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培养霸总那些年》作者:酌桃   文案:   重生成小屁孩的谢星阑发誓   他要安安静静地当他的高富帅   好好陪早逝的母亲   再发展发展甜甜的恋爱   最重要的是   要小心未来毁了他整个家族的蛇精病江戈   ……   然而,一穿过来,他就遇到了活阎王   谢星阑看看自己手里的玩偶   再看看趴在地上求他还玩具的幼时江戈   两眼一黑   *   谢星阑不知道的是   他的名字   是江戈两辈子都只能放在心里   而不敢宣之于口的秘密   ×   你闪耀一下子,我眩晕一辈子。   ——《光》   排雷tips:   1.阴郁偏执深情攻X养尊处优纨绔受   2.轮椅攻,前期轮椅中后期站立,某功能没有异常√   3.谈谈恋爱唠唠嗑,剧情啥的都是浮云   一句话简介:你是光   内容标签: 都市情缘 重生 甜文 校园   搜索关键字:主角:谢星阑,江戈 ┃ 配角:围殴恋爱狗的吃瓜群众们 ┃ 其它:   作品简评:   谢星阑重生回到了他小时候,意外遇到了前辈子与他结怨的江戈。江戈此时还是个小孩,因为小腿残疾,不太光明的出身而被身边人鄙夷、欺辱。谢星阑看着此时还手无缚鸡之力的江戈,忽然有了一个绝妙的主意……   本文以重生为背景,描述了上辈子结怨的两人重来一世,在相知相伴的过程中,解除误会,冰释前嫌,并最后相伴一生。 第1章 你好呀 01   入夜了。   白日里积攒起的暑气还未消退,连上山的沥青路都吸饱了曝晒后的热意,免费为吃饱了撑着来散步的人们提供足底熏蒸。   山脚下即是临市的著名景区。   该景区流量十分霸道,不分白天黑夜,永远摩踵擦肩、人满为患。连带着附近的八车道也成了拥堵高发地段,就算是身价过亿的老板开着千八百万的大奔,也得老老实实地堵到十点回家吃宵夜。   半山腰上,有附近居民摇着扇子散步,过起了仿佛与尘嚣隔绝的慢节奏老年生活。   这时,一阵急促尖锐的车喇叭声从后面响起,有人回头一看,见是辆打着前灯的迈巴赫,便嘟囔着什么从路中间慢吞吞地挪开了。   迈巴赫低鸣着驶过。   等车看不见了,心怀不满的人们就纷纷议论起来。   “有钱人就是神气哦,路这么宽,喇叭按这么响做什么咯。”   “开这么快,想撞死人啊?”   “嗨,前边不是有幢别墅嘛,肯定是大款急着去见情人了呗……”   接着他们心照不宣般笑了起来。   事实证明,能让素不相识的陌生人迅速熟稔起来的只有两种事——打麻将和聊八卦。   尤其是聊有钱人的八卦。   “我听说啊,前面那别墅是星城老板的。”   “星城老板是叫江什么的?”   “那字念‘哥’,江戈,就没腿的那个。”   “哦哦,是他,也难怪,这里的别墅一般的款也盘不下,这位倒是真有点本事。”   “……”   谢星阑从他们身边擦肩而过。   他略微低着头,刻意压低的鸭舌帽遮挡了大半脸,在路灯光辉交映中,只能瞥到一点清隽的侧脸线条。   人们的聊天内容无一遗漏的钻进他的耳朵里。   谢星阑内心一哂,心想,江戈那能叫有点本事吗?也太看不起他了。   谢星阑刚从国外回来三个月,就听说了不少跟江戈有关的传闻。   不过他没空闲时间去感叹世事无常风水轮流转,曾经任人宰割的穷小子摇身一变成了临市顶级圈层内人人有所忌惮的存在——他的父亲和哥哥在三个月前意外车祸逝世,抛下乱成一锅粥的谢氏集团,谢星阑被亲戚们急call回国,甚至不给他难过哀悼的时间,众手奋力将他推上了风浪顶端。   谢星阑是继弦之子,家族企业自有父亲和兄长把持,他不能插手,也从未想过插手,所以做了小半辈子的纨绔子弟,哪里会有管理经验?   但他没有落荒逃走,还是硬着头皮上了。   那时谢氏处境极为危险。   这么大一块蛋糕,人人都想来分一口。   谢星阑不仅要妥善处理亲人后事,应付外界势力,还要安抚内部员工,忙得焦头烂额精神错乱,生生累瘦了好几斤。   眼看着处境稍好起来,谢星阑还没松口气,又被内部人给卖了。他投入无数心血、指望着靠它稳定局势的项目被对家抢了,前期资金大半打了水漂,公司股价直线下跌,形势就像脱了缰绳的野马,撒开丫子往他无法掌控的方向狂奔。   外界资本的虎视眈眈、利益体内亲戚施加的压力,还有集团内人员的忐忑忧心,都犹如实质般沉甸甸地积压在谢星阑的肩膀上。   他完全可以撒手不管这一摊烂账,把公司一转卖,拿了钱继续过他自己的快活人生。   但这是他父亲和哥哥半生的心血,他枯想了几天几夜,还是决定拼一把。   如果没有他的父亲和哥哥,他就没有现在拥有的一切。   赌输了,大不了就是一无所有。   他怕个屁。   谢星阑几乎把所有资产都套了现,投入到资金链中,保障了公司日常运行和项目推进。而他自己已经穷到快揭不开锅了,睡觉吃饭都是在公司解决的。   就在这形势胶着之际,星城大老板——江戈的人找上了谢星阑。   刚听说星城要入股谢氏并注资帮助谢氏度过难关的时候,谢星阑还不敢置信。   毕竟在他看来,他们这小打小闹,星城看不上眼。   但星城那边动作干脆利落,给出的条件一边倒地有利于谢氏,甚至像是倒贴着要给谢星阑送钱。   不仅如此,江戈不知道从哪听说了谢星阑如今的窘境,还把他名下的一处别墅送给了谢星阑。   谢星阑被江戈这一迷惑行为弄得懵圈了,钱再多也没必要砸着玩儿吧?   他冷静自问,虽然少时曾经跟江戈做过同学,但他们两从来交集寥寥。   这辈子谢星阑跟学校守门大爷撒泼耍赖时说的话,可能都比跟江戈说的多。   况且他们两还有点私下的龃龉——他们都曾喜欢高中时的校花,甚至当众闹过不愉快。   而江戈也从未露面,一切事务都是他助理在跟谢星阑交接,完全不像是因往日同窗情分而出手援助的样子。   谢星阑没轻信,找了个理由搪塞了。   毕竟这圈子里人心隔肚皮,利益熏人眼,他再不谙世事,也学会了凡事留个心眼。   后来江戈亲自给谢星阑打电话。   说只是为了还谢星阑母亲的人情,让他不要想太多。   语调冷漠而低沉,甚至不等谢星阑开口说话,就啪地一声挂断了。   谢星阑母亲在世时是他们的语文老师,那时江戈因为家境贫穷、身有残疾,又得罪了班上的恶霸富二代,被不少人孤立忽视,只有谢星阑母亲时常关心他,有时还会带江戈回谢家吃饭。   江戈这么说,谢星阑就放下了几分防备。   然而现实还是抽了他最重最狠的一个耳光。   江戈入股之后,一步步吞噬蚕食了其他董事的股份,而谢星阑却被蒙在鼓里。   等他回过神来,江戈已经绝对控股,完全掌控了谢氏。   谢星阑被架空了。   是他把整个谢氏拱手让给了江戈。   谢星阑哭笑不得,甚至诚心诚意地想给江戈竖个大拇指,夸他忍辱负重,被人欺压十数年,一朝翻身了,手段通天、恩威并施,把曾经看不起他的人都踩到了泥里去。   他真想跟江戈说,您老绕这么大一圈干什么,以您的手段要一个小小的谢氏还不是易如反掌,在他面前装着一副还人恩情的模样又是何必?您累不累啊?还是觉得s一下雪中送炭的人设特有意思?   谢星阑离开别墅前去某宝下了个单,订做了面锦旗寄到江戈公司——上联“救苦救难送别墅”,下联“假情假意吞财产”,横批“我谢谢你啊”。   再备注一句“我妈说要带你走”。   好的,就算只能嘴炮,他也爽了。   要不是江戈一直没露过面,谢星阑那养尊处优出来的狗脾气,非得把江戈骂成个傻逼。   谢星阑漫无目的地沿着路往山下走,脑袋里昏昏涨涨的,只想找个没有人的地方好好睡一觉,然后再想之后的事。   他一时心不在焉,猛地踩空了阶梯,一脚落空的感觉让他心脏一揪,只来得及护住头。   下山的阶梯仿佛漫长无边际。   谢星阑浑身剧痛,残留在脑海里的最后一个念头——   他妈的,气晕了,忘了这别墅现在归我了。   我离家出走个屁啊我。   ……   “谢星阑!你发什么呆啊?”   谢星阑头疼地皱眉,聒噪的小孩嬉笑声像柄尖锐的刺刀,刺地他鼓膜隐隐泛疼。   “谢星阑?!”   眼前的黑暗中渐渐有光芒渗入,谢星阑难受地睁开眼。   一片迷蒙中,他隐约看清一个小男孩走近了他,手搭在他肩膀上用力晃了晃,用有些粗嘎的声音喊道:“喂!”   谢星阑愣了两秒,有些恍惚,不确定地问:“李小彬?”   李小彬是他爸合作伙伴家的小公子。他们两人从小穿开裆裤长大,关系很铁,谢星阑从国外回来接手谢氏时处境很不乐观,李小彬是他那群狐朋狗友里唯一一个没迅速跟他撇清关系、反而借给他不少数目的人。   李小彬小时候就是个圆滚滚的肥球,眉心有个圆形小胎记,像美人痣,谢星阑到长大了还会不怀好意地坏笑着喊他“小彬美人”。   可他怎么会梦到小时候的李小彬?   这时,他蓦地感觉到了一丝异常。   他的声音???   他那号称在撩妹界无往而不利的清纯少年音呢?呢?!   谢星阑一脸惊恐地狂摸了几把自己缩水成只有五岁上下的身体,还有肉呼呼的小脸。   他他他……变小了?!   李小彬疑惑地看他,大大咧咧地说:“你干嘛啊?你今天穿内裤了,小唧唧会乖乖的,不会尿出来的。”   谢星阑:“……”   你给老子闭嘴!!   老子五岁了!不会尿的!   “你们还玩不玩啦?”   谢星阑朝几米开外那几个一脸不耐烦的小男孩看去。   “把兔子扔给我啊!不想玩接力的话,以后都别来找我们了!”   兔子?   谢星阑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脚下面踩着什么,低头一看,是个沾满了灰尘的兔子玩偶。   他移开脚,弯腰捡起了玩偶。   李小彬有点怕那几个年长两岁的男孩,讨好地说:“玩,我们要玩啊!”   谢星阑轻轻拍掉兔子上的灰尘草屑,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从记忆深处浮现出来。   还没等他想起什么,就听到有道微弱的声音带着隐忍的哭腔说:“还给我,求求你…把兔子还给我,那是我妈妈买给我的……”   谢星阑微怔,迟疑地回身去看。   身后有个坐在轮椅上的小男孩,他穿着件洗地发白的黑色短袖,因为身板瘦小而显得空空荡荡。他脸上还有泪痕,大大的眼睛里满是仓皇和无措,因为还不会转轮椅,他急地手脚乱扑,终于在试图单脚站起来失败后,重重地摔倒在了草地上。   就算谢星阑再怎么不敢置信,他看到轮椅,也认了出来。   现在难堪而可怜地趴在地上求他还玩具的,是幼时的江戈。   作者有话要说:  开坑鸟   属性如文案   受跳脱赖皮没啥节操是个养尊处优出来的小公子   攻坐轮椅性格缺陷情感障碍除了受谁都不care是个狼灭   治愈小甜文吧,没啥剧情,也不咋么虐,写着自己爽   希望大家喜欢~   ·   “星阑”是黑夜将尽黎明到来的意思,感觉特别贴,沿用了 第2章 你好呀 02   李小彬怕惹另外几个小男孩不高兴,把谢星阑手里的兔子玩偶抢了过去,小跑着递给他们。   几人拿到玩偶后,万分神气地到江戈面前耀武扬威,嬉笑着拋兔子玩。   “你过来抢啊,你抢到我们就还给你。”   “喂,你为什么要趴在地上啊?”   “我听我妈说,坐这种小车的人叫残废诶!”   趴在草地上的江戈死死地攥着小手,他忍着眼泪,撑着地面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苍白的小脸上满是哀求:“求求你们,还给我好不好…”   李小彬轻轻拉了一下谢星阑的衣服,小声说:“阿招,他好可怜啊。我们是不是有点过分啊?”   自他妈妈去世之后,谢星阑已经好久没听到有人喊自己乳名了。   他愣了一下,然后有些五味杂陈地看着此时幼小又无助的江戈。   ……   算了。   可怜什么?   他可没忘记,这个人在长大之后,变得有多城府深沉、心狠手辣。   也没忘记,是江戈趁虚而入,抢走了他父亲一手创立的谢氏。   说他心里没怨气怎么可能?   但他怨恨再深,也做不出跟这群小屁孩一起欺负身有残疾的江戈这种事。这是底线问题。   谢星阑摇摇头:“我们回家吃饭吧。”   李小彬哦了一声。   两个小孩悄悄溜走了。   “小彬,你以后不要跟周扬在一块玩了。”谢星阑忍着自己的奶声奶气,努力摆出严肃的表情:“他不是个好小孩。”   那几个孩子的领头人就是周扬。   周扬是周家的独苗苗,从小受尽家人宠爱,养出了一身无法无天恃势凌人的脾性。只不过在上辈子他也只得意了这么十几年,谢星阑曾听说他在大学的时候叫人围殴了一个男生致死,在网络舆论下周家没能保住他,蹲了局子。   李小彬圆滚滚的脸上五官都皱到了一起:“可是不听他的他会生气,昨天我不肯把棒冰给他吃,他就把我的机器人踩坏了。”   谢星阑问:“今天也是他叫我们去欺负江戈的?”   李小彬疑惑地问:“江戈?”   “就是那个坐着小车车的男孩。”   李小彬摇摇头:“我们都不认识他啊。刚刚周扬看到他坐着小车车待在树下面,就说想玩他的小车,我,我怕不去的话,你也要被他打,就只能听他的。”   李小彬捶着胸口信誓旦旦地说:“你放心,我带你出来玩不会让你被欺负的。”   谢星阑一脸慈爱地伸手拍拍他的圆脑袋:“这傻孩子。”   接着他又开始忽悠小朋友:“你以后听我的。别问,别提意见,听我的就行,我是不会错的。”   李小彬扁扁嘴:“你比我还小三个月。你前天还尿裤子了。我妈说我两岁起就不尿了。”   谢星阑伸手拉开他裤带,弹了回去,一副小流氓模样地威胁道:“你再提这事,信不信我下次尿到你裤裆里。”   李小彬惊悚地捂住嘴。   谢星阑忍笑,嘚嘚瑟瑟地想着,老子还整服不了你一个小屁孩了?   两小孩走到草坪边缘,谢星阑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周扬已经不满足于拋玩具了,让人抢了江戈的轮椅,像得了新鲜玩意一样,几个小孩轮流坐那椅子玩。   而江戈坚持不了单脚站着,又摔倒在地上了。   李小彬捂着嘴呜呜地说了句什么。   谢星阑说:“你可以放下手了。”   李小彬放下手,深呼吸了两下,有些不安地说:“我们要不要偷偷去叫保安叔叔啊?”   谢星阑:“没用。”   这小区里住着的户主大多非富即贵,这群孩子更是家长心尖尖上的宝贝,保安来了哪敢大声说话,最多好言好语劝两句。   李小彬心里愧疚,他觉得他也参与欺负江戈的游戏了。   “那怎么办?”   谢星阑心里天人交战了一会,最后拧了一把自己软乎乎的大腿肉。   你是男人吗你是男人吗你是男人吗??   无论上辈子跟江戈有多大的嫌隙龃龉,那也不是跟眼前这个江戈。   现在被人欺负的是个只有五岁的、身有残疾的孩子。   谢星阑暂时把那点个人情绪拋到一边,他扭头四处一看,发现了不远处草坪上有个洒水器。   他立马想到了主意,撸起袖子,想到接下来要干的事情,兴奋地两眼发光:“小美人,你来帮我。”   李小彬傻了:“我吗?”   谢星阑:“……”   居然脱口而出上辈子李小彬的黑称了。   他正儿八经地瞎几把扯:“这是给你的位分。跟着我的人,都得有封号。以后我叫小美人,就是在叫你。”   李小彬迷迷糊糊地哦了一声。   虽然以他目前的智商来说,很难想通为什么谢星阑突然像变了个人。明明今天出门的时候还只会怯生生地吃手手。   但他屁颠屁颠地跟着谢星阑跑的姿势却很标准。   谢星阑把水管子连到出水口上,用了吃奶的力气才拧紧,小脸都憋红了。确认没问题后,他交代李小彬说:“待会你看我举手,你就把开关打开。”   李小彬用力点头。   谢星阑就抱着水管的一端,迈着小短腿去冲锋陷阵了。   他撒欢地狂奔:“周扬周扬!你看我发现了什么宝贝!!”   周扬闻声看过来,观察几眼,不屑地说:“这管子有什么稀奇的?”   谢星阑这身体实在没什么体力,跑了这么点路就喘。   他脸红扑扑的,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却像璀璨的晶钻:“你看仔细点嘛!”   几个小孩围了过来。   谢星阑不怀好意地挑着嘴角,一只手高高举起来,另外一只手把水管子对准站在最前面的周扬。   然后拖着音说:“给小鸡仔们洗澡咯——”   话音刚落,水柱从管子里喷了出来,眨眼之间就把周扬浇成了落汤鸡,从头湿到脚。   周扬大叫了一声,跳起来喊:“谢星阑!”   谢星阑大笑:“哎!你爸是入土为安了吗?叫你爷爷干嘛?!”   周扬快气疯了:“你,你住手!你信不信我去告诉你妈妈!让你妈妈打你屁股!”   “你去啊!我的乖孙子哎!”   谢星阑抓着管子追着几个小孩跑,周扬跑到一半被水柱喷到后背,直接摔了个狗吃屎,爬起来的时候脸上都是泥水。   他懵了一秒,然后鼻子一抽,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虽然那些小孩嚣张跋扈,但毕竟也才六七岁,谢星阑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坏他们了。   谢星阑把他们赶出十几米,才把水管往地上一扔:“给老子滚!!再让我看到你们欺负别的小朋友,我把你们小唧唧扯下来塞肚脐眼儿!”   小男孩们终于被吓得大哭了,一个个边喊妈妈边落荒而逃。   谢星阑爽了。   狂扁熊孩子真的爽。   一直扁一直爽。   要不是他现在这身体只有五岁,他一只手就能揍两个小屁孩。   李小彬被这一幕惊掉了下巴。   看着谢星阑的眼神都充满了崇拜和敬仰,就差跪下抱大腿了。   熊孩子跑了,谢星阑随意地把手心的污渍抹到了裤子上,然后才回身看向江戈。   江戈已经从地上爬起来了。   他的衣服裤子上沾满了草根和泥土,连手臂小腿的皮肤也脏的不堪入目。   江戈的右边膝盖以下是空空荡荡的裤管。他没有小腿。   没有借力,他很难单脚站稳,于是只能咬着牙,慢吞吞地以跪着的姿势手脚并用地向自己的轮椅爬去。   膝盖下的明明是柔软的草皮,每爬一步,对他而言却仿佛在钢刀上行走。   浑身都疼,疼地他发抖。   江戈用力睁大眼,还是没能阻止眼泪掉出来,砸在自己的手背上。   这时,原本还有很远的轮椅,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江戈愣愣地抬起头去看。   谢星阑有点不自在,下意识地吃了一下手手:“你,你坐上来吧。”   江戈没说话。   谢星阑又说:“我帮你把他们赶跑了,他们不敢再来欺负你的。你赶紧回家洗澡吧。”   江戈默默地抓着轮子,借力站了起来。   他们两差不多高。   不过江戈没看他,有点怯怯地在轮椅上坐下来。   江戈没忘记,面前这个粉雕玉琢的小男孩,刚刚也用天真又残忍的语气问他为什么没有腿,问他为什么跟别人不一样。   他们都说他是小怪胎。   谢星阑咦了一声,轻轻用手指戳了他后背一下:“你怎么不说话?”   江戈僵硬地蹦出两个字:“谢、谢谢。”   谢星阑觉得无趣,摆摆手:“算了,不用谢。”   说完谢星阑就走了,走远之前他回头瞥了眼,江戈还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安安静静地待在树下面。   他的身板细瘦,却努力挺直着脊背。   作者有话要说:  受真滴就是很嚣张很泼皮无赖,大嘎不要嫌弃他v 第3章 你好呀 03   “阿招,周扬肯定要跟他妈妈告状的。”李小彬那圆滚滚的小脸一皱起来就像腌过的黄瓜:“怎么办呀?”   谢星阑太久没看到李小彬这副模样了。   李小彬初中开始抽条,瘦了不少,虽然皮肤黑,但五官也挺帅气清晰的。现在这副圆球样还真是只存在遥远的记忆之中。   “爱咋办咋办,别操心这些不在你智商范围内的东西,你还是想想怎么减肥吧。”   李小彬抽抽鼻子:“我要回家吃饭了,我妈说今晚有鱼。晚上我去找你玩游戏机。”   谢星阑嗯嗯应了两声。   看李小彬那像矮冬瓜一样的背影走远后,谢星阑在小区里找了个接管子的水龙头,然后拿水管子把自己淋了个半湿。   周扬家也算有点钱,周扬他妈更是个得理不饶人的,一点小事就要闹得人尽皆知。要是他妈知道了是谢星阑拿水管把她宝贝儿子冲地在泥地里滚了几个个儿,肯定得上门阴阳怪气地数落一顿。   谢星阑从小就知道,自己闯的祸自己担,绝不去让他妈操心。   于是谢星阑就这样,湿漉漉地小跑去了周扬家。   “周扬!周扬!”   谢星阑拍着门,过一会,周扬家保姆阿姨来开了门。   谢星阑眨了眨眼,一脸天真无邪:“阿姨,我来找周扬玩。周扬在吗?”   谢星阑小时候就是个精雕玉琢的粉团子,小脸还有点肉,白白嫩嫩的,再加上嘴甜爱笑,一贯是小区里最得阿姨们喜爱的孩子。   阿姨朝他做了个嘘的动作,小声说:“扬扬妈妈在生气呢。”   这时周扬他妈走了出来,还没等她开口,谢星阑就抓着衣角,有点胆怯的模样,奶声奶气地问:“阿姨,周扬回来了吗?我们刚刚玩水枪,他摔跤了,我来看看他痛不痛。”   周扬妈妈原本看到周扬一身狼狈哭着回来就心疼坏了,听他说是被谢星阑欺负的,一边恼火一边半信半疑。毕竟谢星阑是小区里年纪最小的娃娃,走路像炮弹一样歪歪扭扭横冲直撞,又见人就笑,憨憨的,怎么可能欺负得了一群都上小学了的孩子。   这下一看谢星阑自己也浑身湿透可怜兮兮的,就猜到是孩子们闹着玩,周扬肯定是不小心弄脏了衣服怕被责骂,就撒谎说是别人弄的。   周扬妈妈虽然疼爱孩子,但也知道周扬性格,撒谎对他来说是常事。   她心里的火小下去了,让人去拿了块毛巾给谢星阑擦擦:“没事,扬扬不痛。阿招有没有摔着?”   谢星阑披着干毛巾,摇摇头。   周扬刚洗完澡换上新衣服,跑到大门口一看到谢星阑就炸了,有他妈撑腰他底气也足了:“你还敢来!你以为我不敢揍你吗?!”   周扬拿起一个一臂长的机器人就要来打谢星阑。   周扬妈妈厉声制止了他:“谁教你打人的?!”   谢星阑适时地缩了缩肩膀。   一副饱受欺凌又想来跟周扬玩的可怜模样。   “阿招,今天在阿姨家吃晚饭吗?”   谢星阑摇摇头,小声说:“妈妈做了好吃的。”   “那赶快回家吧,洗个澡,都湿了,明天再来找扬扬玩好不好?”   谢星阑哦了一声,余光瞥到了被周扬随意丢在地上的兔子玩偶。   那是江戈的玩具,估计是之前一片混战中,被周扬带了回来。   在谢星阑记忆中,从学生时代起,江戈就寡言少语独来独往,在被人孤立时从没低过头。以他那性格,轻易绝不会求人。   但他为了要回这个玩偶,甚至不顾嘲讽趴在地上哀求。   这个兔子玩偶对他来说一定非常重要。   谢星阑心思转了一下,嗫嚅着说:“阿姨,那个小兔子是我的,扬扬想玩我就借给他了,扬扬玩好了吗…?”   周扬快被他气吐血了:“谢星阑你在说什么狗屁?!”   周扬妈妈让阿姨把玩偶捡起来,还给了谢星阑。   谢星阑宝贝似的抱在怀里。   那玩偶已经脏地没法看了,周扬妈妈面子上有点挂不住,又让阿姨给谢星阑拿了一捧糖果,塞到了谢星阑的小袋子里。   临走之前,谢星阑侧头瞥了眼周扬。   周扬气得火冒三丈,语无伦次,脸都憋红了。   谢星阑缓缓露出一个嚣张又挑衅的笑,用兔子摆出个枪的动作,对周扬进行哒哒哒扫射。   周扬快气晕了:“妈!他骂我!!”   周扬妈妈一回头,谢星阑又是一脸天真烂漫,边小跑离开,边用力朝她挥手:“阿姨再见!”   ……   谢家在这小区里住的时间不长,在谢星阑五岁的时候,谢氏在临市商圈内只是初露锋芒。等再过几年公司稳定发展后,他们就搬去住别墅了。   但谢星阑还记得回家的路。   他抱着毛巾和兔子回到家后,家里阿姨心肝宝贝地喊着上来给他擦头发。   “怎么弄成这副样子啊?”   谢星阑笑笑:“没事。天气热,这样凉快。我妈呢?”   “太太在厨房呢。”   袁毓文听到动静,洗了洗手从厨房里走了出来:“阿招,回来啦,饿不饿?”   谢星阑愣愣地看着袁毓文。   女人眉眼温婉又柔情,笑着喊他乳名的模样缓缓与记忆中的面容重合。   谢星阑的父亲谢浩鹏在袁毓文之前曾有个原配妻子,并生下了长子谢旻,后来不幸离世,袁毓文才以继弦的身份嫁给了谢浩鹏。   谢星阑从有记忆开始,就一直被谢家亲戚们的闲言碎语灌输着一个认知,那就是他的妈妈是看谢浩鹏有前途才嫁过来的,他不该也不能跟哥哥谢旻争任何东西。   所以他面对父亲兄长时,总是有一点惴惴不安,不敢太过亲近。   他总是怕哥哥会以为他在抢父亲宠爱,抢家产。   只有在袁毓文面前,他才不需要做任何伪装。   上辈子,袁毓文在谢星阑大学的时候得乳腺癌去世了,他没想到,除了在梦里,他居然还能再见到他妈。   谢星阑鼻腔微微泛酸,忍不住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了袁毓文的腿。   袁毓文失笑,蹲下来把他抱了起来,手指刮了刮他的鼻子:“哭鼻子了?是不是饿坏了?”   谢星阑一把年纪了脸皮实在有点挂不住,他也是会害臊的。干脆抱着袁毓文的脖子,脸埋地深深的,不吭声。   袁毓文被小奶包一撒娇,心都软了,把厨房的事交给了阿姨,抱着谢星阑上楼换衣服去了。   x   第二天一早,谢星阑跟李小彬一起去幼儿园。   幼儿园不远,出小区走十分钟就到了,阿姨就在后面跟着走。   李小彬昨天晚上拿着新买的游戏机兴冲冲地找谢星阑玩,结果直接被谢星阑打抑郁了,一大早就萎靡不振。   谢星阑左肩背小包,右肩背水壶,头戴小黄帽,一副标准的幼儿园小孩模样。   他吊儿郎当地搭着李小彬的肩膀,不安分地抓他肥肥的下巴肉:“小美人,你想开点,虽然你游戏打不过我,但你比我会吃啊!”   李小彬撇撇嘴,不乐意理他了。   谢星阑心想,我要是连个这么古早的拳击小破游都打不过你,对得起我多活的二十几年嘛?   他们路过小区的大草坪,谢星阑远远地就看见江戈又坐在那棵香樟树下了。   李小彬咦了一声:“他怎么又在这呀。”   阿姨轻轻推了他们一下:“好了,别看了,幼儿园的小朋友都在等你们玩呢。”   李小彬问:“他是谁呀?他为什么不跟我们一起上幼儿园?”   阿姨看了眼,随口回答:“那是咱们小区保安的小孩,你们不认识。”   谢星阑想起自己包里的玩偶,就拿了出来,塞到李小彬手里。   “你拿去还给他。”   李小彬哦了一声,大概是对昨天欺负了江戈还心怀愧疚,他挺积极的。   “江戈,你是叫江戈吗?”   江戈拿着一本书坐在轮椅上,听到声音,他微微抬头。   李小彬抓抓头发,把玩偶放到江戈书上:“喏,这是你的玩具,阿招让我还给你的,他都帮你洗干净啦。”   江戈微微一愣,连忙抱住了玩偶。   李小彬说完了就溜了。   江戈紧紧地抱着玩偶,这是他妈妈离家出走前买给他的玩具。从那之后,他就再也没见过自己的妈妈。   呼吸之间似乎能嗅到一丝香皂的清新气味,玩偶被洗得干干净净地,仿佛比刚买来时还要洁白。   江戈忍不住回过头,只看见两个小孩的背影嬉笑玩闹着走远。   阿招……?   作者有话要说:  是的别怀疑了这就是你老婆 第4章 你好呀 04   谢星阑被迫在幼儿园跟一群四五岁小孩玩了一天的弱智游戏,忍受着各式各样的啼哭和尖叫,不由地感慨幼教老师居然能在这种环境下保持精神正常,这得需要多大的心理素质啊!   好不容易熬到放学了,又毫无征兆地天降暴雨,很多家长都被困在半路上了。老师们这头接电话急地火急火燎,小朋友们倒是开心得很,一个个像出了笼的鸟雀一样。   今天李小彬要去他奶奶家吃晚饭,所以他妈妈提早来接他走了。谢星阑实在不想再跟这群孩子玩你拍一我拍一的游戏,他都快拍吐了,就自个儿坐在小矮凳上,托着下巴望着大雨发呆。   “谢星阑,你看我的新裙子好看吗?”   一个穿着粉色裙子的小女孩站在谢星阑面前,她转了个圈,蕾丝裙摆飘起好看的弧度,显得十分粉嫩可爱。   谢星阑捧着小肉脸,非常夸张地说:“好看,太好看了,你简直就是下凡的仙女,世界的中心,我没想到世界上居然有你这么好看的女孩。”   得到满意答复的许萱萱没有离开,而是兴奋地拉着谢星阑继续说起她新买的娃娃。她估计觉得遇到像谢星阑这样懂得欣赏,又不调皮捣蛋的男生实在是太容易了。   她们小女生其实一点也不喜欢班上那些叽叽喳喳的男生。   她们很时髦,只爱又酷又奶的。   性格酷长相奶的谢星阑:“……”   日,失策了。   没过一会儿,许萱萱家的阿姨来接她了。   许萱萱被谢星阑的彩虹屁一吹,对他的好感度疯狂u,就硬把自己的粉色雨衣塞给了他穿。   谢星阑只好收下。   很快,谢星阑家的保姆阿姨也来接他了。   谢星阑没让阿姨抱,自己撑着把小伞走。   走到小区里,雨势愈加凶猛,阿姨怕谢星阑摔着,就把他抱了起来,絮叨着说:“都淋湿了,可别感冒了。”   谢星阑漫不经心地听着阿姨的唠叨,蓦地在漫天雨雾中看到了一个不起眼的身影。突然而至的大雨让在外的人们都纷纷找地方躲了起来,而那个小身影却孤孤单单地待在雨中,显得狼狈又可怜。   又走近了一点,谢星阑认出来那身影居然是江戈。   他有些不敢置信。   江戈不方便行动,难道他家里人没有来照顾的吗?还真的一天天就把他扔在树底下自生自灭啊?   江戈在树下看了一天的书。   他是江家在外的私生子。   半年前,他跟母亲租住的老房子塌了墙,他的小腿被水泥墙压了数个小时,哭哑了声音也喊不到人来救他。等被人发现时,他已经晕厥了,右边小腿长期受压已经没用了,只能截肢。   意外断腿后,他母亲支撑不起高额的费用,也不想养一个残废的儿子,就死皮赖脸地把他塞回了江家,然后一走了之。   江家是有主母的,理所当然看不惯这丈夫在外留下的风流债,还是个断了腿拿不出手的。江家虽然勉为其难接受他住了下来,可几乎是处处冷待,每日一大早就打发了保姆把他推出去,省得在家碍眼。   对外更是不承认他的存在,有人问起就说是家里保安的孩子。   江戈年纪还小,他还不懂母亲跟江家之间的纠葛过节,但自己不讨人喜欢他是感觉得出来的,所以更是小心翼翼沉默寡言,唯恐哪里惹得江家更加厌恶,彻底把他丢了出去。   原本下午三点,保姆就会来推他去上个厕所,吃点东西,可今天这雨来得突然,江戈硬生生在树下淋了十分钟,也没见保姆来接他。   他只好咬着牙,自己转动轮椅想回家。   雨越下越大,江戈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了,浑身湿透,雨水中的冷意像是要透过皮肤钻进他五脏六腑里,冻地他发抖。   轮椅车胎陷在潮湿的泥土中,动弹不得。   江戈手臂已经没有力气了,他垂下了头,麻木地任风吹雨打。   就在他快要绝望的时候,打在他身上的雨好像消失了。   江戈有些愣愣的,几乎以为是错觉,等他抬起头来,就看到了挡在自己头顶的小黄伞。是卡通图案的。   “怎么没人接你回家啊?”谢星阑看着江戈不停往下滴水的头发,还有那苍白的小脸,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来。   在他的记忆里,江戈在高中时期虽然也是独来独往,可他学习成绩优异地过分,性格孤傲冷漠,又得老师喜欢。长大后更是成了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人物,连谢氏集团这样基业笃实的企业,也能一口吞下。无论如何,绝不至于到让人觉得“可怜”的地步。   他真没想到,江戈幼年时期,居然是这样度过的。   可能年岁太久远,谢星阑已经完全不记得五六岁时是否在小区里见过江戈了。   他甚至隐隐有点怀疑,前世江戈能那样毫不留情地吞了谢氏,该不会是自己小时候也是欺负他的小孩之一吧。毕竟高中时跟江戈作对的基本上都没什么好下场,足以说明江戈有多睚眦必报了。   江戈漆黑的眼睛直直地看着谢星阑,有些懵懂恍惚的样子。   谢星阑自认不是什么烂好人,可是被他这样看着,还是不太忍心。   算了,再帮一次吧……   跟一五岁小孩计较个啥。   谢星阑把粉色雨衣从包里掏出来:“给你,快穿上。”   江戈还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谢星阑啧了一声:“你说你这小孩,怎么傻乎乎的呢。会不会穿衣服啊?”这呆呆的样子,以后怕是基因突变了才考了状元吧。   江戈:“……”   江戈抓着雨衣的手指收紧了一些,低声说:“……会。”   “那赶紧穿上,我撑伞很累的。”   因为要替江戈撑,所以谢星阑得举高伞,没一会手就酸了。   江戈抿了抿嘴角,飞快地穿上了雨衣,谢星阑看到他手心留下了几道刺眼的红痕,估计是用力转车轮的时候留下的。   保姆阿姨见谢星阑跟江戈讲话,微微皱眉,有点欲言又止。   谢星阑就当没看见她的脸色,喊道:“阿姨,来帮忙推一下吧,回家我请你吃棒棒糖。”   阿姨又无奈又好笑,只好上去帮江戈推轮椅,直到上了平坦的路,江戈低声说:“我自己可以。谢谢。”   谢星阑问:“你找得到回家的路吗?”   江戈一时没回答上来。   他也不知道那个地方算不算家,不知道有没有人发现他还没回去。   谢星阑看他黯然地低着头,就知道他家人八成顾不上他了。   他犹豫了一下,说:“要不你先到我家吧。我家就在前面,很近。”   江戈错愕地抬头,从来没人邀请他去自己家玩。他紧张不安地抓着扶手,小声说:“我身上都湿了,脏。”   谢星阑给他展示了一下自己的衣服,刚刚风夹着雨,他也被淋了半湿。   “我也挺脏的。”   ……   眼看谢星阑是要帮到底了,保姆也觉得把江戈一小孩扔大雨里不太好,就干脆把两个小孩一块接到家里。   江戈第一次来别人家里,没四处看,只低着头看自己空荡荡的右腿裤管。   谢星阑先去洗澡了。   在他洗澡的时候,袁毓文也下班到家了。她是高中语文老师,高中放学晚,所以她总没时间去接谢星阑。   到家后,袁毓文一眼就看到了安安静静地待在角落里、唯恐多占了地方的江戈。   她有些错愕,随即微微一笑,手轻轻地搭上江戈的肩膀:“你是阿招的朋友吗?都被雨淋湿了,阿姨,快拿块干毛巾来。”   江戈有些局促,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跟谢星阑是朋友吗?   谢星阑帮他赶跑了周扬,还替他找回了兔子。   倾盆大雨,负责照顾他的保姆都跑了,只有谢星阑会给他撑伞。   可是……可是他是个没有腿的怪胎。   江家人都叫他残废。   他是个没有用的废物,连自己躲雨都做不到。   连他的妈妈都抛弃他走了,他还能期盼有朋友吗?   想到这里,江戈忍不住咬紧了嘴唇,声音有点颤抖:“我、我想回家。”   袁毓文一怔:“先在阿姨家洗个澡吧,不然要感冒了,待会阿姨送你回家好不好?”   江戈手紧紧抓着雨衣,又重复了一遍:“我想回家……”   袁毓文此时也发现了江戈小腿的残缺,她心思通透,反应过来这孩子挺敏感自卑的,于是也不强留了:“那阿姨先送你回去。以后有空可以来找阿招玩哦。”   江戈没说话,微微低下头,黑发遮挡住了眉眼。   谢星阑洗完澡出来时,已经不见江戈人影了,连他留下的那滩水迹也被擦干净了。   他正想着这人跑哪了,就听到两个阿姨在说闲话。   “刚刚那个就是江家的私生子啊……还真的是残废啊。”   “是啊,听说刚来的时候就这样了。他妈是不干不净的人,这小孩身上也不知道有没有带什么病……”   “太太知不知道啊?怎么能让阿招跟这种孩子在一块玩啊。”   “太太哪有空听这种闲话……”   ……   谢星阑听了一耳朵墙角,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他上辈子跟江戈交集实在寥寥。   高中时他是好学生绝缘体,逃课打架网吧一条龙,也从来没主动去关注过谁的八卦,只偶尔听狐朋狗友聊天时聊到江戈。   估计那时江家也对外隐瞒江戈的身份,外人只以为江戈是个家境贫穷的。他也一直这么以为。   没想到他小时候还挺难……   谢星阑咬着手,蓦地,一个念头窜进他大脑里。   已知条件:   1、江戈现在是个小可怜。   2、江戈学习很厉害,各种竞赛大奖拿到手软,未来还是临市状元。   3、江戈长大后是移动挂逼,绝对是座大靠山。   ……   得出结论——   我他妈为什么不赶紧拉拢他做我小弟?!   以后我的作业还愁没人帮我写吗?!   作者有话要说:  阿招辛辛苦苦想养成一个又乖又帅会写作业会赚钱的小弟   然后把人养歪了 第5章 你好呀 05   谢星阑思考了一个晚上,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可行度极高。   他这人吃喝玩乐样样在行,就学习不行。   他好像天生缺了这根弦儿,小学的时候还能当个混子考九十分,上初中之后分数就呈断崖式下跌,拉都拉不住。   到高中的时候直接垫底了。   谢星阑脸皮厚到刀枪不入,他从来不觉得成绩不好有什么。他甚至真情实感地觉得他那张人见人爱的脸就是靠分数换来的。   要是他长得这么好看外,学习还好得不行,那也不太公平了。   上帝给人开了一扇门的同时,总会关扇窗——免得有些人放着大门外的康庄大道不走,偏偏去跳窗。   谢星阑人生歪理一大堆,振振有词。   袁毓文无奈又好笑,一开始还挣扎着想给谢星阑补课拉拉分,最后也看开了,就不再强求他。   现在人生重来,谢星阑已经深思远虑到十多年后的高中生涯了。要是一直因为不写作业被老师拎出来批评也太糟心了。   如果有个小弟替他抄作业打掩护,岂不是美滋滋。   现在只需要他抛开对江戈的成见,忘记上辈子那些事,说不定就能培养一个又乖又听话会写作业还会赚钱的小弟……   不!是哥们!是兄弟!   谢星阑想得挺美,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可接下去几天,谢星阑都没在树下看到江戈的身影。   周五这天,天气预告傍晚要下雨,幼儿园就通知了家长提早放学。   谢星阑跟李小彬家住的近,没有等保姆来接,一人拿着一只棒冰往家走。   许萱萱背着粉色的小书包从后面追了上来:“谢星阑!”   谢星阑两耳一闭,当没听见。   许萱萱又喊了他好几声,最后小跑上来从后边熊抱住谢星阑。   谢星阑趔趄一下,推开了她,故作凶恶地龇牙道:“许萱萱,你别想我跟你玩过家家!你怎么不去找别人玩啊?”一天天的就会缠着他。   许萱萱瘪一下嘴:“我只想跟你玩。”   李小彬捂着肚子笑得特开心,看热闹不嫌事大,鼓着掌喊:“许萱萱要给阿招当老婆咯!”   许萱萱小脸红红的,去牵谢星阑的手:“阿招,我给你当老婆好不好?”   谢星阑非常无情地抽回了手:“不好,我喜欢男的。”   许萱萱鼓着脸:“你骗人。男孩子不会喜欢男孩子的。你,你喜欢李小彬吗?”   谢星阑看了眼棒冰糖水糊一嘴的李小彬。   “那我也不是所有男的都喜欢的。我只喜欢帅的。”   李小彬无辜地眨眨眼,脑袋一下子没绕过这个弯。   许萱萱被谢星阑拒绝后,满心的委屈和不甘,非要缠着谢星阑问他到底喜欢谁。   三个小孩叽叽喳喳地走到了小区门口。   谢星阑被许萱萱缠了一路,烦地不行,面对个小女孩,又不能像对周扬那样随便发火,只能无视。   进了小区大门后,他就闷头快步往前冲,像颗炮弹似的。   李小彬和许萱萱在后面追,不知道谁书包拉链开了,一直往外掉小零食。   小区铁门后,江戈安安静静地坐在那,膝盖上放着两本书,还有一颗奶糖。   他一下午都在注意着门口。看到谢星阑的身影出现后,他一直漆黑无波的眼睛微微发亮,嘴唇动了动,想叫他,阿招两个字在嘴里转了一圈,最后没喊出来。   他看到谢星阑身后还跟着两个小孩。   谢星阑应该是跟朋友在一起玩吧,他还是不要叫他了。   江戈微微垂眼,一动不动地看着手心里都快捂化了的奶糖。   谢星阑一个劲往前冲,奈何腿短走不快,而许萱萱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又冲上来一个熊抱。   这回谢星阑是真被她撞摔了。   许萱萱压在他身上,眼睛红红的:“谢星阑,你为什么不喜欢我?你到底喜欢谁嘛?”   谢星阑脑袋在地上磕了一下,一边痛着一边还往外蹦骚话糊弄小女生:“说真的许萱萱,你放过我寻找第二春吧,我是个风一样的男人,你是抓不住我的,就算你现在压着我,得到了我的身体你也得不到我的心。”   许萱萱:“……”   许萱萱听不懂。   她只觉得她被谢星阑讨厌了,忍不住捂着脸呜呜呜地哭了。   谢星阑:“……”   谢星阑:“嘤嘤嘤嘤嘤嘤嘤嘤嘤!”   谁还不会哭了怎么滴?   李小彬看着两人坐地上哭,傻了。   不远处的江戈目睹了一切。   看到谢星阑摔倒在地,他也不顾什么别的了,吃力地转着轮椅朝他的方向过去。   越靠近,谢星阑还带着奶音的哭声就越清楚。   江戈有些心焦,却茫然无措地停在几米开外。   他还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人。他哭的时候,从没有人来安慰过他。他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谢星阑停止哭泣。   李小彬看到了他,惊呼了一声:“江戈?”   被发现了。   江戈微微一僵,还来不及收拾自己的神情,就猛地跟谢星阑对视了。   谢星阑虽然嚎得挺大声,又大又黑的眼睛里却没泪花,还是如清泉一样干净透亮。直直地看着人时,纯净地能看到人心里去。   江戈有点仓皇地垂下眼眸。   有一瞬间,他想假装只是路过,甚至手都已经放到了轮胎上,想往后撤。   也许谢星阑并不想让他的朋友知道,他认识自己这个残废。   他应该自觉点。   看到江戈,谢星阑一下子就不嘤了。   他一咕噜从地上爬了起来,拍拍灰尘,走到江戈跟前,然后从随身小包里掏出一包当时最受小孩子喜欢的饼干,轻轻地放到他膝盖上。   “江戈,你这几天怎么没在树下面看书啊?这个饼干很好吃,我想带给你,都没见到你。”   谢星阑如今身体稚气未脱,说话还带着浓浓的奶音,无论说什么都像在撒娇,又甜又乖。   江戈发了会怔,然后低声说:“这是……给我的?”   谢星阑点点头。   他挺有觉悟。   通过上辈子与狐朋狗友的来往,他深明为了建立坚固的兄弟情义,带吃带喝是必不可少的。   拉拢江戈总比开罪了他要好。人总要向前看的不是?既然已经重生了,何必固步自封,一味地被过去的恩怨困守住。   谢星阑连策略都想好了。   面对这位未来盟友,必须坚持用爱感化,用情温暖的行动方针,以便在未来让江戈心甘情愿地——替他写作业。   当然,为了报复江戈上辈子的无情之举,他决定——以后叫奶茶的活也交给他干了。   谢星阑光天化日之下做起了美梦。   而江戈则是握着那块饼干,过了好一会儿才哑声说了句谢谢。   然后他蓦地想起,谢星阑给自己零食,自己也应该回礼才对。   于是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摸出了奶糖。   “糖……给你吃。”江戈磕磕绊绊地说:“你,你不要哭。”   那糖之前被江戈握太久,都化了。   谢星阑一愣,随即从他手心里接过糖。   江戈手心里冒了汗,糖纸有点湿黏。   江戈自己也发现了,他觉得糖脏了,张了张嘴,有点难堪地说:“我……我明天给你带新的糖,这颗……你别吃了。”   谢星阑却没介意,他拆开糖纸,把奶糖放进嘴里。   虽然化了一点,但奶味还是很甜。   许萱萱也不哭了,她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看到谢星阑给江戈小饼干吃,她也爬起来问谢星阑要饼干:“谢星阑,我也想吃。”   谢星阑翻开小包给她看:“没了。”   许萱萱嘴一瘪:“你为什么给他吃?他是谁啊?”   谢星阑说:“他是我朋友。”   江戈猛地抬头。   他的头发大概许久没剪了,额发已经能挡到眼睛,却掩盖不住那双眼里暴亮的惴惴和希冀。   许萱萱还是有些不高兴。   她脾气单纯直接,喜欢谢星阑就缠着他,看到谢星阑给别人零食不给自己就闹情绪。   这时,许萱萱看到了江戈空空荡荡的右腿裤管。   她还小,不懂这是为什么,咦了一声,突然上前去捏那裤管,还掀起了裤脚。   她这个动作太出乎意料,江戈还在出神,不及后退。而等谢星阑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她手臂将她拉开时,她已经看到了江戈膝盖之下那截残端。   丑陋而狰狞。   许萱萱被吓到了,这回是真的大哭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攻是个狼灭   只对阿招软   前世江戈当然也是喜欢阿招的~会写番外,苦情暗恋向,我也只敢在番外放开了虐了orz 第6章 你是甜的 01   许萱萱嚎啕大哭,像是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物,她圆圆的大眼睛里满是恐惧害怕。   江戈浑身紧绷,手忙脚乱地去整理自己的裤脚,可无论怎么整理,都掩饰不了那空荡荡的一截。   他听着许萱萱撕心裂肺的哭声,就像重重地被人迎面打了一拳,微微一怔之后眼眶鼻腔都酸疼起来。   他……他也不想吓到别人的。   谢星阑头都大了,对李小彬说:“赶紧把许萱萱送回家!”   李小彬哦哦两声,去牵许萱萱的手:“许萱萱你别哭了,我送你回去。”   许萱萱却不肯走。   她哭得都打起了嗝,断断续续地说:“谢、谢星阑,你不要跟他做朋友,他,呃,他没有脚,他是不是妖怪啊?”   她每说一句,江戈就把头垂地更低一点,一张小脸已经惨白到毫无血色。   那双刚刚还充满希冀的明亮眼眸逐渐暗淡下来,没有焦距地盯着地上一片落叶,表情是麻木了的平静,看不出一丝波动。   只是他扣紧书本的小手已经用力到骨节青白。   明明是他已经听习惯了的话。   怪物,残废,没用……他都听习惯了的,当面或背地里说的人那么多,他只会难受一会,却从来没有此刻这样——   难堪绝望到想着他为什么还没死。   谢星阑知道许萱萱不是故意的,可小孩子的天真往往最为残忍。   尤其是对江戈这样身有残疾心思敏感的孩子,不经意的一言一行都可能是狠狠扎进心脏的刀子。   谢星阑连忙捂了一下许萱萱的嘴,免得她又说什么伤人的话:“他不是妖怪,你别说了。下次,下次我陪你玩过家家,行不行?”   许萱萱还在不停地抽噎着,倒是慢慢不哭了。   正好这时许萱萱的妈妈出来接她,看到女儿哭得小脸像花猫,连忙抱起来哄。   许萱萱抱着妈妈的脖子,还是有些害怕地看了眼江戈。   她抽抽鼻子,小声说:“妈妈,你让谢星阑不要跟这个男生做朋友了好不好,他,他好吓人……”   许萱萱妈妈匆匆瞥了眼江戈,眼神闪烁了一下,没说什么,抱着许萱萱就转身走了。   谢星阑迈着小短腿走到江戈跟前,江戈躲避似的微微别过头,像是在克制着什么汹涌的情绪,他嘴唇都快被咬出血了。   小孩子的情绪是很敏感的,就算别人不说什么,他也能或多或少地感受到别人的喜好憎恶。许萱萱妈妈虽然一言不发,江戈仍然感受到她看向自己的眼神里,是毫不遮掩的嫌恶和冷漠。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他连表情都不会变一下。   但谢星阑就在旁边。   这个刚刚说自己是他朋友的男孩。   被他看到了自己不受人待见、被人避之唯恐不及的模样,这让江戈感觉仿佛有人撕扯掉他作为掩饰的衣物和皮囊,把不堪入眼的内里全暴露在烈烈炎阳下炙烤。   江戈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不等谢星阑开口,他抢先道:“我、我要走了。”   声音又低又哑,像是努力压着哭腔。   谢星阑微微一愣,江戈已经转着车轮转身了。   他估计从来没转地这么快过。   谢星阑暗骂了一声,小跑两步追上去,跑到江戈前面挡住他:“等等!我还没说完呢?”   江戈连忙按住车轮,差点撞上谢星阑。   他惊诧地抬头:“你……”   谢星阑终于看到他那通红的眼眶,像只脆弱无助的幼兽。   无论江戈长大以后怎么一手遮天、城府深沉,现在他都只是一个举目无亲的五岁孩子。   “江戈,你不要难过,许萱萱人傻,不是故意的。”   江戈默然,没说话。   “还有,”谢星阑微微弯腰,跟江戈对视,一字一句认真地说:“你不是怪胎,你也不是废物,以后你一定会成为很厉害的人。”   江戈怔住了。   早秋的风轻柔地吹过。   “你要相信。”   谢星阑冲他笑了笑,露出左边一颗小小的虎牙。   江戈望着他弯成月牙的眼睛,里面跃动着阳光,一时无言。   谢星阑想起什么,从自己的小包里掏了会,掏出支只剩一半儿的铅笔,是在幼儿园涂画时用的,笔头被他削地像狗啃过。   包里还有张他今天涂的画,他一并拿了出来,在画纸后背写下自己的名字还有家里座机号码。   “这是我名字,还有号码,你如果想找我玩,可以打电话给我。”   谢星阑把画纸放到江戈膝盖上。   被晾在一旁许久的李小彬啃完了棒冰,又吃掉了一小包薯片,眼看没零食吃了,就喊谢星阑:“阿招,回家啦!”   谢星阑应了一声,然后对江戈说:“我要回家了,拜拜。”   说完他也不待江戈的回应,跟李小彬一块走了。   江戈在原地待了许久,他垂眸看着膝盖上的画纸,虽然画挺抽象,但大概能看出上面画了个小孩,手里拿着好几根鸡腿。   可能是谢星阑当时想吃鸡腿了。   江戈微微抿着嘴角,把纸翻了过来,后面写着三个字和一串数字。   江戈轻声地一字一字念道:“谢星阑。”   他没上过学前班。   江家并不愿意让他出去丢人现眼。   但江戈早慧,每天一个人待着就是看书习字,他很庆幸自己识字,看过很多书。   这样才能看懂谢星阑的名字,并模糊地知道,谢星阑的名字代表的意思——   黑夜将尽,黎明将至。   第二天,午休时间,幼儿园老师忙着组织孩子们午睡。   谢星阑特听话,是全幼儿园第一个自己躺平的小孩。   他看着这些在众多小床上跳来跳去的小屁孩,想道,现在一个个不肯睡,以后想睡觉都没得睡。   他被子一拉,蒙住头,闭上眼睛酝酿睡意。   过了几分钟,老师终于把孩子们都安顿好了。   休息室里慢慢安静下来,只有风扇扇动的声音,老师也找了个桌子趴着睡了。   谢星阑午睡时间不长,不过二十分钟他就被尿憋醒了。   他轻手轻脚地爬下小床,光着脚去门外找鞋。   小床在门边的许萱萱一咕噜爬起来,小声说:“谢星阑,你要溜了吗?”   谢星阑嘘了一声:“我尿尿。”   许萱萱也下床了:“我也要尿尿。”   两个小孩的说话声虽然不大,但没睡着的孩子都能听见。   谢星阑在幼儿园混了这么些天,成功混到了个霸王的地位,这些小孩不爱听老师管,但对谢星阑是盲目跟随,言听计从。一看谢星阑要去尿尿,好几个没睡着的孩子都坐起来了,一个两个喊着要去。   谢星阑懒得管他们,穿上小拖鞋后就直奔厕所。   小孩憋不住尿,谢星阑上完厕所整个人都轻松了,走在过道上时,看到了楼下大门外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星阑趴在栏杆上仔细看了看,还真是江戈。   江戈就待在围墙阴影下,偶尔微微探头往铁门里看一眼,大多数时候就安静地坐着。   孩子们跟着谢星阑往外看,有人咦了一声:“谢星阑,那是你哥哥吗?”   许萱萱也看到了,她皱了皱眉,有点不高兴地说:“他怎么来这里了呀。我跟你们说哦,我妈妈说他的妈妈不干净,很脏,所以他身上肯定有很脏的病……”   尽管童言无忌,但许萱萱一而再再而三地说些难听的话,谢星阑也有点冒火了,他冷下脸:“许萱萱,你妈怎么教你、跟你说什么我管不着,但是别到我跟前讲,我听了烦。”   许萱萱第一次看谢星阑这副模样,心里有点害怕,不敢出声。   谢星阑下了楼梯,往大门那去。   小孩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谢星阑怎么就生气了。   “许萱萱,你刚刚说的是真的吗?”   许萱萱嗫嚅着:“不关我的事啊……是我妈妈这么说的。”   她有点委屈。   谢星阑走到铁门边,没到放学时间,铁门打不开,谢星阑只好隔着门喊了江戈一声。   江戈听到了,推动轮椅过来。   谢星阑说:“江戈,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   江戈看着他脸上因为午睡压出的红痕,轻声说:“上次你给我穿的雨衣,我洗过了,来还给你。”   江戈把叠得方方正正的粉色雨衣递给谢星阑。   谢星阑把手伸出铁栏去接。   江戈抿着嘴角:“这几天一直下雨……”   谢星阑笑笑:“谢谢啦,特意给我送过来。”   江戈眼睛微微发光。   他早上听到保姆们聊天,抱怨最近的阴雨连绵。   他想谢星阑可能不会带伞。谢星阑只有一个黄鸭小包,放不下伞的。   所以他就悄悄离家,一个人推着轮椅从小区里出来,到幼儿园足足花了近半个小时,手心都被车胎磨红了。可是能把雨衣送到谢星阑手里,他很高兴。   这样下午下雨的话,谢星阑也淋不到雨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江已经奔向了忠犬的康庄大道 第7章 你是甜的 02   这时休息铃声响了起来,谢星阑说:“午睡时间结束了,我要回去了。”   江戈轻轻地嗯了一声:“那,我走了。”   谢星阑想了想,喊住了他:“等等,你别一个人回去,我去找老师说一下,让你进来吧。”   路上都是来来往往的车辆,谢星阑也不知道江戈怎么一个人找过来的,再让他自己回去太危险了。   谢星阑行动力超强,扭头就去找老师了。   幼教老师脾气温柔又好说话,谢星阑睁大眼睛卖卖萌撒撒娇,老师就同意了,让门卫把江戈放了进来。   谢星阑主动跑去推轮椅。   他人小,力气也小,推得有点吃力,江戈急了:“不用,我自己会,你不要推,不要推。”   老师上前来帮忙,笑了笑:“你们两个关系真好呀,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江戈低声说了名字。   “待会跟大家一块玩小游戏好不好呀?”   江戈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到了台阶下,老师搬起轮椅放到阶梯上的过道,一群小朋友正好奇地往这边看,一个个都盯着江戈的小腿瞅。   江戈攥着衣角的手指缩紧,身体有些僵硬。   他就像是个供人观赏的动物,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下,他想找点东西掩盖一下残缺都无能为力。   这时,谢星阑站到了江戈跟前,挡住了孩子们的目光。   “你们要是上课的时候有这么认真,一个个以后都能上清华北大造福国家了,”谢星阑像只护崽的母鸡一样,两手一叉腰,气势十足:“还不快去上课!”   小朋友们立马一哄而散了。   老师也乐了,谢星阑在孩子群里的威信比她还高。   她弯下腰,轻轻拧了下谢星阑的鼻子,开玩笑道:“小调皮,真会耍威风,以后都能当教导主任了!”   谢星阑表面笑得像蜜罐里捞出来一样,心里却想,以后这教导主任是当不成了,只能当教导主任的眼中钉肉中刺。   老师不放心把江戈一个人放着,就把他推到了教室后排,听这群孩子们上课。   谢星阑回到自己位子上,许萱萱就坐在他后面,他把手上的雨衣还给了许萱萱。   许萱萱原本还因为被谢星阑凶了而委屈难过,看到谢星阑主动理她,她又喜笑颜开了。   从那天之后,江戈每天中午都会带着一点谢星阑喜欢吃的糖,自己推着轮椅到幼儿园门口安静地等着。   谢星阑一开始还没发现。   某天提早放学,发现江戈还坐在门口,一看到他就慌张想走。谢星阑板着脸盘问,才知道原来江戈每天中午都会趁保姆不在的时候,赶来幼儿园,呆到放学前才悄悄离开。   谢星阑觉得这孩子真的冒着傻气。   就这傻白甜的样,谢星阑有点怀疑自己能不能顺利把他养成未来的霸道总裁。他现在介入江戈的生命轨迹,会引起怎么样的蝴蝶效应也未可知。   不过,谢星阑很快就想开了。   不就是带孩子嘛!广大妇女同胞能带,他怎么就带不了了?他养出的崽崽绝不会比别人差!!   谢星阑自认绝对是个思想自由、教育开明的家长,对所谓的“棍棒底下出孝子”等老旧教育理念十分鄙夷。所以发现江戈总来幼儿园之后,也没阻止他。毕竟不让他来,说不定他反而会心里难过。   他自个儿倒是不睡午觉了,中饭一吃完就带着他的小马扎去铁门那。   没到放学时间,铁门不能开,两小孩就隔着一道铁栅栏面对面坐着,交换一下彼此带的零食点心。   一天中午,照例到了孩子们午睡的时间。   李小彬得了谢星阑的吩咐,特机灵地把抱枕塞到谢星阑的被子里,女老师看谢星阑床上拱了个包,以为他已经睡了,就去一一安抚别的孩子。   李小彬松了口气,幽怨地自言自语:“阿招到底干嘛去了,出去吃点心都不叫我……”   睡在李小彬隔壁床的陈一辉戳了戳李小彬的后背:“李小彬,谢星阑是不是不在?”   李小彬一激灵:“没、没有啊!他睡了!”   陈一辉是幼儿园年纪最大的孩子。   原本他在幼儿园是一霸,孩子们都喜欢跟从年纪最大的他。但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原本软软糯糯好使唤的谢星阑突然像变了个人,陈一辉再也喊不动他了。   某次陈一辉使唤一个孩子给他拿水杯拿零食,谢星阑就拿了把小剪刀过来,拽着他的手不放,笑眯眯地说着“这手用不着干脆就剪了吧,捐给有需要的人造福社会啊”。   陈一辉被吓得大哭。   从那之后,他心里就一直不高兴,觉得被谢星阑弄哭太丢脸面。   看着谢星阑越来越受孩子们欢迎,他更不爽。   他感觉自己在幼儿园的地位降低了。   李小彬虽然人傻,但是也知道陈一辉跟谢星阑关系不太好,他当然要维护谢星阑。   “你、你别吵,他真的睡了!”   陈一辉眼睛转了转,突然起来,跳到李小彬床上,李小彬吓得蹦起来:“你干什么啊?!”   陈一辉又接着跳到谢星阑床上,扒开被子,看到里面的抱枕后他立马大声嚷嚷开了:“老师,老师!谢星阑跑出去玩啦!”   老师听到动静,过来看了眼,问李小彬:“小彬,你知道阿招去哪了吗?”   李小彬低着头不说话。   老师无奈地让另外一个阿姨来照顾孩子们午睡,自己出去找人了。   等她看到坐在铁门边的谢星阑时,松了口气,连忙小跑过去,正好听到了谢星阑和江戈的对话。   谢星阑:“崽儿,你看得懂书吗?”   江戈:“看得懂一点。”   谢星阑:“那我考考你,嗯……有缘千里来相会下一句是什么?”   江戈回答地很乖很认真:“三笑徒然当一痴。”   谢星阑摆摆手,嫌弃道:“错了错了,不是,是无缘对面手难牵。”   说着,谢星阑伸出粉嘟嘟的小手,江戈愣了一下,看了看自己的手。   谢星阑哎呀了一声,从栅栏中间伸出去,抓住了江戈的手。   江戈僵硬了一下,手心开始冒汗。   谢星阑一笑眼角眉梢都扬了起来:“咱们这就叫有缘分,以后你要听我的话,要好好学习,不懂不要装懂,你还小,现在不会不丢人,知道吗?”   江戈怔怔地哦了一声,心想谢星阑说得都是对的,那肯定就是书上写错了:“那,那就是我错了。我知道了,我以后会看更多书的。”   谢星阑满意地点点头。   崽崽一定不会让爸爸失望的!   女老师忍笑忍到肚子疼,走上前轻轻拍拍谢星阑毛茸茸的脑袋:“阿招又在唬人了?不要欺负别的小朋友呀。”   谢星阑松开了江戈的手,非常没心理包袱地抱着女老师的腿撒娇:“老师老师,让崽……让江戈进来好不好嘛,他离开我会哭鼻子的。我会看住他的,一定不麻烦你!”   女老师被他磨得无奈又好笑,看江戈被挡在门外孤身一人也挺可怜,就又一次妥协了。   推着江戈轮椅的时候,女老师想起什么,就笑着说:“阿招以后可别带坏小朋友呀,有缘千里来相会下一句是三笑徒然当一痴,小戈没说错。”   谢星阑啊了一声:“那歌里不都这么唱吗?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手难牵~”   说着说着他就唱了起来。   他前两天刚掉了颗牙,唱歌都漏着风。   不过他自己唱得特投入特有感情。   女老师被他逗得笑了,江戈也忍不住抿着嘴角轻笑了一下。   有谢星阑在,好像阴霾就笼罩不到他的身上了。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跟其他小孩没什么不同,他也是可以有朋友的,也是可以想笑就笑的。   幼儿园的孩子们对坐着轮椅的江戈很好奇,不过因为谢星阑的霸权统治,孩子们都没人敢指手画脚说些闲话。   过了几天后,孩子们就对江戈失去了兴趣,也没人去主动招惹他。   好景不长。   没过多久,江家的保姆就发现了江戈总是趁她不在时偷溜出去。   江家在临市权势不小,不仅是在商圈,在zz方面也有不少人脉关系。   这样的家族最注重面子,原本江家是不愿接受江戈留下来的,但江戈母亲性格泼辣,声称要是江家不接受江戈,就把这事捅出去,有多大闹多大。   时值江家爷爷竞职,江家为了压下这事,不得已同意了。   可江戈在他们看来仍旧是个耻辱。   江家太太对这个私生子深恶痛绝,这代表着她丈夫的不忠和风流。所以她特地吩咐过照顾江戈的保姆,绝不能让江戈出去丢人现眼,给别人说江家闲话的把柄。   当江家发现江戈学会自己偷溜后,毫无商量余地地就把江戈关了起来,锁在他自己的房间里,再也不允许他出门了。   谢星阑从此再也没有在幼儿园的铁门外看到过江戈的身影。   作者有话要说:  剧情大部分都在高中期 第8章 你是甜的 03   江戈连续失踪三天后,谢星阑觉得事情走向有点不对劲,但他也无处可问。   某天李小彬神神秘秘地把谢星阑拉到了一边,说:“阿招,你肯定猜不到,那个江戈居然是江家的私生子哎。不过私生子是什么意思?”   谢星阑皱了皱眉,问:“你从哪儿听来的?”   李小彬说:“昨天有几个阿姨来我家打牌,我听到她们聊起来的。”   谢星阑:“她们还八卦了什么?”   李小彬抓抓后脑勺:“好像说江戈做错了什么事,被关在家里了。他们家好凶哦,不让江戈上学,还不让他出门,幸好我不是他家的儿子。”   李小彬心有戚戚地在感慨,谢星阑则是暗地叹了口气。   之前他就大概猜到这事跟江家有点关系。   只是没想到江家会做得这么狠绝凌厉。   上辈子江家也是有数十年基业的大家族,原本一直由江家老爷子把持大局,老爷子去世后,江家就隐隐有走向衰落的趋势。江家掌舵人江烽——也就是现在江戈的父亲爆出**受贿、商业犯罪的秘辛后,江家这座巨人才真正分崩离析。   上辈子谢星阑不知道江戈跟江家的关系,没把江家的衰落往江戈身上想。现在他总有种感觉,江家的败落,江戈在背后估计出了不少力。   但现在江家根基还很深固,如果江家真想控制江戈,一辈子不让他见天日也不是不可能。   谢星阑挺忧心的,可他帮不上忙。   一个五岁孩子,再怎么聪明机灵,面对这种事也无能为力。   小孩子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小区主干道两边的梧桐树叶从绿转黄,再覆上皑皑白雪,只是转眼之间的事情。   马上就到春节了。   谢星阑放了寒假,天天在家闲着。   上辈子谢星阑是业余赛车手,只是在国外名牌大学挂了个名,多余时间基本都扑在喜爱的赛车事业上。他不喜拘束,尽管成绩不错,也没想过要入职业,后来家里出了变故,他才急急赶回国接手谢氏。   现在他才六岁,最多只能玩个儿童卡丁车。   家里倒是有卡丁车,不过现在这年代,专业赛车道少见,他可不想开着卡丁车上马路晃悠,那就真变小屁孩了。   没过几天,在读初中的谢旻也回来了。   谢星阑上辈子谁都不怵,唯独在面对他爸和他哥的时候怂。   他爸谢浩鹏家教严厉,不假辞色。谢星阑学习不好,又爱玩赛车,谢浩鹏就觉得他玩物丧志,见面总是板脸色居多。   至于谢旻,谢星阑小时候傻乎乎的不懂事,很爱黏他,后来听亲戚闲话说多了,再加上谢旻总是不冷不热的,开学了就不回家,像是不想在家看到谢星阑母子一样。两人才渐渐疏远了。   直到后来,谢星阑有次在国外越野赛车比赛中被人暗算导致受伤,谢旻帮他出了气,狠狠教训了那个选手。谢星阑才知道他哥其实背后为他做了挺多的,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嘴上不肯服软而已。   可惜上辈子他们兄弟好好相处的时间太少,谢旻就车祸去世了。   谢星阑想到上辈子的事情,还是忍不住有些难过。   所幸一切重来,很多事都有挽回的余地。   谢星阑从楼梯上跑下,冲到谢旻跟前,赖住了谢旻大腿不撒手:“哥哥哥哥哥哥哥!”   谢旻今年初二,身量已经比同龄人要挺拔些了,谢星阑在他面前就跟豆丁似的。