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夫郎他天生好命 作者:欲来迟 文案: 谢宁意外落水,获救后皮肤干裂,一脸死皮,成为村里有名的‘丑哥儿’,被周温书退婚被厌弃就算了,身体又干又痒,他快要被折磨的死掉了! 谢宁后娘打发他去给周寂年做书童,嫁不出去算了,赚钱养活自己去吧! 什么?周家说不要书童?要迎进门做原配? 周寂年一生纵横朝廷之上,晚年大意被敌政下毒,最后被儿时的书童宁郎换血所救。宁郎是个怪人,伤口愈合极快不像正常人,因周寂年醉酒收进房里,因此被周家圈在后院养着。宁郎舍身而死,周寂年抱憾终身。 周寂年重生归来,算算时间,正是宁郎刚被锦鲤寄生的时候,他得赶紧把人娶进门养在水里…… 他要护宁郎这一世周全! 锦鲤血经商受×重生科举飞升攻 PS:1.生子文!生子文!生子文! 2.古代先婚后爱文,主要就是个在古代赚钱、发家、宠夫郎的日常文。 3.受一直都是人的形态,有私设。(看不下去真的不要勉强自己,世界是美好的,愿你我都是。) 内容标签: 种田文 甜文 科举 经商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宁,周寂年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锦鲤血经商受VS重生科举宠夫攻 立意:保护海洋生物,从我们做起。 作品简评: 本文讲述两个少年,携手共进的故事。出生寒门的周寂年再次睁开眼,回到了十八岁那年,他找到上一世的救命恩人谢宁,一边报恩一边发奋。原来人生从来都没有捷径,这一世所面临的永远是新的难题,他在科举路上一步一步披荆前行,一路上有谢宁与他共进退。最后,周寂年科举入仕,从一个为民务实的地方官到高堂宰相;谢宁为吃饱饭,从小摊贩到皇商的成长故事。此文文风质朴,剧情流畅,两个主角积极向上,在平淡的日常里相濡以沫,积极面对和解决困难,最终走向了自己的人生目标。 ================== 第1章 再次睁开眼睛,房顶横着一根粗木梁,身下砌的结实的土炕床,床正对着摆了一张破旧的木屏风,靠木窗前摆放一张实木书桌,这是周寂年年少时期的生活环境。 呼吸轻盈顺畅,双手用力握拳,能感受到浑身充盈着力量,这是年轻的象征。 连续三日醒来,周寂年都会如此试探自己,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他一个将死之人,刚合上眼,再睁眼却回到了十八岁这一年? 不过他也算死得瞑目,奸敌已被他连根拔起,他血手铁腕,一个不留。可惜的是,这么多人的鲜血,也换不回宁郎鲜活的生命了…… 门外传来几人说话的声音,打断了周寂年的思绪。 “我不同意,娘啊,那谢家的宁哥儿得的可是无药可医的怪症啊!明明是大哥家退的亲,做书童也该是给温书侄儿啊!” 这是他爹爹的声音,周寂年下床静步至房门口。 “你这说的什么话!温书不得避嫌啊?这事儿我已经答应谢家了,寂年明年就上镇院试了,银子哪里来?你可懂事点吧。” 这回说话的是周寂年的奶奶,老人家心里一直有一句话‘大孙子小儿子’,所以大孙子周温书,和小儿子周六丰是她心头肉。 至于她三儿子一家,夹在中间本就容易忽视。更何况早些年的时候,周三丰和周六丰在外遭遇横祸,周三丰落下了腿疾,农田里最看不起的,就是腿疾手疾之人。 早已习惯了奶奶的过分偏心,周寂年并没有什么难过的情绪。 他剑眉英挺,黑眸细长间藏着锐利,轻抿着薄唇,高大颀长的身躯站在门后,负手而立散发着盛气逼人的强势。 隔着房门,屋子里仅他一人,若有其他人看见,定会发现他这种久居高位的架势,绝不是一个十八岁的少年郎该有的气质。 “院试的银子?娘,温书、六弟和我儿一同赶考,这银子本就该家里出的啊!”周寂年的爹爹,名林锦,周三丰的夫郎。 大庆除了男女性别外,还有双儿,唤作小哥儿,也可孕子,林锦就是。 他不可思议的看着婆婆,他想不透,婆婆怎好意思拿他儿子赶考的盘缠威胁他? “是该咱主家出,但是!老三腿疾,你也就在家烧个饭,你家只出不进,我这个当家的可亏待过你们?现在是用得到你们的时候了,怎么倒好意思推三阻四的了?”周奶奶掸了掸衣袖,正眼都不瞧老三夫郎一下。 林锦气的咬牙,他丈夫三丰可是为了救六弟才断了腿骨的!且他在家何止是煮饭?全家二十多口人的脏衣服、被子褥子,哪个不是他在洗?地哪日不是他在扫? 前人云,父母在,不分家!周三丰瘸着腿去田地里干的活还少了吗?因为腿疾,进度慢,别人回去午休,周三丰顶着烈日还在田地里苦做,怎么到了婆婆嘴里,竟然像是他一家吃白饭似的? 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林锦抖着唇道:“分家……” “你说什么?我还没死呢!”周奶奶还真是一个有精神的老太太,手腕高举就想给林锦一个巴掌。 “住手!”周寂年开门出去,疾步过去握住奶奶的手腕。上一世,他爹爹挨下了这一巴掌,那时他不敢顶撞长辈,所以无力保护家人,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了! 用高大的身躯把爹爹护在身后,周寂年半垂着眼眸,掩盖锋芒道:“大伯不就是想保住温书的名声吗?可以。” “寂年!”林锦扯着儿子的衣袖,想阻拦儿子。 周寂年侧首,安抚地拍了拍爹爹的手背,想笑一下,却发现肃穆多年,笑都忘记要怎么去展现了,只好作罢。 “只是若收了谢宁做书童,那必然是要结算工钱给人家的,这?”周寂年开始下套。 周奶奶回:“工钱有老大家出。” “奶奶安排的是。只是悠悠众口,又岂是收做书童就能堵住嘴的?只怕到时候,村里又说我周家不仅悔婚,还奴役羞辱谢家,怕是得不偿失啊,奶奶。” 周奶奶皱着眉,第一次觉得和读书人说话费劲,“管得了别人那么多吗?到时候再说吧,先把人收了。” 周寂年就猜到奶奶会这样,反正出了事情,他奶奶总会有办法让儿孙辈去承担过错,三儿子背不起,她四儿子还在呢。 周奶奶生了七个孩子,除了老二是女儿,老五和老七都是小哥儿,都已经嫁出去了。 扶着爹爹一同去桌子旁坐下,周寂年腰杆挺直,坐相如松,他仅仅是朝奶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奶奶请坐。” 想来周奶奶有力气挥巴掌,肯定是不需要人去搀扶的。 “孙儿有一计,只需要大伯家把给谢宁的工钱一次结清,谢宁另择良婿,若他先成亲,谁都怪不到温书大哥头上。”说完周寂年端起茶壶倒茶。 林锦看着大儿子,有些发愣,总感觉儿子这几日有很大的变化。 “当真?”周奶奶好奇地问,腿也不自觉的盘在椅子上。 周寂年颔首。 周奶奶又问:“可谁敢要谢家宁哥儿啊?” 林锦也好奇地看向儿子。 “我要。”周寂年语气斩钉截铁。 林锦第一个有反应,他猛地拍了一下桌子,“胡说!寂年!” 周寂年按捺住爹爹,又朝着周奶奶道:“只要大伯把工钱一次性拿出来,我择日就去谢家提亲,奶奶你可去找大伯商议商议。” 倒是个好主意,既成全了大孙温书,也保住了周家的名声,到时候就对外宣称,周寂年横刀夺爱,温书是礼让堂弟,还能得一个良善美称。 周奶奶想通后,动作麻溜地下了椅子,“这可是你自己要求的,奶这就去给你拿钱。”说完匆匆出了老三家。 迎面遇上了周三丰,周三丰走路有些跛脚,见他娘招呼也未回匆匆出了门。周三丰抱着疑惑,着急进屋,走的更跛了。 “锦郎,娘咋来了?”周三丰一进屋就问,见大儿子也坐在小院子,奇怪道:“寂年?可温完书了?” 周寂年迅速站起来,走近父亲面前。今年父亲才三十五岁,整日在日头下劳作,晒得黝黑,可是生活的苦并没有压垮他的父亲,他依旧是温和的,对着家人笑容实在。 “阿父。”周寂年扶着父亲坐下。 周三丰心大,只觉得这三日来,大儿子稳重了许多,但是因何稳重?他倒是没深想。 周寂年不紧不慢地给父亲爹爹倒茶水。 “寂年,你好好说,你想咋的?”林锦着急地问。 “我打算去谢家提亲,定下宁哥儿。”周寂年给双亲递茶。 林锦一脸的不赞成,周三丰还处于迷糊状态。 “儿已束发,再过两年就弱冠了,也该成亲了。”周寂年刚开了个话头。 周三丰感觉有些对不起儿子,抢话道:“家穷,是我这个阿父没本事……” 周家在村里虽富,可是远近都知道周老三家穷,嫁过来不仅要伺候瘸腿公公,还要包揽周氏一族大小家务。且周寂年好歹是个童生,周奶奶瞧不上小门户,只想周家出的汉子高娶。 再有就是,周寂年自己没有相中的。上一世,他中举后,朝廷授以穷乡僻壤知县一职,但是周寂年急功近利,娶了中书侍郎的嫡女,留在京城做了京官。 中书侍郎有个病秧子嫡女,他还自视高贵,择婿要求是不纳妾。 恰巧了,周寂年家自幼贫寒,被外人瞧不起罢了,就连周氏主母,他的亲奶奶都要白眼他父亲和爹爹。周寂年咬紧牙关,发誓要出人头地,让他父亲和爹爹晚年风光无限。 于是这才成就了中书侍郎择到了良婿,周寂年有了仕途捷径。 只可惜到底是先天落下了病根儿,婚礼前夜,中书侍郎的嫡女就过世了,周寂年以正妻的名义厚葬了她,此后都不曾纳妾。 不过周寂年却年纪轻轻进了中书省,之后更是芝麻开花节节高,官高至中书令,又称右相。 上一世周寂年终身未另娶,还落得了痴情男子的美誉。 所以周寂年一听父亲这样说,心里万般不是滋味,生为人子,怎可能嫌弃生养自己的双亲? 周寂年说:“父亲之善,是我的榜样。只是我要定这门亲事,是因为我一定要娶宁哥儿。” “这是为什么?”双亲都满是疑问。 因他欠谢宁一条命。周寂年垂下眼眸,并不打算说出来。 上一世,谢宁被周温书退亲后,就真的再没有人去上门提亲了。谢宁沦为全村人的笑柄不说,谢父封建的思想觉得‘养儿养大养成仇’,怕把谢宁养在家里,将来会恨他这个做父亲的,于是赶紧把谢宁送去周寂年家做了书童。 这书童就这么做了一辈子,期间谢宁的皮肤并未好转,也无人愿意上门提亲。 直到周寂年参宴醉酒,抱着谢宁一夜风流,这才被收进偏房,一直养在周府。直到他中毒,宁郎以命换命,他才明白宁郎的用情。 周寂年停止回想,另起话头,“爹,谢宁品行如何?” 林锦答:“之前确实是万里挑一的好……” “之前?他现在变坏了吗?” “唉,也差不离了。前些日子,不少人见他像疯了一样往河里跳,据说脸和脖子上的皮都要没了,只怕命不长了……寄年啊,你听爹的,这宁哥儿从前再好,那也只是从前了!” “他……命长着呢。”周寂年低沉又沙哑的声线道出了些许悲痛,若不是为了救自己,谢宁命长着呢。 “什么?”林锦没听清。 “只不过是毁了相貌罢了。爹,我就要他!”后面几个字,周寂年字字深念,着重强调。 博览群书,他就不信找不到医治宁郎的办法!不过现在,首要的事情就是先把人养在眼皮子底下。 ………… 周大丰一听娘帮自己解决了儿子退婚后的麻烦事,那自然是相当配合的,二话不说就掏了银子。 周家四代同堂都没有分家,各房都出力种地,若是种完自己负责的田地,做了其他的营生收入,只需要交一半给主家,自家可再留一半。 所以周寂年的亲事,本该是主家出一半,三房自己家出一半。 只因三房此举,算是替大房收拾烂摊子,是以,另一半就由大房来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古代先婚后爱日常文,不要阴谋论,看不不下去别勉强,善良一些谢谢。 推荐基友的虫族文《穿成雄虫后我被掰弯了 》,蛮有意思的,哈哈哈 一、 一场摩托车比赛事故,林修斯死了穿成了雄虫休斯。 在这个gay佬横行的虫族世界里,林修斯这个钢铁直男第一个表示不服! 他就是憋死!自杀!死在外头!也绝对不搞这帮男的。 然后他就碰到了美得惊心动魄的莉亚。 莉亚朝他笑了笑勾勾手,“喜欢我吗?” 休斯:“……喜欢!喜欢!!非常喜欢!!” 二、 莉亚有一个婚约者,但他对这个素未谋面的联姻者嗤之以鼻,想着如何悔婚。 后来他被一只红发雄虫吸引了。 他的专业赛车手队伍,居然败给了一只假扮雌虫的红发雄虫! 领奖台幕后,莉亚一把将雄虫按倒在墙上,戳破他的伎俩:”我知道你是雄虫休斯。“ 休斯内心慌得一批,但是表面镇定:“所以?” 莉亚微微一笑,挑起红发雄虫的下巴:“只要你当我的雄虫,我绝对替你保密。” 休斯:“我拒绝!” 莉亚挑眉:“市面上所有的摩托任你挑选。” 休斯眉开颜笑:“再加一辆机甲!” 莉亚逼近休斯淡淡答:“成交。” 三、 弯是不可能弯的,这辈子都不可能弯! 嘭!啊他死了,这辈子过得真快。 然后,哦豁nice!果然下辈子弯了。 人设: 冰冷阴谋病娇狠毒雌虫受X傻啦吧唧爱摩托钢铁直男雄虫攻 第2章 “啊!!!” 农家院子里一声女人地尖叫,吓得鸡舍里群翅扑腾,家养的土狗飞快地奔跑,慢了四条腿的动物一步,院子里谢家众人才奔至蓄水缸处,看见里面有一个人…… “宁哥儿啊!!!”谢大树瞪大眼睛,泡在水缸里的人,正是他的二儿子,谢宁。 谢尧一听到父亲的声音,连忙放下了手里的毛笔,拔腿往院子里跑去。一开始听到后娘谢孙氏的尖叫声,他还能装作没听见,可父亲也这般惊慌,定是弟弟出事了! “阿父,宁哥儿怎么了?!”问完不等父亲回答,谢尧推开众人,亲眼看见了水缸里的人。 谢尧连忙伸手捞人,“快搭把手啊!” 谢大树这才回过神来,父子两人合力把谢宁从水缸里捞了出来。 “去找胡郎中,快!”谢尧顾不上湿透的上身,抱起弟弟就回了屋子。 正值上秋月份,屋里的木床上铺着凉席,谢宁被平放在席上,露出了正脸。他剑眉如漆,紧闭的眼睛只看见纤长的睫毛,饱满的唇毫无血色,单看五官的话,是个芝兰玉树的美男子。 可是他那斑驳的皮肤,瞧着着实怖人,不仅仅是脸和脖子上,那露出的修长手指上,也是如此。 若等水汽蒸发,他的皮肤就犹豫长满白色的,薄如蝉翼的羽,轻轻一挠就会从皮肤上脱落,可是马上皮肤就会干裂出纹路。 谢宁当然并非天生如此,这事因他的哥哥谢尧而起,说来话长…… 庆元三十二年,谢宁一十二岁,是大井村里有名的漂亮小哥儿,远至水清镇上,近至本村里,受托来提亲的媒婆踏烂了谢家的门槛。 谢家在村里算得上是富农,谢大树给宁哥儿择了良婿,定下了本村的周家,周大丰的儿子周温书。 周氏一族人丁兴旺,人多劳动力就多,劳动力带动的就是经济,可以说是村里的首富家庭。 这门亲事首先在村里是门当户对,再就是那定下来的周温书是个童生,书读得好。村里的人都说,谢宁指不定一过门,就是秀才夫郎了。 两家对这门亲事再满意不过了,逢年过节的你来我往,已经有了一家人的架势。 然而天公不作美,谢宁十六岁生辰刚过,跟着哥哥谢尧和书友游船莲花池,谢尧和小伙伴起了争执,那人肚量极小,竟然要将人推下船! 谢宁自娘亲病逝后,天天跟在哥哥屁股后面长大,护哥心切,他代替谢尧被推进了荷花池里。 谢宁在水里扑腾,揪断了一根又一根的莲花梗,水的阻力大于空气,力竭之时,他好像眼前出现了幻觉,他见一只火红色的鲤鱼过来咬着他的指尖,那鱼甩着比身体还大的尾巴,像是想拖他上岸,拯救溺水的他,之后他就不省人事了…… 再醒来,哥哥谢尧说他高烧三日,郎中也说他醒来便无大碍了,可是他自己知道,他生不如死。 他整天整夜的好似发热般,皮肤开始发疯的痒和热,很快谢宁皮肤开始皲裂,但是伤口愈合极快,且不留疤痕,只在皮肤上留下了皮屑。 他被热的失去了思想和理智,某日冲出院门,跳进了环绕大井村的河流,路上的村民被他吓得够呛,又是说谢宁疯了的,又是说谢宁毁容的。 村民们添点油加点醋,谢宁很快就成为了大井村著名的‘丑八怪’。 之后,周大丰家马上就来退了亲。当年定亲时周大丰家有多高调,退亲的时候就有多伤人。 所以怕落得冷情薄幸的名声,会毁了自己的童生儿子。当初定亲,谢家回了丰厚的定亲礼,周大丰早已花光在儿子周温书身上,读书有多费银子,大庆朝的百姓都知道。 为了堵住大井村民说闲话的嘴,周大丰就想让谢宁给自家侄子周寂年做书童,表明是补偿,实际上就是个一个不要老脸的极品要求。 谢尧这个做大哥的,当然是第一个不同意的,此事就一直拖着了。 …… 胡郎中先把了脉,一切体征正常,他又去翻了下谢宁的眼皮,确定地说:“无碍,睡着了而已。” “睡着?”谢尧忙去拍了拍弟弟的脸蛋,“宁哥儿,醒醒……” 谢宁迷迷糊糊地听见后娘的声音。 谢孙氏尖着嗓门道:“睡着?!哎哟老天爷呀,成天不做活儿,我们养着他,倒养的他都不想我们活了。” “你少说两句!”谢大树怒斥自己的续弦。说完又笑地一脸老实给胡郎中结了诊钱道:“多谢郎中了。” 胡郎中回了礼,快速地离开。久病无亲,他见过太多例子了。 “谢大树,我说错了吗?他今年都十六了!没人要家里养着也就罢了,他还天天给家里不痛快!他屋子里这张床是摆设吗?跑到水缸里去睡觉?他是要把谁吓死?你是不知道,我去打个水魂都被吓没了!” 看着谢宁躺着的那张红香木床,谢孙氏更是生气了,这红香木这般好,她自己和儿女都没睡到过,于是又道:“他要是睡不惯床,院里水缸搬进来给他,这床搬去给轩儿睡。” “养也不是你养!我还活着呢!这床是我娘的嫁妆,若宁哥儿成亲,这床也随他去婆家,谁都不许动!”谢尧斜着眼睛瞥向谢孙氏的鞋尖,他是个读书人,若不是气急,断不会这般和女子多舌。 谢孙氏又不是一日两日和谢氏两兄弟斗争了,岂会休战,轻蔑地一笑说:“成亲?那你倒是给他找个夫家啊,他现在这个样子,填房都没人要了,想什么美事呢?” “住嘴!你跟我出来!”谢大树扯着谢孙氏就出了房间。 谢尧又怒又悔,是他这个做哥哥的没有照顾好弟弟,因他遭祸,他却还没有能力护住弟弟,谢尧愧疚。 等屋里安静下来,谢宁才平静地睁开眼,轻声唤道:“哥……” 谢宁试探地说:“我去给周三叔的儿子做书童吧,我不愿在家里呆着了。” 若一直没人上门提亲,庆朝的律法里,罚钱不说,他还要被拉去坐牢。 谢尧听弟弟的发言,忙低下头去看谢宁。 谢宁眼皮抬起,眼睛向上看谢尧,他双眼皮前窄后宽,一双凤眼里是小心翼翼,因为嘴巴用力地抿着,所以两颊的婴儿肥有了一个圆润的弧度。 看着这样的弟弟,谢尧心说,宁哥儿你还未长大呢。 谢尧眨了下眼睛,坚决要保护弟弟,“不行!你是我弟弟,是阿父的亲儿子,就算是你这辈子都不成亲,有阿父和哥养着你。” 谢宁捏紧衣角,嘟了嘟嘴巴。他是小哥儿,从小就被长辈教育要听话,不然不讨当家汉子欢喜,可是他好像,不会有当家汉子了…… “那若被我拖累,哥你讨不到媳妇怎么办?”谢宁坐起身来,折着双腿抱膝,他半阖着眼,长长直直的睫毛在眼皮画出一道眼线,线条美的像画一样。这般绝色,正在抠手指。 “……”谢尧确实没有定下亲来,不过他反驳道:“哥怎么会讨不到?等哥明年中秀才的,定给你讨个嫂子回来。” 谢宁伸着一根细长的食指,轻轻地搓了搓手背,透明的、薄似轻羽的皮就从手背掉了下来。 谢尧看着弟弟专注着玩,天真乐观的样子,无奈地叹了口气。 谢宁也跟着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应该是中毒了。世人只道蛇虫有毒,他谢宁估计是第一个知道鲤鱼也有毒的人吧? 两兄弟面对面坐着,听到院子有外人的声音传来。 “喜事喜事啊!谢老弟!” “刘媒婆?快快请进……”谢大树正准备训斥续弦,被这一打岔,堆着笑脸去迎媒婆。 “谢老弟,你谢家有喜事儿到了!”刘媒婆装腔作势的在椅子上坐下来。 谢大树见媒婆卖关子,也上道,“玉丫头,来客人了,快上茶。” 谢小玉才10岁,是谢孙氏进门第二年,诞下的龙凤胎中的妹妹。谢小玉忙去隔壁屋子里端来一盘炒花生,又给刘媒婆上了茶。 刘媒婆端着茶杯,满意地开口道:“我这趟来呀,受周老三之托,他的儿子周寂年,相中你家娃儿了。” 谢宁支棱起小耳朵,刚刚他还动了心思要去给周寂年做书童呢。 谢尧也站起身来,“哥出去看看。” “相中谁了?”谢大树抬起眉毛,一脸疑惑,黝黑的皮肤上横了三道抬头纹。 “谢老弟莫不是糊涂了?那周寂年是汉子,你家不就只一个到谈婚论嫁年纪的吗?” 谢尧一脚踏进堂屋里,就听刘媒婆报了名字,“自然是相中宁哥儿了!” 堂屋里的众人,包括厢房的谢宁,都惊讶万分。 谢大树更是瞪着眼睛张着嘴,这是怎么个情况?周老大家的刚退亲,周老三家却来定亲? “你们这是干嘛呀?周老三家虽穷了些,可是儿子好歹也是个童生。再说了,宁哥儿现在这情况……”刘媒婆扯出一个笑,伸手去摸盘子里的花生。 谢尧可听不得刘媒婆接下来的话,打断道:“我弟弟好着呢!不管周家打的什么主意,休想再辱我弟弟一分!” “啧……”刘媒婆一个使劲,掰开一个花生来问:“谢老弟,你就说,你家这娃儿还成不成亲了?” 答案自然是成!可是谢大树摸不准周家到底是什么意思,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是宁哥儿是他从小捧在手心里的二儿子,周老大家的退亲,已经害惨了宁哥儿,他心疼坏了。 周家,他还能相信吗? 但是,不得不承认,若周老三家是诚心来提亲,真就犹如雪中送炭。 刘媒婆:“哦哟!周寂年好歹是个读书人,明年搞不好就是秀才了。谢老弟,你可好好算计算计吧!老话说,儿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啊!” 谢大树和谢尧都有些犹豫,出事以来,谢宁是真的没有人上门来提亲了,好不容易有了,又是周家…… “成!回去让周老三定日子吧!”谢孙氏比谁都着急把谢宁送出家门。 刘媒婆喜滋滋地抓了一把炒花生,站起身来道喜,“那我就先恭喜谢老弟了,我就先去回话了,定下日子我再来。” 刘媒婆迈腿就出了堂屋门槛,着急去周家领喜钱。 谢孙氏无视谢尧的怒目,看着当家的谢大树说:“这么好的条件,若是那周寂年明年中了秀才,带宁哥儿去州府,指不定病就治好了,这是喜事儿啊!我这个做后娘的,可不得帮宁哥儿把握住嘛?” 不得不说,谢孙氏也算是帮谢宁答应了一桩好亲事。那周寂年很快定下日子,前来商议聘礼之事,对谢大树的要求和聘礼,一口答应,压根儿没有压价的意思。 谢大树对这个俊朗严肃,诚意满满的良婿很是满意,亲事就这么敲定了。 作者有话要说:  发言自由,但是你敢用diss的词语,我必diss回去,尊重是互相的。 【1.是极品亲戚提出用书童做弥补,科普:得了便宜还卖乖叫极品亲戚!通情达理那叫好亲戚!】 【2.很认真的科普:1古代只要不是汉子,都要被发嫁出去,不管她们愿不愿意嫁人,非常的残忍;2古代男子女子到年龄不婚是违反律法的,罚钱或者坐牢,因为古代需要大量的人从事劳动、赡养老人,这也是为什么古代重男轻女严重的原因,因为男人是劳动力。这也是为什么古代封建认为女子只有传宗接代的价值的原因。】 感兴趣的可以自己去百度了解这方面的历史。 感谢在2020-09-10 00:22:47~2020-09-10 23:58: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安琪拉 5瓶;森罗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章 庆元三十六年,上秋七月,大井村的农民刚忙完夏播,只待一百天后,就可秋收。 赶在这段农闲时候,大井村今日办起了喜事。喜的是那周老三的童生儿子,十八岁的周寂年今日大婚。 周家住宅里里外外热热闹闹,周家妯娌围在灶房张罗婚宴流水席,年轻一辈的则在院子内外搬桌摆椅,姑娘和小哥儿们布置喜房,只等黄昏时分,迎谢宁进门。 大庆朝婚同黄昏,百姓认为黄昏是吉时。有一个说法是,日属阳,月属阴,黄昏正好处于阴阳交换阶段,‘阳往而阴来’宜嫁娶。 所以在黄昏时分行成亲礼,是正妻才有的待遇。 只有侍妾、偏房才在白天进门。 周家牵着一头大肥猪,猪身上绑着红布结,身后跟着两个吹班,乐器响,聘礼重。 一行迎亲的足足有十数人,大庆朝下聘最少六件礼品,最高十二件礼品。有贵重如金镯子,次等如糖饼,周寂年直接按照最高礼遇,给足了诚意。 “这谢家宁哥儿倒是天生好命……” “好啥?他谢家出的嫁妆,可半点不少!” “啐……毁了相貌,嫁妆再不高些,谁要?” “哎哟呵,宁哥儿刚被退亲那会儿,你家不是巴巴去求了?是人瞧不上你家吧!” 被人笑的大娘白了众人一眼,她家确实看在丰厚嫁妆的份上,去求过亲,大不了迎进门找间屋子锁里。不过谢大树看不上她家,所以大娘没能心想事成。 谢家院子很快就听见了吹吹打打的声音,是迎亲的队伍来了。 谢小玉跳着脚往二哥门前跑,因为太兴奋,拍门的声音也重了些,“二哥二哥,周家人来了!” 谢宁像幼时那般,蹲坐在一个大木盆里,盆里的水撒出了些许,他抱着腿尽量把自己缩到最小,不停地捧水浇在自己身上。 因他赤着背,所以清晰可见后背上的蝴蝶骨,白生生又稚嫩的少年骨感。 那日‘水缸睡觉’惊动了家人后,他大哥每天午饭后,都会给他打上一盆井水,放他屋里供他解热。 可惜农村里,可没有人家会奢侈的买浴桶,都是用木盆或木桶,用瓢舀着水冲澡。 虽在这个大木盆里委屈巴巴,但是谢宁酸了腿也不愿意起身,因为他一出了水盆,就要穿着层层叠叠的大红喜服,独坐在新房,等周寂年吃好喝好后,再来掀他的盖头。 为了防止他被热死,他大哥谢尧一早就给他布好了水,让他泡个够。 听见拍门声,谢宁紧张地回道:“知道了!” 脚指头翘了翘,谢宁赶紧净身开始穿衣服。 迎亲的队伍送完聘礼,按照习俗要在谢家吃中午饭,下午新郎官还要行孝礼,待到黄昏时分,天色微醺,新郎官就可以背起夫郎回自己家了。 关起门来,百姓都爱笑说:成亲就是白天劳累新郎,晚上劳累新娘、新夫郎。 趁着上菜摆席的功夫,谢尧悄悄溜去弟弟的房里,谢孙氏正在给谢宁束发。 这人晚上就不住家里了,后娘也是娘,谢孙氏也总算有了做娘的样子。 “你进来做什么?不合规矩,快去前厅吃席去。”谢孙氏一见谢尧就赶人。 “席还未摆上,我就和宁哥儿说两句话,说完我就去了。”谢尧没顶嘴,后娘说的确实是规矩。 大喜的日子,谢孙氏也不想闹嘴,“那你说吧,我去给宁哥儿端饭。” 等人走了,谢尧才去拿了桃木梳,帮弟弟梳了梳发尾,说道:“若进了门,周寂年待你不好,你就和哥说,哥接你回来。” “哥,我可以悄悄看一眼人吗?”谢宁捏了捏手指,他愁,周寂年是不是不知道自己现在变成了这副鬼样子?不然怎会提亲呢?还承诺父亲所有的要求? 隔了几间屋子而已,要不要见一见周寂年,让他见见现在的自己?若是吓到周寂年,那就不成亲了,他也害不到周寂年了。 “不可,不吉利。”谢尧摇头。 想到刚刚在堂屋见到周寂年时,周寂年一身大红衣袍,气宇昂轩,并不十分书生气,面上有些严肃冷峻。谢尧明明比周寂年大,但是他却觉得周寂年十分稳重。 这周寂年浑身散发的气质,绝非那池中之物。 哄弟弟道:“别怕,我曾在院考见过周寂年,他相貌周正,只是面上冷冷淡淡。论外貌,能把周温书比作地泥。” “我不是怕他,我是怕……”谢宁住了嘴,不愿将轻视自己的话说给哥哥听。 谢尧又交代道:“两家离得近,周家总不会让你难过。但是必要的时候,你也要忍让一番,孝敬长辈,不可由着自己的性子。” 谢孙氏端了饭菜,还领着谢小玉也过来了,谢小玉穿着□□色的襦裙,衬出她小女孩天真年华的娇俏。 “二哥,你今晚成亲,我是不是就吃不到你做的蒸茄干了?”谢小玉跑到谢宁身侧,手搭在台子上问。 谢小玉自小就和两个异母哥哥亲近,因着谢孙氏诞下双胞胎,两个孩子不是那么好带的,她只能顾着儿子,于是谢小玉打小被谢宁教会走路的。 “那哥去前厅招呼客人了,宁哥儿你好好的,等哥明年院试,去给你找大夫,总会治好的。”谢尧只得匆匆结了话尾,转身回前厅。 目送大哥出了房门,听谢孙氏喊吃饭,谢宁这才回过头,又对着小玉说:“二哥可以做好了蒸茄干,给你送回来。你也可以去周家找二哥,总是可以吃到的。” “太好了。”谢小玉轻快两步去取了蒲扇,对着桌上的饭菜扇风,让食物冷下来,因为二哥近来只能吃冷食。 见小玉懂事亲近自己,谢宁问:“你还喜欢吃什么?都说给二哥听听。” “二哥做的都喜欢。”谢小玉天生肤色有些黑,冲着二哥笑出一口白牙。 谢孙氏帮着把喜服整理好,过去牵着女儿谢小玉,“若是嫌热,黄昏前再穿上。快吃吧,注意些,别乱了头发。” 说完牵上谢小玉就走了,今天谢家热闹,她得赶紧领着女儿去前院也讨些喜包。 小哥儿也是男子,只是将沾了桂花油的梳子将头发梳的油光亮滑,再用一根红发带将头发束在脖颈后,乱倒是不容易乱,只是不能躺下罢了。 谢家前厅堂屋、院子里满是客人,好不热闹,众人面上都是喜色。只谢宁,孤零零的在房间,独自用饭。 他心里其实忐忑着呢,摸不准周寂年怎么想的,总不能真如村里人说的,他谢宁天生好命吧? 谢家院子里热热闹闹了一下午,总算是等到了太阳下山,天色微黄。 吉时到,谢宁一身红色华丽的喜服,衬的他面色白里透粉,很快被谢孙氏用红盖头盖住了头。 喜婆贺喜的声音传进耳朵里,他赶紧将手缩进宽大的袖子里,唯恐吓着众人。 “送新夫郎!” 喜婆话音刚落,谢宁就被周寂年背在背上了,他视线向下,能看见背自己的人也是一身红衣,凑近些,能闻到一丝淡淡的酒味。 谢宁僵着身子,不敢伏在周寂年的背上,男人的体温炙热。 周寂年只觉得背上之人清瘦,他几乎不费力气,感觉到宁郎的僵硬,他只能加快脚步。他早已备人打了一个大大的浴桶,满满的井水,只待他将人背回。 “哎哟,新郎官脚步可真急,新夫郎好福气啊……” 周围人的打趣,让谢宁难为情,明明太阳下了山,但是他还是被热的晕乎乎的。这一迷糊就有些脱力,他放松了身体趴在周寂年背上,虽然热的烤人,但是这宽阔的背,趴着倒是比僵着舒服多了。 好在周谢两家都在一个村,迎亲的队伍很快就回了周家。 谢大树和谢孙氏被邀去上座,两个新人对着长辈拜成亲礼。 谢宁已经感觉自己毒劲儿又上来了,他感觉自己像一只不小心上了岸的鱼,翻着鱼肚白,呼吸都开始困难了起来, 周遭的声音他已经听不清楚了,他只能听见自己‘砰砰砰’地心跳声,磕完最后一个头,他已经腿软了…… 强撑着站起来,谢宁感觉自己跌进了一个炽热的怀抱里。 “吉时到,送入洞房!” 周寂年抱着人匆匆回了房,他直接把其他人拦在门外,“诸位且先去用饭饮酒,我马上就来。” 说完也不看众人的脸色,直接合上房门,落闩反锁。 谢宁被掀了盖头,他眼前模糊,只能借着红烛,看见一个人影在面前。谢宁扯着衣襟,他已经热的失去了理智。 很快他感觉有人帮他脱了喜服,那人把他抱了起来,谢宁抖着唇道:“不……” 不要挨着他,烫死了。 在谢宁热晕过去之时,周寂年抱着人放进了浴桶里。 红烛燃着,喜房里满是红色的‘囍’字贴纸。 时隔多年,周寂年终于又见到了活着的宁郎,他看着被热的唇瓣干枯,唇色惨白的谢宁,鞠了一捧水淋在谢宁脸上。 谢宁身体上的斑驳比上一世,给他做书童时还要严重,不知道谢宁是怎么熬过来的。周寂年猜,怕是吃了不少苦。 上一世谢宁临死前,身上皮肤倒是光滑了,只是在皮肤下面,毛细血管密密麻麻交错出了鱼鳞的形状。 周寂年伸手想要摸一摸宁郎额头上的皮屑,还没触摸到宁郎的皮肤,就见宁郎蹙了眉头。 显然是被他手指传去的体温热到了,周寂年只好收回手。 有人敲门。 “寂年,是爹,爹端了吃的给宁哥儿。”林锦站在房外叩门。 周寂年过去开了门,自己接过碗,对爹爹说:“爹,让他自己休息一会儿,我们去堂屋招待客人。” 不给林锦进房间的机会,他快速的把碗放在桌子上,关上门率先去堂屋。 他一出现,堂屋和院子里的人就吆喝了一声,汉子们爆发出雷般笑声。 谢尧听见有人对他父亲说:“谢老弟可以放心咯,我看这周老三的儿子,是真喜欢宁哥儿。” 周大树送亲一路看在眼里,自是心里有了安慰,更加肯定了周寂年这个儿婿。 第4章 好热……太热了…… 谢宁睁开眼睛,他发现自己竟然在荷花池里,眨了下眼睛,眼珠里的水被眼皮挤了出去,随后眼睛似被水洗过般舒适,谢宁又眨了眨眼睛,咧嘴笑了一下。 水流进了嘴里,谢宁用舌头把水赶出去,然后他发现水可以被自己吹走,他鼓起两腮,‘呼’的吹气,水果然从嘴巴里出去了。 自己居然可以在水里呼吸! 而且冰凉的水拂过他的全身,他感觉舒服极了,他太爱这种感觉了,他已经有些日子没感受过这种舒适了。 谢宁在水里踢了踢腿,感受水被他的动作带起了柔波,水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包容他。 于是,谢宁在水里踢腿挥手,他开始游动起来…… 周寂年被水声惊醒,他起身点了红烛,见浴桶里的水被宁郎溅出来不少,而宁郎整个人都沉在水里,只能看见乌黑的□□浮在水面。 周寂年连忙下手去捞人,他怕宁郎溺水。 “宁郎,宁郎……” 谢宁戏水正欢快着,突然被人圈住了腰身,谢宁惊怕地喊了一声:“啊!” 谢宁睁开眼,害怕的去看箍着自己的人,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细长且锐利的眼眸。 他愣愣地看着面前仅着白色里衣的男子,有棱有角的脸,浓黑剑眉下的五官分明,英气十足,冷峻的眼眸里有担忧,却没有害怕…… “别怕,是我。”周寂年轻声道:“周寂年,你的夫君。” 谢宁这才清醒过来,他看了看身下,原来他在浴桶里,刚刚的莲花池是在做梦。 然后他发现,自己赤着全身,谢宁踩在桶底的脚指头翘了翘,不好意思的上身前倾,想藏住下半身。 “你晕过去之前喊热,所以我就将你放进浴桶里了。” 周寂年确定了谢宁是安全的,这才松了手,回头看了眼桌上的饭菜,问谢宁道:“饿吗?” 谢宁整个人缩进水里,只露出脑袋来,两只手攀在浴桶边沿。他微微昂头,一双桃花眼盯着周寂年,他是饿的,可是他不想离开满是水的浴桶,而且他是赤身的,所以他抿了抿嘴,小声地说:“不饿。” “什么时辰了?”谢宁又小心翼翼地问。 周寂年回:“四更天了。” 谢宁在水里蹭了蹭脚丫子,看来他得饿好几个时辰了,等过了夜半,再熬过鸡鸣,才能吃上。 谢宁没再说话,周寂年看过去,接着朦胧的烛光,看到谢宁两颊犹如幼童般的弧度,有些心软,谢宁现在还只是个少年郎。 “不饿也吃一些吧,不可饿着肚子睡觉。”说完周寂年去端了碗菜盘子,顺手捞了一张木凳,刚要坐下,又想起饭菜已经冷了多时。 “已冷透了,我端去热。” 谢宁正是要吃冷的,即使是温食也会烫了他的嘴,忙说道:“正好的,可以吃。” “温了吃不了,烫口。”谢宁着急,微微站起身来,水平线刚刚好遮住他白皙的胸口。 周寂年听见水声又起,知宁郎心急,回来坐在木凳上,端着木盘道,“那你吃吧。” 面前木盘里有两个碗,一碗白米饭,一碗满满的肉菜,还横着一个大鸡腿。 谢宁端起饭来,先夹了鸡腿,准备咬时,看着周寂年无甚表情的面容,心里有些害怕,“你吃吗?” “我吃过了,你吃。”周寂年垂下眼眸,不再看宁郎,怕他素来不言苟笑的肃容吓着宁郎。 谢宁咽了下口水,这才张大嘴巴咬了一口大鸡腿,鸡肉被炖的酥烂,即使冷了也满满肉香。 谢宁填肚子期间,周寂年就一直端着另外一碗肉菜,纵着谢宁泡在水里,伺候谢宁吃饭。 面对着算是陌生人的周寂年,但是却关心自己,怕自己饿,伺候自己吃饭的夫君,谢宁忐忑的心落了地,遇到良人了。 他好像真如村里人说的那般,好命。 周寂年偶尔抬眼看向谢宁,见他吃的一脸满足,不禁放松了眉头。 泡在水里让谢宁觉得身上舒坦,于是胃口大开,且他十六岁,正是长身体的年纪,这一晚米饭,一晚肉菜,竟是吃了个干干净净。 舔了舔下唇,谢宁放下碗筷,“我吃饱了。” 然后他看着周寂年托着盘子站了起来,背对着自己,周寂年宽阔的肩背,让谢宁想到,自己就是趴在这人的背上,被背来这里的。 他成亲了,和这个高大俊朗,身躯凛凛的男子结成夫夫了。 周寂年倒了两杯酒,又度步回来,递给谢宁道:“能喝吗?补个交杯酒。” 谢宁接过小酒杯,慎重地开口:“你不介意吗?我现在看着好吓人。” “我一定会想办法治好你。”周寂年认真地说,“你既在水里能呼吸,能舒服些,那就在水里,这个浴桶是我专给你备的。” “一切能让你舒坦的,你尽管开口,我已是你夫君,不是旁人。” 谢宁迷迷糊糊的和周寂年喝了交杯酒,也许是因为周寂年不言苟笑,所以他的这番话,让谢宁觉得像承诺,并非应付敷衍之词。 这番折腾下来,夏日的天已经微微亮了,周寂年不打算睡了,走到床边穿衣裳,穿戴整齐后,走到谢宁面前,看着水里的小夫郎问:“你再睡会儿,去床上还是在水里?” 谢宁在水里晃了晃手臂,“水里。” “好,我出去洗漱,回来温书。”周寂年卷了卷袖子就出了房门。 谢宁有点高兴,忍不住把脸埋进水里,眼睛在水里一眨一眨的,表明着他内心里的欢快。 周寂年洗漱完,天并未全亮,于是他开始劈柴,一来替爹分担家务,二来可以练手腕的力气。 考科举,书面工整,能写一手好字,可以给阅卷官一个很好的印象。 劈了一会儿柴,就听见公鸡打鸣。 他爹林锦也起来了,一边挽袖一边朝他走来,“怎么起的这么早?昨晚?” 昨夜可是他儿的新婚洞房夜。 “睡好了,儿想早起温书。”不想爹爹多心,又补了一句,“宁郎昨夜累了,还在睡。敬茶时,我再叫醒他。” “那让他歇着吧,你奶昨夜交代,不必他去敬茶了。”林锦只是传达周奶奶的话。 其实周奶奶昨夜说的更难听,她说:没事儿就在屋里呆着,别叫他在周家晃,吓死人了。 周氏一族未分家,周家宅子扩了又扩,周老三一家分住两间房。周三丰林锦一间,周寂年和新夫郎一间。正门对着周家中间的内院,后门有一小块地方,被院墙圈住。 他们如今就站在这一小块地方,也算是有了自己一家人的小院子。 这话正合了周寂年的心意,他也不愿带宁郎去敬茶,平白被奶奶白眼。 和爹在这小院子说了几句话,林锦赶着去烧早饭,匆匆走了,周寂年这才洗手回了房间。 一进门,周寂年就看见了翘在浴桶上面的白嫩脚丫,脚踝纤细,骨感分明。 谢宁缩靠在浴桶里,歪着脑袋,压在桶沿的脑袋挤出肉嘟嘟的脸颊,闭着眼睛,显然是睡着了。 周寂年皱了下眉,替宁郎感到拘束,到底浴桶还是小了些。 看来得想法子先赚些银两了,周寂年收回视线,走到靠窗的桌子前坐下,开了窗户,借着充足的光线开始练字。 他如今手腕没力,想写出上一世那一手好字,还得勤加练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11 22:40:00~2020-09-12 22:06: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xxxzzl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章 林锦走过前院,流水席桌椅还摆放在院子里,纵使他心里有了准备,走近灶房还是被眼前的狼藉惊着。 满满当当的筷子、碗、盘,脏乱的堆放着,到底昨天是为自己儿子忙活亲事,林锦挽起袖子就开始清洗。 洗到一半,老四家的过来了。周四丰和三哥年纪相仿,所以走得近些,四丰媳妇儿叫林桂花,和林锦又恰巧是同姓,同样不受周奶奶的重视,于是两家走的近些,互相宽慰。 “锦哥起这么早?”林桂花先打招呼,又问:“还有哪些要洗的,我来。” “我就快洗完了,不忙。”林锦觉得自己已经上手满是油污了,就别脏弟妹的手了,“你烧火煮粥吧,昨儿还剩的菜,你知道放哪了吗?” 林桂花啐了一口,“哪有剩?都叫人连吃带装的,进了各自家里了。” 周寂年昨天的婚宴,在大井村好些年没见过了,到底周家是富农,每个菜里都能寻着两片肉,可不馋坏了村民嘛。 林锦笑着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林桂花又说:“不过也好,成家立业,明年寂年再中个秀才,喜上加喜!就看这宁哥儿旺不旺夫咯。” 若真像弟妹说的,那日子倒真是有盼头了,林锦洗的更有劲了。“该是旺的,他这进门,我和三丰一个铜钱都没出。” “那是旺的。”林桂花舀水刷锅,全家都自然是知道周寂年这个亲事,娘出了一半,大哥家出一半。 大快人心,从她进门就知道了,娘的眼里,只有嫡长孙周温书,和六弟周六丰。所以她也早就不满意呢,凭啥好东西都只往老大和老六屋里送? 一想到银子,林桂花就迫切的想赚,“对了,锦哥,下个月中秋,咱们商量下做些吃食,担去祈恩寺山脚下叫卖,赶在秋收前,赚些零用呗。” “好,这几日计划计划。”林锦答应。 周寂年本应在清水镇上学府求学,学府里的学子多是附近村落的农家子,所以教书先生给放了农假,好让这帮小汉子回村帮忙种地,九月秋收后再开学。 林锦也想赶着日子,给寂年把开学要孝敬夫子的束脩给赚出来。 忙了一早上,林锦捶了捶腰背,又赶着去担水,来回挑了三趟,总算是把蓄水缸给填满了。 早饭是黍米稀饭,开水焯野菜,撒点盐倒点儿酱,倒也算有滋味。因着周寂年刚成亲,周奶奶许了他家四个煮鸡蛋。 林锦端着早饭回了他们屋后的小院子,周三丰也起来了,正在小院子里编制簸箕。 “还没起?”林锦放下早饭,对着自家汉子,但是问的自然是儿夫郎。 周三丰摇了摇头,“人家刚进门,咱也不好太苛刻。” “我就问问。” 空间总共就这么点儿大,临窗而坐的周寂年自然是听见了,他扭了扭脖子放松脊骨,确实好久没听见身后有水声了,他放下毛笔,朝浴桶走去。 谢宁已经换了个姿势,昂着脑袋,嘴巴微张,睡的一脸酣甜。 周寂年忍不住湿了手,弹了水珠在谢宁睡的红扑扑的脸蛋上,果然谢宁就蹙了眉头,薄薄的眼皮下眼珠子转动,是要醒来的节奏。 意识到自己居然像个毛头小子,做这种恶作剧,周寂年做好了安抚宁郎怒气的准备。 谢宁微微睁眼,对上一张俊逸的脸庞,昨夜给自己水给自己饭,谢宁抿着嘴弯了眼角…… 看着宁郎软乎乎的笑脸,周寂年把手背在身后,搓了搓指尖,有点想捏。 ………… 许是休息好了,也可能是因为身体喝饱了水,谢宁成亲后的第一天,浑身充满了精神气。 林锦看着眼前跪着敬茶的儿夫郎,仔细端详,模样还是一顶一的好,只是皮肤瞧着干裂,不过儿子喜欢,也罢。 “快起来,有什么缺的都可以和爹爹说,不要难为情,咱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啊?” “是,爹爹喝茶,阿父喝茶。”谢宁举着茶杯改了口。 敬完茶,一家四口坐在后院子里用早饭。 周寂年解决了最重要的事情,把宁郎养在眼前了。下一步计划就是赚些银两了,周家有良田有井水,不愁吃喝,但是想让父亲们过上好日子,治好宁郎的病,必须要足够的银两。 他打算去镇上书铺,抄书赚钱。读书人之所以花钱,就是因为书籍昂贵,本本都是人工誊抄,效率慢,所以价格昂贵。 周寂年还在计划着,谢宁喝饱了,放下碗筷,主动找活做,“爹爹,今日要做些什么?宁郎跟着学一学。” “你倒懂事。”林锦微笑,“倒也没什么忙的,我也就烧烧饭,洗洗衣裳。你可会织布?” 周家除了农耕,家眷们会织布来换钱。 谢宁把手缩到桌下,他不会织布,在家时,他最常去的就是灶房和田地,他娘过世早,家里也没人教他织布刺绣。 周寂年放下碗筷道:“爹,我去后山采些药草,过两日要去镇上书铺,顺便卖了草药换钱,宁郎随我上山吧。” 大井村的人可以说是在山上长大的。 “那也好,爹去给你装几个馍。”林锦收了碗筷出门去灶间,采药中午是下不来山的,可不能饿着孩子。 周三丰也打算继续去编簸箕了,交代儿子道:“可得把人护好咯,莫撒手。” 逃过一劫,谢宁抿嘴偷笑,乖巧地跟着周寂年回了房间。 看着周寂年落下门闩,谢宁有些奇怪的盯着人,只见周寂年背对着他就开始解衣脱衫。 皮肤比他大哥黑一些,想来也常下田耕地,只是不知道这人吃什么长的,这般高挑。 “还不换衣?”周寂年无法忽视身后直勾勾的视线,背对着人侧首问道。 “嗯?” “上山。”周寂年提醒。 谢宁明白过来,敬茶穿的是新衣裳,且是轻飘的麻布长袍,上山的话,还是得换束身的,好爬山。 谢宁带来的衣服还在木箱里,他去打开翻找衣服,抱着衣服再起身,周寂年已经一身深蓝棉布衫短打,黑色长裤,脚踝紧束。 完全没有了书生气,像个习武的,瞧着挺威武。 谢宁抱着衣服转着脑袋看屋内,最里面一张炕床,房间正中央悬着一根木梁,摆了一个屏风,外间就挨窗摆一张书桌,再就是大大的浴桶了。 又看了看周寂年,谢宁吸一口气,背过身去,假装大大方方地解衣裳。好在他刚脱了外衫,就听见周寂年出房门的脚步声。 换好衣裳的谢宁两手空空站在小院子里,等周寂年背上竹篓后,走过去把人紧紧地跟着。 周寂年看了他一眼,拿了一个父亲编制的竹帽扣在谢宁头上。 谢宁缩了缩脖子,忘了自己的脸了,还是戴个帽子免得吓坏路人。 “不是怕热吗?戴好,遮阳。” 谢宁乖乖地戴正帽子,刚系好帽绳,林锦就端着馍饼过来了,用干净的棉布包了打个结,放进篓里,目送他们出了门。 谢宁低头看着脚下的路,视线一直放在前面人的后脚跟,他还是对周寂年有些陌生感,而且周寂年就像他大哥说的那般,话少,面上冷淡。 两人一直沉默着进了山。 树高枝茂,进了山林里,气温倒是低了下来,让谢宁舒服了不少,就是蚊虫嗡嗡,烦不胜烦。 大井山产土茯苓,几乎村民都认识这味中药,当然也就不是那么值钱了,不过周寂年本就不是为了赚钱,只是为了把宁郎带出来罢了。 运气不错,才至半山腰,就看见了长着单体叶的土茯苓藤,呈藤蔓状缠绕周围的矮木丛。 周寂年放下竹篓,开始挖草药。 谢宁许久不曾上山了,他落水前,倒是也常上山采药。 谢宁弯腰,手撑着膝盖对周寂年说:“我去前面看看,找找八月楂。” 周寂年抬头看了谢宁一眼,倒是个贪吃的小东西。 “别走远。”他话音刚落,就见谢宁脚步轻快地走远了。 八月楂又叫做八月炸,因为它的果实成熟在八月,炸裂开就熟透可食用了。 外形长的很像牛腰子,未熟呈青色,熟透就像番薯般呈黄皮色。 周寂年挖完土茯苓放进竹篓,就听见谢宁的声音,“寂年,快来!” “快来看!” 听这声音,连喊带催的,倒像是发现了宝藏一般,周寂年提上竹篓加快了脚步去寻人。 周寂年边走边挥开挡路的枝叶,很快就见着了一身粗布蓝衣的谢宁。 谢宁已经摘下了竹帽,帽里兜着几个八月炸,乌黑的长发散在背后,用红色的布带系在后脖颈,扭着脖子两眼亮晶晶的看着周寂年。 “看,五味子。” 顺着谢宁手指的方向,山与山的边缘交接处有着一串串红色的五味子。五味子喜欢生长在酸性腐殖土下,缠绕着周围灌木林木上生长,因为耐旱性差,所以野生五味子难寻。 因为五味子具有甘、酸、辛、苦、咸五味,因此而命名五味子。五味子敛肺止咳,是民间治愈‘富贵病’肺痨的良药,而且固精止泻,所以农村人都识得。 这么大一片,这一趟上山采药,倒真是发财了。 “你倒真是……”锦鲤复生,周寂年没说出后面几个字。 谢宁没听清,沉浸在发现宝藏的喜悦里,笑问:“什么?” “天生好命。”周寂年去接了宁郎手里的草帽,八月炸放进竹篓里背着。“走,采药去。” 谢宁两手空空,喜滋滋的跟着人下山沟,采五味子。 第6章 谢宁跟着采了一会儿,因为活动,身体就开始发热,他感觉毒劲又上来了…… 看了一眼周寂年忙碌的背影,谢宁抿了抿唇,不好意思偷懒,想着早点采完就可以回去泡浴桶了。 周寂年采摘着一串串的五味子,听到身后急促的呼吸声,知道谢宁又开始缺水了。 回身及时接住了差点热晕的谢宁,周寂年搂着人寻了棵老树根坐下。 “喝点水。”周寂年拔掉水袋塞子,喂到谢宁唇边。 谢宁喝完了水袋里的凉白开,依旧感觉旱热,“好热……” 眼看着谢宁扯开了衣襟,露出了白皙单薄的胸膛,且肤色马上开始充血,白皮屑下是通红的肤色。 周寂年环顾了下四周,五味子喜长于沟,附近定有水源。 谢宁被周寂年抱起来寻水,挨着周寂年灼热的体温,让谢宁忍不住翻滚打挺。 “忍一忍,我带你去寻水。”周寂年用了些力气紧紧箍着谢宁,衣服下手臂青筋暴起。 “热,好热!” 理论来说,水往低处流,周寂年抱着人往下坡路走。 谢宁感觉体内丹田有什么在蠢蠢欲动,它想要冲出体内,挨着周寂年胸膛的部位要被烧伤了…… 在体内自热,和周寂年体温传热两重煎熬下,谢宁突然感觉皮肤呼吸到了湿润的空气。 谢宁闭上眼睛暂时的平静下来,静静地、专注地感受这股潮湿。 “那边……去那里……” 周寂年放慢脚步,低头看怀里的谢宁,谢宁仍旧闭着眼睛,但是手指向的方向,并非下坡路。 “那里……湿的……有水!”谢宁半睁着眼睛说。 他这副双眼迷离的样子,让周寂年有了片刻的呆愣,顺着谢宁的意思,朝左边走去。 谢宁指的方向,没有人走过,所以杂草丛生、灌木齐长,路难寻,周寂年仗着身高腿长一步一步地踏平杂草,终是到了地方。 竟是一个山洞,即使是白天,瞧着里面也是黑黝黝的。 周寂年额头已经满是大汗,奇怪的是谢宁喊着热,却从未出汗,只是浑身似被烤熟般,浑身通红,在白色皮屑下,衬的像花斑牡丹。 谢宁已经完全失了智,在周寂年怀里歪着身子朝山东探,周寂年不再犹豫,抱着人就进了山洞。 山洞扑面而来的潮湿感,让周寂年这个正常人都觉得凉意入骨,一步一探的踩着碎石,周寂年眼前一片黑,全靠谢宁指路。 “滴……滴答……滴答……” 周寂年心里数着,走了近一百步,听见了水滴的声音,前方有一丝光亮,无需谢宁指路,他朝光源走去。 走近之后,周寂年看见一个山中水潭,露天顶部光线洒下来,水潭清澈,水呈绿色,水潭周边不少落石。 整个水潭泛着柔和的光,水面竟似有雾气般,犹如仙境。 美则危,周寂年看了看脚下,他们所处的位置是水潭洞的半山腰,脚下是陡峭的山石,摔下去不至于死,但是肯定会受伤。 “宁郎,此处下不去,需得有绳子,” 谢宁已经在咽口水了,他就像一只涸辙之鱼,就差翻肚皮了。 犹如沙漠之人遇绿洲,爬都要爬过去解渴,谢宁爆发力气挣开周寂年,头朝下跃进了水潭之中,砸出一滩水花。 “谢宁!”周寂年惊喊一声,洞中传来回声。 谢宁皮肤一沾水,瞬间被治愈了一般,他从水里冒头,拂去脸上的水,“好多了,我没事!” “太危险,水中不知有无水怪。”周寂年揪心着急,眉头紧拧。 谢宁左右看看,开始朝水潭边沿游去。 周寂年视线一直追随着水里的人,谢宁就像一条鱼儿,在水中又欢快,一举一动像在水里跳舞一般,姿态优美。 想到昨夜宁郎竟能整个人沉在浴桶,在水里呼吸,周寂年松了口气。 等谢宁游到一块巨石边,周寂年放心了,如果水里真有海怪,起码谢宁伸手就能爬上岸。 “我下山取绳,你万万不可闭眼,若累了上岸待着,听见没?”周寂年严肃地交代。 “嗯!”谢宁乖乖点头。 周寂年再次环顾了水潭四周,周围全是水,岸上绝不会有危险,而水下危险是个未知数,所以他得尽快想办法捞谢宁上来。 他转身出了洞,赶着下山回家取绳。 等周寂年消失了身影,谢宁才有了一丝后怕,这洞中水潭,只有自己一人了,他不禁有些后悔跳下来。 “不会有海怪吧……”谢宁喃喃自语。 接着谢宁就感觉自己的意识里,在指示他潜进水里,他心跳加速,猛地把头扎进水里,在水下睁开眼睛…… 有海草在水中飘荡,海草根部不可见,底部海水绿的发黑;有小鱼儿在游来游去的啃食海草;有壳呈透明的虾子在水里跳跃;还有一条黑乎乎的什么在游动…… 谢宁瞪大眼睛钻出水面,颤抖着手去爬巨石,整个人上了岸,他喘着气,他看见蛇了…… 有了害怕的东西,谢宁更加后悔了,他看着四周,整个水潭洞上窄下宽,若没有绳子,他真的上不去了。 谢宁这下是真的后悔了,万一周寂年丢下他不管,他就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一旦有了这个想法,谢宁就像钻进了死胡同。他想着毕竟两人刚成亲,自己又是这副鬼样子,周寂年完全有可能丢下自己这个,在昨天之前,还是陌生夫郎的他。 离了水才片刻,谢宁体内的对水的渴望又涌了上来,岸上他要饱受旱热的折磨,可是下水,有蛇…… 周寂年两手空空跑下了山,林锦正在内院晾衣服,皱着眉训斥儿子道:“啧……你一个汉子,怎可让夫郎背那重篓?” “宁郎还在山上,我下来取个东西。”周寂年匆匆说完就去了工房,储放杂物的房间。 怕父亲和爹担心,周寂年没说水潭洞的事,取了粗长的麻绳和火折子,疾步又扎进山林。 儿子近来稳重成熟,林锦心道儿子长大了。所以见周寂年这般匆忙急促,心里有些担心,他跟到院门处,准备再问几句。 “老三家的,快送饭去田里,晾个衣服这么久!”周奶奶在堂屋门口嚷嚷。 林锦迈出门的腿只好缩了回来,饿着肚子拎着装满馒头野菜的竹篮,去农田送饭。 上山不比下山,周寂年步子迈的大,走的也快,额头汗珠往下淌了一脸,也顾不上擦汗,忧心着水潭洞里的宁郎。 洞口倒是好找,只要顺着他走过的痕迹。 只是进了洞,没了谢宁的指路,周寂年擦黑前行,找不到路,太过着急,周寂年只能试探地喊:“宁郎。” 洞中他的声音空旷,却没有水潭洞时候的回声,当然也没有谢宁的回应。 “谢宁!”周寂年边走边喊。 看来哪里有回声,哪里就近了水潭洞,周寂年摸出规律,边喊边前行。 谢宁终于听到了周寂年的呼喊,他此刻内心惊喜万分!昨夜之前还是个陌生人的周寂年,此时排在他心里的地位,仅此于父亲大哥之下。 周寂年昨夜的承诺一定是真的,周寂年迎他进门,是真的想要治好他的毒病! “在这儿!”谢宁双手比在两颊,做喇叭状喊:“我在这儿!寂年!” 水潭洞中有谢宁的声音接应,周寂年很快听见了水滴声,顺利的看见了光源口,他迈腿跑过去。 周寂年到了光亮口,看到了乖巧泡水里的谢宁,身后是巨石岸,岸上…… “有蛇!宁郎快游走!”周寂年看着巨石上一条如婴孩手臂粗细的黑蛇,心口提了起来,暂时停止了呼吸。 “在哪?”谢宁问,语气透着惊喜。 可惜周寂年太过担心,没听出来,“你身后巨石上!快游过来!” 谢宁顺着周寂年的视线,扭头看见了巨石上趴着一动不动的黑蛇,咧嘴一笑,爬上巨石,提溜起已经被他摔死的黑蛇。 谢宁的动作让周寂年一口气差点儿没喘上来。 “已经死啦,我摔的!”谢宁洋洋得意,语气里满是自豪。 周寂年憋着一口气终是呼了出来,内心复杂地看着巨石上的少年,他这娶的哪里是个夫郎啊?分明是个小汉子吧? 谢宁咧着嘴笑,还甩了甩手里的死蛇,之前他处于巨大的害怕之中,又被身体里的鱼毒折磨,莫名的激发了他的大胆,钻进水里游过去一把掐在蛇的七寸,死死钳着黑蛇上岸一顿摔打…… 蛇胆是个好东西,药铺出的价格可高了,正好可以让寂年换成银子。 周寂年丢下麻绳,一头捆在自己腰间,一头让谢宁捆着,终于把他刚成亲的夫郎给拉了上来。 周寂年脱了外衣递给宁郎,“衣服湿着不舒服,换下来。” “不,舒服的。”谢宁脱了湿透的外衣包着死蛇提在手上,拒绝换衣服。 周寂年拧着眉看他手里提的东西,“还不扔?” “不扔,你带去镇上换钱。”谢宁举了举提着的布包。 周寂年揉了揉眉间,叹了口气,看来这‘小汉子’夫郎还是个财迷。 进洞时谢宁被周寂年抱着,一直闭着眼的,这会儿瞧着前面山洞乌漆嘛黑的,有些不敢落脚。 看了看周寂年,谢宁噘嘴喊:“夫君背我!” 周寂年脚步一顿,回首的眼神里有着疑问,赤手杀蛇的宁郎,这是在和自己撒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12 22:07:08~2020-09-13 18:0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gz1221 30瓶;空梦忆殇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章 “衣袋背过去。”周寂年背着小夫郎,一步一探,稳打稳扎。 谢宁在黑暗中抿着嘴偷笑,周寂年这么高大一个汉子,居然害怕蛇。 他听话的一手搂着周寂年的脖子,另一手提着衣服背在身后,放松地趴在周寂年背上,两只小腿荡阿荡。 两夫夫在黑暗中前行,谢宁心道,原来成亲,就是和另一个有安全感的人一起生活吗? 虽然周寂年没有大哥那般爱说话,但是不善言辞却总是在行动上为自己着想,好像成亲也挺好的。 出了山洞,眼前一片明亮,树林的绿色让人心旷神怡,谢宁踢了踢腿,“我自己走。” 周寂年顺势把人放了下来,他这马不停蹄的上山下山,着实有些腿酸,到底是年轻的身子,锻炼还不够。 不过山里野生路不好走,他自然而然地去牵了宁郎的手,带着人往竹篓所在地走去。 …… 两人坐靠老树根啃着干硬的馍饼,周寂年缓过劲,休息好了后,两人才下山回家。 到山脚下,周寂年脱了外衫让谢宁穿上,两人这副打扮免不得被村民偷偷打量。 一进周家院,马上就有人凑上来,是周寂年的大伯,周大丰道:“寂年?采了什么药?” 看着差点成为他‘公公’的周大丰,谢宁抿着嘴去牵周寂年的手。 周大丰把人竹篓翻了个遍,拿了一个八月炸准备走,见侄夫郎谢宁提着成团状的衣服,衣服里像是有重物扯坠着。 “这衣服里包的啥?”周大丰过去想翻看。 虽然戴着帽子,谢宁还是害怕自己的脸吓到人,被周大丰的凑近吓得松了手,衣服散开来,露出了蛇尾巴。 “哎哟!”周大丰吓的跳了起来,“蛇啊?” “宁郎抓的,明日拿去镇上换银子。”周寂年回答,拦着周大丰,“别咬着大伯了,宁郎,拾回去。” 谢宁反应过来,赶紧提起衣服,被周寂年牵着手往三房走。 两夫夫都没料到,就这,也能被周大丰惦记上了。 周寂年去取了草席摊在地上,开始晒五味子,那边谢宁取了个木盆打了水洗死蛇。 黄昏时分,农田的人都开始往家里赶,林锦挽着自家汉子进了门,一进后院被吓了一跳,那竹竿上搭着一条黑蛇。 不过黑蛇一动不动挂在竹竿上,他明白过来,是死的。 “哪抓的蛇?”林锦朝儿子房间问。 谢宁匆匆走出来,“山上抓的,爹爹,明日让寂年带去药铺卖了换钱。” 周三丰走近去看了看蛇,回头问谢宁道:“没被咬吧?” 谢宁摇了摇头,“没被咬。这天儿热,会不会坏了?要不要撒盐?” 林锦也不懂,三人面面相觑,都说不出个主意来。 “老三?是娘,娘来了。”在内院推了门就进了他们屋子,“老三在哪呢?” “娘。”周三丰回应。 很快周奶奶就走近了他们小院子,一眼就瞧见了挂在竹竿上的黑蛇。 周奶奶:“哟,这么粗一条?” 见周奶奶一点儿都不惊讶,好似知道他家有蛇似的,林锦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然,周奶奶说:“老三啊,你大哥最近得了一坛子好酒,这蛇送去与你大哥泡酒吧,全当是谢了你大哥帮寂年出的聘礼。” 谢宁皱起眉看着爹爹,林锦也是苦着一张脸,谢宁咬了咬牙,扭身回了房间,周寂年刚沐浴完,正在穿衣服。 “寂年,我的蛇……”谢宁可怜巴巴小声地告状。 周寂年回头疑问。 “奶奶让把蛇送去给你大伯!”谢宁着急的走过去,捞起架子上的衣服递给周寂年,催周寂年穿衣服出去帮他抢蛇。 他刚过门,怎么也不好出面顶撞夫家长辈。 这边院子里,周三丰试图拒绝,“娘,这蛇是娃儿们山上抓的,正打算卖了换钱,娃儿好买些纸张。” 周奶奶:“缺纸张跟温书拿点儿就行了,等拎去镇上卖掉,都得臭了,药铺也不会要了,可就白瞎了。” “奶奶不可。”周寂年推门出来,“这蛇是宁郎特意捉来给父亲治腿疾的。” 周三丰和林锦惊讶地看向儿子身后的谢宁,少年单薄的身子,这么粗的蛇竟然是他捉的? “宁郎早上给父亲敬茶,见父亲腿疾复发,关节湿痛。又听我说蛇胆可治,孝心使然,随我上山寻了整日,甚至跌落山下。” 林锦忙走去拉着谢宁上下打量,“摔哪了?可严重?” 谢宁忙摇头表示无碍。 周寂年又道:“孙儿中途下山取麻绳,就是为了拉宁郎上来,宁郎为了尽孝差点丢了性命,若是给了大伯,只怕传出去,定会有人责骂大伯,辜负了宁郎的这份孝心。” 林锦训斥儿子,“原来午时你下山取绳,是为了救宁郎,你这孩子,怎敢瞒着爹?万一出事,可怎么交代?!” 周奶奶转了下眼珠子,她确实亲眼见周寂年回来取过绳子,她当时还催林锦去田里送饭。 “最重要的是,恐牵连温书大哥,明年就要院试了,这读书人最重要的可就是名声了。”周寂年说完,抬头直视周奶奶。 恐涉及到她的心头肉,周奶奶也只好作罢。 周奶奶轻拍了下手,“既是新夫郎的孝心,那便罢了。” 说完周奶奶迈着小脚离开了小院子。 谢宁在周寂年身后,崇拜地捏了一下他的手掌,对回头看自己的高大汉子露齿一笑。 谢宁眼里闪着崇拜的光芒,周寂年不禁莞尔,轻声安排道:“不卖了,去打酒,取蛇胆泡了。” “嗯!”谢宁忙不迭迭地点头,“我取蛇胆。” 他之前是想着卖蛇换钱,只是他不清楚父亲的腿疾,既然对阿父有益,钱又算得了什么。 林锦去地窖抱酒去了,周三丰被儿夫郎孝心感动,去帮谢宁忙,连续关心了好几遍,生怕谢宁摔出个好歹来。 周寂年看着小院子里胆大的小夫郎,见他拿着刀提着蛇就开膛破肚,叹了口气回了房间。 周家人多口杂,周寂年也会做表面功夫,蛇最珍贵的就是蛇胆,既然保住了蛇胆,素蛇无毒,那蛇肉索性烧了晚饭,给一大家子填个荤菜。 晚饭照例是三房林锦和四房林桂花在忙活,林桂花烧饭,林锦到底是男子,胆子大些,在腌制蛇肉。 林桂花:“哎哟,宁郎可真行,你说这小哥儿,怎的这么大胆?” 弟妹一开口,林锦也停下动作,想到晒满小院子的五味子,“这孩子也是太想尽孝了。弟妹别说,我觉着宁郎不仅旺夫,还旺家。” 晚上一大家子聚在一起吃饭,周奶奶不让谢宁上席,让病好了再出来。周寂年索性端了两份饭菜回了自己的小院子,唤了宁郎出来,面对面坐着享受晚饭。 端着杂粮米饭,谢宁吃的倒是香喷喷。毕竟周家除了周寂年一家,对他来说都很陌生,不让他一起吃饭,他反倒自在。 周寂年见谢宁爱吃肉,难得开口:“多吃些,家中不富,肉不常有。明日我去镇上,你想吃什么,我买回来。” 这话,谢宁娘亲还在世时,每回去镇上都会对他这样说,而他每回都急得跺脚,直嚷嚷要糖。 “龙须糖。”谢宁脱口而出。 周寂年挑眉,“为何不要肉?银子够。” “肉有就吃,没有我可以用茄瓜做。我要龙须糖,我娘还在的时候,每次去镇上,都会给我买。”今日上山之行,谢宁已经把周寂年当做亲近的哥哥了。 周寂年看着面前的少年肉眼可见的情绪低落,知道他是想娘亲了,转移话题道:“茄瓜如何做成肉?” “你也没吃过吗?是我娘发明的,明日你去镇上给我买龙须糖,我在家给你蒸茄干。” “好。” 农田茄瓜这个月刚成熟,全数收来码在地窖里,不是稀罕玩意儿,农家多的是。 两人达成协议,谢宁开心地收拾了碗筷去洗,摸黑进了灶房,林锦收了他手里的碗筷,“正好,我顺道洗了,你去帮爹把衣裳收了。” “好。”应答的声音脆生生,谢宁领了活,欢快地走了。 林锦笑着摇了摇头,还是个少年郎呢,性子喜庆,挺好。 这晚,周寂年不嫌麻烦又去打了满满一浴桶水,谢宁理直气壮地进去浴桶里。 他爹和大哥都没和他说成亲洞房事宜,谢孙氏到底和谢宁没血缘关系,且不亲近,更是不可能告诉他这些房事。 于是谢宁舒舒服服地又在浴桶里睡了一夜。 周寂年闭眼躺着,浴桶里时不时传来水声哗啦,想着今天和宁郎发生的奇遇,脑海里都是谢宁的笑脸,两眼亮晶晶的小夫郎。 看来宁郎泡一夜水,仅能够管半天活动自如,他在思考,冬天要如何养着宁郎? 作者有话要说:  素蛇无毒只是小说设定,不考究不保证,大家别当真哦,遇到蛇别惹别吃,安安全全最重要!感谢在2020-09-13 18:00:46~2020-09-13 18:14: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夢玖玖玖I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章 “咯,咯咯……” 天还未亮,村里的公鸡就开始打鸣了。大井村也被笼罩着一层黑色的薄纱,只待太阳升起,掀了这昏暗。 今日要去镇上,周寂年起床穿衣,动作利落,不见拖沓。从前上朝比这时候还要早起,寅时一过,就要出府参朝了。 临出门前,他去看了看水里的人,宁郎又整个人缩进浴桶底下了,整个人像刚出生的婴儿,侧身蜷缩着,知他水中能呼吸,周寂年倒也不担心。 去到小院子里,周寂年背上竹篓,临出门前,遇上了还披散着发的爹爹。 林锦:“爹还是起晚了,你这不吃早饭怎行?爹去给你摊个饼子,吃了再赶路。” 周寂年已经不是十八岁时幼稚的愣头青了,父亲们健在,一家人生活在一起,他总是能够敏锐地捕捉到长辈字里行间,对他这个儿子的爱护。 这一世,他不会再把亲人的关爱当做理所当然,不再急于追逐名利,只求一家人安安稳稳、衣食富足。 当然科举还是要考的,科举兴家不假。 “我带了饼子,昨日上山剩的,够吃了。”周寂年对着爹爹说:“爹再去睡会儿,我先行了,晚些太阳升起,路上乏热。” “诶,那爹送你门口。”林锦放下心来,拢着头发打了个结,跟在儿子身后,路过内院,各个房门户紧闭,家人都还在睡呢。 “爹回去吧,昨日宁郎跌了跤。” 林锦打断道:“我省得,待他自己睡醒。你快去吧,路上当心些,早早回来。” 目送周寂年走远,林锦这才合上院门,回了屋子。他这一天天的虽说没下地,可是这大的院子,这老些人,他烧饭洗衣收拾院子,日日都不得闲。 只是做的都是些容易叫人忽视的活,可从未停下来过,他这腰啊,一天比一天酸累了。 林锦叹口气,回到床上挨着自家汉子眯会儿眼。 …… 谢宁是被梦惊醒的,他又梦到他在荷花池里戏水了,等他想大展拳脚,游他个天翻地覆时,发现腿伸不开,硬生生急醒了。 房间里只剩他一人了,他穿上衣服先去了小院子,看到一个箩筐上面盖着褥子,过去掀开一看,里面是他昨天采摘的八月炸。 农家人对还没熟透的野果子,都喜欢用褥子盖着捂。 “估计还得捂个三五天,桌上给你留了稀饭,先吃。” 谢宁就着蹲着的姿势,扭头对着林锦喊:“爹!” “诶。”林锦应了一声,进小院子拿木盆。 “爹,我今天给寂年蒸茄干吃。”谢宁跟在人屁股后面。 “好,你吃完早饭的,爹给你帮忙。” 谢宁点点头,想到爹爹背对着自己看不到,又开口道:“嗯,要茄瓜。” 一直跟到林锦过了房间,要去内院了,对门是老四房,谢宁才止住了跟人的脚步,转身回小院子洗漱,喝稀粥。 上午,当家的汉子们下地务农,留在家里的人或织布,或晒粮食。 谢宁戴着帽子去了灶房里,林锦把筐搬进来,坐门口剥苞谷粒,“茄瓜我洗了,你怎么会想到蒸茄干?” “小时候我娘常做,我爱吃,就跟着学了。” 谢宁把茄瓜对半切开,取了火折子点火烧水,把茄瓜下锅蒸。 等茄瓜蒸熟的空档,他搬个小板凳做爹爹对面,帮着一起剥苞谷粒。 “你娘是哪方人士?”林锦手上动作不停,和儿夫郎闲话家常。 谢宁乖乖回答:“赣磻人士,饥荒跟着村里人一路到了此地。” “饥荒?那可有些年头了,那你娘小时候吃了不少苦。”信息闭塞,林锦自己也是模糊听人说起过外地饥荒的事情。 “我娘说饿狠了,什么都吃过,变着花样让很少的粮食能够填饱肚子。” 谢宁只记得他很小的时候,他坐娘的膝头,听娘给他讲那些饿肚子的事,让他珍惜粮食。 晒干的苞谷很硬,不过很好剥,期间周奶奶进灶房取东西,看见谢宁,凑过来盯着谢宁的手瞧。 谢宁缩回手,不敢再去剥苞谷粒。周奶奶丢下一句“别让他剥”,拿着东西走了。 林锦安慰道:“没事,我看着干净的。下午你随我去打成苞谷糁子,你明儿回门,带些回去。” 农村里人情来往,都喜欢送粮食,实在。 “好,谢谢爹。”谢宁站起身来,“我去看看茄瓜蒸软了没。” 茄瓜已经变成了深褐色,谢宁一个个夹起来,把一节节的茄瓜用刀划开,变成一张一张的铺在干净的簸箕上。 院子里有竹竿架子,将两个铺满茄瓜的簸箕搭上去,只待晒上一日,明日再处理。 陪着爹爹剥了一上午苞谷粒,中午林锦和林桂花霸占了灶房烧午饭,谢宁赶紧溜回房间去水里呆着了。 下午要出门,他得让身体喝饱了水。 ………… 再说周寂年这边,他步行上镇子,走了一个时辰。两肩被竹篓勒出红痕,再一出汗,汗水沁着伤口,又累又痛,到底年轻,细皮嫩肉。 第一件事就是去药铺把新鲜的五味子,和家里以前晒干的土茯苓换成银两。 药铺掌柜见他背来的五味子新鲜,品相上乘,新鲜的药铺处理起来更加专业,能更好的的留住药性。 药铺掌柜是个大善人,也不压价,按市场价都给收了下来。一共得了三百六十文,倒也是笔收入。 周寂年谢过药铺掌柜,拎着空竹篓往书铺赶,置身于热闹的清水镇。 清水镇商户铺子多,正赶上夏收,街边还有不少置筐卖菜的,都是田地里刚收上来的,新鲜着呢。 周寂年一身黑色长衫,长发束冠,外形出挑,惹了不少行人侧目打量。他只目不斜视,穿街走巷,再过一座小拱桥,就是读书人常去的书铺商街。 书街一趟下去,几乎都是做笔墨纸砚生意的,间有几座茶楼,聘几个说书先生,卖卖茶水,收个热闹钱。 周寂年进了常去的章文书铺,章掌柜对他有印象,常来买纸墨,且五官俊朗,过目忘不了。 “唷,好些日子没见了,还是桑皮纸?要几刀?” 周寂年对章掌柜点头示好,“章掌柜安好。不忙,今日来主要是想问问,章掌柜可有抄书的活儿?” “有是有。”章掌柜犹豫,“只是你明年开春就院试了,恐耽误学业啊。” “无妨,学生有把握。”周寂年神情淡定自信。 “那行,老规矩,你自买纸,我予你笔墨,你书写几个字我瞧瞧。” “先要一刀桑皮纸。” 纸张贵重,常有读书人不自量力来做抄书的活计,结果字写的不够工整,浪费书铺的纸张,一月下来,损失不少银子,书铺就规定,抄书的自己带纸。 桑皮纸是民间最常用的纸种,纸张厚且粗糙,但价格最低。 周寂年随章掌柜进了里间,章掌柜拿了时下最热的故事话本,翻开指定了一页让周寂年誊抄。 “这一页,你誊抄下来,好了就出来叫我。”章掌柜说完就去了铺子前。 周寂年自己研磨,活动了下手腕,才静下心来开始誊抄。到底是没有上一世练出来的腕力,周寂年放慢速度,一笔一划,尽量稳着力气。 抄完,周寂年拿起纸张晾干墨水痕迹,这才拿去铺子前,递给章掌柜。 “哟!”章掌柜惊呼,纸上的字体方正,金钩铁划,整体的视觉效果雍容气派,仔细看,又能从字里行间看出些傲骨之气。 “好字!”章掌柜面上全是满意的神色,“这字誊话本太可惜了,我这有《全庆诗》共七卷,一卷五百文,如何?” “押多少钱?”周寂年只关心这个。 章掌柜摸了下下巴,《全庆诗》是有钱的书生必买的书籍,且只售不租。它网罗了大庆各地著名诗人的作品,七卷出售要十四两银子。 “这样,你要是不怕费脚力,一次一卷,押金二两,纸张我出,用白桑纸。如何?” 抄书的都是自己买纸,炒好后书铺还要检验,若有几张不合格,那纸就作废,损失算抄书人的,且需得再买纸重抄补齐。 抄书虽可赚钱,但是门槛高,且麻烦,伤眼废手,一心考取功名的书生都不会赚这个辛苦钱。 周寂年快速的在脑子里计算了一下,“可以,那就谢过章掌柜了。” “客气了,我去给你取书和纸。” 周寂年拿出钱袋算钱,交了押金,等于就再没余钱给宁郎买龙须糖了,且明日带宁郎回门。 想到宁郎提起龙须糖时,眼角弯弯,嘴角上扬,期待又回味的样子,周寂年有些不是滋味。 “章掌柜,可有急需抄书的活?借贵地一用,我黄昏前誊完,笔墨费用从抄书钱里扣。”周寂年大大方方地解释,“前些天成亲,明日是我家夫郎回门的日子,需些银子买礼。章掌柜,可否通融一二?” “你倒是会疼人。”章掌柜笑了两声,“那有什么不可的,你且去里间等着,我给你安排。” ………… 谢宁在水里泡到晌午,才被爹爹叫出来吃饭。 午饭是蒸馍配咸酱菜,稀饭全是米汤。 林锦拿起一个馍中间掰开,中间刷一层黄豆咸酱,先递给丈夫周三丰,又如法炮制了一个递给谢宁。 “吃吧,下午把苞谷糁子打出来,明早煮粥,不像今天这全是汤汤水水了。”林锦最后给自己拿馍,说完咬了一口。 相比其他农户,周家顿顿都能吃饱,在村里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谢宁张大嘴巴咬了一口,林锦家务干的多,和面也舍得下力气揉,蒸出来的馍很是劲道。 “好吃,嚼起来真香。”谢宁夸赞,又说:“寂年什么时候回来啊?我想他……”买的龙须糖,谢宁住了嘴,没好意思说后面的字。 林锦愣了下,心道这孩子还真是不害臊,这般粘人,还当着长辈的面。他侧首看了眼丈夫张三丰,两夫夫眼里都有笑意。 “这会儿估计在书铺子里,待日头不这般热,他就往回赶了。”林锦盯着酱菜碗,没看谢宁,怕孩子难为情。 一家人吃完饭,谢宁戴上竹帽,跨上水袋,跟着林锦一起推车,车上是一筐苞谷粒。 一路到了村里大石碾房,林锦去和村长拿钥匙了,谢宁抱着水袋咕嘟咕嘟地喝水。 他惊喜的发现,自己居然一路哼哧哼哧地推车,却没像昨日采药那般难受了!看来他只要每夜睡在水里,晌午泡会水,身体就能像常人一样干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13 18:14:35~2020-09-14 22:44:1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3356941 10瓶;纆清 6瓶;红蚁战斗机、左岸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章 周寂年抄了三分之一,书铺的小二奉掌柜吩咐,给他送来了热茶,怕扰了他,悄无声地又出去了。 周寂年誊完这一页,放下毛笔,取了硬的硌牙的馍饼来,配着热茶吃下肚。 上一世吃□□细,他好些年头没吃过这粗粮馍了,多嚼两下,倒是品出了谷麦的香甜来。 心态好,倒不觉得难以下咽,周寂年快速填饱肚子,拿起笔又开始誊抄起来。 …… 谢宁用南瓜瓢舀着苞谷粒倒入石碾口,林锦推石磨,很快沙粒大小的苞谷碎就出来了,掉进底下接着的细竹筐里。 他们两个周家夫郎轮换着,磨了一下午,才磨完这一筐的苞谷粒。 回到周家院子,谢宁失望地发现,周寂年还没有回家,可是眼看着天马上就黑了。 林锦一看儿夫郎嘟着嘴巴,一脸失落,跟哄孩子似的对谢宁说:“估计到村口了,莫急,去把晒的茄瓜收了。” “嗯。”谢宁闷闷不乐地去前院端起簸箕,想了想,往自己家的小院子里搬。 收拾完茄瓜,他进房间继续泡水。 林锦则是去灶房烧火张罗晚饭,他弯腰打水时,腰酸的□□了一声,林桂花关心的问:“腰又疼了?” “嗯,没事能忍。”林锦捶了两下后腰,继续舀水涮锅。 “我来,你坐着歇会儿,帮我烧火就成。”林桂花夺过刷子,指着林锦去灶台后面坐着。 “别逞强,你现在还没四十,再过几年宁郎给寂年生个大胖小子,你抱的力气都没有,可有的你难受。”林桂花麻利的动作着,她每个月肚子疼那几天,都是林锦在帮她。 怪她没给四丰生个儿子,大女儿嫁出去了,还余一个小哥儿在身边,所以周家都看不起她。 林锦叹了口气,承了弟妹的情,去灶台后面坐下烧火,“抱不动也得抱,那可是亲孙子,就是不知道啥时候能怀上呢。” “说这可就早了,人刚进门了,哈哈哈……”林桂花笑弯了腰。 林锦也跟着笑,心里有些放松。 …… 抄书其实有个好处,巩固知识,而且书海无涯,周寂年不敢说读遍天下书,所以抄书倒是能增进他不少学问。 赶在酉时,鸡鸭归巢之前,周寂年总算是誊完了这一薄本。领了工钱,周寂年赶在商铺关门前,去买了龙须糖,顺便买了些糕点。 跟着太阳落山的脚步,周寂年背着竹篓开始往家回。 路上赶巧遇上了回村的牛车,阿爷停下冲他喊,“周家小子,过来上车,阿爷顺道。” 周寂年上了车才觉得,他这一天出奇的顺利,卖药材顺,抄书顺,回村也顺。 牛车晃晃悠悠,稳稳当当的回了村,天已经彻底黑了,周寂年再次谢过阿爷,背着竹篓回了周家。 林锦正愁着,第三次去拍门,“寂年不定什么时辰回来,宁郎听话,快先吃吧。” “爹,我等冷了吃。” 他和周三丰已经吃完了,饭菜一点温气儿都没了,他担心谢宁饿坏身子。 还没等谢宁回应,他就听见对门四弟家的小哥儿周容喊:“二哥!” 周家孙辈,周寂年排老二。 “宁郎,寂年回来了,快出来吃饭。” “来啦!”谢宁从水里钻出来,乐颠颠地穿衣服。 周寂年进小院子里洗脸洗手,林锦把竹篓里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今日累一天,快吃完饭早些歇下。明日的回门礼,爹已经给备好了。” “爹,我不累。阿父呢?”周寂年取了帕子擦手。 “你大伯找他有事,忙去了。” 闻言,周寂年擦手的动作顿了下,瞳孔微缩,心里在计算日子。上一世,父亲因六叔伤了腿,后又替大伯背了黑锅,看来他得提前计划计划了,这一世,该谁惹的祸谁负责,他周寂年护到底了。 谢宁开开心心地系好衣绳,跑出来凑到周寂年身后,伸手去拍周寂年的肩,“看,我晒了茄瓜,明日就能做蒸茄干给你吃了!” 然后谢宁就被周寂年严肃,甚至有些狠厉的表情吓住了,笑容尴尬地僵在脸上。 周寂年用帕子擦了下脸,取下帕子脸上表情柔和下来,轻声问:“做起来麻烦吗?” 谢宁眨眨眼睛,仔细地盯着周寂年看,刚刚估计是眼花了吧,于是他又笑起来,“不麻烦,就是要提前晒一天。” 林锦收拾完竹篓,“快吃饭,宁郎随我碾了一下午苞米糁子,到现在都没吃,死活要等你回来一起。” 周寂年去取了糕点,拆开一包糕点,里面整齐摆放六块巴掌大小的桂花糕,他分出三块来给家人吃,剩三块递给爹爹说:“爹,给容哥儿。” “诶,爹给送去。”林锦开心,四弟妹烧晚饭时还照顾他了,给她儿子些糕点吃,算回个礼。 院子里只剩谢宁和周寂年了,周寂年这才拿了一整包龙须糖递给他说:“龙须糖,都是你的。睡前少吃,害牙疼。” “那阿父和爹爹呢?”谢宁问。 “我买了旁的,父亲和爹爱吃咸口。” 谢宁乐憨憨的一笑,捧着油纸包进房间藏进柜子里了。 再出来就乖乖地坐周寂年对面开始吃饭,晚饭是苞谷糁蒸饭,菜是煮茄瓜,因为茄瓜吃油,农家都是拿水煮来吃的。 煮茄瓜菜寡淡无味,倒是苞谷糁饭香甜美味。 谢宁叽叽喳喳地说着他今天干的活,周寂年话少,只认真地听着,时不时点头应声,表示在听。 这刻,周寂年觉得成亲也蛮好的,这种温馨的感觉,吃饭的时候有亲人陪着,不过脑子的和他话家常,他自己也不需要斟酌用词。 吃完饭,谢宁抱着碗筷去洗,房间留给周寂年沐浴。 从灶间出来,视线里昏暗,寂静的夜里,一点点小小的动静都会传入谢宁的耳朵里,他听见粮房有稻子被压的声音,窸窸窣窣的…… 静谧的环境下,这些声音令人毛骨悚然,吓得他迈腿就朝房间跑去,听见里面周寂年沐浴的水声,他只好去找林锦爹爹,一进内院就先见到父亲和周大丰、周四丰。 他忙去扯着父亲道:“阿父,粮房有老鼠!” 粮食是农家人的根本,周三丰一听,肯定是要第一时间处理的,所以他对着周大丰说:“大哥,咱先去粮房把老鼠捉了。” 他原是被大哥喊去逮野猪的,菜地时常有野猪出没,一般早晨和黄昏时分活动觅食,最近在菜地里发现了野猪的踪迹。 野猪肉呈赤色如马肉,滋味胜过家养猪肉,周大丰馋肉,于是喊了三弟、四弟和同村的两个兄弟一同守株待兔。 周大丰笑了笑,“那行,你且去吧。老鼠赶了速来,晚了我可就和四弟分野猪肉了。” “……”周三丰有些无言,好像粮食大哥家不吃似的。 周三丰去取了油灯,谢宁跟在他身后,静步靠近粮房后,周三丰听着粮房的动静,觉得不对劲,“不对,这不是老鼠的声音。” “啊?”谢宁眨眼,这应该是老鼠爬稻草的声音啊。 “老鼠的动静快,没有这么连续……”周三丰嘀咕,轻声地开了粮房的门锁。 门‘吱呀’一声,里面的动静停了下来,待门大开,借着油灯,两人看清了干稻子上面卧着的野猫,黑暗中野猫的眼睛像两道光剑…… 谢宁整个人都僵住了! “喵呜!”野猫正在下崽,叫声粗粗透着它的痛苦。 “啊!!!”谢宁浑身血液朝下涌,他头皮发麻,浑身汗毛直立,力气全无,整个人无法动弹。 莫名其妙,谢家虽然从未养过猫,可是他不怕猫的,怎么会这样? 周寂年刚擦干身子套衣服,就听见了宁郎尖锐凄厉的叫声,发生什么了?宁郎怎么会这么害怕? 周寂年披上衣衫就朝发出谢宁尖叫声的地方跑,至内院,家人都被尖叫声惊动了,随他一同往粮房赶去。 到了粮房,听见周三丰的声音说:“宁郎咋了?怎么了和阿父说……” 可是谢宁依旧尖叫,声音虽没有那么尖利了,但是透着颤抖,听的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听到这话,被吓了一跳的众人就‘嘘’了一声。 周寂年奔过去挡在谢宁面前,伸手去捂谢宁的嘴巴,轻声哄:“别怕,我在,它咬不了你。” 周六丰的媳妇道:“哎哟,莫要喊了!可吓死人了,我儿子被你吓坏了!” “怎么了这是?” “好像是被野猫吓着了……” 六媳妇过去推搡了谢宁一下,“哎呀!别喊了!有病去找郎中!” 谢宁腿下一软,扑进了面前的周寂年怀里。 周寂年只觉得手心被谢宁软软润润的嘴唇亲了一下,手心有些发麻,紧接着就被谢宁扑了满怀,他顺势抱起人回房间。 那野猫被谢宁吓得一气儿产下四只猫崽,顾不上刚出生的崽,找着路就冲了出去,很快就消失了。 “哎哟这天杀的,叫的我心口直跳,我晚上都不敢睡了,怕是要做噩梦的……” 林锦白了六弟妹一眼,睡不着觉?至于吗?谁还没有个害怕的物什了? 六弟妹怕是忘了,她一觉能睡到晌午。几家轮着烧火煮饭,她不也是冲着灶火又叫又跳的,硬说怕火,闹了一天,又是请郎中又是喝药的,从此再不进灶房,柴火饭倒是吃的挺香。 林锦扯着周三丰回了自家屋子,想去看看儿夫郎,听周寂年在屋里哄夫郎,两人就回了自己房间。 林锦听周三丰说大哥喊他,是要去逮野猪,当即死命拽着说:“去什么去!你腿都这样了,命还要不要了?” 周三丰解释道:“去年逮了只,见你爱吃,而且我们五个人呢。” “我今年不爱吃了!你不准去,我这几日腰疼的紧,你给我按按。”林锦采取怀柔政策。 周三丰甚少听夫郎和自己喊腰痛,但是他知道,生几年那会儿,锦郎又是抱娃又是洗衣烧饭的,没调理好身子。 “疼的厉害吗?”周三丰赶紧扶着锦郎去躺着,搓热手掌探进去给人按腰,“明儿还是去胡郎中家瞧瞧。” 林锦抱着四方枕头‘嗯’了声。 …… 林桂花去扯了破布头做了个窝,放在刚出生的猫崽旁边,农家人都有经验,野猫肯定还会再钻回来奶猫崽子,旁边给个软和的布窝,猫崽能少受罪。 “野猫而已……” 周寂年刚开个头,一提‘猫’字,怀里的谢宁就打了个颤,他只好住嘴,又哄道:“莫怕,你自己在床上坐着,待我去打了水,你在浴桶待着可好?” 谢宁把手都缩在了袖子里,揣在怀间,若是脱了靴子就能发现,他连脚指头都用力缩着。 两条细黑的剑眉紧拧,眸子里还有着惧怕,还真如死鱼碰上瞎猫,自己给自己吓个半死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14 22:44:19~2020-09-15 21:29: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lin 36瓶;空梦忆殇、书迷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谢宁视觉和听觉高密度集中,视线紧紧地锁着周寂年的下巴。 屋子里所有漆黑的角落都可能藏着一只猫,从瞳孔竖线射出一道光,闻着他的鱼腥味,要扑上来把他撕个粉碎…… 周寂年见怀里的人久久不语,试探地把人往床上放。 “寂一年~” 谢宁这一声叫的是道出了委屈,道出了害怕,道出了凄惨,身子还跟着抖了一下,让周寂年深知他被吓得不轻。 不过他也理解,天敌所致。 周寂年重新抱紧了人,“总得给你打水。” “唔……”谢宁发出小动物般的呜咽。 “那你跟我去打水?”周寂年问。 “……” 周寂年叹了口气,赤手捉蛇怎的能被只野母猫吓成这样,那母猫还在产崽,几乎没有攻击力。 “趴我背上,背你去提水。”周寂年这回不问了,采取强制实施行动。 因为背着人,周寂年跑了五躺才打满了一浴桶的水,周寂年倒不是嫌麻烦,只是忧心怎么让人从过度惊吓中好起来。 “好了,你自己脱了衣裳进去?”周寂年捏着谢宁搂着他脖子上的手腕,准备将人撕下来。 谢宁手脚并用,缠人缠的更紧了,狗皮膏药也没他紧。 周寂年抿唇,上一世布阵杀敌都没有此刻这么心累,“说话,你不开口,我怎知你要如何?” “我是你夫君,你可以提任何要求。” 谢宁挂在人身上要掉下去了,他自己向上蹭了蹭,想用下巴卡在周寂年肩头借力,结果不小心,嘴唇印在周寂年的脖子一侧。 周寂年喉结滑动,咽了下口水,谢宁的唇湿润有些冰冷,却让他想再被谢宁触碰一下,用唇…… 谢宁自己不自知,蹭上来后腿盘着周寂年劲瘦的腰,才喏喏地开口:“把浴桶搬来床边好不好?我要挨着你。” 周寂年没说话,站着稳了一会神,等不再酥麻后,才推着浴桶来紧挨着床边。 只是谢宁再解衣脱衫的时候,他没有避嫌,光明正大的偷看背对着自己,宽衣解带的谢宁。 还不知道自己被偷看的谢宁,时不时要周寂年说说话证明人在,“寂年!” “嗯?” “你走两步嘛,我要听声音。” “……嗯。” 然后周寂年就背着手往前走两步,再后退两步,他没有压脚步,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给谢宁不少安全感。 谢宁赤身在夜里白的发光,周寂年手背在身后握拳,大拇指用力掐按自己的手心,企图制造疼痛来按捺自己内心的燥热。 谢宁飞速脱了衣衫,钻进浴桶里,在水里转过身子来,下巴垫在浴桶边沿,冲周寂年小心翼翼地抿嘴笑。 这个笑容还带着受惊的惧怕,所以有些牵强,但是却让周寂年觉得宁郎柔软可爱,更让他心软。 周寂年熄了油灯,免不得又惹谢宁轻声叫唤,“啊……寂年!” “别怕。”周寂年走到床边,伸手去触碰谢宁白的发光的小脸蛋,“在呢。” 谢宁迅速地握住周寂年的手掌,他的两手冰凉,此时泡在水里,反倒觉得周寂年温热的手掌很是舒服。 周寂年也不抽离,也不催促,只是任谢宁抓着自己的手,做谢宁黑夜里的救命稻草。 这期间周寂年就伸着手给谢宁握着,然后合衣躺下,还好他身下是砌的土炕床,比普通的床高,要不然还真是为难。 谢宁在水里泡着泡着,就整个人滑进桶底,手也无意识松开了,像个美人鱼一样蜷着沉睡海底。 乡村的夜晚最是安详,凉风习习,伴随着蟋蟀‘喈喈’地叫声,偶尔‘汪汪’的犬吠声,各家各户熄了灯进入梦乡。 …… 将睡将醒时分,林锦听见院门口四弟在喊人,他和周三丰同时坐起身来,披了长衫往院门去。 只见周四丰背着一个泥人,他自己身上也沾了泥巴,不过比身后的周大丰好些。 周三丰赶紧开了院门想上手帮扶。 周四丰身上已经脏了,拦着三哥道:“我背,三哥别上手了,我背的动。” “咋了这是?” “真遇上野猪了,有三头!胆子可大,见着我们就横冲直撞,大哥跑得慢,被拱沟里去了,后脑勺给磕破了。” 周四丰攒着一股劲儿,脚步飞快把周大丰背去了大房家,大嫂见状吓得慌了神,最后还是周三丰帮着去打了水,和大嫂一起给周大丰擦身子。 林锦则忙跑去找村里的胡郎中。 一通忙活下来,已是子时,胡郎中给周大丰上了药,交代道:“得有人守着,别叫他翻了身,再扯着伤口就严重了。估计夜里会发热,千万要注意,一发热得赶紧用湿帕给降下来。” 守夜的自然是周大丰的媳妇儿,其余人只得散了,人多也只是干看着,并帮不到什么忙。 第二日农活还得人去干。 回到自家房间,林锦回想四弟的描述还在后怕,“还好拦住了你,四弟说,大哥跑得慢才被赶上了,那三只野猪逮着大哥就撞,一直撞掉进那沟里才罢休。若是你去了,你拖着腿,哪里能跑的赢他们?” 周三丰这时候还没感觉到后果的严重性,毕竟下地务农,上山捉虫,磕磕碰碰在所难免。 “往后大哥再叫你去逮野猪,你敢去我就打你。”林锦还提着心口,见周三丰不甚在意,威胁道。 “不去不去,大不了咱家少吃顿肉,我不去了。”周三丰随时应付的口吻,但是林锦了解他,只要他开口承诺了,那必是不会再去掺和了。 周三丰熄灯躺下,想了想又道:“真是赶巧了,正准备出门,叫儿夫郎扯住了,二出门,又叫你拦住了,这叫什么?” “宁郎?”林锦要躺下的动作顿住。 “啊。”周三丰应声,摸黑探手去拽夫郎躺下,“粮房野猫产崽,他听见以为是老鼠,找我去捉鼠。” 林锦顺势挨着夫君躺下,“那倒真是巧了。” …… 第二天,公鸡第一声打鸣,谢宁就醒了过来,周寂年还在睡。谢宁扒着桶沿打量着人,周寂年的睡姿和他这个人一样,正儿八经,规规矩矩,透着拒人千里外的威严。 谢宁抿了抿嘴,想到昨夜周寂年轻声细哄,抱着他背着他纵着他,睡前还让他握着手…… 越想心跳的越快,谢宁赶紧又整个人钻进水里,等心跳平缓下来,他才爬起来穿衣服。 谢宁是整个周家第一个起床的人,他有些为自己的勤劳早起开心,轻快着脚步去看小院子里晒的茄瓜。 捏了捏,已经晒的脱水发硬了,谢宁抱着两个簸箕去了灶房。 开始处理第二步,取了干辣椒用石臼捣的稀碎,再切了大蒜碎,从米面缸里舀了一小碗糯米粉,最后打了一碗农家都会酿的甜米酒。 烧火热锅,挖了一勺猪油块,化开后下蒜末、辣椒面,炒出香味后,再倒入甜米酒,撒上盐和酱调味,最后倒一碗糯米粉,快速搅拌均匀,糯米辣椒酱成团状就可以熄火了。 林锦一进灶房被呛的咳了一声,“宁郎起这么早?这是做啥呢?” “爹爹。”谢宁将锅里粘成一团的辣椒酱盛起来,“做蒸茄干” 林锦去取了刷子,“做好了?你去忙,爹来涮锅。” “把它抹在茄干上,再晒个一上午,就可以蒸着吃了,吃不完可以继续晒干,当做零嘴吃,能储存很久。” 谢宁用木勺舀糯米辣椒酱,均匀地铺在每一片茄干上。 “你这做法,倒是稀奇。”林锦涮完锅,熬上苞谷碜子粥后,也过去帮谢宁抹辣椒酱。 两人一起倒是很快就完成了,谢宁又抱着两簸箕的糯米辣椒茄干,回小院子晾晒。 弄完回房间看了眼,周寂年闭着眼睛还在睡,应是昨天去镇上走了一天累着了。 床上的人闭着眼睛,睫毛都显得安静,谢宁看着周寂年搭在床边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依稀可见手背上的血管。 想到昨夜,他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头,在周寂年的手背上沿着血管纹路划拉了一下。 然后轻声轻气地出了房间,去灶房帮爹爹烧火。 早上煮的苞米糁子粥,水把苞米里的淀粉煮了出来,一大锅粘稠粥散发着香甜的气息。柴火烧的米饭和稠粥下面的锅巴,就是农家孩童们最喜欢的零嘴了。 谢宁端着早饭回小院子里,周寂年已经醒了,只见他扎着马步,手上还吊着一块巴掌大的石头。 “吃早饭了。”谢宁放下早饭在桌上,好奇地过去颠了颠石头。 周寂年直起身子,解下石头丢给宁郎把玩,活动了下手腕,“吃完早饭就出发,晚上还是回来,你离不得水。” “唔。”确定是个普通石头,谢宁丢到一边去了,洗洗手去拿锅巴啃。 周寂年也净了手坐下,见谢宁手背上干裂的情况好了许多,忍不住捉来掀袖查看。 谢宁也跟着看自己的手腕,忍不住被周寂年的肤色吸引,不禁拿来和自己比较,被对方的肤色衬的自己更白了。 周寂年心有疑问,谢宁手腕已经不是细细密密的皮屑,而是一大块一大块脱皮的样子。 再端详谢宁的脸,脸上没有手上好得快。 “热。”谢宁把手缩回来,取了蒲扇给粥降温,另一只手继续朝嘴里喂冷掉的锅巴。 “昨天我去镇上,你可有发热?像上山采药那般?”周寂年觉得奇怪,那天谢宁闭眼寻水潭洞,冥冥之中像是上天指引一般,那个水潭对解谢宁的毒或许有用。 “没有了,晌午饭前我回水里了,下午出门又带着水袋,一直有喝水。”谢宁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触手依旧有粗糙的绒毛感。 周寂年点了点头,心里打算寻一日再带宁郎去水潭洞一游。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15 21:29:20~2020-09-16 14:45: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老陈醋贼酸 30瓶;CCR 6瓶;38073906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1章 一家四口在小院子里享受早饭,两个长辈针对回门一事,对周寂年多有嘱咐。 周三丰和林锦天生良善,交代的都有道理,只是长辈都爱抓着一个事情不停的唠叨,周寂年并不嫌啰嗦,一直认真听着。 “还有啊,宁郎你要是有事要阿父,或者我帮忙,一定要提,别怕麻烦,指不定就又能挡一灾。” 林锦边交代,见谢宁爱吃锅巴,把装锅巴的碗直接挪到谢宁面前去。 “吃完饭你俩去看看大伯。昨儿你们赶野猫的时候,他被三头大野猪哄了,跌破了脑袋,你们做侄子的去关心关心,要是有能搭把手的,别喊累,听见没?” 谢宁点头答应:“嗯,不累。” 周寂年未吱声,侧看了谢宁一眼,若有所思。 饭后去看了周大丰,被大伯母拒之门外了,怕扰了人养伤。 两新婚夫夫也并非一定要见人,都是为了表示尊长罢了,行了礼,客套了几句,便自行张罗回门了。 出门还是周寂年提篮,两条腊肉、一布袋苞谷碜并一些糕点,谢宁还给谢小玉装了些蒸茄干。 早上出门,难免遇上一些扛着锄头准备下田地的村民。大庆读书人受人尊敬,有不少友善的人和两夫夫打招呼,当然也有那么几个借着打招呼,实则想看看周寂年的‘丑八怪’夫郎。 周寂年大大方方地去牵谢宁的手,帮谢宁摆正头上的竹帽,“走吧,日晒,别伤着。” 谢宁的手冰冰凉凉的,周寂年捏了捏很是舒服。谢宁倒是嫌热,但是他心里喜滋滋,也就任人牵着,在村民眼里恩恩爱爱地回了谢家。 谢家两个大男人早就在院子里候着了,所以第一时间听到了回邻居招呼话的新婚夫夫。 谢尧先去开了院门,站出门外,第一时间就看到了高高大大,着墨色长衫的周寂年,随后被他牵着的白衣谢宁也印入眼底。 “哥!”谢宁撒开手往家门口跑。 周寂年长腿优势,轻松跟上,“大哥。” 谢尧被两人牵手的一幕畅了心,脸色友好,“快进来,吃了吗?” “阿父,小玉呢?”谢宁先一步进了院子,跑到谢大树面前坐下说:“小玉说想吃蒸茄干,我给她带了。” 周寂年回答了谢尧,随人一同去了院子里坐下。 谢大树对周寂年眼里都是满意,宁哥儿不仅皮肤看起来好多了,精神气十足,有了出事前的那份朝气。 周寂年给跑出来的双胞胎分了糕点,谢孙氏见儿子吃的满嘴渣,一脸笑,倒是露了好脸色。 坐在一起聊了会儿天,谢孙氏领着谢小玉去灶房烧晌午饭,周寂年和谢尧都是童生,明天都要参加院试,一起去书房了,留了谢宁和父亲谢大树独处。 院里无人,谢大树掏了个荷包,递给谢宁,“瞧着你病好了不少,周家花了不少银子吧?拿去花,有个急事也好垫吧垫吧。” 谢宁接过来打开一看,不少碎银子,伸手去拿了一个,剩下地走过去塞回父亲怀里,“没花银子,寂年给我打了个浴桶,夜夜泡水里,它自己就消了不少。” 见儿子捏着一个小碎银,不以为意的样子,谢大树瞪眼着急,“夜夜泡水里?周寂年没抱你?” 谢宁抬着眉头,“抱啊,昨天晚上抱到我下水……” “哎呀呀停!这事……你这孩子不害臊呢怎么?”谢大树粗着嗓子喊停,一张老脸皱皱巴巴,替二儿子难为情的样子。 “啊?”谢宁皱皱眉,周寂年不仅抱他了,还背他村里走来走去呢,没见有人害臊啊。 周寂年和谢尧讨论了下即将应对的院试,分享了下彼此做的准备。一番谈话,周寂年以一个活过一辈子的长者的角度,非常的欣赏谢尧。 谢尧思想行事大局观非常强,而且见解独到,若上一世,周寂年定会将谢尧收入门下。只可惜,他对于上一世的谢尧毫无印象,很大概率谢尧上一世怀才不遇,落了个籍籍无名的后半生。 周寂年有意提点,故意自谦道:“大哥对文章的见解实属上乘,定能高中。我最近每日都要背上一遍《四书》《五经》,希望我的文章之工,合于逻辑。” 《四书》《五经》完全背下来可不是那么容易的,谢尧不解就问:“夫子言熟读即可,为何要背?” “我朝科举之格,命题必主《四书》《五经》,而命题题目往往不给出处,若非《四书》《五经》孰复于胸,恐无以言也。”周寂年小作提示。 先被夸了一番,谢尧心里舒畅,所以也很听得进去周寂年所言,是以认真思索起来。 “我朝文人,如你之同姓,谢之茂谢大人、翰林学士林大人,皆是浸淫于古,在古文基础上,以古养吾气,后达吾才。” 谢尧茅塞顿开,“言之有理。”谢尧直呼高见。 周寂年自斟茶,见谢尧有话要说的样子,问:“怎么?” “夫子曾说过我的文章结构严谨,起讲、入手、束股都是上乘,只是通阅下来,承题略牵强,文章虽妙,总有瑕疵,只是夫子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自己也是入了那棋盘,不知何处落子。” 谢尧端起茶杯,“大哥心中已有方向,寂年,我以茶代酒,多谢了。” “大哥客气了。”周寂年端起茶杯示礼,也一饮而尽。 院子里的谢宁很快就无聊了,溜溜达达跑进大哥书房,见里面两人以茶代酒,吟诗作对。他和谢尧两兄弟素来亲近,于是光明正大的跑进去加入读书人的快乐中。 谢宁支着下巴,第一次见周寂年这么多话,想到自己要和周寂年生活一辈子呢,他大字不识一个可怎么好?他突然开口道:“寂年,你教我识字嘛。” 他这一开口,就连疼爱弟弟如谢尧般,也轻斥道:“胡闹,你学来有什么用?” “好,我教你写谢宁二字。”周寂年答应着,一边站了起来。 读书人家里都有一个沙盘,启蒙时练字所用的,周寂年让谢宁坐在沙盘前,自己站在他身后,在沙盘上方,一笔一划清晰地写了‘谢宁’两个字。 “这就是你的名字,你仿一下。” 谢宁举着一根细白的指头,不知道是先从左边写‘言’字旁的点?还是上往下,先写‘身’字上的点? 谢尧好奇地看去,捕捉到周寂年一向严肃抿紧的唇角,居然有了一点笑容的弧度…… 周寂年俯身宽阔的胸怀把谢宁罩在怀里,握着谢宁的右手,手把手地教谢宁写字。 “谢字从左写到右,宁字从上写到下。”周寂年边说边写,写完后松手道:“这回你自己写。” 谢宁紧张地搓了搓手手,屁股也挪了挪,摆正姿势,认认真真地去描字。 “嗯。写的不错,中间这个部首再写小一些。”周寂年不吝啬言语鼓励。 谢尧无声笑了笑,低头看起书来。 直到饭点,谢小玉来喊,三人才从书香气里出来,一同去用饭。 …… 一直到下午回到周家小院子,谢宁急吼吼地让周寂年找出他启蒙时用的沙盘,骄傲地写下‘谢宁’两个字给周寂年看。 “嗯,聪明。”周寂年又过去写了一遍工整的‘谢宁’,然后就借着日光开始抄书。 谢宁捧着沙盘一遍一遍地模仿周寂年的字,倒也能把自己的名字写的有模有样,起码部首不分家了。 夏日炎炎,周大丰在白天还是发起高热,胡郎中又来瞧了,伤势严重棘手,郎中让周家速速把人送去镇上找大夫。 于是周奶奶拿了银子给大媳妇,大媳妇带上儿子周温书,由周四丰护送,租了牛车赶去镇上治伤。 周三丰因为腿疾,虽然不用奔波,可是周大丰、周四丰一去镇上,田地里的活等于全落在他身上了,家里还余一个汉子周六丰,从不问农事。 好在正值农田夏闲,周奶奶只分了林锦下地,家里事务又全落在林桂花头上,六媳妇一贯的嘴把式,讨了最轻松的织布活计,只消坐在一旁指挥小辈。 家里家外忙忙碌碌,谢宁就成了周奶奶的眼中钉,一是他不能出去,又犯病又辱他周家形象;二是不敢吃他烧的饭,怕病过给周家人。 可是又拿谢宁没办法,于是只好苛刻谢宁饮食,饭不许多打,菜不许多吃。 周奶奶端着碗看林锦打饭,三角眼透着精明,毫不掩饰地说:“少盛些,桌上的都不够吃,都叫你家盛去了。孙夫郎天天不做活,又不饿。” 六媳妇是个精明的,眼珠子一转,一脸堆笑过来夺过饭勺,“娘说的是,我来给盛,保准不能撑了三哥,更不会饿了寂年侄儿。” 打完还递去给周奶奶看,“娘,你看看,可要再给添些?” “够了。”周奶奶跺了下筷子尾,“吃饭。” 林锦不忿地道:“宁郎好歹也那般大了,这哪够他饱肚?” 他是真挺喜欢谢宁这个儿夫郎的,而且哪有刚把人迎进门,就不让吃饱饭的?说出去,他儿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怎么不够?他天天躺着,哪会饿?”周奶奶最见不得人提反对问题,她老伴儿过世后,家里一切都听她的,她从小就没出过门,不懂什么大道理,只是小时候孩子不听话,她一凶就乖了,所以便一直如此。 “饿也是叫你往日把他胃口撑大了。”周奶奶越说越有发怒的征兆,“不吃就放下,饱了你就有力气天天顶嘴!” 林锦脑子里又浮现‘分家’二字,他忍不下去,端着晚饭就回了小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夫郎后期会好的,白白嫩嫩! …… 感谢在2020-09-16 14:45:30~2020-09-17 21:14: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空梦忆殇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2章 周三丰看着明显不够分的晚饭,不解地问:“是不是打少了?” 林锦一脸怒气准备张口,想了想和缓下来改道:“晚上有事要忙,我在堂屋先吃了。你们吃吧,我去把灶房收拾了。” 他打算晚上先和三丰商量一下,再给儿子们说,避免影响他儿子学习的心思。 周寂年在房间抄书,可是谢宁却是一直都在小院子里的,所以他一眼就看出了爹爹的不自然。他疑惑,爹爹为何撒谎?明明嘴唇干瘪,毫无油光,根本不像是趁热吃了饭的样子啊。 吃饭的时候,周寂年看着谢宁皱眉,“为何不好好吃饭?” 周寂年也不是上仙,自他迎了谢宁进门,生活的轨迹直接朝着另一个方向发展了。比如上一世,他大伯就没受过这么严重的伤,野猪也实实在在是逮住了,因为上一世,出现的野猪仅一只。 所以他压根儿不知道他爹今天撒了谎,见谢宁不好好吃饭,馍也不吃,菜也不夹,抱着杂粮饭干啃,他有些生气孩子不好好吃饭。 “唔……”谢宁没想到周寂年会盯着他吃饭,支支吾吾说不出个理由来。 “那你要吃什么?”周寂年又问,这回语气有些无奈,还夹带了一丝宠溺,他以为谢宁是嘴刁,吃腻了。 他这样问,谢宁可就有说法了,“蒸茄干!昨日又晒了一天,可以吃了,我拿去灶房蒸来给你尝尝!” 匆匆把碗里剩下的粗粮饭扒进嘴里,谢宁鼓着两腮去抱了两个簸箕就往灶房跑。 周寂年抿嘴叹气,小夫郎难养,嘴太刁了。 林锦坐在灶房里想着如何提分家的事情,见谢宁抱着簸箕,他心里想着事,不在意地帮着烧火。 蒸糯米辣子茄只消片刻,热透就可食用了。没多大会儿,谢宁用筷子夹着一块去喂爹爹,“爹爹尝尝,吃得惯吗?” 热的蒸茄干软软糯糯,又辣又香,很是劲道,林锦只觉嚼起来像肉干似的,“好吃,这茄瓜怎么做出了肉干的味道?” 谢宁抿嘴笑,“等冷了更好吃,比肉干还有嚼头,我夹些去给寂年吃。” 林锦看着满满一屉的蒸茄干,又想到今晚娘的刻薄,脱口就说:“全打回小院!” 林锦心头直跳,这会儿大家伙都聚在堂屋吃晚饭,谁都不可能知道。但是他第一次藏私,只怪娘太偏心了,大嫂和六弟妹家供读书人,可是他儿寂年也是读书人,凭什么那两家可以什么活都不干? 他和三丰累死累活,如今饭都不让吃饱了。 “你不是说冷了更好吃吗?待冷了,再拿出来分。”林锦动作麻利地将所有的蒸茄干打起来,装进原先的簸箕,两人抱起两簸箕就回了小院子。 回了院子之后,一家人分享蒸茄干。香辣刺激味蕾,吃起来像吃肉一样的茄干,让另外三人赞不绝口,虽蒸的多,一块一块的,四人竟是吃了半簸箕那么多。 谢宁多吃了几块茄干,揉了揉肚子道:“我饱了,我站起来走走。” 桌上还多一个蒸馍,林锦假意怕浪费,拿了配蒸茄干吃。毕竟他在地里干了一天,早就饿狠了。 谢宁还真就在小院子消食散起步来,尽管走十步就到了墙头,他原地打转了几步,等周寂年回房间,他才赶紧跟了进去。 周寂年提了桶准备去大井打水,谢宁紧紧跟在他身后,周寂年回头看了一眼,不过没制止,带着小跟屁虫出了院子。 一出院子,谢宁伸手去揪周寂年的衣袖道:“寂年,爹爹今天撒谎了。” 周寂年不解,领着人去了树后,细问:“怎么说?” “爹明明没吃晚饭,骗我们说在堂屋和大家一起先吃了。可是为什么呢?”谢宁皱着眉头想。 周寂年回想,他爹吃了不少蒸茄干,而且剩下的蒸馍有成人巴掌大…… 他马上明白了,并且在心中猜了个八九不离十。看来,这分家,等不到他明年院试结束了。 “爹既然瞒着,咱们暂且装作不知。”周寂年想了想,谢宁比他心细,且两人已经成亲,是以也不打算什么都瞒着谢宁。 “月末我去镇上结了抄书钱,买些粮食家中备着,你心细,帮我顾着些父亲和爹。待我攒够银两,咱们就分家,搬到镇上去。” “唔?”谢宁瞪大眼睛,但是马上就开口:“你说了算。” 倒是乖巧又听话,周寂年转身去打井水。 谢宁跟在人身后,脑子里已经开始想去镇上他能做些什么,给家里分担一下吃穿压力。 “寂年!”这一声叫的满是惊喜。 “我多做些蒸茄干,你带我去镇上卖好不好?咱两一起攒银子。” 周寂年回过身,大庆建朝以来,对儿子辈的灌输的都是当家汉子在外忙于生计,所以小夫郎说‘咱两一起攒银子’,让他颇为意外,是感动的意外。 “不可,天未亮就要赶路,路上炎热,到了镇上没有水池给你休息。”周寂年道出顾虑,不过谢宁这份心是好的,又说:“你做吧,我带去换成银子。” 谢宁闷闷不乐,气恼自己中这毒,寂年是读书人,怎么好叫他与人做买卖? 在大庆朝,有一句话叫做‘士大夫不杂于工商’。 另一方面,他心里又有些甜丝丝,寂年虽然不言苟笑,但是待他真的极好,不嫌他见不得光不事家务,对着他的‘丑’容,眼里从未有过嫌弃,现在甚至能放下读书人的心气。 中这鱼毒,却阴差阳错和寂年成了亲。这鱼毒,他受了。 周寂年打了水回去沐浴,他倒是没有什么清高傲骨。活了几十年,居于高位,他周寂年何须顾及他人眼光? 谢宁手揣在怀里蹲坐在矮凳上,下巴垫在膝头,想着如何能保持去镇上一天都不需要水? 想了两天,蒸茄干都吃完了,他还没想出法子来,倒是爹爹林锦生病了。 林锦顶着日头暴晒,弯着腰在田地干活,两天高强度的劳作,终于在第三天早上腰疼的起不来身了。 在周三丰的心里,粮食为何重要?因为他夫郎俩儿子要吃饭,现在他夫郎坐都无法坐起身来,况且家有余粮,农田也就不是那么主要了。 胡郎中这一月净往周家跑了,银子是赚,但到底是一个村里的,周家频频有人发病,医者仁心,这钱他赚的心疼。 “旧疾复发,若是再劳作,这辈子就不用在想着坐起身了。”胡郎中翻着随身的药篓,拿了几幅治腰疼的膏药来。 “锦郎还不到四十,胡大夫,您给治治!”周三丰心疼的皱着眉头,一脸苦相。 “现在知道不到四十了?早先怎就是不知道让身子歇一歇?”胡郎中也是个直肠子,不过是个心好的。 “不难治,这次彻底修养好了,以后就无碍了。薜荔藤取二两煎水,红糖调服,每日一剂。”胡郎中严肃地补充:“伤筋动骨一百天,他这腰骨是旧疾,没有个半载,不能根除,切忌劳累!可记好了?” “记下了,多谢大夫,这是诊金,我随您去取药。”周寂年取了碎银递给胡郎中。 “十贴膏药,不值钱。药材你们自己上山采便是,多采些予我,抵这膏药钱。你们谁随我家去,我领你辨认辨认。”胡郎中背上药篓,也不收钱,推门而出。 谢宁跟上,“我去,我小时候经常采药,我熟。” 谢宁也懂事,去夺了胡郎中的药篓帮忙背着,跟着人去认药草。 识别中草药,要嗅其味,辩其形。谢宁认好了之后,便一头扎进了后山,霹雳藤很好认,是匍匐灌木,在深山野林里生存适应强,谢宁饿着肚子在山里搜寻。 家里周奶奶听说三房夫郎腰疼卧床,过来看了眼,见林锦脸色惨白,眉间痛苦,她瘪了瘪嘴,没说什么,当然也没掏钱让治,转身就走了。 周三丰虽心凉母亲的态度,但是忧心夫郎,心凉也只是片刻,更多的注意力还是在林锦身上。 周寂年则拿粮食找村民们换红糖去了,他心底有些疑问,为何这一世所有的发展都是他上一世未曾经历过的? 若如此,他只能是带着上一世的记忆,这一世全新的生活,全新的面对了。难道说老天真有眼?容不得作弊。 如果真的是这样,他只能是先过好眼前的日子了,因为意外总是突发,只有他足够强大,才能抵御这些意外给家人带来伤痛。 谢宁割了一筐薜荔藤,脚步不停地先往胡郎中家去。 “采对了。只取藤,大概这么些……”胡郎中捏着藤比了个长度,“一碗水煎,水浑后红糖调服。也可备些海盐炒热,用薄被包着烫腰,还有什么不懂吗?” 谢宁喘着气点头,“懂了。” “回去煎药,藤都带回去,改日得空再去采,附上我的筐一并予我。”胡郎中挥挥手赶人。 谢宁道谢急急往家赶,他天刚亮上的山,此时已过晌午,他又累又饿,重要的是,他身上开始痒热起来,又要发毒了。 回到周院,他马不停蹄地跑灶房开始煎药,周寂年跟进来,“我来,你下水歇会儿。” 谢宁自进门,过了太多天好日子了,这回也只是从前一半的痛苦,他能忍受。 谢宁着急,直接命令起来,“你烧火,我煎药。” 他怕自己说不清楚,还是亲自煎药比较好。 周寂年看着谢宁泛红的脸蛋儿,心疼又感动。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17 21:14:44~2020-09-18 20:51: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空梦忆殇 2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3章 老三家现在只有周三丰拖着瘸腿下地,现在别说田里,就是家里都是一团乱。周奶奶自老伴儿去世,就没干过活了,而且她也老了,做不了什么活,又死都不愿意分家。 毕竟一旦分家,村里多得是让老娘老大家一口,老二家一口,跟讨食一样过日子的。真到那时候,她能指望的只有老大和老六,可是这两个儿子出息是出息,娶的媳妇儿也是精明的要死,到时候家不归她管,她觉得她得被这两儿媳欺负死。 老三老四不争气,老三腿瘸,孙儿寂年虽读书,年纪到底是小,等到能指望的时候,她都入土了。老四比老三好点儿,但也就是好在能种田,但是一个孙儿都没生下来,没后,她瞧不上。 为了稳住家里的情况,她只好奴役老六媳妇了。 “娘啊,这织布离不得人……”周六媳扯着嘴角,拉着脸。 周奶奶眼睛一翻,收了笑,“我不知道盯着?家里一病好几个,地荒在那里,一家子不吃了?不喝了?你现在苦些,等老六明年高中,家里免了税收,多的银子都交你六房里头。” 见逃不了干活的命了,周六媳撇撇嘴拿乔道:“我还是个姑娘的时候,可都没曾下过地,娘您当时也保证了的,我爹也是看六丰是个童生,才把我许来的。” 见周奶奶马上要甩脸子,周六媳又服软道:“娘您先别着急生气,儿媳又不是像侄媳妇一样不干活。那地我确实不会种,这样吧,我忙家里琐事,让四嫂下地吧,容哥儿也十二了,还能跟着帮帮四嫂。” 周奶奶还是拉着脸,“你不是怕火?”她怕周六媳又起鬼点子。 “哎呀,那再怕总是要吃饭过日子的呀。真是邪了门了,咋这寂年侄儿刚把人迎进门,家里的倒霉事是一桩接着一桩了,唉,晦气啊……”周六媳就是一张嘴痒,“娘,那儿媳就不陪您了,我先忙去了。” 没啥见识,内心也不太坚定的周奶奶一听这话,心头直蹦跶,心里也开始对谢宁有了想法。 她哪有脑子去想,是周大丰主张的逮野猪?林锦腰疼,还不是她叫人产子的第三天就洗衣烧饭,落了病根? …… 说来也是闹笑了,老三家现在是谢宁去打饭,自从他去打饭开始,顿顿丰富,且份量足。 原来那周六媳贪吃,每次煮饭都多下一碗米,多烧一盘菜,周奶奶像训三房林锦、四房林桂花一样训她,她就撒泼说不烧饭了,她才不是那种吃孝顺亏的人,周奶奶竟是拿她毫无办法。 食物链,一物降一物。 周寂年加快了抄书的进度,他着急上镇买粗海盐,所以他计划五日内抄完这本《全庆诗》卷一。天一亮,他就起来抄书,一整天都坐在书桌前,谢宁也不敢扰他,端了饭菜去放在他书桌旁。 直到夜幕,点油灯都看不清了,周寂年才收笔。周寂年也是无奈,十八岁,他现如今秀才都还没考,他就是赋诗百首,他一个童生的身份,世人只道‘穷诗’,不会给上台面。 写话本倒是能挣银子,可是他一个右相,只理朝廷政事,这又岂是他现在的身份能发表的吗? 谢宁将他的辛苦看在眼里,怕他熬坏了眼睛,于是再一次上山采药,他悄悄带了粗麻绳和火折子。 壮着胆子进了黝黑的山洞,谢宁用火折子燃了根枯木棍拿着,推了一个大石块去洞口,用粗麻绳绑了石头,绳子另一头丢下去垂着。 然后先丢了背篓下去,再脱了衣服跳进水潭里,他要捉鱼。小时候听大人说过,有个瞎子吃了鱼眼睛,眼睛就不瞎了。 谢宁在水里来去自如,若不是捉了鱼虾要往巨石岸上扔,他都不需要冒出水面。 他在水里强取豪夺的,惹得鱼儿快速的扇着尾躲他,谢宁死追不罢休,被鱼群引到了一个引流口。 原来水潭洞里的水是从这个口流下来的,既然有引流口,水位又不曾涨过,想必有另一个水流出口。 谢宁捧着鱼往岸上去,把岸上的鱼拾进背篓里,以防他寻出口时,鱼儿蹦跶回水里了。 他再次跳进水潭里,挨着石壁潜水寻出处。失望的是,他并没有找到另一个出口,而且再往下水底太黑了,他看不见了。 谢宁只捉了五条大鱼,十几个虾,这些虾肚子肥肥,个顶个的大,满意的背着竹篓攀绳往上爬。 下山的回家的时候,鱼虾被他用草药埋在篓底,谢宁兴高采烈地赶回去献宝邀功。 周寂年再次放下毛笔,转动手腕,这几日他太过心急,今天手抖了好几次,险些写坏了字。 “寂年……”谢宁几乎用气声喊着推门进来,见他揉手腕,着急地也不压音量了,“你手又疼了?” “有些酸,不疼。”周寂年否认。 谢宁卸了背篓,过去握着周寂年的手揉按。之前寂年说过,自己的手冰冰凉凉的,揉的他很舒服。 周寂年扭了扭脖子,放松骨头,听见地上背篓里有动静,惊问:“药材下面是什么?你又捉蛇了?” 谢宁马上把周寂年的手抛在脑后,去拖了背篓过来,又用气声道:“我去捉鱼啦。” 谢宁掀开草药,露出下面的粗麻绳和鱼虾,凑到周寂年跟前,以手挡在嘴边,大大的高兴,却小小声说话。 “你最近老按眼窝,我捉了鱼煮鱼眼给你吃。” 宁郎说话呵出的气息,就似他人一般,软软地,周寂年低头,视线把人紧紧盯着…… 他起初是为了报宁郎上一世的救命之恩,所以从不嫌弃,无限包容。但是他没想到,却换来宁郎如此用心。成亲后,他才知道这人至纯至善,可爱,可,爱。 谢宁被人盯的有些害羞,不自在想要说些话缓解,“水潭洞里的鱼儿可好捉了,傻呆呆地。” 周寂年被眼前这如若涂脂的饱满唇瓣吸引了视线,这是他已经过门的夫郎…… “我还发现了水潭洞之所以有水……”谢宁被面前的人轻捏下巴,赶紧住了嘴,瞪大眼睛疑惑地看周寂年。 接着就他就被周寂年抬着下巴,在周寂年的脸凑近之前,疑惑地问:“寂年,你饿了吗?” “嗯。”周寂年回的很快,他确实饿了,饿的下身疼。 “我去做鱼给你吃。”说完谢宁一甩脑袋挣脱下巴上的手,出了门。 