧虑状:“你也看到了,师父眼下受了伤,不知道何时才能复原,即便他将身体养好,在这高手如云的修真界,我们青竹峰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门派。青池,你可知道师父这辈子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求的正道,将我们青竹峰一派发扬光大。”郁青池道。 不愧是朝山道人的爱徒,很了解师父的理想嘛。 宴芳林点头:“没错。师父平生两大心愿,一是希望能在求道之路上有所成,再者就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将我们青竹峰发扬光大,成为修真界不可小觑的名门正派。可最近在赤城山经历的这一切,让我明白一个道理,在这个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的世界,我们青竹峰单靠修君子道,不可能达到师父所期望的境地。” 青竹峰修的君子道,不求法力盖世,但求悟得正道,换句话说,修文不修武,道德水准和理论知识再强,一打起来就不够看了。 他看了郁青池一眼,郁青池一身黑衣,立在他跟前,眉眼微微低垂,神色肃穆,显然也认同他的看法。 “其实所谓将青竹峰一派发扬光大,都是很遥远的事,我们青竹峰如今连做到自保都很难。木华英将叶衡阳掳走,如今这位叶大公子,还不知是死是活。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叶清都身为百门之首,无论于公于私,都不可能就此罢手,只怕接下来又是一场血雨腥风,我们青竹峰想明哲保身,未必能够如愿,万一将来被牵扯进去,你可能想过,我们青竹峰的下场。” 郁青池墨眉紧蹙,抿着薄唇。 “如果命已失去自主,正邪还有那么重要么?” 郁青池闻言抬起头来看向他。 “我说的便是那日木华英塞给你的那张纸。”宴芳林说:“师父跟我说,那是魔族秘术,用的虽然是阴邪之气,却比我们青竹峰修的养气之法要强上百倍千倍,哪怕你我这样形同凡人的修士,如果修炼此法,也能日进千里。” “那是魔族邪术。”郁青池道。 “人有正邪,法难道也有正邪么?只要不被邪术控制,你便还是你,难道只因修炼了邪术,你便会滥杀无辜么?”宴芳林问。 郁青池一时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他,只怔怔看着他,过了一会,仿佛突然从他的游说里清醒过来:“邪术再好,也是邪术,我们正派弟子,如何能跟魔族的人一样修炼邪术呢?” 宴芳林知道他一时半会不可能被洗脑,便叹了口气,说:“大概是被掳走过几次吧?我受够了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反正如果那邪术给我,我想此刻的我,是愿意修炼的。比起做一个听话懂事的徒弟,我更想做一个强者,保护自己,也保护身边的人,这份安定和放心,只有强大才能给予。” 他没有去看郁青池,所以没有看到他这句话给郁青池带来的震撼。 因为在这几日,百般焦灼却又无能为力带来的煎熬,没有人比从天子骄子沦为废人的郁青池更能明白。 他眼睁睁看着宴芳林被花无相掳走,却只能无能地着急,别说将他抢回来,他连去寻他都怕成为拖累。 他自幼天资出众,如今这种废物的感觉,实在叫他度日如年。 宴芳林说得对,接下来他们要面临的,肯定是新一场血雨腥风,觊觎宴芳林美色或者炉鼎之体的,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花无相只是魔族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而已。 他们青竹峰这样实力衰微的小门派,只怕守不住宴芳林这块闻名修真界的瑰宝。 他要守。 第41章 郁青池还想, 宴芳林能突然冒出想修邪术的想法,可见他内心是多么没有安全感。 他需要保护。 这个保护他的男人,郁青池当然希望是自己。 只是…… 木华英已经消失不见了, 那张写有邪术秘籍的纸, 他也交给了朝山道人。 他现在就算想修邪术也没用了。 “这些话,我从来没跟别人说过,就连师父也没有。我跟你有生死之交,所以才对你说这些。”宴芳林忽然道。 他怕郁青池正直过了头,转头把他这个“可怕的念头”告诉朝山道人。 郁青池听了,心头却微微一动。 宴芳林这番话, 倒像是说他对他而言是最特别的存在,比他师父朝山道人还要亲密。 “你放心, 我跟你之间的话, 我从不对第三个人讲。” 宴芳林点头, 往榻上一坐。 他微微垂头,叹了一口气。 这口气却像是有千斤重,压在郁青池心头。 宴芳林躺了下来,翻过身,背对着郁青池。 他长吁一口气。 他感觉他刚才的那番话,还是起到点作用的。 过几天他试着再写一张给郁青池试试。 他还有点后悔,觉得自己刚刚提到那张纸的时候,不该再把它推到木华英身上,如今木华英消失不见了, 他再以什么名义给郁青池送魔域秘籍呢。 他突然想起《魔域秘籍》第七章 ,有讲到一种邪术, 叫幻影传音术, 可以利用魔气来幻化成人形, 从而达到即便不与对方见面,也能与对方交谈的效果。 他或许可以试试。 比如编造个神秘大佬出来。 他在街上吸的那些阴气,如今都在自己体内汇聚,此刻他只感觉冰凉的四肢渐渐温暖起来,一股热流在灵脉里奔窜,心头微热,脸色发红。 是一种极其充实的感觉,这感觉会让人上瘾,有一种马上就要成为大佬的兴奋感。 可惜郁青池在旁边守夜,不然他就可以试试几道他现在或许已经可以修习的法术。 房门忽然响了一下,他立马转过身来,结果就看见朝山道人进来了。 郁青池也起了身:“师父。” 朝山道人“嗯”了一声,说:“这里不用你守着了,回去睡吧。” 郁青池愣了一下,沉默了一下,朝山道人看向他,面无表情。 郁青池便出去了。 宴芳林却从榻上坐了起来。 他还以为今天晚上朝山道人不会再跟他同榻。 毕竟他们俩现在的关系有些尴尬。 他往里挪了挪,叫道:“师父。” 朝山道人说:“时候不早了,早点歇息吧。” 宴芳林“嗯”了一声,便又躺了下来,双手放在小腹上,躺的端端正正。 朝山道人解开外袍,脱了下来,搭到了旁边的衣架上。 宴芳林便立马面朝里转了过去。 房间里的灯熄灭了,一下子陷入黑暗之中,只有纸窗外有隐约的亮光。黑暗中,人的听觉会变得格外灵敏,他支起耳朵,听着朝山道人一步步朝他走来,最后在他身边躺下。 漫长的沉默过后,朝山道人忽然说:“明天,我让洪英他们护送你回青竹峰。” 宴芳林愣了一下,立马转过身来:“你不回去?” 朝山道人说:“我眼下还走不了。” 看来诛魔之战,在所难免了。 赤城金观一战,道门百家元气大伤,但这件事最重要的影响,还不仅仅是大批人员的伤亡,更重要的是让全道门意识到,邪术的威力有多么强大。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名门正派,修习的法术讲究一个“正”字,这就把一半不正的法术摒弃在外,可是魔族的人修起法术来,却是荤素不忌,不管正的还是邪的,只要能提升法力,他们都愿意修炼。因而当年曲三千在世的时候,魔域的实力远超过道门百家。 后来全道门联起手来,发动了诛魔之战,曲三千神秘失踪,魔族遭受重创,剩下的一群老幼弱残,再也掀不起什么风浪来,名门正派这才逆风翻盘。但魔族依旧是魔族,他们依旧为了修炼不择手段,多么阴邪的法术他们都愿意钻研修习,这其实是个很大的隐患,木华英的出现,让这个隐患一下子彻底暴露出来。 魔族,又到了需要镇压的时候了。 一个年纪轻轻的木华英,就能在十大洞天之一的赤城山兴风作浪到这个地步,如果再出几个这样的魔头,只怕全道门都要沦落到魔族的统治之下。 这才是最可怕的。 一场新的诛魔之战,近在眼前。 只是不知道朝山道人选择留下,是为了事业,还是因为他。 “你一定要多加小心。”宴芳林说。 朝山道人没再说话,过了一会,忽然转过身来面向他,宴芳林能感觉到对方温热的呼吸,黑暗中隐约能看见朝山道人的长长的白发。 “不知道将来是否还有机会与你共榻同眠。”朝山道人说:“如若我死了,青竹峰的掌门之位便是你的。” 如果是古早言情小说,宴芳林此刻应该捂住朝山道人的嘴:“我不许你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他抿了抿嘴唇,说:“有你在,才有青竹峰。” 他其实想劝劝朝山道人不要那么拼。 虽然不一定非要做咸鱼,但人生苦短,还是要及时行乐才好。青竹峰虽然是小门派,但好歹也是七十二福地里头的一个,比上不足,但是比下有余,他觉得做这样一个门派的掌门师尊,如果安于现状,可以过的比叶清都他们这种大佬还要潇洒闲逸。 但咸鱼劝说事业型强人不要太拼搏,就跟事业型强人整天强迫咸鱼要奋斗一样,做的都是无用功不说,还讨人嫌。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追求。 但朝山道人会死么? 好像大概率是会的,因为原著里他便死了。 经过木华英一事,他发现自己好像什么都改变不了。这让他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电影,一个穿越到过去的人,拼尽全力想改变未来,最终却发现无论他做什么,历史也会变一种方式,循着它本该有的方向继续发展。 想到这里,朝山道人刚才的那番话,就突然触动了他。 因为这真的很像影视剧里的常见套路,一般说完如果我死了就怎么样怎么样的人,下一刻便真的死了。 他虽然穿成了朝山道人的道侣,但实际上他和朝山道人相处的时间并不多,这中间的大部分时间还都是在睡觉,到了赤城以后,两人见面的机会就更少了,相比较而言,他和郁青池,洪英等人的相处时间,反而更多一些。 可能是穿越过来的,他对这个世界的人,一直缺乏一种真实的情感。朝山道人像高山白雪,他日日看着,却离他很遥远,他会感慨于高山白雪的高洁,美丽,乃至于神圣庄严,却不会对一山白雪真情实感。 他唯一有点真情实感的,反而是木华英和叶衡阳,因为读小说的时候,觉得这一对兄弟太悲惨,所以有一分意难平。 除此之外,朝山道人也好,洪英他们也好,郑长行他们也好,乃至于和他同生共死过的郁青池,他都带着一种旁观者的疏离。 可是每个当下又如此真切,就像此时此刻,他能听见朝山道人的呼吸,能感受到他身上的温暖,他的手指微微蜷缩,能触摸到崇山道人身上柔软的衣衫。 他感觉有点难过,难过于这种真切和虚幻交织的撕裂感。 于是他就抓住了朝山道人的衣衫,攥在手心里。 朝山道人却在这时候朝他靠近,呼吸灼热,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宴芳林从混沌的情绪里惊醒过来,朝山道人便往他唇上吻,呼吸也有些粗重。宴芳林躲过去,说:“别。” 朝山道人按住了他的胳膊,亲到他的脸上,灼热的吻向他的脖子。 宴芳林挣扎起来,两人的呼吸交错到一起,朝山道人闻到他衣衫上的香气,是他为他研制的那味香,他为他取名芳林永继。 黑暗中,宴芳林说:“我不想这样,我不爱你。” 朝山道人捉着他两只手腕:“可我爱上了你!” 这话说的很急,还很陌生,一点不像朝山道人会有的语气。说出来以后,朝山道人突然停止了动作,在他上方停着,仿佛这句话没有震惊到别人,却先刺到了自己。 到底是他先引诱了他,还是他反被他引诱了。 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情,爱的痛苦,矛盾,撕扯。 宴芳林却在此刻推开了他,光着脚跳下榻来。 他打开房门便跑了出去,一出去,却见郁青池在庭院里立着,远处凤凰花树下的灯笼照着他一团黑衣,落寞而清瘦。 郁青池转头看过来,宴芳林停在廊下,喘息了两声,夜风徐徐吹来,他停了下来,回头朝房内看,房内一片漆黑,似乎能把他吸进去。 他便走到了郁青池跟前停住,心下稍定。 “师叔。”郁青池面色略有些惊异。 宴芳林“嗯”了一声,却没有再说什么。 郁青池朝开着的房门看去,里头一团黑,灯早已经灭了,他师父却并未出来。 他在宴芳林的身上,闻到浓重的檀香味,那是他师父才有的香气,这香气本令人心平气静,此刻却火热滚烫,灼伤了他的心。 “你……怎么出来了?”他问。 宴芳林说:“出来透透气。” 风一吹,凤凰花的香气拂面而来,遮掩住了其他香味。宴芳林身上的热气散了,他仰起头,眉头微微蹙起。 这剧情发展,他有点HOLD不住啊。 “你怎么也在这儿,没去睡。”宴芳林反问。 郁青池微赧。 他要如何回答他。说他见宴芳林还和朝山道人同眠,心头酸涩急躁,又惧怕些什么? “透透气。”他说。 两人各怀心事,立在凤凰花树旁,都静默无言。 第42章 青竹峰。 阴雨连绵下了两日, 浇灭了夏日的炎热,宴芳林打开窗,听外头的细雨。 他们一行人从赤城回来, 这已经是第四日了。 也不知道赤城那边怎么样了。 这几日宴芳林一心修炼《魔域秘籍》, 几乎足不出户。 只是他眼下已经练到第二层了,不能光靠打坐,要想练更高层的术法,他得搬到无人居住的地方去。 他从昨天晚上就开始想办法。 他们回来之前,朝山道人再三嘱咐过洪英他们,如今修真界一片骚动, 加上宴芳林炉鼎之身的秘密已经散播开来,为防有外人入侵, 青竹峰除了结界以外, 门下弟子轮流戍守, 日夜都有人巡逻,他要偷偷去竹林深处修炼,这条路显然是行不通的。 要想再练一层,他得出青竹峰。 青竹峰在青莽山上,是青莽山的主峰,在青莽山的其他几座峰上,分布着一些没什么名气的小门派,有些门派甚至就只有两三个人,这种地方地广人稀, 最适合他练邪术。 只是他要出青竹峰,得找个好点的理由。 光明正大地出去显然是不行的, 洪英和梅子青他们几乎一天到晚都在自己身边陪着。 他回头看了一眼此刻陪着他的梅子青。 梅子青在那看话本。 只是他这一次看的话本很正经, 他看了, 没肉。 他咳了一声。 梅子青立马抬头:“可是要喝水?” 自打他们从赤城回来以后,梅子青简直像变了个人似的,他都怀疑他被人夺舍了。以前的梅子青,傲娇毒舌,仗着宠爱和家世在青竹峰当小霸王,如今的梅子青,乖巧懂事,最重要的是,服侍起他来,堪比陆星河一样妥帖。 梅子青倒了一杯清茶,给他捧了过来。 宴芳林接到手里,梅子青便又回到了原来坐的地方,垂首继续看书。 “你现在怎么这么安静?”宴芳林问。 梅子青闻言就抬起头来:“我以前很吵?” 说完眉毛一挑,终于有了点从前的张扬。 宴芳林抿了一口茶,问说:“你这么快就放下了?” “什么?” “你三师兄啊。”宴芳林说。 虽然他现在已经不做媒撮合了,可是小师弟这放下的也有点太快了吧。 郁青池的后宫线好像已经全部都变了,原著屁都没捞着的小师弟,此刻努力一把,或许什么都有了。 就这么放弃,有点可惜啊。 他感觉郁青池此时正是需要人安慰的时候,这时候,最适合趁虚而入了。 梅子青脸色微红:“嗯。” 竟然只是老老实实还有些害羞地“嗯”了一声。 宴芳林:“……” 他换了个姿势,将手中茶盏放下:“你三师兄最近干吗呢?” 自打从赤城回来以后,郁青池就整天不见人了。 “三师兄去清潭洞苦修去了。”梅子青说:“比以前还要刻苦。” 宴芳林“哦”了一声,两只手往身后一撑,斜卧着看向窗外。 梅子青怔怔看了他一会,垂下头继续看小话本。 其实他也很纳闷。 因为在回青竹峰之前,他一直怀疑郁青池喜欢宴芳林。 朝山道人留在了赤城,他们几个弟子陪着宴芳林一道回来,但是郁青池一回来,就投入到苦修里去了,只每日晚上,会来宴芳林房里“问安”。 光看言行举止,看不出什么异样来。 他这位三师兄一向冰块脸,自从灵力尽废以后,人没有那么冷了,可是依旧不苟言笑,情绪都藏在心里,很克制。 他发现他对郁青池的喜欢,也深受郁青池的影响,一直都很克制,甚至有点像兄弟情,他对郁青池,从未有过那方面的幻想,倒是对宴芳林…… 他偷偷朝宴芳林看了一眼,便觉得自己心跳又快了起来。 宴小林刻在他脑子里了,他可能再也忘不掉了。 青竹峰的景色有些单调,满目都是翠竹,这样的阴雨天,风都变得有些冷了。洪英端着点心从长廊走过,伸手便将窗户拉上了一些:“有些冷。” “哪儿弄的这么精巧的点心。”宴芳林探头问说。 那些点心不光颜色鲜艳,造型更是精美,堪称艺术品。 洪英穿过长廊,从门口进来:“除了金公子,还有谁。” 他们当日匆匆离开赤城,都没来得及跟金雪浪告别,金雪浪回到金庭山以后,立马就给他写了一封信控诉他的无情,还说他爹暂时不让他出门,等他被放出来,他就立马来青竹峰看他。 人出不了金庭山,但东西没少送,除了他们金家的灵丹秘药以外,还有许多精美的吃食。 修真界也有外卖员,别看远隔千里,御剑而行,一日可达,效率比顺丰都高! 这让宴芳林想起一骑红尘妃子笑。 洪英将点心放到他跟前,宴芳林招手:“小青,来吃。” “不稀罕。”梅子青一边看他的话本,一边没好气地说:“这个金雪浪,以为我们青竹峰连个点心都买不起么,远隔千里差人跑一趟,就为了送点吃的,真是纨绔子弟!” 宴芳林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吃了两颗点心,对洪英说:“我想闭关修炼几日,但是我以前没有闭关过,很多东西都不太了解,我如果闭关的话,要去哪儿?” 洪英和梅子青都吃了一惊。 “你要闭关?”梅子青说:“我没听错吧?” 洪英也问:“师叔要闭关?” 宴芳林说:“我昨日在藏书阁看书,忽然也想试一试。” “你是想真的修行呢,还是想感受一下闭关的感觉?”梅子青说:“我也想感受一下。” “我是真的闭关修行。”宴芳林说:“我又不能辟谷,肯定没办法像师父那样,一闭关就好几年,我就闭几天,给我准备点吃的喝的就行。” 洪英说:“既是这样,师叔在这里不也是一样的么?我们不进来打扰就是了。真要闭关,那是要到山洞里去的,那里什么都没有。” “这里太舒服了。”宴芳林说:“我想感受一下苦修的滋味,条件艰苦我不怕。” 洪英只当他是闲着没事干,答应的也很痛快:“那我吩咐星河去准备一下。师叔既要试,那就试试。” 宴芳林没吃过苦,在青竹峰一直都是最身娇肉贵的那个。她相信他只要在山洞里过一夜,估计就吃不了那个苦了。 陆星河带人去收拾了一下,宴芳林便搬过去了。 那山洞就在悬崖峭壁上,可以御剑去,也可以顺着山壁上凿的小路上去,推开一道厚重的石门,宴芳林在众人的陪伴下进去,发现里头除了一张石床,一架石灯,便什么都没有了。 梅子青原本还想跟宴芳林一块感受一下,进去只看了一眼,便说:“我还是不感受了。” 条件也太差了。 洪英等人看向宴芳林。 他们都在等宴芳林打退堂鼓。 一般像朝山道人这样的大佬才会闭关,就算他们当中最喜欢苦修的郁青池,也从来没有闭关修行过,除了他们的法力还到达不了辟谷数年的层次,还有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闭关太苦了,一个人在封闭的山洞里,别说呆几年,就是几个月,几天,一般人也受不了。 没想到宴芳林却点头说:“条件是苦了点,我试试。三天之后,你们来接我。” “三天?!”梅子青吃惊地喊。 宴芳林转过身来:“三天。” 他去石门后头看了看:“这石门一旦关上,外头打不开吧?” 洪英点头:“既是闭关,最怕外人打扰,所以这石门只能从内部打开,外头是无论如何都打不开的,除非炸开。”她忧心忡忡地问:“师叔,您可想清楚了,真要留在这里?” 宴芳林点头:“没事,我如果在这住不下去,会自己打开门出去。你们不用担心我。” 他好说歹说,总算把他们都劝出去了。 洪英和陆星河等人在门口站着,宴芳林笑了笑,便将石门给关上了。 石门一关,洞内的那架石灯便亮了起来。 洪英说这灯是灵气汇聚而成,可以长明不灭。 他看了看洪英给他准备的吃食,他们甚至还给准备了恭桶。 不辟谷的人,吃喝拉撒都是个问题啊。 他往石床上一坐,便开始运气。 大概是他体内阴气太盛,运行起来以后,那灵灯瞬间便熄灭了。 周身一片黑暗,在这黑暗里头,他却感觉自己体内阴气更盛了。 他是傍晚入的关,打坐了几个时辰,估摸着外头已经是深夜了,他便从石床上下来,将吃食用衣服包好,做了个简易的包袱挎在腰间,便小心翼翼地将石门给打开了。 石门一开,皎洁月光便照了过来。 他之前还从没上到这么高的地方,站在山洞门口朝下看去,一片竹海在月光下泛着碧浪,一轮圆月挂在天上,星辰浩瀚,雨后的夜一片清明。 他顺着峭壁上的石路一步步往下爬,只爬了几十米便感觉双腿打颤。 他站直了身体,吁了一口气,然后闭上眼睛,脚下轻轻一点。 阴气瞬间贯通全身,他只感觉身体一轻,人便漂浮了起来。 其实还是害怕的,怕自己飘到半路上突然法力失灵从这峭壁上掉下去。 谁知道怕鬼偏出怪,他这么一想,便感觉身体一个踉跄,人便站不稳了,摇摇晃晃便掉入山下去了。 好在他在最后稳住了气,脚踩着竹林,便又一跃而起,他睁开眼睛,整个人轻飘飘的,随着风摇摆。 啊,好爽。 还是做高手的感觉爽啊。 他仰起头,迎着月光,唇角忍不住露出一抹笑容来,风吹动他的衣袖,飘然欲飞,然后双手背在身后,轻轻一跃,便越入山林之间去了。 进阶之路,正式开始。 第43章 青竹峰上。 郁青池从寒潭洞出来, 踩着月色往庭院里走来。 今日入静的时间久了些,已经这么晚了,也不知道宴芳林歇息了没有。 或许他有些急功冒进的缘故, 这几日从寒潭洞回来的时候, 他心情都很沉重。 总觉得每日的修行结果都不够令人满意。 他们如今日日在青竹峰上不出门,但对外头的情形却并非一无所知。 赤城金观的血案,木华英得罪的不只是赤城叶家,还有其他门派,有些门派的掌门师尊,甚至都死在那夜的寿宴上。就算那些全身而退的门派, 也都有了唇亡齿寒之惧,不杀了木华英, 没人能睡个安稳觉。 如今众多掌门齐聚赤城, 已经在商讨诛魔之战。 他们这一次要对付的, 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木华英了,据说魔族那边,几大势力比较强的魔头,已经联合了起来。 如今大家最怕的就是木华英这个疯子会将他的邪术传授给更多的人,那邪术是如何厉害,大家都亲眼所见,一个木华英就杀了那么多人,多来几个这样的魔头,只怕全道门都难逃一劫。 在最坏的情况到来之前, 他得抓紧时间修炼才行。 就算保护不了别人,也不能拖了他人后腿。 他也愈发后悔当初将那份邪术交给朝山道人。 他到了宴芳林门前, 却见里头黑漆漆的, 一点光亮也没有。 这么早就睡下了么? 他在门口站了一会, 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刚打开门,便见陆星河出来:“三师弟,回来了。” 郁青池“嗯”了一声,问说:“师叔今日睡这么早,可是身体有恙?” 陆星河正欲跟他说这件事:“师叔去闭关了!” 郁青池愣了一下。 陆星河便宴芳林如何坚持要去闭关,他们又如何相劝的过程讲了一遍,最后说:“我们在外头守到了天黑,师叔今日大概是不会出来了,不过明日一早,我们便打算去外头守着。”他说着又道:“师叔大概是不知道闭关修行有多苦,经过这一夜,他以后就不会再觉得闭关好玩了。” 郁青池却直接转身朝外走。 “三师弟!”陆星河叫。 “我去看看。”郁青池说。 “那我带你去,御剑快一点。”陆星河道。 “不必。” 郁青池从院子里拿了盏琉璃盏,便一路顺着山路往上走。 陆星河摇摇头。 洪英有交代过他,郁青池如今没了灵力,他们在他跟前说话尤其要注意,郁青池没开口让他们帮忙的,他们最好不要帮忙,以免让郁青池心下不自在。 只是那山洞在山腰上,要这样爬上去,不容易啊。 郁青池顺着山路一路上去,到了山洞门口,额头上已经冒出一层薄汗,身上的长袍也被汗水湿透了。 他在外头停了一会,山风阵阵,很快便将身上的袍子吹凉了。他缓了口气,叫道:“师叔。” 末了,又叫:“宴芳林。” 他却没有听见回应。 他没有在此闭关过,不知道这石门是否隔音,因此也不知道宴芳林能不能听见。 这石门一关,里头便一片漆黑,纵使有灵灯照着,只怕也不知道外头时辰,他怕宴芳林半夜出来,见不到人,再害怕。 脑子里浮现出宴芳林那弱不禁风的模样。 他这样身娇肉贵的人,应该是怕的,这山路陡峭,他怕也不敢一个人下山去,只能在这洞口坐着,等他们来接他。 只是想一想,便也觉得可爱又可怜。 郁青池便在石门前坐了下来,这上头月光极好,他将琉璃灯吹灭了,仰头看天上的月亮。 心头突然感觉到一种淡淡的暖意,想着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心头反倒有些雀跃。 他们俩很难有这样独处的时光,身边总是围着一群人。 心头这样想着,渐渐又觉得有些惆怅。 从前的宴芳林,自然是很喜欢他的,天天来骚扰他,他躲着他,他还非要缠着他。 可是现在的宴芳林,再也不缠着他了,但也没有躲着他,就是将他和陆星河,梅子青等人一样看待。 他仰起头来,月光照着他日渐消瘦的脸,鼻梁更高挺,棱角更分明。他往后靠着石门,坐躺了一会,便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太阳升起来,满天的朝霞映红了他的脸。陆星河和洪英天一亮便御剑飞上来了,远远地便看见了郁青池。 两人在郁青池跟前落下,陆星河吃惊地问:“三师弟,你昨夜没下山?” 郁青池“嗯”了一声,道:“师叔在里头听得见咱们在外头说话么?” 洪英说:“闭关最忌讳有人打扰,里头是什么都听不见的。” 郁青池问道:“师兄师姐既然来了,我就先下山去了。” 陆星河和洪英目送他下了山去,陆星河忍不住感慨,说:“从前,我记得他是很讨厌宴师叔的。” 洪英说:“你不觉得宴师叔变了很多么?” “何况是我,师叔的改变,我们都看在眼里。”陆星河说:“师姐可能不知道,其实师父有用过断魂术测过宴师叔。” 洪英听了,果然吃了一惊,看向陆星河。 陆星河说:“大概师父也觉得宴师叔变的太多,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吧。你不觉得师叔对师父……似乎冷淡了很多么?” 以前的宴芳林,见了朝山道人,总是缠着他,还爱撒娇。他们师父也总是由着他。 不然他们也不会怀疑他们俩是真道侣。 洪英在石阶上坐下,看向远处的朝霞。 其实她觉得很多人都变了。 宴芳林变了,郁青池变了,朝山道人变了,就连他们那个活泼可爱的小师弟,都变得稳重了起来。 这变化似乎并不是什么好事,她心里空落落的,很不安。 “也不知道师父那边怎么样了。” 她只盼着朝山道人不要那么拼,能够保重自身。 “若是师父能让我们过去帮他就好了。我们该和师父在一起的。”她说。 陆星河没说话,也在她身边坐下,沉默了一会,说:“我们替师父守好宴师叔,守好青竹峰,等着他回来,也是大功。” 他们俩在外头守了一日,也没见宴芳林从里头出来。 傍晚的时候,梅子青气喘吁吁地爬上来了:“还没出来?!” 他很震惊。 他没想到宴芳林这么能熬。 密室里呆了一天一夜了。 洪英和陆星河也很忧虑,但是他们在外头不管怎么喊,里头都听不见,除非宴芳林自己打开门出来,他们也只能干着急。 她现在有点后悔让宴芳林闭关了。 陆星河安慰她:“里头吃喝都有,绝不会有任何危险,师叔大概比我们想的能吃苦,他如果真受不了里头的苦,肯定会自己出来的。咱们也不要瞎想。这样,我们轮流守在这里,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了,依我想,师叔或许今晚就会出来了。” 梅子青也说:“对,他要是出来看不见人,肯定要哭鼻子。” 宴芳林最是娇滴滴了。 陆星河决议今夜自己守在这里,让洪英带梅子青回去,明日一早,如果宴芳林还是没出来,他们再过来替换他。 洪英便带着梅子青下了山,回去就碰见了郁青池。 郁青池吃惊地问:“还没出来?” 洪英摇头:“你二师兄在上头守着呢,你就不用上去了。” 郁青池点了一下头,便回了自己房间。 梅子青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 光看郁青池平日的言行举止,还真看不出他喜欢宴芳林。 如果说第一日宴芳林并没有出来,他们还只是吃惊的话,到第二日宴芳林还没有从里头出来的时候,大家就都有些担心了。 “这石门从外头打不开么?”梅子青问。 “若是从外头关,外头是能打开的,可如果是从里头关上的,从外头便打不开了。”洪英说:“这是师父下的机关,我也只是知道该怎么用而已。” “我们是不是该告诉师父一声?”陆星河担忧地说:“就算不请师父回来,也该告诉师父宴师叔闭关一事。” 洪英思虑良久,说:“师叔既与我们约定三日之期,我们便再等一天。如果师叔还不出关,我们再去请师父回来。” 这样一直到第四日早晨,守在门口的陆星河睁开眼睛,就见宴芳林神色憔悴地站在他面前。 “师叔!”他猛地站了起来。 外头天色微微亮,宴芳林神色虽然憔悴,但眼睛精亮,笑着看他,说:“你在这外头守了多久了?我不是说了,三日之期,你们再来接我。” 陆星河一时眼眶发红,激动的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真的很担心宴芳林在里头出事。就在刚才,他还做了噩梦。 宴芳林说:“咱们下山去吧。” 宴芳林出关,整个青竹峰激动的跟他三年才出来一样,不断地有弟子来看他。 宴芳林沐浴了一番,又吃了些东西,笑盈盈地跟他们分享自己闭关的一些感悟。 正胡侃着呢,便见外头进来一个人。 是郁青池。 郁青池似乎很淡定,缓步进来,看了他一眼,便说:“师叔出关了。” 宴芳林笑着点了点头,看了他一眼,便转头继续和梅子青他们说他闭关的事。 郁青池在旁边坐下,吃了两颗灵果,然后抬眼朝宴芳林看去。 宴芳林穿了他旧时的衣裳,颜色鲜艳,一头乌发如墨,披散在榻上,乍然一看,宛如回到了过去,只是他整个人却已经完全变了,他一只胳膊撑着,斜躺在榻上,那般悠然,光艳,神采飞扬,浑不知这几日,这里有多少人,替他担了多少心。 就好像众人皆爱他,唯独他自己不知道。 第44章 郁青池一直在那儿呆到众人都散了。 “怎么样?”他终于有机会单独跟宴芳林说话:“闭关怎么样?” “比我想的好。”宴芳林笑眯眯地说。 看得出心情极好。 郁青池说:“我还以为你撑不过半天就会出来。” 宴芳林笑着说:“我可是很有毅力的人, 说闭关三天,憋也要憋三天。” 郁青池笑了笑, 没说话。 “你怎么样?”宴芳林问。 “还可以。”郁青池说。 宴芳林点了一下头。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当中。 “那你早点休息。”郁青池说。 宴芳林又点了一下头,看着郁青池出去。 他关上门,立马盘腿坐到榻上,进入了自己的识海之内。 他现在已经可以将神识幻化成任何他想要的样子了,这样侵入对方识海的时候,就不用担心会被人认出来了。 估摸着大家都睡了以后,他便将神识探出去,先是进入了陆星河的识海里头。 陆星河的识海一片平静,里头什么都没有, 和他这个人一样平淡无奇。 他从他识海里出来,便又撞入另一个人的识海里。 这一进去, 他就惊了一下。 这人的识海里竟然在上演活春宫。 识海是一个人的灵识, 所思所想所梦, 都会在识海里有所体现。这好像是个梦,他朝那梦中人看去,却看到了一张熟悉的脸。 竟然是他! 宴芳林被雷的外焦里嫩。 是谁, 是谁在梦里干他! 梦里的他格外风骚热情, 很会扭也很会叫。 他耐着不适去看这梦中的另一个主角。 那人一直面朝下压着,看不清脸,只看到他颀长健壮的脊背, 背脊一道深沟, 看得出浑身肌肉都绷紧了,很兴奋, 也很攻。 脱去有色眼光, 这画面其实还挺……美。 这到底是谁的梦啊。 他又靠近了些许, 目光下沉,终于看到了那个男子的脸。 一声我曹差点喊出口。 竟然是郁青池! 郁青池闭着眼睛,脸色通红。 宴芳林吓得猛地后退过去。 郁青池……居然在做关于他的这种梦! 为什么?! 郁青池难道喜欢自己? 难道自己不但勾走了郁青池的后宫团成员,勾走了朝山道人,还勾走了郁青池! 他心头狂跳,神识便要逃走,耳中那少儿不宜的叫声一直往他耳朵里钻,他正要离去的时候,忽然在那一团白雾当中,看到个身影。 好像有人在偷看。 这真的是郁青池的识海么,他做的梦不光是啪啪啪,还是NTR或者夫目前?! 要不要这么刺激! 他只能说这世上的性癖太多,他不够懂。 他倒是想知道,郁青池想被谁看到他在干他。 于是他就凑了过去,云雾渐渐散去,露出一张精致又通红的脸。 梅子青咬着唇,攥着衣角,害羞又禁不住好奇地一直盯着看。 居然是梅子青! 宴芳林简直傻眼。 郁青池竟然想让梅子青看到这一幕么? 梦由心生,能做这样的梦,只怕郁青池私下里便是这样渴望的。 为什么? WHY! 这个近乎三人行的画面实在太羞耻了,他赶紧从郁青池的识海里钻了出来。 刺激太大,以至于他没办法继续前行,神识便又回到了自己灵台之内。他喘了口气,喝了口茶,压了压惊。 感觉他以后都不知道直视郁青池了,这么端正的小伙子,原来脑子里竟然是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他正臊着,忽然听见外头传来了敲门声,有声音问说:“师叔,你睡了么?” 居然是郁青池。 难道他刚才发现自己了? 他应了一声,将房门打开。 就见郁青池一身穿戴整齐,在门外站着。 这模样怎么看怎么不像刚做过春梦的样子。 “师叔。” 宴芳林回过神来,“嗯”了一声,声音还略有些异样:“有事?” 郁青池道:“忘了问你,你在闭关期间,可还发现自己有梦游之症?” 宴芳林愣了一下,摇头说:“没有了。” 他当初撒的谎,他都快要忘记了。 “可能咱们青竹峰都是浩然正气,我身上的魔气已经近乎看不见了。”他说着便问郁青池:“你可曾还从我身上感受到阴气或者魔气?” 他戴了血玉,郁青池应该看不出来吧? 就连洪英都没有看出异样来。 郁青池“嗯”了一声,说:“那就好。” “你还没睡么?”宴芳林试探着问。 郁青池说:“刚沐浴完,就要睡了。你也早点休息。” 那照他这么说,他刚才进入的识海,就不是郁青池的了。 那就只能是梅子青的了。 我曹。 这小子最近表现的这么乖巧懂事,内心居然会有这种癖好!意淫别人啪啪啪然后自己偷窥! 宴芳林关上门,回到自己房间里,便又将神识探了出去,这一回他又进入梅子青的识海里头,准备吓吓他。 他才刚进去,便看见了郁青池离去的身影。 只留下梦里的宴芳林,衣衫不整地躺在榻上。 宴芳林打算变幻成朝山道人的模样来吓吓梅子青,直接吓萎他! 谁知他还未变幻出身形来,便见梅子青偷偷朝榻上的他走了过去。 宴芳林呆在原地。 紧接着他便看见梅子青在榻前坐下,神色兴奋,满脸通红地伸出手来,那手是有些颤抖的,摸了摸他的脸,然后倾下身来,痴痴地看着他。 宴芳林:“……” 卧了个槽! 榻上的那个他似乎被干晕过去了,只红着脸不住地摇头:“不要,不要。” 看不下去了看不下去了。 “梅子青!”他大叫一声。 梅子青吓了一跳,猛地转过头来,正好看到变幻成朝山道人的他,眼前的人瞬间便消散了。 这是人醒过来了,梦就散了。 宴芳林缓了好一会,只能安慰自己,小孩子正值青春期,做这些梦也正常。 正常么? 不正常。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梦! 他怕再看到这种东西,便不敢再随便进入他人识海,而是练了一下他的幻影传音术。 口中念念有词,手指轻轻一转,面前便出现一道黑影,这黑影原来有些像他,他凭借意念随意捏造了一下,便变成了一个老头模样的黑影,五官皆可见。 他试着要那黑影说话,心中默念,那黑影却发不出声音来。 不过能有现在这成果他也很满意了,他才修三天。 说起来这《魔域秘籍》真是给男主开挂用的,好用到爆,感觉是个人,只要拿到这本秘籍,都能练成绝世高手。 等他练成幻影传音术,他便再试着把秘籍给郁青池,看他会不会练。 第二日一大早,他一出门,就见梅子青抱着床单往外走。 “梅子青!”他喊。 梅子青回过头来看他,神色略有些不自然:“干嘛。” “你这对师叔是什么态度。”宴芳林说。 梅子青抿了抿嘴唇,叫道:“师叔。” 宴芳林点了一下头:“洗床单?” 梅子青脸色微红:“嗯” “好好的怎么洗起床单来了,昨夜做什么梦了?” 梅子青猛地抬起头来,脸色涨红:“什么梦都没做。” 宴芳林便说:“小脑袋瓜不要想东想西,你看你三师兄,每日苦修,你要跟他学。” 梅子青没说话,抱着床单便一跃而下,跑开了。 宴芳林忍不住笑了出来。 “师叔。” 他回头看了一眼,见郁青池穿戴整齐,握着剑走出房间来。 郁青池今日竟然穿了一身灰白色的衣袍,虽然依旧很素净,却也是他第一次有这样温柔的打扮。 宴芳林在阳光下灿然一笑,说:“早。” 昨夜灯光下看的不够真切,今日再见,宴芳林颜色更为动人,唇红齿白,花容月貌,身姿似乎也挺拔了不少,风流坦荡。 郁青池只觉得多看他一眼,自己的心情也跟着明媚起来。 三日的“野外训练”显然是不够的,歇了两天,宴芳林便又要去闭关了。 “还要闭?”梅子青问。 他都有点佩服宴芳林了。 “我不但要继续闭关,这次我还要闭关更长时间,”宴芳林说:“这次我闭十天吧。” 梅子青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像看鬼一样看着宴芳林。 就连陆星河和洪英也都惊呆了。 “十天?”陆星河呆呆地问。 宴芳林点头:“十天为限期,如果我撑不住,可能十天之内就会出来了。这一次你们不要再为我担心了,只要不到十天,我就是在里头好好地闭关,你们都放宽心。” “你还闭上瘾了。”梅子青说。 “我劝你也试试,多把心思放在正经事上,如今全道门都风雨飘摇,大战在即,你我也不能干呆在青竹峰躲着,眼前的太平像是纸糊的一样,万一出点事,便全都完了。” 他这么一说,反倒让洪英佩服他。 宴芳林果真已经不是过去的宴芳林了,他眼光放得很长远,他们青竹峰,眼下看着安逸,其实危机四伏,一旦朝山道人出了意外,只怕这青竹峰便要落入他人之手。 “师叔说的在理,我也会加紧督促师弟们勤学苦修。” 宴芳林点头,这一次带了更多的吃食,便上山闭关去了。 有了上一次的经验,这一次他几天没出来,大家也宽心了些,不再悬心了。 只是不担心了,却开始想念他了。 梅子青突然觉得这日子变得分外难熬,每日好像总有几次,会想起宴芳林。 这想念叫他心里有些烦躁。 想宴芳林的,不止是他。 郁青池现在傍晚也不回来了,有时候在寒潭洞一呆,便是两天。 不吃不喝,一心修道。 第八日的时候,他正在寒潭洞静坐,忽然感觉外头有人进来。 他睁开眼睛,便看见一团黑雾,心下一惊,便将剑拔了出来。 他现在灵力全无,只手握着乌血剑:“是谁?” 那黑影在他面前停下,渐渐幻化的更清楚,是个胡子老长的老头,颤颤巍巍地说:“小子,你不用怕,我是来帮你的。” 寒潭洞外头的竹林深处,宴芳林懒洋洋地坐在竹子上,随着微风微微晃动,他微微闭着眼睛,用意念指挥着他的幻影,传话说:“老夫看你天资出众,天生一副魔根,何苦在君子道里磋磨年华,何不跟着我修魔道呢?” 郁青池面色惊异,直直地盯着他。 “你不要想着杀我,也不必害怕,这只是我的一道幻影。”宴芳林继续说:“你若跟着我学,我保你三天便可御剑,十天便可达到元婴行为。” 开门见山,抛出最诱人的饵。 谁能不心动?!这进阶速度,对名门正派来说简直就是做梦都不敢想的事。 郁青池神色一动,但到底是男主,并没有被轻易诱惑,只问说:“敢问前辈是什么人,如何找到我的?”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想找一个徒弟,是你身上的魔根指引我找到你,也是你我有缘。”毕竟看过多年小说,宴芳林张口就来:“你若愿意,便拜我为师,我便将我毕生所学交付于你。” 郁青池大概是心动了,因为他沉默良久,都没有说话。 “你放心,你拜我为师,依旧可以做青竹峰的徒弟,我只希望我这一身绝学不要后继无人,不图光明正大的师徒名分。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泄露出去,因为我要你起誓,拜我为师这件事,绝不告诉第二个人。” 郁青池吃惊地看向他。 其实现在他已经不用抱男主大腿了,也不一定非要做男主的师父,他现在不需要用师徒名分来保命了。 他只是……想爽一下。 圆一下做男主师父的梦。 “你若愿意,便拜我为师吧。” 第45章 郁青池并没有马上答应他。 突然冒出来一个魔头说要做他的师父, 他思量一下,纠结一下, 也说得过去。 宴芳林并没有逼迫他,给了他两天时间,让他好好想一想。 将幻影收了以后,宴芳林便立马回到了山洞里头。 他在山洞里又闭关了一夜,第二日早晨,便提前出关了。 虽然没有坚持够十天时间,但梅子青等人已经佩服他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再见到宴芳林,只感觉他整个人气色都好的不像话,容光焕发, 从未见他如此肤白唇红,只感觉从前那个病歪歪的宴芳林再也不见了。 “闭关有这么大的功效么?”梅子青问。 搞得他也想闭关了。 “要不, 我也试试?”他说。 宴芳林说:“一开始很难熬, 熬过去, 便是另一番天地。” 他说这话的时候堪称仙风道骨,俨然成了青竹峰仅次于朝山道人的存在。众人都很敬慕地看着他。 不过宴芳林一直在等郁青池回来,结果等到天黑, 也没见郁青池的影子。 “三师兄就是这样的, ”梅子青说:“他现在有时候好几天才出来一次,不吃也不喝,一个人在寒潭洞苦修。” “他应该不知道师叔提前出关了。”陆星河解释说:“师叔若是想他, 我去叫他回来。” “不必, ”宴芳林制止说:“不要打扰他。” 郁青池此刻应该正陷入人生最大的纠结里头吧? 天人交战。 这样又过了一天,到了他原定的出关日子, 当天傍晚, 郁青池脸色憔悴地回来了。 因为搞了个马甲的缘故, 宴芳林多少有点防备他,并没有跟他多说话,但是郁青池却自己留了下来,一直等众人都散了,他还未走,显然是有话要跟他说。 “师叔。”他抬头看向自己。 宴芳林发现他的眼睛里都是红血丝。 “你最近憔悴了许多,”宴芳林说:“修行归修行,你也要保重自身才行。” “我最近遇到了个难关,不知该怎么办。”郁青池低下头来,似乎欲言又止。 宴芳林知道他所指的是何事,便道:“一切遵循本心即可。” 郁青池抬眼看向他。 宴芳林轻咳了一声,说:“对了,你听说了么,诛魔之战,要开始了。” 这是他出关以后听陆星河他们说的最要紧的一件大事。 叶清都联合道家百门,已经往魔族圣山狼迦山去了,就连金雪浪都代表他爹参战了,朝山道人来讯,让陆星河选几个弟子,在三日后大部队经过青竹峰附近的时候加入进去。 显然,他们青竹峰光去一个朝山道人是不够的。 郁青池神色惊异,显然还不知道这件事。 宴芳林微微侧过头去,叹息了一声,什么都没有再说。 说多就露出马脚来了,他只需要再轻轻推一小把就够了。 气氛一时变得有些沉重。 郁青池忽然说:“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 他说完就转身走了出去。 宴芳林立马站了起来,手指微微一转,一缕黑影便从门缝里钻了出去,他借着黑影,见郁青池往寒潭洞去了。 郁青池握着乌血剑,穿过茂深的竹林,他走的极快,甚至于有些喘,然后猛地转过身来,宴芳林操控的那团黑雾来不及躲避,和他对了个正着,然后倏地便散开了。 “前辈!”郁青池喊道:“前辈,我愿意拜你为师!” 他的声音在深夜里回荡,有竹叶落下来,四下里一片黑暗,风吹竹林晃动,一缕月光垂下来,在那月光之下渐渐浮现出一个黑影来,正是之前在寒潭洞看到的那个老头。 “接着。” 黑影将一本书扔向他,郁青池接在手里,抬头再看,那黑影已经消失了。 “前辈!”他叫。 “磕头就不必了,你只记得从今以后便是我的徒弟了。这上头都是我毕生所学,你不可贪功冒进,三日后我再来见你。” 郁青池攥紧了手里的书,反身便进了寒潭洞,将烛火点上,发现那本书只有半本,后半本显然是被人撕掉了。 他掀开第一页,只看了一页,便震惊了。 因为这上头写的,正是在叶家别馆的时候,有人朝他房里塞的那张纸上写的邪术。 他一时心跳如鼓。 难道那日塞给他纸筒的并不是木华英,而是这位魔族高人? 如此想来,也不是没有可能,或许早在赤城的时候,这人便盯上自己了。 他并没有冒然去练,而是将那半本秘籍从头到尾看了一遍,越看越心惊,因为光看那上头的描述,便觉得毛骨悚然。 恐惧之余,又有一种莫名的兴奋。 身上残存的魔气蠢蠢欲动,好像这秘籍唤醒了他骨子里的东西。 他有些兴奋,盘腿坐下,便开始照着这上头写的方式运气。 宴芳林长吁一口气。 看来郁青池是真的急了,这么快就答应了。 原著里郁青池修炼此术曾经入魔,他不敢全给他,只给了他前半本,后半本还留在他手里。 就连他,后半本也没有练,因为后半本实在太邪了,太危险,一个不慎,便可能会入魔。他们如今都还没有这样的能力来驾驭这样的邪术。 等郁青池修好前半本,他再看情况要不要给他。 他现在的法力,虽然比不上木华英,但肯定超过朝山道人了。 邪术就是邪术,才修了这几天,便抵得上朝山道人多年的修行。 既然能力已经提上来了,那接下来要做的,便是要发光发热了。 他打算参加诛魔之战。 木华英和叶衡阳的悲剧,他还想看看有没有挽救的可能。 又或者,能尽他一份力,少死一些人。 至少保全朝山道人的性命。 他总感觉朝山道人会死在诛魔之战上。 想起朝山道人,便想起离开赤城前的那一夜,朝山道人的告白,还有那突然变了副模样的热切,恼恨。 他叹了一口气,翻身朝里。 接下来一连三天,郁青池都没有回来。 梅子青很担心他。 他现在虽然不像从前那样喜欢郁青池,可是没有爱情,也有亲情啊,这么多天都没回来,他都怕郁青池出事。 于是他便偷偷过来看他。 谁知道才走到半路上,便被宴芳林给拦住了。 “你要去看你三师兄?” 梅子青点头。 宴芳林说:“我刚看过了,他很好,正在入静呢,特意交代我跟你们说一声,谁都不要去打扰他,他今晚上便回来了。” 梅子青问:“你怎么会在这里,我刚才……” 他刚才出院子的时候,似乎看到宴芳林在藏书阁上呢。 难道他看错了? 宴芳林笑了笑,神秘兮兮地说:“你的话本是不是都看完了,想不想看点新的,刺激的。” 梅子青愣了一下,随即脸便红了,摇头:“不看,你又哪儿来的那些小黄书!” “我以前私藏的,就在藏书阁,可是好书呢,我看过的最好看的话本,保你看了还想看!” 梅子青垂着头,不说话,耳朵已经红了。 他已经完全被宴芳林带的堕落了。 他现在几乎每天晚上都会想起一些不该想的东西,有时候想的狠了,还会做梦。 做那些骇人又刺激的梦。 宴芳林见他羞成这样,立马扯住他的胳膊:“来吧,我知道你想看,咱们一块看!” 他说罢就把梅子青拉到藏书阁上去了。 两人上了藏书阁,他打开箱子,将那本《诱僧》拿了出来:“我最爱看的一本!你看上头的和尚,是不是威武雄壮!” 梅子青大失所望:“是这本,我都……” “你看过?”宴芳林问:“什么时候?” 梅子青摇头:“没看过。” 他将那本《诱僧》接了过来,盘腿坐在廊下。 他偷看小黄漫的事,不可以让宴芳林知道。 他做样子掀开画册,看了一眼,然后扭过头来看向宴芳林。 宴芳林正笑着看他。 他也不知道怎么了,一下子就有了反应,脸色更是涨的通红,心头跳的厉害。 他在和宴芳林同看一本小黄漫啊。 宴芳林知他是害臊了,便走到栏杆旁,背对着梅子青站定。 风把他身上的香木味道吹过来,梅子青紧紧抿着嘴唇,微微侧过头,去嗅那香味,一张脸已然红透了。 他忍不住扭头朝宴芳林看去,宴芳林一身白衣,红色发带随风飘舞,宽大柔软的袖子被风拂到他跟前,他看到袍下他白润的手腕和纤细手指。 宴芳林却在想,今晚上见面的时候,他得嘱咐郁青池一声,不能再在寒潭洞修炼了,还是跑远点比较安全,免得被梅子青等人发现。 晚上的时候,宴芳林便用幻影传音术进了寒潭洞。 谁知道进去以后,却没有看到郁青池的身影,但他的那把乌血剑却惊到了他。 乌血剑通身红色荧光,浮在半空中。 不愧是男主,天资远高过他,这才三日,便已经修到这个境界。 “郁青池。”他喊道。 洞内回荡起他的声音,却不见有人答应。他便操控着幻影出来,溜达了一圈,也没看到郁青池的身影。 好古怪。 “郁青池。”他又叫了一声。 别不是练邪术练出事了吧? 幻影正欲消散,忽听黑夜里有人喊道:“师父。” 宴芳林将幻影聚起,回头看去,就见郁青池长发披散,从竹林上方落下。 他“嗯”了一声,板起脸说:“孽徒,还给为师故弄玄虚。” 郁青池笑了一下,道:“徒弟只是好奇,想知道师父本尊到底是什么模样。” 宴芳林心里一惊。 “徒弟通读了师父给的秘籍,发现上头有幻影传音术,徒弟在想,师父如此神秘,出现在我面前的,和师父本来的模样,有几分相似。” 艹。 第46章 “你既然叫我一声师父, 我说的话,你是不是要听?” 郁青池道:“一日为师,终生为父, 自然是听的。但若要我杀人放火, 弟子恕难从命。” “你还挺正派。”宴芳林说:“师父来是告诉你,这寒潭洞不安全, 下次你要练, 去深山老林里练,免得被你师兄弟看见了,你这正派弟子, 可就做不成了。” 郁青池愣了一下,说:“还是师父想的周到。” 宴芳林怕他太聪明看出什么来, 便不欲多说,郁青池却叫住了他。 宴芳林回头:“还有什么事?” “师父不是说三日之后要看我练得怎么样了。” 宴芳林便说:“你天资过人, 生就的魔根,练起我们魔域的功法来,自然如虎添翼,不用看, 为师只提醒你多加小心,将来如果遇到什么事, 需要你露出真功夫来,你也要懂得遮蔽才好。” 郁青池没想到他替自己想的这样周到, 竟对这位魔族的师父,生出些许真心来。 “师父的教导,弟子都记住了。” 宴芳林没多做停留, 幻影便散了。 郁青池却在原地站了许久, 收了乌血剑, 将头发挽上,这才往回走,这一路上,他却想起了朝山道人,忍不住内心将他这两位师父对比了一番。 他新拜的这位师父,神秘莫测,与他相识时间很短,寥寥几面而已,自然不如他跟朝山道人感情深厚。 他心里便生出几分愧疚来。 他瞒着朝山道人再拜师父,若是朝山道人知道,不知道会怎样。 但他如今灵力充沛,在这乱世当中,或许也能助朝山道人一臂之力。 他不后悔。 他走到庭院里,还是照例先去了宴芳林房中,隔着房门叫道:“师叔。” 宴芳林的声音从里头传出来:“进来。” 他推门进去,见宴芳林只着内衫,显然已经准备睡了。 他怔了一下,便停在了门口,心下微热。 宴芳林乌发披散,笑着道:“你回来了。” 郁青池“嗯”了一声,说:“你既要睡了,我就不打扰你了。” “没事,有什么事你就说吧。”宴芳林热情地说。 郁青池说:“也没什么事,就来看看。” 宴芳林笑了笑。 郁青池道:“你早点休息。” 宴芳林问:“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郁青池摇摇头。 宴芳林便笑了笑,说:“那我睡了。” 郁青池将房门关上,自己又在房门口站了好一会,才走了。 宴芳林坐在榻上,笑了笑。 他想郁青池大概是想透漏点他在修邪术这件事,考虑再三,又不够信任他,所以忍住没有说。 不说也好,他也不想做知情人。 这次的诛魔之战,道门百家几乎都派人来了,大部队已经到了青竹峰附近,陆星河将他挑的几个弟子带过来给宴芳林看了一下。 青竹峰是小门派,除了几个大弟子以外,其他人的法力都和梅子青不相上下,去了也只能充人数而已。宴芳林为他们送行:“能出力自然是好的,但我希望你们记住,活着更重要。到了魔域,不要硬碰硬,只要尽力而为,败了也是英雄,我在青竹峰等你们回来。” 陆星河道:“师叔请放心,只要我活着,就绝不会让师弟们有事。” 大家都知道此去凶险,因此气氛略有些沉重。洪英将一包草药给了陆星河,陆星河放进包袱里:“那我们就此下山去了。” 宴芳林亲自送他们下山,目送他们走远,心下蠢蠢欲动。 他已经想好怎么办了。 等朝山道人等人远离了青竹峰,他便以闭关修炼为名,修个十天半个月,然后偷偷溜下山去。 凭借他如今的能力,他要混进大部队里头,应该很容易。 他修的是邪术,真要和魔族的人干起来,他或许比朝山道人这些名门正派的人更有用。 既已想好,他便开始偷偷做准备。 他现在的法力,也可以几天不吃东西,但辟谷之术他并没有修,也不想修,口舌之欲还是很重要的,如今既要远行,吃食只能稍微带一点,他更需要的是钱。 再有几件宝器,便更好了。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梅子青。 梅子青别的没有,就是钱多。 “你要钱做什么?”梅子青问。 “我想着金雪浪派人给我送了这么多吃的,我总不好白吃,总要回他个什么东西才好。可是我哪有什么好东西,只能叫人下山去帮我买,不想欠他人情。” 这最后几个字一下子说到梅子青的心坎上,他直接撂出上千灵石:“够么?” 说着手伸进乾坤袋里:“不够我还有。” “够了够了。”宴芳林笑着问:“你这乾坤袋,你有几个?” 这东西也很有用,不用大包小包地背一堆东西了。 “你想要?”梅子青问。 宴芳林说:“会不会太不好意思。” 梅子青直接掏出一个给他:“反正我也用不着。” “你真大方。”宴芳林夸他。 梅子青脸色微红:“别人要,我不一定会给,可你不一样。我本来可以给你更多的,但是今天晌午,三师兄也管我要了一些灵石。” 宴芳林愣了一下,问说:“他要灵石干什么?” “三师兄第一次开口管我借钱,我没好意思问他。钱这东西,谁多少都有需要的时候吧,在咱们修真界,灵石不就是钱么?” 宴芳林点了点头。 莫非郁青池也跟他一样的打算,想偷偷下山? 只是他要下山的话,会找什么理由? 他不会也以闭关的名义下山吧? 宴芳林立马将乾坤袋塞到裤腰里,起身说:“你大师姐呢?” “和三师兄说话的吧。”梅子青说。 宴芳林赶紧跑去找他们了。 他跑到洪英房里,结果正听见洪英和郁青池说闭关的事。 “你要闭关?”宴芳林进去就问。 郁青池神色倒是坦然,修了多年君子道真是没白修,明明在扯谎,可明面上看着依旧坦荡端正,说:“我打算闭关一个月。” 洪英倒是没意外,郁青池一向是他们这些人里头最能吃苦的,他如今天天去寒潭洞苦修,其实跟闭关也差不多了。 这样的人,闭关修行只是迟早而已。 “那怎么办,”宴芳林说:“我也正想要闭关呢。” 青竹峰可供闭关的地方,只有一个。 两人对视,各怀鬼胎,都没有相让的意思。 洪英一时有些为难:“其实闭关修行,都不是很着急的事,要不……” “我急。”宴芳林和郁青池几乎异口同声。 一个月,谁能等那么久。 “要不……”洪英想了半天,说了一个她自己都觉得不大合适的主意:“师叔和三师弟,一起?” 宴芳林舔了下嘴唇,刚要摇头,就听郁青池说:“闭关修行,求的便是清净,两个人一起,如何闭关清修?” “青池说的没错。”宴芳林说:“既然如此,还是一先一后吧。青池,你总不会要跟师叔抢吧?” 郁青池犹豫了片刻,道:“仙留山距离我们青竹峰不远,与我们也素有交情,如今刘掌门和梓楸都去了狼迦山,想必他们那的密室还空着。” “好主意。”宴芳林忙道:“那你便去吧。” 洪英:“……” 郁青池闻言已经起身:“那我便去准备了。” 宴芳林也起身:“我也去准备准备。我想明日就闭关。” 听闻郁青池和宴芳林都要闭关,梅子青又联想到两人都曾找自己借钱,心下便觉得有些微妙。 不过他来不及细想这份微妙,已经满心被不舍给占据了。 “一个月?”他对宴芳林说:“三师兄要闭关一个月,怎么你也要闭关一个月。” “我们没有闭关几年,已经算少的了。”宴芳林道:“你在外头也要好好修行,不要偷懒。” 梅子青丧着脸“嗯”了一声。 宴芳林放下手里的东西:“小青,我说认真的,如今这局势你也看到了,以前你贪玩好闲,上头有师兄师姐罩着,还有师父宠着,你一直在青竹峰呆着,也没什么,只是现在情势已经变了,这次诛魔之战,打胜了固然好,可若是败了,我们所有人都只能自求多福了,你也要自保才是。” 梅子青抬头看向他:“这就是你突然这么勤勉的原因么?” 宴芳林点头:“是。你看我都这么勤勉了,你不要落在我后头。” 梅子青点了点头:“我……我只是有点害怕。” “怕什么?” “我觉得你们都变了,好像就要有大事发生了一样,我心里很不安。” 宴芳林沉默了一下,说:“你有点危机感也好。” 梅子青问:“非要一个月么,还像上次一样,十天也好啊,大不了休息一下,再进去闭关。” “怎么,舍不得我?”宴芳林笑他。 谁知道梅子青却没有否认,微红着脸点了一下头。 宴芳林便也不再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 外头郁青池进来了。 “三师兄。”梅子青回头叫道。 郁青池“嗯”了一声,说:“我要下山了。” 梅子青见他有话要跟宴芳林说,便自觉出去了,却没有走远,在廊下站着。 郁青池看向宴芳林。 他其实有一肚子话想跟宴芳林说。 宴芳林要闭关,他却不是,此去魔域,凶险重重,严重一些,或许生死未卜,他也不知道会是怎样,眼前这一眼,或许便是最后一眼,他心中万语千言,从前没有说,如今自然也不会说了。 “嗯?”宴芳林看向他。 “你在青竹峰闭关,有师姐他们看着,我是放心的,”郁青池说:“不管外头怎么乱,青竹峰总还是比较安全的。” 如果青竹峰都沦陷了,他大概也已经死了,就算是担心宴芳林的安危,也只是白担心,没什么用了。 他曾有短暂迟疑,想着他如今明面上还是个废人,留在青竹峰,留在宴芳林身边,也没人说什么,但他终究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到朝山道人身边去,只有整个修真界都安全了,青竹峰才会有真正的安全。他如果真是个废人也就罢了,可他如今法力更胜从前,没办法为了一己私欲留在青竹峰上。 宴芳林道:“你不用担心我,照顾好你自己就好了。” 郁青池沉默了一会:“那我便走了。” 宴芳林送他出来,别人以为郁青池要去闭关,他却知道郁青池是要去干什么。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在外头遇到。 如果碰上,那可就好看了。 还好,秘籍上也有真正的幻化术,可以改变自身容貌,依他现在的功力,能变个三四分,估计还是会有点像他本人,但是应该也够用了。 郁青池并未有太多儿女情长的表现,说走便直接走了,他未御剑,是步行下的山,一身黑衣,身姿挺拔,背后一把乌鞘长剑,隐没在竹林深处。 这是青竹峰从未有过的动荡,阴影笼罩在大家心头,大家心里都清楚,这一年的秋天注定不平凡。 第二日一大早,宴芳林也正式闭关了。 梅子青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并未去送他。 洪英还是反复交代他:“一个月有点太久了,师叔若是撑不住,早点下山来。我会每日派师弟们来这里看一次。” 宴芳林点头:“青竹峰上下,都靠你了。” 洪英说:“我是青竹峰的大弟子,理当做这些。” 洪英如今也成熟稳重了许多,很有大弟子的风范了。 其实大家都变了,每个人都在变。 等外头送他的人下山以后,他将所有东西都装进乾坤袋里,推开石门出来,最后看了一眼青竹峰,合上石门,脚下轻轻一点,便凌空而起,直往魔域的方向去了。 第47章 狼迦山, 是魔族圣山,连绵数千里,都常年被魔气环绕, 尤其是山脚下, 魔气浓郁到黑雾常年不散,以至于就算一些法力低一些的魔族人都没办法穿越过去。 道门百家在狼迦山二十里之外按营扎寨。 对于他们当中的大多数人来说, 魔域都是从未踏足过的地方, 越接近狼迦山,所见之景越是诡魅,这里的草木虫兽, 都和他们在外头见到的不一样。 宴芳林轻飘飘落入树林里,躲到山石后头偷偷朝前方看去。 他在想他要怎么混进去。 经他这两天观察, 这次来的人虽然很多,但大家基本都还是按照门派集中到一起, 彼此都熟识,他一个陌生面孔,只怕很快就会被认出来。 既然混不进这些名门正派里去,他便打算先上狼迦山。 转身欲走的时候, 忽然听见有人朗声说:“李掌门。” 声音清润凌冽,是柳梓楸。 他立马回头看了一眼, 便看见在柳梓楸对面站着一个他极熟悉的身影,雪衣白发, 正是朝山道人。 他如今灵力飞升,目力极好,这才数天未见, 朝山道人便消瘦了许多, 和光风霁月的柳梓楸立在一起, 已明显看得出年纪。 刘凤义和郑长行两人也随即走了过来,宴芳林躲到石后,暗吁了一口气,谁知却看见另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几个修士的簇拥之下朝他走来。 他纵身一跃,便隐在枝叶之中。 