他皱了皱眉,像是不喜欢谢星阑这样黏着他:“放开。”   谢星阑放开了,然后高高地举起两只手,踮着脚要谢旻抱。   两人大眼瞪小眼。   谢星阑提醒他:“我这个动作是要抱抱的意思。”   谢旻:“……”   僵持了大概十秒钟,谢旻啧了一声,一脸别扭地把谢星阑抱了起来:“你怎么这么烦人,最多抱一分钟,我懒得陪你玩。”   谢星阑被谢旻的嘴硬心软逗得想捧腹大笑,碍于谢旻那点自尊心,他只能使劲憋着,憋得脸都红了。   大年三十夜。   年夜饭过后,亲戚们坐在楼下话着家常,谢星阑懒得应付亲戚家的孩子,就死皮赖脸待在谢旻房间里。孩子们都怕总是冷脸的谢旻,不敢进他房间。   谢星阑躺在地毯上躺着玩谢旻的游戏机。   顺手破了个记录。   听到“新成绩”提示音的谢旻从书里抬起了头,谢星阑嘻嘻一笑:“你弟弟可是天才,确定不要跟你弟k一把?你赢了我,我就教你怎么把你们班最靓的妹妹。”   谢旻:“……”   他真不懂,就一个学期没见,自己那软软糯糯的弟弟,怎么就成了个混世魔王。   被谢星阑缠着玩了一把后,谢旻发现他弟居然还真很有打游戏的天赋?!这才开始认真地玩了起来。   两人打游戏打得热火朝天,袁毓文敲了敲门,在门外说道:“阿招,楼下有电话找你。”   谢星阑打得正兴起,一猜就是李小彬喊他出去玩弹弓,喊道:“就说我晚点打回去!谢谢妈妈!”   袁毓文应了声好。   她走到楼下拿起电话:“喂?阿招在跟他哥哥玩游戏呢,晚点再给你打回来好吗?”   电话对面安静了两秒,响起喑哑的男孩声音,像是许久不曾说过话了,有点含含糊糊:“不用,不用打回来了。”   袁毓文愣了愣,不知为何,她听出了一丝近乎绝望的情绪。   她张了张嘴,想让男孩留个名字,她好转告谢星阑有这个人来找过他。   那边已经悄无声息地挂了电话。   江戈在电话边呆怔了一会儿。   今天是大年夜,楼下很热闹,电视机里喜庆的歌声和人们的欢声笑语好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他好不容易趁保姆忘了锁门的时候,偷跑出来给谢星阑打电话,可是还是没能跟谢星阑说上话。   他们已经快半年没有见过了,谢星阑还记得他这个朋友吗?   这时有人上了楼梯,江戈咬了咬牙,转动着轮椅回了房间。   很快,就传来了锁门的声响。   江戈面对着那扇门,漆黑的眼睛在日复一日的幽闭中失去了属于孩童的光彩,逐渐变成阴暗的死水。   谢星阑跟谢旻两人玩游戏玩嗨了,到快十点才想起来没给李小彬回电话。李小彬这人可烦,谢星阑可不想面对他那一大饼脸的幽怨。   于是收手不玩了,小跑下楼打电话。   “阿招,”坐在沙发上跟亲戚聊天的袁毓文喊了他一声:“刚刚打来电话的那个男孩子好像挺不开心的,说让你别打回去。”   谢星阑问:“是李小彬吗?”   袁毓文:“不是小彬。”   谢星阑不爱跟小孩玩,玩得好的也就一个李小彬了,不是李小彬还能是谁?   蓦地,灵光一闪,谢星阑想到,该不会是江戈吧?!   江戈将近半年一点消息也没有,好不容易打了个电话过来,自己居然也没接着,也没问问他现在怎么样。   谢星阑有些懊悔,想打电话回去,又停了手。   江戈那个傻乎乎的孩子,肯定不会因为他没接到电话就赌气。估计是偷溜出来的,怕他打电话回去就被江家人发现了。   谢星阑抓抓头发,冷静下来之后,心情低落。   他不知道上辈子江戈有没有被关禁闭,如果这是他引起的蝴蝶效应,江戈还能出来吗?他一个才刚六岁的小孩,他能有什么办法出来啊。   冬去春来,万物复苏。   谢星阑跟李小彬日日捉鱼掏鸟,又没心没肺了一段时间。   离开幼儿园的日子也逐渐逼近。   那个年代的家长们倒鲜少有“教育要从小抓起”的观念,幼升小只是按部就班地找个离家近的小学,并没有挤破头也要把孩子送进精英小学的劲头。   袁毓文自己是老师,对谢星阑的教育问题还是比较看重的。   在升入小学前的那个夏天,谢星阑再也不能自由自在地出去浪了,每天都必须完成学习计划。   谢星阑再不会读书,也不至于连算数题都不会。   他每次都完成地飞快,袁毓文一点点给他增加难度,到了开学前,谢星阑连初中的题都能做出一半了。   简直就是天降文曲星!   整个小区都开始流传谢家二少爷是个神童的传言。   谢星阑也听说了,他倒没怎么害臊,只是小区阿姨见到他就想出题考他让他觉得烦不胜烦。   转眼到了开学那日。   谢星阑没让袁毓文送,就跟去幼儿园一样,背个小书包就去了。   路上他遇到只小麻雀掉下鸟巢,估计是刚开始学飞,受了惊吓就掉下树枝了。这路上车来车往的,说不定待会就被碾死了。   谢星阑正好不想去上学,干脆就把书包一扔,想爬树把幼鸟送回巢里。   结果那树太高,谢星阑爬了一半就没力气了,还摔了个滚。   “没办法,你只能先跟着爷混了。”谢星阑把麻雀拢在手心,往小学的方向走去。   此时一位小学生心不甘情不愿地路过。   开学日,学校里分外热闹。   谢星阑一早就知道了自己在一班,但李小彬被分到了二班,他妈妈一大早就拉着李小彬去找班主任交流了,所以谢星阑也没见着他。   很快他找到了自己的班级。   班里已经有不少陪着孩子的家长了,班主任孟静被家长们围着询问各种问题,招架不过来,也没注意到谢星阑。   别的小孩都坐在前排,只有谢星阑径直找了个后排靠窗的学渣专位坐下,书包随手往桌上一扔。   他今天反扣了顶小黑帽,脸上表情散漫,与其他小男孩形成鲜明反比,不少小女孩都被这个特立独行的酷男孩吸引了目光,悄悄地看他。   谢星阑小心地把麻雀放在桌上。   正当他逗鸟玩时,许萱萱蹦蹦跳跳地从后门进来了,一见到谢星阑,她惊喜道:“阿招啊啊啊!”   她冲上来就是一个熊扑。   谢星阑哀嚎:“你怎么阴魂不散啊!你别告诉我你又跟我一个班?”   许萱萱抱着谢星阑,两眼亮晶晶的:“我们是不是很有缘啊?我妈妈说了,好郎怕女缠,我一直跟着你你肯定也会喜欢我的呀!”   谢星阑实在忍不住了:“请问您母亲能教点好玩意吗?”   “对了,我们一班有好多以前幼儿园班的人呀,像钱倩啊,王云昀啊,哦,还有陈一辉那个讨厌的人。”   谢星阑不怎么感兴趣。   许萱萱执意要坐在他旁边,谢星阑懒得跟她吵,自己趴在桌上玩小鸟。   过了一会儿,原本有些闹哄哄的教室安静了一瞬。   随即有窃窃私语的声音响起。   许萱萱扯扯谢星阑的衣服,谢星阑以为她又要让自己看她新买的发夹,懒得回头,许萱萱接着就小声说:“谢星阑,你看那个男生是不是以前跟你在一块玩过啊?”   “就是没有脚的那个……”   谢星阑有那么一瞬间没反应过来。   随即他猛地扭头朝门口看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鸭 第9章 你是甜的 04   江戈推着轮椅从后门进来。   过了一年多他已经完全学会了怎么使用轮椅,怎么让轮椅变向。   教室里的家长们大部分都围着班主任孟静,而小孩们则是新奇地四处寻找新朋友,有不少人都注意到了江戈。   江戈已经习惯了旁人的注目,却没有像以前那样缩着肩膀,他眼皮微垂,神情淡漠,漆黑的双眼像夜幕一般压抑幽暗。   他静静地待在最后一排的位子,原本坐在他隔壁的小女孩一脸好奇地盯着他的腿看,张了张嘴正想跟他说话时,小女孩的妈妈就拉着她去前排坐了。   江戈一直没往人身上看一眼,默默地盯着雪白的墙,仿佛有牢不可破的无形的墙,将他禁锢在这闭塞的一隅之地,与全世界隔离开来。   “哈喽小帅哥,”谢星阑拉开椅子,一屁股坐了下来,笑眯眯地问:“我坐这儿可以吗?”   听到他的声音,江戈浑身都僵硬了。   “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啊,反正我已经坐下了。”   这时,谢星阑看到了江戈侧脸颊上一点淤青,还有好像是用指甲刮出来的已经结痂的血痕。   难怪这闷热的九月份,江戈已经穿上了长袖长裤,也许身上的伤痕更多吧……   谢星阑心里难受。   这一年让江戈变得跟他记忆中不太一样了。   以前江戈虽然也不爱说话,但是偶尔还会有生动的表情,还会像孩子一样露出天真的笑,可是现在,却已经寂静地像座没有生命的雕塑。   谢星阑把所有的疑问都压了下去,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不想让江戈再想起这一年。   他把手心里的小鸟放到江戈桌上,说:“看,小鸟。早上刚学飞,可能被车喇叭吓到了就掉下来了。下午放学了我要把它送回鸟巢里去,你帮我看一下书包好不好?”   江戈终于转过脸来,他看向了谢星阑,一动不动地看着,谢星阑都快怀疑他不认识自己了。   他伸出手在江戈面前晃晃:“你还记得我是谁吗?”   江戈嘴巴张了张,声音有些喑哑,完全不像同龄男孩:“记得。你是谢星阑。”   是唯一对他好的人……也是他用尽全力、不顾一切想要见到的人。   谢星阑还是觉得江戈有点陌生。   转念一想,大人被关禁闭一年也得疯,何况是心智不成熟的孩子。再加上江戈身上这些伤痕,看起来都不旧,估计就是近期的事情。   江家不重视一个私生子也就算了,居然还动手打人,他明明还只是一个身有残缺的六岁孩子,连反抗能力都没有。   谢星阑咬咬牙,暗道:“操,都不是人。”   他完全理解了上辈子的江戈为什么会那么心狠手辣,黑得一塌糊涂。换做是他,他死也要拖江家人下地狱,说不定还被逼出反社会人格,他不好过别人都别想好过。   谢星阑气得脑袋疼,抓住江戈细细的手臂,说:“你干脆别回那个破家了,住我家也行啊,我房间够我们两睡。”   江戈怔了一下,浓黑的双眼有亮光闪过,最后还是慢慢熄灭了。   能见到谢星阑他已经很满足很开心了。不能再得寸进尺想跟谢星阑同吃同住。   江戈知道自己是个不讨喜的人。没人喜欢他,只有谢星阑不嫌弃他跟他做朋友,如果他跟谢星阑在一起的时间多了,谢星阑也开始嫌弃他碍手碍脚怎么办?   他轻声说:“不用……我不想离开。”   谢星阑想敲开他脑袋看看:“为什么啊?”   江戈摇了摇头,不再说了。   大约一个月前,江家老爷子不知道从哪儿听到了风言风语,百忙之中抽出闲来家里一看,他儿子在外面的私生子居然真的被幽禁在房间里,当即大发雷霆。   这种事不传出去还好,要是被外人知道了那不就是给人当笑话吗?   他下令把江戈放了,再给他一笔钱,悄无声息地把他送到外地去,从此跟江家再无瓜葛。   可江戈不想走。   他没有右腿,从被母亲送到江家后,他去的最远的地方就是谢星阑在的幼儿园。   那对他来说已经好远了。   如果江家把他送去更远的地方,他是不是就再也见不到谢星阑了?   他恨江家人入骨,每日的幽闭以及佣人不如意时的打骂,都变成疯狂彻骨的恨意。   所有阴暗的想法填充满了他整个人。   只有在想到谢星阑的时候,他才能冷静下来,他知道世界上还是有一个人会在意他会关心他。   为了见谢星阑,他用尽全力压下所有的痛恨和疯狂,希望能留在江家。   江老爷子并不在乎多一张嘴吃饭,江戈自己要留下,他也不会多说什么。   之后无论谢星阑怎么问,江戈也不再开口。   他挺直着脊背,衣服下的身板依旧瘦弱,显得空空荡荡的,但却执拗到让人束手无策。   谢星阑干脆不跟他说话了。   到十点多,家长们陆陆续续离开。   刚一开学,孩子们都还乖巧,不需要孟静怎么安抚就一一坐在自己位子上,眼巴巴地望着新班主任。   孟静拿着花名册,笑得温柔可亲:“小朋友们,今天是大家来到实验小学的第一天,我们先来做一个自我介绍好不好?”   下面稀稀拉拉响起几声“好”。   大多数孩子对陌生环境还是有些拘束。   刚入学,学号是按照名字拼音前后顺序来排的。   谢星阑低着头玩叠纸,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了孟静喊道:“江戈。江戈小朋友是哪位?站起来让老师认识一下。”   谢星阑愣了一下,下意识地转头看江戈。   江戈只是默默地举起了手。   在分班名单出来后,很多家长都会提前跟孟静联系沟通自己孩子的情况,但孟静从没有收到过江戈家长的消息,所以并不清楚江戈的状况。   她亲切地笑笑:“江戈小朋友站起来让老师都认识一下好吗?”   小朋友们齐刷刷地转过头来看。   江戈放在桌上的手握紧了一点,他没有说话,两手抵着桌面借力,想站起来。   谢星阑看到了在众目睽睽下,他微微颤抖的手。   谢星阑还是忍不住摁住他的肩膀,不让他强撑着站起来。   “老师,”谢星阑转头跟孟静插科打诨,“我们高手自我介绍时从来都不站的。”   孟静这时也看到了江戈坐的轮椅,诧异之后她马上意识到不妥,勉强笑了一下:“也可以,大家都不用站了,今天咱们坐着自我介绍。”   小朋友们此时还没意识到什么,能坐着更开心了。   随后江戈表情冷漠地做了自我介绍,没有像别的小孩一样对自己的爱好滔滔不绝。他只简短地说了自己的名字。   教室里一片安静。   孟静有一点尴尬,在心里琢磨着待会得找个空跟江戈这孩子聊聊。   谢星阑一直玩他那叠纸,他手工不灵活,一只千纸鹤叠了好几次叠不出来。   一直沉默的江戈突然轻声说:“我帮你吧。”   谢星阑看他一眼,江戈微垂着眼,在避着他。   谢星阑就撕了张纸给江戈。   江戈很快就叠好了,讨好一般,轻轻地放到谢星阑的手里,谢星阑拿起来端详,发现千纸鹤翅膀里放着一颗奶糖。   是一年前,江戈总给他带的奶糖牌子。   江戈压低了声音:“谢星阑,你、你不要生气了。”   “是我错了,你不要不理我。”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有点忙   晚上再写一章 第10章 你是甜的 05   谢星阑:“……”   两人第一次小冷战,才刚冒了点苗头,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宣告结束了。   等同学们都自我介绍完毕,孟静就开始安排座位。   “男生女生在门外按身高排两列,站一起的就是你们的新同桌。”   小朋友们纷纷往门外涌,许萱萱来找谢星阑:“谢星阑,我们站一起做同桌好不好?”   谢星阑看了眼江戈,江戈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了,我跟他坐。”谢星阑指了指江戈。   江戈几不可见地松了口气,紧绷着的肩膀微微垮了点。   许萱萱瘪了瘪嘴,有点不高兴地瞥了眼江戈:“他又没说想跟你坐。他走路不方便,有同桌的话,进进出出会更不方便的。”   谢星阑拍拍江戈的手:“你要跟我坐还是跟小妹妹坐啊?”   江戈想都没想就说:“你。”   他又强调了一遍:“我要跟你坐。”   谢星阑得意地眉飞色舞,自己养的崽就是省心!   许萱萱跺跺脚,自己出去排队了。   孟静在外面数人数,发现男生队伍少了两个人,进班级一看,谢星阑和江戈还在最后一排坐着。   孟静叫了他们一声:“快出来排队呀。”   谢星阑开始瞎几把扯说:“老师,我们两个想坐一起,江戈没去过学前班,他看不懂书,我能教他。”   谢星阑的情况孟静还是了解一点的,据说连初中题目他都能看懂,是个非常聪明早慧的孩子。她原本想把谢星阑安排在前面重点培养的,现在这情况……   孟静斟酌了一下,她要照顾江戈的想法,既然两个小孩关系好想坐一起,她又何必非要扮黑脸。   于是她弯腰摸摸谢星阑的头,笑着说:“那要好好相处,不能吵架哦。”   谢星阑点点头,笑得特甜。   没多久,新座位就排好了,小朋友们一一在自己座位上坐下来。   “往后退点行不行?”   谢星阑正在跟江戈学着折千纸鹤,就听到一道不耐烦的声音在头上响起。   他抬头,眯眼一看,是跟他一个幼儿园的陈一辉。   陈一辉营养过剩,长得膘肥体壮的,跟李小彬圆滚滚的白胖模样不同,他胖得有点油腻。   陈一辉从幼儿园起就跟谢星阑过不去,有事没事都要找点茬。   谢星阑都不想分给他眼神。   他看了眼前排跟自己的距离,说:“够宽了,你是想在这儿蹦个迪吗?”   陈一辉反唇相讥:“我又没跟你说话,我跟这瘸子说话呢。”   谢星阑站了起来,他不稀得跟一小孩动真格的,还真以为他好欺负了不是?   陈一辉原本趾高气昂的,对上谢星阑的眼神,又怂了下来,在自己座位上坐下来。   谢星阑却没这么好说话,他直接一巴掌打到陈一辉后脑勺上,半点没留力气,陈一辉一时不备,额头差点磕到桌上。   他直接被这一巴掌打蒙了,满脸不敢置信地扭头瞪着谢星阑。   谢星阑挑了挑眉:“看什么?不服啊?”   说着他又扬起手。   陈一辉从未见过谢星阑如此气焰嚣张,说动手就动手的人,他气得直喘粗气,眼泪又在眼眶里转圈了。   谢星阑翻了个白眼,收回了手:“没意思!”   “我告诉你啊陈一辉,我以前那是懒得搭理你,你再往我跟前凑,我可不会因为你哭鼻子放过你。”谢星阑朝他做了个鬼脸。   陈一辉哭着跑出去找孟静了。   小朋友们一个个都看着谢星阑,不敢出声。   谢星阑坐了下来,跟江戈说了句:“别理他。陈一辉就是个非要找存在感的熊孩子。”   江戈轻轻嗯了一声。   在谢星阑看不见的角度,江戈幽暗漆黑的眼无声无息地瞥了眼陈一辉的背影。   他想道,真碍眼。   小学生涯的第一次考试,谢星阑和江戈都考了双百分,是班上成绩最好的两个孩子。   自从谢星阑在开学第一天就狠狠扇了陈一辉一个巴掌后,班上的小朋友都有点怕他。但相处一段时间后他们发现,谢星阑一点也不凶,他笑起来有小酒窝,又甜又软。   于是开始有人主动来跟谢星阑交朋友了。   现在他走去哪都是成群结队的,连上个厕所,都有两三个男生跟着他一块去。   谢星阑又被迫走上了校霸之路。   一天,轮到谢星阑和许萱萱做值日。   江戈坐在前排空位子上,非常自觉地把谢星阑的作业拿过来写。   谢星阑的作业本都是他写的,为了不让孟静看出来,他还特地模仿了谢星阑的笔迹,自己私底下练了好久,现在已经很像了。   一次李小彬看到过他给谢星阑写作业,十分夸张地用老师的口吻说:“你这是在帮他还是在害他,啊?”   江戈没有想那么多。   他只知道谢星阑不喜欢写作业。   如果他帮谢星阑把作业都写完了,谢星阑回家就可以无忧无虑地想干什么干什么了。   谢星阑原本以为要让江戈帮自己写作业,得用迂回战策,循循善诱,没想到江戈这么上道。他简直像个老父亲一般倍感欣慰。   幸好他的知识储备量可以撑完整个小学。   看来还能浪好几年。   江戈写作业很快,小学一年级的题目对他来说实在是太过简单。   写完后,他看谢星阑还在拖地,两袋垃圾放在班门口没扔,就推动着轮椅过去:“我去扔垃圾。”   谢星阑哦了一声,心想垃圾桶不远,有小斜坡可以上下,江戈能一个人来回,就说:“好的,谢了啊。”   江戈一手攥着两个大垃圾袋,一手推着轮椅离开教室。   夕阳西下,天际浮起绚烂霞光,夕阳的暖黄色笼罩着整个校园。   学校广播里放着经典萨克斯曲《回家》,校园里人迹寥寥。   江戈控制着轮椅小心地从斜坡下去,正好迎面对上了跑回教室来拿东西的陈一辉。   陈一辉讨厌谢星阑,自然也讨厌总是跟谢星阑形影不离的江戈。   在他眼里,江戈就是个懦弱可欺的软蛋,天天就知道躲在谢星阑背后寻求保护,是男子汉最看不起的类型。   但偏偏就是这个软蛋,成绩却好得出奇,天天有老师赞不绝口。   陈一辉不屑地嗤了江戈一声。   江戈视而不见,下了斜坡后就推着轮椅往垃圾桶的方向去。   陈一辉难得见江戈身边没有谢星阑,一时恶从胆边生,想捉弄一下江戈这个残废出出气,于是趁旁边没有人经过,他冲上去猛撞了一下江戈的轮椅。   陈一辉虽然才七岁,体重却已经有近七十斤,他这么用力一撞,江戈直接从轮椅上摔了出去。   轮椅翻了,江戈手中的两袋垃圾也翻了。   一股恶臭味逐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陈一辉看到江戈的狼狈样,一直被谢星阑欺压的恶气终于顺了,他又踢了一脚江戈的轮椅:“你别以为有谢星阑帮你,你就不是个没用的残废了。我看到你的脚就恶心!”   江戈双眼死寂,瘦弱的脊背挺直着从地上挣扎着爬了起来。   他看向了从垃圾袋里滚落出来的玻璃瓶子,那瓶子已经摔得一分为二,断端的玻璃泛着冷光。   江戈伸手过去,握住了那个玻璃瓶子。   陈一辉出了气之后,看到了江戈手臂被水泥地磨破的地方在渗血,终于有点慌了。他只敢趁谢星阑不在的时候抖抖威风,实际外强中干,一看到江戈出血了他腿都有点软了,连东西也不拿了,扭头一溜烟跑了。   江戈死死地攥着那个玻璃瓶子,玻璃碴子刺进了他的手心,鲜红的血从缝中一点点流出来。   良久,他如梦初醒,松开了手,玻璃瓶子摔落在地。   他想着,幸好陈一辉只是骂他。   他已经习惯了被打骂,这对他来说根本不具任何攻击力。   但如果骂了谢星阑,他就……   就做什么呢?   ……   谢星阑拖完地才想起来江戈扔垃圾还没回来,把拖把一扔就跑去找他了。   江戈果然如他所想,困在那个斜坡下,上不来了。   斜坡虽然不陡,但要凭自己的力量上去也挺吃力的。   谢星阑干脆道:“你在这等我会吧,我把书包背下来我们就可以走了……咦你身上怎么有股臭臭的味道?”   江戈微微一僵,下意识扯了扯长袖,遮挡住那被磨破的地方。   “……垃圾桶有点臭。”   谢星阑不疑有他,回去拿书包。   许萱萱跟着他一块下来,拉着他衣服说:“谢星阑,我可以去你家玩吗?我不会做题目,你教教我好不好?”   许萱萱把她妈的追汉攻略贯彻地十分彻底,毫不掩饰自己对谢星阑的喜欢,总是追着谢星阑跑。   说实话,谢星阑并不讨厌许萱萱。   许萱萱热情开朗,虽然有时人傻缺心眼儿,总体来说不是让人产生恶感的女孩。   可谢星阑是真不喜欢女的。   字面上的意思。   谢星阑就是个基佬。   上辈子年少的时候他也追过女孩,后来出国了,接触的人多了,他慢慢发现自己似乎对男的更感兴趣一点。   好不容易接受了自己的性向,还没来得及做好心理准备找个男朋友或者约个啥的,小命就呜呼了。   这辈子他发过誓坚决不再跟女生有感情上的牵扯,要一心一意做个基,再找个合得来的男朋友,谈场甜甜的恋爱。   再加上他已经对许萱萱的纠缠挺不耐烦的了,还是趁早让她死了这条心吧。   谢星阑转过头,认真地对许萱萱说:“许萱萱,我真的只喜欢男孩子,不是骗你的。”   许萱萱纠结地皱起眉,小声说:“我妈妈说,男生喜欢男生是有病……”   谢星阑敷衍地点头:“我是有病,会传染的,你别靠近我。”   许萱萱还是跟着他走了几步,一直走到楼梯下,她看到谢星阑去帮江戈推轮椅,联想到这两个人总是形影不离,她忍不住瞪大了眼,捂住了嘴,不敢置信地大喊道:“谢星阑!你是不是喜欢……他啊?”   谢星阑一顿,随即眼睛一亮,对啊,他怎么没想到呢,这不有一个现成的崽吗?   他说:“对啊!这都被你发现了!”   江戈浑身僵硬,两眼瞪得大大的看着谢星阑,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许萱萱咬了咬嘴唇:“电视里喜欢都是要亲亲的!”   谢星阑乐了:“这有什么不敢的?”   不就是亲个小孩?   说完他就在江戈脸上亲了一下。   许萱萱彻底呆了。   江戈的脸从原本毫无血色的苍白,逐渐浮上一层薄薄的红晕,他用力抠着车轮胎,只会愣怔地看着谢星阑。   从来没有人愿意亲他。很多人都说他脏,说他身上有病,可是他明明很爱干净。   更没有人说过喜欢他。   连他的妈妈也没说过。   他润了润干涩的喉咙,忍着心肺都快要爆炸的紧张,哑声说:“我也……”   喜欢你。   他想着。   我是为了遇到你才来到这个世界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小江是真的……切开黑   很黑   黑到你们可能会觉得没得三观   不要抛弃我orz 第11章 你是甜的 06   时间晃晃悠悠地过去。   谢星阑的小学生生涯简直爽到爆炸。   天天跟李小彬打电动到深夜,上课睡觉有江戈打掩护,连作业本他也从来没摸到过。   学渣放飞自我后收获的快乐,是常人想象不到的。   教室窗外树枝上的桂花开了又谢,平平淡淡的小学时光转眼即逝。   短短几年,班上的小朋友们都窜了个子。   谢星阑记得很清楚,他这个人发育慢,快初三了才猛长个,上辈子从小学到初中,他基本上都是站在男生队列的前三位。   这辈子居然如出一辙,一公分都不多长。   眼睁睁地看着班上的小豆丁一个个都比自己高了,甚至连江戈站起来都比他高。谢星阑快郁闷死了。   矮子头领是没得威严的!   他一混了两辈子的校霸,居然每次排队都排第一个。这还有什么脸面?!   于是他每天都累死累活地跳两千下绳,根本不需要他妈提醒,主动吃钙片喝牛奶,可惜收效甚微。   每次排队,谢星阑还是面无表情地站在第一排第一位。   三年级开学那天,孟静考虑到同学们身高以及某些同学近视看不清楚黑板的问题,把所有同学的位子都打乱重排。   她做了张安排表,有意识地把矮点的同学往前挪。   而后排的同学要么是个子高的,要么是调皮捣蛋的。   谢星阑意料之中地被排到了第一排,正对讲课台的c位。   实在是,太,屈,辱,了。   坐在第一排,就在老师眼皮子底下,谢星阑想睡觉开小差都不行了。会被老师烦死。   而且也没有人那么任劳任怨替他打掩护干杂事了——谢星阑扭头看了一眼坐在最后一排的江戈,江戈低着头,在写作业。   过了两年,江戈似乎长开了点,他头发剪短了,露出白皙清瘦的面颊,在黑发的衬托下,显得有点冷淡。   这几年同学们都慢慢习惯了江戈的不同,不再对他抱有好奇,再加上江戈自己沉默寡言,几乎不笑,漆黑的眼看人时总有些阴沉沉的,让人感觉如芒在背,同学们都不大想跟他玩。   谢星阑想着,现在放他一个人应该没什么问题了。   孩子嘛,迟早要独立的。   他也就小学这几年能照顾照顾江戈了,以后江戈成绩越来越好,肯定跟他不在一个学校。   这时,许茹在安排表上找到了自己的位置,看到新同桌是谢星阑后,她小脸有点红,磨磨蹭蹭地坐下来。   三年级的孩子,已经有点明白男生和女生之间的差别。   甚至开始关注起了班上长得好看又有趣的异性。   “谢星阑,你要吃零食吗?”许茹坐下后,有点害羞局促地跟谢星阑说话:“我有芒果干。”   谢星阑拿着支笔在纸上画小人,闻声抬头,发现自己新同桌是许茹后,他想了想,说:“好啊。”   许茹拿出芒果干跟他分享。   许茹是班上长相最清秀可爱的女生,小脸大眼,皮肤又嫩,比电视上的童星还讨人喜欢。   班上有不少男生都爱跟她说话,虽然这群幼稚鬼表达喜爱的方式是揪许茹发辫、惹许茹哭。   李小彬也悄悄跟谢星阑说过,他挺喜欢许茹的,还让谢星阑帮忙打听许茹的喜好。   谢星阑原本不想在这事上插一脚。   他知道李小彬迟早会跟许茹在一块的。   上辈子他们就是一对儿,还挺甜蜜的,谢星阑特地回国参加了他们的婚礼,并被许茹的捧花砸个正着。   不过既然许茹这么巧地成了他同桌,他就顺便帮李小彬个忙。   坐在最后一排的江戈写了会儿题目后,微微抬起眼,朝谢星阑的方向看去。   谢星阑正在跟他的新同桌说话,从后方看,能看见他的侧脸。他好像在笑,眼睛弯着。   江戈在心里数着时间,眼睛看着题目,大脑却像打了结一样,整理不出清晰的解题思路。   三分钟了,谢星阑在跟许茹讲什么呢?   这时,江戈旁边的椅子被拉开,一个女生坐了下来。   江戈侧过头,冷淡地瞥了眼新同桌。女生本想主动跟他说句话,一下子被他的眼神吓回去了。   她有些尴尬无措地说:“我,我坐这儿……”   江戈没有说话,他伸手抓住椅背,把椅子往里挪,无声地拒绝新同桌。女生委屈地红了眼睛,小声说:“是孟老师让我坐这里的。”   江戈按住椅子,执拗地不让她坐,低声说:“走开。”   女生红着眼睛跑出去了。   江戈这才慢慢松开椅子,他又忍不住看了看谢星阑的背影。   为什么不坐过来呢?   江戈垂着眼。   他都帮谢星阑留着位子了。   孟静听说江戈不肯跟人坐一起,头都大了。   平心而论,孟静很心疼江戈,身有不足的小孩在成长过程中总是会经历更多不平。更何况江戈还那么聪明,才三年级就解得出六年级学生奥数竞赛的题了,这让孟静更坚定了好好培养他的想法。   她特地安排了班里脾气最温吞柔顺的女孩跟江戈做同桌,没想到江戈竟硬生生把女孩弄哭了。   孟静想了又想,还是抽了个空,跟江戈单独谈了谈。   “小戈,你不想跟小梦坐一起吗?”孟静蹲在江戈跟前,温柔地问:“那你想跟谁坐一起,可以跟老师说说吗?”   江戈轻轻抠着车轮胎的纹路,眼睫颤动了几下。   他不爱说话,对谁都是一副冷淡漠然的模样。孟静偶然几次看到他露出不一样的神情,都是跟谢星阑在一起的时候。   孟静在心里叹了口气:“小戈还是想跟阿招坐,是不是?”   江戈猛然抬眼,眼里似有亮光。   孟静却为难了。   谢星阑这孩子很机灵活泼,她也喜欢。可惜他太跳脱不受管束了,还总让江戈帮他写作业,甚至上课的时候,江戈都不听课,陪谢星阑玩小游戏。   孟静也是权衡之下才把他们分开坐的。   她觉得这对两个孩子都好。   她犹豫了一会儿,找了个借口说:“阿招坐后面会看不见黑板的。”   江戈明白了她的意思。   眼里的光逐渐熄灭,他轻轻地说:“那我,一个人。不要同桌。”   孟静只好答应了。   他们班一共有七列座位,按“二三二”这样排。   重新排了位置后,全班同学都发现了只有坐在门边的江戈没有同桌。   他就像被世界孤立在外,坐在最角落的地方,静谧无声。   “阿招!”课间,李小彬趴在谢星阑班门口喊他:“下节体育课,快走,抢球去!”   谢星阑:“马上,我先去尿尿,你去抢球。”   李小彬欲言又止地看着许茹。   谢星阑心思一转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主动问许茹:“许茹,你要不要看我们打球?”   许茹受男生欢迎,所以班上的女生小团体都有点排斥她。每次体育课,她都跟二班的朋友在一块玩。   许茹高兴地答应了:“好啊。”   她喜欢跟谢星阑和李小彬一块玩。   谢星阑虽然长得很好看,但懒懒散散的不爱搭理人,生气的时候还有点怵人。相比之下许茹更喜欢李小彬,李小彬总是出糗闹笑话,特别有意思。   “那你跟小彬先去要球,我马上下去。”   “嗯嗯。”   谢星阑去洗手间撒了个尿,路过班级的时候下意识往里一瞥。   下节是体育课,同学们都成群结伴下楼了,教室里空空荡荡。只有江戈一个人还孤孤单单地坐着。   谢星阑从后窗看见他在写作业,桌上放着两本竞赛书籍。   江戈从去年开始就开始参加各种知识竞赛。   起先是奥数。   奥数本来是四年级才开始学的,只有成绩优异脑子聪明的孩子才能进学校的奥数班,去参加全市比赛。   而江戈二年级时就进了奥数班,一直以来都是成绩最好的那个。   去年的竞赛,江戈还取得了全市唯一一个满分的成绩,听说奥数班的老师又惊又喜都快疯了。   谢星阑本来想叫他一块下去放松放松,想了想还是算了,不打扰他了。   难得江戈找到了喜欢做的事,何必要让他去操场上傻呆呆地坐着看别的孩子玩耍呢。   他们班在二楼,学校操场就在楼下。   窗外的风轻柔地拂过,把枝头上残留的桂花香气送了进来。   江戈听到了操场上的欢声笑语,却好像来自另一个世界一样,他敛眉垂目,专注地写着题目。   “谢星阑!传给我!”   高亢的喊声突然传来,江戈笔尖一划,在薄薄的纸张上划出几乎力透纸背的一笔。   他看着试卷愣了两秒,最后还是放下了笔,推着轮椅到窗边,两手撑着窗台,有点吃力地站了起来,往楼下的操场看去。   谢星阑带着球在场上奔跑,仿佛身披阳光,绚烂夺目。   江戈的目光寸步不离地跟着谢星阑,几乎一眨不眨。   又一球进了,谢星阑吹了声口哨,跟队友撞了下肩:“可以啊小朋友!”   队友是别班被谢星阑拉来充数的,他不知道谢星阑是个一言不合就揍人的狠人,咧嘴笑:“没想到你个子这么矮,跑得还挺快!”   谢星阑:“???”   他又要骂人了,老子未来可是有一米八的!   一米八!   一!米!八!!   李小彬赶紧在他发飙之前把他拉走。   谢星阑球打得挺好,虽然很久没打了,虐一群小朋友还是够够的。   另外一队几乎全程被他遛着跑,跑得气喘吁吁,差点断气。   谢星阑这边大获全胜。   围观的女生们高兴得鼓掌欢呼。   谢星阑跟李小彬击了个掌,路过一个男生时,听到那男生咬牙切齿地说道:“谢星阑,你不要太得意,有本事一对一。”   谢星阑停下脚步,看了看那男生,觉得有点眼熟,过了会儿想起,这不是周扬吗。   周扬比他跟李小彬大了两岁,谢星阑在读幼儿园的时候,周扬就上小学了。   后来周扬家搬走了,谢星阑入学后也没遇到过他。   现在才知道原来周扬也在实验小学。   谢星阑嘴角微扬,语调懒散又挑衅:“不服啊?那你就等着吧,等我有空了再跟你打。”   周扬满眼怒意,几年前被谢星阑耍地团团转的场景又浮现出来,他一时恨极,想也不想,就一脚踢了过去,谢星阑没防备,被周扬踹得摔倒在地。   许多人惊呼起来。   江戈一看到谢星阑摔在地上,脸色瞬间紧绷,他坐回轮椅上,慌乱地去推轮椅下楼。他的动作太急,横冲直撞地到了楼梯面前。   以往每天都是孟静帮他下的楼,短短几层阶梯,此刻就好像是天堑一样横在江戈眼前。   他紧咬着牙,手指不停地发着颤,内心有只怪物在撕心裂肺地吼着——他就是个废物,谢星阑摔倒了,他却连楼梯都下不了。   谢星阑一直在帮他,关心他,跟他说话,还会对他笑。   可他怎么就这么没用?   江戈仿佛被某种疯狂的情绪攥住了,他一声不吭,却发了疯似的去捶自己残缺的右腿,眼睛里涌着彻骨的恨意和绝望,几乎全把他整个人湮没。   “呀!”一位路过的女老师看到了这一幕,吓了一跳,认出江戈后,她赶紧上前拦住江戈。   江戈猛地抓住老师的手腕,用力到老师都疼地倒抽了口气。   “我要下去,”江戈不断地重复着:“我要下去。”   女老师以为他遇到什么急事了,赶紧帮他下了楼。   江戈赶到操场上的时候,谢星阑已经把周扬压着揍了一顿了。   体育老师赶来拉架的时候,谢星阑还不解气地又一脚踹在周扬屁股上。   同学们闹哄成了一片,混乱中,江戈看到了一抹刺眼的鲜红。   谢星阑的手肘不知何时被磨破了皮,血珠往外渗,离他最近的许茹马上从口袋里掏出手帕,绑在了谢星阑的伤口上。   谢星阑很快被几个人围着去了医务室。   江戈一动不动地待在操场外。   他迟钝地想道,谢星阑身边有好多人啊。   至于他出不出现,他在不在,好像根本没有影响。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晚安w   刚开始上班有点累,会尽量按时更新的tvt 第12章 你是甜的 07   江戈请了病假,很长时间没来上学。   谢星阑再次见到他,是在那年的华罗庚杯奥数竞赛开幕时。   谢星阑小学成绩不错,也顺利入选了学校的奥数班。不过奥数这玩意吧,他是屁都看不懂,就沦为了搞后勤的。简单来说,就是帮去考试的同学们看管随身物品的。   能名正言顺逃课,就算是后勤,谢星阑也乐意。   奥数班的带队老师是孟静,她租了辆大巴车送同学们到比赛场地。   走到场地入口处,他们就看到江戈正坐在那,腿上盖着薄薄的毯子,一如既往,他脊背挺得直直的,长久不受阳光照射的皮肤白地像涂了层釉,有些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感觉。   谢星阑看到他后就快步走了过去,远远地喊着:“崽儿!”   江戈听到他的声音,很快抬起头,眼神在短暂的失焦后就定定地望着他了。   谢星阑身上挂了好几个同学的水瓶,他一跑起步就跟地主家的傻儿子似的,等他靠近了,江戈默默地垂下眼,手无意识地轻轻扯了扯毯子,像是要遮挡住什么。   谢星阑跑近后先喘了口气,然后拧开自己的保温杯:“骨头汤,还热着,你要喝吗?”   这是袁毓文一早上起来熬的,现在天气渐冷,她总是换着花样给谢星阑煲汤喝。   鲜香气味扑鼻而来,江戈忍不住看了一眼,然后说:“不用了。”   谢星阑知道江戈馋了,就是不好意思要他的汤喝,怕他没得喝了。   他把自己的水温杯塞给江戈:“我不爱喝这汤。我妈说了得喝光,你就帮帮我嘛。”   江戈犹豫了一下,这才接过杯子,低声说了句谢谢。   谢星阑问他:“你现在身体怎么样了啊?请这么长时间的病假,很严重吗?”   江戈摇摇头:“不严重,还好。”   谢星阑看他脸色,跟平时无异,也放心了一些。   很快,孟静来推他,跟大队伍一块进入了比赛场地。   谢星阑跟着,有种送孩子进高考场的老父亲心态,虽然他知道以江戈的实力估计根本没把这次竞赛放眼里,但他还是嘱咐着:“考试的时候不渴就不要喝水啊,知道不?”   江戈拽住车轮胎,不肯往前,等谢星阑说完了他才慢慢放开手。   谢星阑不能进去,就隔着铁门往里看,江戈也一直转着身子,手还卡着轮子不让她推。   孟静失笑,这两孩子怎么跟被她硬生生拆散了似的。   她不得已,安慰江戈说:“小戈,考完试就能出来了,阿招在外面等,不会走的。”   江戈不说话,手却慢慢松开了,转而去握住谢星阑的保温杯。   孟静习惯了他的沉默。除了谢星阑,她几乎没见到江戈跟谁说过话,他的世界封闭而冰冷,只对谢星阑一人破开一角。   孟静也曾忧心过,江戈这孩子是不是有什么心理问题。可是她跟江戈根本无法交流,无论她多耐心多温柔地问他,江戈都不肯多说一句话。   同学们依次进入考场。   孟静将江戈推到了他的位置上,原本想带走装了骨头汤的保温杯,江戈死死抱着不放,她就只好随他去了。又仔细叮嘱了几句类似仔细阅题的话,才离开考场,去外面等。   考试时间是一个半小时,孟静带着谢星阑去了附近一家饮品店,给他点了杯热可可。   等考试结束了,他们再回到门口,去等奥数班的同学们。   这次竞赛题目难,出来的孩子们一个个都愁眉苦脸的。他们在学业之余还要抽出时间应付各种竞赛,比普通小孩少了很多放松玩乐的时间,被寄予厚望后自然压力也更大。   江戈出来得最晚。   谢星阑看他一成不变的表情,就知道他压根没感觉到困难,过去帮他推轮椅,笑着说:“你肯定又是第一名,真厉害。”   上辈子谢星阑只知道江戈读书很厉害,也没怎么了解过,现在才切身体会到,这个人智商有多高。如果不是右腿残疾限制了他,他原本应该是个天之骄子。   走到大巴车前,孟静弯腰说:“小戈,跟我们一起回去吧,好不好?”   江戈看了看谢星阑,眼睛里有点亮光,然后他点点头。   孟静刚怀孕没多久,身体没什么力气,原本想去背江戈上车,试了一下后还是有些吃力。   谢星阑连忙说:“老师,我来背他吧,我有力气。”   说着,谢星阑就把江戈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想背着他上车,江戈却突然之间反应极大地挣扎起来,他死死咬着嘴唇,面色苍白,像触电了一般,不要谢星阑背,硬是往后退。   他没有右边小腿,平时也鲜少站立,腿部肌肉退化萎缩,一离开支撑点,就重重地摔倒在地。   一阵惊呼,车上的同学也纷纷趴到窗边看。   孟静赶紧去扶他,扶起来才发现他浑身都在颤抖。   谢星阑都懵了,他不过就是去背他而已,平时男孩子之间玩玩闹闹,背一下也不算什么吧。江戈这是干嘛?   “小戈?没事吧?有没有哪摔痛了?”孟静急急地去检查他身上有没有伤。   江戈脸上都是灰尘,他垂着眼,躲避谢星阑的目光,像是艰难地想维持自己最后一丝自尊般,他用力扯着裤子想尽可能地掩饰一下自己的残缺。   孟静感觉出了什么,她对谢星阑说:“阿招,你先上车。”   谢星阑哦了一声,一步一回头地上了车。   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哪儿无意间伤害到江戈了。   最后江戈没有跟他们一起回去。   他脸色惨白地坚持要一个人在那等保姆来接,孟静只好托保安室的大叔帮忙多照顾几眼。   江戈目送大巴车开走,越来越远。   他一个人待在门口,手里紧紧握着谢星阑的保温杯。   半晌,他闭了闭眼,牙关咬到酸疼,眼眶也一阵阵酸涩。   他一点也不想成为谢星阑的麻烦。   连拿工资照顾他的保姆都会嫌弃他这个残废,如果让谢星阑来扶他背他,总有一天谢星阑会嫌烦的。   而且谢星阑有好多朋友,多他一个少他一个,根本没差。   他不在乎其他任何人怎么看他。可是一想到谢星阑可能会嫌弃他,继而远离他,他就感觉快呼吸不过来了,痛苦像潮水一样迎头扑来。   他真的……好想快点站起来啊。   从那之后,江戈一直不曾来过学校。   期末考试的时候,他那个位置也空缺着,所幸小学时的考试也没那么重要,江戈平时成绩那么优异,因病缺考而已,学校根本不会小题大做。   寒假期间,谢星阑开始去练车。   他现在年纪还小,只能去场地上跑跑儿童卡丁车。   谢旻也爱车,两兄弟一拍即合,天天往练车场跑。   就这样玩了一个寒假,临近开学,谢星阑才想起来自己还没写作业。   以前有江戈帮他写,谢星阑都很久没动过笔了,猛地要写完这么厚的几本寒假作业,他都快绝望地以头抢地看看能不能穿回上辈子去。   谢星阑跑去找李小彬,李小彬跟他差不多德行,也只写了一点,两人愁眉苦脸地开始通宵抄作业。   也不管正不正确了,反正把空全填上,就行了。   新学期报道那天,教室里闹哄哄的。   小组组长在收作业,很多同学还在埋头奋笔疾书。   谢星阑平时的作业写得特好,百分百正确率,不少同学把他的作业本奉为圣经。这次又有人来问他要作业抄,谢星阑心想反正孟静最多写个阅字,她怀孕了,没那么多空一一批阅学生的作业,应该没事。   他就把作业本借给同学们传阅照抄了。   很快,一名高高瘦瘦的女老师拿着花名册走进了三年一班的教室。   这是个大家从来没见到过的新老师,他们还以为是她走错了,一个个都看着她。   女老师面部清瘦,颧骨略高,不笑的时候很严肃刻板。她站在讲课台上说:“同学们好。孟静老师请了产假,在家休息,接下来由我来担任我们一班的班主任,我叫黄艳丽,你们叫我黄老师就好。”   同学们互相看看,不太敢出声。   黄艳丽长相不那么平易近人,再加上刚接手班级,要立威,她更不苟言笑了。   “你们的寒假作业我会好好检查,希望你们都能认真地对待学业,学习不是为了老师,为了父母学,而是为了你们自己的将来。”   谢星阑:“……”   妈耶。   兄弟们……对不住了。   谁能料到突然来了这出?他可不是故意要害同胞们的啊!   谢星阑有点心虚地环顾了一下四周,他的作业本被传阅到哪都不知道了,大概有很多人都抄了。   这可咋整???   到了第二天,一看到黄艳丽面色阴沉地走进班级,谢星阑就知道大事不妙。   果不其然,黄艳丽把手里一摞作业本重重地往桌上一扔,全班都被这声响吓住了。   黄艳丽扫视了一圈,推了推眼镜,说:“这次的寒假作业,有很大一部分同学并没有认真对待,错误率高,答不对问,更奇怪的是,很多人错都错在一块,同一个简单的计算题,班里居然有十八位同学写错。”   谢星阑举了举手。   黄艳丽看他:“你想说什么?”   谢星阑:“老师,我想尿尿。”   黄艳丽:“憋着。你也是这十八个之一。”   谢星阑:“……”   黄艳丽把这十八位同学一一点了出来,全体去教学楼底下罚站一小时。同学们都站直了,进入教学楼的老师学生们都纷纷朝他们看来,谢星阑趁黄艳丽不在,特积极热情地说:“同学们!欢迎回到学校!新学期新面貌!我们是礼仪队,专门在这里迎接同学回校的!”   同学们:“……”   虽说是罚站,但黄艳丽也没有盯紧了他们,只是小惩大诫而已,所以同学们在最初的心惊胆战之后,慢慢放松下来,开始跟站一块的同学聊天。   谢星阑一寒假没早起了,这会儿站着也有点发困,迷迷糊糊听到有人提到自己。   “本来就怪谢星阑,要不是他,我们能被罚吗?”   谢星阑一下子清醒了。   他自责,没问题。但别人要怪他,对不起,不行。   他就是这么霸道不讲理。   他扭头一看,说话的居然是陈一辉,他更觉得好笑了,半点不压轻声音,扬声道:“陈一辉,你再说一遍我听听?”   陈一辉这下子也不怂了:“就是你瞎写作业害我们罚站的。”   谢星阑离开站位,走到陈一辉跟前,老神在在地说:“我怎么就听不懂你这什么意思呢?你要不抄我的作业本,你能在这儿站着?我也挺奇怪的,你这人平时看不惯我,我的作业本你怎么也没一并讨厌讨厌呢?还照抄不误啊。”   陈一辉一时语塞,瞪着他。   有同学赶紧把他们拉开,怕他们当众打起来。   上次谢星阑跟高年级的周扬打架,已经写过检讨书了,再出什么事影响不太好。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出现在了教学楼大厅的台阶下。   有人劝架中无意间瞥过,随即诧异地瞪大了眼睛。   “喂,你们看,那个……是我们班的江戈吗?”   作者有话要说:  晚上再写一章   谢谢大佬们的霸王票和营养液   我太爱你们了 第13章 你是甜的 08   大家都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正式开学日,教学楼大堂人来人往,抓着扶手艰难行走的江戈显得分外单薄。   谢星阑诧异地看着他外表完全无异的双腿,是……戴上假肢了吗?他记得上辈子高中的时候,江戈没有装假肢啊。   他走了过去,正好江戈走得不稳,趔趄了一下,谢星阑就顺手扶了他一把。   江戈下意识地用力甩开手,抬头看见是谢星阑,他愣了一下,抓着栏杆的手越发用力。他嘴唇嚅动一下:“我……”   谢星阑倒没在意,他看看江戈的腿,然后再看看江戈的头顶——看、看不到了。   身高问题是谢星阑的致命伤,他强笑道:“你站起来还挺高的,我都看不到你头顶了。”   江戈顿了顿,然后低下头给谢星阑看。   谢星阑:“……”   他越发觉得江戈憨,特别好骗好欺负。他随便说什么,江戈都能当真。也太老实了吧。   正好这时罚站时间到了,同学们三三两两回了班级。   江戈抿了抿嘴,说:“你先走吧,不用等我。”   装了假肢的右腿时不时有阵痛,他必须走几步缓一会才行。   谢星阑不想那么快回班级,干脆就等他一块上去了。   江戈看起来不想要他扶,谢星阑就没去搀。   上次奥数竞赛那次,谢星阑原本只是想帮孟静忙,背一下而已,不知道江戈为什么反应那么大。   过后他才回过味来,也许他觉得平常的事,在江戈这样敏感自卑的孩子眼里就变了味。   江戈是不想给他造成麻烦吧。   这时,他看江戈深一脚浅一脚走得额际都冒出了汗,不由问:“你这样多久了?是不是还不习惯?”   江戈低低地嗯了一声。   上学期,他亲眼看着谢星阑受伤,却无能为力。他就迫切地想要摆脱轮椅,站立起来,甚至强压下心里的仇恨,去求了江家爷爷。   江家老爷子一生威严,向来视他这个私生子为无物,不关照,也不欺辱。江戈这几年能安稳地江家住着,也是老爷子特地交代江烽两夫妻,不能再刁难他。   江戈除了去求他,别无他法。   他把自己得的奖项还有在校成绩都给了江爷爷看,面无表情地说着自己会有利用价值,甚至死咬着牙关,颤抖着想要下跪求他。   兴许是他优异的成绩让老爷子心生了一丝怜惜,老爷子就安排人带他去康复医院,定做了合适的假肢,也制定了肌力恢复训练计划。   一开始他几乎都站立不稳。   戴上假肢后更是痛的浑身发抖,每走一步都汗如雨下。   他戴假肢的时间太晚了,要想恢复正常走路的速度和姿势太难,他日复一日地训练,右腿与假肢连接处每晚都是红肿渗血。   过了这整整几个月,他才勉强能靠着扶手或墙走路,只是走得依旧慢,而且姿势别扭又难看,比坐着轮椅的时候更引人注目惹人发笑。   江戈感觉到了四周瞥来的异样目光。   还有个调皮捣蛋的男孩子故意走在他前面,模仿着他的姿势,歪歪扭扭地摆出古怪的动作,活像只摆着屁股大摇大摆的鹅。旁边有人暗暗偷笑起来。   江戈慢慢站住不动了,他低了低头,头发挡住他的神情。他轻声对谢星阑说:“你先走。不用管我。”   谢星阑跟他走在一起,也会被人笑的。   他原本应该等可以正常走路之后,再来找谢星阑的。   可是……   好几个月没见了,他好想见谢星阑一面。   谢星阑四周看了一圈,估计是眼神煞气太重,那些发笑的人都赶紧走开了。谢星阑又一脚踹上前面那男孩子的屁股,男孩趔趄一下,差点摔倒。   他骂道:“赶紧滚!扭得这么欢,丑到我眼睛你赔钱吗?滚!”   那男孩被吓了一跳,灰溜溜地跑了。   作者有话要说:  没写完   临时有事要写稿子   明天补 第14章 你是甜的 09   回到教室后,许多同学都忍不住朝江戈看。   这几年大家都习惯了他坐轮椅的样子,突然变了个模样,不少人都觉得新奇。   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没有“假肢”这个概念,还以为是江戈长出了腿。   连许茹也好奇地问了谢星阑。   谢星阑毫无负担地欺骗小朋友:“江戈就是发育得晚,腿长得慢,现在长出来了,他就跟我们一样了。”   想了想,他又说:“我也是因为发育晚才坐第一排的。其实我以后有一米八。真的。”   坐在谢星阑附近的同学都听见了,他们将信将疑,但看谢星阑说得那么一本正经,就非常单纯地相信了。   许茹长长地哦了一声:“难怪他走路歪来歪去的,刚生出来的小狗狗也走不稳的,过段时间就好了。”   谢星阑欣慰地摸摸许茹的脑袋瓜子。   还是听话乖巧的小丫头可爱。   坐在最后一排的江戈抬眼就看到了这一幕。   他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很快就克制隐忍地抿了下嘴角,抓起笔开始写卷子。   过了一天,已经没有人再去关注江戈了。   傍晚放学,同学们背上书包去班级门口排队。   新学期伊始,有教育部的领导要来视察,学校特地要求学生们排队出校门时队伍不能松松散散的,尤其是比较调皮的低年级学生,得手牵手有秩序地离校。   跟谢星阑站一块的是许茹,他们两是单纯到不能再单纯的朋友关系。平日里谢星阑拍小姑娘头,或者手痒抓许茹的包包头玩,许茹都完全没反应。   但李小彬看她一下她都会脸红,还会躲着。   因此,在同学们都扭扭捏捏眼睛乱瞟的时候,他两非常自然地牵起了手。   黄艳丽站在前面整队,过了两三分钟,两支队伍牵手成功。黄艳丽粗粗看了眼,就说:“体育委员带队走吧。”   队伍前面刚迈了两步,后面就传来了一个女生的声音:“黄老师!”   黄艳丽听到了,朝那女生走过去,只见她两眼微红,有些委屈地指着跟她站在一块的江戈:“老师,江戈不肯跟我牵手。而且他走路好慢,又难看。”   女生刚刚被江戈冷脸拒绝了,觉得丢人。她瘪了瘪嘴,眼里冒起了水汽,泄愤般地拼命贬低江戈:“谁要跟他牵手啊,跟他排在一起,我还不愿意呢,他走得这么慢,我才不想等他。”   江戈抓在墙边的扶手,一言不发,侧脸冰冷,仿佛根本没有在听别人说话。   黄艳丽从孟静手里接班的时候,听孟静说起过江戈这个孩子,也大概知道了江戈的性格。   她不相信这个年纪的小孩能有什么硬骨头。不过是孟静脾气软、太好说话了,一味地忍让包容江戈,让江戈自以为成绩好就有特权了,才敢目无师长,连老师的话也不听了。   黄艳丽本身性格就强悍,刚接手班级,也需要立个威,这次逮着机会就小题大做了。   她板下脸:“江戈,大家都遵守规定,你为什么不听话?”   江戈漠然地瞥她一眼,没有做声。   黄艳丽一开始也没真的动怒,但江戈这态度,让她一下子不悦起来,语气更严厉了:“为什么不说话?你今天不遵守规定,所有人都在这里等着,都不许走。”   同学们一个个都巴巴地期望着去校门外的小店买零食,一听这话,心都提了起来,齐齐地看向江戈。   而站在江戈前后的同学都怕被黄艳丽骂,不自觉地往外挪了一点,江戈就像只孤立无援的困兽,唯一能支撑着他的,就只有手里冷冰冰的扶手。   他倔强又偏执地紧闭着嘴,不肯服软退让。   谢星阑撒开许茹的手,跟她说:“我去看看。”   许茹点点头,谢星阑就走到后面队伍,看清了状况后,他简直快服了黄艳丽了。   什么屁点事情要闹这么大?   想给新班级一个下马威也不是这种方法,她难道没考虑到江戈是真的走不快吗?这种人是怎么拿到教师资格证的?   他想也不想,扒开人,溜了进去,直接抓住了江戈的手。   江戈手冰得不像话,掌心还有点汗,被谢星阑握住的时候,他下意识地想抽,很快就僵硬着不动了。   谢星阑扭头跟黄艳丽说:“老师,没规定一定要男女生牵手吧。”   黄艳丽看了眼江戈。   原先还浑身硬刺,不许任何人靠近的江戈,突然之间就好像变得温驯乖顺了,两眼直直地看着谢星阑,眨也不眨,那漆黑的眼珠里似乎有什么在发着光。   没有了发作的借口,黄艳丽还是有些不虞地瞪了眼江戈,随即顺着谢星阑的梯子下了。   “就这样吧,大家整队站好。”黄艳丽拍了拍手,去前面带队了。   谢星阑翻了个白眼,对江戈吐槽道:“崽,你不要理她,她就是故意找事。别不高兴,我带你去买辣条吃。没有什么是一包辣条解决不了的!”   江戈低低地嗯了一声,目光掠过他们相握的手上。   他没有不高兴。   相反,他心里还有一丝隐秘的雀跃。   他一直以为,自从他们的座位分开后,谢星阑跟他就疏远了。   毕竟谢星阑还有别的朋友,跟他的新同桌许茹关系也很好的样子。所有人都比他有趣、活泼,他这样内心充满了仇恨和厌世的阴暗存在,也活该只能待在阳光照不到的角落里。   可他还是在奢望着。   他像只走投无路的困兽,把自己逼到了绝境,只想知道,他的世界里唯一的光,有没有弃他而去。   可是刚刚,谢星阑没有继续跟许茹牵手,对他袖手旁观。   而是来牵他了。   江戈微微动了动手指,把谢星阑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   江戈走得慢,他们沦到了队伍最后。   等他们走出校门口,那群原本应该围在小店门口买小吃的孩子们都散了。   谢星阑乐了:“走得慢还有好处,不用排队挤了!”   江戈站在原地等。谢星阑跑去买了包辣条,然后喜滋滋地蹦跳着回来,完美融入了买包辣条就满足的小学生群体。一点也不像个家财万贯的富二代!   谢星阑小时候特喜欢吃辣条,长大后几乎就没吃过,重生后发现这味道还跟记忆里一样,于是越发上瘾了,每天放学不吃一包不嘬嘬手指头都不满足。   他拆开,挤了两根出来,让江戈先尝尝味道。   江戈从来没吃过这个东西,他犹豫了两秒,看谢星阑那么诚挚推荐的样子,他就接过来吃了。   结果一入口,他就被呛了。   “辣,辣的。”江戈咳了起来,脸都咳红了。   谢星阑啊了一声:“辣条当然是辣的啊。你该不会不能吃辣吧?那,那快吐出来,我买的是最辣的那牌子来着。”   江戈硬是给咽下去了。   完了他嘶哑地说:“好吃。”   谢星阑:“……”   崽儿,你表情要是不那么痛苦的话,你说的话会更有信服力的。   谢星阑又去买了两瓶钙奶。   他们一人一瓶。   “你今天是自己来学校的吗?保姆没有送你?”   江戈微微点头:“慢慢走,可以不用扶墙了。”   正好这时,在门口小店里吃完炸鸡柳的李小彬出来了,他喊了一声谢星阑:“阿招,怎么这么慢?你们班的队伍不是早就走了吗?”   李小彬看到江戈后,一下子没认出来,随后张大了嘴巴,一脸不敢置信:“你,你……”   李小彬是谢星阑的好朋友,江戈知道,所以他对李小彬并没有像对其他人那样漠然无视。他轻轻地朝李小彬点了一下头,就算搭过话了。   这几年李小彬瘦了,也懂了些事,没像小时候那样跟风瞧不起江戈。甚至因为谢星阑总在关照江戈,李小彬也后知后觉地有点同情他了,再也没有说过一句不尊重他的闲话。   这会儿李小彬比划了一下江戈的身高,说:“哇,你居然比我高。阿招,他比你高了一个头!”   谢星阑瞬间冒火,一脚踹过去:“闭嘴!少说句话你嘴巴能废吗?”   李小彬笑嘻嘻地躲开了,谢星阑追了两步,结果一个不注意,踩到了地上的黄瓜皮。   小学门口的店几乎都是住人的,这路上经常会堆些生活垃圾,等环卫工人晚上来清扫。   谢星阑一踩到那滑不溜秋的皮,就滑到了,在一屁股摔到地上前,有人从后面拉了一下他的手臂。谢星阑半个人压在那人身上。   耳边响起一声吃痛的闷哼,谢星阑一个激灵,赶紧站起来,这才发现给自己做了肉垫的居然是江戈。   江戈刚刚急跑了两步,又重重地摔倒在地,谢星阑好巧不巧压到了他右腿跟假肢连接的地方,一阵剧痛袭来,他眼前发黑,差点痛晕了过去。   谢星阑看到他惨白冒汗的脸,吓得不轻,也不敢随便移动他身体:“江戈?江戈你哪痛?摔哪儿?”   江戈有好几秒没从那足以令人痉挛的疼痛中缓过神来,等他看清了谢星阑焦急的脸,他自言自语般说:“我可以接到你了。我是不是也可以保护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大佬们的bw   太壕了吧orz 第15章 你是甜的 10   那天之后,江戈没有再去学校。   他又坐回了轮椅。他的右腿受了伤,不适合再戴假肢,会感染,得等创口都恢复好了才能继续戴。   他怕谢星阑自责,干脆就不去学校了。   谢星阑的确很自责。又觉得江戈真的太呆了,明明知道自己身体弱,还要傻乎乎地来给他当肉垫。   他能跑能跳,摔一跤最多屁股墩疼一会儿。江戈自己瘦得跟张纸片似的,都快痛晕了,还梦呓般说了好几次要保护他,谢星阑听着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他因为看不惯那些欺负一个残疾小孩的人,再加上同情江戈儿时的遭遇,才会一次次回护。他一直告诉自己,上辈子的恩怨,不要发泄到一个无辜小孩头上,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了,过去就过去了吧。   可是心里总是梗着根刺,有时候他甚至会莫名其妙地想着,无论江戈现在怎么乖顺听话,未来他都会变成那个冷酷无情、心狠手辣的男人吧。   直到现在他才发现,未来还不可知,至少现在,江戈是真的把他放在了心上,非常重视他。尽管江戈什么都不说,可他下意识的行为已经足够证明了。   转眼到了谢星阑的生日那天,三月五号,惊蛰。   上辈子他生日都是邀请一堆狐朋狗友开趴,灯红酒绿醉生梦死。现在他还是十岁出头的小孩,只能老老实实地过起了“看电视→吃饭→切蛋糕→收礼物→睡觉”的生日模式。   白天,谢星阑桌上就堆满了同学送的小礼物。   大多是一盒贴纸,一只荧光笔,或者一串风铃。虽然礼物不起眼,但都是小孩们喜欢的东西。曾经收惯了豪车名表的谢星阑也不嫌弃,照单全收。   教室外,江戈扶着墙慢慢往前走。   右腿还是有点隐隐作痛,好像磨出了血。   医生跟他说起码两个礼拜不能戴,现在才过了一个礼拜。   但他必须要来。   今天是谢星阑生日。   他要送礼物。   想起自己的礼物,江戈停下脚步,打开书包看了看。   他在家休息这一周,用深蓝色的荧光纸折了很多玫瑰花。   他以前听坐在他前面的两个女生聊起过,蓝色的玫瑰花叫“蓝色妖姬”,在她们眼里是很烂漫的花。要送给最珍贵的人。   江戈路过花店时,特意问了这种花的价格。   对一个小孩来说,真的很贵。   他没有钱,买不起,所以只能自己琢磨着学,用蓝色荧光纸折出玫瑰花的形状。   折了一个礼拜,他挑了最好的十几朵,珍而重之地放进书包里。为了不被书本压到,他今天来上课都没带书。   确认了纸玫瑰都完好无损,江戈慢慢地呼出口气,有些紧张和惴惴。   他不知道谢星阑会不会嫌弃他的礼物是纸做的。   此时正好是大课间。   生活委员搬了一箱小蛋糕和营养奶进教室,分发给每位同学。   营养奶味道怪怪的,很多人都不喜欢,但小蛋糕很得同学们追捧。   陈一辉趁同桌不注意,抢走了同桌的小蛋糕,撕开包装,嘻嘻哈哈地往门口跑:“你来追我啊!追到我就还给你!”   他同桌是个有点高壮的女生,陈一辉总说她跑起来跟地震似的。女生见陈一辉抢了自己的蛋糕,气得眼睛都红了,抄起一本书就要去砸陈一辉。   大课间,班级里十分喧闹,见到这场景,不少好热闹的人都开始哄笑。   陈一辉愈发得意了,跑到后门口时一时刹不住脚,猝不及防地跟出现在后门口的人撞了个满怀。   两个人都被这巨大的冲力撞得摔倒在地。   班级里一片惊呼。   陈一辉头晕目眩地从地上爬起来,一看撞到自己的是江戈,就气不打一处来,蛮不讲理地大声吼道:“你挡什么路?”   江戈摔倒在地,事发突然,他来不及保护书包,整个人都压在上面了。   他都不用打开书包就知道,他想送给谢星阑的纸玫瑰都被压扁了。   江戈在地上躺了几秒,才极为缓慢想站起来。   他的腿脚使不上多少力气,动作又狼狈又无力。   许茹看到了,想上去扶他起来,江戈却完全无视了她伸出的援手,硬是自己站了起来,两条腿都颤抖起来。   他微微垂着头,没有人看得到他的表情。   陈一辉后知后觉地有些心虚,他下意识地环顾了一圈,没看到谢星阑的人影,他才壮了壮胆子,说:“这不怪我啊,这是意外,我又不是故意的,你们都看到了,是他自己突然冒出来,我哪知道他会在那里啊!”   “再说我们都摔了,扯平了,你又没受伤。”陈一辉嘟囔了一句,就想走了。   而这时,江戈突然发起疯来,他冲上去重重地把陈一辉压到地上,像只被激怒的野兽一样,喉咙里发出怵人的嘶吼声,疯狂地一拳拳打在陈一辉的脸上头上。   所有人都没料到有这一出,全部傻住了。   陈一辉被江戈打到了鼻骨,眼泪鼻血全下来了,他又痛又懵,无意间看到了压着他打的江戈的表情。   很吓人。   那种阴鸷狠戾近乎嗜血,癫狂地像没了神智。   陈一辉几乎被恐惧湮没了耳鼻。他潜意识里好像知道,江戈是真的想杀了他。   他甚至被吓到手脚发软,根本没力气去抵抗。   同学们傻了好几秒,才赶紧上去拉人。   没想到平时瘦弱又沉默的江戈,此刻力气却大到根本没人拉得动他。   黄艳丽闻声而来,一看到这场面,脸都黑了,一声怒喝:“你们在干什么!都住手!江戈!!”   江戈好像什么都听不见,他看着陈一辉被他打得鼻血糊了满脸,又恐惧又害怕的神情,心里横生出扭曲的快意。   这些人都该死。   他们怎么还没死?   他脑海里有个声音在这么说,他无意识地念念有词,眼神犹如阴鬼地狱。   大课间,谢星阑跟李小彬去小店买零食了,一回来就看到了班级后面空地围了好多人,他隐约听到有人在喊江戈的名字,凑进去一看,不敢置信地喊:“江戈!?”   江戈也不知道为什么旁边这么吵,他却一下子就能听到谢星阑的声音。   被谢星阑看到他打人了。   江戈如坠冰窖,浑身僵硬,不可抑制地发起颤来。   黄艳丽看他停手了,赶紧上前把他推开,然后把已经痛到蜷缩成一团的陈一辉抱起来。   “一辉?”黄艳丽焦急地喊了几声,陈一辉都不出声儿了,她也没时间责骂江戈了,赶紧抱着人跑去医务室。   同学们有的跟去了,有的还傻傻地站在原地。   江戈无力地瘫坐在地上,深深地垂着脑袋。   他不敢抬头,他知道现在所有人都用看怪物的眼神在看他。他从心底里恐惧着在谢星阑的脸上也看到那样的眼神。   正好这时,上课铃响了。   谢星阑从震惊中回过神来,马上让围观的同学都回座位去。然后他问许茹要了手帕,在江戈身边蹲了下来,去牵他满是血渍的手。   江戈手都在发抖,但很听话地让他擦。   谢星阑心里有点五味杂陈。   他第一次见江戈凶狠暴戾的一面。   过了好一会儿,江戈用嘶哑的声音,极为小心地说:“对不起……我错了。”   谢星阑说:“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江戈嘴唇嚅动了一下,没有说话。   谢星阑在心里叹了口气,问他:“怎么会跟陈一辉打起来的?他又欺负你了?”   江戈下意识地抱紧了自己的书包。   过后,他艰难地说:“他把我想送你的礼物弄坏了。”   谢星阑愣了一下,低头,看到江戈的裤子上,右膝盖处有点血印子。   刚刚他跟人打架动作太激烈,肯定腿又被假肢磨坏了。   都这样了,江戈还想着给他送礼物。   谢星阑鼻子有点发酸,他连忙咳了一声掩饰过去,说:“给我看看。”   江戈面部紧绷:“不、不行。已经坏了。”   谢星阑说:“没事。”   他去拿书包,江戈不敢跟他抢,慢慢放开了手。   谢星阑打开书包,看到了里面被压扁的纸玫瑰,破破烂烂的,已经看不出形状,成了几张废纸了。   江戈也看到了,他死死握紧了手。   “还有一朵好的。”谢星阑从里面拿出了完整如初的一朵,笑得眉眼弯弯:“你看。”   江戈愣了一会儿。   