周寂年深呼吸,谢宁的唇瓣饱满,说话更显肉嘟的,移开视线不敢再盯着人看。 谢宁去院子里摸了之前采的八月瓜,皮炸开了,还没露出里面的果肉,但是已经表明可以食用了。 “你先吃个八月瓜,我去给你蒸鱼。”谢宁提起竹篓,把鱼倒进有水的木桶里,抱起一条往灶房去了。 谢宁杀鱼去鳞,洗净,切了姜丝塞鱼肚里,待水开后,放鱼盘,加柴大火蒸。 待火小了不再添柴,开始切葱花。火熄的差不多了,撒上葱花淋上酱,端去小院子。 调味料少,却保留了鱼肉原有的鲜嫩香。 谢宁大大咧咧的蒸鱼开小灶,没躲着人,所以桶里剩下的四条鱼,全被周奶奶没收了,只给留了些虾子。 谢宁扁着嘴,气呼呼的,不过又一想,大不了煮熟了后他多夹一些就是。下午他们一家平分了一整条蒸鱼呢,他又开心了起来。 周寂年开始平静书写,内心则运筹帷幄,只待他爹爹能下床那天就计划分家。 谢宁在小院子里擦干净手,静步去推爹爹房间门,林锦正卧床发呆,听声儿用力抬头,“进来,怎的了?” 谢宁轻轻合门,去坐在爹爹床边,“我想蒸茄干,和寂年去镇上换钱。” “是好事,可以。只是我这腰不中用,得苦了你了,宁郎。”林锦拍了拍儿夫郎的手背。 “唔,茄瓜要的多,我要怎么和奶奶开口啊?”谢宁伸出一根手指头搓被单。 “晚上吃完饭,你叫四叔母来一趟。”之前林桂花和他商议过,中秋节去祈恩寺卖小吃食。 想到中午吃的鱼肉,又忧心道:“你之前出事就因落水,怎么还下水捉鱼?莫再去了。” 伸手指向柜子道:“去拿钱,往后想吃肉,上猎户家换。鱼等寂年哪天去镇上,给你买回来。” 谢宁愣愣地看向抽柜,心口被爹爹的话捂得热热的。 不过,“不会了,我那次落水后,就会水了。别说大鱼了,那小虾子都是我手捉的!我去给爹煮虾吃。” 林锦笑,“好孩子,去吧。” 谢宁应声出了门,跑去在水桶面前蹲下来,里面的虾子还有活的,他突然想到,他可以捉了鱼虾去镇上换钱啊! 沾了墨水的毛笔尖轻轻地在砚台撇去余墨,笔尖突然抖了一下,周寂年放下笔,这两日太过激进,手已经控制不住了,得歇一歇了。 “寂年……” 又是这像小奶狗似的气声儿,周寂年握着手腕侧身,朝谢宁挑眉,示意他在听。 谢宁一靠近人面前,顺手就抓过周寂年的右手腕,用自己温凉却软乎乎地手去给人揉腕。 “你明日得闲吗?” 宁郎语气讨好,相处多日,周寂年早清楚了谢宁的脾性,“说。” 谢宁故作神秘,看了眼身后紧闭的房门,这才弯腰把头朝人家耳畔伸过去,又是那软糯糯地气声说:“我们去水潭洞捉鱼,运到镇上换钱。” 周寂年耳朵不受控的动了一下,微微侧目,视线又落在了小夫郎丰润的唇瓣上…… 作者有话要说:  会分家的,等爹爹腰好了能下床就分!分完家搬到镇上后开始主线大剧情,我理顺了就双更。因为古文,边写边要查下资料,所以写得慢,哭泣…… …… 感谢在2020-09-18 20:51:35~2020-09-19 20:32:0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谧色夜如勾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谧色夜如勾 45瓶;娜娜 5瓶;沫|*雅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4章 若是要捉鱼去镇上换钱,倒是能赚不少钱,这年头,是个肉就金贵。 倒是有条小河流绕着大井村,但是有鱼也都让家家户户的村民包了个圆,但是没人做卖鱼的营生,一人捞那么一小条,哪够卖啊。 谢宁见人久久不回应,知道周寂年素来惯着他,着急催道: “你不去,我自己去。” 周寂年这才摆正视线,“好。” 书也抄的差不多了,明天让手腕休息一天,去陪小夫郎捉鱼。 谢宁一时心满意足,松开手中揉着的手腕,转身就溜,去蒸馍饼,明天带上山当干粮。 周寂年一个没准备,手直接砸在自己大腿上,“嘶……” 甩着手,周寂年出了房门,在小院子里挥拳踢腿,放松久坐僵硬的身子。也是奇了,这冷不丁砸了下,手腕倒是舒服了许多。 谢宁跑去灶房,下午灶房就他一个人在。他看了看手,手掌细嫩平滑,手背还是有大面积的裂纹,他决定还是摊饼子吧,用筷子搅成糊好了。 周奶奶一听周六媳说孙夫郎又摸灶房里了,急的赶紧往灶间去。作孽哦,迎了个只长了张嘴的孙夫郎进门。 “晌午没吃饭还是晚饭不吃了?”周奶奶一进灶门,见谢宁已经搅了一盆面糊,气得不行。 “奶奶,我和寂年明天上山采药,这是明天的干粮。”谢宁也不急,乖乖解释。 周奶奶跺了下脚过去推搡了谢宁,“家里什么事都帮不上,净知道往山上跑!哪房像你进门享福来了?” 谢宁一下子就委屈上了,“我晌午才给家里捉了四条鱼。” 太坏了!刚收了他的好处,就来欺负他!有本事把他的嫁妆还他啊。 “你吃了家里多少饭?几条鱼你也拿出来说?” 谢宁站稳身子,他也聪明着呢,“那我明日不上山采药了,我把鱼拿去镇上卖了,给爹爹买药。” 周奶奶干瘪的嘴动了动,终是想不到话来犟了,“以后你进灶房都要先问过我!” 周奶奶死活不分家,在她的强势镇压下,受欺负的都是孝顺的三房四房。周大丰虽然会拿兄长架子,但是他还是下地干活的,周六丰仗着年纪小,又是读书人,油壶倒了都不会去扶,那把‘两耳不闻窗外事’发挥得是淋漓尽致。 不过两家有一点相似的,就是媳妇儿精明,仗着丈夫受宠,在家里真真是吃白饭。 没办法啊,大孙子和小儿子一起考的童生,周奶奶眼巴巴地指望着他俩高中,好让她能做个官奶奶。 至于刚考中童生的孙儿寂年,她撇了撇嘴,那肯定是考了九年的周六丰,和考了六年的周温书,先当上秀才爷啊。 一想到大孙儿温书,周奶奶就忧心老大家的,咋去镇上那么些天了,还不回来? 周寂年扛着锄头准备下地,给父亲分担农活,迎面见周奶奶又似怒火攻心又似忧心忡忡,他点头行礼,“奶奶。” 周奶奶看了他一眼,见他这身农民打扮,“不好好读书,又往地里跑!明年考不中,你就回来种地。” 周寂年一点儿都不生气,甚至舒展眉头,轻松地道:“哦。” 周奶奶噎气,急匆匆去小儿子周六丰屋里商量事去了。 因着奶奶火急火燎的,所以路过灶房,周寂年过去看了眼,谢宁正在烧火,脸上白白净净,应是烧惯了的。 “手不疼了?”谢宁蹲着,歪头从灶台一侧探出来问。 “不疼了,刚刚见着奶奶没?” 谢宁眨眨眼,“没啊。” 周寂年见谢宁一脸平静,只猜奶奶是因别的事生气,“嗯,我下田了。” 说完,他放心地走了。 反正寂年已经说了想要分家了,只是在攒银子,谢宁不愿说这些小事,徒劳让人着急,先挣钱最是要紧。 他倒面糊下锅炕面饼,想到以后进灶房不容易,去抱了虾子来,做虾酱糊在面饼上吃。 他将虾子去头剥壳,然后用菜刀剁成肉泥,撒盐倒酱浸味。 在起锅烧油,姜蒜爆出香味,再爆炒虾头后,倒少许水熬煮开,捞起虾头扔掉,倒虾肉泥、一勺糯米粉进去翻炒,熟了就成了虾肉酱了。 把灶房回复整洁,谢宁抱起饼和酱,第一时间送去给爹爹尝鲜。 林锦腰疼好多了,坐靠炕头纳鞋底。 谢宁撕了一角面饼,抹上虾酱递给过去,“爹爹尝尝,好吃。” 他倒是自信自夸,林锦一个人正躺的无聊,接过来边吃边夸赞:“是好吃。” “是吧?到时候去镇上,我卖饼去。”谢宁最近一直在想搬去镇上住的话,要做个什么小买卖。 “这拿去镇上卖,饼都硬了。”林锦笑了,他以为儿夫郎是说从村里运到镇上卖。 谢宁低头啃饼,差点说漏嘴了,寂年还没和阿父爹爹说分家的事儿呢。 …… 周寂年扛着锄头下了田,少不得被父亲多问了几句学业,知他胸有成竹后,才欣慰地说:“成家了,你也成熟了不少,你自己有把握就好。” 中秋节前后是收获花生的季节,壳带泥的花生,剥开花生米甜嫩多汁。 周寂年刨花生,父亲坐在一旁甩花生上的泥,甩干净后将花生粒那一头朝着太阳的方向摆放。 周寂年松了土,扯起一把花生来和父亲搭话:“大夫说了,爹的腰骨不可再劳累,这地,我不想阿父和爹再种了。” 周三丰顿了顿,想起了前几日锦郎和自己诉的委屈。 “我也知道,委屈你爹了。我原计划等你大伯从镇上回来了,兄弟几个商量商量,要揉散也得说开了。再一个,你爹现在行动不便……” 周寂年有些诧异,上一世,他父亲是怎么都不愿意分家的,怎么这一世不仅愿意,还想的这么周全? “看你成家,宁郎也是个懂事的孩子,你爹和我说了,想快些好起来,将来能抱抱孙子。他跟了我吃了不少苦,我这个做丈夫的得治好他,你这个做儿子的,赶紧生个大胖小子给他抱!” 周三丰说完爽朗的笑了两声,觉得日子很有奔头。 这一溜的花生已经刨的差不多了,花生一定要边刨边甩土,要不泥土干了就麻烦。周寂年索性也去坐父亲旁边,抓起一束花生甩土,便问道:“阿父从前,不是不愿分家吗?” “从前有顾虑,眼看着你行事稳重了,能担事儿了,顾虑就没了。再一个,也是心寒,咱老周家若还是像柴火硬捆一起,那火烧起来,还不都成灰了?”周三丰当然也还是最心疼锦郎。 嗅着土壤地香气,两父子静静地坐着,时不时被微风吹起粗布衣角,凉快又惬意。 “你爹刚生你那会儿啊,你爷刚病,娘一下慌了神儿,家务事全压你爹头上,那时候我和你爹也不到二十,身强力壮,那时候也没人教,农村种地的谁知道要养身子啊?寒冬腊月的去河边洗衣服,我也不懂,跟着去帮着洗,我要是早知道,我能叫你爹去摸那冰水?” 周三丰叹了口气:“唉,现在悔了,晚了啊!吃饭那事,你奶是真叫我寒了心了……” “那我后天去镇上,看看房屋了解租金。阿父,我们搬到镇上去吧,儿子抄书能挣银子。”周寂年说完,微微低了头,重活一世,发现日子还是要一步步走。 “家有银子,你好好读书,考取功名才是正道。我跟你爹打算去支个摊儿,也炸个油条煮个粥,总是个活计。” 周寂年嘴角微扬,迎着阳光,整个面部表情都松快了,一家人有商有量,齐心协力,才是生活。 傍晚,周六媳在灶房张罗晚饭。 除了周六丰和林锦,一家子的人都围在内院,汉子们使力气抓起一把一把的花生苗往地上摔,摔不下来的,家眷们接过去手摘。 谢宁也摘得两手泥糊糊,和四房家的容哥儿蹲在一起聊天。 晚饭有鱼汤,成人手臂一般大的鱼,就只剩了个头和尾巴,用脚指头都猜到,周六媳私藏了呗。 谢宁一个小辈,又是外姓,自然不会去冒头说些什么,只是打了满满一碗的鱼汤给爹爹送去。 老周家聚在堂屋,饭刚吃完,院门就响了,“桂花儿,开门。” 一听声音,周四丰回来了。容哥儿跳起来边跑边喊:“阿父!” 周四丰背着大哥先进了院,身后是周大媳和周温书,周家人赶忙跑出来关心。 “四丰,大夫怎么说?” “没事儿了,一天一碗药,养养就好了。”周四丰端起儿子递来的茶碗一饮而尽,可算是回来了,在镇上,吃住都难,那是多少钱都不够花的。 林桂花看着自家汉子高兴坏了,再一看娘也一脸笑容,忍不住道:“和嫂子还有温书都饿坏了吧?家里还有三条鱼呐,温书,你想怎么吃?四叔母给你做饭去。” 她心里不平,那么大一条鱼,周六媳也是真敢昧下。 “煎的吧,多谢四叔母。”周温书也不客气,张口就点了最麻烦处理,但是他最爱吃的做法。 “那你们坐会儿,我去烧火。”林桂花拍拍腿站起来,“娘,我去给侄儿烧条鱼。” 周奶奶一点儿意见都没有,对着大孙子嘘寒问暖,又是安慰又是保证的,“有奶奶在,你专心考功名,需要啥就和奶奶说。” 周四丰喝水不顶饱,牵着儿子去灶房找媳妇儿说说话。反正留下来,他娘眼里也没他这个四儿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19 20:32:02~2020-09-20 22:37:2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谧色夜如勾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谧色夜如勾 10瓶;左岸、头顶轰哗小烟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5章 晚上见周四丰一家在灶房和和乐乐,谢宁还是没去打扰。茄子干先不做了吧,还是先捉鱼来卖好了。 谢宁一回房间,就被周寂年扯了过去,“午后没下水?” 边问边把他衣袖往上撩,白生生的手臂上错落几条血色纹路,再去捧着人脸,脸上没有血管纹路,但是变成了大块的干纹,小部分皮肤上还有皮屑。 “嗯?”周寂年有些讶异,“今日吃什么了?” “没有热就没下水”谢宁习惯性的用食指去搓脸颊,“晌午吃鱼,晚上喝鱼汤,午后吃了点虾酱饼。” 周寂年捉住他搓脸蛋儿的手指,“别碰,我看看身上。” “哦。”谢宁乖乖地低头解衣带。 “……”周寂年有些恍惚,心里产生了些洞房花烛夜的旖旎…… 谢宁脱了衣裳挂在臂弯,低头看自己的胸膛,“唔,红红的,更丑了。” 细密的血管浮在白皙单薄的胸膛间,浑身愈合的最好的就是手背了。周寂年猜测应该是双手经常碰水的原因, “不丑。”周寂年反驳,帮人把衣服穿上去,“以后每天都吃些鱼虾,然后试试白天不再下水。” 天天吃肉,那肯定好,谢宁喜滋滋地想,“那我要和你去镇上。” “明日再说。我去打水,你跟是不跟?” “跟!” 谢宁系上腰绳,朝房门口走去,雄赳赳气昂昂的。只要周寂年不在书桌前,他就要跟在人家屁股后面,周寂年倒是习惯了。 少年郎天天被锁在周家院子里,可闷坏他了,只有待在寂年这个同龄人身边,他才最是放松。 堂屋里还亮着灯,刚从镇上回来的家人一起吃鱼,林桂花干不出偷偷藏肉的事。她是直接给容哥儿拿了一副碗筷,让儿子光明正大的吃第二份晚饭,自己则坐在一旁纳鞋底。 林桂花一抬头见那新婚夫夫一前一后提着桶出了门,调侃道:“四丰你瞧那俩,感情倒真是好,锦哥和我说好几次了,说宁郎旺夫,他喜欢。” 周四丰去夹了一块鱼肚子上少刺的肉给二儿子,“是嘛?那挺好。” “旺夫又不旺他,刚进门才几天?他就躺着起不来了。”周大媳阴阳怪气,冲着儿子周温书道:“娘到时候给你找个既旺你,又旺你父亲的,旺咱一家,儿啊,你赶紧考个功名回来。” 林桂花撇嘴,懒得理大嫂。 “容哥儿,喜欢吃鱼吗?”林桂花问儿子。 “喜欢吃。” “是你二哥的夫郎捕的,下次见到人要叫宁哥,要谢谢人家知道吗?吃人嘴软,得有良心。” 周大媳听完后,嘴里的鲜嫩美味的鱼肉是吞也吞不下去,吐又舍不得吐出来。 周温书倒是没啥感觉,照吃不误。从启蒙之后,他和六叔就一直被家里偏宠,所以只要顺了他周温书的心,不让给他添麻烦,他什么都可以不顾不管。 …… 第二天谢宁又早早的起来,天还未亮,他老老实实是地去敲奶奶的门,“奶奶,我要去灶房。” 老人家觉少,周奶奶起的也早,一听脸就拉下来了,门都不想给谢宁开,压根儿不想见人。 “又要吃什么?昨天不是摊了饼子?” “去给爹煎药。” “以后煎药在自己院子里!” 谢宁对着门努努嘴,转身回了小院子里,翻出了冬天烤火的火盆,放在院子角落里用来煎药。 吃完早饭,两人背上竹篓带上工具就上了山。 灌木丛上还有着雾水,早晨的树林里空气潮湿,气温也较低,周寂年在前面开路,裤脚湿的差不多了,护的身后宁郎依旧清爽。 到了黑黝黝的洞口,谢宁见人脱了背篓在他面前微蹲,对他说:“上来。” “?”谢宁抬着眉毛疑惑。 “不是怕黑?”周寂年迟迟等不到人上背,直接拽过人的胳膊往自己肩膀上搭,蹲下一颠,谢宁双脚就离了地。 谢宁在黑暗里笑出了细密的小白牙,舒舒服服地卸了力气,歪着脑袋用脸颊压在人肩背,还荡了荡小腿表达了自己内心的快乐。 依旧是谢宁指路,周寂年远远地瞧着洞口的光亮比第一次暗了许多,走近才发现有一个大石头挡住了。 谢宁从人背上跳下来,“把麻绳绑在石头上,我上次就是这样爬上来的。” 上次?周寂年双臂抱在胸,挑眉问:“上次自己走过,那还让我背?” 谢宁龇着牙“嘁嘁嘁”地笑,惯会撒娇。 周寂年没好气地伸手捏了捏他鼓起的脸颊肉,手感又弹又润。 周寂年扯了麻绳绑石头,用力扯了扯,确定稳固了,扭头准备和谢宁说话。一回头,谢宁已经解了衫,在他眼前跳进了水里。 “寂年,你下来吗?”谢宁在水里昂头问话。 周寂年倒是愿意尝试,他将空竹篓丢了下去,自己也褪了衣衫,只着亵裤下了水。 他控制着自己浮在水面上,谢宁游过来左看右看,最后绕到他身后,冰冰的手臂环住他,竟是想抱他游去对面的巨石岸…… 周寂年无奈,心道这个不自量力的小笨蛋,但是怕自己不配合,更累着好心的小笨蛋,于是一边放松一边指挥:“去前面牵着,你抱不动我。” 谢宁扑腾了几次,还害的周寂年喝了几口潭水,最后实在是抱不动,这才终于听了劝。 周寂年双腿拍水面,被人牵着总算是平安游到了巨石岸。 只要有水,谢宁就快活似神仙,一头扎进水里抱鱼往岸上扔,他又灵活又自如。 周寂年一开始一直盯着他看,看他在水里泳动的姿势,自己也在岸边试着学游水。 水潭洞里海草丰富,天然的养鱼塘,是以鱼儿又胖又大条。周寂年自学了一会游水,攀上岸去拾鱼进篓,见差不多了,把竹篓放在浅水岸,让鱼浸在水里,对谢宁道:“宁郎,够了,来歇会儿。” 谢宁欢快地游过来,在水里昂着头对着周寂年笑。 周寂年坐下来,小腿泡在水里,“过来,我看看脸。” 谢宁凑近,被人捏了下巴打量,他想起刚下水时,他去抱周寂年,在冰凉的水温里,周寂年的体温就显得特别舒服了。 他想挨着人,于是双臂抱住他夫君的小腿,将下巴垫在寂年的大腿上,然后就见夫君嘴角微微翘起了…… 周寂年被他理所当然、自然而然地亲近软了心窝,压下身去看谢宁的脸。 “寂年笑了。”谢宁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一般,惊喜地笑说。 看着眼前明媚的笑脸,周寂年溢满了喜爱之心,越相处就越被小太阳一样开朗善良的宁郎所吸引。 谢宁笑看寂年的俊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然后额头一热,周寂年在他脑门上亲了一下…… 周寂年再直起身子,温柔了眉眼去看宁郎的反应。 谢宁瞪大眼睛,反应过来后害羞地把脸埋在寂年的大腿上,并且蹭了蹭,想要消除脸上热热,额头酥痒的感觉。 周寂年抚了抚他的长发,轻问:“讨厌?” 谢宁停下动作,但是没说话。 周寂年凑近了些,贴在宁郎的耳畔问:“那,喜欢吗?” 谢宁感觉耳朵马上就烧了起来,心里酥酥麻麻的,他在心里说,喜欢。 迟迟没等到宁郎回应,周寂年也没再追问,只是坐直了身子,两手撑在身后,故意晃了晃小腿,逗宁郎玩儿。 谢宁佯装生气的抬头,努着嘴巴瞪人,大概是为了找回场子,他自认为气势十足地说:“低头!” 周寂年听着他软软地语气,用行动答应了他的请求,然后被谢宁‘啵’地在他额头亲了一下。 “喜欢吗!”谢宁凶巴巴地问。 “哼……”周寂年忍不住哼笑一声,赶在宁郎变脸前道:“喜欢极了。” 谢宁扒着人小腿,自己在水里前后踢了踢脚,抿着嘴巴笑的甜甜的,得寸进尺道:“你下水里来嘛。” 周寂年照做,谢宁顶着不好意思,扑过去抱着人,脸贴着周寂年赤着的胸膛。 水是冷的,周寂年是热的。 怎么会有宁郎这般,甜软又坚强的小夫郎,且属于自己?周寂年满足的环住人,紧紧抱在怀里。 在水里用炽热的胸膛温暖他的小夫郎。 …… 两夫夫有意在傍晚黄昏时分才下了山,父亲周三丰过来帮忙卸竹篓,拿掉上面盘的薜荔藤,见下面全是鱼,足足十数条,惊讶的问:“这是哪里捉的?” 周寂年活动活动肩胛骨,“半山腰有处水潭,宁郎下水捉的,明日去镇上卖了。” 周三丰惊讶地看向儿夫郎,喃喃道:“真是有福了……” “会水也要仔细了,水深莫去,自己一个人也莫贪水,知道吗?”又叮嘱谢宁。 “嗯嗯,知道的阿父。” 谢宁喜滋滋地把鱼捉进水桶里,把虾子挑出来,打算煮熟吃掉。说来也感谢周奶奶,让他可以在自己家小院子烧火开小灶。 周寂年去打水,谢宁在小院子白水煮虾,晚上打完饭回来,还带了一小碟酱,鲜嫩可口的虾肉沾着酱,一家人吃的肚饱溜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20 22:37:20~2020-09-21 23:06: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谧色夜如勾、sunnn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sgz1221 30瓶;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6章 第二天一早,公鸡刚鸣叫第一声,周寂年就起床穿衣,自己去小院子里给爹煎药。 待谢宁醒来后,周寂年背着鱼,谢宁提着两个空木桶,两人摸黑出了门。 周寂年去找了上次赶牛车的阿爷,花了十个铜钱借了牛车,路过大井打了水在木桶里,将鱼倒在桶里养着。他自己在前面赶路,载着小夫郎上镇。 好在这牛自己识路,所以周寂年极好上手,并不麻烦。 谢宁翻了饼子出来,撕开和周寂年一人一半,边啃边转着脑袋看路。 绿树村边合,青山郭外斜。出村的道路宽阔,两边绿植重叠,偶有俏皮地白色小花探出来,给春夏增添了生机勃勃的朝气。 随着牛车晃晃悠悠,终是在天大亮时进了镇门,将牛车寄在驿站,付了铜钱后,周寂年提着两桶鱼,谢宁背着竹篓,抱着装书的布袋,一起往集市走去。 亏得两人赶着牛车,到了地方,商贩并不多,周寂年寻着猪肉铺子,在人旁边落了脚。 他倒是会动脑子,能买得起猪肉的必然也舍得花钱买鱼。周围的商贩都朝他俩投来了好奇的打量,一个俊逸非凡的高大汉子,领着一个戴着竹帽的小小子,不似农匠,也不似商人。 谢宁凑近周寂年,小小声地劝道:“寂年,你先去书铺吧,这里我守着就是。” “无事,卖完我们一起去。”周寂年并不介意,比起自己读书人的身份,他更介意若是自己离开了,如果宁郎因外貌被人欺辱,他不能在身边保护。 大清早,集市上来来回回的,大多都是商贩,一边以物易物的,一边等着镇上的人出来采买。 清水镇到底是个小地方,到了辰时,集市也并没有人挨着人,但是开始有人上街逛集市了。 周寂年负着手,从容地接受路人的注视,有不少人好奇打着看鱼的幌子,光明正大地盯着他瞧。 他也不吆喝,也不驱赶,有人问价格,他大大方方地开口:“左桶的鱼大概四、五斤,一律八十文,右桶的稍小,六十五文。” 旁边的肉铺,刚刚割了一斤肥肉,卖了二十文,当朝肥肉贵,可榨猪油,顿顿少不了,所以他据此基础定了价。 谢宁原是蹲在一旁扶着背篓的,此时也激动的站起身,盼着那询价的人能买上一条鱼,给他的鱼摊开个张。 那人却闻完价转身走了,人群散了三五个。 谢宁扁了扁嘴,这是无本的买卖,他可以便宜的,别走呀。 不多时又来一人,系着缎面腰封,脚踩白靴,面上瞧着倒是喜庆,得头大耳的,“这鱼怎卖?” “大些的八十五文,小些的六十文朝上。” 谢宁瞪大眼睛扭头看夫君,八十都没人要,怎的还涨价了? “挺贵啊。”那人撇了撇嘴。 “亚圣孟柯先生曾曰,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拿鱼同熊掌作比较,可这鱼比熊掌不贵。”周寂年依旧放松,不紧不慢。 那人这才把视线从鱼身上移到周寂年脸上,点点头问:“自家养的?” 周寂年如实回答:“深山水潭捉的。” 那人又点了点头,确实看鱼的个头,不像是清水镇附近小河流能有的。这时候粮食产量低,人都不够吃,更别说这鱼了,大多数长到两斤就被人捞起吃了。 “何时捉的?”那人问个不停。 “昨日傍晚。”周寂年没扯谎,傍晚前可一直都养在水潭里。 “这条翻了肚白,八十文可卖?我给你拿钱。”那人终于不问了,他今日亲自出来买肉,请了官爷上家吃晌午饭,这鱼正好拿去招待,既是昨夜才捕的,这条大鱼翻了肚白也还新鲜,省下几个铜钱他打酒吃。 周寂年头一点,“可。” 动作麻利地取了细麻绳穿过鱼嘴,递给贵人,借过钱,目送客人提着鱼晃晃悠悠去了下一个铺子。 谢宁微张着嘴以示惊讶,“寂年,你真厉害!” 周寂年抛了抛这串铜钱,投给谢宁,“收好。” 谢宁捧着钱数个不停。 那贵人拎着鱼,无形的给他们做了活招牌,有人问那贵人,“贵人这鱼在哪出买的?” 顺着那人指的方向,看到一个气宇轩昂的高大汉子,“那蓝布衫,长的最一表人才就是了。” 一上午很快就过去了,顶着烈日,周寂年关心地问:“宁郎,身子受得住吗?有无不适?” “没呐。”谢宁站起身来跺跺脚,感觉了下身体的情况,又补充道:“好得很。” 周寂年去拿了水袋,拔了塞子递到人嘴旁,“喝口水。” 谢宁乖乖地喝了一大口,又举着朝周寂年面前递,“你喝一口。” 旁边买肉的屠户这才瞧明白,原是两口子,他靠近些笑着打商量,“小兄弟,我用这三斤猪肉换条你这鱼,你看可行?我瞧你也挺疼你这夫郎,早些卖完,也好去躲凉,你给条小些的就行。” 周寂年也痛快,选了条大鱼去换了那三斤肥瘦相间的五花肉,也开口打个商量,“大哥,我这鱼卖完后,可否将桶放你这看会儿,我带夫郎去买些东西就回来取。” 屠户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线,这汉子真实在,他倒是占了个便宜,点头答应:“可以可以,你们自去就是,鸡鸭归巢时分我就收摊,你们赶在这之前来取桶就行。” 两夫夫赶忙道谢,待午后未时,终卖完。 周寂年将空桶寄放在屠户的摊子后面,牵着谢宁去找吃食。 周寂年问:“想吃什么?” “唔。”谢宁四处看,有卖油条包子的,也有小面摊子,他一时也不知道自己想吃什么。 “前面有家饭馆,路过时常飘香。”周寂年想带人去吃点好的。 “想吃摊子。”谢宁提意见:“看看价钱,我也来支摊卖个蒸茄干,煮个面糊糊,如何?” “可以,你选。”周寂年同意,只要宁郎不是为了省钱即可。 最后谢宁选了一处面摊,两人点了碗肉丝面,在摊子后面的桌上坐下来。 附近都是些卖吃食的小摊,这面摊恰巧在中间,谢宁可以支起耳朵,探听周围饼子煎果的价格。 十文钱一碗的肉丝面,碗大分量足,是这摊子最贵的面,另一种就是素面了,七文钱一碗。 周边的菜包子五文钱两个,肉包子四文钱一个,谢宁慢慢吃着面,细细听着价。 了解的差不多了,这才抱起碗,一口干了汤,吃的肚饱溜圆,两人再携手朝清水镇的东边,书铺所在地赶去。 谢宁揣着鼓鼓囊囊的钱袋,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第一次赚银子,且是无本金的买卖,全仗他会水,能赤手捞鱼的本事。 到了书铺,章掌柜仔细的检查了每一页,最后点头赞好,迅速给结了钱。 再出了书铺,两人囊中富裕,解决了首要的事物,再去找牙郎的路上,就放松了不少。 谢宁被牵着手,好奇地逛镇子,过了一天最热的时候,下午开始有街头人卖艺。 围观的人群爆发喝彩声,“好!” 谢宁驻足,他被勾起了好奇心,扯扯手,软软地请求道:“寂年,那边在做什么?好热闹。” 小笨蛋明知故问,周寂年牵着人朝人群走去,顺他心意。 谢宁拽着他的手臂垫脚,周寂年索性仗着人高马大,带他挤进前排。视野豁然开朗,谢宁瞪大眼睛,微抬着头,手按着帽子看热闹。 街头艺人举着一个水缸,手臂上的肌肉鼓起老鼠般大小,人群都在叫好,为他这份力大无穷鼓掌。 谢宁看的专注,忍不住学着艺人脸上用力,人家是咬牙努嘴,他是嘟嘴鼓脸,手还握着拳头,仿佛自己头上顶的不是轻飘飘的竹帽,而是泰山压顶的巨石。 周寂年一直注意着身旁的人,看宁郎用力的样子不免好笑,真是傻憨憨的小孩子。 街头艺人已经举着水缸顶在了头上,人群又是一声‘好’!趁着众人钦佩夸赞的时候,艺人的同伴,端着一个碗开始绕着人群讨赏钱。 快要走至谢宁面前时,谢宁扯着周寂年退出了热闹的人群。 周寂年捏了捏他的手掌道:“小气鬼。” 谢宁捂着胸口的钱袋子,也不反驳,“就小气,攒着给你买书看多好?” 周寂年弯了嘴角,牵着小夫郎去买龙须糖。 …… 香酥斋里,一屉一屉精美的糕点整齐的码放在一起,有茶食切、佛手酥、龙须糖、杏仁酥,以及最便宜,却也最好卖的桂花糕。 谢宁龙须糖常吃,但还是第一次见人现场做,和另三五个客人围着斋铺门口,看人扯着一团糖,渐渐地就变成了条,又渐渐地变成了丝。 谢宁张着嘴巴大惊小怪,他和妹妹从不许出村,这回跟着寂年上镇,可把他好奇坏了。 小二给他包好了龙须糖和桂花糕,又介绍道:“清秋十五就是中秋佳节,客人可要订些我们香酥斋的招牌酥皮月饼?” “您现在订,十二号就给您做好,佳节送礼赶吉时。”小二又补充。 谢宁抿了抿唇,咽了咽口水,他才十六,还是贪嘴的年纪。 “那就订三份,结账吧。”周寂年提着糕点,跟小二去领了一个香酥斋的小木牌,约好十二号来取酥皮月饼。 出了热闹的糕点铺子,谢宁才问:“寂年怎么买那么多月饼?” “八月十五谓之中秋,取团圆之意,戚属们多馈相报。三份不多,我们自家一份应节气,夫子一份谢师恩,岳丈一份尽孝心。”周寂年牵着人去清水镇店宅务。 谢宁咬了咬下唇肉,举着糕点包转着打量。 周寂年也停下脚步问:“怎么?” “唔,送礼?”谢宁看够了油纸包,这才继续走路。 “嗯?” 谢宁却没再说什么了,揪着周寂年的袖子跟人去店宅务。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店宅务就是解决老百姓们的心头事,是官府在各地管辖百姓住房的机构。 店宅务租赁房屋的获益是巨大的,所以有限制。当然也就有保障。只要签了契约,出租人不得擅自多赁或加租金,也不能借翻修屋舍为名,随意加房钱。 牙郎很是友善,仔细听完周寂年的要求,开始细细地给介绍道:“东街靠书铺街,虽贵些,但大都是读书人租住,只年租,六两四。” 民间有一个说法,‘一百万买宅,千万买邻’,所以读书人都喜欢靠着书香气浓的地方租住,邻居都是读书人。再就是书籍昂贵,方便借书和读书。 “还有吗?”周寂年没有这方面的需求。 “上北胡同,出了巷子就是集市,半年租子是二两六。” 后面又问了几处,比较来比较去,还是上北胡同的合适一些,镇上出租的房屋格局大多相似,前是院子,后是宅子。 但凡建的花费了心思的,要么是自己住,要么只卖不租,防止租户出什么意外坏了宅子风水,怕卖不出去,或者低了价亏钱。 总的来说,一年的房租都得个五两银子。 出了店宅务,周寂年去买了粗海盐,置办齐全后,赶着去取桶牵牛。两人在镇上走了一天,回村的路上,谢宁坐在周寂年身侧,歪着头把人靠着,有些困乏。 周寂年以手背试了试人的额头温度,“可有发热?” “没……有……”谢宁懒洋洋地开口,打了个哈欠说:“再卖十次鱼,咱们就够租子了。” “你那虽是无本的买卖,但不长久,水潭洞的鱼是有数的。”周寂年放下心赶路。 “哦。”谢宁点了下头,脑子有些迷糊了。 见宁郎昏昏欲睡,周寂年也没再开口,搂紧了人赶牛车。 夕阳西下,道路被太阳光照射,像撒了一地的金子一般,阳光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一路睡到进村,直到把牛车还去给阿爷,谢宁才醒过来,拖着软绵绵地步伐,拽着人衣袖,被牵回了周家院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21 23:06:53~2020-09-22 21:58: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说迷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KLH 15瓶;头顶轰哗小烟花、空梦忆殇 2瓶;木木麻麻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章 周温书在书房端坐,手捧一卷话本看的津津有味,一手去端茶杯,没了茶水,他眼珠子一动不动看着书,张嘴就喊:“娘,添些茶水来。” 他娘坐在门槛上,剥花生米,一听叫喊,忙不迭迭地去提着茶壶,不知道的以为伺候皇帝老爷呢。 周大媳亲自给倒了一杯茶,又将茶壶放在儿子书桌,说:“茶壶搁你屋头,没几天就中秋了,娘剥些花生米做酥,拿去祈恩寺换银钱。” 周温书一听中秋节和祈恩寺,马上想起来,他和镇上学府的书生们有约,中秋宴,吟诗作对,把酒言欢。 “娘,把奶奶叫来,儿子有事相商。”周温书虽语气温和,但是说出来的话却大逆不道。 和长辈议事,不亲自去请安,反倒吩咐亲娘把人唤来?更加惊奇的是,他娘习以为常,应了一声就急匆匆去找周奶奶了。 周奶奶来了一听是要银子,心疼的眉头紧皱,上月末才给了大媳妇五两银钱给大儿子治病,一个字儿都没回来,又要一两银子参加什么文人宴。 唉,到底是大孙子,忍一忍,明年高中就熬出头了。 周奶奶:“可省着些花,过了中秋,又要交束脩了,家里近日事多,田里也没收成……” “哎哟,娘,儿媳这不是做着呢么?再说了,过了中秋,就是秋收了,粮食一卖,束脩不就出来了吗?温书是去增进学识的,明年就靠秀才了,娘怎好在这节骨眼儿上节省?” 周奶奶嗫嚅不敢再吱声,心里却有气,但是不敢发出来,得罪了未来的秀才孙子就坏了。 “奶奶放心,孙儿省的。这次中秋宴,是镇上许秀才发起的,孙儿并非去玩耍,只为借些前辈的经验。”周温书一贯的温声细语,他这副文质彬彬的样子最是讨周奶奶欢心的。 “孙儿明年中了秀才,家里田地就不用交税了,孙儿也好孝敬奶奶。” 周奶奶这才应声了,“诶,奶奶的好孙子,奶给你取银子去。” 等周奶奶走了,周大媳和儿子抱怨,“人啊,老了脑子都不灵光了,拎不清的……” “娘不是要剥花生吗?快去吧,莫要吵儿子了。”周温书打断母亲,拿起书继续看故事,这书生昨夜和狐女一夜风流,他着急看看今夜这狐女还会不会出现?那书生还能不能和她再续情缘? 周大媳住了嘴,自从她汉子卧病,她在这家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她也不识字,只知道儿子用功的很,天天捧着书看,她可不敢扰了儿子。 …… 谢宁从爹爹房间出来,跑去水盆照脸。 刚刚他炒了粗海盐去给爹爹烫腰,爹爹说他脸上白净了不少,他自己天天摸,所以摸不出来,家里都是男人,又没有铜镜。 周寂年挺直腰身,对窗抄书,只抬了眼眸看了小院子里捧着木盆臭美的小夫郎,又看回诗书,问:“怎么?” “爹爹说我脸上干净了。”谢宁嘟嘟囔囔,左看看右看看,摇头晃脑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过来。”周寂年放下毛笔,朝院中之人招手。 谢宁吧嗒吧嗒跑到窗前,扶着窗沿踮起脚昂着头往人脸上凑。 周寂年眼角柔和,捧了宁郎的脸自己观察,确实干净了,仔细看有些小纹路,但是已然没有了刚成亲那时,如薄羽的皮屑。 “如何?”谢宁急问。 周寂年没回答,又握人的手腕,掀开衣袖看手臂,细嫩白皙的手臂上,还是交错的红色小血线埋在皮肤下面。 周寂年怀疑,宁郎愈合不似上一世鱼鳞血纹,很有可能和那水潭洞有关,也很有可能和那潭中鱼虾有关。 是与不是,用时间即可验证,周寂年松开手,抚了抚宁郎鬓角的碎发,道:“确实干净了,明日再上山,我们去水潭洞。” 谢宁瞬间忘掉脸上的情况,撑着窗沿,双脚离地凑上去小小声地说:“捉鱼卖钱。” “不卖。”周寂年收了笑,无奈弹了小财迷一个脑蹦子,“我抄书了。” 谢宁站回地面上,右手捂脑门嘟着嘴瞪人,见周寂年迎着光,五官被光线照的一面亮一面暗,抿紧的薄唇冒着之前吻他额头的热气儿。 谢宁捂着嘴偷笑,整个清水镇,他也没见到过能比他夫君俊朗的人。 溜溜达达又回了爹爹的房间,谢宁去摸了摸粗海盐,还烫手呢,虽然隔着被子给爹爹烫腰,他还是多问了一句,“爹爹烫吗?” “不烫,舒服呢。”林锦趴抱着四方枕头,“没人陪你玩,闷不闷?” 院子小,屋子与屋子仅仅隔着一条小道,所以他也听见了刚刚俩夫夫的对话。他儿子寡言,又忙着读书用功,所以刚刚只能那样应付了宁郎,也亏得宁郎傻乎乎不计较。 谢宁坐下来,手撑着下巴道:“闷的,我想做蒸茄干,像香酥斋那样用油纸包了换银钱。” “那你要怎么卖?价钱可有数?”林锦歪过头看着儿夫郎。 “一包放六块茄干,差不多要用两个茄瓜,加上辣子糯米酱,还有油纸包……”谢宁自言自语道:“一包龙须糖是十六文钱……” “我也想卖十六文。”谢宁得出结论。 林锦笑了笑,想了想说:“可以卖高些,吃起来像肉干,却比肉干还好吃,一斤猪肉二十文,卖二十五吧,应节气又占个新鲜。” 谢宁掰着手指头算钱,又听见爹爹问他:“那你得想个名字,叫蒸茄干的话,这不是告诉别人这就是茄瓜而已?” 这下子,谢宁钱也不算了,手指头也不掰了,捧着脸想名字。 一直想到吃晚饭,周寂年见小夫郎又不专心吃饭,夹了一筷子青菜送到他碗里,轻斥:“好好吃饭。” 谢宁这才扒了两口饭,腮帮子鼓鼓地嚼米饭,这青菜是用猪油渣炒的,所以有些肉丁嚼起来香香的,满口流油。 “素肉干!”谢宁突然道。 周寂年以为他是想吃这个取名稀奇古怪的食物,一口答应道:“好,快吃,下次去镇上给你买。” 林锦喝了半个月的药,又烫了几天腰,已经能走动了,此时也坐在一起吃饭,一听就明白了,“宁郎是说,蒸茄干取名酥肉干来卖吗?” 谢宁点头解释:“嗯,素肉干,解释为素菜做成肉的吃法。” “不错,又新鲜又占个肉字。明天我和四弟妹就把地里的茄瓜全部摘了蒸熟晾晒,在不煮了,那茄瓜都要老了。” 本来那茄瓜应该周大丰拉去镇上卖掉的,寂年成亲耽误了几日,后周大丰又伤了,一家人就把地里的茄瓜遗忘了半个月。 “我和老四去摘,你休息,仔细你这腰。”周三丰插嘴,“刚能站起来就不爱惜了。” 林锦知道他是心疼自己,也没顶嘴,只道:“好,我爱惜我仔细些。” …… 周寂年最近抄书进度快了不少,过了团圆节,就打算和奶奶提分家。他十天可抄完一本,一个月下来也就是一千五百文,倒是能够花销,院考完一家人都能松快些。 而且一家人也计划在镇上做些小吃食的买卖,他科举需要一步步走,周寂年重活一遭,迫切的想要赚钱,也算是体会到了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感觉。 早上两人再上山,趁着清晨凉爽,挖了些中草药,还发现了不少已经裂口的八月揸,全摘了放进了背篓里。 周寂年摘完果子,见谢宁已经在捡干柴了,过去准备牵人进洞,“回来再捡柴,走吧。” “带着去,我一会儿顺着绳子下去,你捞绳子把柴和火折子绑着,我举着托到巨石岸上,我想烤鱼虾来吃。”谢宁吧嗒一下,馋虫上脑。 周寂年点了点宁郎的脑袋,说道:“你倒聪明。”然后去捆了地上的干柴拎着。 再到洞口,谢宁又闹着要背。 周寂年将竹篓卸下来给宁郎,捏了捏他的脸颊,背过身去让人上来。 因为没有带盐,最后还是架火烤了些虾子而已,不过比起鱼来,谢宁更喜欢吃虾。 之后的几天,周寂年都上午抄书,下午带书陪谢宁泡水潭,谢宁帮他运书,两人在水潭洞各顾各,一个游泳捉鱼虾,一个看书学习,这里就像他们的秘密基地一样。 …… 周大媳推开院门,前院和内院满满当当晒着茄瓜,黑黢黢的,看着她都没食欲。 再一看锦郎和桂花有说有笑的在商量中秋去祈恩寺卖货,她撇了撇嘴,现在她汉子天天趴在床上,儿子又一门心思准备科考,最近要去个中秋宴,又是不小一笔钱。 现在她家确实连个劳动力都没有了,且儿子因退亲一事,一直到现在都没相看到合适的人家, 想到这里,周大媳磨了磨牙齿,去找娘诉苦了。 谢宁如今脸上和手上只有些细细的纹路,近了看还是很明显,不过远远见着已经像正常人的皮肤一样光洁了。 只是衣服下,身体上却长出了红纹,瞧着更是明显了,只是身体很少再发热发痒了。 周寂年每天都要看上一遍,记录他身体的变化,并不嫌弃。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22 21:58:34~2020-09-23 22:02:2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不知别离 43瓶;小说迷 10瓶;42719963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章 这天谢宁去灶房炒干辣子糯米大蒜酱,爹爹在灶台后面给他烧火,周奶奶过来找林锦问话。 周奶奶问:“这黑黢黢的茄瓜真能卖出去?” “能的,娘,明天做好了蒸给你尝尝就知道了。”林锦朝灶里扇风。 周奶奶想到大儿媳说的话,复述道:“晒都晒了,你自己看着来吧,这茄瓜钱你得出了。” 林锦一开始没明白娘的意思,“娘这意思,这茄瓜卖给我?” “是这么个意思。”周奶奶顺着点头。 那这是好事啊,林锦心想,茄瓜又不贵,这样算来刨去茄瓜的本钱,赚来的银子全是他家的。 也只怪他没问清楚,他是真没想到娘做事能这么恶心他。他这刚把银子数了递给周奶奶,周奶奶接过钱才说:“卖了再交一半。” “娘?这不对啊!合着我家自己买了菜,自己做了卖,钱还要充公了?”林锦提了声儿问。 如果家里一开始就是这个规矩,他林锦肯定是没有话说,可是从来没有这样的例子啊! 大嫂拿了家里十几斤的花生,做的花生酥也是卖了后交一半充公,大嫂也没花钱买下那十几斤的花生啊。 茄瓜和花生都是他家和老四家种的,更是没得寻借口。 “我不给,要么这茄瓜家里出,我做出花样来卖钱孝敬娘一半,要么这茄瓜我出钱,赚的银子我捏手里。”林锦心有底气,一家人也都想好了要分家,估计团圆节,所以没提罢了。 “你是要翻了天了啊?啊?”周奶奶气的四处找扫帚,一边喊道:“我还活着,这个家就得我做主!你想当家?你就给我滚出周家!” 谢宁急忙去拦着周奶奶,他爹爹腰才刚好一些,能走动了,可不能叫奶奶磕碰了爹爹。 “奶奶,没有您这样做事的!” 周三丰一把夺过娘手上的扫帚,用力一甩,将扫帚抛去院子里,叹了口气道:“娘,分家吧。” “你说什么?”周奶奶挑起三角眼,大呼大叫:“你这个不孝子!” 她这脾气一发,惊的周家人全围了过来。 “反正娘,您也一直当没我这个老三,您有大哥和六弟就行了。我一个瘸子,半个废人,锦郎腰伤,也再不能为家里分担家务了,宁哥儿也一直病着,寂年没出息,娘也瞧不上。” 周三丰看着娘,虽然一句句都是贬着自家的人,可是他知道,娘确实就是这样想的。 周四丰走上前扶着周奶奶道:“三哥,有什么话咱好好说,别说这话。” “除非你老娘我死了,这个家不能分!老三你个混账玩意儿!”周奶奶精气神好得很,扑上去锤周三丰。 周寂年晚了一步,见状赶忙来护着父亲。 但是却被父亲推开了,周三丰承受着娘的拳头,梗着脖子吼:“那年我去接老六,我就应该死在崖底下!” 听老三又提那事,周奶奶耷拉的眼皮都抖了一下,一时停住了动作。 “我知道老六是家里唯一的读书人,我断了腿,忍着疼把他背回来,就是因为我知道,老六才是您儿子!才是您的命根子!才是你后半辈子的指望!” 周奶奶被三儿子悲伤地低吼吓得心头直跳…… 那年老六是家里第一个童生,温书和寂年还在村里私塾启蒙。 老六考了个童生,不知天高地厚,雇了人力轿子抬他回村。碰巧那年大旱,好些饿怕了的刁民开始拦路打劫,轿夫们扔下轿子就跑了,留下老六被劫了。 他们在村里紧等都等不回老六,当时当家的已经卧床多年,活死人一个。于是她让老大老三老四分头去找人。 最后是老三背着老六回村子的,老六只是晕了,醒来安然无恙,而老三却断了腿,大夫说,断了腿还敢行路,彻底废了。 老三一直不谈那次的遭遇,可是一家人亲眼看着老三拖着断腿把老六背回来的,后来腿彻底瘸了,谁敢说和那事无关? 她害怕老三怨她这个做娘的,所以躲着他,心里忐忑地等着老三来她跟前诉苦。 可惜周三丰是个不会哭的孩子,所以他没有奶吃。他一天天的沉默下去了,他怕娘对他愧疚,于是他闭口不言救老六的经过,他娘也不闻不问,也不关心他,最后开始无视他。他一开始也委屈,可时间久了,他觉得这样也挺好,娘不愧疚,而他这苦头吃都吃了,这事就让它沉下去吧。 当时周六丰跪在他面前发誓:三哥,六弟这条命是你给的,你放心,寂年是我亲侄子,但我把他当亲儿子! 才过了半年,六弟娶了媳妇,直接就当没他这个三哥了,更是不认识什么周寂年。 这十年里,他越来越失望,这个家是越来越容不下他了。 隔了十年,整整十年,周奶奶终于听到老三哭了,老三要吃奶了。 周奶奶掏出刚刚从林锦手里拿的碎银,去递给周三丰,软了语气说:“是娘不好,三儿,这家不能分,娘把钱还你,往后你想咋的,娘都依你行不?” “娘求你了,三儿啊……”老太太这般哭喊,倒真是有了几分悔。 纵使其他人心里都赞成周三丰说分家,可是见他们娘弯了腰可怜相的,也不忍心在这上头提一嘴了。 周大媳倒是会装腔作势,过去扶着周奶奶假模假样道:“三弟昏头了,娘啊,莫哭,咱不分家就是了。” 她倒真不想分家,分家了她就要洗衣烧饭伺候汉子,照顾儿子,农活家务,这些都得她一个人担着。 周三丰心里也不是滋味,到底是自己一直孝顺敬重的亲娘,而且习惯了她的强势,冷不丁哭着求他,他也再开不下去口了。 周大媳惯会做样儿,扶着老太太回屋,周奶奶歪在人身上,嘴里‘哎呀哎哟’地□□,好像心很痛一样。 分家这事,周三丰开了第一次口,这次的结果是不了了之了。 林锦也不是个心狠的,银子收回去,也没再说什么了。他们一家人是铁了心的,等中秋一过,就去镇上谋生,每一季或者每个月交些银钱给老太太。 今天老三家小院子热热闹闹的,林桂花带着容哥儿来帮忙打包素肉干。六片素肉干垒在一起,用油纸包的方方正正的,纸面上还有一个红‘礼’字,拿绳子一系,方便人买了能拎着。 林锦手上动作不停,笑看着容哥儿问:“容哥儿,好吃吗?” “好吃,像真的肉干!”容哥儿一进院子就被林锦塞了一块,吃完之后,谢宁又给他递了一块,所以他还在细细地啃着。 “晒干了能放的久,锦哥,咱中秋就去山脚下卖这个吧。”林桂花吃完后,手上就开始忙起来了。 “是这样打算的,明儿寂年去镇上拜访夫子,顺道就背去卖了。若卖得好,我们就加急多做些。” 谢宁拿了一块素肉干往房间跑。 周寂年已经在抄卷二的最后几页,见面前递过来一块茄干,并没有受诱惑,笔下不停,“说。” “明天我也去镇上。”谢宁过去把手肘撑在桌子上,自己咬了一口手上的茄干。 周寂年写完这一页最后几个字,这才放下了笔,伸手去抢了宁郎手里缺了一口的茄干,自己咬了。 “明日全家都去,看看上北胡同的屋子,如果合适,就定下了。” 谢宁听完去翻自己的衣柜,周寂年只是好奇的视线跟过去,并没有开口询问,见宁郎翻箱倒柜,最后递过来一角碎银。 周寂年挑眉,“给我?” “嗯!给你拿去租屋子。”谢宁豪气冲天,塞进夫君怀里,雄赳赳地推门出房间。 周寂年哭笑不得,小夫郎这是要主外的节奏啊,私房钱都上交了? 磨了磨牙,周寂年心想着,是该让宁郎清楚清楚,这个家里谁才是汉子了,顶天立地顶夫郎的汉子! …… 周六媳见五岁的儿子一身泥巴进了门,气不打一处来,举着蒲扇就想去打人屁股,怕脏了扇子,只好憋着气拎着儿子去换衣服。 “你就造孽吧,谁家孩子跟你似的?好歹你父亲是个读书人,你怎的连个三字经都不会一句?” “明天你再敢跑出去跟黑蛋儿玩泥巴玩一身泥,你就别进屋了,娘也不要你了。” “明年就该入学了,我看哪家私塾要你……” 周六媳一边给儿子搓泥巴,一边絮絮叨叨,伺候完小的,她去丈夫书房,冲着丈夫絮叨:“你儿今日又是一身泥巴回来,他明年就入学了,你还不给他启蒙,到时候夫子不收可怎好?” 周六丰捧着书,眼睛都不带瞟一眼媳妇儿的。 他媳妇儿也习惯了,走近了继续念:“他都五岁了,大字不识一个,成天跟着村尾的黑蛋儿,那黑蛋儿将来只能是个穷种地的,带着你儿子就满田地里玩泥巴……” 周六丰翻了一页,继续细细看书。 周六媳叹了口气,“我这看着他一天天地长大,心里可急,可是我一个妇道人家一个字都不识得,你倒好,天天闷在这书里……” 周六丰无动于衷。 他媳妇儿叨叨一通,发泄了一番,终是对牛谈不下琴了,“那你好好看书吧,明年高中了再给儿子启蒙,若那时候他有个秀才父亲,也是赢了不少娃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夫郎要上天?周寂年要叫他下不来地。 …… 感谢在2020-09-23 22:02:25~2020-09-24 21:42: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amireux、ying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凡青 40瓶;大魔法师 20瓶;好大的雨 10瓶;泓 8瓶;满天星 6瓶;⊙..⊙溕 第19章 十二日,天还没亮,周四丰也起了早,去三哥院里抱了满满一筐油纸包的素肉干,周寂年和父亲还各自背了一篓,谢宁背着轻便的书和干粮,牵着爹爹林锦出了周家院子。 照例租了阿爷的牛车,周寂年赶着牛车,谢宁歪在他身上,昂着脑袋搭在他肩头打瞌睡。 晃晃悠悠进了镇,谢宁睡了一路,下了车精神饱满,熟门熟路地朝集市去。 周寂年背一篓抱一筐,他庆幸自己每日都有练臂力,且陪着宁郎上山下山的泡水潭,身体健壮,力气见涨。 临近中秋,这回镇上人比上次多了一倍,整条集市满满当当都是摊子,倒像是昨夜鬼市未收摊似的。 一家人只好在角落住了脚,旁边是一个卖编织篮筐的,周边几乎没有卖吃食的,更别说鱼肉了。 周寂年从箩筐里拆了一包打开,晾着茄干吸引路人,可惜街深无人问津,眼看着一个时辰都要过去了,竟然一包都没有卖出去。 谢宁蹲在一旁,袖子包着手捧着脸,心里干着急,歪脑袋一看周寂年,依旧站姿笔挺,负手而立,他夫君哪里像个市井小贩? 谢宁站起身来,挨着周寂年轻问:“没有人买怎么办?” “不急,再等等看。”周寂年嘴上安抚,其实他心里也没谱,这做买卖赚钱竟比当官儿还难。 谢宁又去蹲下,捡了根木枝在地上写名字,心里焦躁不已。他把周家地窖里的、田地里长的茄瓜,全部做成了蒸茄干,家里还晒着不少就等中秋背去祈恩寺售卖呢,若是卖不出去,他怎么面对父亲和爹爹啊? 林锦也一直盯着集市中心,就盼着路人能走到尾,可是一波接一波,路人见尽头都是些卖常用小物什的,也无甚稀奇,并不愿意多走那几步路。 眼看着烈日高照,晌午时分了,终于有人往尽头走了,包括尽头其他的摊贩,齐刷刷盯着来人。 来的是一个挑着馒头的老汉,一边走一边喊:“卖馒头咯,个顶个饱的馒头,贵人来一个馒头吗?” 原来也是个商贩,知道集市热闹,摆摊的晌午人饿了要吃,所以走街卖吃食来了。 谢宁脑子里那根赚钱的筋支棱了起来,他过去扯周寂年袖子,“寂年,我也走街去!” 小竹篓里的书籍干粮拿出来交给林锦,谢宁说:“爹爹,我去走街,你帮寂年看好书哦。” 谢宁给小背篓里装满茄干,拆了一包捧在手上,边走边喊:“素肉干,香香辣辣的素肉干,贵人买一个素肉干吃吗?” 周寂年也背起一个大竹篓,对父亲说:“阿父,爹,我去护宁郎。” 等他追上谢宁时,已经有人在给谢宁递铜钱了,谢宁手忙脚乱想卸下背篓给人拿货,身后夫君低沉地声音传来,“我来。” 周寂年递了一包给付了钱的路人,见小夫郎扭头对着他笑的一脸灿烂,他伸手去揉了揉人的小脑袋。 “素肉干,香香辣辣的素肉干……”谢宁索性自己拿了一块蒸茄干边吃边叫卖。 素肉干?路人们都好奇的看他,第一次听说还有素的肉干,且那少年郎啃得食物,确确实实就像风干的腊肉。 “这怎么卖的?小郎君。” “二十五文钱一包,小孩儿当零嘴吃,也可以蒸了做菜吃,来一包吗?” 那人一听价格蹙眉,“这价格和一斤肉也不差多少了。” “肉可常吃,我这素肉干只赶上这个季节可以吃到,且中秋佳节,招待客人也是个稀奇的美味啊。”谢宁说完咬了一口手里的茄干,故意嚼的香香的诱惑人。 “那来一包,我尝个稀奇。”那人低头数铜钱。 谢宁抿嘴笑,“不多要一包吗?中秋佳节走亲戚,拎上也是一份心思。” “你倒是嘴巧,那来两包吧。” “我也来两包,给。”那人早已备好了钱递过来。 谢宁收了钱,身后的周寂年马上给人拿货。就这样,才走到集市中心,一大一小两背篓都卖出去了,还有人数好了铜钱递来要买。 谢宁数了数要买的人数,朗声道:“诸位贵人若是要买素肉干,可以随我去街尾,也可以在此地等候一二,我与夫君去背了来。” “那我就随你去吧,顺道逛下街尾。”其中一人立马接话。 “小郎君带路吧,我也随着逛一逛。” “那我也跟着逛一逛……” 谢宁带着身后一群人朝他们街尾的摊子走去,一路上给街尾的其他摊子带去了不少生意。 林锦惊讶地看着两人身后的人群,好奇地不得了,凑过去帮忙递货,最后还剩一小筐茄干,谢宁背着继续去集市中心走街叫卖。 午后未时,蒸茄干卖的干干净净,谢宁抱着一大包的铜钱,跟着周寂年去钱庄换成银锭子。 周三丰和林锦去把空箩筐、空背篓送去驿站牛车上,四人约好在钱庄门口集合,一起去吃晌午饭。 钱庄的人和谢宁当面核算了三遍,换了四两银子,余下的铜板换了一贯钱串子。 谢宁看着银光闪闪的银钱,两眼冒光,再一次冒出了开酒楼赚银子的心思,不,赚金子! 周寂年心里对小夫郎是满满的钦佩,用食指刮了刮宁郎的脸颊,夸道:“往年家里所有的茄瓜也只能换来今日的一半,宁郎真厉害。” 谢宁忍不住又咧着嘴巴笑,还不好意思的用手捂着嘴,怕叫镇上的人看了去笑话他。 等父亲和爹爹赶了过来,一家人去了飘香酒楼。谢宁借着机会细细地问菜品,问价格,家人只当他好奇,随着他问。 饭毕,一家人去看胡同院子,上北胡同和下西巷子都是住宅院子,格局大致相似。 跟随牙郎进了胡同,挨家挨户隔的就近了,不似大井村那般道宽路阔,院与院间隔老远。 院墙高高砌,在院墙的最右侧才是大门,开了大门后,院阔地广,院左是灶房,院右堆了些杂物,应是储物的柴房。 堂屋有光,亮亮堂堂,四角各一间厢房;穿过正堂,有一处小内院,横向两角有两偏房。 清水镇到底是个人口基数小的镇子,这处院子砖木都很新,且院墙垒了近两成年人身高,保护屋中人隐私也保证了安全。 交了钱签了契,牙郎笑意盈盈,“月尾就给您拾掇干净,下个月您随时入宅,还有甚交代?您吩咐就是。” “那井万万得处理干净了,有劳牙官了。”林锦还是心细一些。 几十年前就有过一个大案子,山匪下山在井水里投毒,洗劫村庄,一个活口都没给留下,恐怖如斯,井水的安全是个大问题。 大井村里唯一的饮用水源就是那口大井了,为了保证井水安全,早些年村里挨家挨户轮流派一个守井人,后来外面流传过来‘乌龟守水’的法子,才免去了辛苦。 到现在,村井里都还有两只小乌龟,每日去打水的人见乌龟是活的,就能放心的吃井水了。 别说是小乌龟了,大户人家直接在井水里养鲤鱼,鲤鱼在当朝是一种吉祥的象征,喝了锦鲤游过的水,年年有余。 牙郎打保证:“应该的,井定给您家测好了才开。” 林锦点了点头,一家人准备回去了。 “您慢走,提前祝贵人乔迁之喜。”牙郎送走了人,就去安排人扫院开井。 结了抄书钱,拿上卷三和纸张,一家人折返回村。 林锦也靠在自家汉子身上,给腰省力,说话的语气都带着喜,“离集市挺近,咱们鸡鸣就去支上摊子,定能抢个好位置。我回去就练练炸油条,咱卖些什么馅儿的包子?” 谢宁一听谈做买卖的小营生,脖子一扭,直勾勾看着牛车后面坐着的爹爹。 他成亲前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年郎,因病糟了后娘嫌弃,于是有了逃离家里,镇上开大酒楼的想法。但是他有想法,却因年纪小又养在农村,没什么见识,这下好了,他脑子里稀奇古怪的想法又冒出来了。 “鱼肉馅儿!”小小少年谢宁积极地出主意。 周寂年赶着路,面上无甚表情,心里却有些好笑,小孩子就是这般,自己爱吃什么,就想让别人也尝尝。 林锦睁了眼道:“哪有做鱼肉包子卖的?饺子还差不多。” “那就鱼肉煎饺,别个卖油条卖了那些年,咱们怎么比得过人家?”谢宁找支持者,转动眼珠去抓周寂年的手,摇了摇人道:“寂年,我做鱼肉饺子给你吃。” 他倒是会找人,周寂年自有赚钱的法子,只是时机未到,所以也并不怕宁郎瞎折腾,只点着头,顺着夫郎的力道晃了晃身子,声音沉沉,“好。” 林锦腰伤那些日子,宁郎对他的孝心照顾,他看在眼里,再就是野猪那事儿之后,他心里早就认定了,宁郎旺家! 再就是,这宠夫郎的好儿子,是他亲生的。所以也没再说什么,顺着道:“那你试试吧,爹给你打下手。” 谢宁满意了,恨不得飞回家去,脑子里开始想着鱼肉剁成馅儿后,加上什么佐味?若卖的话,定个多少价?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我知道有很多文写分家就是分家,但是我写的有分家的矛盾,两主角感情的滋生,主角一家攒钱的过程,这些是随着时间在发展的,不是说今天提了分家,主角们别的事不干了,就天天闹分家。。。不是卡分家,是主角们就是在这么一个背景下互宠互爱的。 当然也特别感谢小天使们的发言,分家后剧情没有奇葩亲戚了,俩主角开启独美新篇章。 …… 感谢在2020-09-24 21:42:00~2020-09-25 18:5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vil丶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是酒肆啊 20瓶;Evil丶 3瓶;Yvette、InT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四两多?” “刨去充公的,三哥你家赚二两多?就今天这一趟?” “怎卖的?何人出的钱?” “……” 周三丰去了二两并一贯铜钱递给老太太,这才开口道:“也是宁郎脑瓜子灵,镇上的人图个稀罕。” 周奶奶咬了咬银子,心里开心,毕竟往年夏季,老大将地里所有的茄瓜拉去镇上酒楼卖掉,也才一两。 “三儿啊,家里还有花生,地里还有不少别的菜,你都给出个主意,也卖上个好价,咱老周家过个好年。” 自那日之后,老太太对着周三丰都特别亲近,张口闭口都不再是‘老三’,而是哄孩童时的‘三儿’。 周大媳心思活泛,老三家包罗茄瓜,她包罗花生,没问题吧?“是啊,三弟,你家忙茄瓜,我帮着家里分担花生,你看有啥子心思能用在花生上的?大嫂也辛苦一二。” 周六媳:“三哥,那我这个弟妹也厚着脸皮开次口,我儿还小,地里的菜我也上不到手,只这家里不少苞米,我也帮帮。” “大嫂和六弟妹真是懂事,那我也为家里分担分担,下月秋萝卜收获了,我也收拾收拾。”林桂花就是看不得大嫂贪小便宜的样子,故意开口假争。 林锦揪着袖子的手紧了紧,有些慌神地看向夫君。 “伯母婶婶有心了,宁郎小时候跟着丈母娘学的这家门秘方,我这个做夫君的也不能知晓一二。”周寂年上前先是解围,再是甩锅,“只是这书中自有各州各地记载的土方子,温书大哥和六叔饱读诗书,定是知晓一二的,不如伯母婶婶回去问上一二,自有门路。” “哦?那书中既有,那侄儿肯定也知晓咯?”周六媳马上把注意力放在周寂年身上。 周寂年挑了下眉,微微侧首,一个正面的礼仪都不屑给周六媳,“六叔那书房里没有上千,也上百书籍了,就连温书大哥也独拥一间书房,侄子无房无书、无纸无墨,自知学问深浅。侄子不过好意一句提醒,六婶却叫我好生自卑啊。” 说完摆正脑袋不再看人,他嘴上自卑,却站姿比谁都笔挺,出身寒门却一身贵气,谢宁直愣愣地看着夫君,笑的一脸痴像。 气氛一时安静尴尬,周奶奶也存着补偿三儿子的心思,把手里多的一贯钱去递给周三丰,“给寂年添些纸墨,苦咱可不能苦了孩子。” 周大媳看的心里发妒,只能给了多嘴的六弟妹一个大大的白眼。 这家里近日去了不少钱,好不容易又有了进账,周奶奶笑的牙齿漏风,合不拢嘴。 周四丰白天担粮食去卖,从前都是大哥管售,如今他这一上手才发现,这钱多了! 粮食不可能涨这么多价,那只有一个原因,大哥昧钱了!这家里一旦有人带头劲儿朝外,那一家人的心它就聚不了。 不怪得他和大哥一样背朝天面朝土,但是大哥那体格,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屠户,家里是卖猪肉的呢。 所以周四丰卖完粮食,交上去的钱和大哥往年交的数一模一样。 镇上回来后的第二天,周大媳和周六媳就守在灶房,真以为她俩图烧火?图涮锅的活? 林锦心里门儿清,抱着锅回了自家小院儿,用火盆炒辣子糯米酱。 这周大媳和周六媳在灶台面面相觑,撇嘴齐齐“呸!”了一声,扭着回了自己房。 谢宁掌勺,制好了酱,就去换衣裳要进水潭洞捉鱼,他一门心思捣鼓鱼肉煎饺。 “夫君,还要写多少呀?”谢宁凑去书桌前趴着。 周寂年忍不住用笔在他脸上画了一道,有事就夫君,没事就寂年,哪里像个正经小夫郎? 谢宁也不生气,傻乎乎地“嘿嘿……”,只要周寂年抽空理理他,他就开心。 “走吧。”周寂年放下笔,对小夫郎的心思,他看一眼就了解了。 谢宁撑着下巴问:“你都不问问?不好奇?” “不问不奇。”周寂年故意面上冷淡,逗弄宁郎。 果然谢宁哼唧一声,拽着他的手臂叨叨:“你得问嘛,你问!” 这小笨蛋,周寂年忍着情绪控制面部表情,故作深沉道:“那请问夫郎,我们什么时候出发去水潭洞?” “啊!!!”谢宁要说的话被周寂年抢了先,谢宁气死了,两手握着人手腕用力捏,“不是问这个啊!” 周寂年也不抽手,不痛不痒地拖着人出了房门,心情大好。 背上背篓,谢宁还扯着夫君的手臂甩啊甩,时不时甩完还扯一些,周寂年觉得很舒服,小夫郎像是在给他放松肩膀一样。 谢宁等着他夫君变脸,结果他玩了一路,自己手都酸了,他夫君依然一脸轻松。 他们身后,周温书躲在堂屋窗后偷看了一路,谢宁居然有这样会赚钱的本事?他远远瞧了眼侧面,脸上好像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东西? …… 松山因祈恩寺而闻名,百姓们的传统习俗,节日、初一、十五等日期,都会上祈恩寺烧香礼佛、祈福求安。 上寺前要爬又高又长的阶梯,且都是用巨石铺的路,隔几个就有一个高至人膝的台阶,等爬到寺庙,腿都软的打颤。 所以就有了轿夫,农家汉子有的是力气,打张结实的椅子抬着人上下山,赚个辛苦腿钱。 大井村占了个地理优势,离松山近,所以谢宁他们寻了个阴凉的地方,箩筐摆在面前,后面支一张家里带来的长木椅。 一个箩筐里是蒸茄干,另一筐里有干净的棉布盖着,底下是虾酱饼,早上新鲜煎的,林锦和林桂花熬了一夜,在他们出门才去睡。 周寂年肩背箩筐,手搬椅,出了一身力气汗,谢宁举着一个蒲扇给他扇风。 歇了一会儿后,周寂年扯谢宁,“过来坐下,热不热?” 谢宁摇了摇头,用凉丝丝的手心去贴在周寂年的额头,见夫君闭眼眉间松快,他忍着热给夫君降温。 周三丰收拾好摊子,回头一看小两口手按着手蜜里调油,周围陆陆续续也来了不少支摊子的,还有别的村子汉子多的,扛着桌椅,竟是来煮面卖来了。 见人多了起来,周寂年就拉下了额上的小冷手,领着人四处走走,打听观察人家叫卖的价钱。 上山的人买东西的心思少,都是附近村庄里的农民,自然都是家里吃了出来的,能省一个是一个。 但是等第一批再下山的时候,就有了吃东西的心思了,恰巧谢宁他们就紧挨着阶梯。 谢宁一见人看他的筐,就喊道:“贵人中秋安康,买个虾酱饼垫垫肚子吧。” 人家见他肤白俊秀,衣着干净整洁,也很愿意走近,近了见他脸上有些小细纹,只以为这个小郎君上了些年纪,保养的好。 “怎卖的?”那人扶着婆婆过来问。 “六文钱一个,虾肉馅儿,又鲜又香。”谢宁取出来一个,揪开一个角给人看馅儿。 那人还想说贵,毕竟镇上一个肉包也才四文钱,不过见小郎君递过来闻着确实香,又是海肉,便去掏钱,“那来一个吧。” 谢宁将手里撕开的放一旁,拿了一个新的用油纸包了递过去,“您拿好,慢走。”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陆陆续续闻着味来的人,也都大大方方地掏钱,毕竟每年祈恩寺山脚下的东西都贵个一文两文的。 尝了虾肉饼,觉得好的,也会买上一两包素肉干。 晌午时分,林锦和林桂花就来送货了,容哥儿也跟在后面拎着饭。 林锦看箩筐都空了,瞪着眼睛问:“卖的?” “不是卖的,哪个有那牛胃口能全吃了?”农家汉子笑声爽朗,周三丰笑着去帮夫郎卸背篓。 容哥儿把手里拎着的晌午饭递去给周寂年,“二哥,宁哥,吃午饭了。” 林桂花的汉子最近忙着收地卖菜,忙的不能帮她做这些小买卖,她又和三哥家走得近,就一直帮着了,宁哥儿做出来的美食也任她吃,管够。 周家老三在中秋这天小赚了一笔,荷包鼓鼓回了家。未等周三丰开分家的口,老六那边先出了幺蛾子。 原因是周六丰没能去了文人中秋宴,周温书却去了,这下可把他急坏了。中秋晚宴肉饱酒足,还没消化,就去找了老太太。 周六丰:“娘,温书去中秋宴,银子您掏了?” “是,人家秀才爷请他了。”老太太不明所以,一问就承认了。 “大哥躺着要吃饭要喝药,下月秋收得花银子雇人,他也太不懂事了!”周六丰愁啊,他以前也参加了很多年文人宴,他深知文人宴就是一帮穷酸书生花钱享乐,哪里是什么吟诗作对? 不事劳动的人,就如周六丰,心里极其没有底气。如今大哥家没劳动力,三哥一个瘸子,现只靠着四哥一家,他大哥花钱治病,大侄子花钱享乐,只出不进啊! “那往后再不叫他去了。”周奶奶嗫喏,对着小儿子小心翼翼的。 周六丰动了动嘴,若明年他中了,家里肯定都靠他了,到时候大哥一家不劳动,三哥腿瘸哥夫腰伤也不劳动,他可养不起这样的亲戚啊。 “娘,大哥如今坐起都不能……”周六丰用拳头锤了下手掌,“娘,得分家!”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一更。 感谢在2020-09-25 18:52:15~2020-09-26 20:1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柒柒 40瓶;春风十里 26瓶;Yvette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考秀才需要当地的廪生做担保文书,需保证考生一不是替考、二不是娼戏之子、三不是父母去世的三年守孝期内。 一旦被发现与事实不符,可是要受刑律处罚的。 周三丰怎么也想不到,他还没开口,他娘就叫来他们,商量分家事宜了。只因为周六丰觉得大哥会拖累他们一家,万一大哥因病去了,他要白白养着周温书三年,这可把他急坏了。 要知道考了秀才后,考举人是更花钱的长久战。 老周家围坐在堂屋,听老太太宣布分家,前面说的理由引人发笑,可惜人还没笑呢,就被气死了。 周奶奶说:“家里的地,咱们先不分,明年老六中了秀才,税收全都能免了,所以地先挂老六名下。” 周大媳急的坐不住,站起来就张口:“那挂我儿名下也是一样的,就不麻烦六弟了,六弟见天儿的在书房里呆着,哪能清楚田地里的事儿。” “说的好像温书不在书房里呆着似的?再说了,我夫君可是长辈,说来是温书的叔父,长辈在,哪有挂小辈名下的?”周六媳也嘴利着了。 周寂年稳稳靠着椅背,翘腿喝茶,好戏,好戏! 屋里女人妯娌间的战场,总归是要当家汉子来止话的。 周四丰还算公道:“娘,还是分了吧。大哥病着,三哥行动不便,六弟读书时间都不够,地里还得我来跑,有啥事我拿着契就去解决了,也省的扰了他们读书。” 争来争去,各房都有自己的主意,但是只一点,分家这个口一开啊,倒是都赞成。 周三丰两口子并不参与讨论,反正他们一家也种不了地了,要去镇上。周寂年也只是听着,心中不耐,只好去看他的小夫郎。 只见谢宁和容哥儿两个坐在门槛上,互相挨着埋头玩儿地上的石头,堂屋里大人们的讨论,从来轮不到他俩插嘴。 两个儿小哥儿挤作一团,谢宁身披薄麻,背影瘦瘦小小,摸石头的手白净纤细,周寂年有些想念被他触碰时的冰凉。 在大房和六房的精明带领之下,这个家是分的平平均均,哪家都不亏!老太太呢,自己要求跟着她六儿子,其他几房每月交粮食和银钱给六房就行。 老周家一分,村里风言风语,全都是指责周六丰的,亲大哥病的卧床不起,他只想着要分家!不孝不善之人,不可亲近之啊。 周老三一家是真的顺,避开所有危险就算了,就算遇上棘手的麻烦事,也有别人去替他开这个口成这个事儿,你说这?顺是不顺? …… 谢宁先是做了鱼肉包子,馅儿十分美味,就是鱼肉出水,蒸熟后包子皮儿不成样子,失败。 第二天他做了煎饺,鱼肉食材本就贵,还费油,煎饺得现煎才好吃,失败。 第三天他做了鱼肉馄饨,谢宁将鱼剔骨,和姜一起剁成泥,撒上葱和盐拌匀。林锦在一旁擀面皮,擀的比饺子皮稍微薄一些,就开始包馄饨。 面皮里裹上一小团鱼泥,手握拳一捏,鱼肉小馄饨就包好了。 再配上鱼头熬得汤,汤鲜馅儿嫩。 谢宁端着一碗新鲜出炉的小馄饨回房,“寂年!” 周寂年很快放下笔,接过碗道:“烫,我看看手。” 握来一看,指尖泛红,比正常人被烫红的程度要严重一些,牵着人将手探进浴桶里泡着,哄着说:“下次用盘托着,疼不疼?” “你快尝尝看,我做的比大酒楼的如何?”谢宁在水里搓了搓手手。 周寂年当着他的面舀了一个馄饨,鱼肉鲜嫩,佐着姜末,一口下去胃都暖和不少。 “好吃,宁郎善厨。”周寂年夸赞道。 谢宁得意忘形,“将来我也要开一座大酒楼,让更多” 周寂年放下碗走近谢宁面前,问:“你想经商?” 谢宁这才反应过来,得意劲儿瞬间消散,有些不安,微微蹙眉,一双桃花眼无辜的把周寂年望着。 “你是不是不同意?”毕竟他夫君是个读书人。 不料周寂年只是捏了下他的耳垂,沉声说:“你若喜欢,自去做,我总会在你身后护着你。” “可,你不怕旁人看不起你么?”谢宁在水里捏着手指头问。 “先辈说‘士农工商四民者,国之石民也’,指四民是一个朝代不能缺少的基本,我朝重农抑商,也是抑制那帮唯利是图,也是看不起那帮为了谋取利益不顾道义的奸商。” 谢宁就喜欢听夫君讲大道理,因为他没读过书,所以崇拜读书人的周寂年,“那商人应该是怎样的呢?” 周寂年取了手帕帮谢宁擦手,听小夫郎这样问,索性拉着人一同去坐下,细细地教小夫郎做人经商的道理。 “祸国殃民的生意不能做,舞弊钻营的事不可做,商贾的价值,在于给工人创造工作,给百姓带来便利的生活,积极上税给我朝丰盈国库。” 但是当朝对商人还是很打压,就连谢宁这个大井村民,也时常见村民挥着锄头啃着干馍瞧不起大鱼大肉的商人。 一直到晚上洗漱完,谢宁缩在浴桶里还在叫唤:“寂年,我还想听故事……” 周寂年仅着里衣躺在床上,低声请问:“还想听什么?” “豆腐西施,那她夫君高中了吗?” “嗯。” “那我也卖馄饨养夫君!” “嗯?”周寂年坐起身来,他给谢宁讲豆腐西施,只是为了告诉宁郎,做买卖不会影响自己考科举,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你这个想法很危险。”周寂年去拿了钱袋子,去水里捞了宁郎的手,将钱袋子放在他手上,咬着牙沉沉道:“以后家里的钱,都交由你管,夫君养着你。” 谢宁捧着钱袋子,愣愣地看着周寂年,他没搞明白,家里的财政大权怎么就归自己了? 周寂年憋不下这口气,捧着小夫郎的脸,弯腰亲上了他的唇瓣…… 谢宁眨了两下眼,夫君的舌头好热,吸的他嘴巴好麻。 周寂年狠狠地亲吻小夫郎,抵着宁郎的额头,狠狠地说:“乖乖让夫君养着,懂?” 谢宁的注意力全在嘴巴上,他抿了抿嘴唇,麻麻地、暖暖地感觉…… 周寂年又轻啄了他唇瓣,看着被自己亲完瞬间乖巧的小夫郎,总算是吐了口气,“睡觉。” 躺回床上,周寂年还睁眼看着房顶的横梁,两辈子第一次特别想要拥有一个人,就是宁郎。 宁郎吃鱼虾后,身体肉眼可见的好转,所以周寂年计划,搬到镇上开始研究养鱼,顿顿大鱼大虾喂养小夫郎。 …… 这刚分家,各家烧各家的饭菜,林锦就不去凑灶房的热闹了,自在小院子里炖个鱼汤,煮个虾。 老大家和老六家,为了个灶台先后使用顺序,都能吵上半天,最后两败俱伤。其实并不可能真为灶台小事,还不是因着文人宴,周六媳气不过找茬呢。 周六媳成天找事,给自己找了一肚子的气,自家丈夫又是个不管事儿的,周六媳这日子是越过越不舒坦了。再一想到侄子周寂年看书还能给家里看出小买卖来,她再伺候起丈夫周六丰来,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了。 周六丰天□□来伸手饭来张口,吃饱喝足缩在书房看书看的好好的,他媳妇儿就一会儿来翻一本书,问他:“这本书写的啥?” 他回答:“《孝经》” “这本呢?” 周六丰动了动唇,看着书名《杨二嫂秘史》,问道:“哎行行行,做甚扰我清静?” “这么多书,你就没读到过什么菜谱子?”周六媳继续去翻找,关键她不识字,翻一本就问一句,扰的周六丰烦躁不已。 “君子远离疱厨,科举又不考菜谱子,妇道人家!”周六丰不耐烦低吼:“人家夫郎带进门的本事!你有甚可跟人比的?” 周六媳压根儿就不是温良贤淑型的,当即把手里的书扔向丈夫,哭天抢地的哀嚎,诉命苦道委屈! 周六丰不耐烦的把人扯出书房,媳妇儿坐在门口哭,他合门进屋,自顾自的看书。 …… 林桂花上门来找林锦缝冬衣,顺带闲聊提到老六家的动静,林桂花笑的不行,林锦被她逗的也笑了笑。 周寂年偶然听见,并无什么表情,到底是亲戚,只要别来犯他,他也不是话多之人。 好一会儿没听见宁郎的动静,他侧首去寻,见宁郎乖乖巧巧地坐着写字,因为太过认真投入,嘴唇用力使得脸颊微微鼓起。 周寂年放下笔,绕到宁郎身后,他近来抽闲会教谢宁习字,谢宁如今已经会写自己和周寂年的名字了。 谢宁在沙盘上写完最后一笔,放松地往后靠,后脑勺抵着他夫君的腹部,他就势昂着头去看人,见周寂年也低头看他了,他便抿着嘴笑。 周寂年忍不住伸手抚上他的喉结,食指微微用力抬小夫郎的下巴,低头含着宁郎的唇瓣…… 这个吻比昨夜轻柔,谢宁却和昨夜一样麻了嘴唇,酥了心,软了骨…… 第22章 搬家那天,周家老四、谢宁父亲和哥哥都过来帮忙,周寂年租了两架牛车,一趟运完。 其实大多是布软锅盆,桌椅之类的,床都是砌的炕,不需要搬。 牛拉了重重的货物,自然就载不了人了,还得在后头看着,免得落了东西在道上,一行人踏在黄土道上步行。 周寂年和双亲在跟前面的牛车,谢宁被亲大哥拘在身边,听父亲和大哥的关怀。 见二儿子捧着水袋咕咕喝水,双手白皙光滑,谢大树说:“早知成亲能治好你的病,去年就该把你许出去,现在还频繁发热吗?” 谢宁收了水袋,扶着牛车上横着的桌腿,大大咧咧地答:“那不行,不是许给寂年怎么办?要不是寂年给我买了浴桶,抱我……” “哎呀呀呀停!!”谢大树拍了一下二儿子的手臂,再一次老脸皱巴五官拧成一团,“问你还热不热,你个小哥儿怎么张口闭口拿洞房说嘴?” 大哥谢尧闷声咳了一下,被臊的手掌背在身后抓捏空气。 谢宁扁嘴揉了揉手臂,“不发热了!又不是因成亲好的,明明是因为寂年……”怕又说错挨揍,谢宁闭嘴在脑子里组织语言。 谢大树替儿子臊了一会儿,才开口:“既然良婿那啥能治你病,你俩就多圆房,你健健康康的养好身子,给他老周家添个孙子。” 那啥是啥?宁宁疑惑。 “多圆房?怎么圆房啊?”谢宁一边走一边看向父亲问。 “啧……”谢尧终于忍不住了,“问周寂年去,你和他的房事……这事儿能是你来讨教阿父的吗?” 圆房?谢宁先挠了挠后脑勺。添孙子?谢宁又去捂肚子。 一路走走歇歇,倒是多费了一个时辰才到了上北胡同。开了院门,林锦先抱了五谷杂粮进院里。 新春迁新宅,福地启福门。周三丰跟在后头在新院子正中央支了一张桌子,摆了几盘五谷杂粮,又起了香炉。 后面搬家的人每进来一个,都放几个铜钱在香炉里,寓意五谷丰登,招财进宝。 大家伙都在帮着收拾屋子,摆放木柜,清扫院子。周寂年怕小夫郎运动起来发热,支了他去买菜烧火。 在镇上,连烧灶的柴火都要买,可见在镇上的生活花费比农村里要贵上不少。 谢宁买了一只肥鸡、一块五花肉和一些蔬菜,装了满满一篮子,拎着又去买了一壶酒抱在怀里,领着卖柴火的老人家回了新院子。 鸡还是多花了一枚铜钱央着屠户帮杀的,一般镇上卖鸡鸭都不现杀,但是谢宁今天乔迁,不宜在新家杀生。 架锅烧火,谢宁打水洗鸡,去了内脏,鸡毛除净,整鸡下锅焯去血沫后,捞起来晾干。 再次给锅里倒入清水,放了葱姜香料,放鸡进去小火煮。 卤了只整鸡,辣炒鸡杂、东坡肉、炝炒白菜、水煮老南瓜、丝瓜蛋汤,等众人安置好新院,也都饥肠辘辘,闻着一桌子香气四溢的肉菜,口水不住的往下咽。 周三丰请人入座,“亲家快坐,今日辛苦了,多谢多谢。” “坐坐,一家人不说谢。”谢大树朗声笑的豪爽。 谢尧去拿了他之前就备好的苹果和糍粑,端来桌上放着,“家宅平安,亲密无间。” 周三丰连连道谢,亲家讲究,又是帮忙搬家又是备礼的,他给儿子成了一桩好亲事啊。 吃完饭谢大树和谢尧就准备回村了,这一天周寂年如何宠他二儿子,他都看在眼里。 就说吃饭时候,周寂年和他们一样汗流浃背的,搬柜子那身子力气,一看就是惯常帮家里做活的,不似那些穷秀才弱不禁风!而他儿子那清清爽爽干干净净的模样,他这个做父亲的,盼的不就正是良婿能对他儿子好吗? 下午一家人歇息,谢宁也心疼人,自己懂事的去打了水。 屋里,周寂年仅着一条粗麻布裤,赤着上身展露白皙的肌肤,身子比脸白了一度,而且肌肉紧实,肩宽腰窄,背对谢宁拧布拭汗。 被身后的人火热的视线盯着,周寂年故意手上用力,肩胛骨和手臂肌肉紧绷,爬山挂石练出来的力量迸发出来。 转身问:“看够了?” 谢宁撅了噘嘴,不满地反驳:“小气鬼,我都给你看。” 周寂年为了表示自己的大方,索性赤着上身躺去床上午憩,谁料他不惹人,人要招他。 “寂年,怎么圆房啊?我要多和你圆房。”谢宁背对着人解衣带。 “……”是个男人,都得像周寂年一般坐起身来,夫郎如此大胆的索取,周寂年故作稳健,语气都带了几分炙热,“过来。” 谢宁转头,对上了他夫君沉沉的目光,他不解地朝周寂年走去,“做什么?” 离床还有两步,就被周寂年拽了过去,他一个不稳,跨坐在夫君腿上,他抗议地喊:“干嘛呀!” 又被夫君堵住了嘴巴,最近几日好喜欢吃他嘴…… 周寂年追着人亲吻,抱在怀里的人,宁郎体温比常人低,他爱不释手地轻抚,直到搂着人的腰身。 谢宁被尾椎上方的温热手掌抚的身子都抖了一下,“嗯……” 被小夫郎起来的反应抵着腹部,周寂年笑声沉沉又低哑:“夫君教你洞房的第一步。” 谢宁咬着下唇,他又热起来了,他想逃离,但是被夫君另一手紧紧箍着腰身,被周寂年的手伺候的舒服,从喉咙里发出一个又一个的音节…… 抱着人躺下,周寂年侧身将小夫郎搂在怀里,贴着他的耳畔,声音仿佛是用气息呵出来的,“让夫君抱抱,晚上再下水。” 谢宁轻轻地喘息,这一次的发热陌生又快活,让他很愿意肌肤挨着身后温暖的胸膛,直到泄在周寂年手上。 周寂年搂着人轻蹭,今日搬迁他身体有些累,但是被夫郎勾起的需求得不到缓解,只是什么都没准备,他怕太急伤了怀中人。 …… 搬来镇上多日,白天热的汗流浃背,晚上却没有大井村凉爽,不过一家人心里舒服,所以也很适应。 一家人在院子里砌了一个简易的池塘,晒了几天,能放水后,周寂年带着小夫郎回村捉鱼。 谢宁穿着青色长衫,被周寂年牵着进了药铺,谢宁一向乖巧,并不多问,只是好奇的见夫君把买来的小瓷瓶收进怀里。 出了药铺,谢宁才问:“谁病了?给谁用的?”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周寂年笑的高深莫测,不想小夫郎在大街上问到底,转移话题问:“糖葫芦要吗?” “要!”谢宁脑袋瓜里的疑问果然被他扔掉走了。 这次回村去驿站租了骡子车,速度快些,价格贵个几文钱,不值一提。 车夫在前面赶骡子,两夫夫坐在车厢里,谢宁举着糖葫芦喂周寂年,“你吃一个,好甜。” 周寂年头朝后躲了一下,道:“你吃,多甜一会儿。” 谢宁耸着肩,缩着脑袋瞪着周寂年看,“你不对劲儿!” 周寂年挑眉笑了笑,并未解释。 谢宁凑近他腻歪,一直磨到骡车进了村,也没磨出个答案来,他气呼呼地下车先朝周家院子去。 进了院子,恰巧见了林桂花在晾衣服,他笑着打招呼:“四叔母。” “诶,宁郎回来了,快进屋来,喝口茶。”林桂花引了他俩进自家小院儿。 周寂年也去陪着坐一会儿。 隔了半个多月,林桂花对他们在镇子上的生活充满了好奇,“咋样?镇上住的习不习惯?” “挺好的,就是柴火也要铜钱买,晚上也热很多,不过屋子大,住的很舒服,四叔母若是愿意,随时来镇上家里住几日。”谢宁对林桂花很是亲近,大概是因为爹爹和四叔一家走得近。 “哎哟,废那钱作甚?柴火往后四丰去镇上给你捎上,满后山的柴火都捡不赢了。”林桂花皱眉心疼钱,想不通,怎么到处捡的干柴也要银子呢? “也不贵,让四叔捎多麻烦。” “麻烦啥,他偶尔上镇上卖粮食,顺道了。一个两个那也是铜钱,还是省着些过日子花。” 谢宁点了点头,承了长辈的情。 聊上劲头,林桂花笑的有些不好意思,厚着脸皮对侄子道:“你这趟回去,帮我给你爹带个话,那事儿就麻烦他了,我们家不挑,性子好善良就成。你就照我这个话说,你爹能明白。” 林桂花不太好意思,这不她家容哥儿年底也十三了,自打知道锦哥一家要去镇上,她就央了锦哥,帮她儿子相看相看人家。 她大女儿嫁出去,在邻村富户家里,丈夫是个不疼人不知事儿的,花天酒地打媳妇儿,可给她心疼坏了。所以容哥儿,她不求大富大贵,只求人家能把她儿子当成亲生的对待,一家子只要心善,穷就穷点儿。 周寂年颔首,“好,放心吧,叔母,那您歇歇,我们去看看奶奶。” “哟,瞧我这脑子!”林桂花站起来拍了下手,“甭去了,不在家。” 谢宁问:“哪去了?” “六弟妹使小性子了,抱着小娃儿回了娘家,娘拽着六弟赔礼接人去了。”林桂花想想都忍不住的笑。 “啊?”谢宁瞪大眼睛,好奇地追问:“怎么回事?” “享福享惯了呗,这冷不丁烧火做饭,洗衣洒扫,她能受了?六弟一门心思搞学问,她见天儿的去书房扰人家,要菜谱要秘方,想发财当太太,可惜六弟哪懂那些。” “那天就听她哭啊喊啊,说嫁来六年了,六弟一个铜钱都没给家里挣过,十几年的书读的不如寂年侄子,六弟恼了踹了她一脚,又撵她出门……” 说着说着,林桂花也不笑了,回想起来还是挺心疼六弟妹的,她性子骄纵跋扈是一回事,但是这些年可一点儿没对不起六弟,跟丫鬟伺候官老爷一般,结果换来这样的对待。 谢宁听完也扁了嘴,一时也不知作何评价。 “好了,不说这些。你们忙去,要叔母帮忙就开口。” “那我们去后山了,四叔母您忙。”周寂年拜别。 回自己原来小院儿里背了背篓,装上工具,再一起上山。九月秋收的日子,农户都忙于田事,一路上也没见几个村民。 谢宁就感觉今天寂年不对劲,这会儿上山也健步如飞,他迈了一大步还是赶不上,气恼地喊:“我跟不上!” 小祖宗,周寂年眼看着快要到洞口了,索性去背了小夫郎,总归成亲那日,也是将人背回来的,洞房自然也得如是。 谢宁背着背篓趴在夫君背上,还开怀地笑,“寂年,你真好。我绝对不跟六叔母学,你读不好我也不闹你。” 周寂年咬牙脚下发力,恨不得马上到了目的地,让小夫郎开不了口,没力气说话。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加班,29号请假一天,望小天使们批准,回来就叫他们洞房给你们看。 感谢在2020-09-26 22:09:42~2020-09-27 17:00: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嘹唳 16瓶;渡角兽y 10瓶;枫中凌乱、还不快去码字!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谢宁在水潭里鲤鱼打挺, 早已忘了来捉鱼的目的,周寂年坐在岸边,抛了抛手里的小瓷瓶, 显然也不是来捉鱼的。 “宁郎,来。”周寂年主动出击。 他的小鱼在水里‘咻咻’两下就游了过来, 两条白嫩的腿在水里像鱼尾一样, 欢快地摆动。 “寂年, 我教你游水, 以后你就可以陪我一起游了。”谢宁主动伸手去拽人。 周寂年挑眉, 机会到底是自己送上门了, 他顺势下了水, 两腿在水里踢,上身放松浮在水面上。 谢宁去搂他的腰,周寂年舒服地喟叹, 小夫郎送上门, 这谁顶得住啊?顺着本能就搂住了宁郎, 拖进怀里低头索吻。 谢宁愣愣地张嘴任亲,直到腰上的手又覆上了他的尾椎,他软了腰,“嗯……寂年?” 周寂年拖着他到了浅岸,抱着把人放在岸上坐着,自己只有腰部以上露出水面, 周寂年俯身用唇代替手,在人身上点火…… “为夫教你圆房。” 谢宁终于知道那个小瓷瓶是做什么用途的了, 他此时上身趴在巨石上,下身泡在水里,被寂年紧紧箍着动作不停。 被冰水与火热刺激, 只要他往外爬一下,就会被周寂年拖抱回来…… …… 谢宁被周寂年横抱在怀,随着心脏不再剧烈跳动,呼吸也平缓下来。 “身子难受吗?”周寂年顾忌宁郎身子,只弄了一回。 谢宁刚平静下来,闻言脸上瞬间发热,抱着周寂年的腰身,脸紧紧贴着他的腹肌处。 见他娇憨的样子,周寂年心痒不已,体内的恶劣因子作祟,偏要逗人家,“那,舒服吗?” 接着,周寂年就后悔问这话了。 “嘶!!!”周寂年拧眉咬牙,腰间冰凉的小手死死掐着他的肉,这哪里是小鱼儿,分明是长着钳子的小肥虾吧? 谢宁抿着嘴哼了一声,松开手继续搂着夫君的腰身,头也紧紧埋了进去。 阳光从头上的大洞口照射下来,晒得人昏昏欲睡,周寂年轻抚夫郎乌黑的长发,等宁郎睡着了,他才拿竹篓下去筐鱼。 谢宁说得对,这水潭里的鱼儿大抵是未见过人类,所以可好捉了,只有个别大概以为翩然大物在和它戏耍,所以会游动躲人。 周寂年只在浅水潭打捞,筐了鱼就扔岸上去,等谢宁睡够了再下水,他已经筐了一半的鱼了。 谢宁醒来还是有些害羞,悄摸地下水潭里戏水,他爱吃虾,但是虾都爱在黑暗的地方躲着,所以他朝水潭边游去。 钻下水一眼就锁定了一直肥肥大虾,谢宁悄悄靠近,那虾倒是灵活,在水里‘噌噌’弹腿,最后竟钻进一个黑洞里消失了! 谢宁游过去摸了摸,他先前就找过水潭里另一个口,原是在这里。 他冒出水面,冲岸上拾鱼的夫君喊:“寂年,这里有个水洞出口,我去看看。” “不可!”周寂年想也不想就拒绝了,“不知通往何处,危险。” 谢宁浮在水面上,嘟着嘴两手拍了拍水面抗议。 “还不上来?嗯?”周寂年蹙眉,一脸严肃。 谢宁一见夫君不妥协,连忙朝岸上游,打算找机会自己来探探路。 确定了小夫郎不会以身涉险,周寂年才放松了面容,去抱了他的小鱼哄道:“去捉几只虾,我烤给你吃。” 谢宁“嗯嗯”点头,马上就把双腿甩的像尾巴一样轻快。 周寂年看着水里游玩的小夫郎,忍不住又弯了嘴角,感觉他在养一个乖巧的小奶狗,偶尔在外瞎折腾,但是他一喊,就甩着尾巴扑向他怀。 洞中花烛一下午,再赶牛车回镇上的路途,周寂年就明显感觉到小夫郎更粘他了,娇气的不行,要挨着他坐,要靠着他肩,倒是一点儿都不嫌他热了。 快到镇上,远远就见镇门口堆着好些人,镇门不让进出。 牛车赶过去排在人群后面,周寂年往前探听情况,他们前面有几个赶骡子车的在扎堆议论。 谢宁去翻了竹帽扣在头上,系好绳子去寻周寂年的身影,远远听见敲锣打鼓的声音,一匹快马飞来。 小镇不常见马,那马上人头戴乌帽,应是官职在身,他一下马,马上就有官员迎了过去。 镇门外的百姓齐齐朝那人看去,谢宁也好奇的伸着脖子打量,周寂年走回来,他才将视线放在寂年身上。 “热不热?”周寂年大手直接探进宁郎帽子里,摸了下他的额头,放心后解释:“京官致仕,还乡养老,待他们进镇,我们就回家。” 谢宁把夫君的手掌抓了下来,捧在手上打了个哈欠,“唔。” 哈欠挤出了两滴生理眼泪挂在睫毛上,他很顺手的举着寂年的手给自己擦掉,擦完对着周寂年一笑,“嘁嘁……” 眯着一双桃花眼,咧着嘴巴露出小白牙,周寂年心都化了。 路边草木丛生,蚊子昆虫多不胜数,等了得有大半个时辰,太阳挂在天边仅露出一半身子,终于听见前方人群呼喊:“来了” 谢宁靠着周寂年睡的迷迷糊糊,被人群的动静吵醒,睁开眼看去,三辆华丽的马车行驶过来。 每辆车都由三匹棕色大马拉着,马身还套着红色的马鞍,马儿高大壮实,随后的马车很是豪华,用深红色的绣布罩着,上面的点缀白色的祥云样式。 马车徐徐而来,谢宁见恭候多时的镇长等官差行礼相迎,隔得远了,听不清说了些什么话,但是看官员双手作揖,上身微倾,想必是好言。 然而那马车上的人帘子都不曾掀起,清水镇长尴尬的退至路边,目送豪华马车进了镇门,朝集市驶去。 后面拖着的长长的队伍,应是押的宝物财产,护送的人露了一边的臂膀,是镖手的打扮。 “这么大阵仗,清水镇来大人物了啊。” “据说可是见过天子的人!” “……” 镇门恢复进出,只是里里外外排满了百姓,经此耽搁,两人回了上北胡同已是夜幕。 林锦听门响,忙出来迎,两桶鱼儿倒进小池塘,催着两人去吃饭,“怎么这么晚?快进屋用饭。” “遇上还乡养老的官员进镇,堵在镇外费了些时候。”周寂年打井水洗脸,顺道招小夫郎过来,给人也擦了遍。 周三丰坐在堂屋接着油灯编制竹椅,远远看去,觉着儿子不像是养夫郎,倒像是养儿子。 一家人坐堂屋用饭,林锦好奇地问:“之前怎么没听说有大人物要来?听你说那阵仗,不少人,那他们住哪?” “东街镇外有豪宅,我去订桌子时,听说过,据说人家一张太师椅,中间镶的纹都是金子打的。”周三丰前儿去订了桌椅灶炉,镇子跑遍,也算是摸透了清水镇。 东街?周寂年思忖道:“东街外?若是梅花山庄,应是朱姓。” 如果记的没错,是户部退下来的朱大人,只是这一世,怎么会返乡至清水镇的梅花山庄?而不是原来府城的朱府? “寂年认识?” “耳闻罢了。”周寂年回答,想了想还是补充道:“听闻不是什么良善之人。” 林锦笑言:“那也与我们无关,我们一介平民,见都见不上一面。” 见谢宁扒饭,两颊塞得鼓鼓的,胃口大开的样子,林锦问:“宁郎今日胃口倒是挺好,今日捉鱼可是累了?” “咳!”谢宁呛了,“咳咳……” “怎么了是?慢点儿吃,你这孩子,灶里还有呢。”林锦起身去给谢宁倒茶。 周寂年端起碗来遮掩自己扬起的嘴角。 过两日,订好的桌椅送来堆在院子里了,一切都准备就绪,馄饨摊今日就要开业了。 周三丰杀鱼剔骨剁馅儿,林锦擀面皮,谢宁则剁猪肉泥,鱼肉煮熟的过程会出水,这样鱼肉里放一点点猪肉,和出来的馅儿紧实。 晌午日烈,街上行人较少,周老三一家四人在上北胡同口,支起了馄饨摊。 三张圆桌,六张长板凳,两口灶炉两口锅,摊旗还没做出来,就这么简陋的开张了。 鱼头汤的锅盖一掀,那香味飘出来,集市离胡同口不远,闻着味的食客拐条街就来了。 周三丰跟着儿夫郎学了不少,见人盯着他们馄饨摊,他就主动笑脸相迎,“贵人来吃碗鱼肉馄饨吗?鱼肉馅儿,鱼头汤。” “以前没见过啊?一碗怎么卖?”那人视线去看林锦,林锦正坐在一张圆桌上,面前一海碗的肉馅儿,正在包小馄饨。 “一碗十二文,今儿开业第一天,每碗多送两个馄饨。”他们的馅儿只是比饺子皮薄一些,厚皮馅儿大,所以个头不小分量挺足。 价格不贵,要知道集市上肉丝面都要十文,不过人家面主要是管饱不管味儿,“那煮一碗。” 炭火烧水滚的慢,周三丰冲着炉子扇风,林锦在一旁准备煮馄饨,第一次做买卖,心里都急得不行。 好在那第一位客人性子老实,并未催促,等到另外两桌都坐满了人,才给人上了馄饨,收钱的时候,周三丰给第一位客人免去了两文钱。 每次馄饨煮好都是周三丰端去,谢宁和林锦轮流煮馄饨、包馄饨。 下午食客不多,一家人还算能忙得过来。 午时一过,到了晚饭点儿,食客突然就增加了,三人各司其职,谢宁掌厨,林锦手脚快,包馄饨去了,周三丰就招呼客人兼煽火。 一个时辰过去,天色暗下来,但未黑。肉馅儿是一点儿都没有了,但是闻着香赶来的食客还有不少。 “不好意思,开业第一天,馅儿准备少了。贵人们赏脸的话,明日来,我每碗再多送一个馄饨。”周三丰笑着致歉。 有不少人答应明天来,转身走了。还是有一些留下来道:“那不是好些皮儿吗?给我下碗面皮儿,便宜些,我喝口鱼头汤。” “我也来碗面皮儿,来瓣儿蒜。” “那行,您坐会儿。”周三丰一口应了。 这下馄饨摊就只好加班了,戌时过,才收了摊。 一家人也没想到,这生意这么好做,六十碗不够卖!一家人随便烧了晚饭,边吃边商量明天卖的馄饨量。 谢宁提意见,“咱们擀些面条出来,卖鱼肉馄饨面。” “可行,一半馄饨换成面条,价格还是一样,也好算钱。” 林锦也说:“多备些蒜头,有些食客好这口。” 周寂年只能看着家人数钱,因为秋收已过,他已经入泮读书了,学业繁重。 …… 在镇上卖馄饨这几个月里,是谢宁最快乐的时光,家里已经积攒了一些银子,一家人打算攒着,待周寂年考完秀才,再决定买院子。 周寂年也马上院试了,他大哥谢尧也为了方便考试,来他家借住几日。 当地有一个习俗,考试前吃糕粽,糕同高,寓意高中,所以谢宁在灶房制作糕粽。 把糯米泡发,用粽叶包成一个个小巧的三角形状,蒸熟后沾糖。因周寂年不爱吃甜食,所以谢宁包的小巧,小三角胖乎乎的卧在他的手心。 考场设立在府城的州治所,清水镇离府城倒是不远,不过还是得在府城住客栈,家里如今也不缺那几角碎银子。 考场里面不能带水,得现买,听寂年的夫子说,一壶热水四十文钱,考完还要交封卷钱一百文,考上之后谢师礼等等都是不小的支出。 为了能让夫君和哥哥考试的时候吃好,谢宁自制干粮。 盐煮虾,每天放在日头下暴晒,最后将虾干剁碎。再热锅不放油,炒大米和芝麻,放了下八角香叶等调味,炒熟后打起来放凉,最后和咸咸的虾粒搅拌在一起,用两个干净的布带装了。 谢宁还多准备了两个干净的布带,因为入考场,考官会检查布带,以防带米的考生在布袋子上做功夫舞弊。 谢宁端着煮好的糕粽,泡了两碗虾米粥端去书房,他大哥和夫君刚好做完文章。 “得空吗?吃个糕粽,明日就出发了,我做了些干粮你们尝尝。”谢宁过去在他们面前各放一碗。 谢尧先端起碗喝了一口,米粒焦香,咸虾佐味,他夸奖弟弟说:“宁哥儿向来善厨,好吃。” “听你们夫子说考场只有馒头热水卖,这炒米带进去用热水泡一泡就可以吃了。” 谢尧见弟弟剥了一个糕粽,无视他径直给他夫君递了过去,心酸了一下,不过转念一想,弟弟和寂年两人感情笃深,他也更放心些。 周寂年确实不爱吃甜食,所以仅吃了一个小糕粽就落筷了,“糕粽糯性黏滞难化,宁郎也少食。” 谢宁乖乖点头,沾糖吃了两小个糕粽后,不扰他们读书,出了院子去馄饨摊帮忙。 花朝二月,气温偏低,路上行人着棉袄,富贵人家还会披身斗篷,地面冻的梆硬,透着凉气儿。 谢宁抱着碗走的缓慢,一步一步地踏实了,前些日子他走得急,摔了一跤,跌的他屁股疼了两日,还碎了一摞子碗,可心疼坏了。 天儿冷,馄饨摊的生意多了许多,因为卖的是暖心窝的热汤,镇上务工的百姓还是很愿意来吃上一碗。 肚子里有了油水,干活也有力气些。 “冷不冷?怎么不在家呆着。”林锦过去接过他怀里的碗,里面是几个胖胖的糕粽。 “不冷,寂年和哥做学问,不在家扰他们。”谢宁其实冷的紧,朝火盆旁坐下伸手烤火,第一场雪后,他就和寂年一起睡床了。 几张桌子中间放了一个大火盆,食客等馄饨的时候可以烤火取暖,偶有蹭暖的,周三丰两口子良善也并不驱赶。 林锦去给儿夫郎盛了一碗热滚滚的鱼汤,“那你在这里烤烤火,炭底下我烘了个红薯,你扒出来吃。” 谢宁拿了铁钳子去扒火盆,红薯捏着还有些微硬,但是确实是熟了的,谢宁特别喜欢吃烤到这个程度的,糯而不软,粉甜粉甜的。 感觉有人的视线一直在盯着自己,让谢宁很是不舒服,他转头望去,圆桌上坐着三个男子,中间的一个肥头大耳,盯他的人就是这个胖子。 这胖胖的食客不是第一次来了,谢宁面熟,只是那胖子的眼神让他觉得自己是案板上的鱼肉。 每次来都这样盯着他看,谢宁忍着不舒服背过身去,继续啃烤红薯。 那胖子名朱大常,前任户部被这惊鸿一瞥看呆住了…… 前几日朱大常听随从说清水镇北有一馄饨摊,馄饨是鱼肉做的,汤是鱼头熬的,他生平一重色,二重口腹之欲,当天黄昏就来品尝美味了。 恰巧那天林锦回去烧晚饭了,谢宁掌勺,朱大常坐下后打量四周,被锅前人的侧颜惊艳住了,全程都盯着人看。 当即问了随从,得知小郎君已为人夫,朱大常叹息啊,这小郎君不是清白之身了,长的再好看,他也是不能纳进门了。 回去的路上进了烟花之地,唤了香楼里最美艳的姑娘一顿操劳,却怎么都不得劲。 朱大常回去之后就患上了相思,这不,又来馄饨摊了。 他想着小郎君的夫君区区一个小童生,他朱大常并未放在眼里,貌美小郎君还是可以玩一玩的。 朱大常轻咳一声,他那随从立马明白,扯着粗嗓喊:“哎?这蒜怎的也不剥皮?小郎君,有劳把这蒜皮剥了。” 周家三人一愣,暂时没了动作。 那随从一掌拍在了圆桌上,“听不懂人话?” 周三丰停了煽,面上带笑,走过去道:“哟,几位贵人误会了,那蒜都是客人们自己剥的,我们若剥了皮,恐脏了这蒜头,您要是不嫌,我给您剥?” 那随从挡住周三丰摸蒜的手,“唉去去去,你那手刚烧火,让那小郎君来剥。” “贵人说笑了,那是我儿夫郎,到底有别。”周三丰脸上止住了笑。 朱大常桌子底下踢了踢随从,随从脑子也不灵光,只能硬喊:“剥蒜!” 这就明显是找茬了,谢宁也不想惹事端,他在一旁水桶里净了手,就近剥了五六粒蒜瓣,放进一个空碗里,语气平静地道:“阿父,我这身份不便,劳您递过去了。夫君支我来送粽,我这便回去了。” “好,速回家去吧。”周三丰忙道,过去接了碗。 谢宁为了周边食客都能听见,所以故意提了音量,那朱大常听着他脆糯的嗓音,犹如弦音,更是心痒难耐。 他们要的剥好的蒜瓣放在了桌上,那随从也不是个脑子灵活的,一时也没了找茬的话头,闷声不吭了。 朱大常巴巴地望着人离去的背影,谢宁被寒风吹起的发丝儿,像那诱人的线缠绕在朱大常的心弦,让他魂牵梦萦…… 谢宁步子急迈,匆匆回了院子。 晚上谢宁铺了两床被子,自己一窝,周寂年洗漱完自然而然地钻进他被窝里,把人紧紧抱着。 “嗯?”谢宁挣了挣,“你明日就出发县城院试,我若把你冻风寒怎么办?” “那夫君就让你热起来。”周寂年搂着人,手探进去。 “嗯……”谢宁被攥住,虽扭了下身子,但是心里很是眷恋夫君温热的怀抱,“别!” 周寂年覆上去,压着嗓子低声轻哄:“我这一去近十日见不到你,快让夫君快活快活。” 谢宁伸手去捂他嘴,身子早已被烫的发软,只能任周寂年为所欲为。 周寂年得逞的笑声低沉又悦耳,时不时问上几句荤话,臊的谢宁脸上充血,热气沸腾。 周寂年自从知道小夫郎冬日竟比普通人怕冷,就加大了晨起的锻炼,为了强身健体,又为了抵御风寒,每日饮一碗姜汤。几个月下来,也是习惯了小夫郎的体温,也很欣慰,小夫郎终于不嫌自己热了。 谢宁动情,喉间呼出的声音破碎,他已经没什么意识,也不控制音量,周寂年听的动力十足。 好在周三丰两口子住远处厢房,只是隔壁的谢尧就难受了,活春宫听了一晚,又尴尬又想娶亲…… 第二天一早,周寂年煮了姜汤,自己一碗,进房喂了宁郎一碗,这才随谢尧出发去驿站坐马车。 谢宁累了一晚,迷迷糊糊喝了汤,又睡了过去。再醒来,天已然大亮,他穿了棉袄匆匆跑出房,院里只有父亲和爹爹在忙馄饨馅儿和皮。 “醒了?灶里温着馍,端去吃。”周三丰先见着他,开口唤他。 “阿父,寂年走了?” 回答的是林锦爹爹,“走了,有你大哥一起作伴,没事,安心等他回来。” “喔。”谢宁应声,心里有些失落。 馅儿和皮都准备好了,三个人开始搬桌椅,赶在晌午饭点儿把摊子支了起来,还在起火的时候,就有了老熟客来等着了。 周三丰觉得这日子啊,比在村子里舒坦多了,他家这小本生意,馄饨实在又可口,食客们都尊重他。 来往的多了,他也交了几个友人,偶尔雨天不支摊,去寻了友人喝个小酒听个书,日子惬意又富足。 哪像在村子里,因为腿瘸,下了田地里也没有劳动力,叫人看不起,拘在周家老宅,他也不自由。 如今馄饨摊已经增加到六张桌子了,丑时已是坐满了人,林锦却并不开心,因那有一桌,又是昨日来找茬的胖猪。 虽说支好摊儿就遣了宁郎回家待着,但林锦一边下馄饨去煮,一边朝胡同看,生怕宁郎来送饭,又被撞见要求剥蒜。 当朝的风气,就是不支持小夫郎和小媳妇儿在外的,只是因着离家近,镇子小,来来往往的都熟识,所以他们放松了些。 其实为了宁郎好,是不该叫他出摊的,万一出什么事情,百姓只会说他谢宁不该出来,而不是怪歹徒浪子祸心。 周三丰在一旁洗碗,他们摊了小半年,已经不需要招呼食客了,食客自会吱一声就去坐下等馄饨上桌。 谢宁烧好了饭,放食盒里提着出了门,拐进出口这条巷子,老远就见爹爹挥着勺捞馄饨,他紧着几步朝摊子去。 林锦习惯性朝巷子一瞥,见了儿夫郎,右手放下碗,挡在胸口摆了摆手,指尖朝下赶人的姿势。 谢宁不明所以,但是见爹爹板着脸,他将食盒放地上,朝家里方向指了指,见爹爹点头,他明白了过来。 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谢宁明白过来,爹爹的意思是让他不去要馄饨摊,他索性转身回家里,只留食盒在巷子在中间。 不一会儿,周三丰抽闲去拎了食盒回来。 寅时到,最后一批用饭的人也散了,馄饨摊儿只剩那肥猪三人,做生意断不可有撵客的行为,林锦招呼丈夫坐在桌子上用饭。 朱大常死等活盼的,也没见那天仙小郎君出现,室外寒冷,他又一直坐着,这会儿冻的实在是不行了,只好踹了一下随从。 随从立刻拿了钱袋子出来,“店家,结账。” 周三丰放下碗,擦了擦嘴过来,“三十六文。” 随从掏了一个碎银抛过去,周三丰接住,“您几位稍等,我给算算余多少……” “味道挺好,赏了。”朱大常站起来,只想赶紧去香楼里,搂姑娘暖暖身子。 “哟,那多谢贵人了!”周三丰把那句‘常来啊’咽了下去。 林锦看着那三人大摇大摆离去的背影,轻哼了一声,“什么玩意儿……” 周三丰听的好笑,伸手去戳了下夫郎,怀念地叹了口气道:“哎呀,多少年没听你骂人了?” 林锦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你就欠儿吧!你敢惹我,我直接上手,谁有那功夫骂你?” “诶诶诶,我就一句牢骚,我可不敢惹你。” 林锦舒口气,又想到了儿辈,“唉,咱儿子若中了,家搬省城,咱也开个铺面,总支着摊儿也不是办法,夏热秋冻的。” “应该的,咱儿子不也这么计划的吗?” “弟妹都又有了,宁郎这肚子一直也没个动静,唉……” “操那心干啥,早晚的。”周三丰收拾了碗筷扔盆里。 …… 院试分两场进行,一场考一天,第一场正试,考两文一诗;第二场覆试,考一文一诗。 院试第一名叫案首,中者叫秀才,凡是中了秀才都要进入府州学宫。两试一等前列者,每月都有廪银,补助生活。府学限四十人,每个月可领廪银四两。 周寂年此时正在童记客栈看书,谢尧推开窗子,随处可见赶考的书生,叹了口气,谢尧道:“唉,别的客栈热热闹闹,文人成堆,再看看咱这客栈,静出鬼了。” “静则心静,正好看书。”周寂年不以为意。 谢尧笑了声,踱步回来坐下,“你说这客栈掌柜怎么想的?取个童字?除了咱俩胸有成竹,还真没赶考的敢来住,就怕晦气考完还是童生。” 周寂年兀自看书没再说话,他正是看中这一点,童记客栈没有考生住,所以安静,他夜里好休息。 考试那天,天还未亮,两人就起床洗漱带上干粮,赶往州治所和给他们做担保的廪生老秀才集合。 老秀才领着他们五人去排队,漫长的等待中,谢尧时不时看看身后的队伍,读书人排成了长龙,人群里有面嫩刚束冠的,当然也有胡须垂下,发间藏白丝的中年童生。 也正常,院试每三年考两次,大庆朝每一次只录取两万五千人。 谢尧见旁人跺脚取暖,和前面的周寂年说:“还是你智慧,出发前喝了姜汤,这会儿倒真不怎么冷。” 周寂年回头准备说话,老秀才急忙道:“到我们了,走。” 进场之前是一番搜身,随身带的干粮大米还要倒出来检查,超过米粒大小,则一律不许带入场内。 官兵先检查了周寂年递上去的空布袋,然后接过干粮倒进去,再检查另一个布袋,确认没问题才放行。 进场之后还有一名官府指派的派保人,也是秀才,以防考生买通廪生秀才舞弊。 如果发现作弊,两个担保秀才都将承担责任,撤销官府福利和秀才除名。 周寂年五人按顺序进了考棚,棚与棚之间一墙之隔。棚内砌石床,摆一书桌,考生坐床上考试。 刚熟悉好环境,就有两个官兵来派发考卷、笔砚、铃铛,一个官兵前来验明正身后,在考卷上盖一个‘对’字。 官兵走后,周寂年就开始研磨。等考卷分发完毕,天已大亮,监考官学政大人姗姗来迟。 学政大人举着册子,边走边念考场规则,随后宣布,开考。 周寂年这才不紧不慢地拆了卷封,大致浏览了一下试题。不出意料,三题出自《四书》,每题要求七百字内作答。 诗则给指定了‘莲’为主题,以七言格律作诗一首。 周寂年对面考棚的考生已经开始奋笔疾书,两名派保秀才在走廊来来回回的巡视,间隔久些,才会有监考官兵巡视。 老秀才见周寂年仍旧正襟危坐,也不着急,反正做担保的银子他已经收了,中不中他都不关心。 周寂年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答案,才提笔开始书写…… 晌午时分,官兵开始发放午饭,一人两个馒头,周寂年文思泉涌,答完两道题,将备好的铜钱递给官兵,买了一壶滚水。 啃着馒头,喝着热米粥,听闻远处有考生撕心裂肺的咳嗽,书生大多体弱,不运动不干活的。 周寂年倒是时常锻炼,劈柴洒扫院子,帮宁郎剁肉馅儿。 每晚还抱着个冰人睡觉,锻炼的身强体壮,一点儿都不畏冷。 周寂年对面的考生频频去望他,被派保人敲了敲窗沿以示警告。怪只怪周寂年泡的这米粥香气四溢,谢宁用足了料炒的喷香。 吃饱喝足,热汤下肚,周寂年才又提笔答题。 学政大人一路巡视过来,先是见周寂年一表人才,手不抖坐如松,他心生好感,凑近了去看,那考生依旧稳如泰山,学政大人心里点头。 目光再放在考卷上,标准的馆阁体,秀润华美,正雅圆融,好字!姓名栏写着周寂年,学政大人抚着胡须朝前走。 周寂年看着‘莲’字,若有所思,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曾经掉进莲花池里的宁郎,再联想到宁郎白皙的肌肤,出淤泥而不染…… 作完诗,周寂年放下笔,只等考铃响,官兵统一来封卷。 索性初春气温低,考棚无甚异味,只是不时有考生体弱得了风寒,咳声停不下来,撕心裂肺之时,叫人心肺也跟着作痛。 卯时一刻,考铃总算响了,官兵们陆陆续续前来封卷,依旧是两个官兵,一个收银子,每一考生交一百文,另一个封卷。 等他们五人卷子都收去了,老秀才领着他们从出口出了考场。 一出考场,这群读书人叽叽喳喳讨论的热火朝天,周寂年遇到了周温书和六叔周六丰。 周温书过来和他打招呼:“二弟,你住哪家客栈?” “童记客栈。”周寂年回答,并未尊称两人。 周温书和周六丰脸上有些幸灾乐祸,不过没说出来,周温书邀请道:“我与同窗一同用晚饭,讨论下今日考题,你可要一同?” 考都考完了,周寂年才没这个闲心,况且他了解,周温书那帮子书生聚在一起,聊不了两句正题。 “不了,我与谢家长子有约在先,你们聚。”周寂年朝他们点了点头,带着谢尧回童记客栈。 周寂年还真是料事如神,周温书和同窗在酒楼包了一间上房,几人把酒言欢,聊了几句,其中一个年纪稍长地说:“这中了秀才,还只是开始,若到了上京赶考,这一路上香艳奇遇,美不胜收啊……” “哈哈哈……”众人开怀大笑,周温书还未定亲,浮想联翩是正常。 这周六丰老大不小了,媳妇儿儿子都有了,也抱着这美梦,他盼着最好入话本所描述般,先授京官,再被巡按大人相中做婿,最后休妻另攀高枝。 大庆朝如他这般的文人数不胜数,那豆腐娘子日日卖豆腐供秀才相公赶考,乡试那年,秀才一去杳无音讯,豆腐娘子苦等三年,一封休书送家来。原来她相公一举高中,入了巡按大人的眼,早已攀了高门! 这时候的大多数读书人听闻这故事,只道秀才相公命好有此奇遇,纷纷向往之。 一行书生喝的是醉意熏熏,互相搀扶着回了客栈。 周六丰考了九年,经验丰富,仅仅小酌几杯,看着一群醉鬼心道:同窗莫怪,竞争激烈,他也是考怕了,这第十年,他一定要中了这秀才。 第二天还是客栈小二砸门唤醒了这帮子书生,掌柜的在一旁摇头,看来今年他这客栈是出不了案首了。 好在院试不比乡试,乡试可是整整三日都要在考棚里,吃喝拉撒都在那三米地。 第二天覆试,考《五经》,一文一诗。周寂年照例在脑子里审题作答,这才细细地书写下来。 不远处已经有考生被抬出去了,身体虚成这样,一场风寒竟是晕了过去,学政大人摇了摇头,如这般,怎么参加乡试? 第二次考试早一个时辰收卷,无需再交封卷费,所以很快就可以出考棚了。 谢尧晃了晃脑,放松脖子,邀周寂年去饮酒放松放松,“五日后放榜,咱们去吃个酒放松一晚?” “不吃花酒。”周寂年调侃大哥。 谢尧放声大笑,“放心,你如此自觉,我可舍不得带你伤我弟弟的心。” 再遇见周温书,见他一脸恍然,就差‘落榜’两字印在脑门,周寂年抿嘴心笑,这回就换他邀酒了,“温书大哥可要一同去喝杯酒?” 他自重生,总是唤周温书名字,他只喊过谢尧‘大哥’。 周温书考试的时候就晕晕乎乎的,喝酒误事,他心知自己考砸了,忙摇了摇头,“你们去吧,我不……我有约了。” “那回见。”周寂年错开周温书,扬长而去。 有约?死鸭子嘴还挺硬。 秀才只是科举的第一大考,放榜得自己去看,并不可能有官兵上客栈报喜。 所以这五日,他俩依旧住童记客栈,白日两人大街小巷地逛府城,了解房价、物价,熟悉环境。 若被府学录取,他们就要在府城读书,赶上明年八月的秋闱,也就是乡试,若中举,就进京,若不中,就得等上三年。 放榜那日,官兵把守,从最后一名开始报,最后报道一甲案首。 报到二甲,周寂年听到了周六丰的名字。 一直到二甲结束,也没听到自己和谢尧的名字。 随着报榜进行到尾声,也成功的让在场所有的人都提着心,秉着气。 谢尧,一甲第十,周寂年,一甲案首! …… 第24章 周老三两口子看着连续来了五日的朱大常和随从三人, 心里都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测,多方打听,知道这人就是退休朝廷官的儿子, 惹不起啊。 索性就叫了宁郎别出院子了,怀璧其罪经常发生在当朝平头百姓身上, 惹不起, 躲得起。 谢宁穿着袄子在院子里磨豆子, 石碾转动起来发出轱辘响动地声音, 他馋豆腐鱼, 晚上想炖个鱼来吃。 院儿里安安静静, 连枯叶被微风吹起来, 在地面打滚的声音,都清清楚楚地尽入人耳。谢宁就在这宁静的午后,自己一个人点豆腐。 将豆腐渣用棉布包好, 用厚重的木头锅盖压上, 等它自行凝固。谢宁擦了擦手, 刚踏出灶房,就听见院门被人敲响。 一走近,就听到了大哥和夫君的声音,他兴奋地跑去开了门,“寂年!” 喊着人还要黏黏糊糊的去抓着人的手臂,一双桃花眼把人望着。 谢尧叹气, “唉……” “大哥……”谢宁赶紧应付一下。 “这还差不多,家里可有吃的?一路快马加鞭, 饿的很。” “有,我给你们炖鱼,在下些面条。”谢宁赶紧又往灶房走。 周寂年十来天没见小夫郎了, 放下包裹,就去灶房给人烧火。谢尧算是开了眼界了,什么‘君子远庖厨’? 周寂年竟然疼爱他弟弟至此,他摸了摸鼻子,没好意思跟去灶房,回了自己房间休息。 谢宁手里忙着,嘴里叽叽喳喳,特别好夫君的奇科举之旅,“当秀才都考了些什么?” 若是他大哥,肯定就不会说,认为说了他也不懂。寂年却不会,只两人在屋里时,也会教他识字,念诗给他听。 “考论文,考作诗。”周寂年坐在灶台后,眼神随着小夫郎移动,不曾错开。 谢宁处理好鱼块,先热油将姜蒜大葱爆香,再倒鱼块下去煎,“那我要背你作的诗,用完饭,你去写下来教我。” “好。”周寂年颔首,继续朝灶里加柴。 谢宁欲言又止,特别想问问寂年考的如何,毕竟他夫君面上真是不显山,不露水。 周寂年太了解他家小夫郎了,也没吊人胃口,“想问什么就问。” 谢宁一惯努起嘴,这是要撒娇的意思。他仔细打量周寂年的表情,见夫君嘴角擒着笑意。 谢宁软着小嗓音问:“那我是秀才夫郎了吗?” “唔。”周寂年也学小夫郎平时抿嘴应声。 “啊!!!”谢宁激动地跳了一下,仿佛自己高中了一般。 谢尧听弟弟尖叫,忙跑出来,刚出堂屋,就见自家弟弟撅着屁股,两只手背在身侧,俯身去亲周寂年…… 谢尧长舒一口气,原来是高兴的,吓他一跳。 谢宁凑上去‘啾’了一口,就回去掌勺翻鱼了。周寂年仍旧正襟危坐,他的小鱼越发活泼了,晚上得好好喂一喂,奖励一番。 周老三两口子也早早地收了摊,回了院子。得知儿子中了秀才,喜笑颜开,问了几句话,见儿子都一一作答,只是眼里的疲态俱显,才催着人赶紧回去休息。 谢宁自然是跟着周寂年回了房,一合上房门,就被身后的人拦腰抱起来了。 “让夫君好好抱抱。”周寂年抱着人坐回床头。 谢宁心里也似吃了蜜一般的甜,搂着人的脖子,把人望着。 “没夫君给你暖被窝,夜里冷不冷?” 谢宁缩回手揣在怀里,脸埋进周寂年的胸膛里。寂年哪都好,就是屋里没有旁人的时候,对着他惯会说些浑话惹他难为情。 周寂年将头埋进宁郎的脖子,轻轻嗅着,“夫君累了,宁郎帮夫君解衣可好?” …… 谢宁趴在周寂年身上睡着了,显然是累狠了,这会儿被周寂年握着手臂翻来翻去的看,他都没睁眼。 周寂年打量着怀里人的肌肤,光滑细嫩,肌底仍旧覆着红丝,除了身上的痕迹,宁郎倒是再也没有喊过热,皮肤也不再痒。 如果没有后遗症,周寂年倒是不介意这些皮肤上的痕迹。 第二日,谢尧雇车打道回村。按理说临走前,他该和弟弟交代一二,可是想到周寂年对他弟弟爱护之心,好似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过了五日,县衙才派了人来,县太爷骑在马上,马有人牵,身后两列官兵。不少百姓牵着孩童凑热闹,毕竟县太爷亲自送榜,只有案首有此殊荣,百姓都想一睹甲等第一的秀才长什么样。 眼见热闹的队伍进上北胡同,众人都惊讶,还以为又是东街文人圈里的,竟是去了上北胡同吗?他们赶忙跟紧了。 周寂年正在家里书写,如果不是为了等县衙送榜的人,他早带着小夫郎回村了,他有个养鱼的计划。 周三丰两口子摊儿也不管了,连忙回家去。巷子里已经挤满了人,谢宁给开了门迎县太爷。 