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名:仙尊,你家魔器又逃了   作者:琉璃醉月   【文案第一人称,正文第三人称】   我是一盏灯,功能有点特殊,可以起死回生。   大家觊觎我的能力,都来抢我,但都被反噬了。   其实我也不想。   我是一个魔器,体内煞气积聚不受我控制,老是造反。   于是在我第三十三任主人死后,我开始了自救。   但偏偏被嫉魔如仇的仙尊抓回去了,他简直不是人!   不仅强取豪夺,还老是撩我!   他不许我和任何人亲密接触,不许我离开他身边,不许我有其他主人。   这也就罢了,我忍。   可我参加个比赛他把我捆身上!我和人组队他就生气,还动不动就散冷气!   我忍无可忍,逃了又被抓,气得不行!   别以为你宠我纵我给我很多压制煞气的东西我就可以原谅你!   我发誓,我绝对不吃你一顿饭,不用你一颗菩提子,不和你说一句软话!   后来……   真香。   聪慧好强魔器师兄受VS霸道高冷仙尊师弟攻   排雷:有副cp出没,注意避雷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天作之合 仙侠修真   搜索关键字:主角:慕重紫,白刑鸢 ┃ 配角:荼引,神初,云寂,莲君,君眠,浊川,江红殷,燕淮州 ┃ 其它:魔器,器灵,仙尊   一句话简介:穿成魔器后,我被仙尊掳了   立意:身为魔,心亦可为道 第1章   天边一盏黑云缭绕的紫玉莲花灯徐徐旋转着,滚滚黑色的煞气在灯盏周围翻涌不休,不时有红色雷霆在其中炸响,泛着一股不详的气息。   灯盏身边的黑衣魔修却怡然不惧,他身周围拢着很多被黑色煞气侵蚀的人,这些人俱是双目呆滞,身体静立不动,但身上的气息却是凶煞狂躁,比之同等修为的人要强了不少。   这些傀儡似的人四周,又包围着更多手持法器,虎视眈眈跃跃欲试的人。   黑衣魔修蔑然扫视一圈,仰天猖狂的大笑起来,“哈哈哈哈,来啊,来多少老/子杀多少,你们统统都是太虚轮回盏的养料,来啊!”   四周围拢的修士面面相觑,看向那灯盏的眼神却都是一致的贪婪。   太虚轮回盏,世上最邪最厉害的凶煞魔器,可掌控轮回,唤醒死者,拥有起死回生之逆天能力,被此灯点过魂的人会受制于灯的主人,沦为傀儡,且无数量限制,除非主人愿意,否则一生不可超脱。   只要有了这盏灯,就等于有了世界,不惧死亡,不惧天下,以苍生为刍狗,行利记之大事。   试问谁不眼红?谁不觊觎?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终是忍不住心底的欲/望,同时一窝蜂冲了上去。   杀!只要杀了灯的主人,只要夺到这盏灯,我就是天下的主人!   被心中野望左右的人修们立刻开始了一场激烈的厮杀争抢,怒吼惨叫与斗法之声响彻寰野,阴惨惨的红色雷霆炸响其间,为这场厮杀增添了一股不详的味道。   等到这附近彻底安静下来时,包括灯盏的主人在内,无一人存活,旷野遍布惨烈的殷红,昭示着这场厮杀造就的恶果。   半空中静静燃烧的紫玉灯盏上,中央莲心之处的灯芯忽而跳动了一下,属于上一任主人的灵魂印记彻底消散,这天下至阴至邪的魔器终于恢复了自由。   太虚轮回盏忽而一阵光芒大盛,一道人影在其中渐渐成型,待光芒散去之时,轮回盏已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贵气如兰的紫衣人影。   那是一位俊美如画的年轻男子。   看面容差不多二十多岁,五官精致绝伦,气质矜贵冷淡,在不缺美人的修真界也是最上乘的资质,额心有一朵绽开的紫色莲花印记,有种画龙点睛一般的美感,一双紫色的眼眸淡淡看着旷野的惨状,眸子里却是一片无波无澜的平静。   “第三十三次了。”   低沉舒缓的语声淡淡的响起,紫衣男子的声音一如他的眼眸,无波无澜,不带半点情绪。   第三十三次因为争夺他而发生这等惨烈之事了。   他在这个世界苏醒短短不到十年,已然经历了三十三个主人,只是这次不同于前三十二次是被人抢走强行认主,这一次,所有人全灭,没人抢夺他,他也是十年来第一次获得了自由。   他名慕重紫,原是地球一个家族之主,二十九岁病死,醒来便是作为一个器灵被封存在太虚轮回盏中,他当时尚未反应过来,便被人强行夺走认主,他的魂魄无法完全支配太虚轮回盏,被迫为他人所用,一身浓烈的煞气随着那人用的次数越来越多,不受控制的渐次涌入那第一任主人体内,致使那人与人争斗之时反噬发狂而死。   接着便是第二任,第三任……直至现在的第三十三任。   每一次换主人,都会引起一场腥风血雨,第一次尚且心神动荡自责难言,第十次也会为那惨烈的场景叹息悲哀,但第二十次,第三十次,到现在的第三十三次,他已经渐渐学会了冷静麻木。   又不是他让他们厮杀的,受制于人,非他之过,源起人之心欲,他自可不必自责。   如今终于得到自由,是时候好好看看这个世界了。   他低头扫了眼地上的残肢断臂,挥袖一拂,一股紫色的火焰自地上蔓延而起,很快便吞噬了整片战场。   既已身死,便尘归尘,土归土,免得被有心之人所用,炼制成尸傀儡侮辱了尸体,算是被他连累的一点补偿。   至于你们的财产,我就先笑纳了。   紫色的魔气在地上一扫而过,所有的储物法宝便归于一处,被他收入了轮回盏所带的空间之中。   虚空紫影渐渐朦胧,很快便化光而去。   就在他走后不久,一道白色遁光自天边飞来,落在地上化成了一道白衣人影。   这同样是一名年轻男子,白衣白发,就连眸子都是浅色的银白,虽容色倾城,貌若谪仙,但那通身如高山白雪一般冰冷高贵的气质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让人望而生畏。   他站在被紫火焚烧完的旷野之上,感觉着脚下温热的土地,眸色微微一沉。   还是来晚了。   但在那微沉的眸色深处,却有点点冰雪融化开来,似春风拂柳,涌动着一股难言的跃雀。   快了,快见到他了。   他闭眼感觉了一下四周的气息,很快选准了方向,沿着方才慕重紫离开的方向迅速追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魔器轮回盏是受,白衣人(仙尊白刑鸢)是攻,千万别逆了哈~   为什么我感觉你们又要逆的样子……   来自作者菌麻木的凝视= = 第2章   暮云城最近几日很热闹。   一年一度的千灯节斗灯大赛开始了。   斗灯大赛是怎么由来的,已经没人记得了,一年又一年传承下来的节日传统是这么规定的:   在持续七日的灯会上,每日晚上在千灯湖放出自己的灯,牵引回来的灯越多,获得的荣誉越大,前三名还有奖励可拿,听说今年的第一名是一颗可镇压煞气的菩提子。   此时的一家酒楼之中,就有人在议论着这件事。   “昨日听说是韩家的那位家主韩疏止赢了,一连牵回来五盏灯,啧啧,按照往年的规矩,又要纳五个妾了。”   “可不是,这斗灯大赛叫着好听,也就是一些有钱人用来风流的地方,如果不是冲着第一名的奖品,又有多少人会去。”   “你说菩提子?这次的菩提子听说品阶很高,是大竹音寺那颗万年的菩提树上结出来的,那树可是他们的镇寺之宝,也不知怎么到斗灯大赛了。”   “谁知道呢,总之我们赢了就可以拿到菩提子,那可是破魔除煞的好东西,万年菩提树上结出来的,可遇不可求,错过这村没这店了。”   “嗯,也是,幸好是按照七日总灯数量排名,我们还是有机会的。”   “希望能到手,听说前几日云鬟野的那场轮回盏之争血流成河,无一幸免,也不知轮回盏最后被谁拿走了,有了这菩提子,也有了控制轮回盏煞气的办法,下次轮回盏出世,我们也可以争一争。”   “砰!”   一声不轻不重的响声突然在酒楼之中响起。   众人声音一静,不自觉看向窗边。   一个戴着斗笠的紫衣男子静静坐在那里,姿态矜贵之中又透着一股慵懒的感觉,白皙纤长的手静静放在桌上,手指之间捏着一尊质地细腻的白玉酒杯。   而刚刚那道声音,就是酒杯与桌面接触所发出的。   从声音来看,这人心情怕是不愉。   本来这并不是一件值得人在意的事情,但这男子气势太强,存在感也太强,强到让人无法忽视,声音不自觉就小了一些。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注视之中,那人缓缓站起身来,一袭华贵的紫衣随着他的动作柔顺的垂下,他轻轻一拂衣袖,淡淡然朝刚刚说话的那桌人走去。   一步又一步,不紧不慢,但却坚定又强势。   那桌人不自觉紧张起来,刚刚说轮回盏的中年人嘴唇动了动,脸上闪过一丝狠色,正要说些什么,那人却径自路过他们桌边,停都没停,目不斜视,直接往楼梯走去。   直到楼梯上的声音完全消失,二楼的人互相对视一眼,这才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那桌人有人深吸一口气,喃喃道:“应该是位修为很高的前辈,刚刚那气势,我曾经在门派里元婴期的长老身上感觉到过,他的修为至少在元婴以上,李兄,忌言,轮回盏的事虽然是个公开的秘密,但在外还是少说为妙。”   中年人狠狠的皱了下眉,拿手往桌上一拍,“怕什么,我……”   手放在桌上的一瞬间,一整张白石质地的桌子瞬间化作齑粉,连同桌上的菜肴盘子也都归于粉尘,一丁点之前的影子都找不到了。   所有人目瞪口呆。   中年人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那人竟然在他们毫无所觉的情况下轻易将一桌酒菜覆灭,要杀他们,也是易如反掌。   这只是个警告。   若再犯,下次变成齑粉的就是他们。   中年人腿一软,差点坐到了地上。   酒楼一楼。   慕重紫抬手往柜台上放了一颗上品灵石,淡淡道:“多余的算是赔付。”   然后也不管掌管疑惑又惊喜的眼神,径自迈步走了出去。   大街上繁华热闹的气息瞬间扑面而来。   慕重紫沉吟了一下,想起那伙人之前闲聊的事情,脚步一转,向着水汽浓郁的地方走去。   千灯湖上千灯节,斗灯大赛应该是在那里。   正愁找不到东西压制体内的煞气,这所谓的菩提子,来的正是时候。   他体内煞气浓郁,情绪起伏不能太过,必须时刻保持理智,不然极容易反噬自身,沾上一点就会侵蚀理智,彻底变成大杀天下的魔器。   必须想办法压制或者彻底净化。   菩提子,他势在必得。   二楼之上,慕重紫刚刚坐过的桌上,有风自窗外徐徐吹来,亭亭端立的白玉酒杯被风一卷,化作一堆白玉粉尘,悠悠扬扬随着清风飘向街上。   一只白皙修长的手轻轻伸出,接住了一点随风飘扬的白玉粉尘。   白衣白发容色倾城的男子静静站立在繁华大街上,低头看着指尖一点白色的碎屑,轻轻蹙眉。   他感觉到了一点熟悉的气息。   那人的确在这里。   白衣人微微松出一口气,冰寒的面容微有融化,似春风拂过,有点冰,也有点暖。   他闭眼感觉了下碎屑上的气息,选准一个方向,继续追去。   慕重紫并没有畅通无阻的到达千灯湖。   在路过街上一户建筑颇为讲究的人家时,旁边大门突然一开,一大群装扮精致的男男女女被几个护卫毫不客气的推了出来,那动作粗鲁又野蛮,像是扔一堆垃圾,直接朝着慕重紫的方向推了过来。   饶是慕重紫反应快,身影几闪躲了过去,依旧感觉这经历十分不快,不由皱眉朝门内看去   一个管家模样的中年男人板着脸走出来,随意扫了他一眼,也没有要道歉的意思,直接当路人忽略过去了,随即看向面前一大堆男男女女,脸上表情有些不耐,语气也挺不客气,“从今以后,你们与家主再无关系,韩家只有一位女主人,这里不欢迎你们!”   “东伯,您不能这么对我们……”一个身形纤细容色秀丽的绿衣男子走上前去,声音哀婉,表情凄然,“家主往日对我们有多好,您是看在眼里的,他只是睡了一觉就突然要把我们赶出去,一定有哪里不对,请您以家主身体为重,查清真相!”   “笑话!”管家冷笑道,“你的意思是,家主是被什么人迷惑了不成?”   绿衣男子眼睛一亮,正要应和,管家却冷哼一声,道:“家主修为通天,是暮云城几位元婴高手之一,谁敢迷惑他?分明只是浪子回头,想和夫人白首偕老而已,你们莫要再肖想他,赶紧走!”   绿衣男子脸色一白,“东伯……”   身边一黄衣女子轻轻拉了拉他,小声哭泣道:“绿竹,算了,污蔑家主是大罪,我们承担不起……”   绿竹咬了咬嘴唇,满脸的不甘,却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正要放弃时,身旁一道声音插入进来,“抱歉,打断一下。”   众人侧头看去。   慕重紫淡淡道:“你们府内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管不着,但,这位管家,”他看向门内倨傲冷漠的东伯,声音微微冷了一点,“推人之前看清周围环境是基本素养,你冒犯了我,请道歉。”   东伯侍奉的主人是元婴真人,整个暮云城也只有三位元婴真人,不过推人不小心推到而已,何曾需要向一个不认识的人道歉?   他抬了抬下巴,冷冷一笑,“道歉?你能受得起韩家的道歉?”   慕重紫微微一眯眼,缓缓抬起一手,掌心紫色火焰熊熊燃烧,一股令人窒息的威压自火焰向周围辐散开来。   他看着微微变色的东伯,一字一顿,字正腔圆,“请道歉。”   东伯眼神惊恐的看着他,脸色瞬间惨白一片,额上的冷汗都下来了。   这股威压,竟比家主身上的还要庞大,他恐怕一不小心惹到了不该惹的人,万一牵连到韩家……   他一个哆嗦,连忙拱手,深深一礼,“抱……抱歉,这位仙长,是我冒犯在先,请您原谅我的无礼!”   慕重紫一握手,紫火熄灭,他淡淡看了眼东伯,也没多说一句话,轻轻一拂袖,转身走人。   那一群男男女女互相对视了一眼,大概是感觉这人修为高又好说话,被人冒犯也只要一句道歉,自觉心性很好,应该是位大善人,便抱着一点微弱的希望,连忙追了上去。   慕重紫走了没多远,便被这群紫色靓丽的男男女女围住了。   他停住脚步,面色不愉,但因为被斗笠垂下的轻纱遮住了面容,其他人并没发觉。   绿竹上前一步,道:“这位仙长,冒犯了,我们实在是无处可求,还请您能帮我们一把,您要什么,我们一定尽力为您办到!”   慕重紫毫不客气,直言不讳,“我想要菩提子。”   绿竹脸色一僵,下一刻眼眶就红了,“原来您也要参加斗灯大赛,不瞒仙长,我们是觉得这大赛可能有些问题。”   “哦?”慕重紫眉一挑,有点兴趣了,“具体说说。”   绿竹理了理思路,缓缓道:“我们家主昨日之前还好好的,晚上他得了昨夜的斗灯大赛魁首,回来在我屋里睡了一觉,晚上睡意朦胧时,我隐约感觉到有亮光在眼前晃动,但当时太困了,没注意,今日晨起时,他昨日拿回来的灯全部莫名其妙的碎了,是自内而外碎的,家主又突然性情大变,要把我们都赶出府门,这一切都发生的太巧了。”   慕重紫凝眉思索了一下——这倒的确是有点巧。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   “是啊,家主惯来风流,原先对我们可好了,几百年来身边的人从没少于两位数,今日却突然变性了。”   “我们都觉得是灯有问题,可东伯检查了一番,说没有问题,就依着家主的意思把我们赶出来了。”   “您若是要参加这大赛,一定要小心河里的灯,当心遭了暗算。”   “我们已经被赶出来了,以后不知何去何从,呜呜……我已经在府里待了一百多年了啊……”   说到伤心处,这些人便呜呜咽咽的又哭了起来,各个梨花带雨,伤心郁卒,倒显得中间站着的慕重紫格外的突出,在神智不正常的人眼里,好像是他把这些人弄哭了。   慕重紫正被哭声弄得烦闷,大街上不知哪里忽的冲出一个人影,“啊呀呀”一声叫唤,直接一道饱含怒气的掌风就朝他拍来。   掌风裹挟着磅礴的冰寒魔气席卷而来,威力在化神期左右,若挨实了,不死也得重伤。   慕重紫眉一挑,推开身边围着的人群,旋身一转避了开来,两指并起,指尖闪出一抹紫色的火焰,迎上了那人紧随而来的另一道掌风。   “轰”的一声巨响,原地一道磅礴威压猛然炸开,两人同时蹬蹬蹬退后三步,竟是旗鼓相当。   慕重紫微一蹙眉。   这世上修为最高者为合道,全天下只有一个,便是白云山仙尊,合道之下的化神之境已经算是巅峰修为了,只寥寥少数之人有这修为,能与他斗个平手,来人身份绝对不简单。   他定睛看去,却忍不住一怔。   这是个很奇特的人。   一身破破烂烂的灰色道袍,脸上脏兮兮看不清容貌,头发也散乱的披着,发丝掩映之间露出的目光浑浊不清,像是个傻子。   傻子愤怒的瞪着他,两手张开,像是老鹰护崽一样牢牢护住身后哭泣的众男女,左晃一下右晃一下遮挡他的视线,怒道:“不许你欺负阿引!”   慕重紫皱眉看着他,“阿引是谁?你又是谁?”   “误会……误会……”绿竹从傻子身后探出个脑袋,一边招呼大家,“快别哭了,傻子又来了!”   一众人连忙收了声,哭声一停,刚刚还愤怒叫嚣的傻子情绪立刻缓和下来,他歪了歪头,疑惑的朝身后扫了一圈,眨眨眼睛,“阿引呢?”   绿竹道:“这里没有你的阿引,这位仙长刚刚是在帮我们,你误会了。”   傻子“哦”了一声,脸上忍不住的失落,表情都快哭出来了,“阿引……我又把阿引弄丢了……”   绿竹大概是看惯了他这副样子,安慰的拍拍他,向慕重紫解释道:“这人……这里有点问题……”他抬手点点脑袋,“他自称阿楚,在这里有二十多年了,修为很高,但很容易认错人,一看到人哭就认成他的‘阿引’了,暮云城的人都知道他,平时性格还是很好的,只要别当着他的面哭,他就不会惹事。”   慕重紫“唔”了一声,恍然。   不过这和他并没什么关系。   他无意和一个傻子计较,便道:“斗灯大赛的事我知道了,此事我会注意,作为回报,有线索我会通知你们。”   绿竹总算松出一口气,双手递出一块玉符,“烦请仙长到时用它联系我们。”   慕重紫抬手接过,随意往空间里一放,轻轻点点头,便转身走了。   这群男女这次总算没跟上来。   但有一个人跟上来了。   慕重紫忍不住侧头,看了眼身后不远不近坠着的人。   阿楚见他发现自己,尴尬的抬手挠了挠头,嘿嘿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我刚刚不小心打了你,你……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地方吗?”   慕重紫是睚眦必报,不过还没狭隘到和一个傻子计较,自然拒绝,“没有,误会一场,无需在意。”   阿楚依旧没放弃,颠颠的跑到他身边,“你想一想,想一想……”   慕重紫语气不变,依旧淡淡,“没有。”   阿楚锲而不舍,手臂弯了弯,秀了下自己纤薄的肌肉,“有的有的,我超厉害超厉害的!我可能打!”   慕重紫嘴唇微动,“没……”   忽而一顿,他缓缓抬起眼,看向身边的人。   阿楚表情诚恳的看着他,浑浊的目光看起来很真挚。   慕重紫眼眸微眯,心里有个想法渐渐成型。   他体内煞气浓郁,并不受他操控,一个不慎就会反噬自身,必须要菩提子镇压,但要菩提子,就必须夺得斗灯大赛魁首。   斗灯大赛是将自己的灯投入千灯湖中,在规定时间内牵引回的灯数量越多,名次越靠前。   而他本体就是一盏灯,一盏举世无双的灯皇,只要他愿意,牵引所有的灯回来也是易如反掌。   但他缺个合作者。   斗灯大赛是一人一灯的赛制,他是轮回盏,身份敏感,虽可幻化其它模样,但一盏可幻化人形的灯也足够惹人垂涎,原本还想找个傀儡凑合,但这人送上门来,又神志不清,修为还高,不必担心绿竹所说暗中可能存在的陷阱,简直完美。   慕重紫看着面前的人,缓缓道:“我要你发誓,这件事不可对任何人说起,且不得对我不利。”   阿楚见他答应,不由就咧嘴笑开了,想都没想,果断竖起三指:“我发誓,不对任何人说你的事,不对你不利,不然打死我!”   慕重紫脸色微松,看四周是个寂静小巷,并无他人,便缓缓抬手,把头上的斗笠摘了下来,露出一张俊美无双的倾世面容。   他微微一勾唇,展露出最完美的微笑,“很好,合作愉快。”   阿楚在看清他面容的一瞬间,浑浊的眼神里猛的划过一丝的清明,一个名字下意识脱口而出:“小紫!”   慕重紫一怔。   然而那丝清明只是刹那之间,很快又被浑浊替代,阿楚疑惑的挠了挠头,上下打量了眼慕重紫,喃喃道:“我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你。”   见过是不可能的,他才刚刚化成人形,并未和任何人接触过。   慕重紫并没在意,“也许是你认错人了。”   阿楚又打量了他一眼,眼神有些怀疑,“是吗?”   “自然如此,”慕重紫把斗笠戴上了,理了理前边遮面的轻纱,淡淡道:“我们去千灯湖吧,已经快到晚上了。”   “哦哦,你要参加那个……灯灯赛?”阿楚又开始兴奋了,“我也要去,我要去找我的阿引,我的阿引就在千灯湖上等我呢!”   慕重紫“嗯”了一声,对于他的疯言疯语并没在意,陪聊一般的问他:“阿引是谁?”   “阿引就是阿引。”阿楚的眼神奇异的温柔,嘴角弯弯的,笑容很甜蜜,“他可会哭了,我要赶紧找到他,不然他会一直哭的。”   慕重紫忍不住侧头看了他一眼。   这一刻的傻子不像个傻子,像个痴情的寻爱者。   希望他真能找到他的阿引。   此刻的千灯湖岸边。   白衣白发的仙尊白刑鸢淡淡看着湖上一溜飘荡的灯,努力在各色奇异的灯群中寻找到熟悉的那一盏。   那盏灯可狡猾了,会变换成各种样子的灯迷惑视线。   不过……   白刑鸢面无表情的从储物戒里取出一盏紫玉莲花灯。   他有秘技! 第3章   千灯湖上千灯节,斗灯大赛便是在千灯湖上举办。   此时已到了夜幕时分,斗灯大赛快开了,整个巨大的千灯湖上无一盏灯,岸边却是人群攒动,密密麻麻围了一圈人,手里各个提着一盏点燃的灯,都是准备参加比赛的。   晃眼望去,夜色之中一大片闪烁的光点,整片千灯湖晃动着一汪五彩斑斓的星光粼粼,很是美丽。   慕重紫交了灵石,报名完毕,领取了一块属于自己的木牌,便带着阿楚到了一处偏僻无人的树丛深处。   “木牌你拿好,这是用来登记积分,领取奖励的。”   他把木牌递给阿楚,又嘱咐道:“一会过去,你根据木牌上的号码走到你对应的位置上,我之前给你指过的那里,等裁判宣布开始,你就把我投入湖中,手上随意摆两个法诀,装作你在操纵我,剩下的我自己来。”   阿楚眨巴眨巴眼,“就这么简单?”   慕重紫严肃点头,“你就做这么多,再多会破坏计划。”   阿楚挠了挠头,“好吧……不过我还要找阿引,你在湖中转的时候记得帮我看看阿引在哪里。”   慕重紫问:“阿引长什么样?”   阿楚仰着头想了想,然后比了个大腿的高度,“大概……这么高?”   他顿了顿,又晃晃脑袋,比到了肩膀的高度,“……这么高?”   然后又晃晃脑袋,比到了半个头,“好像是这么高?”   然后又比到了头顶很高的地方,“这么高……吧?”   慕重紫:“……”   他就不该对个傻子抱有期望。   阿楚比划了半天,自己把自己搞糊了,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忘了,不过他一直在哭,你帮我看看湖中哪里有哭声,阿引一定就在哪里。”   慕重紫无奈的捏了捏眉心,“你为什么这么肯定他在这里?”   “我听人说的。”阿楚龇牙一笑,得意洋洋,“千灯节是情侣节,只要把自己的灯抛入湖中,灯会把另一半带回身边,我的阿引一定在湖里等我!”   情侣节?   斗灯大赛是以牵引回来的灯数量越多荣誉越大规定的,怎么可能是情侣节?   三妻四妾节还差不多。   慕重紫并没当一回事,问这傻子也问不出什么,干脆略过这话题,道:“比赛差不多要开始了,你记住我说的了吗?”   阿楚乖巧点头。   慕重紫便把斗笠收了,闭上眼睛,身上渐渐燃起一层紫色的火焰,火焰越燃越旺,包裹住他全身上下,然后带着里面的人慢慢缩小,等火光散去时,原地多了一盏悬浮半空的紫玉莲花灯。   灯身精致美丽,质地温润剔透,散着一层淡淡的紫色光晕,花瓣有七层,一层七瓣,共有七七四十九片花瓣,花心是一抹跳跃的紫色火焰,玉质的灯身中有丝丝缕缕的黑色烟雾流转,让这盏华美精致的灯多了一丝幽暗阴森的气息,感觉不是那么美好。   阿楚下意识皱了下眉,心里不知为什么隐隐抽疼了一下,有种心痛怜惜的感觉,混沌一片的脑海里似乎有什么画面一闪而过。   然而还没等这画面清晰起来,轮回盏忽而紫光一闪,幻化成一盏红白相间的琉璃水莲灯,灯芯之火也变成了淡淡的暖黄色,它旋转着缓缓飘到他面前,火焰之中有声音传出,“我们走吧。”   阿楚晃晃昏沉沉的脑袋,愣愣的“哦”了一声,很快就把刚刚的感觉抛到了一边,像抱小孩一样把灯抱怀里,便往不远处的千灯湖走去。   水莲灯灯芯火焰微微一晃,随即恢复正常。   这傻子见到他的本体还无任何贪婪之心,看来心性纯善。   亦或者……是他不知道轮回盏的模样,或威力。   总之,暂时可信。   慕重紫稍稍放了心,被他抱着一路走到湖岸边木牌对应的位置上,坐等比赛开始。   另一边。   白刑鸢也在某个无人的树丛深处,鼓捣他的灯。   他手里拿着一盏和轮回盏一模一样的紫玉莲花灯,另一手握着一支刻画符文的刻笔小心翼翼的在莲花灯上雕刻符文,每一个复杂的符文成型,灯上都会闪过一层淡淡的光芒。   等他把所有符文刻好后,整盏灯看上去并无什么变化,他淡定的拿出一个小玉瓶,打开瓶塞,似乎是犹豫了一下,手指在玉瓶上摸索了一会,才缓缓的倾斜瓶身,一滴殷红的鲜血自瓶口滴落,“滴答”一声落到紫玉莲花灯上。   莲花灯顿时闪过一层耀眼的光芒,像是画龙点睛一般,整盏灯都有了一层淡淡的灵气。   白刑鸢收了瓶子,捧起灯看了又看,想到一会即将发生的事情,紧抿的唇角微微动了动,似是在笑。   但因为太淡了,还未曾成型便散去了。   这血是那人的血,只要有了这滴血,这盏灯只会束缚一盏灯,也只能束缚一盏灯。   血,是认主的,离开身体久了,也会想主人。   他把灯收了起来,转身往千灯湖走去。   斗灯大赛还有一盏茶开始。   阿楚捧着他的灯站在自己的位子上,视线紧紧盯着波光粼粼的千灯湖,企图在上边寻找到他的阿引。   “啧,这么好看的灯配了这么个主人,真是糟蹋了。”   身边一道玩世不恭的声音响起。   一人一灯同时向他投去注意力。   那人一袭风骚的红衣,身形修长纤薄,容貌略显阴柔,长眉凤眼,挺鼻薄唇,竟还是个美男子。   美男子朝着他们挑挑眉,视线掠向阿楚怀里的灯,轻佻的吹了声口哨,“你这盏灯挺漂亮啊,当心一会被我勾搭走了。”   阿楚顿时警惕的抱紧灯,瞪起眼睛看着他,凶凶道:“我打你哦!”   美男子下巴一抬,挑衅的一扬眉,“有本事就来啊。”   阿楚蠢蠢欲动要揍人,这时,一道浑厚有力的声音响彻整片千灯湖范围:   “好了,大家安静,比赛即将开始,我数三声,所有的灯一起下水!”   阿楚顿时收敛心思,手捧着灯,严阵以待。   那声音又响了起来,这次是倒计时,“三、二、一,放!”   阿楚立刻一扬手,把灯抛入了湖中。   与他一起的还有其他参赛者,整片千灯湖宛如流星坠地,五光十色的各色灯盏全部被主人抛入湖中,足足有千数之多,原本还算静谧的千灯湖上一片宝光流转,湖岸边上响起一道又一道兴奋的叫喊,无不在给自己看好的人加油。   慕重紫刚刚落入水中,还没稳住身形,一盏金黄色的宝塔灯猛的朝他撞了过来,灯身周围宝光流转,还未曾靠近,就有一股隐隐的吸附之力向他涌来,似乎要把自己牵引到它身边。   慕重紫心里一声冷哼,灯芯火焰猛的一跳,一股强大的灵压爆发而出,直接把附近几盏蠢蠢欲动的灯给排斥出去了,包括那盏不怀好意的宝塔灯。   他看了眼岸边的方向,阿楚两只手胡乱晃动,比的法诀像模像样,还算过得去,但他身边那红衣男子表情就不太好了,那眼神死死盯在他身上,眉眼隐隐有些阴沉,手中法诀一动,宝塔灯又向他撞了过来。   千灯节参赛的一千盏灯里,有七八百盏灯是被撞坏的,剩下的两三百盏靠彼此的能力互相牵引,牵引住一盏之后,吸力会越来越弱,牵引的越多吸力越弱,一旦没把握好,就会被牵引住的灯反牵引或者挣脱出去。   斗灯大赛与其叫斗灯,不如叫炼器师大赛,每次得到名次的都是那几个出名的炼器师炼制的灯盏,也有不少炼器师是从这里发迹的,是以千灯节会上不乏各种混杂的势力参与观望。   这座宝塔灯便是炼器师制造的,它的质量很不错,一撞上去,保准会把其它灯撞散了。   他如此不客气,慕重紫自不会与他客气,轮回盏身为举世无双的灯皇,还没曾惧怕过哪盏灯,直接冲着那盏宝塔灯撞了上去。   “轰”的一声巨响,水面炸起一大串水花,顿时吸引了很多人注意,一红一金两道光芒同时退后,就见那盏金色的宝塔灯被撞的凹陷进去一大片,光芒一明一灭,眼看已是不行了。   红白相间的琉璃水莲灯依旧完好无损,一片叶子都没掉落,他悠悠然在水面上旋转一圈,直奔灯群聚集之地,身后带起一大串水纹,像狼入羊群一般大肆收割着灯群的“性命”。   一盏金色的佛莲灯和一盏黑色的睡莲灯正在彼此互相牵引着游玩,忽而身边一盏琉璃水莲灯路过,庞大的牵引力直接把它俩吸到了身边。   一盏红莲灯和一盏船灯还在互相碰碰碰,半天分不出个高下,身边睡莲灯悠悠然路过,顿时也被牵引力粗暴的吸了过去。   不一会的功夫,琉璃水莲灯身后已经聚集了一大群被他牵引的灯,粗略数去,足足有二十多盏灯,简直破了最高八盏灯的大赛记录,引得众人惊呼声一片,也引起了另一个人的注意。   就在水莲灯大肆发威摧残灯群之时,不远处忽而涌起一片庞大的浪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急速行驶中激起的水浪,那姿态宏伟又磅礴,彷如卷着一波庞大的怒火,有种铺天盖地毁天灭地一般的气势,半途掀飞无数盏灯,简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怪恐怖的。   慕重紫收割灯群的动作不由停了下来,见那水浪好像是朝自己的方向来的,硬骨头怪难啃,便想着暂避锋芒。   他带着身后一群小弟灯慢吞吞换了个方向,本以为足够避得开来,却不想那水浪跟着他的方向一直在换,他躲哪它来哪,似乎目标就是他。   慕重紫也被这挑衅激起了好胜心——既然躲不过,迎战便是。   他停在原地,看着那水浪越来越近,终于看清了真面目。   是一盏紫玉莲花灯。   和轮回盏的本体一模一样。   慕重紫不由一怔。   轮回盏的本体不是秘密,参赛的灯这么多,却没一盏敢用轮回盏的模样,因为这盏灯很敏感,一个不慎,会遭群殴。   也不知到底是什么人,竟如此大胆。   只是一闪神的功夫,水浪已然到了近处,慕重紫收敛心思,带着一群小弟灯悍然迎战。   一紫一红两道光芒以极快的速度迅速接近,这是水与火的碰撞,愤怒与冷静的摩擦,不出意外将会撞出又一大束水花,就像之前水莲灯与宝塔灯的相撞一样。   众人等着,等着,等着……   然后……   “轰!”   水花的确是炸出水花了,灯也的确是相撞了。   只是……   这撞的方式不太一样。   琉璃水莲灯呆愣愣孤零零的停在原地,身后一众小弟灯全部被撞没了。   刚刚在相撞的最后一刻,这盏突然杀出的紫玉莲花灯猛的一个转弯,直接绕过了他,带着身后庞大的水浪“轰”的一声撞到了他身后的一堆灯群里,把一群小弟灯都撞飞了。   再然后,这盏灯绕了个圈,停在他面前,灯芯紫火猛烈的跳动起来,像是情绪极度不稳。   慕重紫正和它大花瞪小花,忽而从紫玉莲花灯上爆发出一股恐怖的吸力,瞬间把水莲灯吸到了身边,然后立刻朝一个方向急速飞去。   活像是一个丈夫看到媳妇出轨,勾搭了一堆小妖精,然后气势汹汹冲过来把小妖精们掀飞,再抓了还想出去浪的媳妇回家教训一样。   慕重紫被这比喻雷的眼前一黑,灯芯火焰猛烈跳动,想从这股恐怖的怪力中挣脱出去。   然而并没有用。   无论他怎么挣脱,这股怪力牢牢吸附在他身上,像是用最坚固的绳索绑了好几圈,似乎除了撞碎这盏灯,别无他法。   慕重紫恶向胆边生,想到就做,直接向紫玉莲花灯撞过去,用了几乎最大的力气。   紫玉莲花灯停都没停,本来微微合拢的花瓣瞬间绽放开来,直接把撞过来的灯吸到花心处,层层花瓣立刻合拢,两盏灯完全交叠着缠在一起,倒好像是他投怀送抱。   慕重紫:“……”   他猛烈的挣扎起来,幸好花心虽闭合着,却没有使力咬住,费了一番功夫,总算从对方花心里挣脱出来了。   然后他就僵住了。   他们不在千灯湖上了,紫玉莲花灯不再飞了。   他们似乎……到达了目的地。   哦,他这盏灯皇没把灯小弟灯们牵引回去,反倒被其他灯牵回别家了。   慕重紫麻木的想着,感觉灯生无趣,想回炉重造。   面前有白影晃动,似乎有人站在了他面前。   慕重紫慢吞吞看过去。   一人白衣白发,容色倾城,气质冰寒。   这人的画像遍布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识。   仙尊白刑鸢,世上唯一的合道强者。   天下第一,嫉魔如仇。   我,魔器,最强的,最邪的。   慕重紫:“……”   假装我是盏木得灵魂的普通灯。   白刑鸢目光复杂的看着他,浅色的眸子里情绪剧烈的涌动,像是在酝酿着一团恐怖的风暴,眸底隐隐有些水光闪烁。   他缓缓抬手,手指微微颤抖着,一点一点将他拥入了怀里。   像是在抱一团宝物,珍重而又怜惜。   终于找到你了。   我的……   师兄。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好少,发一波红包,够15个字有红包掉落,大家嗨起来呀~ 第4章   慕重紫被一个此生最不想遇到的宿敌抱在怀里好一会,并且这怀抱越来越紧,大有要抱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这让他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幸好很快就有人打破了这沉默凝滞的气氛。   “放开我的灯!”   不远处一声呼喝忽的响起。   慕重紫顿时感觉到抱着他的手一紧,接着,这人浑身上下都弥漫出一股冰冷的寒气。   不是气势或是错觉,而是真的寒气。   他站的草丛周围都开始结冰了!   但也不知他怎么控制的,慕重紫只是看到了寒气,却并未感觉到一丝冰冷,好像他特意操控了,没有连累到他。   但怎么可能?   他在他眼里,只是一盏普通的灯,会为了他特意操控寒气流动?   疑惑只是一闪而逝,声音的主人很快就到了近前。   是阿楚。   他蓦然看到白刑鸢的时候,一瞬间似乎怔了一下,眼里的浑浊散乱又有要退去的趋势,但很快,他就看到了被白刑鸢抱在怀里的水莲灯。   他的情绪立刻被调动起来,指着他怀里的灯,怒道:“灯灯是我的,你还给我!”   白刑鸢眯了眯眼,身周寒气扩散的更为猛烈,花草皆被这鬼寒气冻成了冰晶。   他声音冷冷,如冰玉相击,寒气四溢,“斗灯大赛的规则,牵引回的灯,便是自己的,主人无权要回。”   阿楚气得不行,“可这灯……这灯……”这灯他是个人呀!   没等他把这句话说出口,水莲灯猛的一震,似乎要从白刑鸢怀里飞出来。   白刑鸢始终沉稳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把灯举到面前,语气有些复杂,“你不想随我走?”   慕重紫本是不想暴露自己有灯灵的,这样或许他觉得无趣,还会放过自己,可一盏有灯灵的灯虽然也很稀奇,也比能化成人形的灯要好得多,为了避免阿楚把他的身份说出口,他还是迫不得已暴露了。   他往阿楚的方向微微动了动,意思很明显——他要去找“主人”!   白刑鸢眼眸一眯,身周寒气不再四溢,缓缓收了回去,但气势似乎更为可怕了。   阴沉沉的,像是天都压下来了。   阿楚下意识就往后退了几步,感觉像是被一头苏醒的巨兽盯上似的,全身寒毛都炸起来了,甚至有种夺路而逃的冲动。   几步之外的阿楚都是如此,更遑论慕重紫。   水莲灯的灯芯火焰急剧跳动了几下,红白相间的水莲灯散发出一层淡淡的紫芒,如果不是靠内心那股倔强不认输的气撑着,估计早就露出原形了。   仙尊发怒到底有多可怕,其实是有一个传说的。   传说魔道曾经联合起来伤了他的师兄,仙尊一怒之下屠了半个魔道。   所以魔道至今还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并且可能一直这样萎靡下去。   因为仙尊极为痛恨魔修,见之必怒。   这是个从血与火中走出来的仙尊,他不像他外表那样仙风道骨,他的气质是冷的,功法是冷的,血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这就是个无心无情的人,对任何人都如此。   除了他的师兄。   只是他的师兄已经死了,具体怎么死的,似乎是个禁忌,知道的人不敢说,不知道的人无从说,世人提起他师兄,先是表情一亮,又是摇头叹息,最后只一句长叹:   可惜啊,可惜了!   再多的,却是不敢说了。   世上没有这个人,就没有能约束仙尊的枷锁,他肆无忌惮,做事随心,从不问对错。   包括杀人。   这样的仙尊无人不惧,慕重紫亦然。   但他骄傲的自尊不允许他认输,水莲灯紫光蒙蒙,灯芯火焰不衰反盛。   白刑鸢眼神一动,表情渐渐缓和下来,气势也不再那么逼人。   他看了眼阿楚,声音冷冷:“这灯是我的了,与你再无关系,莫要再肖想。”   然后把灯往怀里一拢,化作一道遁光冲天而起,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阿楚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猛的一下跳了起来,“啊啊啊我的灯啊,灯啊!”   然而遁光已然消失,再追也是来不及了。   他又气哼哼的跳脚好一会,眼看追逐无望,只好挫败的返回千灯湖,开始在湖里找他的阿引。   白刑鸢一路抱着水莲灯回到了暮云城,随意选了一家客栈窝进去,门窗全部关紧,又连续布了好几层结界,确保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这才把灯放到了桌子上。   此时此刻,屋里一人一灯,再无其他多余的人。   白刑鸢目光专注的盯着桌上的灯,嘴唇动了又动,好容易把“师兄”那两个字压了下去。   过去的事情太复杂,师兄好不容易破封而出,万一他记忆恢复,情绪过度激烈,导致体内煞气涌动,进而反噬自身就不好了。   在记忆恢复之前,该让他享受一段无忧无虑的日子,那些曾经的纷纷扰扰,他来担着。   他深深吸一口气,努力扮演一个刚认识灯的人,道:“按照斗灯大赛的规定,牵引回来的灯就是自己的,所有权归我,从现在开始……”   他一字一顿,执着又坚定,“你是属于我的!”   慕重紫:“……”   白刑鸢道:“你不想随我走,可以,我们先在暮云城暂居一段时间,等你适应了,我再带你走。”   慕重紫:“……”   白刑鸢冷酷无情的断了他最后的退路,“不许逃,逃了我也会把你抓回来!”   慕重紫:“……”   灯权!灯权呢!   白刑鸢感觉自己语气有点重,又补充道:“当然,你要出去,我会陪你,只要不离开我身边,不去找那个人,其他随意。”   慕重紫:“……”   我只是去参加了个比赛,然后我失去了灯身自由。   有点想揍人。   但不行。   这人喜怒无常,嫉魔如仇,对他绝对没善意,一旦暴露身份妥妥的完蛋。   不能激怒他,但也没必要妥协,沉默是最好的对抗方法。   白刑鸢见灯始终没说话,整盏灯都散发出一股不屈的气息,脸色微微僵了一下,后知后觉的察觉到,自己好像冒犯了对方。   以前在白云山上,他还从来没有对师兄说过这么不客气的重话。   他深深吸口气,觉得自己心绪起伏太大,之前分别的突然,千年不见,乍然一见面,难免控制不好情绪。   有太多太多的话想说,也有太多太多的事想做。   但……不能急,不能吓坏他。   他闭了闭眼,道:“我去打坐,你在这里恢复灵气,明日一早,我带你出去。”   然后他一转身,掀衣,上床,盘腿,闭眼,一系列动作流畅自然,有一种韵律般的优雅美感。   我要给师兄留一个好的印象。   格外注重自己形象的仙尊这么想着,神识沉入灵台,开始打坐。   空留桌上一盏灯幽幽闪烁。   水莲灯火光猛的跳动了一下,慢慢悠悠的飞了起来,在屋里转了一圈,又转了一圈,磨磨蹭蹭的接近了门的方向。   床上的人并无动作。   水莲灯又往门口靠近了一点,触上了一层柔软的结界,门上有一层水波一般的蓝色光纹微微一闪,把他弹了回去,力道温和柔韧,并无半点不适。   床上之人淡淡的声音响了起来,“这是寒微界,我的小世界,没有我的允许,你是出不去的。”   水莲灯微微一僵,又慢吞吞飘回了桌上。   床上人再次安静下来,看似静静打坐,实则仍留了一部分心神关注桌上的灯。   慕重紫不由有点气馁。   堂堂一山之主的仙尊,要什么法宝没有,竟然强抢民灯,一点仙尊的心胸都没有!   就算他表现的出彩了一点,也不至于让他自降身份的抢灯。   慕重紫不由有点疑惑。   他真的只是因为斗灯大赛的规则而强行把我留下的?   总觉得他的态度好像过于在意了。   他想着想着,心里咯噔一跳。   合道强者合了天道,能力之高,外人无法想象,会不会是他早已看透了自己魔器的身份,斗灯大赛只是一个借口?   他看了眼闭目打坐的人,总觉得这个可能性很高。   不行,不能留在他身边,他心高气傲,无法忍受把性命交于他人掌控的被动感。   要么自由的生,要么畅快的死。   没有第三条路。   看来必须要动用轮回盏的能力了,先离开这里再说。   他沉淀心思,开始运起功法。   白刑鸢这一打坐就是一夜,第二天一早才睁开眼睛。   他深深吸口气,自觉经过一夜的调息,情绪已经可以很好的控制了,这才看向桌上的灯。   琉璃水莲灯静静的停在那里,安静如初,彷如一朵美丽的莲花。   白刑鸢唇角一动,微微向上牵了牵,似是在笑。   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师兄,真是个很不错的体验。   他撩起衣摆下了床,迈步走到桌边,语气温和道:“昨夜休息的如何?”   水莲灯安静如初,不发一言。   白刑鸢顿了顿,又问:“我带你出去逛逛,走吗?”   水莲灯依旧安静如初,不发一言。   白刑鸢心里暴躁的小火苗微微一跳,继续耐心的问:“怎么不说话,你不想出去吗?还是……”他语气一沉,“想见你的那位‘主人’?”   水莲灯继续安静如初,不发一言。   沉默就代表了反抗。   反抗他。   他还真想去见他?   白刑鸢忍不住了,抬起一手就想把灯拢怀里,然后手一伸过去,直接穿过去了……   穿!过!去!了!   水莲灯彷如被风吹散的烟云,忽悠一下化成一缕云雾,消失不见了。   白刑鸢:“……”   哦,我都忘记了,轮回盏可以起死回生,本身介于阴世和阳世之间,拥有穿梭阴阳的能力,空间无法束缚。   所以他逃了。   只给自己留了个幻影。   心心念念才抱到怀里的师兄逃!了!   白刑鸢额角青筋猛的一跳,花了一夜时间调理好的平稳心绪瞬间告废。   “轰”的一声巨响,整个房间瞬间被一层寒冰覆盖,并且还有往外蔓延的趋势。   整个客栈都成了一片冰天雪地。   另一边。   找了一晚阿引没找到的阿楚挫败的蹲在岸边发呆,忽而眼前光线一暗,一袭紫色衣摆出现在视线范围内。   阿楚呆呆的顺着衣摆向上看去,见到了一个戴着斗笠的熟悉人影。   “小紫!”   他惊喜的一下蹦了起来,上下打量他一圈,拍拍胸口,松出一口气,“幸好没事,你怎么逃出来的?”   “我自有办法,”慕重紫不想谈这个话题,简单掠过,又道:“昨晚可有人找你麻烦?”   阿楚傻愣愣的摇了摇头,“没有啊,什么人找我麻烦?”   自然是那个貌似不怀好意的红衣男子了。   那人看那样子就不像个心胸宽广的人,得灯不成,自己的灯反被撞坏了,难免心里不舒服。   不过对方没有出手,慕重紫也没有多言,道:“走吧,去吃点东西。”   阿楚立刻警惕,“不怕坏人抓你啦?”   慕重紫微微一笑,淡定又自信,“他看中的是灯,我已然化成人形,他认不出我。”   这次他花了点功夫隐藏自己,有阴阳轮回之力掩护,即便是仙尊,他也有自信,对方绝对认不出他!   客栈里。   冰天雪地的世界之中,凌空挂着一幅画。   画像之上,一人紫衣翩然,回眸带笑,身周有紫藤花开,一簇又一簇点缀在画像上,更衬得画上之人容颜如玉,俊美无双。   正是和慕重紫一模一样的容貌。   白刑鸢仰头看了一会,一挥手收了画卷,敛目沉思。   按照师兄的思路,他为了躲我,多半是化为了人形。   他一向不喜自己容色过于俊美,在这种人多的地方,也多半会戴斗笠。   戴斗笠的,紫衣服的,气质出众的年轻男子,十成十就是他!   敲定了思路,白刑鸢一眯眼,挥袖在地上留下一堆用来补偿客栈损失的灵石,直接一踏步,消失在原地。   等我找到了你……   呵!   作者有话要说:  留言有红包,15个字继续发红包,大家嗨起来呀,么么哒~ 第5章   慕重紫和阿楚选了一家环境不错的酒楼用饭。   期间阿楚因为形貌问题,被慕重紫要求清理一番,等他洗净一身脏污从湖里出来的时候,慕重紫忍不住皱起了眉。   阿楚的脸上脏污是去了,却有一块又一块的黑色结痂,完全遮挡了本来的容貌,不像伤疤,倒像是毒。   魔毒。   魔毒是修灵气之人被魔气入侵,无法化去魔气,又不甘被魔气污染了灵气转成魔修,故而把魔气逼到皮肤上,远离体内经络。   看阿楚这情形,估计他全身上下都是这样的魔毒结痂,而他混沌的眼神和痴傻的神智,有很大可能也是魔毒过盛引起的。   真不知他到底经历了什么事情。   慕重紫本身也是体内煞气过重,他自己也无法压制自己的煞气,更遑论帮阿楚祛毒了,只能递给他一块面具,把他的脸隐藏起来。   这世界以修灵气的道修为主,佛修为辅,魔修是会被人排斥的,有魔毒的人容易被人诟病,还是遮掩一下的好。   帮着阿楚换了一身衣服,再把头发整理了一遍,只要不说话,倒还是个身材标致的美男子。   估计他本来的容貌应该更好看。   慕重紫惋惜了一番,此事他无能为力,只能随缘。   于是戴着斗笠的慕重紫引着戴面具的阿楚一起,到了酒一居用饭。   暮云城这两日正值千灯节会,人来人往,酒楼包厢早早就被预定完了,两人坐在靠窗的位子上,周围有绿植遮掩,倒还算雅致。   吃饭不便,在店小二把饭菜端上来后,慕重紫就把斗笠摘下来了。   阿楚拿着双筷子,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因为面具遮掩看不清表情,但从他的样子不难看出他的困惑。   慕重紫被他这视线盯得挺不自在,不由抬头看他,“怎么了?”   阿楚定定的看着他,语气肯定,“我一定是在哪里见过你。”   慕重紫眉一挑,有了些兴趣,“哦?这世上还有和我长得很相似的人?”   阿楚这一刻的语气格外的深沉,正经的模样不像个傻子,“不,就是你,不是其他人!”   慕重紫怔了怔,一笑,“不可能,我才刚刚化成人形一天,在此之前我一直是一盏灯,这是我第一次见你。”   阿楚又看了他一会,疑惑的挠挠头,“我认错了?”   “定是你认错了。”慕重紫拿筷子敲敲碗,“先吃饭吧,菜要凉了。”   阿楚“哦”了一声,把面具往上推了推,露出嘴部,乖乖拿起筷子吃饭。   他虽神智痴傻,吃饭的动作却优雅又不羁,看得出来修养很好,痴傻之前应该是一位品性不错的上位者。   这些年也没听说哪里有丢了化神修士,这人到底是谁?   慕重紫打量他一会,默默垂下眼。   阿引,阿楚。   似乎有在哪里听过的样子,总觉得有点熟悉。   只是……想不起来。   这时,邻桌有人谈论的事情引起了他的注意。   “听说了吗,昨日的斗灯大赛魁首,就是那个陆家公子陆彦,今早把后院里的姬妾都赶出府了,并扬言要和夫人白首一生。”   “我也是刚听说的,哦,对了,不止他,和他并列第一的那个方家公子也把姬妾赶出来了,还有还有,前日晚上的魁首,那个韩家家主昨日也把姬妾赶出来了,都宣称要和夫人白首一生!”   “我怎么感觉这事有点邪门呢,都是斗灯大赛的魁首,都是风流的主,怎么一夜之间都变性了?”   “风流惹的祸呗,也不知这斗灯大赛到底是怎么传承的,好好一比赛,就和姬妾扯上关系了,牵引回多少灯就娶几个姬妾,啧,干脆叫风流大赛得了。”   “谁知道呢,好像自从这节日出来,就有点桃花韵事的味道,老祖宗传承下的,有钱人发扬光大的,就男人那点事,互相攀比爱面子呗,谁也放不下,谁都想炫耀,这不就成风俗了么,暮云城都快成风流城了。”   他们在那讨论的兴起,慕重紫夹菜的动作却不由一顿。   他想起昨日绿竹与他说的那番话——斗灯大赛有问题,牵引回来的灯由内而外的碎了。   昨日他去千灯湖上转了一圈,并未发现不妥之处,也可能是他走的太早,对方没来得及发作。   不过……   他唇角微微勾起一丝冷笑。   不管背后之人目的为何,单从这件事造成的结果来看,风流花心变赤诚丹心,似乎还是做了件好事。   当然,被莫名赶出府的姬妾也许是无辜,不过他不是救济天下的大善人,没惹到他身上,他不欲多管闲事。   他端起一杯酒,正欲仰头喝掉,忽而面前红影一闪,刚端起的酒杯直接被人夺走了。   慕重紫蹙眉看去,却见酒桌边一红衣男子一手端着他的酒杯,直接仰头一口闷了,一笑,“不愧是美人的酒,味道也很美。”   是昨晚挑衅阿楚的那人。   他自顾喝了酒,把酒杯往桌上一放,然后一手往慕重紫下巴上挑去。   慕重紫侧头避开了。   那人也没在意,顺手执起他颊边一缕长发,低头在头发上一吻,轻佻一笑:“交换个名字如何,我叫燕淮州,不知美人叫什么名字?”   慕重紫没说话,也没动作。   因为阿楚直接扛起凳子就向他砸过去了。   “不许欺负我家小紫!”阿楚把砸空的凳子放下来,气呼呼的往慕重紫面前一站,宛如护卫自家崽的老母鸡,整个人都快炸起来了。   燕淮州虽然躲过了,但被个傻子拿凳子砸也挺丢脸的,脸色“唰”的就沉下来了,阴森森道:“昨日撞坏了我的灯没找你算账,今日不过喝你们一杯酒而已,这也叫欺负?”   是你先撞他的,又抢他酒喝,还对他动手动脚,怎么不叫欺负?   阿楚怒气冲冲,撸袖子就想上去干架!   他本能之中对慕重紫有一种保护欲,就像成鸟保护自己的崽一样,理所当然,毫无道理,见不得人欺负他!   这是我家的崽,滚你的!   就在他准备再次扛凳子的时候,被一只手按在了肩膀上。   慕重紫轻声道:“坐下。”   阿楚虽然不甘,但却很听他的话,愤愤的搬凳子坐回了原位,依旧虎视眈眈的瞪着燕淮州。   慕重紫看向燕淮州。   燕淮州特喜他的容貌,他一向追逐完美的事物,昨天的水莲灯如此,今日的美人同样如此。   他微微一扬唇,展露出最完美的微笑,“一杯酒换一盏灯,我觉得很值。”   慕重紫同样微笑,只是这笑容有点冷,“我觉得很不值。”   燕淮州“哦”了一声,语调上扬,饶有兴致,“为何?”   “因为我今天心情很不好。”慕重紫淡淡然说,“我很想找人打一架,正愁找不到人。”   燕淮州一个愣神的功夫,忽而面前紫影一闪,有风声呼啸而来,接着面前斗转星移,眨眼已换了一个场景。   他们已然到了酒楼半空之上。   化神强者可移物易位,移人也在一念之间。   慕重紫微微眯眼,身周温度急剧升高,紫色火焰熊熊燃烧,把被白刑鸢压制积郁了一晚的郁气全部发泄了出来。   他抬手,向着面前轻轻一挥,火焰奔腾如龙啸,“轰”的一声将面前的人覆没其中。   敢调戏他,在你伸手的那一刻就该做好断手的准备。   慕重紫凌空而站,眸光冷冷,火焰燃烧带动的气流涌动将他的衣摆长发吹拂的猎猎飘舞,还真有种魔君再世的气势。   阿楚仰头看着,不知为何,脑海中忽而闪过四个清晰的字:   无归魔君。   他眨眨眼睛,还在疑惑这四个字怎么回事,忽而,被紫色火龙包围的火团剧烈的涌动起来,接着“轰隆”一声炸响,火焰猛然炸裂开来,一人红衣黑发,狂肆而邪气,在紫火的包围之中凌空而站,竟是毫发无伤!   慕重紫不动声色的捏了捏指骨。   又一个化神。   往日身为太上老祖隐世避居的化神强者竟一个二个扎堆出现在一个小小的暮云城里,怎么看怎么不简单。   燕淮州挑衅的朝他一抬下巴,伸手勾了勾,笑,“想打?来啊,我陪你!”   慕重紫也笑了,冷冷的笑。   他一手抬起,火焰化成一柄长剑,聚拢在他手中,指尖隐隐有丝黑色的煞气一闪而逝。   他抬剑,踏步,身影忽悠一闪,直刺燕淮州。   燕淮州不惧反笑,脸上的神色竟有一丝扭曲的激动,也化出一柄火红色的长剑,悍然迎上。   “轰隆”一声巨响,天空一道强大的灵压震荡开来,一紫一红两道身影同时后退,竟是不分上下!   慕重紫只退了五步,还未曾稳住身影,忽而一声闷响,背后撞上了某个东西。   他微微一怔,警惕瞬间漫上心来,下意识要往前飞去,接着腰上一紧,他整个人都被什么东西以一种极强的力道牢牢的束缚住了!   那气息冰冰的,冷冷的,寒气四溢,宛如冻雪。   有点……熟悉。   慕重紫:“……”   我有一种前所未有很不好的预感。 第6章   被一个处处克制自己,还对自己不怀好意的宿敌抱在怀里,是什么体验?   慕重紫低眸瞥了眼腰上禁锢着他的手臂,轻易便猜出了身后人的身份,很明智的没有选择挣扎。   情况未明之前,挣扎只会让他的征服欲和掌控欲濒临爆发,他是个聪明人,不会让自己处于不利地位。   虽然他有点头皮发麻,憋屈又无奈的感觉。   只能忍了。   于是他静静的站着,察觉腰上的力度微微小了一点,身后人似乎慢慢放松下来了,这才开口:“请放开我。”   腰上的手臂微微僵了一下,一点一点松开了他,带着一点极不情愿的味道。   慕重紫极力控制着自己没有一瞬间远离他,他以一种淡定优雅的姿态,不紧不慢的往前飞了一点距离,这才转身,看向身后的人。   白衣白发,容色倾城,高贵冷淡,冰寒如雪。   果然是白刑鸢。   怎么就这么阴魂不散!   慕重紫不动声色的捏了捏指骨,努力把心里暴躁跳跃的小火苗按压下去,脸上恰到好处露出一抹夹杂着惊讶,疑惑,受宠若惊的表情,朝着他轻轻一颔首,微笑道:“原来是寒玉仙尊,不知您找我有何事?”   反正你不认识我。   我浪,我随意浪。   白刑鸢:“……”   你装,我就看着你装。   不过我也在装,我们半斤八两。   白刑鸢端着一副高贵冷淡的姿态,淡淡然道:“你撞了我。”   慕重紫:“……”   白刑鸢指了指鞋子上一点污渍:“还踩了我。”   慕重紫:“……”   白刑鸢理所当然,“赔我。”   慕重紫:“……”   别以为我不知道,我后退的时候这里是没人的!   你这是碰瓷!   赤/果果的碰瓷!   可我打不过人家,赔一点东西尽快把事情了了,我不想再和这个人扯上任何关系!   慕重紫磨了磨牙,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深深呼吸,保持住嘴角优雅的笑容,不过这笑有点僵。   他道:“我赔您一双鞋好吗?”   白刑鸢点点头,道:“这是白云踏风靴,灵器,十万颗上品灵石。”   只有不到一千颗上品灵石的慕重紫:“……”   白刑鸢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缕极淡极淡的笑,“你请我吃一顿饭,此事一笔勾销。”   慕重紫很不想答应,但不答应这人不肯放过他!   真不知道为什么就瞅准他欺负!   他微笑,微笑,微笑,“……可以。”   快把一口牙咬断。   白刑鸢扬了扬眉,虽然还是面无表情,但慕重紫就是知道,他现在很愉悦。   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从一张冰山脸上看出他的情绪的。   万分想揍人。   暂时把师兄的事解决了,白刑鸢这才把视线从他身上离开,看向那个企图欺负师兄的登徒子。   然而这一看,半空空空如也,对方早不知道什么时候溜了。   白刑鸢蹙了下眉。   溜得倒快,别让我再看到你。   他看向慕重紫,表情瞬间缓和下来,道:“我们走吧。”   慕重紫下意识警惕,“去哪?”   白刑鸢一字一顿,吐出两个字:“用饭。”   他们又到了酒一居。   这次换了个超大的包厢——天知道本来满客的包厢怎么又突然空出一间了,酒楼老板把他们迎进去的时候,腿软的都快跪下了,估计是认出了白刑鸢的身份。   白刑鸢点了一大桌的菜,目光阴森森的在对面的阿楚身上瞟了眼,表情不大好看。   师兄果然来找他的“主人”了。   修士认人是靠气息,即使换了一身行头,他也能从气息上分辨出人,包括之前的燕淮州认阿楚,也是这样认出来的。   阿楚缩在个角落里,一方面是被白刑鸢可怖的气势吓的,一方面是出于一种本能。   他看看白刑鸢,又看看慕重紫,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他俩应该是在一起的,心里不但没一点抗拒,自个还想离远点。   之前白刑鸢抱着轮回盏幻化成的水莲灯还不觉得,现在看着这两张同样出色的容貌坐在一起,就觉得天经地义。   就好像这样看了很久很久一样。   所以之前白刑鸢突然出现把慕重紫抱怀里,他也一直没上去过。   和燕淮州占小紫便宜完全是两个极端的感觉。   他嘿嘿傻笑着挠了挠头,“你们聊,你们聊,别管我……”   然后端了面前的一盘菜,抱着个盘子离开了座位,窝在角落里蹲着吃。   蹲了一会儿,又觉得包厢里气氛怪诡异的,某人的视线盯得他头皮发麻,想了想,干脆抱着菜拉开门出去了,背靠着包厢门蹲下吃,这才感觉舒服了点。   于是包厢里就剩了两个人。   慕重紫和白刑鸢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   这里没有其他人,慕重紫干脆开门见山,“仙尊可是对我有何意见?为何偏偏出现在我的后退之地?”   白刑鸢动作优雅的摆好自己的盘筷,淡淡然一抬眼,“我丢了一盏灯。”   慕重紫眼皮一跳。   白刑鸢垂下眼睛,握起筷子,“这盏灯拥有一些很奇特的能力,可能会穿梭空间,我沿着他穿梭的痕迹一路追踪,发现了一些线索。”   慕重紫心脏重重跳了一下,垂在袖子里的手指慢慢捏紧了。   白刑鸢继续道:“我发现这盏灯能力很强,灵力也很强,可能是高阶灵器伪装而成的,也就是说,他会化人形。”   慕重紫额角冒出一点冷汗,素来强大的内心都有要崩溃的趋势。   白刑鸢瞥他一眼,低头看着面前的盘子,唇角微微勾起一点笑,“我觉得很值,我不过参加了一个比赛,竟然赢到了一盏可以化人形的高阶灵器,我怎么可能放过他?我必须要抓到他,即使会付出很大的代价。”   慕重紫唇角一动,露出一个微笑,只是这笑容有点僵,“仙尊身边的高阶灵器应该很多,为何执着于一盏灯?”   白刑鸢微微垂眼,语气深沉,“他不一样。”   慕重紫问:“怎么不一样?”   白刑鸢沉默了一会儿,忽的一抬头,声音阴冷阴冷,“他是第一个嫌弃我,从我手里逃走的灵器!我迟早要让他喜欢上我!”   明明这么阴森森的话,慕重紫却偏偏从中听出了一股浓浓的怨念。   就好像被媳妇无端抛弃的丈夫一样,特别的委屈。   慕重紫:“……”   我的感觉一定是出错了。   白刑鸢幽幽的看着慕重紫,一字一顿,坚定异常:“所以我一定要找到他!不惜任何代价!”   慕重紫笑容都快裂了。   他迫不及待扯开话题,“所以你为何要针对我?”   难道是发现我的身份了?   这个很可能啊!   既然知道灯能化人形,阿楚身边的人,似乎只有我一个。   慕重紫整个人都不好了!   白刑鸢淡淡然瞥了他一眼,并不说话,用筷子夹了一块鱼肉放到他盘子里,“先用饭。”   慕重紫看着这块鱼肉,感觉自己就是砧板上的鱼,毫无反抗能力,任人处置。   就很慌。   这绝对是他的暗示!   不过他说过,只要请了这顿饭,他们之间一笔勾销。   仙尊说话一言九鼎,断不会食言。   忍了!   不能惹事!   慕重紫不情不愿夹起这块肉放入嘴里,轻轻一咬,鱼肉细腻滑嫩,软糯鲜香,一股灵气同时从鱼肉中渗透出来,彷如喷泉一般在嘴中炸开,沿着食道瞬即涌入肺腑,通身都感觉舒畅了很多。   慕重紫长长舒出一口气,对仙尊的点菜能力表示了赞同。   被一口鱼肉打开了胃口,他又夹了几口菜,无一不是灵气充沛,口感绝佳,不知不觉就把一桌子菜都吃光了,感觉体内奔腾的煞气都被压下去一点,通身舒畅,神清气爽,宛如夏天浇了一桶冰水,舒服的差点叹息出声。   反观白刑鸢,好像就意思意思吃了几口,都没怎么吃。   他其实不是吃货,对于口腹之欲很寡淡,只是今日这菜好像对压制煞气特别管用,不知不觉就吃多了。   慕重紫理直气壮。   对于一个碰瓷的,用不着多客气,反正都进我肚子里了,也不亏。   白刑鸢见他吃完了,食指弹出一道灵气,敲了敲包厢门,候在外面的掌柜很快就进来了,恭恭敬敬道:“仙尊有何吩咐?”   白刑鸢语气淡然,“结账。”   掌柜立刻摆手,殷勤的笑道:“这顿算我请的,仙尊不必客气。”   慕重紫微笑:“说好这顿我请他,多少灵石,你说。”   掌柜有些为难,见白刑鸢不反对,于是犹犹豫豫报出一个数,“一……一万三……”   慕重紫淡定的伸手入怀,准备取储物袋。   掌柜慢吞吞吐出最后的词:“上品灵石。”   慕重紫:“……”   掌柜见他动作顿住了,立刻道:“给你们打个折,抹去零头,一万上品灵石就好!”   慕·全身上下只有九百二十一颗上品灵石·重·自以为超有钱其实很穷·紫:“……”   做灯十年,三十三个主人都不是什么有钱的主,贫穷限制了我的想象力。   白刑鸢像是早有预料,随意指了一道菜,“这是北海雪隐鱼,灵气充沛,肉质极好,效用也多,但因为可以隐身,捕捉极为艰难,一条鱼售价五千上品灵石。”   慕重紫:“……”   白刑鸢又指了一道菜,“雪玉芝,拥有破魔除煞补充气血和灵气的功效,可驱除体内魔气,极为稀少,一株售价三千上品灵石。”   慕重紫:“……”   白刑鸢:“月含果,千年月含树才可结果,十年结一颗,可驱除邪气,补充灵气,一颗售价一千上品灵石。”   慕重紫:“……”   白刑鸢又介绍了几盘空空如也的盘子,总价加起来超过两万,掌柜的已经给他们优惠的不能再优惠了。   白刑鸢看了眼他的肚子,那眼神很明显——都是你吃的,说好你请。   慕重紫:“……”   不,我不理直气壮了,我后悔了。   他深吸口气,慢吞吞递了个储物袋过去,掌柜接过,神识简单一扫——九百二十一颗上品灵石。   于是疑惑的看了他一眼。   慕重紫又递了个储物袋过去,掌柜又是一扫——三万八千颗上品灵石,相当于三百八十颗中品灵石。   慕重紫又递了个储物袋过去,掌柜又是一扫——三百万颗下品灵石,相当于三百颗上品灵石。   总共一千六百一十颗上品灵石。   掌柜默默看着他。   慕重紫也默默看着他。   两人大眼瞪小眼的瞪了一会儿,最后还是白刑鸢递了个储物袋过去,道:“你把你的储物袋寄放在我这里是为了防自己乱花灵石,既然不够了,就用这些抵了吧。”   慕重紫眼睁睁看着掌柜接过去,探入神识一扫,里面八千多颗上品灵石,够够的,于是心满意足的走了。   包厢里就剩了两人。   白刑鸢看着他,道:“你欠我八千三百九十颗上品灵石,想好怎么还了吗?”   慕重紫:“……”   白刑鸢依旧是面无表情的,慕重紫却总觉得他像只偷了腥的狐狸。   他说:“没还完之前,不许离开我。”   慕重紫:“……”   哦,懂了。   你从一开始就在下套套我。   他慢吞吞磨了磨牙,咔擦一声捏了捏指骨。   第不知多少次想揍人。 第7章   慕重紫跟着白刑鸢到了一座客栈里。   阿楚慢吞吞跟在后边,离他俩老远老远的距离,看着他俩进了客栈,自个找了个屋顶随意窝着,并没打算上去凑热闹。   白刑鸢从慕重紫和他的接触中大概察觉到他俩不太熟,也知道自己误会了,对他敌意没那么大了,也没管他。   于是两人又一次坐在了一间房里。   不过这次是人形,隔着一张桌子互相对坐。   慕重紫看着他,道:“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到了这个时候,再互相隐瞒已经没什么意义了,这人无缘无故碰瓷他,还下套让他钻,平白让自己背负巨债,总得有原因。   结合他之前说的关于灯的那番话,什么原因呼之欲出。   白刑鸢同样看着他,眼神很认真,话却很不客气,“秘密。”   慕重紫噎了一下。   他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问道:“所以呢,你把我留下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白刑鸢道:“陪我。”   慕重紫眨了眨眼睛。   白刑鸢一本正经,表情严肃,不像在开玩笑。   慕重紫有点头疼。   传说中的存在突然跑到自己面前,又是强掳又是碰瓷又是下套,结果究其原因只是一句:陪我?   尽管他之前已经解释过原因了,慕重紫总觉得不太可能。   从之前第一次见面紧紧抱住他那里开始就不太对。   这人八成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   他有点心累,不想再这样遮遮掩掩的谈话,干脆把话题挑明了,“你知道我是什么灯吗?”   白刑鸢眼眸一闪,大约也猜到了师兄的心思,顺着他的意思,一字一顿,吐出三个字,“轮回盏。”   慕重紫虚虚一眯眼——果然已经知道了。   好似一直悬在头顶的刀突然落了下来,身份暴露,慕重紫反而彻底淡定了。   他微微一笑,道:“对,轮回盏,天下第一的魔器,出世十年间曾引起不下百次的血腥之战,敢问仙尊,要如何处置我?”   白刑鸢定定的看着他,道:“我说过,我要你陪我。”   他看慕重紫不语,缓缓解释,“他人之战,缘起贪欲,你受人所控,身不由己,不该由你负责,但你体内煞气浓郁,不受你所控,不知何时便会爆发,一旦爆发后果极为恐怖,需要人陪伴左右。”   慕重紫眨了眨眼,有点不敢相信。   想象之中的仙尊拔剑怒怼轮回盏,或是怒而封印镇压,或是炼化掌控的事情都没发生,仅仅只是一句“不该由你负责”?   他缓了一会儿,声音有些飘忽的问:“所以我需要菩提子,但你为何阻我?”   白刑鸢深深看着他,道:“白云山有一座菩提山,上面有一千颗菩提树,一棵树上有至少一百颗菩提子。”   慕重紫一震。   菩提树好种,但能结菩提子的菩提树很不好种,菩提树五千年树龄才能结菩提子,结子时需要庞大的灵气灌溉,一棵树上有十颗菩提子成熟就很不错了,白刑鸢却说,他有一千颗菩提树,至少十万颗菩提子?   他这是把全修真界的菩提树和灵脉都打劫了吗?   白刑鸢道:“你随我回白云山,菩提山上的菩提子随你取用,不必去参加斗灯大赛。”   慕重紫并没被这巨大的诱惑砸懵,心里反而前所未有的警惕起来,“那么,我要付出什么代价?”   “论道。”白刑鸢他看着他,语声轻柔而郑重,“轮回盏是天下第一件可穿梭阴阳的法器,探寻到了世人无法接触的轮回大道,你我论道,我帮你压制煞气,还可以帮你彻底净化煞气。”   慕重紫一怔,“就这么简单?”   白刑鸢轻轻点头,“就是如此。”   他深深的看着他,道:“你可以好好考虑一下这件事,昨晚没休息,先睡一会。”   说完,他站起身来,向着慕重紫轻轻一颔首,转身出去了。   今日又是碰瓷又是下套,逼迫太过不太好,应该让师兄独自一人待一会。   房间里就剩了慕重紫一个人。   他看了眼被关上的门,凝神感觉了下,周围并没有设下任何防止他逃脱的结界。   当然,他也不可能逃。   还有八千上品灵石的巨债呢,他平生最不喜欠人东西,这债没还完之前,他不会随意离开。   被人掐住了死穴。   慕重紫轻“啧”一声,有些头疼的揉了揉眉心。   白刑鸢的条件诱人是诱人,但他本身的存在就是个禁忌,无法不担心。   听说白刑鸢有个最亲密的师兄已经去世,而他父母也死于千年前的仙魔大战,轮回盏逆转轮回复活死者的能力太过逆天,很难有人不动心。   在自身没有足够保障的时候,一定不能随意轻信他人,更不可随意进入他人地盘,这会使情况彻底陷入被动。   这是他在地球从孤身一人闯到家族之主的生存之道。   目前看来,还是得想办法还了那八千灵石再说。   当然,斗灯大赛也必须去,菩提子他势在必得。   他一手撑着头,坐在桌边懒洋洋的想着,想着,也许是昨日一晚没睡,今日又耗费了大量精力,很快就感觉到了困意,眼皮轻颤了几下,不知不觉就闭上了。   ******   “师兄。”   慕重紫回头看去,身后一个十五岁,白衣白发,脸颊还带着点婴儿肥的少年站在那里,怀里抱着一只蔫蔫一息的雪白色小狮子,面色虽冷淡,却偏偏能感觉出一股淡淡的无措。   慕重紫微笑道:“哪来的小狮子?看这气息,好像受伤了?”   少年点了点头,“是后山雪晶狮下的幼崽,这只最弱小,被它母亲遗弃了,饿成这样的。”   “我看看。”慕重紫走上前两步,伸出一双胖乎乎的小手,要把幼崽抱怀里。   少年紧紧的抱着,并不给他,“这只幼崽有些大,我来抱着吧。”   不过成人两个巴掌大的小狮子,哪里大了?   只能说明自己太小。   慕重紫脸一僵。   他低头打量了下自己,一米出头的小身高,胖乎乎的手,胖乎乎的脸颊,胖乎乎的小身子,整一个五岁孩童!   但我五岁也有元婴期!   他继续伸手,微笑,“我说,我来抱着。”   少年默了默,把幼崽递给了他。   慕重紫简单检查了下,并没其它状况,只是饿的没力气,渡一些灵气进去就好。   他很快解决了幼崽的问题,抱着幼崽往回走。   结果幼崽太大,人太小,一下没看清楚前边的路,脚尖在一颗凸起的石头上绊了下,就要往前摔倒。   “师兄!”   少年喊了一声,下意识伸手一抄,连人带崽抱在了怀里,轻轻松松,一点压力都没有。   哦,还是个公主抱。   慕重紫脸木了。   少年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小孩,眨巴眨巴眼,正好手在他屁股上托着,又肥又软,手感超好。   于是他顺手捏了一把。   又捏了一把。   再然后……   他被慕重紫追着揍了一路,等回到居所的时候,衣服臀部的部位有几个金色的胖乎乎小爪印。   慕重紫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醒来的。   他梦到自己一路揍着少年版仙尊,嘴里酷帅狂霸拽的教训,把个小小少年训的脸红了又红,最后拉了件披风把手印遮住了,背影朝墙站,都不敢背对他。   打仙尊屁股,够爽!   慕重紫微笑着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浅色的眸子。   他笑容一僵。 第8章   白刑鸢低头看着他,眼里隐隐有丝期待,也有一缕淡淡的担忧,语气还算淡定,“我见你一直笑,梦到什么了?”   梦到我揍你了。   慕重紫当然不可能把这话说出来。   事实上他一醒来就意识到一件非常不好的事情——他俩的姿势有点诡异。   他正被白刑鸢抱在怀里。   公主抱。   和梦里的姿势一模一样。   ……除了手不在屁股上托着。   慕重紫脸木了。   白刑鸢不慌不忙,淡定自然的解释:“我见你睡着了,想把你放床上,刚把你抱起你就醒了。”   慕重紫:“……松手。”   白刑鸢挺遗憾的松开手把他放了下来,还礼貌的退后了两步。   慕重紫整理了下衣服,看向白刑鸢,重点在他的脸部扫了扫,然后慢慢下移。   白刑鸢见他的眼神越来越往下,有点不太淡定了,“你在看什么?”   在看你屁股上是不是有小爪印。   慕重紫悻悻的想着,慢吞吞把视线转移开。   脑海中依旧留存着少年那张略带点婴儿肥,被打了屁股后又懵逼又委屈又生气又不敢发作的面孔,从眉眼看,完全和白刑鸢一模一样。   他知道他做的这个梦很荒唐,竟然梦到了少年版仙尊被他追着打,怎么看怎么不可能。   难道是我太想打他了?成年的又不敢,于是只能揍少年?   他还叫我师兄呢。   想多了。   慕重紫为自己的幻想嗤笑一声,转移开话题,看了眼外面的暮色,道:“快到晚上了,我想去参加斗灯大赛。”   白刑鸢脸色一僵,“我今日说的条件,你考虑的如何?”   慕重紫垂下眼,道:“还没考虑清楚,但至少那颗菩提子,我想先拿到手。”   那多半是不想答应的。   白刑鸢已然把师兄了解的透透的,他俩一起竹马竹马的长大,感情一向很好,在一起二十年几乎就没分开过,师兄一个小动作他都能知道他在想什么。   包括现在,他也一定是顾忌自己禁忌的能力,轻易不敢相信他。   这件事急不来,他是迫不及待想把所有的东西都给他,但给的好处太多了,他反而会越加怀疑他的动机,只能慢慢来。   他转移开话题,道:“你睡了一个下午,应该饿了,我带你去吃点东西。”   慕重紫自然也察觉了他的拒绝之意,于是也和他杠:“我没灵石。”   白刑鸢:“……我请。”   慕重紫怀疑的看他一眼。   白刑鸢:“……这次不下套。”   慕重紫依旧不动。   白刑鸢艰难的给自己请客找理由,“……对之前得罪你的赔礼。”   慕重紫这次终于信了,或者是愿意接受这个理由,于是他很不客气的点了超贵超贵的一桌,价位和中午都差不多。   让他背负巨债,又是碰瓷又是下套,不赚回来都对不起自己。   作为被宰的一方,白刑鸢心情很不错,他心甘情愿为师兄花灵石,他花越多,他反而越开心。   于是一顿饭宾主尽欢。   饭毕,慕重紫旧事重提,道:“斗灯大赛……”   白刑鸢打断了他,道:“这是三妻四妾节,牵引回多少灯招多少妾,你确定你要参加?”   慕重紫理直气壮,“大赛并没有这一项规定,招妾只是极少部分人的攀比,绝大多数人都只把它当一场比赛。”   白刑鸢简单直白的拒绝了,“我不许!”   慕重紫眯了眯眼,语气也不客气了,“我只是欠你灵石,并不是你的奴隶,你无权管我做什么。”   白刑鸢觉得自己说话有点重,默了默,又放缓了语调,道:“你要菩提子,白云山有很多,只要你随我走。”   问题我就是不可能随你走。   慕重紫觉得有点无趣,心灰意懒的摆摆手,“再说吧,先回客栈。”   白刑鸢知道他把师兄惹毛了,可他是真的无法接受师兄去勾搭其它灯,他们以前虽没有真正确定感情在一起,却也是双修过的,已然有了夫夫之实,师兄是忘记了,他还记得呢,怎么可能看着他去参加这种比赛?   他只好点点头,陪他一起回了客栈,又体贴的在隔壁另外开了一间客栈待着,随时注意着他的情况,就怕他真去参赛了。   慕重紫其实没有很生气,更多的是疑惑。   他本就是个聪明人,经过一天的接触,他能明显从白刑鸢身上感觉到一些复杂的情绪。   抛去那些强掳碰瓷和下套的手段,究其结果来看,其实他对他算是很好了,请客吃饭请最贵的,交易也是偏向他的,之前还抱……抱他上床?   可这也太好了,好的有点不正常,千方百计让他留在身边,不是对他有所图,就是……   慕重紫不自觉摸了摸脸。   看上这张脸了?   可第一次见面他还是盏灯,那时也没不好的地方,总不能是看上灯了。   奇奇怪怪的仙尊。   百思不得其解,他站起身来走到窗边,打开窗子看向外面。   此时正是夜幕降临之际,街上人人都提着一盏灯,一边说笑着一边往千灯湖的方向走去,在街上汇聚成一道灯流,都是去参加斗灯大赛的。   很想去。   可惜不能去。   他有一万个理由相信,只要他敢去,绝对会遇到上次紫玉灯破水而来掳他回去的场景。   有几个分/身就好了,这样他一时半会也掳不完。   慕重紫:“……”   慕重紫眼睛一亮!   他立刻从空间里取出一大堆符纸放到桌上,一张一张开始叠灯,每盏灯里面都融入一缕细微的紫火,连续叠了一百多个纸灯才罢手。   然后他把纸灯全部收入了空间里,又等了一会,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这才回到床上盘腿坐好,看似进入了打坐修炼。   白刑鸢一直用神识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见他叠灯,虽然奇怪,但他并不太想给师兄加过多枷锁,所以没去管,接着又见他跑床上打坐,半天都不动。   修炼去了?   虽然了解,但毕竟不是他本人,他无法看透他全部的心思,不然当年也不会眼睁睁看着他入魔了。   白刑鸢等了一会儿,对面还是没有动静,因为有过之前一次逃跑的经历,不由就有点焦虑。   他准备起身过去看看。   他走到门外,敲了敲门,“师……”   一顿。   他默了默。   一直叫惯了师兄,一时想不起叫什么。   想了好半天,吭吭哧哧的吐出两个字:“盏……盏盏?”   里面并无人应答。   白刑鸢又叫了一声:“盏盏?”   依旧无人应答。   白刑鸢憋不住了,推开门走进去,床上人依旧静静端坐,容颜俊美,姿态优雅,美丽的像是幻象。   幻象……   白刑鸢眼皮一跳,快步走上前去,伸手往他肩上轻轻戳了戳。   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的,手又穿过去了。   他!又!逃!了!   同样的方法,我两次中招!   白刑鸢额角青筋猛的一跳,手指握了又握,很艰难的控制住了寒气的外泄,立刻转身就往千灯湖飞。   别让我抓到你,别让我抓到你,别让我抓到你……   啊啊啊啊好气!   千灯湖边。   阿楚抱着一盏圆形的暖黄色水灯,再三和他确认,“你真的真的真的不会被他抓回去吗?”   水灯淡定的答:“放心,绝对不会,我这次放了很多分/身,他一时半会分不出我是哪一盏,只要我在短时间内牵引回六十盏灯,菩提子就会到我手中。”   斗灯大赛按照七日总量算魁首,一日最多不过八盏,六十盏已经是破记录了。   阿楚挠挠头,还是觉得很不保险,可小紫执意去参赛,他也只能由着他。   于是裁判一声令下,阿楚就把灯抛入了水中。   水灯落入湖中,灯身轻轻一抖,湖面上立刻出现了一百多盏一模一样的水灯,一溜的水灯看着面前一大堆脆弱的灯群,发出一声狰狞的笑声,宛如狼入羊群,忽悠一下浩浩荡荡冲了进去!   于是等白刑鸢赶到的时候,就看到千灯湖上一百多个散发着师兄气息的水灯在光明正大的勾搭灯群,每盏灯后边都至少有十几盏灯跟随,那气势嚣张跋扈,张牙舞爪,离得远远的就能感觉到一股狂妄恣意的气息,绝对是师兄本兄!   白刑鸢:“……”   不止本尊勾搭小妖精,还放出这么多分/身一起勾搭。   气炸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发红包,满15个字评论就发,评论好少,都不知道你们想看什么,来嗨呀~ 第9章   慕重紫在湖里随意浪。   面对一盏灯皇,其它灯就是一群待崽的羔羊,轮回盏化成的水灯所过之处,众灯要么退避,要么直接被他牵引走了,敢上来挑战的要么被撞坏了,要么也成后宫灯群的一员,简直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浩浩荡荡的气势吸引的岸边人群尖叫声不断,气氛一片热闹。   就在气氛到达最高顶点时,轮回盏忽而停住了。   他疑惑的转过身子向他的后宫看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刚刚明显感觉到被他牵引的灯里有一道很强大的气息往他相反的方向挣了一下,那力道还挺大,如果再加点力,说不准还真就挣脱出去了。   他在灯群之中打量着,一盏又一盏灯都在小幅度的挣扎晃动,企图逃出他的牵引,但力道都很小,相对于轮回盏的力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慕重紫疑惑的忽闪了下灯芯火焰。   错觉?   不对。   修士五感敏锐,一般不会有什么错觉,他既然感觉到了,那就是真实存在的。   可这些灯看着都很正常,并没什么异样。   慕重紫慢慢回过身,看似往前飞,实则有大半注意力都落在了收来的后宫中。   那盏灯看起来很是隐秘,既然他看不出什么异常,那就只有等对方暴露了。   直觉之中,他觉得那盏灯很不简单,能几乎抗衡轮回盏的力量,修为必然不弱,说不准还能成为他的助力。   轮回盏能力禁忌,孤立无援,有个帮手也不错。   怀着这样的想法,他继续在灯群之中肆虐。   得在仙尊抓到他之前牵引到足够数量的灯,还差三盏就够了,要快!   但很快,他就无法继续浪了。   千灯湖附近的温度忽而开始急剧下降,半空之中飘起了鹅毛大雪,湖面上泛起一丝丝淡淡的烟云一般的寒气,这寒气以极快的速度浓郁起来,随着“咔擦”声连续响起,千灯湖从西向东,竟开始结冰了!   慕重紫激灵灵一抖。   不知是被这寒气冻的,还是被仙尊这粗暴霸气的手段吓的,亦或是被仙尊现在可能的压抑心情给惊的,总之他开始慌了!   原本以为仙尊会一盏一盏辨认他真假,继而为自己争取时间的想法简直是太天真,这大范围群杀技能简单粗暴,直接一招冻死他退路,位处西面的十几个来不及逃走的分/身灯瞬间被冻成了一张符纸,并且这冰层蔓延的速度还在急剧加快!   慕重紫:“……”   慕重紫立刻带着一群后宫夺路狂奔,路上还不忘顺手捡了三盏同样慌不择路逃跑的灯。   六十盏,够了!   他心里狠狠松了口气,瞅准前边阿楚所在的湖岸猛的往过冲去。   只要到达岸边,就是比赛结束,菩提子就是我的!   冲冲冲!   他用出此生最快的速度急速飞奔,速度快到都带起一股巨大的水浪,眼看距离越来越近,把后边蔓延过来的冰层都拉开了,心里生出一丝得意之情。   你再生气,也阻不了我。   他得意着,得意着,得意着……僵了。   视线的尽头,他的目的地,湖面上正停着一盏灯。   一盏熟悉的紫玉莲花灯。   慕重紫猛的一个急刹,身后一大股水浪因为惯性往前冲去,浇了他一头一脸,透心凉。   紫玉莲花灯以一种不疾不徐的姿态慢悠悠的往前飘去,优雅沉稳,强势霸道,速度虽慢,却一点也没停过。   那气势太强,慕重紫不由自主开始后退,身后是他的后宫群,以及逐渐往他身边蔓延的冰层。   天空……天空不能飞,斗灯大赛仅限千灯湖,上了天空就是弃权。   ……这个时候还管什么弃不弃权,先逃要紧啊!   总觉得被抓住不会有什么好事。   他已经完全忘了仙尊并没有阻止他的权力,被那冰冷霸道的气势一逼,脑海里整个都是紧张激烈的情绪,甚至把比赛都抛到了一边,立刻转身要往后方飞。   然而刚刚转身起飞,“砰咚”一声撞上了一个人。   一个……有点冰,有点冷,也有点熟悉的人。   慕重紫:“……”   他几乎是毛骨悚然的感觉着对方的手一点一点握住了灯身,一道幽冷幽冷的声音从头顶响起,似乎有点咬牙切齿。   “还逃?”   慕重紫:“……”   慕重紫不说话。   白刑鸢发出一声轻轻的“呵”,带着点冷笑的意味。   水灯灯芯的火焰猛的一个跳跃,整盏灯的光线都忽闪了一下。   白刑鸢幽幽的说:“忘了告诉你,被牵引回去灯的人是没有争夺魁首的权力的,你就是牵引回一百盏灯,也是无用。”   慕重紫:“……”   慕重紫想优雅的爆一声粗口。   白刑鸢看一眼所有被冻成符纸的师兄分/身,随意一挥袖,鹅毛大雪瞬间停止降落,湖上结成的冰层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融化开来。   师兄也未免太小看了他,不过是分/身和本体,他们在一起二十年,彼此气息熟悉的透透的,怎能区分不出来?   他抱着怀里的灯,抬步一跨,身影一闪就消失不见了。   直至他们走了好一会,千灯湖上猛然一声尖叫打破了沉默,四处都在讨论仙尊和那盏灯的事情,激动的尖叫声基本就没停过。   “他抱了一盏灯啊!”   “仙尊怎么会参加这种桃色比赛?他不是喜欢他师兄吗?”   “嘘!禁言!这种场合不要提那个存在,谁知道呢,也许是移情别恋了?”   “他喜欢一盏灯?”   “那盏灯很厉害了,能牵引那么多灯呢!必是有过人之处吧。”   “再过人也是一盏灯啊,一盏灯啊!”   “嘶!无法理解……”   阿楚看着白刑鸢离去的方向,抱着手臂深沉的一声叹息。   所以说吧,我就觉得你肯定会被抓回去。   何必呢。   唉!   *****   白刑鸢抱着灯回了客栈,把门窗都关好了,又设了一层结界,确定一只蚊子都飞不出去,这才把灯往桌上一放,指尖运起一点灵气,在灯上轻轻一点。   一道紫光闪过,慕重紫被强制化成了人形。   面前就是浑身散发着冷气,气压极低的仙尊一只。   慕重紫勉力稳住被压制的心态,抬头和他对视。   白刑鸢看着他,缓缓往前迈了一步,姿态强势又霸道,威慑力极强。   慕重紫被那股威压逼得忍不住退后了一步。   白刑鸢又迈,他又后退,一路直接退到了墙边,退无可退。   白刑鸢借着五公分的身高差居高临下看着他,缓缓开口:“我说过,我不许你去参加斗灯大赛。”   慕重紫被他这话一激,被压制的自尊立刻反弹,情绪反倒淡定下来了。   他抬头看他,不避不退,“我也说过,你无权管我。”   白刑鸢眯了眯眼,道:“我想你忘记了,你是我在斗灯大赛上按照规矩带回来的灯,理应属于我。”   慕重紫冷冷一笑,“那又如何?你想这样束缚我一辈子?”   白刑鸢默然。   我是很想束缚你一辈子,但不是用这样的方式,而是用感情。   我既期盼着你记起,又期盼着你永远不要记起。   那些记忆太惨烈,你变成轮回盏的经历,我永生不想再回想第二次,也不想你记得它。   但还有很多很多,我们曾经美好的回忆。   他忽而抬手,握住慕重紫一只手,往他手腕上扣了一只手镯。   慕重紫下意识蹙眉,“这是什么?”   “锁魂镯。”白刑鸢松开手,淡淡解释,“戴上它,你无论在哪里,我都能感觉得到,你什么时候还完我的灵石,我什么时候把它取下。”   他慢悠悠的补充,“我怕你赖账。”   慕重紫悻悻的停下了扒拉手镯的动作。   白刑鸢道:“至于斗灯大赛的规则,我要把它延续到你煞气祛除之后。”   慕重紫疑惑:“为何偏偏要等到那时?”   白刑鸢深深的看他一眼,并不言明,“等到了那时你就知道了,总之不会害你。”   慕重紫见问不出什么,也不再继续追问了。   现在人强他弱,反抗不得,等他赚够灵石还了债就想法离开,不去管他。   白刑鸢见他这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被气笑了,却也有些无奈。   师兄当时成为轮回盏时,因为方法太过极端,轮回盏内积蓄了大量的煞气,冲撞了他的魂魄,导致记忆溃散,彻底失忆了。   他给他戴的锁魂镯里就锁了一部分他曾经溃散的魂魄,只要把煞气净化,魂魄归位,他的记忆也该彻底回来了,到时师兄灵肉合一,自不会再怀疑他。   在此之前,他不介意用一些手段把他管住,以防……   他再去勾搭什么小妖精!   白刑鸢眼皮一跳,额角青筋也跟着突突跳,一想起之前见到的百灯出轨的震撼场景,他就忍不住的气。   被他发现后逃跑途中还勾搭了三个小妖精!   气炸了!   他深深吸口气,告诉自己要忍耐忍耐……忍不住啊,师兄都要出轨了,还是出那么多个轨 ,忍个毛!   慕重紫就见面前的人脸色阴晴不定的来回跳跃,心都跟着一跳一跳,正当他忍不住想出个声时,忽见白刑鸢猛的一低头,手瞬间抬起,贴着他耳边“轰”的一声砸到了他耳后的墙上,整堵墙瞬间变成了一堵冰墙。   “听着!”他低下头来凑到他眼前,浅色的眸子阴沉沉的看着他,一字一顿,寒气四溢,“不许参加任何有绯闻桃色的比赛,不许和任何人有暧昧接触!不许接受任何人的表白示爱!”   慕重紫刚要反驳,白刑鸢发出致命一击,“不然我算利息!翻倍算!”   慕重紫:“……”   白刑鸢见他不说话了,这才缓缓直起身来。   他忍了又忍,忍住了将他抱在怀里的冲动。   不行,不能吓到他,慢慢来,慢慢来……   他深深吸口气,猛的转身出门,一路走到隔壁房间,挥袖一拂,桌上瞬间多了一溜拳头大小的小冰雕。   有五岁胖乎乎的童子模样,有二十五岁俊美无双的成年模样,所有的冰雕无一不是在弹琴,下棋,画画,写书,虽然栩栩如生,冰雕的表情却无一不是哀怨忧愁。   而这冰雕的容貌,都是慕重紫。   白刑鸢扫了一圈,随意拿了一块还没开始雕刻的冰雕雏形,又取出一把小巧的刻刀,坐在桌边刻画了起来。   他的动作熟练自然,不知刻画了多少冰雕才练出来的,不过一会就雕刻出了一个小小的冰雕。   正是隔壁慕重紫一模一样的穿着打扮,在一脸痛苦的趴着写书。   昔日白云山的大师兄念微仙君慕重紫,生平有四大厌:   琴棋书画。   让他做这四件事,宛如要了老命。   最可恶的是,一旦他做错了事,他师尊师母定会罚他做这四件事。   白刑鸢看多了他这副表情,有时候被师兄气到了,拿师兄没辙,一旦生气就雕个冰雕,雕完之后看着冰雕的小表情,顿感浑身舒畅。   他把趴着弹琴的冰雕师兄放桌上,戳了戳冰雕愁怨耸拉着的眉眼,嘴角微微一勾,在冰雕屁股上轻轻拍了拍。   然后拿出个小本本,记:   找到师兄的第二天:   我揍了师兄屁屁。   ——鸢。   作者有话要说:  划重点:   白云山大师兄,念微仙君   入魔,无归魔君   双修过   之前没确定感情   他变成轮回盏的过程比较惨烈   煞气积聚,魂魄溃散,失忆   破封而出   都是之前提过,可能被你们忘记了,整理出来~ 第10章   慕重紫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线条繁复的天花板,想着之前的事情。   不对劲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仙尊对他总觉得太在意了,但又感觉不到恶意。   说觊觎他的能力吧,条件都是偏向他,除了对单身的要求比较严格,以及对他的去处很在意,其它并没有一点限制。   说觊觎他的容貌吧,第一次见面他明明才是一盏灯,那会儿他都抱住他不放了,总不可能是看上灯了。   到底图什么呢,非要把他束缚在身边。   最奇怪的是,他反抗的情绪还不是太激烈。   这要是换个其他人这么对他,他早开始激烈的反抗了,他本就不是甘居于人下的性子,本性属弹簧,越被压制反抗的越厉害,在地球时一手执掌那么大个家族,没点魄力和手段怎么可能坐得稳位子,也是重生一次,为压制体内煞气,情绪不宜起伏太过,是以性子收敛了一些,但也没这么包子。   好像面对这个人,他的气焰就先弱了一截,反抗都不是那么有底气。   他抬起手来,看着手腕上这只冰蓝色的手镯。   剔透的冰蓝之中流转着一圈一圈烟云一般的紫色流云,如梦似幻,光从外面来看,还是很漂亮的。   白刑鸢说是用来束缚他的,可他明显感觉到,这手镯里有一股很熟悉的气息,好像戴上它之后,魂魄都更加稳定了。   他就这么想了一会,也没理出个头绪,可以肯定的是,白刑鸢无意与他为敌。   算了,想那么多心累,总之暂时没危险,先睡觉,明天再想怎么压制煞气。   他闭上眼睛,心神很快沉入灵台。   黑暗之中,手腕上的冰蓝色手镯散发出一层幽幽的光亮,里面如雾一般的紫色烟云微微波动了下,有一点紫色荧光挣脱外层的束缚漂浮而起,萤火虫一般飞到慕重紫额头上方缓缓落下,像是水滴入湖,只泛起一丝浅浅的波澜,很快就消失不见。   慕重紫眉心微不可察的跳了跳,微皱的眉头看上去舒缓了不少。   他又做梦了。   ******   “师兄,你的步天下练到第几层了?”   十五岁的少年版仙尊白刑鸢看着面前躺椅上闭目养神的小豆丁版师兄,这么问道。   慕重紫懒洋洋的闭着眼睛,道:“不知道,大概一层吧。”   白刑鸢默了默,道:“步天下一共十层,你比我先练了十五年,我已经到第五层了。”   慕重紫“嗯嗯”的点头,“师弟天纵奇才,我是比不上的,我在后面做个米虫就好。”   白刑鸢沉默了一会儿,忽的说:“师兄不必如此,我知道你的天赋比我好,不然也不会五岁结丹就固定了身材长不大……”   “嗯?”慕重紫猛的睁开眼,虚眯着眼睛危险的看着他,“你说什么?”   白刑鸢默了默,很没骨气的改口,“……只要炼成塑骨丹,还是可以长大的。”   慕重紫这才又躺了回去,微笑道:“嗯,你刚刚要说什么,继续。”   白刑鸢:“……你的天赋比我好,只是为了让我顺利继承白云山,才刻意压制自己吧?师兄大可不必如此,就算这山是你的,我也不会在意。”   慕重紫哼哼一声,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小屁孩瞎说什么呢,师尊师母只有你一个儿子,哪有放着你不继承让我上的道理,这山是你的,就一定会到你手里。”   白刑鸢沉下眉眼,“可我不想师兄为了我压制自己。”   “哪里有压制?我这就是懒,玩物丧志。”慕重紫捻起旁边桌上一颗葡萄放自己嘴里,舒服的叹息一声,“再好的天赋,懒起来也是无用的。”   “是吗?”   一道阴森森的声音响在头顶。   慕重紫眼皮一跳,立刻坐了起来,就见躺椅边不知何时站了一道身影。   是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一身白衣,上锈云纹图案,面容儒雅俊美,两道长眉又黑又浓,皱起眉来就有种暴躁发狂的气息。   慕重紫下意识浑身皮都绷紧了,连忙从躺椅上跳了下来,端端正正的站好,恭恭敬敬的给他请安,“师尊。”   这人便是白云山山主,白云宇,也是慕重紫师尊,白刑鸢之父。   白云宇皱眉看着他,鼻翼忽扇了几下,有点咬牙切齿,“我就说你小子小时候天赋那么好,怎么长大就越来越堕落了,敢情是想着给他让位呢?”   慕重紫连忙解释,“不……不是……”   “我白云宇是那等心胸狭隘之辈?”白云宇愤怒的指着他,直接打断他的解释,怒道,“白云山以后是要给鸢儿,但我也不是容不下一个天之骄子的徒弟,我恨的是你浪费自己天赋在这里自甘堕落!你堕落个屁!你让着他,他没个竞争力,岂不是也要跟着堕落!你这个师兄是怎么当的!”   慕重紫还想辩解两句,“我那……不是……”   白云宇猛的大吼一声:“步天下几层了?”   慕重紫:“……一层。”   白云宇:“御剑术几层了?”   慕重紫:“……一层。”   白云宇:“霸云刀法几层了?”   慕重紫:“……半层。”   白云宇:“水月剑法几层了?”   慕重紫:“……还……还没开始炼。”   白云宇:“……”   白云宇默了默,又默了默,猛的拿出一刀一剑就向他砍去,怒气冲天,“我打死你啊!”   慕重紫转身就跑,动作很是熟练,都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了,走之前还向白刑鸢求救,“快去叫师母救命啊!”   白刑鸢面无表情站在原地,指了指一边。   慕重紫晃眼瞥去。   不远处站着一位二十多岁的白衣女子,一袭素雪曳地千水裙衬得她气质高贵优雅,容色更是倾城绝世,她一手捂着嘴咯咯娇笑一声,带着点宠溺又幸灾乐祸的意味,“别指望我救命,这次的确是你过了,好好受罚吧,一会还得罚你抄书呢。”   慕重紫:“……”   慕重紫夺路狂奔,身后跟着一位举着刀剑疯狂追杀的山主大人。   天边一只冰蓝色的凤凰扇着翅膀悠悠然飞近,笑道:“哟,小紫的身法看起来有进步啊。”   凤凰背上坐着一个绿衣男子,也跟着一笑,温柔如春风,“阿初手下还有很多妖兽呢,下次不用山主出手,再偷懒,关门放妖兽,保准他的进步非常快。”   慕重紫气急败坏,“初叔,引叔!没你们这么出主意的!”   一鸟一人异口同声,“谁叫你偷懒的!”   说完,相视一笑,凤凰一扇翅膀,带着背上的人慢悠悠飞远了。   慕重紫气得炸毛:“秀恩爱不用到我面前秀吧喂!我还是个孩子!”   “孩子你个头,都十五了还孩子呢!给我好好练身法!”   白云宇一刀砍在地上,“轰”的一声响,地上瞬间裂开一道口子,正正裂在慕重紫的踏步之地,他连忙身影一闪躲过去了,迈着短短的萝卜腿继续狂奔。   白云山的一天依旧是鸡飞狗跳的。   虽然惊心动魄了一点,慕重紫却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安心,他微笑着睁开眼睛,心情还停留在梦境之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像是曾经真实发生过的。   随着他意识逐渐清醒,那些亲切温暖的画面像是水洗一般慢慢开始淡化,留在脑海中的不过几个短暂的碎片,具体梦了些什么,他好像有些忘了。   一个美丽的梦。   他轻“啧”一声,正想抬手揉揉眉心,刚刚一抬眼,忽而就顿住了。   他额头上正漂浮着一盏灯,一盏无人操控,却微微发着光缓缓旋转的灯。   这盏灯是典雅的八角宫灯,每旋转一圈,就有一层淡黄色的光晕星辉一般的落下,落地之处正是他的头,它似乎也没料到他会突然醒过来,看到他睁开的研究,旋转的动作微微一滞,仿佛凝固了。   气氛就有点僵。   慕重紫默了默,猛的发力,抬手一道紫色火焰就朝它缠绕过去。   八角宫灯灯芯一跳,一层明亮的暖黄色火焰瞬间包裹住灯身,护着它从紫火的包围之中逃了出去,一道清脆的声音从灯芯中传出来,“住手!我叫你住手!”   慕重紫翻身下了床,操纵着紫火化成一条火龙围拢在八角宫灯周围,淡淡道:“你不经主人同意夜闯我房间,我为何要住手?”   八角宫灯顿了顿,声音有点惊奇,“你没被我控制住?”   慕重紫嘴角一抽。   敢情这傻灯刚刚是在试图控制他?   他堂堂轮回盏,当之无愧的灯皇,怎会被其它灯操控?   他不再客气,掌心一握,紫色火龙仰头一声咆哮,浑身火焰瞬间暴涨,身形一转猛然包裹住灯,这次的威力要比之刚刚强大了好几倍,保证对方绝对挣脱不出来。   然而……   慕重紫下意识皱了下眉,伸手一挥,火龙随他意志散了开来,中央却是空无一物,并无那盏八角宫灯的身影。   “嘭”的一声,门被推开,感觉到动静的白刑鸢推门走了进来,视线疑惑的在屋子里扫了一圈,皱眉,“我感觉到有东西进来了。”   慕重紫瞥他一眼,挥手收了火焰,点点头,“是有一盏灯,不过消失了。”   白刑鸢闭目感觉了下,隐约察觉到一丝陌生的气息,打开门就追了出去。   师兄身份敏感,敢打他的主意,无论是谁都不能放松。   慕重紫也随在他身后追了出去。   他隐约有些猜测,结合绿竹的话和这两日莫名其妙出现的浪子回头事件,以及之前他在千灯湖上感觉到的那盏奇异的灯,这件事八成是和它有关系的。   两人一同来到街上,此时斗灯大赛已经结束了,街上寂静一片,只有一列又一列的墙灯散发着蒙蒙光晕,为这黑暗增添了一些点缀。   整个世界空寂无声,并无任何异常动静。   白刑鸢正不知从何找起,慕重紫淡定一笑,道:“别急,我有办法。”   他闭上眼睛,缓缓抬起手,指尖一簇紫火轻轻跳跃,似有韵律一般,牵引着夜色之中所有的灯火都跟着跳跃,像舞蹈,像朝拜,所有的灯都臣服于他,受他掌控,受他命令。   只有一盏灯除外。   街角屋檐悬挂着的一盏灯突然爆出一丝火苗,火焰燃烧的规律明显和其它灯不一样。   白刑鸢眯了眯眼,抬手唤出一把灵剑,对着那盏灯猛然一剑劈下!   雪亮剑芒划破夜色,带起一股寒气四溢,所过之处冰冻三尺,草木皆亡!   那盏灯微微颤了颤,猛然从灯中分化出一盏虚幻透明的八角宫灯,灯身几闪,勉力躲开了那道剑光,却也完全暴露在了他们的视线之中。   八角宫灯微微一颤,立刻向着一个方向狂奔。   两人立刻追上。   八角宫灯没有实体,速度很快,白刑鸢修为高,速度也不慢,瞬移也在一念之间,甚至还可以封锁空间,但八角宫灯可以借助灯火之力左右闪跳逃跑,又一直挑屋门口走,白刑鸢怕误伤人,不方便用什么大招,竟只能一直茫追,追着追着,八角宫灯忽而一个闪跳之后,再也没出来过。   慕重紫闭目感觉了下,完全感觉不到那盏灯的气息。   它逃了!   “这里是千灯湖。”白刑鸢扫视一圈,看着不远处那片波光粼粼的湖水,道,“举办斗灯大赛的地方。”   慕重紫走上前两步,同样看着那片湖水,思绪几转,若有所思道:“斗灯大赛,牵回几盏灯娶几个姬妾,风流花心突变赤诚担心,发誓和夫人白头偕老,阿楚还说过,千灯节是情侣节,牵引回的灯是未来伴侣……”   白刑鸢虚虚眯了眯眼,“我有一个猜测。”   慕重紫微微一笑,“正好,我也有。”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有了一种心有灵犀的感觉。   慕重紫: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舒服。   白刑鸢:和师兄办事就是舒服。   这种默契,已经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他俩都不需要说话,同时转身往回飞去。   若是猜测没错,今日恐怕是抓不到那盏灯的,明日的斗灯大赛,应该会很精彩。 第11章   翌日一早。   阿楚正蹲在湖边,拿着两个包子铺老板送的肉包子啃,刚把最后一口包子塞嘴里,忽的,眼前光影一晃,多了一道身影。   阿楚抬起头一看,是慕重紫。   他傻愣愣的挠挠脑袋,挺惊奇的,“竟然还能出来呢……”   慕重紫嘴角一抽,“我为何不能出来?”   阿楚嘿嘿笑了笑,凭着一股子敏锐的直觉,没敢把之后的话说出来。   慕重紫也没和他计较,一拂袖坐在了他身边,看着面前波光粼粼的湖岸,问道:“你之前说,千灯节是情侣节,是听谁说的?他们又是怎么说的?还记得吗?”   阿楚想了想,道:“我……我记得不是很清楚,我记忆很差的,我就记得他们说,嗯……说什么……在千灯节那一天,往千灯湖上抛一盏灯,灯会帮我找到我要找的人,他们说这是情侣节,说的人……我忘了,我好像就听到一个人在说,忘了他长什么样了……”   慕重紫“唔”了一声,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你要找的只有一个阿引,意思就是说,原本的千灯节是只牵一盏灯回来,以灯定情。”   阿楚眨眨眼,“好像……是这样?”   慕重紫轻轻颔首,衣袖一拂站起身来,道:“我知道了,今日晚上你最好不要来千灯湖,这里恐怕有些危险。”   阿楚果断拒绝,“我还要找我的阿引,我不能不来!”   慕重紫一顿,叹气,“随你吧。”   他转身往远处走去,阿楚的目光不自觉追随着他,发现他走到一处桥边,和那里站着的一个白衣人说话,神态还挺自然。   阿楚摸了摸下巴,眼珠一转,嘿嘿傻笑一声,“这个好,这个好。”   一边说还一边点头,对这场景无比的满意。   慕重紫走到白刑鸢身边,道:“问清楚了,原本的千灯节的确是只牵一盏灯回来。”   白刑鸢看着面前波光粼粼的湖面,道:“我在城里转了一圈,今日并无人有休妾的情况。”   慕重紫微微一笑,“大概是昨日出师不利,被我们赶回湖里没再出来吧,去水下探探?”   白刑鸢摇了摇头,“我已用法宝探过,并无任何异常,只有等今日晚上它再次出来了。”   慕重紫“嗯”了一声,并无异议。   他们都想找到那盏灯,慕重紫是为了收服它,给自己增加助力;白刑鸢是不放心任何窥探师兄的人。   前世师兄就是无意间招惹了复夜魔君,被他变态扭曲的行为骚扰的烦不胜烦,也是因为复夜魔君,师兄才最终入魔。   他不会再给他任何离开自己的机会。   他看了眼慕重紫,想了想,道:“今日晚上会有一场恶战。”   慕重紫点点头,“这是自然。”   白刑鸢意味深长的打量他一圈,“你的身体恐怕撑不住。”   慕重紫刚要反驳,白刑鸢淡淡道:“我是说煞气。”   慕重紫一顿,有点气馁。   他这破身体,看上去高大上,又是灯皇又是天下第一魔器又是化神期,可因为体内庞大的煞气积聚,他无法大肆动用魔气,平常能用的也只有魂魄化成的紫色魂火。   魂魄是他最后没被煞气污染的净地。   一旦魔气动用过度,煞气上涨,污染了魂魄,侵蚀了理智,那他也就彻底没救了。   所以他必须时刻保持理智,情绪不能太过动荡,魔气也不能动用过多,不然是会变得很厉害,却也是没有理智的厉害。   疯狂嗜血,大杀天下。   这才是魔器本器。   白刑鸢早有准备,从储物戒里拿出一卷经书递了过去,道:“抄经吧,先把煞气平定下来。”   慕重紫面无表情看着他。   白刑鸢霸道不讲理:“抄不完,今晚不许去。”   慕重紫:“……”   慕重紫万分痛苦的接过经书,感觉要了老命。   于是在经过一个白天的经书洗礼后,终于到了晚上。   慕重紫抄完最后一个字,看着纸页上满满的狗爬式毛笔字抄写的经文,觉得自己也跟着超脱了。   快死了。   他前世的身份地位决定了他一部分性格,他极注重生活质量,吃穿用度的东西都是鼎鼎好的,但因为节奏过快的生活,没时间培养什么兴趣爱好,琴棋书画这类陶冶情操的东西他沾也没沾过,喜欢的东西也大都偏向粗狂实用一类。   比如刀。   比如钢笔。   比如板砖。   毛笔字什么的一边去吧!   他仰躺在靠椅上,长长舒出一口气,只觉手腕快要废掉,动都不想动了。   白刑鸢走过来,拿起他抄写的纸页看了一眼,嘴角微微抽动着,最后捂嘴咳嗽了一声,撇开视线,道:“走吧,斗灯大赛开始了。”   慕重紫慢吞吞伸了个懒腰,撑着椅子站起身,这才觉得活过来了。   他变成一盏红白相间的莲花水灯,被白邢鸢提着去了。   白邢鸢也做了些伪装,在身上施了层障眼法,模糊了容貌,一般人认不出他。   既是去参加斗灯大赛,必要的伪装还是需要的。   千灯湖边依旧是热闹非凡,人群挤挤攘攘,气氛很是活跃。   白邢鸢拿着领到的木牌,站到指定的位置上,坐等比赛开始。   他和自家灯传话: “我会把我的灯丢下去,你在我怀里好好待着!”   慕重紫理直气壮的拒绝,“我下去更容易找到它!”   白邢鸢眯了眯眼,简单粗暴的命令:“我!不!许!”   慕重紫日常和他杠,“你无权管我!”   就在气氛一片剑拔弩张时,裁判的声音响起,“安静!我数三声,放灯!”   水莲灯灯芯火焰一跳,瞬间亮了几个度,随时准备跳进去。   白邢鸢额角青筋一跳,猛地一把将他牢牢抱住,又从储物戒里拿出一条锁链,一层又一层把灯捆绑的紧紧的!   慕重紫怒了,死命挣扎,白邢鸢拒不放手,锁链另一端缠自己手腕上,“咔擦”一声把锁锁住,手指一握,把钥匙直接捏碎了。   彻底锁死了。   慕重紫:“……”   白邢鸢下巴一抬,冰冷高傲,宛如一只斗胜的公鸡,特得意。   慕重紫很想糊他一脸火。   他旁边站着的一个中年修士很惊奇的看着他,大概是搞不清他把要参赛的灯锁自己身上是什么诡异的骚操作,嘴巴都跟着张大了。   裁判的声音响起:“三、二、一,放!”   “轰”的一声炸响,水波粼粼的千灯湖上猛然炸起一道足足有几十米高的巨大水波,溅射开来的水花四处飞散,以一种饿虎扑食般的姿态向岸边众人扑去。   白刑鸢手一挥,面前撑起一道屏障,溅射过来的水珠直接被屏障挡住了,但岸边还是有不少人被水花扑到了。   所有人都被这突发情况弄懵了,各个怀里抱着自己的灯,警惕的瞪着湖里那炸起水波的地方。   就见水波散去之后,湖面之上不知何时起了一层寒雾,这雾极为浓郁,能见度不足一米,且还在不断往江岸边蔓延。   而在这诡异的雾气之中,忽而一闪一闪,出现了很多密密麻麻的光影。   这些光影漂浮在雾气之中起起伏伏,像是朦胧灯光,什么颜色都有,细数过去,不多不少,竟足足有一千盏。   所有人都被这场景惊呆了。   白刑鸢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一千盏灯,千灯,千灯节……”   忽而一声惊呼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我的灯!我的灯怎么灭了?”   “我的灯也……李兄你的也灭了?”   “我这灯是产生器灵的灵器,怎么也灭了?”   白刑鸢晃眼一扫,视线所及之内,所有的灯都开始大片大片的熄灭,眨眼岸边就幽暗一片,只剩下他手里的水莲灯还幽幽的发着光,在一片漆黑之中就像太阳一样明显,有种和雾里的神秘灯狼狈为奸的感觉。   于是大伙儿都朝他俩看过来,眼神很诡异。   慕重紫:“……”   慕重紫默默把自己熄灭了。   于是大伙儿又把视线转开了。   这一转就转出问题了,人群之中忽而有大批大批的人毫无预兆就往地上倒去,瞬间引起一阵恐慌惊叫,有人受不了这诡异的气氛想逃,这才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已然飘荡过来一层浓浓的雾气,退路完全被堵死了!   有人不信邪的闯进雾中,在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之后,再也没有动静响起。   剩下的人立刻收回脚步,没有人再敢随意妄动。   周围有人不停倒下,前路后路都被堵死,之前还热闹异常的斗灯大赛瞬间变成一片惨烈的绝境,还站着的人连忙祭出各色法器疯狂往雾气里攻击,然而攻击落到雾气之中,却是石沉大海,一点动静都没有。   白刑鸢的脸色同样不太好看。   他方才用神识扫过一圈,发现了一件事情:   这些倒地的人魂魄都没了。   “是灯。”慕重紫与他神识传音,道,“方才有水溅到他们身上,让他们与自己的灯产生了某种联系,灯就是他们的命,灯熄灭,他们的命也没了。”   白刑鸢仔细一看,发现倒地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水渍,而还站着的人身上都是干干净净,一点水渍也无。   方才那波浪很大,除了反应快的几个撑开了屏障,绝大部分人都被水溅到了,现在这些人已经全部倒下了,还站着的,不足二十人。   其中就有阿楚和燕淮州。   白刑鸢瞥了他们一眼,在略过燕淮州时眼神有点冷,不过现在情况特殊,他没工夫与他计较,很快就收回了目光。   “只是魂魄被收了,应该是被昨日那盏灯收走了,找到魂魄还可以救。”慕重紫声音凝重,“这灯给我的感觉与之前不同,前几日尚还只是操控人,小打小闹,无伤大雅,今日,它想杀人,还是赶尽杀绝的杀人。”   白刑鸢看着寒雾之中起伏的灯影,若有所思,“是昨晚被我们追杀,以致受了刺激?”   “可能吧。”慕重紫这么说着,心中却泛起异样之感。   从之前的行为来看,这灯不是什么恶灵,就算受刺激,杀几人足以,没必要摆这么大手笔赶尽杀绝。   白刑鸢手指一握,掌心已多出一把冰蓝色的长剑。   他缓缓抬手,对准面前这片越渐扩散的浓雾,猛的一斩,雪亮剑芒划破浓雾,劈出一条清晰的道路,也露出了浓雾之中隐藏的光影。   的确是灯,各式各样的灯,还都是虚影,倏忽一闪就钻进了旁边的浓雾里,再次消失不见。   白刑鸢眯了眯眼,抬步一踏,往前飞去,“去雾里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谁能猜到真相,有超级大红包掉落哦~ 第12章   雾气之中朦胧一片,除非用剑劈开道路,不然是看不到一米之外的场景的。   白刑鸢不慌不忙,他手一抬,掌心之中多了一朵莲花。   那是一朵雪白微偏冰蓝色的莲花,通体玉质,中央莲心之处的莲蕊是冰蓝色的,整朵莲花都散发着一股幽幽寒雾,有一种高贵典雅的神秘气质。   这朵莲花一出现,先是慵懒的舒展花瓣伸了个懒腰,伸到一半却突然顿住了,花瓣慢吞吞的转了个身,花心朝向慕重紫的方向,似是在看他。   慕重紫莫名感觉到一股诡异灼热的视线。   下一刻,莲花激灵灵一个颤抖,猛的向他扑了过来,花瓣张牙舞爪的全部张开,到了慕重紫跟前又猛的合拢,把整盏灯都包到了莲心里,仿佛要把他整个吃下去,特霸气!   慕重紫:“……”   ……快被冻死了!   白刑鸢一个阻止不及就被莲花得逞,连忙捏着莲花花瓣死劲往外拔,口中怒道:“松开!松开听到没!你会把他吓到的!”   莲花不情不愿的松开花瓣,即将离开的时候还拿两片花瓣夹住水莲灯的花瓣,另一片花瓣一下一下的摸,就像拉着人家的手摸一样,还恋恋不舍的,看得白刑鸢额角青筋一跳一跳,一把将莲花拉开了。   “这是雪玉天清莲,我的本命法宝。”白刑鸢简单介绍一句,看了眼水莲灯花瓣上被糊上的冰晶,顿了顿,又道,“它……很喜欢你。”   慕重紫:“……”   ……这喜欢我受不住。   雪玉天清莲恋恋不舍的徘徊在他身边,看样子很想扑上去再吸一口,花瓣一颤一颤,跃跃欲试,看得慕重紫莲心火焰跳了又跳,很想一花瓣把它扇开。   白刑鸢咳了一声,道:“别太过分,他不认识你。”   他特意加重了“认识”两个字,雪玉天清莲花瓣一颤,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情不愿的退开了一点距离,花瓣都萎靡的耸拉下了,总算收敛了点外放的热情。   白刑鸢道:“清理下这附近的雾气,我们看不到周围。”   雪玉天清莲滴溜溜一转,缓缓飘到他们上空,莲花身上散出一股幽幽寒气,避开他们身周,渐渐向四周辐射开去,那浓郁的雾气轻易便被这寒气分解,附近的视野重新变得清晰起来。   就在寒气越渐扩大时,忽而,雾影之中的灯群开始向一处地方汇聚,一千盏灯影合拢成一盏,透过蒙蒙雾气看去,隐约是一盏八角宫灯的形状,周身散发着一层黄灰色的光晕,看起来有点阴森幽冷。   形状虽还是一样,和昨天的暖黄色光晕却完全是两个颜色。   八角宫灯似乎也不在意被清退的雾气,缓缓飘荡到湖中心位置,光芒一闪一闪,似乎是在召唤着什么。   “哗啦哗啦”的声音响起,水面开始剧烈的涌动,水声越来越剧烈,似乎湖底有什么存在正在酝酿着出世。   白刑鸢握紧了灵剑,目不转睛的看着,随着一物破开湖水缓缓上升,那神秘之物终于出现在了众人眼中。   那是一座岛。   湖心岛。   岛上有一座华美的宫殿,风格偏奇幻,屋顶是一扇巨大的贝壳,廊柱是用海底特有的海月石铸造的,上面镶嵌着很多贝壳珍珠,宫殿附近有桥,有湖,有鱼虾,有荷叶,湖底还有一扇巨大的贝壳床,似是用来睡觉的。   好像这宫殿的主人,是一位居住在水底的存在。   八角宫灯缓缓飘荡到宫殿中央,在门上滴溜溜一圈旋转,宫殿大门“吱呀”一声缓缓打开,它转了转灯身,似乎往湖岸边看了一圈,便缓缓飘入了门内。   大门依旧大大的敞开着,似乎在邀请他们进去。   白刑鸢低头看向慕重紫,“进去?”   慕重紫道:“主人既有意邀请,盛情难却,自然要进去逛一圈。”   白刑鸢抬步一踏,下一刻已然到了宫殿门前,他四处扫了一圈,没发现什么异样,便迈步跨了进去。   湖岸边众人面面相觑,阿楚不太放心慕重紫,果断跟上前去。   燕淮州“呵”的一声轻笑,抬步一跨,向湖心飞去。   第三个飞上前去的是一个白僧衣紫袈裟的和尚,他身边跟着一个气质温雅的黑衣男子,两人一同飞上前去。   剩下众人互相看了一圈,到底抵不过宝物出世的诱惑,也跟了上去。   一行人进入大殿的时候,白刑鸢还没走了几步。   他正停在一幅画前。   一进入宫殿就是一条长长的廊道,廊道两边竖立着一座又一座的灯柱,每个灯柱上都放置着一盏不同的灯,朦胧的灯光照亮了两边的墙壁,满满一条长廊墙壁上,竟雕刻着一副又一副精美的画,铺满了整条廊道左右。   白刑鸢正盯着一幅画看。   画上是一条银蓝色的俊美鲛人,他正慵懒的躺在湖心小岛的沙滩上,隔着一座湖,岸边是一群捧着鲜花和各式礼物的人群,他们脸上都是看到美人的疯狂和贪婪,湖面上还飘着几朵花和小船载着的灵石,似乎是被扔出去送给鲛人的。   鲛人满面不耐,却又无可奈何。   而在一个孤僻的角落里,正站着一个捧着灯,穿着朴素破旧的灯匠,他面朝鲛人的方向,脸上的表情是一抹心疼和爱慕,身形却又微微佝偻,似乎很不自信。   整幅画面之中,只有鲛人与灯匠是彩色的,其他人都是简单雕刻,灰白色彩。   故事的主人公呼之欲出。   白刑鸢低下头来,若有所思。   他这时候已经撤去了伪装,身后刚入宫殿的众人猛然一看到他,俱都大惊失色,要往前冲的身影也都停住了。   和尚念了声佛号,轻轻一点头,“寒玉仙尊。”   白刑鸢瞥了他们一眼,轻轻点了点头,转身又向下一副画走去。   众人被他冰寒的气势震慑,也不敢随意乱动,都跟着他看起画来。   第二幅画,灯匠往湖心放了一盏灯,灯是胖乎乎的小鲛人崽,手心握着一片玉片,玉片上雕刻着两个小字:你好。   第三幅画,鲛人手捧着这盏灯,表情终于不再麻木,有些新奇。   第四幅画,灯匠又放了一盏不同的灯,是一盏锦鲤灯,上面依旧有一行小字雕刻:我是一名灯匠。   第五幅画,鲛人捧着这盏灯,嘴角有些愉悦的笑。   之后的画中,灯匠一直给鲛人送灯,各式各样只要他能想得出来的灯,上面的字越来越多。   鲛人一开始并没回应,后来有小鱼衔着贝壳送他,有虾蟹夹着珍珠给他,鲛人渐渐喜欢上了这个以灯和他沟通的细腻之人,开始少量的回应。   他们通过灯交流着,沟通着,温馨而愉悦,画上的色彩有种明媚幸福的感觉。   不知不觉一千个日夜已过,灯匠白日做灯,晚上送灯,风雨无阻的送了一千盏不同的灯。   在送出一千盏灯的那天晚上,随波流去的八角宫灯牵引回了另一盏灯,一盏贝壳鲛灯——贝壳上躺着一只熟悉的鲛人,鲛人手中捧着一颗明珠。   灯匠见到了他心爱的鲛人。   鲛人送了他一颗鲛珠,回馈了这一千个日夜的深情。   他们当天晚上举办了一场小小的婚礼,灯匠有了鲛人的鲛珠,也有了避水之能,和鲛人一起在水下宫殿幸福的生活。   因为灯匠是用一千盏灯得到了鲛人的爱,千灯结爱,他们成婚的这一天,被暮云城的人誉为千灯节,也是情侣节。   墙壁上刻了一行小字:   传说在这一天,抱着自己的灯抛入千灯湖中,灯牵回来的另一盏灯的主人,就是他此生所爱。   后面的画面中,人们在千灯节这一天寻找自己的真爱,只要是在这一天找到的真爱,都是幸福的,于是千灯节更为被人推崇。   节日流传了不知多久,直至某一天,一个男人的灯牵回来两盏灯,被其他人调笑有福气,那人也当真娶了两个人,一妻一妾,两个女人互相包容,婚后的生活也很幸福。   再然后,千灯节的性质似乎有些变了,人们都想三妻四妾,左拥右抱,都想获得和那男人一样的荣誉,被其他人羡慕嫉妒。   毕竟坐拥一个和谐的后宫,这是一些风流人士的终极梦想。   于是好好的千灯节变成了斗灯大赛,谁在灯赛上牵引回的灯越多,获得的荣誉也就越高,人们渐渐忘记了灯匠和鲛人的传说,他们只记得,牵引回几盏灯,娶几个妾,得到的荣誉也就越高,千灯节不再是情侣节,它变成了三妻四妾节。   “很可笑是吧,一个好好的情侣节,变成如今的不伦不类。”   一道幽幽的声音响在回廊之中,充斥着一股冰冷的怨念:   “我是两位主人以千灯结爱化成的灯灵,我便是那一千盏灯,我看着他们幸福终老,我看着千灯节成就了多少有情人,又渐渐走向歧路,变成了如今的三妻四妾节。”   半空之中一盏灯影缓缓出现,八角宫灯身周灰黄色的光晕不断跳跃,带着一股愤怒的意味。   “我可以忍受风流花心,可我无法忍受你们借着以两位主人的故事衍生出的千灯节光明正大的风流花心,我一直忍,一直忍,忍了三万八千零五十七年,直至如今才修成化神,有了阻止的能力,所以我把那几个男人都变成了忠心顾家的人,可你们依旧不知悔改,还要来参赛,我的警告完全不管用!”   八角宫灯灯芯火焰猛烈的跳动了一下,情绪剧烈波动起来,带动着长廊上所有的灯都开始晃动,一股浓浓的杀机笼罩了整座宫殿。   “既然如此,那我就把你们都杀了!”   作者有话要说:  灯灵突然生出杀意的原因下一章解释~ 第13章   众人对于千灯节的真相尚还处于震惊之中没回过神来,便被这杀意笼罩了。   随着灯灵的杀意忽而暴涨,整座宫殿里所有的灯都动了起来,灯柱上的灯齐齐飞了起来融入八角宫灯体内,八角宫灯的光芒瞬间明亮了很多,它在半空旋转一圈,幻影一般融入了墙壁里,立刻消失不见。   接着“轰隆”一声巨响,宫殿的门被狠狠的关上了,长廊不远处也轰然落下一面厚墙,彻底把整个空间锁死了。   接着轰隆隆的声音响起,整个空间开始剧烈晃动,有沉闷的水声响起,湖心岛似乎在往湖面沉下。   有离门近的人连忙扑过去要开门,然而门看着没上锁,连续撞了好几次却也是分毫不动,众人虽有些慌,却也不是太紧张,毕竟天下第一的仙尊还在前边顶着呢,人家肯定有办法。   但他们很快就没法这么淡定了。   墙壁底下开始一点一点渗透出一些水来,这渗透的速度极为快速,眨眼就快铺满了大半地面,众人连忙飞到半空,却见整个空间有一层光影猛的荡开,下一刻,所有的浮空术都失去了效果,一个一个都掉到了地上。   “禁空结界?”   白刑鸢一皱眉,正想抬剑劈出一条道来,忽而一声惨叫响起,他侧头看过去,几个人落位不稳,鞋底沾上了一些水,被水渍覆盖的地方立刻被腐蚀成一堆水,甚至脚底也开始腐蚀出血了。   剩下的人见状,连忙往地墙上扎了一些刀剑,脚尖一点地面跃了上去,暂时离开了越渐逼近的水渍。   那几人也是个狠人,当机立断削了一片腐肉,断尾求生,也跟着其他人攀墙而站。   白刑鸢站在原地没动,趴在他头顶的雪玉天清莲身周蓝光一荡,逐渐逼近的流水便被冻成了冰块。   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水会越来越满,迟早会充斥整个空间,甚至墙壁之上和头顶也开始有少量的水滴渗透出来。   赶尽杀绝的意思不要太明显。   白刑鸢眼神微冷,缓缓抬手,灵剑之上剑芒吞吐不定,对着面前一堵墙猛的一下狠狠斩下。   “咔擦”一声巨响,墙面裂开一道口子,墙后瞬间涌出一大股腐水,都被剑气冻成了冰块。   “这办法不行。”慕重紫道,“这座宫殿之前在湖底没发现,应该是个小世界,鲛人属水,宫殿外面都是水,你斩多少涌多少,是无法威胁到你,他们却会死。”   白刑鸢语气淡然,“我可以把这座宫殿都毁了。”   “那样灯灵也会被你毁了。”慕重紫不赞同晃了晃花瓣,“松开我,我先把灯灵召唤出来。”   白刑鸢沉默一会儿,不情不愿的把手放锁链上,用力一捏,一条锁链顿时被他捏成两半。   慕重紫:“……你为什么可以把它捏碎?”   白刑鸢理直气壮,“钥匙都可以被我捏碎,锁链自然也可以。”   慕重紫:“……”   一被锁住就放弃挣扎的我真是个傻子。   他慢吞吞飘挣脱开锁链,舒展了下花瓣,也不管别人异样的眼神,灯芯火焰一跳一跳,遵循着某种奇异的规律,隐约之中,宫殿里某一处似乎也有一道火焰在轻灵跃动。   两道火焰跃动的频率越渐相似,最后完全重合,两盏灯之间构建起了一种超越了空间的奇异联系。   一道清脆冰冷的声音响在识海之中,“谁!”   慕重紫道:“轮回盏。”   灯灵声音一顿,声音瞬间提了几个度,直接爆了声粗口,“就是昨晚上牵引住我不让我走还带着姘头追杀我的那盏王八灯!?”   慕重紫:“……”   灯灵怒火高涨,气势汹汹,“我就说,世上比我还厉害的灯也就一个轮回盏了,你昨晚上牵住我,害我的灵体被锁死在灯里,挣了半晚上才挣出来,都没时间去祸祸那些花心男,我去找你算账,跟着你的气息找到你的人形,本想送你个一心一意心,结果你个王八灯带着姘头一起追杀我,让我差点回不来!”   慕重紫:“……姘……姘头?”   “他都那么亲密的抱你了,不是姘头是什么!”灯灵理直气壮,怒焰滔天,“啊啊啊气死我了!正好昨晚的仇还没报,今天我一起报了!”   说完它就单方面切断了联系,慕重紫正觉不好,忽的面前墙壁光影一闪,八角宫灯重新显现出来,它身周徘徊着一圈又一圈的腐水,灯芯火焰猛的一涨,这些腐水立刻向慕重紫扑了过来。   白刑鸢正要出手,雪玉天清莲的动作却比他更快,猛的一下冲上前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嘭”的一声撞开了水莲灯,用劲还蛮大的,接着又一跃而起,正面撞上了浇过来的一大捧腐水。   在腐水接触到莲花花瓣的一瞬间,整个一捧水瞬间就变成了一块冰块,而莲花花瓣毫发无损,依旧如玉一般的柔润光滑。   雪玉天清莲骄傲的抖了抖花瓣,活像朵英雄救美的少年花,它期待的转个身子朝心爱的灯灯看去,然后就傻了。   慕重紫被它那猝不及防的一撞,直接撞到了半空,加上这里设了禁空结界,他没来得及漂浮起来,就这么摔到了地上,接触到了地面上逐渐蔓延开的腐水。   轮回盏是用极为特殊的天材地宝制成,自不惧这区区腐水,但他外面还施了一层幻化之术,这法术压根撑不住这腐水的腐蚀,就见水莲灯花瓣涟漪一般晃动了几下,光影一闪,红白相间的水莲灯消失不见,原地多了一盏浑身缠绕着黑色煞气的紫玉莲花灯。   太虚轮回盏!   众人“嘶”的倒抽一口冷气,眼睛都直了。   燕淮州眸子里猛的略过一丝红芒,嘴角勾起一丝扭曲的笑,但很快就垂下眼帘收敛了表情。   阿楚还不知道轮回盏的诱惑,只是本能觉得不好,虎视眈眈的瞪了眼周围的人,就怕他们冲上去抢灯。   和尚淡然微笑,只是这微笑有点大,他身边的黑衣男子看了眼和尚,嘴角有些嘲讽的笑。   白刑鸢没管他们,他迅速一弯腰把轮回盏捧到了怀里,手指握了又握,眸子里的怒火都快要实质化了。   事发突然,雪玉天清莲的动作实在是太快了,他刚刚都没来得及接住师兄,以致他突然就掉到了地上,还暴露了身份!   他冷冷的看了眼雪玉天清莲,二哈莲自知闯祸,花瓣一抖,立刻化成一道清光遁入白刑鸢体内。   白刑鸢深吸一口气,冷冷的扫了周围一圈,眼含警告,逼得众人不得不把贪婪的眼神收了回来。   毕竟现在命都要靠仙尊救,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白刑鸢身周寒气涌动,又看向八角宫灯,他不打算再留手,手腕一晃,剑光成网,快速往四周墙壁划去,霎时整片世界都变成了一片冰晶,气温急剧降低,呵出一口气都是一片白雾。   灯灵意识到不好,连忙往墙壁上一撞就要逃跑,这一次却没有融入进去,反而“嘭”的一声直接撞到了冰上,又被反弹了回去。   白刑鸢动作不停,又是几道剑光划过,刺眼的寒芒逼得灯灵左躲右闪,却还是被一道剑光打中了,灵体上顿时蔓延上一大块冰,“嘭”一下撞到了一座灯柱上,那灯柱撑不住这恐怖的力道往左边倒去,霎时就像推到城墙一般,一个灯柱砸一个,一整列的灯柱“噼里啪啦”倒了一地,整个空间都被弄得狼狈不堪。   八角宫灯直接被倒塌的灯柱砸到了下边,加上刚刚中的那一剑,整体气息都萎靡了很多,灯芯火焰也缩小了一些,黯淡的暖黄色光晕里隐约混杂着一些灰黑的颜色,更显得整盏灯诡秘异常。   它艰难的挣扎了一下,缓缓从灯柱底下飞了出来,灰黑的颜色慢慢向暖黄色光晕扩散,整盏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灰暗下去。   它阴森森道:“你们真的惹怒我了,去死吧!死啊!”   灯芯火焰跳动的频率有一股奇异的韵律,似乎能蛊惑人心,众人除了个别,大都是金丹或以下修为,自然抵挡不住化神修为的灯灵蛊惑,当即就有好几个人眼神开始朦胧,竟真的不自觉把剑抬起往脖子举去。   白刑鸢面色冰寒一片,再次举剑,正要一剑将这恶灵结果了,慕重紫忽而出声道:“等等!”   白刑鸢语气淡淡,“这灯灵手段诡秘,并不适合收服。”   轮回盏光影一闪,化成人形。   慕重紫看了眼身后一堆被/操控的人,拂袖一挥,紫色火龙瞬间从袖中飞出,在半空轻轻一转,空气之中那股奇异的蛊惑之感立刻就消失了,受了灯焰迷惑的人又重新恢复了理智,见到自己的动作,吓得差点把剑丢了。   慕重紫并没理他们,他视线在周围一扫,遵循着刚刚感觉到的异样之感,抬步走到一个倒地的灯柱前,蹲下/身来,手指在灯柱顶端被摔裂的一堆碎片中轻轻翻了翻,翻出一颗黑色的,散发着阴森气息的,指甲盖大小的种子模样的东西。   所有人瞬间大惊失色!   阿楚混沌的脑海猛的一清,下意识叫出一个名字:“魔种!”   燕淮州“哦”了一声,轻笑,“魔种?传说中千年前那位复夜魔君的常用手段?他还活着?”   一个中年修士忍不住道:“他不是被无归魔君杀……”   一道冷冷的视线猛然掠了过来,中年修士浑身一冷,下意识闭嘴,冷汗瞬间浸透一身。   当着仙尊的面提那位,他真是不要命了!   慕重紫捏着那颗魔种站了起来,疑惑的看了眼白刑鸢,问道:“魔种是什么?复夜魔君又是谁?无归魔君?好像没听过。”   白刑鸢捏了捏指骨,一道剑气过去把面前的八角宫灯冻住了,以防它再玩什么么蛾子,这才看向他手中那颗魔种,眼神锐利的几乎把它刺穿。   “魔种,是上古魔族用来操控人心的手段。”白刑鸢缓缓道,“被种下魔种之人,一身灵气皆会转成魔气,入魔之后,意识中的恶意会被无限放大,原本只是轻微的不满厌恶都会发展成杀人,例如这盏灯。”   他看向被冰冻的八角宫灯,“它应该是受了魔种的影响,原先它只是小打小闹,今日却要将人赶尽杀绝。”   慕重紫“唔”了一声,若有所思,“昨日我们追它之时它尚且正常,应该是昨日到今天白天这段时间才被种入魔种的,魔种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出现,也就是说……”   他微微一顿,“这里,已经有人来过了。”   白刑鸢赞同的点头,眼神往后扫了一圈,在每个人脸上都停顿了一下。   那么,是谁呢?   他又在不在这群人之中? 第14章   面对白刑鸢审视的目光,众人都有些紧张。   燕淮州坦坦荡荡,面露微笑,神态甚至还很轻松。   阿楚目光懵懂,迷迷糊糊,还有些搞不清楚情况。   中年修士方寒有些拘谨的笑了笑,脸上的冷汗到现在都没退了。   白僧衣紫袈裟的和尚念了声佛号,银色面具遮住了左半边脸,右面的半边脸雅正端方,清冷禁欲,神态很是自然。   他身边一位气质温雅的黑衣男子面露一丝无奈的笑,摊了摊手,轻轻一摇头,示意不是他们做的。   众人神态各异,有的害怕,有的淡然,至少一眼看过去,都不太像是能驱动魔种的人。   白刑鸢收回了目光,又看向慕重紫手中那颗魔种。   他一拂袖,那颗魔种直接被他摄到了手中,掌心蓝光一闪,一股寒气包裹住魔种,手指一捏,“咔擦”一声直接捏成了粉末,足以见证他对这魔种的痛恨。   慕重紫下意识看向地上被冰封的灯灵,冰封只是外层的冰,灯焰还是燃着的,颜色还是灰黄色的,并没有任何改善。   “阿弥陀佛。”和尚念了声佛号,道,“魔气需要破魔除煞的东西净化才可,佛光是它的克星,小僧愿助一臂之力。”   慕重紫看他一眼,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你既是和尚,应该对魔气非常敏感,为何之前没有提醒?”   和尚淡淡一笑,“只因小僧不是纯粹的和尚,和尚是个魔和尚,愧对佛门。”   面对慕重紫疑惑的目光,他缓缓摘下了脸上的面具。   众人顿时“嘶”的一声倒抽一口气。   那是一张五官很漂亮的脸。   左半边脸清冷禁欲,雅正端方,右半边脸妖邪森冷,魔气肆意,左右两边泾渭分明,明明是同样的五官,却是两种极端的气质,看得人有种头皮发麻极不舒服的感觉。   他又把面具戴上,微微一笑,道:“和尚佛魔双修,但因兼顾两者,对微弱的魔气并不敏感,不过净化一些并不浓郁的魔气还是不在话下。”   慕重紫慢吞吞收回目光,缓了缓受到强烈冲击的眼睛,点点头,“那你来。”   和尚轻轻颔首,在墙壁上几下借力跃到他们身边,迈步走到灯灵面前,蹲下身子,一手放到冰块之上,掌心浩荡佛光微闪,开始净化里面的魔气。   慕重紫收回目光,看向白刑鸢,继续刚刚的话题问道:“魔种既是复夜魔君的常用手段,复夜魔君是谁?”   白刑鸢眸光一闪,语气尽量平静,却还是止不住有点冷,“复夜魔君,是千年之前江家的唯一后人,江家本身拥有上古魔族血统,复夜魔君是唯一的返祖魔族,换言之,他是一个魔族,千年前魔道血帝统治下的无印宫左护法,拥有很大的权力,但本性极度嗜血残虐,性喜杀人,最后被……”   他一顿,道,“被……无归魔君杀了。”   慕重紫挑挑眉,“既然死了,为何这魔种还会出现?同为魔修,你确定无归魔君真的杀了他?无归魔君又是谁?”   白刑鸢道:“复夜魔君当初做了很多魔种,我们只销毁了一部分,另一部分不知落在了哪里,应该是被人拿走了,至于无归魔君……”   他深深看了眼慕重紫,语气不知不觉放缓了很多,“他是无印宫首席大弟子,权力仅次于血帝,他虽为魔修,心却向正,千年前的仙魔大战也多亏了他,仙门才最终取得胜利,我是亲眼看着他杀了复夜魔君的,不会作假。”   慕重紫激灵灵打了个寒颤。   不知为什么,他硬生生从这股语气之中听出了一点柔情蜜意,仙尊这不像在评价一个人,倒像是在称赞他的爱人!   “呵!”   一声不合群的轻笑响起,燕淮州轻声一笑,“说的这么好,你怎么不说,他身为无印宫首席大弟子,却偏偏做出联合外人攻陷无印宫这等投敌之事?你怎么不说他灭了多少魔道门派?你怎么不说,他是血帝之……”   “闭嘴!”   白刑鸢猛然一掌挥出,一道狂猛的寒气席卷而过,直接击破了燕淮州设在身前的结界,重重砸在了燕淮州身上,巨大的惯力带着他直往后飞,“轰”的一声砸到了后面的殿门上,一口血顿时就喷出来了,带着一股浓浓的寒气。   燕淮州狼狈的撑着身体站起来,一挥袖把地面上的腐水全部拂开,捂着胸口冷冷的笑了一声,“怎么?我说的没错吗?他不是血帝之子?他没有弑父……”   “我叫你闭嘴!”   白刑鸢又要一掌挥出,被慕重紫阻止了,“你再打,门就要破了,腐水涌进来就麻烦了。”   白刑鸢抬起的手心上蓝光闪了又闪,最后慢吞吞放了下来,他看着慕重紫,一字一顿,认真又严肃道:“无归魔君没有弑父,他没有弑父!血帝之死另有隐情,你要相信我,不要信无关之人的言论!”   慕重紫有些哭笑不得,这语气好像真的是在为心爱之人辩解似的。   他无奈道:“我自然是信你的。”   白刑鸢神色这才舒缓下来,他看了周围人一圈,道:“具体是谁进来过,等灯灵苏醒可以问它。”   “我看恐怕不行。”蹲在一边的和尚缓缓出声,见众人看向他,这才一指面前的冰块,“首先,你们得能抓得住它。”   已经被佛光净化完的八角宫灯上忽而漂浮起密密麻麻的光点,细细数去,竟足足有千数之多,这些光点直接穿过了冰块的束缚,倏忽一下全部扎入了地面,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白刑鸢蹙眉,“我已然在冰面施加了阻挡灵体的禁制,它为何能走?”   和尚缓缓站起身,眉目端正,微笑淡然,“我放它走的。”   他无视白刑鸢的冷脸,淡定解释,“它和我说要让我们出去,我就放它走了。”   白刑鸢淡淡看着他。   和尚微笑回视。   这时宫殿猛的一颤,宫殿大门毫无预兆“砰”的一声打了开来,外面的水泄洪一般裹挟着庞大的威势轰隆隆的冲向了他们,宛如饿虎扑食,毫不留情!   所谓的出去就是如此的简单粗暴呢。   和尚:“……”   和尚优雅的爆了声粗口:“艹!” 第15章   水流轰隆隆的涌过来,首当其冲就是站在门口的燕淮州。   他只来得及挥出一层结界把自己圈在其中,然后就被水流整个湮没了。   和尚看了眼不远处的黑衣男子,手中禅杖往前一挥,一层佛光荡开,在水流堪堪涌到众人面前时成功在走廊里竖起了一道佛墙,总算把这股威猛的水流暂时挡住了。   但也只是暂时。   这腐水的腐蚀能力极为强悍,不想点办法,他们怕是要倒霉。   黑衣男子无奈一笑,“你干嘛把它放走?”   和尚念了声佛号,“惭愧,我现在是佛和尚,同情心是有点泛滥。”   黑衣男子道:“那就换吧。”   换吧?   换什么?   众人尚还迷惑,就见和尚把脸上的面具摘了下来,收入储物戒,又从储物戒里拿出一张右边脸的面具戴上,遮住了那清雅端正的半边,把邪气森然的半边露了出来。   他勾起嘴角,森然一笑,整个人瞬间从和尚变妖僧,就连话语也是满含杀意,“既然不听话,那就把它杀了吧。”   这是成魔了?   慕重紫下意识看向白刑鸢,果然见他眉心微蹙,看着和尚的眼神很是冰冷,握着剑的手不知不觉捏紧了,灵剑剑芒吞吐不定,看样子很想斩和尚。   不愧是传说中的嫉魔如仇。   但对我这盏魔器为何又如此……不一样?   疑惑只是一闪而过,他灵剑的剑芒闪了几闪,最终慢慢熄灭,又恢复成了本来的模样。   他似乎在顾忌着什么。   