用荧光纸做的蓝色妖姬,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随后他眼睛鼻子都隐隐发红起来。   他忍住哽咽,小声说:“对不起……我买不起花。”   “以后我会好好读书,努力赚钱,我会给你买最好的。”   说完,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掉了下来,像水龙头一样,止都止不住。   这几年,谢星阑从没有看到江戈哭过,即使被人欺辱,他最多也只是死命咬紧嘴唇,一声不吭。   只有第一次见面时,江戈眼看着母亲买给他的玩偶被人抢走,才哭过。   谢星阑心里微微泛着酸。   对他来说,帮江戈只是举手之劳。   他一开始甚至是抱着私心的,他只是想好好培养江戈,以后帮自己做作业、赚大钱而已。可这个傻乎乎的小孩,竟然因为他随手帮过他几次,就真的把他当成了最重要的人。   谢星阑忍不住抱住了他。   “好,我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长大了 第16章 遥远的地方 01   事后,谢星阑打听了一下情况,得知陈一辉鼻骨骨折,合并脸上身体上多处软组织挫伤,学校医务室处理不了,直接送医院了。   黄艳丽陪去医院,班级的课让隔壁班班主任代上。   一整天,同学们都有点坐立不安。不少人偷偷地看江戈,好奇又害怕的眼神。平日里江戈总是默不作声,独来独往,大多数人对他的印象就是成绩很好,但不合群。   没想到平时不说话的人,突然发起狠来这么吓人。   这件事最后被江家压了下来。   陈一辉的父母都是普通务工人员,没什么势力傍身,即便想把事情闹大,在得了一笔丰沃的赔偿金后,也只能偃旗息鼓。   陈一辉出院后,还是来上了几天课。   那几天,他就像只鹌鹑似的,再也没有往日的横行霸道,一瞥到江戈他都浑身发抖。   最后干脆转学走了。   谢星阑度过了一段平静如水的时光。   到他们六年级那年,教育部批下文件,临市青春中学新建校区与实验小学合并成了九年一贯制学校。也就是说,只要小学毕业考及格,就能直接升入青春中学,家长们也免了为孩子的初中四处奔波。   到这里都跟上辈子一样。   谢星阑甚至还记得,当年小升初毕业考的时候,他跟李小彬在路上遇到只被卡在下水沟里的猫,脏兮兮的,但叫声又可怜又凄惨,两只圆滚滚的大眼睛里还噙着泪。   两个小屁孩顿时同情心泛滥,救出小猫后还言辞凿凿地要给它找人美心善的主人。   完了才想起来,昨天班主任千叮咛万嘱咐今天不能迟到,好像是因为今天是毕业考吼。   ……   就这样错过了考试。   最后他们两都是花钱进的初中。   这段往事,两家的家长总是当笑话提起,每逢过年佳节,一有客人在就要提一提,公开给谢星阑处刑。   真是不堪回首。   但谢星阑记得上辈子,江戈不是在青春中学读的,他没有印象在学校里见过他。   小学的最后一个暑假,班上有很多同学都报名了夏令营。   今年是两个学校合并的第一年,连夏令营也一块举行了。营地在市郊馒头山上的农庄,意在让这些生活在城市里娇生惯养的孩子们体验简朴的农家生活。   农庄空气清新,山青水绿,很少来农庄的同学们都显得很兴奋,追鸭赶鹅,爬树捉鸟,调皮地老师都头疼。   农家没有那么多床位给他们睡,所以他们大部分都在空草地上搭帐篷睡。   帐篷大,小孩又不占位,所以大多是四五个孩子睡一个帐篷。   江戈脑子聪明,做事也灵活善通,自己琢磨着就把帐篷支起来了。   谢星阑烤好一串香菇:“崽崽崽,吃香菇吗?”   江戈回过头,看到谢星阑手里那串被烤得惨不忍睹的香菇,毫不犹豫地张嘴吃了一个。   满嘴的焦糊味。   谢星阑:“好吃吗?”   江戈嗯了一声。   谢星阑看他表情平静,不似作伪,就也咬了一口。   顿时一脸菜色。   他呸呸呸地吐掉:“哪里好吃了?都糊了,你还咽?”   江戈接过他手里的香菇:“我喜欢。”   “哎,算了算了,别吃这个,我再去烤。”谢星阑嘟囔着:“我就不信我这种天纵英才会没有厨艺天赋。”   他转身要再去烤,突然感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有点异样。   谢星阑下意识地扭头去看,在不远处的树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是周扬。   周扬比他们大三岁,现在读初三,就是青春中学的。他也报名了这次夏令营。   初三的男生已经发育地挺好了,周扬现在有一米七几,长得也膘肥体壮的,就是那一脸密密麻麻的青春痘看得人很不舒服。   自从三年级打过一架后,谢星阑跟周扬再也没有任何交集。   他也不知道周扬这会儿干嘛死盯着自己,欠揍吗?   谢星阑皱了皱眉,没理他,继续投身自己的烧烤事业。   而江戈却慢慢停了手,他站直了身体,在看到周扬的目光一直追着谢星阑不放后,他面色微微阴沉下来,眼神变得冰冷而晦暗,漆黑里瞳仁里无数阴暗莫名的情绪在翻涌。   入夜后,山村少灯,光亮不足,为了安全考虑,老师们没有安排活动,而是让同学们早早进帐篷里就寝了。   谢星阑坐了一早上的车,早就晕了,才刚八点就迷迷糊糊睡着了。   李小彬看江戈一言不发地站在帐篷外面,就说:“江戈,你进来睡觉啊。”   江戈指尖微蜷,顿了顿说:“我不进去睡了。会吵醒他。”   李小彬啊了一声:“你在外面怎么睡觉啊?没事,阿招睡着了就跟死猪一个样,你把他扔出去他都不一定会醒。”   江戈这才轻手轻脚地进去。   他只简单洗漱了一下,衣服裤子都没脱,和衣睡的。   这两年多过去,江戈已经习惯了穿戴假肢行走,基本上与常人无异。同学们甚至都已经渐渐忘了最初他坐着轮椅,瘦弱又沉默的模样。   现在的江戈不光成绩优异,为学校夺得数不清的竞赛奖杯,同时少年清冽冷峻的面容已初具雏形,尽管他性格淡漠,几乎不理人,但班上也有不少情窦初开的女生偷偷注意他。   李小彬下意识看了眼他的右腿,也没问他干嘛不脱衣服,自己躺平玩手机了。   过了大概一个多小时,李小彬撑起上身看了眼,谢星阑睡得天昏地暗,他平时在家都抱着有一人高的抱枕睡,现在江戈就沦为了他的抱枕。   谢星阑一条腿极其嚣张霸道地压在江戈腰上,手则是勾着江戈脖子。两人几乎是贴着的。   被人这样压着睡,江戈居然还躺得平直,一动不动。   李小彬由衷佩服江戈,这样都能睡得着。   他嘟囔了句:“我真是个多余的。”   深夜,月朗星稀,万籁俱寂。   山林中隐隐有虫鸣声,学生们嬉笑打闹的声音都渐渐消失了。   周扬在自己的帐篷里辗转反侧,热意翻滚的夏夜,身体里像被点了把火似的燥热。   他睁开眼,脑海里浮现谢星阑的脸。   时过境迁,小时候那些打打闹闹的事他哪还会记在心里,今天偶然遇见谢星阑,他诧异不已。他印象中那个凶悍地像小疯子一样、一点都不可爱的小孩,现在居然长成了一副漂亮又张扬的面容。   这才刚十三岁,等他以后长开了,得好看成什么样?   周扬越想,越蠢蠢欲动。   他也是刚发现自己比起女生,更喜欢男生。只不过他胆子小,都只敢在寝室偷偷看室友的身体,从来不敢做什么手脚。   蓦地见到了谢星阑,他一直压抑着的躁动,就剧烈翻涌起来。   谢星阑就是个才六年级的小孩……他不会发现什么的。   就算他感觉出来,只要恐吓他不准告诉家长就行了。   初三的男生力量绝对能压制一个六年级孩子。   过了一会儿,周扬终于忍不住了,悄悄离开了帐篷。   他记得谢星阑睡得帐篷在哪,像做贼一样左右环顾着靠近。   因为夏天夜晚热,拉上帐篷拉链会闷,所以很多同学都没拉,谢星阑他们也是。   周扬放轻脚步,走到他们帐篷门口,看见了睡在正中央的谢星阑。   谢星阑睡容安静,红润的嘴微张着呼吸,闭上眼睛时没有了白日意气风发的张扬盛气,像羊脂凝玉做成的艺术品,精致易碎,无形之间仿佛能勾起人心底最深处埋藏着的毁灭欲。   周扬心跳如鼓擂,他轻轻地钻进帐篷,然后屏着气,伸出手往谢星阑睡裤那摸。   还没摸到,突然一股大力发了狠地揪住他的头发,往后一扯,周扬一阵吃痛,惊呼了一声,蓦地对上了一双阴鸷嗜血的眼睛,所有声音都吓回肚子里了。   他惊恐万分地看着此刻犹如地狱修罗般的江戈,黑夜中尤其瘆人。   江戈拽着周扬的头发,把人拖出了帐篷。   周扬痛得发狂,可是他不敢出声,如果被人发现的话,他就完了。   到了湖边空地,江戈一脚踹上周扬的腹部,周扬面色青白一片,抱着肚子在地上翻滚。   江戈体内阴暗的冲动已经快把他整个人都撕裂了,一想到周扬看着谢星阑那龌龊污秽的眼神,他就快濒临疯狂。   然而他表面上却是冷漠到几乎没有情绪的平静。   他在周扬身边蹲下,拽起他的手腕,轻声说:“是这只手吧。嗯?”   周扬瞪大眼睛:“你想干什么,我没有……啊!!”   江戈把他的手指折断了。   周扬痛得要晕厥,江戈一拳打到他脸上,把他的惨叫声都打了回去。   他根本不知道江戈从哪里来的力气,他又被一脚踹到柔软的腹部,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   “你这眼睛也看过他。太脏了。”江戈喃喃道:“挖出来扔了吧。”   我的阿招那么干净,他一点脏的东西都不能沾上的。   周扬快吓疯了。   他毫不怀疑江戈说的是认真的。   这个疯子,他真的不要命了!   周扬找到机会狠狠把江戈推开,踉踉跄跄地想跑。   山村没有路灯,只有一片朦胧月色。   他慌不择路,加上湖边泥土松软、树根盘根错节,他一时没注意,被树根勾到了,往前扑倒后没停住,摔进了湖里。   湖水很深,周扬又仓皇无措,整个人都在水里扑腾着。   “救命、救命……”   江戈漠然地站在湖边,微微垂眼看着在湖水里起浮的周扬。   周扬绝望又恐惧,瞪大了眼,从喉咙里逼出一声声救命,又被湖水无情湮没。   而江戈自始至终都站在一旁看着,恍惚之间,周扬好像看到他嘴角轻微地挑起一点弧度。   然后他噙着笑意,轻声说:“你忘了吗?我是个残废,我怎么救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不会死人   看文就好   不要撕人物作品and辣鸡作者的三观   蟹蟹_(:3ゝ∠)_ 第17章 遥远的地方 02   谢星阑一觉睡到自然醒。   他伸了个懒腰,慢吞吞地坐了起来,帐篷里就剩他一个人了。   他看了下表,都九点多了,江戈跟李小彬应该吃早饭去了吧。   谢星阑换好衣服,随便撸了两下头发就走出了帐篷,出去后,发现气氛有些怪异,大家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似乎在谈论着什么事情,而带队的老师们则是纷纷不见了踪影。   谢星阑随便抓了个路过的小女生:“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女生小声说:“我听说昨天晚上有人掉到湖里了,刚好有老师去上洗手间听到喊救命,就把他救上来了。老师们都急着送他去医院……让我们在这里不要乱走动,等消息。”   溺水了?   谢星阑问:“你知道是谁吗?”   女主抓了下头发:“不清楚……好像是初中生。”   谢星阑见她也一副云里雾里的模样,就没继续问了,转头去找李小彬跟江戈。   过了大概半小时,有几位老师担心还留在营地的学生,先回来组织队伍了。   不过他们对昨天晚上有孩子溺水的事闭口不提,在商议过后,提前结束了夏令营活动。毕竟出了这样的事情,一旦被家长知道肯定要闹得天翻地覆,还是先把这些学生安全送回去,再私下讨论解决这件事。   在回去车上,谢星阑跟江戈坐一块,问他:“我听说溺水的是周扬?你还记得周扬吗,就我们小时候,小区里特顽皮的那个男生。”   江戈微微颔首:“记得。”   谢星阑咕哝道:“这人怎么出去放个水还能一脚踩进湖里……幸好有老师路过。”   他虽然挺烦周扬这人的,不过毕竟是个半大男生,无论怎么讨厌也不想出人命。   江戈没有说话,他目光在谢星阑脸上停留片刻,然后垂下眼眸。   这次夏令营原定一周,出了安全事故后草草结束了。谢星阑在家玩了几天后就迎来了开学报道日。   当天早上,班级里乱成一锅粥,各科课代表正在满头大汗地四处催作业。班里作业本和试卷到处乱飞。   黄艳丽面色不虞地来到班级里,同学们很快作鸟兽散,坐到自己位子上,相继噤声。   黄艳丽目光笔直地看向坐在最后一排的江戈:“江戈,你来办公室一下。”   她的表情和语气都挺严肃凝重的。   谢星阑甚少看到黄艳丽露出这种神情,上一次见到还是因为他们班一男生,在领导视察的时候不小心把饭菜扣到领导身上了。   江戈一直循规蹈矩,听话乖顺,能出什么大错啊?   等他们两个前后离开教室后,谢星阑想了想,派了个小弟去办公室门口听墙角。   “被发现了你就说是问问题的。”谢星阑把作业本放到他手里,拍拍他肩膀,慈祥地说:“这是组织给你表现的机会,如果做得不好,终身不得入会,你懂的。”   男生点点头,领命而去。   过了十几分钟,他一路小跑回来了。   “黄老师说了暑假夏令营的事情,那时候不是有个初中生溺水了吗,好像情况还挺危险的,抢救了好长时间呢。前两天刚清醒,跟他爸妈说是江戈把他推下去的,把他手指头折断了,还见死不救啊什么的。”   谢星阑跟听天方夜谭似的:“什么玩意?”   男生耸了耸肩:“黄老师在问江戈呢。不过江戈说他不知道。”   这事还真是很严重。   谢星阑压根不相信江戈会做这种事,周扬那逼从小就满嘴谎言,品行不端,他说的鬼话谁会信。可周扬就咬住江戈不放了,就像周扬没法证明是江戈做的一样,江戈也没法辩驳自己是清白的。   另外一边,黄艳丽头疼地都快炸裂了。   她当然不希望江戈卷入这种事,这可是关系到一个学生的品德操行的,而且江戈还是学校重点培养的苗子,像这样的污点绝对不能沾上。   可周扬的父母那边也交代不了。   黄艳丽实在是做不了主了,只好让江戈先回去,自己硬着头皮去跟江家联系解决这件事。   谢星阑一看江戈回来了,就赶紧把他拉到一边问:“你怎么跟周扬的事情扯上关系了?”   江戈漆黑的眼眸看着他,顿了顿:“我没有推他。”   “我肯定相信你啊。”他看着长大的崽,就算平时内向敏感点,不跟别人亲近,但怎么可能会无缘无故做恶。   看到谢星阑毫不怀疑的眼神,江戈绷紧的身体慢慢放松下来。   他自言自语般说:“我怎么样都没关系……你没事就好。”   ……   周扬溺水可能跟江戈有关的消息,不知道被哪个多嘴的人传了出去,真真假假地在学校里流传着。   这种事实在是超出了小学生能理解接受的范围,所以大多数人都当是个年级第一的八卦,没过几天就没有人在意了。   不过从黄艳丽联系江家之后,江戈又请假缺课了。   这个时候,互联网开始覆盖普及,家庭条件尚可的都配备了台式电脑。   谢星阑帮江戈申请过账号,也把他拉进了班级群。不过江戈从来不打理他的号,在小学生们疯狂追捧着各种流行文化时,他的账号永远是光秃秃一片,什么钻啊皮肤啊,统统没有,菜园更是枯得都没人光临。   只有一句签名是他自己写的。   那时候刚申请账号,谢星阑跟他说,个性签名就是自己近期的心情,或者奉为圭臬的言论。   江戈默默地打了一行字——阿招永远平安。   谢星阑看到后乐得不行,老父亲心理得到极大的满足,恨不得把傻乎乎的崽抱在怀里撸秃他的毛。   这句签名一直没有变过。   谢星阑打开聊天框,问江戈为什么没来上课。   江戈估计是没有上过电脑,一直没回。   x   过了几天,袁毓文备了礼,谢浩鹏带着谢星阑去周扬家做客。   谢家和周家这两年一直有商务合作,谢星阑从不关心这些,直到谢浩鹏带着他到了周扬家,他才忍不住露出一脸便秘的表情。   周扬妈妈显然还记得乖乖巧巧讨人怜的谢星阑:“阿招都长这么大了!小时候你经常来找扬扬玩,还记得吗?”   谢星阑当然不可能给他爸下面子,笑得特甜,从善如流地应付起来。   两家人聊了会,谢浩鹏自然而然地关心起了周扬的状况。   周扬爸爸:“刚出院,还要再休息几天。”   过后,谢浩鹏微微压低声音:“是江家那孩子……?”   谢星阑立马竖起耳朵。   周扬爸爸摇摇手,两人心领神会,岔开了话题。   这态度摆明了是不想追究了。   连宝贝儿子差点出意外都能放下不究起因了,谢星阑在心里揣度着,看来江家老爷子真挺看重江戈的,说不定还存了培养的心思。江戈被牵扯进这件事,江家居然也出手摆平了。   那江戈应该很快就能继续回来上课了。   从周家回来后,谢浩鹏特地跟谢星阑说,之后要多去找周扬哥哥玩。   谢浩鹏只当谢星阑是个孩子,说周扬家有很多他爱吃的零食。谢星阑心里门清儿,谢浩鹏最近在生意上肯定遇到麻烦了,有事要求到周扬爸爸,否则这么几年从来没说过要他跟周扬多玩玩,怎么突然就热切起来了。   他毕竟不是小孩子了,能帮他爸的,他肯定不会任性。   所以就算心里特不爽周扬,谢星阑还是往周扬家跑了两趟。幸好周扬身体不舒服还在休息,他只跟周扬妈妈卖了两天萌就算完成任务了。    一天上午体育课,谢星阑前一天晚上着了凉,头晕了一早上,就没下去玩,一个人趴在桌子上睡觉。   李小彬在下面没看到他人影,听说了他不舒服,就跑上来找他。   谢星阑本来睡得就迷迷糊糊,很快被他的动静吵醒了。   “你还好吧?”   “没什么,空调开太低了。”谢星阑捧着水杯喝了几口,说:“你下去玩吧,你在我耳边叨叨我更头疼。”   李小彬戳戳他,问:“你去周扬家啦?你不是挺看不惯他的吗,之前夏令营的事,他还污蔑江戈。他这么坏,你怎么还去他家?”   江戈背着书包走到班级门口,教室门掩着,隐约听到里面熟悉的说话声音。   他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江戈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微微垂着眼,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犯,悄无声息地伫立着。   谢星阑:“你以为我乐意去找他玩吗?我看到他都烦。”   李小彬:“你这天天找他,我还以为你们是朋友呢,他这么讨厌,都没人愿意跟他玩的。”   谢星阑嗤道:“我怎么可能跟他做朋友?我有毛病吗?我巴不得这辈子都别看到他,糟心。”他还记得上辈子听过的传言,周扬高中时搞校园霸凌,把一个弱小的穷学生活生生围殴死了。这种人,他真是不屑给眼神。   ……   江戈像尊没有生命的冰冷雕塑,恍惚间连呼吸都屏住了,手脚无法动弹地站在外面。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我知道   这章评论不能看   看了会动摇我按大纲写的心   然而还是忍不住瞄了两眼   辣鸡作者知道大家都抱着想看小甜饼的心   大过节的发刀也不太道德   不过我还是不太会写一路甜到尾的甜文   上篇文可爱编得我头发都要掉光了   所以非常头铁地……   反正他们总还会有半篇文的篇幅在甜……   算了我不挣扎了   躺平任虐   顺便   大家中秋节快乐   要开开心心的tt   千万不要被辣鸡小破文影响放假的快乐心情啊! 第18章 遥远的地方 03   耳边所有的声音在一瞬间销声匿迹,仿若万籁俱寂。   江戈僵直地站在那里,仅仅一门之隔,他再也不敢往前走一步。   烦他……   这辈子都不想看到他……?   谢星阑说的“他”,是指自己吗?   砭骨寒意一点点侵蚀着四肢百骸,江戈脑海中不断回放着这些年从别人口中听到的只言片语。   “他妈妈不干净,他身上肯定也有病……”   “他没有腿,他是不是怪物啊?”   “根本没人愿意跟你在一块玩,谢星阑就是可怜你,他才不喜欢你……”   ……   他耳朵里一阵阵轰鸣,垂在两侧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谢星阑是不是看到了他打陈一辉,又听说了是他把周扬推下水的,觉得他就是个无可救药的坏小孩?是不是已经讨厌他了?是不是真的……再也不想看到他?   可是明明以前,谢星阑也对他笑过,也关心过他。   还会亲他的脸,说喜欢他。   他拼命抓着谢星阑给的温暖,才苟延残喘地从噩梦般的那几年里活过来了。   是现在的他变得太令人恶心、害怕了,所以让谢星阑讨厌了吗?   前几天,江爷爷为了他跟周扬的这件事,特地回来亲自管教他。   江爷爷为他摆平了这件事,并禁足了三天,让他好好反思自己的过错。   江戈很明白自己错在哪了。   “我不该让周扬有机会再说话的。”   或者说,他太冲动了,怎么可以自己动手,要是被谢星阑知道了怎么办?   江戈清楚地记得,当他面无表情地说出这句话时,江爷爷那不敢置信的复杂眼神。   那眼神他很熟悉。   仿佛他不是个人,而是个阴险肮脏、只能活在下水沟的怪物,一辈子也不配得到阳光照耀。   可他真的是这样想的。他从来没觉得自己做错了。   周扬就该去死,他每每回想到周扬龌龊的眼神和伸向谢星阑的手,体内阴暗的冲动就快把他撕裂。   他一直都知道自己不正常。   他没有同情、怜惜这类的情绪,他不懂电视机里莫名其妙抱着一起痛哭的角色,他也不理解为什么谢星阑会去照顾一只受伤的鸟。   他的世界黑白分明,黑的留给自己,白的装着谢星阑。   因为谢星阑在他身边,像唯一的光源驱散着那蠢蠢欲动想吞噬他的黑暗,他才苟活至今,在黑白之间来回拉锯,没有放任自己彻底沉入黑夜。   可现在,谢星阑也恶心他了。也不要看见他了。   江戈浑身像从阴冷的池水里捞出一样,明明是初秋天,他连牙齿都控制不住地微微打起颤来。片刻后,江戈用力咬紧了嘴唇,他应该马上转身离开,就当没有来过,什么都没听到。   他脚步仓皇地离开,在走到楼梯口时,跟一个女生迎面撞上。   女生差点摔倒,抬起头,刚想说什么,一看到江戈那死寂的双眼和惨白的脸色,就全被吓回去了。她连忙快步跑开。   江戈站在原地一会儿,明明是已经习惯的情形,他却差点被撕心裂肺般的痛苦湮没感官。   任何一个人看到他都会逃开的,像他这样的人,原本……就不配得到喜欢。   这一年的江戈还不足十三岁。   却隐隐明白了,“喜欢”是一件他永远都求不来的奢侈品。   ×   饶是谢星阑身体素质好,这场突如其来的感冒也把他拉垮了。   他好几天都没什么精神,说话总有浓重的鼻音,为了不传染给别人,天天戴着口罩上学。   不出他所料,江戈很快就来上学了。   同时那天也是学校的亲子运动会。   袁毓文特地跟学校请了假,来参加运动会。   早上第一个项目就是亲子接力棒赛跑,孩子跑一百米把接力棒给自己的家长,再由家长跑一百米。   学校操场人来人往,热闹纷杂,广播里播放着激昂的运动员进行曲。   谢星阑是小组里跑得最快的,不过袁毓文不擅长跑步,最后得了第三的名次。   袁毓文一脸歉意地跟谢星阑说对不起,她以为谢星阑跑那么快是为了拿第一名的奖励。谢星阑摇摇头,笑着抱抱老妈,然后扭头四处看看,说:“妈,你看到江戈了吗?”   这两年江戈偶尔会去谢家吃晚饭,袁毓文从别人嘴里听说过一些跟江戈有关的传言,也挺心疼这孩子的。   “没有啊,小戈今天也在吗?”   今天是亲子运动会,家长有事不能到场的孩子都放假了。   “在。今天早上我看到过他。”不过因为他重感冒,加上要在家长堆里找袁毓文,就只远远地招了下手。   很快,谢星阑就看到在树荫下站着的江戈了。   江戈似乎也在看他这方向,谢星阑跟袁毓文说了一声,然后就小跑着朝树下去。   江戈看到谢星阑靠近,不由自主地站直了一些,他下意识地低头看了看自己的穿着。   还好,都没脏。   不能有一点不好的地方。   阿招会讨厌的。   他胸口闷得难受,甚至不敢直视谢星阑那盛着笑意弯起的眼睛,微微垂下眼帘。   “崽,你是不是没上网啊,还是忘记密码了?我问了你那么多次怎么没来上学,都不回我。”谢星阑两手叉腰,谴责了他不回消息的渣男行径:“你这样以后是追不到妹妹的。”   江戈喉咙有点干涩:“对不起……我没有上线,没看到。”   谢星阑心想他这次牵扯进周扬的破事里,江老爷子又看重他,肯定从严管教了。小孩原本就被教训了,自己就不要凶他了。他没计较江戈不回消息的事,自然而然地去拉他的手:“走,我们去买冰淇淋吃。”   两人手刚牵上,江戈却像触了电一样,一下子抽回了手,还往后退了半步。   谢星阑诧异地扭头看他:“怎么了?”   江戈面色苍白,他躲避着谢星阑的目光,手背在后面攥地紧紧的,低声说:“你感冒了,不能吃冰淇淋。”   谢星阑哦了一声,觉得他有点怪怪的。   袁毓文走了过来,一手拉一个小孩去吃中饭。   下午最后一项活动项目是由孩子们编出花环项链,然后在打乱了的家长堆里找到自己的爸妈,并给爸妈戴上花环。用时最短的孩子可以得到整整一桶棒棒糖。   送的东西总比买的要好吃,谢星阑特觊觎那桶棒棒糖,不过他手笨,做不来这种事。于是硬拉着手巧的江戈帮自己编花环。   一声哨向,孩子们手忙脚乱地开始折腾长桌上的鲜花。   对比其他孩子,江戈显得从容又冷静,一步步做得有条不紊,第一个完成花环。   他把花环递给谢星阑,自己站在原地没动。   他的爸妈都没有来,就算进了家长堆也不可能找到家长的。   谢星阑把花环往他脖子上一套,然后牵住他的手,弯眼一笑:“你个子高一点,你帮我一起找。”   江戈愣怔了一下,就这样被谢星阑拽着进了家长堆。   他们在排成方阵的家长中间穿梭来去,很快谢星阑就找到了袁毓文:“老妈!”   袁毓文微微一笑,半蹲下来:“你们真厉害!是第一名呢。”   谢星阑笑着把江戈往前推了一点,催促道:“快戴呀,棒棒糖在向我们招手。”   江戈傻愣愣地不知所措。   袁毓文低下头方便他戴,旁边的家长们都含着笑意看过来,多以为谢星阑跟江戈是两兄弟。   “看这两兄弟,长得都这么俊。”   “是啊,我家那小胖墩还在慢吞吞地挑花呢,一点也不急。”   ……   江戈手指微颤地把花环戴到袁毓文的脖子上,袁毓文摸了摸他的头发,笑容温柔:“谢谢小戈。”   江戈低着头。   今天,他原本是来跟谢星阑告别的。   告别都说不上,江戈只想悄悄在暗处看他几眼,并不想让谢星阑看见自己多生心烦。   这些年江戈在江家过得平安无事,一是因为有老爷子照拂,二是江煌跟他太太生的长子江嘉文一直在国外读精英学校。   江嘉文就比江戈大了一岁,是江太太的心头宝。   两人年岁相近,难免让人心生计较。   眼看着江戈一个私生子,才十岁出头,却在各方面都优异地过分,已经有了老爷子偏帮,江太太心里急地冒火。哪有更倚重私生子的事?她能让江戈这个贱女人生的杂种在江家待着,肚量已经很大了!   所以江嘉文在国外的学业一结束,她就马上让他回国了,并数次明里暗里地跟江煌提过,让江煌把江戈发配到外地念书。   江戈没有任何挣扎的能力,即便他跪下求江爷爷,发誓他以后再也不胡作非为,也没有用。江家一个电话就把他的档案从学校转走了。   在他短暂的生命里,他几乎没有为自己的命运做过主。   可他仍然感激他的母亲把他生下来,他才能遇到谢星阑。   江戈定定地凝视着抱着一桶棒棒糖跑近的谢星阑,小少年如画般干净又漂亮的眉眼里满是灿烂的笑意。   谢星阑拍拍塑料桶:“这个牌子的棒棒糖味道最好了,咱们一人一半。”   江戈静默片刻,突然轻声说:“我要走了。”   谢星阑啊了一声:“这才三点多啊。我妈说要带我们去吃甜品,吃完再回去吧?”   江戈顿了顿,艰难地一字一字说:“我要转学了,去宜市。”   说完,他像是不堪重负般,低下了头。   谢星阑愣了一下:“这学期?”   江戈默默点头。   谢星阑心想,难怪他上辈子没有跟江戈同一初中的印象,原来江戈真的不是在青春中学读的。不过这学期都已经开学了,匆匆忙忙要转走,又是因为周扬那件事造成的影响吧?   这样也好,离江家远远的,江戈才有自由与空间成长,在这里他只会被江家人压制着。   谢星阑有点舍不得又乖又听话的崽,不过转念一想,又不是再也见不着了。   他还记得上辈子高中的时候,他们两一个校霸一个学霸,都喜欢班花,还闹过不愉快。   谢星阑抬手摸摸江戈的脑袋:“没事没事,不要难过,你还记得你的密码吗?咱们可以上网冲浪,以后网游业发达了,还能组团开黑下副本。你要是不爱玩电脑,可以给我写信,也挺时髦的。”   谢星阑觉得写信这个方式挺好,就跟思想汇报似的,他可以了解江戈近期的状况,确保他能变成根正苗红好少年。   江戈看着他,轻声说:“我能抱一下你吗?”   说完,他觉得自己有点得寸进尺了,又马上语无伦次道:“我不脏的,没有出汗,也,也没有病……”   谢星阑皱眉说:“你在说什么乱七八糟的。”   他放下桶,然后就伸手抱住了江戈。   “记得写信啊!还有,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知道不?”   他的高中作业本永远为江戈留着!   江戈微微闭上眼,用力地回抱住了他,手和心都在疯狂颤抖着。   那个时候,他就知道了,他拥抱的是他的全世界。 第19章 遥远的地方 04   江戈悄无声息地走了。   第二天,黄艳丽就跟同学们说江戈转学了。同学们下意识地扭头去看最后排靠门的位置,那里空空荡荡。   许茹小声问谢星阑:“他转学之后就再也不会回来了吗?”   谢星阑说:“这几年是见不到了。”   他模糊回忆起,上辈子高中时期的江戈虽然坐着轮椅,孤僻冷漠,但是个不折不扣的帅逼,加上学霸光环,偷偷关注他的人也不少。跟现在这副被所有人避之唯恐不及的小可怜样还是有区别的。说不定再见面,现在的同学们都认不出他了。   许茹长长地哦了一声:“那我们应该给他开一个送别会。”   以前班里也有同学转走,黄艳丽都会给同学们一张信笺,写下对他的祝福。   这次也一样,黄艳丽给大家分发了信笺:“同学六年,大家一定都有话想对江戈说。写完后,老师会把大家的祝福送到江戈家里。”   江戈实在是太内向、不合群了。他右腿的残疾导致他这几年都没有参加过体育课,课间活动也永远是一个人坐着,从不参与任何一个小团体。同学们对他的印象就是人长得挺好看的,但阴沉沉的,没什么朋友。   所以这张需要抒发情感的信笺就显得特别难写。   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最后大多敷衍地写句: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许茹咬着笔头苦思良久,她对待这种事特别认真,写完后还给谢星阑看看。   她写的话很温暖,一看就是用了心地在祝福着江戈有一个光明的未来。   谢星阑特欣慰地摸了摸许茹的脑袋瓜子,心想李小彬这人平常从没个靠谱的时候,这媳妇找的倒是很有眼光。   放学后,黄艳丽就把同学们的信笺装在一个信封里,去了江家。   江家保姆收了信封,本想上楼给江戈的,正好遇到江太太走下来:“这是什么?”   “这是小戈班主任送来的。”   江太太伸手:“给我看看。”   她原本以为是成绩单之类的。她听说过江戈在校成绩挺好,还参加了什么竞赛,虽然她对小学生所谓的“成绩好”挺嗤之以鼻的,不过心里免不了有点在意。   因为她儿子江嘉文读书不太行。   拆开一看后,只是些写了字的信笺。   她随手就扔进了垃圾桶里。   江戈一直在自己房间里整理东西。这几年谢星阑经常会给他一点小玩意,零食、笔、挂件,什么都有,他都小心妥善地保管着,现在全整理出来,都有两大盒了。   他低着头用力地抱着那盒子,一直到保姆送晚饭进来了他才抬起头。   前两年江老爷子给江戈换了个阿姨,现在的保姆阿姨年纪虽然有点大,但慈眉善目的,对江戈也挺好。   “小戈,吃晚饭了。”保姆把轮椅推过来,江戈低低应了一声,撑着身体坐上轮椅。   他的残端不平整,即使过了这么几年,他也不能完全习惯假肢,戴了一天后残肢都会痛。   保姆阿姨顺口问了一句:“刚刚老师送来的信,太太给你了吗?”   江戈倏地抬头:“什么信?”   过了一会儿,楼下打扫的阿姨看到了江戈急急地从楼梯上跑下来,他动作太急了,连假肢的连接扣都没扣上,下到最后一阶时假肢断开,他狠狠地摔倒在地。   清洁阿姨连忙上去扶他,江戈用力地抓住了阿姨的手腕,手关节处都泛着青白:“信,我的信……在垃圾桶里。”   阿姨被他的神情吓了一跳:“垃圾都扔到外面去了啊……”   江戈咬着牙,把假肢装好,跑到了后门的大垃圾桶那。   他眼睛里泛着血丝,几乎整个人都探进了垃圾桶里去找,直到他手上身上都满是肮脏的污渍,才找到了那个信封。   信封上已经浸了食物的油渍。   江戈却如获至宝地捧在怀里,连忙去把手洗干净,然后坐在地上把信封打开。   里面有很多很多信笺,他飞快地翻着,寻找那个他刻进骨血里的名字。   终于他翻到了谢星阑的信笺。   江戈手指都颤抖起来,眼里和心里一齐泛起了难言的酸疼。   “我们在被现实打击得一蹶不振时,都想在黑暗里寻找光。   可是崽子,如果你觉得自己在被黑暗吞噬,那不就说明了你也是光吗?   你要记得,你也是光亮本身。   一切打不倒你的都会让你变得更强大。加油!”   江戈深深地垂着头,良久后,隐约传出一声哽咽。   ×   小升初的学业压力没有那么大,谢星阑依旧浪天浪地,完全没有把升学考放在心上。   不过去考试那天,谢星阑在书包里放了好几件工具,沉甸甸的。   跟李小彬在家门口会和,李小彬说:“你书包里都装了什么啊?”   谢星阑打开给他看。   里面有钳子、凿子、剪刀,李小彬看得目瞪口呆,艰难地说:“阿招,你终于打算炸掉学校了?”   谢星阑拍了下他脑袋,恨铁不成钢地说:“你蠢吗?我要炸学校会留到最后考试这天吗?这有别的用处,不要多问,听我的话行事。”   李小彬哦了一声,似懂非懂。   谢星阑顺着去学校的路线一路找过去,终于找到了那只被困在下水沟里的小猫。   上辈子他们救出这只小猫后,小猫就特别黏他们,把它送去宠物店的时候,它眼睛都湿了。   现在还能再遇到也是缘分,谢星阑想养它。   “来,把这些管子都弄开。”   李小彬马上撸袖子干活。   这下水沟到处都是交缠的废弃管子,杂草丛生,估计是母猫把一窝小猫都生在这儿了,这只孱弱的小猫不知怎么地没有离开。   有了工具后他们很快就把小猫救出来了,谢星阑先把它送到附近的宠物店清洗上药,跟店员说自己下午放学了再来接它。   考试途中,谢星阑一直惦记着小猫,一考完就直奔宠物店。   店员很和善,忙活了一天,帮小猫身上的伤口都处理了。谢星阑一高兴就在她家充了会员,然后买了一堆有用没用的养猫用品让店员寄到家里,撒钱如洒水。   李小彬跟许茹都跟着来看小猫了,看谢星阑出手这么阔绰,就问他:“阿招,你零花钱都花光了吧?待会还去吃蛋糕吗?”   谢星阑说:“吃。”   他零用钱不少,有时他哥还会塞点给他。   谢星阑平时用不着钱,都存起来了,现在也是笔不小的数目。养只猫而已,算不上花钱。   宠物店里还有两个男初中生,穿着青春中学的校服,拉链没拉,里面穿着一件映着鲜血淋漓的鬼脸的T恤,人看起来流里流气的。   那两男生都听到了这三个小学生的说话内容,对视了一眼,达成了共识。   谢星阑他们三个走出去没多久,就被那两初中生拦住了去路。   许茹害怕地躲到谢星阑跟李小彬背后,李小彬也虚,但为了保护许茹,他硬着头皮喊:“你们想干嘛?”   初中生舔舔牙齿,眼睛盯着看起来最有钱的谢星阑:“不要紧张,我们不打架,就是跟你们交个朋友,借点零用钱。”   谢星阑眯了下眼睛,嘴角微扬,散漫地说:“你要跟我混也没问题。不过我不爱看你这行头,以后你要给我跑腿当小弟必须收拾得整整齐齐,不能影响我心情。报酬的话,一个月五十块,干不干?”   初中生:“……”   他们没想到谢星阑居然这么大言不惭,气焰嚣张。   一副横行霸道蛮不讲理的纨绔恶霸模样。   这是小学生??   谢星阑看他们一脸无法言说的表情,叹了口气,说:“五十块还嫌少?你们就值这个价了,不要就算了,让开。”   初中生隐隐有点恼羞成怒了:“你找打?你今天不给钱,我天天带人堵你。”   谢星阑想了想:“那干脆打一架吧!男人就是要拳头说话。你要是输了,就赶紧给老子滚。我还要回去给我的猫换药。”   初中生:“……”   李小彬小声说:“他们好高啊,我们打不过,要不我们去找老师吧!”   “不用。”   谢星阑把猫包塞给李小彬,然后拉开自己书包拉链,往地下一倒。   咣当几声,剪子钳子榔头全一股脑掉了出来。   那两初中生看傻了眼。   谢星阑把榔头拿了起来,自言自语地说:“今天就决定是你了。封印了这么多年,该让你见见血了。”   然后眯着眼看向初中生,他五官漂亮张扬,虽然还没完全长开,但已经有了盛气凌人的轮廓。尤其是刻意斜睨着人的时候,隐隐渗着寒意。   两初中生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跑了。   谢星阑忍不住破功了,抱着肚子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这两人也太傻了吧!就这样还想当校霸吗?”   校霸是这么好当的?   李小彬下巴都快砸到地上了,简直对谢星阑佩服到五体投地。   别说那两初中生了,他刚刚有一瞬间都以为谢星阑真是什么电视里的超级大反派,尤其是念台词的时候,跟大坏蛋简直一模一样,他都抖了两下。   谢星阑担心这两初中生回过劲来,知道自己在耍他们玩,就先把许茹送到了小区门口,然后他跟李小彬再一块折返回家。   回到家后,谢星阑把小猫的窝啊,猫粮啊都安顿好,等袁毓文回家了再先斩后奏。   袁毓文本身不讨厌小动物,再加上谢星阑抱着她手撒娇要养,一连喊了几十声妈妈妈,袁毓文被他磨得没脾气,就同意了。   到了晚上,谢星阑上网打游戏。   他习惯性地看了眼江戈的账号。还是灰色一片。   江戈转学走了已经近一年了。   没有任何消息。   信件就更没了。   就像石子投入大海,杳无回音。 第20章 启明星 01   暑假过后,谢星阑直升进了青春中学。   他小学毕业考成绩考得不太理想,只考了班上第十五名。这跟他平时成绩差距有点大,所以还没正式开学,初中班主任就特地上门家访了。   因为谢星阑跟李小彬家住得近,又被分在同一班,老师就让两家在一块家访。   李小彬成绩比谢星阑还烂,稀烂。班主任只偶尔说谢星阑几句,大部分时候在给李小彬处刑。   谢星阑舒服了。   进入初中后,因为大多数人都是实验小学直升上来的,谢星阑在原来的小学混得又很开,基本上的人他都眼熟。   于是,非常自然的,他又抓了个冤大头成为了自己的作业特供户。   冤大头叫林泽雨,小学是跟李小彬一个班的。   谢星阑听李小彬说过,林泽雨家境不太好,学费都是东拼西凑勉强凑出来的。   林泽雨戴着副厚重的眼镜,身材瘦小,性格安静,是放进人堆里都找不到的类型。不过他学习很刻苦,除了上洗手间,他那屁股能一整天黏在椅子上。   谢星阑总觉得林泽雨眼熟。   想了很久,他才记起,上辈子他临危受命赶回国接手谢氏时,在公司里见过林泽雨。后来作为下属的林泽雨跟他自我介绍时,也说过是他的初中同班同学。只是谢星阑没往心里去。   既然林泽雨未来是谢氏的员工,那就是自己人了。   谢星阑有心想帮帮他,所以跟林泽雨做了个交易,林泽雨帮他写各科作业,谢星阑每天给他五十块劳务费。   这样既保护了林泽雨的自尊心,又解决了作业问题。   谢星阑每每想起都由衷地想给自己点赞。   冬去春来,随着时间推移,昔日几个小矮墩都抽了条,变成又高又瘦、意气风发的少年。   谢星阑忍辱负重到初三毕业的那个暑假,终于如愿长到了一米七五。   距离完全成年形态还差五厘米!   高中还能长!   谢星阑看着自己房间里那面画了身高线的墙,从小学期间的纹丝不动,到初三后期的直线增长,简直感动到要猛男落泪。   他坐了那么多年的第一排,忍受了这么多年“谢星阑虽然长得好看但是有点矮”的评价,终于有一天出人头地,扬眉吐气了。   从今以后再也不用仰头看人鼻孔说话,跟比他早发育的李小彬并肩走也不再恼羞成怒了!   真不枉他这些年几乎把牛奶当水喝。   激动不已的谢星阑当即把一群狐朋狗友约出来浪,他这整个暑假都跟大学放假的谢旻跑国外看赛车去了,回国后首要事件就是炫耀一下身高。   “嗬,小谢同志,这才两个月多,你怎么窜了这么多?”顾朗勾上谢星阑脖子,嬉皮笑脸地说:“说!你是不是信了什么民间谣言钻狗洞去了?”   其他几个男生也纷纷附和。   谢星阑啧了声,用手肘捅了一下顾朗腰:“什么屁话?我这是纯天然的,起开,热死了。”   上辈子初中时期,谢星阑跟顾朗是班上最不对付的两人,年少意气,锋芒毕露,互相看不顺眼,一点小事就要吵得天翻地覆、闹得人尽皆知。   这次重来一世,谢星阑觉得他这人特别憨批又幼稚,面对顾朗的挑衅寻事也懒得鸟他,结果莫名其妙地成了关系还不错的兄弟。   不过顾朗嘴贱精明,没李小彬老实好忽悠。   李小彬指了指脑袋:“你这头毛什么时候染回去?再过两天开学了,听说三中管得超级严。”   顾朗也说:“我一兄弟,上一届的,染了一头奶奶灰去上学,被教导主任剃了个光头。”   谢星阑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不说话。   他中考一考完就去染了一头亚麻色,回校领成绩单时,几乎每个路过的人都扭头看他,回头率贼高。   无他,谢星阑肤白唇红,眉眼精致又漂亮,五官长开之后,连班上公认最好看的女生都自愧不如。而且他的好看一点儿也不女气,而是张扬又霸道、极具攻击性的,见过的人很难认不出他这张脸。   平日里谢星阑即使留着寸头都难以掩盖五官的出众夺目,染个头发换了身造型后,那效果更别提了。   他自己也挺臭美的,不想染回土里土气、暗沉沉的黑发。   “再说呗。一个学校连学生染头发都接受不了,校训上为啥要写句‘海纳百川’??”   顾朗鼓掌:“恭喜你!!臭弟弟,你又学会了一个成语。”   谢星阑毫不留情地踹他:“能不能闭上你那鸟嘴?臭儿子。”   眼看他们两又要开始对喷,几个男生赶紧把他两拉开安全距离。   “谢哥,待会去哪玩?”   “唱k去吧,百货大楼有家新开的,我有朋友去过,说挺好的。”   谢星阑兴致缺缺:“今天就不了吧,我刚回国,要调一下生物钟。开学之后再说。”   他这次特地出来就是为了炫耀一下身高,一雪前耻。现在目的达成,他就开始泛懒了,只想回家躺着。   几个男生一商量,就同意了开学后再聚。   虽然大家就读的高中都分散开了,不过高一下学期假期还挺多的。约个时间聚会也简单。   九月初,盛夏落幕,秋景初现,校园里已经浮动着隐隐桂花香,沁人心脾。   三中离谢星阑家远,开车得半个多小时。   虽然袁毓文也在三中任职语文老师,谢星阑住家也蛮方便的,但她已经被谢星阑逐日递减的考分愁坏了。   当时看到谢星阑中考成绩时,她难受得一晚没睡。她特别自责,总以为是她幼时把谢星阑捧地太高了,对儿子期望又很大,以致于谢星阑青春期叛逆劲儿一起来,成了《伤仲永》的现世版。   谢星阑很想安慰他妈,他这不是叛逆,他就是单纯的不会。这不是想不想的问题,而是行不行的问题。   他这根读书的弦,给他几辈子都接不通的。   不过袁毓文还想挣扎挣扎,为了让谢星阑安心学习,瞒着他申请了住校。   “最新消息,今天下午就是全市统考,太狠了,太狠了[抽烟的手微微颤抖]”   “一开学就统考??教育橘子又出毛政策了,还能不能开开心心上学了?”   “靠,一说到考试,我连看美女的心思都没了。”   “别看了,这届校花绝对是咱班姜雪梨大美女。”   “我觉得许茹也很好看啊~”   “有帅哥吗有帅哥吗?我们班有吗?”   ……   手机消息提示音叮叮咚咚响个没完。   谢星阑在车后座上补觉,脸上扣了顶帽子挡光,还没睡够就硬生生被吵醒了。   他睡眼惺忪地打开手机一看,是他们一年四班的班群。非官方的,里面没有老师,所以这些人特别会吵。   谢星阑设了静音,想再睡会,结果李小彬一个电话打过来。   “阿招,到了没,我被堵在高架上了,你能不能帮小茹搬一下行李,她就一个人,她妈今天有事没送她。”   谢星阑坐起来看了眼,他车已经到大门口了,于是说:“哦,知道了,我要一顿火锅。”   李小彬伺候老佛爷似的哎哎应着。   谢星阑行李不多,就两个包,他把寝室钥匙给了司机大叔,麻烦司机大叔帮他送到楼上。   开学之际,校园里人影纷乱,一张张面孔极富朝气与活力,笑语声不绝。   谢星阑站在交叉路口的树下面给许茹打电话。   谢星阑挺瘦的,不是脱了形显得孱弱不堪一击那种,而是匀称又让人觉得干净舒服的,尤其显高。虽然他戴了顶鸭舌帽在玩儿树皮,路过的人大多看不清正脸,但背影和侧脸已经吸引了一些目光。   谢星阑问清楚了许茹的位置,收了手机朝女生寝室的方向走去。   许茹一个人坐在行李箱上,地上还放着四五个包。她一见到谢星阑就跟见到救命恩人似的,感动地热泪盈眶,就差握着谢星阑的手使劲摇了:“星星,我决定跟狗彬分手,跟你在一起。”   谢星阑皮笑肉不笑地说:“你这句话说了好几年了,就知道让我当备胎苦苦等着你,什么时候给个机会?”   许茹哈哈大笑,他们几个从小到大关系都好,没有嫌隙。   谢星阑帮许茹把行李都搬进了寝室里。   开学日,搬行李的很多是家长、朋友,所以女生宿舍管制外来人员不严。   一进寝室,许茹跟几个室友都打了声招呼。   现在手机网络发达,同一寝室的室友在开学前就有了联系。   互相招呼完后,几个女生不约而同地看向帮许茹搬行李的谢星阑,直到谢星阑走了,她们才轰地一下围到许茹身边。   “许茹刚刚那个是你男朋友吗?!好帅啊啊啊!!”   “呜呜呜快告诉我他不是你男朋友,不要让我的幻想破灭!”   “他是你哥吗?想要联系方式!!”   许茹笑着说:“虽然他不是我男朋友,不过你们还是不要追他了,他只爱车,他要跟车过一辈子的。”   ……   下午,班上的人都还没互相认个脸熟,就按考进来的排名进行了全市八所重高第一次摸底统考。   三中在临市八所重高中排名第六。   临市教育资源充足、历年培养出的人才济济,这八所重高放在省里都很有竞争力。   谢星阑的成绩原本进不来三中,是谢浩鹏找关系,打了招呼才塞进去的。   由此可知——重高统考卷难度很大。   反正谢星阑写的时候,满脑子都是:我是谁?我在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他郁卒不已,尤其是考完试后,顾朗还一脸轻松地跟他说这次摸底考挺容易的时候——谢星阑想砍人的心都有了。   顾朗是个学霸,无限接近封神的那种,中考就比状元低了两分,照他的实力来说要进第一所重高长明中学应该是轻轻松松的事,结果顾朗重兄弟轻成绩,硬是跟谢星阑和李小彬来了六中。   谢星阑时常觉得顾朗脑子里的坑堪比月球表面。   还有,顾朗成绩好他知道,非要到他跟李小彬两个学渣面前炫是有什么疾病?   而成绩比谢星阑还稀烂的李小彬,连砍人的心都没了,他已经上天台思考人生了。   当天晚上谢星阑就登了李小彬的账号,把个性签名改成了:“成绩出来的那天,李小彬走得很安详。”   引来一群人疯狂点赞。   连许茹都快笑抽了,特地打电话来慰问他们两。   李小彬跟许茹甜言蜜语煲了一小时电话粥,谢星阑瞥着他,凉飕飕地说:“我觉得成绩今天晚上就能出来。”   原本想开游戏的李小彬:“你可别咒我。”   结果谢星阑一语成谶,考试成绩他妈的真的当天晚上就出来了。   还是全八所统一排名。   个人排名发到了家长手机里,公开的是前百名学生的名字。   谢星阑看都懒得看那密密麻麻的表,望着自己那委实有点凄惨的分数哀伤片刻,就打开游戏打算大杀四方。   顾朗疯狂滴滴:“[截图]又是第二名,为毛?”   谢星阑回:“因为爱情。”   顾朗:“?”   谢星阑:“你跟状元相爱相杀的故事都能出本书了,不过因为你总是第二,所以在大家的脑补里,你是对状元求而不得又爱又恨希望赶超他得到他注意的人设。你别说,还挺带感,我爱看。”   顾朗:“……”   顾朗:“可这次我考得比他高啊?他第三!第一这个我见都没见到过,长明中学,江戈,谁啊?哪个道上的?”   谢星阑原本是一边瞥手机,一边操作人物的。   蓦地在屏幕上看到了江戈两个字,他愣了一下,游戏里正在团战的人物成了祭品,轰然倒地。 第21章 启明星 02   看到自己成了团战祭品,发动了一波团灭,谢星阑啧了一声,打字主动揽了锅:[我的,我是弟弟。]   大概是谢星阑过了好几分钟没回消息,顾朗发了个语音申请过来。   谢星阑腾出手按了一下外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电脑屏里的战况:“有屁快放。”   顾朗追问:“你认识的人多,你帮我打听一下这江戈是哪里冒出来的?”   初中三年,市内统考也常有,顾朗从没见过这个名字,不知道是从哪儿空降来的神仙。   谢星阑不耐烦道:“不认识。你们学霸跟我们有壁,你都不知道我上哪儿问?挂了,团战。”   顾朗刚啧啧两声就被谢星阑无情挂断。   没有了干扰源后,谢星阑打得顺多了,没多久就结束了这局。   明天就要正式开学并住校了,谢星阑本来想今天晚上打个通宵游戏的,这才一局就有点兴致缺缺了。   他拿起睡衣去洗了个澡,然后趴在床上例行刷了会儿赛车视频。隐隐有困意涌上,他关掉视频,犹豫了一秒,点开了群里那张令人眼花缭乱的排名表。   排名表极其详尽,列出了每门学科的分数及排名,谢星阑放大图片看,排在第一位的果然是江戈。   除了语文英语丢了几分,其他学科都是满分。   群里同学热火朝天地聊着这次统考的成绩。   “我操,我现在才发现,第二名的顾朗是我们班的啊。”   “我还以为前五十都会被长明包圆了,顾朗学霸,能出来发表一下你被一群长明学子包围了的感受吗??”   “第一名这位好像有点陌生啊?不过这分数真是跪了……”   “有没有认识的来科普一下?”   ……   谢星阑没继续窥屏,放下手机,关灯睡觉。   夜深人静,他明明挺困的,意识却莫名其妙越来越清醒。估计是越想睡着,就越睡不着。   他干脆睁开眼,就着窗外清凉的月光,望着天花板发呆。   从江戈离开临市到现在,已经四年了。   这四年,他们之间没有任何联系。   一开始谢星阑还联系过江戈几次,想问问他在新环境适不适应,却像石沉大海,杳无回音。   江戈的头像从来没亮起来过。   至于信件,那更是没有了。   反正就是屁都没有。   从小拉扯大的崽这么不念旧情,甚至在他嘱咐了好几次的情况下,连一声平安都不报。谢星阑恼火了,再也没有去找过江戈。   过了这么几年,谢星阑都淡忘有江戈这个人了,突然间又看到了他的名字。   不过与上辈子不同的是,这辈子的江戈居然去了长明中学,而不是三中。   而且回来临市了,也没有跟他打声招呼。   谢星阑心有点凉。   不过他这人想得也开,他又不是不知道上辈子的江戈是怎么样的人?   这辈子也只是小时候随手帮过几次而已,说起来他又没做什么对江戈有大恩大德的事,实在没必要生气。   反正不在一个学校,现在谢家搬家了,跟江家之间的距离横跨半个临市,他们估计以后也是桥归桥路归路,再也碰不到了。   想着想着,谢星阑渐渐睡了过去。   正式开学后一周,高一年级的军训也落下了帷幕。   他们四班在最后的方阵比赛中得了第二名。为了褒奖他们在军训活动中的全力以赴,顺便培养新同学之间的感情,增进班级凝聚力,班主任孙浩波请全班同学到烤肉店聚餐。   谢星阑跟李小彬许茹顾朗坐一桌,吃到一半,隔壁桌一个女生转过身来说:“许茹,待会我们想去ktv续摊,你们去吗?”   女生话是问许茹的,眼睛却有意无意瞥向了谢星阑。   前两天刚开学,学校查学风查得严,要求学生统一着校服、剪短发。刘海过眉都不允许,染发那更是绝对禁止。   谢星阑倒不是怕教导主任,只是不想连累他老班受处罚。   孙浩波长得比较潦草,又高高大大的,往讲台上一站,一笑,活像是电视剧里的傻大个。不过他对学生是真的好,在谢星阑的记忆里,上辈子的孙浩波从来没有因为他成绩差而区别对待过他。   所以,他乖乖地去染回了黑发。   头发颜色一变,给人的感觉也不一样了。   现在的谢星阑显然更有少年干净清隽的气质,刚开学时那种一看就不好相处的张扬桀骜也淡了许多。所以也有人来主动跟他搭话了。   “谢星阑,顾朗,你们去吗?”   顾朗拱了一下谢星阑的手:“怎么说?这么早回家也无聊,不如去唱歌?”   谢星阑不置可否。这两天袁毓文有事出门了,他爸跟他哥又不回家,他一个人在家也没事。   许茹看他们都没反对,就跟那女生说:“那算上我们吧,人多热闹嘛。”   女生明显高兴起来:“好!”   当天是周五,很多同学都想回家休息,所以最后喊了两轮,只有十几个人想续摊。   离开烤肉店,大家分道扬镳,想续摊的三三两两往隔壁商业街走。   前两天李小彬跟许茹闹别扭了。   这两人闹别扭方式也挺特别,一有矛盾不吵架,就是互相不说话,又偏偏要黏在一块走。   谢星阑跟顾朗吃了两三年狗粮,这粮都过期了,硌得慌。所以他们对这对小情侣之间的事半点都不感兴趣,远远地坠在队伍最后面。   顾朗看了眼走在最前面的姜雪梨。   一身白色雪纺连衣裙,又纯又清新。后面跟着两个男生,都在蠢蠢欲动地想跟姜雪梨搭话。   他在心里啧啧两声,小声问谢星阑:“老谢,你喜欢姜雪梨那款吗?”   谢星阑也瞥了眼,漫不经心地回:“以前喜欢,现在没感觉了。”   顾朗一脸不怀好意的笑:“真的?刚开学一个礼拜,我都看到你看了她好几次了。是不是有意思?”   谢星阑奇怪地反问:“我看了很多次?”   顾朗煞有其事地点头:“我都以为你对她一见钟情了!不过姜雪梨长得是挺好看的,难怪你也有想法了。”   谢星阑笑:“真没有。”   姜雪梨就是上辈子谢星阑追了一年多的校花。   结果没追上。   姜雪梨是个乖乖女,更喜欢读书好性格温和的,谢星阑除了好看这一点,其他处处都跟姜雪梨的偏向相悖。   当然谢星阑现在对姜雪梨是真什么想法都没有。不过毕竟是年少时真情实感喜欢过的“初恋”,会多关注几眼也挺正常。更像是一种怀念。   顾朗说:“别不好意思,咱这条件,要追校花也不用虚。”   谢星阑白他一眼,抬脚想踹:“你是听不懂人话?”   一路吵吵闹闹到了ktv,他们要了个大包,直接包了通宵。   谢星阑不爱唱歌,往沙发角落一坐,当起了听众。   这会儿李小彬跟许茹又和好了,两个人手牵着手在一旁说话,顾朗则是去抢麦发疯了。   过后,李小彬终于想起了落单的谢星阑,推他一下:“阿招,打牌不?”   谢星阑笑得特别假:“没事。你们不用管我的死活。我这就是当备胎的命。”   许茹乐了,让李小彬陪谢星阑打牌,她自己去找室友唱歌了。   到九点多,一个男生上完洗手间回来,推开门说:“巧了,对面是长明的。”   “长明跟我们很近啊,就十几分钟路程,会在这遇到也很正常。”   “哇我想去看看**学霸,你们知道长明每年清北率有多恐怖吗?”   “要不去叫对面的一块来玩?咱们这是大包,都够再塞十个人了。”   “谢哥,怎么说?”   有人来征求谢星阑的意见。   虽然谢星阑目前在新学校还没做过什么惊天动地离经叛道的事,但同学们都莫名其妙对他的话有一种顺从感。   毕竟开学第一天就敢染着发来,面对教导主任的严厉批评还能脸不红心不跳的大佬很少见。   谢星阑眼皮一掀:“问我干吗?这是要搞联谊相亲吗?你们先挑,剩下给我,谢谢。”   同学们忍不住笑了起来。   得到大佬首肯,就有人想去对面喊人。   结果他还没开门,对面长明的人就主动找上来了。   “哈喽,”一个男生打开了门,朝他们打招呼,笑眯眯的:“你们是三中的?要不要一块玩,我们那边在玩杀人游戏,正好缺几个人凑数。一起呗?”   “好啊!我们刚好也在商量来着。”   两拨人新奇又兴奋地开始进行友好交流。   他们这边包厢空间大,长明的都抛弃了中包,转投三中的怀抱。   最开始来打招呼的男生叫陈厉,一副交际花的样子,特会调动气氛,一来就先点了首劲歌,整个包厢都嗨了。   谢星阑有点尿急,再加上他实在是嚎不动了,就悄悄尿遁了。   他这边刚一出门,陈厉想起什么,拽过身边一男的,凑到他耳边大声吼:“给江哥打个电话!说我们在对面三中这里!让他来!有美女!”   男生一下子来劲了:“美女!在哪在哪?”   ……   ktv里走道很绕。   刚刚不知道谁点了好几瓶啤酒,女生们不敢喝,几个男生为了撑面子,都喝了一杯。   这一杯也不会醉,谢星阑意识很清醒,就是上脸。他感觉自己脸滚烫滚烫的。   跟着指示找到了洗手间,谢星阑拐过最后一个弯,猝不及防地,一个人影撞进他的眼里。   黑发黑眸的男生身姿修长,穿着简单的t恤和长裤,斜斜地背靠着玻璃墙。他指尖夹着一根燃着的烟,猩红的火点明明暗暗。   洗手间外的灯坏了。   他躲在阴暗的角落里,半边脸没入昏暗,露在外面的半边可见冷硬英俊的五官轮廓,但肤色却清冷像涂了层白釉,再加上那极淡的唇色,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没有生命的无机质。   他察觉到有人在不远处驻足,微抬颌,黑黢黢的眼斜斜地望过来。   在对视的一刹,他整个人都好像静止了。   谢星阑看到了他正脸,这才确认……居然真的是江戈。   整整四年没见的江戈。   现在的变化大得他都快认不出了。   谢星阑心情有点复杂,又看了眼江戈手里的烟,和地上两三只烟头。   他才十六岁吧,抽烟?   江戈不知道是不是注意到他的目光了,手抖了一下,很快就把烟背到身后去。   谢星阑没再看他,转头进了洗手间。   背后,江戈眼眸发颤,直直地看着谢星阑的背影。   他几乎以为这又是他无数个午夜梦回的其中一刹那。   江戈像座雕塑似的僵在那里,这时一个男生来上厕所,喊了他一声:“江哥,待会来对面3301啊。”   江戈跟没听到一样,一点都没声响。   男生小心地问:“江哥?”   谢星阑上完厕所出来,洗了个手,径直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仿佛只是见到两个陌生人。   江戈久久地站在那里,然后用力闭了一下眼,抬手摁了下太阳穴。   头疼,刺骨的疼。   男生看见了他掌心被烟烫出的印子,失声道:“江哥,你的手怎么被烫了??”   江戈似乎感觉不到身体上的疼痛,他漆黑幽暗的眼追随着谢星阑的背影,直到谢星阑拐弯消失不见。   男生从没见过江戈这副好像灵魂出窍了般茫然的表情。   脸都惨白了,特渗人。   他吓坏了:“江哥?你该不会是有心脏病吧?药呢?”   他想起什么,蓦地扭头去看,问道:“你是不是认识刚刚那个男的,他是谁啊,你两有仇??”   江戈背靠着墙,良久后,他抬起手轻轻按了一下从见到谢星阑的第一眼开始就闷痛不止的胸口。   认命又克制地闭了闭眼,他在心里默默道,他是我的命。 第22章 启明星 03   谢星阑回到包厢里,两个学校派出的男生代表正在对瓶吹,旁边人一边吼一边笑。   “三中加油!!”   “长明牛逼!!”   两男生喝得脸红脖子粗,死死地盯着对面的人,在硬扛着等对方先败下阵来。   谢星阑在沙发上坐下,包厢内跳跃闪烁的灯光,加上震耳欲聋的歌曲声音,让他有点头脑发胀。   李小彬递了瓶绿茶给他:“你怎么反应这么明显,才一杯,脸就红得像猴屁股了。赶紧喝点茶。”   “没事,我很清醒。”就是脸烫。   谢星阑拧开瓶盖喝了小半瓶绿茶饮料,正好这时,电视机里放到了时下正当红的恶搞口水歌,长明那男生像被戳中了笑穴,直接喷了。啤酒沫子喷了三中那男生满脸。   大家一哄而笑,长明的男生一边道歉,一边憋着笑,憋得表情都快扭曲了。   “三中牛逼!哎哎哎,刚刚说谁输了要全员吹瓶的来着?”顾朗笑得挺贱,“长明的学霸们?愿赌要服输啊。”   长明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后,一个穿校服、披着长发的女生说:“我们这有三个女孩子,酒是真的喝不了,不然就一人唱首歌,随你们三中的点。怎么样?”   他们班的人都挺好说话,毕竟大家一起玩玩而已,没必要硬逼着女生做不愿意做的事。   “点歌就算了,否则像我们逼你们卖唱一样。”顾朗看了看包厢内,说:“今天帅哥美女还挺多的,不如你们三个女生说说你们对现场这些男生中的哪个最有好感,再交换个联系方式?”   谢星阑被他这损主意弄笑了:“顾朗,你能别像个拉皮条的吗?”   顾朗嘻嘻笑道:“老谢,你就别参加了,你开挂,对我们其他男生太不友好了。”   谢星阑嘴角扬了扬:“行,我出局。我怕给你们造成心理阴影。”   大家都忍不住发笑。   年轻的男生女生聚在一块,当然最关注的还是帅气或者漂亮的异性。   三个女生一开始还有点局促害羞,不过谢星阑出局后她们就坦然多了。这种情况下选最帅的那个男生肯定会被所有人起哄,暧昧意味十足,但要是选个普通点的异性,大家就没那么关注了。   看脸的世界就是如此简单。   长明的几个男生还挺会喝,玩得也开,喝完后又豪气地一挥手,说:“再来!我们长明永不服输!再派代表!”   顾朗说:“我先说明啊,我酒精过敏,说谎的话我就一辈子考得比老谢烂。”   谢星阑笑,不知是不是喝了酒的缘故,眼尾有点泛红,他散漫地伸腿踢了一下顾朗的腿弯:“不带你爹就不会说话了是不是?”   陈厉催促道:“那你们三中谁上?不准赢了就跑啊。”   谢星阑抬眼看了看三中的这些人,女孩子当然是不能上去跟男生对拼的。男生里,顾朗过敏,李小彬怂,在许茹眼皮子底下肯定不敢喝。其他的几个都成不了什么气候,读书还行,这种要拼场子的时候真靠不住。   陈厉:“到底谁啊,你们是不是怂了?”   陈厉一挑衅,谢星阑就坐不住了。   这群小崽子都不行,这不只能他出山了?!   虽然谢星阑酒量也不怎么样,但他还是不能让长明的在自己面前叫嚣,于是活动活动肩膀,站了起来:“我。”   三中的人一片哗然。   他们都以为今天谢星阑话这么少,大概是不想闹腾了,没想到关键时刻还得靠他来救场。   “谢哥!!教他们做人!!”   “老谢我愿意为你买一个礼拜的奶茶!”   “长明的你们完了你们惹怒三中大佬了哈哈哈哈!”   陈厉觉得有点意思,挑眉看谢星阑,似乎在打量:“三中大佬?”   谢星阑挺谦虚:“还好还好。也就一般,只是个虚名而已。”   陈厉笑了:“会喝酒不?”   “一瓶轻轻松松。”   “行。”陈厉一看桌台,全是开了盖儿的空瓶,说:“没了,我再去前面超市里买一箱,等会啊。”   陈厉走出包厢,一抬头就被杵在门外的人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江哥?你站这干嘛?进来啊。”   江戈默不作声地站着,透过包厢门上的透明玻璃窗,深黑的眼不知道在看谁。   陈厉摸了摸鼻子,他没敢去大声吵江戈。   陈厉跟江戈也就是这个暑假在篮球场上认识的。   那时候陈厉跟兄弟在街头打球,被几个大学生嘲讽打得烂还抢地盘,无奈他们人少实力弱,只能忍下这口气。没想到路过的江戈加入了他们,把几个大学生打得满场找头。   陈厉一开始被江戈狠绝、充满戾气的球风吓到了,后来是真挺佩服他的,想跟他交个朋友,江戈眼皮都不掀一下就走了。   后来开学了,陈厉才发现江戈也是长明的,而且还是个学神,凡人只能仰望的那种。   “江哥,我去买啤酒,你也进去一块玩吧,他们三中的在挑衅我们,能忍?”陈厉拍了下江戈肩膀,然后小跑着去了小超市。   江戈进包厢的时候,长明那几个男生像找到爹似的嚎起来:“江哥!!”   谢星阑下意识地扭头朝门口看去,一片绚烂灯光流转中,江戈的脸明明灭灭,看不真切,但谢星阑直觉他在看自己。   看毛线?被他天下无敌举世无双独一无二的帅脸惊到了?   谢星阑撇了撇嘴,面无表情地转回头。   陈厉正好也回来了,他放下啤酒箱,搭着江戈的肩膀,眉飞色舞地说:“给三中的各位介绍一下,这位就是我们这次统考的第一名,江戈,这位爸爸可是真狠人,你们刚刚赢纯粹是侥幸。”   江戈长得很高,比陈厉高出一截,身材不壮,反而有些瘦削。他表情淡漠,眼眸黑沉沉的,再出众的五官和面孔也遮掩不住那由内而外散发出的凉薄气息。   他扯开了陈厉的手,自己找了个空地坐下。   刚刚还很喧闹的包厢有一瞬的凝滞,三中的看江戈一副生人莫近的样子,都不太敢主动说话。   江戈给人的感觉跟谢星阑完全不同,谢星阑虽然狠起来也会上手上脚挺吓人的,但大多数时候都是吊儿郎当地笑着,还会泼皮耍无赖,短短几天就跟大家打成一片。   可江戈这人就差在脸上写上“莫挨老子”这几个字了。   陈厉打了圆场:“来来来,咱继续。