除了案首周寂年,其他百姓都给县太爷行礼。 “喜报!庆元三十七年,因清水镇考生周寂年参加县试、府试、院试,均名列第一,于取定周寂年案首之称。” 那送榜人嗓音嘹亮,围在门口的百姓也都听的清清楚楚。 众人哗然,又是羡慕又是好奇,挤破脑袋朝人院里看。 县太爷朝端着廪银的下属一挥手,“今日之后,周秀才就真正成为一名读书人了,往后需得更加刻苦,莫要辜负了朝廷的栽培。这是廪银,下月起廪银需得来县衙亲领,接着吧。” “学生明白。”周寂年一作揖,接过廪银。 那县太爷又叮嘱了几句刻苦学习的话,这才领着官兵们离去。 谢宁惊呆了,案首?他夫君考了第一名! 相较于镇上的热闹,大井村里周家一家喜一家愁啊。 周六丰在科举路上的第十年,总算是考上了秀才!虽然没有村尾谢家那么风光,人谢尧是个廪生,周六丰也仅仅只是中了秀才,免徭役以外没什么优待。 周六媳搂着儿子,苦尽甘来,“儿子,你往后就是秀才的儿子了!你爹是秀才,你娘是秀才娘子了!” 秀才两字翻来覆去地说,说完竟是激动的眼泪都掉了下来,老太太直接跪在堂屋门口,又是磕头又是呼喊:“当家的,你瞧,我给你老周家养了个秀才,你瞧见没!” 周四丰也很是欣喜,毕竟是自家弟弟,且他家也有好事儿,他媳妇儿林桂花又怀上了!想到这儿,赶忙揣了钱去找村里猎户买肉。 周温书把自己锁在书房里,心里正愧对父母呢,门口传来他娘小心翼翼地声:“温书啊,没事儿,明年咱再接着考,他考了十年才中,咱争取九年。” 周温书虽没回应,但是心里好受多了。他占了个先发制人,自己先委屈上了。 “儿啊,你可万万莫要想不开啊……”周大媳见儿子也不吱声,着急的哟。 他娘的话终于让周温书好受了一些,他并不觉得没考中多难受,唯一难受的是,怕长辈的责骂,长辈既然不怪罪,他也就没什么心理负担了。 只是一想到一家三人赶考,一个案首,一个秀才…… 他怎么都想不到,周寂年能有这般学问!他二弟一直未曾参加院考,因着赶考一次少不得三两银子。 这一娶亲,银子也够了,学问也够了!想那宁郎原是指配给他的,如果他阿父没给他退亲,说不定案首就是他了吧?还有谢尧那个廪生大哥…… 其实谢宁没出事的时候,他是真的很认可这个未婚夫的,出了事之后,他也曾想过和谢宁成亲,然后寻医治病。 他都计划好了,可是他父亲和娘亲给他细细算了一笔,又勾勒一副蓝图给他,比如他一举高中走入仕途,将来的夫郎或媳妇将会是话本所述的千金小姐,丞相之女等等。 周温书沉默了,一旦有了这样的设想,病着的谢宁也就不香了。 只是谁都没想到,谢宁一成亲竟然病好了!还能做素肉干小买卖,真如村里人说的,旺夫旺家。 看着三叔一家发展成现在这样,周温书再回想父亲和娘亲找他商量退婚时说的话,犹如苍蝇在喉,咽不下去,恶心的他难受啊难受。 …… 谢宁不得不又上胡同口帮忙掌勺了,因为他们家馄饨摊子在镇上出名了! 清水镇民无人不晓,上北胡同有家案首馄饨,吃鱼就能考上秀才!据说人家案首秀才每日三餐,顿顿一碗鱼头汤,两碗鱼肉馄饨,那脑瓜子聪明全靠它。 馄饨摊儿每天连汤底都一滴不剩,这生意如此火热,谢宁也终于不用再被锁在院里了,他要去帮忙了! 说起来,不能怪周三丰老两口,这镇上家家户户都不让儿媳妇儿夫郎出街的,因着周寂年允许鼓励,还劝说父亲俩,才许了宁郎出来支摊做小买卖。 可这一出来啊,就招了苍蝇,还是惹不起的苍蝇。那眼睛长在人家脸上,他俩也不能叫人闭上啊,只能叫人见不着,于是才锁了宁郎在家里。 这天,又是巳时三刻收的摊,周寂年帮着搬桌搬椅回了院子。一群住胡同里的小萝卜头围上来,帮着搬碗提桶,只为亲近案首秀才爷。 林锦喜欢小孩子,端了盘炒花生散给孩子们,街里邻居相处的可好。 锁了院子,谢宁去堂屋坐下,对着家人说:“阿父爹爹,咱们开个铺子吧!” 周三丰笑呵呵,“宁郎莫急,铺子肯定是开的,咱去府城开。” “先在镇上开一间铺子,一为营收。二也给镇上的人一些念头。”谢宁抿抿嘴,不好意思地开口:“如今镇上都盼着自家孩子喝咱们的鱼头汤变聪明,咱们要搬去府城了,镇子上留一家铺子,也算给百姓心里一颗定心丸。” 周寂年曾说过,小夫郎想做什么,只管开口,他这人寡言但说话算话,“开间铺子,我在墙上作些激励诗。” “这铺子开了,谁个有功夫守?”周老三还是不太愿意,觉得白烧银子。 一家之主不同意,谢宁也没敢再开口了,咬了咬嘴唇,两手撑在腿上摩挲。 周寂年去握了他手,捏了捏对着父亲说:“雇人即可,父亲,这铺子我想开。” 周三丰依旧皱眉,他这儿子哪都好,就是太宠夫郎了! 林锦揉了揉手腕,对着谢宁说:“留个念想?宁郎倒是心善,竟能想到这一层面。那就开吧,全当感谢镇上百姓这半年来对摊子的光顾。” 好在周三丰不是那霸道不讲理的,家中多数赞成,他也只能点头许了。 “那我找时间和四弟说说,看看四弟愿不愿来镇上过活,雇他看顾铺面,自家人也好放心。” 天色已晚,商量的差不多了,又无甚可娱乐的,索性都各自回房歇息。 屋里红漆木的屏风上,绣着彩鸟和树木,若隐若现间,能隐约看见里间的床铺上两个主人一趴一坐。 谢宁趴在床上,四方枕垫着脸颊,挤出脸上的肉肉。家里小有积蓄,他又一贯贪嘴,偏生他夫君又宠着,天天鱼虾不短不缺,养的脸上稍显圆润。 而他夫君周寂年正坐在床边给他按腰,舒服的谢宁昏昏欲睡,开口吩咐道:“寂年你抱我去浴桶嘛。” 周寂年伺候好他,就覆身上去闹他,不许他睡,“我这样顺你心思,都不表示一二?” 谢宁被夫君双手在身上点了火,主动贴了上去…… 第二日,俩夫夫去店宅务看铺子了,梅花山庄的请帖送到了支摊的周老三两口子手上。 两口子不识字,只听送帖子的人说:“朱老爷惜才,邀请镇上的秀才相公入山庄吃宴,这篮鸡蛋是老爷特地交代,赠予案首。” “这……”周三丰不好上手接,脑子还不甚清晰。 送帖的人赶急,匆匆道:“周老爷,你就将这帖交与你儿,他自懂得。” 放下鸡蛋和请帖,那几个送帖子的人就离去了,瞧着是出镇的方向,应是赶往别村送帖。 “哎哟,周老爷发达了,那山庄朱门大院,连那门环都是金子做的哩!”一旁抱孙子的奶奶笑的一脸皱纹。 周三丰怪不好意思的,“我哪里是什么老爷,平头百姓罢了,可别这么喊,不敢当不敢当。” 当朝,只有富裕的大户人家,才会做红色的大门,像梅花山庄那等朱门大院的主人,良田百亩那才叫老爷!他一个种地的,可不敢当。 周三丰唤了林锦仔细收了请帖和鸡蛋,等儿子回来再说。 25 香楼里,脂粉香气扑鼻,嗅惯了的人闻着欲罢不能。 楼里横了数根木头,系着无数条长长的彩色带子,薄似轻纱的彩带飘下来,衬得楼里姑娘们朦胧又美好。 香楼的老鸨子名唤玉香,人称香娘。香娘一见进楼来的庞然大物,心头发紧,这朱大少近日常来,可是越来越难伺候,折腾的她手下的姑娘哥儿叫苦连天。 “朱大少爷,贵客啊,快,二楼请。”香娘款款而来,亲自相迎。 “姑娘们……”香娘嗲着嗓子吆喝。 朱大常皱眉,他随从马上反应过来,粗鲁一推香娘,喝道:“姑什么姑!” 香娘也会察言观色,马上改口道:“哎哟对不住了,瞧我这记性!少爷上房请,我马上把楼里所有哥儿都给您叫来。” …… 选铺子一事异常的顺利,镇民都想和案首搭上关系,是以铺租都报的很实诚。若周寂年再考个举人,那就是体制内的举人老爷了,官府送津贴,有的商户老爷还会送银子送房屋,以求庇护。 铺子订了上北胡同的对街,每月铺租三两,紧挨集市,铺子并不大,后面带个灶院,整体来说也不小了。 桌子凳子碗筷都是现成的,只等着清扫干净,周寂年在墙面提诗就可以开业了。 不过周寂年今天不得闲,一早就起来,等到谢尧和周六丰到了,一起赶往梅花山庄赴宴。 周寂年很有自知之明,他此时不过一个小小秀才,即便是案首,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吃顿饭便罢了,最多他在宴上表现平庸一些就好了。 朱老爷这行为很好理解,他没了权,但是有钱。朝廷也一代一代在换人,左不过是笼络下他们这些秀才文人,给些粮食,帮衬一下,若其中一人一举成名天下知,步入朝堂,念他旧情,他也好成功给后辈铺条路。 若这些秀才一个都没中,他也就是损失些米粮肉蛋。 递了帖子,三人进了那富贵朱门,在门口稍微站了片刻,管家快步走来,“周秀才安好,诸位安好。” 对着周寂年,那管家还算礼遇,三人也回了礼,跟着管家进入宴厅。 还未开席,也不曾见到朱老爷,一帮十来个新秀才,还两三个老秀才,各自安坐,交头接耳。 管家:“诸位久等了,老爷有事耽搁,宴席上桌就来。老爷交代,不必拘束,府内有汤池、有荷花圆,诸位秀才爷随意。” 荷花的花期在七、八月,但是梅花山庄的鲤鱼确是一绝,除了常见的茶鲤,乌鲤之外,‘一眉道人’、‘丹顶三色’这些名贵稀鲤,别处可见不到,养的金贵,价值千金。 周六丰跟着秀才们成群朝荷花圆逛去。周寂年眼里只有他家里人型小鱼,并不感兴趣,所以打算去看看汤池,谢尧自然是跟他走。 周寂年是来取经的,他计划也给他家小夫郎打一汤池。 踏过青石板,一个圆拱门后面,露而不尽,一步一景。 周寂年和谢尧边走边聊,踏上台阶,不巧的是已经有人了。 一位女子娉婷而立,披肩黑发,周寂年入目一个金色莲花钗,穿金戴银,必定不是女仆。 两人赶在那女子回头前先回了身,以为是遇见了朱家女眷,为着避嫌,匆匆回了宴厅。 朱老爷贵人阵仗大,宴席都上了桌,他才款款而来。一众读书人都起立相迎,那朱老爷发福的面上笑的和蔼,瞧着像个好相处的老人。 “坐,都坐,此次相邀,就是像一家人一样吃个饭,多谢各位赏脸。朱某生平最爱惜读书人,诸位年少有为,未来也将会是我朝栋梁。” “这样,我这家中有一方砚台,不算名贵,只为激励。诸位作诗一首,这砚台我便赠予头筹者,也好叫你们读书人之间认识认识,往后一同做做学问,如何?” 客随主便,众人自然应声同意。 仆人端着砚台走上来,周寂年只见那砚台通体玄墨,石质细腻,缕刻镶金,这哪里如朱老爷所说的‘不算名贵’? 区区十来个秀才,也值得这么破费,看来这老匹夫贪了不少财啊! 在场的除了周寂年,一个个是食不下咽,不是宴席难吃,是吃不下,脑子一句句诗词打架,都围绕着那镶金的砚台。 周寂年脚踢了踢谢尧,挑眉给人使了个眼色,缓缓摇了一下头。 谢尧不解,抬起额头表示疑惑,周寂年端起酒杯和他对碰,“多吃菜。” 少说话。谢尧马上懂了,弟婿虽然寡言,但是总不会害他,并且于他学习上多有提点,是以他也不再想那砚台,用心品味起美食佳肴来。 周寂年有意藏拙,饭毕,那砚台落入一位二十来岁的秀才手中。朱老爷先夸赞了一番,又故意问道:“年纪轻轻就有如此学问,妙哉。想必你就是今年的案首吧?” 那人被夸赞的飘飘欲仙,反而骄傲满满,表面自谦道:“今年院试得了风寒,仅夺第七,唉,也是某学问有止。” 意思是不风寒,他就是案首了。 “哦?倒是可惜,那往后可别只顾学问,身体也要注意。”朱老爷叹惜,又问:“那今年一举夺得案首的是?” 朱老爷这一问,在场的秀才们除了谢尧,一个个把周寂年当戏看。 周寂年无视在场幸灾乐祸的秀才,站起来行礼道:“学生周寂年,才疏学浅。” 朱老爷一看,这不是刚刚作诗颠三倒四,木讷没主意的那位吗?看来这人考举无望了,不必结识。 “诶?我观你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案首之名当之无愧,可莫要过于自谦了。” 朱老爷语毕,一众真正歪瓜裂枣学问不精的秀才们掩嘴偷笑,还真以为案首是靠长相考的第一。 “是。”周寂年不恼不气,坐下饮酿。 这下众人更是觉他没眼见,榆木脑袋了。 之后宴席的时间里,周寂年一直都不融于体,也并不阻止谢尧去加入集体群聊,所以显得他过于清高,刻板有余。 众秀才们在宴席上推杯换盏,有学问的引领风骚,学问不佳如周六丰,挤出几句酸诗逗的朱老爷开怀大笑,直夸他风趣。 周寂年旁观着桌上的热闹,不做什么表示,不争什么才子,一直到近黄昏,宴席才散了。 一行人出了山庄,在下山的路上,周六丰就不愿意同不合群的侄子一道走了,刻意等在后面巴结那头筹秀才。 周寂年和谢尧并肩,嗅着树木的草香气,心情愉悦。 两人走出一段路,与后方人群拉开了距离,谢尧才抛出问题。 “宴上你刻意守愚藏拙,那朱老爷到底什么来头,如此不入你眼?” 周寂年严肃答:“一介四品京官,家中如此奢华,况且曾在户部当值,金银恐来历不正。大哥且避一避,这朱家之贪,不吐骨头,不可与之为伍。” 谢尧诧异,“你怎知这般详尽?” “半年前他进镇,我恰巧遇见,那时有所听闻。”周寂年随便找了个借口搪塞。 “总之,别被这人拿捏住,咱们不省那几个买书钱。否则,一旦入仕,甩都甩不掉了。” 谢尧点点头,又笑道:“你放心,今日你我表现,人家也瞧不上。” 周寂年回想宴上嘲笑,也不忍不住笑了声,他笑并非看不起这些秀才们,只是他阅历摆在这里,只觉得这些晚辈天真可爱。 这边周寂年躲过了朱老爷的招仕宴,那头朱大常正听随从添油加醋。 “什么案首?不过运气好罢了,草包一个。” 朱大常扒拉开床上的昏睡的女子,急急下了床来,绕出屏风扯着随从问:“当真?” “可不是,诗作的狗屁不是,也就一张脸,老爷说一表人才。”随从撇嘴,很是瞧不上的样子。 妙啊,朱大常揉掌,他连着去那小郎君的馄饨摊儿,只找了一次麻烦,人就躲着他不再出现了。之后这周寂年考了秀才第一名,他颇有忌惮,日思夜想,却也不敢招惹。 “走,吃碗馄饨去。”朱大常披了衣服准备走人。 随从忙去赶那床上的女子,谁知一叫不听,二喊不动,三推…… “少爷!”随从惊喊,看了看红木门,又低声打颤道:“没气儿了……” 朱大常脸上挂着的横肉也是一抖,这香楼女子声音不似姑娘家细锐,有些似馄饨郎君的脆糯,所以他想方设法掐脖弄腰让人喊,快意上脑,他只以为这女子昏睡过去了…… …… 第二日,谢宁跟着吃完宴的周寂年回了村,桃浪三月种水稻,他为这事找四叔商量稻田养鱼一事。 下了牛车,一路上遇到三两个村民,周寂年也都礼貌打了招呼,谁知道人家目光直直盯着他家小夫郎。 “这是?宁哥儿?” “哎哟,宁哥儿病好了?恭喜啊恭喜呀,真好……” “谢谢婶子。”谢宁抿着嘴笑,被周寂年牵着回了老周家。 身后的人还围在一起议论,“我就说这谢家小哥儿天生好命!你瞧瞧,丑的时候跟了周老三的儿子,才半年,脸蛋儿俊了,还是个案首夫郎。” “啧……命真好,瞧瞧人家日子过的。” “好啥?还不是连个窝都没有,镇上吃饭多贵啊,柴火都要买……” “柴火人家又不是买不起,人家开的摊子一天得上千铜钱呢。” “……” 两人刚过前院进内院,一声惊天动地的声音,不见其人先闻其声:“奶奶的好二孙,快,老六家的快去扶进来。” 谢宁被周奶奶这大动静吓了一跳,一个没看脚下,绊在门槛上,“啊!” 周寂年一把搂在他腰上,直接将他抱了起来不至于摔个狗吃屎。 周六媳侧头翻了个白眼,扶进来?人家需要她扶?老太太一天天就会整事儿。 老周家堂屋里,周寂年生平第一次被老太太拉着手,他抽回手去端着热茶,老太太没法儿,只好坐回去,言语尽是关心,“一家在镇上可好?” “好。”周寂年点头。 “那就好,你们如今都出息了,奶奶也老了,也帮衬不到了,只能在家烧烧高香拜拜佛,求老天保佑我三儿一家的。” 谢宁噘嘴,低头玩自己的手指,不知道奶奶何时帮衬过他们。 老太太见周寂年并没有什么表示,话更是不多,脸上讪讪,改口道:“你们小两口难得回来,晚上奶奶给你们炖只鸡吃,老六家的,快去帮我孙儿把屋子收拾收拾,好叫他们晚上住下来。” 老六家的老六家的!就逮着她使唤!周六媳低头又翻白眼,她自打嫁了进来,就没见过老太太烧火。她抚平袄裙,并没有起身的意思。 自打那次回娘家,老太太和六丰好声好气,好话说尽她才回来的,现在是因着夫君考了秀才,她才给了些好脸色,叫她伺候侄子,没门! 谢宁赶紧睁着桃花眼把夫君望着,出发前说好去他家住,他好想阿父和小玉呢。 周寂年不紧不慢地说:“奶奶不急,我和尧哥要商量入府学事宜,住岳丈家方便些。” “府学?哦哦,那该是的,该是的。”周奶奶依旧好心情,顺着周寂年说话,她也知道急不来。 一家人面和心不和,实在是没什么好聊的,寒暄一二,周寂年就被周四丰借口喊走了。 寂年和四叔商量田事,谢宁待不住,和容哥儿跑去内院帮林桂花择菜。 作者有话要说:  国庆中秋双节快乐,出去旅游的注意安全,在家看文的多看看小夫郎哦! 感谢在2020-09-27 17:01:07~2020-09-30 22:04: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Natsuhi、空梦忆殇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老陈醋贼酸 117瓶;十六溜 100瓶;n阶方阵a 59瓶;锦朝 32瓶;虚无元主 12瓶;松花皮蛋、閻愛兒、兴兴的羊心、dachengzi 10瓶;叶上秋 8瓶;是酒肆啊 6瓶;柠檬好酸我好爱、冬眠的笋 5瓶;青青子衿*^_^*、叶、墙头猫、霜降 2瓶;扶柳依依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林桂花见宁郎一直瞟自己的肚子, 笑着说:“如今寂年中了秀才,你们小两口也该是要个孩子了。” “唔……”谢宁搓了搓手。 “你啊,别不好意思, 寂年是个读书人,你主动些, 还是有个孩子好。” 谢宁更不好意思接话了。寂年哪里还需要他主动?他已经够吃不消的了。 见人脸都要烧起来了, 林桂花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换了个话头道:“摊子生意可还好?” “挺好的。”谢宁点点头回答。 林桂花接着问:“你们忙得过来吗?” “盘了间铺子, 招两个跑堂和一个洗盘的, 应能忙过来。”见林桂花有话, 欲言又止的样子, 谢宁奇怪地问:“四叔母怎么了?” “唉,这刚怀上,我也三十了, 我娘不放心, 想过来照顾我。” 这是好事啊, 谢宁不解。 “但是家里统共这么点儿大,且容哥儿也十三了,叔母想求你个事儿,让容哥儿去镇上见识见识,给你家铺子打打杂洗个碗,粮食叔母家出……” 这事儿倒不难办, 两家一向和睦,爹爹也很疼容哥儿, 谢宁忙打断林桂花道:“容哥儿能吃多少?一家人不说这话,一会儿我和寂年说说就是。” 谢宁又去看容哥儿,问道:“容哥儿可愿跟哥哥去镇上?” 容哥儿微微点头, 笑的腼腆。 “那就行,若在镇上住不惯,你想回来和哥哥说,哥哥送你回来。”谢宁轻声说,看容哥儿就想到他同父异母的妹妹,谢小玉,他怪想妹妹的。 “快谢谢宁哥。”林桂花教育儿子。 容哥儿轻声地说:“谢谢宁哥。” 周寂年在屋里和周四丰商量完田地挂名之事,周四丰也提了同样的事儿,周寂年自然答应了,容哥儿怎么说也是他堂弟。 寂年推门出来一眼就瞧见了远处的周温书,躲在圆木柱子后面,随着他的视线,看到了正在剥芸豆的小夫郎,周寂年微眯了下眼,像猫科动物一样竖起了防御姿态。 谢宁剥着剥着,面前的阳光被挡住了,他抬头,周寂年逆光站在他面前,谢宁半睁着一只眼睛,冲着夫君憨笑。 “回家。”周寂年伸手邀人站起来。 谢宁顺势站起来,将手里剥的芸豆递给周寂年。 周寂年故意不接,侧开身子。 谢宁嘟着嘴踮起脚来,捏着一粒芸豆硬往他嘴里塞,还嚷嚷:“好吃,又甜又嫩。” 这一幕故意露给了有心人看,有心人周温书转身回屋了,周寂年咬了嫩芸豆目视周温书的背影。 “要是有豆腐的话,这豆子炒来可香了。”见夫君没应声,谢宁疑惑地顺着周寂年的目光扭头,他后方那处房檐下只有一根粗木,什么也没有。 “看什么?” 周寂年回头,去牵小夫郎的手,“没什么,走吧。” “唔。” …… 越近谢家院子,谢宁的步伐越轻快,能看见院子了之后,索性一溜小跑扯着脆糯的嗓子喊:“阿父!我回来了!” “二哥!”谢小玉扑过来开了院门,两兄妹边朝里面走,边你问我答。 留周寂年在后面反锁院门,他在周家孙子辈里也排第二,他与宁郎天生一对。 “宁哥儿回来了?”谢大树起初听见二儿子叫门,以为是幻听了,这会儿听见声音越来越近,忙出来迎接,看到跟在后面的儿婿,更加热情了。 “都回来了?”谢大树又去唤谢孙氏,“快去烧壶热水,好叫孩子们吃茶。” “诶,这就去。”这人不天天在跟前,谢孙氏就安生了,确实也不容易见一次,再者人家是案首夫郎了,她应声勤快地去烧水。 “二哥,你来……”谢小玉站在门口喊哥。 谢宁也坐不住,也不渴,起身就跟去了,原来谢小玉唤他摘榆钱。 谢家在村中还算富足,在后院儿栽了棵榆树,因着榆树的种子长的像一串一串的铜钱,所以叫榆钱,谐音‘余钱’,于是谢大树便栽种了一颗讨个口彩。 榆树柳垂下来,每个枝条上一簇一簇的嫩绿色榆钱,谢宁挽起袖子垫着脚去扯,谢小玉捧着簸箕在一旁接。 大哥谢尧忙着读书学习,二哥谢宁不在家,亲胞哥谢轩天天跟在娘亲后头,吃的胖乎乎,动弹一下都叫爹,谢小玉可馋坏了榆钱了。 谢大树在堂屋请周寂年坐上座,周寂年偏了下头就能看见院子里,清瘦的小夫郎垫着脚摘榆钱的身影,所以不愿意换座。 谢尧随他视线看去,院子里弟弟和妹妹馋猫样子,也就是周寂年对他弟弟倾心,才能觉得赏心悦目。 “甭瞧了,走吧,去帮我弟弟摘榆钱。” 正中下怀,周寂年一点儿也不觉尴尬,起身就跟着去了院子。 谢大树背着手走到门口望着一众子女,“呵呵……”笑了一声,对周寂年是哪哪都满意。 周寂年辛辛苦苦帮着小夫郎摘了满满一簸箕的榆钱,谢宁领着谢小玉就去了灶房,两人拿白糖拌了一碗直接偷吃。 晚上除了香菇烧鸡、小土豆炖腊肉、炒青菜外,还有糖拌榆钱和榆钱饭。榆钱可是个好东西,消除湿热助消化、通肠胃。 在谢家住了一晚,第二天又被村长邀请去吃晌午饭,当朝人云‘民不与官斗’,能与官说上话的就是秀才了,更何况周寂年这个秀才第一,与案首套套近乎只会有利。 吃饭的时候,周寂年坚决不坐主位,姿态很有读书人的谦卑。村长一家人看在眼里,周老六和人家案首真是没法比。 瞧瞧人家案首这气度,再瞧瞧周老六那一朝得道鸡犬升天的架势,唉。 两个人再回镇上,变成了三个人。容哥儿还是第一次上镇,一路上都好奇的四处打量,被两个哥哥领去了馄饨摊儿。 林锦见了容哥儿,果然很是开心,给容哥儿下了满满一碗的鱼肉馄饨,坐在一旁问他家里琐事。 谢宁坐在长凳上,支棱着耳朵听隔壁桌闲话。 “听说了吗?香楼的玉荷姑娘失踪了!” “哟?没听说,她是跟人跑了?” “闹那么大你没听说?那朱家大少爷跑去香楼砸了一通,说是约了玉荷姑娘,左右都等不来人,骂香娘不把他放在眼里!” “那后来呢?” “香娘直呼冤枉,找来打手对峙,打手说确实是把玉荷姑娘送上了山。今天我给山庄送菜,亲眼瞧了十几个官兵入山寻人了。” “哟,山可大了,那不好寻啊。” “要我说啊,肯定跟人跑了,姑娘家哪可能在山里呆一夜?” “可不是么……” “……”谢宁听得入神,身子都要歪到凳子外面去了。 周寂年自然也听到了,不过并未过多关心,见小夫郎要摔了,伸手扶住他,“我回家去,你呢?” “那我也回去。”谢宁索性也不听了,“容哥儿,还吃得下吗?哥哥带你回家休息会儿,晚上做好吃的。” “够了,吃不下啦,宁哥。”容哥儿把汤喝的干干净净。 容哥儿新到一个环境,放下包裹不好意思休息,赶忙跑出来去帮谢宁烧灶。 谢宁正在烧开水,打算泡梅干菜,晚上做梅菜扣肉。不怪他圆润了些,天天嘴馋,在家里研究好吃的,周寂年纵着他,知道他想开酒楼,这些全当是他的预备工作了。 谢宁捧了梅干菜放木盆里,“容哥儿怎么不休息会儿?不用拘束,去睡吧。” “我不困,我想和宁哥一块。”容哥儿凑上来,“宁哥要做什么?我帮你。” “做梅菜扣肉吃,那你帮我舀热水到这盆里吧。” 容哥儿去拿瓢去水缸舀水,梅菜扣肉一般都是过年才有的吃,馋的他直咽口水。 谢宁将五花肉清洗干净,也不切,整条放进锅里,加水,放入葱姜、桂皮、八角、一小勺白酒,烧火炖煮。 烧火期间,还去拿了两个红薯和一把花生,丢进灶里烘烤。 两刻钟后,捞起五花肉,趁热撒上酱。谢宁扒了烤红薯和花生出来,两个小哥儿坐在灶台前的板凳上啃红薯吃。 烤红薯又糯又甜,烤花生贼烫嘴,于是他剥了把花生米放碗里,让容哥儿给书房里的寂年端去。 谢宁再烧火倒油,把还冒热气的五花肉放锅里煎烤,转小火煎的五花肉肥油都溢出来,才捞起肉来放凉。 等容哥儿再回来灶房,让他把泡软的梅干菜洗干净。谢宁将洗干净的梅干菜下锅,用之前有调味的肉汁来煮菜,倒些许白糖,待它焖煮一刻钟的时间。 梅菜扣肉最后一步就是,肉切片垫在碗底,上面铺满煮过的梅菜干,蒸上两刻钟,碗拿出来倒扣,就可以食用了。 趁着蒸肉的功夫,谢宁又炒了两个青菜,有容哥儿帮他烧火,他轻松了不少,不过他从小就爱在灶房里转悠,本也不嫌累。 …… 从村里回来的第二天,周寂年去铺子里提诗。考虑到镇上百姓大多都不识字,多写了些启蒙时期的诗词。 ‘敏而好学,不耻下问’‘学而不思则罔,思而不学则殆’等等出自孔子的诗句。 等墨迹干透,两日后,周氏馄饨牌匾一挂,正式开业! 周寂年教了谢宁识墙上字,谢宁自信满满地在店里,看到有带孩童来铺子,那孩童作小书童打扮,他就会去和孩童炫耀, “你知道墙上写的是什么字吗?” 若小孩子摇头,一脸懵懂,他就会一脸自豪地解释:“这里写的是‘发奋识遍天下字,立志读尽人间书’,书读多了,就可以考功名了。” “还有那里写的是‘立志宜思真品格,读书须尽苦功夫’,功名不是那么好考的,所以读书一定要能吃苦,知道吗?” 那孩童还懵懵懂懂,大人则兴奋坏了,连连道谢,“多谢小郎君,儿啊,快谢谢哥哥。” 谢宁炫耀完又不好意思了,勾着手指抿着嘴,笑的好生腼腆。 他每天都要去铺子里读他夫君写在墙上的诗,反反复复念个好几遍,一家人包括跑堂的竟然都认识字了。 清水镇的百姓说,去案首馄饨能学到大道理,你去东街文人圈子里都不可能学的到。 有人问了,“案首馄饨?我怎么没听说有这么个铺子?” “嗨,你问周氏馄饨在哪?咱老百姓不识字不知道!但你若问案首馄饨?北街集市,铺子里满墙字儿的就是了。” 这生意红红火火,银子赚的也多,周老三老两口却越发清闲了,每天调了馅儿就成,有人来点馄饨,请的帮厨麻利的把馄饨一包,下锅煮熟就上桌。 一闲下来,林锦不免就盯上了儿夫郎的肚子。 这天五人在屋里吃饭,林锦很随意地一开口:“眼看着家里日子越过越好,家里啥也不缺了,就缺个小娃儿……” 谢宁咬了筷子,无辜地看爹爹。 周寂年夹了一块腊肉给小夫郎,没接话茬另说:“明日地里播种,我回趟村里,宁郎随我去吗?” “好!”谢宁把腊肉塞嘴里,大口大口地嚼,咸香紧实的腊肉就马上让他忘了刚刚爹爹说的话了。 “行吧,你注意些,莫下地,仔细伤了手,握不住笔杆子了。”林锦交代完又冲儿夫郎说:“寂年听你的,他若忙忘了,你说说他。” 他说的倒是实话,有时候他这个做爹的,说的话还不如宁郎一个眼神管用。 林锦都习惯了,生了个夫管严的儿子,儿夫郎眉头一皱,他儿子连根头发丝都柔了。 谢宁‘嗯嗯’点头,吃好喝好。 周寂年心里笑,他养小鱼的成果还算喜人,小夫郎乖乖巧巧没有烦恼。 作者有话要说:  隔日双更哈,写古文头顶多多少少有点凉快。 …… 感谢在2020-09-30 22:04:53~2020-10-01 23:18:4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4775714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胡作非为 10瓶;盒里有啥 5瓶;Evil丶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晚上周寂年依旧抱着凉软凉软的小夫郎, 一番云雨快活。 等宁郎睡着之后,周寂年搂着小夫郎看人腰上的印记,小哥儿腰侧都有一个红点胎记, 表明小哥儿有孕子能力。 可是随着谢宁皮肤光滑后,那个胎记已经没有了, 只能看见红色的细线在皮肤底下…… 天亮之后, 两人提着礼物去驿站, 林锦给买了红糖和蜂蜜, 让给怀孕的林桂花带回去。 两人租了骡车回大井村, 骡车腿脚比牛车快, 不到一个时辰就回到了村里。 午时, 家家户户马上就要燃起炊烟了。 谢宁去帮着林桂花的母亲烧午饭,林桂花大着肚子行动不便。 周寂年则去田里找周四丰,如今田埂已经按照周寂年的计划, 改造加高, 用了夯实的土埂, 这样就不怕山洪冲击水田,养鱼安全。 水田养鱼要给鱼搭建栖息场所,所以水田划分成‘田’字型,‘十’字不插秧,边上种上水稻。 周寂年到的时候,周四丰正在挖沟放水, 其他农田里也是如此,也有担水的农户。 见周寂年也挽了袖子撩起裤脚要帮忙, 周四丰忙阻止道:“我这马上挖完了,别下来,马上烟起了。” 他指的是炊烟, 农村里狗叫就是来人了,炊烟起就是该吃饭了。 又卯足力气挥了两锄头,水就顺着田沟流向水田里,周四丰擦了擦汗,站在田埂上,将脚去沟里洗去泥巴。 “寂年,你六叔是秀才不用赋田税,雇了人种地。你大伯找了我,托我把他家地卖了,他种不了,雇人种的话,他赋完税,家里颗粒无收。” “四叔是想买下来?”周寂年猜测。 “是,我打算买下来,到时候还是一样挂你名下,免个税,成不?” “可以,四叔开口就是。” 周四丰洗干净泥巴,去穿岸上的草鞋,接着担心道:“这法子真能行?鱼真不会啃了水稻?” “鱼喜食水上浮游物,倒鱼种之后,撒些糠,也不必来除草,放养试试。”周寂年这个想法全是这半年以来看书和观察鱼得来的结论。 “行,四叔听你的,你一向聪明有主意。糠有的是,家里养的猪都吃不完。” 周四丰跟着周寂年转了几亩地,偶尔有村民来打招呼,好奇周老四砌那么高的田埂作甚,周寂年也没藏掖,如实答了。 “吓,那鱼啃食庄稼可咋整?” “试试看,到时候还望乡亲帮着注意注意,莫叫人把鱼苗捞了。” “那该的,一定帮你守了。” 周寂年有计划,如今他在大井村很有名望,与其藏掖着,村民若无意发现稻田里有鱼,以为是破坏水稻的,捞去吃了,还邀功说是帮他老周家给田地除害,那就尴尬了。 还不如他开口说了,村民知道他有意放养鱼苗,断不敢捞他,毕竟谁敢惹可以见到县太爷的案首大人? 之后的几天,周寂年带着小夫郎亲自去插秧,谢宁踩着田地里的泥巴,玩的不亦乐乎,水流带了些泥鳅在田地里,他一出手,滑不溜秋的泥鳅就被捉住了。 “寂年,看……”谢宁一脚深一脚浅地朝弯腰插秧的夫君走去,手里捧着小泥鳅。 周寂年皱眉看小夫郎脏兮兮的样子,嫌弃得很,“去岸上呆着。” “不要!”谢宁依旧捧着小泥鳅看,无意识的撒娇:“挨着你。” “这般小,待它大些再捉了吃。”周寂年没坚持,也去看他手里捧得小泥鳅。 谢宁舔了下嘴唇,“好吧……”语气委屈巴巴的。 清水镇莫说泥鳅了,鱼都没得卖,他还真挺想炸泥鳅来吃。 周寂年低头看着小夫郎,阳光照射下,小夫郎脸上细细小小的绒毛都看得见,皮肤越发水嫩了,大概是住在水里的缘故。 而且宁郎骨架小,别看他圆润了,脸上肉乎乎的,其实抱起来一点都不费力。 谢宁弯腰,双手浸在泥里,那小泥鳅晃晃尾巴就钻进泥里,不见踪影了。 再站起身来,往回走,谢宁一脚没踩稳,一个屁股蹲坐进了水田里,“啊!” 周寂年身高腿长,三两步走过来扶他起来,听谢宁痛呼:“我手划了。” 握着谢宁的手腕,果然见手掌混着鲜血直流…… 周寂年拧眉心疼,一把抱起小夫郎对周四丰说:“四叔,宁郎手划了,我带他先回去。” “快去包扎一下,找胡郎中。” 鲜血顺着谢宁的手腕滴了下来,砸进水田里。周四丰过去摸着,拔出一块碎片,是一个破碗。 谢宁明明只是伤了手,却被一路抱着去了胡郎中的家。 春种,家家田地里都是人,不知道的只说:“这秀才夫郎命真好,路都不需要自己走!” 胡郎中吩咐了周寂年去打水,他用石臼捣药。周寂年去轻轻地给小夫郎洗净伤口,亲眼见着贯穿整个手掌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再愈合! 谢宁显然也愣住了,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掌。 等胡郎中过来上药,手上仅仅只有红绳粗细,小拇指长短的伤口了,胡郎中疑惑:“这小伤口,刚刚怎么流了那么多血?” 周寂年镇定下来,“只是混着泥水,所以看着可怖了些。” “是了,那也不需要包扎了,我给你抹上药,回去莫沾水。”说完给抹了药,接过周寂年给的诊钱,转身去放柜子里。 周寂年想到小夫郎腰间消失的胎记,跟上去悄悄地说:“胡伯,可否看看宁郎孕子的脉象?无论结果,莫说与他听,待我找时间自己来。” 两人再回去,胡郎中说:“我看看脉象……” 谢宁什么都不知道,乖乖地伸手去给胡郎中把脉。 胡郎中心下大震,这谢家小哥儿的脉象里,孕象竟然是不孕征兆啊! 胡郎中怕自己诊错,细细地把了又把,这下连谢宁都奇怪了,“胡伯,我是不是有病?” “咳!”胡郎中收回手,“无事,你好着呢。家去吧,注意伤口别碰水。” 两人出了胡郎中的家,快到家门口时,周寂年握着宁郎的手腕,用大拇指蹭了下绿色的药草碎,谢宁手掌已经完好无损…… 谢宁感到惊奇,“怎么好的这么快?不痛也不痒了。” “看来鱼毒改变了你的体质,宁郎,不可叫第三人知道你伤口愈合的快,知道吗?”周寂年重新把草药抹到谢宁手心。 谢宁点了点头,“嗯,不叫人知道。” 心里很是开心,手愈合了,这样就不耽误他做好吃的了。 进了家门,周寂年还是用纱布将小夫郎的手包了,他不确定水田里四叔看到宁郎手上的伤势了没有。 …… 谢宁感觉夫君最近有些奇怪,具体哪里怪?他说不上来,反正寂年总是不形于色,他觉得他夫君有时候像个老学究,比阿父还成熟些。 只是最近更沉默了,总是在想事情的样子。 随着春播的结束,两人快要回镇上了,接下来就是举家二迁去府城,所以今日两夫夫准备再去一次水潭洞。 装束好了,两人过内院时,林桂花在裁衣,谢宁扔下周寂年,屁颠颠地跑去和林桂花肚子里的宝宝打招呼。 “呼……”林桂花惊呼,“他动了!” 谢宁惊喜地睁大眼睛,他隐约看到四叔母肚子起伏了一下,因为初春天气转热,林桂花又因为孕子,所以体温高,已经穿上了春衫。 “这个调皮,头两个快生了才动的厉害。”周四丰笑着说。 林桂花笑着斜了丈夫一眼,故意说:“想吃辣的。” 不怪她敏感,连她亲娘都总是念叨,烧香拜佛的求儿子,她不想丈夫太过于执着儿子,所以总是强调自己想吃辣。 想吃辣?谢宁在行啊,忙说:“四叔母爱吃辣,我给你做个辣酱,想吃的时候舀一勺炒菜。” “那行,我去给你摘辣椒,还要些啥?你说,我给弄来。”周四丰可太愿意了。 周寂年站在一旁看着,那日他独自去找胡郎中,郎中说宁郎体寒不易有子。可是宁郎显然是很喜欢孩子的,所以他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谢宁说完需要的辣酱食材,乖乖和周寂年出门上山了。 幽静的山林里,百鸟声鸣,周寂年还在回想谢宁对着四叔母怀孕的肚子兴奋的样子,所以忘了牵小夫郎的手,这不一下没牵,就被小夫郎跑远了。 谢宁听着野鸟叫唤,好奇这个鸟儿长什么样,寻着声去…… 周寂年赶紧去跟着谢宁,保护一二。 两只红色羽毛的鸟儿在啃食野果,见有人类靠近,扑哧扇着翅膀双宿双飞了。 “好漂亮……”谢宁喃喃地道。 周寂年也说:“确实,不知这鸟叫什么。” “好多羊奶果啊。”谢宁回头冲着周寂年笑,神采飞扬的样子,笑颜夺目,“红彤彤的好漂亮!” “……”原来是夸的野果子,周寂年抿嘴收声。 每年四月,野山林里的羊奶果就会成熟了。野果长相奇异,近看红皮圆润光滑,有一些白色的小点点。 野果入口香甜,柔软嫩滑,滋味很是独特,高高枝头上一串串的羊奶果已经被野鸟啃食了一些。 动物能吃的,一般无毒。羊奶果可以生食当水果,也可以采集颜色做胭脂,不过农村人都采来泡酒,做饮品可缓解上火症状。 谢宁爬上树去摘了羊奶果,周寂年在树下接,周寂年也乐见小夫郎活泼野性。 两人坐在树下吃野果,周寂年尝了几个,就去看小夫郎。谢宁的嘴巴被羊奶果染的红红的,水润润的唇瓣,诱人一亲芳泽。 27 周寂年探手去刮了一下谢宁的下巴,开口:“宁郎。” “唔?”谢宁伸着下巴啃果子,怕汁水滴到衣裳。 “你很喜欢孩子吗?”周寂年看着谢宁的眼睛问,宁郎的眼睛黑白分明,眼角窄眼尾狭长,懵懂的样子又纯又无辜,害羞的时候就会显露媚态。 “嗯,喜欢。”谢宁点点头,又伸手去背篓里摸野果子,还补充一句,“很喜欢的。” 周寂年抓着宁郎的手腕,把人从地上提起来背在身后,用很正经的语气说:“走,跟夫君生孩子去。” 谢宁噗嗤笑了一声,竹篓都险些拎不住。 四月的水温还是偏低,周寂年下水之后游到岸上,阳光从顶上照射下来,温暖又舒服。 谢宁从水里冒出头去看岸上的夫君,周寂年常年穿长衫,皮肤白皙,又经常锻炼身体,身材不似他大哥那般瘦弱书生气。 他先前被夫君一句话撩拨,自己一路伏在人背上臆想连篇,谁知下了水,周寂年并没有要和他生孩子! 周寂年虽然一副岸然的样子,其实在偷偷观察小夫郎,见他眼角微红,嘟着嘴愤愤地瞪自己,这才招手唤了小鱼上岸。 谢宁巴巴地游过来,扑着往周寂年怀里栽。被人搂着亲吻,周寂年故意轻吻轻抚,前戏无比缱绻温柔,却又熬人。 谢宁悄悄凑上去挨着夫君,很明显地想要亲近。 偏生周寂年就是不紧不慢。 谢宁不得己只好开口,“寂年……” 周寂年被他粘腻地娇喊取悦,抱起小夫郎坐在自己身上,凑过去亲吻小夫郎的耳廓,薄唇微启,“自己坐上来。” …… 谢宁一身冷白肤色,被周寂年用过力的地方嫣红一片,再加上他原本肌肤底下的红线,异常艳美。 受不住力,谢宁就会趴下去紧紧埋在周寂年身上,这时候他特别喜欢周寂年的滚烫的体温,迷恋皮肤贴着皮肤的触感。 周寂年尝够甜头,搂着他坐起来用力…… …… 被伺候舒服了,谢宁就会下水捉虾,让寂年烤熟了给他吃,身心都被喂得饱饱的,两人再牵着手下山。 又待了一天之后,随两夫夫一同回镇上的还有谢尧。谢尧带了行李,先去镇上和他们住几日,随后两汉子先去府城安顿好住处,举家二迁。 镇上的院子,除了偏房,加上谢尧,厢房已经是都住满了人。 谢宁一去铺子,就被爹爹拉着说话去了。 林锦笑的像是有喜事一样,“宁郎,后天你随春娘子去那女娲庙祈福求子。回来之后,女娲若是给春娘子拖了梦,就说明寂年有后了!” “春娘子是谁啊?”谢宁疑惑地问,还有这种奇事? 林锦这才介绍道:“春娘子可是贵人,住左西街,她夫君五年前过了世,她有情有义未再改嫁,原是替人洗衣裳过活的。某天夜里能做梦,能梦到女娲,凡是由她带去女娲庙祈福的,好些人回去都怀上了。” 谢宁听的惊奇,还能梦到仙人? “是真的,爹打听过了,镇上好些人都知晓她。” 谢宁“哦”了一声,又奇怪地问:“爹怎么会打听到她?” “是她慕名来吃馄饨,很合她胃口,来得多了,就聊上了,福气上门了。” 两人正聊着,那春娘子又上门了,林锦连忙带这谢宁去见春娘子,三人坐在一桌。 这春娘子倒不像谢宁见过的那些寡妇那般穿的素雅,头上却戴了金钗,耳垂也坠着珠子,穿了墨绿色的裙子。 最重要的是,年轻且美貌,而且也很会说话,“锦哥,这就是你家儿夫郎?我记得,是叫宁哥儿?” “是,春娘子好记性。” 谢宁能够感受到爹爹的欣喜,虽然懵懵懂懂的搞不清楚状况,还是很礼貌的打招呼,“春娘子好。” “嗯,美如玉帛,难怪……”春娘子微微一笑,很是娇媚。 “难怪?”谢宁重复。 “难怪锦哥着急,快些生个和你一般标志的娃儿才好。”春娘子又看向林锦,“锦哥放心,宁哥儿这般年轻,去了庙里,我定好好为他求上一求。” “那就谢谢春娘子!”犹如得了保障一般,林锦眉间见喜。 长辈也是好意,谢宁也点了头,跑一趟庙罢了,无非是费些腿脚功夫。 等馄饨上了桌,谢宁才起桌走开,他回去制作辣酱。 容哥儿跟着他一同回了院子,谢宁跺红绿辣椒碎,容哥儿就在一旁帮忙用石臼捣干辣椒面。 剁完双色辣椒,谢宁又剁了蒜末姜末,姜多切了些,因为周寂年说姜好,他听得多了,所以做什么都特别爱放姜。 起锅烧半锅油,谢宁放了两粒八角、两片香叶、花椒和一把葱,等葱炸黑了,就把锅里的香料捞出来扔掉。 然后将姜蒜末倒入油锅,炸出香味之后倒双色辣椒碎,辣椒要炸至断生,这样才可以储存不易变质。 最后倒入干辣椒面,搅拌均匀就装进坛子里储存。谢宁分了两坛,一坛自家吃,另一坛到时候托人给四叔母家送回去。 谢宁端着一叠辣酱,一个馒头去书房,容哥儿自然也跟着他,手里还拿着半个馒头夹辣酱,吃的可香。 “寂年,你帮我尝尝。”谢宁放下碟子,撕开馒头里面抹了些辣酱,递去给周寂年。 周寂年评价,“麻辣鲜香,倒是很下饭。” 谢宁去翻周寂年抄的书,他已经能识百字了,闻言问道:“那我拿去铺子卖钱如何?” “好,一定会很受欢迎。”周寂年是由衷的认可,当然还有一部分原因是给小夫郎底气。 谢宁稀奇古怪的想法总是很多,但是有些三分钟热度的孩子气,但是只要周寂年鼓励认可,他就会觉很想要做出成绩给夫君看,不辜负这份支持。 晚上吃饭的时候,一家人都觉得辣酱很香,受到鼓舞的谢宁笑颜逐开,“明天分些去铺子里,给食客们尝尝。” 第二天,谢宁做的辣酱很受食客欢迎,咸香味辣,吃面的时候放一勺,馒头馍饼都可以佐味。 食客们一个二个都想买些回去,谢宁一听给钱买自然是高兴的,当天就去找了瓷器铺子订了一百个阔口小陶罐。 辣酱可以储存的时间久一些,越久越香,倒是个不费事的买卖。 多了不费事的营收,林锦也称奇,这些小佐料倒不是没人卖,只是少,因着食材普通家家户户都有,所以百姓和林锦想法一样,不值当做出来卖,认为没人会买。 不想这宁郎敢做敢卖,且都能卖出去,宁郎哪里是旺家啊,人家是招财啊! 到了约定的日子,上香拜佛一般都是上午,所以在家用完早饭,谢宁就要回房间换衣服。 周寂年道:“我陪你去,下午我再和大哥出发。” 林锦给了儿子一眼,阻拦道:“女娲庙都是女子与小哥儿,哪有汉子进去的?” “春娘子确实挺有名的,她常去女娲庙,没事的。”谢宁也帮着说话。 容哥儿也凑热闹,“春娘子可厉害了,她夫君病逝,她一个寡妇就靠着带人求子,都在镇上买上院子了!” 周寂年只好点点头,“路上注意,快去快回。” 谢宁回房换了身紫棠长衫,紫色是由红和蓝组成的,有‘紫气东来’之意。 系好衣绳,谢宁就被身后的人抱住了,他顺势软了身子靠着人,“你也快去快回,别让我白跑一趟女娲庙。” 周寂年细长的眼睛锐利剔透,听小夫郎的话轻笑两声,“我在你身边,你不求,偏去求那女娲?” “求女娲,爹放心呀。”谢宁在人怀里转了个身,昂着脑袋看周寂年。 周寂年表情依旧柔和,捧着小夫郎的脸蛋,亲了亲他嘴角,说道:“那你快去吧。” 也罢,就当出去散心了。等搬去府城,他找机会和爹说说,他不喜欢孩子,不许再提孩子的事了。 春娘子来敲了院门,周寂年亲自送宁郎出门,春娘子穿了一身褐红长裙。这般艳美,但是周寂年一眼都没看,仿佛眼睛只长在了自家小夫郎身上一般。 待他二人转身走在巷子里出胡同,周寂年目送背影才看了眼春娘子,黑发挽在脑后,以一根荷花金钗固定,手臂挽了个篮子,里面是香烛之类。 “寂年,我先去驿站叫车,你快些收拾吧。”谢尧挎着包裹走来院门口,打断了周寂年的思绪。 周寂年回头应:“好,我马上到。” 回房间拿了早就收拾好的包裹,周寂年背着出了门,林锦已经带着容哥儿去铺子里了,家里只剩下父亲周三丰在堆柴火。 见儿子收拾好马上要出发了,周三丰急急回房间拿了钱袋,出来去给儿子,说道:“多带些钱,出门在外,有钱好办事。” 周寂年接过来收进衣襟里,“阿父,我走了,不过十日我就回来。” 说完就真的出了院门。 到了驿站可巧,还是去府城考试时驾车的车夫,这回这车夫瞧着挺激动,“案首大人请上车。” 周寂年礼貌点了点头,“大人不敢当,叫我周秀才就行。” 车夫忙又喊周秀才,显然非常尊重他们读书人,驾车都更稳当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01 23:18:44~2020-10-02 19:38: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雪歌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柒柒 68瓶;狐狸的甜糖ˉ 32瓶;晋江不配让我花钱、多多王子 6瓶;Yvette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马蹄‘嘚哒’在官道上奔驰, 车厢里两男子随着车身轻轻晃悠,谢尧撩窗看了眼,闲起话头:“你前阵子天天在水田里忙什么呢?” “水稻养鱼。”周寂年回答, 仍旧闭着眼睛修养。 “你还真是……”谢尧弯了嘴角摇了摇头,换了个话题, 道:“头先在府城, 你可有相中的院子?” “有一处院子, 带一湢房, 今日我们再去看看。” 湢房就是沐浴房, 这样就可以给宁郎打造一间汤池房了, 天热也不需要委屈在小小浴桶里。 谢尧朗声大笑, “你还真是对汤池钟爱不移啊!” 汤池?周寂年猛然睁眼,掀开马车门帘对车夫说:“停,回去!去女娲庙!” “啊?”车夫有点懵, 不过听话的叫停马车, “吁……周秀才这是?” 周寂年故作镇定, 其实心口猛跳,“去女娲庙,快!最快的速度到,劳马费用我出!” 车夫见他脸色凝重,眼眸竟然有一丝杀气,吓得赶紧抽马屁股赶路。 同样懵的还有谢尧, 谢尧不解地问:“怎么了?寂年。” “宁郎有危险,春娘子有问题!”周寂年抿唇, 喉结滚动了一下,“你还记得我们梅花山庄赴宴吗?” 不等谢尧回答,周寂年接着说:“我们去汤池, 因为遇到一女子所以折返,那女子头戴荷花金钗……” “早上我送宁郎出门,春娘子头上戴的也是荷花金钗!” 谢尧蹙眉,“荷花金钗?又如何?” “寻常百姓怎可能戴的起金钗?放眼整个清水镇,都寻不出第二个。春娘子独自一人出现在朱家汤池,且她是镇上有名的寡妇,这不合体统。” “再者她主动寻到我爹,又与朱家有联系,必定有问题!” 这下谢尧明白了,并且惊出一身的冷汗,“竟是一个不知廉耻的女子……车夫,快马加鞭!” 两人都不敢想象,春娘子人前人后两幅面孔,主动接近他爹,一番算计带走宁郎,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周寂年腹热心煎,谢尧也是急赤白脸,马车到镇门口,周寂年让谢尧下车,“大哥,你找人守春娘子家,莫要打草惊蛇!” “好,周寂年,我弟弟一定要安安全全的!” “一定!”周寂年承诺,转头又交代车夫,“走,女娲庙!” …… 谢宁和春娘子也是刚下了马车,两人步行上山,辰时的太阳虽已升起,但是还没有散发热气。 谢宁不善与女子打交道,且春娘子也好似有心事的样子,所以两人一路没什么交流的上了山。 谢宁跟着进了女娲庙,无心四处观察,只想拜了女娲就下山,坐马车回家去。 春娘子四处看了眼,似乎在寻什么,谢宁不解地问:“春娘子,可是在寻些什么?” “啊?”春娘子回神,惯用借口道:“我有些渴了,想寻寻人借口水吃。” “……”谢宁心里叹气,不过还是友善地说:“那我去帮你找找水。” “诶?不用不用……”春娘子怕人跑了,“我与庙里师太相熟,我去找她,你随我来。” 谢宁只好跟着人去了,他随春娘子绕到女娲庙后面,进了一处偏僻地房间,春娘子熟门熟路地去倒了茶水,还端着一杯过来给谢宁。 谢宁婉拒,“谢谢,我不渴。” “喝了吧,我都端来了了,喝完我们就去拜女娲。”春娘子又递过去,微笑了一下。 谢宁一听喝完就能去拜女娲,接过来一饮而尽…… 女娲庙山脚下有一茶棚,远远见道上一马车疾驰而来,那马车一到女娲庙山脚下,周寂年快速跳下马上朝山上奔去,车夫知道人命关天,将马车寄在山脚下的茶馆,拔腿追去。 两人远远看见女娲庙门口有尼姑把守,周寂年随机应变,扯了车夫走了山路,两人爬墙翻院进了女娲庙。 周寂年带着车夫几乎贴着院墙,小心翼翼,他不能着急,他必须冷静才能救宁郎。 虽然宁郎若是受伤也能自愈,可是宁郎会疼,他舍不得。 贴墙走到尽头,前面就是毫无遮挡物的走廊,还有一个尼姑在洒扫。 周寂年环顾了下四周,当机立断,带着车夫又翻出院墙,在贴墙向前,院墙和山长在一起,唯一能绕过洒扫的尼姑再进入院墙内,只能钻眼前的狗洞…… 车夫见案首大人都钻了,自然跟着钻了过去。 再次贴着围墙走了一小段路,上天眷顾,周寂年看到一个男子守在一间屋子门口! 女娲庙不许男子进庙,却有男子守门?周寂年不需要动脑,都知道那间屋子里有问题! 周寂年深呼吸,脑子里飞速运转……若是直接跑过去惊动了守门的男子,万一宁郎不在这间屋子,岂不是打草惊蛇? 可是这男子守在门口,房间里必定又猫腻! “钻洞前有个洒扫的尼姑,你去故意暴露给她,别让她抓到你,到处跑!”周寂年轻声交代车夫。 车夫不敢说话,连连点头,迅速钻回狗洞。 周寂年一刻也等不及,又去看了看别的路,还真叫他又找了一条路,利用院墙外的视角,成功绕到了那间屋后。 周寂年控制脚力,贴到屋后屏住呼吸仔细听。 “药下了?”说话的人瓮声瓮气,是个男子。 “哎哟,大少爷这问的,前儿那么些良家妇女,都白叫你爽快了!”是春娘子的声音! 周寂年瞳孔微缩,他听不到宁郎的声音,但是他确定,这女子就是春娘子! “哼哼……干的好,出去吧。”那男人粗着嗓子赶人。 春娘子急道:“大少爷,这……” “晚上梅苑。”朱大常压着嗓子用夏流的语气说:“我亲自给你塞进去……” 周寂年拳头握紧,被恶心的难以忍耐,他正要冲进房间的时候,远处传来吵闹声。 “快来人啊!有汉子跑进庙里了!” 看来是车夫行动了,周寂年暂时克制不动了。 朱大常心虚,冲着门外喊:“过去看看,把人拦住喽。” 春娘子这一下也慌了神,从未在半途生出过事端,这下门是出也不好出了,她只得留下来。 周寂年光明正大绕到正门,推了下门,有阻力,显然里面锁上了。 他后腿几步,撩起长袍,抬腿就是猛踢! 门‘哐当’一声,震的屋里朱大常横肉直抖,他推了一下春娘子的肩背,他一个男声不能在女娲庙出现。 春娘子定了定神,“谁?谁在踢门?” 偏生门外踢门的人一声不吭,又是‘哐当’一声,朱大常和春娘子对视一眼,眼里都是对未知的恐惧。 门外的人是谁?为什么不敲门不吱声?门外有多少人?一旦外面的人进来了……不行,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自己出现在女娲庙,朱大常当机立断,钻回了密道。 “哐当!”门硬生生被周寂年踹开一条缝…… 朱大常挡着密道,把春娘子推出去拖延时间。春娘子踉跄着刚稳住身子,房门被踹开,门板向后拍在墙壁发出巨响。 桌、椅、墙柜,屋子里面朴素简单,没有能够藏人的地方,必定是有机关密道! 春娘子一副受了惊吓的样子,朝周寂年走去。 周寂年直接掀开房间右侧的帘子,宁郎合衣整洁地躺在床上,周寂年走去触碰了一下宁郎的脸颊,鼻尖有气息,心口有起伏。 周寂年眯眼侧首去盯着春娘子,他整个人站在床帘暗处,浑身散发着杀气,紧抿着薄唇,眼里是尖刀匕首。 春娘子抖着手,她掩饰般的手掌虎□□叉,捏了捏手心逼着自己开口,“他……是昨夜没睡好么?进了庙就说困……” 眼前的男人站起身,背着手朝她走来。春娘子的视线死死盯着周寂年背手的位置,被吓得一步一步朝后退,好像那手背在身后是握了刀子,走近她就为了饮她血! “啊!!!”春娘子吓得尖叫,是被周寂年的气势,也是被自己的恐怖想象。 晚上梅苑……我亲自给你塞进去……周寂年脑子里浮现先前偷听到的话。 他回神,他眼下断不能丢下宁郎去寻机关密道,捉贼拿赃,今晚梅苑? “怎么?春娘子何故吓成这样?”周寂年堪堪停在春娘子面前半步,沉声问道。 春娘子胸口起伏不断,眼里俱是警惕和惊吓。 “宁郎既睡去,我便带他回家了。春娘子……”周寂年掩藏眼底的情绪,微低下头,用低低的声音说道:“回头见。” 春娘子动都不敢动一下,只觉得眼前的男子捆住了她手脚一般,她动弹不得,整个人仅仅靠脑子里一根弦绷着,一断她就要死了…… 等男子抱着人离去,春娘子才大口大口地喘息,大脑这时候才开始运转,周寂年为何会突然上山闯庙?可是发现了什么? 不,若是发现了什么,刚刚为何不对自己动手?是自己心虚吓了自己吗? 不行!她得去找朱大常让出出主意,她给宁哥儿下的迷药里有合欢散!合欢散没有被朱大常解,宁哥儿一旦醒来,一定会露馅。 28 女娲庙连接前后院的门廊处,一个鬼鬼祟祟的男子扒着门廊,朝庙前探头探脑,应当是之前那个看门的。 周寂年故意露脚步,那男子回头看了他一眼,再见到他抱着的人,眼睛瞪大像见了鬼似的。 周寂年记住他的长相,他有意放了这随从回去通风报信,怕只怕随从形容的不够夸大,不足以让敌方急乱了阵脚。 抱着人走到了女娲庙正门,果然被尼姑们发现了,她们蜂拥而上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 “你是谁?女娲庙禁止男子入内!” “把人放下!” “我夫郎若是误了诊出了事,你们难辞其咎!” 这时候长相就发挥了很大的优势,见这高大男子俊逸非凡不似歹人,怀里抱着的小夫郎确实昏迷状态,尼姑们退开一条路。 车夫也趁机甩了手中的扫帚,趁人都去围案首大人之时,溜出了女娲庙。 马车再次上路,是回镇的方向,马蹄飞速交错,落脚之处带起尘土。 车厢内,周寂年轻轻拍了拍宁郎的脸颊,“宁郎,醒醒。” 谢宁犹如睡着了一般,双眼紧闭,睡的一张小脸红扑扑的,任周寂年怎么叫推都不醒来。车夫一路快马加鞭,赶回了清水镇。 周寂年抱着人回了院子,车夫去药铺找郎中。 谢宁被放在床上,周寂年去打了井水给他擦脸。 冰凉湿漉漉的东西拂过脸颊,谢宁半睁开眼,熟悉的屋顶,房间弥漫着他熟悉的松香味。 还有他看不腻的夫君的脸,谢宁轻吟:“寂年……” 谢宁想以手撑着床铺坐起,发现浑身无力,手臂完全不受自己大脑的支配,依旧软踏踏地搭在身侧。 他并没有着急,因为眼前的人是周寂年,即使不能动,他依旧满满安全感,“寂年,我渴……” 周寂年起身去倒了茶水来,扶着喂给宁郎喝,杯底空了才问:“还喝吗?” 谢宁无暇回答,因为他浑身开始发热,全身软绵绵,可是下身却起了精神…… “好热……”谢宁连扯开衣襟散热的力气都没有了。 “好热……帮我……”谢宁咽了咽口水,浑身的血液往下涌,他快要热爆炸了。 周寂年迅速给小夫郎褪了衣衫,谢宁浑身起红,褪去长裤,看着宁郎的反应,他怒气攻心,那毒妇竟然敢下□□! “嗯……哼……”谢宁手指动了动。 眼睛里溢出生理性泪水,视线已经模糊,谢宁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有身下的欲望,他想要…… “抱抱我……” 脑子里已经没有什么羞耻警告,谢宁求欢的话音刚落就被抱住了…… “啊啊啊啊!!!” 好烫!被人触碰的地方就像是铁烙烫肉,谢宁平躺着张着嘴巴,他本就因迷药而无力,声音虚弱,可是被烫的痛苦让他只有尖叫才能缓解。 周寂年忙坐起身来,宁郎的叫声低哑刮嗓,让听者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在看宁郎赤着的身上…… 红线交错,血管暴起,血液在发疯的流动,宁郎第一次有这么高的体温,浑身已然能瞧见升起了热气儿。 刚刚被周寂年触碰的肩膀已经明显被烫坏,红起一片,周寂年第一次感到惊怕! 谢宁中了合欢散,却不能合欢…… 周寂年稳了稳心神,把浴桶推出来,迅速去打满了井水,想要快速抱了谢宁入水。 可是他刚伸手,谢宁就被他的体温热气熏的痛苦低吟。 周寂年跑去院子打了井水,提着桶从头上往下浇,不停重复,打水,浇水,打水,浇水…… 四月的天,地底下的水仍旧刺骨,周寂年一桶接着一桶,浇了数十桶冷水,不停重复打水的动作,动作又非常迅速,周寂年踉跄一步。 还不够,还得继续浇冷水,周寂年喘着粗气,脑子里是对宁郎的担忧,以及对春娘子那毒妇的恨意! 他脱了长衫,赤着上身,仅着长裤,一桶一桶的井水往身上浇。 周寂年冷极了,牙齿无意识的开始打颤。 差不多了,他踉跄着回了房间,再靠近谢宁,谢宁只是蹙眉而已。 抱上谢宁的瞬间,谢宁拧紧眉头,“啊!!” 可见周寂年哪怕是冻成冰块,只要是个活人,谢宁还是忍受不了。 迅速将谢宁放进浴桶里,谢宁碰到水才开始有了动作,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翻腾,他想要周寂年,他想要周寂年抱他…… 周寂年再次尝试伸手在水里触碰谢宁,谢宁在浴桶里鲤鱼打挺,仿佛周寂年的手是一块炭火,落入水中依旧赤红不灭。 谢宁没有任何意识,他只是凭着身体的本能,在水中伸手握住了自己…… 院门有响动,是郎中来了,周寂年奔出去开了院门,一见到郎中马上问:“我夫郎中了合欢散可有解药?” 那郎中脚步一顿,正儿八经地回答:“合欢散?凡是情药皆无药可解。毕竟人人可解啊。” 周寂年其实早就知道合欢散无药解,但是谢宁体质特殊。 “合欢散乃是催情物,无毒无解,行过房事就无碍了。”大夫交代一番,接了跑诊钱转身出门了。 大夫说的也有道理,毕竟合欢散只是催情,并不要命。世间没有解药的毒太多了,哪还有功夫研究这等解药? 可是谢宁本就怕热,这合欢散催的他血热躁动,竟是比往常更加惧怕温度了,不能行房,何以解毒? 周寂年又给车夫结了银钱,道了谢赶紧回了房间。那车夫一路助案首大人救夫郎,心里早猜了个大概,只是不知道歹人是谁罢了。 谢宁自己怎么也释放不出来,可是脑子已经全然被□□控制,只能遵循本能去动作…… 周寂年一靠近,被谢宁的样子惊着!他出去片刻而已,此刻宁郎身上通红,细细密密的小血管覆在身上,就像煮熟的虾,通红的身子在浴桶里挣扎,真真似一尾火红的锦鲤。 谢宁感觉到他的靠近,钻出水面,露出了赤红的眼睛看着周寂年。 惨白的脸,赤红的眼,眼底的欲望和脆弱…… 谢宁自从中了鱼毒,最是怕热,这半年里被周寂年养在水中,鱼虾喂养,才终于能如常人一般生活。 可是,毒妇春娘子给他下了合欢散,瞬间全身的气血在体内翻滚,比最初还要严重,轻轻触碰尚且不能,更何况肌肤相亲? 周寂年双拳紧握,咬紧牙槽,狭长的眼眸里因为怒气红了眼睑。 不敢想象,如果他不曾想起那枚荷花金钗?毒妇把宁郎送入虎口,若那歹人不顾谢宁痛苦强行……? 谢宁动作飞快,却怎么也纾解不去这欲望,他用另一只手在浴桶里抓挠,想要制造疼痛来缓解身下…… 浴桶里的水已经被他的翻动撒出一半。 “宁郎……”周寂年咬牙,只能接着去井里打水,给谢宁降温。 浴桶里谢宁终于纾解了欲望,同时也不省人事…… 周寂年再进屋,手里的水桶‘咚’地一声砸下地面,井水顷刻间流了满地,浴桶里的血腥气扑鼻而来…… 周寂年不敢眨眼,瞪着眼睛看向浴桶,宁郎露出水面的脖子上、肩膀上多处血管爆裂,血水汩汩涌出,鲜红的血色与苍白的肤色成了鲜明的对比。 周寂年的脚仿佛千斤重,迈出一步膝盖大腿传来的酸痛感,让他知道眼前的一幕是真实发生的。 颤抖着手试探着靠近谢宁,谢宁在水下的身子已经恢复了白皙,不像之前泛红,他的宁郎终于降温了。 周寂年将手凑到谢宁的鼻尖,并且维持这个姿势足足有两刻钟! 没有气息…… 周寂年收回手,不停的哈气搓手,一定是自己的手太冷了,所以才感受不到宁郎的鼻息! 周寂年疯狂的给手指制热,可是无论他再探过去多少次,停留多久!他的宁郎,停止呼吸了…… “宁郎……” 周寂年一脚踢飞床边的木架子,他捏紧拳头,控制不让自己浑身发抖。 用力到额头上、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巨大的悲伤涌上喉间,周寂年用力咽了下去。 一滴透明的液体从他脸庞滑落,在下巴处停留片刻,如同他的宁郎一般,离开了他,向地面掉落。 双眼被模糊了视线,周寂年恍惚,眼前无数的重影,上一世的,这一世的。 重活一世,就是为了让宁郎再次死在自己眼前吗? 周寂年用力闭眼,他缓缓走去灶房取了菜刀比在自己腕上。 再试试,如果他死了,会不会又在那张炕床上醒来?到时候他不和宁郎成亲了,他一定按照上一世的路子走,让宁郎做自己的书童,完完全全复制上一世的人生轨迹,只默默在身后守护宁郎安全成长。 情与爱,他周寂年再不沾染半分,只求他宁郎一生长命。 手里的菜刀被光线折射一道锐利的蓝光,周寂年微微眯起狭长的双眸,毒妇!梅苑!那瓮声男子! 周寂年回房间脱了湿透的长裤,换了身束身黑衣,前往春娘子的住处…… …… 时间接近黄昏,微风轻拂,某家某户传来一两下的狗吠声,又是一个平常无奇的傍晚。 春娘子推开后院门,她能在丈夫病逝不久,就置下这处宅子,全靠朱大常,但是同样的,她也摆脱不了朱大常,所以买了这处偏郊小院。 后门外只一处废弃箩筐堆起的杂乱地儿,是她家人常丢弃烂菜烂叶的腌臜地。除此外,没有一点儿风吹草动。 春娘子放下心来,步履匆匆出巷子寻了偏僻的路,看似要去远地方。一路上春娘子时不时回头,俨然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一直走到镇郊,踏进了竹林,她才彻底放下心来,头也不回地朝梅苑去了。 梅苑是朱大常密约之地,起初她丈夫病逝,她家等米下锅,基于此她才被迫从了朱大常。 可那朱大常也不是个可以托付的男人,喜新厌旧,她也是为了温饱为了活命,才干了后来那些下阴曹地府的事。 一开始,她是真的同情那些因为没有孩子被婆家欺负的女人,还有生了不少女儿哥儿,却因为没有生小汉子,就被婆家虐待。 她谎称能梦见女娲,希望借此让没有生儿子的女人一些活路,可是天杀的朱大常! 受他逼迫,她不得已才给貌美的女子下药,供朱大常纵情享乐。一开始并不下合欢散,只是迷药,可是有女子中途恢复意识过于贞烈,出过事,朱大常这才找来了合欢散! 出事的女子叫朱大常灭口,尸身所埋之地,她并不知。 之后的女子被合欢散迷了魂,再醒来清白已无,若声张出去必浸猪笼,所以一个个都不敢说出嘴。 有过一个女子回去跳井自杀了,旁人也只道是因为生不出儿子,受不住才自杀。 春娘子也奸诈,若有些女子性格刚烈,她回去之后便说没梦见女娲,那些女子的婆家就更加认定女子生不出儿子,层层指责和谩骂之下,再刚烈的女子也都受不住,要么出家要么自杀。 可是这次出的事可不一般,往常女子们醒来她并不在房内,所以牵扯不到她,女子心虚也不敢问她,生怕叫她知晓自己被辱。 这次那周寂年亲眼见着了她,并且抱了人回去,待人家中醒来必定会发现中了合欢散! 走出竹林,便到了梅苑大门口,春娘子止住了可怕的想象,她一个女人还能怎么办?只能找了朱大常给自己谋活路。 亲眼见了春娘子进了院子,周寂年和谢尧才踏进竹林,周寂年眼睛已经熬的通红,因为之前守春娘子后门,不敢眨眼的缘故。 黄昏时分气温降了下来,一阵凉风拂过竹林,地上的竹叶被带起,飞散在周寂年的身后。 而周寂年黑衣赤眼,倒真像个地府爬出来的恶鬼。 作者有话要说:  宁宁要彻彻底底痊愈了,鱼鱼涅槃。 可能是我太久没看文了,我以为“小夫郎”默认就是生子,所以没有特别标注,宁宁是肯定生子的呀(现在已经文案标注了),因为我就好这一口才写文的,文荒使我握笔。 小天使们肯定发现了我文风很古老,我好像活在十年前,哈哈哈哈…… 感谢在2020-10-02 19:38:56~2020-10-03 18:22: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翡茵 4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0860479 30瓶;居家小慕斯 19瓶;寻找生活的意义 7瓶;染、喵星人 5瓶;美貌开心又有钱的欧皇 3瓶;男团夫人、四叶草、47757146、木呢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春娘子跟着随从匆匆进了厢房, 朱大常还悠哉地坐在椅子上喝酒,吃着凉拌猪头肉。 随从关了门就离去了,往常里面两人是要办快活事儿的, 这个时候,他都可以回偏院, 喝个小酒舒舒坦坦睡到天亮。 随从脚步轻快过了长廊, 一脚踏进黑暗的中院, 突然右边窜出来一个黑影, 迅速锁了他喉, 他只来得及发出一声闷哼, 就晕了过去。 索性这竹林梅苑是朱大常秘密置办来和春娘子快活的, 春娘子是镇上有名的寡妇,所以并没有请仆人。 随从嘴里被塞了一团布,保险起见又拿了布缠着嘴绑在脑后, 最后将人五花大绑, 周寂年才和谢尧溜去春娘子进的房门外偷听。 “那周寂年抱了人就回去了?”朱大常觉得反常, 可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反常在哪里。 “是啊,怎么办啊?咱们该如何是好?他回去必定会发现宁哥儿被我们下了合欢散!” “诶?那是被你下了合欢散!他又不曾见到我,春娘,说话可给我仔细喽!”朱大常死鱼眼怒瞪春娘子,一脚踹开了一旁的凳子,凳子倒地发出巨响。 春娘子两手交握, 死死掐自己的掌肉,朱大常居然想撇开干系?春娘子背过身去深呼吸, 镇定下来,才开口:“他是未见过你,可是他见了你那随从!” “什么?!”朱大常噌地站起来, 神情仿佛要吃人。 “那时庙中吵闹,你派了随从前去打探,周寂年信了我言,以为宁哥儿困乏遂抱了他夫郎离去,却是和你随从打了个照面儿!” 春娘子迅速冷静下来,加油点火,“你自说那周寂年去你家赴宴,肚中无墨是一草包,可以随意拿捏。可是你又怎知,他赴宴之时,见没见过你那随从?” 侧门外的周寂年咬牙切齿,一刀了结这俩畜生岂不是太便宜了!同时心里有了一个阴毒的计划,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周寂年冷静深算,而屋里,面对着春娘子的朱大常则瞠目结舌,已是慌乱,眼珠子转来转去。 春娘子见人如此,最后示弱道:“大少爷,那周寂年回去发现夫郎中情毒,必定会有所行动……” 周寂年一脚踹开了未反锁的房门,“春娘子莫怕!” 他和谢尧两人双双踏进房内。 春娘子再见着周寂年又想到了女娲庙时他杀人的眼神,吓得短叫一声,“啊!” 周寂年身手敏捷,迅速用刀抵在朱大常的脖子。朱大常到底是个大少爷,含着金汤匙出生,他作恶多端,却从未被人拿刀要命的威胁,此时已被吓懵了,一时声音尽数卡在了喉咙。 春娘子看着刀吓得想夺门而出,被守门的谢尧锁住了身子。 “这么大一块头,春娘子,这放血价格可得升上一升,这皮糙肉厚的,放血可得不少时间。”周寂年凶狠地盯着朱大常,嘴里确是在和春娘子说话。 没错,周寂年想的就是策反计谋,让毒妇和朱大常狗咬狗。 朱大常听完吓得想跑,周寂年手握紧狠狠一挥刀,顷刻间血液从朱大常的臂膀喷涌而出。 “啊!”朱大常痛呼,真见了血,这才壮着胆子去夺刀。 周寂年一手用力捏着朱大常伸过来的手,握刀的手再一猛划!好在他不是一个文弱书生,为了在寒冬腊月里温暖他的小鱼,他日日锻炼强身健体。 “啊啊啊!!!”朱大常捧着手跌倒在地,左右手臂都受了伤,淌了血,他一时不敢再动。 春娘子见着血,也吓得“啊啊”乱叫。 “谁再叫……我就用这刀割了他喉咙。”周寂年淡淡地语气,狠厉的表情,成功让屋子里的一男一女闭了嘴。 一时间屋子里,全是两人害怕的呼吸声。 周寂年居高临下地看着朱大常,继续对春娘子说:“春娘子早上给我递话,让我赶去女娲庙,傍晚又带我来寻仇,我可是看在你银子的份上才来的。” 朱大常一时怒瞪春娘子,这贱人!这时候刀只往他身上划,身心皆惧的情况下,大脑只接受别人说的话,他已经无法冷静思考。 “肥头猪耳的,这得加价啊。”周寂年缓缓蹲下去,用刀在朱大常肩膀上蹭,华贵的缎黑料子透着光泽,浸了血液之后墨黑一片。 刀子隔着缎袍来来回回的蹭,好像在片猪肉似的,成功吓退了朱大常的蠢蠢欲动。 春娘子被朱大常瞪视,张口就想解释:“大少爷,我没有!大……大常啊,他胡说……” 周寂年绕到朱大常身后,用刀继续抵着朱大常的脖子,控制朱大常后,终于看向春娘子,“哦?春娘子这时候还要唱戏?莫不是在戏耍我?看来我这刀放错了血啊……” 春娘子瞬间哑巴,谁说案首相貌堂堂俊逸非凡?这分明凶神恶煞,这眼神像是毒刃,被这样的眼睛盯着,她魂都要吓没了。 朱大常却听到了生机,他马上高呼:“好汉!这贱人给你多少银子,我出双倍!我……我可是一根手指头都没碰到你夫郎,都是这毒妇引诱我!只要你放了我……” 刀抵在脖子钱紧了紧,吓得朱大常不敢大声。 两人都被周寂年吓得不敢开口,生怕说错一句挨上一刀。 “双倍?”周寂年哼笑一下。 “十……十倍!” 周寂年提了刀把血蹭在朱大常的脸上。 朱大常被他时不时亮刀吓得精神崩溃,“千倍千倍!好汉,只要你饶我一命,好商量……” “好。”周寂年站起身来,“成交,只是,春娘子不会出卖你我吧?” 春娘子疯狂摇头,“不会!不会的!我今儿只当没来过!” 周寂年踱步离开朱大常,走到一旁桌子前坐下,“可我不信,分明是你带我来此,刚刚却又唱反戏。” 朱大常身边安全了,以为机会来了,他抓起一个圆木凳刚搬起来,就被周寂年掷过来的刀子扎在了脚上。 “啊!!!”朱大常松了圆木凳,敦实的铁菜刀带着力道砸过来,十指连心,他的此时痛的巴不得死了算了。 周寂年迅速过去赶在朱大常之前拔了刀,并用刀指着朱大常,云淡风轻地问:“大少爷搬凳子是要砸谁?” 朱大常捂着痛脚惨叫,这个时候,他脑子里已经全然没有了反抗的心理,他已经彻底明白,眼前这个秀才,心狠刀稳! 春娘子牙关打颤,不敢再反驳周寂年,生怕人过来给她放血。 偏生周寂年还拿刀侧首看她,那细长的眼眸子竟是把她当一个死物在看! 她以为屋里的人,只有拿刀的周寂年有危险,生死关头只能顺着道:“我当时是吓傻了才胡说的,我不是故意唱戏的!我对不住您,对不住您宁哥儿……” “对不住大少爷……”被吓得语无伦次的春娘子又对着谢尧道歉:“对不住这位爷……” 春娘子道了一轮歉,又对着周寂年说,“大少爷也说了给你数千银两,看在这钱的份上,饶了我吧!我一定不说出去!”她头低低的,不敢看周寂年淬了毒的眼睛,也错过了朱大常仇视的眼神。 “你……”周寂年踱步过去死死地盯着春娘子头上的荷花金钗,“何止是对不起我们?” “我……我对不起镇上的,对不起村里的女子和哥儿,我鬼迷了心窍!我不是个东西!我……我真的命苦,我一个死了丈夫的……我家里有老有小……呜呜……”春娘子说着说着说不下去,崩溃大哭。 周寂年咬了咬压槽,压抑怒火质问:“你只是死了丈夫,若你心善未尝不可另觅良人!” “可是你却非要找上姓朱的,用那些无辜女子的清白来换取米粮!” “不是的!!”春娘子晃了下身子,两手却更被谢尧紧紧束在身后,她挣脱不开,可是她受不了这样大的罪孽压在她头上,“不是的!不是的……不是我找上的!是朱大常他胁迫我,是朱大常……都是朱大常!” 朱大常瞪直了眼睛,果然是这贱人玩仙人跳!可恨他淌了这一地的血,这贱人却毫发无损! 朱大常扑过去给了春娘子一巴掌,周寂年目的达到,赶紧扯了谢尧躲开。 周寂年自己握着刀背靠着紧闭的房门,春娘子捂着脸跑来,被刀又吓了回去,赶紧跪下朝朱大常磕头。 “大少爷别打我……大少爷饶命啊!”磕了两个头,又朝门口的周寂年磕头,“秀才饶命啊!” 她现在叫苦不迭,忤逆拿刀之人会死,顺着又要被朱大常殴打,进退两难。 朱大常见周秀才不阻拦,伤口的疼痛和心底的惧怕让他极度想发泄,冲上去对着春娘子又踢又打。 “贱人,敢拿我仙人跳板!” 施暴让朱大常短暂的止了痛,听着春娘子的惨叫,女人尖细的声音犹如无数绣花针,‘唰唰唰’地刺向朱大常的大脑,极度刺激了他…… 他扑上去掐着春娘子的脖子,捂住春娘子的口鼻…… 周寂年看着这两人自相残杀,内心无动于衷,是他们自食恶果,是他们害的宁郎血管爆裂而亡,他们不配被同情! “叮……”发饰落地的声音。 春娘子躺在地上拼命挣扎,蹭掉了朱大常送她的荷花金钗,她抓着金钗胡乱朝朱大常刺去! 朱大常胳膊上又被金钗刺了一下,一个吃痛夺了荷花金钗刺进春娘子的额间…… 谢尧本是坐到桌子旁边,这时也吓得站了起来。 朱大常松了金钗,春娘子死于他手,他并没有害怕,反而跪着朝周寂年爬去,整个人都已经有些不正常了。 “好汉,她不会说出去了……没有人会说出去了……饶了我吧……”朱大常眼球凸起,看起来有些吓人。 周寂年一脚踹倒朱大常,踩着人的胸口,迅速挑断了朱大常的两个手筋,痛的朱大常晕了过去。 周寂年一手捏朱大常的下巴,一手挥刀…… …… 再入竹林,已经是亥时,谢尧仍旧不解:“为何不了了他性命给我弟弟报仇?” “我要他朱家身败名裂,亲眼看着他被斩首示众!”周寂年说完已经没了力气,踉跄了一下,眼前一黑…… 谢尧赶忙扶着他,黑暗中只能去摸周寂年的脸,“你发热了?糟了!” 周寂年已经烧得迷迷糊糊了,他悬了一天的心终于能落地了,几十桶冰凉的井水从头浇到脚,他早已染了风寒,只是一直强撑着报仇。 谢尧背着周寂年往家里赶,到了巷子,碰到了周老三两口子和容哥儿,他们在铺子忙了一天,也刚收市。 “寂年?” “儿子?!”周三丰和林锦急忙快步过来,“小尧,这是怎的了?!” 谢尧喘着粗气,艰难地说:“快开门……” 周三丰抖着手去开了院门,一回家院子里湿漉漉的一片狼藉,老两口心口直跳,林锦开口寻人,“宁郎?” 谢尧直接背了周寂年去自己的房间,趁着老两口看儿子的功夫,出门去了弟弟和周寂年的房间。 周三丰去叫郎中,林锦也顾不得找宁郎了,麻利地去打了井水给儿子擦额头降温。 谢尧在弟弟房间,看到浴桶里泡在鲜血中的弟弟,咬着牙恨不得回去给朱大常补上一刀! 他赶紧去捞了谢宁出来,不管不顾的将人放在床上,他上下检查,在弟弟身上没有看见任何伤口。 谢尧将弟弟翻过身来,依旧没有在弟弟身上找到伤口,浴桶里的血?从何而来? 谢宁全身上下白白净净,皮肤光滑细腻,一点儿伤口异常都没有,一点儿都不像寂年所说,血管爆裂而亡的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03 18:22:08~2020-10-04 20:08: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哈哈哈哈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翡茵 3个;47355775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yllahero 30瓶;许我长欢 20瓶;荷包芝芝 16瓶;锦朝 11瓶;夜灵雪 10瓶;太宰今天和中也殉情没 6瓶;夏天的雪 5瓶;染 3瓶;Yvette、阿毓 2瓶;是锦锦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黑暗的屋子里, 一个男子趴在地上发出“嗬嗬”的气声,嘴里剧痛,他少了舌头! 那男子一个翻身, 露出了正面,是朱大常的随从! 随从只记得他在院子里被袭击, 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一概不知。被割了舌头他忍着剧痛爬起来, 朝朱大常的房间跑去。 他张着嘴不敢用力, 口水血液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一路走过长廊, 院子里寂静无声, 风平浪静, 他没了舌头,无法开口,索性直接去推门。 幸而他哑了, 屋子里凳倒桌翻, 不防备对上了地上春娘子睁着的双眼, 他吓得一个哆嗦,舌头痛的更厉害了。 春娘子额间还插着荷花金钗,面目可怖,死不瞑目。 他的主子也倒在一旁,脸上有女人抓挠的指甲印子,满嘴鲜血……看胸口的起伏, 他主子没死,并且杀了春娘子! 随从惊呆了, 出了命案,他小小一个仆人,肯定是要进衙门的。若进了衙门, 空口白牙,不受一顿打是出不来的。且他跟着主子干的伤天害理的事儿,那是兜不住的呀! 他被春娘子额间的金钗迷了眼,起了贪念,悄悄去摸了朱大常腰间的铜钥匙,把梅苑洗劫一空,带着搜刮来的金银珠宝亡命天涯。 至于死人额间的金钗,他到底是没敢去动。 第二日天亮,梅苑的仆人陆陆续续回来,一进院门,每间屋子房门大开,一间间看去,发现了倒在血泊中的两人…… …… 好吵,怎么会这么吵…… 谢宁微微皱眉,别吵了!夫君要读书。 “官府办案,休要哭哭啼啼地阻挠!” “官爷,非我不讲道理,我儿夫郎昏迷至今,我儿为救夫郎冷水浇身,患了风寒至今未醒,实在是去不了衙门啊!” 周老三家院子里,三名官差奉命调查,只因死者春娘子生前和谢宁一同出过门,夜里春娘子被暴虐致死,尸体横在朱大常的梅苑,所以县太爷下令让人前来带谢宁堂前问话。 “官爷,我乃庆元三十七年廪生谢尧,谢宁是我胞弟,我可担保,我弟弟与此案毫无关联!” 官爷一听是秀才,语气也软了几分,“我们三人也是行县太爷的令,春娘子惨死,朱大常拒不认罪,偏生他又没了舌头,断了手筋,口不能言,笔不能握。为了查清此案,望谢秀才体谅一二。” 春娘子?谢宁睁开眼睛,细细地喘气,他觉得自己好疲累好虚弱,他踉跄着出了房门,扑通跪趴在了地上。 众人被他这动静惊了一吓,容哥儿人小灵敏,速速奔去扶了他起身。 “宁郎?!” “宁哥儿!” 官爷们见谢宁惨白虚弱,也立刻相信了方才林锦的话,围上去轻声问:“你是谢宁?昨日晨起你与春娘子一同出门,去做了什么?” 谢尧绕去弟弟身后,扶着谢宁,靠在自己怀里,听谢宁轻声费力地开口:“……女娲庙……求子……” “之后发生了什么?春娘子为何会被朱大常暴虐?” “春……喂我水……我就晕……过去……之后事不知……” 谢尧心疼的抱起弟弟,对人说:“快去叫郎中来!”言罢,抱着谢宁放回床上。 谢宁喝了水又晕过去了,三个官差面面相觑,确实瞧着这谢宁重病不假,可是他们也得交差啊。 左等右等,总算等来了郎中,那郎中给谢宁把完脉,冲众人说道:“看来这合欢散已解,体内还有些迷药未散,按理说不能这般虚弱啊……我给你们开个方子,先喝上三天药。” 合欢散?迷药?官差忙又问:“大夫速速说清,合欢散和迷药是怎么回事?” “唉。”郎中摇头,“昨日上午,这小夫郎中了合欢散,我与他丈夫说两夫夫行房即可解。谁知道晚上又唤了我来,这丈夫竟然给夫郎浸泡冷水解□□,自己也染了风寒。” “堂堂一尺男儿,成了亲却不能行房事!唉……子嗣已无缘,早早和宗亲过继一个,也算后继有人了。” !!!众人瞪大眼睛,脸上又尴又尬,几个官爷曾随县太爷来过周老三家,那时见案首爷高大威武,相貌堂堂,男子气概十足,没成想,竟是个‘无能’之辈。 不过有了大夫这番话,算是证实了谢宁方才那句‘之后事不知’,那中了迷药和合欢散,能知啥事? 况且中午大夫来看诊了,晚上又来看诊了,说明人家两夫夫一直待在家里泡冷水解欢呢!唉,也是苦命人,官爷接了林锦递来的荷包,领着人离去。 剩下的人,只有谢尧若有所思,一浴桶的血水、迷药、合欢散,周寂年昨日的悲伤杀气,报完仇之后的解脱。 等谢宁再醒来,已经是黄昏。 林锦见人醒了,忙端着药去喂,喂完药抱着谢宁一个劲儿地哭,“是爹对不住你,宁郎你受委屈了……” 谢宁感觉比上午有力气多了,他两次醒来都没见到周寂年,他也急得不行,“不怪爹,爹也不知道那春娘子要加害我。寂年呢?” 林锦扶着他坐起来,“那你可还记得下山之后的事?” 谢宁摇了摇头,他记忆里最后清醒的时刻,就是随春娘子进女娲庙后院喝茶水。 “寂年呢?”谢宁揪着爹爹的衣袖问。 林锦松了口气,儿夫郎中了合欢散,但是他儿子‘无能’,给宁郎用冷水解的合欢,这个事实叫他怎么好跟宁郎开口? “寂年风寒,病的凶,还没醒呢。” 谢宁揪着心,“我去看看。” “你身子还软,莫叫病过给了你……” 谢宁根本听不进去,掀开褥子就要下床。 林锦不得不提高了音量,“宁郎啊,听话!” 谢尧听到,忙进屋抱了弟弟,带他去看周寂年。将谢宁放至周寂年床沿,谢尧才道:“你多唤唤他……” 他是亲眼见了周寂年进入癫狂,没有了求生的念头,或许只有他弟弟能叫醒周寂年了。 谢宁不明所以,看了眼哥哥,又低头去看周寂年,周寂年唇色惨白,整个人脸上透着青。 怎么会这样?他昏迷了一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寂年!”谢宁伸手去覆在周寂年的手背上,触手冰凉。 谢宁慌乱,“哥?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随春娘子上女娲庙后,我和寂年赶去府城,半路上寂年发现春娘子有问题,他赶去女娲庙,我赶去春娘子家,之后……” “他一身煞气来春娘子家附近找我,告知我你因春娘子下药而死。” 谢宁一听到‘死’字,吓得张着嘴,瞪着眼睛,像一只惊慌的小鹿。 “春娘子给你下了迷药和合欢散,但是寂年一触碰你,你的皮肤就会被烫伤,他无法与你同房,你血管爆裂而死。” 闻言谢尧撩起袖子看血管,他皮肤如正常人一般,那些交错的红色血管消失了…… “寂年与我蹲守春娘子家,一路尾随,找到了朱大常别居。那朱大常和春娘子干了许多龌龊事,春娘子借口求子祈福带女子去女娲庙,给人喝了混着迷药和合欢散的水,供朱大常淫乐,两个畜生!” “寂年使计让那俩牲口互相残杀,春娘子死于朱大常之手。这些你都只听听,旁人问你,你全说不知,知道吗?” 谢宁已经震惊地不知说什么了,他万万没有想到,他昏迷的这一天发生了这么多可怕的事情。寂年以为他死了?所以替他报完仇便没了活下去的理由了吗? 谢宁用指尖抚摸自己的手臂,愣愣地点头,突然对哥哥说:“哥,你去取个刀来。” “何用?”谢尧不解。 “快去,我有分寸。”谢宁催促。 等谢尧拿了刀来,他接过来迅速在手臂上割了一个口子。 谢尧吓得立即夺刀,“你做什么?!” 谢宁不回应,只是紧紧盯着伤口。 “周寂年为了救你,把自己冻的风寒,你一醒就这么作践自己?且他只是风寒严重些罢,你竟不想活了吗!” 谢宁把手递到谢尧面上,两人看着伤口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在愈合…… 谢尧吃惊地抓着弟弟的手臂触摸,仿佛之前的伤口是他的幻觉,只有地上的一滴血迹让他知道是真的! “我的鱼毒解了……”谢宁喃喃自语。 谢尧震惊不已,弟弟这愈合的速度匪夷所思。 门外有脚步声靠近,很快林锦端着药进来。 “爹,我来喂。”谢宁过去端了药碗。 林锦顺势松了手,“好,那我去把你的药煎了。”说完就急急出门去灶房。 谢宁割了手,药碗里混着他的血液,被他端去喂给周寂年喝了下去。 谢尧杵在房间自我消化了一会儿,沉声叮嘱:“谢宁,自愈之事不可告诉任何人,春娘子一事也全当不知,听见没?” 谢宁回头,见哥哥一脸严肃,也不由得认认真真保证,“听见了。” “不可儿戏,一定要记住了!我去一趟衙门,春娘子下药一事总得交代一二。”谢尧言罢匆匆出了门。 看儿夫郎一直守着儿子,林锦去端了晚饭来给谢宁,海碗最上面卧着一个大大的鸡腿。 谢宁酸了鼻子,新婚夜那晚,周寂年也是端着一样的碗,上面横着一个大鸡腿。 …… 县衙里,县太爷刚送走了谢尧,他已出嫁的女儿何慧就登门了。 “你一妇道人家,这么晚还出门来,我女婿呢?”县太爷嘴上说教,不过还是马上让女儿坐下,吩咐仆人拿吃的倒喝的。 何慧坐下后,遣退了仆人,待屋里只有她和父亲,才开口问:“春娘子真的死了?” “你就是为了这事?你一个女儿家,不许关心这些腌臜事!”县太爷继续说教女儿。 “阿父,这事对女儿来说很重要!”何慧轻拍了下桌子,面上很是着急。 县太爷这才正视女儿,他女儿大家闺秀,何曾这般急切过?“是真死了,金钗刺头,当场毙命!你才又有了身孕,还念春娘子作甚?” “阿父!这案子不可再查下去了,再查下去,不仅是女儿,清水镇不少妇女都再活不下去了!” 县太爷懵了,“胡说什么呢?你是我何家嫡女,就算是出了嫁,也还有阿父保护你。” “那春娘子死有余辜!阿父……”何慧扑跪下去,抱着父亲的腿,眼泪潸潸,“女儿求您了,这案子就此了结吧!” 县太爷见女儿哭的如此伤心,也是不解,细细问来。 何慧回想起半年前,浑身抖个不停,“家婆急着抱孙子,闻春娘子梦女娲,送了那鼓鼓一荷包,才央着人带女儿上庙求子,谁知女儿喝下一杯水……” 何慧捂着‘砰砰’跳动的心口,那杯水是她这辈子的噩梦。 “再醒来……再……女儿已被!已……被……玷污……” 何县令握拳砸桌子,“是谁!” “若不是燕儿才两岁,女儿才不苟活!”何慧跪坐在地上,紧紧拧着裙摆,真个人都在颤抖,回忆起那日随春娘子上女娲庙求子,喝了杯水就不省人事,再醒来赤身果体,她已嫁人经人事,怎么可能不知道身下的异样代表了什么? 这个世道,丢了清白,她还怎么活下去?如果不是春娘子死了,阿父要追查这个案子,她打算一直隐瞒等女儿出嫁,她就自行了断,死也死一个清白的名声。 县太爷怒摔茶盏,下午官差回来报差,说案首夫郎中迷药和合欢散,他和师爷怎么也想不通,一女子给一小哥儿下药所谓何事? 现在他彻底明白了,春娘子这毒妇! “你为何不早些告诉父亲?我杀了那毒妇!” “阿父为人清廉正直,且那毒妇身后之人也不知道是谁,连我这等身份也敢下手,女儿贱命一条,可阿父为官多年,公正清廉,女儿断不可害了阿父啊!” 也是,县太爷细细想来,就算他知道了,也要证据确凿才能办人,可是证据却是自己女儿和无辜妇女的清白! “那你这……”何县令抖了抖手指向女儿的肚子。 何慧急急去握住父亲的手,“是王家的,才三个月。” “那就好,那就好……”何县令稳了稳心口,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 王家是半商半士的家族,虽然女儿是下嫁,但是王家富贵,且不用远嫁,女儿嫁过去生活上不受委屈,还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受他这个县令庇护。 县太爷恨极,自己当了这一方权威的地方官,若公正清廉不足以保护家人,他这县令还有甚做头? 朱家搬来镇上半年,春娘子就作妖,身后之人应是朱家了。毒妇与这朱大常笃定女子为了清白不敢声张,如此吓流歹毒,这两人皆不可留! 如今春娘子身死,她的死足以定罪朱大常! “来人,朱老爷再登门,拦了不见!”县太爷吩咐完,又回去细细安慰了女儿。 第二日,县太爷招了师爷商量处斩朱大常的理由。 师爷听完县太爷的诉求,愣了一下,“这?虽说通过验尸,朱大常确实打了春娘子,可是致春娘子死因是那金钗刺额,朱大常摇头不认啊!” “且谢秀才说在梅花山庄见到过春娘子,可是单凭背影与这荷花金钗,朱家家眷奴仆都说没见过春娘子啊。” “师爷跟我多少年头了?”县太爷端了茶杯,吹了热气饮了一口,淡淡地说:“我这个县令当的如何?” “何县慈悲仁善,为官清廉,刚正不阿,当之无愧的百姓之福官!” “说得好。”县太爷重重放下茶杯,“百姓的富官,更应该早早断了案,安抚黎明百姓,师爷还有什么不明白?” 师爷马上懂了,忙下去吩咐,开启屈打成招模式。 大牢刑房里,朱大常挨了几十板子,县衙又去了一个人,这次是香楼老鸨香娘。 香娘跪着等来了官差,官差道:“县太爷公事繁忙,你且说说你来做甚?” “小人听说春娘子是被那荷花金钗刺死,我楼里前儿失踪的玉荷姑娘就有过一枚荷花金钗!小人请求指认那凶器!” …… 周寂年再次醒来,头痛欲裂,有一种大脑极度紧绷,全身的血液都朝大脑传输,却又骤然失血导致大脑好像缺氧一般疼的让他窒息。 他坐起身来,还是他在镇上的房间,浴桶已经挪到一边,他的宁郎…… “寂年……” 周寂年扶着额头转身,宁郎站在房门口,因为逆着光,脸上是模糊的,只有那长衫白的刺眼。 眼睛传来了眨眼的强烈诉求,周寂年忍着不敢,生怕一眨眼门口的人就消失了,用力忍的眼睑泛红。 肚子咕噜咕噜叫,他这才忍不住闭了下眼睛,再睁开,门口没有了遮挡的人,光线没有阻碍地洒了进来,周寂年浑身脱力跪了下去…… “寂年!”谢宁端着碗再次站在了门口,他听寂年肚子叫,忙去端了粥来。 谢宁顺手把碗放在桌子上,蹲下去扶周寂年,却被夫君猛地抱在怀里,谢宁挣了挣,“寂年我们起来……” “宁郎?”周寂年头紧紧地埋在谢宁的脖侧,熟悉的温凉感,失而复得的惊喜让他有力箍着宁郎的腰身。 脖子里传来了湿意,谢宁松了力气,索性跪坐在地上,抱着夫君轻哄:“寂年,我没事了。” 谢宁顺了顺夫君的后脑勺,一直轻声哄着,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寂年这般脆弱的样子,像个幼童。 “你看……”谢宁撩起袖子,胳膊朝上递给夫君看,又扯了衣襟,给周寂年看胸口,“我好了!” 周寂年探着手触碰小夫郎的皮肤,他力道很轻,好像谢宁是稀有的珍宝。 所以谢宁觉得有些痒,露在空气里的皮肤起了小疙瘩,他忍不住轻唤:“痒……” 周寂年忙帮他扯好衣裳,又楼了小夫郎入怀里,嘴里喃喃道:“宁郎,不许!不许离开我!” 谢宁又探了头起来,捧着周寂年的脸,在他唇上印下一吻,“不会的,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你好烫,先喝粥,你要吃药的。”谢宁扶着周寂年回床上坐着,端来粥喂他。 吃完粥,周寂年大脑才恢复运转,马上想到了春娘子和朱大少,“春娘子……” 谢宁马上明白他要说什么,“午时三刻,朱大常处斩。” 周寂年坐直身子,还未开口,又听宁郎说:“朱大常奸杀了香楼的玉荷姑娘,还拿了玉荷的荷花金钗赠给春娘子,朱大常的随从卷了钱财跑了,正在被通缉。” 周寂年听完一时百感交集,他误以为宁郎身亡,怒气攻心去报仇,没成想宁郎因此涅槃,他这仇却无意间帮玉荷报了。 原来他去梅花山庄赴宴那日,见到的女子背影是玉荷姑娘,当时他记住了荷花金钗,再见到荷花金钗却是在春娘子头上,他以为春娘子是那日汤池遇见的女子。 没想到玉荷却被朱大常残忍杀害了,她头上的荷花金钗又被转赠给了春娘子,春娘子不知她头上戴的是死人遗物。 不过也是多谢了这枚金钗,他能及时救下了宁郎,顺便发现了春娘子和朱大常的罪行。 至于春娘子惨死,只能算是无声地给了无数良家妇女一个交代了。官府压下了春娘子的孽行,也算是保全了这些夫人和夫郎的名声。 天道好轮回,朱大常和春娘子最终自食恶果。而周寂年为了感谢玉荷冥冥之中的指引,厚葬了玉荷,也是后话了。 朱大常问斩的当夜,一家人坐在一起用饭,一桌子美食也堵不住谢尧的嘴,“可惜!那朱大常恶事做尽,问斩的时候晕了,唉……” “晕了?为何?” “据说他死命摇头不肯认罪,衙门赏了他几十板子,他一身的伤又挨了板子,命在旦夕,身上背了两条人命,县太爷才赶紧下令问斩。” 一家人依旧后怕,没成想惹上了这么一桩恶事,林锦这几天对着宁郎,有说不尽的愧疚,“宁郎,爹对不住你……” 周三丰也马上想到这事,用筷子抽了周寂年一下,“混小子!你房事无能,怎的不说?害的你爹着急抱孙子,也险些害了你夫郎!” 周寂年闷咳一声,风寒伤了肺,他一咳就停不下来。 谢宁脸上爆红,赶忙低头给夫君拍背。 “我无能?!”周寂年喘息看着父亲和爹爹,一脸的不可置信。 林锦眼泪都掉出来了,忙低头擦拭。 周三丰又抽了儿子一下,“合欢散都不能帮你夫郎解了,你做这表情给谁看!” 周寂年紧抿着薄唇去看小夫郎,眼神委屈的像一只奶狗。 谢宁又怎么好意思冲着长辈说房事?只能糯糯地道:“夫君行的……” 这软绵绵地语气,还没有说服力呢!老两口鼻酸眼红,“好孩子,委屈你了。” “……???” 晚上,周寂年坐在床上,微微眯眼目光沉沉地瞪着小夫郎。 谢宁都能听见夫君磨牙的声音了,吓得缩在床角,抱着自己的膝盖,只露出湿漉漉的眼睛。 “我不行?”周寂年咬着牙问。 谢宁抖了一下,小声解释:“夫君行的……” 周寂年扑上去压着小夫郎想来劲儿,奈何风寒还没好,头还疼着,确实是有点不行…… 大受打击的周寂年平摊在床上,他这副了无杂念的样子,让谢宁放了松乖乖躺在他的臂弯,搂着他的腰身,粘在他身上睡了过去。 周寂年侧头看了眼白嫩的小夫郎,目露凶光,给我等着的…… …… 一个月后,周寂年带着家人搬去府城。县城的房子继续租住,只是住户变成了周四丰一家,周氏馄饨雇了周四丰做掌柜。 周寂年抢了小夫郎的竹帽扣在头上,牵着宁郎躲着镇民先出了镇门,在人少的地方候马车。 没招儿啊,也不知道是郎中还是那三个官差嘴碎,整个清水镇都知道了案首秀才爷‘不行’! 周寂年有口不能言,索性小夫郎不能生育,他只能咬着牙默认自己‘不行’,只是每晚铆足了劲儿疼爱谢宁,证明自己的雄风。 谢宁则被周三丰两口子疼成了亲儿子,他周家是祖宗积德了,才有了宁郎这么好的人进门,不嫌弃自己儿子‘不行’,不离不弃,恩恩爱爱。 谢宁和周寂年一辆马车,周老三两口子一辆马车,谢尧早就先去了府城。 车厢里,周寂年紧紧搂着小夫郎,谢宁现在已经不会被热气熏疼了,成为了周寂年的天然制冷抱枕。 谢宁放松全身瘫在夫君身上,打了个哈欠。 “困了?”周寂年亲亲宁郎的头顶,将人横抱起来放在腿上,像哄孩子似的,让人靠着他的胸膛。 “还有多久到呀?”谢宁将手探进周寂年的衣襟里吊着,省了力气他更放松了。 “约莫黄昏时分到府城,我抱着你睡。” 谢宁眨了眨眼睛,确实有些犯困,想到昨夜怎么求都不停,他又睁大眼睛去瞪头上的人。 周寂年轻笑,一手搂着人,另一手去帮小夫郎揉腰。 谢宁一开始还眨眼睛,不一会儿就时睡时醒了,每次迷迷糊糊睁眼都在寂年怀里,他又安心睡去。 于他而言,他在女娲庙喝下那杯茶水就不省人事了,之后的疼痛煎熬就像是一场梦,反而没有他醒来发现寂年昏迷两日来的担惊受怕。 经历此事,谢宁性子也越发坚韧了,还是得多赚银子,置个宅子,多请些护院保护自己和家人,再不叫夫君担心他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大家的祝福,看文愉快! 感谢在2020-10-04 20:08:42~2020-10-05 18:59: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天空透、拾柒、胡作非为、阿莫、莫问前程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陌袭染 50瓶;柠檬我不萌 36瓶;豆腐西施、三日鹤 20瓶;不知道叫啥、流琉旒、转角回头、余忆、雨翘俏、豆豆 10瓶;渲染、33844002、昭奚旧草 7瓶;瑕不掩瑜 5瓶;路不玩的毛线 4瓶;今朝 3瓶;劫安 2瓶;我爱~、偏执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谢宁再睡醒时, 马车里只剩他自己一人了,车也停驻休憩,他掀开马车窗帘, 见家人坐在道边。 周寂年马上就察觉到他的视线,长腿一迈两步走过来, “醒了?下来走走。” “嗯。”谢宁弯腰下马车, 被周寂年掐着腰抱了下来。 谢宁站定之后看了看天空, 奇怪, 他怎么感觉湿湿的?他昂着头转动眼珠子四处看天空。 看着看着, 被夫君的俊脸挡住了, 周寂年眼里带着笑, 问:“看什么?” 谢宁耸了耸鼻头,嗅着空气,依旧是潮湿的, “好湿啊……” “嗯?”周寂年挑眉疑问。 谢宁抿着嘴痴痴笑, 他最喜欢看夫君这个表情, 一边眉毛挑起,又因为疑惑嘴唇抿着,显得又邪气又俊逸。 周寂年被小夫郎满眼痴笑软了心窝,抬起手臂,袖袍挡住两人,低头在小夫郎唇上亲了一下。 “不知道为什么, 觉得空气好粘腻啊,我不喜欢……”谢宁舔了下嘴唇, 解释道。 不喜欢在周寂年这里便是合理的理由了,周寂年不再问,转身去和两个父亲说了几句话, 又招来车夫继续赶路。 整顿片刻马上又出发,再回到马车上,谢宁休息好了精神十足,靠着周寂年嘟嘟囔囔,“县太爷召你去做什么?” “问我上女娲庙发现了什么,有何异常。”周寂年想了想又说出疑惑,“好似很怕女娲庙之事泄露出去,千叮万嘱。” “县太爷仁慈,若是公布了,曾经找春娘子求过子的人即使没发生过什么,恐怕也不能独善其身了。” 周寂年点了点头,“何县令既然下令暂时封锁了女娲庙,想来是要彻底翻查了,以后也不会再有妇人受害了。” “那春娘子倒是落了个无辜惨死的可怜人的名声!”谢宁忿忿不平。 “死后哪管身前事?再如何她也享受不到了,但是活着的人却能因这个秘密沉底而松口气,这才是最重要的。” 谢宁抿着嘴点了点头,气氛有些沉重,谢宁又打破了沉默:“去府城,我想要开一间馄饨大酒楼。” “好。”周寂年同意。 谢宁继续叽叽喳喳说着计划,周寂年揽着他,大部分点头附和,偶尔一两句出出主意。 马车在城门口排队的时候,不过才下午申时,天空就黑了下来,要下雨的节奏,且看乌云密布,不能是细雨。 刚进城门,狂风暴起,城街两道百姓急急奔走,商贩也挑起箩筐速速家去,所有的铺子都开始收拾门口的东西。 谢宁这下舒服了,下雨前,大气压降低,所以他会觉得空气又闷又湿。下雨后就不同了,他宛如浮到水面的小鱼儿,获得了充足的氧气。 “原来是要下雨。”周寂年低头侧看他,“我的宁郎竟然能知晓天气了?” 谢宁昂头,唇瓣微分,呆愣了一下,马上喜滋滋地点头,“嗯嗯!” 嗯完,他坐到窗边,掀开一小角车帘,看外面府城的风景。街道比他们镇上宽一倍,有的铺面还挂了装饰物,掌灯笼挂红结,很是华贵。 而且铺面侧挂了一个布帆子,白色的布上,用墨画着一个碗,应当是面馆儿。百姓大多不识字,看画儿识物,偶尔有走错铺面儿的,小二掌柜之类都不会介意,还会顺着给指路去。 府城地界大,城里生活的百姓也多,是以包容性强,往来比较友善。 雨点很快就落了下来,最后淋了些雨,一家人总算是到了府城的家。 因为家中小有存银,府城的房子选的还算大气。院门已经挂上了‘周宅’门匾,还是官府给案首面子,办迁登记的时候店宅务派人送来的。 红漆大门,进了大门是前院,横穿过去就是游廊,贯穿整个宅子。游廊包围了内院,内院中间一座亭子,一家人赏月或室外待客的地方。 游廊左右是同样格局的四个独立小院儿,游廊上方就是正厅堂屋,院子与院子之间隔开些距离,家人与家人之间也有了很好的隐私保护。 暴雨持续下了一夜,用完丰盛的晚饭,各自回房休息。 谢宁扒着周寂年,在他身边滚来滚去。 新的环境让他不太适应,再有就是,周寂年马上就要去府学读书了,一个月仅三日休沐。 周寂年也感觉到了小夫郎的不舍和依赖,轻哄着:“那你扮做书童,随我入府学?嗯?” 谢宁眼睛一翻,脑门顶着周寂年的腰身,嘟着嘴道:“才不要,我要开大酒楼。” 他像个小牛犊子似的,在床上顶着周寂年玩儿。 周寂年抓着床沿,全身用力绷着,腰腹的肌肉隆起。 顶不动人,气的谢宁扒开他的上衣,埋头进去脸贴着夫君温热的腹肌上。 倒是习惯了小夫郎凉丝丝儿的体温,就是宁郎湿润的唇瓣蹭在腹肌上,有些痒痒,周寂年坐起身来抱起谢宁放在大腿上。 “那你就做你想做的事,我休沐带你郊游。” 谢宁被怀抱束缚,乖乖地趴在周寂年身上,手手缩在肚子处,整个人没骨头似的,软绵绵的。 “那这几天你要陪我,我们明天去城里逛逛嘛。”谢宁小声说话。 周寂年莞尔,他的宁郎倒也好哄,“好。” 府城的夏日,夜热依然,谢宁一定要蹭在周寂年怀里睡,像和冬日里夫君暖他一样,他也想夏日给寂年解热。虽刚开始确实有些不舒服,不过这一个月来也习惯了。 第二日,两夫夫一起出门逛集市,谢宁跟周寂年要的第一个礼物,就是一个小篮子。 逛街的人都挎着提着一个小竹篮,也有像算命先生一样,挎着一个布袋子的。 谢宁也想要有一个,周寂年自然是答应的,于是他拽着周寂年木匠铺就开始挑起来了,最后挑了个又圆又大的。 提在手上喜滋滋的逛起街来,午时的街道熙熙攘攘,迎面几个长相奇怪,满脸大胡子的人牵着奇怪的马走来。 谢宁还是第一次见,提着小篮子和街上有的人一样,呆愣愣地看人。 “胡人,牵的是骆驼。他们是游牧民族,来我华夏要走过沙漠,所以他们不骑马,骆驼是他们的坐骑。”周寂年过去牵着他,给小土包子安全感。 “那他们来我们这儿做什么呢?”谢宁好奇地问,他也是和周寂年成亲了,才第一次走出大井村,很多事情村里大人都没听说过,更何况他了。 “来跑商,他们带来异族特产,香料、药材、珠宝、胡食之类,来换我们的茶叶、丝绸、瓷器等等。” 一直到牵骆驼的胡人走远了,谢宁才收回视线,冲着周寂年讨好,“我想尝尝胡食。” 周寂年带他打听了一下,去了胡人经营的商肆,里面有谢宁没见过的葡萄干、胡饼、馕、花花绿绿的麻花糕点等等。 只要是小夫郎感兴趣的,周寂年都买了一点,小篮子很快铺了层底。谢宁咋舌,就这点儿东西花了三百文! 胡人的东西怎地这般贵?谢宁掰了一小块馕来啃,咬都咬不动。 周寂年见他和一块小小的馕较劲儿,啃得嘴唇都红透了,一脸‘受骗了’的不开心模样。 “就这还卖这么贵?” “贵的不是这胡食,是运输的费用。他们载着货物搭商船而来,抵达福州再跋山涉水来此地,还有的骑骆驼越过荒漠,抵达落阳再撵转至此,路途千辛万苦,这些人力和时间的成本,导致它贵。” 谢宁“啊”字了几个弯,再看这一小块馕就好似金子一般,用小白牙细细地磨。 那是不是说他做的辣酱、蒸茄干运出去卖,也能卖很贵咯? 府城街上确实热闹,富人权贵也多,一条街,谢宁已经遇到两次轿子了,前后两壮汉担着,边儿上还跟着个仆人在地上走。 双人抬的轿子没有厢,可以很清楚地看到坐着的人,穿着绸缎,蚕丝的光泽抓人眼球,脖子上戴着玉珠子,脚上鞋还勾勒了金丝线。 谢宁扫了眼,便去看别的热闹,同时心里惊讶,原来相比柴火要自己买的镇上,府城是什么都可以卖钱! 这摊儿卖黄豆酱的,一口大缸里装着咸酱,来买的人递着碗,摊主用竹筒勺子舀上打满一碗,那人接回碗放回篮子里,用白色棉布的盖上就走了。 还有抱着或牵着小孩儿的,站在一个大海碗面前,原来是搅搅糖,两根竹签子下去转几圈稠稠的糖浆,甜甜的很受孩童喜欢。 还有其他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有很多都是村里或镇上的百姓自己做,自给自足。但是在府城,只要勤快肯干,好像什么都是能卖钱的。 周寂年见谢宁直勾勾地盯着吃的,便想带人去吃好的,“饿不饿?前面有家烤鸭店,可要?” 谢宁点点头,“要,吃完去菜市,小竹篮还没满呢。” 在外面花钱吃饭,他就不喜欢吃家常菜,肉类炖煮炒焖他都可以自己做,且更是自家人的口味。所以出门,他就喜欢吃些他不会做的美食,寂年很了解他。 烤鸭店的室内装潢正是谢宁喜欢的酒楼样式,一楼堂食,二楼包间。 见宁郎转着脑袋四处打量,周寂年索性去牵着他走。 “二位贵人,这边请。”小二穿着方便干活的短衫长裤,领了他俩去靠墙的桌子坐下。 “我给二位报下菜,咱家招牌金陵烤鸭,您要是爱喝汤,有菌子煲鸭汤……” 谢宁只想要吃烤的鸭子,点了金陵烤鸭,那小二接着说道:“咱家烤鸭都肥,鸭架剔下来熬的有汤。您只二位,怕吃不完,再点个小炒就行,不够吃您二位再点。” 最后点了道糖醋鱼、清炒时蔬,小二去后厨报菜,马上就有人来上了茶水。 桌边没人了,谢宁才道:“难怪这个烤鸭店出名,真替我们省。” 周寂年帮他挽袖子,也开口称赞,“这家店先是烤鸭为特色,再是讲究为特点,做吃食生意,味道好又实在,自然就出名了。” 谢宁点了点头,烤鸭等的有些久,店家还送了碟子炒花生米,要知道外面买一碟子都要三文钱呢。 等烤鸭上桌了,谢宁才知道,为什么小二说怕他们吃不完。 一大盘片好的烤鸭肉,一海碗的鸭架汤,一大碟烤鸭酱,白葱丝,青瓜丝,一盘垒起来的面皮儿,一道招牌菜就快摆满桌子了。 薄的几乎透明的荷叶饼卷上葱丝和青瓜丝,再加上肥瘦相间的烤鸭肉,抹上咸香的酱,鸭皮酥鸭肉嫩,谢宁吃的很满足。 坐在一楼堂食,还能顺便看看别桌都点些什么,得知桌桌必点的就是金陵烤鸭,看来这招牌名不虚传。 谢宁也开始在给自己的目标想招牌,不如他开一家全鱼宴?招牌是烤鱼? 肚子溜圆提着一篮子菜和吃的,两人回了家。 林锦白天也随丈夫去雇了两个仆人,一个汉子叫石头,一个姑娘绿禾。 “这买的什么?”林锦结果儿夫郎递来的篮子。 谢宁把菜抱出去,留了即食的在篮子里,“胡食,贪稀奇买的,爹尝尝。” 爹爹喜欢吃葡萄干,父亲喜欢吃胡饼,以前种田,所以喜欢吃这些实在耐嚼的东西。 …… 下午谢宁就跑去灶房张罗晚饭了,他买了鱼,打算做烤鱼。 他最幸运的一点就是,但凡他有一丁点想法,周寂年百分之百的支持,站在他身后排除万难支撑他。 有人给撑腰给打气可太重要了,周寂年给了谢宁底气,他不怕失败敢去尝试。 谢宁把鱼处理干净,整头整尾的抹了盐和椒,鱼肚子里塞满了姜片、葱段和香料,然后烧炭架在火盆上烤。 谁知道他守着火盆烤来烤去,鱼就是不熟,鱼表面都焦黑了,气得他只好唤了绿禾帮着烧火,重新调佐料做鱼炖豆腐。 不想这先烤再煮的鱼,更是好吃,豆腐更是香辣入味。 谢宁见家人都爱吃,他亲哥还舀了汤汁拌饭,便说道:“明日我再做一次,爹,你帮我多想些口味,我要开一家全鱼宴大酒楼!” 周寂年也多吃了些,自从家里养了这条小鱼,几乎顿顿吃水产,他记忆力都好了不少。而且这烤鱼炖菜确实美味,肉质鲜嫩,一丝鱼腥都不见,口感香辣有层次。 听小夫郎这样说,笑着调侃,“全鱼宴?胃口不小。” 林锦给了‘不行’的亲儿子一个眼神,哄着最近的金宝贝,“大酒楼啊?好,宁郎有抱负,爹给你支支招儿。” 他也盼着家里多赚些银子,有了家业,也好从周家旁支过继个娃儿,不亏待了人家。 之后周老三家,连接着吃了四五天的烤鱼,香辣烤鱼、剁椒烤鱼、酱香烤鱼和蒜香烤鱼,前二者辣香,后二者咸香。 离乡试还有整整一年,周寂年也不着急,白天带着石头上街看铺面,两夫夫分工合作。 荷花盛开的六月底,周寂年回了趟大井村。水稻养鱼收成很好,鱼类疏松了土壤,免去了周四丰耕地的辛劳;又节省了土地、肥料等;鱼将水面上的摇蚊幼虫吃掉,还保护了水稻。 最终实现鱼和水稻双丰收。 周寂年是秀才可以面见县太爷,表明了情况后,带着县太爷去大井村看了收成,写了详细的水稻养鱼小手册。 县太爷走了一圈水稻,命官差打捞了肥嘟嘟的鱼来看,称赞不已,“周案首实乃我清水镇之福啊,本官马上将此农耕法子交代下去。” 又指着这亩水稻说:“若能如此般光景,那真是大丰收,届时本官上报朝廷,定能予你封赏。” “我祖上辈辈农耕,能让农户们丰收,是学生应该做的。”周寂年谦虚。 一旁的大井村村长也因此大受表扬,送走了县太爷之后,村长留了周寂年用晚饭。他心情很是激动,若今秋大丰收,他大井村将会是周边最富有的村子,他身为村长,怎么也会有个荣誉在身。 如今村里人聚在一起就要讨论上一二,“你说这读书人怎就这般厉害?能文能下地的,这书里当真有黄金屋?” “嗤……那也不是人人都能捞着黄金,老周家三个读书人呐,你再看另两个。” “所以说成家立业,老一辈有道理的。” “还是人家谢家宁哥儿旺夫啊……” 这家家户户都夸赞周寂年,可把老周家酸坏了,周老大和周老六两家吵起来了! 理由是啥?两家都想去给周寂年做书童,周温书和周寂年两人岁数相仿,做书童倒也不是不行。 这周六丰三十好几的人了,也想跟着周寂年上府学蹭书读,可是他已考了秀才,肯定是落不下脸伺候他侄子的,这可如何是好? 周寂年喝了几杯酒意思意思,倒没醉,村长送他出门,就被叔伯家的给堵在了门口。 周寂年果断装醉,硬是拉着村长,把他送进了老丈人谢大树家。 就这样,第二天一早,还是被堵在了谢家院门口。 周寂年借岳丈家的院子,和叔伯家说清楚,“温书大哥还未成家,这入府学再耽搁了,恐坏了人生大事。伯母莫慌,还是给温书大哥说门亲事,我也是与宁郎成了亲,才转了运。” 他这话说的像是谦虚,其实气坏了周大媳,那谢宁一开始就该是她儿子的,这一通变故……可惜了,如村民说的一样,谢宁真的旺夫啊! 周大媳窝火,脸上笑不住,嘴上求不下去了,转身出了谢家院子去找媒婆了。 周六媳可开心了,以为他家丈夫能跟去府学了,“可不是么!寂年啊,你六叔成家了不怕耽搁,我这就回去给你六叔收拾包袱。” 周寂年不紧不慢地说:“六叔母速去,马车巳时三刻到,我就得去镇上了。” 他胸有成竹,他六叔绝对不会委屈自己给他这个侄子做书童,所以他何不大大方方的应下? 不出他所料,周老六两口子又吵上了,自从去年周寂年说在书上学到的蒸茄干秘方,周六媳就百般瞧不上自家夫君,从娘家被接回来之后腰板就硬气了。可惜她一个妇道人家,也没学到些什么本事,只能是听见什么好就钻什么空子。 这导致她这半年来,闹了不少大大小小的笑话,周六丰也是烦躁的不行,以前媳妇儿话说嘴碎,可是他不理就没事儿了,现如今,不理还不行,不理就闹他! 以前酱壶倒了他看一眼就罢了,现如今被逼的都去扶起来了!他堂堂一个读书人,唉,一提他就心酸。 “你侄子也是个读书人,人家又是精厨艺又是下田地的,还考了案首!你呢?做书童怎地了?他是你侄子,他还真敢使唤你不成?!”周六媳急的抹眼泪。 “妇道人家!我堂堂一介秀才!去给秀才做书童?这像什么话?”周六丰也怒气满满。 “秀才怎地了?你天天坐在书房里,口口声声要考举人老爷,我还不是为了你好?” “你!女子难养,我不与你说。”周六丰一甩袖子要赶她出去。 周六丰自小就看着几个哥哥顶着日头种田耕地,苦心劳力,一开始他确实是想考取功名光宗耀祖,可是一年年的考一年年的落榜让他知道,功名不是这么好考的! 可是不考了去种地,他又不愿意,多累呀!为了逃避现实生活的艰难,他只能钻死在读书考功名的路上,这样既不用种地,又不用干家务活,一天天的看看话本发发美梦,偶尔参加个文人宴吃香喝辣,左拥右抱,多快活? “周六丰!你是要逼死我呀!这个家吃喝哪项不费银子?虽说你是个秀才,免了徭役,可是雇人种田不花银子吗?咱家哪还有进项?明年还吃不吃了?” 周六媳说完狠狠甩开周六丰推她出门的手,发泼大喊。 她真的太难了,洗衣烧饭带儿子伺候婆婆,逢节日还要拴着儿子做点小买卖去卖,这世道她一个妇道人家能有什么养家的办法? 她现在才知道,婆婆以前不分家是对的,不分家他们家占了天大的便宜,可是也被他丈夫劝分了,这下家里上下全靠她一介女流撑着。 “那就把地卖了,无人耕种,留着也是长草。”周六丰只能用一家之主的身份压媳妇儿了。 “你再无理取闹,家法伺候。” 周奶奶在旁边听着,第一次没有站在小儿子这一边,分家之后她日子过的苦多了。 她也是第一次知道,考个秀才没甚了不起的,老六不是廪生,没有廪银可领,除了受邀主持邻里乡亲婚丧嫁娶,和起草文书赚点铜钱外,除非开个私塾谋个馆收几个学生,才能赚些束脩钱。 可惜分家那事,村里人都觉得周六丰在亲大哥出事的时候闹分家,不地道,是以也没什么人愿意请他。 她苦啊,苦起来才知道儿媳的苦。 …… 周寂年坐马车回了镇上,又在四叔家里过了一夜,第二日收了四叔交上来的铺子营收,又请了那位熟识的车夫小六吃饭。 和四叔还有车夫小六商议好,月底运鱼来府城,每个月运一次。小六自然是同意的,他可以趁着休息日运鱼,赚的钱全是他自己的,这一项收入能顶他跑半个月的工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05 18:59:28~2020-10-06 19:23: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酒肆啊、Evil丶、Natsuhi、天空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雨似白 95瓶;晨椿争一宵、Danny78 10瓶;锦朝 9瓶;藍轩?靈兒 6瓶;楼兰月瑾、雅涵、19911997、青灯、林然、多多王子 5瓶;雲雲、顾兰兮 2瓶;夜灵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上秋七月, 等周寂年再回到府城,谢宁立刻就定下了铺子,一下子花去不少积蓄。 剩下的银子, 谢宁去订了长方形的烤鱼盘、小炭炉、桌椅和碗筷等等开铺要用的。 周寂年的廪银也给了他拿去收了茄瓜和辣椒,赶着日子做了蒸茄干和辣酱, 上街上支摊卖钱。 城里人没吃过取做素肉干的食物, 占着新鲜物什, 谢宁倒是小赚了一笔, 生了钱来赶在七月底全鱼宴开业了。 也是两层酒楼格局, 一楼堂食, 二楼包厢, 红红火火的装饰,大门口挂着鱼灯。 牌匾上‘全鱼宴’三个大字,周寂年写, 制匾铺子描, 名字前后两条胖乎乎的鲤鱼, 可爱又招财。 酒楼里每一根柱子都写了字,这是谢宁要求的,鼓励百姓读书识字,吃读书的苦,享知识带来的福。 邀请了酒楼周边的掌柜来吃烤鱼,跑堂的先端了炭炉上桌, 在端着装着烤鱼的长方形烤盘架上去,不用人在外面吆喝, 那香味儿飘了几条街。 谢宁和爹爹忙碌着,提前腌了鱼去烤,又配好了各个口味的佐料, 厨子只需要加工,即可端出去上菜了。 府城有钱人也多,围着味儿就来尝鲜了。 “上最香的鱼,有什么酒?”一位胖胖的老爷带了几个朋友坐下点菜。 “最香的便是香辣烤鱼了,味重辛辣,还有那蒜香烤鱼,咸香美味。”小二给介绍着。 “那这两条都上,有什么酒?”老爷很是豪气。 谢宁大掌柜只给配了茶,还真就没想起酒这一茬。 还好这个小二机灵,马上回答:“那我先去后厨给您报菜,赶早些给您上鱼宴,酒不着急,打了就能端来。” 那老爷子一听能早些上鱼,也抓紧让小二去,掏了几个铜钱,“可,你倒是聪明,赏了。” 那小二千恩万谢,收了铜钱忙去找谢掌柜,“掌柜的,贵人要酒,咱这没备啊……” 被谢宁邀请吃烤鱼的恰巧就有那酒窖的掌柜,招了那小二就说:“去我铺子打便是,甜的有米酒和黄酒,辣的烧刀子,贵的竹叶青。” 谢宁忙吩咐人去打酒,对着酒掌柜道谢。 “吃了你这等美味,该的。往后你家要酒,便来打,每卖出一两酒,我予你三文钱以示感谢。”酒掌柜蹭了顿鱼宴,还谈一桩生意,心里美着呢。 那这感情好,谢宁他做的吃食生意,竟然还能赚个喝的钱,好事。 