没等他想清楚,白刑鸢淡淡开口,“自己闯的祸自己收尾,你抓不到灯灵,我用你替代。”   和尚一笑,“放心,我不会给仙尊这个机会。”   他缓缓抬手,掌心有一点微弱的暖黄色光晕,是之前治疗灯灵时残留在他手上的气息。   他把禅杖放到手心上方,轻轻一敲手心,禅杖上的圆环哗啦啦几声响动,开始上下左右四处乱转,转了一会,忽而齐齐停到了一个方向。   “君眠!”   他一声落下,黑衣男子立刻出手,手中长剑猛的一挥,一道锋锐的魔气划破圆环所指的墙壁方向,在水流涌出的一瞬之间,有道朦胧灯影露了出来。   君眠又一剑破去,水流霎时被一层魔气挡住,灯影见势不好,就要逃跑,然而四处都是剑气肆虐,它动作慢了一瞬,立刻被一道不知何时悄然溜过去的钟鼎猛的一下扣住了。   两人从始至终配合默契,不知道已然合作了有多少次,那纯粹的信任在行动间展露无疑,令人心生敬佩。   钟鼎罩着灯灵缓缓飘到白刑鸢面前,微笑,“原物奉还,需要我顺手将它灭了吗?”   白刑鸢冷淡的瞥了他一眼,拂袖一挥,那钟鼎立刻被掀到了一边,露出了底下的八角宫灯。   “不要想着逃。”白刑鸢道,“除非你想死。”   八角宫灯微微一颤,总算没有再次逃跑,浑身暖黄色的光晕一缩一缩,有点害怕,“你……你不能杀我,我又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慕重紫抬了抬下巴,指着被佛光挡住的水流,“那又是什么?”   “那又不是腐水!”灯灵理直气壮,“只是外面普通的湖水罢了,没什么腐蚀性,你们直接出去就能到岸上!”   它很是委屈的抱怨,“你们借着两位主人的节日光明正大的三妻四妾,我不能杀你们,吓吓你们还不行吗?”   众人:“……”   慕重紫默了默,扯开话题道:“魔种是谁种下的?昨天晚上到今天白天可有人来过这里?”   灯灵想了想,道:“是有一个人来过,我们当时打了一架,后来……”   它身上的光晕慢慢的萎靡下去,有点气馁,“我输了,后来我就忘记发生了什么,也忘记他长什么样了,神智都有点迷迷糊糊,刚刚才清醒过来。”   白刑鸢眸光一冷,抬起一指点在灯灵身上,闭眼感受了下,缓缓睁开了眼,眉心微蹙。   “是惑心术。”他语气微冷,“有人迷惑了它的魂魄,模糊了记忆,刻意抹去了来过的痕迹。”   众人面色都不太好看。   手持魔种,心术不正,这样的人隐藏在暗处,宛如一条时刻窥伺的毒蛇,一个不小心就能重现千年前的仙魔大战,还真是个心病。   白刑鸢把灯身一转朝向众人方向,道:“你且一试,面前这些人可有熟悉感?”   灯灵身上暖黄色的光晕一闪一闪,似乎在极力分辨,然而看了好半响也无一点感觉,灯芯火焰跳了跳,道:“没有,那个人给我的感觉很邪恶,很嗜血,好像见到他就见到一片尸山血海,比这和尚都要邪得多,我一见到他就能认出来,不是他们。”   邪恶,嗜血,尸山血海……   这么多年来所见之人,符合这条件的,似乎只有一个人。   复夜魔君。   白刑鸢眯了眯眼,道:“镇压复夜魔君的无冢山可有异常?”   和尚道:“小僧一年前游历路过那里,无冢山封印未破,并无异常。”   白刑鸢轻轻颔首,“此事我会调查,灯灵,你既牵扯进了这件事,须随我走一趟,把幕后之人找出来。”   灯灵立刻抗议,“这里才是我的家,我要守护两位主人,我不要出去!”   慕重紫指了指一边倒塌的灯柱,语气幽幽,“你是想再被种一次魔种?”   灯灵火焰剧烈的抖了抖,吭吭哧哧憋了半天,妥协了,“可以,但你们要答应我,把千灯节重新恢复情侣节,并把两位主人的故事传承下去,只要你们做到,我会尽全力帮你们找人。”   白刑鸢抬起眼眸,幽幽瞥了眼众人。   事关重大,马虎不得,中年修士立刻上前一步,拱手道:“小人不才,正是斗灯大赛负责人,此事我会处理,保证还您一个原本的千灯节。”   灯灵语气严肃,“只要你们做到,我会解除那几个花心男人的蛊惑之术。”   中年修士连忙应声,“好的!一定!”   此间事了,众人虽然很想去这间宫殿探索一番,但当着仙尊和灯灵这位主人的面,这口怎么也开不了,于是面面相觑一番,都准备走人。   灯灵不情不愿的把宫殿重新浮上水面,走廊外面的水流散去,众人恋恋不舍的在慕重紫身上流连一会,便都告辞离开了。   整个走廊只剩下白刑鸢,慕重紫和灯灵。   慕重紫要走,白刑鸢却始终站在原地没动,不由疑惑,“还有什么事吗?”   白刑鸢顿了顿,看向灯灵,问道:“鲛人是生活在十万年前的上古种族,和神魔两族是同时代生灵,这座宫殿既是鲛人所居,可有藏书室?”   灯灵警惕的飘远了一些,问道:“你要干什么?这里可是两位主人的地盘,你别想乱拿东西!”   “借贵主人藏书室查阅一样存在,放心,我不会带走任何东西。”白刑鸢语气淡然,见灯灵还是警惕,缓缓道,“以我之能,摧毁这宫殿也只在一念之间,我无需骗你。”   灯灵的警惕淡了一点,但还是问道:“查什么?也许我知道一点。”   白刑鸢看着他,一字一顿,缓缓道:“太虚轮回盏。”   灯灵火焰剧烈一跳!   慕重紫眉心一动,猛的转头看他!   白刑鸢深深吸一口气,语气尽量平静,“太虚轮回盏炼制过程极为复杂,期间会产生大量煞气,便是最厉害的菩提子也只有镇压之能,无法彻底净化,我想知道,如何可以让太虚轮回盏体内的煞气彻底净化?”   慕重紫眼神复杂的看着他,心里那股隐约的戒备似乎有消散的趋势。   灯灵火焰不稳的跳跃了一会,最后缓缓稳定了下来,道:“主人的藏书馆极为庞大,我并没有完全看完,你们随我来。”   它操控着腐水重新涌回墙壁,关闭了宫殿门,又打开封锁走廊的巨石,带着他们在整座宫殿里穿梭,几个转弯就停在了一扇门前。   面前的门被缓缓打开,里面是一眼望不到头的书架,整个空间都被施加了空间叠压之术,看起来很是庞大。   它带着两人穿过几排书架,走到一列足足有六七米高的书架前,“炼器类的书在这里,你们可以自己找。”   上古修士还没有用玉简记录东西,书架上一列一列都是卷轴,或者一本一本的古书,都被保存的很好,只有一股时间的古味,并不影响查阅。   白刑鸢看了眼这庞大的储书量,并没直接动手,神识一放,开始大略的搜查起来。   灯灵缓缓飘到慕重紫头顶上空,感叹道:“他对你真好。”   慕重紫看了眼白刑鸢认真严肃的面容,很难再说一句反驳的话。   灯灵语气郑重,“你一定、一定要珍惜他啊!”   慕重紫:“……什么?”   “珍惜这个对你一心一意的道侣啊!”灯灵恨铁不成钢,“你看起来对他没什么感情,亏他对你这么好,你这盏渣灯!”   慕重紫:“……”   慕重紫淡定道:“抱歉,你误会了,我们认识才两天,我和他并没什么感情。”   灯灵一万个不信,“那他干嘛费这么大心力为你净化煞气?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它说到一半,忽而顿住了。   是有好处的,还是有天大的好处。   轮回盏有过三十三任主人,皆因煞气反噬而死,如果轮回盏没有了煞气,也就没有了反噬的资本,如果他再被认主……   慕重紫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不由看向白刑鸢。   白刑鸢显然也察觉到了他的视线,睁开眼睛看向他,果断竖起三指发誓:“若我有做出任何违逆你心意强行认主之事,有任何逼迫你动用轮回盏能力之事,道心反噬,修为尽毁,不得好死!”   灯灵“嘶”的一声倒抽口冷气,“这誓言够狠!”   慕重紫怔怔的看着他,嘴唇微微动了动,“你……不必……”   白刑鸢深深的看着他,第不知多少次重复,一如以往的认真坚定:“信我,我不会害你。”   慕重紫心脏重重跳动了一下,不是心动,而是一种陌生的,似曾相识的酸涩之感,让他有些喘不上气一般的难受。   他看着那双浅色的眸子,眼睛不知不觉有些湿润,一句话本能一般脱口而出,“我……信你。”   灯灵飘在一边,为这绝美的爱情哭泣,“真……真美啊……我超脱了……”   一句话瞬间把两人的神思拉了回来。   慕重紫立刻后退了一步,为自己刚刚的失态尴尬了一下,咳了一声,转移话题道:“找到了吗?”   白刑鸢垂下眼睛,轻轻点头,“找到了。”   他抬手从一堆古卷里拿出一张泛黄的古卷,展开一看,就是一皱眉。   一张古卷被撕裂了一半,只有前半部分内容,后面尾部的一点参差不齐,不知落在了哪里。   而打开的前边,叙述还算清晰,记录了炼制轮回盏所需的材料,都是世间难得的天材地宝,白刑鸢一点一点看过去,每看一点,眉心就紧一分,看到最后一句话时,他眼里瞬间蒙上了一层血色。   古卷记载:   材料集全,需在阴年阴月阴时的日食之日,起阴世之火,落九天之雷,纵火而入——   以——身——炼——器——! 第16章   日食之日,整个世间一片灰暗,有烈烈大火在天地间熊熊燃烧,成了唯一的光明之处。   可笑的是,这光明正是造成黑暗的罪魁祸首。   血帝祸世,屠戮人间,阴火不灭,日轮不出。   慕重紫微笑着看他,道:“白云山不会有事,你会活着,玉师妹会活着,墨师弟会活着,大家都会活着。”   白刑鸢不安的看着他,牢牢抓住他的手臂,紧张道:“师兄你要做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我只要你活着,你不要做傻事好不好?”   “我也会活着。”慕重紫笑容温柔,他轻轻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只是会分开一段时间,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活下来。”   然后他抬手,在白刑鸢背上猛的一击,瞬间截断了他灵力的流动,再在他脖颈上重重一敲,白刑鸢对他毫无防备,猝不及防之下整个身体都是一软,不由自主向地上倒去。   慕重紫把他放到地上,手指盖在他眼睛上,轻声道:“闭上眼睛,等你睁开眼,一切就都好了。”   白刑鸢瘫软着身体动弹不得,手指死死抓着他衣袖,怎么都不肯放手,“不……不要走!不要走!”   慕重紫干脆把那截衣袖撕裂了。   他缓缓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向那冲天大火,一袭紫衣上遍布殷红,到处都是零星伤口,每走一步,地上都有血色晕开。   他已经受了很重的伤。   但那背影却异常的挺拔,抬头挺胸,脊背笔直,步伐坚定有力,不曾有一丝退缩。   他一直走到了那冲天大火之前,微微一顿,回头朝他看来,黑色长发和衣袖下摆被火焰燃烧带动的气流吹的狂乱飞舞,显得他整个人都多了一丝豪迈之气。   他洒脱一笑,“傻师弟,我们总会再见的,干嘛这副表情?”   然后他猛地回头,纵身一跃。   烈烈大火瞬间湮没了他的身影,本就猛烈的火焰如爆炸一般冲天而起,耀眼到几乎吞天噬地!   “师兄——!”   撕心裂肺的呼喊撕裂苍穹,带着泣血的悲戚。   以身炼器,以命祭天,血器熔一,轮回盏出!   那一跳,千年未见。   再见之时,他已然忘了他。   “哧啦”一声,白刑鸢瞬间把古卷撕裂了一道裂缝,引起灯灵一声惨叫:“这是我家主人的!”   白刑鸢深深呼吸,指尖止不住溢出一层冰晶蔓延到了古卷之上。   他努力调整情绪,慢慢把外溢的冰层收拢了回来,轻轻一拂,古卷之上的冰晶消失不见。   他缓缓吐出一口气,声音微微有点发颤,“抱歉,我会控制自己。”   灯灵见他气息极度不稳,应该是受了什么刺激,不太敢惹他,想了又想,极为肉痛的松了口,“算了,这古卷送你吧,只有这一张古卷,其它的你不能拿!”   白刑鸢脸色微松,点了点头,“多谢。”   慕重紫见他如此,好奇的凑过去一点,“这上面写了什么?”   白刑鸢下意识把卷轴一收,脸色尽量淡然,“没什么,只是轮回盏的炼制过程有些……”他顿了顿,略过这一点,道,“我的目的是净化你体内的煞气,我看看下边的方法。”   他把前半卷卷了回去,只露出后边一点,上面书写道:   因祭天之过,轮回盏出世之日便身带煞气,此为轮回盏本身附带,极易反噬,无法认主,若要净化,需备齐以下之物:   大世菩提心:大爱无疆之心,属性为包容,无论仙魔都可容纳,作为灯芯存在,可完美融合其它灵物之力。   净轮梵天火:世间最强大的破魔除煞之火,妖邪退避,可净化煞气,点燃灯芯之火。   冰魄凝心泪:至诚之泪,鬼之泪,属性寒中带阳,因以鬼而生,属阴,但丹心赤诚,又带阳,可中和净轮梵天火的霸道阳刚之力,点燃灯芯所需之油。   之后的部分便被撕裂了,也不知后面到底还有没有。   慕重紫也看到了,蹙眉道:“这三样东西,我从没听过。”   “我也没有。”白刑鸢摇了摇头,看向灯灵。   这古卷是上古之物,也只有同为上古存在的灯灵会有线索。   灯灵想了想,道:“我好像隐约听主人提过,不过太久远了,我当时才刚刚诞生灵智,记得不多,冰魄凝心泪上面写了,就是鬼之泪;净轮梵天火是至阳之火,所谓极阴生阳,此火在世间至阴之处,魂魄轮转之地——黄泉界;大世菩提心是出自和尚体内,好像要修习什么……什么什么轮心法?”   白刑鸢下意识蹙眉,“大世轮心法?”   灯灵火焰跳了跳,连忙道:“对对对!就是这个心法!要修这个心法,然后经过一些考验……唉,我具体忘了,总之是出自和尚,你们找和尚就对了。”   白刑鸢脸色不太好看。   慕重紫问道:“怎么了?”   白刑鸢道:“大世轮心法在佛门之中禁止修炼,这是一门最霸道的佛门心法,修习此心法会被浇灭七情六欲,要么成为无情无欲的佛修,造福苍生;要么成为无心冷漠的魔修,大杀天下,迄今为止,所有修习这部心法之人都成了魔修,是以被佛门列为禁术,几乎无人修炼。”   慕重紫轻“啧”一声,“这样的话的确是不太好办,不成佛,就成魔……”   微微一顿,他忽的想起什么,“等等,刚刚那和尚!”   他是佛魔双修的,情绪两极化,和大世轮心法应该有关系!   可以找他!   白刑鸢也意识到了这一点,立刻拉着他往出走,灯灵连忙跟在他们身后,又是关门又是落锁,等走到之前腐水蔓延的走廊附近时,看到墙壁上坑坑洼洼的坑洞和剑痕,火焰立刻剧烈的跳动起来,暴躁道:“你们先走,我要留在这里修宫殿,修完我才走!”   它把宫殿门打开,慕重紫对着它一挥手表示知道,都没来得及说一句话,就被白刑鸢带走了。   两人一路出了宫殿飞到岸边,此时岸上被摄走魂魄的人也都陆续苏醒了,从宫殿里出来的一伙人都在和他们解释情况。   白刑鸢视线一扫,并没发现和尚和那黑衣男子的身影,立刻飞到那中年修士面前,问道:“和尚人呢?”   中年修士名方寒,他见仙尊问话,连忙拱手行了一礼,恭恭敬敬道:“回仙尊,他说还有要事,和同伴一起出城了。”   白刑鸢问:“往哪里走了?”   方寒指了个方向。   白刑鸢立刻拉着慕重紫追了过去。   然而追了很久很久,一直到出了城门好一段距离,他们都没遇到那两人。   “应该是有意躲我们。”慕重紫猜测道,“你可以用神识探查吗?”   白刑鸢顿了顿,轻轻一摇头,“神识暂时无法大面积用。”   他看着他,道:“你放心,白云山子弟遍布天下,我会找到他们的。”   慕重紫心里微暖,却也不想他如此不安,微笑着摇了摇头,“不必如此心急,煞气暂时奈何不了我。”   这本就不是你该承受的东西。   白刑鸢心里想着,深深看着慕重紫,“此间事了,你随我回白云山去压制煞气。”   慕重紫眼神诡异的上下打量他一眼,“为何执意让我去白云山?”   白刑鸢脸色凝重起来,举起手里那张古卷,道:“情况有些不太对,我感觉有人在针对你,为何在你追灯灵的第二天灯灵就发生了意外?灯灵把我们引入宫殿,我们恰巧就发现了有关轮回盏的古卷,还是少了一半的,我这些年闯过很多遗迹,也看过很多古籍,没有一本有轮回盏的记载,我觉得这一切都太巧了,这古卷多半是有人故意放进去的。”   慕重紫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倒也是,那上面的东西呢?找还是不找?”   白刑鸢点点头,“古卷我看过,是真的,只是那人应该撕了一些至关重要的部分,东西是必须要找的,等我们找齐了,他应该会出来,到时就知道少了什么。”   慕重紫“唔”了一声,道:“白云山我还是不太想去。”   白刑鸢道:“在我身边,你会很安全。”   慕重紫微笑摇头,“我是个男人,我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我不喜欢靠别人来生存。”   白刑鸢不语。   他眼神微闪,心里划过一个念头。   这一次我不会听你的。   白云山的菩提山是唯一可以镇压你体内煞气的地方,是我花了千年时间专为你布置出来的。   那里是你的家,你从小长大的地方。   我们一直在等你回去。   千年了。   师兄,回家了。 第17章   方寒在负责安排千灯节的事。   本来斗灯大赛已经传承了三万多年,不是一时可以改得过来的,但改不过来灯灵就不走,灯灵不走,师兄也不能走。   白刑鸢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等待上,他迫不及待想带师兄回白云山,家里一大堆人都在翘首以盼的等着师兄回去呢,在这待着是个什么事?   于是他强行出手,在方寒召集众人解释千灯节传说的时候,白刑鸢以一个仙气飘飘的姿态缓缓落在方寒身后,冰冷眸光扫视一圈,姿态唯我独尊,霸气睥睨,强势的完全不讲道理。   他只说了两句话:   “以后没有斗灯大赛,只有千灯节。”   “谁若不服,来战!”   现场鸦雀无声,众人差点给他跪了。   白刑鸢淡淡瞥了眼战战兢兢的人群,一拂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飘然飞去。   慕重紫在远处看得眼角一抽,无语半响,最后迸出两个字:“够骚!”   白刑鸢以一种仙人下凡的姿态落在他面前,看他一眼,问道:“你说什么?”   慕重紫:“……”   慕重紫果断转移话题,“这么强来没事么?”   白刑鸢微微一抬下巴,道:“修真界弱肉强食,由强者制定规矩,只要我还是天下第一,他们就不敢反抗我。”   慕重紫道:“曾经的血帝也是天下第一,仙门都曾反抗过他。”   白刑鸢一顿,道:“那是他不曾给别人留活路,他为了一己私欲妄图血屠天下,仙门自然要反抗,而我……”   他看了眼千灯湖的方向,道:“斗灯大赛便是没了,也不会断了谁的生路,我只是让曾经走偏的轨迹回到正轨罢了,世间真情难得,一个好好的情侣节本不该被如此糟蹋。”   这话题似乎有些沉重了。   慕重紫咳了一声,四处看了一圈,道:“此时还是正午,千灯节最快也在晚上才好,届时你带灯灵走,我们分道扬镳,再见不知几何,不如一起吃一顿?”   白刑鸢微微垂眸,并没把他的打算说出来,点点头,“也好。”   慕重紫左右扫了一圈,看准街上一家典当行就往过走。   白刑鸢一手抬起挡住他去路,疑惑,“去那做什么?”   慕重紫奇怪的看他一眼,“自然是去典当了,我身上没灵石,但一些灵草灵花和法器还是有的,换点灵石去吃饭。”   白刑鸢:“……”   罪恶感前所未有的严重!   他艰难道:“……我请!”   慕重紫果断拒绝,“你已经请了一次了,这不好。”   白刑鸢:“……等你有灵石了再请回来。”   慕重紫想了想,一拍手:“可以!”   白刑鸢:“……”   我总感觉你是在套路我请你吃饭。   不过,我乐意。   于是两人一起去了酒一居,包了间包厢大吃一场,这次花的灵石不算多,还在正常范围。   去客栈里休息了一下午,修炼打坐平复灵气,再醒来就到了晚上。   千灯节要开始了。   好歹是三万年来第一个真正的千灯节,两人都去参观了,就见波光粼粼的湖面上飘着零星几盏灯,不多,总共六盏,毕竟是新的千灯节第一夜,信服的人不多。   每一盏灯上都刻着一个名字,它们不受主人控制,随着水波流动在湖面上飘着,时不时会撞到其它灯,有的一碰即离,有的似乎有某种引力,可以互相牵引,但牵引一段距离引力就散了,始终无法真正牵连在一起。   “这是一片受到祝福的湖。”灯灵不知何时飘在他们上空,声音轻缓的解释,“只有真正相爱的有缘人才可以把对方的灯牵引回家,以往的斗灯大赛,心不诚之人,要么最低牵两盏灯,要么被其它灯撞毁,凡是牵了一盏灯回去的,都是幸福的有缘人。”   慕重紫莫名想到了化形第一晚,他被白刑鸢的灯一路强制牵引回去,丝毫挣脱不得。   白刑鸢只牵了他一盏灯。   他下意识看向白刑鸢。   白刑鸢也在看着他,眸底一片深沉如海,看不清情绪。   慕重紫下意识转开了眼。   这时,方寒捧着一个盒子跑过来,到了两人近前,深深施了一礼,微笑道:“仙尊,轮……轮……”   白刑鸢看了眼慕重紫,道:“念微仙君。”   方寒很有眼色的改了口,“仙尊,念微仙君,托你们之福,千灯节才可回归正轨,原本用来作为魁首奖励的菩提子也没了用处,小人在此做主,把此物送给你们,以谢你们救命之恩。”   白刑鸢看向慕重紫。   慕重紫想了想,他的确需要这东西,便也没矫情的推脱,伸手接过,打开盒子看了看,见里面躺着一颗散发着浅金色光芒的菩提子静静躺着,的确是好东西,便道:“多谢赠礼,我欠暮云城一个人情,日后若有事,定会来助。”   方寒大喜,连忙谢过,便一脸欢喜的退下去了。   两人在湖边站了一会,无所事事,走着走着,便见半空有明亮的光影闪烁,一千盏不同的灯闪烁着暖黄色的光芒缓缓飘起。   是灯灵。   应该是在庆祝这第一个千灯节的落成。   一切都在往美好的方向发展。   两人对视一眼,眼里都有丝暖意。   他们又逛了一会,见证了千灯湖上一对情侣的诞生,觉得差不多了,就回了客栈休息。   一晚上很快就过去了。   第二天一早,两人站在城门口,慕重紫正打算和他分别,“好了,灯灵你也带到了,也该回去了,我们就此分别吧,欠你的债,我会尽快还上的。”   白刑鸢沉默不语的走到他身边,在慕重紫略有点僵硬的笑容中一把抓住他手臂,一弯腰,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一把将他扛到了肩上,转身就走。   对于倔的自尊比生命重要的人,直接打包带走就好。   慕重紫:“……”   慕重紫激烈挣扎,“你做什么?放我下来!”   白刑鸢充耳不闻,脚下白云升腾而起,就要往半空飞。   慕重紫有点急了,“放手!放手听到没!我不想去白云山,你不要逼我!”   “你没得选择。”白刑鸢淡定从容的发出致命一击:“你的煞气极不稳定,随时可能爆发,届时会失去理智发狂成魔,不止你自己救无可救,还会危及天下,只有我在你身边才能压制得住,也只有白云山才能压制你的煞气。”   慕重紫一滞。   这理由的确戳中了他的致命点。   若威胁自己也就算了,他在这世上无牵无挂,大不了一条命没了,但若因此屠戮天下,那还真是一场大罪。   慕重紫正有点犹豫,忽听身后传来一道声音,“小紫!小紫!”   他抬头看去,正是戴着面具的阿楚。   慕重紫连忙道:“先放我下来!”   白刑鸢看了眼阿楚的方向,微微眯了眯眼,并没阻拦,把他从肩上放了下来。   阿楚轰隆隆的跑过来,到了他们面前忽的一停,有些着急道:“我……我来送你!我看着你走!”   慕重紫理了理衣服,看着他脸上的面具,又看了看白刑鸢,忽的上前一步,手心一抬,掌心多了一个木盒。   他把木盒递到阿楚手上,轻声道:“这物送你,算是临别之礼,应该可以净化你身上的一部分魔气结痂。”   阿楚本不想要的,可慕重紫态度坚定,他只好不安的抱到了怀里,呐呐道:“我……我都没礼物……对了,我有这个!”   他在衣服里摸了摸,拿出一块冰蓝色的蛋壳碎片递过去,傻呵呵的笑道:“这是我有了意识后就有的,找我的时候用这个,我能和你说话,你也能和我说话,嘿嘿嘿……”   慕重紫微笑着接了过来,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那好,就此别过,这东西可以帮你找到一部分阿引的线索,你要好好保护好。”   阿楚立刻揣紧了盒子,使劲点头,“好的!”   慕重紫又看了他一眼,转身走向白刑鸢。   他顿了顿,有点不太情愿,但还是道:“走吧。”   白刑鸢眼神一动,“你……”   “你不是说,白云山有很多菩提子吗?”慕重紫叹了口气,有点无奈的妥协了,“所以我把那颗送他了。”   白刑鸢呼吸一滞,立刻一把抓了他手臂飞向半空,速度快的几乎能看到幻影。   阿楚站在地上看着他们慢慢飞远,眼神也慢慢放空了,喃喃道:“这一辈子可要幸福啊……”   装菩提子的盒子被他越抱越紧,紧到超出了盒子本身的承受范围,“咔擦”一声响,盒子裂开一道缝隙,一缕金色的气息从缝隙里飘出来,沿着衣服缝隙钻入了阿楚体内,他身上某一处魔气结痂缓缓开始淡去,不一会就散去了一半。   阿楚混沌的眼神里似乎有了些神采,他嘴唇动了动,喃喃道:“阿引……阿引……阿荼……荼引……荼引……”   昏昏沉沉的脑海里轰雷一般猛的划过一副画面。   一颗在高山之巅伫立的树,冰玉质地,绿色叶片,似乎有鸟啼声在周围响起,谁和谁在喃喃细语。   “荼引!我想起来了!”阿楚猛的惊叫一声,“他是一棵树,一颗梧桐树!”   树!树!树!   他四处乱看一圈,瞅准前边一片树林,猛的冲了过去。   荼引,等我,我会找到你,我一定会找到你!   白云山,坐云峰。   这里是白云山最高的一处山峰。   山峰周遭白云滚滚,涛海生灭,山巅之上矗立着一颗巨大的,足足有百多米高的参天大树。   树身为冰玉质地,其上绿叶涛涛,随风而动,枝叶之间开满了一簇又一簇浅白色的梧桐花,厚重的气势中透出一分花般的温柔。   树叶之顶站着一位温润如春风的绿衣男子。   他一手执笛,指尖在笛上轻抚,奏出一曲凤凰之歌,虽节奏明快,然由笛声吹来,却莫名带着一股萧瑟之意。   笛子竹管中随着他的吹奏飘散出一缕缕冰蓝色的灵气,在半空汇聚勾勒成一只冰蓝色的凤凰,凤凰舒展着羽翼,随着他的节奏上下翻飞,然因以灵气构成,始终缺乏了一点真正凤凰的灵动之感。   一曲奏毕,男子缓缓放下了笛子,面前飞舞的凤凰因没了灵气支撑,很快化成丝丝灵气散去,消失不见。   男子缓缓抬手,手指穿过一缕缕飘散的冰蓝色灵气,轻轻一抓,一手空。   他有些失落的放下手,看着面前白云生涛,云雾起伏,轻轻叹出一口气,喃喃道:“阿初,一千年了,你到底在哪里?”   千年之前,仙魔大战,血帝来犯,白云山镇山神兽冰凤凰与护山神木冰晶梧桐树悍然迎战,中间因为要分顾两处,不得不暂时分离,却不想自那之后,他们再没见过。   凤凰神初,梧桐荼引。   梧桐落地生根,无法离开这里,只能等他的凤凰来找自己。   等啊等,等啊等……   一千年了,了无踪迹。   阿初,你到底在哪?   此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来,大家跟我读,荼引,荼(tu)引(yin),不是chayin,不要搞错哦~凤凰神初和梧桐荼引,傻傻的阿楚是只凤凰。 第一卷 结束了,下一章就是第二卷,基本是白云山的鸡飞狗跳日常,节奏比较明快,有霸道豪气大师姐,害羞内向小师弟,口嫌体正直别扭师弟,还有各种逗逼神兽仙鹤神木,基本是一大堆家人的鸡飞狗跳史。 第二卷 卷名:神木垂泪   别被标题骗了,它是he结尾,神初和荼引会在下卷团聚,皆大欢喜呀~   评论15个字发红包,有多少发多少,大家一起来嗨呀~ 第18章   白云山不是一座山,它是一群山的总称。   一群被云雾环绕的仙山。   它的地理位置极好,位于修真界正中央,此地埋藏有一条修真界最大的灵石矿脉,其灵气之浓郁,可谓是人间宝藏。   白云山历来便是仙门第一的门派,它一般处于半隐世的状态,没事的时候基本不去和其它门派争锋,遗世独立,安静淡然,但其风骨又如那浩浩山脉,谁若忍不住伸出爪子试探的挑衅,必然招致极为惨烈的后果。   就是这么素来淡然的白云山,今日却有些热闹。   整个白云山不知在筹备什么,到处都是一片整齐的练剑声,从远处看去,各山峰之间有剑光闪动,整齐划一,气势浩然,让慕重紫有种在地球时看阅兵大典的感觉。   就好像在欢迎什么重要人物的光临。   他看了眼身边的白刑鸢,眼里有点微弱的嫌弃。   不愧是仙尊,回个家都要这么大排场。   白刑鸢:“……”   他没有解释,直接带着慕重紫飞到了白云山脚下的入口之地。   那里已然站了一溜的人。   白云山加主峰在内共有十峰,主峰峰主自然是白刑鸢,而这里正站着九个人。   白刑鸢简单为他介绍,“这是白云山九峰峰主。”   这九个人都是一脸微笑,看都不看白刑鸢,齐刷刷盯着慕重紫,活像是发现黄金的淘金人,那眼神热切的都可以把他烧起来了。   慕重紫:“……”   慕重紫不由后退了一点距离,有点警惕的看着他们。   白刑鸢咳了一声,道:“你们吓到他了。”   九人立刻移开视线,嘴角的笑压都压不下去。   荼引走上前一步,笑道:“小……嗯……既是小白带回来的,那就是白云山的人,不知这位道友如何称呼?”   白云山的人?   这句话怎么听起来怪怪的?   然而其他人都没有反对的意思,甚至还挺赞成的点头。   慕重紫眼神奇异的在他们身上打量一圈,没感觉到恶意,便也没去在意,道:“慕重紫。”   九人眼神顿时一亮,热切的目光重新转到他身上。   荼引笑道:“我与你同修为,今年五万多岁,虚长你一些年岁,可否称你一声小紫?”   慕重紫看着他的笑容,莫名从里面品出一点慈祥宠爱的味道,奇异的是他并不反感,便点点头,“可以。”   荼引笑容更深。   他道:“日后你在白云山长住,多有用得到我们的地方,我先介绍一番,我是坐云峰峰主,本体梧桐树,名荼引,主管妖兽。”   身后一红衣女子跨出一步,笑容豪迈又热切,“我,火云峰峰主玉晚泽,喝酒或者炼器都可以找我!”   身后几人陆续站出来,挨个介绍了自己。   黄衣男子道:“金云峰峰主南弦,主管弟子试炼。”   浅绿色衣服的男子道:“木……木云峰峰主离陌,擅长种植药草。”   蓝衣女子浅浅一礼,道:“水云峰峰主听云霄,擅长阵法和符文。”   浅褐色衣服的男子道:“土云峰峰主冷崖,整个白云山的土木都是我建的,要建什么洞府找我。”   容色严谨的黑衣男子道:“司云峰峰主展空昼,负责维护整个白云山的秩序。”   粉衣男子扇了扇折扇,笑道:“连云峰峰主连岳,我管乱七八糟的杂事,基本什么事都可以找我!”   八个人依次介绍完自己,就剩了最后一个气质冰冷的黑衣男子。   所有人齐齐看向他,眼里都有点着急。   慕重紫这才注意到,其他人看他的神情都很热情,唯独这一人,虽不至于厌恶,但也没表达出明显的喜悦。   白刑鸢蹙了下眉,道:“玄裳师弟。”   黑衣男子瞥了他一眼,看向慕重紫,道:“剑云峰峰主玄裳,擅长打架。”   说完,他一转身,也不管其他人的表情,直接走了。   气氛就有点僵硬。   慕重紫看着他的背影,下意识蹙了下眉,倒没从他身上感觉到恶意,只是有一种很激烈的,很复杂的情绪。   玉晚泽咳了一声,道:“别管他,他就那个死性子,其实对你没恶意的,你初次来白云山,走,我们带你逛一圈!”   她一挥袖,豪气又大方,瞬间就决定了慕重紫接下来的行程。   其他人也一哄而上,最话痨的连云峰峰主连岳道:“走走走,白云山可好玩了,弟子们这会儿正在做早课,啧啧!万剑齐飞,绝对难得一见的场景,今早还有一场考试,去得早了还能看到那些弟子的苦瓜脸呢,可舒心了哈哈!”   慕重紫尚未曾答应,就被一伙人簇拥着往前走去,他回头看了眼白刑鸢,见他点点头,那意思是随他,加之他本身也对白云山有些好奇,便顺着他们一起进去了。   没想到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山竟如此热情好客。   他惊奇了一下,看着旁边众人脸上真诚热切的微笑,心里不知不觉升上一股淡淡的暖意。   有点熟悉,似曾相识。   白刑鸢看着他们渐渐远去的身影,眼睛微微眯了眯,神态有种前所未有的放松。   荼引站在他身边,微笑道:“回来就好啊,在外边流浪了一千年,总算回家了。”   白刑鸢轻轻呼出一口气,问道:“该交代的都交代下去了吗?”   荼引道:“自然,知道的不会说,不知道的无处说,不过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你打算何时让他恢复记忆?”   白刑鸢垂下眼睫,缓缓道:“过去的记忆对他来说太痛苦了,现在没有那些纷扰,他可以无忧无虑的过一段日子,等我把他的煞气净化完,他的记忆也会回归。”   荼引轻轻叹口气,“的确,现在的生活对他来说,大概是曾经梦寐以求的日子,忘了也好,那些血累累的事,我们记着就够了。”   他转开话题,道:“我看到你把锁魂镯给他了,确定没什么后遗症?”   白刑鸢摇了摇头,“没有,他每晚都会做梦,不过煞气未除,除非有我压制,他是无法记清楚梦到了什么,等他的梦全部做完,里面的魂魄会全部归位,他的魂魄也会彻底完整,届时有利于他镇压煞气,更不易被煞气反噬。”   “这样也好。”荼引有些感叹,“你花了近百年时间才把他溃散的魂魄全部找齐,他若知你心意,定不会再拒绝。”   白刑鸢不语。   荼引微笑着摇了摇头,“好了,知道戳到了你伤心事,不说这个了,此次下山可有阿初的线索?”   白刑鸢摇了摇头,“没有。”   荼引脸上止不住的失落,苦笑一声,“我感觉到他涅盘了,他定是遇到了危险,并且已经重生过一次,只是不知现在到底在何处。”   “只要还活着,总会找到的。”白刑鸢看着他,道:“我答应过你,若一千年他还未回来,我会助你解开枷锁出去找他,现在千年之期还有三个月,不会太久。”   荼引叹笑一声,长长舒了口气,“是啊,一千年都过来了,三个月又算什么?我可以等。”   白刑鸢“嗯”了一声,道:“我去看看他,你不要在日光下待太久,回去吧。”   荼引抬头看了眼天空耀眼的日轮,下意识一蹙眉,冰蓝色的眼底一晃而过一道黑芒。   他往一处阴影下躲了躲,道:“那我先回去了,晚上再去看小紫。”   说罢,他身影一闪,化成一道冰蓝色的光芒直冲天际。   白刑鸢看着他离去的方向,眼神慢慢变得有些同情,他摇了摇头,选准慕重紫刚刚离开的方向,脚尖一点地面,飞掠而去。   此刻的慕重紫正有点懵逼。   他们此刻正在参观一处大型考场。   露天的广场上摆着一套又一套桌椅,不过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们正一脸纠结的坐在位子上,对着面前的一张卷子埋头苦思。   玉晚泽见他好奇,顺手也给了他一张不知是谁做过的卷子,他拿过看了看——超眼熟的高数题!   有一道题里面没写“解”这个字,被扣了两分。   玉晚泽挺了挺胸,挺骄傲:“我家大师兄教的!这是数学,此外还有物理,化学,思想品德,语文,历史,外语,我们白云山弟子传暗信都是用外语,迄今为止没被外界一个人解出来!”   慕重紫:“……”   连岳道:“大师兄说,没经历过考试摧残的人是无法锻炼出强大的心智的,事实证明考到高分的人通常心智都是顶尖的。”   听云霄道:“大师兄说,只有学好了数学,我们的阵法才能更进一步,一千年来我们白云山的阵法天下第一,就没被谁超过去!”   离陌道:“大……大师兄说,一个人的思想决定了他的人品,所以给我们安排了思想品德课,要求我们教育弟子从小抓起,并且有考试,不及格就淘汰。”   慕重紫:“……”   他张了张口,正要说些什么,忽的看到考场上一个少年从怀里掏出一幅画,画上画着一个五岁左右粉雕玉琢的小童子,他把画摊在桌上虔诚的拜了拜,又小心翼翼的卷好收了起来,整个人的精气神都自信了很多,又开始做题。   玉晚泽见他好奇,微笑着解释,“那是我们白云山的吉祥物童子,传说日常拜童子可获得好运,近期有望心想事成,在白云山很流行。”   慕重紫:“……”   哦,就是地球的转发锦鲤得好运?   玉晚泽说着,还从储物戒里掏出一张画递过去,“就是这张,集齐一百张不同的童子图可以向掌门师弟兑换一个愿望,这张送你。”   慕重紫道了声谢,接过来打开一看,脸木了。   这……这个童子画好像有点眼熟? 第19章   慕重紫拿着那张童子画看了好半响,越看越眼熟。   如果他胖乎乎的脸颊再瘦点,五官再趋于成人化的调节一点……   他下意识摸了摸脸颊。   其他人都看着他笑。   连岳笑道:“这是我家大师兄,他因为五岁结丹,身材早早固定了,很长一段时间都长不大,偏偏入门时间又是最早的,辈分高,修为高,责任重,一直管着我们,不过他实在太小了,我们都把他当孩子宠,有他在的地方,哪里就一片热闹,大伙儿就把他当白云山的福星吉祥物了,一直流传到如今。”   慕重紫默了默,道:“你家大师兄长得……”   连岳眯眼一笑,“怎么了?”   慕重紫嘴唇动了动,最后憋出三个字:“……真可爱。”   “哈哈哈哈哈……”   其他人乐不可支,玉晚泽直接豪爽的笑出了声,笑出来后又觉得不妥,连忙正了正脸色憋回去了,憋得嘴角都有点抽搐。   不行,大师兄现在没记忆,我们不能玩他。   她抬手压了压,示意众人安静,转移开话题,道:“我家大师兄是挺好,他离开一千年了,我们所有人都很想他。”   慕重紫不懂他们为什么笑,不过这笑似乎都是善意,他也就没去追究。   似乎来了这里,心情都变得好了很多。   他想了想,道:“他一定也很想你们。”   玉晚泽眼角微微有点湿润,她轻轻吸了口气,笑道:“被你这么一安慰,心情都好了很多。”   她摆摆手,道:“好了,我们不说这个,弟子们正在天云峰练剑,要不要去看看?”   慕重紫点点头,“好。”   白刑鸢找到慕重紫的时候,对方正被一群人簇拥着站在天云峰的高台上,底下是一群正在练剑的弟子,普遍年龄都是十七八岁,人人一袭白衣,动作之间整齐划一,仙气飘飘,充斥着一股蓬勃的朝气。   玉晚泽笑着问道:“你觉得他们练得如何?”   慕重紫想了想,道:“基本功很扎实,招式之间颇有灵气,以这个年龄来说很不错。”   众人都庆幸。   大师兄以前负责监督教导弟子日常训练,人虽小,规矩却贼严,哪个弟子偷懒练得不好,准要被他拎出来一通训斥,导致他们在功课方面都有点怂他。   现在他没意见,皆大欢喜!   “不过……”慕重紫疑惑的蹙了下眉,“我怎么感觉他们的配合有些生硬?”   众人:“……”   几位峰主互相看看,正不知如何回时,白刑鸢突然从天而降,掠到了台上。   玉晚泽眼睛一亮,“掌门师弟!对了,大师……呃,这位大兄弟问我们弟子配合为何有点生硬?师弟,你看有吗?”   白刑鸢:“……”   白刑鸢凉凉的瞥了他们一眼,无情拆穿,“都是各峰的拔尖弟子临时组合起来的,自然生硬。”   慕重紫:“……”   众人:“……”   我们错了,我们就不该问你这个师兄控!   白刑鸢不管他们幽怨的眼神,看向慕重紫,道:“路上赶路也累了,我带你去居所看看。”   慕重紫好笑的看了他们一眼,点点头,算是告辞,便随白刑鸢一起走了。   主峰所在的仙云峰位于白云山正中央,和最高的坐云峰几乎一样高。   坐云峰地势险峻复杂,为妖兽居所,仙云峰就要好得多了,地底下就是灵脉最中央之地,仙云缭绕其间,灵气浓郁的几近液化,呼吸间都可以提升修为。   仙云峰有座独立的小山峰,面积不大也不小,种一千颗菩提树绰绰有余,菩提林中央有座小宫殿,装饰古色古香,精致典雅,环境很是静谧。   慕重紫一眼就看中了那座小宫殿,简直哪里都符合他的审美,就好像专为他自己设计的一样,瞬间戳中了他的心。   白刑鸢见他表情舒缓,眼里也微微有了点柔意,“这是你的居所,这里的菩提子你可以随意取用,会有人把你每日需要的东西送来。”   慕重紫为这绝美的待遇惊叹了下,也不吝付出代价,“何时论道呢?”   白刑鸢:“……”   哦,我接师兄回来是用的论道的借口,我都忘了。   他想了想,道:“你先休息,我安排一下时间。”   慕重紫点点头。   白刑鸢又交代了一番,把灯灵留下,便转身走了。   师兄刚回来,各处都需要好好安排,他得亲自看过一遍才能放心。   灯灵一直被白刑鸢以碍事为由塞在他的小世界里,此时终于重获自由,顿时长舒一口气,“终于出来了!”   慕重紫看它一眼,想到以后要长久接触,问道:“你叫什么名字?能化形吗?有什么能力?”   “我叫明灯。”灯灵知无不言,“能化形,不过我一般喜欢以灯灵的形式存在,这样更舒服,能力是蛊惑操控人心,控火控水,穿梭空间。”   慕重紫有了点兴趣,勾了勾手指,“化个形看看。”   “好的!”灯灵应了一声,灯身暖黄色的光芒渐渐浓郁,缓缓拉成人形,接着光华一闪,面前多了个十八岁左右的小少年。   慕重紫打量他一眼,疑惑道:“你从上古存在至今,这么大岁数,为何是个少年模样?”   明灯有点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其实……我大半时间都是睡过来的,两位主人死后,我无所事事,几乎都在修炼睡觉守护宫殿,都没和人接触过,心智……不太成熟,如果不是那些人太过分,我可能还不会出来。”   慕重紫:“……”   哦,懂了,这就是盏宅灯。   他摇了摇头,往宫殿走去,一边走一边道:“你暂时待在我身边,我会教导你一些为人处世之道,日后也好……”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门内光影一闪,有道庞大的身影裹挟着一股腥风猛的朝他扑了过来!   慕重紫一眯眼,抬起一脚就踹了出去。   *******   仙云峰云澜殿,书房。   白刑鸢正在查看这几日不在时堆积下来的事物,忽而书房门一开,一只西瓜一般大的小白狮幼崽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跨进来后还不忘用后爪把门关上。   它一晃一晃,身娇体软般的走到书桌边,用力一跃跳上书桌,像是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爪子一趴瘫在了桌子上,“呜”的叫了一声,特委屈。   白刑鸢放下卷轴,看它一眼,问道:“不在师兄那里,来我这里做什么?”   小白狮慢吞吞把自己翻了个身,露出自己柔软的肚皮,就见粉嫩嫩一片的皮肤上赫然印着一个紫红色的脚印。   白刑鸢:“……”   白刑鸢默了默,道:“……师兄踢的?”   小白狮拿爪子擦了擦眼角,伤心的不行,“呜呜呜……”   主人他踢我,他喜新厌旧,他不要我了呜呜!   白刑鸢头疼的揉揉眉心,“师兄不会无缘无故踢你,你做了什么?”   小白狮继续“呜呜呜”的哭,可伤心了。   白刑鸢蹙眉,“说人话!”   小白狮哭声一停,委屈巴巴的开口,声音清脆稚嫩,“我见他开门,想给他一个拥抱,他就一脚踹过来了……”   白刑鸢:“……”   白刑鸢有点头疼,“他没记忆,不记得你,你骤然扑过去,他自然以为是敌人。”   小白狮哼哼一声,胖乎乎一只毛团子在桌子上滚来滚去,开始撒泼,“我知道我知道,反正你就是向着他,他打了人你第一句肯定是问他你拳头疼不疼,他白天偷懒不上课你第一句肯定是问他是不是身体出问题了,他堕落不好好修炼你第一句肯定是他想给你让位,他在你心里就是完美的,没有任何毛病,有毛病的话那一定是别人的毛病,他是至高无上的!”   白刑鸢淡淡道:“你知道就好。”   小白狮:“……”   它咕噜一下翻身坐起,爪子拍拍桌面,“喂!我不是来看你秀恩爱的,他踢了我,踢得我差点半身不遂,我来找你要补偿!”   白刑鸢“哦”了一声,淡淡道:“你要什么补偿?”   小白狮眼珠咕噜噜一转,嘿嘿一笑,“把那柄蠢刀挂你书房呗?”   白刑鸢瞥了它一眼。   小白狮气势汹汹,一肚子气,“就是它出的这馊主意,让我在主人进门的时候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结果我就被踢了,它一定是知道主人回来,怕我争宠,所以故意把我赶跑的!我一定要报复回去!”   “刀是师兄的,我不会乱动师兄的东西。”白刑鸢淡淡道:“你再不回去,连最后的宠爱都没了。”   小白狮气急了,拿爪子狠狠一拍桌面,“它敢!这把心机刀!”   然后也不管什么补偿了,麻溜的跳下桌出了门,身上白光一闪,化成一只足足有六米多长的大型成年雄狮,背上巨大的白色羽翼一扇,借着风力腾空而起,迅速往慕重紫所在的云微宫飞去。   云微宫。   慕重紫打量着面前窗户上一个巨大的黑洞,很是惊奇,“我刚刚到底把什么东西踢出去了?”   明灯挠挠头,“我也没看清,它扑的太快了,你也踢得太快了,等过来它就不见了。”   “嘎嘎嘎嘎嘎!”   刀架上放着的一把黑色长刀发出一声嚣张得意的笑,刀身从刀架上漂浮而起,在慕重紫面前上蹿下跳,极力彰显着自己的存在感,“就一个小玩意而已,别在意它,看我这英俊霸气的身姿,多美呀嘎嘎嘎嘎嘎嘎!”   这笑声实在太难听了,慕重紫一个没忍住,呼啦一袖子扇过去,“啪”的一声脆响,另一扇窗户也破了,洞口正是一把刀的形状。   笑声戛然而止,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慕重紫看着两扇窗户上两个大破洞,陷入了沉思。   第一天来就把人家的屋子弄破了,会不会不太好?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章算明天的,明天就不更啦,么么哒~   15个字发红包,继续么么哒~ 第20章   慕重紫在殿里没待多久,就听到外面一阵打斗声响起,还伴随有猛兽愤怒的咆哮声。   他怔了怔,连忙跑出去查看情况。   一出了殿门,就见外面一头背生双翼的巨大白狮正和一把黑色长刀斗在一起,长刀身周魔气滚滚,刀芒锋锐逼人,白狮也没差到哪里去,刀芒劈到它雪白的皮毛上,甚至溅起一连串的火花迸射,看似柔软的皮毛坚固程度竟堪比晶石,起落之间雄浑有力,挥爪张嘴都有寒刃飞出,落到地上便是一片冰冻雪原,威力很是庞大。   一刀一狮斗得不相上下,修为都在元婴巅峰,已然跨入化神界限,不日就可突破。   慕重紫打量了眼那白狮,看向明灯,道:“你说它是不是我刚刚踢出去的东西?”   明灯沉思一下,点头,“看身形有点像,我只隐约看清是个颜色比较浅的庞然大物,这白狮很符合。”   慕重紫也点点头,“我感觉我踢的地方有点软,如果是这白狮,一切都对上了。”   明灯“嗯”了一声,道:“那就没错了。”   他俩在这边评头论足,那边斗来斗去的一刀一狮见慕重紫始终不阻止它们,也有点打不下去了。   主人都不帮我的!   它们气呼呼的停下了动作,隔了五米远互相瞪视,气氛一片剑拔弩张。   慕重紫悠闲的抱臂观看,问答:“明灯,你看它俩用情这么深,能不能配一对?”   明灯眼睛先是一亮,又有点犹豫,“我……我觉得不太对吧……”   慕重紫悠悠然一笑,“为何不能?你看这气氛火热的都可以碰撞出火花了,多激情。”   明灯尴尬的挠挠头,“呵……呵呵……”   白狮和刀对看不下去了。   魔刀刀身都是一阵嫌恶的颤抖,白狮更直接,直接侧头一张嘴,“呕!”   它俩再也不敢嘚瑟了。   主人不愧是主人,就算没了记忆,还是能治得它俩服服帖帖。   于是两只乖乖飞到慕重紫面前,白狮收敛翅膀耸拉着脑袋,魔刀刀柄朝天刀尖朝地,一个字都不敢吭,要多乖有多乖。   慕重紫打量着他们,道:“你们是这宫殿的守护者?”   我是您的守护者。   白狮心里想着,道:“我是雪晶狮雪沧,负责您的日常起居和出行,您可以骑我出去。”   慕重紫挑挑眉,“既然如此,刚刚为何扑我?”   雪沧一说起这个又想落泪,眼眶瞬间就红了,“我想给您一个激情的拥抱……”   魔刀“嘎”的一声笑刚刚出口,慕重紫冷冷的目光立刻落到它身上,冻得整个刀身都是一颤。   魔刀坚持不懈,继续在作死的边缘横跳,“我叫灭霸!怎么样,帅气吧?”   慕重紫以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它。   魔刀被他的目光逼得嘚瑟不下去了,蔫蔫的把竖起的刀尖垂下去,有气无力道:“我叫闻虚刀。”   闻虚刀?   慕重紫疑惑的看着它,“这是仙门之名,你一把魔刀,怎么会有一个仙门名字?”   闻虚刀并没有多说,只道:“我以前的确是一把仙刀,后来不小心入魔了。”   慕重紫对一把刀的过去没那么大的兴趣,见它不想多说,便问道:“那么,你又是做什么的?”   “我是……”闻虚刀一顿,立刻又兴奋起来,“我是来帮你打架的,有什么人欺负你,你就拿我砍人,我手感很不错的,刀锋也很锋利,不信你试试?”   它飘到慕重紫面前,刀柄往他手心处一蹭,那意思——握一握呗?   慕重紫一时还真有点手痒。   这刀长得很对他胃口,宽三寸,长一尺三,刀身只在一侧开封,弧度微微弯曲,整体线条流畅优美,有种一挥而就的圆润感,刀柄是黑色的实木材质,厚重又结实,表面很是光滑,像是被人握了很多次,莫名淡去了一点森冷的感觉,整把刀看上去简单大气,古朴厚重,很合他的眼缘。   慕重紫缓缓伸手,握住了它。   刀柄大小与手完全契合,仿佛专为他而制,握在手里的感觉霸气又威猛,全身的血液都好像沸腾了,一瞬间一股激情油然而生,他似乎曾握着这把刀挥过很多次,浓浓的熟悉感让他顺着本能下意识用力一挥,霎时一道雪亮刀芒直冲天际,眨眼就落在了不远处的一座山峰上,“轰隆”一声炸响,小半座山石瞬间炸成一堆粉末。   慕重紫:“……”   闻虚刀“嘎嘎嘎”的猖狂大笑,“怎么样?我厉害吧我厉害吧我厉害吧嘎嘎嘎!”   雪沧默了默,艰难道:“那里……好像是山主住的云澜宫……吧?”   闻虚刀笑声戛然而止。   慕重紫:“……”   很好,来白云山第一天,我弄破人家两扇窗户,外加一个山头。   ********   白刑鸢看着面前一堆被炸碎的石头,面无表情的一挥袖,石头漂浮而起,露出底下一堆被掩埋的师弟师妹外加师姐。   一堆人连忙从石头底下爬出来,各个灰头土脸,一身狼狈,脸上都有些哭笑不得。   玉晚泽看向云微宫的方向,好笑道:“这是闻虚刀又在浪呢,还是大师兄发威了?”   连岳拍拍身上的尘土,道:“这一刀威力很大,我看是大师兄拿着闻虚刀发威了。”   “这是对我们有什么不满,非要活埋我们?”玉晚泽给身上施了个清洁术,好气又好笑,“刚到仙云峰就来这么一出,别是不欢迎我们。”   水云峰峰主,蓝衣女子听云霄道:“我看不一定是冲着我们来的,这里是云澜宫,一挥刀就砍这里,准是对着这里的主人。”   七个人齐齐看向白刑鸢。   白刑鸢淡淡道:“许是刚拿起刀在试,师兄不是故意的。”   七个人齐齐点头啊点头,一副“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的样子。   在这只师兄控眼里,大师兄绝对是完美无缺的!   几人整理好仪容,依次进入书房商谈事情。   玉晚泽道:“大师兄现在已经入了菩提林,根据我们这千年来的研究,镇压煞气不止要菩提子,还要配合相应的心法。”   连岳眯眼一笑,“然,要修这心法,需得每天抄经,以佛礼身,还得把琴棋书画融会贯通,可大师兄于这一道只会皮毛,必须制定个培训课程。”   他拿扇子一敲手心,笑得不怀好意,“当然,还有负责培训的人。”   听云霄捂嘴轻笑,“你们呐,明知道他最讨厌这些,这不就是想报那时被他训斥的仇吗?”   玉晚泽斜她一眼,“别告诉我你不想。”   “想不想,可不是由我们决定的。”听云霄指指面前的人,“得问山主师弟。”   白刑鸢慢悠悠坐到主位,拿出一张纸推到他们面前,“这是我列的时间表,你们看看有什么问题?”   众人齐齐凑上去看,然后都沉默了。   一张小小的课程表上,列了每天要干的事,除了抄经就是琴棋书画,每一个课程后边都有一个负责教导和监督的人名字,十位峰主除了剑云峰的玄裳之外每个人都在上面,但是!   每一节课后边的监督人一栏里都有三个刺眼的字:白刑鸢!   嚣张霸道的占据了半壁江山!   众人:“……”   好的,我们就是一群用来摆设的花瓶工具人。   白刑鸢淡淡然道:“既然没问题,那就按照这上面的来。”   众人控诉的瞪着他,几乎要把他瞪穿个洞。   你这是滥用职权,以权谋私!!   我们要投诉你!   作者有话要说:  闻虚刀:我手感很好,要不要试试嘎嘎嘎嘎!   来给你们体验下课程表威力:   第一天:   上午抄经两个时辰,监督人:白刑鸢。   下午学琴两个时辰,监督人:白刑鸢,听云霄。   晚上做作业,收作业人:白刑鸢,玉晚泽。   第二天:   上午学棋两个时辰,监督人:白刑鸢,展空昼。   下午抄经两个时辰,监督人:白刑鸢。   晚上做作业,收作业人:白刑鸢,荼引。   第三天:   上午抄经两个时辰,监督人:白刑鸢。   下午学书法两个时辰,监督人:白刑鸢,连岳。   晚上做作业,收作业人:白刑鸢,冷崖。   第四天:   上午学画两个时辰,监督人:白刑鸢,南弦。   下午抄经两个时辰,监督人:白刑鸢。   晚上做作业,收作业人:白刑鸢,玉晚泽。   师弟师妹什么的都是用来摆设的花瓶啦 \(*T▽T*)/   白邢鸢:我绝对不是为了和你单独相处培养感情,有其他人在。   慕重紫:呵呵!   众人:我们是背景板,请忽略我们。   ps:这章是明天的…… 第21章   虽然对这个霸王课程表有诸多怨言,然而一伙人磨磨蹭蹭好一会,还是没提出什么修改意见。   毕竟他俩感情很深,又分别这么多年,借着这个机会多培养培养也好。   于是白刑鸢就在一群人幽怨又无奈的眼神中把这副课程表用法术多复制了几份,给了每人人手一份,这件事就算过去了。   白刑鸢又把那张古卷拿了出来,道:“这是我从暮云城得到的古卷,上面有关于轮回盏的介绍,你们看看。”   几人脸色都有点激动,玉晚泽连忙手一伸拿了过来,众人都等不及,凑到她身边看。   这一看,脸色“唰”的就沉下来了。   他们的反应都在白刑鸢预料之中,他简单把千灯节的事情说了下,包括他的猜测,末了,道:“你们怎么看?”   玉晚泽果断点头,“是有人在算计大师兄。”   连岳道:“我也觉得。”   听云霄:“赞同。”   其他人都陆续点头。   白刑鸢手指点点桌面,沉思道:“上面的东西我会想办法去找,你们注意留意下,至于那个和尚和他同伴,我会把他们的画像画下来,稍后交予你们,让外面的弟子设法寻找,注意不要冒犯,他们不是敌人。”   众人点头。   白刑鸢想了想,又道:“至于幕后之人,他既如此谨慎,又留下这张图,定是让我们找齐这上面的东西,一时半会恐怕不会出来,留意就好,不必花太多心力。”   众人继续点头。   玉晚泽犹豫了一下,道:“师弟,你这样操劳,又是找东西又是帮大师兄,伤……不要紧吗?”   其他人表情也有点担忧。   之前白刑鸢为了一颗品质极高的上古菩提树,强行闯了一处绝地秘境,虽然成功拿到了树,但也身受重伤,回来时魂魄受损极为严重,身上也都是大大小小的伤,那年恰逢轮回盏破封而出被众人争抢,他们几个都在忙着给他疗伤,片刻不得离身,是以都没出去抢大师兄,就希望师弟的伤赶紧好了,快把大师兄带回来。   结果白刑鸢刚能活动,就听说了大师兄破封而出的消息,立刻就出去找灯了,这会儿刚回来又忙前忙后,他们都有些担心。   白刑鸢点点头,道:“还好,合道之境可沟通天气灵气自发运转,我随时随地都在疗伤,已经可以小范围动用神识了。”   众人松出一口气,玉晚泽道:“那就好。”   众人又聊了一会,把最近山里的事情交代了一遍,时辰都到了下午,这才散了。   结果出门一看,石块塌落的地方正站着一头巨大的白狮,白狮背上坐着一个熟悉的人,人手里还提着一把安静如鸡的刀。   慕重紫打量了眼他们,道:“抱歉,刚刚在试刀,一不小心失了准头,可有伤着人?”   众人一看到这熟悉的组合,一时都怔愣了下,还是白刑鸢道:“没有,都是些无用之物,不必在意。”   说是这么说,可这一堆被炸碎的碎石里还有不少精致的回廊之类的建筑。   总感觉债务又得翻一番。   他有些头疼,道:“我那宫殿的两扇窗户也被我打破了,算我账上吧,等我有了灵石再还你。”   白刑鸢知道他不想欠人东西,顺着他的意思点点头,道:“可以。”   众人都有点忍俊不禁。   大师兄的小金库不知道都有多满了,这千年来这位山主大人闲来无事,除了闯秘境找菩提树想师兄,就是帮他的师兄扩充金库。   一千年了,在白刑鸢的经营下,小金库不知道翻了几倍,好几个储物戒都放不下,现在大师兄竟然说他没灵石……   噗!   众人艰难的忍住了笑场的冲动,和他点点头就回去了,把空间留给这两人。   等大师兄记忆回归,这一切都是他的,包括白云山大师兄之位,已经空了很久了。   众人离去之后,慕重紫看向白刑鸢,问道:“时间安排好了吗?”   这待遇太优越了,又给坐骑又给刀,不付出点代价都不好意思。   白刑鸢点点头,从储物戒里把那张课程表掏出来,走过去递给了他。   慕重紫接过一看,脸木了。   他慢吞吞抬头,“我说的是论道的时间。”   “这就是论道。”白刑鸢理直气壮,“等你把这些知识融会贯通,我会教你一部平心静气养身修神的心法,这样你即使和人动手,煞气也不会随时反噬,会安全很多。”   慕重紫:“……有菩提子就够了。”   白刑鸢无情回击,“多一层保障更安全。”   慕重紫垂死挣扎,“你说的是和我探索轮回大道!”   白刑鸢一脸风轻云淡,“我改主意了,你按照上面的做,就是相当于和我论道,也是你待在白云山所要付出的代价。”   慕重紫:“……”   慕重紫:“我想离开这里。”   白刑鸢一眯眼,“从现在起,出山门之人都要经过我的许可,白云山护山大阵这么多年还从未被破过,你要不要试试看?”   慕重紫:“……”   慕重紫被看不下去的白狮驮回云微宫了。   身后还带了一只跟屁虫莲。   雪玉天清莲见闻虚刀都跑主人手里了,雪晶狮也和主人团聚了,作为昔日的白云山三祸害团之一也忍不住跃跃欲试的要凑团,在白刑鸢识海里吵吵闹闹了一会,被白刑鸢赶出去了,一路风风火火追到了云微宫。   然后又是一个莲花吞头式大吸。   慕重紫拔了好半天才把头上这朵热情过度的莲花拔/出去,指着它怒道:“别吞我头!”   雪玉天清莲在他身边转了一圈,又跑他手边,伸出一片花瓣摸摸他的手,往花心一蹭,再摸一摸手,色眯眯的样子活像是觊觎人家美色的色胚莲,看得慕重紫额角青筋一跳一跳,一挥袖把它拍远了。   他在宫殿里待了一会儿,越想越气,这仙尊简直出尔反尔,把他诓白云山就变更条约!   又忍不住想逃!   他看了看手里的刀,又看了看身边趴着的白狮,有点舍不得。   这一刀一狮虽然缺点一大堆,但一个用起来很爽,一个坐起来很舒服,他才刚刚抱手里没多久呢,还没抱够。   他想了又想,忽的眼睛一亮,从空间里拿出一副童子画。   玉晚泽说,日常拜童子可心想事成,集齐一百张不同的童子图还可以和仙尊兑换一个愿望。   虽然听起来很奇葩,但能流传这么久,自有其道理,可以试试!   尽管拜和自己长得像的童子有点羞耻,不过……   管他呢!有用就好!   他找了个地方把画像挂起来,在画像前放了个香炉,又让白狮准备了一些灵果供上,点燃三炷香插进香炉,虔诚一拜:   “我许愿,希望那张课程表不存在。”   雪玉天清莲飘在他身边,身上清光一闪,把这句话传给了自家主人。   正在研究课程表的白刑鸢:“……”   他慢悠悠提笔,果断把上面师兄师姐师弟的名字全部叉掉,就剩自己。   好了,不存在了。   新的一张。   师兄,明天课上见。   作者有话要说:  大师兄家的崽有:   糙气心机闻虚刀,戏精醋桶雪晶狮,纯情磕爱八角灯,卧底色胚二哈莲 第22章   天色很快就黑下来了。   今晚明月当空,是一月一夜的月圆之夜。   日属阳,月属阴,月光最盛之时,也是天地间的阴煞之气最活跃之时。   换言之,也是煞气爆发之时。   慕重紫躺在屋顶之上,透过郁郁葱葱的林木树梢看着头顶半隐半现的月光,身上隐隐有一层黑色的雾气上下浮动,围着他身周朦胧不散。   白狮雪沧趴在他身边,表情隐隐有些担忧,闻虚刀这次难得不浪了,安静如鸡的待在屋顶上,像个沉默的守卫者,就连一向喜欢占便宜的雪玉天清莲也静静待在白狮头顶。   气氛难得的静谧和谐。   明灯有些担心,“现在感觉怎么样?能压得下去吗?”   慕重紫云淡风轻的“嗯”了一声,“还好,这次有菩提林镇压,不至于失控。”   以往这个时候,他正被其他主人拿在手里肆意挥霍能力,月圆之时也是最易反噬之时,三十三任主人里,有二十三任主人是死于这一夜的煞气暴动反噬,这煞气造反起来不受他控制,他能护得住自己魂魄不被反噬已然是尽了最大的心力,压根无法兼顾持有着他的人。   此次有菩提林,可谓是事半功倍。   郁郁葱葱的林木在月夜下散发着一层淡淡的金芒,浅金色的菩提子在树梢之上忽闪忽闪,像是一颗颗镶嵌在夜幕中的星子,驱散了四周持续向他靠拢的阴煞之气。   轮回盏作为世上最邪的魔器,天生拥有吸纳邪崇的体质,平日里还好,他能刻意控制驱散,但月圆之夜他自顾不暇,自然无法再行驱逐,是以每次月圆之夜都渡的异常艰难。   这一次已经算很好了,尽管身体里煞气翻涌极不舒服,额心的紫莲印记一闪一闪,紫色的眸子也隐隐有朝黑色转化的趋势,但还在他的控制范围内,所以依旧可以淡定。   他闭了闭眼,调整呼吸,压下又一波涌起的煞气,声音微微有些低哑,“雪沧,去给我摘一颗菩提子来。”   雪沧应了一声,刚刚站起身,半空一道绿色身影徐徐飘来,手中正托着一颗浅金色的菩提子。   “是要这一颗?”那人浅浅一笑,如沐春风,“我给你带来了,吃吧。”   是荼引。   慕重紫睁开眼睛,有些诧异的看他一眼,正要起身,荼引抬手往下一压,道:“身体不舒服就躺着吧,不必勉强。”   慕重紫也不为难自己,抬手接过那颗菩提子,放在眼前打量了下,就见浅金色的菩提子上印着一个黑色的符文,寥寥几笔,极为简单,却有一种浅浅的阴凉气息。   他下意识蹙眉,“这是……”   “是小白刻在上面的,这里的每颗菩提子上都有。”荼引无奈一摊手,“据说是菩提子阳刚之气太浓,他需要一定的阴气调和,不过我觉得他是瞎说。”   他指了指菩提子,“不影响效果,对你没任何危害,你可以试试看。”   慕重紫对白刑鸢还是有点信任的,便抬手把菩提子放入了口中,入口即化,霎时一股暖流沿着食道涌入四肢百骸,翻涌不休的煞气似乎真的有被镇压下去的趋势,紫眸里的黑气也渐渐褪去了。   他微微一勾唇,长长舒出一口气,“效果不错。”   荼引浅浅一笑,衣摆一撩,在他身边坐了下来,问道:“这里感觉怎么样?”   “很不错。”除了白刑鸢那张阴惨惨的课程表,慕重紫道,“大家都很好。”   “那……”你想一直在这里住下去吗?   荼引犹豫了一下,还是没问这么敏感的问题,一笑,道:“喜欢的话可以住久一点,有什么事也可以和我说,我可以帮你解决。”   慕重紫也不矫情,直接道:“课程表的事……”   荼引温柔的看着他,“什么?”   “琴棋书画和抄经……”慕重紫不报什么希望的问,“可以替换成论道吗?”   荼引怔了怔,很快就明白他说的什么,无奈道:“小白是为了你好,你这煞气一日不镇压下去,你随时都会有被反噬的危险,至少修了那心法,你在今日的月圆之夜不会这么被动的等待它发作。”   慕重紫叹了口气。   有菩提子其实就够了,之前那么恶劣的环境都熬过来了,他没那么矫情。   这些人怎么就对他没一点信心呢?   不过既然会说出这么句话,见到他的煞气还不惊讶……   慕重紫闭上眼睛。   他的身份已经暴露了。   他漫不经心的压下这个念头,只道:“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只是一颗上了年龄的老树深夜孤单寂寞冷,来找个说话的人消遣时间。”荼引轻笑着摇了摇头,道:“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想听听你的回答。”   慕重紫道:“你说。”   荼引仰头看着天空明亮的月轮,声音微微有些飘忽,“如果一个人过去的记忆太痛苦,有太多的枷锁束缚着他,让他活得很不自在,他失去了很多重要的人,但却不得不继续和曾经熟悉的人敌对,若是有一天他失忆了,过去的他把所有的记忆都储存在一块玉简上,失去记忆后的他如果知道打开这块玉简会令他重获痛苦,他还会打开吗?”   慕重紫想了想,给出了一个坚定的字:“会。”   荼引微微一震,眼神很复杂的低头看他,“明知会痛苦,为何还要打开?”   慕重紫云淡风轻的一笑,“你说他失去了很重要的人,既然重要,那必然是一段美好的记忆,有痛苦就会有快乐,两者一起才是一个完整的人生,不打开固然轻松,但却永远不是一个完整的人,这是懦夫之所为。”   荼引嘴唇微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始终说不出来。   他想知道吗?   我应该告诉他吗?   我们这样瞒着他,是不是对他不公平?   我们只想他快乐,却忽视了最有决定权的是他自己。   他深深吸口气,张了张口,正要说话……   “不过……”   慕重紫一挑眉,笑容里有了点洒脱肆意,“如果记忆太痛苦,我是不介意做一段时间的懦夫的,好不容易能活得自由一些,得之不易的机会,为何要浪费?总归最后会选择恢复记忆,但这段时间,由我支配。”   荼引尽量控制住狂喜的表情,但嘴角还是忍不住弯了弯,笑出了声。   “噗……”他微笑着摇了摇头,“你说得对,难得糊涂,一直清醒着,多累。”   慕重紫意味深长的看他一眼,眼神有些玩味,“倒是你,为何突然问我这个问题?”   荼引微微一笑,神色一片淡然,没有任何破绽,“我曾经遇到过这么一个人,他的选择和你截然不同,我只是想,如果换一种选择,他又是一种怎么样的结局。”   慕重紫“哦”了一声,并没多问,只道:“这只是我的选择,每个人的选择都不一样。”   荼引点点头。   慕重紫抬起手看了看,体表的煞气基本已经被镇压下去了,体内的煞气虽还起伏不停,但却已经翻不起大浪,这一波发作算是熬过去了。   他轻轻舒出一口气,一手撑着房顶瓦片坐了起来,脸色还有些苍白,额角鼻尖隐隐有冷汗渗出,里衣都已经湿淋淋一片,不过表情却还是一派淡然冷静。   他一向不喜在外人面前示弱,就算再疼再累也会撑着,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倒下。   荼引自然了解他,见他手指不易察觉的微微颤抖着,想是疼痛难忍却还在硬撑,心里有些无奈,道:“我想起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先行告辞,你今晚元气消耗颇大,还是早点休息。”   慕重紫点点头,“那我就不留了,慢走。”   荼引很快告辞。   出了菩提林,就见月色之下,一袭白衣雪发的人影静静站在一处山崖之上,眸光微凝,看的方向正是这边。   他无奈一笑,落在他身边,道:“既然担心,为何不去看他?”   白刑鸢静了静,轻声道:“他起疑了。”   荼引一怔。   白刑鸢道:“他一向聪慧,我们露出的破绽太多,他不可能没有任何察觉,但他没有说。”   荼引慢慢反应过来什么,脸色微变。   云微宫。   慕重紫把一灯一狮一刀一莲全部赶去睡觉,独自一人站在寝殿桌前,看着桌上摊开的一张纸。   上面列了几句话:   仙尊嫉魔如仇,却对我很好,对一把魔刀也很好,还让我单身。   仙尊让别人称呼我念微仙君。   白云山的人对我很好。   他们的大师兄和我长得很像。   大师兄是穿来的。   仙尊不需要我论道,却想方设法让我来白云山,帮我镇压煞气,无恶意。   云微宫和刀很合眼缘,仙尊的本命莲花喜欢我。   我的身份不是秘密。   他看着这几列字,想了想,提笔加了一句:   荼引找我谈“记忆”这件事。 第23章   时间很快就到了第二天。   因为昨天晚上煞气造反,元气消耗颇大,睡得又晚,慕重紫一觉睡到了饭时才起。   他顶着一身凌乱不堪的里衣梦游一样的晃到了打开的宫殿门口,“哐”的一声靠在了门框上,一头长发散乱的披在身后,眼睛微微眯着,表情还有点迷蒙。   没睡醒。   梦里不知梦到了什么,一片刀光血影,那激烈的情绪几乎都要破胸而出,闹得他一晚上没睡好,到现在都有点心悸。   我到底梦到了什么呢?   他努力的想着,想着,几个破碎的画面忽的划过脑海。   血痕斑驳的手腕,有谁在激烈的质问,然后就是一片刀光血影,接着,“撕拉”一声,衣服被撕碎,有人紧紧压住了他,一道沉沉的喘/息声在耳边响起,带着一股浓浓的占有欲!   慕重紫蓦地睁开眼睛,迷迷糊糊的神智瞬间清醒了过来,顿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满脸的不可置信,脸都跟着红了。   我竟然……做了春/梦?   我好像还是被动的那个?   特么谁敢强迫我?我砍了他!   暴怒的情绪尚未发泄出来,额头上突然触上一抹冰凉的温度,正值敏感时刻的慕重紫下意识一挥手,用了最大的力气把身边人推开,自己连连后退好几步,一脸惊疑不定的看过去。   白刑鸢正抬着一只手看着他,表情有些轻微的疑惑,仔细看去,脸上还带着一点微不可察的淡淡红晕。   不过慕重紫没这个心思仔细看,他怔住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刑鸢顿了顿,慢慢放下那只手,另一只手举起,手里捏着一本琴谱,“来找你上课。”   慕重紫立刻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春梦带来的酥软战栗感瞬间惊飞,他张了张口,想拒绝都没有理由,一时噎住。   白刑鸢上下打量了眼慕重紫,脸上那点红晕有更加朝红变化的趋势,喉结微不可察的滚动了一下,眼见要露馅,立刻转过身去,道:“你刚刚怎么了?我见你情绪不对。”   慕重紫脸色很不好看,“没什么,做了个梦。”   这个话题涉及记忆,比较敏感,白刑鸢并没继续,确定他没事便转移了话题,“没事就好,时间不早了,你把自己收拾一下,随我出去。”   慕重紫低头看了看自己,本来还没觉得有什么,但他现在正是敏感时刻,脑海里依旧残留着一点梦境的暧昧碎片,这么一看,里衣凌乱的挂在身上,露出大半白皙的皮肤,隐隐约约似乎和梦境里的一点画面重合了……   慕重紫:“……”   慕重紫额角青筋猛的一跳,努力忍住了挥刀砍人的冲动,立刻转身进了宫殿。   那是梦,那一定是梦。   梦而已,别当真。   白刑鸢看着关上的门,深深吸口气,努力运转心法平定下躁动的心绪。   他其实一早就来了,不过想着师兄昨晚损耗了元气,是以一直没叫醒他,就这么等了一早上,原本都要起身进去看看他的情况了,谁知一转眼就看到这么香艳的一幕。   迷迷糊糊发着呆还没睡醒衣衫不整的师兄……   天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冲上去抱住他的冲动,忍了又忍,眼看师兄脸色越来越红,没忍住上去碰了碰他额头,担心出什么事,结果就被拍开了。   他说做了梦。   能让人脸红的梦境?   他紧抿着的嘴角微微往上挑起一个小小的弧度,手指不自觉轻轻搓了搓,摸到一点细微的水意,眸光也变得有些柔和。   寝殿里。   慕重紫用冷水洗了把脸,勉强让自己冷静下来,慢悠悠的整理好着装,把头发认真盘好,一半冠起一半散下,确定没什么差错,这才轻轻松出一口气。   见鬼的春/梦,还正好遇到了白刑鸢!   他磨了磨牙,视线掠到桌上时,见到了昨晚上列出的那张纸,目光不自觉一顿。   他看着纸张沉默了一会儿,抬手把纸收了起来,淡定的走到一扇窗户前,探出神识查了查外面的情况,并没发现人,于是打开窗户,翻身跃了出去,按照昨晚蹲点好的逃跑路径飞快往林子里钻去。   想让我乖乖上课,那是没门的。   他跑了一会也没发现人追上来,速度逐渐放慢,背着手溜溜达达往前走去,甚至他看风景好,还倒退着走了一段距离。   然后“哐”的一声,背部撞上了一个人。   慕重紫一僵。   身后人幽冷幽冷的声音从头顶飘来,“逃课好玩吗?”   背后凉凉的柔韧触感让他下意识想到了昨晚的梦境,全身寒毛都起来了,立刻往前走了好几步,转过身来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白刑鸢觉得他的情绪有点不对,皱了下眉,道:“怎么了?”   慕重紫深深吸口气,竭力冷静,“没什么。”   错觉吧,一定是错觉。   怎么会碰到他就想起那个画面?   我虽然没爱过人,但我自问性取向还是正常的,怎么对个男人……   他连忙把这个念头驱散,又看了看身后,一脸疑惑,“你怎么会在这里?”   白刑鸢淡淡道:“在你进去的时候,我就来这里等你了。”   慕重紫:“……”   白刑鸢冷酷无情的吐出三个字,“去上课。”   慕重紫:“……”   白刑鸢:“别想逃,我看着你。”顿一顿,他补充,“全程。”   慕重紫:“……”   于是慕重紫被大家长白刑鸢提溜着去了连云峰的琴堂学琴。   因为他进去会影响老师讲课,是以在顶着古琴老师谷钟毓惊惧的目光把慕重紫放下之后,他就站到了学堂之外,守着学堂唯一的门防止他半途逃课。   就这么待了一刻钟,里面鸦雀无声,一点讲课的声音都没有。   白刑鸢:“……”   白刑鸢:“???”   白刑鸢忍不住走到窗边往里看了眼,就见谷钟毓正趴在慕重紫桌前,两人头对着头研究什么东西,脸上都是一片肃穆,其他弟子也团团凑了一圈,好像在围观什么神奇的东西。   白刑鸢眉心跳了跳,一股不详的预感扑面而来。   他悄然探出神识看了看,就见慕重紫面前的桌子上摆着一张从未见过的曲谱,不像琴谱,五条线中间跳跃着一个一个神异的符号,看上去有种奇异的韵律,还挺好看。   慕重紫神秘兮兮道:“这是我偶然在一处遗迹里看到的,叫五线谱,每个音符都代表了一种韵律,你若能研究透它的规律,定可以更上一层楼!”   谷钟毓双眼放光,如获至宝的捧着五线谱,激动的语无伦次,“多谢,多谢!”   慕重紫道:“那我的课……”   谷钟毓:“我给你过!给你过!”   慕重紫扫了周围一圈,“我其实还有几张曲谱……”   众弟子眼睛一亮,举手发誓:“我们给你打掩护!”   慕重紫矜持颔首,“那就多谢了。”   白刑鸢:“……”   白刑鸢默默捏爆了一根窗框。   他走到门边,猛地推开门走了进去,毫不掩饰的巨大声响惊动了里面的人,谷钟毓手里捏着一张五线谱,脸都给吓白了。   慕重紫被他这视线盯着,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整个人都僵住了。   白刑鸢抬了抬下巴,“出来。”   慕重紫:“???”   白刑鸢眯了眯眼,一字一顿的说:“我、亲、自、教!”   慕重紫:“……”   不!你走开!我能行! 第24章   尽管激烈反抗,还是抗不过强权, 慕重紫被白刑鸢带到了琴堂专用来练琴的习室。   整个习室就他们两个人, 慕重紫坐在一把厚重的古琴前, 和对面的白刑鸢大眼瞪小眼。   他守住最后的底线,垂死挣扎, “你留下一本书出去,我可以自学!”   白刑鸢一万个不信, “我怕你睡觉。”   慕重紫一抬下巴,“怎么可能, 我是那种敷衍了事的人吗?”   “你是。”白刑鸢毫不犹豫的点头,坚定道,“如果不是, 你刚刚的行为又作何解释?”   慕重紫:“……”   慕重紫理直气壮, “我在教他们新知识。”   白刑鸢没和他争辩, 给他放下一本书,站起身道:“你自己学也可以,今日学不完这本书, 不许踏出这房间门一步, 我就在外面守着,你可以试试穿梭阴阳出去, 你那只手镯会告诉我你的方位。”   他一拂衣袖,转身出去了,关门的时候还有落锁声响起,嚣张的昭示着对方的决心。   慕重紫:“……”   日常想揍人。   他痛苦万分的拿起那本琴谱, 翻开就看到满满的古言文,简直两眼一摸黑。   学刀学剑拿板砖砸人它不香吗?为什么非要学什么琴棋书画?   小时候他就顶顶讨厌这些东西,还是他父母觉得名门贵族必须得有两手拿得出手的才艺,使出各种手段硬逼着他学了几天钢琴,也就记住了几张五线谱,亏得他天赋向来绝顶,过目不忘,这才一直记到现在,拿出来唬唬人就罢了,让他自己融会贯通那是不可能的。   他捧着那本书发了会呆,又看了看被锁上的门,慢慢下定了决心。   罢了,拼一把!   白刑鸢一直在门外站着。   他对师兄真是一万个不放心。   以前他俩一起上课时,慕重紫极为讨厌学这些东西,于是另出奇招,上课睁眼睡觉,下课祸祸其他人帮他写作业,最后连老师也被他祸祸了,他师尊师母来查功课,他就拉出其他师兄弟挡车。   白云山主:“他学的好吗?”   众人:“好,很好,学堂第一!”   白云山主:“他上课认真听吗?”   被祸祸的老师:“……很认真!”的睡觉。   白云山主满意了,并且以这么优秀的徒弟为荣,逢人就夸,听得人脸都快僵掉了。   如此过了一年,结课之时,白云山主拉了道侣一起来听徒弟弹琴。   然后听到了一曲魔音灌耳。   气得夫妇俩差点原地升天。   只要是他不想听的课,总能整出无数个哟蛾子,最后无不是以他胜利为结果,不过都是惨胜,每次都要被他师尊师母满白云山的追杀一遍。   他总有种预感,这次或许也会失败。   不过里面都没可以被他祸祸的人了,学不完都走不出这间屋子,他总不能还耍手段吧?   总觉得有点不安。   他想了想,打开门往里看了一眼,就见一人正襟危坐的端坐在琴案前,一手捧着本书,一手在琴弦上拨弄调试,看样子还是在认真学。   这么乖的?   反而更不安了是怎么回事?   白刑鸢慢吞吞把门关上,蹙了下眉,觉得自己挺奇怪的。   师兄在认真学呢,我不安个什么?   他缓缓闭上眼,一边守门一边运转灵气疗伤,直至一个时辰过后,他忍不住睁开眼,又开门瞅了瞅,师兄依旧在努力学习。   今天很乖啊。   白刑鸢满意了,继续闭上眼疗伤。   这次又过了两个时辰,差不多到了饭时,他从可凝固时间的储物戒里拿出一早准备好的晚饭,还是一早做好的模样,散发着一股热腾腾的香气。   他端着饭打开门走进去,道:“学了几个时辰,累了吧,先用点饭。”   慕重紫仿佛没听到,不理不睬,依旧拨弄着琴弦,姿势动作一模一样,就连琴弦响起的声音都循环着来。   白刑鸢:“……”   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他把饭放到桌上,迈步走过去,蹲下/身仔细的打量着他。   弹琴的人依旧自顾自的弹,看都没看他一眼。   白刑鸢慢吞吞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他。   “砰”的一声,那人随着他的力道歪倒在地上,姿势依旧没变,手指还在半空动来动去的乱弹。   白刑鸢眼皮突突直跳,心里竟然诡异的有种安定下来的感觉——这才是我熟悉的那个师兄。   他深深吸口气,一指探到他身上,查了查情况。   身体是本尊,只是施了个小法术,一直不断地重复一段动作,魂魄……溜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溜了。   因为手上带着镯子,可以定位又脱不下来,所以干脆金蝉脱壳了。   白刑鸢:“……”   好。   很好。   非常好。   别让我抓到你,抓到你你就完了!   啊啊啊啊啊好气!   *****   白云山某处林子里,一盏紫色的透明莲花灯在半空悠悠的飘着,专寻无人的小路飞,在这深山密林中活像是幽幽鬼火。   有几个弟子不小心看到,“啊”的一声惊叫:“鬼啊!”   然后不进反退,轰轰轰冲上来就要抓鬼!   莲花灯火焰忽闪了几下,飘的更快,几个急转之后就消失不见了。   弟子们一时没抓到,还挺疑惑,“跑哪了?”   一伙人溜溜达达开始寻鬼。   真正的“鬼”已经跑到了一处山崖上。   他隐约听到了一曲笛声,呜呜咽咽,有种萧瑟寂寥的感觉,听得人心里也涌起一股悲伤的感觉。   能吹出这等笛声之人,必定有一段很复杂的过去,慕重紫好奇心起,顺着那笛声飘啊飘,不知不觉就飘到了山崖上,一颗足足有百米多高的巨大梧桐树矗立在那里,冰玉为枝,绿叶涛涛,其上开满一簇又一簇浅白色的梧桐花,随着山顶的微风徐徐摇动,很是好看。   笛声忽的一停,一道声音响了起来,“谁?”   是荼引的声音。   紫莲灯灯芯火焰一跳,紫光一闪,化成人形,道:“是我。”   梧桐树枝叶一晃,从茂密的树丛中跳下一道身影,正是昨晚和他谈及记忆的荼引。   他好奇的打量着慕重紫虚幻透明的身影,疑惑道:“你怎么只魂魄跑出来了?身体呢?”   慕重紫一顿,略过这个危险的话题,道:“本体不方便出来,魂魄出来溜溜,我听到你在吹笛子,过来看看。”   荼引只稍微一想就知道他所谓的“不方便出来”是什么情况,不由有点好笑,也不揭穿他,点头道:“是在吹笛子,我在等一个人。”   慕重紫挑眉,“等人?什么人?”   “我的爱人。”荼引低头把玩着手中的笛子,声音微有些低落,“我把他弄丢了,一直在等他来找我,可我等了一千年,他也没回来。”   慕重紫一时不知道怎么安慰他。   一千年都没回来,最大的可能是对方已经没命了。   荼引很快就把那股失落挥到了一边,抬手拿笛子敲了敲雄壮的树身,笑道:“你看我开花的模样好看吗?”   慕重紫仰头看去,百米高的巨树上满树都是一簇又一簇的小白花,几乎把整棵树都开成了一颗花树,很是惊艳。   他点头,“好看。”   荼引仰头看着树顶,笑容温柔如春风,“他是一只冰凤凰,他喜欢我开花,喜欢在我身上做窝,因为他本体很大,所以他一直想做个大窝,可惜我千年前的树身只有三十多米高,远远不够让他的本体肆意打滚,他只能缩小身体做个小窝,可我现在长大了!”   他笑得有点小调皮,甜蜜中带点期待,“我花了一千年时间长这么大,如果他现在回来,我可以让他做一个足够他打滚的大窝,我每天都开花,每天都在长身体,他这么喜欢长高又开花的我,一定会回来的!”   他的笑容温柔而不带一丝阴霾,彷如春日暖阳,温暖又柔和,正如他给人的感觉。   慕重紫看着看着,也跟着笑了,“嗯,你一定会等到他。”   荼引微笑着摇了摇头,“等不到也不要紧,再有三个月,我就可以出去找他了。”   慕重紫疑惑道:“为何一定要三个月?”   荼引一顿,轻轻叹息一声,缓缓道:“千年之前,仙魔大战,血帝来犯白云山,我和他迫不得已分顾两处迎敌,自那之后他就失踪了,我再也没见过他,通过道侣契约,我能感觉到他还活着,应该是涅槃途中出了问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我在那次大战中也受了重伤,神智不支昏了过去,等我醒来之后,本体已和白云山的护山大阵融合在一起。”   他转过身,摸了摸梧桐树坚硬的树皮,轻声道:“小白告诉我,我的身体差点撑不过去,他迫不得已把我嵌入护山大阵的阵眼,以大阵之力养护我身体,过了好多年我才苏醒过来,只是受伤过重,伤了本源,必须依托护山大阵才可恢复,一千年是最短的时间,再等三个月,我就可以彻底恢复了。”   慕重紫恍然,“原来如此。”   荼引一笑,眼里的期待都快溢出来了,“再有三个月,我就可以出去找他了,我很快就可以见到他了!”   慕重紫也替他开心,“他也一定在等着你。”   荼引“嗯”了一声,笑容满面,像招呼一位晚辈一样招呼他,“来树上坐,我们聊会天。”   两人一起坐在树上,看着面前云涛生灭,聊了很久很久。   聊那只傻凤凰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聊荼引小时候爱哭又路痴,一迷路就坐原地哭,都是傻凤凰来找他;聊他们小时候经常因为身份问题被修士追着跑,最后被当时的白云山主捡回去养大了;聊他们和白云山的渊源……   “这里给我的感觉很舒服,我经历过三任山主,每任山主都不是迂腐之人,都能平和的看待仙魔两道。”荼引道,“包括小白,他是一位很出色的山主,也是三万多年来第一位登上合道之境的山主。”   他歪头看着慕重紫,眨眨眼睛,略有些促狭的笑问:“你觉得他怎么样?”   慕重紫刚要说话,荼引补充,“我想听实话。”   慕重紫慢吞吞把到了嘴边的官方发言咽下去,想了想,道:“实力很强,但很霸道,很不讲理,脾气不好,有点偏激,行事简单粗暴,能以实力碾压的事不想多费工夫,不过还算有原则。”   一道白衣雪发的人影从天空掠过,正要下来问问荼引可有看到师兄的踪影,便听到了下边的话。   他顿住身影,在原地站了会,隐了气息飘到梧桐树附近。   荼引听完他这番堪称刻薄的评价,很艰难才忍下笑场的冲动,尽量平静的问:“那你讨厌他吗?”   慕重紫仰着头沉思了一会,忽的微微一勾唇,道:“不讨厌。”   树下人紧捏着的手指缓缓放松,紧抿着的唇角往上提了一小点。   荼引笑着问:“他这么管着你,你还不讨厌?”   慕重紫一手撑着树干,轻声一笑,“是非分明我还是能分得清的,他是为我好,是我自己懒得动,倒也怨不得他,毕竟……”他一顿,似笑非笑的一侧眸,“我应该是不讨厌他的,对吗?”   一句话惊得树上树下两个人齐齐一个咯噔!   没等他们说出一句话,慕重紫又若无其事的转回头来,看着面前起伏的云海,道:“他既然没有恶意,又处处为我好,我为何要讨厌他?”   荼引竭力压制住面色的变化,淡然自若的笑,“也是。”   他控制不住又看了一眼身边的人,心里泛起了嘀咕。   就像小白说的,小紫一向聪慧,他们破绽这么多,他不可能一点怀疑都没有,但距离猜出真相应该还有一段时间,现在这是已经猜出来了?还是在诈我?   他有点惊疑不定,但小紫没说出口,他也没挑破,气氛一时就有点沉默。   “你该回去了。”   一道声音从树底传出。   树上两人惊了一跳,立刻低头看去,就见一道白衣雪发的人影静静站在那里,眸光微抬,看向他们的方向。   慕重紫一怔,立刻有种拔腿狂逃的冲动——他可没忘记自己到底是怎么跑出来的!   白刑鸢下一个动作就止住了他的冲动。   他轻轻一拂袖,从小世界里取出一副眼熟的身体,然后……打横抱着。   公主抱!   之后悠悠然一抬眸,道:“我很想这样把你抱回去,你觉得如何?”   我觉得不如何。   我可不想被整个白云山的人脑补一出“818我和山主二三事”的故事。   慕重紫极为无奈的化成一盏灯,慢悠悠飘回了身体里。   一睁开眼,白刑鸢已经把他放到了地上。   他活动了下身体,抬头看向荼引,道:“那我就先告辞了,改日再见。”   荼引微笑着和他挥挥手,“去吧,记得态度放软点,也许今晚还能好过一点。”   慕重紫:“……”   慕重紫一脸麻木的转身走了,白刑鸢紧随其后。   直至出了荼引所在的坐云峰范围,白刑鸢忽的开口,“有些人,本就该离开了,是被世间的纷扰强行留下的。”   慕重紫“嗯”了一声,疑惑的看他,“你在说谁?”   白刑鸢只摇了摇头,道:“莫要和那棵树接触过甚。”   慕重紫一怔,“我觉得他挺好。”   白刑鸢目视前方,并不解释,只道,“白云山里你可以接触任何一个人,但不要接触他。”他一顿,侧眸看他,道,“我怕你到时伤心。”   慕重紫疑惑道:“为何这么说?”   白刑鸢没有回答。   他们一直走了很一会,直至快到了云微宫,白刑鸢脚步一顿,忽的说了一句话。   他说:“你看到的,并不一定是真实存在的。”   冰冷的语气里微微有一丝叹息。   慕重紫怔住了。   他尚未将这句话理解,白刑鸢语气一转,又道:“你今日逃课一天,课程半点未学,今晚我亲自教你。”   他眯着眼睛看着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我会很认真的教,绝对不会放过一点错处!”   慕重紫:“……”   今晚真是让人痛苦万分的一晚。   夜晚很快降临,云澜宫的书房里,气氛却是一片压抑。   “左手按弦取音,右手弹弦出音,左右手不要混弹!错了!”   白刑鸢拿一把戒尺轻敲慕重紫左手食指一下,“这只手不要乱动,按住需要弹动的弦,右手用八法弹奏,我演示一遍,你看着。”   他站在慕重紫身后,微微倾下/身,前胸贴着他后背,手指在琴弦上轻动,几下悦耳琴音信手拈来。   他微微侧头,道:“会了吗?”   冰冰凉凉的气息吐在耳畔,激得那块皮肤都有点敏感,慕重紫脑海里瞬间划过之前梦境里那声沉沉的喘/息,浑身都跟着战栗了一下。   他极力按压住颤抖的手指,不动声色的往前倾了倾身,道:“会了,我试试。”   白刑鸢慢慢直起身体。   慕重紫天赋极高,一点就通,如果他耐下性子学习一件事物还是很快的,白刑鸢只教了一遍基本就会了,剩下的就是熟练。   白刑鸢点点头,道:“今天晚上把这首曲子练熟悉,你就可以回去睡了,现在可以活动下身体。”   慕重紫慢吞吞伸了个懒腰,正要起身,结果因为坐久了,腿酸软酸软,一下没站稳,身形踉跄了下,手下意识在一边的书架上扶了下,是把自己稳住了,却噼里啪啦把书架上几本书给砸到了地上。   “抱歉!”他道了声歉,弯下腰捡起一本翻开的书,正要把书合上,目光一晃而过上面的内容,顿时怔住了。   这一页下边用红色的朱砂勾勒了一句话:   痴鬼:是因强大的执念留存世间,却并不知道自己……   后面的话被一页叠起的三角形遮掩住了。   这一页应该是被人经常翻看,书页很旧很薄,页脚被人折了个三角形,怪不得落下时它正好摔到这一页。   他本能的觉得这句话很重要,正要翻到下一页,被一只手挡住了。   白刑鸢淡淡道:“后面你不会想知道。”   他以一种略微强硬的姿态把那本书夺了过去,合上书页,古旧的书皮上赫然印着两个字:鬼说。   慕重紫下意识蹙了下眉,不知道为什么,他就莫名很在意刚刚看到的那句话。   他问道:“痴鬼?你为何会看这种鬼类?他有什么特殊之处?”   白刑鸢把书放回书架上,又一挥袖,地上的书自动归列回书架,目光飘远看着窗外,道:“这山里有一只鬼。”   慕重紫挑挑眉,“我以为鬼这种邪崇不应该出现在白云山这种仙门圣地。”   “那只鬼有些特殊。”白刑鸢道,“我想保他,至少想等他心愿遂了再让他走。”   慕重紫一怔,若有所思的眯了眯眼。   白刑鸢道:“休息一会,继续弹琴。”   慕重紫从云澜宫书房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夜三更了。   白狮就守在书房门口,见他出来,立刻扑扇着翅膀飞过来,腰身一矮,已经准备好驮人了。   慕重紫微笑着拍拍它头,一翻身坐了上去,白狮欢快的扑打着翅膀往云微宫飞去。   清凉的夜风扑面而来,吹得人思绪也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微眯着眼睛,想着白刑鸢今天说的话。   好像自从见过荼引之后,他说的话就有些似是而非。   有些人,本就该离开了,是被世间的纷扰强行留下的。   莫要和那棵树接触过甚,我怕你伤心。   这山里有一只鬼。   痴鬼:是因强大的执念留存世间,却并不知道自己……   不知道自己什么?   后面到底是什么内容?   慕重紫轻“啧”一声,觉得自己隐隐约约摸到了什么真相,却因为一层薄薄的膜挡着,始终无法穿越过去。   荼引是鬼?   可他明明活得好好的,梧桐花开得那般灿烂美好,树身这千年来还长高了不少,还可以摸破魔除煞的菩提子,一点都不像鬼。来   人死之后,魂魄都去了黄泉界轮回转生,能留存世间的鬼都有各自的机缘,他这十年也见过几只,无一不是身上阴气滚滚,压根遮挡不住那股阴森的鬼气。   荼引怎么可能是鬼?   既然不是他,痴鬼又是谁?   白刑鸢到底在隐瞒什么?   他揉了揉眉心,打算明天再慢慢调查。   荼引给他的感觉很不错,很温暖,很柔软,尽管只是接触了一个下午,他也不希望这般美好的人出什么事。   一夜眨眼过去,第二天早上,白刑鸢念他昨晚休息晚了,给他放了半天假,下午抄经。   慕重紫天一亮就醒了,一路往荼引所在的坐云峰飞去,远远就看到了那颗百米高的巨树,他一个加速,还未曾落到树上,半空一道白影闪过,拦腰抱住了他,带着他往后退了好一段距离。   慕重紫往后看去,是白刑鸢。   他带着慕重紫后退到云层中,借着云雾遮掩住自己,这才放开他,道:“这个时间不要去打扰他,他很难受。”   慕重紫疑惑的看过去,就见整颗百米巨树簌簌颤抖,不像是被风吹的,更像是颤抖。   他不由往前飞了一点距离,“他这是……”   “冰晶梧桐树属阴,日出是阳气破万障之时,也是他最痛苦之时。”白刑鸢轻声解释,顿了顿,又道,“他以前不这样,是千年前那场仙魔大战伤了本源,他无法承受日出的洗礼,但为了长高,他又执意待在这里。”   慕重紫恍悟的同时又有点无奈,“他这是为了让他的凤凰在身上住得舒服一点吧。”   白刑鸢点点头,有意无意的又道:“不要碰触到他的枝叶,魂体还好,肉/身碰触会加剧他的痛苦。”   慕重紫点点头,表示知道。   白刑鸢不想他看着一颗痛苦的树自我折磨,便将他带到了仙云峰附近,道:“你可以让白狮带你四处逛逛,我还有事,下午书房见。”   慕重紫“嗯”了一声。   白刑鸢很快离去。   慕重紫四处一看,果断往出口处飞去。   要白狮做什么?给自己身边安个监视器吗?他要试着能不能出白云山,每天上课真的太痛苦了,在白云山里会被抓,出去总不会被抓了。   ……虽然大概率还是会,谁叫手上这个镯子还在!   我就去溜达溜达,又不跑。   只是探探路。   他理直气壮的往出口飞去,路上遇到的弟子们好奇的看他一眼,并没有贸然搭讪,一路顺顺利利到了山门口。   然后就被护山大阵无情的拦住了。   这阵法比较特殊,竟然能封锁阴阳,专往他的致命点踩,完全出不去。   慕重紫看着眼前这层薄薄的结界,手戳了戳,被弹回来,无论试几次都是这样,恨不得拿刀把它砍碎。   罢了,人家的阵法,我砍什么。   他挫败的叹口气,正要转身往回走,忽的身后一道声音响起,“小紫?”   慕重紫一怔,回头看去,就见远处一个青衣男子迈步走来,面容俊雅温和,二十多岁的模样,脸上挂着一抹慈和的微笑,正笑吟吟的看着他。   他疑惑道:“你在叫我?”   青衣男子微笑颔首,“当然,小紫能出来吗?我有事要和你说。”   慕重紫觉得他的笑容有点碍眼,见惯了白云山那伙人真诚热切的笑,几乎一眼就分辨出了这人笑容里掺杂的算计,何况他压根不认识对面男子,对方熟稔的语气让他莫名反感,连带着说话也不太客气,“你谁?要说什么事?我觉得在这里说也一样。”   “我是青吾山山主萧长青,要说一些很重要的事。”萧长青微笑道,“白云山的人一定没告诉你真相,你随我出来,我告诉你你想知道的事。”他一顿,笑容更深,“全部。”   慕重紫眯了眯眼,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道:“你知道什么?说说看,若没有一点钩子,我是不可能出去的。”   萧长青无奈的摇了摇头,想是早就预料到他会这么说,眼神慈爱的看着他,声音微微放轻,“比如……我是你爹。” 第25章   有个不认识的人跑来面前说:“我是你爹。”   还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慕重紫抱着手臂挑眉看着他。   萧长青微笑着回视,表情至始至终没变过分毫。   慕重紫嗤笑一声, 眼神讥讽的看着他, “我这是有多好骗, 随便一个人跳出来都可以当我爹?”   萧长青无奈叹气,“可我真是你爹, 我知道你许多事情,比如你娘叫慕芷音, 是我青吾山的山主夫人,你以前……”   “呵!”一道讥讽的笑声便从身后传出, 打断了他的话语,“青吾山主这是饥渴到都满天下认儿子了?这人一盏魔器,怎么就成你儿子了?”   慕重紫回头看去, 一人黑衣黑发, 气质冰冷, 面容冷肃中带着几许讥讽,正冷冷的看着结界外面的人。   是玄裳。   那位初见之时只简单介绍了自己就甩脸走人的剑云峰峰主。   他一怔,就见玄裳几步走到他身边, 看也没看他, 只冷冷逼视着结界外面的人,“况且, 慕芷音明明是我师叔,师祖亲自收的关门弟子,怎么就成你青吾山山主夫人了?我可不记得白云山和青吾山有联姻过,还是青吾山主想借着这莫须有的联姻攀上白云山的关系?”   他嘴角一扯, 刻薄的打量他一圈,讥讽一笑,“滚吧,白云山可不欢迎你这种老混账!”   嘶!   这话够刻薄!   不过也够爽!   萧长青再好的脾气脸都黑了。   慕重紫轻“啧”一声,“果然是个骗子。”   玄裳瞥他一眼,说话贼不客气,“连他的当也能上,你也是笨!”   慕重紫:“……”   萧长青听不下去了,他冷笑一声,“慕芷音没来我青吾山住过?他不是慕芷音的儿子?你们白云山不是一直把他当我儿子养吗?我可有哪里说的不对?”   “有个屁的对!”玄裳直接爆了声粗口,一指慕重紫,“他,魔器!”   又一指天上,“慕师叔,人!”   又一指萧长青,“你,畜生!”   又一指慕重紫,“品种都混了,哪可能生得出他?”   慕重紫:“……”   萧长青气得脸色铁青。   玄裳还没说完,继续道:“至于慕师叔在你青吾山住过,是住过,可也是被你强行掳走的,二十多年监/禁,师叔以命相逼没让你碰过一根手指头,你和空气生的儿子?那您的儿子可真是遍地都是了,不愧是老混账!”   萧长青再好的涵养也憋不住了,呼吸都微微有点粗重,“玄裳,你嘴巴干净点!”   “抱歉。”玄裳双手环胸,对着他一抬下巴,冷冷道,“我对不干净的人,还从没干净过。”   “你——!”萧长青被气到了,一转头看向慕重紫,“小紫,你别听他胡说,我说的是真的,你出来,我告诉你曾经发生的事……”   “然后出去就被这老混账强行认主了。”玄裳“嗤”的一声笑,下巴一抬,讥讽尽显,“他和慕师叔当年的确订了婚约,这老混账为了在美人面前显摆,专挑强大的妖兽下手,结果能力不足中了魔毒,慕师叔为了救他,把魔毒过到自己身上,结果被这老混账把婚约给撤了,慕师叔好不容易费尽千辛万苦把魔毒消了,他又眼巴巴的去追求人家,慕师叔不答应,他就用了强,把慕师叔带回青吾山,宣称她是自己的山主夫人。”   他一摊手,“就是这么的老不要脸!混账东西!跟他出去你就完了。”   萧长青脸一阵青一阵红一阵白,像调色盘一样变幻不定,玄裳看也不看他,慢悠悠抬起一块玉符看了看,“哦,我刚刚通知了山主师兄,他应该快来了。”   萧长青脸色瞬间紧绷起来,拂袖一声冷哼,看向慕重紫,语气微微柔和了点,道:“小紫,欢迎来青吾山玩,这里永远是你的家。”   接着迅速一转身,化成一道青色遁光飞走了。   玄裳轻嗤一声,“混账东西,跑得倒快。”   然后转身看向慕重紫。   慕重紫刚刚围观过他的一场毒舌摧残秀,对他的毒舌能力还有点心有余悸,被他这么看着,浑身都有点紧绷,就怕他再度口吐芬芳。   玄裳上下打量他一圈,脸上的讥讽没那么浓了,语气还是有点冷,“你怎么跑这里了?想出去?”   慕重紫淡定摇头,道:“就……想看看白云山的护山大阵。”   玄裳“嗤”的一声,也不知道信了没,转身就往回走去,边道:“这世上有很多骗子,你的能力太过逆天,有很多人都想把你诓到身边去,别什么人的话都信。”   慕重紫看着他的背影,莫名觉得这人有点可爱。   话说的不好听,心是好的。   他笑着问:“那么,我可以信你么?”   玄裳脚步一顿。   过了一会,他声音略有些微哑道:“你别逼我,我已经在尽力克制了。”   说罢,他一拂袖,身影以极快的速度朝前飞去,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白刑鸢收到消息赶来的时候,就见到慕重紫在对着一个方向发呆。   那里是剑云峰的方向,通知他的消息也是玄裳传来的。   白刑鸢落到他身边,往结界外扫了一圈,并没发现萧长青的踪影,想是已经逃了。   他心里有些不安,尽力克制住表情,问道:“他和你说什么了?”   慕重紫眨眨眼,看他一眼,道:“也没什么,他说他是我爹,我娘叫慕芷音,是他的山主夫人。”   白刑鸢脸色“唰”的就冷下来了,“浑言罢了,莫信!”   慕重紫微微一笑,“自然没信,玄裳峰主都把他骂走了。”他一顿,又问:“玄裳峰主说他在尽力克制,什么意思?”   白刑鸢微微垂眸,语气有些复杂道:“他有一位一起长大的师弟,昏迷一千年未醒,算是半个活死人,而你的能力刚好可以救他。”   慕重紫一挑眉。   白刑鸢道:“轮回盏是可以起死回生,可每复活一个人,你自身也会付出代价,白云山的人不会做这等事,他在尽力克制自己不打你的主意,你也尽量不要见他。”   慕重紫默了默,道:“我有过三十三位主人,每一个拿到我的人都曾用我复活过人。”   白刑鸢蓦地转头看他,指节“咔擦”一捏,眼神一瞬间变得深沉而可怖。   “当然,都没成功。”慕重紫似乎没注意到他的异样,一边往前走去,一边道,“因为我自己不愿意,器灵不配合,他们最多只能掌控半个我,轮回盏可穿梭阴阳,逆转轮回,作用都在魂魄上,他们便用我操控魂魄,点魂控制其他人。”   白刑鸢手指握得紧紧的,指甲都刺入了掌心,身周的冰寒之气又有外溢的冲动。   “不过……”慕重紫回头看他,一笑,“我可以救他。”   白刑鸢下意识道:“我不准!”   慕重紫摇了摇头,道:“既是活死人,便是还没完全死去,不用逆转轮回,应该是一部分魂魄被黄泉界滞留了,召唤回来就好,对我没什么影响。”   白刑鸢依旧固执的摇头,“我不准!”   慕重紫一顿,微眯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忽的轻声一笑,“好吧,不准就不准,我不救了,回去吧。”   这次倒换白刑鸢怔住了。   之前刚认识那会,他说不准,慕重紫准会怼他,现在不怼了,反而还笑。   他还有点愣愣的没回过神来,呆在原地一时没动,看上去还有点可爱。   慕重紫唇角微勾,对着他招招手,“不走吗?”   白刑鸢立刻回过神来,压下心底那点异样,快步追上前去。   师兄,你到底猜到了多少?   作者有话要说:  仙尊不让救人是因为轮回盏会付出代价,具体之后解释,仙尊不是故意不让救~ 第26章   午饭之后,便是两个时辰的抄经时间, 为了防止师兄作妖, 地点照旧设在书房。   慕重紫进去的时候下意识往昨晚放《鬼说》的那本书架上扫了眼, 书还是昨晚的那几本,只是那本《鬼说》已经被收起来了。   他下意识看了眼白刑鸢。   白刑鸢见他的目光就知道他想问什么, 沉默了一下,道:“你会知道的, 不过不是现在。”   慕重紫皱眉看着他,“你到底在隐瞒什么?”   “我现在还不确定最终的结果。”白刑鸢透过窗户看向坐云峰的方向, 道,“等结果出来,我会告诉你。”   他无意多说, 慕重紫只好放弃继续追问, 一撩衣摆在书案前坐了, 看着面前的经书,心思起伏不定,一时很难沉得下心。   白刑鸢站在窗边看着他, 道:“抄经吧。”   这一抄就是两个时辰, 等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夜幕降临。   慕重紫回了云微宫,雪沧和明灯在忙活着准备晚餐, 雪玉天清莲在做一晚冰莲粥,闻虚刀也在忙着切菜,“噌噌噌噌”,速度特快, 贼锋利。   慕重紫看了一会,忽的一勾唇,朝着几只勾勾手指。   四只噼里啪啦全部放下手上的活儿,噌噌蹦过来,恭敬的聆听灯音。   慕重紫绽开一个惑人的微笑,“今晚随我去干票大的!”   四只精神一震,齐齐一个兴奋的颤抖:“哇!”   晚上,夜深人静。   剑云峰。   灯灵化成本体飘在前边照明,白狮驮着自家主人,闻虚刀乖乖被慕重紫握在手里,雪玉天清莲……这货化成一朵莲花头冠待慕重紫头发上,死都不肯下来,时不时拿花瓣蹭蹭头发,色胚本质不改。   慕重紫拖家带口的往山上走去,一边走一边嘱托,“尽量不要惊动其他人,挑小路走,我要找的是玄裳。”   白狮点头啊点头,“放心,白云山我们熟,保证遇不到人!”   一路顺着小路走到山上,远远就看到前边一座亮着些微灯火的宫殿。   “前边就是玄裳住的地方。”白狮兴奋的抖抖毛,拿爪子刨刨地面,“他既然敢欺负你,我们帮你揍回来!”   慕重紫挺淡定,“不必,这是我的事,我要亲自动手,你们发誓,待会儿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可以把这件事说出去。”   四只全部乖乖发誓了。   慕重紫一笑,拿刀轻轻一点地面,魔息在地面开始蔓延,很快就惊动了殿里的人。   “谁!?”   冷冰冰的声音在夜色里响起,一道黑衣人影很快从殿里窜了出来,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白狮身上的慕重紫,表情顿时一滞,“你来做什么?”   慕重紫微笑着看他,“来让你不用忍的。”   玄裳疑惑的皱了下眉,满脸的搞不清状况。   慕重紫慢悠悠的抛下一颗炸/弹,“我来救你师弟。”   玄裳脸色顿时变了,惊怒与狂喜交替变换,最后猛的一咬牙,冷声道:“谁让你救的!走!离开这里!”   “就知道你不会听话。”慕重紫轻轻叹口气,把刀往肩上一抗,笑,“所以我带了帮手来。”   四只:“???”   不是要来揍欺负主人的坏蛋吗?什么时候变成我们欺负别人了?   玄裳怔愣了一下,忽的反应过来他要干什么,不由冷笑,“你是偷偷来此的吧?山主师兄定不同意你如此做,你信不信我现在通知他?”   慕重紫有恃无恐的笑,“你尽管通知,我就说你把我强掳来此要复活你师弟,这四只是来救我的,看看他会信谁?”   玄裳:“……”   虽然按照正常思维是会信他,不过白刑鸢那个师兄控思维一向不正常,谁知道他会信谁!   我特么好冤!   玄裳想爆一声粗口。   他不客气的赶人,“走走走,我剑云峰不欢迎你,我师弟我自己会想办法,不需要你救,再不走我喊人了!”   慕重紫点头啊点头,“你喊吧,人来了正好看着我揍你。”   他忽的在白狮背上轻轻一拍,轻身而起,手中长刀一挥,漆黑刀身上裹上一层烈烈紫火,对着玄裳猛的一斩!   一道带着紫火的刀芒冲着玄裳兜头劈来,威力大到能听到撕裂空气的声音。   玄裳忍不住“艹”了一声,掌心一握,一把漆黑长剑凭空出现,对着刀芒用力一挥,“轰隆”一声炸响,一刀一剑两相抵消,余波把四周的草木都压弯了身形。   他再一抬头,半空倏然之间乍现千盏明灯,灯身彼此交错,每一盏灯上都有一朵冰玉色的雪莲花,花身徐徐一转,霎时数不尽的冰剑从天而降,直奔他射来。   玄裳连忙化出万剑相迎,防御力极为脆弱的背后却忽的响起一道裹着腥味的风声,玄裳没敢使出全力,只侧身抬脚一踹,踹是踹到了,白狮却拿两只爪子直接把他的腿抱住了,完全限制了他的行动,接着胸前“哐”的一声被人重重踹了一脚,玄裳眼前一黑,背后一痛,等恢复意识的时候,他已经被人踩着胸前按到了地上。   他目眦欲裂,“你——!”   “嗤”的一声响,一把锋利的长刀贴着他耳边插到了地上,只稍微偏一点,他整颗脑袋都没了。   玄裳满腔怒火不由一滞,抬头看向上方的人。   慕重紫一只脚踩在他胸前,死死按住了他的挣扎,一手拄着刀,一手搭在曲起的膝盖上,斜挑着眉眼居高临下看着他,姿势要多霸气有多霸气,要多嚣张有多嚣张。   “婆婆妈妈做什么,不就复活个人,我都来了,你还在那犹犹豫豫,是个男人吗?”   他嗤笑一声,一脸不屑,“亏你师弟还等着你把他救醒呢,你就这么对他的,放着我这个救命的魔器不用,还要把我赶走?嗯?”   玄裳一时呆住了。   这熟悉的霸气又睥睨的感觉,活生生就是千年前那个嚣张肆意的白云山大师兄。   大师兄回来了?   他呆呆的看着他,一时间竟然忘了反驳,眼眶慢慢的开始有些发红。   慕重紫一挑眉,“哭了?不会吧?我就踢了你一脚而已,至于吗?”   他连忙把脚收了回来,把刀往肩上一抗,轻轻一抬下巴,“起来!”   玄裳这时候已经回过神了,也觉得有点丢脸,冷着一张脸站起身来,眼底还有点淡淡的红。   他有些不自在的侧了下脸,语气有种强撑的倔强,“你走!这里的事不用你管!”   慕重紫眯了眯眼,“还想挨揍?”   玄裳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反应过来又有点恼羞成怒,“你救了他,你自己也会有事,我可不想救了一个另一个也出事,你走!”   慕重紫嗤笑一声,“谁告诉你我会有事的?”   玄裳一怔。   “不过救个活死人而已,我还不至于堕了轮回盏的名头。”慕重紫下巴一抬,傲然一笑,“轮回盏可是逆转轮回的存在,活死人还不算死人,救他不会有事,你带路。”   玄裳眼底渐渐漫上一层喜色,犹豫了一下,又谨慎的问道:“你……为什么要偏要救他?”   慕重紫淡淡道:“我想救,便救了。”   他拿刀一指他,有点不耐,“再婆婆妈妈,我可又要动手了。”   玄裳脸色变幻不定了一会,两种想法急剧斗争,最后又问了一句:“你确定你不会有事?”   “不会!”慕重紫一挥刀,挑眉,“带路!”   玄裳咬了咬牙,深深吸口气,转身道:“跟我来!”   一行人和灵物随着玄裳殿内打开的一条入口一路走楼梯进入地下,越往下温度越冷,出口都是一层白色的雾气,直至到了地底,入目是一座巨大的冰窟,整个两百平米的山洞全部由冰制成,中央圆台之处放置着一口冰玉质地的棺材,里面躺着一道人影。   慕重紫走上前去,细细的打量着里面的人。   一身白色的素雅长衫,黑发静静的铺展在身后,更衬得肤色苍白透明,五官俊雅素淡,像是一笔一画描摹出来的,很是好看。   按照白刑鸢的说法,他已经昏迷了一千年。   玄裳缓缓把冰棺推开,看着里面沉睡的人,声音不自觉放低了,“这就是我师弟,临川。”   慕重紫点点头,缓缓伸手,在棺内人额心轻轻一点,闭眼感受了下,很快得出了结论,“三魂七魄只有一魂一魄留存,其它两魂六魄应该都去了黄泉。”   玄裳并不意外,“我这千年来试了各种方法,都无法将他唤醒,除了轮回盏,再厉害的法术也无法穿透阴阳的阻隔把魂魄从黄泉召唤回来。”   慕重紫自信一笑,“小事,你们都出去,我来,保准还你一个活生生的师弟!”   玄裳再冷静的人也忍不住有些激动,呼吸都跟着粗重起来,点了点头,就要往外走。   旁边一狮一刀一灯一莲却不太情愿,他们把主人带到这里来,可不是为了让他伤害自己来救别人!   可慕重紫已经再三保证过不会有事,他们也都发了誓不能把这事捅出去,只好不甘不愿的走出去了。   冰窟厚重的门缓缓关上,整个冰窟就剩了一站一睡两个人。   慕重紫低头看着棺内静静躺着的人,足足看了有一刻钟,手指在冰棺边缘轻轻滑动着,暴露了他心底的不安。   他闭了闭眼,思绪激烈翻腾。   一旦踏出这一步,就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可我,从来不是逃避的人!   他猛地一睁眼,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深深吸一口气,缓缓伸手,在沉睡的人额头上方空间画了一个圆圈,圆圈中央光影一闪,里面竟然变成了一副阴沉昏暗的空间,与此方空间格格不入,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世界。   那是阴世黄泉界,世上唯有沟通阴阳的轮回盏和死魂才可到达之处。   他取了临川一缕发丝,手指一撮化成一堆灰烬,在灰烬之上加持了魂火,抛入了那小小的圆圈之中,以发寻魂。   他闭上眼睛,细细的感应着魂火所经之处一切熟悉的气息。   不一会儿,对面的世界里有一小团光影尝试着靠近魂火,接着又有更多的光影聚集过来,它们似乎本来就聚在一处,寻到了一团,另一团也随之而来,很快就聚拢了八个小团。   成了!   慕重紫眼睛一睁,双手迅速结了个法印,魂火霎时从灰烬中暴涨,裹着八个小光团迅速原路返回,空气之中光影一闪,八个光团眨眼出现在眼前,是临川遗失在黄泉的两魂六魄。   慕重紫轻轻舒出口气,点点临川的额头,笑道:“既然回来了,就进去吧!”   八个小光团在他身边转了一圈,依次进入临川额心,沉睡的人整个身体痉挛似的动了一下,眼睛猛的一睁,霎时苏醒!   他刚睁开眼,表情还有些空洞迷蒙,似乎一时还搞不清楚情况,好半响都没什么动作。   慕重紫往他面前一凑,手在他眼前轻轻晃了一圈,“临川?还好吗?”   临川眼睛随着他的手动了动,瞳孔缓缓聚焦,眼瞳一转,视线落到了他身上,霎时整个眼睛都亮了一下。   他嘴唇动了动,喉结上下吞吐,艰难的迸出三个字,“大……师……兄……”   声音因为千年不说话而低哑微弱,但吐字却异常的清晰。   慕重紫瞳孔猛的一缩。   他心里轰的一下,仿佛一块重石落地,崩碎成无数破碎的石块,震得他整个人都有点昏沉。   果然。   这个来自千年前的人只用短短的三个字就印证了他的猜测。   他救他,是因为周围所有人中,只有这一人来自千年之前,没有这些年的记忆。   他的记忆停留在千年之前。   也是最本真最不会作伪的记忆。   事情到此似乎已经渐趋明朗。   他深深吸口气,缓缓勾起一个笑,抬手摸了摸他的头,道:“嘘!大师兄在和他们玩游戏,谁先叫我大师兄谁就输了,输了的人要离开白云山出去游历,你就不能好好在你玄裳师兄身边了,懂吗?”   临川沉睡太久,思维混沌的厉害,只昏昏沉沉的点了点头,勉强知道叫了“大师兄”要离开玄裳师兄,嘴唇立刻抿紧了,认真又艰难的点了点头。   慕重紫微微一笑,“乖,你累了,先闭上眼睛睡一会,等醒来,大师兄就带你回家了。”   临川轻轻“嗯”了一声,缓缓闭上眼睛,呼吸很快就平稳了起来,已经睡着了。   门“哐”的一声突然被打开,玄裳迫不及待冲进来,冰冷的脸上罕见的有些慌乱。   他看向慕重紫,声音有些急切,“师弟他……”   “他已经没事了,刚刚苏醒了一下,现在睡着了。”慕重紫缓缓站直身体,脸微微侧着,看不清表情,“你好好照顾他,我先走了。”   玄裳脸上一瞬间出现了狂喜和惊惧两种表情,他见慕重紫从他身边走过,猛的一下拉住了他,声音吞吞吐吐的结巴了起来,“他……他有没有说……有没有说什么?”   慕重紫微微一顿,就在玄裳几乎有些胆战心惊的时候,他忽的侧头一笑,道:“他喊了你的名字,神智还有些不清醒,你去照顾他吧。”   玄裳怔怔的看着他,“真……真的吗?只是喊了我的名字?”   慕重紫无奈道:“他都睡了一千年了,你能指望一具睡了一千年的身体脑子有多清醒?能喊出你的名字就很不错了,慢慢恢复吧。”   玄裳似乎这才信了,连忙松开他跑了过去。   慕重紫嘴角的笑缓缓落了下去,他深深吸口气,竭力维持住正常的表情,迈步走到了门口。   然后就顿住了。   那里一人白衣雪发,静静而立,目光深深的落在他身上,不知看了有多久。   是白刑鸢。 第27章   慕重紫站在原地,静静看着外面的人。   白刑鸢的身影隐在阴影里, 眸底一片深沉如海, 看不清情绪。   两人就这么对视了许久。   慕重紫忽的一笑, 神色如往常般淡然沉稳,道:“你来多久了?”   白刑鸢眸光一动, 像是从某种意境中回过了神,声音微微紧绷, “有一会了。”   慕重紫回头看了眼身后团聚的师兄弟,道:“我以为你会进来阻止我。”   “是阻止了。”白刑鸢道, “我把玄裳师弟诓进去了。”   慕重紫轻笑着摇了摇头,迈步往出走去,边道:“你真要阻止, 有的是办法, 何必借他人之手。”   白刑鸢深深看着他, 语气沉沉,“因为是你想做。”所以我放手了。   这句话就有点暧昧。   慕重紫脚步微不可察的一顿,下一刻又恢复了自然, 仰头一笑, “好吧,知道你对我好, 我们回去吧。”   他若无其事的从白刑鸢身边经过,背影笔挺自然,看起来没有一丝异样。   白刑鸢看着他的身影,目光不自觉有些发怔, 片刻之后,忽的忍不住叫了一声,“你——”   “嗯?”慕重紫脚步一顿,回头看他,“怎么了?”   白刑鸢嘴唇动了动,想说些什么,然而话语几次到了嘴边都被他咽了下去,最后出口的话完全偏离了他的本意,“……你冷吗?这里温度很低。”   慕重紫无奈道:“是有点,所以要尽快上去。”   说罢,他加快了脚步,身影一闪就消失不见了。   白刑鸢在原地站了一会,眸底激烈的情绪渐渐沉淀了下去,浑身的气势越发的深沉可怖。   旁边一狮一刀一灯一莲瑟瑟发抖的缩在一起,都有些怕他。   在慕重紫刚进去不一会的时候,白刑鸢就来了,他应该早就知道慕重紫要来救临川,却一直没现身,更没有阻止,只在时间差不多时,轻飘飘问了玄裳一句:“你猜临川师弟醒来看到师兄第一眼会叫他什么?”   玄裳整个心神都沉浸在师弟即将得救的狂喜上,一时没想到这一层,一听这话,当即脸色大变,“哐”的一声踹开门就跑进去了。   门开的时候,慕重紫微微前倾着身体趴在临川上方,两人像是已经有过一段对话了。   谁也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什么。   慕重紫说临川神志不清,叫了玄裳的名字,玄裳也信了,大概是关心则乱。   但门外的一伙全都没信。   最简单最致命的一个问题,临川醒来会叫慕重紫的名字,灯灵是因为不知道,其它三只只是下意识隐瞒惯了,白云山的人谁都不会说这件事,偏偏遗漏了一个千年前的人。   主人到底知道了吗?   他又知道了多少?   他们都有些忐忑不安,齐齐看向白刑鸢,等着他拿主意。   白刑鸢沉默了良久,道:“他不说,你们也不必说,等他想说的时候,你们陪着他。”   白狮犹豫了一下,问道:“主人为何不想说?”   “因为我们都想他活得畅快一点。”   白刑鸢静静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唇角微微勾出一点浅淡的笑意,“师兄他……最不会拒绝别人的好意了。”   他总是这么笨拙。   因为我们不想让他知道,千辛万苦的隐瞒,他就真的装作什么也不知道。   可你这样,才最让我们心疼了。   慕重紫一路回到了云微宫,进了宫殿,视线随意一瞥,看到了墙上挂着的那副童子图。   他一时有些啼笑皆非,正要把那副画取下,手刚抬起来,又顿住了。   这样做,不就是摆明了告诉他们,我已经知道了吗?   罢了,也不在这一时半刻。   他一拂袖去了寝殿,只简单给身上施了个清洁术,衣服一脱,把自己摔在了床上,看着头顶繁复的花纹发起了呆。   其实在荼引来过那夜之后,他就隐约有了一个模模糊糊的猜测,只是因为这猜测太荒唐了,正常人谁能无缘无故怀疑自己记忆出问题了?   所以猜测只是猜测,他压根没当真,直至遇到了萧长青。   那一番话看似被玄裳反驳了,然而他注意到了两个点:慕芷音和他同姓,玄裳承认了她的存在。   这让他把这个猜测加深,并在白刑鸢点出“沉睡千年的师弟”后,定出了之后的计划。   事实印证了他的猜测。   他的确是白云山的大师兄,他曾在这里有过一段不错的生活,还有一群可爱的师弟师妹。   那么,我为何失去了这段记忆?又是如何变成轮回盏的?   这似乎是一段不太愉快的经历。   他一手搭在额头上,缓缓闭上眼睛。   想不清的事情太多了,既然他们不想让我知道,我就装作不知道,暗地里查就好。   白云山的人这么可爱,我还是不给他们增添困扰了。   至于白刑鸢……   他轻轻叹息一声,神思缓缓沉入灵台,陷入了沉睡。   这只傻师弟,唉!   梦里有水,哗啦啦的流动。   漆黑的世界中,一条黄色的泉水从看不清的世界尽头蜿蜒而来,闪着一层淡淡的流光,是漆黑之中唯一的光源。   慕重紫浮在半空,看着这条泉水流过眼前,心中灵光一闪,忽而顿悟了什么,“黄泉?”   “是黄泉。”   一道冷漠无情的声音响在空间之中。   随着这声音响起,淙淙流动的黄泉忽的荡出几波水珠,溅落在了旁边的黑暗之中,一簇又一簇暗红色的黄泉花从水珠落处徐徐长出,眨眼就遍布了黄泉两岸。   黄,红,黑,三色遍布整个空间,充斥着一股阴冷幽森的感觉。   慕重紫站在遍地暗红的黄泉花丛中,淡淡道:“你召我来,有什么事吗?”   “你破坏了规则。”   那道声音依旧冷淡,语气无波无澜,“你今日从黄泉强召回了一个人的魂魄,按照规矩,那人该死了。”   慕重紫眉一挑,“可他没死,一魂一魄尚在体内,便是半个活人,既是阳世之人,我救他,不算坏了规矩。”   那声音好半响没说话。   过了一会,又道:“此次便算了,只是一个警告,若再出手,规则不会容你。”   遍地黄泉花渐渐淡去,淙淙水流声也越来越弱,那道声音沉寂一会,又响了起来,这次却带着一点劝诫的味道:   “你是轮回盏,本身介于阴世和阳世之间,每救一人,你便会往阴世靠拢一分,待黄泉花开,你会被彻底拉入阴世黄泉界,无法再回到阳世。”   停了停,那声音微微放重:“你是在用你的命去救人。”   眼前霎时一黑,空间微微震荡起来,慕重紫头晕了一瞬,眼帘一动,猛的睁开眼睛。   外面不知何时已经天亮了。   慕重紫眨了眨眼睛,思绪一时还停留在梦境之中,好半响才慢慢回过神来。   黄泉界?警告?什么警告?   他揉了揉眉心,慢吞吞坐起身来,视线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并没发现什么黄泉水漫过屋子的惨剧,越发疑惑。   他说黄泉花开?   难道我院子里种了黄泉花?   他正要下床,屋子门被敲响,熟悉的声音在门外道:“醒了吗?该上课了?”   慕重紫一听“上课”就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加上昨晚上刚刚发现了身份,面对白刑鸢多少有些不太自在,一时心悸了一下,动作就有些乱,手下意识去够旁边衣架上的衣服,结果因为动作太快,一时没看清,推到了衣架上,霎时噼里啪啦一阵乱响,整个衣架都倒在了地上。   白刑鸢正因为昨晚的事有些敏感,一听里面这么大动静,心里下意识一个惊颤,想都不想,立刻推开门走了进去,越过屏风,就见床上一人里衣散乱,长发披散,被子只盖到腰部,一手微微抬着,正去够一边倒在地上的衣架。   白刑鸢顿时停住了。   慕重紫见他进来,略有些尴尬的把手放了回去,尽量保持面色平静,道:“只是衣架倒了,没什么事,你先出去吧。”   却见白刑鸢目光越来越深沉,眼神死死锁在他身上,浅色的眼睛甚至开始发红,都要把他盯穿一个洞。   慕重紫一怔,身体不自觉向后瑟缩了下,眼神微微警惕,“怎么了?”   白刑鸢呼吸一沉,忽的冲上前去,速度快到空气中只留下一道淡淡的残影,慕重紫甚至都没来得及后退一步,霎时只觉肩膀一重,接着背上一沉,视线倒转,眨眼已被人以一种霸道强势的姿态整个压在了床上。   他呆住了。   尚未曾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忽而空气中划过一声刺耳的“撕拉”声,衣物被人粗暴的撕开,左边肩膀霎时一片冰凉,冷的慕重紫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立刻清醒过来,脸色瞬间就红了,连忙抬起一手撑住他胸口,怒道:“你做什么?”   白刑鸢一手死死压着他肩膀,压制了他的反抗,另一手几乎是有些颤抖的缓缓抬起,停在了他心口上方,想碰却又不敢碰,手指都有些抖。   他语气微微发颤,沉沉开口,“这是什么?”   慕重紫顺着他的视线一低头,这才发现他左边锁骨下方心脏的位置不知何时纹上了一颗暗红色的花种。   黄泉花种。   黄泉说,黄泉花开,就是他被拉入阴世之时。   原来他把黄泉花种在自己身上了!   艹!   慕重紫果断爆了声粗口。   他想起身试试能不能把这花种弄掉,却被白刑鸢死死按住了。   “黄泉花种,对吗?”白刑鸢深深看着他,声音里有种痛彻入骨的疼,“你说过你不会有事的,你说过的!”   慕重紫看着他的眼睛,心口也不自觉抽疼了一下,语气慢慢放缓,“我不会有事,只要不继续救人,只要这花不开,我就不会有事。”   白刑鸢居高临下看着他,整个身体都撑在他上方,明明这人此刻已经完全被他笼罩住了,明明他就在他眼前,就在他身下,可他还是有一种抓不住他的感觉。   曾经他纵身跳入火海,千年未见;现在他执意救人,要堕入那阴世黄泉界。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袭上他的心间,让他想做一些什么,迫不及待的做点什么来巩固他们的关系。   他看着他,看着此刻这个被他掌控在怀里的人,不自觉微微低下了头。 第28章   慕重紫眼看他头越来越低,眸底的情绪也越来越深沉, 他整个人都像被某种看不见的东西禁锢住了, 心脏跳动的越来越激烈, 直至鼻尖相触的一瞬间,他忽的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猛地一下侧开了头。   上方的人一顿,并没强求, 头微微一低,把脸埋在了他颈窝处。   扑鼻而入一股淡雅的莲香。   两人维持着这个姿势, 久久没有动弹。   气氛一时有些说不清的暧昧。   慕重紫僵着身子,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总觉得说什么都不太对。   他们之前的感情应该很深, 他不知为何变成了轮回盏, 之前他第一次见他, 把他抱入怀里好久没动弹,当时是疑惑外加不忿,现在想来, 那是失而复得的狂喜与分别千年的痛苦交织而成的疯狂占有欲。   他们才团聚没几天, 现在他身上又出现了这个代表了分别的黄泉花印记,花开之时, 也是再次分别之时。   也难怪他情绪如此不稳定,也……   慕重紫闭上眼睛。   不再遮掩了。   他躺了一会,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正要让他起身, 忽而感觉到颈肩皮肤有些轻微的湿意。   他怔了怔,意识到什么,本就软了一半的心彻底被心疼占据,缓缓抬手放到他头上,轻轻揉了揉,声音温柔中带着点无奈,“好了,起来吧,我答应你,不会再随意救人了。”   身上的人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是在整理情绪。   慕重紫叹了口气,道:“不必如此惶恐,你说要找净化煞气的东西,净轮梵天火就在黄泉之中,无论如何,我们是得去黄泉走一趟。”   身上人缓缓直起身来,眼眶边缘微微有点红,情绪还算正常。   “黄泉是要去。”他说,“是我去,不是你去。”   “我们都去。”慕重紫果断反驳,“世上除了我,无人可以打开通往黄泉的路,你便是想去也无路可去。”   其实他是不想让白刑鸢涉险的,不过为了让师弟不发疯,他还是不说了。   白刑鸢情绪果然好了点,他点点头,语气霸道又认真,“你再救人,我会把你锁在这里,不让你见外人,这样你就救不了其他人,也不会被拉入黄泉。”   慕重紫有点哭笑不得,“你这样不讲理!”   白刑鸢固执的看着他,道:“如果能保住你的命,我宁愿不讲理。”   慕重紫有点无奈,尽管他说话霸道又不讲理,可不得不承认,心里的确是有点被在乎的温暖。   他点点头,“好,好,随你吧,能起来了吗?”   白刑鸢深深看他一眼,视线在他裸露出的皮肤上流连一圈,恋恋不舍的起身离开了,侧身背对着他,道:“我在外面等你。”   随后便一转身出去了。   慕重紫慢吞吞坐起身来,正要去够地上的衣服,一抬手就看到了一片被撕裂的里衣,顿时脸一黑。   胆子渐长啊,都敢撕他衣服了!   他磨了磨牙,把衣服一脱,胸前那个花种印记在一片白皙的皮肤上赫然端立,更加明显了。   他轻“啧”了一声,随意捏了个化水决,从空气里摄来一点水仔细擦了擦,不出意外,一点淡去的痕迹都没有。   这是阴世黄泉界烙下的规则之印,普通方法压根擦不掉,只能从黄泉界着手。   他皱了下眉,暂时放弃了跟这印记对着干的想法,又从储物戒里取出一件新衣服,一点一点把自己打理妥当,这才开门出去了。   白刑鸢就站在门边,见他出门,上下打量他一圈,吐出五个字:“很好,去上课。”   刚刚有点软的师弟彻底消失不见,又是那个冷酷无情霸道不讲理的仙尊。   慕重紫:“……”   我为什么不磨磨蹭蹭一点再出来!   他又被提溜去了白刑鸢的书房。   今天早上的课程是:画画。   时间:两个时辰。   任务:独立完成一幅画。   慕重紫日常想逃课。   他兴致缺缺,见书桌上有根炭笔,想是他以前改良的东西,便拿了起来无聊的在纸上描来描去,画圆圈,画小鸡,磨磨蹭蹭的磨时间。   白刑鸢看着纸上一大堆圆圈组成的鸡和鱼,眉心跳了又跳,忍了一会儿,见他又开始画波浪线版浪花,终于忍不住抛出一个诱饵,“白云山现在的童子画很值灵石,一幅画最低一百颗上品灵石,有人成功卖出过一千上品灵石。”   慕重紫:“……”   慕重紫:“!!!”   他噌的一下坐直身子,尽量维持住表情,一脸淡定的问:“……真……真的吗?”   白刑鸢淡淡然点头,“你画的好,可以靠画还你的债。”   慕重紫正襟危坐,一本正经的点头,“我知道了。”   虽然他是师兄本兄,可欠的灵石并不会因为身份的改变而消失不见,他一向要强,不还完灵石心里难踏实。   然后他用两个时辰画出了一副……素描童子画。   白刑鸢挺新奇的拿起画打量一会,又看了会他的脸,眉一挑——真像。   他又看了眼他手上抓的笔——师兄以前顶不喜欢用毛笔写字,自己一个人捣鼓出个神奇的笔,外面一层木头裹了中间一根黑炭,别人怎么都用不惯,他自己一个人倒用得溜,别说,用毛笔写的狗爬字体,用这炭笔写出来倒还是挺好看,没想到还能用来画画。   他总是会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慕重紫颇感兴趣的问:“你觉得可以卖多少灵石?”   白刑鸢把画卷了起来,又拿了一卷布仔细的保存好,一抬眼,道:“一千上品灵石。”   慕重紫有点小激动,迫不及待想拿出去卖。   白刑鸢把画往储物戒里一丢,理直气壮,“抵债,我买了。”   慕重紫:“……”   白刑鸢瞥他一眼,淡淡然解释了一句:“童子画这些年在白云山被人翻画了无数次,很少有人能捕捉到童子真正的神韵姿势,画得不好拿出来是不会得到承认的,你的画风格奇异,卖出去没问题。”   慕重紫眼神幽幽的瞥着他,道:“我听说,集齐一百张不同的童子图,可以向你兑换一个愿望,既然童子画如此好搜集,你这些年应该集了不少图吧?”   白刑鸢淡淡道:“不多,不过两千张而已。”   慕重紫:“……”   慕重紫空着手从书房出来了,准备回云微宫再画它几幅画出去卖。   顺便在心里狠狠把这个道貌岸然的师弟吐槽了一遍。   光明正大的搜集我的画像,怪不得全天下都知道他喜欢他师兄!   哦,这个师兄现在是我。   他心里略有些不自在,在桌上铺开一张纸,专注心神开始画画。   虽然卖自己是有些羞耻,不过只要能还债就好,又没损害别人利益,他心安理得。   好歹在地球时被父母强压着学过一点兴趣爱好,钢琴和画画刚好都会点。   下午晚饭结束,天色将黑未黑,弟子们结束了一天的课程,正从学堂出来,准备各回各家。   白沐今年十八岁,正是爱八卦的年纪,一边走一边和她哥兴冲冲的讲着最近听说的事情。   “就那位……他长得可漂亮了,可美可美,一来就和几位峰主凑在一起,最后被山主带走了,前天还被山主塞我们班学琴,你不知道,他可有才华了,一来就给我们几张神奇的乐谱,谷老师说他才华绝世,千载难求!”   她叽叽喳喳的说着,把她口中那人夸的天上有地下无,捧着脸看她哥,一脸的向往,“我觉得山主对他很不一般,这么些年,山主还没亲近过什么人呢,他说不准就是未来的山主道侣,太美了!”   她在这边自顾自的说着,他哥白乾却时不时看一眼他身旁少年的脸色,见同伴脸越来越难看,不由尴尬的笑了笑,轻咳一声打断了白沐滔滔不绝的夸赞,“好了,我知道了,不过道侣不道侣,得由山主说了算,你说了不算。”   白沐俏皮的吐了吐舌头,“这是自然,我只不过想一想……”   她视线瞥见前边拐角处的人影,忽的一顿,眼睛立刻亮了,“是他!”   两个少年随之看去,就见前边路口处摆着一张桌子,旁边挂着个架子,架子上展示着几幅风格很奇异的童子画。   桌子后坐着个容貌很出色的年轻男子,他身边趴着一只白狮,腰上挂着一把长刀,头上冠着一朵雪莲,半空还飘着一盏照明的八角宫灯。   堪称装备齐全!   白狮雪沧,闻虚刀以及雪玉天清莲可是白云山有名的三灵团,能让这三乖乖听话,除了仙尊之外,好像还没其他人。   这人倒还真有点本事。   白乾下意识看了眼同伴,就见他的视线死死盯着白狮、闻虚刀以及雪玉天清莲,脸色阴沉的能滴出水来。   啧!   麻烦了!   他心里感叹一声,正要不着痕迹的绕路而行,白沐却突然欢呼一声,噌噌两步跑上前去,指着架子上其中一幅童子打坐图,问道:“请问这张画多少灵石?”   慕重紫一见生意上门,精神一震,微笑道:“五百上品灵石一张。”   白刑鸢是拿一千上品灵石买走的一幅,当然,他有滤镜因素作祟,不能完全按他的来,砍一半应该可以。   白沐身为修真界第二大家族直系,背后势力足够大,身家也足够丰厚,闻言立刻毫不犹豫的递出一个储物袋,霸气的往他桌上一拍,“你的画,我全包了!”   慕重紫眼睛一亮。   他今日下午足足画了三张画,一张五百灵石,三张就是一千五百块灵石!   他正要伸手接过储物袋,一只手从旁伸来,直接把储物袋夺过去了,一道清脆冷酷的少年音响起,“师妹且慢,我看他这画有些问题。”   慕重紫一怔,抬头看去,面前一白衣少年神色桀骜,容貌和白刑鸢有几分相似,正面色不善的看着他。   白刑鸢的亲戚?   慕重紫挑挑眉,有了点兴趣,“你倒说说,我的画哪里有问题?”   “这还用得着说?”白衣少年一抬下巴,不屑道:“这画风前所未见,山主表哥不说收不收,我们拜童子画是为了获得好运,你这一点色彩都没有,哪里来的好运眷顾?”   慕重紫淡淡“哦”了一声,“不好意思,他今早刚花了一千上品灵石把我的一幅画收走。”   “莲师兄!”白沐拉了拉他,小声道,“我觉得这画好看,我就买个高兴,何况山主也收,把灵石给他吧,我就差五副画就攒够一百张了,又可以许愿了。”   莲初轮脸色更难看了。   他把灵石往桌上一丢,嗤笑一声,“别以为你的画被山主表哥收走就是山主对你另眼相看,做人要搞清楚自己的位置,白云山的山主道侣永远是念微仙君,不是你这个无名无姓之人可以随意肖想的!”   “吼!”   白狮低低的吼了一声,上身微微抬起,一双银灰色的兽瞳死死锁在他身上,有股威胁的感觉。   莲初轮警惕的后退了一步,又不服输的怼了回去,“怎么?我说的不对?你可是那人的坐骑灵宠,怎会臣服于这人了?难道是看他得山主表哥看重,所以想讨好他?”   白狮爪子一动,就要起身教训人,被慕重紫一手轻抬在头上按了按,道:“没事,你们不要出手,趴下。”   于是立刻,震颤的刀,愤怒的莲,闪烁的灯,躁动的狮全部乖乖沉寂下去,信任可见一般,看得莲初轮眼睛都有点红。   他是修真界第一世家,传承了上古神族血脉的莲家少主,白刑鸢的母亲是他亲姑姑,有一位如此优秀的表哥,自然会想方设法打听他的故事,念微仙君的事也被他千辛万苦打听到了,他感动于他们深厚的感情,念微仙君都为了救师弟情愿牺牲自己成为魔器,这么美好的爱情合该被祝福,他也一直希望他们咱一起。   结果现在,山主表哥身边无缘无故出现了一个小妖精,他夺走了一切属于念微仙君的东西,怎么不让他气?   他恶狠狠的瞪视着他,就算有四只灵物围攻着,也一点都不想服输,誓要帮念微仙君夺回地位。   慕重紫颇有些好笑的看着他,原先还略有点生气,自从那“念微仙君”四个字出口,他就一点也气不起来了。   还是个自己的小粉丝呢。   他将桌上的储物袋收了起来,把画卷好递给了白沐,又一拂袖把桌椅挂架都收了起来,这才看向莲初轮,笑道:“你这么想替他保住山主道侣的位子,焉知他想不想要呢?”   莲初轮固执的摇头,“山主表哥那么爱他,奔波千年为他种下一山菩提树,之前为了找一棵树还受了重伤,念微仙君也愿为了山主表哥而死,他们一定是相爱的!你不能拆散他们!”   慕重紫怔了怔,道:“他受伤了?”   