谢……谢什么什么,兄弟?”   谢星阑报了自己名字。   陈厉把酒瓶给他:“对瓶吹啊,先喝完的就算赢。”   顾朗说:“那你们长明谁上啊。我们老谢必须要有牌面,一般的不能跟老谢比赛。不如,市第一?”   他看向江戈:“兄弟?来不来。”   长明的就像找到了主心骨:“江哥上啊!不能让三中的这么n瑟!”   李小彬跟许茹这边看看,那边看看,两人悄悄咬耳朵:“这是以前转学的那个江戈吗?我怎么感觉跟我印象中有点不一样……”   许茹说:“那时候还是小孩子,长大当然就不一样了。”她顿了顿,小声说:“没想到江戈长大这么帅。我发现你们这几个小学同学里,你最丑了。我是不是眼瞎了?”   李小彬:“……我听到了。”   谢星阑拎着酒瓶,朝江戈看了眼,挑眉,有点玩世不恭地说:“你们长明都这么怂吗?对瓶吹不敢?”   江戈静默片刻,拿起卓台上的酒瓶,站了起来。   长明的几人疯狂鼓掌嚎了起来。   谢星阑跟江戈面对面站着,就隔着一米的距离,谢星阑发现这个逼还是比自己高,心里特别不爽。   他用启瓶器把盖儿掀了,等陈厉喊开始。   陈厉插到他们中间:“等等,这是代表学校的战斗,咱可不讲究友谊第一比赛第二啊,所以在开始前先热个场,都对对方放句狠话。”   谢星阑说:“有什么界线?”   “没界线,随便讲。”   “那好,”谢星阑瞥了眼江戈,后者眼眸漆黑,灯光仿佛也照不进他的眼里,“我今天就让你们长明引以为傲的第一名心服口服地用话筒喊十遍‘谢星阑对不起,我不该惹你,我就是你弟弟’。”   所有人都哄闹起来,陈厉推了一下江戈:“江哥,说个更狠的!”   江戈侧脸线条有些僵硬,良久后,他微微垂眸,看着谢星阑手里的酒瓶,沉声说:“你不会喝。少喝点。”不知是不是刚抽了烟的缘故,他的声线有点低哑,像大提琴的声音,不清亮,却像羽毛搔刮耳缘似的,典型的低音炮。   所有人都傻住了:“??”   这算狠话?   片刻后,有人反应过来,这该不会是反向嘲讽谢星阑根本喝不过他吧?   听起来还跟关心似的?   陈厉也感慨:“狠还是我江哥狠。好了好了,比赛马上开始,观众们请不要眨眼,不要离开——一、二、三、开始!”   他手一挥下,谢星阑马上就仰头,往嘴里灌着酒。   耳边加油呐喊声跟歌声混杂,他无暇关心,酒液漏进鼻腔里,口鼻一起呛,但是他就是莫名不想停下来。   直到一只手握上他的手腕,用力到他手发疼,然后酒瓶被人拿走。   “你不能再喝了。”   谢星阑呛得咳嗽了两声:“放开。”手好疼。   江戈手一僵,然后松开,稍稍往后退了半步,握着酒瓶的那只手用力到微微发着颤。   谢星阑扭头看向陈厉,陈厉搞不清楚现在的状况,江戈这压根不想比啊,半口都没喝。倒是盯着谢星阑盯得挺紧的。   但他们长明的虽然心里奇怪,也没有敢出言指责江戈给对方学校放水。   陈厉有点不甘地哼哼两声:“算你赢了。”   三中同学一阵欢呼。   顾朗从后面一把搂住谢星阑脖子,把他挂地都弯了下腰:“老谢真可以!”   谢星阑一下子灌了半瓶酒,脑子有点昏,刚好踩到顾朗的脚,就踉跄了一下。   江戈眼眸微紧,下意识地就要伸手去扶他,顾朗就跟谢星阑靠在一块,自然比江戈更快地就把谢星阑稳住了。   江戈伸到一半的手慢慢放了下去,乌黑的眼不经意间掠过顾朗环在谢星阑手臂上的手。   谢星阑没忘刚刚的狠话,嘴角微挑着对江戈说:“第一名应该不会临阵脱逃吧?”   江戈嗯了一声。   陈厉有些尴尬:“呃,江哥?”   江戈说话算话,还真的去拿话筒了。   “谢星阑对不起,我不该惹你,我就是你弟弟。”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似乎半点不觉得说这种话有什么屈辱可言:“谢星阑对不起,我不该惹你,我就是你弟弟……”   全场鸦雀无声。   谢星阑听了两遍,心里那口堵着的恶气慢慢就松了。   他抬眼看着江戈,以前被欺负了只会咬牙不吭声的小崽子,会哭着跟他说以后要好好赚钱给他买最好礼物的孩子。现在的江戈冷漠而强大,只同班了没半个月的同学都要看着他脸色说话,已经完全没有了小时候的影子,也不再需要他的照顾和保护了。   谢星阑突然觉得自己这么一大把年纪,要这种口头上的便宜挺幼稚的。   不过他也的确是憋屈。   虽然最开始是私心才帮江戈的,可是后来他也是真的把江戈当成了朋友。   没有几个人可以接受真心对待的朋友跟自己完全断绝联系的。   谢星阑就这点好,无论是什么糟心事,他都能自己消化,自己排解。   他就权当江戈这十声“谢星阑对不起”是在跟他道歉了。 第23章 启明星 04   谢星阑没听完, 听了两遍就站起来走到外面去了。   刚刚灌下去的半瓶啤酒的劲有点起来了, 谢星阑脸滚烫滚烫的,就走到过道尽头的窗口那透了会气。   九月份的临市, 白日气温高,入夜了反而有些凉意。   过了会儿,李小彬也出来了, 走到他边上:“阿招,你是不是跟江戈吵过架?”   谢星阑捧着自己烫烫的脸,看他一眼:“为什么这么问。”   李小彬摸了下鼻子:“我总觉得你俩怪怪的,以前关系那么要好,走哪都一块, 现在见到不是应该特别激动吗?”   江戈寡言少语李小彬是知道的,估计他再激动也不会表现得很明显。但谢星阑就不一样了,之前李小彬生了场大病去国外治了半年, 回来的时候谢星阑老远就飞奔过来拥抱他,李小彬差点被他又撞回医院去。   而且刚刚他两之间气氛也不对劲,谢星阑走了之后,江戈一直看着门的方向。   李小彬都有种错觉,好像谢星阑是抛妻弃子的渣男似的。   “没吵架, ”谢星阑两手一撑,坐到了窗台上,“就是他这人太没情没义了。这几年一次都不跟我联系。现在要上网这么容易,你说怎么可能是看不见消息?而且他走之前我还给了他我家地址,让他到了就给我寄封信。也没有。”   李小彬说:“哎, 这是挺难受的。”   不过他觉得江戈完全不像是忘记谢星阑的样子,谢星阑刚刚走开了,他没听到江戈后面的那几声。江戈每次念到谢星阑三个字的时候,都有种数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就像是压在舌边,放轻了低喃,唯恐大声惊扰了谁一样。   估计是有什么误会?   毕竟大家小时候玩得还挺好的,李小彬也不想看到他们闹崩了,本来想当和事佬的,他还没想好怎么说,谢星阑已经推了他一下,说:“帮我把我的绿茶拿拿出来。渴了。”   “哦。”   李小彬把他的绿茶拿了出来,谢星阑喝了两口,说:“我先回去了,有点困。”   他们今天原本是打算通宵的,谢星阑一开始还有兴头,现在喝了瓶酒就不行了。   李小彬说:“那你让你家司机来接吧,你别走到一半就在大街上躺尸了。”   “嗯。”谢星阑摆摆手,“走了。”   走到了街上,夜风迎面吹来,谢星阑放下手机,突然想自己回家了。   司机开过来要半个多小时,他还不如走会路清醒清醒再打车回去,如果他爸这会儿在家,问到他身上的酒气肯定得教训一顿。   附近的商业街到了这个点依旧人声鼎沸,霓虹灯光拥着整条步行街,煌煌如白昼。   谢星阑单手插着袋,慢悠悠地走出步行街,聒噪的喧哗声渐渐远去。   走到附近人迹较少的一条街上,谢星阑突然感觉背后有道视线一直跟着他,他停住脚步,扭头去看,只有零零散散几个路人。   他皱了皱眉,以为自己喝多了有幻觉了。   再往前走了一段,那种感觉又来了。   对方显然并没有对他不利的想法,跟得很远,但那视线让谢星阑有些微的不舒服。   黏得太紧了,让人隐隐有点脊背发麻。   就好像是怒张的网,慢慢地靠近。   谢星阑再停下来,扭头去看,依旧没看出什么。   他小声嘟囔了句:“有病。”   他转头走自己的,不再去管后面那人。   路的尽头,江戈一手拎着书包,默然靠墙站着。   谢星阑肯定发现了。   他像个变态跟踪狂一样追在他后面。   江戈微微闭了闭眼,握着书包带子的手不由自主地缩紧。   他原本只是想远远看几眼的。   谢星阑明显不会喝酒,他只是想看着他安全上车而已。   可是他真的控制不住自己。   这么几年,他把自己困在牢笼里,即使内里已经腐烂到臭不可闻,他也不敢跟谢星阑联系,唯恐他闻到分毫。   从江老爷子用看怪物的眼神看他开始,江戈就知道,自己摆脱不了这个标签了。他扭曲、阴暗,内心充满面目可憎的仇恨,只是会装模作样地用一副可怜样博得谢星阑同情而已。   他知道谢星阑表面嚣张不讲理,其实最心软、最温柔,只要他还是懦懦弱弱地被人欺负,谢星阑就不会离开他,会一直保护他。   只要谢星阑不弃他而去,他甘愿一辈子扮演无助弱小的残废角色。   直到他听到了谢星阑说的那几句话。   他就知道,谢星阑也是最嫉恶如仇的人。   如果未来有一天,谢星阑知道了他打陈一辉时,是故意朝着陈一辉的眼睛鼻子下拳;知道了他是真的对周扬见死不救,甚至在心里快意地诅咒着对方早日下地狱;知道了他在这几年过着怎么样放纵暴戾、自暴自弃、与下三滥的人为伍的生活——谢星阑也会对他失望、嫌恶,然后离开的。   没有任何人会喜欢下水沟里肮脏的老鼠。   而谢星阑是照进他阴暗生命里唯一的光亮,在他心里是最干净最纯粹的,只要谢星阑还在他心里,他就觉得自己还能在闭塞的狭缝里喘一口气,还有东西在支撑着他活下去。   可他这么脏,从生下来开始就注定了不会被任何人喜欢的龌龊私生子,还是个残废。   即使他这些年每日都穿着长裤,几乎没人知道他的不足,也不能磨灭他是个残废的现实。   他这样的人,不配去沾染谢星阑。   永远都不配。   他死死地压抑着自己翻涌的思念和渴望,没有上过账号,也没有寄一封信。他只要一跟谢星阑联系,一定会控制不住自己,想方设法回到谢星阑身边的。   他希望最好谢星阑把他给忘了,自由自在地过自己的生活。   可他又日日夜夜被这个想法折磨地痛不欲生。   吸烟喝酒他全会了,打架赌博他也样样在行。如果不是考试成绩还一直保持着第一,他就跟社会底层的那些堕落少年没什么两样。   初二那年。   他梦见了谢星阑。   他编了个程序掩盖掉浏览痕迹,无数次去窥伺过谢星阑的动态。   初二的时候,谢星阑已经长得非常好看了,笑起来两眼弯弯,唇边还有小梨涡。   那张脸江戈曾经梦见过很多次,但这个梦里的他肆意妄为,甚至不顾谢星阑的挣扎。醒来后裤子全湿了。   最初他只是把谢星阑当做他唯一的朋友,唯一的光。这份感情不知何时开始变质了,浓烈澎湃到要把他整个人吞噬。   江戈惊恐不已,恨死自己的龌龊不堪和妄想天开,逼自己忘了梦里的画面。   可是他越明白自己对谢星阑的感情,他就越想靠近谢星阑,哪怕只是远远地看几眼,都好过被遥不可及的梦和无法掌控的爱意给拖垮。   所以他挣扎不过自己的内心,又回来了。   江戈的高智商是与生俱来的,这两年赚了不少钱,还极会掩饰,江太太原本派了人监视他的,看到他自甘堕落的样子后就再也不管他了。这次他自己回来临市,江家的人都不知道有没有收到消息。   不过现在的他,已经不再受挟于江家了。   江戈站了良久,估摸着谢星阑应该已经不再留意他了,就走出了街头。   谢星阑的背影远远的,江戈看着他走到公交车站,才停下来,最后贪恋地看了两眼,逼着自己转过了头。   在一个城市,就很好了。   他不能再奢求更多。   太靠近谢星阑,他会失控的……他会压抑不住自己的。   还没走出几步,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就围了过来。   领头的花臂看他两眼,问:“是叫江戈不?”   江戈眼皮微抬,漆黑的眼眸里幽暗一片,仿佛在看死人一般。   花臂心里咯噔了一下,跟另外几人飞快交换了个眼色,然后说:“你们学校的江嘉文是我兄弟,听说你有点不识相……成绩挺好是吧?我们还没跟会读书的一块玩过呢。”   一听花臂说出江嘉文三个字,江戈唇角翘了起来。   江嘉文也在长明,不过他成绩烂,是花了钱塞进去的。听说初中还留过一级,现在也是高一。   这次他考了第一,江嘉文吊车尾。   估计江家人气得要吐血了。   江嘉文国外真是白待了,平时一副高贵少爷样,结果还只会做让地痞流氓来骚扰他的下三滥手段。   江戈微微侧过头,看了眼公交车站的方向,然后沉声道:“去没人的地方。”   花臂见他还挺上道,就耸耸肩,同意了。   进了没人的巷子,花臂率先发难,推了把江戈的肩膀:“还挺嚣张的啊,在长明还敢这样出风头,你知不知道江嘉文是谁家的儿子?是不是骨头痒?”   听起来江嘉文没跟人透露过他是私生子。   也是,他毕竟是江煌跟外面女人生的,不光彩,江家这样有权有势的家族,怎么会让这种秘辛流传得到处都是。   江戈当然就更不想跟江家扯上任何关系了。   他表情凉薄,眼底隐隐浮现一丝嗜血的戾气,说的话却带着一丝极为讽刺的笑意:“说什么废话?你们人多,还怕打不过我?”   花臂操了一声,受不了这种挑衅,一拳就挥了过去。   谢星阑在公交车站等了大概十几分钟,正好一辆车来了,他下意识摸了把自己的口袋——扁了。   嗯??   他又摸了两下,确认他手机丢了。   刚刚一个老奶奶拉着他唠嗑聊天,他没玩手机,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公交车站人虽然不多,但车来的时候也有挤来挤去的,谢星阑不知道是不是被谁给顺走了。   “这也太倒霉了吧。”谢星阑有点郁闷地嘟囔着:“我新下的片还没看……”   许茹知道他喜欢男生,经常说他太时髦了,还特别热衷于给他物色适合的对象。   大概谈恋爱的人,都很想身边的人也谈恋爱。   谢星阑原本也想在高中谈个甜甜的恋爱的,上辈子还没有轰轰烈烈谈过就没了,他真特别遗憾。所以他就随便许茹给他“相亲”了。   比起他,许茹真的更有热情,昨天还神神秘秘地给他发了文件,说是学习资料。   谢星阑面无表情地去按删除键。   许茹撕心裂肺地让他住手,才小声地坦白说是她网罗了很久才找到的片子。   那啥的。   谢星阑还没来得及看,手机就丢了。   这这这……让人看到也太尬了吧。小偷一打开手机,说不定就会被满是胸毛的欧美熊辣死眼睛。   谢星阑一时竟不知该同情自己还是同情小偷。   算了,还是找找吧,说不定掉路上了。   他沿着路往回走,路过一条巷子口时,被里面传来的动静吸引了注意力。   就着昏暗的路灯光,他看清了里面的状况,是几个人正在打架斗殴。   还有人挥着水管子,撕开空气时的猎猎风声,和打在肉上后的痛叫声一并传来,让人脊背有点发凉。   谢星阑不想管闲事,正想离开时,余光蓦地瞥清了其中一个人的脸。   江戈黑发凌乱,有点病态的苍白的脸上沾染了不知是谁的血迹,乌黑的眼暗沉沉的,里面的戾气重到使他整个人都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似的。   谢星阑停住了。   江戈一人难敌众,身上挨了不少打,但他下手却越来越狠绝,眼神越来越阴鸷。   就在这时,他也看到了谢星阑,那一瞬间,他就像被丢进了寒冰万丈的悬崖,整个人都僵硬了。   花臂被他打得小臂都扭曲了,一张脸满是冷汗,看江戈这不要命的疯子突然傻住了,他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就要扑上去砸到江戈头上。   这时,花臂突然被后面一个人踹到了后心窝,直接摔倒在地上。   谢星阑没有去看江戈的表情,把书包扔到地上,露出个漫不经心的笑容:“什么好玩的事,带带我呗,小爷心情正好差着呢。”   花臂抬头,恨恨地盯着他:“你别管闲事!”   谢星阑朝他做个鬼脸:“我就管!你咬死我啊?”   他上去一脚踩在花臂的背上:“聚众斗殴,我现在一个电话就能把你们全抓进去蹲个几天看守所。不过我看你们这群想群殴别人的反被打得站都站不住了,也属实有点惨,给你们个机会,赶紧滚,不然我不介意让你们了解一下什么叫社会主义法治社会。”   花臂咬牙,不知是谢星阑的威胁起了作用,还是他怕了疯子一样的江戈,很快带着这些伤兵走了。   谢星阑捡起自己的书包,拍了两下灰尘。   他一下子不知道该跟江戈说什么,江戈突然会出现在这离ktv距离很远的巷子,他已经猜到刚刚跟在后面的人是江戈了。   可江戈跟着他干什么?   他瞥了眼江戈沾了血迹的衣服,还有那明显在发颤的右腿,估计江戈已经快站不住了,他在心里叹了口气。   真不知道是不是从小保护照顾江戈习惯了,一见到他这副狼狈受尽欺凌的样子,谢星阑还是狠不下心肠置之不顾。   “你要不……”   话说到一半,江戈终于撑不住了,身体摇摇晃晃地要栽倒。   谢星阑眼疾手快地伸手拽了他一下,江戈靠到了他身上,因为身高,他上身屈着,头靠在了谢星阑颈窝处。 第24章 启明星 05   谢星阑愣了一下, 一时不知该不该推开他。   好沉……   夏末, 谢星阑还穿着短袖,圆领挺宽松的, 细瘦的脖颈和半截锁骨都露在空气里,江戈靠在他肩膀上,口鼻呼出的热气洒在他皮肤上, 像是根羽毛刮过,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喂,江戈?”谢星阑推了他肩膀一下,“你要晕也别现在晕啊,我怎么把你拖出去??”   鼻尖隐隐有点血腥气, 也不知道是谁的血,谢星阑皱了下眉:“你……要不去医院?”   “不用。”江戈的声音有点嘶哑,放得也很轻:“我站得住, 你……你回去吧。”   过后,他又喃喃了一句对不起。   谢星阑瞥向他右腿膝盖处的裤管,隐隐有一圈血迹,估计是打架动作太大,硬生生磨出了血。裤子下面的状况还不知道怎么惨烈。   谢星阑再怎么不想管他, 也不会在明知道他受了伤站不稳的情况下丢下他一个人走。   “要么我送你去医院,要么打电话叫人来接你回去。”   江戈沉默片刻,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打给了陈厉。   等他挂了电话,谢星阑问他:“刚刚那几个人干嘛来找你麻烦?”   江戈说:“他们是江嘉文的人。”   谢星阑知道, 江嘉文就是江家的长子,在他们富二代圈子里蛮有名气,听说挺会做人的,大方又阔气。   他挑了挑眉:“你才刚回来几天,他就让人来堵你了?你做了什么事,他要这么防着你?”   江戈弯着腰,靠在谢星阑的肩膀上,微微闭着眼:“不知道。”   谢星阑也没有追根究底,转道:“那我问个你肯定知道的。你跟着我干嘛?”   江戈一僵。   良久后,他轻声说:“你喝了酒,晚上不安全。”   谢星阑:“……”   他一时之间也没说话,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凝滞。   江戈的脸几乎能感受到谢星阑皮肤散发出的热度,他体温低,即使在大夏天手脚也是冰凉的,谢星阑那微弱的温度就像冰天雪地里的篝火一样,即使理智嘶吼着让他离开远一点,本能却还是驱使他无耻地去依恋那一点温暖。   小时候他也跟谢星阑抱过,那时候江戈在他身上嗅到的都是奶糖的甜味。现在没有了,取而代之是浅浅的兰花气味,可能是残留在衣物上的洗衣液的味道。   直到陈厉匆匆忙忙赶来,他们两都没有再说话。   陈厉一进巷子口,就看到江戈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靠在谢星阑身上,他心里奇怪地咦了一声,他江哥是这么弱不禁风的人?陈厉是看到过江戈打架的,他一个人挑五六个绝对没问题,就算真的受伤到站不住,他也不可能会靠着别人寻求帮助。   无暇多想,陈厉赶紧上去扶江戈:“江哥?你该不会是晕过去了吧?哈喽?”   谢星阑肩膀都酸了,等陈厉把江戈搀过去了,他活动了一下肩膀脖子:“累死我了。你来了就好,我撤了。”   “麻烦你了啊,兄弟,”陈厉很真诚地建议道:“其实你可以让他坐在地上的。”   谢星阑:“……我谢谢你现在提醒我。”   走出巷子,谢星阑犹豫了一下,他不知道江戈有没有把自己右腿不足的事告诉其他人,隐晦地提了一句:“你受伤的地方要消毒,别一个人扛着,你又不是铁人。”   江戈看着他,然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一副非常乖顺听话的模样。   陈厉表情有点怪异,忍着没说,直到谢星阑跟他们分道扬镳,背影都看不见了,他才问:“江哥,你是不是跟谢星阑认识啊。”   之前在ktv,江戈明明一瓶酒灌下去眼都不眨的人,偏偏给谢星阑放了水。刚还一副没骨头的样子靠着人家,说不认识谁信?   江戈把他推开,脸上没什么表情:“你来这么快干嘛?”   陈厉一脸wtf:“哥,我一听你受伤了我就赶紧跑过来,跑得都快没气了,完了你还嫌我来得快?”   江戈瞥他一眼,不说话了,自己一瘸一拐地往前走。   陈厉觉得他走路姿势有点怪异:“江哥你没事吧?你腿不会被打断了吧??”   江戈没理他,自己拦了辆车走了。   陈厉茫然地留在原地,莫名其妙。   谢星阑上车了才发现,他忘记找手机了。   算了,估计是真被偷了。   他家亲戚逢年过节都会送礼物,不少客人来做客也会给他带点礼。家里没用过的新手机多的是,换个手机就行了。   军训结束后,高一的各科学习正式开始。   一天晚自习,谢星阑写完作业后就趴在桌上睡觉。   他坐在倒数第二排靠过道窗口的位置,睡到一半,听到外面有人敲了两下窗。他以为是巡回老师,换个姿势继续睡。   他同桌是个娇小的妹子,轻轻戳了下他的小臂,说:“谢星阑,你朋友。”   谢星阑抬头一看,是隔壁班一男生,叫王征,是体育特长招进三中的,读书也不行。   军训期间,谢星阑跟顾朗经常翘掉晚自习去外面网吧上网,遇到过王征,王征还带他们钻了三中年久失修的墙洞。自然而然地就成了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   王征朝他做了个口型:“出来——开黑——”   谢星阑看了眼钟表,七点半,十点前回寝室就行。他做了个ok的手势,然后就光明正大地离开了教室。   路上,王征问他:“老谢,你打球行不行?”   谢星阑说:“还可以吧。干嘛,你想拉我进你们篮球校队吗,这么缺人?”   王征叹了口气:“这不是马上就是高中联赛了嘛,我们队一个二年级的刚好前几天起电动车摔了,小臂骨折,肯定是上不了场了。几个备选都烂得不行,我听顾朗说你打球可以,所以来问问你。”   两人刚好路过学校篮球场,谢星阑下巴往球场点了点:“要不不去网吧了,来几球,你觉得可以我就没问题。”   王征眼睛一亮:“好。”   他们一对一打了一个多小时,谢星阑从王征防守下进了五个球,王征抹了把汗,说:“老谢打得挺好的啊,到时候我们候补的要是不行你来替算了,我跟队长打声招呼。”   谢星阑把球丢给他:“行,你决定就好。”   十月份是体育月,羽毛球、足球、排球等各种校级赛事不断,到了十月下旬就是最受关注的高中生篮球联赛。   本来这种体育比赛跟非校队的学生没什么关系,大部分学生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本校的比赛,还在教室里上课。不过那天凑得正好,教谢星阑他们班的英语老师临时有事请假了,班主任孙浩波大手一挥,准他们去篮球场看比赛。   同学们欢呼着三三两两离开教室,浩浩荡荡走过过道的时候,隔壁几个班都投来了羡慕嫉妒恨的目光。   到达篮球场的时候,三中跟附中的比赛刚开始不久。   球场边只有零散几个人逃了课出来看球,有那么点冷清。   顾朗左右看看:“王征不是说还特地跟舞蹈社要了几个妹子来加油助威的?人呢?”   许茹说:“妹子都是看脸的生物。更何况这个天气要穿背心短裙,要是没有帅哥谁会来?”   谢星阑也心有戚戚:“太惨了,挂着联赛的名号,打得就像外面的野场一样,连个来拍照记录的都没有。”   球场上的比赛也很没热血气氛。   附中篮球校队是有名的,历年篮球赛几乎都是附中摘得桂冠,就是有道听途说,传过附中校队球风挺脏的。   而三中原本就没了一员猛将,只能替补上场,又是对上了附中,心理压力别提多大了,这上半场简直就是打得稀巴烂。   中场休息时,王征看到谢星阑,差点泪奔,哭爹喊娘地朝谢星阑奔过去。   他撕心裂肺地喊:“老谢——!”   谢星阑中气十足地回道:“狗崽子!!”   旁边同学简直笑到要绝倒。   王征都不顾被占了口头便宜了,他两手扒着护栏网,摇地哐哐作响:“救救孩子吧!老谢!”   谢星阑原本就答应他了,也不会临阵反悔,说:“你跟你队长报备过了吗?”   “说过了,他同意的。我们那候补真的心态爆炸了,刚刚哭着跟队长说不要打了。现在只能靠你了,老谢,”王征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咬牙切齿道:“附中有几个人手脚不干不净的,裁判偏帮他们,我们的人吃了好几个暗亏。”   谢星阑说:“我上可以,不过我平时就是玩票,说不定帮不上你们,反而拖后腿。”   “没事。反正赢面也不大,我们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行,小爷准了。”谢星阑扭头去跟顾朗说:“小顾,请上论坛播报一下,我要上场不能这么没有牌面。”   他眉眼微扬,眼底盛着光亮,有一种少年独有的不羁与高调,似乎没有任何事情能让他低眉顺目、俯首称臣。   顾朗笑:“行嘞,大爷,包你满意。”   三中有个校园论坛,他们学风严谨,对学生的娱乐生活管束倒没那么严,所以论坛上言论还挺自由的。   谢星阑军训的时候就以一张没p过的侧面抓拍照,直接问鼎热帖第一。   照片里的他在大热天下微微皱着眉,有点不耐烦的样子,但眉眼轮廓的出众夺目连烈阳也遮盖不了,帖子下留言都快疯了。   风头和讨论度直接盖过了同期评选上校花的姜雪梨。   甚至很多人都还不知道新校花叫姜雪梨,毕竟女生们大多关注校草,而男生又挺少上论坛八卦贴。   顾朗编辑了一个新贴发上去,还取了个很吸引眼球的名字。   [校草在众目睽睽下现场脱衣,原因竟然是——]   有些上课带手机玩的学生很快就注意到了这个帖子。   [我操?谢星阑现在在打篮球赛?]   [!!怎么没有提前通知啊??我他妈舞蹈社的,前两天校队还跟我们要人去当啦啦队,我直接拒了,结果现在告诉我校草也在??我换超短裙还来得及吗?]   [啊啊啊这节是大魔王的物理课逃不了啊,有去的姐妹拍视频吗吗吗?]   ……   谢星阑拿了件新球衣换上,校队队长给他扔了瓶矿泉水,说:“学弟,行吗?不要有压力,我们差距有点大,翻盘几率挺小的,尽力就好,重点是别受伤。”   谢星阑朝他一笑:“好,我明白,谢了。”   下半场哨声吹响,两队成员活动了下肩膀关节,上了场。   场外,看到帖子后偷溜来看比赛的人慢慢聚拢,甚至连原先不见踪影的舞蹈社女生也穿着运动系超短裙来了,李小彬看得目瞪口呆:“我操了……这些人全逃课了啊?”   旁边一女生听到了,说:“逃课最多被骂一顿,或者写篇检讨,错过谢星阑比赛我要遗憾死!!呜呜呜他穿球衣也这么帅!”   “啊皮肤好白,跑得好快!”   “他到底有没有女朋友啊,我要嫉妒死他女朋友了!!”   ……   篮球场外的树下,陈厉蹲在地上玩了会儿草皮,然后说:“江哥,我们大老远逃课跑来,真不进去看比赛吗?那来干嘛啊。”   他是真不懂江戈这脑回路。   明明长明今天也有篮球赛,偏偏要跑到三中来看,有毛意思?   江戈单手插袋站着,他肩宽却不厚,身材颀长却不单薄,一动不动站着时就像颗挺拔的雪松,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淡漠冷然的气息。   他黑眸定定地看着篮球场。   从一开始的零星几人,到现在人满为患,他知道谢星阑肯定上场了。   前几天他窥视着谢星阑的动态,知道他今天会参加篮球赛,所以一大早就来了。   前半场江戈一直没找到谢星阑的身影,有些黯然失落,但不甘就这样走了,抱着一丝希望,结果真的被他等到了。   过了会儿,他听到了啦啦队女生们的加油助威声。   “三中加油!!”   “谢星阑加油!!”   江戈很快就找到了场上最耀眼的那个人。谢星阑像阵风一样灵活又肆意地穿梭在球场上,他穿着宽松的背心,肩背都露着,白得晃眼,满满都是少年灵动的朝气。   江戈不由看出了神。   陈厉站起来,啧啧两声:“小谢同志还真受欢迎啊,刚刚还没人,他一来,这些女生全来了。”   江戈闻言,眼眸微微一暗。   陈厉摸了下下巴:“不过他长得的确挺好看的,是女生最喜欢的类型,我要是女的,肯定也想追他——”   “闭嘴。”江戈语气有点沉,“吵死了。”   陈厉悻悻地住嘴。   江戈再度看向谢星阑。   他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绕过两个人进了球,全场喝彩尖叫。   无数声“谢星阑”在敲打着他的鼓膜和心脏,江戈用力咬了下舌尖,竭力压下了心底那一丝不受控制的阴霾和疯狂生长的妒意。   他真想……这样耀眼的谢星阑,只有他能看到。 第25章 启明星 06   球场上, 附中几个人已经意识到替换上场的谢星阑是个有点东西的角色, 眼神交流之后,有两个人来防他拿到球。   王征试图传球给谢星阑, 连续两次被人断掉,他忍不住骂了一句操。   谢星阑跑过他身边的时候拍了下他肩膀:“先传给队长,待会他们就会松懈的。”   王征点了点头。   场外应援加油声不减, 而附中来三中比赛,本身就没有带应援,气势完全被三中压了下去。   篮球场这边动静太大,操场上正在上体育课的同学都被吸引了来,人越来越多。   场上情势也越发胶着。   附中很快就放松了对谢星阑的防备, 转而去应对三中队长。两队对比之下,附中配合好、力量强,拿到球后横冲直撞, 三中根本拦不下来,被附中进了两个球。   分数来回拉扯,差距只缩小了一点。   谢星阑接到了传球,飞快地往篮框下奔跑,而就在这时, 一直对他紧追不舍的高个子附中男生暗中使绊,用膝盖用力顶了一下谢星阑腿弯。   谢星阑踉跄一下,差点摔倒,球被那个高个子捞走了。   王征看到了,大声吼道:“我操, 除了来阴的,你们这群**还会干吗?!”   附中的人置若罔闻,又得了分。   谢星阑面色也沉了下来。   打了半场,他心里也明白他们三中实力的确比不过附中,比赛结果估计是无力回天了。   这他认了,可这群狗儿子玩阴的,就没法忍。   裁判也不知道是不是跟着附中来的,好几次附中的人明显犯规也没吹哨,睁只眼闭只眼视若未见。稍微懂点球的围观学生都看出了点异样,不满地议论纷纷。   陈厉也看出来了,说:“附中真脏,早就听说他们为了赢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去年还有人摔到骨裂了,啧啧。”   江戈神色有点阴沉,眼睛紧紧地盯着谢星阑的身影。   附中发球局,后卫把球传给了他们那个高个子小前锋,高个子一路势如破竹来到篮筐下,谢星阑紧追其后,找准时机,在高个子投篮的一刹那拦死这个球,让对方吃了个憋屈至极的盖帽。   全场爆发出一阵热浪般的欢呼声。   谢星阑心跳如鼓擂,为了拦下这个球他手腕都被震得发麻,可整个人却畅快无比。   高个子面色不虞地瞪着谢星阑,谢星阑撩起球衣擦汗,路过高个子时斜着眼看他,轻轻嗤笑了一声说:“在球场上来不入流的损招,得是对自己多没自信?”   高个子胸膛剧烈起伏两下,很快就被他队友拉开了。   不知道附中是不是被这个盖帽打压了气焰,接下去表现都不尽人意,失误众多,而三中却在声潮汹涌的助威声中越战越勇。比分逐渐逼平。   最后三分钟,比分只差三分。   谢星阑拿到了球,在篮板下用假动作骗过了高个子,将球后传给队长,队长拿到球奋力一投,球在篮筐边转悠了一圈,落入网中!   高个子脸色铁青,比分只差一分的焦躁感逐渐把理智蚕食,他看向谢星阑的眼神已经近乎冷凝。   “加油!”三中队友士气高昂,互相鼓励,尽管体力已经接近极限,精神却彻底亢奋了起来。   时间来到最后一分钟。   三中的人像打了鸡血一样,而附中也不遑多让,他们是篮球名校,蝉联好几届联赛冠军,无论如何也不想输给排名在五名开外的三中。   最后一球传到了谢星阑,他咬紧牙关晃过了防守来到篮下,在投篮的一瞬小腿和脚腕剧痛,球脱了手,马上就被高个子抢走。   “老谢!”   王征一声大吼,场外的人也不由惊呼起来。   “刚刚那个附中的是不是踩了谢星阑?”   “我没看见啊,怎么了怎么了?”   “谢星阑好像扭到脚了!”   谢星阑额头冒汗,高个子刚一脚踹到他踝部,他正好在跑动,被高个子这一踩直接扭了。   他现在站着都勉强,根本没法跑动,几乎声嘶力竭地喊道:“别管我,看球——!”   同伴们被这变故惊到了,根本来不及防备。   随着比赛结束的哨声吹响,附中以两分优势宣告胜利。   “我操什么狗裁判!我们的人都受伤了也不判犯规?”   “能不能投诉啊!!我们学校体育部的能不能管管??附中篮球队牛逼就能为所欲为了?!”   “谢星阑没事吧?你们站前面的看看他有事没事啊?”   ……   队友们无暇顾及跟附中的人理论,都一脸紧张地往谢星阑围过来。   脚踝扭伤可重可轻,那高个子根本不会省着力气阴人。   谢星阑看着比赛结果,恍惚了一下,在队友们都还没跑到他身边时,一块白色毛巾兜头盖下,然后他感觉到有人站在他背后,把他脸上头上的汗都擦干净了。   力道克制又轻柔,像是在擦拭着珍贵的宝物一样,充满了小心翼翼的意味。   谢星阑眼前被毛巾遮挡住了,他正想伸手扯下毛巾去看背后那人时,倏然被人抄起两腿,背了起来。   “!!”他一惊,差点往后仰倒,下意识地抱住了那人的脖子。   浅浅淡淡的清冷气息,像是霜雪一般。   谢星阑扯掉毛巾,看清了背着自己的人的侧脸。   黑发下的轮廓俊美又冷漠,不知为何,他唇角微微下撇,抿着,似乎是在克制着某种怒意一般,凛冽刺骨。   居然是……江戈。   谢星阑还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一时间有点愣。   江戈不由自主地收紧了抱在谢星阑腿弯处的手,路过附中那高个子时,他脚步微微一顿,遍布阴霾的眼眸看了高个子一眼。   谢星阑受伤的那一瞬间,他就不管不顾地冲进来了。   他这些年不敢靠近、不甘远离,放在心里都怕自己玷污了他的人。现在却被其他人肆意地伤害着。江戈杀了高个的心都有了。   高个子这么两年仗着附中得篮球联赛官方偏爱,而他又是备受关注的小前锋,所以肆意妄为惯了,从来没虚过谁。   这时被江戈那漆黑的眼眸一瞥,他却不由自主地冒了冷汗。   直到江戈背着谢星阑走过去,高个子才慢慢地呼了口气。   队友们全围了过来。   王征都快哭了:“老谢,你脚没事吧?对不起对不起,都怪我,我明知道附中人手脏,我还让你上场。”   队长也满脸关切:“学弟,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   “是啊,去医院看看吧,别骨折了。”   谢星阑痛地额头冒汗,勉强扯了下嘴角:“应该没骨折,就是扭了一下,我会去医务室看看的。”   顾朗和李小彬此时也跑了过来。   顾朗担忧地看了眼谢星阑的脚,然后对江戈说:“我背他去医务室吧。”   谢星阑感觉江戈的手紧了紧,还在后怕似的颤抖着。   但很明显,江戈没打算放开他,无视了顾朗,自顾自要往外走。   “哎我说你这人谁啊真不把自己当外人……”顾朗还没说完,李小彬拉住了他。   “算了算了,他俩从穿开裆裤起就是朋友了,你担心个啥。”   顾朗一脸不相信:“老谢有个这么牛逼的发小,为什么读书还稀巴烂?”   李小彬:“这不是废话吗,你有个发小成绩那么好,你还会自己写作业吗?”   顾朗:“…………”   江戈背着谢星阑走出球场,场外的人让了条路出来,不少人想关心一下谢星阑的伤势,都没有开口。   因为江戈表情有点阴沉,像笼罩着层戾气一样,看到的人都不太敢说话。   谢星阑的角度自然是看不到的,他也不知道江戈怎么会出现在这,脚踝上的疼痛让他也无暇想那么多。   李小彬带路去了医务室。   江戈动作小心地把谢星阑放到诊疗床上,谢星阑看着江戈蹲在旁边,轻轻地扶着他小腿的样子,心里有点别扭,也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小声说:“……谢谢。”   江戈顿了顿,微微摇头,自始至终没抬头跟他对视。   即使偶尔瞥到一眼,也飞快地转开。   医务室老师来看了眼:“情况不严重,拿冰袋敷一下,消肿了就可以了。这几天不要跑动,能休息最好。”   江戈听得比谢星阑还认真,跟老师道了声谢后,抬头对离得最近的顾朗说:“你去拿冰袋。”   顾朗指着自己,一脸不敢置信:“??”   李小彬赶紧拉着他,跟在医务室老师后面去拿冰袋。   医务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谢星阑略微有点不自在地动了动小腿,江戈握紧了一点:“别动。”   谢星阑干笑了一下:“医生都说了没那么严重了。”   江戈没说话。   谢星阑看到他满头的大汗,背后的t恤也被汗浸湿了。   再怎么样习惯假肢,也不可能长时间背着他一个大男生走路还没有感觉,谢星阑问他:“你脚没事吧?”   江戈蓦地听到谢星阑像以前一样关心自己的残肢,略微有点无措,身体紧绷起来,他闭紧了嘴唇,轻轻地嗯了一声。   谢星阑看着他乌黑的发旋,心里软了一下。   他想问问江戈这些年为什么不跟自己联系:“你为什么……”   门开了,顾朗拿着冰袋走进来,打断了谢星阑。   “我来,我以前帮人敷过。”   江戈语气淡淡地说:“不用,我会。”   说完他就从顾朗手里抢过了冰袋,完全不给顾朗接手的机会。   “你别碰他,他不能乱动。”   顾朗简直莫名其妙,江戈这什么毛病,他怎么感觉江戈有点针对他?   碰一下都不能碰了?谢星阑有这么娇贵吗,碰一下还能给他折了不成?   顾朗问:“老谢,什么情况?你真实身份是豌豆公主?”   谢星阑完全状况外。莫名其妙的,他看到江戈把他的腿架在自己膝盖上敷冰袋,没什么异样感,就是他们太久没好好说过话了,有那么点尴尬。   但让同学来干这事就怪怪的,他说:“顾朗,我刚打完球脚臭,小心熏死你。”   顾朗摊了下手,懒得掰扯了。   谢星阑这情况估计也没法上下午的课了,李小彬帮他跟孙浩波请了假。   孙浩波赶来医务室看了看他情况,说:“看起来挺严重的,明天周末,你今天下午就回家休息吧,我去跟袁老师打声招呼。”   谢星阑说:“算了老师,就是扭了一下,不用告诉我妈。”   袁毓文现在教毕业班,本来就时间紧任务重,谢星阑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让她多操心。   “那你这样子我也不放心,下节课我空着,要不我开车送你回家。”   谢星阑正想说他可以打车回去,江戈开口说:“我送你回去。”   谢星阑一怔,对上江戈的眼睛,无声默许了。   孙浩波看了看江戈身上的长明校服,再看看江戈把谢星阑脚抱在怀里小心敷冰袋的样子,还以为两人是兄弟,江戈特地赶来接谢星阑的。就没有再坚持。   冰袋换了两轮,谢星阑脚踝上的红肿慢慢消了。   他站起来走了两步,基本上走路没问题,情况的确不严重。   不过难得有名正言顺的借口回家,谢星阑是不会放弃的。   下了车后,江戈又想去背谢星阑。   谢星阑哎了两声:“我可以走路,不要背。”   看着他坚持的样子,江戈点了点头,扶着他进了家门。   今天是重阳节,谢家人少,谢星阑和谢旻平时又都在学校,所以每逢节日袁毓文都会给佣人放假。   家里静无人声。   “小心。”江戈低声提醒,等谢星阑在沙发上坐下来后,他又小心地扶起谢星阑的小腿端详。   谢星阑都有种自己是什么脆弱易碎的花瓶的错觉了,哭笑不得说:“就是扭了一下,你不至于吧。”   江戈轻轻碰了一下那微肿的关节处。   没有说话。   微垂的眼睫把所有压抑深沉的情绪都隐藏起来。   谢星阑永远都不会知道,也不会相信,就算他只是磕破了点皮,对江戈来说,却如同伤筋动骨。   即使是小时候,他也懵懵懂懂地意识到,谢星阑保护过他,所以这辈子他也要好好地护着谢星阑,不能让谢星阑受伤。所以宁愿自己被假肢断开的痛苦折磨到意识不清,他也义无反顾地去接摔倒的谢星阑。   现在他怀揣着那不可见光的感情,更是见不得谢星阑受到丁点伤害和委屈。   谢星阑脚踝被踩,痛到表情都扭曲了的时候,江戈心跳都快停了。   “今天我一个人,你要不跟我一起吃晚饭吧。”谢星阑说,“点外卖?”   他想跟江戈好好聊一下。   江戈顿了一下,说:“我会做饭。”   谢星阑有点神奇,无法把江戈跟厨房联系在一起。   “我去看看冰箱里有什么。”江戈站了起来,说:“你别乱动,要什么叫我。”   谢星阑哦了一声。   江戈走去了厨房,谢星阑百无聊赖地盯着自己的脚踝看,蓦地听到厨房方向传来异常的动静。   随后就听到江戈低沉又焦急的声音:“阿招,阿姨她晕倒了!” 第26章 启明星 07   谢星阑听到声音, 愣了一下, 随即马上反应过来,这个家里江戈认识还叫阿姨的——只有他妈。   他腾地站了起来, 眼前一黑,也不顾自己脚踝还肿着,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厨房里, 江戈已经把袁毓文背了起来:“叫救护车。”   谢星阑看到意识不清的袁毓文时,心肺好像要炸开了,声音都变了调:“老妈!”   他两腿一软,差点摔倒在地,整个人都被混乱惊恐的情绪笼罩着。   他妈怎么会晕倒?   不是在他大学的时候才生病的吗, 这几年他每隔两月都要缠着他妈去做全身检查,怎么就会毫无征兆地晕厥呢?   江戈看他脸色白得不正常,腾出一只手, 用力地握住他的手腕。   手腕钝痛,谢星阑过了两秒才咬着牙逼自己冷静下来,马上掏出手机打急救电话,蓦地,他想起来:“这个时间江对岸过来的桥上全堵着, 起码要堵一个多小时。”   他们这边是新兴开发区,医疗资源远不及市中心区。   江戈当机立断,沉声说:“让救护车到桥下。”   他们这边过桥就没那么堵了,可以下了桥再转到救护车上急救。谢星阑点了下头,语速飞快地说:“我去车库开车, 你到正门口等我。”   他摇摇晃晃地跑去地下车库,开了辆车到大门口,江戈把袁毓文扶到车后座。   谢星阑心乱如麻,狠狠闭了下眼睛,车呼啸着驶上大道。   上天好像是刻意在捉弄他们,前往江对岸的高架桥上突发连环追尾,才刚上桥开了几十米就被堵住了。   车里的电台女声实时转播着:“根据最新路况信息,从xx前往市中心的高架桥上发生连环追尾事故,建议车主绕路行驶……”   谢星阑狠狠捶了一下方向盘,疯了一样死命按着喇叭。   他眼眶灼热酸疼,上辈子他连袁毓文最后一面都没见到,从国外接到消息匆匆回来面对的就是亲自送他妈进火化场。那种刻入骨髓的无力与绝望感又像噩梦一样侵袭上来。   这时,开门的咔哒声传来,谢星阑猛地回神,扭头看去,江戈正扶着袁毓文出了车厢。   谢星阑马上下车:“江戈……”   还没等他说完,江戈已经蹲下来,把袁毓文背了起来。   “你不要跑,我会把你妈妈送到救护车上的。你妈妈不会出事的。”江戈声音低沉,看着谢星阑的一瞬目光极幽深,像是自言自语:“你相信我。”   话音刚落,江戈最后看他一眼,就转过头,背着袁毓文朝拥堵的车流奔去。   “江戈!喂!”谢星阑急得要冒火,又担心他妈的情况,又气江戈胡闹,他装着假肢,背着一个中年发福的女人走上几十米估计都会痛,怎么坚持得了这近三公里的路?!   他咬着牙,忍着脚踝的肿痛,跟了上去:“让我来背,我能跑!你别瞎逞能,你自己的脚什么情况你不知道吗?!”   江戈额头上冒出豆大的汗珠,不知是疼的还是急的,他侧脸紧绷,目光冷凝,像是听不到谢星阑的喊声,自顾自地往前跑着。   江戈跑得太快,谢星阑根本追不上,他只能看着江戈越来越远。   他的喉咙里像有把火在烧,焦急又害怕,不知道什么时候,眼睛里甚至冒出了水汽,把江戈的背影都模糊了。   等谢星阑心慌意乱地赶到医院急诊的时候,在一片兵荒马乱人影匆匆中,看到了孤零零地坐在椅子上的江戈。   他连忙走近:“江戈!”   江戈如梦初醒,缓缓抬头看向他。   江戈脸上毫无血色,额上都是蜿蜒汗渍,黑发浸湿紧贴着皮肤,显得十分狼狈。那幽黑得像深渊的眼眸,在看到谢星阑的时候,才慢慢有了一点光彩。   谢星阑鼻子一酸,眼睛红红的,还未及出声,江戈抢先说:“你先别怕,阿姨在icu,我刚刚问过了,是突发的供血不足,我们来的很及时。会没事的。”说完,他牙关紧咬,忍着小腿的剧痛,倔强地站了起来,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轻轻地把谢星阑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   “别哭。”他声音低低的,喟叹一样:“会没事的。”   谢星阑原本还能忍着眼泪,突然之间就绷不住了。   他压着泣声,抓住了江戈的衣服,身体微微颤抖着。   他腿一阵阵发软,极度紧张和恐惧之后,整个人似乎都脱了力。   江戈闭着眼,睫毛克制般颤动着,手指也神经质般痉挛了一下。   他在心里声嘶力竭地呐喊着用力把谢星阑扣在自己的怀里,纳入他的血肉,即使知道他是个恶心恐怖的怪物,也要待在他身边,永远不许逃出去。   可最终他只是隐忍地抚摸了一下谢星阑汗湿的后发,顺着他清瘦单薄的脊背轻拍了一下。   过了一会儿,谢星阑情绪平定了一些,他轻轻挣了一下,江戈就顺势松开了手。   谢星阑抹了下脸,然后拉着江戈坐下:“你等我跟我爸打个电话,待会我陪你去看一下腿。”   闻言,江戈身体不自然地一僵,手微微攥起,关节泛起青白。   他慢慢地把残缺的右腿往椅子下藏。   过于剧烈的动作和超过负荷的承压,假肢已经快要断开,他稍稍动一下都能听到异响。   他这副丑陋不堪的样子……一点都不想被谢星阑看到。   谢星阑没发现他的小动作,先跟他爸联系上了。   谢浩鹏挂了电话后,马上就去找人联系院内外专家。   很快,谢浩鹏就赶到了,跟主管医生交流后,得到了袁毓文目前没有生命危险的答复。   谢星阑一直提着的心终于落回了实处。   既然他爸已经来了,他就跟江戈说:“我陪你去看一下腿。”   江戈目光微垂,淡声说:“我没事,不痛。”   谢星阑哪信他的鬼话:“别装,我还不知道你。”   他站起来去请了位年轻医生过来看看,医生让江戈坐到诊疗床上,江戈嘴唇紧抿,沉默地站着没动。   谢星阑这人有时候挺没心没肺,再加上他压根没在意过江戈的腿是不是不堪入目,所以完全想不到江戈为什么这么拒绝医生诊疗。他担心江戈腿伤加重,皱着眉催促了两遍,江戈握紧了拳,手指甲都把手心刻出了血痕,才僵硬又缓慢地坐到了诊疗床上。   医生要去卷他裤腿,江戈眼瞳狠狠一缩,下意识地用力推开了医生的手,然后抬头,漆黑的眼望着谢星阑,里面涌动着难以驱散的阴云。   像只满身伤痕的野兽,无力又绝望地保护着最后的尊严。   医生脾气挺好,从江戈时不时看谢星阑的眼神里猜出了点什么,知道这男生不想被人看到,所以拉上了帘子,让谢星阑在外面等。   谢星阑拉了条椅子,靠着墙坐着。   果然,把谢星阑隔离出去,江戈稍稍配合了一点。   这医生显然资历尚浅,他卷起裤腿,小心翼翼地拆下满是血渍的假肢后,忍不住诧异地惊呼一声。   谢星阑以为出什么事了,拉开点帘子,探头往里一看:“怎么了?”   江戈没想到谢星阑会突然探头看,他浑身一颤,马上去扯被子想掩盖腿,可已经来不及了。   谢星阑看到了一片令人心惊胆战的血肉模糊,几乎可以说是惨不忍睹。他整个人都呆怔住了。   江戈面色惨白,眼睛却是赤红一片,他没有去看突然沉默的谢星阑,沉默又偏执地去扯被子盖住腿,自欺欺人般不要让谢星阑看到。牙齿几乎要咬出血。   医生连忙说:“哎,你这样我怎么帮你处理?”   江戈没吭声,胸口剧烈起伏着。   他自始至终都微微别过头,眼皮垂着,冷漠地拒绝着所有人。   在他被内心的痛苦折磨到濒临崩溃时,突然传来谢星阑的声音:“医生,我看你们这边人手不够,可能忙不过来,要不我来帮你吧。我这个朋友有点内向,我会安抚住他的。”   医生点了点头。   谢星阑去抓被江戈拽到发皱的被子,放轻了声音:“江戈,你是不是不想被我看到?”   江戈倏然抬头,与他对视。   幽暗的眼里有隐约的痛苦和绝望,还来不及掩饰好。   过后,他轻轻抬起手,遮盖在谢星阑的眼前,然后嘶哑着说:“很难看的。你别看我。”   谢星阑心里有点酸涩。   他说:“你是觉得我会嫌弃你的腿吗?”   江戈没说话,显然就是默认了。   谢星阑在心里叹了口气,眼睛被江戈遮着,他就任他遮着。   “我要是嫌弃你,我就不会跟你说话,不会跟你做朋友了。我不喜欢一个人,是绝对不会委屈自己跟那人打交道的,你难道觉得我是那种表面跟你好背后说坏话的小人吗?”   谢星阑看不爽一个人都是摆明面上的,从不来阴的。   江戈当然知道。   所以那一年,他听到了谢星阑跟李小彬的谈话后,因为敏感自卑,彻底把自己代入了。而逐渐长大后,他也想明白了。   谢星阑虽然这辈子都不会对他有同等强烈的感情,但至少……不讨厌他。目前来说。   以后……   如果被谢星阑知道了自己对他这近乎病态的感情,被他知道自己在看到他的每时每刻,其实想得都是怎么野蛮地亲吻他、彻底地占有他,肯定会被吓跑吧。   他闭上眼,掩盖住眼里翻滚的欲.念,然后慢慢放下了手。   谢星阑看着他,然后继续去扯被子。   一开始江戈还死抓着不放,最后,在谢星阑始终都平静包容的目光中,他一点点松开了力道。   最后,整个残端都暴露了出来。   医生松了口气,开始给他清理伤口。   谢星阑一直盯着看。   而江戈仿佛是个献祭的信徒,他屏住呼吸,心跳如鼓擂,浑身的血液都仿佛逆流。   他死死地睁着眼,不肯放过谢星阑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好像谢星阑只要露出一点嫌恶,他就会立时掉入深渊,永劫不复。   谢星阑从始至终都没有皱过眉。   说实话,他们玩赛车的风险高,再惨烈的伤他也看到过,没什么稀奇的。尤其现在受了伤的是为了救他妈的江戈,他更不可能嫌弃了,心里只有感激心疼和歉疚。   “谢谢,真的谢谢你。”谢星阑声音有一点颤抖,他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心里满胀的情绪,如果不是江戈,他都不知道他该怎么办。   江戈顿了顿,轻声说:“不用谢我。”   他明明是有私心的。   他明明是个不管别人死活的没有感情的怪物。   简单清理后,医生贴好敷贴,嘱咐道:“一个礼拜内暂时别戴假肢,别碰水。”   江戈嗯了一声。   谢星阑借了医院的轮椅,推着他到安静的地方,问他:“你是不是很久没坐轮椅了?还有配吗?”   江戈点点头:“在家里。”   谢星阑脚步微微顿住。   猝不及防地问起:“你这几年到底为什么不跟我联系?”   他不是问责的语气,是真的感到奇怪。   从白天篮球场,到现在医院,谢星阑再没心没肺也能感觉出,江戈还是很在意他这个朋友的。可既然在乎,为什么不联系呢?   江戈沉默片刻。   他绝对不能说,是因为他害怕自己过于强烈和偏执的感情会彻底毁了谢星阑,在他眼中这个世界上唯一干净美好的光。   他慢慢开口:“江家看得很严。我的每个动作都在他们监视下,他们不允许我往外联系,影响到爷爷。”   谢星阑心思一转,想明白了。   这几年恰好江老爷子ren职,江戈又相当于是被江家放逐出去的,口风是要管得严密紧实。   江家人也不是没做过这种事,谢星阑就单纯地相信了,越发心疼江戈。尤其是想起再次见面的那天,自己因为介意他的杳无音信,而把他当陌生人不理不会,他不由有些后悔歉疚。   江戈好不容易有能力独立了,就赶紧跑回来,自己居然还不理他。   难怪崽子要委委屈屈地跟在他后面,看他回家了。   谢星阑在反思自己是不是有点过分,欺负江戈是个内向不会表达的老实人。   他停下脚步,绕在轮椅前面,江戈微抬眼,疑惑地看他,随后眼眸睁大。   谢星阑俯身抱住了他,哥俩好地拍拍他后背。   “行了,过去的就都算了,从今天起,你还是我最喜欢的崽子!”谢星阑突然觉得叫这么个比自己还高大、还挺拔的男生崽子过于诡异,不由笑了一下:“抱一下以示和好。以后有什么事不准憋着,虽然咱们不在一个学校,但能帮的我肯定帮。”   江戈浑身僵硬。   谢星阑温暖清新的气息盈满胸腔,拥着那颗鼓噪悸动的心。   他微微侧过脸,轻声说:“嗯。”话音落下一瞬,颤动的嘴唇克制又难耐地碰触了一下谢星阑雪白纤细的脖颈。   江戈眯着眼,那触觉温暖柔软,让人沉醉。他控制不住内心的悸动,极轻极轻地在谢星阑颈窝处舔舐了一下,然后回味般抵着舌尖,嘴角无声地微微翘着。 第27章 启明星 08   袁毓文在icu里住了两天, 生命体征都稳定下来后转到了普通病房继续观察。   谢星阑怕是袁毓文的乳腺癌提前发作, 跟着谢浩鹏去了解过情况,得知是突发性的脑供血不足, 其余情况都还良好, 才稍微松了口气。   出了这档子事, 谢浩鹏也不让袁毓文去操劳毕业班的事了,直接帮她请了半年的假在家养身体。   “阿招, 叫江戈来家里吃顿饭吧, ”出院那天, 在车上,袁毓文特地跟谢星阑嘱咐道:“这次真是多亏了这孩子。”   谢星阑哦了一声:“没问题。”   袁毓文有点感慨:“小时候我就觉得这孩子聪明, 没想到现在成绩这么好。阿招, 你们是好朋友, 你有不会的就多去问问他。”   谢星阑左耳朵进右耳朵出:“好。”   袁毓文佯装生气地去拉了下他耳朵:“你能不能上点心,啊?明明小时候读书那么好,怎么长大还退步了?”   谢星阑一听又提到这个话题了,马上靠过去跟他妈服软撒娇:“妈,别说这个了吧,我脸皮厚没事,你气出病就不值了,而且你儿子虽然读书差点劲, 可是又乖又帅还听话, 这还不够嘛?”   袁毓文忍不住笑了, 把他推开点:“真不害臊, 期中家长会叫你爸去。”   谢星阑眨了下眼睛:“让哥去行不行?”   “不行,你还想小旻替你丢脸去?门都没有。”   ……   第二天是周五。   上午第一节 就是物理课,他们班物理老师讲课声堪比催眠音,谢星阑今天明明一点都不困,听物理老师讲了五分钟就开始眯眼睛了。   昏昏欲睡之际,一个纸球砸到了他头上,他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然后扭过头。   李小彬疯狂朝他做手势。   谢星阑弯腰捡起纸球,打开一看,上面写了行字。   “今天篮球联赛决赛了,长明对附中,强校k,绝对有看头!要不要翘课去看?”   谢星阑转过身,比了个ok。   想了想,谢星阑从书包里掏出手机,给江戈发消息。   [你们学校外人能进去不?]   江戈回得挺快:[不行。怎么了?]   上礼拜两人宣告和好之后,江戈因为要坐轮椅,所以没去学校,谢星阑一有空就教他怎么玩社交账号。   他很天真地以为江戈这几年真的只能傻傻地死磕书本,对电子产品接触不深。   而江戈,一个初二时就参加过网上匿名极客单人赛还获得了名次,并且被业内捧为十年一见的网络天才的人,十分乖顺地跟着谢星阑从修改头像学到发送邮件。还总是适时地提一些白目又不至于让谢星阑不耐烦的问题。   [今天是你们学校跟附中的篮球决赛,我想去看,附中那个耍阴招的狗儿子,被我逮到我非得教教他怎么做人。]   上次篮球赛输了,谢星阑心里这口气一直下不去。   因为脚踝伤了,没能马上揍附中那高个子一顿,更是让从小没受过任何委屈的他憋到要爆炸。   过了会儿,江戈回话了。   [北门右手边五十米的地方,可以踩着土堆翻墙。]   谢星阑乐了:[原来你们全是变态学霸的长明也有人会翻墙逃课。你翻过没有?]   江戈:[嗯。]   谢星阑:[你不好好上课,出去干嘛?你可别学坏啊。]   他还指望着好好栽培江戈成才,然后赚钱养老呢。   千万不能被带歪了。   江戈:[我听说你会上场,所以去看一下。]   谢星阑愣了下,然后忍不住笑了。   他心里想着,虽然江戈外表跟小时候那懦弱瘦小的模样大相径庭,可里子也没怎么改变啊。   [你今天在家还是在学校?]   江戈:[学校。]   谢星阑啪啪啪打字,这时,一道阴影笼罩在他头上,班里寂静无声。   谢星阑感觉全班的目光似乎都投在自己这边,他抬头一看,物理老师正背着手站在他桌子前。   “谢星阑你在桌子下面做什么呢?”物理老师年资老,实力强,却是年级公认的大魔王。因为他严苛又凶,脸皮薄一点的人都有被他骂哭过的,此时他就扳着张脸,松垮的嘴角往下绷着,整张脸上都是极度不友好的气息。   “别藏了,拿出来!”   谢星阑把手机放到桌子上,物理老师一瞥就瞥到了聊天界面。   上课不知道认真听,明目张胆地在老师眼皮子底下玩手机发信息,还笑。物理老师有十分之七八的把握,谢星阑肯定是在早恋。   也不怪物理老师,谢星阑长得好,在这个年纪,又高又白净的男生都受欢迎,更何况谢星阑还有副天生的好面孔。估计哪个老师看到他一直低头笑着跟人发短信,都会有点怀疑。   老师脸色更黑了一层,想让谢星阑当众丢个脸,长长记性。   “把你发的信息念出来。”   同学们面面相觑,一个个都忍不住坐直了,眼巴巴地看着。   而谢星阑听到物理老师这个要求,先是一愣,然后低头看了看聊天记录,嘴角稍微抽搐了一下,然后死死地抿着,像是在努力克制着什么。   他跟老师打商量:“老、老师,算了吧,我不是很想念。你看要不我上交手机?”   物理老师心里更笃定他在谈恋爱。   落地有声:“马上念!”   谢星阑无奈道:“……那,好吧。”   他拿起手机,对着物理老师念起了刚发出去的那条信息:“崽子!爸爸待会给你带奶茶喝!”   物理老师:“……”   全班同学:“……”   死一般的沉寂后,不知道是谁先忍不住破了功,颤颤巍巍的一声笑后,所有人都控制不住了,从几声偷笑迅速变成了满堂哄笑。   物理老师脸都青了,谢星阑连忙自证清白,把手机界面给老师看,无辜地眨了下眼睛:“老师,我真是照着念的。我不是对你说啊。”   物理老师脸上微垂的肉似乎都颤动了一下,不知是气的还是怎么地,他怒斥了一句:“不像话!没收手机!”   谢星阑马上将手机拱手送出。   物理老师拍了一下手里的三角板:“笑什么?以为在开玩笑吗?还有没有课堂纪律了!”   被他一凶,同学们赶紧憋住不笑了。   一个个看着谢星阑的眼神里都充满了钦佩。   居然刚撸大魔王胡须,还一副无辜的样子占尽父子便宜。校霸真是绝了。 第28章 启明星 09   下午, 谢星阑跟李小彬翘了最后一节地理课, 偷溜出校,去了长明。   长明跟三中就隔了一个大学城, 走路二十分钟就到了。他们两个人在大学城的美食街里买了点小吃, 走之前谢星阑又外带了一杯奶茶一份炸排骨, 李小彬看着,问他:“你跟江戈又好上啦?”   谢星阑点点头。然后觉得他用词有点错误, 纠正道:“是和好, 不是好上了。”   李小彬说:“你们两怎么跟情侣吵架似的。”   谢星阑:“?”   李小彬拿自己举例子:“每次许茹跟我吵架, 都是冷战、和好、亲亲抱抱、买奶茶。”   谢星阑说:“你什么时候看到我跟他亲亲抱抱了?”   李小彬撇撇嘴,打开手机进学校论坛, 高飘在第一页的就是上次三中篮球赛时江戈背着谢星阑出篮球场的照片。   谢星阑拿过来看了眼, 也不知道学校这群人怎么这么闲, 过了一个礼拜了还不断顶贴。   他先看前面的几贴。   [一分钟之内我要得到这个男人的所有信息!他居然碰到了校霸的大腿屁股还有胸,今夜他将被我暗鲨= = ]   [长明校服诶,这照片看不清脸啊,个子这么高应该也很帅吧?]   [报,下面那位就是空降并力压中考状元的那个江戈,不知道他怎么跟校霸认识的,听说他特别冷淡,长明高岭之花, 啧。]   [我操!!!真假??我服校霸交友圈, 真的服。]   ……   谢星阑手贱, 下意识地去点了最新贴。   [呜呜呜我又可以了!好配两男的!]   [高岭之花逃课跨校追校霸的爱情故事555]   [凭我阅男无数的眼睛, 我相信他们两之间一定有点什么!就算现在没有,以后必定会有点什么!]   谢星阑面无表情地关掉论坛,说:“闲的。就算我弯弯的,我跟江戈还是纯粹的父子关系,我不喜欢他这型。”   他还记得那天,江戈一个人撂到了好几个混混,如果真的跟帖子上说的,以后他们有点什么,一吵架,谢星阑都打不过他。那岂不是很没面子!   李小彬哈哈一笑:“那你喜欢什么型?回头我让许茹给你上征亲贴征一个。”   谢星阑眼也不眨地说:“清纯小白兔型。”   李小彬转头就跟许茹说了。   许茹几乎是撕心裂肺地回道:“星星臭弟弟!!白瞎了你的时髦点,居然喜欢柔弱小白兔,你的审美是被什么狗血生子带球跑小说带跑偏了——”   李小彬笑得肚子疼。   谢星阑被diss了择偶标准,不解道:“小白兔有什么不好?”   谢星阑就是典型的,没有直男的命,一身直男的病,他喜欢让人有保护欲的,能彰显自己的重要性。俗称,大男子主义。   许茹言辞凿凿:“难道你想给自己找个弱攻吗,干了三分钟跟你说对不起亲爱的我不行了干不动了那种?”   谢星阑:“…………”   谢星阑看到她的回复,嘴角都抽搐起来,终于知道为什么他两鸡同鸭讲,牛头不对马嘴了。他拿过李小彬的手机,打字说:“我为什么要找人干我,我不能干人?怎么地我这身材长相是不配做攻嘛?”   那边许茹沉默了许久,看来真的是非常纠结。   直到谢星阑跟李小彬都走到长明校门口了,许茹才犹犹豫豫地回:“星星,原来你想做上面的……对不起,我给你征亲的时候,写的都是‘征求一枚肌肉型男哥哥、越猛越好’。”   李小彬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谢星阑简直哭笑不得,一巴掌拍在他背上:“笑你妈,是不是欠抽,闭嘴,赶紧上去。”   “哦哦。”自己媳妇搞出来的乌龙,李小彬乖乖地被谢星阑揍了几下,先站到土堆上去够墙头。   长明是百年老校,现在在建新校区,老校区好多年没翻新过了,墙头挺矮,站在土堆上,一个一米七几的男生跳一下可以够到。   可惜李小彬做不了引体向上,像只烤鸡一样吊了一会,就掉下来了。   谢星阑嫌弃说:“你是什么品种的弱鸡。起开起开,我先上去,再拉你。”   谢星阑轻轻松松地就上了墙头,蹲在那,示意李小彬也上来。   这时,墙的另外一头有人喊了他一声:“谢星阑。”   谢星阑扭头往墙内看,旁边香樟树下站着一个清瘦挺拔、黑发黑眼的男生,正微微仰着头朝他看来,英气清冷的面孔在阳光下显得有了点温度。   谢星阑笑了下,朝他招手:“江戈!你来接我啊?”   “你手机没有回信息,我怕你找不到。”   谢星阑说:“被没收啦,还被迫在众目睽睽下认了物理老师做儿子,给你找了个兄弟。”说完他自己都觉得这件事特别搞,忍不住弯着眼笑了起来。   他笑的时候,嘴角边有两个小小的梨涡,咖啡色的眼睛明亮剔透,逆着光显得分外好看。   江戈顿了顿,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他,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然后往墙下走了一步,说:“你小心点,不要摔了。”   “没事,我经常翻墙。等等,小彬还没上来。”谢星阑扭头去拽李小彬,李小彬手脚并用终于上来了。   墙里面地面比墙外低,谢星阑两条腿悬空垂着,往下一看,心里犯嘀咕,他脚踝才刚好,别又扭去了。   他朝江戈挥挥手,“你让开点,我跳了。待会撞到你了。”   江戈嗯了一声,往旁边侧了下身体。   谢星阑往下一跳。原本连哪只脚先落地都计算好了,结果踩上了个小土包,他脚一歪,身体没平衡好,人往前倾的劲止不住了。眼看着要毁一世英名、当场扑街,没想到江戈反应特别快,他两臂一伸,就环住了谢星阑的肩背,帮他站稳了。   谢星阑心跳都快了一拍,想着幸好没摔地上,他松了口气,正想谢谢江戈时,后知后觉地发现现在的情况有点怪异。   正常来说,兄弟父子之间的拥抱姿势应该是一手环脖子,一手穿腋下。   可现在江戈两只手都压在他的手臂上面,特别用力地环住他的肩膀,手掌还抵着他的后脑勺。而他个子又比江戈矮那么一点儿,现在这画面就有点像江戈把他整个人都抱在怀里……   谢星阑蓦地想起刚刚那帖子里的留言,顿觉有一丝微妙的尴尬,动了两下手臂,江戈就放开他了,往后稍退一步。   