也是谢宁会做人,没少给周边铺子掌柜递好,别家掌柜倒是不吝啬的教了他好些做生意开铺子的道理。 每条烤鱼都配了藕片、豆腐、土豆片和豆芽,一盘两百文。比人家烤鸭贵上二十文,但是他分量十足,上桌还煮着冒热气儿,味道又好,虽说地段不佳,生意倒是不错。 府城百姓歇息也晚些,戌时正点才没了食客,待到收拾完酒楼卫生,已经亥时了。 酒楼后院砌的鱼池里,鱼已经不多了,看来一个月送一趟是不够的。周三丰当即决定,“明日我回镇,再和四弟商量。” “那阿父和爹爹快回去休息吧,我收了市也回家去。”谢宁也累的很,不过刚开业,还是需要他盯着。 送父亲和爹爹出了酒楼,周寂年才返身帮谢宁算账,“一串是一百文,明日开始,烤鱼钱和酒钱分开放,烤鱼两百文,都是整钱,好计算。我每月休沐来给你理账,还有什么不懂吗?” “我懂的,十串就是一贯,一贯就是仟,仟就拿去钱铺换成银锭子,你教过我。”谢宁点着头算钱,他还是很聪明的,寂年教过他都记得。 他低着头,抿着嘴认认真真地数钱,脸颊鼓起来一个圆圆的弧度,周寂年轻轻捏了捏他鼓鼓地脸颊,“聪明。” 谢宁被捏着小脸蛋,抬起头望着周寂年抿嘴笑。 “掌柜的,后厨前堂都收拾干净了,您可要看看?” 周寂年收回手,知道宁郎累一天了,他应声去上下楼的检查。刚开业还是看看,早些发现问题早些立规矩。 等他检查完了,说了几个问题,便散了跑堂们回后院休息。 再回到柜前,谢宁已经数好了钱,抱着大大的钱袋子等着他呢。 两夫夫打着灯笼,朝家回,借着月色,周寂年将灯笼递给小夫郎,向前两步挡在宁郎身前道:“上来。” 谢宁抿着嘴笑,习惯了被宠着,毫无压力地趴上去,一手朝前打着灯笼照明。 “明日我去请个护院,我和大哥入了府学,没人保护你,我不放心。” “好,我晚上收市跟爹爹他们一起回。”谢宁也很懂事,避嫌他懂得。 一路上倒是也有些行人,不过天黑路都看不清,倒也不会被人注意,周寂年对夫郎交代:“乖,我不在你身边,你需要什么就和爹说,他如今待你如亲,无需为难。” 说起这个,谢宁就觉得幸福感满溢而出,寂年宠他宠的毫无原则,所以爹爹和阿父对他是爱屋及乌。 “嗯!我最喜欢寂年了……”还好在人家背上,谢宁忍不住倾诉爱慕。 他做什么,周寂年都支持,所以一旦小有成就,他就更坚强更自信了。他好幸运,能够和周寂年成亲了还可以继续做自己喜爱的事情。 教他识字算术,一点儿都没有拿夫郎这个名称束缚他,想到这里,他又害羞地开口:“就算没有孩子,我也最爱夫君了……” 周寂年一个腿软,踉跄了一步,咬着牙打了下背上人的屁股。 谢宁忙用另一只手捂嘴。 周寂年心里苦,不过也没开口解释,与其说了真相给宁郎听,徒增他的愧疚痛苦,还不如就自己认下‘不行’这个病。 想开了,他又问:“你不是喜欢孩子吗?不觉得难过?” “不难过!”谢宁肯定地说,寂年让他活的这么肆意,他只愿永远趴在寂年背上。 周寂年笑了笑,有些感动,继续逗着夫郎说好听的话,“开酒楼这么辛苦,也最爱吗?” “嗯!”谢宁点了点头,下巴戳了周寂年的肩头两下,“成亲之前,我就特别想要开一家酒楼,可是没有人可以支持我。” 是周寂年鼓励并支持他,能够和一个让自己活得像自己的男人一起过日子,自信又自在,哪里会辛苦呢? “寂年~”谢宁软软地道:“我好喜欢你哦。” “嗯?”周寂年先答应了一声,马上被小夫郎的告白软了心窝,“嗯。” 谢宁从他这里得到了爱护和支持,他也从谢宁身上看到了逐渐地坚强和成长,这种积极向上共同奋斗也鼓舞了他。 上一世,他身为独子,家族偏心,阿父和爹爹虽然疼爱他,但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刚成年就背负了养家的压力,之后终其一生都在孤军奋战,为了给双亲更好的生活。 这一世他起初为了报恩,才和宁郎成亲,并且计划科考入仕,一步步走上高位,让一家人过上优渥的生活,并不曾为自己着想过半点。 没成想,两人成亲后,他被宁郎的率真坚强吸引,他爹爹腰上卧床时,谢宁孝顺善良也看在眼里,两人携手同步往上走的路上,对谢宁更是爱不能自拔。 接下来,就是该他庇护宁郎的时候了。 …… 十日后,周寂年和谢尧就入府学了,谢尧带一书童,周寂年只身一人。 从学宫的面积和建筑来看,可以很明显的感受到朝廷对于读书人的重点栽培。 学宫在城郊外一座山的半山腰,偌大的学院,环境清幽入者心静。门口白色的墙壁,黑字牌匾和白底黑字对联,就像一本诗书一样。 入内建有前辈诗文石碑,上刻做学问需心无旁骛,需刻苦坚持,需不断创新等大意。 廪生们只需要交饭钱或者米面,过节过年的给老师送些肉或银子,并非行贿,求的是每年岁考能够得到公平的对待。 每年岁考不过,那就再不能留在学宫学习了,且三年后还要接受一次科考,目的是为了乡试把关。 周寂年和谢尧被分去住甲院,院子里有八间房,每间住八人。周寂年没带书童,所以住七人,三个书童在外间打地铺。 各自收拾了一番,四个读书人就文绉绉互相认识起来了,周寂年便开始了府城求学的日子。 除了周寂年和谢尧,另两位秀才分别叫章有文和李时意,章有文入读学宫两年了,对学宫还是比较熟悉的。 大家都收拾好床铺了,章有文提议:“三位同窗,我们去蹴鞠吧。” “好啊!”谢尧第一个同意这个提议。 左右还未开学,有些离府学远的秀才们还在路上,就看哪几个倒霉蛋最晚到,分去住那茅厕旁边。 章有文看周寂年,周寂年微微颔首,他再看李时意,舍里最秀气白净的男子,总是一把折扇文绉绉地挡在胸前。 章有文有些瞧不上扭扭捏捏的李时意,长的也白面书生,所以不等李时意表态,就下决定道:“都同意了?那咱们换束衣,耍完蹴鞠我带你们去用晚饭。” “啊?换……换衣?”李时意终于开口了,声线似还未变声,有些尖嫩。 周寂年到底心理年龄比其他几人略长,一下子就听出不对来,再看李时意就觉出不对劲了。 柳叶眉圆杏眼,身量纤细,总是撑把扇子挡胸口,总是仔细地打量人,好像很心虚一样,看来是个文人‘花木兰’。 周寂年想了想还是开了口:“不若改日吧,一路赶来学宫,有些乏累,有文兄可愿带我们走一走学宫?” 李时意疯狂点头,“好啊好啊!” 蹴鞠这一运动,谢尧经常在诗文里看到,作为寒窗苦读的农田书生,还真就特向往,忍不住抗议道:“用完晚饭再走还能消食,寂年你何时这般文弱了?” “寂年兄怎会文弱,倒是你,白面书生!” 开口的是李时意,扇子被他朝上挪挡在嘴巴上,一双大眼睛不满意地瞪视谢尧。 周寂年没料到这小姑娘开口就引战,准备替大舅子解围。 谢尧却先反应过来,“喝?那你岂不是更白面书生?白的像个小丫头似的。” “你!”李时意一时心虚,眨了眨大眼睛很委屈,“我就是不想踢蹴鞠嘛。” “……”另外几个人愣住了,周寂年憋回想要帮大舅子说的话。 谢尧也没想到,这小生一开口……这么可怜巴巴的,明明是他刚刚一开口就对自己不礼貌的。 章有文咳了一声,不自然地说:“你一个大男人,能不能好生说话?” “诶?没什么,那便不蹴鞠了,我们去走一走,熟悉熟悉学宫罢了。”谢尧家里有弟弟有妹妹,这个李时意刚刚一句撒娇,让他生了爱护之心。 周寂年几乎已经确认了李时意的性别,见大舅子帮着说话,他便一直沉默了,只暗忖要避嫌。 之后李时意便很喜欢跟着谢尧屁股后面,觉得这人脾气好,又君子。她从小被娇养,说话有些不过脑子,但是没有恶意,谢尧总是和她斗嘴,但是却从不生气。 而周寂年呢,若章有文在,他便留下悄悄帮李时意打掩护,若章有文不在,他便也寻个由头溜之大吉,留大舅子和李时意两人独处。 其他时间,周寂年则看看书,写写文章。 …… 全鱼宴的盈利让谢宁打从心底自信了起来,一个大井村里的没见识没匠艺的小哥儿,能够在府城开一座大酒楼,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腊月,府学放了假,周寂年和谢尧返家,还带了章有文和李时意来吃烤鱼。 起因是李时意听说府城西街开了家全鱼宴,一直想去吃来着,对着关系要好的谢尧一个劲儿念叨,谢尧索性提议一起去吃。 天气越来越冷了,谢宁缩着手在整理账本。 “宁郎?哪呢?” 谢宁:“嗯?”抬起头去看爹爹。 “给,小心烫。”林锦递过去一包糖炒栗子。 秋冬时分街上热乎乎的炒板栗特别受欢迎,林锦去街上买菜,看见就给宁郎买了一包。 家里就宁郎爱吃这些小零嘴,以往都是他儿子寂年爱给买,如今寂年在外做学问,倒叫他这个做爹的养成了这个习惯了。 “谢谢爹。”谢宁去捧在手里,热乎乎的烫的手心很是舒服。 板栗都是当季的很新鲜,剥开壳里面的板栗仁澄黄澄黄的,一口一个,粉糯甜软。 林锦提着菜篮子一边说:“今儿还是在店里吃,太冷了,不出去走那一趟了,遭罪。” 他念叨完兀自去了后厨,马上就有帮厨去接过菜清洗处理,倒也不需要他辛苦。 “你们掌柜的可在?” 谢宁抬眼望去,全鱼宴门口一位年长男子,看他穿的衣裳料子,应该是大户人家出来的。 “在,贵人里边儿请。” 谢宁朝人微笑点头示礼,他们经商待客也很有讲究,礼貌到了就好,太卑躬更让人反感,且他夫君是读书人,他的行为都会影响到周寂年。 “掌柜安好,我家老爷姓李,今日家有喜事,特来订两条烤鱼,想与您商量一下,这烤鱼可否送去李府?” 李府?当朝只有官僚和世家才许自称府,这管家和蔼有礼,李府应该是名门世家。 谢宁点点头,“当然可以,您要点什么口味的?何时送府上去?” “香辣和蒜香,晚膳前酉时一刻,一共多少钱我先结与您。” 冬日出街的人少,全鱼宴生意少了一些,支两个跑堂的送鱼倒是不影响生意。 “两鱼四百文,两个跑腿,一人五文,一共是四百一十文钱。”谢宁照例掰了下手指,用周寂年教他的法子算钱。 李管家听明白后,马上掏了钱结账,此时刚过晌午饭点,他交代道:“是西南李府,红门口俩石狮。” “石五、石六过来。”谢宁叫了俩跑堂来,“一会儿送两条烤鱼去西南街李府,红门,门口两个石狮子,记住了?” 李管家认了认这两个跑堂,冲谢宁点了点头,就转身要出门,恰巧遇见了一行正进门的人。 “小……”李管家一眼就认出了自家小姐。 “小爷我要吃烤鱼!” 李时意反应很快的开口,微微蹙眉,作凶狠状地瞪着管家,有些可爱。马上有小二一溜小跑来迎客,“几位爷……掌柜的?” 谢宁以为喊自己呢,一抬头就见到了他越冷越怀念夫君怀抱的人,“寂年!大哥!” 李管家一直目送自家小姐随几个书生上了二楼,小姐的随从小柳时不时扭头冲他抬眉毛打眼色。 “唉……”李管家摇了摇头,出了全鱼宴,老爷早早告了假在家等小姐回家吃烤鱼,谁知女大不中留,小姐这边已经吃上了。 包房里,谢宁吩咐在外间给支了张小桌子,给三个小书童上了一条烤鱼。 屏风里间,樟木大圆桌上两条烤鱼,谢宁虽然很想陪着夫君,但是到底他一个商人身份不便,转身要出门绕出屏风。 周寂年却一把拉住了谢宁,扯着人坐在自己右手边,对同窗介绍道:“这是我夫郎谢宁。” 谢宁睁大眼睛有些不明所以,又听周寂年应该是对他在说:“这是章有文,这是李时意,皆是我和大哥的同窗。” 章有文是时下比较典型的书生,听见过上菜的小二直呼谢宁‘掌柜’,他颇瞧不起商贾,所以心里有些膈应和谢掌柜同坐一桌,佯做喝茶,并未打招呼。 李时意出身富贵人家,但是父亲清廉,母亲是江南绣女,皆是平民熬出头,自然不会瞧不起下等人,所以对她的教育也不许她有色眼光待人。 “寂年兄!这全鱼宴竟是你夫郎开的?谢宁?”李时意皱着眉头去瞪旁边的谢尧,“尧哥,你弟弟是掌柜,我说要来吃你怎从不提?” 谢尧朗声大笑,故意逗这个娇气的小同窗,“怕你不给钱,谁料我这弟夫这般老实。” 李时意跺了一下筷子,怒道:“宁哥,你大哥怎么这样小气?” 谢宁还是第一次和陌生的读书人打交道,一时没想到这李时意这样大大方方叫他哥,“我哥说笑的,上楼时他就悄悄找我不许收你们钱。” “这还差不多!”李时意咧嘴一笑,有点女儿家的娇态。 谢宁悄悄在桌下捏了捏周寂年的大腿,他怎么觉得夫君的同窗像女子? 周寂年伸筷夹鱼肉,落到谢宁碗里时才对着谢宁笑着点头。 连他家这尾小傻鱼都看得出来,谢尧大哥啊,唉! “真好吃,宁哥怎么会把鱼烤来吃啊?”李时意被家里宠惯了,吃的也堵不上嘴。 “刚来府城时,寂年带我去吃烤鸭,我又爱吃鱼,便烤来试试了,没想到鱼肉嫩,边缘都烤焦了,里面还是生的,一气之下改成煮了。” 李时意放下筷子拍了下手,“你可真敢!那鸡鸭皮多厚,鱼皮多薄你也敢烤?” 谢宁笑着和李时意聊天,偶尔谢尧插一嘴和李时意拌几句。 周寂年扫了章有文一眼,后者很是有读书人的清高,只是筷子没少夹桌上的鱼肉,周寂年垂眸轻笑一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几人吃的饱饱,谢宁吩咐人撤了桌,又上了浓茶和点心,坐回去听夫君他们聊天。 李时意:“尧哥,你回了大井村,何时再来府城啊?” “二月初吧,半年不曾见父亲,在家多呆些时日。” 李时意捧着脸叹气,她好想去摘榆钱,去看大井村水稻鱼田。 “四弟可想去大井村?”李时意最小,同窗之谊排第四。 周寂年试探地支招道:“若四弟有胞妹能许给大哥,亲上加亲,这大井村不是想去便去了?” “咳!”谢尧呛了一口茶,什么情况? 李时意扯了一下桌布,再去看谢尧,脸上就红了一片,她也感觉到了,匆匆要溜,“小柳回家!” 小柳烤鱼抢不过另两个书童,这会儿抱着糕点啃得喷香,等李时意出了屏风要去开门,他才反应过来,去开了门匆匆跟小姐回李府。 见未来的大舅嫂跑了,周寂年也不打算招呼迂腐古板的章有文了,站起身来说:“久不见父亲,我也先走了。” 站起身来又唤身旁之人,“宁郎。” “嗯?来了!” 待两夫夫出了房门,章有文这才起身和谢尧道别,约好开春一齐回学宫。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06 19:23:05~2020-10-07 19:44: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纸、喑哑小可爱、快乐的一只小青蛙、红尘吖吖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纸 20瓶;不羡 5瓶;InT 2瓶;越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谢宁跟上去一出门就被夫君牵了手, 扯着他进了最角落的房间里。 周寂年搂着小夫郎低头去索吻,谢宁有些害羞往后缩了缩脑袋。 被周寂年霸道的捧着后脑勺,用力按向自己, 含着宁郎肉嘟的唇瓣啃咬。 “嗯……”谢宁被周寂年的火热的气息烫的软了腰,攀着寂年交出了整个主动权。 “晚上冷吗?”周寂年退出舌头, 一路吻着凑到谢宁耳边说荤话, “想不想被夫君抱?” 谢宁抿着嘴忍不住用手去捂周寂年的脸。 周寂年将他的手扯下来, 把他转了个面, 背对着自己将人紧紧箍在怀里, 轻轻蹭着谢宁, 继续低音轻语:“想要吗?” “嗯?想不想?” 谢宁忍不住去掰腰间的手, 他真的很难为情开口答这些话…… 周寂年不仅不松手,还越发过分,手都伸进去了。 谢宁被折磨的崩溃, 喉咙里哼出几个字, “想……想……夫君……” 周寂年立马抱起他放在桌上, 覆身上去…… …… 谢宁张开嘴巴低吟,为了不发出声音,他又死死咬着自己的袖子,现在牙齿有些酸。 周寂年恢复相貌堂堂的斯文样,帮他系腰绳。 抬头见小夫郎嘟着嘴瞪他,嘴唇被亲的充血, 一丝唇纹都不见,周寂年凑上去轻啄两下。 冬季的天空黑的很快, 酉时正点刚过,天就黑了下来,谢宁软着腿挪下一楼, 见到爹爹,忙站直了没话找话问:“大哥回去了吗?” “说是回去收拾一下,明儿回村。”林锦匆匆回答,提着篮子又往后厨跑。 谢宁挠挠后脑勺,爹爹怎么买了两回菜? 晚上一家人吃饭的时候,谢宁就明白为何了。 周寂年接过爹递来的一碗汤,闻着味道有些奇怪,好似放了药材,他奇问:“这是何汤?以前怎没喝过。” “这是药膳羊鞭,好东西,爹专门给你煮的。” 谢宁瞪大眼睛,一口喷饭,“噗……” 他仿佛看到了明天躺在床上起不来的自己! 周寂年哼笑一声,看着谢宁的眼神透着狼性,端起碗不再说什么,一饮而尽。 谢宁放下碗伸手,阻拦不住,抓握了下空气,讪讪地收回手。 林锦误错意,笑着说:“宁郎莫闹,你可喝不得,太补了。” 说完又夹了一筷子爆炒羊肉给宁郎,“你就吃些肉吧,多吃些羊肉,一个冬天都暖和。” “喔……”谢宁小声音可怜巴巴,端起碗,腿发软。 周寂年直接笑出了声,笑声爽朗富有磁性,听的谢宁耳朵直痒痒,仿佛回到了刚刚在楼上做坏事的时候。 林锦愣了一下,因儿子莫名的开怀,下意识去看了眼周三丰,周三丰也有点发愣,不明白儿子刚回家为何这么开心。 果然,还没熬到收市,周寂年就要去扯了小夫郎回家去。 谢宁扒着柜面嚷嚷:“今日账还没点呢。” 林锦:“我来点。” “我想数银子……” 林锦:“你都好些日子不数了,不是你说数来数去天天都差不多吗?别闹,快回去吧。” 出了全鱼宴,大街上和小巷里都没甚路人,周寂年直接背了小夫郎,长腿迈一大步,很快就看见自家院门了。 第二天,谢宁果然没起来床,羊鞭加药材,是真的生猛。 …… 庆元三十八年,年前,周三丰一家迎来了一个好消息。 清水镇的两个官差,抱了一个木箱子,叩响了城里周宅大门。 石头过来开了门,见人着深蓝色官服,头戴官帽,腰间一把长刀,民都怕官,他被吓的腿软。 “老爷!来官兵了!” 俩官差对视一眼,忙开口:“莫惊慌!我乃清水镇衙役,领何县令之差,周案首可在家?有喜事。” “在,在的……官爷随我来。” 这俩随从见过周寂年,所以周寂年一踏进正屋,俩官差就站起来行礼,“周秀才好,我们此次前来,奉何县令之命,水稻养鱼大有收成,上年秋造福了大井村、大河村无数农户,何县呈上朝廷,户部特嘉奖纹银三百两,清水镇房屋一座。” “这地契与纹银都在这箱内,您清点一二,若无问题,我们便告辞回去交差了。” 石头守在一旁看着木箱发愣,他家主子竟然这般厉害?朝廷嘉奖! “辛苦二位官爷了,天色尚早,不嫌弃的话,随我移步一起用个午饭,休息一二,我再雇马车来送二位官爷回清水。” 周寂年说完,端起木箱道:“官爷稍坐,我去去就来。石头上茶。” 谢宁趴在床上看全是画的话本,打了个哈欠,就听到门外有脚步,忙坐起身来,“寂年?” 周寂年抱着木箱去放在床边,打开给谢宁看,十两重的一枚枚银锭子整整齐齐码放,上面还有一个有官印的地契,名字他认识,是他夫君的名字! “这……”谢宁惊讶。 “水稻养鱼成功了,何县令报上去后,户部奖赏的,你收着。我带官爷去全鱼宴用午饭,你在家休息?” 谢宁抱着木箱,抓起一个银元宝翻来覆去的看,他开酒楼都是铜钱碎银入账,这么多银元宝,他还没见过呢! 周寂年凑过去亲了宁郎光洁的脑门一下,摇摇头出了房门,他屋里这个小财迷,唉。 这俩官差坐在堂屋,石头去泡茶不在,其中一个新人说:“这?” “人家是案首,莫要辜负人家好意,天高镇子远的,又有马车坐,何苦非要累一遭?” “是是,大哥说的是。”那人坐回去,心道这衙役一职真真是个肥差。 周寂年徐徐归来,“二位官爷久等,一起用个饭,简陋之餐千万别嫌弃。” “哪里话,周秀才破费了。” “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周秀才了。” 到了全鱼宴,俩官差愣是不敢迈腿跨门槛,他俩也只是生活在一个小村镇,少有外出,这哪里是简陋之餐? 林锦一见两位是官爷装束,他儿子面上有喜色,也去相迎,“二位官爷快快请进,二楼上座。” 那俩官差坐包间里,鱼吃完骨头都嗦了一遍,还多要了碗饭佐着烤鱼汤拌了吃,一直到食物堆在嗓子眼儿,再吃不下了,才下桌。 出了全鱼宴又坐了马车,心里是惬意又回味,这回了镇上免不得又有了炫耀的话题。 谢宁藏好了银两,换了身衣服朝酒楼去,周寂年正在柜面看账本帮他理账,感受到一股火热的视线,一抬头,就见小夫郎歪着脑袋垫着下巴,笑的眼睛都看不见了。 “嗯?”周寂年挑挑眉,继续低头算账。 谢宁绕去柜面里面,捞了一张小矮板凳,躲在柜面里抱着周寂年的腿说:“我算了下,咱们可以买铺子啦!” 周寂年拿开账本,低头去看宁郎,谢宁抬着眉毛,眼睛向上睁的很大,黑白分明的眼睛如孩童般纯真。 “我夫郎既发话,那便买就是。” 谢宁龇牙“嘁嘁”地笑,结果晚上用饭的时候他就烦恼了。 第一个反对的就是一家之主周三丰了,他说:“还是先置宅的好,居无定所始终不是办法。” 林锦听完儿夫郎的话,他是这个家里除了周寂年以外,最宠谢宁的了,但是他思想还是不能支持先买铺子。 林锦劝说:“是呀,宁郎,爹知道你喜欢这酒楼,再等等总能买下来的。” 周老三两口子才将将四十,谢宁身份不便,虽说都是他出的主意,但是都是周老三两口子抛头露面看管酒楼。 老封建的思想就是:谢宁进了门就是周谢氏,他们得当亲儿子一样对待,这个父母当家的朝代,家里银子怎么花是他们做长辈的管,在庆朝这再正常不过了。 谢宁抿了抿嘴,心里的小火苗瞬间被浇灭了,没敢再说话。 周寂年抬眼看了眼蔫蔫儿鱼,想了想说道:“宁郎想买铺子也好……” 周三丰拍了下筷子,儿子着实太宠夫郎了些。 一家人再亲近,总有意见不合的时候,往常周三丰都很顺着儿子,只是这事不怪周三丰不同意。 百姓们不识字,也知道一句话: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庆元刚平定了战乱,正值盛年,全天下的百姓都有一个意识,就是有一套属于自己的屋子,安家乐业,安家可不就排在前面么。 谢宁夹了一筷子肉给阿父,乖巧地说:“那便听阿父的,先买宅子。” 宁郎乖巧也好娇惯也好,都是他周寂年宠的,就算宁郎不要铺子了,他周寂年也想送。 所以周寂年还是决定把事情分析一遍给家人听。 “再过半年,我就乡试了,儿子定能中举。届时若继续科举,会试在京城礼部官衙考,需得上京,中进士得留京城,不中继续考也得留在京城。” 最重要的是,周寂年这一世不愿再放双亲在老家,“无论如何,儿子都得带阿父和爹一起上京,非儿子不孝,也非儿子宠夫无度,所以……” “明日我带宁郎去店宅务买下这酒楼。” 周寂年平静地宣布完,给阿父和爹各夹了一筷子菜,一家人安静了一刻钟。 周三丰闷咳一声,“那就买铺子罢,年间回镇,一道去看看镇上的房子。” “是,桂花儿该是生了吧?宁郎,明日陪爹上街置办些好物,待你们去店宅务回来的。” “约莫这个月或下个月了,给娘和四弟也置办些,买件新袄给娘。” “诶,好,我买新棉花的袄子,暖和。” “……” 谢宁听着阿父和爹爹聊老周家人,也想到了自己的阿父和俩弟妹。 “对了,给亲家的宁郎你看着买,别省钱,爹选的话怕选的不合心意。” “嗯!”谢宁连连点头,林锦待他像亲儿子一样,早就不见外了。 谢宁主动去打了羊肉汤给周寂年,举着硬要周寂年伸手接,等夫君看着他接了碗,他咧嘴眨了下右眼。 “哼……”周寂年哼笑,桌下用脚去怼了怼小夫郎的小腿。 小别胜新婚,周寂年借着冬日羊肉汤喝多了憋火的借口,晚晚压着小夫郎欺负个没够。 买下酒楼之后,周家银库又只剩几十两了。 谢宁和林锦去了布庄,秉持着财不外露,且农村里好料子几乎只能压箱底,所以还是买了棉麻布料。 袄衣买做好了现成的,贵些但是省了上手的精力。 谢宁还看中一匹靛蓝色的缎布,想着他夫君必是要中举的,总得有好料子上身,眼睛都不眨就定下来了。 林锦摸了摸料子,“这般好的缎子,还是请绣娘专门做吧,爹也没把握。” 谢宁点点头,唤了小二来,“明日我带夫君来量身,请个绣工最好的帮制衣,这缎子先放布庄,我把银子先结了。” “好勒,您明儿来了直接叫我,我给您收好喽。”小二抱着布掀帘子进了里间。 林锦看着一个月白色的袍子,白线绣着花纹,远瞧着凹凸有质感,想给谢宁买了,一扭头,见一秀美的姑娘直直盯着他儿夫郎瞧。 “宁郎,来。”林锦唤人。 那女子正是李时意,巧了,今儿穿着女儿家装扮,一进门就见了谢掌柜,差点儿张口喊个‘宁哥’。 谢宁一侧头也瞧见了李时意,他只觉得眼熟,一下子没认出来,毕竟一面之缘,且他在全鱼宴天天眼熟食客。 “爹,怎么?”谢宁跟周寂年久了,也被带的说话简洁了些。 “这袍子好看,适合你,你试试,合身爹就买了。” 谢宁去看了看,心里也挺喜欢,却说:“年前返乡,村里穿不耐脏,不买。” 李时意听到‘返乡’二字,眼睛一转,也不看看布料了,转身出了布庄,回去写信。 林锦却坚持,“又不用你下田,试试。” 最后到底是买了这件月牙袍子,谢宁心里很是开心,回去关上房门,马上穿给周寂年看,周寂年怎么可能不夸他?夸完还用行动表示,真的很好看,所以他美了一晚上。 第二天,全鱼宴来了一个不用餐的熟人,李时意又一身男装长袄书生打扮,大冬天还拿着一把折扇打开挡在胸前。 谢宁愣愣地接过她递来的信,抬眼认真地听李时意说:“宁哥,你要记得回去之后马!上!给尧哥送去哦。” “嗯。”谢宁点点头。 李时意有点小骄横:“不许偷看哦!” 谢宁摇摇头,保证道:“我不识字的。” “太好了!” “……”谢宁嘟嘴。 “呃……”李时意尴尬地想解释,她虽娇惯但嘴笨,不然也不能总是逗嘴逗不过尧哥,这会儿只好接过小柳手上提着的竹篮,举着放在柜面说:“这是我娘家乡送来的柿饼,宁哥记得吃,记得送信哦!我回啦。” 回家之后,谢宁和周寂年提了一嘴,去把信收进柜子里,听周寂年笑说:“我们马上就有大嫂了。” 谢宁还没转过弯来,“啊?周温书说上亲了?” 周寂年笑笑没回答,继续看书。 …… 一月初七,一家四口坐马车回了清水镇,先去了上北胡同。 林桂花还未临盆,瞧着胖了好些,但是气色很好,看得出来在镇上生活很幸福。 周四丰很尊敬三哥一家,毕竟因为周寂年水稻养鱼的法子,好些农家甚至地主员外找他去指挥种水稻,送的银子够他在镇上买了院子的,等媳妇儿生产完,安稳了就迁家。 “容哥儿呢?”林锦坐下吃了好一会儿炒花生,也没见容哥儿,好奇地问。 林桂花挺着大肚子坐在一旁,“王家阿婆给他缝了件袄子,留他用午饭了,晚些就回来了。” “镇上王家?” “啊。另一家小门户的……”林桂花笑的很知足,“相中了,岁数是大了些,二十三了,不过有本事哩。” “怎么说?”林桂花好奇,他知道镇上王家,挺富足。 “父母过世的早,才十六就跑商,还出过海哩,能担事儿。” “那是挺本事,可以了,将来容哥儿生个儿子,不愁读书贵。” “我也是这么说蛮。” “……” 聊了一下午,晚上有酒有肉,周三丰一家在镇上住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就回村了。 此时店宅务也关了,有地契没有钥匙,等过完年再看房子吧。 回村这天可巧,大井村正在杀猪,家家户户都帮忙,所以农户院门大敞,当然就看见了周老三一家的马车。 村民都围过去打招呼,“养鱼秀才回来了。” 周寂年听到这称呼下意识看了眼他的小鱼,宁郎抱着包裹抿着嘴,看人的眼神好无辜。 周三丰先回答:“回来了,杨婶这些日子好啊?” “好的哩,稻米收成涨了,去年秋收官家为了鼓励,田税都没收!托您福了。” “不不不,我哪有甚福,是你家杨二下地勤劳。” 周三丰笑的乐呵,出了大井村,他见识了不少,又有气度人也自信,大大方方地和邻里聊天,被人尊敬的感觉让他心里很是熨帖。 围着的百姓,看着周老三一家半扇羊肉,半扇猪的往周家搬,心里很是羡慕。 再一瞧身穿白袍披着斗篷的谢宁,这两颊鼓鼓的瞟,细皮嫩肉的,活脱脱一个贵公子下乡,咬牙恨不得是自己家的女儿哥儿许给了周寂年! 你说,这当初怎就瞧不上人家周老三一家呢?人瘸了腿还有手呢!儿子周寂年也是个童生,怎么就便宜了谢家小哥儿咯? 周奶奶精神抖擞地冲出来,扑去抓着周寂年的手又哭又喊:“我孙儿回家来了?哎哟……可想伤奶奶了……奶奶的好孙儿啊。” 周寂年拿了谢宁捧着的布匹,递给周奶奶,塞了她满手,才说道:“孙儿回来了,这些都是孙儿孝敬奶奶的。” “好好……”周奶奶一眼瞟过去马车里,喝!还有肉呢?“老六家的,快来,帮着搬搬肉哦。” 周寂年当没听到,去嘱咐车夫驾车往谢家送去。 马车跑起来,周奶奶急的小脚直追,“肉……肉!诶!还没搬完呐!” “奶奶,孝敬您的肉都搬进去了。那是给我岳父的,毕竟院试赶考,我岳丈出了不少力。” 周奶奶愣了下,二孙子考试,她确实不曾支持过分毫。 “哎哟真孝顺……” “谢大树捡着好儿婿咯。” 谢宁听人群夸自家夫君,缩了下脖子将鼻子埋进斗篷里,才咧着嘴偷摸笑。 周奶奶抱着布匹干瘪的嘴唇抖了抖,心气儿顺不下去,那马车里那么些肉和箱子,给外人? 周寂年去拉了偷笑的小夫郎进院子,谢宁一进门,迎面见着周六媳心惊了一下,才短短半年,周六媳两颊消瘦,耷拉着嘴角,瞅着特别穷苦相。 周寂年也惊到了,他们分家之后就去了镇上,回村也大都住谢家,但是印象中的周六媳脸上有肉,眼皮有脂,是老周家里最年轻的媳妇儿。 这才半年,六叔家发生了什么? 等见全了老周家的人,谢宁才明白,不是六叔家发生了什么,而是周六媳发生了什么? 周六丰依旧脸色健康,老太太瞧着精神气十足,儿子周文才也虎头虎脑,独独周六媳瞧着垮的不像个样子。 作者有话要说:  宁宁今年过完年才18,还在成长呢。等他当家做周家主夫得有一个过程,到那时他出主意赚的钱都由他说了算。 …… 感谢在2020-10-07 19:44:33~2020-10-08 20:10: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大喵 20瓶;五a的o 10瓶;38425786、默恋-夕阳、46853099 5瓶;爱吃猫的鱼 3瓶;Danny78、狡山芋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周六媳家里的田卖了后, 银两都握在周六丰手上,周六丰中了秀才之后,要花钱的地方更多了。 他不是廪生没廪银领, 笔墨书砚都要银子,可是若弃笔的话, 他就要担起赚钱养家的责任, 他不肯。主要他被惯着长到三十岁, 没下过地没捡过柴, 生活还不能自理, 谈何赚钱? 生活就是柴米油盐酱醋茶, 没了这些基础, 连他亲老娘都有些想法了,更何况周六媳。 丈夫死攥着银子,周六媳能饿死自己, 可她能饿着她才七岁的儿子周文才吗?她只能埋头苦干, 再无心计较任何了, 她眼里只有银子,给她儿子吃饭的银子。 今年周四丰没回村过年,林桂花肚子大了,他一家人走不开,索性托三哥送了银子给老母亲,周三丰寻思找机会偷摸给娘。 老周家一年也就过年的时候能聚在堂屋, 分家一年,椅子还是那磨的包浆的几张。 门槛也还是板凳高的门槛, 谢宁刚过门的时候就乐意和容哥儿挤在一处,坐在门槛上在地上碰石头。 这会儿门槛上是七岁的周文才,大红旧袄子已经变成了褐红色, 门襟和下摆是干掉的油迹。他自己一个人坐着,好奇地打量光鲜的周寂年一家。 林锦把带回来的礼物分了分,拿了一个红色手绳,上面穿了一个银制元宝,伸手招周文才,“小文才,伯夫给你带了手绳,你过来,我给你戴上。” 周文才扭头去看母亲周六媳,周六媳脸上有了点笑意,他屁颠屁颠地跑去,让林锦给他系在手上。 周文才摇了摇手腕,昂头朝林锦说:“谢谢伯夫!” 林锦心里叹气,这人啊心里还是得有底气手上得有银子,他在这老宅劳累十几年,最痛苦的时候躺着起不来。可是离了周老宅子,好像这十几年的辛苦都被寒风吹散了一样,在心里打了个旋就没了。 留在老宅里的,如一脸愁苦的六弟妹,如满眼自卑的大嫂。 “哎呀好啊,我三儿发达了,娘心里是真高兴。”周奶奶眉开眼笑,捡了好听的话说。 周三丰也笑了笑,“哪里就发达了,居无定所的,城里房子贵。等入了夏,寂年又要科举,柴火和蒜苗都要银子买,每一项都要银子,还是不若家里好啊。” “柴火蒜苗都要买啊?”周奶奶惊讶,柴火满后山,蒜苗地里走两步掐了明儿又长。 周三丰打马虎眼,倒不是防着老娘,私底下还是准备了不少银两要孝敬的,只是不想说与大哥家和六弟家听,避免引起人家家庭不和睦。 坐着聊了一下午,几乎都是周三丰两口子说话,其他人都觉得惊讶极了,这周老三才出村一年,整个人气质都变了,再不是那个自卑沉默的瘸子了! 这个年谢宁和周寂年就像是下乡视察来了,今天村长一家请,明天那家邀,可见粮食是当朝百姓的根本,周寂年帮百姓丰收,家家有余粮,时常有鱼肉,还收他们的鱼解决销路,真就造福一方百姓了。 百节年为首,大井村过年有一个习俗,正月十六烤百灵,也就是村民聚在一起烤火,相传可以祛病。 家家户户搬了椅子在大井旁聚集,今年村民收成好,除了烤个红薯、土豆、花生以外,还有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老周家也去了,谢宁提着小竹篮牵着周文才也去烤火了。 老宅没了人,周老三搀着老母亲,递过去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 “娘,您自个收着,儿子在外不能时常顾到,这银子你留着傍身。”周三丰又拿了一个小钱袋,递过去说:“这是四弟孝敬您的,弟妹要生了,他忙不过来,娘莫怨。” 周奶奶一把抱了钱袋子,话都忘记回三儿子,转身就回房找地方藏去了。 周三丰也没计较,做人儿子的,有能力了肯定是愿意孝敬母亲的,并不一定要娘回应。 等了一会儿,周奶奶回了来,抓着周三丰的手,“三儿啊,娘跟你去城里住两天,娘给你拾柴火,给你种蒜苗,啊?中不?” “……”周三丰一时呆了下,哭笑不得地说:“娘,城里哪有柴可以捡?” 老太太觉得被嫌弃了,耷拉着脸,甩了手跺着小脚要出院子。 周三丰叹了口气,追上去去扶着娘说:“您要是想跟儿子住几天也成,这事儿娘您自己和六弟商量,我来开口的话,人还以为六弟不孝顺,六弟往后怎么活?” “好好好,我三儿孝顺。”周奶奶这才满意了,打算今晚就和六儿子说,六儿子和幺孙儿都要她伺候,她老了干不动了。 谢宁围着火盆坐在一边,眼睛盯着周文才,防止他小人儿家家玩火。谢宁刚成亲的时候周文才被娇宠在六房,几乎见不到。 此时却不同往日,大过年的,周六媳还在帮人洗衣裳洗被子赚钱,他爹几乎是不管他的,所以他跟着奶奶,而奶奶最近天天粘着周三丰,所以他也就和林锦谢宁亲近上了。 毕竟林锦这个三伯夫给他红绳银珠手链,谢宁这个二哥夫笑脸温柔。 “文才,不能碰钳子,你来挑个红薯,我给你烤了吃。”谢宁对着小堂弟说话,手指着一旁装红薯的竹篮。 周文才抓着钳子在火盆里掏来掏去,听堂哥夫唤他,他才乖乖丢了钳子,去翻大红薯。 “二哥,你给我烤糍粑吃嘛。”谢小玉也凑了过来,她穿着大红的袄裙,是新料子做的,衬的她好生娇俏。 谢大树去年也存了些钱,对女儿很是大方。 谢宁只好去拿了火钳子架在火盆上,自家人做的糍粑个头挺大,差不多有一个馍大小,放在钳子腿上架着烤,烤的糍粑鼓起来,中间破开,就可以吃了。 甜丝丝的,一掰开糯丝儿扯老长,小孩儿们特别喜欢吃热乎乎的烤糍粑。 周文才乖乖啃着有他小手大的一块烤糍粑,周边有想和案首夫郎套近乎的村民,凑过来先从孩子下手。 赵婶子:“文才都这么大了呀。” 周文才吧嗒吧嗒嚼着烤糍粑,贪吃不说话,只是把搭讪的人望着。 “你娘咧?” 周文才还是不想说话,转了转脑袋,摇了摇头,意思是不知道。 “那你阿父哩?” “哪。”周文才伸手指了指,周六丰挨着村长座位,有朴素的农民脸上堆笑在和他说话,他故作清傲,并不注视人家。 赵婶子又笑着问:“文才啊,你最喜欢你阿父还是你娘啊?” 她没啥恶意,且村里的人都喜欢这样问这些问题,逗小孩嘛。 “阿父。”周文才脆生生地回答,人家又问为什么,他说:“我娘老打我,阿父从不动手打我。” 林锦在一旁听到了,心里一下子就难受了,他忍不住教育小孩子说:“文才,你娘打你是望你成才,不打你是不管教你!你想你娘不管你吗?” 寂年六、七岁时候也没少挨他揍,所以他理解周六媳这个做母亲的。管教儿子才会打,要是如六弟那样,压根儿不管儿子饱暖,看一眼都没工夫,更别说管教了。 “想!”周文才童言无忌。 大人们都纷纷笑他小孩子不会说话,谢宁心里有些不舒服,笑不出来,更没话说。 林锦严肃地说:“你娘累死累活的还不都是为了你,不许这样想!我给你烤个红薯,你拿去给你娘吃,你要是听话,下次伯夫回来给你买花糕吃,你听不?” “我听!三伯夫买个弹弓好不好?”小人家家都聪明着呢,有好处就愿意听话了。 “哈哈哈……这孩子鬼精的。”周围人哄笑。 而围着烤火的人群后面,周六媳耷着肩,面无表情,整个人好似风一吹就要倒了一样。 赵婶子笑够了,见她要讨好的人也加入话题,扯着林锦说话,“锦郎,你们在城里咋过活的?你给姐说说呗。” 林锦笑了笑,不想漏财:“和在村里一样活,烧火煮饭。” 小小的周文才在这一天过得很自由,没有他娘扯着他回去写字,之后很快乐的过完了这个年。 周三丰一家去镇上之前,老周家还哭了几次,源于周奶奶太过精明了! 她关了门和小儿子说:“六丰啊,你三哥说想带娘去城里住两天,让娘去给烧个火洗个碗,三儿让娘和你说声,你放心,娘去住几天就回来。” 具体住几天看她心情。 周六媳当做没听到,收了脏衣裳出去和接来的活一起洗,她已经对家里一切都不关心了,只想赚钱吃饭。 周六丰自然是不同意的,于是老太太往椅子上一坐就哭起来了,哭委屈喊不活了,周六丰抱着书一个字儿都不听,这第一次开口不了了之了。 老太太闹第二次的时候,周六丰嫌烦,夜里就想支媳妇儿去和三哥闹。 周六媳面无表情看了他很久,很平静地说:“你还嫌我和你们姓周的关系不够差?周六丰我求你一纸休书,让我离你们姓周的远远的,成不?” 她拒绝是因为烤火日那天,林锦对着他儿子,为她这个做母亲的说话。 “莫说我牛角尖不讲理,我嫁你初时,是躲了懒!可也是因为你。我是年轻犯了傻,除了这……我嫁与你还占过甚便宜?” “你要吃肉了我去抢,你不满意你侄儿读书我去闹,你老先生在书房一坐就是一天,我端了洗脚水来再端去倒,我落得里外不是人,我受啥好了?!” “我嫁与你,除了文才刚出生那几年,我哪一天过了好日子了?我哪里对不起你了?现在文才都嫌弃我这个做娘的!” 说到这儿,周六媳终于忍不住了,哽咽着眼泪也流了下来。 周六丰瞥了她一眼,漫不经心地说:“说明你做人失败,儿子都看不起你,你怪我是为何?” “你管过文才吗?从出生到现在你抱过他几次?!周六丰你就是个阉货!” 周六丰本就憋了火,闻言气的拿了戒尺就去抽媳妇儿…… …… 眼看着周三丰离家的日子越来越近了,老太太闹的就频繁了,到底是激怒了周六丰,他只好亲自跑去周三丰面前阴阳怪气。 “还是三哥聪明,当初分家的时候,分了地第二天就上了镇,这一路是越走越远了,也没见多挂心咱娘。” 周三丰还没反应过来,“六弟这说的,我去镇上也是谋生计,该娘的那份儿也不曾短了缺了,怎么就叫不挂心娘了?” “是,该挂心的时候不挂心,不该的时候瞎挂心!三哥这么孝顺,当初分家怎么不管娘?现在跑来娘面前做好人,要接娘去给你烧火洗碗?当初你怎么不直接带她走?” 周三丰愣了,显然没明白这话是怎么个意思。 周六丰继续指责:“村长三天两头请了你儿子去吃饭,你如今过的好了,你要表现你的孝顺,为何要糟践起我这个做弟弟的名声?你跑娘前头说要接她走,娘跟你一走,村里人怎看待我?” 周三丰这下子是明白了,姜还是老的辣,他被老母亲摆了一道。 周六丰:“到时候村里人更夸你周老三孝顺有本事!我周六丰不孝顺,虐待老母亲,老母亲受不得只好跑去投靠你!三哥,你这做的叫个人事?” 周寂年听到动静一靠近,就听到他六叔说他父亲不做人事,怒气飙升,迈脚进了门槛就要说话,却被父亲抢先了。 周三丰稳了稳神,开口说的头头是道,“分家的时候,娘自己坚持要跟了你,你也同意了。咱娘可不是穿身衣服就去你家的!她带了六亩良田,还有这周家老宅,还有我们几个当哥的给的养老钱,这些哪个不是归了你周六丰了?” “我糟践你名声与我有何益处?不是过年我有空回来住?我一马车的猪肉羊肉拉回来,就是为了和你兄弟阋墙吗?你作为弟弟,我们几个哥哥对你百般宠爱,你这是和三哥说话的态度吗?!” “寂年,去收拾收拾,去亲家院里住两天。前日邀我喝酒,我一直没工夫去,今日得空了,我去喝两杯。” 周寂年目光清亮,嘴角微微扬起,父亲这一席话以及说话的气度,真是和分家前判若两人! 收拾好东西出门的时候,周奶奶眼眶都红了,拽着周三丰不松手,周三丰叹了口气说:“娘,六弟要名声,我儿寂年就不要吗?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您非要如此让儿子们闹的这般不堪?这锅,儿子背下是不愿娘回去被为难,端午儿子就不回来了,到时候给娘置办的东西托人运回来。” “三儿啊!”周奶奶委屈地哭天抢地,她后悔选了小儿子,可惜她小儿子为了自己不被戳脊梁骨,不准她反悔。 周三丰头也不回去了谢家,住了两日,一家人就回镇上去了。 分家前,娘偏心老六,分家后,娘自己巴巴地开口要跟老六,觉得老六年轻又会读书又有本事。他周三丰能做到子不嫌母丑,可是他娘能做到母不嫌子贫吗? 朝廷奖赏的宅子还是很不错的,地段好,屋子新,左右住不到,挂店宅务租出去了。 …… 再回到府城,已经是二月底了。 清晨天光大亮,谢宁陷在软软地新棉被里睡的香甜,周寂年洗漱完推门进来,没了他的怀抱,宁郎已经缩成了一个小虾米。 “宁郎,用早饭了。”周寂年坐在床侧,伸手去抚谢宁睡的红扑扑的脸蛋儿。 “嗯……”谢宁裹紧被子往床里侧蹭,很困的样子。 周寂年被躲开心里不爽,压下身子去故意和气,轻啄谢宁的耳朵。 谢宁耳朵抖了一下半睁眼睛,嘴里嘟囔:“困……” “今日花朝,我带你去踏青。” 谢宁眯了下眼睛,挡不住困意。 周寂年将手探进被窝里去摸人,嘴唇也凑去亲吻谢宁的嘴角。 谢宁被打搅了美觉,脑子还不太清醒,气呼呼地去伸手揪了周寂年的耳朵,声音朦朦胧胧软软地说:“我困呀!” 周寂年冷不丁被小夫郎揪了耳朵,忍不住软了骨头压着人闷声哼笑。 他这一笑,谢宁彻底醒了,缩回手揣进被窝里,嘟着嘴瞪着身上的夫君。 周寂年埋在谢宁肩窝,笑够了才抬头去亲了小夫郎一口,“你是越发调皮了,嗯?” 往常都是在床上受不住了才会掐他腰,今日都敢揪他耳朵了。 谢宁理亏,撅着嘴巴凑上去软软地亲周寂年的下巴。 周寂年故意板着脸往后昂头不给亲,谢宁就像一条小鱼儿,咬着周寂年下的鱼钩,坐起了身子,上了岸恼火了就扑向周寂年的怀里。 怕仅着里衣的小夫郎冻着,周寂年这才赶紧环住了谢宁,扯了棉被包着人,哄道:“那你接着睡?午后我再带你去赏花。” 谢宁都已经醒了,自然是摇摇头。 “那你起床吧。”周寂年轻轻拍他背。 谢宁不开口,但是一双白嫩的爪子揪着周寂年的衣襟,就是还想赖一会儿。 周寂年又笑了一下,没催也没再说话,感觉回村一趟,小夫郎越发黏糊了,真是又娇又憨。 谢宁赖了一会儿,打了个哈欠,起床气彻底没了,用脑门蹭周寂年的胸口,撒娇道:“夫君帮我穿衣。” 周寂年去拿了他的袍子,到谢宁跟前,小夫郎才展开手臂配合地套袖子,然后被周寂年抱起来,他踩着夫君的脚去探自己的鞋子。 他撒好布鞋,周寂年给他扣盘扣,到腰上的时候,见谢宁肚子有一点点鼓鼓地,弯了弯嘴角揉了揉。 谢宁不好意思的吸气,憨憨地说:“吃胖啦……” “不胖,抱着轻。”周寂年睁着眼睛说瞎话。 偏谢宁就爱听夫君说这些哄他的巧话,穿好袍子,谢宁乖巧地坐在椅子上自己穿袜子包腿,周寂年叠被子。 用早饭的时候,林锦拿了些铜钱递给绿禾,对绿禾说:“今日花朝节,你们小姑娘的日子,和姐妹玩去吧,黄昏记得归家,当心街上有拐子。” “是,谢谢锦老爷。” 花朝节在民间叫姑娘会,这天未出阁的女子都要赏花拜花神,祈祷自己的容颜如鲜花一样朝气美丽,这些女孩儿在一起相聚玩耍,结交朋友。 “石头也休息一天吧,想去玩就玩,想在家就在家。” 这些在牙人那里雇的仆人,大多都没了家,如果有钱的老爷能买下他们,就算是给他们一个家了。 用完早饭,老两口慢悠悠去了铺子,一般没有人在早上吃烤鱼,不急着开市。 周寂年夫夫则去逛花市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08 20:10:38~2020-10-09 21:12: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有钱家的胖哒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书虫虫虫虫虫、蓝汐馨 10瓶;木子小小 5瓶;Danny78、Yvett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姑娘家的节日很是热闹, 街上不少挎着篮子走街兜售鲜花的,谢宁倒不是真赏花,就是喜欢和寂年一起, 顺便赶个热闹。 两人边聊天边过了南桥,拐角没两步就到了郊园区, 远远地已经瞧见有不少女子排着队拜花神。 走近了只觉着周遭热热闹闹, 人声鼎沸, 谢宁寻着吵闹声看去, 一群人在放纸鸢。 “寂年, 买一个纸鸢来玩吧。”谢宁扯了扯身旁人的衣袖。 周寂年自然答应, 两人去寻了制作纸鸢的摊位, 那工匠手倒是挺巧,牡丹花簇、吉祥如意鸟儿、齐天大圣孙悟空等等活灵活现地躺在纸上。 周寂年给谢宁挑了一个三尾火鲤的,这手艺人画的可真不错, 火红的鲤鱼好似在纸面儿上游动, 如此画工, 八十文倒也不贵。 付了钱,牵着小夫郎上宽广的草地去了,周寂年扯钱,谢宁捧着纸鸢慢跑了两步,三月天风大,不消费腿脚, 纸鸢就高高飞上天空了。 柳条搓线絮搓棉,搓够千寻放纸鸢。 周寂年待纸鸢在空中稳了, 才递给眼巴巴的谢宁说:“来,扯着线慢慢松,扯不动了再送线。” 谢宁抓着线坨昂着头, 嘴巴微微咧开笑,盯着他的火鲤慢慢松线。 周寂年一开始跟着他走两步,小夫郎玩野了扑扑朝前跑,跟个放出栏的小野马似的,浑身是劲儿。 周寂年负手身后,目光一直追随着小夫郎。 今天的谢宁穿着一身淡蓝长袍,白嫩俊俏,墨色长发随风扬起,周寂年眼里已经看不见旁人。 “鸢飞蝶舞喜翩翩,远近随心一线牵。”一个细柔悦耳的女声在周寂年身侧响起。 周寂年无甚反应,那女子的丫鬟急了,走到周寂年正面说:“这位公子安好,我家小姐相邀一叙。” 周寂年这才侧身面对那女子,女子面若桃花,一开口有文采有学识,出身必定不一般。 谢宁见自己的纸鸢比旁的还要高高飞翔,骄傲地扭头寻周寂年,就见他夫君身边有两女子,他愣了一下撒了手朝周寂年走去,一靠近就听见寂年吟了两句诗。 “花朝散学归来早,忙牵夫郎放纸鸢。”周寂年对女子微微颌首,“抱歉。” 周寂年今日一身靛蓝长袍,是年前宁郎给他置办的行头。 那女子瞬间红了脸,她远远瞧着周寂年只身一人站了好一会儿,脸如雕刻般有棱有角,走近了一瞧俊美绝伦,周围不少女子悄悄偷望,她环顾四周,颇为自信上了前,不想落了个尴尴尬尬。 周寂年说完转身,恰巧见了离他五步远的小夫郎,过去牵住了,问:“纸鸢呢?” 谢宁轻‘啊’了一声,扭头往天上看,手一指天空,“飞走了。” 两人这会儿正牵着的手,闻言周寂年捏了捏他的虎口,“你手一松,我的火鲤没了,你要赔夫君一尾小鲤。” “唔。”谢宁扯着周寂年的手晃了晃,不好意思开口,八十个铜钱飞走啦。 “走。”周寂年牵着小夫郎离开。 谢宁故意落后一步,悄悄回头看那女人,那女子远远见了他回头,对他一笑,拱手做了个祝福的手礼。 是一个饱读诗书,腹内有墨,自信大方的女子。 谢宁抿抿嘴挤了一个浅浅的笑容,再回头后,大迈两步和周寂年并肩,心里甜丝丝的,忍不住晃了晃牵着的手。 周寂年侧头看他,“嗯?” “嘿嘿……”谢宁露齿一笑,笑了两声见周寂年视线越过了他在看什么,他收了笑,抿抿嘴扭头,见到他哥谢尧与一女子并肩赏花。 “我哥!” 周寂年拽着他朝和谢尧相反的方向走。 “寂年,是大哥啊!” “知道,但是今日花朝,为夫不接受任何人的打扰,大哥也不行。现在去给你买纸鸢,你自己挑一个。” 谢宁频频回头,大惊小怪地低喊:“那女子好眼熟!” 周寂年并不惊讶,把他扯走了。 这回再买了纸鸢后,谢宁又要了一个小竹篮,拎在手上买了不少小玩意装满,到了一个卖鲜花饼的摊子前。 真是桃花盛开的季节,谢宁馋了。 “婆婆,来些桃花饼。”谢宁指着米黄色的酥饼,扯了扯周寂年意思是付钱。 卖饼的是一个老婆婆,他看了眼谢宁,摆了摆手说:“不卖,你吃不得。” 桃花饼为什么不卖与他?谢宁瞪大眼睛去看周寂年,眼里有委屈有疑惑。 “桃花饼有何吃不得?”周寂年沉声问。 老婆婆惊讶地看他俩,他们怎么还生气了? “桃花是活血的,吃了还不得落胎啊?若想吃,这些荷花饼少食些倒也是可以。” “落胎?”谢宁声音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呆住了。 周寂年也第一时间去看谢宁的肚子,每晚搂着人睡觉,自然是清楚谢宁小肚子的,可是他只以为是吃胖了。 可是谢宁现在穿着长袍,人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更别说肚子了,老婆婆为何会认为谢宁有孕? “婆婆是说我?”谢宁眨了眨眼,想确认一下。 “当然是你。”婆婆肯定了,但是再问原因,她就说不出来了,她自己能看出来,可是她不知道怎么解释。 虽说这老婆婆并不是大夫,说话并没有依据。但是谢宁扯着周寂年的手,声音脆脆很是欣喜:“寂年,我们去看大夫!” 实在是太激动,又让周寂年出钱,包了婆婆摊子上的桃花饼和荷花饼。 那老婆婆接着一角碎银子,心口突突跳,怎地这贵人刚刚还黑着脸,马上又挂着喜色,钱都给恁多,发财了呀! 周寂年内心忐忑,开口阻止谢宁去看大夫,“先回家,大夫我去请回来,今日风大,你疯跑一通,不许再吹风了。” 他必须得争取点时间和大夫通个气儿。 谢宁站定拧着细细的剑眉瞪着周寂年,语气着急地说:“那你不是要再跑一趟?何必如此麻烦?我又不是娇弱的瓷娃娃!” 周寂年是左哄右引的,奈何小夫郎给他惯娇了,怎都不听。 无奈之下,只好牵着小夫郎的手,说带他去医馆,脑子里却一直再想对策。 谢宁轻轻扽了扽被夫君牵着的手,挣脱开来之后,两手捧着华服下还平坦的肚子,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朝前走。 周寂年在他身后,见小夫郎捧着肚子像个小鸭子摇摇摆摆的,笑眯了眼,嘴角都翘了老高。 罢了,或许真的有了呢? 一路就这样回了城找大夫。 谢宁坐着医馆,眼睛直勾勾还盯着自己的肚子,认认真真的感受肚子里有没有异样。 周寂年则紧紧盯着大夫的脸,擎等着大夫只要敢皱眉,他就捂人嘴扯走。 那大夫几根灰白的胡须挂在下巴,脸上无甚表情,很是严肃,把了好一会儿才收回了手,周寂年脚马上往前挪了一下。 大夫咳了一声,周寂年往前一步走。 大夫缓缓开口,淡淡地说:“有了。” 声轻的好似在打哈欠一样,但是专注的周寂年却听得清清楚楚。 有了?! “恭喜小郎君,快两月了,脉象健康。”大夫顿了顿又说道:“你这体温太低了,可是又无寒症。虽说是迎春月,但还是要多穿些衣服,我给你开一些补气血的汤药。” 谢宁这才把视线从自己肚子上挪到大夫脸上,见大夫还是面上平淡毫无喜色,他又抬头去看周寂年。 周寂年扬起嘴角,付诊脉钱外,还给了喜钱,分了些桃花饼和荷花饼,大夫和店里小药郎都有一份儿。 讨的几个小药郎连声拱手道喜。 周寂年一手牵着谢宁,一手拎着谢宁的小竹篮。 而谢宁则一手被牵着,一手捂着肚子,就这么一路回了家。 绿禾还没回来,石头见主人家回来了,打了水端去堂屋,瞧着周寂年拧了帕子给坐着的谢宁又是擦脸又是擦手的,心里好意外,倒真是第一次见这般宠夫郎的主人家。 “怎么?”周寂年见谢宁一直没说话,光盯着肚子看。 等了一会儿,谢宁才抬头回应他,“嘿嘿……” 笑的又憨又甜,周寂年也跟着笑了声。 晚上一家人包括谢尧聚在一起时,周寂年宣布了这个喜讯,林锦捂着嘴又惊又喜,他就知道羊鞭汤管用! 这不算算日子,可不就是他儿子喝了羊鞭汤的时候吗! 第二天林锦就不辞辛苦的去庙里拜佛了,祈求佛祖保佑他儿夫郎顺顺利利、健健康康诞下肚里的孩儿。 周寂年他们学宫开学前,谢宁身边好事一桩又一桩,他自己有孕,林桂花诞下一个胖小子,谢尧定亲了!未婚妻是李府嫡女李诗怡。 谢宁猜想,大哥定亲应该是他回村过年时,替李时意送的那封信有关,他喜滋滋的认为自己是牵线人,然后无论他怎么问,他大哥都不透露半分。 周老三也很是欣喜,自己将要抱孙,然后他四弟有了儿子,后继有人。 随林桂花喜讯而来的信件上,还有一个坏消息,周温书又落榜了。 这次再寒再冻,周温书都没在饮一滴酒水,但是他太紧张了,老周家上至他六叔,下至他二弟都中了秀才。 他作为被剩下来的那个,压力实在是太大了。 这次回村,周温书的娘脸上天塌了,一张老脸铁青,他爹周大丰直接晕过去了…… …… 周寂年给全鱼宴聘了一个账房先生,家里又请了一个灶房打下手的婆子陈嫂,他自己赶在回学宫之前,给谢宁把闲置的浴房整理了出来。 自从诊出有孕之后,谢宁胃口就不好了,在第三个月的时候吃什么都吐,家人小心翼翼仔细伺候过来了。 结果一入夏,他又犯热症了,周寂年在身边他嫌热,不在身边他又嘟嘴生闷气。 把周寂年折腾的一沐休,就陪他游水,哪都去不得。 槐夏四月,肚里的胎儿已经稳了。 谢宁褪去衣衫,莹白的皮肤仿佛镀了一层柔光,转过身来挺着明显鼓起的肚子朝周寂年走去,被扶着小心翼翼地下了水。 谢宁在水里刚站稳,手臂就甩甩甩,把周寂年的手甩掉欢快的游水去了,等身上凉快的差不多了,他才冒出水面来。 “我想吃瓜。”他指的是西瓜,周寂年沐休买了一个,西瓜破开两半,瓜瓤鲜红,水分足、甜度够。 周寂年坐在池边,鞠了一捧水去泼宁郎,报刚刚的甩手之仇。 谢宁被迎面而来的几滴水珠子滴在脸上,他眨了眨眼睛,用手抹一把脸,游过去抱着周寂年的腿撒娇,“西瓜。” “饭后再食,晌午想吃什么?”周寂年用手覆上宁郎的额头,抹着额头朝脑后顺,谢宁顺着他的力道往后昂了一下头,眼睛瞪的大大的想美食。 谢宁想吃些冷的,因为晚上林锦爹爹一定会给他熬汤,让他趁热喝。 “凉拌个芽菜吧。”酸酸凉凉的凉拌菜,谢宁牙龈开始冒酸水了。 周寂年点点头,也下了池水陪谢宁游了两圈,在水里的时候,谢宁就要腻着他了,凑到他跟前,主动的去抓夫君的手臂环着自己。 然后昂头嘿嘿地笑,傻乎乎的,但是却满眼都是周寂年。 玩了好一会儿水,谢宁上岸,穿着周寂年给新买的长衫,蚕丝制的,轻薄飘逸又凉快透气。 他去灶房,陈嫂已经在张罗了,林锦还没回来,他趁着这会儿想做个凉拌菜。 “宁郎要些什么?我给你做。火已烧起了,你快出去坐会儿,老爷交代别叫热气熏了你。” 谢宁闻言弯了弯嘴角,他哪有那么怕热,只是现在家里条件好了,周寂年想给他最好的照顾罢了。 “没事的,我新想了个菜,想做来尝鲜。”谢宁走到角落的菜架子找菜,寻了藕、土豆、白菜、芽菜、鲜菇等每样都拿了。 这还不够,还指着案板上面的虾泥问:“这可是蒸蛋用的?” 陈嫂拦不住,只好回答:“是呢,锦老爷让剁泥儿给您蒸个蛋。” 谢宁就猜到,知道他爱吃鱼虾所以爹爹天天买了来给他做虾蒸蛋吃,全家独独他一份儿的待遇。 谢宁把挑好了的菜递给陈嫂,“陈嫂,你帮我把这些洗了切片儿。” 说完去舀了一小勺面粉混着虾泥揉成团,再搓成长条,一点儿一点儿的捏成剂子,最后搓成了小丸子。 他这边弄好,陈嫂也片好了蔬菜,问他:“都弄好了,是要炒还是?” “不炒,烧水,水开把这些烫熟捞起来放着,我拌个酱就好了。” “好勒,你这脑袋瓜儿稀奇点子多哩。”陈嫂也跟着主人家一起吃,倒是尝到了不少谢宁捣鼓的美食。 谢宁舀了两大勺芝麻酱,切了葱蒜辣椒,加了一勺他自制的辣酱油和芝麻粒,最后烧了热油淋在酱上,搅匀之后倒在煮好的蔬菜和虾丸上,拌了拌又加了盐、一勺醋和一勺白糖。 香喷喷的拌菜就做好了,正赶上林锦回来,周三丰留在酒楼和友人下棋。 “咋上灶房来了?不热啊?”林锦闻了闻,灶房里麻酱和香油的味道,结合在一起很有食欲。 “爹,尝尝。” 林锦走过去一看,满满一盘看上去乱七八糟的菜,绿的黄的红的混在一起,但是瞧着还挺有食欲。 他尝了一个藕片,混着芝麻的香气酸酸辣辣的,就是凉拌菜加了麻酱,吃了还想吃。 “好吃。”林锦又夹了一个红白丸子,吃起来有点像面坨坨,但是却有虾的鲜味,“这面加了虾?” “嘿嘿……”谢宁端起盘子准备溜,“今天中午不吃蒸蛋了。” 林锦马上明白过来,拦着他接过盘子说:“你哟!我端去,你自己个儿稳着些,马上就开饭了。” “嗯。”谢宁收回手,听话的一步一步踏实了走路,他没跟去堂屋,拐弯去周寂年书房了。 他去书房抢了周寂年的位子,拿了毛笔练字,周寂年站在一旁尽心尽力给人做书童,很有眼力见地给小夫郎扇扇子。 到了吃饭的时候,周三丰还没回来。 “唉,人到中年成了个臭棋篓子。”林锦叹气,招呼谢宁道:“咱们吃,我午后给他送去。” 谢尧坐下吃饭,热狠了放下碗筷想歇歇,抬头见对面,周寂年一手执筷,一手对着他弟弟挥扇。 谢宁鼻尖冒汗,显然也热,但是大口大口吃的香喷喷。 谢尧心下微动,幼时宁郎就爱往灶房钻,小妹玉丫头跟在他屁股后面蹭吃蹭喝,但到底是农家,并不会有多少食材给他弟弟去研究。 偶尔谢宁稀奇古怪的吃食没做好了,还得挨了后娘的训。 他们父亲是个地道的农民,粒粒皆辛苦,在粮食方面很是严格,只讲究饱腹,并不允许谢宁捣鼓新菜式。 谢尧心想他弟弟这亲是结对了,周寂年果然如当初求亲时所言:护宁郎一生,但求谢宁一世欢心。 谢宁夹了片蒜泥白肉蘸醋,一大口塞进嘴里,鼓起两颊吧嗒吧嗒的嚼,奇怪地看向对面的哥哥,抬着眉毛疑惑地问:“唔?” 谢尧重新拿起筷子,他弟弟是越来越像周寂年了,周寂年也是这样,有疑惑就‘嗯’一声,多说两个字简直要命。 “吃你的。” “……” 看着桌上的拌菜比桌上的肉还受欢迎,谢宁抿着嘴笑,每次做吃食,最期待看到的就是家人很捧场很爱吃的样子。 吃饱了之后,谢宁捧着一瓣西瓜很珍惜的咬,甜还是很甜的,就是他吃不下啦。 周寂年听说西瓜性寒,所以并不想让宁郎多食,所以总是过去啃一口,吞了再过去啃一大口。 拢共那么小小一瓣西瓜,最后还剩一点点红瓤可怜兮兮地被谢宁捧着啃,只剩西瓜皮了谢宁哀怨地看着周寂年,委屈地说:“第一次圆房的时候,还要我自己捉虾吃,现在又不给我瓜吃,唔……” 周寂年噗嗤笑了出来,很罕见的捧腹大笑,笑声爽朗开怀。 初圆房之时,顾及谢宁体质他们去了水潭洞,那时周寂年还不太会水,偏调皮的小鱼要去钻水洞,为了哄谢宁不钻,才唤他去捉虾,谁能想到会被小夫郎拿来委屈?实在是逗人。 周寂年笑够了,过去捧着小夫,在他嘴巴吸了两下,“还有什么你一并说来,夫君好好悔过。” 谢宁挺着小肚子轻轻顶了一下周寂年,“嘿嘿……”憨憨地笑的可讨好了,“没有了。” 然后被周寂年轻轻揉了揉肚子,扇着扇子哄着他午休。 之后周寂年亲自跑去问了大夫,才知道小夫郎这会儿是可以吃西瓜的,只要别多吃,当饭吃是肯定不行的。 这下终于解了谢宁的嘴馋了,每天都能吃上一小块甜甜的西瓜,不用啃皮了。 …… 谢宁自制的辣酱被容哥儿的未婚夫王家贵喜爱,某日随周四丰来了府城,寻到谢宁谈了笔买卖。 原因是周四丰两口子都做不出谢宁这味道的辣酱,辣味有层次,重点是香。其实很简单,谢宁做辣酱是有分步骤的,热油将鲜辣椒炸至断生,再倒辣椒面,再淋油。 总之反反复复,虽然麻烦,但是辣酱的口感丰富有层次。 王家贵本就是跑商的,但是大多是替商贾们运输货物。这年头做生意不易啊,良田沃土是地主的,茶叶丝绸被土豪劣绅垄断,连盐都是官家的,走私要掉脑袋的。 所以王家贵想试试自己给自己跑商,这趟他跑的不远,所以运辣酱还是很有信心的。 谢宁也很有干劲儿,头先他就想像胡人一般运庆元的美食,去卖给沙漠或是海外。 计划一出,分工合作。 谢宁让周四丰回大井村收购辣椒和大蒜,新鲜的、晒干的都要,自己则在家改良新辣酱。 忙活两个月,荷花六月,王家贵一行六人的小商队就出发了。 看着临时租的做辣酱的小院儿和一众工人,都是为了生计付出劳动力的人。谢宁又紧着请四叔收茄瓜,一帮人又忙活做蒸茄干,再给工人们一份收入。 他一直牢牢记着他夫君说的话,经商之人在创造财富的同时,为民创造工作机会,为国纳税促进货币流通。 这么一通运作下来,工人这刚结束了做帮工的活儿,正好赶上下地给地主种田赚取粮食米面。 蒸茄干确实好吃,还未等王家贵跑商回来,这名叫素肉干的蒸茄瓜就在府城售空了。 这钱林锦留给他自己收着了。林锦和周三丰忙酒楼,并没有帮到儿夫郎什么,所以林锦不好意思没收。 紧接着,周寂年也开始乡试科举了,这次同行的除了谢尧,同窗章有文,还有府学的几个老廪生。 周三丰提早去了消息问六弟要不要乡试,过年时候受得气他早就消了。 不料他六弟回:不去,等三年。 还劝言:此行一去不下十两,乡试不是玩笑,侄儿勿骄勿躁。 这是劝周三丰别让儿子去的意思,周老三现如今哪里差这十两银子?自然是笑笑置之。 乡试在民间也叫做‘大比’,在一群秀才里面选头筹,中了就是举人老爷。 是真正的老爷,体制内的人了,从此衣食无忧,除了享受朝廷的特殊津贴,还有当地小农小商送金送银,甚至有人自愿上门做仆做奴。 考试的地方还是在府城,城西郊设立了‘越州府贡院’就是专门给秀才们乡试的。朝廷特派了翰林大学士正主考、副都御使副主考。 乡试时间是八月初九、八月十二、八月十五,没隔三天考一场,一场考一天。 院试冷,乡试热,这年头读书人也是不容易。 黎明寅时正点,考生一个个进了考场,先过一个封闭的小黑屋,全身脱光了检查,官差检查完确认没有舞弊的可能,再穿上衣服出黑屋排队入考棚。 周寂年出了黑屋才放心呼吸,排队的前面有比他还要年轻的少年郎,也有黄发骀背的老年秀才,当然更多的是比周寂年大个十来岁的中年男子。 左右各一列官差,面容严肃的注视着这群秀才们,突然喝道:“把手放下来!” 原来有年轻的少年郎捂住了口鼻,他前方是一个蓄胡子的老秀才,天气炎热,不太注意卫生导致味道有些熏人。少年被官差吓得赶紧放下手,还没考试,心口突突跳。 一点一点的往前蹭,终是进了自己编号的考棚,周寂年静心安坐。 足足等了半个时辰,终于等到了正副考官的鼓励发言,接着就是发放考卷和蜡烛。 第一场还是考《四书》论文,五言诗一首,看似和考秀才难度一样。 第二场考《五经》论文两篇,五言诗一首。 第三场考策问五道,五问五答,从家问到国,围绕“育才造士,为国之本”的主题。 乡试就是把考试时间拉得很长,秀才们一边煎熬着考试,一边又想着临时抱佛脚回客栈做最后的努力,大脑高度集中几天下来,考完人脑子都空了。 越州府城虽不大,但是周边镇子不少,是以要从几千考生中取七十名定新科举人。 考官们阅卷,周寂年回家抱夫郎,只等九月中旬放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09 21:12:10~2020-10-10 23:09:1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玖柒秋 10瓶;24186396 3瓶;Danny78、沫|*雅轩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周寂年被大舅子谢尧拦在书房取经, 好在两人话语投机,周寂年并不觉烦,反而很欣赏谢尧好学。 谢宁端了一盘甜瓜, 甜瓜用井水冰镇过,上面一半撒了糖粉末。 他小心翼翼地跨进书房, 他夫君见了他马上站起来接盘子扶他。 谢宁坐下来之后马上就嫌热甩了甩手臂, 周寂年忍不住去捏了下他的耳垂, 手感凉软, 耳垂肉足厚福。 “得。”谢尧将茶杯里最后一口茶饮尽, 留他们小两口独处, “我出门一趟, 去找冯兄一叙。” 谢尧站起来,深蓝色的外衫随着动作飘起,惹的谢宁昂着脑袋瞪大眼睛去看哥哥。 待谢尧出了书房, 周寂年戳了一块带糖末的甜瓜喂到宁郎嘴边, 谢宁没注意, 上嘴唇被蹭了一层的糖末,他努努下唇想舔掉。 周寂年抢先一步凑上去舔掉了,再坐回去像哄小孩儿一样说:“张嘴。” 自宁郎怀了身子,整个人的性子都变得软绵绵的,脾气也特别的好,让周寂年很喜欢哄着他。 谢宁忙张大嘴吃进去, 嚼了嚼匆匆咽下去,“还看书吗?” “怎么?” 谢宁一只手探去扯了扯周寂年腿上的裤子, 另一只撅起一根细白的手指,指向自己鼓鼓的肚皮。说道:“陪他游水。” 月份越大就越发想在水里住下了,谢宁就是觉得身体燥热难忍, 晚上睡觉前要在水里泡好一会儿,躺下了还要用白嫩冰凉的脚丫子去挤他夫君。 周寂年应声,端起甜瓜,扶着人去浴房。 谢宁褪了衣衫之后捂着肚子下了水,发出舒服的感叹:“啊……” 周寂年赤着脚走到池边,见谢宁白生生的在水里畅游,也褪去了上衣,在他刻意锻炼之下,上身呈倒三角,似精练的将士。 谢宁再钻出水面,见周寂年赤着上身,窄腰上六块腹肌横卧,他想到了这腰发力时候的样子,脸蛋儿通红又钻进水里去。 周寂年下了水站在边缘,撩了水浇在身上。 谢宁在水里偷偷瞟夫君,看着那水珠在夫君腹肌往下滑动…… 小夫郎看呆了,在水里张了嘴流口水,池水进了他嘴,他呼一口气,在水里吹了一串泡泡。 “寂年。”谢宁再次钻出水面,身子浮着张开手臂要抱。 小夫郎眼睛湿漉漉的,小脸还通红,周寂年哪能不了解他? “你自己游。” 谢宁往前游了两下,不开心的把水面拍的‘啪啪’作响。 周寂年被他生气的小模样逗的发笑,轻吟一声,“唉……非要抱?” “唔嗯。”谢宁连着应答,水下的身子已经悄悄抬了头。 “那你自己靠过来。”周寂年故意揉了揉手腕,两臂发力,健硕的身躯发散魅力勾着他的小鱼屁颠屁颠地游了过来。 周寂年抱着人亲吻,又凑到谢宁耳边轻轻呵气,“怎么抱?你教教夫君……” 谢宁羞恼,伸手就想去掐周寂年的腰侧,周寂年却早知他害羞下意识的动作了,提前一只大掌擎了小夫郎的两手,另一手搂着他腰身,嘴唇紧着在人身上点火。 “嗯?” “……嗯……寂年!”谢宁扭了扭身子,“摸摸……” “呵……”周寂年轻笑,“哪里?” 谢宁两手入水,借着水柔挣脱开来,一手反抓了周寂年的手掌,另一手去揪了周寂年的耳朵。 “嘶!”周寂年龇牙,另一只自由的手去水下握住了小夫郎…… …… 周寂年手上动作不停伺候夫郎,一边咬牙在谢宁耳边轻轻念道:“你这调皮鬼。” 谢宁嘤咛一声,手上松了力道,被周寂年得了空埋进了白皙单薄的胸前。 周寂年在水下的手动作了两下,就抱起谢宁放在池边上坐着,他自己则站在水池边埋头下去帮小夫郎纾解。 …… 谢宁舒服了之后,被周寂年抱下水里,手也被握着去摸小周寂年,耳边还被逼听着人说荤话,“我的宁郎好甜……” “要不要尝尝夫君?” 谢宁胡乱扭着头,臊的狠了哼哼唧唧的假哭,哄的周寂年全身发麻,喘着气自己动手,还逼着小夫郎看他动作…… 被喂饱了的谢宁仰面浮在水面,惬意地享受低温水流的柔波,周寂年已经上岸,端着甜瓜用勺子敲了敲瓷盘。 “当当……” 谢宁听声儿就踢了踢脚,轻快地游过去,被周寂年戳了一个甜瓜喂嘴里了,甜瓜上的糖末儿已经融化,甜瓜好似沾了蜂蜜,甜甜腻腻。 谢宁却很喜欢,一块接着一块吃了个够, 吃完了他还嘟着嘴要周寂年尝尝,“甜的。” 不爱吃甜的周寂年只是敷衍地轻啄了一下他的唇瓣,他还不乐意了,扶着池岸踮脚起来要亲。 周寂年是不爱甜又不是不能吃甜,故意拧眉往后躲,被他心爱的小鱼一把掐在了腰侧! 谢宁嘟嘴印在屈服在他的暴力之下的夫君唇上,还探了探舌尖,自以为耍了威风,哼道:“甜不甜?” 周寂年砸了下舌,“果然甜。” 送上门的,能不甜吗? …… 贡院阅卷室里,包括翰林院大学士在内的十来人安安静静地阅卷。那抿嘴不住点头的定是看到了好文章,那叹气直摇头的想来是文章不入眼了。 “此文……”其中一个蓄着小胡子的进士出身的院官撑开卷子,眉间尽是赞赏道:“善!” “呵呵。”另一年长者笑了笑,“今年那萧秀才也过了孝期吧?可是阅到他的了?他文才确实可称善也。” “且听我念一段……”小胡子院官站起身来,语气抑扬顿挫:“国家二字反之,亦家国。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罟不入洿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谷与鱼鳖不可胜食,材木不可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 “呵!好大的口气!”一年长者瞪眼惊叹。 主考官大学士忍不住站起身来,走过去看小胡子手里的卷纸,细细看了下来,心里很是欣赏,“妙,此学生胸怀大义,文风豪放,周寂年?在座可有人熟识?” “下官有所听闻。”府城本地官站起来作揖,缓缓道:“此生乃庆元三十七年甲等案首……” “不过,他的成就却并非甲等第一秀才。” 大学士好奇,“此话怎讲?” “这周秀才,此前受户部嘉奖白银百两。” 几个阅卷院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都是好奇,区区一秀才,怎么还能受了户部奖赏? “他出生清水镇外的大井村,当地人称他为,养鱼秀才。他在稻田养鱼,鱼吃害虫,村民大丰收,此法被县官呈了上去,户部特此奖励。” “小小年纪,文采斐然,寒门出贵子,实属难得啊。” “甚妙,有此家国胸怀,将是我朝栋梁之才。” “今年的解元倒也当得。” “呵!难怪文章口气也大。善农事也敢谈治理家国?在纸上做功夫罢了。”那年长者摇头叹气,“狂妄自大。” 大学士思虑一番,道:“善,这篇《务农策》文采极佳,此生既治理有方有章,容我呈上去。” …… 九月十七日,正值桂花盛开,这一天也是乡试发榜之日。谢尧早早的起床,丝毫不见外地把周寂年的房门拍的‘砰砰’作响。 “寂年,今日揭桂榜,你快些起床,我们去店家过早。”谢尧语气兴奋,好似考试等榜的人是他自己。 周寂年坐起身马上回应:“就来。” 出声止住了大舅子拍门声,他侧首去看谢宁。 小夫郎侧身蜷着,西瓜肚里的小小鱼儿踢了踢腿,谢宁不舒服,眉头动了动,但是还贪睡着。 周寂年马上手掌贴上肚皮,轻声警告孩子:“莫要闹你爹爹,再睡一会儿。” 其实他们的孩子已经很是乖巧了,只是被吓到了才会动两下,平时求他他都不理。 谢宁突然醒来,“嘶……腿……” 这是腿抽筋了,周寂年马上抱了小夫郎的腿轻揉,动作熟练,想来不是第一次给宁郎按腿了。 谢宁侧躺着舒服地哼哼,眼睛一眨一眨地,还要睡的意思。 周寂年没开口,宁郎这月频繁起夜,夜里睡的本就不安稳,能多睡会儿,他就多哄会儿。 谢宁舒服了又缓缓进入了梦乡,周寂年给他两腿按得舒舒服服的,多按了一会儿,起身穿衣时还俯身在谢宁额上和肚皮上各亲了一下。 穿戴整齐,周寂年才出了房门,去了堂屋,谢尧正在扇扇子。 “现在出发。” 周寂年轻笑了声,“大哥稍等,我交代两句。” 说完转身对绿禾说:“去我屋外候着宁郎,我爹醒之前哪都不许去。” “是,少爷。”绿禾福了下身子,快步去守门了。 谢尧笑了两声,不吝啬夸赞道:“寂年啊,我弟弟有你这夫君,真是天生好命啊。” 周寂年做了个“请”的手势,等谢尧站起身,两人并肩跨了门槛,边走边说:“你与李家小姐好日子已定,年后就成双入对,佳偶天成,我提前祝福大哥。” “哈哈……”谢尧朗声一笑,心里好不欢愉,“你将成为父亲,我也要有侄儿了,同喜同喜。” 原来李时意真名叫李诗怡,小小女子胆大包天,眼看着到了成亲的最后期限,竟借了廪生秀才哥哥的名跑来府学物色良人来了。他哥哥文弱书生,幼时风寒落了病根儿,是以养在家中启蒙做学问。 谢尧就喜欢李诗怡牙尖嘴利,若是说不过嘴,她就露出姑娘家的娇嗔,世间少见,自从花朝节两人交换了定情信物,谢尧就不许她再女扮男装入府学了,她倒是也听话,乖乖待在家中等了他去提亲。 36 谢宁一直睡到巳时正点,大概是早上肚子里宝宝闹腾被父亲安抚了,所以陪着谢宁安静地睡,直到谢宁饿醒了才跟着胎动两下意思意思。 房间门是开着的,阳光透进来照在木桌上,他透过屏风看到桌子上摆了盘子碗,仔细听,还能听到林锦和陈嫂闲来说话的声音。 谢宁坐起来穿好外衣出屏风,看清桌子上,一小碟白灼红虾,酱淋薯叶和浓稠的白粥。 “睡好了?”林锦和陈嫂一人一张矮凳,在门口剥黄豆,扬声唤道:“绿禾,打水来。” 谢宁习惯性的抚了抚肚子,站到门口回话:“睡好了,饿醒了。” “寂年不叫吵醒你,我看你估摸要起了,刚摆上汤粥,待绿禾打了水,你洗洗快吃,刚摆上,这会儿正巧凉了。”一家子过完早,林锦还特意去煮了几个虾,知道儿夫郎就爱吃,什么料都不需放,煮熟宁郎就可爱吃了。 谢宁应声,问:“寂年去好久了?” “不久,看日头,这会儿刚放榜罢。” 说话间,绿禾就打了水来,谢宁洗漱好了,坐下用饭。 林锦继续忙手里的活,时不时看看屋里安静坐着吃饭的儿夫郎,看他肚里揣了个小宝宝,手和腿还是细细的。 民间有个说法,肚子尖就是男娃,肚子圆就是女娃。 瞧着谢宁肚子小小圆圆的,街坊来往的都猜是个女儿,女儿也好,女儿懂事,瞧在肚子里安安生生的,还养的爹爹谢宁皮儿白肉嫩的。 谢宁睡好了就吃,还有最爱的鲜美肥嫩的大虾,吃的胃口大开,一盘子薯叶、一碗粥也都吃的干干净净。 陈嫂待他吃完,收了碗盘去灶房,他便去坐了陈嫂之前的矮凳,帮着剥黄豆。 黄豆的壳是有毛的,剥开皮,里面圆圆的黄豆粒就出来了。谢宁一面剥一面说话,“爹,这些要制豆酱吗?” “黄豆炖个蹄子,你若想吃豆酱,爹也晒一缸子黄豆酱。”林锦操心呢,谢宁过了头三个月,就不吃肉了,若是勉强进了嘴里,没嚼几下就犯恶心。 但是陈嫂炖了一手好蹄筋,不似别家炖的奶白的汤,而是酱蹄儿,瞧着黑乎乎的,谢宁却爱吃,再佐了酱汁儿还能多吃一碗米饭。 谢宁一听就知道是专给他加餐的,笑嘻嘻道谢。 台阶下面就是内院,陈嫂收了晒干的苦瓜干要张罗晌午饭了,一不小心手里的篮子掉在了地上。 重物砸向地面的声音,让谢宁和林锦都视线挪去看了眼,结果肚子里的宝宝也跟着凑热闹,翻腾来踢腾去的,谢宁赶紧扔了手里的黄豆站起来捂着肚子。 “咋的?”林锦也忙站起来扶他。 谢宁低头看肚子,对着肚里的宝宝说:“别踢我啊。” 林锦笑开了,“爱凑热闹呢,行了,豆子你别剥了,上书房看会儿画儿去吧。” 不远处的陈嫂真蹲着拾东西,闻言心里很是羡慕,她这几个月可是瞧着一屋子主人家是如何待谢宁的,那是真疼爱。 谢宁就真的挺着肚子去书房看画儿去了,家里不缺银子,周寂年给他买了好些启蒙画儿本,他如今也认识了不少字。 起码等孩子出生,他给娃儿启个蒙不是难事。 如今在府城日子过得算安安稳稳,不愁吃喝,他自然而然的想自己的父亲也过上好日子,最好是给他阿父在城里置上一处宅子。 好在王家贵跑商有门路,谢宁觉着有银子可赚,先前开馄饨也好,酒楼也罢,他到底是个小哥儿,是寂年的夫郎,所以不方便在外面跑,便都是由老两口打理铺子和酒楼。 他想给阿父买宅子,那自然得全全是他自己个儿赚来的银子才好。 …… 周寂年和谢尧早早到了同福客栈,选了那二楼好位置,待那龙虎榜前围满了秀才们,也就是说要放榜了,他们再去也不迟。 谢尧讨个吉利,点了二两状元酒,拌了猪耳朵等下酒菜。 客栈小二是个机灵的,见两人读书人的打扮,周寂年一身黑袍更是气质斐然,讨巧地问:“二位贵人是在等榜吧?可需小的去候着?” 谢尧笑着答应了,报了自己和周寂年的姓名,另给了十文跑腿钱。 周寂年看着窗外,等谢尧吩咐完小二才问道:“大哥若中举,可有计划?” “你我情同兄弟,我与你一同计划。”谢尧毫不犹豫地回答,又问道:“寂年你如何想的?我知你定会中。” “上京。”周寂年抿了一口茶。 谢尧还待再问,门却被推开,进来的是府学的几个同窗,包括章有文。 “寂年兄,尧兄,听小二念你俩名字,我几个赶紧寻了来,我们就在隔壁,大间屋,你们凑过来一桌罢。” 周寂年站起身来礼貌回拒了,“我夫郎月份大了,我酒饮不得,等了榜就待回家。所以就不扫兴了,改日周某家中设宴,给诸位同窗赔个不是。” “……”几个秀才面面相觑,尴尴尬尬笑了两声,打两句马哈就撤回去了。 章有文自然没有留下,按理说他和周寂年、谢尧三人人同窗同宿,应该更加亲近些,奈何那次吃烤鱼之后,周寂年疏远了他。 回到自己包间,章有文轻哼了一声:“嗤,堂堂八尺男儿,惧内至此,唉!” “哈哈哈……”另有个人笑,“真是看不出来,寂年兄不苟言笑,倒长了副软心肠。” “林兄会说话,依我见那不是软心肠,那是耙耳朵!我祖上有句话,内人当家,房倒屋塌,哈哈哈……” “哈哈哈……”几个秀才朗声笑。 客栈窗外街上人一个接一个的喊:“午时到,揭桂榜!” “放榜咯!” 街上热热闹闹的,路上大多都是读书人,周寂年和谢尧也起身,走至窗户前朝外看,贡院门口围满了人,还有源源不断的人挤过去。 有那读书人,更多的是城里过路人凑热闹。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终于有小二站在客栈一楼中央,扯着嗓子报名字。 “牛有墨!中!第六十一新科举人!” “好!” “好!恭喜恭喜!” 周寂年两人已经坐回桌前边吃边聊,外面日头高照,守在贡院的人却只多不少,毕竟中举难度太大。 各个小城镇涌来府城乡试,近万人只取七十中举,千分之一的概率。主要还是读书成本太高,各个考试更是需要路费银子打点,教育落后就导致书生们学不能精。 小二跑的气喘吁吁,一进客栈就高喊:“谢尧!中!第二十七新科举人!” 大概是怕忘记了,小二大多都不识字,是候着听官差报的,听到名字他就学舌一路喊回来的,一直喊进了二楼。 谢尧第一时间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急急去开了门,听小二面对面给他报了成绩,他欣喜若狂,低低地重复:“我中了,我中举了!” 周寂年拿了一角碎银赏了小二,“去吧。” “恭喜大哥,年底婚事,双喜临门。” 谢尧去倒了一杯酒,敬周寂年道:“寂年!多亏了你,大哥虽长你一岁,但是论学问却不及你精,亏了你一直指点,大哥敬你一杯!” 周寂年本不欲饮酒,怕熏了他家小鱼,但是谢尧中举确实是一大喜事,他也爽快的举杯,痛饮一杯也无妨。 很快,隔壁同窗也中了一个第十,看热闹的都围在了二楼走廊,两人也听着隔壁欢声笑语的祝贺词。 “同福客栈出几个举人了?” “五个还是六个了?” “五个了,我数着呢……” “哎哟,真行!” 要知道这一条街全是客栈酒楼围着贡院开呢,少说二十家客栈,专为容纳每一届乡试赶考的读书人。 “周寂年!周寂年!让让……周寂年!让我上楼!”小二一脸的喜色,着急的顾不得礼仪,在楼梯处扒拉来扒拉去,就为了挤上去。 还一直念着周寂年的名字,生怕忘记或者记错。 好不容易到了周寂年他两人的包间,缓了口气,字正腔圆报道:“喜报!同福客栈天字房!周寂年中!!” 小二这个‘中’字拖了很长很长…… 众人屏住呼吸,一时间,客栈二楼围观第十名的人群鸦雀无声,静候小二的喜报。 “第一名!解元!” 谢尧站起来的时候手都抖了,他兄弟周寂年又是第一名?! …… 两人被认识的,不认识的各种道喜,匆匆挤出重围往家里去。 周寂年乡试也考了第一这事儿,在家中被谢尧先报了喜,所以放榜次日州县长官设“鹿鸣宴”宴请各位新科举人,等官差上来递请帖之时,家人只是喜上加喜,并没有上次那么惊了。 林锦带着陈嫂上街买肉去了,谢宁和周寂年在房间独处。 “别……”谢宁躲开周寂年,嫌热。 周寂年双手环胸,“中秀才那会儿还知道献吻,夫君如今是举人老爷了,嗯?” 他一副你看着办的样子。 谢宁看着寂年故意和自己吃味的样子,哈哈大笑,莫名有一种老夫老夫的感觉,好像两人已经在一起十几年了似的。 “傻样。”周寂年走到洗漱架前净手拧了帕子,去给谢宁擦脸降温。 帕子胡乱在谢宁脸上抹了一通,谢宁摇头晃脑的蹭出来,嘟着嘴‘啵’地亲了周寂年一口。 要退开之前,被周寂年温柔的吻住了。 亲吻完谢宁还砸砸舌,“酒?” 周寂年轻笑一声,“就喝了一杯,大哥敬的。” “我尝尝……”谢宁嘟嘴又要贴上去。 这回反倒是周寂年躲开了,隔空将帕子投进水盆里,一把横抱起小夫郎放到床上。 能躺着,谢宁就不愿意坐起来了,支棱着腿给周寂年捏,两人说了会儿话,他打了个哈欠,周寂年压低了声,没说几句就哄的他午睡了。 谢宁迷迷糊糊地想,他太堕落了,刚睡醒呢,吃了早上和晌午两顿饭又午睡,他被夫君养成小猪了。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引用了作者孟子的《寡人之于国也》。感谢在2020-10-10 23:09:13~2020-10-11 23:15: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漂洋过沧海、花月、青鸾 20瓶;橘子 15瓶;白大喵、江雲、青桐 10瓶;秦究(gin) 6瓶;锦朝 5瓶;绿萝 4瓶;寒灯烈 3瓶;Danny78 2瓶;46972274、雪雪、云夏、缘楼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鹿鸣宴请的都是举人老爷们, 不得不说文人圈子越朝上走,越是被尊重,七十人里有一半是半农半读, 少数像周寂年这样半商半读的。 不过彼此之间很尊重,大概也都深知用来学习的银子不易挣。 一小半新科举人都是出自府学, 周寂年与他们聊得来, 且他作为乡试第一, 不少人来敬酒, 周寂年也不免多饮了几杯酒。 席散了, 他们还被州官安排的轿子给送回去的。 进了周宅, 天已经黑透了, 周寂年喝了碗绿豆汤解酒,就去陪谢宁睡前游水。 看着周寂年困倦的样子,谢宁不住心疼, 指着角落那浴桶说:“我唤石头帮我打满水, 今晚我在浴桶玩一会儿就好了, 你快睡吧。” 周寂年捏了捏眼窝,坚持道:“就去浴房,我冷水洗把脸清醒清醒。” “就浴桶!”谢宁去捧着周寂年的脸,手动给夫君降温,“困了就快睡吧,我不要叫你熬着。” 周寂年哼笑了一声, 声音酥酥麻麻地问:“心疼了?” 谢宁这会儿懂事乖巧了,“唔, 心疼。” 这声心疼哄的周寂年通体舒泰,干劲儿十足,自己去给浴桶搬出来靠着床边, 打满了水。真就不逞强了,躺在床上合眼打算小憩一会儿。 谢宁下了水,泡了好一会儿,白天睡太久了,他还真不太困,而且以往都有周寂年哄他入眠。 每次给他按这儿按哪儿的,好像按到了他的睡穴一样。 谢宁忍不住在浴桶里站起身来,宝宝又在蹬他肋骨了,劲儿还不小,“嘶……哈……” 随着胎动结束了,他马上就感觉到肚子阵疼,他看了眼床上躺着,胸膛随着呼吸均匀起伏的周寂年。 罢了,也没有很痛,谢宁抿了抿嘴,再一次坐回浴桶里了。 谁知这痛感是一阵一阵的,等真的疼的受不住了,谢宁才赶紧喊:“寂年……寂年……” 周寂年对他的声音很敏感,第二声就马上睁开了眼,扭头一看谢宁脸色发白,立刻坐起身来问:“腿又抽筋了?” 谢宁呼了一口气,缓解阵痛感,轻声说:“他好像要出来了……” 周寂年下了床赶紧去叫人,好在林锦睡的晚,招呼陈嫂马上去找稳婆,还有事先就找好的奶妈。 晚间,周家宅院灯火通明。 林锦和周寂年急急往房间走去,前者一脚跨进门槛,拦着儿子道:“别进来,去烧水去。” 说完就把门合上了,周寂年也没强求,赶紧去了灶房。 “宁郎饿不饿?渴不渴?一会儿可费力气,你得补些……”林锦合了门边转身边说。 “哎哟!你怎的在水里?!” 林锦懵了,忙走过去想要捞谢宁出来,庆朝哪有在水里产子的? 谢宁一手紧紧抠着桶沿,另一手在水下抚摸肚子,说话的力气都痛没了,只能轻轻摇头,“……呼……” 林锦一个人没办法,打算喊儿子把宁郎抱回床上去躺着,谁知道他走到门口的功夫,后面就传来了婴儿哇哇大哭的声音。 林锦震惊地回来。 谢宁只觉得痛的眼前一阵白光,然后就娃儿就滑出来了,刚出生的婴儿在水里闭着眼睛和嘴,谢宁把宝宝从水里捞出来,手都不住在抖,之前疼的他双臂一直绷着力气。 “啊啊……”被抱出水面,一个湿着小身子却干干净净的婴儿,皮肤粉粉的皱皱的,大张着嘴巴嗷嗷哭。 谢宁怀的时候肚子就不大,所以宝宝只有谢宁小手臂那么长点儿,尖嫩嫩的小嗓音却具有很强的穿透力。 林锦忙去接过孩子,“这生的,真干净……” “哇啊……啊……”小宝宝两只小手抓啊抓,最后抓了一缕爷爷的头发,还当自己在爹爹肚子里玩儿脐带呢。 这么小一点儿的宝宝,哭起来那声音,肺活量可一点儿都不比大人小。 周寂年在灶房听的清清楚楚,直接将灶房让给绿禾,冲回房间门口。 “爹,宁郎?”周寂年拍了拍门。 林锦去开了门,先说:“水烧热没有?快端了来。” 又笑的合不拢嘴,“是个小哥儿,健康着呢。” 等稳婆姗姗来迟,只帮着用热水消了毒,处理干净婴儿和宁郎,领了丰厚的喜钱,轻轻松松又回去了。 周寂年这才被允许进房间,谢宁脸蛋依旧惨白,脸上更多的是疲倦。 见到夫君坐在自己旁边,眨了眨眼睛就扁起嘴巴来了,他还没反应过来,疼的时候是真的要命。 周寂年去捧了他的脸,亲了两口,“宁郎,辛苦了。” 谢宁扁嘴,外间热热闹闹的,还有娃儿嘤嘤哭的声音,他突然有些惊,“寂年,他怎么哭的这般小声……” 周寂年温热的手掌轻抚了他的额头,安抚道:“他只是饿了,我们的儿子很健康。” 林锦抱着包裹在襁褓里的儿子来给谢宁看,脸上的喜色挡不住,“宁郎瞧瞧,多漂亮。” 确实很漂亮,干干净净、粉粉嫩嫩的,就是有些瘦小,许是怀的时候谢宁不爱吃油肉的缘故,虽鱼虾没少吃。 林锦还掀开襁褓给谢宁看了下宝宝的小雀儿,以及肚脐上面的红痣,是个和谢宁一样的小哥儿。 谢宁枕着周寂年的手臂,躺着抬起头来看孩子。宝宝睁着一条细细的眼缝,张着嘴巴,小舌头红红嫩嫩的,“嗯……嗯……” 哭声都娇娇弱弱的,谢宁一下子就鼻酸了,周寂年用手一下一下轻柔的摸小夫郎的脸。 谢宁扁了扁嘴,哑了嗓子哄宝宝,“不哭哦,乖乖。” 林锦看看他道:“爹带他去吃奶,饱了他就不哭了,让寂年陪你会儿,你睡会儿好不好?” 谢宁眨了眨眼睛,想表现的懂事听话些,微微点了点头。 林锦这才抱着襁褓往外去,奶妈就在隔壁,几个长辈包括谢尧也跟着走,看宝宝看不够呢,宝宝进房间吃奶去了,他们就回来了。 周寂年拿了干棉帕细柔的给小夫郎擦干头发,也一遍一遍地哄:“睡吧,宁郎,睡得着?” “嗯……”谢宁闭着眼睛,轻哼一声回应,有点累了已经,只是想等宝宝喝饱了奶再看两眼。 “我守着你,睡吧。” “想再看看他……” “睡,等他吃饱了,我叫醒你。”周寂年也不想宁郎熬着,拿手掌去盖着谢宁的眼睛,另一手还在帮着顺头发,晾干好睡觉。 等宝宝吃饱再抱回来,一大一小都睡得香香的,周寂年这才认认真真地看自己的骨肉。 孩子刚生下来,他知道是健康的就没去看了,心里挂着宁郎,而且他忘不了,他一进来的时候,躺着的宁郎一脸委屈又害怕的样子。 他的宁郎还是个十九岁的少年郎呢,两人成家一起成长,居无定所不说,他周寂年还有父亲爹爹在身边,谢宁却只有他周寂年一人。 所以他怎么可以不更加宠爱宁郎呢?这一路走来,虽周寂年和家人越来越近了,可他的宁郎却是和从小长大的家越来越远了,这一切,都是因为他这个夫君。 宁郎为他如此牺牲,他只有事事把宁郎放在第一才行。 谢宁这一睡第二天下午才醒来,醒来就痛苦不堪,躺着不动身子都痛,他轻轻呼吸,“呼……” 听着外间奶妈丽娘和陈嫂在聊天。 “真没见过这么宠的……” “就是说,一眼就能瞧出来谁是金宝贝,别人都围着孩子,年爷眼里却只有里间儿躺着的。” “年爷?” “啊,你还不知道?你奶的这小娃儿,他父亲啊,可是咱越州府乡试第一名,是解元呐!” “呀……那可不就是名副其实的老爷了!” “可不咋的!别看这娃儿是个小哥儿,可宠着呐,在肚子里那会儿,年爷天天对着肚子念诗哩,娃儿将来长大不得了!” “陈姐你放心,我肯定尽心着。”毕竟周家给的银两够她吃三年了。 “诶,你省得就好……” 谢宁抿嘴笑了一下,他自己被寂年宠惯了,还真没那么心细,这些都没太在意。可是听旁人悄悄摸摸这么一嘀咕,可不是嘛,这一桩桩的生活小事处处都能看得出来周寂年对他的好。 这么一想,身子也不疼了,谢宁侧耳继续偷听。 林锦的脚步声止住了两人羡慕的悄悄话,林锦一脚跨进门槛里,先小声轻问:“醒没?” 两人摇了摇头,陈嫂又开口回答:“大小都没醒呢。” “那行。陈嫂,去吃饭吧,还有丽娘,去吧……”林锦依旧轻声,过去接过丽娘抱着的小孙子。 丽娘跟着陈嫂出了门去吃饭了。 林锦抱着小孙子拐进里间,恰巧看到了睁着眼睛的谢宁,忙快脚过去,“宁郎醒了?饿不饿?” 谢宁抻了抻脖子看孩子,林锦抱着娃儿坐在床边,矮了身子将熟睡的宝宝递给他看,还夸道:“好漂亮的,还乖巧,哭了尿了哼两声,轻声儿地,好像就怕吵醒你这个爹爹。” 谢宁伸手去碰了碰宝宝粉粉透透的小手手,触感细细腻腻的,只摸一摸就叫人心都化了。 “在肚子里的时候就很少闹我,你怎么这么乖啊?” “嗯嗯……”宝宝在梦里哼了两声,小嘴巴一下一下的吐舌头,小手手慢悠悠地晃了两下,就攥着谢宁的食指不放了。 林锦就势将襁褓放谢宁身侧,让谢宁能虚搂着宝宝,“你看着他睡会儿,爹去给你盛碗汤来,寂年被官爷叫去了,他说约莫下午回来陪你。” 具体是个什么官,林锦还真不知道,只知道是个官爷。 林锦走开没多久,宝宝就醒了,声音细细小小的哼唧,发出‘嗯嗯哼哼’的声音。 谢宁微微撑起身子,用手指头勾了勾宝宝的小下巴,“怎么了啊?爹爹搂着你呢。” 小宝宝嫩嫩的声音,奶声奶气的哼唧,大概是听到熟悉的声音了,张着小嘴巴睁开了眼。 谢宁微微低头还想仔细看呢,宝宝两眼眯眯着翻了个小白眼,又闭着眼睛睡去了。 “噗嗤……”谢宁被他的小眼神萌到,呵呵笑了两声。 接着就听到很熟悉的脚步声了,他已经能很清楚的分辨,他夫君脚步声永远是利索沉稳的。 果然他一抬头就是周寂年,端着一木盘,上面有盘有碗。 先被夫君喂了一小碗蒸蛋,又喝了碗小米汤。 周寂年边喂边说:“我让大哥回村接岳父了,儿子太小,只能委屈岳父大人跑一趟进城了。” 谢宁一口吞下小米汤,“我父亲要来?” “是,接来看看我们儿子,高兴吗?”周寂年放下勺子,手背蹭了蹭谢宁白白嫩嫩的脸蛋儿。 谢宁连连点头,“高兴的!”想到他夫君这么疼爱他,他小声地开口:“我想,卖蒸茄瓜的收入给阿父在府城里买处屋子住,好么?” 周寂年沉吟了一下,“卖茄干的银子可够?” “我慢慢攒就是……”谢宁垂首看了眼睡得安稳的孩子,细语声轻说道:“只是我每日在府城顿顿鱼肉,想到阿父还在地里风吹日晒……” 周寂年又舀了一勺小米汤喂过去,“待王家贵返回,算算银两,不够就从家里添上,我的宁郎孝顺善良,为夫该是支持的。” 说完又夸赞谢宁,“鱼肉馄饨,飘香烤鱼,多亏了我宁郎想的点子。家里的钱你尽管花就是,左右都有我,父亲和爹哪儿我去说。” 他们一家没有在城里买院子,周寂年的廪银和抄书钱本就足够一家人在城里生活,如今镇上馄饨、城里酒楼日日都是纯利润进账。他们爹林锦又是个会过日子的,家里早已攒下了八百多两银钱。 在城里也算是吃喝不愁,小有资产了。 谢宁没再说什么,心里还是攒了股赚钱的劲儿。 大的吃饱了,小的嘤咛两声先意思意思了一下,不给俩父亲准备的时间,张着嘴就哇哇哭了起来,林锦进来抱了娃儿赶紧去隔壁找奶娘了。 谢宁靠在周寂年怀里,肚子饱饱的就有些犯懒,声音软绵绵地问:“孩子取名了吗?” “石头,去我书房,书桌上的红封纸取来。”周寂年扬声唤门外的石头。 待石头匆匆去取了来,周寂年展开,一个一个的给谢宁指着说:“瑜,意美玉;渝,意忠贞不渝;煜,意煜耀灿烂。” “怎么都是鱼?”谢宁晃了下脑袋昂头看夫君。 周寂年轻笑了一下,“一是你我因鱼结缘;二是感恩你受了一劫,终健健康康;三是你爱吃鱼。”夫君爱吃你,后面这句周寂年在心里说。 无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若不是谢宁被鲤鱼咬了,根本不可能来到周寂年身边。 谢宁伸手去摸了摸宝宝刚刚躺过的地方,笑着说:“他在水里出生,便取周渝吧,愿生命之源能保护他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长大。” “好。” 两夫夫一起给儿子去了名,小名渝哥儿。 …… 渝哥儿出生十来天,特别乖巧,饿了或拉了哇哇哭两声,若是有人去抱了他,他便不哭了,偶尔急了会哼哼,很是好带。 周宅开始接二连三的有人登门自荐,想给第一名的举人老爷做奴仆,周寂年看着留下了一个会些医术的药郎。 药郎名唤羌活,原是个流浪孤儿,被一个老郎中捡来养着了。老郎中年老仙逝,他自来了府城做小药郎,登门也是为谋一条稳稳当当的出路。 羌活住进周宅的第二天,石头和绿禾去跪在了周寂年面前。 “年爷,我和妹子孤苦无依,若再回了牙人手里,我妹子已及笄,还不知会被卖去哪里!求爷买下我们兄妹吧,我二人当牛做马,绝不偷奸耍滑!” “求求年爷可怜可怜我们,我绿禾起誓,此生只为周家尽心尽力!求求爷……”姑娘家感性些,绿禾话说完眼泪就落下来了,一想到回牙人手上,她定是要被卖了的,她已及笄,石头哥也再护不住她了。 林锦在一旁看着怪不落忍的,忙让人起来,结果那两兄妹磕头只求能被周家买下。 “并非我不愿留下你们,先起来。”周寂年让二人起身,坐回去慢慢解释道:“只是我如今算是一脚踏进了仕途,待我儿渝哥儿大些便动身上京,若留了你们兄妹,必是要跟着上京了,路途遥远,再难回来。” “那也愿意,甭管上京下乡,石头都愿意一路上伺候老爷,轻的重的年爷只管叫,石头都能背了!” “绿禾也愿意,爷只管吩咐就是。” 周寂年有些头疼,一大家子出行不说费用,光是上路就闹腾很,但是毕竟这俩兄妹在跟前伺候了一年有余,“好,你二人打心里愿意便是。” “我倒不必多伺候,只是对我夫郎万万得尽心了。宁郎,可是我心头宝。”周寂年先把话撂下,倒不是他多心,只是话还是先说开了好,万一有人别有用心,伤了宁郎的心就得不偿失了。 周寂年声音不大,但是沉稳有力,屋里人可都听的清清楚楚。奶妈丽娘自是羡慕,包括羌活在内的仆人倒是警醒了。若想在举人老爷面前得脸,得讨好的是刚生了娃儿的那一位。 绿禾转眼儿就跑去谢宁跟前说了,谢宁喝着鸡汤,心里又美又甜。 ……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小娃儿都似渝哥儿一般好养活,三个月的渝哥儿都很是乖巧,不怎么哭闹,不需要哄睡,真的不怎么闹人。 而且和谢宁一样,爱水。如果哭的厉害,取了木盆装满水,托着他软嫩嫩的小身板泡在盆里,他舒服了就不哭了。 九十三天的渝哥儿趴在床上,两只小爪爪缩在胸前,两只肥嘟嘟的脚丫子被包的严严实实,他一踢一蹬的,抬着小脑袋四处看。 “啊……”渝哥儿张着小嘴巴,啊啊两声,累了就把小脑袋低了下去,嘴里还发出“嗯”的叹气声。 谢宁怼好水温,听着儿子奶生生的小嗓音,眉眼柔和,“怎么还叹气了?渝哥儿不想游水吗?” 一月天寒地冻的,周寂年隔着屏风起了火盆,走进里间捞起儿子放在腿上,捂着渝哥儿的小肚子。 渝哥儿能吃着呢,鼓鼓的小肚皮里面全是奶,靠在父亲的怀里,他呆愣愣地睁着眼睛发呆。 他还小呢,反应慢慢的很正常。 脱光光放进木盆里,一挨着水,渝哥儿就最活泼了,“啊!啊!” 白白嫩嫩的胖宝宝躺在父亲手臂上,整个身子斜着泡在水里,那大腿肉肉的有两节,脚脖子都只有一条线,小胖腿儿可有力气了,一下一下的缓慢而有力地蹬水。 “不许踢,是爹爹给你洗澡,不是你给爹爹洗澡。”被淋了一身的谢宁嘟嘴,新拿一块棉布帕子盖在宝宝的肚皮上。 被握了两下脚丫子,渝哥儿暂时不踢腿了,谢宁细柔地给他擦身子,“刚出生的时候,瞧着瘦瘦巴巴的,这才三个月,明明只吃奶了,怎么胖乎的。” 周寂年右手托着儿子的脑袋脖子,左手拖着儿子的小屁股,在水里颠了颠渝哥儿肥嫩嫩的小屁股说:“我儿子好养活。” “那是。”谢宁有些骄傲,那可是他生的。 快速的擦好身子,一抱起来渝哥儿就哼哼,他特别喜欢水。 毕竟是冬天,谢宁还是麻利的把他抱起来了,躺在床上的渝哥儿被爹爹握脚拉手穿衣服。确定没水了,他皱着淡淡的小眉毛,皱着鼻子哇哇喊:“哼……啊啊……” 谢宁快速的给他穿的软软和和的,跪在床上,俯身笑着和儿子面对面,渝哥儿可精了,一滴眼泪都没掉,就是啊啊喊。 “啊!啊哼……啊哼……”他假哭喊一喊,抽抽气,过一会儿悄悄睁开眼睛,好像在看看有没有人理自己,看的专注,小嘴也乖乖地合上了。 小小的人儿就这么平躺着,愣愣的睁着眼睛看上方,一会儿就不喊了,吐了吐小舌头,两个小爪子握在胸前抓抓空气。 谢宁露齿一笑,低头在儿子嫩嫩的小脸蛋儿上香了一口。塞了食指去给儿子握着,渝哥儿马上攥得紧紧的,从爹爹肚子里带出来的习惯,一定要攥着一根东西才能安稳。 “渝哥儿真乖。” 周寂年擦干净手,站在床侧看这一大一小,嘴角也勾着笑。 …… 渝哥儿百日宴之后,周宅迎来了吏部来的谕书,带来了一个不好的消息。 朝廷秉着择优放官的制度,特派周寂年任建州府,南渔县,任县令官职! 书房里,谢宁抱着渝哥儿,谢尧坐在周寂年对面,一脸凝重,呼了口气说道:“这一指派,岂不是要硬生生断了你入京的仕途之路?” 中了举人确实风光无限,但是有抱负的都是选择进京赶考,考了进士留作京官,才有望登上朝堂。 但是若以举人老爷的身份入仕为官,晋升可是很慢的,且当了小官之后,就不可以继续参加考试,更别说谋求更大的官职了。 一般举人老爷都是逼不得已了,考个三次会试落选,才会当小官。 周寂年微微蹙眉,他也不明白,这一世他考了第一,已是解元,怎么还会被朝廷授官职?只是被分任的地区不同。 周寂年看向坐在窗户旁的谢宁,被抱着的儿子才刚过百日,建州府在他们越州府隔壁,可是南渔县就远了,在建州府最南。 “我们这就写信给翰林大学士,鹿鸣宴那日,他对你赞不绝口,言语间对你尽是欣赏。” 周寂年沉吟片刻,“我再想想。” 翰林院大学士不是实官,只是一种名誉地位,要想在吏部活动,基本没有可能。 “咱们可得快些,谕书限九月上任……” 周寂年摇了摇头,低声说:“即将年关,怕是这信也递不上去了。” “是了,这可怎么是好?”谢尧叹气,手指轻轻在书桌上点了点。 周寂年放下手里的谕书,轻叹:“罢,年后再说。” 说完他起身去抱了渝哥儿,渝哥儿在爹爹怀里睡的香香的,冷不丁换了个怀抱,嘤咛一声就哼哼起来了。 谢宁伸手在他小小的胸口抚了抚,他哼唧一声,又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11 23:15:05~2020-10-12 21:01: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高数你不懂爱、35718045、点点是玳瑁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薄荷 3瓶;柠檬好酸我好爱、未见青山 2瓶;小鹤仙、越苓、Danny7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谢尧坐着想了好一会儿, 确实想不到更好的办法,起身出了书房,回屋拿了钱袋子出去疏通关系, 想要尽力一试。 这些周寂年都看在眼里,谢尧这个大舅子, 和他虽无血缘, 但胜似血亲, 为人仗义, 知恩图报。 谢宁去倒了杯热茶捧着, 他经商才一知半解, 官场更是一窍不通, 奇怪地问:“寂年是嫌县令官职太小?” 这话问的,不过周寂年认认真真地回答了,“不, 无关官职一说。只是一旦为官, 便是断了科举路, 止步举人,可惜了些。” “难道没有举人老爷登上高堂吗?” “当然有。”周寂年抱着儿子站在谢宁面前,他不能坐下,一坐下渝哥儿指不定要哭闹。 “前朝有名的狄大人、曾大人,经举入仕,皆位居宰相。” 谢宁点了点头, 一开口小嘴儿抹了蜜,“那夫君必将与他们齐名, 我的寂年乃沧海遗珠,无论什么职位都能比旁人优秀。” 他说完,周寂年怀里的渝哥儿好似附和一般, “嗯……嗯!”两声奶萌的声音,让周寂年动容。 他问谢宁,“渝哥儿该是饿了?” 渝哥儿睁着眼睛,小身子扭了一下,扭舒服了便不动了,乖乖窝在父亲怀里,也不吭声,也不闹腾。 他初出生时,还能瞧见眼皮有道双眼皮褶子,这百日一过,他被养的胖乎乎的,眼皮也肿肿的,瞧着似单眼皮了一般,不过圆溜溜的,也很可爱。 林锦说他长得像周寂年,眼睛和鼻子都随了周寂年,长开了也会是狭长的眼睛。 谢宁伸出一根手指头拨了拨儿子肉肉的小爪子,“应该不是饿了,他这长到三个月,丽娘说他吃的少了,睡的时间倒长了。” 而且也不需要哄他睡,吃饱了一放到怀里抱着,他自己就睡着了。 “嗯!哼哼……”渝哥儿一感受到爹爹的气息,就闹腾了,要谢宁抱。 等成功到了爹爹怀里,他就不哼哼了,小眉毛也舒展了,张着小嘴巴又开始发呆了。 “我抱他去找丽娘,看看他吃不吃。” 等谢宁走了,周寂年才坐回书桌,提笔开始写信。 …… 赶在年前,一去四个月的王家贵终是跑商回来了,还拉了一批绸布来越州府售卖。谢宁拿着王家贵给结的干货钱,来找周寂年商量。 周寂年正在书写文章,见谢宁来了书房,他拿起汤婆子试温度。 “你待如何?说来我听听。”周寂年将手里的汤婆子塞进谢宁手里。 谢宁捧着汤婆子去坐在了窗边,窗户闭合,但是窗下砌的床椅铺了厚厚的毯子。 “给阿父买一间宅子,不论我们上京还是去南渔县,离得远,我怕是再难尽孝了。”谢宁说完情绪有些低落。 周寂年过去在他一旁坐下,伸臂揽着他,上下抚着他的手臂,“我的意见是,我再填一百两,你将这银两交给岳父,宅子还是由岳父自己买。” 谢宁不解,“唔?为何?” “你离了家,谢家门面还得是大哥,你这个做弟弟的,且是出了家门的弟弟,若是这般,恐会下了大哥的面子。” “你再攒了钱,给岳父开间铺子就是。”知道谢宁想全凭自己攒了钱给岳父,周寂年这般说道。 周寂年填上银两,既能马上解决房子问题,谢宁再开间铺子,又能离家后给亲人的生活铺路,两全其美。 两人便这样决定了,谢宁站起来面对周寂年,腿一跨坐在了周寂年大腿上,嘟着嘴巴亲人,能和周寂年过日子,他好幸福。 宠爱自己,因自己是他的夫郎;又尊敬自己,因自己叫谢宁,是一个独立的人。 周寂年摸了一旁矮桌上的书,开始看了起来,谢宁趴在周寂年身上,额头抵着周寂年的脖子,热乎乎的又舒服又惬意。 相较于谢宁的舒心,另一个嫁进周家的,日子过的那叫一个糟心! 周六媳攥着手里十几枚铜钱,心里不住的叹气。水冰河冻的,她还要接洗衣裳的活儿,终于是得了伤寒,她想了想,再一次去了丈夫的书房。 周六丰饮着热茶,舒舒服服的烤着火看书。 “周六丰,咳咳……马上过年了,咳……”一开口还没说完整话,周六媳咳得眼泪连连,心头直疼。 周六丰也不说将手里的热茶递给媳妇儿,嫌弃的盖上杯盖,嘴角耷拉着继续看书。 等周六媳好不容易顺了气儿,才接着说话,她被这个男人如此对待已经习惯了,并不奢望这个男人能看在她生病的份上,能对她呵护一二。 “马上过年了,我想炸些果子去卖钱,你予我些银钱,我买些糯米粉来。” 周六丰一听是要钱,自然是不给的,这一年来,媳妇儿眼馋四哥守的馄饨铺子,眼馋三哥家的烤鱼酒楼。 但是周六丰认为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可能做的起生意?抛头露面不说,她那厨艺也拿不出手啊。 周六媳深呼一口气,心口有些疼,她捂着心口去火盆旁边坐着,声音轻的虚弱,说道:“田地卖了,钱你全攥了手上,一家子不吃不喝吗?坐吃山空,没有个进项,以后的日子可怎么过?文才该去私塾了,再拖下去,他读书路要断了……” “娘那里不是有银子吗?你找她要去。”周六丰顿了顿,不理解地说:“你是真蠢还是假蠢?这钱你拿去霍霍了,过几年我乡试该如何?” 周六媳欲语泪先流,进周家门的头先几年,她靠家婆,分家之后,她靠丈夫,如今看透了,只能靠自己,可是她又能如何呢?她丈夫就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 只怪她瞎了眼,嫁过来之前没有搞清楚,周六丰,他就是个吃老爹啃老娘的废物! “娘手上的银子难道没有数,花不尽的吗?中秋节,重阳节,就连冬至你都要外出赴宴,那银子从何来的,你不清楚吗?” 缓了口气,继续说道:“那是三哥四哥孝敬娘的养老钱,娘她惯着你,一并给了你,你却叫她白菜帮子,豆腐沫子的过活,周六丰,你还是个人?啊?” 周文才在隔间被奶奶紧紧抱着,才八岁的他眼睛里好似蒙着一层雾,毫无生气,静静地听书房里他娘和他爹的争吵。 这一年,是他觉得母亲最温柔的一年,他娘没读过书,所以夜夜只能轻声细语的和他讲《凿壁偷光》的故事,主人公匡衡出自世代务农的家庭,勤奋学习,最后官至丞相。 这个故事他能倒背如流了,从抗拒到麻木,再到现在的醒悟。他才知道,以前他之所以一直认为父亲好,是因为父亲眼里没他,曾经的不管不教,他以为是爱,其实是放养。 他父亲生来就是一个自私的男人,眼里只有自己,没有旁人,更何论他们的生死? 出息这个词,不被父亲寄予在他这个儿子身上。 “啊!周六丰……你敢打我?” “……” “我跟你拼了!” “你既已嫁了我,进了我周家门,成天想着抛头露面,如此不守妇道,打你都是轻的。” 听到父亲又打他娘,周文才奋力挣脱奶奶的怀抱,冲去推开书房的门,正巧见着他父亲一脚踹向他娘。 而他娘还坐在火盆旁边! “啊!!!不许你打我娘!”周文才冲上去,用头顶了周六丰。 周六丰也没料到身后冒出来自己的独子,一时没站稳,跌进了火盆! 他迅速站起身来,又蹦又跳的,好在冬□□服厚重,他只胸口被烫了一块,气的他抓了一旁的板凳就朝周文才身上扔。 周六丰:“畜生!” “文才!!!”周六媳本来就虚弱,只来得及扑向已经被砸倒的儿子。 周文才被实木板凳砸中了下巴,下颚角破了,瞬间流了一脖子的血。 周六媳背起儿子,仇恨地瞪着周六丰,“虎毒尚且不食子,周六丰,你不得好死!” 周奶奶晚来一步,见书房里一片狼藉,在看小孙子身上都是血,忙掏了钱袋子递给周六媳,“快去瞧瞧郎中……” 周六媳接了钱袋子,背着儿子出了老周家。 这一出,一直到夜黑,都没再回来。周奶奶着急劝儿子去找人,周六丰还在气头上,胸口被烫伤,他疼着呢,才不愿意出去挨冻。 于是这一拖,第二天,大井村寻遍也不见母子俩的身影。又过了五日,去她娘家也说没见到人,母子二人彻底失踪了…… 周六媳带着周文才消失了…… …… 周、谢两家都在府城,今年这个年过的是热热闹闹,小小周宅,容纳了十几口人。 渝哥儿更是被这个抱,被那个抱,连谢孙氏也抱了一下他。渝哥儿和在谢宁肚子里时候一样乖巧,生气或不耐烦了就“嗯嗯哼哼”,并不怎么大哭大闹。 这会儿被他的小姨母谢小玉抱在怀里,他被裹得里三层外三层,襁褓松软暖和。 大人们吃菜,他就啃着自己的手指头,啃得还挺香,时不时发出“啧啧”声音就知道了,渝哥儿的小肥爪是真的香呢。 渝哥儿的小舅舅谢轩在一旁很是眼馋,“谢小玉,让我抱会儿。” “不给。”谢小玉转了个身,背对着他三哥。主要是渝哥儿是二哥夫的心头宝,若是被三哥惹哭了,以后她也抱不到小侄子了。 “小玉,转回来,给你哥抱会儿怎么了?”谢孙氏看不过眼,她依旧溺爱儿子。 可惜谢轩刚伸手去摸,渝哥儿就假哭,“啊……啊啊……” 于是渝哥儿回到了护犊子的父亲怀里,周寂年搂着儿子,儿子马上就闭嘴了,小嘴巴吧嗒了一下,抓着捂在自己奶肚上的大手又是揪,又是抠的。 谢孙氏看了眼没敢说话。 渝哥儿一向淡定,只是面对吃的就暴躁,可他不过四个月,这一桌子菜哪敢喂给他。 渝哥儿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皱着小鼻子,“啊!啊啊啊啊……” 他压着小嗓音发出一连串的声音,肺活量惊人,像一头护食的小老虎一样。 谢宁可想笑了,过去抱起他,“爹爹抱抱,你刚吃饱,不能吃了。” 边说边将儿子竖抱在怀,给轻轻拍背,好在渝哥儿还是太小,力气不大,顺顺当当被抱出去看花草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12 21:01:10~2020-10-13 21:28: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柒柒 20瓶;桃子酱 10瓶;奶渊小傲娇 9瓶;loveflish 5瓶;孤独的人 3瓶;柠檬好酸我好爱、沫|*雅轩、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8章 渝哥儿六个月的时候, 周寂年收到了京城的来信。 翰林院大学士打听到,给周寂年指派职位的是吏部员外郎,从六品官员。 大学士信中最后还提到黄侍郎非常欣赏他的文章, 并且给周寂年递了一句话是:君之妙笔,从庸可惜, 天脚有职, 京中一叙。 周寂年思虑一番, 最终决定择日上任。 尚书管六部, 吏部管官吏。那吏部员外郎的背景正是中书侍郎黄敦义, 黄侍郎乃朝廷正三品官员。 看来上一世他被分去荒芜的北坪县做县令, 也是黄敦义的意思。那年他中举之后, 举家上京,机缘巧合被引荐给了黄敦义,急功近利的他接下了黄敦义的橄榄枝。 他万万没想到, 这一世还没等他上京, 只因一篇文章, 又被黄敦义相中做女婿首选了! 既然已经被盯上了,就算寻了别的由头拒绝做拿七品芝麻官,上京也斗不过三品命官黄敦义。 罢了,这一世他有了宁郎,父母康健,倒也不必急于作为。 既然地方需要他, 早一步入仕又何妨,待他步步攀登, 重上高堂罢! 只是他最最担心的就是渝哥儿。 他和谢尧、羌活、还有抱着渝哥儿的谢宁坐在书房,几人商议动身要做的准备。 说起渝哥儿,羌活提议说:“可早些动身, 入了夏就可出发了,一路养头奶羊,倒也不多麻烦。渝哥儿生来体质健康壮实,年爷尽可放心,羌活会尽全力保护他。” 渝哥儿穿着大红喜庆的棉袄,头上顶着爷爷给买的虎头帽,小嘴儿一嘬一嘬地嗦手指。 他缩在爹爹的怀里,见证了书房几个大人制定上任赶路的计划。 …… 庆元三十九年,三月桃花开,谢尧大婚。 在府城新置的谢宅里,两个新人成亲拜礼。 闹洞房的时候,谢宁抱着渝哥儿放在喜床上,按习俗给他新婚的舅舅谢尧滚喜床。 渝哥儿不哭不闹,趴在大红喜被上衬的他更是小小一团,乖巧又可爱。 渝哥儿已六个多月了,却还不会翻身,谢宁手动给他侧了身,他自己就势翻一半儿,这滚喜床就这么完事了。 谢尧的岳母李林氏可喜欢渝哥儿了,抱着看个不够,直夸俊俏,催着她这才新婚的女儿,快快给她生个像渝哥儿一般的小孙子。 谢宁两夫夫吃完喜宴回周宅,谢宁将渝哥儿放在床上,渝哥儿已经开始羊奶母乳混吃了,这会儿谢宁正一勺一勺的给他喂羊奶。 吃饱了渝哥儿趴在床上,两只肥肥的爪爪揣在胸前,昂着脑袋四处看。 “都六个月了,还不会翻身,说你呢,儿子。”谢宁也趴在床上,撅着屁股和渝哥儿面对着面。 周寂年捏着拧干的温热毛巾去给渝哥儿擦了脸,又擦了擦他肉肉的手脚。 渝哥儿脚心被摸了摸,五根小脚指头四处支棱,他痒痒的直呵呵,小宝宝嫩嫩的笑声咔咔的。 熄灯前,一家三口躺在床上说说话。 周寂年坐着,谢宁头枕着他的大腿躺着。谢宁用小腿把渝哥儿撑起来,两手握着儿子的腋下,上下上下的伸腿。 渝哥儿这个小肉坨坨乖乖巧巧地趴在爹爹小腿上,让爹爹带他玩‘起飞飞’,开心的直笑。 闹了一会儿,到了他睡觉的点儿,他眨了眨眼睛,很快就眯眯眼了,周寂年过去把他横抱在怀里,他就摊着小身板睡着了。 谢宁玩不到儿子了,吃味地说:“怪不得他半岁还不会翻身,都是叫你天天抱着,长在你怀里,他可不就翻不来么。” 周寂年笑的意味不明,“那可真随他爹了,就爱长在我身上。” 谢宁恼羞,学着儿子用手去扒拉周寂年的嘴巴,他就爱粘着周寂年嘛。 周寂年偏头躲了躲,最后被谢宁捧着脸‘吧唧’亲了口,最后怕闹醒孩子,两人贴着轻声说了会儿话,就熄灯了。 …… 这天谢宁抱着渝哥儿去给林锦送去,他今日要出门看铺子,他计划开一家干货铺子,王家贵到处跑商,见多识广,可以帮他四处收干货。 要说在城里,只要是能做的味道好,那可真是啥都卖得出去。这米粮有大商垄断了,盐是官家的,蔬菜得买新鲜小贩摊上的,那他就做些干货来卖。 不仅卖咸的各种干菜、酱菜,还卖红薯干、西红柿干、柿饼、冬瓜条之类的甜食。 有羌活在,万蔬皆可晒。 爹爹不在跟前,渝哥儿也没闹。林锦抱着孩子,周三丰给剪指甲。渝哥儿穿的厚厚的,小手掌暖呼呼的,紧张的抿着小嘴瞪着小剪子。 林锦抱着他坐着,拿着拨浪鼓转着吸引他的视线,他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一只小手去抓拨浪鼓,另一小手被爷爷捏着。 “嗯嗯!”渝哥儿抿着嘴发声,坐不住要去抱花花红红的拨浪鼓。 他动来动去,爷爷不小心伤了他肉肉的小爪爪,渝哥儿上下甩手,不乐意剪指甲了,嘴里也“啊啊……”的喊。 他还没哭呢,林锦却吓坏了,都渗出血珠子了,“你就不能仔细些?” 他搡了一把丈夫,抱起渝哥儿就去找羌活。 “羌活啊,快,渝哥儿手破了……”林锦自责极了,该他给剪指甲的,当家的这个不靠谱的。 渝哥儿没哭,他这个当爷爷的先红了眼。 羌活放下手里的药书,去捧了渝哥儿的小爪子看,抹去指尖那一小滴血珠子…… 小指头上、指甲盖上、还有小手掌都一点伤口没有。 林锦也惊了,明明都渗血珠子了,怎么没有伤口? “没有受伤呢,锦爷瞧瞧自己的手,莫不是伤了自己叫渝哥儿沾上了?”羌活抓着渝哥儿的肥爪爪翻来覆去的检查,十分确定一点伤口都无。 将渝哥儿递给羌活抱着,林锦翻来翻去的看自己的手,他肯定是没受伤的,要不他能不知道疼? 一旁的周三丰见锦郎看自己,也忙伸着手说:“我也没伤着。” 羌活见此安慰地说:“渝哥儿应该是没受伤的,要不他就哭了。是不是啊,渝哥儿?” 