他们之前每天都接触,他灵气流畅,行动自然,并没有不妥之处,什么时候受的伤?   莲初轮见他这表情,还以为他是被戳中痛楚发怔呢,心里畅快的不行,故意又往他痛楚戳,恶狠狠道:“对!伤得很重,十年都未好,是为了念微仙君伤的,不是你!”   慕重紫这会儿已经没听他在说什么了,他忽然想起之前在暮云城,白刑鸢说不能大范围动用神识,当时他只觉敏感,不太好多问,若是受了伤……   他脸色微变,猛地一转身,拔腿就往仙云峰飞去,身后四只紧随其后,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喂喂!你干嘛跑了?别想去找山主表哥告状!我跟着你!”   莲初轮气得跳脚,想都不想就跟了上去!   白沐和白乾对视一眼。   白沐有些不安道:“哥,我们怎么办?”   白乾叹气,“那是仙云峰,我们又进不去,等着吧。”   白沐想了想,好像的确是这样,无奈只好放弃了。   ******   白刑鸢这会儿正在疗伤。   他这些年来为了寻找轮回盏相关卷轴,以及搜集尽量多的菩提树,闯了很多秘境,多是时间久远的上古秘境,里面凶险难测,便是合道强者也难全身而退,之前闯一个秘境时不小心伤了魂魄,身体也有多处受伤,也因此错过了轮回盏出世时的十年,等他能自由行动追出去时,师兄已经经历了三十三任主人。   这是他永生的遗憾。   他把上衣解了,露出胸前几道狰狞血痕,伤口已经结痂了,他花了十年时间才把伤口里的毒清理出去,现在只要每天上药,不出多久就能痊愈。   他把药涂好,忽的眉心一动,立刻披上了衣服,刚刚把腰带系好,衣襟尚还散乱着,门被人“哐”的一推,一个人影风风火火的闯了进来,视线一下就凝在了他身上。   白刑鸢见他神色有些不对,还有点担心,“怎么了?”   慕重紫紧抿着唇,视线在他身上一扫,重点在他散乱的襟口处停了停,那明显是匆忙披上的衣服。   他在隐瞒着什么。   他心里忽悠跳了一下,几步走上前去站在了他面前,一股淡淡的草木药香扑鼻而入,味道虽淡,却刺得慕重紫眉心突突跳了下。   他果然受伤了,伤得还不轻,不然一个合道强者身体灵力一转就可恢复,何须用药?   莲初轮说他是为我而伤的,为了找给他镇压煞气的菩提树?   他心里一时复杂难言,心疼的抽痛。   好像自从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意识到白刑鸢自见他以来的种种所为背后所隐藏的感情,他就无法再用旁观者的姿态去看待这个人。   这个为了找师兄付出很多的人。   他深深吸口气,勉力平定下心绪,道:“我看看你的伤。”   白刑鸢这才知道他的来意,下意识按了按刚系好的腰带,心里还在恼怒到底是谁泄的密,嘴上语气平淡道:“无事,小伤而已,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慕重紫嘴角一扯,“十年未好的伤算是小伤?”   白刑鸢依旧固执的摇头,“快好了,没事的。”   慕重紫不再说话,他直接伸手揪住了他衣襟,就要往开扯。   白刑鸢伸出一手拉住他手腕,企图阻止,慕重紫用力颇大,一时两人手抵着手,揪扯在了一起。   白刑鸢不忍伤他,没敢下死力,一时被慕重紫占了上风,眼看衣襟要被扯开,白刑鸢情急之下,终于忍不住喊了一声:“师兄!”   慕重紫动作一顿。   白刑鸢一句话喊出口,一时也怔住了,愣在那里没了动作。   慕重紫勾了勾唇,笑,“既然叫了师兄,那师兄要看你伤口,你给不给看?”   话落,他没等他回答,一把扯开了他死死掩着的衣襟。   霎时瞳孔一缩。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下我的预收:   《当我发现皇帝真面目后》(文名暂定待改)   龙归音一直以为皇帝针对自己,是怕他这个异性王爷谋权篡位,想借口削藩。   直到他属于听音龙的能力回来后,他的认知崩了。   他上朝——   皇帝内心:“朕今天的玉佩新雕的,快看我看我!”   皇帝嘴上:“昭王,朕觉得你的玉佩不甚如意,该以朕为准,换了。”   龙归音:“……”   他郊游——   皇帝内心:“朕昨日新学会一套步法,严谨大方又沉稳,朕要走给他看!”   皇帝嘴上:“既是郊游,骑马车轿就免了,昭王步行去吧。”   龙归音:“……”   后来,皇帝凹造型凹的把腰扭了,卧床不起。   皇帝内心:“坚决不让他看到朕丢脸的样子,朕这么美!”   皇帝嘴上:“唯独昭王不准踏进寝宫半步!”   龙归音:“……”   一直以为你是在搞什么阴谋的我真是个傻子。   真龙王爷攻vs人族皇帝受   王爷是真龙,听万事心音的听音龙   低魔,带微玄幻,主攻 第29章   被衣服遮挡的皮肤上赫然印着三道狰狞的伤口, 才刚刚结痂,伤口很粗, 可以想象得出刚刚受伤那时皮肉翻卷的恐怖情状。   而这只是一部分, 伤到需要卧床休养, 十年未能出来,他身上肯定还有其他伤。   慕重紫握着白刑鸢襟口的手指微微一紧,就要把他的衣服扯下来。   “师兄!”   白刑鸢抬手抓住了他的手, 手腕很稳,语气也很稳, “都过去了。”   慕重紫一顿。   白刑鸢一点一点把他的手指从衣服上掰下来, 轻声道:“我已经找到你了, 我以后不会再随意受伤了。”   慕重紫任由他把手拿了下来, 脸色微微沉着,一直没说话。   白刑鸢把衣服披上,衣襟整理妥当, 看着面前微垂着头沉默着的人,手指微微动了下,忍住了将他抱入怀里的冲动, 道:“伤口里的毒已经拔/出来了, 魂魄也稳住了,接下来只要好好修养,不出三月就可彻底痊愈。”   慕重紫扯了扯嘴角,“我听人说,你是为了找菩提树才受伤的?”   白刑鸢嘴唇微动, 半响才道:“……是。”   慕重紫深深吸口气,感觉自己欠下的债又多了一堆,还是最难还的人情债。   白刑鸢摇了摇头,道:“师兄不必放在心上,你之前为了我做了很多事,你不欠我,是我欠你。”   “可我现在没有记忆。”慕重紫的目光凝在他被衣服遮挡住的伤口上,语气沉沉,“在我目前的记忆中,你为了找菩提树付出了极大的代价,而这菩提树用在了我身上,我并没有做任何事情,受之有愧。”   他抬起头直视着他,“以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告诉我,我要知道!”   白刑鸢下意识想到了师兄最后纵火而跳的一幕,脸色瞬间绷紧了,语气前所未有的坚决:“我不会说的!”   慕重紫眉峰一蹙,脾气瞬间就上来了,有种要爆粗口的冲动!   白刑鸢抬手压了压他肩膀,轻轻摇了摇头,道:“师兄不要逼我,那段记忆于你而言是一场劫难,于我们而言也是一段痛苦的经历,你现在还活着,在白云山活得好好的,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他执起他一只手,看着手腕上那只冰玉色的手镯,道:“里面的紫色烟云就是你曾经溃散的魂魄,也是你失去的记忆,在你每日沉睡之时,神归虚无,魂魄会一点一点回到你体内,只是因煞气的原因无法完全融合,待你煞气净化,自会想起一切。”   慕重紫有些怔愣的看了眼那只手镯,忽的想起一件事情,“我似乎每日都会做梦?”   白刑鸢道:“那是你曾经的经历,只是魂魄没有完全融合,所以记不清楚。”   慕重紫脸一黑。   他想起了前两天做的那个梦。   春梦。   在他目前所接触到的信息中,对他有那个意思的,似乎只有……   他眸光幽深的看着面前的人,指节咔擦一捏,有点想揍人。   然而他没有以前的记忆,不知道之前他俩除了师兄弟之外到底还有没有其他关系,是以他勉强忍住没有发作。   他不动声色的问道:“你之前让我单身,这是为何?”   白邢鸢眨眨眼睛。   慕重紫紧紧逼视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一丝变化。   白邢鸢嘴唇一动,“我们……”   慕重紫一眯眼——我们?   白邢鸢慢吞吞道:“……关系有点亲密。”   慕重紫心里一跳,脸上微笑越发惑人,“是道侣?”   白邢鸢忍住了承认的诱惑,艰难摇头,“还不是,只是……”   慕重紫抬了抬下巴,示意他说。   “只是……”白邢鸢眸光幽深的看着他,道,“……双修过。”   慕重紫头皮一炸,全身的寒毛瞬间起立,“噔噔噔”后退了好几步,一脸惊骇的看着他。   白邢鸢:“……”   虽然知道这个消息对师兄冲击很大,但你这样不可置信的惊恐模样也太打击我了。   慕重紫只是一时反应过度,回过神来也觉得自己的动作有点大,可这件事的确很让他接受无能。   我和一个男人双/修过?   我的性取向是男人?   他难以置信的指了指自己,“我自愿的?”   白刑鸢一滞,半响,幽幽开口,“我从不强迫师兄。”   慕重紫慢吞吞松出口气,又觉得怪别扭——我竟然愿意和一个男人上床?我还是被动的那个?   还没等他别扭完,白刑鸢又幽幽的补充了一句,“不过,那次是意外。”   慕重紫:“???”   白刑鸢侧了下头,脸色虽还是正常的白皙,耳垂却慢慢红了,“是我先出手的,师兄最后应了。”   慕重紫:“!!!”   哦,翻译一下就是:你先强迫我,我最后半推半就的应了。   我自己应了。   慕重紫木然的瞥了一眼白刑鸢,一甩袖,走了。   不行,再待下去我会忍不住揍他。   他身上还有伤,不能挨揍。   忍了!   走到门边的时候才发现,进来时动作太匆忙,门忘了关,门外四只灵物外加一个青葱少年全部呆愣在那,莲初轮嘴巴张得大大的,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他,活像是看到了行走的活化石。   慕重紫眼皮一跳,声音忍不住大了点,斥道:“忘了刚刚的事!”   莲初轮瞬间一个哆嗦,下意识站的笔直笔直,目视前方,道:“好的仙君!没问题仙君!”   声音嘹亮清脆,带着少年独有的朝气,吼的慕重紫眉心突突跳了两下,差点一巴掌糊他脸上。   没一个省心的!   憋了一肚子气,急需个发泄口。   我去找温柔的荼引纾解心绪。   想到就做,他立刻起身往坐云峰飞去。   荼引又在吹笛。   离得远远的就听到一曲熟悉的笛音,只是这次少了点上次的萧瑟荒凉,多了一丝明快期待,像一颗迫不及待想要投入爱人怀抱的小树苗,曲子里满满都是倾诉不尽的爱意。   慕重紫不自觉弯了弯唇角,飞身掠到梧桐树旁,落在了地上。   笛声一停,荼引从满树的梧桐花里探出个脑袋往下一看,眼睛霎时亮了亮,纵身一跃跳了下来,笑道:“小紫,你来了。”   慕重紫“嗯”了一声,眼睛在他身上打量一圈,也跟着笑了,“你今日这身衣服很好看。”   荼引低头看了看自己,他今日穿了一身藕白色的衣服,和梧桐花的颜色很相近,衣角点缀了很多浅绿色的叶片,看起来清新淡雅,很是好看。   他在原地转了个圈,大大方方的向着慕重紫展示了一圈新衣服,笑道:“我想着,很快就要出去见阿初了,我要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近日闲来无事做了很多新衣服,阿初肯定很喜欢。”   慕重紫赞同的点头,“他会喜欢的。”   荼引微微一笑,一跃跳上树干,招了招手,道:“上来坐。”   慕重紫正要上去,忽的想起那日白刑鸢说的话:“不要碰触到他的枝叶,魂体还好,肉/身碰触会加剧他的痛苦。”   他动作一顿,仰起头露出一个笑容,“我就不上去了,我就是被山主气到了,来找你说说话,说完就走了。”   荼引眉梢一垮,叹气,“这千年来除了你,还没人坐过我的本体,都被小白阻止了,你肯定也是被他祸祸的,说过多少次,我就是在等阿初,又不是不能被其他人坐。”   慕重紫干笑两声,并没接话。   荼引抱怨了一句,但还是又跳了下来,上下打量他一圈,笑道:“说吧,小白又把你怎么气着了?”   慕重紫想起这个心就抽痛,叹口气,道:“我看到他的伤了。”   “小白的伤?”荼引惊讶的一扬眉梢,“你知道了?”   慕重紫点点头。   荼引“唔”了一声,道:“好吧,知道也好,不过说起这个,我倒有件事要和你说。”   慕重紫疑惑的看他,“什么事?”   “小白受伤的时间,我总觉得有点太巧了。”荼引蹙着眉,若有所思道,“他这些年东奔西闯也进过不少遗迹,最多也就是轻微划伤,灵力一转也就恢复了,那次却偏偏伤得很重,最巧的是,你正好就是那一年出世的,他十年疗伤未能出山寻你,你在这十年里经历过多次腥风血雨,煞气翻倍,轮回盏的能力得到了很大的提升,之后就在鲛人宫殿找到了那卷残缺古卷,让你按照上面的指示找齐东西。”   他一摊手,“一环套一环,你仔细想想,这像不像一场针对你的局?”   慕重紫眉峰一凝,沉吟着点了点头,“的确,但目的是什么?”   荼引摇了摇头,“不知道,总之和你的能力有关,轮回盏起死回生的能力太过逆天,很难不惹人垂涎。”   慕重紫有点头疼。   自身无罪,怀璧其罪,他只要有这能力一天,就很难不被人算计,除非他到达和白刑鸢一样的高度,世人皆惧他,自不敢算计。   他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这时,山顶吹来一阵猛烈的风,梧桐树垂下的枝叶随之一阵晃动,有一片枝叶距离慕重紫很近,被风吹着朝他扫来,慕重紫下意识抬手挡了一下,枝叶斜斜从他衣袖边略过去,一片叶子正好扫到了他衣袖上,然后……   穿过去了。   直接从衣袖上穿过去了。   就像穿过一片不存在的东西。   他的衣服是真实存在的,那不存在的只有……   慕重紫瞳孔猛的一缩。   他抬起头,面前巨大的梧桐树在日光下魏巍矗立,随着风动发出“哗啦啦”的响声,美丽而梦幻,很是好看。   好看到有种虚幻的美。   荼引……   你……   蜷在衣袖下的手指倏然握紧,心里划过一丝难言的酸涩。   他抬起衣袖时正好挡住了荼引的视线,荼引压根没察觉到刚刚的异样,见慕重紫表情微变,疑惑道:“怎么了?”   慕重紫立刻回过神来,不动声色的压下眼底的惊涛骇浪,淡淡道:“没事,你刚刚说的很有道理,我去和山主商量一下这件事,先告辞了。”   荼引“嗯”了一声,很认真的嘱托道:“你一定注意保护好自己。”   慕重紫心不在焉的点点头,脚尖一点地面,往远处飞去,飞了一段距离,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荼引一个人站在巨大的梧桐树下,显得那样的微薄渺小,一阵风吹过去似乎就会消失不见。   他在那样真诚的等待着他的阿初,期待着去找他的阿初。   阿初呢,他到底在哪?   到底在哪!   慕重紫一路奔回了仙云峰,到了菩提林,随意从菩提树上摘了一颗菩提子,上面果然也有一道散发着淡淡阴气的黑色符文。   他闭上眼睛,一指点在那符文之上,努力感受着它的真实用途。   “你发现了?”   身后一道声音响起。   慕重紫睁开眼,回头看去,白刑鸢不知何时出现在云微宫边,正仰着头看着他。   慕重紫一顿,从树上跃下,举着手里的菩提子道:“这符文……”   白刑鸢点点头,不再隐瞒,“我锁住了菩提子内的阳刚之力,除非吞服到体内,它不再有……”他一顿,侧过眼睛,缓缓道,“驱鬼的能力。”   慕重紫尽管已经猜到,还是忍不住抽了口气,“所以荼引可以随意拿起一颗菩提子,他……是痴鬼?”   白刑鸢沉默了很久,闭上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他道:“他在千年之前的仙魔大战里其实已经伤重死去了,是因为强大的求生意志让他转成了鬼修,他和初叔约定好活着团聚,因而挣扎求生,执念成鬼,爱意成痴,是为痴鬼,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当他知道之时,也是他即将散去之时。”   慕重紫浑身一震,脸色“唰”的一下白了。   幸好,幸好他之前没有和他说,他没有暴露这件事。   但这也意味着,就算荼引等到他的阿初,他们也无法相聚。   凤凰一定会落到梧桐树身上,梧桐树一定会欣喜的迎接他,当他们相聚之时,也是即将分别之时。   永别。   这未免也太残忍!   白刑鸢的声音不轻不重,缓缓道:“但,有一法可救。”   作者有话要说:  给小天使的心脏加个稳固器:梧桐和凤凰是he的,结局是好的~么么啾~赠送定心丸一颗~ 第30章   死局竟还有挽救的机会?   慕重紫迫不及待问道:“什么办法?”   白刑鸢一拂袖, 冰蓝色的灵气从他袖中流散而出,在半空汇聚成一只冰蓝色的凤凰。   “找到他。”白刑鸢看着那只凤凰, 道, “凤凰的涅槃之火拥有庞大的生机之力, 可以让死去的梧桐树枯木逢春,但……”   他轻轻摇了摇头,“我们找了一千年, 也没发现凤凰的踪迹,如今只差最后的三个月, 也是痴鬼所能停留世间的最长世间, 我已经用护山大阵的力量把他强留在了世间, 他的本体一直依存阵法的力量而生, 三个月再找不到,他……”   慕重紫缓缓接上他的话,“……会死?”   白刑鸢沉默了一下, 轻轻点头。   慕重紫轻轻吸口气,问道:“我能出去找吗?”   白刑鸢果断摇头,“你的身份受世人觊觎, 出去不但不会找到, 还会引来对你心怀不轨的人,在你煞气未除之前,最好不要离开这里。”   慕重紫也知道自己身份敏感,也只是不抱希望的问问,被拒绝也在意料之中, 心里却依旧不太舒服。   “我已经让弟子们出去找了。”白刑鸢道,“之所以不告诉你,便是因为我不确定能不能找到凤凰,也不确定荼引能不能活下来,你接触他过多,到时万一他消散,我怕你又会救他。”   慕重紫:“……”   别说,我还真有过这个念头。   白刑鸢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想什么,顿时眉一蹙,“你想都别想!”   刚刚才因为救人祸祸自己被师弟一通训的慕重紫正有点心虚,立刻转开话题,道:“你来云微宫是找我有事吗?”   白刑鸢怀疑的看他两眼,见他也不像是要执意救人的样子,这才顺着他的话题道:“下午没上课,挪到了晚上。”   他幽幽的发出致命一击,“我来监督你抄经。”   慕重紫:“……”   果然魔器是没有器权的。   抄经抄了两个时辰才睡觉,第二天早上继续上课,又是书法和抄经。   如此过了好几天平淡的日子,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和荼引聊聊天,聊他那只不知在哪里的傻凤凰道侣。   也不知是不是三月之期临近,荼引的精神越来越萎靡,经常一天到晚都在睡觉,每次睡醒又都是一副愉悦期待的模样,笑:“一天又被我睡过去了,三个月很快就到了!”   慕重紫面上陪着他笑,心里却酸涩又无奈,眼看时间快到了,还是没有凤凰的踪迹,心里一日日焦躁起来,却又不能在荼引面前表露分毫。   白刑鸢知道他的焦虑,却也毫无办法,他已经在命令弟子加紧寻找了,可依旧没有分毫线索,只能看着荼引日渐萎靡。   转眼两个多月已过,明天就是最后一天了。   这一日下午,慕重紫从坐云峰上下来,脸沉如水,身周彷如裹着一层阴气,三月以来一直控制得很好的煞气也有再次造反的趋势。   他一路到了云澜宫,打开书房门,白刑鸢刚好把一部心法整理完,见他来了,站起身道:“师兄,我正要找你,你琴棋书画学的差不多了,可以开始……”   他一顿,蹙了下眉,“你的煞气……”   “今晚是月圆之夜。”慕重紫并不在意,他走到白刑鸢面前,点点桌面,“荼引快撑不住了,他昨天下午睡的,到现在都没醒来,明天若是再找不到凤凰,他……”   “我知道。”白刑鸢示意他坐下,道,“等你熬过今晚,明天我们出去一趟,只要在后天日出之前找到,还是来得及的。”   他说的出去一趟,其实也就是遂了慕重紫的遗憾,白云山弟子满天下找都没消息,他们出去一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但不出去找一找,总是意难平。   慕重紫顺着椅子坐下来,眉间隐隐浮着一层戾气,受煞气影响,他现在的情绪极度不稳定,需要更大的毅力才能把那股心浮气躁压制下去。   白刑鸢把一份卷轴推过去,道:“这是你要学的心法,上面融合了琴棋书画四种韵律,你基础已经学的差不多了,可以开始练了,正好今晚月圆之夜,试试效果。”   慕重紫抬手接过心法,随意扫了一圈,点点头,“我知道了。”   他站起身往出走去,正要推门,白刑鸢却忽的叫住了他,“师兄!”   慕重紫回头看去。   白刑鸢嘴唇微动,道:“荼引的事,你已经尽力了,生死由天不由你,你别出手。”   慕重紫固执的摇了摇头,“等我们明天去找,不亲自去找,我不死心。”   他一拂袖,转身出去了。   他回到云微宫,天色已经完全黑下来了,身上浓郁的煞气几乎透体而出,将他裹成一个黑乎乎的球体。   白狮立刻凑上前去,担忧道:“主人,菩提子已经准备好了,抑制煞气外泄的阵法也布好了,您进去就可以修炼。”   慕重紫摸了摸它脑袋算是表扬,“不错。”   路过大厅时,眼角余光瞥到墙上挂着的童子画,脚步一顿,想了想,又走到画像之前,拿出三根香点燃插进了香炉里。   他语气认真严肃,虔诚的宛如一个信徒,“若以前的我真是个福星,那就保佑荼引等到他的凤凰吧。”   有些人,便是相处几年也难有什么感情。   有些人,只是相处几天,就能有惺惺相惜之感。   荼引是个很温柔很美好的人,他以真诚对待这个世界,希望世界也能温柔以待。   他深深吸口气,迈步进了屋里,坐在了床上,摊开那部心法,开始修炼。   这部心法的走向融合了琴音棋宫书韵画骨一些特有的韵律,是以必须把琴棋书画融会贯通才能大成,主要是用来平心静气,压制煞气,是静心类心法中效用最大的一部,也是最难修炼的一部。   他收摄心神,按照心法的步骤一步一步的摸索着,磕磕绊绊运行完一周天后,身上涌动的煞气果然被压制下去不少。   这时,他忽而眉心一蹙,翻手从储物戒里取出一块冰蓝色的,像是蛋壳的碎片。   这块碎片正一闪一闪的发着一层光芒,像是在呼唤着什么。   是阿楚临走前给他的,莫非是遇到了什么事?   慕重紫有点担心,掌心燃起一簇紫色的魂火,包裹住了这块碎片,试图解读里面传来的信息。   却见碎片忽而一震,冰蓝色的蛋壳猛然燃起了一层蓝色火焰,一声嘹亮悦耳的凤啼声自火焰之中响起,接着,眼前华光一闪,火焰冲天而起,化成了一只巴掌大的冰蓝色凤凰。   凤凰扇着翅膀托着长长的羽翼在半空徐徐旋转一圈,姿态高贵又优雅,出口的话语却是急切又嘶哑,“小紫,小紫!救救我,我在青吾山,快来……”   话未落,凤凰“嘭”的一声炸成了一堆冰蓝色火焰,消失不见了。   慕重紫怔了怔,接着意识到了什么,瞳孔倏然一缩,猛的一下站起了身!   凤凰!   阿楚!   阿初!   阿引!   我怎么没想到,我怎么没想到呢!   坐云峰。   黑夜寂寂,万籁俱静,就在一片安静之中,峰顶矗立的巨大梧桐树忽的爆发出一阵剧烈的颤抖,一道人影猛的从树上冲了出来,脸色在月夜之下白的像鬼,皮肤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青灰,神色却是前所未有的激动。   他浮在半空,看着面前飘荡的云雾,视线疯狂的四下寻找,却始终没发现那道熟悉的身影,终于忍不住失声叫道:“阿初,你在哪?我感觉到你的气息了,你在哪里?” 第31章   坐云峰的悲呼并没有传到仙云峰。   慕重紫在猜到阿楚身份的瞬间就起身出去了, 本想去找白刑鸢的,结果一开门就看到他站在院子里, 身边还站着玉晚泽, 两人不知在商量什么, 白刑鸢见他出来,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道:“我知道了。”   玉晚泽也看向慕重紫,微笑道:“看起来那心法效果不错, 今天没像上次一样行动不便了。”   慕重紫来白云山三个月, 共经历过三次月圆之夜, 第一次是刚来那次, 躺在屋顶上几乎动弹不得;第二次是一月之前,勉强可以行动了,但还是很不舒服;这一次已经算好很多了, 功法运行一次后,除了煞气涌动的稍微剧烈点,身体方面倒还可以。   慕重紫勉强平定下心绪, 道:“是不错, 你们有事?”   玉晚泽解释道:“小事,有弟子传来消息,青吾山那边不知道在找什么人,满山弟子出动,规模有点大, 他们和我们白云山一向不对付,我觉得这事不太简单,和掌门师弟说说。”   青吾山……   慕重紫呼吸一滞,忙道:“是凤凰!他们在找凤凰!”   两人同时惊了一跳。   白刑鸢问道:“你怎么知道是凤凰?”   慕重紫抬了抬手,放着那块蛋壳的掌心已经空无一物,他一顿,又收回了手,解释道:“是阿楚,阿楚就是阿初,凤凰神初!我们在暮云城分别之时他给了我那块碎片,那是块凤凰蛋壳碎片,他刚刚用蛋壳通知我,让我去青吾山救他,蛋壳化成一只凤凰,又炸成一堆火焰消失了,的确是阿楚的声音没错!”   白刑鸢蹙了下眉,“我刚刚隐约听到一声鸟叫,不过你的宫殿有结界,我没听清楚,如果阿楚真的就是初叔……”   “绝对是他!”慕重紫打断道,“自我认识他起,他一直在找一个叫阿引的人,阿楚就是阿初,他要找的阿引是荼引,他是化神修为,身中魔毒,可能是涅槃之时发生了意外,导致他神思混乱,记忆出了差错,总之先找到他没错,这是唯一的机会,晚了就来不及了!”   白刑鸢也知道事关重大,不再犹豫,看向玉晚泽道:“我先去一趟青吾山,你带弟子随后支援,速度要快!”   玉晚泽脸色严肃的应了一声,身影一闪便消失不见了。   白刑鸢正要转身走人,刚走一步又想起什么,回头看向慕重紫。   慕重紫本是想去的,不过今夜月圆之夜,情况特殊,他怕去了添麻烦,是以一直忍住了没出声,只静静看着他。   白刑鸢看了他一会,轻轻叹息一声,“师兄若是想去,带上足够的菩提子,并保证不离开我身边,我可以带你去。”   慕重紫眼睛一亮,“好!”   四只灵物早就等在一边了,闻虚刀刀身一转,上百道刀芒同时挥出,落入不远处的菩提林里,随着“咔擦”声响起,菩提子全部被刀芒斩落,又被化出上千化身的灯灵接住,放入了白狮准备好的储物袋里,再递给慕重紫。   一切准备就绪,两人四只灵物同时出发。   青吾山与白云山相距并不太远,以白刑鸢的速度,一炷香的时间即可到达。   “白云山与青吾山的关系千年前还算不错,两山曾有过联姻的意向。”白刑鸢边飞边解释道,“不过千年前,你母亲慕芷音慕师叔与青吾山主萧长青发生了些事,萧长青负了慕师叔,又不顾慕师叔意愿暗地里强行监/禁了慕师叔二十多年,后来慕师叔逃出后在白云山生下了你,因长期监/禁身体亏虚,不久就去了,白云山和青吾山因此关系恶化。”   慕重紫坐在白狮背上,任由白狮驮着往前飞,声音不善道:“所以,他是我的杀母仇人?”   白刑鸢点点头,“可以这么说,慕师叔的死与他脱不了干系,你的父亲另有其人,是慕师叔喜欢的人,慕师叔在被萧长青监/禁之前就怀孕了,她为了保你,利用秘法强行把你的生长延缓了二十年,也因此亏损了身体,他的话,你绝对不要信!”   慕重紫冷冷一扯嘴角,“可以杀了他吗?”   白刑鸢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已经杀过他几次了,不过他修习的功法特殊,有无数化身隐藏在暗处,杀了这个,不久另一个又会冒出来,杀之不绝。”   他侧头看着他,认真道:“若是见了他,你随意动手,不必顾忌,白云山是你最强大的后盾。”   慕重紫握着刀的手微微一紧,眯眼一笑,“那我就不客气了。”   他们不多一会就到了青吾山,远在天边时就看到前边一片山岭灯火通明,漫山遍野都是飞来飞去的人,很明显还没找到。   青吾山分为内山和外山,内山有结界,算是青吾山门派内部,外山就是家门前的花园庭院了。   而这些搜索的人,也都集中在外山之中。   慕重紫把刀往肩上一抗,笑,“怎么进去,你说。”   白刑鸢悬停半空,掌心一握,灵剑长虚现于手中。   “白云山的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长虚剑微微震颤,发出一声呛啷剑鸣,白刑鸢语气冷冷,“闯便是了,不服者,打!”   慕重紫一笑,“正合我意。”   他们分毫没有遮掩,宛如回自己家一般,光明正大直直冲了过去。   许是他们这动静实在够大,在进入青吾山之前,半空一道青影一闪,萧长青拦在了他们面前。   他脸皮其厚无比,直接当上次的事没发生过,笑道:“仙尊带着小紫来青吾山玩,怎么不先告诉我一声?今日这里正有事,不好招待你们,还请仙尊原路返回,小紫若是对这里有兴趣,倒可以留下长住,就当是回家了。”   白刑鸢眯了眯眼,半句废话也没有,直接道:“师兄,打!”   慕重紫笑着看了他一眼,手在白狮背上轻轻一拍,轻身而起,对着萧长青毫不客气就是一刀。   霎时雪亮刀芒裹挟着一股磅礴威势直冲而来,萧长青脸色一变,急忙后退,却发现后路全部被一层冰晶堵死,竟完全躲避不得。   白刑鸢竟不知何时出手了!   萧长青连忙拿出本命法器犀木剑一挡,刀芒的巨力“哐”的一声狠狠砸到犀木剑上,砸的整柄剑都狠狠的一颤。   他尚未曾来得及反击,眨眼眼前光影一闪,一人持刀掠到他面前,又是一刀砍来,“哐哐哐哐”连续几刀看不清影子的长刀劈下来,早劈的萧长青手腕发麻,偏偏又一点都没法反抗,完全占据了劣势。   “山主!”   不远处有人看到这边的打斗,要冲过来帮忙,白刑鸢眼睛一眯,不再留手,抬手捏了个法诀,半空气温不知何时突然降低,明明万里无云,却有飞雪飘然降落,落地便开始长出层层冰晶,反应慢的当场被冻成了冰雕,吓得众人连忙开始四处躲避。   萧长青受到了白刑鸢的特殊照顾,几道飞雪过去,人顿时整个就成了冰雕,慕重紫一刀下去,刹手不及,冰块“咔擦”碎裂成几瓣,里面却是无一点身影。   “果然是化身。”白刑鸢语气淡淡,“这老匹夫得罪的人太多,又极怕死,基本不会用真身和人相见。”   慕重紫收了刀,感觉多少出了一口气,道:“先找凤凰吧。”   白刑鸢暂时还不能大范围用神识找人,慕重紫便代劳了,神识在附近山上一掠而去,仔细搜索着阿初的踪迹。   他们这边两人忙着,另一边却也有人在忙。   青吾山最高的峰顶之上,青色光芒忽的一闪,现出一道青衣人影。   他先是有些后怕的摸了摸脑袋,没感觉到任何伤口,这才松出一口气,没好气道:“你出的好主意,为何偏要让我激怒他们?”   峰顶早已有一道红衣人影等在那里。   那人身材纤细修长,容貌略显阴柔,嘴角挂着一抹略显嘲讽的笑,正是燕淮州。   他负手看着远处和慕重紫和白刑鸢锁站之处,微微一笑,“就为了让他动手,你忘了今晚是什么日子了?”   “月圆之夜。”萧长青看了眼头顶明亮的月轮,皱眉道,“我不管你要做什么,我只要小紫留在青吾山,你答应过我帮我赶走碍事的人,包括白刑鸢。”   “放心,我会的。”燕淮州眯了眯眼,“我让你做什么你就做什么,如果还想留下你的小紫,就别废话,给我找到那只凤凰!”   萧长青脸色不太好看,“我已经让弟子去找了,他受了伤,走不太远,应该还在青吾山范围。”   燕淮州冷哼一声,“这么多人找一只凤凰还找不到,你们青吾山真是堕落了!”   萧长青脸色瞬间涨红,嘴唇动了动,像是想反驳,但几次也没把话说出口,倒像是有什么把柄在他手里。   最后他气哼哼的一拂袖,转身走了。   另一边。   慕重紫用神识找了一遍,没什么发现,想来也是,萧长青自己就是化神期,若是神识能找到,他早就去捉凤凰了。   “怎么办?没线索。”慕重紫凝着眉心看着眼前苍茫浩荡的青吾山,“青吾山太大了,我们两个人找不过来。”   白刑鸢并不担心,“那就让他自己出来,告诉他阿引来了。”   这的确是个好办法,他们也的确是要带他回去见他的阿引。   慕重紫并没犹豫,魔气运于喉中,在苍茫夜色里大声道:“阿楚!我来了!我把阿引带来了,你出来见他!”   他话落下的一瞬间,一声嘶哑微弱的啼鸣声在某处响起。   “唳——!”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点:萧长青只是囚/禁了慕芷音,并没有与她有亲密行为,慕芷音只与她爱的人有过一次经验,二十多年的囚禁她以死相逼,保住了清白,也保住了她的孩子。 第32章   凤凰鸣叫的声音嘶哑又虚弱, 像是受了很重的伤。   然而他还是挣扎着发出了一点动静。   眼前苍茫浩荡的青吾山某处忽而爆发出一阵冰蓝色的火焰,火苗很微弱, 像是风一吹就散了, 但在夜色之中还是像星辰一般显眼, 显眼到慕重紫和白刑鸢一眼就看到了。   当然,看到的还有青吾山的人。   在那附近的青吾山弟子疯狂向那处涌去,也包括萧长青。   “你们敢!”   慕重紫怒吼一声, 连忙向那处奔去,白刑鸢速度比他快得多, 带了他一把, 但即使这样, 赶过去的时候还是迟了点。   那里一处树洞之中蜷着一个人, 身上遍布血痕和可怖的魔气结痂,背上一对冰蓝色夹杂着黑色的羽翼破衣而出,软软的耸拉在身后, 羽毛都脱落了不少,其上遍布一道道的伤口,其中几个青吾山弟子还拉着一套爪钩死死勾住他两边翅膀以及四肢企图限制他的行动, 地上遍地都是洒落的血和零落的羽毛, 情状惨不忍睹。   阿楚嘶吼着猛烈的挣扎,抬手挥出一道道的冰息魔气,但都被身旁一个化神期的长老给挡住了,他们一个个眼神炽热的盯着阿楚,活像是要把他扔入炼丹炉里, 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拿他的羽毛锻造法器。   毕竟天下凤凰只此一只,凤凰血肉拥有着极为强大的灵气,吃一点就可助修为快速增长。   慕重紫看到这一幕的时候眼睛瞬间就红了,体内还未完全压制的煞气不受控制的奔涌而出,激得他杀意立刻暴涨,心里充斥着一股毁天灭地的可怕欲望,让他顺着本能抬起闻虚刀,就要一刀砍下。   “师兄!”   一道冰凉的温度稳稳的握住了他的手腕,熟悉的清冷声音响在耳畔,“不要被煞气操纵了神智,放下刀。”   熟悉的声音抚慰着他激狂的情绪,那独有的清冷像是一捧冰水,缓缓浇灭了莫名燃起的邪火,眼前一片血蒙蒙的红色缓缓散去,重又恢复了清晰。   慕重紫眨了眨眼睛,看向底下还在猖狂的青吾山弟子,刀身上“噌”的燃起了一捧紫色魂火,声音冷冷,“多谢,不过放手,他们该死。”   白刑鸢并没阻止,松了手退到了一边。   他可以看着师兄杀人,不过无法看着他神志不清的杀人。   他若要动手,必须是要按照自己的意愿,而不是任何东西的操控。   慕重紫看着底下那群没察觉到附近动静,尚沉浸在自己欲望中的人,冷冷的一笑,手中长刀一挥,连续几道裹挟着魂火的刀芒直冲那青吾山长老而去。   那长老只顾着自己收阿楚,对外界的动静迟钝了一点,等反应过来时已来不及了,只匆匆掏出本命法器往身前一挡,随着“咔擦”一声裂响,本命法器直接被刀芒劈碎,又被其上的紫色魂火包裹,眨眼就化成了一堆灰烬,他本人也被刀锋强烈的冲击力劈到了树上,连连几口血吐出,气息眨眼就萎靡了不少。   慕重紫冷哼一声,飞身欺上,又是一刀划过,在半空瞬间分化成无数细碎的刀芒,奔准目标直刺而去,那几个抓着爪钩的青吾山弟子躲闪不及,惨叫一声后摔倒在了地上,浑身都是迸射开的碎细刀伤,比阿楚也好不了多少。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你们伤了阿楚,此事别想善了。   他落在阿楚身边,把闻虚刀往地上一放,声音不自觉缓和下来,“阿楚,我来救你了,我找到你的阿引了,你忍着点,我带你回去。”   阿楚抬起昏昏沉沉的眼睛看向他,因为眼睛被血糊住,视线不清,花了好一会才分辨出来人是谁,下意识露出一个傻乎乎的笑,“小……小紫,你来了……”   没说几个字,血又从嘴里涌出来了。   他受了很重很重的伤,被这些青吾山的人伤的!   慕重紫花了好一会才忍下再度造反起来的煞气,尽量保持情绪稳定,然而心里还是酸涩难忍。   明明分别之前他还好好的,不过三个月就把自己折腾成这样了。   这些畜生!   他勉强评定下心绪,道:“对,我来了,我来带你见阿引,你忍着点,我把你身上的钩子拔/出去,会很疼,千万要忍住!”   阿楚坚定的点了点头,嘶哑着声音傻傻的笑,“你……你来……我忍着!我还要去见阿引,我能忍住!”   慕重紫深深吸口气,缓缓抬手,落到翅膀上那只爪钩上,道:“那我开始了。”   阿楚“嗯”了一声,紧紧握住了拳头。   慕重紫不再犹豫,猛的一用力,把那爪钩从刺入的肉中拔/了出来。   阿楚立刻一阵痉挛似的颤抖,不过忍住了没惨叫。   慕重紫本着快刀斩乱麻的心态,一连几次手起手落,把那几个爪钩全部拔/了出来,阿楚整个身体都在癫疯似的颤抖,缓了好一会才慢慢缓过来,身上的血又开始流个不停,意识已经昏迷过去了。   几片飞雪飘落而下,落在伤口上生出一层冰晶,凝住了流血的伤口,白刑鸢缓缓从半空飘落下来,道:“先回去吧,他伤得太重,回了白云山再慢慢治,这里不是久留之地。”   慕重紫点点头,小心的把阿楚扶了起来,白刑鸢伸手要接过,慕重紫摇头拒绝了,“我来吧,让雪沧驮着,你开路。”   白刑鸢想了想,他还要护师兄周全,最好处在巅峰状态,便没再坚持。   慕重紫把阿楚架在了背上,白狮雪沧收敛翅膀趴在地上,做好了驮人的准备。   便就在这时,半空光影一闪,忽的无声无息站了一人。   又是萧长青。   白刑鸢眼神一冷,缓缓对着他一抬手,瞬间把面前整个空气都凝固了。   萧长青忍着全身的不适,挣扎着开口,“小紫,你留在青吾山,白云山能给你的,这里都有,只要你留下来,我可以不动手。”   慕重紫淡淡道:“抱歉,白云山要比你要这里舒服多了,青吾山,太脏!”   萧长青似有点伤心的一低头,轻轻叹口气,摊手,“那就没办法了。”   白刑鸢一眯眼,掌心猛的一握,萧长青整个人连同那片空气瞬间化成了一堆虚无。   他淡淡然收回手,道:“师兄,我们走。”   慕重紫正要跟上,忽的,背上阿楚身体一颤,身上的魔气结痂开始松动起来,化成一缕缕飘飞的魔气进入了与他最近的慕重紫身体。   慕重紫顿时一震。   白刑鸢察觉到异样,连忙往他身上看去,正好把这一幕收入了眼底,脸色立刻变了   “师兄!”他忙要过去把阿楚带离他身边,却被慕重紫阻止了,“别动!你动了他,他会没命!”   白刑鸢凝神看去,这才发觉,阿楚体内不知被种入了什么东西,那东西正有意识的驱逐着阿楚身上的魔气结痂,散出去的魔气又被身为最邪魔器的轮回盏作为力量来源纳入了体内,两人之间通过魔气构筑了一层联系,贸然扯开,双方都会有一定影响,但重伤过度的阿楚却会直接丧命。   也就是说,除非把魔气全部吸纳完,不然他们暂时没法分开。   但慕重紫今日正值月圆之夜煞气暴动,平日灌输魔气尚且危险,今日这等敏感时刻,他绝对承受不住!   白刑鸢眼睛顿时有点红,他看了周围一圈,忍住了大开杀戒的冲动,命令白狮把两人驮起,道:“我们先回白云山,去菩提林把煞气镇压下去!”   慕重紫点点头,把身前趴着的阿楚扶稳了,又晃了晃脑袋,勉力保持住了清醒,道:“我还能撑一会,快走!”   白狮低吼一声,羽翼一扇冲天而起,速度比来时都要快了几倍。   白刑鸢把飘过来的闻虚刀拿好,立刻追了上去。   这次出山并没遇到什么阻拦,面对一个随时处在暴怒边缘濒临爆发的仙尊,多少人上去也是个死,萧长青很识趣的没有往枪口上撞。   他们一路往白云山飞去,路上正好碰到了玉晚泽领着的一伙前来支援的弟子,双双碰了个对面,齐齐停了下来。   玉晚泽一眼就看到了白狮背上生着双翼的阿楚,先是一喜,又是一惊,接着就是一怒,“初师祖怎么成这样了?青吾山那伙杂碎干的?”   白刑鸢沉沉点头,扫视众弟子一圈,声音里压抑着一股濒临爆发的狂怒,“我要青吾山付出代价!”   玉晚泽果断一拍胸脯,“这事交给我,你先带初师祖回去疗伤,外面的事不用你操心!”   白刑鸢点点头,带着白狮飞速往白云山飞去。   师兄刚刚起就一直闭着眼睛,话都没说过一句,情况不太好,应该是快撑不住了。   魔气灌溉会引起煞气暴动,被煞气反噬,会彻底变成一个毫无感情的杀戮工具,名副其实的魔器。   他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   绝对不会!   他们刚刚飞了没一会,忽的,白狮背上坐着的人浑身一震,猛的睁开了眼睛。   那是一双猩红色的眸子。   冰冷无情,森寒冷漠,像一个彻头彻尾的……   魔器。 第33章   此时已经差不多到了白云山附近, 白刑鸢正想继续往前飞,忽的感觉到了一股冰冷的视线注视。   那视线冷的都不像是一个人。   白刑鸢心里咯噔一跳, 转头看去, 正对上了那双毫无感□□彩的猩红色眼眸。   他霎时头皮一麻, 心瞬间跌到了谷底,整个人都像是被一桶冰水冻住了,彻骨的冷。   他深深吸一口气, 试探着喊道:“师……师兄?”   猩红色的眼眸似乎有一瞬间的波动,很快又沉寂了下去, 重又恢复成一滩无波死水。   白狮感觉到异样, 急速飞行中往后看了一眼, 霎时被惊的翅膀一个趔趄, 差点从半空栽下去,整个身体都跟着起伏了一下。   慕重紫像是被这动静惊到了,面无表情抬起一掌, 掌心紫火跳跃,黑色煞气丝丝缠绕,就要往白狮头上打去, 出手丝毫不留情, 完全是一击必杀。   只是不小心颠了他一下,他就要杀了它。   如斯无情,便是魔器。   “师兄!住手!”   白刑鸢连忙抬手挡住了他这一击,紫火被一层冰晶冻住,手腕被白刑鸢死死抓住, 丝毫动弹不得。   攻击被挡,慕重紫冰冷的毫无感情的双眸又落在他身上,整个人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冥冥之中操控着,他还是他,也不再是他。   他是被煞气操纵的傀儡,真正的魔器轮回盏。   白刑鸢静静看着他,目光之中有一种深切的痛楚。   他千防万防,这一天还是来了。   煞气反噬了。   他看向白狮,道:“先带着初叔和闻虚刀回菩提林,我随后到。”   白狮知道现在这情况太复杂了,虽然同样担心,但却也同样明白它帮不上什么忙,只好一张嘴咬住了白刑鸢递过来的闻虚刀,身影往下一沉离开了慕重紫,驮着背上昏迷的阿楚往白云山飞去。   阿楚身上的魔气依旧在往外溢出,另一头的终点连在慕重紫身上,对方一动,牵动着慕重紫体内的魔气也随之起伏,他冷冷的目光缓缓落在了前方的阿楚身上,另一只手缓缓抬起,掌心又开始冒起了紫火,这一次的目标是阿楚。   白刑鸢再也忍不住,倾身一把抱住了他,一指点在他后心大穴上,暂时封锁了他的魔气,带着他急速往白云山飞去。   慕重紫被他抱着,脸上依旧是面无表情的,使力挣了挣,然而他修为不如白刑鸢,没法挣脱开,就这么一路被抱到了白云山,最后落在了菩提林里。   白狮把阿楚放在了地上,很快就离开了这里,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白刑鸢带着慕重紫落到阿楚旁边,刚一落地松开手,慕重紫立刻就是带着紫火的一掌过来,毫不留情。   白刑鸢后退一步躲了开来,随手从树上摘了一颗菩提子,手指一握,菩提子被他化成一团金黄色的阳光之力,他身影一闪,掠到慕重紫面前,手掌在他胸口前轻轻一拍,把那团阳刚之力打入了他体内。   慕重紫动作一顿,眼里的冰冷似有融化的痕迹,那浓重的猩红好像微微散去了一点。   白刑鸢神色一松——此法有用!   他柔声轻唤:“师兄?”   慕重紫眼神微动,视线定定凝在他身上,那团冰冷的猩红开始剧烈的晃动起来,似要冲破煞气的操控,然而后劲不足,始终未能成功。   眼看他的表情又往冰冷转去,白刑鸢连忙取了一颗菩提子,用同样的方法又打入他体内。   “唔!”慕重紫闷闷的哼了一声,眉峰渐渐拧起来,眼神有一瞬间的清醒,“师……师弟?”   白刑鸢神色一喜,“师兄!是我!你感觉怎么样?”   然而这清醒不过片刻,慕重紫突然捂着头痛苦的哼了一声,眼神逐渐狂乱起来,他随意扫了四周一圈,看准一棵树,身影一闪就跑了过去,就要把头往上撞。   “哐”的一声,预料之中的疼痛并没到来,触感柔韧又结实,冰冰凉凉的,很是熟悉。   慕重紫睁着神色混乱的眼睛抬头看去,不出意外,是白刑鸢。   他挡在他身前,手臂一圈抱住了他,声音里有种极力隐忍的痛苦,“师兄,你撞我,你别撞树,我看着疼。”   慕重紫极力保持着那一点微弱的清醒,忍得额角青筋都凸起来了,他摇了摇头,勉力推他,“你走开,走开!”   白刑鸢死死抱着他,充耳不闻。   他身上有股淡淡的焦味,是魔气被菩提子的阳刚之力腐蚀烧灼后散出来的味道,菩提子破魔除煞的能力很强,一天用两颗菩提子已经有些量大了,多了他承受不住。   剩下的只能靠他自己硬撑过去。   阿楚身上的魔气结痂已经全部被慕重紫纳入了体内,地上昏迷的人身上除了血污之外没有一丝魔气留存,强制的灌溉已经完了,剩下的就是熬过去。   最大的问题也是熬过去。   白刑鸢抱着他的手臂不自觉的用力,慕重紫剧烈的挣扎起来,想把他推到一边,想离开他的怀抱,他现在控制不住自己,一个不慎就可能伤了他,只要给他一棵树撞一撞头,撑过去就过去了,撑不过去,他把自己撞死!   两人推搡之间,脚下不知谁拌到了谁,身体一个不稳同时摔到了地上,剧烈的震荡激发了慕重紫体内属于轮回盏的凶性,他看着面前一直阻拦他的人,心里的暴虐之气一拥而上,猛然一声大叫,“我让你走开啊!”   抬起一掌狠狠拍在了白刑鸢胸口。   白刑鸢闷闷的哼了一声,抱着他的手臂反而更紧了,丝毫没有松脱的迹象。   慕重紫眼睛一红,猛的一张嘴,死死的咬在了他肩膀上。   白刑鸢身体一绷,强忍着没有挣扎,他撑着身体看着身下的人,看着他红雾涌动杀意闪烁的眼睛,忽而一低头,额头怜惜的在他布满冷汗的脸颊上轻轻蹭了蹭。   这动作似乎很好的安抚了慕重紫的神经,他眼神闪了闪,那股暴躁的杀意竟被他慢慢压了下去。   他缓缓的松开了嘴,粗喘着气躺在了地上,怔怔的看着身上的人,魂魄里自我意识和煞气还在激烈的争夺主动权,导致他眼神有些空虚,并没意识到现在的情况。   两人鼻尖相聚不过一指距离,彼此呼出来的气息交杂在一起,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气氛一时有些说不出的暧昧。   白刑鸢深深的看着他,看着他惨白似鬼的脸色,看着他狂乱扭曲的脸色,心里的怜惜爱意心疼酸涩交杂在一起,混合成一种濒临爆发的激烈情绪,这情绪在这气氛之中燃烧着,鼓荡着,慢慢发酵成一种原始的冲动。   他缓缓地,慢慢地,一点一点的低下了头,嘴唇试探一般印在了身下之人的唇瓣上。   慕重紫发怔的神思立刻回拢,瞳孔猛的一缩,遵循本能就要把他推开,然而下一刻他就顿住了。   满嘴的血腥味。   他嘴里,白刑鸢嘴里,都有。   他刚刚咬破了他的皮肉,那一掌也伤到了他,尽管忍住没吐血,嘴里还是有了血气。   他混沌的脑海里慢慢划过一个念头——我伤了他。   这个事实太过震惊,导致他反应慢了一拍,等神思回拢时,白刑鸢已经从他嘴唇上离开了,正撑在他上方低头看他,那眼神很深很深,沉淀着一种很复杂的情绪,像是海洋平静的表面下卷起的旋涡,有种压抑的疯狂。   似乎只要轻轻一戳,那疯狂就要露出来了,届时便是狂风暴雨,血海滔天。   而维系这平静的根,是他。   他的命。   慕重紫一时被这强大的气场慑住了,对白刑鸢的复杂情感竟一时让他在这场与煞气的争夺中占据了上风,勉强保持住了理智。   他嘴唇动了动,声音虚弱又嘶哑,“你……”   他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又无话可说。   白刑鸢的感情在他意识到自己身份之时就知道了,但白刑鸢一直没曾逼过他,也没有明确对他表示过,他也一直在装傻,始终不曾提过。   在恢复记忆之前,在知道他们的过去之前,他想对这份感情保留态度,既不接受,也不拒绝,因为他不知道过去他们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没有这段记忆,无论接受或是拒绝都不妥当。   所以他装傻,白刑鸢也没提过。   但现在他吻了他,也就把这份感情摆在了明面上,容不得他再逃避,但他又没做好接受的准备。   他对他,目前为止只是亲人兄弟般的亲近和信任罢了,爱情,无从说起。   所以他无话可说。   正当气氛正凝滞时,忽而菩提林里光芒大放,两人匆忙看去,就见一边阿楚原来躺着的地方燃起一团明亮的冰蓝色火焰,一股磅礴的生机之力从火焰之中散发出来,照耀的整座菩提林里的草木都开始急速生长。   涅槃之火。   慕重紫惊讶道:“他涅槃了?”   白刑鸢低头看他一眼,缓缓站起身来,顺带把他扶了起来,道:“魔气祛除之后,灵气回归,他上次涅槃应该是中途发生了意外,导致涅槃中断,涅槃之火燃烧一半,没有完全释放出来,这是彻底涅槃重生了。”   慕重紫松出一口气,“荼引有救了。”   冰蓝色火焰剧烈燃烧,火焰越来越烈,就在燃烧到顶点时,火焰猛的一顿,接着迅速回拢,光焰跳动弯曲勾勒成形,眨眼化成一只冰蓝色的凤凰冲天而起,仰头一声清丽的啼鸣震彻九霄:   “唳——!”   坐云峰。   找了半夜阿初却全无所获的荼引正靠在树上颓然发呆,忽的听到了这声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啼鸣声,整个身体激灵灵一抖,猛的一下冲上了天,就看到了远处那只盘旋在半空的凤凰。   “阿初!阿初!”   他激动的浑身颤抖,泪流满面,迫不及待往那边飞去。   却见凤凰在半空转了一圈,找准了方向,羽翼一扇,托着长长的尾羽朝他这边飞了过来。   一人一凤在半空以极快的速度迅速靠近,像乳燕归巢一般投向了对方的怀抱。   靠近,靠近,靠近……   接着……   一穿而过。 第34章   阿楚从火焰中冲出来的时候就想起了一切。   之前慕重紫临走前给了他一颗菩提子, 他一直随身携带, 随着菩提子净化的魔气结痂越来越多, 他想起的画面也越来越多。   他知道阿引是一颗梧桐树,知道阿引在山巅之上,知道那里白云涛涛, 他甚至想起来自己好像是一只凤凰,但始终想不起来阿引到底在哪里。   山……   高山……   山巅……   他沿着崇山峻岭一路走来, 路过每一个山巅都会停留, 但始终没见过阿引的踪迹。   直至来到了青吾山。   他因为神智混沌外加戴着面具,被青吾山弟子当傻子欺负,阿楚愤怒反抗, 伤了几个过分到动手动脚的弟子,谁知打了小的来大的,打了大的来老的,直至打出了一个化神期长老, 两人斗法时把阿楚的面具打落了,暴露了他的魔气结痂, 顿时就被当成魔修追杀, 全山围堵, 甚至连山主萧长青都出动了。   之后就是一场大战, 期间阿楚差点被杀,濒临死亡之际用尽全身力气反抗,也不知打通了哪里的经脉,背上突然就长出了一双翅膀。   他靠着这一双翅膀带来的修为暴涨冲出重围, 隐藏在青吾山某处,利用翅膀隔绝了神识的窥探,但也伤重到难以真正逃脱危机,他心心念念还想着见他的阿引,他不想就这么没命了,他还没和阿引团聚呢。   强烈的不甘让他强撑着一口气,向着那块曾经给出去的蛋壳碎片发出了求救消息。   所幸他撑到了小紫来救他。   冰蓝色的凤凰在白刑鸢和慕重紫头顶盘旋一圈,表达了谢意,之后羽翼一扇,直奔坐云峰而去。   那里有他的阿引。   他想起来了!   半途就见一道熟悉的身影迫不及待朝他这边飞来,凤凰兴奋的啼鸣一声,猛的加快了速度,就要把爱人抱入怀里。   然后扑了个空。   荼引直接从他身上穿过去了,就像穿过一片不存在的虚影。   凤凰当即僵在了半空。   他缓缓转过身去,就见荼引也有点懵懂的停在那里,转过身来看看他,又看了看自己,脸上一片疑惑。   一人一凤在半空对视一会,见到爱人的喜悦冲淡了那点奇怪的诡异之感,他们身影一动,又默契的朝彼此飞近,只是这次速度慢了点,临到靠近之时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荼引抑制不住激动,眼神贪婪的看着他,声音都颤抖的分不清本音,“阿初……阿初……我终于等到你了!”   凤凰身上燃起一层火焰,蓝光一闪化成人形。   那是个身量颀长标志的蓝衣男子,他一头长发也是剔透晶莹的冰蓝色,五官极为出色,修眉凤目,挺鼻薄唇,眉尾斜斜挑起,带出几分狂放不羁的洒脱气质,狂中带雅,美中带刚,容貌俊可冠天下。   凤凰神初。   倾世之容,绝世之姿,神诞之初,鸣动天下。   他一双冰蓝色的眼睛静静看着面前的爱人,微微一笑,声音中有着历尽万劫之后的沧桑感慨,也充斥着一股浓浓的喜悦,“阿引,我回来了。”   荼引眼眶瞬间红了,猛的往他怀里扑去。   神初张开双手朝他迎去,正准备将爱人抱入怀中,又是一穿而过。   这强烈的异状让两人立刻转过身来看着彼此,彼此眼底都掀起惊涛骇浪。   荼引上下打量着他,惊恐道:“阿初,你……”   神初也打量着他,表情和他一模一样,“阿引,你……”   他们异口同声,“……是鬼?”   凤凰啼鸣的声音太过嘹亮,白云山所有没出山的人都前来查看,四周不知何时围了一大群人。   所有人都为他们的团聚欣喜着,又被这突发状况弄懵了,彼此对视,搞不清什么情况。   留守的玄裳上前一步,看向神初,道:“初师祖,引师祖一直在白云山待的好好的,我们经常与他接触,他的手虽有点冷,但可以握住实物,他不可能是鬼。”   神初重重松出一口气,随即又疑惑的打量起自己,“可我也刚刚才涅槃,我不可能……”   话落,他一顿。   半空一道白衣人影缓缓飘下,是白刑鸢。   他看了两人一眼,什么也没说,抬起一手往荼引肩膀上一搭,手直接从他身上穿了过去。   神初嘴角刚凝起的笑容立刻凝固了。   荼引也怔住了,他抬起双手看了看,有些茫然的眨了眨眼,看向神初,“我……我是鬼?我死了?”   神初眼眸里漫上一层血色,他试探着抬起手摸了摸荼引的脸,又穿过去了。   一时所有人都怔住了。   日日与他们相处的荼引是鬼?   他已经死了?   他这千年来一直在白云山,从未曾有过任何危险,不可能是这段时间出的事,唯一一次也就是……   荼引慢慢的想着,想着,记忆回到了千年前那次大战之中。   他被几个魔修围攻,拼死杀敌,自身也重伤不支,浑身鲜血淋漓的倒在了地上,意识随着血液的流失越来越微弱,身上也越来越冷。   他快不行了。   但他不能死,他和阿初约定了活着见面,一定要活着见到他,不然阿初会伤心,他会殉情。   不能死……   不能死……   一定不能死!   他挣扎在生死的边缘之中,靠着强大的毅力努力的守着最后一点清明,直至等来了白刑鸢。   白刑鸢当时眼神复杂的看着他,说:“你放心睡,我会救你。”   荼引虚弱的露出一个笑,终于放心的闭上了眼。   再醒来,已是在白云山的坐云峰山巅,白刑鸢说:“你的本体受伤过重,我把你嵌入了护山大阵里,依靠阵法的力量养护你的身体,阿初我们没找到,我会尽力帮你找,你可以在这里等他来找你,但你切记,一旦你离开这里,你的伤会再次发作,你就等不到他来找你了。”   他说:“若千年之后他还未来找你,我会帮你解除枷锁,让你去找他。”   荼引虽然失落,但他通过道侣契约感觉到阿初还活着,所以他安安心心的留在了这里,等他的阿初来找自己。   这一等,就是一千年。   阿初喜欢他长大的模样,这千年来他拼命长高。   阿初喜欢他开花的模样,梧桐树千年来花开满树,未曾落过一花。   他如此的期待着他的阿初回来时看到他,能满心欢喜的夸赞他一声好看,能尽情的在他身上做个可以畅快打滚的大窝。   他准备了那么多好看的衣服,每天穿一件都穿不完,他的阿初一定很喜欢。   到头来一切都是虚幻。   原来,我已经死了一千年了,我没熬过那次的重伤。   那我这千年来长的枝叶,开的花……   荼引脸色惨白如纸,怔怔的回头往坐云峰看去。   百米多高开满了藕白色小花的梧桐树像一场虚幻的梦,高大繁茂的枝叶花朵渐渐散去,留在原地的,是一颗三十多米高的枯木,丑陋干枯,光秃秃的没一片叶子,树身上爬满了黑色的魔气结痂,与之前美丽到惊艳的梧桐巨树完全是两个极端。   “不!不要看!”   荼引蓦然尖叫一声,以最快的速度掠到梧桐树旁,小小的身影极力挡在枯木之前,妄图阻拦神初的视线,声音嘶哑颤抖的不成字句,“不要看我……不要看我……我这么丑,这么丑,不要看我……”   他几乎是在哀求了,声音里控制不住带出了一丝哭音,情绪已经濒临崩溃。   神初心疼的整颗心都在颤抖,他本要往前追去,想到什么又一顿,往自己身上施了个幻术,幻化成了原先同样爬满魔气结痂的阿楚模样。   他飞速掠到他身边,想要把他抱入怀里,又想起他现在是虚幻的鬼影,压根抱不到实体,只好停在他面前,柔声道:“别怕,这才是我之前的模样,我这千年来一直是这副模样,刚刚小紫来救我,把我的魔气祛除了,我才能真正涅槃重生,你这么怕我看你,是同样也觉得我很丑吗?”   荼引一直捂着自己的脸不敢被他看到,听到他这话,这才把手拿开看向他,眼眶瞬间就红了,“你……你一直这样……”   神初微微一笑,“现在已经好了,之前伤势过重,涅槃的时候发生了点意外,被一个魔修暗中偷袭,导致魔气入侵,我迫不得已化成一颗蛋沉睡在山里,二十多年前才在暮云城附近苏醒,但是入侵的魔气没法祛除,导致我神思混乱,记忆全失。”   他温柔的看着他,轻声道:“我一直在找你,但我始终记不清你到底在哪,我找过了很多地方,很多很多,阿引,于我而言,找到你,和你在一起就是我的使命,你变成什么样,我并不在乎。”   荼引缓缓放下手,露出一张白中透青的鬼脸,苦涩一笑,“可我已经死了,阴阳两隔,我们……没可能了。”   这残酷的事实由他点出,神初瞳孔一缩,脸色瞬间变得惨白惨白。   “痴鬼,由执念化形,本身并不知道自己已死,当他知道的当天,也是即将散去之时。”   白刑鸢带着慕重紫缓缓落到他们身边,看向荼引,道:“千年之前我找到你时,你其实已经死去,我看到你的模样是一颗枯木,而你已经化成了鬼,只是刚刚出世,尚未稳住形体,所以很虚弱,我将你带回来,以一山之力助你化形,助你重修化神,稳固形体,隐瞒了你真身鬼修的事实,因为有庞大的灵气支撑,你在平日与人接触时化出的形体是实体,但你本体已死,灵气再充足也不可能再次生长。”   他仰头看向面前枯萎的梧桐树,眸光复杂,“所谓长大开花的梧桐树,是你心里所想的样子,鬼气依照你的执念而化形,似实实虚,你想它开花,它便开花,你想它成长,它便成长,梧桐花千年未落一瓣,不是它长势有多好,而是你不想它落。”   荼引怔怔的看着他,隐约感觉到了什么,“那……千年之期……”   白刑鸢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话,“痴鬼所能停留世间的最长时间便是一千年。”   两人瞬间懂了。   千年之期一到,荼引魂归黄泉,世上再无这一人。   白刑鸢缓缓道:“这两日你魂体将散,灵气维持不住你的实体,是以才会化虚,现在你已经知道自己死了,执念溃散,鬼气不稳,撑不过一炷香,必散。”   神初大惊失色,脸色唰的一下白了,“怎么会!”   他们才刚刚团聚,就要面临分别?   老天何至于对他们如此残忍!   他想把荼引抱入怀中,却连一个拥抱都奢侈的可怕,虚实交错,他们永远无法抱在一起。   围观的众人对视一眼,都为他们心痛惋惜,有些甚至都忍不住开始哭了。   荼引师祖这么好的人,平日里众弟子遇到难事,只要有荼引师祖在,他都会帮忙到底,教导弟子练剑,辅导他们做功课,教他们种花养花驯养妖兽,只要是他会的,他没拒绝过一次,这么温柔美好的人,却偏偏遇到了这种事,想想就令人心痛。   神初听着四周频起的哭声,整个人都彷如陷入了绝地,他看着荼引比刚刚淡了很多的身影,眼神渐渐染上一丝狂乱,过于绝望的处境让他的灵气不稳的跳动,身周不知不觉开始暴动起大量的火苗。   一簇火焰迸射到了一边的梧桐树上,枯萎的树枝微微一颤,原本死气沉沉的颜色慢慢变亮了一点,竟有一种重焕生机的感觉。   这一点微弱的变化立刻被时刻关注着梧桐树的神初感觉到了,他一怔,脸上瞬间闪出喜色,“火……涅槃之火!”   荼引也是一惊,仔细感觉了下,嘴角笑容止不住的扬了起来,“我是感觉那里好像有点知觉了,看来你的火焰对我有用。”   “也不尽然。”白刑鸢也看了眼那树枝,眼中划过一抹深思,“这只是理论上可行,涅槃之火拥有庞大的生机之力,的确可以枯木回春,但引叔已经化鬼一千年,时间太久远,具体可以做到什么程度,要看你们自己。”   神初定定点头,“我将尽我所能。”   他身上蓝光一闪,化成一只巨大的冰蓝色凤凰,仰头一声清丽凤啼,身上瞬间燃起一大片明亮剔透的冰蓝色火焰。   他羽翼猛的一扇,火焰飘飞而出,全部落到了梧桐树上,整颗枯树都被一层冰蓝色的火焰包裹,枯树上死灰的颜色缓缓向蓝色转变,最先是枝头变成了剔透的冰蓝,接着这冰蓝一点一点往下渗透,渐渐有蔓延到整棵树的趋势,荼引的脸色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白皙起来,身体停止了虚化,渐渐开始往实体转化。   凤凰见效用显著,跃雀的仰头又是一声啼鸣,火焰燃烧的更加猛烈,然而枯木回春又岂是那般容易的事情,把冰蓝转化到树身一小半距离后,速度开始放慢了下来,宛如蜗牛攀爬,眼看就即将停止,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   白刑鸢眉心一蹙,飞身掠到凤凰身边,抬手就是一大捧灵气打入凤凰体内,他身上即将燃尽的火焰顿时一旺,树身上的冰蓝色泽一连往下推进了好几米。   周围围观的众弟子同时一声惊讶的欢呼,他们对视一眼,纷纷飞到凤凰附近,白云山实力高强的弟子都出去找青吾山麻烦了,他们实力微弱,但却人多,一人一小点灵气全部往凤凰身上拍去,就盼着他的火焰再旺盛点,再旺盛点,旺盛到可以把梧桐树真正的救活过来。   这一刻,整个白云山的人都在出力,众人同心同力,聚众而动,只为了救一棵树。   这棵树是白云山最温柔最美好的树,他们希望他重新长起来,就像过去的一千年矗立在白云山颠,那般的美好如梦。   荼引站在梧桐树前,看着众人一起努力救他,眼眶不知不觉有些湿润,心里涌动的温暖渐渐驱散了那股弥漫的阴霭,使他整个人都明亮了几分,森森鬼气也缓缓淡去,又恢复了之前温润美好的形貌。   这些白云山的徒子徒孙,总是这么的可爱。   这里是他的家,他和神初永远的家。   凤凰感激的发出一声悦耳啼鸣声,身上火焰明亮如日轮,滔天冰火源源不断往下落去,尽皆落到梧桐树上。   慕重紫站在梧桐树旁,就这么看着那冰蓝色泽在众人努力之下缓缓往下蔓延,眨眼就过了树身的三分之二,渐渐往树根流去。   他是魔器,体内全部是煞气和魔气,与灵气相冲,无法加入他们之中,但看着梧桐树渐渐焕发生机,心里还是激荡起一股难言的喜悦。   快了,还差最后十米,已经有弟子撑不住,开始用起了补充灵气的丹药。   最后五米,有弟子实在撑不住,全身灵气耗尽,无奈的落到了地上。   最后三米,玄裳脸色惨白如纸,身上最后的回灵丹用尽,只能不甘退出,白狮和雪玉天清莲以及灯灵也灵气耗尽,就剩了白刑鸢一人还在源源不断的输入,但,灵气已经越来越少了,火焰也越来越弱了。   最后两米……白刑鸢嘴角一动,嘴角已经有鲜血流下,但还是勉力撑住了。   最后一米……   最后半米……   最后三寸……两寸……一寸……成功了!   “噗!”   白刑鸢猛的吐出一口鲜血,灵气终归耗尽,身影一晃,从半空直接跌落下去。   慕重紫连忙飞身上前接住了他,两人同时往梧桐树看去,就见整颗露在外面的梧桐树都变成了剔透的冰蓝色泽,亭亭玉立,生机勃勃,方才的枯木已然消失不见。   众人脸上都露出喜色,有人忍不住欢呼出声:“成功了!成功了哈哈哈!引师祖活过来了!”   凤凰兴奋的一声啼鸣,身上最后一点火焰耗尽,他化成人形迫不及待的掠到荼引身边,就要将他抱入怀里,却见荼引静静看着他,眼里笑意吟吟,嘴角的笑容却忍不住显出一丝苦涩。   神初兴奋的神情一滞,心里下意识咯噔跳了一下,一股不好的预感兜头袭来,忍不住问道:“怎么了?阿引,你活过来了,为什么不笑?”   荼引一顿,眼里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下去,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缓缓吐出两个字:“树根。”   神初一怔,随即脸色大变。   他们只顾着复活地上的树体,却忘了树靠树根而活,身体是活的,根是死的,梧桐树依旧还是颗死树。   这次复活……   失败了。   作者有话要说:  好的我知道你们又要揍我,答应你们的he,下章还你们一个好好的梧桐树,顶锅盖走…… 第35章   “你们已经尽力了。”   荼引摇了摇头, “树根是最难复活的地方, 生命之根, 你的涅槃之火……救不了我。”   神初怔怔的看着眼前的梧桐树,因为树根没复活,一丝丝黑气不断的从树根往上蔓延, 他们刚刚费尽千辛万苦才变成冰蓝的树身正被死气逐渐侵蚀,又开始往枯树转变。   “不——!”   神初愤怒的叫了一声, 猛的扑上前去, 凝聚出一点零星的火焰往枯树上烧去,他的火焰基本烧完了,只剩下零星的火星, 溅射到梧桐树上时只能稍微延缓下死气的蔓延,再也不能逆转局势。   神初不管不顾一直焚烧,甚至喷出一口本命精血,整个人的气息瞬间萎靡了许多, 然而死气依旧在一直不断的往上蔓延,而他已经燃不出一点火焰了。   他颓然的靠着树干, 脸色茫然的看着又渐渐虚化的荼引, 眼里是看不到底的绝望悲戚。   他终于明了荼引不曾说出口的话。   方才涅槃之火将整颗枯树都包围住了, 却偏偏是从树枝往下复活, 树根纹丝不动,一点复苏的迹象都没有。   这里是生命之根,生与死的分界线,涅槃之火只是生机之火, 并没有起死回生跨越生死的能力,就算灵气再足,他们可以复活树体,却永远复活不了树根。   能救荼引的,世间除了轮回盏,没有第二样存在。   他不自觉把目光看向慕重紫。   慕重紫抿了抿唇,刚要上前,却被白刑鸢紧紧握住了手,“师兄……”   慕重紫一顿,侧头看他。   白刑鸢轻轻地,却坚定地摇了摇头,“我可以耗尽所有来救他们,但这所有里面不包括你。”   慕重紫犹豫了。   他是想救荼引,可救了荼引,他自身会被拉入黄泉界,救了这个,就得舍弃另一个。   荼引重要,白刑鸢于他而言份量也不轻,尤其刚刚他宁愿自伤也要救他,让他很是感动,二选一,白刑鸢定然是排在第一位的。   “我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去救他们,我问心无愧。”白刑鸢道,“若救一个人要你付出性命,那本身就是一件荒唐的事。”   荼引微微一笑,看向慕重紫,道:“小白说得对,你们才刚刚团聚,没必要为了我再次分别,他等了你一千年才把你等回来,你们还有你们的时光日月,没必要为了我们搭上性命。”   他轻轻一挥手,道:“你们先走吧,我想和阿初再待一会。”   慕重紫看了他一眼,又看向神初。   神初摇了摇头,颓然道:“方才是我糊涂了,抱歉,你们走吧。”   慕重紫见他们彼此对望,眼里再也容不下他们,终于不再犹豫,带着白刑鸢飞离了这里。   其他人虽然不舍,但见气氛如此悲戚,终于不忍心再打扰他们,纷纷远离了这里。   坐云峰就剩了他们两人。   荼引拿出一根笛子,微微一笑,笑容一如既往的明媚又温暖,“阿初,我们再来舞一曲如何?”   神初整了整表情,手心一抬,灵剑在手,他衣袖一扬,长剑一舞,眨眼又是一个偏偏佳公子。   他笑,“好啊。”   荼引柔柔一笑,缓缓抬起笛子,手指轻动,婉转缥缈的笛声自竹管中流泻出来,奏出一曲缠绵温柔的曲调。   神初长剑一抖,身随剑动,蓝色的衣袖飘荡之间带起淡淡的灵光,随着他舞动的柔韧身段旋转飘飞,似凤凰展翅,铺展开一段绝美的舞姿。   就像很多年很多年之前,坐云峰山巅的那一树一凤每天的日常。   “阿初,我今日又作了一曲,来舞一段?”   “好啊。”   “我觉得你这里的舞姿不太对,和曲调不合,再改改,剑再猛烈一点。”   “这样?”   “对对,这个姿势挺好。”   “好,继续。”   坐云峰上的笛声一直持续了很久很久,直至死气蔓延到了树梢最后一处角落。   一曲毕,“啪”的一声轻响,笛子落到了地上。   荼引透明的身影微微一晃,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往地上倒去。   “阿引!”   神初收了剑,身上蓝光一闪,直接魂魄出窍,看也不看一边被随意抛下的本体,透明的魂魄飘飞而起,堪堪接住了荼引倒下的身影。   再次被熟悉的爱人抱入怀中,荼引虚弱的睁开眼睛,脸上止不住浮起一丝笑,“真好,我又触摸到你了。”   神初紧紧抱着他,嘴上在笑,却一目悲戚,“是啊,终于碰到了,怪我笨,才刚刚想到这方法。”   荼引轻轻一笑,“谁说不是呢,连回家的路都找不到。”   神初应道:“是,我笨,我太笨了,我害你等了这么久……”   荼引又笑了,笑着笑着,却带出一点淡淡的苦涩,“阿初……”   神初“嗯”了一声,道:“我在。”   荼引轻声道:“我要走了。”   神初紧抿着嘴唇,眸光通红,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荼引目光紧紧盯在他身上,眼神贪婪而留恋,“可我舍不得你。”   神初一把将他揽在了胸前,紧到几乎要将他勒坏。   他沉沉的喘了几口气,道:“我在这里,我陪着你,我不走!”   荼引轻轻笑了笑,缓缓抬起虚幻到透明的手往他的脸摸去,然而手抬了一半,从指尖开始突然虚化成点点星沙,并且一直在往下蔓延,脚尖到身体也开始有星沙飘飞。   他整个身体都在渐渐尘化。   时间到了。   荼引怔了怔,苦笑一声,正要把手放下,神初却是一把握住他手臂放在了自己脖颈上,然后一低头,直接吻在了他唇上。   荼引眼中霎时爆发出一抹极为强烈的光彩,随之而来的却是更重的失落和不舍,以及浓浓的悲戚。   他看着身上的人,眼睛缓缓的眨了眨,眼里渐渐弥漫出一股浅浅的水意,这股水意越来越浓,越来越浓,最终凝聚成两滴晶莹剔透的眼泪,沿着两边眼角滚落而下,“滴答”两声,落在了地上,化成两颗透明的水滴状晶体。   别了,阿初。   我的爱人。   他缓缓闭上了眼睛,整个身体渐渐虚化成点点剔透的星沙,微风一吹,向着天空缓缓飘去。   神初缓缓仰起头来,看着那星沙飘走的方向,眼里渐渐染上一抹疯狂的赤红。   阿引,你等我,我这就去找你。   我刚刚没说,是因为你肯定会拒绝,你希望我活着,但我只愿和你在一起,是生抑或死,于我而言并不重要。   黄泉路漫漫,有个伴也好。   虚幻的魂体化成一道蓝光进入本体,一声凄厉的啼鸣声响起,冰蓝色的凤凰冲天而起,在半空盘旋一圈,身上燃烧起了一层血红色的火焰。   那是凤凰的生命之火,仅以此命,伴你黄泉一行,愿我们生生世世都在一起。   “唳——!”   凤凰啼鸣,羽翼一扇,纵身跃下,霎时“轰”的一声重响,整颗梧桐枯木伴随着血红色的火焰熊熊燃烧,火势汹涌猛烈,却又有种凄厉悲绝的感觉,只是看着便可潸然泪下。   “呜呜,引叔祖,初师祖……”   弟子的悲鸣声四起,整个白云山都弥漫在一片悲伤的气氛之中,就连素来冰冷的玄裳都眼眶通红。   慕重紫终于忍不住要飞过去。   白刑鸢这次没阻止他,两人一起落到坐云峰上,面前就是熊熊燃烧的血红色火焰,相距不过三米,一股灼热气息扑面而来,两人却都面不改色,只是眼底都有些悲戚。   神初自燃,他们本是可以有阻止的机会,只是谁都没动手。   荼引已死,神初断不会独活,放他们归去,或许黄泉还会团聚。   慕重紫脚步一动,正想再靠近一点,忽的感觉脚下踢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是两颗水滴状的透明晶体,散发着一股淡淡的寒意,寒中却又带着一股淡淡的炽热,感觉很是奇异。   他有些好奇的弯腰捡了起来,“这是……”   白刑鸢低头看去,眼神一变,“冰魄凝心泪?”   灯灵不知何时飘了过来,凑到他们面前一晃,道:“是冰魄凝心泪,还是两滴,应该是荼引留下的。”   慕重紫顿时想到了之前那卷古卷上面的介绍:   冰魄凝心泪:至诚之泪,鬼之泪,属性寒中带阳,因以鬼而生,属阴,但丹心赤诚,又带阳,可中和净轮梵天火的霸道阳刚之力,点燃灯芯所需之油。   这是净化轮回盏煞气之物,是荼引最后留下的东西。   灯灵灯芯火焰猛的一跳,惊叫出声:“哎呀!我想到了,冰魄凝心泪诞生于鬼,属阴,可因流泪之时其丹心赤诚,又带阳,属阴阳之物,和轮回盏是同类型的法宝,同样可以穿梭阴阳,你可以它打开轮回之道,复生死者,这算钻了规则漏洞,黄泉拿你无可奈何!”   慕重紫浑身一震,眼睛唰的亮了起来,目光灼灼看向它,“当真如此?”   灯灵定定道:“对,你放心,就算有影响也不至于把你拉到黄泉界,黄泉最多说说你,不会真动手,冰魄凝心泪毕竟只有穿搜阴阳的能力,无法真正复生死者,还需要你这个掌控轮回的轮回盏帮它一把!”   慕重紫不再犹豫,身上魔气涌动,立刻就要动手。   “师兄!”白刑鸢一把握住他的手,目光沉沉,“你上次便说过你不会有事。”   慕重紫下意识道:“这次真不……”   他话到一半突然顿住,想起了之前白刑鸢看他时那带着些疯狂的目光。   他若出事,这人怕真得疯。   刚刚才目睹过一场生离死别,慕重紫现在的心情极为沉重,他想象不出他万一和荼引一样到了黄泉界,白刑鸢到底会做出什么事来,总之不是他想看到的事。   他想了想,忽的一抬手,指甲在指腹一划,挤出一滴鲜血,一指点在了白刑鸢眉心上,那里顿时出现了一个淡淡的紫莲印记。   他道:“这是个暂时的主仆印记,我认你为主,我到哪里你都可以通过这个印记感应到我,便是分别两界,你也可以打开通道找到我。”   白刑鸢眸光一闪,慢慢松开抓着他的手,轻轻点了点头,“好,我信师兄这次。”   他退后一步,主动给他让开了空间。   慕重紫收起一颗冰魄凝心泪,另一颗放在手心,深吸一口气,一指点在冰魄凝心泪上,水滴结晶顿时燃起一层紫色火焰,缓缓漂浮在半空之中,周围空间涟漪一般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波纹,波纹的另一端隐约是一片暗黄色的世界。   那里是黄泉界,魂魄归处,轮回转生之地。   慕重紫缓缓抬手,一手伸入了那片涟漪之中,点点紫色魂火星子一般自指尖飘出,以冰魄凝心泪为牵引,仔细感应着对面世界的动静。   新魂……刚进去的魂……两道……   黄泉界万魂飘荡,都是即将去往往生的魂魄,要准确的找到那两个魂魄,难度不亚于在一片江中找一条鱼,万千魂火在魂海中纵横穿梭,不断在一个又一个魂魄边飞过,努力的寻找着那两道熟悉的气息。   忽的,感知世界里划过一蓝一绿两道光芒。   慕重紫瞬间睁眼,五指一张又一摄,两道光芒眨眼落入手中他往回一缩手,将那两道光芒塞入了冰魄凝心泪之中。   水滴状的晶体蓝光一闪,承载了两道魂魄的力量,瞬间光芒大放,在原地滴溜溜一转,化成一道光影投入了面前的血红色火焰之中。   霎时火焰噼啪跳跃了一下,一层蓝色的光芒从内而外的荡开,血红色渐渐向蓝色转变,最后竟彻底变成了和涅槃之火一样的存在,强大的生机之力扑面而来,火焰里充斥着一股浓浓的生机之力,比之刚刚众人齐心协力助梧桐树复生之时还要浓烈。   众弟子都围拢了过来,各个脸现惊叹,玄裳忍不住问道:“为何变成涅槃之火了?”   “这本来就是凤凰的火焰。”灯灵解释道,“他刚刚燃起的生命之火汇聚了他全部的生命,算是涅槃之火的进化版,但因他心里戾气过重,所以毁灭之力过浓,但此刻他们一起回归,凤凰戾气散去,浓缩的生命之火自然就转化成涅槃之火了。”   玄裳有些唏嘘的点点头,“原来如此,倒也是他们的机缘。”   众弟子赞同点头。   谁说不是呢,一颗冰魄凝心泪就逆转了整个生死局,是他们命不该绝。   涅槃之火燃烧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最后这火焰越来越小,越来越弱,待最后一点星火散尽之时,原本的梧桐枯木已然消失不见,被火焰肆虐过的地上一片生机勃勃,绿草茵茵之中,静静矗立着一颗冰蓝色的小树苗,以及一颗冰蓝色的蛋。   梧桐树苗和凤凰蛋。   他们重生了!   慕重紫松出一口气,又是压制煞气又是逆转轮回,一晚的消耗过于庞大,心神一松之下差点忍不住摔倒在地。   白刑鸢连忙一伸手接住了他,“可还好?”   慕重紫摇摇头,“无碍,休息一会就好。”   白刑鸢点点头,扫了周围一圈,道:“今夜大家都累了,他们已无事,先回去休息。”   玄裳点点头,招呼众人离开,这里眨眼就剩了两人。   慕重紫缓了缓呼吸,走上前去,探出一点神识仔细感应着面前的树和蛋,确定里面并无一丝死气,且两个都充满了生机之力,这才露出一个笑容,“真好,都活过来了,剩下的就等树长大,蛋破壳,他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白刑鸢点点头,语气里也多了一点轻松,“这次不会再分开了。”   慕重紫微微一笑,看着面前两个幼生体,忍不住伸出手戳了戳小树苗。   树苗冰蓝色的枝叶上长着几片绿色的小叶子,被慕重紫戳了一下后,它一点都没在意,反而伸出一片枝叶温柔的卷住了慕重紫的手指,一道带着笑意的声音响在识海之中,“谢谢你,小紫。”   慕重紫眨了眨眼,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喜色,“荼引,你醒着?”   “嗯,醒着。”荼引微笑道,“魂魄完好,只是身体小了点,吸纳足够的灵气就可成长,用不了多长时间,我就可以长到和过去一样大了。”   慕重紫松出一口气,“那就好。”   凤凰蛋不甘寂寞,咕噜噜滚了过来,也在他手上轻轻蹭了蹭,同样一道熟悉的意念传了过来,“我大概几天就可以出壳了,不必担心,还有,多谢。”   慕重紫微笑道:“不必,也是你们救了自己。”   他把冰魄凝心泪拿了出来,简单解释了一番它的作用,一树一蛋恍然大悟,都有一种庆幸又后怕的感觉。   荼引笑道:“那剩下的这滴泪就当做我们的谢礼,送你了。”   慕重紫正好需要这滴泪,闻言也不矫情,坦荡荡的收了下来,“那我就不客气了。”   凤凰蛋上下晃了晃,像是点头,然后咕噜噜滚了一圈,又蹭到了树苗旁边,树苗温柔的拿枝叶环抱住他,一树一蛋相隔一千年,终于真真正正的抱在了一起。   慕重紫微笑着摇摇头,看向白刑鸢,道:“我们也回去吧。”   白刑鸢轻轻点头,“好。”   两人一起回到了仙云峰,本来是该各回各家,白刑鸢却一路跟到了云微宫。   慕重紫本要拒绝,白刑鸢却道:“我怕黄泉再来找你。”   慕重紫顿时心软。   今晚刚刚经历过生离死别惊心动魄的一晚,何况他又救了人,白刑鸢担心是在情理之中,但他也没忘了这人对他怀着什么心思,更没忘了那个吻。   之前气氛一直挺紧张,这会儿放松下来,又只有他们两个人,似乎就有那么点尴尬。   慕重紫下意识错开他的眼睛,道:“你要留在云微宫可以,不过你得去偏殿睡。”   白刑鸢果断拒绝,“不行!”一顿,他又补充,“至少今晚不行!你救了人。”   一句话又戳中了慕重紫死穴。   之前答应不再救人的是他,现在救了人的也是他,白刑鸢会不安是理所当然的,他理亏。   他扫了周围一圈,妥协道:“可以,不过我们不睡一起,你另外支张床睡。”   白刑鸢又看了他一眼,眼里似乎带了一点淡淡的笑意,很快他就转开了眼神,一拂袖,慕重紫的床边瞬间就多了一张床。   慕重紫眨眨眼睛,视线在他身上打量了好一会,总觉得这人似乎早就谋划着睡他旁边似的。   不过白刑鸢表情太正经了,理由又很充足,他看了半天也没看出异样,只能放过这一茬。   两人简单洗漱了一番,各自上床,慕重紫想了想,终究没把床帘放了下来。   这样显得怪刻意的,好歹人家今晚救了自己,还受了伤……   想到这里,慕重紫忽的坐了起来,“你的伤……”   白刑鸢已经躺下了,被子正好盖到胸口,他轻轻摇了摇头,“不碍事,我是合道境界,师兄最多让我气血翻涌,已经好了。”   慕重紫半信半疑的看着他,道:“我看看。”   白刑鸢无奈,只好又坐起来,把一边衣服掀开,露出胸口一个浅红色的掌印,的确不严重的样子,但肩上那个齿痕清晰的牙印却刺的慕重紫眼睛生疼。   这是他之前煞气发作时留下的牙印。   他莫名脸一红,连忙从空间里拿出一个玉瓶,“我这里有药……”   白刑鸢摇了摇头,“皮肉之伤,我灵气一转便可恢复,这伤还在,是因为我想留。”   想留?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留个牙印?   慕重紫好歹也是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虽然没和人上过床,但也不会纯洁到不懂这些个小情趣,他脸更红了,同时又有些恼怒。   这么光明正大的撩他,是因为吃准了他今天理亏舍不得和他生气吗?   他磨了磨牙,笑,“既然如此,那我也就不管了,睡觉!”   说罢,他直接往下一躺,被子一盖,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白刑鸢无奈的看他一眼,合上里衣,也缓缓躺下。   屋子里一时变得安静下来。   慕重紫觉得气氛略诡异,干脆把神识沉入灵台,尽快入睡,逃脱一般离开了这有些暧昧的氛围。   梦里依旧有水,哗啦啦的流动着。   同样是漆黑的世界,同样是散发着淡淡光芒的黄泉,黄泉两边一簇又一簇的赤红色黄泉花静静开放,整个世界黑,黄,红三色交错,显得阴森又诡秘。   慕重紫站在那片花海之中,略有些无奈道:“又把我叫来了,是因为我今天救了人?”   黄泉静默好半响,发出一声淡淡的冷哼,“呵!”   慕重紫有些好笑。   他大概是真把这位存在气着了,这次都不说话了。   他叹了口气,“那两人我是非救不可,况且是冰魄凝心泪打开的通道,我可没逆转轮回。”   黄泉憋了憋,又憋了憋,憋出一句话,“你耍赖!”   这位存在大概是从没被人这么玩过,想了好半响才吐出这么三个字,然后又沉默了。   慕重紫哭笑不得,“你说我耍赖便耍赖吧,总之我这次没违规,你不能罚我。”   黄泉又是一声冷哼,“救人时不知道害怕,这会儿倒知道了,你……”   它话未落,忽而顿住了。   “咔擦咔嚓”的声音在漆黑之中响起,一股寒气渐渐在整个空间弥漫开来,通透浅黄徐徐流动的黄泉僵住了。   它被冻住了。   整个黄泉都成了一条冰泉!   两边岸上的黄泉花不知何时也弥漫上一层冰霜,除了他脚底下还完好,花海全部成冰海。   慕重紫眨了眨眼。   我有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师兄!”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在耳边。   慕重紫回头一看,白刑鸢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后,整个人身上冷气四溢,极为恐怖。   慕重紫顿了一下,指了指那条冰冻的黄泉,慢吞吞问:“……你做的?”   白刑鸢点点头,抬手一把抓住他手臂,道:“它要对师兄不利,我自然不会姑息,我们走。”   黄泉气得想重新流动起来,然而微微一动,霎时“咔擦”几声,整个碎成了几段冰块,噼里啪啦砸了一地,特凄惨。   慕重紫:“……”   黄泉:“……”   黄泉整个泉都不好了!   慕重紫还没来得及同情它,就被白刑鸢带着往前一飞,眼前空间猛烈一晃,再睁开眼时,他正躺在床上。   他恍惚了一会,神思慢慢回拢,立刻一惊坐了起来,“你怎么把黄泉给冻了?”   这是什么诡异的骚操作?从来是黄泉找人麻烦,什么时候轮到它被冻了?   这一坐起来,他就僵住了。   白刑鸢不知何时钻进了他被子里,正好端端的躺在他身边,一手还在他腰上搂着。   他眨了眨眼。   什……什么情况? 第36章   慕重紫僵在床上看着身边这个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他被窝里的人, 表情一片麻木。   就好像一件早晚会发生的事终于发生了一样。   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   他面无表情道:“我应该有叫你分床睡。”   白刑鸢八风不动, 理由充足, “师兄刚刚被黄泉召唤走了,我要救你,需得入梦, 既要入梦,必然睡觉, 入你的梦, 自然睡你旁边。”   慕重紫:“……”   这理由正当的我差点信了。   他指了指一边的床,“过去。”   白刑鸢并没勉强他,收回揽在他腰上的手, 下床又上床,躺到了自己床上。   慕重紫深吸一口气,侧过头不去看他,问道:“你把黄泉冻了, 不会有麻烦吗?”   毕竟是个掌控阴世轮转的存在,一世之主, 它若要报复, 白云山以后休想安生。   白刑鸢摇了摇头, “黄泉只掌管阴世之事, 这么多年来从未曾有过越界之举,不会涉及到阳世之事。”   慕重紫挑挑眉,“那白云山弟子在阴世的魂魄呢?”   白刑鸢道:“它既然口口声声把规则挂嘴上,必然会按照规则行事, 黄泉轮转自有它的规则,它若触动,也没理由再来拖你下黄泉。”   慕重紫头疼的揉揉眉心,“可问题是,它今天似乎并无惩罚我的意思,只是说教一番,你这么贸然得罪了它,它说不准什么时候又会找我。”   白刑鸢一眯眼,“无碍,我每天和你睡一起,它自不敢来。”   慕重紫:“……”   我好像无意之中揪出了什么奇怪的事情。   他正色道:“这不可能,今晚只是特殊情况,我习惯了一个人睡。”   白刑鸢“嗯”了一声,也没多说,掌风一扫把灯灭了,室内重又恢复了一片黑暗。   他道:“睡吧。”   慕重紫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缓缓躺了下去。   室内一时寂静无声,却谁都没说话。   慕重紫睁着眼睛,透过黑暗看着头顶的繁复床纹,不自觉眯了下眼。   有些东西不太一样了。   白刑鸢之前还算克制,给了他足够的时间适应自己的身份,对自己的感情控制的很好,但现在,他开始一点一点逐步露出獠牙了。   转变就是他煞气反噬时的那个吻。   应该是这骤然发生的事情让他没了安全感,压抑许久的情绪开始控制不住的宣泄,让他想做点什么,迫不及待的做点什么来将他留在身边。   所以他不再掩饰,不再克制,而是开始出手。   他握着被子的手不自觉捏紧。   他有点紧张。   白刑鸢对千年前的他感情如此深厚,可他却偏偏没有那段记忆,他不清楚他们到底是什么感情,也不敢肯定他一定可以恢复记忆,他现在对白刑鸢亲近有之,信任有之,却偏偏没有爱意,而白刑鸢看起来又势在必得,这给他造成了一种很庞大的压力。   万一我无法爱上他,我们又该如何相处?   他不反感他的感情,爱一人千年,矢志不渝,这本身就是一种令人钦佩的情怀,但当这份感情给他造成困扰的时候,他忍不住开始有点焦躁。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黑暗之中忽的响起一道声音,“师兄。”   慕重紫顿了顿,轻轻“嗯”了一声。   白刑鸢轻声道:“无论何时,我都不会逼你。”   慕重紫沉默了。   白刑鸢道:“睡吧。”   慕重紫轻轻吸了口气,缓缓闭上了眼。   努力取回记忆吧。   现在不知道,那就想办法知道。   当我真正的完整时,这段感情,我应该也有一个结论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继续,今天忙了一天,凌晨才开始码字,哈欠连天,灵感不足,写了大半都删了,先放一点上来,熬不动了(T▽T) 第37章   一夜无话, 很快就到了第二天。   白刑鸢起床穿衣的时候, 慕重紫其实就已经有知觉了, 不过他不太想在这种情况下说话,就一直没动。   他感觉到白刑鸢在他床边站了一会儿,那深沉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即使是闭着眼睛也能感受得到。   他忍不住眼帘微微颤了一下。   白刑鸢下一刻便收回目光,衣袖一拂, 转身出去了。   关门声响起的同一时刻, 慕重紫这才睁开眼睛,若有所思的盯着床顶看了一会儿。   爪牙虽露,但还在控制之内, 不会伤人。   得出这个结论,他心里松出一口气,慢吞吞从床上爬了起来。   昨晚荼引和神初才刚刚恢复,毕竟重生了一次, 有太多不确定因素,今早得去看看, 确认一下情况。   他简单收拾了一番, 刚打开门, 一道暖黄色的身影兜头就朝他撞了过来, 然后“唰”的一下从他身上穿了过去。   慕重紫眨了眨眼,回头看去,正是灯灵。   他晕晕乎乎的在原地转了一圈,身上光焰一跳, 化成了人形,面色一片冰冻一般的青白,眼底青黑一片,眼神朦胧恍惚,整一副被什么东西狠狠蹂/躏过的惨状,似乎下一刻就要倒地睡觉。   慕重紫惊讶的打量他一眼,“你这是……”   明灯勉强稳住自己,双手环抱着激灵灵打个冷颤,睁着一双暖黄色的眼睛控诉的瞪着他,“你……你们昨晚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黄泉找上了我,还把我折腾了一晚上?我差点被它玩坏!”   慕重紫眨了眨眼,“黄泉……找你?”   明灯怒气冲冲,“对啊,我还是第一次见黄泉,一大堆碎裂的黄色冰块砸我一身,我就说黄泉应该是流动的泉水,怎么变冰块了,脾气还那么暴躁,肯定是被你们玩坏的!”   慕重紫:“……”   明灯想到这里更气了,“我就这么被它冻了一晚上,一晚上!到现在还是冷的!嘶!”   慕重紫:“……”   慕重紫摸摸他脑袋,柔声道:“你现在该做的是去生个火堆取暖,和我抱怨没用,乖,去吧。”   明灯也没真怪罪他的意思,就是发泄下怒气罢了,闻言哼的一声瞪了他一眼,转身就往外走。   黄泉会找他而不去找其他人,准是因为他给出的这主意,那两人它管不了,就来折腾它。   一个个的,都欺软怕硬!   明灯气哼哼的打了个哆嗦,转身走了,出门的时候因为腿快冻僵了,还差点在门槛上摔了一跤。   可怜的孩子。   慕重紫有些哭笑不得。   那黄泉,明明第一次见的时候很是高贵无情,没成想这第二次见完全颠覆了他的印象,被气到了只冷哼不会说话,被欺负了就去找其他人欺负回来,手段还这么……幼稚,只是拿碎冰块砸灯灵,就像个小孩子。   它应该是完全没和人接触过吧,不然不会拿这么无语的手段报复。   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往坐云峰飞去。   岂知到了那里,并没发现荼引和神初的踪迹,原地绿草茵茵,繁花锦簇,并无挣扎打斗的痕迹,应该是自己离开的。   去逛了?   慕重紫放出神识往四周“看”去,一路出了坐云峰,在一处溪边发现了两道熟悉的气息。   一只毛绒绒胖乎乎的鸟团子和一株冰蓝树枝绿色枝叶的小树苗。   鸟团子在一堆花丛里蹭来蹭去,蹭的羽毛上都是花瓣,它鸟喙衔着一朵浅白色的小花,张开翅膀欢呼着从花丛里冲出来,然后跑到小树苗身前,小心翼翼的把花往枝叶上一插,就像一位少年在给他心爱的人戴上一朵花,那羞涩又期盼的姿态,活生生就像个刚谈恋爱的毛头小子。   小树苗拿枝叶蹭了蹭小花,觉得这花长势很好,于是拿树根当脚走到鸟团子摘花的地方,噌噌两下把树根插入了土里,开始吸收土里的养分。   鸟团子道:“这朵花这么娇嫩,这里的养分肯定很足,阿引你快快长大,这样我就可以在你身上做窝了。”   小树苗抖了抖枝叶,精神抖擞,“阿初你这次长慢点,等我长差不多了再长,不然你又不能打滚了。”   鸟团子呼扇两下小翅膀,点头啊点头,“放心,我等你长大。”   小树苗安心了,继续吸收土里的养分,枝叶上的绿苗比起昨晚似乎微微大了一点,还真长了。   慕重紫:“……”   不是,我就很好奇,你们一个长一个不长,以后化成人形,一个成年一个少年,就问你们怎么做道侣!   他试着拿神识看了看坐云峰的土地,情理之中又意料之外的,在地上发现了许多坑洞,大小正好能容纳小树苗的树根……的样子。   慕重紫:“……”   我以为荼引是颗很温柔很善良的梧桐树,原来是我错了。   这颗梧桐树有时候略……凶残。   不过他俩的事情是人家小两口的事情,既然人家好好的自得其乐,他也就不去参合了,微微一笑,转身便离开了这里。   刚刚落到仙云峰上,便见玉晚泽领着一众峰主从天边飞来,他们中间正好隔了一大块石头,慕重紫见到了他们,他们没见到慕重紫。   一行人脸上气愤有之,爽快有之,狼狈有之,凝重有之,形色各异,结伴进了白刑鸢的书房,应该是有要事商谈。   是昨晚去青吾山找场子的一行人。   慕重紫想了想,终是有点担心他们,也跟了过去。   白刑鸢在书房已经等了有一会了。   他见众人进来,轻轻点了点头,道:“情况如何?”   玉晚泽爽快的一挥衣袖,“爽!老娘干爆了他们三个化神长老!至少十年是没法出来祸祸人!”   峰主连岳笑眯眯的比出一个数字,“我削了萧长青两个化身!”   峰主听云霄眨眨眼,柔柔一笑,“我不才,才一个化神长老,不过我不小心砸烂了他们的山门。”   性格最内向的木云峰峰主离陌呐呐道:“我……我也没打什么人,我就把青吾山外山的草木都移植到其他地方去了,那地方风水不好,草木待那里挺受委屈,现在那里成了一片荒地,至少十年没法种任何东西。”   金云峰峰主南弦道:“他们组了个什么剑阵对付我,被我破了后,剑都废了。”   土云峰峰主冷崖道:“我弄了个山体崩塌,现在青吾山不是山,是一片荒地。”   司云峰峰主展空昼蹙着眉峰沉吟了下,道:“我倒是没破坏什么东西,不过我有一个小小的发现。”   白刑鸢道:“你说。”   展空昼想了想,道:“那地方好像有魔气,很微弱,但我修的功法对魔气一向敏感,是以察觉到了一点,我沿着这缕魔气搜索了下,发现在青吾山内门之中,那里有护山大阵,我们不好进去,但我敢肯定,这缕魔气的来源很纯净,非化神期魔修绝不可能拥有。”   白刑鸢眯了眯眼,“你是说,青吾山勾结魔道?”   展空昼点点头,“以魔气的来源为参考,是这样没错。”   众人脸色微变。   青吾山立山足足有几万年,传承悠远,算是一方大派,虽和白云山不对付,但矛盾再大也是仙门内部的事情,他们这次动手,再过分也没闹出人命,可一旦和魔修牵扯上关系,这完全就是两个层次的事情,只要证实,怕是会引起整个仙门动荡,围而攻之。   白刑鸢凝神思索了一会,道:“此事毕竟没有证据,但可以先行着人调查,若确有其事,我会召开仙门大会共商此事。”   他看向展空昼,道:“既是你发现,你便全权负责此事,一旦有线索,切勿打草惊蛇,可先告知于我。”   展空昼点头应了下来,“好!”   一伙人聊了一会,白刑鸢简单把昨晚发生的事说了下,众人都有些担心荼引和神初,便都告辞去看他俩了。   推开门的时候,慕重紫就在不远处站着。   众人看到他,眼睛下意识都是一亮,这时他们还不知道慕重紫已经知道自己身份的事,还小心翼翼的照顾着他的情绪,不敢过于亲近,可又忍不住对他好。   玉晚泽笑道:“你来找师弟吗?正好我们谈完了,进去吧。”   慕重紫微笑着摇摇头,“不是找他,我看你们形色各异,发生了什么事吗?”   不找白刑鸢,而来找相对于次一等熟悉的他们?   玉晚泽敏锐的感觉到什么,调侃着眨眨眼,“发生的事情我们都和掌门师弟说了,你可以找他问。”   然后招呼着众人一溜烟的走了,都没给慕重紫一点反应时间。   废话,他俩的事自己解决,他们掺和在中间像个什么话!   要不是以前发生的那次意外,他俩应该早就在一起了,这本来就该是一对,没得其他人事,他们还是趁早溜了 。   慕重紫眼睁睁看着一行人逃跑一样飞速离去,只来得及伸出手挽留了一下,“你们……”   “师兄有事?”   白刑鸢从书房跨出门来,疑惑的看他。   慕重紫慢吞吞收回手,若无其事道:“没什么,我还有事,先走了。”   他转身正要走人,身后白刑鸢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师兄。”   慕重紫脚步一顿。   白刑鸢迈步走到他面前,挡住了他的去路,神色认真的看着他,“在你想起一切之前,我不会逼你做任何事,包括接受我的感情,我们可以和以前一样相处,你不必躲着我。”   慕重紫略微侧过头,眼尾微微有点红,“倒也不是……只是,有些不太习惯。”   白刑鸢怔了怔,道:“是我着急了,我会努力克制,师兄不必躲我。”   慕重紫“嗯”了一声,想了想,又道:“黄泉应该不会来了,它昨晚找灯灵折腾了一晚上,气差不多出了,你……不用来云微宫睡了。”   这是在变相的拒绝吗?   白刑鸢虚虚眯了眯眼,没有反驳,应道:“好。”   该说的说完,两人一时没话可说,气氛又开始尴尬起来。   正在这时,白刑鸢忽的眉心一动,取出一块散着淡淡光芒的玉符——传讯符。   他看了眼前的人一眼,没有刻意避着他,打入一道灵气,让里面的声音传了出来。   是玉晚泽的声音。   “有弟子传信,在佛云山发现了那和尚和他同伴的踪迹,佛云山最近在举办一场百年一次的法会,和尚是去参加的,这场法会也邀请了白云山,请帖应该快到了,掌门师弟可以看看。”   白刑鸢一眯眼——哦,那个佛魔双修的双面和尚。   终于找到了。   慕重紫眨了眨眼,微笑道:“一起去?”   白刑鸢点头,“自然。”   慕重紫一顿,又道:“那我先回去了。”   他转身要走,白刑鸢又叫住了他,“师兄。”   慕重紫回头看他。   白刑鸢沉默了一会儿,缓缓开口,“你最不必怕的人,便是我。”   慕重紫一怔,轻轻笑了,“可我最不怕的人,也是你。”   白刑鸢嘴唇微动,“可你……”   “只是还没调节好,我会尽快适应。”慕重紫道,“等我取回记忆,我会给你一个答案。”   白刑鸢深深看他一眼,轻轻点头,“我等你。”   慕重紫微微一笑,轻轻一挥手,转身离开。   没有过去的记忆,还真是遗憾。   他的师弟,小时候一定很可爱。   佛云山。   一个黑衣男子站在山巅,山风烈烈,吹得他衣摆长发狂乱飞舞,正如他嘴角略带嘲讽的不羁笑容。   他看着对面山巅处一堆和尚聚集之处,玩味的眯了眯眼,“一群不懂情爱的和尚,办的法会偏偏是以爱为主旨,寄望有情人相守相痴情定一生。”他一侧头,笑,“你说,佛陀是否真的有情?”   他身边一个戴着半边面具的和尚正盘坐在岩石之上,他一手竖起念了声佛号,表情清冷庄严,“佛爱众生,自然是有的。”   黑衣男子转回头来,嘴角微微一勾,笑容更显嘲讽。   佛陀有情?   那你呢?   云寂,修了大世轮心经,被心法洗去七情六欲的你,情又去了哪里?   此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卷开第三卷 ,佛陀有情。   其实这篇文所有的故事,在第一卷 的时候基本都有伏笔埋藏,仔细看的话都会发现的。   卷一:千灯结缘   卷二:神木垂泪   卷三:佛陀有情 第一卷 都有伏笔埋藏哒~期待一只佛尔莫斯天使出现~   小天使们下卷见哦~ 第38章   白云山的一天是依旧是热闹的一天。   慕重紫一早醒来, 收拾一番, 慢吞吞开门出去, 迎面就怼上了一张顶着黑眼圈的死鱼脸。   是明灯。   他一脸的惨淡,表情痛苦不堪,两只手牢牢抓着两边门框, 死死的把里面的人堵在了屋子里。   “我求求你了,你让仙尊来云微宫睡吧, 再这样下去我会被折腾死的!”   慕重紫无语的看着他, 问道:“黄泉又把你如何了?”   明灯不知想到了什么,脸瞬间红了,恼羞成怒道:“它找我练剑, 逼着我练,我不会,它就拿水珠飞我,那水珠一滴一滴堪比剑气, 溅我身上,把我衣服都毁了!”   慕重紫眨眨眼, 上下打量他一圈, 挺惊奇, “后来呢?”   明灯一顿, 气弱的低下头,“后来我……我……我哭了。”   慕重紫:“……”   明灯道:“然后……它拿黄泉水给我做了件衣服,我就被冷醒了。”   慕重紫:“……”   明灯气哼哼,“黄泉水那是阴世之水, 我虽是灵体,但还是阳世的,而且还是属火之体,它的黄泉水碰到我的一瞬间我差点被冷哭,我是真的不想再被它折腾了,它都连续来找我半个月了,半个月了啊!我都半个月没睡个好觉了,你就让仙尊来云微宫睡觉吧!”   慕重紫冷酷无情的提出建议,“你可以去云澜宫睡。”   明灯深深叹气,“我不敢。”   慕重紫一摊手,“那我管不了,在我恢复记忆之前,我不可能让他来云微宫睡。”   明灯控诉的瞪着他,“你说过你会照顾我的,我现在连睡个觉都成问题,还是为了救你们白云山的人,而且黄泉会找上我,也是因为你们把它玩坏了,你都没点愧疚心的吗?!”   慕重紫面无表情,“没有。”   明灯:“……”   慕重紫想了想,道:“这样,你今晚让它来找我,我来和它说。”   明灯好奇的看着他,“你准备怎么说?”   慕重紫微微一笑,“我自有办法。”   明灯见他信心十足,心里也信了他几分,让开路让他出去了。   慕重紫头顶雪玉天清莲,手扛闻虚刀,一路被白狮驼到了连云峰,这里今天有一场交易会,他之前画了大量的童子图,今天准备赚个盆满钵满。   他可没忘记,他还欠着白刑鸢足足六千上品灵石呢!   虽然已经知道自己身份了,白刑鸢只是为了留下他才故意设的这个局,不过他这人最不喜欠人东西,欠下的,只要他认了,便是割肉卖血也一定会还了。   之前他对白刑鸢颇多意见,自会不甘,现在……   谁欺负我师弟我跟谁急!   灵石是一定要还的,他没有系统的学过修真界的符文法术,没法做符咒阵盘,卖个画像还是不在话下。   连云峰是后勤峰,统管白云山一切杂事,集会办的还是很成功的,除了主峰仙云峰没弟子之外,其他九峰的弟子差不多都来了,整一个巨大的广场上全部都是人来人往,还挺热闹。   慕重紫被灯灵一耽搁,来得有些晚了,好的摊位都被占了,无奈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开始捣鼓他的画。   等一切准备就绪后,他就坐在椅子上,一边等着人上门,一边看着面前人来人往,心里不自觉有点感慨。   心态不同,看到的东西也不同,以前是旁观者,看什么都走马观花不甚在意,现在是参与者,貌似我还是他们的大师伯,或者师公,辈分再高一点就师祖了。   毕竟都一千年了,师弟师妹们收的徒弟也都长大收徒了。   我都这么老了。   他叹口气,看着面前一伙年轻的面孔,觉得岁月真是把杀猪刀。   明明记忆里我才三十多岁,可其实我已经一千多岁了。   沧桑。   白云山分内门和外门,内门五百人左右,普遍修为都在金丹和元婴,年龄一般在三十岁往上,日常任务主要便是在金云峰的弟子试炼堂接取任务,在外降妖伏魔,停留门派之内也多半是短暂的修养。   外门弟子便很多了,多是十七八岁的少男少女,这些人会在十年一次的开山大典中被招进来,在经过几年培训后进行考试,课程内容多种多样,数理化生思想品德历史都有,阵法符文只挑最基础的教,之后按成绩定成败,不合格的全部剔除,基本十年一大换,每次也就一成的人可以留下来,待到金丹之境便可入内门。   如今这么多年积累下来,外门弟子足足有三千之多,虽然人数可能比不上其他门派,可贵在都是千里挑一之人,一人可抵十人用,也算可观。   慕重紫就这么盯着这些弟子们看着,想象着当年他在白云山时又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状,是不是也和他们一样每天就忙着赶功课,亦或是……想方设法的逃课睡觉?   唔,后者倒是很有可能。   他眯眼笑了笑,有点好奇白刑鸢当时又是怎么做的。   就这么想着想着,面前忽的站了一道人影。   慕重紫抬头一看,一白衣少年神色冷酷,面容俊美,和白刑鸢有三分相像,神态桀骜中又带着点小别扭,看着还挺讨喜。   他身后站着两个年龄和他相近少男少女,容貌相似,似乎是兄妹。   是上次卖画时看到的三人组,莲初轮,白乾和白沐。   他怔了怔,问道:“要买画?”   莲初轮看到他宛如看到偶像,虽然极力掩饰,但目光中依旧带着几分狂热,听到他问话,他状似矜持的点头,道:“对!”   出口的声音却一下子大了点,暴露了他内心的激动。   莲初轮脸微微红了。   慕重紫有点好笑,体贴的带过话题,问道:“和上次一样的价,一张五百上品灵石,要哪张?”   莲初轮眼睛唰的一下亮了,又点头,“我都要!”   慕重紫一怔,还未及说话,边上一人走来,脸色微微不善,“都要可不行,少主,这里的画有二十张,一张五百上品灵石,二十张就是一万颗上品灵石,足足是你一年的花销,太多了!”   慕重紫朝来人看去,一身藕色锦衣,衣袖衣摆都有莲花纹绣,看容貌大概二十五岁上下,气质高贵雍容,带着几分高高在上,他身后还跟着好几人,俱是一身藕色绣了莲花的锦衣,神态多少都有点高高在上,修为也都是元婴期,领头的甚至是化神。   慕重紫心里瞬间划过一个念头。   阵容庞大,来者不善。   啧!都是莲家的人。   白刑鸢母亲的母家。 第39章   今日的云澜宫有些热闹。   这里来了新客人。   云澜宫议事殿里, 挤挤攘攘聚了一堆人, 各个藕色法衣, 衣角都有莲花纹绣,为首一人化神修为,容貌和白刑鸢足足有六七分相像, 眉眼几乎是一个模子刻画出来的。   白刑鸢坐在主位之上,面无表情的看着下方众人, 脸色微冷。   他淡淡道:“二舅, 你所说之事,我不认可。”   莲音濯仰着头看他,俊美的脸同样有些冷, 还带着几分不可遏止的怒气,“那可是你的父母,你可别忘记他们是怎么死的,你为何不可?”   白刑鸢不为所动, “所以我承认了他们,以父母之礼供奉他们, 但要我用师兄的命去复生他们, 那不可能。”   莲音濯怒气一下就上来了, “那可是你的亲生父母, 亲生的!你怎可如此不孝!”   白刑鸢一眯眼,“敢问二舅,既是亲生父母,为何当初会用自己的孩子排毒?为何在我最需要他们的时候, 十五年时间对我不闻不问?当初若非师兄相救,我不可能活到现在。”   莲音濯怒气一滞,气势一瞬间弱了下来,“……他们……那是迫不得已,何况你也活下来了。”   “我活下来是我命大。”白刑鸢淡淡道,“在他们用我排毒的那一刻,就该料到我绝不会轻易认他们,但他们确实为我而死,所以我承认他们的身份,如今千年已过,逝者已矣,他们早已转生不知几次,复生代价极为庞大,我不可能让师兄冒险。”   莲音濯不死心道:“他如今只是一盏魔器,你的师兄早在千年之前就死了。”   “他没有!”白刑鸢气势一放,眼神冰冷而可怖,宛如一只苏醒的远古巨兽,“他的魂魄是他,他便永远是我的师兄,无论是神族,抑或是魔器,于我而言并无差别,莲家勿要打他的主意,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莲音濯深深看他一眼,摇了摇头,“已经晚了。”   白刑鸢一怔,猛的想到什么,眼神霎时一变,“你派其他人去接触他了?”   莲音濯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道:“你要清楚,我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他,始终是个外人。”   白刑鸢蓦地站起身来,冷冷看他一眼,身影一闪就往外飞去,速度极快,眨眼就不见了踪影。   留下殿里一伙人面面相觑。   莲音濯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声音略有些复杂,“小崽子长大了,有些事情就不受控制了。”   他身边一清丽温婉的女子轻轻摇了摇头,“你妹妹对你重要,他师兄于他而言也很重要,我一开始就说过,你不该逼他,这事成不了的。”   莲音濯握紧了拳头,眼眶微红,“不试一试,我不死心,我就这么一个妹妹……”   女子叹息一声,轻轻拍了拍他,也不再说话了。   连云峰。   慕重紫看着面前一伙神色不善明显来找茬的人,脸上端起一抹玩味的笑,并未曾开口。   且先看看莲初轮的态度再做决定。   莲初轮被那男子一顿抢白,脸色也有点不太好看,转头一看来人,脸上的怒气微微滞了一下,低头一礼,道:“夜叔,你怎么来了?”   莲清夜视线在慕重紫身上一掠而过,看向莲初轮,道:“我随你父亲一起来的,与白云山有事相商,碰巧遇到了你。”   他随意一挥手,在四周设了个隔音结界,确保谈话不会传到外面,这才把目光顿在那些画上,脸现讥讽,“现在一张童子图,在白云山都这么高价了吗?”   “自然。”莲初轮一挺胸,还挺骄傲,“山主表哥亲自允诺,一百张童子图和他换取一个愿望,仙尊一诺无价,无论多少灵石都值得!”   莲清夜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那么,少主集到了多少张图?又打算换取什么愿望?”   莲初轮得意的拿两只手比出一个数,“有了这二十张图,正好一百张!”   莲清夜漆黑的瞳孔微不可察的一缩,又笑了,“很好,少主想不想见你姑姑?”   “我姑姑?”莲初轮眨了眨眼,“山主表哥的母亲?千年前去世的莲音梵姑姑?”   莲清夜点了点头。   莲初轮正要应声,身后白乾忽的一揪他衣服,“莲师兄,一百张图一个愿望,已去世的人又如何能见得到?除非……”他扫了眼慕重紫,小小声吐出四个字,“逆转轮回,强行复生。”   莲初轮激灵灵一个颤抖,立刻清醒过来,果断道:“不想!我的图是我辛辛苦苦集来的,你别想拿走!”   莲清夜眼神不善的瞪了眼白乾,瞪得白乾往莲初轮身后缩了缩,这才道:“就算以后没有家族灵石供应也不交?”   莲初轮脸色涨红,张了张口想反驳,莲清夜又看了眼慕重紫,若有似无道:“你亲姑姑的命,要比一个连累得师尊师母无辜枉死的魔器重要得多了。”   慕重紫顿时一震。   莲清夜眼神冷漠的盯在他身上,“我现在买下你的画,莲家就有一百张你的图,我向仙尊许愿,要复活前任山主夫人,你会不会帮他?”   慕重紫抬手压下有些暴动的白狮,正要说话,一道冷漠的声音直接替他回答出口,“不会,因为我压根不会答应这个要求。”   众人向声音来处看去,便见不远处一人白衣雪发迈步走来,气势深沉可怖,宛如一头被激怒的凶兽,身周冷气四溢,地上随着他脚步走过,一列冰路蔓延而开,足可见他的心情。   合道之境是可以无视所有隔音结界的,听到他们说话在情理之中。   他一路走到慕重紫面前,先是看了眼师兄,确认他情绪还好,这才看向莲清夜,冷冷道:“白乾,一百张图换取一个愿望,把我的条件念一次。”   白乾有了白刑鸢撑腰,胆子立刻大了起来,挺直了脊背,朗声道:“不违背天道法则,不违背仁义道德,不违背既定规则,且,”他猛地提高了声音,“不违背我的意愿!”   莲清夜脸色一沉,他身后众人脸色也不太好看。   白刑鸢淡淡道:“你妄图复生死者,不光违背了一条,而是四条,我为何要应你?”   莲清夜气怒的指着他,“她是你亲生母亲!光这一条,就够你违背所有原则!”   白刑鸢眯了眯眼,语声冷漠:“那又如何?”   莲清夜被气得粗喘了几口气,猛的一指慕重紫,“那若是他死了呢?”   白刑鸢侧头看了眼慕重紫,眼眸深深,“那我会去黄泉找他。”   慕重紫眼神一震,尽管早就有所预料,亲耳听到这句话,还是让他心神动荡了一瞬。   白刑鸢又看向莲清夜,这次便不客气了很多,“你若真那么想见我母亲,也可以追去黄泉,去黄泉的通道我现在就可以让师兄帮你打开,一去无回,你要不要去?”   莲清夜脸色一滞。   白刑鸢点点头,一副早在预料之中的样子,淡淡道:“你虽姓莲,但只是莲家外来子弟,并无莲家血脉,你好不容易做到莲家长老位置,自不舍得为了一个已死的女人抛弃如今辛苦得来的一切,你喜欢我母亲,我不阻止,但你若要利用这份喜欢做违逆我心意的事,我可以送你去见母亲,让她亲自去说教你。”   他母亲已然不在,送他去见他母亲,潜在意思便是:送你去黄泉。   杀了你。   莲清夜瞳孔一缩,“我是莲家长老……”   白刑鸢直接一挥袖,庞大汹涌的冰寒灵气猛的将面前之人击飞出去,重重撞在了不远处一处墙壁之上,“轰”的一声把墙壁砸了个洞。   随他一起来的莲家之人全部惊了,就连莲初轮都瞪圆了双眼。   白刑鸢若无其事的收回手,淡淡道:“不要妄图用家族束缚我,我承你们小时候照顾我的情,但不意味着你们可以为所欲为,我已经给了莲家足够的回报,再有放肆,休怪我不客气。”   他一把抓了慕重紫的手腕,拉着他往出走去。   莲初轮一个惊愣回过神来,连忙道:“唉等等,我还要买画,我都要!”   慕重紫被白刑鸢一路拖着往出走,只来得及挥挥手,道:“你找雪沧……”   然后就被白刑鸢拖出去了。   两人一路飞回云微宫,没去云澜宫是因为怕那伙碍眼的人还在霸着那里,到了菩提林,确认四周没有其他人,这才松开了手。   白刑鸢上下打量他一圈,敏锐的感觉到他情绪略有不对,不由有点紧张,问道:“他和你说什么了?”   慕重紫无意隐瞒他,便如实说了,“他说我连累师尊师母无辜丧命。”   白刑鸢的眼神一瞬间变得很可怖,看样子很想再冲回去把莲清夜再揍一顿,他忍了又忍,最后深深吸口气,勉强平静下来,道:“没有这回事,你不必信他们,我虽不会告诉你全部,但我绝对不会骗你,你信我!”   慕重紫点点头,“我自然信你。”他顿了顿,声音微微沉了下去,道,“他们的死,和我有关系吗?”   白刑鸢张了张口,一时说不出话。   慕重紫轻叹口气,“有,对吗?但你不方便说。”   白刑鸢摇了摇头,“这件事很复杂,我一时说不清,但我可以告诉你,父亲母亲从头到尾都没怨过你,他们只恨自己没能力保护你,让你当场……”入了魔。   他没把最后的话说出来,不太自然的转移开话题,“莲家这次来白云山,是因为同样受到了佛轮山的邀请,要去参加法会,顺带路过这里,是以才会进来,不过我们不和他们同行。”   他说到这里,语气微冷,“佛轮山这次的法会主题是为情侣祈愿,去的多是有爱人的道侣,和尚是受邀的法师之一,佛轮山的住持和尚就是莲家直系子弟,他们此去占尽地利,此行一趟,怕是会出意外,我们需要尽早出发过去安排。”   慕重紫点点头,“何时?”   白刑鸢道:“明早。”   慕重点点头,道:“那我去收拾一下。”   白刑鸢虽有些担心他,但他已经做了自己所能做的所有之事,只能无奈的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还得去处理莲家那一堆烂摊子事,事情太多了。   慕重紫回了宫里,把门一关,靠在门上深深呼出口气。   没有记忆的感觉简直糟糕透了。   其他人都知道,就他不知道,师尊师母没了,按理来说他该心情不好,可偏偏因为没有记忆,他连伤心的情感都酝酿不出来,就算情绪低沉也显得很作——记忆里都没这个人,我在悲伤个什么?   没有记忆就没有情感,没有情感,一切情绪都是假的。   要取回记忆,必须找齐那三样东西,如今冰魄凝心泪已找到,剩下的大世菩提心在和尚那里,净轮梵天火在黄泉界。   佛轮山之行,刻不容缓。   他在屋子里打坐修炼来了一天,很快就到了晚上。   修炼了一天的慕重紫简单收拾了一番,躺下睡了。   他可没忘记,今晚还有要事要做,不出意外,黄泉会来找他。   闭眼再睁眼的功夫,眼前场景又是一换,熟悉的黄,黑,红三色。   黄泉。   慕重紫眨眨眼,视线搜寻一圈,便见前边一簇艳红色的黄泉花丛堆里正躺着个熟悉的人——明灯。   他的姿势颇为奇异,整个人呈大字型躺在地上,手腕脚踝都缠着一根花枝,一簇又一簇的红色黄泉花正伸出枝条在他身上挠啊挠,有些枝条都伸进他衣服里了,脸上的表情又像哭又像笑,极为诡异。   慕重紫:“……”   我好像进到了什么奇怪的现场。   明灯一见他来,脸色顿时涨红了,噌的一下蹦了起来,迫不及待就朝他跑过来了,花枝噼里啪啦碎了一地,表情都快疯魔了,“你终于来了哈哈哈哈我快被玩坏了快快快你和它说和它说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啊啊啊我快崩溃了!”   一连串话都不带个喘气,连个逻辑都没有。   可怜的孩子,都被玩疯了。   明灯噌噌几步跑他身后,紧紧拽着他衣角,活像个被坏人欺负的孩子终于找到撑腰的家长,想让家长为他出气。   可他看错了人,黄泉修为比他高,这口气注定出不了。   他忍了又忍,忍不住问出那个问题,“你们……刚刚在干嘛?”   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明灯快哭了,“刚刚落地时花枝蹭到身上了,我就觉得身上痒,我挠了挠,它就伸出花枝帮我了,结果这花枝有毒,越挠越痒,我停不下来了……”   慕重紫:“……”   出息呢!   黄泉浅淡剔透的水流徐徐流动,地上断裂的枝条重新融入花丛之中,又活了过来。   无情冷漠的声音响在一片漆黑之中,“痒是你说的,我问要不要停,你说不用。”   明灯:“……”   明灯真哭了,“你挠得很舒服,我……舍不得……”   慕重紫:“……”   死孩子!我真想揍你啊!   他深吸口气,看向面前徐徐流动的黄泉,端起一个优雅的笑,道:“黄泉,实不相瞒,你连续找了这孩子半个月,他有半个月没睡好觉了,你能不能让他休息几天?”   明灯惊恐的拉了拉他衣摆——休息几天?意思是还要来找我?   慕重紫不为所动——废话,先试探试探黄泉对明灯的态度,只是新鲜感的话很容易就答应了,说不准晾着晾着就彻底忘了呢。   黄泉静默了一会,有点疑惑,“可是他舍不得我。”   慕重紫眨眨眼。   黄泉声音平板无波的叙述:“我每次走的时候他都会恐惧的尖叫,可我是黄泉,无法在白天出现,不得不走,只能狠心抛弃了他,他嘴上说着不让我来,但身体很诚实,每次我来都激动的颤抖。”   慕重紫默默看向明灯。   明灯快崩溃了,“那是恐惧啊,你每次走身后都拖着一大堆顺势带走的死魂,我怕你把我的灵体一起拖走了,我抖那是我怕,不是我爱!”   黄泉沉默了。   大概是被伤到了自尊心,黄泉水流动的速度有点汹涌起来,两岸的彼岸花都噌的一下长高了很多,仿佛一朵朵艳丽嚣张的食人花,姿态有点凶猛。   慕重紫觉得头很疼。   明灯这傻孩子,把人家惹怒了!   明灯也被惊到了,惊恐的瞪大了眼睛,下意识一声惊呼:“你别气啊,你挠痒痒还是很舒服的!”   黄泉一滞,汹涌起来的怒气慢慢下降,泉水和花又缓缓恢复了原状。   明灯松出一口气,挠头,“就是越挠越痒,唉……”   慕重紫:“……”   黄泉:“……”   黄泉想生气的,不过刚刚才把怒气平息下来,再生气有点降逼格,于是忍住了。   忍得泉很不舒服!很想揍灯!   它问慕重紫,“你找我有什么事?”   慕重紫指指身后的明灯,“你一直找他,这孩子晚上睡不好,白天没精神,干不了事,我来找你放过他,如今既然误会解开,他也不是舍不得你,你也该放手了。”   黄泉沉默。   过了好半响,它道:“好,我晚上不找你了。”   两人都松了口气。   黄泉下一句话道:“我去阳世找你。”   慕重紫&明灯:“!!!”   下一刻,在两人惊讶的瞪视之中,漆黑的空间里光芒一亮,猛的闪现出一对巨大的橙黄色兽瞳,接着“轰隆”一声响,一只巨大的,十几米高的黑色爪子从天而降,“啪”的一声踩在了艳红色的黄泉花上。   两人慢吞吞抬起头来,一只庞大的,足足有几十米高,上千米长的巨大生物从黑暗之中缓缓显出形来,一身漆黑的鳞甲光滑坚硬,宏伟的身姿有劈山镇地之势,只轻轻一动,就有地动山摇的恐怖威势,光是看着就能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威压扑面而来。   这是一条……龙。   黑龙。   黄泉界掌管者的真身。 第40章   本以为神秘异常的黄泉突然变成了一条庞大无比的龙。   慕重紫和明灯仰头看着面前这条绵延千米, 几乎看不到尽头的黑龙, 同时陷入了沉默。   半响之后, 慕重紫忽的一扭头看向明灯,声音前所未有的严肃,“给你两个选择, 要么让他以这副模样去阳世找你,要么你和他继续在梦里幽会。”   明灯咽了咽口水, 眼睛瞪得大大的, 喃喃道:“……我想选第三种。”   慕重紫点点头,“可以,第三种, 你被他拖去黄泉,从此再也来不了阳世。”   明灯呆了呆,干巴巴道:“……第……第四种?”   黑龙听不下去了,声音依旧冷漠无情, 道:“我可以随意变换大小,也不会随意将阳世之人拖进黄泉。”   那意思——我可以变小了去找你, 不用嫌弃我大, 你拒绝了我也不会生气的。   明灯仰头看着他, 眨眨眼睛, “可我都不想选,你不用来找我就好了。”   特诚实。   慕重紫听得嘴角一抽,下意识看向黑龙,果不其然, 黑龙身上顺滑坚硬的鳞片似乎微微起伏了一下,看上去很像软毛动物生气时的炸毛之态。   不过黑龙很有涵养,他没真正炸鳞,他道:“可以,既然如此,你也该交付你的代价了,此次你利用规则漏洞帮轮回盏复活两个已逝之人,他是不会有惩罚,但你作为主谋必须稍作惩戒,按照规矩,需在在黄泉面壁三月,现在随我走?”   明灯:“……”   慕重紫:“……”   慕重紫摸摸他脑门,同情道:“乖,这是你的选择,去吧。”   明灯紧紧拽着他衣袖,真哭了,“我是为了帮你!为了帮你!”   慕重紫叹气,“我爱莫能助。”   明灯眼泪汪汪,“我不想去黄泉,那里可冷了,还有很多死魂。很恐怖的……”   慕重紫安慰道:“没事,我们应该也会去一趟黄泉,到时候可以和你结伴。”   明灯眨眨眼,点头,“那好,我们一起。”然后又看向黑龙,特纯洁的问,“能把我的惩罚延后吗?”   黑龙:“……”   黑龙想给他一爪子。   他橙黄色的龙瞳冰冷又无情,默默盯在明灯身上,盯得他激灵灵打了个冷颤,颤颤巍巍的问:“不……不能吗?”   黑龙喷出一口鼻息,冷冷的哼了一声,巨大的身体渐渐融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见,接着面前漆黑的空间动荡起来,黄泉花化作点点水滴流入黄泉,浅淡剔透的黄泉徐徐向着远方流去,靠近后面的泉水之中浸泡着一大堆散发着淡淡光芒的灰色光团。   那是阳世新近去世的魂魄。   黄泉就这么徐徐流去,面前黑暗也随之淡去,接着空间一晃,闭眼一睁眼的功夫,慕重紫已经在床上醒来了。   外面天光将亮,再过一会就到出发的时候了。   他慢吞吞从床上坐起来,接着门外响起一阵哐哐的敲门声,明灯清脆嘹亮的声音响了起来,“醒了吗醒了吗?我有急事,快放我进去!”   慕重紫用脚指头想也知道他说的急事是哪个,不由无语的一扶额,随意披了件外套下了床,一挥袖打开了门,一道明黄色的身影“嗖”的一下就冲了进来。   他进来还不忘把门关上了,噌噌两步绕过屏风,慕重紫正好从床边走来,悠悠然往桌上一坐,用法术摄来一杯热水,就着被子里的茶泡了起来,道:“说吧,什么事?”   明灯特着急,“他那到底是什么意思?怎么不说一句话就走了?”   慕重紫叹口气,为这傻孩子的情商捉急,“他既然没把你抓到黄泉,那便是答应的意思,你和我们一起去黄泉便是,在此之前不必担心,他应该不会来找你了。”   明灯眼睛一亮,高兴地快蹦起来,“我终于可以睡个好觉了!”   慕重紫慢悠悠喝了口茶,一句话打碎了他的美梦,“别高兴的太早,你毕竟惹了他,我觉得他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大问题不会有,小麻烦还会给你造一点。”   他说到这里很是惊奇,“按说黄泉不是这般纠缠不休之人,第一夜在砸你冰块后这件事应该就了了,你到底是怎么惹他的?”   明灯眨眨眼,挠头,“我也不知道啊,我也以为他不会找我了,结果第二天晚上一睡觉就又见到了他。”   慕重紫撑着头看他。   明灯下意识抱着自己后退一步,警惕道:“你干嘛看我?”   慕重紫叹口气。   我想我大概知道原因了。   明灯准是不知道哪里气着了黄泉,让黄泉第二天又来报复他,但他这纯洁无辜的模样又让黄泉生不起气,于是又爱又恨的,每天忍不住折腾他,又忍不住对他好,半个月过去,大概从没接触过人的黄泉对性格纯情又率真的明灯产生了一点好奇,于是就忍不住来找他了。   这世上有一句话说的没错:有些死,准是自己作来的。   看来明灯是跑不了了,被那样的存在盯上,也不知是福是祸。   他同情的看了眼明灯,挥挥手,“没什么,一会要出发了,去收拾下。”   明灯怀疑的看他一眼,见他又开始自顾自的喝茶,只好挠挠头,转身出去了。   不一会儿就到了出发的时间。   慕重紫在殿门外等到了来找他的白刑鸢,见他脸色沉郁,气质冰冷,不由问道:“怎么了?”   白刑鸢并没隐瞒,道:“莲家的人昨晚走了,应该会先我们一步到达佛轮山。”   慕重紫一怔,笑了,“你是怕他们去了佛轮山,会和那位莲家的住持说你的不是?”   白刑鸢点点头,“我们此去有要事要办,若是招惹了他的敌意,会寸步难行。”   慕重紫微笑着摇了摇头,“不必担心,他若是位明事理的人,自不会轻信他人言论,若不是,那谁先谁后,于他而言并无区别。”   白刑鸢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此行过于重要,他总是担心会出意外,不由自主要把一切都安排妥当。   慕重紫见他沉默,笑道:“别多想了,先出发吧,路上还得几天,耽搁不得。”   白刑鸢点点头,一拂袖,面前多了一朵冰玉质地的莲花。   雪玉天清莲在原地滴溜溜一转,整个身体徐徐变大,眨眼就有五米直径,中央莲台平坦柔软,足够躺得下好几个人。   白刑鸢一跃上了莲台,慕重紫紧随其后,手里还提着刀,包括明灯也去了。   雪沧还要留守云微宫,暂时便没去。   莲台徐徐升起,向着白云山外一路飘去,速度极快,直至出了山门好一段距离,白刑鸢忽的一蹙眉,往身后看了一眼。   慕重紫疑惑道:“怎么了?”   白刑鸢仔细盯着身后一片起伏的云海,确定并无异状,这才缓缓转回头来,蹙眉沉思一下,道:“我总觉得好,好像有人跟着我们。”   慕重紫一挑眉,也往后看了一眼,同样没发现什么异样。   白刑鸢摇摇头,“也许是错觉。”   慕重紫“嗯”了一声,面上没有在意,心里却隐隐有了个猜测。   能让白刑鸢都发觉不了的存在,世上也只有一位了。   是他?   雪玉天清莲继续往前飞去,白云涛涛之中,隐约有一截黑色的鳞片在云层之中一晃而过,速度极快,眨眼就消失不见。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个我家的预收,喜欢可戳专栏收藏~   文名:当东方龙崽掉到西方巨龙窝里   龙初从蛋壳里出来的时候,发现大龙们长得和他不一样,一只一只大肚皮,胖乎乎,还有翅膀!   他——细条条,瘦乎乎,没翅膀。   龙初自卑了。   巨龙们心疼坏了,以为龙崽营养不良,使劲宠使劲补,奈何别的巨龙大补的东西他吸收不了,越吃越瘦,龙初抑郁了。   直至某一天他控制不住本能吃了一颗毒草,不小心觉醒了一段传承记忆,从此世界颠覆了。   别龙当毒草的风月草他吃了修为蹭蹭的涨   别龙当垃圾漠视的雪兰石他团吧团吧就炼成厉害的法器   别龙视若珍宝的魔晶他可以用随处可见的白月石替代   别龙稀缺的药剂他可以用地上的杂草炼出来   众龙(欢呼):自从有了崽后,龙神再也不用担心我们被药剂师/魔法师/锻器师坑了!   龙初(叹气):灵石灵花灵铁被你们当垃圾扔也是够了。   后来龙初捡了颗比他大了两倍多的巨龙蛋,孵出来只胖乎乎的小龙崽。   从此以后,龙初多了只走哪跟哪的小跟班。   龙初豪气冲天一扬爪:崽儿,跟我混,我罩你!   龙崽啪嗒啪嗒拍翅膀:嗷呜!扑~   东方龙崽攻vs西方龙崽受,主攻魔幻甜爽文 第41章   佛轮山是佛道第一山, 佛修心中的圣山, 天下佛寺基本都归佛轮山管。   能当上佛轮山的住持, 是一件极为难办的事情,难度不亚于成为仙尊。   可莲迦办到了。   他本是莲家不受宠的弟子,虽是直系子弟, 却没什么修炼天赋,小时候很是受了身边人的白眼, 直至后来他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却意外发现自己在佛学方面天赋超绝,慧根强大,一点就通, 干脆入了佛门。   这一修炼,便是千年,直至做到了如今的佛轮山住持。   他看着面前的莲家之人,一手竖起念了声佛号, “阿弥陀佛,抱歉, 莲施主, 你所说之事, 贫僧恕不能容忍。”   莲音濯紧紧逼视着他, 道:“小梵是你侄女,你看着她长大的。”   莲迦摇了摇头,“生死自有定数,她既已归去轮回, 便不该再回到这个世上。”   莲清夜上前一步,忍不住道:可她是你亲侄女啊,如今重生的机会就在眼前,怎能轻易放弃?   莲迦没再说话,只道:“云寂,送客。”   角落里一戴着半边面具的和尚微笑着上前,道:“诸位请随我来。”   莲家之人再是不甘,看莲迦都把眼睛闭上敲起了木鱼,也只能无奈退出。   “哒哒”的木鱼敲响回荡在烟云缭绕的佛殿之中,佛台之上巨大的金身佛像慈祥微笑,眉目温和,宛如有情。   天下最有情是佛,最无情也是佛。   不多一会,云寂迈步进屋,施了一礼,道:“住持,人已送走。”   木鱼声一停,莲迦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平静无波,宛如最深沉的死水。   他淡淡问道:“可有见到明空师弟?”   云寂道:“明空法师在前殿接待香客。”   莲迦一顿,问:“又是那位寒水宫女香客?”   云寂颔首,“是。”   莲迦闭上眼睛,又开始敲起了木鱼,喃喃念道:“罪过,罪过。”   云寂施了一礼,转身出去了。   门外,一黑衣男子早已等候多时,见他出来,淡淡一笑,“完事了?”   云寂点点头,“暂时完了,只要莲家这伙人不惹事,这场法会应该可以正常办完。”他说到这里,一顿,又叹了口气,“可我总觉得很悬,非常悬!”   君眠一脸淡定,“哦,他们一定会惹事。”   “阿弥陀佛。”云寂念了声佛号,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出家人不议人是非,罪过,罪过。”   君眠嗤笑一声,抬手拿出一个半边面具往他脸上一扣,遮住了佛性那半边脸,又把另一边脸上的面具一摘,露出底下一张邪气森森的魔脸,动作无比的熟练,不知道这样干过多少次。   他一抬下巴,“好了,说吧。”   云寂勾起半边嘴角,整张脸都显得魔魅异常,“这次法会的主题是为情侣祈愿,一生一世一双人,只要携爱人参加法会,有九成机会达成祈愿目的。莲清夜爱慕莲音梵已久,白云宇没了,又多了一盏起死回生的轮回盏,莲音梵有了复生希望,他们有机会在一起,怎会轻易放弃?只要说服轮回盏……”   他一摊手,做了个无奈的表情,“你懂的。”   君眠嘲讽的摇了摇头,“不过一个伪君子罢了,若非他有化神修为,是莲家五大长老之一,我看谁会认他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外来之人!”   云寂森然一笑,“我闻到了乱象的味道,有点兴奋……”   君眠瞥他一眼,手一翻,那半张面具又给他戴在了脸上,顺带着把原来的面具拿了下来,露出那张清冷端庄的和尚脸。   云寂眨眨眼睛,表情迅速切换成一脸慈悲,愧疚道:“罪过,罪过,希望不要生出乱象才好,阿弥陀佛。”   君眠似乎早已习惯了他这两副截然相反的面孔,嘴角挂上一抹嘲讽的微笑,道:“走吧,仙尊应该也快来了,去找个地方藏好吧。”   云寂点点头,两人便一起相携离去。   慕重紫和白刑鸢来的时候,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前来参加法会的情侣,佛轮山顶上的大光法殿来来往往都是一对又一对的香客,道修有,佛修有,甚至还有几个魔修,只是这些魔修身边都有一个和尚随行,看似陪护,更像监视。   “来者是客,虽佛魔不两立,不过此次法会意在祈福,魔修有道侣者虽少,但也存在。”白刑鸢解释道,“佛爱众生,他们认为存在即有理,魔修不作恶时,他们不会赶尽杀绝,但会安排人监视,以免生事。”   慕重紫点点头,道:“既然来了,先去上柱香吧。”   两人一起来到大光法殿,以金色为底的巨大殿堂里立满了诸位佛陀的金身法相,人来人往,还挺热闹。   白刑鸢给身上施了层障眼法,没有影响到其他人,两人一起从一旁的小和尚手里接过香,插在了面前的香炉之中。   行完礼,正要起身离开,却见佛像之后的偏殿里有一蓝衣女子冷着一张脸走了出来,身后一位约莫三十岁左右,披着红色袈裟,修为足有元婴期的和尚跟了出来,着急叫道:“水施主,你所说之事请容我再考虑一二,此事实在太过难办,我并不是完全拒绝,只是会想一些办法择中解决,莫要心急!”   蓝衣女子眉心一蹙,脸上瞬间多了一丝极力隐忍的暴怒,“解决解决?我给了你一年时间,你一推再推,如今法会即将开始,一旦法会完了,这事也就彻底完了,你还要推到何时?”   和尚脸上显出一丝难色,“可你所求之事实在太过难办……”   “那你当初便不要给我幻想!”蓝衣女子冷哼一声,“既接接受了报酬,为何又不肯付出代价?明空,算我看错了你!”   她一拂袖,转身便大步离开了。   明空走上前两步,似乎要追,但看大殿里很多人都在看他,终是走了两步,道了声佛号,转身又走回了偏殿。   慕重紫看了眼白刑鸢,白刑鸢也在看他,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都没把这事放心上,转身便往外走去。   这是人家佛轮山的事情,他们这些外来人还是不说什么了。   边走,一边还能听到其他人的议论声。   “又是明空法师和水卿长老。”   “我来这里五次,有三次见到他们在吵架,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之前听说寒水宫一批女弟子被魔修劫持,其中就有水卿长老的亲传弟子,水卿长老来请佛轮山出手相救,好像去的就是明空法师。”   “难道是弟子没救成?”   “不,我知道,弟子平安回来了,既然都没事了,他俩干嘛还有牵扯的?难道是水卿长老缠上明空法师了?”   “笨!你没听到吗,刚刚水卿长老都说了,她已经付出了代价,是明空法师自己办不到,真好奇是什么事。”   “别说了,这是人家法师的事,我们别管,上香上香!”   慕重紫一路目不斜视,出了殿堂,外面清新的空气扑面而来,他忍不住深深吸口气,叹道:“和尚事可真多。”   白刑鸢摇了摇头,道:“随我去见莲迦住持。”   他现出身份,随意找了个小僧尼带路,在佛轮山上左转右转,一路到了一间静室之前。   小僧尼一礼,“住持就在里面。”   白刑鸢轻轻一颔首,迈步走了进去,莲迦正坐在屋子里一个蒲团上,像是等候已久。   他见人进来,缓缓站起身来,念了声佛号,道:“让仙尊见笑了,山里的杂事,贫僧会尽快处理好。”   白刑鸢点点头,并没在意,直接开门见山道:“我此来是想和佛轮山要一个人。”   莲迦并不意外,“听人说,白云山在找一位佛魔双修的和尚,仙尊所寻之人可是云寂?”   白刑鸢道:“是他。”   莲迦却是摇了摇头,“云寂非我佛轮山之人,此事贫僧无法做主。”   白刑鸢道:“你只需指出他所在之处,其它事情,我自己来。”   莲迦沉吟一下,告了声罪,手指一颗一颗在佛珠之上拨弄一番,忽的眉心一动,一睁眼,道:“向东一里有一片小树林,他们在那里。”   白刑鸢道:“多谢。”一顿,又问,“莲家之人应该和你说了此来所求,住持何意?”   