谢星阑看他面色如常,心想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毕竟直男对男生之间的抱抱不会有太多联想,班上很多直男课间都互相拍屁股摸大腿。就是因为他们心里没什么鬼,所以坦坦荡荡,而作为真正的弯,谢星阑从来不跟李小彬顾朗做任何过于亲密的举动。   估计江戈只是顺手的习惯?   谢星阑抛掉那点乱七八糟的猜测,笑着说:“谢了啊。”   江戈摇了摇头:“没事。”   “你的奶茶!”谢星阑把手里的袋子给他,“最近好多人爱喝这个,听说很好喝。”   “谢谢。”江戈接过奶茶,说:“你不是想看比赛吗,马上开始了。”   “哦哦对,赶紧走。”   眼看两个人把自己给忘了,李小彬懵逼了,然后扯着嗓子喊:“哎你们两,我呢??” 第29章 启明星 10   长明课程安排没三中那么紧凑, 毕竟生源就是最好的,学生的自学能力很强, 所以每天下午最后一节课都是雷打不动的自习课。   谢星阑他们走到篮球场的时候,护栏外全是人。   谢星阑感叹道:“附中那几个逼到底拉了多少仇恨??你们学霸都不学习了,说真的, 你们学校什么水平, 能虐他们吗?”   江戈说:“去年输了。”   谢星阑:“附中有这么强?”   刚好朝他们走过来的陈厉听到了,不屑地撇了下嘴角:“也就一般吧,打球真不怎么样,就是有后台, 篮球联赛官方特别偏爱他们。反正我觉得我们江哥比他们强多了。”   谢星阑下意识地看了下江戈的脚, 奇道:“你会打篮球?”   江戈张了张嘴,还没说话,陈厉又插话说:“那肯定会啊, 而且还超强。”   谢星阑马上跟话痨变身的陈厉唠起来了:“哎兄弟, 说说,他有我那么强吗?”   陈厉:“那必须啊!我跟你讲,我第一次遇到他的时候……”   两个人勾肩搭背就走了。   男生之间的友谊来得如此迅速。   李小彬跟上两步, 然后扭头想叫江戈一块, 却蓦地看到江戈本就没什么情绪的脸上越发冰冷,漆黑的眼睛一直看着某个方向,暗沉地不像话。   他下意识地顺着看了眼, 是谢星阑跟陈厉勾着肩的背影。   李小彬心里有点怪怪的感觉, 但一定要说又说不上来。   他就是觉得, 江戈看谢星阑的眼神有点隐晦莫名,似乎藏着某种让人有点寒毛直竖的东西。   而这时,谢星阑想起什么,扭过头跟江戈说了一句:“赶紧喝奶茶啊,时间久了就没刚做出来好喝了。”   江戈没料到他突然回过头,下意识地把目光别开,垂在两侧的手指不由自主地蜷缩起来,然后嗯了一声。   李小彬本就在注意江戈,现在越发觉得诡异了。   而陈厉刚想说他从来没看过江戈吃甜品,就听到江戈回应。他在心里奇怪,把谢星阑拽着走了,问他:“我怎么觉得江哥对你跟对我完全是两种态度呢?”   谢星阑:“怎么说?”   陈厉说:“我昨天点外卖,为了凑钱买了两杯奶茶,就这牌子啊,想给他喝,他让我别烦他。”   谢星阑完全想象得出那个场景:“哈哈哈哈哈哈哈。”   陈厉扭头看了眼,江戈已经插上奶茶管子了,他说:“你看看你看看,同样是十二块钱一杯的奶茶,他为毛区别对待,害得我昨天硬塞了两杯下肚。”   谢星阑沉思着说:“这大概就是父子情吧。”   他养大的崽!能不听他的嘛!   陈厉懵了:“什么玩意?”   “开玩笑开玩笑,快,你说的最佳观众席在哪呢?”   陈厉提前占好了一条长椅,正对着篮球场,场上形势一目了然。   “有点逆风啊,”谢星阑看了会儿说,“附中的人体力是真的好。”   “那肯定啊,他们篮球校队都是要常常训练的,像我们基本上就是个社团,平时有空打打球而已。”   “李小彬,你说的强校对决?”   小半场看下来,长明的人都是被遛着跑的份儿。   陈厉试图挽尊:“今天一个高三学长不在,平时都是他carry的。”   长明的人越打越没气势,围观人群不忍看自己学校被虐成狗的惨样,陆陆续续有人离开。   谢星阑看得也有点兴致缺缺。   他本来听说长明也很强,就想来看附中被虐的。   结果反倒变成附中出尽威风,可憋屈死他了。   谢星阑眼珠子到处转,坐在他旁边的江戈低声问他:“不想看了?”   谢星阑嗯了一声:“没什么劲。”说完他余光瞥到江戈手里那杯奶茶,只喝了一两口的样子,他轻轻撞了江戈一下,问他:“奶茶好喝吗?”   江戈点了下头。   谢星阑正好有点口渴,就戳了他一下:“给我尝尝味道?”   江戈闻言,微微一怔,谢星阑几乎能从他眼睛里看见自己。随后,江戈把奶茶递了过来,谢星阑低下头吸了一大口,嘴里微甜不腻的味道漫开,奶味很足,不像那种劣质糖浆和茶粉做成的。   谢星阑喜欢甜食,满足地眯了眯眼:“还真挺好喝的,以后就点这家外卖了。”   而江戈,从谢星阑说想喝奶茶开始,身体就一直僵硬着。   他垂眸看着湿润的吸管口,隐藏下睫毛之下的瞳眸中晦暗神色一掠而过,厚重地像是投不进光的淤泥底层。片刻后,他屈服了,明明半点也不喜欢甜腻的奶茶,他还是忍不住微微低头,在所有人,包括谢星阑都看着篮球场而没有注意到他的瞬间,伸出舌尖沿着那管口舔舐着。   谢星阑看到长明又丢一球,差点心梗了,蓦地听到江戈有些低沉的声音说:“……是很好吃。”   谢星阑有点心不在焉:“当然了,我挑的口味不会错的。”   上半场还差三分钟结束时,出了意外,临时顶替学长小前锋位的男生被人一手肘撞到了下巴,也不知道是咬到舌头还是怎么的,嘴里都是血沫,人痛地直接躺地上爬不起来了。   比赛暂停。   大家赶紧把受了伤的同学送到医务室去查看情况,而篮球队的人则是快接近崩溃了。   本来这场比赛他们的主心骨没来,他们打得就很溃散,这下又走了一个,心态不说全崩,也差不离了。   一个队员来找水喝,正好到谢星阑他们那,谢星阑抓着他问了句:“现在什么情况,还有人能上场吗?”   队员喝了小半瓶水才喘口气,说:“估计不行了。他们现在在商量认输了。”   他指了指另外几个队友的方向。   “本来这种篮球联赛对我们学校来说,有没有奖项都无所谓,没必要搞出意外。”男生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附中的方向。   而就在这时,一直没怎么说话的江戈平静地开口。   “如果你们只是缺人,”江戈的目光从附中那个踩了谢星阑脚的高个子身上掠过,在淡漠无波的外表下,隐隐露出晦暗刺骨的寒意:“我可以顶。什么位置都可以,你们安排。”   他语气平淡地像是在说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男生有些诧异地看他一眼。   显然江戈从外市来空降临市第一,在长明校内也是个传奇,很多人都认识他,那男生开口说:“江哥,你说真的?”   江戈嗯了一声。   陈厉赶紧说:“我操,还傻愣着干嘛,江哥愿意上场你们百分百要逆风翻盘了啊,赶紧去跟你们队友说别投了,这么多妹子看着呢,给她们表演一个现场认输也太丢脸了!”   男生哦哦两声,转头跑去找人了。   谢星阑虽然也好奇江戈打球水平,可是更担心他的脚,毕竟医生说过一个礼拜最好别剧烈运动的,他靠近江戈耳边,两人的脑袋几乎贴在一块。   “你可别逞强啊,腿反反复复受伤,真的不好,会留病根的。”   江戈微微侧过头,定定地看他两秒,看清谢星阑眼睛里毫不掩饰的担忧和顾虑,他似乎出神了一瞬,然后喟叹般在心里喃喃。   真的……不要对他这么好了。   他会得寸进尺,越求越多的。   人心永远得不到满足,一开始他想着,能回到临市,在谢星阑附近的学校上学,偶尔远远见他一面就好了。   随后就变成期盼着谢星阑愿意跟他说话,不要不理他。   现在,他内心那贪婪的空洞被**一点点啃噬,逐渐扩大,终有一天,他可能真的会异想天开地去奢望——谢星阑能彻底变成他的。   可他一个浸泡在泥潭里的人,怎么配?   况且,他很清楚自己——   扭曲、冷漠、被仇恨和阴暗包裹,独占欲和摧毁欲撕扯着理智,甚至看到谢星阑跟陈厉那样毫无任何暧昧可言的勾肩搭背,他心里那条名为嫉妒的毒蛇就吐着信来蚕食他的神经。   谢星阑为什么不能只看着他?   为什么要去看别人?跟别人说话?   他总是一边自我折磨一样想,一边又苦苦压抑着。   他真的很怕自己会压制不住那条毒蛇,很怕会失去理智、控制不住自己,亲手毁了谢星阑。   他的眼睛越发深沉,把所有不可见光的**都深深隐藏起来。   谢星阑当然不知道江戈内心戏有多复杂。他只是凑近了才发现,江戈的眼睛原来是纯正的浓黑色,即使在日光下,也仿若辽阔无边的夜色。而他们普通人眼睛大多带点褐,纯黑的实在少见。   “你听到没有?”   江戈顿了顿,声音有点低沉:“嗯。”   他的声音不似谢星阑那样清亮,反倒类似大提琴弦音,有种所谓的高级感。   谢星阑觉得还怪好听的。   “我会注意的。”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谢星阑就没有再多说什么,他觉得这场比赛总算有点看头了,一巴掌把沉迷玩贪吃蛇的李小彬打醒:“看比赛了。”   李小彬刚好成了全场分最高的那条蛇,头也不抬心不在焉地说:“赢了我请你吃一个礼拜的炒面。”   “好,一言为定!”   江戈去换了运动装,再回到场上时,引起场外围观人群的一阵骚动。   少年站姿挺拔,修长有形,上身穿着其他人不用了的黑色背心,露出肩背结实流畅又半点不夸张的肌肉。而下面却没穿运动短裤,只有条长裤,把两条腿遮得严严实实。   再加上他虽然眼神表情都是足以逼退人的淡漠冰冷,面孔却有英气而俊美的轮廓,不少还不认识他的人都在四下询问。   江戈表情平淡地在场内运着球,有人示意他定点投个篮,他目光不经意地往谢星阑那边扫过,然后站在三分线外直接跳投——正中篮筐!   场外尖叫声和欢呼声交杂着。   附中的人表情凝重了一点。   看江戈一副轻松的样子,好像跳投是什么很简单的事一样,他们都不由有点谨慎起来了。   很快比赛正式开始。 第30章 启明星 11   有了江戈加入, 长明整个队像找到了带节奏的主心骨一样,在江戈凌厉、猛攻的球风带领下, 打得非常激进,而附中一时间找不到进攻的机会,只能一味防守。   所有人都开始热血沸腾, 从比赛一开始前的寥寥几声加油, 逐渐连绵成响彻云霄的呐喊助威声。   这时,附中的高个子慢慢感觉出来,江戈在针对自己。   他拿到的球,江戈跟疯子一样来断。   他要投的篮, 江戈不要命似的盖帽。   打球的时候免不了身体碰撞, 而江戈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做的,硬邦邦的,一撞到高个子就一阵疼。   一来二去, 高个子开始冒火, 手脚又不干净了,一次试图掰江戈手指头的时候,江戈就像能预料他的想法似的, 转过来抓着他的手指就是狠狠一扭。   高个子痛的叫不出来, 额上都冒了冷汗。   这还是轻的,一次他要投篮时,江戈一脚踩到他的脚踝上, 害得他脚一扭, 摔了个狗吃屎, 还把球送到了长明的手里。   他气急,骂骂咧咧地暂停比赛,要求裁判调录像,判江戈违规。   裁判去调录像视频了。   场外议论纷纷。   “怎么了?江戈犯规?”   “没有啊,没看见啊,附中的人没犯规就不错了,以为人人都跟他们似的玩脏球?”   谢星阑问陈厉:“江戈打球都这么激进的吗?”   陈厉点了下头,“是啊,他从不防守的,头特别铁,无论是谁跟他对球都会很烦躁,根本找不到进攻的时候。”说完他四处看了眼,趁没人注意,悄悄给谢星阑说:“刚刚江哥绝对犯规,脏了附中一手,不过他阴人角度和时机都抓的特别好,就算调录像也看不出来的。”   谢星阑挑了下眉:“这么牛逼?”   他忍不住看向默然站在场上的江戈,他身姿颀长挺拔,眉眼清冷,像是跟场内外所有的嘈杂声隔绝。   最后果然像陈厉说的,裁判没有判江!江戈犯规。   比赛继续。   进入最后十分钟,比分已经被拉平,所有人都激动地快跳起来,而江戈越打越猛,在秋日凉爽和煦的天空下,他凌厉地像劈开风的一把利刃,闪着冰冷而充满戾气的寒光。   到最后,附中的人都怕了打法完全跟疯子一样的江戈,渐渐显出颓势,再也抵挡不住长明越战越勇的进攻。   倒数半分钟,江戈拿到球奔向篮下,高个子心里窝了把火,怒吼着跟上去,他脸部表情都扭曲狰狞起来,用尽全力跳起来想挡住江戈的灌篮。   而江戈半空中果断换手,避开高个子的拦截,用力将球扣进网中。   高个子脚刚落地,那球就直扑他面门,还残留着灌篮的力道,直接把他砸得摔倒在地,鼻腔又酸又热,两道鼻血很快涌了出来。   比赛结束哨声同时吹响,现场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欢呼声。   所有人都在为这场逆风翻盘的比赛亢奋不已,没人注意到附中的高个子摔倒躺在地上,眼神又惊又怒地瞪着面无表情垂着眸睥睨他的江戈。   高个子咬牙切齿道:“你他妈是故意的……”   江戈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漆黑的眼睛透不进光,仿佛在看一个死人。高个子心里一怵,随后,江戈慢慢蹲了下来,一只手抓住他的手臂,另外一只手绕到他脖子后边,在其他人看来,江戈就像在扶他起来。   而只有高个子自己知道,江戈正拽着他的头发,逼迫他仰头与他对视。   头皮剧痛,高个子额头上冒出冷汗,随后听到江戈轻描淡写般说:“你应该庆幸今天他在场,否则就不是见这点血的事了。”   那语气甚至可以说得上是轻柔,可高个子看清江戈浓黑一片,像是泼了化不开的墨一样的眼睛,内心的惊怒变成了畏惧胆颤,他瞪大眼睛,喉咙里发不出声音,只剩下含糊的一点嘶嗬声。   附中的几人很快跑上来去扶高个子,江戈站直了,平静地睨了眼他们的背影,而高个子自始至终都像是被吓破了胆一样,垂头丧气,再也没有!有先前那嚣张的气焰。   长明的队友们朝江戈跑近:“江哥!!救世主!——”   “从来没打得这么爽过!感谢江哥!一人搞崩他们全队,我能再吹五年!!”   江戈平时性格冷漠,独来独往,看人时永远都是漫不经心般一瞥,由于长了幅无论怎么样都不会让人有恶感的好皮相,女生们还能戏称他是高不可攀的“高岭之花”,可很多男生都看他挺不爽的。   高冷又孤傲怎么了,没实力的叫装逼,有实力的就是爸爸!   谢星阑远远地看着,心里有点欣慰,挺感慨的。   也许这一世真的能不一样了,上辈子的江戈,终身都困在轮椅上,除了总是能在成绩排名的首位看到他的名字,其余时间,他就像是不存在一样,孤僻、冷漠,把自己锁在暗不见天日的角落。   如果不是最后谢家出了事,才有了那么一点交集,谢星阑估计翻着毕业照都想不起他这号人。更不会知道他的生命轨迹、他的处境遭遇。   谢星阑顿时有种看着自己儿子长大成人的老父亲成就感。   江戈被人围着,眉头蹙了一下,目光朝谢星阑的方向看去,看到谢星阑也在笑着给他鼓掌,他眼里的坚冰仿佛被春风吹拂,逐渐化开一角。慢慢地,变得柔软得不可思议。好像只要谢星阑在他的视线内,他的世界就不再遍布荆棘,而是温暖了起来。   李小彬看看谢星阑,再看看江戈,这两人隔着这么远还能看这么久,什么意思?   他陷入了沉思。   很快,队友们就勾肩搭背,兴奋地离开,有人扭头喊了江戈:“江哥走,一块去搓顿火锅庆祝庆祝,这可是长明第一次拿篮球联赛冠军,必须要让老师!师请客!”   江戈嗯了声,正想迈开步子走的时候,突然身体一顿。   场内的人陆陆续续散了,这时已经五点多了,看完比赛,大家都想赶着下课那波人之前去到食堂。   谢星阑正跟李小彬讨论晚上是吃烤肉还是吃火锅,最后决定蹭一顿陈厉的饭卡,吃食堂。陈厉突然说:“江哥还站那干嘛呢,想我们过去迎接他??再不来我们都赶不上食堂大部队了。”   怎么回事?   谢星阑远远地看不清他的表情,眼睛下意识地看向他的右腿。   猛然他意识到什么,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想也不想地朝江戈跑了过去。   一定是他的假肢出问题了——   篮球框下。   江戈像棵孤立在山峰顶的雪松,脊背僵硬着挺直,自尊不允许他在众目睽睽下低眉顺目寻求他人帮助。   他能感觉到,他的假肢松开了,这个时候,只要他自己再走上几步,假肢就会彻底断开。   他要么卷起裤脚,去重新装好假肢。要么像个小丑一样,拎着那只假腿,单脚跳着离场。   无论怎么做,都会有人看到,他的右腿膝盖往下,是空空荡荡的一截。   很快,连没看到的人,也会听到各式各样的传言,知道他其实是个残废。   江戈表情依旧平静无波,他默然站立着。   过去的几年,假肢也不是没有断开过,他都是这样,一直站到没有人了,才慢慢蹲下去收拾自己,像只怕自己的伤口吓跑别人,而躲起来独自舔舐的野兽。   从来没有人!人来帮他,他也不想任何人来帮。   这时,一道清亮干净的嗓音穿透了他与世隔绝的屏障:“江戈!”   江戈微微一怔,目光看向来人,远处夕阳沉入云层,晕出橘红一片,落日熔金的绚烂景观都沦为了朝他奔来那人的背景色。   谢星阑身上宽大的校服被风吹得烈烈翻飞,黑发下一张明艳的面庞镀着光,眼睛更是明亮到不可思议。   江戈心里那些纠结、犹豫,一瞬间,全部破碎成灰。他彻底宣告投降。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两手抬起,朝谢星阑张开,谢星阑还以为他快站不住了,赶紧用自己的身体抵住了他,给了他支撑的力气。   江戈顺势两手一收,强势又有力地把谢星阑整个人纳入怀里。   力道大得像是恨不得把人永远禁锢住。   他不想谢星阑后悔招惹了他这个怪物,不想谢星阑彻底厌弃他,所以一直逼着自己不要离谢星阑太近。   谢星阑喜欢无拘无束的自由,可他这么沉重像枷锁的感情,一旦失去了控制,就会像开闸放洪一样,彻底淹没他们两个人。   初中时,他偷窥着谢星阑的动态。那时候的他,看到他与某个女生合照,那一个晚上,他印出了几十张照片,把那女生剪下来,撕得面目全非。   他自己也知道,他是个可怕的怪物。   所以他已经很努力地保持距离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谢星阑总是要这样,一点也不怕他,一次次地在他要堕入深渊时,把他拉回阳光下。   “阿招,以后,会不会恨我?”江戈微微侧过头,脸埋在谢星阑的颈窝里,声音低得仿若自言自语,“恨我……也没关系。不准离开我。”   他也想活命啊。   是谢星阑自己跑过来的,所以,就算谢星阑以后后悔了要离他远远的,他也绝不会松开。 第31章 好想对你说 01   谢星阑没听清他在说什么,还以为他痛得胡言乱语了, 问他:“很痛吗?还能走吗, 要不我叫小彬过来?”   江戈摇了下头:“不痛。松开了。”   谢星阑反应过来了:“那你先放开我,我帮你挡着, 你扣好。”   江戈低低地嗯了一声。   环在谢星阑后背的手顺着他清瘦的脊背慢慢滑落, 少年骨肉匀停,腰线内收,纤细又柔韧。   江戈眼眸微暗, 指腹在那透出皮肤温热的布料上留恋片刻,才慢慢离开。   看着江戈蹲下去, 谢星阑干脆也蹲在他前面, 帮他挡着,问他:“这个东西经常会掉吗?”   江戈说:“不会。”   “哦, 那估计就是你刚刚打球的缘故。”   过了两秒,谢星阑看江戈没动作,默然看着地面,想起什么,主动别开了头,看向场外。   谢星阑没有看着他,江戈才抿了下嘴角, 卷起裤脚, 动作迅速地连接好假肢。   过了一会儿, 袁毓文打电话过来让谢星阑带着江戈一起回家吃晚饭。   谢星阑只好鸽了陈厉的食堂之约。   “江戈, 你先去拿书包吧, 我到大门口人工湖那里等你。”   江戈颔首,跟陈厉一块走了。   李小彬欲言又止,表情复杂,谢星阑被他看得挺不舒服,说:“吞吞吐吐干什么?我没抱过希望你那张嘴里能吐出什么象牙来,直说。”   李小彬就直说了:“你有没有觉得,你跟江戈……嗯,关系很好?”   谢星阑挑了挑眉:“还好吧。你指哪方面?”   “就是,你刚刚跑过去投怀送抱干嘛?”李小彬干脆问出来了:“看起来gaygay的。”   “什么叫跑过去投怀送抱,”谢星阑无语,“他不是装着那啥吗,打球松开了,他站不稳才靠着我的。”   李小彬哦了一声,真不想告诉谢星阑,就刚刚那副场景,不明了真相的,都会觉得他们两有点超过兄弟情的东西——谢星阑一边喊江戈名字一边小跑着过去,江戈直接伸手把人抱住,用力到谢星阑腰都往后仰了——谁能说这是纯洁的兄弟情?骗鬼呢??   想了想,李小彬觉得还是有必要提醒一下发小:“反正我觉得江戈看!看你眼神不正常。”   谢星阑不以为然:“他直男,你想多了。”   上辈子谢星阑就听说过江戈也对姜雪梨有意思。谁都有追女生的权利,谢星阑本来不会因为他跟江戈是情敌而去刁难他。后来有一次,他体育课中跑回教室拿东西,从窗外面看到坐着轮椅的江戈离开了自己的位置,停在姜雪梨的位子前,从姜雪梨的抽屉里掏出一封情书,撕得稀巴烂。   那是谢星阑给姜雪梨的。   那时候的谢星阑还是清纯男高中生,挺纯情的,天天给姜雪梨写情书送奶茶。   一看这场景,他瞬间炸了,冲进去就跟江戈吵了起来。   追不追得到姜雪梨,他们各凭本事,可江戈撕他情书简直就是阴险小人行径。   现在想想,江戈可能真的是喜欢惨了姜雪梨吧。   连别人写封情书,他都要嫉妒吃醋,谢星阑跟他吵的时候,看到他眼睛都是通红一片的。   李小彬见他那副斩钉截铁的样子,撇撇嘴,心说还没见过这样的直男,正好这会儿江戈朝他们走来了,李小彬只好先闭嘴。   他们打车回了家。   谢星阑他哥大学毕业后就去了德国进修,现在谢氏上市刚两年多,公司里要忙的事情很多,谢浩鹏也没有在家吃晚饭。   袁毓文做了一桌子丰盛的饭菜,见到两个少年走进家门,就笑了起来:“回来啦。先看会儿电视吧,马上就可以吃晚饭了。”   谢星阑应了一声,然后拉着江戈去客厅坐着,说:“随意点……”他本来想说‘就跟在自己家一样’,想想江家那一团糟烂事,改口道:“就把这当你家。”   江戈看着他,眸光有点深,随后低声嗯了一声。   晚饭氛围还挺不错,谢星阑原本还以为江戈到别人家里吃饭,会觉得不自在,但他行为举止都进退有度,克制有礼,一副教养得当谦逊从容的贵家子弟模样。   袁毓文本来就对他挺有好感,现在是越发喜爱了,饭后听说江戈一个人在外租房子,大概是联想到了他的童年,袁毓文就提出,让江戈住到谢家来。   谢星阑从冰箱里抱出半个西瓜,走到楼下大厅里就听到了这番对话,袁毓文抬头问他:“阿招,你觉得怎么样?”   谢星阑目光一转,看向江戈,江戈没有在看!看他,而是眼皮微垂着看茶几。   他坐在沙发上的姿势板正又僵硬,似乎很明白自己只是个外人,冷淡苍白的面孔平静地看不出任何表情。但就是让人觉得有点可怜,就跟在等待审判的囚犯似的,完全任由别人决定自己的命运。   谢星阑咂摸着,长明跟三中离得近,平时他们都住校,就周末一块回来住两天,袁毓文都觉得没问题,他当然也没什么异议。   而且江戈一直一个人住,独来独往,还是太孤僻冷漠了。   谢星阑还是想他能慢慢走出孩童时候的阴影,接触更多人,这样也好开朗一些。   他们住一块的话,谢星阑有什么趴都能带上江戈一起,朋友也会多起来的。   还有最重要的——江戈能帮他写作业了!!!!   太感人了!!   这么想着,谢星阑就点头了:“没问题啊。”   袁毓文笑了笑,“小戈,这样可以吗?”   江戈抬眼,迅速看了谢星阑一眼,好像在看着他脸色说话一样,微微颔首:“谢谢阿姨。”   谢星阑越发觉得自家崽实在是太乖顺太听话了,什么都听他的。   果然自己养大的就是跟野生的不一样,这辈子的江戈比上辈子可爱多了!   谢星阑心里充满了成就感。   长明周五放学比三中要早半个小时,所以每周周五,江戈都拎着一杯奶茶站在三中门口等谢星阑,风吹雨淋,雷打不动。   他身材高挑又挺拔,脊背挺得直,穿着又大又丑的校服也跟模特似的,再加上俊俏清冷的五官轮廓,即使是平淡地插着口袋站着也很惹眼。很多女生出校门的时候都偷偷看他,有些消息灵通的知道他是长明第一,更是芳心萌动地想上前去搭讪。   三中的论坛上还飘起过一个热帖,每到周五都要被顶起来,都在讨论他到底在等谁。   [江戈女朋友在我们学校??]   [没听说过啊,如果有的话早就炫耀开了吧。男朋友是全市第一的超!超级学神,长得还这么帅,我要是他女朋友我天天跟人嘚瑟。]   [姜雪梨或者许茹吧,高一年级的这两个最好看,不过也有可能是姐弟恋。]   [还带奶茶……这牌子要排队好久吧,我真的好羡慕他女朋友。]   [今天又来了,到底在等谁啊啊,我真的好好奇。]   谢星阑几乎每个礼拜五都要被数学老师扣留着订正卷子。   他简直一脸血。   耍赖卖萌讨好一连套下来,教数学的年轻女老师很有原则地表示,虽然你长得很好看,夸得很动听,但是不订正完就不能回家。   谢星阑只好苦着脸,一直拖到老师都不耐烦地让他回家订正才算结束。   谢星阑恨得牙痒痒,书包往肩上一甩,留下一个沧桑的背影。   还没走到大门口,谢星阑就看到了江戈的身影。   这时离校回家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有家住外地的才会周末也住校,所以校内人迹寥寥。   谢星阑回想着被数理化残虐的一周,心里像被挖了个洞似的哇哇吹着冷风,一见到江戈就跟看到分开多年的亲人一样狂奔过去:“崽崽!!我又活着出来了——!”   江戈听到声音,抬起头往谢星阑的方向看过去,眼里柔软下来,等谢星阑跑到他跟前,江戈赶紧伸手扶住他。   谢星阑还来不及喘口气,就眉眼飞扬地开始往外蹦话:“马上期末考了,卷子也太多了,老师扣着我不让走。你等很久了吗?”   江戈嘴角微微上扬,清冷的面容柔和下来:“没有很久,今天学校有事,我也才刚到。卷子写完了吗?”   “没呢。老师嫌我烦,把我赶出来了。”谢星阑接过奶茶,感慨道:“太难了,根本看不懂,这是在杀我脑细胞啊。”   江戈说:“我帮你订正。”   谢星阑忍住笑,皱着眉一脸愁苦:“周末卷子也很难,我可能要写很久,太累了。”   江戈非常上道地说:“我帮你做。”话音里都藏着几不可见的笑意。   谢星阑就等着他说这句话呢,立马眼睛弯了起来,里面星芒璀璨,好看得不!不像话:“好的!!”   江戈看着他唇边那微微凹陷的小梨涡,眸色暗了一瞬,伸出手用拇指揩了一下那梨涡。   谢星阑摸了下脸:“有脏东西?”   “奶茶溅上去了。现在没了。”   江戈垂下手,手指慢慢摩挲着。   这时,一声开水壶落地的声音传来,谢星阑扭头一看,一个妹子正瞪大了眼看着他们两,注意到谢星阑的目光,她立马捡起开水壶跑了。   谢星阑不明所以,不过他饿死了,也没多想什么,两人一块去学校门口对面的砂锅店吃了晚饭。   吃饭过程中,许茹突然发来夺命连环扣。   许茹:“星星!!你谈恋爱居然不告诉我!!”   许茹:“居然有别人比我先知道,我好伤心,我在你心里的分量就只有这么一点吗?”   许茹:“亏我刚刚还跟狗彬提了分手,说我爱的一直都是你,狗彬只是个我爱而不得的替代品,你辜负了一个少女的青春嘤嘤嘤。”   ……   谢星阑习惯了许茹的调调,回了一句:“等我成年了再带你领证,你先将就着。”   他顾着吃东西,回的是语音。   江戈听见后,微微一顿,抬眼望了过来。   谢星阑在看手机,没注意。   片刻后,江戈慢慢地说:“你跟许茹关系很好。”   他语调平淡,似乎没什么情绪。   谢星阑唔了一声:“哦你应该还不知道,她跟李小彬是情侣。我们从小学开始就是同学,关系当然不错。”   闻言,江戈一直捏着筷子的手才慢慢松开一点。   只是眼里的情绪有些许晦暗不明,隔着砂锅冒起的热气,也被模糊掉了。   这时许茹也回复了:“哈哈哈哈我不跟你扯了,你什么时候跟江戈谈上的,赶紧上报组织!”   谢星阑:“我什么时候跟江戈谈上了我怎么不知道?”   许茹:“别装,你自己看贴!这他妈还叫帖子吗?整一个恋爱连续剧?”   说完她甩了个链接过来谢星阑点进去一看。   [818三中校霸和长明学神三!三两事(hot)]   这明显是个集合贴。   不知道哪个好事者提供了谢星阑跟江戈第一次在ktv见面时,江戈拦着谢星阑不让喝的照片,灯光下两个人面对面站着,明明当时两人还在闹别扭,硬生生被拍照者拍出了互相凝视、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暧昧感。   紧接着,就是江戈冲进篮球场,不由分说背起谢星阑就走的照片。   最后,就是刚刚在校门口不知道被谁拍的,谢星阑喝着奶茶,而江戈抬手去抹他脸。   ……   谢星阑看完,疑惑了。   他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这些照片……也他妈……太有迷惑性了。如果他不是当事人他都信了他跟江戈有一腿?   [我的天,原来江戈一直等的是我们校霸啊呜呜呜,还带奶茶!一看到校霸就笑得跟什么似的!!我操!]   [我作证我刚刚听到了校霸喊崽崽!这是什么昵称为什么觉得好甜??有情侣这样叫的吗?]   [呜呜呜我不接受这门亲事我们校霸不能被追走!!]   [这楼我追了!请拍成连续剧!!]   ……   谢星阑看过就算,也没往心里去。   说实话他有好几个绯闻楼,连跟许茹都能被学校这群闲人编排出“李小彬只是为了掩饰地下恋爱的烟雾弹”这种虐恋情深的故事。   给李小彬气得,谢星阑都怀疑李小彬要拿刀划破他的帅脸,让他毁容了。   所以谢星阑没怎么在意,应付了许茹两句。   江戈轻声问:“你们在聊什么?”   谢星阑随口答道:“她问我们两是不是在谈恋爱。”   江戈:“……”   察觉到对面异样的沉默,谢星阑抬眼看他,江戈眼睛乌黑,像黑曜石一样,有点摸不透情绪。   谢星阑想了想,为了避免崽崽多想,他就撒谎说:“你放心,我喜欢的是女生,不喜欢男的,你要是听到什么传言,别信就行了。”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江戈的表情似乎更僵硬了。 第32章 好想对你说 02   冬去春来, 高一的下学期过得很快。   暑假期间江戈没有住在谢星阑家, 而是回自己租的公寓了。他只有在上学时候的周末会到谢家,一到放假就不会多留片刻,谢星阑知道他是怕自己麻烦到了他们。   袁毓文也感叹这孩子懂事得让人心疼。   转眼到了九月初, 谢星阑这个暑假玩得疯, 早上没能起床。   等他拎着包到学校的时候, 又一次在守门大叔的迟到名单里留下了自己的大名。   进入高二前, 他们高一学生就填好了分科意向表。   谢星阑跟其他很多学生一样,犯起了选择困难症。   理科杀脑细胞, 文科他想睡觉, 无论怎么选都是非常看不见光明的路。最后谢浩鹏大手一挥,给他定了理科。   高二学生的教室跟高三在同一幢, 在报道日前, 高三已经补了一个月课了,所以教学楼的一二两层十分安静。一走到三楼, 谢星阑就看到了与楼下完全不同的景象。   楼道上同学们三三两两嘻嘻哈哈地拥簇在一起,讨论的话题有新班级里的帅哥美女,也有上学期期末考试的成绩,喧闹却富有朝气。   “老谢!”   谢星阑扭头一看, 是顾朗, 他随意地抬手打了个招呼:“你也迟到了?”   顾朗一手搭上他肩:“屁,我都收完暑假作业了。班上就差你的作业还没交, 赶紧交出来。”   谢星阑抛开他的手:“沉死了。”   顾朗嚷嚷开:“这是我练了一个暑假的肌肉!懂吗, 肌肉!”   谢星阑嫌他烦人, 头也不回地往高二四班走去。   顾朗被他嫌弃也不恼,跟了上来,问他:“要不要抄作业,要不我去老师办公室偷份出来。”   谢星阑说:“不用。我写完了。”   虽然是江戈写的。   但他跟江戈不分彼此!江戈写的就是他写的!   顾朗一脸不信,直到谢星阑交出完整没破损,没乱涂乱画,还写满了答案的暑假作业,顾朗才一脸被雷劈了的表情。   !   他是班里学习委员,以前收谢星阑的作业都是空白一大片,他担心兄弟挨批,有时还会帮谢星阑填满选择填空。谢星阑蓦地把作业填那么满,对他来说,吃惊度不亚于看到母猪上了树。   谢星阑嘴角弯了起来,心里爽得不行:“没见识。”   班里人差不多都齐了,有互相认识的就聚在一块聊天。谢星阑一眼看过去认出不少眼熟的面孔,像李小彬、许茹,还有姜雪梨,都在。   顾朗坐在谢星阑隔壁的桌子上,说:“据说分班是班主任分的,老孙估计是把以前班里填理科的都争取到一块了。”   谢星阑不怎么想跟他说话,他犯困了,放下书包后就在桌上趴了下来。   他随便挑的空位坐,后面是两女生。   在他趴下不久后,一直只能疯狂用眼神对话的两个女生终于敢小声交流了。   “我靠靠靠,这是我进三中到现在第一次离校霸这么近……近看比远看还帅啊!?”   “我好想问他皮肤为什么这么好啊。”   “算了,别,他看起来不是很好说话的样子……”   开学日,每个班级都很热闹。   办公室里的老师们同样忙得站不住脚。   收作业、备课、各种开学事宜都堆在一块,在一片兵荒马乱中,高二四班班主任孙浩波显得格外岁月静好,他捧着一杯枸杞茶,坐在椅子上,正听着戏曲打开自个儿班的花名册时,一声敲门声响起。   同时伴随着一道音调低沉却口齿清晰的:“报告。”   办公室里有学生有老师,好几个人都下意识地往门口瞥了眼。   门外站着一个高挑挺拔的身影,校服规矩地穿着,没有像别的男生一般为了扮帅耍酷把拉链拉到最低。黑发黑眼的少年表情沉静,像棵寒雪中的柏松,透着股沁凉漠然的气。   孙浩波脸上浮出个笑,朝江戈招了招手:“新同学,进来吧。”   江戈依言走了进去,在孙浩波的办公桌前停下。   孙浩波拿着花名册,把少年的脸跟名字对上了:“你是江戈同学吗?”   !江戈点点头。   孙浩波是开学一个礼拜前接到学校通知的,过去一年每次市统考都稳居第一的江戈要从长明转来三中。   听说长明校领导都要疯了,拉锯战打了一个月,江戈还是坚持要转学,丝毫没有为长明开出的优渥待遇动摇。   而三中校领导被天上掉下的大馅饼砸地头脑眩晕,一个劲地交代孙浩波一定要好好培养,甚至都想调动一下原本的授课安排,尽量把资格老的教师往四班排。   而江戈的成绩,只要后面能稳定住,毫无疑问会创他们三中历年新高。   这个被所有老师都抢着想要的香饽饽,落到了上期末考试均分垫底的四班。   孙浩波被全办公室老师或嫉妒或复杂的目光聚焦着,完全没有不自在,和善地拍了下江戈的肩膀:“小伙子好样的,以后在学习和生活上遇到什么事都可以来找我。”   江戈微微颔首,语调平和地说:“老师,我想住校。”   江戈在孙浩波说话的时候,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电脑屏幕。   很巧,314住的是谢星阑跟顾朗。   他眸光微微闪了一下,然后默认下了这样的安排,嗯了一声:“谢谢老师。”   孙浩波满意地笑笑:“行,你先去教室吧,跟同学们熟悉一下。”   江戈离开办公室之后,另外几位班主任都忍不住围到孙浩波桌前,试图打听他是怎么跟学校争取到江戈的。   毕竟现在理科八个班里,四班的综合成绩是比较落后的。   学校怎么说也不会傻到把好不容易掉下来的馅饼塞去四班吧?   孙浩波捧着水杯,像尊弥勒佛一样笑容安详又和平。   !“这都是缘分。缘分。”   他要是说江戈自己拒绝了三中让他进理科最强火箭班的安排,而态度强硬地非要来四班,估计其他班主任也不会相信。   x   芝树楼一二层只有书页翻动声,上到二三楼的楼梯间,就能听到传来的笑闹声。   教导主任背着手走上三楼的时候,耳朵里灌满了各种喧哗声。   过道里原本还有些学生勾肩搭背地站着聊天,一见到教导主任就赶紧做鸟兽散,没半分钟,过道上就只剩下零星几个还在走动的人。   他们的教导主任姓王,顶着一头标准地中海,所以同学们都亲切称呼他为“王中海”。   他神出鬼没,一天天不在办公室坐着享受主任待遇,总爱搞突然袭击,好像恨不得融入高中生群体似的。经常有学生在课堂上说小话然后一转头就看到他出现在窗口外。   也因此,他的笑脸半点不让三中学生觉得和蔼,只剩下瘆人。   除此之外,王中海战绩赫赫,论坛上甚至还有帖子记录他每天在食堂在操场拆散多少对情侣。   连三中“男女不能同桌吃饭”这种奇葩规定也是他先提出的。   堪称三中情侣噩梦。   王中海一个教室一个教室看过去,直到最靠近洗手间的四班。   四班是他们教务组比较头疼的一个班级,除了班主任孙浩波把去年带的学生大部分都挑了过来外,其他的学生都是各个班主任不要的学生,要么成绩不行,要么态度不端正,总有各种各样的毛病。   所以四班的人有一部分压根儿就不忌惮教导主任,明明知道王中海就在这层楼,照样该聊天聊天,该拍桌子拍桌子,甚至还故意放大了声音。   其他同学都忍不住缩起了脖子做人。   班级里的气氛有种等待暴风雨降临的紧绷感。   可没有人敢出声让后排那几个男!男生小点声,他们都是家里有钱的公子哥,来学校混日子而已,平日里我行我素惯了,一般的学生根本不想跟他们对着干,能避着就避着。   最后,前排的谢星阑睡得迷迷糊糊被吵醒了。他有一点起床气,再加上前一天晚上没睡好,脾气差,尤其是听到后排那几个男的丝毫不知羞耻地在高谈阔论,聊高三一个女生喜欢穿超短裙,甚至还用上了某个带着羞辱意味的字眼时,他就跟被一把火点着了似的,没控制住自己的起床气,抓起笔袋,扭身就往后排砸。   “你们几个再逼逼一句试试?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他发火时表情并不算凶恶,声音也不响,甚至是偏慢的语调,只是冷得可怕。漂亮又凌厉的五官,锐利地爪牙毕露。   陈旭正吊儿郎当地晃着椅子,一下子没稳住,直接一个后仰摔倒在地。   砰地一声,摔到王中海脚边。   王中海被吓了一跳,赶紧把陈旭扶了起来。   陈旭磕到了脑袋,恨恨的说:“老师,谢星阑突然就拿笔袋砸我。”   王中海显然也知道陈旭是什么货色,虽然对谢星阑这样一言不合就动手的处事方式颇不赞同,他也没有出言责骂,和了一手稀泥。   “都不要再吵了。这学期你们班上有新同学转进来,都安静一点,别给新同学留下不好的印象……”   王中海话才说了一半,就有个瘦高挺拔的身影走进了门里。   同学们下意识地看着那人。   面容清冷淡漠的少年肩宽臂长,即使穿着校服也撑出了模样,规矩拉好的拉链和平平整整的外套使那近乎不近人情的冷漠淡去了,让他看起来又沉静,又内敛。   他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笔袋,然后旁若无人般完全无视了杵在那的教导主任,径直走到了谢星阑跟前,轻轻地把笔袋放在桌上。   “怎么这么生气?”   语调又低又温和,有些许带着无奈的沉溺,像是藏着无尽的包容。 第33章 好想对你说 03   班级里鸦雀无声。   谢星阑猛地睁开眼,坐直来,一仰头就看到了江戈站在自己桌前,微微低着头的动作使他下颌与脖颈的线条利落分明。   双眼像夜幕下辽阔的海面,深邃而安静。   谢星阑怔了两秒,惊喜道:“你怎么在这?”   很快他注意到江戈身上穿的是三中的校服,白底黑纹,清爽干净,他问:“你转到三中了?”   江戈看着谢星阑那摆在脸上的雀跃,还有像星子一样明亮璀璨的眼神,眼底也忍不住漫上一丝温软的笑意,轻轻地嗯了一声。   谢星阑太开心了,简直想蹦起来挂到救世主的身上。   江戈模仿他的笔迹称得上是出神入化,谢星阑觉得以后连抄写的作业都省了自己动手。   还有!比这!更令人兴奋!的事吗!   因为在广大同学老师眼皮下底下,谢星阑勉强克制住自己,维持住校霸的形象——尤其在刚刚发火之后,一定要稳住,不能马上变脸。   王中海顺势跟四班的同学们介绍了一下新来的转学生。   脸上的笑容比以往更明显,挤得眼睛都只剩条缝了。   几乎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江戈,正好谢星阑旁边位子空着,他顺势坐了下来。   王中海满意地点点头:“都不要再大声讲话了,别影响高三学习,有说话的时候还不如多看点书,进入高二就不能像高一时那样懒散了。”   回应他的是此起彼伏极为虚伪的翻书声。   等王中海一走,四班立马炸开了锅,许多同学都望着谢星阑和江戈的方向窃窃私语,神情激动。   不一会儿,孙浩波就进来了,照着座位,依次让同学们到台上做自我介绍。   学校里基本上的人都认识谢星阑,他拳打混混脚踢渣滓,无视校规气晕老师等等丰功伟绩传得到处都是,新同学一看到跟他分到一个班,又是害怕又是激动。怕的是自己惹到校霸,激动是接近了八卦的中心。!。   而刚刚谢星阑直接拿笔袋砸了校内有名的纨绔富二代陈旭,硬刚不怂,同学们更是对他刮目相看。   他走上台,拿起红色粉笔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然后一拍手,懒懒散散地说:“谢星阑。”   台下立马响起叫好声。   “好!!”   “校霸牛逼!”   “校霸求嫁!!”   附和声大多来自以前高一四班的同学,他们都知道谢星阑表面上不怎么温和亲近,其实人很好相处,不端什么架子,也玩得开。   孙浩波也不打断班里热闹的气氛,只乐呵呵地跟谢星阑说:“自我介绍的同学们不要害羞,可以说说自己的兴趣爱好,方便彼此熟悉嘛。”   谢星阑想了想,然后真半点不害羞地当众招亲:“目前想早恋脱个单,要求不高,只爱小白兔型。我本人可甜可盐,可a可黏,有合适的请给我牵个线,谢谢各位。”   四班拍桌子起哄声差点把芝树楼的楼顶都给掀了。   全班同学都在疯笑,孙浩波带过谢星阑一年,显然已经习惯了这位出其不意的行事作风,好歹没被他气出心肌梗塞,他保持微笑总结道:“谢同学,虽然你勇气可嘉,但是老师必须要扼杀你的念头,待会写出早恋危害二十条交到我办公室。”   谢星阑面色不改地回到自己位子。   他一手牵崽崽,还怕写检讨?分分钟让崽崽写出一篇洋洋洒洒令人泣下的检讨文学出来。   随后,江戈站了起来,走到台上。   班上的笑声渐渐淡下去。   江戈身上有种莫名的沉静清冷气质,让人潜意识里不敢在他面前大肆喧哗。   江戈在黑板上写下自己的名字,转过身后,他表情平静地说:“江戈。”   简洁到有点寒酸。   孙浩波想让他多说一些,正欲开口,江戈又接着徐徐说道:“属兔。单身。”   “……”   “……”   “噗。”   !   不知道是谁最先忍不住,到最后,好多人都憋不住了,一个个笑得差点趴在桌上。   谢星阑跟江戈的帖子去年热极一时,虽然很多人都不相信他们真有点什么,但至少看得出他两关系挺好。   他们都以为这会儿是两人在互贫。   谢星阑也弯着眼睛,露出嘴角边两个小小的梨涡,笑骂道:“你他妈的,占我便宜?”说完他立马跟孙浩波检举说:“老师,你可不能偏心,新同学非要搭我的腔,也该罚他写检讨。”   还是两篇。   谢星阑那篇也算到他头上了。   x   报道结束后,同学们要么去宿舍整理东西,要么就呼朋唤友出外面聚会了。   江戈好像有点洁癖,住处一定得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上学期他住在谢家客房,谢星阑去找他玩的时候都不忍心往他床上坐——太平整了,被子也叠的像豆腐块一样。   而谢星阑跟顾朗都挺糙,不爱整理。   寝室里有个爱收拾的多重要!尤其是男生寝室,上学期谢星阑差点被寝室男生的臭脚臭袜熏出心理阴影,这次江戈转学来三中跟他一个班,对谢星阑来说简直就是久旱逢甘霖,于是他越看江戈越喜欢,恨不得抓着乖崽亲几口。   “江戈,你谈过女朋友没?”谢星阑突然好奇。   江戈铺床的动作顿了一下,平静地说:“没有。”   谢星阑:“一直没有?”   “嗯。”   谢星阑坐在上铺,两条腿晃荡着:“不会吧,你看你这条件,怎么可能没人追?”   江戈没有说话。   谢星阑想起他上辈子喜欢了姜雪梨那么久,也没有表白,就猜到他内心还是有些敏感自卑,估计这辈子他还是没有彻底释怀自己身体上的残!缺,可能即使有了喜欢的人,也不敢说出来吧。   他在心里叹了口气,不想以前的遗憾重演。   今天姜雪梨就坐在他们前排,谢星阑不经意间看到她看了江戈好几眼,眼神里是简单明了的好奇和钦佩。   人都有慕强的心理,尤其是青春期的女生。现在的江戈比一年前他们两刚重逢时少了那份刺人的戾意,眼神里不再充斥着阴沉沉的攻击性和对所有事物的排斥,而是变得安静内敛,沉默而强大,他习惯性地把所有情绪都藏起来,可偶尔也会浅浅地笑了。   再加上他现在对姜雪梨已经没有任何一丁点想法了,于是自然而然地就起了帮江戈一把的念头。   正好这时,顾朗进来了:“老谢,有人在问晚上百老汇去吗?”   百老汇在大学城,是集饮食、娱乐、购物为一体的综合性商城,人流量挺大,基本上都是学生党,不光是大学生,附近的高中生也喜欢去。   谢星阑眼珠子一转,直接问:“姜雪梨去吗?”   江戈慢慢直起腰,漆黑的眼眸看向谢星阑。   谢星阑啧了一声:“你废什么话。”   “去吧,不太清楚。所以你到底去不去,别人等着名单好定位子呢。”   谢星阑正欲开口,江戈蓦地出声:“谢星阑。”   他眼睛深邃地看不太出情绪:“我有一些生活用品还没齐,陪我去一趟超市?”   谢星阑心说好吧,也不急,这才刚开学,江戈说不定都还对姜雪梨没什么印象。于是点点头,没去百老汇玩,而是跟江戈两个人逛超市去了。   最后江戈只买了三个衣架,谢星阑倒是买了一堆吃的,把购物车塞得满满当当。活像是江戈专程陪他去买似的。   晚上八点多,顾朗回来了,他一进寝!室就看到谢星阑坐在桌子上玩手机,而江戈在那替他整理床铺和生活用品。   顾朗把带回来的烧烤放桌上,然后说:“老谢你脸皮真厚,让新同学帮你整东西自己在这儿玩游戏。”   谢星阑不以为意:“我不会铺床。”   再说了铺个床也没啥?   因为平时江戈整理得干净利落,谢星阑要用的他都知道放在哪。而这个暑假他不在,谢星阑找个东西都要翻箱倒柜的。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他们肯放你回来?”   顾朗说:“刚开学,不能这么浪,提早散了。你没去聚会没意思啊老谢。”   谢星阑笑了笑:“行,我的错,下次一定去。”   “江戈,先别整了,来吃点夜宵吧。”   谢星阑也说:“快来,有烤茄子!”   他喜欢吃烤茄子,不过不爱吃蒜,江戈嗯了一声,拉着凳子在谢星阑旁边坐下。   顾朗本来也想坐下的,看他们两坐一块,只好去坐对面。   江戈动作熟练地开始挑烤茄子上的蒜蓉,顾朗看看他,再看看谢星阑,总觉得这两有点奇怪。   他认识朋友多,这次江戈从长明转到三中,在两校师生间都掀起了巨浪,他甚至听到有小道消息说是江戈明言只转到四班,不去理科火箭班。   z   这会儿看着江戈低眉顺目安安静静地在给谢星阑挑蒜,一个令人不可思议的猜测闪过——江戈该不会真是为了老谢特地转学的吧??? 第34章 好想对你说 04   正式开学后, 孙浩波抽了节自习课给他们换位置。   谢星阑非常好运地分到了他最爱的靠窗位, 三中教室的窗槛低, 他可以直接从翻窗到过道上。   正当谢星阑撑着脑袋思考着翻窗逃课的可行性时, 身边椅子被拉开, 他下意识扭头看了眼。   林霖看到自己被分到与传说中的校霸同桌时,神经都绷紧了,此时被谢星阑用打量的眼神一看,更是紧张到有点口齿不清:“呃,你、你好……?”   谢星阑对新同桌没什么印象。   林霖挺瘦弱一只,比很多女孩还小的脸白白净净, 蛮清秀的。   上辈子好像没见过这个同学?   谢星阑嗯了一声,也朝他点了下头。   林霖犹豫着坐了下来, 身体一直紧绷着,过了大概两三分钟, 谢星阑也没有做一些离经叛道的“校霸”行径,他才慢慢松了口气,开始轻手轻脚地收拾自己的书。   江戈从教室后门走进来,他低头看了眼手中的号码纸,直接在手心里揉成一团,扔到了角落里,然后径直拉开谢星阑后桌的椅子,坐了下来。   谢星阑一看后桌是他, 眼睛弯了弯:“太巧了吧, 随机排座位都能分到一块。”   江戈嗯了一声, 目光不露痕迹地从林霖的后脑勺处掠过。   竞选班干部的时候,江戈毫无疑问地成了高二四班的班长,这次换座位是他负责的。他知道谢星阑的座位号。而谢星阑周围几个人都是他安排的。   许茹跟李小彬是情侣,坐在谢星阑前面,平日跟谢星阑勾肩搭背,极为碍眼的顾朗则被他排到最远的教室一角。   只有林霖,是孙浩波特地跟他交代过,安排跟谢星阑同桌。   林霖比较内向,有轻微的自闭症,孙浩波想让他跟性格活跃的谢星阑一块坐。而且林霖学习成绩不错,态度也认真,如果可以带谢星阑收收心好好上课,也算是一举两得。   江戈眼神微微一暗。犹如一只领地被他人冒犯的野兽,看着林霖的眼底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阴霾。   课间,孙浩波把谢星阑叫去了办公室,跟他说了林霖的事。   林霖家庭环境比较特殊,养成了他现在唯唯诺诺胆小甚微的性格,但人本性很好,孙浩波让谢星阑平时多照顾一点新同桌。   谢星阑答应下来,回去的时候路过贩卖机,就给新同桌带了瓶营养快线。   林霖受宠若惊,小脸都红了。   谢星阑骨子里的大男子主义开始作祟,他总是不忍看别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虽然他活得挺糙挺不羁的,可容易心软的性子两辈子都改不过来。   看林霖一副战战兢兢又小心翼翼的模样,他又被激起了保护欲,晚上上夜自习前,从自己寝室扒拉了几包零食带给林霖吃。   这种情形持续了一个礼拜,某天夜自习,许茹写了张纸条按到谢星阑桌上。   谢星阑打开看。   “你是不是对林霖有想法,你是不是对林霖有想法?!你给他带这么多吃的,你都没给我带过?”   谢星阑摸了一下没摸到笔,就戳了戳许茹后背,压低声音说:“之前没有,之后可以有。”   林霖明显就是谢星阑喜欢的类型。   不过谢星阑也不是随随便便就撩人家小男生的,他还想再看看,如果之后相处舒服的话说不定会追。   而许茹已经快绝望死了。   她刷刷刷写纸条。   “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混上匿名论坛的管理员,打了多少卡刷了多少分,现在你直接拆我c??”   谢星阑问:“什么玩意?”   许茹:“去年我们不是很多人怀疑你跟班长有一腿嘛,一直在学校论坛上发帖也不好,就建了个匿名论坛,只有里面成员邀请才能进的,我好不容易混到快满级了,结果你??”   谢星阑哭笑不得,问林霖借了支笔,写道:“我说了多少次了,我跟江戈清清白白的,就算我两躺一张床上,就算我两面对面晨bo了,都绝对不会发生什么的那种。”   江戈那种直男,估计也不喜欢别人开这种玩笑,谢星阑就让许茹努努力把论坛搞崩掉,免得江戈看到心里不适。   许茹看完后又写了什么,估计情绪挺激动,揉成纸球扔到谢星阑桌上时用力了,纸球直接滚到了地上。   谢星阑弯腰去捡,纸球已经滚到江戈脚下了。   他轻轻扣了扣江戈的桌面,小声喊他:“帮我捡一下。”   江戈回过神来。   他动了动有点僵硬的手指,垂眸看着过了一节晚自习课还空白一片的卷面,然后才抬起眼皮望向谢星阑。   谢星阑没察觉他眼中幽暗的情绪,手指指了指地面:“够不到。”   江戈默不作声地弯腰去捡,在谢星阑看不见的角落,他捏着那纸球的力度让手骨关节处都泛起了青白。   他嘴角抿着,低着眼,打开纸球一角,看到了那句“你是不是对林霖有想法”。   这么简简单单的一行字,却让江戈瞬间手脚冰冷,心脏仿佛漏跳了一拍。   他不是没察觉到这几天谢星阑对林霖的态度跟一般同学不一样,只是他一直克制着自己不往这方面想。他知道谢星阑容易心软,他只是可怜林霖而已,不会有别的什么发生。   可是越不让自己去想,就越控制不住地去留意谢星阑的一举一动。   谢星阑会给林霖带零食,上课要睡觉时让林霖帮他看着老师,去便利店买奶茶时还会给林霖捎一杯。   而这些,以前都是属于他的。   他伪装地沉静内敛的外表下,隐藏着近乎偏执的独占欲。   平日里为了不吓到谢星阑,他都藏得好好的。   可事实上,江戈连谢星阑多看别人几眼都接受不了,夜晚躺在床上时总是辗转反侧地想着谢星阑对别人露出的笑容,各种阴暗的念头轮番闪过。   如果不是不想让谢星阑难过生气,他早就把人藏起来,藏到只有自己能看到的地方。如果不是不想伤害到谢星阑,他早就……不想克制自己的欲念和冲动。   他早已经渴望到心脏发痛,只是想让谢星阑从心底里接受他,才压制住内心的破坏欲,循序渐进一点点地渗透进谢星阑的生活。   而现在谢星阑竟然隐约表现出了对林霖的特别,他一想到这“特别”下的含义,铺天盖地的嫉妒和几欲杀人的怒意就塞满了整个胸腔和大脑,几乎是撕心裂肺,无情地撕扯着他的神经。   谢星阑从江戈手中接过纸条,不小心碰到,发现他手指冰凉,有点诧异地去看,江戈眼睛里拉满了血丝,直直地看着他。   谢星阑担心地问他:“你身体不舒服?”   江戈声音有些嘶哑,轻声说:“你陪我回去?”   谢星阑看他脸色苍白得吓人,赶紧说:“那走啊。”   他都怀疑江戈下一秒就要厥过去了。   哪有人脸色能难看到这种程度的?江戈该不会是还有什么心脏病吧?   两人连假条都没打,直接就走了。   看到的人诧异地不行,谢星阑也就算了,他也不是第一次光明正大翘晚自习了,怎么班长也??   三中查得严,夜自习无故缺席的人都是要扣操行分的,而一旦有过记录都不能参加省优评选。省优评选对好学生有多重要不用多说,这是遇到什么急事了连假条都不打直接就走?   走到楼梯下,谢星阑说:“要不我们去医务室看看吧,你脸色好难看,是不是有什么急病?”   江戈紧紧地盯着谢星阑的后脑勺看,没有说什么。   谢星阑就拉着他往医务室去了。   从教学楼去行政楼要穿过人工湖的连廊,这时是晚上八点多,廊上没有开灯,一片昏暗,只有惨惨淡淡的月光。   谢星阑去牵江戈的手,冰冰凉凉的,被他握住的一瞬还颤抖了一下。   随后,那只手缓缓收紧,反过来包裹住了他的,用力到似乎在凭借这个动作,而尽力抓紧什么。   到了医务室,只有一个穿着白大褂的老师在,给江戈量了体温后,她看了眼:“没事。”   谢星阑说:“他这脸色真没事??”   老师看他们像故意找借口逃晚自习的,有点不耐烦地说:“不相信就去医院看。”   谢星阑还想说什么,江戈已经站了起来,攥住了他的手。   “没事,”他声音低哑:“我去寝室休息一下就好。”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谢星阑也只好偃旗息鼓。   回到寝室里,谢星阑让江戈在床边坐下,自己去倒了杯热水,然后拉了张椅子跟江戈面对面坐着,问他:“你还好吗?”   江戈看着他澄净剔透的双眸,里面毫不掩饰的是对自己的关心。   他沉醉在谢星阑专注的视线中,轻声说:“胸口痛。”   “啊。”谢星阑一想,胸口痛,那不得是心脏病吗?   他腾地一下站起来:“我们还是去医院吧,怪吓人的。”   “不用。”   江戈伸手,把谢星阑拽到跟前,两臂一伸,紧紧地环住了他的腰。   谢星阑浑身一抖,旁人可能不知道,他全身上下最敏感的就是腰,被人碰一下都痒,江戈这样直接环抱住,他鸡皮疙瘩都掉了一地。   谢星阑忍不住瑟缩了一下:“你……”   江戈侧脸紧贴着他的腹部,手掌按在他的脊背处,把人扣得死紧。   “别动……”他失神一般,低声喃喃道:“给我抱一下,求你。”   谢星阑愣了愣。   江戈多久没有用这样示弱的语气说过话了?   谢星阑低头,看着江戈乌黑的发旋。从他的角度看不清江戈的表情,只是隐约可以发觉,江戈连手都在发抖。   上一次江戈小心翼翼地问他能不能抱一下时,是离开临市之前。   谢星阑至今都记得那时江戈的表情,惶恐又小心,带着一点讨好,跟自己说,他不脏,没有病。   就算现在他已经成为不需要任何人同情的少年了,可似乎也没怎么变。   谢星阑心里一角软陷下去。   他忍住身体敏感部位被用力勒着的异样感,微微低下头,也抱住了江戈的脑袋。   江戈一僵,谢星阑身上清爽温暖的气息盈满了他整个胸腔,他心里一悸,心脏跳动的鼓噪声仿佛就在耳边。他不由自主地把脸埋地更深,谢星阑身体的温度就像是某种解药,他求之若渴,却永远隔着一层衣料。五脏六腑四肢百骸似乎都在满足和痛苦中来回折磨。   谢星阑被他抱的有点喘不过气,正在犹豫要不要把他推开一点时,江戈嘶哑着嗓音开口了。   “林霖。”他顿了顿,似乎万分艰难般逼着自己说话:“你喜欢他?”   谢星阑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然后才说:“喜欢吧……还算不上。”   江戈轻声说:“你给他带零食,买奶茶。”   谢星阑说:“他挺苦的,老班也让我多照顾照顾,买点吃的挺正常?”   对于一个养尊处优的纨绔富二代来说,谢星阑完全不觉得请同学喝奶茶就是关系很好的象征,他高兴了就会请客,不分人。   江戈没有再说话。   沉默片刻后,他站了起来,手掌覆盖在谢星阑眼睛上。   “先别看我。”   谢星阑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怎么了?”   “别动。”江戈喟叹般,低声说:“我要疯了。”   他眼睛漆黑无光,像被万丈淤泥深深埋着,在谢星阑看不见的时刻,他放任着心里扭曲的占有欲和摧毁欲疯长,像带毒的藤蔓一样把他整个人缠绕困缚。   “谢星阑…阿招。”   江戈在嘴里低喃着他渴望的名字,压在舌底,没有吐露出来。他望着谢星阑那没有被遮住的半张脸,高挺秀气的鼻尖,天生就媚红莹润的嘴唇,此刻似乎有未尽之言而微微张着。每一寸似乎都是诱使他堕入无间地狱的毒药。   他心脏发紧,屏着呼吸去贴近,最后克制般闭了闭眼,还是没有狠下心去沾染他。   这个隐忍的吻最后落到江戈自己的手背上。   他能忍到现在,没有越矩过一星半点,不是他不想,而是他想要谢星阑完整的心。如果可以,他愿意装一辈子,不会让谢星阑知道他其实是个怎么样深陷淤泥的人。   可是,谢星阑不能喜欢上别的人。   那无异于在挖他的心,放他的血,他只是想象一下,就肝胆俱裂。   如果成真……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   会很可怕吧,他本来就是个不正常的人,其实很多人没说错,他真的有病。   如果得不到谢星阑,他会发病的。   江戈放在谢星阑脖子后面的手慢吞吞地摩挲着细腻光滑的皮肤,忍不住心里的渴望,屏着呼吸凑近轻轻感受着谢星阑的吐息。他能感觉到谢星阑在眨眼,眼睫毛搔刮着自己的掌心。   他轻轻叹息。   阿招,我想一辈子对你好,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所以,不要逼我做一个混蛋好不好? 第35章 好想对你说 05   下半年的假期多, 刚开学一个月就有中秋假和国庆假连放。   十月初在奥地利有f1的分站赛, 谢星阑提前就跟谢旻说好了一起去看,结果家里有事, 没去成。   谢旻在公司里忙得晕头转向,腾出空来给谢星阑打了个电话:“奥地利去不了了,要不去十二月份的收官赛吧,在法国, 我让助理订门票。”   谢星阑说:“好吧,看你。”   谢旻:“别让老爸知道,他不让我带你出去看比赛,被他知道了我又得挨骂。”   谢星阑不以为意说:“其实我一个人去也没事, 我都多大了还要陪?”   谢旻嗤笑了声:“你要是考试分数不那么惨烈, 老爸也不会管你这么严。我一直很疑惑, 一百分的卷子得难成什么样, 才能让你次次都控制在三十分以下?”   “呸,”谢星阑说:“老爸明明是担心我这么一个单纯可爱的男高中生独自出门会被人骗。”   谢旻:“行行行, 你怎么都有理,下次家长会不要叫我。”   谢星阑马上不要尊严了:“哥哥, 我的好哥哥……”   谢旻啪地一下挂断电话, 不给谢星阑任何一丝发挥的机会。   后来不知怎么地,两兄弟要去看法国收官赛的事儿被谢浩鹏知道了。   谢浩鹏观念老旧,又顽固, 他一直觉得谢星阑成绩不好都是赛车害的, 一个十六七岁的高中生, 不好好学习,看什么玩物丧志的赛车?以前因为谢旻总帮谢星阑打掩护,谢浩鹏就睁只眼闭只眼,放过他了,但上学期分科考谢星阑又稳稳地垫了底,谢浩鹏是打定主意要好好管管这个平日里浪得没个正形的小儿子了。   “你想去看比赛,可以,但是期末考要考进班级前三十。”   他们班一共四十个人,考进前三十名,这个要求其实一点儿也不苛刻。   但谢星阑想了想,觉得不太行。   毕竟大家都是靠实力考进来的,他本来都够不着三中的分数线,两个多月内要考到三十名其实挺难。   谢星阑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的护照都被他爸扣押着呢,偷溜行不通,还是老实着吧。   从那天开始,班上的同学就惊悚地发现,谢星阑居然开始听课了。   以往谢星阑不是睡觉就是趴着玩手机,鲜少有现在这样,老老实实地看着黑板听讲,坐在他前面的李小彬和许茹看他的眼神仿佛他被鬼上身了一般,频频回头观察他。   课间,谢星阑困得不行,趴下了,李小彬回头问他:“什么情况,浪子回头,迷途知返,悬崖勒马?”   谢星阑头也没抬,因为困意,声音显得懒懒散散的:“是的没错,我要好好学习了,你怕不怕。”   李小彬还真挺怕的:“你要飞了那我咋办?我在最后一个考场里要举目无亲了?”   他们这几个玩得熟的朋友里,江戈顾朗在神坛上,许茹稳居年级前五十,只有谢星阑跟李小彬在末尾相亲相爱不离不弃。   谢星阑慢悠悠地说:“我会用实力告诉你,我成绩不行是不想学,你成绩不行是学不好。这两者有本质区别。”   许茹笑了,帮着嘴上功夫永远输给谢星阑的李小彬:“星星你别说大话,到时候打脸了怎么办?”   谢星阑不睡了,眼皮子耷拉着,眼尾微翘的桃花眼眯着看人时有一种似醒非醒的朦胧感,他嘴角一弯,说:“我两个室友都强到离谱,我还怕考不进前三十?”   许茹被他这一笑弄得面红耳赤,捂着脸说:“不行星星你不要勾引我,我没定力的,我要是抛弃了狗彬,狗彬可怎么活下去!”   李小彬表情麻木:“……”   没关系,你们就当我死了吧。   谢星阑笑意更深,扭头去找自己的救星江戈。   他根本没指望过顾朗那个逼有耐心给自己补习。   江戈没在座位上,谢星阑以为他去上洗手间了,转头的时候瞥见他站在教室后黑板处,张贴运动会的报名表。   少年背影清俊挺拔,肩宽腿长,站在他旁边的女生则是小巧玲珑,背在后面的手卷着长发玩,是姜雪梨。   两人似乎在说些什么,谢星阑能看到姜雪梨弯眼笑的侧脸。   !   许茹撑着下巴,显然也在看,她小声八卦说:“姜雪梨好像对江戈有点意思哦?我都看到她主动找江戈好几次了。”   谢星阑看了眼,姜雪梨上身微微往江戈的方向倾,显而易见的有好感。   “不过江戈真冷漠啊,”许茹感慨道,“姜雪梨这型应该是你们男生最招架不住的吧?她都示好了江戈居然没反应。我们私底下里都说,能拒绝姜雪梨的不是gay就是那啥不行诶。”   姜雪梨性格温柔没有攻击性,长相美而不艳,明眸皓齿的样子完美符合男生对校园女神的幻想,进高中以来就有数不清的追求者,只不过她从来没有跟谁交往过,一直以想专注学习的理由回绝。   谢星阑没说什么。   正好这时,江戈贴好了纸,回过头,猝不及防地跟谢星阑对视了一眼。   谢星阑挑了下眉,揶揄般在他跟姜雪梨之间来回扫了眼,江戈嘴角微抿,眼神沉了下来,回到了自己座位上。   姜雪梨跟了两步,声音轻快地说:“班长,那入场式的事……”   他声音低沉,完全不加掩饰的冷漠让姜雪梨面色变了变,她有点勉强地扯扯嘴角:“呃……那有空的时候我再来跟你商量吧。”   谢星阑目送着姜雪梨离开,心里啧啧啧,忍不住扣了下江戈桌面:“你干嘛对她这么凶?”   江戈抬眼看他,谢星阑双眼澄净,像浅咖色的琉璃珠。   他平静地说:“你想我怎么跟她说话?”   谢星阑心说,你这样哪追得到姜雪梨,别扭个什么劲儿呢,他说:“稍微温柔一点嘛。你一直这样冷冰冰的,有妹子喜欢你都不敢说了。”   江戈看着他脸上散漫调侃般的笑意,身体的血液却冷了下来,他垂眼,语气不由自主地变沉:“我不需要。”   正好这时上课铃声响起,谢星阑还来不及跟他说正事呢,只好先回头。   这节课是最要命的物理!课。   谢星阑实在是扛不住物理老师的催眠功力,听到一半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下课铃响起,他惊醒,感觉自己错漏了整本知识点,这时林霖小声地跟他说:“那个,我看你睡着了,就帮你记了笔记……你要看看吗?”   