来人是金雪浪,一身华服,摇着扇子:“你到底是来服侍我的,还是来监视我的?” 他身后的沈伯道:“掌门千叮万嘱,让我看牢你,公子,这里可是魔域,随时都可能有危险,你再偷跑,我便只能如实禀告给掌门,带你回金庭山了。” 金雪浪不悦地合上扇子,停在树下。 沈伯声音温和了许多:“再者说,你现在代表的可是我们整个金庭山,如今全道门合力围剿狼迦山,你若私逃,知道的,说你对青竹峰那位情根深种,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金庭山的公子是个胆小鬼,临阵脱逃。到时候别说你,就是咱们整个金庭山,在道门里还如何抬得起头来。” “我就去青竹峰看他一眼,我御剑去,来回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能费什么事。”金雪浪道:“我现在看你越来越陌生了,你已经不是从小照顾我长大的那个沈伯了。瞒着我练到了元婴期,你可真是厉害了。” 沈伯笑了笑,便没再说话。 宴芳林这才发现,眼前的沈伯似乎变了模样,身板直了很多,胡须也短了,看着不过三四十的年纪,俨然一个英俊男中年。 宴芳林在树上躲了好一会,待金雪浪等人走远了以后,这才悄无声息地穿过树林,朝狼迦山去了。 结果才到山脚下,他便看到一团黑雾将整个狼迦山团团围住,四下里却静的可怕,好像连一声鸟鸣都听不见。他正欲进去,却忽然听见一声惨叫,那惨叫声从浓雾中传来,有人喊道:“小心!” 紧接着便是又几声惨叫,随即便有一个白袍修士从浓雾里蹿出,身上鲜血淋漓,随即便又有一个白袍修士逃了出来,怀里还抱着一个断了一条臂膀的修士,那修士全身血红,抽搐着发不出一点声音来。 “快走!” 一道黑影在浓雾里若隐若现,宴芳林仿佛看见了一条极大的尾巴,转瞬便消失不见了。 那三个白袍修士早已经消失不见,只在地上留下一片血腥气。 这几个白袍修士,应该是叶清都派来探路的先锋部队。 看来这浓雾里果然有毒蟒。 蟒蛇,是修真文里常见的妖兽,《孽徒狂魔》也不例外。 宴芳林没什么怕的动物,唯独比较怕蛇。 他只是想一想,便浑身生寒。 可是按照原著小说所写,这狼迦山唯此一个入口,还遍布毒蟒,他要想进山,就绕不过它们。 他细想一番,便决定找一条毒蟒,进入它的神识,先来探探路。 谁知正在这时候,一个身影也翩然落到他跟前。 那人一袭黑衣,清瘦俊美,正是郁青池。 宴芳林便立即又躲了起来。 看来英雄所见略同啊,都想先进狼迦山探探情况。 郁青池低头看了看地上的血迹,将背上的乌血剑拔了出来,竟直接便步入黑雾之中。 宴芳林愣了一下。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他急忙将神识探出,蹿入一条毒蟒的识海之内,才刚进去,便被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冲的几乎吐出来,那毒蟒常年被魔气浸养,识海里魔气翻涌,他几乎压制不住,只感觉头痛欲裂,那毒蟒似乎意识到有人侵入,剧烈翻滚起来,宴芳林拼尽全力,终于占据了上风。 眼前的黑雾变成了灰白色,就在几丈远的地方,两条蟒蛇已经缠上了郁青池,郁青池手中的乌血剑,已经鲜血淋漓。 随着那毒蟒的嘶嘶叫声,整个山峦似乎都震动了起来,郁青池见状将乌血剑召回,纵身往剑上一跃,双脚才刚踩到剑身,便有一个体型比之前几条毒蟒还要大数倍的巨蟒,张开血盆大口,獠牙外露,直接朝他吞来。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从旁边忽然蹿出一条毒蟒来,直接撞到那巨蟒的头上,郁青池身形一闪,便躲过了一劫。 他仓皇低头看去,却见刚刚救下他的那条蟒重重倒在地上。 郁青池趁机便御剑飞出,那些毒蟒似乎出不了这毒雾,盘旋了一圈,便又隐没在黑雾中了。 乌血剑回到鞘中,郁青池神色惊惶未定。 是他太大意了。 他忽然听见一声呻吟声,从背后草丛中传来,扭头一看,便见一个白衣男子躺在地上。 卧了个槽。 宴芳林捂着脑袋,他头痛欲裂。 神识一旦进入毒蟒识海,那便与毒蟒一体,毒蟒被撞的丢了半条命,他自然也无法幸免,好在抽离的及时,只觉得头痛欲裂,吐出一口血来。 他现在真是吐血如家常便饭了。 见郁青池怔怔看着他,宴芳林愣了一下,立马用手遮住了脸。 转念一想,他如今已经幻形易容,郁青池未必能认出他来。 和他本来的模样有几分相似又如何,在郁青池心里,他宴芳林还在青竹峰闭关,他只要咬死不承认,想必郁青池也没有办法确定。 他便松开手,看向郁青池。 “道友,你没事吧?”他先开口。 郁青池看着对面这个满脸血污的年轻男子。 有那么一瞬,他几乎以为这倒在地上的是宴芳林。 身形和感觉都极像。 “你是哪个门派的弟子?”宴芳林又问。 他要掌握住主动权! 郁青池却问道:“你是谁?” 宴芳林忽然看到不远处的草丛里躺着一把剑,想起这是刚才那三个白袍修士仓促逃走时掉下来的,心中灵机一动,便说:“我是赤城派的弟子,叶掌门派我等做先锋,本要进这黑雾之中探探情况,没想到这里头的毒蟒好生厉害,吃了我好几个师兄弟!你刚才……是不是进去了?” 宴芳林爬起来,将地上的那把剑捡起来。 郁青池朝他剑上看了一眼,大概是看到了他剑鞘上赤城派的凤凰花标志,神色缓和了许多,说:“那些毒蟒,确实厉害。” 他说着回头看向前面的黑雾,墨眉紧蹙。 宴芳林见他并没有认出自己,心下松了一口气:“你还要进去么?” 郁青池道:“那些毒蟒都有灵性,且数量极多,想这样硬闯进去,不是上策。” 宴芳林便说:“不如你我联手,再试试?” 郁青池便回头看了他一眼。 宴芳林目光没有躲闪,直视着郁青池。 郁青池道:“我有个办法,或许可以试试。我有一术,可以进入那些毒蟒的识海,由它做掩护,我们或许会有几分胜算。” 又和他想到一块去了。 宴芳林故意做出惊讶的样子:“天下还有这等厉害的法术?不知道友师从何人?” 郁青池神色微微一凝,道:“我师父是个散修,说出来道友也未必认识。” 宴芳林笑了一下。 还挺聪明。 他怎么就没想到说自己是个散修呢。 “道友既有良策,我们不如现在就试试?你尽管将神识放出,我带你入山。” 郁青池点了一下头。 宴芳林道:“道友如此信任我。” 郁青池闻言却愣了一下。 是啊,将神识探出,便相当于将肉,身交给了对方,他们俩不过萍水相逢,他这样太过轻率了。 大概是对方总给他一种极熟悉的感觉,让他一见如故。 “道友说笑了,你我既然站在这里,自然都是为了奔着除魔卫道来的。” 宴芳林神色严肃了很多,点头说:“你只管信我,我们联手,一起冲进去。” 郁青池点了一下头,便闭上了眼睛,不一会,便见那黑雾之中一阵骚动,宴芳林知道郁青池已经侵入毒蟒的识海,便抱住郁青池的身体,带他纵身跃入,一条毒蟒盘旋着回头看向他们,宴芳林抱着郁青池落到那毒蟒身上,便在那毒蟒的带领下,簌簌越过蟒群。 那些蟒群并没有发现他们。这一招还真管用。 四下里一片黑雾,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他便看向自己怀中的郁青池。 郁青池身量瘦削,体重却不轻,他如果不是法力深厚,这样抱着站在蟒头上,还真未必能抱得住。 他都有多久没仔细端详过郁青池了。 男主就是男主,相貌虽非绝顶,但五官如雕刻一般,精致又英气,这些日子,他吃了很多苦,所以面庞比初见时消瘦了许多,这样闭着眼睛的时候,显得有一丝苍白憔悴,苦寒小白花的气质便更明显了。 他正盯着郁青池看,眼前忽然一片开阔。 他急忙朝前方看去,只见眼前黑雾尽散,一片巨型森林出现在他眼前,举目望去,全是参天的古树,那些古树却都已经干枯,乌鸦成片,呼啦啦飞了起来,日光血红,穿透枯木森林,几座茅草屋掩映其中。 他怀里的郁青池猛地睁开了眼睛,脚下一阵晃动,宴芳林心下一颤,抱住刚恢复神智的郁青池便一跃而起。 脚下的毒蟒也恢复了它的嗜血本性,张开血盆大口,猛地“嘶”了一声,却仿佛被那红色日光灼伤,转瞬便又钻回翻滚的黑雾里去了。 宴芳林抱着郁青池的腰身,轻轻落到地上。 男主的腰,真细,真好搂啊。 “多谢。”郁青池道。 “是我要谢谢你。”宴芳林看着眼前诡异景象,说:“狼迦山凶险万分,不如我们结伴而行?” 郁青池却并未看他,他大概说被眼前景象震慑住,神色凝重地看着眼前的血红太阳,点了点头。 第48章 其实单论人, 魔域和外头区别并不大,这里也住着很多几乎不会任何法术的普通人,这枯树林里便坐落着几座茅草屋。 只是那些茅草屋都已经年久失修, 早无人居住, 四下里不光树木都是干枯的,就连地上也是光秃秃的,焦土遍地,寸草不生。 宴芳林拎着剑,跟随在郁青池的后边,说:“这是焦土森林,穿过这片山林,里头便是世外桃源了。” 郁青池回头看了他一眼, 宴芳林便道:“我来之前, 掌门师尊都跟我讲过。” 有一群乌鸦从他们头顶上飞过, 那些乌鸦汇聚到一起,组成了一只眼的形状,忽开忽合的, 看着还真像某人的眼睛,在窥探着他们。 宴芳林轻轻一挥,便散了些魔气,笼罩在他们头顶上, 那群乌鸦便散去了。 他们俩穿过焦土森林,眼前便有了绿意,先是荒原,过了一个山坳, 一路上行, 树木便葱郁了起来。 魔域的树木全都千奇百怪, 且都是枝繁叶茂的老树,有些阴森森的,连阳光也照不下来。这便形成了一种很诡异的美,那些葱绿的树冠里头,隐隐透着血红的阳光,风一吹,树叶晃动,那红色光影便涌动起来。 “前面就要入城了。”宴芳林说。 “你脸上有血。”郁青池说。 宴芳林愣了一下,见前头有条河,便去河边洗了一把脸,说:“如今魔域主城肯定也防备森严,咱们得等入夜,才好潜进去。” 他说完便回头看了郁青池一眼,却见郁青池惊异地看着他。 宴芳林笑了笑,问说:“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你长的有些像我认识的一个人。”郁青池似乎还是有些怀疑的,说完忍不住又多看了他两眼。 宴芳林说:“许多人都这样跟我说过。” 他觉得他们俩这样各自披着马甲实在有趣,就忍不住又要逗他,便问说:“只是不知道你说的人是谁?” 郁青池道:“一个朋友。” “好多人说我像宴芳林。”宴芳林看向郁青池:“你知道宴芳林么?” 郁青池神色一震,须臾便冷淡了下来,说:“不知。” “大家都说他是修真界第一美人,你竟然不认识。” 郁青池大概不像他这么会说谎,沉默了一会说:“我常年跟随师父在山野做散修,很少出山。” 宴芳林笑了笑:“我还以为你说的人会是他。我也没有见过他,不知道我跟他长的有几分像。” 有四五分像。 郁青池心里默默地想。 最大的区别是眸色不一样,宴芳林容色绝世,可点睛之笔还是他一双红褐色眸子,眼前这人面容有几分像宴芳林,眸子却是黑亮的,容色便不如宴芳林那样动人魂魄。 宴芳林将自己沾染了鲜血的袍角也浸入水里头搓了一下,突然发现那河水里似乎有黑影游了过来。 他立马站了起来。 郁青池反应更快,“刷”一下便将乌血剑拔了出来,宴芳林后退了两步,便见一头体型骇人的黑色鲶鱼从水里蹿出来,一口将他咬住,便将他整个人带进水里去了。 刚入水中,那黑鱼便剧烈摇摆了一下,乌血剑插在它背上,须臾便消失在河水里,只留下一道血水,正急速往河东游。 宴芳林冷不防猛喝了好几口水,脑子里一片空白,瞬间连反抗的能力都没有了。那条黑鱼衔着他,猛地张嘴松开了他,只见乌血剑在郁青池的操控下直接将那条黑鱼活生生给剖开了,血水将宴芳林吞没,他将那黑鱼消散的魔气吸收了个干净,身体一震,便从水里浮了出去,才刚到水面上,便感觉有人抓住了他的胳膊,用力往上一带,他整个人便破水而出。 就在他张口呼吸的时候,又一条黑鱼蹿了出来,咬住了他的袍角,瞬间将他和郁青池都带进了河水里。 一入水,就看到一群黑鱼循着血腥味围了过来。 就在这时候,忽然一种极强的吸力仿佛将整条河的水都吸了出来,在空中形成了一条水墙,紧接着河水裹着黑鱼落下去,他和郁青池再次破水而出,落到了草地上。 有几个身披黑袍的男人,剑上魔气四溢,将他们团团包围住。 郁青池并没有轻举妄动,他也没有。 两个人直接被押解入城,宴芳林才知道他们俩刚从黑雾里出来,就被魔族的人盯上了。 这也难怪,如今大军压境,魔族肯定也枕戈待旦,严阵以待。 宴芳林倒不害怕。 魔族的实力他虽然不完全清楚,但他和郁青池练的都是曲三千留下的秘籍,他们俩唯一不足的是练的时间太短,所以还不能呼风唤雨,但他们俩如果联起手来,魔族也没几个人能奈何他们。 这种大佬装菜鸟的感觉就是好,就算被抓了,心里也不慌。 不但不慌,他看见旁边同样很聪明地没有暴露自己实力的郁青池,反而有些想笑。 “别怕。”郁青池小声说。 宴芳林抿着薄唇,点了点头,水滴从他发上滴下来,一张小脸苍白,下巴尖尖的,显得十分柔弱病态。 这又让郁青池想起宴芳林来。 魔域的主城,竟然和民间无异,吃喝玩乐都有,要说不同,便是偶尔会有些面色青白,穿奇装异服的魔修走过。 穿过主城,便是一道千层阶梯,一座被毁坏了大半的殿宇出现在他们面前,广场上乌鸦环绕。和繁华主城相比,这里苍凉的像是一座鬼殿。 他们被带到大殿中央站定,宴芳林朝四周打量了一番,便瞥见一抹红色身影走了出来。 他心中一震。 是木华英。 木华英的脸色白的像抹了粉的花无相,身形似乎也瘦弱了许多,一身宽松的红衣之下,像裹着一个行走的骷髅。他朝他们看过来,目光森森。 有黑袍魔修对他说:“尊主,就是他们两个。” 木华英往椅子上一坐,歪着头看向他们,他并没有认出郁青池,却认出了他。 “宴芳林?” 宴芳林淡定地说:“我不是宴芳林,我是赤城派弟子,叫莫正峰。” 他觉得他随口取的这名字,自带一股浩然正气。 木华英笑了笑,便道:“我就说,宴芳林那样的美貌废物,如何能闯的进来。” “木……尊主,”宴芳林道:“我是来替我们师尊来传话的。” 木华英“哦”了一声,目光阴沉:“他要你传什么话?” “你将我们公子放了,或许能避免一场大战。” 木华英抬起尖细的下巴,冷笑了一声,仿佛疯的更厉害了:“那你可以回去告诉他,叶衡阳已经死了。” 宴芳林愣了一下,抿了抿嘴唇:“果真?” 木华英道:“你也顺便告诉那些伪君子们,要想陪着叶清都一块来送死,只管来。我正好用他们的血来为叶衡阳祭灵。” 他说完轻轻一抬手,宴芳林身上的魔索便散开了。 宴芳林摸了一下被勒出一道红痕的手腕,看向他旁边的郁青池:“那尊主能否将我朋友也放了。” “要传话,一个人便够了,你们都来送死,我总要成全一个。”木华英起身,颇为不耐烦地说:“拉他去喂狗。” 他似乎头痛的厉害,脸色惨白,捂着眼睛倒在了椅子上。 立马就有魔修上来将郁青池拉走了,宴芳林怕郁青池一个人应付不来,便忙说:“那你们将我也抓起来吧。” “滚!”木华英道。 “我们是一块来的,要走一块走!” 木华英猛地松开他,双目赤红,眼神凶残,宴芳林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朝他袭来,他整个人便被震飞,撞到了旁边的柱子上。 这一下撞的不轻,也让宴芳林惊了一下。 木华英的法力,似乎更强大了。 怪不得他如今如此憔悴,病态,想必身上的魔气已经快要将他反噬了。 他一时还真没有把握能不能胜过木华英,木华英割血献灵,这种不要命的邪术,在《魔域秘籍》里也可以归类到后半本里了。 他被魔修押解着朝地牢走,赶上郁青池,他便很讲义气地说:“我陪你。” 郁青池没有说话,神色十分严肃,冷冷地打量着眼前潮湿阴冷的通道。 两边的牢笼都吊在半空中,里头关着的人,有的在惨叫,有的在盯着他们笑,个个都是血肉模糊的,似乎都经历过极惨烈的事。 他隐约听见了一声妖兽的嘶吼声,震的头顶吊着的灯都在摇晃,他们最后被押解到一个圆形的黑洞旁边。 那黑洞很深,上头吊着一桶火,隐约能看见里头卧着几头黑狗一样的妖兽,正在吧唧吧唧啃着什么,宴芳林仔细看了看,忽然见有条胳膊动了一下,隐约看到一张人脸。 他顿时毛骨悚然。 魔修将他们直接推了进去,他们身上的魔索全都自动脱离,回到了魔修的手里。 没了魔索的束缚,两人轻飘飘落到地上,郁青池将他护在身后,冷着脸盯着前头的两头妖兽。 那两头妖兽见来了新食,立马从地上站了起来,耷拉着血红的舌头看向他们。 这哪里是狗啊,变异了吧! 两只耳朵尖细,直愣愣地支着,体型大概比藏獒还要大一倍,但四肢矫健,健壮,整个看起来便是凶猛好战的那一种。 他们的剑都被收走了,要空手搏斗,肯定不占上风,这时候就得用点邪术了。 这时候被困在洞内,再用神识控制显然不是上策,因为神识出体,肉,身便像是砧板上的肉,一个不小心可能就会被咬一口。 他和郁青池也不可能同时出灵,毕竟他们俩都还披着马甲呢。 万一俩人进入同一头妖兽的识海里,岂不是要误伤对方。 他伸出手,一把剑便从洞口飞入,在半空却被一股气给拦住了。 果然,这洞内是有结界的,防止有人飞出去。 不过这点结界对他来说不是什么难事。 他正欲破了那道结界,便见郁青池的乌血剑穿破结界,洞内飞转了一圈,回到他手里。 两头妖兽哀嚎一声,倒在了地上。 干净利落的有点让人傻眼。 这个举动惊动了上头的魔修,他们都吃惊地朝洞内看了过来,随即便有人喊了一声,上头便骚动了起来。郁青池抓住宴芳林的胳膊,带着他便一跃而起。 两人上去以后便开打了。 这是他第二次和郁青池并肩作战,因为披着马甲,他也不怕郁青池会认出来,只是下手不如郁青池狠。要他杀人,即便是魔修,他还是下不去手。 他们俩一个人对付这些魔修都绰绰有余,更不用说联手了。 两人从地牢里出来,郁青池问他:“一个人行么?” 宴芳林愣了一下,问说:“你要干什么?” “去见木华英。” “你一个人,未必是他的对手。” 郁青池道:“我要先试试他的法力。” 光靠估计是不行的,只有实打实地战一场。 宴芳林知道他这是怕自己拖累他,便点头说:“你多小心。” 郁青池点了一下,转眼便消失在屋顶上了,他身手敏捷,让宴芳林着实羡慕了一把。 他找了个藏身处,见有一只乌鸦从他头顶飞过,眼睛一闭,神识便钻入那乌鸦体内,追随郁青池而去。 郁青池从屋顶跃下,已经换了一副容貌。 果然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小子的易容幻形已经这么厉害了。 宴芳林这下算是放了心,赶紧将神识收回。 这是个好时机,他正好可以趁着木华英分神的时候,去找叶衡阳。 也不知道叶衡阳现在是死了还是活着。 “人在那儿!”一个领头的喊道。 宴芳林看了一眼,微微一笑,用瞬移术只是眨眼之间便将那领头的给掳走了。 等到众人反应过来,宴芳林和他们的领头早已经不知去向。 众人皆惊讶万分,他们抓回来的究竟是什么魔头! 第49章 宴芳林看了看他怀中那个魔修。 他们这些魔修都顶着黑袍, 面容都看不清,如今揭开黑袍看一眼,竟是个模样十分清秀的年轻男人。 那魔修眼神畏惧地看着他,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你别害怕, 我只问你几句话,你老老实实回答我,我便不杀你。”宴芳林说:“我现在允许你说话,你如果喊出来,我便即刻杀了你,听明白了么?” 那魔修点点头。 宴芳林便使了个法术,解了那人的禁言,用剑抵着那人的喉头:“我问你, 叶衡阳在哪儿?” 那魔修惊惧地说:“我……我不知道。” 不忍心杀人, 不代表没有其他折磨人的办法, 宴芳林又念了个咒语,那人便登时疼的抽搐了两下。 “说!”宴芳林露出些许狠戾神色。 “在……在寒室。” “寒室在哪儿?” 他见那魔修不说,便又念了一下, 那魔修这一次缓了好半天,豆大的汗珠子落下来,脸色通红,道:“在主殿后头, 有两个石麒麟镇守。” 宴芳林松开了他,手往那人面上一转,那人便昏了过去。 他将那魔修的衣服剥掉,自己披上, 又仔细端详了一下那人的容貌, 将自己幻化成对方的样子。 依旧只能幻化出三四分像。 他微微低着头, 朝木华英住的地方走。正殿处忽然“轰”地一声倒塌了一角,宴芳林抬头看去,便见一个黑衣青年和木华英缠斗着升入空中。 木华英红衣飘飘,目光阴戾,唇角带着一抹轻蔑笑容:“怎么,如今你们名门正派也开始修邪术了么?” 郁青池并未说话,握着乌血剑便冲上去了。 宴芳林趁机溜入后殿,果然见有一处石门,石门两侧立着两个石麒麟。 大概这里平时不会有人敢进来,石门并无机关,他推了一下便进去了,刚进去便感觉一股寒气迎面扑来。 里头竟是冰雪琉璃世界,奇寒无比。 宴芳林心里便有一个不好的预感。 因为这么冷的地方,常人根本无法长时间待在这里,叶衡阳如果在这里,恐怕真的已经死了。 密室里点着两盏灯火,火却是冰蓝色的,正中有个冰棺,半透明的,他透过冰棺,看到了在里头躺着的叶衡阳。 他走到冰棺跟前,低头看向叶衡阳。 叶衡阳面色如生,躺在冰棺里,一身白衣,乌黑头发披散,就仿佛是睡着了一般。他的嘴唇红的异常,像是抹了一层血,让他高雅出尘的相貌一下子变得艳丽起来,似生似死。 他将冰棺打开,伸手放在叶衡阳脖子上摸了一下,已经没有了心跳和温度。 叶衡阳,还是死了。 宴芳林失落的厉害。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就算是个死人,叶清都势必也要夺回来的。 把叶衡阳送回去,远比留在这里更有用。 他伸出手来,要将叶衡阳抱出,刚将叶衡阳扶起,便感觉一阵阴风猛地扑了过来,吹的密室内的冰蓝火焰摇曳了几下,几乎熄灭。 宴芳林愣了一下,便感觉有人冲开石门飞了进来。 是木华英。 木华英目色如火:“将他放下!” 他话音刚落,便见郁青池也追了上来。宴芳林将黑袍一裹,抱着叶衡阳道:“把他给我,或许能免却正邪一场大战。” 他话音刚落,冰棺便翻滚而起,叶衡阳的尸体从他怀中飞出,他不肯撒手,便连同自己一起落入冰棺之内,他急忙起身,棺盖重重扣上,又翻转了几下,落入木华英身边。 木华英这一次完全发疯,一把抓住了郁青池劈向自己的剑,乌血剑划破了他的手掌,鲜血淋漓落下来,木华英露出一抹癫狂的笑容来,另一只手也抓住了乌血剑,双手合起,他的血渗入乌血剑之中,然后猛地松开,乌血剑突然失去控制,直朝郁青池刺去。 郁青池一个闪身,乌血剑便划破了他的衣袍,割开一道口子。 郁青池纵身到冰棺跟前,一脚踢开了棺盖,宴芳林伸出手来,他握住他的手,将他整个人捞了起来,乌血剑再次朝他们刺来,直冲着他们俩交握的手而来,宴芳林在空中翻滚了一圈,食指放在唇间默念了一句,便咬破指尖,轻轻一点。 一滴血从他指尖飘出,轻飘飘的一点血,却仿佛有万钧之力,抵上乌血剑的剑锋,剑锋破开血珠,力道更为迅猛,千钧一发之际,郁青池握住剑锋,手掌顺着剑刃划过去,鲜血淋漓,沁入乌血剑之中,乌血剑血光更盛,回到了他手里。 郁青池举剑便朝冰棺砍去,木华英大叫:“不要!” 冰棺“砰”地一声碎裂开来,棺内的叶衡阳也飞了出去,木华英慌忙去接,郁青池趁此机会一手握剑,一手抱着宴芳林,便飞出了密室。 两人都恢复了之前的相貌,宴芳林将头上黑袍退去,仰头看向郁青池,两人飞跃过连绵的屋檐,最后落入一处山林里。 郁青池踉跄着落到地上,鲜血淋漓的手掌已经握不住乌血剑了。 宴芳林扶住他:“你没事吧?” 郁青池摇头,面上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看来他并不是木华英的对手。 宴芳林也不是。 其实单论法力,他们俩联手未必不是木华英的对手,他们和木华英最大的差别在拼命这件事上。 木华英是个疯子,打起来不要命,不怕疼。 他割血献灵,本来也最多还有一两年寿元,明年死还是今日死,于他而言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何况如今叶衡阳也死了,他心头最后一点光,估计也全熄灭了。 《魔域秘籍》里倒是有复生术,只是死而复生的人,非人非鬼,只能做一个有体温,会呼吸,却不会哭也不会笑的行尸走肉,和傀儡人几乎没什么区别,压根就没有自己的思想。 也或许,木华英还有别的复生邪术,所以一直冰冻着叶衡阳的尸体。 也或者,他只是想让这尸体陪伴自己度过余下的时光。 如果不是眼前有一场大战,宴芳林真想就这样随他去。 但叶衡阳的尸体已经不属于任何一个人,他属于整个道门,让整个诛魔之战师出有名。他的尸体,或许能使很多人免于死亡。 他帮郁青池简单包扎了一下,郁青池忽然问说:“你是不是会邪术?” 宴芳林愣了一下,然后抿着嘴唇,“嗯”了一声,说:“一点。” 刚才他们俩都用了和木华英一样的血灵术,以血御剑。 “我看你好像也会一点。”宴芳林说。 郁青池道:“我是跟我师父学的。” “你师父是魔族的人?” 郁青池道:“你害怕么?” 他看向宴芳林,说:“道门子弟,修的却是邪术。” “是正是邪,主要看人。你虽然修的是邪术,可却是和名门正派一道的,做的也是大功德。” 郁青池看了他好一会,宴芳林道:“只是我们这种偷偷修邪魔外道的,自己虽问心无愧,难保别人会怎么想。你要多加小心啊。” 郁青池点点头。 宴芳林打算去见见叶清都。 听听这位当事人的诉求。 如果能私下里解决,便是最好的了。且不说正邪大战,各自会死伤多少,单就狼迦山外的那片黑雾毒蟒,就不知道会赔上多少修士的性命。 说到底,起因不过是因为一个木华英而已。 “我得回去跟我师父复命了。你要跟我一块回去么?” 郁青池摇头说:“我还有别的事要做。” 宴芳林说:“你现在还不是木华英的对手。” 郁青池说:“你放心,我自己会小心。” 宴芳林点点头,便准备与他告别。 郁青池却问说:“莫正峰,是么?” 宴芳林愣了一下,突然想起来,这是他胡编的名字。 他便点点头,讪讪地笑了两声,反问说:“还不知你的名字。” 他倒想听听郁青池会给自己编什么名字。 “我叫郁青池。” 宴芳林愣了一下。 他是真没想到郁青池会报出自己的真名。 这小白花是不是有点过于单纯了,这样信任他。 他点点头,说:“郁道友,有缘再会。” 郁青池问说:“你一个人能出得去么?” 不等宴芳林回答,他便道:“我送你。” 两人到了城门口,才发现主城戒严了。 上千魔修立在城墙上,魔气冲天,来的时候热闹非凡的大街,如今已经空无一人。 宴芳林心里一惊,便感觉一股乌云遮天蔽日而来,天色瞬间黯淡了下来。 他们眼下出不去了。 他们打算等到晚上再看看。 城中许多店铺已经空无一人,他们俩找了个茶馆藏身进去,郁青池入静修炼,他则趴在二楼的窗户处,一直朝城门口看着,成群的乌鸦呱呱叫着往城中飞,城门上方的结界大开了一个口子,乌鸦便从中涌入,最后飞往主殿方向。 那情形实在太骇人了,宴芳林有了种不详的预感。 他回头看了一眼郁青池,见郁青池眉间魔气涌动,自己也闭上眼睛,吸了些阴气。 这一吸却惊到了。 因为这城中阴气太重了。 这里到底死过多少人。 他急忙将郁青池叫醒:“这里不阴气太重了,你小心被死灵反噬。” 郁青池也发现了端倪,他用剑鞘挑开窗户一角,看着远处逐渐暗下来的天。 一阵风涌了进来,风里带着泥土和鲜血掺杂的腥气,是冷的,吹在身上,让宴芳林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夜幕降临,不安的感觉充斥他的心房。 就在天色完全黑下来的时候,整个城似乎都震动了起来,风声鹤唳,死一样的寂静里,开始有人不断地涌到街上。街上一盏灯都没有,黑漆漆的,只能看到无数的黑色人影。 第50章 宴芳林觉得那些人, 好像有些古怪。 他们发出的声音,不像是正常人类会发出来的,走起路来也摇摇晃晃, 渐渐那群人近了,他听见了含糊不清的叫声,黑暗中, 郁青池按住了他的肩膀。 远处传来几声妖兽的嘶吼声, 像极了那日在赤城听到的,宴芳林抬头朝天上看去, 见乌云散去, 露出一抹血色圆月来, 在那月光之下, 他看见木华英骑在一只妖兽头上, 他身后是数十头妖兽,倾巢而出, 朝着城门风向飞了过来。 “糟了。”宴芳林心下一惊。 木华英主动出击了! 主街上的那些人也忽然跑动起来, 宴芳林低头看去,这一下借着血色月光总算是看清楚了。 竟然是一群骷髅! 说是骷髅也不全对,也有些还挂着腐肉和寿衣的尸体。 细想一下, 这才符合木华英的作风。 他才不是在家门口等着敌人来打的防守方。道门百家都逼到圣山来了, 他还悠悠地坐在圣殿里, 显然是要给道门百家来个出其不意。 郁青池和宴芳林混入其中,跟着出了狼迦山。 两人都顾不得藏着掖着了, 因为他们还未到道门百家安营扎寨的地方,便看见火光一片, 成群的妖兽直往下冲去, 嘶吼声响破云天。这里地处山林, 火势一蔓延开来,便再也控制不住,连绵的火舌在风中蹿起,此情此景,远比当日的赤城之战还要骇人。 宴芳林趁乱便故意和郁青池走散了。他幻化出一个新容貌,觉得他如今的相貌,还是会被人怀疑,便从衣袍上撕下来一块,蒙在了脸上,然后聚起一片魔气护住自己,便直接进入火光之中。 一进去,他就看见了金雪浪。 沈伯受了伤,金雪浪扶着他,正和一头妖狐缠斗,眼瞅着便要落败,忽见一团黑雾袭来,金雪浪还以为是魔修,手中金扇直接便飞旋了出去。 宴芳林一把捏住那把金扇,转手一掷,金扇便刺入那灵狐的脖子,灵狐双目喷火,张开嘴便朝他咬了过来。 宴芳林要对付这样低等的妖兽,自然不是难事,他将那灵狐斩杀,顺手便扯住了金雪浪的胳膊。 金雪浪俊美的脸上还挂着血珠子,伸手去抓他蒙面的布,道:“我要看清你的样子,死了也要找你报仇!” “我是来救你的。”宴芳林说完一手扯住他,一手扯住沈伯,便将两人带出了大火。 他将二人放入僻静处,便再次蹿入火光之中。 沈伯喘着气说:“公子,你别管我了,快跑,回金庭山。” 金雪浪却怔怔看着刚才救他的人。 他觉得那人有点像宴芳林,身形尤其熟悉。 可是对方的法力实在高超,又不像是宴芳林会有的。 那人蒙着面,看不清脸,只露出一双乌黑发亮的眼睛。 不过能感觉得出来,是个美人。 他有点心动。 啊,在这生死关头,他还在想些什么! 他将沈伯扶起,打算先将他带到一个安全的地方,两人才走了两步,便感觉一股血雨喷洒下来,金雪浪仰头往天上看去,只见上空一只巨鸟被直接砍断了脖子,直直坠落下来。而站在那只巨鸟身上的,是一个黑衣男子,他再次纵身一跃,便骑上了一只三头怪兽。 修真界什么时候出来这么多大佬! 不对,这个人和刚才那个蒙面人,看其剑术和法力,都不像是名门正派出来的,倒更像是魔族的人。 怎么,魔族现在也在搞自相残杀? 他正胡思乱想,便见火光里再次蹿出那个蒙面人,这一回蒙面人手里抓着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男人,他却认得那男人,是青竹峰的二弟子陆星河。 这只菜鸟,吓得胳膊都是抖的,一直在念叨:‘师父……师父。” “你还不走?!”那蒙面人朝金雪浪怒吼一声。 金雪浪一手抓着沈伯的胳膊,一手抓住了陆星河,便朝山林里跑。 火势已经蔓延了半片山,他们随时都有可能死在里面。 宴芳林本来要去救朝山道人,却没发现朝山道人的身影,伤亡的修士太多了,尤其一些法力微弱的低阶修士,遇到这种阵仗的战争,便只有送死的份,宴芳林没办法见死不救,只好能救几个是几个,不过很快他就发现他这样救人,速度实在太慢了。 他可以控制那些尸体。 这是《魔域秘籍》上半册最厉害的邪术了,他还从没有试过。 他将手中的灵剑插在地上,立在火光之下,默念了几句咒语,体内的阴魔二气便从体内喷涌而出,幻化成几十束黑色烟雾,蹿入地上的尸体当中,那些尸体便全部一个一个爬了起来。 被他救下的几十个修士,看的目瞪口呆。 “他……他是魔!”有人喊道。 那些死尸在宴芳林的操纵下,蹿入了大火之中,不一会便拖出了几十个受伤的修士。宴芳林一边用法术操纵着它们,一边去寻找朝山道人的身影。 天上的妖兽接连落下,有一头三头巨兽,撕咬着另外两个妖兽,重重地砸到地上。 这一看便是郁青池的杰作。 郁青池大概是进入了那三头巨兽的识海里,从而控制住了它。 只是眼下这么混乱,郁青池将神识探出,肉,身不知藏在何处,这样实在太危险了。 怕鬼偏出怪,那三头巨兽要死了两只妖兽,便张着血盆大口,再次凌空而起,混入了妖兽之中,就在这时候,一抹熟悉的身影出现在宴芳林视线之内。 白衣雪发,正是朝山道人。 朝山道人剑上灵光闪闪,他满脸是血,双目赤红,直接朝那三头巨兽刺了过去,剑气浩荡,显然拼尽全力。 郁青池神识还在那三头巨兽体内,便与他巨兽同生共死,这一剑如果刺中,只怕郁青池性命不保。 宴芳林脚下一点,便凌空而起,火光下他衣袂飞扬,掌心一股强大的魔气使出,与朝山道人的剑气抵在一起,他身体一震,便被那剑气强逼着后退了两步,那三头巨兽趁机转首便消失在妖兽群中。 朝山道人眉眼一凛,另一只手用力打在剑柄上:“去!” 剑气陡然迸发,宴芳林也不敢再掩藏实力,直接将体内阴气全部爆出,朝山道人的灵剑便在空中“砰”地一声崩裂成了碎片,飞溅了出去。两人皆被那股强大的气流震的倒退数步,朝山道人手臂一伸,手中便又多了一把灵剑。 体内阴气用尽,宴芳林浮在半空中,如今尸横遍野,阴气魔气都浓郁到了极点,他双手伸展开,便见一团黑气之往他掌心灌入。朝山道人身旁,转眼就蹿出一人,那人神色苍白,手臂还在滴血,是柳梓楸。 “师叔,我来助你。” 宴芳林见他们俩把自己当成了魔修,忙道:“自己人!” 只是他在这时候说是自己人,谁会信他。 他转身欲走,却直接撞上了郑长行,郑长行也不知道使出了什么宝器,那宝器金光闪耀,刺得他睁不开眼睛,他伸手挡了一下,见他们三个要围剿自己,性命攸关,他也顾不得伪装了,刚准备扯下蒙面,身体便猛地一震。 他低头看去,便见一支剑穿破了自己的胸膛。 朝山道人一声咒令,那支剑便从他体内拔出,宴芳林回过头来,要说话,鲜血却先从口中涌了出来,将他的蒙面染红,就在这时候,空中一声嘶鸣,才刚消失的那三头巨兽,冲破云霄俯冲而下,一把将宴芳林抓住,便腾空而去。 宴芳林感觉自己痛的厉害。 居然是朝山道人捅了他一剑。 这也太他妈狗血了吧。 三头怪兽将他带到僻静处,将他放到地上,低鸣了两声,低头看他。 宴芳林微微直起身,松开手看了一下他的伤口,还好捅的是右半边,没捅到他的心脏。 “我没事。”他对郁青池说。 郁青池的神识在那三头巨兽体内,看了他一眼,便再次凌空飞起,不一会便消失在空中了,过了没多大会,他便见郁青池本尊过来了。 神识回到体内的郁青池将他抱起,宴芳林说:“我被自己人捅伤了,他们估计以为我是魔族的人……你……你一定要小心。” 以真面目暴露出来,结果可能会对自己非常不利,可是以陌生人的身份,结果可能会对自己更不利。 郁青池按住他的胸口,用灵力封住了他伤口的血。 “我死不了。”宴芳林说:“你先去帮他们。” 郁青池将他放下:“你放心,我一定回来找你。” 这句话让宴芳林想起那时候从寒冰深渊出来,他要出去找人的时候,也曾对郁青池说过类似的话。 他点点头,说:“去吧。” 郁青池看了他一眼,便纵身而去了。 四下里一片黑暗,唯有西方天空一片红色火光,妖兽的嘶吼声依旧骇人,宴芳林闭上了眼睛,缓了一会。 他以后可能还需要学学医道。 也不知道在那儿躺了多久,他试着吸了一下阴气,发现身上有伤口,竟然存不住气来,反倒将郁青池用来封血的灵力给冲破了。 朝山道人的剑气和邪术正好是相克的,他被这剑气贯穿,一点灵力都使不出来了。 胸口的血止不住,周遭好像越来越冷。 他感觉自己就要死在这里。 不知道为什么,他并不害怕。 大概自己本身就不属于这里,如今刚经历过惨烈的厮杀,他还很麻木。 然后他就听见了隐约的说话声。 他立马喊了一声,那说话声便瞬间消失了。 不一会,他就察觉黑暗中有人影在偷偷朝他这边看。 有人说:“公子别去。” 宴芳林听出是沈伯的声音,便喊道:“金公子,救我。” 金雪浪立马就跳了出来。 一颗夜明珠出现在金雪浪手里,他举着夜明珠照了一下,见是宴芳林,立马蹲下来:“是你。” 他回头对沈伯说:“是救我们的那个恩人。” 他话音刚落,便陆续有人从阴影处走出来,大概有三十多个人。 “他是魔。”人群中有人说。 “他没救你?”金雪浪反问。 那人便不说话了。 “他是自己人。”金雪浪说。 宴芳林已经摘掉了蒙面,但面上都是血,也辨不出他真实的模样来。这几十人当中,正好有人是道医,便替他医治了一番,血总算是彻底止住了。 “你的伤很严重。”那人说:“我身上的这些灵药,只能暂时为你止血。” 他都被剑给穿透了,能不严重么? 而且那剑气和他体内的魔气冲撞,远比普通的受伤更折磨人。 宴芳林又撑了一会,便晕过去了。 等到他醒过来,天色已经亮了。 他猛地坐了起来,动作牵连到伤口,痛的他闷哼了一声。 他身旁坐着的金雪浪立马扭过头来说:“你醒了!” 宴芳林“嗯”了一声,看了看四周,三十多个人都带着伤坐在旁边,他们所在的是一个山洞,有两个修士在门口把守。 “外头怎么样了?”他直接问说。 金雪浪却没有回答他,只是怔怔看着他。 宴芳林愣了一下,还以为自己的易容术失灵,露出真容来了。 结果金雪浪说:“你长的好像我一个朋友。” 宴芳林心下一动,说:“宴芳林么?” 金雪浪愣住,然后点了一下头。 宴芳林说:“很多人都说我有几分像他。外面怎么样了,魔族的人呢?” “不清楚,外头全都是火,都烧到狼迦山上去了。” 宴芳林忍着痛站了起来,走到洞口处看了一眼,远处山峦火势熏天,浓烟滚滚,整个世界如同炼狱一般,实在骇人。 也不知道郁青池他们怎么样了?朝山道人呢?还有木华英。 他如今只能顾得上自身了。 他便靠着洞口坐下。 陆星河是把手洞口的两个修士之一,他眼含热泪,望着远处的山火,然后抹了一下眼睛。 他们这群人,多少都受了点伤,金雪浪算是其中最轻的。 他平日里虽然娇生惯养,但此刻却显出他世家公子的能力来了,他安抚好大家以后,自愿出去看看。 沈伯说:“公子,外头危险。” “这里的人,现在就只剩下我还能御剑了。”金雪浪说:“不必劝我,我也不是什么英雄好汉,若有什么不对劲的,我肯定撒腿就跑。你们就在这等我,若我半日之内还未回来,就是死了。” 他说着又对陆星河说:“若我死了,你替我捎个信给宴芳林,就说……” “要去边去,啰嗦个什么。”宴芳林坐在旁边斥道。 金雪浪看了他一眼,把剑以抛,纵身上去,便御剑飞出了。 宴芳林喊道:“你多加小心。” 也不知金雪浪听见没有,他人已经御剑飞远了,大概灵力不够,还在空中踉跄了一下,看得人胆战心惊。 金雪浪这一去,半日未回。 大家都焦灼起来,商量着再派两个人去探探情况。沈伯无论如何都要去。 就在这时候,陆星河在门口喊:“金公子回来了! !” 宴芳林一听,立马探头看去,果然看到了金雪浪。 他心下松了一口气。 金雪浪人还未进洞,便喊道:“了不得了,了不得了!” 他一进洞,便兴奋地喊道:“那些魔修竟然被杀了个精光,木华英落荒而逃,逃回狼迦山去了。叶掌门他们正准备一鼓作气,将狼迦山杀个干净!” 大家一听,全都振奋起来。 宴芳林不知是喜是忧。 “不过能赢这场仗,你们知道靠谁么?”金雪浪满脸兴奋地看向旁边的陆星河:“不是靠叶清都,也不是靠任何一个掌门人,而是你们青竹峰的郁青池!” 第51章 宴芳林大吃一惊。 “郁青池?” 郁青池露出真容了? 金雪浪就将他听到的故事讲了一遍。 原来当时木华英已经完全发了疯, 道门节节败退,就在千钧一发之际,有个不知名的魔修闯入其中, 从木华英的剑下救出了众位掌门人。 陆星河打断了他的话,吃惊地问说:“魔修?不是说是我三师弟么?” 金雪浪道:“你听我把话说完。” 宴芳林已经猜到过程了。 “只是那魔修再厉害,他也不是木华英的对手啊, 他虽重伤了木华英, 可自己也生生受了木华英一掌,跌落在地, 这人虽是魔修, 可也重情重义, 总不好不管他吧?朝山道人等几位掌门人便将他救了下来, 谁知道这人受了重伤, 容貌渐渐变了,原来他就是你们青竹峰的郁青池。也不知道他修了什么邪术, 竟能幻形易容!” 陆星河目瞪口呆。 “然后呢?”宴芳林问:“这位……叫郁青池的人, 后来怎么样了?” “看管起来了。”金雪浪说:“要只是单纯的魔修,这是反而简单,可他是青竹峰的弟子, 却修习邪术, 现在不光是他, 就连他的师父朝山道人都给看管起来了。” 陆星河急道:“可你刚才不是说,是我三师弟救了大家?” “事情总要调查清楚的。”金雪浪说:“叶掌门说, 他会派人送我们这些受伤的人回去,只是眼下我们道门百家都伤亡惨重, 还需要我们将那些道友的尸身葬了, 为他们超度。大家放心, 木华英那个魔头伤的很惨,叶掌门砍去了他两条胳膊,郁青池又刺伤了他,他现在估计差不多也成个废人,逃回狼迦山,此刻估计已经葬身火海了。” 宴芳林听了,只感觉心头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但此刻不是他难受的时候,郁青池还被关押着。 正邪素来水火不容。经过木华英一事,道门百家伤亡惨烈,心头阴影沉重,对魔域的人,尤其是像木华英一样身有奇诡邪术,能量巨大的人,自然更为戒备。从道义上来说,郁青池固然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可这个恩人却是一身邪术,就像个定时炸,弹,说不定哪天就会成为祸患,况且如果邪术的口子一旦放开,名门子弟人人都修邪术,岂不是很吓人? 若要他们来审判,郁青池只怕会遭大殃。 宴芳林随众人出了山洞,金雪浪却叫住了他。两人走在最后,宴芳林说:“金公子有话不妨直说。” 金雪浪道:“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也是担心那帮老顽固会把你也关押起来。虽然你救了我们,可是他们并非都像我一样,对你只有感激之情。我怕他们将你的身份泄露出去,叶清都他们会把你也给关押起来。” 宴芳林点了点头:“你说的也有道理。我本非你们名门正派的子弟,跟着你们去也不合适。那我就此告别了。” 金雪浪道:“可是你现在有伤,一个人,我实在不放心。我想好了,我不跟他们走,我带你回金庭山吧,我们金庭山有天下最灵的丹药,我爹是丹修,却也是个医者,你的伤,他肯定能治。” 宴芳林摇头:“你的好意,我心领了,这点伤,于我们魔修来说,不算严重,我自己有办法治。” 金雪浪忍不住感慨:“以前老听他们说你们魔族的人如何如何废物,如今我才知道,你们魔族才是藏龙卧虎。” 金大公子说话还真是坦率。 宴芳林朝前看了看,便放慢了脚步,拱手说:“后会有期。” 金雪浪一把拉住他:“我还不知道恩人的名字。” “莫正峰。”宴芳林说。 金雪浪默念了一遍他的名字,眼中流露出不舍之意。 该不会这短短一天便爱上他了吧? 这个颜狗。 宴芳林见旁边有条小路,趁前头的人不注意,便朝那条小路走去。金雪浪停下来看了好一会,才继续往前走,大概走了十几步,他忽然对身旁的沈伯说:“你随他们先去,我要去找恩人。” 沈伯道:“他是魔修。” “他是我们的救命恩人。” 金雪浪说着便折返回来,走到那条分叉小路上,前头山林密布,却已看不见恩人的身影了。 宴芳林没跟他们回去,但还是有人第一时间将他的事告诉了自己的掌门师尊,那位掌门又告诉了叶清都等人。 “是魔修,还是和郁青池一样,是易容幻形?” “听我弟子说,是魔修。总不会那么巧,两个人同是道门子弟,结果却都修了邪术吧?” “既是魔修,为何要帮我们?” “这人的确可疑。去问问郁青池,是否认识此人。” 柳梓楸在帐外站着,见他师父刘凤义出来,便着急迎上去:“师父。” 刘凤义看了他一眼,道:“郁青池如今身份特殊,你莫要一副如此关切的样子。” 柳梓楸道:“我和青池从小就认识,他的品性,我最清楚,他绝不可能会成为和木华英一样的魔头。” 刘凤义道:“你相信没用,得大家都相信才行。你也不用着急,叶掌门并没有杀他的意思,只是想把事情调查清楚,梓楸,这不是坏事。” 其实何止是叶清都,就连他也觉得有必要调查清楚。郁青池身为青竹峰子弟,是如何修的邪术,师从何人,法力到底有多深,所修邪术,是否会魔化心性,这些他也很关心,所有人都很关心。 魔域邪术到底有多可怕,大家都见识到了。如此惨烈的伤亡,便是前车之鉴。 另一处营帐内,朝山道人冷冷地道:“你连师父也要瞒着,是吧?对了,你既拜了别人为师,我自然不再是你师父了。” 郁青池跪在地上,忍着伤口剧痛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父对我的养育教导之恩,我永生都不会忘记。但我曾允诺那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将我和他的事告诉第三人知道。您曾教我,君子重诺,弟子不能背信弃义。” “好一个守诺重义,”朝山道人冷冷地说:“你若肯听我的教导,便不会拜魔族妖人为师,学这一身邪术妖法。” “弟子虽然修习邪术,但为的是保护青竹峰上下,为道门出力,从未滥杀过无辜,也时刻谨记师父的教诲,从未……” 他话未说完,便见人进来。 刘凤义咳了一声。 朝山道人起身,刘凤义便在他耳边轻语了几句。朝山道人听完便扭头看向郁青池,神色严厉。 “你与你那魔族师父的事,我可以不问,但你告诉你,你是否还有同伴,与你一同修习邪术?” 郁青池摇头:“没有。” “他们说昨夜大战之时,还有个魔修,和你一样,也救了许多道门子弟,你可认识他?” 郁青池神色一怔,点了点头。 刘凤义神色一变:“他是谁?” 郁青池却并未回答。 朝山道人气急:“怎么,这又是守诺还是重义?” 郁青池道:“我曾与他一同潜入狼迦山刺杀木华英,他与我一样,也是名门子弟,我与他虽然相识不过一天,却有生死之交。望师父恕罪,弟子,不能说。” 朝山道人气的脸色通红,甩袖背过身去。 刘凤义安抚了一下他,对郁青池道:“青池,我是看着你长大的,知道你为人重义,品性端正,只是眼下你和你师父的境遇你也看到了,你若什么都不肯交代,是出不了这营帐的。” 郁青池神色沉重,紧抿着薄唇,脸色苍白。 柳梓楸闯进来:“青池,你便都对师尊说了吧。” 郁青池看他一眼,道:“我自幼跟着师父修习君子道,师父教我的道义,我一直铭记在心,教我邪术的那个人,虽是魔族妖人,可我既拜他为师,便不能背弃他,至于另外那位道友,我与他同生共死,若是为了活命,说出他的名字,岂不是害了他?我多年修习的君子道义,不是这样的。” 柳梓楸一时无言。 他是最了解郁青池的,知道郁青池这人执拗,便是冤死,也绝不会将那两人供出来。 刘凤义温言相劝道:“青池,其实我们也只是想了解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你也看到了,如今一个木华英,便伤了道家百门的根基,大家心有余悸,对你,对你那位朋友,甚至于对你那位师父,不能不防啊。你说出来,我们调查清楚,若他们真和你一样,是友非敌,我们自然也不会将他们怎么样。这一点,你尽管放心。” 郁青池索性闭上了眼睛,不再说话,眉头紧蹙,就连嘴唇都是苍白的,似乎已经有些撑不住了。 朝山道人回头,说:“你便是如此固执,我们整个青竹峰,便断送在你手里了!” 说完他却在郁青池身后坐了下来,输了些灵力过去,刘凤义劝道:“李兄,你也受伤不轻,不能再为他疗伤了。” 师徒两个都是倔性子,他无可奈何,便只好带着柳梓楸离开。 郁青池眼眶湿润,低声道:“师父不用再为我费心了,我修习邪术的那一刻,便想到会有今日。” 朝山道人沉默了片刻,说:“早知有今日,你还这样做。” 郁青池回头,说:“师父,我不后悔。我也救了许多人。” 他如果不修邪术,可能那些人都死了,包括朝山道人。 如此,便是值得了。 朝山道人起身,雪发如瀑,背对着他:“你如果依旧什么都不肯说,为师也没办法帮你了。” 郁青池道:“师父,难道人修了邪术,便一定是坏人么?” 朝山道人微微仰头,道:“青池,你还是太年轻了。” 宴芳林从地上起身。 他修了邪术,便是魔体,伤口愈合的远比常人要快。已经过去一天一夜,伤口的剑气淡了许多,已经没有那么疼了,如今这狼迦山附近阴气浓郁,死灵密布,也加快了他愈合的速度。他又存了些阴气,便将神识探出,在账外盘旋了一会,便侵入了郁青池的识海。 他又幻化出老头的模样,叫道:“郁青池。” 郁青池在稀薄的黑雾中打坐,闻言便睁开眼睛,叫道:“师父!” 言语急切。 宴芳林“嗯”了一声,说:“你如今怎么样了?” “弟子没事。”郁青池道。 “我再三嘱咐你,无论如何都要掩藏好自己的身份,你怎么还是暴露了。” 郁青池微微一笑,说:“事发突然,情非得已。” “他们打算如何处置你?” 郁青池摇摇头,又说:“不知道会不会连累到您。” “你自跟我修习邪术,便知可能会有今天,我自教你邪术,自然也知可能会有今天。你我师徒,无谓连累,若非要说连累,是为师找上的你,是我连累了你。”宴芳林道:“他们若问起我,你便直说就是了。好好撑着,我会来救你。” 他转身要走,郁青池会喊住了他:“师父。” 他回过头来,郁青池看着他,说:“这一关,弟子也不知道能不能过得去,弟子有个心愿,不知道师父能不能满足我。” 宴芳林道:“你说。” “弟子想看看您真实的样子。”郁青池道:“您也不必告诉我您是谁,我只是想知道我的师父是什么样子。我对您……几乎一无所知。” 宴芳林沉默了一会,身形忽然变幻起来。 郁青池睁大了眼睛,怔怔看着眼前的黑影从一个老头变成了一个身形窈窕的年轻人,只是形貌才出,便又变了回去。 宴芳林突然改变了想法,说:“想看,便留着自己的性命,你我二人,终有相见的那一日。” 第52章 他说完, 便从郁青池识海里探出,犹豫了一下,便又侵入了朝山道人的识海。 这是他第一次进入朝山道人的识海, 里头白云广阔, 金光却有些微弱, 大概是和魔族交战多次的缘故,他的识海里也沾染了些许魔气,如此广阔的识海, 他还是头一次见到。 看来朝山道人的法力,远比他想象的更强。 他才刚进去, 便被朝山道人发现了。 “是谁?”朝山道人的声音,出乎意料的阴戾。 他稳住身形, 道:“我是郁青池的另一个师父。” 朝山道人从云雾中浮现出来,识海里的朝山道人,面色惨白, 憔悴到了极点,一双眼睛黑而大,竟有几分可怖。 “你便是教他邪术的人?”朝山道人冷问。 宴芳林点头:“是我。” 朝山道人掌心隐隐闪现出一团金光, 宴芳林便说:“这是在你的识海里,我这副身体也只是我的一道幻影而已, 你伤不了我。” 朝山道人绕着他走了一圈, 最后在他跟前站定。 宴芳林道:“你我本永远不会相见的,冒然闯入你的识海,是为了我们共同的徒弟。他修邪术,一半是为我强迫, 一半也是为了拯救你们青竹峰, 这孩子的品性, 你该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视你如亲生父亲一般,从未背叛你,也从未背叛过道门。” “我的徒弟,我自然了解,”朝山道人说:“魔族真是藏龙卧虎,连我的识海也能侵入,看来阁下的确比我更适合做他的师父。只是你挑错了人,郁青池是我青竹峰的弟子,无论你想利用他干什么,都注定不会成功。” “我教授他邪术,并非要利用他,只是不想我满身绝学就此断绝。他依旧是你们青竹峰的弟子,从前是,现在是,以后也不会是。李朝山,我知乃良善之辈,将郁青池视若亲子,你如果肯解他困局,我愿意再也不出现你们师徒面前。留着他,把他当做你们青竹峰的一件武器,在这乱世里,你会需要他的。” 他说完便从消散成一团云烟,朝山道人猛地上前来,他在退出识海的刹那,只看到朝山道人通红的双眼。 宴芳林的神识回到灵台内,他的法力已经不足以让他维持幻影了。 他便朝烧成焦土的狼迦山走去。 他如今已成魔体,那里才更有利于他的恢复。 郁青池闭上眼睛,脑海里还浮现着他那位师父的身影。 对方虽然并未现出真形,但身形他大概却看清楚了。 竟不是个老头,而是个年轻人。 那身形,竟然有些像宴芳林。 想到宴芳林,郁青池心中怅然。 他如今被发现修习邪术,恐怕很难会有好结果了。朝山道人似乎也很难接受他,只怕他将来即便能保住命,也会被逐出师门。 最坏的结果,他便是死在这里了。 当初决议离开青竹峰,他便有这样的准备。或许当日一别,便是永别。 其实不只是宴芳林,还有洪英,梅子青等人。 他们都是他的亲人。 他沉沉睡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感觉一股热流透过后背传入他的灵脉之内,他睁开眼睛,见朝山道人等几位掌门师尊围坐在他身旁,正对着他的,正是受伤严重的叶清都。 这些掌门师尊,竟然在联手为他医治。 有这些灵力相助,他的伤恢复的极快,第二日上午,便感觉内外伤几乎全都好了个七七八八。 “你可知我们为何救你?”叶清都问。 郁青池摇头。 他看了看旁边的朝山道人,朝山道人并未说话。 叶清都说:“你身为青竹峰弟子,却修邪术,虽然救人有功,但我们名门正派的子弟,严禁修习邪术,一经发现,必当严惩,这是道门数百年的规矩,我们不会因为你有功,便为你开特例,这一点,你可明白?” 郁青池点了点头。 叶清都道:“但是如今有了个给你将功折罪的机会。你也看到了,如今不管是我,还是你师父,亦或者其他掌门,都受了重伤,可是木华英还活着,只要他还活在这世上,于我们全道门来说,都是一个极大的隐患。为了你自己,为了你师父,也为了我们道门百家,我们希望你去狼迦山,除掉木华英。” 郁青池再次看向朝山道人。 朝山道人朝他点了一下头。 众人目送郁青池朝狼迦山去,郁青池背着乌血剑,脚下不过轻轻一点,便凌空而起,须臾便看不见了。 不需要御剑便能凌空飞跃,这是元婴后期才能有的能力,郁青池如此年轻,又受过重伤,才刚痊愈,便有如此法力,看的众位掌门人暗暗吃惊。 吃惊之余,便颇为忌惮。 这人留着,犹如头顶悬剑,觉都睡不踏实啊。 大家神色都很复杂,沉重。 朝山道人随叶清都进账,叶清都回身:“有事?” “我想知道,事后您打算如何处置郁青池。” 叶清都神色一凛,道:“你觉得呢?” 朝山道人面色沉重:“他是由我一手养大的徒弟,他的品性,我再清楚不过。” “朝山,你又何必自欺欺人。”叶清都冷冷地说:“你若想青竹峰无事,你无事,便当做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你放心,不会让你落一个手刃徒弟的恶名。” 朝山道人便再未说话。 叶清都沉默了一会,又道:“此次诛魔之战,包括之前在赤城的时候,你是如何赤心忠胆,我都看在眼里,等着一切了了,你们青竹峰会位列十大洞天之一,你也将成为十大洞天的掌门师尊。你也看到了,我如今身体残缺,灵脉耗损,这百门之长的位置,也坐不了多久了。将来,这一切或许都是你的。但是朝山,能否得到这一切,要看你是否愿意舍去一些东西。要做百门之长,光靠修行是不够的,你的心,还不够狠。” 朝山道人面色凝重,抬头看他。 叶清都坐了下来,喘了口气,似乎颇为虚弱地说:“你去吧。” 朝山道人从帐中出来,待回到自己帐前,便遇到了陆星河。 陆星河略有些畏惧地喊道:“师父,三师弟他……” “你三师弟去诛魔了。”朝山道人说。 “他们……会放过三师弟么?”陆星河大概也知道结局会是什么,语气哀伤,说:“师父……三师弟他……他救过许多人。他虽然修了邪术,可依旧是三师弟啊。” 朝山道人仰起头来,看着天上的月亮。 月亮半白半红,月光也变得幽微起来。 “道门禁修邪术,神仙也救不了他。”朝山道人说。 郁青池注定一死,只不过是看他是荣光而死,还是以妖魔之名死去。 他握紧了拳头,葱白到近乎透明的手背露出青白色的筋脉来。蓦然想起那一年,他将郁青池带回青竹峰的时候,郁青池跪在他跟前,与他立下师徒契约。 他为何会将郁青池带回来,只有他自己知道。 既然当初便另有目的,此刻又何必假惺惺故作真心。 即便这十几年养育教导,也早已如父如子。 他又想起了宴芳林,想起宴芳林和郁青池之间的种种暧昧言行。 世间缘生孽灭,原来早有定法。他身在人间,魂灵早堕恶狱之中。 时隔多日,宴芳林再次进入魔域主城。 只是他眼前已经是一片炼狱,狼迦山的大火绵延到这里,这里已经变成了一片焦土,满眼的断壁残垣,走了半日也不见一个人。庞大的阴气进入他的灵脉之内,他比来狼迦山之前还要强大。 这个架空世界的邪术,远比名门正派的法术强大上万倍,几乎是个BUG一样的存在,强大的不可思议。 几日之前,他还奄奄一息,如今他凌空而行,身若游龙。 他轻飘飘落到主殿上,看着极远处还在蔓延的山火。 这大火一连烧了多少日了。 也不知道死了多少人。 他聚起一群阴灵,在他们的带领之下,找到了郁青池。 郁青池已经在狼迦山搜寻数日了,他也曾用过阴灵来寻找木华英,可是城中阴灵,都无一人在生前或者死后看到过木华英的踪迹。 没找到木华英,也未找到叶衡阳的尸身。 他缓了一下,叫道:“郁青池。” 郁青池回过头来,看到是他,惊了一下,便喊道:“莫道友。” 宴芳林落到他身旁,郁青池问:“你怎么在这里?” 宴芳林道:“是你师父让我来的。” 郁青池愣了一下:“我师父?” 宴芳林点头。 确实是朝山道人让他来的。 昨日他用神识再次来寻郁青池,却没找到他人,他便再次进入了朝山道人的识海。 朝山道人的识海,一片混乱,里头的金光已经几乎看不到了,黑雾似乎更浓郁了一些,似被心魔所困。 “去狼迦山找郁青池吧。”朝山道人说:“告诉他,永远都不要回来,隐姓埋名,再不要出现,否则迎接他的,只有死亡。” 朝山道人还说:“从此以后,他便只是你一个人的徒弟了。” 大概是师徒情深,影响了他的心绪,朝山道人的识海混乱不堪,几乎被魔气侵占。他在朝山道人混乱的识海里,看到许多幻境。 其中有一幕,朝山道人将一个十来岁的瘦弱男孩从一对夫妇的尸体下头将他抱出来,伸手抹去他脸上的血污。 血污染脏了他一尘不染的雪袍,白发玉冠的朝山道人,圣洁的像是一个神仙。 那少年是谁,他却没有看清,也认不出。他隐约猜测,或许是郁青池,也或许是宴芳林。直觉却告诉他,最好也不要去探知。 郁青池身带魔根,原著也好,如今也好,魔域都是他的来处,也是他最终的归宿。 第53章 郁青池听了他的话, 久久都没有说话。 宴芳林说:“你师父说的有道理。你既已暴露了身份,是绝不可能再在青竹峰待下去了。他们不会放过你的。” 郁青池薄唇紧抿。 其实宴芳林心情也很沉重。 他从前想,他的出现影响了男主开挂的人生, 影响他修邪术, 入魔道, 成为全修真界谈之色变的魔头,所以他在拿到《魔域秘籍》的第一时间,脑子里想到的便是把秘籍给郁青池, 让他继续修习邪术。 可如今想一想,如果他没有将秘籍给郁青池, 没有诱导他修邪术,他在青竹峰度过平凡但安稳的一生, 也未尝不会幸福。 郁青池道:“还是先找到木华英再说。” 宴芳林点了点头,问说:“一点踪迹都找不到么?” 郁青池摇头。 “我陪你一起找吧。”宴芳林说。 郁青池道:“我如今落到这般境地,你跟着我, 怕是会暴露自己。他们也在找你。你要小心。” 宴芳林笑了笑,说:“我和你一样,自打修习邪术, 便知道早晚会有那么一天。再说了,这里是魔城, 除了咱们两个, 还有谁会来。” 他一派洒脱风姿,郁青池便也没有说什么。 两人便一起开始寻找木华英,只是连续找了好几天,也没有发现木华英的踪迹。 木华英好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他们就继续往北去。 狼迦山连绵上千里, 越往北部走越冷, 木华英大概率还带着叶衡阳的尸体, 因此往北边走的可能性极大。 两人风餐露宿,饮食便成了大问题。 他们俩都未辟谷,就算如今身怀绝学,一两天也要至少要吃一顿饭来保持体力。他们在狼迦山北部,发现了许多难民。 是魔域的难民,当初南边大火,他们全都逃到北边来了。 这些人看起来和普通百姓无异,他们并没有多少法力,过的也是普通老百姓的日子,见他和郁青池没有吃的,有的还会主动分给他们一点吃食。 这一日夜里,突然下起了雨,这边已经开始冷了,两人找了个山洞凑合过夜,在山洞里点了一堆篝火。 漆黑的夜里,篝火映着“莫正峰”的脸,让郁青池想到了宴芳林。 看着比白日里更像了。 宴芳林见他这样看着自己,便抬眼看去,郁青池却躲过了他的视线,低下头来。 他便笑了笑,说:“时候不早了,早点休息吧。” 郁青池“嗯”了一声。 宴芳林便靠着石壁坐了下来,外头雨声哗哗啦啦,风裹着水汽往洞里吹,他手指轻轻一摆,洞口便多了一道结界,风声和雨声都小了很多。 郁青池立马扭头看了他一眼。 宴芳林说:“这道法术,你也会吧?” 郁青池“嗯”了一声。 宴芳林便说:“这是魔域比较常见的法术。” 郁青池没说话。 宴芳林也没有多作解释。 他会的,郁青池也都会,暴露太多,只怕要扯谎说他们俩拜的是同一个师父了。 第二日他从睡梦中醒来,发现篝火已经灭了,外头的雨也已经停了,有脚步声从洞外传过来,他提剑起身,见郁青池进来:“有眉目了。” 他们到了那群北迁的魔族人那里,发现他们正议论纷纷。 宴芳林听他们讲才知道,前头松林里有古怪。 “我今早往那边去的时候就觉得那片林子很奇怪,一点声音都没有,结果我们继续往里走,发现那里遍地都是死了的鸟兽。” 