莲迦道:“佛意,便是贫僧之意。”   言下之意:佛不会帮已逝之人,他也不会。   白刑鸢面色微松,带着慕重紫离开了这里。   而此时的佛轮山山巅,一蓝衣女子迎风而立,任由山风吹得她衣摆发丝猎猎作响,她宛如没感觉到,只静静垂目看着山脚人来人往,脸上一片决绝之色。   她缓缓抬手,掌心赫然是一块被撕裂的红色袈裟。   袈裟为和尚地位的代表,是佛心所凝,极为重要。   佛心不破,袈裟不裂。   而此刻这件袈裟已然被人强行撕裂。   她淡淡看了一会那袈裟碎片,忽的手一握,掌中之物瞬间化成粉末消失不见,眼中的冷色更为浓郁。   明空,你既无情,别怪我无义。   她一纵身,从山巅一跃而下,宛如一只大鸟垂落,带着一股疯狂决绝的气息。 第42章   白刑鸢找到云寂的时候, 他和君眠正在一处荷塘边养莲花。   君眠一脸嫌弃, “都说了很多次了, 你不用见着莲花就给它们渡灵气,它们有它们的命数,你一个和尚, 怎么就偏偏舍不下一个莲?”   云寂并不在意,一手探入水中, 以灵气温养着水中的莲花, 叹气,“没办法,一生就爱这莲, 见不得它们衰败。”   水里本来快过花期有些蔫了的莲花被这灵气一滋润,顿时又亭亭玉立起来,一朵一朵娇艳欲滴,宛如才刚刚绽放开来。   云寂眉眼一弯, 露出一个温和怀念的笑容,继续加大了灵气输出, 妄图把最后几朵莲花也拯救回来。   君眠瞥他一眼, 摇了摇头, 手一翻, 几颗灵石出现在手中,被他一扬手抛入了湖中,灵石中的灵气很快散发开来,最后几朵莲花也恢复了常态。   云寂冲着他笑了笑, 缓缓收回了手,站起身来看着面前满池绽放的莲花,神态温和中透着一丝坚定,“在我眼皮底下,我不会让任何一朵莲花枯竭。”   君眠唇角一勾,笑容一瞬间有一丝嘲讽的意味,眨眼即逝,他很快道:“好了,继续走吧,仙尊他们应该来了,尽快藏好。”   云寂又看了眼荷塘里的莲花,点点头,刚刚一转身,便见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白一紫两道身影。   白刑鸢和慕重紫。   两人一怔,云寂下意识往君眠面前一站,回过神来才发觉这动作不太妥当,连忙行礼,“见过仙尊。”   白刑鸢眯着眼睛看着他,道:“为何要躲我们?”   云寂知道这事被撞了个现行,没法圆过去了,脸上现出一丝苦笑,“抱歉,听说仙尊嫉魔如仇,我们一个魔修,一个佛魔双修,还是尽量躲远一点的好。”   慕重紫微微一笑,“不必如此,他对你们没有恶意,我们此来有事找你,方便一谈吗?”   云寂微微松出口气,看了眼君眠。   君眠点头,“自然,前边有一座凉亭,我们去那里。”   一行人很快在凉亭坐下。   简单一番自我介绍后,白刑鸢习惯性开门见山,“你修了大世轮心法,对吗?”   云寂和君眠脸色瞬间一变,眼里明晃晃闪过一丝惊恐。   沉默一会,云寂缓缓点头,“仙尊好眼力,的确如此。”   白刑鸢道:“我对你们并无恶意,只是想要大世菩提心。”他看着两人一瞬间收缩的瞳孔,缓缓说出下一句,“代价你们开。”   两人惊讶的看他一眼,似是没想到他只是为了这个而来,下一刻便都沉默了。   半响,君眠道:“非是我们不给,而是这大世菩提心,我们也不知如何能结。”   云寂道:“大世轮心法在佛家属于禁术,一旦修炼便会遭到追杀,我修这心法实属被迫,是被人强行灌输而修,七情六欲在之前是完全压制的,后来发生了一起意外,我受刺激过重,七情六欲冲破心法束缚,但方法不对,导致感情两极化,一面太佛,一面太魔,我们也在寻找结出大世菩提心的方法,以图破去如今局面,但,千年未曾有成果。”   白刑鸢蹙眉沉吟了一挥,拂袖一挥,面前淡黄色光芒一闪,明灯凭空而现。   他看向明灯,道:“你曾说,结出大世菩提心需要修大世轮心经者经历一些考验,具体是什么考验,你能记得多少?”   明灯之前被白刑鸢收在他的小世界里,如今骤然一出来还有点懵,缓了一会儿才看清如今的局面,下意识就皱起了眉,“那会儿我灵智刚开,魂魄不稳,记得很少,隐约听主人说起过,好像要修这心法者经历一些事情,大彻大悟之后才能结出来,具体什么事情我忘了,总之需要感情方面的大彻大悟,也就是顿悟。”   白刑鸢点点头,问道:“其他呢?”   明灯想了想,脑中一片空白,无奈道:“没了。”   白刑鸢一挥袖,明灯的身影化作一道黄光,又被他收入了衣袖之中。   用完就丢,如此的冷酷无情。   他看向面前两人,道:“顿悟的机缘不是那么好找的,两位有没有兴趣去一趟白云山?那里典藏丰富,或许会有一番机缘。”   云寂一顿,又看了眼君眠。   君眠神色淡然,并无异状,“自然可以,但眼前有一场法会要办,我们受邀而来,需得办完法会才能走。”   法会在后天开始,还有明天一天,并不是问题。   白刑鸢点头,“可以,到时我们来找你们。”   两方达成约定,白刑鸢便携着慕重紫离开了。   出了小树林后,慕重紫若有所思道:“你觉得他们如何?”   白刑鸢一眯眼,简单吐出两个字:“有异。”   “我总觉得他们的相处方式很怪。”慕重紫显然是赞同的,“云寂似乎很在意君眠,凡事君眠做主,君眠看似在意云寂,但有时候又有点抵触。”   白刑鸢点点头,猜测道:“应该和云寂修习的功法有关,大世轮心经抹去七情六欲,云寂如今情绪两极化,和他所说的那场变故脱不了干系,他说那次方法错了,但也的确对他的情绪有用,我们需得弄清他们过去发生了什么,才能推测出真正的考验之法。”   慕重紫点头。   只是如今他们刚刚认识,感情不到位,不好探听他们的过去,还得看之后的白云山一行了。   佛轮山为每位受邀而来之人都安排了住所,两人根据请帖之上所标地址找到自己的暂居之所,是一间简单大方的静室。   这会儿时间已经不早了,两人收拾了一番,一人一间屋子便睡下了。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还未亮之时,外面却忽的响起一阵吵吵闹闹的声音,隐约还夹杂着几个“死了”“魔修”之类的词。   这词刚好有点敏感,慕重紫朦胧的睡意瞬间惊飞,想起昨天刚接触的君眠正好就是个魔修,连忙披衣而起,刚出门便遇到了走回来的白刑鸢。   他看了眼慕重紫,尤其在他还未合拢的领口之处顿了顿,立刻侧开了视线,道:“不用出去了,我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慕重紫下意识拢了拢领口,有点不太自在握了握手指,道:“什么事?”   白刑鸢转过眼眸看向他,缓缓吐出几个字:   “寒水宫水卿长老,我们昨日看到的那位和明空法师在争执的女修,死了。” 第43章   水卿死了?   昨天和明空刚刚吵完架, 今天就死了?   慕重紫本能的觉得这件事不简单, 问道:“谁动的手?”   白刑鸢摇了摇头,“不知道,尸体被发现时君眠正好在附近,他是魔修, 身份敏感, 很多人都在怀疑他,现在他被佛轮山的人抓起来了, 在大光法殿审理。”   君眠和云寂可是他们来佛轮山的主要目的,出了这差错, 大世菩提心很可能没着落。   慕重紫果断道:“去看看!”   他进去收拾了一番, 和白邢鸢一起去了大光法殿。   这里已经聚集了很多人, 大半都在殿外, 殿内的或是修为高的, 或是有关联之人,死的人是寒水宫的元婴长老,里面一大半都是寒水宫的女修, 各个一脸悲痛愤怒, 气氛很是沉郁。   白邢鸢带着慕重紫走进来的时候, 收获了一大堆人的注目,众人皆是颔首一礼, 口中道:“见过寒玉仙尊。”   “阿弥陀佛。”莲迦念了声佛号,上前一步,道, “惊动仙尊,实在是罪过。”   白刑鸢轻轻一点头,扫视了周围一圈。   大殿中央放着一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旁边是寒水宫宫主水云微,她身后是一众寒水宫女弟子,她们对面站着云寂和君眠,旁边围着一堆和尚,脸色都不太好看。   旁边还站了几位其它门派或是世家的长老,俱是元婴以上修为,其中就有莲家众人。   白刑鸢的视线在萧长青身上顿了顿,眼神微冷,但也知道现在不宜妄生是非,便没理他,只道:“可有找到真凶?”   莲迦遗憾的摇了摇头,“尚未。”   “明明就是那魔修所为,为何还要找?”水云微看向君眠,冷声道,“水卿长老身上还有残留的魔气,明显是出自魔修之手,那附近也就他一个魔修,人赃俱获,岂有他狡辩之理?”   云寂下意识护在君眠身前,道:“小僧与他昨晚一直在一处,长老遇害之时约莫是夜半三刻,他未曾离去,不可能是他。”   水云微冷笑一声,“你本就佛魔双修,拥有一半的魔性,说不准是你在给他打掩护呢?你们合起伙来骗我也不是不可能。”   云寂一滞,叹气,“可我们与她无冤无仇,没有杀她的理由。”   水云微并无一丝退缩,固执道:“理由都是现找的,说不准是她撞破了你们什么事,亦或是不想法会正常举行,要杀一个人,从来不需要理由,如若不然,这魔修为何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未曾说话?莫不是心虚了?”   云寂也觉得君眠的情况不太对劲,疑惑的向他看去。   君眠的目光从始至终都停留在那具尸体之上,安安静静,仿若他们争夺的风暴中心不是自己,漆黑的眼眸里是一片冰冷的嘲讽,以及一股深深的悲哀。   云寂一怔,疑惑的开口,“君眠?”   君眠虚虚垂下眼睫,淡淡道:“人不是我杀的,你们若要怀疑,我也无法自证清白,随你们就是。”   莲迦上前一步,问道:“你为何会去那片树林?”   君眠侧过头去,目光望着虚空某一点,淡淡道:“只是去看看莲花罢了。”   莲迦又问:“为何要去看莲花?”   君眠垂下眼眸,不再说话。   云寂想到什么,连忙上前一步,解释道:“是这样,小僧昨日与他路过一片莲湖,看到里面莲花衰败,一时不忍,注入了些灵气,使之重焕生机,昨日夜里下了场雨,君眠应该是去看看莲花的长势,出现在水卿长老附近真的是意外。”   疑似凶手无法自证清白,又不认罪,事情一时陷入了僵局。   白刑鸢道:“我先看看尸体。”   水云微还是信得过仙尊实力的,闻言点头。   白刑鸢将神识探入面前盖着的白布之中,很轻易就找到了一处致命伤,的确散发着淡淡的魔气,伤口是剑痕,与君眠的长剑刚好吻合,连推托之词都无法说。   白刑鸢沉吟一会,道:“我先带君眠回去亲自监管,剩下的你们处理。”   这事发生在佛轮山,死的是寒水宫的人,算是他们之间的事情,外人的确不好插手,况且有仙尊看着,君眠万万不可能逃脱,总体还是靠得住的,众人便都同意了。   于是白刑鸢便把君眠带走了,云寂也随之跟了出来。   临走之前,君眠的眼神若有若无的朝着明空的方向扫了一眼。   明空眉目低垂,一脸悲戚,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对外界的声响不闻不问。   君眠冷冷一笑,转身便走了出去。   一路到了静室里,四人齐坐。   白刑鸢看向云寂,问道:“你确定你昨晚一直和他在一起?”   云寂犹豫了一下,又看了眼君眠,轻轻一摇头,“有一段时间是不在的。”   慕重紫问:“刚好是水卿长老发生意外的时间?”   云寂一闭眼,点头,“……对。”   伤口吻合,气息吻合,时间吻合,想推脱都没办法推脱。   白刑鸢看向君眠,语气微冷,“你有什么想说的?”   君眠沉默了一会,轻轻摇了摇头,“没有。”   慕重紫叹了口气,有点头疼的揉了揉眉心,“你把你昨晚出去之后所做之事都说一遍,包括任何诡异之处。”   君眠想了想,道:“我当时只是想看看那池莲花,出来之后直接到了小树林,在那里待了约莫一炷香时间,之后便有小沙弥发现了水卿的尸体,惊动四方,我正好就在他们附近。”   慕重紫敏锐的发现了不对劲之处,“只是看莲花,用得着一炷香?”   云寂也看了他一眼,眼神略微有一点复杂。   君眠一顿,微微侧过头,明显不太想多说,“只是想了些事情而已。”   白刑鸢看了他一会,忽的站起身来,道:“师兄,我们去小树林走一趟,云寂,你随我出来。”   几人一起出了门,白刑鸢抬手给身后的屋子加持了禁闭结界,确保里面的人无法出来,这才看向云寂,道:“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管,但在结出大世菩提心之前,我会尽力确保你们的安全,君眠此番极难幸免,所有证据都指向了他,但他明显还在隐瞒着什么事情,我需要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事?”   云寂张了张口,“我们……”   慕重紫慢悠悠的补充道:“如果你还想从这么多人手里保住他,便不要有所隐瞒。”   云寂清冷端庄的半边脸上显出一丝苦涩,缓缓摇了摇头,道:“我曾经养了一朵莲花,他叫莲君,我与他一起长到少年时期,亲密无间,那时的我还未曾修炼大世轮心经,只是个普通俗家之人,我们约定,等我长大之后就结为道侣,并在少年之时就定了请,还得到了父母认可,本来一切都挺美好,可惜家中突发事故,家父被仇人追杀而来,那日莲君正好外出不在,家父携我们仓皇逃跑……”   可惜还是没有躲过那次的灾祸。   母亲被仇人所杀,父亲重伤,为保他命,利用一种极为歹毒的秘术,以命为祭,吸干了那仇人的功法渡到了他体内,就此去世。   而那仇人所修之法,正是大世轮心经。   磨灭七情六欲的大世轮心经。   因为从未曾修炼过这部心法,一时之间受强大的心法冲击,他的七情六欲被彻底封住,从一个感情充沛的俗世之人变成了无情的佛。   他可为天下人祈福,却独独不会为一人停留。   他还记得莲君,但却没有了那些萌动甜蜜的感情。   他没回那个已经被仇人折腾的一团乱的家,也没再去见莲君,而是一人踏上了修佛之路,独自流浪。   在很多很多年后,他成了一名有名的法师,受佛轮山之邀,参与一场百年一次的法会,若是成功,便可一举奠定地位,甚至很有可能成为佛轮山下任住持。   偏偏在法会到来的前一天,他在大光法殿遇到了前来祈福寻人的莲君。   当时莲君一袭白衣,神色寂寥,身形极瘦,看似吃了很多苦。   他从沙弥手中接过香,对着佛像一礼,“请佛祖告诉我,我所寻之人到底是生是死,又在何方?”   面前光影晃动,一人身披紫色袈裟,剃着光头,出现在他面前。   他说:“我在这里。”   声音无波无澜,宛若死水。   莲君抬头的一瞬间就怔住了。   之后大光法殿爆发了一场激烈的争吵,莲君声嘶力竭的质问声吓破了前来上香的香客。   他问:“你就这么抛弃了我出家为僧?”   他问:“你不留只言片语,让我寻你至今?”   他问:“我们的感情,唤不醒你这颗看淡红尘的心吗?”   他说:“云寂,你好狠的心!”   云寂只说了一句话:“贫僧无心。”   莲君问:“你当真不打算还俗与我在一起吗?”   云寂依旧是那句话:“贫僧无心。”   莲君怒而出走。   当天夜里,佛轮山脚下一人闭目倒地,静静沉睡。   身下的血染了一地殷红,宛如白莲浸上血色,变得凄艳而凶厉。   是莲君。   他被一杆法杖穿透了胸腔,脸色惨白,呼吸停滞。   那法杖,是莲君见云寂之时他端持在手里的。   云寂一夜之间佛魔分化,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他亲手把莲君葬了,离开佛轮山,流浪天下。   直至很多年之后,他遇到了一个有着莲君气质的魔修。   他叫君眠。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好少,我来求评论,够15个字有红包掉落,么么哒~   表弃文,请听我下一章解释,事情不是你们想的辣样,he非替身哒!/(ㄒoㄒ)/~~ 第44章   云寂讲完之后, 气氛一度陷入一片沉寂。   慕重紫张了张口, 喃喃道:“他……死了?”   云寂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闭口不言。   白刑鸢若有所思的沉吟一会,道:“这件事, 和目前君眠遇到的事情似乎是一样的, 同样的法会之前有人来吵架,同样的法会前一天吵架之人出事, 明空在明日的法会之中是否地位很重要?”   云寂调整了下表情,又恢复了之前那副淡然之态, 道:“莲迦住持有意提拔他作为下一任住持, 如果这次法会成功, 将会彻底奠定他的地位。”   白刑鸢眯了眯眼, 道:“莲君为谁所杀?法杖是你持有, 不可能无缘无故离开你身边。”   云寂摇了摇头,道:“不是我,见过他后, 我曾有一段时间心绪极度不稳, 去了静室闭关稳固心法, 期间法杖只是放在身边,并不在我手里, 等我听到住持叫我,说山下发现一具尸体后,我才知道……”   他长长舒出一口气, 叹道:“我知道你在怀疑我,也在怀疑明空,毕竟如果法会正常举办,我们都有可能当上住持,只要前来寻事之人死了,那么过去的事情永远不会暴露,为名为利,杀人灭口,这是再正常不过的思路,可我没杀莲君,明空是不是凶手我不知道,总之我不是凶手。”   慕重紫觉得疑惑,“那么,他到底为何会对着莲花发呆?他是否又知道莲君的事?”   云寂嘴唇微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然而几度犹豫,他终是道:“我也……不知。”   他摇了摇头,道:“也许他有他的理由,但他不可能是凶手,望仙尊明鉴。”   白刑鸢淡淡道:“你们明显还有事隐瞒,不过既然有难处,我也不强求,我会尽力。”   他看向慕重紫,道:“我们去小树林走一趟。”   慕重紫点点头,两人便一起出发了。   路上,白刑鸢问:“师兄如何看待此事?”   慕重紫想了想,道:“我觉得事情不可能这么巧,同样的事情两次发生在佛轮山,还都有云寂的身影,要么他和君眠有问题,要么,有人在故意布局。”一顿,他又补充,“我倾向于第二个。”   白刑鸢点点头,“我也有此感觉,若真有人搅局,凶手极有可能是之前杀害莲君之人。”   莲君若真不是云寂所杀,这件事就极为诡异了。   那人若对莲君有敌意,大可用其它办法动手,却偏偏用的是云寂的法杖,还是在见过云寂,与他爆发过一场争斗之后的当天,这等敏感时刻,这等动机,明显是想陷害云寂。   可陷害云寂又能得到什么?将他赶走?无法做佛轮山住持?   这一点倒的确做到了。   如果真是这样,那这人很可能还在佛轮山,且与下任住持争选有关系。   白刑鸢忽的一侧头看向慕重紫。   慕重紫显然也想到了这件事。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道:“明空?”   白刑鸢摇摇头,道:“这一切只是猜测,还需继续调查。”   慕重紫饶有兴趣的一笑,“我倒有点好奇,水卿长老找明空所办之事到底是何事?因为那处散发着魔息的伤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君眠身上,但却无一人问起,她究竟向明空所求何事。”   白刑鸢眯了眯眼,道:“她说明空办不到,最迟期限在法会之前,若是真办不到……”   慕重紫缓缓道:“杀人灭口。”   他一顿,又摇了摇头,“但伤口是魔息,还是很纯正的魔息,非化神魔修无法做到,和尚,不行。”   所以问题又回到了最初——到底是谁杀了人?   白刑鸢试着从另一个角度思考,“他为何要布一个与之前一模一样的局?目的是什么?布给谁看的?”   肯定是与千年之前有关之人。   那件事影响最大的人无非两个,一个云寂,一个莲君,可云寂这次并没真正卷入进去,莲君已死,算计的又是谁?   静室之中,君眠坐在蒲团之上静静打坐,但因心思烦乱,始终无法真正入定。   他无奈的睁开眼睛,坐在那里发起了呆,想这几天的事情,想水卿和明空的事情,想他和云寂的事情……   他缓缓抬起手,掌心黑色魔气凝聚,渐渐化成一朵莲花。   通体幽黑,宛如地狱而来,散发着一股阴森而不详的气息。   他静静的看着,嘴角的笑容越发嘲讽,“果然是朵黑莲花,真丑。”   他一握手,莲花瞬间消失不见,他眉心却隐隐有一朵莲花印记一闪而逝,身上的莲香更加浓郁。   忽的,寂静空旷的房间之中响起一道声音:   “啧啧!可怜的,被爱人亲手所杀的感觉如何?想不想报仇?”   君眠猛的一抬眼,冷声道:“谁?”   那声音轻声一笑,“别管我是谁,你只管回答我,想不想报仇?把你所受之苦让他亲自体会一次,岂不是很爽?何必要憋着让自己受罪呢?”   君眠冷然一笑,嘴唇微动,吐出一个字,“滚!”   那声音一滞,再响起时带着一点阴森之感,“你确定你不想报仇?”   君眠不再说话,他直接打出一道魔气,“哐”的一声砸到了门上,门外立刻响起云寂担忧的声音,“君眠,怎么了?有事吗?”   君眠淡淡道:“这里混进了一只老鼠,只敢藏在暗处不敢现身,你陪我说说话,他就不敢打扰我了。”   云寂立刻就顿悟了他的意思,声音微微大了点,“什么人?”   君眠道:“老鼠罢了,何必理他?告诉我,你喜欢黑色的莲花吗?”   云寂一瞬间怔住了。   君眠眉梢微挑,“我见你喜白莲居多,其它莲花算少的,一直不曾遇过黑莲,我很好奇,你对黑莲到底是何看法?”   云寂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声音坚定又有力,“只要是莲,我都喜欢。”   君眠唇角一勾,不自觉露出一个笑,漆黑的眼眸深处泛起一点纯净的白,转瞬便被黑色重新湮没。   一门之隔的屋外,云寂一手抵在门上,半边庄严的脸上也浮出一个笑。   他曾经喜欢过一朵莲花,虽然现在已经忘了那时的感受,也忘了那些萌动的爱意,可他记得他,并且一直记得。   无论他是白,抑或是黑。   莲君。   作者有话要说:  真不是替身梗,康康康,猜到了吧~ 第45章   白刑鸢的问题并没能得到解答。   这局究竟是谁布的, 以及布给谁看的, 想了几个人,似乎都有嫌疑,也都有脱罪的证据。   无法解答。   目前只能去小树林看看,那里是第一案发现场, 也许能有一点发现。   两人一路来到小树林, 这里已经被封起来了,几个小沙弥在到处巡逻, 以防人进来破坏线索,见到是白刑鸢来, 立刻就放行了。   仙尊的身份, 在哪里都是好用的。   慕重紫落在湖边, 看着荷塘之中满池绽放的白莲, 除了景色美了点, 实在没什么好发怔的。   君眠说他是在这里发了一会呆,想了些事情,所以才错过了林子里的凶杀。   半夜起来去看一池莲花并发呆?   怎么看怎么奇怪。   慕重紫问:“你信他所说吗?”   白刑鸢道:“情感上信。”   言外之意:原则上是不信的, 毕竟证据都指向了他, 实在难以推脱。   慕重紫点点头, “正好,我也是。”   他看了四周一圈, 道:“我们再分开找找,看看有什么线索,最后去发现尸体的地方。”   白刑鸢轻轻一颔首, 两人便暂时分开了。   白刑鸢留在原地查看荷塘,慕重紫去了小树林里。   他把神识散开,一路仔细的捕捉着附近残留的气息,来人很谨慎,附近除了水卿施展法术时散落的水灵气,并没其它多余气息,应该是专门清理过,抹除的很干净。   就这么一路走着,正当他全神贯注之时,神识忽而捕捉到了一缕极为细小的魔息,但只是一瞬,那里很快就成了一块神识所不能探寻的空洞,像是被什么人用隔绝神识的法器遮住了。   慕重紫眉一挑,脚尖在地上一转,几步就掠到那处之地,却见一棵树后有一块红色衣角一闪而逝,转瞬就消失不见。   慕重紫直觉那人有异,立刻追了过去,肉眼明明可见前边一道红衣身影,神识扫过去却偏偏是一片空白,这诡异的情况让慕重紫下意识蹙眉,神识延展出去,找到了还在荷塘边打转的白刑鸢,传音道:“我发现了个人,正在追,过来帮忙!”   白刑鸢应了声“好”,立刻朝这边追了过来。   就这么追了一会,忽而前边红衣身影一闪,跃入一丛草后,慕重紫紧随其后,落地之时却是一怔——周围草木繁茂,却偏偏空无一人。   那人,消失了。   白刑鸢正好在这时赶到,见慕重紫神态,蹙眉道:“没追到?”   慕重紫点点头,把刚刚的情况简单说了说,道:“那人即便不是凶手也是知情之人,不然为何要抹除那缕魔息?”   白刑鸢觉得有理,“依据你的描述,红衣黑发,那人应该是俗家之人,那么,凶手也可能不是和尚?”   两人边走边说,越过一处草丛时,忽觉面前一空,附近地上水痕遍布,泥泞不堪,树木倒了一大堆,某一处草丛边上还有一大滩血渍,而在血渍之前正盘膝坐着一个和尚,慈眉善目的,看着还挺温和俊美   是明空。   他不是在大光法殿陪水卿的吗?怎么来这里来了?   明空大概也是发现了来人,捻着佛珠的手一顿,抬头看来,顿时一惊而起,道:“仙尊!”   白刑鸢点点头,问道:“你在这里做什么?”   明空低头看了眼那摊血渍所在之地,叹了口气,道:“这里是水卿长老身逝之地,贫僧与她也算旧交,她如今不幸身死,我也挺遗憾,凶手尚未查出,无法替她主持公道,只能在这里为她念经超度。”   慕重紫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我其实挺好奇,她到底是因何事找上了你?那日见你们吵得很凶,莫非是有什么隐情?这或许也是解开此局的一条关键线索。”   明空神色悲戚的摇了摇头,“事关她声誉,我不希望她死后还要让人议论,此事与他人并无牵扯,何况,凶手不是已经有线索了吗?”   慕重紫眯了眯眼,笑了,“你在说君眠?你也以为是他动的手?”   明空摇了摇头,道:“不是我说,是大家在说。”   慕重紫微笑着抬了抬下巴,“那么,你的意见呢?”   明空一顿,淡淡然道:“贫僧的意见并不重要,住持说是谁,那便是谁,不知两位来这里是有何事?”   他如此生硬的转移开话题,明显是不想多说。   但,又为何不想说呢?   慕重紫微笑道:“刚刚追一个可疑的人,他就在这附近消失了,不知明空法师可有看到一个穿着红衣服的人?”   明空神色淡然道:“贫僧一直在这里念经超度,未曾见过其他人。”   慕重紫又扫了一眼周围,不易察觉的眯了眯眼,轻轻一颔首,道:“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   两人离开这里,走了一段距离,确定后边的人听不到了,慕重紫脚步一顿,看向白刑鸢,一笑,“你修为高,帮忙施个隐匿术,回去看看?”   白刑鸢一见他笑,眉眼也不自觉一展,“你也觉得他有问题?”   慕重紫点点头,“说不太出来,只是觉得不太对,回去看看稳妥一些。”   白刑鸢给两人都施了个隐匿术,两人一起小心的潜回之前那处地方,找了处草丛隐藏了身形,也没敢贸然探出神识,只透过草丛的缝隙往外看去。   明空依旧坐在那里,手指一颗一颗捻着手上的佛珠,嘴里念诵着往生咒,一切看上去都很正常。   慕重紫和白刑鸢也很有耐心,藏在原地一动不动,静静注视着和尚的一举一动。   直至一炷香过后,忽而风声一动,原地多了一道红衣身影。   那是一道背影,身形瘦削修长,略偏纤细,从后背并不能分辨出来人,但慕重紫就是觉得他很熟悉。   绝对在哪里见过!   他去看白刑鸢,发现他也蹙着眉,正若有所思的盯着那人,显然也是见过的,只是一时想不起来。   两人便继续蹲等。   那人站在明空身后,微笑道:“你给她念往生咒,是希望下辈子短情绝爱做个尼姑呢,还是希望她幸福?”   明空不动如山,继续念咒。   那人轻声一笑,继续道:“亏她爱你至此,你却绝情如斯,念个往生咒都要让她孤独一生,绝!真绝!”   明空眼皮微微跳了一下,缓缓睁开了眼睛。   红衣人轻笑,“不过,我喜欢!”   明空一掌竖起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我只是在成全她罢了。”   红衣人不置可否的笑了一声,也不反驳,只道:“他答应了,你可以放心了。”   明空轻轻一颔首,“我知道了。”   红衣人淡淡道:“各取所需罢了,我期待你的好消息。”   然后他一转身,露出一张略显阴柔的俊美面孔。   草丛之后的两人瞳孔一缩。   那人竟是——燕淮州!   他们只在千灯节那次有过交集,自被鲛人宫殿被打开的大门后涌出来的水冲出去后就没见过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重新见到。   慕重紫下意识觉得不太对,不由看了眼白刑鸢。   白刑鸢抬手一指相反的方向,示意一会说。   于是两人又安静下来。   燕淮州脸上挂着一抹略带讥讽的笑容,漫不经心扫了周围一圈,确定并无什么异样,脚尖在地上轻轻一点,身形飘然而去,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明空坐在原地,依旧念诵他的往生咒,动也不曾动过。   慕重紫看了眼白刑鸢,打了个“走”的手势,两人便一起离开了这里,去到了一处安全之地。   白刑鸢脸色凝重道:“回去之后,我会着人查一查燕淮州的事,上次鲛人宫殿一行,应该是有人故意布局,当时灯灵所有人都看了,唯独漏了他,这次又在这里遇到他,包括之前青吾山的事也有化神魔修的踪影,若真是他,魔道所图绝对不简单,仙门应该早做准备。”   慕重紫点点头,“等时机合适,把明灯召出来看看他。”   白刑鸢“嗯”了一声,又把话题转回这件事上,道:“从刚刚燕淮州的话推断,水卿应该是喜欢明空。”   慕重紫冷冷一笑,“我看那和尚也不怎么干净,念的往生咒要让水卿长老来生孤独一生,他多多少少对水卿应该有点意思,却又吊着人家不还俗,啧啧!这可笑的独占欲。”   他摇了摇头,问:“你觉得凶手是他的可能性多大?”   白刑鸢道:“五成。”   他理了理思路,解释道:“水卿爱他,他对水卿有意,已是犯了色戒,明日法会成功,他将会是下一任住持,再也无还俗的机会,那日你我所见他们争吵,多半是为此事,最后显然未谈拢,若水卿暴露此事,明空的住持之位将会不保,杀人灭口是最好的解决办法,此为动机;他与化神魔修相识,水卿身上的致命伤为魔息,此为手段,两者相合,有五成几率是他。”   他一顿,又一摇头,“但那魔修……”   慕重紫道:“燕淮州。”   白刑鸢:“……但燕淮州说‘他答应了’,‘他’是谁,又答应了什么,在此之前又参与了什么,我们都不知道,还有大半证据指向君眠,只能说有了点线索,但无法肯定到底是谁。”   慕重紫“唔”了一声,手指点点下巴,沉吟道:“明空有动机和手段,君眠有嫌疑很大的证据,还有个神秘莫测的‘他’……啧啧,这事越发难处理了。”   白刑鸢摇了摇头,道:“暂时不宜打草惊蛇,等我们找到足够证据再说,现在先回静室,关于明空的事情,云寂应该知道的更多。”   慕重紫点点头,两人便一起回去了。   静室之外,云寂依旧静静守在那里,眉目中依稀带着一点笑意,嘴角的笑容却有点苦涩。   见两人进来,他连忙整理了下表情,道:“仙尊,可有找到什么线索?”   白刑鸢点点头,道:“进去说。”   他一拂袖,静室前的结界散去,门被打开,露出里面宽敞明亮的屋子。   空空荡荡,一人也无。   君眠……失踪了。 第46章   白刑鸢看了眼空无一人的屋子, 下意识把目光放在了云寂身上。   云寂也是一脸的惊奇, 察觉到白刑鸢的目光,连忙解释道:“我也不知道他怎么走的,刚刚我们在聊天,谈到一些话题, 就都沉默了, 再之后你们就回来了,我以为他一直在里面。”   慕重紫走进去一看, 眉间忽的跳了跳,手一抬, 从空气之中摄来一缕漆黑的气息。   魔息。   云寂上前两步, 探出神识感应了下, 脸色当即一变, “不是君眠的, 屋子里另有其他人!”他忽的想到什么,又道:“君眠之前和我说话时,说屋子里有只老鼠, 和我说话他就不敢打扰他了, 我当时还有点担心, 结果说的话题很敏感,我神思一发散就忘了……”   慕重紫“唔”了一声, 若有所思道:“屋子里有人,还是魔修……”   他看了眼白刑鸢。   白刑鸢点头,“九成是燕淮州, 他所说的‘他’应该也是君眠。”   云寂脸色微变,“君眠……与燕淮州有牵扯?”   两人一同看向云寂,神色微讶,慕重紫问:“你认识他?”   云寂一顿,点头道:“仙尊可能不知道,我和君眠常年在仙魔两道之间游荡,魔道也是去过不少次的,千年之前仙魔大战之后,血帝身死,魔道一直是一盘散沙,各自为政,没有统领者,近几年在魔道之中流传着一个说法,燕淮州很可能已经暗地里掌控了整个魔道,不过只有少数人知道,魔修们近些年经常无缘无故身死,死的都是脾气倔不可能臣服之人,我与君眠发觉不对,这才从魔道离开来到仙门的地盘。”   他说完,又解释了一句:“之前在暮云城时,我们躲的其实不是你们,而是燕淮州,因为我们都是魔修,也多少知道一点魔道的消息,他很可能对我们下手,是以才匆忙离开。”   慕重紫下意识蹙眉,“那君眠为何又与他牵扯上关系了?”   云寂的表情有一瞬间的空白。   他目光慢慢放远,手指紧紧捏着手上的佛珠,紧到青筋都爆了起来。   他缓缓说:“莲君至死都以为是我杀了他,他死不瞑目。”   明明是在说君眠的事,怎么又扯上莲君了?   莲君,君眠……   云寂竖起一一掌,闭上眼睛念了声佛号,“阿弥陀佛,莲君莲君,以莲为君,君眠君眠,君已沉眠。”   一句话,已然解释清楚了一切。   两人瞬间怔住了。   莲君就是君眠?   可莲君不是已死吗?君眠看着是人不是鬼,难道还能死而复生?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云寂看出他们的疑惑,摇了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具体是怎么回事,我亲手将莲君葬了,十年之后遇到君眠,当时我便觉得他很熟悉,我又去了莲君的坟墓看了一次,那里已是座空坟,由此我才确定他们是一个人,只是我如今这副模样,实在无颜面对他的深情,我便没挑破那层窗纸,我也不知他是什么想法,是想就这样以兄弟之情和我在一起,亦或是……回来报仇?”   他艰难的吐出那几个字,深深吸口气,道:“我欠他的,这辈子都还不完,他若要报仇,我情愿纵容,恳请你们暂时保密,这是我们之间的事,我会处理妥当。”   白刑鸢和慕重紫对视一眼,皆点了点头。   白刑鸢道:“那么,你知道他在哪里吗?”   云寂道:“我有办法寻他,仙尊若信得过贫僧,请给我一个时辰的时间,我必然将他完好带回。”   白刑鸢淡淡道:“你我相识日短,信任一词无从说起,不过我有求于你,自会尽力庇佑,只有一个时辰,也只有这一次机会,望你珍重。”   云寂轻轻松出一口气,点点头,“定不负仙尊所望。”   然后一转身,匆忙离去。   屋里便只剩下慕重紫和白刑鸢。   慕重紫头痛的揉了揉眉心,一早上醒来就遇到这么多事,又是死人又是查案又是魔道大事,一时间全涌到现在解决了。   这时正好有小沙弥跑了过来,到了院外一停,恭敬道:“仙尊,住持邀您去一趟禅房。”他看了眼慕重紫,又加了句:“住持只让您一个人去,莲家的其他人也在。”   白刑鸢拧紧眉心,已然知道了莲迦找他去的原因。   准是莲家那一伙人又开始闹了。   这事还真不方便让师兄参与,他自己一个人解决就罢了,便点点头,“我知道了。”   小沙弥大概是第一次和仙尊说话,激动得脸略红,一溜烟就跑走了,中途还往回看了好几眼。   慕重紫对他们家族内部的事情不太想参与,便微笑着摇了摇头,道:“你去吧。”   白刑鸢有点担心,毕竟这里刚刚才被燕淮州光顾过,安全方面有待商榷。   他想了想,一挥袖,面前白光一闪,雪玉天清莲滴溜溜旋转着出现在半空之中。   他道:“保护好这里,有任何情况,及时通知我。”   雪玉天清莲花瓣一展,徐徐飞到屋子上空,一道清光打下,将底下的屋子整个笼罩,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结界。   白刑鸢查看了一番,确保没有任何疏漏,这才放心的离去。   慕重紫今天被一大串事情折腾的头有点疼,干脆一回屋就躺在了床上,打算先熬过一个时辰,看看云寂那边能否把君眠找回来。   他闭上眼睛,神思沉入梦境之中,很快就睡了过去。   “哒哒!”   有轻微的脚步声在屋子里响起,似乎有人在屋子里走动,脚步声不紧不慢,方向正是床边。   慕重紫沉睡的神思敏锐的感觉到了这股不对劲,眉心跳了跳,眼帘微微一动,下意识想睁开眼,然而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全身上下都动弹不得,眼帘如坠了千斤,怎么都睁不开。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床边,一道灼热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充斥着一股疯狂扭曲的恐怖欲/望。   慕重紫心里咯噔一跳,眼帘颤动的更加厉害,然而任他如何着急,依旧动弹不了分毫。   “呵。”   一声轻笑响起,有点熟悉,但更多的是陌生。   “无归,我从地狱里爬出来,回来找你了。”   他的声音里隐含着一股粘稠的血腥味,像是毒蛇舔舐,只一个目光一句话,就能激得人浑身寒毛倒立。   慕重紫眼皮一跳,因为莫名的原因始终无法动弹分毫,让他浑身焦躁难耐,呼吸都不自觉粗重了一点。   无归?   谁是无归?   无归……等等,白刑鸢好像提过,无归魔君?   他在叫我……无归?   那人又是一声轻笑,“不要着急,我不会杀你,就算你已经杀了我一次,我也……舍不得啊。”   那句“舍不得”被他说得缠眷又温柔,像是情人低语,但却一点都没情话的甜蜜,反而有一股浓浓的血腥味。   偏执,疯狂,压抑,扭曲,极端激烈的负面情绪从面前之人身上扑面而来,让慕重紫感觉极不舒服,不由自主皱起了眉。   他动弹不得,又说不了任何话,回应给他的只是一片沉默。   那人似乎也不在意,视线又在他身上流连一会,接着,慕重紫忽的感觉到脸颊上触上一抹冰凉凉的温度,激得他整个身体都不自觉一抖,一股反胃恶心的感觉下意识便涌了上来,让他的脸都有点苍白。   那是一只手,光滑柔韧,宛如毒蛇的蛇鳞。   同样是冰凉凉的触感,白刑鸢会让他感觉像一块纯净剔透的冰,摸上去清清凉凉的很舒服,这人却是截然相反的感觉,有种血淋淋的黏腻感,一触上就头皮发麻,让他恨不得现在就跳起来把他整只手都剁了!   那只手依然落在他脸上,那道声音依然带着笑意,他轻轻说:“我费了千辛万苦把你拉入魔道,我以为你终于愿意看我一眼,结果你竟然只是做戏,呵,你和你那好师弟设的一手好局,把整个魔道都带入毁灭,无印宫灭,血帝死,就连我也被你亲手所杀,不过你大概没想到,魔,不是那么好杀的,我又从地狱里爬出来了。”   他微微一顿,又轻笑一声,笑声里充斥着一股扭曲变态的毁灭欲,“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的,无归,尤其是你,那穿心一剑,我可是铭记至今。”   慕重紫心里沉沉一片,对他所说之言倍感迷惑。   他叫我无归?我真的是无归魔君?   他忽的想到之前在鲛人宫殿时,白刑鸢谈起无归魔君的语气就像是谈论自己的爱人,当时他们交集不深,所以没有关注,那语气再联系现在这人所说之话,他几乎立刻就猜出了一段真相。   他是白云山的大师兄,白刑鸢的师兄念微仙君,因为一些原因,他入了魔,又和白刑鸢一起把魔道无印宫灭了,又把这人杀了,他不知为何变成了轮回盏,魂魄溃散,失去记忆,封印千年之后破封而出,被人趁机得到强制认主。   一系列经历堪称惊心动魄,足以编制一部史书传记。   慕重紫自嘲的想,我以前到底是有多了不起?招惹的人一个比一个厉害,先是一个仙尊,又来一个疯子,这个疯子又是谁?   他自称魔。   魔,魔族?世上唯一的魔族便是……   复夜魔君!   脑海里这个念头划过的一瞬间,慕重紫忽的感觉到脸上的触感消失了,接着,心口位置猛的被什么东西压住了,触感像是手指。   那声音微笑道:“你赐了我一剑,让我毕生难忘,让我想想,我要赐你什么好呢?”   慕重紫心间一颤,几乎是头皮发麻的感觉着那根手指缓缓移动方向,接着,落在了紧紧系着的腰带上。   他带着一点玩味的感觉在那腰带之上悠闲把玩,然后摸到了系扣之处。   慕重紫眼皮剧烈跳动起来,呼吸瞬间沉了很多,整个人都在和那股莫名的力量激烈对抗,也不知是他的努力终于奏效了,还是那股力量突然放松了对他的压制,他忽而觉得身上一松,猛的睁开了眼睛。   看清眼前场景的刹那,他瞳孔骤然一缩! 第47章   一片血红色的世界。   眼前所见皆是一片血红, 他漂浮在半空之中, 身下是一片殷红粘稠的血海,血海之中能看到一截又一截的白色骨头浮浮沉沉,显得格外阴森恐怖。   黄泉虽也阴冷,但却是干干净净的阴冷, 作为天道规则的一环, 有种大气磅礴的浩然气势。   面前的血海给人的感觉就是恶心。   阴沉,扭曲, 疯狂,执着, 变态, 恐怖, 脏污, 腥臭, 所有的负面词语都可以无限制叠加,这里似乎是人性的最阴暗面,单是看到就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全身都仿佛在战栗着反抗, 激烈的叫嚣着要离开这里。   慕重紫一瞬间就怔住了。   他不是在屋子里吗?怎么到这里了?   “很意外吗?”   熟悉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慕重紫转头看去, 就见一道熟悉的红衣人影站在他旁边,一手正放在他腰带之上, 轻轻一解,腰带“啪嗒”一开垂落而下,一边衣襟散开, 露出里面白色的里衣。   慕重紫下意识蹙眉,用尽全身力气猛的一挣,无形的枷锁瞬间破开,整个人都恢复了自由。   他在半空凌空一翻落到了地上,一连退后了好几步,一手掩住散开的衣襟,冷声道:“燕淮州?你便是复夜魔君?”   燕淮州淡淡然微笑,一点都没身份被发现的慌张,“是我,我们又见面了,无归。”   慕重紫冷冷道:“我不记得你。”   燕淮州笑了,“你迟早都会恢复记忆,记得不记得不过是早晚罢了。”   慕重紫皱了下眉,四处打量周围一圈,一边暗暗寻找着出路,一边道:“你一直隐藏的很好,为何突然暴露身份?又为何将我拉入这里?”   “暴露身份是我用不着再隐藏了。”   燕淮州一步一步朝他逼近,漫不经心,却又隐隐带着志在必得的疯狂,“该办的事我已经办完了,结局已然注定,没必要再隐藏,我自然就出来了,至于为何把你拉入这里……”   他伸出舌尖轻轻舔了舔嘴唇,猩红色的眸子痴狂又贪婪的看着他,“我想你了,拉你进我的小世界玩玩。”   慕重紫被恶心的浑身不舒服,他倒退两步想躲开逐渐逼近的身影,身后的血海却突然翻涌起来,血海之中伸出无数血手向他抓了过来。   慕重紫眸光一冷,一挥手,大片紫火奔腾而出,靠近的血手全部被蒸腾成一片气体,但紧随而来又有数不清的血手伸来,完全灭不干净。   这里是燕淮州的小世界,随他意念而动,不杀了燕淮州,他永远灭不干净这群血手。   他冷冷一笑,又是大片紫火飞出,趁着下一波血手还未到时,他猛地朝着燕淮州扑了过去,漫天紫火烈烈燃烧,宛如焚尽世间的天火,带着一股烈烈威势,悍然扑下!   燕淮州不动不闪,嘴角始终噙着一抹微笑,任由那紫火吞噬了自身。   似乎和他们第一次见面的那场打斗一模一样,他全然不将这紫色魂火视作威胁。   慕重紫落在血海之上,看着眼前烈烈燃烧的紫色火焰,突然很想念闻虚刀的手感,可惜这里是佛轮山,杀伤力强大的魔器不容许出现,被白刑鸢放在他的小世界里了,没给留下来。   啧!   他看着眼前毫无动静的紫色魂火,干脆不再浪费魔气,一挥袖把魂火收了,露出里面毫发无损的人。   果然一点影响也无。   燕淮州嘴角的笑容扭曲极了,透出一股极端的兴奋,“这魂火还是我教你燃的,你虽忘了我,却没忘了这一本能,我很满意。”   他缓缓抬手,笑,“热身结束,现在来点真的。”   慕重紫瞬间警惕起来。   燕淮州悠悠然打了个响指,整个血海轰然一震,漫天血海在四周方向海啸一般狂卷而起,向着中间的人整个包围过去。   慕重紫瞳孔一缩,全身火焰暴涨,以一击之力力扛整座血海围攻,海啸裹挟莫大威势重重撞到紫火形成的屏障之上,顿感一股磅礴的力道击打而上,整个人都跟着后退了好几步。   燕淮州饶有兴趣的看着他,笑,“没用的,我已然到半步合道,修为高于你几分,血海的力量乃我用千年来的杀戮之力练就而成,你是扛不住的,硬抗,反而会导致煞气反噬。”   他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一缕发丝,垂眸一笑,“虽然一点一点逼疯你很有趣,不过我没多少时间了,我觉得,我们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这里。”   他半抬起的手猛的一握,海啸的力量瞬间翻倍,轰然一声炸响,紫色魂火组成的屏障彻底碎裂,刚刚还在挣扎的人已经被血海整个湮没。   燕淮州微微笑着,一步一步往前走去,随着他走动,不远处的血海组成的血球在一点一点的变小,直至他走到面前的时候,那血球已经完全散去了,露出一个四肢被血红色锁链呈大字型牢牢锁住的人。   慕重紫站在原地,挣了挣手腕上的锁链,力度很紧,完全挣脱不得。   他面色不由得沉了下来,冷声道:“你要做什么?”   燕淮州抬手勾起他下巴,一笑,“做我一直想做的事。”   慕重紫瞬间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不过……”燕淮州遗憾的叹口气,“现在还不是时候。”   “咔擦”一声响,血海天空露出一道口子,裂口之外涌入一道冰寒的气息,熟悉到不能再熟悉。   燕淮州眼睛斜斜往后一瞥,挑眉,“瞧,你那位好师弟来了,我们相聚的时间太短,干不了什么事。”   慕重紫从未有哪一刻如此期望过白刑鸢的到来,心里不自觉松出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整个人都像得到了救赎。   不知不觉,他对白刑鸢的感情已然如此深厚了。   “卡擦卡擦!”   裂缝瞬间多了好几条,并且在不断增大,血海世界开始持续震荡,似乎即将崩溃。   燕淮州勾了勾唇角,轻声一笑,“算了,今日本来也没打算做些什么,只是想你想得紧,把你召过来见一次面。”   他一点一点凑近了他,在他耳边轻轻呵了口气,声音轻柔宛如情人低语,说出口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你记住,总有一天,我会得到我想要的一切,包括这个世界,也包括……你。”   慕重紫瞳孔一缩!   “轰隆”一声巨响,血色世界彻底崩溃,面前一片纯澈的冰蓝映入眼帘,一道雪亮剑芒带着锋锐寒气当空落下,一剑毫不留情劈在了燕淮州身上,一道深深的血口瞬间在他背上崩裂开来,冰灵气向他全身疯狂蔓延,以最疯狂的姿态蚕食着他的身体。   燕淮州宛若未觉,只定定看着慕重紫,嘴角的笑容越来越大,宛如一个贪婪的魔选准猎物后的痴狂疯魔,只一眼就让人头皮发麻。   然后“轰”的一声响,他整个人都炸成了一片血雾。   眼前空间倏然扭曲,闭眼再睁眼,空间倒转,他还在静室的床上,只是姿势略有不对。   他被一个人紧紧抱在怀里,紧到几乎喘不过气,一道沉沉的声音响在耳畔,带着极力隐忍的颤抖。   “师兄,回来了。”   慕重紫怔了怔,忽的嘴角一勾,抬手紧紧抱住了他。   他说:“嗯,回来了。”   白刑鸢屏住了呼吸,良久良久,他长长舒出一口气,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慕重紫闭了闭眼,心里不知为何涌上一股酸涩疼痛的感觉,有点心疼,有点惆怅,胀得他整个人都有点难受。   他静默了一会,勉强勾了勾嘴角,温和的拍拍他的背,缓缓道:“我不知道我曾经为何离开你,但我可以发誓,我不会再抛下你。”   白刑鸢浑身一震。   慕重紫问:“我曾经见过复夜魔君,并跟他走了,对吗?”   白刑鸢缓缓直起身来,深深看他一眼,艰难的点了点头,“对,你和他走了,我去带你回来,你拒绝了。”   明明是字正腔圆再正常不过的陈述,慕重紫却听出了一点委屈的味道。   他好笑的同时又有点心酸,无奈一摇头,眼睛定定看着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不会了,我可以抛下全世界,但我不会抛下你。”   他眨眨眼睛,抬手在白刑鸢紧绷的脸上轻轻一戳,笑,“师弟这么可爱,我怎么忍心抛下你?”   白刑鸢呼吸一滞,冰白的耳垂泛起一丝红霞般的色泽,等他反应过来这句话后,忽的吸了口气,抱住他往床上猛的一压,再也控制不住冲动,一低头就吻住了那两瓣浅色的唇。   慕重紫猝不及防被他吻住,脑中神经猛的绷紧,一只手下意识抬起来就要往他身上推据,然而眨眼就怔住了。   眼前浅色的眼睛之中,眼白泛起一根又一根的红色血丝,眼瞳中央甚至也有红色蔓延,边缘处甚至还有黑色。   那是一缕极淡极淡的魔息。   这人……竟是差点走火入魔了。   只是因为怕他再次跟着复夜魔君走吗?   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他会恐惧成这样?   推据的手停在半空,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前进一分。   慕重紫缓缓闭上眼睛。   罢了,由得他吧。   至少这个吻他并不讨厌,冰冰凉凉的触感甚至……   还不错。 第48章   因为慕重紫没反抗, 白刑鸢宛如受到莫大鼓励, 这个吻更加疯狂了,慕重紫一度甚至喘不过气,脸色都憋红了,以至于唇上的温度突然离开时, 他猛地侧过头大口大口的喘气, 一时间都没办法说话,眼前都是一片金星乱晃。   白刑鸢目光紧紧盯在他身上, 看着他略有红肿的唇,和因为激吻而散乱开的衣襟里露出的皮肤, 眼神一瞬间暗沉了下来。   他深深吸了口气, 猛的一闭眼, 手臂一撑便从他身上离开了, 翻身下床, 背转过身,极力平稳着躁动的气血。   他怕他再看下去,会发生一些他控制不住的事情。   现在还不到时间, 他不能吓到他。   慕重紫也终于缓过了这口气, 见了白刑鸢的动作, 一怔之后就有点无奈。   都是成年人了,他在干什么他不会不懂。   只是……有点心疼。   他一日不接受他, 他是否就这样怀揣着这激烈到无法宣泄的感情一直忍耐下去?   他不讨厌他的吻,也不排斥爱上他的可能,毕竟白刑鸢是真的对他很好, 他也很喜欢他,但要说爱上他……   总感觉还差一点。   他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呼出一口气。   顺其自然吧,若是这样下去,说不准有一日,他们之间真的会擦出火花。   他缓缓坐起身来,理了理散开的衣服和头发,见气氛略微尴尬,主动开口:“复夜魔君还活着,他叫我……无归。”   白刑鸢浑身一震。   他猛地转过身来,眼神复杂的看着他,嘴唇动了又动,始终没把那句话说出来。   慕重紫倒不是很在意,只淡淡一笑,道:“我入魔了,我就是无归魔君,若我没猜错,我跟他走那次,就是我入魔的时候?”   白刑鸢沉默了好一会,艰难的点了点头,“对。”   慕重紫“唔”了一声,笑了,“这么说,我以前还真的是有过一段很精彩的人生,又是仙又是魔,最后还变成了器灵,我倒是越发好奇之前到底发生过什么了……”   白刑鸢嘴唇紧抿,眸光深沉的看着他,并不言语。   慕重紫无奈的摇了摇头,“好了,不说这个,等我恢复记忆自然会知道,重要的还是眼下的事情。”   他脸色一正,道:“燕淮州便是复夜魔君,水卿长老不是他动的手,便是君眠,现在当务之急是通知佛轮山复夜魔君的事情,以及……”他顿了顿,问,“我睡了多久?”   白刑鸢默了默,道:“刚好一个时辰。”   慕重紫一翻身下了床,道:“云寂应该也快回来了,我去找他,你去和佛轮山的人说。”   白刑鸢依旧站在原地,不言不动。   慕重紫穿好了鞋子,抬头看他,一怔,“怎么了?”   白刑鸢一伸手,床上的枕头微微一动一缕黑色的气息徐徐飘出,是魔气。   “他来过这里,并把魔气种入了你的枕头,是以你的意识才会被他摄入小世界。”白刑鸢一指碾碎那缕魔气,面色冷冷,“他似乎已经踏入合道境界,与我差不了多少,所以能破开我的结界进入屋里带走君眠,我不知道他还在哪里种入了魔气,他的目标有一半是你,在找到他之前,我不能离开你身边。”   他一顿,语气略微一沉,“包括夜里。”   慕重紫本来还觉得挺有道理,正在认真听呢,冷不丁听到这么一句,瞬间想起刚刚那场疯狂的吻,脸顿时红了。   他幽幽道:“你可以把最后一句话去掉。”   白刑鸢冷酷补充,“这是事实。”   慕重紫叹气,“行,依你,那我们现在做什么?找君眠还是去通知佛轮山的人?”   他这话落下的一瞬间,门外有脚步声响起,接着一道熟悉的声音道:“仙尊,我把君眠找回来了。”   屋里两人对视一眼,慕重紫起身坐到椅子上,一挥袖把门打开了。   门外站着云寂,他身后是一脸沉郁的君眠,头微微低垂着,看不清表情,整个人都像是在血海里淌了一遍,身上有一层冷冷的杀气若隐若现。   慕重紫一怔,“他这是……”   云寂念了声佛号,惭愧的低下头,“阿弥陀佛,小僧愧对住持信任,小僧是在莲迦住持的房间之外找到他的,莲迦住持他……”他一顿,摇头叹气,“为魔所伤,昏迷不醒。”   两人脸色皆是一变。   慕重紫蓦地站起身来,“是谁做的?可有找到凶手?”   云寂摇了摇头,“不曾,现在大光法殿乱成一团,还请两位随我走一趟。”   两人自然答应。   路上,慕重紫问起白刑鸢离去之前与莲迦所谈之事,白刑鸢简单说了说,“也没什么,莲家想借着这次事件把罪名栽赃到你身上,给你施加压力,胁迫你答应他们的要求,莲迦住持压不下去,把我叫过去镇场,我去后不久就感觉到天清莲在叫你,说你神识不稳,匆忙赶回,直至我走时,他们一切正常。”   他说着,看了一眼君眠。   先是水卿长老的事,又是莲迦住持的事,每次都有君眠的身影,第一次还可以相信他,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云寂也感觉到了他审视的目光,脸上现出一抹苦涩,道:“小僧已经问过他了,他没说话。”   白刑鸢眸光微冷。   慕重紫摇了摇头,道:“先去看看住持吧。”   君眠始终微垂着头,一手被云寂拉着,脸沉如水,眸光偶尔晃过云寂,眼中突现一抹杀意,很快便又收敛回去。   一行人很快到了大光法殿。   这里和早上一样,里一层外一层围了很多人,和上次的人都差不多,君眠刚一出现,立刻就遭到了很多人的怒目而视。   寒水宫宫主水云微上前一步,目光冷冷直视君眠,“仙尊,可否请问一句,在住持晕倒时,这魔修又在做什么?”   白刑鸢并无替他遮掩的意思,看向云寂。   云寂苦笑一声,上前道:“他在……住持房外。”   众人“嘶”的倒抽一口冷气,不敢怨白刑鸢看管不利,一道道目光齐刷刷全部落在了君眠身上,眸光里的杀意可以把他刺个对穿。   云寂下意识跨上前一步挡在了他身前,身形虽单薄,但却遮挡了大部分的目光。   众人开始七嘴八舌的指责起来。   “云寂,大世轮心经为你被迫所修,我们可以容你,但你如今一而再再而三的护持这魔修,休怪我们佛轮山不容你!”   “你这和尚为何是非不分?他是凶手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难道还要容忍他继续造孽吗?”   “云寂,你糊涂啊!你被这魔给迷惑了!”   “给我把那魔修拿下!”   云寂脸容一沉,握着法杖的手往地上重重一放,“咚”的一声重响,法杖直接插|入了地上,他手一抬放到面具之上,就要把封印着魔性的那一面给释放出来。   君眠却在这时忽的抬起了头,一手按在了他手臂之上,阻止了他的动作。   他略过面前的云寂,直直看向不远处的众人,淡淡道:“住持不是我动手的。”   众人声音一静,接着又嗤笑声连连。   水云微一脸嘲讽,“不是你,你又去那里做什么?”   君眠道:“我去找他论道,住持给了我几点意见,我出去之后便听到里面有异动响起,还未曾有所动作,云寂便到了。”他环视周围人一圈,声音平淡无波澜,“我知道这句话很像辩解,所以我不曾多说,但你们若要为难云寂,我不允。”   他的目光在众人之中搜寻一圈,定在了明空身上,冷冷一笑,“明空法师,你与水卿长老牵扯不清,在法会的前一天,水卿长老刚好身死,我记得千年之前也曾发生过一样的事情,有人与云寂法师牵扯不清,那人也是在法会前一天身死,而他死于一杆云寂法师所持有的法杖,同样的时间,同样的方式,同样是即将继任住持,那人倒是深爱云寂法师,只不知你与水卿长老又是何关系?”   他幽幽的补充道:“听说与人有情缘之人是无法继任住持的,住持以为呢?”   明空脸色微变,但也只是一瞬间,他很快就调整好表情,淡淡然道:“我们只是平常的香客关系,并无暧昧。”   说是这么说,好几个人看着他的目光却开始诡异起来。   水云微也怀疑的看了他一眼,还未曾说话,莲音濯却站了出来,眸光幽幽瞥了眼慕重紫的方向,淡淡道:“你既说是你在外面听到屋里响动,住持是化神修为,能伤到他的只能是化神,说不准……是还有别的魔修。”   佛轮山的魔修是有几个,可明显上的化神魔修,似乎只有一个。   慕重紫当即就感受到了好几道目光的注视。   他冷冷一笑,还未曾开口,白刑鸢便上前一步,淡淡道:“我应该说过,你再挑战我的耐性,这个家主的位子我不介意毁掉它。”他着重加重了语气,一字一顿的说,“莲、家、主!”   他不喊二舅,而是直接叫莲家主,从某种程度上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莲音濯顿时一震,看着他布满杀意的眼睛,第一次真正认识到,他不是在说笑,他是来真的。   若再逼迫,他不会再顾忌血缘关系与养育之恩。   他会直接动手。   他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把后面的话说出口,缓缓退了回去。   但他身边的莲清夜却忍不住了,小声道:“家主,小梵她……”   白刑鸢眸色一冷,直接抬手一道寒气打出,莲清夜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脖颈上已经冻上了一层白色的冰晶。   他大惊失色的捂着脖子,嘴唇张了又张,然而一个音都没发出来,像是声带被完全冻住了。   “不会说话,便不必出声了。”白刑鸢道,“或是你不想活着,那我也可以代劳送你去见母亲。”   莲清夜生生忍下了脸上的惊恐愤怒,捂着脖子退到了后面,再不敢多说一句话。   但这番举动却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原本不太相信莲音濯所说之话的人也有点信了,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白刑鸢身上,等着他给一个解释。   白刑鸢脸色淡然,他环视周围一圈,只说了一句话:“带走君眠的人,是复夜魔君,他还活着,我亲眼所见,且就在佛轮山。”   然后整个人群瞬间炸了!   “复夜魔君?是我想的那个复夜魔君?”   “还能有几个复夜魔君?就那个!”   “天呐!他竟然还活着!”   “嘶!他当初造了多少杀孽啊,仙门的宗门被他灭了至少二十来个,满门皆灭,残忍如斯,他竟然还活着?不是说被无归魔君杀了吗?”   “嗤!都是魔君,怎么可能……嘶!”   “闭嘴!”   白刑鸢早就知道这样的情况,并不意外。   他先前不说,是因为不知道君眠到底是不是凶手,又做了什么,他没兴趣替一个不肯说话的疑凶辩驳,但既然他说出来了,他自然不会再沉默。   他淡淡道:“君眠的修为只到元婴,住持乃化神,他只是疑凶,并不一定是真凶,但从修为上来看,复夜魔君是最可能的凶手,当然,为了公平,是需要先将君眠拿下。”他眼神一转,又看向明空,“还有这位法师。”   明空淡淡然一颔首,脸色丝毫看不出异常,“阿弥陀佛,贫僧自缚即可,无需费心。”   佛轮山的和尚皆是担忧又崇敬的看着他,继而把愤怒的目光转向君眠——若不是这凶手搅和,哪里会连累到他们的明空法师?   君眠脸色一变,看着面前持着法杖徐徐靠近的一堆和尚,不由自主后退了一步。   云寂立刻挡在他身前,脸上面具一掀,一张脸半佛半魔,极为诡异。   白刑鸢看向君眠,淡淡道:“你到我身后来,我不会为难你,但在此事解决之前,你需画地为牢,不得离开我的视线。”   君眠却是摇了摇头,“我没动手,我也不能留在这里,此处不留人,自有留人处,云寂,我们走!”   走是当然走不掉的,一大堆人瞬间朝他们追了过去,却就在这时,半空不知哪里飞来一颗黑色的药丸似的东西,在众人疑惑的注视之中“轰”的一声炸了开来,霎时漫天浓郁的黑色魔息遍布四周,浓郁到屏蔽了神识,遮挡了视线,众人一时之间哗然大乱,只能凭着刚刚的记忆往君眠的方向追去,却听浓雾之中忽的响起一声惨叫。   “啊!有人!有人在趁机杀人!谁?”   “若不是我躲得快,刚刚那一剑就到脖颈了!”   “魔息!是魔修!魔修在杀人!那个凶手君眠!”   “哪里?快去!”   “啊——!我的手!不!”   惨叫声四起,浓郁的血腥味渐渐弥漫开来,让慕重紫恍然想起了燕淮州小世界里那片深沉的白骨血海。   白刑鸢牢牢护住身后的慕重紫,看着面前的浓郁黑雾,眉心紧拧,他轻轻一拂袖,冰冷寒气瞬间涌出,驱散了面前大半的黑雾,但却又涌出不少,像是被人积蓄已久后故意放出来的。   这实力,绝对与白刑鸢差不了多少。   慕重紫脸色不太好看,“是燕淮州。”   白刑鸢紧紧抓着他的手,下颌骨线条绷得紧紧的,警惕的盯着面前不断聚拢又驱散的魔息,道:“我可以把魔息彻底驱除,但我怕他贸然暴露被惹怒后真正动了杀心,他杀人的手段极其繁多,我无法全部挡下,这里不出意外会变成血海,现在他应该只是在玩,尚未曾认真,师兄,如何?要我动手吗?”   慕重紫摇了摇头,“慢慢来。”   他忽的感觉到耳边似乎响起一道低沉的笑声,腰上猛的被谁摸了一把,激得慕重紫一个战栗,头皮都发麻了,下意识一道紫火猛的朝那边挥了过去,“轰”的一声,打空了。   白刑鸢也感觉到了有人靠近,紧随其后一道剑芒扫过,“扑哧”一声响,有淡淡的血腥味飘来——打中了。   白刑鸢脸色沉冷如水,就要追上前去趁势击杀,却被慕重紫拉住了。   他指了指一个方向,道:“看那边……”   白刑鸢下意识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顿时一怔。   若隐若现的雾气之中,站着两个人。   云寂牢牢挡在君眠身前,将附近伸来的所有法杖和攻击一力挡下,但他毕竟只有一人,已经很吃力了,而他身后的君眠却是毫发无损。   君眠静静站在他身后,看着云寂宽厚的背影,眼底是如一片深沉的波浪起伏翻涌,刹那间卷起无数杀机。   他死死的盯着云寂左胸之处,一步一步,缓缓靠近。   他提在手里的剑一滴一滴滴着鲜血,随着他走动流淌了一路。   他想杀他。   目光所落之处也正好是在心脏之处。   就像千年之前那杆自背后穿透了他胸口的法杖。   他清清楚楚的记得,那杆法杖在之前不久还在云寂手里握着,就连法杖顶端的装饰都一模一样。   那上面沾着他的血,那么红,那么冷。   冷到他变成了鬼都直打哆嗦。   好冷。   他想。   凶器冷,心更冷。   云寂啊云寂,你就这么狠的心?杀人灭口,你也做得出来?   这么大的血海深仇,我必须要报,亲手报。   他不甘心,不甘心就这么死去,他费尽千辛万苦从血海地狱里爬出来,他要做他该做的事!   他要找到他,然后……   君眠缓缓抬手,目光落在他后心之处,举剑……   刹那间光影一闪,黑雾之中一道乌沉沉的剑光猛的递了出来。   “噗嗤”一声响。   云寂骤然睁大了眼睛,整个人都僵在那里不会动了。   一柄长剑穿透了面前之人的胸膛,血滴滴答答流了一地。   君眠站在他面前,笑,“终是……让我又……救了你一次……”   然后他腿一软,缓缓向地上倒去。   云寂大惊失色,一袖子挥开面前伸来的木棍,连忙上前揽住了即将倒地的人,看着他胸口不断冒血的伤口,脸色惨白如纸,浑身都在恐惧的颤抖,宛如又回到了千年之前他抱着莲君尸体那时的绝望。   他手忙脚乱的拿手去捂他的伤口,语无伦次道:“你坚持住,我……我找人救你……仙尊能救你的,他是合道之境,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君眠淡淡一笑,缓缓抬眸看向不远处站着的人。   黑色的魔息不知何时缓缓散去,乱做一团的人群也安静了下来。   安静如鸡。   他们静静看着场中多出的一人,各个目露惊骇,脸色是清一色的惨白,有的人甚至腿软的直接跪坐在了地上。   那人一身红衣,容貌阴柔俊美,手提一柄滴血长剑,嘴角的笑容残虐又嗜血。   地上不知何时倒下了好几个人,皆是伤残满身,血痕遍布,有的人身上的伤痕甚至多达上百条,血淋淋一片,几乎难以认出人。   但,却还活着。   复夜魔君燕淮州……不,该叫他江红殷。   千年之前传承了魔族血统的魔道巨擘江家家主之子,成年之后一手灭了整个江家,包括他亲生父亲。   残忍如斯,血腥如斯,杀戮是他的喜好,于他而言是再平淡不过的日常。   君眠看着他,“呵”的一声笑了,“我说过,我不允许你伤他。”   江红殷也笑,轻柔的笑,“你没要求的权力,你的命,本就是我复活的。”   云寂自然也看到了他,牙关一咬,下颌骨瞬间绷紧,“复、夜、魔、君!”   一字一顿,像是把这个名字含在嘴里嚼碎了,嚼得粉身碎骨,魂飞魄散!   江红殷却完全不在意,他嘴角一勾,笑容极度扭曲变态,“好可怜啊,啧啧!你的君眠快不行了,看,他又要死了。”   云寂眼瞳充血,却不愿把目光再分给他,连忙低头看向君眠,神色有一瞬间的发怔,“我感觉到了你的杀意,我以为……你会对我动手,报那一杖之仇,我一直在等那一刻的到来……”   他苦涩一笑,“那是我欠你的,我该受的,可为何……又是你……又是你受伤……”   他一倾身紧紧的抱住了他,嘴唇动了又动,终于叫出了那个时隔千年的名字,“……莲君。”   莲君淡淡笑了,“对,我是要报仇,我被你背叛而死,怎么报仇都不为过。”   云寂闭上眼睛,苦涩一笑。   莲君却深吸一口气,猛的抬起了上半身,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衣领,用力到青筋都在凸起,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声嘶力竭到脸颊都微微涨红:“我就想看看,是这该死的大世轮心法厉害,还是我日夜相伴的感情厉害,你是我的,到死都是我的,什么该死的大世轮心经,一边去吧!”   云寂浑身一震。   莲君似乎已用尽了全身力气,脱力一般往后一躺,因为刚刚声嘶力竭的怒喊,鲜血不断从嘴角流出,他却浑不在意,只淡淡笑了笑,声音虚弱道:“杀你,我倒是想,也只是……被明空与水卿之事……触动回忆,激起怒意罢了,我从未曾想过……真正杀了你……”   云寂缓缓睁开眼,眼眶之中湿意满布,心疼和懊悔交杂在一起,深处隐隐有什么更加浓郁的感情激烈挣扎着,妄图冲破重重束缚,重获自由。   他深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来,紧紧盯着莲君,目光一错不错,浑身上下魔息鼓荡,佛光浩荡,气息极度不稳的翻涌着,那脸上泾渭分明的佛魔交界线竟渐渐开始有融合的趋势。   江红殷脸上闪过一丝扭曲的兴奋,他正想提剑再刺君眠几剑加速这变化,还未及动作,忽而一道雪亮剑光迎面飞来,打断了他的动作。   白刑鸢终于赶在最后一刻出手了。   他刚刚不是不想救君眠,他只防着君眠会对云寂动手,剑已在手,就等把那一剑荡开,一时没留意君眠会去救人,等那穿心一剑到来时,他已然失去了先机。   看他们情况不对,他一时没动手,但江红殷再要刺莲君,他却真的忍不住了。   这人完全就是个变态!   他一挥袖,面前暖黄色光晕一闪,明灯被他从小世界里放了出来,他也未等人家看清周围情况,指着江红殷就问:“当初闯鲛人宫殿给你种魔种的人是不是他?”   明灯顺着他的话下意识朝江红殷看去,入眼就是一片惨烈的殷红,顿时激得他全身一抖,下意识一声惊叫:“是他!绝对是他!十成十就是他!”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刺耳到有一点尖利,叫得江红殷脑壳阵痛,他一阵不耐,直接一拂袖,一道浓郁的魔气直直朝着明灯挥去。   这要是落实了,保准得灯毁魂灭。   白刑鸢正要去为他挡剑,但他还没来得及做,天空突然罩下一片庞大的阴影,一只黑色的龙爪从天而降,牢牢将明灯握在了爪子里,那魔息遇到龙爪,直接被爪子上的黑色鳞片消泯了。   接着,又有一只巨大的龙爪倏然落了下来,“轰”的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过后,面前多了一只足足十几米高的黑色龙爪。   龙爪之下牢牢踩着一个人。   江红殷。   他被一只从天而降的黑色龙爪“啪”的一声拍入了地下。   作者有话要说:  抽奖抽奖,这个抽奖结束后会再开的,小天使们多多留言呀,奖品很丰盛哒~   大肥章送上~ 第49章   一条足足有千米长的巨大黑龙突然出现在场中, 一只龙爪握着个人, 一只龙爪踩着个人,剩下两只龙爪踩到空地之上,修长的身子微微卷起,低头看着底下一堆目瞪口呆, 甚至恐惧警惕的人。   黑龙面无表情的沉默了一会, 缓缓开口,声音无波无澜, 冷漠无情,“吾名浊川, 黄泉之主。”   浑厚低沉的声音震得人整个脑袋都跟着发懵, 愣愣的看着眼前巨大的黑龙, 好半响都回不过神来。   黄泉之主?   黑龙?   阴世黄泉界的主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自古阴阳两界互不干涉, 作为阴世之主, 这么大大方方出现在阳世,并且还一爪子把江红殷给按地下了。   虽然他们是挺高兴的,他们是恨不得江红殷立刻被踩死, 并且被踩的魂飞魄散, 但这时候他们却没那么高兴。   本来阴世这个词就比较敏感, 那里代表了死亡,代表了消泯, 代表了转生,江红殷好歹也是阳世之人,若以后阴世之主可以随意去到阳世夺取他看不惯之人的性命, 法则岂不是乱套了?   那才叫真正的乱世了。   慕重紫微笑着摇了摇头,看了眼白刑鸢紧蹙的眉心,解释道:“别担心,他不是冲着我们来的,并无恶意。”   白刑鸢看了眼浊川紧握着的爪心,若有所思道:“为明灯?”   慕重紫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并不多言。   就在众人沉默之时,不远处的地面有一个小包微微凸起,接着,一道熟悉的红衣人影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从地下钻了出来。   是江红殷。   他被黑龙龙爪死死压着出不来,竟干脆在地下挖了个坑,从另一边出来了。   场中当时就有几人忍不住讥笑出声。   江红殷目光冷冷往那边一扫,笑声霎时消失不见,他冷哼一声,暗暗记下了那几个人,身上红芒一闪,一身尘土转瞬便不见踪影,白皙的面上脸色阴沉如水,眼瞳之中血色翻涌,沉淀着几乎激涌而出的杀意。   不过这黑龙修为太高,乃一世之主,活了不知有多少岁月,比白刑鸢还要厉害,他打不过,只能另想办法。   他冷冷一笑,道:“我倒不知,阴世黄泉界的主人什么时候可以干扰阳世了?”   浊川居高临下淡淡望着他,道:“我何时干扰了阳世?”   江红殷几乎都要忍不住冲上去拔龙鳞了。   他忍了又忍,终于忍下了这股冲动,手指一指他那只深入地下足足三尺多的巨大龙爪,冷冷道:“那这是什么?我刚刚可还是在那里站着!”   浊川依旧八风不动,冷漠如初,理由正当的让人能气出毛病,“我只是化成本体落下时没看到地上的人,不慎把你踩到了地下,我又做了什么干扰之事?”   江红殷一噎。   “扑哧!”   黑色的龙爪里传出一声幸灾乐祸的笑声。   浊川低头看了眼龙爪,缓缓松开紧握的爪心,一盏暖黄色的八角宫灯从龙爪里飞了出来,黄光一闪,化成了人形。   明灯仰头看了眼黑龙巨大的身躯,“嘶”的一声抽了口冷气,“你……还真来了。”   浊川面无表情的看他一眼,又转开视线看向江红殷,并不说话。   明灯就有点不太好意思,挠了挠头,道:“那个……谢谢你救了我,我也没什么好报达的,你可以继续来我梦里找我玩,我再陪你……”他顿了顿,伸出一根手指头,慢吞吞补上未说完的话,“……一晚。”   浊川一点一点握紧了龙爪,浑身鳞片缓缓绷紧,气势更加深沉如渊。   他直接没打理他,龙头一转看向莲君,语气无波无澜,淡淡道:“他不行了。”   莲君此刻的意识已经有些朦胧了,他胸前的伤口已经止住了流血,但整个人却苍白虚弱,气息渐渐萎靡下去,眼看已是坚持不住了。   云寂抱着莲君的身体,固执的摇头,“不……不会的……穿心而已,修士又不是无心就得死,那么多可以重塑身体的天材地宝,他一定可以活下去的!”   浊川的声音无波无澜,透着一股看透生死的漠然无情,“他本就已经是半个死人,是被人以秘法强行吊着半条命,他这条命不是他的,是他主人的,主人想让他死,他活不过今天。”   他说着,眸光一转,看向江红殷,“很显然,他的主人从没想让他活下去过,救他只是另有所图,现在目的达到了,他也被抛弃了。”   这个所谓的主人是谁,一目了然。   云寂赤红着眼睛看向江红殷,嘶声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你为什么不放过他?千年之前那一法杖也是你做的对不对?”   江红殷微笑着点头,“对,是我,他是我杀的,也是我救的,水卿是我杀的,莲迦是我打昏的,一切都是我做的,和千年之前的局一模一样,就是为了挑起他的情绪,让你怀疑他,让他憎恨你,他就可以抛下对你的感情,然后……杀了你,报仇。”   他遗憾的叹口气,“可惜,傀儡太固执了,怎么都不肯对你下手,你不体验一番被背叛的感觉,情绪不够,大世菩提心又怎么结?”   云寂不可置信的睁大眼,“你做这一切,就为了要一颗大世菩提心?”   江红殷理所当然的点头,“自然,不然我何必在你们身上花费这么多心思,不听话的宠物直接杀了便是,若不是为了这颗心,你们早就死了。”   云寂呼吸一沉,眼睛死死盯在他身上,恨不得把他千刀万剐。   水云微眼眶也跟着一红,上前一步道:“原来师妹是你杀的,我……我……”   江红殷轻柔一笑,“怎么?你要报仇?”   他身影倏地一闪,眨眼就掠到水云微身前,手中长剑一晃,直指她脖颈,角度极为刁钻狠辣。   浊川漫不经心抬起龙爪往前一踏,“哐”的一声重响,一道红衣身影撞在了半空突然出现的龙爪之上,被以极其强大的力道又反弹了回去。   这还没完,落地之处又是一片巨大的阴影扫下,江红殷只来得及一扭身子,一股巨大的力道沿着他后背狠狠擦过,把他的衣服都磨破了一层,露出里面被擦红的皮肤。   白刑鸢自然不会放过这等机会,趁势飞身略上,全身寒气大涨,雪玉天清莲被他握在手中轻轻一抖,莲花花瓣迅速收拢拉长,眨眼就变成了一柄莲花手柄的冰蓝色长剑。   刹那之间冰蓝与黑红交错,“噼里啪啦”一阵速度极快的光影变换,众人甚至都没来得及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轰然一声巨响过后,地上多了一个人形大坑。   一柄冰蓝色的莲花长剑从天而降,“扑哧”一声响,狠狠扎到了坑底人的身上。   白刑鸢徐徐落在坑边,一身白衣有上有十几道细微血痕,雪发微有散乱,但比起坑底躺着浑身血痕遍布的人已经好了很多。   他冷冷看着被雪莲剑从胸腹直插而入固定在地上的人,缓缓抬手,催动着雪莲剑身上的寒气,以极快的速度往江红殷浑身蔓延。   一身红衣的人很快从红变白,整个人都被渐渐的冰冻了起来。   江红殷却一点都不在意,他微微笑着,神态甚至还挺悠闲,“你杀了我又能如何?该布的局我已经都布好了,这不过一个化身罢了,你想要就拿去,我总会成功的,这次,你们谁也挡不住我哈哈哈哈……”   白刑鸢眸色一冷,指尖法诀一变,冰块迅速铺展到他全身上下,江红殷整个人都冻成了一个冰晶。   他缓缓伸手,对着雪莲剑虚虚一握,剑身“嗡”的一声震颤,一层剑波荡漾开来,直接把整个冰块都震成了齑粉。   至少这个化身是死的不能再死了。   雪莲剑慢悠悠回到了白刑鸢身边,重新化成一朵莲花,蓝光一闪钻入了他眉心识海。   慕重紫迈步走到他身边,道:“他说他还有其它化身,你感觉这个化身实力如何?”   白刑鸢摇了摇头,“空有其表,实力不全,但足可碾压化神,这样的化身不可能超过两个,灭一个是一个。”   慕重紫点点头,仰头看了眼面前巨大的黑龙,微微一笑,道:“多谢相助。”   浊川慢悠悠收回甩出去的龙尾,若无其事道:“我只是走了一步,舒展了下尾巴。”   所以别什么事都赖我身上,我什么都没做,真的!   我可没干涉阳世的事情!   慕重紫哭笑不得,“好,那我谢明灯。”他看向尚还懵着的明灯,笑道:“多谢。”   多谢你勾搭到了黄泉掌管者,他因你而来阳世,江红殷也因他而得以被制服,这份感谢,他值得。   明灯毕竟没这么笨,后知后觉意识到了什么,看着浊川的眼神就有点复杂。   浊川面无表情,沉静淡然,垂在身后的龙尾似乎微微翘了一下。   这边事情暂时解决完,慕重紫来到了莲君身边。   云寂持续不断往他体内输着魔息,勉强保住了他最后一丝气息,但也若有若无,待不了多久了。   他看了眼慕重紫,又看向他身后的白刑鸢,声音嘶哑道:“谢仙尊替我取他之名,他日若结出大世菩提心,必定双手奉上。”   白刑鸢淡淡道:“我杀他,不为你。”   云寂点点头,“我知,但这不妨碍我记下这份恩。”   他脸上正中央那道明显的佛魔交界线已经模糊成一团,但却极其不稳定,一会佛相向魔相侵蚀,一会魔相向佛相侵蚀,双方僵持不下,但魔相似乎略占上风,另一边的佛相眼睛已经开始往魔眼转变。   一旦完全化魔,就会变成无情无欲大杀天下的魔,再也没有拯救的机会了,只有杀之一策。   情况似乎不太好。   慕重紫看了眼白刑鸢。   白刑鸢已经知道他要做什么了,瞳孔倏然一缩,浑身气势陡然暴涨,身周瞬间蔓延开一片冰天雪地。   他紧紧盯着他,道:“你不用想,我不会给你这样的机会!”   慕重紫微微一笑,道:“别急,在此之前,我想要做一件事。”   他迈步走上前去,无视他身周凛冽的风雪气势,缓缓伸手,轻轻抱住了他。   白刑鸢整个身体都是一震,肌肉都跟着绷紧了——紧张的。   他可没忘记,千年之前师兄那次主动抱他是为了截断他的灵气,之后他眼睁睁看着师兄跳入大火之中消失不见,一别千年。   他对这主动的怀抱都有阴影了,浑身上下都在诉说着强烈的警惕,就怕那拢在背后的手又来这么一出,到时他执意救人却被拉入黄泉,此生再次两别。   他绝对不允许这样的情况再次发生!   慕重紫好笑的摇了摇头,道:“别这么紧张,我只是想给我们之间增加一个此生都无法斩断的联系,这样你就放心了。”   白刑鸢声音紧绷,“你想做什么?”   慕重紫缓缓仰头,一笑,“我想……”   他凑到他耳边,低沉磁性的声音缓缓吐出四个字。   白刑鸢瞳孔骤然一缩。   在他尚未曾反应过来时,面前之人蓦然一抬头,柔软的嘴唇紧紧贴上了他微凉的唇瓣。   白刑鸢整个人都怔在了原地,白皙的脸晕染上一层浅淡的红,眼神直直看着面前的人,完全呆住了。   师兄熟悉的声音回响在他脑海之中,震得整片识海一片懵懵然,短暂的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因为这件事太过让人震惊。   慕重紫说:   我想……   认你为主。 第50章   慕重紫是魔器轮回盏。   既是魔器, 自可认主。   世上法宝分三种:法器为最普通的, 人人都可有;灵器已然产生了灵智,根据灵智程度分为高阶和低阶,算是稀有;最高一级的便是道器,融合了部分天道的道则之力, 传说中的法宝, 乃一宗之中镇压气运之物,一出世必引来纷争。   像是雪玉天清莲, 便是道器。   轮回盏也是道器。   他体内融合了部分轮回法则,只要魔息足够, 可一举突破合道之境, 合轮回大道, 成为又一合道强者。   之前轮回盏刚刚出世时曾辗转三十三任主人, 被人强行认主, 但那样的认主只是单方面,并未曾获得器灵同意,是以不算完全认主。   但若是慕重紫心甘情愿主动认主, 情况又是另一说了。   虽然依旧有煞气反噬的风险, 但修了心法后, 情况已经差不多得以控制,冰魄凝心泪已然找到, 大世菩提心近在眼前,剩下的净轮梵天火去了黄泉也可以找到,三样东西凑齐不是问题, 煞气净化在掌控之内,不会反噬到白刑鸢。   本来慕重紫是不想这么做的,毕竟还是有一定风险,但,要获得大世菩提心,云寂必须活着,君眠也必须活着,江红殷的胁迫近在咫尺,他们没有第二次机会。   他若是贸然救了人被拉入黄泉,白刑鸢怕得疯魔。   是以这是最稳妥的办法,也是眼下唯一的办法。   他抱着他,嘴唇印在他唇瓣之上,唇间有丝丝缕缕浓郁的紫色流光透过相接的唇缝流入对方口中。   那是魔器的魂核,他最脆弱,也最重要的部分。   白刑鸢眨了眨眼睛,终于慢慢自这震惊的事实中回过神来,眼神一瞬间变得深沉如渊,猛的一抬手抱住了他,疯狂的加深了这个吻。   他索取着,也回馈着,唇缝之中有紫色流光流入身体,也有冰蓝色的寒流涌入对方体内。   他们在互相交换着彼此最重要的部分,以最亲密的方式缔结这份契约。   两人眉心之间隐隐有华光闪过,慕重紫眉心的紫莲印记消失不见,变成了一片冰蓝色的雪花印记,白刑鸢眉间是轮回盏的本体——紫色莲花印。   直至那印记彻底成型,慕重紫忽的一侧头,避开了这个吻。   一时两人皆是喘息。   慕重紫挣脱开他的怀抱,退后两步,尽力自然的微笑道:“这下可以了,即使我到了黄泉界,你也不用担心找不到我了。”   白刑鸢眼眸深深的看着他,嘴唇微动,道:“为何?”   慕重紫一怔,“什么为何?”   白刑鸢缓缓道:“契约的方式应该不止这一种。”   慕重紫笑容一敛,他微侧着头沉默了一会,似是想通了什么,忽的一笑,“我想……试一试。”   白刑鸢眨了眨眼睛,蓦然意识到了什么,整个人都是狠狠一震,脸上流露出一些不可置信。   慕重紫无奈道:“干嘛这副表情?我这是对你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吗?”   白刑鸢嘴唇动了动,喃喃道:“没有……”   是没有,你只是……曾经拒绝过我。   你说你对我只有师兄弟的感情,从小到大的陪伴让你习惯了以师兄自居,无法对我产生爱情。   你磨灭了所有你爱上我的可能,从一开始就毫不留情的拒绝了。   所以现在听到这句话,他才会如此的不可置信。   他完全被这从天而降的巨大惊喜砸的一懵,眼睛微微睁大,整个脑袋都浑浑噩噩的忘记了思考,甚至不能准确表达出自己的感情。   他已经彻底傻了。   慕重紫好笑的摇了摇头,莫名觉得这人有点可爱,心脏跳动的速度不自觉微微加快了一点。   似乎敞开心扉之后,他对这人的感情越发有收不住的趋势。   不过……   顺其自然便好。   白刑鸢的所作所为的确很让他感动,加上之前的连续两个吻感觉都还不错,既然身体不排斥,他也想试着接受。   这么可爱的师弟,为何要拱手让人?自己留着吃不香吗?   不过现在情况不对,他也没多说什么,转身走向莲君。   云寂视线紧紧凝在他身上,眼中隐含期待,像是即将坠入深渊的人牢牢抓着悬崖边最后一根脆弱的藤蔓,只要藤蔓一断,瞬间就可将他打入深渊。   他脸上的佛相和魔相彼已经停止了互相侵蚀,就如他此刻凝固的表情。   成佛或是成魔,只在一句话的功夫。   浊川龙头微底,清冷淡漠的龙眸凝在慕重紫身上,淡淡道:“你要想清楚,他的魂魄已然溃散,是彻底的阴世之人,此次救人,你没有任何可以推卸的理由,势必会被拉入黄泉。”   慕重紫微微一笑,道:“正好,我也要去黄泉一趟,还省了我开门的功夫。”   浊川见他心意已决,便没再多说。   至于去黄泉干什么,他也没多问,龙脸上一派淡漠冷然,不知是不在意,还是已然知晓。   场中众人早在慕重紫吻住白刑鸢的时候就陷入了震惊之中,年岁大的在之前看到他容貌的时候就早已猜出了他的身份,毕竟之前千灯节上慕重紫也曾以人形现过身,消息早已传开了,再次见到并不震惊。   但还不到千岁的修士就有点炸了。   什么人这么大胆,竟然敢吻仙尊?而仙尊还不反抗,甚至还回吻了?   没听说仙尊有了道侣啊!   水云微身边一个容貌漂亮的女弟子当即就嫉妒的嘟囔了一句:“又是一个狐狸精!”   水云微想都没想,直接一巴掌重重扇了过去,怒道:“闭嘴!”   语气甚至带着一丝惊恐。   女弟子名宁霜,平日被师尊疼宠着,什么时候被她打过耳光,当即就委屈了,但见师尊气势不对,也不敢质疑,只好可怜巴巴的捂着嘴哭。   水云微脸色一缓,道:“那人可不是一般身份,你以后就知道了,早就告诉过你,仙尊不是你能肖想的存在,趁早死了那份心!”   宁霜很不服,“到底是什么身份?我怎么以前从未曾听说过!”   水云微想说又不能说,仙尊可就在眼前呢,当着他的面提那位的事不是找死吗?只好道:“闭嘴!”   与她一样想法的人并不在少数,众人都对慕重紫的能力成疑,觉得他以美色攀附仙尊,并没什么能力。   于是在慕重紫要带着莲君离开单独救人时,理所当然遭到了质疑。   宁霜终究忍不住上前一步道:“他已经死了,你要带他走做什么?”   慕重紫瞥她一眼,淡淡道:“自然是救人。”   宁霜冷哼道:“要救就在这里救,你躲躲闪闪的,莫不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你也是魔修,难不成和复夜魔君……”   “啪——!”   水云微实在听不下去了,又是一巴掌狠狠扇过去,怒道:“我叫你闭嘴你没听到吗!”   宁霜被这一重了几倍的打懵了,整个人都呆住了。   但她不说,其他人却都眼神怪异的看着慕重紫,毕竟刚刚发生的事情实在太过震惊,又都是魔修,行事还略诡异,由不得人不多想。   白刑鸢终于从震惊之中回过神来,听到周围这些不好的言论,眉心一蹙,脸色顿时沉了下来,正要暴力镇压,慕重紫一抬手,道:“无事,这里救就这里救,我有你护着,不怕什么。”   白刑鸢心里一暖,脸色瞬间缓和下来,点点头,“嗯。”   然后往他身边一站,整一个蓄势待发的护卫姿势。   慕重紫微微一笑,身上紫光一闪,化成一盏紫色莲花灯,徐徐飘到莲君上方,灯芯火焰猛的一跳,整盏灯霎时光芒大放,与此相对,本来晴朗的天空却突然开始阴云密布,一股极为压抑的气息在天地之间慢慢成形,呼吸之间要比平时费力了不少。   莲花灯徐徐一转,朦胧紫光渐渐照耀到莲君全身上下,紫光之中有光影变幻,隐隐显现出另一个世界的模样。   那里一片幽暗阴森,有一条浅黄色的长河徐徐流动,岸边种满了红色的黄泉花,清透的河流之中能看到很多灰暗的光团上下浮动——那是去到阴世的死魂,即将通过转生石转世重生。   那是黄泉界。   那一片濛濛紫光已然开启了轮回大道,连通了阴阳两界,莲君正处于这两界交界之处,是生是死,只在一念之间。   云寂紧张的呼吸都快停滞了,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莲君,整个身体都不敢动一下。   就在这万众瞩目之中,忽的,轮回盏灯芯火焰猛的一跳,阴世黄泉中有一簇浅灰色的光团被一团紫火包裹着从黄泉之中冲了出来,一头扎入了莲君身体。   莲君整个僵硬的身体痉挛一般狠狠的一颤,猛的张嘴咳了一声,霎时恢复了呼吸!   云寂激动的浑身都是一抖,抱着他的手更加用力了,青筋都凸了起来。   紫光幽幽,继续笼罩他全身上下,莲君泛着青白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变得苍白,嘴唇慢慢多了一点血色,胸前的伤口也在紫光之中慢慢愈合,就像时间倒转一般,那浸润在衣服上的血迹重新化为点点血珠融入他身体里,整个人除了脸色苍白了点,已然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   造化阴阳,逆转轮回,超脱生死,起死回生。   这便是第一魔器——太虚轮回盏真正的能力。   “嘶——!”   周围到处都是一片抽气声,宁霜直接震惊到不会说话了,整个人彻底傻了。   听说是一回事,亲眼所见又是另一回事,起死回生这能力实在太过逆天,众人目睹这一场复生之后,所受震撼皆是不小,甚至有人当场就起了贪婪之心,只是顾忌着白刑鸢,一时没敢出声。   轮回盏光华一闪化成人形,慕重紫脸色略有苍白,气息萎靡了不少,显然救人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   白刑鸢连忙上前扶住了他,脸色一片忧色,手下意识停在了他心口上,若不是顾忌着周围其他人,早就迫不及待掀开他衣服查看情况了。   慕重紫摇了摇头,按住他的手,道:“还没开,放心。”   白刑鸢紧紧握住他的手,就要带他往静室走。   他是一刻也等不及看看他的情况了。   却就在这时,莲君眼帘一颤,缓缓睁开了眼睛,迷糊的神智尚未曾清醒,看到面前紧紧抱着他的人,下意识露出一个清雅温柔的笑,“阿云……”   阿云,是云寂之前的名字。   他的原名叫云天澜。   他已经一千年没听过这个名字了。   云寂眼眶一热,再也忍不住,两行清泪缓缓从眼中流了下来,大悲大喜过后,心中情绪激烈翻涌,像酝酿已久的岩浆被压制已久,在积蓄到足够的力量之后,终于“轰隆”一声炸了开来,声势震天撼地,其威力足可毁灭一切束缚它的枷锁。   “咔擦!”   似乎有什么东西彻底的碎裂了。   云寂脸上两不相容的魔相和佛相开始渐渐交融起来,像是彻底的融合,水□□融一般的流畅自然,五官面相在一瞬间的扭曲之后渐渐沉淀了下来。   这才是他原本的相貌。   眉目端庄,气质舒朗,嘴唇天生带笑,又有种一股淡淡的桀骜之气,如果再蓄一头长发,再穿一身儒袍,整一个博学百家的风流书生。   就在五官彻底落定后,他心口之处的地方散发出一片淡淡的金光,金光徐徐飘荡而出,在半空凝成一颗金色的心脏。   大世菩提心。   传言,修习大世轮心法会被浇灭七情六欲,要么成为无情无欲的佛修,造福苍生;要么成为无心冷漠的魔修,大杀天下,从没有一个人可以冲破七情六欲的束缚,重新拥有感情。   如果有一个人可以做到,他将会到达大世轮心经的最高层——修成大世菩提心,心怀苍生,博爱天下。   但爱众生先爱己,爱己,而先爱人。   这份感情在被封印了千年之后终于重见天日,以比之前更猛烈的姿态席卷了他的心扉,从此再也放不下那个早已住在心里的人。   谁说佛陀无情?   佛陀亦有情。 第51章   莲君复活之后, 慕重紫一路被白刑鸢以一种嚣张霸道的姿态从大光法殿前拖到了静室里。   门一关, 室内一瞬间只剩了两个人。   白刑鸢的视线紧紧凝在他身上,重点是他的心口之处。   那目光坦荡的又/□□,炽热的毫不掩饰,恨不得把他的衣服都扒了。   慕重紫不由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 捂着衣襟口连退好几步, 目光警惕的瞪着他。   虽然他是打算试着接受,可这一来就上演这么粗暴的一套, 步骤跳过的也太多了!   虽然他知道他让他脱衣服是为了什么……   慕重紫咳了一声,尽力控制住表情, 道:“你先背过身去。”   白刑鸢忍了又忍, 脚步一动, 艰难的转过了身, 不去看他。   慕重紫这才松出一口气, 把腰带解开,打开衣襟往胸口看去,白皙的皮肤上赫然印着一个手指大小的赤红色花种, 此时这花种已然发出了绿色的小芽, 正在他皮肤上茁壮生长。   按这速度, 大概晚上就能真正开花了。   慕重紫眉尖一抖,即使早就有所预料, 然而即将去到另一个世界的不安还是慢慢席卷上心间,让他眉心不自觉蹙拢了起来。   “时间不多了。”   一道声音忽的在耳边响起,惊得慕重紫浑身一颤, 连忙抬头看过去,就见白刑鸢不知何时到了他身边,目光正落在他胸口的那颗小芽上。   他眉心跳了跳,整张脸都微微抽搐了一下,下意识把襟口合拢了,没好气道:“你怎么突然凑过来了?”   白刑鸢遗憾的瞥开视线,语气理直气壮,“师兄答应我了。”   慕重紫严肃纠正,“我只是说试一试,这结果并不一定就是好的。”   白刑鸢一点都不担心,“万事开头难,师兄既然答应一试,我必然不会让师兄失望。”   话题又回到了一开始。   慕重紫头疼的揉了揉眉心,干脆略过这个话题,道:“黄泉花应该会在今晚开,回白云山怕是来不及了,但在这里无人护持,我怕燕淮州又会来找我们,届时黄泉花开,会发生什么事,谁也说不准。”   白刑鸢想了想,道:“我们去找一处无人之地,暂且过夜。”   慕重紫点点头,“可以。”   两人刚刚商定,门外忽的响起一阵脚步声,接着敲门声响起,云寂熟悉的声音道:“仙尊,仙君,我来送大回礼了。”   慕重紫连忙整理好衣襟,系好腰带,一挥袖开了门,云寂迈步走了进来,身边还搀扶着尚有些虚弱的莲君。   莲君依旧是魔修,逆转轮回只是起死回生,并不能把他的属性也改掉,他体内还是魔气,已然变不回来了。   他们一进来,莲君双膝一软便跪在了地上,对着慕重紫行了个大礼,“多谢仙君救命之恩!”   在修真界,下跪是重到不能再重的大礼,除非父母,师尊,一般不跪其他人,能毫不犹豫行出这等大礼,足以见证他的诚意。   慕重紫微微侧了下身,只受了半礼,道:“我救你有所目的,不必如此重礼,请起。”   莲君在云寂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来,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个清雅如莲的笑容,“虽是如此,救命之恩却是不得不还,云寂得以重新恢复七情六欲也是得了你们相助,此恩难忘。”   云寂双手一伸,掌心托着一颗金色的心脏递了过去,微笑道:“这是我的回礼,请笑纳,以后白云山有事,小僧……”他一顿,笑着摇了摇头,道,“我定当鼎力相助。”   慕重紫也不客气,双手一伸接过了那颗心,笑道:“无事就好,看来你们的误会已经解开了。”   莲君侧头看了眼云寂,眼眸之中酝酿着一层浅浅的柔光,他笑着点了点头,“其实他之前不方便暴露身份时,若有似无的借其他事情和我提过这件事,也解释过真相,只是我当时被执念迷惑,只当他是在狡辩,未曾信他,但复夜魔君已经说清楚了一切,也误打误撞解开了当初的真相,是我一直误会他了。”   云寂摇了摇头,“是我负你在先,我对不起你。”   莲君好笑道:“现在就不说谁对不起谁了,你也是身不由己,现在你恢复了本性,便是最好的结果。”   他看向慕重紫,道:“之前颇多隐瞒,实在过意不去,是我不想让云寂知道我的身份,毕竟云寂还未曾解放七情六欲,一旦暴露,他会如何做,我实在没有把握,甚至就此分别也是可能的,所以有些事情我不方便说,只能隐瞒。”   慕重紫点点头,道:“我知道,但我有点好奇,江红殷之前带你走到底是去做什么?你说你去找莲迦住持论道,他昏迷是否与此事有关?还有明空,水卿之事,他到底参与了多少,你可知道?”   莲君理了理思路,缓缓道:“他一开始让我杀了云寂报仇,我没答应,后来他说如果我不应,他会亲自动手,以这一点胁迫我跟他走了,他把我放到莲迦住持的院子里,什么也没说便走了,我也挺疑惑他的意图,后来莲迦住持出来了,把我叫进去,我这才知道,他早已知晓我的身份。”   他思绪微微发散了一下,想起和莲迦住持的那一场谈话,笑容不自觉带了点孺慕,“他说云寂不是属于佛门的人,让我找机会把他带出去,此次法会他之所以请我们,也是想借机唤醒云寂的感情,成全我们两人,我们聊了有一会,我就告辞了,刚出去便听到屋里传来响动,之后云寂便到了,再之后……”   他一摊手,“你们都知道了。”   三人皆是恍然大悟。   莲君继续道:“至于水卿,我虽然没有证据,不过水卿长老九成是他与复夜魔君联手所杀,只是现在佛轮山对他护得紧,此事多半会不了了之。”   白刑鸢侧头看向门外,摇了摇头,道:“我看不一定。”   三人这时也听到了一点动静,同时看向门外。   就见不远处的大光法殿所在之地,一条巨大的黑龙冲天而起,龙身绵延足有千里之长,随意一动,风卷云涌,掀起一股狂澜波涛一般的狂猛风力。   而就在黑龙身前,正飘着一个明黄色的身影,他手里捏着一盏暖黄色的八角宫灯,形势看起来很不好。   慕重紫蹙眉道:“明灯?他被明光挟持了?”   白刑鸢点点头,“看情况好像是。”   慕重紫连忙飞身掠出往那边飞去,其余三人紧随其后。   到了那里时,众人都还在原地没有撤离,全部都目瞪口呆的看着上空,尤其是和尚们,脸上的不可置信都快溢出来了。   白刑鸢落到地上,看向水云微,问道:“发生了何事?”   水云微一个惊愣回过神来,连忙恭敬回道:“回仙尊,是那盏灯灵看到明光法师,说他身上好像有复夜魔君的气息,明光法师不承认,两人起了一番争执,浊川大人便用神识查探了一番明光法师,笃定他身上的确有复夜魔君的魔息,我因此怀疑上明光法师,岂知明光法师却对着灯灵突然发难,以灯灵胁迫浊川大人放他走,事情就这样了。”   这下事情可太明了了,明光这次是怎么也无法逃脱了。   慕重紫飞身略上半空,打量一眼明空——啧啧,还是个化神之境,怪不得可以制住明灯,不知用的什么手段隐瞒修为,估计又是江红殷的锅。   他看着明空怀里的八角宫灯,无奈叹气,“你揭穿人就罢了,怎么不躲安全地方?身后那一大片龙躯都是你的保护伞,偏偏往前冲!”   明灯真哭了,“我……我不能再麻烦他了!我本来就是突然看到,一时没控制住叫出声了,那个人给我的感觉太可怕了,我有心理阴影!”   慕重紫一摊手,“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吧?”   明空死死捏着八角宫灯的灯芯火焰,声音微微紧绷,“很简单,只要你们放我走,我可以放了他。”   慕重紫眼眸微眯,道:“怎么放?怎么走?”   明空朝道:“等我感觉安全了,自然会放了他。”   这话挺无赖,不过他手里有人质,不得不听他的。   浊川淡淡道:“可以,劝你不要自作聪明,我执掌黄泉,他若是没命,我自然感觉得到,届时……”   他没说全,但明空自然懂。   他看了周围人一圈,见他们都没反驳,一转身便匆忙飞远。   慕重紫饶有兴趣的看向浊川,并不担心明灯的状态,既然这龙答应了,那对方肯定是性命无碍的。   他颇感兴趣的问:“你准备怎么做?”   浊川龙眸一转,低头看向他,答非所问,淡淡道:“黄泉贯通阴阳,除非你我这等天赋特殊之人,其他人是无法看到的。”   慕重紫眨了眨眼,慢慢顿悟了什么,颇感兴趣的笑了。   果然,不一会儿,明空逃跑的方向急惶惶的飞来一盏暖黄色的八角宫灯,到了近前猛的一停,黄光一闪化成人形,一张脸惨白惨白,抬手猛拍胸口,“吓死我了,他突然就发病不能呼吸了,还好还好,我终于逃出来了。”   慕重紫忍笑忍得嘴角都有点抽搐,无奈摇了摇头,“你啊,世上哪有这么巧的事?”   明灯眨了眨眼。   不是巧合?那就是故意?   世上能有这种莫测手段制住他人的,也就只有……   他下意识看向浊川。   浊川面无表情看他一眼,龙尾一摆转过身,道:“此次来阳世所为不妥,已触动法则,我先回阴世了,告辞。”   他说罢,身影渐渐淡去,千米长的龙躯缓缓隐入空气之中,已是开始穿梭阴阳。   明灯下意识叫了一声:“喂!大黑龙!”   浊川身影变淡的速度微微一顿。   明灯张了张口,又张了张口,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起勇气,大声道:“谢谢你救了我两次,我……我去黄泉找你玩。”   浊川巨大的龙尾似乎微微翘了一下,小幅度的左右晃了晃,身影一闪便完全融入空气之中,眨眼就消失不见。   明灯愣愣的看着他消失的地方,还有点没回过神。   慕重紫伸手在他眼前一挥,笑道:“怎么?舍不得?”   明灯一个激灵,连忙后退一步,干笑一声,道:“没没没,怎么会!对了!我带你们去找那个和尚,他晕在那里了,别等一会让他逃了!”   转移话题的技术极为生硬,不过慕重紫也没为难他的意思,便随白刑鸢一起跟着他去了。   身后还跟着一大堆的人,大部分都是佛轮山的和尚。   到了地方时,就见一片草地上躺着一个浑身痉挛的和尚,他身上被一层看不见的东西死死束缚着,眼白上翻,浑身颤抖,好似在经历什么恐怖的梦魇,整个人的表情极度扭曲,嘴里不清不楚的说着一些话。   原本还抱着一丝希望的和尚们听到这些话后瞬间心死了。   他说:“水卿,我不是故意杀你的,是你要暴露我与你的私事,我迫不得已……我就要当住持了,这是我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我不想让你破坏,只能……只能让复夜魔君……”   他说:“是,我是收了你的代价,我占了你,但我真的不能放弃这次的机会,你就原谅我,原谅我吧啊啊啊啊!别过来!你别过来!”   他说:“是,我说,我说!我是与复夜魔君有交易,他帮我杀了你,嫁祸那个魔修,我坐上住持之位,带佛轮山投奔他……啊!我错了!你饶了我,饶了我!”   水云微眼眶通红,拿着剑就冲上去了,怒道:“你这个色和尚,亏我师妹那般信任你,你竟玩弄她的感情,最后还杀了她!我杀了你啊!”   身边一群和尚连忙挡住她,一位披着红色袈裟的法师上前一步,道:“水施主,息怒,明空师弟的确犯了戒,此事佛轮山会给寒水宫一个交代,但此事事关重大,要等住持出面才能决断,您放心,最迟不过三天,住持定能苏醒!”   水云微勉强咽下这口气,冷冷的看了眼地上的人,咬牙道:“那我就等着你们给的这个交代!”   她一甩袖,带着一群寒水宫弟子转身就走。   一群和尚总算松了口气,一边疏散着周围看热闹的人,一边七手八脚抬起地上的人就往回飞去。   相信回去之后,等着明空的局面一定不怎么愉快。   诸事解决,慕重紫看向面前的云寂和君眠,微微一笑,道:“我们还有事要做,先行告辞,代我们向莲迦住持辞别。”   两人对着他恭敬一礼,云寂道:“此番谢过您出手相助,若有所需之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慕重紫点点头,伸手牵了白刑鸢的手,道:“我们走。”   白刑鸢一挥袖,把明灯又收入小世界中,雪玉天清莲徐徐旋转着飞了出来,缓缓变大,望两人脚底下一托,载着两人冲天而起,徐徐飞远。   白刑鸢看着身边云卷云舒,忽的开口道:“听说明日的法会是专为情侣而定,祝愿天下有情人一生一世一双人。”   慕重紫一笑,“真正的有情人,便是不用这场法会,也可以一生一世一双人。”   白刑鸢沉默了一会,说:“师兄。”   “嗯?”   “我们可以。”   “……也许吧。”   “师兄。”   “又怎么了?”   “今晚,我们睡一起。”   “……嗯。”   “你去哪,我去哪,再也不分开了。”   这次声音沉默了好一会儿,一个坚定有力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淡淡的笑意:   “嗯,不分开了!”   彼此定契,不离不弃。   天涯海角,比翼成双。   此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卷完啦,没有新的副cp了,下一卷是:黄泉花开,黄泉副本,小紫也在下一卷恢复记忆,下一卷重点是小紫和小白的感情线,千年之前和现在的所有纠葛都会一一讲清楚,揭示真相的时候来啦~   23号早上8点出抽奖结果,条件是100%全订,奖品是一袋牛肉,欢迎亲亲多多留言,让我康康是哪只紫微星小天使中奖的~么么哒~ 第52章   慕重紫做了个梦。   梦里有泉,叮咚流动, 浅黄色的黄泉水不知从何处来, 又不知延伸向何处, 河边四个颜色不一的光团在他身边飘动,给他的感觉都很亲切。   血红色的光团远远飘在一边,绿色光团亲昵的在他脸上蹭动, 像是母亲温柔的抚摸,一白一藕两色光团互相缠绕着在他身边转来转去,像是在打量,最后似是确认他无碍,兴奋的在半空狠狠一个碰撞。   绿色光团温柔的点点他的鼻尖, 像是母亲在宠溺的轻点自己的孩子, 它转了好半响,见血红色光团始终不曾靠近,像是生气一般闪烁了一下。   血红色光团终于慢慢靠拢过来,与其说不愿, 更像是心虚畏惧, 连带着颜色都黯淡了很多。   慕重紫好奇的看着这四个光团, 又看了眼旁边徐徐流动的黄泉,问道:“你们……是黄泉的魂魄?”   绿色光团上下一晃, 算是点头。   慕重紫更奇怪了, “为何找我?”   绿色光团微微一顿,像是想到了什么,很是生气的在血红色光团上狠狠一撞, 撞得血红色光团“嘭”的一声砸进了黄泉,刚刚出来,又被另外一白一藕两色光团联手砸进了黄泉里。   如此砸了好几次,血红色光团狼狈不堪的从黄泉边慢吞吞爬上来,像是把力气都用尽了,蔫蔫一息的趴在那里,一点反抗都不敢有。   绿色光团像是伤心极了,周围的光晕微微扩散了一下,魂体开始有溃散的趋势。   另外两只光团连忙飞了过来,一左一右把它夹在中间,魂光濛濛,为它稳固着虚弱的魂体,血红色光团就不远不近的飘在周围,看起来想上去,又怕刺激到它,纠结极了。   如此忙活好一会,绿色光团总算稳定了下来。   慕重紫从头看到尾,虽然觉得别的魂体的事事不关己,可冥冥之中总是有种感觉,不自觉对眼前这四个光团有些在意。   可光团是魂体,阴世死魂,他是阳世活人,没法与之沟通,只能通过中间人。   他看了眼周围漆黑的空间,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叫道:“浊川?在吗?”   沉默一会之后,漆黑的空间深处有声音响起:“你醒来就看到我了。”   依旧是熟悉的漠然无情,是那条黑龙没错。   慕重紫看了眼面前四个光团,问:“我醒来还能看到它们吗?”   浊川道:“那要看它们愿不愿意见你。”   慕重紫一脸疑惑的看着它们——什么意思?难道不是它们愿意见我所以才来找我的吗?   漆黑的空间开始微微晃动起来,这是梦境不稳及江苏醒的征兆。   光团们有点着急的上下晃动一圈,忽的一股脑往他身上一扎,慕重紫眼前顿时一晃,再睁眼时,已然是另一个世界。   入眼便是一片昏暗的黄。   昏暗的黄色天空,昏暗的河,殷红色的花,黑色的地。   整个世界除了这三个颜色,再没有其它颜色。   慕重紫慢吞吞撑着身子坐起来,打量了下四周,发现他正躺在一簇艳红色的黄泉花从里,那四个光团已经消失不见了。   啧!已经被拉进来了。   阴世黄泉界。   白刑鸢呢?   他站起身四处看了看,周围空无一人,又闭上眼睛感应了下契约,熟悉的气息忽远忽近,似乎正在赶来的途中。   应该是在破界。   略有些虚浮的心瞬间踏实了下来。   不知从何时起,只要想到那个人,整个人都会平静很多。   他唇角不自觉勾起一丝笑,拉开衣领低头看了看,胸口的花种已然完全长成,一朵艳红色的黄泉花灼灼而立,红艳艳的颜色在一片白皙的肌肤上格外的刺目,红与白的交错造成一种视觉上极为强烈的冲击感,这若是让白刑鸢看到了,保准得欲|火上涌。   他连忙把衣服掩紧了,又有点庆幸白刑鸢还没来。   就算来了也不给他看。   他略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想起入睡之前的情况。   他与白刑鸢寻到一处隐秘的洞口,在附近布置了阵法,晚上终于安歇。   理所当然,按照白天说好的,他们是睡在一起的。   因为黄泉花即将开放,两人都了无睡意,只打算清醒着被拉入黄泉,奈何花开之时极为消耗宿主的元神,他不知不觉就有点犯困。   白刑鸢就紧紧搂着他,两人只穿了里衣,隔着薄薄的衣料相贴在一起,尤其他衣襟大开,白刑鸢的目光死死盯在他胸口,就等着黄泉花开的时候空间动荡的那一刻。   气氛在这样的情况下暧昧到了极点。   慕重紫靠在白刑鸢身上,就这么听着耳边的呼吸声越来越沉重,身体的温度也越来越高,气氛很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可慕重紫被睡意侵蚀的脑袋反应不过来,神智一片模糊,隐隐约约听到耳边好像传来一句隐忍低沉的声音:“师兄……我想……”   最后几个字压得极低,他没听到。   慕重紫勉强撑起最后一丝神智,鼻音朦胧的“嗯”了声。   本来是疑惑的,可因为太困了,尾音没提上去,说出口就有点像同意了对方的话。   然后他感觉身上猛然一重,唇上覆上一抹熟悉的温度。   慕重紫用尽全身力气勉强睁开眼睛,确认面前的人是自家师弟,不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后,就两眼一闭……彻底放心的睡过去了。   师弟,可以信任!   睡过去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不知道。   总之醒来就在这里了。   慕重紫想起睡之前的事情,眉心突突跳了两下,抬手在面前凝出一面镜子,把衣服扯开看了看,霎时眼角嘴角都开始抽搐。   白皙的脖颈,锁骨,甚至他之前没注意到的胸口都有一点红色的小印记,之前因为黄泉花太过显眼,一时还没看到,现在……   他慢吞吞合上衣服,暗暗磨了磨牙,手指有点痒。   敢趁我神智不清醒时干这事,你给我等着!   “哗啦啦!”   面前的黄泉水开始泛起一圈圈的涟漪,水波越来越大,似有什么巨大的生物要冒头。   慕重紫立刻警惕起来,掌心紫火徐徐跳动,随时准备出击。   水面“哗啦”一声响,一对漆黑的龙角从水面探了出来,接着是熟悉的龙头,龙颈,龙身……一条巨大的黑龙眨眼从黄泉水中浮了出来,淋漓水珠从身上滑落而下,姿态宏伟又浩大,颇有一世之主的气势。   他睁着一双橙黄色的龙瞳居高临下的看着面前的人,淡淡道:“那四个魂魄是你曾经的亲近之人,现在应该在你身上,你找找看。”   慕重紫顿时有点好奇起来,卸了积蓄的术法,摸了摸身上几处装东西的口袋,果然在袖口摸到了……四颗颜色不一轻若无物的石头。   “他们皆已转生,留下的是一抹执念所化的留影石,里面是他们想对你说的话,打入魔气可以看到。”   浊川淡淡开口,见他脸色沉沉,半响不动,缓缓道,“我建议你最好等恢复记忆后再看,现在的你看了并无什么感觉。”   慕重紫掌心微拢,把石头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问:“他们是谁?”   浊川道:“你师尊,师母,父亲,母亲。”   慕重紫久久沉默。   半响之后,他问:“你似乎很了解我。”   浊川并无隐瞒,“你是世上仅存的唯一上古神族,从你出生一开始,我便在关注你了。”他见慕重紫面露疑惑,缓缓补充,“我是神族的护族神兽,自神族灭族后,遁入黄泉掌管此世。”   他看向黄泉中央一座小岛,淡淡道:“那是转轮石,魂魄轮回转世之地,可看到你前世今生所有的回忆,你若想恢复记忆,除了净化煞气,便只有通过转轮石。”   慕重紫精神一震,“我可以在这里恢复记忆?”   浊川道:“可以,我知道你在找净轮梵天火,它便在转轮石之内,但黄泉禁空,不能飞,且性弱水,遇之则沉,你若能自己到达转轮石,这两者你都可得到。”   他身体缓缓往水下沉去,声音沉沉道:“此世规则不可破,我不会出手,但看你们自己。”   慕重紫并没强求,只抱拳一礼,道:“多谢,你已助我良多,剩下的我会自己想办法。”   作者有话要说:  昵称末尾为“拜谢”的小可爱,抽奖抽到你啦,后台填下收货地址,我给你把奖品邮递过去,不用花任何费用哦,我全部负责~   下一轮抽奖在三天内开启,这次中奖人数会很多,其实全订的很少,不到100人,几率还是蛮大的,欢迎大家多多留言~ 第53章   浊川很快就沉入了黄泉水中,整个黄泉界只有河水流动的哗啦声, 再无别的声音。   这是一片死界, 来这里的都是死魂, 即将去往转生之地一团又一团灰色的光点沉寂在黄泉水中,偶尔有几团颜色特别亮的,在一片灰色之中格外显眼。   那是有大功德在身之人, 有功德庇佑,下一世会是一个幸福的人生。   慕重紫站在黄泉边上,手一伸,掌心便多了四块颜色不一的石头。   父亲,母亲, 师尊, 师母。   若是他没猜错,他父亲应该是血帝,母亲是白云山弟子慕芷音,师尊师母是白云山的山主以及山主夫人。   除了血帝, 其他三人应该也是大功德之人吧。   真想看看他们长什么样。   他抬眸看向黄泉中央的转轮台, 深深呼出一口气。   当务之急, 还是想办法先过去,不能飞不能游也不能坐船, 不知还有什么办法。   “轰”的一声响, 暗沉沉的天空裂开一道口子,漆黑的空间雷霆在其中炸响,隐约有一道白色的身影穿梭其间, 寒光一闪之后,半空多了一道熟悉的人影。   是白刑鸢。   慕重紫仰头看去,眼睛下意识一亮,抬手朝他一挥,“这里!”   白刑鸢阴沉沉的脸色顿时一缓,掌心白芒一闪,雪莲剑化作一道光华重新遁入他体内,半空白影一闪,一眨眼的功夫便到了眼前。   “师兄——!”   他迫不及待开口,一伸手就把他抱入了怀中,微颤的手心不难察觉出他激烈涌动的情绪,“我找到你了。”   慕重紫微微一笑,抬手抱住他,道:“放心,有契约在,我不会丢的。”   这便又把刚刚准备打人的想法抛到了九霄云外。   占便宜什么的……师弟这么乖,算了,不计较了。   于是他心安理得的拍拍他的背,道:“好了,都说了我不会再离开,你不必如此紧张,先谈谈正事。”   白刑鸢慢吞吞松开手,低头看着他,视线一瞬间就凝在了他脖颈的红印上。   他喉结轻轻动了动,抿了抿唇,看起来想做点什么,又忍住了。   都是成年人了,慕重紫哪会不懂他的想法,当即咳嗽一声,引开话题,正色道:“我刚刚来的时候先做了个梦,遇到了四个光团,他们给了我四块石头,浊川说他们是我的父亲,母亲,师尊和师母。”   他一抬手,把那四块石头露了出来。   白刑鸢眼神一凝,瞬间从那石头上感觉到了三道熟悉的气息,点点头,道:“慕师叔我没接触过,不太了解,其他三块石头上有他们的气息,应该是没错。”   慕重紫深吸一口气,又把浊川对于转轮台的话简单说了一番,道:“我想去那里看看,我想找回我的过去。”   白刑鸢呼吸一顿,眼帘微微颤了颤,嘴唇瞬间抿成了一条直线。   他面色紧绷,声音也略有些僵硬,“我知道你想找回自己,可……一旦你想起来,你或许会更加痛苦。”   慕重紫并没犹豫,只道:“可我必须想起来。”   他定定的看着他,缓缓道:“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爱上我的,我想知道我以前对你是什么感情,我想知道我们的过去,师尊师母的过去,父亲母亲的过去,我想清楚明白的活着,而不是浑浑噩噩,只活在别人的记忆中。”   白刑鸢深深的看他一眼,摇了摇头,道:“既是你决定的,我自然支持。”   他转身看向远处的转轮台,眼神微凝,并不言语。   慕重紫侧眸看向他,问:“有办法过去?”   白刑鸢沉默一会,摇了摇头,“若我所猜没错,取净轮梵天火应该要经过重重考验,黄泉水是一道关卡,浊川同样也是,要打败他才能取到火种。”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昏黄的黄泉水中,一截巨大的黑色龙尾划过水面,眨眼又沉寂下去,无声的证明了他所言是真。   慕重紫眨眨眼,道:“我怎么感觉……他对你有敌意?”   他是没法以武力过去,所以这方法他是用不到的,唯一可利用规则过去的人却要经历黄泉底下这庞然大物的凶猛攻击。   这要是没猜到,飞到半途突然迎面甩过来一龙尾……   画面太美。   白刑鸢一点都不意外。   他上次为了把师兄带出黄泉梦境,把整个黄泉都冻成了冰块,最后还碎成一块又一块,黑龙对他没意见才奇怪。   不过他一点都不担心,从容淡定的一挥袖,面前黄光一闪,明灯霎时出现在地上。   他刚刚落地还有点懵,疑惑的打量了眼四周,突然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这里是黄泉!?”   白刑鸢淡淡点头,道:“对,去找你的龙玩吧。”   明灯眨眨眼睛,呆滞的目光慢慢凝在面前沉寂的黄泉水中。   水面“咕咚咕咚”开始冒起气泡,刚刚沉下去不多一会的黑龙又顶着一身的水冒了出来,全身大水淋漓,黄泉水哗啦啦的从身上流下,有一种梦幻般的雄伟壮丽。   他居高临下看着面前的人,不远处的水面又是一声哗啦声响,一截宽大的黑色龙尾探出水面,延伸到他面前。   明灯呆呆看着他,眨眨眼,“……干……干什么?”   浊川冷漠无情的吐出两个字:“面壁。”   明灯:“……”   明灯快哭了,“我是来找你玩的……”   浊川八风不动,继续冷漠无情,“哦。”   明灯:“……”   明灯可怜巴巴的看向慕重紫,企图向他求救。   慕重紫一摊手,摇了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明灯心凉了半截,知道这事没法躲避,只好磨磨蹭蹭的蹭上龙尾,抱着龙尾上柔软的鬃毛不撒手,就怕真的掉进黄河里。   他才不想和死魂为伴!他还活着!   浊川晃了晃龙尾,见明灯虫子一样死死扒拉着他,对这顽固度甚是满意,于是就这么翘着龙尾,昂着龙头,爪子在水里一蹬,向着中央的转轮台游去。   姿势……贼奇怪。   但龙心情不错,完全忽视了这僵硬的姿势,龙尾稳固如初,整个身体都很稳当,一点都不会晃。   慕重紫看得好笑,无奈道:“真是……一个比一个不会表达。”   白刑鸢本来还在若有所思的研究浊川不会沉下去的原因,闻言侧头看他一眼,那眼神很有些耐人寻味的意味,在他身上仔仔细细的打量一圈后,又慢吞吞收了回去。   慕重紫就有点头皮发麻的感觉,不自觉退后一步,问:“做什么这么看我?”   白刑鸢的声音无波无澜,“没什么。”   慕重紫有心想问,见他在认真思索着什么,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憋的浑身难受。   白刑鸢看了一会,似是有所感悟,忽的抬手凝出一片雪花往前一抛,水面水花一荡,连停顿都不曾,很快就沉了下去。   他蹙了下眉,道:“黄泉性弱水,浊川不受影响,是因为他与这里的法则融为一体,此法不可再复制,除非有转机出现,我们过不去。”   慕重紫叹口气,道:“先待一会吧,看明灯那边能套出什么消息。”   白刑鸢点点头。   两人一起走到一处花丛边,慕重紫长袖一挥,黄泉花迅速生长缠绕,最后凝成一张长椅。   他往椅子上一座,看着白刑鸢坐到了身边,却见他眼神微空,明显是在出神,睫毛还在忽闪忽闪的颤,应该是在不安。   短短三个多月的时间,他已经把身边这人了解的很透彻了,从一些小习惯自然而然就能推断出来他的情绪。   在不安什么呢?   他问:“你是怕我恢复记忆吗?”   白刑鸢下意识看他一眼,摇了摇头,“记忆迟早会恢复,我只是……”他张了张口,那句话却始终难以说出来。   我怕你会再度抛弃我。   他弃了他三次。   第一次他表白,他拒绝了。   第二次他入魔,抛下他和江红殷走了。   第三次,他跳入天火,一分就是一千年。   失忆后的师兄心里只有他,可失忆前的师兄拥有的太多太多,他不止有白云山,还有家天下。   他真的不想再失去他。   是以他不安,惶恐,焦躁,惊惧,但他不能阻止他,因为那是他的记忆,也只有他有选择的权力。   他忽的伸出手,紧紧攥住慕重紫的手心,一字一顿道:“无论什么情况,无论你记起了什么,或是要去做什么,你都不许再离开我!”   慕重紫本有些好笑,可眼神接触到他眼中那疯狂压抑的执念,心里不自觉微微跳了一下。   他张了张口,正要说话,忽而异变突起!   星星点点的光不知何时开始从地面升起,光芒互相碰撞,融合成一盏又一盏明亮的灯,这些灯徐徐飘动,路过黄泉半空竟也没有下跌,一点一点往天空飘去,光芒柔和温暖,像是最美好的祝福。   “祈福灯。”   低沉冷漠的声音不知自何处响起,淡淡解释,“黄泉点灯,转轮台升,灯亮之时,便是魂魄转生之时,那些灯是记忆,也是祝福,为所有亲近之人的祈福,也是来自阴世之人对阳世最后的馈赠。”   黄泉中央不知何时探出一只龙尾,尾巴上坐着浑身紧绷的明灯,他一只手牢牢抱着尾巴,一只手挥呀挥,喊道:“喂!你们还不过来吗?这是大黑龙特意弄出来的!他特意把转轮台开启的时间提前啊啊啊啊!”   还没说完,龙尾巴一个剧烈的抖动,猛的往上一晃,明灯一个没抓稳,顿时被甩上了天空,又在禁空法则之下猛的下坠,“啪叽”一声砸到了黑龙脑袋上。   浊川淡淡道:“抱歉,没控制住!”   明灯:“……”   明灯顿时乖巧的坐好,不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或者下下章开启回忆杀,嗯…… 第54章   浊川轻描淡写的把多嘴的明灯了, 眸光淡淡往岸边上扫了一眼, 也没说话,尾巴一摆就向转轮台方向游去。   慕重紫有些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站起身道:“我们走吧。”   白刑鸢深深吸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   慕重紫抬起一手,以自己灯中之皇的能力操控百灯徐徐聚拢,形成一条由灯组成的光桥,光桥的另一端正是转轮台。   他一抬步,踏上光桥, 回首向他一伸手, 笑道:“走吧。”   白刑鸢看到他的笑容, 沉重的心情不自觉一缓, 把手递给他, 两人一同沿着光桥往转轮台走去。   光桥之下水波粼粼,万千灰色的魂魄光团在黄泉之中游荡,目标都是前方的转轮台。   转轮台升, 魂魄转生,他们都即将赴往黄泉,开始新的一生。   这些光桥,便是他们此生记忆。   慕重紫慢慢的走着,看着那些魂魄徐徐游荡,忽的有些感慨,“没了此生记忆,下一世的他们还是他们吗?”   白刑鸢摇了摇头, 道:“魂魄初始是一样的,性格是由后天环境所影响形成的,没了记忆已然不是此生的他们。”   慕重紫怔了怔,下意识回头看了眼白刑鸢,眼神略微奇异。   白刑鸢一顿,又道:“师兄和他们不一样,你虽变成轮回盏,可只是魂魄溃散,暂时失忆,你还是你,并未曾转世轮回,便是永不恢复记忆,你也是我的师兄。”   慕重紫“唔”了一声,道:“我觉得你的话前后矛盾,说没记忆不是他们的是你,说我没记忆还是我的也是你。”   白刑鸢摇了摇头,霸道又不讲理,“我不管,师兄永远是师兄。”   慕重紫道:“你这是双标。”   白刑鸢执拗道:“是又如何?”   慕重紫眨了眨眼,笑了,“不如何,只是有点可爱。”   白刑鸢眉目一缓,轻声道:“在不亲近的人看来,没了记忆便不是他了,可在执念深重之人看来,那个人永远都不会变。”   慕重紫脸微微有点发热,却也没有转开话题,只笑道:“我信你。”   白刑鸢嘴角一动,弯起一个极小极小的弧度,整个人的面容都柔和了几分。   两人互相牵着手,明明是走在阴森诡秘的阴世黄泉之中,彼此间的气氛却像是在光桥上约会散步,偶尔迎面飘来一盏灯,带着点点星光落在两人周围,更为这暧昧的气氛锦上添花。   慕重紫慢慢的走着,看着眼前越来越近的转轮台,面色不自觉紧绷起来,直至到了光桥尽头,他忽的一停,抬手按了按心口,轻声道:“其实,我有点紧张。”   白刑鸢握着他的手微微一紧。   转轮台只是偌大黄泉中央的一座小岛,占地足有三千多平米,黑玉石的质感森冷又厚重,四面八方都有台阶,差不多足有百层阶梯,顶部有一张巨大的原形石台,石台中央竖立着一座足足有五十多米高的黑色巨大石碑,是被散发着淡淡光芒,不断有灰色的魂魄从黄泉中飘出来,往石碑上一撞,眨眼就消失不见。   转轮台上三生石,那便是通往轮回的通道,也是整个阴世黄泉界的中心之地。   慕重紫怔怔的看了一会那浩瀚壮丽的情景,忽的轻声一笑,道:“倒也没什么,只是对曾经发生过的事有些不能掌控的恐慌感,不过终归是要记起来的,我们走。”   他深深吸口气,一抬脚,一步跨到了转轮台上的第一阶石梯上。   霎时脑中“轰”的一声闷响,一副陌生的画面极快的略过脑海。   五岁左右粉雕玉琢的小白团子死死抱着他,浅色的眼睛里溢满了不舍,嘴唇嘟得都快挂起一桶油了。   他下意识看向身边同样跨到转轮台上的人。   白色的长发,白色的衣服,浅色的眼睛,和脑海里的小白团子一模一样!   白刑鸢也察觉到了什么,连忙紧张地看着他,道:“怎么了?想起了什么?”   慕重紫摇了摇头,笑道:“一点有趣的事,我们继续。”   他踏上第二个台阶。   脑海里又是画面翻涌,一个血红色眼睛穿着红衣服的小团子同样紧紧抱着他,脸色阴沉阴沉,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到处都是伤口,活像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他眯了眯眼,又踏上第三个台阶,小白团子和小红团子打了起来,贼激烈。   第四个台阶,他走了,两只团子哭了。   ……   第十个台阶,他去看小白团子,偷偷摸摸的翻墙。   ……   第三十个台阶,小红团子躲在角落里偷偷看他,被他看到了,一把揪出来,又是一身的伤。   ……   第五十个台阶,他追着长大的小白团子揍屁股。   ……   第七十个台阶,他入魔了,地上躺着师尊师母的尸体,面前是长大的小红团子,他一张阴柔俊美的脸怼到他脸前,手臂死死抱着他,嘴角拉开一个偏执到变|态的笑容,说:“你是我的了!”   第九十个台阶,面前一人身披血红长袍,神情坚毅沉稳,他手里举着一条鞭子,看着被锁链紧紧束缚的他,道:“吾儿,别怪我,是你自己心慈手软放他们走的,他们是仙门,是我们的敌人,你若一直下不了手,最后被杀的绝对是你,我是在帮你认清自己的身份!”   然后猛地一扬手,手里的长鞭带着雷霆威压猛然挥下。   “啪——!”   第九十九个台阶,他一刀刺入长大的小红团子心口,神情冷肃,杀机森寒。   他问:“你……从来没……喜欢过我吗?”   他说:“没有,一点都没有。”   然后无情的拔剑,血洒满空。   第一百个台阶,他站在一簇烈烈燃烧的天火之前,回首看着远处倒在地上动弹不得的人,洒脱一笑,“傻师弟,我们总会再见的,干嘛这副表情?”   然后毫不犹豫,纵身一跳,以火煅烧血肉魂魄,与天火之中的轮回盏彻底合二为一。   他成为了轮回盏,却被满身煞气缠绕,差点失去控制成为大杀天下的魔器,迫不得已,自我封印,魂魄却被煞气冲撞导致溃散,失去了此生记忆。   他于黑暗之中积蓄力量,压制煞气,凝固魂魄,不知不觉陷入沉睡,直至千年之后……   破封而出。   他是魔器轮回盏,被人强行认主,辗转三十三任主人,在千灯节上重新遇到了等候他千年的师弟。   转轮台总共一百层台阶,跨上最后一层台阶,便可见到面前矗立在圆台之上的巨大三生石。   慕重紫仰着头怔怔的看着一个个魂魄进入三生石内,荡起一圈又一圈的光波涟漪,不知不觉,眼中早已被湿意笼罩。   白刑鸢紧紧抱着他,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师兄或许在跨越台阶的过程中已经逐步想起了一切,但再痛苦再激烈,他都没有停下过,一直跨到了这最上层,身子突然一软,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差点直接倒下。   白刑鸢连忙一伸手接住了他,低头看了看他恍惚怔忪的脸色,嘴唇动了动,终是叫道:“……师兄?”   慕重紫轻轻吸了口气,闭上眼睛,眼角霎时流下两行清泪。   他声音略有些嘶哑道:“我脑袋有些胀,我要睡一会,白白,你陪着我。”   白刑鸢微微一怔,眼中情绪再也控制不住,眼角都有些发红。   他唤他白白。   这是他在未入白云山之前,他曾经唤他的称呼。   自从到了白云山,他便是他的师弟,他再未唤过这个名字,“白白”这两个字,只有师兄曾经唤过他。   他柔声道:“好,你睡,我在你身边。”   慕重紫闭着眼睛点了点头,就着在他怀里的姿势,头一歪便睡了过去。   如此的信任。   他记忆里的白白不会背叛他,永远都不会。   白刑鸢一手抱着怀里的人,一拂袖,面前的圆台上瞬间多了一张玉床。   他将慕重紫打横抱起,小心翼翼的放到了玉床上,一点一点把他的衣角压平,看着床上沉睡的人,忍不住俯下|身,在他唇角印了个吻。   再醒来的师兄,已经是想起一切的师兄。   他曾经拒绝过我,会不会……再拒绝一次?   他有些不安的握紧了手指。   一片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轰隆”一声响,龙爪沉重的落地声响起,面前一颗龙头探了过来,打量了眼玉床上沉睡的人,道:“你注意压制他的煞气,他情绪不稳,有失控的危险。”   白刑鸢点点头,从空间里取出菩提子,一颗一颗摆放在他周围,道:“我会的。”   明灯乖乖坐在龙脑袋上,一动都不敢动,只小声问了句:“……我……我能下去吗?”   浊川龙眸往上一翻,似是“看”了他一眼,随即龙尾一荡飞上了天空,在半空来了个花式三百六十度旋转凌空翻,顿时惹来明灯一连串惊恐的“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都可以撕破天空了。   白刑鸢仰头看了眼天上作乱的两只,瞬间想起了他和师兄的曾经。   他们也曾这样无忧无虑的追逐打闹过,那时的他们还小,还有父亲母亲的庇佑,白云山是他们的家,也是他们最强大的保护伞。   他看了眼床上躺着的人,一翻身躺在了他身边,看着他微弯的唇角,眉眼也不自觉暖了下来。   你应该也梦到了那段时光。   师兄,好梦。   梦醒时分,这段感情也该有个结果了。   我等你的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开启回忆杀,其实我觉得这篇文最精彩的部分就在回忆杀了,过去的事情无论是互动还是剧情,都比其它副本要好。   本来想今天开抽奖的,结果一看文案上上个抽奖还在,担心再挂上去会成两个抽奖,太丑了,等它消掉我再开下一个抽奖,中奖人数应该是20个,中奖几率有20%,么么哒~   话说,“拜谢”小可爱,填一下后台收货地址,或者w辣个b私信我发地址,给你发一下抽奖奖品,再不填30天过去会自动失效的,么么哒~ 第55章   慕重紫有意识的时候, 感觉自己躺在一团很温暖的水中, 周围昏暗一片,并无光影,朦朦胧胧的说话声透过一层阻隔传了进来,带着一股浓浓的哀伤。   “孩子,母亲对不起你,害你魂魄流落异世二十多年,现在才把你召回来……”   “母亲带你回家,别怕, 那个人再也无法伤害你了。”   “白云山的大家都很好, 师兄师姐会替我照顾好你, 孩子, 你坚持住, 母亲这就带你回去。”   慕重紫想睁开眼睛,然而他发现眼皮好像被什么东西黏住了,用尽全身力气也无法睁开。   孩子?母亲?她在叫谁?这又是哪里?地狱?   是了, 我已经病死了,这一定是死后的世界,还挺舒服的,就是睁不开眼。   他下意识动了动手脚,那柔和的女声“啊”的惊呼一声,连忙道:“孩子,小紫,你别动, 乖乖的,母亲还在逃命,被他们发现就不好了,乖一点,乖一点……”   他感到一股柔和的力量从外透入,全身上下都暖洋洋的,像是被暖暖的日光晒了一遍,舒服得他伸了个懒腰,终于安静了下来。   这时,似乎很远的地方隐约传来一些吵杂的声音。   “山主,夫人不见了!”   “追!给我追!”   “啊!血帝!血帝来了!快逃!”   山主?夫人?血帝?   什么人?   他浑浑噩噩的脑海里刚刚飘过这个想法,身周温暖的水波突然剧烈晃动起来,慕重紫头一晕,直接睡过去了。   再次有意识的时候,是被一股极大的力道挤压醒的,他还没反应过来,然后屁股上“啪”的被人狠狠拍了一巴掌。   慕重紫:“!!!”   慕重紫怒了,下意识挥动手臂抡了过去,“啪!”   手差点骨折。   激烈的疼痛宛如鞭打一般瞬间袭上神经末梢,疼得他当即一张嘴,下意识叫了一声:啊——!   发出嘴却是稚嫩到宛如婴儿哭泣一般的:“嘤——!”   慕重紫:“!”   慕重紫瞬间闭嘴。   他似乎被什么人抱了起来,放到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一道欣慰的男声响在耳边,笑道:“师妹,你看,他还活着,是个很健康的小男孩,你可以放心了。”   又一道温柔的女声响起,声音自有着强自压抑的悲伤,“你放心,小师妹,我们会收他为徒,他日后便是白云山的首席大弟子,谁也不能剥夺他的地位,我们会好好照顾他长大,把他当自己的孩子疼爱。”   那一道她略有些熟悉的声音轻轻响起,虚弱又嘶哑,气力不济,像是即将油尽的灯,“这样……我就放心了,多……多谢师兄……师姐。”   慕重紫听到他们的话,已经差不多知道自己的情况了。   他死了,又活了,重生成了一个婴儿,性别男,并且疑似他母亲的人似乎快要不行了。   尽管这事实很是惊奇,不过他好歹也经历过很多大风大浪,死了又活了都可以接受,变成婴儿也不算什么,是以在最初的惊涛骇浪过后已经勉强平静了下来。   “啪嗒!”   一滴水珠迸溅到脸上,温热温热的,像是谁的泪珠。   柔软细腻的手指触到脸上,温柔的抚摸着他的脸颊,他母亲的声音柔柔响起,“小紫,我的……孩子,你日后……从我姓,我名……慕芷音,你便……姓慕,名重紫。”   她声音一顿,似乎喘息了一下,缓了口气,又接着道:“母亲……不能陪你了,你要好好……听你……师尊师母……的话,好好的……活下去……”   又是一阵喘气声,这次的呼吸明显轻了很多,轻得快要听不到了。   慕重紫心里泛起一股浓浓的悲伤,虽然没见过面,但这毕竟是他的此生母亲,母子连心,失去母亲的感觉总是不太好过的。   刚出生的婴儿睁不开眼,他无法看清这位将他带到世间的女子长什么模样,只能伸出手,凭着感觉在面前摸了摸,触到了一手的湿润,温热又黏腻,像是血。   他一瞬间顿住了。   他母亲发出一声很轻的笑声,像是为他的动作而高兴,接着又是一声很低很低极为压抑的泣音。   她轻声道:“我的……孩子……母亲……对不起……你……”   那声音就此一断,再无生息。   “师妹!”   “小师妹!”   一男一女两道悲呼齐齐响起,带着浓浓的不舍和泣音,远处还有其他断断续续的哭声响起,气氛一片悲伤凄厉。   慕重紫伸出去的小手捏住一缕被血浸湿的布条,慢慢地捏紧,捏紧,紧到手指都发了红。   母亲,生恩难报,你既将我带到世间,我必为你报仇雪恨。   杀你之人,终将为我所杀。   白云山的人很快就将慕芷音妥善厚葬,葬礼没有办的多大,只有白云山的人参与了,慕重紫听周围人议论,慕芷音似乎已被她师尊逐出师门,并不算是白云山的人,但新任山主是她的师兄白云宇,山主夫人是她的师姐莲音梵,都很宠她这个师妹,是以这葬礼依旧是在白云山办的,只是没有请外人来。   葬礼之后,白云山主夫妇开始了手忙脚乱的养崽日常。   