林霖把课堂上重要知识点都写在了小本子上,轻轻地往谢星阑手边推,谢星阑接过来看了眼,林霖的字迹清秀端正,有些地方怕他看不懂,还特别用红笔标注了。   林霖被他一夸,有点局促,脸不知所措地泛红。   跟谢星阑同桌了一个月,他已经不怎么怕谢星阑了,相反,他觉得谢星阑跟他想象的样子完全不一样。   谢星阑朋友多,经常笑,没欺负过他,还会给他带零食。   所以他也想帮到谢星阑一点。   谢星阑弯着眼应好。   林霖从一个月前的轻微自闭症,到现在能跟坐在旁边的同学顺利说上几句话,他挺高兴的。   这时,后桌传来咔擦一声。   谢星阑回头一看,江戈手里捏着一只断掉的铅笔。   江戈面色如常,把断成两半的笔扔掉,重新找了只笔。   谢星阑顺势跟他吐槽起了他爸不让他去看比赛的事,没注意到江戈异常的沉默,他下巴搁在江戈桌面上,说:“你帮我整理下考试重点好不?”   江戈顿了顿,捏着笔的手指又开始无意识地用力。   “你不是有林霖帮你了么?还需要我?”   声音像机械般僵冷无比,完全是下意识就出口的,说完后,江戈心脏一紧,抬眸去看谢星阑,眼睛黑沉沉的。   谢星阑怔住了。   他压根没想到江戈会拒绝他。   也许是从小到大,江戈都予取予求,从没跟他说过一个不字,这次蓦地被冷言对待,谢星阑仿佛如鲠在喉,心里有点说不出来的不适。再一联想江戈跟姜雪梨站!站在一块的身影,他更加不舒服了。   什么意思,见色忘友?   虽然他理智上知道江戈没义务帮他,可是心里那股不舒畅的气凭理智压不下去。   谢星阑本来就是养尊处优惯了的小霸王,从小都是别人顺着他。   江戈全身血液都冻结了一样,谢星阑说完就转回去了,他看着谢星阑的后脑勺,眼睛慢慢爬上血丝。   僵硬的气氛一直持续到夜自习。   连李小彬都发现他们两不太对劲。   平时一直黏一块,连上洗手间都一起去的两个人,今天一天没说过话,实在奇怪。   上洗手间路上,他忍不住问了谢星阑。   过了一天,谢星阑其实心里已经不气了。   他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   仔细想想,江戈已经不是小时候的崽崽了,现在都十七岁了,早已有了自己的主见,他怎么还能把江戈当个小孩子呢。   不想帮他补习就算了呗,大不了他去压榨顾朗。   不过谢星阑是个死要面子的,尤其是冷战这种事,决不能先低头。   李小彬听他说了事情始末,再次感慨:“你两真像情侣。”   谢星阑:“??”   李小彬又拿自己现身说法:“我跟许茹吵架的理由,有五成是因为她去问别的男生问题,不问我。”   谢星阑翻了个白眼:“就你那能力,她问你不是浪费时间。”   李小彬摸摸鼻子:“虽然是这个理,不过看到她跟别人走得近,都会很不爽的,然后就会故意说反话气她……现在想想有点。”   两人正好走到班级门口,谢星阑一抬眼就看到江戈杵在门口。   江戈眸色很深,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沉沉地看着谢星阑,僵硬地犹如一座雕塑。 第36章 好想对你说 06   谢星阑脚步顿了一下, 原本想装没看到走过去的,可无意间瞥到江戈没什么血色的脸色, 他又踯躅了。   李小彬看看他,再看看江戈, 非常识趣地说:“我先进去了。”   过道上来来回回都是人。   两节夜自习的课间,闷坏了的学生都跑出来透气。   江戈微微低着眼,轻声说:“现在讲到过的重点,我都整理出来了。期末考前再给你一份完整的。”   说着, 他递了一本软装笔记本过来。   夜风吹得很慢又柔,谢星阑看着那本子,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过了会儿,他伸手接过, 突然也觉得有点别扭:“嗯……谢了。”   他们面对面站着,一时间没人说话, 气氛有一点尴尬,正好这时隔壁班的王征远远喊了谢星阑一声:“老谢!”   谢星阑扭头去看,朝他招了下手。   王征小跑着上来, 说:“王中海今天不在, 打球去不?”   下节课就是晚自习最后一节,老师基本上不会来巡视了, 以往谢星阑都是翘了最后一节课出去上网或者打球。   这次因为要好好恶补之前的知识,他有好几天没出去玩了, 下意识想回绝掉王征。余光瞥到还站着不动的江戈, 他说的话又拐了个弯:“去。”   男人之间有什么矛盾——打场球就完事了。   于是他用手肘碰了碰江戈:“一起去?”   王征顺着看过去, 随后眼睛微微瞪大,一句我操脱口而出:“老谢,这是不是就是你们班那个转学生,每次统考都第一的江戈大兄弟?”   谢星阑听别人夸自家崽就高兴,眉眼也扬了起来:“是啊。”   王征是篮球队的,之前长明和附中的决赛他们整个队都去看了,所以他对江戈印象特别深,当即激动地恨不得跪下来叫爹:“哥!我的大哥!上次的决赛看到附中被虐简直爽炸了!!”   江戈没有说话,一如既往的平静沉默,似乎别人说什么他都没在听。   王征也不在意,他神经粗,说:“江哥,一块打球去吧,我想见识一下你的英勇身姿!”   谢星阑被他恶心到了,抬脚想踹,笑骂道:“你够了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能吹?”   王征嘿嘿一笑:“这不是见到偶像了嘛。”   谢星阑朝江戈挑了挑眉:“偶像?赏个脸?”   江戈点了下头,脸上淡淡:“你去我就去。”   谢星阑笑了笑:“等我一下,我去拿手机。”   他回到教室里,林霖把椅子往前挪挪给他让出位置,谢星阑从书包里摸出手机,然后喊李小彬夜自习结束后把他书包带回寝室。   李小彬:“打球去了?”   谢星阑嗯了一声,看到林霖在写卷子,随口问了句:“林霖,要不要去看球?一直坐着写作业头晕。”   林霖啊了一声,有点茫然的小眼神,小声问:“我可以去吗?”   “为什么不可以?”谢星阑笑了,提着林霖宽大的校服领子,像拎小鸡仔一样把林霖从座位上提了起来,“走,去操场上放松一下。”   林霖长得瘦瘦小小一只,谢星阑轻而易举地就把手搭在他肩上了。他习以为常的姿势,却因为林霖个子比较小而显得好像整个人都贴在谢星阑身上,挺亲密的。   他两刚从教室后门走出来,江戈看到后,垂在两侧的手就不由自主地握成了拳,眼睛也黑沉下来,盯着谢星阑勾着林霖的那只手,体内尖刺一样的嫉恨又冒出头来,带着阴郁深沉的恶意,舔舐着他的神经。   隐藏在夜色之中,无人察觉。   谢星阑跟王征说:“这我同桌,打球估计不行,在旁边看看。”   林霖看看高大健硕的王征,再看看面容清冷的江戈,心惊胆战,怕他们嫌弃自己,小声嗫喏着说:“我,我可以帮你们买饮料……”   王征其实是个傻大个,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典型代表,他一听就乐了,一拍手,说:“那正好,我们没人肯跑腿。”   篮球场离小卖部挺远的,谢星阑他们都不乐意跑,晚上打球又没有女生送饮料,只能猜拳决出倒霉蛋。   谢星阑笑着推他一下:“我警告你,不准欺负我同桌啊。”   他们笑闹着往外走,因为都习惯了江戈的寡言少语,没人发现他异常的安静。   球场上已经有四五个人在等他们了,一看到谢星阑就朝他打了个招呼,等发现从夜色中走入灯光下的江戈时,一个个更是惊掉下巴。   江戈从长明转到三中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即使是毫不关心的人也听别人提起过,他们闲聊时都怀疑江戈脑子不清楚了。   长明那是什么学校啊,放在全国都是叫得响的名牌高中,清北率常年位居全国前三,出国留学交换生名额竞赛名额等等资源丰沃,总之是多少人挤破脑袋都进不去的学校,江戈就这样轻轻松松地给拋掉了,转头来了相比之下显得平庸的三中。   很多人都想见识一下这位神人,只不过听说他本人特别高冷,所以没人往前凑过。   这会儿居然能在夜晚的篮球场上看到江戈逃自习,他们都一脸不敢置信。   王征说:“赶紧的,我们一共八个人,就凑合着四对四吧,输的周日晚上请夜宵。”   林霖自觉地去旁边长椅上坐好,其他八人随机分成了两组。   谢星阑跟江戈刚好对立。   谢星阑拱了下江戈的手臂,眼睛弯着:“待会不准给我放水,咱们各凭本事。”   他生了一双标志的桃花眼,睫毛翘而长,此刻像有万顷星光盛在里面。   江戈失神片刻,然后轻声说:“谢星阑,你很想赢?”   谢星阑挑了下眉:“废话。比赛就是要赢。”   他是个很有竞技精神的人,也很看重输赢。   上辈子参加过的所有赛车比赛,只要不是得了冠军对他来说都不值一提。   江戈眼神往场外的林霖身上瞥了眼,心里像被人挖了个洞滴着血,还似有似无地轻笑了一声:“给他看?”   特意把林霖叫出来看球,一路都搂着肩,还斗志昂扬地跟他宣战……就是为了给林霖看?   谢星阑就真的对林霖这么上心么?   之前对林霖这么好,现在还带着林霖认识他的朋友,是……什么意思?   江戈像坠入寒冰深渊一般,浑身都冷了,谢星阑那漂亮的锋芒毕露的面孔落在他眼里,像把刀插进胸口,连呼吸都扯着疼。   片刻后,他脸上那一片惨淡的寂静化去了,苍白的嘴唇抿出个极冷的笑意,瞳孔深处压抑着某种疯狂。   他抬起手,指尖从谢星阑的耳后移到搏动的颈动脉处。然后他微微垂首,声音可是称得上轻柔,慢慢地说:“我不会放水,也不可能让你赢。”   谢星阑愣了一下,觉得他有点怪怪的,还没等他回味出什么劲儿,那一瞬的假象就消失了,江戈又恢复了原先那平静的表情,收回了手:“有头发。”   “哦。”谢星阑摸了下脖子。   江戈手指冰凉,他后知后觉地感觉脖子上有点痒。   很快比赛开始。   四对四的比赛没那么正规,他们打得随性,一开始只是玩玩,结果刚打了几球,另外几人就发现谢星阑跟江戈都打得过分凶悍,于是也收起了漫不经心的态度,开始认真对待。   谢星阑从王征手上截下一球,大声喊队友:“看着——!”   他传的时机极佳,江戈还跑不到他这个位置,队友拿到球就往球框下跑,却在投篮的一瞬被江戈拍下。   比赛过半,他们都被这节奏又快又激烈的比赛弄得大汗淋漓,体力逐渐不支,而江戈却还跟无情的打球机器人一样。   “我靠!”有人抹着汗说:“江戈是不是疯了,哪有人这样打球的?”   王征说:“我他妈跟他一个队我都怕,你们四个是不是谁得罪过他??”   “哪有,我们压根不认识,老谢,就老谢跟他熟。”   谢星阑没跟他们废话,他是越战越勇的类型,比分落后更能激起他的好胜心。   慢慢地全场只剩下他跟江戈两个人在对打,其他人都开始划起了水。   最后一球谢星阑拿到了,在投篮的时候江戈仗着身高优势,挡了下来。   谢星阑浑身大汗,弯着腰喘气,累得只想在地上躺尸。   视野里多了一双球鞋,谢星阑撑着腰站直了,江戈就在他跟前,黑眸静静地看着他。   谢星阑不是输不起的人,更何况输给江戈他不觉得没面子。   潜意识里,他把江戈当自己人。   所以他边喘着气边笑说:“还是你厉害。下次我们再单挑。”   说完,谢星阑撩起衣服擦汗,他额头上的汗都快糊进眼睛了。   谢星阑天生皮肤白,不是病态的那种,而是健康又自然的奶白色,他身材比例好,虽然瘦却不是平平淡淡的白斩鸡,肩背腰腹处都有层微薄又流畅的肌肉。   他一掀起衣服,胸以下的部分一览无余。   柔韧白皙的腰肢没有多余的赘肉,纤细地仿佛一臂可握。   江戈脸色一变,身体紧绷起来,眼睛像被烫到一般,迅速瞥向别处,然后极具占有欲地挡在了谢星阑身前,把所有的目光都隔绝在外。   刚打完球,两人身上都冒着热气,凑得近了,都能感觉到彼此的热度。   暧昧地缠绕着,连呼吸似乎都有着燥意。   其他几人已经坐到长椅上休息了。   林霖看他们一个个满头大汗的,连忙说:“我,我现在去买饮料。”   他看得太专注,竟然忘了要买喝的。这会儿大家肯定都又渴又累了。   林霖自责又愧疚,一扭身跑出篮球场。   王征饭卡都还没掏出来:“哎,哎……跑这么快,他有钱吗?”   完了他又喊谢星阑他们:“老谢,江哥,你们还站着干啥,过来休息一下,跟你们打场球,我们集体减寿十年。”   谢星阑应了一声,拽了一下江戈的手臂:“走。”   江戈还有点僵硬,谢星阑无意间露出的一截腰,他只飞快看了一眼,神智就不知道飞哪去了。   不知是不是刚打过球的缘故,身体里似乎有把火,带着熄不灭的燥热。   ×   林霖一路小跑着去了小卖部,给他们一人买了一瓶运动饮料。   提着塑料袋往回赶的时候,只要拐过这个墙角就能看到篮球场,林霖却慢慢停下了脚步。   拐角没有路灯,昏暗一片,江戈背靠着斑驳的墙,指间掐着根烟,猩红的火点亮在夜色中。   听到动静,江戈微微侧过眼看过去。   林霖下意识地颤了一下,不知怎么,他一直对江戈有种畏惧感。   明明江戈从没跟他说过话,可是相比较于谢星阑,他更怕平日里沉静内敛的江戈。   他咬了咬嘴唇,声音僵硬:“班、班长……你怎么在这里?”   江戈默不作声地看了他几秒,然后缓缓开口:“我不动你,你过来。”   林霖腿都给他吓软了,硬着头皮一点点走过去。   江戈伸手,拽过他的衣领,林霖吓得小声尖叫,江戈不为所动,阴暗的双眼微微眯起,看清他的长相后不轻不重地嗤笑了一声,然后放开他。   林霖手里的饮料都掉落一地了。   他红着眼,不知道江戈为什么突然间对他发难。   江戈靠回墙上,似乎没有了刚刚那刺骨的戾气,平静地说:“你知道谢星阑为什么对你好,他只是可怜你。”   林霖颤抖着没说话。   江戈微微垂着眼,低头吸了口烟,声音也像被烟雾笼罩般模糊起来。   “对你来说他就是个不会看不起你的同学而已,”他声音放轻了点,似乎怕打扰了什么,“可他是我的命。”   林霖诧异地抬头,怀疑自己是不是一瞬间听错了。   “不要跟我抢。”江戈漆黑的眼睛看着林霖,一字一顿说道:“他是我的。”   ……   谢星阑跟王征他们坐在长椅上看星星看月亮,从校园八卦聊到明星轶事,林霖终于回来了。   谢星阑问他:“花了多少钱啊,让王征给你,今天他的场。”   林霖目光躲闪:“不。不用了。”   “没事,别客气。”谢星阑挑了瓶,打开盖子一口气喝了小半瓶。   很快江戈也回来了,正好这个时候夜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他们商量着一块去食堂吃顿夜宵。林霖书包还在教室,就一个人先走了。   谢星阑没察觉林霖对江戈的退而避之,他闻到了江戈身上残留的一点烟味,皱眉,不高兴地说:“你还在抽烟?”   去年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江戈就在抽烟,地上有好几根烟头,看起来烟瘾还蛮大的。   只不过之后再也没见过他抽烟,谢星阑就给忘了。   “戒了戒了,学的什么坏毛病?”谢星阑不喜欢看人抽烟,闻到烟味也难受,“你才几岁,抽什么烟,你有什么烦心事要借烟消愁?”   江戈任他数落了一顿,然后垂着眼看他,说了句好。   “我会戒的。”   谢星阑语重心长地说:“以后有不高兴的事可以跟我聊,别学这些坏毛病。”   他根正苗红的崽子绝对不能长歪了。   江戈依旧应好,一副随便安排的乖顺样子。   谢星阑满意地伸手摸摸他头发,王征等人都看傻了眼。   谢星阑放下手的时候,江戈却蓦地抓住了他。   手心里被塞进了什么东西,谢星阑摊开一看,是颗奶糖。   江戈轻声说:“今天是我错了。对不起。你别不理我。”   谢星阑一怔。   江戈的讨好手段跟小时候一模一样,还是这么笨拙又小心,却让谢星阑心里软了下来。   “你傻吗,”谢星阑笑,眼睛里漾着星辉,“没人比你更好了,我怎么会不理你。”   江戈闻言,神情有一瞬间的凝滞僵硬。   随后,仿佛是最黑暗的深渊底处悄悄开出一朵不起眼的花,他常年积冰的心脏缓缓解冻。   谢星阑只言片语,就把他拯救出无边炼狱。   他眼底浮起柔软到不可思议的笑意,静静地看着谢星阑,在心里彻底向他的命运臣服。   而王征等旁观者纷纷表示:眼睛要瞎了…… 第37章 好想对你说 07   江戈给谢星阑整理的笔记果然很有用。   对于江戈和顾朗这种水平的学生来说,每次考试考哪些内容, 哪个知识点会是大题都了然于心, 有他做的笔记本帮忙, 谢星阑看书都没有那么枯燥无味了。   “林霖, 这题什么意思, 是不是题目出错了?”   夜自习, 谢星阑盯着一道化学题看了十分钟, 还是没头绪, 只好求助同桌。   林霖接过卷子看, 看完题目后想给谢星阑讲,谢星阑上身歪过去,两人头凑在一块。   “不要交头接耳。”   谢星阑扭头一看,江戈用笔敲了敲桌面, 眼睛还看着作业, 但明显这话就是对他们说的。   谢星阑说:“我就问个问题。”   江戈:“下课再问。”   过后,语气稍微缓和了一点:“我教你。”   谢星阑撇撇嘴,嘟囔说:“你现在越来越有班长架子了。”   管他管得特别严。   谢星阑从小就坐不太住,袁毓文一度怀疑他有多动症带他去医院看过,不过他觉得自己就是受不了沉闷。平日里上课, 一直专心听讲很累,他经常忍不住跟离得最近的林霖讲两句话。   然后次次都被江戈抓个现行。   林霖悄悄偷看他们一眼, 然后小声跟谢星阑说:“我也不太懂……要不你还是问班长吧……?”   谢星阑原本还想质问一下江戈干嘛总盯着他跟他过不去, 班上其他人也有讲话睡觉的, 怎么不盯着别人?结果一听林霖这么讲, 他就偃旗息鼓了。   有求于人还是不要太嚣张。   他哦了一声,悻悻地趴到桌子上去看别的题目。   不知不觉他就睡了过去。   十月底,临市白天黑夜气温相差大,谢星阑吃完晚饭后去打过球,所以穿着短袖校服。窗开着,夜风徐徐吹过窗,带着秋夜的凉意,睡梦中谢星阑觉得冷了,没醒过来,只是忍不住缩了一下肩膀,脸埋地更深。   片刻后,江戈放下笔,站起来关上了窗。   教室里一片安静,只有翻书声和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转眼期中考临近。   考前一晚,谢星阑前所未有的紧张了,一下夜自习,他就抓着寝室两个学神给自己押题。   顾朗前一天晚上熬夜跟一个学姐聊天,现在困得要命,差点给谢星阑跪下求放过了:“老谢,你让班长帮你行不行,他比我厉害多了!我就是弱鸡!我再不睡明天考试的时候绝对会晕厥。”   说完,他也不等谢星阑说话,抓起睡衣内裤就溜进了洗手间。   谢星阑骂了一顿见死不救的顾朗,然后抓着江戈的校服,非常熟练地装着一副弱小无助又可怜的模样:“崽崽!班长!江哥哥!”   江戈眼底浮现一丝笑意,把洗漱用品先往旁边放,然后一手撑着桌面,一手撑着椅背,微微俯下身:“哪科?”   谢星阑说:“数学物理化学生物。”   江戈翻着他的书,然后用笔把几个知识点划了出来:“大概率会考这些。”说着他又圈了几个练习题:“把解题步骤都背下来,明天遇到一样的题型就套上去,及格肯定有。”   临时抱佛脚,也只有这种背题目的方法了,谢星阑很相信江戈,就打算只背他划出来的重点了。   江戈看他看书认真,顿了顿,放轻声音说:“我先去洗漱,回来再陪你看。”   谢星阑嗯了两声。   顾朗洗了个战斗澡,五分钟搞定,擦着毛巾走出来的时候就看到谢星阑在台灯下苦读。   “老谢,出国看比赛对你诱惑这么大呢,我从来没见着你看书这么认真过。”   谢星阑叹了口气:“还不是我爸。”   顾朗拍了下他背:“你放心吧,咱班综合实力年纪垫底,你在班里进步十名难度不大,有班长帮你稳稳的。我就先睡了。”   谢星阑揉了个纸团砸他。   顾朗笑嘻嘻地爬到上铺,拿枕头砸回来。   江戈一回来就看到他们两个幼稚鬼在隔空对打,寝室里乱成一片。   顾朗一见着面色有些难看的江戈,就悻悻地停手了。谢星阑看准时机,把枕头扔到他脸上,顾朗下意识躲避,头一后仰就咣地一声撞到了白墙上。   谢星阑幸灾乐祸地笑了:“让你再打一下试试?”   顾朗龇牙咧嘴地摸着后脑勺,看江戈完全没有管谢星阑的意思,顿时觉得自己真是被他们两个合伙孤立了。   平日里谢星阑跟江戈两人都同进同出,江戈打扫卫生整理东西只整谢星阑的,谢星阑偶尔出去买夜宵也只有江戈的份。顾朗跟谢星阑打闹,他碰谢星阑一下,江戈都要冷脸,谢星阑怎么欺负他,江戈都视而不见,还笑。妈的,他在这个寝室有任何存在的意义?没道理,真没道理。   越想越忿忿,顾朗裹上被子:“妈的,我睡了。”   谢星阑看时间,都快要熄灯了,连忙去洗漱。   等他洗好澡出来,就看到江戈坐在桌前,翻着他的笔记本,在写着什么。   寝室里的灯已经关了,只留了那盏台灯,谢星阑擦着头发走近,看到江戈头发都还有些湿。   “一起吹头发去吧。”   江戈嗯了一声,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寝室。   走道灯还大亮着,有赶着最后熄灯时间前出来洗衣服的,也有嬉笑打闹着在各个寝室串门的,男生寝室楼每一天都热闹非凡,用顾朗的话说就是“越到深夜我越兴奋”。不过那个逼今天萎了,已经在床上呼呼大睡了。   每层楼都有五个公用吹风机,经常有一两个是坏的。今天还剩一个可以用。   “你先吹吧。”谢星阑刚好看到一篇挺有意思的赛事报道,就站着看手机。   江戈一手拿着吹风机,一手插到谢星阑发丝之间,安静地帮他吹着头发。   谢星阑愣了一下,仰头看他,不知是不是刚洗过脸的缘故,他眼睛带着雾蒙蒙的湿气,头发又被吹得凌乱,有点不谙世事的懵懂。   江戈心一紧,光是被谢星阑看着,心跳就开始不受控制地鼓噪起来。   他声音低哑:“先帮你吹。”   谢星阑哦了一声,大概习惯江戈照顾了,帮忙吹头发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就低着头继续看手机。   少年微微低头的时候,下颌到脖颈的曲线清瘦又秀气,睡衣领口宽大,露出精致漂亮的半截锁骨,白得晃眼。   江戈眼神微微一暗,在撇开视线和继续窥视中挣扎片刻,最后叹息着放任了自己,贪婪地肆意凝视着。手上的动作却依旧轻柔又珍视,两人靠的很近,从江戈背后看,就像他把谢星阑抱在怀里一样。   熄灯之后,谢星阑斗志满满地要继续奋战至天亮。   他晚上都要玩手机,懒得躲被窝,所以特地去做了张假图贴在寝室门的小窗口上。寝室阿姨从外面看,只能看到那张照片,所以谢星阑亮着台灯看书也完美骗过了巡视的阿姨。   江戈没睡,陪着他坐着,时不时轻声跟他说一下题目。   谢星阑感觉自己这一晚上塞进脑子里的知识比整个高中时期的都要多。   最后他还是没熬住,十一点多的时候,就困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江戈没有叫他,他默不作声地看着谢星阑的睡脸。   谢星阑五官长得过分漂亮,不是那种柔媚的女气,而是张扬又锐利的,平日里嬉笑怒骂都绚烂无比。睡着后那张牙舞爪的凌厉感就全消失了。在台灯下看着他的侧脸,安静又美好,让人不忍心去打扰。   江戈轻轻叹了口气,伸出手,手指拂开谢星阑的刘海,抵不过内心的渴望,他俯下去在谢星阑的眼尾处吻了吻。   第二天,闹钟声响了起来。   顾朗眯着眼去摸闹钟,摁掉之后又趴了十秒,然后坐起来。   “老谢!班长!”他睡眼惺忪地穿衣服,“起床了起床了。”   过了半分钟都没人回,连翻身的声音都没有。   顾朗扭过身去看跟自己头靠着头的上铺,没人,谢星阑的被子都还保持着江戈叠出来的豆腐块样。   顾朗我操了一声:“他妈的,这两个逼是不是丢下我自己去教室看书了!!”   他赶紧顺着梯子趴下来,却看到谢星阑下铺有人,他一开始没仔细看,等出去一趟阳台拿了衣服回来时,才注意到,下铺床上睡着两个人。   谢星阑跟江戈两个人面对面睡的,谢星阑半张脸都埋江戈胸前,头枕着江戈的手臂,腿还很不客气地压在江戈的腰上,整个人像八爪鱼一样。而江戈睡姿端正多了,被谢星阑这样压着似乎也没有半点不适,一只手还按着谢星阑的后脑勺,把人抱在怀里。   顾朗:“……”   我他妈要瞎了。   这时起床铃声猝不及防地响起来。   震耳欲聋的甩葱歌钻进耳朵里,从隔壁寝室传来此起彼伏的我操声。   “能不能把铃声换了!!我听得要吐了!”   “他妈的直接给我从床上震起来。”   ……   “亲爱的同学们、老师们,新的一天开始了,”甜美的女声从广播里传来:“今天是期中考试的第一天,衷心祝愿大家都能发挥出自己应有的水平和实力,在这里我们将播放来自高二四班某位匿名同学为高二四班的谢星阑同学点的歌——《白日梦》,希望谢星阑同学在这次期中考试中能旗开得胜!”   全寝室楼都爆发出了一阵接一阵的大笑声。   “神他妈白日梦,这是哪个牛人敢撸校霸胡须哈哈哈哈!”   “我去,给我笑醒了,哈哈哈。”   “校霸这次看书可认真了,你们别笑!”   ……   谢星阑皱起眉,他只觉得吵,起床气又冒出了头,整个人都有点躁动。   这时一只手从他的后脑勺移到后背处,安抚似的轻轻拍了拍,脑袋上方传来一道低沉带着沙哑的声音:“起床了。”   语调虽然低但很轻柔,谢星阑觉得耳朵有点痒,迷迷糊糊醒过来,眯着眼仰头,正好跟江戈对视。   “……”   顾朗从洗手间出来,已经换好了衣服,说:“你们再看下去就要迟到了。”   谢星阑坐了起来,揉了一下脑袋,感觉自己失忆了:“我怎么跟你睡一块了?”   江戈面不改色:“昨天晚上你看书睡着了,我没叫醒你。”   谢星阑哦了一声,他床在上铺,江戈又不能帮他爬上去。就是一醒来就面对这么劲爆的场面……他有点尴尬,毕竟他喜欢男的,而且从没跟人同床睡一块过。   转念一想是江戈,他就又释然了。   顾朗看他们动作慢吞吞的,就自己先走了。   等他走了,江戈才下床穿戴假肢,谢星阑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正好看到,下意识又转身回了洗手间。   他从来没嫌弃过江戈的残缺,可江戈心思敏感,很在意,他每天最晚睡最早起,就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他戴假肢。谢星阑照顾他的感受,时常回避。   估计是昨天晚上睡得晚了,谢星阑有点困,怕影响考试,他赶紧又用冷水洗了把脸。   抬起头看镜子时,他发现了点异样。   锁骨以下有零零散散三四个红印,不明显,颜色挺淡的。   脖子上也有。   摸了摸,也不痒。   他摸了两下就没放在心上,只当是哪里磕了碰了。他皮肤薄,从小就容易留印。 第38章 好想对你说 08   为期两天的期中考试在一场秋雨中结束。   谢星阑被迫听了两天的《白日梦》, 考完回教室路上就抓着李小彬开涮:“是不是你点的, 是不是你点的,是不是你点的?”   李小彬边笑边讨饶, 把媳妇卖了:“歌是我点的, 主意是许茹出的。”   许茹正好从另外一个考场出来, 听到了, 追上来捶李小彬:“你是不是讨打!”   李小彬赶紧小跑着溜了。   许茹懒得追他,问谢星阑:“星星, 考完感觉怎么样?”   谢星阑不知道哪来的自信:“我觉得我很稳啊,别说考班级前三十了,我感觉我可以考前十。”   许茹笑:“你知不知道考完觉得自己很稳的大部分都翻车了?”   谢星阑说:“我不开玩笑,说真的。”   有学霸押题真是爽,江戈给他划的重点百分之八十以上都考到了,大题命中率更可怕。反正谢星阑考完就神清气爽, 看同为最末尾考场的兄弟们的眼神都仿佛是这辈子最后一次见面了一样。   回到教室里,同学们三三两两聚在一块对答案。   “我操最后一道选择题选a?我投出来是b啊!”   “我刚刚去问老师了,数学后五道全是a, 这他妈打心理战吗!!”   “物理呢, 物理最后一道答案是什么?”   ……   叽叽喳喳的,还有人对完答案哭着喊着要从三楼跳下去, 冲出教室的时候刚好跟谢星阑撞上了。   谢星阑拽了他一下:“兄弟, 这么想不开?”   那男生一看到他就跟看到救星一样, 拉着他:“老谢, 你这次考怎么样?”   谢星阑笑:“你还是别知道了, 待会你更想跳楼了。”   他勾着那男生肩膀把想不开的人拉回班级里,看到江戈已经坐在位置上了,就走过去想跟他对答案。   还没等谢星阑叫他,姜雪梨就先一步走到江戈桌前,两手撑着桌面微微弯腰,脸上带着甜美的笑容:“班长,物理最后一道大题怎么做啊?我好像想错思路了。”   她长发没有束起来,一缕卷发蜷在江戈桌上。   谢星阑没有出声,微微挑眉看着他们。   江戈坐姿挺,他好像从小就习惯了脊背挺直,从背后看他的背影有些冷峻疏离。江戈没有抬头看姜雪梨,他低头在翻一本习题,语气平淡近乎冷漠:“你可以去问老师。”   姜雪梨脸上笑意一僵。过后,她眼里流露出一丝委屈和尴尬,她不是没察觉到江戈对她的示好视而不见的态度,可她从小到大都是被身边男孩子捧着的,难得对一个男生有好感主动来搭话,居然屡屡被无视,这让她心理有了落差,越发不甘。   更难接受的是,刚刚她还看到江戈跟许茹说了两句话。   姜雪梨跟许茹是公认年级里长得最漂亮的两个女生,私底下免不了有点比较。   她咬了咬嘴唇,故作轻松地说:“班长,刚刚跟许茹讲题,不给我讲,不太公平吧。”   江戈微微抬眸看她一眼,姜雪梨被他那淡漠无波的眼神看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谢星阑一看场面冷下来了,就上去打了个圆场。   “校花,让个位置?”   姜雪梨站在谢星阑的位置上,听谢星阑这么说,她勉强笑了笑,顺势离开了。   谢星阑看了眼,然后拉开椅子坐下来,手臂搁在江戈桌上。   江戈看到谢星阑,眉眼间的冷凝就淡了,问他:“考得怎么样?”   谢星阑自信简直要满溢出来了,笑得眼里全是光:“我都觉得我其实是个隐藏的学霸了!你押题也太准了吧,以后你给我押题,我卖给难兄难弟,赚的钱我们吃火锅!”   江戈嗯了一声,眼里带着一丝笑。   不远处的姜雪梨刚愁眉苦脸地跟闺蜜吐了苦水,就被闺蜜拉着说:“哎,你快看。”   姜雪梨顺着看过去。   坐在窗边的两个少年似乎在聊什么有趣的话题,江戈目光一直专注地看着谢星阑,阳光下他的侧脸显得柔和温暖,还有一点似有似无的笑意,半点没有刚刚冷言相对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如同和煦春风拂过冬雪,融化地只剩一汪春水。   姜雪梨怔住了。   她心里酸酸涩涩。   为什么对谢星阑就这么包容有耐心,她到底哪让江戈看不顺眼了?   谢星阑注意到姜雪梨的视线,忍不住好奇,轻声问江戈:“你不喜欢姜雪梨?”   江戈笑意微敛:“只是同学。”   谢星阑有点莫名,心想,难道这辈子江戈审美变了?   “你不觉得她挺漂亮的?”   就算谢星阑现在喜欢男的,他也觉得姜雪梨长相实在没什么可挑剔的。上辈子他还真情实意地追了一年多,怎么现在到江戈这儿就被无视得这么彻底了?   江戈眼里笑意越来越浅:“你觉得她好看?”   谢星阑挺漫不经心的:“好看啊。”   江戈握笔的手紧了紧,一时没有说话。   “不过不是我喜欢的类型。”   说完,谢星阑碰了下江戈手臂:“那你说我们班谁最好看?你觉得许茹那种咋咋呼呼的小丫头更好?”   许茹听到了,不满地拿作业本拍了下谢星阑的后背:“叫谁小丫头?”   谢星阑转过去跟她扯了两句皮,教室里喧闹声中,他似乎听到江戈的声音。   “嗯?你说什么?”   江戈深深地看他一眼,然后微微低头,表情平静:“你。没有人比你好看。”   谢星阑一下没反应过来,随后笑了:“吓到我了,你这铁葫芦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好听了?是不是吃糖了,交出来。”   江戈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他想说他说的是实话。   所有人在他眼里都是虚无的背景,只有谢星阑是鲜活有色彩的。   在与谢星阑分开的那几年,他过得堕落、灰暗,一开始只是逃学,后来大了一点,就跟无所事事的地痞流氓混迹于地下酒吧、黑网吧,见过很多地下会所里陪酒的小姐少爷。可无论是别人夸得多么天花乱坠的男女,他都厌烦至极。   任何人都比不过谢星阑一个笑。   即使穿过银河万顷,他心里小心翼翼、珍而重之藏着的依旧是那一颗星。   吃过晚饭后,同学们陆陆续续回到教室准备晚自习。   不过刚考完期中考,大家精神都有点亢奋,孙浩波进来瞅了两眼,觉得他们也学不进去了,就提议道:“大家今天刚考完试,放松一下吧,待会班长去我电脑里拷几部电影来,你们自己选。”   全班欢呼起来。   “老班万岁!”   “老孙一生平安!”   孙浩波笑得眼尾都起了褶子,摆摆手:“行了行了,与其说这些虚的,你们还是祈祷我过两天看到你们成绩不会心梗吧。”   江戈跟着孙浩波去拷了电影,放在大屏幕上让同学们选。   “班长!老孙电脑里有没有带颜色的片儿?”   “噫你好色。”   “我就问问,又不是要看。”   “看恐怖片吧,我们人多,看鬼片带劲。”   众说纷纭,最后敲定了看恐怖片。   谢星阑趴着玩手机,没注意,等许茹激动地拍他桌子,他才抬起头,一看大屏幕就看到了咒怨两个字。   他:“……!!!”   许茹:“啊啊啊好刺激好吓人我好兴奋!”   李小彬:“我、我怕……”   许茹:“狗彬,我在,你别怕,怕就钻进我怀里,我来哄你。”   谢星阑听着前面这对小情侣的日常秀恩爱,一点也笑不出来了。   他、他也怕!!   谢星阑活到现在,可以说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世小魔王,以前怕过他爸跟哥,这辈子这毛病已经治好了。唯一治不好的就是怕鬼。   他小时候遇到过灵异事件,吓出心理阴影了。   不过他一直藏得好好的,觉得丢他混世魔王的面儿,不敢让别人知道。   这会儿一看大屏幕里开始放鬼片了,谢星阑浑身都僵硬了:“我,我去上个洗手间。”   他脚底抹油溜了。   结果洗手间里灯坏了,幽森森的,比教室里还恐怖,谢星阑脑子里瞬间冒出无数跟厕所有关的鬼故事,又含泪跑回了教室。   教室里灯灭了,昏暗一片。   大屏幕里放着电影,光明明暗暗。   谢星阑从后门轻手轻脚地溜进去,正要到自己位子上时,突然一只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谢星阑吓得差点跳起来,紧接着,就听到了江戈的声音:“是我。”   谢星阑心脏狂跳,江戈感觉出了他的僵硬和紧张,把他拉到了自己隔壁的椅子上坐下。   “你害怕?”江戈声音压得很轻,几乎是贴着他耳朵说的。   谢星阑死要面子活受罪:“谁,谁怕了?”   江戈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谢星阑极力避免着去看大屏幕,就扭头看着江戈的脸。   窗帘拉着,走道的光渗不进来,整个教室里只剩下大屏幕的光。   但江戈的眼睛前所未有的亮,谢星阑看着他,一时没说出话。   过后,江戈拽着他手腕的那只手慢慢下移,握住了谢星阑僵硬到有点发冷的手。   “嗯,你不怕。我怕。”江戈轻声说,“你陪我坐好不好?”   谢星阑怔住。   江戈轻轻笑了一下:“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同意了。”   正好这时,不知道放到什么场景了,全班一阵尖叫。   谢星阑没被音效吓到,反倒被他们的尖叫声吓到了,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江戈握着他的手蓦地用力。   不知不觉,从单纯的相握变成了十指紧扣。   可能是被恐怖片吓的,两个人的手心都沁出了一点汗,谢星阑被他紧握着,莫名其妙地没有再去关注电影,只是心跳依旧如鼓擂,快得好像下一秒就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江戈看他怕得手都直抖,靠近了一些,手安抚般在谢星阑后背拍了拍,低声说:“不想看我们就走。”   谢星阑连忙嗯了两声,整个人都写满了弱小无助又可怜。   江戈摸了一下他的后颈,然后拉着他从后门偷溜出了教室。   所有人都沉浸在恐怖片的氛围中,没有人察觉。 第39章 好想对你说 09   离开了教室, 谢星阑才从紧绷的状态中慢慢回过神, 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江戈一直扣着他的手,握久了手心的汗意有点黏,谢星阑挣了一下,江戈很快就顺从地放开了。   谢星阑挣扎着想挽回点面子, 理智又冷静地说:“其实这种片子没什么好看的, 浪费时间,还不如出去打球上网。”   江戈眼底划过一丝笑意,也不戳穿他,点了下头:“嗯。”   “那我们出去开黑!”谢星阑为了这次期中考, 潜心复习发奋励志, 已经快半个月没上网了, 对于一个网瘾少年来说实在是太艰难:“再不打我新赛季排名都要吊车尾了。”   他是实干派, 一决定好马上在群里叫人。   三中有个群, 都是平时一块吃喝玩乐的狐朋狗友, 谢星阑平时不怎么参与他们的闲聊,但莫名其妙就被推举成了群主。   “大学城黑天鹅网吧, 八点。”   谢星阑言简意赅发了一句, 很快就有人回应。   “我怎么感觉好久没见到老谢了, 这是考完了去浪吗?”   “来!我刚到球场, 马上找人去开黑。”   这两天高一到高三都期中考, 考完当天的夜自习老师们都不怎么来管学生, 所以很多人在教室里待不住。谢星阑一句话就喊出了十几个人。   “我们学校刚翻新没几年, 没有墙可以翻, 我们都是直接从大门口出去的。”谢星阑跟江戈走到了门口,他朝江戈挑了下眉:“看我的。”   然后江戈就看着谢星阑现场表演了一下什么叫死皮赖脸、讨巧卖乖。   谢星阑估计这辈子所有的软话好听话都送给了看门保安大叔。   “大叔行行好吧,”谢星阑两手扒着窗口,他平日里神采张扬,刻意装示弱讨乖也像模像样,“给我开个门,我回来给你带点吃的喝的怎么样?”   江戈站在五步开外,夜色四合,只有保安室外面一盏路灯还亮着,光晕下满是飞虫。他静静地看着谢星阑,就像是梦里虚幻的影像跳出桎梏,变得鲜活而生动,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谢星阑跟保安大叔耍赖的功力是两辈子练出来,可惜今日值班的保安是个油盐不进的,任谢星阑怎么说尽好话他说不开门就不开门。   “大叔,你不嫌我烦人啊,”谢星阑没骨头似的靠着窗口,笑得散漫,一副你今天不答应我就不走了的无赖样:“你赶紧帮我开个门,我立马滚蛋。”   保安大叔白他一眼:“赶紧回去读书去!不好好学习以后有你后悔的。”   谢星阑刚想说话,一只手从他后面伸出来,将一盒熊猫轻轻放到台上,然后推到保安大叔眼皮子底下。   “大叔,我看你抽烟的手势,烟龄应该有十几年了吧。”江戈表情平平,语气很淡:“熊猫我抽不行,送给您吧,给我们开个门?”   他贴着谢星阑的后背,手从谢星阑肩膀上伸过去,谢星阑甚至能感觉到他说话的气息拂在自己脖子上。他说话并不是商量示弱的语气,听起来倒像是命令。挺强硬的。   谢星阑有点愣怔,侧过头看江戈。   保安大叔一看是熊猫香烟,眼睛直了一下。   硬特规的熊猫,一盒得两三百,普通烟草店都买不到。   他过了会儿才说话:“晚上十一点前要回来,不然你们老师查起来,我是不会帮你们撒谎的。”   ……   顺利出校门后,谢星阑还一时半会没反应过来。   “哎你这几句话哪学来的,”谢星阑觉得从江戈这种好学生嘴里冒出这么痞子气的话有点违和。   江戈面不改色:“电视上不都是这么说的?”   “也是。”   走出几步,谢星阑问:“那烟很贵?”   江戈说:“还好。”   谢星阑想想大叔那表情,要是偏宜烟能这样松口让他们出门吗,就挺纳闷地问江戈:“你哪来的钱啊?”   他老早想问了,江戈哪有钱自己在外面租公寓,毕竟临市房价炒的高,租房也不便宜,根本不是一个高中生承受得起的。而且江戈还从江家剥离出去,江家的人没道理给他钱。   其实江戈在网络方面天赋异禀,不少企业都试图雇佣过他做极客,他又是个冷静到近乎淡漠的人,只在乎怎么让自己受益最大,从中赚了不少钱。再加上江老爷子这两年对绣花枕头江嘉文越来越失望,想培养个接班人的想法盖过了对性情暴戾阴郁的江戈的不喜,自从江戈回来临市,江老爷子就找上门了。   江戈对江家的恨意在经年累月中并没有消散,反而像池底的淤泥,越堆越厚。   可他不再像小时候那样把仇恨都摆在脸上,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有多恨多绝望。内心深沉而阴鸷的少年,已经无师自通虚伪和利用。   江家的资源人脉,他凭自己的能力也许要奋斗十几年,现在江老爷子捧着送上门来,他又何必要拒绝呢。   只不过这些隐晦黑暗的算计和阴谋太不堪入目,江戈并不想让谢星阑知道,他随便扯了个借口:“帮别人写作业赚的。”   谢星阑:“……”   过后他恍然大悟:“这还真是个商机!那我算不算是没给钱白嫖了?”   还占了江戈这么多年便宜。   从小学算起,江戈都帮他写了五六年作业了。   江戈看他那么简单地就相信了,眼里露出一丝笑,顺着他的话说:“你嫖我不用给钱。”   谢星阑顿时笑了,然后说:“行了行了什么嫖不嫖的,我不能带坏你这个好学生。今天带你逃课已经很出格了。”   江戈没说话,一路上都安静地听着谢星阑说,看到谢星阑眉飞色舞地讲起某件事,他也忍不住微微翘起唇角。   事实上他并不觉得有趣,他好像天生情感缺失,所能感受到的只是漫无边际的冰冷。   只有谢星阑是一个上天弥补他而赐给他的意外。他的情绪也只随着谢星阑而波动,这并不是他所能控制的,反而像是本能。   黑天鹅网吧在七拐八歪的小巷深处。   这是个黑网吧,不查身份证,很多没成年的高中生初中生都跑这儿上网。   谢星阑跟老板娘混得也挺熟,老板娘一见到他就笑开了花:“小谢,好久没见到你了啊。”   谢星阑嘴甜:“老板娘是不是变漂亮了?”   老板娘直笑:“去去去,就知道耍嘴皮子,再会说话网费也不给打折。八号机,你的专机。空着呢。”   “行,谢谢老板娘。”   谢星阑跟江戈开了相邻的机子,没过一会儿,三中那帮狐朋狗友就陆陆续续来了。   王征一眼就看到谢星阑跟江戈了,打招呼:“老谢!哎哟,江哥也来了!”   他走近:“江哥,你们这种好学生也逃晚自习啊,太不真实了吧。”   谢星阑说:“坐下坐下,别挡我们中间,碍眼。”   他正好在教江戈玩游戏呢。   王征灰头土脸地找了个边上的机子坐下。   谢星阑想着他把江戈带出来玩了,总不能放着他不理,自己玩自己的吧,所以就想先教他玩,这样一会儿也能融入到群体之中。   另外几人先开游戏了。   没过多久,又有几个高中生进来开机子,就坐在谢星阑和江戈对面那排。   谢星阑正专心地教着游戏操作,蓦地听到对面诧异的喊道:“江哥?”   谢星阑一抬头,居然是陈厉。旁边还站了好几个穿长明校服的。   陈厉也看到他了:“老谢同志!”   谢星阑很配合:“老陈同志!”   “一日不见!”   “如隔三秋!”   “你们也来上网?”   “你们也来冲浪?”   陈厉:“你不要学我说话!”   两边人都笑绝了。   陈厉也笑,然后开启话痨模式:“今天什么日子,这都能凑到一块,也太巧了吧。我靠,我说呢,明明今天我掐指一算晚自习不宜逃课,但我的内心里还是有种莫名的坚持要出来,原来就是为了遇到你们我的朋友……”   陈厉还在哔哔。   谢星阑拐了一下完全不理陈厉的江戈:“哎,你老朋友。”   江戈眼皮都没抬一下:“不用理他,越理他越来劲,跟狗吠一样,不理就行。”   谢星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江戈看着他笑,神情也慢慢软了下来,轻轻碰了下谢星阑握鼠标的手:“技能怎么连?”   谢星阑抓着他的手放到鼠标上:“我带你熟悉一下……”   他原本想手把手教,一放上去就发现江戈手比他大,骨头还硬:“你手怎么比我还大。”   被无视了的陈厉终于找到他能插.进的话了:“手大的男人那啥都大。”   王征跟他一唱一和:“兄弟,听起来你像是见过?江哥大不大?”   陈厉被谢星阑和江戈无视过,看着王征就像亲人般感动:“大。我都不乐意跟他站一块尿尿。你想想他有多大。”   两边男生都心照不宣地笑了起来。   男生一多,除了聊美女聊游戏就是聊荤话,非常容易快速拉近距离。   陈厉以前不敢犯上,现在江戈走了,他就野了,还想再说些什么,江戈突然冷不防来了句“再不闭嘴就滚”,直接给他吓了回去。那些笑的男生也一下子噤若寒蝉,像一群兔子一样乖乖地在机子前坐好。   只有谢星阑忍笑忍得手都在抖,一点不怕江戈的冷脸,还特欠抽地调侃他:“有这么大?我说你怎么每次上厕所都站得离我远远的,下次也让我见识一下。”   江戈:“……”   陈厉没忍住,从紧闭的嘴唇中发出类似放屁的噗嗤声。   这些男生憋得难受,又忍不住佩服校霸,江戈高冷难说话是出了名的,他们只是仗着人多才敢凑个热闹开江戈的玩笑。不过江戈那脸色都沉下来了谢星阑还敢继续调侃,原本他们以为这次要闹崩了,却没想到江戈顿了顿,然后语气来了个急转弯,半点没有方才秋风扫落叶般无情。   “好。”   所有男生:“??” 第40章 好想对你说 10   谢星阑他们玩的这款游戏分pvp和pve对战模式, 一开始谢星阑在教江戈,没空参团,其他男生就自己拉了个团下副本, 结果被boss血虐。   王征习惯跟着谢星阑吃软饭蹭装备了,这次跟长明的几个人一块下本被虐,他感觉丢人,赶紧叫谢星阑:“老谢, 快来, 没你不行。”   “你们再玩会, 马上就好。”   陈厉从电脑后探出头, 瞅了眼谢星阑跟江戈两个人。   谢星阑一会指屏幕一会儿动鼠标, 说的都是最简单的一些常规操作, 而江戈则看着屏幕,听得状似还很认真。   陈厉不明所以:“老谢, 你哪来的自信教江哥, 你不知道他……”是上届极客大赛匿名冠军嘛?这么简单的游戏操作自个儿摸索几分钟就会了, 哪需要这样长篇大论地教。   结果江戈一个冷冷的眼刀直接斩断陈厉后半句话。   一副他再敢说一个字就现场处死的模样。   陈厉觉得后脖子冷飕飕的, 一点点又挪回了电脑后。   谢星阑听到了前半句:“不知道他什么?”   陈厉张了张嘴,又看看江戈脸色,灵机一动:“你不知道他是电脑白痴吗!教不会的, 教不会的。”   谢星阑说:“还好啊, 虽然是有点呆吧……但也不至于教不会。”   江戈适时地问了谢星阑一个白痴问题。   对面的陈厉听着这两人开始讨论起游戏小白都会的操作, 忍不住怀疑江戈是不是被人穿了, 这他妈也太……   等王征他们又下完本回来, 刚好谢星阑也教完了。   有人提议道:“pve没什么意思,不如我们打pvp吧。”   陈厉煽风点火:“可以啊,正好我们两个学校的人,赌上学校的名誉来决一死战!为了长明!”   “为了三中!”   谢星阑有点嫌弃地看了眼这群**少年,陈厉看他没什么劲,来了一句:“老谢你是不是不敢,你是不是玩不起!”   谢星阑:“谁不敢,谁玩不起?开啊。”   一群人笑得东倒西歪,老板娘看这群活泼朝气的少年心里也高兴,还特地送了他们一个果盘。   他们玩的是2v2,谢星阑没有理会王征充满渴望、哀求和希冀的眼神,直接跟江戈拉了一队。   江戈现在玩的号是谢星阑的小号,一个小巧玲珑的女性人物,跟谢星阑的大号人物是情侣,还有同一套情侣装,站在一起特别配。   陈厉倒霉鬼,正好分到跟他们情侣档对战。   一看对面两个人物穿着情侣套装,他就忍不住吐槽道:“情侣档下pvp不是输就是分。”   谢星阑对自己实力很有自信,就算江戈在后面划水什么都不会,他一个人也足够虐陈厉他们两个人了:“你放心,我们不输也不分,还打得你喊爹妈。”   江戈看了眼谢星阑的表情,忍不住微微翘了下嘴角。   陈厉被激了,一看江戈还笑,顿时血气上涌:“要是我们两人输了就喊你们爹妈!要是你们输了,就,就……”   谢星阑挑眉:“就怎样?”   有人冷不防大喊一句:“让这对跨校基佬面对面坐大腿亲一个!”   “噗哈哈哈哈哈哈!!”   “哪个人才想的牛逼大发了哈哈哈哈。”   自从江戈转到三中之后,曾经谢星阑跟江戈有一腿的楼又热闹起来了,连长明都有不少人瞻仰过这幢高楼。   虽然大家都只是看个热闹,当个乐子,也不可能真信,不过这校园纯爱故事流传度真是广到吓人。   谢星阑看江戈:“怎么说?”   江戈的眼睛不知怎么有些暗,声音也压低了:“你同意的话,我没问题。”   谢星阑笑了下,他向来玩得开,跟江戈亲一下怎么了,又不是没亲过,于是他就答应了:“可以。”   男生们的起哄拍桌声差点把网吧天花板给掀了。   说实话陈厉还真没想到谢星阑和江戈答应得这么爽快,他视线在两人之间来回转了几次,在心里嘟囔着,该不会那楼里说的是真的吧,江戈还真是为了追谢星阑特意转去三中的?不然怎么一会儿装电脑白痴让谢星阑手把手教,一会儿又默认了面对面亲的惩罚,要知道江戈那逼,别人不小心碰他一下他都冷脸色,要是惩罚是让江戈跟他亲,估计江戈不是打死他就是打死起哄的这群人。   联系到曾经的蛛丝马迹,陈厉更肯定了心里的猜测,顿感微妙。   一方面他实在不敢相信江戈居然也会追人。虽然他跟江戈认识不过一年多,但他也自认挺了解江戈的。他就像个没感情的机器人一样,冷漠,又很强大,所有深不可测的情绪都隐藏在外表以下,不容任何人窥视,别说喜欢人了,陈厉就没见他多看过别人一眼。   而另一方面,他又有点同情被江戈看上的谢星阑。谢星阑从面相上看就是个招桃花的风流少爷相,连长明都有女生在打听他的联系方式。江戈又是一个领地意识极为强烈,占有欲爆棚的狠角色,陈厉第一次遇到江戈的时候是在篮球场上,江戈的表被一个人扯坏表带了,那时他整个人都被暴戾阴狠充斥着,仿佛修罗地狱里来的恶鬼,眼睛满是血丝,把那人摁在地上往死里揍。三四个人去拉才把他拉开。   陈厉也不知道只是个表带而已,坏了换一个不就行了,江戈干嘛生这么大气,好像别人动了他当命一样的心肝宝贝。而且那表看起来款式幼稚又老旧,估计也好多年了,早该换了。   不过从那之后,陈厉就知道,江戈看上的东西,任何人都不能去争,也不能有想法,他护得厉害,别人看一眼就想剜了别人眼睛似的。   这么一想,陈厉越发同情谢星阑了。毕竟被人这样觊觎着可不是什么好事情……尤其是在谢星阑对江戈可能还没那意思的时候。   很快对战开始。   谢星阑实力毋庸置疑,他手指在键盘上飞快动作着,眼睛盯着屏幕,表情还挺漫不经心的,看起来一人打陈厉两人也是遂心应手。而江戈还真在旁边划水了,连技能键都经常按错,像个老爷子一样,想找个字母键都要一点点看,根本没奶到谢星阑两口,装小白装得炉火纯青。   陈厉半点儿也不想众目睽睽下认爹妈,就跟队友小声说:“打江哥。”   队友犹豫了:“合适吗?我怕打一下江哥我会折寿。”   “让你打你就打。他们输了的话,他还会发自内心地谢谢我们。”   队友有点懵,没听明白,不过陈厉都这么说了,他也就硬着头皮去攻江戈。   一开始江戈纯划水不参与战斗,察觉到对面两个人开始攻自己这个弱点了,江戈抬眸扫了他们一眼,陈厉没脸没皮地朝他一笑,手上动作半点不留情。   江戈不知道怎么想的,半点没挣扎,像个无助可怜的新手菜鸡一样。谢星阑救他不及,只能看到自己的情侣档就地阵亡。   江戈低声说:“抱歉,我拖累你了。”   谢星阑没在意:“没事,刚学不会很正常。”   陈厉听得直想喷脏话。   也不知道以前出来打游戏,打得他哭爹喊妈都不留情的人是谁!现在倒好!为了追个男人装菜鸡!   江戈一死,就没人奶谢星阑了,谢星阑实力再强也抗不过带奶的陈厉,血线一直在被磨,最后他把对面两人都打只剩层血皮了,陈厉的人物爆发死亡前大招技能,谢星阑操纵的人物空血后轰然倒地。   这场pvp打得异常激烈,又精彩万分,不光是两个学校的男生,网吧里很多人也忍不住过来围观。   男生们一看决出胜负了,激动地喊:“坐大腿!”   “亲一个!”   “校霸要说话算话不能玩不起!”   陈厉和王征把外人全赶回去了,就剩下他们这两学校的男生:“你们放心,我们不直播也不拍照!”   谢星阑愿赌服输,不过顾及江戈的腿,他问了一句:“我坐你身上还是?”   江戈点了下头:“没关系。”   网吧里灯火通明,可他眼睛却像外面黑夜一般浓黑,似乎隐含着某种深沉又晦暗的情绪,在无声又危险地伸出触角包裹住他。谢星阑被他这样看着,不知为什么,之前答应下来惩罚的时候还挺无所谓的,现在却有点尴尬无措起来。   虽然他知道很多男生都这么玩,课间也能见到不少男生叠罗汉似的坐大腿,不稀奇。况且他跟江戈从小一块长大,坐个大腿有什么好尴尬的?这么一想,谢星阑就摒弃掉内里那点微不足道的纠结,站起来,分开双腿坐到了江戈大腿上。   两人面对着面。   “校霸牛逼!玩得起!牛逼!”   “我操,好想拍照给我女朋友看,我女朋友天天问我他两是不是真的哈哈哈。”   男生们的起哄声聒噪刺耳,江戈喉结微微滚动着,看着还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劲的谢星阑,眼眸逐渐暗了下来。   因为谢星阑的靠近,那充满致命诱惑力的体温和气息,正一点点摧毁江戈伪装冷静自持的堡垒。   谢星阑微微低头看他,艳丽出彩的五官漂亮地像是描画出来的艺术品,让他内心那蠢蠢欲动的独占欲如烈火般焚烧起来,烧得四肢百骸五脏六腑都滚烫起来。   他一只手环在谢星阑后背,另一只手搭在谢星阑腰间,声音低哑清冷,却很强势:“不准看。”   显然是对围观的那些男生说的,王征不像陈厉,他跟江戈接触不深,不知道江戈是个怎么样的人,还开玩笑说:“别害羞嘛……”   话还没说完,江戈瞥过来的眼神却让他瞬间噤声。   男生们也不敢再笑闹了,一个个接连转了过去,只以为江戈是要作弊,故意不让他们看,就省了亲一个的惩罚。不过他们也不敢得寸进尺,想着能看到坐大腿已经够刺激了,亲一口对两个直男来说是有点过。   谢星阑也是这么以为的,他正想离开江戈大腿站起来时,江戈按在他后背上的手蓦地用了力,把他整个人往下摁了摁,然后自己挺直上身贴近过来,带着某种滚烫炙热的气息。   所有人都背过了身去,他们的位置靠里,网吧里有几堵隔墙,如果不是有人特意站起来看,根本注意不到他们。   湿软温热的触感落在两边锁骨中间那浅浅的凹处。   谢星阑浑身一僵,以他的角度,只能看到一点江戈乌黑的发顶。   只是短暂的一瞬,很快,江戈就松开了扣着谢星阑腰的手,谢星阑反应过来,马上站了起来。   皮肤上还残留着那点温热。   不是错觉。   刚刚江戈真的扣着他的腰,用力地压着,然后亲了亲他的锁骨。   虽然那清浅的算不上一个吻。   谢星阑毕竟也是谈过恋爱的,他自然知道,刚刚江戈这个动作,已经不是“发小”可以掩盖的了。   亲脸都好过亲锁骨。   亲锁骨实在过于暧昧,甚至……有一点se情。   他心里有点复杂,下意识没去看江戈的表情,但被亲吻过的那块皮肤却好像散不去热度了,越来越明显。   男生们没再起哄,只当他们逃了惩罚,也不再多说什么,开始排下一组对战。   就在这时,前面有人在喊:“我操,有jc来查了,什么倒霉日子!”   黑天鹅网吧里经常有未成年人来上网,平时jc也不会来查,今天不知道是撞了什么鬼,网吧里还没成年的人都赶紧站起来从后门溜了。   王征喊了一声:“老谢,快走!要是被抓到肯定要报到学校里去!”   他还没喊完呢,谢星阑跟江戈已经跑了。   王征:“……你们等等我!”   大家争先恐后地往外跑,又刺激又想笑,到最后不少人边跑边笑,行人都忍不住回头来看。   不知不觉,大家跑散了,谢星阑是被江戈拽着跑的,跑出了几十米才慢慢停下来。   “好了,不用跑了,jc叔叔没那么空来抓我们。”谢星阑喘了口气,刚刚那么刺激的一阵逃窜,他心跳有点快,“你腿没事吧,跑这么快?”   江戈摇了摇头,扣着谢星阑手腕的手用力了一点。   一时间没人说话,谢星阑后知后觉想起刚刚的事,他藏不住话,干脆就直问了:“刚刚你亲我脖子干什么,有点怪。”   江戈眼眸很深,一点也不回避地直看着他,发现谢星阑的神情除了一丝疑惑和略微的尴尬外,没有他渴望的东西。   他心慢慢沉下去。   不知道从哪开始,身体各处似乎密密麻麻地泛起疼。   大学城一到夜晚分外热闹,四通八达的大街小巷灯火通明,水泥地面皲裂破败,凹凸不平。喇叭里传来的吆喝声不断,路过的一张张年轻面庞逐渐虚化成空白背景,连各类食物混杂在一块的香气好像也淡去了。   “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   江戈声音有点沙哑,目光紧紧地锁着谢星阑,孤注一掷奋不顾身的,所有平日里隐藏起来的情绪都争先恐后地倾泻而出,滚烫浓烈到足以让人窒息湮没。   附近有所大学正值校庆,天空中炸裂开烟花。   “砰——”   附近有人惊喜地欢呼。   可这些所有的嘈杂声都没能掩盖掉江戈那句低沉又仿佛克制着某种深入骨髓的痛苦的话。   “我喜欢你,谢星阑。”   谢星阑整个人都愣住了。   下一秒,滚烫的气息不容拒绝地靠近,一个无比谨慎的吻落在他额头上。   伴随着叹息般的低喃:“我想要你……”   “阿招。” 第41章 纸玫瑰 01   过了两天, 期中考成绩就出来了。   谢星阑为了这次考试拼了半条老命,一听到有人喊着“成绩出来了”跑进教室,他第一次为自己的成绩紧张了, 像只鹌鹑一样缩在自己的座位上。   李小彬看他那副怂样就想笑:“老谢,不是很有自信吗?不是说你能进班级前十吗?”   谢星阑怒视他一眼:“闭嘴!你还是操心一下你自己吧!”   正好这时,江戈拿着成绩单从教室前门走了进来。他们每次考试成绩都会公开贴在后黑板上,对一些成绩不理想的学生来说无异于公开处刑。   不少人跟在江戈后面涌去看成绩, 谢星阑听到有人在说:“这次我们班真是修罗场, 年级第一第二都在我们班。”   “是啊, 我刚刚去办公室,看其他几个班的老师眼睛都红了。”   “江戈那成绩真是好变态, 他是机器人吗?那正常人能考出这种分数吗……”   “江戈顾朗都考那么高,我们班均分还是年级垫底,实惨。”   谢星阑在心里嘟囔着,他都好好考了, 应该不至于跟以前一样拉那么多均分吧?   一定是李小彬这个臭小孩不好好学习拉低班级平均分!   一点都没有班级荣誉感!   这时, 背后传来椅子拉开的声音,江戈贴完成绩单了。   谢星阑脊背僵硬,真怕下一秒江戈就跟他说“你这次考得不太理想”, 提心吊胆了好几秒, 后面都没声响, 他一扭头, 才发现江戈压根不在座位上。   他站在后门口, 背对着教室, 看不到神情。门外有个穿着高三校服的女生,个子不高,长发却跟海藻一般,整个人跟洋娃娃一样精致好看,此刻正笑着跟江戈说些什么。   谢星阑目光停顿了两秒,然后转了回来,打发李小彬去看成绩。   李小彬不关心成绩,他跟他女朋友一样,关心八卦,小声说:“哎,你发没发现,江戈其实还挺受欢迎的,我估计女孩子很多都喜欢高冷型的。”   谢星阑有点心不在焉:“你别想改形象了,你适合**路线。”   李小彬撇撇嘴,被谢星阑损习惯了,他也没什么感觉:“你呢,昨天是不是有人来加过你?”   许茹之前把谢星阑的信息放到了交友网上,陆陆续续有很多人来加过好友,谢星阑基本上都给拒了。   他对现在圈里gay的质量挺失望的,不是爱秀肌肉就是满嘴油腻情话,他连加好友都没兴趣。昨天许茹神神秘秘地跟他说她发现学校里有个男生条件特别好,好像对谢星阑也挺有意思,特地来跟她打听过。   晚上就有人加他了,谢星阑想起许茹信誓旦旦的模样,就随手点了通过。   那个人的账号头像挺简单的,全黑的背景上一颗金色的星星。   动态一条都没发过,相册也是一片荒芜。   谢星阑觉得他应该是个内向无趣的人,就搁置了,把他移到了陌生人的分类里去。   “加是加了,不过没说过话。”谢星阑跟他说:“你让许茹把我从相亲网上撤下来行不行,天天被骚扰,我知道我长得很好看很受欢迎,可是不想被辣眼睛了?你知道上礼拜一个猥琐男直接拍那玩意儿发给我吗?”   李小彬捂着嘴,憋住不笑。   谢星阑简直哭笑不得:“我都不忍心打击他那拿不出手的东西,这世界上为什么有我这么心地善良的人?”   正好这时林霖回到位子上,带点兴奋和激动地对谢星阑说:“谢星阑,你这次考得很好,班级二十名呢。”   谢星阑刚还在跟李小彬吐槽别的,猛地知道了自己的成绩,怔了一下,心跳都漏了一拍,随即惊喜地两眼放光:“我考了二十?”   林霖点头,笑了:“很厉害,你是我们班进步最多的同学。”   谢星阑满脑子能看比赛了能看比赛了,激动地一把抱住瘦瘦小小的林霖。   林霖被迫被他的热情扑了一脸,一边为谢星阑高兴,一边又有点为难,下意识地看向江戈。   不出所料,刚刚还在听外面女生说话的江戈一听到声音,就微微侧过了头,正好看到谢星阑抱着林霖的一幕。   他额际青筋微微一跳,垂在两侧的手也紧握起来,指甲几乎在手掌心留下几道近似血痕的印记。   女生原本还笑意盈盈地在说话,渐渐发现江戈神色沉沉,于是说话声小了下去,有点奇怪地问:“江戈?”   江戈置若罔闻,目光不知道落在什么地方,过了几秒才转回头,语气冷漠而疏离:“如果没有其他事,我就回去了。”   “哎……”女生正想说学生会还有点事,江戈已经回位子了,她有点不甘地看了看他的背影,只好不大情愿地离开。   林霖一看江戈回来了,浑身一抖,特别自觉,赶紧跟谢星阑保持距离。   谢星阑毫无所察,美滋滋地转过身,趴在江戈桌上,眉眼飞扬:“你肯定看到我考那么好了!怎么不告诉我!”   江戈若有似无地瞥了林霖一眼,林霖这可怜催的浑身一颤,连忙借着上厕所的借口溜了。然后江戈才微微翘了下唇角,温声说:“刚刚在办公室,孙老师也表扬你了。”   谢星阑从上初中之后,就很少被老师表扬了,多得是说他聪明有领导力的,可几乎没夸过他成绩,蓦地被老师夸了,他还有点不好意思:“真的啊?”   江戈点点头,然后从课桌肚子里拿出了本笔记本:“我上午看过你的试卷,把错题都整理起来了,你有空可以看看。”   谢星阑接了过来,翻开一看,里面把各科错题都给他整理好了,怕他看不懂,连一些极其基础的小知识点也标了出来。   谢星阑讶异道:“你什么时候整理的啊?这么多内容,你该不会上课时间在写吧。”   江戈摇了下头,说:“很多我猜到你会错,所以都提前写好了。”   谢星阑感动得不行,都不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说江戈冷傲难接近,明明是这么有耐心又温柔的男孩子啊。   很快,上课铃声响起,这节是班主任孙浩波的数学课。   孙浩波腋下夹着教案走到台上,手上拿着一叠试卷:“同学们,期中考试的成绩已经出来。这次要着重表扬我们班的江戈和顾朗同学,分别取到了年级第一第二的好成绩……”   谢星阑扯了张纸下来,原本想跟林霖下五子棋,不过看林霖听课听得那么认真,他就不去骚扰他了,把纸递到后桌。   然后两人就你一子我一子地下了起来。   孙浩波讲完这次期中考的情况后就开始讲解错题,过了会儿,他注意到了后排的异样,咳了一声后,谢星阑跟江戈还照样在传纸条,他眉峰抽了一下,忍不住出声提醒:“后面的同学,注意听课。”   谢星阑不听课,孙浩波已经习以为常,也不怎么去管他了,不过江戈陪着胡闹他就不能睁只眼闭只眼。   谢星阑无辜地托着腮,还扭头去看后排,问林霖:“谁?谁敢在老班的课上出小差?”   孙浩波又好笑又无奈,没什么威力地瞪了谢星阑一眼,继续讲课。   过了两分钟,谢星阑看孙浩波不再关注他们这边,就又悄摸摸地拿出纸。   他跟江戈水平不分上下,一胜一负。   画好棋盘后,谢星阑写了句话:“待会数学卷子你帮我订正一下!”   江戈回:“本子上我已经写好了,你抄上去就行。”   谢星阑:“我前段时间看题目看到吐了,现在不想写。”   江戈似乎轻轻地笑了一下:“怎么这么懒?”   谢星阑没脸没皮地写:“哥哥帮帮我呗?”   江戈:“……好。”   谢星阑看到他的回复,忍笑忍到肚子疼。   每次他一喊江戈哥哥,江戈什么底线都没了,特别好使。   孙浩波在台上讲题,眼睛一扫,就看到最后两排那前后桌,一边低着头笑一边在那传纸条,心思完全没在课上。他终于耐心告罄,想好好警告警告这两人。   他首先拿恶迹斑斑的谢星阑开涮:“谢星阑。”   