渝哥儿动了动身子,时不时伸下小舌头,羌活见他舌苔有些奶白,对林锦说:“舌苔厚白,锦爷得多给他喂些水。” 话题扯到孙子健康身上,林锦暂时也压下心底的疑惑,问了几句,“这可怎么办?会不会影响他?” “那倒不会,幼儿都会如此,多喝些水,睡前不叫他吃的太饱即可。” “诶,好嘞,我记下了。” …… 晚上等谢宁和周寂年回家来,林锦去和儿夫郎说了下午发生的事情,虽说渝哥儿最后也没受伤,可是他觉得还是有必要告诉这俩做父亲的。 没照顾好孙子是事实,他该坦白的,错了就是错了。 “下午无事,见渝哥儿指甲长了些,怕他挠伤自己,不成想剪子伤了他,出了滴血,我马上就抱了他去找羌活,可是伤口却不见了。都是我这个爷爷不够仔细,委屈我们渝哥儿了。” 仔仔细细交代完,又叮嘱道:“你们晚上注意些,莫要动了他小手,叫他疼了就不好了。” 周寂年去捏了儿子的小肉手细细检查,确实一点儿伤口都没有,想来是宁郎自愈的本事遗传给了儿子。 谢宁见爹爹愧疚,开口给爹爹开解宽心,说道:“没有伤口想是没受伤,我晚上注意些就是。爹别担心了,小娃儿磕碰乃常事,我们渝哥儿可喜欢爷爷了,渝哥儿,是不是啊?” “哼……嗯啊……”渝哥儿动了动小嘴巴,喉咙里哼哼算是回答了。 送林锦出门之后,谢宁抱着渝哥儿仔细盯着他的小身子观察,一边念:“寂年,他是我生的……你说他会不会和我一样可以自愈?” 周寂年凑过去和他一起看儿子。 渝哥儿眨了眨眼睛,动也懒得动,眼神都不说给父亲一个,兀自啃着大拇指。 过了半晌,周寂年才抬头看着宁郎说:“应该是的,他生来就会水,应该也和你有关。” 这一发现让谢宁有些开心,毕竟随夫君上任,路途遥远,渝哥儿天生好体质,他们做父亲的总算能放些心了。 下午多喝了些水,晚上给渝哥儿洗澡的时候,渝哥儿的小肥脚一泡进温水里,小雀儿就抬头尿了周寂年一身。 谢宁有棉布帕子挡着,躲过了一劫,随后幸灾乐祸的哈哈大笑。 “你爹爹生了你这个小调皮。”周寂年拧着眉作嫌弃状,不过托着儿子的大手掌依旧稳稳当当的。 渝哥儿被爹爹的大笑感染,也用嫩嫩的小奶音嘿嘿笑。 洗白白之后,渝哥儿被放到床上,谢宁马上给他穿衣服,刚开春,晚上还是挺冷的,只是渝哥儿体质特殊,不泡泡水夜里总会哭闹。 周寂年倒了儿子的洗澡水,又给谢宁浴桶打满温水,抱着穿的暖暖的儿子看小夫郎洗澡。 渝哥儿脑袋上的毛毛有些少,洗完澡半干不湿的炸起来,手里攥着一根白萝卜条磨牙。 若周寂年抱着他背身过去,他看不到爹爹了,就“啊”一声,周寂年依了他转回来,他就安安静静地啃白萝卜,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谢宁。 等周寂年洗澡的时候,他就不稀得看了,趴在爹爹怀里“嗯嗯嗯”的练嗓子。 “你这话多的,是不是想说话了?”谢宁搂着他拍拍屁股哄他,和一个只会“嗯嗯啊啊”的婴儿聊的起劲。 “爹爹教你说话,你叫爹爹,爹……爹!” 他把渝哥儿放在自己曲起的大腿上,渝哥儿两只嫩嫩肥肥的脚丫踩着爹爹的肚皮,背靠爹爹大腿,两只手捧着白萝卜条啃啊啃,不怎么搭理人。 一家三口都梳洗完躺在床上了,谢宁轻轻触抚渝哥儿鼓鼓囊囊的小奶肚,渝哥儿眯了眯眼很快就睡了过去。 周寂年抱着他放去摇篮里,回到床上压在小夫郎身上,两夫夫盖着被子快活一番,才熄了灯睡去。 …… 天转温的时候,谢宁开了一家‘谢记食铺’,周老三两口子在周寂年做的思想功夫下,半分都没有反对。 要知道在庆朝,进了门就彻彻底底是周家人了,外人只能称谢宁为周谢氏,意思是他从此姓周。 经过儿子一番思想运作,周老三两口子只觉得宁郎孝顺,值得尊敬。虽然没有明着支持谢宁开以‘谢’命名的铺子,但是暗地里帮着带孙子,主家务,也是很给谢宁减轻负担了。 谢记食铺之所以叫‘食铺’,因为开业这天,门口摆了个五层大屉笼,每屉蒸了一碗一碗的菜。 干豆角蒸腊肉、蒸素肉干、剁椒蒸鱼块、粉蒸肉等等。铺子里只卖吃的,前面教吃法,后面卖食材。 干豆角、茄瓜干、剁椒、还有碾的碎碎的粉蒸肉的米粉,一坛坛的酱菜,一桶桶的干菜。 这铺子归谢宁管事,但是他父亲谢大树做掌柜,这下可把谢孙氏乐坏了,农妇一跃成了掌柜夫人。 谢尧终归不是她亲生儿子,且谢尧是汉子,主意大着呢,她并没有从谢尧这个举人老爷身上得到些什么好处。 于是择日就去打了一个银镯子,给渝哥儿套在手上了,表示对谢宁的感谢。 …… 六月下旬,谢宁就要随丈夫三迁了,周寂年要入仕为官。临行前,周谢两家又聚一起吃了饭。 午饭后,谢家新妇李诗怡抱着渝哥儿,谢小玉和谢宁面对面坐着聊天。谢尧和周寂年在书房,周寂年交代一些事给大舅子听。 李诗怡女儿家多愁善感,忍不住红了眼眶,“这一去,也不知道何时能再抱着他了,渝哥儿这般俊俏乖巧,舅母真舍不得。” 谢小玉也挂着嘴角,眼泪连连,“二哥,小妹舍不得你。” 真情流露总是最感人,谢宁再坚强,也不免情绪低落,仔仔细细地交代妹妹,“二哥离家远,大哥要静心读书,你已十三岁了,需得好好孝顺阿父和你娘亲,在家多配合大嫂担些事,多警醒着些。” 李诗怡拿了手帕沾了沾眼角,顺了顺心口道:“是了,尧哥还读书着呢,三年后进京赶考,若是一举高中,留在京城,天子脚下,定是能和宁哥再会面的。” 她这话倒是很坚信周寂年会升迁,是吉祥话也是一份祝福,谢宁明白,细细又叮嘱了妹妹几句。 又过了三日,三辆马车便出发了,同行的还有朝廷派来护行的六名武士。 周寂年和谢宁抱着儿子坐第一辆,石头坐车厢外;老两口坐第二辆,绿禾坐车厢外;羌活则带着母羊坐第三辆,后面拉了几个箱子,厢里堆了些布软。 真正临别,谢大树也忍不住老泪纵横,谢尧和周寂年承诺,“寂年,京城见。” 意思是他会试一定要中,留在京城等周寂年。 “京城见,大哥。” …… 赶路途中,最担心的就是才九个月的渝哥儿,好在有羌活,且渝哥儿本身体质就好。只每每路过客栈,定要停下歇息,打桶水让渝哥儿游游,他生龙活虎,倒是健健康康的。 渝哥儿是先会坐,再会翻身的,只是九个月了,还不会爬。 谢宁能感知天气,一路躲了不少雷雨天,只是银子不免大把大把的花在路上了,衣食住行,周寂年也都选了上好的。 原本只需要一个月的路程,硬是在八月中,才到了建州府。 周寂年的上级官员是建州知府吴道,吴道派人迎接,领着他们去了早先安排好的住处,待他们修整一晚,第二日,周寂年赴宴会见知府大人。 建州府在江南一带,早就听说江南出才子,佳人遍地是。 谢宁抱着渝哥儿,领着家人们出门逛府城,自然也包括了羌活、石头和绿禾。 上了街,一行人走走逛逛,不愧是江南地界,走一条街就是桥,谢宁数了一下,一路上竟然过了好三处拱形小桥,建州府城倒像是建在水上一般。 一家人进了家酒楼吃饭,鱼类的菜比越州府便宜不少,江南不愧是鱼米之乡。 小二听他们口音,不是本地人,笑着介绍:“客官可是第一次来建州?若说建州有什么招牌,必定是我们楼的江南叫花鸡、建州东坡肉、澄湖大闸蟹。” 除了东坡肉,这些谢宁还真是没吃过,“那就要叫花鸡,大闸蟹,可还有什么美味?” “那再给您上一盘桂花藕、风炉豆腐、清炒芥菜。” 谢宁点头答应,又给儿子点了西红柿鱼肉疙瘩汤,特意交代,少油少盐。 渝哥儿和他胃口一致,鱼虾爱蒸熟保留原本的鲜味,这种很是爱吃。 待上了菜,摆盘很是精致,可惜分量特别小。 林锦又加了几个菜,等小二出了门,开口闹了笑话,“这份量,莫不是欺我们人生地不熟?” 谢宁分了大闸蟹给爹爹,听周三丰说:“那倒不至于,方才上楼,我看了看一楼几张桌子摆的,都是这份量。” 林锦打趣丈夫,“我还当你是出门不管事的,原是也盯着呢?” 周三丰憨笑两声,落筷吃菜。 林锦垫吧几口,扯了鸡腿去递到谢宁碗里,伸手抱了渝哥儿在怀里,“你先吃点儿,我来喂一喂。” 那叫花鸡是用荷叶包来的,色泽金黄,看起来很有食欲,吃进嘴里,有荷叶的清香,鸡肉鲜嫩酥软,香味浓郁,吃起来倒是别有风味。 建州的菜偏甜口,除了桂花藕,藕眼儿里塞满了糯米,淋上粘稠的糖浆,吃起来粉糯可口以外,其他的素菜几人倒还真是吃不习惯。 渝哥儿不怎么挑食,且有最喜欢的鱼肉,一碗酸酸甜甜的西红柿鱼肉疙瘩汤吃了个干干净净。 结了账,一家人出了酒楼,渝哥儿坐在爷爷肩上,乐乐呵呵四处看。 又路过一座大拱桥,看长度应该是建州最大的桥了,桥两边底下有人在钓鱼,渝哥儿见了鱼两眼发光。 “啊!啊……”渝哥儿小手伸向桥岸,周三丰是个宠孙子的,抱着他去看人钓鱼。 谢宁索性也跟了去,这座宽河不远处有小船,桥两岸有那戴了面纱的女子莺莺呀呀的哼着吴语唱小曲儿。 “难怪说江南出才子,连女儿家唱的曲儿都是诗,江南才情,名不虚传。”谢宁感叹道。 林锦眼睛一直盯着孙子,嗯了声回应谢宁。 “啊!”渝哥儿被爷爷楼着,离河水有一段距离,他上身朝前栽楞,想去摸河水。 周三丰紧紧箍着他,不叫他去,他发小脾气嗷嗷叫唤。 谢宁看儿子着实可怜,皱着淡眉毛和小鼻头,口水流了一下巴,于是去想去捧了水来让儿子摸一摸。 谢宁蹲着,两手伸进水里,马上脑内有一些奇怪的片段,谢宁忍不住发了愣,就这么一会儿,就有了红鲤游过来,用鱼嘴触碰他的手背。 那鱼儿用鱼嘴戳谢宁手背,见谢宁还不明白,又唤了两只红色鲤鱼过来,谢宁被大脑指引着去看拱桥。 眼前拱桥瞬间塌陷,上面的行人掉进河里,刚浮在水面,就被桥上的落石和人砸了脑袋,一时间血液在河水里蔓延开来…… “啊……”谢宁收回手,眨了下眼睛。 林锦赶忙过去扶起他来,“宁郎怎了?可是被鱼咬了?” 周围人被谢宁惊叫吓着,忍不住看向他,都以为谢宁被鱼吓着了。 谢宁眨眨眼睛,视线越过林锦爹爹,拱桥完好无损,上面不少行人匆匆过桥,也有人站在桥上朝下观鱼。 谢宁摸了摸额头,皱着眉说:“没有,刚刚腿麻了。” 说完他再次蹲下去,将手探进河里,没有鲤鱼过来,眼前没再出现拱桥崩塌场景。 那会儿眼前的幻觉太过真实,惨叫声犹如在耳,谢宁心神不宁的回去了。 晚上他将这事和周寂年说了,周寂年蹙眉深思,渝哥儿在床上翻来翻去,他还不会爬呢,就爱从床头翻到床尾。 翻远了见爹爹不在身旁,他就趴跪起来,两只肉肉的手臂撑着身子,小屁股使劲儿一前一后的晃动着,这是开始想爬了。 “明日我们再去那座桥看看,你与红鲤有奇缘,它们亲近你是自然,只是这幻觉倒是奇怪,好好的桥,为何会让你看到崩塌?是它们在想你求救?” 周寂年被这个想法惊了一下,冷静下来说:“若真是求救,也不奇怪,狗朝恶人吠,犬类有灵气,鲤鱼也会有。” 谢宁:“那明日一早,我们再去看看,我看看那几尾红鲤还会不会出现。” 这奇怪的现象不能置之不理,两夫夫决定明日再去一探究竟。 打定主意后,谢宁暂时放下思虑,坐在床边朝渝哥儿拍拍手,“渝哥儿,看爹爹,爬过来。” “嘿嘿……嘿……”渝哥儿笑眯了眼,他长开了,眼睛圆溜溜的,双眼皮前窄后宽,倒是越长越像谢宁了,一双杏眼比他爹爹还要水灵灵。 看着爹爹,渝哥儿趴跪在床上,动的更起劲儿了,只不过是原地使劲儿呢,手脚都不动,光晃小屁股了。 “哈哈哈……”谢宁被他这个小动作逗笑了,“寂年,你看他。” “嘎……咔咔咔……”渝哥儿见爹爹对自己笑的开怀,自己也更乐呵了,肉乎乎的小手臂一软,又趴下去了。 他不生气也不哭,趴着将脑袋侧垫在床上,对着两个父亲哈哈笑,口水滴在床上一小块水渍。 …… 第二日一早,周寂年带着谢宁又去了大拱桥,清晨人并不多,谢宁先去了昨日蹲的水岸。 两手浸在河水里,周寂年则转着仔细看拱桥,桥面和桥基还算新,和独自垂钓的老者交谈了几句。 “阿爷安好,我初次来建州府,这桥建的真好,敢问可是新桥?” 垂钓老者头发花白,一双眼睛看着很有精神气儿,是个康健的老爷子,看了周寂年一眼,笑着露了稀疏的牙齿,开口说的是吴语。 大概意思是:不是新桥,前年才翻修了。 周寂年点了点头,难怪看表面没有任何异样。 他朝垂钓老者行了拱手礼,又说了两句吉祥话,这才回身去找谢宁。 一见着人,周寂年就问:“如何?那红鲤可还有出现?” “没有。”谢宁摇了摇头。 这就很奇怪了,周寂年对小夫郎的话是百信不疑的,且是鲤鱼,鲤鱼本就因有灵气被人类喜爱,从不会被端上桌。 谢宁还是试着在桥的头尾,两边岸来回试水,只是试了一上午,肚子都咕咕叫了,也不曾再见过那红鲤。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修仙文哦,只是谢宁有些奇缘罢了。感谢在2020-10-13 21:28:05~2020-10-14 20:42: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60瓶;打分:-2 33瓶;景行 10瓶;安琪拉 5瓶;Danny78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两人一无所获回了宅子, 谢宁心神不宁,总觉得那拱桥要出事。周寂年无法,为了他安心, 去寻了建州知府。 建州知府是建州本地人,名吴道, 瘦瘦小小的一个老者, 面容总是严肃, 可是眼神可以看出他是个慈官。 庆朝当官的制度里, 大夫七十而致仕, 老于乡里。他再有五年, 就该致仕了, 他已经六十五,做这建州知府已有些力不从心,所以之后的五年官路, 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当听到周寂年说明来意之后, 他有些不耐, 摆了官架子,“周县令多虑,那吴桥前年才翻修,不可能塌。再过几日,你就动身去南渔县吧。” 周寂年有些无奈,这几年他磨了磨脾性, 早就没有上一世当宰相的坏脾气,这知府已经拿官职压了他, 且催他离府城,他还真没有别的办法。 “下官见那桥缝有些许裂痕,才一时心急才赶紧报了来。下官已定下三日后就出发, 月末即可抵达南渔县。” “修桥事大,不过若能查出隐患,可保百姓安危,稳定建州民心,吴大人是百姓的慈官,为国为民。为官多年,定比下官更是忧心百姓,是下官多虑了。” 这人一旦有了权威,肯定是喜欢听旁人说一些肯定自己作为的话,吴道先听周寂年这么一通夸赞,通体舒泰轻抚胡须。 周寂年见吴道面容松动,斟酌用词道:“不过检查一二,倒也不费功夫,但是却能让吴大人放心。” “你既说到这个份上,本官便派人查探一二吧。” 周寂年功成身退,出了府衙拐道绕去吴桥,他负手站在桥底岸边,听两个垂钓者闲话。 “奇了,这才八月,怎这河里的鱼儿都冬眠了一般?” “是的,前日三刻钟就能钓一条鱼,今日都一上午了,一条都没见。” “……”周寂年静静听了片刻,才回了家。 回了宅子,走过内廊就听渝哥儿在哭闹,周寂年寻着声找了去。 只见渝哥儿小脸儿红扑扑,应是刚睡醒,趴在爹爹胸前,两只大眼睛湿漉漉的,竟然是真的落了泪。 “怎么了?”周寂年过去摸了摸儿子软毛毛的脑袋,渝哥儿一贯脾气好,很少真哭,所以见他落泪,肯定是心疼的,“父亲抱。” 谢宁顺势将孩子递给了他,顺手拍了拍儿子的小屁股,“越来越调皮了,还不会爬呢,他就呆不住了。” 江南湿热,给渝哥儿穿了小红肚兜,露出来的手臂和腿肉乎乎的。 周寂年笑了笑,只要渝哥儿不是因不舒服而哭,他就放心,“不会爬又如何,他游水比我这个父亲还好,谁家儿子有我儿这本事?” 这倒是,渝哥儿天生会水,下了水那就活脱脱一尾小肥鱼,胖手胖腿灵活极了。 “你就纵着他,将来他大了,你抱他走一辈子。” 谢宁说完,想到丈夫一身官服,抱着个胖胖的奶娃娃去升堂审讯犯人,自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周寂年知道小夫郎取笑自己,捏了捏宁郎的脸蛋,单手抱着儿子回房取了布单。 虽说他不介意儿子爬的晚,不过身为孩子父亲,他还是要引导的。他将布单折成长条,绑了渝哥儿的胸口,让儿子趴跪在床上,提了提渝哥儿的小身板。 渝哥儿每每屁股朝前晃,他就使力提了儿子朝前一点儿,渝哥儿时不时被双手离了地,在落下来就离枕头前进了一步。 玩到晌午开饭,周寂年才抱了儿子起身,暂停练爬运动。 渝哥儿的午饭是鲜嫩的鱼汤面皮儿,谢宁趁着寂年带儿子玩时,亲自去灶房给剁馅儿包馄饨,熬鱼汤,大人吃馄饨,小孩儿吃面皮儿。 撒了一点点盐佐味,渝哥儿又吃又喝,差点儿要抱着碗舔,被谢宁抱去消化了。 告知吴知府检修吴桥一事的第二天,两夫夫又去看了吴桥,吴桥还是通路状态,河岸两边少了很多垂钓者。 过桥之人却不少,挑萝背筐,行人匆匆。 河里的鱼少了很多,江南常见的可食用黑鳍鱼都钓不到了,更别说红鲤了。 所以谢宁再浸水,依旧没有鲤鱼来给他通信。 到底是自己的上级官员的地盘,周寂年也没办法冒然插手吴道的治理方式。 第四日,出发南渔县。临行前,两夫夫又去看了吴桥,见到有官差领了人好似在检查,终于放了心,回去赶路。 一行马车排队出建州南城门,出了城门,车队行了半个时辰的小路,刚上官道,身后就有飞马奔来拦路,周寂年一掀车帘。 那拦路官差行了礼,大声报道:“我受知府大人之令前来传话,周大人且慢一步,吴大人召回,有要事相商。” 周寂年沉吟,应该是吴桥真的出事了,他冲开路的武士吩咐道:“先过了官道,在客栈休憩,待我处理完事务过来汇合,务必护好我家人。” “是,周大人放心。” 周寂年牵了一匹马跟官差回建州府城,谢宁抱着儿子继续赶路。 建州府城外一百里有一间‘平安客栈’,谢宁就在此休憩等周寂年汇合。 吃了午饭,羌活去给母羊喂草,谢宁抱了渝哥儿回房,唤了小二打了温水,放了渝哥儿下桶里游水玩。 渝哥儿真是天生的小肥鱼,在水里睁着眼睛鼓着嘴巴挥胳膊蹬腿,自己一个小人儿来回游,看的谢宁羡慕不已。 可惜浴桶小,他习惯了岳州府城的浴房大池。 晚上的时候,渝哥儿跪趴在床上哭闹,林锦也来哄,渝哥儿还是挤了两滴眼泪,羌活也来检查了,渝哥儿好好的呢。 谢宁叹气,“估计是想他父亲了,每日贴着寂年睡,小脚丫要蹭着寂年的肚子,也不嫌热。” 他猜对了,赶路两月里,周寂年为了叫夫郎夜里休息好,总是抱着渝哥儿入睡,渝哥儿也养成了一定要和父亲贴着肉才能睡的安稳的习惯。 要么小爪爪去扒着父亲的腹肌,要么抱着父亲的手臂,小脚丫踩着人的腰侧,要么小屁股贴着父亲腰,反正就是要挨着。 “啊……咔……”渝哥儿大张着嘴巴哭闹,咳了一下。 谢宁去伸手抱起他,将他两只小肉腿塞进衣服里贴着肉,冲林锦说:“爹爹去休息吧,他哭不长,我哄一哄,累了他晓得睡。” 留下来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林锦和羌活也就回房间休息去了。 渝哥儿蔫蔫儿地趴在谢宁怀里,小脚丫踢踢蹭蹭,谢宁摸着他的额头,轻轻从上往下抚脸,不一会儿他打了个小哈欠,眼睛眯一下睁开,眯两下再睁开,渐渐地就睡着了。 谢宁哄睡了儿子,自己倒有些睡不着了。侧躺着搂着儿子暖暖的小身板,闭着眼睛在心里数数。 第二日谢宁再醒来,渝哥儿已经不在怀里了,他惊醒坐起身,林锦抱着渝哥儿在窗前,指了窗外的竹林逗孙子呢。 谢宁松了口气,林锦听着动静扭头,“醒了?渝哥儿昨夜睡的挺好吧?早早就醒了,我进来他抓着自己的脚丫子不闹也不喊,我便抱了他喂了羊奶。怕你醒来见不到他着急,就没带他出去。” 渝哥儿瞪着无辜的大眼睛专注地看竹林,他只听着鸟儿叫,一只雀儿都没看见,被爷爷套路指这指哪的看,愣是瞧不见! “啊啊啊啊啊……”渝哥儿发出低低的长鸣,他看着急了,他伸手用小肉爪一抓一握的,两只肥肥的脚丫互相搓来搓去,想下去看鸟雀。 谢宁见怪不怪,儿子水性好,肺活量惊人,时不时就要‘啊’个一长串展示自己的能耐。 “你回房不久,他就睡着了,倒是我,数了一夜的数。”谢宁唤了绿禾打水来。 林锦见小孙子急的小模样怪可爱的,笑着抱他要下楼,“那你先过早,我抱他在楼下看看竹子。” 谢宁闻言凑过去看了看窗外,竹林又大有茂盛,看着绿油油一片,叮嘱道:“好,仔细虫子。” “我不进竹林,等你下来一道去。” “嗯嗯,爹爹去吧,渝哥儿要乖啊。” 渝哥儿已经又吃上手了,乖乖的被抱下楼也没闹。 谢宁快速的过完早,擦擦嘴,跑去翻了自己夏日穿的纱衫,下楼去寻儿子,用纱衫将儿子顶着几撮软毛毛的脑袋包的严严实实,才抱着儿子进了竹林。 竹林里面的鸟类比较少,因为竹子枝上很少生虫,一般都是竹子根生虫,所以竹林里只有高枝上偶有几只鹊鸲,再有就是地上走的竹鸡。 鹊鸲亦叫做八哥儿,谢宁抱着渝哥儿,昂着头帮儿子寻喳喳叫的鹊鸲,林锦跟在身后也转着头找,保护他们的武士时不时转下视线打量四周。 谢宁寻着鸟叫,见了一个小竹亭,里面坐着几个华服男子,鸟叫就是从他们手中的鸟笼传来的。 “啊!”渝哥儿指着其中一个红黄绿三色的鸟儿,啊啊叫唤,小身板也要探过去。 谢宁只抱着他站在远处,他也是第一次见羽毛这么华丽的鸟,那鸟儿叫声清脆婉转,比那唱吴语小曲的姑娘还要动听。 等那鸟儿不叫唤了,渝哥儿就移开了视线,转着脑袋哼唧,这是待不住了的意思。 “不闹,爹爹抱你四处走走。”谢宁拍了拍他小屁股,抱着他去寻了一只褐色竹鸡,那武士去捉了竹鸡,擒着竹鸡的翅膀,让县令嫡子仔仔细细的瞧。 谢宁蹲下来,放渝哥儿踩着自己的大腿,去看那扑腾的竹鸡,渝哥儿高兴地笑,“噶!哈哈……” 林锦捏了一个竹叶递给他玩儿,“我们渝哥儿高兴了。” 谢宁趁儿子高兴,忍不住说教几句。 “你快学了爬,就能走路了,到时候自己捉竹鸡,好不好?” “嗯嗯哼……”渝哥儿才听不进去,笑的流口水,小爪爪握着竹叶想喂嘴里。 林锦阻止了他,拿回竹叶,帮他擦了嘴,“不能吃,要闹肚子的。” 渝哥儿愣愣地盯着到嘴的竹子被扔在地上,又被竹鸡吸引了视线,只是他怎么探手,都触碰不到竹鸡,只能过过眼瘾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14 20:42:05~2020-10-15 22:3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如风的你 12瓶;橘子 10瓶;Danny78 2瓶;西瓜草莓、Yvette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傍晚, 渝哥儿房里待不住,哼哼唧唧指着房门,谢宁便抱着他和家人下了楼, 坐在客栈一楼堂里吃晚饭。 巧了,午时遇到的那几个华服男子也住客栈, 离得近了, 渝哥儿免不得又被这五颜六色的鸟儿吸引了视线。 莫说渝哥儿这个小家伙了, 整个客栈里的人都盯着这鸟笼。 “啊!啊!”渝哥儿踩在爷爷大腿上, 探了两脚虚软的步伐, 要靠近那鸟笼。 “不许, 张嘴, 啊……”谢宁挡住儿子的视线,舀了一勺小米粥喂渝哥儿。 “嗯哼哼……”渝哥儿又假哭,扁着小嘴巴, 小小的鼻子皱着, 不乐意就只哼哼。 谢宁不想儿子哭闹影响其他人, 板着脸想要抱他上楼。 结果那华服男子却大度,拎着那鸟笼递到渝哥儿面前,“小娃儿可是喜欢我这三彩画眉?给你瞧,莫哭。” 渝哥儿刚落入爹爹怀里,一只小肥手揪着爹爹的衣襟,一只手去戳鸟笼, 他五指张开,肥肥短短的小指头伸进笼子里去探鸟儿。 鸟儿转了个面, 躲开他的小指头,离的远远又开始莺莺唱曲儿。 渝哥儿干打雷不下雨,这会儿呆愣愣地看着三彩雀儿, 也不哼唧了。他圆圆黑黑的眼珠子无辜又天真,周围人看着这样软嫩的婴儿,说话的声音都轻了。 谢宁对这华服男子道谢。 华服男子笑了笑,拍拍手道,“这娃娃多大了?真是可爱。” “快周岁了。”谢宁回答。 “叔叔能抱抱你吗?”语毕,华服男子试探着朝渝哥儿伸手。 谢宁见渝哥儿不排斥,便让那男子抱了一下,华服男子夸赞了渝哥儿几句,马上就还给了谢宁。 渝哥儿玩够了,再喂粥就张大嘴配合了,吃饱了再被抱上楼,就不闹腾了。 在平安客栈歇了两夜,第三天午时,总算等到了周寂年,一同来的还有建州知府吴大人。 退了客栈继续赶路,谢宁和周寂年面对面坐在车厢里,好奇地问:“吴大人召你折返所为何事?” “吴桥果然塌了,那修桥部门昧了白银,敷衍了事,只用糯米胶浆嵌缝了桥面,水里的桥基和桥柱没去管。” “啊?”谢宁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修桥法子,“那桥塌了,没出人命吧?” “桥塌之前封了桥,只官差走来走去检查问题,桥塌时几人掉了下去,索性落水的人少,马上就被救起来了。只有两人被桥石砸了,好在性命无忧。” 吴桥作为建州府城里第一大桥,历史悠久,先辈辛辛苦苦上山运来花岗岩凿型,挖基坑打木桩砌桥基,不沾水的石缝采用糯米胶浆粘结,浆干之后才会十分牢固。 每隔个三年都会修建一番,谁知道这次建州府小官吏见吴桥结实,胆大包天昧下修桥工程钱,导致吴桥艰苦支撑了两年,终是出了事。 谢宁顺了顺心口,“还好那几尾红鲤有灵气,知道它家不安全,找我告了状,不然可真不敢想。” 周寂年点点头,由此可见,招兵买马得挑着品行良好的人来。 若没有红鲤报信给谢宁,若谢宁感知不到,这吴桥日日通行无数人,还有那驮货的畜生,上百斤的重物砸下去,岂不是要出人命大事?到时候肯定是要牵连地方官员的。 传信官快马一步先去了南渔县,所以一个时辰后,等周寂年他们到了地方,县丞、县尉都已经恭候多时了。 还好提前有人来报,不知这新任上司周县令是个什么来头?竟劳驾知府大人亲自来送任。 当着吴知府的面上,周寂年得到了毕恭毕敬的对待。 吴知府:“这是庆元三十八年越州府解元周寂年,周县令。周县令心系于民,是朝廷特派来治理南渔县,你等需得尽心尽力辅佐。” “是是,吴大人放心,我等对周大人定丹心赤忱!” “好。”吴知府抬手指了下县门,意思是开路,边走边问:“周县令的住处可收拾出来了?带我去看看。” 周寂年走在吴知府身侧,闻言有感,作为自己的上级官,能够为他至此已经很是高抬他了,心里也对吴知府有了好感。 “这……”王县尉支吾,同八品官员,主要是管南渔县治安的,算是一个武夫出身,没什么脑子。 “收拾出来了,周大人一落脚府城,我们得了信儿就命人收拾了,只是……”说话的是李县丞,正八品县辅官。 两人一个个都吞吞呜呜,谁还能不知有差漏? “如何?”吴道直接止了步,脸上起了官威。 “只是之前回南天,有几处木头都潮了,是以要费些时间修辑。” 回南天一般是三四月份,显然这是县丞的一个借口罢了。 “年后吏部就下了令,这马上就九月了,还在修?如此怠惰因循,怪不得南渔县去年庄稼小涝,损失惨重!” 吴知府越说越来气,一甩袖背着手怒批:“临到门前才做准备,本官一再强调,你等却皆做耳旁风!今年秋收,你南渔县的税档呈上来,本官亲自过目!” “这……”王县尉着急的去抓县丞的手腕,这县令府被李县丞霸占了,他只是收了些不入眼好处罢了! 吴知府这话就是点火罢了,无论税档交上去好不好看,不过是寻个由头处罚他们罢了! 李县丞:“吴大人息怒!下官保证,三日内定修好,周大人……” 人精一个,还知道向周寂年求救。 周寂年了然,拱了手先谢过吴知府,又说:“无妨,既然是天气作祟,无关人为的话,只是晚些落脚罢了,我寻处客栈候两日也无妨。” 吴知府哼了一声,“罢,周县令通情达理,你等速速解决了,不可再拖沓。周县住客栈的费用,你等看着办,不许挪用官银。” “是是是!下官定处理妥当喽!多谢吴大人宽恕。” “嗯?”吴知府眼睛一翻,又要发作。 “也多谢周大人体谅,周大人宽明大义,我定将纳忠效信!” “我也一定纳忠效劳!” 有了这出小插曲,李县丞可不敢再有小心思了,就算有,县尉也不可能站他一条线上。 李县丞原见县令一职空落许久,以为他能升迁,上下疏通关系,眼看吴知府就要给他写举荐信了,他立刻自作主张霸占了原本是县令居住的县衙内院。 谁知去年他一个疏忽治水不当,庄稼小涝,吴道老家伙撕了举荐信,不肯荐他上位,随后半路杀出个弼马温! 他住都住了,由奢入俭难,想仗着自己是个地头蛇,混一混过去,却不想来的这弼马温有知府大人做靠山。 失算,失算啊! …… 新官上任三把火,周寂年这刚搬回县衙内院,马上就忙起来了。一要和当地举人老爷们吃饭,二要熟悉南渔县的情况,三要处理累积成小山一样多的文书档案。 渝哥儿每每入睡了,周寂年才回来,就这么忙了十几天,父子俩都难得能醒着见面。 这日周寂年休沐,便贪睡了一会儿。谢宁抱儿子去把了尿,见渝哥儿还困倦,小嗓音哼哼唧唧的,便放了他在寂年身侧,轻声哄着说:“那你陪你父亲再睡会儿,不许闹,爹爹去给你煮鱼吃。” 渝哥儿抱着父亲的手臂,撅着小屁股翘着脚蹬在周寂年腰侧,小小一团蜷在高高大大的父亲身侧,又可爱又软糯。 他们住在县衙后院,是南渔县最安全的地方,只要后门紧锁,渝哥儿决计是被保护的极好的,所以谢宁也很放心。 南渔县郊外有一渔村,盛产海鲜,鱼虾蟹便宜又肥美,还有那海带,凉拌煲汤一绝。 来到这里,饮食上最是合了谢宁和渝哥儿的胃口了。 周寂年睡梦中湿了脸,他还以为屋顶漏雨,一睁眼,渝哥儿瞪着无辜的大眼睛,下巴上还淌了一滴口水。 “真乖。”周寂年坐起身来抱着儿子,亲子互动。 渝哥儿醒了不吵也不闹,就坐着抠抠小脚丫子,看看父亲的脸。 等谢宁煮好了香菇鱼肉粥,拌了一盘海带丝后,朝房门走去,老远就听到屋子里他儿子嘎嘎笑的声音。 他进屋一看,渝哥儿会爬了!迟了两个月总算是会爬了。 “渝哥儿会爬了啊?爹爹的好儿子,真厉害。” 渝哥儿听到爹爹的声音,手臂一松趴在了床上,他自己熟练的翻了个身,小胖腿蹬蹬空气,伸着小爪子,“嗯……嗯哼……” 谢宁抱起他,他就不哼了。 天气热,渝哥儿睡前穿着小肚兜,盖了小薄被单,这会儿抱在怀里,触手就是他软乎乎的小嫩肉。 谢宁抱着儿子对夫君说:“我煮了鱼肉粥,还拌了你喜欢的海带丝。今日你得闲,过了早再歇息吧。” 一路奔波前来上任,还没放松一日呢,夫君就忙着处理公务,才十多天,周寂年黑了许多,脱了衣裳后,脖子处都有分界线了。 “休息好了,中午我陪你出去走走,带着渝哥儿。”周寂年起了床,他忙公务的时候,都是谢宁带儿子,照顾双亲,他怎好顾自己休息还再让宁郎多伺候一个他? 不过最主要的是,他想和夫郎出去走走。 “难得你能休息一日,我不急出门,再说了,在南渔县来日方长,三年五载的,不急。”谢宁抱着儿子,只能看着周寂年穿衣,心里当然是期待能和周寂年出去走走的,但是心疼夫君不假。 “就走走。”周寂年坚持。 谢宁叹了口气,“我说真的,你今儿给我在家好好休息,陪渝哥儿……” 周寂年直接走到小夫郎面前,低头抻着脖子去堵小夫郎的嘴。 渝哥儿被父亲猝不及防放大的脸吓了一跳,伸着手去又抠又推的。 周寂年能被儿子教做事?当下叼着夫郎的唇故意亲的难舍难分。 “啊!啊啊啊啊……”渝哥儿推不动闹了小脾气,两只小肉爪爪‘啪啪啪’地拍父亲的脖子。 谢宁被儿子的小奶巴掌误伤,轻轻“啊”了一声。 周寂年这才退开,系好腰绳一把接过渝哥儿,将渝哥儿放趴在他一只健壮的手臂上,另一手故意拍了拍他的小屁股。 “我亲自己的夫郎,我夫郎都同意了,你不乐意上了?嗯?” “嗯……哼哼……”渝哥儿趴着扁嘴假哭,周寂年没用力,他不疼就是故意哼唧,小娃儿精着呢。 被夫君这一系列的行为和话羞了脸,谢宁一手去捂了周寂年的嘴,抬脚轻轻踹了一下。 “闭嘴!”谁乐意了?! “嘶……”周寂年拧着眉咬了几个字,“为夫是太宠你了!” 谢宁听他这样说,心里一点儿都不怕,太了解他夫君了。 果然周寂年又接着说:“随便打,但是不准口是心非!” 说完,趁着渝哥儿还趴在自己手臂上,又伸脖子去啄了一口小夫郎的嘴唇,最后抱着渝哥儿先出了房门。 谢宁看着人背影,用上门牙刮了刮下嘴唇,心里有些难为情,但是又好喜欢! 渝哥儿哼哼两声,被父亲抬手臂举重,他得了趣,又“哼哼哼”笑开了。 …… 周寂年一身简朴布衫抱着儿子,领着谢宁在南渔县逛街。 谢宁四处打量,说道:“唔,房子几乎都是木头建的。” “建州府处江南,天气多变较湿热,故注重排水通风。不过你看这木头上的纹饰花样,细腻浪漫,倒是很有江南风情。” 谢宁点点头,继续用眼睛去寻找建州府和越州府的区别。 跟着周寂年三迁路途中,谢宁也见识了不少,可以说南渔县是他见识过最落后的县城了。 南渔县百废待兴,百姓大多瘦弱黝黑,而最繁华的街道,也能看见无家可归、无处避雨的乞丐。 相比于谢宁的感触,周寂年内心更加震撼,他上一世居高堂之上,哪有见过这种穷乡僻壤的真实面貌? 陪儿子夫郎逛了一下午,夜里周寂年回到书房,熬夜挑灯看税收档案。他发现南渔县周边村落去年遭遇小涝,粮食减产,所以他首要面临的就是解决粮食问题。 这之后,周寂年带了几个官差武夫下乡巡田。 乡下里,肥沃的土地和优良的水田都被地主劣绅们霸占了,贫民百姓要想吃饭,就必须得给地主种田,用劳动力换取粮食。 生产力低下,贫民若自己去开荒,很有可能会被饿死,且开垦出来的良田沃土还会被地主强取豪夺。 于是周寂年当即回去下令,呼吁鼓励百姓开垦田地,让衙役们敲锣打鼓发散消息。 官差们四处发散消息,一边敲锣一边喊话:“福报!县令大人宣布,从今日起开垦出来的土地归开垦人所有,且头五年免田税,家里没田的,有田不够分的,赶紧去开地去。” “真的假的?没有要求吗?” “唯一的要求,听好了!选好要开的地上报衙门,丈量登记后即可开垦,只要登记了,拿着衙门的文书,谁夺抓谁!” “那咱们帮县令大人开地,管饭不?” “糊涂!这地是给你自己开的,且头五年免去了田税,这哪能是给周大人开地?” “开哪都行吗?” “那就得自己仔细掂量喽,一旦你们选的土地通过了登记,就必须得开下去,所以地方选好了再报上来。”别累他们衙役白跑一趟,这一条是几个官差们自己商量出来的。 万一有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开地选那山尖尖,那岂不是爬死他们几个登记的人? “……” 几个官差敲着锣又去另一条街,屁股后面跟了几个老百姓,还余几个聚在道中间议论。 “这好,这是真喜报啊。老林,你赶紧通知你村里,就是借粮食吃几个月,也得把地给开出来,这可都是为了自己的往后。” “是,抓紧时间,我这就回村,抢在前头选了那好的土地报上去,让衙役来丈量。” “快去,你这铺子我给你看两天。” …… 鼓励开垦的消息散出去没多久,周寂年给谢尧去了一封信。第二次休沐的时候,就带着谢宁,抱着渝哥儿去巡渔村。 南渔县外有两处小渔村,一东一西,一家三口去了近一些的西海村。 西海村离县城近,贸易交通相对便利,所以有些新建的房屋和县城里的相仿,篱笆院儿也是用竹片围制。 有意思的是,西海村有的木屋并不直接坐落在地面,而是地基上镂空一节,一排排的木桩交错顶起一栋小木屋。 谢宁拎着他心爱的小竹篮,渝哥儿在马车颠簸中又睡过去了,此时小小的一团趴在父亲肩上。 “这倒是有意思,空中房屋。”谢宁惊叹。 “空中楼阁,曾在书中看到过,据说临海的地界,空气和土地都很潮湿,这样建屋,防腐又通风,木头不易腐烂。” 两人没进村子,拐道右下坡,朝海边走去,远远的就听着海浪的声音,海潮直直冲上沙滩,发出海浪拍打沙地的声音。 谢宁从小篮子里取了一个虎头帽,“我给渝哥儿戴上,风大,别吹坏了。” 周寂年托着渝哥儿暖烘烘的小身子,配合谢宁给儿子戴帽。 渝哥儿被熟悉的人拨弄了两下,皱起小眉毛,眼睛都没挣开就哼唧,“嗯……哼哼……哼……” “爹爹给你戴帽子呢,你看你这脑袋瓜,光秃秃的,吹坏了晚上有你哭。” 周寂年听谢宁这么说自己的宝贝儿子,用脚轻轻蹭去怼了一下谢宁的脚。 谢宁给儿子戴好帽子,拎上小竹篮继续走,还不乐意的补充说:“我担心啊,你说他这后脑勺光秃秃的,长大了可怎么办?” “无事,他还小,是睡出来的缘故,等他能走了会长出来。” 渝哥儿自打出生头上就三根毛,百日宴剃了胎发,拢共那么一小撮,将将够制成一只毛笔的。 谢宁看着心酸,谁知道渝哥儿这都周岁了,头顶毛发长出来了,后脑勺东秃一块,西秃一块的。 看着自己生的小秃子,纵使长的大眼睛、胖脸蛋儿的,儿子再可爱,一看是个小秃子,谢宁这个当爹的心头突突发虚。 所以听周寂年这样解释,谢宁有些惊喜,马上下了决定说道:“那今晚不叫他躺着睡了!我抱着他睡。” “渝哥儿越长越抱不住了,他昨儿爬的飞溜溜的,脚丫子肉乎的像馒头一样,爬到床尾,扥着床就想站起来,站不起来还跟我生气……”谢宁一边欺负儿子听不懂话,一边走一边编排。 下了坡朝前走了几十步,海岸边搭了不少竹竿子,上面晾晒着宽长的海带,还有鱼类。 两人走近了,空气里就开始带着咸味了。 离海太近了,渝哥儿能很清晰地听到海浪汹涌的声音,他照例哼哼两句,告诉俩父亲他这个大王睡醒了。 “渝哥儿醒了?你看,这是什么啊?” 谢宁抬起一条长长的海带头,递给渝哥儿看,吸引他的注意力。 “嗯!”渝哥儿马上不哭了,嘟嘟着小嘴巴哼了一声,伸着小肉爪要去抓海带。 谢宁松了手,海带又安然地挂在竹竿上晒太阳了。 渝哥儿是真的好脾气,摸不到也不闹,伸着两只小手臂朝谢宁身上扑,小嘴叭叭个不停,“啊啊!” 谢宁看儿子动作就知道他要抱,顺势搂了渝哥儿的小身板,让渝哥儿坐在他手臂上,带着他远远地看海。 “看,好多好多水啊,渝哥儿喜欢吗?”谢宁指着大海,低头认真地看儿子的小表情。 渝哥儿眼睛瞪得圆溜溜的,因为两颊太多肉肉,显得嘴巴永远都是嘟着的。 谢宁微微笑,自己的儿子怎么看都看不够,稀罕得不行,凑过去嗦了一下渝哥儿的小肉脸。 渝哥儿嘟着小嘴儿,依然专注地看海浪,突然反应过来一样,墩墩小身板,兴奋地大喊大叫。 “啊吗!啊啊!” 两夫夫也特别喜欢儿子活泼好动的样子,周寂年在沙滩上寻了一个小贝壳塞给渝哥儿。 渝哥儿接过父亲递来的小贝壳,那贝壳应该是很久很久前被送上岸的,被晒的已经要钙化了。 和渝哥儿的小肉爪爪一般大的贝壳,被他用指头捏住了,他看都不看一下就要朝嘴里塞。 “不可以。”周寂年轻轻握着渝哥儿的小爪子,微微低下身子和渝哥儿眼对眼,认真地说:“不可以喂到嘴里。” 渝哥儿被父亲握着手,也不哭闹,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愣愣看父亲。 周寂年试探着松了手,并没有拿走贝壳。 渝哥儿小爪子一被放开,马上又往嘴里塞。 周寂年再一次握住儿子的小爪子,说:“不可以,你再塞进嘴里,爹就不给你了。” 谢宁忍不住笑了一声,“你拿走吧,他太小了,不懂听呢。” 但是惊奇的是,这回周寂年再松手,渝哥儿真的就没再做出将贝壳往嘴里喂的动作了。 他只是小,被父亲拦了两次动作,多多少少有影响。 周寂年从不抢渝哥儿手里的东西,但是会拦,别人都道他这个父亲太较真,其实这是他自己对儿子的教育方式罢了。 总好过上手就抢,惹的渝哥儿哇哇大哭再去讲道理,孩子只顾着哭,哪会听他这个父亲说教? 好在渝哥儿到底是他亲生的,他的教育方式也适用在渝哥儿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15 22:37:55~2020-10-16 21:32: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墨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之后, 渝哥儿两只小爪爪抠着贝壳,没再喂嘴里了,只是玩了一会儿, 两只肉爪爪翻来翻去,摔摔打打。 不能塞进嘴里尝尝味儿, 他就没兴趣了, 流着口水松了手, 瞪着大眼睛去看海边翻起的浪花儿。 海边一望无际, 有不少村民卷起裤脚在赶海, 周寂年过去和村民攀谈, 了解民生。 谢宁抱着渝哥儿四处溜达, 见有两个渔女拿着钉耙在离海岸远处耕地。 好奇地走过去看,渔女耙的是黄白相间的大小砂石。 谢宁问:“请问耕这沙地做什么呢?这沙地它长不出粮食啊。” 渔女扭头看了他一眼,上下打量知道他不是本村人, 不过见他抱着个白嫩嫩的奶娃娃, 友善得回答:“这不是耕地, 我们在晒盐。” 谢宁一脸惊慌,“晒盐?” 渔女知他误会,连忙解释:“只是晒来自家腌鱼,不贩。” “喔……”谢宁了然后点头。 盐铁行业是国有的,属于官家的,贩卖私盐是死罪。 虽说提炼细盐的方子没有被公布出来, 但是大多数居住在海边的村民多多少少会一些,只是不那么精细罢了。 谢宁蹲下去仔细看地上混合在一起的沙和盐, 盐块被钉耙翻来翻去,海水蒸发后,就剩下小石头般的大小块状。 如果担海水在干净的池内经受日晒蒸发, 过滤一次再继续日晒,就会得到相对干净的粗盐。 谢宁心想,难怪齁咸齁咸的咸鱼干,还有干海带只在南渔县卖的便宜,原是有了这一层便利。 商人本性,他难免心思活泛起来…… 来了海边,却不让渝哥儿下水,确实说不过去,小渝儿闹腾起来了。 “来来来,渝哥儿……渝哥儿,你看这里,爹爹让你洗洗手好不好?” 谢宁抱着渝哥儿去一旁渔民挖建出来的小水潭,里面有几条小鱼虾。 渝哥儿贪心着呢,指着大海就哇哇喊。 “哇一啊啊啊啊……”渝哥儿低声连绵的叫着,配合着海浪拍击的声音,展示他小小的身躯对大海的渴望。 谢宁笑吟吟地说:“你才多大?放你去那儿游水,一个浪就给你卷走了。” “哇?”渝哥儿不啊啊喊了,吧嗒了下小嘴巴,润了润嗓子。 “哇什么?爹爹去买条海鱼回去烧给你吃好不好?” “啊怕!”渝哥儿无聊地砸回他爹爹的肩头,撅着小屁股趴着啃爹爹的衣服。 谢宁也没再招他,肩上驮着肉嘟嘟的儿子去找渔民商量买海鱼。 周寂年过来找他汇合,顺手就捞过肉肉的小儿子抱在怀里,“要去做什么?” “去买两条海鱼,顺带询询价。他想游水,你哄哄他。”说完谢宁去找人打听询价。 周寂年颠了颠怀里的渝哥儿,渝哥儿被父亲抖的两颊肉肉颤啊颤。 “玩水吗,儿子。”周寂年嘴上这么问,马上就自己替儿子做了决定。 渝哥儿还不会走,站也勉强,好像除了游水灵活,他所有的发育都慢一拍。所以他还没开始穿鞋,脚上是谢宁给他套的细棉袜,袜子最上面缝了一条绳子,用来绑着腿固定袜子。 周寂年给儿子解了袜子,脱下放进小竹篮,自己将下摆撩起塞进腰封,打着赤脚,抱着渝哥儿朝湿沙地走去。 “踩踩看。”周寂年举着儿子。 渝哥儿吊着两条白萝卜和小肉脚丫,脚掌处有凉凉的湿沙触感,轻柔又新鲜,他眯着眼睛,笑的很是高兴。 探了两下沙地,周寂年抱着渝哥儿去浅浅的水上站着。 渝哥儿照例被父亲掐着小胸脯,吊着两条肉乎乎的白腿去探海水,一接触到水,渝哥儿就兴奋坏了,尖笑声拔高了一个度,“啊哈哈哈……” 周寂年也勾起唇角,“开心吗?” 渝哥儿两腿倒腾的飞快,不过海水只没过他肥嘟嘟的脚面,所以他踢了周寂年一裤子的海水。 抱着渝哥儿近距离玩了一会儿海水,谢宁在岸上叫人了,一大一小才结束戏水亲子活动。 周寂年用自己长袍下摆给渝哥儿仔细的擦干净脚丫,谢宁给儿子穿上细棉袜,最后一手小竹篮,一手鱼往回走。 …… 坐回马车上,谢宁一边给儿子喂水喝,一边说计划,“寂年,我想收制鱼干和虾干运回越州府,放谢记食铺卖银子。” “嚯,使不得,赔本的买卖。” 周寂年还未开口,开朗的车夫插了一嘴。 谢宁看了下周寂年,掀起车帘问:“为何赔本?” “你看,运货得要马,马拉车,那车还得造不坏,但是这一辆载货的马车,十两都下不来。” “哦……”谢宁点了点头。 车夫继续说:“而且就算您不差银子,这路引也签不下来。” 谢宁这回快速地点了两下头,这个倒是真的,去哪里都要有官府签的路引,人过关卡交人税,货则交货税。 这一道道门槛拦下来,庆朝各个府城极难形成人口流动。 “一路上山高水远,身无拳脚,困难重重,头几年还听说跑商死了人哩,你猜怎么死的?” 谢宁摇了摇头,开口猜测道:“路遇劫匪?” 车夫摇了摇头,故作神秘。 “马车坠崖?” 车夫这才满意地给出答案,“都不是,他是饿死的。” “……”谢宁明白了,这大概就是货品难流通的原因吧。 谢宁坐回去,没再说什么,不过一直在想事情。 一直回了县令府,林锦过来抱渝哥儿,又是晃悠又是颠的,稀罕不够自己的亲孙子。 “一身咸鱼味儿,爷爷抱你去洗洗,玩儿水了,渝哥儿开不开心?”说完就抱着小娃儿走了。他最近和丈夫县城四处跑看铺子,打算将第二间全鱼宴开到南渔县。 等儿子被抱走了,周寂年才回屋,他先在外间净了手,才绕过屏风,一眼就见谢宁坐在窗户下面的床椅发呆。 周寂年过去在他身边坐下,心知谢宁在愁运货跑商的事情,开解道:“赚钱之事不急,待南渔县粮仓丰足,百姓居有定所,夫君就想办法给你赚银子。” 谢宁却误会了,忙解释说:“不是赚钱,我不急的!” 说完伸手去搭着周寂年的大腿,接着说:“我只是喜欢做买卖生意,小有成果就觉得很开心,就觉得……胸有成竹?” 周寂年挑了下眉,点点头说:“彼有自信者也。” 谢宁捣蒜点头,站起来跨坐在周寂年腿上,将上身埋进夫君怀里,嘴里嘟囔:“我不懂如何辅佐你治理县城,也不懂为官之道。” “所以我想尽量让南渔县的百姓有一份营收。你知道吗?那海鱼竟比河水鱼还要便宜,虾子肉少,打捞需得费肉,竟然也卖不上价钱。” 周寂年身子朝后靠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搂着他的鱼宝,静静地听。 “可是咱越州府,虾子可稀罕了。” “……” 他自己碎碎念,东一句西一句,说个不停,等他说够了,抬起上身看周寂年,“怎么了?在想什么?” 周寂年这会儿才定定地看着宁郎,嘴角带笑,“夫君的大宝贝!你怎么会觉得帮不到我?我现在有一个思路,只有你能帮为夫。” 谢宁的眼睛‘噌’一下就亮了起来,摇了摇身子,捧着周寂年的脸问:“什么事?快说与我听嘛。” “南渔县地广,却人烟稀少,缺少劳动力,所以县城建设一直落后于人。” 周寂年扯下谢宁的手,捏着把玩,冰冰凉凉的很是舒服。 “啊?”谢宁撇嘴,“这我如何帮你?我上哪儿给你找人啊?” 周寂年闷笑一声,晃了晃宁郎的手爪,“不需要你找人,你就做吃食买卖。” “过几日,我会宴请南渔县周边的才子,你可愿帮夫君研究研究美味?我将会以你备的宴席主菜为题,来个行酒令比赛,头筹赏银。” 谢宁一脸惊讶说:“哦?你想让这些才子给你建房子?” “唉……”周寂年捏了捏谢宁肉嘟嘟的嘴唇,“怎么这样笨,书生文弱,无力气怎么建?” “唔唔……”谢宁嘴唇被捏在一起,说话声音出不来。 “我要让你做的这美食成为南渔县招牌,先传清平县,再传西江县,传遍建州府城,最后举国皆知,引来才子佳人、土豪商贾、达官贵人前来品尝美味。” “有人的地方就热闹,热闹的地方就会慢慢繁华。” 谢宁嘟着嘴朝后昂头,将夫君的使坏的手扯下来,惊喜地接话:“然后就有商人来建屋子,来开铺子,来跑商!” “没错!”周寂年点头赞许。 谢宁撑着周寂年的肩膀,一抬屁股蹦起来站在地上,丢下一句:“我去灶房!” 说风就是雨,周寂年笑着摇摇头,也起身去书房处理公务。 …… 谢宁这几天忙得是团团转,偶尔停下来发呆也是满脑子美食佳肴。 渝哥儿现在爬的溜溜快,南渔县的建筑大多是用木头建的,地上铺满了木板,他就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四处爬。 十一月的南渔县天气并不怎么冷,只是特别干燥,一天得给渝哥儿喂好几次水,他爷爷把他伺候的可精细了,生怕他小孙子上火。 不过今日林锦和周三丰出去定铺子了,渝哥儿被丢在家里由亲爹谢宁照顾。 谢宁将新买来的肥虾放进水桶里,打算养个一下午,叫那虾子将肚里的沙子吐尽。 “啊……呀!”渝哥儿两只爪爪捧着一根干当归,肉嘟嘟一团坐在羌活脚边。 羌活如今很是自由,他要的医书周寂年都会差人去给他买来,他醉心医术,时不时出远门上山采药,一去十来天,主人家也从来不说他。 不过他也帮了周家很多,周三丰的腿疾每每阴天冬日的,骨头缝里就疼痛难忍,叫羌活针灸、药酒的给治好了。 他这次又从山上下来,背了一箩筐的药材,其中当归要泡酒,当归味甘而重,专门补血。 “这是当归,性温,雷公有书曰:入心、肝、肺三经。”羌活一板一眼的动作,嘴里还在和小小的渝哥儿说话。 “你手上拿的是长条是归身。”羌活剪下最后一小节,留了当归根,递到渝哥儿面前,说:“我这是归头。” 渝哥儿兀自抓着手里的一条归身,小嘴儿水亮亮的,下巴还挂了一滴口水,并没有听羌活说话。 “你可知道,它为何叫当归?”羌活自问自答:“胡麻好种无人种,真是当时又不归。” 羌活见小小娃儿不搭理他,便收了回去继续剪。 “啊!”渝哥儿手里的东西没了,急的只喊。 羌活忙拿着剪刀去剪了一条五指毛桃,“给,换你个大的。” 五指毛桃有成人小手臂那么长,手指粗细,呈枯枝黄色。 渝哥儿抿了抿小嘴巴,拽着五指毛桃上下甩手,五指毛桃落在地面拍的木地板发出闷闷的‘啪啪’声。 “怕……怕!” 羌活哈哈大笑,“你怎地还学起声音了?可是要做口技人?” “啊……哇……”渝哥儿一只小爪爪抠着脚丫子,一手攥着五指毛桃轻轻划拉木地板。 然后看着哈哈笑的羌活,大大的眼睛愣愣地看大人的表情动作,确定羌活的表情是友善的之后,扭头又开始‘啪啪’拍地板。 嘴里还发出“怕怕怕”的动静儿。 绿禾抱着一个簸箕进屋来,第一个动作就是过去蹲在渝哥儿面前,用舌头打响声逗娃儿。 “嘚!” 渝哥儿听到声音,昂着大脑袋看着绿禾直笑,“哈哈……呵……哈哈……” 绿禾拿手帕给渝哥儿擦掉下巴上的口水,摸了摸他的圆脑袋,“拿着小棍儿作甚?” 她伸手去捏了捏五指毛桃,渝哥儿顺势松了手,两只爪爪都去抠自己的脚丫子了,也不生气,依旧笑眯眯的样子。 绿禾翻来翻去的看了看五指毛桃,便还给了他,“喏,你玩吧,奴去晒红薯干,你爹爹蒸了好多红薯,晒好了我都给你藏着,你慢慢吃。” 羌活本来低头剪当归呢,闻言抬头急言:“不可,他才一岁,红薯干不好消化,且吃多了甜食,对牙齿不好。” 绿禾轻轻‘啊’了一声,了然地点点头。 “再有,吃多了甜食,他就不肯再吃那无味的食物了。” “哦。”绿禾继续点头,摸了摸渝哥儿的小脚丫,“那好吧,不给你吃了。” 渝哥儿听到‘吃’这个字,可敏感了,当即吧嗒吧嗒小嘴儿,丢下五指毛桃,举着两只小手臂要绿禾抱。 “嗯嗯……”嘴里一边哼哼唧唧,一边在地板上蹭了蹭小屁股,着急得很。 通常大人都是抱着他去吃东西的,所以他馋了就会要抱。 绿禾索性抱起他玩了一会儿,别看渝哥儿小小一团,还没大人小腿长,但却是周家最金贵的人物,上下都宠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16 21:32:56~2020-10-17 19:53:1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卡夫卡 10瓶;暮色迟归 8瓶;忘尘、纆清 5瓶;雨 3瓶;Danny78、Yvette、柠檬好酸我好爱 2瓶;展小猫、远远、雪雪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吃饱喝足之后, 渝哥儿闹腾不愿意睡觉,只好又被放回堂屋了,他乖乖坐着继续玩五指毛桃。 羌活抱了一坛子酒进来, 阔口的大酒坛,他朝里面放当归, 叫渝哥儿瞧见了。 小小的肉团团哼哧哼哧爬过去, 撅着屁股用小肉爪爪拍了拍酒坛子。 羌活看了他一眼, “给老爷泡的酒, 不给你玩。” “啊!” “叫也不给玩。”羌活捞起他放回五指毛桃边上。 渝哥儿支棱着小肉腿儿, 脚丫子互相对着, 待羌活坐回去, 他又墩墩墩爬了过去,“呀!” 羌活只好给酒匆匆封了盖,抱起这个小捣蛋一起在地上坐着, 捧了医术来看, 并且边看边念, 渝哥儿就乖乖地坐在他两腿圈起来的地方,小爪爪搭在羌活手腕上。 谢宁在灶房忙活一阵,想儿子了,但是渝哥儿见了他定是要闹腾跟他去灶房的。 所以他压着脚步,悄悄扒着堂屋门,探头探脑地朝里看, 见渝哥儿嘟嘟着小嘴巴,胖的脖子都没有, 软踏踏地靠在羌活怀里,被羌活念书的声音哄得眼睛一眯一眨的,马上就要睡着了的样子。 谢宁抿着嘴偷偷笑, 怎么都看不够自己的亲生儿子。 看够了,方才蹑手蹑脚回灶房继续研究新菜式。 …… 渝哥儿醒来的时候,羌活恰巧去院子翻晒药材,他小小一团醒了也不叫唤,举着自己的脚丫子抱着啃的喷香。 专注地啃了一会儿脚丫子,他瞧见了酒坛子上面的红封。 只见他肉嘟嘟的小身子一翻,挂在他爷爷给特制的小床榻上,绷着小脚丫探了探,溜溜滑了下来。 撅着小屁股嗖嗖两下就爬了过去,酒坛子靠墙放在角落,一旁还有一桶水,水里是活虾。鱼虾喜好阴凉黑暗,所以谢宁给拎进来放在角落养着。 渝哥儿小手一抬,五根肥肥短短的小指头抠啊抠的,竟给红封扯掉下来了。 原来那会儿他闹腾,羌活急忙抱他,酒坛没封紧。 渝哥儿伸手在坛口摸摸索索,酒没装满,所以他举着爪爪摸不到酒水。 “嗯……”渝哥儿哼唧,他抿抿小嘴巴,挤得两颊肉团团更鼓了。 一旁的小木桶里,虾在水里蹦了一下,渝哥儿肉爪爪扒着酒坛口,歪着脑袋瓜去看小木桶。 接着被吸引了注意力,探手去小水桶里抓虾子,这小小人儿是一点儿都不知道怕,肉爪爪攥了一个虾子拿到眼前看。 虾子滑手,他小娃娃一个还不会控制力道,所以捏的很用力,那虾不停地甩尾,溅了一滴水在渝哥儿脸上,他手心痒痒,于是嘟着嘴面无表情地把虾子扔进了酒坛子里…… 谢宁端了一盘糖醋鱼进屋,第一时间看小床榻上没有那个小身板,出声道:“渝哥儿?羌活?” “哼哼……啊哒……”渝哥儿见着爹爹,挂着笑脸扑扑爬过去,自己送上门去。 谢宁听着声音,转过身蹲下来,一把捞起渝哥儿抱在怀里,“你醒啦?真乖,我儿怎么这么乖啊?” 不哭也不闹的,见了人就笑,他太喜欢他儿子了。 “嗯……”渝哥儿小嘴儿开合了两下,然后就去抠爹爹的脸。 谢宁抱着他去坐下,用脸顶他小小的胸脯,逗的渝哥儿哈哈大笑。 谢宁不知道的是,他养在桶里的虾子已经全数搬了家,被他儿子送去喝酒了。 咱也不知道,这活蹦乱跳的虾子,他小小的娃儿,怎么一抓一个准? “哎哟,我们渝哥儿这么开心啊?爷爷一回来就听见你笑,听的爷爷心里可太舒坦了。” 林锦放下竹篮,过去抱起渝哥儿,渝哥儿乖乖缩在他怀里,伸手去握了一撮爷爷的长发在手里把玩。 “爹,铺子怎么样了?” 林锦颠了颠孙子,两眼笑眯眯看着孙子,视线不移地回答谢宁道:“定下来了,过两日去过户拿地契,一百二十两,比越州府城里便宜了数倍不止。” 谢宁也安下心来,“定了就好了,在外面跑了这么多天,都晒伤了。” “没事儿,这下有时间了,你有个什么想法?爹爹给你出出主意,打打下手。” 谢宁伸手阻止渝哥儿将头发喂嘴里的动作,摸摸他滑嫩嫩的脸蛋儿,对林锦说:“打算还是做全鱼宴,不过这次,是真的全鱼宴。” “真的全鱼宴?有个什么说法?” “爹,我是这样想的,这南渔县最不缺的就是鱼了,这是南渔县的特色,所以我打算做一桌全鱼宴,香辣烤鱼、葱花蒸鱼、松鼠桂鱼、番茄鱼汤、还有这个……” 谢宁手一指桌上的盘子,“糖醋鱼。” 渝哥儿也顺着他的指向看了过去,这盘子他知道,每次大人吃饭就用这个装,且上面红红的颜色,看上去就很好吃。 “啊哇……”渝哥儿小手一指,要吃。 林锦拖来椅子坐下,挑了一块鱼肚子上的肉,只有鱼皮沾了点儿糖醋汁,第一口就喂给了渝哥儿。 “好不好吃?”谢宁两指捏着渝哥儿的小肉爪爪,摇了摇轻声问。 渝哥儿小嘴儿抿啊抿,吞下去之后又张大了嘴巴,“啊!” “呵呵……”林锦乐呵的笑,这才又接了刚才两人的话题,“蒸烤炒炖煲,还真全是鱼。” “不过,是不是单调了点儿?像炸泥鳅,还有你给渝哥儿做的虾球也很是美味。” 谢宁点点头答应:“那就再加炸泥鳅、红烧虾球、还有香煎小鱼干。” 两人坐在堂屋,边聊边商量,不知不觉半个时辰就过去了。 中间羌活和绿禾都从门口路过,并没有进来打扰他们。 直到周三丰回来,一进屋就寻羌活给他泡的药酒,闻着味,见酒坛子开着口,红封在地上,奇怪地说:“诶?这酒怎么没封上?” 林锦和谢宁聊的火热,压根儿没听见他嘀咕。 于是周三丰没在意,顺手将红封盖了回去。 …… 晚上开饭比较早,因为谢宁和爹爹聊了会儿,拿了主意就回了灶房,张罗了一桌子鱼肉美食。 渝哥儿坐在周寂年怀里,两只爪爪用力的扒着桌子,粉嫩嫩的指尖都泛了白,小嘴儿上挂着口水,“啊怕……啊!” “呼!”谢宁端着碗,鼓起腮帮子吹气散热,被儿子催的着急。 嘴里还得空和渝哥儿对话,“你别急嘛,爹爹给吹着呢。” “啊啊啊!”越说渝哥儿越着急,最后拽着桌布一个使劲儿,站了起来。 周寂年掐着他的小身板,辅助他站起来。 渝哥儿朝着桌上摆着的盘子扑,被父亲抱了回来,他不乐意了! “呀呀呀!”皱着淡淡的小眉毛,好像在告状呢。 这贪吃的小模样,急的他爹爹谢宁一边吹,一边用木勺在碗里搅。 “下午不是给你吃了两口糖醋鱼吗?”谢宁叹气,“随什么不好?非要随爹爹贪吃。” 周寂年闷笑一声,两个活宝贝,他索性让渝哥儿面对自己,背对一桌美食。 可是渝哥儿精着呢,扭着细嫩的小脖子,使出吃奶的力气想要撅回去。 周寂年被他这个坚持不懈的精神感动,抱着儿子不停亲他滑嫩嫩的脸蛋儿。 谢宁试着食物温度终于不烫口了,紧着喂给渝哥儿,渝哥儿“啊呜”一口,用上下各两颗小牙齿抿了抿,急急吞下去再张口。 “好吃吗?”谢宁一边喂,一边舌头打响,引渝哥儿看他,不要看桌子。 渝哥儿虽然一岁了,但是还是少盐,吃的瘦肉蔬菜粥是寡淡但健康的食物。 渝哥儿不怎么喜欢吃,没有鱼虾就算了,还没味道,不怪得他小小的人儿挑食。 渝哥儿抿了几口,伸着小爪爪指向饭桌,“嗯!” 谢宁先哄着:“不行呐,你还吃不了。” 渝哥儿又吃了几口,就开始用小舌头顶食物,喂进去他就用小舌头推出来,搞得自己下巴和胸脯上全是糜烂的粥。 谢宁板着脸严肃地说:“吃不吃?不吃就没有了,不吃爹爹自己吃了。” 再舀了一勺过去,渝哥儿还是吐舌头,谢宁舀了一勺喂自己嘴里,故意嚼的很香的样子,说:“那爹爹吃了。” “吃不吃?就这么点儿了……”谢宁用木勺搅粥给渝哥儿看,明明还满满一碗,故意说:“你吃不吃?你不吃,爹爹一口全喝了。” 渝哥儿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吧嗒了一下小嘴。 谢宁还以为有戏,舀了一勺喂过去,结果渝哥儿小手臂一挥,打了谢宁握勺的手,勺子掉在了地上。 周寂年动怒,抱着渝哥儿站起来,走到一旁,举着渝哥儿看着他的眼睛,认真严肃地说:“不许欺负我夫郎。” “再不喜欢,也不准对爹爹挥手。”顿了顿,周寂年又说:“不吃就没得吃了。” 说完,顺手就将渝哥儿放在他堂屋自己的小床榻上,他自己也没有丢下儿子回去享受美食,而是蹲在渝哥儿面前,无声的惩罚儿子,也陪儿子受罚。 或许是周寂年的表情太严肃了,他虽然没有呵斥凶渝哥儿,可是渝哥儿还是委屈了,小人儿一团坐在小床榻上,两只爪爪抠着肉乎乎的脚丫。 黑葡萄一般的大眼珠清亮,很快就含了一泡眼泪,扁着小嘴儿,下唇包着上唇,皱着小眉头无声掉眼泪。 谢宁和林锦瞧着可心疼坏了,但是夫君教育儿子,谢宁这个做爹爹的也不好插手的。 渝哥儿是真委屈了,也不哼唧,眼泪簌簌往下掉,但是就是不出声,憋着哭。 他才一岁又两个月,还这般小呢。 周寂年轻叹一口气,伸手去帮儿子抹眼泪,捧着儿子的小脸盘子,认真地说教:“你太小,有些食物吃不得。” 他也不管小人儿家家听不听得懂,继续说:“现在爹抱你回去,你乖乖吃饭,不准再闹你爹爹,爹给你剥个虾,好不好?” 渝哥儿还是包着小嘴,皱着眉头掉眼泪。 周寂年凑近,渝哥儿反射性闭了闭眼,周寂年亲了儿子薄薄嫩嫩的眼皮,抱着渝哥儿重新回到了饭桌上。 绿禾拿了掉在地上的木勺,在院子打水清洗。 周寂年拿筷子夹了一个红红的油焖大虾,环着怀里的渝哥儿,迅速地剥了虾壳,没有蘸酱,拿着喂渝哥儿。 前一秒还委屈的直哭的渝哥儿,见食物来了,张嘴去吸着大虾,用牙齿刮下了一点儿虾肉。 娃娃天性,有了好吃的就忘掉不愉快了。 谢宁接过绿禾洗净的木勺再喂饭,渝哥儿就乖乖吃下了,偶尔调皮会吐吐舌头,或者不张嘴,但是没敢再挥手踢腿了。 周寂年很耐心的捏着虾,不叫渝哥儿一次咬太多,一个手指大小的虾,硬是佐着一碗粥才吃完。 吃完饭,周寂年没干别的,抱着渝哥儿回了房间。 空出窗户下的椅榻,掐着儿子的腋下,教渝哥儿走路,他一贯的好耐心,渝哥儿深一脚浅一脚,跟踩在棉花上似的。 他踩的还挺开心,谢宁在内院儿都能听见他尖尖嫩嫩地笑声。 林锦和谢宁面对面在翻红薯干。 林锦:“笑了。” 谢宁扭头看了看房间的方向,抿嘴笑了一下,回头轻嗯了一声。 林锦叹气,“唉,渝哥儿一掉眼泪,我就心疼。但是寂年说过,他管教渝哥儿的时候,不许茬事儿,不然他这个做父亲的在渝哥儿面前没了威信,日后不好管教。” 林锦接着说:“娃儿那么小一点点,哪里懂什么?慢慢教就是了。” 他和谢宁都很疼爱渝哥儿,谢宁这个做爹爹的更甚。所以他万万没想到,谢宁却赞成他儿子寂年。 “夫君管教的好!他说过渝哥儿聪明,听得懂呢。”谢宁一副天下之大,唯有周寂年最厉害的傲娇模样。 “夫君可厉害了!” 林锦张了张嘴,笑着摇了摇头,真是两口子,真亲! …… 戌时正点,天色已经彻底黑了。谢宁回了房间,渝哥儿学步累了,小小的一团趴在周寂年的小腿上。 周寂年则躺下,并着腿抬上抬下,“抱紧。” 渝哥儿紧紧扒着父亲的腿,一上一下的玩人肉跷跷板。 谢宁噗嗤笑了一声,“真会玩儿……” 他也是傻乎乎的,过去抱起儿子,自己坐在了周寂年的脚上。 “寂年撬撬我嘛……”软声软气地请求。 用双脚抬起他已成年且百几十斤斤重的小夫郎?周寂年就是武神下凡,也不可能有那力气。 “哈哈哈哈……”谢宁能感觉到屁股底下的脚动了动,他夫君试着抬了抬他,但是抬不起来,于是他抱着儿子乐不可支。 被夫郎笑意感染,周寂年也露出笑脸,更没力气了。 “你多重了?嗯?”周寂年松了力气,双手枕在后脑勺,两脚被小夫郎坐的死死的,儿子还顺手扒着他的膝盖,哼哼直乐。 谢宁噘嘴,“比渝哥儿重一点点。” 周寂年忍不住露齿一笑,坐起身来轻啄小夫郎淡色的嘴唇。 渝哥儿被父亲突然坐起身的动作影响,没抓稳跌坐回爹爹怀里,他不喜欢狭窄的空间,推着周寂年的腿,哼哼唧唧。 “嗯哼哼……”渝哥儿撅着小嘴儿抗议。 周寂年只好放弃深入的想法,捞起儿子躺下,让渝哥儿坐在他腹肌上,他一起身,腰部发力,渝哥儿就朝后跌靠着他大腿,他再躺下,等渝哥儿重新坐好,他再起身。 一直重复着,又锻炼腹肌,又哄了儿子。 谢宁也放松来趴在周寂年身旁,渝哥儿顺势爬到爹爹背上坐下,小屁股墩墩墩气劲儿。 “唉……”谢宁发出舒服的喟叹,“好舒服,渝哥儿帮爹爹按背呢?” 玩了一会儿,他让周寂年趴着,掐着儿子的小身板,让渝哥儿在周寂年背上学步。 好家伙,两夫夫轮流让渝哥儿给按背,工钱也不说给结一下。 …… 晚上周三丰馋酒了,日子过好了,他就好对弈和品酒这两口。 他去抱了堂屋角落的酒坛子,用竹筒打酒,一捞,一条透明的虾卧在竹筒勺里。 “诶?”周三丰瞪大眼睛,又去舀了一勺,又一条虾。 看着碗里的虾和酒,周三丰皱着眉挠挠头,“这是个什么酒?” 想到是羌活给他泡的,憨厚的周三丰捏着虾拨了壳,透明的虾肉散发出浓浓的酒味儿。 吃到嘴里,肉质很嫩,有虾的鲜香,还有酒的冽香。 “嗯?”周三丰吞下后点了点头,“羌活这小子,泡酒有一手啊!” 去端了晚饭儿夫郎做的凉拌煮花生,那个酱汁儿用来佐这醉虾,味道绝了。 周三丰吃吃喝喝很是满意。 …… 第二天,谢宁去拎桶,一看桶里一只小虾子都没了,惊讶的在门缝、木板缝到处找。 “怎了?宁郎?找什么呢?”林锦挽起袖子抱着一簸箕红薯干准备出去复晒。 “我养在水桶里的虾不见了。”谢宁皱着眉,难道虾子自己跳出水桶了? 林锦凑上前帮着看了看,“是不是没倒桶里?” 这一问,谢宁自己都有些不确定了,呐呐地说:“应该倒进去了吧……” 实在是找不着一点儿蛛丝马迹,谢宁只好作罢,不找了。 等到中午吃饭的时候,见周三丰去酒坛子打酒,却端了一碗虾来…… 谢宁惊讶地说:“阿父,你这虾?” “哦,羌活给我泡的酒。”周三丰朗笑一声,“还挺美味,蘸你昨儿凉拌花生的酱汁儿……” “啊?”谢宁一脸懵。 恰巧羌活洗完手进来,羌活不属于仆人,用饭是和主人家做一桌一起吃的。 “诶?羌活?来,来来来。”周三丰招手唤了羌活过来,指着碗说:“这醉虾味道真是一绝,只是不知你这虾泡酒,有何功效?” 羌活和谢宁一样,一脸懵,“什么虾泡酒?” “你泡的酒,你问我啊?”周三丰还是笑,一脸‘你莫不是糊涂了’的看着羌活。 羌活去开了酒封,拿竹筒勺舀了一下,虾已经醉晕或者醉死了,显然是泡了一夜。 “这虾不是我放进去的……”羌活喃喃自语:“奇了,莫不是虾自己蹦进酒里了?可是有盖着盖子的啊……” “没盖,我回来的时候给盖上的。”周三丰接话,说完又着急地问:“那这能吃吗?我昨夜喝了一小盅,吃了不少,得有一碗这么多。” 羌活百思不得其解,他肯定是盖上盖子了的。 不过当下还是得先解除周三丰的疑虑,他说:“能吃的,虾与海蝎子一样都可生食,海天万里食牡蛎,说的就是这海蝎子。” 谢宁:“可是我养在水桶里的虾怎么会在酒里?” “我也不知,但我确定封了酒坛的,因为渝哥儿闹着要抱酒坛,我封了才去抱的渝哥儿。” 谢宁一拍脑门,“估计是渝哥儿调皮捣的蛋,我进屋的时候,他不在小床榻上,是从墙角爬过来的。” 当时他见了儿子,眼里只有儿子,还真没注意周围有什么变化。 绿禾抱着渝哥儿进屋来,递到谢宁怀里,谢宁指着那一碗虾,问儿子:“渝哥儿,是不是你抓了虾丢进爷爷的酒坛去的?” 渝哥儿被洗了脸,脑袋上的软毛毛炸起,整个脑袋毛呼呼的,还有几缕湿发贴在脑门上。 “啊剔!”渝哥儿打了个喷嚏。 脸上的小肉肉抖了抖…… “是不是有点儿冷?降温了,我抱他去加件衣裳。”林锦探手抱走了渝哥儿。 谢宁无奈,一家人吃饭的时候,一人一句猜测事情经过,基本坐实了就是捣蛋鬼渝哥儿干的好事。 不过有通医术的羌活发言,又有周三丰极力夸赞,于是一家人都尝了醉虾的味道。 蘸凉拌碟,确实味道极好,周家一开始是谢宁爱吃鱼虾,后面有了渝哥儿,渝哥儿也爱。 谢宁又换着法子琢磨的鱼肉更是美味,于是整个周家上下都变得爱上吃鱼虾了。 谢宁更是爱吃,他本就爱吃水产,当即决定,“全鱼宴也加上这道菜吧,吃法如此奇特,行酒令缺不了酒,倒是相衬。” “这道菜是我孙儿孝敬我的,我孙儿还不会说话,我就做主给取名,这道菜叫醉虾。” “醉虾,好名字。”谢宁无脑夸公爹。 渝哥儿大口大口的吃着南瓜面糊糊,对一桌子大人说的话,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等谢宁喂饱了儿子,周寂年就把儿子抱过来搂着,渝哥儿没少被父亲抱,并不闹腾。 谢宁抿嘴笑,放下碗夸了一句,“真厉害,今天吃的好干净。” 渝哥儿瞪着大眼睛好奇地看了看爹爹,大概听懂了,咧着小嘴,露出四颗小牙齿嘎嘎乐。 一家人吃饭不讲究那么多,几乎都是边吃边聊,聊铺子,聊邻居,聊县城上的事儿。 渝哥儿可听不懂,坐不住了就哼哼唧唧,抠着父亲的手臂,不住的踢腿。 绿禾过来把他抱走了,他也不闹,回到小床榻上,爬来爬去,绿禾就蹲在一旁守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17 19:53:18~2020-10-18 22:06:0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Evil丶、45829630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晓敏 50瓶;浅浅 24瓶;橘子 10瓶;还不快去码字! 6瓶;木子小小 5瓶;柠檬好酸我好爱、Danny78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第二间全鱼宴铺子落实之后, 老两口东奔西走,订桌椅布置铺子。 因为南渔县的酒楼是木头建的,所以在后院砌了两个鱼池, 厨房也砌了一个蓄水池,防止天干物燥出意外。 赶在年底暮岁月末, 全鱼宴开业大吉。 南渔县的鱼便宜, 所以烤鱼价格下调了四十文。但是一百六十文在南渔县也算是贵价食物了, 百姓大多诉求是饱肚子, 味道是有钱的地主老爷需要考虑的。 但是烤鱼却反向营销成功了, 因为南渔县, 乃至整个建州府成, 口味都偏甜和清淡,这刺激味蕾,十里飘香的烤鱼引人好奇。 开业这天, 消息灵通的乡绅知道是县令大人的尊上开的, 备着厚礼去祝贺。 周三丰穿着褐红色的长袄子, 亲自站在门口拱手迎客。 一个富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仆人,手上抱着一个木箱子,箱上面四个角镶了铜制花纹,一看做工就知道不便宜,里面装的东西必定贵重着呢。 其中一个仆人先一步凑到周三丰面前, 拱了手道:“周老爷安好,避水山庄罗老爷前来祝贺周老爷开业大吉!” 拱完手马上就作引荐手势, 那罗商上前两步走,朝周三丰也拱手行了个礼,笑脸逢迎。 周三丰也回礼, “罗老爷客气,里面请。” 罗商却没急着跨进门,只是侧了下身子示意,后面捧着木箱的仆人马上将木箱举到周三丰面前。 罗商说:“周老爷开业大吉,罗某不请自来,匆忙了些,小小薄礼,周老莫嫌弃,可万万得收下了。” 周三丰拦住了身后小二想要接过箱子的举动,朗声说:“罗老爷太客气,各位老爷为南渔县的农耕建设做出不少贡献,我很是钦佩。我原是想亲自登门邀请,只是初来贵地,不认门,不识路,是我怠慢了。” 周三丰先一番话,给足了罗地主面子,但是却以‘我’自称,毕竟他儿子是县令,他若太过于自谦,未免失了身份。 周三丰又说:“罗老爷亲自登门,该是先由我请客才是,你若要回礼,下次请我便是,这礼快快撤回去,我万万收不得。” 周三丰故意沉住气,用胸腔的力量,使得声音清晰又具有穿透力,说给围观的百姓听。 “各位父老前来捧场,周某感激不尽。只是在商言商,周某开的是食肆,各位父老若是觉得味道合口,常来吃就是,周某只收用饭钱,其他确实受之有愧,为免落人口舌,大家提的拎的都叫带回去罢。” “好!”人群有百姓带头吆喝,马上引了旁人跟着凑热闹,又是鼓掌又是道好的。 他把话说得这么明白,能带礼物登门的都是些商贾,所以身后一两个随从很常见,闻言,也都遣了随从带着贺礼回家去,空手进了全鱼宴。 在全鱼宴斜对面的茶楼,周寂年和谢宁于二楼雅座内,谢宁抱着渝哥儿坐在椅子上,他夫君负手站在窗户前看开业。 听到外面热热闹闹,谢宁凑过去看,瞟见夫君嘴角带笑很是高兴的样子,好奇地问:“笑什么呢?” “嗯?”周寂年侧首看他,伸了手抱过渝哥儿在怀里,才回答:“父亲越来越有气度了。” 谢宁闻言探头去看,只见公爹满面春风,一脸和气,看着就是个有气度的中年男子。 天天见还真没注意,被周寂年这么一点,瞧着公爹还真是大变模样了,哪有三年前那个面黑脸皱的愁苦样儿? 华服养人,人养华服。 虽说钱是俗物,但是人还是得赚钱,自己有了底气,旁人也尊重,一点一点积攒出来的就是这脱俗的气度了。 渝哥儿转着脑袋看,认出了人群里的爷爷,眨了眨眼睛,先看向抱着自己的父亲。 周寂年没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所以没理他。 他又转了小脑袋瓜去看爷爷,看了四五眼,嘟嘟着小嘴儿再昂头看父亲。 周寂年还是没注意到他!他着急了,举着小肉爪爪去抠父亲的鼻子,这下他父亲注意到他了。 “怎么了?” 渝哥儿收回手,愣愣地瞪着大眼睛观察父亲。 周寂年挑眉,“嗯?” 大概是看到父亲眼里的爱意了,他吧嗒了一下嘴,收回看父亲的视线,转回去看爷爷,小爪子一指,嘴里急的直喊:“嗯嗯!” “渝哥儿是认出爷爷来了?”周寂年颠了一下儿子,歪着头看渝哥儿的小表情。 渝哥儿嘟着被口水浸的亮晶晶的嘴唇,瞪着大眼睛无辜地看楼下的爷爷,小脑瓜里可能在奇怪,为什么爷爷不理他? 周寂年就静静地抱着他,让他看个够。 周三丰仪式一番,就进了酒楼里,门口换了聘的胡掌柜迎客。 看了好一会儿,都再没见爷爷的身影了,渝哥儿就收回了视线,两只爪爪缩回来,垂着小脑袋瓜,抓着自己的腰封掰扯,乖乖巧巧的样子。 他今天戴了一顶圆圆的碗帽,帽子边边绣了祥云样式,正中间还绣了一条胖乎乎的红鲤鱼,是绿禾闲来无事给他做的。 想到儿子把后脑勺睡的东秃一块西秃一块的,周寂年闷笑了一声。 渝哥儿敏感地抬起脑袋,伸着脖子昂着脑袋看父亲,最后一只爪爪揪着父亲的衣襟,一只爪爪去摸父亲微笑的唇角。 周寂年会故意逗他,“嘶……”摆出被摸疼了的表情。 渝哥儿吓得马上缩回了手,揣在怀里,愣愣地看着他父亲。 呆呆的样子很是可爱,周寂年亲他一口,他就扭着头要找谢宁。 “呀……嗯嗯!”渝哥儿朝坐着喝茶的爹爹伸着小爪子。 然后被父亲抱着送去给他爹爹搂着了,他瘫坐在爹爹怀里,软踏踏地靠着谢宁的肚子,抠着小脚脚,时不时砸两下胖腿。 “席面我都想好了,你帖子都递出去了?”谢宁把手给怀里的渝哥儿把玩,一边和夫君说话。 “递出去了,来年二月十五花朝开宴。”周寂年一撩下摆坐在谢宁对面倒茶。 “得多给些时间将这消息散出去,散的越远越好。” 谢宁:“这般浩大?那头筹者能得个什么好处?” “三十两白银。” “啊?”谢宁傻眼,他声音有些大,吓得怀里渝哥儿抖了一下,哼唧了起来。 这也太小气了吧?布置这么久,搞这么大阵仗,才区区三十两。 周寂年:“还有一些商贾,他们给头筹者准备了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渝哥儿才不愿意听父亲们聊这些,他哼哼唧唧的溜溜身子往下滑,谢宁顺势放他下了地。 渝哥儿晃晃悠悠站在谢宁腿旁,两只肥爪爪紧紧攀着爹爹的大腿,他站稳了就兴奋地笑,“嗯哼哼……哼……” 谢宁疑惑,“吟诗作对为何要宴请商人?” “我庆朝每三年乡试,各个州府加在一起,能中大几百举人,但是能当官的才多少?能登上朝堂的更是寥寥无几。” 周寂年走向谢宁,站在渝哥儿身后,以防儿子站不稳摔倒。 接着说:“但是一只脚已入了仕,举人少有会放弃上京赶考的,家境贫寒的免不得就需要结交商贾乡绅,我这全鱼宴不正合了他们心意?” 秀才想结交举人,举人想结交官员和商贾,因为上京赶考所需要的的盘缠实在高的离谱。 而商贾之辈也特别爱结交读书人,读书人地位高,举人老爷更是能在地方官面前说上话,除却已经背靠大树的商人,一般地方乡豪都会送财寻求举人老人的庇护。 谢宁了然点头,“我发现你……” “嗯?” “好适合当官。” 周寂年顿了下,好奇地问:“为何?” “来这小小的南渔县之前,大哥心焦发急,你也时常皱眉,那时候你们天天在书房商议对策,我以为你不愿、不甘、不满。” “但是到了这南渔县,看你每日不是在看文书档案,就是下乡巡田,为民为县制定南渔县的发展。我的寂年,是一个临危受命却能谋善断的男子汉。” 他的夫君并没有像赶路所遇到的地方县官那样,他们不作为混日子,只求到了年龄后自然升迁。 而他的寂年是一个有担当,有谋略,有抱负的男人。 “啧啧……”周寂年俯身,捏了小夫郎的下巴,笑着说:“临危受命?能谋善断?我的夫郎如今也能文能武了?” 周寂年沉声说道:“宁郎长大了,为夫可以放心让你当家做主了。” 谢宁被夸的不好意思了,只是有些疑惑,“能武?” 他伸出食指冲着自己的心口点啊点,一脸懵。 周寂年俯下身,几乎和谢宁鼻尖对着鼻尖,伸手轻捏着他的下巴,左右晃了晃,“嗯,能武。前儿把为夫的腰都掐紫了……” 谢宁瞪大眼睛,缩了下巴躲开周寂年的手,因为两手扶着儿子,所以只能强忍害羞,鼓起两颊朝面前的周寂年吹了口气。 “呼!” 周寂年赶忙站直身子后退了两步,幸好儿子占用了宁郎的双手,不然他这耳朵非得被拧下来不可,也可能是腰立刻马上真的被掐紫。 “哪有紫啊?你乱说!”谢宁嘟嘴,关注点好像不太对。 他夫君哪都好,就是喜欢在床事上说些荤话逗弄他,羞得不行他就上手拧,不过他也没有很用力的,他发誓。 “哼哼哼……”渝哥儿突然憨笑了两声,也不知道俩父亲谁逗他了,咧着小嘴巴嘿嘿笑。 谢宁索性站起来,弯腰扶着渝哥儿学步。 周寂年靠回窗前,看着小夫郎清瘦的背影,刚刚的对话,让他有些恍然…… 不知不觉,谢宁变得不仅是他的夫郎而已,更是他的知己。 他上一世急功近利走了捷径,但是官至右相,谁敢说不是他自己的能力所得?唯有一点可惜,他也是举人出身,最后居于高位,可惜入朝的第一步到底是一个污点,所以他不能像前朝的狄大人一样,名扬天下,千古流芳。 这一世他更加勤奋努力,确实有一个执念,就是考上进士,弥补上一世的遗憾。 从迎娶宁郎的那一刻,这一世所有的轨迹都改变了。这些改变告诉他,人生不能舞弊,更没有捷径。 但是他接受,人生哪有事事如意?万般皆美? 但是他周寂年相信,听天命尽人事,这天下没有他上不去的台阶。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18 22:06:08~2020-10-19 21:17:5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雨似白 53瓶;Danny78、柠檬好酸我好爱 2瓶;云夏、芋圆小丸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庆元三十九年一月, 周寂年一家人在建州府南渔县过完了第一个年。 渝哥儿真的是所有的肢体发育都用在游水上了,都一岁三个月了,独立走路只能走几步。 但是你若放他下水, 那他可灵活了,那叫一个滑不溜秋。 大了一些, 开始不好带了, 不愿意被抱着, 会噘嘴发小脾气了。 过年那个月谢宁忙里忙外, 今日终于偷闲, 和周寂年缩在书房看信。 周四丰也找秀才写了信托王家贵带给了谢尧, 谢尧写了一封一并寄了来。 谢宁抱着渝哥儿跨坐在周寂年腿上, 渝哥儿被俩父亲挤在中间,安安静静听父亲念信。 谢宁两手捧着渝哥儿的小爪爪学作揖。 “信上说周温书也考上秀才了,容哥儿开春就成婚。”周寂年边说边往下看, 眉头也越皱越紧。 谢宁一脸带笑的玩儿子的小手爪爪, 渝哥儿这会儿脾气挺好, 背靠在谢宁怀里,乖乖的任爹爹握了自己的小手晃悠。 周寂年顿声,他好奇的抬头去看,见夫君脸色有些凝重,问道:“容哥儿定亲都一年了,是该成婚了, 怎么了?” 周寂年放下信,严肃地说:“六叔母和文才失踪了。” “什么?怎么会失踪了?”谢宁瞪大眼睛, 一脸惊吓。 渝哥儿在谢宁怀里打了个喷嚏,把自己逗乐了,笑嘻嘻朝前趴在周寂年肚子上, 小小一团扒着父亲的腰蹭脸蛋儿。 “去年年前,六叔搬凳子砸了文才,六叔母背着文才拿了钱去看大夫,结果一直未归,基本确定是失踪了。” 谢宁长大嘴巴,虎毒不食子,周六丰这个行为也太说不过去了吧?周文才可是他亲儿子啊! 谢宁打了个寒战,覆在渝哥儿身后,控制着力道不压着渝哥儿,也埋在周寂年怀里,侧趴在周寂年胸口,嘴里喃喃道:“我们六月出发上任,之前怎么一直不说呢?” 还没等周寂年开口,他自己想到了,“你六叔跑了媳妇儿,莫不是怕丢面子,所以一直没声张吗?” 周寂年伸长手臂将信放回书桌上,两手搂紧了一大小,“应该是,连四叔也是才知道,马上就来了信。” 渝哥儿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摸摸索索,将小爪爪伸进周寂年衣襟里,将小手掌贴着父亲的肉蹭了蹭,迷迷糊糊有了困意。 周寂年侧头看儿子,轻轻刮了一下渝哥儿的肉肉脸。 “文才今年才九岁吧?别是被拐子给……”谢宁没接着说下去。 周寂年也考虑到了,安抚道:“孤儿寡母在外怎么好生活,我写封信回去,让大哥帮着找找人,他能和清水县县令说上话。” “希望早点找到他们母子,若是寻回了,让大哥从食铺支些银子给他们送去。” 周寂年垂眸思虑,不只是他这一世的人生轨迹发生了变化,就连周遭的人也有了不同的走向…… 谢宁趴了一会儿,见儿子睡着了,便起身抱了渝哥儿回房,留周寂年独坐书房写信。 信在二月初送了出去,再过十日,就是周寂年和谢宁筹备了三个月的‘文人全鱼宴’了。 谢宁抱着渝哥儿,绿禾跟在身侧提了一个竹篮,两人一同朝自家酒楼去。 一路上可以很直观地看到南渔县街上的人多了些,大多是穿着书生打扮。 看来不用掏钱的宴会,很受读书人的欢迎,毕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品尝美食佳酿,和广交同道好友的机会。 谢宁抱着儿子进了酒楼直直朝后院去了,绿禾留在柜面做整理工作。 她如今出入的地方要么是县衙,要么是全鱼宴,一个是地方最高部门,一个是在地方算富的场所。 谢宁怀渝哥儿的时候,她就已经在跟前儿伺候了,所以在越州府的时候,她就知道了,这个家,得了谢宁的眼才是真能站稳当了。 所以她对渝哥儿视如己出,她知道渝哥儿是谢宁的命。 若像现在这样,渝哥儿有谢宁和林锦照顾的话,她就会找机会和胡管事取取经,她知道谢宁要做买卖,可是她大字不识一个,只能抓住一切机会多多少少学一点儿,希望日后能给谢宁帮上忙。 往后谢宁再有个什么主意,她好歹能听懂,若是能出出主意,那就更好了。 全鱼宴有个大后院,右厢被腾出来做休憩的房间。谢宁刚走到门口,门就从里面被打开了。 林锦:“听到脚步就猜是你。” 又拍了拍手朝渝哥儿说:“来,爷爷抱。” 渝哥儿穿的很厚,棉袄棉裤可厚了,两只小胳膊被架着都放不下来,但是南渔县湿冷,不敢叫他穿少了。 谢宁扫了眼屋内,问:“阿父呢?” “林老爷邀他看戏,吃完晌午饭就去了。” 谢宁点了点头,“我去后厨瞧瞧都准备的怎么样了。” 渝哥儿扭扭小屁股,两只腿前后来回踢要下地。 林锦将他放到地上,握着他两只小胳膊,“乖乖,你要去哪?” 渝哥儿吊着两胳膊,还没走稳当呢,一个步子却迈的极大,被爷爷辅助着,他朝门口走。 “你爹爹去灶房了,马上就回来了,外面冷,外面冷啊,不出去好不好?”林锦蹲下来搂着他的小肚肚。 “嗯……”渝哥儿扭啊扭,翘起一条小腿举在空中要迈出去。 林锦试着抱起他,他就发小脾气了,“啊!啊啊啊啊……哼哼……呜……啊啊啊……” “好好好,你去你去……”林锦惹不起他,又好气又好笑的松了手。 渝哥儿眼泪都没掉,假哭呢刚刚,撅着小嘴巴颤颤巍巍地往前走。 林锦在身后护着他,但是没碰他,两手臂张开虚拢着。 渝哥儿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手臂朝前举着,每迈一步,感觉他整个身子都抖了一下。 就这么举着两只小手,他晃晃悠悠走到了门口,门口有个门槛,那门槛有他膝盖那么高。 他走都还走不稳当,撅着屁股,弓腰探手去搭在门槛上,然后小屁股抬了两下,朝前栽去…… 林锦吓得赶紧去把他捞起来,渝哥儿咧开小嘴巴哈哈乐,“哼哼……哈……哼哼……” 林锦抱着他颠了颠,“这么开心呐?来,你再走一遍。” 渝哥儿就真的下了地,栽栽愣愣的在门口走来走去,最后一屁股坐在门槛前面,两只肉爪爪扶着门槛,扭头朝林锦嘿嘿笑。 谢宁检查了下后厨,鱼虾都是新鲜送来的,后厨也收拾的很干净。 看过心里有数了,他就准备回西厢抱儿子,远远就听儿子稚嫩的‘啊哒哒’说些大人不懂的话。 他走近了从虚掩着的门缝里,瞧见了坐在地上的渝哥儿,谢宁蹲了下来,隔着门,通过门缝用舌头打响。 “嘚!渝哥儿,你坐在地上干什么呀?” “哼哼……啊打!”渝哥儿抬起小爪爪,在空中上下晃悠,好不活泼。 玩了一会儿,林锦就把他抱进里屋烤火去了。 小孩子火气旺,再说被裹得严严实实密不透风的,渝哥儿一点儿都不冷,是他爷爷觉得他冷罢了。 所以不多大会儿,他就又要朝门口去,越长大越有脾气,犟得像头小驴。 林锦只好抱着他上街,说给他买果子吃。 …… 谢宁几乎天天都要去给食材把关,忙了这么多天,终于到了二月十五,这天真是开宴的日子。 欲求贤才栋梁,天空陆地海洋。 这是酒楼门口挂起的布帆子上所写的句子,除此之外,再没什么特别,因为这个宴,重点在于这帮读书人的学问。 谢宁在后厨掌勺,林锦也在给他帮忙打下手,渝哥儿被绿禾圈在西厢,一家人各司其职,都在为宴会做准备。 渝哥儿闹腾的不行,他要跟爹爹玩儿,绿禾到底是个下人,也不好过分束着他,只有抱着他去寻谢宁。 有些早到的读书人坐在一楼品茶,见她一个女子出现在酒楼,且抱了一个奶娃娃,好奇地问小二道:“怎么还有妇人?” “哦,那是我们掌柜家的丫鬟,抱的是掌柜的小孙子。” “怎么把孩子抱这里来?”那读书人不解,这不是胡闹吗? “今儿这宴掌厨的是我们掌柜的儿夫郎,应是孩子太小了,粘人,不过娃儿并不爱哭闹,绝不能扰了您雅兴。” 小二是个老实人,这话一说出来,有些打听过全鱼宴背景的马上就嘀嘀咕咕起来。 待那小二给他们倒完茶去招呼新客,这些读书人就直接在台面上说开了。 “咱这宴是谁主持的?你们知道吗?” “那怎会不知?周县令爱才,设宴鼓励我们这些读书人,门口不是写了吗?欲求贤才栋梁。” “是了,这家酒楼的店家也姓周,巧了!正是周县令的尊上大人,那这主厨之人……” “周县令的夫郎是个厨子?” 那人笑而不语,好像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笑话一般,端起茶杯摇头晃脑的品茶。 胡管事招了一众小二去 ,给他们一人分了十个木牌子,上面刻着数字,如:甲壹到甲六,乙壹到乙六……丙……丁……以此类推。 酉时一到,周寂年穿着官服进了酒楼。 书生们刚刚还在讨论手上的木牌子是何用处,此时迅速正襟危坐,视线随着周寂年移动。 胡管事给周寂年安排的桌子,在二楼正对楼梯口,为了显示他的尊贵。 周寂年抬头看了眼,并不打算坐在高位。于是侧首和身后的衙役说:“搬张椅子来。” 说完他并没有上楼,站在一楼中厅,朗声发言:“诸位久等了,鄙人周寂年。今日在此设有全鱼宴,先多谢捧场。” 大家还在等着听县令大人以鼓舞人心为主题,或者以求贤若渴为主题的长篇大论呢。 结果周寂年话语简洁,直奔主题,“全鱼宴只为吟诗作对,但是为了好比对,只以桌上的美食佳肴为题。” 这是周寂年和县衙几个读书人商量出来的结果,行酒令虽属雅令,但是对不上要被罚饮酒,出门在外,周寂年还是主张饮酒自愿,所以改成了吟诗比赛。 “注意。”周寂年就近借了一个书生的木牌,举着说:“这木牌并不代表排名,只是为了记录。因为今日对诗,你们才是决定谁是头筹者的人。” “啊?这?”四周哗然。 周寂年:“每个人手中都有一枝桃花,桃花枝上绑着与各位对应的木牌号,这枝桃花可以投给在场的所有其他人,除了自己。” “请务必!以欣赏他人文采的立场赠花,维护自己及他人的公平。” 周寂年看向胡管事,吩咐道:“开宴。” 没有寒暄,没有酬酢,就在众人以为县令大人不言苟笑不好结交的时候,周寂年又坐下问:“各位都来自哪里?离南渔县可近?” 胡管事亲自搬了一张小长桌给周寂年,他忘记了,县令爷不爱搞那些虚头巴脑的架子。 周寂年先严肃正经说规则,又平易近人聊菜肴,众人摸不清楚他的脾性,所以十分尊重,说话都注意了些分寸。 开始上菜的时候,除了南渔县本地的秀才们,其他人有些惊叹这些菜式,竟然全是鱼肉吗?如此丰富。 “周某身为南渔县县令,十分欢迎诸位的到来。南渔县东西环海,海中鲜物甚是美味,我让胡管事给大家介绍介绍。” 胡管事亲自给周寂年上菜,每每都会介绍一番菜式。 说到醉虾的时候,众人又是哗然。 “这道菜,取活海虾,清水里养一日,酒水里养一日,蘸这卤汁就葱白食用,口感鲜嫩带酒香。” 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真是做法越稀奇,越引人注意。 二月温度还未回升,尤其是临海的南渔县,海风一吹,四处湿冷。 在这样的环境下,桌上冒热气儿的炭火烤鱼就成了最受欢迎的美食,第二就是这吃法新奇的醉虾了。 每张圆桌上,香辣烤鱼、葱花蒸鱼、松鼠桂鱼、番茄鱼汤、糖醋鱼、炸泥鳅、红烧虾球、醉虾等等长在水里的食物。 菜全上完了,谢宁躲在门后坐在小板凳上,渝哥儿站着,背靠爹爹,手里捧着一个土豆鸡蛋饼小口小口的啃。 别看他小,吃的还挺快,小嘴儿嗦嗦两下,抿着嘴巴也不知道嚼了没就吞下去了,脸颊鼓鼓像松鼠。 外面人声吵杂,碗盘筷子齐齐响,还有人说话,但是这么混乱,谢宁还是能一下就捕捉到他夫君的声音。 渝哥儿吃饱了就站不住了,扭着小身板撑着谢宁的膝盖往上爬,谢宁伸手将他抱在怀里。 渝哥儿被抱住也不愿意,他想走。 谢宁还想再听会儿热闹呢,渝哥儿在他怀里,脑袋朝后昂,吊着脖子假哭,“哇……哼呜呜……” 谢宁只好抱着他回西厢,林锦见了他问:“不听了?” “你孙儿不叫我听,饼子吃完就闹。”谢宁抿着嘴用手指头刮了刮渝哥儿的胖脸。 林锦笑个不停,伸手接过渝哥儿说:“那你就歇会儿,爹烤个糍粑给你父子俩吃。” 说完他抱着渝哥儿转身,还夸小孙子呢,“我们渝哥儿真乖,知道你爹爹忙了一下午,心疼了是么?巴巴闹爹爹回来烤火。” 谢宁跟在身后很是无奈。 火盆上面支了一个铁架子,谢宁拿了一个巴掌大的糯米饼放上去烤,渝哥儿瞧见了,想要凑上去摸。 谢宁喝他:“回来!”然后一把将儿子捞回来,横抱在怀里,用脑袋顶他的小奶肚。“小爪子不要了?” “哈哈哈……”渝哥儿放声尖笑。 “让爹爹看看,哪只爪爪不要了?爹爹就一口吃掉!”谢宁抓了他暖烘烘的小爪子问:“是这只吗?啊呜……” “啊哈哈……”渝哥儿一点儿也不怕,反而伸着手朝爹爹嘴里喂。 谢宁拧着眉吓他,“还送上门来?手真不要了?” 渝哥儿也不笑了,瞪着大眼睛愣愣地看爹爹,等谢宁笑了,他又跟着笑,两只手都送上爹爹嘴边,捧着谢宁的脸蛋儿,嘴里咿咿呀呀。 被两团热乎乎的小手掌捧着脸,谢宁搂紧了儿子,嘴里嫌弃道:“刚吃了饼子,油乎乎的就往爹爹脸上抹唔……” 渝哥儿嘟嘟着小嘴儿,直接用小巴掌捂着谢宁开合的嘴巴。 谢宁嘟着嘴亲他的小手心,他痒痒了在谢宁怀里扭来扭去,小手扑腾扑腾的。 林锦坐在一旁给糯米饼翻了一面,笑着看他们父子玩耍。 他们三人在暖和的屋里,父子爷孙一室温情。 …… 外面酒楼里,也终于分出了头筹。为了公平起见,都是书生们自己投出来的甲等第一,所以周寂年很是轻松。 奖励的银子被装在一个小木箱里,周寂年端着亲自交给头筹,这头筹者据说是建州府上一届乡试解元。 有些人真是天生的读书人,本就聪明还刻苦,前途无量啊。 现场掌声响起,满是祝贺。偏就是有那些自命不凡,却胸无点墨的人要扫兴。 这人正是下午问小二话的李忠贤,他面前一枝桃花也无。 就连先前和他一桌极为聊得来的也没有送桃花给他。 他不服气,他认为这不公平,于是他借着酒胆想大声制造舆论,“罢!这里没有诗仙,也无诗圣,全看一帮读过两年书的秀才喜好,可悲可叹,无理无聊啊,唉……” 说这话不是闹事吗?一帮‘读过两年书的秀才’们齐齐静音,本在鼓掌的手硬生生顿在空中,尴尬地看向李忠贤。 周寂年靠回椅背,一手放在腿上,一手搭在桌子上,坐姿随意,神态高傲。手指点了几下,看向李忠贤问:“阁下如今科举如何了?” “庆元三十五年,建州府乡试甲等第十,李忠贤。”口气很是自豪。 是个举人?难怪如此狂妄,民间有‘穷酸秀才’一说,却没人敢称举人为‘穷酸举人’。 因为举人都不穷,举人都有做官的资格,即使现在没有,但是也说不定何时就被举荐上去,或者朝廷自发下谕书公文。 所以一般县令都很礼遇举人,因为很有可能不久的将来,两人会是同僚。这也就导致了一部分举人莫名自信,认为自己可以和县令平起平坐。 周寂年点了点头,“确实有资本来点评一二。” 李忠贤眨了眨眼,没想到县令会肯定他,不知不觉挺直了腰背,嘴角扯了一抹自豪的笑容。 “一个人说好,那不一定真的好,若百人权衡之下,说它好,那么它必定优大于瑕。”周寂年靠着椅背,轻描淡写的瞥了李忠贤一眼,言语犀利。 李忠贤挺直的背虚了虚,没敢再说话。 哪里有聚会,哪里就会有奉承之辈。 “周大人言之有理,在座同为读书人,谦逊有礼才是根本。但有些人学问不堪,连我等都看不上,却还妄想诗仙诗圣来肯定他,呵……荒谬至极!”一个穿青袍的男子抢着说。 周围马上有人带头笑出了声音,符合道:“学生启蒙晚,学问不精,但是心中自有一把秤,不像某些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李忠贤本就贪杯,这下只觉得恼火。他认为是周县令下了他的面子,口不择言道:“周大人言之有理!我听闻今日这宴是尊夫郎亲手置办的,李某斗胆,题诗一首赠予尊夫郎。” “长江绕南知鱼美,娇夫纤手炙鱼头。 一双玉手盘盘点,闻使饿狼腹下馋。 若问娇夫家何在,南渔县衙周家宅。” 这首诗一出来,全鱼宴上下两层鸦雀无声,和李忠贤一桌的人都一脸惊吓! 这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等戏说勾栏院的诗词,胆敢在如此正式的场合吟诵? 这李忠贤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调戏周县令的夫郎! …… “不好了……宁少爷,楼里闹起来了,年爷发怒了!”绿禾步伐匆匆,绕进屏风,一脸焦急慌乱。 谢宁连忙将在他怀里睡着的渝哥儿递给林锦,朝酒楼前院去。 隔着门,他犹豫了一下,“绿禾,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绿禾摇了摇头,“我在后厨,不知事,是胡管事叫我寻你。” 谢宁犹豫,他不太好贸然出现,毕竟他只是周家家眷。 周寂年发言了,语速不缓不慢,但是掷地有声。 “本官初到江南,早闻江南才子满腹才情,又因南渔县临海,盛产鱼虾,民间有言,吃鱼补脑,所以才设了今日这全鱼宴。在座有秀才有举人,前途光芒,本官本意是祝各位在此宴上广交好友,哪怕只是上京赶考的路上,共同学习作伴也是美事一桩。” 谢宁深吸一口气,正准备迈步出去,他就听见他夫君提到了他。 “这桌桌美味,确实是我夫郎亲自下厨,南渔县是本官的家,诸位前来我家赴宴,本官自然要家礼相待,兄长给弟弟们做顿饭,又有何不可?” “李举人想赠诗予本官夫郎,好意本官心领了。只是……敢问你是拿什么身份来作诗赠我夫郎?” 李忠贤越听越觉得自己没理,整座酒楼寂静无声,无数双眼睛看着他,他早已被吓得酒醒了。 为了自救,硬着头皮说:“周大人不是说,拿我们当弟弟吗?” 他自认反应迅速了,顺着周县令的话接下来,料想这茬怎么也得揭过去了吧? 不料周寂年猛地站起来,黑脸肃容喝道:“放肆!” 吓得那李忠贤整个人都弹了一下,眼里俱是害怕。 周寂年‘啪’一声摔了手里的酒杯,指着李忠贤说:“目无长辈,为人轻佻,作诗轻浮!来人,杖三十。” “此乃家法,是本官这个做兄长的教育你这个弟弟。李忠贤,年少轻狂也要有资本,你如今年岁几何?带下去!” 两个衙役上前押着李忠贤往外走,李忠贤百般挣扎,很是不服,但是被衙役捂着嘴拖下去了,一句话都没留下。 周寂年压抑着怒气,他总是以过来人长辈自居,看待这些读书人都是以一种长者欣赏后辈的角度,所以很是宽容。 但是这李忠贤居然敢当着他的面出言戏说宁郎,言词吓流!着实是恶心至极! 刚刚他如果直接拿官职压李忠贤,必定会引起众人不满,毕竟一首诗词而已,纵使语言轻佻,也只能扣他李忠贤一个学术不精的帽子,也够不上触犯律法。 但是这人区区一个小小举人,先是企图大闹宴会,被他轻描淡写一番,居然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戏说他的心肝儿!那就别怪他忍不下这口气了。 周寂年哼了一口气,又缓和了语气,对众人说:“家夫甚爱下厨,听闻本官要宴请诸位,于是劳心劳力费尽功夫。” “就连我那才周岁的儿子,也尽了一份绵薄之力。这道醉虾,起初是我儿玩闹,捉了养在水桶里的活虾丢进他爷爷的药酒里,家父醉酒不知,挑出来沾着葱白辣酱吃下肚,吃完觉得意犹未尽,于是便有了这道菜。” “无论是从文还是经商,不偷不抢,皆凭本事。家夫开这全鱼宴,也是想将自己喜爱的美味分享给天下人。” “借着这美味,本官欣赏到了诸位的文采,本官不得不感叹一句,江南才情,名不虚传!在座诸位有此文采,必将是我大庆朝之栋梁!我敬诸位一杯。” 因为周寂年还站着,所以一众书生也都纷纷站了起来,饮下杯酒,不知是谁带了个头,鼓了一掌喝到:“好!周大人气度,我等钦佩,也多谢尊夫郎款待!” 谢宁躲在木窗后面,听着前面不少人附和,不停的夸赞他的厨艺,感谢他的款待,眨了眨眼睛,有点润。 作者有话要说:  来了来了,天儿冷,好早就犯困,忘记设置时间了! 入秋了,你们记得饱暖哦! 感谢在2020-10-19 21:17:55~2020-10-21 00:03: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芋圆小丸子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月、打分:-2 10瓶;Yvette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待天黑透了, 周寂年先撤退,酒楼留给书生们发挥才情,留给商人们寻求举人老爷合作互利。 周寂年饮了酒, 林锦干脆抱了小孙子跟自己睡,不叫渝哥儿留着给宁郎添乱。 谢宁拧去帕子上的水, 给周寂年擦脸, 帕子拂过他夫君的薄唇, 因酒气颜色有些充血。 谢宁低头在他唇上落下轻吻, 今日躲着听了宴席上的一番话, 他胸有一腔柔情。 周寂年晕乎乎, 但是只控制不好平衡, 其实大脑还是清醒的,除了有些犯困,倒没什么不适。 所以被小夫郎偷亲, 他立刻半睁了眼, 勾起唇角笑的痞坏, “想要了?” 谢宁噘嘴,将帕子扔他脸上,自己趴覆在周寂年胸口,听着他强劲有力的心跳声。 “呼……”周寂年吹了口气,确实有几份乏力,湿帕子没被吹掉, 他只好伸手扯了下来,扔到一边, 搂紧了身上的谢宁。 没有儿子在身边,两人互相依偎,倒是有了刚成亲时的甜蜜温情。 谢宁脑子里还在想宴会上的小冲突, 他多多少少还是被影响到了。一直以来,寂年将他保护得太好了,导致他忽略了很多问题。 比如,他做厨子,他经商,原来也会成为别人嘲笑他夫君的理由。 “寂年……”谢宁趴在周寂年身上抬头,下巴垫在他胸膛上,下定决心说:“我不参商了,往后只在自家灶房里烧火。” 周寂年一手不停在抚摸宁郎披散的黑发,因为酒精,脑子反应慢了,好一会儿才回应,“嗯?” “你还记得吗……刚成亲时,我说想要开一间大酒楼,如今酒楼开了两家,食铺也开了一间,够了!”谢宁坐起身来,垂眸看寂年,嘴角是满足的弧度,眼神里还是有几分不甘叫周寂年看懂了。 他的不甘,是对大庆朝世俗眼光的不甘。 周寂年轻轻笑了声,伸手拉着谢宁躺下,搂在怀里像对待珍宝一样,“委屈了?夫君抱抱。” 谢宁哭笑不得,抵了抵周寂年的胸口。 周寂年醉酒控制不好力道,把他箍的很紧,声音却很轻。 “有我周寂年在,宁郎且看……” 谢宁在他夫君怀里眼睛向上,见周寂年半眯着眼,显然是困极了,他只好抿了嘴,向前蹭蹭,将脑门抵在夫君胸前,闭了眼神游。 …… 最近南渔县百姓口中流传一句诗,‘长江绕南知鱼美,美人纤手炙鱼头;若问美景何处见,建州府外南渔县’。 南渔县本地有不少居民知道这首诗的来历,以及原诗句,只是不敢传播,毕竟谁愿意和县令大人过不去?三十大板呐! 有人说:“这一首诗而已,就打人三十板子,周县令不是个百姓官啊!” “嗐,您片面了!调戏兄长的夫郎,周县令是行的家法!这要是我弟弟,我非打死他不可!” “哟!那这就太不应该了,确实不应该,是该打,我还以为因一首诗挨得板子呢……” “周县令好意请人来家里吃饭,那人竟然当着几十个老爷秀才的面儿调戏周县令的夫郎,呸,美食佳肴真是喂了条狗……” “打得好,该打三百大板的。” “周县令仁慈啊……” 就这样,这诗被百姓改编,只求朗朗上口,并不多求文采,演变成了现在这样。 这首诗迅速传出南渔县,传遍建州府,南渔县一时间成了城里人郊游必到之地,有人为了看‘美人纤手’,也有人为了‘知鱼美’想尝尝美味的鱼。 全鱼宴成了南渔县的招牌,引来了无数外县食客。 周寂年用成绩告诉谢宁,无需为他委曲求全,两夫夫互帮互助,参商怎么就不能帮他周寂年治理贫地了? 再说了,谢宁仅仅是下个厨而已,为南渔县造了多好的名声?南渔县盛产美人和海鲜,来了南渔县就二者兼得。 …… 接下来就如周寂年所料,不少地主商贾前来搭建房屋。之前开垦农田的村民又高价将新田卖给了这些商贾,部分又在县城买下了商贾们建的房屋。 这一层层一环环,全鱼宴之后,南渔县的收的税额噌噌往上涨。 往年南渔县是建州府最穷的县,而庆元四十这一年年底,竟然成了税收最多的县! 周寂年去府城年底报税,回来之后,心情一直都很好。他三十九年九月上任,短短一年,有如此喜人的成就,能够让南渔县的百姓丰衣足食,居有定所,太有成就感了! 两岁的渝哥儿已经能走的很稳当了,但是走急了还是栽栽愣愣的。也会叫爹和爷爷了,但是除此外,还是‘哦哦哟哟’的说一些大人听不懂的话。 周家上下都习惯了,渝哥儿生来发育就比旁的娃娃慢。 说话虽晚,但是他话贼多,小小一团娃娃,小嘴儿叭叭个不停,有时候谢宁这个做人亲爹的都嫌吵。 这会儿谢宁蹲在院子里晒小鱼干,渝哥儿趴在他背上,使劲儿爬啊爬的,嘴里说:“哒哒……” 谢宁不理他,继续翻小鱼干。 “啊哟哟唔哟哟……”渝哥儿已经用小嫩脸在爹爹后背上蹭个不停。 谢宁叹了口气,“干嘛呀?儿子?” 渝哥儿伸出一根小胖指头在谢宁后背扣来扣去,“要哟哟……唔我……” 然后谢宁就觉得背上一轻,他一扭头,就见他夫君将儿子提了起来打横抱在怀里,颠了颠渝哥儿。 渝哥儿开心坏了,“哒哒!” 周寂年抱着他说:“慢慢说,不急。” 渝哥儿小米牙咬着下唇,“弗弗弗”的笑,笑够了张口就喊:“爹!” 周寂年抱着他玩了一会儿,他诉说的欲望就一股脑投给了他父亲。 周寂年是一个字儿没听懂,抱着渝哥儿坐下后,看着谢宁问:“今日他做什么了?” “阿父抱他出去玩儿,说是见着人家屋里的小狗了,死活要抱回来,阿父和他说,要我同意才能养小狗,他就赖了我一天,粘得我什么也干不成。”谢宁抱怨。 周寂年笑了一声,刮了刮儿子的小下巴,问他:“渝哥儿想要条小狗吗?” 渝哥儿一听狗,奶声奶气地叫:“嗷呜!” 谢宁绷不住,噗嗤一声就笑了出来,“哈哈哈……” 渝哥儿撅着小嘴儿扭头看爹爹,一脸不愿意。 “噘嘴儿也没用。”谢宁翻完咸鱼端起簸箕放进竹子架上晒脱水。 渝哥儿嘟着嘴巴,扭回头扑回父亲怀里,嘴里还在嘟嘟囔囔的,“要嗷!” 周寂年揉了揉儿子的头顶,“等你再长一岁,爹就让你养一只小狗。” “嗯!”渝哥儿乖乖一点头,“要昂唔!” 谢宁耸着肩笑,儿子怪精的,跟他说什么他都嗯声应了,但是坚持自我,要就是要,而且现在就要。 “你都答应了,明年再说。”周寂年对着儿子无限耐心。 渝哥儿头发长出来了,婴儿时期睡出来的小秃秃也长出头发了,此时一头软毛毛已经长到了肩膀。 但是他还小,所以没给他束发,打算再长些给他束起来。 所以披着及肩短发的渝哥儿像个漂亮的女娃娃,白嫩嫩的小脸蛋儿,眼珠子又黑又亮,个头已经到谢宁膝盖上面了。 “呜呜……爹,要呜嗷……爹好。”渝哥儿扁着小嘴儿,和婴孩时期一模一样,不如他意就会哼哼唧唧。 周寂年叹了口气,儿子磨起人来,他是真的受不住。 家里禁止猫类,连带着狗也不养了,谁能想到渝哥儿会喜欢小狗呢。 周寂年捞起渝哥儿去院子里玩木马,这是周三丰下棋的棋友送来的,棋友家里做木匠生意的。 小木马下面是一根有弧度的木头,渝哥儿岔开腿坐下去,自己抓着木马耳朵就摇起来了。 摇了一会儿,他的小脑袋瓜不知道想啥了,撅着屁股,上身趴下去,将脑袋放在木马耳朵中间。 谢宁一瞅见,气不打一处来,“周渝,你能不能坐好?坐不好就下来。” 玩儿个木马也能偷懒,若是从马头上撅下来多危险呐! 渝哥儿撅着嘴,委屈巴巴地从木马上下来,抱着周寂年的腿哼哼,“嗯……抱,爹抱,哼哼……” 谢宁叹气,他太怀念去年还只能被他抱在怀里的儿子了,两岁的渝哥儿太磨人了! 晚上渝哥儿扒着爷爷周三丰,要跟爷爷睡,明天还要跟爷爷出门去看小狗。 吃完晚饭,绿禾在里间铺床,房门敞开,两夫夫坐在外间看信。信是谢尧寄来的,一封他自己写的,一封周四丰托他写的。 周寂年边看边说:“王家贵接了个趟活儿,运绸布来建州,信里问建州有除了茶叶,还有什么可以跑的?” 王家贵九月才跑了茄干和辣酱,赚了不少银子,按说不缺钱,只是这次找他的布商出手阔绰,跑了这一单,他明年可以歇一歇。他已经二十五了,他奶催着要抱曾孙。 绸布送来,空手回去未免太浪费马脚了,而建州府出名的茶叶,也早就被名门商贾包圆了,哪有他的份儿。 “叫他来南渔县,我雇他给我运些虾干去越州。”谢宁马上就想到了。 周寂年颔首,“可。” 接着往下看,周寂年叹了口气,“七月八日,大伯病卒。” 谢宁手抖了一下,心口免不得有些发闷。 “四叔说,周温书年后就中了秀才,大伯是合眼走的。” 卧床四年,终于等到儿子中了秀才,周大丰也算是了却执念了。 …… 沐浴完,谢宁趴在床外侧,一头黑发散出床沿,歪着脑袋和周寂年说话。 “那周温书岂不是要守孝三年?成亲一事又得耽搁了吧?” 周寂年坐靠在床头,瞥了一眼小夫郎。 昏暗的油光下,谢宁一头墨色长发更衬的肤白皮嫩,躺在床侧,两条大长腿互相架着,露出一节脚踝。 一双明亮的眼睛半阖着,昏昏欲睡的样子,美人如画。 周寂年丢了手里的书,覆身上去,埋头在小夫郎的脖颈亲吻,凑到宁郎耳边轻哼:“你问谁?嗯?” 谢宁被他摸的痒痒,噗嗤笑了一声,“我就随口一问……” “不许。”周寂年一手绕前,抬了谢宁的下巴,轻吻他的嘴角。 谢宁轻声哼哼,“别,痒痒……” 他趴着扭扭蹭蹭,接着身子就被翻了过来,他顺势紧紧攀着夫君的背。 周寂年一双手在他身上点火,顺着他的胸口一路亲吻了下去…… 谢宁被周寂年伺候的正舒服,天旋地转,被抱着坐在夫君身上。 周寂年向上顶了顶,坏笑着说:“你来……” 每每这个姿势,谢宁都控制不住,叫的声音让他动情,今日难得儿子没粘着他俩,他便想敞开了行快活事。 谢宁难为情,趴下去埋在夫君颈窝,哼哼唧唧地拒绝,“呜……寂年……” 不愿意就哼唧,一大一小都这个性子,周寂年自己先忍不住,压着谢宁行动起来。 …… 第二天借着休沐,周寂年陪着谢宁去海东村,这次没带渝哥儿,两人共骑一匹马。 十二月底的天气,骏马奔驰,寒风吹的人脸发疼,周寂年一手缰绳,一手扯了斗篷将谢宁捂严实了。 谢宁往后缩了缩,后背紧贴周寂年的胸膛,自己伸手将斗篷拉严实了,只露了一双眼睛,半睁半闭地看着前路。 周寂年低头就能看见他长长直直的睫毛,他们的儿子睫毛也很长,但是翘起来的,抱出去人家都以为是个姑娘。 海东村是南渔县城外最远的一个村子,但是因为海岸宽,计量水位的刻石就建在海东。 堤岸上有一巨大的黑石柱,上面刻着‘吴水则碑’,有专人看守,计量,水位上涨到一定刻度,就要上报,预防涝灾。 这里的海岸广大宽阔,海东村建了专门的晒鱼场。 因为地理位置偏远,各地来品尝海味的百姓,不怎么会到这里来,所以海东村民还是以贩卖海鲜为生。 所以晒鱼场也建的相对完善一些,海边的村民见他俩骑着马,才想到应不是一般人。 毕竟马匹作为行军打仗的重要坐骑,朝廷是把控数量的,能骑马的一定是达官贵人。 到了地方,谢宁下马跺了跺脚,暖和一下身子,看着周寂年牵着马去栓数。 他夫君好不容易休沐,陪着他来收虾干,这个月份,海风刺骨,他又心疼又感动。 周寂年栓好马,回来顺手牵起小夫郎,谢宁开心地晃了晃手,“寂年……” “嗯?”周寂年看看四周,在找路,随口应了一声。 谢宁没说什么,龇着一口白牙傻笑,“嘁嘁……” 周寂年这才回头看了他一眼,“笑什么?帽子戴好。” 谢宁缩着脖子一只手举起来扯帽兜。 周寂年看他笨手笨脚的,用另只手帮他一起,两人一人出一只手戴好了帽兜,牵着的手一直没分开。 “你好容易休沐一日,我却还让你陪我跑一趟……” 周寂年笑了一下,小夫郎这是心疼他了,“那你还不给夫君喝羊汤?” 他指的肯定不是普通的羊汤,谢宁哈了一口气,这么冷的天气,脸上硬是起了红。 “不给,喝了你就磨人!”两人成婚四年,儿子都两岁了,没有外人的时候,谢宁也能接几句夫君的荤话了。 周寂年笑了笑,扯着他晒鱼场走,边走边说:“怎么样?跟了爷不亏吧?” “啊?”谢宁爆笑,“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东倒西歪,周寂年被他笑的也绷不住了,索性停了脚步,去扶他。 谢宁眼泪都要笑出来了,感觉两人在一起越久,周寂年越幼稚,以前他夫君从来不说这些逗人的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21 00:03:45~2020-10-21 22:32: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鹿林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看完晒鱼场, 谢宁找了海东村的村长谈,谈好之后交付了一半的定金,两人策马回县城。 路过全鱼宴酒楼, 打算顺带把渝哥儿抱回去。 一进酒楼,就见了渝哥儿在一楼堂里扒着食客的饭桌。 渝哥儿小小一团, 还不够桌子高, 扒着那桌子, 垫着小脚, 伸出短手来扒拉人家鸟笼里的鸟儿。 谢宁没细看, 匆匆想上前, 不让儿子怀了贵人的食欲。 周寂年因为栓马所以慢他一步进酒楼, 但是却一眼认出了,这四人来自京城!两个深蓝绸缎长袍的,一个是刑部员外郎邓仕强, 一个是大理寺正曹良, 二者皆官从正五品, 部门三把手。 刑部和大理寺的人同时出现在南渔县,难道地方有冤案? 在庆朝,司法机构设有大理寺、刑部、御史台三个审判部门,是互相制约的关系。 凡遇重大案件,才会三司会审。这一下子就出现了两个五品官员下到地方,周寂年皱眉在脑子里回想, 庆元四十年……四十一年……重大刑案……? 谢宁也慢了一步,周三丰先过来哄孙子了, 开口就道:“渝哥儿休要调皮!” 桌上其中一人和蔼的笑了笑,“无妨,娃娃还小, 莫凶他,吓着就不好了。” 周三丰也是在酒楼里应酬惯了,见客人友善,免不得就放松了,弯腰搂了渝哥儿问:“渝哥儿还记得这三彩画眉?” 桌上四人原本还笑的慈祥,逗着渝哥儿,瞬间变了脸色! 大理寺正曹良的职责就是量刑罚,以法正之,曹良断案有一手,马上变回脸色,笑意盈盈地问:“小娃娃今年多大了?可是见过这鸟儿?” 周寂年上前,捞起渝哥儿抱在怀里,开口否认:“犬子不曾见过这小鸟,孩子小,只是爱色彩鲜艳的物什罢了,扰了贵人清静,万分抱歉。” “哦?”曹良仍旧面不改色,眉眼带笑,但是却不依不饶,冲着周三丰友善地问:“这娃娃叫渝哥儿?是您的……?” “是,是我孙子。真是对不住,我孙儿才刚满两岁,不懂事。我是店家,以表歉意,您这桌我请了,不值当什么钱,您可千万别介意。”周三丰见客人面带微笑,心里也很有好感。 “诶?无事无事,娃娃喜欢看便看,无妨无妨。”曹良摆摆手,眼神一转,回到渝哥儿身上,假装好奇地问:“方才听您说娃娃还记得这鸟儿?不瞒您说,我新得的这小鸟,画了大价钱,买了之后从不听它叫唤!唉,你说这…… “不知道您之前见这鸟儿的时候,它叫是不叫?” 周寂年还未开口,被父亲的回答惊了一下。 周三丰说:“嘶?那咱见的应当不是同一只了,我见过一只也是这三色,不仅会叫,还会唱曲儿,甚是好听。” 周寂年抱着儿子问:“渝哥儿去年何时见的这鸟儿?” 这正是饭桌四人想问的问题,于是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周三丰。 周三丰一点儿都没觉出气氛不对,笑呵呵地回答儿子道:“去年,我们寄宿平安客栈等你那两天见的,当时你回府城,不怪得你没见过。” 曹良紧着问:“噢?那当时这鸟儿的主人,您可识得?” 周三丰摇了摇头说:“嗐,能宿在客栈,都是过路人,自然不识。” “那可还记得长甚模样?几人?在客栈做什么?” 周三丰皱起眉毛,两手交合开始回忆。 周寂年一听这三连问,就猜到,肯定是这鸟儿背了什么案子,且是重大刑案,所以曹良和邓仕强才会奉旨,千里迢迢从京城来了这小小的南渔县查案。 想通这一点,周寂年将儿子递给身后的谢宁,对桌子上的人说:“我乃建州府南渔县县令,见几位器宇不凡,不似商人,这画眉惊艳,也绝非寻常八哥。你们百般打听这画眉的原主人,到底是为何?本官身为地方官,不得不多此一问。” 他故意亮了身份。 果然,那曹良眼睛微睁,上下打量了一下周寂年,从怀里掏出了大理寺官牌。 周寂年故作惊讶,拱手道:“此地不宜论事,几位二楼请。” 一行人起身上楼,邓仕强指着被谢宁抱着的渝哥儿说:“娃娃也来。” 谢宁看了周寂年一眼,只好抱着渝哥儿跟上。 进了上房,曹良马上阻止了周寂年行礼的动作,“诶?无须多礼,我等奉旨前来查案,此案牵扯重大,无意暴露。不成想,来这有名的全鱼宴吃顿饭,有了意外收获。事关严重,望令尊知无不言。” “应该的。”周寂年侧身和父亲说:“阿父将去年见这画眉的经过,一一说来即可。” 周三丰一听是比自己儿子官还大的人,心里有些哆嗦,再一听这小鸟还牵扯了案子,更是乱了思绪。 颠三倒四,说的话叫众官员听的一头雾水。 谢宁斗胆扯了扯周寂年的袖子,轻声说:“当时是我和爹爹为了哄渝哥儿,先见着的这画眉。” 刑部员外郎邓仕强是个急脾气,咳了一声。 谢宁接收到周寂年鼓励的眼神,放下渝哥儿,上前说话。 “我名谢宁,我夫名周寂年,是这南渔县的县令。去年我随夫上任,路至建州府外一百里地的‘平安客栈’,我记得,约莫是八月月末那几日。” “客栈后院外有一处竹林,借宿的第二天上午,我儿听着鸟叫哭闹不止,我与爹爹抱着他进了竹林。” “林里有一竹亭,当时有三位男子,身穿华服,气质雍容,桌上一鸟笼,这便是第一次见这画眉的过程了。” “晚间在一楼用饭,恰巧那三人也一桌在用饭,又二次近距离见了这画眉,之后一年多再未见过了。” 