他们发现师妹留下的这只团子很乖巧,喂什么吃什么,不哭不闹,解决生理问题才会“啊啊”的叫两声,好养的不行,平时就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面无表情的看着人,看得夫妇俩母爱泛滥,忍不住就抱起来一顿狂亲狂蹭。   毕竟是寄人篱下,慕重紫一开始为了不给他们惹麻烦,任亲任蹭不还手,后来发现他师尊白云宇就是个为老不尊的老顽童,他师母就是个母爱泛滥的崽崽控后,他就不客气了,亲上来蹭上来都嫌弃的拿小手挡别人脸。   哦,他师尊师母今年才五百多岁,男的英俊儒雅一表人才,女的倾国倾城妍丽优雅,人前威风八面正儿八经,人后放浪形骸浪里个浪。   他一岁的时候,白云宇把他放白鹤背上飞,一时情绪上来,兴奋得他一把将小团子扔上了天空,差点被后边路过的一只飞鹰给叼走,幸好远远看到的神初仰头一声凤啼,把飞鹰给惊走了。   他两岁的时候,莲音梵给他做了一件小衣服,因为材料难得,世间难寻,又一不小心被她练坏了,胸口多了一个黑乎乎的脏印子,被她灵机一动,系了个粉嫩嫩的蝴蝶结挡住了,牵着团子出去玩的时候,人家都夸:“这小姑娘真漂亮!”   气得慕重紫三天吃不下饭。   他三岁的时候,白云宇带着他出去赴宴,喝酒喝高了,回去时把他给忘了,莲音梵气得把他狂揍一顿,夫妇俩找了他整整一天一夜,最后找到的时候,团子正在湖里骑着锦鲤玩。   他四岁的时候,莲音梵给他准备了一大堆名刀名剑,让他在里面选一柄喜欢的,慕重紫吭吭哧哧找了半天,小身子撑不住有点累,一屁股随意坐了下去,结果坐到了一柄刀上,那刀偏偏是个桀骜不驯脾气贼大的主,坚定的认为慕重紫是在侮辱它,追着团子狂砍三十里,夫妇俩就在一边看热闹,时不时还对他逃跑的姿势品评一番,气得慕重紫小宇宙大爆发,用灵气凝起一块巨大的板砖,“啪啪啪啪”狠狠把刀狂揍了一顿,揍得这柄刀嗷嗷惨叫,特怂的认他为主了。   他五岁的时候……   哦,他现在就已经五岁了。   他气呼呼看着后面紧追不舍的一只金丹期虎形妖兽,这妖兽不知为何陷入了狂躁期,追着他们死咬不放,已经追了足足有十里路,再追下去,前边的师弟师妹快要撑不住了。   “啊,我灵气耗尽了,我跑不动了……”   一个十岁左右的少年腿一软,直接摔倒在了地上,脸色惨白一片,浑身汗出如浆,再跑下去绝对会出人命。   慕重紫一咬牙,脚步一转,往他身前一挡,眼神紧紧盯着后面越来越近的妖兽,手中快速结印,沉声道:“带他走,我来挡住它!”   “大师兄!”   其余几个少年连忙停了下来,尚且还十岁的玉晚泽连忙道:“离陌师弟我背着他,大师兄,你才只有筑基期,不是它的对手,留下来会出事,一起!”   八岁的展空昼也道:“要走一起走,要留一起留,断没有让大师兄给我们断后的道理!”   他说着,手一挥,一道雷光已然出现在手中,蓄势待发。   慕重紫恨铁不成钢的吼道:“你们快去搬救兵,都留在这里一起等死吗?白云山快到了,回去搬来救兵,我们都能得救!”   一伙人互相看看,然后指着对方:   “你去!”   “你速度最快,你去!”   “你修为最高,后力足,你去!”   “你最小,你去!”   “屁!大师兄才最小,你最大,你去!”   一伙人推来推去,就是选不出个去报信的人,慕重紫气得眼都红了,却没时间再多说一句话,后面的妖兽已然大吼一声扑了过来!   “吼——!”   慕重紫连忙借着法宝展开一道结界,所幸师尊师母平日里很宠他,防御法宝有不少,传讯符本来也有很多,可这附近被结界笼罩,传讯符传不出去,一伙师弟师妹又一个都不肯走,简直急死个人!   他拼命往法宝中输入灵气,维持着这岌岌可危的结界,幸好这伙师弟师妹还算有眼色,连忙往他法宝之中持续灌入灵气,总算在妖兽的暴击之下勉强撑住了。   可这妖兽很是狡猾,它试探了几次,大概也知道短时间内破不了结界,干脆趴在一边守株待兔,可结界内的人要是有一点松懈,它毫不犹豫就是一道虎爪上去,逼得一伙人迫不得已时时刻刻都维持着灵气的输出。   他们之中修为最高的就是慕重紫,他天赋异禀,资质逆天,是万年难得一见的仙灵之体,天生的修炼胚子,五岁已有筑基巅峰,其他人都比他大几岁,最高却也只堪堪筑基初期,离金丹期还有好一段距离,甚至还有几个才练气期,压根不是那妖兽一合之敌。   他们只能靠这结界暂时保命,但灵气耗尽之时,也是命陨之时。   一伙人互相看看,脸上都不自觉涌出一股绝望。   这次怕是真要交代在这了。   慕重紫瞪着眼睛看了他们一眼,又是生气又是无奈,现在却也不好说什么难听的话,只好努力想对策。   可对付一只金丹期的妖兽,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随着时间流逝,结界越来越弱,妖兽似乎等不及了,开始一爪又一爪猛的击向结界,结界转眼就“咔擦”一声裂开了一道口子。   “嘶——!”   一群师弟师妹全部倒吸一口冷气,惊恐的手都在抖!   毕竟都还是群孩子,第一次见到这么危险的场面,能忍住不哭已经是在极力控制了,胆子最小的离陌眼睛都红了。   慕重紫牙一咬,护崽的心态一涌而上,拼尽全身力气努力维持结界。   这些都是我的崽……咳咳,我家的师弟师妹,可没你伤害的份!   他用力……用力……用力……   然后……   “噗——!”   什么声音轻轻的响起,震得慕重紫脑袋一懵。   下一刻,他身上突然华光大涨,整个人的气势急剧攀升,经脉之中的灵气奔腾汇涌,很快就在紫府中凝成了一颗璀璨的金丹。   整个突破过程不超过三息时间,史上最快结金丹过程。   慕重紫眨了眨眼,又眨了眨眼。   突然就怒了!   艹!结金丹我就长不大了!长不大了!长不大了!   永远都这副五岁的胖短小身材!   啊啊啊这只可恶的妖兽!我不揍得你爹妈都不认识我不姓慕!   他猛地暴起,浑身气势大开,两手一伸,一手握刀一手握板砖,对着面前狰狞凶恶的妖兽狂劈乱砸,霎时“噼里”与“啪啪”声齐交,惨叫与怒吼共响,不多一会,刚刚还威风凛凛逼得一伙人陷入绝境的妖兽已然浑身伤痕累累的倒在了地上,睁得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与后悔。   我到底招惹了一个什么恐怖的玩意儿?   慕重紫瞥了眼那巨大的妖兽,冷冷的一哼,又看了眼面前一伙尚自回不过神的师弟师妹,极有气势的一昂下巴,胖胖的小短腿一伸,迈着霸气的八字步酷酷的走了。   得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溜之大吉。   白云山可没有一个长不大的大师兄,赶紧去找师尊师母,说不准他们有可以让我长大的办法呢。   他们这次本是出去历练的,白云山不远处的镇子里有妖兽作乱,消息上说是刚突破筑基,本以为这次去很轻松,谁知突然窜出只金丹妖兽,差点要了他们的命。   他一路回到了白云山,熟门熟路来到仙云峰,正要去找师尊师母,刚到云澜宫附近,却突然听到一阵崩溃的怒吼:“他都已经五岁了,五岁了!我们还不去看他吗?”   是莲音梵。   慕重紫脚步一顿,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白云宇沉稳的声音安慰道:“还不到时间,他现在还在莲家稳固寒毒,你现在去,他万一情绪激动导致寒毒再度爆发,那就再也没有回救的机会了。”   莲音梵凄厉怒吼道:“我看你是不敢去!”   白云宇瞬间沉默了。   莲音梵崩溃的哭声断断续续的传了出来,“你为何……为何要把毒过到他身上?那是我的孩子,我的亲生孩子!我这个母亲因此而得救,却让我的孩子受这种苦,一出生就身中寒毒,迫不得已在雪玉天清莲里沉眠百年,如今好不容易出来了,大哥传讯来,他都五岁了,全身雪白一片,你都看到了,他多可爱,又多可怜,是我们对不起他,是我们对不起他啊……”   白云宇的声音低沉嘶哑,缓缓道:“你那时在怀孕,若不把毒过到他身上,你会死,他虽是我们的孩子,可你于我而言更重要,小梵,我不能失去你,不能……”   莲音梵哭道:“可我想他,我想去看他,我想看他过得好不好……”   白云宇轻声道:“等他把毒彻底稳住了,我们再去看他,大哥他们会照顾好他的,我怕你去了,就再也舍不得回来了……”   莲音梵默了默,又是一声痛苦的泣音。   白云宇忙着安慰她,两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一时没察觉到一道来过又离去的气息。   慕重紫迈着小短腿往山门口走去,一边走一边沉思。   师尊师母的孩子?小师弟?   不知道长什么样。   身中寒毒,全身雪白,被迫和父母分离的五岁小团子。   唔……   有点可怜。   既然他们不方便去,我就去帮他们看看。   我的小师弟。   师兄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下章)开抽奖,么么哒~ 第56章   莲家距离白云山, 以金丹期的修为来说足足有一天的路程, 中途还要穿越一座妖兽遍布的莽荒大森林。   莲家就在森林不远处的地方。   确切来说,这座森林就是莲家隐居之地外围的屏障。   莲家是上古神族传承下来的血脉,他们算是其中一支分支,也是唯一留存下来的神族血脉,虽血脉单薄,但也继承了部分神族的能力,各个天赋出众,其血肉有提升法器品阶的能力, 传言上古神族一滴血就可生死人肉白骨, 天赋极其逆天, 莲家虽只继承了冰山一角, 却也很受世人觊觎, 迫不得已归于此处避世隐居。   慕重紫此时就在这片森林之中。   他看着眼前郁郁葱葱的林木,借助着手中的探寻法宝,极为小心的查看着林子里各处的动静, 确定附近没有什么强大的气息,这才以极快的速度穿梭而过。   就这般一直前行着,不知不觉已到了森林深处,托了法宝的福,倒是一路畅通无阻,并没遇上什么危险。   直至他听到了一阵此起彼伏的狼群嚎叫声。   慕重紫心里一跳!   能在这里生存的狼群都是拥有一定实力的,修为至少在筑基以上,其中不乏金丹, 甚至运气再不好一点,元婴也很可能会遇到,他本想着尽快避开,却被一道稚嫩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   “你笨死了,是这边,这边!”   “闭嘴!”   “闭嘴我特么活不下去!告诉你攻击它的腰!你特么傻叉啊!”   “闭嘴!”   “闭个屁的嘴,滚你!”   “闭嘴!”   “我杀了你啊啊啊!”   然后是一阵狼群激烈凶猛的嚎叫声:“嗷呜呜!”   一团风刃融合着一片冰雪和一团魔息炸裂开来,远远的,天空突然窜上一白一红两道稚嫩的小身影,眨眼又被一堆狼群给湮没了。   慕重紫眨了眨眼。   一白一红两只团子。   白团子……   白眼睛,白头发,白衣服,五岁,寒灵气……   小师弟!   他瞳孔一缩,连忙往那边飞了过去!   他用了敛息符小心的隐藏好自己的气息,在枝叶之间横跳穿梭,利用茂密的树叶掩藏身影,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接近了狼群,幸好他身体足够小,没有引起狼群注意,就这么平安无事的掠到了狼群所在之地的枝叶之间。   透过枝叶的缝隙往下看去,就见一红一白两个五岁左右的小团子被一堆狼群围在中间奋力拼杀,本来场面就已经够凶险了,偏偏这俩团子在防备着狼群攻击的空档还要互相攻击,红团子两只手各一把匕首,时不时就往白团子致命之处挥上一下,白团子也不客气,找准机会就是一剑过去,不是把他手臂冻住就是把他腿冻住,气得红团子眼睛更红,杀意都快溢出来了。   于是这俩团子就这么一边攻击着狼群,一边互相下黑手,处境越来越不利,身上已是伤痕累累,坚持不了多久准得被团灭。   这狼群大多都是练气筑基,仅有两只金丹,但它们不是主力,倒好像在训练狼群捕猎的能力,并没怎么参与进去,不然这俩团子早就撑不住了。   慕重紫看得又好气又着急,可他现在下去除了让他们防备心更重,压根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必须想其它办法,至少先引开一部分狼群。   他沉思一会,忽的神思一动,从储物戒里拿出一张符纸,用灵力摄来空气中几缕飘荡的狼毛,又小心的潜了出去,来到一处足够远的距离,将狼毛裹入符纸之中,运起灵决施了个变形术,面前灵光一闪,一只胖乎乎和前边狼群一模一样的幼崽狼便出现在眼前。   狼群最护崽,听到幼崽叫,应该会过来。   他看着眼前胖乎乎圆墩墩的小崽子,尽管知道是假的,还是有点下不了手,手伸了又伸,心里告了声罪,忽的伸手在狼崽屁股上狠狠一掐。   狼崽黑溜溜的眼睛顿时一红,仰起头凄厉的一声惨叫:“嗷唧——!”   远处此起彼伏的攻击声猛的一顿,接着,又是几声极为愤怒的狼嚎声响起,一大堆脚步声匆匆往这边赶来。   成功了!   慕重紫连忙掠上树枝,避开了狼群来这里的路线,绕了个大圈子又回到了那两只小团子所在的地方。   狼群只走了一部分,留下的只有十来只,都是筑基期的,两只小团子只有筑基巅峰,又被消耗掉大半灵气,此时只能勉力支撑。   白刑鸢抬起手臂,勉强挡下一只风狼的又一次爪击,强烈的撞击从剑上传来,酸软的手臂再也支撑不住,“当啷”一声响,剑掉在了地上,化成了一朵玉白色的莲花。   “哈哈哈哈!你死啊你死啊!”   江红殷疯狂大笑,幸灾乐祸的就差扑上去补两刀,但转眼就有一只成年风狼以极快的速度朝他掠了过来,江红殷连忙侧身一闪,手中匕首以一个极为刁钻的角度往风狼脖颈刺去,却只听“哐当”一声响,通过半天打斗早已摸清他动作的风狼头一侧,锋锐的牙齿死死咬住了他的匕首,连同匕首上肆虐的魔气也被妖力强制压了下去。   “咔擦——!”   风狼下颌一用力,那匕首直接被咬成两段,彻底报废。   另一只匕首早在刚刚打斗之中被折成了两半,这下两人彻底没了护身的法器,像一只裸露出脆弱部位的幼兽,即将引颈就戮。   周围狼群狞笑着逼近,龇牙咧嘴,享受着猎物临死前绝望的快感。   然而它们注定要失望,这两只团子看着小小软软的,却一个冷的像冰块,一个笑的贼妖冶,怎么看怎么像挑衅。   狼群更怒了。   “嗷呜——!”   一声低沉浑厚的狼嚎声响起,众狼齐齐往两边推开,一只金丹后期的风狼迈着稳健的步伐一步步走来,身高足足四五米高,在两个小团子面前绝对是一只庞然大物。   它微微龇着牙,眼神残虐的看着面前的两只团子,浑身气势猛然大涨,金丹后期的威压辐散而开,死死将两只团子固定在了原地。   “你们伤了我十三只儿郎,我也会咬你们十三口,一口一口的……咬死!”   它张大嘴,对着白刑鸢胖乎乎的手臂一口咬下!   面前一大片黑影突然罩下,强大的威压束缚得他们动弹不得,腥臭的味道扑鼻而入,白刑鸢眼睛睁的大大的,始终不曾闭上。   他眉心有一点冰花印记渐渐显现出来,身周寒气越来越冷,似有一团剧烈的暴风雪在疯狂酝酿,就等着某一时刻冲破束缚。   寒毒爆发会摧毁一切,包括狼群,也包括他自己。   可他别无选择。   他从不畏惧死亡,因为他从没期待过自己会活着。   一个漂泊无依的浮萍罢了,是生是死,又有什么区别?   也没人期望他活着。   那点冰花越来越亮,风狼的大嘴越来越近,就在寒冰即将冲破牢笼,那大嘴即将吻上他的身体时,半空之中“啪”的一声轻响,风狼动作停住了。   它大张的嘴里被塞了……一只狼崽子。   狼崽子拿小爪爪扒拉下它尖利的牙齿,爪子瞬间破了皮,它动作一顿,突然张嘴发出一声惊恐的“嗷唧——!”   风狼也跟着惊恐的一抖,连忙一侧头,想要把崽子放在地上,然而崽子拿爪子死死扒拉住它的犬牙,就是不下去,急死个狼!   众狼也跟着着急起来,所有狼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风狼嘴里的小崽子身上,却就在此时,半空光影一闪,一道紫衣身影纵跃而下,以极快的速度往两只团子身边一掠,两手一伸,一边肩膀扛了一只,像扛着个布袋一样疯狂溜走,速度贼快。   风狼神经一跳,下意识牙一咬,然后“噗呲”一声,嘴里的崽子漏了气,慢慢扁了下来。   风狼惊恐的瞪大眼,整个身体都僵了——我把崽咬死了!?   却在下一刻,嘴里一阵灵光闪过,刚刚还活生生的狼崽子在狼群注视下,慢慢变成了一张黄色的符纸。   众狼:“……”   众狼怒了!风一样朝着溜走的罪魁祸首追去!   这时,之前被远处的狼崽分去部分的狼群也发现了狼崽是假的,两边狼群齐齐一阵愤怒的嚎叫,追着前边一只扛着两只团子的紫团子疯狂怒吼!   嗷!胆敢欺骗我们!我饶不了你们!   嗷嗷嗷!   然而这场追逐游戏并不顺利。   前边的大团子一边跑,肩膀一边一动一动,随着他走过之地,地上不断掉出一只又一只毛绒绒胖墩墩的狼崽子,嗷唧嗷唧稚嫩的叫着,可怜又凄惨。   风狼群尽管知道这是假的,可成年狼对于幼崽本能就有一种天然护崽心态,压根不忍心踩上去,于是就导致两边距离越拉越开,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一边跑一边掉崽的团子扛着另外两只团子越跑越远,直至几乎看不到踪影。   慕重紫跳入一处树洞之中,挥手用灵气抹去气味,一把将肩上两只团子放在了地上,然后身子一软靠在树壁上,剧烈的喘息起来。   虽然没打斗,不过要在一群擅长速度的风狼手底下逃跑,还真不是件容易的事,还要一路叠符纸放小崽,简直忙死个人!   他拿手拍拍胸口,喘息期间眼神在两只团子身上转了一圈,瞬间一滞。   面前五岁左右一白一红两只团子静静立着,怀里各揣了一只胖乎乎的小狼崽。   白团子眼神奇异的打量着他,尤其是在他婴儿肥的小肚子上瞄了好几眼,眼里明晃晃写着几个字:会下崽的团子!   红团子满脸兴味的看着他,左脸上写着“有趣”,右脸上写着“想要”,嘴里道:“你会下崽?真好,以后不用饿肚子了!”   慕重紫:“……”   慕重紫出岔了口气,猛然剧烈的咳嗽起来,脸都给气红了!   啊啊啊你们欠揍是吧!揍屁股啊!   作者有话要说:  抽奖抽奖,留言抽奖,几率大概是十个人里会中四五个酱紫,全订的超少,中奖几率很大的!求评论留言QAQ 第57章   虽然慕重紫很想冲上去把这俩不听话的小孩揍一顿, 不过他们毕竟不熟, 以这俩小孩倔强的性子,揍了准得变仇人。   慕重紫费了好一会才喘匀了气,正要说点什么,忽的神色一动,一指竖在嘴唇边“嘘”了一声,“他们来了,别说话!”   两小孩顿时脸色一肃,呼吸一屏, 连忙把怀里抱着的小狼崽子重新化成符纸, 使出敛息术将自己和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极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这会儿倒是不互相下黑手了, 还算有默契。   三只团子在黑暗中大眼瞪小眼, 就这么听着树洞之外狼群沉重的脚步声渐渐逼近,毫不停顿的路过树洞周围,又渐渐向着远处奔腾而去。   三人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都没有说话,挺有默契的继续维持敛息术的存在。   果然,不多一会,一个轻微的脚步声慢慢吞吞路过树洞周围,透过树洞缝隙能看到一只风狼在用鼻子四处嗅着什么,似乎在企图通过气味寻找到他们。   不过空气中残留的气味之前就被慕重紫随手用灵气打散了,它找了一圈, 并没发现什么踪影,又一路向着狼群离开的方向追了过去。   树洞里又安静了好一会,直至确定狼群再也没有返回的可能,他们这才长长松出一口气。   慕重紫灵气还算充足,其他两人却是灵气几乎枯竭,还没腿软的坐下去只是因为面子在强撑罢了,红白团子互相看一眼,一个面无表情冷气四溢,一个笑容灿烂眼神阴沉,彼此修为气势不相上下,谁都不肯先服输,大有站到天荒地老的架势。   我就是站死,累死,死的再窝囊,也绝对不会在他面前倒下!   “啪叽——!”   刚刚还气势狂傲的两只团子同时腿一软坐在了地上,他们懵逼了一瞬,头一转,一白一红两双眼睛死死盯住罪魁祸首。   慕重紫慢吞吞收回拍在他们肩膀上的手,一插腰,下巴一抬,冷笑,“看什么看?你们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我让你们坐下休息,你们有意见?”   气势和个教训熊孩子的大家长似的,唬得两只才五岁的团子齐齐一愣,气势瞬间就弱了。   他们心里自我安慰——眼前这只团子刚刚救了他们,看在救命之恩的份上,对他的无礼勉强忍了。   如此才心安理得的没继续杠了。   慕重紫手一挥,几颗夜明珠嵌在了树壁上,黑乎乎的树洞里顿时亮堂了起来。   他从储物戒里取出两颗补充灵气的回元果,一人一颗扔给了他们,“吃吧,先恢复点灵气。”   两人同时把果子抱在了怀里——没办法,手太小,抱不动。   白刑鸢低头打量一眼红彤彤的果子,也没多想,直接一口就咬开了,江红殷却是抱着果子打量了好一会,甚至还用魔气探查了下果子里的情况,确定没什么额外添加的东西,这才试探着咬了一口。   入口甘甜,浓郁的灵气在魔息的转化下很快变成魔气汇入四肢百骸,枯竭的丹田微微一暖,整个人前所未有的舒畅。   他把果肉咽下去,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救我们?”   白刑鸢也停下吃果子的动作,抬头看他,眼里同样有一点好奇。   慕重紫刚找了个位子坐好,闻言奇怪的抬头看他,“为什么不救你们?我们是同族,你们还是孩子,任何一个有能力的人看到你们陷入狼群包围都会救的吧?”   江红殷咬果子的动作一顿,粉嘟嘟的嘴角扯出一个扭曲怪异的笑,“因为同族,所以救我?”   他没说什么,只摇了摇头,继续啃果子。   慕重紫虽觉得这孩子很奇怪,比起同龄人杀意更显得浓郁扭曲,但他终究还是个孩子,他这个心理三十多岁的成年人实在没法和个孩子计较,便也没再接话,也摸出个回元果慢慢的吃着。   白刑鸢一口一口把果子吃完,又掏出一块帕子把手指都擦干净了,顶着一张五岁的团子脸矜持道:“多谢。”   慕重紫也把果子成功干掉,打量一眼他白衣上血淋淋的伤口,想了想,摸出一个玉瓶给他扔了过去,道:“这是疗伤用的,自己擦还是我帮忙?”   白刑鸢点点头,“我自己擦。”   江红殷吃完最后一口果子,随意把果汁往树壁上一擦,眼角余光看似不在意的往那玉瓶上瞄了一眼,很快就转开视线,脸就有点沉下来。   慕重紫很敏锐的捕捉到了他的小动作,小嘴一瞥,也扔了个玉瓶过去,“自己擦。”   江红殷默默接过药,嘴里小声嘀咕了句什么,隐约是句“怎么不问我”之类的,然后一把开了瓶塞,这次倒是不仔细验药了,随意抹了把药就开始往身上凃,贼浪费。   慕重紫看得眼角直抽,一伸手道:“别动别动!我来!”   江红殷小下巴一抬,“不劳驾,我自己来,我要脱衣服了,你出去!”然后看向衣服脱了一半的白刑鸢,“你也出去!”   白刑鸢冷冷看了他一眼,默默把玉瓶往怀里一塞,缓缓站起身来,挥手就是一道寒气往他身上打去。   江红殷就像个随时戒备着周围环境的小狼崽子,那寒气还没落到他身上他就暴起了,抬手一道魔气把寒气抵消了,然后两只圆滚滚的团子再一次打在了一起。   这次没法器,干脆直接上手肉搏,一时间红色与白色相交,寒冰与魔气共起,慕重紫都没来得及上去阻止,蓦然之间“咔擦”一声响,干枯的树洞受不住这强烈的灵魔冲击,裂缝开始从下往上一直蔓延,速度快到三人还没反应过来,接着轰然一声炸响,整个树洞瞬间炸裂开来!   噼里啪啦的碎木屑砸了三只团子一身都是,打在一起的两只团子却谁也没有先停手,偏偏两只势均力敌,谁也奈何不了谁,看那架势,大有打到天荒地老的感觉!   慕重紫额角青筋一跳一跳,看了看自己一身的灰头土脸,更气了!   啊啊啊这俩团子欠揍是吧?现在什么时间还有闲情逸致来打架!   还没等他上去分开这俩,突然一声悠远的狼嚎声响起,地面嗡嗡开始震荡,远处有一片阴影急速向这边移动而来——离去的狼群又回来了!   慕重紫:“……”   慕重紫二话不说,金丹期的气势大开,直接以威压狠狠碾压住两只打得难舍难分的团子,上去一手一个抗在肩上,在两人圆圆的小屁股上狠狠一拍,小短腿一迈,又开始慌忙逃命。   啊啊啊这俩熊孩子!你们给我等着!   两人都被这一巴掌打懵了,颜色不同的眼里同时开始蒸腾起熊熊怒火,不过现在情况复杂,他俩暂时忍住没发泄,然而心火终究难灭,互相对视一眼,眼里的战意又开始升腾!   好不容易等到了安全地带,已经差不多出了森林,慕重紫一手一个把两人往地上一放,累得差点虚脱,身子一软就靠在树上狠狠的喘息起来。   气还没喘匀一口,刚刚恢复自由的两团子又“相亲相爱”的抱在了一起,“难舍难分”的继续“联络感情”。   慕重紫额角青筋一跳一跳,忍无可忍,无需再忍,上去抱起挑事的白团子,一手把人家肩背往下一压,露出肉乎乎的小屁股,小胖手一抬就是一个巴掌下去,“啪啪啪”几声脆响清晰的响起来,伴随着慕重紫恶狠狠的声音道:“安静一会不行吗?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互相打架,你的伤不想治了吗?啊?”   白刑鸢被打懵了,出生以来从未被这么打过的团子整只都成了懵团子,被慕重紫放下的时候表情还有点呆呆的。   慕重紫眼神一转,瞪着眼睛凶神恶煞的看向一边同样被吓懵的红团子。   江红殷从有意识起就开始接受父亲残忍的训练,别说人了,再凶残再恶毒的妖兽都见过,虽然才五岁,但心态早已稳的一逼,就是被狼群包围都没吓到过,偏偏被慕重紫这眼神唬的一骇,下意识倒退好几步,脸都给吓白了。   慕重紫狞笑着朝他勾了勾白白胖胖的小手指,“过来。”   江红殷不自觉咽了口口水,左右瞄了一圈,打算溜之大吉。   然而慕重紫又岂能给他这个机会?他早已是金丹期,修为碾压他们,在江红殷打算逃走的一瞬间猛的一动,身影迅速往他身边一窜,一手勒住他腰背,一手抬起“啪啪啪啪”在他小屁股上就是一顿猛拍,怒道:“好好让你们待着偏偏不听话,打啊!再打啊!伤好了吗就开始打架?你这条小命是不想要了对吧?啊?”   江红殷眼都给气红了,偏偏被他的气势压制无法动弹,别提多憋屈。   于是等一刻钟后,面前两只刚刚还嚣张跋扈倔强熊气的团子全部都红着眼睛捂着屁股乖乖站在原地,敢怒不敢言的瞪着他,眼角都有点水意。   慕重紫两手叉腰,下巴一抬,恶人似的看着他们,冷笑,“现在,脱衣服!”   被迫受恶势力压制的两只团子不情不愿的开始解衣服,活像是被恶霸欺压的小媳妇,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慕重紫见他们乖乖把衣服都脱了,冷哼一声,拿出一块浸了水的巾布和一个装药的小玉瓶,道:“站好,别动!”   两只团子默默看着他手里的东西,眼神都有点复杂,这次倒是乖乖的没再动了。   处理伤口的过程意外的顺利,期间白刑鸢一动不动,轮到江红殷时,他大概是不习惯把要害展露给陌生人看,身体一直微微绷着,随时处于警戒状态,但直到给他全部包扎好,他也没有动了一下。   慕重紫从储物戒里取出两套干净衣服递过去,道:“换上。”   衣服一套白一套红,他师母平日里喜欢给他做各种颜色的衣服,只是他偏爱紫色,一般都挑这颜色穿,其它衣服都堆储物戒里好久没动,崭新崭新的,和新衣服都差不多。   两人各自捧了自己的衣服,裹着满身绷带慢慢穿戴好,期间乖巧的不行,就算距离近一点也没引起什么肢体摩擦,慕重紫很是满意,阴沉沉的脸色终于一缓,笑道:“这才像个小孩子该有的样子,打打杀杀的像什么样!”   江红殷憋了憋,憋不住了,小声嘀咕道:“你不也是个小孩子,装什么大人!”   白刑鸢也瞄了他一眼,小小声道:“就是!”   慕重紫哼了一声,下巴一抬,骄傲一挺胸,“我这叫心理成熟,比你们早成年二十多年,小屁孩懂什么?”   两小孩瞥他一眼,同时“哼”的一声转开了头,用行动表达了他们的不屑!   慕重紫:“……”   就很气! 第58章   然而就算再气, 作为一个成年人的灵魂, 他也没办法和小孩子真的动气。   这事又没法说清楚,他身体虽只有五岁,但魂魄因为母亲施展的秘术,意外流落异世二十多年才回来,心理早已是个成年人,此法属于禁术一类,和个小孩子没法提,也只能憋屈的吞下。   他看了眼昏沉沉的天空, 一挥手道:“好了, 废话不说, 时间不早了, 捡柴, 生火,吃饭!”   两小孩齐齐撇嘴。   江红殷道:“我们非亲非故,为什么要听你的?你凭什么管我们?”   这时远处又响起一声悠长的狼嚎声, “嗷呜!”   慕重紫捏了捏手指,狞笑一声,“想被狼吃?”   江红殷下意识捂了捂还有些钝痛的屁股,蹬蹬蹬倒退好几步,没被狼吓着,倒被慕重紫吓着了。   慕重紫哼了一声,道:“我可没那么多心力管你们,等你们伤好了, 灵气恢复的差不多了,爱哪去哪去,趁早离我远一点,但是!”   他下巴一抬,眯着眼一字一顿道:“在伤好之前还是给我消停一点!现在你们没什么自保能力,出去就是个死!”   两小孩被唬的整个身子都是一颤,小脸都给吓白了。   慕重紫声音一重,大声道:“听到了没有!?”   两小孩下意识挺胸抬头,一句话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听到了!”   异口同声,声音洪亮,暗暗宣示了他们的决心!   找机会把眼前这多管闲事的团子揍一顿的决心!   慕重紫从他们的眼神也能看出他们在想什么,嘴角抽了抽,眼不见心不烦的一挥手,“捡柴,生火,吃饭!”   说完,他直接一转身,走了。   原地两只团子面面相觑的对视一眼。   江红殷笑着道:“他走了,怎么不逃?”   白刑鸢瞥他一眼,指尖寒芒闪了闪,终究忍住没动手,蹲下|身开始在地上捡柴。   江红殷撇撇嘴,手里蓄势待发的魔息也慢慢熄了,走到另一处也开始捡柴。   为什么不跑呢?   明明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却一点逃跑的念头都升不起来。   一定是因为我还没报仇。   他心安理得的说服了自己,手伸出去拾起地上一截枯枝,晃眼一瞥,看到了手腕上一圈一圈缠绕的白色绷带。   他手指微微蜷曲了一下,嘴角拉起一个怪异的笑容,不像对着白刑鸢时那么假,有点嘲讽,又有点好奇。   还从来没有人给他包扎过伤口,包括他父亲。   这是第一次。   第一次有人救他不图回报,第一次有人给他疗伤。   感觉很怪。   但……还算可以。   他回头看了一眼白刑鸢,就见那团子也在盯着手上的绷带看,脸微微侧着看不清表情,身周的寒气却似乎没那么冷了。   他撇撇嘴,“咔擦”一声捏断了手里的树枝,表情又重新变得阴沉起来。   敢打我屁股,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这边两只团子在乖乖捡柴,另一边慕重紫寻到了一处崖壁,手贴上凹凸不平的岩石,运起灵气,岩石很快在他手底下扭动溶解,不过一刻钟,一个蜿蜒曲折的幽深山洞便出现在眼前。   他满意的收回手轻轻一拍,又原路返回去找那两只团子。   他本也不是什么多管闲事的人,若那两人是不认识的成年人,他早就撇下他们走了,可不过两个刚刚从狼群包围中逃脱出来的五岁孩子,伤痕累累灵气耗尽,就算再熊,他作为一个成年人的内心也无法对他们的生死无动于衷,更何况其中一个极有可能还是他的小师弟。   被迫和父母分离,身中寒毒,性命垂危的小师弟。   怪可怜的。   另一个就像个小狼崽子,性格阴沉,手段狠辣,对人防备心挺强,不过一个五岁孩子就这样,定是之前的经历太过凄惨。   于是本来刚硬的心不自觉变软,无法再去漠视他们的生死。   不过他也不是什么烂好人,并不打算强行干涉他们的生活,只是在力所能及之地顺手帮一把,至少等他们伤好了再离开。   他回到原地的时候,两只团子已经捡好了柴火,隔着远远的距离互相背对着背,谁也不看谁。   很好,没打架,不错!   他一挥手把柴火收了,招招手,道:“跟我来。”   两只团子互相同时抬头看他一眼,白刑鸢默默站了起来,并没多说什么,江红殷却警惕问道:“做什么?”   慕重紫瞥他一眼,哼笑:“吃你!”   然后一转身,也不多说什么,当先往前走去。   白刑鸢慢吞吞跟上去。   江红殷眼珠一转,左右瞄了一圈慢慢黑下来的树林,终是忍不住也跟了上去。   三人在慕重紫开辟的洞穴里寻了个位置坐下,红白两只团子互相之间隔了老远,目不转睛的看着慕重紫架锅,生火,做饭,直至香气冒了出来,两人不约而同吸了一口气,眼睛都跟着亮了。   白刑鸢再也绷不住酷酷的小表情,探头往前一看,锅里翻滚着浓稠的白色汤汁,里面有菜也有肉,五颜六色,看着就很有食欲。   他顿了顿,第一次主动开口出声:“这是什么?”   慕重紫抬头看他一眼,笑了,“火锅,你们身上有伤,不能吃辛辣的,这是清汤,还算鲜香,喜欢可以多吃一点。”   他估摸着火候差不多了,从储物戒里取出两个玉碗,拿了个木勺盛满了,道:“一人一碗,吃完再添。”   两人早就被这鲜香搀晕了,迫不及待就跑过去,就连始终矜持的白刑鸢动作都有点快,甚至嫌粥太热了,一个寒冰术直接放粥里,差点把粥冻成冰块。   于是火锅成功变冰粥。   江红殷幸灾乐祸的疯狂大笑,“哈哈哈哈傻叉,哪有你这样吃的,这东西越是热才越好吃,嘶!好烫!”   白刑鸢甩给他一个冷冷的眼神,正要凑合着吃了,边上又递来一个热气腾腾的碗,“火锅得趁热吃,冷了就不好吃了,你的放下吧。”   白刑鸢默默的看他一眼,倒也没推辞,把自己的粥放下,拿了那碗热火锅喝了起来。   的确很好喝,和他常吃的灵果灵花不一样,味道很浓很刺激。   前所未有的美味。   江红殷一边嫌烫一边却吃得欢快,生怕有人和他抢似的,一碗粥飞快吃完,抓起勺子就往碗里盛,动作贼粗鲁,慕重紫连忙握住勺子,道:“我来,一边去!”   江红殷看他一眼,红红的眼珠里情绪很是奇异,却也没说什么,乖乖让开了。   慕重紫又给他盛了一碗粥,江红殷接过的时候又看了他一眼,很快就低下头开始吃粥。   一时山洞里安静无声,只剩了呼啦呼啦吃饭的声音。   一锅火锅很快吃完,三人都吃的肚皮圆滚滚,撑得不行,等一切收拾好后,夜幕彻底降临,慕重紫在山洞周围仔细设了隐蔽的阵法,又拿出三个棉乎乎的自制睡袋,自个往中间一躺,左右两边就是一白一红两只团子。   没办法,怕他们睡着睡着再打起来。   两只团子迫于他的淫威,倒是一直很听话,直至入睡也没生出什么事来,山洞里一时安静无声,只有嵌在洞壁上的夜明珠在散发着淡淡的光亮。   夜半之时,黑幽幽的山洞里,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忽而睁开。   江红殷先是安静的待了一会,待确认身边的两人都睡熟了后,悄然探出指尖,手指一搓,一缕极淡极淡的异香飘荡在空气之中。   随着异香扩散,身边两人呼吸声越来越沉,已然从浅眠陷入了深眠。   直至确认他们暂时不可能醒来,江红殷这才缓缓坐了起来,掌心寒芒一闪,漆黑的魔气凝成了一柄乌沉沉的匕首。   他看着身边静静沉睡的两人,嘴角挂起一丝森寒阴冷的笑,匕首一点一点移到了慕重紫脸上,锋利的刀尖在他脸上轻轻划过,留下一道的浅浅的血痕,殷艳的鲜红沿着伤口瞬间渗了出来。   “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他阴森森的说着,牙齿磨了又磨,突然一张口,“嗷呜”一口啃在了慕重紫脸上!   睡梦中的人微微蹙了下眉,眼皮动了动,似是快要醒来,但却被一股异香缠绕,始终无法彻底苏醒过来,粉嫩嫩的小嘴微微撇了撇,终是没睁开眼。   江红殷啃了一口,满嘴的血腥味让他的杀意都激荡起来,忍不住伸出舌尖,把那点鲜血全部卷入口中,这才觉得泄了点火气。   他抬起头来,看着那白白胖胖的小脸上一个深红色牙印和一条浅浅的血痕,突然觉得那条血痕有点碍眼,于是探出一点魔息,牵引着伤口缓缓愈合,只剩了一个青紫色的小牙印。   他握着匕首在慕重紫脸上游荡了一会,最终停在了那脆弱的脖颈要害之地。   “敢打我的人,除了那死老头,还从来没人活着。”他咬了咬牙,舌尖不自觉一动,下午吃的火锅味道似乎尤能感觉得到,他下意识看向手腕,整齐的白色绷带再一次映入眼帘。   他沉默一会,忽的把匕首一收,喃喃道:“算了,我不杀你,我杀他。”   他又看向白刑鸢,眼中杀机涌动一会,又渐渐沉寂了下去。   今天心情好,不想让血腥破坏这份美好。   他缓缓站起身,凑到两人面前,一人一把捏住那肉乎乎的小脸蛋,在他们脸上狠狠掐了个青紫小印子,觉得出了口气,这才咧开嘴,露出一个孩子一般心满意足的笑。   死老头教他,这一辈子一定不要心慈手软,伤害过自己,或者可能对自己造成伤害的人统统杀掉,绝对不要留任何一个可以威胁到自己的人,包括他在内。   他这几年做的很好,虽然才五岁,手下却早已沾染过不知多少鲜血,心智在这种残忍的训练以极快的速度成长起来。   但他毕竟年岁还小,不是长大之后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复夜魔君。   这时的他才五岁,还会心软,还会冲动,还懂得手下留情。   对自己好的,即使打过他,也舍不得下手。   因为从未有人对他这么好过。   慕重紫说:因为是同族,所以会救他。   可在魔族血脉的江家,因为是同族,所以才会自相残杀,大家都恨不得吞噬别人身体里那点相同的血脉以壮大自己,他不知杀了多少打自己主意的同族,从懂事开始,他就在鲜血与掠夺中生存,饿肚子是常事,做不好被死老头打骂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温情,从未曾拥有过。   他回头看了眼慕重紫,舌尖微微一动,回味着傍晚那顿美味的火锅,冷寂森寒的心里燃起一点微弱的小火苗。   人生第一顿别人递到他眼前的饭。   生而知之的他,吃到的人生第一顿饭是一口血肉,是表哥觊觎他纯种魔族的血脉想要下杀手时,被天生魔种的他控制血脉无意间反杀。   表哥流出的血,是他的食物。   自那之后,所有食物都是自己猎杀而来,诱惑,操纵,屠戮,灭杀。   心是冷的,魂是冷的,血也是冷的。   直至如今……   他握了握匕首,忍住再看一眼的冲动,站起身来往前走去,脚尖一点地面,纵身掠走。   他所生存的环境太过凶险难测,温情是一把无情的钝刀,可以轻易让他陷入死地。   这种美好的东西,从来不属于他。 第59章   慕重紫是被脸上的疼痛给疼醒的。   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嘶”的一声倒抽一口冷气, 下意识伸出两只小手一捂脸,两边脸都肿得高高鼓起,一边还有一排凹凸不平的齿痕。   齿痕!   慕重紫朦胧的神智瞬间清醒,“嗖”的一下坐了起来,右看一眼,白团子还在睡,一边脸同样肿得老高,再左看一眼……   红团子消失了!   消失了!   这齿痕不用想就知道是谁留的!   慕重紫气得牙痒痒, 小胖手轻轻在白刑鸢完好的一边脸上一拍, “醒醒, 出事了!”   白刑鸢眼皮微微一动, 豁然睁开眼镜坐了起来, 微皱了下眉,下意识抬起一手捂了捂脸,然后也跟着愣住了。   他侧头看向慕重紫, 本是想说些什么的,结果眼中赫然映入一张肿得老高带着齿痕的包子脸。   白刑鸢嘴角抽了抽,又抽了抽,终于忍不住,“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冰山脸都破功了。   大概是因为长时间不笑,加上肿了半边脸的关系,这笑容很是扭曲怪异, 唇红齿白的精致团子脸都撑不起来。   慕重紫翻个白眼,“你以为自己就好看到哪?行了不说这个,红红不见了。”   白刑鸢顺着他的眼神看过去,见到那张空空的睡袋,倒也没有很惊奇,只是脸色冷了冷,抬手摸了摸肿起来的脸,道:“他是魔,这里是仙门的地盘,他自然会走,留在这里反而不安全。”   慕重紫疑惑的看着他,“你们是怎么遇到的?又是怎么遇到狼群的?”   白刑鸢今天格外的好说话,问什么答什么,道:“我穿越森林的时候遇到他,当时因为他在试图破解莲家设在森林里的禁制,我们起了冲突打了起来,不小心引来了狼群。”   慕重紫“唔”了一声,听他提起莲家,便顺势问道:“你……要回家吗?”   昨天因为有江红殷在,他是魔,出现在这里有绝大可能会引来莲家追杀,他一时没提回去莲家的事,今天红团子既然不在了,小师弟也该回家了。   白刑鸢却是摇了摇头,道:“我要去白云山。”   慕重紫一怔,“去白云山做什么?”   白刑鸢沉默了一会,微微低下头,声音再响起时有点沙哑,“去……找两个人,问他们一些话。”   慕重紫张了张口,一时说不出话。   两个人是谁,他不用想也知道,他的父母,师尊和师母。   问的什么话,他也知道——大概就是为何抛弃他之类的。   他是知道一点原因,可他不确定师尊师母要不要让小师弟知道,他们不来见他是自有考量,他体内还有随时可能爆发的寒毒,既然忍痛把他留在莲家,自然是有理由的,万一他随意插手导致寒毒爆发,那就真的完了。   他沉默了一会,别扭着转开了话题,道:“该换药了,我先给你疗伤。”   两人互相给对方涂了一堆药,顶着一张包子脸,都不想出山洞。   外面不时能听到人语声,飞剑飞过的声音,以及妖兽打斗的声音,似是有很多人在找人。   慕重紫下意识看了眼白刑鸢。   白刑鸢道:“是莲家,应该是在找我。“顿了顿,又道:“我暂住莲家,这次是私自出来的。”   慕重紫很欣慰,“他们很关心你。”   白刑鸢又沉默了。   半响之后,他说:“他们关心的,只是一个神族的继承人,并不是我自己。”   慕重紫问:“为什么这么说?”   白刑鸢道:“他们每天让我修炼,定时检查功课,每天吃饭,定时休息,每天该吃什么,该做什么,都是一早定出来的,我没有选择的权力,从来没人关心过我想做什么,我像一个傀儡,只是身份被需要,想什么做什么都不由我决定,我很累。”   慕重紫有点同情的看着他。   小小年纪就被这枯燥的环境折腾出一颗苍老的心,这才五岁左右吧!瞧这说话的语气,都这么老成了!   白刑鸢大概是看出他的疑惑,淡淡道:“我一百零五岁了。”   慕重紫惊讶的睁大了眼睛,上下打量他一眼——团子的身体,苍老的心?   啥情况?   白刑鸢眼角一抽,撇撇嘴,道:“因为一些原因,前一百年身体沉睡疗伤,意识清醒,每天都有人给我教授课业,我虽没和人接触过,但懂得很多。”   慕重紫恍然大悟。   因为没和人接触过,所以整体还是个顽童心态,但又因为清醒了一百年,所以有时候又显得老成。   啧啧,真复杂!   这时洞外不远处有一道飞剑声音一掠而过,瞬间吸引了两人注意力。   莲家出动的人绝对不少,这隐蔽之地都有人来!   慕重紫有点担心,“红红应该走远了,这么多莲家人,希望没有碰上。”   “他聪明着,用不着担心他,”白刑鸢嫌弃的一哼,“你和他只见了一天,做什么叫这么亲密?”   慕重紫叹气:“我又不知道他的名字,只能随意叫了。”   他看了眼白刑鸢,笑了,“我叫慕重紫,你叫什么?”   白刑鸢嘴唇一动,半响憋出一个字,“白……”   慕重紫眨眨眼,等着他继续说,“然后?”   白刑鸢一扭头,“没了。”   慕重紫嘴角一抽,“行吧,那我叫你白白。”   白刑鸢紧抿的嘴角微微翘了一下,很快又压了下去。   他问:“你这么小,来这里做什么?”   慕重紫神秘的眨眨眼,笑,“我来找一个人。”   白刑鸢拿眼角余光瞥瞥他,装作不在意的问:“找谁?说不准我知道。”   “找……”慕重紫见那隐藏在白色发间的耳朵忍不住微微一动,嘴角笑容更大,道,“找一个小孩,陪他玩。”   白刑鸢下意识问:“什么小孩?”   然后就看到慕重紫眨着一双被包子脸挤成眯缝眼的小眼睛笑吟吟的看着他,顿时反应过来,雪白的脸颊微微一红,就很气,“你玩我!”   慕重紫笑着摇了摇头,“我可没玩你,你以后就知道了。”   白刑鸢气呼呼的扭过头,坚定的认为他在玩他,怎么都不理他。   慕重紫好笑道:“好了,别生气了,你应该从没去过外面,我给你讲讲外面的事情,你知道红玉山吧,那里之前有个山农挖出一块红玉,但这块红玉有灵,山农并不知道,把它带回了家里,从此家里开始发生一系列古怪的事情……”   白刑鸢耳朵微微一动,脸虽还是侧着,眼角却不自觉往那边瞄,随着故事越加深入,他的脸不自觉慢慢转过来,甚至听到“红玉化成美人和山农在一起”时,还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两人便就这么一个故事一个故事的讲着,脸上的药效逐渐发挥,包子脸重新恢复了正常,只是慕重紫左半边脸上还留着个青紫色的齿痕,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的显眼。   外面寻找的人不知不觉走远了,森林里又变得安静下来。   慕重紫站起身,在洞口处探头看了看,道:“附近没人了,要出去吗?”   白刑鸢脸色还有点恍惚,脑海里都是慕重紫刚刚讲的那个故事——一个法器和主人结为了道侣!   法器和人都可以在一起的吗?   这让他从小受严格教育的三观剧烈震动起来,并且随时有崩塌的危险,连慕重紫问话都没听到,下意识点了点头。   慕重紫跳出去看了看,确认四周没人,这才回头喊道:“附近暂时安全,走吧。”   白刑鸢这才回神,连忙迈步走了出去。   慕重紫问他,“你确定要去白云山?”   白刑鸢坚定点头,“我一定要去。”   慕重紫有点犹豫。   这小孩想去,可从师尊师母的话里来看,小师弟明显是待在莲家更容易稳定寒毒,而且他们好像不方便见面,万一他带小师弟找上白云山出了什么事,那可真是好心帮倒忙。   可小师弟看着也不太想放弃。   只能走着看了,随机应变。   于是两人出了森林,一路往白云山的方向走去,期间一直抄小路走,就怕和莲家的人撞上。   走了没多远,忽的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入,两人顿时警惕起来,同时看向一处茂密的草丛之后。   慕重紫“嘘”了一声,挡在白刑鸢面前,小心翼翼的往草丛边靠拢,一边探出神识往那里“看”过去,待感知到前边的气息时,猛的一怔。   白刑鸢问:“怎么了?”   慕重紫摇了摇头,快步往前走去,手指拨开带血的草丛,一团熟悉的红色瞬间映入眼帘。   是江红殷。   他不知经历了什么,满身伤痕的躺在那里,蔫蔫一息,昏迷不醒,身下的血流了一地,染红了他整个身体。   慕重紫脸色一沉,连忙走过去,手指往他鼻端一放,有轻微到几乎察觉不到的气息呼出来,淡得随时都快要消失。   白刑鸢也走了过来,他从小养尊处优,还从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一时怔住,很快又反应过来,道:“不是莲家的人伤的,他伤口有魔气,是魔修。”   慕重紫脸色沉沉的点了点头,小心地把红团子抱了起来,怀里的身体轻得几乎感觉不到,血不知流了多少,小脸惨白惨白的,隐约竟泛着一丝死灰的青色。   他深深吸口气,道:“找一处山洞,给他疗伤。” 第60章   “你为何没杀他们?”   “我不想杀。”   “你是魔, 残忍无情的魔, 你不应该手下留情。”   “我就是不想杀。”   “你心软了,在我们这个家,最忌讳的就是心软,这会让你陷入绝境死地,再无超脱的可能。”   “……”   “回去,杀了他们,现在还来得及。”   “我不。”   “你会后悔的。”   “不会。”   “希望你记住今天的话,你要为你的心软付出代价。”   “……”   “老规矩, 在我手下坚持一炷香, 此事作罢。”   然后就是一场血腥残忍的单方面殴打。   他好不容易撑过去, 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走啊走, 走啊走, 模模糊糊走到一处地方,再也支撑不住,终于腿一软倒了下来。   昏过去之前最后的意识是:   这下没人给我疗伤了, 大概真要完了。   也好,解脱了。   朦朦胧胧隐约有了点意识的时候,耳边传来几道略显熟悉的声音。   “如何了?”   “都包扎好了,他生命力挺顽强,应该能挺过去。”   “嗯。”   “你去休息吧,累了好半天了,我来看着。”   “我没事。”   他挣扎着把沉重的眼皮打开一条缝,视线里映出两个模糊的轮廓, 一个紫一个白,有点熟悉。   是他们。   他想着,又一次坠入了黑暗。   直到彻底苏醒时,他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凹凸不平的洞壁,身下柔软一片,整个身体很温暖,身上还盖着柔软的棉被,被人照顾的很妥当。   身上的伤被很细心的处理过了,虽然疼,但他已经习惯了,还能忍受。   想起之前意识朦胧时看到的光影,他下意识转头打量起周围的环境,刚一侧头便看到床边一个黑乎乎的小脑袋。   那只之前打过他的小紫团子正趴在他枕头边睡得昏沉。   不远的地方放了一个蒲团,另一只小白团子正盘膝坐在那里专心打坐,似是察觉到他的目光,眼帘微微一颤,猛的睁了开来!   那冰寒冷漠的目光在触到他的眼神时微微一怔,很快又侧了开来,淡淡道:“你醒了。”   这句话似乎惊动了床边昏睡的紫团子,他小小的身子微微一动,蓦然挺身坐了起来,下意识看向床上的人,正好对上了那双红色的眼珠。   他一怔,紧绷的脸色微微放松下来,长长舒出一口气,笑道:“总算醒了,你已经睡了三天了。”   江红殷转了转眼珠,只淡淡看了他们一眼,又转过了头,什么都没说,嘴唇抿得紧紧的,小脸也紧绷紧绷,整一个炸毛的刺猬。   他这一身伤是因为他们两个受的,尽管不是他们的错,可他心胸很小,很会迁怒,他现在看到他们就很不高兴!   反正他们不会害他,他肆无忌惮的发泄着自己的情绪,无论好的,还是坏的。   毕竟还是个孩子,就算经历的事情太多,也改变不了他的年龄,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不会伤害他的人,压抑已久的孩子本性一朝发作,就变得无法无天起来。   仗着这一点宠爱,就开始肆无忌惮,典型的恃宠而骄。   慕重紫也没法和个病痛在身的小孩子计较,见他脸色惨白惨白的,语气不由自主放软了,“是身上疼吗?已经给你上了最好的药,很快就能好了,乖一点别动,想吃什么,我去给你做。”   江红殷沉默了一会,道:“火锅。”   声音沙哑又虚弱,被风一吹就要消散,正如他消瘦惨白的身体。   慕重紫心一软,道:“行,你先躺着,我一会回来。”   他去了山洞之外生火做饭,洞里就剩了白刑鸢和江红殷两个人。   一时寂静。   白刑鸢对江红殷并没什么好感,这小孩先是破坏莲家的禁制,又和他打了一架引来狼群,期间还一直对他下黑手,临走前还把他脸掐肿了,他能忍住不打他已经是自制力极好了。   得亏他从小养尊处优,虽然活得像个傀儡,却并没受过什么苦,接受的教育也都是最高端的,修养极好,不会对弱者赶尽杀绝,看在江红殷受伤的份上,他可以以最大的宽容对待他。   前提是他不搞出什么事情。   两人相对无言一会,直至隔壁洞口飘来一股香味,慕重紫端着两个玉碗走了进来,一碗递给了白刑鸢,端着另一个碗坐到床边,给红殷脑后垫了个垫子,一口一口吹着小心的喂他。   江红殷先开始还很别扭,大概是从没被人喂过,很不习惯,张嘴都得酝酿一下,后来慢慢习惯了,竟也吃得挺欢。   一碗粥完了,慕重紫又让他躺平,给他掖平被角,这才问道:“你怎么回事?谁把你伤成这样的?”   江红殷闭上眼睛,嘴唇抿得死死的,并不说话。   慕重紫也没法勉强他,只好叹口气,道:“累了吧,先睡一会。”   江红殷也没回应,呼吸慢慢放缓,很快又坠入了梦乡。   此后便是一段平静的养伤日子。   期间慕重紫一直很细心的照顾江红殷,喂他吃饭吃药,给他擦身上药,扶他起来下床走路,江红殷变得很沉默,一般不是必须开口,他很少会主动说话,也不再笑了,和之前那个无法无天的疯小孩完全是两个极端性子。   慕重紫猜想他大概是受到了什么刺激,问了两次,见他始终不开口,也只好放弃追问,专心照顾起他。   期间白刑鸢一直没离开,偶尔给慕重紫搭把手,其它时间就一直坐在自己的蒲团上修炼,对两人的事情不闻不问。   只是偶尔,旁边两只团子存在感太强的时候,会忍不住瞥过去一眼。   “下午吃什么?”   “肉丸子。”   “一直吃肉不行,吃一点菜。”   “不喜欢菜。”   “这样会营养不良,不吃菜也不给你吃肉,上次还剩了点叶笼菜,我一起煮了。”   “哼!”   白刑鸢忍了忍,又忍了忍,终于忍不住了,头一转看过去,眼神凉凉的落在江红殷身上。   江红殷察觉到他的视线,眼睛一眯,下巴一抬,递给他一个挑衅的眼神,然后又虚弱的靠在慕重紫身上,蔫蔫道:“伤口疼……”   日常一撒娇。   白刑鸢默了默,忽的站起身走了出去。   眼不见心不烦。   这小孩越来越会折腾了,一开始还各种别扭,喂个饭都不会张嘴,现在简直是个撒娇小能手,动不动就喊疼,娇弱得不行,明明一开始最疼那会都没喊过的!   他都没撒娇的!   有点酸。   最近那只紫团子都没怎么关注他,注意力全部在江红殷身上,还给他讲故事听,他只能蹭个顺带。   就好气。   但还得忍。   谁叫人家是伤者,特殊待遇,他懂。   还是好气!   他拿脚狠狠踹着面前的山壁,踹得鞋都脏兮兮的也没停下来。   这边白团子暗自生气,洞穴里气氛也没好到哪去。   慕重紫捏着江红殷的小鼻子,把他一点一点拎起来,道:“少来,你伤口什么情况我还不知道吗?就是失血过多,没什么致命伤,这几天血都差不多补回来了,已经快痊愈了,你少欺负他!”   江红殷甩了甩头,从他的毒手中拯救回自己的小鼻子,气道:“我不管,我就要吃肉!”   慕重紫拿他没办法,越是相处,越是有点怜惜这孩子,大概是以前没被人宠过,面对他的示好总是显得很别扭,一边装作不在意,一边又忍不住暗地里期待,稍微对他好点,虽然脸上显得很抗拒,眼里却都快乐开花了,嘴角的笑就没停下过。   他无奈道:“行行行,吃饺子,肉饺子,肉多一点,再过分可真没了!”   江红殷矜持的点了点头,两只小手环胸抱起,哼道:“这还差不多。”   红红的眼珠里,笑意都快溢出来了。   慕重紫哭笑不得的摇摇头,出去做饭了。   晚上是一顿很丰盛的饺子大餐,江红殷一个人承包半壁江山,吃得肚皮圆滚滚,心满意足的躺床上睡着了。   白刑鸢夹起一个饺子吃到嘴里,感觉着薄薄皮下美味的馅料香味,舒服的眯了眯眼。   他看了眼床上鼓起的那一团,想了想,道:“最近找我的人似乎越来越多了,他再待下去会有被发现的危险。”   言下之意:我们该出发了,他呢?   慕重紫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床上。   他想的更多一点,那时发现红红时,他的伤口里明显有很强大的魔息,这伤来自魔修,附近除了他之外,还有另一个魔修。   虽然魔修大都肆意放纵心狠手辣,不过也不乏亦正亦邪或是心性颇好的存在,他对魔修没歧视,尤其是对一个伤痕累累的孩子,更多的也是怜惜。   一个五岁的孩子在外漂泊,没有庇护的情况下随时可能会夭折,况且他的心性实在……待教育。   他沉吟了一下,道:“我一会和他谈谈。”   江红殷静静躺在床上,背对着他们的眼帘微微颤了颤,缓缓睁开一条缝,虚握着的小手微微紧了紧,眼里不自觉多了点水意。   虚幻的温暖,总之稍纵即逝,就像指尖的流过的沙,用尽全力也无法抓住。   这场梦也该醒了。   晚饭之后,慕重紫在江红殷床前坐了好一会,对方呼吸清浅,偶尔会有一瞬间的错乱,明显是醒着。   他在刻意的回避,但此事事关生死,回避不了。   慕重紫终是打破沉默,道:“我们要走了,你呢?”   江红殷回给他一片沉默。   慕重紫叹了口气,道:“你若是想,也可以跟着我们。”   江红殷顿了顿,问他:“你们要去哪?”   慕重紫道:“白云山。”   江红殷说:“我是魔,白云山是仙门魁首,他们会杀了我。”   白云山不会随意诛魔,慕重紫知道。   但前提是红红愿意随着他回去。   他犹豫了一下,问他,“你……还想回到你生存的地方吗?”   江红殷嘲讽的笑了笑,并没说话。   那意思是不太想,但又必须去。   慕重紫问他:“我可以帮你什么?”   江红殷摇了摇头,道:“谁也帮不了我,那个地方是我的根,我必须回去,离得再远也得回到那里。”   他咬着牙,冷冷一笑,“我要成为最强的那个,我要把他们都杀了,这样我才能活下去,才能从这场杀戮游戏中彻底解脱,我才能想去那里就去哪里。”   慕重紫嘴唇动了动,一时不知说什么。   想说:   你杀意太强了,这样是不对的。   你怎么没一点小孩的样子呢?打打杀杀不适合你。   由魔入道还是有很多办法的,只要你跟我走,我就有办法保全你。   可这些想法未免太想当然。   魔道的生存环境极为恶劣,弱肉强食,稍一个不小心就会落到尸骨无存的下场,他现在教他心软,教他放下屠刀,无疑是在把他送入深渊。   魔道还有很多控制人的办法,离开太久会死无葬身之地的控术多得是,大多数都没法解,他强行带他离开,只会害了他。   他想了很久很久,也只说出了一句话。   他说:“祝你……成功。”   江红殷轻轻的笑了笑,并没说话。   慕重紫叹了口气,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头发,柔声道:“无论什么时候,你无路可走时可以来找我,只要你需要,我会及时赶到。”   他掏出一块紫色的莲花灯形玉佩递给他,道:“只要这块玉佩在,你永远可以找到我。”   江红殷慢吞吞伸出手,把那块玉佩握在了手里,手指捏得紧紧的,像是握住一块最珍贵的珍宝。   他沉默了一会,忽的伸出一只手在胸前探了探,摸出一块红色的圆珠子,手指不舍的摸了摸,一狠心递了出去,“这个给你!”   他动作粗鲁的把它塞到慕重紫手心,也没多说什么,闭上眼道:“我要睡了,你走吧!”   慕重紫捏着那红珠打量一会,也没看出个什么所以然,只好小心收了,正要起身时,洞外白刑鸢忽而快步走来,一张小脸绷得紧紧的,道:“莲家的人来了,好几个金丹,还有一个元婴,我们出不去了!” 第61章   慕重紫豁然起身, 神色微变, “莲家的人?”   白刑鸢点点头,道:“来不及了,他们已经朝这边走来了,之前以防万一留了另一条小道,我们从那里出去。”   慕重紫应了一声,扶着坐起身的江红殷背在了背上,也没来得及收拾,连忙往洞穴深处走去。   白刑鸢走到一处石壁前, 施了几个法诀打入石壁之中, 光华一闪, 地上多了一个被隐藏起来的小洞。   白刑鸢当先跳了下去, 慕重紫紧随其后, 下去之后不忘施了个法诀,再次把洞口封住了。   三人一起在漆黑的隧洞中穿梭,速度很快, 不一会就穿过了整座山洞,后面隐约有轰隆的声音响起,似是有人在暴力破坏。   江红殷捏着慕重紫衣服的手指不自觉握紧,红色的眼珠里有浓郁的杀机流露。   慕重紫察觉到了什么,手在他小屁股上轻轻一拍,道:“别担心,我会带你逃出去。”   江红殷轻轻“嗯”了一声,没说话, 身体却不自觉绷紧了,像一只随时准备面临危险,蓄势待发的幼兽。   慕重紫有点心疼,却也没说什么,背着他一路往前走去。   白刑鸢抽空回头看了他们一眼,沉默一会,忽的开口,“他们的目的是我,我可以去将他们引开。”   慕重紫摇了摇头,不太赞同,“你怎么引开?这里只有一条道,后退就会被抓回去,先出去再说。”   白刑鸢没再说话,只一路飞快的前进着。   直到前方隐隐看到银月的光辉,三人皆是舒了口气,连忙加快了脚步,当一脚踏出山洞之时,外面新鲜的空气扑鼻而入,同时入眼的还有几道陌生的身影。   他们穿着一身藕色法衣,衣角袖口都绣着一朵莲花印记,各个脸色冰冷,气势沉凝,眼神极具压力的看着他们。   白刑鸢猛的僵住了身体。   慕重紫脸色微变,从他们的衣服印记瞬间猜到了来人身份,他下意识抱紧了背上之人勾在他腰间的小腿,带着一股保护的姿态。   江红殷拢在慕重紫脖颈间的手猛然收紧,一瞬间差点把他勒到窒息,待反应过来后连忙放松,动作幅度一时过大,险些一头倒栽下去。   两拨人瞬间陷入了沉默的对峙之中。   半响之后,对面领头的男子首先开口,淡淡道:“鸢儿,你该回去了。”   白刑鸢抿了抿嘴,道:“我说过,我要去白云山。”   男子名莲音濯,乃莲家家主,也是白刑鸢的舅舅。   他见白刑鸢始终不肯配合,不由一皱眉,表情慢慢沉下来,“我也说过,你在寒毒稳定之前不能离开莲家,只有莲家的神莲池才能稳住你的寒毒,你出去是在找死!”   白刑鸢道:“神莲池一月一入,我刚刚才出来,现在去白云山再回来,最迟不过半月时间,还是来得及的。”   莲音濯深深吸口气,“你不能去白云山,至少在你寒毒稳定之前,你和你父母不能见面。”   白刑鸢执拗的摇头,“我要去,我要问他们为何不来见我,我等了他们五年,好不容易才从雪玉天清莲里出来,我不怨他们把我当做过毒的工具,我只要他们来见我。”   他顿了顿,再出口时声音有些哽咽,“我只要……父亲和母亲……我只要他们……”   莲音濯冰冷的脸色微微一缓,轻轻叹息一声,一步一步走了过来,最终停在他面前,伸出手似是要摸他,却被白刑鸢一后退避开了。   莲音濯手在半空顿了顿,又慢慢收了回来,无奈道:“乖,听话,等你寒毒稳定了,舅舅就带你去见你父母,你现在情绪激动一点,寒毒就有爆发的危险,到时不止你自己,就连你父母也有危险,待在莲家是你最好的选择。”   白刑鸢紧紧抿着唇,脸上的表情多了一点冰冷的嘲讽,却紧紧抿着唇,并没说什么。   慕重紫也有点庆幸,幸好半路遇到了受伤的红红拖延了段时间,不然他半路其实还打算搞点事情,在不确定小师弟离开莲家确实没事的情况下,他也不敢贸然把他带到白云山去,真害了人就不好了。   好在现在还来得及。   莲音濯对一个冰块无从下手,只好把视线转到他身边的其他两小孩身上。   同是五岁左右,一个金丹期的道修,一个筑基巅峰的魔修。   天赋很高啊。   他打量江红殷的眼神微有些冷,却对慕重紫颇有兴趣,“小友小小年纪,修为却不浅,不知如何称呼?”   慕重紫见他态度不算咄咄逼人,紧绷的心弦微微放下一点,心里却还是微有警惕,道:“我叫慕重紫。”   莲音濯惊讶的挑挑眉,“慕重紫?我妹妹那位徒弟?”他眼神多了一点耐人寻味的意味,“你是白云山那位闻名遐迩天赋卓绝的大师兄?”   白刑鸢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嚯地转头看他,眼神灼热的都可以把他烫出个洞,连带着脖子上紧紧箍着的双手也有点用力。   慕重紫一时没想到这人会把他的身份全部抖出来,顿时有种头皮发麻的感觉,僵着脸道:“……是我。”   莲音濯“唔”了一声,点点头,又看了眼白刑鸢,“是你师母让你带你小师弟回去的?”   白刑鸢眼睛更亮了,那眼神明晃晃在表达着一个意思——父亲母亲还是在意我的,他让师兄来带我回去了!   慕重紫快被愧疚折磨疯了,本是来要看看小师弟的情况,结果遇到一堆事,他也不知道怎么得就发展成眼下这情况了,现在莲音濯把他的身份抖出来,小师弟先是狂喜,但免不了又会被事实打击到,倒不如一开始就不知道他的身份。   眼前这人,城府很深,还有点残忍,对小师弟未免太过不留情面。   他深深吸口气,顶着那让人头皮发麻的视线,缓缓开口道:“师母没说,我听到他们提起小师弟的事,但又顾忌来了会害了他,是以自己做主来看看他。”   他看向白刑鸢黯淡下去的眼神,道:“他们很想来看你,我看到师母都痛苦的哭了,只是因为怕见到你会导致你寒毒爆发,所以一直在压抑,他们也很想你。”   再想也没来看我一眼。   哪怕是暗地里。   白刑鸢侧过头去,情绪连续一起一落的激动让他额心冰花印记一闪一灭,身周寒气愈加浓郁,寒毒似乎有要暴走的趋势。   莲音濯连忙掏出一颗丹药递到他嘴边,无奈道:“看吧,你暂时还离不开莲家,等你体内的毒彻底稳定了,我一定送你去见你父母。”   白刑鸢沉默着张嘴吞下了那颗丹药,寒气渐渐消弭下去,却再也没说话了。   莲音濯嘴角勾起一个满意的笑,轻轻在他头上摸了摸。   慕重紫看得眼睛微眯,心里不自觉升起一股寒气。   这人对小师弟,或许有亲情,但绝大多数是一股冰冷的控制欲,他不是在对待一个亲人,而是在对待一个天赋卓绝的未来强者,企图以棒枣的方式将这尚未成长起来的天才彻底掌控在手里。   小师弟之前没说错,他说他活得像个傀儡,这岂止是傀儡?怕是比傀儡还要不如。   这么对待他的,是他的亲舅舅。   难怪他小小年纪,却冰冷的像个冰块。   这时莲音濯视线一转,看向慕重紫背上的江红殷,眼神慢慢变得冷淡下来。   江红殷浑身紧绷,抬起头不甘示弱的瞪着他,脸色有点苍白,额角隐约有汗珠开始落下,像是一头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出击的幼兽。   慕重紫下意识背着身上的人后退几步,道:“莲前辈见谅,这孩子刚刚才从死亡关口被我救回来,还望您放过他。”   莲音濯挑挑眉,“他是个魔修,身上的魔族血脉还很浓郁,应该是江家那些杀人不眨眼的魔族,你确定你要保他?”   慕重紫点点头,“至少现在,他良知尚存,那么我就必须保他。”   莲音濯冷然一笑,“他天赋很好,这样下去,江家会再出一个化神魔修,到时不知又会死多少人,你现在保了他,以后若他手上沾上仙门血腥,你又该如何面对他们的亲眷?”   慕重紫下意识回头看了眼背上背着的人。   江红殷脸色惨白到透明,圆乎乎的脸颊还带着点婴儿肥,嘴唇紧紧的抿着,嘴角隐约还有点颤抖,手指死死抓住他的衣领,就像抓住坠入深渊之前最后一根稻草。   若是现在这根稻草断了,他整个人的人生也会失去所有的光明,彻底灰暗一片。   慕重紫看了一会儿,慢慢转过头来,缓缓地,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要保他,至少现在,我不会让他死在我面前,至于以后,若他真变成那样杀人不眨眼的人,我会亲手杀了他,然后……”   他一字一顿,掷地有声:“以死谢罪。”   背上的人狠狠一震,手指倏然一用力,抓破了他的衣服。   慕重紫不言不动,只仰头盯着莲音濯,对他压迫式的目光不避不闪。   莲音濯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的一仰头笑了起来,“哈哈哈,好,有担当!既然如此,我今日姑且放过他,若再让我见到,必不留情!”   他一挥手,道:“你们走吧,莲家的人今日不会动他。”   慕重紫轻轻一颔首,道了声谢,又看向白刑鸢,道:“小师弟,你等我,待我回白云山问明师尊师母寒毒缘由,会再来找你。”   白刑鸢脸微微侧着,并不看他,白色的发丝遮挡了他的脸颊,看不清神色,却能感觉到他整个身体的紧绷。   慕重紫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背着背上的人正准备离去。   却就在这时,一声猖狂大笑忽的在林间响了起来,“想走?今日,你们一个人也走不了!”   话落,一股庞大到恐怖的魔息铺天盖地压了下来,慕重紫一口鲜血猛然吐出,瞬间被这股威压压趴在了地上,就连修为最高的莲音濯也身形一晃,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天空一道黑袍身影裹挟着漆黑的魔息缓缓降落,衣袍被狂风席卷不断飞舞,整个人都显得嚣张肆意,杀气尽显。   他徐徐落到高处一颗树上,饶有兴趣的笑道:“莲家的家主,白云山的大弟子,白云山山主的儿子,啧啧,这么多重要人物,若是我一网打尽,必会给仙门致命一击吧。”   莲音濯缓缓抬头目视着他,一字一顿,咬牙切齿,“江、寒、月!”   江寒月饶有兴趣的笑了,“对,是我,我来取你狗命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勾了勾,语气轻柔道:“来,我亲爱的儿子,替我杀了他们。”   儿子?   江家之主江寒月的儿子?   慕重紫电光火石间脑中蓦然闪过什么,还没来得及回过神来,忽而感觉到背上一动。   那双死死搂着他的手缓缓松了开来。   那人一点一点站起身来,理了理衣服,恭敬的喊:“父亲。”   慕重紫就这么看着那小小的红色靴子一步一步走过来,最后停在了他面前。   他握了握手指,心一点一点,慢慢坠入了谷底。 第62章   江红殷背对着慕重紫, 顶着空气中庞大的魔压, 小小的身体直面树上站着的人。   挺胸抬头,不闪不避。   几乎所有的人都被那股魔压压趴下了,就连白刑鸢也脸色惨白的趴在了地上,莲音濯带来的莲家众人都是金丹和元婴,那魔修足足有化神巅峰,压根撑不住他庞大的威压,全部都中招了。   修为只有化神后期的莲音濯脸色同样很白,他前些年受了很重的伤, 到如今一直没好, 能撑住自己没倒下已经是费了极大力气, 压根没法再去顾忌其他人。   场面被一个魔修彻底掌控。   江红殷在原地定定站了好一会, 顶着所有人恨不得将他剥皮拆骨的眼神, 淡淡的说:“父亲,我今天不想杀人。”   江寒月周身气息一滞,顿了顿, 语气瞬间冷了下来,“这是我的命令。”   江红殷语气冷漠,“你哪句话不是命令?我又听了你几句话?”   江寒月被气笑了,空气中的魔压越发恐怖,他语气轻柔,甚至还带着一丝浅浅的笑,“我最后再问你一次,你动不动手?”   江红殷坚定的摇了摇头, 倔强道:“我不!”   江寒月微笑着点点头,“很好,很好,很好。”   他连说三个“很好”,每说一个,语气就轻柔一分,笑意也就更重一分,三个“很好”刚落,他忽的身影一闪,再出现时已经到了慕重紫身边。   他一手轻描淡写的伸出,掐住江红殷的脖子冷漠的提了起来,淡淡道:“上次那顿打你是还没学会教训,看来你需要再被教训一次。”   江红殷两手掰着他的手臂,脸色从苍白如纸慢慢到发青发紫,他冷冷的笑着,艰难道:“随……随便你啊,反正……你又不会杀了我,你还留着我还有用呢,你……要是敢杀他们……我就……自决给你看,让你的野心……全部付诸东流!”   江寒月眼神一冷,手指猛的一用力,江红殷痛苦的“唔”了一声,脸色青紫一片,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慕重紫心里一跳,瞬间被心疼溢满,可身体如被一座大山压着,死死趴在地上动都动不了,他用尽全身气力,勉力抬起头,用力到嘴角都流下一丝鲜红,出口的声音破碎而嘶哑,“红……红……”   白刑鸢也慢吞吞抬起头,视线紧紧盯在被江寒月掐着脖子提在半空的江红殷身上,浅色的眸子里氤氲出一股极为复杂的情绪,里面竟还有丝担忧。   江红殷无力的闭着眼睛,身体软软的垂着,似是没听到一般,耳朵却微不可察的动了一下。   江寒月低下头,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微笑着点点头,笑容扭曲又狰狞,“很好,你们很好,就这么把我乖儿子的心给拐走了。”   他猛地一甩手,“咚”的一声响,江红殷被他扔垃圾似的扔在了地上,他也不管他痉挛一般的颤抖,背过身道:“我可以不杀他们,你也应该知道,你将会面临什么。”   他冷冷的一哼,身影倏然一闪消失不见,空气里那股庞大的威压也随之消失。   慕重紫顶着浑身的酸痛连滚带爬的跑到江红殷身边,见他一边痉挛颤抖一边剧烈的喘息,嘴边的血不要钱似的往出流,心里抽疼得无以复加,连忙小心的把他扶了起来,一下一下拍打着他的背,一边帮他顺气一边道:“深呼吸,深呼吸,对对,这样有节奏的吸气,很快就好了,别怕别怕……”   江红殷在他怀里剧烈颤抖,过了好一会才慢慢缓过口气,胸口上下起伏着,脸色犹自带着一丝病态的青紫。   他身上又开始渗血,快愈合的伤口全部崩裂,鲜血淋漓了满身都是,慕重紫不过拍了几下手,整个手已经是黏腻的殷红。   鲜血的主人虚弱的躺在慕重紫怀里,目光发怔,对自己的情况完全不在意,倒像是已经麻木了。   慕重紫连忙掏出一颗丹药给他服下去,柔声道:“先止血,吃了它,你会好过很多。”   江红殷麻木的张口吞了,眼神微微一动,终于恢复了点焦距,眼珠一转,慢慢看向慕重紫。   慕重紫努力露出一个温柔的笑,“感觉怎么样了,有没有好过一点?”   江红殷点点头,眼里不知不觉带了点湿意,就这么看了他好半响,忽的一伸手紧紧抱住了他。   紧得几乎快要将他勒断。   慕重紫咬牙忍住了,什么也没说,只轻柔的拍打着他的背,一下又一下,带着无形的安慰。   白刑鸢不知何时走到了他们身边,第一次只静静的看着,没有露出任何吃醋嫉妒的眼神。   就这么抱了好一会,江红殷慢慢松开了手,咬着牙一点一点的站了起来。   他背对着他,声音麻木而冷漠,“我要走了。”   慕重紫张了张口,他想说你留下来,我带你回白云山,那个魔修无法去白云山要人;他想说我保护你,你别怕,我不会让他再伤害你;他想说你不要走,我宁愿他把我们都杀了,你不要再回去那个黑暗的家。   可他嘴唇动了半响,什么也没说出来。   他没那个实力保护他。   那魔修太强大了,强大到莲音濯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完全没有反抗的权力。   若是没有小师弟,他可以拼死一搏,可这里还有这么多人,他赌不起。   他只能说:“你……保重。”   江红殷浑身一震,顿了顿,终于一咬牙迈开了步子。   慕重紫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身影,终于忍不住开口叫道:“红红……”   那小小的身影微微一顿。   慕重紫脱下手上的储物戒一把扔了过去,道:“里面有很多疗伤的丹药,还有我之前做剩的饺子,你疼了,饿了,累了,可以吃一点,还有很多法器和传讯符纸,你若想来找我,我随时都在!”   白刑鸢沉默了一下,手一伸,掌心蓝光一闪,多了一片雪花,他一挥袖扔了过去,道:“此物可以为你抵挡元婴以下的一击,保你一命,收好!”   一边莲音濯见到那雪花,嘴唇一动,似乎想要说点什么,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江红殷一伸手接了两物,嘴角微微勾了勾,声音里多了一丝暖意,“多谢,有缘再见。”   然后再不犹豫,一步跨出,小小的身影在夜色下的林子里几个闪烁,很快就不见踪影。   慕重紫怔怔的站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久久回不过神来。   他虽然三十多岁了,但前世的世界法制健全,再惨烈的事情,曝光出来都有解决的途径,红红所经历的事让他的世界彻底震荡,整个人的心神受到严重冲击,无处使力的感觉几乎快将他击溃。   这哪是父亲?分明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他对这样的处境完全无能为力。   他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这个世界的残酷。   弱肉强食,如此真实。   弱者便是连祈求生存的权力都没有。   他感到很冷,非常的冷。   一种从心底里蔓延而出的,浸透了灵魂的冷意慢慢延伸到全身,让他不自觉打了个哆嗦。   一双手突然牢牢抱住了他,一个声音响在耳边。   “师……兄……”   因为第一次叫而显得有些别扭,不过他还是叫了出来。   慕重紫有些怔怔的低头看去。   白刑鸢仰头看着他,眼里微有些水意,“你会再来看我的,对吗?”   慕重紫慢慢回过神来,嘴角动了动,勾起一个僵硬的笑,“会的,我会再来找你,你安心待在莲家别乱跑,不然我就找不到你了。”   白刑鸢“嗯”了一声,想了想,递出一块冰蓝色的雪花型玉佩,“用这个,你可以找到我。”   慕重紫伸手接过,想了想,也递过一块紫色的莲花玉,道:“这个你收好,我们有事可以互相传讯。”   白刑鸢郑重接过,缓缓松开手,定定看了他好一会,道:“我等你来找我。”   然后一转头,迈步向着莲家的方向走去。   莲音濯一拂袖,地上一朵白色莲花徐徐绽放,莲家众人依次踏上,白刑鸢是最后一个上去的。   莲花徐徐升空,白刑鸢始终凝望着他的方向,直至再也看不到了,天空重新恢复一片深蓝,有星子一闪一灭,像是坠在眼角将落不落的眼泪。   慕重紫深深吸口气,打开手心,一颗红珠和一朵雪花并排放着,是红红和白白最后留下的东西。   那段记忆美好的像是一场梦。   对比起来,他这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倒是活得最畅快的一个。   因为他有一对宠爱他的师尊师母,来自长辈的包容宠溺让他可以肆无忌惮的挥霍时光。   这本该是一个人出生之后最平常不过的东西,在红红和白白身上,却是最奢望得到的东西。   他缓缓握紧了手指,珍重而又小心的把这两样东西放入了怀里。   红红,白白,你们等我,终有一日,我会去找你们。   他脚尖一点地面,猛的飞身掠起,整个身影包裹在一片浓郁的紫光之中,迅速往白云山的方向飞去。 第63章   自那之后, 时间又过了一个月。   慕重紫回到了白云山, 继续做他的大师兄。   他刻意关注着莲家和魔道那边的动静,听说那晚之后,仙门联合几大家族和门派一起在仙门地界追杀江寒月,连他师尊师母都出动了,期间几次围追堵截,江寒月受了重伤,狼狈逃回魔道。   江家拥有上古魔族血统,天赋强大, 和莲家一样, 是其中一支分支, 在魔道之中是当之无愧的巨无霸, 江寒月乃魔道魁首, 尊号赤月魔帝,他悄然无声潜入仙门地盘,所图绝对不小。   此人嗜好杀戮, 杀人不眨眼,不知坑害了多少仙门之人,就连魔修也有不少死在他手下的,平日里躲在暗处杀之不得,此次好不容易来了仙门地盘,机会难得,仙门自然不会放过。   可惜还是叫他逃了。   听说他身边一直带着一个五岁左右的小孩,那小孩一双血红眼瞳, 魔族血脉比江寒月还要浓郁,小小年纪已经是筑基巅峰,最后一战里似乎突破了金丹。   五岁的金丹,和白云山那位大师兄一样超绝的天赋,世所罕见,更引起了仙门杀心。   可惜他一直待在江寒月身边,他们没有下手的机会,叫他们逃了。   再听说,莲家那位沉睡百年苏醒不久的小仙童也突破了金丹,莲家邀仙门众人前来登门,表面看着是论道,实则为故意炫耀。   当时慕重紫本想去的,可师尊师母把他叫走了。   三人在书房里秉烛夜谈。   慕重紫当天回来就把莲家对待小师弟的态度说了一遍,追问他们为何要把小师弟放在莲家。   师尊师母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表情是无奈又沉痛的。   师母说:“这世上能解鸢儿寒毒的,唯有莲家,我知道大哥对鸢儿的心思,鸢儿天赋卓绝,体内神族血脉前所未有的浓郁,很有可能激发血脉属性,彻底变成纯血统的上古神族,他企图通过鸢儿振兴整个莲家,又怕鸢儿脱离他的掌控,从小开始便刻意的控制他。”   师尊说:“我们都知道,可我们无力改变,若不把鸢儿送到莲家,他寒毒爆发,恐怕会彻底没命,是让他扭曲的成长,或是要他的命,我们自私的选择了前者,不去看他也是我们当时的约定,至少在十五岁之前,我们不能见鸢儿,否则,大哥很可能任由他寒毒爆发,侵蚀心智,彻底把他变成一个提纯血脉的傀儡。”   师母摸了摸他的头,眼含泪意,无奈道:“你要去看他,可以,但不要堂堂正正的去,你们自己私底下怎么玩都行,莲家睁一只眼闭只眼,不会和孩子太过计较,但你若光明正大去找他,大哥很可能会误会成我们的意思,这样对鸢儿很不利,你懂吗?”   慕重紫沉默了好一会,说:“可……他明明是他亲舅舅……”   师母摇了摇头,一滴泪缓缓落下,她捂了捂脸,悲戚道:“和家族比起来,一个外甥又算得了什么?他宠我,是因为我没那么浓郁的血脉,所以他可以肆无忌惮的宠,可鸢儿……毕竟隔了一层,他或许喜欢,可更重要的始终是家族……”   慕重紫懂了。   他恍恍惚惚的出了书房,之后的几晚彻底失眠。   那场宴会他没有去,直至又过了一段时间,听说江寒月受了重伤,闭关疗伤,听说他身边那位五岁的小孩也跟着闭关了,很久很久都没出来。   又听说,莲家的那位小天才自突破金丹之后连续闭关三个月,没踏出房门一步,莲家的人都有点着急。   慕重紫看着手里一红一白两个信物,沉默了好半响,忽的起身踏上了出发的道路。   他离开了白云山,又到了莲家,穿越那片熟悉的森林,中途还遇到了那群追杀过他们的风狼。   风狼王大概是被莲家的人敲打过,这次倒是不追着他跑了,只冷漠的甩给他一个眼神,屁股一甩,带着族群继续在森林里狩猎。   慕重紫看着看着,竟还有点怀念被狼追杀的感觉。   他一个巴掌糊自己脑袋上,无语的摇了摇头,“我这贱骨头!”   然后穿过森林,看到了森林之后那栋苏州园林一般的写意建筑。   莲家。   他拿出那块白刑鸢给他的雪玉,试探着摸了摸莲家设在附近的禁制,很轻易便穿了过去。   果然,小师弟既然让他来找他,必不会给他无用的东西。   他一路避开守门之人的耳目,沿着周围高大的围墙四处走着,越是接近某一处,雪玉的光芒就越是明亮,直至来到最亮之地,他忽的停了下来,看着面前白色的围墙,深吸一口气,脚尖一点地面,一跃而上!   “真慢!”   还未站稳,底下忽而传来一道熟悉的清脆声音,惊得慕重紫小身子一抖,脚下一个不稳,整个栽了下去。   “啊——!”   一声惊呼吞在口中没叫出来,接着身体一重,他被一个人抱在了怀里。   慕重紫眨了眨眼睛。   抱着他的人也眨了眨眼睛,说:“师兄,你有点重。”   慕重紫连忙一个打挺翻身下来,看着面前熟悉的白团子,眼睛下意识亮了一下,又疑惑道:“你不是在闭关吗?怎么出来了?”   白刑鸢撇撇嘴,小手一伸,手上赫然躺着一块紫色的莲花玉,“它在发热,我知道是你来了,就出来了。”   慕重紫受宠若惊,“你主动出来找我?”   白刑鸢看他一眼,都懒得说话了,转身就走。   慕重紫连忙拉住他,“唉等等,我错了,是我主动来找你,我们玩点别的东西?”   白刑鸢脚步一顿,拿眼角看他,“玩什么?”   慕重紫想了想,拿出一张符纸,“教你下崽!”   白刑鸢眼睛“唰”的亮了。   慕重紫指了指围墙,笑,“走,我们去森林里?”   于是两人就像偷偷私奔的大户人家少爷,悄悄越过高大的围墙,在偌大的森林里疯玩了起来。   森林里的地上有很多妖兽和动物留下的毛发,用探寻法术一抓就可以抓到一大把,慕重紫耐心的教他,什么法术可以变换幼崽,怎么换可以变成年妖兽,不一会,周围就围了一大堆各类妖兽,幼崽和成年的都不少,间或还夹杂着几只风狼幼崽。   两人正玩的兴起,妖兽堆里一只法术变出来的大兔子不小心把一只风狼幼崽踹了一脚,风狼幼崽“嗷唧”一声惨叫,引得其它风狼幼崽也跟着“嗷唧”叫起来。   这时不远处一堆风狼正追着猎物路过此处,听到幼崽叫声猛的一停,一双双绿色的眼睛齐刷刷朝着他们看过来。   两个玩的兴起的人顿时僵住了。   白刑鸢下意识把手里刚变出来的一只风狼幼崽往一边一扔,“啪叽”一声响,幼崽惨叫一声,法术瞬间破了,化成一张黄色的符纸。   慕重紫:“……”   白刑鸢:“……”   风狼群:“……”   狼群和两小孩大眼瞪小眼的对视好半响,最后风狼王气呼呼拿爪子一刨地面,狠狠打了个响鼻,绿油油的眼睛又气又怒的瞪了他们一眼,带着族群很快消失。   又来拿幼崽骗我!   呵!   可恶的人类!   慕重紫愣愣的眨了眨眼,眼睁睁看着狼群从眼前消失,终于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这狼也太好玩了哈哈哈哈哈……”   白刑鸢看了他一会,嘴角抽动两下,也跟着笑了。   从小到大,还从来没人这么和他玩过。   很开心。   非常开心。   就像把多年压抑的情绪全部宣泄出去了,从脚到头发丝,每一个部分都在诉说着愉悦。   两人就这么玩了一下午,练法术,叠符纸,钓鱼,抓虫,追着妖兽疯跑,甚至还跑半空去放风筝玩。   到了晚上的时候,莲家那边开始有声音响起,似乎有人出来找人了。   慕重紫把风筝收好递给白刑鸢,笑道:“这个送你,今天玩的差不多了,师兄过几天再来找你玩。”   白刑鸢抓住风筝,恋恋不舍的看着他,最终也没说什么,点点头,“嗯。”   慕重紫笑着拍拍他,道:“去吧,放心,我会再来的,下次给你带外面的好吃的。”   白刑鸢嘴角抿出一点浅淡的笑意,再次点点头,一转身,慢吞吞往莲家方向走去。   慕重紫在原地待了一会,直至莲家那边彻底安静下来,这才转身离开了。   此后,只要一有时间,慕重紫就频繁往莲家跑,有时候带点小吃,有时候做饭给他吃,有时候就陪他疯玩,给他讲外面的所见所闻,昔日那个冷冰冰的白团子总算会偶尔的笑了,气质也不再那么冷了。   直至三年后的某天,慕重紫来到莲家的时候,忽的感觉周围有股淡淡的熟悉气息,猛的侧头往一棵树后看去,看到了一个迅速缩回去的小脑袋。   他怔了怔,脑海中霎时划过某个身影,心里激灵灵一颤,连忙跑了过去。   待看清那身影的一瞬间,整个人瞬间呆住。   熟悉的红衣,熟悉的红眼睛,熟悉的团子脸,熟悉的五短小身材。   慕重紫眼眶一瞬间红了,一伸手就把他抱住,紧紧地不留一丝空隙。   他说:“红红,你来了。” 第64章   江红殷伸出手轻轻抱了他一下, 又立刻放开, 同时小身子一扭挣脱开他的怀抱,红红的眼珠定定的看他一眼,往后退了好几步,似乎在刻意躲他。   慕重紫抬起的手一僵,又慢慢放了下去,仔细在他身上打量一圈,疑惑道:“怎么了?为何躲我?”   江红殷摇了摇头,道:“我身上脏……”   慕重紫心脏抽疼了一下, 摇了摇头, 道:“怕什么, 我衣服上有除尘咒, 你弄不脏我, 况且,我又不嫌弃你。”   江红殷依旧只是摇头,并不说话。   慕重紫见他这副与之前迥异的沉默模样, 不由问道:“你上次回去……”   江红殷下意识打了个寒颤,整个身体都痉挛一般的颤抖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慕重紫连忙闭嘴,眼里的疼惜都快溢出来了。   正当气氛凝滞时,不远处有白影一闪,白刑鸢不知何时从莲家围墙上跳了出来,速度极快的往这边奔来,到了近前猛的一停, 视线惊讶的落在江红殷身上,“你来了?”   江红殷瞥他一眼,没吭声,只淡淡点了点头。   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慕重紫一挥手,道:“去森林里谈吧。”   三人一起来到树林茂密的林子里,慕重紫上下打量着江红殷,鼻端闻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衣服上有很多破损的地方,有些地方还能看到浅浅的伤痕,不知衣服掩映之下又是怎样惨烈的情况。   似乎每次见到他,他没一次完好的,身上的血腥味就没断过。   慕重紫叹了口气,道:“过来,我给你上药。”   江红殷在原地犹豫了一会,终于慢吞吞的蹭了过来,手指还紧紧捏着衣襟,看样子不太想放手。   慕重紫声音不自觉放柔了,“放心,我不会嫌弃你,无论看到什么,我都不会嫌弃你。”   江红殷紧紧捏着衣襟的手这才慢慢松开,手指垂放在两边,身体微微紧绷。   慕重紫一点一点把他的衣服脱下了,即使早有心理准备,还是止不住倒抽一口冷气,就连一边的白刑鸢也瞳孔微缩,眼里瞬间有了杀气。   眼前小小的身体上遍布累累伤痕,新的旧的四处交叠,几乎每一块完好的皮肤,刀伤剑伤只是再寻常不过的,还有妖兽啃咬的齿痕,烫伤,各种刑具落下的伤痕,而在这伤痕之上,一层黑色的图案像花一般遍布全身上下,一眼看上去很像是被黑网束缚的笼中鸟,透着一股诡异不详的气息。   慕重紫眸光发怔,心里瞬间漫上一股寒意,“这是……”   “魔咒。”白刑鸢缓缓开口,声音里寒意弥漫,“魔道用于束缚不听话的人,中此咒者,一生将会受制于下咒之人,无论是思想,亦或是行为,除非修为超过对方,不然永世不可解脱。”   慕重紫眼神微冷,蓦地抬头看向江红殷,“所以你刚刚不想我抱你,是怕……你会伤害我?”   江红殷紧紧抿着唇,小脸微微僵硬着,并不说话。   慕重紫轻叹一口气,拿出一个玉瓶,道:“我先给你疗伤吧。”   等伤势处理妥当,慕重紫拿出一件新衣服给他穿上,又给他梳了头发,擦洗了下略有些脏的小脸,如果不看那些恐怖的伤势,整一个唇红齿□□致漂亮的小仙童。   他摸摸他的头发,道:“化神突破合道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近一万多年都无人突破,你天赋卓绝,终有一日会超过他,魔咒之事会有解决之法。”   江红殷轻轻“嗯”了一声,又抬头看他一眼,道:“我得走了。”   慕重紫一怔,“这么快吗?”   江红殷点点头,“我已经在这里等了三天了,再晚回去,父亲会打我。”   其实已经晚了,父亲只让他出来三天,他回去已经超出这天数了,只是他为了等到人一直没回去,现在人已经见到了,他也该走了。   慕重紫略有些遗憾的点点头,又道:“你一个人没事吗?现在仙门到处都在追杀你,你的处境很危险。”   江红殷摇了摇头,“没事,我的隐匿术很特别,他们发现不了我。”   慕重紫脸色微松,想了想,又从储物戒里翻出一大堆吃的和瓶瓶罐罐,还有几件崭新的衣服和法器,道:“这些都送你,应该够你用一段时间了。”   江红殷也没推拒,他的确缺这些东西,况且这个人送的,他永远不会拒绝。   白刑鸢也给他递过去一把法器白伞,话语简短,“防御用的。”   江红殷瞄了一眼,见这法器品阶还挺高,便伸手接下了,撇撇嘴,道:“谢了。”   虽然别别扭扭,但还是道了谢。   他小心的把东西收好,眼神贪恋的在慕重紫脸上流连一圈,又看了眼白刑鸢,这才道:“那我走了。”   两人同时点头,慕重紫道:“路上小心,别一直往仙门跑,这里危险。”   白刑鸢道:“保重。”   江红殷“嗯”了一声,最后又看了他们一眼,一咬牙,恋恋不舍的转身走了。   直至他的背影消失不见,空气中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却依旧久久没散。   慕重紫叹息一声,问道:“那魔咒,除了修为超过下咒之人,当真毫无解法?”   白刑鸢沉吟了一下,道:“我不太清楚,我只在古籍上看过这咒术,因为太过霸道,被莲家列为禁术,解咒之法上面只提了可行的一种,此外没有多提。”   慕重紫没再多言,却是暗暗下定了决心,回去后要把藏书阁里的书都翻一遍,他就不信没其它解法!   如此又过了几年,慕重紫依旧重复着往日的日常,上课睡觉下课疯玩晚上修炼,整日里和师弟师妹们到处祸祸,偶尔就去接个任务降妖伏魔,没事就去莲家找小师弟玩,此外格外爱往藏书馆跑,没事能在里面待个一月不出来。   他师尊师母还以为这孩子转性了,变得突然爱看书了,还一度老怀大尉,直至某一天,他师母好奇之下悄悄去藏书馆看了看他,发现这货逮着一堆禁|书看,还专爱看操控人的禁术,气得他师母追着这不省心的大徒弟满山狂砍,白云山全山上下一堆人围观,甚至还下了赌注,堵山主夫人这次能不能单凭身法抓住大师兄。   没办法,大师兄这两年被山主和山主夫人疯狂追杀的次数多了,身法似乎越来越好了,都是给逼出来的。   说多了都是泪。   期间慕重紫试图潜入魔道去看看红红,可入魔道地界三十里之后迫不得已放弃了。   魔修擅长隐匿踪迹,道修可不擅长,潜入到还没一半距离就被好几个元婴魔修发现了,逮着他一顿疯狂追杀,也幸亏他身法好,侥幸逃脱,但也被追的够呛,连试几次都不成功后只好迫不得已放弃了这个念头。   红红倒是从魔道出来了几次,每次都是在莲家附近发现他的,这孩子越来越阴沉,越来越寡言少语,但对着他们还算和颜悦色,慕重紫问他为何不用紫玉联系,他说:“魔息对灵玉有侵蚀作用,我用得越多,它坏的越快,我还想留着它们。”   心疼得慕重紫又多塞给他好几块玉,让他尽情用。   时间不知不觉过得很快,又是七年后,三只团子都十五岁了。   这天,到了白云宇夫妇与莲家约定的时间——白刑鸢要回白云山了!   白刑鸢的寒毒已经差不多稳住了,不需要外物再辅助压制,可以肆无忌惮的发泄情绪了。   夫妇俩焦躁的一整晚没睡着,一大早天还没亮就准备出发了,慕重紫更是等不及,早早就守在他们门外,守了半夜时间,忽而身后门一开,夫妇俩整装待发,雄气勃勃!   白云宇一挥手,“走!去接儿子回家!”   莲音梵点头啊点头,“快点快点,我要坐速度最快的飞剑!”   白云宇看一眼边上站着的徒弟,为难,“飞剑只能坐两个人……”   莲音梵这个时候又不靠谱了,随意摆摆手,“让他自己走,又不是不会飞,都去那么多次了,路都熟得不行了,我们先走,他后边坠着!”   白云宇想了想,觉得有道理,于是点头,“可以,小紫你慢慢飞,我们先走一步。”   然后一挥手祭出飞剑,两人一跃而上,划过一道遁光倏然消失。   慕重紫:“……”   他慢吞吞把伸出去的手放下来,内心波澜不惊,一脸的麻木。   为什么我觉得这事发生在我身上再正常不过了?   这俩不靠谱的!   他无奈的施展出腾云术,一路以最快的速度往莲家飞去。   岂知目的地还没到,远处又有一道遁光飞来,到了他近前猛的一停,一道遁光分化出来,往他脚下的云上一跳,熟悉又有点陌生,略带着沙哑的声音响起来,“师兄。”   慕重紫眨眨眼,慢慢抬头,看到了比他身高大了两倍的……少年师弟。   哦,到了金丹期之后身形就会固化长不大,除非吃了神品丹药塑骨丹重塑骨骼,小师弟在此之前一直和他一样的身高,难兄难弟感情可好了,这会儿突然就变高了!   说好的一起长不大的!   说好的一起用五短身材闯天下的!   你竟然背叛了我自己偷偷长大!   叛徒!   就很气! 第65章   慕重紫盯着面前的少年看了好一会, 拒不承认他是自己师弟。   他挑着眉眼, 似笑非笑的问:“你谁?我可没你这么高的师弟。”   白刑鸢一滞。   一半是心虚,一半是被萌的。   若慕重紫现在是个成年人,他做这表情一定非常好看,可他现在还是只五岁团子的模样,脸颊肉乎乎一片婴儿肥,眉眼精致绝伦宛如个瓷娃娃,这样挑起眉眼勾起唇角,整张圆滚滚的团子脸瞬间生动了起来, 就很……   可爱。   非常可爱!   可爱的他忍不住想凑上去亲一口!   他艰难的忍住了这突如其来的冲动, 疑惑的皱了下眉。   明明之前一直见师兄都没这反应, 怎么现在突就有了?   难道是身体长大了, 审美也偏向少年了?   迷惑。   慕重紫见他半响不说话, 生气的一哼,“某人心虚说不出话了?”   白刑鸢默了默,道:“舅舅前段时间刚把塑骨丹炼出来, 就正好给我了。”   慕重紫哼哼一声,正想说点什么,就见旁边那两道遁光光芒一闪,缓缓散去,露出其间包裹的人。   师尊和师母。   他们的表情都有点尴尬,似乎是悲伤,又带着高兴,还有点不知所措, 看了看慕重紫,又看了看白刑鸢,欲言又止。   慕重紫连忙对着他们一礼,“师尊,师母。”   白刑鸢眼角余光瞥过去一眼,又转开了,只静静看着慕重紫,嘴唇紧紧抿着,不吭声。   白云宇尴尬的咳了一声,“你……你们聊,我们就在这里看着。”   白刑鸢淡淡瞥过去一眼,道:“我要和师兄一起走,你们先回去。”   莲音梵还想说点什么,白云宇连忙拉了他一把,道:“好的好的,你们慢慢走,我们在白云山等你们。”   说罢,连忙拉着莲音梵往前飞去。   慕重紫眼睁睁看着他们飞远,转头看了眼白刑鸢,疑惑道:“发生什么事了?你不是很想见他们吗?怎么现在又开始躲了?”   白刑鸢沉默了一会,道:“我……心中有怨。”   慕重紫也想到了他那些复杂的经历,沉吟了一下,一拉他的手坐在了云朵上,道:“来,慢慢说,你对他们什么想法?”   两人一起坐在软绵绵的云朵上徐徐往白云山的方向飞着,姿态悠闲,气氛很融洽。   总算不用仰头看他了。   慕重紫对这坐姿无比满意。   白刑鸢没察觉到他的想法,他犹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理了理思路,道:“我也不知道我是如何想的,没见到他们时,我想着我可以原谅他们,只要他们来看我,我可以不在意他们给我过毒,不在意他们抛弃了我,只要他们来看我,我可以不计较一切,可如今当真来了,我却……忍不住在意。”   慕重紫一时沉默。   白刑鸢低声道:“我想亲近他们,可心里堵着一口气,让我做不出亲近之举,我想原谅他们,可我这一百多年日日夜夜受寒毒之苦,我又轻易原谅不了,我想把他们当做父母崇敬爱戴,可我总忍不住想起这么多年我在莲家所受的苦,他们虽有苦衷,但将我弃在莲家不闻不问也是事实,给我过毒也是事实,爱是真的,怨也是真的,我……不知怎么对他们。”   他蓦地抬起头看着他,眼中有些无措仓惶,“师兄,我是不是很矫情?我明明见到了父亲和母亲,我已经比红红要幸福多了,可我还在这里计较这计较那,我……我也不想的,可我真的……放不下……”   慕重紫心里抽疼了一下,连忙伸手摸了摸他的……肩膀——手太短了够不到头!衰!   他忍住了心底吐槽的冲动,拍拍他肩膀,安慰道:“怎么会?我的师弟才不会矫情,你是因为在意才会计较,若真的不计较任何东西,师兄才会怀疑你对他们的感情呢,总之你现在已经到了白云山,时间还有得是,可以慢慢来,不必勉强自己,他们再也不会抛弃你,你也不会离开他们,这么多时间,总有解开心结的一天。”   白刑鸢“嗯”了一声,紧绷的脸色总算慢慢放缓,姿态也变得闲适了很多。   慕重紫无奈又好笑,搞半天就为了这么件事折腾自己?   也是,小师弟执念不多,一个他,一个父母,莲家那些人的态度他心里门儿清,倒不会让他刻意惦记,如今对父母的感情这里出了岔子,也难怪他会在意。   唉!希望能越来越好。   回了白云山后,白云宇夫妇便将白刑鸢正式介绍给了山里的众人,大家对着这位传闻中的小师弟都好奇已久,此刻能一睹真容自然不会放过,一开始还碍于他冰冷的气质不敢随意浪,后来发觉这师弟就是有点闷骚,虽然冷淡是冷淡了点,可也不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于是拉着白刑鸢在山里疯玩了一天,大家很快就熟悉了起来。   白刑鸢还是不太亲近他父母,虽然他很努力了,但心里的怨气毕竟还在,只能做到表面上的恭恭敬敬,而无法像正常孩子对父母那种本能上的亲昵。   夫妇俩虽然很遗憾,但也知道无法强求,毕竟他们愧对这孩子太多,能做到表面上的恭敬也已经很不错了,只好默默咽下眼泪,努力微笑。   就这样过了一段时间,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白刑鸢突然发现了一件事:   师兄很懒。   他什么都不想学,功课都做的很敷衍,不到最后关头绝对不会主动去学什么,整天除了和师弟师妹们满山疯玩,都不修炼。   他们一起在湖底捕鱼,一起追着妖兽跑只为了拔几根毛,一起去温泉里泡澡,然后一堆少年少女围着个圆滚滚光溜溜的胖团子疯狂蹭,嘴里直呼“可爱可爱”,蹭的团子面无表情气势全开,“轰”的一声把他们全部掀开丢池子里。   白刑鸢看得很眼热,也想跑过去跟着蹭,可一看师兄面无表情的严肃脸,又不太敢撩拨虎须。   他围观了好几个月,最后确定了一件事:   师兄不是本性懒,至少他前十年去莲家看他时跑得很勤快,他们在一起他也从来没消停过,教他叠符纸变幼崽,教他种花种草,教他各种莲家绝对不会教他的好玩法术,但偏偏回了白云山,他似乎就变得不学无术,整天除了玩,也不做什么。   他想来想去,想出了唯一一个可能:师兄在装懒。   为什么要装?   直至某一天他听人议论时是这么说的:   “那慕重紫除了天赋高,不学无术,整天疯玩,还不如他的小师弟好,看那功课做得多认真,天赋也不差他,我看这白云山日后的山主肯定是要这新来的小师弟坐。”   那一瞬间白刑鸢如醍醐灌顶,瞬间顿悟了一切。   他去找了师兄问他,却被父亲母亲不小心听到,追着师兄满山追杀,此后师兄的好日子彻底到头。   白刑鸢一点都不愧疚,至少师兄自那之后又恢复了乖乖好学生,开始和他一起学各种法术符咒之类的功课了。   但慕重紫偏偏又开始作妖。   他嫌弃推算阵法的算法太过繁复冗长,干脆自己开始捣鼓,把前世那套高数全部搬了过来,用了一天的时间磨合推演,成功推算出一套按照修真界的算法需要推算十天半个月的阵法。   白云宇夫妇如获至宝,开始逮着慕重紫使了劲压榨他的知识库,渐渐从他嘴里掏出了所谓暗语,思想品德,政治,物理,生物,化学等奇奇怪怪的知识,于是乎,整个白云山进行了一场大型改革,入山弟子经过三年培训后必须考核,考核通过才能留下。   一个不小心就把高考重现了。   慕重紫面无表情的巡逻着考场,一脸淡淡然的从一个考腰带里摸出一张小抄纸条,再把另一个考生的衣袖掀起来,指尖运起一点灵光一抹,皮肤上瞬间出现了很多小字。   小样,这些手段我们当年经历过无数遍,早过时了。   两个少年考生脸通红的看着他,羞愧的不行。   白刑鸢在台上面无表情一挥手,“逐出考场。”   有弟子前来领着他们下去了。   其他考生顿时更加战战兢兢,带了小抄的都死死捂着不敢露出来,就这么平安的度过了一场考试。   事后批改卷子时,白刑鸢问他:“师兄好像对这些作弊手段很熟悉。”   慕重紫拿朱笔在一道题上画了个大大的红叉,面无表情道:“看多了,也就习惯了。”   白刑鸢眨了眨眼,问他:“师兄……可曾做过?”   慕重紫僵住。   半响之后,他表情一肃,语气大义凛然,正经得不能再正经,“怎么可能?我功课这么好,用得着作弊吗?作弊是不对的,坚决抵制的,一旦发现,从严处理!”   白刑鸢眨眨眼睛,总觉得师兄这语气……有点不太对。   慕重紫忽的神色一动,手一伸,一颗红珠出现在手中,红光一闪一闪,显示主人据此不远。   他眼睛瞬间一亮,嚯地起身道:“红红来了,快走!”   说完放下朱笔,一溜烟的跑了。   白刑鸢虽然总觉得哪里不太对,但江红殷来了这件事还是挺重要的,连忙起身也跟着出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推一篇文,真的超级可爱,小虎鲸的称霸海洋之旅哈哈哈,海中大熊猫的日常卖萌,喜欢的小天使可以戳戳看。   文名:《海洋之王!》作者:故乡异客   文案:   海洋生物学家潘渡重生成了“海中熊猫”虎鲸,虎鲸看似很萌实则超凶猛,是海洋“头号黑.恶势力”   而他是离群幼崽,无群庇护的他被鲨鱼、各种大型鲸追杀   幸而他靠卖萌抱上了蓝鲸首领“仑”的金大腿,仑为他取名潘都,谐音胖哒   胖哒就胖哒,蓝鲸爸爸的庇护宠爱太爽啦   潘都:有条件谁不想混吃等死顺便撸到全海洋的大可爱们呢!   可他低估了虎鲸的“王霸基因”,他还是毫不意外的长成了海中大佬   抹香鲸为他巡逻海域,最美白鲸为他唱鲸歌跳舞,大白鲨被他吓得四处逃窜……   潘都:我有那么可怕吗?我不是海洋小可爱吗?   仑:你只能是我的小可爱。   软萌可爱又凶残爆表虎鲸受vs高冷优雅巨无霸蓝鲸攻 第66章   上见面的时候, 慕重紫有和江红殷说过, 他们即将搬到白云山,慕重紫也不会去莲家了,是以江红殷直接来到白云山找他们。   三人跟着红珠的指示汇合的时候,是在一处茂密的小树林里。   慕重紫本来在和白刑鸢聊最近这场考试通过率的问题,自从这改革出来后还是第一次考试,所有人都有点紧张。   慕重紫道:“试卷只批改了一半,但按照这几率看来,留下的不超过三成。”   白刑鸢摇了摇头, 道:“我听母亲说, 往年招收的人实在太多, 用尽各种手段才能筛选下一部分, 这样的考试很不错, 从各方面了解弟子的天赋所在,或是后天勤奋,或是天生聪颖, 无关资质,还能顺便测验人品,一举多得。”   慕重紫“唔”了一声,无奈道:“我本没想搞这么大的,师尊师母非要把我的知识储备全部榨光,啧啧,苦得是这些弟子啊。”   白刑鸢一顿,眼神奇异的打量他一眼, “我一直很奇怪,师兄从何处学来这么多神奇的知识?”   慕重紫看他一眼,特认真道:“我不是说过吗,我的灵魂已经是个成年人了,我早在出生之前就游荡了其它世界!”   白刑鸢默默看着他,“……哦。”   慕重紫叹气,“就知道你不信。”   他泄气的摇了摇头,一抬头正要说点什么,忽的瞥到前边一抹足足有一米七高的红衣身影挡在路中,浑身气势幽暗阴沉,魔息鼓荡,邪气森然,似乎来者不善!   他脑中警铃猛的敲响,下意识警惕道:“谁!”   白刑鸢蹙了下眉,掌心蓝光一闪,雪莲剑已然在握。   那人身影一动,缓缓转过身来,熟悉又有点陌生的声音响起,略带着点沙哑,“是我。”   他抬起手,把头上的斗篷掀了开来,露出一张有菱有角,略点着点婴儿肥的俊美面孔。   皮肤苍白,唇色殷红,熟悉的红色眼睛,陌生的面容。   慕重紫眨了眨眼,警惕慢慢降了下来,“……红红?”   那人嘴角一动,微微勾起一个笑,“是我。”   慕重紫脸色骤然一沉。   说好的一起五短身材闯天下的呢!   明明之前一直是和他一样的五短身材的!   三只圆滚滚的团子多可爱,多整齐,现在两只都瞒着他长大了!   又一个叛徒!   叛徒!   慕重紫木着一张脸,并不想说话。   江红殷笑着看他一眼,道:“抱歉,是父亲不知从何处拿来一颗塑骨丹,你知道,我反抗不了他,只好服下了。”   慕重紫哪里会真跟他计较,红红的经历怪凄惨的,他也就是梗了一下,很快就接受了这件事。   他招了招手,道:“这里怕会有人来,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三人一起来到一处隐秘的山洞,慕重紫打量着江红殷身上越发浓郁的血腥味,犹豫了一下,问道:“你如今已经元婴了,这些年……有没有好过一点?”   江红殷点点头,道:“是好了一点,不出意外,我这几年就能冲击化神,化神之境九死一生,他也不敢太过逼迫我,怕我走火入魔真的死了,他所有的计划也会功亏一篑。”   他默了默,忽的说:“我没有滥杀无辜。”   慕重紫眼神微动,猛的抬头看他。   江红殷认真道:“我杀的,都是要杀我的,或是本就该死之人,我……没有胡乱杀生。”   慕重紫微微一笑,笑容不自觉暖了很多,“我信你。”   江红殷嘴角抿出一个淡淡的笑,想了想,又道:“对了,我此番来是有事要说,魔道那位血帝你们也知道,他一直与我父亲共治魔道半壁江山,彼此井水不犯河水,但近日突然有联合的趋势,我暗中打听到,他似乎在让父亲寻找白云山一个姓慕,且与山主关系匪浅的弟子,多半就是你,我听他语气森然,怕是要对你不利。”   “对我不利?”慕重紫一怔。   白刑鸢也蹙眉道:“师兄与他素未相识,他为何要对付师兄?”   江红殷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血帝自出道起一直戴着面具,无人知晓他身份,只知他特别痛恨青吾山,时不时会去找青吾山的麻烦,但谁也不知道为何,且他尤恨萧长青,见之则杀,只是他化身多,每次都能重新复活,是以一直安然无恙,其它事情都是与魔道相关,与仙门牵扯唯有青吾山,你们或许可以从这一点查起。”   青吾山……   慕重紫沉吟着点了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回去调查。”   江红殷“嗯”了一声。   三人又聊了一会,直至到了晚上,江红殷要赶着回去,三人才迫不得已又分离了。   慕重紫若有所思的回了白云山,想着江红殷所说的血帝,他们非亲非故,偏偏要来找他?   血帝说姓慕的弟子……   他不认识,那只能是……   母亲!   慕重紫眼睛一眯,转身就朝师尊师母所住的宫殿走去。   小时候他们怕他冲动之下去找仇人报仇,对他母亲慕芷音的死因一直隐瞒,但现在过了这么多年,尤其现在还出了个血帝,也该让他知道了。   白刑鸢紧跟在他身后,见他方向明确,不由问道:“师兄可是有了线索?”   慕重紫点点头,道:“不出意外,师傅师母应该知道,我去问问他们。”   两人一路来云澜宫书房,敲门进去,两人都还在书房处理今天考试的事情,见他们,不约而同放下手中的事情,白云宇疑惑道:“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慕重紫行过礼,开门见山道:“魔道有消息传来,血帝在找一位姓慕,且与你们关系亲厚的弟子。”   两人脸色微变,白云宇嚯的一下站了起来,道:“姓慕的弟子?你确定?”   “确定。”慕重紫道,“消息是我信得过的人传来的,且听他口气,好像要对我不利,我想了想,我与血帝从未谋面,他既然指名姓慕,多半是与我母亲认识,我想知道,我母亲与血帝有何关系?她又到底是如何死的?凶手是谁?”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一时拿不定主意要不要说。   慕重紫不由上前一步,道:“你们之前不说,是怕我修为低,贸然去找仇人报仇会遇到危险,可我现在已经元婴了,我既是她的儿子,应该有权力知道这件事情!”   两人沉默一会,忽的齐齐叹出一口气。   白云宇摇了摇头,道:“这是一段孽缘,孽缘啊……”   莲音梵脸色灰暗的拍了拍白云宇的肩膀,理了理思路,给他们讲了一个故事。   故事的主人公是一个叫谢衣寒的男子。   他出生的时候瞳孔一黑一紫,传说这异色瞳孔会给周围人带来灾难,因此遭到父母抛弃,被一个路过的仙长捡到,收为了徒弟。   仙长给了他一句批语:一念仙,一念魔,若不动妄念,此生无灾无难,一路成仙。   仙长因此对他要求格外严厉,整日里抄写经书,背诵各种道德古籍,功课要比其他师兄弟繁重很多。   但谢衣寒性格敦厚沉稳,虽然沉默寡言,但格外老实,师尊布置什么他做什么,从来没有任何怨言。   但有一个女孩从小到大一直很关照他,在他因做不完功课被师尊惩罚而被其他师兄弟嘲笑时,女孩奋勇跳出,将所有嘲笑他的人全部痛骂一遍,在他因为做功课耽误了吃饭时,会特意给他留着食物。   她是他的小师妹,叫慕芷音,因为同有一个师尊,她一直照顾着这位师兄,不知不觉,谢衣寒默默喜欢上了那女孩。   慕芷音后来似乎察觉了他的喜欢,很明确的拒绝了他,并因此减少了同他的往来,谢衣寒一度失落。   后来,师尊给慕芷音安排了一桩婚事,把她许给了青吾山的萧长青。   慕芷音虽不喜欢对方,但她一向很乖巧,听从师命与萧长青交往了起来,两人相处的还算可以,萧长青很喜欢她,对她展开了热烈的追求。   谢衣寒虽然嫉妒又羡慕,但这是师妹自己的选择,他当时没打算干涉,并默默退出了这场恋爱。   直至某一天,慕芷音与萧长青一起出去猎杀一只祸害村庄的妖兽时,妖兽突然魔化,慕芷音当时本是要带着萧长青逃,可萧长青却想在美人面前逞英雄,逞强之时差点被妖兽所杀,是慕芷音为他挡了一击,不慎被妖兽一口魔息吐在了身上,就此染上魔毒。   那魔毒异常恐怖,寻常人中了,怕是即刻毙命,慕芷音体质异于常人,硬是撑了下来,但也到此为止了,压根无法彻底根除。   青吾山当然不会要一个身中魔毒的山主夫人,萧长青无情退亲,谢衣寒前往青吾山理论,却被青吾山的人疯打一顿赶了回来。   此魔毒会操控人的心智,要解此毒,只有彻底成为魔修才有机会,白云山也不会接受一个魔修弟子,她师尊遂将她逐出山门。   谢衣寒受此刺激,自请出宗,带着伤痕累累的师妹四处流浪,期间他师兄师姐一直暗中帮扶,才没有彻底走投无路。   不知从何处,谢衣寒听说,只要自己化身魔修,把魔毒全部过到自己身上,或可救师妹一命,他听后毅然堕魔,慕芷音因此得救,重新化为道修,却也感动于谢衣寒的付出,与他结为道侣,不离不弃。   但青吾山的人却又不肯罢休了,萧长青见慕芷音恢复,又开始追求她,遭到拒绝后干脆动了邪念,出动青吾山的人打算强行将她掳回去,并要将身为魔修的谢衣寒赶尽杀绝。   两人自此开始逃命,白云山的人想要帮忙,却没有任何由头,毕竟两人已经不是白云山的人,他师尊早年欠了青吾山人情,不想和青吾山交恶,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没有管这事。   他师兄师姐只好自己以游历的名义出去帮忙,等找到谢衣寒时,他正一脸呆怔的坐在地上,两只瞳孔竟完全变成了紫色。   他说:“师妹走了,她和萧长青回青吾山了,她抛下我走了。”   他说:“她背弃了我,只因为不想过这样逃亡的生活。”   他说:“我好恨,我想报仇,我想杀了萧长青!我要让她后悔!”   他不顾他师兄师姐的阻拦,毅然踏入魔道,再未回头。   二十多年后,魔道多了一位杀戮成魔的血帝,他喜欢找青吾山的麻烦,最恨萧长青,见之则杀,但每次去青吾山,他都会疯狂的寻找一位女子,可一次都没找到。   再后来,血帝再一次去青吾山闹过后,慕芷音趁乱逃了出来,她挺着个大肚子来到了白云山,用尽最后一口气,生下了慕重紫。   自此,溘然长逝。   慕重紫听完之后,久久没说一句话。   莲音梵闭上眼睛,手指拭去眼角的泪珠,道:“你到底是谁的儿子,你的父亲到底是谁,师妹至死也没告诉我们,但只要你母亲是师妹,便是那畜生萧长青的儿子,我们也会一辈子对你好。”   慕重紫深深吸口气,手指紧紧的握住,指甲不知不觉陷入了掌心,他犹自不觉,只问:“母亲……到底是谁杀的?血帝?还是萧长青?”   莲音梵摇了摇头,道:“她伤口里没有魔气,应该不是血帝动的手,绝大可能是青吾山的某个人,但具体是谁,我们也不知道,但!”   她目光坚定,“师妹绝不是那种会因为过不了逃亡生活而投奔萧长青之人,她会跟萧长青走绝对是有不得已的原因,只是具体是什么原因,我们也不知道,当局者迷,血帝误会她是因为执念成魔,太过在意,你的母亲是一位很坚强很伟大的人,你千万不要误会了她。”   慕重紫点点头,道:“那血帝找我又是为何?”   白云宇沉吟一会,叹息一声,“师妹的葬礼上,他曾经来过白云山,在山门口跪了一天一夜,如今大概是不知从何处得知了师妹有个儿子,想看看你吧。”   慕重紫沉默了一会,点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想办法查明真相,为母亲报仇。”一顿,又道,“今夜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先行告辞。”   白刑鸢刚想跟上去,慕重紫摇了摇头,道:“我想一个人静一静,抱歉。”   白刑鸢脚步一顿,摇了摇头,“师兄无需道歉,是我考虑不周,好走,不送。”   慕重紫拍拍他肩膀,没再说什么,转身走了。   一路回到云微宫里,他刚刚关上门,忽的身后有一道冷漠的声音响了起来:   “你便是慕芷音与萧长青的儿子?”   慕重紫心里激灵灵一个颤抖,刚刚转过身来,忽的面前光影一闪,脖子一痛,他被一个人掐着脖子就这么提了起来!   “唔——!”   慕重紫痛苦的闷哼一声,刚想反抗,然而他发现以他元婴后期的修为,竟然完全被面前这人强行压制,一点灵气都用不出来,不由惊骇地睁大了眼睛。   面前一人容貌俊朗坚毅,一双紫眸幽魅慑人,紫色的法衣之外罩着一袭血红色的长袍,身周魔息涌动,幽森可怖,整个人的气息暴烈又魔魅,像是在压抑着一股极为激烈的情绪。   他一双紫色的眸子上下打量他一圈,脸色微微一缓,继而比之前更冷了下来,眼里鼓荡的杀机几乎快将他刺穿!   他森然开口,声音低沉轻缓,柔和里又带着一股极深的怨气,“倒是和她很像,很像,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你叫什么名字?”   掐着他喉咙的手微微一松,慕重紫总算能喘出一口气,然而神思依旧有些混沌,被那双魔魅的紫色眼睛盯着,三个字不由自主脱口而出,“慕……重……紫……”   面前之人瞳孔骤然一缩!   “慕——重——紫……”他一字一顿的念着,唇角渐渐拉起一个嘲讽的笑,“她还有脸让你叫这个名字?她竟然让你叫这个名字!哈哈哈哈哈……”   他倏然仰头疯狂大笑,笑意却未达眼底,笑了半响却又倏然一收,那双紫色的眼睛紧紧盯着慕重紫,缓缓道:   “吾乃血帝,名谢衣寒,小名,阿紫。” 第67章   阿紫……   曾经有一个人这么亲切的叫过他。   她夸他的眼睛好看, 清澈剔透, 一眼能望到底,像是一片紫色的海洋。   “我叫你阿紫吧,阿紫师兄,你觉得怎么样?”   那清脆甜美的声音言犹在耳,伊人却已然逝去。   他握着慕重紫脖颈的手越收越紧,看着那本来白皙的小脸慢慢向着青紫转变,五官也痛苦的扭曲起来,他心生快意的同时, 心里却止不住泛起一股悲哀。   这是师妹的儿子, 师妹留在世间唯一的血脉, 杀了他, 就等于抹杀了师妹一切活着的痕迹。   即使他的父亲让他厌恶至极。   但只要他的母亲是师妹, 他就一日是师妹生命的延续。   他一点一点,慢慢松开了手指,任由这孩子狼狈的跌落在地, 他只冷漠的看着,并无半点上前去的意思。   慕重紫捂着胸口咳了好半响才缓过一口气,这时他真切体会到了十年前红红被他父亲掐着脖子提在半空的滋味——真特么想杀人!   但面前这人修为高绝,光凭气势就能完全压制住他,他毫无反抗之力。   “别想着通知你师尊师母。”谢衣寒冷冷道:“此处已被我设下结界,所有消息皆传不出去。”   慕重紫不动声色的收回了触到腰上紫玉的手,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仰起头看着面前的人, 稚嫩的脸上面无表情,脖颈上印着五个青紫色的指印,在白皙的皮肤上格外狰狞。   这人是血帝,母亲的道侣,也是救命恩人。   他的经历实属悲惨,错不在他,是青吾山将他逼到这等境地,按道理,他该对他和颜悦色,尊敬有加,可刚刚那提着脖颈的一掐让他完全断绝了这种念头。   管你有什么凄惨可怜的经历,管你和母亲关系有多好,欺负我,我就讨厌你!   现在我打不过你,但总有一天我会打回来!   谢衣寒见他脸色冰冷,手指紧握,一副努力隐忍的样子,笑了,“怎么?还对我有意见?”   他一拂袖,转身坐在了殿中一张椅子上,随意取了桌上一个茶壶给自己倒了壶茶,慢悠悠道:“我要捏死你,易如反掌,有什么不满都给我憋着,你现在还没那个实力向我报复。”   慕重紫憋了憋,实在没憋住,道:“那是用来漱口的茶,里面加了清洁用的土泥。”   谢衣寒一口咽到喉咙口的茶卡在嘴里,吐也不是咽也不是,一时僵住。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的对视。   慕重紫嘴角微勾,笑意吟吟看着他,“土泥是我自己配的,里面有烧成灰的猪叶草,猪叶草这东西听说是在猪笼里种出来的,采的时候味道感人,但奇异的是,和天香草融合就会变成一股很清爽的味道,清洁作用还很不错,我一般都用它来漱口,但只要想一想猪叶草的来历,我是绝对不会把它吞下去的。”   谢衣寒脸色一青,嘴唇微动,似乎想要把它吐出去,又觉得格外没面子,脸色更加难看了。   慕重紫慢悠悠道:“哦,对了,这东西不能含的时间过长,因为越长,猪叶草的味道会越发明显,你现在有没有觉得……有点臭?”   谢衣寒没觉得臭,但被慕重紫说得他精神上觉得臭,更加难忍了。   他狠狠瞪了慕重紫一眼,魔气在嘴里一运转,强行把那口茶给化为了虚无,这才觉得嘴里干净了。   他张了张口,正要说点什么,慕重紫惊讶的瞪大眼睛,道:“你竟然把它吞下去了!?”   谢衣寒:“……”   慕重紫眨了眨眼,又笑,“好吧,其实我是骗你的,那只是一杯普通的茶而已,我怎么可能会把猪叶草这种东西放入口里?”   谢衣寒:“……”   谢衣寒想杀人。   但他还是忍住了,忍得脸都成了调色盘,青青紫紫红红来回变换。   他阴森森道:“你如此戏弄我,就不怕我杀了你?”   慕重紫笑容一收,不闪不避的看着他,淡淡道:“你刚刚既然没杀我,那就是不会杀我,我又为何要惧你?”   谢衣寒冷冷看着他,道:“如果你不是师妹的儿子,你早就死了。”   慕重紫微笑着摇了摇头,“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如果不是她的儿子,我不会被师尊师母收为徒弟,你也不会来找我。”   谢衣寒又一次噎住。   这小孩怎么这么伶牙俐齿!谁教的!   哦,是师兄师姐。   师兄师姐也没他这么能说会道的!   果然是那个人的儿子,就是会气人!   也果然是师妹的儿子,这么会治他。   谢衣寒眸色一冷又一暖,脸色来回变了变,忽的起身道:“今日暂且不和你计较,我改日再来。”   他走到慕重紫身边,忽的伸出一指在他眉心一点,慕重紫只觉神思一僵,等反应过来时,那手指已经离开了他的眉心。   “我对你下了禁制。”谢衣寒淡淡道,“你不可说出我来过的事,只要你想说,你就会浑身僵持动弹不得,直至你把这念头消下去。”   他说完,又在他脖子上轻轻一抹,那青紫色的指痕瞬间消失不见,随即淡淡一拂袖,转身走了。   慕重紫摸了摸脑门,没摸到什么东西,又跑到门边瞅了瞅,那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速度有够快的。   慕重紫想了想,试探着想向师尊师母发个消息,但这念头刚刚升起,忽而全身僵直动弹不得,甚至连眼珠都没法转动,思绪像是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束缚住了,整个人都愣愣的站在了那里,动弹不得。   直至过了好一会,他终于没再想这件事了,那股可怕的束缚才慢慢缓解,肢体一点一点重新回归自己控制,但肌肉还是有点僵硬。   慕重紫下意识打了个寒颤,眼中惊骇一闪而逝。   这种被人操控思维的感觉实在糟糕透了,他此生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得想办法解开这禁制。   但正如红红身上的魔咒一样,一般修为高之人对修为低的人所下的禁制,大多数情况都是需要与下禁制之人同等修为才可解除,他现在连说都没法和其他人说,更遑论解开了。   无解。   除非他努力修炼,修为高过他。   慕重紫咬了咬牙,暗暗下定了决心,回头就把房门锁死,开始了今晚的修炼。   此后他一边修炼,一边以没安全感为由,让师尊师母给他的云微宫布置了很多化神期才可施展破解的超强禁制,还让他们将这禁制的源头设在云澜宫,一旦这里有异动,他们立刻就会知晓。   白云宇和莲音梵还以为他是听了血帝的故事,怕对方来找他,一边心疼一边按照他的想法全部给他把阵法禁制都换了,威力做到了他们所能做到的极致,期间耗费灵石无数,但夫妇俩身为一山之主,最不缺的就是灵石,尤其是给自己宠爱的大徒弟,那当然是肆无忌惮的挥霍。   本以为有了这阵法,血帝再也无法来找他,可当某一天回去再次被血帝堵在房间里时,慕重紫忍不住想骂人。   他发现这人有点神经质,每次来就盯着他看,除了第一次掐他脖子,也不做什么伤害他的事,但那视线也足够让他毛骨悚然,一时恶意满满,一时又温柔怀念,情绪变化得很快,上一刻还满身杀意恨不得将他挫骨扬灰,下一刻又愧疚后悔满脸慈爱,慕重紫几乎快被这诡异的冰火两重天折磨疯了。   所幸他每次来,待得时间都不长,但也足够让慕重紫心惊胆战,次数一多倒也慢慢习惯了,总之知道他不会杀自己,心思一定下来,每次他来归他来,他只安静做自己的事,该干嘛干嘛,干脆不再理他。   期间白刑鸢去后山捡了一只被抛弃的雪晶狮幼崽,看它毛绒绒一只又瘦又小怪可怜的,慕重紫带回去开始了养崽。   血帝再来时看到那只幼崽,一时不知想起了什么,很快就走了,但不到一个时辰又回来了,来时手里揣着很多碎肉,里面不知放了什么,灵气浓郁得都快溢出来了,他一窝蜂都给了幼崽,小狮子闹腾得可欢,一口一口全部吃掉,吃得肚皮圆滚滚,对着它各种撒娇打滚。   自那之后,血帝每次来,都会给雪晶狮幼崽带很多东西,有一次慕重紫实在忍不住,问他:“为什么对它这么好?”   血帝沉默了一会,第一次没有冷言冷语的对他,他说:“后山那只雪晶狮,是我和师妹出去游历时捡回来的幼崽,我们一起养大的。”   慕重紫恍然大悟,心防不知不觉卸了一小点,倒是没那么讨厌他了。   但这“没那么讨厌”也仅仅只持续了一小段时间。   那次见面之后的某一天,白云山举行了一次比试大会,他一路高歌猛进,打败师弟师妹挺进了决赛,和同样未败一场的白刑鸢狭路相逢,两人比剑斗法,打得天翻地覆日月无光,气势倒是闹得挺大,足足持续了一天一夜,把白云山之外的人都吸引来了,最终却斗了个平局。   慕重紫对这结果挺满意,最后一招他其实可以赢,但小师弟将来毕竟要继承白云山,他要给他积攒足够的名气,输了会对他的名气有很大损伤,但他输了,师尊师母保准又会满山狂砍他,平局是最好的结局。   但是当晚,血帝不知从哪听说了这消息,无声无息出现在他房间里,一把将正在修炼的他提拎起来,脸色深沉如海,气势暴虐可怖,然后也不说一句话,带着他出了白云山,以最快的速度飞到了一片茂密的大森林里,把他往妖兽遍布的森林中央一扔,面无表情道:“师妹当年可是白云山第一天才,她的儿子可没这么弱,给你七天时间,在它们手底下活下来。”   慕重紫看着眼前三只渐渐向他凑近的化神期妖兽,再看看自己元婴后期的小身板,默默爆了声口粗。   艹! 第68章   七天之后……   慕重紫顶着一身伤痕累累回到了白云山。   白云山一伙人找他快找疯了, 一见到他立刻凑上来, 白刑鸢眼眶通红的扶着他,问:“师兄去哪里了?为何弄得这一身伤?”   慕重紫蔫蔫一息的说:“我去……禁忌之森……历练了……”   然后眼睛一闭,“啪叽”一声软倒在他身上,彻底昏了过去。   那地狱一般挣扎在生死线上的七天啊……   期间他几次险死还生,差点被妖兽一口咬掉了脑袋,那狗|逼血帝就这么悠闲的坐在一边看着他受苦,一点帮忙的意思都没有,见到某只妖兽爪下留情, 他还淡淡道:“你对他留情, 我就对你无情。”   妖兽再不敢留情, 对着他展开一场疯狂追杀。   本来一个元婴后期的团子是不可能在三只化神期妖兽的追杀下保住命的, 奈何他身上好东西太多了, 师尊师母给了他很多保命的东西,敛息的,防御的, 逃跑的,隐身的,攻击的,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法宝,就怕他在外面出什么意外,倒也让他勉强支撑了七天。   最后一天夜晚子时一过,妖兽准时撤退,他“啪叽”一声软倒在地, 被一边守了七天的血帝提拎着带回了白云山附近,他挣扎着用尽最后一点力气进了山门,就再也没精力应付了,眼前一黑,瞬间软倒。   等再恢复意识的时候,他正躺在他在云微宫的床上,面前正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小师弟。   白刑鸢见他醒了,连忙扶着他起来,喂他喝了几口水,这才道:“好些了吗?”   慕重紫蔫蔫地点点头,顺着他的力道躺回床上,虚弱道:“好多了。”   白刑鸢静静看了他一会,忽的出声道:“师兄若是想赢,我让着你便好,不必再去禁忌之森提升自己的实力。”   慕重紫眨了眨眼,呆住,“……啊?”   白刑鸢深深看着他,语气沉痛,一脸自责,“我没想到师兄对胜负如此执着,不过一场平局,却让师兄如此在意,竟一个人去到禁忌之森那等危险之地,师兄若是想要,这魁首之位永远是你的!”   慕重紫连忙摇头,“不是,你听我解释……”   白刑鸢道:“师兄不必解释,无论师兄执着的是胜负,亦或是实力和名次以及奖励,我都不会和师兄抢,哪怕是这白云山,只要师兄想要,我必拱手送上。”   慕重紫:“不是……我不是执着这些,我去禁忌之森是因为……”   他倏然僵住。   完蛋,脑海中刚闪过要把血帝供出去的念头,他就整个僵住了,连思维到身体都完全动弹不得。   白刑鸢以为他是不方便说,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摇头道:“师兄想要的东西,我从来不会抢夺,你不必担心,下次试炼,你必是第一。”   他站起身道:“师兄还有伤在身,必定累了,先睡吧,我去门外守候。”   于是等慕重紫能动的时候,白刑鸢已经不在了。   他头疼的揉了揉眉心,本能觉得不好。   之后发生的事情很好的验证了他的预感。   血帝开始频繁带他出去试炼,每次都是去的各种危险地方,每次回来都是一身的伤,师尊师母很是心疼他,以为他拼命修炼要为母亲报仇,觉得他这历练频率太高了,担心他出什么事,一度不让他出白云山,可他们又哪能阻止得了任性妄为的血帝,慕重紫还是继续被带出去历练。   血帝就这么冷眼旁观,直至他真要死的时候才出手帮一把,但也只保证他死不了,活得滋润是不可能的,身上的伤几乎就没断过。   慕重紫能感觉得到,通过这样的方式,血帝的情绪得到了很好的发泄。   他爱他身上属于母亲的血脉,所以他不会让他死,所以他会锻炼他的能力;但同时又恨着他身上的另一半血脉,通过这种残酷的方式,通过各种生死险境折磨着他,发泄着自己阴暗的杀意。   慕重紫虽然被折腾得要生要死,但也完全没有办法摆脱,就这么一直和他耗着。   在这样高强度的修炼之下,慕重紫的修为急速增长,实战能力也以几何倍数的速度快速成长,白刑鸢却开始有意的控制修炼速度,被慕重紫发现后追着他满山狂砍。   丫的我受这么多罪就够烦了,你却还要给我添堵,揍不死你我不是你师兄!   白刑鸢被慕重紫追了几次,发现慕重紫真的对他的实力格外在意,一度怀疑自己的判断,但师兄最近的确又成了修炼狂魔,既不是为了名次,那只能是——想要为母报仇。   于是他也就释然了,继续他雷打不动的修炼日常,速度却又恢复了正常,甚至还更快。   总不能被师兄甩开了。   在这样日复一日的修炼之中,慕重紫很快就到了突破化神的那一天。   那天是慕重紫二十岁生辰,他刚从一只妖兽爪下逃生出来,费尽所有力气才将对方击退,神思凝聚之下隐约顿悟了什么,摸到了突破化神的门槛。   他心里一惊,此处是一处秘境之地,危险重重,不是个突破的好地方。   正要转身赶回白云山,忽的面前紫红身影一闪,血帝拦在了他面前。   他扔给了他一朵花,淡淡道:“将它带在身边,可保你此次突破成功。”   慕重紫低头一看,是一朵紫色的玉质莲花,摸上去很有质感,灵气也很足,中央莲心处的莲蕊燃烧着一簇淡淡的火焰,不知具体有什么用,他竟从未听说过这天材地宝。   他待要再问,血帝却已然消失不见了。   他只好把花收了起来,着急忙慌回了白云山。   此次突破历时十天,等第十天晨起之时,白云山突然祥云罩顶,一簇金光从地上冉冉升起,眨眼贯通天地之间,来自天道的浩荡威压自金光之中浮荡而开,照耀得整个白云山一片金光漫天。   突破成功了!   “吱呀”一声,云微宫的大门打了开来,里面一人迎着淡淡金光缓步走出,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带着笑意响了起来,“师弟,我成功了!”   白刑鸢被那层金光闪得眯了眯眼,努力分辨着光影中的身影,待看清之后,瞳孔猛的一缩。   那人面容约莫二十上下,身材修长标致,面容精致俊美,一袭紫衣更衬得气质矜贵慵懒,一举手一投足皆是一股散漫闲适的感觉,优雅从容,淡定自信,陌生之中掺杂着那么一丝丝入骨的熟悉。   师兄。   长大的师兄!   白刑鸢看着那人唇角淡淡的笑意,熟悉的宠溺又亲近的笑,心脏瞬间急促的跳动了几下,脑海之中隐约闪过一缕极为深刻的情绪,但那情绪实在太快了,他一时没有抓住。   但这丝毫不影响他激荡的情绪。   他嘴角一弯,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走上前去紧紧抱住了他,感觉着手下陌生又柔韧的触感,心里一时百感交集,但又不自觉升起一股隐隐的激动。   “恭喜,师兄。” 第69章   慕重紫也挺激动的, 在修真界, 化神以下都算是普通修者,就连元婴也只是受普通人尊敬,在真正的修者看来依旧不算什么。   只有踏入化神,才算真正踏入了修真界的上等领域。   只是突破化神很是艰难,九死一生,一个不对就会消亡,百年能有一位成功的就算不错了,如今这机遇降临在了慕重紫身上。   他欣喜的抱住白刑鸢, 微笑道:“师兄成功了, 下一个就是你了!”   白刑鸢点点头, 道:“我会努力。”   两人分开, 彼此对视一眼, 慕重紫第一次不用仰视师弟,对这视觉倍感舒适,唇角的笑容更加深了。   他拍拍白刑鸢的肩膀, 满意点头,“很好,你再也不用蹲着和我说话了!”   白刑鸢嘴角一抽,忍不住就想笑。   他的师兄,想法总是很奇怪,时不时就让他哭笑不得。   好像只要和他在一起,他就格外的舒服,小时候那些不愉快的过往很轻易就被抛到了一边。   他问道:“师兄为何突然长大?可是也服了塑骨丹?”   慕重紫眨眨眼, 突然想起什么,连忙转身奔回了屋子里,白刑鸢疑惑万分的跟了上去,就见慕重紫蹲在一个蒲团前,眼神新奇的看着身边一朵枯萎的紫色莲花。   他先是疑惑,忽而想起什么,瞳孔骤然一缩,“这是……祈莲?”   慕重紫歪头看他,好奇道:“什么是祈莲?”   白刑鸢缓了缓情绪,解释道:“祈莲是一种极为罕见的天材地宝,传说早已绝种,近些年并没听说过有谁见到,师兄从何处得来?”   慕重紫顿了顿,一侧头,“捡的。”   这话一听就不是真话。   不过师兄不想说,白刑鸢也没逼迫,只解释道:“祈莲品阶和塑骨丹一样,堪称神品,它可以在规则之内实现人一个愿望,你将它带在身边,脑海中最强烈的渴望会被它探寻到,继而于无形之中帮你实现,等愿望完成,祈莲就会枯萎,像是如今这样的情状。”   慕重紫眨眨眼,“帮我实现愿望……”   白刑鸢打量他一圈,眼神略微古怪,“师兄的愿望……难道不是突破化神?”   慕重紫深沉的摸了摸下巴,“好像……不是,我最强烈的愿望是长大,长得比你还大。”   他拿手比了比两人身高,眼睛唰的一亮,“我现在比你高了一寸!”   白刑鸢嘴角一抽。   世人谁会像师兄这样,临到了突破化神之际,想的不是成功突破,而是长身高!   九死一生的时刻啊!你这也太不正经了!   慕重紫笑眯眯的揉了揉师弟的脑门,仗着自己身高比他高,又开始肆意妄为的欺负师弟,“好了好了,反正我现在已经成功突破了,而且你看,没有祈莲帮助我还能突破,说明我命中就该突破,我天赋高运气好,这样难道不是更好?”   白刑鸢嘴角一抽,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无奈的摇了摇头,此事总算揭过。   慕重紫晋阶化神,白云山为表慎重,甚至开了一场典礼,广邀其它门派来白云山做客。   这场宴席持续了三天三夜,诸人都前来祝贺白云山又多了一位化神,慕重紫作为大师兄,免不得得出面待客。   以前白云山的大师兄是个长不大的五短小身材,人们谈论起他,大部分都会从他的修为身份天赋谈起,说起容貌都是心照不宣的笑笑,没人当一回事。   可如今却不一样了。   他长大后的容貌属实俊美,在一众修真界的俊男美女中都算是最出挑的那一种,修为又高,身份尊贵,性格也很好,待人接物都优雅端方,有条不紊,从容自信,这般出众的气质吸引了一大堆人注视,尤其是一些年轻的女修。   月仙门的大弟子姬月仙子就是其中之一。   “仙子可是有什么疑惑?”   面前男子温雅有礼的声音响起,惊醒了她混沌的思绪。   姬月脸微微一红,连忙低头一礼,“抱歉,我刚刚有点走神,姬月并无什么疑惑,慕师兄不必在意。”   说完,她轻轻一颔首,连忙走开了,转身之时红晕甚至都快弥漫到了脖颈。   