蓦地被点到名字,谢星阑抬头,马上收敛了笑,严肃正经地站了起来:“在。”   孙浩波推了下眼镜:“现在讲到哪题?”   “现在讲到……”谢星阑表面完全不慌,淡定从容地翻了一下卷子,同时眼睛去瞥林霖。林霖很上道,马上悄悄给谢星阑指了出来。   “讲到第19题。”   数学卷十九题是填空题倒数第二题,通常难度都比较大,反正以谢星阑的水平,连题目都看不懂。   他就这点好,诚实:“老师我不会,太难了。”   “那你这题怎么写对了?”   谢星阑瞪大眼:“我写对了?”   “噗……”不知道从哪传来一声笑声,很快控制住了。   同学们都忍着笑悄悄地观察着谢星阑那边。   孙浩波说:“你自己都不知道,那这答案哪里来的?”   谢星阑撑着桌面,不知道是不是困了,他微微眯着眼显得有点散漫:“我就蒙了个根号二,可能运气比较好,蒙对了。”   孙浩波拿他没什么办法,瞪了一眼:“不会上课就好好听,不要做其他的小动作。”说完,他又点了江戈的名字:“班长,到黑板上写这道题解题过程,教教不会的同学。”   江戈慢吞吞地站了起来,看了下题目,平静地说:“这题太难了,我也不会。”   孙浩波先是一懵,怀疑一般地低头又看了一下卷子,然后说:“这题有这么难?”   江戈面不改色:“我也是蒙的。”   “你们两个脑电波连通的?二分之一这个答案都给你们蒙对了?”   全班同学终于忍不住哄堂大笑。   谢星阑深深地垂着头,其实已经笑得肩膀都抖起来了。   他当然知道江戈不可能不会,肯定是怕他觉得丢脸,就干脆陪他一块挨骂了。   孙浩波走下台,谢星阑没想到他还有这么一招,刚想藏起那张画了五子棋的纸时,孙浩波已经眼疾手快地抢了过来:“身为学生,在课堂时间不好好听讲,玩五子棋倒是很厉害……江、哥、哥……现在你们男生之间都流行这么称呼的吗?做前后桌同学不够,要做共患难的兄弟是不是?演电视剧呢?”   谢星阑:“……”   江戈:“……”   四班同学爆发出的一阵哄笑声把隔壁班老师都引了过来,孙浩波喊了好几声安静,都没起效果,最后他自己也忍不住别开脸笑了。   谢星阑低低地靠了一声,第一次感觉丢人丢大发了。 第42章 纸玫瑰 02   孙浩波说了他们几句就让坐下了:“以后课上不许再玩五子棋, 再被我抓到一次, 就让你们两个周六去一楼大厅坐着下一整天。”   过后,他用卷子敲敲桌面, 看向其他同学,说:“我知道期中考试刚结束, 你们心都野了,但你们要清楚, 现在你们是高二,不是高一了, 应该学会怎样快速回到学习状态中……”   有人插了句嘴:“老班,什么时候秋游啊?”   孙浩波优哉游哉地说:“很遗憾地通知你们, 你们下半年所有的法定假期已经结束, 高二学生不统一组织秋游。”   班里一片嘘声。   “老班, 我们学校是不是搞特殊啊,其他重高高三都有秋游。”   “能不能跟教育橘子抗议!”   “但是——”孙浩波话音一转,笑了下, 说:“下周五不上课,连着双休日一共三天, 你们可以自己出去玩。反正你们从小到大秋游的地方都是老几个,肯定也没什么新鲜感了。”   “啊啊啊我爱三中!”   “校领导真体贴!”   孙浩波敲了下桌子:“都安静,还在上课。”然后示意谢星阑跟江戈坐下,走回了讲台上。   晚自习结束后, 谢星阑跟江戈去食堂吃了顿夜宵, 回到寝室时发现一堆男生挤在里面。   “老谢回来了。”   谢星阑嗯了声:“你们都在这儿干嘛, 还不回去洗洗睡?”   “在商量下周末去哪儿玩啊,举办个大型轰趴?”   顾朗说:“就我们这些人有什么意思,要我说不如搞个联谊会,把其他班的妹子也喊来。”   男生们发出暧昧的哟哟声,谢星阑嫌他们一群臭男人碍事,把人全赶走了,顾朗说:“老谢,江戈,你们两个怎么一点都不激动,这可是认识妹子的好机会啊。”   江戈没理他,顺手拿起谢星阑换下的t恤,去外面洗衣服去了。   顾朗一脸八卦地拱了拱谢星阑:“你说班长是不是性冷淡。”   谢星阑白了他一眼:“他是不是性冷淡我不知道,你是个八婆我很确定。”   “我说真的,我就没见他对除你之外的人热情过,你们两真是基到没眼看,什么时候你跟我说你们两搞到一起了,我绝对不惊讶。”   三人依次洗漱过后,寝室熄灯时间也到了。   谢星阑一时半会睡不着,就打开手机想玩会儿游戏。   他拉了李小彬:[今夜注定无眠。]   [考个二十名给你嘚瑟的。]   [嗯,这是你只能仰望的高度。]   [要是江戈肯给我讲题,我也能考二十名。]   [嘻嘻嘻不好意思他只肯给我讲,你别想了。]   两人贫了几句,突然一条信息跳了进来。   [“星”请求加您为游戏好友。]   谢星阑看到那头像,想了两秒,想起来这好像是昨天加了他的那个男生,被他移到陌生人组去了。   他顺手就点了通过,正好今天晚上王征没上线,他们习惯了玩三排,谢星阑就邀请了这位陌生人。   “星”很快就进了队。   李小彬私聊谢星阑:[这位兄弟是?]   谢星阑:[就是被你老婆夸得天上有地上无并且对我有点意思的那位。]   李小彬:[聊过了?]   [没。没人在线了,拉个人凑数。]   很快游戏开始。   他们玩的是个末日游戏,闯关打丧尸的,从最外围的城市一关关逼近中央区,而越往里丧尸聚集越多。   前面几关都很简单,到后面丧尸开始密集起来,谢星阑原本对“星”的实力不抱什么希望,没想到这人虽然闷声不吭,实力却很强,到最后几乎是谢星阑跟李小彬在后面蹭经验蹭人头,“星”在前面冲锋陷阵了。   以前有王征拖后腿,他们从来没打进内围十二城过,眼看这次三排一路过关斩将快闯进内围了,谢星阑睡意都没了,特别有精神。   刚进内围,丧尸等级飙升,谢星阑还没查过内围的攻略,被丧尸突袭,“星”没有往前打,而是一路保护谢星阑,靠近的丧尸都被他一枪崩了。   [星:跟着我。]   谢星阑微微挑了下眉。   这哥们还挺强势?   [星:我保护你。]   谢星阑:“……”   好吧,反正他挺厉害的。谢星阑心安理得地跟在他背后划起水来。   李小彬已经空血倒地了,私聊了一下谢星阑,吐槽道:[这位大哥还真对你有意思,我都被围攻了他也不看我一眼,就保护你,差别待遇也太明显了吧。]   只剩两个人,这关没闯过去,谢星阑退出游戏后看到了,就回他:[你太菜了,保你没用。]   李小彬:[拉黑了,再见!]   谢星阑笑了下,想了想,点开了“星”的对话框:[明天再约?]   本来他玩这游戏也就是打发一下时间,第一次闯进内围城市后发现还挺刺激的。   [星:嗯,你拉我就行。]   谢星阑:[你几班的?]   [星:晚了,睡吧。]   看起来这人像是不想说,谢星阑也没追问,关掉了游戏。   这时有人在群里发了个网址,在求点击,谢星阑就顺手点了进去,里面先是一片空白,加载了几秒,谢星阑都快没耐心了,网页突然跳了出来。   一个头顶插满了刀的女鬼狰狞的面目满是血痕,谢星阑被突然这么一吓,手机都被扔了出去,整个人一激灵差点尖叫出来。   我操!哪个傻逼!!!   他快气炸了,一时半会也不敢在黑暗中找手机了,直接把被子盖过头,蜷在被窝里瑟瑟发抖。   夜深人静,谢星阑心跳快地好像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紧紧闭上眼,两手抱头,整个人缩的像只虾子。   别想了别想了,假的都是假的!   越不想去想,那充满冲击力的恐怖一幕就越鲜明,谢星阑背后出了一层冷汗,浑身汗毛竖立,终于忍不住了,从被子里钻出来,弱弱地喊头对头的顾朗:“顾朗,顾朗。”   顾朗没声响,还打了个呼噜。   谢星阑又去喊下铺的江戈:“江戈,你还醒着吗?”   现在都十二点多了,江戈平时几乎不熬夜,谢星阑压根没抱什么希望,没想到黑暗之中,下铺传来人坐起来的咯吱声。   “怎么了?”   这个时候江戈的声音对谢星阑来说无异于天籁之音,谢星阑都快吓哭了,赶紧掀开被子,跟火烧屁股了一样马上从上铺爬下去,然后钻进江戈被子里。   江戈浑身一僵,谢星阑已经从他身上翻过去了:“给我睡里面,我怕。”   他说话都跟要哭了一样,江戈心一紧,伸出手把人抱住,自己往外面挪,给他让出位置。 第43章 纸玫瑰 03   学校寝室的床只有一米宽, 两个大男生并排睡在一起,挤得紧靠在一块。   谢星阑缩在被子里, 不知道是初冬夜里冷, 还是被吓得没回过劲儿来, 他抖个不停, 江戈一手环住他, 安抚似的从后脑勺顺着脊背滑下来, 压低了声音:“怎么了?”   谢星阑声音轻如蚊呐:“看, 看到鬼图了。”   说完,他又往江戈怀里挤了挤,被吓到的后遗症冒了出来,他手脚都在发冷发颤。   江戈呼吸微微一滞,浑身僵硬不敢动弹。   谢星阑紧贴着他,少年的身体称不上柔软, 甚至因为匀称清瘦的骨肉而显得有些硌手, 但却如同冬日的旭阳, 有着难以抵挡的温暖。   谢星阑闷闷地小声说:“你,你能不能抱紧点, 我后背凉飕飕的……”   江戈似乎轻轻颤了一下,僵了片刻后, 终于忍不住把谢星阑抱得更紧,两人几乎紧贴在一块。   呼吸心跳都好像同步了。   谢星阑嗡嗡地说:“明天我非宰了那个臭傻逼……”   谢星阑身体微弓着, 头埋在江戈胸前, 跟抱着根救命稻草一样死死地抱着江戈。   被窝很温暖, 过了几分钟,谢星阑慢慢平静下来了,身边睡着个人,恐惧感淡去了不少,后知后觉江戈抱他的手也紧地有些过分。几乎是摁着他的后脑勺,把人锁在怀里。   头顶的呼吸有一点急促粗重,不知道是谁的心跳声像鼓擂一样在谢星阑耳边震。   谢星阑哧哧笑了两声,江戈轻轻摸了下他的头发,声音低哑地像胸腔里发出的一样:“笑什么?”   谢星阑肩膀抖了两下,被自己这副怂地钻人被窝的样子逗笑了,没说话,江戈也轻轻笑了一声,没有松开他。   平日里谢星阑碰到江戈的手都是冰凉凉的,今天不知道是不是在被窝里睡久了的缘故,江戈贴在他后背的掌心火热异常,靠着的胸膛也是温暖的,谢星阑一惊一乍后神经疲惫下来,慢慢就有了困意。   江戈微微阖着眼,心悸的感觉让他有些口干舌燥,谢星阑干净清爽的气息就在他的怀里,他用尽全力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做出越矩的举动。每一秒都漫长地好像一个世纪,江戈有些失神,直到谢星阑的呼吸逐渐平稳下来。   知道人已经睡着了,江戈放松了点,低下头,在清冷的月光下凝视着谢星阑的脸。   梦寐以求的少年有着一张足以令人趋之若鹜的面孔,一颦一笑都像勾在他的心上,好像从遇到他开始,所有的心跳呼吸都是为了他。   江戈轻轻地叹息了一声,在渴望到发了疯的人脸上浅浅地吻了一下,过后犹不餍足地亲吻过谢星阑的鼻尖、眼睛,珍视又小心翼翼,恐惊扰了怀里人的美梦。   谢星阑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呓语了一句,头转动了一下,柔软温热的嘴唇从江戈的唇角边划过。   江戈下颌紧绷起来,谢星阑只需要漫不经心的碰触,足以掀起他的巨浪滔天。   他渴望到浑身都在疼,就像中了致命的毒一样,火烧火燎,撕心裂肺,克制到连额头和手背都冒出了青筋。   没事,谢星阑已经睡着了,他不会察觉的。   江戈手指一点点划过谢星阑的脸,眸色幽暗地吓人,过后,他轻轻覆身翻到谢星阑上面,双手抵着床面没有压到人,然后放纵了自己那摧枯拉朽般、快把他整个人撕裂了的渴念,侧过头,吻上谢星阑微张着吐息的嘴唇。   才只是碰了一下,还来不及深入品尝思之如狂的滋味,江戈已经有了反应。他浑身一僵,迅速抬起头远离谢星阑,紧皱着眉低咒了一句,额头青筋狰狞地跳动着。   他怕自己失控把人弄醒,逼着自己掀开被子下床。   谢星阑迷迷糊糊睡了一阵,猛地不知道被什么魇住了,他抖了一下瞬间惊醒。下意识地往旁边摸了摸,被窝另一半已经凉了。   江戈不知道去哪了。   睡前那副鬼图又浮现出来,谢星阑抱着被子蜷成一团,最后还是咬着牙颤颤巍巍地下床,小跑着去敲卫生间门:“江戈,江戈你在里面吗?”   门缝里透着光,片刻后里面传来莫名有点沙哑急促的声音:“在。”   谢星阑抱着被子:“你快好了吗?”   “很快。”   谢星阑等不及了,啪啪啪地把寝室灯全打开,整个房间都亮堂起来,他才松了口气。   顾朗被刺眼的光弄醒了,遮着眼睛喊:“谁啊,几点了,闹钟都还没响,干嘛啊!”   谢星阑吼:“寝室铃声坏了!都九点多了!”   顾朗一个激灵跳了起来:“我操!”   他麻利地抓起衣服往头上套,等他穿好下床,江戈刚好从洗手间出来。   “快快快,迟到了!”顾朗正想奔去洗手间,突然发现不对,江戈身上还穿着睡衣呢,江戈那生物钟特别可怕,六点半准时醒,比闹钟还标准。他后知后觉地看到门窗外楼道还是全黑的,然后一看谢星阑跟江戈又躺回床上了,顿时气得鼻子都歪了:“老谢,你是不是有毛病!半夜喊我起来干什么,看你们搞基??!”   谢星阑没什么罪恶感,他熟门熟路地钻进江戈怀里,然后把江戈的手往自己身上一环,喊道:“顾朗,帮我们关一下灯,请你吃早饭,加根油条。”   顾朗简直一万句脏话:“……”   我他妈……   这双眼睛怎么还没瞎?   闹腾了好一会儿,314寝室才重回安静。   莫名其妙地,跟江戈睡在一块就很安心,谢星阑没过多久就睡着了。   第二天,顾朗先醒。   他想起昨晚的事情还是骂骂咧咧,下床一看这两人又抱在一块睡,更想骂人了。   正在洗漱时,广播里开始放同学点播的歌,这时有人敲门。   顾朗咬着牙刷去开门,门外站着寝室大妈、一个带着红袖章的学生以及一位西装校领导。   “同学你好,纪检部临时检查。”   他们学校纪检部管得还挺严,因为经常有学生夜不归宿,所以每学期都会有几次突击检查。   顾朗哦了一声,让开过道,等几人走进寝室,他才猛地想起——   谢星阑跟江戈还、还睡在床上。   ……   周末,谢星阑逮着在群里发鬼图那逼就是一顿削。   那男生又想笑又可怜兮兮地讨饶,他实在没想到平日里嚣张得不行的校霸居然怕鬼,一联想到谢星阑半夜怕得发抖的样子,他就控制不住想笑,理所当然又是被谢星阑一顿毒打。   最后那男生答应帮群里开黑的伙伴们交一天网费,谢星阑才放过了他。   这个周末江戈没住到谢星阑家,说是有事,谢星阑一个人无聊,刚好有人喊他带团,他就去了。   玩了几把,谢星阑一个人带不动他们,王征问:“老谢,你还认识其他打得好的人吗?”   谢星阑先是摇了头,过了会想起“星”,就说:“有一个,我问问看。”   他给“星”发了条短信:“哥们,xx会玩吗?”   那边回得还挺快:“嗯。哪个版本?我先下载。”   王征凑过来看了眼:“靠谱吗?”   谢星阑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手机:“比你靠谱。”   很快“星”就下好了游戏,进团后,估计是没想到有这么多人,他没说话,闷声不吭地下团。   “星”操作很牛逼,之前过不了的关他一来就显得游刃有余,谢星阑也没想到他居然还挺强,想了想,干脆把他拉进了他们三中的开黑群。   拉完后,他才注意到群里在聊些什么。   “老谢,你这手速怎么练出来的,技能连这么快。”   “一直单身呗。”   “老谢要求真高,这么多人追他都看不上。”   “老谢你到底谈没谈过?”   谢星阑随手回了句:“谈过啊。”   “嘿嘿嘿,初吻还在吗?”   谢星阑回想了一下,好像是上辈子上大学的时候没的吧。时间隔了太久,他都忘得差不多了。   “当然没了,谁谈恋爱不亲的,傻不傻。”   男生们哄笑一阵又开始聊别的八卦。   “星”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沉默得有点诡异。   有人看到他了,想抱大腿,主动打招呼,他也一概不理。   谢星阑去私聊了一下许茹:“许茹妹妹,你推给我的那位兄弟是哪班的?”   照理来说,打游戏这么强的早该被人挖掘拉进群里了,而且谢星阑在脑海里搜罗了半天也找不出能对应的上“星”说话行事风格的人。又强势,对他又好像无底线纵容。   许茹:“嘿嘿嘿嘿嘿。姑娘我眼光不错吧,你俩绝对配。”   谢星阑:“所以是谁啊?我肤浅,看脸。”   许茹:“超超超帅。”   谢星阑:“我觉得我们学校除了我找不出其他超超超帅的人了?是外校的吧?”   听许茹这么一形容,谢星阑莫名其妙想起江戈。许茹眼光高,除了他,也就夸过江戈帅。   许茹:“不行我不能告诉你,保留神秘感是追人的第一要素!不过他超超超喜欢你的,呜呜呜我真想把你剥光了扔到他床上去。”   谢星阑失笑:“许茹妹妹,能不能克制一点你自己?”   过了一会儿,谢星阑想起刚刚的聊天内容,沉默了,把截图发给许茹看。   “我反思一下,我可能无意之间伤害了一位纯情少男的心。”   许茹:“………”   之后“星”就没主动来找过谢星阑,估计真是被他伤到少男心了,谢星阑也没放在心上。   他这人其实挺没心没肺的,从小到大追他的人实在是太多了,按两辈子算的话他连人头都数不过来,所以有人喜欢他对他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值得关注的新鲜事。   周末晚自习,江戈没来。   谢星阑给他打电话也没打通,李小彬说:“顾朗也没来,这两天他们好像要去参加什么竞赛。”   谢星阑哦了一声,江戈成绩好,经常代表学校去外地参加比赛,赶不及回来也很正常。   到了晚上,谢星阑正打算去跟李小彬挤一晚上,一回到寝室就看到顾朗在换衣服。   “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朗说:“你们晚自习的时候,我懒得过去了。”   谢星阑问:“江戈呢,你们不是一块比赛的吗,应该一起回来吧。”   顾朗表情有点微妙:“他……哎,我都不知道怎么说,虽然他是不稀罕一个竞赛奖吧,说放弃就放弃也太可惜了。学校为了这次竞赛还花了挺多精力的,结果周六下午,江戈跑出去上网,直接没去考试。带队老师气得都快哭了。回来后不知道他受了什么刺激,整个人情绪都不太对,连老师问责都冷着脸,我都被他吓到了。”   谢星阑一愣:“啊?”   顾朗摊了摊手:“这会儿不知道是在挨骂还是直接就没来学校。”   谢星阑有点不敢置信,他一直觉得江戈懂事有分寸的,如果不是特殊紧急的情况,绝对不会缺考。江戈把成绩看得还挺重的。   他担心,又给江戈打了几个电话,打通了。   “喂,你怎么没来学校?”谢星阑有点急,问:“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事了?要帮忙吗?”   那边停顿了一会,语气挺平静的,没什么异样:“没事。我回租房整理东西,明天回来。”   “哦,那好。”   挂断电话后,江戈还举着手机,片刻后才缓缓放下。   他站在一片狼籍的房间里,墙壁上挂着的相框摇摇欲坠。   他已经在房间里发疯一样砸了半个多小时的东西,像被逼到绝境走投无路的绝望野兽。可是什么都压不下去心里那暴戾激烈的情绪。   江戈眼里都是血丝,微微垂眼,看着手机屏幕里显示的对话。   “谈过。”   “谈恋爱怎么可能不亲。”   一字一句,像尖刀一样往他胸口里捅,无情地翻搅着。   一想到有人亲过谢星阑,抱过他,拥有过他,江戈呼吸都在痛,嫉妒地发狂,整个人几乎失去理智。   为什么,为什么他小心翼翼地珍视着,连偷偷亲吻都要拼命克制着自己不能用力的人,可以被其他人拥有。   他们怎么亲的?那个人是不是不像自己这样自卑又阴暗,跟谢星阑接吻是不是毫无顾忌?除了接吻,他们是不是还……还会做别的……   江戈僵立在原地许久,手机都快被捏碎了,已经快被自己脑补出的一幕幕给逼疯。   最后才缓缓瘫坐在了地上,手支撑着地面,头深深地低垂下去。   第二天周一晨会,谢星阑看到队伍最后面江戈的身影,悬着的心才慢慢放松下来。   国旗下讲话就像老太婆裹脚布一般又臭又长,谢星阑困得打哈欠。   入冬了,早起对所有人来说都是种折磨,不少人都在发呆或者闭眼休息。   讲话结束后,原本以为可以整队回教室了,队列刚动,王中海就拿过话筒,说:“早会还没结束,新的一周,大家都打起精神来。”   没人响应。   王中海推了下眼镜:“上周纪检部临时抽查了男生宿舍,发现不少纪律问题,在这里做个总结,并对个别情况严重的同学做点名批评。”   “……彭琪等八名男生,夜不归宿,易向阳等三名同学在寝室养宠物,吴豪等三十七名同学携带违规电器……”   “其他都是老调重弹,现在要讲讲关于睡在一起这个问题。学校也不是第一次发现有关系好的同学一块睡了,一直睁只眼闭只眼没有严肃处理过,经过开会决议,新增一条寝室规则,两人不能睡一块。”   底下一片嘘声。   王中海又扬着他那标志性的假笑讲自以为很幽默的话:“这里树立个典型,高二四班的谢星阑同学和江戈同学,平日里关系就很好,经常被我抓到传纸条,晚上睡觉还要在一起……”   底下人一下子躁动起来,这两名字实在是如雷贯耳,所有人都不困了,又是起哄又是大笑。   谢星阑一脸我操:“什么鬼玩意?”   他前后左右的人都笑得快疯了。   王中海没想到他的讲话能引起同学们这么大反响,激情来了,更加声情并茂地讲着:“同学关系好,这是好事,可是晚上是休息时间,这一聊聊兴奋了还能睡着吗?也别说是晚上讲题目,白天不能讲?”   谢星阑简直是哭笑不得:“王中海你他娘真是个人才啊!你们听听这是人话吗?”   同学们都无暇回他,一个个笑得快撅过去了。   谢星阑又被迫当众丢了把老脸,忍不住扭头看了眼队伍最末尾的江戈。   他们中间就只有三个人,所以谢星阑看得还挺清楚的,江戈神情有点苍白,眼圈下有点青黑,像是很久没休息了。总之脸色很不好看,眼神似乎在看他又好像在看别处。不是高兴的样子。   谢星阑眼里的笑意也慢慢淡了下来。   也是……正常人被当众说这事都不会开心吧,也就他脸皮厚当笑话看了。   谢星阑微微一哽,有一瞬来得莫名的闷。 第44章 纸玫瑰 04   发现江戈可能不太高兴之后, 谢星阑想了想,找到学校论坛的版主把所有跟他和江戈有关的帖子都给删了。   他自己不在意, 不代表江戈就可以对各种非议视而不见。江戈从小到大受到各种各样的议论太多了,他人异常的瞩目对他也说也许并不是好事。   谢星阑“三中一手遮天的校霸”人设不崩, 他让删,过了一个小时后所有帖子就都不见了。   许茹捏着手机默默垂泪:“星星我的快乐源泉被你一刀斩断了。”   谢星阑漫不经心地说:“许茹妹妹,好好学习才是人生正道。”   许茹嘟囔说:“恶霸!□□者!霸权主义!”   谢星阑嘴角微扬:“谢谢夸奖, 我会继续努力的。”   “对了,班上男生说这周末想去轰趴,他们查了一下附近比较热门的地方,发现b市有个新开的原生态景点挺不错的。”顾朗课间过来找他们闲聊,“森林温泉, 民宿条件也好,独立大幢靠湖别墅,重点是还约了很多别班的妹子搞联谊, 怎么样?是不是很心动?”   b市离他们就三百多公里, 气候却迥异, 临市刚一入冬就寒意入骨了,b市还多的是人穿单薄长袖。   谢星阑转着笔说:“人很多?”   “二十来个肯定有。”   谢星阑想了想,扭过头去跟江戈说:“你想去吗?”   江戈拿着笔在写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瘦且有力,听到谢星阑的声音他抬了下眼, 然后嗯了一声:“你想去的话我陪你去。”   谢星阑笑笑:“那我们一块去玩, 偶尔也要放松一下啦, 你说你一个十七八岁的年轻小伙子,怎么活得像老爷子,天天不是看书就是写卷子,一点少年人的活力都没有。”   江戈放下笔,微微垂着眼,没有反驳谢星阑。他余光瞥见谢星阑扬起弧度的嘴角,不可抑制地幻想着某些令他窒息的场景,全是谢星阑跟另外一个假想体亲密的画面,心脏慢慢变冷。   他实在无法控制住不去想。   这两天他甚至不敢跟谢星阑多说话、多碰触,唯恐身体里铺天盖地的某种摧毁占有欲冲破牢笼,伤害到谢星阑,把一切都推向无法转还的境地。   许茹爱热闹,也活络,把秋游假行程住宿都安排妥当了,周五,所有人都到集合点上大巴车。   一群正值青春期的少年少女聚在一块,路途上笑闹不断,谢星阑前一晚睡眠不足,一上车就昏昏欲睡。   一开始他头靠着车窗,大巴颠簸,震得他更头晕了,干脆就歪过身靠在江戈肩膀上。   江戈手上拿着本书,感觉到肩膀上的重量后,他微微低头看了眼,从他的角度能看到谢星阑纤长浓密的睫毛,像栖息的蝴蝶翅膀一般,偶尔扇动一下。他合上书,身体往下矮了矮,静默无声地看着谢星阑。   少年的肩膀坚硬,谢星阑靠了会儿觉得不舒服,迷迷糊糊之间身体往下滑。   江戈还以为他要滚下来,立马伸手捞住他身体。   谢星阑枕在江戈腿上,不动了。   江戈身体绷紧了片刻,随后慢慢放松下来,一手轻轻扶住谢星阑的肩膀,不让他往地上栽。   车厢里十分喧闹,王征拿着大巴车里的话筒唱了一首《纤夫的爱》,男生边起哄边吹口哨,女生们则是笑得东倒西歪,王征活跃完气氛后咳了一声,装腔拿调说:“今天,是欢聚的日子!今天,是广大学生群众解放的日子!首先,有请我们三中一霸,老谢同志为此次秋游活动致辞!”   “喔——”同学们也很给面子,纷纷鼓起掌来。   “老谢呢!老谢坐哪儿?”   同学们前后环顾,有人喊了声:“这!”   王征走过去一看,谢星阑正躺在江戈腿上睡觉,他刚想把人叫醒,就见江戈眼神有点冷,抬手往外一掸,无声地赶人。   王征现在对江戈莫名的忌惮,马上小声说:“好嘞,小的这就麻溜地滚。”   坐在他们附近有几个别班的,对江戈和谢星阑这两闻名三中的神人都很好奇,忍不住朝他们看。   江戈不动声色地脱了外套,披到了谢星阑身上,连头带人都给蒙住了,把所有目光都抵挡在外。   车厢里开了热空调,本来就有点闷,又被迫披了件外套,谢星阑不适地扭动了一下。   江戈微微低头,拉下外套,把谢星阑的脸露了半张出来方便呼吸。   谢星阑很快就不动了,睡得昏天暗地。   姜雪梨就坐在他们前面的座位,透过座位间的缝隙,她看着江戈耐心的举动,还有那黑眸里她从未见过的柔和,心里五味杂陈,有点酸涩。她赌气般扭回了头,想了想,还是有点在意,于是轻声问朋友:“你觉不觉得,江戈对谢星阑特别……温柔?”   朋友往后看了看:“是有点,不过我听说他们小时候就认识,关系好很正常啊。”   姜雪梨抿了抿嘴角,说:“你说,他们该不会真的……”   朋友拍了她一下,笑说:“你别乱想啊,玩笑归玩笑,哪能是真的,真的会一点不避嫌随便人说嘛?”   姜雪梨想了想,也是。   朋友凑到她耳边,小声说:“其实你想追江戈可以找谢星阑帮忙啊,我有几个朋友追男神的时候都是先打通他兄弟那边的,打听一下喜好习惯,再让兄弟偶尔夸几句,女追男隔层纱,很简单的。”   姜雪梨犹豫不决,她从来没主动追过男生,性子里有些免不了的矜傲,所以总是开不了这个口。   中午时分,大巴车到达了住宿地点。   新开的景点有偌大的天然露天温泉,周边依山傍水、风景秀丽。   他们住在原生态森林外的民宿,从露天阳台望出去,青山如烟黛,尽收眼底。   独幢小别墅里有不少房间,足够他们分配了,不过都是大床房。   谢星阑刚放下包想看会儿电影,顾朗就来敲门喊他跟江戈下楼玩游戏了。   一部分人去泡温泉了,还有将近十个人留在别墅里。虽然别墅里投影仪游泳池ktv都齐备了,但一块出来却各玩各的,也挺没意思,所以就有人提议玩点刺激的,立马得到大家的赞同。   顾朗把谢星阑跟江戈喊了下来,谢星阑一看这么多人围着张长桌坐,眼巴巴地瞅着他,笑说:“这是在玩什么啊?”   王征嘻嘻笑道:“等你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啊!大家都等着听你两刺激的八卦呢。”   谢星阑唇角微勾:“我们两个清纯男高中生,有什么好说的。”   他们两个拉开椅子坐下,谢星阑看了一圈,基本上都是熟脸。   许茹拎着瓶果味酒饮料,站起来说游戏规则:“很简单,大家各拿一个骰子投点数,点数总和最大的提问,最小的受惩罚,要么说真心话,要么大冒险,两样都不行就喝一杯。放心,酒饮料,度数很低,挺好喝的。”说完她还自己抿了一小口。   众人纷纷赞同,拿起自己面前的骰子摇晃。   谢星阑随便晃了两下就放回桌面,打开一看,一二三,还真顺。   点数最大的是李小彬,他跟谢星阑从小穿开裆裤长大,谢星阑什么破事他不知道,压根没兴趣,就想让他大冒险。想了想,他说了个中规中矩的:“下家和上家选一个求抱抱。”   谢星阑上家是姜雪梨,下家江戈,这还用选吗,他毫不犹豫地朝江戈伸出两手。   “抱抱!抱抱!”   江戈眼里露出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伸手把谢星阑拉进怀里。   有人拍着桌子开始哄笑。   “校霸就是玩得起,下次给老谢出点更刺激的行不行?”   “对,我们不要轻易放过老谢!”   谢星阑撒开手,说:“你们等着,待会还指不定谁倒霉。”   第一轮过后,谢星阑果然顺利苟过了几局。   这一把又是李小彬最大,许茹最小。   两小情侣开始大眼瞪小眼,许茹满脸的“你敢作死我就让你真死”,李小彬负隅顽抗了几秒钟最后还是败下阵来,没有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与许茹上演相爱相杀。   他满脸认真:“你说实话,我跟谢星阑都跟你表白的话,你到底选谁。”   许茹:“……”   “噗哈哈哈哈哈哈!!”   “老谢,你这仇恨值简直拉满了啊哈哈哈哈。”   “老谢你小心今晚被狗彬暗杀哈哈哈。”   许茹抵着下巴思考了几秒钟,说:“那我还是选你。”   她掰着指头说:“跟星星在一块压力太大了,他长得比我还好看,我以后不仅要跟女生争,说不定还要跟男生抢,我肯定天天晚上睡不好觉担心他被人拐走。而且风险极大,我觉得某位兄弟会追杀我到天涯海角。”   “你就不一样啦我的大宝贝儿~”许茹笑眯眯地摸了摸李小彬的狗头:“跟你在一起特别有安全感。”   李小彬:“……”   谢星阑笑说:“你说哪位兄弟要追杀你?”   许茹目光从江戈脸上飘忽而过,后者表情清冷淡漠,明明身处热闹的中心,可周遭的嘈杂半点影响不到他。   江戈此时也朝许茹看过去,黑沉的眼眸中似乎带有某种冷冰冰的警示意味。   知道啦大少爷,你瞒得这么辛苦,追人计划这么严谨详实滴水不漏,姑娘我都说过要帮你了,怎么会把你供出来。许茹在心里腹诽着,然后弯着眼睛说:“这是第二个问题了。”   大家接着摇骰子。   这次谢星阑手气好,摇到了五五六,全场最大,而江戈则是最小。   所有人激动又亢奋的目光都集中在他们两个身上。   谢星阑跟江戈对视,坏笑着说:“你要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江戈看着他,眼睛深邃,但在水晶吊灯的灯光下却似乎蒙上了一层不可思议的柔光:“真心话。”   谢星阑其实有很多想问他,刚刚百度出来一箩筐真心话的话题也还没拿出来整人,可他最后鬼使神差般问了句所有人都很关心的八卦:“你有没有喜欢的人?”   大家都眼睛冒光地看过来。   许茹激动的捏着李小彬的大腿肉,姜雪梨同样也忍不住坐直了身体,侧过头看。   江戈沉默了几秒钟,然后轻声说:“有。”   有一个喜欢到了骨子里,比生命还重要的人。 第45章 纸玫瑰 05   得到了翘首以盼的答案, 众人都发出了暧昧的起哄声。   “班长,谁啊?好好奇啊。”   “我们先说好, 下个问题就问班长是谁!”   “可以哈哈哈。”   江戈说完后就不再出声,谢星阑趁着摇骰子的时候悄悄撞了下他大腿, 小声说:“你不跟他们说总能跟我说吧,谁呀?”   江戈静默着瞥他一眼,嘴闭得特别严。谢星阑心说怎么这么小气, 谁高中时候没喜欢过人呀,这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他压根没往自己头上想,因为江戈跟他就像亲人似的,就跟从不觉得江戈有可能喜欢他一样, 谢星阑想谈恋爱这么久也从来没想过找江戈谈。有时候关系太近反而会蒙蔽双眼, 再加上上辈子的记忆, 潜意识里谢星阑一直认为江戈是喜欢女生的。   他下意识看了眼姜雪梨,后者听到江戈的答案后似乎也有点心不在焉,白嫩的脸颊上隐隐浮着一点红晕。   大家都低头算点数, 谢星阑又摇了个一二三出来, 忍不住真诚地给出建议说:“不如我们改变一下游戏规则, 摇出顺子的可以提问每一个人。”   顾朗看到他的点数笑骂道:“别做梦了,真心话大冒险自己选一个。”   谢星阑说:“你最大?”   顾朗给他看了自己的骰子,六□□。   谢星阑摊手说:“真心话吧, 给你一个了解室友的机会。”   大家都笑了起来, 顾朗问他们:“你们有什么特别想问的, 不要害羞, 老谢怎么玩儿都不会生气的,大胆放心地问!”   顿时众说纷纭,许茹举手说:“老顾我帮你问!”   顾朗笑,说:“行,你来吧。”   许茹清了下嗓子,然后看着谢星阑说:“你之前在游戏群里说你谈过恋爱,初吻没了,是真的还是假的?”   谢星阑跟李小彬从小一块长大,许茹盘问了李小彬很久,李小彬绞尽脑汁都想不出谢星阑跟谁谈过恋爱,最后猜测谢星阑是不是网恋来着。他们初中的时候很流行网恋,班上很多男生女生都有网恋对象,还会现实见面。   谢星阑没想到她会问这个,微微挑了下眉。   大家都忍不住朝他看过去,谢星阑余光瞥到江戈似乎也在看他,目光灼灼,带着某种不容忽视的热度,让谢星阑有一瞬的不自在。   他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口嗨,说了实话:“假的,过去十七年没有谈过。”   确切来说也没有错,那谈恋爱是上辈子的事了,重生之后他还真没跟什么人发展过。   之前刚跟林霖做同桌的时候觉得说不定可以,结果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林霖躲他躲得厉害,眼神都不敢交汇一下,想传个暧昧都没机会,谢星阑觉得没意思就不再有想法,单纯把他当同桌了。   顾朗坏笑着说:“喔哟哟哟,老谢,你真是白瞎了一张花花公子脸,不瞒你说,我对你感情方面的幻想一直是男男女女为你要死要活而你喜新厌旧始乱终弃。”   谢星阑在下面踢了他一脚,笑说:“滚蛋,我像是渣男?我都说了几遍了我是清纯男高中生,你们怎么就不明白呢。”   众人笑闹了一阵,谢星阑察觉江戈始终没吭声,就小声问他:“是不是不想玩了,要不我们上去看电影?”   江戈喜静,虽然谢星阑希望他多交朋友,但是硬把内向到有点孤僻的人拉进群体里,也很没意思,只会让江戈更加不舒服。   江戈不知道在想什么,眼睛虽然盯着他看,整个人却好像神游出去了。   谢星阑笑了:“看什么呢你,走了。”   他拍了一下江戈大腿,江戈这才回过神,蓦地伸手握住了谢星阑的手腕,力道很大,骨节泛白,甚至有轻颤。谢星阑一痛:“你干嘛?”   江戈倏地松开他,整个人紧绷着,低声说:“对不起。”   谢星阑转了下手腕,还好。   “没事,我们上楼去吧。”   “嗯。”   谢星阑跟江戈相继站了起来,其他几人想留他们也留不住,只好任由他们走了。   这附近没外卖,他们只能自己做晚饭。   幸好厨房一应俱全,冰箱也是满满当当,还有大火锅和烧烤架,非常适合多人聚餐。   别墅后花园就是游泳池,晚饭期间,女生们都很能干地开始洗菜做饭,性格皮干不了耐心活的男生们则是分散开玩娱乐设施。   谢星阑睡了个午觉,醒来时外面天已经黑了一半了。   他伸了个懒腰,腿伸过去蹬了一下睡在旁边的江戈,懒洋洋地说:“起床了,饿了。”   江戈却好像压根没睡一样,轻轻夹住他不安分的脚,说:“我帮你去找点吃的。”   “不用了,这都要吃晚饭了吧。”谢星阑揉了两下眼睛,清醒了之后就坐起来。   两人相继简单洗漱了一下就下楼,大厅里飘着一股火锅辛辣扑鼻的香气。   顾朗在客厅打电动,听到声音看他们一眼,打趣说:“你们两一睡睡三个小时,终于舍得起床了。”   谢星阑看了眼在厨房忙得晕头转向的女孩子们,踢了一下顾朗:“你们可真不害臊,就让女生在那忙,自己在这里打游戏,待会晚饭只配喝汤。”   男生们喊冤:“我们也想帮忙,她们嫌我们碍手碍脚傻大个占厨房空间。”   谢星阑笑了,其实他也是从不下厨的,两辈子都是养尊处优大少爷,哪会自己洗菜做饭,不过他还是过去表示了句:“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找我们小江哥哥,不要害羞。”   江戈可能是一个人住惯了,洗衣做饭都会,谢星阑特别喜欢吃他做的饭菜,比家里阿姨做的还好,而且所有他不爱吃的都完美避开,几乎完全迎合他的口味。   女生们都忍不住笑了:“不用帮忙,你们男生不要来帮倒忙我们就很高兴了。”   最后被赶出厨房,谢星阑叹了口气:“我想吃你做的菜。”   江戈眼里露出一丝笑意,抬手抚了下他的后脑勺,轻声说:“晚上我给你做夜宵。”   到七点多,众人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所有菜才一一上桌。   火锅烧烤都齐全了,有会做饭的女生还炒了几个热菜,一大碗炒面,香气引人食指大动。   男生们嗷嗷喊着要娶了她们,这次活动本就有点联谊的意思,所以大家都挺兴奋,一顿晚饭吃得十分热闹。   冰箱里除了新鲜的菜还装满了罐装啤酒,后来大家都玩嗨了,嫌喝饮料不够劲,就把啤酒都搬了出来。   “每个人都得喝啊,女生不方便的就算了,咱们不为难女生,男的一个都别想逃。”男生们嬉皮笑脸地把啤酒都分了,“管够!”   “怎么玩儿,罚酒?”   王征出主意说:“这样吧,既然咱们这是联谊会,就每个人说出在场所有人中自己目前最有好感的人,被点到的那位自觉罚酒,女生就喝果粒橙代替,怎么样?”   谢星阑闻言就笑了,拎着罐啤酒晃荡:“什么意思,你们这就是想灌倒我跟江戈呗,除了我们两,你们其他男生有任何竞争力?”   女生们纷纷捂嘴笑得东倒西歪,男生则是不服地嚷嚷开了,不过也只敢对着谢星阑叫嚣,谢星阑其实脾气挺好,一般情况下都不会生气。   但常年冷脸的江戈他们都有点畏惧,连分啤酒时都不敢往他面前多放。   很快大家就通过了这个提议,从王征开始,每人轮流说出一个名字。   被点到的人或羞涩地笑,或干脆爽快地喝,气氛暧昧又热烈。   不出所料,反正轮到女生说,说出的名字不是谢星阑就是江戈。坐在谢星阑隔壁的顾朗酸得不行,心说他成绩这么好长得也不赖怎么就没女生喜欢他呢,偏偏都猪油蒙了眼喜欢这两睡觉都要抱在一块的死基佬,于是他给谢星阑倒酒都倒地特别满:“老谢,别客气!绝对让你喝爽!”   谢星阑喝了几杯,脸已经红了,他其实酒量不算好,容易上头。   而且一喝醉整个人就亢奋起来,跟人急头白脸地对扯吹逼,俗称,发酒疯。   这时正好轮到了姜雪梨。   女生中姜雪梨和许茹长得最好看,许茹已经有男朋友了,所有挺多男生都对姜雪梨更有好感,于是似有若无地都往她那看。   姜雪梨脸色有点红,被朋友调侃打趣了几句,她含羞带怯地往江戈的方向看了一眼。   江戈正拦着谢星阑不让喝,眉头蹙着,一边揽住谢星阑的肩膀不让他往下滚,一边无声地把谢星阑酒杯里的酒都倒到了自己杯子里。一切动作都自然而熟稔,沉默又耐心。而谢星阑则是晕晕乎乎地靠在江戈肩膀上跟顾朗对骂,脸上的笑意璀璨,眼神有点迷离,不知是烛光映在他眼里,还是漫天星辉,好看得不像话。   姜雪梨看着看着心里就有点酸酸涩涩的,抿了抿嘴角,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她说:“谢星阑。”   话音一落,紧接着江戈就抬眼,微微冷凝的目光扫视着她。   姜雪梨脊背紧绷,江戈的眼神让她有点不寒而栗。   顾朗哈哈大笑:“老谢!再罚一杯!”   谢星阑已经半醉了,受不得激,他也听不清是谁说了他名字,下意识地去拿酒杯。   这次江戈压着他手腕的力道很足,沉声说:“不准喝了,上去休息。”   说完,他就把谢星阑的手臂搭到自己肩膀上,然后扶着人踉踉跄跄地站起来。   王征哎了两声:“这就走了啊?你们两都还没说呢……”   顾朗也说:“对啊江戈,谢星阑就是上脸,其实人一点事情都没有,你担心什么,坐下坐下,你们两都走了这游戏就没意思了……”   “你们玩。”江戈目光微垂看了眼谢星阑通红的脸,“他不能喝了。”   谢星阑酒劲上来开始闹腾了,挣扎着,大着舌头含含糊糊地叫嚣:“谁、谁说我,喝,喝不了了?老子还能,把你们都喝趴,认、认输吗你?”   “噗……”   所有人都忍不住喷笑出来,第一次见谢星阑这副样子,没想到他一喝醉居然这么闹腾。   他手脚乱扑腾,江戈用了点力气才把他制住,半点也没有不耐烦,低声说:“认输,认输了。”   谢星阑还不满意,拽着江戈领口,把毛衣领子都扯歪了:“你说!……我是不是世界上最帅的人?”   江戈嘴角微微扬着,耐心地轻声哄他:“是,你最帅。”   谢星阑眼睛又笑弯了,不知道从哪看来的电视剧台词,他眨了眨漫上雾气的眼睛:“那你还不快点亲亲这个世界上最帅的人?还等着老子先亲你吗?”   江戈:“……”   所有人都是一傻,然后拍桌大笑起来,女生们被谢星阑的醉话逗得笑疼了肚子。   顾朗抹了抹笑出眼泪的眼角,断断续续地说:“江戈,今天晚上你辛苦一下,看来他真喝醉了,他一醉就发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初中的时候还试图强吻我夺我清白,今天……你自求多福。”   虽然这么说,他却没有半点同情,满是幸灾乐祸。   江戈把谢星阑抱地紧了点:“先上去了。”   谢星阑半个人挂在他身上,江戈看着不壮,力气却挺大,最后看谢星阑手脚不安分地闹,他直接把醉醺醺的人背了起来,走上楼梯。   他们住在四楼,江戈走到一半时,跟假肢连接的部分因为过分承重,已经开始作痛。   江戈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放慢步子,走几步休息一会。   谢星阑趴在他的背上,下巴搁在他的肩膀上,突然口齿不清地喃喃说:“江戈,你痛不痛?”   像是梦话,又好像清醒着。   江戈脚步顿了一下,声音柔和地不像话,轻声安抚他:“不痛。”   谢星阑却小小地挣扎了一下要下来,在楼梯上,江戈怕他摔了,就把他放了下来。   正好这时李小彬也上来了:“我来扶他吧。”   因为之前江戈隐瞒地太好,李小彬都没想起来他的腿有残疾,谢星阑一醉就爱挂着人,像膏药一样黏地死紧,撕都撕不下来,江戈一个人把他扶到四楼肯定会吃不消的。   江戈嗯了一声,两人把谢星阑扶上楼,到了房间门口,李小彬停住脚步。   “江戈。”他犹豫着喊江戈,眼神从醉地满脸酡红的谢星阑脸上扫过,然后问:“你是不是……喜欢阿招。”   虽然是问句,可几乎已经带了肯定的口吻。   谢星阑站不稳,半个人靠着江戈,江戈揽着他,听到李小彬的话,先是静默了两秒,然后嗯了一声。   李小彬追问说:“什么时候?”   江戈眉眼低垂,静静地看着谢星阑的侧脸:“那要看你想问的喜欢是什么意思。”   李小彬直白地说:“就是想谈恋爱的那种。”   “初中,分开的时候起。”   从他初中懵懂初识情.欲开始,心里眼里就只有这一颗星,漫天银河再璀璨绚丽,他都看不见。   李小彬看着江戈眼里那浓厚到几欲把人湮没的深情,暗暗心惊,忍不住说:“可是,他……”   他现在好像对你没有那种想法啊……   江戈情绪平淡:“我知道。我在等。”   李小彬沉默了一下,然后抓了抓头发,呼出口气,认真地直视着江戈说:“还是直接说实话吧,江戈,虽然阿招总说我笨,但是有些事情我看得比他明白,我知道,你是个很狠的人,小学的时候你就会为了一朵纸玫瑰把别人揍到鼻骨骨折。为了你想要的东西,你一定会不择手段。”   “但谢星阑不是随便的什么东西,如果,我是说如果,”李小彬有一点紧张,但更多的是坚决:“你要是想用强,强迫他跟你在一起,我一定会提前跟他把一切都说出来,还会告诉他爸妈,你知道的,谢家的权势绝对够让你永远见不着他。”   气氛一瞬间僵冷下来,江戈满眼寒意,尤其是听到“永远见不着他”这几个字,他满身尖锐又凛冽的戾意都冒了出来,黑沉沉的眼睛犹如修罗地狱,带着几丝狰狞的血丝。李小彬额头上沁出冷汗,硬着头皮跟他对视,小腿肚都抖了一下:“我,我说到做到。”   江戈冷冷地看着他,片刻后,移开目光:“你放心,我比你在乎他,不会伤害他。”   李小彬这才松了口气,复杂地看了眼还不知死活地扒在江戈身上的谢星阑:“那,你们先休息。”   说完他就忙不停地溜了。   江戈看了眼他背影,然后环抱住谢星阑,把人抱进房间放在床上。 第46章 纸玫瑰 06   “我去倒水。”他轻轻摸了下谢星阑滚烫的脸, “行不行?”   谢星阑不肯放人:“不行。”   江戈拉了几下他手臂,拉不动,只好陪他在床上躺下,想等人睡着了再去做别的事。   “阿招。”他低声说, 手指拂开谢星阑额前的黑发, 露出满是艳丽潮红的脸,叹息般一遍遍地喊着他的名字。   谢星阑睫毛颤动了几下,被他念经一样的声音烦到了, 伸手一把捂住他的嘴:“别念了!好吵。”   两人靠得近,谢星阑说话时都仿佛带着酒气, 暧昧又温热地拂在脸上。   他手心滚烫, 紧贴着江戈的嘴唇,酒色迷人, 江戈不知道他是不是也喝醉了, 轻轻握住谢星阑的手,轻柔地亲吻着他的手心。   谢星阑痒, 瑟缩着想收回了手。   江戈没有像平常那样松开他,反而攥地更紧了,谢星阑挣扎了两下, 抽不动,就没动静了。   “阿招, ”江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 声音低哑:“你说你没有谈过, 真的?”   谢星阑皱了皱眉, 慢慢睁开眼,里面干净又剔透,房间里灯光是暖黄色,衬地他的眼神有些迷离茫然。   “什么?”   江戈耐心地又问了一遍。   谢星阑似乎沉思了一会儿,然后嘴角挑起,露出个坏笑:“你告诉我你喜欢谁,我就告诉你。”   江戈:“……”   他几乎快以为谢星阑压根没喝醉了,怎么能这样一会儿发酒疯一会儿又耍小聪明呢。   谢星阑一下子来劲了,翻身压到江戈身上,从上而下看着他:“赶紧交代!”   江戈微微紧绷,他环在谢星阑后背的手忍不住收紧,攥紧了他的衣服,把人往下一压,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进。   呼吸都好像拂在对方的脸上。   谢星阑眨了下眼睛,像只不谙世事的幼兽,眼神天真又带着一丝狡黠:“你想亲我?”   江戈呼吸一窒,快被这人弄疯了,忍了忍,没忍住,呼吸逐渐粗重起来,哑着嗓子说:“你确定要知道?”   “你先告诉我你喜欢谁,作为交换,我也告诉你我喜欢谁。”谢星阑半点没有危机感,兴致勃勃地捏了一下江戈的脸,乱七八糟地说着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长得这么帅,是不是随了爸爸我的基因?”   江戈抬手拂过谢星阑的脸,手指在他的嘴角边留恋般的摩挲着,缓缓问:“你有喜欢的人?”   谢星阑煞有其事地点头。   “可喜欢了,一天见不到就想得要死要活,每次见到他都想抱着他睡觉。可惜他太高冷了,好像不是很喜欢我,见到我也不激动。”   江戈手指微蜷着,他闭了闭眼,竭力克制住心脏快速波动引起的悸动感,口舌干燥,不知道是在期待还是害怕谢星阑嘴里的那个答案。   过后,他睁开眼,低声说:“那我告诉你。”   谢星阑嗯嗯两声,凑过去听。   江戈轻轻在他耳边说了一个名字。   谢星阑沉默了很久。   他的安静就像把钢刃做的锯子,一点点残忍地折磨着江戈的神经。   随后,谢星阑在经过良久的思考后,满脸天真疑惑地问:“谢星阑是谁?”   江戈:“……”   坐过山车都没这么刺激。   江戈无奈又包容地用指腹揩着他的唇角,语气带着点哭笑不得:“你是不是要逼疯我才甘心啊?醉鬼。”   谢星阑说:“你怎么不问问我喜欢谁?”   江戈顺着他问了。   谢星阑眉眼飞扬:“我家闪闪!”   江戈迟疑了一下:“闪闪?”   “对,我的猫。可高冷了,眼睛布灵布灵的,下次带给你看。”   江戈:“……”   不仅是过山车,还来了个急转弯。   江戈不想跟醉鬼掏心掏肺了,把人压到床上,用被子裹好:“睡觉吧。”   谢星阑手抓着被子,只留了一双眼睛在被子外面:“这就睡了?还没亲哎。”   江戈脊背微微一僵。   谢星阑从被子里蹦出来,扑到他背上,江戈扶着床边才稳住了,背上不安分的人还扭动着。   江戈忍耐地额头青筋都突了出来,他本就受不了一星半点来自谢星阑的刺激,谢星阑要是再这样,他怕自己会失控。   “阿招,别闹了。”   谢星阑说:“你把头转过来我就不闹了。”   江戈微微侧过头,还以为他要说什么,却没想到不知死活的谢星阑居然直接在他唇角边亲了一下。   江戈身体瞬间紧绷,眼神幽暗地吓人。   谢星阑半点没有察觉,亲了一下就松开手想躺回床上,把撩完就跑演到了极致。   还没等他如愿地缩回被子里,手腕就被江戈拽住,眼前的世界旋转变幻,最后定格在江戈近在咫尺的脸上。   呼吸炙热,烫地谢星阑无法正常思考,他两只手都被制住压在床上,动弹不得,而江戈则是单脚半跪在他两腿之间,弯下腰贴近他。   谢星阑望着江戈炙热又疯狂的眼眸,里面的情绪太浓烈,全都冲破栅栏奔逃出来。   谢星阑被压制地无法呼吸,茫然不解地看着江戈。   江戈呼吸粗重紊乱,声音嘶哑:“阿招。”   话音刚落,谢星阑就感觉江戈的嘴唇顺着他的额头眼睛吻了下来,像对待价值连城的珍宝一般,抑制着狂热的喜爱,小心翼翼又无比珍视地一点点留恋辗转。   他的动作太轻柔,谢星阑闭着眼没有挣扎。   过后,那炽热的触感离开片刻,江戈大手覆上谢星阑的眼睛,谢星阑只能透过他指间的缝隙看到一线灯光。   随后,他听到江戈压抑到极点的话。   “我不想忍了。”顿了顿,他又叹息了一句:“原谅我。”   谢星阑脑袋一团浆糊,刚想问他原谅什么,嘴刚张开,就被一片湿润的温热全然覆盖。 第47章 纸玫瑰 07   眼前被遮挡,一片黑暗, 本因喝醉了而显得迟钝缓慢的神经, 却在那炙热的嘴唇侵压下来的一瞬间, 被激地战栗起来。   谢星阑手脚都忍不住蜷缩起来, 嘴唇颤抖着紧闭, 无声地想抗拒那过于滚烫的触感。   江戈的动作没有平日里的耐心温柔,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强硬霸道,他不容抗拒地压制住谢星阑的手脚, 无视了谢星阑一切微弱的挣扎,极其凶狠急切地索取。   谢星阑呼吸被掠夺,唇舌发麻发痛,口腔里还有一丝铁锈味。江戈的亲吻蛮横不讲理,青涩又不顾一切, 两人的牙齿经常磕到对方,不知道是谁渗出了血。   谢星阑呼吸逐渐艰难起来,他憋红了脸,用尽全力想别开头躲避着狂风骤雨一般的亲吻。   察觉到他的害怕和逃避, 江戈已经在餍足和放纵中丧失理智的意识清明了一瞬, 后知后觉谢星阑在发抖。他忍到额头青筋爆出, 对心上人的担忧和爱意终究胜过了狂野勃发的欲.念, 他逼着自己先抬起头, 与谢星阑保持一点距离。   江戈呼吸急促而粗重, 漆黑的眼睛幽暗不见光, 在看到谢星阑被毫无理智的他咬破皮的嘴唇时, 瞳眸急剧收缩了一下。   谢星阑被他野蛮地亲了好几分钟,被迫一直张着嘴承受,腮帮子酸软地不行,连带着呼吸不畅的难受。他鼻子抽了抽,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模样,哭了。   “江戈,你是不是有狂犬病,”谢星阑话音带着哭腔,一说话,被纠缠许久的舌头磕一下牙齿都疼,“疼死老子了,放开我,再也不要跟你亲了……”   喝醉的人不清醒,但手心感受到的潮湿却是真实的,江戈移开手就看到了谢星阑眼角冒出的泪花,心一阵紧缩。   谢星阑眼眶微红,浅褐色的瞳仁浸泡在泪水中,满是愤懑不满地看过来,本就分外艳丽漂亮的面孔在这副神情下就像诱人堕落的深渊之花一般。   江戈自责又心疼,可控制不住深入骨髓的渴望,他声音沙哑一边轻声道歉,一边控制着自己,安抚般轻柔地啄吻着谢星阑殷红充血的嘴唇,把渗出的血珠都一一舔舐干净。   谢星阑原本想推开他,过后可能江戈亲地比较温柔,他就默许了。   察觉谢星阑态度软化,江戈才开始试探着往里深入,唇舌交缠的感觉惊心动魄,**蚀骨,江戈浑身血液都仿佛沸腾了一般,放任自己沉浸进这原本只存在于梦境之中的意乱情迷。这个时候就算是谢星阑要他的命,他都心甘情愿,甘之如饴。   无论亲了多长时间江戈都贪得无厌,不知餍足,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敲门声响起,才把江戈的神智拉了回来。   谢星阑早就亲着亲着睡着了。   江戈一看时间,毫无知觉居然已经过了这么久。   “江戈,谢星阑,你们睡了吗?我们做了夜宵,要给你们送上来吗?”   是许茹的声音。   江戈没有回话,看谢星阑嘴唇已经被吮吸地红肿,不堪□□了,他也不敢再亲下去,起身下床去了洗手间。   许茹听没有人说话,以为他们睡了,就离开了。   谢星阑这一觉睡地很沉,一直到第二天中午,他才缓缓转醒。   喝醉的后遗症发作,谢星阑手脚沉重地一点都不想挪动,头脑也无比眩晕。   闭着眼又躺了好几分钟,人才慢慢清醒过来。   房间里只有他,江戈不知道去哪儿了。   谢星阑揉着太阳穴下床去洗漱,照镜子时,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好像有点不一样。   他凑近镜子仔细看了看,这才发现,嘴巴上破了好几处,一摸还有点刺痛。   “靠,毁容了。”谢星阑嘟囔了两句,心想估计是缺维生素,也没怎么在意,继续刷牙洗脸。   他刚洗完脸,江戈就端着餐盘进了房间。   在镜子里看到江戈,谢星阑赶紧去接餐盘:“饿死我了。”   江戈从醒来之后,整个人就像是根紧绷着的弦,忐忑又躁郁,他一向自制力很好,即使已经渴望到浑身发疼,他也并不想这么早跟谢星阑坦白。   他原本的计划是一点点渗透进谢星阑的生活,等谢星阑无处可逃,离不开他了,再把自己这汹涌澎湃的爱意倾诉给他,那样即使谢星阑一时间接受不了,也会因为习惯了他在身边而慢慢妥协。   可昨天晚上他还是没有把持住,冷静自持的神经在谢星阑面前,轻而易举地就被打败,崩溃地一败涂地。   而现在,谢星阑一定已经明了了他的心意。   谢星阑端着盘子放到桌上,拉了张椅子坐下,刚夹了只鸡腿放进嘴里,就发现江戈还直挺挺地站着,一动不动。   “你看我干嘛,一起吃?”   江戈拿的多,足够两个人吃了,谢星阑朝他招招手:“过来坐啊。”   江戈顿了顿,走过来,无声地坐下。   脊背一直僵硬着,一点多余动作都没有。   谢星阑肚子饿地厉害,光顾着吃了,没发现江戈的异样,直到顾朗跟李小彬过来串门:“老谢,你可醒了,这才喝了几杯啊,一觉睡了十多个小时,真没用。”   谢星阑反唇相讥,嘴角一挑:“但凡你们两个有点竞争力,我也不用喝这么多杯。”   顾朗痛脚被戳,看了眼江戈,故意拆谢星阑老底:“江戈,昨天晚上老谢是不是特别难缠特无理取闹?”   江戈默然。   顾朗开始第无数遍念叨谢星阑的黑历史:“我说出来你们都不信,初三毕业谢师宴的时候,老谢也喝高了,然后就抱着我要亲亲要抱抱,还要来扒我衣服,差点就把我的贞洁节操都夺走了,第二天醒来就啥都不记得,还硬要说是我对他有企图,要趁机占他便宜当正宫,你们说气不气人?”   李小彬笑得不行,无意间瞥到江戈冷硬冒寒意的脸色,他一僵,不敢笑了。   顾朗还毫无所察,坏笑着说:“老谢,你还记得昨天晚上你挂在班长身上要亲的样子吗?”   谢星阑一脸怀疑地看向江戈:“我有吗?”   江戈一时语噎,不知道该说什么,过后,他沉声问:“你都不记得了?”   谢星阑摸了摸鼻子:“嗯,我是不是真发酒疯了?”   江戈眉眼低垂,遮掩住情绪,“……没有。”   他们又聊了一会儿,一个男生敲门走进来:“兄弟们,下午想去泡温泉还是玩森林探险?”   顾朗问:“森林探险是这儿附送的娱乐项目?”   “不是,一人两百块,就是把所有人分散开,一人给一张地图,按出森林的顺序发奖励。”   顾朗看向谢星阑:“听着还挺有意思的,老谢?”   谢星阑漫不经心地说:“我随意,不想泡温泉。”   “那我们干脆分开来玩吧,好像有些女生更想泡温泉,本来一个人进森林是挺吓人的,不适合女生。”   按照每人意愿的不同,他们分成了两组游玩,有七八个女生结伴去露天温泉池了,其他十几个人则是乘公交车去了森林探险项目的入口处。 第48章 纸玫瑰 08   附近这片森林是新开的游乐景点, 占地面积广袤, 大家下了车, 跟随人流走几分钟就到了景点入口。   顾朗拿回了一份宣传单:“还挺有意思的,来看看。”   谢星阑凑过去看了眼, 这个“穿越森林”探险项目仿造的是国外的野外求生户外运动,只不过现在的规模和运作模式没有后来那么完善,没有设置各类关卡, 主要还是以欣赏森林风景为主。   “以五十人为一组,每人手腕上都会绑一个气球,气球内有一张卡片, 通过破坏他人气球可以取得。能在规定时间内走出森林,保证气球完好的情况下,获得卡片越多,得到奖励最丰厚。除此之外, 每位玩家都将拿到一份地图, 一份补给,由工作人员带领分散到不同位置……”顾朗念着:“特别注意:每份地图均有分别不同的三处印错,需要冒险者有极强方向感才能顺利走出森林, 祝游玩愉快?”   姜雪梨跟许茹是女生中唯二跟来森林冒险的,闻言,姜雪梨有点胆怯问:“地图有错,那要是迷路了怎么办啊?手机能带吗?”   “放心吧, 里面都有摄像头, 有专门人员在实时监控的。手机不行, 实在坚持不下去就按紧急按钮,每个人都会有的,他们会定位然后把我们带出去。”   “听着还挺安全的,要不我们就去排队吧?”   游客一批批地进去,排了半个多小时就轮到了他们。   大家每人分到一个小背包,里面有一瓶矿泉水和一包饼干。谢星阑等得饿了,就拆开包装吃了起来,江戈顺手把自己的饼干放到了他的包里,说:“待会别走远,我去找你。”   谢星阑笑了笑:“好,我们两合作,有奖励平分。”   奖不奖的无所谓,主要是可以整人,谢星阑一下子就来劲了,摩拳擦掌地想大展身手。   工作人员在每人手腕上都绑好了气球,然后分批进入森林。   森林里树木葱郁,灌丛遍地,没几分钟就看不见其他人影了。   谢星阑找了块大石头坐下吃东西,不知道江戈怎么在工作人员眼皮子下往他小背包里塞了两小包薯片和糖果,他也是开了包才发现的。   他不急着往前走,因为方向感不行,地图还有错,他要是多走点路说不定江戈就找不着他了。   另外一边,江戈也只知道谢星阑的大致方向,准备一路找过去。   一组有五十个人,遇到的几率还是挺大的,他走了十分钟就陆续遇到了三个人。江戈不想跟其他人耽搁时间,偏偏这三人都兴致冲冲地想捏破他气球,江戈面无表情地被迫反杀了三人,手握三张卡片继续往谢星阑的方向走。   有道浅溪横跨森林,江戈从石头上跨过去,在溪边石头堆处看到了姜雪梨的身影。   姜雪梨本来不想来参加这种项目,看江戈来她才决定放弃温泉来这里的。她一大早就起床打扮了,原本想漂漂亮亮地想来秋游,结果到了才知道原来这项目是要每个人分开行动的,而且森林里到处都是茂盛的灌丛枝叶,很容易勾扯衣服头发,落叶覆盖的地面潮湿泥泞,白鞋子也脏地不能看了。   更让人接受不了的是还有很多蚊虫,她都喷了小半瓶驱蚊水了,露在外面的小腿还是被咬出了好几个红包。   她心里委屈,不想再从森林里走,就走到了溪边。   祸不单行,溪边全是堆砌不平的石碓,她一不小心踩了青苔,滑到了,衣服全弄脏了不说,脚也崴了,一走就疼。   姜雪梨坐在石头上,委屈难过地抹着眼泪,她都有些后悔了,江戈压根就不正眼看她,她这样傻乎乎地追着有什么意义。   刚还在伤心,一抬头就看到了江戈,姜雪梨一怔,红红的眼睛看着江戈,又可怜又期待的样子。   江戈看了她一眼,面不改色地继续往前走,姜雪梨连忙出声喊他:“江,江戈。”   江戈停了一下,姜雪梨接着弱弱地说:“我的脚扭到了,动不了……”   江戈几不可见地皱了一下眉:“你的紧急按钮呢?”   姜雪梨局促地红着脸:“按了,没有用,我等好一会儿了。你,你能不能帮一下我,扶我去附近的救助点……”   江戈转回头,姜雪梨求助地望着他,眼角还挂着泪,过了会儿,她看到江戈嘴角似有若无地往上挑了一下,顿时眼睛一亮,随后就听到了江戈冰冷地没有丝毫感情的话:“我为什么要帮你?”   姜雪梨整个人都愣住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瞪大,随后因为尴尬和气愤,她浑身都抖了起来,语无伦次:“你,你怎么可以这样,就算你不喜欢我,至少我们也是同学……”   说到最后,她气得哭了出来。   江戈自始至终都面不改色,目光轻忽地从姜雪梨身上飘过去,转头继续往前走。   等姜雪梨从气得发蒙缓过来,早已不见江戈的身影。   继续走了几分钟,江戈终于找到了谢星阑。谢星阑等得百无赖聊,正翘着二郎腿躺在粗壮的矮树枝上玩一朵花,要多潇洒有多潇洒,听到人来的动静,他坐起来一看,顿时眼睛弯起来:“你终于来了,怎么这么慢?”   江戈神色柔软下来:“小心点。”   “没事,爬树我可在行了。”谢星阑从上面跳下来,稳稳地着地,江戈还是下意识伸出手环住了他的肩膀。   “你已经抢到三张卡片了?”   江戈把卡片给他保管,撒谎时心不跳脸不红:“捡漏,没抢。”   两人把地图比对了一下,江戈很快就把错处标注出来,找到了正确的方向。   景点开放前肯定经过人工工程排查和修缮,把一些潜在的危险因素都剔除了,只不过地面依旧是凹凸不平,被厚厚的落叶一遮也看不到那些大大小小的土坑。   路不好走,他们走得就慢了点,江戈怕谢星阑扭到脚,紧紧攥着谢星阑的手。   谢星阑被他牵着,忍不住笑了:“我怎么感觉现在我像个小孩了?”   小学的时候江戈刚装假肢走不稳,回家的路上,都是谢星阑牵着他一步步慢慢走的。   现在角色却调了个个儿。   成了江戈在无声地护着他,替他背包拿水,替他披荆斩棘,就像当年谢星阑从未嫌弃过江戈一样,现在的江戈也没有任何怨言。   谢星阑微微垂下眼,看着江戈宽大有力的手,骨节分明,安静又霸道地把他整只手都握住,心里好像有股热流在涌动。   他也不由用力回握住了江戈。   “哎,江戈,你有想过以后做什么吗?”   江戈顿了顿:“还没有。你呢?”   谢星阑眯了眯眼,回答得毫不犹豫:“当赛车手啊,这是我的毕生梦想,等我成年考到证了,第一场比赛你一定要去啊。”   江戈眼神柔软下来,嗯了一声:“我会的。”   “你就没有一点规划吗?”谢星阑试图引导他往上辈子的方向发展,上辈子江戈缔造的商业帝国可是能载入教科书的传奇,他不希望这辈子江戈会走到别的庸庸碌碌的路上,“我觉得做电子商务和软件信息工程都挺有前途的,你考虑考虑?”   江戈轻声说:“有规划了。”   “什么?”   江戈平静地说:“先给你买赛车。”   谢星阑一愣,然后绷不住笑了出来:“这算什么规划!破小孩,一台好的赛车要几百万,别吹牛。”   “我是说真的。”江戈停住脚步,谢星阑疑惑地也停了下来,看着他漆黑的眼,不由微怔。   江戈嘴角微微挑着,缓缓说:“你想要的,我全都给你。”   谢星阑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江戈的样子认真地过分,眼神幽暗深邃但却没有半点攻击性,像幅员辽阔的海面,沉静又柔和,byXX悄无声息地挟裹着他,似乎有某种深沉的感情一点点逼近、试探着压迫住了两人之间无形的底线。   谢星阑有点莫名不自在,被江戈握住的手也似乎发起烫来。   接下去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两人微妙地沉默下来,本来江戈就不是会找话头的人,谢星阑一安静,他也只会跟着安静下来。   直到走到溪边。   谢星阑看到了姜雪梨,极其巧妙又不显刻意地抽出被江戈握住的手,朝姜雪梨打了个招呼:“巧啊,在这休息?”   姜雪梨瞥了眼江戈,闷闷不乐地嗯了一声。   谢星阑很快发现她情况不对:“脚扭了?”   一说到这个,姜雪梨咬着嘴唇,委屈地又要掉眼泪,好不容易忍住了,赌气般说:“你们不用管我,我在这等工作人员来。”   江戈神色淡漠,半点也没有心虚尴尬。   他的世界黑白分明,情绪极端两极分化,除了谢星阑,所有人他都漠不关心,也不在意别人对他的看法如何。   这是印刻在骨子里的冷心冷情,无论怎么伪装,也消弭不了。   