宴芳林和郁青池对视了一眼,便顺着那人说的方向寻了过去,那片山林果然死了很多动物。 这些动物死的都很可疑,他们大多数几乎都遍体鳞伤,惨不忍睹,仿佛被群鬼撕食过。 宴芳林朝四周看了看,这里已经比较冷了,多是松树,再往上,隐约能看到一层白雪覆地。 他们顺着那些鸟兽的尸体继续往里走,越往里走越安静,简直死寂一般,唯有风吹松林的声音。宴芳林忽然扯住了郁青池的胳膊,倾耳细听。 在簌簌的风声里,他似乎听见了什么声响传来,他猛地扭过头来,便看见一抹红色身影凌空而来。 “小心!”他搂住郁青池的腰身,急忙往旁边一闪,一道剑气便直接将他们身后的松树拦腰斩断,松树轰然倒在地上,郁青池背上的乌血剑已经出了鞘,直朝木华英刺去,木华英旋转着躲过,升到空中,冷冷笑了一声。 “又是你。”他道:“既送上门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宴芳林默念了一声咒语,背上灵剑也飞跃而出,和乌血剑呈并剑之势,然后一起朝木华英刺去。 木华英的法力似乎更胜从前,宴芳林发现他双眼已经变成了血红色,脸颊和脖子上都是青黑色血管,宛如一个活死人。 看来木华英是真的不准备活了。 他将他仅剩的寿元都献祭了,即便他们不杀他,他这状态,显然也活不过三天。 他自知他和郁青池不是木华英的对手,便抓住了郁青池的胳膊:“走。” 谁知道人还未撤,便被木华英打了下来。郁青池抓住了乌血剑,纵身便迎了上去,两人缠斗成一团,山林似乎都在震动,一团乌鸦呱呱叫着朝他们急速飞了过来,宴芳林冷不防便被狠啄了一下。他吃痛回头,却见那些乌鸦双眼也都是赤红的,它们像疯了一样啄过来,宴芳林一掌打过去,那群乌鸦便被他强劲的灵力给震飞了。 乌鸦纷纷坠地,有些脖子都直接被撞断了,却在落地的瞬间,便又展翅飞了起来,再次将宴芳林包括。 宴芳林眼睛一闭,他这一次直接控制了数百乌鸦的识海,反过来利用这些乌鸦朝木华英包围住,木华英冷冷一笑,道:“你以为我还没有识破你们这一招么?” 他说完眼睛一闭,然后猛地睁开,就在他眼睛睁开的瞬间,那些乌鸦全都爆裂开来。 宴芳林瞬间将神识抽离出来,却还是受到了波及,郁青池搂住他的腰,带着他纵身一跃,便到了树林之上。 “去找叶衡阳。”宴芳林说完,便从郁青池怀里挣脱出来,俯身向下冲去。 下到半空,便和木华英对了个正着。他这一回拼尽了全力,木华英却冲破了他强大的魔气屏障,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宴芳林抓住了他的胳膊,咬着牙猛地抵上木华英的额头,眼睛一闭,便将神识探出,朝木华英的识海攻去。 神识才刚进去,他便被一团炙热如火的赤霞给包围住了。 有的人识海里是白云一样的浩然正气,有的是一团混沌黑气,而木华英的识海,那些云海红的像一团火,热的像一团火,他只感觉自己瞬间被火焰包围,刺骨之痛瞬间便传遍全身,这样惨烈的识海,他真不知道木华英是怎么承受得了的。 从那团火里蹿出一个人,那人容色艳丽,浑身是血,直接掐住了他的脖子。 宴芳林忍着剧痛,将自己在识海里的模样,幻化成了叶衡阳的模样。 如果还有人能制得住木华英。 如果还有人能唤起木华英的少许人性。 果然,木华英掐住他脖子的手忽然松了一下,然后猛地松开了他。 他满身是血,眼中似有血泪,叫道:“哥哥。” 他面前的叶衡阳,还是从前他见过的样子,乌发绑着白色发带,发带上的红色凤凰花红的像火一样,一身白衣飘飘,在这漫天的赤霞里更见出尘洁白。 “华英。”叶衡阳说:“不要再杀人了。” 木华英双眼泛红,说:“他们要杀我,为何我不能杀他们!他们都该去死,陪着我们一起死!” “你就是杀再多人,也什么都改变不了。”叶衡阳说:“你的复仇,已经害死了多少无辜的人,就此收手吧。” 木华英冷冷一笑,说:“什么无辜不无辜,他们是死是活,我才不关心,哪怕全天下的人都死光了,我也不在乎……叶清都还活着呢!哥哥,你等着,等我杀了叶清都,我就去陪你。我也活不了几天啦。” 他说着就笑了起来,神情癫狂,那一身是血的样子更骇人了:“我杀叶清都,你也支持对不对?他这种连亲生儿子都要杀的人,凭什么还活在这世上?我杀那么多人,归根到底都是他害的,如果不是他,如果不是……” 他脸上的笑容忽然凝结,死死盯着他面前的叶衡阳,说:“我好不容易梦见你一回,我们提那些人做什么。哥哥,是不是我要死了,才梦见你。你终于肯到我梦里来了么?” 他说完忽然捂住头,说:“我头要裂开了,我浑身像烧着火,哥哥,我快要受不了了,你救救我。” 宴芳林看着面前疯疯癫癫的木华英,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眼眶有些湿润,说:“你不要再杀人了,什么都不要做,咱们就在这里,我在这里陪着你,好不好?” 木华英捂着头抬眼看他。 木华英大概不出三日便要死了。 宴芳林救不了他。 他能给木华英的,便也只有这些了,陪他留在这识海里,给他这惨烈凄苦的一生,最后三天的温暖。 木华英似乎要哭了,眼睛里流出来的,却是两行血泪,挂在他绝美的一张脸上。 他本是阿阮和叶清都的儿子,本该金尊玉贵地长大,有着人品拙劣,但极爱他的父亲,和温柔美貌的母亲,他应该在爱里长大,美貌,出身,人生赢家该有的,他都有,而不是一个从小被养母无尽折磨,在恶鬼道里长大的,成为杀父工具的魔头。 一生仅得的一点温暖,便是叶衡阳私自将他放走的那一刻对他说的话。 他问他为什么放他,他说:“不管怎样,你是我弟弟。父子兄弟,不该是我们这样。” 宴芳林伸出手来,抱住了木华英。 代替叶衡阳,给他此生唯一一个拥抱。 第54章 “其实我有点怕死。”木华英忽然说。 但是过了一会, 他又说:“其实也不能说怕,本该就是这样的。不管是死了还是活着,我和你都不可能在同一个地方。” 只有梦里。 梦里见上一面,他便知足了。 其实他也知道, 他和叶衡阳相处不过短短几日, 叶衡阳对他, 也未必有什么真切的兄弟情意。或许叶衡阳生性良善,对谁都会这样温柔。 可对他而言, 却是这世上唯一给过他真诚温暖的人。因为这是他全部所有, 所以他才在乎的有些可笑。 宴芳林抱着木华英, 木华英身上的血还是温热的, 染红了他的手掌。 便是现在了。 宴芳林默默念动催眠咒,嘴巴轻轻吻到木华英的耳朵处,原本惨烈混乱的识海, 终于慢慢平静了下来, 但举目望去, 依旧是一片血色的红, 在最下层,黑色魔气下沉成一片被红光浸透的黑雾,整个识海美丽的诡异又震撼。 他正准备将神识抽出, 眼前的识海忽然风起云涌, 一股强大的力量直接将他从识海中震飞出来。 神识回到体内,宴芳林猛地睁开了眼睛,便看到木华英又惊又急地朝松林深处飞去,他脚下一点, 立马跟了上去。 然后他就看到郁青池的怀里, 正抱着叶衡阳的尸身, 转瞬便消失里松林里。 木华英像是发了狂:“放下他!” 就在这时候,四把灵剑聚集成一股强大的剑光,翻涌过松林,直直朝木华英打了过去。木华英大概是太过着急,竟忘了防备,直接被震飞了出去,登时一口血便吐了出来。 宴芳林吃惊地看着叶清都和朝山道人等人落在他们面前。 四人并未有片刻停顿,直接朝木华英发动了围攻,木华英遭受重创,还未来得及起身,便被四位掌门的灵力给缠缚住了身体,又被重重一击,便再也起不来了。 叶清都神色肃穆,看着木华英。 木华英的眼睛又成了血红色,看着极为骇人,他咧开嘴笑,鲜血从他唇齿间流出来。 叶清都丝毫没有迟疑,提剑便往他胸口刺。 “叶掌门!”宴芳林纵身而上,长剑一抛,便挡住了叶清都手里的剑。 他的剑自然比不上叶清都的无上宝剑,登时被削断成两截,落在了地上,但却也将叶清都的剑打到了一边。 “不要杀他!” 宴芳林道。 他说着便一掌将叶清都四人震飞了出去,自己则将木华英抱在了怀里,叶清都挥剑又刺,他便抱着木华英凌空而起,后退了数丈远:“他已经没几日可活了,你不必非要亲手杀他。叶掌门,他是你的儿子。” “我叶清都就是要让天下人知道,这样罪孽深重的魔头,即便是我的儿子,我也不会手软!” 宴芳林道:“他早晚会死,你又何必拿他的生死来立你的威名!” 叶清都神色一沉:“你到底是谁?” 宴芳林这才想起自己改变了容貌,他心里一动,便看向朝山道人,果然见朝山道人神色阴沉地看着他。 朝山道人身旁的一位掌门师尊说:“他是宴芳林!” “只是相貌有些相似罢了。”朝山道人说:“说,你到底是谁?” 宴芳林咬了咬牙,道:“无论如何,我在这里,没人可以杀他。” 他也不想得罪叶清都,便缓了一下,说:“叶掌门,他已将寿元全部献祭,不出三日,便会魂灵俱消,天地之间固有因果,你自身也是修道之人,身为人父,却杀亲子,难道不怕有孽报?把他交给我,我带他离开这里。” “不行。”另外一位掌门说:“谁知道你们魔修都有什么邪术,除非亲眼见他魂消魄散,否则我们全道门寝食难安!” 宴芳林也不知道是为何,心中忽然升起一股怨气,他冷冷一笑,便道:“那你便来试试,先打得过我再说。” 那掌门提剑欲上,却被叶清都一手拦住。 “让他先把衡阳交出来。” 叶清都话音刚落,便见郁青池抱着叶衡阳的尸首凌空而来。叶清都看到叶衡阳的尸首,后退了一步,露出无比沉痛的神色,然后转过头来,看向受伤的木华英。 木华英躺在宴芳林怀里,嘴角还在滴着血:“来杀我啊,我是你带到这个世上来的,该由你来杀了我!” 叶清都眼睛通红,咬牙便再次提剑刺来,宴芳林抱着木华英,再次躲过了他的剑光,叶清都回头:“郁青池!” 郁青池纹丝未动。 他便看向朝山道人。 朝山道人神色凛然:“青池。” 郁青池依旧未动,只是道:“莫道友。” “他就要死了。”宴芳林道:“我绝不会把他交给你们。” 他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酸楚愤懑,抱着木华英便要离开。叶清都和朝山道人等人,便直接将他围住。 宴芳林神色凝重,忽然感觉怀里的木华英身体一震,颤抖了几下,转瞬便没有动静。 宴芳林大吃一惊,他伸手往木华英脖子上一探,然后扭头看向叶清都:“他死了。” 木华英就这样突然就死了。 他死的太过突然,就连宴芳林也不能相信。 叶清都忽然上前,一把抓住了木华英的胳膊,伸手往他身上探了一下,面上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那眼神说不上是震惊,还是痛苦。 “他死了。”宴芳林说。 就在这时候,被郁青池放到地上的叶衡阳,忽然从地上坐了起来。 宴芳林最先发现了他,他紧抿着嘴唇,看向叶清都。 然后他眼睁睁地看着叶衡阳趁着其他人不备,夺过叶清都手里的剑,直接往他胸膛上一刺,灵剑刺进去的瞬间,血液交融,魂灵也拼尽全力,冲入叶清都的体内,然后自爆了,叶清都的眼睛,几乎在瞬间也变成了一片血红。 叶清都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转过头来,鲜血溅到了叶衡阳的身上,叶衡阳美丽高雅的一张脸,呆若木鸡,更像是一个被操控的傀儡。 不过是瞬间的事,叶衡阳便倒在了地上。 “叶掌门!”有人急喊,将叶清都抱在怀里。 叶衡阳倒在地上,唇角露出一抹笑容来,那笑容却像哭一样,嘴巴张了张,眼睛无神地看着天空。 有一滴血溅在了他的眼珠子上,透过那双眼看到的天空,一定也是红色的。 叶清都终于还是验证了那个预言。 他死在了自己的亲生儿子手上,这个亲生儿子,是叶衡阳的身体,木华英的魂灵。 宴芳林后退了两步,眼泪几乎夺眶欲出。 他说不出自己内心是什么感受。 沉重的,震撼的,酸楚的,无力的。 好像这一切都是注定的,他改变了很多东西,但也什么都没有改变。 震惊了全修真界的木华英之祸,就这样落下了帷幕,以最惨烈的方式收尾。 宴芳林唯一能做的,便是用聚灵术,去搜寻木华英早已所剩无几的魂灵。 但木华英的魂灵已经所剩无几,他搜的魂灵,远不够他往生来世。 他尝试了很久,终于还是放弃了。 但事情还远远没有结束,木华英死了,还有他,这个叫莫正峰的魔头。 他没有木华英那样疯狂,毒辣,却依旧是悬在全道门头顶的一把剑。 郁青池由朝山道人看守,可是莫正峰却不见了踪影。 他或许也会幻形易容,他有可能是任何人。 他甚至可能不是一个魔修,而是和郁青池一样的道门子弟。 这一场祸乱,也彻底改变了修真界的局面,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这些名门的高手几乎折损了大半,倒是七十二福地之一的青竹峰声名大噪。 全部人的眼睛都在盯着青竹峰看。 他们想知道朝山道人会如何处置郁青池。 郁青池身份很特别,这个青竹峰弟子,一身邪术,在如今高手凋零的修真界,堪称无人能及。 他不是木华英那样十足的恶人,要杀他,有违道义,可如果只是将他逐出道门,却无异于放虎归山,后患无穷。如果完全不惩处,依旧留他做道门弟子,只怕影响会更坏,会有更多道门子弟修习邪术。 郁青池太厉害了,如今道门已经没有人能从武力值上控制他,唯一能掌控他的,就只有他的师父朝山道人。靠的还不是武力值,而是师徒关系。 木华英一事,整个道门都遭受重创,此时正需要一位德高望重的人站出来。按理说,这位新的百门之首,自然要从十大洞天里出。十大洞天虽然死了几位掌门师尊,但有资格继任的依旧有好几个。 他们都在拉拢朝山道人。 拉拢朝山道人的原因也很简单,一是担心朝山道人会利用他这位孽徒的实力,趁机称霸道门。 二来,要做百门之首,就得解决眼下道门最关注的郁青池,要想解决郁青池,得靠朝山道人。 朝山道人只是将郁青池看管了起来,不置可否。 他心思深沉,一向没人能猜透他在想什么。 朝山道人直接将郁青池带回了青竹峰。 一到青竹峰,他便直接去找宴芳林。 “宴师叔还在闭关。”洪英说。 “看好你三师弟。”朝山道人说罢便凌空而起,轻飘飘落到了密室门口。 他在石门外头站了好一会,脑海里浮现出来的,是那个和宴芳林有四分相似的莫正峰。 正要将石门打开,便见宴芳林在远处的山石上坐着,白衣飘飘,红色发带飘舞,说:“师父,你回来了。” 朝山道人仰头看去,山风吹动他雪色长发,他的脸颊还带着伤,已不复从前温润如玉的模样,一声“宴宴”卡在喉咙里,怎么都叫不出来了。 宴芳林已经全然变了,脸还是那张脸,却落寞又清冷。 第55章 朝山道人看着他, 宴芳林便从山石上爬了下来,脚下一个踉跄,便跌落下来, 朝山道人却没有第一时间却接他, 在宴芳林即将跌落到地上的时候, 一把将他接到怀里,说:“小心。” 鼻息间都是芳林永继的香气。 “都结束了么?”宴芳林问。 朝山道人“嗯”了一声, 然后抱紧了他。 怀中的宴芳林, 依旧瘦弱不堪, 细腰不堪一握, 太过美丽的一张脸, 像一朵清艳的花, 这样柔弱美丽的人, 很难把他和魔修联系到一起。 即便长了相似的一张脸,可两个人还是完全不一样的。 “怎么想起来闭关了?”他轻声问。 宴芳林说:“想跟你学。” 朝山道人便露出了他这么多天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他将宴芳林放下, 细细看他的脸, 宴芳林问说:“星河他们也都回来了么?” 朝山道人点点头。 “青池闭关出来了么?”宴芳林说:“他去仙留山了。” 朝山道人没有说话,只淡淡地说:“走吧, 咱们回去。” 宴芳林点点头。 如果不是心绪低沉, 他可以演的更逼真一些。 但是木华英的事,让他格外沮丧,浑身都懒洋洋的没有力气,可他这样的状态, 恰好很像一个闭关多日的人。 他和朝山道人回到青竹峰的时候, 郁青池在众人的看管之下, 正准备进房间去。 隔着很远的距离, 郁青池便看到了宴芳林。 其实他们俩分开也没多长时间,可这中间却发生了太多事,已经恍如隔世。 宴芳林还是从前的衣裳,身条风流,艳丽之余又带着些弱不禁风。 两人对视了一眼,郁青池便进房间里去了。 房门合上,几个陌生修士守在了他门口。 宴芳林并未说话,朝山道人扭头看了他一眼,说:“你先回房。” 宴芳林回到房中以后,梅子青便跑过来,跟他说了郁青池的事。 “他们说三师兄修邪术,所以把他抓起来了!” 洪英道:“师父自然是护着三师弟的,你先别着急。” 梅子青跺脚:“那师父要把三师兄怎么样?三师兄什么品性,他难道还不知道么?” “这事事关重大,大概不是师父一个人能够决定的,他既然将青池带了回来,自然是想保他。”宴芳林道:“事情还不清楚,外头乱归乱,咱们不能也跟着乱了。” 郁青池被看押了起来,青竹峰除了他们自己人,开始陆续有其他门派来拜访,过了两天,守卫郁青池的也不再仅仅是他们青竹峰的子弟,还有了别的门派的修士。 “你去把星河叫来。”宴芳林对洪英说。 洪英点了点头,不一会便把陆星河带过来了。 宴芳林问他:“如今青竹峰有多少别的门派的人?” “大概有三十多个。”陆星河说。 宴芳林点了点头,又问:“仙留山来了么?” 陆星河点头:“今日守在三师弟门外的,便有仙留山的柳梓楸。” “无论如何交班,一定要确保有我们青竹峰的人。” 陆星河说:“师叔放心,我和小师弟轮流守着,三师弟不会有事的。” 宴芳林点点头:“还是不让任何见么?” 陆星河摇头:“师父说了,除了他,谁都不准进去。师叔想见他?” 宴芳林摇了摇头。 他要见郁青池,并不难。 但郁青池是自愿留在青竹峰的,他的想法,他也能理解,如果他逃出去,只怕会连累青竹峰和朝山道人的声名,活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大家都放心。 所以他即便见到郁青池,也改变不了什么。他现在能做的,是赶紧将后半本《魔域秘籍》给练了。 他现在的法力,足以在修真界立足,但若是哪一天暴露了身份,只怕会落的和郁青池一样的结果,原因就是他们如今的法力还不够厉害。 名门正派修道,主要目的是为长生,可论起武力值,和主要用来杀人和战斗的魔教邪术是没办法比的,所以他和郁青池才修炼了半本书,便已经拥有几乎可以拿下一堆名门大佬的能力。 但他们还不够强大,他们会对他们俩虎视眈眈,忌惮万分,总想着要压制住他们俩,甚至是消灭他们俩。 人只有对自己蹦一蹦能够得着的人,才会有蠢蠢欲动的伤害欲。 他打算和郁青池修完全本,成为即便全修真界都看不惯,不认同,却连想除掉他们的想法都不敢有的,真正的大神。 就像原著里的郁青池一样,明目张胆修邪术,爽翻天地收后宫。 只是他眼下和朝山道人住在一起,别说修邪术了,就是想将后半本再重温一遍,都没时间。 他得先和朝山道人解契才行。 这样将来也不至于连累了朝山道人。 但朝山道人很忙,青竹峰每日都有客人来。 叶清都死了以后,百门之中实力最强的便是三十六小洞天掌门之一的韦芳,韦芳是剑修,实力超群,但论起出身来,却有些不够格,如今暂代百门之长的是十大洞天之一的翻阳山掌门师尊宋青之。 翻阳山主修符篆,论起武力值,宋青之最多也就和朝山道人不相上下。他也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他知道自己这百门之长的位子坐不长,但是他和韦芳不合,并不想让这百门之长的位子落到韦芳手里。 郑长行和刘凤义并几个交好的掌门又和朝山道人商议到半夜。 如今正是要他们站队的时候。 站队,既是形势所迫的被动之举,也是主动出击,既然这百门之长早晚会选出来,自然不如推选一个对本门派有利的人。 只是韦芳冷血残酷,宋青之太过软弱,都不是上佳人选。 几个人聊到深夜,这才离开,郑长行离开的时候,又回头看了宴芳林一眼。 自打他到了青竹峰以后,两人倒是常见,只是除了日常打招呼以外,两人便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 朝山道人说:“如今客人多,青竹峰房舍有限,不然我就搬出去住了,日日这样跟他们商议事情,打扰到你了吧?” 他说完便笑了笑,似乎已经恢复了往日的温柔高洁。 宴芳林道:“我没事,白天可以补补觉。” 朝山道人点了一下头,脱了外袍说:“早点睡吧。” 宴芳林往里挪了挪,然后面朝上躺在榻上。 不一会朝山道人便也在他身边坐了下来,灯光熄灭,房间里一片黑暗,唯有窗纸上透着一点微光。 宴芳林闻到他身上的檀香味,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你还记得当初在赤城的时候,我曾跟你提过解契的事么?” 朝山道人便扭头看向他,神色明显有些诧异。 宴芳林道:“当时你说,等赤城的事了了再说,如今事情都了个差不多了,咱们是不是该谈一谈?” 朝山道人沉默了一会,说:“你还是想解契?” 宴芳林“嗯”了一声。 朝山道人说:“为何非要与我解契?如果只是怕连累我声名,大可不必,如今外头都乱成什么样子了,早就没人关心我们是真道侣还是假道侣了。” “和别人没有关系,是我想解契了。”宴芳林说。 朝山道人便没有说话。 宴芳林从榻上坐了起来,也沉默了一会,说:“如今正是我们青竹峰崛起的时候,我也知道,这是你毕生夙愿。咱们青竹峰修的是君子道,你与我结为道侣,本就与道义相悖,这是你此生唯一的污点。如今道门混乱,群龙无首,正是百年一遇的好机会,你与我在此时解契,表明你一心求道的决心,想必……” “要是以前,我自然丝毫不会犹豫,”朝山道人说:“你说的对,我也曾一心求道,只想着有朝一日能在道门扬名,能让青竹峰再进一阶,你所谓的情与爱,我只觉得如虚幻泡影,不值一提……” 朝山道人说:“你容我再想想。” 宴芳林没想到朝山道人已经动情如此。 因为眼下的情形,和当初在赤城的时候又不一样了。 如今道门一片混乱,是朝山道人崛起的最佳机会,解不解契,可能眼下对朝山道人并无多大的影响,可从长远考虑,却影响深远。 就好比一个当官的,家属有污点,肯定会影响他的晋升,当小官的时候影响或许还没那么大,可真升到一定层次,这影响可能就决定他是六十岁荣休还是更进一步了。而解契就像形象宣传,可以表明朝山道人一心求道的立场,无疑会为他的形象加很多分。 如果能在此时大义灭亲,杀了郁青池,朝山道人估计可以直接飞升。 突然想到这一点,让宴芳林心中一惊。 他又觉得自己脑洞太大。 朝山道人杀郁青池,怎么可能呢。 他这样高洁又温柔慈爱的人,怎么可能会为了前程名利,去杀自己最爱的徒弟。 他胡思乱想着躺下,朝山道人忽然在黑暗中躺下来,然后翻身朝向他。 他心中微微一动,便感觉朝山道人又依偎在了他的肩膀上。 这让他想起赤城那一夜,他有些紧张,身体微微弯曲,但这个姿态却让屁股撅了起来。 他感觉自己的屁股碰到了朝山道人某个部位,又赶紧伸直了身体。 朝山道人说:“你与我,或许也可以这样十年百年地过下去……等到你哪日遇到心上人,咱们再解契吧。用你来换锦绣前程,如今的我,实在做不出来。我最近心累的很,你就莫再让我分神。” 宴芳林一惊,便感觉他抵在自己肩膀上,用力抵了一下,然后便突然远离了他,翻身向外。 唯有肩头余温久久不散。 第56章 一时无法解契, 宴芳林却也没有闲着,他带着秘籍去了藏书阁。 藏书阁是青竹峰重地,闲人无法进入, 他便在藏书阁上, 看了一天的《魔域秘籍》。 他打算确定无所遗漏地背熟以后,便将这本秘籍给烧了。 这样的邪术秘籍, 留在世上太过危险, 他可以等若干年后, 凭着记忆再写一本, 就像曲三千一样, 留给后来人。 眼下郁青池被关押着, 时刻都有危险,宴芳林打算尽早将后半本秘籍也传授给他。 这一次不能给实物, 他便打算等入夜以后,进入郁青池的识海, 在识海里传授于他。 洪英端着茶水,沿着长廊走了过来, 看见郑长行, 便恭敬地行了礼。郑长行点了一下头,神情冷淡,问说:“怎没见你们宴师叔?” 他语气十分平淡自然,好像就只是随口一问。 洪英愣了一下, 便回答说:“宴师叔去了藏书阁。” 郑长行“哦”了一声,接着便说:“如今外头乱,别让他乱跑, 更不要下山去。最好还是派个人每天跟着他。” 洪英点了点头,郑长行便走远了。 她回头看了好一会, 这才继续往前走。 是得派个人守在宴芳林身边了。如今青竹峰来了很多客人,好多人的眼睛,都喜欢盯着宴芳林看他。 她穿过庭院,便到了藏书阁下面,抬头便看见了宴芳林,在长廊上站着,那一身白衣,映着周围的翠绿竹海,有那么一瞬间,让她恍惚以为是看到了朝山道人。 宴芳林已经不再是过去娇美的颜色了。他现在愈来愈有一个师叔该有的样子。 越来越像朝山道人。 “师叔。”她将茶水放下。 宴芳林坐了下来,说:“今天好凉快。” “入夜有雨。”洪英说。 “今夜是谁守在青池房外?” “是星河和柳梓楸。” 那今晚的确是个好机会。 “你跟师父说一声,就说我今晚上想睡在藏书阁这里,就不回去了。” “最近青竹峰的人是有点多。”洪英还以为是客人太多,打扰了宴芳林的休息,便笑着说:“我这就去告诉师父一声。” 洪英回去,不一会便抱了一套被褥过来:“师父让我守在这里。” 宴芳林点点头。 他就料到朝山道人会答应。 他提了解契的事,朝山道人虽然拒绝了他,但他们两人现下再睡到一起,确实有点尴尬,生疏了不是,亲密了也不是,分开一段时间是最好的。 朝山道人现在也忙的很,顾不上他。 藏书阁是青竹峰最高的建筑,从这里往下看,透过竹林,隐约能看到主庭院的灯火。抬头往上看,天上明明一丝月光也没有,但却隐隐有一道淡白色的光,笼罩着整个青竹峰。 “师父他们今日加强了青竹峰的结界。” 青竹峰作为灵山之一,原来就有结界,只是一般的结界都是无色无形的,如今这结界变得这样明显,可见结界之强。 青竹峰显然已经成了一个牢笼了。 其实这点结界,哪能困的住郁青池。 郁青池是心甘情愿留下来的。 郁青池选择留下,宴芳林其实是能理解的。他的身份已经既然暴露,留给他的路就没几条了,离开青竹峰,便只能去魔域,成为一个真正的魔头,或者彻底隐姓埋名,一辈子过躲躲藏藏的生活,还有便是回到青竹峰来,等待道门对他的审判结果。如果运气好,他便还能做青竹峰的弟子。 这第三条路,对于如今心性纯正的郁青池来说,显然是最好的选择。 宴芳林早早便睡下了。洪英就睡在他旁边,半夜醒过来的时候,他发现洪英已经睡熟了。 房间里点着一盏小灯,外头传来oo@@的雨声。 他觉得有些冷,便裹紧了被子,然后闭上眼睛,将神识探出。 他的神识从藏书阁飘出,直接到了郁青池房前,陆星河和柳梓楸守在门口,两人负剑而立,都站的笔直。房内亮着光,里头却十分安静。 陆星河大概是太累了,忍不住打了个瞌睡,身子一晃便又醒了过来。 柳梓楸道;“你歇一会吧,有我呢。” 陆星河揉了揉眼睛,尴尬地笑了笑。 这两个人都是典型的名门子弟,虽然和郁青池关系很好,但工作和私人感情分的很清楚,既然要守郁青池,便尽职尽责,丝毫也没有松懈偷懒。 守的严,其实也是为了保护郁青池。 宴芳林笑了笑,便要进房内去。谁知道他才要穿过房门,便感觉一阵刺痛。 宴芳林大吃一惊,紧接着便听见叮铃铃一阵铃铛的脆响,他急忙循着声音看去,这才发现两边的屋檐上不知道何时缀上了两个金色铃铛,两个铃铛之间,系着一根红线。铃铛晃动个不停,脆响穿破雨幕,那条红色丝线忽然垂落下来,他还未来得及逃离,便被那红线缠在了身上。 不好,有陷阱! 神识是无形的,可这红线却是有形的,雨幕里他听见有人喊了一声:“抓住了抓住了!” 几乎在顷刻之间,他便看到了朝山道人和宋青之等人。 他早该想到的,他们把郁青池关押在这里这么久,却迟迟没有处置他,就是在拿他做诱饵,想要钓出更大的鱼。 譬如莫正峰,譬如郁青池那个神秘的师父,又譬如魔域里可能存在的其他魔头。 神识暴露,是极其危险的,如果他的神识被打伤,轻则痴呆,重了,只怕他性命都有危险。 宴芳林的神识蹿过雨幕,直直朝竹林飞去,但身上的红线却怎么都摆脱不掉。他如果这时候将神识收回体内,只怕自己也就暴露了。 宴芳林一咬牙,便往竹林深处飞去。 才刚飞跃过藏书阁后面那片竹林,他便感觉一道剑光朝他劈了过来。 洪英猛地坐了起来,外头一片喧嚣,她吃惊地趴到窗口朝下看了一眼,只见黑夜里的青竹峰灯火通明,一群修士从藏书阁上方飞过。 她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一把抓住旁边的灵剑,急忙扑到宴芳林身边:“师叔,醒醒,外头好像出事了!” 她的手按到宴芳林肩膀上,触手却是凉的。 她惊了一下,便低头看去。宴芳林眉头紧蹙,似乎在做什么噩梦。 “师叔。”她又唤了一声。 宴芳林依旧没有反应。 她急忙将宴芳林抱起,发现宴芳林还有呼吸,但身体却是凉的。她又摸了一下他的脉搏,发现宴芳林的脉搏已经慢到了极点。 她急忙将宴芳林抱起来,纵身一跃,便下了藏书阁。雨丝落到她身上,她冒雨将宴芳林抱至主庭,陆星河还守在郁青池房门口,大声喊道:“师姐!” 庭院里一片混乱,那些外门的弟子全都提剑战战兢兢地站在雨里,似乎刚刚发生了大事。 “师叔他怎么了?”陆星河忙问。 柳梓楸立马朝他们看了过来。 洪英心里一颤,便反问道:“这里发生了什么事?” “有魔头用神识闯入青竹峰。”陆星河说:“师父他们已经去追了。” 他低头朝洪英怀里的宴芳林看去。 “师叔他……” 洪英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她并未说话,直接将宴芳林抱到了自己房内。陆星河紧跟着进来:“师叔他怎么了?” 洪英心里有疑虑,但也仅仅是疑虑而已,眼下宴芳林突然变成这样,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心里又惊又怕,便说:“我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突然就成了这样。” 如今朝山道人不在,她也不知道能去找谁,便道:“先别声张,等师父回来再说。你不是要守着三师弟么,快去。” 陆星河面色焦灼,又看了宴芳林一眼,便合上门走了出去,才刚回到郁青池那边,便听柳梓楸在跟郑长行说:“好像是宴师叔出了点事。” 郑长行见陆星河回来,便急忙问:“你师叔怎么了?” 陆星河说:“具体我也不清楚,大概是发了急病,师姐在照顾他呢。” 郑长行闻言便直接去了洪英那里,连房门都没有敲,直接就推门进去了。洪英正在为宴芳林把脉,听到动静猛地扭过头来。 “他怎么了?”郑长行将手里的剑插回鞘中,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 洪英摇头:“我也不知。” 她话音刚落,便见昏迷的宴芳林忽然吐出一口血来。 “师叔!”洪英惊骇地按住了他的胸口,急忙用手绢去擦他嘴角鲜血。  郑长行吃惊地看着宴芳林,脸色越来越苍白,他好像是突然明白了什么,随即回身将房门合上,插上了门栓。 他双手按着房门,喘了一口气,然后转身快步走到榻前。宴芳林双目紧闭,嘴角鲜血淋漓,洪英吓得手都有些颤抖,回头无助地喊道:“这到底是怎么了,睡前还好好的……” “大概是被魔气侵体了。”郑长行说:“你在这守着他,记住,谁都别让进来。等你师父回来,我亲自带他来这里。” 他说着便面色凝重地看向宴芳林,然后转身朝外走去:“我刚才的话,记住了么?就说他无大碍,已经睡下了。” 洪英点了点头,见宴芳林又吐出一口血来,急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外头忽然一声惊雷传来,轰隆隆作响,响彻了整个青竹峰。 郑长行将房门从外头关上,便负剑立在门口,闪电的白光照亮了他俊美憔悴的一张脸,他眼神惊恐,薄唇紧抿。 有人朝他走了过来:“宴师叔怎么了?” 他扭头一看,是柳梓楸。 郑长行神色凝重,道:“没什么事。” 柳梓楸是何等聪明的人,看了郑长行一眼,并未再问。 郑长行看向他:“我听说你和郁青池交情匪浅?” 柳梓楸直直地看着他。 郑长行并未再多说一句话。柳梓楸神色阴沉下来,与他并立站在门口。 郑长行抬头看着眼前的闪电,在雷声里握紧了拳头。 第57章 当初郁青池暴露了身份以后, 虽并没有交代和他同行的魔修是谁,也没有交代自己的师父是谁,他却曾向朝山道人说过他是如何消灭那些魔域妖兽的。 用灵识控制它们。 是朝山道人想到了这一层。 他既然会用灵识, 想必他那位魔族的师父, 也会。 所以他们布下了这个阵法。 如今朝山道人等人,正在猎杀那道神识。 宴芳林的神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 朝山道人等人才回来。 郑长行冷眼看着他们, 问说:“如何?” 朝山道人摇头, 说:“还是被他逃掉了。” 他旁边的宋青之说:“青竹峰如今被结界包围, 这虽然挡不住那个魔头出入, 但只要有陌生人进出, 结界肯定会有异常反应,可是今夜青竹峰的结界并没有任何外人出入的迹象, 这魔头很有可能就在青竹峰。” “那我们还等什么,”韦芳说:“我的剑气伤了那魔头的神识, 他肯定也受了伤,我们便把青竹峰翻个底朝天, 也要把他找出来。” “这人想必也会幻形易容, 只怕伪装成了我们道门中人。”朝山道人道。 宋青之立马吩咐底下人开始逐一排查:“每个房间,每个角落都不要放过。” 他说着便又对朝山道人说:“这里毕竟是青竹峰,有些不方便外人进入的地方,还劳烦朝山兄派门下弟子逐一搜查一遍才好。” 语气十分客气。 毕竟朝山道人如今是他要笼络的对象之一。 朝山道人点了一下头:“星河, 你带师弟们去。” 韦芳却伸手拦道:“自己门下弟子检查自己人,恐怕有失公允吧?” 朝山道人微微一笑,眼神却有些冰冷, 道:“那韦掌门想怎么查?” “我这次来,倒是带了几个人, 还算能干,不如协助你们青竹峰的弟子,一起来查。” 朝山道人看向陆星河:“按韦掌门说的办。” 陆星河恭敬地退了下去。 韦芳和宋青之等人直接进了郁青池的房间,朝山道人正要进去,忽然被郑长行扯住了胳膊,他扭头看向郑长行,郑长行微微示意,便拉着他朝洪英的房间走去。 “何事?” “你来了就知道了。”郑长行说着便拉着他到了洪英房间门口,敲了一下门。 “谁?” “开门。”郑长行道。 洪英急忙将房门打开,看见郑长行身后的朝山道人,急忙叫道:“师父!” 朝山道人微微蹙眉,便看见了榻上坐着的宴芳林。 郑长行看见苏醒的宴芳林,愣了一下,回头便将房门关上了。 “怎么了?”朝山道人问。 朝山道人说:“没有,让他给逃掉了。” 他说完回头看向郑长行,大概是没明白郑长行为何把他叫到这里来。 郑长行盯着宴芳林看了一会,宴芳林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他的衣襟收的有些紧,隐约露出一抹血迹。 “我见芳林有些不适,叫你过来看看。”他说着便看向宴芳林:“你没事就好。如今外头乱的很,你手无缚鸡之力的,千万要当心。” 宴芳林点头,神色略有些严肃:“多谢关心。” “师叔还是躺下来吧。”洪英说。 朝山道人又看向宴芳林:“你脸色有些不好。” “我一直这样病恹恹的,都是老毛病了。你去忙吧。这里有洪英陪着我就行了。” 朝山道人急着去郁青池那里,他可不敢把郁青池留给韦芳等人来审问,见宴芳林没事,便急忙出去了,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郑长行却未跟他出来。 郑长行解了背上的剑,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他坐的端正,神色也很严肃:“洪英,我有话要跟你宴师叔讲,你去门口守着,谁都别让进来。” 洪英点了点头,便走了出去,将房门合上。 “是你?” 宴芳林面色沉静,看向他:“什么?” “试图用神识进入青池房间的那个人,是你么?”郑长行问。 宴芳林没说话,只是直直地看着郑长行。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承认了下来,点头道:“是。” 尽管早就猜到了,可郑长行还是有些难以置信,他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薄唇紧抿。 宴芳林说:“多谢你替我保密。” “你是那个魔修,还是郁青池的那个师父?” “你还是知道的越少越好。”宴芳林说:“郑大哥,谢谢你。” 郑长行手指微微蜷缩,抖动了两下:“他们在查你。” “我素有弱疾,有办法瞒过他们。” 郑长行便没有再说话,只直直地看着宴芳林。 他面前的宴芳林,依旧是那种弱不禁风的模样,他衣衫松垮,发丝凌乱,嘴唇出奇的红,美的惊心动魄。 这样柔弱美丽的一个人,谁能想到,他就是道门在找的那个魔头。 他掩藏的比郁青池还要深,只怕大家把所有人都怀疑一遍,也怀疑不到这个病美人身上。 他便站了起来,说:“你多小心,我们……在找你。” 宴芳林目送郑长行出去,终于有些撑不住了,倒在了榻上。 他刚吐了血,身体还有灼痛感,有些体虚。 郑长行刚走,洪英便进来了。她匆忙来到榻前,小声说:“师叔,你没事吧?” 宴芳林摇头:“我躺一躺。” 洪英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却隐约能猜到一些,她眼下更关心宴芳林的身体,他刚才为何突然昏迷,又为何吐血,她都不知道。可是她替宴芳林把脉的时候,却发现他此刻的脉搏格外雄浑霸道。 宴芳林现在的身体,无论受什么伤,复原的都很快。他静躺了一会,便听见外头有人敲门。 洪英扭头:“谁?” “师姐,是我。师父让我们将每个房间都查一遍。” 洪英过去将房门打开,便看见陆星河并两个陌生面孔站在门外,那两人直接要进来,洪英伸手说:“我一直在房里,这里除了我和我师叔,没有第三个人,不必查了。” 其中一个修士却道:“各位掌门师尊的意思,是每个角落都不能放过。” “哪个掌门?”宴芳林从榻上坐起来:“女子的房间也能让你们乱翻?” 那两人循着声音看去,便看到了一个极美的男人,长发披散,一身白衣,眉眼却有些不悦,美而锐利。 两人一时看呆,这才意识到洪英口里的师叔,指的便是大名鼎鼎的宴芳林。 他们俩只感觉血液上涌,一时脑子里一片空白,宴芳林的美貌,似乎足以令他们有些慌张无措。 “这是我师姐的房间,不必细看了吧?”陆星河说着看向宴芳林和洪英:“我们这就走。” 他将房门合上,另外那两人什么任务都忘了,还相互看了一眼,低声说:“原来他就是宴芳林……” 宴芳林从榻上下来,穿上鞋便朝外走去。洪英问道:“师叔,您还是多躺一会吧。” “我已经没事了,我去看看青池。”他说着回头看向洪英:“今天晚上的事,谁都不要告诉,包括师父。” 洪英点了点头,目送着宴芳林出门去。 外头还在下雨,雨似乎更大了一些,院子里依旧灯火通明,许多人冒着雨来来去去,陆星河他们已经查到了梅子青的房间,梅子青神色不悦地抱着剑站在廊下,看见他出来,便立即迎了上去。 “我正睡觉了,外头就吵成这样。”梅子青没好气地说:“也不知道这些人是要干什么。” 宴芳林说:“他们来青竹峰,自然不是来做客的。” 他说罢便进了郁青池的房间,宋青之坐在首位,朝山道人和韦芳依次坐在他左右,而刘凤义等人,正站在郁青池跟前,似乎在询问些什么。 郁青池仿佛立即就察觉了他的存在,透过面前的柳梓楸,朝他看了过来。 柳梓楸见状也回头看了过来,看见是他,眉头一蹙。 “你怎么出来了?”朝山道人问。 “外头吵成这样,我也睡不成,出来看看。”宴芳林的目光从韦芳等人面上一一浮过,然后拱手致意了一下。 “不是身体不舒服,还出来,小心着了凉气。”朝山道人说。 “怎么,芳林身体不适么?”韦芳问。 朝山道人冷冷地回道:“他一向体弱多病,韦掌门若是不信,可以寻青竹峰弟子细问。” 韦芳笑着说:“朝山兄误会了,我不过是关心而已。” 宴芳林直接走到了郁青池跟前。 郁青池怔怔看着他,嘴巴动了动,最后叫了一声:“师叔。” 宴芳林说:“知道什么便说什么,要好好配合,你这诸位叔伯都是名门中人,想来也都是讲道理的,不会过分为难你。” 郁青池点了点头,刘凤义等人的脸上却有些尴尬。 宴芳林也不是来挑衅的,他是想让郁青池放心。 外头这么大的阵仗,想必郁青池在房间里也都听到了,来人不是他那位神秘的师父,便是莫正峰,不管是谁,想必郁青池都着急想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这些人为了套他的话,很有可能没有告诉他实情。 于是宴芳林装作不经意地说:“对了,我听说那人逃走了?你们这么多人去,也没追上么?他也太厉害了。” 他一派天真懊恼的模样,倒让宋青之等人更为窘迫。 他们名门正派最近真是丢脸丢到家了,以至于他们现在在门下弟子面前,都有些抬不起头来。 他们以前在子弟们面前有多么高大无敌,如今便有多尴尬。 万恶的魔修! 宴芳林在郁青池的榻上坐了下来。 他有个非常猖狂且泄愤的想法。 他要在众位掌门跟前,进入郁青池的识海,当着他们的面,传授邪术秘籍。 第58章 宴芳林有些兴奋, 还有些紧张。 朝山道人等人并没有因为他的到来而中断谈话,房门开着,不断有人过来报告排查的结果。 因为青竹峰如今住满了人, 加上竹林密布, 排查起来颇有些麻烦。如今好几个门派都在这里住,大家互相都比较陌生, 深夜排查, 又引起了很多纠纷, 一时乱成一团。 不过他们这一次排查, 也不是毫无收获。 “师父。”陆星河冒雨进来:“抓到两个可疑的人, 弟子不敢擅自做主, 便将他们俩押过来了。” 朝山道人唇角露出一抹不易让人察觉的笑容来,袖子轻轻一摆, 坐正了身体:“是么,把他们带上来吧。” 须臾便见青竹峰的弟子押解着两个人上来, 那两人一身黑衣,淋成了个落汤鸡, 韦芳看到那两人, 立马坐直了身体。 陆星河身后还跟着那两个韦芳的弟子,面色都有些难看。 宋青之也正襟危坐:“你们是哪个门派的,报上名来。” 那两人垂着头,却一语不发。 青竹峰有结界护着, 外人不可能悄无声息进来,这两人看起来像是哪个门派的修士,只是具体是哪个门派, 一时看不出来。 这两人既然是暗地里混进来的,肯定是受了他们师尊的指使, 潜伏者都有潜伏者的觉悟,这两个人大概率是不会开口的。 如今来青竹峰的,哪个门派没有私心,就连和青竹峰交好的郑长行和刘凤义,都有可能会带潜伏者进来,他们可能的目的实在太多了。 宴芳林也懒得看戏,他一手撑着头,斜卧在榻上,见郁青池朝他走来,在他身边坐下。 两人对视一眼,宴芳林便微微笑了一下。 他这一笑,郁青池却放松了不少。 虽然在他修习邪术之前,宴芳林便同他讨论过修炼邪术的问题,可讨论和事实到底还是有些区别的,他自回到青竹峰以后,只遥遥看过宴芳林一眼,却一直都没能和宴芳林正式见一面,宴芳林对他是什么态度,他还真有些忐忑。 宴芳林并没有将他当做魔头来看待。 他心里好受了许多,好像宴芳林如何看待他,比其他任何人都重要。 “你还好么?”宴芳林轻声问。 郁青池点了点头。 宴芳林便说:“不要委屈了自己。” 郁青池又点了点头。 眼下他们俩虽然能说些悄悄话,但周围都是人,说多了只怕会连累宴芳林。 郁青池便忍住了嘴边的话。 宴芳林也闭上了眼睛。 郁青池静静在他身边坐着,忽然感觉有人闯入了自己的识海。 他顿时一惊,便坐直了身体,他那位神秘的魔族师父突然出现在他识海之内。 “师父……你……” “他们这些雕虫小技,哪里防得住师父我。”他师父颇为嚣张地问说:“爱徒,你怎么沦落到这个地步了。” 耳边还有朝山道人等人的声音,郁青池颇有些紧张,说:“师父放心,我不会任人鱼肉。” 这还有点原著男主该有的霸气。 “ 他们这些人,一日不除掉你,便会与你纠缠一日,想让他们完全心无芥蒂的接受你,无异于痴人做梦。与其看人眼色过日子,不如让别人看你眼色过日子。徒弟,你想不想做一个他们连害你的念头都不敢有的魔头?” 郁青池紧抿着嘴唇,没有回答他。 宴芳林笑了笑,说:“不管你如何打算,如今的境遇,多修炼点法术,总没有坏处。我这里有几套心法,你听好了。” 他说着便凭着记忆传授了他几页秘籍。 “记住为师那句话,练功不可冒进,尤其是我刚教你的这几招,稍有不慎,便有被魔气反噬的危险,你一定要多加小心,不过为师相信凭借你的天资,练成不是难事。过几天师父再来看你。” “师父。”郁青池急忙叫住他。 宴芳林回头。 郁青池道:“师父,你……还在青竹峰内?” “自然。” 郁青池道:“他们在找你。” 宴芳林笑了两声:“你放心,他们找不到我。” “希望不要连累了您。” 宴芳林说:“你是我的徒弟,我当初传你邪术,也是想我毕生绝学能传承下去,我保你,也是为了自己。你如今待在这里,也不是被他们困住,而是你想待在这里。既然你都胸有成竹,师父我自然更不用担心。我可比你厉害多了。” 放完这通豪言,宴芳林就消失里识海里。 他也要赶紧回去修炼了。 等真练到天下无敌的程度,他也懒得再伪装了,和朝山道人解契以后,天高任鸟飞,他去环游世界去。 郁青池眼前恢复了清明,他看了看前头的朝山道人等人,心脏跳的有些快。 这是他第一次在朝山道人面前和他那位师父相见。 这一次还是在这么多掌门跟前,简直肆无忌惮。 可是他这位师父的肆无忌惮,却让他隐隐有些兴奋,还有少许安心。 他又朝旁边的宴芳林看了一眼,宴芳林闭着眼睛,似乎不胜劳累,脸色有些苍白。 宴芳林并没有马上睁开眼睛,他依旧装作困乏的模样,他其实也有些兴奋,第一次尝试这么刺激的事。 主动果然比被动爽多了。 他只是不愿意伤人,能躲就躲,能退就退,否则之前被朝山道人等人追赶,他早撂翻他们了。 他不是不够强,是心不够狠。 他到底还是个不忍杀生的现代灵魂。 他打了个哈欠,然后睁开了眼睛。 那两个修士的身份果然没有问出来,宋青之直接下令把他们俩关押起来了。只是这一回他就不像对郁青池那样好脾气了:“看来不吃点苦头,他们是不会招认了。” “不如把他们交给我。”韦芳站起来说:“我有办法让他们开口。” 朝山道人笑了一下,说:“诚如之前韦掌门所言,单独由韦掌门审问,只怕有失公允,不如还是照韦掌门之前的提议,各门派出一个人,大家互相监督,如何?” 韦芳冷眼看向他。 朝山道人微微一笑,不卑不亢。 宋青之自然是站在朝山道人这边的,他拿出了些许威严来:“朝山的主意极好,就这么办。” 韦芳袖子一甩,便走了出去。 宋青之也起身,幽幽地说:“韦芳的脾气,还是老样子。幸而这百门之长的位子不是他在坐。” 他说着便冲着朝山道人等人笑了笑,也走了出去。 刘凤义道:“韦芳继任百门之长的可能性极大,你何必得罪他,那两个人就算死了,也问不出什么东西来的。他们不张嘴还有活命的可能,一张嘴,必死无疑。” 朝山道人冷笑:“就是要让他知道,就算是我们青竹峰这样的小门派,也不是他能翻个底朝天的。百门之长的位子,他就算坐上去了,今时不同往日,他想达到叶掌门那样的权势威望,也是痴人说梦。” 刘凤义笑了一声,走出门去。 众人陆续出去,朝山道人回头看向宴芳林,见宴芳林昏昏欲睡,便笑道:“要睡回去睡。” 宴芳林这才起身:“本来睡得好好的,被你们给吵醒了,身体还有点不舒服。” “既然不舒服,你还跑出来干什么。” “我来看看青池,怕他受委屈。”宴芳林说。 郁青池说:“我没事。” “对他来说,现在受点委屈是好事。”朝山道人比之前更严厉了一些,问郁青池:“刚才一直不开口,眼下只有我和你宴师叔两个人,你可要说实话?” “青池的为人,你该是知道的,你如果信他,何必要问他,如果不信他,他说了什么,又有什么意义,多半也是谎话。”宴芳林说:“一问再问,反而伤了师徒情分,青池若不是对青竹峰有感情,早就远走高飞,也不会跟你回来了。” 朝山道人和郁青池都愣了一下。 大概没想到宴芳林会突然“顶撞”自己,朝山道人面色浮上一层红晕,须臾便又冷下脸来,说:“我教训他,你不要管。” 倒像是夫妻两个为教育孩子起了争执。 宴芳林笑了笑,说:“他们对我们青竹峰如此客气,还不是因为有青池在,他们有所忌惮,我倒觉得修邪术不是什么坏事,能让人害怕,也是安身立命的好办法。” “越说越放肆了。”朝山道人这一回严肃起来:“道门中人,禁修邪术。若人人都走邪魔外道,都成了魔头,世上哪还有秩法可言,你以为人人都能守得住本心,压得住魔气么?” “所以我说你该护着青池啊,法术就是武器,是福是祸,要看武器在谁手里。你现在要做的,是要教他如何走正道,如何守住本心,压住魔气。话说回来,修道之人讲究功德,防止他入魔害人,难道不也是功德一件?” “我倒不知你何时变得如此伶牙俐齿。”朝山道人似爱似恨。 “是我说的本来就有道理。” 他说着扭头看了郁青池一眼。 郁青池唇角带着笑,眼睛晶亮。 他觉得宴芳林刚才那番话,简直说到他心里去了。 太有道理了。 他听了以后,也觉得自己修习邪术不是那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了。法术只是一个武器,全看他如何利用,他就算是修了邪术,只要守得住本心,压得住魔气,也能做功德,也能降魔除恶,走正道。 他仿佛看到了一条更广阔的大道。 更重要的是,这是出自宴芳林之口。 宴芳林不把他当魔,信他依旧是他。 他喜欢的人如此看他,他真高兴。 第59章 宴芳林从郁青池那里出来, 朝山道人在他身后说:“以后不可再跟青池说这些。” 他回过头来,笑着问道:“你有你的道理,我有我的道理, 道门不许修邪术, 初衷我明白,的确有很多隐患。可现在问题是青池已经修了邪术, 他性格又老实内向, 这时候总该给他些鼓励。你们该审就审你们的,你们给鞭子, 我给糖。” 朝山道人笑了,说:“你倒是不傻,知道充好人。” 他见宴芳林要往院子里走,便说:“都这时候了,你还要去哪。天还未亮, 再睡一会吧。刚才洪英不还说你身体不适,这一回伶牙俐齿,我看倒是康健的很。” “我就是要去睡啊。”宴芳林说:“我去藏书阁睡。” 朝山道人愣了一下,适才还挂在脸上的笑容, 此刻凝结在唇角。 “洪英。”他叫道。 洪英从不远处走过来, 她一直守在外头,怕宴芳林身体再出事。 “师父。” 朝山道人点了一下头,说:“陪你师叔去藏书阁。” 宴芳林笑了笑,说:“你也早点休息,别太劳累了。” 朝山道人点了一下头。 洪英撑起手里的伞, 和宴芳林步入夜雨之内。 朝山道人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风卷着细雨吹到他的白色袍角上, 他雪色长发飘扬,一直看着宴芳林的身影消失在雨夜里面。 从前拿他当孩子,他在他面前,不像个道侣,却更像个师父。 如今宴芳林仿佛突然成长了。 他们之间相处,不再像师徒,反而越来越像道侣。 只可惜就在他们越来越像道侣的时候,宴芳林却要与他解契了。 宴芳林和洪英回到藏书阁,却并未直接进去,而是站在长廊上,看着雨夜里的青竹峰。 这一夜已经快要过去,大概过不了多久,天就会亮了。 他也要赶紧修炼了,不管怎么说,先练成再说。 “师父很关心您。”洪英忽然说。 宴芳林说:“他最近需要操心的事太多了,我倒希望他能少关心我一点。”他席地而坐,看向洪英:“今夜吓着你了么?” 洪英笑了笑,颇为谨慎地说:“我只是不知道师叔是怎么了。” “有些事,我很想告诉你,但是你知道的越多,越容易被连累,以后你都会明白的。” “其实我隐约猜到了一些……”洪英沉默了一会,说:“我只是希望您和三师弟……都能无事。” 宴芳林笑着微微往地上一斜,长发委地,那姿容实在是美极了。 “希望大家都能无事。”宴芳林说。 他在藏书阁三日,便也连修了三日,他修的是他传授给郁青池的那几页,这几页的邪术已经险之又险了,稍有不慎便有被魔气反噬的危险。练完以后,他便感觉自己周身的魔气有些掩饰不住了。 他单独待在藏书阁还好,郁青池却是时刻有人看守着的,朝山道人和韦芳等人可不是洪英,郁青池身上的魔气如果太盛,只怕他们会发现端倪。 剩下的那几页,他不打算练。 这几页太血腥了,譬如杀人祭剑,人血淬魂,还有一道邪术,只需要动动手指,便能将人炸成一滩血。 最可怕的是最后一术,永失吾爱。 这个在《魔域秘籍》里拥有最美名字的邪术,是《魔域秘籍》最后一道邪术,练完此术,便可天下无敌。只是这道邪术并不是厉害在法术上,它更像是某一种毫无保留的献祭,很像是杀妻证道。 一个人只有在什么都能牺牲,无牵无挂一心求法的时候,才能达到法的最高境界。 永失吾爱,便是亲手杀死自己最爱的人。 《魔域秘籍》里记录的邪术,越往后越反人性。 修炼个差不多,就该试试身手了。 趁着洪英去为他端吃食的时候,他手指轻轻一抬,整个藏书阁的书都漂浮了起来,他赤着脚从中走过,看向哪一本,哪一本就飘到他跟前,自动翻开。 他眉头微微一蹙,集中意念看向支开的窗户,只听“啪嗒”一声,窗户便合上了。 他的那把黑玉剑,在半空中幻化出九道剑影,当九道剑影合一的时候,他的黑玉剑也消失不见了,幻化成一缕剑光,收入他的袖子里。 他再轻轻一甩,剑光便从他袖中甩出,在空中浮现出九道剑影,幻影和实物交替着旋转,分不清真假。 哇,好爽。 小试牛刀,宴芳林心满意足。 他现在的五感也比从前敏锐了许多,他隐约听见有人上楼来,袖子一挥,藏书阁的书便归到了原位,黑玉剑入鞘,老老实实地往地上一摆。 他以为来的是洪英,便笑着往地上一躺,双手枕着后脑勺,懒洋洋地问说:“怎么才来,饿死了。” 然后他便听见了一声轻笑。 那笑声是个男人。 他便睁开了眼睛。 于是他就看见朝山道人在他面前站着。 他吓了一跳,一个打挺便坐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凝固了。 朝山道人说:“还以为你在这过的很苦,看来小日子过的很滋润。” 宴芳林略有些尴尬,便问说:“你怎么来了?” “我不能来么?”朝山道人反问。 宴芳林没回答他,只是抿着唇笑了笑,整理了一下披散的头发,便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身上的袍子轻薄而柔软,散着淡淡的香味。朝山道人挥了一下袖子,藏书阁内的灯便都亮了起来。 “几日没见你了,过来看看你在这住的怎么样。”朝山道人打量了一下地上铺的被褥,说:“打扰到你了么?” “没有。”宴芳林笑了笑,说:“这里还行吧?” 他把书架往里挪了,腾出了睡觉的地方,旁边的小桌子上,还插了些野花,野花后头,挂了一盏琉璃灯。 金黄色的灯光下,看起来温馨又浪漫。 朝山道人最后把视线停留在了他的身上。 宴芳林问说:“青池的事情怎么样了?” 朝山道人说:“有些难办。” 韦芳他们不可能一直住在青竹峰,他们过不了多久就要回去了,郁青池的事,必定会在这些掌门离开青竹峰之前确定结果。 “那他们现在大概是个什么意见呢?” “除了长行和刘凤义这些与我们青竹峰有些交情的门派,其他掌门,都主张严惩。” 宴芳林蹙着眉点了一下头。 他早意料到了。 就算朝山道人有心要保郁青池,其他门派也不可能放过他,道门子弟修邪术却逃过重罚,这个先例不能开。 郁青池经过这几日的关押审问,也应该看清形势了。 “你也尽力了。”宴芳林说:“不管结果如何,想必青池都不会怪你。” 朝山道人说:“青竹峰不止一个郁青池,我得为其他人考虑。” 宴芳林点了一下头。 没事,反正现在没人能奈何得了郁青池,郁青池可以逃。 “那决定好要让他去哪里了么?” “梵音山。” 宴芳林没听说过这个地方。 原著里也没有提到过。 “梵音山在佛道两座灵山之间,是天下正气所在之地,可以净化青池身上的魔气。”朝山道人说。 宴芳林没有继续问下去。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等他们押送郁青池前往梵音山的时候,他肯定会跟着去的。 他回过头来,看向朝山道人,见朝山道人怔怔望着自己,便笑了一下,问说:“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发现你变了很多。”朝山道人说:“长大了。” “我都多少岁了。”宴芳林说。 朝山道人摇头:“和年岁没有关系。你不管长到多少岁,在我眼里,都还是孩子。可是如今,我却不能再把你当成孩子看了。” 宴芳林觉得他下一句就要说“我要把你当男人看”之类的话了。 这种话太危险了,一不小心就会往暧昧的氛围上去,他不能给朝山道人这个机会。 于是他捂着肚子,说:“洪英怎么还没来,我肚子都饿扁了。” “我记得你以前一向不喜欢青池,总是在我跟前说他的坏话,每天都恨不能将他赶下山去。” “那时候太小了,不太懂事。”宴芳林说。 原主那是要独占朝山道人的宠爱,因为朝山道人同样宠爱郁青池,他心生嫉恨。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他心中的一个疑问。 原主那么爱朝山道人,逼着求着要与他结为道侣,可又为何勾三搭四,行为如此分裂?按照原著的剧情发展,他暗害朝山道人,嫁祸给郁青池,又是怎么下的手。 不知是作者的bug,还是其中另有隐情。 朝山道人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原主,都算得上良心道侣了。 “如今他要离开青竹峰了,下次再见,也不知何年何月。”朝山道人说:“明日去见见他吧,和洪英,星河,小青他们一起,你们都去见见。” 他说完看向宴芳林。 宴芳林容光潋滟,温柔且沉静,点了一下头,说:“好。” 好像并不知道郁青池将会面临什么。他已经在话里暗示这一别可能就是永别,也未见宴芳林有什么反应。 这样也好。 朝山道人说:“你休息吧。我下去了。” 他说完便转过身来,朝楼下走去。 他的心情很沉重,但他所沉重的事,全都是秘密,无人可以倾诉。 宴芳林大概永远都不知道,郁青池之所以会出现在他生命里,只是为了要做医治他的炉鼎。 而他之所以医治宴芳林,本是想让宴芳林,做他的炉鼎。 这黑暗恐怖的秘密,他希望可以永远埋葬,永生永世,都不要让宴芳林知晓。 第60章 朝山道人一走, 宴芳林就收敛了笑容。 他走到廊下,看着朝山道人下楼去,便快速回到藏书阁内, 盘腿往地上一坐,神识便飞探出去。 有了上次的教训, 他这次非常小心,神识越过竹林,便到了庭院里。庭院里灯火通明, 防守在外头的人似乎就更多了。 他如今神识出去, 留下的肉,身也能残存部分听觉, 他听见有人上楼来,神识便又飞回了自己的体内,睁开眼睛, 正好看见洪英端着吃食进来。 “师叔。”洪英面色略有些惊慌, 说:“我听星河说,他们要把三师弟带往梵音山了。” 宴芳林点点头,说:“我已经知道了。” “梵音山是专门来关押魔修的地方,听说那里的浩然正气, 对于身上有魔气的人来说如同炼狱。法力越高的人, 受的反噬就越深。”洪英说:“那里不比青竹峰, 没有我们的人在, 万一有人要对三师弟下手怎么办?” 宴芳林听了倒是愣了一下。 法力越高,反噬越厉害? 怪不得这些老头要把郁青池送往梵音山。 “梵音山不能使用灵力么?”他问。 洪英摇头:“梵音山很神秘, 一般人进不去。我也只是略有耳闻,里头到底是什么样的,没人知道。” 如果进去的人灵力全失, 大家都变成普通人,那郁青池可就危险了。 郁青池知道这些事么? 他得在进入梵音山之前逃走才行。 洪英抿着红唇沉默了一会,终于还是开口:“师叔……” 宴芳林扭头看向她。 洪英秀美的面庞浮上一层红晕,似乎艰难下定了决心,抬头看向他,神色诚恳,严肃,说:“师叔,你帮帮三师弟。” 其实关于他的身份,他和洪英已经有些心照不宣了。 “他现在是个魔修了。”宴芳林说。 “不管他是什么,他都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三师弟。”洪英说。 宴芳林点了一下头,微微一笑,说:“青池若是知道,一定很高兴。” 他感觉郁青池虽然义无反顾修了魔道,但内心还是很在意青竹峰上下对他的看法的。他自从被押解到青竹峰以后,他们这些人基本就没有私下里和他说过话。洪英他们对他的看法,郁青池都还不知道。 他每天面临的,都是那些咄咄逼人,视邪术如猛虎的掌门师尊们。 楼下又传来咚咚的脚步声,宴芳林笑着说:“小青来了。” 洪英扭头看去,就看梅子青气喘吁吁地跑了上来。 “你们听说了么,他们要把三师兄带走了!” 梅子青喘着气说:“带到叫什么梵音山的破地方去。” 宴芳林拿了杯茶给他,梅子青着急地说:“还喝什么茶,我都快急死了,你们快想办法救救三师兄啊,那梵音山,一定不是什么好地方!” 洪英对宴芳林说:“他们带三师弟去梵音山,大可以谁也不告诉,偷偷就将人带走了,如今传的众人皆知,只怕其中会有陷阱。” 宴芳林说:“大概是想引什么人来救他吧?” 梅子青见他们俩对视了一眼,神色颇有些暧昧,便嘟囔说:“你们俩在打什么哑谜。” 宴芳林笑了笑,说:“你三师兄如今是什么段数,难道你还不清楚么?他若想跑,根本用不着任何人帮忙,我们帮他,只会给他添乱,你相信我,他肯定会没事的。” 洪英说:“放心吧,师叔说没事,那就肯定会没事的。” 