曹良和邓仕强对视一眼,各自思考。 曹良先问:“你可还记得那三名男子的长相?” 谢宁回忆了一下,轻轻点头。 曹良给身旁站着的小官使了个眼色,那人掏出一卷画纸,打开来问道:“可认识此人?” “认识。”谢宁点了点头,“那日用晚饭,我儿指着画眉哭闹,就是这名男子提了鸟笼来,还抱了我儿。” 曹良马上站了起来,语带惊喜,“周大人,你二人随我去府城,小郎君你将另外两人长相描述给画师,若能助我们破此案,我一定呈上朝廷,给你记大功!” 小县城没有画师,只有府城有。 周寂年不得不匆匆和县丞、县尉两人交代了几句,谢宁也简简单单收拾了两身衣服,跟着周寂年策马往府城赶路了。 曹良和邓仕强两人缄口不言具体案子,周寂年便不再多问。 到了府城之后,立刻被领着去找画师了。趁着谢宁帮忙画像,周寂年寻了由头溜出去找了吴道。 吴道愁眉苦脸,一副‘大势已去’的样子,毫无精神气儿。 周寂年刚开口询问,吴道就喃喃自语:“完了完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下官或许可以出出主意?”周寂年沉着逼问。 吴道:“三十九年十月十二,城外巡逻小兵发现了一具无首男尸,紧接着,江南茶商段大千报案时称,嫡子段茂才和爱宠三彩画眉一起失踪了。” “那男尸经段大千指认,正是他的嫡子。因找不到首级,现场又无任何线索,此案就一直放着了。” “直到去年四月,城中有人提着三彩画眉出现在陈记茶楼,经指认,正是与段茂才一起失踪的三彩画眉……” 吴道支支吾吾,犹犹豫豫不肯再说。 周寂年蹙眉追问:“然后呢?机缘巧合,我夫郎恰巧在前年八月见过那画眉,现在正在协助曹大人和邓大人办案,如今我或许可以帮上一二。” 吴道叹了口气,“段大千做的是贡茶生意,京中有五指大山撑着他,他认定那人是杀害他儿子的凶手,逼得本官还他儿子一个公道!本官马上致仕,也不想节外生枝,便……” “所以,那人死了?”周寂年直问重点。 “那人名叫曲文博,说自己是在一个小娘子手上买的这画眉,只用了五两银子。可是府城搜索,并没有这样一个小娘子。” “曲文博口无真言,本官才下令杖责,受刑之后,他果然认罪,本官才了结此案。” 周寄年心里叹息,这曲文博看来是被屈打成招,成了替死鬼了。 “那曲文博是什么人?” “经查证,曲文博家里经商,此人身无功名。” 周寄年点点头,姓曲?京中似乎并无曲姓大户,更无府邸。 周寄年站起身来,负手而立陷入思绪,又问吴道,“结案后,段茂才的父亲是什么态度?” 他这番发问,神态自然,倒是比吴道还有上位者风范。 吴道早已陷入六神无主的阶段,心中并无反感,马上回答:“段大千觉得杀子之仇得报,伤心之中带有宽慰。” 吴道叹气,虽他和大理寺正曹良,还有刑部员外郎官级同等,但是此案存疑,人家可是奉旨来查他的,终是低人家一等。 此时见周寂年沉着冷静,很有万夫莫敌的大家风范,在联想到吴桥崩塌,和南渔县被此人治理的有井有条,不自觉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了周寂年的手腕,又似交代又似求救,“周大人,此案了结,本官就上报朝廷,辞官致仕,建州六县,最有机会上任的一定是你!” 吴道又补充:“不,只要本官能从此案全身而退,建州知府一定是你!” 周寂年不为所动,“当务之急,得先弄清楚,大理寺和刑部联手是受谁之命?为谁翻案?吴大人且稳一稳神,我去看看情况。” 说完周寂年提袍跨出了门槛。 心道这吴道真是糊涂,欺曲文博小商人背景,屈打成招,草菅人命。 段大千以为替子报了仇,那么他没猜错,京城下来的这两个五品官员,一定是为曲文博翻案。 至于曲家搭上了哪条大船?就不在他思考范围之内了。曲文博总归是蒙了冤,该是还他一个清白之身的。 …… 画师根据谢宁的描述,绘制了和死者段茂才同行的人的画像,曹良和邓仕强一人拿了一副端详。 又细细问了谢宁,“仔细瞧瞧,却是画中之人吗?” “差不离了,若是见上,我定能认出来。”谢宁点了点头。 邓仕强让吴道调取段茂才录供,却不让吴道看画像。 吴道心里叫苦不迭,这已经不仅仅是查冤案了,这案子背后的人是在找他寻仇啊! 之后调查案子的事情,就是曹良和邓仕强的工作了。 晚间,谢宁和周寂年被安排在府衙附近的客栈居住,等明日一道回县。 关上房门,周寂年随身拿了书在看,谢宁凑过去偏着脑袋也看了一眼,又是《农政全书》。 谢宁瞟了一眼紧闭的房门,抬头将下巴垫在周寂年的肩膀上,撅着嘴巴凑在周寂年耳边说:“下午画师绘图时,我听两位大人说话……” 周寂年合上书,侧首看宁郎,两人头挨着头,距离近得周寂年都能看见宁郎脸上的小绒毛。 “说什么了?”周寂年轻声开口,呵出的暖气使得谢宁眨了眨眼睛。 “曹大人说君臣之礼大于翁婿之礼,劝邓大人在案子水落石出之前,不要得罪地方官。” 周寂年闻言,看回正前方的圆桌,薄唇轻启,“翁婿?” 谢宁点了点头,“嗯。” 周寂年随即眉头紧蹙,分析道:“曹良这话的意思,圣上安排他们前来翻案,应当是为了后宫某个主子。这案子发生才一年,案发前籍籍无名,短短的一年之后,却大动干戈前来翻案,这位主子应当是初受恩宠,不排除刚入宫一说……” 谢宁点了点头,表示赞同,下巴一下一下的点在周寂年的肩膀上。 “曲莹莹?”周寂年脑海突然冒出来一个名字。 “谁?”谢宁坐起身来,身子前倾歪着脑袋看周寂年的侧颜。 周寂年鼻梁高挺,眉骨突出,微微眯起狭长的眼眸,五官侧面的每一个弧度都恰到好处,完美暴露出英气逼人的骨像。 周寂年大概是缕出头绪了,先正视前方点了点头,又侧首回答谢宁道:“曲文博的姐姐或是妹妹。” “你怎么会知道她?” “耳闻。”周寂年没撒谎,确实是耳闻,只不过是上一世听闻的。 上一世,京中商人之女曲莹莹堪称闺阁小姐的典范,原本身份低微,只因战功赫赫的鸿飞将军李浩澜娶了她做正室,并且在成婚当日,当着满座贵宾的面起誓,此生不纳妾。 这门亲事轰动京城,百姓都想一睹曲莹莹尊容,看看是什么天仙值得鸿飞将军情深至此? 周寂年早就习惯了这一世的变局,却仍旧惋惜,如此天偶佳成,这一世却劳燕分飞。 但是由此还是可见,曲莹莹多少是有一点手段的,上一世鸿飞将军为她不纳妾,这一世圣上为她翻冤案。 要知道,在大庆,天高皇帝远的。地方官员除非触犯重大律法,例如起义造反,大规模行军事之类的活动,朝廷轻易是不会动摇地方官员的。 屈打成招酿冤案,在这个刑侦不发达的时代,是最常见的结果。 看来这案子,必须要查它一个水落石出了,而吴道,官帽难保啊。 …… 第二日,曹良就找到了画像中的两个男子。谢宁见了两人,点头肯定,这两名男子确实是在平安客栈见过的,段茂才的友人。 确定身份后,曹良问话,周寂年和谢宁在一旁静听。 两人读过几年书,秀才都没考中,遂弃笔从商。 根据他们交代,最后一次见死者段茂才,是在城中的有书茶馆里。 邓仕强问:“你们在有书茶馆做什么?” 一人答:“茂才兄自得了三彩画眉,时常带去有书茶馆里听书,若是有那同样爱鸟如命的同道中人,他必上前结交一二。” 邓仕强:“可有与人发生冲突?” “除了听书交友,茂才兄在茶馆里从未与人起过争执。” 另外一人想了一想,支吾道:“茂才自从得了那只鸟儿,便时常带去茶馆里炫耀一番,这才惹上杀身之祸。可是,这案子去年不是已经破了吗?” 他们当时也被知府问过话,所以多有关注,最后得知抓到了凶手,这事儿在心里也就放下了。没想到,时隔半年,马上要过年了,又被叫去问话,着实晦气。 邓仕强拍了一下桌子,“大胆!” 曹良相对淡定,“不该问的别问,段茂才炫耀三彩画眉,茶馆里可有人做出奇怪的举动?说过些什么奇怪的话?” “倒确实有人问过价钱,得知那三彩画眉价值千金之后,劝说茂才兄将画眉养在家中,小心歹人。” “当时茂才兄是这样说的:我父亲是段大千,我这只画眉,谁要敢动,我砍了他双手喂狗。” 邓仕强一听有戏,马上吩咐:“你二人随我去客栈,将问段茂才这话的人给我找出来!” 邓仕强说完,就带着几名捕快,一行人浩浩荡荡去茶馆办案了。 曹良等人走了,才叹了口气,“邓大人雷厉风行,岂不是打草惊蛇!唉,还请周县令跑一趟,让吴道封城,我带人去找冤犯曲文博口供上的小娘子。” 周寂年帮忙传了话就牵着小夫郎准备回南渔县,曹良和邓仕强连吴道都防,没有理由会透露破案细节给他,所以留下来也是耽误时间罢了。 且谢宁很挂心渝哥儿。 渝哥儿昨夜没见着父亲们,跟着爷爷去睡觉也没有闹,但是第二日,醒来依旧没见着父亲们,他就不愿意了。 渝哥儿两条小短腿倒腾飞快,栽栽愣愣地往院子跑,站在紧锁的院门后面,两只小手贴在门上,用了吃奶的力也未能推动分毫。 绿禾先跑了过来,想要抱起他,只是一伸手,渝哥儿就嚎哭,“哇啊啊……” 林锦跟在后面,忙说:“别动他,若惹哭了他,宁郎又不在,哄不住。” 绿禾只好蹲下来,轻抚渝哥儿细软的头发,“渝哥儿这是要去哪?” 渝哥儿扁着小嘴巴,圆圆的大眼睛扫过绿禾的脸,小胳膊一抬,指着右手边的院墙,嘴里喊:“爹!” 两人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院墙另一面是一个露天场地,再过去就是县衙,周寂年办公的地方。 因为离得近,县衙又最是安全,偶尔周寂年公务繁忙,谢宁拎着食盒,抱着儿子去给周寂年送饭。 渝哥儿虽年纪小,但是已经有了模模糊糊的印象,知道那里是他父亲待的地方,而他爹爹若是不在家,就是也在那处。 “你父亲和爹爹去府城了,渝哥儿乖,跟爷爷回去吃饭,吃完他俩就回来抱你了好不好?” 两岁的渝哥儿能听懂,但是不愿意听话,举着手指向右墙,急的来回跺脚,“爹爹!” 见林锦和绿禾还是一直劝他,他终于忍不住了,大眼睛马上就起了雾,张了小嘴儿嗷嗷哭,“哇啊啊……” 林锦也急了,心疼的不得了,伸手想要去抱他。 “不不!啊呜呜……不不……”渝哥儿小手‘啪啪’拍打面前的手,转身扒着结实的院门,小爪爪用力推,想要开门。 羌活过去把门闩抽了出来,渝哥儿还是推不动,院门都是实木制作的,他人小,力气还不如徐徐微风。 渝哥儿不让抱,自己又出不去,把自己急得哇哇大哭。 羌活蹲下去强行抱起他,渝哥儿两只小腿儿有劲儿的蹬人,小巴掌拍在羌活肩膀脖子上,还是有些疼的。 “我带你去找爹爹,你哭这么大声叫他听见了,他要教训你了,你怕不怕?” “呜呜……呵呃……”渝哥儿打了个嗝,小爪爪捂住嘴巴抽抽。 他们住在县衙,渝哥儿小,有时会无故啼哭,大家都劝不住的时候,谢宁跟他说,你父亲在前头办案,不许喧哗。 说得多了,渝哥儿也听进去了,有时候家里养的那头老母羊‘咩咩’叫唤,他小人家家跌跌撞撞跑去,冲着母羊喊:“不不!” 母羊一直被谢宁养着,打算给它养老送终。 羌活抱着渝哥儿去了周寂年办公的书房,去了办案大堂,去了县税档库。 一路上遇到周寂年的下属县丞和县尉,两个人逗他,他瞪着大眼睛,小孩儿哭过的眼睛不似大人那般红,他更加黑白分明,清晰透彻,只眼睫毛还湿漉漉,一簇一簇的。 往常县尉探手想抱他,他都不拒绝的。 这会儿挥手踢腿儿的,‘啪啪’将人手背拍的作响。 羌活只好抱着他出了县衙,走一路指一路,渝哥儿都只是拿一双大眼睛去看,嘟嘟着小嘴儿,一言不发。 直到羌活指着水里游的鸭子,“渝哥儿瞧,这是什么?” “嘎嘎……”渝哥儿张着小嘴巴学着鸭子叫。 跟在身后的林锦总算是放了心,在街上掏了钱,给孙子又是买糖人,又是买纸翻花的,算是暂时哄好了渝哥儿。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21 22:32:51~2020-10-22 23:36:5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衰草染寒霜、小l、萌小受 10瓶;柠檬好酸我好爱、蚊子喜欢我 5瓶;糖果子i 2瓶;文荒(╥_╥)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这边府城, 周寂年和谢宁一前一后共骑一马,递了官牌才得以出城门。 谢宁坐在周寂年身后,搂着周寂年强劲的腰身, 侧着脑袋紧贴周寂年的后背,一双大眼睛无所事事地四处打量。 出了城门, 朝右跑一小道, 到了岔路口上官道, 再跑两个时辰, 就是南渔县了。 此时正跑在小道上, 前方有几个官差在封路, 周寂年被迫扯了缰绳停马。 马停住, 谢宁忙松了手,自己坐直身子,不再赖抱着他夫君。 官差朝前一步走, 昂头看着周寂年问:“何人?此处不通路, 回去罢。” 周寂年从怀里掏了官牌, 亮给官差道:“我乃南渔县县令,周寂年。” “周大人安好。”官差态度转好,恭敬行礼。 “此处为何不通路?封到何时?” 官差答:“回大人,这里是第一次发现死者段茂才的地方,我等也是奉刑部邓大人之命,封锁现场, 寻找线索。” 谢宁好奇的探着脑袋四处看,右手边是府城的城墙外角, 左手边百米外是有一条绕城河。 谢宁盯着平静无波的河水出神…… 周寂年已经和官差交涉完毕,那官差也不敢拦周县令,放了他俩通行。 马蹄‘嘚哒’声让谢宁回神, 他看着官差们两边散开,让路给周寂年。 马儿跑离官差们一段距离后,他抱着周寂年的腰身晃了晃,“寂年停下。” 周寂年再度扯了缰绳,偏过头问:“怎么了?” “去河边。”谢宁伸手指了左边的河道。 周寂年马上就明白了过来,“你想试试还有没有红鲤给你些线索?” 谢宁点了点头,推推周寂年的腰身,无声催促。 周寂年策马在河边停下,他先下马,牵着马,将马绳拴在树上,才朝着安坐马上的谢宁张开双臂。 谢宁也正等着呢,寂年把他放在心尖尖上宠,这种对他的依赖真的戒不掉。 谢宁顺势两手搭着他的肩膀,被搂着腰自己滑下坐骑,站在地面上。 两人一同走到河边,齐齐蹲下,谢宁挽起袖子,双手伸进河水里…… “怎么没有鲤鱼啊?”谢宁嘀咕,两手在水里拨来拨去。 周寂年听他这样嘀咕,站起身来,四处走动打量河水。 突然想到了什么,周寂年过去拉起谢宁,抓着小夫郎的手往自己腰上抹。 谢宁的手就这样在他身上擦干了。 “走,我们去下游看看。”周寂年去解开马绳,先上了马,再拉了谢宁上马。 一行官差纳闷地看着又回来的周县令,不解但是还是迅速给让了行。 骏马载着他们夫夫俩到了下游,周寂年说:“桥塌鲤鱼知道搬家,出了这事,鲤鱼应该也不会还待在上游。” 谢宁再度试了试。 果然不一会儿就引了几尾鱼过来用鱼嘴啄他手,谢宁大着胆子去捧了一条鱼,摸它鱼身。 周寂年蹲在一旁守着谢宁,见谢宁只是将手探进水里,就真的引了鲤鱼过来,挑着眉表示惊讶。 看起来谢宁好像很随意在抚摸鲤鱼,玩心大起。但是很快,他就见谢宁眨了眨眼睛,突然扭头朝上游看去。 周寂年站起身来,绕去看谢宁的表情。 谢宁表情呆滞,应当是脑海接收了鲤鱼的信息。 周寂年移开视线,也顺着谢宁的视线看向上游。 “啊!!!”谢宁一声尖叫,周寂年迅速回头,紧紧抱着谢宁,将谢宁的手从水里抓出来。 “宁郎,宁郎!”周寂年坐在河边,谢宁跌进他怀里,被他紧紧搂抱在怀,“别怕,我在。” 谢宁打了个战栗,在周寂年怀里抬起头,抖着嘴唇说:“人头……在河里……” 周寂年见他吓成这样,很是自责,捧着谢宁的脸,亲了又亲,嘴里也不停地安抚,“怪我,我带你回家,别怕。” 他这样温柔,谢宁惊怕中带了一些委屈,谢宁扁着嘴巴,又埋进他怀里,紧紧搂着他的腰,嘴里哼哼唧唧的,“哼……好吓人的……” 周寂年搂着他,两手搓了搓宁郎的脊背,“别怕,有我在。” 周寂年侧脸蹭了蹭谢宁的耳朵,继续哄着:“你看四周,除了我,没有旁人,别怕,嗯?” 谢宁被他亲昵的动作安慰到,抿着的嘴角埋头蹭了蹭,才抬头看着周寂年又说:“黑天夜晚,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穿着长袍,朝水里丢下一个东西,那东西有头发……” 谢宁眼睛里面少了些惧怕,更多的是疑惑,“之后,就只看到水上那颗……飘在水面,顺着河流游下去了。” “那书生,你有见过吗?” 谢宁摇了摇头:“我并未见过那人,鲤鱼让我第一次见到他,他作书生打扮,是一个不算文弱的书生。” 又补充道:“那颗……被丢进水里之后,鱼儿的视线就追随着那颗……,没再看那岸上之人。虽天黑,但长相也看了个大概,长得很普通,但是身高体壮。” 可惜,鲤鱼再有灵气,终不是人,即使目睹一桩命案,它的关注点也是那被丢进水中的东西,只是顺带看了眼凶手。 两人当即决定回府城,通知吴道派人在下游打捞段茂才的头颅。 顺便,私下找画师,画出谢宁看到的凶手模样。 进城的时候,两人路过有书茶馆,六个衙役守在茶馆门口,周寂年下马,握着谢宁的手说:“我进去看看有没有你描述的那个人,你要跟我一起进去吗?怕不怕?” “要。”谢宁点了点头跟上,又摇了摇头表示不怕,“你牵着我。” 周寂年握着谢宁的手,用大拇指轻抚谢宁的手背,“若有异常,你就掐我。” “嗯嗯。”谢宁连连点头。 有书茶馆有两层,茶馆二楼正中央搭一个长桌,是说书人坐的地方。左右是上好的听书房,价格也贵一些。 一楼就是普通喝茶的地方,邓仕强在一楼,聚了几个读书人在问话,除了读书人,还有几个站在一旁的普通百姓。 谢宁辨认了一番,对周寂年无声摇头,意思是没有眼熟之人。 两人无声交流之间,门口一个衙役呵斥道:“官府办案,你这小姑娘听不懂吗?快走快走!” “官爷行行好吧。”一个小姑娘怯生生的声音传了进来。 谢宁后腿一步,去看门口,见一个瘦弱黝黑的小姑娘捧着一个碗,约莫才十岁,这让谢宁想到了妹妹谢小玉,谢小玉生来也是皮肤较黑, 谢宁去到门口,微微躬身问:“小姑娘要进茶楼做什么?” “给父亲买花生……”小姑娘垂着薄薄的眼皮,并不抬头,眼神一直盯着谢宁的鞋面。 谢宁前头进茶楼的时候,衙役知道他是跟着周县令进去的,所以没敢阻拦他。 “是下酒的花生吗?为什么一定要这茶楼里的?”谢宁奇怪地问。 近距离之下,能看到小姑娘衣领补了又补,袖子也是和衣服不同颜色,应当也是后面补上去的,看来是个穷苦人家的姑娘。 “阿父要。”小姑娘回答完,很是着急地冲着衙役求道:“官爷行行好吧,晚了回去该挨打了……” “碗给我,你要买多少钱的?”谢宁想着自己无事,想着帮一把手。 小姑娘这才抬眼看谢宁,低着头翻眼睛,将碗递给了谢宁之后,从怀里摸出来六个铜板,面无表情地说:“六文。” 谢宁一手拿着钱,一手端着碗去茶楼里买花生,小二接过碗之后,谢宁还笑着问了句:“你这茶楼,花生有什么说法?” “回大人,我们茶楼的盐煮花生是桌桌必点,是我们掌柜家传的秘方。” 六个铜钱,一碗花生,还是带壳的,价格可真不算便宜。 谢宁接过碗去给门口的小姑娘递过去,“好了,回家去吧。” 小姑娘接了碗,紧紧盯着谢宁问了句:“你是官爷吗?” 谢宁愣了下,小女孩子紧抿着唇角,低头缩着下巴,所以看着谢宁的眼睛是向上翻的,露出的眼白多于眼珠子,显得有些凶相。 谢宁忍着不舒服,弯腰平视小姑娘笑着说:“我不是。” 接着,谢宁就见小姑娘腼腆笑了一下……和刚刚渗人的表情判若两人。 “谢谢你。”道完谢小姑娘抱着碗小跑着离去了。 谢宁直起身来,莫名环视了一圈门口的衙役,一群大老爷们一个个的一脸严肃,专门吓孩子! 小姑娘一听他不是捕快官爷,马上就笑眯眯。 谢宁摇头叹气,将害怕官爷的小女孩抛之脑后。 再回茶馆里,周寂年已经上二楼了,他跟着上去,听到周寂年在和曹良说话。 曹良:“你说的有道理,我也有此猜测。” 周寂年说:“凶犯杀人夺鸟,又割下头颅,应当是为了掩人耳目,隐藏死者的身份,也就是说,他是认识段茂才的,知道段茂才的父亲是江南茶商段大千,他惹不起的人物。” 曹良点头, “是,明摆着的。如果城墙角是凶案发生的地方,那么头颅只能是丢进护城河,才能第一时间不被找到。” “段茂才,富商之子,结交的也都是商人子弟,又爱出入茶楼等读书人聚集的地方,曹大人可以试试,查一查常来客栈的读书人。”周寂年接着引入。 “有道理。”曹良也赞同。 周寂年见此,索性缩小范围,“可查身材高大的读书人。” 曹良看了周寂年一眼,顺着思路想了想,继续点头说:“有道理,凶犯一定比段茂才还要高大。” 暂时只能提醒到这里了,再详细的话就不好解释了,他必须要保护好谢宁。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谢宁的体质异常,若是被人发现,难保不会受到伤害。 “周县令果然一心为民,既如此,便留下来助本官破了这案吧。” “……”周寂年自然是拒绝的,“不敢卖弄。” 曹良笑:“初到建州府,就听闻南渔县素有‘鱼乡’之称,全鱼宴更是建州府的招牌,本官到了南渔县,头一次听那么多百姓夸赞地方官,好奇之下,多问了几句,短短一年,能叫南渔县的百姓居有定所,家有良田……没想到周县令年纪轻轻,有如此作为!何必这么谦虚?让本官见识见识你的过人之处,莫要推辞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22 23:36:58~2020-10-23 21:16: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餐桌上的蛋糕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薄雾 10瓶;柠檬好酸我好爱 8瓶;月樱 6瓶;文荒(╥_╥)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被曹良强行留下来协助破案之后, 周寂年带着谢宁去找了画师。 晚上,周寂年和谢宁回到客栈,锁好房门, 两夫夫坐在桌子前,细细看画像之人。 谢宁看着看着打了个寒颤, 伸手盖住了画像, “画的可真像……吓人。” 周寂年合上画像, 握着谢宁的手安抚。 “还好画师没问画的是谁。”谢宁叹气, “唉……寂年, 咱们接下来要怎么抓他?” 周寂年回答:“明日我去找吴道, 借几个精兵, 先私查到此人姓甚名谁。之后,还是得有证据,但这个证据不能是你。” “怀璧其罪, 你这与鲤鱼通灵的本事, 不可叫第三个人知道。”这句话, 是周寂年贴着谢宁的耳边,声音低沉轻诉出来的。 温温热热的气息拂过耳畔,谢宁缩了缩脖子,抱着周寂年,也同样用气声说:“好……” 周寂年轻笑,夸着说道:“真乖。” 谢宁皱了皱鼻子, “哼!哄渝哥儿的话。” 说到渝哥儿,谢宁又叹了口气, “这第二晚了,不知道渝哥儿今夜会不会哭闹啊?” 他嘴上这么问,其实自己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儿子肯定会哭闹的吧? …… 南渔县县衙内院,渝哥儿坐在小板凳上,两只小手揣在怀里,大眼睛盯着椅子上的小黑狗,虽然嘟着小嘴儿,但是看得出来,我们渝哥儿心情很好呢。 小黑狗是爷爷周三丰给他抱回来的,周三丰心疼孙子,但是俩大人是去府城忙公务的,他只能试试这样能不能哄好孙子了。 渝哥儿伸手去捉着小黑狗,他不会控制力道,所以掐抱起小黑狗举着。 林锦过来伸手想纠正他,“渝哥儿,抱疼了,快松手……” 渝哥儿嘟着嘴往回抱,林锦只好换个方法,伸手说:“给爷爷好不好?” “嗯!”渝哥儿爽快点头,举着小狗放到林锦手上。 “真乖。”林锦将小狗放回到椅子上,自己两手做捧状,说:“你看爷爷,手像这样,你得捧着它,你掐着它疼,知不知道?” 渝哥儿两只小爪爪乖巧的并拢,学着爷爷的样子捧着。 “诶对。”林锦轻轻抱着小狗再放回到渝哥儿手里,让小孙子捧着小狗在怀里。 “你看,这样它是不是不叫了?”林锦摸了摸小狗。 渝哥儿听懂了,看着林锦,眯着眼睛笑:“咔咔咔……” 两天了,总算是笑了,林锦舒了一口气。 “爹爹!”渝哥儿突然对着小狗叫了一声。 吓了林锦一跳,以为渝哥儿又闹着要爹爹呢,仔细一瞅,渝哥儿眼里只有小狗,嘴里不停嘟囔‘爹爹’。 林锦拍了下膝盖,笑个不停,渝哥儿说话晚,只有‘爹爹’喊得最熟练,饿了渴了都喊‘爹爹’。 没事儿就喊,见谁都喊。 “渝哥儿,你给小狗起个名字吧。”林锦忙开口引导孙子。 这要是周寂年回来了,见渝哥儿喊一只小狗‘爹爹’,非得打烂渝哥儿的小屁股不可。 渝哥儿捧了一会儿,小手僵着不舒服了,他就将捧着的小狗儿递到林锦面前,皱着小眉毛,小表情有些着急,“嗯!” “给爷爷啊?”林锦顺手就接过了小狗,“好,爷爷抱着。” 林锦接着说:“你给小狗起个名字吧,乖孙儿。” 渝哥儿手上轻松了,小眉毛也就舒展开了,嫩嫩的小手爪一下一下的捋着小狗背上软软暖暖的毛。 “嗷嗷!”渝哥儿冲着小狗叫唤,小宝宝的声音嫩嫩脆脆的,很是可爱。 “哈哈哈哈……”林锦被小孙子逗笑,“那就叫熬熬吧,你再叫一声。” “嗷嗷!” 林锦又呵呵笑。 渝哥儿昂头看着爷爷,然后跟着林锦一起眯着眼睛,咧着小嘴巴哈哈笑。 晚上要睡觉的时候,渝哥儿还非得抱着熬熬到床上睡,林锦自是不同意的。 “谁家小狗让上床啊?你就调皮吧,等你……”林锦住了嘴,他准备说等你爹回来揍你的。 他不敢提,渝哥儿马上就要睡觉了,再一提,渝哥儿非得哭一夜。 和小狗玩了一下午,渝哥儿已经能抱好小狗不掐着了,他拢了小狗在怀里,迈着小脚步去,将自己贴在林锦的腿上。 “爷牙……”渝哥儿脑门抵着爷爷的腿,蹭了蹭脑袋之后,昂着头冲林锦软乎乎的笑,九颗小米牙露出来。 如果周寂年在一旁,一定会说儿子真像宁郎,惯会撒娇的。 周三丰也是心软,也是嫌闹腾,也帮着劝林锦道:“狗断了奶就抱来了,能脏到哪去?就随他吧。” 林锦叹了口气,也确实没办法对着和自己撒娇的渝哥儿黑着脸。 “你哟……”林锦伸了一根手指点了一下渝哥儿的脑门。 随后就抱起渝哥儿放到床上了,渝哥儿就拢着怀里的小黑狗缩在爷爷怀里,没有爹爹在身边的第二个夜晚,熬熬陪着他缩在爷爷怀里睡觉觉。 等渝哥儿睡着了,林锦悄悄把小狗抱下床了,床边地上放了一个旧衣裳铺的狗窝。 …… 第二日,谢宁带了两个衙役,衙役穿着粗布衫装作他的随从。 三人进了有书茶楼,专挑了一楼坐下,谢宁叫了一壶热茶,三碟小吃。 “话说,这书生上京赶考的途中,天降暴雨,怎么办呢?” “书生定睛一瞧,诶?前方有一小破庙……” 说书先生语气起起伏伏,百转千回,谢宁第一次听书,很是得趣儿,一边剥花生一边喝茶,听的津津有味。 盐煮花生确实很香,仔细查看,每个花生都被捏了一个小口,所以花生仁特别入味。 花生里除了盐,应是还放了其他调料,花椒、八角和香叶之类。谢宁心里想着回去煮给家人吃,渝哥儿也可以吃一点。 他坐在人进人出的一楼,长相又这般俊俏,引了些茶楼里的品茶人一个劲儿盯着他看。 其中有一桌三人,不仅偷偷看着他,还要嘀嘀咕咕讨论,离得远听不见说什么,但是眼神让谢宁不舒服。 俩衙役也是有眼力见的,见谢宁皱眉,立刻起身走到那三人面前,两手插了腰挡着他们视线,嘴里凶道:“听书就好好听书,眼睛不想要了?” 壮汉衙役这一出声,吓得茶楼的人都屏住了呼吸,说书先生在二楼也站起了身,住了嘴往下看。 衙役是衙门里最低等的差役,衙门里脏的、累的、跑腿的都是他们来,他们是直接与百姓接触的衙门小官,民不与官斗,所以经常能得到一些百姓的好处。 长此以往,就养成了若得不到好处,部分衙役就打砸勒索,侵害百姓的陋习,一个个都养出了对着平民,便凶神恶煞的脸。 百姓私下都称呼衙役为‘衙蠹’,意思是衙役都是一帮蚀器物的蛀虫。 平民口中的‘民不与官斗’,大多数指的就是衙役。 ‘砰’地一声,另一衙役直接重掌拍桌,“眼睛少给老子乱瞟,听见没!” 虽然很凶恶,但是很管用…… 这一插曲叫茶楼里的百姓眼里都有些惧怕,只有一个矮小的身影,眼里却是兴奋。 这个矮小的人正是昨天来买花生,被拦在茶楼外的小姑娘。 谢宁不再受他人的眼神打扰,舒舒坦坦地听起书来。 “那小狐精哭的梨花带雨,直往那书生怀里钻……” “……”谢宁双唇微启,整个人都愣住了,这是什么剧情走向? 谢宁稳坐如山,用眼神瞟了一下左右手边坐着的衙役,这俩听的很入迷。 再微微转动脑袋,看了看周围的书生,好几个眼里又向往又痴迷的。 “……”谢宁无语,转回脑袋,硬着头皮听书。 被逼听了一下午香艳的‘秀才赶考雨夜奇遇’,谢宁一无所获,蔫哒哒回了客栈。 周寂年还没回来,他去摸了周寂年随身带的书来看,磕磕绊绊能勉强看明白,是一本治理农耕的书。 对于谢宁来说有些枯燥,毕竟他字认不全,看的越吃力就越犯困,不知不觉就趴着睡着了。 等周寂年回来的时候,就见谢宁头枕着手臂,手上还捏着他的书,两眼紧闭,睡的脸蛋儿红扑扑的。 周寂年轻轻拿掉夫郎手里的书,横抱起谢宁放回床上。 “嗯……”谢宁被抱起来都没反应,但是后背一挨着冰凉的床铺,就离开睁了眼睛醒过来,“寂年?” “嗯。”周寂年放下他,给他盖好被子,“睡吧,我回来了。” 谢宁揉了揉眼睛,坐起身来,软骨头似的又栽进周寂年怀里,两臂松松地环着夫君的腰。 “找着那人没?”刚睡醒,声音也软软的。 “锁定了,名叫张仁,是个秀才,明日带你远远看一看,若确定是他,找个理由将他抓起来,再细细审问。” 谢宁在周寂年怀里点了点头,没吭声,闭着眼睛醒神。 周寂年了解他,这会儿肯定是再睡不着了,于是问道:“下楼用饭,还是我让小二送上来?” “送上来嘛。”谢宁用懒洋洋的语气回答,不太想下楼。 周寂年吩咐了小二之后,很快就上了菜,两夫夫坐在桌前边吃边聊。 谢宁问:“若真是张仁,没有证据捉了他,会不会打草惊蛇?” “……”周寂年沉默片刻,说出心里的想法,“鲤鱼亲眼所见他持死者头颅抛于护城河,那么他与此案绝脱不了干系,对于这等残忍的凶犯,我想直接缉拿,严刑拷问。” 谢宁筷子停在空中,撅起油乎乎的嘴巴亲了周寂年一口,“你怎么这么相信我啊?” 与鲤鱼通灵,如此精怪之事,闻所未闻,谢宁自己都不太敢相信自己,但是周寂年对他说的话却深信不疑。 “这世间,除了你谢宁以外,再没有能更让我信任的人了。”周寂年说完淡定夹菜。 “唔……”谢宁不好意思的嘟着嘴,又扯回正题说道:“可是只瞧见了他将那个扔进河里,如何能证明是他犯案呢?” “你既好奇,我就好好给你讲讲。”周寂年放下筷子,恶趣味又来了,他笃定,听他讲完之后,小夫郎晚上要吓得睡不着觉了。 睡不着,他正好可以教宁郎做些运动。 “我问过曹良,若是锁定了凶犯,但是第一时间没有证据的话,可以从以下几点下手。” “首先尽听其言,就算明知供词有假,也让其言,然后书写下来,根据狡辩的供词发问细节,核对事实是否属实。” “若提出疑点,百般拷问犯人却仍然欺诈,就要采用笞掠的方法使之屈服……行鞭杖责都是轻的……” 周寂年握着谢宁白嫩的手,嘴角扯着笑着说:“夹指压踝,将手指一根根夹进竹板里,加班两头都是绳,两个壮硕衙役一人扯一边,越扯越紧……” 他声音故意压低,沉沉地说道,手上也慢慢收力。 “啊!”谢宁被他捏的手疼,轻叫一声,马上反应过来,另一手一抬就去拧周寂年的耳朵。 “嘶……”周寂年失算,没防备被宁个正着,“玩赖是吧?” “哼!”谢宁抽回手,皱着鼻子凶巴巴地说:“然后呢?” 周寂年挑了挑眉,两手掸了掸衣袖,作无赖状,“不说了。” 谢宁讨好的笑,起身跨坐在周寂年身上,软了嗓音,糯糯地问:“疼吗?” “当然。”周寂年顺手搂了送上门的窄腰。 谢宁一手扣在周寂年的脑后,倾身上去啄吻了一下周寂年的耳朵,随后埋身下去,靠在周寂年肩膀上,额头抵着周寂年的温热的脖子,“我错了……” 周寂年轻笑,抱起他回到床上,“小笨蛋,吓了你还这么乖?” “哼哼……”谢宁抿了嘴笑,眼神里又一如既往的娇憨,还多了些温柔,“我错啦。” 他成长了,但是仍然喜欢和周寂年打闹,撒娇。可是哪有时常打夫君的小哥儿啊,也太凶悍了吧。 所以他想改来着,这会儿对周寂年表面撒娇,实则是道歉。 “笨蛋。”周寂年在他身侧躺下,侧着身子,一手撑着头,一手去轻触小夫郎的脸蛋,柔声说:“喜欢才会故意招惹你。” 明知道惹谢宁,谢宁会拧他,但是他就是喜欢,被拧也喜欢。尤其是在床榻之上,刺激。 “不过方才你说得对,我明日再问问与张仁相熟的人,先弄清楚张仁的杀人动机,有了动机,审问名正言顺。” 谢宁点了点头,也回到正题,“蒙冤的曲文博录供上说,他是用五两银子,在一个小娘子手上买下的三彩画眉,那个小娘子可能是知情者。” “见过那小娘子的只有曲文博,曲文博又蒙冤致死。那张仁家中倒是有一妻一女,只是十岁的女儿和妻子,并不符合小娘子这个称呼。” 在庆朝,小娘子在民间指的是及笄,却未成亲,尚未盘发的女子。 “明日你先看看那张仁,如果确认鲤鱼看到的就是他,我就带几个捕快暗访张仁邻里。”周寂年翻身坐起,“我叫桶热水,净身休息吧。” 谢宁应了一声,还在想案子。 …… 第三天,谢宁跟着周寂年约见一个农家汉打扮的衙役。 衙役:“禀大人,张仁是庆元三十四年中的秀才,上门给乡绅之子当过夫子,仅半年便不去了,不知原因。之后在家中苦读,给书铺抄书,帮百姓写信为生。” 周寂年问:“他和什么人往来密切?街坊邻里相处如何?” “据他邻居吴婶说,他家时常有读书人出入,有时出门很晚才归家,但是不清楚打哪回来。吴婶的丈夫是个更夫,夜里不在家,白天要补觉,吴婶一妇人不太方便和邻里往来,所以问不出来什么。” 周寂年点了点头,“继续盯着他,看看和他往来的书生都是谁,一一记下,我日后问话。” “是。”衙役拱手行礼后退下了。 周寂年手指轻叩桌子,发出清脆地‘咚咚’声。 “张仁并不是每天都出门,想指认他有些困难。这样,你今天还是去有书茶楼,那张仁若出了门,我让探子去报,守他归家的时候,你再指认吧。” 周寂年站起身来,准备送小夫郎去有书茶馆,“我去暗访葫芦巷子,问问话。先送你去茶楼,今日也不能陪你,你自己听听书,乖。” 谢宁乖乖点头,“嗯嗯。” “昨日那两名差使可尽责?” “嗯,怪凶的,听书的人都不敢瞧我了。” 周寂年笑了声,很是满意的样子。 谢宁给了他一眼,领着昨日那两名衙役朝茶楼去了。 今日茶楼里,说书先生换了一个故事,还是鬼神精怪,还是男欢女爱。 “说这有一书生,进京赶考……” “……”谢宁深吸一口气,将开了口的花生捏了又捏。 “那书生只好留宿武王庙,他对着武王神像跪拜祷告一番,便合衣睡去……您猜怎么着?” “……”谢宁喝茶,心道还能怎么着?睡着做梦了呗。 “那书生睡着了!睡梦中啊,武神给这书生一件黑衣!您肯定好奇了,这黑衣有甚奇效吗?是个什么宝物吗?” “没错了,书生醒来穿上这黑衣,竟然变成了一只乌鸦!” 谢宁只觉得自己和这一屋子的读书人格格不入,他真不觉得这故事听来能得什么趣儿。 “……那书生便和那青鸟结为一对鸟夫妇,在天愿作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 “……那青鸟得知书生要上京赶考,于是玉指一挥,幻变出真金百两,赠予那书生,约定好男方高中之后便回来武王庙提亲……” “……无奈之下,高中进士的书生只好娶了巡抚的女儿,大伙儿肯定要问了,那青鸟该当如何?” “呵呵……诸位茶水也凉了,再添上一壶先喝着。待我去方便片刻,回来继续说下篇。” 说完,那说书先生站起来掸了掸膝盖,慢悠悠下了楼,出了茶楼。 马上谢宁就听见周围在顺着书生的故事猜剧情,讨论的热火朝天。 茶楼小二们则挨桌挨桌地问询,“贵人可要续茶?” “怎么个续法?” “五文钱一壶,待茶热了,先生也回来继续讲故事了。” “续。” “好嘞,您稍等。” 谢宁无聊看了看门口,也不知道自己是希望看到凶犯进茶楼,还是希望周寂年派人来报,接他去指认凶犯。 这一瞧,便又瞧见了那个皮肤黑黑的小姑娘,手里还是抱着个碗,只是这回没人阻拦了,她却也不进来。 小女孩也看见了他,对着他抿嘴笑了一下,更加抱紧了手里的碗。 视线对上,对方还很是友善,谢宁不免有些起了善心,站起身来朝小女孩走去。 俩衙役视线跟着他,见他只是去门口,眼皮子底下,便坐着没动,继续剥起花生来。 “可是又要买花生?”谢宁走过去弯腰,先开口问道。 小女孩还是低着头,缩着脑袋,只敢抬眼睛看谢宁,小声说道:“钱丢了……” “嗯?”谢宁身子又低了一下,他没听清呢。 “没钱买花生了。”小女孩说完舔了一下下嘴唇,可怜兮兮地说:“回去要挨打。” 一碗花生也就六文钱,谢宁说:“碗给我吧,我与你打一碗。” 小女孩抱着碗不松手也不说话,只是很固执的站着看着谢宁,并且说道:“我家在葫芦巷子,乙弄张家。” “呃?”谢宁睁大眼睛,对小女孩自报家门很是疑惑。 小女孩眨了眨眼睛,又重复着说:“没钱买花生了……” 看来这个小姑娘脑子有些问题,谢宁心里猜想。 好人做到底,谢宁无奈,掏出钱袋子,想要数钱给小女孩。 “那你自己去买……诶!”谢宁话还没说完,小女孩夺了他的钱袋子转身就跑。 谢宁根本没时间思考,只拔腿去追小女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23 21:16:15~2020-10-24 23:01: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玖柒秋、鲸鱼 10瓶;和风细雨 6瓶;陆云与林云枫 5瓶;我要上天! 4瓶;Yvette 2瓶;餐桌上的蛋糕、云夏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好在谢宁在家是个游水健将, 经常运动,所以赶在小女孩拐进葫芦巷子之后,立刻就捉住了她。 “哥哥!走!呵走!……”小女孩喘着气, 着急地胡言乱语,死死抱着谢宁的钱袋子塞在怀里。 “走什么?”谢宁喘着气, 扯着小女孩的胳膊, “你叫什么名字?你家大人呢?小小年纪, 不可偷盗知不知道?钱袋还我。” “哥哥, 走, 我家!”小女孩将钱袋子塞进怀里, 用碗紧紧叩着自己的肚子, 像一头倔驴还要往家里走。 很快谢宁身后的衙役也追了上来,两个成年男子很容易就拨开了小女孩叩着肚子的碗,钱袋子掉在了地上, 被衙役拾起来还给了谢宁。 两名衙役动作粗俗, 小女孩跌坐在了地上, 她捧着碗,眼泪掉了下来,哭的很绝望。 谢宁见她这样,猜想应该是真的困难,冲动之下取了几角碎银递给小姑娘,说:“你家里可有困难?你先拿着用吧, 人穷志不可穷,偷盗是要进大牢的。” 小女孩见谢宁是个没脾气的人, 渐渐止住了哭,心里满是失望。 因为这样的人是帮不了她的。 于是她爬起来,丢下一句:“捕快才应该被抓进大牢!” 说完抱着碗朝巷子深处走了。 这话谢宁听到没什么反应, 但是俩衙役气愤不已,衙役喜欢百姓叫他们‘官爷’,若是能把他们当‘捕快’,那可就太好了。 此时听小女孩说的话,顿时觉得自己‘捕快’的身份被挑衅了。 过去拦了小女孩说:“仗着自己年纪小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你家在哪?养而不教,我与你父母说道说道!” 小女孩一点儿都没有退缩,依旧低着头,但是脚步急促的领着他们三人回了家。 谢宁不放心,怕俩衙役粗鲁,所以跟着想说说好话。 葫芦巷子里七拐八拐,不怪得取命叫葫芦。城里的房屋建筑都是采用高院形式,世风日化好防贼,小女孩领了他们进了张家院子,捧着碗就朝屋里跑了。 衙役在后面嚷:“站住,跑什么?” 追到堂屋的时候,张家的主人出来了,谢宁跨进门槛的脚马上缩了回去,这主人家居然是张仁! 张仁个头高,在建州府属少见,面对面瞧着人有些书生的单薄,浓眉大眼,一笑起来彬彬有礼。 若不是鲤鱼见他在先,谢宁真以为张仁就如第一面这样,斯文有礼,面目和煦。 他见家中来了三个陌生男子,仅仅是吃惊地睁大眼睛,马上就摆出了读书人的样子,微笑着问:“您几位入我家门,是有什么事吗?” “刚刚跑进去那小女孩,你是她什么人?”衙役见他斯斯文文,也放轻了声音。 谢宁看到张仁的下颚骨轻微动了一下,牵动了太阳穴的血管鼓起,又瞬间隐藏在皮肤底下。 谢宁心里有说法,所以怎么看怎么觉得张仁是个杀人犯,哪怕只是动动嘴唇,他也觉得像要杀人。 “算了,回去吧。”谢宁站在门口,朝两个衙役说完就转身要出院子。 他已经确认了此人就是他通过鲤鱼看到的凶犯,打算回去让周寂年动手抓人。 俩衙役本就是被分配保护谢宁的,到底知道轻重,于是拿手点了点张仁,跟着谢宁走了。 张仁目送他们出了院子,眉尾瞬间耷拉下来,眼睛和嘴角都透露了这个人的暴戾。 他转身回屋子,顺手拿了屋角的竹扫把,一脚踹开厢房,里面关了一个女人,张之桃一定躲在这个女人的身后。 昏暗的厢房里,陈设简陋,香气冲鼻,胭脂香混合着辟邪香,浓烈的像是在压制什么气味儿一般。 正对着门口有一个竹子编制的屏风,上面搭满了女子的衣物,张仁过屏风,屋里一大一小两个人抱作一团。 小女孩正是抢谢宁荷包的张之桃,她照例埋着头缩着脖子,紧紧抱着她娘的胳膊,在看到张仁手里的扫把时,狠狠瑟缩了一下。 “呼!”是扫把在空中发出的声音,张仁用力举起扫把挥向缩在娘亲怀里的张之桃…… “啊!”张之桃马上就被扫把的竹须须划破了衣服,她忍着疼,奋力朝外跑。 张仁咬着压槽,一声不吭,三两步过去疯狂抽打十岁瘦弱的女儿。 “别打,不要打她……”张之桃的娘亲,梅娘站起来扑向女儿,像往常一样想替女儿挡伤害,奈何四肢酸软无力。 张之桃爬起来往外跑,张仁并不追,转身掐着梅娘的脖子推她回房,另一手高举起扫把,但看着梅娘惨白秀气的脸,只好扔了扫把,绊倒梅娘,用脚去踢妻子的屁股。 “啊!!!”梅娘刚叫了一声,门又被推开了。 张之桃两手抱胸,下意识的自保动作,又回了来。 小女孩扯着尖尖脆脆的声音哭喊:“别打我娘……呜呜……” 张仁过去一脚踹在女儿的肚子上,终于开了口:“上次招惹一个养鸟的,这次他养什么的?” 张之桃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头也不敢抬,死死盯着张仁的脚尖。 张仁脚尖朝前,张之桃尖叫一声朝后缩。 张仁猛踩女儿一脚,“关门。” 他发号施令,屋子里两个被他虐待数年的女人同时抖着身子,因为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一顿暴打,关上厢房的门只是不让声音传出去罢了。 两人朝门口连跪带爬,梅娘抢先触碰到了房门。 只是还不等她合上,院子大门被踹开了,发出‘砰’地巨响。 张仁也听到了,立刻跨出厢房,刚走到堂屋,眼见十几个成年男子,最少六个捕快行头的扑上去按住了他。 “你们干什么!”张仁扬起眉毛,又惊又疑。 但是没人回答他,他只见领头一个黑衣男子,身高腿长,英俊清朗的长相但气质却十分沉稳。 黑衣男子正是周寂年,他薄唇轻启,“带回去。” “我乃庆元三十四年秀才张仁,我是秀才!你们想干什么!” “少废话,自己犯了什么事自己不明白吗?牢里当你的秀才吧!”带头的捕快经验丰富,才不和张仁说那么多,挑最严重的说来,若是能吓到人认罪就最好了。 张仁被捕快架着,出了张家院门,巷子里从没见过这么大阵仗,那么多的官差浩浩荡荡押着人回府衙。 院子里留了主簿和几个录事参军。 谢宁原还站在院子里,见张仁被押走,也没有家眷出来询问,好奇的跟着一个府衙主簿进了屋子。 主簿寻了半掩的门进去,谢宁皱了下鼻子,被这扑鼻的味道熏的心口犯腻味。 “这什么味儿啊……”主簿显然也犯恶心,抱怨了一句又退出来站在门口,掩着口鼻朝里面说:“官府办案,出来答话。” 说完主簿就回到堂屋坐下,屋子整理笔墨纸张,准备记录。 屋里磨磨蹭蹭出来两个女子,一大一小,小的谢宁认识。 张之桃再度见到谢宁,缩着脑袋,翻着眼睛看谢宁说:“你是官爷。” 谢宁摇了摇头,看她的眼神更是柔和了,心疼她生为一个杀人犯的女儿,“我不是。” 张之桃眼睛瞪大了些,但是没再开口问。事实上,刚刚那句她说的是肯定的语气。 “我问几句话,你等如实回答。”主簿给两个录事参军一个眼神,几人一起握着毛笔。 “姓甚名谁,详细交代。” 谢宁伸手指了指空椅,对两母女说:“坐下答话。” 梅娘看了眼谢宁,眼里有些意外。她挑了个远远的椅子坐下来,坐下后上身前倾,缩着下半身回话:“王梅,二十有六,丈夫张仁,清平县人。” 主簿应了一声,朝小女孩抬了抬下巴。 梅娘拢了袖子接着说:“这是小女张之桃,十岁。” 主簿:“认不认识段茂才?仔细瞧瞧这画像。” 梅娘看了一眼画像,摇了摇头。 但是所有人都看见张之桃反应很大,小女孩站起身来,瞪大眼睛,一副‘又见面了’的表情看着画像。 主簿马上问张之桃,“小姑娘,这画上人见过不曾?哪里见到的?几时见到的?” 张之桃看了谢宁一眼,谢宁有些莫名其妙。 但是很快,张之桃就收回了视线,又低着头,缩着脖子说话,“见过,茶楼。” 主簿马上抬头看了眼小女孩子,放下毛笔,下令,“跟我回衙门回话。” 张之桃连忙抱着娘亲的手臂,很是惊怕的样子。 主簿这种情况处理的太多了,直接冲衙役喊:“押回去。” 谢宁见两父女吓成这样,安抚道:“别怕,就是问几句话而已,问完我亲自将她送回来,我们不会伤害她。” 梅娘眼里还是有不信任,但是她唯唯诺诺惯了,并不敢开口。 张之桃却张了嘴问:“他也会被送回来吗?” 谢宁叹了口气,但是诚实地说道:“你父亲回不来了,他犯了案子。” 这是谢宁第一次见张之桃放松肩膀,抬起头,小姑娘迅速转头看娘亲,梅娘也更是愣住了。 “为什么?” 谢宁感觉张之桃问这三个字的语气有些兴奋。 不等谢宁回答,两个衙役就过来扯了矮小瘦弱的张之桃,要带走。 谢宁阻止道:“让她自己走。” 说完又蹲下去平视张之桃,劝道:“出了家门,你自己走。你已十岁,不小了,给自己挣一份体面。” “只要你诚实答话,我会给你奖银,我不是捕快不是官爷,我是商人,言而有信,我很有钱的。” 张之桃扭头看了看梅娘,再回头眼里有了开心,“你说的!” “嗯!说话算话。”谢宁点了点头,小女孩抢他钱袋,他猜这小女孩应该是缺钱。 张之桃自己乖乖跟在主簿身后出了屋子,衙役在后面堵着张之桃,谢宁在最后面。 走到院子的时候,谢宁被叫住了,他回头看着梅娘。 梅娘眼里含着泪,很是悲伤,抖着唇说:“贵人,我家桃姐儿就托您照顾了……” 一个女人,一天之内,丈夫被抓去府衙,女儿也要被带去,谢宁理解她的悲伤,“放心吧,不会为难她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24 23:01:22~2020-10-25 21:20:5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仙女 23瓶;可乐 5瓶;柠檬好酸我好爱 2瓶;文荒(╥_╥)、水水、云夏、4123156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邓仕强和曹良两人, 一个查平安客栈,一个查卖画眉的小娘子,皆无所获。 焦头烂额之际, 得知周寂年押了一个书生回衙,好奇地跑过去看热闹。 看着看着, 两人成了审问的主官。 那张仁咬死了不认识曲文博, 没见过三彩画眉, 表情淡定, 眉头舒展, 一派坦然。 但是刑部和大理寺一眼就能看出问题, 态度越是自然, 越是无懈可击越是有问题。 邓仕强是个急性子,一拍桌子喝:“此案犯头脑不甚清醒,来人……” “我乃庆元三十四年秀才!”张仁站的笔直, 昂头直视上座官员。 “本官让你下跪了吗?没有。本官给你上拷了吗?也没有。来人, 给张秀才洗把脸, 清醒清醒。” 湿脸也是一种刑罚,将犯人反绑在刑床上,用厚厚的桑皮纸浸湿贴在犯人脸上,一张一张叠加,叫他呼吸难受,如同着火窒息般痛苦。 …… 黄昏时分, 天色将黑未黑。周寂年的审问工作由更专业的刑部和大理寺接手,他只好和谢宁先去用晚饭, 两人边走边聊案子。 衙内审问,无官无职的谢宁是进不去的,所以扯着周寂年好奇地问下午审问结果。 周寂年:“原来这张仁家里报过两次案, 都因家暴妻子,两次都被通判以清官难断家务事做了了结。” “到底是读过书,有几分小聪明,案发已经过去一年,他料想我们没有证据,咬死不开口。” 谢宁叹了口气,“可怜了小姑娘。” 周寂年想到张之桃,也有些可惜,“张之桃虽是个女孩儿,倒有些脾性。三十九年十月,她去有书茶馆帮张仁买花生,恰逢段茂才炫耀三彩画眉。” “当时段茂才放话,谁敢动他那三彩画眉,就剁了人手。张之桃听此言,以迷路借口骗取段茂才的信任,使计偷了段茂才的鸟笼抱回家去。” 谢宁恍然大悟,“她想借段茂才断其父之手?” “没错。”周寂年点头,回想张之桃用稚嫩的声音,无力的语气,说着让她绝望的现实。 张之桃说:“哥哥来我家之后,大声和他吵架……吴奶奶住在隔壁,他不敢吵……” “哥哥打了他,还说……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 “然后哥哥提着鸟儿就走了,天黑黑的,那只小鸟五颜六色……” 周寂年将这些告诉谢宁,“原来张仁的动机应先是报复,再是夺鸟害命,砍去段茂才的首级,也只是抱着泄愤的目的。之前我们查段茂才的交际圈子,还有出入的客栈茶馆,方向就错了。” 谢宁都能想象得到一个画面,就是张仁不屑地对着死去的段茂才说:你不是想让我死无葬身之地吗?那我就先让你见识见识! 谢宁听的愤怒不已,“这个张仁真是个窝里横!对待手无杀鸡之力的妻女残暴不仁,对待段茂才这等外人,打不还手骂不还口!” 谢宁喃喃自语,“难怪上午张之桃抢我钱袋之前,先自报了家门。” 周寂年环住他,第一时间想的是谢宁的安危,“钱财乃身外之物,往后再有人抢,引你去无人之地,切勿再追。” 因张之桃的证词,张仁才改口说见过段茂才,但是争执完,那段茂才提了鸟笼扬长而去,自己回了书房抄书,再没出过门。 这是咬定了府衙的人没有证据,看来这个张仁颇懂律法,且自认为证据被他处理的干干净净了。 夫夫俩用完饭,谢宁提着一个食盒,去接张之桃,送她回家。 …… 答完话的张之桃被送进了一个候间,她乖乖坐在一个椅子上,等待着那个温和的大哥哥来接她,等她回家之后就能和她娘亲过上不挨打的日子,她已经十岁了,可以帮茶楼的客人添茶水,她娘再也不用被那些坏男人欺负了。 她正想着往后的日子,门就被推开了,大哥哥和另一个高高大大的男子一起进了来。 她看了看门外,原来天已经黑了。 张之桃自己握手在胸前,低着头缩着脑袋,安安静静地走在谢宁身边,听谢宁与另一个高大的男子说话,男子她认得,是带头抓‘他’的那个官爷。 谢宁推周寂年回去,“你回去吧,曹大人他们饭都未用,审了一天案子,你去换岗。” 张之桃也停住了脚步,看着面前两人。 宁郎说的有理,周寂年也只好妥协了,点了点头,交代道:“我还是安排那两个衙役送你,你送完她乖乖回客栈,我忙完回来陪你。” 谢宁抿着嘴连连点头,他比周寂年还有事业心。 这本是一个凶杀案,但是案犯张仁表里不一,打妻骂女,谢宁自知道这个事情之后,一下午心情都很压抑,周寂年有心多陪陪夫郎,但是官务缠身,见谢宁这样乖巧,四下又无人,忍不住凑上去亲了谢宁一口。 谢宁下意识偏头看了眼矮小的张之桃,提脚就踹周寂年,“有孩子!” 若是平时,周寂年见好就收,但是今日特殊,故意逗弄谢宁,想让谢宁放松压抑的心情。 所以他左手抓了谢宁踢来的腿,右手朝人腰上一环,搂紧了人,“那你还打我?” 谢宁单脚站立,又被蛮力揽了过去,被迫紧紧贴着周寂年,右腿搭在周寂年腰上,这个羞耻的动作,让他瞬间脸色爆红。 他昨天还在心里说要改,再不打夫君了,这会儿全然抛之脑后,伸手就去揪周寂年的耳朵,“撒手!” 周寂年嘶了一声,两手松开,手掌向上摊开在两侧,做出投降的样子。 “呼!”谢宁吐了口气,提着食盒,红着脸对张之桃说:“走吧,哥哥送你回家。” 张之桃缩着脑袋,眼里俱是害怕,显然被打闹的两夫夫吓到了。 周寂年没注意到,绕开夫郎跨出门,喊了那两个衙役,交代了几句,便去审案了。 谢宁也没好意思看小女孩,怪难为情的。 四人出了府衙,出了街就走到了集市。黄昏街上行人多,不少收市的摊贩推着巨大的车走在道上,谢宁伸手握住张之桃的手腕,“小心。” 张之桃看着握着自己的手,这双手白皙,骨节分明却不细嫩,就像大哥哥这个人,外表俊俏好看,却敢打丈夫。 “他为什么任你打?” 街上人声吵杂,谢宁没听清楚,“什么?小桃是和在和我说话吗?” 张之桃却不再开口了。 谢宁无法,只好护着她继续走。 路上看到有卖小竹篮的,谢宁特别喜欢买小篮拎着,出街必买!而且摊上还有一个特别小的,正适合渝哥儿拎。 谢宁停住脚步,那小竹篮是四四方方的,形状奇怪的好看,他拿出钱袋就买了,四方竹篮只有他脚那么大。 “小桃喜欢竹篮吗?”谢宁想给小桃也买一个。 张之桃看了眼竹篮摊,她不明白这么小的竹篮,家里都用不上,大哥哥为何要买。 谢宁见她不吭声,站起身来看了下四周,有一个卖绣花鞋的摊子,他又顺手握了张之桃的手腕,牵过去后对着卖鞋的人说:“你看看有她能穿的吗?” 张之桃愣住,摊上的鞋子颜色真漂亮,就像那天她见到的三彩画眉一样,五颜六色,望不可及。 就在她晃神的短短时间内,谢宁已经买了两双绣花鞋,一双大一双小,黑色的鞋面儿上绣了大簇粉牡丹,花开富贵。 “你自己拿着好不好?”谢宁指着鞋贩递来的布包,对张之桃说。 张之桃还没反应过来,那小贩又朝前递了递,硬塞在了张之桃怀里,她这才伸手抱住了。 小贩空了手,麻利的接过谢宁递来的碎银,测了又测,最后给找了十几铜板。 张之桃看在眼里,她知道这两双绣花鞋不便宜,小小的她不明白,自己怎么配拥有一双这么贵的绣花鞋? 小女孩心想:他被抓进去了,紧接着她就过上好日子了,她娘也是。 张之桃低着头,一手抱着绣花鞋,一手举起来,递给谢宁,仍然没敢抬头,埋着脑袋瓮声说:“谢谢……哥哥。” 谢宁看着递到面前的手,心里叹了口气,更心疼小女孩了。将竹篮递给衙役,又握住了张之桃的手腕。 谢宁第一次亲眼见这样的家事,这世道,除了他天生好命以外,难道只有像大嫂李诗怡一样,自择良夫才能避免一生不幸吗? 李诗怡出生李府,能出生在府门大家的人又有多少?大多数还是像梅娘这样,到了年纪,父母手一指,被一个陌生的男人背回去,打骂只能挨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谢宁打算送小桃回去之后,给她们母女一些费用,尽绵薄之力,对这对可怜的母女照顾一二。 一行人走进葫芦巷子的时候,张之桃又开口了,她问:“他为什么任你打?” 巷子里除了他们四人,再没有旁人了,四周昏暗,安安静静。 谢宁一路都在想她们母女的不幸,听到这个问题的此时更是有一种使命一般,郑重的说:“他说,因为我是他的夫郎,我是他该捧在手心的人。” 张之桃没听懂,为什么该? 她五岁记事,那个叫作‘阿父’的男人刚刚中了秀才,阿父被有钱的老爷聘去做夫子,她知道,阿父去给别人家的儿子教书了。清贫的日子过了不久,柿子开花结果的季节,阿父被辞了,终日锁在书房。几个月后,她记得她才吃了几个甜甜的柿子,阿父就开始外出了。 小小的张之桃以为,阿父又去给别人家的儿子教书了,只是这次很奇怪,阿父白天出去,晚上多晚都会回来,还经常带几个叔叔回家喝酒。 终于有一天,来家里喝酒的叔叔和阿父吵架了,叔叔跪在阿父面前,娘亲躲在屋子里以泪洗面,她缩在角落,看到阿父接过了一个褐色的钱袋子,叔叔离开了她家。 再之后,几乎夜夜都有叔叔来她家,阿父越来越暴戾,天天都要打骂她娘,也包括她…… 她不明白为什么阿父天天在书房里,家里却顿顿有肉了。家里已经不缺肉吃了,为什么她和她娘亲的日子更不好过了? 小小的张之桃再也不敢抬头看人了,因为孩子黑白分明清澈无暇的眼睛看着张仁,会换来更狂烈的暴打。 所以今天她被吓到了,大哥哥怎么敢打那个高大伟岸、面容严肃的男人的? 谢宁见小女孩没再开口,以为她听懂了,一行人沉默地走至张家门口。 屋里仅一妇人,所以门反锁上了,俩衙役叩了叩院门,扬声喊道:“张家有人没有?速来开门。” 谢宁怕吓着屋里妇人,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顶,“叫你娘来开门,这里有烧鸡,带回去与你娘一起吃。” 张之桃以为谢宁要走了,她太想记住这个大哥哥的脸了,于是她鼓起勇气抬起了头…… 谢宁见张之桃昂着头,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里有自己的倒影,皮肤黑黄却有小孩儿的细腻,抿着唇神色紧张。 谢宁朝她笑了一下。 张之桃飞快低头,埋着脑袋转身走到门口,小手拍了拍门,语气雀跃,“娘,我回来了!” 任她怎么敲,院内寂静无声。天已经彻底黑了,丢下小女孩在门口也是不安全,俩衙役拍门的声音也大了一些。 他们隔壁屋的吴婶都被吓出了门,谢宁连忙致歉,顺便问了句,“屋里人可曾出门?” 吴婶:“不曾,你们走后,我和她说了会儿话,她一直哭,这会儿许是睡着了。” 没办法,只好让衙役从吴婶家院子里借物,□□过院,给开了门。 两个衙役守在院门外,吴婶拎着油灯和谢宁一起进了院子,谢宁拎着食盒放在堂屋,屋里黑暗,梅娘许是真的睡着了。 谢宁掏出钱袋,趁黑整个钱袋放在桌上,说:“那我回去了,你饿了先吃,待你娘醒了,和她说一声,这食盒得还给酒楼,钱已经结了。” 张之桃抱着绣花鞋,在黑暗中留下了眼泪,舍不得谢宁,舍不得这个送她绣花鞋的大哥哥。 谢宁摸黑想揉一揉小女孩的头,却触到一手湿泪,他有心想要说一些话让小女孩坚强,索性让吴婶去叫醒梅娘,给俩母女一些指望。 “第一次见你哭,哭吧,你还小呢。” 张之桃狠狠擦了眼泪,“我不小。” 她不小了,她要保护她娘。 一声惊叫打断两人的对话,打破整个院子的寂静,吴婶边喊边急急忙忙跑了出来。 “啊呀!!!!快!老天爷……梅娘啊!” 谢宁见状,下意识明白,梅娘出事了。 …… 梅娘死了,吊死在房梁下。 谢宁将晕过去的张之桃背回了客栈,请了大夫看诊,请了人守着她。 周寂年忙完回到客栈,听谢宁说这一惨事,也沉默了。 谢宁坐在床边,张手要抱,被抱住之后,将脸贴着周寂年的腹部,两只手放下来,无力地垂在身侧。 “离开张家的时候,梅娘说女儿托我照顾,原来那时她就不想活了……” 周寂年抚摸谢宁的手顿住,不对。 一个饱受丈夫摧残的妻子,报过案求过助,如此绝望都没想自杀,可是却在丈夫被抓后,她和幼女重获自由的时候自杀了,为何? 明明重获自由,脱离苦海了,梅娘却要死。梅娘在害怕什么?害怕张仁被抓之后会暴露什么她不愿意面对的事情,这个事情的真相是什么? “不对,验尸!” …… 周寂年一夜未歇,终于等到了仵作的检验结果,梅娘身患花柳病,而她的丈夫,张仁却没有。 周寂年当即下令,将全城去药铺买治疗花柳病药的书生抓来问话,尤其是认识张仁的。 梅娘的验尸结果,让这个案子陷入了更加黑暗的深渊,一个恶魔将一个家庭拖入地狱。 张之桃醒了,来看望她的吴婶端了粥要喂她。 “婶奶奶,我娘为什么不要我了?” 瘦弱的张之桃躺在床上,蜷缩着面朝里侧,怀里还抱着一双绣花鞋,吴婶守在一旁抹眼泪。 吴婶抽了抽气,稳着说:“她不是不要你了,她过的太苦了,去天上享福了。” “人死就是去天上享福了吗?那他是不是也要上天享福?”张之桃声音轻轻的,脆弱的让人不敢大口呼吸。 吴婶抹了抹眼泪,摇了摇头,“不是的,是因为你娘一生从未作恶,又在人间吃了太多苦,所以上天开恩。” 吴婶知道的也不多,是她丈夫从巡逻兵口中打听出来的。 但是她坚定的知道张仁是个畜生,打杀妻子虐待女儿,她将知道的都说了出来,“你父……” 想到桃姐儿都是称张仁为‘他’,吴婶也改口说:“他夺了人家小鸟,杀了人家,还砍了人家的头,他下地狱,他挨千刀,该万剐!” 张之桃瞪大眼睛,那个一脸神气,能拳打脚踢揍的他不敢还手的哥哥,被他杀了? …… 周寂年大刀阔斧迈步至张仁面前,一撩下摆,抬起就是一脚,踹的张仁连人带椅摔倒地上。 “周大人!”一旁看守张秀才的狱卒慌忙出声,张仁是秀才,没有革除功名之前,时不能蹲大牢的,这会儿好生养在屋子里,只是绑在椅子上,限制了他的行动而已。 “畜生!娶了人家,却不好好对待,整日待在家中无所事事,靠妻子买来的肉香吗?”周寂年挪开眼,多看张仁一眼他都嫌恶心。 张仁索性躺在地上,轻蔑一笑,“周大人?南渔县周寂年?” 他倒真是个‘书生不出门便知天下事’的秀才,周寂年设宴的时候,他虽没去,但是结交的一些狐朋狗友给他讲的绘声绘色。 信息不发达,他们书生只能东一个,西一个了解时事,然后经常聚在一起喝酒言论。 张仁哼了一声:“那个贱人不怕浸猪笼吗?”他以为是梅娘将家丑说出来的。 周寂年听他这不知悔改的话,直接喊人来要动刑。 张仁急忙说道:“你与我有什么分别?你夫郎给你买的鱼香吗?” 周寂年不怒反笑,“我与你的分别?我告诉你,我背他进家门起,我周寂年能让他活的像他自己!有我周寂年在,人也好,世俗也罢,谁都不能伤他分毫。” “哼,说到底,还不是花着你夫郎赚来的钱,若是我娶了他……啊啊啊啊!!!!” 周寂年飞起一脚踹他□□,居高临下一脸不屑,“你配吗?你敢说你妻子是自愿的?” “啊……她……勾引人……她不守妇道!啊……”张仁手被绑着,只能抖着腿试图夹紧下身。 周寂年没说话,飞快在脑子里理逻辑,“她有没有不守妇道,你自己心里清楚,不过是你用来让自己心安理得逼她出卖自己的借口罢了。” “啊…………”张仁痛苦□□,警惕心仍然很高,又缩进了龟壳不再开口,任周寂年激将,他就是不说话。 一旁的狱卒等周寂年走了,才上前啐了张仁一口,“个软蛋!若沦为战俘你也能这般嘴硬那才是服你。” …… 谢宁得了张之桃醒来的消息,也连忙回客栈看望她。 吴婶已经不在了,张之桃坐在床上,双手抱膝,绣花鞋也不再抱着了,鞋从布包里散落出来静静的躺在她脚旁。 谢宁见她这副毫无生机的样子,很是可怜,“小桃,你知道外公吗?” 张之桃想了想,打她出生到现在,从未见过,摇了摇头说:“没有。” “那爷爷呢?”谢宁坐在她身边,轻声问。 “死了。”这个她知道,爷爷去世那年,他被辞退归家,家里没了收入,她娘和她的噩梦开始。 “没关系。”谢宁深吸一口气,下了决心说:“有哥哥呢,哥哥养你。” 张之桃下巴蹭了蹭膝盖,低声问道:“他为什么还没有斩首?” 谢宁见她并不回应自己的决定,以为张之桃不好意思,因为小女孩一直都缩在自己的世界里。 只好回答她说:“因为证据不足。” 想到他夫君正在查的事,尝试着开口问张之桃道:“你还知道些家里的事吗?那些欺负你娘的人,哥哥把他们抓起来好不好?” “抓不了……” “怎么会呢?” 张之桃用手指抠了抠绣花鞋说:“不知道,就是抓不了,他们来过我家,说清官难断家务事。”张之桃的他们,指的是穿着官服的捕快,穿着蓝衫的衙役,“后来,我娘便不让报官了。” “为什么不让你报官了?” 张之桃轻轻回答,“不能说,说了我娘的名声就坏了。” 她记得,她娘的原话是这样的:不能说,娘的名声没了就没了,娘死不足惜,娘不能害了我女儿的名声。 她话是这么说,但是马上她又接着道:“我记得那些欺负我娘的名字,他叫他们成业兄,忠贤兄……” 谢宁本来还在奇怪,为什么小桃前面讲不能说,后面却又马上说出来了。 但是张之桃足足一气儿念了七八个名字!惊得他无暇分析其他。 谢宁越听越生气,手都抖起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25 21:20:51~2020-10-26 21:26: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兔子乖乖 10瓶;我有榴莲糖你要不要 3瓶;丸子×3、沫|*雅轩、柠檬好酸我好爱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原本是查段茂才死亡之谜, 替曲文博翻案,却扯出这等悲惨的家事。 经查实,张仁的父亲去世后, 张仁也因为不尽职而被辞退归家,他拿着父亲去世后的财产, 白天出入茶馆, 夜里出入勾栏院, 认识了秀才都没考中的李成业。 李成业家里有点儿闲钱, 受家族熏陶, 特别喜欢结交读书友人, 因为他自己很会奉承人, 又舍得花银子请吃酒,认识不少秀才,其中还有李忠贤这个举人。 五年前, 李成业和另外两个友人受邀去张仁家吃酒, 那时张仁已经将家里的钱花光了, 所以请兄弟到家中吃酒。 众人喝的烂醉,李成业借酒污了梅娘的清白,梅娘哭天喊地,叫不醒装睡的丈夫,被李成业得逞。 李成业衣服还没穿上,就被张仁逮个正着, 李成业跪在张仁面前,举了钱袋子求饶。 张仁这个畜生, 看在钱的份上放了李成业,但是关上家门对妻子拳打脚踢。 李成业给的钱花光了之后,张仁沉寂了几天, 但是他已经过惯了不赚钱不养家的日子,遂又打了李成业的主意。 这李成业也是贱,家有贤妻,但别人家的就是香,两个畜生商议一番,张仁就这么替妻子决定了卖肉的生意。 梅娘还没反应过来,大概是觉得没被逼上梁山,浑浑噩噩一段时间,第二次被张仁锁在屋里,和李成业两人独处时,彻底没了求生的念想,奈何张仁索性不出门,守着她。 她想毒死自己,出不了家门买药,想撞墙上吊,张仁阻拦。生不如死,却求死不能。 此案最最劣性的地方在于,这帮饱读诗书的人,目睹了梅娘的不愿与不幸,依旧对她干出那等畜生不如的事,最恶心在于还要聚在一起讨论分享。 小小的张之桃在张仁的暴力下长大,心理早已扭曲,不敢反抗。长大了些以后,知道了他父亲也是有人管的,便报了官。 不料这两次报官,都被以‘清官难断家务事’为由,上门说教了张仁一番便罢,之后更是不再登门。 万万没想到,患怪病拯救了梅娘,梅娘渐渐感觉到四肢酸痛,接着关节附近长满红疮,她终于解脱了,不需要再受尽侮辱了。 梅娘被世俗眼光所困,走一步算一步的计划,终止在张仁被抓那一刻。 她死前也只想着才十岁的张之桃,她的女儿,苦命的桃姐儿。 …… 这个案子查到这里,太让人压抑了。 谢宁不住的恶心,人到了年纪,谈婚论嫁之后,身边要过一辈子的到底是个人,还是个畜生? 周寂年一夜未合眼,夜里安排验尸,白天配合曹良邓仕强审问那一帮畜生,一直忙到下午,才回了客栈准备歇息一会儿。 谢宁拧了毛巾给周寂年擦脸,顺便和周寂年说了一下,他要收养张之桃的事。 “嗯。”周寂年闭着眼睛应声同意,也是一个可怜的小姑娘, “寂年,你能不能管教一下地方媒婆。”谢宁对着周寂年,说不完的话。 周寂年从鼻腔哼笑了一声,睁开眼说:“小孩子迁怒。” 谢宁搓了搓手帕,愤怒的拧眉,“成亲不仅是两个人,更是两个家庭的事,我朝谈婚论嫁都由媒婆上门递话,各人品行好坏全只听媒婆一人之词!” “像梅娘这般,父母刚过世,便被哥嫂发嫁出去,那张仁哪里是个男人?畜生都不如!在家时便好吃懒做,游手好闲,竟然也能说上媳妇。” “好。”周寂年揽了小夫郎在怀,一下一下的抚摸谢宁的后脑勺。 谢宁趴在他怀里还在嘟嘟囔囔。 周寂年闭眼没回应,谢宁渐渐就不再说了,知道夫君累了一夜,他该懂事。 不料,屋里安静了两刻钟,谢宁都以为夫君睡着了的时候,周寂年开口了,“我答应你,凡我治理的地方,张贴文书,媒婆牵红线必须口吐真言,不可有任何夸大和欺瞒两家的地方,若是两人成婚,发现家中有任何与媒婆说法有出入的,媒婆杖责三十。” 避免有心人碰瓷媒婆,就不罚钱了,毕竟什么事情牵扯到钱财,总是容易滋生事端。主要是约束一下那些保媒的人,别为了喜钱,故意隐瞒男女方的真实情况。 谢宁抬起身子,嘟嘴去亲周寂年,轻轻顺了顺周寂年的胸口,像哄渝哥儿一样哄夫君,“累一夜了,睡吧,我守着你。” 周寂年沉沉睡了一下午,再醒来,天色擦黑。 黄昏日落,周寂年用了晚饭便带着小夫郎进了府衙,曹良和邓仕强有了大收获,见了周寂年后,连邓仕强对他都很是礼遇,言语钦佩。 邓仕强:“周大人年纪轻轻,治理有方,连破案都有一手,本官着实佩服!” “邓大人夸奖了。”周寂年回礼,谢宁见状也跟着拱手回礼。 邓仕强面有喜色,“张仁个龟儿子,咬死不开口,却不想百密一疏,总算是逮着他行凶的证据了。” 曹良接话:“是啊,那李成业去年一月就死了,死于花柳病。我们查到李成业家中,从他妻子手中得到了这个……” 曹良伸手一指,案台上一个木盘里放着一个钱袋子,那钱袋是蚕丝绸缎的,巧妙的是用金线绣了一朵茶花。 普通人家怎么可能用的起金线,曹良马上派人去请段茂才的父亲,江南茶商段大千。 果然,这钱袋正是段茂才的! 曹良说:“段大千一眼就认出,这正是他儿段茂才之物。前年十月张仁杀了段茂才之后,拿了他钱袋和鸟,将鸟卖了五两银子,和钱袋里的银子一起挥霍一通。” “吴道追查此案,他才得知段茂才是江南茶商之子,他做了亏心事,夜长梦多,于李成业死后三个月的四月初十,将这钱袋交给了李成业的妻子,并且说是李成业的东西,落在他家,来物归原主。李成业的妻子将这钱袋当做丈夫的遗物锁了起来,直到我们去查。” 周寂年和谢宁明白过来,这张仁想来一招嫁祸,可惜吴道查都没查,匆匆拿曲文博结案。 “他倒是聪明,想将这唯一的罪证嫁祸给了已死之人。” 周寂年疑问:“张仁认罪了?” 曹良哈哈一笑。 邓仕强也没和周寂年藏掖,直截了当说了实情,“见这荷包,他也咬死了是李成业之物。这逼杀妻子的畜生,就凭这一条,我就敢刑罚于他!” 邓仕强放低声音对周寂年说:“我一说给他去势,裤子刚脱,他便什么都招了。” 曹良破了案,卸了重担,神态轻松地抚掌说:“张仁交代,卖三彩画眉的小娘子是他妻子梅娘所扮。” 谢宁握紧了拳头,这个畜生,仗着自己是秀才有功名,官府不敢对他施刑,满口谎言,视人命如草芥。 可惜作恶多端,总算是让官府的人找着借口对他施刑,他为了保住命根子,死也不愿意做个太监,这才不得不说了实话。 至此,这个案子总算是人赃并获,凶犯张仁不日问斩。 …… 回顾整个案子,若不是谢宁有奇缘,能和鲤鱼通灵,还不知道这个案子要查到什么时候,最后能不能查出来。 之后的事情就由曹良和邓仕强处理了,周寂年准备带着小夫郎回南渔县,渝哥儿才两岁,小脾气见涨,不知道把家里闹成什么样了。 谢宁和周寂年一同出了府衙,两人并肩走在无人的街道,周寂年手中的灯笼发出昏暗的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周寂年搬出儿子来,企图让谢宁心情好一些, “明日就回去了,先想好怎么哄渝哥儿。” 谢宁想到胖脸嘟嘟的儿子,心情好了一些,特别想抱着儿子温温软软的小身子,闻一闻儿子身上的奶香味。 谢宁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说:“他不是想养只小狗吗?咱给他养一只吧。” “好。”周寂年点头。 谢宁停下脚步,扯了扯周寂年说:“夫君背我嘛!” 周寂年故意逗他,“你多大了?” 十六岁出事,十七岁嫁你,十九岁生下渝哥儿,渝哥儿两岁了,谢宁自豪地说:“才二十一!” 说完硬扯住周寂年,踉跄两步就往周寂年背上爬,挂在周寂年肩膀上之后,两腿利索地一盘,牢牢勾住周寂年劲瘦的腰。 周寂年眉目疏朗,将手里的灯笼递给背上的谢宁,两手抱了小夫郎的腿,一步一步踩着影子朝客栈回去。 “才二十一,就长我身上了?” “唔……我喜欢嘛。” 两人过日子,从没有什么甜言蜜语,就是脚踏实地,携手并进。所以这话说完,谢宁自己就红了耳朵。 周寂年扬起嘴角,谢宁用下巴勾着他的肩膀,小夫郎自己难为情的笑开了,贴着人脊背的胸腔发出震动。 客栈近了,谢宁想下地,周寂年脚步飞快,背着人进了客栈上了楼。 谢宁将脸紧紧贴着人背,埋头掩耳盗铃。 小二给他们送热水的功夫,谢宁去隔壁看张之桃。 一进屋,就见张之桃还是坐在床上,缩着头抱着腿,瘦小又可怜。 “小桃,晚上吃饱了吗?我让小二送碗馄饨上来。” 张之桃这才抬头看进门的谢宁,摇了三下头。 谢宁心里叹气,但是用轻松地语气说:“明天我们就出发了,去南渔县,我的家。你喜欢吃鱼吗?” 张之桃打起精神,应付点了头。 谢宁当然知道张之桃心情不好,但是他不能完全放小姑娘胡思乱想,总要勾起她的兴趣。 所以接着说:“哥哥家开了一个烤鱼大酒楼,明天带你去吃,那你好好睡觉好不好?” 张之桃点了点头,还是没开口。 谢宁摸了摸她的脑袋,站起身准备走,又想到些事情,走回去说:“有什么要回家收拾的,你想想看,明早我带你回去取。” 张家房子被判偿给段家了,这是庆朝的刑律。 所以谢宁都没有有问句,他猜张之桃不会开口。 “柿子。”没想到张之桃却抬头回答了。 七月枣,八月梨,九月柿子红了皮。但是现在是一月底,马上过年了,哪有柿子? 谢宁没反应过来,张之桃又接着说:“家里有棵柿子树。” 说完她不好意思地抿嘴笑了一下。 谢宁抓着机会勾起张之桃的兴趣,“那个不好带走,回去了我给你新种一棵柿子树,你把它养到开花结果好不好?” 张之桃认真看着谢宁,小孩子的眼泪说来就来,眨眼睛,一串眼泪就淌了下来,“谢谢你,宁哥哥。” 出事这么多天以来,谢宁第一次见她落泪,就连梅娘走了,张之桃晕过去醒来也没有哭。 “别哭,日子会好起来的。”谢宁给她拭泪,温声安慰一番。 一直哄着张之桃躺下,盖好了被子,谢宁才起身回房。 熄了灯的房间,黑暗无光,张之桃无声无息地坐了起身,但是一直到谢宁绕过屏风,出了房门…… 眼睁睁看着房门闭合了,张之桃才喃喃自语:“我是小娘子……” 对不去,大哥哥;对不起,哥哥;谢谢你,宁哥哥。 她再不盼着柿子开花结果,也再不吃甜甜的柿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唉,我可怜的小桃,对不起。 感谢在2020-10-26 21:26:38~2020-10-27 23:00: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She is my fairy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秋雨 23瓶;小肥羊 20瓶;软豆豆三七 10瓶;鼻涕泡、漂流瓶0615 5瓶;楼兰月瑾 3瓶;繁华映月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第五天, 张之桃死了。 早上谢宁醒来,周寂年累了几天还在睡,谢宁想着先带张之桃回张家带些东西走, 日后做念想。 不料,张之桃不在房间, 谢宁下楼问了客栈小二。 小二说:“一早她就出去了。” 小二见谢宁脸色凝重, 又试着猜测, “挺大的小姑娘了, 许是贪嘴出门买糖了。” 谢宁着急地问:“她出去多久了?” “哎哟, 那挺久……卯正一刻, 客栈开了门就出去了。” 张之桃出去整整一个时辰未归, 这两天她待在客栈乖巧听话,床都不下,特别害怕给谢宁添麻烦, 这次外出绝对有问题。 谢宁回二楼上房, 叫醒周寂年后, 夫夫一同赶往葫芦巷子张家。 张家大门从外面锁上了,来不及找衙门要钥匙,周寂年直接借了吴婶的院子翻了院墙过去…… 瘦弱的张之桃合衣躺在厢房,屋里香气散了不少,恶臭味没了掩盖,肆无忌惮的充斥满屋。 整个厢房窗户都被钉死了, 昏暗不通气,周寂年轻声喊:“小桃?” 床上的张之桃毫无反应, 周寂年快步走近,床上的小女孩眼下发黑,嘴唇乌紫, 唇上还有被自己牙齿咬出来的伤口,显然曾经痛苦万分。 周寂年连忙伸手触碰张之桃,还有体温,没了鼻息…… 周寂年抱起张之桃冲了出去,“宁郎,砸门!” 谢宁听周寂年语气急促,已经猜到张之桃出事了,借了吴婶家的铁锤对着张家大门猛砸。 两夫夫抱着张之桃冲出葫芦巷子,朝药铺奔去。 吴婶在后面再次抹泪,“造孽哟!杀千刀的张仁……” 同仁药铺。 大夫伸手收了张之桃身上的针,摇了摇头说:“发了霉的柿子怎可食用?准备后事吧。” 谢宁眼睛瞬间就红了,他无法想象,黑瘦的张之桃抱着红了皮的柿子,珍重的收在箱子里,那是她记忆中最甜的食物,只是在她五岁的那一年,吃完甜甜的柿子后,她刚刚开始用眼睛看这人世间时候,就被暴力对待。 就连死,她都想要死在甜甜的柿子上…… …… 处理完张之桃的后事,两夫夫策马回县,已经是第六天了。 渝哥儿蹲在院子里,熬熬凑在他脚边,用鼻子不停地嗅。他细软的头发被绿禾扎了一个小包,靠近脖子有几撮软毛毛扎不起来,掉下来乱糟糟的支棱,显得他脑瓜炸毛。 大门打开的时候,渝哥儿下意识扭头去看,大大圆圆的眼睛懵懂无辜,撅着的小嘴儿在见到爹爹的时候,马上扁起。 “哇……哈啊啊啊……”渝哥儿一个屁股蹲跌坐在地上,小嘴儿张的大大的,那哭声惊的屋里人哗啦啦往外跑。 谢宁冲上去捞起渝哥儿抱在怀里,再一次感受到儿子软软肉肉的小身板,他鼻子都酸了。 “乖乖,叫爹爹。”谢宁凑上脑袋在渝哥儿脸上亲了又亲。 “哇……啊啊啊……”渝哥儿哭声又拔了一个度。 周寂年走到谢宁身旁,也心疼的握着儿子的小爪爪。 渝哥儿可太能哭了,任凭爹爹抱着他又是哄又是亲,又是举高高,又是拍背背,他硬是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哭够了才歇。 红着眼眶,鼻涕流流,渝哥儿蔫哒哒缩在谢宁怀里,小胖脸贴着谢宁的心口,可给俩父亲心疼坏了。 谢宁抱着儿子蹲下来,指了地上的小狗,“呀,我们渝哥儿养小狗啦?谁给你抱的?” 渝哥儿在谢宁怀里蹭了一下脸蛋儿,扭头也去看小狗,哑着小嫩嗓说:“啊嗷……” “嗯?”谢宁颠了下渝哥儿,渝哥儿脸上的小肉肉抖了一下。 “爹爹……”渝哥儿指着小狗就喊,喊完就跌靠回谢宁怀里,用小指头去抠爹爹的衣襟。 周寂年挑了挑眉,伸手捏了捏渝哥儿的小胖脸,没说话。 谢宁笑了声,“渝哥儿长大了,都可以养小狗了,开不开心啊?” “嗯!”渝哥儿猛点一下头,小爪爪已经伸进了谢宁的衣襟里,还在往里钻,非要贴到爹爹的肉才行。 谢宁抱着渝哥儿满院子的走,周寂年跟长辈回屋里,交代了一下府城的事。 小宝宝热乎乎的小爪爪就贴在谢宁的锁骨下面,渝哥儿可会享受了,一只小爪子挂在爹爹衣襟上,一只小爪爪扒着爹爹的锁骨,还要爹爹哄着他。 小奶狗熬熬起初还跟着谢宁的脚步,逛了一圈之后,见小主人看都不看它一眼,失望极了,垂着两只小耳朵哼哧哼哧的爬台阶,想要进屋里烤火。 “渝哥儿,你叫爹爹,你说我想爹爹了。”谢宁还得不停找话,他要是不说话,渝哥儿就哼唧。 渝哥儿很敷衍,嘟嘟小嘴喊一声,依旧蔫哒哒的,“爹爹……” “我想爹爹了。”谢宁凑上去亲了渝哥儿淡淡的小眉毛。 “唔养爹爹了……” “哈哈哈哈哈……”谢宁抱着儿子大笑。 渝哥儿也不知事,但是他能感受到爹爹的开心,于是也‘哼哼哼’跟着笑起来了。 又哭又笑,小狗尿尿。 周寂年抓了张椅子放在门边,远远地看着院子里的夫郎和儿子,一边回答父亲的问题。 周三丰问:“那案子结了?”其实他有心想问上京下来的官,他儿协助破了案,有没有什么记功奖赏。 “结了,多亏了宁郎。” 周寂年讲述了案子经过,就当是和家人在讲故事,完全按照事先在府衙的解释,“……恰巧偷了宁郎的钱袋,我抓了人回来,那人名叫张仁,是个秀才…………这才将凶犯绳之以法。” 谢宁哄好了渝哥儿,抱着进屋取暖,顺便听周寂年讲故事。 渝哥儿扒着爹爹,谁来抱都不要,小爪爪‘啪啪’拍着拒绝,可有劲儿了。 绿禾去地窖摸了几个红薯,装在簸箕里抱了来,蹲在火盆边上埋红薯。 冬天里的烤红薯,最是香甜,渝哥儿吃完烤红薯‘噗噗’放屁,放一个就张着小嘴巴嘎嘎乐。 逗的一屋子人开怀大笑。 …… 过年前几天,王家贵到南渔县了,晚了一个月,一问才知道,不是路上遇匪,是官路路监故意讹钱。 若遇匪,还能拼了打一仗,遇官,那只能是乖乖送钱了。 周寂年一个小小的南渔县县令,还真是鞭长莫及。跑商之事只能暂时撂下,待过完年后,再商议。 王家贵坐在周家院子里,渝哥儿扒着他的腿,手里捏着一个咸虾干在啃。 “渝哥儿,给姑父尝一口呗?”王家贵虽是去年刚成亲,但是已经二十六了,渝哥儿这么个俊俏的娃娃,除了粘爹爹谢宁以外,乖娇乖娇的,他实在是喜欢孩子,恨不得马上回去和自家夫郎容哥儿生一个。 可惜他来时遭阻拦,硬给卡在江州边界一个月,只能在周寂年家过完年,开春再赶路回去了。 渝哥儿是尿床醒的,谢宁忙着收拾屋子,所以把他抱出来之后,就没工夫给他扎头发。 这会儿渝哥儿披着及肩软发,转过身子,倚着姑父的大腿,昂着脑袋,吃虾干给姑父看。 “哈哈哈……”王家贵爽朗的笑,抱起渝哥儿放在腿上。 渝哥儿还是个小宝宝的时候,最不爱大人抱他,两岁这会儿他站的好,走的稳当了,又不爱走了,小孩儿就是善变。 渝哥儿荡了荡小短腿,嘟着小嘴儿喊:“哭父。” “诶。”王家贵答应。 院外传来货郎敲铁的声音,紧接着就有货郎喊:“卖糖糕咯……卖糕咯!” 渝哥儿一听这动静可不得了了,踢踢腿儿溜溜下了地,吧嗒吧嗒跑去大门口,门闩架着,他知道他自己够不到。 于是渝哥儿颠颠又跑回来,将他啃得只有个红红虾尾的虾干举着给王家贵,奶声奶气地喊:“哭父糕糕……” 小手臂一指大门口,翘起一根肥肥短短的小指头,着急的跺了跺脚。 不夸张的说,这会儿别说是‘糕糕’了,就是金板凳,王家贵都能点头给他买了。 等谢宁抱着儿子尿湿的床单出来晒,看到王家贵坐在板凳上端着碗,儿子面向王家贵站着,小手搭着王家贵的手腕,张着小嘴儿吃糖糕,谢宁都怪不好意思的。 “这个好吃包,又拉你花钱了吧?”全家上至俩爷爷,下至绿禾石头,小小的渝哥儿是见人就拉。 不过也是因为这些人天天宠着他的缘故,小宝宝最是会识别善意的。这些人是真的和周家亲,主子的长辈是苦过来的,年轻一辈的主子明事理通人情,绿禾石头虽是周家仆人,但是待遇比家人也不差什么了。 “一个铜板罢了,宁哥见外了。”王家贵憨厚一笑,他夫郎容哥儿是周寂年的三弟,论辈分理应喊周寂年的夫郎谢宁一声哥,尽管他年长于谢宁。 谢宁便不再客气了,别人对他儿子的好,他心里记着呢,会还的。 晒好了床单,抱了渝哥儿去门槛上坐着,拿了篦子给渝哥儿扎头发。 家里其他人还没起床,王家贵避嫌,说:“我晨起走走。” 王家贵前脚刚出门,绿禾就起来了,南渔县湿冷,她起床之后有些鼻塞头重,所以在被子里捂了一会儿,出了门见主人家已经起来了,忙打了招呼就要去灶房。 谢宁将渝哥儿细软的头发归拢在头顶,绑了个发髻,觉得儿子还小,三天洗头也不费工夫,就没给用桂花油,所以渝哥儿脑门还是有些小胎毛四处炸起。 听绿禾说话咳嗽了两声,他回屋里拿了羊蜜膏去灶房,渝哥儿吧嗒吧嗒迈着小短腿跟着他。 谢宁将羊蜜膏递给绿禾,“去化了开水喝,我来给渝哥儿熬个粥。” “我给爷烧火。”绿禾不太好意思。 “去吧,喝完捂一捂汗。”谢宁将绿禾赶出灶房。 渝哥儿已经去摸了火钳子在地上东戳西戳,谢宁过去拍了下他的小屁股,“捣蛋鬼,地戳坏了。” “嘿嘿嘿……”渝哥儿小手臂一张,扑着抱住爹爹的腿,软绵绵随着走动晃悠。 “你倒好脾气。”谢宁单手夹起儿子,绕到灶台后面生火,墙角堆了一些干柴,渝哥儿就伸着小爪子在那里摸摸索索,自己玩的很开心。 火生起来了,谢宁拎着渝哥儿的腰封,直接拎着儿子放在灶房门口,搬了个小板凳,指着凳子说:“你乖乖坐这里看着,爷爷起来你就喊,爹爹给你熬个虾干粥好不?” 渝哥儿刚刚被拎的很开心,满面笑容,举着小手臂还要抱,仰着小脸蛋软萌萌地笑,“爹爹……” 谢宁要烧火煮早饭,哪有功夫陪他玩儿,伸手指勾了勾儿子的嫩嫩的脸蛋儿,“乖,好儿子。” 渝哥儿只好放下小手,嘟嘟小嘴儿乖巧坐下,两只小爪爪缩在肚子处握着,大眼睛滴溜溜看着院子。 家里的小狗不知道从哪处晃悠出来了,在院子里扑着王家贵刚刚坐过的板凳撕咬。 渝哥儿伸出小手指向着小狗,扭着脖子对爹爹说:“嗷嗷……爹爹唔一哟。” 谢宁挽了袖子准备剁虾干,看了他一眼,“那你去和它玩儿吧,不许出院子。” “喔。”渝哥儿噘嘴回应一声,但是小屁股挪都没挪一下,显然是爹爹回来了,小狗就失宠了。 谢宁无声笑了笑,开始切虾干。 有一个高大欣长的身影走出堂屋,是周寂年,儿子尿床把他俩淹了,他自然是也睡不了了。 “爹~”渝哥儿扯着小嗓音奶声奶气的喊,一个字硬是拐了好几个弯儿。 周寂年下了台阶站在院子里,朝儿子招手,“过来。” 跟唤小狗儿似的,小狗渝屁颠屁颠地跑了过去。 周寂年弯腰一把举起儿子,先来了几个举重,招的渝哥儿笑的开怀,“咔咔咔……” 在灶房的谢宁垫了脚,伸着脖子去看院子里的两父子,见两人玩的好好的,放下心来继续切虾干。 等他食材准备的差不多了,周寂年也将渝哥儿夹在腋下,进了灶房,给谢宁烧火。 渝哥儿在谁手上都是像珍宝一样搂着抱着的,到他两个爹手上不是夹就是拎,偏他还最是开心。 一家三口窝在灶房里,渝哥儿被父亲圈在两腿中间,他要是瞎动,周寂年就使小力,渝哥儿两只小爪爪搭在他膝盖上,哼哼唧唧的,他呆不住又出不去。 “爹……哼哼……爹爹。” 谢宁才不管他,一放他他就皮,灶房又是火又是刀的,哪能叫他瞎跑? 灶房里,两个大人偶尔交流一两句,各做各的,就渝哥儿小闲人一个,小嘴不停叭叭,时而哼哼唧唧。 今儿天晴,王家贵和石头在院子里晒干货。 王家贵朝灶房偏了偏头,问石头,“这爷天天都这样?” 石头只看王家贵的动作,看都没看灶房,点了点头,“年爷忙,休沐才有功夫。” “稀奇。”王家贵笑了笑,怕人误会,又解释道:“真好。” 石头憨厚一笑,手上麻利,跟周寂年出入多了,很多场合,言多必失,所以他渐渐稳重少言了。 早饭是咸虾粥,粥里切了很多细姜丝儿,天冷驱寒。 周三丰逗孙子,“外面床单是谁尿的啊?我孙儿知不知道?” 渝哥儿含了一口粥在嘴里,嘟着小嘴儿快速的咀嚼,闻言一点儿都不觉得不好意思,小手一指自己,骄傲地喊:“我!” “哈哈哈……”一桌子长辈笑开了。 把渝哥儿美的,嘟着小嘴儿摇头晃脑,就差来一套醉拳了。 谢宁咽下粥,戳了下他的小屁股,“你倒敢作敢当,好好吃。” 渝哥儿脾气也是好,在凳子上扭了扭小屁股,冲着谢宁龇牙笑。 …… 用完早,周寂年带着石头出了门,年前年后他本不忙,但是南渔县修建了很多民宅,周边不少百姓迁来南渔,他要亲自去视察。 同去的还有王县尉,他主要管南渔治安和巡逻,但是自周县令上任以后,他工作轻松了很多。 南渔农村开垦农田,粮食丰足。自‘南渔鱼美’那首诗传遍南方之后,来南渔讨生活的平民也多了数倍,再加上来南渔游玩的百姓,经济直线飙升。 有人就有交易,南渔渔村的海产能卖上价格了,都堆到县城里摆摊的摆,开铺的开,经济流通之后,百姓丰衣足食,倒是少了很多刁民。 王县尉家里也跟着开了农田,在镇上买了大院儿,毕竟他家族就在南渔,人多劳动力也多。 反正他挺佩服周寂年的,打心底服从。 周寂年走了一圈后问:“如今县里私塾有几座?” “私塾?还是一座。”王县尉记得还算清楚。 周寂年摇头,“南渔人口是去年的两倍,私塾一座不够,再建。” “可……”王县尉见周寂年语气平稳,壮着胆子劝说:“咱县百姓如今是收支平衡了,送入私塾的小童子只多那么寥寥几个,再建怕是要空在那里荒凉了。” 他说的时候,一直看着周寂年,见对方偶尔点一下头,他才放着心说完。 周寂年理解是理解,但是他的目光是放远的,所以着重强调说:“粮食和住房问题已经解决了百姓生存之基本,南渔往后的发展,要承载他们的鸿鹄之志,所以私塾宁空勿漏,建。” 王县尉是武夫出身,此时还是不理解,只是基于对周寂年的服从,领了命令去干。 但是多年之后,小小的南渔县也出了状元,他就明白了周寂年的眼光之长远,非普通人能及。 巡视完民宅,周寂年又领着人去了县里唯一的私塾,童子们都回家过年了,就夫子一家在私塾里。 慰问一番,见私塾破旧,又命王县尉安排年后修辑目前南渔唯一的一座私塾。 他这个做父亲的在帮百姓修房子,他儿子渝哥儿在家挖墙脚。 谢宁就一眼没见,渝哥儿就拖着他炒菜的锅铲跑去院子铲土,熬熬跟着小主人,两只毛乎乎的前爪奋力刨地。 林锦和绿禾在灶房门口摘菜,准备开火烧午饭,羌活出门去给风寒的绿禾买柴胡了。 两人边摘菜边闲聊,给渝哥儿得了空,等到灶台火都烧起来了,两人找遍了找不到锅铲。 跑出院子一看,气的林锦血往脑袋上涌。 林锦这是第一次动怒,扯着渝哥儿的腰封把他拎起来,夺了他手里的锅铲,“你是越发调皮了!你看你爹回来不揍你。” 绿禾也忍不住笑,接了锅铲去冲干净了,又烧开水洗。 “啊啊……”渝哥儿整个人挂在空中,呆呆的喊了两声,两条小肉肉腿儿弹了弹。 林锦还是气不顺,冲着他的小屁股啪啪两巴掌。 “爷爷~”渝哥儿伸长小短手搂着林锦的胳膊,软软地喊。 两三岁狗都嫌,这话真是不假。 谢宁收完干货回来,见儿子小小一团蹲在院子角,熬熬蹲在他脚边呼呼大睡。 “乖乖,来爹爹这儿。”谢宁在院子中间蹲下,朝渝哥儿拍拍手。 渝哥儿嘟着小嘴儿扭头看爹爹,又指着灶房说:“爷爷打……” 林锦拿着锅铲站到灶房门口,“他把我炒菜的锅铲拿去挖墙脚,我打了他屁股两下,都没用力。” 谢宁瞪大眼睛,夸张地跑去墙脚看,回去扯着儿子的小胳膊,指着地说:“房子给你挖塌了怎么办?你不住啦?爹爹不住啦?” 渝哥儿抿着小嘴儿,也知道不该了。 谢宁一戳他脑门,“我真该打你了,净捣蛋。” 渝哥儿哼哼唧唧站不住,没骨头似的往谢宁怀里靠,“爹爹……抱抱。” “以后拿了什么,要不要跟大人说?”谢宁不抱他,扯着他的小胳膊将人撕下来,控制距离让渝哥儿自己站好。 “要嗷~”渝哥儿已经开始抽抽了,说话都带了鼻音。 大过年的,谢宁也不想惹儿子哭,软了声音说:“那你去和爷爷道歉。” 渝哥儿晃晃悠悠跑到灶房门口,趴着木门喊:“爷爷……” 谢宁在后面当军师,“你说,对不起。” “嘟唔起。” “你说,爷爷对不起。” 渝哥儿扬起声音,喊着:“爷爷对唔起!” “给爷爷作个揖。” 渝哥儿撅着小屁股,乖乖抱着两手上下上下的挥,整个小人儿都蹲蹲起起,瞧着特别可爱。 早就不气了的林锦,一见孙子讨乖的样子,心情直接好了。 谢宁坐在院子里,看着赖在林锦怀里的儿子,心里在思考,是不是得告诉爹爹渝哥儿的特殊体质了。 毕竟他不可能十二个时辰都盯着渝哥儿,渝哥儿能走会跑了之后,栓都栓不住,万一在众人面前出了什么事,被发现这个体质,那就坏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桃的结局,上一章最后两句有暗示。 渝哥儿越来越调皮了,你们还喜欢吗?呜呜…… 感谢在2020-10-27 23:00:16~2020-10-28 19:59: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故筝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3728314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应门有翼 135瓶;zw7246 60瓶;狡山芋 3瓶;She is my fairy 2瓶;lxq1800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二月一过, 王家贵就赶路回越州府了,他的小商队运了虾干回去,周三丰托他带了些补品回去给周奶奶。 熬熬刚出生是只小黑狗, 越长越黄,三个月大的时候已经成一只小黄狗了。 耳朵尖耷拉着, 看起来很温顺的样子, 大概是跟着小主人长大的, 所以并不闹人, 性格很包容。 渝哥儿穿着大红长棉袍, 黑色棉裤, 头顶一坨小发髻, 风风火火在院子里跑来跑去。 院子里搭了竹竿晾衣服,搭了竹架晒药材,他小小的身影就窜来窜去, 身后还跟着熬熬, 一红一黄你追我跑。 谢宁昨儿听阿父说, 有人来全鱼宴自荐菜式,所以他今日得去看看。 渝哥儿一见爹爹拿着斗篷站在门口,吧嗒吧嗒跑过来,扑的谢宁一个踉跄。 “爹爹。”渝哥儿昂着小脸蛋,抱着谢宁的腿撒娇。 他穿的厚,他爷林锦生怕冻着他, 给裹得严严实实的。 渝哥儿体质的原因,其实不怎么生病, 唯一难受了就是缺水,灌两碗水下肚,或者带他去游水就不难受了, 特别好养。 “嗯?”谢宁给自己系好斗篷,弯腰捞渝哥儿,一下还没捞起来,儿子穿的太厚了,抱不住。 于是谢宁摸了摸儿子的小脑瓜,说:“爹爹去楼里,你乖乖跟着爷爷……” “我也要!”渝哥儿艰难地举着两只小手臂要抱,“抱抱。” 谢宁只好把他抱起来,举高点和他面对面说:“爹爹去街上,一会儿就回来了,你在家午觉好不好?” 渝哥儿飞快摇头,扁着下唇,大眼睛可怜兮兮把谢宁望着。 “回来给你买糖人。”谢宁亲了他一口。 “爹爹走吧。”渝哥儿小手指着院门,催着谢宁走。 林锦在身后捧着手笑,“过年一个月没叫他出门,憋坏了,我去拿个披的,一道去吧。” 谢宁抱着儿子在院子走动,哄着说:“你现在不午觉,下午都不许你睡了。” “嗯。”渝哥儿敷衍点头同意,小小娃娃不知道睡觉滋味美。 谢宁只好抱着他出门,绕去县衙想和周寂年说一声,没寻着人,只好作罢。 上了街,谢宁将渝哥儿放下,牵着他走,渝哥儿举着胳膊攥着他两根手指头,大脑袋左看右看,不好好走路。 谢宁牵着他给买了个小蹴鞠,他抱着就乖了。 到了酒楼,被林锦抱去后院玩蹴鞠了。 谢宁解了斗篷,绿禾接过去挂柜面旁边的架子上,然后跟着谢宁上了二楼。 献菜的是一个渔夫,肤色黝黑粗糙,初春天冷,他却穿着像夏季,好似并不会冷一样。 小二拎了开水冲茶,对谢宁说:“这是海东渔村的章海。” 章海忙站起来,没想到这么大的酒楼,真正做主的是这样年轻的一个小郎君,常年待在海边,他还从未见过皮肤这么白皙的人。 谢宁先笑了下,“坐吧。” 说话间,周三丰也匆忙赶来,直奔主题,“上菜吧。” 那章海去门口抱了竹篓来,海腥味扑鼻,周三丰和谢宁都不动声色,到底是开了几年大酒楼,形形色色都见过。 章海扯开竹篓上面的油布,“这小乌贼,我家给晒成干了,听说全鱼宴酒楼前段日子收海产,掌柜您瞧瞧,能收不?” 谢宁站起身去看竹篓,伸手拿了一个,这乌贼干似小船,尾巴有几个须须,闻着可腥。 “这……你吃过吗?”谢宁好奇,咸鱼味都比这好闻,这能好吃吗? 再就是,海产干货已经随王家贵回越州了,单程就一个多月呢。 “这也叫柔鱼,没刺没骨的全是肉,这好吃!”章海有些激动,很想将乌贼干卖出去。 谢宁皱了鼻子,拿近闻了闻,面似嫌弃。 “我这就炒给您尝尝,您行个方便,我借用一下后厨。”章海是个粗汉子,想什么说什么,不太懂礼仪。 按说酒楼后厨,哪是人能随意进出的,若是歹人下个毒搞小动作,真是闹命。 谢宁又看了他一眼,四下打量,这章海的手背手掌尽是干纹,确实是冬日也赶海的渔夫形象。 “行,去吧。”谢宁点了点头,他也是喜欢钻研新菜式的人,所以很愿意接受新事物,“绿禾。” “随我来。”绿禾上前一步,让章海跟着她去后厨,她要盯着。 章海抱起大竹篓,绿禾又说:“拿几个就罢了,这么重,抱起多不便。” 万一大竹篓下面有什么秘密,她觉得还是防着些好,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哦哦好。”章海大大咧咧放下,捡了五个乌贼干跟着绿禾下了楼。 谢宁颇意外,绿禾这是防范于未然,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体贴章海的,叫人心里慰贴。 谢宁对阿父说:“这绿禾谨慎,堪大用。” 周三丰哈哈一笑,“她日日跟着你,看也都看会了。” 周三丰两只手互相缩在袖筒里取暖,也走过去居高临下看了看竹篓里的乌贼干,“啧……这味儿真大。” “对了,宁郎,阿父打算在建州府城开第三家全鱼宴,地方都现成的,你要能忙得过来,我就应人老张一声。” 谢宁好奇地问:“地方都现成的?在哪啊?” “府城的老张酒窖边上,原是卖茶叶的……”周三丰说着说着,压了嗓子,竖起大拇指低声道:“据说惹了京里的这个。” 周三丰:“跑茶贩不出去了,关了好些铺子。” 谢宁眉头跳了跳,“茶商?是不是姓段?” 周三丰一点头,抬了眉头,“你听说了?” “没,咱江南跑茶的就听说过段家,所以我猜测。”谢宁右手握拳,砸了砸左掌心。 周三丰又唏嘘了几句,江南段茶曾经多么风光,就因为得罪了京城权贵?说凉就凉了。 谢宁记下了,打算晚上和周寂年聊聊。想好了才回答周三丰说:“我忙的过来,调个味儿的事,阿父若计划好了,第三家开了便是。” “行。”周三丰朝门口走去,“我去看看我孙儿。” 这话说的,天天在家抱不够,来酒楼还得专门再看一眼。 渝哥儿在后院抱着蹴鞠,用小爪爪抠着蹴鞠窟窿眼,蹲在地上拍拍拍。 周三丰过来教他,“孙儿啊,这是踢的,得用脚玩儿。” 渝哥儿侧脑袋看周三丰,笑眯眯喊:“爷!” “诶。”周三丰回应的中气十足,“过来。” 渝哥儿站起来太快了,穿的又厚实笨重,朝前栽了一下,好在没摔,他自己用小手撑着地站稳了,嘟嘟跑到周三丰面前。 周三丰抛了蹴鞠,用脚轻轻一踢,竹子编制的蹴鞠就轻盈的飞走了,在空中划了一个弧度,落到地上滚了几圈。 “去踢回来。” 渝哥儿听懂了,呼呼一阵风就跑到蹴鞠跟前,试着踢了一下,蹴鞠滚了几步远,他小短腿迈了两步追上去。 他这会儿嘟着小嘴儿,想踢一个大的,力使大了,结果准心没瞄好,一只脚抬起来踢歪了,然后一个屁股蹲儿坐在了地上。 林锦瞧见了,气的拍周三丰的肩膀,“你不来他好好的,你一来就惹他。” “哈哈……”周三丰爽朗一笑,拍了拍巴掌对渝哥儿说:“乖孙儿,自己站起来。” 渝哥儿皮实,自己跪在地上,又用小手撑着站了起来,之后就学会踢蹴鞠了。 玩了一会儿,林锦抱渝哥儿回屋净手,不叫他在院子玩儿了,怕动的多了出汗,再一受凉,可不得生病吗? 奇怪的是,他将手烤的干燥温暖,一探进渝哥儿后背,渝哥儿真是一点儿汗都没出。 周三丰洗了手回了二楼,正巧章海将乌贼菜送上来。 绿禾先给章海捻了一筷子,等章海吃了,自己吃,自己吃了才给谢宁和周三丰捻。 谢宁看着菜式,乌贼干被切成长条,炒出来黑乎乎的,但是没了腥味。 周三丰直接是不打算动筷子,就谢宁好奇尝了一口。 炒乌贼干咸香,嚼起来很有韧劲,细细咀嚼,越吃越香。 谢宁看了眼绿禾,绿禾点点头,她也觉得好吃。 “阿父尝尝。”谢宁了解自己,只要是水里的,他就没有不喜欢的,他儿子随了他一模一样。 所以他想看看其他人的口味。 章海有些忐忑,这玩意儿海边人也甚少吃,新鲜的看着粘嗒嗒,软弱无骨不像鱼虾那么好看。 而晒干了又腥臭,所以不是很讨喜。再一个就是这玩意儿不好抓,他自己是摸到了门窍,原来这乌贼喜光,有光亮就扑上去。 他这趟来,一是他们家都挺喜欢吃,二是实在缺钱。 章海去抓了一个乌贼干,直接咬下一条乌贼须,说:“这好吃的,这样也好吃,嘴里没个味道的时候,吃点儿,能嚼一下午。” 周三丰被他逗笑了,指着他说:“真生性。” 于是笑着也尝了一筷子,对谢宁说:“说不上来,反正怪里怪气……” 谢宁笑了笑,指着那一筐问:“那你这柔鱼干怎么卖?” 那一竹篓的柔鱼干,少说也有个五斤重,若拿鱼做参考,南渔县海产不值钱。 章海挺实诚,开口就说了心理价,“掌柜的若要,给个两百六十文,这洗干净炒一炒就顶好吃,真的。” 这个谢宁倒是相信,主要是章海的厨艺太差了,炒出来黑乎乎的,干瘪瘪的,好歹葱花放一点,看着也好看啊。 谢宁很爽快的买下来了,给了钱之后对章海说:“你家在何处?往后我还要的话,可能再有吗?” “有有有!”章海连连点头,“我家在海东渔村,最靠海,家门口栽了角果木。” 谢宁记下,让胡掌柜亲自送了人出酒楼,自己拿了三个乌贼干去了后厨。 不消一会儿,端出来一盘五颜六色,渝哥儿见了就嗷嗷叫唤的干煸柔鱼。 只见盘子里有红的辣椒丝儿,绿的青椒丝儿,染了酱色的乌贼条,还撒了葱花儿。 这会儿周三丰再一尝,不住的点头,“好。” 先是看着就很有食欲,没有张海炒的那么咸,也可能是辣椒佐了味儿,又有嚼头,又鲜香。 渝哥儿要吃,谢宁给他涮了水,味道淡了点儿,但是也是好吃的。渝哥儿嘟着小嘴儿咀嚼,一条就嚼了好大一会儿。 林锦吃着味道也好,只是好奇问:“宁郎这是要给全鱼宴加炒菜吗?” 谢宁摇了摇头,“这乌贼干一斤比肥肉还贵,又贵份量又小,摆桌上肯定要被烤鱼比下去,我再想想。” 毕竟他这全鱼宴是卖的烤鱼,不是炒菜馆。 开第一家全鱼宴的时候,寂年就和他说过,特色很重要。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28 19:59:36~2020-10-29 20:23:4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衰草染寒霜 15瓶;小段小段、莲藕酱 10瓶;今朝 9瓶;臻宝 6瓶;狡山芋 2瓶;半枫荷、zz酒歌如墨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天黑之前, 谢宁回了县衙内院,渝哥儿在酒楼疯跑了一天,这会儿知道困了, 粘着谢宁哼哼唧唧要抱。 “小赖皮。”谢宁也不忍他这副眼睛都睁不开的样子,抱起渝哥儿, 打横在怀。 渝哥儿眯着眼睛, 昏昏欲睡。 谢宁给他拍拍背, 晃悠几下, 他就躺在爹爹臂弯里睡着了。 等周寂年也回来, 渝哥儿换到父亲怀里都没醒来, 周寂年抱着儿子, 谢宁坐在他身旁跟他说话。 谢宁说:“下午阿父说要在府城开第三家全鱼宴。” 周寂年这两日忙着城建,和商人老爷吃饭,是商议好事, 商老爷掏银子给南渔建私塾, 只求周寂年批准他在县外建财神庙。 这个很正常, 员外老爷们钱赚多了,怕后代守不住财,建个财神庙,让百姓自愿去拜,求一个‘富豪行其德’。 但这个要周寂年这个地方官批准,才能建。 在周寂年看来, 这都是好事,百姓天生对祖庙有一种崇敬的心理, 有一个这样的财神庙,也能推动周边商业经济的繁荣。 就忙这,所以都没时间和父亲周三丰聊聊天, 今儿是闲下来了,但是周三丰又忙。 “订的是原来段家的茶楼,这案子不是都结了吗?怎么还在打压段家?”谢宁轻声问。 周寂年沉默片刻,点了点头说:“开吧,无事。” 站在曲莹莹的角度,兄长蒙冤致死,要追责首当其冲是吴道,再就是段大千,仗着自己是富商,在江南有一定的名望,单凭一只鸟儿冤枉她兄长,给吴道施压,间接害死了她兄长,她如今有能力,怎么可能会放任这两人逍遥快活? 这段大千原也是个白发送黑发的可怜人,愤怒之下冤死曲文博,在曲莹莹眼里,就是个杀兄仇人。 偏生曲文博的妹妹争气,段大千一介商人到底是斗不过,唉…… “看来,这吴大人也是近日之事了。”周寂年叹气,所以为官也是做人,良心有愧,这官就坐不稳。 做人也应无愧于心,才是生存之本。 谢宁点了点头,关乎了两条无辜生命的逝去,留下的是段家和曲家无尽的恩怨,他也不好说什么。 周寂年总结道:“所以,无论是谁,即使穿上华服,没有高人一等这一说,大小论理,才是生存之道。” “嗯。”谢宁靠着周寂年,特别喜欢听周寂年讲大道理,他没上过一天私塾,所学所闻皆是周寂年。 “对了,寂年。”谢宁又抬起头,“渝哥儿越发跑的稳了,万一哪天磕碰了,他这体质就暴露了。” “近日我也思虑此事。”周寂年低头看了看埋头在他怀里睡得香甜的儿子。 渝哥儿刚出生时像父亲,婴儿时期像谢宁,长到两岁半,彻底像父亲周寂年了。 只是这会儿睡着了,红扑扑的小脸蛋儿像极了谢宁睡着的样子,香甜又娇憨。 “该是告诉阿父和爹了。”周寂年抬首看着谢宁说道。 谢宁努了努嘴,“听你的。” 晚上吃完饭,遣了其他人去休息,周寂年和两个长辈说了此事。 他只说渝哥儿天生如此,应该和谢宁早年那场‘怪毒症’有关,没提谢宁体质。 周三丰和林锦愣了愣,后者马上笑开了,“还有这等好事?那我孙儿岂不是刀枪不入?” 周三丰一听也是,开口称妙,“渝哥儿天生水性好,原来是因为这个。” 周寂年点了点头,这几年两个父亲到底是涨了见识,心里有了底气,所以接受能力好。 不过他还是细细交代,“怀璧其罪,而且不定哪天,这鲤鱼血就从他体内排出去了,还是藏着的好。” “那必须。”渝哥儿那可是他周三丰的亲孙子,“放眼整个南渔,没人伤的了我孙儿。” “你放心吧,爹爹一定保护渝哥儿。”林锦连连点头,又补充:“还有宁郎。” 坦白此事无甚波澜,周寂年起身回房,渝哥儿黄昏睡了一个时辰,这会儿精神的很。 等周寂年褪了外衫躺下,他就踩着周寂年,往谢宁身上爬。 “哈哈……寂年你看他。”谢宁笑渝哥儿笨手笨脚的样子。 周寂年轻哼,“明日就给他收拾间屋子,他该自己住了。” “啊?”谢宁忙接住爬过来的渝哥儿,“他才不到三岁呐。” 周寂年伸手勾了勾儿子的小肉下巴,话却是对谢宁说的,“耽误我们给他生妹妹。” 周寂年说这话语气正经,声音在黑夜里低沉却清晰,犹如琴音。 谢宁惊讶去看周寂年,周寂年眼神里像有火一样,戏谑地看着他勾唇笑。 “妹妹!”渝哥儿扑向侧躺的周寂年,大喊妹妹。 “噗……”谢宁笑了一声,手摸去周寂年腰上,“那也不许赶他另住一屋,明日让石头去打一张小床来。” 周寂年伸手指在谢宁手心挠了挠,暗示意味很明显,嘴上很直接拒绝,“不,为夫要憋坏了……” “你别说话了!”谢宁去捂他嘴,一是害羞,二是情动。 渝哥儿抠着自己的脚丫子,嘟嘟囔囔,“以别嗦话了……” “哈哈哈哈……”谢宁笑的软了力道,趴在周寂年身上。 周寂年也哼笑了几声,揉了揉渝哥儿的大脑袋。儿子正是最爱学大人的时候,经常闹一些笑话,给一大家子带来欢声笑语。 深夜,一家三口的房间里热热闹闹,老两口远远听到儿子屋里笑声吟吟,心里别提多高兴了。 渝哥儿睡不着,在俩父亲身上溜上溜下,闹个不停。 周寂年趴着,渝哥儿爬到他背上,给父亲踩背,消耗精力。 谢宁也趴着,两夫夫侧着脑袋对着脸,说悄悄话…… …… 五月,南渔县刚炎热起来,吴道就被一纸诏书革职了。 革职就是说致仕之后,曾经的功名都没了。吴道升为知府十余载,晚年糊涂,酿了冤案,毁了仕途,也毁了后半辈子。 由此看来,这曲莹莹是一个奇女子,周寂年暗忖。 庆元帝出身武将,平定战乱后建立了庆朝,且在短短的三十年,鼓励农耕,发展经济。如此伟人,经历了这么多,见识了这么多之后,还能在六十岁这一年,将正值妙龄的曲莹莹捧在手心…… 若说曲莹莹只是一个空有美貌的女子,周寂年是不信的。不过冤案已翻,周寂年决定不再关注此事了。 …… 南方五月插秧,这个月是春种农忙的日子。粮食是百姓的根本,周寂年忙着巡田,深入了解民生困难,才好针对解决。 这会儿周寂年在县衙处理公文,盖完最后一个章,他净了手朝马棚去,早就计划今日下乡巡田。 马棚前面有一块空地,渝哥儿被石头抱着骑在马上,他软软靠在石头身上,小爪子扯着缰绳,瞪着大眼睛有些不知所措。 石头控制着马儿,让马儿在道场溜溜达达慢走。 见父亲来了,渝哥儿松开缰绳,朝周寂年伸手,嘴里脆生生地喊:“阿父抱抱!” 他两岁半的时候,就被教着会叫阿父了。 等周寂年走近了,想抱他下马,他踢着两条小腿扯着缰绳不松手,“骑马呀……” 原来是想让周寂年抱他骑马,周寂年将他抱下来,动作轻柔,话语无情,“我的马只带你爹爹。” 石头翻身下马,内心偷笑,年爷也会说笑逗小公子了。 “啊啊!”渝哥儿不愿意,坐在父亲臂弯,扯着缰绳不松手,可怜巴巴望着父亲,努着小嘴儿讨好地说:“阿父,我怕……” “怕什么?”周寂年虽然没笑,但是眉眼温柔。 “我要骑马。”渝哥儿松了缰绳,两只小爪爪去捧着周寂年的脸。 谢宁经常在他面前做这个动作,小小人儿可会模仿了。 原来儿子不是怕,是要撒娇。 “回来带你骑。”周寂年抱着他打算亲自给夫郎送去。 周老三两口子去府城布置新酒楼了,所以周寂年帮谢宁分担带儿子的辛苦,渝哥儿跟了他一上午,出来骑马也是刚刚的事。 渝哥儿扒着父亲的肩膀,大眼睛恋恋不舍地看着枣红骏马,这可比他家院子里那个小木马好玩多了。 天气热了,小孩子火气旺,渝哥儿只穿了件亚麻灰布长衫,腰封是绸缎面儿的,颜色是不怎么好看,但是脏了也难看不到哪去。 渝哥儿嘟嘴,用小爪爪揪着父亲的衣襟,他人小,只要大人一下决定,就把他抱起来,这里放那里放。 周寂年抱着儿子回内院,谢宁穿着和儿子同色亚麻衫,和绿禾坐在院子里,见了夫君和儿子,立刻展开笑颜。 绿禾将脏水桶拎起,出了院子。 渝哥儿脚一沾地,嘟嘟嘟就跑去找熬熬了,熬熬快一岁了,俨然有了一个成年看家狗的架势。 谢宁昂着小脸看周寂年,“要出去啦?” “嗯。”周寂年居高临下,伸手轻抚谢宁的脸蛋,肤细如脂,触碰时指尖弹润。 “四五月多雨,我去看看庄稼。” “唔,去吧。”谢宁抿嘴,眯眯着眼睛将下巴抵在周寂年腹肌上,昂着小脸看夫君。 说着让人去忙,但是行动上却粘着,这会儿直接埋脸蹭着周寂年的腰,他这副依恋的样子,让周寂年挪不动脚步。 周寂年喉结微动,手掌捂着谢宁的脖颈,轻声问:“你去吗?” 谢宁依旧埋在周寂年腰间,只是换成用额头抵着周寂年腹间,歪着脑袋去盯着屋檐下的渝哥儿,当了爹之后,儿子就必须在他视线范围内。 渝哥儿乖巧的坐在门槛上,手里抓着七巧板玩,嘟着小嘴儿玩的还挺认真,熬熬横躺在他脚边,吐着舌头散热。 “我若去,你儿子也要去,带着他还要套马车,耽误事儿。”谢宁扯扯嘴角,嫌弃他的宝贝儿子。 腻歪够了,他主动坐直身子,“你去吧,早些回来。” 周寂年弯腰在他额头印下一吻,正了正腰封就真的走了,再耽误下去,回来天得黑了,到时反倒叫谢宁担心。 周寂年一路出了县衙,绿禾拎着空桶在和哥哥石头闲话家常,见了他行了礼,拎着桶回内院给谢宁帮把手去了。 周寂年翻身上马,石头上另一匹,两人绕开闹市,策马下乡。 谢宁端着小簸箕去灶房,渝哥儿连忙放下七巧板,迈着小短腿巴巴跟上,凑到灶房门口,一屁股坐在灶房的门槛上,一双大眼睛把谢宁望着。 小主人跑了,熬熬也屁颠颠跟过来了,一个小小人儿和一只狗,换了个地方,姿势不变。 谢宁揉了糯米面,用蒸熟的红豆粒做馅儿,包了糯米团子上屉笼蒸。 绿禾坐在灶台后面看火,等熟的功夫,谢宁泡了几个柔鱼干,打算晚上烧来吃。 弄完手上的活,谢宁擦了擦手,去门口挨着儿子坐下来。 渝哥儿一见爹爹得了功夫,站起身来往谢宁怀里挤,叫谢宁搂抱住他送上门的小身板,他才舒服了。 “热不热?”谢宁问了一句,随即将手探进渝哥儿后背,触手干燥,再热的天儿,渝哥儿都不出汗。 渝哥儿脑袋一点,嘟嘟囔囔,“热!” 抬着小脑袋就和爹爹撒娇,“爹爹我游水呀?” 谢宁笑了一声,“爹爹在给你蒸团子,你要游水就吃不到了。” 渝哥儿转了个身,背靠着谢宁,挨着爹爹他就不好好站着,两只小手搭着爹爹的膝盖,软了两条小短腿,靠两手撑着整个身子。 谢宁捋了捋他额前炸起的胎毛,任他依赖着自己。 安静的午后,渝哥儿小脑瓜思维跳跃,指着院门,小嘴儿发出“嘟嘟嘟……”的声音。 “嗯,绣娘快要织绸了。”也就谢宁这个做爹的懂渝哥儿要说什么。 南渔县城内,正值养蚕季,县城里的蚕娘结伴养蚕,前几日两夫夫得闲,抱渝哥儿走街,观察了好久。 周寂年说了一大堆渝哥儿都没记住,就记住了踩机杼发出的‘笃笃笃’声音。 “你还记得你阿父教的诗吗?”谢宁低头看着渝哥儿肉嘟嘟的脸颊问。 “白马……”渝哥儿昂着脑袋回答,上午他就骑马了。 “嗯,还有呢?” “白马子。”渝哥儿吧嗒两下小嘴儿,多的再说不出来了。 谢宁捞起他坐在自己大腿上,看着他说:“春风白马紫丝缰,正值蚕娘未采桑。” 渝哥儿撅着小嘴儿模仿,“春烘白马子……” 谢宁笑的肩膀抖动。 渝哥儿软软的往他怀里靠,眯着眼睛跟着笑,“哼哼哈……” 谢宁卖弄他从夫君那处学来的诗词,一字一字地念给渝哥儿听,渝哥儿当然听不明白,但是就是喜欢听爹爹和他说话。 和一个两岁半的奶娃娃,能有什么共同话题?不过是大人找话引导罢了。 陪了渝哥儿一会儿,红豆糯米团也蒸熟了,谢宁拿筷子戳了一个,放温了递给坐在门槛上的儿子。 渝哥儿小手举着,一小团人儿乖乖独坐,吧嗒吧嗒啃糯米团,馋的熬熬立马站起来,晃着尾巴盯着小主人。 糯米不好消化,只叫渝哥儿吃了一个,放他在院子里和熬熬你追我跑玩了一会儿,然后谢宁去抱着他,哄他午睡。 渝哥儿躺在爹爹臂弯,一只小手臂软绵绵垂下,另一只伸进爹爹衣襟内挂着,闭眼不一会儿就要睁开看看。 “快睡。”谢宁拍了拍他的背。 渝哥儿就又闭上眼睛,熬熬的爪子在木地板上发出闷闷地‘哒哒’声,他又睁开眼睛,探着脑袋去看熬熬。 谢宁用脚蹭了蹭熬熬,训它道:“趴下,你也睡。” 熬熬是一只聪明的土狗,立马趴下来,侧躺着装睡。 渝哥儿便又缩回去,小脑瓜靠在爹爹胸口,小胖脸挤的小嘴儿嘟嘟,再次闭上眼睛,这会儿是真的睡着了。 谢宁将他放在堂屋的小床榻上,换了绿禾来守着他,绿禾也自觉,摸了蒲扇送风给睡着的渝哥儿。 谢宁回到灶房,早上炸油条剩了油,这会儿打算炸乌贼干。将沥干水的乌贼干放进油锅,炸熟之后,刷上他自制的辣酱。 谢宁咬了一口,慢慢嚼,总感觉少了乌贼干的鲜嫩。于是剩下的他又调了面糊,裹了面糊炸出来的乌贼干,表层酥脆,肉质鲜嫩,又很有嚼头。 乌贼干做成小零嘴特别好吃,为了不抢了主菜烤鱼的风头,他打算用签子串上,炸串卖。 海边渔民又称乌贼为柔鱼,那就取名叫,炸柔鱼。 炸柔鱼上桌之后,卖的很是不错,很快南渔街上已经有专门卖炸柔鱼、炸虾的摊子了。 这项小吃能让百姓当成活计,谢宁也很支持,就当小摊贩们帮他把这道小吃宣扬了起来,他联系章海,大肆收购柔鱼干,跑商卖去建州府。 他联系到因为江南段茶的没落而失业的商队,开启了谢记商路。 第一批柔鱼干和虾干传到外州后,谢宁收获了一大笔银两,此时已经入夏,进入七月了。 庆元四十一年七月,周寂年接到吏部的谕书,限他在同年九月上任建州知府一职。 从此,周家就是有府邸的大户人家了,再不是周院或周宅,他们搬进了建州府衙,门匾刻有‘周府’二字。 府衙可比县衙大气多了,前院西南靠墙有一小池塘,渝哥儿捧着一个小黄瓜啃,身后跟了两个仆人。 如今府邸大了,在府衙内院,安全是最安全,但是收拾打扫起来也费工夫了,所以又收了八个仆人,包括烧火洗衣的。 一个小丫鬟穿着翠绿布裙,不远不近跟着小主子,东张西望了一下,府里上下还在收拾,众人忙忙碌碌。 