她身后一伙师妹笑着打量他一眼,彼此互相对视着,捂着嘴一边笑着一边心照不宣的走开了。   慕重紫并不是什么纯情少男,这女子这般情状,他心里已然明悟了什么,不由有点无语。   我好像也没做什么吧,只是安排她去往事先准备好的住所而已,刚刚不过问了她对住所可还满意,就惹上了桃花债。   我这也太冤了!   “师兄!”   慕重紫抬头看去,白刑鸢不知何时出现在不远处,眉微微皱着,脸色有点不太好看。   慕重紫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不由问道:“怎么了?”   白刑鸢看了看他,又看向远处已经走远的姬月仙子一行人,眸光微微暗了暗,一句话不经思考本能一般问出来,“师兄喜欢她?”   慕重紫先是一怔,又好笑的摇了摇头,“怎么可能,我和她不过刚刚见面,喜欢可不是这么廉价的东西,姬月仙子虽有闭月羞花之貌,但非我心头所好,只是点头之交罢了,算不上喜欢。”   白刑鸢默了默,忽的开口问道:“师兄的心头好是何样?”   慕重紫眨了眨眼,“为何突然问这个?”   白刑鸢微一扭头,转过身道:“只是好奇罢了,师兄不想说就算了。”   说罢,他一迈步往前走去。   慕重紫连忙追上前去,笑道:“今日怎么火气这么大?谁惹你了?”   白刑鸢摇了摇头,并不多说。   事实上他是不知道怎么说。   自从刚刚看到姬月仙子对着师兄脸红发怔,他就心里略微的不舒服,像是憋着一股气在身体里横冲直撞,但具体是什么气,他又不知道。   总之就是很气!   慕重紫揉揉他脑袋,把他头顶白色的发丝都揉乱了,笑眯眯道:“本来就是个冰块脸,现在沉下脸更像冰块了,来,笑一笑,看你脑门头发都乱了。”   白刑鸢把他的贼手拍开,自己顺了顺发丝,扭头看他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生气的同时忍不住又有点好笑。   我到底在乱发个什么脾气,明明师兄没惹我,这样胡乱生气,怪矫情的。   他调整了下心态,摇头道:“走吧,前边还有很多人要接待,你一个人忙不过来,我帮你。”   慕重紫拍拍他肩膀,笑了,“好呀!”   两人一起同各位师兄弟姐妹把众人都安排好,第一天的事情算是完成。   晚上的时候,血帝又来了,他用一种毛骨悚然的眼神把慕重紫上下打量一遍,嘴角一勾,似笑非笑道:“没想到你的愿望如此奇特,竟然是长大?”   慕重紫白天才被师弟吐槽一番,现在已经可以很淡定的面对这件事了,淡淡然道:“我明明二十岁了,还一直是那么小的身材,自然会想长大。”   谢衣寒慢慢伸出手,掌心里赫然躺着一粒丹药,他漠然道:“本是想等看够了你小时候的模样再让你长大的,既然如今已经长大了,那这颗塑骨丹想来也是无用了。”   然后手一握,丹药瞬间化为齑粉消失不见。   慕重紫:“……”   他嘴角一抽,又是心痛又是无奈。   敢情你早就有了塑骨丹,却一直因为我这团子身材好玩所以才没给我?   ……算了,你本来也没给我的义务,是我自己无能,找不到这丹药。   他慢吞吞把一口气憋回去,憋得整个人难受极了!   这血帝就是来玩他的吧!   啊啊啊好气!   谢衣寒在一边欣赏了一会他有气无处发的憋屈样,觉得今日份的虐待萧长青血脉成就达成,终于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到了第二天,设宴正式开始,白云山准备了很多用来助兴的节目,弟子之间彼此的比试练剑算是最平常不过的一个。   作为白云山的大师兄,慕重紫理所当然被人挑战了。   姬月仙子往台上一站,一袭白衣仙气飘飘,高贵清冷的气质不知迷了多少男修的眼。   她手中灵剑一抬,直指慕重紫,道:“姬月不才,可否请慕师兄赐教?”   她只有元婴初期的修为,本来最合适的挑战对象是元婴这个阶层之内,她却把目光放到了化神初期的慕重紫身上。   目的为何,众人皆知。   白云宇当即就笑了,看向身边坐着的大徒弟,笑道:“既然姬月仙子发话了,你就前去领教一番,月仙门的闭月剑法还是很有一番精髓的。”   慕重紫站起身,对着他施了一礼,道:“徒儿知道了。”   他正要走人,衣袖却突然被什么东西拉住了,不由回头一看,白刑鸢正紧紧捏着他衣袖的一角,平日里面无表情的脸更加冷了,嘴唇紧紧抿成一条线,整个人都在诉说着四个字:我不高兴!   慕重紫一怔,问道:“怎么了?”   白刑鸢看一眼台上的姬月仙子,道:“我替你去。”   慕重紫笑了,“人家挑战的是我,你去做什么?莫非……”他笑着眨了眨眼,“你对她有那个意思?”   白刑鸢脸一沉,道:“师兄莫要胡说,她非我所爱,只是她修为尚只有元婴初期,以我的修为,够指点她了,没必要让师兄上去。”   慕重紫无奈的拍开他的手,“人家是客人,还是一门大弟子,她既要我上去,我们岂能随意换人?你在这等着,我一会就回来。”   说罢,他运起身法往台上一掠,对着面前白衣飘飘的仙子一礼,道:“我将修为压制到元婴期,请仙子先出剑。”   姬月仙子长剑一横,道:“那我就不客气了。”   两人的比试持续了一炷香就结束了。   其实还可以更早,慕重紫无论是实战还是经验都是碾压对方的,不过人家毕竟是客人,他为了照拂月仙门颜面,没有结束的太早,刻意拖延了一段时间。   不过姬月仙子大概是察觉到了慕重紫刻意的退让,一向心高气傲的她被打击到了,不服输的心态一上来,强行越阶施展了一招落英缤纷,天上下起了一场花瓣雨,所有花瓣皆为刀剑,沾之则伤,且威力巨大,躲无可躲,谓之杀招。   但慕重紫在血帝的磨练之下别的没学会,保命防御可谓是一流,他用灵气精准的在每一片花瓣落处都布下了强大的防御,这招不攻自破。   直至最后姬月仙子支撑不住,灵气耗尽,从天空中跌了下来,慕重紫本着君子主义上前接住了她,当时天空中一片片花瓣如雨般洒下,一位俊美男修接住了从天而降的美丽女修,那场景浪漫到有种让人脸红心跳的冲动,一般男修说不准这时候还真对怀里的女修动心了。   至少姬月仙子的确是动心了,她脸都红透了,眼神慌乱中带着一股微微的羞意,都不敢抬头看抱着她的人。   慕重紫以最快的速度将她放到地面,礼貌的放开手退了几步,道:“仙子可有恙?”   姬月仙子立刻回神,羞红着脸摇了摇头,对着他道了声谢,迅速下台去跑到了她师尊身边。   她师尊微笑着和她说了句什么,姬月仙子脸更红了,隐隐约约向这边瞄了一眼,又连忙低下了头去。   慕重紫眼皮一跳,本能觉得不好,不知为何下意识看了眼白刑鸢的方向。   他家师弟在那里正襟危坐,表情还是那么冷冷淡淡的,看不出什么异常,面前的桌子……化成了一堆齑粉。   慕重紫:“……”   要完!   白刑鸢淡淡瞥他一眼,忽的站起身,向台上的白云宇和莲音梵告了声罪,转身就走。   夫妇俩刚刚看台上的比武看得笑容满面,又被儿子这突如其来的告辞弄得一脸懵逼,还没反应过来出了什么事,台上的大徒弟也跟着走了。   夫妇俩:“……”   什么情况?   总觉得这俩孩子有什么猫腻。   慕重紫追着白云山回了仙云峰,一把握住前边疾走的师弟肩膀,声音略有些着急,“师弟,你到底怎么了,为何这两日总是莫名其妙的生气?”   白刑鸢脚步一停,却也没有回头,声音略有些闷闷的,像是在憋着一股气,“没什么,就是心情不好。”   慕重紫走到他面前,看着他冷冰冰的脸,无奈道:“你心情不好总得有个缘由,总不能看到我和人家比试了一场就心情不好吧?到底什么让你心情不好?”   白刑鸢默了默,道:“我也……不知道。”   慕重紫叹了口气,一边拉着他往云微宫走去,边走边道:“慢慢想,如果你不知道,那就不可能避免再次生气,你之前就不情愿我上台和她比试,可我和师弟师妹们比试时你的情绪却很正常,那就不是比试这件事本身,难道是……”   他努力的对比着这场比试和以前玩闹一样的比试的不同之处,终于对比出了一个可能的原因,“我……抱了她?”   白刑鸢眉心一跳,脑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什么,可他对感情这事实在太迟钝了,依旧没有抓住。   他只好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我看到你抱着她,我很生气,但我不知道为什么生气,我不想你接触她,看到你们离得近,我……很难受。”   慕重紫沉吟了一下,道:“你既然不是喜欢她,难道是……讨厌她?因为我和你讨厌的人接触,所以你难受?”   白刑鸢眨了眨眼,“可……可能?”   他的确看到姬月仙子就下意识不舒服,也许……大概……应该……是这个原因?   慕重紫好笑道:“所以你就为了这么个原因生闷气?”   白刑鸢默了默,道:“她并未做错什么,师兄有自己的交友圈,我并无管辖的权力,此事是我不对,自然只能生自己的气。”   慕重紫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有什么?外人哪里有师弟重要?既然师弟不喜欢,我尽量避开就是了。”   白刑鸢沉默了一会,嘴角微微抿了抿,终于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嗯。”   心情又好了起来。   此后姬月仙子又找机会与慕重紫接触,她既不言明心意,慕重紫也无法拒绝,只好避而不见,次数一多,姬月仙子大概也知道了慕重紫的意思,她本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心思被人看透遭到拒绝,自不会舍下脸面再来强求,终于不再来找他了。   师兄弟俩齐齐松出一口气。   为了此事,白云宇夫妇俩还把慕重紫找去好一顿说,那么好的姑娘竟然没娶回来,超遗憾!   不过他们充分吸取了谢衣寒和慕芷音之事的教训,把选道侣的权力交给他了他们自己,也只是念叨一番就放过了,没多说什么。   自那之后,师兄弟俩继续黏黏糊糊的日常。   转折发生在白刑鸢突破化神期的当晚。   白刑鸢的天赋本就不比慕重紫差什么,慕重紫在血帝的高压锻炼之下先行突破,白刑鸢只比他晚了一个月。   突破化神九死一生,白刑鸢便卡在了这道关卡上。   他的寒毒爆发了。   他体内的寒毒本就不是完全去除,只是暂时镇压下去了,他十五岁那年在莲家的神莲池中突破到元婴后,寒毒便被镇压下去,再也没有复发过。   但是在突破化神的当晚,它却爆发了。   尽管众人为了以防万一,在白刑鸢有突破征兆的时候就将他带到了莲家的神莲池中,但这依旧镇压不住来势汹汹的寒毒,神莲池整个被冻住,并且寒气一直在往外蔓延。   白云山和莲家所有化神期修士都在帮白刑鸢镇压,但所谓堵不如疏,一味的镇压,下一次的爆发只会更加猛烈,说不准就会一命呜呼。   但疏却也没有机会了,一旦寒毒肆意蔓延,此次突破绝对会失败,到时候还是会死。   一时便陷入了两难之境。   慕重紫看着池中寒气滚滚如烟的师弟,牙一咬,忽的说:“师尊师母,你们先撑住,我知道有一法可解此毒,去去就来。”   白云宇整个人的情绪都濒临绝境,听到这句话宛如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没想了想其中的合理性,连忙道:“好!我撑住,你尽快回来!”   莲音梵也道:“我们等你!”   说罢,灵气输出猛然增大,接替了慕重紫镇压的那部分寒毒。   慕重紫最后看了眼师弟的方向,暗暗握了握拳头,猛的一转身离开了莲家。   他到了外面的森林里,看了看四周空寂无人的林木,提了一口气大声喊道:“我知道你在,出来!我有要事找你,求你出来!”   四周寂静无人,并无人回应他。   慕重紫声音微哑,继续喊道:“只要你出来,我可以答应你任何事情,求你出来!出来啊!”   然而喊了半响,依旧无人应答。   慕重紫心里紧绷着的心念开始逐渐崩塌,终于支撑不住,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他微微低着头,手指一点一点陷入了土中,无意识的捏住了一把土,自我折磨一般的揉搓着,揉搓得皮肤都微微裂开渗出了血,可见力道之大。   怎么办,找不到人,小师弟就无法得救,他会死,他真的会死的!   我从小养到大的师弟!   师弟!   面前突然多出一双紫色的靴子,还有一截紫色的衣摆。   慕重紫一怔,立刻抬起了头,面前一个熟悉的人站在那里,一身紫衣,身披红袍,脸色淡漠的看着他。   慕重紫立刻站了起来,眼眶因为绝望而有些发红,他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就像怕他会再次消失一样,连忙道:“祈……祈莲……你还有祈莲吗?借我一朵,只要你借我,我什么条件都可以答应你!”   谢衣寒淡淡看着他,语气漠然,“祈莲并不是万能的,它只能在规则之内实现愿望,他的寒毒太过霸道,又正逢突破化神之际,沾染了毒与修为两部分法则,祈莲并不能完全压制下去。”   慕重紫摇了摇头,坚定道:“你也说了只是并不能完全,那还是有一线希望的,只要你借我,日后你有任何需要,只要不违背仁义道德,我绝对不会推脱!”   谢衣寒挑挑眉,道:“即使我只是知道祈莲所在之地,而手中并无它的存在?”   慕重紫牙一咬,点点头,“可以!”   谢衣寒脸色一肃,语气瞬间认真了起来,“好,我告诉你祈莲所在之地,你答应我一个条件,只要不违背仁义道德,日后我找你应诺,你必须接受,我们以此定契。”   他划破食指,在面前空气之中书写出一道带着光纹的符篆,道:“该你了。”   慕重紫也没犹豫,同样划破食指,在光纹符篆上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符篆一闪,化成两道光纹各自进入了两人眉心,瞬间消失不见。   慕重紫明显神魂之中多了点什么,但具体是什么又不太感觉得到,现在情况紧急,他也没多去探寻,契约已成,他也该兑现诺言了。   他立刻道:“契约已成,告诉我地址。”   谢衣寒也没犹豫,淡淡道:“禁忌之森,天渊崖底。”   慕重紫一息都没犹豫,身影一闪,立刻不见踪影。   谢衣寒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眼眸微微眯了眯,唇角多了点耐人寻味的笑意。   这么在意,你对他,真的只是普通师兄弟的感情?   天渊可是修真界第一禁地,那崖底有一种诡异的吸力,稍一个不小心就会被吸入深渊,再也爬不上来,崖壁还有很多虫类妖兽,极为擅长隐蔽,你都不知道它们什么时候会钻出来把你一口吞入腹中,就连他去也是万分凶险,慕重紫这个刚刚踏入化神的人,怕是九死一生。   他摇了摇头,身影一闪便跟了上去。   这是师妹的儿子,还是未来那个条件的应诺之人,人死了就没意思了。   还是去看着点。   三日之后,慕重紫顶着一身的伤带着一朵紫色莲花回到了莲家,彼时白刑鸢寒毒爆发正值最凶猛之时,再耽搁下去,随时可能会要了命。   慕重紫看着面前一众精疲力尽却还在努力镇压寒气的人,虚弱道:“你们下去休息,他交给我来。”   他把祈莲抛了出去,莲花散发着淡淡的光晕,势如破竹一般冲破不断靠近的寒气,最终悬停在了白刑鸢头顶上方,一层淡淡的紫光将他全身笼罩住,那寒气总算不再继续扩散,反而有收拢的趋势。   众人皆是一愣,慢慢停下了手中灵气的输出,白云宇失声道:“祈莲?”   慕重紫点点头,道:“我之前历练时无意间看到的,之前突然想起,便去采了来为师弟解毒,祈莲在实现愿望时不可有外人在场,我已向它许愿保师弟成功渡过此劫,你们先去休息吧,这里有我就可以了。”   莲音濯皱了皱眉,并不太放心,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莲音梵拉了一把,强行带出去了。   剩下的人也陆续出去,偌大的神莲池就剩了在池中打坐的白刑鸢,和在池岸边的慕重紫。   祈莲在白刑鸢头顶徐徐转动,周围的寒气渐渐收敛,神莲池终于冲破寒气束缚融化了开来,重新融化成了一汪清澈的池水。   慕重紫终于舒出一口气,一跃跳下了池水,柔和的水波涤荡过伤痕累累的皮肤,晕染开一池殷艳的红。   他一步一步涉水走到白刑鸢身前,见他眉宇紧蹙,牙关紧咬,显是痛苦难耐,不由揪起了心。   不应该啊,祈莲在消退他的寒气,他应该是舒服才对,为何会这般表情?   他疑惑的皱起了眉,想了想,伸出一根食指,运起一点灵气,试探着往他额头上一触,打算查看下他的情况。   却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面前始终紧闭着眼的人忽而睁开了眼睛,瞳孔一片冷漠的冰白,他看了眼面前的人,猛的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慕重紫只觉眼前视线忽的倒转,背上胸前同时一痛,等意识回拢时,他已然被自家师弟压在了池壁上。   慕重紫眨了眨眼,觉得他俩姿势有点不太对,不由挣扎了下,口中轻唤道:“师弟,你先起来一下,你压着我了。”   白刑鸢拧紧了眉心,似是疑惑的歪了下头,没听懂。   慕重紫立刻知晓了他现在的情况——怕是被寒毒侵蚀了神智,只剩本能,神志不清。   他心里一阵抽疼,语气更加柔和了,一点一点的诱导他,“先起来,后退,你后退一点,左脚迈开,手指松开一点……”   白刑鸢眨了眨眼,冰白的瞳孔静静看着那一张一合的浅淡嘴唇,觉得那嘴里说出的声音有点烦,想堵住它。   于是他遵从本能,倾身上前,“嗷呜”一口咬住了那两瓣柔软的唇!   慕重紫声音一顿,霎时睁大了眼睛,整个身体都僵住了! 第70章   慕重紫看着面前压在他身上的人, 瞳孔微微收缩, 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不会动弹。   他这个时候想的还是很正常的,他在想师弟神智不清,这一亲一定不是他的本意,寒毒把他的整个脑袋都冻坏了,让他觉醒了一点野兽的本能,都学会啃人了!   嘶!咬得好疼!   这小子狼崽子转世吗?   他微微侧头想避开唇上的接触,下巴刚刚一动,白刑鸢眼中骤然闪过一丝凶光, 一只手握住他的两个手腕压在池壁上, 用空出的一只手死死捏住他的下巴, 迫使他唇瓣强行打开, 接着低头侵略而入, 以一种野兽一般的姿态彻底占据了他的嘴唇。   “唔——!”   慕重紫猛烈的挣扎起来,顾忌着师弟处在突破边缘,始终没敢强用修为, 但肉|体的挣扎被死死的压制了,他本就处在弱势地位,招式相当的两人一旦一方受制,就很难挣脱得开对方控制,他已是彻底失去了先机。   于是直至他被亲得几乎喘不上气,两眼发黑浑身发软,白刑鸢才终于放过了他。   他无力的挂在他身上剧烈的喘息着,如果不是白刑鸢架着他, 他估计早就滑入池子里了。   却就在这敏感时刻,“撕拉”一声响——衣服被撕破了。   慕重紫浑身一僵,猛的直起身子,一把握住白刑鸢的手,肃声道:“师弟,你醒醒!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给我醒过来!”   白刑鸢冰白的瞳孔微微有些发红,表情痛苦中带着一丝迷茫,他看了看自己手里的衣服碎片,眨了眨眼睛,像是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一时怔在了那里。   慕重紫心一软,不自觉放柔了声音,道:“乖,你去打坐好不好,师兄不会走,师兄就在你身边陪着你,等你把寒毒彻底压下去,你就可以清醒过来了。”   白刑鸢看了看那块衣服碎片,又看了眼他,本还迷茫的瞳孔一时微微发红,呼吸瞬间粗重了起来。   慕重紫心里咯噔一跳,连忙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就见他一身衣服被水浸湿,衣衫凌乱又湿淋淋的挂在身上,胸前还被撕了一块,露出一片白皙的皮肤,还有水珠淋漓流下,看着异常的惹眼。   慕重紫本能觉得不好,待要再闪开却已然迟了,面前黑压压压下来一个人影,死死把他桎梏在池壁之上,再也逃脱不得。   于是池中一时水花激烈翻涌,挣扎推搡间所发出的闷响在整片神莲池上空回荡,半空雪玉天清莲徐徐转动,和着一边的紫色祈莲一起镇压着白刑鸢体内的寒气,对这场水中的乱斗不闻不问。   直至一道从天而降的红光落在了神莲池中,轰的一声重响,将缠绵在一起的两人强制分了开来。   慕重紫被这股强力冲击得落在了池岸边上,他甩了甩昏沉沉的头,连忙侧头往一边看去,白刑鸢整个身影漂浮在水面之上,随着水浪一起一伏,脸微微侧着,似是已经昏迷了。   “师弟!”   他立刻起身跳入了池中,几步走到白刑鸢身边,手指往他鼻端一探,气息虽然有些乱,但还算稳定。   他总算松出口气。   “他没事。”血帝不知何时站在了池岸边上,淡淡看着池里的两人,语气漠然,“他寒毒爆发正值巅峰,又骤然被祈莲压制,导致寒气上涌侵蚀了神智,只要把他元神中的寒气化开,他自然会恢复清醒。”   慕重紫抬头看他,问道:“如何清除他元神中的寒气?”   血帝沉默了一会,吐出四个字:“元神双|修。”   慕重紫脸一僵。   血帝道:“方法已经给了你,做与不做,是你自己的事。”   他说完,衣袖一拂,直接转身离开了。   慕重紫低头看着怀里的人,眼神不自觉有些发怔。   做吗?   他与师弟明明不是那种关系,一旦开始,可能就回不了头了。   也许再也无法变回以前单纯的关系。   可若是不做,师弟会没命,也许永远不会清醒过来……   他看着他惨白的脸色,看着他因为痛苦而紧拧的眉心,即使身体如此不适,他的嘴角依旧紧紧抿着,努力不发出哪怕一点声音。   好像是已经习惯了隐忍。   从小到大,他都在寒毒的阴影下笼罩着,为此迫不得已和父母分离,在莲家寄居一百多年,过着这种寄人篱下的日子,还得时刻担心寒毒哪一刻爆发就彻底一命呜呼。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解毒的机会,只要他肯……   慕重紫眼眸一黯,不自觉抱紧了怀里的身体。   管他呢,救人要紧,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他低下头,与白刑鸢额头相抵,元神通过彼此接触的皮肤探入对方体内,努力寻找着对方的元神。   在浩瀚一片的灵识汪洋中,一颗冰白色的光球漂浮在正中,此球体积庞大,在探入进来的紫色小球面前相当于一颗黄豆和一个拳头的差距,妥妥的巨无霸。   冰白光球周围散发着一股浓郁的寒气,中央是一股淡淡的雪白光芒,周围的冰蓝寒气不断往中央侵蚀,若是不管不顾,怕是不多久,元神就得彻底沦陷。   紫色光团试探着往前一飞,碰了碰那巨无霸光球。   被它碰到的那一块光晕顿时软化下来,整个光球微微闪烁了一下,中央缓缓裂开一道口子,像一张大嘴一般猛的一张又一合,把那紫色小光球一口吞入了其中。   “唔——!”   慕重紫激灵灵一个颤抖,一声闷哼不由自主脱口而出,白皙的脸颊瞬间红霞遍布。   太刺激了!   真的太刺激了!   就像电流鞭打在神经上,整个身体一瞬间酥软,慕重紫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没滑入水池之中,努力控制着那一点元神刺激着那团包裹住他的冰冷元神。   白色的光球似乎也被刺激到了,中央那一点白色开始慢慢变红,且这红逐渐向周围蔓延,渐渐驱散了不断往中央侵蚀的冰寒,不过一会儿,那点冰蓝已然彻底消失不见,元神终于恢复了本来该有的样子。   慕重紫一点一点从白色元神的包裹之中把那点探入的元神挣扎了出来,也不管紧追在后锲而不舍的巨无霸元神,连忙原路返回,待透过接触的皮肤回到眉心之时,慕重紫猛的一仰头,主动切断了彼此元神的勾连,霎时眼前一黑,唇角一缕殷红缓缓流下,过大的元神消耗差点让他直接昏倒。   他勉强稳住身体,看了眼白刑鸢的面容,见他脸颊微红,眉心终于不再蹙拢,总算松出一口气,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将他摆放成盘坐的姿势,过重的伤势加上元神的损耗透支了全部的体力,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倒在了他身上。   还沉浸在突破之中的人无知无觉的继续打坐,祈莲的紫光幽幽落下,将白刑鸢体内剩余的寒气全部驱逐,他身上开始一点一点散发出一层浅浅的金光,这金光越来越浓郁,越来越刺眼,在某一刻终于达到了顶点,“轰”的一声直冲天际,形成了一道耀眼的强大光柱。   便如慕重紫突破那时一模一样。   这次的突破,成功了!   守在神莲池外的众人齐齐松出一口气,白云宇眼眶微红,隐忍着没落泪,莲音梵却早已忍不住泪流满面。   莲家众人倒是一个一个兴高采烈,神色欢愉不见一丝阴霭。   其间真情,可见一般。   慕重紫恢复意识的时候,已经是七天之后了。   他朦朦胧胧睁开眼睛,床前隐约坐着一个人,全身雪白,气质冰寒,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他神智尚未完全清醒,嘴角便先露出一个笑,略有些嘶哑的声音柔和又亲昵的唤:“师弟。”   那人似乎在发怔,听到这声叫下意识一个颤抖,连忙回过神来,出口的声音略有些发僵,“师兄,你醒了。”   慕重紫“嗯”了一声,抬手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朦胧的神智终于慢慢回拢,先前发生的事情一一闪过脑海,脸一时僵住。   白刑鸢顿了顿,略有些犹豫道:“师兄……感觉如何?”   慕重紫凝神感觉了下,元神虚弱但正在恢复,身上的伤能感觉到被妥善处理过,伤口清凉凉的,没之前那么疼了。   他轻声道:“好多了,已经不碍事。”   白刑鸢“嗯”了声,一时又沉默不语。   两人之间的气氛略有些尴尬。   半晌,慕重紫闭了闭眼,轻声道:“我当时……只是为了救你,并无它念,你也只是被寒毒侵蚀神智不清,那件事就当没发生过,我们还是师兄弟。”   白刑鸢嘴唇微动,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慕重紫猛的一睁眼,双眼定定看着他,一字一顿道:“也只是师兄弟。”   白刑鸢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嘴唇几番微动,却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半晌,他忽的站起身来,道:“师兄睡了三天,应该饿了,我去为师兄准备一点吃的。”   说罢,他直接转身走了出去。   慕重紫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直至那扇门闭上好一会,他才疲倦的阖上了眼眸。   救人的方法只是权宜之计,他对师弟并无那方面的心思,那就该提前说清楚。   可如今看来,师弟好像并不太情愿?   他头疼的揉了揉眉心,觉得这事很棘手,非常棘手。   若是答应,他明明没那个心思,胡乱凑合岂不是耽误了师弟?   若不答应,他们之前元神双修,还亲密接触过,总觉得关系回不到以前那么坦荡了。   剪不断,理还乱!   啧!   另一边,白刑鸢出了门后,迎上了面前两双焦急的眼眸。   白云宇和莲音梵。   两人见他脸色沉凝,心一下子凉了半截,莲音梵上前一步,小心问道:“小紫他……怎么说?”   白刑鸢默了默,道:“他说我们只是师兄弟。”   夫妇俩对视一眼,皆是无奈叹了口气。   那日白刑鸢成功突破后,他们连忙闯进了神莲池,却见白刑鸢紧紧抱着昏迷在他怀里的慕重紫,他家大徒弟衣衫凌乱,身上还有一点青紫痕迹,嘴唇也有些红肿,一看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们当时心里咯噔一跳,本能觉得这事不好。   倒不是对男人相恋有什么歧视,修真界女少男多,这事虽不多见,但也绝对不少,他们早就习惯了,但这事发生在他家大徒弟和儿子身上,这两人又偏偏都是个倔强性子,看徒弟的样子,别是被勉强了。   白云宇作为父亲,毕竟严厉一点,当即上前一步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小紫他怎么了?”   白刑鸢眼眶微红的看了他们一眼,声音嘶哑道:“我……寒毒上涌侵蚀了神智,对师兄做出了冒犯之事,他顾虑我突破关键,不敢伤我,以元神双修之法救我,损耗过大,昏过去了。”   白云宇又气又怒又心疼,手指点了他好几下,指尖都跟着抖啊抖,最后终是没说什么,一拂袖道:“先回去,给小紫疗伤。”   于是一行人又回了白云山。   在慕重紫昏迷的三天之内,他们仔细商量了一番。   白云宇道:“此事只是意外,小紫醒来看他的意思,若他愿意揭过,此事压下不提,你和他还是师兄弟,以前怎么相处,以后就怎么相处;若他不愿,鸢儿,此事既是由你引起,便该由你解决,他提任何条件,你都必须接受,我们不会插手。”   白刑鸢沉默着,既没点头也没摇头。   莲音梵在一边看出了什么,心里咯噔一跳,“你对小紫……可是有什么想法?”   白刑鸢侧头看着他,终于说出了沉默已久后的第一句话,“我喜欢他。”   两人一怔,待反应过来这“喜欢”是什么喜欢后,脸色同时变了。   “荒唐!”白云宇当即重重一拍桌子,整张玉石桌面被他一掌拍成了两半,他怒道:“你喜欢他,便可对他做出这种事吗?你是不是趁着你神智迷失,仗着你师兄宠你就对他为所欲为?”   莲音梵连忙一拉他的手臂,道:“阿宇,你闭嘴,先听听他怎么说!”   白云宇看了她一眼,深深吸口气,总算把那股火气压了下来,退后两步往椅子上一座,憋着一股气道:“你说,你今日说不出个好歹来,我不会饶你!”   莲音梵放缓了语气,柔声道:“鸢儿,别怕,你父亲就这个脾气,你先说说看,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你师兄的?你们之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对你可有那方面的意思?”   白刑鸢摇了摇头,缓缓道:“师兄对我应该没有那种感情,具体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我也不知道,我从小在莲家生活,环境压抑,极度厌世,曾一度不想活下去,若不是遇到师兄,我大概早就死了,不是和狼同归于尽,便是某一天受不住,自寻死路。”   莲音梵心脏一抽,白云宇冰冷的脸色微微一缓,也有点不太自然。   白刑鸢继续道:“自从遇到师兄,我便每天都在盼望他来看我,他总是给我带来很多新奇的东西,自那之后,莲家再如何掌控我,我心中自有一片自由天地,我再也不会被厌世的情绪包裹沉沦,我享受和他在一起的感觉,只要他在我身边,我就很高兴,一直到回到白云山,到他突破化神长大成人,看到他的成人容貌,我曾有一瞬间的心动,可那时我不懂这情绪是何,就此放任。”   他说到这里,脸色微微一沉,“之前那姬月仙子追求师兄时,我便觉得很不舒服,只是不知为何不舒服,我看不透自己的感情,一直朦朦胧胧,直至之前突破化神寒毒爆发,我的理智不懂,但我的身体懂,一时被寒毒侵蚀失去理智,做出了冒犯师兄之事,等我清醒时,师兄就躺在我身上,浑身是伤昏迷不醒,旁边有一朵枯萎的祈莲,那一刻我确信我是心动了。”   他蓦地抬头看着他们,神情格外的认真,“师兄为我不惜冒着危险替我寻来祈莲,我见他身上的伤甚至有几处差点致命,当时的情况想来应该极度危险,可师兄一直不曾放弃,我焉能不感动?之前感情尚且朦胧,但他不计较我的无礼冒犯,为我元神双修解毒,我已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我现在明确的感觉到,我喜欢他,我爱他,我想和他在一起,想和他结成道侣!”   夫妇俩眼神发怔的对视一眼,又心痛又无奈又自责又懊悔,然而事情已经铸成,他们再没有挽回的机会。   最终白云宇疲倦的挥了挥手,道:“是我们亏欠你太多,只要小紫同意,我们没意见。”   莲音梵叹息一声,慈爱的摸了摸白刑鸢的头发,柔声道:“母亲也希望小紫能答应,希望你们能幸福,不会再赴谢师弟和慕师妹的苦果,可这事成与不成在于小紫,这是你们自己的事,我们作为长辈不能干涉太多,你们自己解决吧。”   白刑鸢“嗯”了一声,对着他们行了一礼,退下了。   此后便一直待在慕重紫的房间照顾他,直至他醒来,他才出来。   是以才有了刚刚那一幕。   夫妇俩担忧的看了眼云微宫紧闭的大门,又看了看他,莲音梵叹息一声,道:“既然小紫不同意,你们就只能是师兄弟。”   白刑鸢没说话,只摇了摇头,离开了。   他去厨房做了点清粥,再端过来时,夫妇俩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并无意外,端着粥进了房间,走到床边一看,慕重紫呼吸平稳均匀,已然睡着了。   白刑鸢顺势把粥放在了床头的小柜上,盯着他看了好半响,不自觉伸出手指,轻轻触了触他的脸颊。   指下的皮肤柔韧细腻,和在神智不清时模糊感觉到的触感一模一样。   他想到那时发生的事,脸微微红了一下,手指慢慢游移着,不知不觉来到了唇畔,食指试探一般轻轻摸了摸。   睡梦中的人似是察觉到不舒服,隐隐皱了下眉,嘴唇微微动了动,像是想撇开那隐约的触感。   白刑鸢一个颤抖,立刻回过神来,触电一般连忙把手收了回来,顿了顿,猛的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我在做什么,我怎么能冒犯师兄!   之前那神志不清时的混账之举也就罢了,现在明明神智清醒,竟然还来犯糊涂。   他抿了抿唇,又看了眼床上静静睡着的人,忽的一转身离开了房间。   再待下去,他不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情,师兄现在毫无反抗之力,而对师兄有这种心思的他更不能留下来。   他怕他控制不住自己。   待到门彻底关上时,床上闭目沉睡的人却缓缓睁开了眼。   他怔怔的发了会呆,忽的抬手摸了摸脸颊,那冰凉凉的触感犹能感觉得到,这让他的心情更加复杂。   他和师弟的关系因为这次的事乱成了一团,分不清谁对谁错,好像也无法再回到以前。   可他对师弟真没那个意思,强行接受,彼此都会尴尬。   进退不得。   正在烦乱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带着些幸灾乐祸的意味,“你可以接受,说不准处着处着,还真可能在一起了。”   慕重紫面无表情的侧头看去,血帝大咧咧坐在屋子中央的圆桌旁,悠闲淡定的给自己斟茶喝。   慕重紫刚要张嘴说什么,血帝淡淡然道:“哦,这是我自己带的茶,茶杯也是我自己的,水也是我自己的,没有猪叶草混杂,也没有猪粪掺杂在茶杯里,也没有鱼游过的水。”   慕重紫:“……”   慕重紫“嗤”的一声笑了,“其实我只是想说,多谢你的指点,师弟才能因此而成功突破。”   血帝:“……”   血帝不甘示弱要找回场子,道:“其实除了元神双修,还有其它办法可化解寒气,只是我为了看你痛苦,故意只说了这一种。”   慕重紫只淡淡“哦”了一声,并没什么反应。   血帝:“???”   血帝疑惑道:“你好像不在意?”   慕重紫撩了撩眼皮,意兴阑珊,“无论用何种办法,他先前失智时做了那般事情,已然无法挽回,双修不双修其实已经没什么差别,只是双修解决起来更快更直接,要是再给我一次选择的机会,我还会这样做。”   血帝:“……”   此局失败,好气!   誓要挽回场面!   今日份的虐仇人血脉成就还没达成呢!   他哼了一声,道:“我看你那师弟对你挺有意思的,你何不接受了他的感情?爱情这种东西,培养下就有了。”   慕重紫一时沉默。   他慢慢坐起了身子,头痛的揉了揉眉心,道:“若是培养下就能有爱情,世上也不会有那么多求而不得了。”   血帝不知想起了什么,一时也沉默了。   谁说不是呢,若师妹一直爱的是他,也不会跟萧长青走了。   今天没虐到仇人儿子,倒把自己给虐到了。   血帝很不开心,非常不开心。   但他今日难得不想再虐他了,他起身道:“我要去做一件事情,你可能短时间内都见不到我。”   慕重紫用尽极大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笑出声,他淡然自若的点头,“好,我知道了。”   最好永远都见不到你。   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他还欠他一个条件,这条件始终得践行的。   血帝瞥他一眼,冷哼一声,“你也不用太高兴,若此事成,我会来找你履行那个诺言,如若不成,那也不要紧,我会在死之前杀了你。”   慕重紫猛的转头看他,脸色微冷。   血帝仿若不觉,只淡淡道:“我可以容忍仇人的血脉活下去,但这是在我活着的时候,如若我死了,师妹的血脉存不存在已经不要紧了,但萧长青的血脉,我是绝对无法容忍继续生存的。”   他冷冷看着他,道:“你该庆幸你是在白云山长大的,长于师兄师姐身边,若是长在青吾山,认了萧长青做爹,你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慕重紫淡淡道:“当年青吾山发生的事我会彻查清楚,若他真是我杀母仇人,我必杀他。”   血帝满意一笑,“这才是师妹的儿子。”   他一拂袖,披风一扬,转身往外走去。   到了门口,又忽的一顿,侧头一笑,道:“哦,对了,最近新认识了个小友,和你一样的年龄,虽在魔道,心却不坏,真奇怪,出生在那样的家族竟然没长歪,还不动声色遮掩你的消息,手段虽隐蔽,可惜修为没我高,还是被我发现了。”   慕重紫眼一睁,立刻想到了一个人——红红?   他失声道:“你别伤害他!”   血帝笑着摇了摇头,“怎么会,他可是我此次行动的有力帮手,若此事成,他将是我麾下最有力的强将。”   他说的这么神秘,慕重紫忍不住问道:“你们……究竟要做何?”   血帝转身看他,淡淡一笑,“你不觉得,魔道乱了这么久,是该进行一次血洗统一了吗?”   他说罢,披风一扬,转身便出了门去。   慕重紫怔怔坐在床上看着他离去的背影,脑海里嗡嗡的回响着一个念头:   天要乱了。 第71章   此后的几天, 慕重紫一直在屋里养伤, 白刑鸢只在饭点过来给他端来吃食,平时连换药都不敢换,生怕自己再有什么冲动做下一些混账事情,换药的事便交给了他师尊白云宇。   “你们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整天连话都不说,打算僵持到什么时候?”   白云宇给他把背上的伤全部上了药,细心的一点一点拿绷带裹好,看着趴在床上的人, 无奈的叹了口气, “事情总得有个解决之法, 你打算怎么做?”   慕重紫把揽在身前的长发重新拨到背后, 沉默了一会, 道:“接受是不可能的,我同他一起长大,对他只有师兄弟的感情, 并无那方面的感觉,强行接受,于他于我都不公平。”   白云宇虽然遗憾,但也没勉强他,只道:“那就只有让他放弃了,你想好怎么做了?”   想了想,他又补充道,“别怪师尊没提醒你, 他毕竟是我儿子,你要是用的方法太极端,我可得揍你。”   慕重紫翻了个身坐起来,无奈道:“他不仅是你儿子,也是我师弟,你觉得我会忍心伤他?”   白云宇想了想,的确是这个理,于是又笑了,“行,那你做主,我儿子皮实能耐得住折腾,你怎么玩都行。”   慕重紫翻了个白眼。   得,又开始不靠谱了。   他想了想,道:“过段时间小玉仙境开启,到那时,我的伤应该也无碍了,我会和师弟一起进去走一趟,一边散心一边开解,或许会有点用吧。”   白云宇点头啊点头,“行,你俩去,我去给你们收拾东西。”   然后一转身,直接走了。   刚出去,就见一人拿着一叠食盒站在门外,想是要进去,却发现他们在说话,一时停住。   他俩刚刚的谈话他应该都听到了。   白云宇莫名有点心虚,咳了一声,道:“送饭啊,你师兄刚刚换完药,进去吧。”   说罢,连忙一溜烟的溜了。   白刑鸢眼眸微垂,握着食盒的手紧了紧,终于迈开步子走了进去,尽力维持住表情正常,若无其事的走过去,道:“师兄,吃饭了。”   慕重紫自然听到了白云宇刚刚在门口的那一番话,他刚刚穿上里衣遮住身体,见白刑鸢没提这事,自也不会主动去提,随意披了件外套下了床,笑道:“好,你放下,我一会吃。”   白刑鸢将食盒放到桌上,回头看了他一眼,忽而道:“魔道那边传来消息,血帝率领的无印宫和江家统领的势力打起来了,目前血帝占了优势,江家节节败退,如果顺利,不超过一个月,魔道应该会换天。”   慕重紫一怔,瞬间想到了上次血帝临走时说他要去做的那件事。   他和红红……   他蓦地抬头道:“有红红的消息吗?”   白刑鸢点点头,道:“他跟在江寒月身边,据说已经突破了化神。”   慕重紫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这样看来,红红是卧底?   可他身上还有江寒月种下的魔咒,万一被江寒月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他问道:“仙门这边可有什么动静?”   白刑鸢道:“青吾山好像暗中派人潜入了魔道,有意助江寒月一臂之力,但只发现了一些不太明显的蛛丝马迹,并无明确证据,月仙门,寒水宫,佛轮山,凝光寺,祭月塔都有派弟子守在仙魔两地交界之处,目前并无其它动向。”   慕重紫“唔”了一声,道:“如此,我知道了。”   白刑鸢轻轻颔首,见他并未再问其它事,犹豫了一下,终是没敢再留,道:“师兄先用饭,我先走了。”   说罢,便转身往出走去。   慕重紫叹了口气,叫住了他,道:“一月之后的小玉仙境,我们一起去吧。”   白刑鸢“嗯”了一声,几步走出,再未回头。   此后又过了十天,师兄弟俩一直维持着这种诡异又僵硬的关系,直至那天,慕重紫始终戴在身上的红珠突然亮了——红红来了。   正好当时白刑鸢来送饭,两人便一起出去了。   又是之前见面的那个隐秘山洞,江红殷已在洞穴里等了半晌,见他们进来,视线瞬间落在慕重紫身上,上下打量他一圈,眼里多了几分笑意,道:“你长大了,也变漂亮了。”   慕重紫脸一僵,面无表情道:“给你一次机会,再换个形容词。”   江红殷笑着摇了摇头,“也变美了。”   慕重紫给了他一拳头,笑骂道:“这词是用来形容男人的吗?果然从你嘴里听不到什么好话。”   江红殷微微一笑,明显心情很不错,招了招手,道:“过来,我和你们说个事。”   三人围坐在一起,江红殷组织了下语言,道:“之前我和你们说,血帝和我父亲开始交集,后来我才知道他是在借此打探情报,父亲不知为何竟然信了他,现在魔道的事你们大概也知道,等血帝刺探到足够的情报,便一甩手抛弃了他,父亲现在快气炸了。”   “我最近因为一些事情和血帝有些交集,我准备反了我父亲,他的手段太过残忍狠辣,不服者杀,魔修早就对他不满了,可他刚愎自用,甚至还更加严重,这样下去迟早会引起仙魔大战,血帝这人看似残虐,但为人还算有原则,比起我父亲要好了很多,我想把魔道交到他手里,目前已经快成功了,就剩最后一步了。”   他说到这里,隐隐有些激动道:“我最近很长一段时间可能都没法来见你们,如今是最后一次,若此事成,我估计会很忙,还要整合所有魔道势力,短时间都没法分出精力,若是失败……”   他沉默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淡淡的笑,“那我可能就再也见不到你们了,所以现在,我来最后见你们一次。”   慕重紫轻拍一下,摇头道:“别这么说,什么最后不最后的,不吉利,这仅仅只是一次见面,等你成功了,就轮到我们去见你了。”   白刑鸢也道:“我们过几日打算去小玉仙境历练一次,等历练出来可以去找你。”   江红殷“嗯”了一声,笑了,“那我等你们来找我。”   慕重紫想了想,问道:“既然你此次行动如此重要,需要我们去帮你吗?”   江红殷摇了摇头,道:“不必,此次正值敏感时刻,任何仙门的人介入,都会让父亲感到不安,进而怀疑上我,我现在明面上的立场还是在他那边,不好暴露,你们最好不要插手,等过后,没我的消息也不要轻易来魔道,那里正值战乱时刻,一个不慎,很容易引发仙魔战乱。”   两人皆点头。   最后又聊了一会各自突破化神的事情,慕重紫将和白刑鸢的那场暧昧略过去了,只道:“当时情况是很凶险,不过另有些机遇,所以挺过去了。”   白刑鸢下意识看了眼慕重紫,没吭声。   江红殷看了看慕重紫,又看了眼白刑鸢,眼神略微古怪,“我怎么觉得……你俩之间的气氛有点不太对?”   两人同时一怔,慕重紫略有些尴尬的笑了笑,道:“发生了一点事情,我们能处理好,不必在意,还是继续说你的事吧。”   江红殷见他们明显不太想多说,也没多问,侧头看了眼洞外的天色,起身道:“我该走了,此次出来本就只是路过,我不能多待,日后再见。”   两人连忙起身送他。   江红殷走到洞口,即将离开之时忽的一顿,侧头看了眼慕重紫,笑道:“你这副模样,倒是比以前更加吸引人了。”   慕重紫眉心跳了跳,一只拳头还没举起来,江红殷脸色一肃,又道:“那颗红珠是我的魔心所凝的分心,珠在人在,珠碎人亡,若它某一日真的碎了,你就把它埋葬了,那就是我的墓。”   说罢,他一摇头,再不多言,转身跃入外面的树林之中,身影几个闪烁就消失不见。   慕重紫怔怔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喃喃道:“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白刑鸢道:“他既不让我们去魔道,我们便只能在此等他的消息。”   慕重紫深吸口气,点点头,“也罢,既然无力做什么,只能选择相信他了。”   两人一起回了白云山,刻意关注着魔道那边的动向。   血帝的无印宫势如破竹,一路攻进了江家大本营。   听说江家除了江红殷之外的所有人都被疯魔的江寒月杀了,吞噬了他们的魔族血脉疯狂提升自己的修为。   听说血帝和江寒月对上,打了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足足五天分不出胜负。   又听说,江寒月唯一留下的那个儿子最后背叛了他,对他刺出了穿心一剑。   血败的江寒月被江红殷和血帝联手拿下,赤月魔帝的势力彻底土崩瓦解,此次魔道之乱总算进入了尾声。   传讯来的白云山弟子最后在传讯符上附了一句话:   “赤月魔帝没有死,他被血帝和江红殷联手压制囚禁了起来,不知他们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但可以肯定的是,此次赤月魔帝绝对再无反抗之力。”   慕重紫看着这最后一道传讯,下意识蹙了下眉,心里隐约有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而此时,也正好到了小玉仙境开启的时间。   小玉仙境是一处不限制修为和年龄的秘境,每五十年一开,去的基本都是修炼有成之人,元婴化神期的修士基本都会去逛一次,里面机缘还挺多,每次进去只有短短一盏茶时间,一旦进去,一月时间出不来。   慕重紫本想去魔道看一眼情况的,可上次红红明确说过,没他的消息暂时不要去魔道,便也只能压下这念头。   等从小玉仙境出来,若是那边再无消息,他必定要去魔道走一趟。   此次白云山去小玉仙境的人还不少,白云宇夫妇也都去了,一伙人浩浩荡荡从白云山出发,来到了中部的仙境开启之地,等天边霞光一荡,仙境入口显现出来,霎时漫天遁光乱飞,齐齐往小玉仙境里扎堆飞去。   慕重紫紧紧握住白刑鸢的手腕,道:“进去虽然会被随机传送,但你我都有传讯符在身,到时一起汇合。”   白刑鸢点点头,道:“放心,我知道。”   慕重紫这才放心,遁光一闪,穿门而入,霎时眼前一片空间倒转,手里一空,白刑鸢已然被强行传送走了。   慕重紫并不担心,他们修为都极高,在仙境里不会有危险,只要到时汇合就好。   等脚落到实地的时候,是在一片青青大草原上。   慕重紫看了眼四周,并无人烟,便拿出师弟赠送的那块雪花白玉,玉上一同系着一颗殷红的珠子。   他捻起那颗珠子看了看,微微一笑,正要放回去,却突然“咔擦”一声响,整颗圆溜溜的红珠裂成了两半,其间散发的淡淡光芒眨眼就黯淡了下去。   慕重紫脸色一变,瞳孔骤然收缩到极致!   珠在人在,珠碎人亡。   红红! 第72章   魔道。   结界笼罩的江家除了满地尸体, 便只剩了两个活人。   江红殷躺在地上, 脸色惨白如纸,看着不远处倚墙而立的人,勉强露出一个虚弱的笑,“看来,你还能撑久一点,我……快不行了……”   血帝淡淡瞥他一眼,脸色也没比他好到哪里去,肢体因为勉强站立而微微发抖, 然而就算再勉强, 他也始终没有倒下。   他道:“疏忽了, 江寒月的手段果然防不胜防, 临到死竟然还被他算计了一次。”   江红殷闭上眼睛, 黑色的魔纹从脖颈蜿蜒而上,一点一点爬到了他脸颊上,他痛苦的扭曲了脸, 断断续续的说:“那魔种很特殊,解法……只有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但……八成的可能……会真的死了……一成失败,继续寄生,只有一成的机会……解脱。”   他虚弱的喘了口气,继续道:“你若是……坚持不住了,可以自我了断,或许还真可能……解脱了。”   血帝沉默了会, 又问:“你呢?”   江红殷苦笑一声,“我啊……这魔咒被他……临死前发动,又下了那么……歹毒的命令,我便是死……也解脱不了,我也不知道……我会变成什么样,但如果……我变得不是我了,你就……杀了我吧。”   血帝闭上眼睛。   良久,他轻轻应了一声,“好。”   江寒月死于自爆。   他统领魔道这么多年,一代魔帝,心高气傲,自不愿死于别人之手,临死之前,他疯狂大笑,捂着胸口淋漓的伤口看向江红殷,眼里的怨毒几乎快将他刺穿,“这具身体已经被我各种功法糟蹋坏了,我留着你,本为夺舍所用,幸好我本也没对你抱有什么感情,但你敢背叛我,竟敢背叛我!”   他磨了磨牙,恨声道:“我诅咒你,被所爱厌憎,被好友怨恨,众叛亲离,不得好死!”   江红殷当即一颤,身上本为血帝所压制的魔纹开始蠢蠢欲动起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差点站不住直接倒了下去。   江寒月残虐无情的扯了扯嘴角,又看向血帝,阴阴一笑,“你是我此生唯一所爱,却也是伤我最深之人,既然你如此无情,我偏不遂你愿,我们就此合二为一不离不弃吧!”   他猛地扑向血帝,临近之时轰的一声炸响,整个身体瞬间成了一团黑色的雾气,那雾气迅速凝聚收缩,化成一颗黑色的魔种,迅速冲向了血帝。   那魔种乃江寒月毕生修为所化,血帝便是倾尽全力也无法挡住,还是被那颗魔种种入了身体里。   自此,两人皆中了招。   江红殷身上的魔咒,血帝本为他暂时压制,便是江寒月发动也可以延迟,等他一死,自然可破,但他们没料到江寒月竟然如此疯狂,宁愿化身魔种,耗费全身修为,就为了与他们同归于尽。   决战时为了以防江寒月逃跑,他们在江家布下了这牢不可破的结界,但这结界隔绝了外人的窥探,同时也阻止了他们出去。   无人知道结界之内发生了什么,除了他们自己。   整整挣扎了两天两夜,他已经快坚持不住了。   黑色的魔纹渐渐蔓延到全脸,江红殷的神智越来越模糊,他眨了眨眼,红色的瞳孔中甚至也有一圈黑色的魔纹浮现。   他痉挛一般的颤抖了一下,清晰的感觉到神智之中有一股黑色的邪念逐渐涌上,渐渐包裹了他的元神。   江红殷无力的握紧了拳头,为了不被这股邪念彻底掌控,只能拼命的想一些让他开心的事情。   想他和慕重紫的初识,他被慕重紫凶残的打屁屁。   凶巴巴的紫团子给他做饭吃,味道可好可好了。   紫团子给他疗伤,悉心的照顾他,喂他吃饭。   他疼得睡不着,紫团子给他讲故事,白团子在一边噘着嘴听,但也没说什么。   他背着他逃跑,为他挡下莲家杀机,以命为他作保。   他给了他很多保命的东西,还给他衣服穿,给他丹药吃。   他很喜欢很喜欢他,那就像黑暗里的一道光,指引着他前进的方向,让他不会在满地的泥泞中走弯。   他舍不得他……   “的确是个很温柔的人,既然你这么想要,我帮你把他抓到手里吧。”   一个邪恶的声音响在元神之中。   江红殷猛的一颤,此时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能以意念问他:“你是谁?”   那声音笑道:“我就是你啊,以魔咒和你的记忆滋生出的魔,我叫红魔,也叫江红殷。”   江红殷喃喃道:“不,你不是我,魔咒是江寒月种的,你只是他意识的延伸,不过有了我的记忆而已,你这个冒牌货,你去死!去死!”   “可惜不行啊,我正在长大,而你正在消亡,我将取代你活下去。”那声音幸灾乐祸的笑着,说,“放心,我会把他抓到手里,这么一束温柔的光,我也有点垂涎,真美味呢。”   江红殷痛苦的痉挛了一下,“不,你别伤害他,不要……”   “由不得你。”那声音狂笑一声,忽的气势大涨,黑色的邪念张牙舞爪包裹住那颗纯净的红色元神,一点一点侵蚀,吞噬,直至那红光彻底消退,像是逝去的流星一般,慢慢陨落。   江红殷猛的睁大了眼睛,他只来得及握了握手里那块莲花紫玉,嘴里喃喃自语着,挣扎一般缓缓吐出几个字:   “快……快逃……小……紫……”   忽而身体一个颤抖,手一松,那块紫玉“叮铃”一声……   碎成了两半。   不远处的地方,血帝闭着眼静静低垂着头,身姿依旧站着,却已然再无生息。   他选择了赌,赌那一线生机,置之死地而后生。   八成机会死,一成被寄生,一成解脱。   机会渺茫,但若是不赌,一成机会也没有。   然而上天似乎注定不站在他们身边。   一天一夜之后,始终沉寂的江家终于有了动静。   黑暗之中,一紫一红两双眼睛倏然睁开,一双血眸邪气森然,一双紫眸冷漠无情。   宛如地狱恶魔咧开的嘴角绽放出的森然恶意。   恶魔已经来到人间,这美好的世界,终将被我的双手污染。   ******   白刑鸢找到慕重紫的时候,他师兄正在盯着手中的东西发怔,表情都有些恍惚。   白刑鸢下意识一蹙眉,连忙走上前去,正好看到了他手里那颗碎裂的红珠。   他脚步一顿,表情微微变了变,“他出事了?”   慕重紫看他一眼,摇了摇头,“不知道,我刚进来时它就碎了,我一直在等红红传讯,可紫玉始终没动静,我发过去的传讯也始终未回。”   他仰头看了眼已经彻底关闭的仙境,道:“我们去找找,应该会有其它出去的办法。”   白刑鸢点点头,“好。”   有了事情做,两人之间的气氛总算不再那么僵硬,开始合力寻找出去的路。   他们在仙境的各处遗迹里穿梭着,把各处的符篆阵法都仔细研究过,虽然收获不小,却还是毫无出去的线索。   不知不觉,半月时间已过。   这日他们刚刚从一处遗迹出来,还没走了几步,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打斗的声音。   这仙境里机缘少,修士多,分配不均匀,自然会引起各种矛盾,打打杀杀的事情太常见了,慕重紫已经见过好几次因为分赃不均而引起的打斗,他本不打算去理会,却忽听一声熟悉的叱咤声响起,顿时愣住。   他侧头看了眼白刑鸢,眼带询问。   白刑鸢点点头,道:“是玉师姐。”   两人不再犹豫,连忙往那边飞去。   到了地方时,是一处不算太茂盛的小树林,玉晚泽正领着几个师弟师妹和一伙人打得激烈,然而对方有一个化神期,他们都是金丹元婴,基本是被对方压着打,毫无反抗之力,身上还受了不少的伤。   慕重紫一眯眼,手一伸,雪白银亮的闻虚刀瞬间握在手中,他身影一闪倾身而上,几下速度极快的劈砍,雪亮刀芒混合着暴烈锋利的灵气猛砸而下,瞬间将对方那步步紧逼的化神修士给逼退到了一边,形势瞬间逆转。   他一旋身落到地上,一群饱受欺凌伤痕累累的师弟师妹一窝蜂涌了上来,表情如见了主心骨一般激动,一叠声道:“大师兄,你来了!”   慕重紫打量他们一圈,点点头,道:“发生什么事了?他们做什么要与你们过不去?”   玉晚泽作为二师姐,承担起了解说的责任,愤愤看了对面一面,怒道:“这些青吾山的小人,我们在一处崖底得到一株天品的紫竹,不小心被他们看到了,就问我们紫竹哪来的,我们如实说了,结果那崖底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那裂缝突然开始扩大吞噬人,他们损失了几个人,就把由头扣到了我们头上,说我们故意设计坑杀他们,这就追着我们打起来了,说是要报仇!”   话最多的连岳补充道:“这可不是我们故意设的局,紫竹的确就是从那里得来的,谁知道那悬崖怎么回事,突然就变成那样了,我们出来之前明明还好好的!”   其他人应和道:“就是就是!”   慕重紫点点头,道:“我知道了。”   他转头看向另一边。   青吾山总共来了八人,两个化神,三个元婴,三个金丹。   这是目前青吾山所有的修士。   血帝每次去青吾山,都要杀好几个人,萧长青是每次必杀,然而那人修炼的功法很特殊,便如他的名字一般,长青永生,只要不找到他真正的致命元神,他就永远可以重生,杀之不绝。   血帝也不赶尽杀绝,他就像猫捉耗子一样戏弄着他们,戏弄得整个青吾山都陷入一片惶惶不安中,生怕血帝哪一天突然降临,挥手就取了自己性命。   这几年下来,青吾山不断有弟子出逃,客卿都走光了,往日的大门派除了那赫赫山门,已然没什么值得人憧憬之地,就连招弟子也招不到人,可谓是门庭冷却,一度在仙门中沦为笑柄。   在二十多年前,慕芷音死的那一年,血帝疯魔似的冲上青吾山,几乎将半个山的人都屠光了,剩下的人都逃的差不多了,青吾山名存实亡,就剩了几个长老,核心弟子,以及山主萧长青。   如今这几人都来了小玉仙境,就在面前站着。   其中就有萧长青。   慕重紫知道萧长青长什么样,便是没见过,他也见过画像,毕竟可能是他的杀母仇人,也可能是他的父亲,他早就将这人的一切了解的透透的。   他看着当先站着的那身着青色法衣的男子,眉一挑,上下打量他一圈,道:“我师弟师妹所言可真?”   萧长青怔怔的看着他,眼神都有些发直。   像。   太像了。   若那脸的线条再柔和一些,和慕芷音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当年白云山的小师妹慕芷音,绝世容颜倾天下,天纵之姿冠古今,容貌好,天资高,性格更是明媚温柔善解人意,不知俘获了多少男修的心,甚至连女修都不乏前来追求的,堪称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万物迷。   传说她是她师尊从一处遗迹里抱出来的,当时去那遗迹的人不少,众人都猜她是她师尊和哪位仙子在遗迹中生出的孩子,可惜他师尊没承认也没否认,并且一直不知道她母亲究竟是谁。   即使如此,也阻挡不住她那独特的魅力,萧长青就因此而被她俘获。   他用尽卑劣的手段囚了她二十年,也没有得到她的人和心,这成了他心里永远无法拔出去的一根刺。   如今见到了和她如此相像的人,她的亲生儿子,萧长青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想把他带回青吾山,想得到他,想拥有他,想弥补心里那至死的遗憾。   不是不知道慕芷音在白云山生了个儿子,可只要一想到那儿子不是他的血脉,他就无法容忍,是以二十多年来一直刻意忽视,可如今再见,却完全颠覆了他的想象。   他恨不得早一点见到他。   他嘴角勾起一个笑,道:“是,也不是,因为贵山师弟师妹刚指出紫竹之地,我们一下去便损失了几个人,你也知道,青吾山现在最重要的便是人,一个都损失不得,是以一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不过我们确实有鲁莽之处,我在此道歉。”   慕重紫厌恶的蹙了下眉,对他的视线下意识不喜,不远处的白刑鸢直接身影挡在了他身边,脸色不善的看着对方。   玄裳冷笑一声,“说这么多,不过是在找借口,事实就是我们得到了紫竹,你们非要凑上来问,我们本来不想说,是你们一直不放我们走,非要我们说出口才行,结果我们说了,你们一死了人,坚定的认为是我们设计坑害,并且不理我们的解释就开打,怎么都是你们有理,现在大师兄来了就开始辩解,我可去你的吧!一群怂货小人!”   萧长青脸一沉,表情有点不太好看,不过顾忌着慕重紫,他还是尽量柔和了声音,道:“我承认是我们误会了你们,那处悬崖的确一开始并无任何不妥,是后来突然之间发生变故,我们愿意赔礼道歉。”   慕重紫挑了挑眉,道:“你们说了这么久,那处悬崖到底在何处?这幻境我们也转了大半,并未曾听说有什么吞噬人的悬崖。”   两拨人齐齐指向一个方向,“在……那……”   话未落,突然一个一个睁大了眼睛,脸上表情尽显惊骇。   慕重紫顺着他们的视线看过去,便见远处天边一层黑色逐渐向这边蔓延而来,所过之处皆是一片虚无,像是在吞噬整个仙境之中的东西,无底洞一般的可怖。   慕重紫脸色一变,全身寒毛都立起来了,这时他身上传讯符一响,慕重紫连忙回神,结了个法印输入一道灵气,师尊焦急的声音响了起来,道:“小紫,鸢儿,天回崖那边不知发生了何变故,突然开始吞噬整个仙境,你们向相反方向飞,我还在找你师弟他们,如果你看到,立刻带着他们往远处飞,尽快!”   慕重紫凝出一道神念,连忙打入传讯符中,道:“师弟师妹我已然找到,师尊师母尽快离开,我们在无涯台汇合!”   传讯符光芒一闪,表示知道。   慕重紫看向众人,一挥手,道:“我们去无涯台。”   众人惶惶不安的心被他这么一说瞬间镇定下来,齐齐应了声“是”。   慕重紫再未曾看一眼萧长青的方向,示意白刑鸢当先开路,众师弟师妹在中间坠着,他飞在最末尾,看谁速度慢下来,立刻一道灵气打过去,为对方补充着消耗。   众人就这么一路以最快的速度往无涯台飞去,一路上到处都是仓皇逃命的妖兽和修士,这个时候也顾不得机缘不机缘了,保命要紧,众人难得和谐起来,一路都没什么打斗。   直至到了无涯台,那里已经落了很多逃命的妖兽和修士。   无涯台是小玉仙境中央之地,也是难得无纷争之地,众人在仙境之中争夺累了,可以来这里休息,默认这里禁止打斗,一旦发生打斗就会被规则驱逐出去,外围还有一层坚固的屏障结界,将整个巨大的无涯台很好的包裹了起来,入口只有可容三人通过的一道小门。   慕重紫带着一群师弟师妹落到无涯台上,周围的修士连忙看了过来,毕竟白云山作为天下第一山,在众人心中还是很有分量的,现在来的是白云山的大弟子,那位天赋卓绝的仙灵之体,还有同样天赋超绝的小师弟白刑鸢,众人的心一下子稳定了不少。   佛轮山的云寂法师走上前一步,念了声佛号,道:“不知诸位对眼前此局可有破解之法?”   慕重紫眯了眯眼,看着远方逐渐逼近的吞噬黑色,若有所思道:“我在古籍上看过,此法名为‘天噬’,乃大境界之人以自身血脉结合禁阵所布,传说上古神魔时代,有位大魔失踪一段时间,所有人都以为他死了,回来时姬妾大部分都生了孩子,她们都说孩子是大魔血脉,大魔便将孩子集中到一起,布了天噬血阵,不是他直系血脉的孩子当场被阵法吞噬,灰飞烟灭。”   云寂沉吟一下,道:“慕施主的意思是,天噬之阵会吞噬所有不是他直系血脉之人?”   慕重紫沉沉点头,“若我所猜没错,应是这样,只是此阵应该早已断绝才对,不知为何又会重现世间,看这规模竟能吞噬整个仙境,布阵之人……或许已跨出化神。”   众人“嘶”的倒抽一口冷气。   跨出化神,不是半步合道,就是已经完全进入合道。   修真界已经有几万年没出过合道强者,这样的人……这样的人……如何能敌?   寒水宫宫主水云微问道:“可有破解之法?”   慕重紫点点头,又摇摇头,道:“此阵要破,说难也难,说简单也简单,只要找到他直系血脉,往天噬血阵中滴入一滴血,此阵自会崩溃,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直系血脉……   连布阵之人是谁都不知道,谈何血脉?   在他们谈论的功夫,所有人已经陆陆续续全部来到了无涯台上,包括仙境中尚存活的妖兽,大家人挤兽,兽挤人,虽然很是拥挤,但都彼此顾忌着无涯台的规则,没出什么乱子。   白云宇夫妇俩很快就带着其他白云山弟子和慕重紫汇合了。   这时,远处天噬的吞噬已然来到了近前,众人合力一起将无涯台的结界关上了,在一堆人心惊胆战的注视之中,那黑幕一样的吞噬“轰”的一声撞上了无涯台外面的结界,结界光影微微闪了几下,接着又稳住,一道光壁静静竖立在黑暗的空间之中,阻止着那恐怖的黑暗继续侵蚀。   无涯台便像是漂浮在黑暗之中的一叶扁舟,待那结界耗尽灵气之际,便会被黑暗彻底吞噬。   白云宇凝着眉心,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无涯台迟早撑不住会崩溃,必须在那之前想出破解之法。”   慕重紫道:“可我们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无法去找他的直系血脉。”   “这有何?一个一个试,死马当活马医了。”   人群中一个人出声说道,话落,一滴血直接抛了出去,穿过结界进入了那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之中。   霎时,整个黑色的空间微微一颤,似有要崩溃的趋势。   那人眼睛一亮,正想再接再厉的甩出几滴血,却突然,黑色空间翻涌起一股极为猛烈的风浪,“哗啦”一声重重打在了无涯台外的光壁之上,光壁光芒几下连闪,有一瞬间众人差点以为这光壁会破,胆小的人甚至直接惊叫出声。   幸而那光壁几下连闪后勉强撑住了,虽然光芒黯淡了很多,但依旧稳稳的立在那里,顽强的抵抗着外面那恐怖的侵蚀。   众人松出口气的同时,齐齐将愤怒的目光落在了那人身上。   那是青吾山剩下的其中一人,元婴期。   那人也知道自己闯了祸,后怕的缩了缩脖颈,下意识躲到了萧长青身后。   萧长青微微一笑,道:“各位息怒,他也只是想破阵,是心急了点,如今情况危急,诸位就原谅他吧,我保证不会再让他做任何出格之事了。”   慕重紫不咸不淡道:“他刚刚胡来的时候,你就应该阻止他。”   萧长青一滞。   慕重紫继续道:“他就在你身边,你不可能没机会阻止,既然没阻止,那就说明你有意纵容,甚至可能是奉了你之命,是你自己的意思。”   一瞬间其他人齐齐看向萧长青,各个目光不善,虽然碍着规则没法动手,但言语之间却不再客气。   “当年他抛弃芷音仙子的时候我就看他不顺眼了,果然不是什么好人。”   “之前嫌弃人家中毒抛弃了人家,待血帝治好后又巴巴的上去跪舔,呵呵,这人也就这样了。”   “怨不得血帝要屠青吾山,换我我也会。”   “现在青吾山就那几个人,哪还是个门派,若不是那两个化神,连个末流门派都不如。”   萧长青把众人之言听在耳中,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僵,终于再也笑不下去,狠狠瞪了眼慕重紫,然而看到那张熟悉的脸,心里刚滋生出的恶意转瞬又消弭了下去。   音儿……   他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发怔,很快就被一道猖狂的笑声打破了。   “哈哈哈哈哈哈好,说得好,不愧是师妹的儿子,就要你这份反骨!”   众人齐齐一惊,连忙转头看去,就见黑暗之中,一人紫衣红袍踏着虚空迈步走来,面容俊朗坚毅,气质霸道猖狂,行走的姿势有股吞天灭地的睥睨之态,像是远古大魔降临人间,让人望而生畏。   慕重紫一怔,“血帝?”   众人也都跟着一愣。   实在是不得不愣。   血帝这人虽为魔修,手段狠辣睚眦必报,但为人极其有原则,除非惹到他身上,不然他一般不会主动出手。   别看他将青吾山折腾成那样,但其实仙门之中,除了早年他与他师妹逃亡时落井下石的门派,他没动过一个仙门门派,平时一般就在魔道活动,在那边搅风搅雨厮杀的再激烈,在仙门这边也没乱开杀戒。   是以众人对他印象还不错,也不太怕他,除了因为仙魔立场而必须要有的对立之外,他们还挺欣赏血帝这样有仇必要,霸气又有担当的人。   但现在,眼前的血帝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看他在这天噬血阵中行走自如的模样,天噬血阵必然为他所布,他要做什么?竟然要将仙门众人一网打尽?   白云宇忍不住上前一步,皱眉道:“谢师弟,你要做什么?”   血帝淡淡瞥他一眼,冷声道:“别叫我师弟,我早已离开白云山,当年若不是你父亲对师妹见死不救,师妹焉能去了青吾山?又何以最后会死?说到底,师妹的死,白云山也有一份责任。”   白云宇愣住了——这叫个什么邪门歪理?   血帝却是不理他,他慢悠悠的扫视了众人一圈,眼神阴冷的落在了萧长青身上,“这样,我给你们一个机会,只要你们把萧长青推出来,我可以再把天噬侵蚀的速度延长一天时间。”   众人虽觉不妥,却还是下意识把目光落在了萧长青身上。   萧长青微微一笑,淡然自若道:“刚刚既是在下没来得及阻止,现在就让在下替诸位争取一线生机。”   他推开众人,走上前去,看着面前光芒黯淡的结界光壁,正要大义凛然往出一迈。   反正这只是个化身而已,只要核心不死,他可以无限制重生。   用一个化身得来众人的人情,仔细算来还是他赚了。   “我想你们没理解我的意思。”血帝淡淡道,“我说的是推出来,而不是你自己跳出来,你若是自愿跳,我会加快侵蚀速度。”   萧长青僵住了。   血帝又看向慕重紫,道:“你来推。”   慕重紫僵住的脸慢慢变青又变白,几乎快将血帝瞪出个血窟窿。   血帝云淡风轻道:“你再瞪,我再加一个人。”   萧长青连忙一低头,再也不敢看他,只用眼角余光瞥着慕重紫的方向。   慕重紫其实不太想去。   他可以光明正大杀了萧长青,哪怕暗杀,毒杀,这人极有可能是他的杀母仇人,一旦证实,让他用再卑劣的手段他也可以不在乎。   可这不代表现在,他要亲手将这人推下去,只为了谋求存活的机会。   这不是卑劣不卑劣了,这是关乎仙魔立场。   若是他妥协,相当于仙门向魔道妥协,虽然极少数人眼神闪烁,恨不得冲上去把萧长青给推出去,可大部分理智的人还是不太赞同。   但血帝可不会给他们思考的时间,他淡淡道:“我数三声,你再不推,此约定便作罢。”   莲音梵忍不住道:“谢……血帝,你之前一直与仙门井水不犯河水,今日为何要如此逼迫我们?”   血帝微微一笑,淡然自若道:“仙门的地域如此美妙,魔道太小了,我看上仙门了,如今你们仙门精英可是都在这里了,一网打尽,岂不妙哉。”   白云宇怒道:“你……你怎的如此……”   血帝脸一冷,道“我要做什么,容不得你们来插手,现在我来数数,三!”   慕重紫看他一眼,又看了眼萧长青,最后把视线转向了白云宇。   白云宇沉沉吸了口气,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道:“你不必去,让他数,我就不信我们这么多人,还破不了这么一个阵!”   萧长青沉默了一会,突然迈步上前,几步走到慕重紫身边,道:“你来推,刚刚既是我没来得及阻止,那便是我的错,用我的命换取一线生机,我无怨无悔。”   说完,直接伸手去抓慕重紫的手腕,就要强制用他的手推自己下去。   血帝第二个数字响了起来,“二!”   慕重紫理所当然避开了,萧长青却不甘示弱追上前去,两人一时推搡在了一起,白刑鸢正要上去阻止,青吾山其他人不知什么时候也来了慕重紫身周,有意无意的挡住了其他人的插手。   因为无涯台不能打斗,他们也只能互相推来推去,压根不敢动用灵气,慕重紫就这么被一堆人孤立了起来。   他隐约察觉不好,正要退后,却突然就在这时,之前滴血出去的那人猛的朝慕重紫撞了过来。   他的速度极快,本来按照那角度,正好是撞到慕重紫,慕重紫也能把恰好在身前的萧长青给推出去,那人计划的很好。   但慕重紫见有人撞向他,第一个反应就是闪躲。   刚退了几步,萧长青趁乱冲上去,一手抓住他的手腕推向自己,慕重紫躲避之中连忙抽手,正好对上了那人撞来的方向,但原定的方向已然偏了,就这么一冲,“嘭”的一声响,耳边只听几声焦急的叫声,眼前视线瞬间倒转,等他反应过来时,已然冲过光壁,落入了那片漆黑之中。   慕重紫心里咯噔一跳,下意识闪过一个念头:   完了!   这死的可够窝囊的,竟然是意外撞死,比前世病死还要憋屈。   他都已经闭上了眼睛,却好半响都没什么动静,身上也没有任何疼痛之处。   寂静无声。   慕重紫疑惑的蹙了下眉,试探着睁开眼,便见眼前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他,包括他师尊师母和师弟和师妹。   他再低头看了看自己——他如浮萍一般飘在那片漆黑之中,全身完好无损,一根汗毛都没伤着。   他眨了眨眼,再眨了眨眼,脑海之中惊雷一般略过一个想法,忽的转身看向血帝。   血帝呆呆看着他,面色惨白,嘴唇微张,整张脸都僵住了,完全不会动弹。   慕重紫呼吸一滞,脑中那个猜想慢慢有被印证的趋势,脸色都跟着变了,身影一动,下意识退后了好一段距离。   这动作好像把血帝惊醒了,他痉挛一般猛的颤抖了一下,脚步往前一迈,嘴唇微微一动,艰难又生涩的吐出两个字:   “吾……儿……” 第73章   血帝一句“吾儿”, 震醒了还在惊讶中的众人。   白云宇第一个反应便是去看萧长青, 见他脸上表情显露出惊讶,眼里却平静无波,深处甚至还有一丝冰冷阴暗的嘲讽,心念电转间瞬间顿悟了一切。   刚刚那看似无意的一撞,实则是精心策划好的,萧长青早已知道慕重紫不是他的血脉,他知道他是血帝的儿子,故意把他撞出去以破解眼前此局。   好手段, 好心计!   白云宇默默握紧了拳头, 恨得眼眶充血!   刚才为何没有把这畜生一把推出去!   白刑鸢的心神却是全部在慕重紫身上, 他也没去管萧长青, 连忙上前一步, 看着那如浮萍一般迷茫懵懂的飘荡在黑暗中的人,伸出手道:“师兄,过来。”   慕重紫混乱的神思被这声音理出一条线, 回头看了他一眼,下意识要往他身边飞。   却就在这时,漆黑空间中血红身影一闪,慕重紫顿觉手腕一痛,已然被人强行拉着远离了无涯台。   慕重紫下意识挣了挣手腕,“放手!”   血帝却恍如没听到,一手握住他的手,另一手在他指尖轻轻一抹, 慕重紫顿觉一阵刺痛,一抹嫣红从指尖飞出,落入了这片空间之中。   霎时整个黑色空间轰隆一颤,漆黑之中裂开一道又一道闪烁着银白闪电的裂缝,这裂缝越裂越大,渐渐侵蚀到整片空间,在蛛网裂缝扩散到视野所见的黑幕之后,漆黑的天噬血阵像是螺旋一般忽而扭曲了一瞬,等眼前视线再清晰时,他们已然从仙境里出来,回到了修真界。   他们站在一片广袤的沙漠之中,血帝和慕重紫就在离众人不远之处。   如果之前还只是怀疑,那天噬血阵被一滴血轻而易举的破了,众人却再没有怀疑的机会。   包括血帝和慕重紫。   血帝怔怔看着眼前的人,这个和师妹宛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人。   这是他的儿子,亲儿子,他和师妹的儿子。   不是萧长青的。   他的。   他的!   他眼里渐渐弥漫出一层狂喜,整个身体都在激动的颤抖,嘴唇微动,正要说点什么,不远处却有一道雪亮剑芒劈空斩来,打断了他的话。   他冷哼一声,一拂袖便在面前筑起一道光壁,剑芒劈斩而上,“轰”的一声碎成一堆灵气。   但他一心二用,一时放松了对慕重紫的桎梏,慕重紫便趁这时猛的一挣,手腕挣脱他的束缚,以最快的速度急速后退。   “师兄!”   “小紫!”   “大师兄!”   白云山一堆人连忙冲了上来,双方在半途汇合,众人护崽似的把慕重紫护在身后,警惕的盯着对面的血帝。   白刑鸢站在慕重紫身上,上下打量他一眼,担忧道:“师兄,可有恙?”   慕重紫把那根受伤的手指蜷进了衣服里,摇了摇头,道:“无碍。”   白刑鸢还是有点担忧,但此刻不是说这些话的时候,只好勉强压下心绪,同众人一起看向血帝。   血帝也在看着他们。   正确的说是看向慕重紫。   他招了招手,道:“吾儿,过来,我不会伤害你,和父亲回去,你将是无印宫少主,享尽无上尊荣,无人可以违逆你。”   慕重紫摇了摇头,缓慢但坚定的拒绝了他,“白云山很好,我想留在这里。”   血帝眉一皱,语气添了几分蛮不讲理的霸气,“我才是你亲生父亲,和我回去!”   慕重紫固执的摇头,“不!”   血帝眼中冷光一闪,还待再说,白云宇忍不住打断了他,“够了,血帝,他从小长在白云山,自然对这里感情深厚,你刚刚那样逼迫他,甚至设局妄图杀了我们,他自然对你观感不好,他便是和你回去也是要自愿,我白云宇的徒弟,哪容得你这样逼迫?你又有什么立场逼迫他?你身为父亲,又为他做过什么?”   血帝本要吐出的一声冷哼顿在了嘴里,一时噎住。   为他做过什么?   什么都没做过,倒是一直欺负他。   第一次见面就掐住他脖子差点杀了他。   之后又时不时吓他,放杀气折磨他,脑子里已经把他杀过了千百遍。   后来更是把他放妖兽堆里折腾,每次都被伤得蔫蔫一息,有好几次差点一命呜呼。   他好不容易为了师弟求他一次,他还以契约相逼,后来更是拿他和他师弟的事情嘲笑他。   似乎除了那朵祈莲,他基本没给过他任何父亲改给的东西,刚刚还逼迫他推他以为的“父亲”去死,妄图将他陷入不义之地。   往日相处的画面点点滴滴闪现在脑海之中,他所自以为的折磨仇人血脉,实际上是在折磨自己的亲生儿子。   他和师妹的儿子。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何师妹明明离开他二十多年,生下的却是他的儿子?   她在和萧长青离开之前已经有了他的孩子?   既然如此,她又为何会和萧长青走?   当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师妹到底是怎么死的?   他蓦地眸光一转,看向萧长青,眼里的杀意几乎快将他刺穿,身影只微微一闪,眨眼就掠到萧长青身边,掐着他的脖子猛的往地上一贯,暴烈又磅礴的威压浮荡而开,瞬间就把身周的人群逼退了一段距离。   血帝眯着一双隐隐泛红的眼睛死死盯着被他掐住的人,磅礴怒意几乎都要透体而出,“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师妹到底为什么会和你走?给我说!你他|妈给我说出来!”   “轰”的一声重响,又是一股暴烈威压浮荡开来,把周围正要上前帮忙的众人一下扫荡的远远的,一个个都狼狈的跌在了地上,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半步合道的威压,不是区区元婴化神可以抵挡的,若他有意,他可以一手捏死所有人。   萧长青狼狈的吐出一口血,脸上却还洋溢出一个扭曲的笑,“发生了什么?那天你伤重昏迷,我带着人找到了你们,我和她说,只要她跟我走,我可以放过你,她为了保你妥协了,为了不让你内疚,骗你说她变心了,就这么跟我回到了青吾山。”   血帝整张脸都痉挛一般抽搐了一下,手都在剧烈的颤抖。   萧长青扭曲的笑着,他越痛苦,他越高兴,他笑道:“她到了青吾山才发现肚子里已经有了你的孩子,我想打掉那杂种,她拼死护他,但争执间我还是给了她肚子一掌,孩子受了伤,她便利用禁术把孩子魂魄送去异世轮回,把自己冰封二十多年,以此延缓了孩子的生长给他疗伤,足足二十多年才出生,那天你来青吾山杀人,她正好苏醒,便趁乱从青吾山逃了,可她不知道血帝是你,一直躲避着你,你们就这样错过,被我在半路堵到了人。”   血帝的手越收越紧,萧长青继续喘不上气,迫不得已张了张嘴,喘息一声,继续道:“我给了她最后一次机会,可她不想和我回去,一直要去白云山生下那个孩子,我们就打了起来,最后我刺了她一剑,她发动禁术拼死而逃,再之后不久,我就听到了她的死讯,和那个孩子的出世。”   他说完,眼珠一转看向慕重紫的方向,嘴角尤挂着一丝贪婪的笑,“我真没想到,她的孩子会这么像她,早知如此,我还真不该让她打掉的……”   血帝的表情早已扭曲成一团,他再也忍不住,仰头猛的一声怒吼:“啊啊啊啊萧长青我杀了你!”   他抬手就是一拳头狠狠砸到了萧长青头上,把他砸的鼻青脸肿口吐鲜血,他却丝毫没有手软,又是一拳头砸了下去,就这么砸了好一会,直至身下的人完全没了生息,这才虚脱一般往一边一坐,紫色的瞳孔中央那隐秘的黑色被这激烈的感情冲击得渐渐淡去,头脑前所未有的清醒,也前所未有的痛苦。   他所以为的真相完全崩塌,萧长青的话将他的心残忍又无情的撕裂开一角,血淋淋的痛,痛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师妹没有背叛他,她一直爱着他,至死都爱着他。   他都做了什么!做了什么!   一直怨着她,恨着她,还把他们的孩子折腾成那样。   他就是个人渣!   他痛苦的捂住了脸,眼泪从指缝中央淋漓流出,这一刻他的情绪完全崩溃,哭得像个孩子。   这时候自然再也无心理会周围人的异动。   至少在青吾山那位化神悄悄试着接近他时,他始终微低着头崩溃的哭着,像是没察觉到一般。   或许察觉到了,也或许这个时候的他很想去找他的师妹,所以放任了对方的动作。   那人缓缓抬剑,对着血帝脖颈,猛的砍下。   “叮——!”   一声兵器相交的脆响。   砍下的剑被一柄刀拦住了。   慕重紫微微低着头,道:“滚。”   那人看他一眼,脸色不甘,“他刚刚可是差点杀了我们,更是害了山主化身!”   慕重紫又重复了一遍,“我叫你滚。”   那人看一眼,见他像是没听到般无动于衷,还想再动。   慕重紫终于爆发,刀锋猛的一歪砍向了他,出手迅猛,毫不留情,霎时一道鲜红迸射而出,那人胸前被砍了深深一道伤口,差点一刀毙命。   他冷冷看着他,语气阴冷,杀机森寒,“我叫你滚,再废话,下次砍的就是你脖子。”   那人自然不甘,刚想说点什么,却见白云山一伙人齐齐蜂拥而上,将慕重紫围在身边,对着他怒目而视。   那态度再明显不过——再逼逼,砍了你!   其他门派的人互相对视一眼,有赞同的,也有反对的,一时语声嗡嗡。   “这青吾山也太不像话了,竟做出这种事情,亏我之前还一直挺佩服萧长青,没想到竟是这等小人。”   “佩服他干嘛?早在他当年退婚之时我就看不起他了,这就是个人渣!”   “芷音仙子,唉!那等佳人,竟然被这小人给祸害了。”   “青吾山就算再不对,刚过血帝差点杀了我们,我们现在是不是也该趁机杀了他?”   “我赞同,看这血帝的样子,八成是惦记上仙门地盘了。”   “啧!你行你们上,反正我不会动手,趁人之危这种事,我做不出来。”   众人面面相觑的讨论一番,终究谁也没踏出那一步。   一是忌惮血帝怕被反杀;二是白云山还护着他,他们不想与之作对;三是,不忍。   最难落剑伤心人,血帝这么凄惨,他们心里那口气也出了大半,一时下不了手。   慕重紫看了周围人一眼,见他们没有动手的意愿,心里松出一口气,眸光低垂看向地上的人。   他淡淡道:“起来。”   血帝颤动的肩膀微微一停。   慕重紫一挥手把刀收了,抬头看向魔道的方向,眸光微微一眯。   他说:“我随你回去。” 第74章   血帝回到无印宫的时候, 是自己一个人的。   他失魂落魄的走到无印宫大门口, 那里一道红衣人影已然等候多时,见他孤身一人,眉一挑,问:“为何没把他带回来?”   血帝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又低沉,“他说他在白云山还有没交代的事,他要回去安排一下再来。”   江红殷饶有兴趣的打量他一眼,“好像发生了什么事, 你情绪不对。”   血帝苦笑一声, 抬手捂住了脸, “我今天才知道, 我是个混账都不如的东西, 我误会了师妹这么多年,还一直伤害我们的儿子,我连畜生都不如!”   他抬起一双充血的眼睛, 笑容像哭又像笑,“你知道吗?小紫是我儿子,亲儿子,我和师妹的儿子,她用尽全力拼死生下的儿子,我就这么把他放妖兽堆里,虐待了这么多年。”   江红殷挑挑眉,语气寡淡, “这的确是件不幸的事。”   血帝看着他的面容,沉默了好半晌,问:“你还是你吗?”   江红殷笑了,他低头打量自己一圈,道:“我为何不是我?我叫江红殷,我记得我经历过的所有事情,记忆便是决定一个人性格的关键,我有记忆,我便是我。”   血帝掌心握了握,有暴虐的魔气在掌心闪现,他不动声色的把手背到背后,审视的打量着面前的人,道:“我问你一个问题,你的回答若是令我满意,我可以把你当做以前的你。”   江红殷一摊手,“你问。”   竟是理直气壮毫不害怕的样子。   血帝眯了眯眼,缓缓开口:“若是小紫来,你会如何做?”   江红殷血红色的瞳孔中有奇异的流光一闪而逝,他低了低头,像是在沉吟,接着抬头一笑,“来了,那就不要想走了,我会紧紧的抓住他,把他留在这里,让他想逃也逃不出去。”   他微微一顿,又笑,“当然,我会对他很好很好,那可是我的命根子,我怎么舍得伤害他?”   血帝眸光微闪,掌心魔气雷电一般跃动了几下,渐渐消散于空气之中。   他已经不是他了。   按照他和之前的江红殷的约定,他该杀了他。   可他会帮他留住小紫。   瞳孔之中被压下去的黑色逐渐又弥漫上来,他的表情渐渐变得冷漠起来。   小紫要来了,万一住不好,万一不适应魔道的气氛想走了,他下不了手阻止他。   他需要有一个人来帮他留住小紫。   江红殷,恰到好处。   他一拂袖,转身便往无印宫走去,血红色的披风在半空扬起一道弧度,恰如一捧殷红洒落而下,凄艳的美。   江红殷静静站在原地,嘴角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笑。   身中魔种之人,心智会逐渐被魔种操控,这还只是开始,还能偶尔依靠刺激拜托控制,越到后面,会陷入的越深。   它会放大人心中的恶念,让心底的欲|望成为脱缰之马,再没有任何道德束缚,肆意的占据整个心神。   到那时,情况一定很好玩。   他一拂袖,往仙门的方向走去。   那人现在还在白云山,万一无印宫住的不合适,他始终都有退路。   而他……   需要去断掉他这条退路。   让他无路可退。   *********   白云山最近的气氛很压抑。   自从小玉仙境一趟回来,整座山上下就陷入了这种压抑之中。   弟子们只要一停下来,就会望向仙云峰的方向。   他们的大师兄快走了。   小玉仙境发生的事情已经传遍了白云山上下,慕重紫是血帝之子的事情也已人尽皆知,包括他答应会跟着血帝回魔道。   只有一个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后,大师兄就要走了。   也许住几天就回来了,也许住很久很久也回不来。   现在距离一个月的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   据说大师兄一回来就把自己关入了房间,半月以来未曾踏出房门一步,便是连山主夫妇和他最宠爱的小师弟白刑鸢也未曾见过他的面,白云山整座山上下都被一股沉重的气氛笼罩。   他们不介意大师兄是谁的儿子,他们只在意大师兄要离开白云山了。   天赋高绝温柔宽容的大师兄……   一万个舍不得!   一伙师弟师妹围坐在云微宫不远处,守候着那扇已经关上半个月的门,望眼欲穿的等着它的再次开启。   大师兄在里面不知会不会做傻事,真有点担心。   玉晚泽撑着脸坐在一处石凳上,叹气道:“已经第十七天了……”   其他人对视一眼,齐齐叹出一口气。   大师兄到底怎么想的,他们快担忧死了。   这么想着,又齐齐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方向。   那里一人白衣白发,身姿如松,不知那样站了多久,脸上一片面无表情的冰冷,猜不出他在想什么。   玉晚泽眼珠一转,戳戳连岳,“你嘴巧,过去问问他情况呗,他俩这么熟,师弟一定知道大师兄怎么想的,到底是不是真要去魔道?”   连岳下意识一摇头,“还是别了,我觉得师弟现在的情况太不对,说不准我上去就戳到他了。”   玄裳也道:“不行,小师弟自从大师兄答应去魔道后就表情不太好,现在去问是戳他的心伤,我们在这等着就好了,大师兄总会出来的。”   一伙人你看我我看你的对视一眼,最后又是一摇头,继续蹲等。   白刑鸢的情况的确不太好。   他知道师兄绝对不会做傻事,伤心到自甘堕落是不可能的,最多就是心绪起伏过大,需要一点安静的空间自我冷静。   他是很不情愿师兄去魔道的,但他再是不愿,却也无法强迫师兄,甚至他自己也跟着去魔道居住,却被白云宇夫妇严厉拒绝了。   他们可以纵容他任何的行为,却无法容忍他做任何可能伤害自己的事情,血帝现在脾性大变,他实在不确定儿子去了还能活着回来。   至于慕重紫去魔道这件事,他们选择了尊重,毕竟血缘关系在那里摆着,血帝现在的情况又不太好,的确需要一个人去陪着。   身为人子,以前不知道便罢了,现在既然知道了,还是需要一点表示的。   于是就造成了现在这种情况。   白刑鸢开不了门,无法进球,只能守在这里,企图等师兄开门放他进去。   一等就是半个多月。   这时,忽而有一张纸鹤扑扇着翅膀飞到他面前,白刑鸢眉目一动,伸手接了纸鹤,注入一点灵气查看其间携带的消息,待看清之后,脸色一呆,接着身周寒气猛然爆发,轰隆一声响,四周草地瞬间冰冻一片。   消息上说,今日仙门发生多起家族灭门惨案,从其手法来看,都为魔修所为,且每次都有一红衣血瞳的化神魔修出没,对方自称复夜魔君,在每一处灭族之地都留下了一句话:   “请少主慕重紫入住无印宫。”   这两日,已有多家仙门担心被复夜魔君找上门,而联合起来准备上白云山讨个说法,现在已然逼近山脚,白云宇夫妇接到消息已经出去处理这事了。   消息是白云宇发来的,他给众徒弟都发了一份,唯独没给慕重紫。   白刑鸢侧头看去,那边众人已经站了起来,各个脸色严肃,玉晚泽道:“是有人在逼大师兄去魔道。”   白刑鸢点点头,沉吟了一下,道:“魔道的化神修士,红衣红瞳者,似乎不多。”   玉晚泽眨了眨眼,沉吟道:“穿红衣服的倒是挺多的,红瞳的魔修也不少,但红衣红瞳者的化神……据我所说,好像就那位江寒月的儿子……江红殷吧?”   白刑鸢沉默了一会,道:“或许最近有新晋化神的魔修尚未知晓吧,未曾见过,无法妄断,山门之事有父亲母亲处理,我们去找一找那人所在。”   众人皆没什么异议,只是略有些犹豫。   连岳远远望了眼云微宫的方向,道:“这事……不和大师兄说吗?”   白刑鸢摇了摇头,道:“不必,等我确认下那人身份,之后……”他略微一顿,似是想到了什么难以接受的事情,表情微微变了变,最终却摇了摇头,道,“那之后……再说不迟。”   众人虽然疑惑他为何这般迟疑,但小师弟做事一向有分寸,他们还是很信任的,于是就跟着他走了。   他们并未曾寻找太久。   白云宇夫妇在知道这件事后已然派人四处留意复夜魔君的行踪了,此次这波人来白云山目的有二:   一是想让白云山出面把复夜魔君拿下;二是想让白云山对此事给出一个交代。   白云宇夫妇又是什么人?交代是不可能有交代的,出卖徒弟的事情他们干不出来,何况这又不是慕重紫的错,别人因他而杀人,他就必须顺着那人来吗?   哪来这个道理?   最多给出一些资源上面的补偿,让慕重紫因此而承担什么罪责,甚至逐出师门,那是不可能的。   白云宇只用一句话就堵住了这伙来找麻烦的人:“下次我也杀个人,只要你们不顺着我的意,我就一直杀下去,那么你们是不是也有罪?是不是也该以死谢罪?”   众人被堵的满嘴理都说不出来,生怕白云宇真去祸害他们了。   最后还是一个人战战兢兢的站出来,道:“既然白云山无意为此次之事负责,可否把那复夜魔君抓住?至少不会再有下一桩惨事发生。”   白云宇想了想,白云山身为仙门第一大派,对仙门的安全是有一些责任,何况此事的确因他们徒弟而起,便点头答应了,“可以。”   那人连连道谢,最后道:“我之前来时无意间看到复夜魔君一行人去往了兰华山附近,那里只有一个林家,来之前我已然通知了林家撤离,复夜魔君应该就在那附近。”   于是等白刑鸢传讯给白云宇说他准备去找复夜魔君时,白云宇便把他可能在林家的事情说出来了。   夫妇俩想了想,两人都是化神期,怕儿子出什么事情,于是也一道跟了过去。   就这么的,白云山众师兄弟姐妹包括山主夫妇都去了林家。   而此时的云微宫之内,一张朴实的圆桌之上,碎成两半的红珠忽的光芒一闪,在桌前提笔写字的人猛的一怔,连忙把毛笔随意一扔,一把将红珠握在了手里。   一道消息霎时在脑海中闪现出来:   “来兰华山林家,我在这里等你。”   作者有话要说:  不去看红红的原因下一章解释,今天外出一趟有些事,很晚才摸到电脑,实在抱歉,更晚了……   ps:林家之事是一切的转折点,师兄快入魔了 第75章   兰华山林家也算是个不大不小的二流家族, 在修真界风评还算不错,家主林轩云是个元婴期修士,性格豪迈, 爽朗仗义,人缘很是广阔, 连带着整个家族风气都很好。   慕重紫来到林家的时候, 发现这里很安静,安静的像一座死宅。   他站在大门口,看着牌匾上血红色的“林家”两字, 下意识蹙了下眉。   不对劲。   很不对劲。   单说碎裂的红珠为何会突然收到红红的消息这一点就很不对经。   其实他很想在一出小玉仙境那时就去看红红,可红珠已然碎裂,时间又在小玉仙境里过了半个月,该发生的想必都已经发生了,现在去已经迟了。   再者, 血帝与他关系特殊,以现在血帝对他母亲慕芷音的执念, 他恐怕去了就很难再回来,但他身为大师兄, 白云山首席大弟子, 很多事物都在他身上揽着, 若是没有任何交代就走, 白云山怕是会乱。   他会答应去魔道,是因为血帝情况不对,骤然得知了那样的事情, 他之前又干过妄图团灭众人的事情,慕重紫很担心他会一时想不开,再次发动仙魔之战。   但始终还是放心不下红红的事情,问了血帝,“你的那位魔道小友,现在情况如何?”   若是真的需要他,他会立刻就去魔道。   血帝一怔。   他本能的拒绝去想江家那痛不欲生的三天三夜,那会让他很不舒服,灵魂就像被炙烤一般的难受,但儿子问他的第一个问题,他又不想就这样什么都不答。   他嘴唇微动,最后道:“发生了一些事,但他现在很好,就在无印宫收整江家的势力。”   一种莫名的原因让他没说出江家发生的事情。   就像是说出来,他就不是他了。   他本能的觉得,那是一件很恐怖的事情。   非常非常恐怖。   慕重紫松出一口气,心里的顾虑暂时放下,便道:“我一月之后再去,在白云山还有些事情要交代。”   如此,他便随众人一同回了白云山,在房间里一关就是半月。   直至收到了红红的传讯。   出来的时候,奇异的没发现师弟师妹和师尊师母的踪影,向其他人一打听,说是出去了,具体去了哪里也不知道。   于是慕重紫便先来到了林家。   他站在大门外看了一会,没看出什么门道,便干脆上前,以灵气蕴指,在大门上轻轻敲了敲。   “咚咚咚!”   缓慢但有韵律,说明有客来访。   却是半响也无人来开门。   慕重紫等了一会,又敲了一次,直至里面确定无人回应后,他低头看了眼手里的红珠,裂开成两半的红珠有光芒一闪一闪,其主人确定就在附近,而附近能住人的,只有一个林家。   他不再犹豫,试探着轻轻一推。   “吱呀”一声,门开了。   里面假山流水,花团锦簇,然而空空荡荡,并无一人踪影。   像个鬼府。   慕重紫心里沉了沉,敏锐的发觉府里有异,门未锁,倒像是在专门引他进来。   他挑了下眉,白云山弟子素来行侠仗义管天下不平事,如今林府似乎出事了,何况红红也可能在这里,他既然发现了,自不能再放任不管。   于是不再犹豫,他推开门走了进去,手中灵光一闪,闻虚刀已然在手。   他穿梭在游廊之间,推开每一间屋子查看,和他预料之中一样,每间屋子都有生活过的痕迹,却偏偏看不到一个人。   就像主人只是出去了一趟,甚至熏香还在屋里燃着。   他站在门外看着那燃了一半的熏香,若有所思的蹙了下眉,对于这里发生了何事百思不得其解。   并未有任何打斗的痕迹,难道主人只是出去了?   可为何竟连一个人都没有?   他正疑惑之中,忽的感觉背后有风一吹而过,他下意识回头一看,一截红色衣摆隐没在一处拐角之后。   “红红?”   慕重紫一惊,连忙追了过去。   那人影速度极快,在几处地方都只看到一抹残影以及衣角,压根窥不见人全貌,慕重紫不得已只能尽全力追赶,一边追一边喊道:“红红?是你吗?为何要躲我?你停下来!”   那人影不管不顾,只一味在前边跑,直至到了一处厅堂之中,他身影忽的一闪,消失不见。   慕重紫一路追到大厅,一时没看到他的人影,疑惑的四处打量一圈,忽而瞳孔猛的一缩。   地上躺着一块玉佩,一根发簪,以及一块玉牌。   白刑鸢,白云宇以及莲音梵的东西。   贴身所戴。   他们在这里?   为何我没感觉到?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另一边。   同样的厅堂,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地方,却是完全不同的场景。   满地杂乱,桌椅墙壁皆被外力打碎,地上鲜血四溅,白云宇夫妇浅色的衣服上伤痕累累,虚弱的以剑拄地勉强撑着,白刑鸢在前边挡着,但情况也好不到哪里,身上同样伤痕遍布,全靠一口骨气在撑。   外面的院子里躺着很多人,都是跟着来的白云山众师兄弟姐妹,他们全都受伤不轻,昏迷倒地,但万幸并未有一人真正死去。   这并不是敌人良心未泯,而是另有目的。   江红殷悠闲的倚靠在厅堂门口,而门边正凌空悬挂着一面光镜,镜中有一熟悉身影在同样的厅堂中四处走动,一袭紫衣,容貌俊美,正是慕重紫。   江红殷微微笑着,说:“你们猜他多久会发现这林府真相?要不要我现在就把他拉出幻境?”   白刑鸢也在看着那镜中四处走动的人影,眼神微微发怔,却并未出言。   白云宇冷笑一声,道:“小紫很聪颖,不必你动手,他自然会走出幻境。”   江红殷微笑着挑挑眉,道,“那最好不过,你们注定会死,至于他,等你们彻底凉透之后,我会带着他完好无损的出去,届时会有一拨人‘正好’过来亲眼目睹,你们猜猜,到时会发生什么好玩的事情?”   三人一时皆是沉默。   半晌,白刑鸢忽的问道:“你之前那般在意他,为何如今突然如此疯狂?”   “难道我现在不在乎他?”江红殷歪了歪头,笑,“明明我都在意到要带他回去了啊,这难道还不够在意?”   白刑鸢还未曾说话,莲音梵却忍不住了,张口就骂道:“这叫屁的在意!在意是在意对方的感受,尊重对方的意愿,你这只是自私的霸占,别侮辱了‘在意’这个词!”   江红殷眸中红芒一闪,忽的一扬手,周围空气似乎隐隐波动了一下,一股看不见的隐秘力量猛然撞向了她。   白刑鸢勉强凝出仅剩的灵气往身前一挡,“轰”的一声重响,结界碎裂,白刑鸢整个人连退好几步,被身后的椅子一绊,终于狼狈不堪的摔在了地上。   “鸢儿!”   夫妇俩一声惊叫,连忙跑了过去,白云宇扶着白刑鸢坐了起来,焦急道:“你怎么样?还能撑住吗?”   白刑鸢吐了口血,脸色惨白如纸,勉强道:“还……可以。”   莲音梵捂了捂嘴,声音微带了哭音,“这该死的结界!”   江红殷来自江家,江家又是上古魔族血统,魔族生性残虐,很多禁制阵法都稀奇古怪,但又杀伤力强大,在阵法一路上要超过身为神族血脉的莲家。   像是眼前这重界禁灵阵。   它以林家所有人的性命为祭而生,整个林家尸骨无存,手段极端残忍,他们刚进来时也是如慕重紫那般到处空荡荡,但白刑鸢聪颖,发现破绽后就开始破阵,结果那阵法可以吸收攻击,他们费劲千辛万苦,终于是把幻阵破了,来到了现实中的世界,但这结界也因此而吸收了他们很多灵气,变得更为强大起来。   这阵法的作用是禁灵。   魔气无所畏惧,但偏偏能禁灵气,之前又吸收了他们很多魔气,那相当于是在和自己对抗,一边还有个虎视眈眈的魔修,他们不出意外的被压制了,伤痕累累,无处反抗。   入魔是一个办法,但魔不是说入就可以入的,这需要一个过程,中途万一被人打断,极有可能就此丧命。   于是众师兄弟姐妹就此受伤昏迷,三人伤痕累累,勉力支撑。   但也撑不了多久了。   白刑鸢躺在怀里,看向那光镜之上的人影。   慕重紫在厅堂之中转了一圈,似乎发现了什么,停在了厅堂角落那颗树上,最后好像确定问题出在那,终于抬起闻虚刀对准树身猛的一砍。   “铛——!”   空间荡开一层涟漪一般的波纹,那棵树却只开了一个小口,依旧矗立不动。   慕重紫面色一肃,扛起刀对着树狂劈乱砍,“哐哐哐哐!”空间开始剧烈的动荡起来,树身的豁口也越来越大,再多砍几下便可彻底断裂。   江红殷挑挑眉,一笑,“找到了?那我也不必再玩了,现在就送你们上路。”   他缓缓抬手,对着三人的方向猛的一握,空气中一股看不见的威压开始缓缓压下,如头顶悬刀,刀落之际,就是命陨之时。   白刑鸢勉强凝起最后的灵气,在上方撑出一道结界。   白云宇和莲音梵却在禁灵之下一点灵气都用不出来,白刑鸢这一点灵气还是他体质特殊,借助寒毒引发出来的,但明显抗不过那缓缓下降的威压,“咔擦”一声响,结界瞬间碎裂开一道裂缝。   “鸢儿!”   白刑鸢又吐出一口鲜血,瞬间引来莲音梵崩溃的惊叫,她紧紧抱着他,看看光镜中的人影,又看了看怀里的儿子,眼里的泪水就没停下过。   树快砍断了,结界也快裂了。   树身还有三寸,结界开始遍布蛛网。   树身尚有两寸,结界卡擦卡擦有碎片掉下。   树身只有一寸,结界“哗啦”一声掉下一大块,蛛网已经蔓延到整个界面,岌岌可危。   哗!   树身终于完全倒地,空间剧烈的动荡形成一道旋涡,慕重紫毫不犹豫一头扎了进去。   “咔擦!”   伤痕累累的结界终于完全崩溃,白刑鸢猛的吐出一大口鲜血,记忆的最后便是厅堂门口光影一闪,一个熟悉的身影冲了进来,伴随着一声焦急的叫喊:“师弟!”   然后他眼前一黑,终于再也坚持不住,昏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解释一下:   现在的红红并不是真的红红,也不是心魔,他是魔咒的衍生物,魔咒是江寒月种下的,他临死前对红红下了诅咒,魔咒为了完成主人的诅咒,自动衍生出了另一个意识——红魔,他侵占了红红的身体,并且融合吞噬了红红的记忆,有了少部分红红的感情,对红红记忆中最深重的色彩——小紫,产生了扭曲的执念,所以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他不是红红,他只是魔咒意识的衍生结合红红的记忆诞生出来的红魔,和红红是完全不同的灵魂,非心魔,是完全独立的两个人,红魔只是套着红红的壳子和记忆的魔罢了,之后真正的红红会出现,误会也会解开,别担心。   至于血帝,他的情况比较复杂,被魔种放大了心中欲望和恶念,把束缚的道德枷锁吞噬祛除,他还是他,但也不是他,当然最后也会恢复。   还有,入魔之后会有一次……就是之前白白说的,是我强制,师兄半推半就辣个……嗯……所以还暂时不会那么快完结回忆杀,不过也快了,就剩最后一个入魔阶段了,之后回忆杀就完了。 第76章   慕重紫进门的时候, 刚好看到白刑鸢口吐鲜血昏迷倒地的一幕。   他瞳孔骤然一缩,以最快的速度冲到白刑鸢身边,一手放到他腕上凝神一探, 霎时一股混乱的灵气显现在感知之中——眼前的人情况极为糟糕,经脉断裂, 识海受损, 就连紫府丹田都伤痕遍布,灵气无所依托,在他身体里到处肆虐, 再这样下去,他很快就会没命!   慕重紫脸色一变,连忙握着他手为他输入灵气,将那暴虐造反的寒灵气一点一点逼退到经脉里,避免身体再受到灵气暴动的损伤。   他一边为白刑鸢疗伤, 一边打量一眼,为这惨烈的景象心神巨震。   师尊师母灵气被压制, 皆受伤不轻,师弟师妹在外面昏迷了一地, 白刑鸢更是重伤濒死, 而唯一完好无损的人便是江红殷。   他气定神闲的站在门口, 红色的眼睛死死锁在他身上, 眼里有一种狂热的兴奋和执着,兴奋到让人头皮发麻,心里发寒, 全身寒毛都快立起来了。   慕重紫怔住了。   他看向白云宇,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其实心里已经有了个猜想,只是他不愿相信,不能相信,也……无法相信。   然而白云宇的话打断了慕重紫最后一丝念想。   他说:“他为了让你去无印宫,是逼迫,也是断你后路,领着很多魔修屠了仙门五个世家,以所有林家之人为祭,在林家布下重界禁灵阵等我们来,禁锢我们的灵力,妄图将我们全部灭杀,鸢儿因寒气得以保存最后一点灵力,为保我们,被伤至此。”   慕重紫呆呆的看着他,好半响没反应过来他说的什么。   明明每个字都知道什么意思,为何组合起来就不知道了呢?   大脑因过度刺激而停止思考,思绪滞涩的转动了好半响,才渐渐把他的话转达成具体的意思。   红红将师弟师妹全部致伤致晕,将师尊师母伤到如此地步,甚至差点杀了他最宠爱的小师弟。   他缓缓转头看向江红殷,声音轻得几乎化在了风里,“他说的……可是真的?”   江红殷本就没有隐瞒的意思,他微笑着,光明正大的点了点头,“对,是我干的,全部都是我干的。”   慕重紫瞳孔微颤,声音艰难的从嗓子里挤出来,“你……为何要这么做?”   江红殷理所当然道:“为了让你回去啊。”   慕重紫顿了顿,猛然身影一动,原地一道幻影一闪而过,再显现出来时,已然到了江红殷面前。   他一刀毫不留情朝他当胸砍去!   江红殷眼中有讶异一闪而逝,虽然很快避开,但胸口还是被划了一小道口子,露出了里面一点白皙的皮肤。   光洁平滑,未曾有一丝黑色魔纹。   要么是消除了,要么是魔咒发动了。   而红红的情况前后转变太过巨大,消除的可能性很小。   珠在人在,珠碎人亡。   红珠已经碎了,红红也……   那现在的红红……   慕重紫眼皮一跳,脑海中朦朦胧胧的想法瞬间被证实,他一时眼眶微红,猛的抬头看向对方,眼神又惊又痛,道:“你……”   江红殷低头看了一眼,脸微微一沉,抬手把那破裂的衣襟掩上,却是不等他说话便猛的攻了上去,两人此时已然到了院子里,便听一阵轰隆声连续不断的响起,半空一紫一红两道身影交错闪烁,不时便是火花相交一声重响,直至一炷香后才轰然退开。   两人相对而立,各自身上都有不少的伤,血痕累累,衣衫凌乱,一者神情冰冷面露杀机,一者面带微笑悠然自若,竟是斗了个不相上下。   江红殷彷如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似笑非笑的打量他一圈,饶有兴趣道:“你知道,这重界禁灵阵是以何为基布置的吗?”   慕重紫站在厅堂门口,以防他进去伤害里面的人,只冷冷看着他,并不太想说话。   现在的红红不是他熟悉的红红,任何语言都是无用的,他要想法制住他,把真正的红红解救出来。   江红殷似乎也没指望他的回答,笑道:“是血脉。”   慕重紫依旧面无表情。   江红殷慢悠悠的解释,“上古神魔的血脉何等强大,我是江家千百年来魔族血脉最浓郁的一个,可堪比上古魔族,也因此,我那死老头父亲才想让我修炼到化神,以魔咒控制我夺我的舍,幸好他没夺成就死了,真好。”   慕重紫眉一挑。   江红殷继续道:“以血脉布阵,有一个无法被超越的好处,莲家虽同为神族血脉,但因血脉太薄弱,就连传闻血脉最浓的白刑鸢也依旧差了点,所以他可以发挥出部分灵气,但无法全部发挥,只有一种情况可以在重界禁灵阵内自由使用灵气。”   他微微眯了眯眼,一字一顿道:“你的血脉浓郁要比白刑鸢还要高,和上古神族等同,不……”他摇了摇头,又道,“光是等同应该还会被压制一部分实力,但你灵气通畅并无滞涩,难道……”   他眼带惊奇的打量他一圈,“上古神族?”   慕重紫面无表情道:“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江红殷微微一笑,“你那父亲天生一颗魔眼,应该不是神族,那就是母亲芷音仙子,传闻她是被你师祖从一处上古神族的遗迹中带出来的婴儿,而我恰好知道,有种办法可以封锁神族血脉,让之呈现出与普通人差不多的特征,当然,除了外貌,天赋与仙灵之体,这血脉带来的优势是无法掩盖的,所以……”   他双手作揖行了个礼,“尊敬的上古神族,请原谅我的失礼,毕竟我最喜欢做的事便是……”   他嘴角的笑容越咧越大,缓慢又轻柔的吐出四个字,“由神堕魔。”   话落,他身影猛的一闪,慕重紫下意识抬刀一挡,那人却是身影一闪,直接绕过了慕重紫,接着以最快速度向着厅堂之中猛的扑了进去。   厅堂之中只有三个人。   师尊,师母,师弟。   慕重紫瞳孔微缩,猛然大吼:“你敢!”   他急忙追了进去,却还是晚了一步,江红殷直接一道魔气落向了白刑鸢。   “不——!师弟——!”   慕重紫心脏重重一跳,连忙化出一道结界想要挡住,却终究难以拦得住真正动了杀心的人,那速度压根不是他可以追得上的,只见魔气一掠而过,接着“轰轰”两声闷响,两道身影如落花一般重重倒在了地上。   他们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一前一后挡在了白刑鸢身前。   慕重紫一怔,接着脸色剧变,身上杀气一瞬间控制不住,如龙卷风一般忽而狂暴的涌出,霎时将整座厅堂碾压成了齑粉,就连江红殷都变了脸,迅速躲开了那里。   慕重紫却顾不上他,他微微动了下腿,差点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几乎是连滚带爬奔到了白云宇夫妇身边,小心翼翼的将地上脸色青白的两人扶了起来,动作轻柔到就像下一刻就会打断那几乎感觉不到的气息。   “师尊,师母……”   他微微颤抖着出声,扶着他们的手源源不绝的涌出灵气,以期能留住那即将逝去的生命。   白云宇却是摇了摇头,虚弱道:“不必浪费灵气了,我们……已经不行了,你留着灵气……保护好鸢儿……”   莲音梵微微的笑着,道:“能和阿宇在一起,我死而无憾,只是鸢儿……我们一生愧对他,如今还要弃他而去……我们……对不起他……”   两人各伸出一只沾满鲜血的手,缓缓摩挲着,一点一点握在了一起,就像握住了此生所有。   慕重紫摇了摇头,因为情绪剧烈的波动,浑身伤口里沾染上的魔息来不及清理,随着疯狂涌动的灵气渐渐渗入体内,黑色的眸里开始有浅浅的紫色氤氲而出,身周纯净的灵气有渐渐变黑的趋势,整个人的气息极其不稳定。   他却没空在意自己的情况,只尽力控制着眼眶中的水意,声音嘶哑的几乎不成声,“别说话,我会救你们,我会让你们活下去,你们还有师弟,还有我,还有白云山,你们不能走,不能走!”   说着,他又加大了灵气的输出,两人的脸色的确有一瞬间的红润,但也只有一瞬间,很快又苍白了下去,就像破了洞的水壶,往进灌再多的水,终究存不住生气。   莲音梵轻笑着摇了摇头,她伸出另一只手抚上了慕重紫脸颊,轻声道:“傻孩子,命魂已碎,我们已经断了生路,又哪里能救得活呢?”她喘了口气,继续道,“你此去魔道……照顾好自己,师尊师母无力再帮你,你和鸢儿……都要好好的……”   白云宇低眸看向昏迷不醒的白刑鸢,强撑着重若千斤的眼皮,喃喃道:“一定要……护他……”   他们彼此看着,相视一笑,忽而猛的一震身体,利用最后一点灵气震开了慕重紫托在他们背后输灵气的手,霎时气息一断,那双沉重的眼帘终于缓缓合上。   相握的手交织于一起,重重落在了地上。   慕重紫垂着头跪坐在原地,发丝垂连而下遮挡了他的表情,只能从他身周愈来愈暴虐的灵气推断他此刻的情绪。   “啪嗒!”   有水珠落在地上,晕染开一团痕迹。   “啪嗒啪嗒!”   那一滴水珠就像打开了某个闸口,不断有水珠滴答落下,他身周的灵气已经变成了压抑的灰色,那双撑在地上的手越握越紧,指甲已然陷入了地里。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江红殷的声音罕见的没有一丝笑意,他说:“还差一点,你还差最后一步。”   顿了顿,他轻声说了几个字。   跪在地上的人猛的一震,豁然站起身来,已然变成紫色的眼里有红芒一闪而过,那是入魔的征兆。   他迈出一步,声音冰冷宛若九天寒泉,带着森然刺骨的杀意,“你说什么?”   江红殷缓缓一勾唇角,笑,“我说,他在哭,你的红红在哭。”   慕重紫慢慢握紧了刀柄,一丝丝黑色的魔气从手腕上流下,进入到了闻虚刀中,整柄银白雪亮的长刀开始渐渐往黑色演变。   江红殷说:“他还没被我彻底吞噬,我觉得他还有用,所以你的红珠会亮,因为我可以操控他部分意识。”   灰色的灵气渐渐向着黑色转变,他身上的气势暴烈又恐怖,宛如一头苏醒的远古凶兽,露出了狰狞的爪牙。   这爪牙越来越锋利,越来越慑人,直至某一个时刻,到达巅峰。   江红殷却一点都不怕,他一步一步走上前去,在慕重紫冰冷的眸光中,倾身抱住了他。   他微笑着叹息一声,说:“你是我的了,无印宫少主。”   慕重紫不避不闪,始终站在原地,动也没动。   不是他不想动,而是不能动。   由神堕魔,身体会被磅礴的魔气强制改造,习惯了灵气浇灌的身体撑不住魔气凶残暴虐的摧残,严重者甚至会疼到昏迷,他只是浑身疼痛动弹不得,已经是强大的意志力在支撑着了。   这一刻,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   却偏偏就在这时,身后一道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师……兄……”   虚弱又嘶哑,气息蔫蔫。   慕重紫浑身一僵。   他听到他说:“师兄,你……怎么了?”   慕重紫还未曾说话,又听到他问,“父亲和母亲……他们为何……没气息了?”   慕重紫嘴唇微动,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们死了呀。”江红殷笑着说,“你的好师兄动的手。”   白刑鸢一瞬间怔住。   慕重紫猛的低头看他,若他现在有力气,必定一刀砍死了他。   江红殷却一点不惧,他耳语般轻声说:“你承认,我就不杀他。”   慕重紫沉默。   江红殷微笑着补充,“不然,我就杀了他,你知道的,我若要动手,你是拦不住的,杀人的手段,我比你会的多得多。”   说完,他直起身来退后一段距离,似笑非笑的盯着他。   慕重紫沉默半晌,道:“师尊师母已经去了,白云山日后是你的,云微宫里有很多我留下的字帖,我已把我负责的事物全部写下,剩下的,便是你的事。”   没拒绝,也没承认。   但既没解释,便相当于默认。   江红殷挑了下眉,勉强接受了这个说法,并未再说话。   慕重紫说完,一顿,又道:“你……保重。”   话落,他忍着浑身钻心刺骨的疼痛,猛然迈开一步,一拂衣袖,大步流星往前走去。   “师兄!”   身后一道撕心裂肺的声音响起,接着“嘭”的一声响,似乎是身体跌倒在地的声音。   慕重紫脚步一顿。   “师兄,别走!你是在骗我对不对?你在骗我!骗我!”   他似乎在努力起来,但因为身体虚弱始终没成功,砰砰的闷响不断传来,慕重紫几乎都要忍不住转身抱住他。   但不行,江红殷正在看着白刑鸢的方向,那眸光很冷很冷,若是他敢这么做,他绝对性命不保。   他深深吸口气,眼角的泪水终是止不住流了下来,再也不犹豫,猛的迈步离开。   “师兄!师兄你别走,别走!师兄!”   身后惨烈的叫声一直持续不断,直至一路走到一处拐角之地,刀割般疼痛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慕重紫身体一软,终于倒了下去。   被一双手接住了。   江红殷看了眼怀里昏迷的人,脸上的笑容满足而病态,他打横将他抱起,回头瞥了眼白刑鸢所在的方向,讥讽一笑,终于转身离开了这里。   白云山历记载:   二十三代山主寰宇五百二十年四月七日,寰宇仙君及其道侣毙,其子寒玉仙君任山主位,大弟子念微仙君由仙入魔叛入魔道,入主无印宫少主之位,世人传其为魔道利益弑师杀母,其子曰:   吾不信!   斥其为谣传,并厉罚,言真凶乃复夜魔君。   虽此,然则常驻仙魔界线,隔江远望,实乃痴,痴,痴! 第77章   自那之后, 时间不知不觉已过三年。   江红殷从门外回来,无印宫守门的魔修立即跪地行礼,“左护法万安!”   江红殷目不斜视往前走去, 走了几步,一守门魔修出声道:“左护法大人, 血帝陛下让您回来直接去书房找他, 说有事相商。”   江红殷皱了下眉,道:“知道了。”   他原本往一个方向迈去的脚步微微一顿,转头看了那方向一眼, 略一犹豫,又向主殿走去。   推开书房门进去的时候,血帝正在桌前坐着,桌上摊着一张展开的地图,他凝神细看, 见门被推开也没抬头,直接招了招手, 道:“回来了?事情办的如何?”   江红殷一抬手,手中一朵紫色莲花徐徐旋转, “祈莲找到了, 这是世上最后一朵祈莲, 机会只有一次, 若是失败,再无回头的可能。”   血帝眸光一亮,一抬手, 那祈莲徐徐旋转着飞到他身边,被他摄入掌中。   他眼神狂热的盯着那朵莲花,喃喃道:“怎么会失败呢?我准备得这么周全,为了师妹,我会把所有一切都安排到最好,轮回盏,我势在必得!”   江红殷哼笑一声,并没说话。   三年前他带回入魔昏迷的慕重紫时,血帝心疼得要死,又听说他杀了白云宇夫妇,那时的他被师妹之事刺激,魔种暂时被压了下去,对于白云宇夫妇还是有感情的,闻言差点一掌把江红殷给拍死。   江红殷淡定自若,甚至还微微笑着,说:“我可以让你师妹复活。”   血帝那一掌顿时僵在半空,再也拍不下去。   江红殷说:“魔族曾有一法记载,若能炼出轮回盏,便可逆转轮回,复生死者,只是此魔器品阶极高,又掌轮回大道,极难炼制,需要足够的生命血祭才可,此外,其材料样样都是世间难得,有些材料甚至还需要魔族特有的方法融合炼制,不知血帝陛下可想要?”   血帝当时沉默了好半晌,问:“需要……多少生命?”   江红殷微笑着,说:“差不多半个修真界。”   血帝又是一阵沉默,良久之后,他一字一顿,艰难的拒绝了,“不……必……了。”   江红殷并未在意,只笑,“好,等陛下想要,我再具体说给您听。”   血帝看着江红殷微笑的脸,鬼使神差的,那一掌终究没落在他身上。   江红殷依旧是无印宫除血帝和少主外最尊贵的左护法,权力极大,地位尊崇。   他什么也没做,只是默默的等,一年,两年,三年……   等着那魔种渐渐吞噬了他心中的枷锁,等着他心中欲望被魔种逐渐放大,直至压过他本来的念想。   一个月前,血帝突然把他叫到跟前,道:“你把轮回盏的炼制方法告诉我。”   江红殷当时露出一个很很灿烂的笑容,一点都不推脱的,把轮回盏需要的材料全部说了出来。   其中比较重要的一个便是祈莲。   祈求这场炼制终将成功。   血帝把江红殷派出去到处搜罗材料,自己开始研究仙魔之间的地图,他已然做好了进攻修真界的准备。   如此,这场以炼制轮回盏为由的仙魔之战正式拉开了序幕。   两人又在一起讨论了一会仙门的形势,先从哪个门派下手,先离间谁嫁祸谁,或者干脆屠了哪个门派,如此这般商量了好一会,终于暂时敲定了第一轮的策略。   计划搞定,江红殷终于道:“既然事情暂时已了,我就先告退了。”   他刚刚转身,血帝在身后叫住了他,“你是去找小紫?”   江红殷微微一笑,“自然。”   血帝淡淡道:“我劝你今天最好别找他。”   江红殷回头看他,微笑,“为何?他今天有事?”   血帝眸光一沉,语气微冷,“今天是他师尊师母的忌日,他平日便不想看到你,更逞论今天这个特殊时间?”   江红殷怔了怔,恍然,“哦,他们啊……”   血帝冷哼一声,“你杀的人太多了,这两人,你怕是早就忘了。”   江红殷微笑着摇摇头,“这倒不会,因为一想起这两人……”他抬手戳了戳心口,“这里就会很痛很痛。”   血帝顺着他的手指看向他心口,微微一顿,语气有些复杂,“他还在?”   “在。”江红殷道,“毕竟我答应了他,只要他不离开魔道,我就不会泯灭他这最后一点灵识,我可不想给他违约的借口。”   血帝沉默。   他有些想念当初刚认识时那个满身伤痕,却眼神坚毅而干净的人。   处在那样的泥潭里,竟还能保持那样温暖的灵魂,以前的江红殷是个令他极为欣赏的人。   可惜,他要发动仙魔之战,现在最需要的不是以前的江红殷,而是现在这个心狠手辣的江红殷。   他沉默了一会,挥了挥手,道:“下去吧。”   江红殷带着一些玩味意味的眼神在他身上一掠而过,转身便出去了。   他去了无印宫不远处的长暮山巅。   那里是长暮河的发源地,而长暮河是贯通了仙魔两界……不,该说贯通了整个修真界的两大母河之一,另一条慈瑞河的发源地在仙门白云山,两河的交界处就在仙魔两界的分界之处。   慕重紫常常待的地方便是那里。   他师尊师母的忌日就不能去打扰他?   谁规定的?   他是魔,随心所欲自私自利的魔,他想见他,便一定要见到他,哪管什么额外的因素。   至于对方想不想见到他,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他到达长暮山巅的时候,那里的崖边正站着一人。   黑衣黑发被崖边剧烈的风吹得猎猎作响,他迎风而立,目光静静的看着不远处一块大石上滴下的水。   滴答!   滴答!   水一滴一滴的流下,在地面慢慢汇聚成一条小小的溪流,缓缓地沿着山坡蜿蜒流下。   这么小小的一处泉眼,却是贯穿整个修真界的长暮河,它将在仙魔交界之处与从白云山流下的慈瑞河汇聚在一起,像是分别两地的人终将会团聚,即使可能性再小,哪怕有一丝可能,他都不会放弃。   江红殷很不舒服,非常不舒服。   他很想把这泉眼给毁了。   然而这泉眼受天道法则庇护,乃世界母河之源,他毁不掉,只能把目标转向慕重紫。   他不耐道:“都说了多少次,不准来这里,为何你一定要来?”   背对着他的人彷如没听到,依旧静静矗立。   眼神都没给他一个。   江红殷忍不住了,他走上前想把他拉离这里,然而刚刚靠近五米处,忽而地上一道光亮起,他脚下之地不知何时被圈了一个圆圈,继而那圆圈猛的升起,宛如一道光牢一般将他整个人困在了其中。   江红殷脸色不变,倒像是习以为常,“又来?这招你都用过多少次,我说过,对我无用。”   他抬一手,掌心魔气氤氲,猛的朝着光壁打去,“嘭”的一声响,整个人都被反弹了回去。   江红殷挑挑眉,道:“一月时间不见,你的阵法之术又进步了不少。”   慕重紫终于转过了身来,淡淡瞥他一眼,语气无波无澜,“你用的是红红的身体,我并不想伤了他,也不想与你打斗,你莫要得寸进尺以为我怕了你。”   他一抬手,那光牢倏然光滑一变,里面霎时风雪交加,一片简单的白雪就有可以冰冻方园一里的威力,更遑论那如飘花一般的鹅毛大雪。   江红殷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白了下去,风雪却还是没有丝毫停歇的感觉,很有一种把里面的人彻底冻死的架势。   江红殷却完全没用魔气抵挡,他只微笑着看着他,任由身体越来越冷,冷到身体几乎冻僵,那风雪才终于停了下来。   慕重紫冷冷看他一眼,挥手收了光壁,目不斜视,转身便走。   身后的人却因为身体僵直,行动缓慢,终于没有再次追上去。   直至走到山下,长暮河已经从小指宽的小溪慢慢发展成了一米宽的溪流。   慕重紫脚步微顿,怔怔的盯着那河看了许久,忽的伸手抛出了一盏灯。   紫色的莲花灯徐徐旋转着飘入河中,灯芯紫火跳动不休,宛如逝者不息的魂魄。   它带着生者的祝福徐徐飘走,长暮晚宁,来生谨安。   他重重跪在了地上,对着莲花灯飘去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   师尊,师母,走好,愿来世,你们不会遇到我这种害你们丢了命的不孝徒弟。   甚至连为他们报仇都暂时做不到。   杀了他,红红也会死,在找到彻底分离他们的办法之前,他下不了手。   但请放心,你们的仇,我一定会报。   他站起身来,最后看了眼飘到远处的莲花灯,终于不再停留,转身往无印宫走去。   “少宫主。”   宫门口守门的魔修见到他,连忙恭敬行礼,脸上俱是一片难言的惶恐。   这位少宫主,对魔修可着实不客气,他来这里仅仅三年,死在他手下的魔修却已上了千,无一不是作恶多端烧杀掳掠之辈,不过这在魔修当中相当常见,就连他们也干过这事,只是没被少宫主抓到,目前还算安全。   但也仅仅是目前。   只要他们敢去仙门那边的村子里再抢掠一次,只要被这位少宫主知道,必定人头不保。   整个魔道提起这位少宫主,无不变色,他自封称号无归魔君,不仅自身修为高,还极为擅长符篆阵法,这也就罢了,身后还有个宠他宠出名的儿控血帝,还有个在疯狂追求他的左护法复夜魔君,一位半步合道,两位化神的联手追杀,魔道没人可以逃得过。   这三年魔道罕见的平静了不少,往日里每天都会上演好几次烧杀抢夺的事情也好久没发生了,倒是出奇的乖巧。   因为不乖的都死了。   慕重紫一路无视他们的行礼,目不斜视往他的行宫走去,刚拐过一道弯走到院子里,却见面前的榕树下,一紫衣血袍人影静静端坐,面前一壶茶徐徐煮着,茶香满溢,两个茶杯静静放在桌上,另一边却空无一人。   明显是在等他。   慕重紫脚步一顿。   血帝抬头朝他看来,眼睛霎时亮了一下,招了招手,笑道:“吾儿,过来坐。” 第78章   慕重紫坐到了血帝对面, 道:“何事?”   开门见山,语气也很淡,说话委实不算客气。   血帝却像是已经习惯了, 并未曾在意,拿起煮沸的茶水给两人布茶, 待一切准备妥当, 他才开口道:“你就要见到你母亲了。”   一句话石破天惊。   慕重紫豁然抬头看他,目光咄咄逼人,“你要做什么?”   血帝不悦的蹙了下眉, “你这孩子,我说你要见到你母亲了,你为何却问我要做什么?难道你不想见你的母亲吗?”   “想。”慕重紫毫不犹豫道,“但母亲已死,她已是阴世黄泉之人, 你要见她,要么去黄泉, 要么把她召回阳间,无论哪一种, 付出的代价都不会小, 所以我问你, 你要做什么?”   血帝对他如此敏锐的直觉又是欣慰又是无奈, 摇了摇头,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 有一法器可逆转轮回,复生死者,但却需要做很多准备,其中之一便是……”他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发动仙魔之战。”   慕重紫瞳孔一缩。   血帝见他脸色陡变,却也丝毫没有妥协的意思,只道:“此事我意已决,我知你对仙门感情深厚,我也不必你去前锋为我开路,你只要待在魔道不去阻止便好,我会妥善安排好一切。”   慕重紫豁然起身看他,声音不自觉微微提高了,“你疯了?你为了复活母亲,要发动仙魔之战?你知道这会死多少人?会有多少人流离失所?你又会背负多少孽债?到时即便母亲真的复活了,你又有何脸面去见她?又要她如何面对这生灵涂炭的世界?”   血帝脸微微扭曲了一下,想是也被慕重紫说的这些刺激得心里难受,但却只犹豫了一瞬,依旧坚定道:“我可以带她隐居,可以造一个小世界,我很快就到合道之境了,到时候小世界里只有我们两个,她不会再被别人伤害,也不会知道我做的事情,我们可以一直幸福的生活下去,我们三个,一家三口,除此之外再无别人……”   “轰”的一声重响,慕重紫一掌拍碎了面前的石桌,茶水哗啦啦流了一地,两人却谁也没有在意。   慕重紫静静看着他,道:“你很自私,自私的复活她,自私的囚禁她,自私的畅想自以为的幸福,她不会想过没有外人的生活,你永远守着你的秘密,我最执念的仙门被你一手破坏,三个人,谁都不会幸福,彼此只是痛苦的折磨罢了。”   血帝沉默了一会,依旧固执的摇了摇头,“即便如此,我也……想见她。”   慕重紫呼吸微微粗重了一点——被气的。   血帝说:“这件事你不用管,我不强求你帮我,但至少别阻止我。”   慕重紫却是摇了摇头,坚定道:“我也不可能不阻止你,这件事本来就很荒谬,我不可能让你去做。”   血帝看着他,道:“你别逼我,你忘了,你曾经答应过我一个要求,只要不违反仁义道德,你就必须无条件答应我。”   慕重紫呼吸一滞,脑中瞬间一白,一个金色的契约符文在识海中闪现出来,血红光芒一亮一亮,意在阻止他违背契主的命令。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试图做最后的挣扎,“这件事……违背了仁义道德,复活死人本就是违背天道之事,更何况……你还要发动仙魔大战,造成生灵涂炭,此乃大凶之事,必不可为!”   血帝见他依旧不肯妥协,无奈的伸出一指,指尖缓缓浮现出一个金红色的复杂符篆,他一字一顿,,缓缓道:“我的命令是:不要违背你父亲的命令,我为父,你为子,仁义道德,纲常伦理,你都得听我的。”   “唔——!”   慕重紫闷哼一声,识海里金红符篆光芒大亮,化作丝丝缕缕的金红丝线侵入四肢百骸,脑中瞬间空白一片,他身体一软,一手扶着石凳跪在了地上,好半响都是一阵沉重的喘息。   血帝叹息一声,走过去扶起了他,道:“回去休息吧,在大战开始之前,你都不必出来了。”   慕重紫冷漠的甩开了他的手,看都没看他一眼,勉强支撑着瘫软的身体往屋子里走去。   门“啪”的一声被关上,一道结界升了起来,将整间屋子牢牢锁入其中,里面的人短时间内是不可能再出来了。   血帝盯着门看了好半晌,又是心疼又是无奈,然而他心意已决,自不会因为他人阻止而更改,即使这个人是他的儿子。   他看了一会,又是一声叹息,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屋里的人靠着门缓缓滑座下去,静静闭着眼,好半晌都没动。   这件事,怕是已成定局,无论如何都阻止不了了。   他捂住抽疼的脑袋,强烈的无力感几乎快将他逼疯。   师弟……   白云山……   他沉沉闭着眼,眼角不知不觉,有一点水意缓缓流下。   一月之后,仙魔大战正式开启。   仙门早在三年之前血帝毁掉小玉仙境时就对魔道有所防备,白云宇夫妇的死更是加深了这种警惕之心,两界交界处时不时有门派派遣的弟子到处巡逻,白云山自然也在其中。   但这场突然爆发的仙魔之战还是打了仙门一个措手不及。   血帝亲自出手了。   半步合道之境,世上无人能敌,他以强力的姿态出世,残忍而血腥的将边界处的仙门之人全部灭了,以极大的姿态振兴了魔道的气势,率领着魔修跨越边界,进军仙门之地,短短七日,占据仙门百里地盘。   白云山,佛轮山,祭月塔,寒水宫,月仙门,凝光寺,青吾山七大一流门派全部出动,所有化神高手齐出,足足二十位化神联手,才把半步合道之境的血帝逼退,止步于仙门百里之地,却也无法让魔修退回界限之内。   但,这依旧不是魔道的全部实力。   更多的化神魔修还在赶来的途中,等他们一到,一场大战将会再次爆发,届时,仙门究竟还能不能挡得住,就是另一说了。   为此,几大门派商议,暗中派出几位顶尖高手,潜入魔道拦截前来支援的化神魔修。   其中就有白云山的玉晚泽,玄裳以及临川。   他们都是化神初期,也是白云山近三年新突破化神的三人,他们可以合力施展出一套阵法,便是化神中期遇到也难以逃脱。   三人一路避开魔道众人视线,小心的潜入了魔道。   进入其中他们才发现,大部分魔修都被调集到前锋去了,长暮河以西的环境都很空旷,魔修比以往少了不少。   三人对视一眼,突然萌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玉晚泽道:“你们……想不想去看看大师兄?”   临川道:“想!”   玄裳想的多一点,他沉吟了一下,道:“虽然我也很想,不过我们此来还有任务在身,万一中途因此而发生了什么事,会很不好交代。”   玉晚泽摸了摸下巴,点头,“倒也是。”   临川头脑比较简单,看师兄师姐都有所顾虑,便道:“那等我们完成了任务再去看吧。”   其他两人对视一眼,觉得可行,于是都点头同意了。   两日之后,他们成功截杀了一个去前线支援的化神魔修,一看时间还早,便一溜烟去了魔道深处,无印宫所在之地。   而此时的无印宫中并不平静。   慕重紫看着面前头快低到胸口的魔修,一字一顿道:“你刚刚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那魔修战战兢兢地开口,“陛……陛下暂时不会回来,特意派了左护法回来陪您……”   慕重紫面无表情打断了他,“上一句。”   那魔修整个人都是一抖,“陛……陛下夺了仙门百里地盘,把仙门的人都……都……屠了……”   慕重紫眼前一黑,身子晃了两下,差点晕倒。   他扶了一张椅子缓缓坐下,怔怔的问:“可有……白云山的人?”   那魔修“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豁出去一般道:“有三十八人,陛下让我把名单交给您。”   他把一块玉简递了过去,慕重紫沉默着看了一会,慢吞吞伸手接了过来。   他挥了挥手,道:“你下去吧。”   魔修连滚带爬的离开了,出门的时候还绊了一跤,甚至都没敢起身,就这么一路滚了出去。   慕重紫把神识探入玉简,脑海中瞬间印出三十八个人名,还有一张一张熟悉的面孔。   在最后,血帝附了一句话:“等我称霸仙界,我可以把白云山让给你,你是无印宫少主,这偌大世界将来都是你的,至于过去的人和事,你是该放下了,放不下的,我来替你放下。”   慕重紫怔怔的发了会呆,忽的扯了扯唇角,勾出一丝讥嘲冷笑。   说得好听,放下过去,那你怎么不放下母亲?   眼前这个残虐无情的人,真的是我的父亲?母亲怎么会喜欢上这样的人?   不,至少在三年前,这位父亲还算正常。   他想起三年前刚从入魔的疼痛中醒来时,血帝那担忧又欣喜的眼神。   他体谅他心情不好,不会说什么煽情的话,但每天会亲自下厨,一日三餐,顿顿亲手做,堂堂血帝,魔道无印宫之主,半步合道之境的至尊之人,却像个寻常人家的父亲,给他喂饭,吃药,擦伤,换衣,无微不至的照顾了足足一个月,才让他彻底好全。   期间帮他阻隔了数次江红殷的侵扰,让他养伤的环境得以安静。   还给他炼制了很多法衣,法器,甚至是小孩子玩的小人偶,给他做糖葫芦,做糖人,做面人,他像一位初为人父的父亲,凡是他所能想到的,他都做到了,想不到的,甚至召集全无印宫有孩子的人集体出主意,谁出的好了,逗慕重紫开心了,他便会重重的赏。   简直像个为博儿子一笑而烽火戏诸侯的昏君。   慕重紫的确被这些又幼稚又温暖的手段逗笑了,阴郁的心情确实开朗了很多,但依旧对他以前残忍的训练手段难以释怀。   血帝虽然遗憾,却并未强求,依旧耐心的对他,此后又体谅他不习惯束缚,带着他整个魔道的逛,路遇烧杀淫|辱不平之事,只要一见他心情不好,他会果断出手制服。   