梅子青不知道这俩人为何如此笃定。 他却心焦的很。 不过他跟宴芳林说,也不过是想倾诉一下而已,宴芳林这种病秧子,能顾好自己就不错了,指望着他去救郁青池,还不如靠他自己。 押送郁青池去梵音山,他们青竹峰也会派几名弟子随行,他已经向朝山道人申请了,可是朝山道人嫌他法力低,不让他去,说路上凶险。 不让他去,他可以偷偷去。 梅子青待不住,很快便又下楼去了。宴芳林对洪英说:“你这两天多看着点他,我怕他会偷偷跟着去。” 洪英点点头,问说:“那您会去么?” 宴芳林点头:“可能还需要你帮忙。” “师叔请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办。” 宴芳林去,自然也要偷偷地去,需要有人给他打掩护。 翌日一大早,青竹峰所有人便都来送郁青池了。 只见院子里站满了各派的修士,忽然有人喊了一声:“宴芳林来了。” 他们中间有些这两日才来的,到了青竹峰以后,便听驻守在这里的道友听说了宴芳林有多好看多好看,闻言便纷纷扭头看过去,就看见一个身穿白衣,外罩青纱的高挑男子在众人的陪同下过来,他身边那些弟子也都是龙章凤姿,可他站在其中,却依旧是最夺目的所在,肤白貌美,清瘦光艳。 宴芳林以前从众人惊艳的目光中走过的时候,还会有点做作骄矜的感觉,眼下却已经完全不在意了。 习惯了。 他众人惊艳的目光中穿行而过,他身上的芳林永继,萦绕在众人鼻息之间,就连韦芳等见惯世面,道行高深的掌门人,也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别的不说,单就道侣而言,朝山道人真是令人艳羡。 没见到宴芳林之前,朝山道人有道侣这件事,一直是众人暗讽嘲笑的事情,见到宴芳林本人以后,便觉得别管是爱女色还是好男风,碰到这样绝顶的美人,谁又不可以呢。 众人监督之下,其实也说不了什么私密话,众人各怀心事,与郁青池的告别进行的格外克制,静默。郁青池神色严肃,只不过时不时地应 几声。梅子青是表现最失控的一个,一直默默地流眼泪,郁青池低声安慰了他两句,抬头朝宴芳林看去,两人对视上,宴芳林冲着他点了点头。 朝山道人告诉他说,进了梵音山,他便形同凡人,道门容不下他这样修习邪术且影响巨大的弟子,他们会在他法力全无的时候了结他。 若想活命,就要在半路上想办法逃走。 他这一逃,基本就和名门正派再无关系了,从此以后,他便是道门人人得而诛之的魔头。 第61章 梅子青哭哭啼啼地拽着郁青池的衣袖不撒开, 郁青池神色肃穆,低声安慰了他两句。 青竹峰的其他弟子虽然表现的都很克制, 但其实大家心里都不好受。郁青池虽然生性有些高冷,但对他们师兄弟一向很好,从前他们一起下山历练,都是郁青池冲在前头。 大家沉默,主要是气氛所致,虽然让他们跟郁青池告别,可是外头守着那么多大佬,房间里又有朝山道人在,他们都不敢乱说话。 陆星河眼泛泪光, 但他最近越来越稳重了,他是青竹峰的男弟子里最年长的一个, 越是在这种时刻,越是要表现的稳重成熟。他心里也很愧疚,他除了听令行事, 什么都帮不了。 洪英也没有说话, 她只是给郁青池准备了一些吃食和衣物,可就算是这些吃食和衣服,也都要被检验一番。 “该走了。”朝山道人说。 他话音刚落, 梅子青就大哭起来, 死抱着郁青池的胳膊不撒开。 郁青池也红了眼眶, 又安慰了他几句, 朝山道人朝陆星河使了个眼色,陆星河便将他扯开了。 郁青池在众人的目送下出了房间,青竹峰的众多弟子紧紧跟随在宴芳林身后,神色凝重地目送郁青池他们。 朝山道人只带了陆星河陪同押送。 郁青池被押解往梵音山,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大部队前脚刚走,梅子青后脚就跟上去了,还没下青竹峰,就被洪英派人给拦截下来了。 “我就要跟着去,我要去救三师兄!” 他跳脚。 “你这三脚猫功夫,你要是去了,你三师兄逃走的时候还得带上你,跟着拖后腿。” 梅子青一听立马问:“三师兄……会逃跑么?” 他觉得郁青池什么都好,唯独就是太正直了,他这么正直的人,好像受到什么不公平待遇都不会反抗的那一种,他对朝山道人的话更是言听计从。 “三师兄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跑的。”梅子青说。 其实宴芳林也有这样的担心。 他是时候出马了。 梅子青不服管,他们只好把他关押了起来,忙完梅子青的事,郁青池他们已经到了还渡口了。 “给他点了点安息香,现下已经睡下了。”洪英说。 宴芳林点点头,他也已经准备好了。 “我也启程了。”他对洪英说。 洪英点点头,担忧神色溢于言表:“师叔,你多小心。” “放心。”宴芳林笑了笑:“青竹峰这边,你替我打好掩护。” 洪英点头。 宴芳林又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脚下一点,人便凌空而起:“走了。” 须臾便看不见了。 留下洪英一个人目瞪口呆。 早就猜到和亲眼看到,带来的震撼程度还是有点不一样。 宴芳林借着夜色的掩护,落到了还渡口。 郁青池如今已经是道门第一号人物,为防止他潜逃,十大掌门联合押送,带的队伍足有百人之多。梵音山远在海上,四周无路可通,加上地方特殊,灵力起不到任何作用,因此也没办法御剑前往,无论是出来还是进去,都只能坐船。 一百多号人物,足足坐了数十条小船,船上都挂着琉璃灯,将整个水面照的如同白昼一般。 宴芳林如今的幻形易容术已经远超从前,他幻化成一个红唇白面的修士,便混入了人群当中。 再往前走,便进入梵音山附近,法力便无法使出了。这是郁青池最后的逃脱机会。 他怎么还没逃走,难道真像梅子青说的那样,他真老实到不会反抗? 他骨子里的魔族因子呢?他的反叛精神呢? 他一直都觉得郁青池骨子里是个白切黑的小白花。 韦芳等人站在渡口,看着眼前一派忙碌景象。 “师父,我们要启程了么?”他门下弟子问。 韦芳摇头:“再等等。” 他旁边的朝山道人和宋青之等人,神色都很严肃。 再往里便是梵音山的边际了,在那里不管是法力多么高强的魔修,都会形同凡人,郁青池的同伙如果要搭救他,还渡口便是他最后的机会了。 也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虽然郁青池已经在他们手里,但是不一网打尽,便永远留着大患,道门始终得不到真正的平安。 柳梓楸紧抿着嘴唇,站在他师父刘凤义身后。 虽然名义上是要把郁青池囚禁起来,但他已经嗅到了死亡的气息,梵音山是什么地方,他早就听说过,这些师尊们对郁青池是什么处理态度,他也看出来了,郁青池到了梵音山,只怕生死难料。 “喂,你!”突然有个修士的喊声吸引到了他的注意,他扭头看去,便见一个身穿仓门派道服的年轻修士,正在四处观望,旁边一个五大三粗的修士训斥他说:“这艘船闲人勿近,你不知道么?” 宴芳林心头微微一跳,便点着腰退了几步。 看来就是面前这艘船了。 这艘船是所有船只里最大的一条,船舱里灯火通明,外头守满了人,船舱顶部挂满了黄色布篆,那些黄色布篆在灯光的照耀下闪耀着一股淡淡的金光,这是一道符篆组成的法阵。 宴芳林冷眼看了一会,他如果使用神识进入船舱,只怕就要暴露了。 梵音山近在眼前,他们却停滞不前,显然是在等他。 既然他们如此期盼他的到来,那他不能让他们失望。 他就来大闹一场,出出气,也鼓动一下郁青池。 他便直接朝韦芳等人走去。 他走的很快,一边走一边拔出身后的灵剑来。 柳梓楸早就注意到了他,见状立马快步朝他走了过来,宴芳林却已经早他一步走到了韦芳等人对面的小船上:“喂!” 宴芳林颇为放肆地喊了一嗓子,他刚喊出声来,便见柳梓楸提剑刺来,剑身眼瞅着就要刺破他身上的衣袍,宴芳林陡然化作了一阵黑雾,那黑雾却是一个人的形状,直接扑向了韦芳等人。 宋青之的袖口里飞出一道符篆来,金光撞上黑雾,火花四溢,直接燃烧了起来。那黑雾人形却丝毫没有退缩的意思,张开血盆大口,便将韦芳的头给吞进了肚子里去。 围观的人只看到韦芳的头被黑雾吞没,身体摇晃了两下,便定在了原地,一动不动。 朝山道人默念了一句咒语,掌心一团金光打了过去,那黑雾陡然散去,留下韦芳一个人呆呆站在原地。 刘凤义急喊:“韦芳兄!” 韦芳陡然恢复了理智,顿时勃然大怒,纵身便朝那黑雾追去。 “韦掌门,莫要冲动!”朝山道人急喊了一声,便也纵身追了上去。 那团黑雾却一点要逃走的意思都没有,反而在小船之间乱窜,时不时还发出嚣张的笑声,数十条小船上的人全都乱成了一团,不断有人被惊吓到落入水中,有人大喊:“魔头来了,魔头来了!” 宴芳林玩够了,回头看一眼,便见朝山道人和韦芳紧紧跟随在自己身后。他趁着光影摇晃,直接朝郁青池所在的船只飞去。 “他冲大船去了!” “拦住他!” “有人要救郁青池!” 郁青池在船舱内站了起来,只听见外头传来修士的叫声,船体也开始摇晃了起来,外面守卫的影子落到窗户上,晃荡着掉下水去,他冲到窗口处,便见一团黑雾冲破了窗纸,直接扑到了他身上,他身体一颤,便感觉自己的识海被人进来了。 “是我,”宴芳林说:“还不逃,真等着去坐牢么?” 他说完便又从郁青池识海里飞了出去,郁青池刚恢复了神志,便见朝山道人和韦芳等人冲了进来,朝山道人紧抿着薄唇,神色凝重地看了他一眼,不着痕迹地冲他点了一下头。 韦芳脸色通红,怒道:“把郁青池捆起来了,缚仙索呢?” 他说完便又从船舱内越了出去,继续去追那道黑雾,却见那黑雾直朝渡口旁边的小树林去了。 他刚要追上去,便听见后面有人大叫了一声,他急忙回头看去,便见郁青池冲破了刘凤义等人的围困,从船舱内破窗而出,长发披散,黑袍簌簌,浮在半空中。 朝山道人握着剑道:“青池,你若敢逃,便不再是我青竹峰的徒弟!” 众人都不是郁青池的对手,能压制住他,完全靠朝山道人和他的师徒情谊,但他们几个掌门联起手来,未必不能杀死郁青池。 只是这样一来,便是一场恶战了。 朝山道人不等郁青池回答,便提剑纵身而上,他这一剑直接刺向了郁青池的胸口,郁青池后退了少许,便被朝山道人抓住了衣襟。 “走吧。”朝山道人淡淡地说了一句,便松开他,直接从空中跌落了下去。 郁青池看着朝山道人飘扬的雪发,眉间一蹙,便直朝那黑影所在的树林而去。 宴芳林刚刚恢复了原形,正打算休息一下,便感觉有人过来了,他急忙又幻化成一团黑雾,再次纵身而起,却发现追他的人并不是道门中人,那人有着远超过韦芳的法力,追的又急又猛,宴芳林意识到是郁青池,便飞的更快了。 这小子追自己干什么,不会是想看看自己的真面目吧? 想到这里,他便飞的更快了。 可是郁青池也追的更急了。 俩人也不知道飞跃了多少高山,宴芳林被追的都快要飞不动了,便停在半空,幻化成神秘师父的模样,怒斥道:“孽徒,追着为师做什么?!” 郁青池一身黑袍迎风飘舞,长发披散,俊美的不像个凡人,神色却很恭敬,道:“弟子已叛出道门,愿从此跟着师父,师父若不要徒弟,徒弟也无处可去了。” 第62章 宴芳林愣了一下。 他没想到郁青池竟然打算跟着他。 这可就难办了, 他目前还没有暴露身份的想法,救完了郁青池,他还打算回青竹峰去呢。 而且要在朝山道人回去之前回去。 “你现在的法力, 已经不需要跟着任何人了, 如果你肯杀人,别说是魔域了,这天下任你去, 完全没有跟着为师的必要。” 他说完便纵身又走,回头看去, 却见郁青池依旧紧紧跟在他身后。 宴芳林便严厉了一些:“孽徒,因为你从来没有把我当做你师父看待, 所以我的话你一点也不肯听么?” “师父, ”宴芳林说:“你是知道弟子的,弟子若是肯杀人,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了。” …… 这倒是实话。 郁青池如今半是道门弟子, 半是魔头,不管是名门正派还是魔域, 恐怕都不会欢迎他。 他看向郁青池。 郁青池眼神格外诚恳地看着他。 “你可以做个散修, 深山老林随你去。”宴芳林很认真地给他出主意。 郁青池道:“师父就如此不喜欢我么?” 那倒也不是。 “师父是另有别的身份, 怕弟子知道么?”郁青池又问。 “既然你都猜到了, 为师也不隐瞒你,我和你一样,也是道门中人,你暴露了,我却还没有,我教你一身法力,难道你还要连累为师么?” 郁青池摇了摇头。 方才还俊美无双的青年, 如今看着竟有几分落寞,道:“弟子其实也不是非要跟着师父,只是想知道自己的师父是谁,哪怕是一个名字也好。弟子这一走,不知道何年何月还能再与师父相见。” 宴芳林没有说话,静静站了一会,脚下一点,便迎着月光远去了。 他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月光下山林静谧,有些黑。 他便又折了回来。 回来却见郁青池依旧在树梢上站着,看到他折回来,便喊道:“师父。” “你打算去哪?”他说:“告诉我,我会去看你。” 郁青池露出些许欣喜神色,随即又变的有些迷茫,摇摇头:“我想回青竹峰那边去,那里……有弟子牵挂的人。” “也好。”宴芳林沉默了一会,道:“若要去看故人,千万要小心,近期最好还是不要去,他们找不到你,首先便会回到青竹峰去守着。” 和郁青池告别以后,他便立马回了青竹峰。 已是深夜,洪英的房间却还亮着灯。他敲了一下门,洪英立马就开了门:“三师弟他……” “他已经没事了。”宴芳林说。 洪英又问:“您没事吧?” 宴芳林摇了摇头。 “估计师父他们很快就会回到青竹峰来了,此事远远还未了结,我先回房。” 洪英点点头,刚要说话,便感觉后面天空之上一道金光照了过来,她回头看去,便见韦芳等人已经落了下来。 她忙回头去看宴芳林,宴芳林已经合上了房门。 她心跳如鼓,停顿了一下,便快步迎了上去。 “师父。” 朝山道人点了一下头,却并未说话。 “师父,你们怎么回来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不等朝山道人回答,韦芳便厉声问:“郁青池回来了么?” 洪英惊讶地说:“三师弟?他不是被押往梵音山了么?” 她说着便扭头看向朝山道人。 “我就说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回青竹峰。”宋青之说。 “我的秘踪术绝不会出错,我曾在郁青池和那魔头的身上都打下秘踪术灵符,只是这两人身上的法力都太强悍,追踪不到他们俩的具体位置,但他们都到了青竹峰附近,这是绝对错不了的。”韦芳道:“只是我们这样都待在这里,无异于打草惊蛇。” 宴芳林在门后愣了一下。 秘踪术灵符? 他还真是有点大意。 修真界乱七八糟的秘术实在是太多了,简直防不胜防。 好在他现在的法力已经足够强悍,听到以后也没什么后怕情绪,他是不想现在就和郁青池一样暴露身份,不等于他就害怕暴露。 大不了就远走高飞,他可比郁青池果断多了。 他将头发解开,换上一身宽松便衣,便打开了房门。众人正要离去,听见声音便转过头来,但见宴芳林乌发如瀑,白衣松软,似乎刚刚睡醒的样子,吃惊地问:“你们怎么又回来了?” 朝山道人说:“无事,你接着睡。” 洪英走到他身边站定,两人一起看向韦芳等人。 韦芳心下有些疑惑,因为他秘踪术灵符的最后一点痕迹,就在刚才也突然消失不见了。 韦芳等人在青竹峰一住就是接近一个月,郁青池也罢,他的师父或者同伙也罢,全都一点痕迹都寻不到。 郁青池他们好像一下子全都消失了。 魔头不见踪影,韦芳等人也不可能一直呆在青竹峰,于是便陆续离开。 青竹峰在经过了一个多月的喧闹以后,再次恢复了平静。 但这平静只是表面而已,全道门都发起了通缉令,叛逃的郁青池已经成为全道门的公敌。 也不知道郁青池如今怎么样了。 散修也不是人人都能当的,一个人在深山老林地过与世隔绝的生活,需要耐得住寂寞,也需要一定的生存技能。郁青池从小在青竹峰长大,一直都是朝山道人的得意弟子,苦修归苦修,和真正的散修却还是有很大差别的。 既然打算去看他,他便决定什么都带上。 他把采办的任务全都交给了洪英。 洪英如今已经完全成为他的心腹,很快就把他交代的任务偷偷完成了。 “我要的东西都带来了么?”他低声问洪英。 洪英点点头,将乾坤袋交给他:“一应的吃食,被褥,灯具等物,都在里头。” 宴芳林把自己手头的钱财和灵石也都塞了进去。 “你准备的这些东西,看不出是谁给他的吧?” 洪英摇头。 宴芳林的本意,是不想被郁青池猜到他是青竹峰的人,而洪英则是担心万一被道门中人发现这些东西来自哪里,会连累青竹峰。 宴芳林将乾坤袋塞到腰间,又问说:“我不知道他具体在哪里,不定多久能回来。师父如果提前出关,你帮我瞒着点。” 朝山道人已经闭关好多天了,从赤城之行开始,诛魔之战,再加上郁青池的事,他修为基本消耗个差不多了,一直没找到机会休养,所以韦芳等人一离开青竹峰,他便闭关去了。 要想趁机带着青竹峰再进一步,他作为青竹峰掌门人,修为的高低影响很大。 宴芳林和洪英来到悬崖边上,他回头对洪英说:“你回去吧。” 他说罢脚下一点,便凌空而起,身姿愈发敏捷轻盈,加上他身条高挑,姿容绝美,月光下愈发出尘夺目,梅子青躲在暗处,直接被震的目瞪口呆。 他不是故意要看的,自从郁青池消失以后,他就经常一个人独来独往了。 他有点恨朝山道人没有救郁青池,也埋怨宴芳林等人一点也不伤心,好像整个青竹峰,唯有他日日夜夜替郁青池悬着心,想到他就抹眼泪。 青竹峰这帮人修什么君子道,一个个都凉薄透了。 他今夜又一个人出来转悠,想着他三师兄万一偷偷来青竹峰看他们,他或许还能遇上。 他是相信郁青池的,他那样重感情的人,早晚有一天会来青竹峰看他们的。 结果没遇到郁青池,竟然看到了这惊人的一幕! 宴芳林什么时候这么牛逼了! 察觉洪英朝他这边看了过来,梅子青赶紧背过身去。 这一转身,他却在远处的藏书阁上,看到一个身影,那人一身雪发白衣,几乎都隐在屋檐的阴影里。 他愣了一下,揉了下眼睛再去看,却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 朝山道人此刻应该还在闭关当中,或许他是看花眼了。 他却依旧有些心惊肉跳,倚在石头后头探出头去看宴芳林,却只看到洪英一个人独站在悬崖边上,风吹动她红色裙摆,又吹到他脸上,竟让他打了个哆嗦。 已经入秋了,青竹峰附近海拔比较高,秋天来的更早一点。风一吹,山林间落叶簌簌,宴芳林手里执着一盏金黄色琉璃灯,在夜色里穿行,他悄无声息,穿行而过,如鬼似魅,他和郁青池修的是同一本秘籍,身上的魔气也是相似的,只要对方出现在方圆几里之内,他便能感应到。 如今四下里寂静无人,他一边寻找郁青池,一边四处晃荡,唯有在这荒无人烟的山林之间,他才获得真正的潇洒自由,他一会跃入云端,一会穿进丛林,偶尔惊动山间禽兽,飞鸟簌簌而起,猛兽蹿行,片刻又恢复寂静,他一个飞转,便迎着月光扶摇直上。 然后便看见朝山道人神色阴戾,眉眼肃穆,月光下负手而立,落到他跟前。 他愣了一下,正欲和朝山道人说话,便见朝山道人袖子一扬,灵剑便从他背后蹿出,飞旋一圈,便直朝他刺了过来。他惊了一下,身体凌空后退,偏头刚躲过那支剑,便迎上了朝山道人的掌风,他慌忙伸出手对了上去,双掌对击到一起,轰的一下,震的双方都后退了数丈远。 宴芳林叫道:“师父。” 朝山道人眉头蹙的更紧,抓住剑柄便用力刺向他,剑光浩瀚凶猛,摧毁了数棵大树,树干断裂之声响彻山野,宴芳林抿着唇负手后退,眼睛微微一眯,便见朝山道人手里的剑脱离了自己的控制,“倏地”一声,从他手中飞出,猛地晃荡了两下,便定在了半空之中。 第63章 “果然是你。” 朝山道人开口说了第一句话。 原来刚才跟他交手,只是要试探一下他的身份。 宴芳林将灵力一收,定在半空中的灵剑便又回到了朝山道人的手里。 “是我。”他说。 朝山道人直直地看着他,脸上却几乎看不出神情来,只眼神有些可怕。 “我就是郁青池那个神秘师父。”宴芳林又说。 两人立在树梢之上,双方都是白衣,只是一个乌发i黑,一个雪发飞扬,面对面站着。 洪英才刚回到院子里,正要推门进房间去,忽然听见身后有人轻声喊“师姐。” 她回头看了一眼,是梅子青。 梅子青跑到她跟前“我刚才都看见了。” 洪英愣了一下,神色立即严肃起来“你看见什么了?” “你和宴师叔,我都看见了。” 洪英立马警惕地朝周围看了一眼,然后又直直地看向梅子青“进来说。” 梅子青却摇了摇头“我刚才好像还看到一个人,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一声……师父好像也看见你们了。” 洪英的神色一下子就变了。 “不过我没看清,也可能是我眼花了。师父不是在闭关么?”梅子青问说。 “你在哪里看见的师父?” “藏书阁。”梅子青说“可是现在藏书阁已经没人了。” 洪英露出几分惊慌的神色,脚下一点,便跃到半山峰的密室之外,她用灵力轻轻一推,厚重的石门就被她给推开了。 山风吹着她有些凌乱的头发,她惊慌地回过头来,就看见两个白色身影一前一后,落到了青竹峰的院子里。 正是朝山道人和宴芳林。 她又飞跃入庭院中,人还未落地,便慌忙喊道“师父!” 朝山道人并没有应她。 旁边的梅子青颇有些紧张地看着朝山道人和宴芳林,一句话都不敢说。 朝山道人神色严肃,领着宴芳林往房间中去,宴芳林跟在他身后,朝洪英看了一眼,冲着她点了点头。 刚被朝山道人撞见的时候,他心跳如鼓,现下却十分平静了。 这样也好,他以后再也不用藏着掖着了。 他不是郁青池,不会像他那样忍耐。 梅子青上前一步,却被洪英给拉住了,冲着他摇了摇头。 宴芳林刚跟朝山道人进去,房门就自动合上了。 朝山道人坐了下来“说罢,一五一十,全都告诉我。” 宴芳林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说了一遍,从他在寒冰深渊拿到秘籍开始,到他自己如何修炼,又是如何“教唆”郁青池一起修炼,全都讲了一遍。 “青池并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他不愿意告诉你我的事,一来是我不准他说,二来他也无话可说,关于我的身份,他的确一无所知。” “你倒是承认的痛快。”朝山道人神色凛然,薄唇微微抖动“那本秘籍现在何处?” 宴芳林道“大半本都被我销毁了,还剩下最后几页,术法太过凶险,我没练,也没让青池练。” 朝山道人沉着脸道“你还算知晓些分寸。” 洪英和梅子青两个人在外头局促难安地等了大半天,梅子青低声问“宴师叔,就是那个人么?” 洪英道“此事你就当做不知情,且看师父如何处理。” “师父会不会像对三师兄一样,来个大义灭亲?”梅子青问。 洪英没有说话。 说实话,她也不确定。 最近青竹峰发生了太多事,好像他们青竹峰藏着许多秘密,她自以为很了解的这些人,背后都藏着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另一面。朝山道人之前对郁青池的态度,她就有些看不明白。 两人的身影透过廊下的灯笼照到门上,朝山道人问宴芳林说“你的事,都有谁知道,洪英?还有谁?” “我并没有跟洪英直说,她大概也猜到一点,最近青竹峰发生了太多事,青池的事还未解决,她身为大师姐,大概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宴芳林将所有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其余的,不管是小青还是星河,他们全都不知情。” 朝山道人背对着他,久久都没有说话。 “师父……”宴芳林叫道。 朝山道人说“师父……我还是你的师父么?你还认我当师父么?” “无论是以前,现在,还是将来,你都是我的师父。”宴芳林说“我知道眼下青竹峰已经经不起一点风波,我的存在,对青竹峰来说很危险,我愿意向青池一样,离开青竹峰。” “所以你今夜就去找他?”朝山道人转过身来,直直地看向他“你们两个,打算去哪里,魔域,还是隐姓埋名,一辈子躲在深山荒林里?” “你要听实话么?”宴芳林说“我去找青池,只是想看看他如今怎么样了。他到今天这个境地,我要付大半的责任,他是何种秉性,你该是知道的,他的一身邪术,都是我教的。” “我想知道,你为什么选择了青池,青竹峰那么多子弟,他和你并不是最和睦亲密的一个。” “因为他天资过人,身有魔根。”宴芳林说“唯有他,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有如此进益。” 朝山道人良久未言,最后问说“青池如今所在何处,你可知道?” 宴芳林摇头。 “但你能找到他,是么?”朝山道人又问。 宴芳林点了点头。 “带我去见他。” 宴芳林看了朝山道人好一会儿,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他还是很相信朝山道人的。相信他和郁青池的师徒情。 洪英和梅子青还在外头着急地等待着,便见房门开了。 朝山道人冷眼看着他们俩“今日的事,谁都不准泄露一个字。” 洪英点点头,看向他身后的宴芳林。 宴芳林说“我和师父去找青池。” 他在前,崇山道人紧随其后,两人在山野间穿行。行至一处乱石林的时候,宴芳林停了下来,他感受到了一股和他身上极其相似的魔气,说“他就在附近。” 话音刚落,便见一把血红的灵剑从乱石间飞出,朝山道人一把将宴芳林抱在怀里,低声说“记住,你只是宴芳林。” 他说完另一只手便迎上了乌血剑,却被乌血剑的剑气逼的后退了数步。 石林中飞出一人,正是郁青池。 郁青池看清了他们二人的面目,吃了一惊,立即收了乌血剑。 朝山道人抱着宴芳林,落到了一块细长的石头上。 “师父……宴师叔。” 郁青池似乎清减了许多,下巴隐隐露出些许青色的胡茬,面色憔悴,肤色却更见白皙了,乌血剑瞬间化作一道剑光,藏入他的袖口里。朝山道人见他法力已经如此出神入化,面上露出些许惊讶神色,随即这抹惊讶神色便消失不见,眉眼处更见深沉。 “回青竹峰吧。”朝山道人说“如果你还肯听为师的话。” 郁青池愣了一下,却见朝山道人已经抱着宴芳林远去。 宴芳林在朝山道人的怀里,依旧是弱不禁风的模样,他的长发披散着,回头去看郁青池,见郁青池犹豫了一下,脚下一点,便跟了过来。 “是三师兄!”庭院里的梅子青忍不住喊道。 洪英面色凝重,抬头看去,便见朝山道人等人在月光下穿行入庭院里,又轻飘飘落到了地上。 梅子青几乎立即就扑了上去,一把抱住了郁青池“三师兄!” “洪英,守好院子,谁都别让进来。”朝山道人回头看向郁青池“如今青竹峰的结界,没有任何外人能无声息地潜进来,你只管放心。” 郁青池点头“是。” 他轻轻拍了一下梅子青的肩膀,梅子青抬头看他,他心目中一向禁欲打扮的郁青池,此刻却是长发披散,衣襟凌乱,下巴更见坚毅周正,更为分明的棱角和愈加苍白的肤色,一刚一柔,神奇地组合到了一起,看的他心跳加速。 他对郁青池的那种春心萌动的感觉,好像一下子就又回来了。 “小师弟。”洪英叫他。 梅子青微微红了脸,松开了抱着郁青池的手。 韦芳等人才离开青竹峰,眼下正是青竹峰最清净的时候。 朝山道人让郁青池住到了密室去。 那密室是专为闭关而用,也就只有朝山道人和宴芳林两个人用过,就连青竹峰诸多弟子都很难进去,更不用说外人了,而且这密室只要从内里合上,外面无论如何都打不开,也是个藏身的好地方。 “他们才在青竹峰住上那么久,将这里翻了个底朝天,一时半会不会查到青竹峰来的,你先暂且在这里住着,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郁青池点点头“多谢师父。” 郁青池脸上是丝毫不掩藏的感激神色。哪怕朝山道人真的与他断绝了师徒关系,他也绝不会怨他。可是他没想到,朝山道人竟然在这个时候,还亲自将他带回青竹峰。 宴芳林看到此情此景,也放心了一些。 看来这师徒两个亲如父子的关系一点都没有改变,当初不过是做戏给道门百家看,温柔慈爱的朝山道人,依旧将郁青池视为他最宠爱的弟子。 “师父。”回去的路上,宴芳林叫住了他。 朝山道人回过头来,廊下的光照着他俊美高洁的脸,眼窝深陷,却出奇的憔悴。 “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朝山道人说“不管怎么样,你们两个,都是我这一生最重要的两个人。” 宴芳林被这句话戳中了心窝,他抿了抿嘴唇,说“师父,或许我不该瞒着你。” “过去的事,后悔无益,只愿你从此以后不再瞒我。” 宴芳林没有说话。 这承诺于他而言,很重。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能够做到。 “我累了,想一个人休息一会,从今天起,你就搬到青池的房间去吧。”朝山道人说。 宴芳林点点头,目送朝山道人进去。 这些日子,一直提着心,守着秘密,不但要提防韦芳等人,还要提防自己人,如今朝山道人已经知晓了他们的秘密,他有些如释重负,是该好好休息一下了。 他便去了郁青池的房间。 郁青池的房间很洁净,装设也很简单,他往榻上一坐,朝周围看了一眼,正要脱衣躺下来,便察觉四周空气中隐隐有异动。 是神识,有人的神识探进了他的房间。 这法术他太熟悉了,这天底下除了他,便只有一个人会。 是郁青池。 郁青池为什么会将他神识探到这里来? 是为了看看自己的房间,还是……来看他? 他现在身份还没有暴露,朝山道人的意思,好像也不希望他暴露出来。 他就只能装作不知道,脱了外袍,便躺到了榻上。 他佯装累极,直接闭上了眼睛,就这么闭着眼睛躺了好一会,他却发现郁青池并没有离开。 知道他在这里,却还留在这儿不走。 是想干嘛? 第64章 郁青池这几日在石林,身体所受的苦倒算不了什么,心里的苦才是说不出来的煎熬。 对于未来,他很迷茫,天下之大,他却不知自己该去哪里。 在这个时候,他最思念的,便是青竹峰的人。 尤其是宴芳林。 他真希望宴芳林陪在他身边。 也不用和他成为道侣或者朋友,只要在他身边陪着,他便觉得不管是去哪里,哪怕是荒无人烟的地方,他也愿意,甚至于经过了这些日子的喧嚣折磨以后,想到这样孤独的但是静谧的两人独处,他甚至心生向往。 他们已经很久都没有见过了,他在石林,也可以用神识来青竹峰,却又怕连累了宴芳林。 说起来他心里也十分羞愧,他见到宴芳林,比见到他师父还要喜悦,紧张,心脏砰砰直跳的时候,喉头甚至有些酸意。他感觉自己如今前所未有的强大,却前所未有的脆弱。 强大的法力,也弥补不了他愈加脆弱孤独的心。 如今他人已经在青竹峰,结界在上头,他的神识可以四处游荡,而不被人发觉。 这个念头折磨着他,他在密室内思想斗争了很久,最后还是忍耐不住,将神识放出,直接飞向了宴芳林。 这一来,他就惊住了。 宴芳林居然和他师父朝山道人分房睡了。 更吃惊的还在后头。 宴芳林居然住在他的房间里。 这个他住了许多年,到处都是他的痕迹,他的气味的房间,宴芳林脱了衣服,就躺在他的床榻上。 他一下子就……有些兴奋了。 或者也不该用兴奋来形容,他如今满心苦涩,欲并未起来,心中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欢喜安宁,虽未动欲,却动了情,一时贪看住,不舍得离开。 他还从未这样大胆地注视过宴芳林的模样。 如今他的神识来到宴芳林的正上方,目不转睛地看他,看得久了,反而有种陌生的畏惧感,再看下去,神魂便都被吸引进去了,他真想俯下身,亲他一口。 宴芳林如今五感超灵敏,他闭着眼睛,睫毛都要控制不住抖动起来了。 这是怎么回事,郁青池的神识为什么要离他这么近。 他倒要看看,郁青池到底想要干什么,是不是要非礼他。 被郁青池非礼,这念头一冒出来,他就觉得有些可笑。 这已经不是《孽徒狂魔》那本小说了。 郁青池也不是原著的郁青池了。 于是他一动不动,反而微微张开了嘴唇,露出些许整齐洁白的牙齿。 然后装作梦呓一般,舌尖微微探出,舔了一下嘴唇。 郁青池只感觉自己浑身一震。 他觉得自己自从练了邪术以后,骨子里的魔性也被唤醒了,譬如在和韦芳等人纠缠的时候,他有时候心中会升腾起一股暴戾欲,当初诛魔之战,他斩杀无数魔头妖兽,鲜血淋漓洒下,他负了伤,却感觉不到疼痛,只觉得兴奋无比。 譬如此刻,他看着宴芳林的红唇贝齿,还有那若隐若现的舌尖,心中生起一股很诡异可怕的念头。 宴芳林灵力衰微,病弱异常,他的五感远比普通人还要低一些。而他如今已经天下少有对手,他此刻想要对宴芳林做什么都可以。 宴芳林都不会发现他。 他甚至可以进入宴芳林的识海里,与他神交。 对于宴芳林而言,那不过是一场春日美梦。 这真是又龌龊又可怕的想法,完全背离了他从小接受的教育,违背了君子道的基本道德准则。 但他跃跃欲试。 人一旦变强,心也跟着大了。 他盯着宴芳林的嘴唇看,从他的嘴唇,又看到他脸上。 久违的欲终于升腾了起来。他渴望从宴芳林的身体上,得到些许慰藉。 宴芳林缓缓睁开了眼睛。 郁青池已经走了。 什么都没干,就盯着他看了好长时间,然后就走了。 他常常地吁了一口气,脑海里浮现出郁青池的样子来,心头微微一跳。 他很好奇。 好奇郁青池为什么突然来了他这里看他,又为何突然走了。 难道郁青池已经开始怀疑他? 他抿着嘴唇想了一会,双手往脑后一枕,人躺在榻上,神识便飞了出去。 郁青池会这一招,他也会啊。 他要去看看郁青池要干什么! 只是他能发现郁青池神识的存在,想必郁青池也能发现他的,因此他格外小心。 神识到了密室门口便停了下来,因为他看到密室门口,还站着一个人。 借着月色,他看到了对方袍角上的红色梅花。 竟然是梅子青! 说起来他撮合梅子青和郁青池也不过是几个月之前的事,如今想起来却彷如隔世。他嗑的c又满血复活了么? 他便停了下来,听见梅子青在外头喊“三师兄!” 可是这密室隔音性极好,他这样在外头喊,郁青池大概率是听不到的。 梅子青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便在外头坐了下来,他靠着石门,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神情十分落寞。 痴情的小青。 患难见真情啊。 他想,郁青池这段时间吃了很多苦,正是需要慰藉,情感方面容易被人趁虚而入的时候,他虽然已经不打算再做媒人去撮合他和郁青池,但成全一把,还是可以的。 于是宴芳林立马就转头回去了。 到了青竹峰,这一回居然又撞到了一个大半夜不睡站在别人门前的人。 这回他撞到的是朝山道人。 朝山道人站在他门前,却没有动,双手背在身后,手指微微握成拳头。 宴芳林的神识立马就回到了体内,他躺在榻上,佯装已经睡着,躺了好长时间,却也不见朝山道人敲门。 他便坐了起来,只看到朝山道人留在门上的影子。 一阵风吹来,夜风吹动竹林,竹叶沙沙作响,宴芳林忽然有一种感觉,他可能很快就要离开青竹峰了。 他以前没有修炼邪术的时候,便觉得自己早晚有一天要离开青竹峰,如今成了魔头,好像就更没有了留下的理由。 只是朝山道人恐怕还是不愿意放他走。 但朝山道人爱的人,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是他,而是原著里的那个宴芳林。 朝山道人冷着一张脸,转过身来,背对着房门站着。 宴芳林也和郁青池一样,修了邪术,成了魔修。 他坐立难安,内心焦灼,感觉心魔已经快要将他反噬,胸中烧着一团他不知道为何而起的火,灼烧得他浑身疼痛。 对于郁青池,他能在弃留之间,可是对宴芳林,他却狠不下心来。 他爱宴芳林,既不愿他做魔,也不舍他做魔。可如今他和宴芳林越来越远,已经快要抓不住他了。 说起来真是可笑,当年他雄心勃勃,一心要做人上人,所以将宴芳林带回青竹峰,他自以为他系了一条绳子,套在了宴芳林的脖子上,需要的时候拉一拉,宴芳林便为他如痴似狂。 却没想到如今深陷情网的,反倒成了自己。 宴芳林如果还是从前那个病弱的需要他定时输送灵力来调养病体的人,他心里也不至于这样无措,焦灼,甚至畏惧。 他如今的法力,可能还不如宴芳林十分之一。 宴芳林从前那么弱的身体,灵力衰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却能在短短数月之间,成为修真界闻风丧胆的魔头,他与郁青池修炼的邪术秘籍,到底有多可怕。 如果以他元婴期的修为,修炼这种邪术,岂不是雄霸修真界? 这念头一旦蹿出来,便再也压制不住了,甚至比情,爱本身,更诱惑他。 一个人足够强大的时候,有什么是得不到的呢? 在这个强者为王的世界里。 宴芳林等了老半天,也没等到朝山道人敲门,朝山道人在外头站了一会,反而离开了。 宴芳林“……” 大家这都是怎么了。 第二天醒来,青竹峰和往日并没有两样。唯独知情的洪英和梅子青谨慎沉默了许多,照顾郁青池的任务,也交给了他们两个。 但是相比较郁青池,洪英显然更担心宴芳林。 郁青池早就暴露了他魔头的身份,朝山道人对他什么态度,眼下已经十分明了。 倒是宴芳林,昨夜才刚暴露,不知道会给朝山道人怎样的打击,朝山道人又会怎么处理他。 朝山道人已经在房间里呆了大半天了,早饭和午饭都没有出来。 青竹峰接连出现两个魔头,他作为掌门师尊,压力之大可以想见。 宴芳林觉得此事如何解决,全看朝山道人如何想。 说句比较猖狂的话,依他和郁青池如今的法力,只要他们俩联手,青竹峰在道门百家简直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只是这样一来,青竹峰在道门的名誉就毁了。 傍晚时分,一场秋雨席卷青竹峰。天气冷了个透彻,夏衣收起,冬袍上身,宴芳林斜卧在榻上,听着雨声发呆。 他在等朝山道人找他谈话,却一直都没有等到。外头天色已暗,他趴到窗前,枕着胳膊,看陆星河撑着雨伞,在庭院里点灯。 闲得无聊,他打算去后山泡温泉。 他好久都没有认认真真洗过澡了。 洪英陪他前往,出了庭院,他才问说“师父一直都没出门?” 洪英摇了摇头。 宴芳林便没有再说什么。 倒是洪英说“师父早晚会想通的,他能容得下三师弟,自然也能容得下您。” 宴芳林笑了笑。 到了温泉池旁,洪英又往汤池里放了许多药材。宴芳林说“我现在身体已经很强壮了,不需要再泡药浴了。” 洪英愣了一下,说“我都忘了……” “不过天这么冷,泡些草药,总没有坏处。”宴芳林笑着说。 洪英心里忽然有些哀伤。 他们都回不到从前去了。可是现在的她,却怀念从前的他们。 洪英走了以后,宴芳林便脱了衣服,步入汤池里面。泡了一会,便感觉浑身松软,他面朝上漂浮在水面上,看着天空发呆。 雨后的夜空,什么都看不见,唯有淡淡的白色月光。 他白皙修长的身体在薄雾弥漫的水里漂浮着,身上不着寸缕,宛如高山白雪开着红梅,就那么安静地漂浮了一会,他忽然从水里直起身来,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珠。 长发滴滴答答流着温热的水,发尾漂浮在水面上,随着水波轻微地晃荡。 他刚才好像察觉有人靠近,可是凝神去寻,却又什么都没有寻到。 他几乎都怀疑刚才郁青池的神识又过来了。 他最近精神的确绷的有点紧。 他便没入温泉水里,扎了个猛子,从水里钻出来以后,便又浮在了水面上。 他喜欢这种躺尸一样的浮在水面上,好像精神和身体一起变轻了。 也不知道他躺了多长时间,他忽然感觉身体有些异样的潮热。 这种潮热感不是温泉水泡出来的,而是从他五脏六腑涌出来的,红梅映着白雪,苞骨朵肉眼可见地生长,像是要盛开。岩浆在高山底下涌动,热烈又突然。 好像这一山的白雪都要融化成春水了。 第65章 这感觉…… 宴芳林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赶紧站了起来。 他往自己脸上泼了一把水,却感觉自己身上更热了。 说起来他现在也是个年轻男人, 大概是他本身并不是一个重欲的人,加上原主的身体孱弱,他穿过来这么久了,真还没有过那方面的想法。 以至于身体突然这么兴奋,他第一个念头就是觉得……不正常。 这汤池肯定是没有问题的,洪英给他泡的草药,肯定也不会有问题。 他突然想起同梦共欲这件事来。 郁青池身上还有蛊毒,这蛊毒是原主给他下的, 他记得当初在赤城的时候,朝山道人请来名医为郁青池诊治, 说到那蛊毒的厉害之处, 便是可以让下蛊者和中蛊者同梦共欲。 但他这几个月以来清心寡欲, 郁青池更是清心寡欲,他从来没有体会过所谓的同梦共欲, 以至于他几乎都忘了这件事。 现在他突然变成这样,难道说郁青池此刻在…… 打飞机? 宴芳林感觉自己被这个念头给雷到了。 可是他如今通身粉红, 热气腾腾的感觉, 实在让他想入非非。 郁青池体质比他好, 人家是天生的大猛攻体质, 气血旺盛日天日地一夜七次不是问题,这样的猛攻人设,几个月不抒发一次, 好像确实不大合理。 大概是前段时间发生太多事,郁青池压力太大,没工夫想这些, 如今终于可以松了口气,所以男人的那点本性就露出来了吧。 二十来岁,有需求很正常。 如果真是蛊虫的问题,他们俩现在法力如此高强,或许可以完全解了这个毒。 他立即闭上了眼睛,将神识探出,直往半山峰而去。 神识离了身体,却依旧能感受到那股热情,他气息都有些不稳了。神识穿过石门,就看到郁青池端坐在石台上,眉头微蹙,嘴唇微张,这么帅的一张脸,露出这样的神情来,实在是有点…… 他打算进一步确定一下。 此刻的郁青池,似乎完全没有戒备,但是以防万一,他幻化成神秘师尊的模样,闯入了郁青池的识海里头。 结果他一进去,就撞见了一场少儿不宜的画面,画面中的郁青池,正压着一个男人狂吻,那男人身形倒是瘦削的很,袖口滑落,露出白皙纤长的胳膊,一头乌发披散开来,旖旎且风流。 这画面似曾相识,他记得以前梅子青的识海里,也上演过类似的画面。 梅子青梦境里的被压的那个人,是他。 不知道郁青池的梦境里,被压的人是谁。 他便更靠近了一些。 鼻息间弥漫着一股甜腻又熟悉的香气,像是他身上的芳林永继,但是又比芳林永继更甜腻,更浓郁,浓郁到带着一点腥,闻起来却很火热。他靠的越近,那香气便越浓,熏得他也有些蠢蠢欲动,无法自持。 他忽然被什么东西给控制住了,他感觉有人掐住了自己的脖子,手掌火热,他感觉他闻到了陌生人的气息,感受到了炙热的吻,然后他便看清了郁青池身下的那个人。 那人眼神迷离,唇色鲜红,脸颊像是一朵即将盛开的花,是他,宴芳林。 第66章 宴芳林被震住了。 郁青池身下的那个人, 睁着一双仿佛已经失去神志的眼睛,眼尾是湿润的, 脸颊上还带着两行泪,乌发迷乱潮湿,脖子上还有牙印,郁青池这个梦,在细节上也未免太真实了。 但他如今就是个虚幻的存在,当虚幻之境都能随便出入的时候,现实和梦境,又有什么本质的区别呢? 尤其他现在还能感受到梦境中的感觉。 他本能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 共欲的感觉越来越强,他俨然已经变成了郁青池身下的那个人。 再这样下去, 他就相当于和郁青池神交了吧? 宴芳林忍住身体的异样, 要去触碰郁青池。 就在这时候, 郁青池猛地扭过头来,眼睛还是红的, 是带着暴虐感的眼神,直直地看向他。 竟是典型的入魔症状。 宴芳林心中一颤。 他和郁青池一起修炼魔域秘术, 身上都有强大的魔气, 但靠着独门术法压制, 加上自己也很小心, 所以一直将体内的魔气控制的很好,轻易不会外露出来,更不用说被魔气反噬了。 除非他们自己失控, 才会被体内魔气趁机反噬。 是欲。 要失控,无非就两种,一种是感情上的失控, 一种便是生理上的失控,而欲,正是男人在生理上最容易失控的因素。一个男人在被爱欲折磨的时候,忍耐到极致爆发,便是最失控的时候。 他立即伸出手去,抚摸上郁青池的额头:“郁青池。” 他话音刚落,却直接被震出了识海。 神识受了轻微的伤,宴芳林抬眼看向他面前端坐着的郁青池,郁青池的眉间魔气四溢,眉头抖动了几下,显然是本能在抗拒识海里几乎要反客为主的魔气。 再这样下去,郁青池便要入魔了。 宴芳林想也没想,便强势地再次进入到了郁青池的识海里面,里面已经风云大变,黑雾翻滚,他已经看不到识海里的梦境,只听到似痛苦又似欢愉的声音,一声一声,叫在他的心坎上。 欲越动,魔气越泛滥,等到高,潮那一刻,意志力全无,只怕魔气便会彻底将郁青池反噬了。 他穿破黑雾,循着叫声便扑了过去,然后在那黑雾之中,看出了一只伸出来的手。 手指伸开又蜷缩,纤细白皙的手腕上,握着另一只大手。 宴芳林集中意念,将神识的力量凝聚到最大,然后伸手去抓郁青池,他神识里的魔气和郁青池的贯通到一起,郁青池猛地回过头来,嘴角却有些血,淋漓落下,这幅样子实在太吓人了,像是在吃人。 他这一次并没有幻化成别人,容貌便落在郁青池眼里。郁青池愣了一下,低头去看身下的人,大概片刻之后,他身下的那个宴芳林,便一下子消散掉了。 看来他这个梦已经醒了。 宴芳林收回手来,便要从郁青池的神识里飞出,谁知才刚转过身来,便被郁青池拉住了胳膊,然后一个用力,便将他拽到身上去了。 他对上郁青池的眸子,郁青池的眸子还是红色的,毫无清明可言,好像是把他当成了梦境中的那一个。 “郁青池。”他叫。 他这么一叫他名字,郁青池神色便是一震。 宴芳林还以为这一声把他叫清醒了,他伸手抵在郁青池的胸膛上。识海里的郁青池,衣衫袒露,他的手触摸到他结实温热的胸膛,便感觉自己的手被烫了一下。 郁青池一把按住他的手掌,便伸出头来,一把吻住了他。 这不是他第一次被郁青池亲了,他刚穿过来那一晚,便被郁青池强吻了,都是因为体内的蛊毒,都是在郁青池几乎失去理智的时候,情形惊人的相似,但这一次却比上一次更凶狠。 郁青池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沸腾了。 因为他怀里的宴芳林,变得比之前更鲜活,更真实了。 不再是之前那种柔弱的,只能被动承受的模样,而是剧烈挣扎的,生猛地推着他,却又挣不开他,就在这样互相搏制的过程中,爱和欲都急剧升温,他便将宴芳林给压在了身下。 外头的月光那样圆,静静地照着青竹峰。 青竹峰里很静,雨后的夜很凉,此刻一点风声也没有。洪英在温泉池十几丈远的地方点了一盏小灯,自己托着腮坐在那里等宴芳林。 最近青竹峰发生了太多事,她却有一种预感,这一切都只是开始而已,接下来或许会又更大的风雨在等着他们。外人还好,她最担心的,却是他们青竹峰内部生变。不管是朝山道人也好,郁青池也好,宴芳林也好,她希望他们都好好的。 她似乎听到一点水声,便直起身来,倾耳细听了一下,却什么都再也没有听到了。 宴芳林的身体还留在温泉池里,神识离体,却依旧和身体有某种感应,他闭目躺在池边,眉头紧紧蹙着抖动,温热的泉水熏得他脸色潮湿又红润,然后红唇微微睁开,发出一声似有还无的叹息,人便弄脏了池水。 宴芳林猛地睁开了眼睛,神识一旦回到体内,那神识和身体便彻底融和到一起了,神识所感受到的战栗,身体便也同等地感受到了,他哆嗦着想要爬起来,试了几次却都没有成功。 身体一直在哆嗦,无法控制。 神交,太他妈震撼人了,远超过他对性的认知。他的脑海里似乎都是一团极乐白光,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什么都想不了了,大脑都是麻痹的,身体也跟着麻痹了。 “宴师叔?” 他忽然听见了洪英的声音。 他像是喝醉了一样,懵着一双眼看过去,便见洪英颇有些担忧地出现在他面前。 他才意识到自己一直在发出没有意义的低哼声,像被郁青池弄傻了一样。 他“嗯”了一声,身体还在哆嗦。 洪英却以为他出了事,也不顾男女之别了,立马卷起池边的长袍,便披到了他身上。 他人还站在池水里,袍子下半边全部落入温水里,沉沉的几乎坠落下去。他便伸手按住了肩膀,靠在了池子边上。 “您怎么了?”洪英问。 宴芳林摇头,嘴唇红的像是抹了血,美的惊人魂魄。 他又缓了好一会,才从池子里爬出来,裹着湿漉漉的袍子,在洪英的陪同下往回走。 洪英见他走路不稳,便要搀扶他,谁知才刚碰到他,他便躲了开去,摆手说:“不用扶我。” 他现在经不得一点刺激了。 雨后的秋夜很冷,风一吹,竹林还会簌簌落雨,他的长发湿漉漉的,他身上芳林永继的香味,几乎已经闻不见了。 第67章 宴芳林回到房间里,喝了杯热茶,然后躺了下来。 洪英给他把脉的时候,他才算清醒了一点,摇头说“我没事。” 洪英也的确没把出他有什么病,只是心跳的很快,宴芳林如今气息雄厚,外表看着柔弱,其实身体已经坚不可摧了。她能感受到宴芳林的日益强大。 他明明什么都没做,却在不断强大,邪术之厉害,简直令她无所适从,甚至有些畏惧慌张。 “可能是有点冷。”宴芳林说。 “下了一场雨,天是凉下来了。” 加上宴芳林修邪术,满身的邪气魔气,自然更容易比常人冷一些。 也属正常。 洪英去给宴芳林抱了一床被子来,宴芳林裹了个严严实实,说“辛苦你了,你也去休息吧。” 洪英点点头,便合上门离开了。 宴芳林蒙住了头,在被子里躲了一会,然后便掀开被子坐了起来,蹬了几下腿。 啊啊啊啊啊,他居然在识海里被郁青池给干啦! 郁青池大概会觉得他做了一个春天的美梦吧? 他感觉在那个过程当中,郁青池大体上还是被魔气主宰的,不然他肯定不会那么粗鲁暴力。 最可耻的还是他自己,他被那么暴力粗鲁的对待,竟然反应还很热烈,最后都忘了反抗这件事了。 大概是感觉太强烈了,脑子里一片麻痹的感觉,记忆反而不那么清楚了,就记得自己浑身打颤,有点受不了。 而且他们俩修的是同一个邪术,身上的魔气似乎也有些同宗同脉的感觉,它们飞速交缠在一起,像是绳索一样,将他们俩紧紧束缚在一起,分都分不开。 太合拍了,太可怕了。 还有郁青池,他此刻在干什么呢?他应该清醒过来了吧? 他趁着郁青池趴着喘息的时候就逃出来了。 郁青池会觉得这是个梦吧? 宴芳林又拿被子蒙住了头。 话说这种神交,算数么?他还是处男么? 想了想,他觉得算,这就跟一场梦差不多。 他就当做了一场梦好了。 他蒙着头躺了一会,感觉汗都要出来了,拉开被子喘了口气,忽然察觉房间里有异样。 我曹。 郁青池的神识,居然在他房间里。 他愣了一下,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紧抿着嘴唇,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 郁青池这时候来他这里干嘛? 他暴露了? 还是来验证自己心里的某个猜测? 宴芳林的心跳又快了起来,在没摸清具体情况之前,他还是不要轻举妄动的好。 于是他便闭上了眼睛,和上次一样,敌不动我不动,佯装什么都不知道。 郁青池盯着宴芳林看。 心中情潮还未完全退去,他看着宴芳林这张脸,脑子里便不断地浮现出他刚才“梦见”的另一副样子,那种热情又抗拒的,强势又哀求的神情在这张熟悉的脸上不断变化,那么诱人。 他几乎以为那并不是一场梦。可是宴芳林如此病弱,又怎么进得到他的识海里头去。 毕竟才刚神交过,当事人如今仗着自己可以用神识为所欲为,就这么肆无忌惮地盯着他看,宴芳林被看的脸都要红了。 又尴尬,又生气,还有点害羞。 他可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好像神交了一会,他人就变了,他以前那么坦荡大方的一个人,眼下却恨不能钻到地缝里去。 他感觉自己的脸就要红了,便拉起被子来,遮住了自己的脸,佯装梦呓一般,反转过身去,面朝里,留给郁青池一个后脑勺。 理智渐渐恢复,郁青池越来越觉得,刚才只是一场梦。 可就是觉得刚才那场欢愉只是一场梦,现实里清醒的他,反倒更心痒。 如果他真的和宴芳林发生了这种事,耳鬓厮磨之间,又会是多么幸福和快乐的一件事。他会像梦里一样……不对,他会比梦里温柔一些,他想咬他,把他咬出血,却又舍不得他疼,他会克制住自己心中蓬勃的爱欲,好好地亲他,爱他。 想到这里,梦里的感觉便又强烈了起来。 宴芳林忽然感觉自己浑身升腾起一股……热意。 艹。 什么意思? 郁青池不但在看自己,还在想少儿不宜的画面? 他是怎么了?他春梦梦到自己已经很不可思议了,如今清醒了,不但不收敛,反而更放肆了? 好在清醒中的郁青池,还是很克制的,他又躺了一会,便察觉郁青池消失了。 郁青池的神识回到体内以后,便念起了清心咒。 他觉得在宴芳林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己做那样放肆的梦,梦完了还跑去宴芳林房中那样偷看他,很罪恶。 他亵渎了宴芳林。 他爱上的宴芳林,早已不是过去那个不知廉耻的宴芳林,他心中的宴芳林,不可侵犯,也不可亵渎,只应该被他珍惜爱慕。 可是清心咒越念,心下渴望越深。好像尝过那种快乐,哪怕是梦境中的快乐,可是因为感觉太真实,所以怎么都忘不掉。忘不掉,便总想着,想来想去,反复重温,便成了瘾。 天色快亮的时候,宴芳林才睡着。 睡醒了以后他做了一个决定,便是以后尽量和郁青池保持点距离。 其实他和朝山道人也应该保持点距离。 和青竹峰也应该保持点距离。 他现在是魔头了。 他或许应该离开青竹峰,一个人浪迹天涯去。 天色刚亮,朝山道人便到了密室门前。 他在秋日晨曦里站着,看着太阳渐渐升起来,金黄色的晨光照到他雪色长发上,银光闪闪,像是一位从天降临的仙人。 他并未进去,石门外站了这么久,身上的衣袍也变成了冰凉的。 他一腔野心,有许多阴暗秘密,为了有所成就,勤修君子道,可是他的所作所为所求,和君子道又是相悖的。 以至于他沦落到如今进退两难的境地。 养好的炉鼎,他却舍不得用了。 他手指微微抬起,默念了一道咒语,石门便打开了。 结果一打开,他就察觉里头弥漫着一股魔气,在那魔气之中,掺杂了一丝似有还无的暖香,这香味极淡,若不是这香料是他亲手调配,他可能也闻不出来。 “师父。”郁青池叫。 朝山道人眉头微蹙,问“怎么回事?” 郁青池一直在密室之内,不管是那极淡的芳林永继的香味,还是他身上魔气在密室内留下的痕迹,他都没有察觉出来,便看向朝山道人“嗯?” “你不是说,你身上的魔气,你都压制的住?” 郁青池便道“昨夜……弟子不小心……” “控制好你身上的魔气,如果你在这儿的事情泄露出去,我们整个青竹峰恐怕都在修真界再无立足之地了。” 郁青池垂着头“弟子知道。” 朝山道人走了两步,环视了一遍密室,芳林永继的味道似乎更确定了一些,他问说“有谁来过?” 郁青池摇头“没有。” 朝山道人神色冷了一些“你那位师父,可曾来过?” 郁青池紧抿着嘴唇,摇了摇头。 朝山道人便没有继续问下去。 芳林永继,是他数年前为宴芳林调制的一味香,这味香并不只是寻常的熏香那么简单,为的是压制宴芳林体内的淫性。 当初宴芳林被魔族的花无相掳走,花无相喂了他许多药,他虽然将宴芳林救回来,宴芳林却已经被调,教成了一个魔域炉鼎该有的样子,这样的宴芳林,如果不管问,只怕成年以后便是至淫之人,并不适合留在青竹峰。所以他一边用君子道来教导他,一边制作了芳林永继,这味香很奇特,不只是有各种香料,制作过程也有灵力和符篆相佐,熏的不止是身体,还有魂灵,只是身体容易带上它的香气,魂灵则要在动欲的时候,才会散发出来。 因欲而生,与欲相克又相生。 可他此刻却在密室之内闻到了芳林永继的味道,宴芳林若不是亲自来过这里,便是用神识来的,神识也能留下这样的香气,只怕是…… 朝山道人脸色阴沉,喉头动了一下。 这香气似有还无,他甚至愿意相信是自己闻错了。 宴芳林和郁青池,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他们之间的关系,只是这两人的表现,实在不像是有什么情感瓜葛的样子。尤其是宴芳林,他变化太大了,如今的宴芳林,连他都是不喜欢的,好像一心求道,无意于人间情,爱。 郁青池目送朝山道人出去,自己在石台上坐了下来。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朝山道人对他如此之好,在这种时候还愿意留他在这里,他不能对不起他。 这个对不起,是两方面的,一方面是要压制住体内魔气,不给青竹峰惹麻烦,二来在朝山道人和宴芳林正式解契之前,他不该和宴芳林有太过亲密的关系。 即便他早已确定,这两人并非真正的道侣。 但他总觉得怪怪的,好像自己在觊觎自己的师娘。 他首先要做的,便是将折磨了自己一夜的梦境记忆忘掉。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有了某种心魔,因为昨日的欢愉只是一场梦,并不是真的,他反倒愈发回味和臆想,一夜的清心咒也没什么用,脑子昏昏沉沉中,记忆反倒愈发清晰,让他记忆起更多的细节,譬如梦境中他看到宴芳林的大腿内侧有一颗小小的痣。 他并未看过宴芳林那里,这肯定只是他无缘由又很可耻的臆想,宴芳林本人大概是没有的。 但就是因为梦境里的许多细节都很具体,远超过他平日的了解,让他怀疑这一切不是梦境。 他真想掰开宴芳林的腿,看个究竟。 第68章 宴芳林今天起的有点晚。 没想到神交后劲这么大,他今天感觉格外疲惫,好像他的魂都被郁青池给吸走了。 吸。 想到这个词,他就想到郁青池死命吸他的场景。 他立马默念了几遍清心咒。 男人就是男人,他居然也有一点点点的回味。 毕竟是真的好爽。 话说他第一次爽度就这么高,会不会阙值一下子被拉高了。 不过好在只是神交,他现在还能下床。 不然…… 话说识海里的尺寸就是现实里的尺寸么? 那……有点吓人啊。 他穿好衣服,从房间里出来,打算去透透气。一出门,就看见梅子青在外头坐着。 “小青。” 看到梅子青也有点心虚是怎么回事。 梅子青回头看了他一眼,耷拉着一张脸。 宴芳林便在他身边坐下“怎么了?” “我今天去给三师兄送东西,碰到师父从密室里出来,师父脸色很难看。” 宴芳林愣了一下,便说“然后呢?” “然后我问三师兄怎么了,他什么都不告诉我。” “他们俩争吵了么?” “我不知道,我就知道师父脸色很难看。” 宴芳林抿着嘴唇沉默了一会。 梅子青蜷缩着双腿,下巴抵在膝盖上,袍角的梅花盛放开来,散着梅花熏香的味道。宴芳林和他并排坐了一会,又问说“师父现在在哪?” “你找我?” 身后忽然有声音传过来,惊了他一下。他扭头看去,就看见朝山道人立在他们两人身后一丈远的地方。 也不知道他是何时来的,竟一点声息都没有。 梅子青脸色一红,神情略有些窘迫和畏惧,大概是担心他刚才说的话都被朝山道人听了去。 朝山道人却并未看他,而是对宴芳林说“你来,我有话要跟你说。” 宴芳林便从栏杆上下来,放下袍角,随着朝山道人进了房间。 房门合上,这是他们俩以前一起睡的房间。 “我想和你谈一下青池的事。”朝山道人说。 宴芳林点了一下头,在旁边坐下。 朝山道人也在他身旁坐下,鼻息间又闻到了芳林永继的味道,这个味道很淡,和他点的檀香融和到一起,几乎快要闻不到了。 “青池不能一直躲在密室里不出门,等熬过了风头,他势必要离开青竹峰,可他终归是我们青竹峰出去的,要去哪里,我们总不好不闻不问,你可有什么建议?” 朝山道人真是个好人。 他真是替郁青池操碎了心。 宴芳林说“认识他的人,并不算多,他还会易容幻形,想要隐世埋名,并不难。” 朝山道人点了一下头,又说“其实你……你们若舍不得他,就让他在青竹峰呆着,也不是不可以。就像你刚才说的,他可以易容成一个新面孔,再以新弟子的名义,拜入我门下,从此以后,这世上便不再有郁青池这个人了。” 这还真是个好主意。 只是存在一定的风险。 朝山道人愿意为了郁青池承担这样的风险,对他这种追求一世清名,在事业上极具野心的君子来说,十分难得了。 看来他是真的宠爱郁青池,比旁人更舍不得他。 朝山道人静默地看着他,语气堪称温柔似水“你也觉得这样最好是不是?” 宴芳林点头。 “这样一来,我们也不用替青池担心了。在我们眼皮子底下看着,也好约束教导他。” 朝山道人眸间微动,又说“我还以为你会不同意,从前你那样讨厌他,有时候故意闹脾气,还耍些小把戏栽赃他,就想着把他撵下山去。” 怎么又提起这些过往了。 宴芳林笑着说“都说了,都是过去的事了,以前不懂事,现在我们都长大了。” 他怕朝山道人不相信,又补了一句“我现在挺喜欢他的,不然也不会偷偷做他的师父。他现在是你的徒弟,也是我的徒弟。” 朝山道人唇角露出一抹冷淡的微笑来,语气却更温柔了“是啊,你若不喜欢他,又怎么会偏偏挑中他。是我忽略了。” 明明那么温柔的语气,他却听的浑身不自在,扭头去看朝山道人,却见朝山道人的笑容更温柔沉静,一头白发披散,宽松的长袍,竹叶纹也是淡的,整个人看起来都沐浴在一股清淡的美里。 “等他的事情解决了,我们便来办我们的事。” 