她凑近身旁站着的小哥儿,小声嘀咕:“秋叶,你怎也被分来这儿了?” ‘秋’是老太爷周三丰赐的字,因为周寂年入仕在秋,升迁也在秋。 “绿禾姐姐给指的,我也只能听了。”秋叶一双眼睛还是看着前面的小主子。 渝哥儿走到池边,蹲下去小小一团,衣摆上好的缎子铺了满地,他胖乎乎的小手握着才啃去一个头的小黄瓜伸进水里,吓得池里鲤鱼甩着尾巴四处逃窜。 小丫鬟叫秋花,只见她撇了撇嘴,阴阳怪气道:“你生的这样俊,难怪叫大丫头指了这儿来。只可惜了,这往后啊,你都不能进了老爷的眼了。” 秋叶惊讶地看了一眼秋花,随即老爷周寂年那张英气俊朗的脸浮现在眼前,秋叶右手捏了捏左手食指,笑的有些牵强。 是啊,从没听说做父亲的纳儿子身边伺候的下人为妾的。偏生他们进周府的时候,老爷看都没看一眼,就让宁爷分配。 渝哥儿见鲤鱼不吃小黄瓜,并且甩着尾巴游远了,急的他两条小胳膊都伸进水里,整个袖子都湿了。 秋花见人不回话了,旋了一个白眼,去看小主子,谁知道不看还好,一看吓了一跳! “快来人啊!少爷掉水里了!”秋花提着裙角,一边喊一边朝里跑。 谢宁在书房看着,家里钱财自有林锦保管,除此外,最珍贵的就是书籍了,他得盯着些,不能叫粗手粗脚的损坏了,书房离得池塘远,没听见。 绿禾指着下人洒扫厅堂,第一个听到声音的,拔腿就朝池塘跑。 渝哥儿泡在清澈的鲤鱼池,两条小短腿蹬的灵活,追着池里的鲤鱼游来游去,俨然一条小肥鱼得了水。 秋叶不会水,傻傻站在池塘边上,朝渝哥儿喊:“少爷快回来,少爷快回来啊……” 绿禾是看着渝哥儿长大的,在南渔没少跟着谢宁带渝哥儿游水,但是娃娃下水,总是要盯着才放心的。 绿禾跑过去,拍了拍手召唤,“渝哥儿,快游回来。” 她的话,渝哥儿还是听得,小娃娃睁着大眼睛从水里露出头来,小嘴儿一撅,吐了一口水,嗲嗲声说:“鱼鱼……” “年爷来了!快过来……”绿禾吓他,周寂年在府衙忙呢。 渝哥儿朝她游近了些,但是还是不欲上岸。 绿禾直接踩进池子碎石岸上,把渝哥儿捞了起来,渝哥儿衣服里兜满了水,鼓鼓囊囊的,悬在空中后,身上的水哗啦啦往下洒,像个漏水的小河豚。 绿禾就这样举着渝哥儿回房间换衣裳,谢宁得了消息赶来,见儿子赤着小身板,肉嘟嘟坐在床铺上。 渝哥儿跪起来爬了两步,朝谢宁喊:“爹爹!” 绿禾翻了渝哥儿的小衣裳出来,谢宁接过,对绿禾说:“裙子都湿了,去换身衣服到书房看着些。” “是。”绿禾踩着湿透的布鞋,出了渝哥儿的房间,却没有朝自己的屋子去。 绿禾就这样穿着湿裙子,叫了秋花秋叶到跟前,伸了手指着两人说:“看来你俩是受不住闲的。” 秋花最是会说话,扁了嘴道委屈,“这一眨眼的事,绿禾姐姐,我真是没挪眼……” 秋叶是个闷葫芦,低着头没敢说话。 绿禾轻笑了一声,“原先指了你俩照看小少爷,就因为你俩这皮相,给了机会,你们没想把握,那就由你们罢。明日就将你二人发卖出去,今后再能不能入府为仆,全看你们造化了。” “绿禾姐姐,我错了!我错了!姐姐饶了我这一回吧。”秋花吓坏了,这府门哪是那么好进的!出了周府,入个宅,那这辈子真就和富贵荣华没关系了。 “长相是爹娘给的,若是不努力只想靠脸,你这命也就这样了。”绿禾说完这句话,转身就回了自己屋子换衣服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春风白马紫丝缰,正值蚕娘未采桑。”引用《寄情》,作者许浑。 感谢在2020-10-29 20:23:40~2020-10-30 23:34: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123 19瓶;卡夫卡、青、罂溟 10瓶;小蕊儿 8瓶;缘君、安琪拉 5瓶;素衣天赐 3瓶;花渐隐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谢宁拿着儿子的小衣裳, 坐在床沿,渝哥儿顺势就挤进他怀里了,小手揪着谢宁的衣襟, 肉乎乎的爪爪握起拳来像个白面馒头。 谢宁轻拍了拍他肥肥嫩嫩的小屁股,“我是不是说过, 我不在, 不许你下水?” “嘿嘿……”渝哥儿昂着小脸, 头发湿漉漉披散在脑后。 “还笑。”谢宁板着脸, “我真该打你了, 你说你是不是欠打?” 渝哥儿撅着嘴儿, 小身板一跌, 脑瓜砸进爹爹的怀里,“哼哼……” “不许哼哼。”谢宁嘴上教训儿子,还是拿了小被单搭在渝哥儿身上, 还是怕儿子着凉的。 “爹爹, 我要次瓜瓜。”渝哥儿瞪着大眼睛看谢宁衣裳的花纹, 翘起一根短短的小指头去抠。 谢宁抱着儿子暖烘烘的小身板,继续凶道:“再十天你就整整三周岁了,下水撵狗的,你能干点儿正事吗?” 渝哥儿嘟着小嘴儿,索性两只手臂扒着谢宁的腰身,将小身板紧紧贴着爹爹, 即使挨训,他也要跟爹爹最亲。 “下次我不在身边, 还下水不?” 渝哥儿这小破孩儿,刚会说话的时候,小嘴儿一天叭叭个不停, 吵得谢宁脑仁儿疼,现在什么都会说了,一挨训就是个闷葫芦。 谢宁又拍了他小屁股一下。 渝哥儿这才嘟囔,“不。” “好好说,完整的说。”谢宁两手撑在身后,半躺在床上,渝哥儿这个扒在他肚子上的姿势,让他好怀念儿子还在他肚子里的时候,乖巧不闹人,一直到出生,谢宁都没怎么受苦。 这下渝哥儿可苦恼了,两只小爪爪捧着小脑袋,用小短腿夹着爹爹的腰身,大声认错,“爹爹不在不下水啦。” 谢宁满意了,躺了下去,渝哥儿顺势爬起来,坐在他肚子上要吃的,“爹爹,瓜瓜。” “不是刚给了你一个吗?吃完了?”谢宁伸手捋了捋渝哥儿的湿发,儿子头发细软,湿了也很顺滑。 “喂鱼鱼啦。”渝哥儿坐起来,挺着自己的小奶肚,他一低头,好玩的捏了捏肚子之后,小爪子伸手去揪自己的小雀儿。 “噗……”谢宁伸手握着渝哥儿的小爪爪阻止,连忙坐起身来,给渝哥儿穿衣裳。 给儿子穿好之后,谢宁站起来整理自己的衣服,然后牵着渝哥儿去给他找吃的。 渝哥儿散着头发,变成了一个漂亮的女娃娃了。 绿禾忙完去找谢宁说了一下,秋花秋叶两个仆人的事。 谢宁点了点头,“那就发卖出去吧,挑两个年长稳重些的回来。” 绿禾确实堪重用,最起码一心向着谢宁。这次幸好渝哥儿天生水性好,但是也可以看得出来,那俩仆人心思就没摆正。 长得漂亮不是错,但是分内之事还是要做好,他们若本分守己,主子看中了是主子的事儿,但是存了歪门邪道的心思,那就留不得了。 一整个下午,都是绿禾亲自照看渝哥儿,渝哥儿也和她亲,愿意听她的话。 晚上,周寂年处理完公文出了公廉大堂,石头拎着一个竹篮迎上前,禀报:“这是吴大人……” 吴道已经没有了官职,石头改了称呼继续说:“吴道差人送来的荔枝,还有这封信。” “无妨,理应尊称吴大人。”周寂年接过信,返身走到大堂门口,借着门口的灯笼展开信纸。 信中邀他一叙,有事相托。 周寂年重新将信塞回封内,吩咐石头,“明日午时,提醒我赴约吴大人。” “是。”石头点头。 周寂年带头出了仪门,越过石头的时候,看了眼石头拎的竹篮,满满一筐红皮荔枝。 回了府衙内院,恰逢宁郎和渝哥儿坐在凉亭喂鱼。 渝哥儿一见父亲,张开两只小手臂朝父亲跑去,“阿父!” 周寂年远视亭中夫郎,“宁郎。” 渝哥儿扑到周寂年腿上,却被石头拎的红皮荔枝吸引了视线,他小手一伸,揪着石头的衣摆,昂头说:“这是什嘛?” 石头后退两步,弯了腰,将竹篮朝前递了些,“这是荔枝。” 渝哥儿快要三周岁了,他妹妹绿禾提了好几次,叫他注意和小少爷之间的距离。 孩子小,什么都不懂,但是做大人的,却不能装作不懂。 周家建府,日子越过越好,难免规矩就要多起来了。 渝哥儿贪心,一只小手包了一个大荔枝,接着就被周寂年抱了起来,他坐在父亲的臂弯,低头看手。 周寂年一手抱着儿子,一手接过石头拎着的荔枝,朝凉亭去了。 石头远远守着,不敢近了打扰。绿禾过来之后,也没上亭子,和哥哥站在一起说话。 周寂年在石凳坐下,谢宁帮周寂年取了官帽,仔细的放置在石桌上,侧身很自然地帮周寂年捋了捋头发。 渝哥儿两只手都被占满了,他举着右手给谢宁,软软地求着:“爹爹,我要吃。” 谢宁接过来给他剥了皮,红色粗糙的荔枝去了皮,果仁莹白剔透,渝哥儿早早张大了小嘴儿候着了。 这荔枝个儿大,和那贡品妃子笑差不多,渝哥儿一口一个,嘴角都溢出果汁了,吃的小嘴儿水亮。 吃东西的儿子就没了那调皮捣蛋的影子了,憨态可掬,谢宁也忘了他午后的调皮,伸手指勾了勾他肉肉的脸蛋儿。 一个莹白剔透的荔枝递到了脸前,谢宁看着周寂年捏着荔枝的修长手指,张口咬进嘴里,抬头抿着嘴对夫君笑。 他嘴里的荔枝将右脸颊鼓起一个包,叫周寂年拿了食指点了点。 “唔~”谢宁脑袋向后躲了躲,瞪了眼幼稚的周寂年。 渝哥儿看着一筐红皮荔枝,嘴里嚼的正欢呢,突然视线被挡,是父亲的手掌,他马上用空着的爪爪扒拉父亲的大手掌,嘴里哼哼。 更过分的是,父亲的上身向前倾,压着小小的渝哥儿! 渝哥儿就听到‘嘬’的一声,父亲坐回身子,手掌也放下了。 渝哥儿瞪着大眼睛,嘟着小嘴儿昂头看父亲,他父亲正襟危坐,弯了唇角在看爹爹。 渝哥儿又马上扭头看爹爹,只见爹爹脸颊红红,用力抿着嘴。 周寂年起初嘴角还噙着笑,谢宁踩着他的脚上越来越用力,他收了笑,抿着嘴忍着,等晚上的。 夫郎不听话,床上打一顿就好了。 谢宁得意洋洋轻哼哼,收了脚,也去拿了一个荔枝,边剥皮边问:“哪里买的?好甜,九月了,荔枝也快没了吧。” 等谢宁剥好了,渝哥儿又张大了嘴巴,但是谢宁抬手喂给了夫君。 渝哥儿吧嗒吧嗒小嘴儿,举了手里还剩的一个,要谢宁给他剥皮。 周寂年吐了荔枝核,才回答:“吴大人送的,约我明日登门一叙。” “嗯。”谢宁点了点头,又剥了一个给儿子吃。 周寂年又道:“我正午出发,你帮我准备回礼。” “好。”谢宁满口答应,每次能给夫君帮上忙,他都特别欢喜。 一家三口坐在凉亭享用水果,荔枝是谢宁来到建州府才吃到的水果,好吃,但是容易上火,所以他不是很爱吃。 怕渝哥儿上火,所以喂了几个就没再给了,抱着渝哥儿去正厅等晚饭,周寂年回屋换下官服。 …… 用完晚饭,谢宁先回屋沐浴了。 周寂年把儿子赶去找爷爷,吩咐绿禾道:“看好少爷。” “是。”绿禾马上就明白了。 周寂年出了厅堂,在回廊里疾步,远远见有个下人站在回廊一侧,是他回房的必经之路上。 他这个主子脚步没压,都走到人身后了,那下人还好像在发呆一样,周寂年微微蹙眉,心下有了猜测。 秋叶心下忐忑,听着脚步一声声近了,咬咬牙,身子一旋…… “啊!”秋叶摔在了地上。 周寂年反应很快,在人朝自己身上倒的瞬间,侧开了身子。 秋叶忍着疼爬起来,嗲了声喊:“老爷……” 好多人都说他长的俊,听得多了,他也知道自己长的好看,但是他命不好,本想着就这样做个下人,到了年纪被主人家指了婚,普普通通过一辈子就好了。 怪只怪,进府的时候,他一抬眼看见了周寂年。 那个男人身穿宫绿长衫,双手背在身后,微偏了头看身侧之人,侧脸下颚骨线条如雕刻,虽脸上看不出来表情,但是那眼里流露出的光叫他乱了心房。 被老爷看着的人,他后来知道了,是宁爷,老爷的夫郎。但是成亲五年,只给老爷诞下了一个小哥儿。 那日之后,他眼看着老爷和宁爷琴瑟和鸣,心里又酸又难过,但是也只是心里自叹命不好。 可是今日下午之事,小少爷一点事儿都没有,活蹦乱跳的,大丫头却要将他和秋花发卖出去,他只有豁出去一试。 万一,老爷多情,他不仅不用出府,也能在绿禾面前耀武扬威一番! “滚下去。” 秋叶瞬间回到现实,直接傻了。 先是故意往他身上跌,起了身不告退,还一脸做作,周寂年怎么可能看不出这个奴仆的心思?所以他丢下这句话,越过秋叶消失在回廊的拐角。 绿禾在秋叶摔倒的时候就听到动静了,赶了来恰巧听见周寂年这句话。她放下心来,看来主子的心,她没揣摩错。 还在越州府的时候,老爷买下她和哥哥石头,那句话犹如在耳。年爷是真的将夫郎放在心尖尖上的。 秋叶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三个字,迎面又对上了冷着脸的大丫头绿禾。 “你我皆为仆,我只说一句,出了府,去哪都不要肖想属于主子的东西。” 绿禾叹气,老爷在府内从不掩饰对宁爷的宠爱,反倒是宁爷,是个脸皮薄的,从未想过在下人面前炫耀自己得宠,总是避讳一二。 可是同样也表明了宁爷有底气,底气还不是老爷满腔的爱给养出来的?如此明显,一个个傻子还要往上扑,引火自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10-30 23:34:10~2020-10-31 19:08:0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梦梦 16瓶;寒水轻雨 15瓶;某颗菜、兀予 10瓶;n阶方阵a 9瓶;乍忆往昔、啵啵战战我最爱 5瓶;零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6章 周寂年伸手推门, 门从里面上了闩,他索性一撩下袍,翻窗进屋。 谢宁站在浴桶, 整个上半身暴露在空气里,白皙的脊背上肩胛骨覆着一层皮肉, 像一对匀称美丽的蝴蝶。 突然, 谢宁眼前被一块绸布遮住了, 他马上伸手去掀, 却被束了双手, 握着他的手太熟悉了。 “寂年。”谢宁感觉到身后的人想将他的手背过去绑起来, 他拒绝配合, 挣扎了起来。 周寂年也怕伤了小夫郎,贴紧身子,手在谢宁赤着的腰身上抚摸, “别动。” 听到周寂年的声音, 谢宁动的更厉害了, 反手就要掐周寂年,嘴里也狠狠咬牙叫着:“周寂年!” 周寂年只好两手去控制小夫郎使坏的手,压着嗓子,从喉咙轻轻吐了几个字,“别动,求你。” 每次他压着嗓子, 从胸腔发出轻音,就像浸了烈酒的弦, 叫谢宁软了骨。 趁谢宁放松,周寂年取了腰封绑了夫郎的手腕,然后一把横抱起谢宁, 放到床上。 谢宁隔着绸缎看周寂年,朦朦胧胧只能看到夫君的人影。接着,脸上就是细细密密的吻印了下来,隔着一层绸。 视觉被外物弱化,感官就清晰了起来,这样轻柔的动作让谢宁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谢宁轻轻哼气,“亏你……都当知府了……还求……” “哼……”周寂年哼笑,不要脸地说:“知府就不能在床上求自己夫郎了?” 这比脸皮,谢宁自然是比不过。 “嗯?说话……”还敢取笑我?周寂年伸手轻轻在谢宁腿侧软肉划去…… “嗯……”谢宁只能咬了嘴唇。 “嘘……”周寂年贴着夫郎的耳畔,食指轻轻画了画小谢宁。 “哼嗯……”谢宁大腿抖了一下,奈何双手被束在身后,只能任周寂年撩拨。 周寂年低头叼着夫郎的喉结,随心所欲…… 等两人紧紧贴合,谢宁也甩掉了绸缎,半睁着眼睛,眼神迷乱地看着夫君。 周寂年暂停动作,揽着谢宁的腰身,自己躺下去,让谢宁在上面。 挺了挺腹部说:“谁许你扯掉的?” 谢宁背着手,只能拧了拧身子,却叫身下的人更舒爽了。 “嘶……”周寂年吸气,两手握了夫君的细腰,通知谢宁道:“这是惩罚。” 谢宁被迫坐在周寂年身上感受,他还要咬着牙忍着不发出声音。 谢宁感觉全身的血都在往身下钻,身子发热,脑子发麻…… …… 第二天清晨,周寂年是被挤醒的,他睁开眼睛,看右边身侧之人,谢宁闭着眼睛酣睡。 下巴微拧嘟着下唇,紧紧搂着周寂年的腰,腿也架在周寂年大腿上。 周寂年又闭了眼睛,右手无意识触摸谢宁的腰,赖在温柔乡片刻,周寂年才起了身。 用早饭的时候,周家缺了两个人,一个大的谢宁,一个小的渝哥儿。 大圆桌上摆着五盘菜,一盘煮鸡蛋,林锦看着面前的小米粥,问道:“宁郎没起?” 周寂年回答道:“还在睡,我们先吃。渝哥儿呢?” 他也不用勺子,直接端了碗喝粥,夹青菜吃。 “渝哥儿也还在睡,你快吃吧,别误了衙务。”林锦伸手就要给儿子剥鸡蛋。 周三丰心里自然高兴儿子和儿夫郎关系好,实在没忍住,话没过脑子就出来了,“渝哥儿也快三岁了,该给他添个弟弟了。” 周寂年没吭声。 周三丰见状,敞开了接着说:“你总还是要有个后。” “阿父,不急。”周寂年终结了话题, 林锦将鸡蛋剥好递给儿子,即使都做爷爷了,儿子也是最亲的。只是清水镇女娲庙一事,他再也不敢出主意了,那事儿他现在想想都后怕,觉得很是对不起宁郎。 周寂年用完早,“晌午我赴吴大人之约,就不回来了。” “好,我说你今日怎么没穿官服。”林锦表示知道了。 待周寂年走了之后,林锦才和丈夫说:“你别催他,若哪天上街再买到羊鞭,我煲汤给他喝。” 不敢对谢宁下功夫,但是林锦敢对儿子下猛汤,他孙儿渝哥儿不就是这么来的吗? 周三丰点点头。 林锦也喝完了粥,起身去找孙儿渝哥儿。 而谢宁累狠了,脑子还昏沉沉了,连渝哥儿跑进来摸他的脸,他都没感觉到。 渝哥儿瞪着大眼睛,举着小爪爪轻轻覆在爹爹脸上,谢宁温热的呼吸洒在他的手腕,他收回手。 扭头看门口,林锦站在门口,见小孙子一脸无措的样子,笑着走了进来。 轻声哄着渝哥儿说:“还在睡,我们出去玩。” 渝哥儿抓着爷爷的衣衫下摆,又探手去摸谢宁的喉结。 谢宁感觉脖子被压着了,翻了个身。 林锦将孙子的小手扯回来,不经意看见了谢宁肚子,平坦细腻,光滑无异!没有红痣! “宁郎……”林锦有些慌。 谢宁眼睛睁得困难,昨夜他太累了。 林锦又晃了晃谢宁的胳膊,“宁郎,你红痣什么时候没的?” “嗯?”谢宁揉了揉眼睛,抱着薄被坐起身来。 “红痣!”林锦指着他的肚子着急。 谢宁顺着爹爹的指向,露出了腹部。 林锦解了渝哥儿的衣襟,渝哥儿鼓起的小奶肚上面,有一颗红痣。 渝哥儿被爷爷的手指蹭的肚皮痒痒,他伸出小手抓了抓小肚皮,发出憨笑,“哈哈……” 谢宁才明白过来,“身上红纹散了之后,就没有这颗红痣了。” 林锦回想了一下,“那就是生渝哥儿之前就没了?” 谢宁点了点头。 林锦松了口气,渝哥儿出生那天,他亲眼看见了在浴桶里的谢宁,挺着肚子,只是他没太在意红痣。 “奇怪了……”林锦低声喃喃,又对谢宁笑了笑,“还睡吗?” 见谢宁摇了摇头,他给渝哥儿穿好衣裳,牵着渝哥儿的小手,“那起来过早,渝哥儿刚吃饱,我带他去看鲤鱼。” 目送爹爹出了房间,谢宁挠了挠头,渝哥儿是他亲生的,他再清楚不过了,红痣没了他也能生下渝哥儿,所以,红痣没了也没关系吧? 只能说周寂年保护的好,谢宁一点儿都不重视代表了孕育的红痣。 谢宁穿好衣裳出了房门,渝哥儿坐在中厅回廊上,绿禾撑了花绳给他看,渝哥儿小爪爪笨拙的拨了拨。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小脑瓜,溜溜下地扑着扒到谢宁腿上,奶声奶气地撒娇,“爹爹!” 谢宁牵着他的小手,去厅堂吃早饭。 渝哥儿已经吃过了,软软靠在谢宁腿上,谢宁剥了鸡蛋,他看到蛋白就张了嘴。 “还吃得下吗?”谢宁伸手去摸了摸儿子鼓鼓的小肚皮。 渝哥儿大方点头,那他太吃得下了。 谢宁将蛋白递给儿子,自己一口吃了蛋黄,渝哥儿不爱吃水煮蛋的蛋黄,但是爱吃煎蛋,蒸蛋羹。 渝哥儿吧嗒吧嗒啃完蛋白,还是扒着谢宁。若是在县衙内院,他早就满院子瞎跑了。 周府比县衙内院大了两倍不止,渝哥儿不熟悉,所以更粘谢宁了。 “爹爹,我们什么席候回家呀?”渝哥儿昂了小脸问的怯生生的。 “嗯?”谢宁咽下小米粥,伸手抱了渝哥儿坐在自己腿上,“你不喜欢这里吗?有池塘,有鲤鱼,下午爹爹把浴房给收拾出来,给你游水好不好?” 渝哥儿瞪着大眼睛呆看爹爹,嘟着小嘴儿也不说话。 “这里也是我们的家,你父亲现在是建州府知府了,要和建州府百姓住在一起,我们帮父亲一起保护这里的人好不好?” “怎么保护呀?”渝哥儿不知道怎么做。 谢宁笑了笑,夹了一个小青豆喂给儿子,边吃边回答:“那你要乖乖吃饭,长的壮壮的,健健康康的,长大了就学会保护人了。” 渝哥儿似懂非懂的,陪着爹爹又过了一顿早。 谢宁今日打算带着渝哥儿上街逛逛建州集市,绿禾拎着小竹篮,渝哥儿自己也拎了谢宁给他买的小竹篮,里面就放了三颗荔枝。 渝哥儿一手举着被爹爹牵着,另一手拎着小竹篮晃晃悠悠,小脑瓜昂着脖子东看西看。 不一会儿他脖子就酸了,他垂着脑袋,不肯再走半步,嘴里也哼哼唧唧的,“哼哼……爹爹,我走不动啦……” 说完他就挂在爹爹身上,若是谢宁松了手,他都能躺在地上。 谢宁被他这小赖皮的样子气的发笑,“才刚出家门,你不走怎么办嘛?” 渝哥儿才不要去想,他另一手也举起来,要爹爹抱抱。 谢宁也扁着嘴巴,和儿子赛着撒娇。 “呜呜……”渝哥儿噘嘴儿,小脚直跺地。 谢宁只好抱起他来,“你看你就是不好好走路才这样胖。” “哈哈……”渝哥儿挺着小肚子去搂爹爹的脖子,脑门也紧紧贴在爹爹的脖子上。 谢宁被儿子这一撒娇,什么话都没了,抱好了儿子稳稳当当地走。 绿禾跟在身后朝渝哥儿笑,伸手接过渝哥儿手里的小竹篮,于是渝哥儿空出两只小爪爪都扒着爹爹的后脖颈。 他小手可欠,总是瞎摸摸,所以比他奶白的小脸蛋深了两个色,皂角天天洗都洗不掉。这会儿再有谢宁白嫩的脖子一对比,他小爪子就像两个腊猪蹄。 谢宁去干货店买了核桃、杏仁、白芝麻、红枣、瓜子和山楂,谢宁还没付银子了,渝哥儿小爪子就已经捏着一个红枣开始吃了。 他长的俊俏,白嫩的小脸,大大的眼睛,肉乎乎的小嘴巴,又不哭闹,虽然对着陌生人不笑,但是嘟着小嘴儿呆呆的样子很可爱。 所以店家愿意拿红枣哄着他,当然也因为这小娃娃穿的好,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孩子,不能差他钱。 “渝哥儿,你谢谢爷爷了没有?”谢宁付了银子,过去牵了儿子的小手。 店家蓄了胡子,确实是爷爷辈儿。 渝哥儿昂头看了眼爹爹,举着啃了一半的红枣,对店家说:“谢谢爷爷……” “诶好。”店家是个老实卖货的,不太会说话,只是笑出一脸褶子,慈爱地看着小娃娃。 谢宁这才说:“以后都要记得说谢谢,知道吗?吃吧……” 渝哥儿就捏着红枣继续往嘴里喂。 店家送走他们三人,心情好了一天,他还不知道,他被新任知府的儿子给叫了爷爷。 有了吃的,渝哥儿再被牵着上街就不闹着要抱了,还是很好哄的。 采买完需要的东西,谢宁顺道牵着儿子去了趟全鱼宴。 还是一样的招牌,只是上二楼的楼梯在左右两侧,倒显得一楼又宽敞又大气。 新来的小二没见过谢宁,但是谢宁身后提着竹篮的绿禾他见过,“贵人里面请!” 绿禾说:“这是宁爷,老太爷呢?” “周老去串门了,好像去了老张酒窖,我去叫……” 谢宁阻止道:“算了,许是在对弈,我去后厨看看就回去了。” “忙去吧,我陪宁爷看看。”绿禾遣人退下。 小二这才弯了弯腰走了,渝哥儿视线跟着小二,等人走远了才扭头跟着爹爹。 谢宁笑着夸了一句,“你现在越来越有大丫头的样子了。” “不敢给宁爷丢脸。”绿禾心里高兴。 “我知你有分寸。”谢宁说完,晃了晃儿子的小身板,“你绿禾姑姑是个大姑娘了。” 渝哥儿嘟着小嘴儿喊:“姑姑……” 绿禾用力抿着嘴才能压下上扬的嘴角,如此得宁爷的心,她所有的努力都不算白费。 谢宁先去柜面看了看账本,新酒楼的掌柜是个弃文的秀才,文质彬彬不太像生意人。 不过也没什么,谢宁自己也不像经商的商人,但是他开了谢记商号。 “啧,您说这奇怪不奇怪?接连死了几个秀才了,都因花柳病……” “前几天还死了一个举人老爷呢,饱读圣贤书,到底是过不去美人膝,哈哈哈……” “举人老爷?哪个老爷?” “听说是闹过南渔县全鱼宴的那个,姓李,也不知道叫个什么……” 谢宁抬眼看了看一楼吃烤鱼的几人,不面熟,便又低下头看账本。 那几人继续说起来,“全是读书人?啧……可惜。” “是哪个楼的姑娘啊?竟招得这么多秀才喜欢?” 张之桃和梅娘的脸庞又浮现了,谢宁好不容易不再想起这个令他压抑的案子,又被勾起了难受的心情。 他只好放下账本,抱起渝哥儿出了酒楼回府。 渝哥儿大概是能感受到爹爹的情绪,乖巧的缩在他怀里,脑门抵着谢宁的胸膛,很是依恋的样子。 周府前庭回廊里,谢宁从地窖出来,抱了一坛子羌活泡的当归酒,打算送去给周寂年,登门回礼。 提到羌活,谢宁和身侧的绿禾说:“羌活这又走了三个月了吧?” 绿禾点了点头,“是的。” 羌活药采够了,就开始云游起来了,这一年彻底成了一个大善游医。 谢宁摇了摇头,笑说:“该是给他说门亲事了,成了家看他能不能稳下来。” 羌活帮助家里两个长辈调理身子骨,周家已经彻底拿他当家人了,也是很担心他在外的一个状态。 绿禾听谢宁这样说,有些急了,“说亲?说哪家?不等他回来么?” “你急什么?”谢宁扭头看了她一眼。 绿禾咽了嘴里的问题,低了头不再说话。 “自然是说等他回来给他说亲,若他有相中的,自然好了。”谢宁看着绿禾,故意使坏,“若相中的是知根知底的眼前人,那更好。” 绿禾依旧稳重,面上不显。 谢宁笑了笑,抱着酒坛去出了府门,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进了仪门,就看见石头站在门口。 石头见了他也连忙去接酒,“里面就年爷自己,您要进去吗?” 谢宁点了点头,“那我进去和他说说话。” 进了门之后,见周寂年在书写着什么,夫君抬头看他一眼,又低头写起来,周寂年嘴里问道:“闷了?” 谢宁噘嘴,他有正事的好不好,说的好像他像渝哥儿一样,闷了才找人。 “你儿子在院儿里踢蹴鞠,我得空抱了当归酒来,你几时赴约?” 周寂年放下笔,大大方方让谢宁看他写的东西。 周寂年回到:“当归酒好,你行事恰当,我午时带去。” 谢宁点了点头,纸上是周寂年的回信,回谢尧的信。 谢宁指着信问:“大哥来信了?” 周寂年点了点头,“今早到的,他要动身上京赶考了,明年二月春闱。” 谢宁点了点头,“希望大哥能一举高中。” “会的。”周寂年揽了谢宁的腰,埋首在谢宁腹间,像渝哥儿一样,只是他是无声的对夫郎撒娇。 谢宁笑了笑,顺手给周寂年按了按肩膀。 按了两下之后,谢宁想到他要进来说的正事,“对了,你答应我的,约束地方媒婆的事。” 周寂年坐回身子,点头,“好,马上下令。” 他刚上任,事情多,还真是给忘记了。 谢宁知道夫君从不敷衍他的,弯了腰歪着脑袋亲周寂年的太阳穴。 周寂年看了眼大开的门口,挑了挑眉,握拳轻轻锤了捶谢宁的胸口。 就知道周寂年不会在公廉大堂‘回嘴’,谢宁笑嘻嘻地走了。 周寂年用舌头顶了顶左脸,也扯了嘴角笑了笑,继续握笔回信。 谢宁回府之后,就去灶房了,小粘人鬼渝哥儿抱着蹴鞠颠颠跟了过来,“爹爹……” 谢宁摸了一把儿子的小脸蛋,吩咐厨娘剥核桃和杏仁,自己圈了儿子坐在屋檐下剥瓜子仁。 渝哥儿小手一抓,一整个瓜子放进嘴里嚼,瓜子是生的,吃起来一点儿都不香。 “噗……呸呸……”渝哥儿连仁带壳吐出来。 熬熬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俯低了大狗脑袋去嗅地上小主人吐的瓜子。 “啊!”渝哥儿急得去抓熬熬的尾巴。 这都能打起来,谢宁叹了口气,“你好好和熬熬说,乖乖。”别动狗尾巴。 他以为儿子是护食,正想着怎么教育呢,谁知道渝哥儿张嘴来了句,“不好吃!” 渝哥儿用小手去推熬熬的狗嘴巴,熬熬一直往后退,从小和渝哥儿一起长大,如今它站起来比小主人都高大了,所以很是护主。 熬熬嗅了嗅渝哥儿的小手心,伸了舌头舔了舔。 渝哥儿痒痒,缩回了手,转身去捏了一个厨娘剥好的核桃仁,举着要往熬熬嘴里塞,小嘴叭叭:“吃!” 厨娘也是被小少爷萌到了,频频看渝哥儿,一脸慈母笑。 “你丢地上它就吃了。”谢宁也停了手,看着亲儿子和狗儿子。 渝哥儿抿了抿小嘴,瞪着无辜大眼扭头看爹爹,小指头依旧捏着核桃仁,举着。 谢宁抬了抬下巴,“你丢地上。” 渝哥儿这才松了手,核桃仁落在了地上,熬熬凑去舔了起来,舌头一卷嚼都没嚼就吞了。 “咔咔……”渝哥儿张嘴大笑,扑着抱熬熬的脖子,继续叭叭问:“好吃吗?嗷嗷……” 熬熬微微歪着脑袋,很是嫌弃又无可奈何,吐着舌头散热。 “不许抱熬熬,过来。”谢宁拧眉,府邸大了,熬熬一天天可能钻了,不知道打哪个脏地儿滚出来的。 渝哥儿一松手,熬熬扭头就跑了。 “啊……”渝哥儿指着熬熬的背影,愣愣地去看爹爹,最后坚定了选择,吧嗒吧嗒跑回谢宁身边了。 谢宁嫌弃地揪着儿子后脖子上的衣领,带他去洗手擦脸。 再回去,坚果仁都剥好了,他只需要炒熟,再制个饼皮,放灶里一烤就能吃了。 谢宁和面粉呢,渝哥儿自己坐在灶房门口的小板凳上,小爪爪捧着碗,捏炒熟的核桃吃,炒熟的瓜子仁什么的特别香。 谢宁时不时抬头看儿子,每次渝哥儿的小黑爪朝嘴里塞瓜子的时候,他都想笑,小脸白嫩嫩的,就一双小爪子,黑的哟。 想到昨儿林锦还问他,发卖那两个下人之后,要不要选个奶娘回来带渝哥儿,谢宁马上摇头。 孩子刚出生的时候,那么费精力他都亲自带这么大了,这会儿能跑能跳能说话了,要什么奶娘? 他还要亲自带!别人能教渝哥儿识字吗?能教渝哥儿读书吗?能教渝哥儿做人吗? 周寂年也是这个意思,一休沐就带儿子,念诗给渝哥儿听,潜移默化让儿子做一个有学问有教养的人。 当然随之牺牲的,就是两夫夫独处的时间了。 …… 再说周寂年这边,他从吴道家中出来之后,石头看了眼身后,空无一人,这才好奇问:“吴大人已是一介平民,年爷明明为难,为何还要答应吴维。” 吴维是吴道的孙子,吴道今日就是为了孙子的前途约周寂年一叙。 “吴大人已经为自己疏忽职守付出了代价,我本人没有资格对他的后代落井下石。” 于理来说,吴维没做错什么。于情来说,他是吴道后代,总之各人有各人的说法,无法统一。 吴维也是被‘连坐’,连考资质都直接被部门拒之门外,吴道这才相求。 周寂年交代石头,“安排吴维进巡捕门,处理约束媒婆一事,看看他的态度。” 若吴维尽职尽责,不嫌弃事务琐杂,那就真是堪用之人。 “是。”石头记下,不再多言,跟在周寂年身后,回府衙办公。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有什么好吃的小零食推荐吗?双十一我也想屯点儿。(昨晚买了四川麻辣腊肠,粒上皇板栗仁和红薯干) 感谢在2020-10-31 19:08:06~2020-11-01 20:43: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38425786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thaumatin 10瓶;38425786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7章 今年年底, 两夫夫都有些忙。谢宁忙商号,他的虾干和柔鱼干特别受欢迎,渔夫章海已经在试着养殖柔鱼了。 谢宁也接受了王家贵的建议, 柔鱼干途经福州府,远销海外。 所以谢宁忙着壮大商号, 招镖手。 而周寂年则是因为新上任, 要了解的和处理的事情太多了。这不, 十二月, 召集建州府管辖内的县官, 算是年底总结。 周寂年和九个县令坐在府衙正堂, 他一声不吭在翻看税档, 在座各县县令都比他年纪要大,但是一个个很尊敬他。 这税档是越看越糟心,周寂年皱了眉头, 建州府临海, 南方又雨多, 今年秋收没多少颗粒。 周寂年放下税档,伸手点了点册子,向衙官示意,“分发下去。” “都看看,周边县城的情况你们也都来了解一二。” 其中代表南渔县的是李县丞,县令一职吏部还没有补上。他看完册子挺直了身子, 他南渔县今年依旧荣登第一。 他的小动作,上座的周寂年看的一清二楚, 周寂年紧抿薄唇,长长吐了一口气,有些头疼地问:“今年三月, 各县《农田律》有否收到?” 《农田律》是周寂年还担任县令的时候,根据南渔县农田情况,庄稼生长,夏秋丰收编纂出来的册子。他亲自巡田,将农民应对暴雨的措施,挑了好的记录下来,呈给了当时的知府吴道,吴道再下发各县的书册。 南渔县前年和去年丰收,也是周寂年下田和农民学好的种植方式,然后大肆宣传,传给各个村庄,教给各个庄稼汉,和所有南渔百姓一起努力,交出来的满意答卷。 “回周大人,清平县未收到。”倒数第一发言。 “盐溏县也未收到。”倒数第二发言。 周寂年也有些无奈了,农耕之事,吴道没当一回事儿,信息又不通,好的农耕方式没有人去宣传,造成这么低的收成,可烂摊子只得他来收。 “今年秋收,确实是……”盐溏县县令有心挣扎几句,“是无法入眼,可是这降雨乃天意,实非下官们能左右的啊。” 周寂年耐着性子,听完县令们的说辞,最后总结道:“稼已生后而雨,应立即书面报告降雨量和田地顷数,不要等着我来催。” “春种和秋播,多巡田,有善田技的百姓,挖掘出来多多嘉奖,需将好的种植方式发扬。” 周寂年交代了一通,又说道解决上面,“粮税退回去,让老百姓过个年,春种之前,你们将《农田律》普及给农民。” “最后,河堤使每月都将水位涨落呈报上来。” 上一世,庆元四十三年洪水肆虐,为害了不少地方百姓,周寂年要预防洪水。 …… 他在府衙会谈,他夫郎谢宁正牵着渝哥儿上街,要过年了,街上很是热闹,卖什么的都有。 渝哥儿两只小手戴了棉手套,头戴幞头帽,若是帽子上加上两根长长的翅膀,就和他父亲的官帽一样了。 三岁的渝哥儿就是缩小版的周寂年,只是性子比周寂年活泼一些,比较天真调皮。 建州府的冬天,地面相对湿润,渝哥儿踩着皂靴在地面蹭着走,谢宁拎了拎他的小胳膊,说:“脚迈起来,小懒蛋。” “哈哈哈……”渝哥儿‘挨’一鞭子动一下,故意高抬腿走了两步。 谢宁隔着手套捏了捏他小小的手心,渝哥儿可费鞋子了,一双小脚不是这里踢,就是那里蹭。 走到热闹的市集,渝哥儿看到红红的大灯笼,扯着爹爹要去买。 他翘起一根手指,指着卖灯笼的摊子,“爹爹,我要一个灯笼嘛。” 谢宁随他凑近瞧了瞧,不是普通的灯笼,是暖炉,只是制作成灯笼的样式,外面罩了一层大红色的棉布。 “那你挑一个。”谢宁知道儿子和自己一样怕冷,所以暖炉可以买一个。 渝哥儿举着小手不敢随便上手摸,他三岁了,家里开始给他立规矩了。 谢宁给他选了一个成人巴掌大的圆灯笼,灯笼上面用铁线做把手,小巧又精致的手提式暖炉。 渝哥儿两只小手捧在胸前,撅着小嘴儿说:“爹爹我要大的。” “噗……”谢宁笑了声,儿子人小心不小。 “那你看,你看中哪个了,指给爹爹。”谢宁弯腰把他抱起来,方便他看摊。 渝哥儿大眼睛眨了眨,挨个挨个的看,想要挑一个大的。 谢宁就耐心给儿子时间看,他并不愿意将自己认为好的,适合的强硬去要求儿子接受,能力范围内的,渝哥儿可以随心挑选。 摊主也眼巴巴看着小娃娃。 渝哥儿看了一圈,指了一个有成年人脑袋大的,褐色的铜制暖炉。 绿禾去拿近给谢宁看,谢宁歪着脑袋看儿子,柔声问:“要这个啊?” 渝哥儿大眼睛去看爹爹,抿着嘴点头。 在陌生的人多的地方,他可乖巧了。 谢宁对他说:“那你自己抱着。” 渝哥儿举着小手抱着小暖炉,绿禾掏银子付钱。 先给渝哥儿买了东西,谢宁再办事就顺当多了,渝哥儿不闹。 谢宁去粮食铺子买米,得知大米涨价了,他马上定了一百斤,全鱼宴和谢记商号近百人要吃粮,他得多备着些。 订好大米之后,出了粮食铺,渝哥儿被香味吸引,扯着爹爹要去看。 原来是一个面食摊子,摊主面前架着一口锅,舀了一勺黄色的面糊糊下去,香味就出来了。摊主拿一个小木板,将面糊刮成薄薄一张。 摊子前围了不少人,摊主趁热闹介绍道:“蛋卷,又甜又脆,买点儿吗?” 渝哥儿太矮了,急得拽着谢宁要往他身上爬,“爹爹抱……” 谢宁一低头,儿子仰着小脸,举着小手臂,像个嗷嗷待哺的雏鸟。 被抱起来之后,渝哥儿总算能看清楚香味的来源了,那摊主拿一根木棍,将炕熟的面饼一卷,就成了圆筒状的蛋卷。 “爹爹我想吃。”渝哥儿收回脖子,昂头看谢宁,软软地请求。 一问价钱,还真不算便宜,一根只费一小勺的面糊,要五文钱呢。 谢宁给渝哥儿买了一根,是脆的,吃起来有鸡蛋的香味。做起来倒是不难,贵其实就是贵在稀奇。 还没走几步,渝哥儿就吃完了一根,扯着谢宁要回去再买。 他就是赖着,小脚一点儿都不挪,抱着谢宁的腿求着要吃蛋卷。 谢宁扶着他的肩膀说:“没有银子买了,回去爹爹给你做好不好?” 喜欢下厨的人,是真的不喜欢给家人在外面买着吃,不管谢宁如今多有钱。 渝哥儿举着灯笼暖炉,“这个换。” “哈哈……”谢宁忍不住笑,“这个好贵的。” “换两个!”渝哥儿自认聪明,举着两根手指头比划。 渝哥儿真是太爱吃了,他有一大半的快乐都是在吃东西的时候获得的。 谢宁笑够了,又把他抱起来,“走,买鸡蛋去,回家爹爹给你做蛋卷。” 渝哥儿扁了小嘴巴,不想同意。 “嗯?”谢宁也瞪着眼睛,努着嘴。 渝哥儿这才点头,他还是很喜欢吃爹爹做的东西的。 这趟出门就是带渝哥儿走了趟街,还有就是给过年储备粮食。 回去的时候,渝哥儿抱着灯笼暖炉就往府衙跑,府衙上下都认识他,知府家的小公子。 谢宁跟在他后面,他放了心大着胆跑,到了大堂跟前,他伸着小脑袋朝里面探头探脑。 他父亲就坐在案前,握了毛笔在写东西,石头叔叔站在一旁。 渝哥儿高抬小腿迈进去,父亲没抬头,石头叔叔冲他点了一下头。 渝哥儿自以为轻悄悄的蹭过去,钻了桌子空去扒着周寂年的腿,小嘴吓唬人,“哇!” 周寂年早就瞥见儿子了,自然不会被他吓到,只会被儿子萌到。 掐着渝哥儿的小身板,将儿子放在腿上坐着,渝哥儿小嘴边还有蛋卷渣渣,他顺手给抹掉了。 渝哥儿舔了舔嘴巴,“阿父回家。” “好。”周寂年开口应付宝贝儿子,抬头对走到跟前的谢宁说:“打哪回来的?坐一会儿。” 谢宁歪了下脑袋,“街上回来的,大米涨价了,我订了一百斤。” 周寂年点点头,“今年收成不好,家里宁郎要多费心了。” “影响大么?”谢宁也担心。 “过完年,看春种收成了。”周寂年也没敷衍,“若不成,就要开仓赈济了。” “唉……”谢宁叹气,丈夫官职越大,责任就越大,“祈求明年风调雨顺,百姓丰收。” 两个大人说完话,谢宁就喊儿子,“渝哥儿下来,爹爹带你玩一会儿。” 待儿子跑开了,周寂年提笔继续疾书。 谢宁和儿子玩了差不多半个时辰,周寂年才忙完了,渝哥儿一手牵着一个爹,打道回府。 回了府之后,渝哥儿被父亲抱去书房玩毛笔了,谢宁去灶房给渝哥儿摊蛋卷。 不是嘴上说玩毛笔,其实真的是玩,渝哥儿就拿着毛笔瞎画,周寂年看着他画,教他握笔。 两夫夫打算等渝哥儿到五岁,就给儿子请个夫子,读书认字。 作者有话要说:  一问吃的你们这帮吃货好来劲儿,谢谢谢谢,种草了!哈哈哈哈…… 感谢在2020-11-01 20:43:24~2020-11-02 19:04:5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素衣天赐 1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谢宁打了五个鸡蛋,加白糖,让厨娘帮着搅拌均匀。 他自己则在和面,还撒了一些黑芝麻,调成稠状的面糊,再倒入蛋液,搅拌均匀,就准备烧火炕蛋饼了。 锅一热,就小火,舀一勺面糊在锅中间,谢宁用碗沿刮面糊,使之在锅里铺成薄薄的面饼。 等面糊炕成焦黄色,趁热拿筷子从边缘开始卷,拿出来放在案板上放凉,它就定型了,口感蛋香焦脆。 就是比街上卖的稍微厚一些,但是分量更足。 谢宁先做好一盘,让绿禾端去给长辈。又耐心卷了一盘蛋卷,亲自端去书房,投喂夫君和儿子。 谢宁一进门,血压飙升。渝哥儿小脸上全是墨,身上穿的棉袄也彻底毁了…… 渝哥儿一看见爹爹端着的美食,毛笔一翻,在下巴上又画了一道,谢宁眉尾骨跳了跳。 然后渝哥儿就用袖子蹭蹭下巴,颠颠爬起来,朝谢宁扑…… “周渝!”谢宁伸出一根手指头顶着儿子的大脑门,“你在喝墨水吗?” 谢宁声音忍不住高了一度,“你都三岁了!你看看你衣裳!你还是一两岁的时候吗?一天换八套?” 周寂年屏住呼吸,暗叫糟糕…… “周寂年!”谢宁瞪着儿子,怒喊夫君的名字。 建州知府大人忐忑靠近自家夫郎。 谢宁没好气的将盘子递给他,拎着渝哥儿去洗手洗脸。 周寂年提着一口气,放下盘子,手脚麻利地收拾书桌,只要是目光能及的地方,他必定收的整洁干净。 等谢宁再牵着儿子回书房,书房已经干干净净,井井有条了。 “宁郎,来。”周寂年急于转移谢宁注意力。 谢宁走去周寂年面前站着,被周寂年揽着坐在他大腿上,面前展开一幅画儿。 “刚刚画的,你来帮为夫提个字。” 画上之人是谢宁本人,坐在凉亭,腿边一个小团子,周寂年将他画的风吹仙袂衫飘逸。 谢宁果然忘了些什么事…… 他伸手去摸毛笔,又顿了顿,“你画的这样好,叫我的字毁了怎好?” 周寂年暗暗松了一口气,“写就是,为夫喜欢。” 儿子玩毛笔的时候,周寂年走神画画去了,没成想叫夫郎瞧见儿子的小花脸,一通脾气下来,建州知府还真有点惧内。 谢宁果然脑子里全在想提字,提诗,提…… 渝哥儿过来扒着父亲,“阿父。” 他小爪子指着桌上的蛋卷,他要吃。没想到他阿父也去看爹爹,原来阿父在爹爹面前,也做不了主呀。 “吃吧。”谢宁发话。 周寂年这才拿了给儿子,自己也拿起一根品尝。等他吃完一根,意犹未尽,环着谢宁的腰凑前去看,谢宁写了半天,就落笔‘寂年’二字。 “……”周寂年闷声轻笑,握着谢宁的手,在‘寂年’二字下面提笔写下:平生一顾,至此终年;人生路远,同去同归。 写完,周寂年松手,说:“宁郎签名。” 谢宁美滋滋下笔,在诗下方签上自己的名字,拿起画细细看,越看越不对劲儿,“那这不成了我写给你的情诗了?” 周寂年痞笑不语。 谢宁撅着嘴去捏周寂年的喉结,“哼!” 渝哥儿见两个父亲又打闹起来了,习以为常。自己垫着小脚,伸长手臂去抓了蛋卷继续啃。 渝哥儿能吃能睡,三岁了还是圆圆润润的,一抱浑身都是软肉肉。 两夫夫腻歪了一会儿,谢宁就去灶房了,家中有了厨娘,他不常下厨了,但是今天心情好,想给夫君煲个汤。 好吃包渝哥儿屁颠屁颠跟着爹爹走了,小小人儿不计大人过,已经忘掉刚刚爹爹凶凶的训话了。 渝哥儿跑到灶房之后,拿着炭棍儿坐在灶房门槛前画地。他要是敢朝墙上画,谢宁要揍他屁股的。 谢宁打算煮个羊杂汤来喝,有厨娘帮着洗羊肚、羊肠、羊肺还有羊肉。 食材全部都准备好,谢宁来煮就好了,他还是很轻松的。 锅内添满清水,水滚之后,放入羊杂,加柴大火烧,撇去浮沫,然后捞起来放凉,羊杂切成条。 在重新烧水,放入羊骨,加白芷、肉桂和草果等中草药,还有姜片调味,熬羊骨汤。 羊骨汤烧开之后,香味儿就出来了,渝哥儿站起来,扶着门眼巴巴瞅着。 谢宁掀开锅盖,放入羊杂,继续小火炖。 晚上不打算烧饭了,让厨娘和面揉饼,烧饼配羊杂汤。 香味把渝哥儿馋坏了,扯着小嗓门喊饿,谢宁笑着去挠他小下巴,“蛋卷吃了那么多,都进小狗肚子里了吗?” “哈哈……”渝哥儿扑着抱爹爹的腿,继续喊:“爹爹,饿。” 晚上,一大锅羊杂汤,上面飘着葱白、蒜苗,奶白的汤,热气腾腾看着就咽口水。 渝哥儿早已养成了好习惯,乖乖坐着等,眼巴巴看着爹爹先给爷爷们盛了汤,最后才给他盛。 谢宁拿了一个烧饼,要掰成两半,渝哥儿嘟着小嘴,“我要吃整个!” “你吃不完。”谢宁太了解儿子那二两小奶肚了。 渝哥儿噘嘴哼唧,“呜呜……我不喜欢……我吃得完!” “好好好。”谢宁将有渝哥儿小脸一般大的烧饼递给他,“吃不完给你阿父。” 周寂年放下汤碗笑了一声。 “嘿嘿……”谢宁被夫君笑的不好意思,眯着眼睛笑的讨好。 每每这个时候,厅堂里都是最温馨的,周三丰老两口心口别提说舒坦了。 烧饼紧实,厨娘揉面很下力气,虽干但是吃起来很香。渝哥儿咬下一口,慢慢嚼,撅着小嘴嗦羊杂汤喝。 羊杂汤上面飘了一点儿肥脂,但是喝起来不腻,羊肉清香,汤醇厚。喝上一碗,大冬天里浑身都暖和。 渝哥儿果然吃不完一整个烧饼,小狗牙啃得乱糟糟的,举着烧饼就递给父亲。 “下回还敢要一整个吗?”周寂年并没有第一时间接手。 渝哥儿这回就好说话了,连连摇头,“不啦。” 他刚刚尝过了,一整个也没有很香嘛。 周寂年这才接过来,帮儿子解决剩下的半个烧饼。 渝哥儿吃饱了就溜下椅子,去摸了灯笼暖炉自己玩。暖炉锁的很紧,被绿禾拿布包了外层,就是防止他小手欠欠去掰开摸炭。 谢宁这一带头煮羊杂汤,没几日,林锦就去买了羊鞭回来,谢宁一到冬天,就被逼下不来床…… 周寂年这个年过的倒是容光散发,身心舒泰。 只是没舒服多久,春雨就来了。 俗话说,春难三日晴。庆元四十二年,二月十五开始,连绵不断的春雨笼罩着建州府。 周寂年调取了河堤使呈上来的水位情报,决定亲自去海东岸看一看。 谢宁自然是要跟着他的,谢宁的原话是:“不叫我跟着,那我这与鲤鱼通灵的本事,不是埋没了吗?” 连绵细雨,渝哥儿肯定是要被两个父亲丢在家中的。 谢宁能感知天气,挑了一个空气不那么湿润的早晨,和周寂年共骑一马,身后跟着石头,还有三名府衙武官,策马去看水位情况。 出了建州府,地面到处是泥坑低洼,马儿难行,在路上花了一个上午,才终到了海东岸。 “快要下雨了。”谢宁昂头闭着眼睛,感受空气的湿度。 周寂年转身去吩咐石头,“你去通知河堤使,我带宁郎岸边看看。” 说完他去牵了马,和谢宁上马朝海边去。 雨天阴冷,但是靠海之后,风呼啸而来,吹的谢宁缩进夫君怀里,被揽着走到观海台。 水位确实涨了很多,只看水里的测水石柱就知道了。 一滴雨落在谢宁额头,他抬头看了看天空,对寂年说:“回去吧,等雨停了再看。” 周寂年又揽抱着他离开观海台。 河堤使已经来迎他们了,河堤使没想到知府会亲自来看水位情况,也很是忐忑。 一行人回了监海驿,刚坐下,外面就哗啦啦落雨声响起了。 周寂年坐在上座,面前是热茶,他问河堤使:“依你之见,涨水有什么解决措施可实施?” 河堤使还是专业的多,“汛期,只能采取疏浚和封堵的办法。” 疏浚塘湖是一个大工程,河堤使没想到新上任的知府能有未雨绸缪的远见。 人都是这样的,事情发生了,当然会去解决,但是没发生之前,总是不知道预防。 周寂年听到了很多中肯的建议,总结下来,就是要建水坝。这个事情得呈报朝廷,所以周寂年只能回去写信。 雨一直下个不停,一行人被迫留在监海驿等雨停。河堤使给知府收拾出来一间屋子,供他和谢宁休息。 听着窗外雨声滴答,气温偏冷,谢宁昏昏欲睡,周寂年坐在窗边,揽他在怀。谢宁就枕着周寂年的腿,打了个哈欠,闭着眼睛眯觉。 如谢宁感知一样,下午申时,雨歇。 一行人上马沿着海水下游奔走,一路上都能看到海面有鱼跃出空中。 寻了一处沿岸礁石,周寂年护着谢宁去接触海鱼。 海之大,小小的礁石岸并没有鲤鱼藏身,所以谢宁没有收获。 谢宁摇了摇头示意,说起自己注意到的,“寂年你看,这些鱼跃出水面,都是朝一个方向游去的。” 周寂年站起身来眺望海岸线,确实,这些鱼像是被追赶一样,顺着一个方向跳。 “回去吧,我给朝廷报个汛。” 一行人早上出门,晚上才归。周寂年直接回了府衙,查资料写奏贴。 这个春天,周寂年忙坏了。 农民要收成,各县各村,给农田挖沟渠排水。海水涨位的问题报上去,皇上派了巡抚来建州。 巡抚是朝廷担心地方官员权势过大,避免发生和朝廷分庭抗礼之战,而设立的官职,其职责就是分权牵制知府。 所以巡抚到了建州之后,先查周寂年民政事务,又查征收钱粮的情况,总之什么都查了个遍,挑不出毛病之后,纵情在建州吃喝玩乐。 最后观光一圈,打道回京了。 周寂年只恨自己不是上一世权力滔天的右相。这种不作为的巡抚,偏生官职比他大,大在哪?大在是个京官。 此时已经五月入了夏,南方多雨会延续至六月上旬。 周寂年下令,沿海的海东村、西溏村撤离,暂时搬去就近的南渔县和盐溏县居住。 …… 谢宁海外贸易的生意回本了,销路已经打开,他买了一块地,建商号。 在外面跑了一天,刚回府准备看看儿子,就有下人来通报,章海求见。 谢宁安排在室外凉亭和章海面谈,渝哥儿扑过来粘着他,“爹爹,我好看吗?” 渝哥儿一头细软的头发中分散在脑后,用蓝色布束起,小小哥儿的打扮。没有发髻的活泼,小小人儿有了几分婉约之气。 谢宁蹲下来顺了顺儿子的发丝,“真好看,谁给你绑的?” “爷爷。”渝哥儿臭美,小娃娃也知道打扮了。 “好看。”谢宁又夸了一句,刮了刮儿子的下巴说:“去找爷爷玩,爹爹去谈点事儿。” 渝哥儿也听话了,乖巧点头,由小丫鬟牵着去找爷爷林锦了。 谢宁去了凉亭,绿禾守在凉亭台阶之下。 章海忙站起来给谢宁行礼,谢宁说道:“说了多少次,不拘这些虚礼。” 章海憨厚一笑,面前的到底是知府夫郎,纵使行商,身份也有别于一般的商人。 “坐吧,可是养殖出了问题?” 章海犹豫了一下,还是坐下了,开口就求道:“宁爷,求您救命!李大人下令驱赶海东村民,我家世代扎根于此,柔鱼养殖几乎搭进了全族的财产!怎么可以轻易搬走?这不止是灭我章氏一族,灭的是整个海东村的根啊……” 章海说着说着都哽咽了,听的谢宁也心下不忍。 李大人是南渔县县丞,暂管南渔县。但是他是受周寂年的命令,可这并非驱赶之意,而是撤离保命。 “这其中有误会,并非是要驱赶。入春以来,接连暴雨,建州海水位暴涨,我夫君着实是为了你们的生命安全考虑的。不只是海东村,盐溏县的西溏村也被要求撤离,你们离海太近,恐生意外。”谢宁尽量心平气和去解释,主要是想让章海冷静下来。 章海摆摆手,“我章家世代居住海东村沿海,几十年了,不可能有意外的!只怕是……” “是什么?但说无妨。” “是……我也是听说,说海东是一块风水宝地,有权贵之人要建山庄,李大人也是听上面人下的令……” 李大人上面的人不就是他夫君周寂年? 谢宁一脸不可置信,“无稽之谈!” 谢宁生气,这些谣言是要败坏他夫君的名声啊! “章海,若真的发洪水,说什么都晚了!我只说一句,官府已经预感到了危险,若你们趁现在撤离,最多损失的是身外之物,人活着再挣就是了,可是若命没了呢?” 章海皱着眉头,一脸苦相,显然是听不进去,他家祖宅,他花了巨额搭建的养殖厂…… “换个角度,你们现在撤离,能带的都带走,又何尝不是另外一种降低损失的做法?” 章海也忍不下去了,直接反问:“我们世代居住海边,难道还不如官府了解海边的情况吗?根本就没有危险,说白了,就是为了霸占海东村的一个借口!” 谢宁立刻冷了脸,“放肆!让你们搬就搬!是否真的有危险,自有时间来定夺。” 章海站起来,放狠话,“既如此,我和宁爷的合作也不必继续下去了,告辞。” 章海怒气冲冲走了,绿禾三两步上台阶入凉亭,走到谢宁身边,“宁爷莫气,这章海,凭什么和您置气……” “无碍,于我而言,也不过关了谢记商号罢了。”谢宁赌气。 不知好歹,他夫君为了百姓安危,多次奔走观海台,查阅史实资料,奏贴都不知道写了多少封,上面朝廷不管,下面百姓不配合!不知好歹,不知好歹!! 没文化的谢宁气的满脑子只是‘不知好歹’四个字。 …… 没几日,逼渔民撤离的事情就闹的满城皆知了,有心人收买了乞丐和幼童,流传一句打油诗: 周姓知府遮建州,腐官吸尽渔民血。 沿海百姓无家归,化作鬼去敲府门。 这诗传到周寂年耳中时,周寂年单手撑着额头,心里只有悲哀。 一定要命丧黄泉,才信生前人言,为时不晚吗? 他很肯定,就算他周寂年站出来说,他活了两世,上一世建州府两个县被洪水淹没,死伤百余人!没到洪水爆发那刻,依旧不会有人信他之言。 如果任由洪水肆虐,事情闹得举国皆知,死伤惨重,他再来治理,功劳绝对大于提前预防,降低天灾来的功劳高。 但是他周寂年不愿意。 现在百姓只会说,我不搬,洪水来了也是我的命。但若真出事了,这句话就会当没说过。 石头端了茶水给周寂年奉上,有心想要替爷分担些什么,“年爷,我让吴维把传谣的人抓起来……” 周寂年另一只手抬起挥了挥,“不必。” 若真抓了,那就不是嘴上传谣这么简单了。 周寂年看着袅袅青烟从茶杯飘起,淡淡说了句,“若知天机,必遭反噬。” 他认了。 石头没听懂,周寂年又说:“这打油诗,不许叫宁郎他们知道。” “是。”石头马上应声。 还有两年,周寂年还有时间想办法,降低这场□□带来的危险。 只是纸终究包不住火,谢宁还是听到了这造谣侮辱他夫君的事! 从街上回来,谢宁朝马厩去,“我去一趟海东村。” 绿禾紧追着谢宁,奈何她不会骑马,怎么也拦不住,只好朝府衙搬救兵。 而谢宁已经策马出了府,这还是他第一次独自策马。 马儿也是有灵气的坐骑,感受到了主人的心急,倒是没出什么岔子。 到了海东村,天已经黑了,海滩边零丁几个渔夫举着油灯在赶海。 他善水,他想寻几尾有灵气的海鱼看看情况。他陪寂年多次从府衙到观海台来回碾转,河堤使只说水位涨幅不寻常,但是夫君为什么这么肯定要发洪水,是什么原因他不知道。 所以他想要亲自了解看看,到底是会发生什么事?灵鱼会不会告诉他要怎么做去抵御这场灾害?他要替周寂年分担这个压力。 看着黑寂的海面,谢宁喃喃自语:“我谢宁也是一个成年人,我也会有保护夫君的念头,有危险我会保护好我自己,但是不能试都不让我试!不能连努力的机会都不给我!拜托了!” 谢宁寻了一处无人的角落,咬咬牙跃进了海里…… 海水里有一股自带的腥咸气,谢宁水性好,一路游着追逐海里的生物,一个一个的去触摸鱼类,也有小鱼群追逐他,但是都被他灵活的躲开了。 此时谢宁触摸着一条泛着蓝色光彩的鱼,脑内终于浮现了场景。 谢宁整个人停滞在海里一动不动,意识已经进入了深处,而不远处,有一庞然大物盯上了他…… 谢宁的意识画作一条鱼,它跟着鱼群从遥远的深海而来,身后有浪将它整个抛出海面,它晕乎乎的再跌入海水里,凭着天生的直觉奋力直游…… 可是身后的浪紧追不舍,不停将它从海面掀起,它意识到,海水似乎想要将他们撵到沙滩上,或者可以说是海水想要占有沙滩,覆盖民宅…… 突然他手里的鱼感受到了危险,从他手掌逃脱,谢宁失去了它的意识,回归自身之后,他只感觉周边的海水在朝一个地方旋去,谢宁睁开眼,面前是一个巨大海怪,张开的嘴里是尖利的牙齿! 谢宁毫无思考能力,借着本能猛地往下扎,衣角被海怪的牙齿扯住了,他脱掉外衫,逃离虎口。 死里逃生,谢宁冒出海面,突生一计,如果能引这海怪出现在浅海,渔民肯定会撤离,那么他就可以帮夫君解决难题了。 而夜晚正是好时机,渔民都不会在晚上出海,所以不会伤及无辜,而海怪搁浅之后没有杀伤力,不会对渔民造成伤害。 …… 周寂年听绿禾说完,直接砸了毛笔,一声不吭去了马厩,牵了马就去追谢宁。 不用猜他就知道,宁郎一定是要入海!是他一直以来太惯着宁郎了,大海广袤,暂且不说危险的海怪,就说有没有体力游回来,也是个问题! 石头和几个武官紧随其后。 一行人到了海东村,只找到了在海边溜达的骏马,谢宁很大可能是已经入海了。 周寂年扯缰绳的手用力握紧,第一次想对夫郎实施‘家暴’。 “找!沿海给我找人,有任何情况都要马上来报。”周寂年咬牙下令。 黑灯瞎火的,石头带人去向渔民借了火把,沿海吆喝谢宁的名字。 而他们寻找的人,谢宁在海里迷路了…… 谢宁躲在珊瑚缝里,他有心引海怪去前滩,但是他不知道往哪里游。 眼看着海怪不陪他玩了,返身要回深海,他终于听到了海岸边热热闹闹,敲锣打鼓的声音。 谢宁咬着牙在珊瑚上刮了一下小腿,鲜血直流,引了那海怪又来寻他…… 周寂年拿着火把,皂靴已经湿透了,官服下摆净是泥沙,他寻了渔夫租借渔船,打算深入海面。 “起浪了!快跑啊!”海边有人大喊,所有渔民赶紧朝沙滩奔。 周寂年只看见巨大的海浪翻腾而起,卷起的浪花足足有两个成年人高。 接着就感觉脚下的地面震了震,一个庞然大物趴在浅滩,甩尾挣扎…… “海怪!海怪来了……” “水鬼啊,有水鬼……” 喊什么的都有,眼见如此巨怪,一张口估计能吞两个活人,面对比自己强大的生物,百姓心里的恐惧被勾了起来…… 周寂年心凉了半截,这巨怪目测将近十米长!他的宁郎,到底在哪…… 而谢宁从另一处前滩上了岸,他自认聪明,海怪没有脚,离了水在前滩就是任人宰割的巨鱼而已,但是可以起到威慑作用。 他从别处归来,谁也不会将海怪和他扯上联系,除了他夫君。 所以当他的白影出现在人群,被石头认出来的时候,周寂年转身,看到浑身滴水的夫郎,眼里的担心瞬间变成了暴怒…… 第59章 周寂年大刀阔斧站到谢宁面前,右手成掌高高举起…… 谢宁吓得缩着身子,失血和脱力让他身体发冷,控制不住的发抖。 周寂年真的恨不得打夫郎一巴掌,他策马而来的担忧,看到深海巨怪的惊怕,他那乖巧聪慧的夫郎怎么敢? 怎么敢不顾他这个夫君,不念家里的稚子,置身于危险之中? 但是亲眼这些宁郎安然无恙,惨白着小脸,大眼睛里俱是委屈,饱含泪水挂在眼眶,他就下不去手。 谢宁看着夫君举高的手,颤颤巍巍闭上眼睛,准备承受夫君的怒火,却被揽进一个熟悉又温暖的怀抱之中…… 随着宁郎的闭眼,眼泪瞬间被挤出眼眶,从他惨白的脸颊滑落,周寂年看的心疼,紧紧抱着怀里冰凉的身体。 “呜呜……”谢宁先发制人,从喉咙里发出可怜兮兮的哀鸣。 渔民的注意力都在海怪上,没什么人注意他们,石头松了口气,和武官们商议,通知渔民回家取家伙,杀海怪。 谢宁吸吸鼻子,“我错了……呜呜……寂年,我错了……” 周寂年舒了一口气,一言不发,没有责怪,也没有哄他。 周寂年脱下外衫,给谢宁披上,沉默地去和渔民一起奋战。 众人砸石头,射箭,忙了一晚上,天亮都还是不敢靠前,整个沙滩都是血腥气。 有小狗闻着腥味跑去,那海怪原本一动不动,突然甩了一下头,幸好小狗反应快,跑开了,隔得远远的汪汪叫唤。 渔民们更是害怕了,汉子们已经吩咐家人收拾行李,准备搬走了。 众人继续砸石头,海怪身边已经堆起了石山,最终海怪一动不动,确定死亡了,周寂年才带着谢宁回府。 谢宁坐在马上,缩在周寂年怀里,心里很是忐忑,一整夜,夫君一句话都没和他说过…… 两人冷战着回府,周寂年吩咐下人烧热水,让谢宁沐浴完去祠堂找他。 等谢宁委屈巴巴找过去,周寂年依旧一身狼狈,背对门口站在祠堂里。 听到宁郎的脚步声,周寂年沉声说:“跪下。” 谢宁腿一抖,就跪了下去,绿禾深吸一口气,忙退下去搬救兵。 周寂年不回头,他见不得宁郎委屈,他会心软,但是宁郎,不罚不行。 “扑通”一声,是膝盖砸地的声音。周寂年陪着宁郎,也跪在祠堂。 “寂年!”谢宁爬去周寂年身边,眼泪又掉了下来,“对不起,寂年,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周寂年挺直腰身跪着,“我怕今后,只有我一人跪在这里。” “不会的,没有以后,我再也不了……”谢宁摇头,眼泪连连。 周三丰和林锦赶到祠堂,只听到里面,他们的儿子说:“去年府城画眉一案,我是不是说过,不许你自作主张置身危险?” 两长辈脚步一顿,摇了摇头,转身回去了。 谢宁抿着嘴,小小声解释:“我只是想试试,或许鱼儿可以告诉我危险……我不许他们传谣毁你名声……” “你知道了危险又如何?你还想告诉世人你谢宁有和鲤鱼通灵的本事吗!我周寂年问心无愧,这个知府不做也罢!” 谢宁止住抽泣,跪去周寂年面前,坚定又认真地说:“我也是男人,我也想要保护你!平生一顾,至此终年,只要没到同去同归那一步,我谢宁就护你到底了!” 护不住,那就同归。 说着说着,谢宁忍不住,带着哭腔低声嘶吼:“我不可能永远躲在你身后,你也不能连努力的机会都不给我!” 看着宁郎的眼泪,周寂年手指动了动,谢宁这番话,和他周寂年所想的如出一辙,爱之入骨,真的就是想要拿命保护他。 谢宁吸了吸鼻子,用手背狠狠擦了把脸,噘嘴请求:“夫君你抱抱我嘛,呜呜……” 刚刚也嘴硬发狠,眨眼功夫就这样耍赖撒娇。 周寂年伸手揽他入怀,听宁郎轻声说:“我也可以替你分担的嘛,呜呜……我二十三了……我都长大了……” 谢宁说几句,单薄的身板抽抽,眼泪鼻涕全蹭在周寂年身上。 周寂年低声叹气,宁郎从大井村深山水潭赤手杀蛇,从建州府城抓凶犯张仁,再到入海感知危险……他的小夫郎在他面前娇憨薄弱,其实骨子里就是一个坚韧善良之人。 对他的好,对他的保护,他都知晓,只是两人都不是情爱挂在嘴上的人。 行动派的烦恼,就是过于拿行动说话。 “寂年,我错了,寂年……” 谢宁软着嗓音,一声又一声,糯糯地喊人。 见夫君还是不说话,谢宁心虚又壮着胆子说:“以后我们不要瞒着彼此好不好?哪怕是不好的事情,一起面对嘛。” 周寂年低头看他。 谢宁昂着小脸,尽力表现出讨好,就差给夫君表演个小狗摇尾巴了。 周寂年伸手拭去他脸上的泪,轻声说:“好。” 然后就看着谢宁眼睛里瞬间有了光,得寸进尺地撒娇,“渝哥儿都没被罚跪过,我这个做爹爹的可太丢人了。” “渝哥儿可比你听话多了。”周寂年又来了气,轻斥:“跪好!” 谢宁乖乖直起身子,扁着嘴巴,好委屈。 “渝哥儿将来会有他自己的家,可是我周寂年,只有你才是家。” 谢宁眼眶一红,眼泪又掉了下来,心里狠狠发誓,再也不擅作主张,叫夫君担心了。 两人一直跪到中午,谢宁肚子咕噜噜,才起身。 周寂年去沐浴,谢宁捧了夫君的官服,亲自去洗。 渝哥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跑来找爹爹,紧紧盯着爹爹的脸,看了好一会儿,那小手指着说:“爹爹眼睛肿啦。” 谢宁是第一个受家法的人,丢脸的紧,不好意思说话。 渝哥儿过来挨着谢宁,嘟着小嘴儿亲在谢宁的下巴上。 谢宁扔下衣服,抱着儿子,这才不住的后怕。 吃完饭之后,一夜未歇的两人一起回房补觉,谢宁枕着夫君的手臂,侧躺着说:“鱼群好像是被浪卷出海面的,它们一直被海浪驱赶,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 周寂年沉思,给出了答案,“海啸。” “喔。”谢宁恍悟。 “那海怪怎么找到你的?” “嗯?”谢宁瞪大眼睛,“啊……估计我穿着白色的衣裳,太显眼了吧……” 幸好他伤口愈合快,不然估计要跪上个三天三夜了。 周寂年动了动,偏过头看着小夫郎。 谢宁连忙闭上眼睛装睡。 周寂年捏了捏他的脸蛋儿,搂紧了人一起睡着了。 海东村的村民如数撤离,搬去了南渔县城,县城里有不怕死的跑去看沙滩上的海怪,拦都拦不住。 但是此事,也让那些传谣的人闭了嘴,甚至对周知府有了内疚之心,因此也更是听从知府的命令。 沿海渔村的村民也陆陆续续撤离了海边。 遣散了居民之后,周寂年就制定了挖渠疏溏的计划,谁让朝廷不批建水坝之事呢。 雨季一过,周寂年以为可以松一口气了,谁知八月,海啸淹没了空无一人的沿海村庄…… 曾经的祖宅变成了海域,海东村的人才理解了知府大人的用苦良心。 坏事传千里,有了前面打油诗的在先,‘海东巨怪’和‘水淹海东’两件事让建州知府周寂年在江南一带,名声大噪。百姓都惊奇,这周寂年莫不是上神下凡?料事如神啊! 这回周寂年的奏贴再呈上去,终于被递到了庆元帝面前了。 九月七日,京城宫内,金顶红门,三十几个朝廷官员整齐站立,殿前台阶中间,雕刻两条金龙,再上方,就是雕龙宝座,上面坐着大庆帝王,庆元帝。 庆元帝就建州报汛一事,在早朝的时候和大臣们商议对策。 就算是朝廷命官,也还是有抬杠选手,大家都在思考对策,偏有那钻牛角尖的,从队列出来,开始抬杠。 王显:“臣有疑问。” 庆元帝用右臂撑着,倚靠龙座,左手一挥,太监大总管扯着嗓子喊:“允报~” “建州知府奏贴用词之严重,又称无一人伤亡,自相矛盾,有欺君之意!” 历朝历代,灾情和地方官员的政绩是直接挂钩的,所以常有谎报灾情,甚至瞒报伤亡人数的情况,一旦发生,延误救灾进度,那得掉脑袋的。 庆元帝眯了眯眼,看向刚从建州回来的江南巡抚,“你说。” 江南巡抚是个老油条,不慌不乱,出列禀报:“微臣巡至建州,并无异常。周知府所奏,洪水淹没村庄,确有蹊跷……不过江南烟雨,确实雨不停歇,海水涨位也属实。” 他这话还是给自己找了条退路,小聪明是有,就是不用再正途。 不过有这等昏官,当然也有干人事的清官。 好比礼部尚书,管全国学府和科举,站出来说了一番中肯的话,“建州知府周寂年,乃庆元三十八年越州府解元。因解题优秀,一篇《务农策》而被吏部择优放官,如此优秀,不太可能谎报汛情。” 吏部被点了名,吏部尚书也只好向前一步走,一脚趟进浑水。 “这周寂年是微臣特批,不过他确有真才实干,初任建州府南渔县县令一职,短短一年内,南渔县就从最穷成为建州府最富的县城,任职第二年,也就是去年九月……” 话扯到这里,当朝宰相尹胜也不得不站了出来,他看了一眼下属中书侍郎黄敦义,禀告:“去年九月臣特指周寂年补上建州知府一职。” 原建州知府吴道因何被革职,庆元帝是知道的。 至于周寂年补位,尹胜也是听了黄敦义的举荐。这周寂年,最好是不要给他生出事端! 庆元帝咳了一声,随即怒摔奏折,“朕问你们要个治水计策,你们就差把那周寂年的祖坟都给朕挖出来了!” “王显,你说,你给朕出个计谋!” 王显连忙弯了老腰,心里叫苦不迭,他是真觉得奇怪!这洪水淹没两个村庄?一个伤亡都没有?确定没有夸大吗? 江南巡抚低着头看前方人的脚后跟,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庆元帝也真的没追究他,抓着王显一通骂。 等皇帝气撒的差不多了,中书侍郎黄敦义才出来献计,“建州靠海,搭建水坝防范于未然,建州知府既然指出了困难,理应是要解决的,不如就派了工部水利司去。” 工部侍郎郭韬:“微臣愿亲往。” 庆元帝这才缓了口气,点了点头。 黄敦义又说:“暴雨连绵,洪水肆虐,百姓颗粒无收,再派个屯田司的一同前往罢。” 庆元帝半垂着眼皮,嘴巴开合,“郭韬去,眼观洪水,耳听百姓,所闻所见,呈报上来。” 庆元帝天性多疑,虽批评了王显,显然还是对周寂年抱了疑心,一代帝王怎允许欺瞒? 这周寂年第一次被帝王注意是以这样的方式,也不知道是好还是坏了。 郭韬领命。 这事情闹大了,朝廷也终于重视了此事,庆元帝开国库拨款建水坝,安排了工部侍郎和水利司的人朝建州赶路。 …… 因为暴雨加海啸,毫不意外的,庆元四十二年,春季又是颗粒无收! 周寂年得开仓赈济,但是他要计划着建州百姓吃粮,同时计划时间向朝廷申请粮食。 谢宁乖乖待在家里闲了三个月,章海负荆请罪来了。 在商言商,谢宁还是见了,依旧是府内凉亭。 章海‘扑腾’跪在谢宁面前,黝黑的脸上满是感激,“宁爷,救命之恩,无以为报,章某愿献上柔鱼养殖的法子,求宁爷原谅小人瞎了狗眼没识出来好人心!” 谢宁哪里会和他计较,站在他的角度,骤然被通知,即刻从祖宅搬出去,确实犹如晴天霹雳。 但是,谢宁还是不忿,“城内造谣我夫君的打油诗,你可知情?” 章海吓得额头‘砰砰’砸地,对天发誓:“我章海绝无可能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 “我要如何信你?”谢宁叹气。 章海想了想,“我回去问问海东村民,我帮宁爷暗查此事。” 谢宁点头同意,“养殖柔鱼是你辛苦研究出来的,你尽管养,我来销,你我还是如常合作即可。至于这造谣一事,你需得替我查清了!” “章海竭尽所能,一定将那背后作恶的人揪出来!” 谢宁郑重点头。 等章海退下了,绿禾才上台阶进凉亭。 谢宁看着脚下的池塘,狠狠地说:“民不与官斗,商人只图利。若真是沿海村民传谣,他们也该是求着官府不要赶他们离家,商人造此谣言也没有利益可图,我倒要看看,这背后之人,想做什么!” 绿禾点了点头,“是啊,太奇怪了。年爷入仕,一帆风顺,顺理成章。从南渔县令到建州知府,难道是吴……” 谢宁摇了摇头,“不可能,吴道之孙约束媒婆一事,得到了夫君的嘉奖,成功升职。且吴道深知自己得罪的是后宫里的娘娘,他不敢让孙子谋求高位。” 谢宁说的不无道理,吴维注定是没有多大仕途的,倘若真入了朝廷的眼,曲莹莹绝对不会放过他。 “总之,这打油诗目的很明确,就是要毁了寂年,分明是寻仇!” 寻仇?绿禾这就真的想不出来,周家和谁结仇了? 第60章 海啸之后,周寂年启动了搭建建州水坝的工程,朝廷派了工部侍郎郭韬,正四品京官来建州负责水利工程。 庆元四十二年,十一月,随工部侍郎郭韬一同来建州的,还有一个老熟人,谢尧! 原来谢尧春闱考中了进士,只因在殿试的时候,回答了中书侍郎黄敦义‘屯田’的问题,庆元帝夸了一句。 黄敦义便将谢尧分去了工部,挂在屯田司,做一个小小的京城小吏,负责的是京城农业集体耕作。 虽是小吏,但也归京城管,信件就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寄出去的了,更不可能寄去给远在江南的建州知府周寂年。 这也是为什么春闱之后,周寂年再没收到大哥信件的缘故。 郭韬不声不张进了建州府,在府城内逛了一天,建州百姓安居乐业,提到建州知府,部分平民都是称赞。 郭韬又下到农田,农民更是大赞知府,评价真的太好了,郭韬还不太敢相信,又去到海水泛滥地界。 这里士兵和百姓齐心协力,共同治水,有搭建护城河畔的,有挖渠排水的,有背沙袋堵水的,每个人都清楚自己的工作,十分有默契。 郭韬这才叹服!带着工部一行人朝府衙去。 …… 周府书房内,谢宁躺在藤椅上看账本,渝哥儿扒在他身上呼呼大睡,父子两享受惬意的午后时光。 渝哥儿能吃能睡,睡眠质量还极好,谢宁被儿子压的喘不过气,扒拉他换姿势,他都不带醒的,不耐烦了扭扭屁股,谢宁不动他了,他就接着睡。 谢宁一边给儿子拍背,一边听到书房外有脚步声。 很快绿禾就进了来,传话道:“工部的大人到府衙了,老爷邀了大人入府用晚饭。” 谢宁眉头都舒展了,“终于来了。” 谢宁坐起身来,抱起渝哥儿送儿子回房间睡觉,怕他踢被子,使了一个小丫头守着。 绿禾一直跟着谢宁身后,两人一起去了灶房。 谢宁只挑了一块瘦肉,其余肉菜都是鱼。除了要做烤鱼以外,还要做一个炸鱼饼。 刮鱼鳞剔鱼刺,片了鱼片下来,用擀面杖捶打一番,撒上盐和椒调味,最后裹上淀粉,下锅油炸。 瘦肉则剁成馅儿,塞进青椒肚子里,煎个虎皮尖椒。 汤就打算煮一个海带豆腐汤,鲜嫩可口。 谢宁正忙着,石头来了灶房门口,谢宁先开口问:“寂年回来了吗?” “老爷回来了,和郭大人一起。”石头低头先回话,再传话:“老爷交代您独分一份儿,亲自送去书房。” 谢宁疑惑,“书房?给谁送?” 石头低头弯腰,摆了摆头,意思是老爷不让说。 “行吧。”谢宁点点头,支退了石头,继续忙自己的。 家里来了贵客,谢宁和林锦都是不上桌的,自己在屋里吃。所以安排下人们将菜一盘盘端进正厅,摆上桌,谢宁才领着绿禾端着独份儿朝书房去。 踏进书房,里面一个墨衣男子背对谢宁站着,在看墙上的画儿,那画正是周寂年画的,‘平生一顾’为提词。 这背影,谢宁有将近四年没见过了,一时间还不敢开口认。 谢尧听到身后的动静,回过身来,他的弟弟宁哥儿一身墨绿长衫,衬的肤白,藏在厚衣之下,看不出胖瘦,但是往上看,一头黑发束在脑后,脸上光滑细腻,稍细长的杏眼里满是惊喜之色,小巧挺直的鼻梁,薄厚适中的唇微笑着。 “宁哥儿瘦了。”谢尧迈步靠近。 分离的时候,谢宁生完渝哥儿九个月,因为营养太充分,所以人有些圆润,看着像个少年。时隔三年,谢宁褪去了婴儿肥,骨像尽显,气质愈发成熟了,没了少年气,倒像个温润如玉的贵公子。 绿禾放下自己端着的食物,又去接过谢宁手上的,放下后退出了书房。 谢尧两手搭在弟弟肩膀上,轻轻捏了捏弟弟的肩骨。 谢宁眼眶都红了,他跟着夫君一路远离家乡,也远离了生养他的亲人,本以为此生再相见,该是什么白发苍苍的时候了。冷不丁见面,才知道自己的思亲之情。 “莫哭。”谢尧哄弟弟,“都是当爹的人了。” “大哥!”谢宁吸了吸鼻子,“大哥怎么来建州了?半年都不曾写信来,夫君只知道你上京赶考,也不知要将信寄去京城哪里……大哥,家里还好吗?” “唉……”谢尧牵着弟弟去坐下,“家中一切都好,我受命来建州负责屯田……” 谢尧开始和弟弟诉说分离之后,谢家家里的事。去年十月他上京赶考,李诗怡怀了身子,他中进士之后留在了京城,等李诗怡生下孩子了,还要等孩子满周岁,所以一直未能团聚。 谢尧拿出随身携带的画像给谢宁看,“我来建州之前,家里寄来的,宁哥儿,这是你侄女。” 画像上一个胖乎乎的娃娃,头发茂密,闭着眼睛在睡觉。 谢宁伸手触摸画像上胖娃娃的脸蛋。 谢尧低头看弟弟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指甲修剪的干净圆润,是干活的手,但是并不十分粗糙。看来弟弟这些年,跟着周寂年没吃苦。 “爹爹……”渝哥儿醒来,不好好吃饭,听绿禾姑姑说爹爹在书房,颠颠就跑来了。 谢尧一听这孩童脆生生的声音,忙站起来去门口。 渝哥儿一只脚踩在门槛上,呆愣愣看着面前这个陌生的高大男子。 谢宁扬着笑过去,对儿子说:“乖乖,这是你舅舅,是爹爹的亲大哥。” 谢尧试探伸手,“渝哥儿,舅舅可以抱抱你吗?” “你刚出生的时候,可喜欢舅舅抱了,一抱你你就笑。”谢宁鼓励儿子。 渝哥儿努了努小嘴儿,小爪爪试探着向前,仔细看了一会儿,面前的大人确实和爹爹长得有点像。 渝哥儿暖烘烘的小爪触碰到谢尧的大手掌之后,就被谢尧抱起来了。 谢尧将外甥抱在怀里,拍了拍他的背,坐去榻榻桌上,用筷子捻了一个炸鱼饼喂给渝哥儿。 渝哥儿有了吃的就喊人了,“舅舅!” 谢家两兄弟朗声大笑。 谢宁也坐去大哥对面,他今天真的太开心了。 “……然后我就被指来建州了。其实来建州已经三日了,郭大人好像不只是来建水坝,一直在向百姓打听知府之事。” “之前倒是来过一个巡抚,寂年带他去观海台,没有轿子他不去,安排了八个汉子给他抬轿,他地都不曾下,说了句无事,就回去了。”谢宁说的一点儿都不夸张。 谢尧点了点头,“郭大人应该是受了圣上的密令,估计就是查寂年的政绩,不过这一路,我看郭大人很是满意。” 这话让谢宁更是开心了,一天中两件大喜事,一是他乡见血亲,二是夫君的能力被看到了。 “诶?那大哥你和寄年相认了吗?”谢宁突然想到,如果郭韬发现,他一路带的一个小吏司是他要暗查的知府的大舅子,那? “寄年一见到我,马上就认了。”谢尧笑着叹了口气,宁哥儿真是一点儿也没变,关乎周寂年,事事都放在第一位。 “啊?”谢宁愁眉苦脸,那郭大人难道不会误会大哥通风报信吗? “郭大人更是欣赏寄年了,直夸寄年为人正直。”谢尧放下筷子,学郭韬的原话:“若你们真暗下通消息,又怎么还会在明面上相认呢?况且洪水作不了假,帮助百姓重建家园也作不了假。” “这是郭大人原话。” 谢宁松了一口气。 “放心吧。”谢尧安慰弟弟,“我虽不能和郭大人同桌用餐,但是我来书房,郭大人是知道的,他更觉得寂年作风正派,有情有义。” 谢宁丝毫不控制的咧嘴笑。 在谢尧眼里,弟弟年少的样子又回来了,无忧无虑的。 “大哥快吃,天冷,菜凉了就不好了,吃完我们兄弟喝一杯。”谢宁伸长脖子喊绿禾,“绿禾,让人收拾了房间,大哥往后住下了。” 谢尧连忙阻止,“住不得,我还是和郭大人住府衙后堂,那处收拾的很干净,办事也方便。” “没事,收拾出来,只住今晚也好,我好久没见大哥了,我还想听大哥说说家里呢。” 谢尧这才点头,“那就住今晚,酒就不喝了,煮个麦茶喝一喝。” 幼时在大井村,谢宁常煮,消暑又解困,谢尧很喜欢喝弟弟煮的大麦茶。 “好。” 谢尧一边吃,一边喂渝哥儿,好在渝哥儿已经会自己吃了,而且只要是吃的,渝哥儿都不拒绝。 吃完饭,谢宁去灶房炒麦茶,渝哥儿暂时的留在舅舅身边。 知道外甥对自己这个舅舅还是有陌生感,谢尧拿出画像给渝哥儿看,“渝哥儿,这是你妹妹。” 渝哥儿两只小爪爪去摸了摸画像里的人,“妹妹……” “对,是舅舅的女儿,你的妹妹,三个月了。” 渝哥儿收回小手掌,揣在怀里搓了搓小手,“妹妹干嘛?” “妹妹在睡觉。” “妹妹能干嘛?” 谢尧慈爱的笑了笑,“妹妹能陪你玩。” “玩……”渝哥儿来了兴趣,摇头晃脑四处看,“在哪?” 谢尧看他虎头虎脑的样子,更是喜欢了,谢尧自己的女儿远在越州府,将来也要跟他驻扎京城,所以他对渝哥儿说:“在你阿父哪儿,你找他要。” 三岁的渝哥儿也开始想要小伙伴了,自从听了舅舅的话之后…… 某日,周寂年一回府,他就巴巴跑去,“阿父,我要妹妹……” 谢宁跟在儿子身后一个踉跄。 周寂年挑了挑眉,蹲下去摸了摸儿子的小脸蛋,“谁教你的?” “爹爹……”渝哥儿的小脑瓜不清不楚的。 谢宁脸颊都气鼓了,被亲生儿子栽赃陷害! “……”周寂年抱起儿子,一口答应,“晚上就给你生妹妹。” “不是……”谢宁伸手去扯周寂年的腰封,“不是我教你儿子的!” 渝哥儿微微张着小嘴儿,奇怪地看爹爹生气的表情。 周寂年依旧淡定,“晚上说,夫郎别羞。” 说完周寂年就抱着儿子往前走了,去跟两个长辈坐在厅堂说话。 我羞你个鬼呀!谢宁伸长一根手指头,气的将空气当做儿子肥肥的小屁股猛戳。 又一想,自己的男人对自己这么好,宁哥儿怎么会不想给他生孩子呢?生! 渝哥儿被放在厅堂里,林锦捏着一个烤红薯召唤孙儿,“渝哥儿,这烤薯真甜。” “我尝尝!”渝哥儿屁颠颠跑去,依偎在爷爷怀里,自己握着烤红薯,用短短的手指头撕红薯皮。 “哈哈哈……你尝尝?”周三丰朗声大笑,孙儿说这话像个大人一样。 “甜不甜?”林锦圈着孙儿在怀,逗问他。 渝哥儿撕不好红薯皮,小嘴儿吃的一圈黑乎乎的,点了点头,忙着吃呢。 周寂年也坐下端了茶杯要喝茶。 渝哥儿举着啃得稀巴烂的烤红薯,跑来讨好他,小嘴一张,“阿父,给,换妹妹!” 林锦惊讶去看,和周三丰无声对着笑。 “好。”周寂年对儿子十分耐心,又答应了一遍。 谢宁走进屋来,又听了一遍儿子催生,故意要惹儿子,“那万一不是个妹妹,是个弟弟怎么办?” 渝哥儿什么也不懂,“就要妹妹嘛。” 等谢宁坐下了,他又去扑谢宁,靠着他爹爹的腿,继续啃红薯。 谢宁看着他邋遢的小嘴儿就皱眉,拿了帕子给他擦嘴,“这个不是一定的。” 渝哥儿不懂,昂着白嫩小脸看爹爹,一脸疑惑。 “有可能是妹妹,也有可能是弟弟,你要就都得接受,不能说不是妹妹,你就不要了。”谢宁和他讲道理。 渝哥儿嘟嘴,不乐意了。 林锦连忙起身将孙儿牵回去,将弟弟的好处也说给他听,“乖孙儿,是个弟弟也好啊,弟弟陪你踢蹴鞠。” 周三丰是个汉子,顺口说:“你若要妹妹,再生就是了!” 在庆朝,都是以多子多孙为福,周三丰当然也是这样想的。只是他想归想,并不会钻牛角尖,不然他夫郎林锦只生了一个儿子,之后再没怀上,他都没有打过别的念头。 渝哥儿还是不愿意的样子,他就是想要妹妹,头上很多头发,胖嘟嘟的妹妹。 “弟弟好,等弟弟长大了,弟弟能保护你。”林锦继续哄,最好叫渝哥儿喜欢上弟弟,天天跟两个爹要弟弟最好。 渝哥儿软软答应了,“好。” 他想要一个能保护他的弟弟,还陪他玩蹴鞠的。 谢宁抿着嘴摇头,他生的儿子可真好哄。 晚上,周寂年从书房出来,回房间。远远见房间里燃了灯火,说明他夫郎已经在屋里了,但是绿禾却不在门口候着。 周寂年抬了抬眉头,脚步轻快进了门。 房间里燃着大红蜡烛,朝里走去,雕花香木床上的床帘都放下来了。 安静的房间里,周寂年压着嗓音轻笑,谢宁躲在被子里,难为情的两只脚互相搓了搓。 只夫君这一声轻笑,谢宁就红了脸颊,他想用行动告诉夫君,他愿意给渝哥儿添个弟弟或者妹妹。 接着床帘就被掀开了,周寂年居高临下看床上卧着的人。 谢宁连忙闭上眼睛,但是眼珠子不受控制在眼皮下晃动。 周寂年就站在床边,自己褪衣衫。 这无声的打量,让谢宁的脸越来越烧,夫君为什么不说话?夫君是什么表情? 这可真煎熬啊,谢宁喉结滑动了一下,终于是忍不住了,他悄悄睁开一条眼缝…… 他一睁眼,夫君赤着身就扑了上来。谢宁叫了一声,“啊!” “哈哈……”周寂年胸膛震动,掀了棉被钻进去,将宁郎搂了满怀。 谢宁嘟着嘴,两腿悄悄环着周寂年的腰身,被笑的害羞,埋怨道:“干嘛不出声……” 周寂年一手轻拂宁郎额间的碎发,没说话低头吻下去。 “哼……”谢宁轻声哼哼,想到他的计划,推了周寂年,翻身压上去。 “嗯?”周寂年讶异挑眉,接着就半眯了眼享受。 谢宁埋身下去,整个人缩进被子里,主动给夫君快乐。 周寂年一闲下来,就要嘴欠,“呵……宁郎长大了唔……” 一直玉白的手臂从被子里伸出来,捂住了周寂年的嘴。 两人的呼吸声从床帘溢出,里面红被翻浪,好不快活。 …… 搭建水坝之事,因为周寂年前面铺垫工作做得好,所以郭韬接手之后,工程建筑一切顺利。 庆元四十四年,周寂年因政绩优异,防洪有功,任户部左侍郎,兼翰林内阁学士,负责编写《防洪总考略》一书。 庆元帝给周寂年分去户部,显然并不仅仅是因为防洪,而是看中了他治理的能力。户部侍郎负责赋役实征、抑制豪民兼并,并根据各州收支情况,调剂余缺,最后对灾区贫民抚恤救济。 掌管国库财经,在户部尚书之下,和户部右侍郎并肩,总之是一个肥差。 而翰林内阁可以说是庆朝社会地位中最高的人群了,能入翰林,是非常荣耀的事情了。 一收到圣旨,周寂年就紧急召回羌活了,需要羌活这个精通医术的大夫,为一家人上京保驾护航。 谢宁也在安排商路的事,这会儿和章海在凉亭商议完,才问起来,“打油诗之事,可有眉目?” 章海:“已经查到,是外地商人,也因为不是建州府本地的,所以要知道是谁,有些困难。” “外地商人?”谢宁在脑子里不停的回忆,难道是段家?冒充外地商人? 谢宁实在是没有头绪,确实经商以来,一直未曾与任何人结怨,他开的全鱼宴没有挡人生意。 他跑商卖柔鱼干和虾干,也不和任何商人有利益的冲突。 “继续查。”谢宁不罢休,祸患不除,易生事端,“我去京城稳定下来,会给你寄信,若是查出些什么,你托人写信告知我就是。” “一定。”章海也很希望能帮宁爷查清此事,他这算是搭上一条大船了,天子脚下有认识的人。 等章海走了,谢宁还在想外地商人,绿禾目前在猜段大千。 “最有可能的,好像真的就只有段大千了,可是他应该感激年爷才是啊,年爷抓到了杀害他儿子的真凶。” 谢宁摇了摇头,否定道:“应该不是段大千,他的茶业已经够焦头烂额的了,没有工夫。” 那绿禾就猜不到了,毕竟她跟入周家的时候,周家人已经在越州府了。 两人正说着话,就有小丫鬟来通报,羌活回来了! 羌活这一走就是两年,行医仗义,再回来周府,身边已经有了枕边人。 羌活给谢宁介绍,“这是内人,常文晴。” 常文晴头搭蓝色粗布巾,虽穿着红色罗裙,袖口是束着的,很是干练,不似寻常女子的大袖。 再看她的脸,也不像江南女子细腻,有些蜡黄,双眼精神奕奕,透着英气,像个江湖之人。 谢宁忍着不回头看绿禾的表情,有些尴尬地问:“晴娘是何方人士?羌活真是,成亲怎么不叫家里人请个媒婆去,没亏了人家姑娘吧?” 常文晴马上笑了,抢先回答:“我是岭南人,不用媒婆,我家里就我一个了。” 真像个混江湖的,很是豪爽,谢宁也跟着笑了下,“好,不过礼还是要补上的,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礼仪,晴娘先住着,不急。” “多谢宁爷。”常文晴大大咧咧。 绿禾这才开口,“宁爷,我去收拾屋子给羌活和晴娘。” 谢宁趁机转身,担心地看绿禾,绿禾面色如常,躲了谢宁的视线,转身走了。 唉,谢宁在心里叹气,绿禾盼着羌活回来,结果回来的却是两个人。 绿禾幸运让谢宁这个主子视她如亲,本以为等羌活回来,谢宁一定可以听她意愿,给她指婚。 不成想,为人奴仆,她身不由己,到最后,终是情难如意。 第61章 “哈哈哈……”渝哥儿尖嫩嫩的嗓音透着开心。 晴娘手执长鞭,在打地上的陀螺,那陀螺飞速旋转,很久才慢下来,晴娘再一鞭子下去,陀螺又飞速旋转起来。 渝哥儿捧着两手,开心的直跺脚。 晴娘将长鞭递给渝哥儿,“给你,你试试。” 渝哥儿握着鞭子,‘啪’一声,打在地上,碰都没碰到陀螺。 “哈哈哈……”渝哥儿依旧很开心,就当是玩鞭子了。 绿禾站在回廊,斜靠着漆红圆柱,很是没有精神气儿。 谢宁忙完来寻儿子,远远看着这一幕,叹了口气。 哄渝哥儿午睡的时候,谢宁逮着机会,不经意地问:“今年得十九了吧?” 绿禾点了点头,强打起精神回答:“是。” “大姑娘了,得赶紧给你寻个婆家,我可不想出罚金。”谢宁打趣。 绿禾是奴籍,而庆朝奴籍里,除了宫里的侍女,所有的婢女哥儿过了二十二不婚,可是要罚主人家银子的。 宫里的侍女,二十六出宫自愿出宫嫁人。 绿禾心里更烦闷了,哀怨地看了谢宁一眼,“宁爷!” “我是说真的,你喜欢什么样的?” 绿禾说不出来,她长这么大,除了小丫头年纪给小门户端茶扫院,就是在周家了,顺利被买下之后,目前做了主子跟前的大丫头。 会想要嫁给羌活,因为他医术了得,善良仁心,也是因为她身边只有羌活可以选择。 想到这,绿禾回答:“善良的。” 谢宁想到几年前的悲惨的梅娘,也同意说道:“对,善良好。” “若一个男人心眼好,骨子里善良,他起码不会打女人。” 绿禾惊讶,“这个我还真没想到。” “你有上进心,行事稳当,靠自己就能过得很好,只要在家里舒服,汉子不对你动手,日子总都是好过的。” 庆朝律法支持和离,但是非常艰难。 “是了,像宁爷这样,自己有本事,老太爷们都不敢催你。”绿禾羡慕。 确实,因为林锦还年轻,所以周家还是林锦在当家主夫,但是谢宁用银办事什么的,从来都是他自己拿主意,半分约束也无。 但是也还是催的,只是催的是夫君寂年,自从答应给渝哥儿生个弟弟或妹妹,这一年半,两夫夫很努力,但是谢宁肚子一直没动静。 不想这个,谢宁是想开解开解绿禾的,“那你是怎么想?我上京之后再给你觅良缘,还是你认定眼前人了?” 绿禾马上摇头,很坚定,“说出来,怕宁爷笑。” 谢宁摆出一副‘愿闻其详’的姿态。 绿禾:“我十五入周家,那时还不懂成亲过日子,只看着年爷宠你爱你敬你,五年了……和你说话,从未大声。” 谢宁噘嘴,有的啊,还罚他跪祠堂呢。 “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汉子,也不知道自己想要过什么样的日子,但是,我想嫁一个不纳妾不收房的汉子……” “我怎么会笑话你?”谢宁拍了拍绿禾的肩膀,“我家乡大井村的人都说我谢宁天生好命,我还旺夫又旺家,我将我这好命也分你一些,一定给你寻个好人家。” 绿禾笑出声音来,有了小女人的娇俏。 谢宁收回手,对绿禾说:“想开了?不难过了吧?” “想来也是,他喜欢四处云游,该是有这样一个侠女陪在他身边的。”绿禾在心里和过去告别:你我非彼此良配,罢了。 谢宁也松了一口气,他很欣赏绿禾,到了京城,一定给绿禾选个有担当的汉子。 …… 羌活回来的第二天,谢宁就安排了商号的人将一书房的书籍运去京城城外的客栈,走陆路。 因为在庆朝,无论官职多大,只要不是京官,无召不得入京,更不可能在京城置办宅院。 所以只能将书籍先运去候着。 他们一家则在十天后,由兵部护送上京。在建州的产业,则托吴维和章海二人,互相监督互相管制,按季度报去京城。 一切都妥当之后,周老三一家才开始五迁,也是规模最大,路途最远的一次搬迁。 谢宁带着渝哥儿坐马车,渝哥儿闹着要骑大马。 自从搬进府城,渝哥儿问谢宁‘何时回家’之后,谢宁就觉得挺对不起儿子的。 因为渝哥儿生下来之后,一直随两个父亲升迁上任,小小的童年生活里,一直没有一个安稳的家园。 所以谢宁这一路上没拘着儿子,甚至自己骑着马带渝哥儿,一家人像秋游一样。 此时渝哥儿真坐在大白马背上,软软靠在爹爹怀里,而一家之主周寂年则坐在马车里…… 谢宁全副武装,用一块长布将儿子绑在自己身前,自己和儿子脸上还都罩了一层白纱,防沙尘的。 渝哥儿挥了挥小手,弹的白纱随风摇曳,玩了一会儿昂头对谢宁说:“爹爹,我不想要戴介个。” 谢宁捉了他的小手去握缰绳,“抓好,你不戴就回马车里去。” “哼!”渝哥儿还会发脾气了。 “不戴这个,一会儿你嘴里就都是沙土了,它们会让你吃不下肉肉。” 渝哥儿好奇,“为什么呀?” 谢宁信口瞎编,“因为它们要吃啊,只要看到人张着嘴巴,它们就钻进去,吃人家肚子里面的肉肉。” 渝哥儿深吸一口气,嘟着嘴巴屏气。 谢宁心里偷笑,渝哥儿的小嘴儿只要醒着,就叭叭叭,‘为什么’三个字简直就是口头禅一样。 路途之中,每每近黄昏的时候,渝哥儿都可以骑大马,看看这些陌生的地域,有荒凉,有繁盛。 只要父亲们在渝哥儿身边,再荒凉他也不怕,再繁盛他也不留恋。 五岁的小娃娃,内心很富有很强大。 …… 入了京,一家人暂时被安置在居官舍,皇宫城墙外很近的一处集合制院子。 居官舍的所有权还是属于官家,官员们只有居住权,致仕就要搬离。 周寂年入仕五年的俸禄自然是不够在京城置办房产的,但是他夫郎谢宁有。 这日,周寂年从吏部报道回来,等候圣令,入宫面圣之后,就有官牌下来。 周寂年回了屋,放下新领的紫色官服,黑色乌纱帽。 将渝哥儿交给爹爹,谢宁回屋,脚步轻快,整个人挂在周寂年背上,嘴里哼哼唧唧。 周寂年一手反着搂他,一手扯了扯衣领,取笑夫郎说:“渝哥儿五岁,你三岁。” “哼……”谢宁努着嘴蹭在夫君肩膀上,将嘴巴都挤变形了。 谢宁无所事事,偏了下头,看到桌上的紫色官府,嘁嘁笑言:“过年想叫你穿一日大紫袍,你怎都不愿意,这下好了,日日要穿!” 周寂年叹气摇了摇头,弯腰让谢宁趴在他背上,背起夫郎去藤椅上坐下,然后谢宁自然而然地窝在他怀里,两人挤在一处躺下了。 谢宁朝上蹭了蹭,见额头贴在夫君脖子上,懒洋洋地问:“官牌下来了么?” “还早。”没那么快下来呢。 “喔。”谢宁语气整个就丧了点儿,住在这里做什么都不方便,如厕都要跑外面去。 周寂年自然理解宁郎情绪的低落,他认为很好解决,“明日我陪你去看院子,相中了就买,房契挂你名下,不用等我官牌下来。” “嗯?”谢宁撑着藤椅起身,正着趴在周寂年身上,“哪有写我名字的?” “有何不可?”周寂年躺着,半垂着眼看谢宁的眼睛。 俯视的角度,谢宁上眼睑像一条优美的线,直戳戳的睫毛像个少年,近了瞧脸上还有一层细细小小的绒毛,像个孩童。 谢宁又趴了下去,不甚在意。 周寂年又问:“你想买哪处的?” “都说皇城好,我想买个大的。这么些年,赚的银子都攒着了,细细算下来,倒只有朝廷赐你清水镇的宅子是咱家的。” 确实,他们一家子都不是喜欢奢华的,赚的钱几乎都攒下来了,这么些年,吃穿都是周寂年的俸禄。 “好。”周寂年合着眼,很放松,手掌隔着衣裳摩挲夫郎的腰。 “宣武门和崇文门方便你上朝,就是贵点儿。” 周寂年依旧闭着眼睛,“你不是喜欢大院子?远些我骑马上朝,无妨。” “那马儿栓哪?那不也要钱吗?” 真是越会挣钱的人,越会省钱。 宁郎的话叫周寂年闭着眼睛笑了一会儿,睁眼揉了揉夫郎的后脑勺,语气还是带着调笑,“院子都要买给为夫住了,给马买个槽位都舍不得吗?” “哈哈哈哈……”谢宁发出爆笑。 仔细说来,还真是谢宁给夫君买院子,只是由周寂年,一个正三品京官说出来,就特别喜剧。 周寂年弯了嘴角,继续闭眼休憩。 谢宁觉得好玩,大发慈悲,“反正院子本夫郎都要给你买了,你还有什么要求,一并提了罢。” 说的一脸骄傲自豪,好像自己才是那三品官大人。 周寂年抿嘴哼笑,“过两日,约了郭大人和大哥吃饭,给为夫涨些生活费吧。” “没问题!要多少?”谢宁满口答应。 “三两。”周寂年这都不算多要,毕竟皇城脚下,物价多贵呀。 “给你六两!”谢宁演上瘾了,很是大方,一点儿没有那舍不得买个马草位的抠搜。 周寂年闻言,搂着小夫郎坐起身来,勾着人小巧的下巴仔细看。 这给谢宁整的不好意思了,这样正儿八经地看他做什么?谢宁抿了抿嘴,怯生生问:“看什么嘛……” 周寂年就喜欢看宁郎这小家夫样,勾起一侧唇角,痞痞地回答:“看看我夫郎这暴发户的嘴脸。” “哈哈哈哈……”谢宁一垂脑袋,砸进夫君怀里,笑的打跌。 周寂年也被夫郎感染,抱着人躺下去一起笑。 渝哥儿有了小伙伴,暂时没想着找爹爹。 小伙伴是居官舍里一位工部官员的儿子,叫鲍正豪,比他大两岁,七岁了,身板壮实,捧着一个木制的鸟。 鸟翼的木片被削的很薄很薄,鸟爪长在一根木棍儿上,小正豪两手合掌,一搓木棍儿,木鸟就飞上空中了。 能飞好一会儿呢,两个小家伙乐颠颠在地上追。 绿禾跟在身后,不住的叮嘱,“渝哥儿别出大院儿。” 等木鸟掉在地上了,高一点儿的小正豪跑去拾起来,递给渝哥儿说:“给你来!” “嘿嘿……”渝哥儿开心的捏着木棍,低着脑袋翻来翻去地看木鸟。 在建州府的时候,他的小玩具可不少呢,爷爷们给买,吴维叔叔、章海叔叔也给买,虽然是看在他父亲们的面子上,但是送去的都是极好的东西。 但是小孩子就是喜欢稀奇,没见过的都是最好的。 小正豪以为弟弟不会,急的上手将木鸟拿了回去。 小哥哥上手要拿木鸟,渝哥儿乖乖松了手,但是嘟着小嘴儿扭头往绿禾腿上扑。 绿禾看的分明,笑着捋了捋渝哥儿的头发,蹲下去说:“哥哥想教你玩儿呢,去跟哥哥学。” 渝哥儿抠着小爪爪,小嘴儿撅的能挂油壶。 一直都没人从他手里抢过任何东西,好好说他都会给,但是他太小了,不懂分辨‘抢’这个行为。 小正豪捏着木鸟有些不知所措,呆呆站在原地。他也是个可怜的娃娃,娘亲生他时难产了,他父亲是个读书人,所以要给亡妻守一年,他被奶娘养到一岁,熬过了最艰难的时期,他父亲也不欲再娶了。 小小的鲍正豪没有娘亲疼,没有父亲管,在这居官舍里,小伙伴也不跟他玩。好不容易来了一个漂亮的小弟弟,屁颠颠跟在他身后,很是喜欢他父亲做的小木具,结果也被他搞砸了。 绿禾朝小正豪伸手,“过来。” 小正豪犹豫不前,他害怕绿禾像以前那些小伙伴的娘一样,骂他还抢他。 绿禾抱起渝哥儿,朝小正豪走了两步,小正豪忍不住退了两小步。 渝哥儿的小倔脾气来了,紧紧扒着绿禾姑姑,就是不愿意转身面对小哥哥。 绿禾又心疼自家小少爷,又好笑,娃娃的小脾气真可爱。 “正豪哥哥要教你飞木鸟,渝哥儿快看。”绿禾伸手刮了刮小正豪的脸蛋,“你示范一下,弟弟不会玩。” 小正豪连忙绕到绿禾身后,面对渝哥儿,一搓木棍儿,木鸟就飞起来了。 绿禾放开渝哥儿,哄着说:“去试试。” 小正豪巴巴要跑去捡木鸟,被绿禾温柔地抱住了,“让弟弟去捡,一人捡一次。” 小正豪缩在绿禾怀里,忍不住叫了一声:“娘……” 绿禾连忙放开小朋友,她以为小正豪的娘亲来了,人家好歹是个官夫人,若是见自己儿子被一个仆人搂着,别闹到宁爷那里,那就麻烦了。 四周看了看,空旷的院子道场,除了墙和门,一个人都没有,绿禾站起身弯腰问:“你看见你娘了吗?” 小正豪摇了摇头,“他们说我没娘,我娘死掉了。” 绿禾眨了眨眼睛,歉意地摸了摸小正豪的脸蛋,不知道说什么。 渝哥儿已经捡起木鸟回来了,“姑姑看我!” “好,看你。”绿禾蹲下和小正豪一起看着渝哥儿。 渝哥儿合掌,正了正手掌里的木棍儿,两个小巴掌一上一下这么一搓,木鸟就旋出去了,在空中低低地转了两圈,就掉地上了。 这一回小正豪跑去捡了,两个小朋友又喜滋滋玩到一起了。 等谢宁和夫君腻歪够了,出来想要抱儿子上街买小零嘴吃,见他们小伙伴玩的这么好,便去和鲍家知会了一声,牵着一起上街了。 周寂年护着谢宁,谢宁牵着儿子,绿禾牵着小正豪,石头跟在最后,一行人进了锣鼓巷。 京城街头,走两步就能看见从衣着行头和身后的随从来看,达官贵人无疑。 谢宁已经不是那个第一次进城的小土包子了,挺直了腰身,不急不缓慢慢行步,很有官夫郎的气场。 而小土包子气质则被他儿子渝哥儿给继承了,扯着爹爹指这指哪的问,什么都稀奇,什么都闻着香,什么都想尝一尝。 京城不像建州府城,京城人多,显得建筑与建筑之间挤挤挨挨。 街上人多,没办法了,谢宁只好抱起小小人儿,不准他东扯西看。 绿禾也顺势将小正豪抱在怀里了。 逛了一圈,最后谢宁指着一家大酒楼说:“寂年,吃烤鸭吧。” 他们二迁至越州府城的时候,夫君就牵了他去吃烤鸭,他萌生了开烤鱼店的心思。 周寂年点点头,打头朝金陵烤鸭去。 如今家底丰厚,周老三两口子一大早就随羌活去城郊拜佛了,这会儿不知道在哪里享受美味了。 依旧是一楼大堂,没要包间,点了招牌烤鸭、宫保野兔、福瓜烧里脊、玉笋蕨菜,还有渝哥儿喜欢吃的糯米藕,两个小娃娃一人一碗鸡蛋羹。 菜一上桌,谢宁先包了烤鸭喂儿子,渝哥儿嘟着小嘴嚼嚼嚼,肉乎乎的小脸蛋一鼓一鼓的。 周寂年卷了满满的鸭肉喂夫郎,生怕他的宁郎肚子里没有油水一样。 谢宁被塞了满满一大口,用手肘顶了一下周寂年,“唔制己吃。” 周寂年毫不在意,拿了筷子尝了一下宫保野兔,口感微辣,肉嫩而香。 小正豪对一桌的人都有些陌生,除了弟弟,但是弟弟吃的喷香,根本顾不上他这个小哥哥。 绿禾坐在他边上,卷了烤鸭递给他,“我喂你,还是你要拿着自己吃?” 小正豪马上张大了嘴巴,由绿禾投喂。小孩子在吃的面前,无暇思考任何。 鸡蛋羹则是两个小家伙自己抱着勺子舀着吃的,两个小家伙,三个大人,一桌子菜倒是也没浪费。 回去的时候,一行人绕了路,从另一条街往回走,半路上,两个小家伙吃饱了就犯困,小猪一样。 最后由绿禾抱着小正豪,往他家里送,小家伙的父亲鲍兴亲自来迎的,鲍兴长的浓眉大眼,很是端正。 第二天,小正豪再登门,手里拿了一个九连环,他父亲交代他送去给渝哥儿。 周寂年和谢宁出门买院子了,只留了绿禾带着两个小家伙在居官舍院子里玩。 这之后,每天都是绿禾送小正豪回家,一来二去,和鲍兴也能说上话了。 最后,这京城买的院子,真的就写了谢宁的名字了,因为周寂年的京官牌牌没下来,但是门匾还是挂着‘周府’二字。 奋斗了五年,周家终于搬进了属于自己名下的府邸。 周府买在京外城,东华门外的建安坊里,主要是图院子大,‘目’字型的三进院。除了可以住人的十八间房,还有马厩、灶间、仓库和仆人住的后厢房。 乔迁之喜这天,除了谢尧,大理寺曹良、刑部邓仕强、还有工部郭韬都备了薄礼来贺。 户部管财,且周寂年是庆元帝钦点的户部左侍郎,也就是说这个人,在庆元帝哪,有了姓名! 且他们之前就有交情,在京为官,多个朋友多条路。 这次算是家宴,所以一家人和几位大人同桌,当然也包括渝哥儿了。 渝哥儿对舅舅谢尧还是只有一点儿模糊的印象,但是谢尧特别宠他,所以他愿意亲近。 此时就坐在舅舅大腿上,想吃什么,舅舅给他夹。 曹良饮了一杯桂花酒,笑着说:“自建州回来,一直念念不忘你这烤鱼,今日终是又吃上了。” 周寂年劝菜。 郭韬有些好奇,“周大人任建州知府两年,没听说有重案需要你大理寺去查办啊,曹大人是怎么认识周大人的?” “不怪你不知,我与邓兄奉了密旨,替莹妃的兄长翻案,案子结的顺利迅速,所以没闹大。” “原来如此。”郭韬也深谙为官之道,不再多问,只是颇有些羡慕地对周寂年说:“周大人真是天降奇才,办案也有一手。” 如今除了部门不同,周大人都和他平起平坐了,他入京十年才坐稳了工部侍郎的位置。 曹良朗笑,举了杯给郭韬敬酒,“郭大人防洪有功,圣上赐宅,也是喜事,我敬郭大人一杯。” 郭韬痛饮一杯,桂花酒不烧喉,多饮无妨,又续满一杯敬周寂年。 “周大人平步青云,黄侍郎百般保荐,听说后宫莹妃也很有拉拢之意,周兄仕途顺利,切莫要忘了我们这帮吴越同舟的人啊。” 郭韬心直口快,几杯酒下肚,知道的听说的全都吐露出来了。 曹良和邓仕强心思还是比较缜密的,只听少言。 这番话让周寂年很是警惕,黄侍郎就是黄敦义,黄敦义发配的他去穷乡僻壤南渔县,却又力保他入京,这是何意? 而莹妃?这曲莹莹一介后宫女流,她想干什么? 这二人是否联手?若真联手,这二人在谋什么? 第62章 待饭饱酒足,石头出府找轿夫,抬了几位大人回府,周寂年留了大哥谢尧,两人回书房议事。 谢宁去煮了绿豆汤,亲自端去书房,一进门,就听大哥和夫君两人在议事。 谢尧说:“确实,去年我从你建州府回京,才得知,是黄敦义以建州百姓无粮为由,安排了我去建州府。” 周寂年面色凝重,端坐在书桌前深思。 谢尧看了眼进门的弟弟,又接着说:“而且……我听说,你任建州知府,是尹相的主意。” “尹胜?”周寂年侧目看大哥,尹胜肯定是听黄敦义的举荐无疑。 周寂年舒了一口气,“宁郎,过两日我登门拜访黄侍郎,你帮我备些登门礼。” “好。”谢宁答应,端起绿豆汁递过去,“喝完绿豆水解解酒,大哥也喝一碗,我让绿禾安排两个丫头收拾间厢房来,大哥今夜住下吧。” 说完谢宁就出了书房。 两人喝完绿豆水,谢尧才继续发问:“你找黄敦义作何打算?” 周寂年看着碗沿,到底上一世对他有知遇之恩,纵使断他科举路,去南渔县,他也造福了一方百姓,成就一番美事。 这一世,若能同心,齐头并进也是好事。 “谢他。”周寂年回答简洁但是真实。 谢尧点了点头,好像确实说得过去。他回想晚宴郭韬的话,不得不又扯到莹妃,“黄敦义是大臣,爱惜栋梁是必然,这莹妃?你可有收到她的橄榄枝?” 周寂年马上摇头,“并未。” 两人都没有头绪,搞不明白一个正受盛宠的妃子,来朝堂搅合什么。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都是些无关的猜测,所以早早便各自回房休息了。 周寂年回房,谢宁命人打来了热水,亲自帮夫君解了衣衫。待周寂年泡在热水里,他绕去身后,帮周寂年捏肩膀。 “来为夫怀里。”周寂年有些耍酒疯,张开手臂,要谢宁下浴桶里。 谢宁给他按了按太阳穴,拒绝道:“我都洗好了,你别找事儿。” “哼……”周寂年笑了两声,“我说你今日这么乖巧,还知道给为夫按肩……” 谢宁忍不住抬了寂年的下巴,俯身亲了他一口,“你安静点儿吧,你比咱儿子还能叨叨。” 周寂年没解释自己根本没醉。 等他沐浴完,两人回床就寝,周寂年压着夫郎,哑着嗓轻哼:“宁郎,给儿子生个妹妹。” 谢宁才不想和酒鬼办事,夫君会很久他会很累,所以推了周寂年一下。 周寂年又扑上来,软磨硬泡。 磨蹭之间,谢宁也动了情,只好主动,一点儿都没发现,周寂年装醉骗他。 …… 几日后,周寂年带着石头备了厚礼拜访黄侍郎。 黄府红门金字牌匾,气派又庄严。 守门的一听周寂年是三品官员,行了礼说:“大人稍后,小的这就进去通传。” 周寂年就领着石头站在周府门口,不大一会儿,就来了人,是黄府的管家,“可是户部侍郎周大人?” 石头回答:“正是我家大人。” 管家很尊敬的行了礼,但是开口却赶他们,“周大人海涵,我家老爷早有吩咐,若是周大人前来拜访,将这封信交予您,但是见面还不到时候。” 吃了闭门羹,周寂年拿着信,带石头打道回府。 石头边走边生气,“这是瞧不起谁呢?门都不让进。” 周寂年却很高兴,“既是友,总有拨开云雾见月明的时候。” 石头摸不着头脑,跟着主子回去了。 周寂年回书房看信,果然如他所料,黄敦义是友非敌,且已经料到周寂年会登门求见。 信中写道:先行井田方能天下治安。 周寂年一边烧了信,一边摇头。 他小小一个解元入仕,怎么就入了这些人眼了?感恩黄敦义的知遇之恩,他周寂年定衔枝必报。 彻底定居下来之后,周寂年给国库赚银子,谢宁给家里赚银子。 谢宁在京城朝南的凉州府开了渔场,雇的管事人也都是凉州本地人。庆朝各地方的本地人不流动,祖祖辈辈在一个地方扎根后,基本后代都不挪动了,所以不怕欺商的事情发生。 有财力支撑,一口气在凉州府开了一家全鱼宴,同时,在京城天子脚下,也开了一家全鱼宴。 这稀奇的吃法,飘香的烤鱼,在京城红火了一个月,日日满座。谢宁不住感叹,天子脚下,达官贵人多如过江之鲫。 值得一提的是,御膳房的首厨都奉旨来学菜。 生意红火,儿子仕途顺利,老两口每天都是笑着醒的,在这样的心情之下,周府门外来了故人。 接了新仆秋瑞的通报,林锦疾步朝大门口去,到了门口,整个人都惊呆了。 外面是两个步兵一个头儿,带着周太太,周六丰和一个陌生妇女,站在周府门外! 步兵头子行了礼,“可是户部周侍郎府上?” 待林锦点了头,接着说:“我等本是护送谢家入京的,路上遭拦,这三位要跟着来寻亲,谢老爷道是亲家,我们这才一并护送来了,老太太身子骨不好,耽误了半个月,倒不是说多辛苦,就是怕出什么漏子,不好跟大人交代……” 林锦好歹跟着儿子从七品芝麻官上京的,怎么会不懂这话的意思,马上就掏了锭银子,将三个步兵打发了。 他出手不寒酸,不给儿子丢脸,但也不充胖子,那步兵头子点头哈腰的,心满意足撤了。 林锦心里是真的恶心,但是到底是自己的婆婆,只能先迎进门了,等丈夫回来再安置。 林锦恶心的不是婆婆,恶心的是周六丰!一个大男人!一个当家汉子!不顾老母亲垂垂老矣的生命,硬是一路行了两个月带来京城,就是拿着老母亲当王牌,逼他丈夫周三丰收容他们一家! 林锦将人安置在正厅,自己气不顺回了房。他刚坐下,就又有下人来报。 “锦太爷,厅里的让开火,说是一路肚里没油水,让……” “唉……让厨娘煮三晚面端去吧,多且块肉。” “是。” 林锦捏着椅子把手,吃喝就罢了,家里不缺。他也听说了,儿子如今在圣上面前很是得脸,哪哪都是眼睛,躲在暗处伺机而动,一有风吹,就要参他儿子一本。 他就是委屈死自己,也不敢叫不孝不仁的名头按在他儿寂年头上! 渝哥儿坐在书房,夫子孙爷爷在念书给他听,他开始启蒙了。 渝哥儿听着前厅热闹,时不时要用一双大眼睛去看闭着的窗户,很好奇,家里是来人了么? “咳哼!”孙夫子小小警告一下。 渝哥儿连忙坐正身子,两只小手乖乖搭在小桌板上,乖巧看着孙夫子。 也幸好孙夫子困得住渝哥儿,等谢宁回来了,孙夫子才离开。 谢宁抱着渝哥儿跟阿父周三丰去了前厅,并且让绿禾去将爹爹也叫来,一家人好好说。 周三丰原本就是一个大孝子,如今他一家日子过得好了,怎么可能冷眼看老母亲如此蹉跎? 当即将老母亲安置在西厢正房,侧房分了一间,说清楚了,让六弟借住! 周六丰是这样说的:“六弟来京看望三哥,三哥自是欢迎的,住下就是,但是不能坏了六弟名声,十日内寻个住处搬去就好,不急。” 可真不是他瞧不起穷亲戚,实在是处不来,他六弟这心太狠,一不如意就不留瓦全,亲近不得! 周六丰心里冷笑一声,不甚在意,转着头打量周府,金丝楠木,啧啧!真气派啊! “三儿啊,我的好儿子,终于又能见到我儿了!”周老太太也有私心,要不然能愿意受这罪大老远跑来京城? “娘这往后啊,就跟着我三儿了,我三儿小的时候最孝顺了,三儿你还记得吗?你小时候在田里迷路,天黑狼吼的,娘来找你,你就趴在娘背上……” 周老太太越说越激动,整个人都有一点魔怔了。 “大井村后山塌了,不知道哪来的水淹了家宅,三儿别怕名声,咱远在京城,大井村没人知道……” “娘……”周三丰抖了抖手去扶着老母亲。 周老太太半疯半癫,又原形毕露,“我二孙呢?他是不是不想认我这个奶了?不行的!他现在是皇上的大臣!他……” “娘!”周三丰狠摇了摇周老太太,“寂年白天要忙公务,晚上才归家!” 周老太太被吼,又瑟缩了一下,瘦巴巴黑老太很委屈的样子,“好好,我二孙有出息了。” “唉……”周三丰吩咐人收拾房间,亲自扶着老母亲去休息。 谢宁和林锦对视一眼,很是无奈,两人默契的出了厅,寻了没人的房间说话。 渝哥儿被绿禾姑姑牵着,在门外玩。 林锦摇了摇头,“娘她哪有悔意?一不如意,威胁就在嘴上,我们一家才刚来京城扎了根,我儿刚升职,还未做出业绩巩固官位……” 谢宁没见到送周老太太来的步兵,所以奇怪地问:“他们怎么找来的?” “听官差说,是亲家公上京,被他们堵着了。” “我阿父?”不知道为什么,谢宁马上就联想到了打油诗的事情,“不对……寂年今年入京,事务繁忙和四叔断了联系。” 谢宁细细分析:“那么六叔和奶奶是如何得知,寂年上京入仕的?” “有人在暗中支招!”谢宁语气很肯定,转身面向林锦,“爹你仔细想,寂年刚上京入仕,四叔都不曾得到消息,我阿父来京城也是因为我大哥,且我阿父早就搬去越州府城住了,与大井村并无联系!这暗中之人,一直在盯着寂年!” 林锦头皮发麻,“宁郎,你莫要吓我……是谁要害我儿?” “爹,你安排人暗中盯着六叔,我来查!” 林锦连连点头,“宁郎,你最是旺夫的,你一定要保佑我儿平安无虞啊……” 谢宁偏头看向书房挂着的画像,同去同归。 “放心吧爹,大大小小都经历过来了,我夫君脚踏实地,实打实干,谁人都休想伤他分毫!” 林锦看向儿夫郎,谢宁站在书房逆光处,整个人被强光笼罩,连影子都透着坚毅。 周寂年策马回府,翻身下马之后,将手里的缰绳交给石头,石头牵着马朝后面去了。 周寂年进了大门,一眼就看到了一大一小蹲着的两个活宝贝。 “阿父……”渝哥儿好小好小声,跟个小毛贼一样,用气声喊父亲。 周寂年弯了嘴角,搞不清楚夫郎和儿子又在玩什么把戏,不过不耽误他过去将儿子抱在怀里。 谢宁拉着周寂年走了东廊,绕去书房了。 户部侍郎周大人步子都不敢迈大,宁郎脸上怎么这样严肃?他堂堂一介三品大臣不会又要被儿子牵连,被夫郎家暴了吧? 周寂年有些忐忑,低头看怀里的儿子,渝哥儿也紧抿小嘴儿,大眼睛警惕地东张西望。 关键是进了书房,他夫郎马上就将书房门关起来了,这是要家法? “宁郎?”周寂年给自己做心理准备。 谢宁回身,一脸怒容,“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周寂年睁着眼睛,脑子已经呆了。 “你还想要瞒我到什么时候?”谢宁急死了,“那人有没有正面找过你?” “谁?”周寂年抱着儿子转身找椅子,松了一口气,第二个问题一出来,他就知道他活了。 “我们的仇人啊。” 周寂年顿住,椅子也不找了,抱着儿子又走回谢宁面前,低头在谢宁脑门印下一吻,“没发热。” 谢宁旋了一个白眼,“六叔带着新妇和奶奶已经住在我们府上了,我怀疑和打油诗那人有关……” 谢宁又将下午的分析说给周寂年听。 和周六丰有联系的传谣的外地商人?周寂年马上猜到了,“朱大常之父朱厚。” 谢宁唤了绿禾将渝哥儿抱走。 周寂年静静思索片刻,“看来朱厚是拎不清了。” 谢宁不关心这些,只关心姓朱的会不会伤害到寂年,“他背景很厉害吗?” “嗯?你倒提醒了我。”周寂年神态放松下来,“他曾在户部当值,如今我也在户部,既如此,只好查查他的旧账了。” 周寂年计划一番,站起身说:“我去会会六叔,往后给他吃喝,但是白日打发他出府自寻住宅,等他找朱厚给他出主意!” “好。”谢宁也站起来,去书桌前坐下,提笔给远在清水镇的四叔写信。 …… 周六丰暂时就这样在周府住下了,但是一到白天,他三哥就带了奴仆将他和他的新媳妇架出府外,让他找房子,老母亲留在府里了。 周寂年每晚回家,就听仆人密报,他六叔每日就在京外城溜达,身边没有出现任何可疑的人。 就这样过了五六天,京城下了第一场雪。 这日周寂年休沐,抱了渝哥儿在内院回廊观雪,谢宁出门去酒楼了,答应了回来给渝哥儿买糖炒栗子。 渝哥儿被裹得严严实实,小斗篷加身,他扯下右手的棉手套,伸着小胳膊去廊檐外接雪花。 初雪很薄,落在手上轻飘飘,马上就化了。 渝哥儿将小手缩回来,踢了踢脚要下地,“下去嘛……” 周寂年弯腰将他放在地上,渝哥儿迫不及待高抬小脚要下去内院。 周寂年眼疾手快扯着儿子小斗篷的帽子,“等会儿。” 渝哥儿嘟着小嘴儿站定,被戴上帽子,套上了棉手套,然后被阿父牵着去踩雪。 渝哥儿鼻子眼睛都像极了父亲,就一张小嘴儿像谢宁,薄厚适中,他人还小,所以总显得肉嘟嘟的。 雪薄薄一层覆在地上,几乎落地就化了,所以地面有些润,但是渝哥儿能去踩就很高兴了。 周寂年低头看着儿子,看他小小的人儿踩着白色皂靴在地上蹭蹭蹭。渝哥儿专心盯着脚面,一不留神,滑了一下,被父亲迅速捞了起来,没摔着。 “哈哈哈……”小小人儿用憨笑掩饰尴尬。 周寂年就举着他回了廊下,“明日雪厚了再来。” “明天也飘雪花吗?”渝哥儿站定,两只爪爪缩在棉手套里扒着父亲的大腿。 周寂年给儿子拍落身上的小水珠,还没回答呢,儿子又问了一句,“以后天天都飘雪花吗?” 周寂年伸手去牵渝哥儿,想回室内烤火。 渝哥儿小手一缩,嗲声问:“为什么这个房子会飘雪花呀?” 周寂年再伸手,这回握着儿子的小手腕了。 渝哥儿小手臂甩啊甩,甩掉之后朝廊檐下走了几步,“为什么呀?” “嘶?”周寂年纳闷了,怎么宁郎使小性子的动作,也遗传儿子吗? 渝哥儿专注看着内院里铺的砖面,整个被父亲捞起来抱走了。 “啊啊啊……”渝哥儿奶声奶气嚷嚷,“不要!” 回了屋里烤火,渝哥儿扭着小身板就要出门,叫爷爷拿烤红薯哄回来了。 周寂年端起茶杯轻笑,人小脾气大。 “年爷,有人来送信,说是您看了就知道谁送来的。”石头拿了一封信匆匆过来。 周寂年接过信朝书房去,进门之后,他才展开了信。 这信的内容,周寂年太熟悉了,曲莹莹的父亲曲东给周寂年递橄榄枝! 周寂年直接烧了信,打算当没看到。 这曲莹莹当真有意思,曲家也是商户,就算家族里出了一位妃子,又凭什么认为他周寂年会是囊中之物? 周寂年以为他不回应,曲莹莹就罢休了,事实并非如此。 …… 金碧辉煌的宫殿内,龙座上的庆元帝批完折子,拿起一旁的暖炉握在手里,问身旁的大太监,“什么时辰了?” “回皇上,戌时三刻了。” 庆元帝没再说话,握着暖炉继续看折子。 大太监恭恭敬敬候着,关心道:“皇上该歇了,前儿落了雪,您咳了一声,奴才斗胆,求皇上保重龙体。” 庆元帝还是没理,大太监不敢再多言。 庆元帝拿笔在折子上勾了一下,合上之后才说:“歇吧。” “诶!”大太监上前搭手扶皇上,并且自作主张将庆元帝带去了莹妃的寝宫。 庆元帝看了一眼大太监,站在院子看雪,没动脚步。 大太监吓得弓着腰,这时屋里传来了琴音,音调情真意切,缠绵悱恻,勾起了庆元帝年少时候寄情于皇后的爱恋。 庆元帝迈脚进了莹妃宫里。 曲莹莹披着白毛斗篷,黑色细软的秀发侧在右肩,不施粉黛,依旧叫后宫三千尽失颜色。 见到庆元帝,曲莹莹睁大眼睛,犹如小鹿受了惊。 庆元帝一手背在身后,一手朝前点了点,让曲莹莹继续。 思悠悠,恨悠悠。只有西湖明月秋。知人如许悠。 琴音落,一曲罢,曲莹莹站起来朝庆元帝行了礼。 庆元帝伸手,曲莹莹站起来去挽着皇上,两人一起进到里间。 庆元帝坐下后问:“长相思,长相忆。爱妃这是弹给谁听?” 庆元帝今夜没有翻牌子,所以莹妃这曲子不可能是弹给他。 曲莹莹大大方方微笑,轻启唇瓣,柔声说道:“前日腊八,表妹兰姐儿入宫看臣妾,叫臣妾发现了她的儿女情长,每每想到,都觉好笑。又因两日不曾见到皇上,睡不着弹给自己听一听罢了。” 庆元帝阖了下眼,虽面上不显,但是心情好了很多。莹妃貌美,但更可贵的是知情知性,而且粘人也是深的他心。 他老了,跟莹妃在一起,他总能感觉自己还很年轻。 庆元帝伸手牵曲莹莹,马上手就被曲莹莹捧住了。 庆元帝这才注视曲莹莹,随意问道:“说说兰姐儿的儿女情长。” 曲莹莹抱着庆元帝的手拢在怀里,依靠着庆元帝,“兰姐儿芳心许给了你的大臣,但是人家府上已有了正室,可惜的是,这么些年,只诞下了一个小哥儿,兰姐儿是真喜欢人家,竟说给人家做侍妾她也愿意……” 曲莹莹说到这儿,抖着肩笑了起来。 