次数多了,慕重紫便学会自己动手。   是以整个魔道都在传,血帝是个十足十的儿控,只要是慕重紫的要求,只要他提出来的,他就没有不答应的。   后面又多了个出来搞怪的江红殷,每次还没等他出手,他便会提前解决,如此几次过去,慕重紫彻底失了兴趣,任由他在外浪,自个回了无印宫。   魔道也在这样的情况下安静了三年,万魔一个一个宛如龟缩的鹌鹑,缩起脖子做人,再也不敢随意抢杀。   这样的日子过了两年,慕重紫也渐渐解开了对血帝的心防,开始认真接受起他这位父亲。   但,变故也就在这时候出现了。   血帝不知为何,越来越喜欢往书房钻,每次一进去就设结界,慕重紫试过几次,完全打不开,他猜测他在谋划什么事情,他也问过,血帝却一直顾左右而言他,两人关系一度再次陷入僵硬。   直至一月之前,血帝终于找他坦白了。   虽早有所预料,却万万没想到,他可以做到如此疯狂。   简直没了人性。   为了复活一人,而牺牲万万人,这样的事,在他眼里却是理所当然。   明明三年前的他还未曾有这样的想法,为何现在变成了这样?   一定是有什么原因。   他静了一会,忽的起身往主殿书房走去。   血帝不在,书房结界撑不住他持续不断的攻击,迟早会被他攻破。   也许秘密就在里面。   他一路走到书房,看着面前紧闭的房门,召出闻虚刀猛的一砍,霎时一道刀芒划过,被一道坚固的结界拦了下来。   他眼一眯,继续拿刀狂砍。   “哐哐哐哐”,轰隆隆的劈砍声半个无印宫都听到了,结界的光芒越来越黯淡,也吸引了很多无印宫弟子前来围观,他们哆哆嗦嗦想要阻止,却又不敢上前,只能焦急的在周围徘徊。   终于一个元婴长老上前一步,小声道:“少宫主,那是陛下的书房,您这样……不太好吧?”   慕重紫宛如没听到,依旧不管不顾的劈砍。   那长老正要再劝,却听一道声音响起,“让他砍,这一点小事,相信血帝陛下不会在意。”   众人回头看去,见是江红殷。   他懒洋洋倚在一根柱子上,双臂环胸,眼眸漫不经心朝这边看着,倒像是笃定了他不会从里面找出什么有用的东西。   他挥了挥手,道:“都散了吧,我看着就行,血帝陛下回来问起,我来担着。”   众人有他这句话,自不会再多留,连忙散了。   慕重紫也没管他们,只一下一下砍着面前的结界,直至某一个时刻“哐”的一声,结界整个崩溃了。   他迫不及待的推开门走进去,书房里一片空荡荡,只有几本书零落散着,都是些山脉地图。   血帝已经在临走前把这里搬空了。   “你想知道什么,我可以告诉你。”江红殷迈步跨进来,悠悠然道,“他知道的,我基本都知道。”   慕重紫瞥他一眼,并未说话,转身就往外走去。   江红殷一伸手拦住了他,道:“只要你问我,我都告诉你。”   慕重紫直接拿刀往他手上砍去,逼得江红殷迫不得已退开,他继续往前走去,下一个方向是血帝的寝宫。   江红殷终于忍不住了,道:“你是想知道血帝陛下前后变化的原因对吗?你不用去他的寝宫,他把所有线索都销毁了,你找不到任何东西,但我可以告诉你。”   慕重紫终于顿住脚步,微微一侧头,淡淡道:“你想说便说,不想说,我去问他。”   “他既然把东西都毁了,那就是不会告诉你的。”江红殷话刚落,便看到慕重紫不耐的脸色,终于不再顾左右而言他,连忙道:“他被江寒月死前种下了魔种,这魔种会随着时间逐渐放大他心中欲望和恶念,吞噬他的道德底线,他还是他,但也不是他,他想复活你母亲,但付出的代价极大,三年前我提了,他拒绝了,两个多月前他突然答应了!”   短短几句话,却足够说明问题。   血帝已然被魔种吞噬的差不多了。   慕重紫怔在原地,好半晌才恍恍惚惚的听到自己的声音,“可有……解救之法?”   江红殷心中恶念一起,又不太想说了,笑眯眯道:“这个嘛……你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慕重紫豁然转身看他。   江红殷得意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撤下来,面前忽而黑影一闪,一道身影猛的朝他砍了过来,冷漠的声音响在耳畔,带着毫不留情的森冷杀机,“你不想说,我便揍到你说!”   江红殷连忙闪退,一黑一红两道身影迅速斗在了一起,霎时半空强烈的魔气浮荡而开,冲击的附近草木腰折,石瓦断裂,整个庭院都狼狈不堪。   “停停停!我今天来不是和你打架的,我说!你停!”   江红殷边躲边道,见慕重紫刀锋一顿,连忙一闪身退到了一边,警惕的瞪着他。   慕重紫收了刀,目光淡淡看着他。   江红殷简直要被这眼神逼疯。   他带人回来可不是为了受气的,他当时只想着断了他的后路,把人绑在身边,时时刻刻可以看到,没想过把人带回来后会日常被追着砍。   对,他不是慕重紫的对手。   想起这个他就憋屈,明明刚回来那一年时间他俩还可以打成平手,后来慕重紫的阵法符篆修为直线攀升,他时不时就踩中一个坑,每次都被揍得灰头土脸。   若不是他身体里有另一个灵识威胁他,他早不知死了多少次。   所以能不打,他是不想和他打的。   他也不故弄玄虚了,直接道:“摆脱魔种的办法只有一个,置之死地而后生,八成机会死,一成寄生,一成解脱,这个办法他之前用过了,失败了,被魔种成功寄生,最后一个办法只有死,或者……”   他微微一顿,玩味一笑,“你可以让他受到堪比灵魂地震的强烈刺激,要比他知道你母亲真相时还要强烈百倍的刺激,或许可以让他摆脱魔种,但问题是,你可以找到吗?”   慕重紫沉默了。   江红殷笑道:“他最在意的便是你母亲,能让他受这种刺激,除非你母亲真正出现在他面前,可这也是最不可能的事情。”   这的确是一个死循环。   要让血帝停止侵略仙门,必须要慕芷音出现,要让慕芷音出现,又必须让他侵略仙门。   到头来,还是无法可解。   不过至少知道血帝会变成这样的原因——身不由己。   可理解,但不可释怀。   毕竟他身上的血债太多了,并且还会继续增多,即便到时真的恢复,他恐怕也无法原谅自己。   他心心念念想着要复活慕芷音,想着要和她过幸福日子,然而在慕芷音现世之时,也或许便是他自决之时。   他们永远有缘无分。   情深,缘浅。   但罪魁祸首,不可原谅。   他问:“你知道结局,却还是让他复活我母亲?”   江红殷一摊手,无奈哼笑,“没办法,他当时要杀我,我只能这样说才能保住一条命了。”   慕重紫差点提刀去砍他。   却被一阵远处突然响起的杂乱声音给打断了。   “在那里!是仙门的人,生死不论,杀了他们!”   “好像是白云山的人?他们的衣袖口有白云标志!”   随之一道强烈的灵压震荡开来,修为足有化神期,瞬间将整个无印宫里所有的化神长老全部惊醒,齐齐出动!   仙门?白云山?   慕重紫眉心一跳,立刻往那边冲了过去。   到了那里时正是无印宫宫门口,只容一人可过的宫门隐约可见两道人影闪了出去,最后一道白衣人影却偏偏被猛然合住的宫门阻挡在内,瞬间被四个化神齐齐包围!   另有三个化神通过一边的小门追了出去,另外两人也有危险。   无印宫在夺取江家势力时,收了很多化神高手,其中一部分被血帝带去了前线,另外一部分留了下来,专门守护后方。   区区三个化神就敢闯无印宫,绝对是找死!   慕重紫又惊又怒,眼见师弟即将被围杀,连忙一跃冲了过去,手中闻虚刀一抬,一人挡下五人合力一击,口中闷哼一声,嘴角瞬间有鲜红淌下。   “大师兄!”   “少宫主!”   几道惊呼声同时响起,五人见势不妙,连忙后退几步撤了攻击,一脸担忧惶恐的看着他。   这可是血帝的宝贝疙瘩,若真伤了他,血帝回来,他们非得死无葬身之地。   慕重紫脸色惨白,却只随意一擦嘴角,维持着笔挺的站立姿势,道:“这个人交给我处理,你们退下。”   五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是不知何时跟过来的江红殷悠悠然道:“他和他同伴杀了墨月长老,若一般情况,或许可以看在你的面子上放了他们,但他们杀人在先,闯无印宫在后,现在又正值敏感时刻,谁知道他们有没有得知魔道的什么布局。”   其他魔修也点头。   他们都知道少宫主来自白云山,是以前的念微仙君,他们理解他和白云山感情深厚,可再深厚也要分时候,他现在是无印宫少宫主,光明正大的站白云山立场,他们接受不了。   慕重紫看了眼身后脸色惨白的临川。   这是他最小的师弟,入门最晚,也是性格最单纯的师弟。   他和玄裳感情很好,两人都有彼此定情的趋势,一方出事,另一方怕是会痛不欲生。   他叹息一声,道:“押入玄狱,等……”他微微一顿,道,“……父亲回来后再做决断。”   这个行为倒还……勉强接受。   虽然谁都知道他没什么继续留着的理由,少宫主只是在尽力保他的命,不过他没在明面上伤了无印宫面子,众人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过了。   临川很乖巧,他只惊讶了下慕重紫现在的气质形貌,对这件事并未发表任何看法,看了眼走上来前的人,并未反抗,乖乖随着他们走了。   他相信大师兄不会害他。   就像他始终相信大师兄没有杀师尊师母。   就算外界谣传再猛,白云山的人,都没有信一个字。   就算入魔了,大师兄也始终是大师兄。   临川被押入玄狱,外面追赶的人也很快回来了,摇了摇头,并未曾追到。   慕重紫无心再管这里的事,回了屋子休息。   直至夜晚降临,   因为白天那件事,夜晚的巡逻格外严格。   漆黑的夜色中,一道影子鬼魅一般的闪过,完美的避开了各处守卫,一路直达玄狱。   出奇的是,玄狱门口并无人值守。   慕重紫本能觉得不太对,却也顾不得思考太多,打开玄狱大门走了进去,一路走到一处铁门前,门上的锁插着钥匙。   一切就像是有人为他提前安排好了。   慕重紫蹙了下眉,却还是拿钥匙打开了门,里面的人影倏然一下站了起来,见到他,眼睛霎时一亮,“大师兄!”   慕重紫一指竖在唇边“嘘”了一声,招了招手,道:“随我来。”   临川连忙捂住嘴唇,跟在他身后走了出去。   两人刚出玄狱大门,一道声音便从头顶响了起来,“若是我这次不告发放他走,你可以一年之内不打我吗?”   两人抬头看去,一道红衣人影悠悠然趴在屋顶上,正一手撑着头看着他们。   是江红殷。   竟然也没有很意外。   好像这人不搞点事出来,他就不是江红殷。   慕重紫淡淡瞥他一眼,道:“一个月。”   江红殷伸出两根指头,“两个月。”   慕重紫眉一蹙,“一个半月。”   江红殷眼一亮,“成交!”   他挥了挥手,“那你好走,我先走了。”   说罢,红影一闪便消失不见。   临川眨巴眨巴眼,很是惊讶,“他这是……”   “无碍,我们走。”慕重紫无意多说,一路带他避开守卫,很轻易就出了宫门。   直至到了一处隐蔽的小树林里,慕重紫微微松出口气,道:“我便送你到这里,我无法离开无印宫太远,你与玉师妹他们应该有传讯符,汇合后尽快离开。”   临川深深看了他一眼,眼里溢满了不舍,“大师兄……”   慕重紫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叹息一声,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快走吧。”   临川也知道不宜久留,只好长话短说,“我们都不信师尊师母是你杀的,你不必担心,山主师兄更是一个字都没信,白云山永远是你的家,我们都在等你回来,你在无印宫住累了,可以回来看看。”   慕重紫眼眶瞬间就湿了。   这种绝境之中来自亲人无条件的信任和支持,无疑是最温暖最让人无法抵御的。   他闭了闭眼,微一侧头,道:“你该走了。”   临川“嗯”了一声,正要迈步,慕重紫忽的又问了句:“他……还好吗?”   能让大师兄以“他”称呼的,也只有一个人。   临川脸色一黯,摇了摇头,“山主师兄……变了很多,但一直在等大师兄回来。”   慕重紫叹息一声,并未再说什么,只挥了挥手,道:“走吧。”   临川一步一步往后倒退,目光始终落在他身上舍不得放开,直至到了某一处拐角,他最后再看了眼慕重紫,正要转身,却忽的身体一僵又一软,整个人一点一点,缓缓倒在了地上。   慕重紫呆呆看着他软倒的身体,一时都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有脚步声响起,一道紫衣血袍身影缓缓从拐角处走了出来,一只手上,一手的红。   慕重紫僵硬的抬起头看他。   血帝也在看着他,眼神微冷,“你作为无印宫少宫主,私自放仙门之人出逃,这是你该做的事吗?”   慕重紫僵直的眼珠微微动了动,凝滞的思绪终于开始徐徐转动,他全身痉挛一般抖了一下,猛的以最快速度冲了过去,扶起地上的人去探他的鼻息——若有若无,几乎断绝,三魂七魄已失一魂一魄,只有二魂六魄尚在体内。   他连忙咬破一指,撕开他衣服,以血为印在他胸口画了个符阵,那符阵光芒一闪,血迹尚在,却有层金光在临川眉心一闪即逝。   这是封魂锁魄之法。   自上次师尊师母身死,他深感面对死亡的无力,自那之后精心钻研阵法符文一类,勉强研究出了这封魂锁魄之法,可把人魂魄强行锁入身体,待日后他修为精进,或许可有法将人救活。   只要不死,总有活过来的办法。   他会救他,无论多久。   “看来我是对你太好了,让你忘了自己的身份。”   血帝面无表情的说着,随意一挥袖,被慕重紫抱在怀中的身体被他扔垃圾一般扔到了一边。   好歹是儿子精心布置的符咒,这人反正活不了,他自不会再多费工夫。   他看着蹲在地上的慕重紫,声音阴森幽冷,宛如淬了寒冰。   “你需要一次铭刻灵魂的教训。”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应该能写到双修吧,马上和师弟见面了,回忆杀大概还有两天结束,前提是如果每天大肥章更新的话,我尽力快点,刀子快完了   临川还记得吧,第二卷 让大师兄知道自己身份,躺在冰棺里沉睡的那个人,他失去一魂一魄,是个活死人,他记忆的最后就是这里,他和大师兄分别,昏迷一千年,醒来后大师兄就在身边,所以一开口就叫他:大师兄! 第79章   无印宫, 玄狱。   阴森森的地牢之中,血腥味肆意蔓延,不时伴随着锁链的“哗啦”声, 以及鞭子抽打在人身上发出的“啪啪”闷响。   慕重紫现在的情况很不好。   他四肢被锁链牢牢锁住,呈十字型被吊了起来, 头微微垂着, 身上遍布殷红血痕,一袭黑衣被抽打得破破烂烂,脚下滴滴答答积攒了一滩血渍, 整个人都狼狈不堪。   “啪!”   又是一鞭落下,伤口有紫色雷光“滋啦”一响,被锁住的身体微微一颤,又回归寂静。   他的眼睛始终闭着,像是已经昏迷了, 但血帝知道没有,他的气息上下跳跃极不稳定, 正如他此刻的心绪。   他把鞭子一收,看着面前凄惨的儿子, 眼里有丝心疼一闪而逝, 却还是狠心道:“吾儿, 别怪我, 是你自己心慈手软放他走的,他是仙门,是我们的敌人, 你若一直下不了手,最后被杀的绝对是你,我是在帮你认清自己的身份!”   慕重紫依旧安静无声,只微微动了下嘴角,扯出一丝讥讽的冷笑,在发丝掩映之间很不明显,却还是被血帝发现了。   血帝一蹙眉,淡淡道:“看来你还是没认识到错误,那就由不得我了。”   他举起鞭子,长长的鞭身上有紫色的闪电滋啦跳跃,像一条电蛇。   手一扬。   “啪——!”   又是一鞭落在身上。   慕重紫慢慢攒紧了锁链,忍住了这激烈的痛苦没叫出声,然而嘴唇因为拼命的隐忍被咬破了,他却彷如感觉不到,只默默忍耐,直至疼痛越来越激烈,意识越来越模糊,终至某一刻,世界彻底陷入一片漆黑。   他昏过去了。   血帝抽打的动作一停,眼神复杂的看着面前浑身伤痕的人,眼里又痛又怒,却没有一丝后悔。   现在仙魔大战爆发,仙门于他们而言都是敌人,他不杀他们,他们迟早会杀他,心慈手软终将遭至灭顶之灾。   为了儿子能活下去,他少不得得用一些手段。   即使这手段暴烈了一点,只要有用,他也不介意。   但目前看来,似乎用处不大。   他性子倔得就像师妹。   也……像他。   他叹息一声,收了鞭子,衣袖一拂便走出门去,看了眼门口守候的魔修,淡淡道:“关他个三天三夜,吃喝全断,谁也不准进去!”   那弟子连忙跪在地上,道:“是,陛下!”   幽暗的地牢阴森又潮湿,血腥味肆意蔓延,压抑又逼仄。   “滴答!”   “滴答!”   鲜血滴落在地的声音不断响起。   一人静静沉睡,身上鲜血淋漓,伤口不时有紫色的雷电滋啦一响,那附近的肌肉都是一阵剧烈的抽动。   雷电在阻止着伤口的恢复,消耗着魔气和精气,这于魔修而言是克星,最碰不得的东西,此刻却在他身上肆意蔓延。   无休止的折磨。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忽有“哒哒”脚步声响起,一道红衣身影停在伤痕累累的人面前,站定不动。   慕重紫似有感觉,眉心微微跳了跳,勉强睁开眼睛。   他微微垂着眼,淡淡道:“你来做什么?”   嗓音沙哑干涩,很不好听,但江红殷却一点都不在意。   他一手摩挲着下巴,欣赏着面前狼狈不堪的人,饶有兴趣道:“第一次看你这么惨,想打我也不能打,我怎么也得欣赏欣赏。”   慕重紫若有若无的笑了一声,闭上眼睛,懒得搭理这个神经病。   江红殷不服气了,一手捏着住他下巴往上一抬,不怀好意的一笑,“你说,我现在是不是可以让你亲我了?”   慕重紫一扭头挣开了他的手,目光淡淡看着地面,并不看他。   他的心情非常糟糕。   先是临川师弟出事生死未卜,凶手还是他那个父亲,又是被这位好父亲狠抽了一顿鞭子,接着又在反抗不得的前提下被江红殷调戏,任谁心情都不会太好。   他能忍住没骂人已经算很好了。   江红殷不断拿眼神瞄他,眼里的红光越来越亮,看样子很想凑上去上下其手一番。   跃跃欲试。   管他后果怎么样,机会难得,下次就不知道在什么时候了,他得抓紧时机。   他摩挲了下蠢蠢欲动的手,实在克制不住心底的欲望,终于放到了那被鞭子抽打的破烂的腰带上。   慕重紫浑身一僵,猛的抬头看他,眼神冰冷又慑人,大有他敢再一步动作就杀掉他的感觉。   江红殷得意洋洋的一抬下巴,“反正你又拿我无可奈何,你瞪啊,你再瞪,你就算瞪穿我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然后他猛地一用力,腰带“刷拉”一下被抽开,胸前衣襟瞬间敞开,露出里面被血染红的里衣。   慕重紫眼一眯,呼吸微微粗重了一下,猛地握紧了锁链。   江红殷却是眼睛唰的亮了,把腰带一扔,正待再接再厉,一道凉凉的声音响了起来,“你再敢动他一下,我就剁你一只手。”   两人同时转头望向门口。   就见血帝一手背负在后,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那里,正眼神冰冷的看着江红殷……的手。   江红殷身体一僵,但很快就挂起一个自然的笑,“知道你护犊心切,不动就不动,我给他穿回去。”   他弯腰捡起地上被扔到一边的腰带,正要给慕重紫系上,却被血帝一道掌风拂开了。   血帝迈步走上前来,手一伸,掌中多了一件血红色的披风。   他把披风往慕重紫身上一披,手伸到他脖颈仔细系好,遮住那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又取出一条崭新的腰带给他围上,腰带中央镶嵌着一颗黑色的石头,不知是什么材质,散发着一层纯净的魔息,贴着衣服涌入体内,附近伤口里肆虐的雷电慢慢被驱除出去,伤口似乎有凝固的趋势。   慕重紫始终垂着眼不曾看他,直至腰带系好,血帝抬头看了他一眼,似乎沉默了一会,忽的一转身走了出去,眼角余光往江红殷的方向一瞥,道:“出来!”   江红殷看了看慕重紫,眼神略有不舍,却还是跟着血帝走了出去。   门被缓缓关上又落锁,不一会,门外便传来一阵“啪啪”的闷响,似乎有谁在被鞭子抽打,间或夹杂几声熟悉的哼哼声。   慕重紫抬了抬眼,隐约猜到了什么,冷冷一笑。   这算是属于父亲的温柔吗?   奢侈的可怕。   三日时间很快就过去,期间倒是无一人来此,江红殷也不知去了哪里,估计是被血帝教训了一次,怕了。   时间一到,血帝亲自来玄狱接人,慕重紫已经伤重不支昏了过去。   血帝把他身上的锁链去了,将他抱了起来,一路带回了他的居所,又将他身上的伤口仔细处理了一遍,待一切收拾妥当,已是两个时辰过去。   他又去亲自熬了粥,回来时,慕重紫已经醒了。   他淡淡朝这边看了一眼,又把目光转了回去看着床顶,似乎是在发呆,眼里根本没有其他人。   血帝莫名有点尴尬,走过去把粥放床头木柜上,小心的扶他起来,道:“喝点粥?”   慕重紫点点头,血帝顿时松了口气,微笑着道:“这粥的材料都是补气血的一品灵植,你刚刚失了气血,是该多补补。”   他一勺一勺的喂,慕重紫也一口一口的喝,只是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一句话。   直至一碗粥见了底,血帝问:“还喝吗?”   慕重紫摇了摇头,闭上眼睛。   血帝知他累了,又扶着他躺下,给他盖好被子,见他脸色惨白如纸,终是忍不住道:“我是在让你长记性,如今仙魔大战已开,仙魔注定为敌,你不杀他们,他们也会杀你,便是白云山的人你也不能轻信,谁知他们是不是表面迷惑你,实则利用你逃离这里,魔道的地盘,容不得一个仙门之人,心慈手软要不得,说不准某一时刻,他们便会趁你心软杀了你,我不想到那时为你收尸,便是狠一狠心打你一顿,也该让你记住这个道理!”   床上的人始终闭着眼,未曾回他一句话。   血帝很无奈,却也无法说得再过,顿了顿,又道:“江红殷已经被我派出去做其他事了,他不会打扰到你,你尽可放心。”   依旧是一片寂静。   血帝叹息一声,最后再看了他一眼,摇了摇头,转身走了。   此后血帝发现了一件很让他恐慌的事。   慕重紫不说话了。   他也不是彻底不理他,喂他饭会吃,药也会吃,疗伤也会配合,让他干嘛就干嘛,很听话,但就是不说话。   和他说话,他只点头或者摇头,如果必须要说话,他就保持沉默,再说,他就干脆闭上眼睡觉。   第一天血帝可以不在乎,小孩子打一顿总会闹点脾气,正常。   第二天血帝也不在乎,小孩子气不顺,脾气闹久一点,正常。   第三天血帝依旧可以不在乎,他是打狠了,小孩子气两天,正常。   第四天……   第五天……   第六天……   直至十天之后,慕重紫依旧不说一句话,血帝开始慌了。   这时候他的伤已经好了一些,可以下地走动了,他便坐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如果没人催他,他可以一坐一整天都不会动一下。   血帝早上来他坐那里,中午来送饭他还在那里,晚上来送晚饭时看到依旧呆坐着的人,他实在忍不住了,道:“回屋歇着吧,你坐了一天,应该也累了。”   慕重紫看他一眼,站起身往回走去,因为坐了一天,腰腿僵直,晃了一下才站稳,直至一路回到床上,他都没说一句话。   听话是听话,就是听话的太诡异了。   血帝跟着走进去,看着床上安静坐着的人,忍不住问道:“你……还在生我的气?”   依旧是一片静默。   血帝开始有点后悔,“我那天……是有点过了,可这不是看到你放仙门的人走,一时气晕了头,万一他是在利用你呢?万一他趁你不备杀了你呢?”   并无人回答他。   血帝不止有点后悔,而是很后悔了,什么教育办法不好,非得那样血腥,当时是气昏头了,因为担心儿子被契约强制束缚在无印宫,又收到他屠仙门的消息,想不开会出事,特意抛下紧张的前线战事心心念念回来看儿子,结果一回来就看到最宠爱的儿子偷偷摸摸放仙门的人走,一时血气上涌就想狠狠揍人,于是就顺着本能干了。   结果就成这样了。   这给孩子气的,都自闭了!   他双掌合十,语气诚恳道:“我错了,我不该打你的,我再也不打你了好吗?”   慕重紫干脆闭上眼睛,躺床上睡觉了。   从来没遇过这种情况的血帝快急昏头了,便是三年前慕重紫刚来时那会,虽然经历过师尊师母的死,虽然话少了一点,可他至少是愿意和他说话的,不像是现在,完全沉默,完全拒绝与他交流。   血帝有些头疼的抓抓脑袋。   除了师妹,他从未和人这般低声下气抓心挠肝的求和过,师妹那人善解人意,生气也会明说,不会故意不理人,他本就不擅长与人交流,这般情况完全是在逼他疯狂。   就很头秃。   今日份的试图沟通依旧失败。   血帝挫败离场。   这种情况又持续了十日后,血帝忍不住了,他快疯了。   他看着面前在石凳上又坐了一天的人,抛出一个惊天炸雷,“我带你去仙门转转?”   发呆的人眼珠微微动了一下,眼里终于有了点神采。   血帝一看情况良好,眼睛唰的一亮,再接再厉道:“走吗?你不用再待在无印宫了,我允许你出去。”   慕重紫沉默了好一会,摇了摇头,“……不去……仙门。”   嗓音因为长久没说话而沙哑干涩,很难听。   血帝却宛如听到了天籁之音,脸上喜色控制不住的溢出来,连忙道:“好好好,不去就不去,你想去哪就去哪!”   慕重紫又是沉默。   良久之后,他淡淡“嗯”了一声,再无声音。   血帝虽然挺遗憾,不过今天好歹说了五个字,也算是突破性进展,他喜得差点跳起来,最后把慕重紫扶回房休息后,他就一脸高兴的走了。   然后第二天就炸了。   慕重紫失踪了!   寻遍整座无印宫也不见踪影后,血帝终于想到了昨天和他的谈话。   他允许他出无印宫了。   但他说他不会去仙门。   难道是在魔道的某一处?   他立刻发动魔修满魔道的找,最后在无印宫不远处的长暮山巅找到了他。   他又在看水,长暮河的发源之地。   不过这次的眼神不再呆滞,而是带着一点思绪,像是在想着什么,脸上的表情有种淡淡的温柔。   应该是在想白云山,想他的那伙师弟师妹。   血帝在暗中看了许久,终于摇头一声叹息,转身走了。   也许在他心里,只有白云山才是他的家,这里始终是客居,或许还是地狱。   这也怪不了白云山,是他误会了师妹,是他放任自己的儿子长在白云山,是他没尽到父亲的责任。   他对不起他们母子。   此后慕重紫每天都会出无印宫,要么去长暮山巅,要么去远一点的林木里躺上一天,要么漫无目的的胡乱走着,凌晨出去,夜半回来,若无必要,他几乎不会在无印宫久待。   似乎是在刻意避开那座压抑森冷的宫殿。   血帝看在眼里,又是心疼又是无奈,知道是那次的鞭打彻底伤了他的心,他依旧不太和他说话,最后只回个“嗯”,或者“不”,至于之前和他大吵大闹逼他不要开战时的气势消失得一干二净,无论他说什么,他都没什么意见。   就算他恨铁不成钢的气急了,口不择言的说要去屠了白云山,他也只是淡淡看他一眼,转头就拿了把小刀在手里把玩。   那意思——只要你敢,我就自决。   他不言不动,却比任何话语都管用,吓得血帝差点心肌梗塞一口气喘不上,咳嗽了老半天。   自那之后,血帝再也不敢乱说话了。   家有一儿,顶有一宝,唬得血帝这几天都老实了不少,就连前线继续推进的战线都停滞不动好几天了,江红殷都气急败坏的传讯问他到底还打不打!   血帝想了想,回:停着,等我把儿子哄好了再说!   差点把江红殷气出病来!   这魔种会放大恶念和欲望,吞噬道德束缚,它把血帝揍儿子的心态无限放大,一顿简单的敲打变成了血淋淋的鞭打,但却把血帝宠儿子的欲望也无限放大,原本还会顾虑战局,现在……   儿子重要,战局什么的先一边待着去!   反正以后也能打,他修为高,被仙门反攻了也能逆转回去,不急!   于是就造成了现在这种诡异的局面——本来势如破竹一片正好的魔道突然停止了进攻,龟缩一片,足足半个月没出去,任凭仙门怎么试探都没人出来迎战。   仙门这边想了想,猜测是魔道内部发生了什么事情,但一时不清楚具体虚实,决定派人潜入进去观察一番。   自上次仙门派人去魔道截杀前来援助的化神高手之事败露后,魔道那边守卫增强了不少,再要进去难了不少,需得派遣一位修为超绝之人。   众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把目光定在了一人身上。   那人坐于主位,一身白衣如雪,白发如瀑,气质冷如九天霜雪,在他坐的位置身周甚至有一层淡淡的白色寒气若隐若现。   白云山现任山主,化神巅峰的仙尊白刑鸢。   他缓缓站起身来,眸光一抬,露出底下一双寒如冰雪的浅色眼眸。   他淡淡道:“我去。”   分别三年,也该见面了。   师兄。   我来找你了。 第80章   慕重紫简单洗漱一番, 收拾完后推开门,外面天灰蒙蒙的,只隐约有了点鱼肚白, 还没完全亮。   血帝就杵在一边,一脸讨好的看着他, 问:“今天准备去哪呀?”   慕重紫瞥他一眼, 道:“随便转转。”   血帝又问:“一起?”   慕重紫又不说话了。   一般情况下,这代表了拒绝。   血帝只好退了一步,“那你去吧。”   慕重紫没吭声, 只迈步往前走去,目不斜视的走过他身边,一路往无印宫宫门口走去。   血帝远远坠在他身后,保持在一个既不会让他不适,又可以看到他的距离。   慕重紫知道身后跟了个人, 不过他没在意,他只是想离开这座逼仄的宫殿去外面待着, 无所谓有没有人跟着。   当然,没有的话那是最好, 有, 也没什么。   反正, 已经习惯了。   出了宫, 他随意选了个方向漫无目的的走着,脚下缩地成寸,不知不觉就走了很远。   血帝一直不远不近的坠在他后边, 见他似乎走累了,随意选了个山洞钻进去,似乎打算休息了。   现在已经中午了,该吃午饭了。   可看慕重紫的样子,他是打算借着化神修士辟谷的能力不吃不喝的扛过去。   血帝纠结半响,从储物手镯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食盒,提在手里热腾腾的,专用了法术保存,还是刚做出来那般香。   他提着食盒进了山洞。   慕重紫正懒洋洋的靠着山壁坐在一个蒲团上,拿树枝在地上画着什么,很多复杂的公式交织在一起,看着像是某个阵法的分解图。   他又在推演阵法了。   这算是他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血帝走进来时故意发出了明显的脚步声,慕重紫看也没看他一眼,继续低头推算着公式,像是山洞里没这个人。   血帝就这么看了他好半响,忽的开口,“你……是不是不会原谅我了?”   划动的树枝微微一顿,慕重紫垂着眼,很久都没有开口。   正当血帝以为他不会回答,要若无其事的笑笑,把食盒放到地上时,沉默了半晌的人终于出声了。   “无关原谅不原谅。”他说,声音淡淡,带着一丝轻微的暗哑,“只是……对你没了期望。”   血帝一怔。   慕重紫把树枝一扔,往山壁上一靠,微微垂着眼,道:“我曾经试图努力把无印宫当做家,你对我很好,的确让我感受到了父亲的感觉,和师尊给我的感觉不一样,我也想,白云山我回不去了,那就住在这里吧,这里就是我以后的家了,有父亲,有红红,等我把红红救出来,把那人杀了为师尊师母报仇,恩怨一了,就这么一起过,也挺好。”   血帝眼睛一亮,道:“红红我会想办法帮你救出来,我们还可以一起过日子,我保证不会再打你了!”   慕重紫却是摇了摇头,道:“不一样了。”   他缓缓抬眸,静静看着他,“你发动了仙魔之战,那时我尚以为你会手下留情,可你做的太绝,屠尽地盘之内仙门之人,杀白云山三十八人,加临川师弟在内,你手上沾了白云山三十九条人命。”   血帝急道:“我那是为了复活你母亲,轮回盏的出世必须要大量人命献祭,这是必要的过程!”   慕重紫淡淡一笑,“三年前你既拒绝了,现在为何又要答应?”   血帝一时噎住。   慕重紫又垂下眼去,“其实你打不打我倒无所谓,我在意的从不是这点,若你还是三年前的你,便是将我打得再严重百倍,我依旧会认你,因为那时的你是真正的你,打我是为了我好,而不是你那自私的理由,现在……”   刚愎自用,以自我为中心,这所谓的宠爱只是虚假的幻影,只要他敢阻止他的仙魔之战,立刻就会被再次关起来。   毫不留情。   他已经对他没了期望。   他讥笑着摇了摇头,“血帝陛下,你还记得你三年前为何拒绝吗?”   血帝沉默。   记得啊,他怎会不记得?   因为这代价太大了,他不忍生灵涂炭,所以拒绝。   那现在呢?为何又答应了?   因为他觉得,生灵涂炭又关他何事?他只要师妹和儿子,其他的人,死就死了。   前后的差距为何会这么大?   我以前到底为何会那么想?   脑中思绪混杂成一团,头隐隐作痛,脸色都微微变了。   他自觉不好,却还是不愿在慕重紫面前露出任何异样之色,只把食盒往地上一放,道:“这里有午饭,你先吃着。”   然后迈步走出了洞口,接着身影一闪,速度极快的往无印宫飞去。   慕重紫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只以为他是心虚逃避,并未太过在意。   他拿起扔在一边的树枝,继续推演地上那套阵法。   忽有脚步声响起,一步又一步,入骨的熟悉。   树枝划动的速度越来越慢,直至最后彻底停了下来。   慕重紫微低着头,浑身僵硬的坐在那里,整个人都快紧绷成了一张弓。   一截印着白云标志的白色衣摆映入眼帘,淡淡的清冷寒气扑鼻而入,气息都是那样的熟悉。   那道每日响在梦中的声音终于在现实中响了起来。   他说:   “师兄,好久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  回忆杀的长度超过了我的想象,我原本只打算五万字内写完的,我错了QAQ   别催别催,我这几天已经很努力在完结回忆杀了,争取明天,最迟后天肯定完结回忆杀!   还有一个剧情点就可以快进到以身炼器那里了,我尽快! 第81章   慕重紫静默了好半响, 手中树枝微微一动,被他扔到了一边。   他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熟悉的人, 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忍住露出太过亲近的表情,只淡淡一笑, 疏离又客气, “是啊,好久不见了。”微微一顿,他补充, “寒玉仙尊。”   白刑鸢瞳孔一缩。   不仅为了这陌生的称呼,更为了这人的形貌。   他记忆中的师兄温柔又霸气,优雅自信,落落大方,偶尔还有点小孩子脾气, 凶起人来生机勃勃,威风凛凛, 整个人身上都是一股蓬勃朝气,一袭紫衣尊贵雍容, 一双黑眸温和低调, 总让人倍有安全感。   现在的师兄, 气质沉郁, 眼神冷淡,那双温和低调的黑眸变成了魔魅的黛紫色,一袭黑衣冷肃暗沉, 将他衬得多了一股无波无澜的死气,像是一片平静的死水,任外界狂风暴雨,再难以搅动这水半分。   师兄瘦了,也变了,变了很多很多。   以往让他迷恋的那些生气都没了。   这一刻,那些怨,那些恨,那些痴,那些爱,全部抛到了一边,满腔心神彻底被满满的心疼占据。   他嘴唇动了动,声音微微干涩,“你……过得不好吗?”   慕重紫微微一笑,道:“怎会?你看我只是出来走一趟,我父亲后面就把午餐给我送来了,他亲手做的,怎会不好?”   白刑鸢瞥了眼放在一边的食盒,淡淡的香气从中传出,充溢着一股浓郁又纯净的魔气,能看得出来饭是用了心的。   他一时沉默。   顿了顿,又道:“我在仙魔战场没看到你。”   慕重紫将头往石壁上一靠,淡淡道:“那里太乱了,我不想去。”   白刑鸢说:“是不能去吧,师兄一定阻止过血帝,只是没成功。”   慕重紫沉默半响,忽的轻笑一声,笑容带着些微自嘲,“我都是魔修了,你怎么还这么信任我?就不怕我现在把血帝叫来,你就离不开这里了?”   白刑鸢摇了摇头,道:“师兄不会这么做,就像你不会伤害父亲和母亲,他们是江红殷杀的,对吗?”   慕重紫垂着眼,一时沉默。   白刑鸢眼神复杂的看着他,问:“师兄为何要执意把我推离你身边?若是三年前分别时,你刚刚入魔,行动不便,可能为了保我迫不得已离开,可现在,你身边并无其他人,为何还要把我推开?”   慕重紫淡淡道:“你想多了,我只是在说事实,并不是要把你推……”   “是因为临川师弟对吗?”白刑鸢忽的出声打断了他。   慕重紫眼皮微微一跳,嘴唇张张合合,半晌没说出一个字。   白刑鸢说:“我在他身上发现一个符咒,那是你的血,你的笔迹,作用为封魂锁魄,临川师弟后背还有一个手掌型伤口,指节粗大,手掌厚实,不是你的手,而那一处伤才是致命伤,那符咒把他的魂魄锁在了体内,并在短时间内锁住了他最后一丝生机,应该是他被人所杀,而你为了救他,动用了这个符咒,能从你手里杀人的,我只能想到血帝。”   慕重紫沉默。   白刑鸢静静看着他,道:“你是为了不让血帝杀我,不让我来找你,所以用尽各种借口故意把我推离你身边,对吗?”   慕重紫深深吸了口气,道:“随你怎么想吧,仙魔不两立,看在以前的关系上,我可以当做没发现你,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改主意了,你最好尽快离开这里。”   “不!”白刑鸢果断拒绝,眼神灼灼看着他,“我等着你改主意的那一刻。”   慕重紫蓦然抬头看他,又气又怒,“你!”   他胸口起伏了一下,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又垂下眼去,想是气得不轻。   白刑鸢眼眸微亮,“师兄在担心我?”   慕重紫只微微侧着头,冷冷一笑,“我担心你做什么?只是你在这里,会干扰我推演阵法。”   白刑鸢盯着他的侧脸看了好半响,说:“师兄在说谎时,耳垂会红。”   慕重紫下意识摸了摸耳垂。   冰冰凉凉的,并不红。   他心里咯噔一跳。   “呵。”   一声轻笑响起,白刑鸢罕见的笑出声来,眉眼都弯弯的,“师兄还是在乎我的。”   慕重紫唰的沉下脸,站起身道:“我该走了,寒玉仙尊既然想待,那就随意。”   他越过他要往出走去,侧身而过的瞬间,手腕被抓住了。   慕重紫下意识缩了缩手,却被紧紧握住,动弹不得。   他说:“放手。”   白刑鸢握着那只手缓缓举起,果然在食指上发现了一个淡淡的疤痕,伤口还不小。   应该是给临川师弟下封魂锁魄咒时咬破食指留下的。   果然是他。   白刑鸢眼眸一亮,“师兄果然还是在意我们……”   接下来的话宛如被吞没一般,戛然而止。   他眼睛微微睁大,看着被他举到半空的手腕。   白皙的皮肤上,腕部赫然印着一圈狰狞的紫黑色淤痕,因为举着手而衣袖微微下滑,露出一截瘦削的手臂,其上却遍布一条又一条紫黑色的伤痕,虽然已经愈合,却是凹凸不平,在白皙的皮肤上很是刺眼。   慕重紫自然也注意到了,他脸色微变,趁着白刑鸢因为惊讶而略微放松了力道,连忙一用力把手抽了回来,衣袖一扬把手臂遮住,转身就要往洞外走。   这动作却彻底将白刑鸢刺激到了,他眼中瞬间闪过一抹赤红,身影一闪便飞掠到他身边,一手伸出向他肩膀抓去。   慕重紫早就在防着他,察觉身后有风声接近,立刻一侧身躲过,手中光华一闪,闻虚刀已然在手,虚晃一刀逼退了追过来的人。   白刑鸢却也没有放弃,手一伸,雪玉天清莲化成雪莲剑,两人就在这小小的山洞之中过起了招,白刑鸢牢牢守着洞口不让他出去,他们虽然修为相仿,然一者重伤未愈,气力不济,一者正值巅峰,灵气充裕,不出一刻钟,很快就分出了胜负。   “哐”的一声重响,闻虚刀被雪莲剑一挑又一横,不慎从主人手中脱落,慕重紫魔息一滞,却就在这时,面前光影一闪,“啪啪”几声脆响,磅礴的灵力随着指尖点在身上灌体而入,瞬间封住他体内几大灵穴,魔息滞涩,再也用不出一丝魔气。   “你……”   慕重紫这才有点慌了,却还未说什么,忽而只觉肩上一痛,眼前视线瞬间倒转,背上“轰”的靠上了什么东西,一阵激烈的疼痛顿时让他眼前一黑,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然被白刑鸢握着肩膀牢牢压制在了山洞石壁之上。   慕重紫又惊又怒,“你做什么?”   白刑鸢不管不顾,一手捏住他衣襟,“撕拉”一声响,彻底将他的衣服撕开,眼前看到的一幕瞬间让他红了眼。   白皙的皮肤上遍布道道狰狞伤痕,浅一些的已经愈合了,深一些的还有淡淡的血丝,一撕开就是一股清淡药香扑鼻而入,从伤痕判断,受伤之时一定有什么东西阻止了伤口的恢复,不然化神期强者,何至于还能让自己的身体成了这样?   他呼吸慢慢开始粗重起来,身上气息剧烈起伏动荡,整个人都濒临崩溃的边缘。   师兄过的不好。   师兄在被人欺负。   整个魔道能打他的,只能是血帝,他亲生父亲在虐待他。   师兄宁愿在外边待着,也不回无印宫。   师兄身边并无任何人,他在魔道无人可信,孤身一人。   我在白云山努力了三年,三年来几乎日日夜夜不间断的修炼,就是为了早日胜过血帝,可以把师兄带回来。   可师兄过得太苦了,他不仅得忍着亲生父亲对仙门的侵略,还得被他毒打。   和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师兄。   在白云山从没受过半分委屈的师兄。   现在却生不如死。   而我还对这种情况无能为力。   我无能为力。   白刑鸢眼中有红芒一闪一闪,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森冷了很多,白色的寒气在洞中肆意飘荡,所过之处,一切皆成冰雕。   他甚至有走火入魔的趋势。   慕重紫心中一惊,抬手就是一个耳光扇了过去,厉声道:“白刑鸢!你给我清醒一点!在这里入了魔,我就永远没你这个师弟!”   “啪”的一声脆响,瞬间将白刑鸢濒临崩溃的神智解救了出来。   他眨了眨眼睛,慢慢将肆意蔓延的寒气收拢了回来,思绪又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他张了张口,唤道:“师……兄……”   慕重紫只静静看着他,并没有应。   白刑鸢又唤了声:“师兄。”   依旧没人应。   白刑鸢忽的倾身抱住了他,喃喃唤道:“师兄,师兄,你随我回白云山吧,那里不会有人欺负你,我们都在等你回去,即使你是魔修,我们也都不会介意的,只要你肯回来,只要你肯回来……”   他的语气几乎是在哀求,一声又一声,带着小心翼翼的希冀。   慕重紫心脏重重抽疼了一下,心疼得快喘不上气,用尽全身力气才艰难的忍住了答应的冲动。   他只问了他一句话:“你能打得过血帝吗?”   白刑鸢浑身一僵。   慕重紫说:“我去了白云山,他也会追过去,他现在刚愎自用,听不进任何人的话,暴怒的他会做出什么事,谁也不知道,便是屠了整个白云山也是有可能,谁也阻止不了他,包括我。”   白刑鸢呼吸微微粗重了一些。   他缓缓抬起头来,视线紧紧凝在面前之人身上,看着那双陌生又魔魅的黛紫色眼眸,一股浓烈的悲哀激涌而上,忽而再也忍不住,一低头便吻住了那双嘴唇。   慕重紫浑身一僵,下意识开始推拒,然而他魔气用不出来,这力道对白刑鸢来说就像挠痒痒一样,不止没推开,反而似乎激化了他的情绪,他一把将他抱的更紧,一手固定着他的后脑,猛的加深了这个吻。   慕重紫眼睛微微睁大,虽然极力挣扎,却还是逃脱不了,迫不得已接受着对方极具攻击性的侵略。   直至嘴唇分开之时,慕重紫已然是眼前发黑身体发软,喘气喘的喉咙都疼。   对方的呼吸却开始加重,手不知不觉放到了腰带上。   慕重紫嘴唇微颤,道:“住手。”   白刑鸢手一顿,他说:“师兄,我想要你。”   慕重紫闭上眼,道:“不行,血帝随时会来,你该走了。”   白刑鸢紧紧抱着他,道:“你不给我,我就不走。”   慕重紫呼吸一滞。   白刑鸢拿下巴蹭了蹭他的头发,姿态亲昵又暧昧,“我知道我很卑鄙,师兄怨我也罢,恨我也罢,我都接受,三年前你抛下我离开,我独自为父亲母亲敛尸,那夜下着大雨,外面一地昏迷的师兄师姐,我拖着那副重伤的身躯一个一个把他们拖进了厅堂里,直至最后气力不济,我从台阶上摔了下来,就这么在大雨中淋了一夜,再也没人会来关心我,把我从雨中救回去,我很想你,疯狂的想你,那时候我就想,如果以后我再看到你,我一定要牢牢抓住你,哪怕不择手段,哪怕你恨我怨我,我也再不要你离开我。”   慕重紫紧紧抿着唇,眼眶中微有湿意。   白刑鸢顿了顿,又道:“现在我依旧无法抓住你,但至少,我可以抓住我想要的东西。”   他一点一点拉开了他的腰带。   慕重紫僵硬的站着,没接受,也没拒绝。   白刑鸢眸光越来越亮,待腰带完全落下时,他忽而一挥手,旁边光芒一闪,多了一张柔软的床。   他将慕重紫打横抱起,放到了床上,然后倾身覆了上去。   慕重紫握紧了身下的床单,眸光微微闪了闪,终是缓缓放松了肌肉,侧过了头。   仙魔大战,生死天定,说不准什么时候,他们之中的其中一方就得离去。   再见不知何时,何境,也许永远都不会再见。   情绪实在绷的太紧,他们需要一次彻底的放纵。   祭奠那不知在何处的明天。   外面艳阳高照,山洞里的气氛也逐渐热了起来,白色的灵气和黑色的魔气在整个洞穴之中汇涌流动,渐渐融合成一片浅浅的灰色,交织在了一起。   隐约有几句柔柔的声音传出来,带着诉说不尽的爱意。   “师兄,你等我,等我再强一点,我就把你接回白云山。”   “……”   “到那时,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   良久良久,久到洞内的温度慢慢降了下去,一道沙哑虚弱的声音才呢喃一般响了起来。   “……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努力完结回忆杀 第82章   白刑鸢醒来的时候, 床上空荡荡的,慕重紫已经走了。   只在枕边留了一张字条,上书六个字:“勿念, 勿来,勿说。”   勿要念我。   勿来此地。   勿说此事。   之前的温存像一场美丽的梦, 过后只剩满床的空寂冷漠。   白刑鸢缓缓起身, 披上衣服,挥手把床收了,迈步走向洞外。   外面月华洒落满地, 星辉明亮,万里无云,是个大好天气。   他轻轻一伸手,手臂瞬间染上一层明亮的银白,像是接了一手温柔又清冷的月华。   白刑鸢微微勾起唇角, 露出一个淡若无痕的笑。   总有一天,我会把师兄光明正大的接回去。   他修为突破很快, 有雪玉天清莲相助,踏入合道之境并不是难事。   相信那一天并不会远。   快了。   师兄, 你等我。   原地光影一闪, 刚刚还站在洞口的人瞬间消失不见。   慕重紫回到无印宫时, 发现整座宫殿的气氛都很严肃, 各处戒备比之往日严了几倍不止。   他略觉奇怪,随意叫了个魔修问道:“发生了何事?”   那魔修一见他,立刻吓得脸色一白, 恭恭敬敬道:“回少宫主,是陛下他修为不稳,在暗室闭关,正好左护法回来,发现了此事,便叫我们严守宫殿,说仙门那边可能有人潜入进来了。”   慕重紫眉心跳了跳,问:“可有说是何人潜入进来?”   那魔修摇了摇头,道:“并无,我们只是遵照左护法的命令行事。”   慕重紫问:“他在哪?”   “在暗室外。”   慕重紫一挥手,示意他退下,想了想,抬腿便往暗室那边走去。   走路之时步子迈得略大,他脸微微一僵,缓过那阵疼痛,深深吸口气,继续往那边走去。   不知为何,自从从床上下来,他总是觉得身体有点热,体内就像憋着一股火要发泄,但又没有发泄的途径,烧得他整个人都很焦躁。   他只以为是双|修的后遗症,虽然略觉不适,却并未曾在意。   到了暗室门口时,果不其然见到了江红殷。   江红殷一见到他,眼睛立刻亮了一下,不过似乎顾忌着什么,又看了眼暗室的方向,没敢继续蹭过去。   慕重紫淡淡瞥他一眼,道:“情况如何?”   江红殷咂咂嘴,笑了:“我真好奇你是怎么刺激到他的,虽然这点刺激不可能让他摆脱魔种,不过挣扎一下还是可以的,就是会痛苦几天,等他出来就没事了。”   慕重紫看了眼面前紧闭的石门,似乎在犹豫要不要进去。   “我劝你别有这个想法。”江红殷道,“他现在神志不清,连自己都可能不认识,你进去最大的可能就是一掌拍死你,何况这结界,你也进不去。”   慕重紫顿了顿,将迈出一步的脚又收了回来,想了想,又问:“你说魔道有人潜入进来,可知是谁?”   江红殷顿时阴森森的笑开了,神秘兮兮的看他一眼,道:“据可靠消息,自然是……你那位好师弟了。”   慕重紫眼皮一跳。   “他还是孤身一人潜入进来的,我已经命令整个魔道到处搜寻他,虽然大部分可能是抓不到,但还是得赌一……”江红殷说到这里,微微一顿,鼻子吸了吸,疑惑道:“奇怪,你的气息不太对,怎么好像……”   他又吸了吸鼻子,脸色越来越古怪,“甜了一点?”   慕重紫下意识推后了几步,淡淡道:“你的错觉罢了。”   他转身往回走去,“我今天累了,先回去休息,这里你看着。”   江红殷眼神诡异的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忽而道:“哦,我突然想起来,这味道我好像以前闻过,在双|修过的人身上!”   慕重紫脚步一顿,头皮一瞬间都快炸开了。   江红殷脸色唰的沉下去,“你从来没有这方面的欲望,也一向不喜欢魔修,所以不可能是魔修,而如今魔道地盘上只有一个仙门之人……”他一顿,眼里红芒一闪,脸色瞬间扭曲起来,“你和你师弟双|修了?”   慕重紫沉默半晌,道:“干你何事?”   江红殷沉着脸点点头,“看来是了,无归,你完了。”   慕重紫转身看他,眼带询问。   江红殷眼神复杂的看着他,道:“我说过,你是上古神族,你的血脉被一种很霸道的方法强制锁住了,应该是你母亲在怀你之时下的封印之术,避免有人因此而觊觎你的血脉,毕竟神族一滴血可生死人肉白骨,炼器炼丹都是神品灵药,你就是个行走的天材地宝,封印之术可保你一生平安,而唯一破封的办法,便是双|修。”   慕重紫脸色微变。   江红殷继续道:“与你双|修之人会获得巨大的好处,他大概很快就可以突破合道,但你的血脉一直被封印,神族血脉又太过霸道,你现在还是魔修,神魔冲突,血脉骤然觉醒,你恐怕会经历很长一段时间的蜕变期,熬得过,从此孔雀变凤凰,熬不过,就此丧命。”   慕重紫略有些提着的心倒是慢慢安定了下来。   原来体内那股热流是那什么血脉。   只要师弟没事,他变成什么样都无所谓。   他淡淡道:“我知道了。”   正要转身走人,身后江红殷阴森森道:“你敢死,我就把你的死因告诉你师弟,是他害死了你!”   慕重紫脚步一顿,很快又迈了开去,几步就消失不见了。   回了房间,体内那股热流越来越凶猛,冲击得他整个人浑身发软,眼前发黑,身上也开始钝痛起来。   他闭了闭眼,连忙走到床上盘膝坐起来,试图运气操控那股诡异的热流。   然而并无用处。   热流越来越恐怖,身上也越来越疼,皮肤就像快裂开了,撑得他整个人都像要爆炸。   他无力的往后一躺,就这么闭着眼,默默的忍耐着。   时间渐渐流逝,五天后,血帝成功破关而出,眼神冷漠,气势慑人,瞳孔深处一抹深黑显得格外诡异,修为更进一步,只差时机一到,就可彻底突破合道。   他问起左护法慕重紫的情况,江红殷一五一十全说了,血帝当即气势爆发,差点把整个暗室夷为平地。   “白刑鸢,敢占吾儿便宜,我要让你付出代价!”   随即一扬披风,去看了慕重紫。   岂知进了房间才看到床上一个人形大小的额灰色茧。   那茧是由浓郁到化成丝缕的灵气和魔气所构成,随着灵魔两气占据的比重不断变化,颜色也在白,灰,黑三色中来回变动,可以明显感觉到茧下强烈变化的气息,至少人目前还是安全的,只是情况比较复杂,外人怕是干涉不了。   血帝犹豫半晌,只能颓然放弃强行干涉,让儿子自己扛过去。   如此过了十天,前线战事突变,仙尊白刑鸢自半月前突然宣布闭关,刚刚出关后竟然突破了半步合道,率领仙门众人一举夺回被魔道侵略的近千里地盘,前线魔修损失惨重。   血帝听后大怒,亲自赶赴前线,与白刑鸢大战三天三夜,其战况激烈到天昏地暗日月无光,将仙魔交界处的长暮河和慈瑞河都逼得改道。   期间血帝怒声质问:“你自私自利的一场双|修将他害到灵魔动荡生死未卜,你可真是他的好师弟!”   白刑鸢听后心神震荡,一时被血帝占据上风,但其后又被焦躁怒意操控,又与他战了个平手。   他怒道:“我不信,你让开,我要带他回白云山!”   血帝疯狂大笑,笑他的痴心妄想,笑他的愚昧无知,接着他浑身气势忽然大涨,竟一举突破,彻底跨入合道之境,瞬间引来一场声势浩大的九天雷劫!   血帝悍然迎上,力扛九道恐怖天雷,虽身受重伤,魔道却是气势大涨。   白刑鸢虽然退得快,却还是被来的突然的雷劫伤到,一时也没了再战之力,双方休战。   但与魔道的嚣张气焰相比,仙门这边却是陷入了恐慌。   修真界已经好几万年没出过合道之境了,现在魔道出了一个,仙门这边却还没有,别看只差半步,却是天壤之别,若是血帝认真起来,抹杀他们完全不在话下。   所有人的希望都聚焦在了白刑鸢身上。   白刑鸢沉吟半晌,道:“现如今只能强行突破,但此法风险甚大,我需要足够的安静,三日足可。”   众人道:“我等拼死护君!”   前两日甚是风平浪静,第三日的傍晚,恢复得差不多的血帝再度开启了残虐的屠杀。   他带着一众魔修一路走,一路杀,所过之处,一片尸骨连天。   他又把之前攻下的千里地盘夺回来了。   直至杀到仙门中央之地,一片劫云忽然掠来,白刑鸢破关而出,悍然迎上了第一道劫雷。   这次没躲过劫雷的成了血帝,他成功被白刑鸢渡合道劫的劫雷所伤,直至白刑鸢被雷劈的浑身酥麻后,他也差不多被劈熟了。   双方领袖同时受伤,这场战斗迫不得已再次暂停。   幸存的众人围上来恭喜白刑鸢时,却见他脸色古怪,似是想到了什么,倏然一下变了脸。   玉晚泽问他怎么了。   白刑鸢想了想,说:“我之前强行突破时本以为九死一生,是……师兄救了我,助我成功突破的。”   玉晚泽疑惑道:“大师兄救了你?”她倏然惊喜的蹦了起来,“大师兄来了?”   白刑鸢摇了摇头,否定了这个答案,却也不再多说。   他与师兄双|修之时,一股奇怪的灵气曾涌入涌入他体内,最后却又消失不见,他一度怀疑是错觉,师兄是魔修,又哪来的灵气?   但那股灵气却在体内灵气□□即将爆体而亡时忽而窜了出来,以极其强大又霸道的姿态将躁动的灵气抚平了下去,并化成一股浑厚的灵气融入他体内,让他一举顺利突破到了合道之境。   若是没有师兄,他怕是早就死了,仙门也不会赢得喘息之机。   师兄……为何会有那股灵气?   百思不得其解,也只能等再见面之时再问。   此后战事一度陷入胶着,两方实力差不多,顶尖修士也差不多,合道之境一出出俩,谁也奈何不了谁。   此后在一次交战之中,江红殷被白刑鸢打成重伤,迫于无奈,送返后方休息。   在回到无印宫时,江红殷远远便看到,宫门顶上站着个人。   那人一袭紫衣,灵气逼人,一双黑眸冷漠无情,浑身气势沉凝厚重,像是一片海,一座山,浩瀚又磅礴,深沉的可怕。   这样的气势,江红殷曾在两个人身上见过。   白刑鸢。   血帝。   江红殷瞳孔骤缩,嘴唇微微颤动,喃喃道:“合……道……之……境……”   那人似是听到了他的呢喃,眼神一转,朝他看来,江红殷霎时宛如受到重击,识海一阵剧烈动荡,本就受伤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噗”的一声吐出一口血,软软倒了下去。   宫门顶上站着的人静静沉默了一会,忽而光影一闪,再出现时已经到了江红殷身前。   他看着地上昏迷的人,声音清冷又柔和,轻声道:“红红,你该醒了。”   沉睡的人眼帘微微动了动,忽的猛的一下睁了开来,露出一双红色的眼眸。   那眼里少了一点残虐,多了一丝暖意。   他嘴唇微动,轻声唤道:   “小……紫……” 第83章   寂静的房间之中, 熏香徐徐流淌,阳光淡淡笼罩在窗前两人身上,光是光, 暗是暗,极致的分明。   两人就这么相对而坐, 静静沉默着, 谁都没说话。   良久之后, 慕重紫第一次出声, “不打算说点什么?你的时间并不多。”   江红殷微低着头, 良久之后, 才用微哑的声音低声道:“……对不起。”   慕重紫沉默。   江红殷抬手捂住了脸, “他做的事, 我都看在眼里, 但我无力阻止,我只能静静看着,我什么都做不了,我……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他的情绪微微有些崩溃, 声音甚至含了一丝哭音,就像一只身处绝境的幼兽,无助又绝望, 只能任凭黑暗包围自己。   直至一双温暖的手轻柔地抱住了他。   “本就不是你的错, 不必道歉。”慕重紫轻声道:“当初若无你相救,我们早便被江寒月杀了,又岂能活到如今?你的魔咒因此而生, 若论根源,该道歉的是我们才对。”   “可……”江红殷慢慢放下手,看着这双白皙纤长骨骼分明的手, 艰难道,“这双手杀了你师尊师母,杀了白云山的人,还杀了很多很多无辜的人……”   慕重紫问:“他是你吗?”   江红殷沉默半晌,摇了摇头,“他是江寒月的残念结合我的记忆诞生出来的魔,没有我的魂魄和感情,没有任何是非观,只因江寒月的诅咒而生,和我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个体,我是被他夺舍压制,却非他的任何意识延伸。”   慕重紫道:“既然不是一个人,他所做之事,为何要你负责?”   江红殷张了张口,“这副身体……是我的……”   “那便以后换具身体。”慕重紫道,“神族法术众多,凭空造人是有些难,但也不是不可能。”   江红殷眼睛微亮,“你觉醒了神族记忆?你真的是合道之境了?”   慕重紫摇了摇头,又点点头,道:“算是。”   顿了顿,见他目光疑惑,起身回到椅子上坐了下来,解释道:“神族生而知之,在有灵魂那一刻就有了记忆,我记起了一些去异世轮回之前和母亲在一起的事情,也听她讲了很多事。”   “母亲是上古神王之女,上古神魔大战,神族灭族,神王为保族内传承,将刚出生的母亲封印在王宫之内,待熬过劫数可自行解封,未料天地灵气逐渐稀薄,无法供应阵法运转,封印一直未破,后来,师公去了遗迹历练,发现了被封印的母亲,便带回白云山,收为徒弟,她的血脉一直被封印,除了她自己,谁也不知她的真实身份,只当是天赋超绝,师公可能有所猜测,但为保母亲性命,未曾泄露。”   他停了停,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冷,“后来,母亲和……血帝结为道侣,封印解开,但为了孕育我,耗去大半血脉之力,觉醒算是失败,之后我在她肚子里被萧长青打伤,她为保我,封住我的血脉,利用最后一点血脉之力使用禁术将我送去异世轮回温养魂魄,我因此而先天不足,觉醒只完成了一半,虽是合道,却未曾引来雷劫,一些合道之境能施展的法术,我未必能施展出来。”   江红殷恍然,“可有解决之法?”   慕重紫蹙了下眉,道:“觉醒的记忆里有一句记载:向死而生,且成功几率极小,一般不建议,可我不知,这话何意。”   江红殷想了想,最后一摇头,“不管怎么说,命最重要,不到最后一刻,永远不要用这个方法。”   慕重紫“嗯”了一声,点头,“可。”   江红殷又打量他一圈,“你现在是道修了,无印宫之人可有对此说什么?”   “未曾。”慕重紫淡淡道,“毕竟我现在要杀他们,易如反掌。”   江红殷微微一笑,道:“这样倒也好,那你是打算……回白白身边?”   慕重紫又是沉默。   半晌,他道:“暂时不会,我还有一些事情要做。”   他静静看着他,说:“比如说,救你。”   江红殷怔了怔,又是一声苦笑,“你救不了的,谁也救不了我,他为了用我威胁你,防止你把我的灵识救出去,已然将我的灵识和他融为一体,完全无法分割开来,除非……”他微微一顿,缓缓吐出一个字,“死。”   慕重紫放在桌上的手微微一握。   江红殷道:“死后魂魄脱离身体,入黄泉之时规则之力会把我们强制分开,那是我唯一脱离他的办法,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慕重紫沉默着,没说话。   但脸上却并无什么表情变化。   江红殷微微笑了笑,道:“你其实已经知道了,对吗?你的传承记忆里应该有的。”   慕重紫慢慢握紧了双手,道:“我以为,你会有自救之法。”   江红殷摇了摇头,“他做的太绝,断绝了一切可以分离的后路,除了死,别无办法。”   他缓缓抬头看着他,一字一顿,眼神坚毅道:“如果那一天来临,如果你做完所有事情,如果……他再干什么坏事,请你不要手下留情,这样痛苦的是你和我,我无力阻止他干任何事,但至少,我可以用死亡把我们分开。”   慕重紫微微垂着眼,始终不曾应他。   江红殷忍不住身体前倾,一把握住了他的手,眼神灼灼看着他,一指自己的心脏,“答应我,刺这里,这里是魔心所在,致命之处,你答应我,我便可以安心了,我不用再看着他拿我的身体做任何坏事了,求你答应我!”   慕重紫沉默着,沉默着,沉默了好一会,才艰难的吐出一个字:“……好。”   江红殷眉眼一展,身体缓缓放松着坐了下来,露出一个前所未有安心的笑。   就像很多年前,那个伤痕累累的孩子满眼信赖的依偎在他怀里,露出的那个纯净又依恋的笑。   慕重紫怔怔的看着他,问:“你……还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江红殷眨了眨眼,笑得略有些孩子气,“我想吃火锅,吃饺子,吃烤串,吃炸小龙虾,吃面,听你讲故事……”   他眼都不带眨的说了一大堆,说到一半又一停,略有些忐忑的问:“……可以吗?”   慕重紫微微一笑,道:“自然可以,你想吃多少都行,我去给你做。”   江红殷便眯着眼睛缓缓笑开了,满足而又幸福。   他本来就很容易满足,追求实力只是为了活下去,给他一点关心,一点真情,他就可以安安静静的蜗居一辈子。   他可以什么都不要,只有那一点温暖,是他一生奢求的东西。   慕重紫站起身来,转身往厨房走去,眼眶微微有一点湿意,被他强行压下去了。   他做了很多好吃的菜,但凡他会的,有材料的,全部都做了一遍,最后整整摆了两张桌子,江红殷吃的很开心,吃不下就用魔气强行消化掉,一个人硬生生把两大桌子的菜都干掉,最后拍拍鼓鼓的肚皮,笑,“撑了,想睡觉。”   慕重紫看着他惨白泛着青色的脸颊,知道他是灵识虚弱撑不下去了,尽力掩饰住心底的悲伤,笑道:“瞌睡了就睡了,我给你讲一千零一夜。”   江红殷微笑着点点头,噌噌跑到床上躺下,盖上了被子,眼巴巴瞅着他。   慕重紫便坐在床头给他讲故事,就像很多年前他们还是孩子时做的那样。   江红殷眼睛一眨一眨,虽然极力支撑,灵识的虚弱还是让他越来越困乏,只是靠着一股意志在强行撑着。   睡着了就醒不过来了。   不能睡。   我还要听他讲故事。   我还要听他的声音。   我还想吃好吃的火锅……饺子……小龙虾……   我还要……和他聊天……   还要……看白白……吃醋……   还要……小紫背我……   还要……   还要……   还……   要……   一双温暖的手盖上了他的眼睛,熟悉的低沉声音响在耳畔,他说:“睡吧,我会叫醒你的。”   江红殷嘴角微微弯起,无声的呢喃了几个字:   还要醒来啊。   脑中思绪一断,彻底昏了过去。   慕重紫静静坐在他床边,手放在他阖着的眼帘上,久久没动弹。   手底下的触感微微有些水意,一滴又一滴,不断从眼角流下。   慕重紫闭上眼,放松身体往床柱上一靠,眼角一滴积蓄了许久的水滴终于缓缓落了下来。   这一面,大概就是永别了。   那个让他心疼又坚强的孩子,终是再也见不到了。   红红……   他在床边坐了一整晚,待天边泛起鱼肚白时,床上的人眼帘微微一颤,忽而猛的睁了开来。   他嗖的坐了起来,下意识警惕的看了眼四周,便见到床边坐着一道身影。   那人表情冷漠,审视的打量他一眼,似乎确定了什么事,蹙了下眉,毫不犹豫起身就走。   江红殷问:“他出来了,对吗?”   慕重紫脚步一顿。   江红殷道:“他应该让你杀了我,你为什么没动手?”   慕重紫道:“我自有我的理由。”   他没再逗留,迈步走出了门去。   院子里一道紫衣红袍的身影静静站着,不知站了有多久。   慕重紫却是并不意外,只把门一关,也静静看着他。   血帝脸色复杂,问:“你……合道了?”   慕重紫点点头。   血帝默了默,道:“我们谈谈。”   作者有话要说:  不出意外,下一章是以身炼器了,剧情点差不多完了,我今晚完结回忆杀,今天双更 第84章   谈是不可能谈出什么的, 双方都不愿为此而妥协。   血帝问他:“你现在是合道了,有什么想法吗?”   慕重紫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暂时不会去仙门。”   血帝问:“暂时?”   慕重紫说:“你不可能将我一辈子束缚在魔道, 仙门那边,我总会去的。”   血帝沉默, 半晌说:“去了还会回来吗?”   慕重紫道:“我不知道。”   血帝心里涌上一股深重的无力感。   本以为可以凭借修为将儿子掌控在手心, 却不想白刑鸢和儿子先后突破合道, 将他的计划彻底打乱。   轮回盏需要的其它材料已经准备周全, 就剩了最后一步的炼制血祭, 他已经收割了一部分生命, 剩下的不能间隔太长, 不然就会彻底失效, 再无炼制的机会。   正好过几天是个特殊的日子。   他本就打算在那一天开炉炼制, 原定计划在那一天已经夺下大半仙门,可以在仙门地盘进行,将整个仙门摧毁殆尽。   现在看来,达到的效果可能会大打折扣。   但, 也够了。   把仙门都变成我的,儿子去哪都无所谓。   为了留住儿子,为了复活师妹, 为了他们一家三口的团聚, 为了以后幸福的生活。   我会不择手段。   血帝又去了前线。   他得防着白刑鸢带领仙门攻入进来。   所幸那边好像不知道他短暂的离开,两边依旧保持着暂时的平静。   事实是白刑鸢在突破合道的当晚就迫不及待想去魔道找慕重紫,但被一伙人给强制拦下了。   他们理由充足:万一你走了, 血帝再来,我们都得玩完。   一句话把白刑鸢留在了原地,留的整个人都焦躁起来。   却也无可奈何。   毕竟他们之前为了护他牺牲了很多人, 他现在突破后一走了之不顾他们的死活,也未免太过无情。   慕重紫倒是一直安静的待在无印宫里,他这几天没再出去,只是在院子里晃荡着,看似无所事事,却让江红殷很焦躁。   他很不安。   之前他无所畏惧,是因为体内那灵识不灭,慕重紫就绝对不会杀他,所以他肆无忌惮的招惹他,却一点都不担心自身的安全。   现在那灵识出去过一趟,大概已经和慕重紫说过他的情况了,要脱离,只能死,他也一定和他求过死。   慕重紫答应了没呢?   若是答应了,为何不杀他?   若是没答应,又为何不打他了?   几天没被打,皮都有点痒。   江红殷每天都会找机会去慕重紫面前晃荡一圈,可无论怎么撩他,慕重紫都不再理他,有时候烦了,会直接把他扔出去,再也没打过他。   江红殷浑身不舒服,心里的不安也越来越重,终于在某一天,他做了个决定。   早上起来时,慕重紫在院子里简单晃荡了一圈,便坐在树下开始推演他的阵法。   他全神贯注,对外物不理不问,直至到了中午某一个时刻,院外一道鬼鬼祟祟的身影一晃而过,眨眼就消失不见。   慕重紫微微垂着头,唇角一勾,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   此后几天,江红殷一直在神神秘秘的搞什么动作,却一直瞒着慕重紫,没透露任何风声。   直至到了那一天,七月七日,日食之日。   日轮被遮,本来明朗的天际变得暗淡起来,天地间一片灰暗,魔气开始前所未有的浓郁。   一股不详的预感降临心间。   慕重紫站在屋顶之上,远远望着远处仙门的方向,那里是血帝所在之地。   总觉得会发生什么事。   江红殷一早就不见了踪影,估计是去前线了。   这么敏感的时间……   慕重紫蹙了下眉,想了想,身影一闪便向远处略去。   这几天布的局也差不多够了,该离开了。   还未到时,远远就看到前方地平线处,一片灰黄色的火焰在天地之间熊熊燃烧,有凄厉的惨叫声从前方传来,不时有法器打斗的声音响起,天边一道又一道流星坠落,都是陨落的修士。   慕重紫脸色微变,蓦然加快了速度,待真正到达现场时,饶是他早有所预料,依旧被这惨烈的景象震惊的瞳孔剧缩。   以地为炉,以天为顶,烈烈大火在天地间燃烧,灰黄色的火焰占地足足百里,且还在以不快不慢的速度不断往外扩张,所过之处,寸草不生,火焰之中有一道又一道的红芒冲天而起,汇入火焰上空一团黑色的煞气之中,每一道红芒汇入,煞气就会浓烈一分,煞气中央一道若隐若现的紫色光影也会明亮清晰一分。   但以这情势看来,距离紫色光影彻底成型,至少都吞没半个修真界。   以天地为炉,以众生血祭,炼轮回之盏,开复生之路。   前所未有的疯狂,完全没了人性。   慕重紫眼眶瞬间红了——这事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干的!   他立刻在附近寻找起血帝的身影,却听一边忽的传来“轰”的一声重响,一道熟悉的身影重重落在了一边的山壁之上,把整个山壁都砸出一个深坑。   半空血帝猖狂大笑,“即便都是合道,今日的我有日食相助,你却被日食压制,况且还有阴火助我,你注定不是我的对手,哈哈哈哈哈死吧!”   他抬手就是一道暴烈的魔气扔了过去,若是被砸实,怕是整座山都会炸成一堆齑粉。   白刑鸢吃力的撑起身体正要躲开,却见半空忽而光影一闪,接着“轰”的一声重响,那团魔气被一道庞大的力道打入地上的阴火之中,熊熊燃烧的火焰顿时被炸开一团空洞,却又很快被其它地方的火焰所填满。   白刑鸢眨了眨眼,终于在一团剧烈扭曲的光线之中看清了眼前人影,霎时整张脸都亮了,“师兄!”   慕重紫回头看他一眼,见他无碍,稍微放了点心,又抬眸看向半空的血帝。   血帝猖狂的大笑戛然而止,脸都僵了。   不知为何,心里突然有点心虚。   但这感觉只是转瞬即逝,很快又被愤怒替代,他怒道:“你来做什么?这里又脏又乱,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回无印宫待着去,我很快就可以让你见到你母亲了!”   慕重紫忍了又忍,实在忍不住心底喷薄而出的怒火,声音前所未有的冷漠,“别提母亲,你不配!”   血帝一怔。   慕重紫手一伸,指着那烈烈大火,冷笑道:“母亲绝不会想用这么多人的命换取她一人回来,就算你一直瞒着她,纸终究包不住火,她总有一天会知道,你让她情何以堪?你让她如何面对自己?你是不是逼着她让她再次自决!?”   “住口!”血帝控制不住大吼一声,“我不会让她知道的,我绝对不会让她知道!”   慕重紫冷声道:“我会告诉她。”   血帝气得双眼血红,“你敢!”   “我敢!”慕重紫道,“只要你敢做,我就敢告诉她所有的一切!”   血帝一瞬间气血上涌,想都不想,一掌就朝他拍了过去!   “师兄小心!”   白刑鸢连忙冲上前去,揽着他以最快速度离开了那里。   “轰!”   身后那片山壁眨眼化成了齑粉,威力恐怖如斯,竟是毫不留情。   血帝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甩了甩头,努力控制着最后一点清醒的神智,哑声道:“小紫,你过来,我不打你,乖乖回无印宫去,乖,听话,听话!”   慕重紫挣开身后的怀抱,摇了摇头,道:“你要打便打,只是这次,我不会再由着你来。”   血帝的瞳孔全部化成了诡异的黑色,他猛然一声大吼,浑身气势瞬间暴涨,整个人全部被汹涌的魔气所淹没,他赤红着眼,忽而举掌就朝他们攻来。   两人脸色一肃,不退不闪,悍然迎上。   霎时半空便爆开一阵激烈的打斗之声,灵气与魔气交相汇涌,剧烈争斗,彼此之间不分上下,宏大的气势就连阴火都被暂时压制,停止了扩张。   得以喘息的仙魔众人全部都远远的飘着,看着这场可能几万年都不会见到一次的合道之战。   二战一,甚至引动了规则之力,空气都扭曲成一团,某些地方甚至已经开始裂开了空间裂缝。   然而日食的力量实在太过恐怖,自然的伟力总是庞大的,他在这一天死死的压制住了道修大部分的灵气,又无限放大了魔修的魔气,在血帝一掌重重拍在慕重紫胸口时,这场战局彻底扭转。   “师兄!”   白刑鸢正要去查看他的情况,却被疯狂的血帝强行缠住,不得已又和他打了起来。   慕重紫强忍着翻涌的气血,落到一处崖边跪坐了下来,抬手捂了捂胸口,再也忍不住,“噗”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   殷红落到崖下,滴入那燃烧着的阴火之中,霎时火焰里猛的冲出一道极为亮眼的红光,眨眼没入半空的煞气之中,煞气中央的紫色光影一瞬间清晰了很多,甚至隐隐有了轮廓。   慕重紫猛的怔住,看着眼前无论用尽任何办法都灭不掉的天火,似乎想到了什么,脸色微微变了。   “此乃阴世之火,以万千魂魄为祭召唤而来,阴火不灭,日轮不出,轮回盏不诞,阴火永世不灭,而要生轮回盏,必须吞噬够足够的生命。”   身后一道声音徐徐响起,一道脚步声不紧不慢走到他身边,笑道:“而这需要修真界大半的生灵献祭,这些红光便是生灵的□□,一道红光代表一条命,现在已经吞噬了上万人了。”   他张开双手,享受一般深深吸口气,闭上眼道:“真美啊!你说是吗?”   慕重紫脸色惨白一片,冷冷看他一眼,猛的拿起刀就向他砍去,然而因为伤重,身影迟滞了一瞬,被他躲过了。   江红殷微微笑道:“你终于又打我了,真好。”   慕重紫不想和一个变态多说话,持刀又砍了上去,虽然他修为高,但毕竟受了重伤,一时竟和江红殷持平,分不出个高下。   这也只是暂时。   脚步横移间,一个被他研究了无数次的阵法无声无息的布下,待到某一刻,趁着江红殷闪避之际,慕重紫忽而持刀插入了地下,灵气猛的一灌。   霎时地上爆发出一阵强烈的亮光,一道又一道紫色的光锁从地上窜起,张牙舞爪的包围向了江红殷。   江红殷一时闪得慢了,一道锁链忽而缠上了他的脚,他整个人的身影都是一滞。   却就在这时,面前风声一掠,一道熟悉的身影飞掠而来,以极快的速度闪到他身边。   江红殷下意识抱起脑袋,觉得他又要打他。   然而并没有。   “嗤”的一声响,一道尖锐的痛楚从心口传来。   江红殷整个人都僵在那里,愣住了。   他慢吞吞挪开手,一点一点低头看去,心口的位置插着一把刀,殷红鲜血汩汩流出,像是不要灵石似的。   江红殷眨了眨眼,缓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嘴角的鲜血开始一股一股的往出冒。   他张了张口,道:“你……要杀了我?”   慕重紫一手握刀,神情冷肃,杀机森寒,并未有一丝退缩,可以想见是计划了很久。   他并没回答他,甚至还刺得更深。   江红殷身体晃了晃,差点摔倒。   他眨了眨眼,似乎还有些迷蒙不懂,“我……很喜欢很喜欢你,你……从来没……喜欢过我吗?”   慕重紫说:“没有,一点都没有。”   他答的毫不犹豫,冷漠无情。   刀也拔的毫不犹豫,冷漠无情。   霎时鲜血四溅。   他看着支撑不住跪倒在地的人,淡淡道:“在你杀了我师尊师母的时候,就该想到有这一天。”   我没想到啊,我以为你会喜欢我的。   江红殷捂住流血的伤口,呆呆的想着。   我是魔,刚刚诞生出来就是没是非三观的魔,自私自利,随心所欲,我杀了你所有亲近的人,你就只剩我了,你也只能喜欢我了。   你不是每天都追着我打吗?怎么会突然就杀我了?   你不喜欢我。   你杀了我。   杀了我。   杀了我。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江红殷低笑一声,这笑声越来越大,带着一股疯狂的扭曲的意味。   他也不管越来越严重的伤口,只缓缓抬头看着他,招了招手,笑,“你过来,我告诉你……灭了阴火的办法……”   慕重紫盯着他看了一会,确定他再没反抗的能力,这才缓缓蹲下|身子。   江红殷一手撑着地,一点一点挪过去,在地上留下一道恐怖的血线,他把嘴凑在慕重紫耳边,轻柔的说了几个字。   慕重紫瞳孔剧烈一缩。   江红殷却是倏然后退,疯狂仰着头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我在黄泉等着你,我等着你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到一半,突然身体一僵,就这么大笑着缓缓倒了下去,“嘭”的一声摔在了地上。   再无生息。   一道暗红色的光团缓缓从江红殷眉心飘荡起来,徐徐飘往半空之中,忽而在某一刻,光团周围的空气扭曲起来,暗红色的光团剧烈波动,渐渐地,那光团竟开始有了重影,似乎什么存在在从其中剥离出什么。   不一会,一整颗暗红色光团便成了一红一黑两颗完全分离的光团,空间继续波动扭曲,属于黄泉的规则之力在带它们回到死人该去的地方。   却就在这时,黑色光团身上爆发出一阵强烈的魔气,空间的扭动霎时凝滞,黑色光团瞬间虚弱了很多,正要趁机逃跑,被旁边的红色光团猛然追上,一阵猛烈的红光散发而出,彻底将整个黑色光团给撞散了。   黄泉的规则之力还□□控着无法吸收死魂,红色光团在半空转了一圈,猛然落入了地上的那具身体之中。   而这一切,都被慕重紫收入眼中。   神族的眼可以看到死魂,果然不假。   他一直绷着的一口气忽而松出口,整个人都有些虚软,连忙以刀拄地撑住了身体,眼神复杂的看着地上依旧浑身僵硬的人。   赌对了。   他在确定红红不会苏醒后不杀江红殷,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的神族记忆尚未觉醒完全,隐约记得魔族好像有干扰轮回之法,可以在死后不入轮回,继续在阳世夺舍重生,只是此法耗费颇大,需要提前准备。   他便心生一计,故意迷惑江红殷,让他焦躁,让他不安,让他在魂魄上准备好这法术,届时这具身体一死,魂魄脱离身体,黄泉规则会强行将两人魂魄分离,再由红魔的魂魄干扰黄泉法则之力,红红或许会从中逃脱轮回,救回一命。   这是唯一的办法,虽然九死一生,但在无路可走的情况下,他必须一试。   也幸好,他堵对了。   肉|身已死,这具身体只能作为魂魄温养之地,待日后红红魂魄强大,或可为他重新塑造一具身体。   死人窟无冢山尸气遍地,是一处温养魂魄的好地方。   他没发觉,半空黑色光团消散的地方,丝丝缕缕黑色的烟雾以极其缓慢的速度重新汇聚起来,一点一点向着远方飘去。   这时半空一声闷响,白刑鸢被血帝一掌打了下来,眼看就要坠入阴火。   慕重紫脸色一变,连忙飞身略上,一手揽住他带到了崖边。   白刑鸢缓了口气,刚唤了声“师兄”,就看到了地上江红殷的尸体,微微一怔。   慕重紫却是没管他,他看着半空紧随而来的血帝,淡淡道:“我有办法让你尽快见到母亲。”   血帝疯狂追杀的身影瞬间一滞。   慕重紫站直身体,上前一步,道:“给我一刻钟,一刻钟后,我还你一个活生生的母亲。”   血帝张了张口,正想说话,慕重紫淡淡打断了他,道:“我现在不想听到你说任何话,离远点,我们师兄弟有几句话要说,说完后,我就让母亲出来见你。”   血帝一听到要见慕芷音,竟然乖巧的就像个孩子,连连后退好一段距离,话都不敢说一句。   慕重紫整了整表情,看着白刑鸢,道:“听着,时间不多,我现在有几件事要和你交代,你把红红的身体封入无冢山,不要伤害他的身体,也不要让任何人伤害到他,杀师尊师母的人另有其人,我已经报了仇,现在没时间和你解释,你照着我说的做便是;无印宫我已然做了布置,那里的禁制被我替换成了白云山的连山咒,你们攻入易如反掌,但你要答应我,不要滥杀无辜,只救玄狱地牢里该救的人;仙魔大战皆因血帝而起,处置善后时不要过了,切莫将整个魔道赶尽杀绝,这会给你身上背上血债……”   白刑鸢本能觉得不好,不安的抓住他,紧张道:“师兄,你不回白云山了吗?我们能不能熬过这次尚不知道,你要抛下我们了吗?”   慕重紫停了停,唇角努力勾起个笑,道:“白云山不会有事,你会活着,玉师妹会活着,墨师弟会活着,大家都会活着。”   白刑鸢牢牢抓住他的手臂,“师兄你要做什么,你到底要做什么?我只要你活着,你不要做傻事好不好?”   “我也会活着。”慕重紫笑容温柔,他伸出手给了他一个拥抱,“只是会分开一段时间,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活下来。”   然后他抬手,在白刑鸢背上猛的一击,瞬间截断了他灵力的流动,再在他脖颈上重重一敲,白刑鸢对他毫无防备,猝不及防之下整个身体都是一软,不由自主向地上倒去。   慕重紫把他放到地上,手指盖在他眼睛上,轻声道:“闭上眼睛,等你睁开眼,一切就都好了。”   白刑鸢瘫软着身体动弹不得,手指死死抓着他衣袖,怎么都不肯放手,“不……不要走!不要走!”   慕重紫干脆把那截衣袖撕裂了。   他缓缓站起身来,一步一步走向那冲天大火,一袭紫衣上遍布殷红,到处都是零星伤口,每走一步,地上都有血色晕开。   他已经受了很重的伤。   但那背影却异常的挺拔,抬头挺胸,脊背笔直,步伐坚定有力,不曾有一丝退缩。   他一直走到了崖边,微微一顿,回头朝他看来,黑色长发和衣袖下摆被火焰燃烧带动的气流吹的狂乱飞舞,显得他整个人都多了一丝豪迈之气。   他洒脱一笑,“傻师弟,我们总会再见的,干嘛这副表情?”   然后他猛地回头,纵身一跃。   烈烈大火瞬间湮没了他的身影,本就猛烈的火焰如爆炸一般冲天而起,耀眼到几乎吞天噬地!   “师兄——!”   “小紫——!”   “大师兄——!”   撕心裂肺的嘶喊声几乎撕裂了天地,泣血一般的嘶哑。   白刑鸢目眦欲裂,眼眶通红一片,用力到额角青筋都迸出来了,眼角甚至流出一滴血红色的泪,却依旧无法动弹分毫。   慕重紫是真的下了狠手,为了避免他跟着往下跳,完全截断了他的灵力,暂时都是动弹不得。   师兄!   师兄!   远处的血帝瞬间发狂,拼了命般要往阴火里扑,却见阴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血红一片,那红色还在继续变深,直至浓郁到某个程度,然后瞬间“轰”的一声炸响,一道耀眼的红芒冲天而起,以贯穿苍穹的气势连通天地,瞬间将半空的轮回盏吞没入其中。   冲到一半的血帝便被那恐怖的红芒给弹到了一边去。   他双眼赤红一片,“嘭嘭”不断往那光柱撞去,他知道小紫是神族,他知道神族的血脉可以炼器,一滴血就可成就神品丹药,一整个人更是可以炼出无上道器,可他从没想过要拿小紫炼器,那是他的儿子,他的亲生儿子,他和师妹的儿子!   他刚刚怎么就没想到小紫要做什么呢?满腔思绪都被师妹即将回归的喜悦占据,就像个傻子一样,蠢得不像他自己,怒就全是怒,喜就全是喜,疯起来就是没人性,傻的就像另外一个人。   他什么时候变成这样的?   瞳孔深处的黑因为这极度的刺激而开始消散,他依旧拿身体撞着红色光柱,撞得浑身血淋淋一片,却一点用处都没有。   直至某一个时刻,红光突然急速收缩起来,血帝顿时就被扇到了一边,他眼睁睁看着那红光越缩越小,最后化成一个小小的光团,光华一闪,红芒彻底消失,半空多了一盏灯。   那是一盏紫色的莲花灯,灯芯一朵紫火幽幽跳跃,灯身周围浮着一股浓郁的黑色煞气,其中甚至还闪烁着一道又一道的红色雷霆,看起来极为可怖慑人。   太虚轮回盏,出世了。   阴火在轮回盏现世的一瞬间就开始渐渐消散,不一会就化成一缕风消散于阳间,就连地上都是一片冰凉,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天边日轮微动,久违的阳光照射大地,阴火散,日轮出,一切都向着好的地方发展,然而幸存的人却高兴不起来。   他们怔怔的看着半空那盏徐徐旋转的轮回盏,表情一片空茫,白云山的人甚至都忍不住哭出了声。   “大师兄……”   “大师兄呜呜……”   血帝呆呆看着眼前的轮回盏,忍不住想:这就是我想要的吗?我把儿子弄没了,就得到了这么一盏破灯?   破灯可以复活师妹,可我又拿什么和师妹交代?   我把儿子逼死了。   连尸体都没有。   魂飞魄散,尸骨无存。   师妹拼死护住的孩子,被我就这么作没了。   没了。   血帝想着,想着,终于再也承受不住内心的懊悔愧疚,猛然抱住头一声崩溃的大喊:“啊啊啊啊啊——!”   小紫……   我的儿子啊……   他身上魔气剧烈涌动,气息极度不稳,魔气在经脉中胡乱窜动,不知破坏了多少经脉内脏,他却麻木的站着,一点都感觉不到了。   鲜血不断从嘴角涌出,滴滴答答,就没停歇过。   就这么死了吧。   死了,我也能去黄泉见师妹了。   也可以去见儿子了。   “这么自暴自弃,可不是我认识的师兄。”   一道柔和明媚的女声忽的响在半空之中。   众人皆是一惊,血帝却是当场愣住。   轮回盏上空,空气一阵微微波动,一道透明的浅绿色身影浮现出来。   那是一位女子。   她的容貌和慕重紫几乎是一模一样,倾国倾城颠倒众生的美,只是她的轮廓线条更加柔和,气息温柔明媚,眼神纯净温和,像是画中走出来一般,美得不像是真人。   上古神王之女,慕重紫之母,白云山上代小师妹,慕芷音。   她便是慕芷音。   她无视惊讶的众人,凌空迈步,一步一步走到呆滞的血帝身前,忽的一伸手,重重给了他一耳光。   她厉声道:“你再不醒过来,我就不要你了!”   血帝瞳孔剧烈震动了一下,瞳孔深处那一点残留的黑色终于彻底散去,眉心一道黑光浮了出来,正要逃之夭夭,被慕芷音一拂袖拘在了手里。   她眸光冰冷,淡淡道:“你害了我阿紫师兄,害了我的小紫,害了小紫的朋友,我怎能饶你?便是连转世的机会我也不会给你。”   她五指一捏,那黑光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彻底消散开来。   血帝呆呆看着她,眸光前所未有的清澈,他柔声唤道:“师妹。”   慕芷音看他一眼,叹息一声,“阿紫师兄,你造孽了。”   血帝低头环视一圈,看着遍地阴火过境的惨状,脸色渐渐变得惨白如纸,“我……我怎会……”   慕芷音摇了摇头,道:“虽说不是你的错,但毕竟是你动的手,可以理解,但杀孽过多,无法释怀,阿紫师兄,你要为你之所为承担责任。”   她明亮的眼睛静静看着他,说:“我会陪你一起。”   血帝已经不会说话了,他只会喃喃两个字,“师妹……”   慕芷音说:“师兄师姐也在等着你,我带你去见他们。”   她伸出手,微微一笑,“随我来吗?”   血帝毫不犹豫的把手递给她。   一虚幻一实体,奇异的是,他们竟然握在了一起。   慕芷音冲着他露出一个柔柔的笑,带着他转身,走向那朵徐徐转动的轮回盏。   血帝蓦然僵住,表情瞬间扭曲了一瞬,整张脸都在痛苦的颤抖,“小紫……”   “他还活着。”慕芷音疼惜的看着轮回盏,“是他把我从黄泉召唤来阳世的,他现在是轮回盏的器灵,肉|身便是那盏灯。”   血帝痛苦的闭上了眼,抬手捂住了脸,“我对不起你,也对不起他,我对不起你们……”   慕芷音沉默着,没说话。   她没说没关系,因为他的确对不起小紫,的确对不起她。   若是小紫没事,她可以尝试原谅,可小紫成了器灵,她拼死护住的孩子被他的亲生父亲逼得以身炼器,成了一盏灯。   慕芷音眼眶微湿,眼泪汹涌流下。   她说:“那就来赎罪吧。”   她牵着他的手往前走去,走到轮回盏上空,那里的空气开始扭曲。轮回盏已然打开了通往黄泉的路。   紫色的莲花挥了挥花瓣,像是在做最后的告别。   “小紫。”慕芷音微微笑着,眼泪却在不断的流着,“母亲一直在黄泉看着你,母亲知道你不容易,挺过这一波就会雨过天晴,你的师弟师妹还在等你回去,母亲信你一定可以的。”   血帝张了张口,却只喃喃道:“对不起,我不是个好父亲……”   空间扭动越来越剧烈,他们身影一闪,彻底被黄泉纳入其中,消失不见。   却就在他们消失的下一刻,轮回盏身周的黑色煞气猛然剧烈的暴动起来,甚至开始往外蔓延,红色雷霆炸响其间,轮回盏光芒频频闪烁,明亮的紫色火焰开始有变黑的趋势。   大量的生命献祭,导致轮回盏积聚了庞大的煞气,这煞气暴烈而难以控制,逐渐侵蚀到整个轮回盏,魂魄要被污染了!   丝丝缕缕的紫色烟雾从轮回盏中四散开来。   那是被煞气冲撞而溃散的魂魄。   白刑鸢费了很大功夫才把慕重紫打入体内的灵气逼出去,身体恢复自由的一瞬间就冲了上去,想要帮轮回盏压制煞气。   然而那恐怖的煞气又岂是寻常人能沾得的?   那可是百里范围所有生灵的庞大怨念,还是处在暴动时期的,沾之,怕是整个人都得被侵蚀。   轮回盏周身一震,霎时爆发出一股极为强烈的紫光,莲花花瓣片片合拢,猛然收缩成一朵紫色的莲花苞,接着迅速往地上一坠,“轰隆”一声巨响,一层庞大的强光在地上一荡而开,荡到半途又猛然收拢,一层牢固的结界将整座山都包围起来,其间已然没了轮回盏的踪迹。   他沉入了地下,陷入了自我封印。   为了压制不断侵蚀爆发的煞气。   合道之境的神族加上轮回盏本来拥有的恐怖力量,那结界竟强大到连白刑鸢也无法打开,封印的力量恐怖如斯。   白刑鸢崩溃的趴在结界上,嘶声力竭的喊:“师兄——!”   并无人回答他。   结界之内寂静无声,那刚刚还微笑着抱住他的人已然成了一盏冰冷的魔器,孤身一人,静静待在漆黑的地下忍受着那煞气不断的侵蚀。   这一待,就是一千年。   (下接作话正文,补字数)   作者有话要说:  千年来白刑鸢不断奔赴各个秘境,一边查找着有关轮回盏的消息,一边寻找着可以净化煞气的菩提树,一边搜集他溃散的魂魄,累了,想他了,就跑到那座山上,靠着结界静静的睡。   师兄,我都按照你的吩咐做好了。   红红封入了无冢山,封印很牢,没人伤害他。   玄狱的人救出来了,无印宫我没滥杀无辜。   魔道的人我只杀了一部分血帝嫡系,他们闹着要为血帝报仇,在仙门滥杀,我就都处理了。   师兄,你什么时候出来?   我想你了。   很想很想。   师兄……   师兄……   师兄……   黄泉,转轮台上。   沉睡已久的人缓缓睁开了眼,喃喃道:“别喊了,我听到了。”   “师兄?”   眼前凑过来一张熟悉的脸,白刑鸢疑惑道:“我刚刚并未曾叫你。”   慕重紫怔怔的看着他,说:“我听到你一直在叫我,叫了很多很多遍。”   白刑鸢歪了歪头,似在疑惑。   慕重紫微微勾起唇,笑,“我想回应你,可我动不了,甚至不能发出声音,我就一直听着你叫,每次你一叫,我就特别安心,我知道外边有人在等我,所以我努力压制煞气,想着早点出去,早点去见你们。”   他顿了顿,又道:“虽然……我那时候记忆溃散,连你们是谁都不知道,但我一直很想回一个地方,之后实在太累了,睡了一觉,醒来后就忘了,我以为我本来就是个无家可归的魔器,直至后来,你在千灯节上找到了我……”   白刑鸢终于反应过来他说的何事,整张脸都因为心疼而抽搐了一下,猛的低头吻住了他。   慕重紫怔了怔,随即眯眼一笑,抬手勾住了他的脖子,第一次热切的回应了他的吻。   千年不见了,师弟。   我也很想很想你。   真庆幸,我们都还活着。   作话:   上面以身炼器那里有一段话前边免费章写过,大概500多字,情景一模一样,所以挪用了,重复字数这里作话补上, 第85章   两人互相抱在一起拥吻了一会, 直至快要喘不上气才松开。   他们彼此对望着,谁也舍不得离开视线,气息互相对换交融, 空气之中平添了一丝暧昧的味道。   气温不知不觉有些升高。   白刑鸢眼瞳色泽微微变深,缓缓低下头去, 似乎又想亲他。   慕重紫忽的侧过了眼, 哑声道:“别, 这里还有其他人。”   白刑鸢动作一顿。   他深深看他一眼, 闭了闭眼, 忽的起身离开了他, 运起灵气平复着体内激涌的热流。   慕重紫见他表情差不多平静了, 这才缓缓起身, 理了理衣服, 从转轮台上跳了下来。   两人互相对望一眼,脸都有点微红。   慕重紫咳了一声,道:“我睡了多久?”   白刑鸢道:“十天。”   慕重紫“唔”了一声,蹙眉道:“不早了, 不知道红魔又会搞出什么事情,我们还是尽快回去吧。”   白刑鸢疑惑道:“红魔?”   慕重紫一顿,想起什么, 又叹了口气, “师尊和师母便是他杀的。”   白刑鸢想起什么,执着问道:“他们……他们……”他嘴唇微微一动,有些艰涩的问:“他们……是怎么死的?”   慕重紫本是不太想说的, 师弟一定会更加伤心,可这事白刑鸢有知道的权力,不告诉他很不公平。   他犹豫了一下, 缓缓道:“当时红魔猜到我是神族血脉,想让我由神堕魔,本想杀了你以此刺激我,师尊师母为了救你,替你挡了一击,再后来……便不行了。”   白刑鸢怔住。   半晌之后,他喃喃道:“竟……果真如此?”   慕重紫惊讶道:“你知道?”   白刑鸢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莲家的人根据父亲母亲身上的伤口仔细推测过他们的死因,他们的伤口重叠很大,只是一大一小,我身上也有一个同样形状的小伤口,很像是一道攻击穿透了两个人,落在了第三个人身上,而当时在他们身边的只有我,因此猜测,他们是为了护我而死,我想信,却又不敢信,毕竟他们曾为了保命给我过毒,现在却用命来救我,我觉得不太真实,不过他们都这么说,我也就这么信了。”   慕重紫深深叹口气,知道是师尊师母之前拿他过毒的事情彻底伤透了他,也难怪师弟如此不信任他们,他无奈的拍了拍他肩膀,道:“那你必须得接受了,师尊师母的确是为你而死,他们临死之前都还在说对不起你,让我护你。”   白刑鸢眨了眨眼睛,神情因为过度的震惊而整个呆住,半响才“哦”了一声,喃喃道:“竟然是真的……”   慕重紫又是好笑又是心疼,不忍见他如此表情,只好转移话题,“对,就是真的,算了,不说这个,你之前问我红魔的事,他和红红其实不是一个人。”   他将红红和红魔的事情仔细给他解释了一遍,最后道:“封入无冢山的是真正的红红,千年过去,他的灵识应该恢复的差不多了,我们找个时间把封印破了,将他放出来。”   白刑鸢一件事还没反应过来了,又呆住了,迟滞的脑袋花了好半响才慢慢反应过来这件事。   虽然师兄曾解释过,他父亲母亲不是红红杀的,可当时情况混乱,他只提了一句,并未解释清楚,江红殷干的坏事又实在太多,他虽相信师兄,但对江红殷的恨并没有一点消退。   当初他当着他的面将师兄从他手里带走的场景,他一辈子都记得清清楚楚。   无法忘怀,也不能忘怀。   毕竟当年他曾以真情对待过他,算是患难的朋友,可如今这朋友回以了他血淋淋的背叛,他以此警告自己,莫再心软。   所以他千年来再未曾交一个朋友,喜怒无常,阴晴不定,世人皆惧他怕他。   如今师兄说:红红从未曾背叛过他。   他所以为的一切都是假的,是红魔占据了红红的身体导致了一切的发生。   白刑鸢眨了眨眼,问:“师兄确信此事为真?”   慕重紫点点头,“红红曾经出来过一次,我和他短暂交流过,的确是他没错,红魔是红魔,他是他,他们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白刑鸢定定看着他,道:“既然师兄如此说,我信你。”   慕重紫莫名就有点脸红。   他微微侧过头,想了想,道:“我之前说,等我恢复记忆,我就对这段感情给你一个答案,现在我想好了。”   白刑鸢呼吸一滞,眼眨也不眨的看着他,整个人都紧张的绷紧了身体。   慕重紫笑了笑,道:“不必这么紧张,我以前会拒绝你,是因为我对你除了师兄弟情,并无其它感情,毕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很难对你产生爱情,但现在情况不太一样,我之前失忆时曾试图接受你的感情,虽然有点不太习惯,但也并不讨厌,我觉得我们可以试一试,先从情人做起,能不能走到道侣那一步,就看缘分了。”   白刑鸢喃喃道:“情人……”   慕重紫微笑道:“对。”   “情人……”白刑鸢又喃喃了一句,忽的倾身吻住了他。   沉睡之前师兄和他说,只是给他一个机会,结论未定。   现在师兄说:他们是情人,道侣未定。   总有一天,他们会是真正的道侣。   相信那一天并不会远。   慕重紫并未躲闪,刚刚才经历过一个激烈的拥吻,这个只是浅尝辄止,很快就分开了。   慕重紫推开他,道:“先干正事吧,我看看师尊师母,母亲和……”他微微一顿,道,“……父亲,给我留了什么话。”   白刑鸢眸色一冷,“血帝?”   慕重紫叹了口气,道:“他虽有错,错也并不全在他,江寒月在临死前给他种了魔种,之前明灯中了魔种当即就爆发了,他能推迟三年才爆发,已经算是意志力坚定了,在刚入无印宫时,他其实对我挺好,那段时间我也的确把他当做了父亲,只是后来魔种的威力越来越强,他控制不住被侵蚀了,所以才对我有些……”   他一顿,叹了口气,“他到去黄泉之前才终于摆脱了魔种控制,想来和母亲团聚,他应该很开心,也总算了却了毕生夙愿。”   白刑鸢却是摇了摇头,脸色还是不太好看,“就算如此,他一手制造的阴火炼器让修真界生灵涂炭,导致你失去肉|身,也让你我分别千年,我终是无法释怀。”   慕重紫拍拍他肩膀,也没强求他原谅,毕竟就连他自己也无法原谅。   错终究铸下了,虽可理解,却终究无法释怀。   慕重紫手一伸,取出那四颗石头,道:“先看看他们要说什么。”   他将四颗石头注入一丝魔气,石头光芒一闪,面前便多了四道人影,熟悉的让他瞬间红了眼。   师尊,师母,母亲,和……父亲。   三人都微笑着看着他们,慕芷音还好奇的看了眼白刑鸢,血帝却是远远站一边,想过来又不敢过来,表情略有些忐忑。   白云宇上下打量慕重紫一眼,又看了眼白刑鸢,哈哈一笑,“不愧是我徒弟,就是魔修都这么帅,儿子也更帅了哈哈哈,我都成合道强者他爹了!”   莲音梵也笑,“千年不见,小紫这气质倒是越发沉稳了,想当年还是个满山乱跑的小团子呢,现在都出落成个俊美佳公子了。”   又看向白刑鸢,微微笑着道:“不错不错,鸢儿也成长了不少,这脸没以前那么冷了。”   慕重紫眼眶通红,眼里已经有了水意,白刑鸢也没好到哪里去,毕竟刚刚才得知父母之死的真相,这对于他来说不亚于一个颠覆三观的巨大地震,瞬间浑身巨震,眼紧跟着就就湿了。   两人齐齐对着面前的人行了个大礼:   “师尊,师母。”   “父亲,母亲。”   两人微微笑着,表情慈和又怜爱,连忙抬手让他们站了起来。   血帝看着挺羡慕,却始终远远的站着,脚步动来动去,始终没敢过来。   慕芷音瞪了他一眼,血帝脸色一滞,磨磨蹭蹭走了过来,嘴角微微动了动,尽力扯出一个慈爱的微笑,“小……小紫。”   慕重紫也在看着他,眸光很是奇异。   他在三十三个主人手中辗转十年,又自由了几个月,对这位血帝的大名可谓如雷贯耳,一手掀起仙魔大战,屠尽万千生灵,在人们耳中可是大魔王级别的人物,他以前对他也挺怕的,现在得知这人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感觉挺奇妙。   记忆中他对好过,宠得要星星绝对不敢给月亮,整个魔道都不敢对他有一丝不敬,也对他坏过,把他锁起来打得重伤昏死,逼得他不得不以身炼器阻止他继续的杀戮,也导致了黑暗中那与煞气持续对抗的痛苦千年。   这是他的亲生父亲。   好也是他,坏也是他。   慕重紫表情复杂的看着他,嘴唇动了动,终是没叫出那“父亲”二字。   隔阂太深,哪怕知道缘由,他所经历的痛苦也不是可以轻易当做没发生过的。   血帝脸上的希冀慢慢落下,整个人的脸色都黯淡了很多,他微微低下头,深深叹出一口气,喃喃道:“抱歉……”   他也只能说出这两个字了。   慕芷音摇了摇头,无奈道:“你想说的话都背了多少遍,最后就只说出这两个字?”   她叹了口气,却也没多说什么,眼眸深深看着慕重紫,微笑道:“小紫,我是你母亲,慕芷音,你当初曾把我召唤去阳世,也是我带着他来黄泉的。”   慕重紫眼眸微微一亮,“我记得,母亲,当初我还在您肚子里时,您经常和我说话,您的身份也是那时告诉我的。”   慕芷音脸上的笑容更加慈和,眼眶却是微微湿了,她走上前来轻轻抱住了他,声音里微微带着一丝哭音:“我的孩子,母亲终于见到你了……”   她的身体明明是虚幻的,手却能触到实感,慕重紫也忍不住抱住了她。   这是我的母亲。   我真正的母亲。   慕芷音喃喃道:“当初你被萧长青发现被他伤到,我迫不得已将你的魂魄流放到异世温养,二十多年才召唤回来,你在那个世界一定受了很多苦,也定然经历过一场分离和死亡,母亲对不起你,是母亲没保护好你……”   慕重紫安慰的拍了拍她,轻声道:“母亲已经尽力了,我并不怨您。”   慕芷音缓缓直起身来,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儿子,看着他和自己相似的眉眼,看着他这成熟又优雅的气质,欣慰之余又有点悲哀。   我的儿子都这么大了,我却一点都没参与。   她极力忍住眼里的泪水,好不容易团聚,哭哭啼啼像什么样。   她深深吸口气,看向白刑鸢,微笑道:“这位就是师兄师姐的儿子了吧,我可否叫你小白?”   白刑鸢对着她深深一礼,“自然可以,慕师叔。”   慕芷音微笑着点点头,“好,好,是个好孩子。”   她又看向慕重紫,犹豫了下,道:“母亲这只是一缕神思,时间不多,小紫也别怪母亲单刀直入,我确是想了却这桩心头事。”   慕重紫点点头,“母亲想问什么,问便是了。”   慕芷音微微一笑,道:“那我便不客气了,我听师兄师姐说了你和小白的事情,母亲想知道,你现在是怎么想的?”   慕重紫脸色一滞,下意识看了眼白刑鸢。   白刑鸢一挺胸,替师兄回答了这个为难的问题,“他说我们可以做情人,以后再发展做道侣。”   我好像只是说以后再看。   慕重紫微笑着伸出手,不着痕迹的在白刑鸢背上一掐。   白刑鸢不动声色,面色并无任何变化,身体却微微一僵。   慕芷音感觉到了他们的小动作,捂着嘴笑了笑,脸上却露出一丝欣慰,“如此,我就放心了,小白是个很好的人,你们可一定要幸福。”   慕重紫脸色一正,道:“我会认真对待这份感情。”   白刑鸢也连忙行礼,“此生定不负师兄。”   慕芷音微微一笑,转头看向血帝,见他脸色灰败的站在一边,却始终不敢过来,终是一声无奈的叹息。   “我带他来黄泉后,做了一些事情。”慕芷音道,“他在阳间所做之事实在太过残暴,这样的魂魄携带着大量的煞气,每一次转生都会是极为悲惨的结局,为了赎罪,他以合体之境在黄泉做了很多事情,重塑转轮台,种黄泉花,造黄泉水,温养虚弱破碎的魂魄,还当过船夫,运送每一个无法自己去往转轮台的魂魄,如此赎罪九百多年才算抹去大部分煞气,后来浊川告诉他,黄泉的净轮梵天火可破除轮回盏煞气,他便……”   她微微一顿,看向血帝,眼中闪过一抹疼惜,“……跳入了净轮梵天火里,以自身肉|体孕育出一朵子火,肉|身消陨,煞气彻底抹除,便和我们一起转世了。”   慕重紫瞳孔一缩,“净轮梵天火?”   慕芷音点点头,“便是支撑我们灵识的存在,也是它,我们才得以留下这抹灵识。”   慕重紫不由自主看向血帝。   血帝不太自然的笑了笑,“不算什么,净轮梵天火威力很强,跳进去就没什么感觉了,倒是你之前跳入阴火……”他微微一顿,脸色痛苦的扭曲了一下,又道,“抱歉,我当时昏了头,我不该打你,也不该起那阴火,我……对不起……”   慕重紫沉默。   慕芷音道:“我说这些,并不是想你原谅他,只是告诉你他所做过的事情,原谅这件事只有你有权力决定,我们都尊重你。”   慕重紫又看了眼白刑鸢,眼神有些茫然。   白刑鸢给了他一个安慰的拥抱,道:“师兄想原谅就原谅,不想原谅就不原谅,血帝杀孽过多,无论如何都会死,他入火而死,给了你净化煞气的希望,但你的肉|身终究因此而没,那千年的痛苦也不是白受的,你心里有怨,我们都懂,这怨气不是简简单单就可化解的,便是不原谅,那也没什么。”   慕重紫紧紧抓住他的手臂,像是抓住了可靠的靠山。   他看向其他人。   白云宇和莲音梵只微笑着看着他,并不言语,显然是尊重他的意愿,慕芷音眼眶微红,大概是希望他原谅的,却又没那个立场,于是只尽力微笑,什么也没说。   血帝眼巴巴瞅着他,不言不动,手紧张的都快把衣服捏碎了。   慕重紫沉默半晌,艰难而生涩的唤出两个字,“……父亲。”   血帝眼睛霎时一亮。   慕芷音眼眶一红,白云宇和莲音梵也似乎都松了口气,却又有点痛心。   慕重紫叹息一声,道:“原谅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情,我知道阴火非你本意,你也从始至终没有动过以我炼器的念头,这一点我尚算欣慰,但我终究成了魔器,连个人都不是,这对于一直以人身份存在的我始终是个过不去的坎。”   血帝脸色微僵。   慕重紫继续道:“但你也为之付出了代价,我可以叫你父亲,也可以把你当父亲看待,或许某一天,我真正变回了人,世间再没有轮回盏,我可以做到心无芥蒂,但至少目前,我做不到。”   血帝沉默着,沉默着了许久。   半晌,他忽的摇头笑了笑,道:“能叫我一声父亲,我已经很开心了,其它的,我并不强求,毕竟的确是我对不住你。”   慕芷音也笑,“如此,我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聊了好半晌,他们的身体已经开始逐渐透明,这一点灵识已然快耗光了。   白云宇看向白刑鸢,笑道:“你小子,把白云山管的挺好,不愧是我白云宇的儿子。”   莲音梵也笑,“既然追到你师兄了,那就要好好对小紫,我们白云山可从不出负心汉。”   白刑鸢眼眶微湿,重重往地上一跪,“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父亲,母亲,我不怨你们了,我会和师兄一起走下去,你们……走好。”   莲音梵摸摸他脑袋,笑,“乖孩子,保重。”   慕芷音也看着慕重紫,微笑道:“保重。”   四人对视一眼,同时一笑,身上忽而华光一闪,一红一绿一白一藕四色光束在半空汇聚,“轰”的一声响,一道刺眼光华过后,半空多了一朵璀璨明亮的金色火焰。   净轮梵天火的子火。   这便是血帝以生命为他儿子换来的火焰。 第86章   慕重紫手一伸, 面前的金色火焰徐徐飘动到他手心,特别的乖巧听话。   就像是默默守护在他身边的亲人。   慕重紫微微一顿,忽的勾起一抹释然的笑。   只要这抹火焰在, 师尊师母和父亲母亲就永远在他身边。   他看向白刑鸢,安慰的拍了拍她, 柔声道:“别怕, 我永远不会走的, 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白刑鸢还有些落寞的脸色微微一滞, 眼里逐渐荡漾开一抹柔柔的暖意。   他点点头, 郑重的应道:“嗯。”   这时天边有风声响起, 一道巨大的声音落下, 两人转头看去, 是头顶着明灯的浊川。   他铜铃一般大的龙眸静静看着地面上的两人, 淡淡道:“记忆既已恢复,净轮梵天火也取到了,你们该走了。”   慕重紫仰头看着他,忽的问道:“为何这么帮我们?”   普通魂魄在黄泉肯定待不了那么久, 他师尊师母父亲母亲却一直待了九百多年才转世,而且血帝怎会那么巧知道净轮梵天火可以净化轮回盏煞气?又怎会知道取子火的办法?   同为合道之境,他又岂能容忍血帝进入他的地盘, 且一直相安无事了九百多年?   浊川并未回避, 淡淡道:“你的祖父,是我的主人。”   慕重紫一怔。   浊川道:“我是神族的护族神兽,也是你祖父的契约坐骑, 当年神魔两族大战,同时灭族,主人当时受了重伤, 为了不连累我,不惜舍弃剩余的寿命自己解除了契约,保了我一命,我自那时便发誓,此恩必报,我乃黄泉掌管者,无法干涉阳世,但你们若来黄泉,我至少可以照拂一二。”   慕重紫顿了顿,问道:“黄泉有黄泉的法则,你滞留魂魄不让他们转生,恐怕会扰乱秩序,确定如此不会有事?”   浊川一抬下巴,傲然道:“吾乃黄泉之主,自可掌控一部分规则为吾所用,区区几个魂魄之事,不在话下。”   慕重紫松出一口气,“那便好。”   他想了想,又问道:“当年红魔的魂魄应该被红红撞散了,为何又会重新出现在世间,还变成了燕淮州?”   浊川橙黄色的眼瞳向下一低,默了默,冰冷的龙脸上竟显出一丝悲哀。   他说:“因为他压根不算是个魂魄,不会魂飞魄散,黄泉也不会收他。”   慕重紫微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浊川道:“他是因江寒月的诅咒而生,生来便是要让你憎恨他,让你那师弟厌恶他,他的意识在诞生之时便承载了这两件事情,他是因此而生,生来便带了不得不完成的使命。人生而为善,善恶可以自由选择,他是生而为恶,一出生便注定了此生命运,他杀你师尊师母,杀世间千人万人,他以为他是个堂堂正正的恶人,实则连人都算不上,只是一个魔咒衍生而来的意识,消散不掉,转世不了,连自身的存在都是虚假的。”   慕重紫怔住。   浊川道:“他连三魂七魄都没有,只是一个诅咒结合别人记忆诞生的意识,无法魂飞魄散,散多少次都会再次成型,破除的唯一办法,便是自愿消散。”   作者有话要说:  出门十多天,今天终于回家了,明天开始应该可以正常更新了,今天回来都凌晨了,好累好困,写一点滚去睡觉了,明天继续,感冒还没好嗷! 第87章   慕重紫听完之后, 沉默了一会,道:“虽说如此,但他所为太过疯狂, 错已铸成,无法挽回, 他该为他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浊川点点头, “红魔之事有违法则, 天道公允, 善恶由生灵自由选择, 也必须为此承受应有的代价, 此间不允许强制决定善恶的存在, 此事之后, 魔咒之术将会被黄泉强制抹除, 红魔注定为天道不容,可以同情,但无需留情。”   慕重紫闭上眼,淡淡道:“我知道了。”   浊川看了眼四周, 道:“当年血帝来此,为黄泉赎罪九百多年,一身煞气依旧还剩了不少, 但其他三人魂体逐渐虚弱, 已然支撑不了多久,他们约定了一同转世,如此下去, 迟早会支撑不住,血帝找我问解决之法,我便为他指了一条路, 净轮梵天火乃镇压黄泉煞气之根本,是黄泉镇界之宝,他以身蕴育子火,彻底抹除黄泉隐患,其间功德已然足够抵消血债,其子火还可净化你的煞气,他便毫不犹豫的跳进去了。”   慕重紫怔了怔,问:“当时……疼吗?”   浊川默了默,道:“你跳入阴火什么感受,他就是什么感受,或许还会更强烈。”   慕重紫不说话了。   焚身碎体,焉能不痛?   活生生可以疼死。   白刑鸢下意识伸手揽住他,安慰一般拍了拍他的后背。   慕重紫勉强回过神来,深深吸口气,又问:“他们……下一世如何?”   “这是法则机密,此生不问下一世。”浊川一顿,又道:“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他们下一世的命运都不错,还会是恩爱的道侣,白云宇夫妇本就是大功德之人,功德庇佑,一生无忧;本来血帝即便赎清罪孽,他的下一世命运依旧坎坷,是你母亲以自身的神族气运为他护航,舍弃天之骄子的气运之命,平淡无常,幸福安康,若有机遇,则会飞升成龙。”   慕重紫舒出一口气,释然一笑,“如此……便好。”   “你们该走了。”浊川道,“这十天里,阳世发生了很多事情,具体涉及阳世法则,我不方便告诉你们,但你们再晚回去,恐怕会后悔。”   慕重紫下意识看向他头顶始终僵硬待着的明灯。   明灯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我也要出去,别丢下我,我也要去阳世!”   浊川面无表情道:“你的三月面壁之期尚未到。”   明灯:“……”   明灯快哭了,“别丢下我一个人啊,这里都没活物了,好恐怖的……”   浊川依旧面无表情道:“我是活龙。”   明灯:“……”   明灯眼巴巴看着慕重紫,眼泪啪嗒啪嗒的流,可怜巴巴的。   慕重紫叹口气,爱莫能助,“等三个月一到,我就来接你回去。”   明灯伸出尔康手,“不……不要丢下我……”   浊川沉默了一会,忽的说:“我知道上古那只鲛人和灯匠转世去了哪里。”   明灯嗖的一下收回手,眼睛一亮,“哪里?”   浊川慢吞吞道:“这个故事比较长……”   明灯乖巧坐好,点头啊点头,“好的,你慢慢讲,我慢慢听……”   浊川缓缓道:“他们第一世成了一对竹马,一起长大,感情很好……”   他语声轻缓,徐徐道来,明灯一瞬间就听入迷了,立刻把离开的事情抛到了一边。   这可是他两位主人的事情,由不得他不认真!   慕重紫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看向白刑鸢,道:“我们走吧。”   白刑鸢“嗯”了一声,手一抬,雪莲剑便出现在掌中,他另一只手揽住他,道:“师兄抓紧我。”   慕重紫一手握住他握着剑柄的手,微微一笑,“我来助你一臂之力。”   他心念一动,一股玄奥莫测的法则之力便输进剑身,雪莲剑微微一颤,整柄剑瞬间亮了许多。   轮回法则,破界之力。   白刑鸢看着他,道:“师兄本是合道之境,化成轮回盏后跌落一阶,大部分修为都用来压制煞气,若你彻底净化煞气,应该可以重回合道之境。”   慕重紫沉吟了下,点点头,又摇摇头,“我先天不足,即便是合道也不是真正的合道,无法引来雷劫之力。”   “那也算合道。”白刑鸢道,“三样神物都已找到,等我们回去解决了红魔之事,我就为你彻底净化煞气。”   一边还在给明灯讲故事的浊川忽的声音一顿,龙眸一转向这边看来,淡淡道:“轮回盏净化煞气不是那么容易之事,要凭这三样东西净化,要么大凶,要么大善,结论不定,许是缺了什么东西,具体我也不知,慎重!”   两人脸色一肃。   果然,那份古卷是被红魔改过的。他隐去了一样最重要的东西。   慕重紫道:“我会仔细调查,不到万不得已,不会轻易动用此法。”   浊川“嗯”了一声,又继续给明灯讲啊讲。   慕重紫笑了笑,看向白刑鸢,道:“我们走吧。”   白刑鸢点点头,心念一动,雪莲剑上瞬间亮起刺眼寒芒,他缓缓抬手,对着面前猛的一劈,“咔擦”一声裂响,空间裂开一道一人宽的裂缝,其后波纹涌动,直达阳世。   白刑鸢紧握着慕重紫的手,先行迈步,一步跨入那波纹之中,慕重紫紧随其后。   就在他的身影快被那波纹彻底吞噬之时,浊川带着怒气的声音忽的响了起来,“谁人在此作祟!?”   慕重紫心中一动,忽觉不好,然而他整个身体已然被空间波纹吞噬,下一刻眼前视线倒转,空间剧烈的扭曲起来,紧紧抓在他手上的力道忽的一空,等他转头一看,白刑鸢所在之地一片空白,已然没了踪影。   他脸色一变,“师弟!”   却还未做出什么动作,空间又是一阵剧烈的扭曲,整个身体都像是被空间重重揉挤,慕重紫一阵头晕目眩,忽而在某一个时刻身体一空,他脚下不稳的倒退了几步,甩了甩昏沉沉的脑袋,抬头一看,霎时瞳孔猛的一缩。   眼前一座宫殿森冷浩大,黑与红的颜色交织出一片厚重阴郁的气势,像是黑暗中一只静默不动的远古巨兽。   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他曾在这里住了三年。   也是他人生中最灰暗的三年。   无印宫。   宫殿门上一人红衣灼灼,一手后背,阴柔俊美的面容上挂着一抹嚣张得意的笑。   他说:   “欢迎回家,无归。”   此卷·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一卷完了,下一卷是最后一卷:为你点灯,结局卷。 第88章   白刑鸢落地的时候, 是在距离白云山有一段距离的仙门地盘。   他落地之时当先往身侧一看,空落落一片,并不见师兄的踪影。   白刑鸢一瞬间脸色骤变。   在通往阳世的路上空间极度不稳, 本来有轮回盏开路, 就算波折一些, 还是可以平安到达的, 可不知为何,穿行过程中却是突然一阵猛烈的动荡,像是遭到了外部骤然的袭击。   若是在其它地方, 以白刑鸢合道之境的修为, 自是不惧其他人的偷袭, 但两界空间通道这等敏感的地方不在他掌控之内, 也是最容易发生意外的地方, 明明被他抓在手里的师兄, 却眼睁睁硬是在他手下消失了。   空间定位加转移。   对方蓄谋已久。   能干扰到空间通道的,且对师兄有执念的,想来想去也只有那一个人。   江红殷。   ……不,应该叫他红魔。   师兄有危险!   落地一刹,白刑鸢立刻凭借和慕重紫的契约感应对方位置,隐约觉得对方的位置似乎是在西面很远的地方,他神色立刻一变。   师兄在魔道!   他拔腿就要往魔道飞去, 慕重紫的声音却通过契约响在了脑海:「别过来。」   白刑鸢脚步一顿:「师兄……」   轮回盏已认他为主,他们自是可以通过主仆契约交流, 之前隔着一个世界只能感应不能传音, 现在同在阳世,便无碍了。   只是师兄为何不让他前去?   还未及等他想清楚,他忽的感觉到契约印记剧烈的震荡起来, 对方似乎……在战斗。   白刑鸢瞳孔一缩,顾不得师兄阻拦,就要破空而去。   「别过来。」   慕重紫的声音严肃又凝重,「去白云山,白云山出事了,他暂时不会杀我,先去白云山。」   白刑鸢脚步一顿,猛的望向白云山的方向,先前未曾发觉,现下仔细一看,白云山方向乌云滚滚,电闪雷鸣,像是在经历一场恶战,一股压抑至极的气息从那边浮荡开来,给人一种很不好的感觉。   白刑鸢一时进退两难,僵在原地,再响起时声音有些颤抖,「师兄……」   契约印记剧烈的颤抖着,战斗愈趋愈烈,慕重紫的声音始终沉稳,沉稳里又添了几丝温柔,「乖,先去白云山,这里我尚能应付,红魔不会杀我,也囚不住我,我等你处理完白云山的事过来接我。」   白刑鸢始终站在原地,没有动。   慕重紫微微一顿,忽的又是一声轻笑,像是调侃,又像是承诺,「那里是我们的家,你想我们以后结了道侣,连个回的家都没有了吗?」   白刑鸢猛的一抬眼,白发无风自动一般瞬间卷荡起来。   慕重紫说:「去吧,护好我们的家。」   白刑鸢闭了闭眼,深深吸口气,终于不再犹豫,转身往白云山方向飞去。   师兄,你等我,我很快就来接你。   他知道红魔一定不会杀师兄,他布了这么大的局,不可能只是为了杀一个人,有极大可能是想利用轮回盏身份做些什么。   但不要紧,净轮梵天火和大世菩提心以及冰魄凝心泪都在他身上,没有这几样东西,红魔的目的不会成功,师兄暂时就还是安全的。   白云山承载了他们太多记忆,那里是他们的根,也是父母留下来的传承,若有损失,师兄怕是会痛苦一世。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让他痛苦了。   这般想着,他忽而身形一顿。   一直震颤不停的契约印记停了下来。   对面的战斗停止了。   白刑鸢心里重重一沉。   金色的契约印记静静悬浮在辽阔的识海之上,从中隐约散出一股极为复杂的情绪。   欣喜,激动,担忧,慨叹,无奈,又……心疼。   他听到契约印记在沉默了许久后,响起一道轻轻的叹息声:   「红红啊……」   随后金色的契约印记猛的一颤,继而光芒黯淡了下来,被人切断了联络。   白刑鸢慢慢握紧冰凉的手指,清冷俊美的脸上面无表情,只有瞳孔深处浮动的惊涛骇浪出卖了他的情绪。   红红……出现了。   师兄该是最心疼他的,红红受了这么多年的冤苦,如今好不容易解脱,师兄自然高兴。   他要相信师兄,他不该嫉妒吃醋。   况且,红红也算是他曾放在心里的好友,如今误会解开,他当是希望他活着的。   他闭了闭眼,再不犹豫,猛的往白云山方向飞了过去。   魔道,无印宫。   慕重紫当空而立,高空的烈风吹得他衣袖长发烈烈舞动,俊美如天人一般的面容如今情绪却是复杂难辨。   四面八方天上地下围拢了数不清的魔修,魔气滔天,森然如狱,他们共同结成了一方结界,将四周的空间完全封禁,不止不能逃走,连轮回盏穿梭阴阳的能力也暂时没法用了。   而此刻,天上这些布阵的魔修正一个又一个如雨点般不断落下,带起一股浓郁的血腥味,鲜血洒落长空,惊起一连串凄厉的惨叫。   他面前站着一个人。   红衣如血,红发如魔,通身骇人的浓郁魔气激烈狂舞,却小心的避开了他身周,让人头皮发麻的魔压席卷四方,将附近尚在半空的魔修统统扫落在地。   他面对着他站着,眉眼微弯,笑吟吟的看着他,说:“好久不见了,小紫。”   慕重紫眼神复杂的看着他,虽有激动欣喜,更多的却是心疼。   他宛如叹息一般呢喃一声:“红红啊……”   面前之人正是本该在无冢山封印的江红殷。   真真正正的江红殷。   如今的他已然是合道之境了,和白刑鸢一样的境界,也怪不得能脱出无冢山的封印。   他微微笑着看着他,正想说些什么,忽而眉一蹙,抬手一道红光打在他身上,合道之境霸道强势的魔气透体而入,无视经脉之中本能过来阻挡的魔气,一路势如破竹冲入识海之中,以不容置疑的气势强势封住了那闪烁着金光的契约印记,强行隔断了他与白刑鸢的交流。   如此的霸道睥睨,如此的乖张强势。   和千年前的红红是两个极端。   和神魂相连的契约被强势隔断,慕重紫闷哼一声,面色微微苍白。   江红殷叹息一声,敛眸道:“别担心,我不会害你,只是有件事情非得你帮忙,至于白白,暂时不要让他知道。”   他环视周围一圈,道:“我带你走。”   而在不远处凌空而站的红魔终于忍不住了,冷哼一声,道:“你如今不过一个魂魄,便是合道,也不是我的对手。”   此话一出,慕重紫这才凝神去看江红殷,终于看出了一丝端倪。   之前只顾着惊讶于红红的出现,现在仔细一看,便见他周身浓郁的魔气中夹杂着丝丝缕缕的鬼气,那看似实体的身躯周身时有涟漪一般波荡出来的虚影,看着很是怪异。   那是鬼气浓郁到一定程度而凝结出来的身躯,只是因为刚刚发了大招导致鬼气不稳,这才露出了一丝端倪。   也对,红红的身体被他一刀刺死了,他……也该死了才对。   慕重紫心间一阵抽疼,回忆起当初那惨烈之境,整个身体都是一阵细细的颤抖。   江红殷转过身,微微一笑,道:“不是你的对手,但你也拦不住我走。”   红魔眼眸一冷,缓缓举剑,“你可以试试。”   他一挥手,“其他人,给我拿下轮回盏,不得伤其性命!”   话落,两道红影便战在了一起,一时魔气激荡,魔压临身,慕重紫不得不退开一段距离,便迎上了半空中接连袭来的魔修。   慕重紫眸色一冷,手中闻虚刀刀身一颤,凛冽刀气震荡四周。   他缓缓抬手,一手结印,一手握刀,手腕几下轻动,似是随意一般挥出九道刀芒,距离最近的魔修也不在意,将那刀气随意荡开,便要拿剑杀人。   却就在刀气荡开的一瞬,慕重紫指尖法印一闪,那九道刀气在半空迅速成阵,围拢住最先过来的一个化神三个元婴,接着九化十八,十八化百,百化千,千化万,瞬间亿万细碎刀芒漫天闪烁,以特殊的规律围拢住四人,瞬间化为可怖杀阵,裹挟恐怖刀锋猛烈一搅。   凄厉的惨叫声惊天而起。   漫天血雨凌空洒下。   是的,他想起来了,他是白云山的大师兄念微仙君,念微仙君最擅长的,一为刀,二为阵,刀阵结合,碾压同阶。   合道之下,他无敌,便是对上半步合道,他也有一战之力。   是以他刚刚和红魔战了个平手。   众魔修被这一手惊住了,呆呆立在半空,半响没敢上前一步。   慕重紫看向那站在一起的两人。   他说:“红红,走吧,若要报仇,现在还不是时间。”   江红殷挥出一掌魔气,重重与红魔对了一掌,本就虚浮的身影又是一阵不稳的动荡。   他借力退到慕重紫身边,笑叹一声,“还没打够呢,唉,这厮害我那么惨,我才打了他几掌呢。”   慕重紫扫了眼他身上逸散的鬼气,无奈道:“再打下去,你以后怕是没机会杀他了。”   江红殷遗憾的一摊手,“好吧,走吧走吧。”   他一手握住慕重紫手腕,正要带他走人,红魔却是惊怒出声:“别想走!”   身影一动,就想来阻拦他们。   慕重紫某种紫芒一闪,轮回盏穿梭阴阳的能力发动,一层紫光瞬间笼罩在两人身上,红魔扑了过来,却是一穿而过,扑了个空。   他连忙一回头,慕重紫和江红殷的身影已然渐渐淡去了。   红魔脸上罕见的现出一丝苍白,他连忙扑到慕重紫身前,这次没有去抓他,只伸出手来,道:“你留下,我告诉你轮回盏的煞气如何去除,你们搜集的东西还少了一样,普天之下,只有我知道它是什么。”   两人身影变淡的速度慢了一瞬。   红魔眼眸一亮,又道:“我保证不会伤害你,你留下我就告诉你。”   慕重紫静静看着他,道:“条件很诱人。”   红魔唇角一勾——这般条件,被煞气控制过一次险些杀了白刑鸢的慕重紫定不会拒绝。   慕重紫又说:“可我不信你。”   红魔表情一僵。   慕重紫道:“你费尽心思让我们搜集到那三样东西,又岂会轻易告诉我最后一样东西是什么,你若告诉我,要么会用魔咒之类的手段操控我,让我永世无法逃出你的掌心,要么拖时间不告诉我,所以,我不信你。”   红魔咬了咬牙,脸色很是难看,却是没有说什么。   看来他说的是真的。   慕重紫微微一笑,道:“今日多有打扰,就先告辞。”   说罢,两人身影微微一晃,整个消失不见。   红魔下意识抬起手往前抓了一把,却抓了一手空。   就像很多年前,他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把心心念念的人请到了无印宫,却始终无法让他真正靠近自己。   原想着,只要人在身边就好了。   可人到了身边,却又想着,他在意自己就好了。   于是他刻意的讨好,强势的靠近,满腔热情最终换来穿心一刀。   他是魔,天生为恶而生,不懂什么情情爱爱,想要的,就一定要抓到手里,管他什么手段卑劣,达到目的才是真的。   可为什么,他好像离他越来越远了呢?   他捂了捂心口,茫然的看着慕重紫消失的地方,眼中混沌懵懂,善恶不分。   像一个蒙昧未开灵的孩子。 第89章   白云山的处境的确不怎么好。   自千灯节之后, 轮回盏为仙尊所有一事已然传开,这件事本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寒玉仙尊是世间第一合道之人, 便是轮回盏在他手里,再怎么不甘怎么觊觎也没法强行夺走,只能放弃。   佛轮山上慕重紫为了复活莲君,轮回盏的能力第一次展露在世人面前,那造化阴阳起死回生的能力赤|果果暴露人前,以一种极为粗暴犀利的方式揭开了众人心底对于轮回盏的贪婪。   这世上, 谁没个挂念?谁没个想复活的人?况且看起来似乎施展这能力并不需要承受什么代价, 有那也是轮回盏承受,不关主人什么事。   听说单方面认主还可以借助轮回盏操控魂魄的能力控制人心, 只要不怕煞气反噬, 只要灵气够多,数量没有限制, 得一盏灯可得一天下。   这样逆天的能力, 谁人不觊觎?谁人不贪婪?   特别是当消息传出, 轮回盏因为动用轮回法则逆转阴阳而被拉入黄泉界, 寒玉仙尊为救轮回盏破界而出身受重伤,白云山正是前所未有虚弱之时。   这样的时机,怎能放过!   一个个被利益驱使着,被贪心牵引着,就这么在有心人的扇动之下,呼朋引伴,拉着一伙人来挑衅了。   白云山是天下第一山不错,但实力再怎么强,没了寒玉仙尊又怎么敌得过这么多宗门的联合?   于是就有了这一场白云山之祸。   自然, 有敌就有友,总有些宗门不会被贪婪冲昏头脑,可不知是巧合还是无奈,往日里德高望重的那几个大宗门,如佛轮山,祭月塔,寒水宫之流竟是一个都没出现,白云山彻底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轮回盏为天下第一至邪魔器,你们白云山如此包庇于他,甚至还允许其成为白云山弟子,其心可诛!”   一道青色剑光划空落下,重重击退玄裳荡出的一道剑气。   玄裳讥讽一笑,“萧狗,你狗嘴吐不出象牙我不怪你,毕竟你狗生狗养我们不是不知道,但你非要拿你的狗嘴来脏了空气这就不对了,实话说,臭得慌!”   萧长青脸色黑沉如水,浑身气势更是降至冰点,冷然一笑,道:“说吧,尽管说,你能逞口舌之危的时间也就这会了,很快你就再也没机会了。”   没错,这次攻击白云山的举动,便是他来筹措的。   一切都顺利至极,情势在他的掌控之下,白云山坚持不了多久了,护宗大阵只剩最后一层微薄灵气,只要再有一盏茶时间,护宗大阵会彻底破碎,到时受阵法反噬,里面的白云山弟子都会灵力暂失,到时就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戮。   快了。   很快就好了!   小紫很快就会回到他身边了,包括慕芷音也会再次回来。   萧长青黑色的眸底略过一丝红芒,神情隐隐有些魔怔,竟是一副执念入骨癫狂疯魔之相。   玄裳一击没中,手指掐诀,身影一闪,很快就退回到身后的护身大阵之中。   身后玉晚泽立刻迎了上来,神色严肃道:“别浪费灵力,展师弟传讯说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他想必已然掌握了萧长青勾结魔道的证据,我们再撑片刻,等他回来,萧狗阴谋自会败露。”   “这是最好的情况。”她身后一面容苍白的白衣男子摇了摇头,面色不太乐观,“这些人会随萧长青一起攻入白云山,恐怕不会在乎什么道魔之别,最坏的情况是将萧长青这个分功劳的‘领袖’赶走,继续进攻。”   众人一时沉默。   显然这样的情况很有可能,玉晚泽那番话更像是安慰他们的。   玉晚泽又何尝不知道,可现在他们别无他法。   若只有他们几人,他们尚可不顾生死血拼一场,可这场进攻来得太突然了,白云山来不及组织任何有效的撤退,山里有很多才开始拜师学艺的小少年们,也有很多往日为宗门受伤隐居的伤残之人,他们需得保护他们,需得在这里尽最大努力稳住护山大阵,尽量的拖延时间,拖延到山主师弟回来……   听云霄握紧了手中长剑,凛然道:“大师兄被拖入黄泉生死不知,山主师弟还得救他 ,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白云山即便没了寒玉仙尊,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待会儿的反噬由我来承担,你们掩护弟子们逃跑,至少让那些小崽子们活下来……”   一个大宗护山大阵的反噬由众多人一起承担都要耗尽灵气,由一个人承担,怕是魂飞魄散都不够填的,玉晚泽当即脸色一变,“大师兄不在,我就是你们的大师姐,这反噬我来担着,你们谁都不准跟我抢!”   “师姐!”   周围一叠反对的声音响起来,玉晚泽却是大手一挥,很快下了定论,“与其这么多人一起被屠,不如把生机留给更多的人,我修的是生死术,早年在魂灯上留了一缕魂魄,还有转世重修的机会,由你们上,只会魂飞魄散,倒还不如我来。”   她这么一说,其他人便不太好说什么了,虽然各个神色还有不甘,气氛哀戚而萧瑟,俨然一副生死离别的绝望。   玉晚泽洒脱一笑,笑容热烈张扬似火,“到时记得来找我,若是错过了拜入白云山的机会,我可饶不了你们。”   “噼啪!”   护山大阵裂开一道蛛网似的裂缝,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向四周蔓延。   还有不断的攻击从外界传来,陆续落到阵法结界之上,结界岌岌可危,随时可能碎裂。   玉晚泽一挥手,笑说:“好啦,时间差不多了,都离我远点!”   时间紧凑,众人含泪看他一眼,没再说什么,慢吞吞退后了段距离。   玉晚泽慢慢严肃了脸色,手指结印,把护山大阵的阵心慢慢转移到自己身上,这样结界在碎裂的第一时间就会把反噬全部回馈到她身上,到时……   她眸色一凛。   为了白云山,拼了!   可惜没能等到大师兄恢复记忆的时候,只能来生再见了……   这最后一点时间格外难捱,与结界内悲凉壮阔的气氛相反,结界之外却是一片激烈昂扬,眼看结界即将碎裂,众人更是卬足了力气使劲攻击。   萧长青眼底红芒更加炽烈,剑身之上甚至忍不住泛起一丝黑气,呼吸都忍不住急促了起来。   他嘴角露出一丝扭曲的笑容,终是忍不住这一丝急切,手指在剑身上一抹,雪亮长剑剑芒大盛。   他执剑,举剑,深吸口气,对准面前的结界——   一剑挥下。   玉晚泽昂然抬头,嘴角挂着一抹凌然冷笑,面上没有一丝惧意,睁着一双墨玉一般的黑眸紧紧盯着萧长青。   就像要把这个仇人死死记在心里,哪怕转世重修,也定要将这畜生千刀万剐!   她看着他举剑,挥剑,落剑。   看着他嘴角勾起计谋即将得逞之时的得意笑容。   看着他被一道无声无息突然出现的雪白剑光突然劈中,从上至下“啪”一声狠狠砸在了地上,摔出一个几十米深的人形大洞。   玉晚泽:“……”   众白云山弟子:“……”   结界外还在攻击的众人:“……”   所有人的视线徐徐转动,带着各色不一的目光看向了结界之外的一方天空。   那里一道人影渐渐自虚空之中显出行迹。   白发白衣,矜贵冷淡,其势如潇潇冰雪,自他出现开始,天地间便不知不觉落起了雪花。   一片又一片,落在了身上,冷在了心里。   他一双浅色的眼眸淡淡扫过在场众人,落在濒临破碎的结界之上时眉心一蹙,轻描淡写一挥手,一股雄浑的灵气从他体内涌出,白光一闪而过,蛛网遍布的结界眨眼便恢复如初。   白云山众人总算反应过来,激动的尖啸霎时掀翻了整座山,玉晚泽更是红了眼眶,激动道:“师弟,劳烦把萧狗人头摘了,他要趁着你不在带着这一伙害虫强抢大师兄!”   白刑鸢眉心一抽,本来就冰冷的脸色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沉了下来,细密的小雪变成了鹅毛大雪,天地间一片冷风呼啸,冰寒刺骨,几欲冻穿人的灵魂。   至少刚从坑底爬出来的萧长青就被这股冷气给重新冻僵了。   白刑鸢冷冷的看着他,看着面前惶恐惊惧的一众人,一字一顿,声如寒冰:   “你们,找死!”   ————   魔道,无冢山。   慕重紫被江红殷握着手腕撕裂空间,直接带到了无冢山山顶。   落地之时晕眩一瞬,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他尚未来得及看清周围景象,便先挣了挣手腕,“到地方了,松手。”   江红殷低头看他一瞬,勾了勾唇,戏谑一笑:“这么多年不见,还没见你有什么变化,不许人近身的毛病倒是和白白学了个像。”   虽这么说着,却也没有乱来,只在他手腕上轻轻一捏,便爽快的松了手。   慕重紫甩了甩手腕,眸光奇异的看他一眼,倒也没多说什么,转头打量起四周的环境。   这一看,倒是颇有些兴味的挑了下眉。   作者有话要说:  人格担保,不会坑的,之前在忙着结婚前装修房子,每天忙得脚不沾地瘦了十几斤,最近快搞完了,马上回归正轨正常更新,快完结了,差不多还有5万字左右,作者菌专栏还从没坑过文呢,一定完结! 第90章   无冢山是一座尸山。   顾名思义, 一座由尸体堆彻成的山。   这里是上古时期神族和魔族交战的地方,山下埋了不知多少两族的尸体,整座山阴煞气息极重, 为了不使这股可怖的阴气为祸人间,整座山往日里都是被重重封印封锁着的, 算是一处绝世凶地,山内不乏阴气滋生的恶灵存在,活人进去可谓九死一生。   但现在这处险恶之地已经大变了样子。   不说青山绿水环境宜人,但也有点说道的地方。   整座山林被一层浅红色的林木包裹, 地上铺着一层粉红色的小草,一道淙淙溪水从上流下, 颜色也泛着股浅浅的红,听不到鸟叫蝉鸣,只有呼呼的阴风吹个不停,空气里笼罩着一层淡红的雾气, 看起来有种阴森诡秘的气息。   