宴芳林问“我们什么事?” “你不是一直嚷着要与我解契?” 话题说到这里,宴芳林便觉得有些尴尬了。 “怎么,”朝山道人笑着问说“不想解了?” “没有。”宴芳林说。 朝山道人唇角笑意消失,语气愈发温柔“我从前问你,为何我闭关两年出来,你就突然改了心意,心里没了我,还非要与我解契?这两年时间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你转变如此之大。你若是有了心上人,只管告诉我,我与你结契的时候便说过,哪日你遇到心上人,可随时与我解契,不管那人是谁,你都可以告诉我。” 宴芳林脸色微红,摇头说“你以前不常告诫我说,世间情,爱,都是虚妄,唯有修行才是正道。那两年时间里,我想了许多,也反思过,师父你一心求道,我不该成为你的负累。我想与你解契,是为你好,也是为自己好。如今我修习邪术,将来或许有一天便会落的和青池一样的结局,既有前车之鉴,自然还是未雨绸缪的好。师父,我即便与你解契,你也依旧是我的师父,我会和青池一起,永远守护着青竹峰,辅佐你,将青竹峰发扬光大。这不是你毕生所求的么?” “每个人都在变,你变了,我也变了。我从前所求的,和如今所求的,早已经不一样了。” 宴芳林都以为朝山道人又要表白了。 他提前窘迫了一下,却没想到朝山道人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师父到底是师父,给彼此都留了几分体面。 他轻轻咳了一声,双手放在膝盖上。 “青池如今一个人在密室里呆着,大概还不知道我们的决定,”朝山道人说“不如你现在就去告诉他,他听了,一定高兴。” 他说完便看了宴芳林一眼,发现宴芳林的神情更不自然了。 宴芳林是不自然。 他现在可不想看到郁青池,郁青池看到他,肯定会想起昨夜的那个“梦”。 只有他才知道那并不是梦。 “还是你去告诉他吧。”宴芳林说“你为他的苦心,该让他知道。” 朝山道人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那神情极淡漠,看的他心里有些发毛。他几乎以为朝山道人发现了他和郁青池的神交。 但这是不可能的。 “也好。” 朝山道人站了起来。 宴芳林心头的大石头也落地了。 朝山道人给郁青池找到了一条最好的路。 按照郁青池的性格,以及他对青竹峰的感情,他是肯定不想离开青竹峰的。如今能以新身份继续呆在青竹峰,不但全了他对青竹峰的感情,也让他免于流离山野之苦。而有郁青池这样的隐藏的高手,对青竹峰上下也不是坏事。 “对了,你不是说那本魔域秘籍,还剩下最后几页么?”朝山道人问说“你可销毁了?” 宴芳林愣了一下,摇摇头。 这最后几页的邪术异常凶险血腥,他不敢修炼,也不敢拿给郁青池修炼,可如此绝学,就这样被他销毁,他也觉得有些可惜,正打算藏到无人能找到的地方去,等待它的下一个机缘。 朝山道人便正色问道“那你将它藏在哪了?” 宴芳林说“还在青竹峰上。” 朝山道人说“何处?” 宴芳林便看了朝山道人一眼。 朝山道人说“我们常说邪术凶险,不要轻易修炼,并不只是说邪术大都术法不正,而是邪术聚邪生魔,修炼者很容易遭到反噬,你和青池都还年轻,却修炼如此强大的邪术,我怕有一日你们二人会经不住诱惑,将这最后几页也修炼了,万一走火入魔,岂不是灭顶之灾。但如此秘籍,如若就此销毁,也实在可惜。你若相信为师,不如把它交给我保管。” 宴芳林没有说话。 “怎么,你不相信我?” 宴芳林摇头。 朝山道人是这世上最正直,也最关心他们两个的人了。他如何能不信任他。 “你和青池修习邪术,我虽生气,但木已成舟,现在说什么都晚了,还好你们两个如今都还能自控,可我总担心,有朝一日,你们二人会被魔气反噬,这最后几页秘籍,实在不该放到你们手里,太危险了。” 其实这些宴芳林也想过,他身上魔气越来越盛,若能一直压制着还好,万一哪天失控,将这最后几页秘籍也修炼了,那时候迷失了心智,可就真成一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了。曲三千不就是因此而死么?他修完了全部邪术,却发现自己被邪术控制,为了不成为一个没有感情和自主能力的魔头,自我放逐到寒冰深渊,自尽而死。 “好。”他点头说“我这就取来,交给师父。” 他去了隔壁,将剩下的几页秘籍取来,交给了朝山道人。 朝山道人并没有翻开来确认,仿佛极信任他,直接将那几页秘籍密封到一个金匣子里,上头用符篆盖住,埋到了神台的香灰之下,然后点了几支香,插在了上头。 “我会每日在台前诵经,希望能减少些它的魔气和杀孽。”朝山道人又说。 “你不打算处置我么?”宴芳林问。 他一直在等待朝山道人对他的处置。 他修习邪术,还将朝山道人最爱的徒弟教成了一个魔头。 “你一直以为我会处置你么?”朝山道人问。 宴芳林说“我的行为,的确犯了道门戒规。” “但你是宴芳林。”朝山道人注视着他说“你大概还是不知道,你在我这里,拥有多少特权。” 宴芳林微微一愣,脸色便红了。 他不擅长跟朝山道人谈论这些。 他是真真正正把朝山道人当做一个长辈来看,而非一个男人。一个敬重的长辈说爱他,他只感觉十分窘迫,怪异。 “芳林,你还是要与我解契么?” 宴芳林很郑重地点了一下头。 朝山道人越是这样,他越是觉得应该尽早解契。 朝山道人抿起薄唇,如玉的脸上露出几分寒霜,低声说“我奈何不得你了。” 这一声却不再是淡的,也不是生气,而是沉浸着一股无法言说的哀伤,失落,还有几分决绝。 从房中出来,朝山道人直接去了半山的密室。 宴芳林站在庭院里,看着他飘然远去。 梅子青走到他身边站定,递给他一封信。 “是金雪浪给你的信。”梅子青说。 好久都没有见过金雪浪了,之前听说金雪浪的父亲身体有恙,金雪浪留在金庭山侍疾,出不了远门。 他将信拆开看了一遍,唇角露出了一抹笑容来。 金雪浪邀他前往金庭山看枫叶。 他说他们金庭山种满了金色枫叶,到了深秋便是一片金黄,美景不比赤城的凤凰花差,也是道门盛景。 等郁青池的事情解决了,他便去一趟。 是时候出趟远门了。 他将信收了,仰头往半山峰上看。梅子青一直仰头看着,问说“师父怎么又去三师兄那里去了?” 宴芳林笑着说“这次是好消息。” 梅子青问“什么好消息?” 宴芳林扭头看向他。 梅子青变化也很大,脸上的稚气已经快要不见了,小脸清减了不少,下巴显得更加小巧可爱,他眉心的朱砂大概点了许多年,如今并没有点,眉心也留下一点红晕,淡淡的,像是一块胭脂胎记。 郁青池如果要小号重来,知道的人自然越少越好,这时候便是要狠心的时候。 在梅子青看来,他的三师兄,或许就要消失不见了。 小师弟真是从原著惨到如今。 “你们什么都瞒着我。”梅子青不满地说。 宴芳林笑了笑,秋风吹动他的长袍,玉树临风。梅子青默默看了他一眼,心下微动。 宴芳林好美啊,越来越美。如今知道他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大魔头,便觉得他更美了。谁能想到这样美丽的,弱不禁风的一个男子,竟然是全道门遍寻不得的大魔头,当初百门齐聚青竹峰,他就在这群掌门的眼皮子底下嚣张放肆,想一想,还真有魄力,真刺激。 郁青池正在打坐,便见朝山道人进来。 只是朝山道人的神色格外严肃,目光锐丽。 他从未见朝山道人如此严厉。 “师父。”他起身。 朝山道人道“你我师徒一场,我有话要问你,你如果还当我是你的师父,就不要瞒我。” 郁青池紧抿着嘴唇,点了点头。 “你是不是喜欢你宴师叔?” 郁青池一愣,脸色便有些白了。 朝山道人直直看着他“说!” 第69章 郁青池从未见他慈爱温柔的师父如此严厉。 他喉头滑动了一下,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这一声并不大,听在朝山道人耳朵里,却如轰鸣雷声,即便是他早就预料到的结果,可真实发生的时候,他依旧震惊无比。 他看着郁青池,脸上神色降至冰点。 郁青池脸色微红,紧抿着薄唇看向朝山道人。 即便宴芳林不是他师父的真道侣,也是他名义上的师叔,他喜欢他,的确是大逆不道,有违人伦,他跟着朝山道人修了这么多年的君子道,如今却修魔道,逆人伦,行为心思,完全和君子道背道而驰。他愧对朝山道人对他的抚育教导。 他脸色越来越红,几乎不敢再看朝山道人。 “为师相信,这是实话。” 郁青池愣了一下,又抬起头来。 朝山道人的脸上却没有了之前的冰霜,虽没有笑容,却平和了不少,说“不怪你,你宴师叔风姿卓绝,谁喜欢他都不奇怪。” “师父……” 郁青池眼眶微红。 朝山道人说“我与你宴师叔,并非真正的道侣,等明年春天,我便与他解契了。你宴师叔心里也是有你的,他刚才还同我说,明年青竹峰招新弟子上山的时候,希望你以易容幻形之术,混在新人里头,从此改头换面,以另一个身份重新回到青竹峰来,如此,你便可以安然在青竹峰长住了。” 郁青池怔怔看着朝山道人。 “只是眼下你身上魔气太重,你所修习的邪术,太过凶险,我有一术,可净化你身上的魔气,这样你将来再以新人身份拜入青竹峰,也不至于被人察觉,只是此术需要你的配合,还不知道你愿不愿意。” 郁青池正色道“师父事事替我考虑周全,只要能继续留在青竹峰,弟子做什么都愿意。” 朝山道人笑道“你如此恳切地想要留在青竹峰,也是为了你宴师叔吧?” 郁青池脸色通红,慌忙摇头“师父……” 他幻想过许多种可能,却唯独没有奢望过朝山道人竟如此包容他,非但没有生气,还这样打趣他。 他浑身不自在,一张俊脸红透。 朝山道人又笑了一声,道“如此,为师便回去准备,替你净化你身上魔气。此事不可告诉任何人,将来你以新身份再拜入我青竹峰,除了你宴师叔和我以外,也不得与任何人相认,包括你大师姐他们,明白么?” “弟子明白。” 朝山道人点了一下头,便转头朝外走去,人才刚转过身,笑容已凝结在唇角。 纠结多日,心中不舍在此刻彻底散去。 若得大道,必有大舍。 郁青池看着石门合上,自己在石台上坐下。 他还是不敢相信,朝山道人竟如此包容他。 甚至可以说是纵容他。 他修邪道,朝山道人依然救他,他爱慕宴芳林,朝山道人也不加阻止。 他鼻尖微酸,胸中潮涌,只不知自己该如何才能报答朝山道人这一世对他的恩情。 还有朝山道人刚才跟他说的话。 说宴芳林心里也有他。 他从前只觉得宴芳林空有美色,却是自私任性又寡廉鲜耻之辈,后来发现宴芳林坦荡磊落,颇有超脱之姿,如今更是愈发有师叔风范,见识豁达,心胸开阔。 若他能继续留在青竹峰,不必远离这些他爱的人,那自然是再好不过的归宿了。 这是他从没有奢望过的结局。 朝山道人回去,便从洪英那里听说了金雪浪来信的事。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青竹峰依旧被众人盯着,你若去金庭山也好,在那住上一阵,等过了冬天再回来,事情或许便都尘埃落定了。”他对宴芳林说。 金雪浪帮了他们青竹峰很多忙,也送了许多灵丹妙药,为了还礼,朝山道人着人开了库房,寻了许多奇珍异宝来,让宴芳林去的时候一并带着。 “你一个人去不大合适,可想好都带谁去?” 不等宴芳林回答,朝山道人就说“我知道凭借你如今的法力,谁跟着你,都是你的累赘。但是你身为我的道侣,又是众所周知的孱弱,若孤身一人前往金庭山,也实在不成样子,且为了防止别人怀疑,只能乘车,不能御剑,来去路上就要几个月时间。不如让洪英和子青陪你前往?” 让洪英陪同他前去,宴芳林并不意外。她妥帖细致,又能御剑。 他意外的是朝山道人竟然提到了梅子青。 梅子青跟着,那可就真的成了累赘了。 “因他三师兄的事,他整日闷闷不乐,嫌弃这个嫌弃那个,一天能往密室那边跑三趟,天渐渐凉了,他老在山上坐着于他身体也无益,你带他去,散散心,免了一场生离死别。” 朝山道人说到“生离死别”,眸间便是微微一黯。 宴芳林却以为他口中的生离死别,是郁青池“诈死”这件事。 郁青池要披上马甲,靠着小号重来,那“郁青池”这个人,从此便算是死了。为了防止走漏风声,他势必无法与梅子青等人一一告别,等到梅子青随他从金庭山回来,世上恐怕便再也没有郁青池这个人了。 这可不就是生离死别。 也不知道洪英这些人会伤心成什么样。 朝山道人要支走梅子青,也是为了便宜行事吧? 毕竟梅子青每天往半山峰上跑的也太勤快了。 他点点头,说“好。就怕他不愿意去。” “此事由不得他。”朝山道人说。 “要不,让他再见青池一面?”宴芳林心下有些不忍,说“他们都是从小一块长大的,感情深厚,这一别,某种意义上来说便是永别了。多见一面,留个念想。” 朝山道人沉默了一会,说“那你便带他们一同去吧。你要去金庭山,见见他也是应该的。” 宴芳林笑着起身“好。” 朝山道人看着他出去,自己则在榻上坐了下来。 宴芳林大概也不知道,他和郁青池这一面,也将成为永别。 他不知情,还一心想着别人。 朝山道人看向香坛,檀香袅袅冒着轻烟,谁能想到这名门正派敬神的香坛上,竟然埋着足以摧毁整个修真界的邪术秘籍。 这可笑又可怖的反差,竟让人隐隐有些兴奋。好像嚣张得过了头,反而让人无比快意。他循规蹈矩数十年,几乎用君子道葬送了自己全部的生命力,如今他眼中精光闪闪,仿佛即将迎来新生般惨痛又喜悦。 他仰起头来,雪发披散垂下,如玉的脸上淡漠如霜,眼角眉梢都是春色。 梅子青不想去金庭山。 “我哪儿都不想去,只想陪着三师兄!” “师父说了,你要去呢,就能在走之前见你三师兄一面,要不去呢,人你也别见了,就天天隔着石门哭吧,反正石门那么厚,你哭哑了喉咙,你三师兄也听不见。” 梅子青抿着唇扭过头去,显然两个选择都不合他意。 洪英知道这是朝山道人的意思,便劝道“如今青竹峰表面上看着都是咱们自己人,但谁知道有没有留下其他门派的眼线呢。你在青竹峰呆着,心里记挂着青池,三天两头往上跑,岂不是让人生疑?如今青竹峰看起来越平静,对青池越好。咱们去金庭山住上一段时间,等咱们回来,青池的事也过去了,到时候你想见他也不迟啊。” 她这一番话,显然是说动了梅子青。 “我们小青长大了,有心事了。”宴芳林打趣。 梅子青一听,果然像是被猜到了尾巴“谁……谁有心事。” 他说完就看了洪英一眼,红着脸别过头去。 依旧是情窦初开的炸毛受模样。 宴芳林心里暖融融的,想到此次一见,于梅子青而言便是永别,心下又十分酸楚,便温声说“走吧,快去看你三师兄。” 到了石门外头,他便用朝山道人教他的咒语开了石门,隔着里头的灯火,他隐约看到了郁青池的身影,便道“你们进去看看吧。” 梅子青第一个跑进去了“三师兄!” 洪英笑着回头“宴师叔,你不进去么?” “我在外头等你们。”宴芳林讪讪地说。 因为那一场神交,他见郁青池,总有些尴尬。 他和梅子青等人不一样,他知道真相,郁青池即便换了小号,他也知道是他,他们还有很长久的时间相处,他并不在乎这短暂的一眼。 他在外头坐了下来,秋来青竹峰也变了模样,阳光照着山峦竹海,秋高气爽,只风有些冷,冻得他鼻头有些发红。郁青池一边听梅子青说话,一边扭头看向室外,见宴芳林一身白衣,迎风而坐,清艳如秋,爽举风流。 “宴师叔……也去么?”他问。 “我们主要就是陪他去。”梅子青说“金雪浪想他了。” 郁青池心下便有些吃醋,薄唇抿了一下,看着宴芳林,恰逢宴芳林回头,两人四目对接,宴芳林好像没看到他一样,又把头转了出去。 等梅子青等人从密室里出来,郁青池也走了出来,在门口站定,同宴芳林打了个招呼。 这是那场梦以后,他第一次见宴芳林真人。 心下颤动的更厉害,好像他们俩更亲近暧昧了一般,他叫“宴师叔怎么在外头站着。” 宴芳林回头,言笑晏晏,说“看看秋光。” 宴芳林其实有点尴尬,但他决意不让任何人看出来,装的仙风道骨一般,笑容也很温暖。听了他的话,众人便都朝山下看去,中间的竹海碧绿,周围的山林黄红,这连绵山水色,的确美不胜收。 “你别出来了,别让人看见了你。”洪英说。 郁青池在石门间站定,道“师姐,小师弟,你们照顾好他,也照顾好自己。” 他并没有说什么有告别含义的话,整个人都很克制。宴芳林觉得这种告别实在心酸,他心都软成了一团,问梅子青“小青,我们此去,可要很长时间,你有什么心里话,赶紧都对你三师兄说了吧。” 梅子青红着脸,瞪了他一眼。 唉,永远都是咋咋呼呼看着很傲娇,感情上却怂的一逼的小师弟。 倒是洪英大概猜到了些什么,她注视着郁青池,说“也没什么要说的,纵然山高水远,但总还会再见的。见或不见,我知你没事就够了。” “师姐……”郁青池喉头动了动,眼眶微红,却再未说话。 宴芳林把手往梅子青肩膀上一搭“既然你没什么要说的了,咱们便走吧?” 梅子青拨开他的胳膊,自己先下山去了。 “宴师叔。”郁青池叫住宴芳林。 他回过头去,洪英笑了笑,便紧随着梅子青下去了,独留他们两个在上头。 宴芳林“嗯”了一声,大概是离别愁绪满怀,让他短暂忘记了和郁青池之间的尴尬。他问“师父都跟你说了吧?” 郁青池点头。 “到时候别忘了偷偷告诉我,你是哪一个。”宴芳林笑着说。 “若我不说,你会认得出么?” 宴芳林笑眼弯弯,注视着郁青池“哈哈哈哈,我想我还是一眼就认得出来的,你要不信,咱们到时候看。” 他说完摆了一下手,便摇摇下山去了。郁青池听见他喊“小青青,你跑什么,跑那么快!” 声音欢脱,似无尽欢喜。 郁青池只当这是替自己欢喜。 看来那一次真的是梦,宴芳林才能如此坦荡真诚地面对他。还好是梦,不然他们此刻怕是不会这样坦诚相见,又好可惜只是梦,现实里的宴芳林,依旧距他如此遥远。 第70章 送走了宴芳林等人,朝山道人便着手准备道场,因为郁青池在密室的事,剩下的青竹峰弟子都不知情,他也没打算让他们知道,只吩咐陆星河带人去办。 陆星河秉性纯良忠厚,以为是他要用,便没有多问,只是见那道场周围挂满了符篆,略有些疑虑。 那些符篆一个比一个霸道凶猛,有些他甚至都不认识,这很像是个镇邪压祟的法阵。 这道场就建在藏书阁后面,以开了光的红线缠绕成一个八卦图,最中间是个神坛,神坛上却并没有供奉的神位,看不出要拜的是谁。 朝山道人说“你嘱咐峰上弟子,无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准过来,你带人守好青竹峰入口,如有外人至,一律拦在外头。” 陆星河点点头,说“宴师叔他们已经安全到达金庭山了。” 朝山道人点点头。 金雪浪派人来接的,御剑前往,来去不过半日时间,是快。 朝山道人在道场中间站定,环视了一圈,但见风吹符篆簌簌作响。 他回到房内,便将埋进香灰里的秘籍拿了出来。 秘籍上满是香灰,他一动未动,盯着那秘籍看了好一会,手指微微颤抖,香灰便抖落下来,弄脏了他雪白色的长袍。 这《魔域秘籍》的最后几页,普通人是修炼不了的,这都是最顶级的邪术了,需要修炼者有雄厚且稳定的内力才可以。郁青池和宴芳林如今的法力或许都在他之上,可若要论适合修这最后几页邪术,他却比他们有胜算的多。 朝山道人有些兴奋,还有些畏惧。 若修成此术,他便是全修真界第一人了。 他多年夙愿,就此便成真了。 只是他修此术,内力却雄浑便越有保障。他如今的法力,恐怕还不够。 他将郁青池带到此阵法里。 已经是晚上,这八卦阵里,只有神台上点了一支蜡烛,周围全是黑的,唯有红线和符篆盈着一层灵光。他刚步入其中,便感觉浑身难受,几乎喘不过气来。 “这阵法能净化你体内魔气,你若感到不适,也是正常现象,莫要惊慌,一切听从我的便可。”朝山道人在微弱的烛光之下注视着他,看不清神情,唯有一身雪白,高洁如从前,叫人看了便觉得安心“你相信为师么?” 郁青池点点头,便在阵法中间坐了下来。 朝山道人默念了几句咒语,手里的符篆便化成了一堆火星,他将灰烬捻入碗中,加了茶水,让郁青池喝下。 郁青池喝完以后,便感觉如火烧一般的灼热感消失了很多,但依旧难受的很,随着朝山道人的念念有词,他感觉体内愈发平静,神志却开始模糊起来,睁眼去看,只看到阴风之中,满眼的符篆在晃动,他看不清朝山道人的脸,只能看到他雪白的衣袍,散着浓郁的檀香。 这香气让他安心下来,这是他自幼在朝山道人身上闻到的香气,面前的人是他视如亲父的朝山道人,他就算就此昏睡过去,心也是安的。 他在一片混沌之中,感觉体内魔气似乎被抽离了身体,身体渐渐感觉有些支撑不住,眼前的符篆化作两行,盘旋着升天,如两条交缠的龙,散着金黄色的光芒,继而那光芒逐渐变红,变黑,他心里一惊,那两条符篆便猛地燃烧起来,照亮了整个法阵,他只感觉一股腥气从喉间涌出,人便直接倒了下去。 符篆依旧在狂舞着燃烧,化为四散的火星飘落下来,他人却未倒在地上,而是落入了朝山道人的怀里,朝山道人的脸色苍白的,额头上挂着豆大的汗珠,眼睛却是红的,像是被他身上的魔气影响了一般,透着癫狂又兴奋的光芒。 “师父……”他叫。 朝山道人抱住他,说“没事,你休息一会。” 他说完便用手蒙住了他的烟,郁青池只感觉自己精力耗尽,一口气吐出来,便彻底晕了过去。 第二日早晨醒来,他人已经在密室里,他从石台上坐起来,只感觉浑身虚弱的厉害。 “你醒了。” 他扭头一看,是朝山道人。 朝山道人换了身青袍,他很少穿这样浓郁的颜色,这袍子的风格,倒有些像宴芳林。 “你还是再躺一会吧。”朝山道人坐到他旁边说。 声音依旧平和淡然,只是比平时少了点温柔和气“这阵法功效显著,你身上的魔气已经淡多了,等再做两次以后,我教你一套压制魔气的心法,你便同常人无异了。” 郁青池道“弟子只是感觉如今浑身没力气。” 仿佛身体都被抽干了一般,体内雄厚的气息也变得淡薄起来,不过既要净化体内魔气,他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以正法驱邪气,受伤或者虚弱都在所难免,只要能留在青竹峰,别说只是变虚弱了,就是让他回到从前法力全无的时候,他也愿意。 “你好好休息,为师明天再来看你。” 郁青池点了点头,便目送朝山道人出去。 如此一天过去,第二日深夜时分,他便又随朝山道人回到了法阵里,开始了第二次做法,这一次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他便感觉有些受不住了,只感觉体内寒津津的,他睁开眼睛,想要说话,却发现朝山道人一只手抵着他的额头,白发飞舞,眼睛赤红,浑身笼罩着浓郁的黑气,就连面目都变得狰狞起来。 他心中大骇,只感觉眼前的朝山道人已经完全没了旧日的模样,他伸出手来,抱住了朝山道人的胳膊,却感觉朝山道人的掌心仿佛有极强的吸附力一般,直接要将他体内的魔气连同精气一道吸走,这是何种法术,他从未见过。 “师父。”他叫道。 话刚出口,血便从嘴角流了出来,滴滴答答,落到他的黑色长袍上。朝山道人却仿佛入了魔一般,一点反应都没有,眼睛依旧是赤红的,几乎看不到瞳仁,郁青池闭上了眼睛,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汇聚了自己的神识,便直接闯入了朝山道人的识海里。 一进入朝山道人的识海,他就惊呆了,只见里头雄浑的白光和黑气缠绕在一起,混乱无比,他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那混乱又强大的气息给冲昏了过去。 朝山道人猛地将手抽了回来,符篆在他周身飞舞着燃烧,掌心是冰凉的,体内却是一团火热。他从未感觉自己如此强大过,身体轻盈到飘离了地面,他低头朝下看去,便见郁青池如死了一般躺在地上,鲜血染红了他的下巴。 在那一瞬间,心脏抽痛了一下,他落到地上,将郁青池抱起来,往他鼻息间探了一下,郁青池身上还有余温,呼吸也在,只是呼吸变得极慢,几乎没有了心跳。 他看着怀里的郁青池,一时又是天人交战,不知该如何处理他。 郁青池是不能留的,也不该留,他或许已经洞悉了自己的目的,知道自己并不是在为他净化魔气,而是在以他为炉鼎,吸食他的法力。 即便郁青池没有发现,难道他真的要留他在青竹峰,看着他与宴芳林双宿双飞? 宴芳林…… 他想到宴芳林,体内的魔气忽然泛滥了起来,几乎压制不住,直冲他的灵台。他暴戾之气陡增,几乎冲破了自己的控制,这种几乎失控的感觉让他心生恐慌,他将郁青池抱起,便要往悬崖而去。 这一次的阵法忽然中断,红线皆都断了,青竹峰阴风阵阵,陆星河从黑暗中走出来,颤抖着嘴唇说“师……师父……” 他话音刚落,便见朝山道人抱着郁青池,猛地转过头来,白发飞舞,神情阴戾,那般高洁俊美的外表,此刻却像极了一个魔。魔气从他身上蹿出,直朝陆星河而去,陆星河跌跌撞撞地后退了一步,便被那魔气贯穿了灵台,瞬间便倒在了地上。 朝山道人脚下一点,便抱着郁青池到了悬崖边上。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郁青池,这个由他一手养大的孩子,如今躺在他的臂弯之中,俊美无双的一张脸,年轻的甚至于还有几分稚嫩,才二十出头,在修真界,人生才刚刚开始。 这个比自己更有天资,更勤于修炼,也比年轻时候的自己更有能力的弟子,却是他不择手段寻来的炉鼎。曾有多少次,他扮演着恩师的角色,看着这样一个远比自己优秀,将来也注定青出于蓝的弟子,心下茫然,嫉妒,又恻隐不安。 如果不是因为宴芳林,或许不会走到这一步吧?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郁青池一片赤诚之心待他,视他如亲父,他又怎会感受不到。他需要的是一个炉鼎,却把一个炉鼎养成了自己的儿子。 就好像宴芳林,他养育他,本要让他做自己的炉鼎,却没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却陷入美色的诱惑里,再不能抽身。 湿润了他眼眶的,或许不是眼泪,而是他最后的良知。 “你不要怪我,”他喃喃道“你于我而言,本就只是一个修炼的容器而已。开头便是错的,便让它错到底吧。” 他说罢便将郁青池抛了下去,月光浅淡,深渊本就一片漆黑,不过片刻之间,郁青池的身体便消失不见了。朝山道人的嘴唇抖动了几下,仿佛忽然惊醒一般,纵身便跳了下去,他在快速的下落中接住了郁青池的身体,将他按到胸口,抱着他扶摇而上。 一如当年他将他带回青竹峰那样,抱他在怀里。 千里之外的金庭山,宴芳林猛地从榻上坐了起来,喘着气看向窗外,一道闪电照亮了他汗湿的一张脸。 第71章 洪英也被外头的雷声惊醒了,她在闪电的光里,看到了坐起来的宴芳林。 轻轻一挥手,室内便亮起了一盏灯,她起身叫道“师叔,你怎么了?” “我做了个很可怕的梦。”宴芳林说“我心慌的很。” “什么梦?”洪英问。 宴芳林却并未回答,他凝眉朝外头看去,看到闪电在纸窗上留下一道漆黑的树影,树影在狂风中晃动,晃的他心里更为不安。 “我要回青竹峰一趟。”他快速地下榻,穿上了衣服“我总觉得要出事,我回去看看,你替我看着,我很快就回来。” 依他的法力,快一点的话,来去不过几个时辰。 洪英如今极信任他,便随他出了门,房门一开,大风便卷着雨丝吹了进来,宴芳林说“你不必出来送了,回去歇着吧,我天亮就回。” 说完纵身一跃,人便消失在黑夜里了,一道闪电照亮了天地,洪英惊骇地看着宴芳林消失在雨幕里,一切不过是顷刻之间。 朝山道人的识海里。 郁青池缓缓醒了过来。 睁眼便什么都看不见,眼前一片黑雾弥漫,在那黑雾当中,他还隐约看到了冲天的血光。他缓了好一会,才意识到自己还被困在朝山道人的识海里。 大概这识海太混乱,以至于朝山道人并没有发现他。 这一次,他在混乱的雾气里看到了朝山道人。 从他第一次见到朝山道人开始,朝山道人在他心目中便一直都是这个模样,如今他眼前的朝山道人,和他记忆里的并无两样,只是他还看到了一个少年,那少年他却是再熟悉不过了,是少时的他。 这大概是朝山道人的梦境。 少年时期的他,安然躺在朝山道人的臂弯里,似乎还在昏睡。眼前的小镇却很是陌生,似乎是魔域的一个小镇,太阳是血红色的,有女人哭着从街上跑过,在喊一个他很陌生的名字。 有人聚集过来,问那女人为何哭泣,那女人哭着说“我儿子找不到了,你们可曾见过他。” 郁青池也不知为何,鼻头一阵酸楚之感,他又抬头去看屋檐上的朝山道人,他抱着少年的自己,一语不发,神色冰冷地看着,脚下一点,便飘然远去了。 怀里的少年忽然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地问“你是谁?” 朝山道人却没有回答他,只淡淡地说“睡吧。” 他便又闭上了眼睛。 这一段他不知是记忆还是梦境,至少他并没有这段记忆。 眼前的景象开始变幻,接下来的他便都比较熟悉了,是他在青竹峰的生活,他认识了宴芳林,洪英等人,跟着朝山道人学法术,练剑,朝山道人带着他下山历练。 只是这些几乎都是朝山道人的视角,他站在藏书阁上,静静地看着宴芳林带人欺负少年的自己,然后飘然至他们跟前,很严厉地对宴芳林说“不可如此欺负青池。” 他将宴芳林关了禁闭。 这段记忆他也记得。这是为数不多的,师父为了他处罚宴芳林的回忆。宴芳林比他来青竹峰更早,与师父也更亲密,他就是从那一次意识到,他的师父也很疼爱他。 宴芳林在小黑屋里哭,就是不认错。 接下来却是他不知道的,深夜的时候,朝山道人将小黑屋打开,将宴芳林抱出来。 宴芳林哭着说“我就是讨厌他!你为什么那么喜欢他。” 朝山道人无奈地笑了一声,说“他是为了你才到青竹峰来的,你要好好对他。他是你的一味药。” 郁青池有些懵,却不明白这话是什么意思。 可是他很快就明白过来了,他在朝山道人的梦境里,感受到越来越多的愧疚,挣扎,到最后的时候,梦境似乎都变得混乱了起来,真真假假掺杂在一起,他也变成了一副入魔的模样,他杀遍了青竹峰的所有人,鲜血染红了他的衣袍,他握着乌血剑向朝山道人刺去,朝山道人败下阵来,仓皇地看向周围的洪英等人。 洪英等人却都袖手旁观,冷冷地围观着。宴芳林则在旁边拍着手,笑着说“杀了他,杀了他,杀了这个人面兽心的伪君子!” 朝山道人惊慌地看向他,说“青池,我是你的师父,你是……我最钟爱的弟子。” 入魔的他双眼赤红,一掌捅入朝山道人的胸膛之中,几乎将他的心掏出来,厉声说“我就只是你抢来的一个炉鼎。” “你把他抢过来,为了什么,你自己最清楚,还说是为我寻的一味药,结果呢,你自己倒是用上了,半点也不顾忌多年的师徒情义!”宴芳林说着攀上魔头郁青池的肩膀,亲密地依偎着他“你掳我们两个来青竹峰,究竟为了什么,你心里最清楚!” 梦境就此全部破碎,郁青池呆呆地立在黑雾之中,只看到识海里的魔气逐渐变的血红,直冲云霄而去,这已是要入魔的征兆了。 他仿佛洞悉了朝山道人的心魔,知道了最骇人的秘密。 他和宴芳林,都是炉鼎之身,都只是朝山道人修炼的容器么?朝山道人抚育他们两个成人,只是为了自己的修行? 即便曾亲自被朝山道人吸干了法力,他也不敢相信眼前事实,只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呆滞住了。 就在这时候,从梦中醒过来的朝山道人,却发现了识海里的他。 “郁青池。”他叫。 郁青池嘴唇都在颤抖,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朝山道人冷冷地说“我忘了,你能进入别人的识海里来。” 他说着便抬了一下手,郁青池便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喉咙,直接被拎了起来。他神色痛苦地看着朝山道人,他面前的朝山道人,长发披散,双眼赤红,白袍上弥漫着无尽黑气,变的如此陌生。但陌生的并不只是朝山道人的模样,痛苦的也不只是身体,他怔怔地看着朝山道人,眸子逐渐冰冷,神色却那样苦涩,狰狞。 “你不该到这里来。”朝山道人说“我本不想杀你的。” “师父养育我成人,百般保护我,只是为了弟子成为一个合格的炉鼎么?” 朝山道人紧抿着嘴唇,神色似乎也有些痛苦,说“是或不是,如今再说,还有什么意义。” “我宴师叔,也和我一样么?” 朝山道人眉头紧蹙,道“他和你,不一样。” 郁青池便笑出声来,眼泪却涌出眼眶,身形忽然扭曲飘散开来,直直冲入他的额头之内。 他还是低估了他的法力,这邪术实在太过厉害,郁青池哪怕只剩下这最后一点灵力,也几乎控制了他的神识。 朝山道人运用自己强大的魔气,直接将郁青池震出了识海。 两人俱都恢复了清明,郁青池直接咳出一口血来,神识刚回到虚弱的身体,一时无法适应,他努力想要爬起来,却依旧重重地倒在地上。 现实里的朝山道人,却是发髻整齐,白发挽着青玉簪,一身青袍,愈发显得俊美年轻,眉眼间的淡漠早已不见,反而因为那眼尾的红而变得有几分妖冶邪魅。他信步朝他走来,说“青池,我与你师徒一场,要说毫无感情,确实不可能。只是如今你已经知道一切,我不能放你走,你便老老实实留在这里,如此,你得一条命,我也放心,你看如何?” 郁青池热泪滚滚,道“我宁愿一无所知,你还不如在阵法中便杀了我!” 朝山道人笑了两声,眼眶也湿了,道“发现你的师父如此卑劣虚伪,让你如此心痛么?我从来都是这样的人,只是你不知道罢了。在这强者为尊的修真界,只要你足够强大,又有谁在乎你是如何强大起来的。你放心,我也不是什么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也并非爱好杀戮与欺骗,等我做了百门之首,我也会努力做一个好师尊,倾心教授我的徒弟,福荫世人,为我如今的罪业忏悔。你听到这些,可否好受些?” 他走到郁青池身边,蹲下来,伸手抚上他的额头“要怪就怪你不分人伦纲常,竟和芳林私通,你们以为你们用神识相交相会,我会不知情?” 郁青池怔了一下,嘴唇微微张开,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我也是爱他的,你放心,我会对他好。这世上唯有你才会看到我如此卑鄙不堪的一面,他会活在我为他织造的梦里,忘了你,和从前一样,只钟爱我一个人。” 说到这里,他忽然觉得郁青池不该留了。 这世上许多的失败,恩怨,都源于一时的心软。他既已如此卑劣,又何必心软这一回,实在虚伪又没有意义。郁青池早已被他摧毁,要不要他的命,他的罪孽都已注定,留着郁青池,不知会有多少后患。 他便伸出手来,遮住了郁青池的眼睛,魔气从他掌心灌入,郁青池此刻虚弱的身体,压根承受不住突然这么猛烈的魔气,朝山道人面色凝重,眸间的泪痕也尽了,只有无尽的冷漠麻木。 就在这时候,一阵极强的魔气直涌了过来,朝山道人猛地转过头去,就看见宴芳林裹着一身魔气,头发还是湿漉漉的,白袍潮湿,贴着身体,神情格外惊愕,阴戾,一掌便将朝山道人打的倒退了数步,伸手一捞,便将郁青池抱在怀里。 郁青池奄奄一息地看他一眼,叫道“宴……” 后面的字还会叫出来,人便昏了过去。宴芳林紧紧抱着他,蹙着眉头看向朝山道人。 第72章 “你这是在干什么?”宴芳林厉声问。 朝山道人脸色苍白,神情却很阴戾,道“他已入魔,你如今救他,就是在害他。” 宴芳林却觉得郁青池身上的魔气几乎都看不见了,倒是朝山道人,身上魔气弥漫。 “我将他身上的魔气引渡到自己身上,就是为了他好。”朝山道人镇静了一些,道“把他放下,还有救。” 宴芳林却没有说话,抱着郁青池便要走。 朝山道人拦住他“你不信我?” “我走的时候他还好好的,这不过一两天时间,他便奄奄一息,我属实不能信你。”宴芳林道“你要拦我?” 朝山道人没有说话,却也没有松手。宴芳林抿着薄唇,黑玉剑便从他袖中飞出,一道剑光劈了过去,朝山道人猛地松开了手,后退了数步,见宴芳林抱着郁青池要走,便又立马跟了上来。 两人交手,宴芳林凭借强大的法力,直接将他震飞了。 只不过他也没好到哪里去,朝山道人法力虽不及他,内力却极其深厚,身上魔气雄浑,再看他怀中的郁青池,他便恍然意识到,郁青池身上的魔气和内力,恐怕都被朝山道人给吸走了。 炉鼎。 他脑子里首先冒出来的就是这个词。 郁青池也是炉鼎之体。 朝山道人脸色惨白,再要去追,宴芳林却已经带着郁青池不知所踪了。 这一切发生的太突然,他一时又惊又急,便感觉体内魔气几乎要失控,他急忙坐了下来,念动咒语,压下了体内的魔气。 等郁青池醒来,只怕会将所有真相告知宴芳林。 他断不能眼见如此。 可是他如今虽然内力超群,但他并没有修习过《魔域秘籍》,空有一身魔气,却不懂御敌之术,当今最重要的,便是将那最后几页邪术修炼了。 宴芳林抱着郁青池,穿行在山野之间,他回头看了一眼,见朝山道人并未追来,便寻了一处密林停了下来。 郁青池已经睁开了眼睛,怔怔看着他。 宴芳林道“你怎么样了?” “你是……”郁青池也算聪明“师父。” 宴芳林注视着他,点了点头。 郁青池眼中似悲似喜,只抓住了他的衣襟。 他看起来比当初修为尽废的时候还要虚弱。 宴芳林心中微痛,道“你先别说话了,我这就为你疗伤。” 他将郁青池扶起,自己面对他坐下,两人双掌对接,他便将体内的魔气输送了部分过去,只是郁青池如今身体太过虚弱,就连这点魔气,也有些承受不住。宴芳林不敢输太多,便又将他接在怀里。 “你休息一会吧。不用怕,有我在。”宴芳林道。 郁青池沉沉地点了一下头,便靠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山林幽幽,宴芳林心下一片混乱,他从未想过朝山道人会是这样的人,反转的有些措手不及,他几乎觉得自己现下是在做梦。 朝山道人如此高风亮节的君子,怎么会这样对待自己的爱徒,难道只是因为他看不惯郁青池修邪道? 可他从前那样包容甚至纵容他和郁青池,又是怎么回事,难道都是伪装的? 这期间是否有什么误会,也只能等郁青池清醒一些的时候再问个明白了。 第二日天色微亮,郁青池便醒了过来。他怔怔看着抱着他的这个人,是宴芳林,近在咫尺的一张脸,微微垂着,似乎是睡着了。 记忆纷涌而来,朝山道人如何要杀他,紧急关头宴芳林又是如何救的他,宴芳林便是他那个神秘师父的事,他全都想了起来。 他那位魔域师父可能就是他认识的人,他早就怀疑过,可他却从未怀疑到宴芳林头上去,因为宴芳林就像未经过风雨吹打的娇花,美丽又柔弱,仿佛永远都是被保护的那一个。 他的那位神秘师父就是宴芳林这件事,冲淡了朝山道人带给他的悲痛,他一时心头酸楚又温暖,盯着宴芳林看。 宴芳林睁开了眼睛,两人四目相对,宴芳林逐渐清醒过来,嘴角动了动,说“你醒了,好点了么?” “宴……”郁青池怔怔地,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叫宴芳林。 宴芳林便伸手抚上他的额头,又往他体内输了些魔气,郁青池抓住他的手“我没事,你要保存点法力,我怕师父……他下一个便是要取你的……” 他眼神一黯,脸上全是受伤神色。 这也不怪他,宴芳林觉得自己都很震惊,何况是小白花一样的郁青池,他一直都把朝山道人当做亲生父亲一般来敬慕。 “师父他……”郁青池说着眼眶一红,嘴唇都哆嗦了起来。 宴芳林道“我正有许多疑问要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郁青池便将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给他讲了一遍,宴芳林听了紧抿着嘴唇,扭头看向一旁。 朝山道人收养两个有炉鼎之身的人,其实他当初也和其他读者一样,怀疑过朝山道人别有居心,只是原著里的朝山道人,很快就领了盒饭,而现实里的朝山道人,又那样美丽,高洁,温柔,君子,朝山道人大概瞒过了所有人,这一切,或许从一开始便是他设下的温柔陷阱。 “糟了。”宴芳林神色一凛,便从地上站了起来。 “你要去哪?”郁青池问。 “我把《魔域秘籍》最后几页交给他了。”宴芳林面色苍白地看了郁青池一眼“他若练成那上面的邪术,只怕你我两个联起手来,都不是他的对手。你在此等我,我回去看看。” 他说完脚下一点,便纵身飞去。郁青池喊道“你要小心!” 他话音刚落,宴芳林已经不见了踪影。 昨夜他昏迷了过去,如今亲眼看到宴芳林如此超群的身手,便更确信他是教自己邪术的师父。他心里被一股说不清的情绪给盈满了。 他这一身邪术,都是宴芳林教的。 这仿佛让他和宴芳林之间多了一层束缚,将他们俩捆绑到一起,他又想起朝山道人说的话。 “你们以为你们用神识相交相会,我会不知情?” 如果只是一场梦,朝山道人又怎么会知道。 宴芳林既是他那位神秘师父,那便和他一样,也是可以进入别人识海的。 所以那一夜,并不是他一个人的春梦,而是真实发生过的么? 宴芳林落到了青竹峰的庭院里,他直接去了他和朝山道人的房间,推开门进去,扒开香坛,却未见那几页秘籍。 他心里一惊,便从房间里出来,却听见青竹峰弟子住的庭院里,一声惨叫声传了出来。 他脚下一点,刚飞至庭院门口,便见有弟子衣衫不整地赤脚跑了出来,一头撞在了他的衣袍上。 “宴……宴师叔……”那弟子呆呆地看着他。 随即便有更多的弟子逃了出来,有个弟子胳膊上甚至挂了彩,跌跌撞撞地喊“师父……师父……” 宴芳林便看见朝山道人裹着一团魔气从背后突然而至,直接伸手握住了那弟子的脖子,宴芳林长袖一甩,袖中黑玉剑便飞了出来,划过那弟子的脖颈,剑光便割破了朝山道人的衣袖。 朝山道人猛地收手,看到是他,唇角露出一抹极诡魅的笑容来,一把握住了黑玉剑,剑身划破他的手指,他却仿佛感受不到疼痛一般,鲜血淋漓落下,宴芳林喊道“师父!” 朝山道人这样子,显然已经开始修那最后几页的邪术,他如今要杀青竹峰的弟子,便是在修杀人祭剑,人血淬魂那几招了。 只是他才刚吸了一身魔气,还未学会控制体内魔气,便修这样血腥的术法,只怕会被魔气反噬,迷失本心。 果然,朝山道人冷笑道“怎么,你要拦我,还是要杀我?!” “他们都是你的弟子。”宴芳林道“你若愿意,我愿意将我和青池修炼的法术都默写出来给你修炼,这最后几页的邪术有违人性,残忍血腥,你若修了,有可能会永堕魔道,你不要练。” 朝山道人说“那我岂不是将命都交给了你。” “我说到做到。” 朝山道人用手指捏弯了黑玉剑,掌心魔气直接将黑玉剑爆成了两截“我却不信你。” 他说完便朝宴芳林袭来,宴芳林袖子一挥,便将身后的青竹峰弟子尽数卷过矮墙,自己脚下一点,便迎了上去。眼瞅着快到朝山道人跟前的时候,他忽然收了手,径直迎向朝山道人的掌风,朝山道人掌心里的魔气汇聚成了一把利刃,直接刺向他的胸膛。 强劲的掌风卷来,他长发飘扬,衣袍也盈满了风,簌簌作响,眉眼却谨慎又肃穆,直直地看着朝山道人。 朝山道人愣了一下,掌心的魔气忽然消失于无形,大手抱住了宴芳林的腰,宴芳林仰起头来,抵上他的额头,叫道“师父。” 朝山道人怔怔的。 便是此刻了。 宴芳林眼睛一闭,神识便冲进了朝山道人的识海里,刚冲进去,便和朝山道人的神识交缠在一起,两个人的神识纠缠着斗争,都试图控制住对方,他模糊听见朝山道人叫他“宴宴。” 他瞬间的退让让宴芳林占据了先机,朝山道人的眼睛瞬间变成赤白色,胳膊却还抱着宴芳林的身体,两人一起从空中落下来。青竹峰的弟子惊惧地扒着矮墙,看着两人轻轻落到地上。 他借着朝山道人的身体,看向远处,便见嘴角带着血的陆星河提着剑,站在门口,畏惧地看着他。 “星河,”他说“别怕,带师弟们去布阵,布降魔阵。” 陆星河惊惧地看着他面前的朝山道人,他双眼红白相间,嘴角流出一道鲜血来,衣袍上沾染了许多血,雪色长发披肩,美的像一个魔。 第73章 陆星河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他虽修行不深, 法力也一般,但也看得出他师父是入魔了。而入魔的原因,大概率是因为吸食了他三师弟身上的魔气。 阵法里的情景 , 他全瞧见了。 只是这一切于他而言都太过震惊了,朝山道人在他心目中可谓高大伟岸,仙人一般,他对他们青竹峰这些弟子,更是慈爱有加,以至于即便他亲眼所见, 他也是懵的, 不敢相信眼前事实。 此刻他见宴芳林躺在朝山道人怀里,人事不省, 还以为是朝山道人下的手, 一时震惊无比,整个人都僵住了。 “快去。”朝山道人又道。 陆星河提剑而去, 带师弟们去布阵。 降魔阵, 是道门子弟几乎都会的阵法, 只是这阵法威力的高低,全看布阵者的法力高低,他们这些弟子布下的阵法,他不觉得能困住朝山道人。 可没想到阵法布好以后, 朝山道人竟然主动进入到阵法中来了。 陆星河带着众师弟提着剑在旁边胆战心惊。 将朝山道人困入阵法以后, 宴芳林又从他怀中摸出《魔域秘籍》的残本, 然后便从他识海里飞了出来,神识回到自己体内以后,他从地上爬起来,便直接用自己的法力, 加固了一下阵法的威力。 只是他却久久都没有见朝山道人起来。 按理说他的神识从朝山道人识海里出来以后,朝山道人应该立马恢复神智才是。 陆星河等人看他一身魔气,也不敢靠前。 青竹峰这些弟子,今天算是世界观都崩塌掉了。 师父入了魔,师叔成了魔,再加上之前成了魔头的郁青池,他们青竹峰简直成了魔窝了! 阵法中的朝山道人的身体忽然动了一下,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一身浴血衣袍,也染红了白发,他立在阵法中央,看了看周围的红线和符篆,冷笑了一声,袖子一挥,法力却被禁锢在那阵法之内。 宴芳林道:“你若再动体内魔气,便真的要被彻底反噬了。” 朝山道人并未说话,在阵法内盘腿而坐,身上的魔气分成九道黑影蹿出来,几乎将阵法冲破,宴芳林立在阵法之外,默念了几句咒语,就在这时候,天边忽然闪现一点亮光,继而那亮光越来越亮,他和朝山道人都惊了一下,众人抬头往天际看去,便看见金光一片,有人正御剑而来。 糟了。 宴芳林立即看向阵法里的朝山道人。 是韦芳等人。 不知是有人告密,还是他们触动了青竹峰的结界机关,朝山道人面色凝重,看向宴芳林。 宴芳林一时天人交战。 如果让韦芳等人看到朝山道人这个情形,朝山道人是完了,可他也完了,连同整个青竹峰恐怕都完了。可就这样放了朝山道人,又怕会后患无穷。 眼看着韦芳等人已经到了青竹峰上空,没有时间给他细想,天上金光落下,韦芳,宋青之等人飘然而落,随他们来的,还有数十个道门高手。 就在这时候,面色极凝重的朝山道人额头都露出青筋来,就在韦芳等人快要落下的时候,他身上的魔气一下子冲破了阵法,“轰”地一声,便直接将韦芳等人给震飞了。 宴芳林也被那强大的魔气震的后退了几步,只见朝山道人吐出一口血来,他这种自损八百的破阵之举,显然自己也遭到了反噬,他却片刻没有停留,还未等韦芳等人看清他的模样,他便卷起一团魔气,包裹着自己消失在竹林深处。 宴芳林心头狂跳,看向韦芳等人。 韦芳是收到密信才来的。 他在青竹峰留了眼线,眼线昨日便传信给他,说青竹峰藏书阁后面建了个极诡异的法阵,他便觉得青竹峰有事发生,便集结了他信得过的数十家掌门,并百门之首宋青之,齐聚在青竹峰旁边的鸣凤山,谁知他们还未安顿下来,他的眼线便仓皇逃到他那里,说朝山道人似乎发了疯,在杀青竹峰的弟子。 他们片刻也没有多等,当下便御剑过来了。 没看到朝山道人,却只看到一片狼藉,一个长发美男子乌发鬒黑,站在他们跟前,即便衣衫不整,依旧光艳照人。 是宴芳林。 宴芳林说:“ 不知各位掌门突然驾临青竹峰,是为何事?” 韦芳看了他一眼,绕着他走了一圈,然后在他面前站定:“宴道友身上好重的魔气。” 宴芳林神色不改,笑了一声。 就在这时候,竹林中忽然又吹过一阵寒风来。 众人都十分警觉,立即朝竹林深处看去,只见从竹影里飘出一个人来,那人一身黑袍,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身上魔气四溢,以极快地速度从韦芳等人中间穿行了过去,却在即将离去的时候,微微脱去头上的帽子,露出大半张脸来。 那张脸苍白的像是一张纸,连嘴唇都是乌青的,眉眼处魔气萦绕,看起来比从前更像是一个魔了。 是郁青池。 宴芳林愣了一下,便见韦芳大喊一声:“是郁青池!” 他话音刚落,便带着数十人拔剑而起,郁青池回头朝宴芳林看了一眼,便朝竹林深处飞去,韦芳等人紧随其后,须臾之间,便在山林之间打了起来。 郁青池体内魔气几乎被朝山道人吸尽,就算他之前输了些魔气和内力给他,只怕也支撑不了多长时间。郁青池此举,显然是要替他引开韦芳等人的注意。 宋青之回头问宴芳林:“你师父人呢,听说他入了魔?” 宴芳林道:“何人所说?” 宋青之道:“他在何处?” 宴芳林摇头,说:“师父如今不在峰上。” 宋青之挥了一下手,便有修士巡查起来。 青竹峰的弟子在此刻倒是团结的很,全都一言不发,站在陆星河身后。朝山道人突然入魔,他们根本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都在青竹峰数年,师父是如何仙风道骨的君子,他们比任何人都清楚,如今还不知道师父入魔的原因,他们都选择了沉默。 宴芳林记挂着郁青池,心里一团乱麻,如今众目睽睽之下,他不好直接去帮郁青池,他紧抿着嘴唇,忽然心生一计,人便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他身边站着的宋青之慌忙伸手扶了他一把。 美男在怀,还是如此绝色,饶是清心寡欲的宋青之,心中也是一颤,道:“小心。” 宴芳林是个病美人,天下皆知,如今看他衣衫凌乱,神容憔悴,细腰盈盈,几乎一握就要断了。 “我……我实在体力不支……” 心下焦急,宴芳林也懒得再做戏,直接便晕倒在了宋青之的怀里。 宋青之抱也不是,撒手也不是,好在陆星河及时将宴芳林接在怀里,一把将他抱起。 宴芳林的神识从灵台飞出,便直往山林而去,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他直接便钻入了韦芳的识海,操控着韦芳,直接将其余的道门高手打了个七零八落。 “快走。”他对郁青池说。 郁青池肩膀负了伤,脸上也挂了彩:“是你。” “是我。快走。” “你多小心。” 郁青池说完,便转身欲走,身体飘飘欲坠,似乎僵了一下。宴芳林赶紧追了上去,叫道:“青池。” 郁青池回头看他,笑了一下,雪白牙齿全被鲜血染红,道:“我恐怕……” 话未说完,一口血便吐了出来。 宴芳林将他接在怀里,抱着他便朝山林深处飞去。 地上躺着的那些人都快惊呆了。 在他们眼里,就是看着韦芳抱着魔头郁青池跑了。 即便知道这些魔头有操控人神识的能力,可亲眼见到这种景象,他们依旧觉得震惊无比。 宴芳林把郁青池放到了一处山坡上,郁青池眉头紧锁,神色似乎极为痛苦。 “你不该出来的,你身体已经撑不住了。”宴芳林说。 郁青池看着他:“我……我想帮你。师父他……” “他逃走了。”宴芳林按住郁青池的额头,郁青池却抓住了他的手腕,摇头说:“如今情形不明,他们都还在青竹峰,师父也不知道……何时会再出来,你……你不要再为我……” “少废话。”郁青池道:“你别忘了,我也是你的师父。” 他说完便又输了些魔气过去。 他们这种魔修,魔气形同法力,他刚和朝山道人打斗过一场,又连续给郁青池输了几次,法力便弱了许多,法力一弱,神识便也弱了几分,韦芳是道门大师,神识强劲,趁机差点将他从识海挤出,他闭上眼睛,将韦芳的神识压制住,然后对郁青池说:“我撑不了太久了,你自行离去,我会再来找你。” 郁青池点头,说:“你多小心。” 宴芳林将他放下,便纵身远去,他回到青竹峰,却发现刚才被他和郁青池联手打倒在地的那些人,却到现在都没有起身。 他刚才下手并不狠,郁青池也不是滥杀无辜的人,他们下手都有分寸,不至于将这些人伤到如此地步啊。 他便飞入竹林之内,却见那些人面目狰狞恐怖,如干尸一般,脸色青黄,眼珠发白。 这是…… 这好像是秘籍最后几页记录的邪术之一。 是朝山道人。 他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朝山道人修炼这最后几道邪术,显然已经到了入魔的边缘,他没有悬崖勒马,反而吸食了这些人的精气神魂,只怕邪气更重,已经让他彻底堕入魔道了。 “李朝山!”他喊道。 但见竹林摇曳,风声簌簌,凄冷一片,却不见朝山道人的踪影。 第74章 韦芳等人又在青竹峰呆了数天, 将青竹峰上下翻了个底朝天。 没找到朝山道人的身影,也没再找到郁青池。 整个青竹峰上,便只有病弱美貌的宴芳林,和一众资质不算出众的弟子。 有一个流言却开始传播开来, 都说是朝山道人已死, 而杀他的人, 正是孽徒郁青池。 流言传的有鼻子有眼,甚至于传说,郁青池之所以如此大逆不道, 是因为他看上了他师父的道侣, 道门第一美男子宴芳林。 关于宴芳林的香艳传闻, 修真界一直都没断过,以前他还只是美人榜上的传说,如今道门百家的子弟几乎全都见过他, 宴芳林的美貌风姿, 人人见之入迷,大概大家都觉得,这样的美貌, 如果不引起点什么祸端都说不过去。 郁青池在深山里养伤修行, 宴芳林也没闲着, 他将能找的地方, 全都找了一遍,却也没有找到朝山道人的身影。 朝山道人仿佛就此失踪了一般,再也没有一点音讯。 找不到他,始终是心头大患。 转眼便到了隆冬,一场大雪,覆盖了整个青竹峰。宴芳林领着洪英等人, 在青竹峰布下了新的结界。 这结界和从前的不一样,只要身有魔气的人一旦靠近,他便会第一个知道。 “外头都在传,说师父是三师弟杀的。”洪英说:“我们辟了好几次谣了,他们却都不信。” 宴芳林踩着积雪慢慢地朝前走:“人们都更愿意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东西。青池魔头之名在外,自然出什么祸事,他们都想安到他头上来。“ 当初朝山道人入魔,要杀青竹峰的弟子,这事流传出去以后,大家都更愿意相信摄魂之说。他们都觉得朝山道人君子风采,天下皆知,突然变得这样可怕疯魔,显然是被郁青池摄魂所致。 郁青池会一种邪术,能控制住人的神识。 这事更有韦芳这个经历过的人亲自力证。 “三师弟如今如何了?”洪英问。 宴芳林说:“i放心,他现在很好,法力也恢复了许多。” 洪英点点头,再没有说话。 宴芳林便停了下来,立在寒冷的冬风里看向她。 自打知道了真相以后,洪英便变得沉默了许多,也不爱说话了。 “洪英。”他叫。 洪英抬起头来,笑了笑,说:“师叔不用担心我。” 有人急匆匆地朝他们走来,踩的积雪吱吱作响,是陆星河,老远就喊道:“师叔。” 宴芳林点了点头,问:“怎么了?” “又出事了。” “这次是哪里?”宴芳林问。 就在七日之前,青竹峰和仙留山中间的山林里,死了好几个修士,这事因为韦芳等人的调查闹的沸沸扬扬,不知道是不是经过谁的蓄意引导,大家都说是郁青池干的。 他曾去过事发地,却没找到凶手的踪迹,也不确定是不是朝山道人干的。 “是韦掌门所在的虎阳山。”陆星河说:“这次总共死了数十人,就在一夜之间。” 陆星河说的时候脸色都是惊惧的。 宴芳林看向洪英。 洪英说:“师叔尽管去,这里有我们。” 宴芳林点点头,转瞬便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抹淡淡的黑雾,也很快被北风吹散了。 尽管不是第一次见了,陆星河依旧目瞪口呆。 “走吧。”洪英说。 陆星河提剑跟上,说:“师姐……这样相信宴师叔么?” 洪英回过头去看他。 陆星河便说:“师父和宴师叔之间,你选择相信宴师叔么?” 洪英说:“我相信的是自己的判断。” 陆星河苦笑一声,说:“自己的判断……师姐还能相信自己的判断,我却不能了。你说,会不会如外面的人说的那样,师父只是被三师弟控制了神识……又或许,三师弟和宴师叔,他们俩是一起的,联起手来……” “宴师叔也好,三师弟也好,都是同我们一起长大的。如若他们的话我们都不信,又该去相信谁呢?” “可是师父何尝不是看着我们长大的。”陆星河说。 朝山道人在他心目中实在太伟岸了,突然变成了这样,他世界观都崩塌了,不知道该去相信谁,还能相信谁。 洪英垂下头来,良久都没有说话,北风吹着她有些单薄的身躯,陆星河便脱了自己的披风,披到了她的身上,说:“不管怎么样,我相信师姐,我跟着你走。” 洪英道:“师父,宴师叔,三师弟,我们和他们相比,不过是蝼蚁一般,所谓真相,不是我们能看清的。我们身为青竹峰弟子中最长的两个,如今唯一能做的,便是尽可能保护好余下这些师弟们。” 陆星河点点头。 洪英又问:“小师弟还在找三师弟么?” 陆星河点头:“你知道他的脾气。” “他这样认定一个人,无论发生什么事都相信他的性格,未必不是件好事。由着他去吧。” 宴芳林落到了虎阳山下,还未上山,他便感受到此地有些异样。 虎阳山是三十六小洞天之一,要论风水灵气,自然比青竹峰更强,这样的灵山,按理说灵气充裕,阴气自然淡薄,可这虎阳山的阴气如今也太少了,他路过的许多坟地,都几乎感受不到一点阴气了。 虎阳山伤亡如此惨重,道门百家几乎都齐聚在此,刘凤义等人都来了,灵灯将整个虎阳山照的如同白昼一般。他幻化做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修士,便上了山。 谁知才走到半路,他体内便有一种熟悉的感应。 说起来就不得不提他之前几次给郁青池输的魔气了,大概他们俩体内本就有蛊虫感应,自从他给郁青池输了那几次魔气以后,两人之间便有了一种奇妙的感应。 他第一次明显感受到这种神奇的感应,还是他当初去山林间寻找郁青池的时候,以前他寻找郁青池,还全靠五感,那一次去寻找,却像是有某种心灵感应似的,离郁青池越近的时候,这种感觉便越强烈。 郁青池不是还在山洞里修行么? 他怎么也来了虎阳山。 他便凭着感觉走去,不一会便看见前面有一群年轻修士,挑着灵灯,正在搜寻什么。 就在他走近的时候,其中一个修士便回头朝他看了过来。 他不是原来的面容,郁青池也不是本来的面容,两个人顶着陌生的脸,却很快就识别出了对方。 郁青池心头一颤,便立即离了人群,朝他走了过来。 宴芳林问说:“你怎么来了。” “我听闻这边出了事,过来看看。” “也没跟我说一声。”宴芳林道。 郁青池便笑了一声,他如今的这张脸颜值一般,最多算周正而已,但笑起来却很好看,眼睛都透着光。 说起这事来宴芳林就觉得很神奇。 其实自从在赤城受伤以后,郁青池便日渐消瘦,从前冷冰冰的,却很英挺,后来日渐萎靡,骨子里透着一股颓废感。回到青竹峰以后,他修了邪术,人终于又有了精气神,但修的到底是邪术,他自己心里大概也很不安,所以依旧不复当年英姿。 经过朝山道人的打击以后,他大概三观碎裂,人也受了重伤,从头修炼也是苦差事,按理说至少应该像洪英那样才算正常表现,但不知为何,他却觉得郁青池最近愈发精神焕发,眼神越来越明亮。 譬如此刻。 他笑盈盈地看着自己,语气也很温柔,说:“我知道你最近辛苦,想着自己先来探探情况再告诉你。” 宴芳林问说:“那你都打探到什么了,跟为师说说。” 郁青池又笑了一下,压低了声音,示意他边走边说。 “这次死的人里头有虎阳山的几位师叔,听说韦芳本人也受了伤,只是我没见到他本人,倒是去看了其他几个死者,他们都像是被人吸干了精气而死,瘦似骷髅,面色青黄。” 宴芳林便看了郁青池一眼。 “会是他么?”郁青池问。 郁青池用“他”来代指了朝山道人,显然已经不愿意再叫他师父了。 宴芳林道:“说不准。我找了他这么久,都没找到一点音信,他显然是想躲起来的,要杀人练功,多少没名没姓的人他不选,却偏偏选中了虎阳山,谁不知道韦芳是个硬骨头。他这么做,是为什么呢,挑衅?不大像他的作风。” 他并没有泄露朝山道人修邪术的事,也就是说,如今在道家百门里头,朝山道人依旧是名门师尊,正人君子。 而朝山道人这么强的事业心,显然不会满足做一个人人喊打的魔头,做一个人人敬仰的名门师尊不香么?他难道不应该杀回青竹峰,灭了他和郁青池的口,从而做个隐藏的大佬,从此在道门平步青云? 如此大张旗鼓,是为了什么呢? 这里头,好像又透着阴谋的味道。 不得不说,要论搞阴谋,比心机,他的确远远不是朝山道人的对手。 不过他和郁青池也有他们的优势。 他们俩会的邪术,朝山道人并不会,朝山道人会的邪术,论层级要比他们高,但是太过血腥隆重,不出手则以,一出手便要死人,很容易暴露。 他们俩会的易容幻形,朝山道人应该就不会。 何况他和郁青池如今已经站成一线了。 郁青池和宴芳林,并不常见面。 但郁青池却觉得如今他和宴芳林的关系,已经牢不可分了。他们是师徒,是盟友,是乌泱泱一群人里头,哪怕对方顶着一张陌生人的脸,也能一眼认出对方的……不可说的人。 第75章 宴芳林给自己取名万小放。 郁青池愣了一下,问说“这个名字,可有什么特殊含义?” 还挺特别。 宴芳林说“没有,随便起的。你呢,你现在叫什么?” 郁青池面色微赧,还未说话,便听远处有人喊道“念林兄,你快来看!” 郁青池一听,看了宴芳林一眼,脸色更红,便直接走了过去。 念林? 宴芳林讪讪的。 