庆元帝勾了勾她的手,她才止住笑解释:“兰姐儿这心思让臣妾想到自己,皇上是我的大英雄,即使是妾,臣妾也要永远陪着皇上。” 曲莹莹很聪明,先站在表妹的角度,又提到皇室最注重的子嗣。 庆元帝是什么人?整个大庆朝都是他的,兰姐儿喜欢一个人,用庆元帝的想法,那就是喜欢就要得到! “哪个大臣如此得闺阁女儿家的心?”庆元帝轻问。 曲莹莹姿态大方,“户部周侍郎。” 庆元帝点了点头,没再说话,曲莹莹也见好就收,软言软语伺候庆元帝就寝。 …… 第二日上朝,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只是就要退朝之时,庆元帝指了周寂年:“周侍郎。” 周寂年淡定出列,“微臣在。” “周侍郎年方几何?” 朝堂静悄悄,但是能感觉到所有大臣都好奇,皇上为什么问这个? 周寂年拱手弯腰,如实回答:“微臣今年二十有七。” “家眷几多?” 这下朝堂之上就有人发出响声了,或吸气,或由肢体动作,衣袖摩擦发出的声音。 周寂年已经猜到了一点儿眉目,但是仍旧如实回答了,“夫郎一人。” “嗯。”庆元帝不再发问,大太监扯着尖嗓喊:“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等庆元帝走了,朝臣们稀稀拉拉出了大殿,和周寂年熟识的,都凑上去问东问西。 显然,庆元帝这一番问话,大有指婚之意!就算不是皇室公主,那也必定是皇亲国戚,周寂年也太得圣心了吧! 黄敦义跟着尹相落在最后,看着周寂年的背影,摸了摸胡须,到底是个香饽饽。 当时还是个石头他这个中书侍郎都撬不动,这会儿是金子了,他更不信有人能撬动周寂年了。 第63章 谢宁觉得他夫君这几日有些心事重重,但是他想不到有什么事,能让他夫君如此为难。 周六丰一直在京外城瞎溜达,不找房子不找人,摆明跟周三丰耍浑。但是他们要顺藤摸瓜,所以暂时没有将周六丰驱逐出府,就不信狐狸尾巴它不露。 但是这事也不足以让周寂年愁肠百结。 于是谢宁掐着时间候着,明日就是周寂年休沐的时候了,他要抽空好好陪一陪夫君。 周寂年策马回府,进大门,过了外院,就见到了坐在二门侧廊的小夫郎。 “冷不冷?”周寂年走到谢宁面前站着,他一路骑马,手扯缰绳冰凉刺骨,所以没碰谢宁。 谢宁站起来,将手里的暖炉塞给周寂年,“不冷,我刚出来。” 周寂年接过暖炉,被小夫郎摸了摸手背,才相信宁郎说不冷这话,夫郎的手暖烘烘的。 两人一齐回房间,谢宁给周寂年取了斗篷,脱下官服,又抱了塞满厚厚棉花的袍子过来,给夫君穿的暖暖和和。 给扣好腰封,谢宁搂着寂年的腰身,趴在周寂年的心口上。 周寂年顺势搂着他的小鱼,两人安安静静拥抱在一起。 “寂年,马上就是我们一家在京城的第一个年,明日你陪我出去逛逛好不好?” 谢宁想着,两人一起散散心,再去喝一杯,让夫君畅所欲言,有困难夫夫一起解决。 但是,周寂年拒绝了。 “我明日约了郭大人,下次好吗?” 谢宁连连点头,隐藏自己的失落,软着嗓音说:“好的。” 周寂年咽了咽口水,不甚自然地说:“宁郎给夫君支点儿酒钱……” “好!”谢宁马上从他身上起来,去掏了钱袋拿银子。 周寂年堂堂一介三品大员,周府的老爷,俸禄悉数上交,连个吃酒钱都要跟夫郎要…… 第二日,周寂年怀揣巨款,出了府,和郭韬,还有邓仕强在琴楼会面。 谢宁则牵着渝哥儿去居官舍串门去了,他去看阿父谢大树。 行至居官舍前,地面湿滑,谢宁抱起了儿子,慢慢进了居官舍,恰巧在院子见到了小正豪。 小正豪见了渝哥儿和绿禾,颠颠跑来,缠着绿禾,很是兴奋的样子。 于是谢宁也就没让绿禾通传,自己抱着渝哥儿进了谢舍,留绿禾陪小正豪说话。 许是寒冷,谢舍三户门都紧闭,谢宁走近准备敲门,听到里面说话声,且提到了他夫君。 谢大树说:“良婿如今立府,三妻四妾也正常……” “皇上提了一嘴,到现在还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还是哥儿,我这个做大哥的,也只能探一探底,别叫人进了门,给宁哥儿吃委屈。” 谢大树:“是了,等下了旨,咱就去告诉宁哥儿。” “不管怎么说,我弟弟永远是周寂年正室原配,谁也欺负不了他!” “……” 绿禾正给小正豪捂手呢,一抬眼,见主子又出来了,脸色苍白惶惶然。 “宁爷,怎么……” 谢宁紧紧抱着儿子,疾步往周府回去。 绿禾匆匆和小正豪告别,追着谢宁身后回了府。 谢宁回到家,直奔书房,结果看着空空的书房,才想起来,昨天夫君说了今日有约的,他怎么一急就给急忘了。 渝哥儿在谢舍门外时,没仔细听,光顾着看地面的白雪了,这会儿更是不知事,跑到廊檐下踩雪。 谢宁站在书房门口发呆…… “渝哥儿,回来!又调皮,你爹爹呢?”林锦牵着孙儿的小手,将人扯回廊下,伸手去摸渝哥儿的小靴子。 “都湿了,你不冷吗?”林锦抱起渝哥儿,匆匆朝厅堂去,只朝谢宁喊了一句:“宁郎,进屋烤火来。” 谢宁听到这声音,眨眨眼,脸上冰冰凉,他用手一抹,是眼泪…… 谢宁吸了吸鼻子,回了房间,绿禾紧紧跟着他。 走到房间门口,谢宁对身后的绿禾说:“寂年回来就叫我,我睡一会儿……” 说完他就独自进了屋,走到束发台前坐下,透过铜镜打量自己。 他今年二十五了,儿子都六岁了,成亲八年了。他不像刚成亲时身患怪毒症,他皮肤光滑了,他越来越好了。 可是这些人为什么见不得他好? 在他生长的小地方,几乎是没有一夫多妻的,因为小家小户养不起,所以他真的接受不了。 周寂年在琴楼听着小曲儿,喝着酒,一直待到夜深…… 林锦哄睡了渝哥儿,才去唤了绿禾来问话,“今儿你们去哪处了?” “去谢舍了,只是还未进门,宁爷就匆匆出来归家了。” “那估计是和亲家闹不愉快了,饭不吃怎么好?”林锦吩咐下人,“去灶里传一声,饭一直温着。” 绿禾没说话,她觉得和谢家没关系。 “等寄年回来,让他们小两口一起用点儿……下去吧。”林锦摆了摆手。 绿禾腿儿一弯,退下了。 谢宁又苦思又苦等,夜深之后,终于等来了周寂年归家…… 他第一次见夫君喝得烂醉,几乎整个人挂在石头身上,被扶回来的。 谢宁一听动静,忙迎了出来,他有好多话想要和寄年说,脑子里有很多很多的主意,他想要争取一二。 结果,他一跨出房门,他的夫君‘噗通’一声跪在了雪地里。 谢宁瞬间红了眼眶,咬着压槽狠狠瞪着周寂年,往常他这样,寄年一定会哄他的,再不济也是逗弄他,惹他发笑。 可是周寂年就是跪着,一身酒气,垂着头耷着肩…… 林锦和周三丰听到下人通传,披着袍子匆匆赶来,一见儿子跪在雪地,更是懵了。 “石头,还不快扶老爷进屋!”周三丰护犊子。 林锦也误会了,走到谢宁面前,“宁郎怎么了?置气了?和爹说说,爹给你做主。” 谢宁眼睛向上抬了抬,林锦的话叫他委屈,眼泪控制不住淌下来。 周三丰去扶儿子,周寂年铁了心要跪着,他只好呵斥下人,“石头!” 石头咬咬牙,按照年爷的交代,说:“老爷今日去琴楼听了曲儿,心里畅快,吩咐过他做什么都不许拦!” 周三丰将背上的斗篷搭在儿子身上,回到台阶上,“去琴楼喝个花酒而已,宁郎,他最听你的,你劝劝……” 林锦是能理解谢宁的,但是他也心疼儿子,这天寒地冻的,“宁郎,有什么气都等寄年酒醒了再说,乖啊……” 周老太太和周六丰也赶来看热闹来了,周老太太一见最有出息的孙儿跪在雪地里,气得不得了了。 “噢哟老天爷呀,家门不幸,怎么有你这么狠心的夫郎!乖孙儿啊,快起来……”周老太太也是做足了面子功夫,亲自站到雪地里去扶周寂年,却被石头拦住了。 石头不知道年爷在计划什么,但是他听年爷的话。 “你这小毒夫!你是反了天了吗?”她孙子跪在自己房门口,肯定是这个谢家小哥儿干的! 谢宁深吸一口,明明是寂年他要委屈我!为什么一个个都要来为难我? 喝花酒?纳妾?谢宁咬着牙低吼:“你是铁了心想要跪到我同意了?” 周寂年已经醉的不省人事,他根本就不知道谢宁会意外得知庆元帝有给他指婚纳妾的意思。 他的计划就是故意喝花酒,跪上一夜,事情闹大,让曲家知道他周寂年不靠谱! 得不到回应,谢宁更生气了,这个男人过去八年将自己捧在心尖尖上,而现在,这么伤他心的事情,却要以这种方式逼他妥协。 谢宁大步一迈,抬了手就想一巴掌打下去。 谢宁终究是下不去手,他舍不得。 众人都呆了,周三丰准备呵斥谢宁,却见谢宁放下手来,轻轻摸了摸周寂年的耳朵。 为什么这件事不能和我一起努力,或许在皇城门口跪上七天七夜,皇上能看在你我夫夫情比金坚的份上,收回成命呢? 谢宁轻声说:“周寂年,我不同意。” 你跪吧,让我看看你要纳妾的决心,让我彻底死了心,才好如了你的愿。 谢宁返身回了房间,目无尊长将房门反锁。 房门外,石头看着老太爷们,无意看到了周六丰神色不对,他暗暗关注,待年爷酒醒,一定要详细禀报。 周三丰见儿子不听劝,又拦不住要跪着,恨铁不成钢,“个耙耳朵,不成器!” 眼不见心不烦,周三丰将围观的人都赶走,自己扯着林锦回房了。 谢宁坐回床头,抿着嘴无声落泪,片刻又压着脚步,悄悄走去房门口,靠着门口坐下了。 就这样,谢宁在房间里坐了一夜,周寂年在雪地跪了一夜。 第二天清晨,郭韬如约来到周府,被石头引去见了跪在雪地的周寂年…… 周寂年看人真准,自那次乔迁宴,他就看出来了,郭韬嘴上没把门。果然,这事儿当天就在朝臣里传开了…… 周寂年因‘喝花酒被夫郎雪地罚跪一夜’告假缺了一天早朝,庆元帝得知之后,意外地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大概是因为庆元帝回忆到自己与皇后年少小打小闹的事了。 而周寂年这边,他跪了一夜,石头送走郭韬之后,连忙将他背去右厢房,盖了厚厚的被子,美美睡了一觉。 等他下午醒来,他才知道天给他跪塌了! 石头站在床前,描述完昨夜发生的事情,将谢宁的原话转述给年爷听之后,眼见着年爷的脸瞬间白了。 周寂年一掀被子就朝隔壁去,奈何谢宁才刚睡着,门反锁的死死的! “宁郎……宁郎!”周寂年轻拍房门,声音不敢急,音量不敢大。 “我怎么敢跪到你同意,你开门听我说。”周寂年活了几十年,第一次干了搬石头砸自己脚的事。 他就算这一次冒着掉脑袋的危险抗旨不尊,还有可能会有下一次,下下次。彻底让人不开口,也好过人家来求婚,他再拒绝得罪人。 这时,暗信匆匆来报,“老爷,大鱼上钩了。” 周寂年一听,宁郎刚睡着,左右他进不去屋里解释告罪,干脆先处理周六丰。 周寂年说:“书房来报。” 边走边按了按额间,宿醉,头晕脑胀,膝盖胀痛,唉…… 书房里,石头遣散了仆人,走到外间烧火盆。里间,暗信细细禀报:“在内城凯旋门胡桃巷子里的一处院子里,六爷唤人朱老爷,并和朱老爷详尽说了昨夜府上之事。” 周寂年点了点头,果然是朱厚。 暗信:“朱老爷从同僚处听说皇上有意给您指婚,他们商量,要将老爷您……‘不举’的消息在各王各府散尽,还叮嘱六爷不要在百姓之间传播,怕您查到他……总之坚决不能让您迎娶皇亲国戚,属下这就下令去拦截……” “让他散!”周寂年扯起唇角。 这朱厚比他儿子朱大常强,有头脑,还知道小民小官容易暴露自己,所以在权贵中心传谣,知道他周寂年手还伸不到权贵那里。 可惜,跟我周寂年斗,下辈子吧。 “……!”暗信和石头都惊呆了,男人的尊严,说不要就不要了吗? 周寂年浑不在意,揉了揉掌心,心念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 谢宁醒来不愿睁眼,缩进温暖的被窝里,总感觉少了些什么。 是了,少了一个怀抱,一个从他十七岁就从未缺席过一日的怀抱。 “宁郎……昨夜就没吃饭,这天都又黑了,不吃饭怎么好?”林锦拍了拍门。 在门外的周寂年捏了捏渝哥儿的小屁股,渝哥儿嘟着小嘴儿,“爹爹!” 渝哥儿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只要有一个爹在他身边,他都不会闹。 谢宁听到儿子软嫩的声音,忙下了床去开门。 周寂年一听门后有动静了,就将儿子塞给林锦爹爹了,门刚开一条缝,他就挤了进去。 谢宁冷不丁被夫君抱了满怀,他奋力挣扎。 渝哥儿睁着大眼睛看屋里抱成一团的父亲们,被石头合上房门,挡住了视线,他拿小指头指着,呐呐喊着:“爹爹……” 林锦哄着将孙儿抱走了,留小两口自己解决。 谢宁狠着劲儿推人,“滚开!” 周寂年捧着人脸就亲了上去…… “唔!”谢宁还在气头上,伸手就去拎周寂年的耳朵,企图将人拎开。 周寂年一手紧紧搂着人,一手滑下去抚摸宁郎的腰窝,谢宁尾椎一麻,就被半托半抱着压在了床上。 周寂年控制住小夫郎,这才开口说:“不出七日,此事一定会有一个结果,但是我等不了!” 等不了?等不了将人迎进门吗?谢宁误错意,又要挣扎起来。 “我等不了七日之后你才理我。”周寂年努嘴,委屈说道:“你冤枉我了。” “……”谢宁错愕,忍不住又上手去拧上方人的耳朵。 “嘶!”周寂年拧眉,“我错了。” “我错在瞒着你,错在想要自己回绝这亲事。”周寂年忍着耳朵疼,“是!是你夫君太优秀惹来别家姑娘的芳心,可为夫不是在想办法回绝吗?” “喝花酒回绝?跪我房外回绝?你怎么不跪人家房外?!”谢宁也终于忍不住了,狠狠推开身上的人。 周寂年跌坐在床上,不听他解释的小夫郎他真想揍一顿,但是他一抬眼,见对方可怜兮兮、委屈巴巴、又愤怒不已的表情,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谢宁拧眉扑上去掐周寂年的腰。 “这么喜欢我吗?”周寂年轻柔抱着坐在他身上的小夫郎。 谢宁听到这话,眼泪吧嗒落了下来。若不是这么喜欢,他才不会伤心! 将人惹哭了,周寂年吸一口气,心疼地抱着人,将小夫郎按在怀里,轻轻顺着背。 “我不告诉你是因为,这事儿影响不了我们。我喝一次花酒,跪一夜,让皇上觉得我不堪托付。” “哼……”谢宁吸吸鼻子,哑着嗓子问:“若皇上不觉得呢?” “那我再当面回绝,抗旨不尊,任听发落。”周寂年两手捧在宁郎的侧脸,轻柔触吻,“家有挚爱,怎可辜负?” “呜呜……”谢宁蹭着脑袋,将眼泪抹夫君身上。 谢宁是相信的,可是夫君每次都自己担事,不和他说,昨夜更是不回应,爱让人慌张。 谢宁一抹眼泪,起身一屁股坐在夫君腰上,生气地喊:“每每出事你都不与我说!全凭我对你的一腔爱意支撑着我相信你!周寂年,你好狠的心!这样折磨我……呜……” 若不是我爱你,用生命去相信你,你一次次的独自承担,会闹出多少误会你知道吗? 周寂年连忙撑着坐起身来,谢宁跌靠着他的大腿上,垂着脑袋簌簌落泪。 周寂年诚诚恳恳,“对不起,宁郎,我错了,别哭。” 谢宁听不进去,独自沉浸在悲伤之中。 “我承诺,再不瞒你。” 谢宁索性一次哭个够,身子向前倾,又埋在周寂年怀里,时不时吸吸鼻子。 “我怎会纳妾?莫说皇室一屋的歪瓜裂枣,放眼整个庆朝,除了你谢宁,没有人能入我眼。 谢宁识了不少字那会儿,看了不少野史书籍,书上用‘歪瓜裂枣’来形容前朝皇室的人,他好奇问了一嘴。 然后得知,因为皇室为了保证血脉的正统,后代都是和亲戚生的,甚至和亲妹妹亲姐姐,导致生下很多不健康的后代,若加上夭折的,不计其数。 周寂年搂着人,给人擦眼泪。 两人还想互相依偎,温馨片刻,下人来通报,谢尧和谢大树来了。 匆匆起床穿上衣服,谢宁先去书房见兄长和父亲了,周寂年在房间换身干爽的衣服。 一进书房,谢大树指着他一个劲叹气。 还是谢尧先开了口:“宁哥儿委屈了,但是也不能这么不懂事,你这叫寂年怎么在同僚面前抬头?” 谢大树一拍桌子,“真是被宠坏了!让你夫君跪雪地,还跪一夜!你知道外面都怎么说良婿吗?” “啊?”谢宁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 周寂年赶来书房之后,好说歹说,劝回了岳丈和大舅子。 谢大树跟儿子一起回家,想到良婿年纪轻轻,如此有为,却被他二儿子治的服服帖帖心甘情愿。 摸了摸后脑勺说:“这宁哥儿,难道真像村里说的,天生好命?”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这个大哥管不动。”谢尧不打算劝了。 …… 三日后,莹妃宫内,兰姐儿提着裙角步履匆匆,一口气儿走到曲莹莹面前。 “表姐,我死也不嫁太监!” 曲莹莹沉着脸挥手遣散了小宫女们,才怒其不争说:“流言蜚语,那周寂年有一个嫡哥儿!” “那又如何!父亲查过了,根本不是人家谢夫郎不给他生儿子,是他自己不中用!” 兰姐儿又咬牙:“他就是个软蛋,去喝个花酒回去,被谢夫郎罚跪了一夜!” “表姐……我害怕,这谢夫郎不是个好拿捏的……” 曲莹莹有心稳住她,“兰姐儿,这其中有人造谣他,这周寂年的本事大着呢,眼红他的人太多了!” 兰姐儿又是服软又是发狠,奈何表姐就是看中了周寂年,区区一个侍郎,她不懂! 两姐妹你劝拒我劝了一个时辰,兰姐儿入宫的时间要到了,她重重发了狠,“反正我不嫁,你找别人!你自己嫁了一个不行事儿的,就要累了我吗?” 曲友兰到底是商贾之女,从小没被立过规矩,说话也不注意分寸,发起狠来什么话都说。 曲莹莹又惊又怒,“住嘴!” “哼!你敢强行将我嫁去,我就抗旨!皇上若治我们曲家一族,你也脱不掉关系!”兰姐儿裙角一旋,怒气冲冲出了宫。 曲莹莹气的坐下,伸手重重拍桌。 不争气的,她都查过了,周寂年背后之人是宰相尹胜,兰姐儿若将周寂年拿住,她再生个皇子,往后真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兰姐儿虽大咧咧,但其实真的是个不分轻重的蠢货,狠话一放,曲莹莹收编周寂年的计划只好落空,她不敢在庆元帝面前再提及此事。 曲莹莹心虚所以沉寂了一段时间,毕竟权贵府门都在传周寂年‘无能’,她生怕皇上提兰姐儿婚事,若叫皇上知道兰姐儿嫌弃周寂年‘无能’,不愿嫁,那她曲莹莹也自命难保。 毕竟,庆元帝六十多了,她太清楚他的‘无能’了…… 日理万机的庆元帝也不可能将这小事记挂在心上,那次在朝堂之上对周寂年的问话,倒像是随口一问。 而周寂年这一招,算是主动,又被动的,彻底与纳妾无缘了。 不得罪任何人,也不影响他夫夫感情。 …… 谢宁今日收到敦王妃的邀约,他全程红着脸,直到坐着轿子回周府,脸上依旧高热不退。 敦王妃问他御夫之术!!! 这……这叫他怎么回答?周寂年喝花酒是自觉跪,不是他罚的呀…… 第64章 周府暗信守着胡桃巷子,一见到周六丰和新妇的身影,就飞奔回府通报。 周寂年得到消息,带着刑部邓仕强进胡桃巷子捉拿朱厚。 暗信带着刑部一帮人破门而入,将朱厚和周六丰捉个正着。 石头举着破布直接塞进朱厚嘴里,先发制人道:“大胆奸人!污蔑朝廷命官,散播谣言损害大臣名誉,该当何罪?” 朱厚的多名随从一见来的人穿着官服,吓得哆嗦,抖着嗓子喊:“误会!误会啊!我家老爷是朱厚,曾任户部员外郎……” 朱厚瞪大眼睛,停止挣扎,脑子里只有两个字,完蛋! 周寂年轻蔑一笑,“致仕官员无召入京?” “带走!”邓仕强面容严肃,将朱厚押回刑部。 周六丰吓尿了,抖着腿,“寄年侄儿!我是你亲六叔啊!” 要不是被两个官差控制着,周六丰真想跪在周寂年面前发誓:只要饶了他这回,他再也不和朱厚勾结了! 他妻子儿子跑了之后,家里没钱没米,老母亲厚着脸皮去周温书家吃,也不管他,就在他过不下去的时候,梅花山庄的朱老爷出现了! 朱厚让周六丰跟四哥打听周寂年的下落,不仅给他吃喝,还给他续了弦,所以周六丰又过上了有女人养着的日子。在得知周寂年任建州知府之后,他是羡慕嫉妒恨啊。 所以朱厚给他来信,告诉他周寂年又升职且上京入仕了,要接岳丈一家上京过好日子,让他去堵谢家大门,跟着去投靠周寂年,他当即收拾包袱,带着老母亲上门了,有老母亲在,他三哥肯定不会将他拒之门外! 周六丰计划入了京跟着周寂年,就甩掉朱厚。本来传周寂年‘无能’一事,说好了这事儿一结束,就和朱厚断绝联系的,谁知道这马上一身轻了,被周寂年逮着了! 邓仕强一听愣住了,怎么还有个周兄的亲人? “家门不幸,周某也只能秉公执法了。”周寂年冷眼看周六丰,打杀妻儿,这么多年不知悔改,真是天不收人人自收。 有周兄这句话,邓仕强放心了,“一并带走。” 只要能摸到朱厚落脚点,解决他,简直不费吹灰之力,周寂年心情舒畅回了府。 …… 谢宁守着儿子在书房,渝哥儿捏着毛笔在纸上胡乱瞎画,兴头上来,毛笔一歪,画出纸外,他一点儿都没觉得不对,继续在深褐色的檀木书桌上画龙添虎。 等他将书桌画的没有一处干净了,他才惊觉,惹祸了! 渝哥儿瞪大眼睛悄悄看向爹爹,只见谢宁抱着薄毯在藤椅上合眼睡着了。 “宁郎,我回来了。”周寂年跨进书房。 渝哥儿放下毛笔,跑去扑向父亲,但是却扭了扭身子,躲开父亲要抱他的手。 渝哥儿嗲声嗲气说:“我喝水呀!” 说完小小人儿跑了起来,颠颠出了书房,朝厅堂找爷爷去了。 周寂年收回手,准备走向书桌前,见宁郎躺着在休息,怕人着凉,脚步一转去了藤椅前。 他承诺宁郎,无论何事,都要和宁郎说。所以他来告诉宁郎,朱厚抓到了,他要将处置计划一并说给宁郎听听。 所以周寂年伸手,虎口卡着谢宁的下颚,捏着谢宁软软热热的小脸蛋儿,左右摇了摇。 谢宁闭着眼睛,睡的香香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就这么困吗?”周寂年低语,这样都不醒。 接着周寂年抱着小夫郎,出书房,回寝室了。 他前脚刚出书房,后脚渝哥儿扯着爷爷朝书房来了,小人儿鬼精,站在门外,扒着门朝里探头,见书房没人,才迈脚进去。 走了两步,渝哥儿又回来牵着爷爷,走到书房前,指着说:“爷爷桌子脏啦!” 林锦仔细一瞧,还没来得及生气,脑子净想着怎么帮亲亲孙子兜着了。 渝哥儿他爹爹最近脾气大,渝哥儿父亲都能被罚跪,要是逮到,他孙儿小屁股不保。 “秋枝,快,将这书桌擦擦!”林锦指了下人,有叮嘱道:“仔细擦干净了,莫叫宁郎知道了……” 秋枝一蹲身,忙下去提水拿布了。 渝哥儿舔了舔小嘴巴,抱着爷爷的大腿,小表情可怜巴巴,一副知错的样子。 林锦这才伸手拍了拍渝哥儿的小屁股,“你父亲的书桌也敢乱来,谁家小哥儿有你这么调皮啊?” 渝哥儿不躲不闹,扁着小嘴巴。 他这副小模样,真是像极了小时候的周寂年。林锦记得,寂年小时候也是上树掏蛋,渝哥儿肖父,将来不怕受欺负,他欣慰。 …… 谢宁一点儿都不知道自己被夫君抱回床上了,他被尿憋醒,匆匆从周寂年身上爬下床,解完手再回到床上,周寂年睡梦中自然而然抱紧了小夫郎,用温暖的手掌轻抚谢宁接触到冷空气的手臂。 谢宁抿着嘴偷着乐,他最近频繁起夜,但是每次一身冰回来,都有夫君暖着。 谢宁扯紧被子,紧紧扒着周寂年,打了个哈欠,冬日好眠,他又困了…… 两夫夫睡的正酣,周府门口,小正豪被奶娘牵着,手里提着给渝哥儿带来的小木具,是他父亲鲍兴亲手制作的。 小正豪时不时拍一拍胸口,里面藏了一封信,父亲交代他给绿禾姑姑。 秋瑞一路小跑进屋通传,绿禾亲自过来接小正豪。 “姑姑!”小正豪伸了小手,被绿禾抱起来。 绿禾感觉到小正豪胸口有纸响动,奇怪地问:“呀,胸口里藏什么啦?” 小正豪咧嘴笑,掏出来递给绿禾,“信!” 绿禾愣了愣,斜眼看了看一旁的秋瑞,秋瑞忙低下头去当做没听见。 绿禾收了信塞进袖口里,抱着小正豪进屋烤了会儿火,放渝哥儿和他玩木轮去了。 小木轮就是一个车轱辘,上面搭了木架子,两个小人可以推着它跑,骨碌碌的,倒也稀奇。 林锦揣着渝哥儿的灯笼暖炉,跟在两个娃娃身后,看他们在长廊推着木轮跑来跑去。 “也好,渝哥儿总算是有个小伙伴了。”林锦感叹,他儿和宁郎也没动静,他儿又死不纳妾。 寂年的性子,纳妾这事儿真是提不得。 “是呢。”绿禾也笑了笑,想到袖笼里那封信,她心思通透,自然明白鲍兴的意思,只是她也无措不知作何回应。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鲍兴信里约她花朝信步,鲍兴在工部任小吏司,怎么说也是个官籍,她一个奴籍女子,真的可以嫁给京中小吏吗? …… 周寂年睡了一个时辰,再醒来,窗外近黄昏,他得去书房忙公务了,《防洪总考略》收个尾就写完了。 他坐起身来,里侧的小夫郎还在呼呼大睡,他伸手勾了勾宁郎的下巴,惹得人家缩了缩脖子。 “哼……”周寂年轻笑,又使坏用虎口卡着谢宁的下巴,左右摇晃。 “嗯?”谢宁梦中蹙眉,撅着嘴伸手将周寂年的推开,缩回下巴整个人埋进被子里。 “今年冬季,你觉多了。”周寂年伸手扯了扯被子,将谢宁的脑袋挖出来。 “哎呀!”谢宁不耐烦,翻了个身面朝墙。 小倔驴子,周寂年起身给人掖好棉被,自己穿上棉袍,“我去书房了。” 谢宁一个回应都没有,周寂年抬抬眉毛,挺背转身,出了房间。 老远就听见他儿子兴奋的大笑声,周寂年寻声远远看了眼,放下心朝书房去了。 一整个冬天,谢宁能吃能睡,还真又圆润了些,他一长就胖脸,惹得周寂年都老捏他脸颊。 《防洪总考略》经过翰林大学士们的修编,完善后开始批量发行,朝各州各府寄去了。 …… 这日早朝,周寂年又被点名了! 庆元帝右上拿了一个十八子手持珠,随意点了点,“周侍郎。” 周寂年从朝官队列出来,弯腰拱手道:“微臣在。” “私闯民宅,押民入刑,所谓何意?”庆元帝语气平缓,声音低沉。 周寂年还未解释呢,庆元帝喜怒无常,手持珠往左掌一砸,发出珠子碰撞的声音,在安静地朝堂清晰可闻。 “刚入京半载,就有人弹劾到朕面前,年纪轻轻行事鲁莽!” 周寂年不慌不乱,任庆元帝一通骂,已经升任刑部侍郎的邓仕强,刚参朝不久,则心里直打突突。 庆元帝骂了一通,发问:“你说!你要干什么?” “回皇上,所押之人乃前任户部员外郎朱厚,微臣奏贴已写,且已呈上,但听皇上处置。” 庆元帝问:“刑部。” 刑部尚书瞥了一眼下属邓仕强,出列回答:“臣已核实,确实是朱厚,曾任户部员外郎。” 庆元帝脾气大,“你一个户部的,手都伸到刑部去了,怎么?户部容不下你了?” 凡当人下属的,哪有可能不挨训?朱厚这事他必须得解决,且要连根拔起,挨一顿骂又何妨? 周寂年:“臣知错。”知错不是知罪。 庆元帝沉默了一会儿,朝堂又一片鸦雀无声。 大庆官律里,致仕的官员不许留在京城,除非后代优秀继续入朝为官。大概是防止官官勾结,霍乱官员升职秩序。 朱厚曾任小小一个员外郎,朝堂都不曾踏入,也敢藐视王法。 庆元帝:“朱厚无召入京,剥去功名,驱出京城,朱氏一族永世不得入京。” “周寂年初入京城,先惹蜚语,再惹弹劾,让百官忧心,乃至夜不思眠。” 周寂年直接跪下了。 蜚语也是别人中伤周寂年,弹劾也是别人红眼病,‘百官忧心’的帽子是不是太大了点? 庆元帝接着说:“《防洪总考略》刚写完,还这么有精力,兼去内阁助夏正编撰《庆元大典》吧。” 大太监一见庆元帝抬手,马上扯着嗓子喊:“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臣领命。”周寂年磕头。 夏正是内阁首辅,才学高好直言,堪称庆元第一大学士。文学工作很是费脑费精力,但是能结识夏正,又解决了朱厚,周寂年觉得因祸得了福。 待庆元帝离开大殿,周寂年才起身,除了邓仕强和郭韬,过来扶他,黄敦义也站在了他面前。 到底是先挨了批评,再给分配的工作,怎么看都让人觉得庆元帝不喜周寂年,像是在惩罚他。 黄敦义眼神复杂,周寂年却看懂了,有惜才,有无能为力,有善意…… “敛翼待时。”黄敦义丢下一句话,越过周寂年出了大殿。 周寂年对着黄敦义的背影作揖,“晚辈谨记。” 这是命运的神奇之处,上一世周寂年止步举人,这一世依然止步举人。上一世黄敦义对他有知遇之恩,这一世看来也是。 一直下了百步阶,有一个小太监一直看着周寂年,等周寂年看回去,他打了个手势。 这小太监是大太监跟前人,周寂年记得。 “皇上批评的是,周某确实有失稳妥。二位兄长,我去行个方便,晚上我府上详叙。”周寂年和郭韬、邓仕强分别。 跟着小太监一路去了御书房,周寂年一见到庆元帝,马上要跪告罪。 “免。”庆元帝抬了抬手。 周寂年只好站着,弓着腰,态度良好,毫无怨言的样子。 “说吧,朱厚怎么回事?” 周寂年忍不住抬头,悲愤发言:“臣入仕前与朱厚同是清水镇人,不知哪里得罪了他,竟然要毁了臣堂堂大男人的尊严,臣实在是忍不下这口气!” “哈哈哈……”庆元帝忍不住笑了,看周寂年的眼神竟然有些慈祥之意。 庆元帝一接到弹劾奏贴,马上就派人查了,原来朱厚回乡不安心养老,笼络地方秀才爷,那会儿还是案首的周寂年不与之为伍,结下了梁子。 做皇帝的最恨官员拉帮结派,自然容不下朱厚。 周寂年垂眉,表情依旧不忿。 庆元帝笑够了,拿手远远指了指周寂年,“男儿有气概,但行事幼稚,得磨炼。” “是。”周寂年收起不忿,恭恭敬敬。 庆元帝攥了攥手持珠,语气平缓而郑重其事,“春后祭祀大礼,朕已着老四代□□,你身在户部,若有铺张速来报,万勿纵其行事也。” 老四就是四皇子,周寂年知道,这次的祭祀大礼之后,他就会是庆元帝心中下一任皇帝。 高高在上,权力滔天的庆元帝,此时就像一个慈祥的老父亲,给儿四皇子操碎了心,恨不得将所有将能之才配去给他。 于周寂年而言,也是好事,取内阁做出点成绩来,堵了悠悠众口。于是他跪了下去,叩首,“臣定不辱使命。” 庆元帝点了点头,对大太监抬了抬手。 “周大人快请起。”大太监亲自过去扶起周寂年。 周寂年刚站起来,庆元帝想起来些事儿,“若有姑娘相中你了,侍妾也要跟了你,你当如何?” 周寂年苦笑,“臣这膝盖,到现在还疼呢。” “没出息,退下吧。”庆元帝摇了摇头。 待周寂年退下之后,庆元帝才又笑了一声,将手持珠放在桌上,一直盯着瞧。 大太监去研磨,“这周大人的夫郎,好生凶悍。” “情深,则欲重。”就像他的皇后,对他的占有欲就很重,可惜那么通透懂他的一个女子,生下老四就去了。 庆元帝收起回忆,吩咐道:“召夏正入宫见朕。” …… 谢宁坐在廊下看信,绿禾给他看的是鲍兴的来信。 谢宁抬头看向绿禾,“你意如何?” 绿禾犹豫着说:“门不当户不对,以他家世,我过去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名分呢,而且我也怕这后娘我做不好……” 看着跟了自己六年的丫头,谢宁感慨,大姑娘了,该成家了。 “门户就是个槛儿,只要不事事依附于人,你强槛则低。至于但求一人心,当面说与他听,看他作何,不纳妾的男子也不是没有,我看他儿子都六岁了,他也都未纳妾收房,想来也不是花心之人。” “再说这后娘,你是长辈,不要妄想着小的先尊你敬你,你先爱他护他,其他的就非你能左右的,无需给自己徒增烦恼。” 谢宁一番话,绿禾豁然开朗,小正豪喜欢粘她,她也挺喜欢小正豪的。至于她和鲍兴之间,她试试将想法当面说与他听,看他作何吧。 “谢谢宁爷,那我花朝……”绿禾有些不好意思。 “去吧,允你一天假。”谢宁将信递还给绿禾。 这鲍兴还算可以,知道先写信给绿禾,怕直接找主人家,主人家会不顾绿禾意愿,强行指婚,看来对绿禾是有心的。 至于后娘这事儿,许多大人总是妄想着小孩子能主动讨乖,可是孩子单纯,谁对他好,他才粘谁。 就像有的婆媳,年长的先发刁难,上来就发散恶意,晚辈又如何笑脸相迎? 帮绿禾捋了捋思绪,看门的秋瑞过来了,弯了腰对谢宁说:“老爷派人回来传话,晚上宴请郭大人、邓大人和曹大人。” “知道了,去吧。”谢宁点头,站起来去儿子的小书房,渝哥儿启蒙,白日开始正统学习了。 过了内院,远远听到西厢又吵又闹,支了绿禾,“去看看怎么回事。” 绿禾小跑去了。 谢宁继续朝儿子小书房去,站在窗户朝里看,渝哥儿握着毛笔,小身板坐的挺直,还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自己的儿子,怎么看怎么可爱。 渝哥儿感觉到了什么,一抬头,大眼睛一眯,笑出一口缺了门牙的小狗牙,“爹爹!” 谢宁朝夫子歉意地笑了笑,对儿子说:“认真些。” 渝哥儿点了点头,握着笔又去蘸墨,写完十张大字,才被夫子放了出去。 渝哥儿高高兴兴出了书房,去抱爹爹大腿,撒娇道:“爹爹抱抱。” 年间谢宁和周寂年闹架,和好之后蜜里调油,许久没让儿子粘着了,所以谢宁弯腰准备抱渝哥儿。 “嘶……”谁知腰一弯,酸痛难忍,他连忙直起身子,拿手点了点渝哥儿额头,“不抱,你又胖了。” 渝哥儿噘嘴,“哼……不和爹爹好了。” 谢宁哈哈一笑,去牵了他的小手,“走,爹爹陪你玩儿大木轮。” 大木轮是鲍兴又新制作的,一个单轮,轴中心一左一右有踏板,人可以站上去,上下上下的踩,木轮就带着人滚走。 “我想吃蛋卷!爹爹。”渝哥儿长大了些,依旧爱吃。 这有什么难的,“好,晚上给你摊。” 抱出大木轮来,谢宁扶着木轮把手,渝哥儿小心踩上去,他蹬踏板,谢宁扶着他,在长廊来来回回的骑行。 “哈哈哈……”渝哥儿玩得很开心。 就玩了这么一小会儿,谢宁就止不住的犯恶心,好像是肚子着凉了。 他忍着不舒服,要去灶间给儿子摊蛋卷。厨娘在张罗晚饭,正在洗肉,闻着生肉味,谢宁终于忍不住了,跑到墙角干呕。 “宁爷!”绿禾松开渝哥儿,跑去给谢宁顺背。 渝哥儿也墩墩跑来,揪着爹爹的衣衫。 “呕……”谢宁呕了几口酸汁胃液,眼角发红。 渝哥儿看着爹爹难受的表情,吓得忙去找爷爷,“爷爷,爹爹吐了,呜呜……” 林锦连忙唤人去医馆找羌活,一家子都围着谢宁。 最后得知,谢宁又有身孕了! 周寂年回府的时候近黄昏了,他以为小夫郎会在灶间,穿着官服就绕去了,结果得知小夫郎在房间里。 一进房门,见宁郎坐在窗下软榻,渝哥儿趴在他身上,紧紧贴着。 渝哥儿听见脚步一扭头,见到父亲,露出小狗牙甜甜的叫人,“阿父!” 周寂年摘下官帽置于桌上,轻松上前,伸手摸了摸宁郎日益弹润的脸蛋儿,却对儿子说:“几岁了?还粘着我夫郎?” 渝哥儿小嘴一撅,蹭着小脸蛋换了个面,后脑勺对着父亲,嘟嘟囔囔道:“我陪妹妹呀。” 周寂年抬眉去看谢宁,后者耸了耸鼻子,点点头,“一个月啦。” 然后渝哥儿就被父亲拎起来了,扯着腰封整个拎起来…… 周寂年拎起儿子粗鲁地夹在腋下,另一手轻柔地抚摸谢宁还平坦的小肚子。 谢宁痒痒,抿着嘴吸了吸肚子,嘿嘿一笑,“抱抱。” 说完就张开手臂,求抱抱的姿势真是让周寂年招架不住。 渝哥儿踩着靴子被放在软塌上,看着俩父亲抱在一起,嘟着嘴嚷嚷:“爹爹……哼哼……我也要抱你!” 周寂年疼谢宁,爱谢宁,谢宁疼孩子,所以他们的孩子长大以后就跟着父亲一起疼爱爹爹。 他们在爹爹这里感受到了爱,又被父亲教会如何去爱去付出,所以不会被养成自私自利以自我为中心的人。 周寂年是谢宁独有的幸福,毕竟小夫郎他天生好命。 第65章 周奶奶过世了,在得知她溺爱了一辈子的六儿子被剥去功名,永世不得入京以后,悲伤过度,病逝了。 因为谢宁刚怀老二才两个月,只让他磕了个头就回去静养了,周奶奶的后事由周三丰和林锦办了。 谢宁这第二胎是一对龙凤胎,我们渝哥儿有弟弟也有妹妹了。 老二是弟弟,取名周敬丞,老三是妹妹,取名周婉,婉姐儿出生的时候比渝哥儿那会儿还小,哭声都是娇娇弱弱的。 所以妹妹很粘人。 这会儿小敬丞吃饱了奶,呼呼大睡着呢,妹妹就在一旁半睁着眼睛哭娇娇,“哼……嘤嘤……” 边哭,还边蹬蹬小腿儿,她没有二哥胖乎,小腿儿粉瘦粉瘦的,“哼嗯……嗯……” 林锦心疼的抱起她来,“噢哟,小可怜,走,去找你爹爹。” 因为刚喂完奶,又没拉,羌活也看了,不是身体不舒服,那就只有抱去给谢宁了。 谢宁还躺在床上调养,边上陪着的是秋莲。 绿禾半年前就嫁出去了,虽不在谢宁边上伺候了,但是总是在铺子生意上出力,是谢宁的左膀右臂。 听到宝宝‘嘤嘤’哭声,他就猜到是女儿哭了,也揪了心。 果然,婉姐儿一到爹爹怀里哭声就慢了,哼哼两下就真的不哭了。 谢宁半坐起,婉姐儿小小一点点趴在他胸口,缓慢地吐了吐小舌头。 “嗯!”一声嫩嫩地叹了口气。 “嗯哼哼……”谢宁轻笑了一声,胸口震动,婉姐儿嫩红的小脚丫蹬了蹬。 谢宁右手成掌包着婉姐儿的背,左手给女儿当脚垫。 婉姐儿真的好娇小,在爹爹肚子里时打不过二哥,所以营养汲取的太少了。 好在出生了,她天天在二哥耳边哭哭唧唧,可算报了仇了。才一个月的二哥都知道捂耳朵了,两只小手举着摊在脑袋旁边。 婴儿手短,他自己还摸不到自己的头,只能搭着。 渝哥儿吃饱了饭,吧嗒吧嗒跑了来,快到床前了,小心翼翼踱步来,拿一根小短指头,用指腹蹭了蹭婉姐儿嫩红的手背。 “妹妹……”渝哥儿用气声喊。 婉姐儿痒痒,小手抖了一下,但是还是睡着。 谢宁笑着揉了揉儿子的脑瓜,“午饭好不好吃?” 渝哥儿眨巴下大眼睛点头,小嘴儿一嘟亲在谢宁臂膀上,然后拿额头抵着,侧眼看妹妹。 见妹妹睡得香,大着胆子拿自己的小手包住了婉姐儿粉嫩嫩的小拳头。 婉姐儿只要在爹爹怀里,就睡的香,小拳头乖乖任哥哥握着。 可惜一直到渝哥儿去习字,婉姐儿都趴在爹爹怀里睡的香,不曾醒来。 眼看着敬丞都又吃饱了一顿,浑身奶味儿的继续睡觉了,婉姐儿还趴在谢宁怀里睡觉觉。 谢宁轻轻搓了搓女儿的背,“婉姐儿,该吃奶了。” 婉姐儿小嘴儿抿成一条线,眉毛淡淡的一点点,但是头发却生来就很浓密。 左等右等不见女儿醒,生怕饿坏了女儿,他左一口,右一口香婉姐儿嫩呼呼的脸蛋儿。 婉姐儿这会儿睡眠质量是真的好,就是不醒。 “你这样小,还不吃奶,将来要被你二哥比下去了。”谢宁叹气,奶不好好吃,觉不好好睡,他的乖女儿哦,这样小一团,跟个猫儿都不差多少了。 谢宁在床上蹭了蹭,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护着婉姐儿眯了眯眼,他处于无聊和犯懒之间,半睡半醒的。 一直到周寂年从翰林院回府,从他怀里抱走了婉姐儿,他才彻底清醒来。 半睁着眼睛看人,嘴里含含糊糊,“唔?寂年……” “嗯……哼哼嗯……嗯……”婉姐儿眼睛都没睁开,离开了熟悉的怀抱就开始嘤嘤。 叫父亲递给奶娘了,奶娘抱着她去隔壁喂奶,婉姐儿嘴里叼上了就开始用力,看来还是饿的,只是睡着就不知道吃奶。 刚出生的宝宝手脚还不灵活,婉姐儿小手揣在胸口,缓慢地伸展手指头,抓握空气,吃的挺卖力。 周寂年动作熟练地扶起夫郎,搂在怀里,手伸进被窝帮谢宁揉了揉腰窝。 谢宁抱着夫君的左臂,脑瓜耷拉着,嘴里舒服地轻哼哼,“哼……” 其实周寂年今天上完早朝,就去了翰林院,右手握了一天的笔,也有些酸软。但是宁郎这几夜在床上翻来翻去,腰酸,他心疼呢。 “想沐浴……”谢宁捋了捋散发。 这次生双胞胎,没有第一次那么快,所以爹爹特意盯着叫他好好养身子,生怕宁郎老了和他一样遭罪。 也因此,不叫他碰水。 周寂年让人靠在自己怀里,才接话,“晚饭之后,我给你擦身。” “不要……”谢宁在被单下的两脚互相蹭了蹭,还是不太好意思,低了低头,闻到身上刚刚婉姐儿趴过的胸口,还有奶香味,昂着头炫耀,“你闻这儿……” 周寂年埋头下去,侧头在宁郎脖子上亲了一口,“怎么?” “婉姐儿的香香。” 谢宁咬着叠字,周寂年觉得莫名的可爱。 还是差人送了热水进来,这时下人也提着二少爷和三小姐的睡篮,放进他们房间了。 小敬丞生下来就挺壮实,经过几天的喂养,已经脱了粉,这会儿他醒了。 双胞胎有一点不好,就是轮班一样,哥哥睡着,妹妹哭闹,等妹妹睡着,哥哥又醒了要抱抱…… 反正就是轮流跟俩爹死熬。 “啊……啊!”小敬丞睁开眼睛喊了两声,就被周寂年抱起来了,父子俩坐在床边,谢宁勾了二儿子的小爪爪抬了抬。 小敬丞睁着眼睛,也不喊了,微张着小嘴儿,小舌头时不时吐露两下,怔怔发呆。 谢宁捧了他嫩呼呼的小爪爪亲了口,他就不喊了,自己打了个小哈欠,伸展了一下萝卜腿儿就闭上眼睛了。 周寂年将他放回睡篮里,轻轻摇了摇,回到床边亲自帮夫郎擦身子。 …… 双胞胎两个月的时候,谢宁发现,老二老三好喜欢晒太阳。 将他俩放在一个大睡篮里,两个小家伙趴在棉花枕头上呼呼大睡,就婉姐儿不老实,撅着小屁股扭来扭去。 时不时就要踢哥哥一下,小敬丞睡眠好,一点儿都没被影响。 在婉姐儿又一次踢到哥哥的时候,谢宁给他俩翻了个面儿,两个小肉团子支棱着腿儿,小脸藏在阴凉处,被温暖的太阳哄着睡。 “爹爹。”渝哥儿习完书从书房跑来凉亭,他是小哥儿,入不了私塾,所以都是在家里跟着孙夫子学习。 谢宁靠着亭柱,朝大儿子展开手臂,“过来。” 渝哥儿马上就绽放笑颜,屁颠颠扑到谢宁怀里了,小脸蛋埋在爹爹怀里蹭了蹭,紧紧扒着爹爹的腰。 谢宁自怀双胞胎月份大了,再到生产,都没好好亲近亲近渝哥儿。 且妹妹一出生就娇弱,几乎霸占了谢宁所有的怀抱,渝哥儿其实是有些小委屈的,只是因为自己是兄长,爷爷有教他‘孔融让梨’。 谢宁抱起渝哥儿放在自己腿上,胸膛贴着渝哥儿的背吸一口气,“渝哥儿香香的,我的儿子为什么香香的?” 渝哥儿扯着腰封上系着的小荷包,拿小手捏了捏。 “里面是什么?”谢宁也去轻捏了一下。 “晴姑姑给的。”里面是什么,渝哥儿也不知道呢。 谢宁打开看了看,里面有干玫瑰花苞、干桂花和干菊花,虽然也不名贵,但也是哄孩子的一个心意。 “那你谢晴姑姑了没?” 渝哥儿点点头,“我给晴姑姑画画了。” “我儿子真乖,还爱吃蛋卷吗?爹爹给你卷一盘?你要不要?”谢宁也就是找个理由奖励渝哥儿,补偿渝哥儿。 渝哥儿来劲儿了,从爹爹腿上滑下去,转过身子来扒着爹爹,昂着头,细嫩的脖子绷得紧紧的。 “爹爹,我想吃麻团。”小声撒娇。 谢宁答应,“好。” 渝哥儿原地蹦了蹦,很兴奋呢,“要那种软软的、黏黏的!” 谢宁捏了捏儿子的小脸蛋,“真挑呢。秋莲……” 秋莲两步上台阶,“宁爷吩咐。” “差人去胡人商肆买一碗牛乳回来。” 秋莲应声就疾步去找人了。 等牛乳买回来,谢宁给渝哥儿分配工作,“爹爹给你做好吃的,你给爹爹帮忙好不好?” 渝哥儿连蹦带跳答应了。 “你去找爷爷,让爷爷保护弟弟妹妹。” “好!”渝哥儿大力点头,屁颠屁颠就跑了。 谢宁给下人挥了挥手,下人跟着护渝哥儿,但是还是由渝哥儿递话,谢宁借此锻炼渝哥儿呢。 谢宁去灶间,两个小宝宝有爷爷林锦守着,有两个奶娘看着,还有两个小丫鬟,很是安全。 渝哥儿点名要吃的麻团,是谢宁听常文晴形容,琢磨出来的甜食。 锅中什么都不放,热锅下一把干黄豆,炒制微焦,交给厨娘用擀面杖碾成末。 然后锅中倒一碗木薯粉、三少白糖和一碗牛乳。因为是给渝哥儿吃,怕甜的牙疼,谢宁糖放的比较少。 小火烹,用木勺不停在锅中搅拌,锅中的液体就开始慢慢的粘稠,搅个一刻钟,就是浓稠麻团了。 谢宁端着装有黄豆粉的碗,将锅里的麻团打起来,端了两碗去凉亭。 麻团做起来不费工夫,就是牛乳贵。 渝哥儿看着白白胖胖的麻团,闻和牛乳的香气,高兴的直蹦跶,打爹爹肚子里带出来的贪嘴。 谢宁一碗给爹爹,另一碗给渝哥儿,“你自己搅,还是爹爹帮你?” 渝哥儿咬了咬下唇,‘弗弗’憨笑,然后说:“我要自己来。” “好。”谢宁将碗放石桌上,“那你坐好,碗别打了。” 渝哥儿直接一把攥了竹筷,在碗里一通搅,麻团倒是都沾上黄豆粉了,就是一碗不咋好看…… 不过他自己吃,别人看起来没食欲,小人家家自己吃着香,谢宁就不去管了。 孩子也不是给碗饭就能养大的,因为双胞胎还太小,谢宁分去的注意力都在双胞胎身上,但是他也要顾大儿子。 趁着双胞胎还是除了吃奶就是睡觉的年纪,多给渝哥儿分去些关注,他做爹的辛苦些也无妨。 毕竟,渝哥儿作为他和寄年的第一个孩子,陪伴着他和夫君一路成长,感情上还是不一样的。 第66章 谢宁是年后怀的双胞胎,但是生下来之后,就近年尾了,周寂年户部的工作很是忙碌。 不仅要算总账,要支出要结余,要拟贡品清单交给后宫内务府,要拟封赏大臣和皇室的清单给皇上。 这些周寂年都要亲自过目,他通过了才能呈上去给户部尚书,最后给皇上。 今日的进度忙完,天已经彻底黑了。 冬日,好些大臣都已经开始用上轿子了,就周寂年还是骑马,冷风来寒风去。 一回周府,第一时间就回了房间。 谢宁正在看书,听到脚步声,连忙坐了起来,“回来了。” “嗯,我自己来,身上冻。”周寂年自己摘下官帽,准备解官服。 谢宁脚步不停,走过去帮夫君解了腰封,“我正热呢,他俩不能抱出去,我得守着,偏爹爹早早就火盆搬出来了,可烤人。” 周寂年身边除了石头,偶尔带两个护院,贴身伺候的丫头可是一个都没要。 他一回家,谢宁就愿意粘着他。 等穿暖和了,周寂年进内屋,理着袖子看双胞胎。 “秋莲,挂起来,仔细些。”谢宁指了官服,让丫鬟打理,自己也一掀帘子,进了内屋。 谢宁一靠近,就叫周寂年揽住了,他顺势捉了夫君的手,给人暖手。 “好冰,今年安排上轿子吧。”谢宁心疼人。 周寂年懒洋洋捏了捏小夫郎的手,“不用,骑马强身健体。” 说完指了指睡篮,“婉姐儿大了些。” 可不是,婉姐儿娇气,又还是一个小小的婴儿,谢宁为了叫她好眠,纵着她睡在自己怀里,睡得好了,小身板也开始膨胀了。 “还是比哥哥小了点儿。”谢宁点点头,很是欣慰。 “宁爷,晚膳送来还是厅里用?”秋莲搭理好衣裳,问了一嘴。 周寂年想多看看女儿,“送来。” 等秋莲下去了,周寂年才问:“睡多久了?” “在我怀里睡了半个时辰,刚放下。” 两个婴儿被包裹的严严实实,头上都带了碗帽,像两个只露出脸来的蚕蛹。 抱不了女儿了,周寂年顺手就抱起身边的小夫郎。 “啊!”谢宁冷不丁被抱起悬空,连忙用右手勾着寂年的脖子,扭头去看睡篮,宝宝们小嘴儿动了动,没被惊醒。 谢宁拿左手掐着周寂年的下巴,用力到噘嘴,“你要疯啊!” 周寂年抱着人去窗榻坐下,埋脸贴着谢宁的胸膛,也就是女儿躺过的地方。 “哈哈……”谢宁被逗笑,“你这女儿奴。” 不生个女儿,真的都不知道夫君有多幼稚。 “嗯。”周寂年应声,因为贴着夫郎胸口,声音闷闷的。 谢宁抽回手,画了画周寂年的耳朵。 周寂年吃痒,抬起身子,捉了宁郎调皮的手,说了句话像是解释,“婉姐儿像你。” 确实,这俩小的都像极了谢宁,尤其是一双眼睛。现在是小,没眼睫毛,等睫毛长出来了,真一模一样。 谢宁抿了嘴害羞,听到脚步声,知道是下人端着菜来,身子一撅想要下地,叫周寂年楼的紧紧的。 “别动,暖和。” 谢宁挣不下去,索性将头埋在周寂年脖子里,羞耻的脚指头在布鞋里抓鞋垫。 秋莲目不斜视,从两个小丫头的托盘里,将饭菜一碟一盘的摆在圆桌上,一行人无声行了个礼,又出去了。 谢宁听着脚步知道人走了,下一刻就被周寂年又抱起来,去桌前坐下了。 “你就污蔑我,老说我长你身上……”没外人了,谢宁就放松了,舒服的坐在人腿上,自己拿手环着人腰身。 周寂年拿起筷子,不反驳,他就是喜欢谢宁身上奇特的体温。 九年了,和旁人距离近一分,他都嫌热的难受,即使是冬日,也不喜欢外人身上散发的热气儿。 就谢宁,夏日冰凉,冬日温凉,缩在热烘烘的被子里,将人一抱,温度适中,可太舒服了。 谢宁静静听着夫君咀嚼的声音,盯着人喉结,“实在太闷了,你休沐陪我出去骑马好不好?” 说完还要撒娇,“夫君……” “再不出去走走,马上下雪了,雪后又是过年,整个冬日都在宅子里。” 林锦自己生产亏了身子,又拿谢宁当亲儿子,自然是很担心他的身子,生大孙的时候一刻钟,生二孙,从黄昏生到深夜。 因这个,对谢宁的照顾比俩宝宝还多些,不叫他受冻,刚转季就给生了火盆,饮食上也是能补绝不省。 “好,大后天带你去西街吃羊肉面。”周寂年有求必应。 谢宁停住絮絮叨叨,“前儿大嫂带如意来看宝宝,提了一嘴,说大哥每日回家,最不喜大嫂嘴上家里长短,两人有阵子说不上话了……” “好烦喔,我好像也变成这样了……” 周寂年有些惊讶,拿筷子点了点谢宁的嘴唇,惹的谢宁舔了好几下唇。 “为夫喜欢,你多说说。”周寂年停下用饭的动作,“我白日不是和户部,就是和翰林院那帮老学究,乏极,听你说说家里,心里松快。” 这是天下所有家眷面对的问题,丈夫在外忙生计,回到家不乐意听家眷说柴米油盐,但是又不鼓励家眷去追求自己的节奏,恶性循环。 所以周寂年又指着大睡篮,“而且特殊时期罢了,若不是这俩,你忙商行怎会待在家里。” 周寂年这样一引导,谢宁开心极了,他当然还是很自信的,只是近日来,他真是被爹爹、被俩宝宝圈在了家中,圈傻了。 “过完年,我打算在凉州养殖柔鱼,商队从凉州往北出发,贩去胡人地界。” 周寂年这才捻起筷子继续吃菜,一提到生意,谢宁脑子就灵活了。 只是刚生产完,他整个人的精力都在孩子,接触不到外界,只能从家人这里获取能量。 若是都像大嫂那样抱怨给他听,他就也跟着自怨自艾,但是这不是谢宁的问题。 谢宁继续絮叨,“下午给渝哥儿做麻团,一碗牛乳可不便宜,胡人赚我的钱,我得赚回去。” “等我外面商路打通,我交税养你。” “嗯?”周寂年差点噎着,“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我的夫郎了?” 我堂堂一介三品朝廷命官,到底是有多穷? “嘻嘻……”谢宁龇牙乐呵。 周寂年嘴也不抹就去亲谢宁,啃了小夫郎一脸。 吃完晚饭,夜也深了,夫夫俩一起泡了个脚,直到上床歇息,俩宝宝都没醒,周寂年遗憾今日没抱到女儿。 两人坐靠在床上看书,一直到困意来袭,才抱着小夫郎睡下了。 第二日凌晨寅时,冬日的天很黑,周寂年睁开眼,听到小睡篮里婴儿喊叫,“嗯……嗯……” 下了床,先给熟睡的谢宁掖好被子,他才去看睡篮,醒来的是小敬丞。 今天外间守夜的是个小哥儿,秋树一听屋里动静,忙从地上被子里爬出来,进屋掌灯。 有了光亮,就见小敬丞两只小手手从襁褓里伸了出来,摊在身子两侧轻轻划拉,埋在襁褓里的小脚丫也在踢。 小眉毛皱着,半睁眼,双眼皮还挺宽,张着小嘴儿,上唇有个半透明的奶珠,他拿小舌头一直舔,好委屈的样子, 周寂年拿手掌抚着儿子的小奶肚,儿子眉头皱更紧了,憋着气,“噗噗……” 被父亲一摸肚肚,小敬丞先排了气,然后就是一串拉肚子的声音,拉完小眉毛一舒展开,看着上方傻傻乐,“哈啊啊……” “秋树,打热水。”周寂年唤外间候着的下人,打算亲自给儿子洗小屁股。 外间炭火还烧着,屋里很暖和,将小敬丞从襁褓里抱出来,将儿子举着去窗下软榻脱小裤裤。 周大人怕臭味熏着宝贝女儿。 小敬丞日日吃奶喝水,真不知道为啥拉的这么臭。 小敬丞光着下身,肉乎乎的大腿,肥而不腻,足有三节。小雀儿缩在腿间,叫父亲拎起他的两只小脚丫,拿细棉布给擦了擦粑粑。 小敬丞不闹,小小一团躺着吃手手,大眼睛呆愣愣看着上方,没有焦点,安静的只有吃手手的‘嘬嘬’声。 等热水打来,试好了水温,周寂年用手掌托着儿子的小脸蛋,小敬丞顺杆就抱住了父亲的手臂,再叫父亲另一只手托着背,手腕使力一扣,小小娃娃就趴在父亲手臂上了。 周寂年单手托着儿子,拿干净的帕子沾温水,擦儿子肥嫩嫩的小屁股。 才擦了两下,手臂就感觉到了温热的湿意,儿子这刚拉完,就尿…… 前前后后都擦洗了遍,给儿子伺候的清清爽爽。 秋树拿着二少爷小衣裳在火盆烤,时不时抬头悄悄看老爷,心里啧啧称奇,没见过老爷上手伺候儿子的,关键是手法娴熟,二少爷很享受呢,看来老爷这是从大少爷身上练出来了。 小敬丞也喜欢水呢,小爪爪捏着木盆边边,“啊……” “水脏,晚上再玩。”周寂年拿手指勾了勾儿子的双下巴,惹的小敬丞松了木盆边边,想要抓惹他的大手指。 周寂年马上将儿子抱了起来,擦干净下身,接过秋树递来的小衣裳,亲自给儿子穿上。 他动作又快又利索,看上去一点儿都不轻柔,小敬丞就像个布娃娃,乖乖躺着,不哭不叫,想来是父亲没弄得他不舒服。 身上舒服了,小敬丞被父亲亲自抱去给奶娘了。 周寂年看了看天,差不多是要出门上朝的时辰了,动作麻利地穿上官服,早饭也没吃,出了府门,石头牵着两匹马早在大门候着了。 两人翻身上马,朝皇城大门去了,此时天儿还黑着呢,为人臣子也是不易。 第67章 谢宁在天刚亮的时候醒来,掀了被子就下床去看睡篮里两个宝宝。这俩小奶娃闭着眼睛,小嘴儿抿成一条线,小手松松握拳支棱在肩膀处,睡的安逸着呢。 听到屋里主人下床的动静,秋树进来说了小敬丞的情况。 谢宁问:“婉姐儿睡到现在?” “三小姐一直不曾醒。” 谢宁拢了拢头发,低头闻女儿的小屁股,没臭臭,上手摸了也没湿。 于是一手托着婉姐儿的头颈,一手托背和小屁股,将女儿横抱在怀里,“婉姐儿,睡了六个时辰了,该吃奶了。” 醒的时候哭唧唧,偏哭的斯斯文文的,叫一屋子的人心疼。好不容易能哄睡着了,叫醒又成了困难,婉姐儿怎个这么能睡哟。 谢宁悠了悠女儿,拿手轻轻拍打女儿的小屁股,“婉姐儿?” “小乖乖?” 奈何婉姐儿就是不醒,谢宁叹气,“再俩月你也能一觉到天明,那才算你本事。” 最后还是将婉姐儿奶醒的,别个小婴儿都是奶睡,她是奶醒。 谢宁收拾一番,吃了早饭就去书房了,给章海写信,商议在凉州养殖柔鱼一事,打算开在渔场边上。 这信一去,等回来又是两月之后了。 两个小奶娃一天一个样,最明显就是婉姐儿,出生的时候粉粉皱皱的,小胳膊小腿儿薄薄嫩嫩一层皮,现在已经成了白白胖胖的奶宝了。 因为先有渝哥儿睡的后脑勺光秃秃的缘故,这次谢宁时不时给俩宝宝翻个身,所以睡出来的脑瓜圆溜溜,两边脸骨也对称,虎头虎脑的。 婉姐儿刚从爹爹怀里下来,被谢宁放回睡篮里,小敬丞就醒了。 谢宁是一点儿脾气都没有,“你俩就交着班折腾我吧,我反正是什么也不干了。” 跑来看妹妹的渝哥儿兴奋死了,“爹爹,我抱。” 渝哥儿身后跟着的是林锦,闻言笑着说:“你可抱不动,别摔咯。” “我抱得动,我不摔!”渝哥儿很争取。 “那你坐着,叫弟弟躺你腿上。”谢宁抱起小敬丞,连着小襁褓一起放在大儿子腿上,“搂着弟弟,你往后靠些……” 渝哥儿整个小腿短都横在软塌上了,靠着窗墙,得知是弟弟,小嘴儿抿了抿,不过依旧上手搂住了。 小敬丞躺在哥哥腿上,小手伸出来,举在脸上晃了晃,他才知道自己有小手小脚呢,每日都要细细观察一番。 两个长辈坐在一旁看了看,就聊自己的了。 林锦拿出账本递给谢宁,“今年这里外打点,爹怎么都理不出个数来,宁郎你瞧瞧。” “那我看看。”谢宁接手过来,仔细看了看,指着账说:“这是给尹大人去的年礼,这个是四皇子,回的礼也都记下了,在后面,在这……” 周寂年身在户部兼翰林院,除了旧交,过年的时候还有新登府拜礼的,俱都要备礼回了去。 回大了,自家亏不说,还有可能引人弹劾,回小了,又失了礼数。 除了给六部回礼,还要主动登门走动三省,尹相、夏正、黄敦义这些个尚书省,礼要巧不能贵,林锦还真搞不定。 但是谢宁会,谢宁开了商路之后,过三关斩六卡,哪个不需要打点? 但是他们这并不是贿赂,庆朝习俗,过年间你来我往,热热闹闹,是礼数,不曾有任何的要求回报之意。 “这是我单独做的账,家里的账还是往年那样记着呢。” 谢宁细细说了清楚,林锦反倒笑了,“我就说你脑子灵光,往后家里这账面,你来管了。” “嗯?”谢宁还在犹豫。 “当初我进门,娘也没给我个传家的物什,所以爹也没个可以传给你的,这家业都是你与寂年打拼出来的,你阿父也怕爹守不住。” 周三丰中年富贵了,结交的都是大门户的老爷子,对弈、听戏、养鸟之类什么乐都享,只知道跟林锦要钱,管账那是不会的。 “所以我们商量了,这往后,周家就由你当家了。” 谢宁倒不是不愿意,是怕爹爹和阿父为了账闹架,说气话,所以劝道:“爹爹还年轻着呢,我常帮爹爹看账就是……” “哎哟,你当着吧,爹也去听听戏……”林锦没好气,“你阿父才四十七,如今过得好了,越发年轻了,那些个唱戏的打听他都传到我这儿了,你看我不盯死他的。” 原来还有这一层意思在,谢宁捧着账本,“那行,爹放心,往后我来当家了。” 周寂年自己不纳妾,谢宁心里稳着呢,去年制造的‘雪地罚跪’意外,已经不会有外在的强硬势力因素插足了,所以,谢宁挣的家业,现在都是他自己的,将来也都是给他三个娃儿的。 两个人对视一笑,谢宁准备低头理账,就听渝哥儿小声无措地喊:“爹爹,弟弟臭臭……” “哎哟……”林锦连忙走过去,接过小敬丞,要给擦屁屁,换尿布。 渝哥儿噘嘴,“他憋着张脸,我以为他是想要翻身呢!臭死啦……” 林锦笑着逗他,“渝哥儿都是大哥哥了,来给弟弟擦擦屁股……” “爹!”谢宁拧眉,“不行叫他弄这个。” 两人已经亲同父子,没什么不好摊开说出口的。 林锦笑了笑,“我逗他呢。” 渝哥儿听话的去拿了细棉布,却不知道如何下手,小手捏着软布头耸着鼻头憋气。 “渝哥儿过来。”谢宁招手。 渝哥儿放下棉帕,小炮弹冲进爹爹怀里,转了个身,又拿一双大眼睛去看弟弟,背靠着爹爹。 谢宁对着爹爹说:“他是我的大儿子、大宝贝,我只愿他爱护幼弟幼妹,但是老二老三都是我生的,该我养,却不该他养。” 林锦笑的更开了,“是这个理,还是我儿夫通透。” 他太放心了,有这样一个明事理的儿夫郎。 渝哥儿听到自己是爹爹的大宝贝后,转回身子,朝爹爹昂着头,嘟着小嘴儿。 谢宁侧着脑袋低头,叫渝哥儿在他脸上香了一口。 谢宁将账本放在腿上,捧着渝哥儿的小脸蛋,“和弟弟妹妹互相友爱,知道吗?” 他不需要大儿子替他伺候老二老三,不需要大儿子替他养老二老三,三个孩子之间是平等的。 “嗯!”渝哥儿小手举着,垫脚去搂着爹爹的脖子,整个人挂在爹爹身上,“喜欢爹爹……” 谢宁笑了笑,右手抬起来薅了把渝哥儿的大脑门,复又拿起账本来看。 林锦麻溜儿地给二孙子擦干净屁股,搂在怀里稀罕死了。 过一会儿奶娘来抱二少爷吃奶,渝哥儿人小鬼大,不许人看,“不能看,不说话,不能出声!” 林锦逗他,“怎么了嘛?” “弟弟不好好吃,听到声音就不吸了。” 有次他陪弟弟吃奶,他好奇问奶娘话,弟弟嘴里叼着,扭头东张西望,奶娘叫疼,但是面前是大少爷,怀里是二少爷,只好咬着唇忍着。 渝哥儿心善,记下心里了,跟爹爹求了赏银,两个奶娘都有份儿,自此更是尽心了。 “呵呵……人小鬼大,我的乖孙真聪明。”林锦蹲下去,搂抱住渝哥儿,感叹道:“日子可真快,我大孙儿都这么高了。” 身高都到他大腿了,在他记忆里,感觉还是那个小不点子,拿他锅铲挖墙脚,天气一热就往池塘里泡。 在这样的一个温馨宁静的午后,谢宁接到了章海的回信。章海的意思是,他会派侄子章有为来负责,但听谢宁的计划,他全心全力配合。 谢宁趁着俩宝宝又呼呼大睡的功夫,去书房给凉州的渔场管事写信,交代了以下几点,相看水场,扩招人手,另给工钱。 至于章海这边,等他这里都计划好了,就回信,将章有为接来凉州。 第68章 给凉州的信刚送走,马上就要寒食了,也就是清明前两日,府上要禁火三日,只能吃冷食。 真是各地有各地的习俗,谢宁也不曾想,京城的寒食节这般热闹,除了扫墓祭祖,还要在府上插柳,携家人踏青植树。 谢宁早早就开始准备寒食饼、寒食粥、凉面,和清明供品。 俩奶娃也半岁了,开始认人了,只要看到爹爹,他俩就贼乖,可若看不见人,别看他俩小,那能嚎的周府上下不得安宁。 这也是因为谢宁要亲养的原因,除了抱去给奶娘喂奶,他都亲自带着、哄着、抱着。 这会儿他要去灶间,四个下人抬着摇床,将二少爷三小姐直接搁灶门外面。 婉姐儿还在睡,小敬丞醒了,自己打了个小哈欠,一脸懵圈地看看头顶,又看看左右,最后锁定了灶间里白衣爹爹。 他就这样侧着脑袋瓜,痴汉一样盯着爹爹,小嘴儿发出憨憨得笑声,“嗯!哼哼……咔咔……” 软萌萌的小奶音,听的谢宁当即给蒸了个蛋,没放盐,舀了一勺锅里煨着的鱼汤,拌着喂给了小胖丞。 小胖丞吃的很开心,嘟着小嘴儿抿啊抿,脸上的小肉肉一鼓一鼓,咽下去之后还要左右摇头晃脑的。 谢宁又举了一勺过去,他止住动作,张嘴:“啊……” “对,张嘴,啊……”谢宁乐不可支。 “哼哼……”小胖丞眯着眼睛,皱了小鼻子,张着嘴巴笑,粉粉的牙龈光秃秃的。 “好,不逗你了,快吃。” 北方的开春季节,室外还是有点儿冷的,怕蛋羹凉了腥气。 一小碗鱼汤蛋羹都叫小胖丞吃了个干干净净,谢宁将他抱起来,他就伏在爹爹肩头练嗓,“啊……啊咔……” 小奶娃娃被拍了拍背,谢宁搂着他来来回回走了两趟,然后将他放回摇床正中间躺着。 小胖丞偏着脑袋,大眼睛跟着爹爹的身影转悠。 “啊!”要抱抱。 谢宁取了甜杏仁让下人磨成细粉备用,又指了两个厨娘抱了一袋大米,里面混了一碗糯米,让去推磨成浆, 小胖丞又喊了两声,“啊啊……哼!啊呀……” 谢宁知道他撒娇呢,但是这会儿忙事呢,明儿就寒食节了,得准备一家人三天口粮。 小胖丞见爹爹一直没过来抱他,自己皱着小眉头,使劲儿发力,小嘴儿“嗯嗯”给自己打气,一下就翻了个侧面儿! 谢宁惊了,嘴里夸:“敬丞真厉害呢,比哥哥翻身早。” 小敬丞不禁夸,就这样侧着小身板,小肥脚丫一翘,拿两个短短肥肥的爪爪抱住之后,朝嘴里一喂,‘嘬嘬’啃起来了。 谢宁脸上的笑意藏不住,就这样开始调面糊糊,在锅里摊了薄薄的大张面饼,一点儿油都不能放,不然面饼放不了三天,会变质。 足足摊了一簸箕的薄面饼,厨娘切萝卜丝,最早一批的嫩黄瓜丝,最后炒个酸菜酱封坛,到时候就包面饼吃。 寒食馍就由厨娘揉面,上过蒸就好了,府里佣人多,得蒸三百个不能少了。 谢宁忙完寒食饼,杏仁细粉也磨好了。 烧火锅里煮清水,待水沸腾,甜杏仁细粉和糯米面对半下锅,加三勺白糖,煮熟就是可以吃的杏仁酪了。 羌活说这杏酪治风寒止咳嗽,是个好吃食呢。 让厨娘一勺一勺舀进备好的盅碗,改好了盖子放在阴凉处,随时可以吃。 米浆静止,待米粉和水分离,去水,留米粉上蒸笼,蒸笼里铺上一层布,蒸个一刻钟,然后放凉。 要吃的时候就拿刀切一些,拌些谢宁自制的酱菜、蒜水和酱,切点儿嫩青瓜丝,舀一勺油辣子,口感滑腻爽口的凉面,周寂年和渝哥儿很是喜欢。 一整个白日,灶间都没断过火,‘剁剁剁’切菜的声音一直充斥周府。 婉姐儿可太懒了,谢宁忙完还要给婉姐儿揉小肚肚,抬了她两条肥嫩嫩的腿朝肚肚摁,就能听到婉姐儿‘噗噗’放屁排气的声音。 她不像哥哥,哥哥不是翻身就是踢腿,很是好动,她就懒懒地瘫在小床上,等着人喂她抱她,不抱她就嘤嘤哭。 不过娃儿还小,只要她舒服就行,睡着也能健康长肉就行,再大些,谢宁自会折腾女儿动弹。 婉姐儿放屁把自己炸醒了,“嘤嘤……” “乖哦,爹爹抱。”谢宁嘴上哄着,手上还在给婉姐儿抚摸肚肚,手感暖烘烘,软绵绵,舒服。 婉姐儿睁开眼睛,小嘴儿一会儿大张着,一会小了,“啊……嗯……啊……嗯……” 这干嚎的样子,可真像金鱼进食。 “哭你都懒得哭,你这懒丫头。”谢宁嗔她,干嚎不下雨。 待将她软踏踏的小身板托起来,竖抱在怀里了,婉姐儿喊声就渐弱了,奶娃娃一小点儿,鬼精鬼精的。 “嗯……嗯……”哼哼着趴在了爹爹肩上,婉姐儿左手无意识的扒拉扒拉,最后捉了爹爹的衣领,小爪紧紧揪着,睁着大眼睛发呆,睡是睡不着了。 每次抱着女儿软踏踏,又暖烘烘的小身板,谢宁心里都宁静了,只想抱着女儿慢悠悠地走动。 就听她哼哼唧唧的小奶音在耳边叫,恨不得时间永远就止在这一刻。 婉姐儿哼一哼,就老老实实撅着了,大眼睛四处打量后花园,巧了,一眼就看见了渝哥儿奔来的小身影。 “嗯嗯!”婉姐儿撅起小屁股,两只套在棉布袜里的小肥脚脚蹬啊蹬,踩着爹爹的腰封,整个人都在使劲儿。 “怎了?谁来了?”谢宁抱着她回身,朝渝哥儿呼唤:“快过来,爹爹给你蒸了杏酪。” “啊哈哈……”渝哥儿颠颠跑来,笑的好快乐。 “妹妹!”渝哥儿举着小手去摸婉姐儿的小脚丫。 “哼哼……嗯哼哼……”婉姐儿肥肥软软的小脚脚吃痒,肥肥的脚背弓起来,蜷着五个小脚趾。 谢宁将婉姐儿放回摇床上,她软哒哒趴着和渝哥儿玩的嘎嘎笑。 她是京城周家的千金,府上唯一的姑娘家,俩爹疼她爱她,哥哥也稀罕她,就连二哥睡梦中被她蹬醒都不敢吭气呢。 渝哥儿是真的喜欢妹妹,手里捏了一个干玫瑰花苞,握着小拳头递到妹妹跟前,“嘁嘁……猜猜是什么?” 婉姐儿直接拿脑袋凑过去,“啊?” 渝哥儿将她翻了个面儿, 婉姐儿躺着,拿软爪爪去拍大哥的手,“啊哇!” 渝哥儿被拍一下就张开手,拿自己的小手捏着花苞,递到妹妹脸前,“是花花。” “哇哇……”婉姐儿跟着喊了一下,兴奋得直踢腿。 谢宁听女儿尖嫩的笑声,端了杏酪站在后面看,就见大的继续握了花苞,小的拿手拍一下,大的就捏着给她看一眼,然后又捏回手心里。 俩孩子就这样玩的乐呵,边上的小胖丞闭着眼睛酣睡,时不时踢踢腿儿。 寒食节三天,灶里除了切个嫩黄瓜丝,调个蘸酱,一次火都没烧,好在谢宁变着法子弄吃的,三天都不重样,好歹是过了寒食到了清明。 清明节,周老三带夫郎林锦给老母亲上香。 周寂年领着夫郎去庙里拜拜,石头骑马在前面开路,一家人坐马车去到山脚下。 骑马可能真的强身健体,周寂年左右抱一个,谢宁牵渝哥儿,一家人爬山上庙里,周寂年气儿都不喘。 渝哥儿见什么都好奇,看人家卖花纸的,卖清明素食的,卖小树苗的,还有孩童玩的木具,瓷娃娃等等。 谢宁牵着大儿子不撒手,怕他跑去买东西,嘴里给讲故事,“爹爹刚成亲的时候,也在寺脚下卖过小吃食,去年秋给你做的蒸茄瓜,你还记得吗?爹爹就卖那个。” 果然,渝哥儿好奇了,追着问:“真的吗?” “对呀,在爹爹的家乡,有一座祈恩寺,寺比这京郊小了许多,但是山却比这大。” “就像他们这样吗?” 谢宁点头,“嗯,你阿父挑担,爷爷背长板凳,就这样卖。” 渝哥儿又追着问父亲,“阿父,担子有多重啊?担子重还是妹妹重啊?” 他已经学数了,但还没有清晰的概念。 周寂年回答一样重,也回想起了和谢宁刚成亲的时候,可以说,两人真是一路苦过来的。 上山的路上,不停有人盯着周寂年怀里的两个胖娃娃,穿着白素衣,胖胖乎乎的,瞧那脸蛋儿,又白又嫩,这一家怎么这么会养? 周寂年今日穿着白麻袍,也就是身材高大衬起了衣裳,但是在大京都,他这身瞧着真的不富贵。 双胞胎俩软塌塌靠在父亲肩膀,睁着大眼睛四处看,养到半岁,他俩还是第一次出周府呢。 庙祭是夫夫俩一人抱了一个行祭礼的,将寺庙走了一圈,就下山准备回府了,俩奶宝太小了,要回去喝奶。 下了山,石头去买了一株小树苗,他听小少爷要过,估计老爷是忘记了。 谢宁坐进马车厢里,接过小胖丞抱在怀里,马车动了才朝外抬了抬下巴,“石头得二十五了吧?该给他说亲了。” “嗯……”小胖丞一抿嘴,啃着胖爪爪,小脚丫上下滑动,蹭着父亲的大腿,小脚脚瞧着还挺灵活。 “嗤嗤……”谢宁喷笑,“谁问你啦?”又注意到他灵动的脚丫,拿手掌去包住了。 小胖丞滑溜溜的挣脱开来,继续一上一下晃动,欺负父亲好脾气,一个劲儿蹭脚。 周寂年也低头看儿子的肥脚丫,嘴角噙着笑,“宁郎已是当家主夫,为夫不也听你的吗?” 谢宁抿嘴笑,对着夫君有些不好意思,都怪寂年一直拿他当少年郎哄,“当家主夫又怎了?那我又不好问他……” “问绿禾。”周寂年给他支招儿,他们大老爷们也不聊儿女情长啊,况且周寂年也只想和小夫郎聊。 谢宁点点头。 清明后,石头的亲事他放在了第一位,毕竟石头是周寂年的得力助手,且是家仆,是当周府管家在培养的。 没成想,凉州的渔场比石头的亲事落实的还要快。 谢记商行,谢宁就得自己来了,毕竟它不是一个铺子让老太爷去看一圈就能解决的。 好在婉姐儿大了些,天天忙着练翻身,精力正不够用呢。 而且凉州就在京城边儿上,巡场加来回路途,三天就够。 四月二十六日,谢宁出发凉州府,秋莲是几个小丫头里最稳重的,谢宁也带在身边一年了,然后自家护院三人,刑部邓仕强还给安排了三个武官护送。 谢宁先巡了凉州府成的全鱼宴,强调了后厨的卫生,也表扬了一番才去渔场。 新柔鱼场比之前的渔场贵些,知道全鱼宴赚钱,多方打听可能知道谢家有钱。 谢宁看场地确实合适,不想日后生事端,直接买下了。 …… 周府内院里,婉姐儿一个白天没见到爹爹了,吃了奶也不睡,周寂年只好哄着她练翻身。 一大两小躺在床上,婉姐儿还真是周寂年的小棉袄,只是哼哼唧唧,并没真的落泪。 这会儿她趴着,不愿意翻身,抬了脑瓜皱着小眉毛,“哼哼……咳……嗯咔!” 周寂年躲到她身侧,拍了拍手,“翻过来。” 婉姐儿紧紧抿着小嘴儿,跟赌气似的,大眼睛左右看了看,找爹爹呢,没找着就憋着一张脸,“哼哼……嗯啊啊……” 一旁的小胖丞两条小肉腿儿踢踢踏踏,一撅身板,翻了过来,张着小嘴呆看妹妹,不太明白妹妹怎么了。 周寂年拿手捂了下婉姐儿的嘴巴。 婉姐儿啊啊哭的声音变成了“呜哇?” 周寂年弯起嘴角笑了笑。 “嗯!”婉姐儿愤怒,两只爪爪握拳朝床铺划了划,皱了小眉毛挤眼睛,拉粑粑了…… 周寂年心里委屈!儿子女儿真是就在他跟前是屎尿,在宁郎跟前是张嘴。 “打桶热水来。”周寂年一边下床,一边吩咐下人。 胖丞已经会翻身了,所以他先拿四方枕将床沿围的严严实实,才抱起女儿给擦屁股。 等水来了,两个胖娃娃一起下了去,浴桶肯定是没有浴房的汤池宽敞,但是比在爹爹肚子里还是大不少的。 小胖丞下了水踢腿儿,挥手,好生活泼,只婉姐儿仰躺在水面,安安静静,肉乎乎的小爪爪在身侧支棱着,偶尔抓握一下水。 她就像一只小胖鱼翻了鱼肚白,挺着圆鼓鼓的小奶肚。 懒姑娘,周寂年心里默念,真是和宁郎说的一样,他姑娘太懒了。 周寂年拿手拨水面,婉姐儿才被水波推动一下,缓慢又惬意的样子。 自这一日之后,每晚周寂年都陪俩宝宝玩玩水,赤着上身,穿着裤子坐在浴桶里。 有父亲在水里了,婉姐儿就不躺水面了,巴巴游过去扒在父亲身上,脑袋伏在父亲肩上,拿父亲的肩骨磨牙。 她那小力道却是不疼,但是痒痒,周寂年也由着女儿。抱着她婴儿肥肥嫩嫩的小身板,看着儿子在水里吐泡泡。 这下好了,家里四条小鱼,白日他忙,有人陪他的宁郎游水了。 第69章 谢宁一回京城,就给章海去了信,只等章有为来了就开始先捕捞,后养殖,最后加工制成柔鱼干。 等待的日子里,顺道给石头选亲。石头自己点了头同意的,最后定下了刚出宫的宫女,曹晓蝶,二十六了。 大石头一岁,曹晓蝶年幼被卖进宫,在浣衣局当差,之后就没有家人的消息了。 如今她到了嫁人的最晚年纪,宫里是放出来了,她也没家了,只能顺着安排将情况报给媒婆,等着被人领回家去。 期间,有问她宫里带出来多少家底的,有问她愿不愿意做妾填房,等来等去,心都等凉了,终于等来了石头。 她在后宫为奴,太知道为人妾侍的艰辛了,她只想轻轻松松活着,做了一辈子的奴仆,梦想早就被磨没了。 进了周府之后,谢宁帮石头置办的聘礼,可一点儿都不比去年嫁绿禾的少,就连住的给了间大屋子,都还给配了耳房。 曹晓蝶在宫里独自求活十四年,石头年轻相貌好,还是府奴,她再满意不过了。瞧着石头天天春风满面就知道,两口子算是配上了。 谢宁想着她从宫里出来的,行事肯定谨慎,就指了去照顾渝哥儿,他的大宝贝。 石头婚事告一段落,已经是八月了,章有文也到了京城。落脚两日,谢宁好生招待了吃喝住,他自家着急,去了凉州干实事了。 …… 十个月的小敬丞还爬不稳当,却总想着站起来,身边但凡有个能让他爪爪勾着的,那他肯定要借力站起来的。 这会儿他扯着软塌上铺着的垫子边边,弓着小肥脚,用五根圆乎乎的小脚指头抓地,晃晃悠悠站了起来。 他的奶娘蹲着,拿手虚护着他身子,防止他跌倒。 谢宁抱着女儿进屋找他,身后的小丫头端着两盅辅食。 “敬丞都会走了啊?真行,比哥哥早。”渝哥儿一岁才会站,走路更是快一岁半了。 小敬丞听到爹爹的声音,扭着大脑袋回头看,兴奋坏了,“啊嘎!” 因为掌握不好平衡,也可能是脑瓜太重,小肉腿一打弯就要跌倒…… 还好奶娘尽责,护住了他,搂抱在怀里了。 有吃的,他就乖乖坐着了,上下上下的晃悠小脚丫,小嘴儿嘟嘟吃蛋羹。 有蛋羹黏在他下唇角了,他傻乎乎的伸了伸小舌头,一直添下唇,伸不出来,小人家家还不会伸长舌头呢。 实在添不到嘴角的蛋羹,他就吧嗒吧嗒小嘴儿,硬是用上唇将蛋羹抿回嘴里了。 “嗤嗤……”谢宁稀罕得不行,敬丞的贪吃的小表情实在太可爱了。 小胖丞吧嗒吧嗒嘴里的蛋羹,咧嘴儿一笑,炫耀四颗门牙,“咳咔……” “哈哈……”谢宁拿手去勾他胖胖的脸蛋儿,“你知道爹爹笑什么吗?你就跟着笑?” 小胖丞更高兴了,小胖腿儿又踢又抖的。 “吃吧,好好吃。”谢宁收回手,放在怀里的婉姐儿肚肚上捂着,后者乖乖坐在他怀里,木着小脸傻傻看着哥哥笑,自己也好心情地踢了踢脚丫。 下午的时候,绿禾牵着小正豪来了,说是来看嫂子,其实是来给谢宁送木轮车的。 这是鲍兴抽闲给做的,四四方方一个木架子,中间用结实的布缝了座位,四个角装了木轱辘。 可以将两个小奶娃放进去坐着,也可以站着推着走,摔不着也不受困。 “鲍兴真厉害,这可太方便了。”谢宁单手抱着女儿,推了推木轮车。 木轮车发出轱辘声,这样孩子在里面动了,大人都能听见。 “久不来,家里晒了好多茄干,回去的时候带点儿去,正豪也能吃,我没放辣子。”谢宁对绿禾一点儿架子都没有。 绿禾答应了一声,听宁爷对她说‘家里’,她心里很是感动,只想着这辈子都要将宁爷和三个小主子放在第一位。 小正豪快十岁了,也知道事了,所以这次没喊着找渝哥儿玩,乖乖牵着后娘的手,一道去看后娘的嫂嫂了。 谢宁想将女儿放进小木车,婉姐儿紧紧揪着爹爹的衣襟,两条小腿儿来回踢,瞧着还挺灵活。 “哇……哈啊……哈啊……”婉姐儿立马皱眉头,张着小嘴儿就喊。 “好好好。”谢宁只好抱起她直起身来。 一旁在奶娘怀里的小敬丞跃跃欲试,小爪爪一指发出轱辘声的小木车,“啊哇!” “那哥哥坐,你看哥哥玩好不好?”谢宁拍着婉姐儿软软的背,来回走了两步。 小胖丞叉着小萝卜腿儿,站在车车里,拿小爪爪抠着小车车,小脚不会动,就拿手臂推着框架来回使劲儿。 “嗯嗯!”小胖团子哼哧哼哧的推搡车车,就是小腿儿不迈,原地不动瞎费劲儿。 谢宁蹲下去,让婉姐儿踩在他的腿上,问二儿子,“好玩吗丞儿?” “哼哼……”小敬丞一笑,口水直流。 甭管二哥笑的多开心,笑的多憨,她周婉婉不感兴趣,就是要赖爹爹身上,拿一双大眼睛直愣愣看着二哥,抿着小嘴儿沉默。 自从有了这个小轱辘车,小敬丞学爬练走的劲头更盛了。 …… 庆元帝生病了,暂定之后三日取消早朝。周寂年自然就省了寅时起床的功夫,这下小敬丞可不干了。 周寂年被儿子嫩嫩的小奶音叫醒了,抱了他去把尿,顺便就在院中发起晨呆。 林锦起的也早,吩咐灶下去开火,之后就想过来抱孙子,“难得不需要早朝,今儿怎不多睡会儿?” 小敬丞坐在父亲怀里,两只肉爪爪抱着父亲的大手掌,用四颗小奶牙磨着啃,专门啃大拇指下面连着的那块肉。 啃得口水直流,大眼睛眨巴眨巴。 周寂年手上卸了力气,刚起床声音都懒懒的,“天微凉他就喊,睡不成了。” 林锦笑着夸,“日日陪你阿父朝起,辛苦了,我们敬丞将来也做大官上早朝。” 周寂年就感觉手掌被两个暖烘烘的热源扒着,手指肌肉传来湿乎乎的感觉,他拿手指尖点了点二儿子的小胖脸。 “呜哇!”小敬丞不耐烦咆哮,甩了下小脑袋,抱着继续啃。 林锦笑开,“走,爷爷抱你去吃奶了。” 家里有条件,都是奶到娃儿自己不吃了,才断奶。 林锦吩咐人将婉姐儿也抱走了,周寂年拍拍衣摆回房间,没有他的床上,小夫郎睡的四仰八叉,周寂年俯身下去熊抱住了。 “嗯?”谢宁被热醒,抬手对着周寂年的背就是一巴掌,软绵绵抱怨:“重呀……” 周寂年抱着人翻了个身,叫小夫郎趴在他身上。 谢宁是真的困,带孩子耗精力,抽空他还要理账,脑子转个不停,还好他睡眠质量好,一觉无梦,睡醒就精神了。 趴在熟悉的人身上还挺舒服,谢宁睡得迷迷糊糊的,拿手扒开周寂年的衣襟,脸蛋儿贴着周寂年胸口,还蹭了蹭,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呼呼大睡。 周寂年微微抬了抬头,在小夫郎头顶亲了一口,抱着人放松犯迷糊。 又睡了一个时辰,谢宁才彻底醒神了,感觉脸下湿湿的,忙爬起来抹了一把脸…… 然后傻眼看着周寂年的胸口,拿袖子擦了擦,他长进了,只红了耳朵。 夫夫俩九年,更丢脸的都发生过,在人胸口流个口水,不算啥了。 周寂年胸口被搓,自然也醒了,坐起身来问外间,“什么时辰了?” “回老爷,辰时一刻了。”秋莲在外回答。 谢宁看屋里睡篮是空的,问夫君道:“他俩醒这么早啊?” “嗯。”周寂年心情好,说两句趣话,“天天累着你,为夫罚他们没有懒觉睡,替你出气。” “噗……”谢宁忍不住喷笑,“是替你出气吧?” 周寂年挑眉,“嘶?这就会了吗?” 会顺杆往上爬了。 “你以为呐?”谢宁骄傲,小两口幼稚拌嘴。 今日京城周家,难得的不过年,又非休沐,上老下小的齐聚一堂过早。 吃完早饭,谢宁给周寂年戴上官帽,亲自送人出了大门,石头永远早周寂年一步出门,牵着马候在门口了。 “路上当心着点。”谢宁叮嘱,目送夫君策马朝翰林院去了。 再回院里,小敬丞又坐上小木车了,而渝哥儿坐在凉亭里,面前是一把古琴,他拨弄两下,弹得很糟糕…… 琴音呕哑嘲哳,弦涩指钝的感觉,谢宁深吸一口气,大儿子喜欢,弹吧弹吧。 但是小敬丞就很捧场,坐在小木车车里,抓着车栏小屁股蹲蹲起起,脸朝着凉亭的方向,小嘴儿还发出咔咔乐的声音。 一院子的人守着三个小主子,有林锦看着,谢宁去书房理昨日没完成的账。 就这样忙到晌午,谢宁来寻孩子们,一眼气的吐血。 小敬丞坐在小木车里,在平坦的绿草上滑来滑去,这片绿草地,很突兀栽了一颗小树苗。 是四个月前清明的时候,渝哥儿栽种的,非要指了这片空地,周寂年宠爱他,也不管好不好看,就帮大儿子挖坑。 而小敬丞推着车车就可劲儿朝可怜的小树苗撞,而且撞了肯定有一会儿了!小树苗根那处的土都松动了。 小儿子弄坏大儿子的玩具,谢宁这个当爹的要怎么办? 谢宁加快脚步过去,掐腰抱起小儿子,‘啪啪’两下打屁股。 “丞儿,这你大哥种的树苗,你怎么敢呀?”谢宁没好气抱着他指树苗问。 渝哥儿见到爹爹,巴巴跑来挨着,闻言也去看小树苗。 谢宁担心渝哥儿生气,抱着小儿子蹲下来,让小儿子道歉,“哥哥一捧土一碗水种的树叫你撞了,你错了你知道吗?” 小胖丞捧了小手手,屁股没打疼,而且他太小了,不足岁呢,听不懂。 谢宁又说:“你给哥哥道歉,亲哥哥一口。” 渝哥儿这会儿是没啥感觉,因为他小孩子过家家,觉得好玩就种了,之后有了新玩具古琴,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但是小孩子都这样,不管他喜不喜欢这个玩具,现在被弟弟弄坏了,他在乎的是爹爹父亲的态度。 见爹爹重视,替他打抱不平,他不仅不委屈,还很开心,自己嘟着嘴儿去亲弟弟。 谢宁笑着也去亲渝哥儿头顶,“爹爹的大宝真懂事。” “弟弟太小了,不懂得树不能撞呢,爹爹让人重新给你种好,行吗?”这树总得解决。 “嗯!”渝哥儿昂着头笑眯眯。 这下好了,小敬丞知道不能撞树了,渝哥儿事后也不会觉得委屈。 儿子之间的小矛盾刚解决,那头婉姐儿就嗷嗷叫唤,要爹爹抱。 谢宁叹气,将二儿子放回小车车里,去抱女儿,不能再生养了,忙不过来了! 第70章 自从凉州开始养殖,银子是如流水,一笔一笔的批下去,全靠谢记商号南方出海贩来的银子支撑了。 而柔鱼的生长周期在三到五个月,运去北疆地带,用最有经验的塞外商队,来回少说都得三个月。 谢宁的性子也随着经商慢慢沉下心了,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 如今小木车成了小胖丞的武器了,坐在车车里,两只小肉脚这里蹭那里钻,推着车车四处撞。 身后一串仆人都拿他没办法,周寂年唯一的小汉子,这是真的少爷。 就看他这么点儿大,只大人膝盖那么高点儿,推着小车车撞倒了椅子,撞柜子。 五斗柜上放着一个布娃娃,是曹晓蝶给缝制的,线脚细密,做工精巧,五颜六色,很抓他这个奶娃娃的眼球。 他也不知道喊人来拿,自家推着小车车去撞柜子,柜子是实木的,稳得很。 “嗙”一声,撞出动静,震得布娃娃晃动了一下。 小敬丞昂着脑袋,“咔咔……” 倒退几步,蓄足了力又踩着软绵绵的步伐,推车去撞,“哼哼……” 奶娘看懂他的意思了,过去碰着布娃娃问:“二少爷可是要这娃娃?” 她手刚挨着布娃娃,小敬丞就喊:“啊!嘎啊!” 奶娘松了手看他,小敬丞撅着小嘴儿,小眉毛横七竖八的。他撞上瘾了,人家帮他,他还不乐意上了…… “嗙!嗙!嗙……”接着就是撞柜子的声音。 小敬丞哈哈乐呵,“哼哼……嘎嘎……” 等布娃娃终于被他撞下来了,他拿小手一指,“呜哇!” 奶娘这此试着探手,他就不叫了,拿去递给他,他还不要,又指着柜子,“啊!” “要放回去啊?”奶娘也被他逗乐了,带着笑问,手上将布娃娃比到柜顶。 “嗯!”小敬丞还回答上了。 就这样,上好的红松木制的五斗柜,硬是被周敬丞撞了几道印儿,他这会儿笑得很大声,晚上叫他爹胖揍一顿,哭的声音也不小呢。 等凉州第一批柔鱼成熟,俩奶娃娃也正式学走路了。 年底十二月了,俩奶娃刚过了周岁,因着夏日总带他俩去花园遛弯,所以养成了习惯。 屋里烤着火,暖暖和和的,小敬丞扶着软塌站起来,拿脚一点一点往前蹭,去的方向是门口。 婉姐儿坐在她大哥怀里,渝哥儿和她玩小游戏,是她还不会翻身的时候常玩的。 渝哥儿拿手握拳递到她面前,她努着小嘴儿拿软软的爪爪去抠,渝哥儿放水,顺着她的小力道张开手。 婉姐儿以为自己掰开了,露出小牙齿笑,“哼哼……” 渝哥儿也跟着笑,“再来。” 谢宁则一直盯着二儿子,从他爬去窗榻底下就盯着了,这会儿见他都要走去外间了,出声问:“丞儿,你哪去?” 小胖丞耳朵被棉花塞住了,装作听不见,嘟着小嘴儿看门口。 他小人家家四处打量一番,最后鼓起勇气举着小胖手,作投降状,颠颠两步扑去圆凳上扒着,还要朝门口去。 谢宁只好过去蹲在他面前,“外面都是雪。” “冻脚……”拿手指点了点二儿子包的圆圆的脚丫。 “冻手……”拿手捏了捏他的热乎乎的肥爪爪。 “冻耳朵。”拿手揪了揪他小耳朵。 “啊!”小敬丞不乐意了,拍了拍凳子,跺了下小脚,喊完噘着嘴儿。 婉姐儿圆团团坐着,扭着大脑袋去看爹爹,抿着小嘴儿看哥哥发小脾气,沉默。 还跟爹发起小脾气了?谢宁扁着嘴看他,一直看他,不挪眼看他。 小敬丞一开始吧嗒吧嗒小嘴儿,然后眨了眨眼睛看地下,最后晃头晃脑躲着爹爹的视线。 “哼……”谢宁看他这心虚的小模样就发笑,一把抱起他回去烤火。 最后还是一个烤红薯平息了小敬丞跃跃欲试的雪中行。 …… 但是冬天是漫长的,天天次次烤红薯,小敬丞只是小,又不是傻。 今日,谢宁撕了一圈儿红薯皮,烤熟的红薯冒着热乎乎的气儿,红瓤看着就很甜,他举着呼唤小儿子,“丞儿,吃烤薯了?快回来。” 小敬丞已经走到门口了,他撅着嘴儿,扒着门,“啊!” 烤薯对他已经没有吸引力啦。 “啊什么啊?回来。”谢宁故作严肃。 小敬丞直接扭头不去看爹爹了,拿肥肥短短的小指头抠门缝,要不是被爹爹盯着,他还要伸舌头添木门呢。 谢宁另一捏书的手一点点收紧,“周敬丞。” “唔嗯!”小敬丞被连名带姓的警告,只是点了点头敷衍爹爹,表示自己听到了。 屋外雪花飘飘,院子里已经积了一层雪,每间屋子房门禁闭,回廊偶有小丫鬟行走。 周府府外,周寂年下了马,马上有下人给撑了伞,周寂年解开斗篷帽子,边走边问:“宁郎在书房吗?” “宁爷在正屋。” 周寂年没再说话,抬脚朝正屋去,刚上屋檐,就听见奶娃稚嫩的声音。 小敬丞被爹爹瞪着,还壮着胆子指门外,“唔哟!” 谢宁拿书拍了拍自己大腿,“回来,外面冷啊。” 小敬丞朝爹爹走了两步,跺了跺脚,试着咆哮来达到目的,“呜哇!” 谢宁看他虎头虎脑,憨里憨气的,差点儿没憋住笑,周寂年站门口听了听,拿手叩了叩门,“宁郎。” 秋莲连忙护着二少爷,去开了门。 “啊骂!”小敬丞颠颠扑去抱父亲大腿。 怕磕着儿子,周寂年就没躲,轻声哄:“进去。” 小敬丞抿了抿嘴儿,满眼期待昂着小脸,小爪爪紧紧揪着父亲的衣摆,还要哼唧撒娇,“嗯嗯!” 周寂年只好掐着他的小身板把他端起来,自己身上冷,原是怕冻着儿子,叫儿子这样一撒娇,只好上手了。 他进了屋,谢宁站起来,将手里的烤薯塞到他嘴里,帮他解了斗篷,递给身后的秋莲。 “这才多会儿?上完朝了?”谢宁看向窗外,隔着窗纸,看不出天气。 周寂年坐去软塌,秋莲和秋树端着火盆摆在他脚下。 “没上朝,皇上病了。”周寂年将小儿子放在腿上坐着,拿眼睛找他姑娘,然后看到他姑娘在床上睡得一脸香甜。 谢宁点了点头,也坐了过去。 庆元帝又病了,从入秋开始,断了好几次早朝。 小敬丞坐不住,踢了踢腿儿,小屁股左蹭右蹭要往地下滑,周寂年随了他,将他放到地上站着。 小敬丞就这样扒着父亲的膝盖,昂着头,“啊……” 原来是见父亲烤薯吃得香,他又馋了。 周寂年捏着烤薯喂他,他嘟着小嘴拿门牙抿啊抿,叫谢宁用指头点了下大脑门。 谢宁没好气的说:“你就气我,完完整整一个给你不要,非从你父亲嘴里抠。” 周寂年使坏,又捏着烤薯喂谢宁,意思是,你也从我嘴里抠。 谢宁旋他一个白眼,朝后缩起身子,作嫌弃状。 “哈哈……啊……哈哈……”小敬丞看的可开心,昂着大脑袋哈哈笑,还知道扥着父亲的衣裳不让自己摔倒,小爪把父亲的官服都捏皱了。 俩大人说话,眼里就没他了,他又悄悄朝门口蹭去,秋莲跟着他。 “中午喝羊汤吧,武宏毅从海外给我带了些叫胡椒的辛香料,说是冬日煮汤暖身子。” 武宏毅就是负责南方柔鱼商路的,原是和段家合作的,段家没落之后,就跟着谢宁讨生活了,很是靠谱的一个人。 周寂年点头,他很好喂养,夫郎给啥吃啥,“武宏毅这就回建州了?” “回了,冬日酷寒,书信慢了些。” “也好,再迟不安全。” 谢宁看夫君没有换下官服的意思,问道:“午后还出门吗?” “出,去户部,不穿官服了。”周寂年身子暖和了,起身换下官服,粘人鬼小夫郎跟去帮他。 换好衣服,谢宁抱着官服,看到下摆被小儿子揪出来的印子,才扭头去看小敬丞。 周寂年也跟着看去,见小敬丞可怜巴巴站在门口,继续抠门缝,周寂年过去抱起他,“帽子手套取来。” “是。”秋莲明白,老爷从不带手套,于是去拿了小手套、小碗帽过来,给二少爷戴好。 小碗帽里面蓄了薄薄一层棉花,还缝了两个耳罩搭下来,周寂年将耳罩垂下来的两根细绳绑在小敬丞下巴。 然后抱着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儿子出了门,站在廊檐下,静静看雪。 谢宁过来给他披了一件斗篷,就去灶间吩咐开火了,他自己馋,要动手煮个胡椒羊肉汤。 胡椒,因为味辛辣似椒科,所以取名叫胡椒。 每年冬天,谢宁都会煮羊汤,他大儿子渝哥儿可喜欢羊汤配烧饼了。 …… 今年过年,京城朝官都是乌云压顶,庆元帝病的严重了,但是迟迟没指哪位皇子代理朝政。 建朝以来,庆元帝就下令,立储不昭告天下,诏书藏于阁内,待他病危再宣读。 周寂年的户部,今年多了一项事务,西州闹饥荒,西州知府频频上报要粮食。 这事儿上一世没发生过。 周寂年的上级户部尚书也病重,字都看不清了,一切都得周寂年和户部右侍郎共同商讨对策。 全国调动粮食运往西州,路途运费是一笔大支出。闹荒就会出闹事,饥民开始朝粮食丰富的地方迁移,西州周边频发抢夺粮食,谋财害命的事故,所以还得调动兵部前去镇压,也得成功护送粮食到西州赈济百姓。 周寂年写计划都熬了几宿,但是饥民的生命,阻止烧杀抢粮的事情刻不容缓,只能在轻微的程度上省时省银。 计划书交上去之后,就过年了。 层层批下来,等实施,已经过完年,二月底了。 正巧谢宁凉州的海货整装待发了,谢宁下指令去换胡人的面粉和胡饼,三月出发送去西州。 他赚钱是为了家人过上好日子,他夫君赚钱是为了庆朝百姓过上好日子,京城周家人知足,自觉日子不差,前者目的已经达到,同是庆朝百姓,谢宁想出一份力。 周寂年也支持小夫郎,他作为一个为国为民的清官,对物质生活没有太大的追求,单凭他的俸禄,养活一府不成问题。 至于说给孩子攒家底,在他这里不存在,授之以渔而非鱼。 第71章 过完年,四皇子代理朝政了。病来如山倒,庆元帝已经到了卧床不起的地步了。 连带效应,就是有其他皇子蠢蠢欲动了,以前是暗中行动,现在开始明面上给自己造势了。 四皇子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被庆元帝写在了诏书上,所以还在努力争取,希望借西州饥荒一事,获得民心。 谢宁正在府内忙账务,秋莲过来递话:“老爷回府,直奔书房去了。” 谢宁看了眼漏斗,未时四刻,晌午饭点早过了,寂年定是饿着肚子又忙起来了。 “把这儿收了,我去给老爷下碗面。” 灶间给俩奶娃娃炖的老鸭汤刚熟,面团是日日常备的,谢宁拿小刀薄薄削了一锅面,煮熟了装碗,舀了老鸭汤,削面上铺了满满的鸭肉。 谢宁亲自端着碗,朝书房去了。 周寂年在翻书写字,闻到食物的香气,才觉饿。 老鸭汤汤色乳白,肉酥烂香醇,看着就很有食欲,周寂年接过面碗,先喝了一口汤,才边吃面边翻书。 谢宁也不打扰他,自己静静看周寂年写的东西。 这样的安静,偏叫两个小家伙给扰了,小敬丞带着妹妹,屁颠颠跑来,跟闻着味儿的小奶狗似的。 两个小奶娃都可以独立行走了,但是栽栽愣愣的。 前面的矮墩墩朝上举着两只小手,后面的小奶团左右张开怀抱,一起叉着腿儿深一脚浅一脚,出现在了书房门口。 “唔哟!”小胖丞嘟着小嘴儿喊屋里的俩爹。 看到父亲面前的碗,可真熟悉呀,那不是用来吃饭的吗? 搞明白了的小敬丞不得了了,举着爪爪蹲下去,小手抓着门槛,撅着屁股想往前挪。 右脚抬起来了几次,就是跨不过去高高的门槛,急得他嗷嗷叫唤,“呜马!” 最后还是奶娘抱着他过了门槛,放进书房里了。 小敬丞又举起两只小手,摇摇摆摆就扑去找父亲了,周寂年一把抱起他,放他在书桌上坐着。 女儿则是抱在怀里了。 小敬丞整个一小团坐在书桌上,两条小胖脚对着,拿爪爪一指面碗,“唔哟!” “叫爹。”周寂年知道小儿子这是要吃。 “唔……”小敬丞朝前扑,被谢宁揽住了。 而婉姐儿虽小,但是她其实知道呢,知道父亲喜爱她,有求必应,昂着头看父亲,“啊……” 周寂年马上就捻了她小拇指长的面条,投喂进女儿大张着的小嘴儿。 小胖丞吧嗒吧嗒咽了下口水,晃了晃头看妹妹,也学着,“啊……” 周寂年拿筷子断面条,小胖丞急的哟,以为父亲不给吃,两手抱了上下摇着作揖。 为了吃也是很拼了,然后小胖丞终于获得了一根小面条。 小胖丞嘬着吸溜一下,面条就消失在他嘴里了,面条炖的软烂,他嚼都没见嚼就咽下去了。 婉姐儿尝了下就没兴趣了,踢着腿儿下了地,来来回回的走,书房每个角落她都要去看一眼,每个木头她都要拿小爪爪去摸一下。 她大部分时间是文静的,只悄摸的动手动脚。 小胖丞咂咂嘴儿,没尝出味来,“啊……” 周寂年又给喂了一口,谢宁则趁小儿子嘴里有东西,赶紧抱出书房了,他知道夫君最近忙朝事,不想孩子们打扰。 小敬丞嘴里的面条吞下了,就闹着要回去吃,不停踢腿儿,着急的哼哼,“嗯嗯……呜哇!” “丞儿,我们去找哥哥,跟哥哥玩儿。”谢宁捂着他的后脑勺,揉了揉安抚他的小情绪。 婉姐儿乖乖坐在奶娘怀里,两只小爪互相握着,木着一张小脸蛋儿,看着前头闹腾的哥哥,沉默…… 一行人又从老爷的书房,转移到大少爷的书房里。 渝哥儿在捏着毛笔在练字,见妹妹来了,可高兴了,“爹爹!妹妹从哪来的?” “花园过来的。”谢宁放下小儿子,揽着渝哥儿的肩膀,去看渝哥儿写的字。 在小书房玩了一会儿,两个小娃娃就待不住了,三个小主子一齐去花园了。 谢宁吩咐下人准备些果子送去,自己又去了寂年书房。 书房里,周寂年还是之前那个姿势,端坐桌前边看边写,碗筷已经叫下人收走了。 周寂年待宁郎走近了,才开口:“西州饥民揭竿抢粮,四皇子要亲自前往镇压暴民。” 天灾人祸起,老百姓对抗饥荒的方法,先逃荒然后造反。饥荒说白了,就是粮食不够,农业生产力低下,苛捐杂税又那么严重,贪官昧下粮草私自贩卖等等,天灾不过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罢了。 “近日京城里粮价也在涨,我安排送粮的商队暂时还没消息。”谢宁也不禁着急了,报来天子耳朵是这样寥寥几语,可以想象,西州现在正处于多么水深火热的境界。 这日之后,朝廷鼓励大户人家捐献粮食,运往灾区。 筹集的粮食数量不尽如人意,西州饥荒不可能只是西州的问题,是大环境下的问题。 问题就是,举国上下粮食是有数的,是不够全国老百姓吃的。 但是京城粮食价格已经涨上去了,夫夫俩联手唱了一出戏,当然是有四皇子的支持。 于是朝廷抓了涨价的米店掌柜,捐粮少的大户等等。 自古以来,朝廷一调不到粮食就抄大户的家,只有农民起义的说法,没有商人翻天的把戏。 当一个朝代老百姓肚子都吃不饱了,朝廷也顾不上文明建设了,朝廷只能刮一层富人的油脂了。 谢宁以同为受害者的身份,召集这些商人的家属们一起商议对策。 …… 京城大酒楼上座,谢宁优哉游哉喝喝茶,一帮富人都蚂蚁上了热锅,他才站出来支招。 “朝廷就是要粮食,咱给就是了,等国库充盈了,又不是不还。” 米店家人肉疼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还上了……” 有卖金银玉石的更着急,“朝廷要粮,你家有还好说,我家顿顿稀粥,这金子也当不了粮捐啊!” 谢宁站出来,“诸位若是信我谢记商号,你们这金子我能想办法当成粮捐给朝廷。” “……” 有一个愿意的,就有第二个愿意的,死马当活马医吧,起码不用担心朝廷抄家了。 于是谢宁拿这些身外之物,雇商队出发去他国换粮食,路费他谢记商号全包了。 谢宁谈妥,朝廷放人。 重担一下就在谢宁身上了,好在有周寂年在他身后支撑着他。 三月末,四皇子带着为数不多的粮食出发西州,前往灾区等候谢宁这边的供给。 …… 饥荒这灾事儿,让谢宁更珍惜粮食了。 四月某日中午,一家人吃饭,谢宁端着小木碗亲自喂婉姐儿,婉姐儿自己手里拿着一个小木勺敲敲打打,但是食物来了她就乖乖张嘴。 谢宁确认,女儿是来报恩的呢。 同样十七个月大的小敬丞就是来报仇的,吃个饭满大堂的跑,奶娘端着碗追他。 他如今走的很稳当了,就是手短腿短,走起来像只小鸭子摇摇摆摆的,别看小敬丞这会儿热衷走路,一出门他就要爹爹抱着。 谢宁起初是皱着眉毛看小儿子吃饭闹腾的,并没有出声影响小儿子的食欲。 小敬丞专注的爬角落的藤椅,奶娘瞅着机会舀了一勺饭喂过去,他吭哧吭哧顺道张了嘴。 只是食物刚进嘴里,他就“噗”一声,全喷出去了。 这下谢宁忍不了了,将女儿的饭碗递给林锦爹爹,过去拎着小敬丞出了大堂,寻了个没人的角落。 “饿不饿?”谢宁忍着气,心平气和地问。 大概所有的小宝宝被拎起来都很开心,小敬丞仰着小脸抱着爹爹的腿,一脸无辜天真的萌样,“啊哇……哒哒……” 谢宁弯腰,拿一根手指头顶着他的大脑门,不许他偎着自己,又问:“你能不能好好吃饭?” 小敬丞眨巴眨巴大眼睛,拿小手指屋里,“唔咕哟?” 谢宁蹲下来,和小儿子平视,点头说:“嗯,屋里都在吃饭呢,你能不能好好吃饭?你再把饭吐出来,爹爹就不给你吃了。” 小敬丞撅嘴儿,胖乎乎的小脸蛋上,嘴巴撅的圆圆的。 “噘嘴也没用,你知道人家西州多少饥民都吃不上饭吗?他们啃树皮了都,你就这样糟蹋大米?” 小敬丞不噘嘴儿了,抿着嘴要朝屋里走,不想面对凶凶的爹爹了。 谢宁以为他乖了,顺着给他台阶下,所以没拦着,跟在他屁股后面。 小敬丞走到门槛前,背过身,屁股先坐在门槛上,然后一撅小屁股滑坐在屋里地面上,然后上身躺下去,小胖腿一抬,成功越狱。 “哈哈哈……”渝哥儿捧着碗看着弟弟笑,他不知道,他小时候也这样干过。 跨个门槛,小敬丞就脏了一身,唉……都怪周家门槛高。 这下奶娘拌了好吃的再去喂小敬丞,他看是肉肉,‘啊呜’一口吃掉了。 等再送一勺大米饭去,他又不好好吃了,他这回不含在嘴里‘噗噗’了,他直接拿小爪爪推勺子,一勺米饭洒一地。 谢宁是真的怒了,半分面子都不想给小儿子留了。他和夫君为了西州饥荒一事,苦心苦力,恨不得将一粒米当成十粒,不能因为儿子小,就可以糟蹋粮食。 谢宁板着脸过去,又把小敬丞拎出去,放在大堂外屋檐下。 他严肃起来,眉眼清冷,“你今儿是怎么都不听话了是吗?肚子饿就好好吃饭,不饿就别吃了。” 转身吩咐奶娘和下人,“不许私自喂二少爷。” 就因为小敬丞是京城周家唯一的小汉子,府里上上下下都宠着他,尤其是两个老一辈的,反正小敬丞是越大越不听话了。 明明都能听懂,只是不会说而已,但是他就是不听话。 所以他今儿要好好掰一掰小儿子的性子。 “呜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小敬丞被爹爹严肃的表情,和生气的语气吓哭了。 大眼睛泪汪汪,嘴巴张老大了,发出尖锐地哭喊声,还要拿一双泪眼朦胧的眼睛小心翼翼的把爹爹望着,好委屈的小模样。 “啊……啊啊啊……”小敬丞一屁股坐在地上,嗷嗷大哭。 谢宁居高临下看着他,他很少把丞儿弄哭,但是有些原则性的东西,他不能妥协。 周家绝对不允许有奢宠娇淫的后代,为丞儿自己的未来,也为他谢宁别等老了以后,管不住丞儿就糟糕了。 渝哥儿心疼坏了,虽说一开始只想要妹妹,但是弟弟也很可爱呀。 瞧瞧弟弟哭的,小脸儿脏兮兮,红通通。 渝哥儿放下碗筷,自己跑去跪坐在弟弟面前,伸手搂了弟弟在怀里,“弟弟,要好好吃饭,不可以浪费。”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渝哥儿攥了袖子给弟弟擦脸,学着大人哄孩子,“不哭不哭,哥哥抱抱。” 小敬丞埋在哥哥怀里,拿小手紧紧揪着哥哥的衣襟,哭的抽抽,“哈啊……哈啊……呜呜……哈嗯……” 渝哥儿捧着弟弟的小屁股,让弟弟的小短腿圈着他的腰,坐在他腿上,不停地哄:“不哭不哭,哥哥保护丞儿。” 谢宁这个当爹的,看到小儿子的眼泪就心软了,所以不可能拦着大儿子哄丞儿。 见渝哥儿如此友爱幼弟,心里是又欣慰,想到丞儿又叹气。 婉姐儿抓着小木勺,颠颠跑来,一把抱住爹爹的小腿,“呜呜……” 谢宁低头抓狂,女儿也来凑什么热闹啊?真是三兄妹啊,亲的哟。 小敬丞就这样哭着哭着,扒着哥哥睡着了,然后谢宁抱他回房间去了。 趁着丞儿在睡觉,谢宁巴巴跑去灶间给兄妹三人熬黄豆粉麻团,顺便将丞儿的午饭一直温在锅里。 准备等娃醒了,喂饭,赔不是,陪玩,赔笑。 第72章 哭累的小敬丞很能睡,渝哥儿和婉姐儿都吃完饭后小甜点,睡了一觉醒了,他还在睡。 一直睡到太阳快落山了,再睡下去晚上睡不着,会影响发育。 所以谢宁将他抱起来,竖在怀里拍背背、亲脑门、揪小耳朵、哼曲儿等等,硬是把小敬丞闹醒了。 “嗯哼哼……”小敬丞起床气,哼哼唧唧。 谢宁抱着他悠了悠,“丞儿,该吃晚饭了,饿不饿?” 小敬丞偏了一下脑袋,仔细打量爹爹。 谢宁勾唇微笑。 “哇啊啊啊……”小敬丞又委屈上了,哭声引来了渝哥儿和婉姐儿。 谢宁深吸一口气,还好他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乖乖,爹爹错了,爹爹不该吼你,你看桌子上是什么呀?” 小敬丞缓了口气,哭声再高一个度,“哈……啊啊啊……” “呀……爹爹都聋了。”谢宁抱着他走去桌子前坐下,用筷子撅了一小坨麻团喂到小敬丞嘴边。 “啊啊……啊呜……”小敬丞哭着哭着,一口咬住了筷子。 谢宁哼哼笑,又喂了几口,等小敬丞被美食安抚住了情绪,他才教育道:“你不好好吃饭,肚子会饿的咕咕叫,还会痛,会生病,爹爹多心疼你啊。” “而且你以为米饭是天上飘下来的吗?那都是农民爷爷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你这样糟蹋肯定是不对的。” “下次你不吃,你就说不,你不要吐出来,不要打碗,米饭留着爹爹吃。” 小敬丞瞪着大眼睛看爹爹,就学会了一个字,“不!” 谢宁瞪眼,“人家都先会喊爹,你倒好,先喊不。” 小敬丞又不开口了,在爹爹怀里撅着身板,拿小爪爪去抠碗沿。 渝哥儿过来捏了捏他的小爪爪,“丞儿,叫哥哥。” “嘎!”小敬丞一点儿都不敷衍,算是很认真的学着叫了一声,伤透了谢宁的心…… 谢宁让渝哥儿抱着小儿子,看着渝哥儿喂,丞儿吃的喷香,他自己搂着女儿闷笑。 渝哥儿担起教育弟弟的重任,“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啦……”小敬丞小舌头在嘴里抬了抬,“了啊……” “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渝哥儿没听懂,但是不妨碍他继续教。 小敬丞嘟嘟小嘴儿,“啊……” 渝哥儿小小年纪,耐心倒是很好,一边喂弟弟麻团,一边继续念诗给弟弟听。 育儿事业,任道而重远。谢宁也被小儿子影响,知道自己是压力太大的缘故,每天起床都跑书房写四个字,勿躁不骄。 好在,他谢宁天生好命,行商这一事也是如此。 七月,谢记商号从胡商手上换来胡萝贝,从海外古墨商人手里换来石瓜,留了一小部分培育种子,其他全数运去西州赈济饥民。 天灾事件,大户世家第一次听说了谢记商号。 …… 夏日的早晨,太阳光从纱窗透进来,唤醒了床上的周寂年,他睁眼看了看光线,又闭眼搂紧了身侧的小夫郎。 他被凉爽舒适的感觉包围,眯了一会儿才起床。 谢宁听着动静,也睁开了眼,懒洋洋侧躺着看周寂年穿官服,“我上午带孩子们去全鱼宴二楼,凑个热闹。” 今日是四皇子班师回朝的日子,兵部提早一个月排查了城内的治安,今日街上应该会很热闹。 而且丞儿和婉儿这都十八个月了,谢宁都很少带他们出府。以前渝哥儿这样大的时候,他们在小县城,人少很多,不杂不乱。 如今在京城里,地大人广,车马众多,再就是家大业大,谢宁事务繁忙。 周寂年支持,“你带着石头,我和兵部蒋大人一起迎接。”所以石头留在府里保护他夫郎。 周寂年穿好官服,走去床前,在小夫郎唇角亲了一口,“睡会儿,我走了。” “唔……”谢宁半阖眼,蹭了蹭枕头,又眯过去了。 周寂年洗漱完,去隔间看女儿。越长大,小敬丞起的越晚了,他已经一个月没陪父亲上朝早起了。 两个小宝贝睡的一脸香甜,婉姐儿背对着哥哥侧躺着,小奶肚鼓鼓的。 周寂年看了两眼,放心出府了。 这回笼觉一直睡到辰时,太阳光已经照到床前了,谢宁才起床。 一大早就听院子里孩子们嘻嘻哈哈的声音,一眼瞧过去,一大两小钻来钻去。 三个孩子今儿都穿着天蓝色的衣裳,蚕丝制成的沙罗料子,透气又凉快,带有丝的光泽很好看。 婉姐儿脑后盘了两个小发髻,额前整齐的刘海,衬的她圆圆的脸蛋,很有福气,天蓝色的小纱裙,衬得她玉雪可爱。 两个可爱的小团子屁颠颠跟在哥哥身后,这里跑那里钻,又是笑又是叫的。 渝哥儿领着弟弟妹妹在回廊跑来跑去,遇到一个木栏,渝哥儿垫了脚跨过去了。 “哈哈哈……呃?”小敬丞收了笑脸,愣愣地看着眼前到他胸口高的木栏,又去看哥哥。 婉姐儿去摸了一下木栏,扭身不打算过去了,扑到奶娘身上要抱抱。 小敬丞是个小犟驴,成天嘴上‘不不不’,什么都要自己亲自尝试,不许大人上手帮他,他会喊会叫。 谢宁靠着柱子,悄悄看孩子们玩耍,早晨就是要这样活力四射,当锻炼身体了。 渝哥儿回身,拍了拍手,“过来。” 小敬丞蹭两步,小爪爪搭在小木栏上,抿了抿小嘴儿,小脑瓜急速运转想办法。 奶娘已经抱着婉姐儿跨过去了。 “嘎!”小敬丞昂头叫哥哥。 “过来。”渝哥儿又喊他,想看看弟弟会怎么办。 小敬丞小胖腿一弯,撅着屁股就趴地上去了,谢宁就见小儿子扭了扭屁股,就钻过去了。 “哈哈哈……”渝哥儿大笑,过去扶弟弟,“弟弟真聪明。” “哼哼……”小敬丞自己合起小巴掌拍了拍,给自己鼓掌呢。 量力而行,小脑瓜还挺会变通。 谢宁这才过去和孩子们一起闹腾,直到开早饭。 周府这趟出门,是个大行动,光主人家就六个了,石头还带了两个护院,两个小丫头。 上了街,谢宁就将女儿抱起来了,一手还牵着渝哥儿。 小敬丞不乐意爷爷来抱,躲着跑了两步,但是小短腿马上就被追上了,只好乖乖坐在爷爷怀里了。 到了全鱼宴,他呆呆看着对他来说又高又大的楼梯,有跑堂的上上下下走,他突然就来了挑战。 “唔哟!”小敬丞先拿小手指着楼梯,然后才踢踢腿儿要下地。 林锦看着没有端鱼端炭火的,确保安全了才将他放在地上,看着他小人家家颠颠跑去,自家抓着扶栏往上爬。 他就一直抬右脚,上一个台阶,站稳了继续抬右脚,慢慢悠悠,吭哧吭哧。 谢宁抱着女儿先上二楼了,渝哥儿陪着弟弟一点点往上爬,一堆下人护着他俩。 大人眼里婉姐儿很是乖觉,她总是懒趴趴的,偶尔爹爹不在了,她才陪哥哥玩,所以现在瞧着,两个男娃反而更玩得到一起。 小敬丞辛辛苦苦爬上去了,一扭身又想下楼梯,这楼梯当成他新玩具了。 渝哥儿直接捉了弟弟的小爪爪,“我带你吃烤柔鱼,走,去找爹爹要。” “啊……”小敬丞听到吃就张嘴,乖团团被哥哥牵走了。 最后,三个孩子都有烤柔鱼吃,小敬丞和婉姐儿是一个柔鱼切两半,拿竹签穿着的,佐料放的淡些。 谢宁不让他俩拿着竹签吃,一定要大人喂,竹签始终危险,对于这俩小不点来说。 三个小家伙是吃了又吃,喝了又喝,这才终于看到有士兵清路了,街道两边各一排穿着盔甲的士兵。 很快,谢宁就看到了他夫君,周寂年安坐于黑色骏马之上,两手扯着缰绳,英姿飒爽。 谢宁抱起婉姐儿,拿手指着说:“你看,那是谁?” 小敬丞一听扭头就去抱林锦大腿,昂着小脸,眉头皱起好着急的样子,“嗯嗯!唔哟!” 他小时候,一般情况下不认人,谁抱都行,但是婉姐儿一定认爹爹。小敬丞也是很男子汉了,除了不舒服的时候一定要爹爹抱,其他时候也爱粘着父亲和爷爷。 被顺利抱起来之后,他一只爪爪揪着爷爷的衣领,伸着脖子探脑袋,然后拿另一只手去指父亲,“唔哟!” “你喊爹,你叫他,你看你爹听得见不?”林锦抱他走近些。 周寂年路过的时候也一直在看全鱼宴二楼,看到一身白衣的宁郎,和他怀里的乖女儿,眉眼都温柔了。 “爹……”小敬丞软软地学舌。 “大声点儿,你爹听不见。”林锦抖了抖怀里的小孙子。 “爹!爹嗲嗲!” 离近了,周寂年还真听到了,过了全鱼宴还扭头看了眼儿子。 谢宁和林锦一个劲儿夸儿子,真棒,会叫人了。 小敬丞嘟着小嘴儿,被大人夸了个遍,他眯了眼睛笑,“哼哼……咳咔……” 谢宁再过去逗他,他却怎么都不开口喊爹爹了。 婉姐儿啃着自己的手指头,继续看父亲的背影。 解决这次的饥荒,四皇子大获全胜,就看楼下京城百姓跪了一地,高呼‘四皇子仁慈’。 四皇子今年三十五了,是个文武双全的汉子,为了不扰乱秩序,被护着策马回了皇城内。 今年年底,庆元帝昭告天下,四皇子为庆朝储君,名正言顺代理朝政。 原户部尚书因病提早致仕,由户部左侍郎周寂年担任尚书一职。 第73章 谢宁的商号在海外和胡人地界小有名气,因为之前买卖做的大。 这就很好的扩展了他的商路,又熟悉商道的有利条件,又有决策力。于是就有了其他的小商人主动求他庇护。 谢宁认为,和章海合作也是合作,有多的货物,也不是不能接受,所以谢记商号,除了柔鱼干,还开始了手工艺品的进出口贸易。 他也不和人家瓷器、茶叶、丝绸、药材等等抢生意,他做的都是小众货物,虽杂量多。他明白,贪念一旦起了,沟壑难填,所以行商秉持着谨慎和知足的精神。 既然有了门路,有了不少合作,自然得开一家商行了。 俩奶娃也满两周岁了,谢宁白日开始频繁外出,谈生意,建商号。 他这个小火苗子刚开始行动,就有一些皇商联合官场想要打压他的势头。 自古以来,有了钱就喜欢搞垄断,巴不得出关口只他们一家商号行走。 好在谢宁的身后,是周寂年。 这日早朝,周寂年就被四皇子点名了。 四皇子拿着一个折子在念:“户部周尚书任后,纵其夫于东街闹市拆建高楼,周边百姓不堪其扰……周尚书,你怎么说?” 周寂年和谢宁夫夫无话不谈,知道谢宁在建商楼,但是他十分自信宁郎的人品,不可能干出这样扰民,不为他人着想的事情。 “建楼是由工部批准的,何需臣纵容?东街确有闹市,但是臣之夫郎建在东街郊外,扰民一说不存在。” 周寂年倒不是想替宁郎邀功,只是他不允许宁郎为西州灾祸做了那么多努力,行商也谨慎万分,不断他人活路,这些人怎么敢反过来灭他夫郎之势? 周寂年态度谦逊,言语之间为夫郎而骄傲的神色溢出满面,“我夫谢宁,行海产买卖,自产自销,上税积极,小有盈利也都捐去西州饥荒了。建楼一事也是几家商贸合资筹建,我夫郎也不过是向‘丝绸之路’致敬,将我大庆的手工艺品传播出去,强盛文明罢了。” 四皇子点点头,但是没说话。 朝臣心里多多少少知道,周寂年是向着四皇子的,但是四皇子的意思,暂时是不明确的。 有人觉得周寂年在偷换概念,斗胆上前参本:“周大人这是在携功自邀吗?西州饥荒可不止谢宁一人捐献粮草,别人可没有建楼扰民。” 周寂年看了眼说话的人,又是王显,这厮实事不干,为保自己清廉的名声,朝中大臣谁日子好过,他就参谁。 偏偏庆元帝很容王显,利用王显的嘴来让朝官收敛。 尹胜作为宰相,站出来说公道话:“诶?王大人言重,谢商指派商队去他国换粮,填补西州饥荒的粮食缺漏,小小商人有此决策,建下功劳,众所周知。今日就派工部去东街视察,若真在闹市扰民,叫停他便是。” 事关宁郎,周寂年确实有点儿沉不住气,“谢宁每个季度交的税,账本作实,数额清晰,他为渔民创造营收,给百姓活计,皆有价值可谈,这样为民的商人,决计不可能做出闹市扰民的行为。” 四皇子心里叹气,周寂年有能力有头脑,就是一牵扯到他夫郎,就要争个赢才行。不过也好,有弱点的人才好拿捏,才好让他永远忠于自己。 “西周饥荒,谢宁确有功劳,本王返京朝忙,倒忘了这商人之力,你倒是提醒了本王。工部就按尹相说的办,若闹市扰民为虚,赐金字牌匾,贺他商楼开业大吉,也免得寒了忠国为民的良商之心。” 历朝历代都是行重农抑商的政策,四皇子回京迟迟未行封赏,本也是棘手不知如何怎样封赏一介商人。若他还未登基,大肆封赏商人,只怕助长了商贾的气焰。既然朝堂上有人开了口,他也有理由赏赐了。 “……”弄巧成拙,原本是替夫郎抱不平,不想还替夫郎挣了一个好处,周寂年行大礼谢四皇子。 这下好了,四皇子的态度,再也没人敢眼红周寂年了。 而谢宁还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居然能够出现在朝堂之中,这会儿正在郊外监工呢。 这间商号除了卖自家商品、手工艺品以外,还会出售从海外别国引入的商品。 出资的是其他众多小商户,但是挂谢宁的名号。 石头现在开始跟着谢宁了,因为周寂年身边被安排了四皇子的人,两夫夫都觉得无所谓,毕竟是未来的皇帝,天下都是他的。 “宁爷,工部来人了,是鲍兴。”石头疾步过来,轻声禀报。 “好,我这就过去,你盯着点儿。”既然是熟人,谢宁自然不需要石头跟着保护了。 鲍兴穿着官衣,领了五个工部当差的,见到谢宁很礼貌的点了点头,说明了来意。 谢宁觉得莫名其妙,“不可能扰民,你看看这四周,没有巷子胡同,居民甚少。” “是,那我走个过场,巡视一二好回去交差。” “好,您自便,若是有需要,唤人来叫我就是。”谢宁大大方方的,不慌不乱。 鲍兴领着人细细巡了一遍周围,顺带帮谢宁检查了一下木材和地基,还有框架的安全性,这才领着人回工部了。 …… 下午谢宁回府,第一时间去看三孩子,刚走到廊檐,就听里面是女儿的哭声。 谢宁心头一紧,匆匆两步去到窗户口朝里看。 她两个哥哥坐在桌上吃碗糕,她站在地上抱着大哥的腿哼哼哭,小脸儿上满是眼泪。 渝哥儿一只手帮妹妹擦了擦眼泪,“妹妹不哭,我们讲道理。” 谢宁听着好奇,便没急着露脸,悄摸偷看。 “你先吃完了你能去玩,对不对?” 婉姐儿撅着嘴,“嗯。” “那大哥和二哥还没吃完,得吃完才能陪你玩,对不对?” 婉姐儿继续同意,“嗯。” “那让他们陪你玩一会儿,等哥哥吃完就能陪你玩了,好不好?” “不要!”婉姐儿点着头,嘴里却否决,她什么都能听懂了,就是还不会说话表达。 爹爹不在,她就只和哥哥们玩,别人陪她不要。 渝哥儿拿袖子给她擦干净脸,当做没听到,“那你和秋梅先玩一会儿。” “嗯。”婉姐儿点点头。 谢宁欣慰,十岁的渝哥儿是真的有大哥哥的样子了,这小道理讲的一套套的。 谁知道婉姐儿扭身跑到一边,大张小嘴就开嚎了,“呜啊啊啊……” 她听懂啦,但是她过不了自己心里这一关,她想要大哥陪她玩嘛。 渝哥儿连忙放下碗,过去抱妹妹,“走吧,去玩。” “哈啊啊啊啊……呜哇啊……”一哭就止不住的婉姐儿。 谢宁这才进屋去,“哇,乖乖,你们在吃碗糕啊?” 他先摸了摸渝哥儿的头,“渝哥儿真厉害,带弟弟妹妹吃东西呢,好不好吃?” 渝哥儿点了点头,放手让爹爹将妹妹抱了起来,自己也扑着勾爹爹的腰封,“好吃,爹爹你吃不吃呀?” “不吃,你吃,爹爹饱了。” 被忽视的婉姐儿眨了眨湿漉漉的大眼睛,埋头抱着爹爹的脖子,不哭了。 一直到和孩子们玩到一起,谢宁都没提女儿哭的事情,只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抱着女儿教育了一下。 周家小千金听着大道理睡着了。 谢宁放下女儿,给盖上小被子,起身回自己房间,进了房门过去挨着周寂年坐下,和他说了白天工部来巡视的事情。 周寂年点了点头,伸长手臂揽了小夫郎,也说了朝堂之辩,“有人吃饱了闲的找事……不过都解决了,四皇子赐了一牌匾给你。” 他也知道小夫郎的担忧,“你怕影响我,说明你行事之前都会想到我,既然如此,就一定害不了我。所以别想了,有我在。” 谢宁回抱住周寂年,将脸埋在他肩膀,感觉很安心。 周寂年抱起他,朝床上去,“冷了?夫君给你暖暖……” …… 谢宁终于做到了他心目中成功的商人。 他并不唯利是图,他给更多的劳动者就业机会,遵纪守法申报纳税,同朝百姓有难挺身而出。 他是一个被大庆朝肯定的商人。 谢宁原是一个小村夫,有想法,但是行动力受限制。 是周寂年一直在谢宁身后默默地支持,只要谢宁有念头,那就一定支持,遇到困难,他来解决,所以谢宁能在经商的路上,越行越稳。 最怕就是像周六媳那样,男人没本事,还不支持她发展事业,并且拖后腿,从根本上阻拦她自立自强,好在她最后还是脱离了。 周寂年和谢宁一生感情顺遂,在各自的事业领域里奋斗,不说日子过得多权贵豪富,起码真实和幸福。 庆元帝驾崩于四十九年冬,四皇子登基,改年号庆康。 庆康一年,西州因饥荒而爆发小面积瘟疫,谢宁联合几个合作的商人,内外筹集药材捐去西州。 因两次为国救灾,庆康帝封谢记商号为皇商。 庆康九年秋,周寂年任庆朝第六任宰相。 两夫夫是真脚踏实地,奋斗到四十岁,才有了现在的成就。 对孩子们的教育,总挂在嘴边的一句就是:不以己长望人,无论卑贱,只要尽所能,无不可达之处。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