但却也有种沙漠绿地的感觉。   能将一片寸草不生的鬼地改造成这样,江红殷的能力已然是不俗了。   慕重紫赞叹的点点头,“不错, 看来你这些年收获很多。”   江红殷微微一笑,笑容比起那些年的阴郁,更多了几分洒脱,“我种了一千年树, 早把一颗雄心种成了老农心, 没那么多事淤积在心里, 也就看开了些,于功法之上反而收获颇多。”   慕重紫点点头,脸上的笑渐渐收了, 问道:“你让我帮你什么?”   江红殷遗憾的叹口气,“这么多年不见,怎么不多叙会旧呢,一旦忙碌起来,我俩可就没时间说闲话了。”   慕重紫摇了摇头,“我等不起,师弟那边情形危急,你这边的事办妥了,我得尽快与他汇合。”   江红殷“唉”了声,摆摆手道:“行行行,什么时候都是你的白白师弟重要,我就是个靠边站的,我懂我懂!”   他虽这么说着,眼中却全是笑意,显然没有太过在意。   于他而言,慕重紫和白刑鸢都是他可托付性命的小伙伴,他是和慕重紫关系更近点,但也不会因此去嫉妒白刑鸢。   这是生死与共的友情。   慕重紫也被他说笑了,叹气道:“行了,别贫了,你是让我帮你的身体复活吧,身体在哪,带我去看看。”   江红殷也没和他客气,招了招手,道:“随我来。”   两人一同往树林中心走去,越往前走,温度越低,雾气越重,隐约能看到雾气里有些黑色的鬼影若隐若现,他们似乎发现了慕重紫这个陌生人,试探着想要靠近,但被江红殷眼神一扫,纷纷像是见了猫的老鼠一样逃走了。   江红殷颇有深意的问:“你觉得这些游魂实力如何?”   慕重紫“唔”了一声,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些游魂,“实力……大概在金丹期上下,还有十几个元婴的,还算不错。”   江红殷微笑道:“前边还有两个化神,你若有什么要他们帮忙的,尽管开口。”   慕重紫似笑非笑的瞥他一眼,“有事相求?”   江红殷咳了一声,一本正经道:“想让你送他们去投胎,这些游魂沾染煞气太重,无法自主去到黄泉,只能由你打开阴阳之门,但要你帮忙,总得他们付出点好处。”   慕重紫点点头,“可以,你帮我将他们收拢起来,时间一到,我会送他们去轮回。”   江红殷笑了,“行。”   他祭出一块血红色的木牌,手指一掐捏了个法诀,身周忽而阴风大作,一到又一道红黑色的幽影从远处飘来,化作道道红黑光芒融入木牌之中,随着游魂涌入越多,木牌颜色渐渐变深,直至漆黑如墨,最后一个游魂也投入了其中。   江红殷把木牌一收,抛给了慕重紫,笑道:“送你了,怎么处置随你。”   慕重紫也不和他客气,伸手接过木牌,掂了掂份量——还挺沉的。   他一挥手收入空间,继续往前走去。   越往前走温度越低,地上渐渐出现了一层冰,视野的前方是一座以冰雕成的山洞。   “就在里面了,温度很冷,你做好准备。”   江红殷说着,迈步走了进去,慕重紫在身周拢了一层魔气,紧随其后,穿过一层结界之后,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即使被魔气阻了一部分,依旧能感觉到一丝冷意。   慕重紫无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扫了眼四周,很快便在山洞中心看到了一座冰棺。   哦,这个冰棺四周还摆了大团大团的冰晶花,地上一路都是被冻住的浅红色花朵,在这冰洞之中很有一番视觉冲击,像是花团之中沉睡的冰公……咳,王子。   慕重紫嘴角一抽,“看不出来你这么臭美。”   江红殷也有点尴尬,“这不是闲来无事,随便鼓捣么。”   他噌噌走到冰棺面前,很粗暴的一把将棺盖掀开,“嘭”的一声响,直接砸到了地上,露出里面……同样被花团锦簇包围着的江红殷身体。   慕重紫简直都没眼看了,“要不是我小时候见过你的身体,我都以为你是女扮男装。”   江红殷咳了一声,正色道:“你这就不对了,你都有了白白,怎么可以随便看我的身体?”   慕重紫翻个白眼,也不和他贫了,凝目看向里面躺着的人。   还是和分别时候一模一样,一身血色红衣,脸色苍白里透着一股淡淡的青色,心口的衣服有一道破口,血色把周围衣服都染得艳红,这让慕重紫瞬间想起了那段血色的回忆,脸色霎时变得有些苍白。   江红殷知道他在想什么,不由一声叹息,“都过去了,你也不用想这么多,若没有你帮助,我怕是必死无疑,现如今还能寻到契机突破合道,我已经很满意了。”   慕重紫深吸口气,喃喃道:“我会把你救活的,倾尽我所能……”   江红殷微微一笑,“我信你。”   一顿,又道:“哦,对了,我封住你的契约不让白白知道这事,是怕他会坏事,这具身体死了一千年,要复活需要耗费大量修为,怕是会有些波折,我担心他关心则乱会坏事,不过你放心,我如今也是合道,护住你是绝对没问题的。”   慕重紫淡淡笑了,“我从不担心你会对我见死不救,就像你也不必担心我会放弃救你的可能。”   两人相视一笑,一瞬间便找回了千年前的熟悉感,一切默契尽在不言中。   慕重紫深吸口气,缓缓运转起魔气,“我要开始了。”   他身上紫光一闪,眨眼便化作轮回盏本体,紫色的莲花灯徐徐旋转,灯芯火焰一跳一跳,渐渐越燃越烈,紫色的光芒铺展而来,笼罩住冰棺之内沉睡的尸体。   江红殷在见到轮回盏的瞬间,眼中闪过一丝深切的哀戚。   轮回盏,江家的禁忌之术。   红魔当初献给血帝的轮回盏制作方式,其实来自于江家,也就是他的记忆。   这也是一切血孽的起源。   他轻轻叹了口气。   他不是那种自怨自艾的性子,事情既已发生,那就只能努力解决,想那么多没什么用,还不如集中精力把眼前这事给解决了。   轮回盏光芒悠悠荡荡的笼罩下来,灯芯火焰持续跳动——他在逆转阴阳,起死回生。   此举需要耗费大量的魔气,可能会抽干他自己,需得江红殷在旁随时给他补充魔气。   这一等,就是一天一夜。   冰棺内静静躺着的尸体已经有了些好转,青灰的脸色变得苍白,那股死气已经差不多去掉了,看上去只是一个病弱昏迷的人。   上方的轮回盏光芒黯淡了很多,灯芯火焰缩小了至少一大半,一旁的江红殷身体也虚化了五分,看上去更像一个魂魄了。   显然两人都消耗颇多。   江红殷的眼神却是逐渐亮了起来,“快了,我感觉再过一炷香就可以完全活过来了,再撑一会。”   说罢,又是一股浓郁的魔气打入轮回盏中,莲花灯灯芯火焰猛的一涨,光芒更加浓郁了起来,冰棺中的人脸色肉眼可见变得好看了一些,多多少少有了点血色。   却就在这时,无冢山外传来一道轰隆声响,像是打斗的声音,离这里还挺远。   江红殷脸色一冷,眼中不由多了几分焦躁。   轮回盏灯芯的火焰也不稳的跳了跳,随即光芒更亮了些,显然是打算加快时间,避免功亏一篑。   江红殷牙一咬,又抬手给他打入一捧魔气,身体不稳的波动了几下,又虚化了几分,显然这次耗费不小。   打斗的声音在逐渐逼近,隐约有几分熟悉的冰寒灵气渗透进山洞,轮回盏花瓣一颤,接着一道漆黑木牌被抛了出去,一道意念传入木牌之中,“去帮用冰灵气那个人,之后我帮你们去黄泉。”   木牌微微一颤,很快飞出山洞,阴森凄厉的鬼啸声瞬间响起,带着一股阴风扑向了远处,打斗声接近的速度终于慢了下来。   一魂一灯皆是心里一松,顾不得休息,连忙加快了速度。   冰棺中的人脸色慢慢红润起来,身周的寒冰也慢慢融化,他的身体暖和起来了。   接下来只要让心脏跳动起来……   却就在这时,“嘭”的一声响,外面的结界上传来重重一击,伴随着咔擦裂开的声响——结界要撑不住了。   江红殷眼中血光一闪。   这么强大的攻击力,来的不会是别人。   红魔。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会日更到完结,嗷,完结! 第91章   轮回盏花瓣微微颤了颤, 忽而一股强大的力道将江红殷整个魂魄弹了出去,一道意念同时传出:“去挡住他,别管我!”   话落, 灯芯火焰猛的亮堂了起来,只是花瓣的颜色黯淡了些, 显然是在釜底抽薪。   江红殷稳住飘忽的魂魄,看了看不断震颤的门口,又看了看倾尽全力在复活的轮回盏,牙一咬, 猛的转身飘向了洞口。   他给慕重紫的魔气绝对不止于让他抽干,最多会亏损一些元气, 但现在这样已然无法停下来,他最该做的是给他撑出一片安全的天。   “哐哐”的撞击声依旧在继续,但却没再震颤到洞内,显然是江红殷挡住了。   轮回盏花瓣舒展而开, 倾尽全力逆转轮回。   “咚!”   一声微弱但清晰的声音蓦然响了起来。   是心脏在跳动的声音。   “咚咚!”   力度由微弱渐渐变得稳定,整个人的气息从无到有,皮肤也变得柔软了起来。   “咚咚咚!”   苍白的嘴唇添上了一点血色, 皮肤也渐渐染上生机,鼻息若有若无,呼吸也开始清浅了起来。   “轰隆!”   一声重响过后,一道红色的幽影狼狈的落入冰洞之中, 身上还带着几道狰狞的鞭伤, 同样一道红衣身影紧随其后迈步而入, 脸上一抹邪妄的笑容昭示着他明晃晃的恶意。   “魂体,正好,我手里最不缺的就是对付魂体的魔器。”他冷冷一笑, 手中一条血色长鞭一甩,便将来不及逃走虚弱不堪的江红殷魂魄牢牢缠绕住,血色闪电在长鞭上闪烁,转瞬便传递到江红殷身上。   这痛苦大概是太过剧烈,江红殷“啊”的一声惨叫,魂体都开始若有若无的虚化了起来,可见这血红闪电对魂体的可怕伤害。   轮回盏身上忽而爆出一股强烈的紫光,冰棺内的身体悬空而起,接着被他花瓣一扇,一道声音从花心中传出,“穿上!”   那似在沉睡的身体以极快的速度在半空划过,重重撞上了被鞭子缠绕束缚的魂体,霎时一道红光一闪而过,鞭子中的幽影凭空消失不见,那身体上红芒微闪,闭了一千年的眼帘猛然睁了开来   红衣身影姿势有点生硬的落在了地上,脚步略微踉跄了下,似是还没习惯从轻飘飘的幽魂到沉重肉|身的转变。   他上下打量了下自己,也不管一边的红魔难看的脸色,轻轻一啧,脸色颇有点惊奇,“好久没感受心脏跳动的感觉了,我差点以为我对我的身体心动了。”   半空轮回盏光芒一闪,重新化成了人形。   慕重紫脸色很是苍白,他虚弱的扶着冰棺勉强站稳,本是要问他情况如何,一听这话便颇有些无语的揉了揉额角,“你这嘴,不贫两句会死吗?”   江红殷挠了挠头,哈哈一笑,“没办法,跟一群游魂在山里关了一千年,不找点有趣的事干,怕是早就无聊死了。”   这时门口光影一闪,一道白衣身影飞快掠了进来,身上还有几处浅红色的痕迹,显然是受了伤。   正是白刑鸢。   他左右扫视一圈,见慕重紫完好无损,脸色微微一松,一闪身便掠至他身前,一手扶住他腰,关切问道:“师兄,可有事?”   慕重紫放松的倚靠在他怀里,摇了摇头,“无碍,只是消耗过度,休息几天就好,你怎么会来这里?”   白刑鸢道:“我处理好白云山的事便赶来魔域,契约切断之前你提了红红,我猜你们可能会在无冢山,我大概知道你们在做什么,担心出意外,便守在山外给你们护法。”   江红殷酸溜溜的插话,“这默契的哟,看来我封印他的契约是多此一举。”   白刑鸢淡淡瞥他一眼,道:“的确如此。”   江红殷:“……”   白刑鸢不理他,又看向慕重紫,柔声道:“抱歉,之前本可以挡住红魔,他突然抛出一个阵盘,我不防之下被困住了,费了些功夫才解开。”   他话落,三人一起往洞口看去,却见刚刚还在那里的红魔不知何时已然消失了。   一个白刑鸢,一个江红殷,还是区区半步合道的他是挡不住的,自然要溜。   江红殷啧了一声,有点遗憾,“还没把那几鞭子仇给报回来呢。”   他说着,正要往洞口走去,脚下习惯性一飘……   嘭一声,脸朝地摔在了地面上。   慕重紫:“……”   白刑鸢:“……”   江红殷又“嗖”地一下立了起来,坚定的企图维护自己的面子,一脸若无其事道:“没事,就脚下不稳绊了一下,我出去看看情况。”   然后他就姿势潇洒的……飞了出去。   哦,刚起飞的时候用力太小没飘起来,后来又用力太大,险些一头撞上头顶的冰层,幸好迅速反应过来,一身狼狈的飞了出去。   山洞内短暂的静了一会,突然发出一声短促的笑声。   慕重紫微笑着摇摇头,“红红比以前洒脱了很多,看来一些事情他已经放下了。”   白刑鸢唇角同样有丝淡淡的笑意,“江寒月死了,江家灭了,红魔分离出去了,他也活了,你和我也都还活着,他在乎的从始至终也这就些,现在一一达成,自然看开了。”   慕重紫想了想,笑道:“也对。”   两人又聊了一会,白刑鸢为慕重紫输了些灵气调息,慕重紫也为他把伤口包扎好,等一切都收拾妥当,两人这才相携着出了冰洞。   外面,江红殷正和百鬼沟通,安抚着他们的情绪,这些游魂化作一团又一团黑雾漂浮在半空,动作还算安分,只是见到慕重紫的时候忍不住想往上扑。   无他,实在是慕重紫身上的轮回气息太浓郁了,对于这些想要投胎的鬼魂来说简直是个香饽饽。   慕重紫微笑道:“不急,这就让你们去黄泉。”   白刑鸢担忧的看他一眼,却也没有阻止,直接把手放他背上,源源不断的灵力便送入他体内,滋润着受伤的经脉。   慕重紫心里一暖,也不再多言,手指捏了个法诀,半空紫色魔气缓缓聚拢成一扇门的形状,其内空间扭曲波动一阵,再次清晰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另一个世界了。   他微微一笑,道:“门打开了,进去吧。”   游魂们激动到连化身的黑雾都一阵剧烈的涌动,一声又一声尖锐的鬼啸声响起,以极快的速度迅速接近,绕着慕重紫转了个圈表示感谢,很快便一窝蜂涌进了门里。   最后一个游魂穿过黄泉之门的时候,门内空间又是一阵扭曲,整座门很快化作魔气散入空气之中消失不见。   慕重紫舒了口气,本来缓过来的脸色又苍白了许多,紫色的眸子底隐约有红芒闪烁。   压制下去的煞气竟有再度发作的趋势。   白刑鸢脸色微变,“师兄,拖延不得了,必须马上为你净化煞气。”   江红殷也凑了过来,仔细打量了眼他的脸色,懊恼的一拍额头,“情况不太好,果然还是消耗过度了。”   慕重紫摇了摇头,道:“不关你的事,便是没有你,我也压制不了几天了。”   上次吸收神初的煞气,瞬间引起了他体内煞气的暴动,虽然上次被勉强压下,但也只是权宜之计,黄泉一游,那地方阴气太重,封印已然有些松动的趋势,即使不救江红殷,左右也就在这几天了。   四日后是月圆之夜,也是魔气最活跃之时,一旦被煞气侵蚀理智,谁也说不准还能不能救回来,必须在那之前开始净化。   可浊川也说过,净化煞气的东西可能缺了一样,结论要么大凶,要么大善,许是过程凶险难料……   白刑鸢显然也想到这点,“缺的那样东西,除非找到红魔或者剩下的半张卷轴,别无他法。”   江红殷也摇了摇头,“我并不知道卷轴的事,轮回盏的事还是偶然听江寒月提过一些,并不比你们知道的多。”   慕重紫“唔”了一声,沉吟道:“别说红魔无形,难以找到他,即使找到了,也不能确定他说的是不是真的,从红魔这里应该是得不到答案了,剩下的卷轴……”   他一眨眼,摊手,“我更倾向于他是毁了。”   白刑鸢眉峰一皱,想了想,道:“我会在这三日之内尽力找找,若是没有线索,只能冒险一试了。”   慕重紫点点头,“只能如此了。”   三人商量了一会,差不多定好了后续计划,便准备回白云山去。   可这里还有一个人。   慕重紫看向江红殷,微微一笑,“和我们回白云山看看?”   江红殷装作矜持的考虑了下。   白刑鸢淡淡道:“也可以不去。”   江红殷瞪他一眼,“想独占小紫,你想得美,我和他一千年没见了!”   白刑鸢面无表情道:“我也是。”   江红殷眨了眨眼,又说:“和你也一千年没见了。”   白刑鸢眉宇间的冷色缓缓散去,语气和缓了很多,“我也是。”   江红殷一挥手,很快做了决定,笑眯眯道:“那就一起去白云山聚聚,这次我想住多久就住多久,再也不用担心坐一会就得走了!”   慕重紫和白刑鸢都笑了起来。   真正的自由啊。   这可是红红期待了一辈子的事情。   恭贺新生,吾之挚友。 第92章   白云山依然是白云飘飘的天下第一山。   之前那场围攻因为护山大阵的原因, 没给白云山造成什么损失,维持阵法消耗的海量灵石都从来犯之人的储物戒或者各自的门派扫荡回来了,山附近损毁的山石林木也被土木灵根的人修复好了, 整体看上去和之前没什么两样。   江红殷进到山门里的时候还挺新奇,左看看右看看, 一脸的新奇,“这就是你俩小时候长大的地方?还挺不错啊,青山绿水,环境宜人, 嘶!这灵气也够浓郁的。”   慕重紫微笑道:“想住的话可以住在这里,我给你在主峰上单独开辟一座宫殿。”   江红殷点头啊点头, “行,我应该会在这里待一段时间,那就叨扰了。”   白刑鸢在前边引路,也不太说话, 但整个人的状态却很是放松。   他们直接飞到了仙云峰,刚落地不久,一众师兄弟姐妹收到消息也陆续赶来了。   众人一落了地, 笑容还没展开,便看到了一旁一身红衣张扬耀眼的江红殷,脸色瞬间大变,一个个如临大敌一般警惕起来, 玉晚泽更是“嗖”一声冲上前去, 一把将慕重紫护在了身后, 一脸戒备道:“大师兄小心,他就是杀了师尊师母害你堕入魔道的复夜魔君!”   江红殷笑容一僵,脸上的血色肉眼可见退了个干净, 红色的眸子都黯淡了下来。   慕重紫和白刑鸢的脸色也不太好看,显然也想到了一些痛苦的回忆。   但慕重紫很快反应了过来,拍拍玉晚泽的肩膀,笑道:“小玉儿乖,这其中有一些隐情,我待会再向你解释,他不是复夜魔君,复夜魔君另有其人。”   玉晚泽本来一时口快叫出了“大师兄”三个字,正有些懊恼,忽而听到这熟悉的语调和称谓,浑身激灵灵一个颤抖,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大师兄,你……”   慕重紫迎着她满含期待的眼睛,微笑点头,“对,我记起来了。”   他环视周围一圈,眼中带着浓浓的笑意,一个个点过去,“小云儿,小陌儿,小弦儿,崖崖,空空,小裳裳,川川,还有岳小狐狸。”   玉晚泽眼眶瞬间就红了,其他人也都眼含热泪一脸的激动,连岳眯着眼睛笑起来,道:“这可不公平啊,其他人都是小什么儿,或者两个字重名,怎么到我就是小狐狸了?”   慕重紫微微一笑,“因为你笑起来就像只狐狸,还喜欢穿粉色衣服,特别爱美自恋,所以我叫你岳小狐狸。”   连岳仰头哈哈一笑,笑着笑着,眼泪却流了下来,扑上前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   众人都有些喜极而泣,气氛一片欢欣激动。   隔了一千年,各种多番心酸无奈,他们终于等到了完完整整的大师兄。   大师兄回家了。   慕重紫拍拍连岳的后背,安慰了他一番,又一连抱过其他几个师弟师妹,花费了一番功夫,总算把众人的情绪安顿好了,众人这才后知后觉的想到了大师兄刚刚说的那句话:   这个不是复夜魔君,复夜魔君另有其人。   一众师兄弟姐妹把江红殷团团围了起来,带着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着对方,企图看出哪里和复夜魔君不一样。   最后得出结论——   玉晚泽代表一众师弟师妹道:“这就是复夜魔君,长得一模一样,身材也一样,就连气息都一样,大师兄你别被他骗了!”   江红殷“唉”了一声,指指自己的脸,努力为自己辩解,“我和他的表情不一样啊,他脸上整天都是邪妄冷笑,说话做事都是一股子老子要毁灭世界的王八气息,我这就是浪迹天下的浪荡子表情!”   众人一脸怀疑的看着他,打量了又打量,最后觉得好像是那么回事,眼前这个复夜魔君看起来是有点……傻。   慕重紫哭笑不得,“好了,我来给你们解释一下,他和复夜魔君的确是两个人……”   他简单讲述了下江红殷的身世,他们三人之间从小到大的友情,以及之后为了从江寒月手里救他们而不幸被魔咒控制,衍生出红魔取代他的魂魄掌控身体,最后又作为尸体沉睡一千年,魂魄封印无冢山,刚刚才苏醒的事情。   众人听完之后,表情都是一脸的恍惚,显然这事情太过复杂,他们一时接受不能。   玉晚泽最先反应过来,上下打量江红殷一眼,“这么说来,你还挺可怜的。”   江红殷一脸的“往事不堪回首”,“都过去了都过去了,我现在是自由身,没有人再能操控得了我,多好!”   连岳沉吟道:“可,复夜魔君的面貌天下皆知,我们相信是因为我们信任大师兄,其他人未必会信,便是信了,只要你顶着这容貌,总会有人看不惯你,麻烦会永远跟着你。”   江红殷“唔”了一声,挥手在半空打出一面水镜,一边看一边摸着自己的脸颊,一脸的惊叹,“我这么帅,有谁会舍得看不惯我?”   众人:“……”   江红殷摸了一会儿,沉吟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正好我也应该舍弃过去重获新生了,换张脸会比较好。”   他一拍手,很快下了决定,“等红魔那混账出来后,我会自证清白,他们信也好不信也罢,之后我就换一张脸,唔,换什么好呢?英俊的,霸气的,阴柔的,彪悍的……也许做个千面魔君也不错……”   众人:“……”   好好一件挺严肃的事,硬是被他贫成了一件挺欢脱的事,本来因为师尊师母死于他这具身体之手而隔阂很重的一众人也觉得那股郁气消散了很多,感觉和他计较都在掉身价。   白刑鸢见气氛缓和下来,便将话题引到了正轨上,“四日后是月圆之夜,三日之后师兄开始净化煞气,冰魄凝心泪,大世菩提心和净轮梵天火已准备好,黄泉掌管者曾言,此举要么大善,要么大凶,其间定是凶险万分,可能还差了一样东西,这三日白云山尽全力去寻找剩下半张卷轴的下落,无论找没找到,三日之后的正午,师兄都会开始净化煞气。”   他扫视众人一圈,缓缓道:“时间不多,我们等不起。”   众人脸色一肃,齐齐点头,“明白!”   白刑鸢又道:“红魔应当也知道我们三日后的计划,定会有所动作,这几日让弟子们加倍警戒,白云山护山大阵连开三天,这等紧要关头,一定不能出任何差错!”   众人齐声道:“知道了!”   白刑鸢一挥手,道:“时间紧迫,叙旧暂时延后,你们去抓紧时间布置,我要白云山这三日之内成为一座铜墙铁壁,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   众人应了声是,又看了眼慕重紫,这才纷纷转身离开布置任务去了。   仙云峰上就剩了三人。   慕重紫看向江红殷,手指一抬指了条路,道:“你去我的云微宫暂住,等煞气之事了了,我再为你单独辟一座宫殿出来,沿着这条路一直走,林中那座宫殿就是。”   江红殷眼神在他俩身上打量一圈,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眯起眼睛微微笑了,“懂,我懂,我保证不会打扰你们。”   然后“啧啧”两声,一脸戏谑的在他俩身上转了一圈,留下两声意味深长的笑,转身晃晃悠悠的走了。   慕重紫:“……”   白刑鸢:“……”   两人沉默一会之后,脸颊慢慢有些红了起来。   慕重紫喃喃道:“自从他复活之后,我就特想干一件事。”   白刑鸢冷酷道:“揍他。”   慕重紫点头,“我也想。”   两人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到了对方脸上不太明显的红晕,眼神顿时更加深沉起来。   时隔一千年之后的再次见面,周围终于没了其他人,就剩他们两人。   心底积压了千年的情感终于可以肆无忌惮的爆发出来了。   白刑鸢再也忍耐不住了,一伸手就抱住了他,疯狂又炽热的吻铺天盖地的压了下来,裹挟着他浓烈真挚的情感一同传递给了被他抱住的人。   慕重紫被迫仰头承受,表情却也是难得的放松,他不退反进,两手环住他的脖颈,加深了这个吻。   两人越吻越疯狂,渐渐有些衣衫不整,白刑鸢勉强控制住快要被情爱吞噬的理智,一把将慕重紫抱了起来,直接带回了云澜殿。   紧闭的房中,气氛慢慢火热起来。   太阳缓缓落下山坡,很快进入了万籁俱寂的夜晚。   只是某些人,大概今晚会彻夜不眠了。   比如云澜殿里翻云覆雨的两人,比如……和江红殷大眼瞪小眼的白狮。   一只巨大的狮子蹲坐在宫殿之外,死死的守住宫殿大门,一脸凶相的看着眼前企图破门而入的人:“这是主人的宫殿,你这恶人不许进去!”   江红殷第十八次诚恳解释,“我真的不是复夜魔君,真的是你主人让我住这里的!”   白狮理直气壮,“那你让主人和我说,你说了不算!”   江红殷一噎,“……他现在在忙,没空管我。”   白狮:“你就是借着主人的名义作威作福,我已经看透了你!”   江红殷:“……”   于是在来白云山的第一晚,叱咤风云的合道强者,未来闻名天下的千面魔君,憋屈的在树上躺了一夜。   旁边还有只白狮虎视眈眈,随时准备趁他不备给他一爪子。   江红殷:“……”   就很惨。 第93章   慕重紫第二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正午了。   他慢吞吞从床上爬起来, 揉了揉酸痛的腰肢,感觉了下身上的情况。   还好,除了那不可言说的地方有点轻微的疼痛感, 身上只是有些乏力,并无其它不妥, 应该是被用灵力疗养过了。   唔,以昨晚那种激烈的情况,还能爬起来真是师尊师母保佑。   他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正要穿衣服, 外间开门声响起,一道熟悉的脚步声很快接近, 转眼便来到了内室。   见了床上刚坐起身的慕重紫,来人神色一柔,把手中的托盘放到了桌上,道:“师兄醒了?我做了些粥点, 起来用一些吧。”   慕重紫披了件外衣下了床,微微一笑,道:“很久没吃过你做的东西了, 还真有点怀念。”   午饭很简单,一碗熬得很细的米粥,三样小菜,一样点心, 还有一些小馒头。   慕重紫一样不落全吃了, 完了后用巾帕擦擦嘴, 看着面前收拾碗筷的白刑鸢,想了想,道:“我一会儿得去闭关调整状态, 两日后的正午我会准时出来,这段时间就得拜托你多多操劳了。”   昨日的双修补回了很多魔气,体内修为有些不稳,是得调整一下。   白刑鸢点点头,“闭关室我已经准备好了,里面丹药饭食俱全,我在外面等你。”   慕重紫站起身来,给了他一个道别吻,笑道:“那就到时见。”   他一转身要往门口走去,白刑鸢忽而出声道:“师兄,等等。”   慕重紫疑惑停下,回头看他。   白刑鸢走上前来,伸手为他把披散的长发束了起来,又从储物戒里取出一件披风为他披上,仔细的拢了拢衣领,确保雪白脖颈上的红痕不会露出来,这才道:“好了,去吧。”   慕重紫不是笨人,稍微一想就知道他在掩盖什么,不由颊上一红,叹笑着摇了摇头,“是我疏忽了。”   便也没再多言,最后微笑着和他挥了挥手,转身走了。   云澜宫的闭关室就在寝殿附近的山洞里,原来是师尊师母常用之地,他来得次数多了,倒也熟门熟路,闭着眼都能找到路。   捏诀打开石门,正要迈步走入,想了想,又把很久不用的闻虚刀从丹田里取了出来,示意它自己去浪几天,便自顾走入山洞深处,落下的巨石很快将门内之人的身影彻底吞噬,洞内洞外已然被分阁成两个空间。   “小紫……小紫等等!”   一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本来,终究还是没赶上石门关闭的速度,“嘭”的一声响,石头落地的声音彻底掩盖了他发出的喊声。   江红殷差点气死——就差了最后一点啊!   身后追着的白狮虽然遗憾没看到主人,但还是愤愤的送上一句嘲讽,“你看主人压根就没想起过你,你肯定是骗我的!”   江红殷哑口无言。   今早上他去找过白刑鸢,企图让他帮自己证明青白,白刑鸢倒是解释了他不是复夜魔君,但对于慕重紫让他住云微宫这事不说一词,白狮因此敌意消了些,但没慕重紫亲自开口,它死活不肯让步。   当时白刑鸢淡淡的说:“师兄还在休息,别扰了他。”   于是江红殷在稍远的地方和白狮斗智斗勇一早上,察觉这边气息微动赶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   小紫他闭关去了!   江红殷知道他估计昨日惹恼了这俩小夫夫,这是在故意整他呢,是以也有那么点心虚。   可总不能不给我个住的地方吧?   “行了,你这傻狮子,主人的确说过把云微宫暂时让他给他住。”   一道粗狂的声音忽而响起,江红殷抬头一看,眼睛当即一亮,“闻虚啊,是你!”   闻虚刀慢悠悠飘了过来,很是豪爽的打了声招呼,“哟,小红啊,好久不见了。”   江红殷脸一僵,“叫我大名,谢谢。”   闻虚刀完美无视,刀尖微扬,朝白狮打了个招呼,“小红是主人带回来做客的,他的确把云微宫让出去了。”   白狮又上下打量了眼江红殷,总算勉勉强强相信了。   这蠢刀虽然总不正经,但在主人的事情上还从没出过岔子,这也是他们共同的默契。   江红殷喜提清白,简直快要喜极而泣。   一刀一狮一人达成和解,欢欢喜喜的去了云微宫。   不远处看着的白刑鸢无奈摇了摇头,见闭关室的结界都开启了,阵法也完好无损,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两日时间很快便过,第三日的正午时分,石室的门准时开启。   慕重紫从洞内走出,不出意外,白刑鸢就在洞外等他。   慕重紫不自觉便露出一个笑容,几步走上前去,问道:“情况如何?”   白刑鸢道:“这三日内没有异动,一切正常,只是……”他一顿,摇了摇头,“我们没有找到卷轴的消息。”   慕重紫叹了口气,“这在预料之中,他若有心藏起来,这么短的时间你们多半是找不到的。”   他抬头看了看天色,道:“时间差不多了,可以开始了。”   两人一同来到仙云峰的顶峰之上,这里已然准备好诸多防御阵盘,显然他们这三日做了诸多准备。   江红殷和白狮闻虚刀守在一旁,其他一众师弟师妹都去了白云山各处镇守,务必要确保白云山今日的绝对安全。   铜墙铁壁,不外如是。   慕重紫往阵盘中央一坐,挥袖一拂,身周便多了三样东西。   一簇金色的小火苗,一颗晶莹剔透似水晶般的泪滴,一颗散发着纯净金芒的心脏。   一切已然准备就绪。   慕重紫深吸一口气,自觉已做好准备,缓缓道:“那么,我要开始了。”   众人皆严肃点头。   慕重紫闭上眼睛,身上紫光一闪,化成本体轮回盏的模样飘在半空之中,身周悬浮的三样神物似是受到感召,围着他徐徐旋转一圈,接着忽而化作三道耀眼的光芒,一起投入了轮回盏盛开的花心之中。   顷刻之间,原本徐徐跳动的灯芯火焰忽而暴涨,蓝紫金三色光芒交相辉映,转瞬间便吞噬了整个轮回盏。   净化煞气,开始了。 第94章   轮回盏在半空悠悠旋转, 蓝紫金三色光芒笼罩其上,隐约能看到有浓郁的黑色雾气在其间翻滚升腾,但都没能闯出三色光芒的包围。   两方形势不断激烈的碰撞, 抵消,看起来势均力敌, 暂时还没什么危险。   白刑鸢微微松出口气,却也不敢放松警惕,视线一直紧紧的盯着,一副随时准备应对突发情况的姿势。   江红殷在一旁看着, 脸色同样凝重,道:“看这样子, 至少没个一天净化不完,白云山各处情况如何?”   白刑鸢道:“目前没发现异常。”   江红殷又问:“契约情况呢?”   白刑鸢顿了顿,声音略微有些紧绷,“师兄……很痛。”   江红殷沉默了一会, 拍拍他肩膀,仰头深吸口气,“就这一次, 痛过之后以后都会好的,忍忍,别关心则乱了。”   白刑鸢抿紧嘴唇,很缓很缓的点了下头。   日头渐渐下沉, 很快来到了晚上。   三色光芒依旧在和煞气相抗互相抵消, 状态一直很平稳, 闻虚刀和白狮各站一处环视四周,白刑鸢和江红殷紧盯着轮回盏,四周一片平静。   但, 夜晚却也正是事件多发之时。   白云山的警惕非但没松懈,反倒越发提高了。   “轰隆!”   一声重响响起,天际闪过一道刺眼亮光,整个白云山的结界都猛的晃动了一下,黑暗之中有各色凶猛的咆哮声接连炸响,震荡得整座山都在微微颤动。   白刑鸢蓦然抬眸,浅色眼底一道冰冷寒芒极快略过。   与此同时,腰间传讯灵玉响起,各位峰主的传讯随之而来。   “东面发现道修,目测至少五千人。”   “南面发现魔修,目测超过一万。”   “西面有妖兽攻击,不,是兽潮,目测……无穷无尽,目之所及,数之不尽。”   “北面……是人,凡人,很多很多的凡人,不知为何一直在往这边跑,等等,我看到了,他们后边追着很多妖兽,怎么办?”   白刑鸢眯了眯眼,问:“求援情况如何?”   玉晚泽道:“在发现攻击的一刻已发出求援灵讯,佛轮山,祭月塔,寒水宫,月仙门皆应约前来,预计半个时辰到,还有其它很多小门派想要援助,我怕其中有浑水摸鱼想要觊觎轮回盏的,全部拒绝了。”   白刑鸢道:“做得好,云霄师姐,你和冷崖师兄带一批弟子以符咒之术佐以土遁,先护住外面的凡人,记住,万不可让他们进来,也别把背后对准他们,其中怕是混有魔修,先撑住半个时辰,待支援来了再合力对敌。”   听云霄和冷崖应了一声:“知道!”   随即便安静了下来,应该是出去对敌了。   白刑鸢把神念铺展出去,仔细观察着白云山附近的情况,一边安排众人行动,“妖兽不会无缘无故攻击白云山,其中怕是有妖王操控,玉师姐,你修为最强,负责找到妖王,并除掉他,火云峰其他弟子死守西面。”   玉晚泽应了声“是”,声音很快沉寂下去。   白刑鸢又道:“东面的道修金云峰应对,南面的魔修,剑云峰,务必给我拦住!”   两人齐齐应了声“是”,又是两道声音沉寂。   白刑鸢微眯起眼睛,盯着天边一道缓缓飞来的血色身影,沉声道:“剩下的不必我交代,木云峰负责治疗,连云峰负责运送受伤弟子,司云峰,哪缺了补哪,随时查看状况。”   又是三声“是”后,声音随即沉寂。   江红殷同样在盯着那道身影,眸色微冷,“麻烦来了,我去拦着,你负责看着小紫。”   白刑鸢点点头,道:“小心。”   江红殷“嗯”了声,回头看了眼依旧悬浮在半空的轮回盏,见状态还算稳定,也放了点心,身影一闪便向外飞去。   白刑鸢始终站在原地,用神念观察着四周的状况,不放过一丝一毫可疑的动静。   就目前所观察到的情况还在白云山能力之内,但红魔蛰伏了这么多年,绝对不会只搞出这么一点动静。   重头戏还在后边。   情况一时陷入了僵持。   头顶的护山大阵不断在剧烈的攻击下荡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玉晚泽在妖兽群中起起落落,不断寻找着妖王的踪迹,逃来白云山的凡人也被弟子们护住了,江红殷和红魔在半空对峙,看起来暂时没有要开打的意思。   不对。   有哪里不对。   就在这时,忽而身后始终状态平稳的轮回盏忽而爆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刺眼的光芒如白昼一般泼洒而出,瞬间照耀到整片白云山上下。   白刑鸢惊骇回头,就见刚刚还状态平稳的轮回盏在剧烈的震颤,黑色的煞气源源不断的从花心涌出,周围的蓝紫金三色光芒散落而出,空中一轮金色火焰如日轮一般耀目生辉,大世菩提心和冰魄凝心泪同时散发出夺目光辉,三者一起围着轮回盏旋转,但却像是少了什么用来领导的媒介,始终只能阻挡住大部分扩散的煞气,而不能完全抵消。   这些散落而出的煞气不断扩散,所过之处草木瞬间枯萎,而这速度还在慢慢加快,很快便漫过了白狮和白刑鸢身周,继续向远处扩散出去。   白狮晃了晃头,浅白色的瞳孔慢慢变得发红起来,心里一股杀气不受控制的涌上,很想出去虐杀什么东西。   “吼!”   它气怒的吼了一声,一头撞上了一边的石头,剧烈的疼痛让它的头脑一清,终于勉强冷静下来,连忙看向白刑鸢,“主人怎么样了?契约怎么了?这到底什么情况?”   白刑鸢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却还算冷静,他结了个手印,四周摆放的阵盘发出一层光亮,结界很快升起,勉强抑制住了煞气的继续扩散,但也只是暂时,若是不解决轮回盏的问题,煞气迟早会爆发出去侵染到整个白云山。   他闭上眼睛,努力通过契约沟通慕重紫的意识。   “师兄?师兄?”   “师兄?净化为何会突然中止?师兄,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师兄!”   他喊了半晌,一道微弱的声音忽而在识海中响了起来,“师……弟……”   白刑鸢一顿,连忙问道:“师兄,你现在什么情况?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吗?”   慕重紫沉默了一会,似乎是在积攒说话的力气,过了好半晌才轻声道:“情况……不太好……我的意识……在消散,是我中止了净化,继续下去……轮回盏……会变成……一具空壳。”   白刑鸢如遭重击,僵在原地忘了动作。   慕重紫又歇了一会,再响起时声音有些颤抖,“我……停不下来了,除非毁灭轮回盏,煞气会继续扩散,你……封印我,就像一千年前我自我封印那样,我现在没力气了……师弟,你帮我……”   白刑鸢竭尽全力才能抑制住全身的颤抖,语调控制不住有些发抖,他艰难问道:“要如何才能保住你的意识?”   慕重紫喘了口气,声音微微带了一点苦涩,“我们……缺了一样至关重要的东西,除非找到它,不然……我们没法成功的……”   白刑鸢闭了闭眼,说:“红魔一定知道,我去找他。”   慕重紫轻声道:“没有用的,他不会说。”   白刑鸢固执的摇了摇头,“不会的,我会让他说出来的,师兄你等我,你一定要等我,我问到了方法就会来帮你,你等我!”   说罢,他一拂袖直接将白狮和闻虚刀扫到了结界外面,他也随之踏了出去,回头看了眼被漆黑煞气完全吞噬的阵法结界,一咬牙,朝红魔的方向飞了过去。   慕重紫轻轻一声叹息,终是没有阻止他。   轮回盏舒展开花瓣静静待在原地,花心煞气源源不断的涌出,阵法结界闪烁出一层又一层复杂的符文,将这可怖的煞气完全困于其中,没有泄露出一丝一毫。   一头白狮静静蹲坐在结界之外守候,身旁一柄漆黑的长刀宛如一个沉默的战士,固执的守在了主人身边。   再也不要有一个分别的一千年。   这一次,它们要牢牢守护它们的主人。 第95章   白刑鸢来到结界之外的瞬间, 江红殷早就按捺不住的冲了上去。   “刚刚怎么回事?小紫怎么了?”他焦虑的看着远处轮回盏所在之地,黑色煞气不断翻滚,虽然被阵法挡住没有外散, 但那情况看着还是挺触目惊心的。   白刑鸢抿了抿唇,眸光冰冷的凝视着对面的红魔, 缓缓道:“他的意识在消散,若找不到缺的那样东西,只能再次封印。”   江红殷一震,脸色霎时就白了。   红魔仰头嚣张的笑出声, “我可以告诉你,就算封印也没用, 他的意识在封印之中会不断被煞气消磨,直至完全消散,届时轮回盏会真正成为一具空壳,慕重紫这个人将会从世间完全消失!”   江红殷暴怒的一挥手, 一道红光一闪即逝,裹挟着庞大魔气击向红魔。   红魔狞笑着闪身躲过,速度极快, 竟和将红魔不相上下。   两人这才惊骇的发现,他已然跨出那半步,成为真正的合道强者了。   江红殷转头看向白刑鸢,极力压抑着怒气, 沉声道:“怎么办?合道强者能调动天地法则之力, 就算我俩一起上, 一时也奈何不得他,小紫那边等不了,不知道缺的那样东西到底是什么!”   白刑鸢握了握拳, 仰头看向红魔,道:“你要怎样才肯说出缺了什么?”   红魔的回答也很爽快,“很简单,我要轮回盏。”   白刑鸢断然拒绝,“不可能!”   红魔眼珠一转,笑了,“如此说来,你是宁愿他死,也不愿他落入我手里?”   白刑鸢呼吸重重起伏了一下,嘴唇一时颤抖,说不出话来。   江红殷抬手一拍他肩膀,摇头道:“不能答应,小紫绝对不会同意的。”   白刑鸢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又问:“除此之外,你是绝不肯交出那样东西了?”   红魔眯眼一笑,“机会已经给了你,是你自己不珍惜。”   白刑鸢点点头,看向江红殷,道:“抓住他,搜魂。”   江红殷咧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狞笑道:“早该如此了。”   他身上魔气忽而大涨,化作一道耀目红芒冲向了红魔。   白刑鸢手指一握,雪莲剑在掌心成型,也化作一道白芒冲了上去。   两红一白三色光芒一时在半空激烈的打斗起来。   三人都是合道之境,白刑鸢合冰雪大道,万物皆可封于冰雪;江红殷合炼魂之道,出手便有腐蚀魂魄的幽影鬼气;红魔修的是杀戮之道,一招一式杀气凛冽。   虽两人对战一人,奈何杀戮之道有魔气加持,战斗力实在太彪悍,一时竟还奈何不得他。   情况一时便陷入了僵持。   直至半个时辰之后,变数突生。   “咔擦”一声。   护山大阵在数方激烈的攻击之下终于裂开了一道道裂缝。   “嗷呜!”   妖兽的嘶吼声一声比一声兴奋,透着股嗜血般的残虐。   白云山的弟子们经历过上次围攻后已经有了点经验,一个个眼神坚毅,并无任何退缩之举。   万幸的是,来自几个门派的援助这个时候正好到了。   佛轮山的和尚们不由分说便扛上了魔修,月仙门的弟子们怼上了道修,寒水宫和祭月塔冲入了妖兽群中肆意厮杀,白云山弟子们也不甘示弱,一个个都冲出了护山大阵,与来援一起共同抵御外敌入侵。   护山大阵的裂缝就此卡在了那里,没有继续扩裂。   情况似乎一时陷入了僵持。   玉晚泽在妖兽群中不断来回飞跃奔驰,她能感觉到妖王就在不远处,只是附近妖兽成群,一时不太好突破。   她拎着一条如火龙般燃烧的长鞭猛然一挥,一条冲她咬来的蛇妖被毫不留情的撕裂成两半,狠狠砸中了另一只企图偷袭的蟾蜍妖,两妖的暂时败落让附近的妖兽群退开了一段距离,隐隐约约露出了一只淡黄色的九尾狐狸。   是他,妖王!   玉晚泽眼睛一亮,正想冲上前去,却突然浑身汗毛猛然一炸,一脸惊骇的抬头看去。   一道黑绿色泛着不详感觉的光芒从远到近,以极快的速度冲这边飞来,其上蕴藏的可怖魔气甚至在飞跃而来之时在空气中留下一道扭曲的波纹。   玉晚泽瞳孔一缩,厉声道:“遭了!挡住它!”   说罢飞身而上,竟是打算拼命一搏!   半空的白刑鸢和江红殷自然也察觉到了这道来者不善的光芒,正要飞身去拦,红魔却突然张狂一笑,浑身上下万千魔气化成万千小剑,目标正是底下奋战的白云山与来援众人。   两人眼神一变,江红殷撑开结界挡住小剑,白刑鸢本想去拦那黑绿光芒,红魔却又朝他飞了过来,一副拼了命要同归于尽的架势,迫使他不得不停了下来。   于是那恐怖的黑绿色光芒便正中了目标——护山大阵。   “轰隆”一声巨响过后,刺眼的光芒绽放于天地之间,伴随着“卡擦卡擦”裂开的声响,护山大阵化作一堆灵气消散于半空。   整个白云山便就此暴露于万魔眼中,除了各处坚守的弟子,再也无任何屏障。   红魔仰天大笑一声,全身红光笼罩,以极快的速度冲向了轮回盏所在之地的仙云峰。   江红殷暴怒的吼了一声,飞身去拦,白刑鸢也不甘示弱,却就在这时,一道黑绿色光芒从其他方向冲来,目的地正是仙云峰。   那是……   白刑鸢瞳孔一缩,“萧——长——青!”   他全身黑气直冒,显然是已经入了魔,修为已经从化神晋入了合道,不过像是用了某种手段强行提升的,身周气息很是不稳。   他朝着两人冷冷一笑,抬手祭出一件法器,狠狠砸到了仙云峰的结界之上。   “师兄——!”   白刑鸢眼眶微红,抬手一道剑气挥出,将那法器的下一击给打飞了出去。   四人很快就围拢在仙云峰四周。   红魔狂笑一声,道:“你觉得我准备了这么久,你能拦得住我吗?”   他一抬手,五指成爪状猛然一插,“噗嗤”一声响,竟是直接将手插入了自己胸膛。   白刑鸢和江红殷皱起了眉,不解的同时心里的不祥预感也在一点点加强。   却见红魔手又是一抽,伴随着鲜血飞溅而出,他的手中多了一颗鲜血直流的血红色心脏。   他冷冷的笑着,除了脸色苍白一些,气息却是没什么变化,显然这颗心脏于他而言并无多少用处。   他是无形无体的魔咒衍生之物,身体都是魔气凝成的,一颗心脏而已,不过耗费了些魔气,并不算什么。   他是没有心的。   他举着这颗心脏,轻轻的笑着,说:“让你的伙伴们把他带出来,乖。”   心脏上有红色光芒微微一闪,结界之内黑色的煞气也涌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和他呼应。   白刑鸢眸光一凝,当机立断一剑挥出,冰寒灵气几乎可以冰冻天地,却同样被一道迅疾挥出的血红色光芒给拦在了半空,两两抵消,最后消失于无形。   红魔自信又傲然的一笑,“你们是合道,我们也是合道,合道之间的战斗,没个几天几夜都分不出胜负,而守护远远要比毁灭难得多,你们注定无法阻拦。”   他一顿,又恶意的笑了,“或者说,继续阻拦下去,让无归的意识彻底消散吗?你们可没时间了哦。”   白刑鸢闭了闭眼。   是啊,所以他一直在犹豫,一直在被对方寻到破绽。   红魔在短时间内是无法拿下的,他无法眼睁睁看着师兄去死,只有红魔有办法救他,可他又不想让师兄落入他手里。   他只能去阻止,却又无法用尽全力,顾虑太多,反而处处都是破绽。   江红殷显然和他是一样的顾虑。   两人一时僵在了那里,没有动作。   就在犹豫的一瞬间,背后被结界笼罩的地方突然剧烈颤动起来,接着眼前光影一闪,轮回盏裹挟着冲天煞气破界而出,身周冰魄凝心泪,净轮梵天火和大世菩提心闪烁出耀眼的光华,织成一张光网牢牢将轮回盏困锁其中。   “师兄……”   白刑鸢再也按捺不住,想要冲上前去解开那些光网,红魔却身影一闪拦在了他面前。   萧长青同样将江红殷拦了下来。   赤红色心脏一飞冲天,加入了三种神物的中央,冥冥之中仿佛产生了一种奇异的联系,三种神物同时微微一颤,连同心脏一起同时投入了不断涌入黑色煞气的花心之中。   轮回盏霎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紫色强光,从花尖开始,原本妖异邪魅的紫色渐渐被另一种更加轻灵纯净的颜色取代。   一种剔透晶莹的紫色。   像是染上的乌黑被逐渐净化,那透亮轻灵的紫从花尖渐渐往花心涌去,直至包裹住整个轮回盏。   黑色的煞气消失无踪,半空多了一朵剔透纯净的紫色莲花灯,灯芯同样空灵的紫色火焰静静燃烧,整盏灯宛若新生,再无一丝一毫污浊浸染。   煞气被完全净化了。   白刑鸢眨了眨眼,轻轻的喊:“师兄?”   并无人回应。   白刑鸢又喊:“师兄?”   依旧无人回应。   脑海中的契约不知何时已然黯淡无光,无法给出一丝回应。   半空中的轮回盏静静燃烧,无知无觉,仿佛一具没有灵魂的空壳。 第96章   红魔眼神狂热的看着半空的轮回盏, 在所有人还未及反应过来时猛然化作一道红光,来到了轮回盏面前。   “别碰他!”   白刑鸢一道剑光斩出,却见红魔露出一丝充满恶意的笑容, 手指一招,轮回盏便听话的往他身前一挡。   白刑鸢脸色大变, 猛的一拂袖,那剑光险之又险的从轮回盏花瓣旁飞过,红魔却是毫发无损。   江红殷不可置信的上前一步,喃喃道:“怎么会……”   红魔欣赏着他们苍白难看的脸色, 慢悠悠伸出手指捏了个指决,轮回盏越变越小, 化作了一道光填补到了他空荡荡的心口位置,接着,那里的血肉竟然开始凭空生长,很快又恢复如初。   他满意的摸了摸心口位置, 脸上的神情竟然有种陶醉又迷恋的感觉,更深的是一种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   他到底要做什么?   白刑鸢紧紧握住了手中长剑,尽管心里的焦虑都快要把他整个人都湮没了, 但他还是勉强忍耐住了。   他不能乱,契约既然没碎,师兄一定没死,还有机会, 还有机会……   他能忍住, 江红殷却忍不住了, 他惊疑不定的打量了红魔好几圈,才转头问道:“小紫到底怎么了?为什么轮回盏会听他的话?”   白刑鸢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只定定看着红魔,眼底冰寒一片。   “他倒是没事,只是暂时沉睡了。”红魔心情很好的回答了他,“只是我的心脏让轮回盏的身体与我产生了一些联系,我可以驱使轮回盏做一些事情,比如你们攻击我,首先会攻击到他。”   两人同时冷了脸,江红殷更是骂道:“卑鄙!”   红魔微笑颔首,“过奖。”   江红殷一瞬间气得脸都红了。   白刑鸢定了定神,问道:“轮回盏已被你收入掌中,接下来你又要做什么?”   红魔道:“等着。”   两人同时疑惑看他。   红魔陶醉一般的摸了摸心口,愉悦的眯起了眼睛,“我的目的一直很简单,反正我心情好,这事已经成了大半,说了倒也没什么。”   他伸出一手,五指展开又缓缓握紧,眸光里透出一种坚定的执着,轻声喃喃道:“我想要自我。”   两人先是疑惑,接着想到了什么,脸色慢慢变得有些恍然。   “对,就是你们想的那样。”红魔缓缓道,“我因魔咒而生,生而为恶,我的思维一出生就定了型,很多你们可以轻而易举做到的事情,我却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你们可以有朋友,爱人,亲人,我却只能想着杀人,毁灭,虐待,从无穷无尽的恶意里得到快感,我厌倦了这样的自己,我想彻底掌控自己,我想……拥有自我。”   江红殷眯了眯眼,道:“轮回盏掌轮回大道,控阴阳生死,这样的存在正好可以助你获得自我,所以你把目的打到了轮回盏身上,布了一千年的局,就为了达成这个目的?”   “倒也不止因为这个。”红魔愉悦的弯起嘴角,像是个得到了玩具的孩子,眼里都透出浓浓的喜意,“无归本来就是我的,他只是一时受了别人的蛊惑,不听话跑出去了,但我终究会把他带回我身边的,千年前如此,千年后依旧如此,这一次,他可再也逃不出我的掌控了。”   白刑鸢猛的举起剑就要动手,却想到慕重紫在他体内,不得不咬着牙停了下来。   他深吸几口气,转移开话题,问道:“说了半天,缺的最后一样东西到底是什么?”   红魔意味深长的一笑,“我不是已经拿出来了?”   “你的心脏?”江红殷不屑的嗤笑一声,“那就是一颗魔气形成的魔心而已,归根结底就是魔气,总不至于是缺了魔气,小紫本就是魔修,最不缺这东西。”   红魔哼哼一笑,却是没有明确的回答他。   轮回盏入体这么一段时间,他的身体已经开始笼罩上一层朦朦胧胧的紫光,显然是轮回盏在发挥效用。   萧长青带着浑身魔气慢悠悠踱步到红魔身边,眼光痴迷的看着他身上的紫光,甚至伸出手就要去碰,却被红魔嫌恶的一闪避了开来。   萧长青也不在意,更甚者说,他不知道在意。   他只是陶醉的看着那层紫光,仿佛透过那紫光看到了什么人,整个人都有些癫狂。   白刑鸢和江红殷这才注意到他的情况。   萧长青的神智好像出了什么问题。   这与他突然暴涨的修为联系在一起,似乎可以解释得通。   红魔轻蔑的瞥他一眼,很快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四周。   因为护山大阵被破,外面围攻的众人全都兴奋起来,竟是一个个都飞起来往白云山里冲,白云山弟子们终究人数太少,即使加上来援的众人也还是不够,很快就有人来到了近前。   但四个合道强者的威压实在太大,无人敢靠近,他们远远的躲着,各自在白云山里搜刮起来,准备等四人打的两败俱伤时作收渔翁之利。   红魔冷冷的看着,忽而说:“你觉得他们碍眼吗?”   白刑鸢眉一皱。   碍眼自然是碍眼的,这是白云山的地盘,这些人在这里大肆搜刮,他作为主人,会觉得顺眼才怪。   但他总觉得红魔问这话是不怀好意。   果然,下一刻他便道:“我很讨厌别人觊觎我看中的东西,既然现在他们没用了,那就去死吧。”   这话一落,来袭之人身上涌动起一股又一股黑色的魔气,这魔气像是由内而外,由心而生,熏染得他们整个人的气息急速暴涨,神智却也在同一时间混乱了起来,就和……萧长青一样。   五千道修,一万魔修,万千妖兽,甚至包括那些被驱赶着来到这里的凡人都被一股奇异的魔气操控着,眼神变得混沌而残虐,整个人都失去了自我,脸上是清一色的疯狂兴奋。   然后……   他们开始无差别的互相攻击了。   整个场面瞬间乱成了一团。   红魔血色的眼底闪着奇异的兴奋,他微笑着说:“你真以为,这世上有那么多为了轮回盏而不顾性命,没有理智的围攻白云山甚至互相残杀的人吗?”   白刑鸢心里咯噔一跳。   “这都是我的手笔。”红魔慢悠悠裂开嘴角,笑容充满恶意,“我积攒了千年的魔种,全部撒出去了。”   江红殷“嘶”的倒抽一口冷气。   白刑鸢脸色难看至极,身周涌动的风都带上了森冷的寒气。   红魔笑道:“当然,只是一些弱化过后的魔种,没江寒月当时的那一枚效果强,但也足以对这些修为弱小的人起作用了,放大他们的欲|望,蒙蔽他们的理智,继而用魔种操控神念,神不知鬼不觉,将轮回盏推上舆论的高峰,也将白云山放于天下对立面,顺带让你们拒绝了很多人的来援。”   他轻轻的笑着,说:“多好啊,你说是吧?”   江红殷已经忍不住想要抽出他的魂魄来抽打了。   白刑鸢闭了闭眼,眼底涌上一股隐隐的红芒,显然已经气到了极致。   红魔身上的紫光越来越强,他叹息着闭上眼睛,享受一般长长的吐了口气,微笑道:“不说了,我感觉我的心口在发热,轮回盏起作用了,我要去找我的无归了。”   他想到什么,又“哦”了一声,笑道:“我就在这里,随便你们攻击,只是这层紫光是轮回盏的魂光,魂光受到攻击,轻则神智昏聩,重则魂飞魄散,你们懂的。”   说罢,他就当真毫无防备的闭上了眼,神识进入了识海之中,身上浓郁的紫光将他围拢起来,一层又一层,牢牢将他保护在中央。   两人也当真不敢轻举妄动,看着那被紫光包裹的身体,同时开启思考对策。   江红殷若有所思的看着那层紫色的光芒,喃喃道:“其实,我有个办法唤醒小紫,只是会比较危险……”   白刑鸢眼睛一亮,“你说!”   ******   慕重紫的确在睡觉。   他睡得很不安,睫毛一直在颤抖,好看的眉峰紧紧的蹙着,一看便知是在做噩梦。   梦里他死了,白刑鸢和江红殷都很伤心,白刑鸢要殉情,江红殷一直在阻拦他,两个人打成一片,但白刑鸢一心求死,直往江红殷招式里撞。   江红殷气得狠狠给了他一拳,说小紫死了,尸体也被红魔夺走了,你是不是不把他抢回来就要去死?懦夫!   白刑鸢一瞬间燃起斗志,提着剑就出去了。   场景瞬间变换,他软绵绵的“尸体”被红魔抱在怀里,白刑鸢一剑朝红魔刺来,红魔不慌不忙,抱着他的“尸体”往身前一挡,“噗嗤”一声响,心口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的心脏被白刑鸢的剑刺穿了。   他“啊”的一声大叫,猛然睁开双眼,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霎时对上一双血红色的眸子。   穿着血红色衣服的阴柔男子露出一个志在必得的残虐微笑,说:“你醒了?不过得再忍一会,我这边的事情还没完呢。”   事情?   什么事情?   心口的刺痛一阵又一阵的传来,慕重紫神智恍惚的低头一看,胸口的衣服不知何时被解开了,露出一片玉白色的胸膛,心口的地方被人拿小刀一笔一画刻了个图案,一片刺目的血色闯入眼中,正是造成他刺痛的来源。   这是……什么东西? 第97章   慕重紫只是一时睡懵了, 神智有些恍惚,并不是脑袋出了问题,一开始的混沌过后很快反应了过来, 立刻就想坐起身来。   “别动!”   红魔轻轻松松用一只手将他两只手腕并拢摁在了头顶,长腿往他身上一跨制住他的挣扎, 另一只手里握着把锋锐的小刀,一笔一画在他心口刻着纹路,每一刀下去都是一道血淋淋的痕迹,尖锐的刺痛不断袭来, 慕重紫脸色发白,额头鼻尖渗出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 却无奈挣脱不得。   身上的力气都好像被抽光了,煞气连同魔气一起消失了,现在的他就像个普通的凡人,面对一个合道修者, 没有丁点反抗的能力。   他闭了闭眼,努力忽视这暧昧的姿势,哑声问道:“你在做什么?”   红魔慢悠悠画上最后一个符文, 随意把小刀一丢,手掌摊平覆在那血淋淋的符文上,微笑道:“连心。”   慕重紫皱眉,“连心?”   红魔“唔”了一声, 心念一动, 他胸前半敞的衣服敞得更开, 露出他胸前一个一模一样的血色符文。   “对,连心。”红魔微笑道,“本来应该要换心的, 直接把你的心挖出来给我,但这样你会死,我也舍不得你去死,干脆就两人共用一颗心了。”   慕重紫眉心越凝越紧,心里不详的预感越渐浓郁,“你要我的心做什么?”   红魔理所当然道:“我都把我的心给你了,你自然应该把你的心给我。”   慕重紫下意识道:“我何时要过你……”   后面的话语突然顿住了。   他隐约回忆起,清醒之前最后的记忆是:红魔把一颗血淋淋的心脏递到了他面前,之后其它三样神物突然有了主导一般,不受他控制齐齐投入轮回盏花心之中,体内的净化之力与煞气剧烈冲击,导致他瞬间失去了意识。   心脏的确是化为一股魔气被轮回盏炼化了。   他突然便哑口无言。   红魔见他想起来了,嘴角笑容更甚,“若没有我的心脏护着,你会被那三样东西冲击到意识消散,怎么说也算我救了你,我只是想要你和我共用一颗心,这个要求也不过分吧?”   慕重紫蹙眉,“我并没有要你来救我,你可以把你的心拿回去。”   红魔一挑眉梢,“你这是不认了?”   慕重紫凝视着他,纯澈的紫色眼眸盈波潋滟,很是好看,与他口中的话形成鲜明对比,“强行施加的救命之恩,过后还要挟恩图报,不要也罢。”   红魔一眯眼,血色眼底有红芒流转,有股致命的危险感。   慕重紫不避不闪,只静静看着他,虽姿势处于弱势,气势却势均力敌。   红魔看了一会儿,忽的一勾唇,笑了,“不管你认不认,现在可不是由你说了算。”   他话落,覆在他心口的手掌猛然爆发出一阵红芒,慕重紫顿觉一股钝痛感从心脏处传来,似乎有一只手抓住了他的心脏,手的另一端连接着另一个人的心口,这只手要把他和红魔连接在一起……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顿时让慕重紫激烈的挣扎起来,也许是他反抗的意志太过强烈,那连接始终不能真正完成,但是借由这只手,他们之间似乎突然就多了某种奇异的联系。   红魔眨了眨眼睛。   他现在的感觉很奇特。   以前的他,心里充塞的都是各种负面情绪,阴郁,暴躁,嗜血,残虐,别人好心帮他他想杀人,因为他见不得这世上有好人;别人得罪了他他更想杀人,甚至都想灭人家全家。   心情不好想杀人,心情好了也要杀人,不杀人也要作恶事,看着情人分开他兴奋的鼓掌,看着好人被污蔑他还要加把火,看着亲朋死绝濒临绝望的人会想让他不断重临这些梦境,因为他心里只有恶意,为恶而生,自然没什么善念。   可现在,他心里的恶念,暴躁,杀戮,欲|望,所有的负面情绪都被压制到了一边,他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像是在沙漠中孤独行走了很久,又累又渴几乎快要疯狂之后,终于看到了前方一片茵茵绿洲。   他感到了解脱。   一种陌生的,平静温和充满善意的情绪充斥了心间,他不需要做任何发泄情绪的事情就可以感觉到轻松愉悦,前所未有的舒适感令他陶醉的眯起双眼,全身都不自觉放松了。   然而这种感觉很快就中断了。   红魔睁开眼睛,便见慕重紫趁他刚刚放松之际挣脱开束缚躲到了一边,敞开的衣领很快被拉拢,脸色略有些苍白,看着他的目光中却满是警惕,手里还捏着一把小刀横在胸前。   红魔微微一笑,“你以为这就能挡住我?这里是我的识海空间,只要我愿意,你哪里都逃不了。”   慕重紫眸光低垂,若有所思的看着手里的小刀。   刚刚的那种奇异感觉并不是单向的,他也感觉到了红魔的内心,那种阴暗嗜血暴躁疯狂的内心。   他大概知道红魔为何执着于彻底掌控自我了。   被负面情绪掌控的日子的确不太好过。   不过这不是他自愿献出自己心脏的理由。   他摇了摇头,道:“即便没有希望,我也不会束手就擒。”   红魔轻轻笑了一声,也没做什么,只是抬起手,抚在了自己的胸口上。   慕重紫顿觉心脏一痛,那种奇异的感觉又袭上心头,他又感觉到了红魔的内心。   “符文已经刻画完了,连接也已经开始,除非一方身死,不然不可能中断。”红魔悠悠然道,“你再抗拒也没用,轮回盏之中有我的心脏,你的身体与我有联系,心脏迟早会融合在一起。”   不用他说,慕重紫已经有感觉了,两人间的联系在不断加深,红魔的负面情感对他的影响越来越深,本来已恢复剔透澄澈的紫眸中开始闪现出妖异的红。   他咬了咬嘴唇,猛的一挥手,一刀划到了心口之上,企图破坏那里完整的符文,然而却被一股力量不客气的弹开了。   “哐当”一声响,小刀掉在了地上。   血淋淋的符文一闪一闪亮着一层光芒,牢牢护持住心脏所在的一片区域,单凭他现在没有一丝魔气的身体压根对付不了。   慕重紫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企图去想其他办法。   红魔一步一步朝他走近,步伐慢悠悠的,宛如逗弄老鼠的猫,“别白费力气了,过来我怀里,放心,你不会被那些负面情绪掌控的,只是连接时的过度而已,很快就好了。”   慕重紫一步步后退,可这片世界一片空荡荡的红,压根退无可退。   难道就真要被他掌控?   连心之术诡秘异常,怕是一旦完成就逃脱不了了。   就在他濒临绝望时,脑海中的契约印记忽而一热,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脑海里响了起来,“师兄!”   慕重紫脚步一顿,眼底亮光一闪。   红魔见他表情,却是一点都不着急,好整以暇道:“又想到什么办法了?尽管用出来,我等着你失败,然后继续绝望,我说过,你逃不出去的。”   慕重紫抿紧嘴唇,却没说话,只在心底道:“师弟?”   白刑鸢的声音再次响起时带了一丝压抑的担忧,“师兄,我数三声就会催动契约接你出来,你要在同一时刻敞开心怀接纳我的魂力,不能有任何一丝的抗拒,师兄信我,我会带你出来!”   慕重紫毫不犹豫道:“好,你尽管来,我随时可以!”   白刑鸢一顿,很快就开始数数:“三,二,一!开始!”   一股清凉的魂力从脑海中的契约印记里涌入,渐渐扩散到全身上下,慕重紫果真没有一丝抗拒,全盘接纳,身上瞬间散发出一层浅浅的冰蓝色光芒。   红魔脸色一变,身影一闪便到了他身前,抬手就向他抓去,却被那层冰蓝色光芒毫不客气的阻拦在外,一丝一毫都无法触碰到。   慕重紫的身影在逐渐变淡。   他在消失。   红魔始终从容淡定的脸色第一次变了,他挥出一道红光打开蓝光之上,“哐哐”的撞击声不断响起,却始终无法突破蓝光的阻拦。   他看着不断变淡的身影,眼底渐渐涌出一丝惊恐,“连接还在继续,你这样突然离开,会发生什么变数我也不知道,停下!我让你停下!”   胸前的符文红芒越来越闪亮,心脏的刺痛也越来越严重,慕重紫脸色苍白如纸,唇角甚至都涌出了鲜血,却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被你彻底掌控倒不如一死,无论什么变数,总要比现在的情况好得多。”   红魔捂住越发刺痛的心口,声音都变得尖利了起来,“你可能会死!”   慕重紫淡淡一笑,“那我也认了。”   话落,原地蓝光一闪,再无他的踪影。   红魔却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五指紧紧抓住心口,一脸惨白的跪了下去。   “咚!”   “咚咚!”   指下的心脏在有力的跳动着。   那是一颗不属于他的心。   空荡荡的胸腔里终于迎来了一颗真正的心脏,这次不是魔心,不是假心。   是自我之心。   而这颗心脏的主人……   红魔赤红着双眼,目眦欲裂的发出一声怒吼:   “无归——!” 第98章   “小紫应该是被红魔囚在自己的识海里了, 若是一般情况是没办法的,不过我是炼魂合道的,对于魂魄一道还是有一些研究。”   “方法很简单, 但也很危险,通过你脑海里的契约联系小紫, 但红魔屏蔽了契约,你联系不到,所以要打破屏障。”   “这也是最危险的地方,我可以在屏障之上开一个不会被他发现的小孔, 而你需要通过这个孔,把你的魂力以契约传递到小紫身上, 中间无论是红魔发现这个小孔,或是你控制不当被红魔发现,我们的魂力都会被红魔反噬,轻则神智混乱, 重则走火入魔。”   “这是唯一的办法,但同时也很危险,你考虑一下。”   江红殷当时说这话时表情异常严肃, 这件事涉及三个人的生死,由不得他乱来。   白刑鸢却是毫不犹豫道:“我没问题。”   说罢看了他一眼。   江红殷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微微一笑,“小紫花那么大精力把我救活了, 我可没准备当条白眼狼, 准备好了, 我就开始了。”   白刑鸢“嗯”了一声,闭上眼睛,努力去感应脑海中黯淡的契约。   江红殷花了一段不短的时间才在那浓郁的紫色魂光中破开一个针尖一般细的小孔洞, 微弱到红魔都察觉不出来,黯淡的契约开始有光泽闪烁,白刑鸢这才联系到慕重紫,又费了很大的功夫才在不惊动红魔的情况下通过给慕重紫送了足够多的魂力,确保可以安全带他出来,这才在最后一刻动手。   幸而他们成功了。   笼罩着红魔的,属于轮回盏的紫色魂光开始迅速收缩,很快敛入红魔身体里,红魔心口位置有紫色光芒忽闪了一下,一道紫光透体而出,带出一捧温热的鲜红。   红魔整个身体都抽搐了一下,霎时睁开眼睛,眼底的血红浓郁的几乎快要溢了出来。   他却顾不得自己,连忙看向半空之中。   那里一盏紫色莲花灯幽幽旋转,其上紫光濛濛,灯芯的紫色火焰却黯淡失色,几近于无,整朵花的气息在急速下降,花瓣都萎靡的蜷了起来,似乎马上就要凋零。   紫光一闪,轮回盏化成人形从半空掉了下来。   红魔连忙要去接,却被江红殷挥出一道魔气一挡,一边白刑鸢速度极快的飞上前去,双臂一揽便将人抱到了怀里。   慕重紫的状态很是不好。   他脸色惨白如纸,唇角胸前全被鲜血染透,还源源不断一直涌出,没有丝毫停止的迹象,像是他不断流逝的生命一般,止也止不住。   白刑鸢在看清他状态的一瞬间就僵住了,但也只是一瞬间,他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立刻从储物戒里取大量的丹药,用灵力化开后贴在他心口上,大量的灵力狂涌而入,企图为他稳住伤势。   慕重紫缓缓睁开眼,看着他紧绷严肃的脸容,那眼底虽极力压抑,一丝恐惧还是无法控制的浮现了出来。   他在害怕。   害怕失去他。   就连抱着他的手都在控制不住的发抖。   贴在耳边的胸膛能听到心脏的跳动,又急又快,听得他耳膜都有些懵。   慕重紫想无奈的笑笑,却笑不出来。   一张嘴,便是源源不断的鲜血涌出。   白刑鸢连忙道:“师兄你别说话,别说话,等我救你,我会救你的,我会把你救回来的,你不要害怕,不要怕,还有我在!”   慕重紫想说:明明害怕的是你吧?   可他眼眶一酸,喉咙仿佛哽住了一般说不出一句话。   是啊,我也怕。   我好不容易恢复记忆,好不容易回到了白云山,好不容易和你在一起了,现在却濒临死亡。   他好不容易盼到的一切,都即将再次失去。   可他并不后悔。   若是让红魔彻底掌控轮回盏,以轮回盏可控天下万魂的逆天能力,天下势必会陷入一片血战,更有甚者,白刑鸢和白云山都不会存在。   他只能拼力一搏。   虽然结果已然有所预料,却还是心里酸涩难忍。   江红殷还在一边努力阻挡发疯的红魔靠近这边,尽力把空间留给他们。   时间不多了。   慕重紫吃力的抬起手,沾满鲜血的手指慢吞吞抚上白刑鸢的脸颊,努力咽下喉咙中涌上的血,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道:“别怕,师弟,我只是去黄泉了,你可以找到我的转世,我会让浊川把我送到你身边的。”   白刑鸢到了临界点的情绪终于崩溃了,他眨了眨眼,眼中两行清泪缓缓流下,滴滴答答落在慕重紫胸前的血渍上。   他紧紧的抱住慕重紫,头低下去埋在他心口处,一声饱含痛苦的呜咽再也忍不住的冲口而出。   那声音沉沉的,低低的,像是野兽斌死前痛苦又无奈的发泄,震得慕重紫眼眶一热,泪水也跟着落了下来。   心口处却是一片死寂。   因为他没心了。   红魔没心了可以活,因为他本就没心,可其他人不行。   心脏是要害,凡人没心的一瞬间就会死,修者和魔器也好不到哪里去,最多多撑一会罢了。   可也撑不了太久了。   他眼前已经有些模糊起来,一片片的重影闪在眼瞳上,神智都有些混沌了。   白刑鸢显然也察觉到了慕重紫的情况,只是在他将头埋在慕重紫胸口后,突然就一动不动了。   他知道慕重紫的情况。   从看到他的第一眼就知道了——他的心脏没了。   可他那时只顾着震惊恐惧帮他止血疗伤,却没顾得上想其它事情。   可现在,耳边听着死寂一片的心口,他突然就想起了一件事情。   红魔最后投入轮回盏的东西就是一颗心脏。   江红殷质疑他说本质只是魔气,理论上来说应该没什么用,可事实上它还是起作用了。   现在慕重紫的心脏也没了,还是被红魔夺走的……   心脏……   心……   白刑鸢蓦然抬起了头,眼神从没有此刻这般明亮。   三样神物唯独缺了一样,缺的最后一样是心。   至诚之心。   俗称——献祭。   红魔把他的心给了慕重紫,换取慕重紫的心,这是献祭仪式里一个必不可少的环节。   通过可掌轮回控阴阳的轮回盏之心而完善自我,这也是红魔的目的。   除非把心脏拿回来,或是把慕重紫体内属于红魔的心逼出去,交换仪式会自然完成,慕重紫的心也会回来,不然慕重紫必死无疑。   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从红魔手中夺回心脏是不可能的,毕竟他是合道强者,若是有心逃跑,谁都留不下。   至于找到慕重紫体内属于红魔的心……   那已然被轮回盏炼化,普通手段是不可能找出来的。   除非……   有另一颗更好的心来取代它。   白刑鸢在脸上随意一抹,抹去了满脸蹭上的鲜血,眼眸坚定的看着慕重紫,一字一顿道:“师兄,我会救你的,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千年前师兄为救苍生自我封印,千年之后,由他来救师兄。   慕重紫的神智越来越朦胧,瞳孔扩散看不太清眼前事物,可他还是隐约有一股不太好的预感,勉力抬起手抓住他的衣袖,虚弱道:“别……别乱来……”   白刑鸢却是没有回应他,他一手抱着慕重紫,另一手举起了剑,轻声道:“师兄,你一定要找到我,我会永远等着你。”   慕重紫眨了眨眼睛,可眼前的世界一片重影,他甚至看不清白刑鸢在哪,正要再说些什么,却忽听“噗嗤”一声响,是利剑入体的声音。   慕重紫顿在了那里,抬起的手一时僵住。   眼前一片殷艳的红,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放在了心口之处,一股冰寒的灵力涌遍全身,强迫他从人身化成了轮回盏。   一朵颜色黯淡即将凋谢的紫色莲花灯。   白刑鸢眼神眷恋的看着这朵花,手心一抛,慕重紫顿觉花心之处被放入了什么东西,接着,一股浓郁的生命气息从花心之处猛然涤荡开来,瞬间涌遍了轮回盏上下,花瓣都一瞬间舒展了开来。   但慕重紫一点都没觉得欣喜。   一股浓浓的不安渐渐笼罩住心神,仿佛要失去什么东西一般的恐惧让他整朵花都在微微的颤抖。   他想看向白刑鸢,这么浓郁的生命气息,绝对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他想问白刑鸢给了他什么,他想问他到底怎么样了。   可那股力量牢牢笼罩住他,让他全身都动弹不得,蒙蔽了感知也蒙蔽了视线,外界什么情况他都不知道。   他只能焦虑又无助的待在那里,任凭那股力量洗涤全身,然后将隐藏在身体某处的魔心化为一股魔气排斥出去,霸道又充满占有欲的熟悉气息侵占到身体每个角落,彷如春雨一般滋润着他干涸的生命。   修为在这股力量的涤荡之下开始迅速恢复。   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半步合道……   这已然抵达了他千年前的最高修为,且流淌在经脉中的竟是最纯净的灵气,可这远远还不是终点,修为还在一直攀升……   直至——   “轰隆”一声巨响,天边不知何时聚拢来厚厚一层乌云,其间电闪雷鸣,隐约能感到天道的威压压制而下。   那是……   真真正正的合道之雷。   轮回大道——轮回盏。 第99章   合道之境一般有九道天雷, 一道比一道强大。   但从古至今,法器渡劫却还是头一遭。   这般盛大的渡劫场景让本来被魔种操控乱成一团自相残杀的众人慢慢找回了一点理智,一个个都远离了白云山附近, 生怕被劫云波及到,就连打斗中的江红殷和红魔, 以及没什么理智的萧长青都退远了一些。   半空的轮回盏四周浓郁的灵气不断涌动,形成一圈坚固的结界,牢牢笼罩住中央的紫色莲花灯,雷鸣越来越强烈, 第一道雷劫很快劈了下来。   “轰咔!”   结界荡开一层涟漪般的波纹,很快恢复原状, 并未损伤半分。   接着是第二道,第三道,第四道……   蓝紫相交的结界闪烁出刺目的光芒,浓郁的灵气在急速消耗, 直至抵挡了八道雷劫后,结界才轰然一声化作漫天灵气回归于天地。   没了浓郁灵气的遮挡,慕重紫甚至来不及去看清周围的环境, 去寻找白刑鸢的身影,最后一道最强大最厉害的雷劫已然降临。   轮回盏爆发出强烈的蓝紫色光芒,力扛天劫之威!   却见半空雪蓝色光芒忽而撑开,一朵冰蓝色的莲花牢牢挡在轮回盏上方, 而冰莲之下, 是被鲜血染红的白衣身影。   雪玉天清莲。   白刑鸢!   “轰咔!”   最后一道天劫之雷奔腾而下, 整个空间都被一片刺目的雷光湮没,劫云之外的江红殷整个心都提了起来,白云山的弟子们全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 紧张的朝劫云里看去。   红魔却也没好到哪里去,他的手一直捂着心口,一双红眸里的神色极为混乱,隐约竟还有几分愧疚。   就在这满世界的寂静之中,前边的雷光渐渐收敛,终于能看清里面的人影。   江红殷“嘶”的倒抽一口冷气,脸色瞬间难看至极。   玉晚泽、连岳等白云山弟子们一瞬间捂住了口,眼泪差点夺眶而出。   雷劫之下的焦土上,慕重紫紧紧抱着怀里的人,整个人都已经僵硬的不会动作。   白刑鸢欣慰的看着他,轻声道:“师兄,恭喜合道。”   慕重紫嘴唇微动,想说点什么,所有的话语却全部被哽在了喉咙里,喉结颤动半晌,也只吐出三个字,“师弟,你……”   白刑鸢始终紧抿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师兄,你合了轮回大道,合道之后,你可以复活你自己了,此后你不再是魔器,而是彻彻底底的人修。”   但我却无法复活一个已经合道的强者。   慕重紫紧紧握住他的手,轻声开口,“我只想复活你。”   白刑鸢说:“我信你。”   他缓缓叹出一口气,疲惫的闭上眼,声音清浅的说:“师兄,我等你来找我,我会一直等你的。”   慕重紫浑身一颤,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却又不敢开口。   过了好半晌,他才轻轻的唤了一声,“师弟?”   无人回应。   慕重紫又唤:“师弟?”   依旧无人回应。   慕重紫笑了笑,说:“师弟,别睡了,师兄要生气了。”   白刑鸢静静的躺在他怀里,宛如睡着一般,唇角带着丝浅浅的笑,有些欣慰,又有点遗憾和不舍。   慕重紫顿了顿,忽的发出一声轻微的哽咽,眼里的泪水再也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   他颤抖着手抚上他的心口,那里血流一片,底下却是空空荡荡的。   他把心给了他,把所有的灵气汇聚于心给了他。   胸腔里“咚咚”跳动的心脏有力又强劲,在在提醒着他另一个人的存在,可那个人却闭上了眼,没了气息。   疼。   好疼。   心脏疼到快要喘不过气了。   我救了神初,救了荼引,救了莲君,救了红红,却唯独不知道怎么去救你。   合道强者合天地大道,魂融于道,道不可见,魂也不可触,不归于黄泉管理,甚至没有转世的机会,轮回盏无法复生。   你让我去找你,可我要怎么去找你?   身边有风声微动,一道熟悉的气息落在了近前。   “虽然不太想打扰你,不过情况不太好,我必须提醒你一声。”江红殷努力压抑着悲伤的声音响了起来,“红魔看起来快要发疯了,他的心是你的,我觉得有必要拿回来,还有,魔种又开始躁动了,你白云山的弟子们快挡不住了。”   慕重紫眼睫微颤,环视周围一圈,就见半空的红魔一脸痛苦的捂着心口,脸上的神情很是狂乱,愧疚悔恨不忍阴狠残暴嗜血种种情绪在脸上交错闪过,气息都跟着起伏不定。   刚刚因为天劫而勉强平静下来的来袭者们又开始互相残杀起来,似乎是因为魔种主人的情绪混乱,导致魔种也跟着暴动,整个白云山到处充斥着厮杀惨叫,宛如一片人间地狱。   “必须得杀了红魔,不然魔种无法消除,这厮杀一直会继续下去。”江红殷脸色凝重道,“但凭我一个人的力量无法打败他,必须要你帮忙。”   慕重紫定定看着红魔的脸色,眯了眯眼眸,说:“他被反噬了。”   江红殷似懂非懂的蹙起眉,“具体说说。”   慕重紫道:“红魔的目的是获得自我,为此他盯上了我,以他的心交换我的心,但获得自我的同时意味着拥有了善念,他作恶多端,怕会被善念反噬陷入癫狂,所以没打算彻底得到我的心,而是以连心之术共享一颗心,这样不仅可以让他从恶念里得到解脱,还不会被反噬,更可以掌控轮回盏,立于天下第一不败之地。”   江红殷点点头,“所以他这样,是被你的心反噬了?”   慕重紫“嗯”了一声,道:“师弟以他的心逼出了我体内属于红魔的心,这场连心之术已然失败了一半,他本该归还我的心,但我中途离开了他的识海,连心之术失败的反噬又把我的心牢牢嵌在了他的体内,成为他的心脏,也就是要害之地,除非死,否则他是拿不出那颗心的。”   江红殷懂了,“所以,他现在被你的心完善出了真正的自我,新诞生的善念与他的本源恶意交织融合,他因为作恶多端,善念无法苟同他的行为,以至于反噬自己,让他的精神整个濒临崩溃,种种因缘巧合之下,他被这场献祭换心反噬了,且这反噬还是要命的。”   慕重紫点头,“是这样没错。”   江红殷轻“啧”一声,心情多少有点复杂。   心心念念想要彻底掌控自我,为此付出了极大代价,最后到头却因此而精神崩溃,这到底是个什么事!   他叹息一声,问:“那接下来呢?不制止他,白云山可不会平静下来,现在已经死了这么多人,你白云山弟子也死伤不少,再不快点,怕是根基都得毁了。”   慕重紫没说话。   他只是轻轻把白刑鸢的身体放在了地上,仔细的为他理好了衣服,又用净尘术把他身上的鲜血污渍全部净化了,直至一切打理妥当,这才轻声开口,“照顾好他。”   江红殷愣愣的看着,也搞不懂他要做什么,只下意识应了一声,“哦,好,没问题。”   慕重紫站起身来,最后又看了眼白刑鸢,脚尖一点地面,猛的飞了起来,身上绽出一层耀目紫光,这紫光越来越盛,越来越亮,渐渐化成了一朵花的形状。   半空一盏琉璃一般剔透澄澈的紫色莲花灯悠悠旋转,灯芯紫金色的火焰轻轻一跳,霎时一层灵光涤荡开来,瞬间袭遍白云山周遭方圆百里之地。   所有身中魔种的人都感觉神思一清,混混沌沌始终被一层黑雾所笼罩的神智渐渐清明了起来,不由自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全部向着轮回盏看了过来。   轮回盏轻轻舒展花瓣,紫色的光芒飘飘悠悠笼罩开来,渐渐覆盖了这片千疮百孔的战场。   紫光幽幽,魂光荡荡,半空之中一团又一团即将去往黄泉的魂魄全部被一层光芒阻隔,又顺着原路返回到了各自的身体里。   死去的身体在复生,受伤的身体在复原,浓郁的生机之力涤荡四周,将在这场战乱之中失去的所有生命都救了回来。   轮回盏的花瓣渐渐合拢,中央紫光越发浓郁,仿佛在孕育着什么东西。   江红殷隐隐约约猜到了什么,脸上不由露出一丝狂喜,“这是……”   白狮从混乱的战场狂奔而来,连忙问道:“是什么是什么?是可以救山主的东西吗?”   江红殷脸色一滞,却还是笑着摇了摇头,“你一会就知道了,大概是你曾经最期待的东西。”   白狮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期待,眼神灼热的望着半空的轮回盏。   同一时间的其它各处,白云山的弟子们也都是一样的眼神。   玉晚泽喃喃道:“我总觉得……大师兄要回来了。”   连岳眯眼一笑,“大师兄不是已经回来了吗?”   玉晚泽摇了摇头,“不是,不是那个回来,是真正的回来……”   轮回盏中心的紫光浓郁到了一定程度,花瓣终于开始缓缓盛开,一瓣又一瓣,千层千绽一般的华丽迷醉。   而在花的中心,一道人影缓步走出。   他一袭华贵繁复的莲纹紫衣,气质矜贵雍容,容色倾城绝世,一举一动优雅温润,宛如自上古走出来的神话中人。   在他身后,轮回盏被风一吹,化作漫天紫色花瓣,飘飘悠悠迎风而飞,散成最精纯的灵气反哺于天地。   他用轮回盏复生了自己。   在轮回盏晋升合道融合轮回大道之时,他有一个机会复生自己。   复生之时,所有被轮回盏的魂光包裹之人都会获得这份复生馈赠,起死回生。   自此之后,世间再无轮回盏。   唯独一人——   神族,慕重紫。   白云山的大师兄。 第100章   慕重紫因为在娘胎时遭到过萧长青的攻击, 导致先天不足,神族血脉只有一半,即使到达合道之境, 因为血脉不全的原因,依旧无法引来雷劫。   神族的传承记忆里有一个解决办法:向死而生。   以前慕重紫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现在他知道了。   向死而生,凤凰涅槃,重获新生。   以人身跳入阴火成就轮回盏,再以轮回盏复生自己, 可以彻底觉醒神族血脉,完善神族传承记忆。   他好像知道怎么救白刑鸢了。   新获得的记忆里有介绍方法, 虽然很艰辛,但终归是有救。   慕重紫眸中燃起一丝希望,侧头看去,却发现红魔不知何时消失了, 剩下的人被轮回盏拔除了魔种,正对眼前的情况有些惊恐,似乎对于自己会出现在这里很是惊讶。   慕重紫眉眼一抬, 轻轻一拂袖,合道威压涤荡而出,瞬间笼罩白云山上下。   他淡淡道:“一刻钟内离开白云山,不杀。”   众人面面相觑, 对威压最为敏感的妖兽们先撑不住, “嗷呜”一声嚎叫, 九尾妖王带着浩浩荡荡的兽群首先离开了这里。   余下的人看一眼半空中凌空而站的慕重紫,又看一眼江红殷,两大合道强者的威压不是说着玩的, 留在这里只能是等死,于是也都灰溜溜的离开了。   天知道他们那会怎么就会一时冲动跑来白云山了,现在都觉得很是梦幻。   于是白云山很快就剩下了自家弟子和来援的诸位盟友。   慕重紫对着他们郑重一拱手,道:“多谢诸位于危难之中相助白云山,此份人情我会记下,改日定当登门拜谢,并有厚礼相赠,如今白云山百废待兴,请恕无法盛情相待。”   众人也都很是理解,又对此番变故有些唏嘘。   白云山多了一个合道,又少了一个合道,轮回盏没了,念微仙君复生,寒玉仙尊就此离世,复夜魔君看似还改投了白云山。   红魔本就没有实体,是以可以随意改变样貌,他与江红殷除了一身红衣之外并无相似之处,众人还都以为江红殷就是复夜魔君,之前那红魔只是一个不认识的魔。   是以这会儿虽然想离开,却又对江红殷不太放心。   这里面的情况太复杂了,解释还得好一会儿,玉晚泽干脆一挥手,道:“大师兄,你先带山主师弟回去,这里交给我们来。”   慕重紫看她一眼,点点头,道:“那就麻烦师妹了。”   他身影一闪就到了白刑鸢身边,抱起白刑鸢,很快来到了仙云峰上的云澜宫寝殿。   江红殷紧随其后和他进了屋,白狮和闻虚刀守在外面,禁止任何人进去打扰。   慕重紫将人放到床上,为他理好衣服盖好被子,动作细致又温柔,看得一旁的江红殷心里难受,却又没法说什么,只以为他是不想接受白刑鸢的死讯,在自欺欺人。   慕重紫做好了一切,抬头看向江红殷,见他一脸的痛惜无奈,微微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不由好笑道:“我知道他出事了,不过还有救,我不是不接受他的死讯,是他现在还没死,他的魂魄融于大道消散天地,但我和他还有契约相连,花费一定时间,是可以把他的魂魄找回来的。”   江红殷眼眸一亮,可随即又担忧道:“那他的身体……”   慕重紫道:“他的身体没有心脏,本来是必死无疑,但我的轮回之力可以留住他的生机,只要把我的心找回来,魂魄入体,他就可以醒过来了。”   江红殷若有所思,“你的心……”   “我有办法,但还得一段时间,不必担心。”慕重紫没有细说,只道,“我现在要去做一件事,你帮我看好他,白云山也暂时交给你看着。”   江红殷“喂”了一声,睁大眼睛道:“白云山如今这个样子,正是需要你主持大局的时候,你又要去哪里?”   “放心,我很快回来。”慕重紫眯了眯眼,轻声道,“毕竟有些仇,拖了这么多年,也该报了。”   江红殷歪头,“红魔?”   慕重紫眸中闪过一丝冷意,“红魔还得再等等,但有一个人,不必再等了。”   ******   萧长青正在疯狂逃跑。   他之前为追求实力达成目的,没经住红魔的引诱吞下了魔种,虽然实力短暂的达到合道,却也神智混沌受人驱使,之前轮回盏爆发出的一轮复生之光涤荡了他身上所有负面的东西,整个人宛若重获新生,摆脱魔种的同时实力也重新回到了化神期。   他知道他这次彻彻底底把白云山给得罪了,慕重紫被红魔掌控还好,或是红魔状态正常也罢,但红魔自身不保,慕重紫又修成合道,他非但没了庇佑,还多了一个强大的仇人,不跑难道要被杀吗?   他化身很多,白刑鸢杀了他这么多年也没把他真正杀了,因为他的主身藏的很好,平日里也是最不惧死亡的,可这次不同,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笼罩了他全身上下,仿佛不赶紧逃,他就会真的死了。   所以他压根没等慕重紫说的那句“一刻钟之内走”,而是在恢复神智的一瞬间就逃了。   因为山主成魔,整个青吾山都被打上了“魔道”的标签,已经开始被仙门声讨围攻了,他没有回青吾山,而是往魔道的方向跑。   只要到了那里,混入一堆魔修之中,慕重紫就难以再次找到他。   逃……   逃……   逃……   一道雪亮刀芒从上而下猛然劈下,萧长青猝不及防之下根本来不及闪躲,本命法宝的护主结界立刻展开,却在挨到刀芒的瞬间“咔擦”一下就碎了。   萧长青从半空狠狠砸到了地上,发出一声“轰隆”巨响。   他狼狈的趴在地上,好不容易缓过一口气,正要爬起身来,却见四周散落的灰尘忽而消失不见,眼前多了一双紫色的靴子。   有点熟悉,却也……可怕的熟悉。   萧长青忽而僵在了那里,全身都仿佛冰冻一般,连小手指都不敢动一下。   一点雪亮的银色刀尖抵在他下巴上,萧长青被迫顺着那力道艰难的抬起头,对上了一张姿容绝世的脸。   慕重紫冷冷的看着他,说:“不逃了?”   萧长青着嘴唇颤动,说不出一句话。   慕重紫轻轻的笑了笑,道:“这也是你的化身吧,不过没事,我可以把你的化身和主身同步联结起来,这样你化身一死,主身也就死了。”   萧长青瞳孔骤然一缩,终于积蓄起了一点力量,猛的起身就要逃开,然而他低估了自己的能力,腿在刚刚的坠落之中受了些伤,在站起时腿疼了一下,又狼狈的再次跌坐在地。   慕重紫又笑出声,“你看看你,那时候风光恣意的逼婚我母亲,追杀我父亲,逼着我母亲为保父亲跟着你走,多威风啊?”   “看着他们互相痛苦互相误会,明明相爱却不得见,你很得意吧?”   “打伤我,害着我母亲自我封印,后又给了她一剑,让她因此而死,你一定很痛快,谁让她看不上你呢,活该死了,对吗?”   他每说一句,就往前走一步,闻虚刀的刀尖在地上划过,锋锐的寒芒轻易割破地面,留下一道深深的刀痕。   萧长青不断往后退着,一股浓浓的合道威压笼罩着他,甚至都无法让他起身,他只能半跪半趴在地面拖着身体往后退,一边努力为自己辩解,“我就是喜欢她,明明她都和我订婚了,为何后来又要背叛我?明明是她的错,我只是夺回了属于我的人而已,我又有什么错?”   慕重紫眉目一冷,语气却更加温和起来,“你没错吗?那她受魔毒困扰时你为何要放弃她?为何要上白云山退婚?既然已经放弃了,既然是我父亲堕魔才为母亲解了魔毒,你又为何巴巴的凑上去逼婚我母亲,追杀我父亲?”   萧长青怨怒道:“魔修都该死!我堂堂青吾山山主,怎能娶一个身中魔毒的女人为妻!”   慕重紫笑得眉目都弯了起来,“好一个魔修都该死,那么,堂堂青吾山山主,你做好死的觉悟了吗?”   萧长青瞳孔一缩,脸色霎时一白,“你……你别杀我,我好歹养了你们母子几年……”   “闭嘴!”慕重紫冷声道,“我发现你真让人恶心,和你说这么多话,大概是我这辈子所做最错的一件事,我只要把你杀了,一切就结束了。”   他抬手捏了个法印,不顾萧长青瞬间怨毒的眼神,直接打到了身上。   萧长青顿觉全身经脉寸寸断裂,丹田元婴崩裂,身体宛如裂了许多裂缝,滚滚魔气从碎裂的经脉中散落出去,很快就消散于空气之中。   这釜底抽薪一般剧烈的痛苦让萧长青发出凄厉的惨叫声,抱紧身体在地上打起了滚。   毁人根骨,废人修为,从此以后,萧长青再不能修炼,甚至因为经脉断裂,还不如一个普通人,终身只能病弱疼痛,直至死亡。   慕重紫不为所动,只淡淡看着,道:“我掌轮回生死大道,可以通过魂魄把你的化身和主身联结在一起,身体魂魄共感,其他所有化身以及主身修为都会被废,只要这么多化身里有一个身死,你的所有身体都会死,世上再无萧长青此人。”   你不是最怕死吗?你不是弄了那么多化身以防万一吗,现在报应来了,以前化身死了还有无穷无尽的化身,现在呢,你只要哪怕死一个,所有的化身主身都会一起死。   没有修为,身体病弱,以往还作恶多端,祈求你晚一点遇到敌人吧。   不然,所有身体共感,一点伤经过这么多化身感受都会放大无数倍。   你会生不如死。   这才是对于你最好的报应。   慕重紫冷冷一笑,看也不看宛如死狗一般呻|吟哀嚎的萧长青,转身便离开了。   萧长青凄厉的哀求声在身后远远响起,“你解开联结,解开联结!我错了,我不该去招惹你母亲,我不该追杀你父亲,我错了,你解开,解开啊啊啊!”   可惜并无人回应。   只有四周的野兽敏锐的嗅到了血腥味,渐渐往那里靠拢过去。   长夜,还在继续。 第101章   距离轮回盏净化煞气那一日已经过去了三个月, 波动的修真界又渐渐平静下来。   围攻白云山的一万魔修回魔道时多多少少经历了些波折,毕竟白云山是仙门领地,魔修侵犯仙门,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其它修仙门派必然认为这是对仙门的挑衅, 于是一路上围追堵截,很是经历了番困难才回去。   至于剩下的那五千道修,因为魔种之故,倒不是不能体谅, 但这也多多少少源自于他们内心的欲|望,被各自门派领回去后全都关禁闭惩罚去了。   至于妖兽……   脾气暴烈的玉晚泽才不管什么魔种不魔种, 她只知道抓妖王是山主师弟分配给她的任务,她任务没完成妖王就跑了,于是就追着妖王一路跑,历经一个月, 终于在某个夜深人静的时刻寻到妖王破绽,把那黄毛九尾狐狸给逮回了白云山。   会被魔种蛊惑,心中肯定是存有这个念想, 这只狐狸也不算无辜,玉晚泽直接封了它的妖力交给神初和荼引调|教,改造一番还能当个护山兽什么的,不劳动个几十上百年的别想揭过。   青吾山早就因为勾结魔修而被讨伐解散了, 萧长青自那日之后就销声匿迹了, 听说有谁偶然在大街上见过一个和他长得挺像的乞丐, 又听说谁又见了他在偷东西,被一伙凡人追着打;还听说有人在某个垃圾堆旁看到他在捡垃圾吃,不过众人心目中的萧长青都是修为化神的大能者, 听到这些传言也只是笑笑,并没有谁当真。   江红殷的事,白云山也帮着解释了,但就像他们最初猜测的,信者有,不信者有,只要他顶着那张脸出去,总归是个麻烦。   江红殷倒也看得开,这条命算是捡回来的,能活着已经是极好了,名声什么的都是可有可无的,于是找恢复了神族传承记忆的慕重紫要了一部易容功法,据说这以前是魔族的东西,被神族作为战利品拿回来的,正好适合拥有魔族血脉的江红殷修炼。   他帮着战后的白云山重建完后,便闭关一个月,参悟完功法之后便去浪迹天下了。   至于魔族那一堆烂摊子,谁爱接手谁接手吧,反正他是不管了。   就是不知红魔去哪了,竟然没去魔道收拢他的手下。   比起萧长青若有若无似真似假的消息,他则是完全失踪不见,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白云山,仙云峰。   一只冰蓝色的毛绒团子蹦蹦跳跳的来到云澜宫窗上,左右看了看四周没人,这才小心翼翼对着底下一招手,“阿引,没人,可以上来啦!”   一颗小树苗慢吞吞从土地里拔出自己的根系,往墙上一搭拉,直接顺着墙直立行走到了窗上。   一鸟一树挨挨蹭蹭挤在一起,鬼鬼祟祟的模样就像要干什么坏事。   他俩一蹦跳下了窗台,路过房间中央的屏风,一路来到了内室,熟门熟路顺着床柱来到了床上。   那里静静的躺着一个人。   雪白的长发,苍白的脸色,眼眸安静的闭着,看起来像是睡着了,同样苍白的嘴唇却不见分毫干裂,反而饱满又柔润,显然被照顾的很好。   胖小鸟“啾”了一声,若有所思道:“要不是知道他没心了,我准以为他是睡着了。”   小树枝伸出一根枝条拍他脑袋一下,“别废话,赶紧办事,一会小紫该回来了。”   胖小鸟拿翅膀捂着脑袋小声“啾”了声,却不敢说什么,鸟喙张开,一股冰蓝色的火焰全给喷到了白刑鸢脸上。   荼引动也不动的看着床上的人,却见火焰落处,白刑鸢除了皮肤似乎更加细腻光滑了点,并没有什么多余的作用。   胖小鸟的火焰很快耗光,他累的呼哧呼哧喘了几口气,也定睛看去,瞬间就被打击到了,“怎么还没用?我的涅槃之火生机很浓郁的,这次都攒了一个月了,就算救不醒,也该让他的生机更稳定才对,怎么这脸色还这么死白死白?”   荼引拿树枝挠挠枝干,显然也很疑惑。   “因为他没心啊,再多生机也无用的。”   一道温和的声音响在头顶,瞬间惊得两只激灵灵一个颤抖,齐齐转头看去。   慕重紫正端着个小盆站在床边,微笑着看着他们。   荼引有些讪讪的,“小紫,你来了啊……”   神初就比较随意了,大大咧咧道:“来了也不吭一声,可吓死我了。”   慕重紫叹口气,把托盘放到床边的小柜上,无奈道:“都和你们说了涅槃火没用,不要再浪费了,你们非是不听,就是要过来试试,瞧瞧,”他指了指白刑鸢的脸,“这皮肤细腻的比我都好了,你们可让我这个大活人情何以堪?”   荼引讪笑,“还……还好吧。”   神初把脑袋探到白刑鸢脸旁看了看,若有所思,“好像的确是这样,以后可以给阿引多喷几口,美容养颜也不错。”   荼引:“……”   他“啪”一声拍了下神初的毛绒小脑袋,也不管他幽怨的小眼神,伸出两根树枝扛起小胖鸟就跑,边跑边道:“我们还有事就先走了啊,你忙吧……”   慕重紫无奈的笑笑,也不去管那两个小家伙,从一旁的托盘里取出浸湿的巾帕,拧干后开始给白刑鸢擦身。   一日擦两次,保证他的身体干燥清爽,不会因为长期卧床而出什么问题。   虽然以他的肉|身修为也出不了什么事。   不过……   他乐意。   仿佛能从这一点一滴的小细节里更加仔细去了解这个人。   每了解一点,就越喜欢一点,每天的喜欢都在加倍增长。   直至又擦完一遍身,给他换好衣服,仔仔细细的盖好被子,慕重紫坐在床边,伸手抚上他的脸颊,轻声道:“我要出去办件事情,你乖乖待在这里,等我回来,你就有心了。”   无人回话。   床上的人安安静静的躺着,宛如睡着一般恬静。   慕重紫轻轻笑了笑,道:“还是这么不爱说话,这可不行,以后得让你多说点。”   他站起身来,挥手为床边乃至整个房间都设下几重结界,确保别人无法进来,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第102章   魏家村是个偏僻的小山村。   这是在大山的深处, 与世隔绝,出村的道路只有一条,还时不时能碰到山林野兽, 是以村里的人很少会出去,消息也很是闭塞。   村子东部靠近森林的地方住了个小姑娘。   她名唤魏小小, 父母前些年双双病死了,家里就剩她一个,日子过得很是清贫,只能勉强喂饱自己, 还要时不时被一些村霸欺负抢食。   不过小姑娘生性乐天,每天都去山里刨野菜, 有份吃的就很开心,倒也很是讨喜。   这天,她拔了足够多的野菜,全部清洗切好, 又煮了一锅汤,盛了一碗用篮子装好,这才哼着首小曲子欢快的走向林子里。   熟门熟路的绕过几个弯, 在一个山洞前停了下来。   她踌躇了一下,明亮的眼眸中闪烁着纯善坚定的光彩,很快就蹬蹬蹬走了进去。   “哒!”   “哒!”   脚步声在山洞里回响着,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魏小小虽然有点害怕, 但还是坚定的继续走了进去, 直至拐过一个弯,来到了一间收拾的很干净的石室之中。   一个红衣人正躺在一张石床上,衣物脏污不堪, 脸上也胡子拉碴,看不太清容貌,一双眼睛紧紧闭着,仿佛睡着一般,对这闯入他地盘的小姑娘不理不睬。   魏小小见怪不怪,自顾走到他身边,把篮子往石床旁的石桌上一放,果然看到了上次放好的汤和菜还在这里。   她“哎呀”一声,苦着脸道:“红哥哥呀,你不吃不喝怎么能行呢,我都捡到你多少天啦,你一点吃的都没用过,身体再好也会撑不住的。”   红衣人动也不动,仿佛没听到。   魏小小却也不在意,自顾自把放冷的菜汤一口喝掉,又从篮子里把新的菜汤拿出来,小小声的求,“红哥哥,你吃一点吧,我不知道你遇到什么伤心事了,但人总得活着才有希望不是吗?你先得活着,才能努力去解决事情呀。”   红衣人眼皮动了一下,一道嘶哑艰涩的声音从喉咙里发了出来,“呵,活着才有希望?”   话语却是说不出的讽刺。   魏小小眨了眨眼,疑惑道:“可,人不是活着才有希望吗?死了就真的什么都不剩了,就像阿爹阿娘那样,现在村子里记得他们的人都没几个了。”   红衣人又发出一声沉闷的笑声,说,“可我不是人,是魔。”   魏小小歪头,“魔?那是什么?能吃吗?”   红衣人顿了顿,抬手捂住了脸,没再吭声。   之后无论魏小小怎么唤他,他都再没给过回应。   魏小小很无奈。   这个红哥哥是她三个月前在林子里捡到的,当时她不小心深入林子,遇到了一群狼,她以为都必死无疑了,红哥哥从天而降,“嘭”一声落在她面前,把那群狼都惊走了。   魏小小对这位红哥哥惊为天人,奈何怎么喊红哥哥他都不动一下,魏小小以为他摔坏了,准备去找草药喂他的时候,这位红哥哥又自个站起来,随意在附近寻了个山洞,往这张石床上一躺,就再也没动过了。   毕竟救过自己的命,魏小小当然不遗余力的照顾,每天都来送水送饭,若不是红哥哥说他没事,她都快要砸锅卖铁请村子里那位会看病的老大夫来给红哥哥看看了。   她隐约知道红哥哥不是普通人,任谁不吃不喝三个月也活不下来,可红哥哥一点事都没有,但这并不是她不照顾红哥哥的理由,每日定时定点的送饭已经成了她的日常。   她看着碗里的菜汤,思考着是不是汤太寡淡,红哥哥才不想喝呢?   要不我去猎一只山鸡来?   正这么想着,山洞里却突然传来一阵陌生的脚步声,伴随着几声男人骂骂咧咧的粗狂声音,魏小小瞬间警惕的站了起来。   “这小妮子每天都往这里跑,指不定藏着什么宝贝呢。”   “这山里咱每天跑,能有什么宝贝咱没见过?”   “谁知道呢,我就看她每天挎着个篮子往这里跑,说没藏什么东西老子可不信。”   “有没有东西,咱去看了就知道了。”   伴随着男人的哼气声,两个人影很快来到了石室。   魏小小立刻抱紧了自己的篮子,肩膀害怕的瑟缩了一下。   这两个人都是青壮年男人,高个子叫魏大铁,矮个子叫魏大银,是兄弟两个,也是无父无母,但和魏小小不同,他们好吃懒做,整日里游手好闲不干正事,偷摸抢什么事都干过,魏小小的食物就是经常被他们抢的。   这两人一见魏小小顿时就双眼放光了起来,魏大铁哈哈一笑,“我就说这小妮子肯定在这里,这不,被我找着了吧,快让我看看你藏了什么东西!”   魏大银早就四处打量了起来,一眼就看到了床上半死不活的红衣人,眼光立刻一亮,走过去就准备去扒衣服,“这衣服质地不错啊,就是脏了些,洗干净了能卖个好价钱。”   魏大铁也看到了,一脸贪婪的凑了过来,“这人看起来离死不远了,正好,摸摸他身上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拿去一起卖了。”   魏小小眼睛都瞪起来了。   红哥哥是她的救命恩人,怎么可以被这些人这么侮辱!   她顾不得害怕,连忙冲上前去阻拦他们,“不行,红哥哥好好的还没死呢,你们怎么可以动他的东西?”   魏大银不耐的一把将她推了开来,“别碍事,滚边去!”   魏小小不依不饶,又冲上去拦魏大铁,被魏大铁直接一脚踹在了小腹上,吼道:“臭娘们,滚开!”   魏小小“啊”的一声惨叫,眼看魏大银的脏手都要碰到红哥哥了,顾不得身体的疼痛,扑上去一口死死咬在了魏大银的手上。   魏大银顿时一声杀猪一般的嚎叫,一巴掌就扇魏小小脸上了,小姑娘顿时牙一松,整个人都栽在了地上,魏大银还没出够气,又是一脚踢在魏小小身上,魏大铁也过来帮兄弟出气,一时“砰砰”的闷响不断在石室内回荡,伴随着小姑娘努力隐忍的闷哼声,格外的刺耳。   红魔眼皮微微一动,始终紧闭的眼帘慢慢睁了开来。   两个男人不堪入耳的怒骂声还在继续,小姑娘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气息也慢慢淡了下去。   红魔眼珠转动了一下,血红色的眼底冰冷的杀机渐渐凝聚,一股暴躁又熟悉的嗜血感在心底翻腾不休,让他想大开杀戒。   蓦地,一股陌生又温和的善念又重新涌上心头,很快就压抑住了那股可怖的杀机。   内心两股念头翻腾不休,两个声音不断在拉锯挣扎。   “我想杀人,我要把他们都杀了,好吵,杀了吧!”   “不能,杀人是不对的,绝对不可以杀人。”   “我只杀那两个男人,我要杀了他们!”   “杀人是不对的,不能杀人,不能杀人。”   “那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   “你以前所做的事都是错的,你这个人存在本来就是错的,一心为善帮助他人才是对的。”   “不,我没错,我只是顺应心念而已,我没错!”   “错的,一切都是错的,你应该去死,死了才能偿还你所犯下的罪!”   血色的眼眸越来越混乱,他整个人的气息都处于即将暴走状态,对与错,善与恶,是是非非在他心里争论不休,快要将他整个人的神智都搅成一片混沌。   好痛苦,好痛苦,我什么时候才能解脱?我该怎么才能解脱?   时间越久神智越是混乱,整个人也越是痛苦,好似看不到生命的尽头,目之所及,都是一片看不清的混乱。   我快要疯了。   忽而,一股清凉的灵力涤荡过心头,所有的暴躁混乱被这股奇异的灵力瞬间抚平,心神感觉到久违的平静,平静到甚至产生了一种幸福的感觉。   红魔扩散的瞳孔慢慢聚焦,眼珠微微一动,看向身前站着的人。   半晌,他缓缓开口,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有些释然,又有点解脱,“是你啊……”   慕重紫轻声道:“是我。”   红魔没再听到打斗声,侧头看去,那两个男人已经昏迷在地,魏小小也昏了过去,身上被一股温和的灵气包裹着,慢慢治愈着她受伤的身体。   红魔隐约感觉心里像是松了一口气,却又马上蹙起了眉,为这种陌生的感情感到疑惑。   我竟然也会担心人?   除了慕重紫是他诞生之初从江红殷的执念里看到过因而产生了特殊情感之外,他从没对任何一个人担心过。   现在竟然也会担心人了。   为恶的魔也会被善念支配了。   他自嘲的嗤声一笑,道:“你来做什么?杀我吗?”   慕重紫说:“来让你解脱。”   红魔点点头,毫不意外道:“你的解脱方式,就是让我死吗?”   慕重紫道:“就算现在不死,你迟早也会被自己逼死,你的自我在不断反噬你,等你什么时候被善念侵蚀过一半,你就会毫不犹豫的自我了断。”   红魔沉默。   这一点他这三个月体会颇深。   他的确快被自己逼疯了。   疯了,也就死了。   慕重紫道:“我们做个交易,你把心给我,自愿消散,我把你的魂魄引渡到黄泉,若你能赎清你的罪孽,你还可以有转世为人的机会。”   红魔睁着眼睛,恍惚地喃喃,“人……”   “善恶交融,真正的人,而不是只有恶的魔。”慕重紫缓缓道,“这应该是你一直期盼的,真正的自我,而不会被任何情绪所主导,你可以彻底掌控你自己。”   红魔眼神空茫的盯着虚空中某一点,似乎是在思考,半晌之后才道:“我做了很多孽,应该不会那么容易赎清。”   慕重紫想起了血帝赎罪的经过,眸底顿时有丝沉痛一闪而过,闭了闭眼,道:“我只负责给你机会,如何把握,在于你自己。”   红魔闭上眼,沉默了很久很久,道:“我答应你。”   他说做就做,很是干脆,在他下定决心的一刻,身上便开始飘起一点一点黑色的光点,沉实的身体也渐渐虚化,唯有心口处一颗心脏始终是实体的。   要红魔死很简单,只要他自己想散了,就会自然散了,不需要任何人来动手。   慕重紫静静的看着,始终没有说什么。   这一时刻,沉默才是两人之间最好的道别。   直至在即将消散的最后一刻,红魔忽的开口说了三句话。   他说:   “你师尊师母的死,我很抱歉。”   “我其实真的喜欢过你。”   “帮我照顾好小小,她是个好孩子。”   话落,最后一点光点也消散于无形,半空之中一团红白交错的魂光上下跳动,在寻找着去往黄泉的路,却像个迷路的孩子一般,始终寻不到。   他不是人,甚至都不是生灵,自然不会有轮回。   慕重紫眨了眨眼,忽而轻轻叹了口气,一挥手将那颗还在跳动的心脏以轮回之力包裹了起来收入空间,抬手捏了个法诀,半空空间一阵扭曲,已然打开了去往黄泉的路。   魂光在他身周绕了一圈,似是在做最后的道别,慕重紫道:“去吧,好好赎罪,也许你还能有轮回的机会。”   魂光上下跳跃了一下,忽而往前冲去,决绝的一头扎入黄泉,再不曾回头。   空间很快恢复正常,通道关闭。   慕重紫在原地怔怔的站了一会,长长吐出一口气,迈步走到魏小小身边,轻轻拍了拍她脸颊,“孩子,醒醒。”   魏小小“唔”了一声,眼睫毛微微颤了颤,眼帘很快抬起,露出一双乌溜溜充满着灵光的眼睛。   她慢吞吞坐起身来,刚刚抬头,一眼就看到了慕重紫,顿时被他的容貌惊艳到,整个人都化身花痴,捧着脸道:“好漂亮的美人儿,你是仙人吗?”   慕重紫失笑,“算是吧,仙人现在要带你去修仙,你愿意跟我走吗?”   魏小小惊讶的“哇”了一声,眼珠一转,小肩膀很快耸拉下来,“不行,我还要照顾红哥哥,我不能撇下他走。”   慕重紫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指了指石床,道:“你红哥哥也是仙人,他刚刚有事离开了,临走前把你托付给了我。”   魏小小这才发现床上的人不见了,顿时惊得跳了起来,“红哥哥他……他走了?他去哪里了?”   慕重紫微微抬头,透过厚厚的石壁看向了外面的天空,轻声道:“他……去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如果你努力修炼的话,应该还是可以见到他的。”   魏小小轻易被说服了,握着小拳头下定了决心,“那我要修仙,我要去见红哥哥!”   慕重紫微微的笑着,说:“那就走吧。”   说罢,当先往山洞外走去。   魏小小蹦蹦跳跳的跟在他身后,明亮的眼眸闪烁着希望的光彩,期盼着未来的某一天,在哪个神奇的地方再次见到他从天而降英勇把狼群吓走的红哥哥。   到时我也要从天而降把红哥哥救走!   小小的姑娘这么期盼着,也为了这一天努力的修炼着。   未来啊……   总是那么让人期盼呢。 第103章   白刑鸢的心脏已经彻底融于慕重紫体内, 力量融为一体,取出来伤筋动骨不说,轮回大道都有可能折损。   万一大道折损, 他可就找不回白刑鸢的魂魄了。   慕重紫考虑再三,决定还是不瞎折腾了, 把他的心给白刑鸢安上去就好。   师弟对他全心信任,没有一丝防备,没抵抗好啊,力量更容易流通, 所以这换心还是挺容易的,好歹是一颗神族的心脏, 神性包容万物,和任何人的相容性绝对是百分百的,完全不用担心出事。   于是慕重紫把魏小小带给师弟师妹们照顾后,便愉快的花了一个晚上的时间, 把自己的心给白刑鸢安上了。   最后一条经脉接通的瞬间,白刑鸢身上浅浅的流过一层华光,随着“咚”地一声心脏跳动的轻响, 原本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生机渐渐浓郁起来,苍白的皮肤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变得有了血色,很快就和正常人一模一样。   除了识海里没有魂魄,他整个人就像是睡着一般, 呼吸绵长沉稳, 脸色也红润自然, 嘴唇的色泽浅淡柔润,让慕重紫忍不住在上面啃了一口。   他摸了摸白刑鸢因为沐浴涅槃火而变得水嫩嫩的脸颊,笑眯眯道:“小美人儿, 王子都吻了你你还不醒,你可不是位好公主啊。”   声音寂寂,并无人回应。   慕重紫脸上的笑渐渐收了,轻轻叹口气,“要什么公主,你明明也是个王子,师兄会把你救醒的,你等我。”   白刑鸢的魂魄随着他融合的冰雪大道散落于天下每一点冰,每一片雪中,需得走遍天下,以契约之力归拢散落的魂魄。   这可能需要很久很久,也许十年,也许百年,也许千年,更甚者万年……   漫长的等待总是最难熬的。   慕重紫开始带着白刑鸢满天下的走。   合道强者都有自己的小世界,慕重紫的小世界里只放着一个人。   一个沉睡的美人。   一开始他在北方四季都被冰雪笼罩的寒川走,在那连妖兽都不愿意待的地方守了足足百年,直至降落的雪花和冰层之中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白刑鸢魂魄的气息,他才捂着快被冻僵的神魂和身体离开了那里。   合道强者虽不惧严寒酷暑,但也耐不住连续一百年的受冻,虽然中间偶尔有出去料理下白云山的事物,但这一百年也有九成九的时间待在那里,换成一般修者怕是早就冻僵了。   一伙师弟师妹劝了他很久,但他执意不听,一众人也挺无奈的,只好拼命给他塞各种保暖的东西,只是这些东西也支撑不了多久都会被冻僵,幸而在师弟师妹忍耐的临界点即将到来之时,他总算从那死地出来了。   在白云山修养了大半年,度过了气候温暖的春夏秋,很快来到了寒冷的冬天。   白云山的第一场雪落的很大,厚度足足有两米,慕重紫在这场雪里搜集到的魂魄竟比那死地十年都多。   他看着手中星光一般微小的魂光,唇角难得带了丝笑意。   “你倒是喜欢这里,好,我们暂时不走了,等把你在白云山的魂魄搜集完再说。”   这一待就是十年,三魂七魄已经搜集到了一魂三魄,剩下的就必须要出去找了。   白狮想要陪他,被慕重紫拒绝了,并把已经净化完魔气重归灵器的闻虚刀放到它面前,道:“我想和他单独待着,把闻虚给你玩,解解寂寞。”   白狮气得一爪子把闻虚刀挥开,“谁要它陪了!蠢刀!”   闻虚刀也气,“谁要陪你了,蠢猫!”   白狮怒吼一声,扑上去就和闻虚刀干了起来。   胖小鸟和小树苗在一旁打赌,赌这次打多久和解,结果两都赌不超过一炷香。   一众师弟师妹唯恐天下不乱的过来凑热闹,这次赌更少,半柱香。   气得白狮和闻虚追着他们狂咬狂砍,一刀一狮通力合作,不到一盏茶又和解了,一众人乐得直打嗝,都快笑岔气了。   慕重紫站在一旁看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对这俩活宝挺无奈。   白云山依旧是一片和乐融融。   慕重紫很快离开了这里,开始满天下的走。   哪里下雪,哪里就有他,他不断的追逐着每一个下雪的地方,每一个结冰的地方,从每一片雪,每一点冰里寻找着那散落的魂魄。   虽然过程缓慢,但魂光在一点一点变得多了起来,希望也在一点一点变大。   期间他碰到了无数的人,也遇到了无数的事。   他遇到莲君和已经还俗留了长发的云寂在一起养莲花养鱼,他们买下了一片大大的鱼塘,因为莲花种太多,没了鱼的生存空间,最后鱼越养越少,后来池塘里一条鱼成精了,把满池莲花一夜之间啃了个干净,带着小弟们一夜之间逃之夭夭,把夫夫两弄了个哭笑不得。   他遇到一黑衣冷峻的男子带着个眼眸明亮的黄衣少年到处逛街,少年蹦蹦跳跳在前边走,走几步就看中个小玩意儿,黑衣男子在后边付钱,只是他付的都是一块又一块黑色的菱形鳞片,倒有点像……龙鳞。   少年时不时仰头看向男子,明亮的眼眸中满是依赖和信任,黑衣男子的眸中也蕴着浅浅的温柔宠溺,虽不言不语,但莫名给人一种很可靠的感觉。   他遇到江红殷化身英朗帅气的佳公子,在花船上尽情痛快的饮酒作乐,身边婢女环伺,好不风流快活。   他遇到莲家那倾慕他师母莲音梵的莲清夜不知得罪了何人而被追杀,顾忌着此人和白刑鸢有些渊源,他顺手救了一把,被他不情不愿道了个歉,前些年得罪他的事算是揭过了。   佛轮山的主持依旧是那位莲主持,他完好无损的醒了过来,听说那位计杀寒水宫水卿长老的明空法师被判执行十八地狱罗汉刑,没熬过,中途死了。   偶然走累了,在某处山林休息的时候,他遇到了一具枯骨,骨头上满是刀伤剑伤,姿势还是朝着林外的方向抓爬着,能感觉到他很尽力在逃了,但终究没逃掉。   枯骨之上有很浅很浅的木属性灵气,隐约感觉有些熟悉。   慕重紫只淡淡扫了一眼,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   那是萧长青其中一具化身。   既然这具死了,其他的化身和主身也都死了。   这段从长辈延续下来的仇恨也算有了个终点。   如此走啊走,走啊走,不知不觉,千年已过。   又到了暮云城一年一度的千灯节。   慕重紫这些年走遍山南海北,已把所有能搜集到的魂光全部给了白刑鸢,最近已经有好久没搜集到新的魂光了。   落下的雪里再也没感觉到过熟悉的魂魄气息。   应该是搜集的差不多了,只不知人何时能醒来。   慕重紫将白刑鸢放到客栈的床上,为他擦拭好身体,又设好结界,确保无人能动到床上的人,这才放心的出去了。   偶尔,他会把白刑鸢放到外面的世界,让他感受下这世界的热闹,也好让他更快的醒来。   今天是暮云城的千灯节,俗称情人节,他想出去买两盏灯。   即使是一个人,也要过好两个人的情人节。   挑了一盏紫色莲花灯,一盏白色莲花灯,他满意的回到了客栈。   开门的瞬间,却僵住了。   客栈的床上空无一人,原本该睡在那里的人不见了。   慕重紫眨了眨眼,猛的冲上前去,手一摸床单——刚离开不久,还能来得及找!   磅礴的神识瞬间铺展开来,仔仔细细一寸寸的在附近搜寻而过。   没有……没有……没有……   去哪了?到底去哪了?是谁把他带走了?   他的心里揪成一团,眼眸都有点发红。   忽而,有熟悉的气息在千灯湖上一闪而过。   慕重紫蓦然一睁眼,身影只是一闪便消失不见,很快来到千灯湖边上。   这里人来人往,一眼望去都是年轻男女,他们正一脸期待的将手中灯放到湖中,在灯碰到某一盏灯被牵引回去的时候瞬间发出惊喜的尖叫。   千灯湖上千灯节,这是属于情人的节日。   传说,把手里的灯放到湖上,千灯湖会带着你的灯找到你命定的另一半。   慕重紫瞬间想到了千年前他们分别再见时的种种,心神一动,点燃那盏紫色莲花灯,怀着一种很莫名的心情,将灯放到了湖上。   莲花灯随着水流飘啊飘,飘啊飘,很快就混到了一群各式各样的灯中,这些灯随着湖水涟漪不断变换位置,看得人眼花缭乱。   只是眼前一花的功夫,紫色莲花灯已然被一朵白色泛着浅蓝光芒的莲花灯牵引住花瓣,晃晃悠悠随着波纹飘啊飘,飘啊飘,徐徐飘到了岸边。   一双修长白皙的手伸出来,将这两盏灯托在了掌心,手的主人抬起头来,向着这边浅浅一勾唇。   慕重紫呼吸一滞,瞬间眼前的喧嚣都远去了,眼里能看到的只有那冲他微笑着的人。   他不自觉的抬脚,分开拥挤的人群,一点一点向他走去。   那人也在不断向他靠近,一点又一点,直至他们对面而立。   那人浅浅的笑着,说:“师兄,我回来了。”   慕重紫不知不觉湿了眼眶,语带颤抖的“嗯”了一声,倾身一把抱住了他。   白刑鸢一手捧着一盏灯,也用手臂紧紧抱住他,柔声道:“我醒来不见你,出来的时候才发现今天是千灯节,我便想来这里找你。”   慕重紫闷闷的说:“你应该知道,我会回去找你。”   白刑鸢道:“可我一刻都等不及,我就想见师兄,这里是我最快能找到师兄的地方。”   慕重紫笑骂着锤了他一下,“你可让我好找!”   白刑鸢默了默,忽的说:“师兄,我看到你在到处找我,找了我一千年。”   慕重紫“嗯”了一声,道:“你之前也等了我一千年,我们扯平了。”   白刑鸢笑了,“不是这样算的,一千年又一千年,我们有两千年的羁绊,关系明明更加深了才对。”   慕重紫也笑,“我的心在你那,你的心在我这,有什么关系能比这更深?”   白刑鸢心里一热,满腔情意涌上心头,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手一甩便把灯收入空间,抱着慕重紫疯狂的吻了起来。   慕重紫不避不闪,同样激烈的回应了这个吻。   我等了你一千年,在千灯节上终于找到了你。   你也等了我一千年,在千灯节上又一次重逢。   明灯幽幽,牵系着两颗火热的心。   轮回灯明,跨越生死,你我来见。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完结啦,喔嚯!太兴奋啦!最后一段见面的场景超级有感觉,轮回灯明,跨越生死,你我来见。   哎呀,经历了太多太多的生死和磨难,他俩才终于真正的走到一起,真的太不容易了!以后再也不会分开啦!   接下来要开新文了,这里推一波,大家新文再见~   《龙在皇朝教修真》(原名:宿敌皇帝暗恋我)   文案:   龙归音是条龙。   他从仙人遍地走的龙界穿到传承断绝的末法时代,成为皇朝异姓王爷。   没银子没修为没势力,连带被人瞧不起,敌国还要他去做人质才能换取太平。   他所在的国家:引气入体都很困难,阵法基本没人懂,符篆是传家宝,炼丹炼器更是传说中的东西。   敌国:获得上古修真传承,样样都懂,每年压着皇朝打,动不动就屠城。   龙归音沉吟:我也好像样样都会点,会的还比较多。   数年后——   战场上,两国对峙。   皇朝士兵:“唰唰唰唰”扔法器!   敌国:挡住!这一定是祖传的,很快就没了!   皇朝士兵:“唰唰唰唰”扔符篆!   敌国:挡住!祖传的,他们快没力气了!   皇朝士兵:“唰唰唰唰”吃丹药,吃完了继续扔法器符篆。   敌国:……我去死一死。   皇朝士兵:王爷万岁!陛下万岁!   天边一条宏伟巨大的白龙仰天长吟,龙威浩荡,万兽臣服。   天下第一盛世美颜真龙王爷攻vs天下第一绝顶修为人族皇帝受   ————   感情线小剧场:   龙归音一直以为皇帝针对自己,是怕他这个异姓王爷功高震主,想卸磨杀驴。   直到他属于听音龙的能力回来后,他的认知崩了。   他上朝——   皇帝内心:“朕今天的玉佩新雕的,快看我看我!”   皇帝嘴上:“昭王,朕觉得你的玉佩不甚如意,该以朕为准,换了。”   龙归音:“……”   他郊游——   皇帝内心:“朕昨日新学会一套步法,严谨大方又沉稳,朕要走给他看!”   皇帝嘴上:“既是郊游,骑马车轿就免了,昭王步行去吧。”   龙归音:“……”   后来,皇帝凹造型凹的把腰扭了,卧床不起。   皇帝内心:“坚决不让他看到朕丢脸的样子,朕这么美!”   皇帝嘴上:“唯独昭王不准踏进寝宫半步!”   龙归音:“……”   一直以为你是在搞什么阴谋的我真是个傻子。 第104章   又到了白云山十年一度开山收徒的日子。   苏小九跨越千山万水, 历经千难万险,翻了大半个修真界,总算在这一天来到了白云山。   传说中的天下第一山。   白云山有两大合道强者坐镇, 念微仙尊掌轮回生死,以一己之力化解两次修真界大难;寒玉仙尊掌严寒冰雪, 多次从魔修手中拯救仙门弟子,是整个仙门的楷模。   两人共守天下太平,有他们在,魔修已经很久很久没敢在仙门的地盘上放肆屠杀了。   天下慕名者甚多, 大部分来白云山的人都是冲着两人名气来的,听说两位仙尊至今都未曾收徒, 很多人心思浮动,总想着往两人身前凑,说不准什么时候被仙尊看中眼了,有幸收为徒弟呢。   苏小九倒没敢有这个心思。   拜入白云山, 除了慕两位仙尊大名外,他的确也是有事要找念微仙尊。   白云山的考核说难也难,说简单也挺简单, 筛选过一波没灵根的弟子后,把所有有灵根的弟子全部放入一个小秘境里,待一个月观察表现,心性, 悟性, 毅力, 天赋,多方面考察,不合格的全部剔除, 剩下的就开始进入五年高考三年模拟的地狱填鸭式教学。   合格的留下,不合格的照样踢出去。   苏小九有幸留到了最后,成为这一批唯三进入白云山的其中之一,分配给他引领入门的是一位来自火云峰,名叫魏小小的师姐。   魏小小容貌普通,但气质很独特,身上自带一股山野林间的灿烂明媚,就像是个邻家小姑娘,很是招人喜欢。   她把玩着两束扎成麻花辫的头发,笑眯眯的问苏小九:“师弟,你要拜入哪座峰,想好了吗?师姐带你去。”   苏小九握紧小拳头,一脸坚定,“我想去仙云峰。”   魏小小笑容不变,像是已经习惯这样的回答了,笑眯眯道:“仙云峰不收弟子,师弟恐怕要失望了。”   苏小九摇了摇头,道:“我不是想拜入仙云峰,我只是有事想去找念微仙尊。”   魏小小笑容一敛,上下打量他一眼,见他说话不似作伪,这才正色问道:“一定要去吗?”   苏小九点点头,眼眸明亮坚定,“一定要去!”   魏小小叹口气,手指在麻花辫上绕了一圈,无奈道:“要是这事你和别人说,别人一不会信你,二也没办法见到仙尊,可谁让我被派来照顾你呢,也算你有缘,正好遇到了我,也罢,我就带你去见一次。”   苏小九眼睛瞬间亮了,恭恭敬敬对着她行了一礼,“多谢师姐!”   魏小小摆摆手,笑道:“走吧,我带你去仙云峰转一圈。”   她祭出一个白玉舟,两人一起上了小舟,白玉舟悠悠起飞,很快来到仙云峰,山峰外面笼罩着一层结界,闲杂人等无法进入。   魏小小眼神不变,催动着白玉舟继续往前,在即将撞上白玉舟时,腰间悬挂着的一枚玉牌光华一闪,结界发出水波一样的波纹,将整艘白玉舟都吞了进去。   苏小九惊叹的看着,简直都快羡慕死魏小小了。   魏小小举着那枚玉牌,微笑道:“这是念微仙尊给我的,我和他早年有些渊源,他允许我自由出入仙云峰,所以我可以带你来这里,但你切记,一定不要离念微仙尊太近。”   苏小九眨了眨眼,问:“为何?”   魏小小神神秘秘的说:“会被人记恨哦。”   苏小九一脸懵逼。   不过也没时间让他继续反应了,他们很快来到了山顶的大殿——云澜宫,也是两位仙尊居住的地方。   白玉舟落地,被魏小小收了起来,她脸色凝重的“嘘”了一声,道:“别乱说话,也别乱走,见了仙尊就走,别多事。”   苏小九也跟着一脸郑重,“嗯嗯”点头。   魏小小整了整仪容,抬头挺胸,结果没走几步,一只白色的大狮子从拐角处迎面走了过来,见了她,甩甩尾巴道:“是小小啊,今天又带了什么小动物吗?”   眼一瞥就看到了她身后的苏小九,大脑袋疑惑的一歪,“咦?这次竟然能化人了?”   魏小小一脸的尴尬,连连摆手,“不是不是,他是新来的师弟,因为有事一定要见仙尊,我就带他来看看,保证见过就走,绝不多事!”   白狮眨了眨眼,似是思考了一下,又懒洋洋的甩甩尾巴,“那好吧,主人今天正好有空,你们跟我来。”   魏小小松出口气,示意苏小九跟上,两人一狮一起走了一段路,很快来到一处竹林里。   那里有两个人正在下棋。   一人白衣白发,气质清冷,宛如山巅雪莲般高贵冷淡。   一人紫衣黑发,倾城绝世,宛如上古画卷走出来的高华美人。   两人一温一冷,本该对立,气质却奇异的融为一体,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宛如一幅不分你我的阴阳太极图。   魏小小习惯性捧脸,花痴状道:“真美……”   苏小九也被惊艳到了,尤其是那容貌绝盛的紫衣人,他忍不住盯着看了一会,眼中是纯然的欣赏美景一般的澄澈。   直至那白衣人脸微微一侧,清凌凌的眼神淡淡扫来,霎时宛如一桶冷水当头浇下,冻得两人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神智霎时清醒了。   白狮懒洋洋的趴在一边,尾巴幸灾乐祸的甩来甩去,眼中满是看戏的兴奋。   哎呀呀,它最喜欢别人被主人迷得死去活来惹得山主吃醋发怒的场景了,简直百看不厌啊。   冷不丁脑袋上被什么东西敲了一记,一道粗狂的声音响起,“蠢猫,这么热衷看戏,迟早把自己看进去。”   白狮大怒,暴起就追着闻虚刀狂咬去了。   林中,紫衣人一指黑子落下,淡定的拿走五颗白子,微微一笑,道:“师弟,你心乱了。”   白刑鸢瞥他一眼,又淡定的落下一子,却只拿出两颗黑子,声音清清冷冷,“不至于。”   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罢了,若每个人对着慕重紫来这一出都要心乱,他的道心也太容易碎了。   只是……不太爽快。   慕重紫无奈一笑,道:“今天到此为止吧,这位小友找我应该是有事商谈。”   白刑鸢“嗯”了一声,招手让他们进来。   于是魏小小一脸讪笑的带着苏小九走到了两人近前。   越是走进,越是能感觉到慕重紫身上致命的吸引力,苏小九呼吸一滞,都不敢抬头了,只顾盯着自己的脚尖看,见前边魏小小的脚步停下弯身行礼,连忙也跟着跪下行了个大礼,“这次贸然见仙尊,实在是出于无奈,只是我有一事相求,这天下间怕只有念微仙尊可以做到。”   慕重紫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已然对他的请求有所了解,“是想让我帮你复活什么人?”   苏小九蓦然抬头,见到他唇边那丝了然的笑,惊讶道:“仙尊知道……我想让您复活我妹妹吗?”   慕重紫轻叹一口气,就连魏小小也跟着叹了口气。   “怪我没问你找仙尊要做什么。”魏小小拍拍他肩膀,无奈道,“仙尊的前身是轮回盏,是可以逆转轮回的禁忌之物,但自从轮回盏复生了他自己后,轮回盏自此消散,他不能再复活任何一个人。”   苏小九惊讶的睁大了眼。   慕重紫道:“我虽掌轮回大道,但也只能掌控阳间,阴间的黄泉界不是我能涉猎的领域,你若魂魄未去黄泉,或是身体尚有一线生机,我可以以轮回之力助你重生,但若已经死去多时,我是无法再救人的。”   他轻声道:“生命只有一次,因此才更显得珍贵,才要更加去珍惜。”   苏小九慢慢反应了过来,失落的垂下肩膀,眼眶控制不住就有些红。   慕重紫静静看着他,紫色的眸中有大道衍生又覆没,像一个漩涡般不断旋转,很快,他就看到了想看的东西,唇角微微带了一丝笑,“你妹妹的来生……很幸福。”   苏小九眸中又亮起希望,“那我可以知道……”   “不可以。”慕重紫直接拒绝了他,见他瞬间灰败的脸色,又笑,“现在不可以,因为你会打乱她的命运轨迹,不过你可以放心,她以后会来白云山,到时你们自会相见。”   苏小九“嗯嗯”点头,眼眸明亮又坚毅,“多谢仙尊指点,我会努力修炼,到时她来白云山,我就有足够的能力保护她了!”   慕重紫微笑着点点头,“去吧。”   魏小小正要带着他离开,慕重紫又叫住了她,问道:“听说你最近又收养了只红狐狸,皮毛火红无一丝杂毛?”   魏小小不好意思的挠挠头,“仙尊知道啦?是三天前才收养的,当时它快被其它灵兽咬死了,再不管就会伤重无救了,我就把它抱回来了。”   慕重紫若有所思的沉吟了下,道:“改天抱来看一看,这次应该不会那么容易死了。”   魏小小眼眸一亮,应了一声,带着苏小九一溜烟跑了。   两人很快消失无踪。   白刑鸢道:“你是在想,那红狐狸是红魔的转世?”   慕重紫点点头,道:“红魔在临死前和小小有了一段救命之缘,这恩情小小没还了,只能带到红魔下辈子还,这些年小小断断续续救了上百只小动物,虽然都活不久就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死了,但也有一个规律。”   他手指点了点棋盘,缓缓道:“从一开始的黑虫到黑蝴蝶,黑红相间的仓鼠,到如今的红狐狸,体型在一点一点变大,黑色也在渐渐变少,黑色便是他魂魄携带的煞气,如今的情况,应该是他的孽债还的差不多了,也许下一世就可以转世成人了。”   白刑鸢“嗯”了一声,收起棋盘,从空间里取出一壶酒加两个杯子,道:“狐狸开智比其它妖兽容易得多,运气好的话,也许这一世就可以修妖吧。”   慕重紫点点头,道:“小小的恩情还完了,他们的缘分断了,狐狸她留不住,若真的开了智,得找个合适的人去带。”   白刑鸢想了想,道:“那只九尾黄狐狸身上传承不少,可以让他去带。”   魏小小这些年养的动物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都死了,也算是吓出不小的心里阴影了。   其实这怪不了她,是红魔孽障太多,转世魂魄自带煞气,命格很不好,若是魏小小不出手,他可能死的更快更惨,但魏小小也无法全天候不眨眼的盯着他,一个没看住就出问题,导致她被其他人送了个“动物杀手”的诨号,弄得小姑娘挺委屈的。   所以这些年,除非她不出手会死,不然是绝对不会随便碰动物的,这狐狸伤好后她估计就得找人外送了,留身边说不准哪一天死了,小姑娘都要被吓哭了。   所以他俩谈起送狐狸这话题也是毫无心理负担。   至于红魔所造的孽,既然已经轮回百世去偿还,如今也已然重获新生,前尘尽去,算是一个新的生命,只要不惹到他们,那就各过各的,彼此也无需有什么交集。   两人正慢悠悠的谈论着,忽而面前红影一闪,旁边眨眼就多了一个人。   他一落座就不客气的伸手,把白刑鸢倒好酒的酒杯拿起来,咕咚咕咚就一口闷了,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啊,爽!好久没喝过这么纯的酒了!”   慕重紫瞥一眼他这身狼狈的着装——衣服上挂着几条破烂鞭痕,身上不知哪蹭到的一身香味,敞开的衣服露出胸口的皮肤,锁骨上还挂着一个暧昧的吻痕。   他嘴角一抽,颇为无语道:“你这是又去哪里浪了?”   江红殷从腰间抽出一把扇子,展开正要摇一摇,却“啪”的一声,扇骨断了。   他颇为尴尬的收起扇子,长长叹出一口气,“就去天仙楼找几个姑娘公子陪陪,我虽然风流了点,但也没祸害好人家姑娘,说好了露水姻缘,偏偏要当真,这次那什么临湘公子不知怎么认出我了,带着一伙人一路找到天仙楼去围堵我,还好我修为高了点,找机会逃了,这不,来你这里避避风头,等过段时间再换个样貌出去玩。”   慕重紫翻个白眼,“你这样搞,迟早会翻车。”   江红殷不太在意的挥挥手,“大不了换张脸,谁能认识我?我一没玩弄人感情,二没强取豪夺,三也没找有情人的人,我问心无愧,都说好了露水姻缘,一夜风流,我出灵石他们陪我,只是一桩交易买卖,有人却非要当真,我也没办法。”   他自恋的捏了捏自己的脸,一眨眼,“怪就怪我太出色了。”   慕重紫叹口气,“算了,不和你说这个,魔道那边不是把你请回去当魔帝了,你怎么又跑出来了?”   江红殷懒洋洋往椅子上一躺,翘着腿道:“仙门有你们这两个合道压阵,魔修那是被压制的没法子了,才跑来找我这个唯一的合道魔修,我也不想看着魔修被人人喊打就此绝迹,才勉为其难当当魔帝,但要我一辈子束缚在那里,那是不可能的,最多有事回去一趟,我还是那个浪迹天下的浪荡子,想去哪就去哪。”   慕重紫轻轻笑了,“倒是你的风格。”   江红殷吹了声口哨,笑眯眯看向白刑鸢,见他又取出个杯子给慕重紫重新倒了杯酒,不客气的一把伸过来夺走,又是一口闷掉,完了拍拍衣摆站起来,笑道:“好了,不打扰你们了,我先去休息了。”   说罢,化作一道红影,很快消失不见。   白刑鸢看着桌上两个空荡荡的酒杯,就很想打人。   慕重紫无奈的摇了摇头,拿过酒壶又取出个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仰头一口喝了,白刑鸢的脸色这才好看了点。   微风吹过,几片竹叶落在了棋盘上。   慕重紫抬头看了看天色,喃喃道:“大典差不多快开了。”   白刑鸢“嗯”了一声,道:“是时候了。”   白云山十年一次的收徒大典很快开启。   主角就是这次拜入白云山的三名弟子。   白云山中央大广场上挤挤攘攘的站满了弟子们,各峰长老和峰主们站在台上,最顶上有两个位置并排在一起。   中午时分,时辰到。   天边一道紫光一道白光相携而来,很快在座位上落座。   白云山弟子们群情激动,眼露崇拜的看着上方高位,同时弯腰,整齐划一的声音响彻云霄。   “恭迎念微仙尊,寒玉仙尊!”   峰主们齐齐行礼:“恭迎山主,大师兄!”   上座两人的声音同时响起:   “免礼,开典。”   众人恭声应是,同时起身。   魏小小站在台下,肩上蹲了只全身火红的毛绒狐狸。   它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上方高座上的紫衣人,歪了歪脑袋,眼中有丝疑惑一闪而逝。   总觉得有点熟悉,似曾相识的感觉。   魏小小似乎感觉到它的情绪,侧过头担忧的问:“怎么了?”   狐狸摇了摇头,把那点莫测的感觉甩出脑袋。   也许是他想多了,仙尊高高在上,他怎么可能认识这么尊贵的人。   魏小小见它没事,也放下了点心,继续抬头看台上。   玉晚泽上前一步,环视四周一圈,扬声道:   “收徒大典,启——!”   青山绿水,蓝天白云。   初心不改,亘古长存。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彻底完结啦,没有番外啦,么么哒~宝贝们下本见~   开个万字小短文,有兴趣的宝贝们可以来专栏戳戳:   皇帝的鹿   文案:   我是一只鹿,幻荡山里的白月神鹿。   幻荡山是流月国的圣山,此国的护国图腾便是鹿。   传说白月神鹿身带祥瑞,可护佑流月国平安,神鹿一出,百病全消。   于是流月国的民众将我捧成了神话。   可做神话总是要付出代价的,他们渐渐不满足于我只能消除百病的能力,于是费尽千辛万苦请了一只更擅长攻击的火凤凰做了护国神兽,把我献给了大陆最强大的国家——浮屠国。   流月国的人闯入了幻荡山来抓我。   白月神鹿vs浮屠皇帝   萌甜小短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