他紧随着郁青池过去,便看见众修士围成了一个圈,圈子中央,有人用石子摆了个阵法,这阵法却有些诡异,像是一个挣扎的人形。 这阵法…… 宴芳林蹲下来,用手摸了一下那石子,闭上眼睛,指尖便感受到一股淡淡的魔气在涌动,这魔气和他并非同出一脉,但他却很熟悉,因为这魔气和郁青池身上的魔气有些像。 果然是朝山道人。 旁边有修士好奇地看着他“念林兄,这位是……” “他是我朋友。”郁青池道“万道友。” 他们这些人,不是来自小门小派,便是名山大川附近的散修,都是为了诛魔走到一起的,遇到面生的也不奇怪。 “怎么样?”郁青池问。 宴芳林起身“是邪术。” 他此话一出口,立马有修士惊道“难道郁青池那个大魔头真的来了虎阳山?!” “这还用说么?除了他这个大魔头,还有谁能一下子杀那么多道门高人?!谁能,谁敢?” 宴芳林“……” 他看了一眼旁边的郁青池,这位当事人却跟没事人一样,并未说话,神情也很平淡,看他看过来,唇角反倒露出一抹笑来。 这小伙子真的不懂三人成虎的威力啊。 “也未必是郁青池干的吧。”他咳了一声,说“修邪术的惹,也不止他一个。” “可是法力如此高强的,除了他,还有旁人么?”身旁修士反问。 宴芳林道“有啊,不是传言他还有位神秘的师父?” 郁青池闻言立马又看了他一眼。 宴芳林唇角露出一抹笑容来,又很快严肃起来“没有确切证据之前,还是不要把什么都归到郁青池头上才好,万一有其他魔头作乱,我们却只奔着郁青池去,岂不是一开始就错了方向?” 身旁修士叹气“是啊……除了郁青池,还有其他魔头……” 道门今年过的格外艰难啊,魔头一来就是好几个。 旁边的树林里忽然发出簌簌的声响,众人都很警觉,有人当下便拔出背后的剑来,宴芳林将灵灯往前一抛,灯光下便看见一抹黑影,倏地消失在树冠后面。 有人低声惊呼了一声,郁青池也拔出了乌血剑,朝宴芳林看了一眼。 宴芳林抿着嘴唇,道“我去看看。” “万道友,”有人喊住他“你可千万要小心,大家还是一块比较好,万一真是那魔头,你一个人,可不是他的对手。” “我陪你一块去。”郁青池道。 他们两人说着便朝丛林深处走去,进了密林,宴芳林却拉住了郁青池。 他的手握着郁青池的手腕,郁青池微微动了一下,便低声问“怎么了?” 宴芳林蹙着眉,良久都没有说话,然后松开了郁青池,说“在我身后跟着。” 郁青池点头,说“好。” 宴芳林发觉这魔气有些奇怪,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他们循着这魔气追去,追到半路,却又没有了任何线索,人却已经到了荒山野林里,四下里一片寂静,宴芳林索性将灵灯熄了,和郁青池一起站在黑暗里,只听见风声簌簌,寒冷异常。 他们又在山林间搜寻了半天,却半点魔气痕迹也找不到了。山里的风却开始越来越大,天空一片阴霾,似乎又要下雪。 他们便找了个山洞过夜。 郁青池去外头捡了点柴火来,在山洞里点了一团篝火,两人围着篝火坐下,宴芳林将腰间的乾坤袋摘下来“你想吃什么?” 他说着便将乾坤袋打开“我这里有甜的,咸的,辣的。” 郁青池道“我都行。” 宴芳林便掏出一包牛肉干来“这是金雪浪寄给我的,还很新鲜,味道特别好。” 郁青池接了一块,轻轻咬了一口,吃的十分斯文。 宴芳林却直接咬了一大口嚼起来。 “你和金公子,如今算是什么关系……” 宴芳林便抬头看向郁青池。 郁青池便说“他还在追求你么?” 宴芳林有些尴尬,手里的牛肉干好像突然就不香了。 但是金雪浪自从在赤城告白失败以后,便再也没有告白过了。他和金雪浪之间,就和普通朋友一样相处。他有时候也会觉得自己既然不喜欢金雪浪,是不是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可是他稍微冷漠一点,金雪浪就哭唧唧的,说他只是想和他做好朋友而已。 对方都这么说了,他还能怎么样呢。 不过郁青池这样问他,很危险啊。 叫他突然想起那场神交来。 宴芳林便笑了笑,没回答他。 郁青池便觉得口中的牛肉干更不好吃了。 宴芳林见他吃完,还要给他,郁青池摇了摇头。 宴芳林便说“对了,你知不知道,最近小青一直在找你。” 郁青池便问说“找我?” 宴芳林点头,说“大概是担心你吧,我们都跟他说了你没事,可他不见着你本人,好像总不能相信。” 宴芳林便笑了笑,说“他好像很喜欢你呢。” 郁青池便没有说话,只拿起一根枯树枝,投进了火里面。 “噼里啪啦”几声,干透的松枝便燃烧起来,冒出苦焦的香气来。 火光烤的郁青池脸上一片火热,也红了一些,他盯着那火光看了一会,道“我一向都只拿他当弟弟看,就像我从前只拿师父当父亲看一样。” 宴芳林知道他为什么突然提起了朝山道人。 当初去赤城的时候,他误以为郁青池暗恋朝山道人,闹出了很尴尬的乌龙。 他便讪讪笑了两声,抬头看了郁青池一眼,却见郁青池脸上被火光映的红通通的,眸子里也有火光,亮晶晶的。 实在俊美的有些过分,透着年轻人的青涩和冲劲。 他就是对感情太迟钝了,就连郁青池喜欢他,也是后知后觉。 可是原著里的男主,可是讨厌死宴芳林了。他也没有做什么啊,他也没有勾引过郁青池,怎么郁青池就喜欢他了呢? 难道因为他穿过来以后,郁青池发现他像是完全变了个人一样,所以才喜欢上他的? 那可就真的是喜欢他这个人的灵魂了。 宴芳林便又朝郁青池看了一眼,见郁青池也看着他,便忍不住笑了一声。 郁青池看着他,也笑了。 两人又都垂下头来,兀自笑。 宴芳林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笑,更不知道郁青池在笑些什么,但他能感受到空气里都弥漫着暧昧的气息,叫他心里也颤颤的,有点害羞。 郁青池心里美的冒泡泡。 他觉得现下他和宴芳林之间如此暧昧,暧昧到几乎心照不宣的地方。 那一日的神交,他知道,宴芳林自然也知道。 他们俩神交过,想起那一夜的火热缠绵,宴芳林的反抗和配合,生猛与柔弱,他便感觉一股热气直往下腹来。 如果不是有宴芳林,此刻的他,在经历了朝山道人给予他的最深伤害以后,不知道会是怎样的失魂落魄,颠沛流离,可有了宴芳林,充斥在他心里的,便不再只是苦涩了,还有一丝温暖的甜。他只觉得,世上都觉得他是魔头,都要杀他,他也不在乎,只要宴芳林在他身边陪着他。 他便又抬起头来,去看宴芳林。 宴芳林垂着头,手里拿着一根树枝,说“睡吧,咱们明日起来再找。你先睡,我守夜。” 说完便抬起头来看向他。 “你先睡吧,我守夜。”郁青池说。 宴芳林便道“一人一半,我守前半夜,你守后半夜。” “我守前半夜。”郁青池说,这一次不再是商量的语气。 他模糊记得在神交的时候,他一开始有些不大敢放肆,宴芳林反抗的便格外激烈,后来他被欲望充斥了头脑,变得凶狠又霸道,宴芳林便突然变得老实了。 似乎颇为吃这一套。 果然,听他这样说,宴芳林便说“好吧。” 宴芳林靠着石壁坐下,又从乾坤袋里掏出一件厚袍子盖在了自己身上。 郁青池将乌血剑放到一边,自己在洞口坐下。 过了一会,他回头去看,便见宴芳林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心里安然,便扭过头来,去看外头的黑夜。 正值隆冬,外头很冷,洞口一直有冷风往里冒,他的双手冰凉,心却是热的。 “郁青池。” 他忽然听见宴芳林叫他。 他“嗯”了一声,回头看去,便见宴芳林坐了起来,直直看着他。 宴芳林抿着嘴唇,喉头动了动,说“你是不是很喜欢我?” 郁青池愣了一下,脸色瞬间变得通红,可他觉得宴芳林神情严肃,大概是预感到宴芳林要说什么,他便紧抿着薄唇,沉默了一下,然后重重地点了一下头。 “我觉得我还是应该跟你说一声。”宴芳林道。 他不知道也就算了,既然知道了,自己也无心情,爱,便应该及时说清楚,也免却郁青池深情错付。 “我只拿你当徒弟看,我可以与你做师徒,朋友,或者其他,但做不了爱侣。” 他又怕自己话说重了,会伤了郁青池,因此说完以后,小心去看郁青池的眼,手指也蜷缩起来。 “那……” 郁青池低下头来,手指握起来,良久都没有说话。 宴芳林轻咳了一声,正要说些免却尴尬的话,便听郁青池说“那……那一夜,你为何没有推开我?” “嗯?” 郁青池抬起头来,看向他“你是我师父,法力比我强,你要想推开我,是推的开的。” 宴芳林“……” 他说的是…… 我了个艹! 第76章 “当时你……你魔气太强大了,我看你都有入魔的趋势……” “怕我入魔,所以跟我做那些事么?” “……”宴芳林窘迫的脸色通红“总之都是意外。” 郁青池不说话,却直接站起来走向他。 他站着,宴芳林坐着,从下往上看,郁青池身材高大,如此便更见压迫感,他便靠着石壁看向郁青池。 郁青池冷着一张脸,胸膛也有些起伏。 他没想到宴芳林竟是如此想的,上一秒还沉浸在幸福里,此刻便觉得如坠冰窖里。 “无论如何,”郁青池道“事情既已发生,我便要对你负责任。” “都是男人,我也没吃亏,你不用……负责任。”宴芳林说。 郁青池神色便又冷了几分,良久又问“这种事发生了,也可以当做没发生过么?普通男女,有了肌肤之亲,便要结为连理,如今只因我们都是男子,这种事便可以随随便便么?” 随随便便? 他哪里有随随便便。 “那你想怎么负责任。” 郁青池道“自然是结为道侣,一生一世护着你。” 郁青池说完这话,脸色微红,眼神却极真挚,并未躲避,而是直直地看着他。 “一个人要真心爱另一个人,才能与之结为道侣,但我……并不爱你。” 宴芳林看向郁青池。 他喜欢郁青池,这种喜欢里或许也掺杂了一点爱意,毕竟郁青池这样年轻俊美的大帅哥,谁能不心动呢,但也仅此而已了。他从未想过要和郁青池在一起,那一夜神交,也纯属意外。 郁青池听了,久久都没有说话。 宴芳林看向郁青池,见他神色这样落魄,心下有些不忍,便说“你很好,你不知道,其实有许多人爱慕你,将来……” 他说到一半就打住了,感觉自己这些安慰的话,安慰不到任何人,尤其是郁青池,这种时候,发什么好人卡。 郁青池忽然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宴芳林伸手拿了根枯树枝,挑了挑火,火花四溅开来,火焰也跳的更高了,他扭头看向郁青池,舌尖抵着嘴唇,想着自己要不要说点什么。 或许可以谈谈朝山道人,朝山道人这个话题比较沉重,严肃,可以冲淡他们此刻的暧昧。 但是不等他开口,便听见郁青池说“你曾跟我说过,什么是爱,怎么才叫爱一个人。” 宴芳林愣了一下。 他好像确实说过。 当时他以为郁青池爱朝山道人,结果郁青池说他不爱,闹了个大乌龙,他就很可笑地怀疑郁青池是不是不懂什么叫爱,于是便循循善诱给他解释。 他好像说,同样是喜欢,亲情和友情的喜欢,与爱情的喜欢有什么不一样呢…… “你想到他,有时候会硬,想跟他干那种事。” 这便就是爱情了。 我了个艹! 这话一冒进他的脑海里,他便觉得脸上发热,他竟给自己挖了这个深坑! 郁青池看向他,说“当时你对我说,爱不爱一个人,不能光看感情,身体的反应才最真实。” 宴芳林“……” 他太尴尬了,他决定沉默! 谁知郁青池却有些咄咄逼人“你那时候对我说,你对感情一向敏锐,再细微的感情你也能发现,可事实证明,你对此比任何人都要迟钝,什么人爱你,你根本一点都察觉不了。或许你爱什么人,你自己也不知道。但是有一点你说的对,爱不爱一个人,心或许还不清楚,身体却不会骗人。” 宴芳林“……” 这通篇大论滔滔不绝讲道理的真的是郁青池么? 他觉得眼前的郁青池有些咄咄逼人,看起来格外危险。 他便微微后仰,靠到石壁上。郁青池却转过身,面对他。 “你要干什么?”他立马问。 郁青池说“叫你看清楚自己的心。” 郁青池说完,便低下头来。 不算是强吻,因为郁青池并没有直接亲他,低头的速度很慢,似乎在看他是否排斥。宴芳林自然要排斥,他伸出手来,抵在郁青池的胸膛上,郁青池却并没有停下来,反而靠的更近,说“试试,若真对我无情,我便就此收手。” “试……试试?” 他刚说完,便被郁青池给吻住了。 就算他不爱郁青池,亲嘴对他来说也是人生大事啊,他又兴奋,又紧张,又茫然,只是这一回的郁青池,早已熟能生巧,不满足于蜻蜓点水了,想要往更深处进攻。 宴芳林一把就将他推开了“你给我老实点,现在可不是在你识海里。你真以为你可以为所欲为么,孽徒!” 郁青池亲了他那一口,显然是兴奋了,激动了,眼神也凶了。 他是有些害怕了,也着急了,他以为他已经拥有了全世界,哪怕师父要杀他,全道门都要杀他,他也不在乎,因为他有宴芳林陪着他,可如今宴芳林突然对他说了这样无情的话,而且这话一旦说清楚了,他们日后恐怕连朋友也做不成了,他一想到这些,便觉仿佛全世界都要抛弃他一般,可他刚亲到了宴芳林的嘴唇,如梦境里的一样软,一样香甜,他便如一团火一般,倏地蹿起烧天烧地的火苗来。 宴芳林站起来要走,他一把将宴芳林拽了下来,宴芳林直接倒在他的怀疑,他便一口堵住了宴芳林的嘴巴。 太凶猛了,宴芳林傻眼了。 郁青池和识海里一样的凶猛,不可撼动,像一头失去了理智的野兽。 对宴芳林而言,识海里的神交在当下同样真实的不可思议,所以这一次和识海里那次一样,他反抗不了。 不得不说,郁青池天生的种马男主,在这方面非常有天赋啊。 好会亲。 啊,他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郁青池喘着气松开他,热情地注视着他,发红的唇角露出一抹笑容来。 他还未开口,宴芳林就知道他要说什么了。 就是那句古早言情文里最雷人也最肉麻的一句台词。 “嘴里说着不要,身体很诚实嘛。” 现在摆在他面前的就只剩下两条路。 第一,一脚踹开郁青池,像所有倔强清纯受一样,适时流几滴眼泪,然后怒斥对方。 第二,赶紧堵住郁青池的嘴,化被动为主动,做一个强受。 但他大脑此刻有点宕机,脑子里一片空白。 呵,男人!他自己也不能免俗。 “如果你当初说的都是真的,那我的身体告诉我,我很爱很爱你,快要受不了了。” 啊,男主的情话真是张口就来。 他说的什么话,爱一个人就会硬的话嘛。 我了个艹,那郁青池刚才的潜台词不就是…… 郁青池就又吻上来了。 这一回宴芳林终于反抗起来了。 上次在识海里,之所以最后发生了神交行为,一是因为他意志不坚,二就是因为他知道是在识海里,所以一时就放纵了,可现在不一样,现在是在现实世界里,他背后还被石壁硌得生疼呢。 他第一次怎么能在野外山洞里啪啪啪。 于是他用力将郁青池推开,郁青池仿佛更凶猛了,被他推开,眉头蹙成一团,大手握住他脖子,恨不能直接直接掐晕他。 这时候不能示弱,郁青池太会得寸进尺了。 于是他便蹙着眉头,很凶悍地看着郁青池。 可他此刻乌发散乱,嘴唇发红,那副凶悍的样子,实在叫人心痒难耐。 就在这时候,忽然一阵冷风涌入洞穴里来,宴芳林便看见一道黑影闪入,洞中气温瞬间降至冰点,就连篝火的黄色火焰都变成了冰蓝色。郁青池也发现了不对劲,一把将宴芳林护在怀里,放在洞口的乌血剑瞬间便飞至他们跟前,划破了那黑衣人的长袍。宴芳林靠在郁青池的肩膀上,在火光中看清了来人的面目。 正是朝山道人。 第77章 朝山道人似乎看到了他们在洞中的一切,眼睛赤红,神情癫狂,一掌便直接拍向郁青池的后背,宴芳林神情肃戾,直接将郁青池转了过去,正面迎上朝山道人的掌风,两人的手掌对击到一起的刹那,朝山道却猛地收了手来,如一团烟雾一般,霎时便散了。 宴芳林愣了一下,地上的火焰又变成了金黄色,在冷风里摇曳。 两人从洞中追出,但见外头北风卷着细雪,却没有任何朝山道人的踪迹。 两人立在空中,宴芳林迎着北风,道“你要多加小心,他可能是冲着你来的。” 郁青池抿着薄唇“嗯”了一声。 宴芳林一开始就觉得很奇怪,按理说朝山道人应该越低调越好,他如此高调行事,引众人前往虎阳山来,刚才又故意给他们留下魔气作为跟踪线索,显然是有目的的,刚才他突然现身的那一掌,让他瞬间便明白了朝山道人的目的。 他的目标,或许是郁青池。 自己一直都在青竹峰,朝山道人要找到自己,并不是难事,倒是郁青池,一直在山林间修炼,朝山道人以他之名作恶,便是要引他现身。 此时此刻,朝山道人或许就在黑暗中看着他们。 不知道他如今的法力到了什么层次。他们两个联手,能不能打得过。 目前看来,是打得过的,不然朝山道人应该早就出手了,不会如此小心翼翼。他刚才突然现身,估计是被他们俩在洞里的举动给刺激的。 一想到他们俩刚才在洞里的举动都被朝山道人看了个一清二楚,宴芳林便有一种很诡异的感觉。 偷情被捉奸一般。 他便看了郁青池一眼。 郁青池此刻格外严肃,眉眼肃杀,看着前方茫茫黑夜,道“我们在一处,只怕他不会现身。” “可我们俩要分开,单打独斗的话,未必是他的对手。”宴芳林道。 “我去引他出来。”郁青池道。 宴芳林并未阻止他,只点头说“小心。” 郁青池看了他一眼,便飞身远去了。 宴芳林落到一棵大树上,满天飞雪落下来,细碎的雪花变成了鹅毛大雪,树尖随着北风晃动,冷风一直往他袖子里钻,他闭上了眼睛,运用体内魔力,试着去感应郁青池。 经过了刚才的狂热湿,吻,唾液交换,他和郁青池的身体感应似乎更灵敏了一些。 当初他看这篇小说的时候就说这蛊虫的设定很像小黄文,果不其然! 郁青池神情肃穆,时不时地朝身后看一眼。 他如今五感敏锐,有人在他身后一直尾随他,他早就感觉到了。 他继续往前行,一直到了虎阳山的一处山崖上,回过头来,便看见十几个黑影悬在远处,不一会便将他团团围住。 郁青池拔出身后的乌血剑,手指往剑刃上一抹,便是血红剑光。 那十几个黑影的面容渐渐清晰起来,露出了朝山道人苍白消瘦的一张脸。 他已经完全变了副模样,面庞瘦削,眼窝深陷,从前光顺的白发如今也有些糙乱干枯,脸上也不复从前柔和清淡神色,变得格外阴戾,十几个人影,都是一样的面貌,团团围着郁青池,盯着郁青池看,直看的郁青池脊背发寒。 “当初没忍心杀你,真是我最错误的决定。”朝山道人似乎性情全都变了,说起话来咬牙切齿,似乎满心都是嫉妒仇恨“让你多活几日,玷污了我的宴宴。” 即便早就看清了朝山道人的真面目,可是听到朝山道人对他说出这种话,郁青池依旧痛心无比,他红了眼眶,嘴唇动了动,却终究一个字都没有再说。 他不说话,仿佛到了如此地步,依旧那样端正良善,倒愈发衬托的自己丑陋卑鄙,朝山道人便更恼火了。 眼前的青年,俊美无双,神采奕奕,好像爱情滋润了他,又因为拥有无上秘法,让他在失去法力不过短短数日里,便恢复了大部分法力。 二十出头,如此年轻,该有的便全都有了。 而自己牺牲了一切,如今却落的进退两难的下场。 他是在这段时间修炼邪术的时候发现的。 他体内的浩然正气,金丹修为,让他在修炼初期畅通无阻,轻而易举便拥有了超过郁青池和宴芳林的法力,可就在他杀了越多越多人,身上邪气越来越重的时候,却突然遭到了正气的反噬。 他这几日饱受正邪之冲的折磨,所以形容才憔悴成这样。 如今除了法力,只怕自己已经样样不如郁青池了,也难怪宴芳林对自己丝毫没有动心,却在这小子的身下婉转承欢。 他突然又想到适才在山洞里看到的景象,两人唇舌交缠难舍难分的模样,还有宴芳林情难自制的呻,吟,只怕若不是他被刺激的现了身,这俩人能在洞里成就好事。 他一想到这里,便感觉头痛欲裂,身如火灼,浑身都是杀气。 朝山道人脚下一点,十几个身影便一起围攻了上来。 郁青池却纹丝未动,他默念了几句咒语,乌血剑便幻化出九道剑影,旋转着形成一道剑光屏障,在那红色的剑光屏障里,他睁开眼睛,却看见一只青白的手流着血从剑光屏障里伸过来,抓住了他的乌血剑。 屏障被生生掰开了一条缝,朝山道人狰狞的面庞露出来,他眼睛通红,因为用力,额头都露出青筋来了,唇角带着一抹阴戾的笑容,最后整只手握住了乌血剑,然后用力往上一扬,乌血剑便被他扔入天际。 就在这时候,乌血剑在空中发出一声剑啸,响彻天际,红光直冲云霄,震荡了整个虎阳山。 这是要故意惊动虎阳山上的道门百家了。 朝山道人惊了一下,登时大怒,灵剑从他袖中飞出,他握住剑柄,似乎全身的魔气都在瞬间释放了出来,形成无尽剑气,郁青池一掌推出,掌风却被剑气劈开,他猛地收回手来,掌心已经裂开了一道剑痕。 淋漓鲜血落下,朝山道人猛地松开了手里的剑“去!” 郁青池往后一仰,灵剑以迅雷之势擦着他的喉咙过去,斩断了几缕青丝,然后瞬间转到郁青池身后,剑锋一转,直接刺向郁青池的后背,眼瞅着就要刺入他身体的时候,一把白色细剑破雪而来,“当”地一声击在他的灵剑上,那细剑上的玉环受不住如此强大的魔气,瞬间便炸裂成两块,剑穗飘然欲飞,散着他熟悉的香气,朝山道人猛地回过头来,便见宴芳林一掌朝他劈了过来。 他闪身躲过,脸上爱极恨极,道“我不忍你亲眼目睹,特意躲开你,你却帮着他来对付我,好,好,我便让你亲眼看着,他是如何魄散魂飞!” 他说着一扬手,灵剑便又回到他手里。宴芳林落到郁青池身边,在他身前挡住“师父,你若此刻回头,还有机会。” 朝山道人问“什么机会,如何回头?是我可以继续青竹峰的掌门师尊,还是你能回到我身边来?”他冷笑一声“杀了他,我自然有机会,能回头。” 他说着便举剑刺来,郁青池一把推开宴芳林,也迎了上去,两剑相抵的瞬间,朝山道人却突然如烟一般,霎时就散了。 “小心!”宴芳林喊了一声,便见朝山道人已经出现在了郁青池的身后,青白色的血手盖住了郁青池的天灵盖,郁青池身体颤了一下,便不能动弹了。 体内魔气源源不断被朝山道人吸进掌心,朝山道人的白发冲天飞舞,头仰起头来,身上道袍也是飘然欲飞,美极了,也诡异极了。宴芳林飞跃而上,一把抓住了朝山道人的胳膊,朝山道人在漫天白雪里扭头看他,眼神淡漠,忽然松开了郁青池,直接抓住了宴芳林的胳膊,额头抵上他的,叫道“宴宴。” 宴芳林忽感觉一阵抽骨之痛,便道“不要滥杀无辜了。” 他和郁青池,身为炉鼎之身,都有一个致命的缺点,而从将他们带往青竹峰开始就筹谋以他们为炉鼎修行的朝山道人,早有一套诡异功法,正对他们这个缺点,可以轻易便吸取他们的内力。 朝山道人另一只手轻轻一挥,郁青池便坠落了下去,他抱住宴芳林,道“你可知《魔域秘籍》最高层次的邪术,叫永失吾爱。” 宴芳林忍着剧痛,看向朝山道人。 他自然是知道的。 永失吾爱,便是亲手杀死自己最爱的人。心爱之人死去之时,便是飞升入道的时刻。 他一把抓住了朝山道人的手腕,道“那你便是真的入魔了。” 一个人,连最爱的人都可以杀,还有什么不能舍弃。 朝山道人看着他,却一言未发,只是身体颤抖了几下,宴芳林从前法力衰微,体内几乎没什么正气,所以他体内的魔气远比郁青池体内的更为纯正,吸到他体内以后,与他体内的正气剧烈冲撞起来。他在混乱当中,心中邪欲陡增,忽然充满了杀戮欲望。 杀了他,他便再也不会属于别人了。 不属于他,可也不属于任何人,这条生命不是由他带来的,却终结在他手里。 他低下头,看向宴芳林,宴芳林美妙绝伦的一张脸映在他眼里,这张脸曾在郁青池的身下,露出和现在一样痛苦的表情,可当时的痛苦里,似乎藏着人间极乐,他们曾经这样,将来或许依旧日日夜夜如此。他们所享受的人间极乐,便是他所能感受的最大痛苦。 他的手不知道何时已经掐住了宴芳林的喉咙。 宴芳林喘不过气来,他拼尽全力,用神识冲入朝山道人的识海里,却被黑暗彻底笼罩。 金光几乎看不到了,眼前也不是黑雾,而是无尽的黑暗。他想要退出来,却被那魔气缠绕住,丝毫动弹不得,神识仿佛被困在什么都看不见的黑暗里,无边无垠。 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死去的时候,他只感觉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从朝山道人的识海里拽了出来。神识回到体内,他猛地大吸一口气,睁开眼睛,发现朝山道人已经松开了他,郁青池横亘在他们中间,一把将他推了出去。 他张大了嘴巴,喉咙依旧是痛的,几乎发不出声音来,他只伸手去拽郁青池,却与郁青池的袍角以分寸之距错开。然后便眼睁睁看着郁青池抱住了朝山道人,再一次自爆了。 浑身的魔气冲天,冲入了朝山道人的灵台之内,朝山道人的身体痉挛了一下,想要推开他,却被郁青池死死抱住。 郁青池的眼睛赤红,满是眼泪,眉眼间青筋凸起,直直地看着朝山道人,嘴角鲜血流出来,眼神却更为坚毅。 “你以为,你能杀我?”朝山道人咬着牙,露出几分狰狞的笑容来“我会让你知道,杀师之人,会付出何等代价!” 就在这时候,满天金光普照下来,宴芳林仰起头来,便看见韦芳等人从天而降。他眯着眼睛想要爬起来,却因体力不支,再次倒在地上。 而匆匆赶来的众人则眼睁睁看着朝山道人从郁青池怀中落下来,白发飞舞,长袍簌簌。 刘凤义纵身上去,将朝山道人抱在怀里,急声叫道“朝山!” 朝山道人躺在他怀里,瞳仁已经涣散。 刘凤义登时面色通红,双目欲恣,他双指一并,灵剑飞出,便直朝郁青池刺去,几乎与此同时,韦芳怒道“这魔头欺师灭祖,断不能留,如今他身负重伤,正是能了结他的时候!!” 众人群起相应,一并而上,瞬间便将郁青池团团围住,但是不等众人出手,悬在空中的郁青池就落了下来,一个白色身影忽然抢先一步将他接在怀里,那人头戴白玉簪,外罩蓝纱,玉树临风,英姿卓然,是柳梓楸。 刘凤义怒道“梓楸!” 柳梓楸紧紧抱着郁青池,低头去看他,却见郁青池已经昏死过去,身上半点魔气也无了。 柳梓楸的嘴唇抖动了一下,抱着郁青池,便躲过了韦芳的攻击。 “还不快将这魔头放下!” 柳梓楸却紧抿着薄唇没有说话,只道“他身上已无半点魔气,灵脉尽断,形同废人了。” 其他几个掌门师尊怔怔看着他怀里的郁青池,他们都是道门中人,一眼便看的明白,这郁青池是自爆了。 “那又怎样,”韦芳道“不将他挫骨扬灰,如何对得起我虎阳山死去的众人?!少废话,将他给我!” 柳梓楸却躲过了他的攻击,抱着郁青池便冲出了包围,还未走远,便被灵剑刺伤了胳膊。 他自幼便认识了郁青池,成年以后,这友情就变了质,他心中爱慕他,却从未明言过,自从郁青池修了邪术,他们更是正邪不两立,他虽不抱任何希冀,却断不能眼睁睁看着郁青池死在他跟前。 哪怕这代价需要他付出他的性命。 宴芳林躺在地上,看着柳梓楸怀抱着郁青池,与韦芳等人缠斗成一团。只是柳梓楸虽然是年青一代里的翘楚,但他的法力哪里是韦芳等人的对手,只落得满身血污。 他挣扎着爬起来,生死存亡之间,他也拼尽了最后一点气力,将神识探出,直接冲入了韦芳的识海之内。 韦芳身体一震,一剑便将身旁的一位道友打翻在地,他横剑拦在前头,对柳梓楸说“快走!” 柳梓楸满身血污,愣了一下,抱着郁青池便便纵身远去。 只是他受了重伤,没走多远便气力耗尽,抱着郁青池,直接坠入深渊里去了。宴芳林眼睁睁看着他们落下,想要救他们一把,却也有心无力了,神识被韦芳震出识海,半条命都没了。 第78章 等到宴芳林再次醒来,人已经在青竹峰了。 陪伴着他的,是洪英和梅子青等人。 “师叔,你醒了。”洪英道。 宴芳林朝外头看了一眼,见房间里没有别人,便立马问说“师父如何了,青池又如何了?” 说完他便感觉胸内一阵疼痛,捂着胸口又躺了下来。 洪英按住他的胳膊,道“师父他……” 她眼眶带泪,却没有再说下去。 旁边的梅子青两眼都是红血丝,说“师父……已经不在了。三师兄,也生死未卜。” 宴芳林听了以后,良久都没有反应过来,只感觉脑子里一片空白,心中似有钝痛,他躺在榻上,怔了好一会,突然坐了起来。 “师叔。”洪英说“你也受了伤,要静养。” 宴芳林却执意下了榻,披上衣服便出来了。 一出来,便见青竹峰一片雪白,地上是积雪,廊下是白幡,他在洪英等人的陪同下出了后院,便见前庭里搭了灵棚,青竹峰的弟子都在里头,除此之外,还有韦芳等人也在,整个前庭都是人,见他出来,众人纷纷都看了过来。 宴芳林气色很差,唇色都是白的,看起来格外柔弱可怜。 这算是未亡人了。 宋青之率先走了过来,道“芳林,这里有我们呢,你怎么起来了。” 他这是第一次叫宴芳林的名字。没办法,他觉得宴芳林看起来实在太容易激起男人的保护欲来了。 就是一向冷酷又跋扈的韦芳,也带着几分怜惜说“你要节哀。” 他也觉得宴芳林可怜极了。他的道侣师尊,在他面前被杀,这已经够惨的了,何况道侣被杀的原因,很大可能是因为自己的美色,这叫这位柔弱的美人情何以堪。 之前轰动修真界的香艳传闻,他也听说过,都说那孽徒之所以叛出师门,就是因为觊觎自己这位美貌的“师娘”。 如今朝山道人死了,那孽徒不知生死,这位美貌“师娘”的处境,真是又悲惨,又尴尬。 有人穿过人群疾步朝他走来,是金雪浪,行色匆匆,走至他跟前又停住,急问说“芳林,你怎么样了?” 宴芳林似乎并没有听见他们的话,直接走向了在灵棚下摆放的棺椁那里。 那是一桩冰棺,近乎透明,周围灵光闪耀,朝山道人一身白色衣衫,雪发干净而齐整,像是睡着了一般,唯唇色惨白。 朝山道人死了。 宴芳林几乎不能相信。他说不出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自然没有欣喜,可也没有伤心,他脑子一直有些发懵,感觉一切像是在做梦一样。 自从他刚穿越到这个世界里来的时候,他似乎就在“等待”朝山道人的死亡,在原著小说里,这位师尊仿佛是注定要死的,而且会死在他的手上,然后栽赃给郁青池。 后来剧情改变,他以为朝山道人的命运也改变了,事实证明一切确实都改变了,朝山道人算是死在他和郁青池两个人的手里。 他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朝山道人,黑化的师尊于他而言太过陌生了,他似乎一直接受不了这样的朝山道人,如今躺在冰棺里的朝山道人,终于又回到了他最熟悉的样子。 仙姿卓然,高洁出尘。 他忽然记起自己第一次见朝山道人的样子,朝山道人从黑夜里浮现出来,青玉簪,雪衣白发,像从天而降的仙人,笑盈盈地问他说“大半夜的,不睡觉,怎么跑出来了?” 还有躺在他身边的时候,温热的衣袍,还有淡淡的檀香味。 他鼻头忽然一酸,垂下眼来,眼泪将落未落。 “你放心,就算是倾我全道门之力,我们也会把那个魔头抓回来,生会见人,死会见尸!”韦芳道。 宴芳林却没有说话。 按照修真界的传统,一门的掌门师尊过世以后,要停灵一个月,然后再送往凤凰山火化。韦芳等人也承诺,会在一个月之内找到郁青池。 柳梓楸和郁青池落下的悬崖,叫跃虎崖,是无底深渊,从未有人下去过,这段时间他们已经派人搜查过好多次了,却只搜到一些破碎的衣衫和血迹,除此之外,便什么都没有了。 虎阳山灵气重,山上什么珍禽野兽都有,那跃虎崖人迹罕至,未知的野兽更多,柳梓楸和郁青池,或许找个地方躲起来了,也可能已经被野兽吃了,所以尸骨无存。 因为柳梓楸的关系,刘凤义带领的仙留山出力最多,他们几乎将跃虎崖翻了个底朝天,就连妖兽都抓到了许多,可如此找了大半个月,依旧半点踪迹也未找到。 除此之外,还有许多诡异的发现。韦芳等人曾用招魂术几次做法,但朝山道人,郁青池,乃至于柳梓楸,他们的魂灵却都毫无踪迹。 宴芳林休养了数天,等到法力恢复一些的时候,他丝毫没有耽搁,直接偷偷去了跃虎崖。 他一直和郁青池有某种神秘感应,他的第六感告诉他,郁青池还活着。 那些人找不到,他或许找得到。 一处极隐秘的山洞里,柳梓楸奄奄一息,躺在郁青池身边。 他的灵力已经快要用尽了,身边的郁青池,并没有死,还有一息尚存,只是不知何故,迟迟没有醒过来。 他如今在众目睽睽之下救走了郁青池,只怕道门再无他立足之地,便如此和郁青池一道死在这里,他也无憾了。 他尽力了。 他爬起来,打算将自己最后的一点灵力全都输给郁青池。 他将郁青池扶起来,坐在他背后喘息了一会,便念动咒语,体内灵力尽数钻入郁青池的体内,面前的郁青池喉咙里忽然发出一声轻微的呻吟声,身体似乎也动了一下,柳梓楸心中一喜,忽然感觉体内灵力猛地全被郁青池吸了过去。 灵力全尽,他吐了一口血出来,倒在了地上。 他咳了两声,爬起来扭头去看郁青池,却见垂着头的郁青池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大喜过望,喊道“青池……” 大概是昏迷太久了,郁青池的反应很慢,好像不知道叫的是自己一般,他幽幽转过头来,眉眼间仿佛极混乱,神情也是呆滞的,呆呆地看着他。 他急忙爬了过去,抓住了郁青池的腿“青池,你醒了。” 郁青池的瞳仁渐渐聚光,眉眼处似乎也清明了起来,直直地看着他。 也不知为何,柳梓楸忽然觉得眼前的郁青池,让他背脊有些发凉,他的眼神冰凉,阴戾,显得格外陌生。 “青池……”柳梓楸愣了一下,手也收了回来,叫道“青池?” 郁青池唇角忽然露出了一抹很奇怪的笑容来,微微垂下头,捋了自己散乱的长发,盯着那头发看了好一会,然后抬头看向他,“嗯”了一声,说“梓楸兄。” 那声音还是郁青池的声音,那种怪异的感觉消散了不少,再次听到郁青池的声音,柳梓楸只觉得有些莫名的感动,鼻头微酸,说“你总算是醒了。” “你救了我?”郁青池问。 柳梓楸擦了一下嘴角的血渍,眼睛含着泪光,点了点头。 郁青池从地上爬了起来,在他面前站定,一身黑袍破烂,长发湿漉漉的披散着,问说“我们这是在哪儿?” “我受了伤,灵力不支,我们掉到了虎阳山的深渊里。”柳梓楸说着便又咳了两声,咳嗽牵动到身上的伤,他紧皱着眉头,便又躺倒在地上。 郁青池急忙蹲下来,将他扶了起来,捏着他的手腕把了一下,便道“你的伤很重。” 柳梓楸笑了一声,道“没事。” 两人在山洞里又呆了一夜,郁青池忽然听见外头传来说话声,他跪起身来,柳梓楸却一把拉住了他,摇摇头,低声说“是我们师父他们,别被他们发现了。” 郁青池点了一下头,柳梓楸依偎在郁青池腿上,一直等那声音远去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却听郁青池说“我们不能一直在这呆着,可如此出去,只怕我们两个都活不成。” 柳梓楸道“如果就这样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他气息奄奄,心中忽然浮起一股奇异的勇气来,道“青池,我有些心里话,许久之前便想对你说了。我……” 他抬起头来,见郁青池低头看着他。 他嘴角动了动,忽然又笑了一下,却什么都没有说。 郁青池道“什么话?” 柳梓楸摇摇头“没什么。” 郁青池却道“若我们俩还能活一个,你愿意么?” 柳梓楸愣了一下,抬头看向郁青池。 郁青池的眼神却变得无比冰冷,甚至于是有些麻木的,道“我知道一道邪术,人血淬魂,可以瞬间提高好几成的法力,只是这法力,需要人命为祭。” 柳梓楸只感觉一瞬之间,自己全身汗毛都要竖起来了。他要起身,却被郁青池按在腿上,道“你愿意么?” 柳梓楸怔怔看着他,忽然道“你……你不是青池……” 他说完忽然剧烈挣扎起来,郁青池却纹丝不动,死死按着他,冷冷地说“我是他,也不是他。你放心,你付出的一切,他也都看在眼里,你这份恩情,他会记着的。” 他说着手掌便覆盖在柳梓楸的额头上。柳梓楸张大了嘴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来,他惊惧地仰头看着郁青池,郁青池面无表情地闭上了眼睛。 柳梓楸身体又抽搐了几下,最后一口气呼出来,整个人瞬间便如枯萎的花一般,蔫蔫的倒了下来,一只手还死死拽着他的袍角。 郁青池伸手抚过他的眼睛,将他放倒在地上。身体仿佛陡然轻盈了许多,他站起来,伸出两只手来,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自己的身体。 一股很诡异的感觉忽然浮上心头,他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感觉有人在接近他。 按理说,他应该是有些慌张的,却不知道为什么,他只感觉很亲切,身体甚至不自主地朝洞外走去。 他从洞中爬出来,便看见面前深潭一片,凄冷无比。他立在石头上,低头看向湖中,湖面上倒映着他的影子,一个年轻的,熟悉的面庞,即便衣衫褴褛,依旧能看出他的清俊风姿。 “青池!”他听见风中有人叫他。 他立在北风里扭头看去,便见宴芳林的身影在风里渐渐浮现出来,他微微张开了嘴唇,怔怔看着他落到自己身前,一把抓住了他的手“青池!” 他依旧没有应声,只是呆呆看着眼前的宴芳林,湖中倒映着他们二人的影子,一黑一白,一个衣衫褴褛,一个白衣飘飘,如神似仙。 第79章 宴芳林并没有把郁青池带回青竹峰。 这一回不同以往,虎阳山死了那么多人,众人又都“亲眼目睹”郁青池杀了朝山道人,杀师可是十恶不赦的重罪,郁青池如今已经成为天下第一号魔头,人人得而诛之。 越是在这个时候,越是不好躲藏。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宴芳林把他安排到了半山峰上的密室里。 “你先在这里住着,把身体养好,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宴芳林说着便把了一下郁青池的手腕。 这一把,他便惊了一下。 因为郁青池体内气息邪气十足,凶猛且霸道,仿佛是练了什么极可怕的邪术。 郁青池将手收了回来,说“师父在临死之前,体内魔气倒灌,有许多都进了我体内。” 宴芳林道“那你如今还压制的住么?” 郁青池点了点头。 宴芳林却依旧不放心,捋起袖子,露出雪白纤细的手腕来,抬手抚上他的额头。郁青池却伸手覆在他手背上,说“不用。” 宴芳林道“你如今法力衰微,体内邪气横行,万一压制不住,便有入魔的危险,师父已是前车之鉴,你不要逞强。” 他说完便输了些灵力过去,郁青池便没有动,只直直盯着他看,而后眉头忽然一蹙,别过头去,眸间似有痛意。 宴芳林将手收回来,上次他的神识被韦芳强行挤出识海,受伤严重,虽休养了这段时间,又吃了金雪浪带的金丹,但依旧有些虚弱。他喘息着松开手,感觉有些头晕目眩,后退了一步,郁青池便伸出胳膊来,从背后揽住了他的腰。 宴芳林抬头看去,见郁青池的眼睛里似有泪光。 “你先在这静养,别的不要多想。”宴芳林道“金雪浪给我带了许多金丹,下次来,我给你带一些。” 郁青池点了点头,并没有再说话。 宴芳林是偷偷出来的,如今青竹峰住满了人,随时都有可能会有人去找他,他也并未在密室久留,走到门口的时候,又回头看了一眼。 正对上郁青池的目光,郁青池便冲着他淡淡地笑了一下。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郁青池给他的感觉和从前有些不一样了,但又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 郁青池亲手杀了朝山道人,自己又受了重伤,经历了这么多人间惨剧,性情变一点,其实也正常。 他回到青竹峰,便看见有人在他房门外站着,而洪英拦在门外,正与那人周旋。 那人也不是别人,是金雪浪。 “连我也不能进去?”金雪浪不满地问。 洪英道“师叔不久前才喝了安神药睡下,金公子不如先回去,等师叔醒了以后,我告诉他一声,让他去找您,您看行么?” 金雪浪皱了一下眉头,显然不吃这一套,他后退一步,高声喊“芳林,你醒了么,是我!” 宴芳林在竹林落下,整理了一下衣袍,便朝他们走了过去,轻声说“我在这儿呢。” 金雪浪闻言回头看了一眼,愣了一下。 洪英神色镇静,轻声说“师叔何时出去的,我还以为您已经睡下了。” “睡醒了,心中烦闷,所以在竹林里走了走。”宴芳林说着便咳了两声,又看向金雪浪“你找我?” 金雪浪点点头,又对洪英说“让你守着你师叔,你就守成这样,人出去了都不知道,那万一有外人闯进去,只怕你也不知道。” “洪英十分尽心,你找我何事?”宴芳林问。 “进去说。”金雪浪道。 他们二人进了房间,金雪浪便说“你可听见如今他们在传的那些污言秽语了?可气死我了。我刚教训了一帮口无遮拦的小子。” 宴芳林道“关于我的?” “他们都在说,青竹峰如今沦落到这个地步,都是因为你的缘故。我看他们是没人赖了,什么都赖到你身上,还不是看你好欺负!” 宴芳林闻言冷笑一声,跪坐下来,倒了两杯茶,一杯推给他,一杯自己拿起来喝了。 他姿态娴雅,容色憔悴,金雪浪忍不住又多看了两眼。 其实他的话刚才只说了一半。 那些人虽然都说这一切都是宴芳林的美色惹的祸,但爱美之心,人人皆有,这些人也是口嫌体直,一面说宴芳林如何红颜祸水,一面又暗戳戳地议论,这宴芳林将来会如何。 如今青竹峰群龙无首,新掌门自然要从青竹峰里出,论辈分资历,这新掌门之位理所应当是宴芳林的。 一位年轻美貌又新寡的“师娘”,又生的病弱,风吹一吹就要倒,又如何能撑得起一个门派来,况他如今年轻貌美,再结新道侣,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一堆人都盯着这个“肥缺”。 这是一个集美色和权力于一身的肥缺,和宴芳林结为道侣,不但会得到这修真界排名第一的美人,还能成为青竹峰真正的掌权者。 “这些流言蜚语,只要不是当着我的面,随便他们说。” “你脾气也太好了。”金雪浪说“我看他们就是欺负你们青竹峰如今病的病,弱的弱,从前朝山道人……在的时候,他们也质感私下里说,哪敢这么猖狂。” 他见宴芳林不说话,便道“算了算了,我也不跟你绕圈子了,对于以后,你可有什么打算?” 宴芳林便抬头看他。 金雪浪说“如今朝山道人已死,郁青池也不知所踪。不管是你自己,还是青竹峰,都该为将来做打算了。你可听说过缥缈峰的事?” 宴芳林摇头。 金雪浪说“二十年前,缥缈山发生了和你们青竹峰差不多的事,他们家的掌门师尊突然病逝,群龙无首,剩下一堆老弱病残,其中有几个稍微有些能力的,又被其他门派怂恿着争夺掌门之位,你猜最后他们结果如何?缥缈山最后被三个门派瓜分了,一个百年门派,就这样被人稀里糊涂的没了。” 宴芳林有些吃惊“这样也可以么?” 金雪浪道“你们青竹峰如今面临的形势,也不比他们强多少,只怕如今有许多眼睛,都在盯着你们青竹峰这块肥肉呢,尤其是你。” “我?” “你可能比青竹峰还要有吸引力。”金雪浪道“你可知道有多少人觊觎你的美色,想要得到你?” 虽然已经接受了自己道门第一美男的身份,也习惯了大家对他美貌的恭维,但是听到金雪浪嘴里说出这种话来,他瞬间感觉自己变成了古早强取豪夺万人迷文的小白花女主一般,尴尬到脸色都红了。 “你且看着吧,如今青竹峰灵棚未撤,朝山道人尸骨未寒,他们还能按捺住,再过些时日,又或者就这几天,你便会发现会有多少人向你献殷勤。” 宴芳林道“他们献他们的,我从前就跟你说过,我一心求道,就算此刻师父还活着,我也会与他解契,如今就更不会考虑道侣这些事了。” 金雪浪原本想要借机表白的,听他说出这种话来,到了嘴边的话便又咽下去了。 但他并不相信宴芳林的话。 这世上绝大多数说自己无心情,爱的人,都只是还没有遇到那个让自己动心的人而已。说实话,朝山道人死了,他并不难过,他和崇山道人并无感情,反倒觉得朝山道人一死,自己的机会便来了。 这样一想,自己和那些觊觎宴芳林的人相比,也没有什么区别。 “无论如何,你最近一定要多加防备,陆星河要守着前头,洪英也有些手忙脚乱,不如我搬来你这里住,彼此也有个照应?” 宴芳林道“金雪浪,你就不要再让我头疼了。” 金雪浪便笑了笑,习惯性地去腰间摸自己的扇子,什么都没摸到,手指微微蜷缩,道“你不要多心,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危。你别看这群人都是道门中人,可心思龌龊,手段卑鄙的小人多了去了,还有你们家那个郁青池,他是死是活,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呢。对了,”他靠近了一些,问说“关于郁青池的那些传言,都是真的么?说郁青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宴芳林道“你觉得呢?” 金雪浪回过身来,说“要说他为你欺师灭祖,我是不大信,可要说他喜欢你,这我还是信的。” 话说回来,这世上如果能接受男人的,有几个能对宴芳林不动心呢? 宴芳林的美色,已经是所向披靡无往不胜的级别了。 一想到这里,他便又真的为宴芳林担心。 如此美貌的病美人,失去了道侣师尊的护佑,不知道将来命运将会如何,他这三脚猫功夫,只怕真要抢起宴芳林的时候,自己未必有那个能力。 所以他才想着来个捷足先登。 他又在宴芳林房中磨蹭了半天才离去。洪英进来,将房门关上,不等她开口问,宴芳林便说“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你。” 洪英点头。 宴芳林便说“你和青池姐弟情深,这我是知道的,只是如今和从前又不一样了,不管起因如何,师父的确算是死在他手里的,若你如今再见到他……” “师叔找到他了?”洪英眸子一亮,神情却很肃穆。 宴芳林点头。 事情真相,他其实都跟洪英说过,但洪英与朝山道人感情也很深,这种伦理纠葛,手心手背,洪英会如何抉择,他还真不确定。 洪英却问道“三师弟他如今怎么样了?” “受了伤,但性命无虞。”宴芳林道。 洪英道“您是担心我容不下他?”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是决议要救他的,但无论你是什么决定,我都尊重你。哪怕你要就此与我划清界限,我也能理解你,绝不会怪你。”宴芳林看着洪英,眼神无比赤诚。他朝洪英伸出手去,洪英看向他,沉默了一会,然后缓缓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手。 “青池还是从前的青池,我向你保证,若非逼不得已,他不会对师父下手。” 洪英眼眶湿润,点了点头“我都知道。只是我们相信他,外人不知真相,未必会信。可我们又不能将所有真相公之于众,三师弟以后是回不了青竹峰了。” “他如今在一个还算安全的地方,暂且不用担心,你我如今的重任,是要先将青竹峰扛起来。” 这一下说到洪英的心坎上了。 朝山道人也好,郁青池也好,这其间的恩怨纠葛,她自己也深陷其中,甚至于真相如何,她也无法真正辨别,她唯一想做的,能做的,便是护住青竹峰的师弟们。他们才是真正的无辜之人。 这是她作为大师姐,最该做的事。 她郑重地点了点头。 宴芳林道“你可愿做修真界第二位女掌门?” 洪英一惊。 如今修真界道门无数,但数得上名字的门派里头,包括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唯有仙寓山是女修门派,掌门人也是女子,除此之外,便全是男人的天下。 如今朝山道人已死,好像所有人都认为这掌门之位该由他来继承。可他并不想做掌门,而且他认为洪英远比他更有资格和能力去做这个掌门人。 洪英慌忙摇头“我怎么能做掌门人呢?” “你为什么不能呢?”宴芳林道“论能力,人品,威望,你这个大师姐都比我这个病秧子更适合。你放心,我会在背后全力支持你,有我在,你怕什么。” 洪英抬头看向他。宴芳林便冲着她微微一笑“我更适合做一个隐藏的魔头,青竹峰背后的靠山,就如此刻这般。我想做这样的人,请你成全我。” 第80章 已经是深夜了,月光照着银装素裹的青竹峰,风一吹,便有积雪从竹叶上落下来,簌簌作响。 宴芳林听见雪落的声音,又翻了个身,面朝外躺着,静静地看着盈着月光的窗户。 睡不着。 他在这样的深夜里,突然很想念朝山道人。 他自穿越以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头,都带着一种旁观者的冷静,后来才慢慢对身边的人和事有了真情实感,但实话实说,他感情最深的,其实是郁青池,他和郁青池同生共死多次,有生死之谊,何况还有过肌肤之亲,郁青池在他心中,多少也算是最特别的存在。 其次便是洪英和梅子青,陆星河这几个了,算是陪伴他最多的人。 再往后才能数到朝山道人。 他和朝山道人之间,好像总是有隔阂的。他曾敬重他,仰慕他,朝山道人于他而言,像是仰头才能看见的高山白雪,美则美矣,却遥不可及。 可此时此刻,他却在想念朝山道人,朝山道人的音容笑貌都在他脑海里浮动,高洁的,温润的,狰狞的,痛苦的,他微微侧过身,伸出手来,摸了摸床榻的另一边。 朝山道人曾睡在他身边,身上带着淡淡的檀香味,衣袍松软温暖。 朝山道人死了。 死了那么久,他仿佛才有这种真切的感受,他长长地吁了一口气,面朝上躺着,听外头的积雪簌簌的落。 仿佛那些冷雪,都落到他心上去了。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听见了咯吱咯吱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很轻,可他如今五感敏锐,所以听的一清二楚。那脚步声一直走到他房间门口才停了下来,宴芳林翻过身来,朝房门看去,隐约看见一个身影落在上头。 紧接着便见一把剑从门缝里插了进来,似乎想要撬开他的房门。 宴芳林愣了一下,想知道来者何人,想干什么,便躺在那里没有动弹,俄而房门被人推开,便有一个黑影蹿了进来。 那人直奔他而来,径直走到他跟前,在他床榻边上站了一会,便直接扑了下来。 宴芳林打了个滚,袖子一挥,房间里的竹叶青灯便亮了起来,那人惊了一下,急忙从床榻上滚落下来,宴芳林坐起身一看,竟是很面熟的一个人,是个掌门人,只是不记得是哪个山头的了。 那人颇为惊异,可看见宴芳林乌发披散,白袍松软,白面红唇,我见犹怜的模样,登时色心又起,忙压低了声音道“好人,你别嚷啊。” 宴芳林“……” 他真没想到这么雷人的桥段会发生在他身上。 还未等到他说话,便见洪英披着外袍提剑而入。 那人尴尬地站在原地,说“我……我只是来看看宴道友……” 宴芳林终于相信,关于他的那些香艳传闻,都是真的了。 真的有人垂涎他的美色。 如今朝山道人的灵柩还在外头停着呢,宴芳林也没有将此事闹大,直接将那人赶了出去。 还好他不是原著里那个病秧子了。 自保的能力还是有的。 “你回去吧,这些色痞子奈何不了我。不过是我动动手指的事。”他对洪英说。 洪英却有些担忧“可您若对他们动手,自己不也就暴露了?还是我们守着比较合适。” 宴芳林再次体会到了空有一身法力却只能藏着掖着的坏处。 真是有点不够爽。 第二日清早,宴芳林便将青竹峰的所有弟子都召集到一起,大家一起开了个会,说了新掌门的事。 他将提议一讲,便得到了众人的支持。 他们宴师叔是千宠万爱,身娇肉贵的病美人,确实不适合做掌门人,他只要好好养伤,被众人捧着供着就够了。尤其如今师父已死,他们对宴芳林这位唯一的师叔便更怜爱了。 剩下的这些人里头,洪英和陆星河显然是新掌门的首要人选。 他们原来都以为这新掌门之位是陆星河的,毕竟陆星河是男弟子里最年长的,天资更为聪颖的郁青池已经成了魔头,剩余的师弟里头,便再也没有人能与陆星河相提并论的了。 但宴芳林提议洪英,他们也觉得很合适。 论法力,性情,洪英都比陆星河更像一个掌门人。巾帼不让须眉。 陆星河也举双手赞成。 只是他们青竹峰虽然一致同意,韦芳等人却不干了。他们都一致推举宴芳林做这个新掌门。 “除了辈分,众位看我哪一点合适做掌门人呢?”宴芳林问。 韦芳道“别怪我说话难听,你们青竹峰如今有堪当掌门的人么?你法力低微,你们那个大弟子,又好到哪里去呢,还是个女娃。要论法力,你们谁当都不合适,可若论辈分,你便是最合适的。” 宋青之道“除了仙寓山一派,还鲜有女弟子做掌门的,而仙寓山的静慈师父,年逾八十,法力高强,她与我们众掌门坐到一起,倒也没什么,可洪英不过一个年轻女娃,资历尚浅不说,法力更是平庸,再者她生的太过美貌,这样的人将来参加掌门集会,只怕她坐在一群男人里头,自己也会不适应吧?” 宴芳林听的火大。 他倒没想到都修道的人了,重男轻女的思想还这么严重。 “那是因为大家都觉得女弟子不适合做掌门,所以一直鲜有女掌门出现,我们青竹峰的现状你们也看见了,师父已死,我一向靠药罐子吊着,青池不用说了,剩下的人里头,洪英便是最出挑的了。况且我们青竹峰的掌门,自己不能选,你们要指派一个人过来么?师父尸骨未寒,你们便这样欺负人么?我们青竹峰虽然病的病,弱的弱,却也不会做第二个缥缈峰。” 他这一席话说的众人都惊了一下。 宴芳林病弱,这是众人皆知的事,他生的又柔弱纤细,平时说话也轻声细语,如今死了道侣,不像从前那般娇贵艳丽,可在他们心中,却依旧是只能攀附人而活的菟丝花,没想到他突然这么强势倔强。 宋青之忙道“芳林,你这话便是见外了,我们道门百家,向来同气连枝。我们也是为你们青竹峰着想,你们青竹峰如果推举一位如此年轻貌美的女掌门出来,只怕会被排挤不说,还会招致许多流言蜚语出来。这事你再细想想,不急着做决定。” 他说着便摇了摇头,看向韦芳等人,众人又说了一会子话,便都散去了。 只有郑长行和刘凤义留了下来。 郑长行是昨日才到的,他见韦芳等人已经出去,便温声道“刚才几位掌门的话,其实确有几分道理。新掌门的事你要再思量思量。如今你们青竹峰缺少靠山,万不能得罪他们。” 刘凤义也道“叹只叹朝山走的匆忙,你们青竹峰还没有培养出一个合格的新掌门人选。如今朝山已死,百门之首的位子,几乎已经确定是韦芳的了,你不要得罪他。” “如果连掌门之事也听他安排,那将来我们青竹峰岂不是要做个任人摆布的傀儡了?”宴芳林蹙眉。 他从前都没想到这一层。 刘凤义和郑长行听了,神色都有些沉重。郑长行道“我如今倒盼着郁青池还活着,他也不敢对你们青竹峰太过猖狂了。” 刘凤义一听便气红了脸“不要再提那孽徒了,若不是他,朝山怎么会死,青竹峰又怎么会到这一步?!” 郑长行便不再说话了。 两人又安慰了宴芳林几句,这才离去。 洪英从帷幕后头走出来,说“师叔,我觉得这些掌门人的话在理,这掌门之位,我不能当。” 宴芳林心里却堵着一口气,道“他们想让我做掌门,无非是看我病弱,想要拿捏住我而已。我如果此时听了他们的话,将来做了掌门,不也要继续听他们的话,那我这掌门做的也太憋屈了。此事和你无关,不外乎他们欺我青竹峰无人。长行说的对,若他们知道青池还在,只怕还不敢如此放肆……”他沉吟了一会,道“他们若知道我的身份,只怕也……” “师叔……”洪英惊道“三师弟暴露了身份,才沦落到今日这个地步,您难道也要走他的老路么?我希望您可以光明正大,平平安安的待在青竹峰,这比谁当掌门更重要。” 宴芳林道“韦芳的品性,实在不堪当百门之首,如今道门已经无人可以与他抗衡,只怕以后的日子,好过不到哪里去。我以前一直觉得,修道的人都快意逍遥,人生一世,若活的如此憋屈,实在没意思。” 他若足够强大,即便是做个魔头,又能如何呢。那些人心里要杀他害他,却又奈何不了他,想一想,也实在解气。他做十几年魔头,洪英等人也成长起来了,到时候再隐姓埋名,未必不是个好选择。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 咦,很爽的感觉。 也不知道是不是修了邪术的后遗症,每当他想要放任自己的时候,胸中便会升腾起一股豪气来,好像体内的魔气,就想做无法无天的魔头。 只是他现在还不敢冲动行事。 朝山道人的灵柩就停在前庭,每日都要祝祷守灵到深夜,他从前庭回来休息的时候,夜色已深,半路上遇到陆星河急匆匆地往外走,便道“你不是被安排到后半夜了么?你这几日太辛苦了,当心身体。” 陆星河道“出了点事,师姐让我去看看。” “怎么了?” “也不是大事,虎阳山有两个弟子不见了,他们正在找。为防止他们到处乱搜,有我们青竹峰的弟子陪着要好一些。” 洪英考虑倒是周到。 宴芳林问“他们打算去哪找?” “说是可能在山林里迷路了。” 宴芳林点点头,道“你去吧。” 陆星河走了以后,他便快步朝后院走去。 这些人别搜到密室那里去。 虽然这个可能性不大,但他还是不放心,便打算去密室一趟。 他跟洪英说了一声,便往密室去了,打开密室的石门进去,便见郁青池坐在石台上,身上魔气四溢,眉头紧蹙,似乎十分痛苦,他上前走了一步,郁青池忽然睁开了眼睛,身上的魔气像是爆炸一般冲向他,几乎冲到他身上的时候,又被郁青池收了回去。郁青池的眉眼恢复清明,身上的魔气也淡了许多“你来了。” “怎么回事?”宴芳林问。 郁青池说“怎么了?” “你身上魔气怎么突然变得这么重。”宴芳林走到他跟前,甚至模糊还闻到了一点血腥杀气。 郁青池从石台上下来,道“可能是师父留在我体内的魔气,我有些控制不住。” 宴芳林说“他们正在外头找人,若法力高强一点,这密室里的魔气,他们会感应到的。” “找人?” 宴芳林道“有两个虎阳山的弟子不见了。” 郁青池抿起薄唇,道“我会小心。” 宴芳林点点头,便在石台上坐了下来,他解开乾坤袋,又从里头拿了些吃食出来,却发现他上次拿来的那些吃食,郁青池都纹丝未动。 他愣了一下,回头问“你这几日都没吃东西?” 郁青池道“没有胃口。” 郁青池并未辟谷,几日不进食,神色更为憔悴了,嘴唇都是青白色的。 郁青池见他一直看着自己,便在他身边坐下,拿了块糕点,尝了一口。 “师父的事,不怪你,你不要太过自责。”宴芳林道“我知道,若非逼不得已,你不会对他下手,你是为了救我,才会杀他的。若不是你,死的便是我了。” 他说完扭头看向郁青池。 他总觉得郁青池变了许多,几日不进食,或许也是自责过度的结果。郁青池把朝山道人视若亲父,如今却亲手杀了他,要搁在现代社会,只怕要找心理医生做辅导了。 郁青池为他杀了人,他能为郁青池做什么呢? 郁青池爱他。 在经历这样的人间悲剧以后,唯一能安慰郁青池的,便只有心头这点爱了吧。 他便伸出手来,搭在郁青池靠近他的那只手上。 郁青池动了一下,扭头看向他。 宴芳林便握住了他的手“不要再多想了,过去的事都已经过去了,我们要朝前看。” “不再想什么,不再想谁?”郁青池望着他,问“不再想师父么?” 宴芳林点头。 郁青池却放下了手里的糕点,修长的手指微微捏紧,糕点的残渣便掉落在地上。他垂着头,薄唇紧抿,道“我也未见你难过。” 宴芳林愣了一下。 郁青池说“你对师父,真的一点感情也没有么?即便……没有爱,也总在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 宴芳林被他这话问的窘迫万分,郁青池这话,似乎在谴责自己薄情。 可他就算难过,也总不能当着郁青池的面去缅怀和悲痛吧?那不是让郁青池伤心又难堪?毕竟朝山道人是死在郁青池的手里,而起因是为了救他。 他一时觉得怪异又尴尬,便将手收了回来。 郁青池却笑了一声,那笑声很轻,宴芳林转头看他,郁青池脸上已经没有了笑容,只拿起手里的糕点,全填进了嘴里头,吃了几口,眼眶便泛起了泪光。 也不知为何,宴芳林鼻头一酸,在旁边垂着头。 两人静默地坐了一会,郁青池道“对不起,我不该说那些话。其实这样是最好的,死的人已经死了,没必要去提他,我们还活着,将来也都是属于我们活着的人。” 他说完便伸出手来,握住了宴芳林的手。 第81章 “无论如何,我都爱你。”郁青池忽然说。 “不管你做了什么。”郁青池又说。 宴芳林扭头看他,郁青池也抬起头来,看向他。 “你爱我么?”郁青池问。 宴芳林没说话,只握紧了郁青池的手。郁青池却朝他靠近了一些,低下头,似要吻他。 两人离得那样近,脸庞几乎挨到了一起,郁青池却并未闭上眼睛,而是一直看着他。宴芳林心里纠结万分,想着要不要躲开。 他最后还是闭上了眼睛。 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亲了。 但他却未见郁青池的吻落下来,他便睁开眼睛,见郁青池眼含泪水看着他,似乎爱极恨极。 他愣了一下,便见郁青池回过身去,松开了他的手,整个人都颤抖起来。 “郁青池……”宴芳林叫道。 郁青池道“你走吧。” 他站起身来“快点走。” 宴芳林一时无措,道“你怎么了?” 郁青池忽然蹙紧了眉头,踉跄着倒退了一步。 宴芳林忙回头看他,却见郁青池靠着石台坐了下来。 “你怎么了?” 郁青池没说话,只眉头紧蹙,低垂着头,似乎极痛苦的样子。 他上前一步,却见郁青池猛地抬起头来,额头冒着青筋,眼睛都是红的,道“走!” 他是吼出来的,让宴芳林吓了一跳。这个时候了,他还怎么可能走,便上前捉住了郁青池的胳膊,郁青池猛地后仰,便倒在了石台上。 宴芳林摸了一下他的手腕,便觉他体内气息混乱到极致,而郁青池则紧闭着嘴唇,倒在石台上。他倾身上前,抱住郁青池,郁青池却猛地睁开了眼睛,一把将他压在身下。 “郁青池……”宴芳林这下就有点慌了。 郁青池眉宇间魔气四溢,人也变得混乱起来,宴芳林伸手揽住他的脖子,抵上他的额头,不过顷刻之间,便进入了郁青池的识海里头。 他却发现郁青池的识海里,几乎全是黑的。 这情形似曾相识,叫他想起了朝山道人的识海,但又比朝山道人的识海多了一点微光。他在识海里游荡,却四处都找不到郁青池的身影。 “郁青池!” 他叫了一声。 黑暗里似乎有人影闪过,他循着那人影追去,却听见一声微弱的声音喊道“师叔。” 他猛地回过头去,便看见了郁青池。 郁青池的神色极为憔悴,伤痕累累,面色焦灼,还未开口,便见一个黑影蹿出来,直接便掳走了他。 “青池!”宴芳林大惊,随即便跟了上去。 他法力高强,神识也比这黑衣人强劲许多,不过片刻之间,便追到了那人身后,他一把抓住那人的帷帽,道“何方神圣,何不现身一见?” 他说完便一把将那人的帷帽拂去,露出一头雪白长发。 宴芳林一惊,便见那人回过头来,即便神容枯槁,眼窝深陷,他也认出了那人是谁。 是朝山道人。 宴芳林只感觉自己在一瞬间便毛骨悚然。 朝山道人却抱着郁青池,瞬间便没了踪影。宴芳林也顾不得多想,脚下一点,便又追了上去,这一回却找不到人了。 他仿佛瞬间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郁青池还清醒着,这显然并非梦境,朝山道人竟然藏在郁青池的识海里。 若他杀死郁青池的神识,岂不是…… 宴芳林只感觉自己浑身冰冷,他从未有过如此的急切和恐惧,他紧抿着嘴唇,看向四周,四下里唯有一片黑暗,除此之外便什么都看不见了。 “李朝山!”他大吼一声“你出来!” 他的声音在黑暗里回荡,朝山道人并没有应他。 郁青池随时可能死去,神识一死,便是彻彻底底死了,连来世也不会有。宴芳林急的几乎要哭出来,集中意念,便以神识为芯,爆出一团白光来。 他便在白光之内,看到了朝山道人。 燃烧神识,耗损极大,他也不过能坚持片刻。四下里再度一片黑暗,他直接冲了过去,却听见朝山道人幽幽地说“他为了你,宁肯自爆,你为了他,连神识都可以损耗。你们的真情,真是让我感动。” “李朝山。”宴芳林道“把青池交出来。” 朝山道人的面容从黑暗中浮现出来,已经完全陌生的一张脸,仿佛早已被邪气控制,表情有些狰狞,看着他说“宴宴,我今日才知道什么叫杀人诛心。” “把青池交出来。” “他已经死了。”朝山道人露出几分恶狠狠地语气“我已经掐死了他,就在刚才,彻彻底底,完完全全地死了。” 他话音刚落,便见宴芳林一掌便打了过来,掌风犀利,直接将他打出老远。 朝山道人从地上爬起来,抹去唇角的鲜血“你知道什么叫杀人诛心,我也知道。” 宴芳林紧抿着嘴唇,却没有说话,只眼泪要涌出来。朝山道人咬着牙看他,似乎见他这样悲痛,心中犹如刺扎“你知道,他神识衰微,只要我压得住他,便可一生一世伪装成他,与你成双入对。只因我接受不了,我要以他的面目,才能吻到我最爱的人。我吻你的时候,为何会停下来,只因你那样的顺从亲密,却如刀子一般在剜我的心。” 宴芳林道“你还有心么?你若有心,便不会如此灭绝人性!” 朝山道人冷笑一声,眼中噙着热泪,道“我溃败至此,就是因为我对你这一片真心。秘籍上说的对,若想成就大志,便要断情绝爱。还好,我悔悟的还不算太晚。” 他话音刚落,便见宴芳林又是一掌。 朝山道人再次倒在地上,宴芳林走至他跟前,垂眼看他。 朝山道人躺在地上狰狞地笑了起来“真好,真好,我就该死在你的手里,除了你,谁都不能杀我。杀了我,神识一死,万般皆灭,从此天上地下,今生来世,便再也没有我李朝山了。” 宴芳林抿着嘴唇看他,忽然升腾起一股极强烈的悲痛来,眼泪滚滚而落。 何以至此,何以至此。 他们三个人,本不必走到今天。 他伸手抹去眼泪,冷冷地道“是你亲手将我推到郁青池那里去的,若不是你,我还不知道自己竟这样爱他。” “若他成了和我一样的魔,你还能这样爱他么?”朝山道人伸手捉住了他的袍角“你以为我真的杀了他?” 他笑了几声,嘴角鲜血淋漓“他死在我手里,实在太没意趣,他的命,合该由你来毁灭。” 宴芳林猛地一抬手,朝山道人便浮了起来。 “我刚杀了两个人,以他们人血为祭,以我魂灵为引,郁青池从此便是一个真正的魔了。”朝山道人说完这句话,身形忽然变得模糊起来。 宴芳林立即捉住了他的手腕,朝山道人一句话也没有再说,只直直看着他,眼泪滚滚而落。 “师父。”宴芳林叫。 “我才知道……”朝山道人说“这世上最好的是爱,最可怕的……也是爱。看看你得到的,是最好的……还是最可怕的。” 朝山道人说完,便消散成一团黑雾,只眼泪一滴,温热,落在他的指尖上。 识海里风云大作,黑色在瞬间变成了红色,血水汹涌而来,瞬间变成了一片血海,血海之上全是火光,简直如炼狱一般可怖。他在那血海之上,烈火之内,看见一个黑袍男子升空而起。 “郁青池!”宴芳林大喊了一声,便感觉一股强大的魔气直接将他从识海里冲了出来。 神识回到体内,宴芳林立马爬了起来,念动咒语,就要布下一道结界,郁青池却在这时候猛地睁开了眼睛,一双眼睛血红,直直看着他。 一声巨响响彻云霄,韦芳等人全都提着剑从房中冲出来,便见半山峰上火光冲天,一个黑袍男子长发飘舞,立在半空中。 “郁青池,是郁青池!”有人大喊一声。 刘凤义,韦芳,郑长行,宋青之等人提剑便纵身跃上空中去了。洪英和陆星河等人冲到院子里去,仰头看去,但见火光冲天,魔气弥漫遮住了月光。 第82章 “师叔!”洪英脚下一点, 便也迎上去了。 她御剑到了半山峰上,还未停下,便见一把灵剑碎裂成两截, 划开她的衣袍, 直直插,入石峰之内。她抬头往天上看, 便见金光满天, 围着一团血红魔气, 那月光也成了血红色。 密室的石门已经破开, 她飞身入内, 便见宴芳林躺在石台之下。 “师叔!” 她将宴芳林抱起, 刚要出来,便听见一声巨响, 山石滚滚而落,烈火已经烧到了脚下。 她抱着宴芳林纵身一跃, 便从半山峰跃了下来,一块山石砸在她背上, 她身子一顿, 怀里的宴芳林便掉了下来,她忙伸出手来,抓住了宴芳林的胳膊,就在这时候, 一个金色衣袍的男子从下方接住了宴芳林。 是金雪浪。 “交给我。”金雪浪道。 洪英便松开了手。 金雪浪将宴芳林接在怀里,宴芳林却在这时候睁开了眼睛。 他睁着眼睛,看着满天火光。 他看到了成魔的郁青池, 七个掌门人手执灵剑,形成了北斗驱魔阵, 黄色符篆闪着金光,组成了一个八卦阵,双阵合二为一,齐齐逼向中间的郁青池。 天上的金光被红色完全吞噬,紧接着他便看见韦芳等众位掌门七零八落跌了下来。 金雪浪抱着他落到地上,青竹峰里的其他弟子,全都惊骇地望着天上的血光,有人直接吓得跌坐在地上。 洪英落到地上,抹了嘴角的血渍,道:“星河,带他们去寒潭洞暂避!” 陆星河点点头,便立即带了青竹峰的几个弟子,引领其他门派的弟子往寒潭洞去。 大佬打架,他们这些小喽唯有逃命的份儿了。 也有不肯逃的,纵身一跃便也加入了战局,可还没飞上去,便连人带剑一块跌落了下来。 韦芳捂着胸口从地上爬起来,恶狠狠道:“你们打不过他,还不赶紧跑!” 他说罢一咬牙,便又提剑迎了上去。 在逆天邪术面前,他们这些名门正派简直不堪一击。 宴芳林从金雪浪怀里下来,仰头往天上看。金雪浪道:“别看了,你什么都做不了。” 宴芳林冷着一张脸又看向地上,地上七零八落躺了一堆人,这些人受伤各有轻重,但他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他忽然听见洪英喊:“小师弟,你要干什么?!” 他扭头一看,便见梅子青握着灵剑,神色怆然,要从洪英手中挣脱出来:“我不信三师兄会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别拉我,我要去见他!” 宴芳林听了这话,心中忽然一动。 他知道是哪里不对劲了。 这些人受伤各有轻重,却没有人死亡。 按照郁青池如今的法力,这些要置他于死地的人,他要反杀这些人,简直易如反掌,可他下手却似乎留了分寸,有伤无亡,更像是自卫,而非杀人。 莫非……宴芳林心中犹如潮涌,便要再次上去,身体一动,却感觉自己已经有些力不从心,倒在了金雪浪怀里。 就在这时候,他忽然听见了一阵惊呼声,身旁的修士纷纷逃窜,郑长行执剑而下:“芳林小心!” 他的剑还未挡到宴芳林跟前,便碎裂成几截,人也被震飞了出去。 就连宴芳林等人也全都被那漫天魔气震翻在地上。 宴芳林猛地爬起来,却正对上郁青池的眸子。 郁青池的眼睛是通红的,长发满是血污,停在他跟前,如鬼似魅。 “青池……”他伸出手去。 就在这时候,几把灵剑直朝郁青池背后射来,郁青池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手指,然后突然松开了他,身上魔气裹着那几把灵剑,瞬间便冲天而上。 宴芳林的手指沾染了鲜血,葱白纤细的手指微微蜷缩,看着郁青池消失在漫天的火光里。 第83章 成魔的郁青池, 仿佛天下已经没有人是他的对手,韦芳等人都受了重伤,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天际。 若不是才下过几场大雪,只怕青竹峰都要在这场大火里毁于一旦。 魔头不知所踪, 唯留下一堆被打怕了的, 又愤怒又无可奈何的修士们。 韦芳等受了重伤的掌门人全都回去了, 但青竹峰上依旧留下了各门派的弟子。 大家都心惊胆战的。 郁青池的实力大家都领略过,他们只怕郁青池会突然折返, 如今师父们都不在, 他们这群菜鸟就算一起上,估计也只有送死的份儿。听说魔头都是杀人不眨眼的, 前些时候, 那些被吸成干尸的修士有多惨,他们都见过! 好在几日过去了,郁青池都没有再出现, 没人知道他去哪儿了。 宴芳林哪儿都没去,留在青竹峰养身,青竹峰本是灵气聚集之地, 却因为这一场骚乱, 众人伤惧之气导致灵气转阴,他靠着这充足的阴气,很快就康复了过来。 《魔域秘籍》堪称这个世界的最强buff。 身体好个差不多以后,宴芳林便开始出去找郁青池了。为了方便行事,他便谎称生病,日日关在房中,就连窗户都不开。 只是他这一装病,青竹峰的这些狗血伦理谣言便传的更广了。 “我是刚被师父派过来的, 听说郁青池入魔,是为了他们青竹峰的宴师叔?真的假的?” “你见过宴芳林么?” “我才来,倒是往他院子里去过几次,他那房间被青竹峰的弟子围的密不透风,影子都看不见,哪儿还能见到人。” “你若是见了他,便知这传闻是真的了。” “李道友此话怎讲?” “道门第一美男子,谁见了能不动心,反正我一见他相貌神姿,便知那传言绝不是空穴来风!” “还用听什么传言?那一日青竹峰血战,那魔头冲破血雨腥风,直冲着宴芳林去了,手都拉住了,若不是韦掌门等人拼死力救,只怕这宴芳林早被那魔头掳走了。这可是多少人亲眼所见!” “啧啧啧,原来以为这些都是小话本上的香编艳排,没想到竟然都是真的,徒弟觊觎自己师父的道侣,还都是男人!” “什么男人女人,你是没见那宴芳林的美貌,我可不喜欢男人,可见到他那样的,我感觉,我也行!” 一屋子便都笑了起来,外头却有人一把将房门推开,北风灌进来,众人裹着被子看去,便见一个相貌秀美的少年站在外头,一身白袍绣着红梅,清贵又骄纵。 “刚才谁说行,出来我瞧瞧!” 梅子青都要气死了。 这已经是他第四次听见这些人嚼闲话了。都是道门子弟,一个个也是风雅修士,怎么关起门来说起这些荤话,一个个变得这样下作! 他将那些人骂了一通,气鼓鼓地回到自家院子里来,便要去见宴芳林,却被其他师兄拦在门外,正嚷嚷着,便见洪英推门出来:“师叔要静养,谁都不准的打扰,这话才说过,你都忘了?” 梅子青说:“我想看看他怎么样了。” “师叔很好,刚喝了药睡下了。”洪英道。 梅子青说:“外人不能见,咱们自己人也见不了么?”他说着便看了洪英一眼:“我可什么都知道。” 洪英便将他拽到自己房里,关上门,梅子青便直接问说:“他是不是不在房里?” 洪英便说:“你不是一直惦记着你三师兄么?师叔也一样惦记着,去找他了。” 梅子青道:“我就知道。” “既然知道,你还闹腾什么。” 梅子青抿着红唇,道:“我让他带上我,他就不是不带。” 洪英便温声道:“师叔如今什么法力,你我都清楚,他一个人来去自如,你跟着去,不是累赘么?不过师叔走的时候也说了,你要真想跟他出去,便勤加修行,别的不说,等你能御剑了,他便带你一同去。” “那得猴年马月!” 洪英沉默了一下,拉他坐下,轻声说:“小师弟,这段时间以来,青竹峰发生了太多事,如今青池又是那个样子,将来青竹峰会如怎么样,还不知道呢。如今只青池一个便这样了,将来如果有一天,宴师叔身份也暴露了,到时候他们都成了道门公敌,你我别说帮他们,就算自保也不是易事。如今已经没有谁保护我们了,我们得自强才是。” 梅子青垂着头,道:“我也想修邪术,成为他们那样的人。” 洪英便没有说话。 梅子青拉住她的手:“师姐,宴师叔和三师兄他们练的邪术多厉害啊,就连韦芳他们联手都打不过。宴师叔从前那样弱,连我还不如呢,如今你看他多牛!我们如果也修这些,岂不是个个都牛上天了!到时候我们青竹峰还怕谁?!” 说到这里,梅子青简直都要兴奋起来了。 洪英说:“你要真这么想,便跟师叔说说,看他肯不肯教你。” “不光我啊,我们一起练!” 洪英摇头,松开他的手,起身站起来:“我不练,我们青竹峰的弟子,也不能练。你还小,不懂这里头的道理。我们青竹峰不能成为第二个狼迦山。” 梅子青说:“可我觉得做魔头很风光。” 洪英摇着头笑了笑:“依我看,你还是什么都不要练,还是安心做你的小少爷吧。” “可我想去找三师兄。” 洪英走到窗前,推开窗,望向山巅的白雪,道:“总有一天,宴师叔会找到他,把他带回来的。” 宴芳林告诉他说,等他找到郁青池以后,带他回归正途,到时候郁青池便以幻形易容之术,重新拜到青竹峰来,到时候他们便团聚了。 她等着那一刻。 只是不知道入了魔的郁青池,还能不能回来。她听闻入魔的人,本性全失,唯有无尽欲望,人不再是自己,只是邪术的容器,她想到那一夜看到的郁青池,满身血污,强大的可怕,也陌生的可怕。 梅子青也走到她身边站定,外头的竹林比烧毁了许多,眼前景象更为开阔,远目望去,便是巍峨连绵的雪山。 “也不知道三师兄如今在哪里,冷不冷。”梅子青喃喃说。 宴芳林站在雪山巅上,身上落满了雪花。 从前不管郁青池去哪里,他要找他,总很容易,因为他们俩的身体仿佛有一种奇妙的感应,如今郁青池入了魔,这种感应也消失了,他只能漫无目的的找。 满天下都没有郁青池的消息,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但这其实是个好消息,说明郁青池并没有完全入魔,还有救回来的可能。因为他如果真的完全入了魔,早不知杀了多少人,闯下多少祸。 宴芳林打算去魔域看看。 他一路飞行,到了狼迦山下才落地,他没有辟谷,隔三差五就要吃点东西,如今天冷,没有比喝上一碗热腾腾的羊肉汤更美味的了。 结果他才进了羊肉馆,便见里头坐了几个蓝衣修士。 蓝衣,是哪一个门派来着? 他想不起来了。 他如今幻化了一副极平常的样貌,那些人见他裹着风雪进来,不由多看了一眼,却也并未在意,这附近本就有许多散修。 宴芳林将灵剑放下,对小二说:“一碗羊肉汤,两张饼。” 在等着热腾腾的羊肉汤上桌的时候,外头毛毡子掀起来,又有一个年轻修士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你们听说了么?有人在狼迦山圣殿附近,看见了大魔头郁青池!!” “是那位为了美貌师娘杀了自己师父的罪恶滔天又淫,乱无比的大魔头郁青池么?”旁边有人追问。 “除了他还能有谁!” 宴芳林扶额。 我们家青池是君子,他可一点都不淫,乱。 作者有话要说:  是么?那你可能要被打脸了。 第84章 宴芳林喝了羊肉汤, 吃饱了饭,便直接往狼迦山去,上了山才发现狼迦山已经遍布道门修士。 他们都是得了信以后匆匆赶过来的。 郁青池这一次是惹了众怒了。 宴芳林倒有些佩服这些人。 郁青池法力高超, 韦芳等人都不是对手, 何况这些没名没姓的修士,很多都是山野间的散修而已, 有些可能连御剑都不会, 看他们气喘吁吁又义愤填膺的模样, 好像都才刚筑基。 他们碰到郁青池, 只有送死的份, 可他们依旧自告奋勇来诛魔了。 人多, 宴芳林也低调了一些,御剑到了半山峰以后, 便下来和几个菜鸟散修步行了一会。 也不知道郁青池如今怎么样了,会不会杀人, 他不想这些人无辜受难,便对身旁一个胖胖的散修说:“听说郁青池那个魔头很厉害, 我们若是碰上他, 还是谨慎为上,不要正面硬杠。” 结果那胖胖的散修一听,立马握紧了手里的剑:“郁青池这种罔顾人伦,杀师父, 夺师娘的魔头,别说是我们道门中人,但凡是个人, 都该拔剑杀之!他可比木华英那个魔头还要可恶多了。” “就是,他若单纯地坏, 我还敬他是条汉子,毕竟魔域的人,哪个不坏呢。可他不止坏,还坏的令人发指,色欲熏心,畜生不如,连自己的师父都杀,是不是人啊。” “他就不是人!此人不杀,我道门颜面何存,天下正法何在,我们就算死在他手下,那也是以身殉道,虽死无悔!” 几个人一时慷慨激昂。 宴芳林都被他们这种无私又勇敢的精神震慑到了。 都是正直的好青年啊。 他们若是就这样死在郁青池手里,不光郁青池造的孽大了,这道门也损失了几棵好苗子啊。 于是宴芳林便加快了步伐,不一会便把胖子他们甩在身后了。 之前要进狼迦山的时候,还要过魔气浓郁的毒蟒区,后来因为诛魔之战,这一片区域被烧了个一干二净,那些巨蟒也不知所踪,他轻而易举就上了山。 魔域的魔气似乎比之前淡了许多,太阳不再是血红色,颜色已经转黄,只是如今正值深冬,枯树林看着更为荒凉萧条,树林里停满了乌鸦,那些乌鸦见有人来,似乎也不怕,反而密密麻麻站满了枝头,眼睛却都在盯着他看。 此情此景,实在有些诡异。 宴芳林见前后无人,脚下一点,便越过了那片荒林,进入魔域主城的时候,却发现这座曾经很热闹的城,如今却如同鬼城一般,全都是空房子了,偶尔碰到一两个人,也全都是一些不知门派的修士,这些修士都不是名门装扮,且基本都是一人独行。 反正他如今换了容貌,也不怕被人看到,便御剑而起,直奔魔域圣殿而去,人还未落,便听见“轰”地一声,便有几个修士从废墟里飞了出来。 宴芳林纵身一跃,便将离他最近的一个人接在怀里,一掌又打出去,掌风便托住了另外一个人,这两人回头看过来,宴芳林已经收了手,跃入到残垣断壁之内,身如流星,动作敏捷,看的两人都愣了一下。 眼前的圣殿大半都已经倒塌了,唯留下两个极高的石柱子,撑住了倒下的殿宇,宴芳林落到地上,便看见了十来个魔修。 那十来个魔修身后,有个年轻男子盘坐在石台上,似乎正在打坐。 果然是郁青池! 宴芳林心中大喜,便径直朝他飞了过去,那十来个魔修却直接拦住了他的路,宴芳林毫不为意,袖子轻轻一挥,那十几个魔修便全都被他扫飞了。 就连旁边的几个修士也吃惊地后退了数步。 宴芳林双手往身后一背,便落到了郁青池跟前,郁青池突然睁开了眼睛,一双眼睛满是红血丝,眉眼间乌青一片,乌血剑从他身后飞出,直接刺向了宴芳林。 宴芳林闪身躲了过去,那乌血剑却仿佛缠住了他,他退了几步,才发现郁青池的法力似乎比从前厉害了许多。 他不敢再大意,与乌血剑缠斗了起来。 郁青池的乌血剑显然已经有了灵性,郁青池盯着他,整个人纹丝未动,宴芳林一把握住了乌血剑的剑刃,要以自己鲜血为祭控制它的时候,郁青池忽然纵身而起,伸手握住了剑柄,要从他手中抽出。 宴芳林却在这时候忽然松开了乌血剑,带血的手顺势抓住了郁青池的胳膊,叫道:“青池,是我。” 就在这时候,那些魔修忽然都围了上来,旁观的几个修士见状也围了上来,宴芳林猛地回过头来,发丝从他眉眼间飘过去,他袖子一甩,那些人便全被震飞了。 他这一次力道没有收住,袖中魔气四溢,那些人倒在地上,惊惧地喊道:“他是魔!” 宴芳林抓住了郁青池的胳膊,便要带他离开这里。谁知道郁青池的大手却忽然捂住了他的额头,他心里一惊,不等郁青池发力,便按着郁青池的肩膀一跃而上,双脚踩在乌血剑上,长靴沾染了血迹,便踩着剑刃飘飞出去。 郁青池神情更为阴戾,提剑便追了上来。两人在空中缠斗起来,两大魔头对打了两招,本来还剩下半截的圣殿轰然倒塌,众人慌忙逃窜出去,在那漫天硝烟散去的时候,却已经不见了两位大佬的身影。 宴芳林将郁青池引到无人处便停了下来,回头去看郁青池,却见郁青池已经逼到了自己面前。郁青池如今出手显然比之前在青竹峰的时候凶狠多了,宴芳林与他对了两招,便被震的倒退了数丈远。他踉跄着站稳,便感觉郁青池掌心蹿出两条巨龙形状的魔气里,那两条巨龙张着血盆大口,眼看着便要将他吞没,他将自己原来的面貌幻化出来,叫道:“青池,是我,宴芳林。” 他说完那两条魔龙已经吞了过来,一股血腥气迎面扑来,他猛地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再睁开眼睛,便见郁青池盯着他看,神情狰狞,几乎贴到他的脸上。 宴芳林心中一喜,便伸手抱住了郁青池。郁青池身体颤了一下,宴芳林重复了一句:“是我,宴芳林,你还认得出我么?” 郁青池含糊不清地说:“宴芳林……” 宴芳林抬头看向郁青池,郁青池却突然变了神色,一把便将他推开了。 宴芳林立即又追了上去:“青池!” 郁青池还有自主意识,说明还未完全入魔,还有救。 郁青池却纵身一跃,便朝远处飞去。 ……这是什么操作。 宴芳林紧紧跟上,郁青池忽然回转过头来,双目赤红看着他。 “你跑什么?”宴芳林厉声问。 郁青池的意识似乎有些混乱,道:“你最好离我远远的,我……我控制不住自己。” “所以你才更需要我啊。”宴芳林上前一步,抓住了郁青池的胳膊。 郁青池抬头看他,身体忽然颤了一下,眉眼处便像是变了个人一样,似乎格外邪恶,不一会那股邪恶的感觉忽然又消失了,郁青池道:“我会伤害你。” “我是不会撒手的。”宴芳林道。 他默念了一声咒语,袖中便飞出一道缚仙索,缠住了他和郁青池的胳膊。郁青池立马挣扎了一下,道:“你别乱来。” 宴芳林道:“你越挣扎,这绳便缠的越紧。” 他朝下看了一眼,见有修士追来,便抓住了郁青池的手,带他往城池外飞去,他们飞入荒林里的时候,惊飞了一堆乌鸦,郁青池却在这时候忽然挣了一下,宴芳林被带得踉跄了一下,便随着郁青池直直坠落下去。 “郁青池。”宴芳林急喊。 郁青池猛地回过头来,眼神凶狠,仿佛能将他吞了一般,乌血剑从身后飞过,郁青池忽然将缠着缚仙索的胳膊抬了起来,眼瞅着乌血剑就要砍到郁青池的手腕上来,宴芳林大吃一惊,一把便将乌血剑握在了手里。 要砍断缚仙索,乌血剑剑锋犀利,力道凶猛,他这用手一握,只感觉一阵刺骨疼痛,郁青池一惊,乌血剑瞬间飞出,他一把握住宴芳林的手腕,便见宴芳林的手掌被划出极深的一道口子,血肉可见。 两人落到地上,郁青池颤抖着看着他,掌心的鲜血淋漓落下,这只手,早已经是新伤添旧伤,曾娇嫩白皙的一只手,如今已经伤痕累累。 “叫你不要乱来。”宴芳林蹙着眉头道。 郁青池双指覆在他的手腕上,用内力替他止了血,血是止住了,可伤口依旧触目惊心。他便将他的手抬起来,亲了一下他掌心的血渍。 鲜血染红了郁青池的嘴唇,也染红了他的眼。 经过这一伤,郁青池总算是老实了下来。 天色将黑,两人在一个山洞里落脚。 “我不跑,你先将缚仙索解开。”郁青池道。 “你神志挺清楚的嘛,”宴芳林道:“我还以为你会神智全无,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神识既如此清楚,为何不给我个信,你可知我们有多担心你?” 郁青池道:“白天我还能控制住体内的魔气,可到了晚上,我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只有无尽噩梦,梦里唯有杀戮与色,欲,内心最阴暗的欲望全都跑了出来,他曾在梦境里,掐死过宴芳林,利刃贯穿过宴芳林的身体,双手掐断了他的脖子,嘴里啃食着他的血肉。 那是无法控制自己欲望的郁青池,恨之欲其死,爱之也欲其死。宴芳林赤身裸,体满身是血地躺在他怀里,血腥极了,美极了,便是他骇人的噩梦。 第85章 宴芳林进郁青池的识海里看了一眼, 郁青池的识海不像上次那样黑暗,但依旧混沌不堪。他能不入魔,大概还是靠他多年修习的君子道。 朝山道人神魂俱灭之前对他说的那些话至今令他想起来还觉得后怕, 可眼前情景, 却又让他怀疑朝山道人在最后一刻是否心软了。 也或许是郁青池身有魔根,本就比普通人更能扛住这逆天的邪气。 到底真相如何, 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了。一切都随着朝山道人的死成了不会解开的谜。 从识海里出来, 宴芳林便布下了一个镇魔法阵, 自己在法阵外坐下, 调了一下内息, 睁开眼睛, 便看见郁青池在看着自己。 朝山道人临死之前和宴芳林说的那番话,其实郁青池也有听到。 他曾听宴芳林说爱他, 当着朝山道人的面。 只是他却不敢相信。他更愿意相信这是宴芳林为了激怒朝山道人,故意那样说的。 宴芳林爱自己, 这是他只敢在梦里想的事。 见宴芳林睁开眼睛,他便立即别开脸去。 宴芳林笑了一声:“郁青池。” 郁青池转过头来, “嗯”了一声, 说:“你这个镇魔法阵,未必镇得住我。如若我失去理智伤害你,你千万不要手软。” “能打就打,打不过我就跑。”宴芳林说。 郁青池点头。 宴芳林看着他, 忽然又笑了一声。 郁青池不知道他为何笑,便看了他一眼,见宴芳林笑眼弯弯地看着自己, 心头忽然五味杂陈。 当初他被朝山道人困在识海里无力反抗,自是焦灼无力, 如今朝山道人已死,神魂俱灭,他却依旧心有余悸。他又想起那一日在密室里,朝山道人借用他的身体要去亲宴芳林的时候,宴芳林并未躲避,反而闭上了眼睛,似乎在等待他的吻。 若不是朝山道人自己避开,只怕他们已吻成一团。 若真吻到一起,他还真不知该喜该忧了。 想到此处,心中暗欲大动,体内魔气翻涌,只感觉下腹发热,脑子也变得混沌起来,他闭上了眼睛,默念了几句清心咒,却丝毫不管用,他现在但凡有一点杀戮或者欲念,便像是千里之堤撕开一道口子,想挡都挡不住。 镇魔法阵忽然有了异动,宴芳林惊了一下,立马去看郁青池。 刚才还好好的说着话,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郁青池青白色的脸庞也浮上了一层不正常的潮红,眉头蹙的死紧。宴芳林立马念动咒语,才刚念了两句,便感觉一股灼热感从法阵里传出来,他睁开眼睛一看,便见郁青池面庞连同脖子都成了红的,整个人像是被烧红的一块烙铁。 “郁青池!”他大喊。 郁青池紧闭着眼睛,身体都颤抖起来,神色极为痛苦,额头和脖颈都露出青筋来,然后他猛地睁开了一双充血的眼睛,镇魔法阵缩紧,如绳索一般缚在了郁青池身上,郁青池挣扎了几下,却都没有挣开,他嗓子里发出意味不明的痛苦的低吟声,整个人仿佛下一刻就要爆炸了一般。 宴芳林心脏噗通直跳,他惊惧地看着眼前的郁青池,一挥袖子,法阵便被他收了起来,几乎是一瞬之间,郁青池便把他扑倒在地上。 宴芳林后背撞到石壁上,颇为惊惧地伸手撑住郁青池的胸膛,迎面便撞上郁青池通红的眼。 “你……” 话还没说出口,便被郁青池给堵住了,他要反抗,便感觉唇上一痛,人就老实了,下一瞬,袍子便被撕了个稀巴烂。 这个胸控男主! 忽然传来一阵说话声:“这洞里都是魔气,快去传信!” 宴芳林搂着郁青池的脖子愣了一下,只感觉一股冷风从洞口涌了进来。他身上的郁青池像是一头正在进食却被打扰的雄狮,听见动静立马扭头看了过去,他的衣衫松垮,露出精壮的胸膛,眼睛通红,看起来极为骇人。 “那个……”宴芳林心里一惊,就把胸膛挺了挺,示意郁青池继续。 为了拯救外头那些菜鸟的命,他也能牺牲一下自己了。 谁知郁青池却仿佛突然暴怒一般,从他身上起来,黑袍松垮,乌血剑从他袖中变幻而出,宴芳林都顾不得穿上衣服,便急忙追了上去,一出洞口,便正撞上几把篝火。 “是郁青池,是他!”有人惊惧地高喊一声。 随即“砰”一声,有烟花蹿天而起,在空中绽放开来,照亮了大半个山林。众人在那亮光之下看见郁青池身后还有一个绝色美男,那美男袒胸露背,长发迷乱,一副饱受摧残的模样。 天哪,郁青池这个色魔! 他……他竟然在和一个绝色美男干那种事! 众位年轻修士,都是禁欲戒色的男子,什么时候见过这种阵仗,传言这郁青池色,欲熏天,如今亲眼所见,果然所传非虚! “道友们,不要怕,你我就算此刻死在这魔头手下,也是无上道业!” 只可惜那领头的刚喊了这么一句,郁青池手臂轻轻一挥,他便似被人掐住了喉咙一般,整个人都被提了起来,他握着自己的脖子,双脚悬空蹬了几下,眼看着就要断气。 郁青池杀孽越多,入魔便越深,身上邪气越重,宴芳林双指一并,便朝那修士脖子上一指,那人猛地掉落下来,郁青池回过头来,目光阴戾地看向宴芳林。 谁知道那几个不怕死的修士却趁机攻了上来,郁青池看都未看,乌血剑便飞蹿出去。大概是此刻身上魔气正浓,郁青池也不大有理智,乌血剑直冲着那些人的脖子去,眼瞅着就要割破那些人的喉咙,宴芳林掌心魔气放出,形成一条绳索,缠住乌血剑,用力一扯。 那些人被剑气所伤,纷纷落在地上。外头空中一片金光浮动,便听他们中有人喊道:“我们的救兵来了。郁青池,今日乃月圆之夜,阳气至盛,你便等着受死吧!” 宴芳林抬头看去,便见天上一轮圆月,金黄中带着血色,月光浩渺,一丝云彩也没有。 郁青池冷笑一声,便点脚而起,停在半空中,十分嚣张地迎上那些修士的灵剑,上百把灵剑汇聚成强大剑光,天地间的月光忽然淡了,月光汇聚成一道金光,也汇入那些剑光当中,直接将郁青池吞噬掉了。 可是不过瞬间的功夫,那些剑光笼聚在一起,那些灵剑却纷纷掉落下去,犹如剑雨一般。 等那些没了灵剑的修士冲到郁青池身边的时候,金光爆炸开来,天空中哀嚎一片,众人纷纷掉落进树林里。 宴芳林叹了口气。 如果郁青池这个魔头这么容易被围杀,他也不叫魔头了。 他纵身而起,没入那金光之内,便看见那些金光在往郁青池灵台里钻,他便闭上眼睛,神识裹着金光,进入到郁青池的识海里面。 这一进去,便发现郁青池的识海已经换了一副模样,原本一片黑暗的识海如今被那些金光照亮,郁青池浮在半空中,那些正道之光正被他强大的魔气同化。 《魔域秘籍》就是给男主开挂的,开的简单又粗暴,尽管他自己也早有体会,可亲眼看到开挂到这个程度,他也觉得有些太过分了! 所以如今郁青池和原著里一样,已经天下无敌了么? 只是他乍然变得如此强大,只怕入魔便会更深,原著里他还有一堆后宫可以啪啪啪分散注意力,如今可没有那么多后宫团给他用了。 若是郁青池变得和原著里一样,自己这一个人的小身板,可没能力替代庞大后宫团一起承担的责任。 但若此刻让他去给郁青池找后宫团,他也有点不乐意了。 话说回来,郁青池入了魔,失去了本性,不会变成和原著一样的花心种马男吧? “郁青池。”他叫。 郁青池睁开眼睛看他。 “还认识我是谁么?” 郁青池迟钝地点了一下头。 “你先走,我来应付这些人。”宴芳林对他说。 他说完便要从郁青池的识海里出来,神识飞到边界,却突然又被打了过来,随即便感觉一只手捞住了自己的腰,他整个身体后退过去,直接撞在郁青池的胸膛上。 郁青池一只手握住了他的脖子,掌心覆盖着他的喉头,他仰起头来,便见那些金光蹿入他的体内里来。他身体颤抖了一下,却被郁青池死死扣住,他仰起的双臂微微弯曲,最后抓住了郁青池的上臂,白皙的手指抓紧,因为用力,指甲都变成了白色的。郁青池微微低着头,吻在他的额头上。 宴芳林有片刻的昏迷,眼前仿佛是一片金光,什么都看不见。等到他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还在郁青池的神识里,只是他又与郁青池神交了。 他颤栗着躺在黑色云层上,黑色的魔气衬得他的身体雪白,上头还带着淤痕,I黑的头发披散开来,遮住了他的上半身,他躺在郁青池的怀里,眼前的郁青池也并未穿衣服,长发披散,眼尾还是红的,整个人仿佛都带了王者之气,霸气又温柔,不久前还憔悴的青白面色如今已经恢复正常,容光焕发,好像刚吸了他的精气一样。 这个男妖精! 不过他感觉自己好像也强大了不少。 比如这次神交,他并没有像上次一样腿软,也没有一想就打哆嗦。 “郁青池。”他叫道。 声音居然是哑的。 郁青池并没有说话,只伸手摸了一下他的脸颊。 “我得回到我身体里去了。”宴芳林说。 他要走,却被郁青池给按住了,郁青池低下头又亲他。 宴芳林见状不妙,挣扎着便要起身:“我神识离体太久了。” 他的神识趁机从郁青池的识海里飞出,回到体内。他还未睁开眼睛,便感觉身体半边是冷的,半边却是滚烫。 那滚烫的触感,倒像是……肌肤相贴。 他惊了一下,立马睁开了眼睛,便见自己衣衫松开,贴在郁青池的怀里。 现实里的郁青池,神色略有些沧桑,并不如他识海里那样容光焕发,只是眉眼一片温柔,眼中血丝更多一些,看着有些凶狠。 他朝四周看了一眼,问:“那些修士呢?” “打跑了。”郁青池说。 语气颇为清淡,似乎那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大佬气质初现。 宴芳林也没问他为何这样躺在郁青池怀里,也没问郁青池都对自己做了什么,便揽衣起身,谁知道还未坐起来,便又被郁青池按了回去。 “我这些时日,此刻是最平静的时候。”郁青池忽然说。 发泄过后的放松舒服么? 宴芳林讪讪地笑了两声,没答话。 郁青池道:“你在我识海里住一段时间,好么?” 什么?! 住里头干嘛,神交??! 他蹙着眉头,脸色微红,看向郁青池,还想着是不是自己想的太龌龊了,结果抬头便看见郁青池眼神火热缠绵,道:“好不好?” “……为什么?”他不死心,问道:“我本人不是在这儿?” 郁青池便没有说话,露出他从前的几分羞涩沉静来。 宴芳林便挑了一下眉毛。 “我怕会伤着你。”郁青池说。 什么意思? 现实里怕会伤着他,识海里怎么疯狂怎么折腾他都不要紧,是这意思么?! 宴芳林当然不会同意。 他穿好衣服起来,到昨日的山洞外头看了一眼,只发现一些血迹,树木也倒了一大片,倒没看到尸体,周围的阴气也不重。 他便又回到山洞里来,郁青池已经在打坐,他不敢离开,便在他身边陪着。 趁着郁青池闭目的时候,他便细细地打量了郁青池一下。 越看越觉得郁青池面貌俊美,尤其是鼻子,生的实在是好看,很是英挺。 昨日的神交记忆忽然浮现在他脑海里,相比较第一次,这一次便模糊了起来,大概是那些金光的原因,他像是喝醉了酒一样,只有极模糊的意识,在这半醒半昏之间,理智完全屈从于身体的欢愉,他的表现可谓放浪。他将郁青池的头按在胸口,仰着头张着嘴巴叫。 艹。 宴芳林赶紧止住了心中臆想,只感觉浑身热气往上冒。 他对郁青池,好像身体比意识觉醒的更早一些,颇有些像先婚后爱的意思,亲了两次,神交了一下,便交出感情来了。 这叫他想起《色戒》来。 这世上真没有人能将身体和精神完全分割开吧。有好感的人,喜欢的人,有过身体接触以后,便一下子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了。 就像他此刻,因着刚想起昨夜的神交,如今再看郁青池,心头便如涟漪一般轻轻晃动。 第86章 他的容貌属于惊艳型, 郁青池乍一看不如他亮眼,但五官和身材,全都是越看越好看的那一种。 从前他气质端正, 像个苦寒小白花, 如今半入魔的状态,仿佛成熟了很多, 也俊美了许多, 眉眼间的正气弱了一些, 露出几分霸道邪魅的俊美。 宴芳林一直守着郁青池直到夜幕降临, 郁青池身上的魔气果然又浓重了许多。 他在郁青池身边坐下, 郁青池却忽然睁开眼睛说:“今夜我体内魔气似乎格外不受控制, 我怕会伤着你……” 不等他说完,宴芳林便说:“我是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郁青池蹙着眉头, 似乎颇有些痛苦的样子,脸庞又似火烧一般红了起来, 道:“你不必如此费心为我。” 他说完便扭过头来,看向宴芳林:“只会让我更贪心。” 宴芳林心中一动, 便问说:“贪什么?” 说完便微微侧过头去, 不去看郁青池了。 郁青池薄唇动了动,却没说话,脸色便更红了,眉头也蹙的更紧。 “贪你。” 他心中爱欲又动, 大概是尝过神交的快乐,魔气便不满足于此刻的压抑状态,又开始汹涌起来。 “念上几遍静心咒。”宴芳林道。 郁青池道:“你在我身边, 我静不下来。” 宴芳林舔了一下嘴角,然后笑了一声, 又扭过头去看郁青池:“你这样说,是想我再进你识海里去?” 郁青池脸色更红,垂着头没有说话。 宴芳林已经看出来了。郁青池想再跟他神交,大概是神交能让他发泄完以后平静下来,而且还爽。 是男人谁能拒绝那个爽呢。 但郁青池到底是郁青池,本心未改,有些难以启口。 宴芳林便说:“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我留在你身边,确实有点危险,我看你一个人也应付得来,我便先回青竹峰去。我出来的匆忙,青竹峰如今有许多眼线,若是被他们发现我不在青竹峰,不知道又会传出什么流言来。” 他说着便站了起来。郁青池愣了一下,仰起头看他。 “我走了。”宴芳林说。 他见郁青池没有反应,便要从他身边走过去,郁青池从他的衣袍上闻到了属于自己的味道。 他便一把伸出手来,抓住了宴芳林的胳膊。 宴芳林回头看他:“干什么?” 郁青池也不说话,只直直地看着他。 宴芳林心中砰砰直跳,他本来只是想逗郁青池一下,也不知为何,就想挑逗他一把,看看郁青池会是什么反应,结果看到郁青池如此反应,心下反倒有些慌。因为他觉得魔气翻涌的郁青池,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只会羞涩沉默的郁青池了,他看他的眼神,满是奔腾的爱欲。 他便笑了一下,说:“我只是……” 郁青池却一把将他拽去,牢牢地抱住了他,头埋在他的胸膛处,双臂禁锢着他的腰。 宴芳林心跳声震耳欲聋,他伸出手来,抚摸上郁青池的头,郁青池忽然抬头看他,眼睛是红的,像是被魔气染红,又好像是被爱欲染红。 郁青池仿佛突然有了直说的勇气,他看着宴芳林,说:“我一直像是活在炼狱里一样,身上的魔气折磨的我喘不过气来,直到你和我在识海里……我……我还想要。” ……宴芳林这一回心头滚烫,好像郁青池这种渴望导致的痛苦也感染到了他,他也被郁青池这种滚烫的爱欲烫热了。喜欢的男人在自己面前露出这种渴望的时候,真的让人无法拒绝,可又点不了那个头。 “只在识海里。”郁青池说。 “又没有什么区别……”宴芳林说。 识海里和现实其实一样真实,只不过是自欺欺人,又耐折腾一点而已。 郁青池却仿佛有些忍耐不住了,隔着袍子吻他的肚子,一开始只是蜻蜓点水快速地亲几下,再然后就隔着他的袍子,不轻不重地咬了一口他的肚子,然后大手伸到他衣襟处,一把就将他的领口扯开了。 胸控男主又来了。 洞中的篝火暗了一下,许久没有加柴火,火势渐弱,偶尔迸出一丝火星来,宴芳林的身体躺在郁青池的怀里,闭着眼睛。 而郁青池抱着他,也闭着眼睛。 看起来两个人像是在相拥而眠。 而后宴芳林忽然像是抽搐一般,身体抖动了几下,眼睛依旧是闭着的,嘴巴却微微张开,脸上露出仿佛极痛苦的表情,这种表情一直持续了很久,伴随着身体无意识的挣扎。 这一次神交,足足神交了一晚上。大概是有过两次经验以后,郁青池已经知道他的神识之体有多耐折腾,所以这一次格外放肆,完全放任了自己。 导致宴芳林要从郁青池识海里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连出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不得已,他在郁青池的识海里歇了一整天。 郁青池也在识海里陪着他,哪儿都没去,就笑盈盈地守着他。 只是这种温情的陪伴只持续了一个白天,到了晚上的时候,识海内魔气翻涌,郁青池的眼神也有了变化。他已经看清楚状况了,郁青池体内的魔气,会让他失去对自我的控制,他太凶猛了,甚至于是残酷的,自己如果不是神识够强,只怕已经被他彻底揉碎撕裂了。 见郁青池神情不对,他感觉自己也休息个差不多了,便要从他识海里飞出,结果却晚了一步,又被郁青池给逮住了。 他没打算逃走之前,郁青池还算理智,大概是他要逃走的那个动作刺激到了有点入魔的郁青池,郁青池眼睛一红,黑气翻滚之间,便又把他压下了。 又是一夜放纵的神交。 如此反复数日。 数日,到底是几日,宴芳林不知道。 他知道自己的神识如今强劲,都成了个破布娃娃。 “我……我要回去了。”他奄奄一息地对郁青池说:“我出来太久,会被人发现的。我得回去看看你大师姐他们。” “你还有力气出去么?”郁青池道:“我自感这几日对体内魔气的控制比先前好了许多。或许……今天晚上,我便能控制住了。” “……”宴芳林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相信郁青池。 郁青池摸了摸他脖子上的伤痕:“疼么?” 宴芳林没说话。 郁青池又说:“你我都是炉鼎之体,你至阴,我至阳,若能阴阳调和,或许便不会是现在这样了。” 宴芳林愣了一下:“什么意思?” 他怎么感觉这话像是个圈套。 神交已经满足不了郁青池了么? 郁青池没有说话,只是温柔且火热地看他,与他十指交叉。 “我想与你结为道侣。”郁青池说。 宴芳林便坐了起来。 郁青池看着他:“你可愿意?” 眼中情意拳拳。 第87章 宴芳林嘴唇动了动,没有说话。 郁青池的笑容凝结在嘴角“你不愿意?” 宴芳林笑了一下,刚要说话,忽然听到外头传来“咔嚓”一声,像是有树枝被踩断了一般。 他愣了一下,微微蹙起眉,便朝洞外看去。 洞中点着篝火,的确很容易暴露,虽然这一次他们进的这个山洞很深。 郁青池也察觉了外头的动静,起身说“你在里头呆着,我去看看。” 宴芳林怕他下手不知轻重,便道“你如今体内魔气泛滥,要压制为主,不要轻易动手。我去,你在这等着,你放心,没人能伤得了你,自然也没人能伤得了我。” 他说着便捞过衣袍穿上,要走路的时候,脚下忽然软了一下,好在他撑住了,脸色一红,强装镇定,便走出了洞外。 今夜天上乌云一片,连月光也很淡,外头黑漆漆的,几乎什么都看不清,他脚下一点,便跃了下去。黑暗中他看到几个身影躲在树冠之中,他从他们身边略过,却未见他们有任何动静。 他袖子轻轻一挥,便悄无声息卷了一个人去,带到无人之地,便将那人丢到了地上。 那是个年轻修士,一身黑衣,在黑暗中也看不清对方容貌,那人浑身颤抖,猛地拔出身上的灵剑,混乱地转了一圈,大概是找不到他人在哪里,最后撒腿就跑。 宴芳林轻轻一挥袖子,那人便又翻倒在地。 “你别怕,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我便不会杀你。” “你……你要问什么?” 他果然挑了个软骨头,怪不得此人身上的阴气最重,惊惧之气满身,最容易招致阴气入侵。 “你们埋伏在四周,却没有行动,为什么?” 那人却没有说话。 宴芳林伸手一仰,那人便像个小鸡仔似的被拎了起来,双脚在空中乱蹬了几下,吓得那人立马说道“我们……我们是接上头的命令,只跟踪,不……不出手。” “上头是何人?” “自……自然是掌门师尊,韦……韦掌门。” 他本是不想来的,谁不知道郁青池这个魔头法力有多可怕啊,连那么多掌门都不是他的对手,何况是他这种初入师门的新弟子。可他们虎阳山如今已经无人可用了,韦芳这是派他来送死的。 “跟踪之后呢?”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是真不知道了,师父说……说如今无人能打败你,我们只有静待时机。” “什么时机?” “……我……我不知道,我只听说,师父他们都去青竹峰了,似乎有了什么对策。” 宴芳林愣了一下。 那人带了哭腔“我就知道这些了,别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宴芳林轻轻一挥,那人便落到了地上。 “回去告诉你的同伴,这是我第一次发现你们,暂且饶你们一次,下次再让我发现你们跟踪我,小心你们的命!” 那人慌不迭地爬起来,飞也似的跑了。 宴芳林正要离开,便察觉郁青池不知道何时已经立在他身后。 “我得回青竹峰一趟。”宴芳林说。 “我陪你一块回去。”郁青池说。 宴芳林摇头“你体内魔气还没有完全控制住,还是在这里呆着比较好,听我的话,自保即可,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杀生。我回去看看,若是没什么事,我再来寻你。” “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等你。”郁青池说。 宴芳林点了点头,便要离开这里,一阵冷风袭来,他忽又转过身来,抱了郁青池一下“你要听我的话。” 他说罢不等郁青池回答他,脚下一点,便飘然远去了。 等他回到青竹峰的时候,已经是天亮时分了。他潜入自己房中,洪英便从榻上坐了起来,怀里还抱着灵剑。 “师叔!”她惊喜地喊。 宴芳林将房门合上“我听闻韦芳他们又来了?” 洪英点头“昨日晚上便到了,我以师叔养病为由,将他们拒在了门外,可他们说今日早晨,必要见到您。” “专门来找我的?” 洪英点头。 这些老道,葫芦里卖的又是什么药。 在见韦芳等人以前,宴芳林先沐浴了一下。只是在沐浴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 皮肤似乎变得更敏感了! 该不会是神交的结果吧? 炉鼎之体果然是小黄文设定! 他特意选了很轻软的内衫,又穿了一件竹纹冬袍,洪英在旁边看他穿衣,忽然感慨说“这件衣服,还是今夏师父命人为师叔做的。” 如今衣袍已成,朝山道人却已经不在了。 宴芳林听了愣了一下,他擦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果然从那冬袍上闻到了熟悉的芳林永继的香气。 芳林永继这味香已经用完了,这大概是最后一件还有这个香气的衣服了。 洪英自知失言,便不再说话,只拿了熏笼和干布过来,在宴芳林身边跪坐下,然后伸手将宴芳林的长发捋过来,手里拿了一把团扇,轻轻地扇。 因着熏笼里有温热香气浮出,扇出来的风也是温的。宴芳林斜卧在榻上,便见有人进来了。 是陆星河,他早知宴芳林已经回来,因此看见宴芳林,他神色也并无异样“师叔,韦掌门等来了,已在门外。” 他话音刚落,便见韦芳已率先进来了。 同他一起来的还有宋青之和刘凤义等人,众人身上都多少带着伤,气色都很不好。估计这些人最近都夜不能寐。 众人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宴芳林斜坐在榻上,他一身带青竹纹的白袍,那袍子宽大厚实,却衬托得他细颈薄身,漆黑头发半干,纤细的小臂露出来,肤白唇红,美的不似凡间人物。一进房内,暖香满怀,平添几分旖旎绮丽。 怪不得郁青池那孽徒也会沉迷于他,如此美色,谁能不心动! 宴芳林将领口拉上,便从榻上坐了起来。洪英立即起身,立在他身后,用一块碧青色干布松散地绑住他一头乌发。 众人见了礼,宋青之道“你身体可好些了?” “刚泡了药浴,好多了,听洪英说,众位掌门要找我?” 韦芳等人便看了陆星河和洪英一眼。 宴芳林便道“你们两个去外头守着,不准人进来。” 洪英和陆星河退出房间,在院内站定。 刘凤义道“芳林,朝山兄是我们道门的英雄,我们无比敬重他,也同样敬重你,你素来病弱,我们也都知道,如果不是逼不得已,我们也不会来叨扰你。只是朝山兄马上就要下葬了,可他的血海深仇还没有报。” 宴芳林愣了一下,道“刘掌门有话不妨不直说。” “大家都是自己人,芳林是朝山的道侣,没有比他更恨郁青池的人了,他自然和咱们同仇敌忾,”韦芳说着捂着胸口咳嗽了两声,脸色略有些惨白地看向宴芳林“芳林,郁青池的实力,你当日也都看到了。当时如不是长行拼死救你,只怕那魔头已经将你掳走。这魔头法力强悍,若正面应对,只怕我们都不是他的对手。可放任他不管,我道门将永无安枕之日,哪一日这魔头色心又起,再向你伸出魔爪,只怕我们也有心无力。这些问题,你可有想过?” 宋青之也干咳了一声,说“按理说我们名门正派,不耻于阴谋算计,可非常之期行非常之事,我们也不得不出此下策了。” 这是……正面打不过,要搞小动作了? 宴芳林便正色道“各位掌门不妨直说。” 宋青之便看向了韦芳。 这等不齿之事交给他来说,韦芳脸色略有些不悦,他受伤严重,脸色还是憔悴的,他捋了下袖子,坐直了说“郁青池不是心悦于你么?或许我们以你为诱饵,可以将他引出来,进而围杀他。” 宴芳林一惊。 这些人不会善罢甘休,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想到他们会出这么一招。 美人计? 居然利用他。 他和郁青池的流言,对谁最不利?郁青池是魔头,这点流言对他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最不利的,其实是他宴芳林。 本来外头就在传他和郁青池之间的香艳传闻,这些人却还要利用他来搞美人计,这完全就是在牺牲他了。就算他立了大功,围杀了郁青池,他宴芳林以后在道门一辈子也就是个饭后谈资的料了。 道侣因为他死了,死的原因是道侣的徒弟觊觎他这个祸水,而他又牺牲美色,勾引孽徒,最后再杀了孽徒,为自己的道侣报仇……够刺激,够狗血,够祸水,加上他男人的身份,又够劲爆,从此他一人侍师徒的流言便永远洗不掉了,在最讲究伦理道德的修真界,他注定会成为一个香艳的笑话。 这些老男人。 宴芳林便往椅子上一靠,脸色也阴沉下来。 宋青之道“我们也知道,如此便委屈了你,但你放心,事成之后,我们各掌门会为你撑腰,绝不让你受半点委屈。” 哥们,你这话前后很矛盾啊,刚说这样做委屈了我,怎么又不让我受半点委屈了。 刘凤义正色说“芳林,你要以大局为重。郁青池是我们全道门的敌人,他一日不死,这仇怨便无休无止,朝山若还在,他也会以大局为重。” 宴芳林便看向他。 刘凤义与青竹峰素来亲睦,大概朝山道人和柳梓楸的事刺激了他,他如今是所有掌门里头,最恨郁青池的人了。 他沉默不语,头发蹭到椅背,松散的碧青色布巾忽然滑落下来,一头乌黑头发也飘散下来,晃动间光可鉴人。 第88章 宴芳林看了看韦芳他们。 这些人就像打不死的小强,哪怕伤成这样,屡战屡败,可依旧整天想着如何才能杀了郁青池,以绝后患。 他们如此执着,一是为了道门大业,二来多少也各有自己的私心。 宴芳林原来想着等郁青池体内魔气稳定以后,便让他易容幻形隐藏起来,可如今看来,只怕不亲眼看着郁青池身死魂灭,这些人都不会罢休。 也是,郁青池已经成为他们心头的阴影,放着这么一个大魔头不管,道门永无安枕之日。 他心头突突直跳,然后莞尔一笑,道“我听众位掌门的,只是不知道众位有什么具体的计划?” 宋青之大松一口气,温声道“若正面对打,我们这些人加起来,只怕也不是郁青池的对手,如今唯有智取,让他一身法力无法施展,我们便可一举将他拿下。” 宴芳林便看过去“下毒?” 宋青之与他对上眼神,神色忽然一窘,便看向旁边的刘凤义。 刘凤义道“我们讨论过了,郁青池如今的法力,一般的毒怕是瞒不过他,也未必能将他毒倒,我们找到一种蛊,无色无味也无任何痛苦,中蛊者唯有发力的时候,蛊毒才会发作,到时候他便如瓮中之鳖,任由我们拿捏了。” 他说完脸色微微一红,大概也觉得偷偷下蛊这件事颇有些下作,于是便补了一句“对付郁青池这种十恶不赦的魔头,便要用非常之策。” 宴芳林却似乎并不以为意,只淡淡地问说“可郁青池如今在何处,我们还不知道。我若贸然去寻他,只怕他会生疑吧?” 韦芳摇头说“不用你主动去找他。再过七日,朝山便要下葬,按我们道门的规矩,掌门身故之后,便要送往涅峰安葬,你身为他的道侣,按规矩应该在涅峰守丧三年,涅峰乃我道门圣地,法阵复杂,金光普照,郁青池一身魔气,是进不去的,他这样的魔头,哪里有耐心等上三年,因此你进涅峰之前,他必有动静。到时候你便虚与委蛇,假意与他亲近,找机会将毒蛊种下,剩下的便全交给我们。” “这孽徒杀了朝山,我们杀他,也是为朝山报仇。这不也是你所期望的么?”刘凤义盯着他,似乎要从他的微表情上看出些什么“他死了,朝山便也可以安息了。” 宴芳林道“郁青池必须死么?” 韦芳闻言眉头一蹙“你此话何意?” 宴芳林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刘凤义等人,便道“只是最后确定一下众位的心意。” 宋青之道“哪怕郁青池改邪归正,可他所犯的罪孽犹在,他日接受全道门审判,也必受极刑!” “我明白了。”宴芳林站了起来。 “你不愿意?” 宴芳林微微一笑,道“我是否愿意,并不重要。诸位也不是来与我商议的吧?如今师父已死,郁青池入魔,我青竹峰上下病弱无依,我自然是要答应的。” 韦芳唇角露出一抹轻蔑的笑容来,刘凤义神色严肃,道“你的选择是对的。” “你放心,有我们呢,解决了郁青池,你便是我道门第一号功臣。于你,于你们青竹峰来说,都是好事。”宋青之说着便将一个铜盒交到他手上,与他说了下蛊的方法。 将几位掌门送出,宴芳林便弯腰将地上的干布捡了起来。 洪英和陆星河进来,宴芳林便将他们的话全都告诉了他们俩。 陆星河一时说不出话来,洪英紧蹙着眉头,道“他们这是欺我青竹峰无人,三师弟是否该死,别人不知道,我们却是知道的,师叔,这事不能答应他们。” “这事可由不得我们。”宴芳林冷冷一笑,看着庭院里的守卫,说“你说的对,他们是欺我青竹峰无人了。” 他沉默了一会,说“或许,我们青竹峰该有人站出来了。” 只是一旦站出来,也要面对许多危险,他连同整个青竹峰,恐怕都会和郁青池一样,成为道门的心头刺。 他要再想一想。 洪英更是忧心不安,她翻来覆去,直到夜深,想朝山道人,想宴芳林,想郁青池,想七日之后可能会有的结果,越想越心惊,模模糊糊睡过去,却做了个极可怕的噩梦。她从梦中惊醒,忽然听到有人叫她“洪英。” 她立马从榻上坐起来,穿上衣服便去了隔壁,一进门,就见宴芳林面色痛苦地捂着胸口躺在榻上。 “师叔!” 宴芳林伸出手来,她一把握住他的手,便见宴芳林脸色通红,满头是汗。 “不知道是怎么了,难受的很。”宴芳林说。 洪英立即替他把了一下脉,然后吃惊地看着他“是蛊。” 宴芳林咬着牙坐起来“蛊?” 洪英点头。 “他们将蛊下到了我身上?”宴芳林蹙着眉头“是什么蛊,知道么?” 洪英摇头道“看脉象,这蛊和魔气相冲,他们大概不知道您体内都是魔气,便下了这个蛊,若不是您体内和三师弟一样都是魔气,只怕还感应不到。” 宴芳林感受到刺骨之痛。 这痛便是他们要通过他传给郁青池的。 “你去看看铜盒里的蛊虫还在不在。” 洪英去看了一眼,道“还在。” 这群老家伙,背地里又来了一手。只是不知道他们给他下的这个蛊,是为了控制他,还是为了对付郁青池。 他试了一下体内的魔气,发现他法力还在。 那便是和铜盒里的蛊虫不是同一种了。 是为了控制他? 他仰起头来,靠在了枕头上,脖子上隐隐露出青筋来。 洪英担忧地抓住他的手“师叔!” 宴芳林道“他们不知我的法力,对我下的蛊应该不会太强。” 他忍着剧痛,尝试了一下,果如他所料,真将那蛊逼了出来。洪英立即将那蛊虫丢到火炉里烧了,“嘶啦”响了一声,便成了一缕烟。 “好在这蛊虫不算太毒。”洪英心有余悸,看向宴芳林。 却见宴芳林满脸是汗,手撑着床榻,眼睛通红,满脸都是戾气,然后转头看向她,眼神里满是暴戾之气。 有关郁青池和宴芳林的流言,忽然大规模流传起来。 梅子青气鼓鼓地跑进来“你还坐的住,你听见外头他们都在议论什么了?” 宴芳林摆弄着衣架上的孝服,淡淡地说“他们不是早就议论起来了?” 梅子青气红了脸“以前他们只敢关起门来偷偷议论,议论的也都是一小撮人。如今倒好,就连我家里人写信来的时候,也在问这件事,可见已经传的天下皆知了!” 宴芳林看向他“他们都是怎么说的?” “他们说……”梅子青道“你还是自己去听听,你只要随便往人群里晃一晃,便能听到他们嚼的舌根。” 他说完看向宴芳林,却见宴芳林还在悠悠地收拾他的孝服,便蹿到他前头,说“宴芳林!” 宴芳林微微一笑,说“好久不听你叫我全名,我都有点不习惯了。” “他们那样说你,你怎么都不生气?” “他们说我,你为何这样生气?不想他们把我和你三师兄扯到一起?” 梅子青道“哼,你不用套我的话,你和三师兄早就好上了,我早看出来了。你上次几天不见人,便是和三师兄在一起吧?” “吃醋了?” 梅子青道“我是有点不爽,可我也认了,输给你,我服气。” 如果说以前宴芳林只是空有美色,他还有点不服气的话,如今宴芳林已经是样样都比他强了。宴芳林和郁青池,是大佬和大佬之间的爱情,距离他太遥远,反倒嫉妒不起来了。宴芳林笑了笑,说“再让他们嚼几天吧。他们也蹦q不几天了。” 梅子青觉得宴芳林虽然就站在自己跟前,可距离自己却越来越远了。 大概是练了邪术,法力高强了,宴芳林整个人都带着一种漫不经心却牛逼轰轰的大佬既视感,他穿着宽松的冬袍,长发披散,那样闲散慵懒,不知情的人只看得到他的柔弱,美丽,可他这样知晓内情的人,再看他这般人畜无害的温良模样,却有些望而生畏,总担心他下一刻便会撕去伪装,变成一个和郁青池一样日天日地的大魔头。 甚至有一种比他三师兄还要厉害的感觉。 “你教我吧。”梅子青忽然说“我拜你做师父,我也要成为你和三师兄这样的人!” 宴芳林仰头笑了起来,笑容从未有过的明媚。 “不好了,不好了!”外人有人喊着跑进后院里来。 庭院里的守卫拦住了他,忙问说“发生什么事了?” “大魔头郁青池出现了!” 这名字一出来,整个庭院的守卫都惊慌了起来,原本寂静无声的庭院瞬间骚动起来,有人甚至直接拔出剑来,惊慌失措地朝四周看去。 “他没来青竹峰,去了虎阳山!”那人又喘着气说。 梅子青听了立即回头去看宴芳林,却见宴芳林微微撩了一下袖子,便在窗前的榻上坐了下来。 “怎么回事?”他问宴芳林。 宴芳林唇角含着一抹笑,那素来艳丽温柔的面庞竟带了几分寒霜,道“我也不知。你把他叫过来,我问问他。” 梅子青立即把那人喊了过来,那人便将他听到的事情说了一遍。 郁青池是昨夜突然出现在虎阳山的,虎阳山的掌门韦芳如今在青竹峰住着,剩下的全是些法力低微的徒弟,据说那郁青池到了虎阳山以后,颇为嚣张地往虎阳山正堂一坐,要他们把韦芳叫回来。 韦芳闻言忍着伤痛御剑回到了虎阳山,发生了什么不清楚,只知道韦芳直接被打得只带了两个徒弟逃下山去了。 梅子青听的心花怒放,兴奋地踮起了脚尖。他看向宴芳林,却见宴芳林一脸平静,平静的近乎有些漠然,一点反应都没有。 “这魔头实在欺人太甚!”那人又气又惧“这魔头当真无法无天,竟然欺负到人家家里去了!” 旁边围着的那些守卫听了也都义愤填膺,纷纷咒骂起来,只是大家最后面面相觑,都有些心惊。 没想到这一切都才只是个开始。 第二日,郁青池便上了望阳山,打得望阳山的掌门弃山而逃。 到了第三日,郁青池便更嚣张了,他在去逍遥峰之前,便传消息过去,要逍遥峰准备迎战。 逍遥峰的掌门一直都很低调,直到前几日商议百门之长接任者的时候才突然冒出头来,众人才知道他实力超群,显然是个平日一直隐藏实力,妄图最后渔翁得利的大佬,加上郁青池这一次又提前通知了,他不但聚齐了门下一堆韬光养晦的弟子,还请来了几个与他们逍遥峰交好的道门前来助阵,最后七个道门的师尊和徒弟加起来数百人,结果被郁青池打了个七零八散。 众位掌门齐聚在青竹峰的灵棚之下,喝着姜汤,商讨诛魔大计。 “太嚣张了,实在太嚣张了!”韦芳捂着胸口的伤,气的嘴唇都白了“此孽不除,我道门以后还如何在这世上立足!” “郁青池怎么突然这么疯狂,像是知晓了我们要杀他一般!” “他早已入魔,如何疯狂都不奇怪。只是他只挑衅却不杀人,葫芦里在卖什么药?” “莫不是……想要我们怕他?” “怕他?我们堂堂名门正派,怎么会怕他一个魔头!” “照这样下去,只怕他很快就会来青竹峰了。” “来吧,来吧。”韦芳捂着胸口说“他出自青竹峰,便也叫他死在青竹峰!” 他说完便看向为首坐着的宴芳林“芳林,一切便都只靠你了,郁青池他已经疯了!” 第89章 整个修真界都处在一种震动不安的局面里,郁青池将修真界搅了个底朝天。 转眼六日已过,下葬的前一天,天气出奇的冷。 入夜的时候,一场大雪席卷而来,是数年未见的暴风雪,直直下了一夜,待到天明时刻,大雪才停了。宴芳林被外头的声音惊醒,他披上袍子,推开窗户看去,见梅子青和青竹峰的几个弟子正在院子里扫雪。 整个庭院银装素裹,有积雪从树枝上抖落下来,好几个守卫都因此露出极恐惧的神色来。 好像所有人都预感今天会有大事发生。 宴芳林裹着袍子往窗台上一趴,看了好一会,见洪英端着热水过来,便直起身来。 “冷的很。”洪英说。 宴芳林笑了笑,便从榻上下来了,洗漱完毕以后,洪英又端了些素食过来,早饭还未吃完,陆星河已经带青竹峰众弟子在廊下站着了。 他们青竹峰本来是小门派,但因为数次诛魔之战,他们青竹峰都未折损什么弟子,所以如今从人数上来说,已经算是“人多势众”了,只是武力值上有些不堪一击。 今日大家都是一身缟素,神情肃穆。 韦芳等人进到院中来,便看见了众弟子在廊下等宴芳林的场景,人多,穿的又一致,那场面看起来就颇有些壮观。宴芳林的房间开了窗,透过窗户,便看见宴芳林正在穿孝服。 要想俏,先穿孝。宴芳林姿容绝世,如今神情冰冷,身条瘦弱,一身孝服穿上,愈发显得我见犹怜,明明是素极淡极的打扮,那太过光鲜的容颜却露出几分艳丽来,人在窗中,仿佛一幅画一般。 众人站在院门口,并未进去。 “你们说,郁青池今天会出现么?” “他这几日如此嚣张,摆明了就是在挑衅,如今我们百门齐聚青竹峰,试问还有什么比在这个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掳走宴芳林更能满足这魔头的挑衅欲的。” “这等绝色,我若是郁青池,今日必来。” “今日我听门下弟子说,如今在民间,郁青池居然有了许多信徒,就连咱们道门之中,也有人生了背叛之心。若郁青池收了徒弟,将他一身邪术传授给他人,那我们道门百家……” 这话一出,众人身心皆寒。 若是这样,那真是再无回转的余地了。只一个郁青池便如此难以收拾,如果再出几个魔头来……不敢想! 韦芳握紧了拳头,道“郁青池必死。” “我只担心芳林,”宋青之说“我看他心肠和身体一样脆弱,他对郁青池,似乎也并无多少怨恨,若他私下里对郁青池有情……” “你放心,他不敢。”韦芳道“愿或者不愿,如今都不是他说了算。你我对付不了郁青池,难道连一个空有美貌的废物都对付不了么?” 大概嫌他说话太刺耳,刘凤义微微蹙了一下眉头,没有说话。 正在这时候,有弟子快步跑来,凑到韦芳耳边说了一句。 宋青之问“何事?” “郑长行闹起来了。” 他转身要走,刘凤义却拦住他“我与他素来亲厚,我去说服他。” “说服?”宋青之问“你早知道他要闹?” 刘凤义淡淡地说“他只是担心芳林的安危。” 韦芳冷笑“他们这些年轻后生为美色所迷也就罢了,堂堂一门之首,如此年纪,也能为美色迷惑到这种程度,简直丢我们道门的人。若牺牲一人,便能拯救所有人,但凡有点大局观念的,都该知道要如何选择。” 他和宋青之见刘凤义远去,便也跟了上去。到了前庭,便见逍遥峰和望阳山等几位掌门正拦着郑长行。 郑长行受了很重的伤,脸颊留了一道疤,瘸着一条腿,一只胳膊也吊着,多亏郑夫人护着他。 “放开他。”刘凤义道。 那些掌门见他和韦芳等人来了,这才松开了郑长行,郑长行额头都冒出汗珠来了,恶狠狠地看向刘凤义。 刘凤义道“郑兄,有什么事,坐下来咱们慢慢说,你别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且看已故朝山兄的面子。” “你别跟我提他。他若知道他死了以后,你是如此对待青竹峰的人,如此对待芳林……”郑长行颇有些激动,一双眼睛通红,隐约闪烁着泪光“刘凤义,你怎么也成了这样的人!” 刘凤义薄唇紧抿,神色凝重,还未开口,便听他身后的韦芳冷道“郑长行,这里可不是你胡闹的地方。” 郑夫人扶着郑长行,正色道“我们梦魂宫和青竹峰一向交好亲厚,长行伤成这样还执意来送朝山最后一程,为的便是旧日故情,我们想去后院看看芳林,你们却多加阻拦,难不成朝山兄故去以后,青竹峰便是你们当家了么?” 宋青之道“这是哪里的话。只是如今青竹峰乱成一团,芳林又素来病弱,我们百门同气连枝,诸多事我们便多代劳一些,也是为了芳林他们好。” “为他好,”郑长行冷笑道“你们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你们心里最清楚。朝山兄已死,可故友还在,我郑长行在这里,谁想要利用他,便先过了我这一关!” 旁边立马有掌门说道“郑宫主这是什么话,如今我们百门齐聚这里,一是为了送朝山兄最后一程,二则不就是为了保护青竹峰上下么?” 郑长行看了看韦芳等人,有回头看了看周围的一群掌门人,冷笑了几声,忍着疼痛,一把将身后的灵剑拔了出来。 周围便有人后退了两步,韦芳纹丝未动,蹙眉道“郑长行,你可别走错了路。” 他话音刚落,郑夫人也拔出了身后的灵剑来。郑长行看向她,郑夫人微微一笑,道“你我是夫妻,自当进退与共,我就不信,这偌大的道门里,就没有真正的君子了么?” 一向和善的宋青之闻言也变了脸色,他一挥手,便有弟子手持灵剑,将郑长行等人团团围住。 剑拔弩张之际,一声极好听的男声传来,如金似玉一般,淡淡地说“师父灵柩犹在,诸位在灵棚之下便要拔剑了么?” 众人都循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便见青竹峰的弟子一身缟素,簇拥着一个美男子缓缓而来,正是宴芳林。 宴芳林一身孝衣,乌黑长发披散,只在发尾系了根白色孝带,浑身再无一点颜色,却令青竹白雪都失去了光色,走动间孝服摆动,犹如一朵我见犹怜的小白花。 郑长行看到他,眼眶便是一红,叫道“芳林。” 芳林朝他点了一下头,从人群中穿过去,那些持剑的弟子见他来了,便纷纷收了剑,后退了一步。 他走到郑长行跟前,伸出细白的手来,将他的剑按回鞘中,又冲着郑夫人点了一下头,便看向韦芳等人“这是怎么回事?” 韦芳道“我看郑宫主此刻脑子似乎有些不大清楚。芳林,这里有我们,你不用管。” “韦掌门这话就错了。来者都是客,我如今暂代青竹峰掌门之职,自然要管。” “芳林,”郑长行抓住他的胳膊“今日郁青池可能会来,你有危险,不该在这里,不管他们跟你说了什么,不要听他们的,你跟我走。” 宴芳林笑了笑,说“今日百门齐聚青竹峰,若不上演一场大戏,确实可惜。既然要唱大戏,青池作为我青竹峰出去的魔头,又怎么能缺席。他自然是会来的。” 他说着便看着众人,朗声道“今日郁青池会来,为我而来。他的法力如何,你们都听过,见过,领教过。此刻还有机会,若有人想离开青竹峰的,现在便走。否则刀剑无眼,各位便只有自求多福了。” “芳林,你不用怕,我们今日齐聚青竹峰,便是要帮你一把。”韦芳大声说“郁青池残害我道门子弟,更是犯下杀师重罪,如今又要对芳林下手,如此孽畜,我韦芳在此立下誓,只要有我一口气,必要亲手将他斩杀!” 他这话说的豪迈,灵剑举起的时候,周围的人纷纷响应,他在众人的注视下走过去,持剑走到朝山道人冰棺之前,道“朝山,你若有灵,便助我一臂之力,我……” 他话刚说到一半,手里的灵剑突然“咔嚓”一声,碎裂成了一片。 众人皆是一惊,便听有声音从远方传来,声音虽极远,穿透力却极强,道“要杀我,只怕你没有这个本事。” “是郁青池!” “郁青池来了!” 灵棚下的人群像是突然爆炸了一般,众人纷纷拔出灵剑来,郑长行一把将宴芳林护在身后,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过去。 一阵冷风涌进来,刚下过暴雪的天气,北风冷冽异常,吹起了一层细雪,漫天飞舞着,远处有守卫的弟子用无比恐惧的声音喊道“郁青池,郁青池来了!” 俄而便见一道黑色身影浮现在细雪里头,他长发飘散,一身黑袍,背着一把乌鞘长剑,落到了灵棚之外。 “三师兄!”梅子青惊喜地叫了一声。 郁青池神色略有些憔悴,道“听闻众位都盼着我今日来,不忍让各位失望,便来了。” “郁青池……”逍遥峰的掌门咬牙切齿喊了一句“你有本事,今日便杀光我道门所有人,否则即便我道门只留下一个火种,终有一日也会燃烧成燎原之火,烧得你尸骨不留!” 郁青池闻言神色一凛,手指一抬,背后的乌血剑便以迅雷之势攻了上去,逍遥峰的掌门还未将灵剑拔出来,便哀嚎一声,倒在了身后弟子的怀里。 灵棚下又是一阵骚动,众人都后退了数步。 韦芳一咬牙,便持剑攻了上来。刘凤义紧随其后,随即剩下的几十个掌门人,便也全带着弟子冲了上去。郁青池脚下一点,便后退了数步,在一处空旷处落定。 郑长行趁机一把抓住宴芳林的手“随我来。” 他拉着宴芳林刚走了一步远,便被人用剑拦住了去路,是宋青之。 就在这时候,旁边的冰棺忽然震动了起来。宴芳林惊了一下,忙扭头看去,便见棺盖“砰”地一声冲天而起,已经死去多日的朝山道人忽然从棺中飞出,雪白长发飞扬,一身白衣迎风簌簌。 宴芳林几乎整个人都被震住了,更不用说他身边的郑长行,洪英等人。 “师父!”陆星河大喊一声。 朝山道人直接朝郁青池飞去,那一抹白色身影,通身雪白,无一点杂色,几乎全隐在雪色里。 宴芳林猛地扭过头来,去看他身边的宋青之,见宋青之面色严肃地看着远去的朝山道人,紧张,畏惧,却似乎并不意外。 “是……是朝山么?”郑长行呆呆地问。 宴芳林一把挣脱开郑长行的手,郑长行急忙伸手去抓他,却没有抓住。 “芳林,危险!”郑长行喊道。 宋青之也惊了一下“宴芳林。” 他脚下一点,便朝宴芳林冲了过去,还未挨到宴芳林的胳膊,宴芳林宽大的袖子用力往后一挥,宋青之整个人便飞了出去。 郁青池,朝山道人,宴芳林,一波接一波,众人都惊呆了。黑玉剑从众人头顶飞过,倏地落到了宴芳林手里。宴芳林脚下一点,便在漫天细雪里凌空飞起。 韦芳等人纷纷坠落到地上,韦芳捂着胸口,一口血便喷了出来。郁青池持剑落到他跟前,忽感一阵冷风从他背后袭来,他在倒地的刘凤义等人脸上,看到了不可置信的神情。 他猛地转过头来,阴戾的眼神却在看到对方面容的时候转化成了震惊。 他看到的是脸色苍白,仿佛死人一般的朝山道人。手中的乌血剑即将刺入对方胸膛的时候,被他掌力一收,便穿破了朝山道人的袍袖,而朝山道人手里的剑则毫无躲闪,淬着鲜血,直直捅向他,剑身已至郁青池胸前的时候,一把细剑“当”地一声击中了它,随即便蹿入一人,手握着黑玉剑,直直地插入了朝山道人的胸膛。 黑发交缠着白发,宴芳林一只手搭着朝山道人的肩膀,一手握着剑,穿破了朝山道人的胸膛,剑身带着黑血,细雪落到上面。 闻名修真界的宴芳林,如此的绝色,亲手“杀了”他的道侣。 朝山道人的尸身落到了地上,大半个身体都没入积雪里面。宴芳林落到了他跟前,孝服沾染了斑点黑血,他喘着气,看了看朝山道人,又扭头看向众人。 “还有什么计谋,尽管使出来。”他站在雪花里,道“来吧!” 他朝韦芳等人走去,看了一圈,神情阴戾,道“我师父已死,我亲眼所见,他自灭神魂,死在青池的识海里。是谁用了邪术,将他制成了傀儡。” 身若扶柳的一个人,此刻却仿佛一代宗师,语气阴戾坚定,目光扫过众人。 韦芳含着血,默念了几句咒语,却未见宴芳林有任何反应,惊讶之间,便见宴芳林走到了他的跟前。 那么美丽的一张脸,弯下腰看他,他却觉得不寒而栗。 “你是否在找你下在我身上的蛊。”宴芳林说“这傀儡术,也是你的把戏?” 韦芳喃喃道“你……你竟然也是魔!” “我便是你们要找的,郁青池的那个师父。”宴芳林的手轻轻一扬,韦芳便飘了起来,他挣扎了几下,人已到了宴芳林跟前“那你呢?对我师父用邪术的人,是你么?” 韦芳由畏惧突然变成了愤怒,道“我是为了道门大业,只要能诛杀魔头,别说一具尸体,就是一个活人,也可以利用!” 宴芳林并未说话,右手轻轻一扬,一个铜盒便到了他手里。韦芳挣扎着喊道“要杀便杀,你要干什么?!” 铜盒里的蛊虫被喂入他体内,铜盒落在地上,郁青池已走到他身边,目光沉重地看着地上扭曲的韦芳。 宴芳林环视四周,道“我若对你们说,青池从未主动杀过一个人,死的那些人,并非出自他手,只怕你们也不会信。我若说我们修邪术,并无害人之心,只怕你们也不会信。既然如此,我们便做一个光明正大的魔头,谁不服,尽管来战!” 他伸手解开身上的孝服,脱下来,丢到了地上,然后绑起头发,他将黑玉剑抽出,握在手里,看向旁边的众人。 一群人咬牙提剑蹿了上来,郁青池要出手,他一把揽住,另一只手握着黑玉剑用力一挥,那群人便被震飞了,剑气浩渺,将面前整个山峰的积雪都劈出了一道沟壑,像是劈开了一座山,被震起的雪花纷纷落下。 第90章 一场大战下来, 再也没人敢上前来了。 宴芳林将发带取下,擦拭了一下黑玉剑上的血迹,对陆星河说:“把韦芳给我关起来。” 他这话一出, 便有人要从地上爬起来, 他扭头看了一眼,目光凛然, 那些人便又退缩回去。 陆星河脑子里还是一片空白, 机械地叫了两个师弟帮他, 梅子青第一个跳了出来, 气势汹汹地将韦芳拎了起来。 朝山道人神魂俱灭, 再将他运往涅峰也无什么意义了。宴芳林便在青竹峰上, 将朝山道人的尸首火葬。火光映着雪色,满道门的人都惊惧的说不出话来。 魔头啊魔头, 只可恨打不过他! 朝山道人的罪行,宴芳林并没有说, 郁青池也没有说,他的功与罪都在这一片大火里烧了个干干净净。 宴芳林也并没有为难那些修士, 放任他们出了青竹峰。 他谁都没有管, 只去送了郑长行夫妇。 宴芳林道:“今日多谢你们。” 郑夫人去看郑长行,郑长行苦涩地笑了一下,说:“ 我如今这个样子,还跑来救你, 实在不自量力。还好没有反过来拖累你。” “郑大哥一心记挂我,我心里只有感激。只是你们在众人面前为我说话,我只怕连累了你们。” “你放心, 我们不过是说了几句公道话,他们还不至于记恨上我们。倒是你……”郑夫人道:“只怕此事没有这么轻易便平息下去, 日后你们要更加小心才是。” 宴芳林点点头,说:“这话对别人说了也没用,他们也不会信,但我必须要跟你们说,我和青池并未害过人,以后也不会害人,你们尽管放心。” 郑长行道:“你也放心,我今日能拼死相救,他日你们若真成了十恶不赦的魔头,我也会拔刀相向。” 宴芳林便笑了。 他从前一直都觉得郑长行只是个反派炮灰,经历了这许多事,才知他是真正的君子。他这位生死与共的夫人,更是女中豪杰。这对假夫妻,却胜过人间很多真夫妇。 “如今我们已是人人畏惧的魔头,我便不送你们了,以免给你们招惹麻烦。” 郑长行拱手,便在弟子的搀扶下朝外走去。郑夫人却停在原地,望着他远去了,才回头看向宴芳林。 “他很爱你,愿为你去死。”郑夫人道。 宴芳林道:“我心中已有所爱。郑大哥的这份情,我只能记在心里了。” 郑夫人愣了一下,去看旁边的郁青池,笑了笑,便去追郑长行去了。她搀扶住郑长行的胳膊,语气失落而心疼,说:“小心。” 郑长行握住她的手,笑了笑。 宴芳林目送他们夫妇二人远去,寒风吹着他的袍子,肩上忽然一暖,回头看,是郁青池,将他手里的披风给他围上了。 这披风郁青池早就拿出来了,因着郑长行在,便没有为宴芳林披上。 “走吧,”宴芳林说:“去料理那几个不听话的。” 他裹着披风,走起路来像是带着风,无比威严潇洒,整个人仿佛脱胎换骨一般,再无半点柔弱之感。 整个修真界都乱套了。 青竹峰一下子有了两个法力逆天的魔头。 新冒出来的宴芳林,似乎比郁青池还要厉害,还要狠,简直就是最标准的魔头做派,听说他将韦大掌门囚禁了起来,天天用蛊折磨他。有几个其他门派的人见堂堂一门之尊这样被宴芳林玩弄,也曾大着胆子上门去要人,结果被打了个落花流水,最后宴芳林捉了几个掌门人,陪韦芳一块被关着。 如此两三次以后,便再也没有人敢上青竹峰了。 众人都传言,那宴芳林本就不是凡人,他本就是妖魔化身,隐藏实力直到今日,这传言得到了越来越多人的认同。 因为别的不说,光那美貌就不像是人类该有的! 听说他最近艳光逼人,都是魔气养出来的! 青竹峰上,几十个修士心惊胆战地在山门口站着,手里全拿着灵剑,警惕地看着四周。忽有一阵风吹来,有人大叫了一声,众人战战兢兢地看过去,便见竹林摇曳,一只鸟飞了出来。 领头的一掌拍在叫出声的那人头上:“能不能不要大喊大叫!” 说完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 “你们看,好像有人出来了!” 众人朝山门内看去,便见从云雾之中浮现出一个人来,那人衣衫褴褛,正踉跄着往山下跑,台阶湿滑,他摔了一跤,却又立即爬了起来,跑的更快了。 几个蓝袍修士惊喜地喊道:“是我家师尊!” 不一会那人身后又浮出几个人来,其他几个门派的弟子也都欢喜雀跃:“我家师尊也出来了!” 他们这些掌门师尊,都已经被宴芳林捉去三日了,他们都怕宴芳林这个大魔头一个不高兴就把他们的师尊给杀了。 几个掌门大概是自觉在弟子面前丢了面子,都未说话,急忙忙便带着弟子下山去了。 宴芳林站在远处的山峰上,静静地看着他们。 “都走了么?” 洪英点头:“除了韦芳,都放走了。” 宴芳林点了点头。 “师叔打算把他关到什么时候?” “我可没有关他,早就许他走了,是他自己吓破了胆,不相信我会诚心放他,自己不敢走。” 洪英道:“他是做多了亏心事,自觉对不起我们青竹峰,所以才不信我们会放他。自己是什么人,便以为别人也是什么人。” 真君子还是真小人,真的要到了生死时刻才知晓。从前韦芳虽然卑鄙狠辣,但有一股视死如归的豪气,宴芳林虽将他视为敌人,心中却也有几分敬佩,可真到了要死的时候,韦芳终于还是露出了他的本性来。可笑的是,他依旧不吃青竹峰的食物,表面上看起来依旧铮铮铁骨。 像个小丑。 远去有人飞来,洪英回头看了一眼,是郁青池。 郁青池落到他们身后,宴芳林笑着问说:“都收拾好了吗?” 郁青池点头。 洪英问:“师叔,你们真要走?” “我有些私事要做。如今我们俩在青竹峰上,他们不敢再来,现在是时候试试如果我们不在,他们敢不敢来了。若我们在与不在,他们都不敢来,那我便可放心地将青竹峰交给你了。” “师叔……” 宴芳林笑着说:“你也别闲着,我已经嘱咐了星河,等来年春天,便着手处理你做掌门的事。洪英,将来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这一切只不过是开始而已。” “我知道,师叔为我们想的长远。”她回头去看郁青池,道:“三师弟,照顾好师叔。” 郁青池点了点头: “师姐放心。” 宴芳林和郁青池离了青竹峰,便往魔域去。 “你怎么也不问我要去魔域干嘛?”他问郁青池。 郁青池道:“你去哪我便去哪,问和不问都没什么差别。” 宴芳林笑了笑,道:“咱们俩换个模样吧,低调行事。” 他说完便换了副容貌,换成了莫正峰的模样。 当初他们俩一起进狼迦山,他第一次易容幻形,为自己取名莫正峰。 “你怎么一点都不吃惊?”他问郁青池。 郁青池说:“都知道你是我师父了,还有什么可吃惊的。” 宴芳林便问笑着问说:“那我现在到底算你什么人呢?” “是我将来的道侣。”郁青池问:“你愿与我结为道侣么?” “我们俩如果结为道侣,那可就真是遗臭万年的魔头了。” “人生在世不过须臾,何必管千年万年的事,他们如何说我,我从来不在意,反正从今往后,是我们一起生活。我更想知道,你是如何看我。” 宴芳林道:“既然做魔头了,那就做到底吧。” 郁青池便笑了一下。 他所爱的人,所敬的师父,所共生死的朋友,将来的道侣,都是宴芳林一个人。 如此真好。 第91章 自从暴露身份以后, 宴芳林便觉得浑身都舒畅了。 他再也不用装柔弱了。 宴芳林突发奇想,说:“咱们伪装成普通人吧,买两匹马试试。” 郁青池道:“好。” 也没问他原因, 无条件服从。 两人便换了装束, 买了两匹马,一匹黑马, 一匹白马。 他问郁青池:“你知道为什么不买两匹黑的或者两匹白的, 也不买杂色的, 非要买一白一黑对比这么明显的马么?” 郁青池一顿, 问:“……为何?” “这叫情侣马, 黑白配。” 郁青池一怔, 脸色便有些红了,没有说话。 可是宴芳林并不会骑马。 郁青池在下头牵着缰绳, 说:“手抓这里,脚蹬在这儿。” 身下的马不过抬了下马蹄, 宴芳林便“啊”地一声抓住了郁青池的肩膀,颤颤巍巍直接跌了下来。郁青池笑着将他接在怀里, 惹得卖马的小厮都笑了起来:“我这马没别的优点, 就是耐力足,力气大,跑起来像阵风。这位小哥,我看你最好还是不要骑了。” 以前事情一件连着一件, 过的十分匆忙,他穿到古代的世界里,却还没有真正体验过这古代风情, 骑马,正是他对古代生活的向往之一。 要搁在现代, 骑马可是贵族运动。 “我还是想骑。”他对郁青池说。 “你没有骑过,一个人骑实在危险,”郁青池道:“要不,咱们雇辆马车?” 宴芳林摇头:“要不咱们俩共骑一个?” 郁青池一愣,薄唇抿着,“嗯”了一声。 宴芳林故意问:“怎么,不愿意啊?那就算了,雇辆马车吧,老板,给我们……” 郁青池一把拉住他,脸色微红,道:“愿意的。” 宴芳林就笑着对老板说:“我们要这匹白的。” 这匹白马实在太漂亮了,皮毛油亮,筋骨健壮,尾巴尤其好看。 郁青池翻身上马,伸手去拉宴芳林,宴芳林握住他的手,身体便被飞跃而上,上马的姿势倒是特别帅。 他往郁青池前面一坐,直接便靠到了郁青池的怀里。郁青池双手拉住缰绳,便直接将他围在怀中:“坐好了,走了。” 宴芳林点点头,手也抓着缰绳,人却靠在郁青池怀里,郁青池双腿微微一动,胯,下的白马便奔跑起来。马背上有些摇晃,宴芳林坐的并不稳,直往他怀里歪,头发蹭着他的脸颊,来回蹭了几次,郁青池只感觉自己一股热气便上来了。 最近这些时日,青竹峰人多事杂,他和宴芳林并没有多少共处的时候,如今从青竹峰出来,只他们两个在一块,他便觉得身心都放松了许多。他年纪尚轻,定力难免不足,一想到两人可以独处,难免会动点邪念,如今两人紧贴在一起,所爱之人就在怀中,他感受着他的体温,闻着他身上的香气,便有些蠢蠢欲动。 但宴芳林显然并没有这种想法,他如今满心满眼都只是骑马这件事。 策马奔腾,实在是太爽了。 “能不能快一点?”宴芳林回头问。 郁青池双腿一夹,便加快了速度,马背颠簸的更厉害,北风迎面吹来,冷归冷,可也实在是爽,宴芳林说:“再快点再快点。” 他说罢不等郁青池策马,自己就弯腰往马身上拍了一把。白马受了惊,嘶鸣一声便疯跑起来,两人骑着马从林间穿过,惊飞了一堆在枝头休憩的鸟。 他们一直骑马跑到狼迦山下。 如今的狼迦山已经完全变了样子,魔域的人大都已经离开了狼迦山北上了,这一带便有许多散修住了下来,靠近狼迦山入口的山道上,不知道何时又建了一座客栈,离他上次去过的羊肉汤馆特别近。 他上次在这里喝的羊肉汤特别鲜美,这么冷的天,没有比喝羊肉汤更滋补暖身的了。 今日是阴天,冷飕飕的,羊肉馆里的人便更多了,一进去便是扑鼻的香气,馆子里坐了五六个修士,围在一个大桌子上喝酒。 郁青池见到这些修士,神色立马便严肃了许多。倒是宴芳林十分放松地往旁边的桌子旁一坐:“小二,来两碗羊肉汤,两碟熟羊肉,再来一壶好酒。” 众人扭头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宴芳林笑盈盈地冲着他们拱手致意,这边就拉了郁青池坐下:“你没来这家店吃过吧,他们家的羊肉汤做的一绝。” 郁青池坐下,并未说话,却听见那一桌的人,正在说宴芳林。 “……听说他们俩如今在青竹峰,日则同行,夜则同卧,如同做了夫妻一样,整个青竹峰成了什么了,简直成了他们俩的淫窝!” “说起来真是可笑,他们青竹峰修的还是君子道呢!” “朝山道人已死,他们俩如此悖伦通,奸,也没人敢说什么,不过话说回来,宴芳林如此绝色,郁青池那个魔头还不被他迷的七荤八素。我要是郁青池,只怕夜夜做新郎。” “你喝了两碗羊肉汤,身子没暖,胯,下二两倒是暖起来了吧。” 一桌子哄笑起来。 郁青池听的剑眉紧蹙,他微微蜷起手指,便要给这些污言秽语的修士一点厉害,却被宴芳林按住了手腕,抬头朝宴芳林看去,却见宴芳林笑盈盈的对那桌人说:“几位道友,我听说宴芳林和郁青池这两个魔头如今已经离开青竹峰,不知道到哪儿去了,听闻他们俩都有千里耳的魔功秘术,几位道友说话的时候可要小心啊。” 对方吃惊地问说:“还有这等秘术?” “他们这种大魔头,会什么邪术都不稀奇。” 这话一说,立即得到那几位修士的赞同:“那倒是,咱们说话还是小心些,郁青池也就算了,那个宴芳林是有名的毒辣,韦大掌门在他手下,听说被折磨的人不人鬼不鬼的,到现在还在青竹峰上生死未卜呢!” “要论可怕,那还真是宴芳林比较可怕,从前在赤城见过他,那时候谁不把他当柔弱病美人看,当真是我见犹怜弱柳扶风之姿,谁知道他背地里竟然是个大魔头!这人生的这样美,心机却如此之深,这才是蛇蝎美人啊。都说是郁青池为了美色杀了师父,依我看,说不定是这妖精淫心四起,勾引了自己道侣的徒弟,又伙同奸夫谋杀了道侣!” 那人话音刚落,面前的桌子便塌了。 羊肉汤溅落一身,烫的那几个人慌不迭地解衣服。 宴芳林托着腮,无奈地冲着郁青池笑了一下。 他和郁青池如今名震天下,只怕他们俩的“丑闻”如今正是时下最劲爆的八卦。 吃罢了饭,他们便去了不远处的客栈,要进去的时候,宴芳林忽然停下脚步,问郁青池:“咱们要几间房?” 郁青池一愣,腹中肉汤还是滚烫,整个人也暖融融的要冒热气,待反应过来,薄唇抿了一下,颇有些不自然地说:“听你的。” 宴芳林笑了笑,便进客栈去了。 郁青池觉得自从青竹峰一战以后,宴芳林愈发变得潇洒不羁,倒是自己在他面前愈发显得局促了,常被他捉弄的手足无措。 大概是他心虚,不像宴芳林,心无邪念。 如此一想,心中反倒有些失落惆怅。 他紧随宴芳林进去,便听宴芳林说:“老板,有没有上好的雅间,来一间。” 他心中一动,却见那老板抬头看了一眼,说:“你们一起的么?” “对。” “我们的房间有点小,床也小,两个人睡,只怕是有点挤。如今我们小店好几个房间都还空着呢。” 宴芳林默默地想,这和电视剧演的不一样啊。 一般偶像剧到了这个时候,老板都是说:“不好意思,小店只剩下一间房了。” 然后主角不得已住到一起,又情不自禁滚上了床单。 可现实里的老板却只恨不得多开一间房,多赚点房钱。 老板不配合,他也有些羞赧,便说:“穷,住不起两间房。” 老板便喊了小二过来,带他们上了二楼。 这客栈是新建的,纯木打造,老板没说谎,房间确实不大,床也非常窄,宴芳林看到那张床以后,便有些动摇了。 实在太小了,睡两个大男人,十分勉强。 “要不,咱们再要一间房?”他说:“这床着实有点小了。” 郁青池走到他床前,床头走到床尾,淡淡地说:“也不算太小。” 那小二似乎颇有眼色,热情地说:“如今夜里冷着呢,两个人一块睡也暖和些!” 宴芳林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这小伙子,比老板有前途。 宴芳林不是扭捏的人,他也贪图郁青池的美色,心中存了点想要睡一下郁青池的想法。也不一定非要啪啪啪,他觉得亲亲摸摸的就很不错。二十来岁年轻帅气的小伙子,谁不嘴馋呢。 在性这方面,他一向遵从身心的意愿。 他便掏了点小费给店小二。小二欢天喜地接在手里,要出门的时候又说:“如今我们店才开,生意不好,这二楼统共就两位客官,再没其他人了。这东角的房离楼下柜台也远,只怕你们楼上说话,我们楼下听不见,二位客官要有什么需求,恐怕得到楼下去喊。” 说完那小二便笑眯眯地鞠躬:“那我就不打扰两位客官了,外头冰天雪地的,两位赶紧歇下吧。” 说完就合上门出去了。 这小二刚才那意思,是在变相地说他们这个房间隔音很好,做什么都不怕被楼下听见么? 他觉得那小二最后的眼神实在不能不让他往这方面去想。 房中点了一盏油灯,金黄色的,照的房间暖融融的,光线并不算亮,反而有些暧昧幽绵。他回头看了郁青池一眼,郁青池面色倒是假正经,道:“这边确实是冷。” 第92章 宴芳林心头砰砰直跳,在床头坐了下来,床头上方有个小窗户,开着一条缝,他便伸手将窗户关严实了。 他在这方面不算有经验,仅有的几次就是和郁青池的神交了。可神交虽然当下很真实,但因为潜意识里明白只是神交而已,所以又带了某种不真实的梦幻感,以至于真的让他在现实里和郁青池做那些事,他心里还是有点属于处,男的羞赧。 不过他和郁青池的关系,一直都是由他主导的,虽然在体位上自己落于下风,可精神上的主导地位,他还是要牢牢把控住。 这是男人的尊严! 外头北风呼啸,宴芳林最先宽衣躺了下来,他脱的只剩下一层内衫,便钻进了被窝里面,人尽量往里头靠了靠,一直靠到墙上。 郁青池在床边坐着,也开始脱衣服。 宴芳林就盯着他的后背看。 心头逐渐开始发热,被窝还是凉的,不知是太冷了,还是太过兴奋,他开始抑制不住的打哆嗦,他长吁了一口气,尽量去减缓自己身体的哆嗦感,然后就感觉到郁青池掀开被子躺了上来。 木床有些不堪重负,“吱呀”响了一声。郁青池一开始是平躺的,可是宴芳林平躺,他也平躺,半边身子就几乎悬在床沿上了,他便翻转过身去,面对着宴芳林躺下,宴芳林又往里挤了挤,就见郁青池忽然伸出胳膊来搂住他,然后整个人都朝他这边倾斜过来。 在这个过程中,两个人都没有说话。或许是冷,也或许是兴奋,他发现郁青池的身体也有些抖。察觉到他也在抖,郁青池就抖的更厉害了。 于是郁青池便抱的越来越紧。 宴芳林平躺着,这样被他抱着,便有些不舒服。他就动了一下,但是没能撼动郁青池分毫。 这样过了一会,两个人便都不抖了。郁青池抱的也松了一些,宴芳林趁机便也翻转过身来,抱住郁青池的腰。 “两人一起睡,果然不冷了。”他低声说。 郁青池便笑了一声。 宴芳林微微抬头“灯还没灭。” 郁青池却在这时候变回了他原本的容貌,对他说“你也变回来吧,我想看看你的脸。” 宴芳林没说话,沉默了一会,便也变了回来。原本平平无奇的相貌,又变成了灯光下光艳无双的容颜,乌黑的头发凌乱地堆杂在枕头上,眸子映着灯光,平添了几分艳丽,可一张小脸又白又精致,却又格外惹人怜爱。 从前他们在山洞独处时候的感觉一下子便回来了。 郁青池目不转睛地看了他一会,油灯便灭了。 房间里便只剩下一片黑暗。 黑暗本该是冷的,此刻却突然变热了,不知道是不是这羊肉大补的关系,宴芳林感觉自己越来越热,都有点要出汗了,内衫都变潮了。然后他便感觉郁青池本来在他腰间的手慢慢地往下滑动,他抿着唇,提了口气,腰身微微跟着一起上提,郁青池便抓住他了。 好热啊。 他仰起头来,在黑暗中寻着郁青池的嘴唇,说“这床会不会太小了。” 郁青池忽然爬起来,直接压到他身上“还小么?” “这样压着怎么睡觉?” 郁青池声音无尽温柔,又很火热,似乎压制着内心炙热情感,说“那不睡了好不好?” 宴芳林被他这苏到极致的声音撩的心头跟着一起火热起来,本来很洒脱大方的一个人,忽然变得羞涩起来,他的话也不知是在害羞还在火上浇油,问说“不睡觉……那干什么?” 郁青池便低下头来,嘴唇挨着他的嘴唇,却没有亲下来,只是维持这样蹭着的距离,灼热呼吸交缠在一起,郁青池的嘴唇上移,从他额头开始亲起,然后是鼻子,嘴巴,亲到嘴巴的时候,一下子变成了狂风暴雨,撕咬起来。 外头北风吹的更厉害了,这客栈坐落在山林之中,风声便更大了,呼呼作响,听的店小二心头都有些害怕。他冒着冷风去给马匹喂了草回来,见老板递了一杯小酒给他“喝了,暖暖身子。” 小二哆嗦着过去接了,一口就将杯子里的酒全都喝了,酒入肚肠,果然通身都暖了起来。他往楼上看了一眼,道“老板,刚来入住那两个小哥,咱们要不要上报?我看他们俩好像是一对,会不会就是传说中的郁青池和宴芳林两个大魔头。” 老板谨慎地往楼上看了一眼,低声道“咱们只管传消息,别的什么都别管。他们这些大人物之间的恩怨,可不是咱们能插手的。” “老板,我的意思是,咱们这店刚开业就被道门的人给盯上了,非让咱们把入住的客人全都上报给他们。若只是普通人,咱们上报也就上报了,万一真是郁青池和宴芳林这两个大魔头,咱们如果也上报了,岂不是得罪了他们?关于这两个魔头的传言,我可听说不少,这俩人手眼通天,咱们可得罪不起啊。” 老板沉默了一会,说“不会是他们俩吧,我听说宴芳林姿容绝世,是个百年一遇的美男子,那郁青池也是龙章凤姿……”他说着便将下面的画像拿出来,最近郁青池和宴芳林的画像风靡修真界,倒不是为了捉拿他们俩,而是大家都想知道他们俩的长相,好绕着他们走。他左右看了看那两幅画,虽说画像和真人一般都差别甚大,可入住的这两位小哥,和画像上的帅哥差别也太大了。 “可是两个男的结为道侣的,终究是少数,他们俩明显是一对,两个大男人,穿的也不像是穷苦散修,有空房间不住,非要两个人挤一张小床,不是道侣,还能是什么。郁青池和宴芳林,也是道侣。” “他们俩那不叫道侣,叫偷奸。”老板纠正。 说完又往楼上看了一眼“你去听听。” 小二便看了老板一眼“他们若是发现我偷听怎么办?” “这么冷的天,他们都歇下了,你脚步放轻点,他们不会听见的,若是听见了,你便说问他们要不要热水。” 小二听了,便端了壶热水蹑手蹑脚地上去了,他一上楼,老板立即也探头往楼上看了一眼。 他心里为什么会有种紧张又兴奋的感觉。 如果真是宴芳林和郁青池就好了。 这两位赫赫有名的大人物,他只盼着此生能有缘一见,如果能见到两位的真容就更好了,听说宴芳林恶毒极了,阴险极了,却也美极了,这样极端的人物,注定有着让人又怕又爱的魅力,就像那画册上吸人精血的蛇蝎美女,明知道是害人的,可见了总忍不住蠢蠢欲动。 小二拎着热水壶上了楼,只走到二楼的楼道口便不敢再往前走了,他轻轻坐下来,倾耳细听,木房子,隔音并不算好,他隐约听见了一阵笑声,然后便是一声惊呼,却极暧昧,心头便狂跳起来。 这两个男人,还真是一对道侣。 这时间有男子和男子之间结为道侣的,他却只听说过,从未见过。如今算是亲眼见到了。他想立马就下楼去,却又想留下来听到更多,纠结犹豫之间,便靠着栏杆坐了下来。 房间里却已经没了声音,只剩下一片静谧,风声从屋顶传过来,偶尔会发出木板的咯吱声,很轻,他提起水壶,准备下去的时候,忽然听见了一阵轻微的声响,继而那声响逐渐变得清晰了,是吱呀声。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他心头一动,想着这应该是木床的声音。 紧接着那咯吱声越来越急,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啊。 他心头一跳,便红了脸,他并未听见任何人的声音,只听见轻微的咯吱声,提着热水壶便蹑手蹑脚地跑下来了。 “老板。”他低声叫,脸色通红。 老板趴在柜台上,似乎也很着急要知道“如何?” “还真是一对。”小二吃惊地说。 “你听到什么了?” “咯吱声。” “咯吱声?” 小二点头“我听见床在咯吱咯吱地响,而且越来越响,越来越急。” 像是已经控制不住了一样,听的人心头狂跳,仿佛跟着一起失控了。 老板和小二面面相觑。 “老板,他们会不会真是郁青池和宴芳林?” “这天底下的道侣又不止他们俩。”老板想了想,却还是在登记簿上又勾了一间房。 两人在下头坐了半夜,落了锁,准备去睡觉的时候,小二又上楼看了一下动静,这一回刚上去就跑下来了。 老板愣了一下,见他面色通红,便问说“怎么了?” “上头……还在咯吱咯吱响……” 老板和小二面面相觑。 老板干咳了一声,说“睡觉去吧,别瞎想。” 小二红着脸“嗯”了一声。 大概是怀疑楼上的这一对是鼎鼎大名的两个魔头,这一夜两人都没有睡好,天不亮就全都起来了。小二将房门打开,刚将外头的雪扫出一条道了,回到客栈里头,便见楼上传来脚步声,他和老板一起直起身来,便看见个头较高的那个青灰色长袍的修士走了下来。 “客官,这么早就起来了,没多睡会?”老板笑眯眯地问说。 那青灰衣袍的修士面容高冷,“嗯”了一声,道“有热水么?” “有的有的。”小二道“不知客官要喝的还是洗漱的?” “洗漱。”对方道。 小二立马便去了后厨,然后提着一木桶热水上来。 “给我吧,不必上来了。” 那修士将木桶接在手里,便上楼去了。 第93章 郁青池拎着热水上了楼, 他法力雄厚,脚步声特意放轻的时候,几乎不可以察觉。他将房门推开, 便见宴芳林一只雪白的胳膊露在外头, 从床上垂下来,乌发凌乱地铺在枕头上, 肩膀上有几个触目惊心的齿痕, 脖子上更是红了一片。 郁青池将热水壶放下, 自己则在床沿上坐下, 伸手将宴芳林的胳膊塞进被子里, 然后捋了一下宴芳林的头发。 宴芳林抖了一下, 模模糊糊地说:“不……不要了。” 郁青池说:“嗯,不要了, 你接着睡。” 郁青池本来没想做到这一步的。 昨夜一片黑暗之中,两人唇与舌交缠, 大概是太久没有亲密过了,一发不可收拾, 亲完了嘴巴就想亲脖子, 亲完了脖子就想亲别的地方,摸完了就想揉,揉完了就想做别的,一步一步, 最终星星之火成了燎原之势,一下子把两个人都燃烧起来了。 但他一开始还是很克制的,虽然说神交过两次, 但神交和现实到底还是不一样,识海里可以放肆, 现实里的宴芳林却是柔柔弱弱的,细腰不盈一握,他掐着的时候都怕一用力就把他给掐断了。 一直到他发现他都怕掐断的细腰,自己却不管不顾地在他身上摇摆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自己成了宴芳林身下的一匹马,而宴芳林则像是掌控了全部的女王,美丽又狂冶。 于是他便意识到自己的担心都是多余的,宴芳林远比他想的更……耐。 宴芳林很后悔。 他如今虽然有法力撑着,但这个身体的基础和郁青池还是没法比的。平时缺乏锻炼,后果就是第二天醒来浑身酸痛,他第一次骑马,骑的太狂野了,导致有些地方都红肿了。 他在客栈睡了一天,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又睡下了。 小二和老板一心等着两位客官下来了,他们想在白天的时候再好好打探一番,看看这两人是不是传说中的大魔头。 奈何等到天黑,那青灰色衣袍的修士单独一个人下楼来,又续了一天房钱,然后端了吃食便又上楼去了。 等到夜深要关门的时候,小二又偷偷上去了一趟,这一次上头倒是安静的很。 宴芳林睡到半夜的时候热醒了。 不知道是不是纯阳之体的缘故,郁青池的身体格外热,不穿衣服抱着他的时候,热感便更明显。 这人火力真壮,在冬天就是个天然暖炉。 怎么这样热呢,叫他突然想起郁青池在自己身体里的时候,那种几乎要烫到他的肚肠的感觉。 他只感觉体内瞬间又热了,额头上隐约出了点汗。 “醒了?”郁青池低声问。 宴芳林“嗯”了一声,稍微动了一下,将被子掀开一条缝来,身体接触到冷空气,总算是没了那种燥热感。 “睡不着了。”他说着便要起身,郁青池松开他 :“你要做什么?距离天亮还早。” “有点热。”他说。 郁青池道:“是我搂得太紧了么?” 宴芳林往墙壁上靠了靠,笑着问说:“你这样搂着我睡,胳膊不麻么?” 郁青池低声道:“不麻。” 不知道是不是两个人有了实质关系的缘故,他只觉得他和郁青池的感情一下子变得浓稠起来,郁青池说话似乎也更温柔了,本有些清冷的声音也添了些腻腻歪歪的温热感,听的他心头甜丝丝的。 他这一回算是完全睡饱了,了无睡意,眯了一会,也没能睡着,索性便闭着眼睛干躺着。不知道躺了多久,他听见郁青池传来均匀深沉的呼吸,他睁开了眼睛,稍微动了一下,并未听见郁青池说话。他便轻轻坐起来,伸手捞了内衫穿上。 内衫是凉的,穿好以后他便又躺了下来,这一回可能动静太大了,郁青池动了一下,忽然伸出胳膊来,又将他抱到怀里去了。 他怕惊醒他,并没有动,老老实实往郁青池怀里一躺,心里浮出点小儿女情态,自己有点不好意思。 却在这个时候听郁青池说:“芳林。” 宴芳林道:“别这么叫我。怪别扭。” 郁青池便抵着他的额头,笑声里带着困意:“那我该叫你什么,总不能再叫你师叔。” “上了床,就不是你师叔了么?” “不想叫。”郁青池道。 “那你想叫什么?” 郁青池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沉默了好一会,才说:“我也不知。叫名字,你又不乐意。” “你叫我名字,听着有些怪怪的,尤其在床上。”宴芳林说。 “那我该叫你什么?” 宴芳林没说话。 他总不能教郁青池叫宝贝,亲爱的之类的吧,好肉麻。 于是他就反问:“这也让我教么?” 郁青池就靠的更近了,也搂的更紧,声音更轻,似乎自己也有些羞赧,问说:“心肝。” 宴芳林一愣,随即心里一团火倏地便燃烧起来了。 这种不大会讲情话的男人突然这么肉麻,他真是浑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又害羞,又兴奋,又尴尬,又甜。 “我想叫你心肝。”他说。 宴芳林满脸通红,只觉得又雷人又羞赧,说:“你从哪听的这些词。” “我抱着你的时候,只恨不能吃了你,心里又疼你,便觉你如我心肝一样宝贝。” 宴芳林脑子里有些空白,只感觉热的厉害,他声音变小了,也软糯了,说:“叫宝贝。” “嗯?” “私下里,你可以喊我宝贝,我也这样喊你。” “宝贝。”郁青池道。 “现在别叫。”宴芳林又说。 “那什么时候叫?” 宴芳林不说话。 郁青池呼吸却粗了,叫:“宝贝,心肝宝贝。” 叫完,他自己也满脸通红,去寻宴芳林的嘴唇。 宴芳林臊的满脸通红,道:“你还是叫师叔。” “师叔,”郁青池道:“我还想。” 宴芳林便伸出手来,摸着郁青池的脸,然后用力捏了一下。郁青池道:“我知道什么时候叫了。” 他说着便将宴芳林压倒了。 如此甜甜蜜蜜,温温柔柔地叫了半夜的宝贝。 小二今天起的依旧非常早,天还未亮,他便起来了,先去烧了水,又打扫了客栈,一直到天色亮起来,老板打着哈欠起来,问说:“客人醒了么?” 小二摇头:“不知道,我上去看看。” 他说着便上了楼来。 天色已亮,他并未多想,走到房门口要敲门的时候,突然又听到极熟悉的声音。 吱呀,吱呀。 这一次的吱呀声一点不激烈,以至于他在楼梯口的时候并未听到,他愣了一下,听那吱呀声虽然轻缓,但十分有规律。 他顿时臊的满脸通红,赶紧下楼来了。 这一对道侣,未免也太过恩爱了,倒听的他心里有些艳羡,也想有这样的良人在侧。 “客人醒了么?”老板问:“你脸色怎么这样红。” 小二道:“还未……还未起来,估计还要好久才会起。” 这一回,楼上两位客官都起的很晚。他们中午才离开客栈。 老板一直偷偷打量着这两个人,道:“两位要进魔域?” 个头较低那个“嗯”了一声,声音还有些哑,说:“我们要去魔域办事。” “你们可多加小心,听闻郁青池和宴芳林这两位高人,如今也出来了,不知道二位会不会到魔域来。”老板说着又打量了一下二人的表情,见高个那个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便赶紧低下头来。 这个青袍修士,似乎性格比较冷漠,有些不苟言笑。 另外一个就和善多了,笑着道:“多谢提醒,我们自会注意。” 小二将他们的马牵过来,和善的那位要跨上马去,却抽了口气,似乎身体颇有些不适。他身旁的那个高冷修士依旧面色如霜,眸色和声音却很温柔,道:“今日不骑马了吧?” 小二听的心里颤颤的。 这样高冷的男人,突然变得这样温柔,还真是容易让人动心。 这俩人眉目之间皆是情意,看得出十分恩爱。 最后这两个修士将马匹留在了他们客栈,御剑前往魔域去了。 小二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天际,也不知道为何,他感觉这两个人,或许就是宴芳林和郁青池。 如果他们便是宴芳林和郁青池,那和他想象的魔头也太不一样了,一点也不凶残,也非妖冶,反倒像是这世上最普通最恩爱的道侣。 第94章 狼迦山之前已经成了空城, 大部分魔族的人都北迁了。可等他们到达圣城的时候,却发现原本几乎空了的圣城,如今又有了人气。 “ 之前那些道门发动了诛魔之战, 杀了木华英, 大家都怕被株连,能逃的全都逃了, 如今可不一样了, 道门现在还有一个能打的嘛?何况还有宴芳林和郁青池, 他们俩修的可都是邪术, 都是咱们这一拨的, 有他们俩撑腰, 还怕什么?!”饭馆的老板腰杆挺的笔直,摊开手指了一下。 宴芳林和郁青池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就看见他们俩的头像在饭馆的门上挂着。 不光是饭馆,他发现他们俩简直就像是当代巨星, 这边隔三差五就能看到他们俩的画像。 “黑衣服的就是郁青池郁大侠,白衣服的就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宴芳林!” 修真界第一如今荣升为天下第一了。 宴芳林笑盈盈地看着画像上的自己。 画的是挺美, 可是一点不像他。 他本人可没有这样妖冶, 这画像把他画的像个女妖。 倒是郁青池的画像,和他本人一样高冷正经。 他们俩现在居然成了魔族的保护神。 宴芳林来魔域,自然不是来游山玩水的。 他是为了为了找一个人。 这人名叫巫云,专攻拾灵术。 拾灵术, 通俗点讲,就是可以搜寻到死去之人的魂灵,修真界有许多人都会, 但巫云的厉害之处在于,他不仅能找到死去之人的魂灵, 如果这人已投胎转世,也可以通过拾灵术,寻到他的转生。 巫云在《孽徒狂魔》里出现过一次,原著里郁青池的后宫团庞大,因为剧情复杂,动辄生死,后宫团自然也有人为男主而死,男主便去找了巫云,寻到对方的魂灵,为他祝祷祈福。 他循着原著的线索,找到了巫云。 他本来以为要费一番周折,谁知巫云知道他的身份以后,简直跟迷弟一样,立马将全身绝学全都教给了他。这还不算,他向宴芳林提议,以真面目在圣城举办一场宴会:“旁人我不知道,但就我身边的这些朋友,都想认识您,还有您身边这位。” 他说完热情地看了郁青池一眼。 宴芳林刚从他那学了他一身本领,就有点难以拒绝。反正他易容幻形也是为了方便行事,并不是怕暴露出来,便欣然应允。 郁青池和宴芳林出现在魔域,并打算参加巫家所举办的晚宴以后,整个魔域都震惊了。 如今追踪宴芳林和郁青池踪迹的可不止有魔域的人,这事很快就传到道门百家那里去了。 “你们听说了么,郁青池和宴芳林真的去魔域了。” “听说整个魔域的人最近都在往圣城去。回来的探子说,魔域现在跟过年似的,将这两位魔头追捧的跟神一般。” “他们如此大张旗鼓,难道做魔域的统领?” “他们若真能留在魔域,对我们来说是大喜事啊!只盼着他们再也不要回来祸害我道门!” “他们已经祸害了,你们还没听说么,如今往狼迦山圣城赶的可不止魔族的人,我听说许多散修,还有些名山大川的修士,都在往圣城赶,只为看一眼宴芳林和郁青池的真容。世风日下啊!” “唉,我修真界素来强者为尊……算了算了,不说也罢。还是看看这两个魔头到底要干什么比较靠谱。” 许多人赶往狼迦山来,小客栈人满为患。 小二忙的脚不沾地,他才刚从一位客官的嘴里探出消息,他们这个小店突然人满为患,是因为这些人要去魔域看宴芳林。 “你打听清楚了?”老板问。 “千真万确,我问了好几个人,他们说明日晚上,圣城有个夜宴,郁青池和宴芳林都会出席。老板……” 不等他哀求,老板立马就合上账本:“明日咱们歇业一天,我倒要看看,这传闻中美貌无双的宴芳林,是不是真长的和妖精一样。” 他话音刚落,便见外头有人进来了。 这人打扮和其他人人不同,来他们店里住宿的修士,打扮都十分低调,光看穿着,完全分辨不出他们是来自魔族还是道门。可眼前的这位客官,一身金灿灿的,无论是衣着打扮还是佩剑,都摆明了出自道家名门,如今天冷,用不着扇子,可这位客官的腰间,还是别了一把金扇子,手腕上金铃作响,端的是富贵风流。 他身后还带了几个侍从,那些侍从上前来办了住店事宜,从头到尾,那位金灿灿的公子都未发一言,直接上楼去了。 金雪浪是来见宴芳林的。 青竹峰一战,宴芳林也成了魔头,他身为名门之后,就没办法再和从前一样去青竹峰看宴芳林了。他爹让他和宴芳林保持距离。 “私下里可以搞好关系,明面上就不要见了。” 他爹还挺贼。 青竹峰不能去,金雪浪心里直痒痒。 他真的很想见宴芳林,他有太多话想说了,比如宴芳林多久会的邪术,是不是他们刚认识的就时候他就在扮猪吃老虎了,还有那邪术好练不好练,能不能教他个一招半式的。 他倒是对宴芳林没什么那方面的想法了,宴芳林美是够美,性格也很合他喜好,但是太强了。 以前柔柔弱弱的多可人疼,如今知道他动动手就能捏死自己,瞬间一点欲望都不敢有了。 宴芳林发现,当大佬的感觉真的很爽。 他感觉他在魔域就像个万人追捧的大明星,还是让人又敬又畏的那种。 不过他更兴奋的是,巫云请来的几个朋友,都愿意把一身绝学全都传授给他。 一来是为了向他示好,抱大腿,二来是想扶持他做魔域的代言人,为他们撑腰杆。 这些人所会的邪术,单论战斗值,肯定不如他修炼的《魔域秘籍》,但天下法术各有专攻,譬如拾灵术,虽然不是用来战斗的,但特别有用。他如今有过目不忘之才,不多学点法术还真是可惜了。 而且他还冒出一个很大胆的想法。 就像古代有人编撰典籍一样,有人编纂历史,有人编撰医道,自然也有人专门记录一些奇闻异事,秘法绝学之类的。他在青竹峰的时候,曾见藏书阁上有一本书,专门记录道家百门的法术,就像个入门法术大全。 但魔域多是自己修自己的,杂乱而分散。他想把魔域的秘术也都整理成册,或许可以千年百年的传下去。 或许这样是有价值的,将来即便他死了,他的名字也会因为这份价值而流传下去。这便是生的意义。 他将自己的想法一说,立马得到了巫云的支持。 “我早有此想法,只是我人微言轻,所搜寻到的法术有限,如今凭借你的声望,要做成这件事,并不算难。若将来有一天能出册成书,或许也可以让道门的人看看,我们魔域的这些法术,也并非都是血腥骇人的邪术。” 巫云说完就将自己搜集到的一些秘术交给了他。 那上面都是些极偏门的法术,有些不过是小把戏,但都很有意思,其中有一个让他大开眼界。 合欢术。 果然只有在魔域,才能看到这么劲爆的法术。这种法术对于名门正派来说,肯定是有些不齿的。 但宴芳林觉得此术又不害人,不过是臊一点,但如果既能啪啪啪,又能增进修为,何乐不为?名门正派也要过性,生活嘛。 “在看什么?” 他回过头来,见郁青池已经沐浴完毕,只穿了一件白色袍子,乌发披散,站在他身后。 “你看看这个法术。”宴芳林递给他。 郁青池看了一眼,便看见有两个不穿衣服的小人纠缠在一起。 “你又从哪里弄来的小话本。” “这可不是话本,是法术秘籍,你看看就知道了。” 不过郁青池这么一说,倒让宴芳林想起一件事来。 他从前看过一个心心念念的话本,叫《诱僧》,后半部他还没找到呢。 郁青池脸色微红,道:“世上……怎还有如此秘术……” 宴芳林笑着说:“试试?” 郁青池没说话,将册子放下。宴芳林道:“这上头说,如果做的时候动用内力,在活塞运动的时候将二人灵力贯通,便……” “活塞运动?”郁青池红着脸道:“这又是什么。” 宴芳林愣了一下,便笑着起身,拉住郁青池,调戏他道:“来,师叔来给你看看什么叫活塞活动。” 他说着便拉着郁青池教学去了。 郁青池想,他虽不知道何为活塞运动,但合欢二字,他是懂的。 天下竟还有这种秘术。如今他和宴芳林树敌颇多,只怕要日日合欢才好。 勤加修炼。 第95章 魔域圣城, 腊月,梅花满城。 圣城的梅花都是老梅,树枝庞杂漆黑, 花朵小而粉, 几乎家家户户的院墙之内都会种上一株,因这些梅花都是长在庭院之内, 大街上不见踪迹, 因此宴芳林往来过几次都没有注意。 直到这一次, 梅花盛开, 如今从高楼上往下看, 便如红云一般盛开在各家各户的庭院里, 有的还攀出墙头,连成一片。尤其是坍塌的神殿附近, 梅花开了一片,衬着那一地的废墟和白雪, 美的更为惊人。 宴芳林长发披散,只着轻软白色内衫, 站在窗前, 光晕从外照进来,像是一幅画。 郁青池走到他身后,给他披上一道袍子,然后从背后抱住了他, 亲了亲他的耳朵,看着朝阳升起来。 金色阳光笼罩魔城,又照在他们身上, 冷风吹来淡淡梅花香气,此时此刻, 真像是太平盛景,长宁时刻。 天色还未暗下来的时候,城中已经人声鼎沸了,大部分都是从北边迁回来的魔族人,还有少数是乔装打扮的修士,从城门至巫家府上,点了一路的明灯,夕阳还未落下,彩霞满天,那些灯已经亮了起来,巫家大门敞开,庭院里早已围满了人。在庭院的正中央,摆着好几排桌子,桌子上瓜果皆备。 夕阳落下山去,庭院里已经人挤人了,就连巫家外头的巷子里也挤满了人。小二和他老板居然被堵在外头了。小二眼瞅着门口已经不准人进入了,他左右看了一圈,见隔壁人家有一棵大树,那树枝上站了三两个人。 他便立即抓住老板的胳膊:“老板,那儿还有位置。” 老板仰头看了一眼,便和他穿过人群,直接去了隔壁人家,却见隔壁人家的门口坐着一个老太太,伸手说:“一两银子。” “这么贵?”老板蹙眉。 “等会更贵。”老太太问说:“你们要进来么?” 小二便看向了老板。 老板一咬牙,便从袖子里掏出二两银子,便拉着小二进来了。 小二很感动。他原以为老板会撇下他自己一个人进来的。 他们俩刚走到树下,便听树上的人喊道:“来了来了,要出来了要出来了。” “快上。”老板催促小二。 小二三下并作两下便爬到树上去了,然后把他老板也拉了上去,两人扶着树枝站定,便见有一群挑着灯笼的小厮从圆门处陆续走了出来,整个晦暗的院子瞬间便亮如白昼一般。整个庭院里人头攒动,然后一下子就骚动了起来。 然后小二便看见几个衣着光鲜的男男女女从圆门出走了出来,在那一群里头,他最先看到的是一个身穿玄黑色衣袍的男人,只因那男人身形太优越了,比旁人都要高出半头,一身黑色,更衬托的他面如美玉,整个人腰背挺拔,宛如庭内玉树,他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人的身份。 郁青池! 他立马朝郁青池身边的白衣人看去,这一看,便挪不开眼了。只感觉这满院的灯火,也不及他万分之一的明媚。 如果这人不是宴芳林,那他也实在想不出还有谁能是了。 画像上的宴芳林像个妖孽,可是现实里的宴芳林,却像个降临凡世的神仙。 如果不是亲眼见到,简直不能相信长的如此出尘清艳的男子竟是名震天下的大魔头。 被震惊到的不止有他,他从他老板的嘴里也听到了叹息声,更不用说那满院子的惊叹了。 倒不是说着美貌多么骇人,而是大家都没想到,让道门百家都闻风丧胆的妖孽,竟然像个神仙。 “好了好了,”金雪浪往椅子上一坐:“这一夜过去,你的小话本又要卖断货了。” 宴芳林道:“最近又出新的了么?” “你说的是多最近?” “赤城以后。” “那可多了去了,尤其是青竹峰一战之后,而且现在关于你的小话本,你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一推就倒的样子了。” 宴芳林问:“变了?” “堪称天翻地覆。”金雪浪说:“比如以前都是你被这个推倒被那个强迫的,你只有哭唧唧逆来顺受的份儿,可如今大家都知道你的厉害了,你在话本里的样子也变了,比如最近新出的一本,《小林强幸十八掌门》,好家伙,话本里的你可谓采花贼一个,看见哪个门派的掌门长的入眼,便强掳了人家去,来个霸王硬坐!” 宴芳林一头黑线:“所以我还是下头那个?” “不然你还想怎么样。你不要告诉我,你是上头那个。” 金雪浪话刚说完,就见外头有人推门进来。 是郁青池。 同样是魔头,他对宴芳林就没有惧怕的感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看见不苟言笑的郁青池,心头便有些怯,点头说:“你来啦。” 郁青池冲着他点了一下头,道:“夜深了,我接他回去。” 金雪浪立马说:“那……那回去吧。” 宴芳林站起来,说:“你不是明天就要回去了?” 金雪浪点头。 可他以前对宴芳林那点心思,郁青池都知道,郁青池肯定不愿意他们俩来个秉烛夜谈。 他便说:“以后还会再见的。” 宴芳林道:“下次我去金庭山看你,你别出来了,免得被人看见你跟我来往,再连累你。” 他从金雪浪房中出来,等走远了,便对郁青池说:“不是说我聊完了自己会回去么,你还来找。” 郁青池道:“那你怎么还跟我出来了。” “给你个面子。”宴芳林说。 郁青池停了一下,然后便笑着追上了他,然后宴芳林就开始给他讲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对很恩爱的夫妻,丈夫十分爱他的妻子,掏心掏肺对她,但就一个缺点,他特别容易吃醋,嫉妒,占有欲强,控制欲更强,妻子出门去哪,见谁,都要跟他报备,妻子但凡跟哪个男的多说几句话,他就恨不能杀了对方。”宴芳林扭头:“最后你猜他们俩怎么样了?” 郁青池脸色便有些凝重。 宴芳林说:“最后妻子受不了了,就离开了他!” 郁青池怔了一下,依旧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更沉重了。 宴芳林笑着看了他一眼:“听了这个故事,你有什么感想么?” 郁青池道:“没有。” “你可不要学那个男人。”宴芳林道:“说不定我也觉得不自由,就跑了。” 郁青池脸就更黑了。 不过神奇的是,他居然始终没有说一句话。 只是郁青池今天晚上并没有碰他,而且到了深夜,也一直没有睡着。 宴芳林正睡的迷迷糊糊的,忽然感觉郁青池趴到他肩膀上来,搂住了他。 “我在想你之前讲的那个故事。”郁青池说。 宴芳林愣了一下,便笑着问说:“你还在想这个故事啊。” “你觉得我把你管的太严苛了么?” 宴芳林声音黏黏糊糊的,说:“你管过我么?你管不住我吧?” 郁青池道:“可我的确如故事里的那个男人一样,不同的是,他说出来了,我憋在了心里。” 宴芳林便转过身来,看向郁青池。 郁青池道:“我明知你对金雪浪并无情意,可是看到他和你聊的那样高兴,心头依旧酸涩涩的,一个人在房里等你的时候,甚至于有些怨气。” 宴芳林做震惊状:“那我要离开你了,太可怕了。” “你走不了。”郁青池说。 宴芳林蜷起腿:“你可奈何不了我。” “你走不了。”郁青池又重复了一遍,语气甚至于有些阴戾了。 宴芳林便要起身:“我现在就走。” 郁青池却一把拽住了他。 宴芳林便笑了起来。 郁青池也笑,但眉眼处却有点紧。宴芳林伸手摸着他脸颊,说:“若我消失了,你为了疯了,感觉也很刺激。” 郁青池道:“早为你疯了。” 说罢便狂吻了下来。 仿佛是要泄恨一般,这一夜把他弄的很惨。 宴芳林从床上爬下来,又被拽回去的时候,他心想,这种玩笑真的不能开。 郁青池根上就是黑的,温柔全是假象。 -- 从魔域回来,宴芳林成了真正的魔头至尊,靠着逆天美貌,收获了一堆粉丝。他在魔域共得到七十六种法术,这些法术,郁青池并没有修炼。 郁青池说他体内魔气依旧没有完全压制住,怕自己有一天会伤害到宴芳林。 “譬如你哪一天厌倦了我,我怕我会做出很疯狂的事来。你比我厉害一点,我自己也心安。” 明明是有些可怕的话,却说的像情话。 大概他这人太诚挚了,都是肺腑之言,而他肺腑之间,全是爱意。 这一下宴芳林真正天下无敌了。 如今已经没有人敢向他挑战了,至少几十年之内,恐怕都没有人敢向他挑战了,不过也不排除韦芳这些人正憋足了劲修炼,就想着有一天能靠着打败他成就一世英名。 宴芳林将《魔域秘籍》最后几道邪术,重新放回了寒冰深渊,埋进了曲三千的坟墓里。 坟墓无碑,不知姓谁名谁,寒冰深渊魔气浓郁,常人无法出入,这几道邪术,大概永不会见天日了。 他们在寒冰深渊修炼了一段时间,靠着里头浓郁的阴气,法力更上一层楼。 法力越高强,拾灵术便越高超,宴芳林用拾灵术,寻到了柳梓楸的魂灵。 郁青池用了自己部分修为,将柳梓楸仅剩的魂灵养大,然后送他去往来世。 但他们始终都没有找到朝山道人的魂灵,也未找到他的来世。 春天的时候,洪英成为了青竹峰新一任掌门人,青竹峰上下依旧修君子道,并无人修邪术。宴芳林和郁青池也并未在青竹峰长住,宴芳林实现了他的梦想,和所爱之人云游天下。 他并没有故意去做好事来改变自己的名声,因为他做魔头也做的很爽,基本没人敢惹他。可他这人生性最好行侠仗义,路见不平便要拔刀相助,他和郁青池以魔头之身除弱扶强,除祟消邪,竟赢得一些美名,他们俩容色都是绝顶,一黑一白行走天下,有人曰:“黑衣映青池,白衣过芳林”。 两人以一己之力,几乎颠覆了众人对魔头的看法。 不像魔,也不是道,他们俩是独立的一种存在,靠着无上法力,独立于世。 这一云游,便是一整个夏天。 入秋的时候,他们到了赤城。 赤城如今已经不再是叶家的天下,他们路过一处山间庭院,那庭院的主人是个颇富裕的散修,家中有夫人待产。 宴芳林骑着在马上,隔着篱笆看向庭院,听见了婴儿的啼哭,主人望见了他们,便从庭院里出来,笑着道:“我家夫人刚生了对双胞胎,两位道友路过此处,理应同喜。” 他说着便笑眯眯地递了一包糖过来。 宴芳林接在手里,笑着说:“多谢。” 他献上自己的祝福,道:“愿这两兄弟无灾无难,一世平安。” 那人愣了一下,随即便笑着说:“多谢多谢。” 两人骑马离开那里,宴芳林取了两块糖,一块塞到自己嘴里,一块塞给了郁青池。 “真甜。”他说。“这对兄弟已经降生,咱们接下来要去哪?” 宴芳林含着糖说:“有个话本,我才看了一半,一直心心念念,咱们去找下半册吧。” 他说完回头:“跟着我做这些事,会不会很无聊?” 郁青池笑了笑,说:“做什么事不重要,重要的是跟你一起。” 他说完脚下一动,便策马奔腾起来,宴芳林往他怀里一靠,便笑了起来。 未来或许还有许多风波,一切都未尘埃落定,但有郁青池在他身边,他便不是孤身一人。 有他在,郁青池也不是孤身一人。 且一起自由快活去。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