谢星阑哪听不出小姑娘的赌气话,把她一个人丢在这儿也不是他风格,就说:“我扶你去救助点休息吧,脚扭伤一定要早点处理。”   姜雪梨沉默不说话。   受了伤,孤独无助的女生总是惹人心疼的,谢星阑又容易心软,就去扶她了,不过这石碓难走地很,他只扶了两步,姜雪梨就又差点滑倒了。   “算了,我背你吧。”   江戈听到了,眼眸微微紧缩了一下,看到谢星阑真的想去背姜雪梨,他忍不住握紧了拳,拦住了谢星阑。   他声音紧绷着:“不行。”   谢星阑:“嗯?怎么了?”   就算是同学,背一个女生肯定免不了肢体接触,江戈受不了这个。   更何况,这里路难走,要是谢星阑摔了怎么办?   可他又不能直说把姜雪梨丢在这里算了,谢星阑肯定会不高兴,进而对他失望的。   江戈闭了闭眼,随后沉声说:“我来。”   谢星阑跟姜雪梨俱是一怔。   江戈动作利落,直接把姜雪梨背了起来,姜雪梨惊呼一声:“啊!”   谢星阑皱眉,说:“江戈,你别逞强,你……”的脚哪承受得了。   “没事。”江戈说:“你在这休息一会,我马上回来。”   说完他就走了。   谢星阑看着他的背影,在心里嘟囔着,这破小孩……看来这辈子还是喜欢姜雪梨的啊,之前问他居然还死不承认。连让别的男生背一下都不乐意,还真跟上辈子撕情书一样,霸道不讲理。   虽然他早就知道了江戈喜欢姜雪梨,可不知道为什么,这时竟有些微妙的不爽。   就感觉……他照顾着长大的白菜,眼看能吃了,结果被人连夜偷走了一样。   “臭小子,占有欲还挺强?”他两手一撑坐上石头,踢着腿,自言自语:“还真是崽大不由爹,天要下雨,崽要偷人。” 第49章 纸玫瑰 09   为了避免意外情况发生, 森林里设立了十几处救助站, 都在地图上做出了标注,有时工作人员赶不及前往呼叫救援的地方, 大家可以自行到最近的救助站。   江戈很快就找到了救助站,把姜雪梨放下, 立刻有工作人员上前来问:“发生什么了?”   江戈眉眼平淡:“问她。”   说完就转身走了,姜雪梨之前还委屈赌气,到底江戈最后还是帮了她,她气也消了:“江戈, 等等。谢谢……”   江戈脚步一顿, 微微侧过头:“你要谢的人是谢星阑。”   姜雪梨咬了下嘴唇:“我知道……给你们添麻烦了, 对不起。”   正好这时有另外一个摔伤了的人一瘸一拐走进来, 工作人员忙着去帮他消毒了, 把冰袋塞到江戈手里:“小伙子,帮你朋友敷一下。”   姜雪梨不用看江戈脸色都知道他肯定不乐意, 这会有自知之明了:“给我吧, 我自己敷。”   江戈把冰袋给她,过了会儿,他说:“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 我有喜欢的人了,你这样纠缠不清很烦。”   语气冷漠而平淡, 姜雪梨低着头, 眼睛红了。   然后她带着哭腔, 小声说:“可是我, 真的很喜欢你……我一点机会都没有吗?”   闻言,江戈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常年积冰的眼里露出讽刺尖锐的光,嘴角也微微斜着一挑,玩味般咀嚼着这句话:“喜欢我?你确定?”   姜雪梨不可思议地抬头看他,随即恼羞成怒地颤声说:“你不喜欢我是你的自由,但是怎么能随便怀疑……我要不是喜欢你,我干嘛要这样厚着脸……还讨嫌,我有病吗?”   她气得肩膀都在抖,感觉自己的心意完全被践踏碾压,被告白的对象还一副要笑不笑的嘲讽模样,换谁都能气到炸。   角落里没有人,江戈缓缓收了笑意,弯腰,慢条斯理地卷起了自己的右腿裤腿。   姜雪梨一开始还不明所以,直到江戈右小腿露出来的部分越来越多,她定睛一看,眼里露出极度诧异的神色。   那……竟然是连接在膝盖处的假肢。   假肢?江戈他带假肢?   姜雪梨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整个人都懵着了。   “你看到了,”江戈半点不在意她那表情,他早已习惯了,平静地仿若在说与己无关的事:“我是个残废。喜欢我?”   话音落下,他讥讽般地嗤一声,居高临下地瞥了眼姜雪梨,然后再不回头地转身离开。   他很早就知道,他这样的人是不配得到别人的全心全意的。   即使平时伪装得再好,一旦别人知道了他那肮脏的、残缺的腿,都会从心底里生出厌恶和害怕,从而渐渐远离他。   他见多了,也习惯了。喜欢啊,爱啊什么的,注定是可望不可及的东西。   只有谢星阑是意外。从小到大,谢星阑都没有厌恶过他。   所以,即使他很清楚地明白,谢星阑只是同情他,不可能爱上他,他还是想自私地占有谢星阑,霸占他这条贱命里唯一的光。就算谢星阑永远不会喜欢他,只要在他身边就好了。他就会满足的。   而姜雪梨完全愣在原地,等她回过神来,才发现手心里已经渗出汗。   江戈他,居然有这种残缺……   江戈走回溪边,谢星阑正在甩小石子打水漂,江戈驻足,远远地看着他良久,直到谢星阑发现了他,不满地说:“怎么这么久,你腿还好吧?”   江戈抿了下唇角,走近他:“没事。”   谢星阑怀疑地看着他,走路好像没什么不一样,可能姜雪梨比较轻,影响不大。   “你以后也为自己的脚考虑一下行不行,”谢星阑扔了颗石子,在溪面上激起几道波纹:“你忘了医生说过,皮肤经常破损是不好的吗?”   江戈默然没说话。   谢星阑恨不得过去敲这个闷葫芦脑袋,看看里面都在想着什么东西:“江戈,你什么话都闷在肚子里不说,别人是不会知道的,你以为人人都有读心术呢?你要是喜欢她,你就告诉她啊,我看她对你应该也挺有好感的,说开了不就行了。”   闻言,知道了谢星阑误会了什么,江戈一瞬紧绷,口舌发干,眼睛也微微漫上血红,沉声说:“我不喜欢她。”   怕谢星阑不相信他,江戈紧闭了一下眼睛,把刚刚在救助室里的事说了。   谢星阑忍不住看了一眼他的右腿:“你怎么……”   右腿残疾一直是江戈不容人触碰的痛点,谢星阑没想到他会为了摆脱姜雪梨而自揭残缺。   江戈不知是不是腿开始痛了,人微微晃了一下,谢星阑上前扶了他一下,江戈顺势圈住了他,力气大得像是禁锢。   他垂着头埋在谢星阑的颈窝里,声音闷闷地:“我没有喜欢别人。”   谢星阑:“好好好,你没有,赶紧坐下来吧。”   他们在溪边休息了十分钟,然后跟随地图朝出口走去,一路上两人合作捏爆了好几个人的气球,走出森林出口时,谢星阑手里握着厚厚一沓卡片。   外面顾朗抱着李小彬在痛哭:“老谢太狠心!他们两个合力排挤我!这个寝室我是待不下去了!”   李小彬满脸沉重:“谁不是呢,我看到他两像看到亲人一样奔过去,谁知道是自投罗网羊入虎口自掘坟墓自取灭亡……江戈那人太过分,仗着力气大直接把我控制住,送到谢星阑手下捏我气球。”   谢星阑笑得眼睛都弯了:“狗彬,这绝对是你语文水平的巅峰,要不是我了解你,我都不信按你这成语量你语文只能考七十。”   有人一块嚷嚷起来:“对啊,老谢跟班长这算无视规则了!他们两联手谁能逃过魔掌啊!”   “你们两也自相残杀一下啊!领奖品的只有一个人!”   所有人都等着看好戏,毕竟一个校霸一个学霸,谁都是不服输的性格,真想争一个第一还指不定怎么腥风血雨呢。   谢星阑也饶有兴味地看向江戈:“玩玩?”   江戈半点没被周围人的起哄影响到,干净利落地把自己的球捏爆,卡片递给谢星阑。   所有人:“……”   早已洞悉结局的顾朗和李小彬对看一眼,发出灵魂深处的共鸣:“妈的……这对狗男男。”   最后谢星阑得到了一台价值三万的相机,他一个男生也不喜欢这个,就随手送给了热爱拍摄的许茹。   许茹感动地就差以身相许了。   所有人都到齐后,大家依次上车。   姜雪梨晕车,坐在第一排,看到江戈和谢星阑上来,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眼里情绪复杂,最后还是微微低垂着眼皮,没有再看。   谢星阑注意到了这微妙的改变。   说实话,他能理解女孩子接受不了这个,尤其姜雪梨还是近乎完美的女神级校花,多得是人在屁股后面追捧。现在知道了自己喜欢的人其实是个残疾人,那心理落差绝不是一般地大,如果还能毫无芥蒂地表示好感的话,谢星阑才真服她。   可上辈子江戈坐着轮椅,姜雪梨从未表现过对他的好感,从这来看,已经能明白她的想法了。   谢星阑并没有因此觉得她不好,这是人之常情,不是每个人都能接受自己的另一半身体有残缺的。   只是有点心疼江戈。   姜雪梨态度的改变,对于江戈这样心思敏感又自卑的人来说,也是一种伤害。   秋游假结束后,期末考临近。   孙浩波三令五申这次的考试是教育橘子非常重视的一次统考,所有人都务必严阵以待,谢星阑心说,次次考试都老调重弹,不是教育橘子很重视,就是关乎高考,这些学生们估计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   结果下一秒孙浩波就点到他了:“尤其是谢星阑,你期中考考得很不错,进步很大,我已经跟你的家长联系过,着重表扬了,这次期末考一定也要认真对待。有信心不?”   谢星阑:“……”   孙浩波:“有没有信心!”   谢星阑:“有。”   孙浩波吼:“你有点精神,拿出点气势!”   谢星阑跟着吼:“我要是考不好我班主任上厕所没纸!怎么样,这气势到没到位?”   全班哄堂大笑,孙浩波哭笑不得地作势要抽他,正好这时王中海巡视课堂路过他们班门口,听到哄闹声,他咳嗽一下,所有人马上不笑了。   期末考就在两周后,毕竟都是高二的学生了,不像高一时那么野,同学们玩的时候放得开,该学习的时候也收得了心。   没人陪谢星阑浪了,他也只好看起了书。   一次周末,他很久没自己写过作业了,就叫江戈来辅导。   江戈讲得很耐心,把知识点一点点揉碎了掰开了讲,谢星阑不像江戈那样一直挺着背也能坐这么久,他早就懒地趴在了桌上,迷迷糊糊地打瞌睡。   江戈说话声一点点轻下来,没有叫醒他,就这样安静地看着。   谢星阑自己惊醒了,两眼惺忪:“你怎么不叫我。”   江戈声音轻柔:“累了就睡一会儿吧,作业我会帮你做的。”   谢星阑感动地扑过去抱了一下江戈:“还是你好。”   过后,他想了想,说:“你说我一直不好好念书是不是不太好?”   江戈摇了下头:“不会。”   “你做你喜欢的事就行,”江戈的手克制又留恋地抚摸了一下少年的背,声音低沉又温柔:“我想你开心。”   谢星阑乐了,眼睛弯弯:“我是开心了,老孙估计不行,他要是知道他的得意学生对吊车尾的同学灌输的一直是‘不想学就不要学’的理念,估计要气得七窍流血。”   江戈没有说话,眼里露出一丝笑意,抬手摸了一下谢星阑头发。 第50章 纸玫瑰 10   转眼, 期末考逼近。   一月初, 临市已经全面入冬,不再像秋天那样昼夜温差大,基本上是抖索着牙齿起床,打着颤睡觉。   尤其是三中的男生宿舍楼年数大,没有配备空调, 每次一入夏入冬都能听到众男生哀嚎抱怨。   “简直不把我们男生当人!”顾朗忿忿道:“装空调很难吗?老谢, 这你能忍?按你的脾气,不应该直接踹开王中海办公室的门, 告诉他全寝室楼的空调都由你捐了吗?”   谢星阑漫不经心说:“我考虑过,王中海不乐意, 马上搬新宿舍楼了, 还要啥空调。”   “他压根就不管住校生的死活, 只对早恋抓得严。”   顾朗突然想起什么,左右看了下, 然后神神秘秘地凑近:“哎, 我跟你们讲个八卦。”   一听到有八卦,前后左右桌全围了过来。   谢星阑笑说:“马上上课了。”   “没事,下节英语课。”   许茹催促道:“快说快说!”   顾朗压低声音:“八班很高很壮那个体育特长生, 跟隔壁班一妹子在洗手间做那事……被王中海抓个正着, 听说他们两爸妈在办公室就差打起来了。”   “噫——”同学们纷纷露出又嫌弃又激动的表情,“干到哪步了?在学校里敢来真的?”   “怎么不敢, 我们学校路子野的多的是好嘛, 你以为每个人都跟老谢似的循规蹈矩好学生。”   这话倒是真的。   谢星阑虽然担着三中一霸的名头, 可他除了逃课打架成绩烂,没干过特别出格的事,连早恋都没有,算是一群纨绔中比较让学校领导省心的了。   “那后来呢,怎么处理?”   “不知道啊,被压下来了,那体育生的朋友估计知道。”   众人把期待的目光投向谢星阑,谢星阑在学校吃得开,基本上就没不认识他的人,说不定谢星阑能顺着藤摸到瓜。   “行吧。”谢星阑站起来,插着袋往后门走:“满足一下你们这群春心萌动高中生的好奇心。”   他走去八班门口,还差两分钟就要上课了,很多同学已经回位子坐好。有人发现谢星阑靠着后门,眼睛在教室里寻找着人,马上跟同学说:“哎,快看,四班的大佬。”   “噫,真是他,来我们班找人?”   谢星阑很快看到窗边坐着的一个男生,那男生消息特别灵通,很有做狗仔的潜质,谢星阑叫了他一声:“兄弟,过来一下。”   那男生小跑两步过来:“有事吗谢哥?”   谢星阑勾着他脖子把人拉出去,走到安静没人的地方:“你们班傻大个前几天是不是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了。”   男生一下子就明白了:“你也听说了啊。是真的,还是上课时间,在男厕所里,被王中海当场捉到。听看到的人说,王中海脸都青了,一手抓着一个去的办公室。”   “后来呢,处分?”   “女的劝退了,男的不是体育特长生嘛,今年马拉松比赛拿了奖,还是国家二级运动员,哪能说退就退,估计连处分都不会往档案上写,影响大学招生啊。”   这种区别对待倒是见怪不怪,谢星阑没什么吃惊的。   看谢星阑一脸没意思的漠不关心样,男生挤眉弄眼道:“我听别人转述地可详细了,要不要给你讲讲,贼刺激。”   谢星阑按他头:“毛都没长全就东想西想,滚回去上课。”   男生被他踹了一脚,还扒着门跟他讲:“讲真的,谢哥,这几天安分一点,王中海抓情侣抓得可严了,小树林啊,宾馆啊,他都会抓人的。”   谢星阑心想我一个单身狗想去小树林想去宾馆也得有人陪啊,一哂而过,摆摆手就扭头回去给好奇心爆棚的同学们转述八卦。   毕竟事关学生声誉还有学校形象,校领导把这事儿压得紧紧实实,大多数人听说了这事也不知道是哪两个人,所以并未掀起多大的风波,只是成为了一桩人人口传的校园绯闻。这事最大的后遗症就是,王中海像喝了鸡血一样,对学生早恋的事情抓得比以往更加严格,继“男女不同桌吃饭”“不准同床睡觉”后,他又制定了一项新规则——“男女不能走在一起”。   对此三中学生们民怨滔天,不敢相信现实,甚至一度以为自己回到了封建社会,连跟异性说话都能计算着时间了是不是?   王中海**了所有反对的声音,开年级大会、做海报宣传,连校报征文主题都成了“恋爱与学习,决定人生的分岔路”。   班上几对小情侣都被孙浩波约谈了,也没说重话,就是说平时注意力多放在学习上。   校内风起浪涌,暗流澎湃,不少学生正群情激愤地在匿名论坛上跟帖,言辞凿凿地说要上报到教育橘子去,还有人邀请谢星阑做这次学生运动的领头人,被谢星阑一口回绝。   傻不傻,这摆明了是白折腾一场。   他睡个懒觉吃点好的难道不香吗,陪这群吃饱了闲的学生瞎闹个什么。   果不其然,沸沸扬扬的“学生运动”过了两天就没声了,学生们接受了现实。   期末考前最后一天,一大早,生活委员就去开了个会,然后回班级通知大家,男生旧寝室楼下水管道出了问题要修缮,停水到第二天。   下面一片哀嚎。   “我们楼本来就没空调了,现在还要停水,让不让人活了啊?”   “我今天晚上还打算沐浴焚香祈祷明天考试题目简单点呢?让我纯净的果体接触空气能起到同样的效果吗?”   有女生嘻嘻笑着开玩笑说:“来女生寝室楼洗澡啊,还给蹭空调。”   “我靠,你们女生不要跟我们男生说话,男女有别知不知道?”   班级内哄笑不止,谢星阑起早犯困,被吵醒了,揉揉耳朵:“怎么了?   林霖小声说:“今天宿舍停水,可能要去公共浴室洗澡了。”   “噢。”   他们寝室有独卫,三个人住完全够,所以谢星阑江戈从来没去过学校的公共浴室。   谢星阑打瞌睡了一早上,到中午午休时间就清醒过来了,想起这事,去问江戈:“你今天要去洗澡吗?”   江戈微微低垂着眼看试卷,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停顿了两秒:“不去。”   江戈爱干净到有点洁癖的地步,谢星阑知道他心里一直在意自己私生子的身份,小时候被人说“脏”也对他造成了很大的创伤。他每天都要洗澡洗衣服,这次却说不去,谢星阑心里知道为什么。   谢星阑戳了下他的手背,说:“我想洗,要不我们两一块去吧,晚一点没人的时候,我不爱跟人抢淋浴头。”   闻言,江戈才抬起眼皮,纯黑色的眼睛定定地望着谢星阑,然后轻轻地嗯了一声。   一整幢宿舍楼的男生都只能去公共浴室洗,所以从下午最后一节课结束起,浴室里人都爆满。   顾朗就是晚自习前去洗的,端着脸盆回来的时候跟谢星阑感慨道:“真是一片白花花的□□,我以前怎么没发现这群人这么爱干净呢?都故意凑热闹捡肥皂去的?”   过后,他补充道:“老谢,你不去可惜了。说实在的,体育特招生有几个身材真的可以。猛男,适合你。”   谢星阑在玩手机游戏,漫不经心地说:“我现在不追求□□,只想要soul partner。”   顾朗说:“老谢,我发现你成绩不行,口语倒是正宗的老美腔啊,你别告诉我你还是个混血。”   谢星阑没理他。   他上辈子高中毕业就出国了,不会点英文怎么混。   不过口语再怎么腔调纯正,一考国内英语卷子还是稀巴烂。   正好这时江戈从阳台进来,他刚把外面晒着的衣服收了进来,只收了他自己跟谢星阑的,顾朗的还放在外面受冷风吹。   江戈安静又利索地把衣服折叠好,一丝不苟又干净整洁,放进谢星阑柜子里。   顾朗朝谢星阑挤眉弄眼,指了指手机。   谢星阑低头看消息,没一会儿,顾朗就发过来了。   “你理想的soul partner就是班长那样的?”   谢星阑下意识抬头看了眼江戈的背影,少年如雪松般挺拔,明明清冷又高傲,却总是默默无声地替他整理乱糟糟的衣柜和桌面。   谢星阑心里一动,嘴巴快过大脑,说:“不行吗?”   顾朗飞快瞥眼江戈,看江戈没在意他们这边,然后疯狂打字。   “班长要真跟你表白,你答应吗?”   谢星阑看到这行字怔愣了一下。   江戈跟他?   他还真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毕竟这辈子,他刚来的时候江戈才五岁,他那时心里年纪都二十七八了,现在这十几年过去,他更是压根没往那方面想过。   顾朗看他不说话,坏笑着推推他:“想什么呢,别一个人笑,快说说。”   谢星阑反手打过去:“笑你妈,我笑什么了?”   “别跟我急啊,那证明你心虚。”   谢星阑靠了一声,想拿拖鞋堵上顾朗那张嘴:“我们两什么事没有,怎么被你这张鸟嘴一说好像有什么奸.情似的?”   听到两人打闹的动静,江戈动作一顿,然后微微侧过头:“你们在聊什么?”   谢星阑呐呐,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说。   顾朗憋笑,说:“我刚刚问老谢,要是你对他……”   谢星阑差点跳起来,果断地一飞脚踹过去,然后死拖活拽着把人拖出门,外面不时传来顾朗带笑的讨饶声,逐渐远去。   江戈整理柜子的动作慢慢停住了。   最落寞的时候,不是形单影只地一个人独处,而是明明身边有人,却可以明显感受到另外两人在聊某个刻意回避着自己的话题。   谢星阑有什么事是不能让他知道的吗?   江戈眼里黑暗逐渐浓郁。   他真的痛恨自己这过于敏感的直觉,对谢星阑的所有喜怒哀乐,以及极端微小的情绪改变都了然于心。   所以,也活该为了“谢星阑有什么事不想跟他说”这一点不足挂齿的小事而斤斤计较、耿耿于怀。 第51章 纸玫瑰 11   最后一节晚自习课, 巡回老师多半已经回家。   离下课还有半小时,谢星阑跟江戈提前从教室后门溜了出去,一路上寂静无声, 明后天就是期末考了, 教学楼灯火通明。   公共浴室离寝室楼不远, 这个时间点也已经空空如也。   谢星阑走进去看了眼:“没人了, 正好, 不用跟人抢。”   他找了个空柜子放衣服, 然后跟江戈说:“你先进去洗吧, 我先在躺椅上坐会儿,这里暖气还挺足的,先休息一下,刚刚看卷子看得我头都晕了。”   江戈点了点头,下意识地看向他, 正好看到谢星阑脱下厚外套, 撩起衣角, 露出一截细瘦又白皙的腰身。像被烫了一下眼睛, 江戈很快就回过了头, 望着自己的衣服出了一会儿神,随即有些僵硬地脱了身上的校服。   谢星阑随便披了件衣服, 在躺椅上躺下来翘着二郎腿玩手机。   浴室里有稀稀疏疏的水声传出来, 谢星阑躺着躺着有点困, 闭上眼睛眯了一会儿, 江戈已经洗好从里间走了出来, 轻轻地叫了他一声:“谢星阑。”   谢星阑转醒,揉了下眼睛:“嗯,你洗完了?”   他困意泛滥,声音拖拖拉拉的像撒娇一样,江戈看他眼睛里都蒙着层雾气,心知他是来陪自己的,胸腔某处被坚不可摧的寒冰包裹的地方此刻却软地一塌糊涂,情不自禁地伸出手轻轻拂开谢星阑额前的发丝,低声说:“嗯。”   谢星阑下意识地往他身上看了眼,这才发现江戈没穿上衣,只套上了宽松的校裤,遮掩住了残缺处。而露着的上身还带着热水的潮气,随着他俯身的动作,一股热意迎面扑来。   暧昧又潮湿。   谢星阑忍不住又看了几眼。   江戈身材好像挺好的……典型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少年人的身躯还不算结实,却已经看得出肩宽臂长,劲瘦挺拔。谢星阑作恶般地伸手在他肩膀手臂上捏来捏去:“硬邦邦的,你是不是练过?”   江戈被他的手摸来摸去,摸得差点绷不住,才握住他罪恶的手腕:“快去洗。”   谢星阑哦了一声:“小气啊你。”   江戈没说话,看着谢星阑懒洋洋地从躺椅上下去,又出声提醒:“穿拖鞋,别滑了。”   谢星阑把浴巾往肩膀上一甩:“知道啦。”   江戈现在比他妈还会管他,事无巨细,简直把他当孩子一样照顾。谢星阑倒也不是嫌他烦人,相反心里还挺受用的。   上辈子他年少时叛逆,懂事后他妈又去世了,温情的记忆实在是太少。   有个人在乎自己,关心自己,这感觉其实蛮不错的。   他随便找了个花洒冲着,洗了一会儿又开始作妖喊:“江戈帮我擦擦背!”   喊了两三遍,江戈才慢吞吞地走进来。   谢星阑后背痒,想去挠又挠不到,就朝他招手:“快快快。”   隔着水雾,看不清江戈的表情,谢星阑后知后觉自己还光着,莫名一阵不自在,可人都被自己喊进来了……   谢星阑有点尴尬,没去看江戈,赶紧找了块毛巾围住腰以下的部位。   不过有什么好不自在的?   江戈是自家崽啊!   他又想开了,把搓澡巾扔给江戈。   “来吧!轻一点,你力气太大了,我怕痛。”   谢星阑皮肤天生嫩,一搓就红,他想江戈肯定没给人搓过澡,估计把握不好力道。   “就用你十分之一力气就可以了!”   江戈:“……”   他默默地低头看了眼手里的搓澡巾,谢星阑已经撑着墙背对着他催促了:“快点。”   江戈身体紧绷着,像木头桩子一样站了会儿,然后才迈开步子走到谢星阑背后。   他目光放肆又克制地留恋在那白皙清瘦的后颈处,随着谢星阑低头的动作,肩颈线条优美秀丽,露出半边旖旎的侧脸。   江戈离他很近,几乎能感受到谢星阑身上冒出的热气,煨热着他的心窝,他口舌干燥,身体深处某种危险的念头开始蠢蠢欲动,叫嚣着挣脱束缚。   “江戈?”谢星阑疑惑地侧过头,江戈却突然伸出手,挡住了他的视线,似乎不想让他看到自己。   “哪里?”   谢星阑指使他指使地很理所当然:“整背都要。”   江戈嗯了一声,声音低哑,随后谢星阑感觉自己右肩上似乎被什么温软的东西擦过,他痒地缩了一下:“你直接搓行不行。”   江戈垂首微微一笑,无奈又听话地干起了苦力。   他不会搓背,力气又大,谢星阑痛地喊了几声猪叫后,他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力道。   江戈看着被他搓红的区域,谢星阑漂亮的蝴蝶骨上全是一道道被粗糙的澡巾摩擦出的红痕。他自责又忍不住心动,伸手拧开花洒,趁着水流洗刮,他用指腹一点点疼惜又留恋地轻柔抚摸着那一片。   “是不是红了?”谢星阑满不在乎:“看着吓人而已,不怎么痛。不过你技术太差了。”   江戈抿了下嘴角,被谢星阑嫌弃也从善如流:“我下次注意。”   谢星阑有点忍俊不禁,正好这时,砰地一声,有什么东西砸落在地,谢星阑循声看过去,只见一个男生瞠目结舌地站在浴室入口,眼睛瞪得溜圆,看着他们两。   谢星阑:“……”   江戈:“……”   谢星阑:我说我们是在搓背有可信度吗?   事后,谢星阑回忆了一下当时自己跟江戈的站位。   他撑着墙,江戈站在他背后。晚自习,空无旁人的浴室。   这他妈……上哪儿说理去?   要是他是这男生,只是傻着不动都算冷静了。   反应过来后,谢星阑只感觉老脸都被丢光了,男生复杂难言、欲言又止的眼神像芒刺一样扎在他后背,谢星阑最后囫囵冲了一下,即使心里虚的一批,表面上还要逞凶斗恶,威胁那男生:“敢乱说就给我当心着点!”   男生战战兢兢:“好的谢哥,我绝对不会往外说的!我什么都没看见!”   谢星阑:“……”   后来,两人迅速穿好衣服就逃出来了。   公共浴室里热气蒸腾,浑身毛孔都舒服地扩张开,一从里面出来,外界的冷空气无缝连接,两个人埋头闷声疾走了一阵,才慢慢停下来,然后谢星阑憋不住笑了:“我靠……什么鬼玩意。”   他越回想越觉得好笑,尤其是那男生一脸三观崩塌世界末日的表情,逗到了极点,他刚刚那尴尬和无措的感觉都消散一空,捂着肚子笑起来:“他肯定觉得……我两……在那什么……哈哈哈哈哈哈。”   虽然他们都没穿衣服。   虽然他们孤男寡男深夜在浴室独处。   可他们真的是在搓背!   江戈看他笑,眉眼也柔和下来,嘴角边露出细微的笑意。   谢星阑乐完了,抹了下眼睛,调侃道:“小江哥哥你完了,高岭之花形象不保了啊。”   谁会想到年级里跟座移动冰山似的江戈,居然会逃课去浴室给人搓背,这反差实在是过于惊世骇俗。   夜色中,江戈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谢星阑,柔软地像坠入光晕中,随即,他轻声说:“你高兴就好。”   夜风吹过,冬夜寒风凛冽,尤其是刚从浴室出来,这冷意就显得越发砭骨。   谢星阑打了个哆嗦,江戈就把他手里的脸盆接了过去,然后把自己的校服外套脱了披到他头上。   明明穿着一样的厚校服,江戈这件似乎特别暖和一点。   谢星阑靠他近了一点:“你冷不冷?”   江戈摇了摇头:“我不怕冷,你穿着吧,不要感冒了。”说着,他伸手把谢星阑裹地更紧了一点,拉链拉到最上,直到谢星阑像只圆滚滚的企鹅一样,只露了张脸在外面。   不知是不是因为衣服的缘故,谢星阑感觉身体热乎乎的,他忍不住看了看江戈。   江戈也正好在看他,不知是不是夜色深重,他眼里的世界深邃又沉静,仿佛只盛着一个人的倒影。   谢星阑很快别开了目光,不知怎的,以前还不觉两人这样沉默着走路有什么尴尬的,此刻就隐隐有些欲言又止。   “还没下课呢,我们去食堂吃点夜宵吧,”走到寝室楼下,谢星阑摸了摸肚子,说:“饿了。”   江戈当然听他的,把脸盆先放到了一楼大厅,然后两人去食堂吃宵夜。   晚自习提早十几分钟来吃宵夜的还挺多,谢星阑要了碗酸辣粉,满足地眯着眼睛享受。   江戈晚上没有吃东西的习惯,为了陪他,要了杯豆浆,全程都安静地看着他吃。   学校食堂便宜量大,谢星阑吃撑了,两人就去操场上逛。   操场跟寝室里是两个方向,学生们下课后的喧嚣声时远时近。   夜幕浓重,路灯只开了几盏,偌大的操场上,隐约可见成双成对的背影,谢星阑跟江戈打趣说:“哎,你说王中海现在管得这么严,这些小情侣怎么还敢出来约会,胆子可真大。”   江戈看了他一眼:“我以为你不喜欢八卦。”   谢星阑吊儿郎当的笑:“八卦是人类本能,不管什么阶层什么年龄,聊八卦永远是人类群聚的目的或者过程,这你就不懂了吧,臭小孩。”   江戈瞥他:“别这样叫我,谁是小孩?”   谢星阑哦了一声,摸了下鼻子:“习惯了。”   话音刚落,谢星阑没看路,一不小心踢到了凸起半边的窨井盖,江戈眼疾手快地伸手环住了他,把人半抱住,微微皱眉沉声说:“看路。”说完,他还故意把谢星阑说他的词还了回来,噙着不明显的笑意:“小孩。”   谢星阑也吓了一下,随后不服地想拍他脑袋:“别没大没小的!真是越大越不可爱了!”   江戈随便他色厉内荏地叫嚣一阵,垂眉低眼地一笑,扣着谢星阑腰的手收紧了一些。   谢星阑感觉出来了,顿时所有话都憋了回去,尴尬地挣扎了一下。   江戈这次不知怎么的,没有像平时那样,他一挣扎就松开手,那双手像铁铸的一般,牢牢地把人禁锢在方寸之地。   谢星阑刚想问他干嘛,就听到了远远的一声中气十足的吼声:“那边的学生——不准搂搂抱抱!马上分开!”   谢星阑扭头看去,王中海顶着他那头足以反射月光的地中海发型,正疾步朝他们走来,声色俱厉地喊:“分开!马上!分开!”   谢星阑内心一万句草泥马。   这么多对小情侣看不见是不是!   朝我们兄弟两吼个鸡毛? 第52章 纸玫瑰 12   王中海任教二十余年, 每届从三中毕业的学生都知道,他表面上是个谁都不得罪的笑面佛,看人眼光却异常毒辣,走在一块拉拉扯扯的是朋友还是情侣他一看就知道。所以基本上没有能从他手底下成功逃生的情侣。   一听到王中海的吼声, 操场上别的几对情侣闻声而动,四处逃窜,场面刺激又混乱。   谢星阑刚还在想待会王中海走近,要好好打他的脸, 他王中海居然也有看走眼的一天,没想到江戈突然拽住他的手腕, 拉着他掉头就跑。   谢星阑趔趄一下差点摔了:“我们跑什么啊!!”   冷风猎猎, 江戈的声音也被吹得有点破碎:“不想看到他。”   谢星阑:“……真有道理!”   中年男人说教起来简直要烦死个人,尤其是明天就要期末考了,晚上不回寝室在外面闲逛,被他抓住肯定又是一顿教育。   谢星阑原本就是重点关注对象, 现在还拉着年级第一,他都能猜到王中海会说些什么了。   他瞬间跑得比江戈还快:“快溜!”   江戈似乎笑了一声, 两人毫不突兀地融入了奔逃情侣之中,看小情侣们熟门熟路地往黑黝黝的小树林逃窜,他们两也跟了进去。   三中坐落在新兴发展区, 比不上市中心寸土寸金,所以占地面积大, 绿植区域也多, 这片小树林简直就是情侣约会圣地, 就算是王中海打着手电筒进来找人,都抓不到。   走得越深,路灯光越远,很快就只剩下稀疏黯淡的月光,谢星阑怕黑又怕鬼,刚刚逃窜的刺激劲一过,后知后觉地有点脊背发寒,于是拽住江戈:“太黑了,不要再走了吧。”   江戈嗯了一声,两人背靠着树干喘气,过后忍不住都笑了出来。   身边有人,谢星阑也没有那么怕了,一想到刚刚这群人的四下溃逃,乐得不行。   他说:“我总算知道他们为什么明知道王中海会来抓人,胆子还这么大了。”   在教导主任眼皮子底下逃跑,真他娘的刺激!   话音刚落,就隐约看见有束灯光晃过,王中海腿短,跑得却跟兔子一样快,已经追上来了:“都别跑!马上承认错误!要是被我抓住就不止写检讨书了!”   谢星阑我靠了一声,下一秒,高大的暗影笼罩下来,江戈靠近他,把他抵在树干上,两人靠地极近,谢星阑甚至能感觉到他温热的呼吸带着潮气拂在自己的脸上。   “嘘。”江戈轻声说,“别说话,他看不到我们。”   他们两躲在一棵年数已久的粗壮大叔后,刻意侧着身隐匿,在一片昏暗中王中海打着灯也看不到他们。   万籁俱寂,那束灯光遥遥地晃来晃去,谢星阑后背紧贴着粗粝的树干,隔着厚外套也没有不舒服,只是江戈几乎就贴着他,呼吸都好似交融在一块。   他下意识往后缩了缩,抬眼看向江戈,江戈似乎也在看他,面容神情都藏匿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只有双眼隐隐明晰,闪着某种灼热地令人有些不敢直视的光。   一时间,两人都没有出声,也没任何动作,谢星阑微微屏着呼吸,冬夜寒意入骨,可紧贴着他的气息却炙热得让他有些头脑发胀。   王中海的吼声似近似远,不知道过了多久,那束光追着别的方向去了,仅有的一点人声也销声匿迹。   夜风拂动树叶簌簌作响,过了好一会儿,谢星阑轻声说:“走了吧?”   江戈低低地嗯了一声,随后放下了撑着树的手,两人之间分开一点间隙。   谢星阑这才缓缓松了口气,不知是谁的心跳声鼓噪,气氛有点怪异的沉默,谢星阑能感觉到江戈一直在看他,他回避着那过于直白灼热的视线。   “回去吧?”谢星阑说:“冷。”   江戈嗯了一声,两人从另外一个方向离开,混入了下课大军。   半夜,谢星阑有点睡不着,眼前总晃悠着小树林里江戈看他的眼神。他又不傻,当然知道这眼神代表的含义非比寻常。   顾朗不知怎么地也失眠了,伸过手拍了他一下:“老谢,你怎么还没睡?”   谢星阑嗯了声,沉重地说:“我在思考人生大事。”   顾朗嗤笑了一声:“我来帮你参谋参谋?”   照理来说,谢星阑是不会寄希望于顾朗这个狗比的,从顾朗那张狗嘴里就吐不出什么象牙来,他拒绝的话都已经在嘴里绕了一圈了,最后想想问问别人也没关系,就先试探着喊了声江戈的名字。   江戈要是没睡肯定会回他。   等了几秒钟,没回应。   顾朗说:“你叫他干嘛?他睡得很早的,现在都十二点多了。”   谢星阑翻身,趴着问顾朗:“你觉得江戈怎么样?”   顾朗马上打开了话匣子,一看就是积怨已深:“辣手摧花,惨无人道,我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女生喜欢他这种除了脸和成绩一无是处的人,明明我更德智体美劳共同发展……”   谢星阑打断他:“停停停,谁要听你吹逼了?”   顾朗悻悻说:“反正就这样吧,不如我。”   谢星阑笑说:“滚蛋。比你好多了。”   他护短,自家的崽,自己可以说不好,别人一个字都不准说。   “你问这个干吗,你终于要吃窝边草了?”   谢星阑:“……”   顾朗笑得床都在抖:“不是我说,老谢,你天天嚷着要早恋,我还以为你是故意装傻,江戈对你有意思这么明显……没想到你居然是真傻,现在才发现。”   谢星阑伸手打他,顾朗哎哟了一声,不嘴贱了:“你打我干嘛,我说实话。”   “靠,闭嘴吧你,我就知道找你说话是个错误。”谢星阑睡平了,拉过被子盖住头,顾朗还笑得贱兮兮的:“我说真的,老谢,你可得小心点,我觉得班长这人挺可怕的,你这么心大一人,迟早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谢星阑抓起靠枕砸了下顾朗,顾朗这才不说了。   谢星阑躺下来,忍不住在心里嘀咕着,江戈难道真的……   他以前从没把他跟江戈的关系往另外一个方向想过。他一直把江戈当小孩看,即使江戈长大变成比他还高的少年了,在谢星阑的潜意识里,江戈还是曾经那个咬着牙不肯哭出来、需要他保护的瘦小孩子。   可今天在小树林里,江戈有意无意地靠着他,压迫感十足,谢星阑才隐约惊觉,纵使现在的江戈还有着少年人的青涩莽撞,可骨架和气势却已是未来那个强势无匹只手遮天的男人的雏形。   在江戈把他困在两臂之间的时候,谢星阑明知江戈不会做任何不利于他的事情,可上辈子的阴影就是不适时地冒出了头,他甚至有种无处可逃,任由宰割的错觉。   谢星阑脑子里有点乱,干脆不想了,闷头睡觉。   心里模糊有了猜测后,面对江戈,谢星阑再也没有以前那么自然的熟稔,总觉得莫名的不自在。   他暂时还想不到该怎么跟江戈相处比较合适,也没想好如果猜测成真要怎么回复,为了避免尴尬,期末考那两天他都是跟李小彬一块走的。   最后一门课考完,同学们还得搬空教室,所以都先去食堂吃饭了。   谢星阑拿着笔袋回教室,看到江戈坐姿笔挺地待在位子上,低头在做卷子。   听到动静,江戈抬头,然后抿了下嘴角,语调低柔地问他:“考得怎么样?”   谢星阑目光闪烁了一下:“还行吧,就那样了。”   江戈合上笔盖说:“饿了吧,我们去……”吃饭。   后面两字还没说出来,谢星阑已经喊了李小彬一声:“狗彬,吃饭去。”   江戈站起来的动作微微一顿。   谢星阑也反应过来了,尴尬地不行,没去看江戈。   李小彬目光在他们两个人之间转了圈,心里明白了什么,打圆场说:“一起去吧,人多热闹,小茹?”   许茹说:“你们三个去吃吧,我找姐妹有事。”   最后他们三个一块去的食堂。   谢星阑走在中间,想起刚刚的事,知道自己躲避的态度实在太过明显,压根就不加掩饰。江戈又是那么心思敏感的人,肯定察觉到了。   他忍不住侧过头,暗暗地看了眼江戈。   江戈微微低着头,没有什么表情,只是脸色似乎有点苍白。   谢星阑心里不是滋味,李小彬说了句什么他也没听清。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谢星阑匆匆吃完,就借口要回去整理东西,先走了。   李小彬看看他的背影,再望向没动过筷子的江戈,忍不住问:“你们……吵架了?”   江戈像是刚回过神,眼神从一瞬的茫然恢复到平时的沉寂冷漠,他喉结上下滚了滚,低哑地说:“没有。”   李小彬又试探着问:“那你……告诉他了?”   在他看来,谢星阑那明显就是在躲着江戈走,吵架应该也不可能,谢星阑那性格,要吵架都是摆到明面上的,直接怼半点不怂,不搞迂回那套。   他想来想去,觉得只有江戈跟谢星阑坦白了这一个可能性。   江戈说:“没有。”   李小彬想了想:“那肯定是他知道了,江戈,你别忘了我跟你说好的事,无论阿招接受还是拒绝,你都不能强迫。”   江戈微微垂着眼,似乎压根没听他说话。   李小彬看他那惨白的脸色,好似遭受了什么莫大的打击一般,也有点不忍。   他们三个可以说是从小就认识,别人兴许不知道,可他还能看不出江戈对谢星阑感情有多深吗。江戈从来都只对谢星阑好,只在乎谢星阑,谢星阑现在这态度就跟拒绝没两样了,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江戈有多崩溃。   可李小彬当然站在谢星阑那边,所以也不再说话,赶紧扒了两口饭就撤了。   谢星阑站在寝室里,有点不知道从哪开始整起。   以前都是江戈帮他弄的,江戈不在,他一养尊处优的大少爷都不知道该怎么整理这一大堆东西了。   他有点烦躁,在椅子上坐下。   谢星阑看了会手机,过了十几分钟,余光瞥到门口一道人影,他抬头看过去,是江戈。   江戈背着光站着,姿势有点僵硬地挺直。   谢星阑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好说:“吃完了?”   江戈低低地嗯了一声。   沉默两秒,谢星阑头皮都发麻了,才听到江戈轻声说:“我是不是,做错什么了?”   谢星阑一愣,江戈随后又说:“你生气了吗?”   “没有,”谢星阑一顿,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说:“没生气。”   江戈缓缓说:“你不想看到我。”   他说话的语气并不激烈,甚至称得上是平和轻柔的,娓娓陈述一样,只是谢星阑却不知为何,隐隐有点不太好的直觉。   他没去看江戈的表情,腾地一下站起来,往门口走:“我出去找一下李小彬。”   从江戈身边擦肩而过的时候,谢星阑余光瞥到了他隐藏在黑暗中的半边侧脸,清冷如涂了层白釉,而落日光辉落在他黑发上却是灿金色的,有点不伦不类的怪异感。   接下去的一切都来的混乱无章,谢星阑原本只想躲出去跟李小彬说几句话,刚走出去两步,手腕却蓦地被江戈冰冷的手攥住。   谢星阑一惊,下意识想挣,江戈用力收紧,把他拽进了房间里。   房门被一脚踹上,走廊上的玻璃窗都发出了震动声,隔壁两寝室有人被吓了一跳,骂骂咧咧起来。   谢星阑后背撞在门板上,发出沉闷地一声“咚”,他皱眉,脊背传来钝痛的感觉:“你干什么!”   话音还没完全落下,就被严严实实地堵住了。   江戈一手握住谢星阑的后颈,一手圈住他的腰,把人牢牢地禁锢住,低头吻下去的动作急切又凶狠。他毫无章法,满脑子回荡着“谢星阑不想理他了”,一片死寂般的空白,胸腔里的恐惧和渴望已经膨胀到快要把整个人撑爆,除了这样遵循本能的暴戾又粗蛮的占有,他根本无法思考。   谢星阑呜呜两声,眼睛瞪得溜圆,不敢置信,看着江戈近在眼前那漆黑无光的双眼,里面一片荒芜,却好像能从他疯狂颤抖又蛮横的动作里感受到某种快要把人溺毙的绝望和痛苦。   江戈内心的黑暗和残忍完全挣脱开了理智的束缚,他再也不克制自己了,反正谢星阑也……不喜欢他,要躲着他了。他再忍也改变不了的。   但是他放不开,他不能放谢星阑走,他会死的。   所以,即使只能做这种无用,只会惹谢星阑更厌烦恶心的事,他也要抱紧他。   他连呼吸都扯着心脏一般,一阵阵发痛,痛到眼前都模糊不清,只能像溺水的人抓紧浮木一样,拼了命地去索取、乞求一点温暖。   谢星阑嘴唇又麻又痛,江戈抱着他的力度几乎要把他肺里的气都挤光似的,没有一丝空隙,他只能艰难地从喉咙里发出一点嘶声,整个人都快缺氧了,于是连踢带踹,拳头直往江戈背上砸。   谢星阑好歹也是个快成年的男性,江戈被他打得也痛,可他就是不愿意放手,不想离开唯一的热源,他知道,一旦放手了,他就又会回到阴冷肮脏的深渊里去。   江戈状若痴狂,连灵魂都激动地战栗起来。可吻得越深,心里的空洞就越大,越得不到满足,他两眼血红,几乎连谢星阑的呼吸都想全部占有。   心里有个声音在嘶吼着,谢星阑是属于他的,是他的!   谢星阑呜咽着说:“放,放开,江戈,放开,痛……”   不知是什么拉回了江戈的神智,一瞬之间就戛然而止。   谢星阑赶紧别过头,用力地呼吸着。   江戈死死地闭着眼,整个人都在微弱地颤抖着,抱着谢星阑的双手已经紧握成拳,手背上青筋都爆了出来。   只有急促粗重的呼吸声,没有人说话,谢星阑被他紧紧抱着,浑身都出了层汗。   他大脑一片空白,直到江戈轻轻垂着头埋进他颈窝里,湿润的感觉从脖颈缓缓滑落到锁骨。   谢星阑迟钝地意识到,江戈……在哭。   就像很久之前那样,死咬着牙,不让任何人看见,哭得无声无息,却撕心裂肺,痛彻全身。   “不要讨厌我。”许久之后,江戈声音嘶哑,语调缓慢又轻,像神经质一般的自言自语:“你想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我会做得很好,不会让你不高兴,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不要走。”   “阿招,我真的喜欢你啊,”江戈喃喃说:“你要是恶心我,想摆脱我,你就只要说一句让我去死就好……我会听话的。”   他这条命本来就是谢星阑给的,如果没有谢星阑,他怎么挨得过这漫长又残酷的十数年。   他厌倦透了这个世界,早就想离开了。   只是……他舍不得谢星阑。   可如果要看着谢星阑离开他,跟别人在一起过一生,他还不如死了算了。   “但是要让我放开你,我做不到……我只要活着,就不会放手。”   “刚回来的时候,我想离你远点的,我想让你好好过的,可是你为什么又要走到我旁边?”   “你不用喜欢我,你无视我也没关系,在我身边就行,我会对你很好很好。”江戈亲吻了一下谢星阑的脖颈,轻声说:“好吗?”   谢星阑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一丝卑微到极致的哀求。   江戈没有在求他也喜欢他,只是求他不要讨厌他。   谢星阑眼睛酸涩,心乱如麻。   他原本以为,江戈对他就是青春期的荷尔蒙作祟,毕竟他们两一直在一块,还经常一块睡觉,会萌生出别的想法也挺正常。他还以为只要保持两天距离,江戈就会明白他的态度,进而歇了这个心思。   可是没想到……他的喜欢竟然这么沉重,压得谢星阑透不过气。   他缓了缓,说:“江戈,你先放开。”   江戈一僵,手指痉挛一般抽动了一下,随即用尽全力,克制着放开了谢星阑。   谢星阑手脚发软地在床上坐下来,江戈就低着头站在他面前,僵冷地像座雕塑,一动不动,沉默等待着他最后的宣判。   谢星阑知道自己一开始隐约猜到江戈的心思,选择了躲避而不是直问,就是因为他联想到了上辈子的江戈。   那个残酷无情,心狠手辣地摧毁了他整个家族的男人,即使过了这么久,谢星阑想起来已经没有恨意了,可还是不舒服。   他一直以为这辈子的江戈是他看着长大的,他很了解,可有时也会露出他陌生的一面,甚至也会像刚刚那样,暴戾地像变了个人。   拒绝……?   谢星阑看着江戈毫无生息,死寂般的神情,心里一软。   眼前这个江戈会笨拙又讨好地给他折纸玫瑰,会不顾自己的身体也要保护他平安,怎么会跟上辈子那个男人一样。   他不应该把他们联想到一起的。   既然这样,试一试又有什么关系?江戈人帅成绩好,对他没底线地纵容,未来还是立足临市商圈金字塔尖的富豪,无论怎么想他都不亏啊!而且他对江戈,并不是一点感觉都没有,之前误会江戈喜欢姜雪梨,其实他心里也是不高兴的,只不过没有深想……   刚刚那个吻他也不反感,就是江戈抱他抱得太紧,勒得慌。   谢星阑一想明白,就不会摇摆不定纠结不清,做好决定之后,他站了起来,直视着江戈。   心跳变快,他罕见地紧张起来,润了润嘴唇:“江戈……”   一看谢星阑这么庄重认真的神情,江戈以为他要拒绝,喉结滚动着,瞳眸颤动了一下,脸色愈发惨白,血色退的干干净净,整个人摇摇欲坠,似乎下一秒就撑不住要栽倒。   谢星阑心疼地不行,连铺垫都省了,伸手抱住江戈。   江戈僵硬无比,似乎不敢置信一般缓缓瞪大了眼,一动不动。   谢星阑干脆又不知羞地往他怀里拱了拱,察觉到江戈整个人都颤抖起来,比他紧张无数倍,于是又没心没肺地乐得偷笑起来。他问:“之前在民宿,你说你有喜欢的人,是我?”   江戈迟缓又小心地嗯了一声,像是怕打扰了梦境。   谢星阑心说自己还真挺迟钝的,怎么到现在才反应过来呢。   江戈除了他,压根就没跟谁多交流接触过,他有喜欢的人,除了自己还能是谁。   谢星阑嘴角不受控地微微上扬,然后认真地说:“江戈,我答应了,我也挺喜欢你的。”   过后,他又忍不住抱怨:“就是太凶了,痛,你以后能不能控制一下你自己。”   江戈全程都没吭声,呼吸沉重,谢星阑疑惑地退开一点距离:“你在想什么?”   江戈眼睛遍布血丝,一眨不眨地凝视着他,过后,他如梦初醒,两手疯狂颤抖着用力抱住谢星阑。   “你答应了……”他不敢置信又恐惧地轻声确认:“阿招,你答应了……?”   谢星阑鼻子微微泛酸:“嗯。”   江戈紧紧地闭着眼,即使心里残忍又清楚地明白,谢星阑只是同情他,根本不喜欢他,他只是阴险地踩住谢星阑心软的这个弱点而已,可名正言顺拥抱住了他这一生追逐的光,已经够了,他这样阴暗的东西,还能奢求什么呢。   “我会对你好,”他语无伦次,混乱无比,只能梦呓一般重复这一句:“我会对你好。”   谢星阑上辈子也不是没谈过恋爱,只是这次好像格外无措,也许对象是个男生,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谈这个恋爱。   反正就先试试吧,以后怎么样都是未知数,至少现在他没有后悔。   此时正好有人敲门:“老谢,在不在?待会唱歌去不去啊?”   谢星阑轻轻拍了下江戈的后背:“开门去。”   江戈垂着头埋在他的颈窝,谢星阑催了两遍他才松开手。   开门后,王征大摇大摆走进来:“我们坑了老孙一把,老孙说今天晚上请咱们唱歌,去不去?”   谢星阑看了眼江戈,江戈默然无声地在帮他整理行李,谢星阑心说刚上任的男朋友都还没好好交流一下感情,唱什么歌,就给拒了:“你们去玩吧,我今天要早点回家。”   王征一脸莫名其妙:“回家干嘛去?”   谢星阑正儿八经地说:“跟我对象谈情说爱。”   “哦。”王征下意识应了声,反应过来后,腾地一下站起来,满脸不敢置信:“我操!老谢你你你你什么时候脱单了!?”   谢星阑看到江戈瞬间僵硬的背影,顿时乐了,没想到这个臭小孩强吻的动作那么凶悍,其实还挺纯情的呀?   谢星阑含糊其辞说:“不久之前。”   王征两眼发光,满是对八卦的渴望:“谁啊谁啊?我保证不说出去,你告诉我吧。”   谢星阑白他一眼:“我当我傻啊,告诉你就跟告诉全世界没什么差别。”顿了顿,他又说:“等我问问他,想不想告诉别人,商量好了再说。”   他把还不死心的王征赶了出去,刚关上门,就听到江戈的声音:“我不会告诉别人的。”   谢星阑能同意跟他在一起,已经是天赐了,他不能得寸进尺到处炫耀,如果有一天被别人知道了他是个残废,谢星阑也会被非议的。 第53章 纸玫瑰 13   谢星阑稍微想想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微恼地说:“你又在想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本来想勒住江戈脖子好好教训他一顿的, 结果江戈半点没挣扎, 顺着他的力道微微弯腰,倒像是谢星阑撒娇粘人去环他脖子投怀送抱了。   “我既然答应了, 就不会故意瞒着别人,这点担当还是有的好吧。”谢星阑瞪他,“你要是说你不敢让别人知道那就立马滚蛋!”   江戈两手轻轻地环着谢星阑的腰,怀里的人即使生气五官也漂亮地惊人, 于他来说, 既像是照进深渊的光芒, 也像是更深处罪恶甜美的花, 诱使着他沉迷堕落下去。   江戈静静凝视着他, 乌黑的双眼幽暗莫名,最后他低声说:“阿招, 不要恨我。”   谢星阑有点莫名:“恨什么?”   江戈用力抱住他, 在心里默默地说, 不要恨他这么自私,为了自己能活下去而选择禁锢了他的自由。   只要谢星阑不要离开他, 他什么都能为他做, 这能不能稍微补偿谢星阑一点呢?   “哎,你还没回答我呢, 别试图蒙混过关。”谢星阑不满地说:“你是不是不敢让人知道?”   谢星阑也不是非要昭告地天下皆知, 只是一想到自己对象不愿意让人知道, 他心里就会不舒服。   江戈说:“不是。”   纤长浓密的睫毛割裂了他眼中的情绪, 他轻声说:“我不想你后悔。”   谢星阑安静地没说话,他心想,江戈这孩子原本性格就特别敏感,容易多想,这时候他说再多的不会后悔估计他也听不进去,还是算了,时间久了他自己会明白的。   期末考结束后迎来了寒假,谢星阑他妈特地给他打了个电话,叫江戈一块回家吃晚饭。   江戈平时在学校对人爱答不理的,用顾朗的话来说就是“像一个没有感情的考试机器人”,谢星阑听一次笑一次。不过在谢家,他半点都没有平日里的清冷漠然,举止有礼,进退得宜,很容易得长辈好感的模样。   谢星阑不止一次听他爸妈夸江戈了,以前还没想到,现在怎么看,都像是江戈在刻意卖人设讨好他爸妈。   他心里好笑,悄悄在桌子下面掐了一下江戈的手。   谢星阑他爸挺欣赏江戈的,不光因为他行为端正成绩又好,更深层的是他们做生意的人鼻子嗅觉都灵敏,沈家老爷子最近两年身体开始变差了,沈家那个独苗苗孙子又是个没用的绣花枕头,在这个时候让江戈回来临市,背后的含义十分耐人寻味。   商zheng圈的人都靠人脉关系网,谢星阑他爸也不介意卖点好脸色,挑着好说的话题闲聊:“星阑在学校怎么样,最近有没有闹出什么事?”   谢星阑又被点名,无奈得说:“爸,别老说我啊,我乖着呢。”   他爸瞪他一眼:“没问你。”   谢星阑威胁一般地在下面掐着江戈,递过去一个“你敢说我逃课睡觉我就搞死你”的眼神,江戈面上不动声色,半点也不心虚地回说:“没有,他最近学习进步很大,班主任表扬过他好几次。”   他一边说,一边把谢星阑的手握在手心里,攥地紧紧的。   不同于平时的冰冷,江戈的手心火热滚烫,手指还穿插进他的指间,平日里牵手时还丝毫没有异感,这个时候偷偷摸摸地扣着手指却带上了不同寻常的意味。谢星阑指尖都有点发麻发软,心里更是虚的不行,想收回手,江戈用了点力,他抽不回。   谢星阑:“……”   他只能被迫保持着这个姿势。   晚饭后,袁毓文让谢星阑回房间去整理自己的行李,不让保姆阿姨帮忙。   谢星阑不以为意,他现在是个有男朋友的人了!还需要自己动手吗?   果不其然,江戈在楼下跟谢星阑爸妈聊了一会,就找了个借口上楼帮谢星阑整理东西了。   谢星阑房间有点乱,他被江戈惯出毛病来了,自己都懒得整,这会儿知道不好意思了:“呃,你坐床上吧,沙发太乱了。”   江戈说了声没事,自然而然地动手整了起来。   谢星阑半点没有负罪感,伸腿把门踢上,然后抱了下江戈:“辛苦了!我的小宝贝儿!”   江戈微微侧过头,谢星阑正对着他笑得两眼弯起,嘴角边的酒窝若隐若现:“晚上要不要跟我睡?”   江戈动作一顿,眸色加深。   谢星阑后知后觉,虽然他们一块睡不是一次两次了,可现在关系非比从前,睡在一起怎么想都有点过于暧昧。   总有点会发生什么的感觉……嗯。   江戈喉结滚动了一下,哑声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谢星阑说:“故意什么?”   江戈微微别开眼,隐忍而克制:“我,自控力很差。”   谢星阑嗯了一声:“我发现了。”   亲起来跟发疯似的追着啃,简直了,吻技差到难以直视,全靠蛮力。   “所以……”江戈慢慢吸了口气:“你不怕?”   “不怕啊。”谢星阑想了想,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内心靠了一句,说好的纯情男高中生呢?满脑子都是些啥呢!   于是他语重心长地说:“不过不能做别的事,最多亲一下。你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我还指望着你赚大钱养老呢。”   江戈默然,有点不确定般轻声重复:“可以……亲?”   谢星阑:“可以啊。”   谈恋爱的话,亲亲抱抱不是很正常?   谢星阑不是扭扭捏捏的人,因为心里年纪不是情窦初开的十七八岁,就没有了刚谈恋爱的羞赧和胆怯,想什么就说什么。   他话音一落,江戈得到允许,立马就把想法付诸于行动。   谢星阑被他反手扣住后脑勺,顿时警铃大作。   “等等等等……”谢星阑哭笑不得地把他的脑袋推远一点:“我有阴影了,你能不能轻点?”   说完,他眨了两下眼睛,眼尾耷拉下来有点浑然天成的无辜模样:“你咬地我很痛。”   江戈眼中的深色都浓郁地可以溺毙人了,不知是激动还是怎么,他面部线条紧绷,声音也在不受控制地轻颤着:“我轻点。”   谢星阑心说信你一回,要是还不达标,就打回去重新改造过。   两人距离逐渐靠近,不由自主地,两人都紧张地屏住了呼吸,剧烈跳动的心似乎都要从嗓子眼蹦出来,这时门被敲响,保姆来送水果了。   谢星阑被吓了一跳,连心跳都漏了一拍,一看江戈那阴沉可怕地跟什么似的表情,好像这个时候敲门的保姆跟他有几辈子仇一样,顿时又乐了。   “下次吧。”谢星阑捏了下他脸,嘴角微挑,露出个标准的玩世不恭笑容:“下次哥哥教你怎么接吻,不是跟你那狗啃一样的。”   说完他立马从江戈手中挣脱,去开门。   吃完水果后,谢星阑趴在床上看视频,新上任就惨遭奴役的男朋友任劳任怨地帮他整理房间。   “阿招,”江戈喊他:“这个抽屉可以开吗?”   谢星阑扭头一看:“哦,开吧,都是一些旧东西。”   江戈嗯了一声,拉开一看,顿时眸光微定。   几本年数已久的毕业证书和奖状整整齐齐地堆在一起,放在最上面的,是一朵深蓝色的纸玫瑰。   过了太多年,荧光已经黯然失色,还落了些灰。   江戈指尖微颤,轻轻碰了一下那朵玫瑰,唇角抿地死紧,甚至泛起白来。   谢星阑……一直留着吗?   明明是廉价到极致,比不上他收到的任何礼物的破烂东西。   谢星阑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他后面,也看到了,他说:“被你看到了啊,你还记得吗?这是你送给我的第一个礼物。”   江戈轻声说:“记得。”   那个时候的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给不起,连送花都只能是纸做的。   谢星阑拱了下他的手臂,调侃说:“突然面对自己的黑历史,是不是觉得特别丢人?别不好意思,我可喜欢了。”   江戈看他一眼,然后拿起那朵纸玫瑰,递到谢星阑眼下:“拆开看看。”   “啊?”谢星阑有点讶然:“拆开?”   “嗯。”   谢星阑犹疑地接过,保存了近十年的玫瑰,他心里舍不得,一点点地把玫瑰解开。   蓝色纸张缓缓摊开。   上面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可写得却端端正正,一笔一划都仿佛小心到极致。   “阿招,我们永远在一起可以吗?” 第54章 满天星 01   谢星阑看着那行端端正正的字体发愣, 随即抬起头, 看向江戈。   江戈眼皮低垂着看他, 轻声问:“可以吗?”   也许是江戈的表情太过认真,也可能是被这时隔十年的表白感动了,谢星阑有种这个问题必须要好好思考过再回答的感觉, 不能随随便便就敷衍掉江戈。   谢星阑张了张嘴, 然后有点犹豫地说:“江戈,我现在还不能肯定。”   江戈睫毛颤动了一下, 表情没怎么变, 他当然猜到了谢星阑的回答。   “没事。”江戈把蓝纸抽了回去,低着眼, 动作娴熟地折回了玫瑰形状, 仿若什么都没发生。   谢星阑想说什么,欲言又止。   他现在真的给不了江戈想要的答案,毕竟不是冲动轻狂感情用事的男生。在没有想好决定好之前, 不能随便给人承诺, 这个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晚上江戈没有留宿, 他有分寸懂进退, 不愿意麻烦到人。   九点多, 江戈给谢星阑发了短信:“到家了。”   谢星阑好奇他住处, 就说:“拍给我看看?”   现在的江戈肯定没什么钱,估计也只能租单间小破屋。   他的男朋友不能受这种委屈!   谢星阑切到网页去看学校附近的租房信息, 看了一会儿江戈就发照片过来了。   谢星阑想象中的低矮狭窄小单间并没有成真, 江戈一个人住两室一厅, 采光不错,就是家具和摆设都清冷地像没人住一夜,干净地令人发指,没什么生气。   谢星阑说:“你爷爷现在对你挺好的。”   租这种套间一个月起码也得五千往上,至少说明江戈他爷爷没有放着他不管。   “就是好冷清啊,一个人住太安静了吧。”谢星阑想了想,然后兴致勃勃说:“过两天叫上李小彬顾朗他们,一块去你那煮火锅吃吧?”   江戈说了句好。   谢星阑一看时间,已经过十点了。他是个夜猫子,但江戈睡得特别早,他就没有继续跟他闲聊:“你睡吧,我打游戏去了。”   江戈:“嗯,早点睡。”   “知道啦。”谢星阑顺手给他发了个亲亲的表情。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然后学着他的样,也发了个亲亲回来。   谢星阑看到后笑得不行,他实在是无法把这个表情跟江戈联系在一块。   随后他把自己收藏的所有表情包都跟江戈分享了一下。他一直觉得江戈发信息就像老年人一样,一板一眼,标点完整,老气横秋的,以前把他当小孩可以随便纵容,成了对象就要好好调.教!先从学习年轻人上网风格开始。   一来二去就十一点多了,谢星阑从没觉得时间这么快过:“赶紧!赶紧睡了!不玩了,明天再玩!”   江戈问:“明天几点起?”   谢星阑说:“自然醒九点多吧。”   江戈:“好,十点我来找你。”   其实他们两个人在一块也没什么好玩的,江戈性子比较独,谢星阑跟他正好相反,是闲不住的那种人。   可就算不说话各做各的事,坐在一块也挺不错的。   谢星阑笑了一下:“好!”   聊了会儿天把谢星阑聊兴奋了,关掉聊天界面后就去喊人开游戏。   没两分钟,就组好了团。   李小彬:“就咱们四个人,还差一个啊。”   顾朗说:“老谢,你不是说有个兄弟打游戏很牛逼吗,拉出来遛遛。”   谢星阑漫不经心说:“随便在广场上找一个就行。”   王征嬉皮笑脸,贱兮兮地说:“你们懂个屁,老谢这是要洗净尘根清心寡欲做良家少男了,晚上找野男人打游戏这种事不能做。”   谢星阑笑骂道:“你给我滚,一天天的皮痒?”   顾朗和李小彬都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意味,说:“什么意思,老谢你该不会脱单了?”   谢星阑大大方方承认:“昂。”   李小彬:“你??!!”   谢星阑:“没错就是我,猜猜看对象是谁?”   通话频道里安静了几秒钟。   然后他们依次打字。   李小彬:“阿招,你要是被江戈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顾朗:“我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儿啊,你找的男人爸爸也不敢惹,以后被欺负了可咋办?”   王征:“???你们在说谁,江哥跟老谢??”   谢星阑更是无语说:“什么东西,你们怎么好像都知道,原来我知道得最晚?”   王征:“不……我现在才知道……”   顾朗忽略了王征那个睁眼瞎,说:“废话,我都说了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江戈喜欢你……我操,我以后在寝室是不是更活不下去了?”   李小彬:“哈哈哈哈老顾搬出寝室吧,自觉一点,不要等班长把你扔出去。”   他们扯皮扯了一会儿,男生八卦起来半点不比女生收敛,三个人疯狂追问谢星阑是怎么捅破窗户纸的。谢星阑懒得跟他们说,一半也是有点窘,因为谈恋爱了被朋友调侃追问,他两辈子也没体验过。   这时屏幕上跳出来一个邀请。   [星]邀请您组队,是否同意?   谢星阑顿了顿,点了拒绝。   对面估计以为他手滑了,于是又发了一遍,谢星阑还是拒绝。   想了想,他切到消息界面,跟星私聊了一句:“兄弟,我有男朋友了,以后就不一块玩了。”   换成别人谢星阑是懒得说的,直接删了完事。不过他对这个星印象不差,说是对他有意思也没怎么纠缠过,就是安安静静地陪他玩游戏。谢星阑觉得还是有必要说一下。   发完信息后,那边安静了,谢星阑随手划拉了一下好友列表,发现又有十几条陌生人好友申请了。   [你好,我是高一的学妹,可以认识一下吗?]   [校霸给个好友位呗]   [纯0,求加]   ……   谢星阑每隔几天就要清理一下这些申请,大多都是从各种渠道门路问到他账号来搭讪的。   他以前就清理地有些不耐烦了,这下子更是有名正言顺的理由了。   谢星阑马上就把签名改成了“已有对象,没事别加我”。   签名更改会自动变成动态发到朋友圈里,没过几分钟,谢星阑手机里的消息提示音都快爆了,全是同学和朋友的“!!!”和“???”。   他抱着手机看了会,忍不住笑了。   明天江戈醒来看到,表情肯定特别有意思!   谢星阑切回游戏画面,星果然是很识相有分寸,半点不会死缠烂打的人,谢星阑跟他摊开讲后,他就再也没给谢星阑发组队邀请了。   后来他们在世界频道里随便征召了一个人,开了个五黑车。   输得挺惨,没默契,最后还互相埋怨上了。   谢星阑更是成了背锅侠。   顾朗:“都怪老谢!情场得意赛场肯定得输!”   王征:“把老谢踢出去。”   下一秒,谢星阑就收到了“您已被移出队伍”的提示,笑骂了一句:“靠,有毛病。”   明明都是他们自己坑,还非要怪到他头上。真没意思。   谢星阑一看时间已经快一点钟了,此时也有点睡意迷迷糊糊上来,就关掉手机准备睡觉。   闭上眼睛睡到一半,手机就震动了起来。   谢星阑睡眼惺忪地摸起手机,也没看是谁,接起来放到耳边,拖拖拉拉地说:“喂?”   那边只有猎猎风声,还有掩盖不了的粗重急促的呼吸。   谢星阑睡意正浓,咕哝着说:“什么垃圾电话……”   他手一松,手机就贴着脸慢慢往下滑,然后一道压得极轻的声音钻进他耳朵里。   “阿招。”   谢星阑半梦半醒之间,蓦地清醒了过来,抓着手机:“喂?江戈?”   那边低低地嗯了一声,像是怕打扰了他的睡梦一样。   谢星阑看了眼时间,已经三点多了,他揉了把头发:“怎么了,你怎么还没睡?”   过后,他清楚地听到了那边的风声,像在外面,谢星阑说:“大半夜的你去哪了?”   话音一落,谢星阑蓦地想起了自己睡前发的那条动态,心里掠过不合时宜的猜想,该不会……他掀开被子,跑到窗户边,拉开厚重的布帘,窗外浓重的夜色尽入眼帘。   南方的冬天罕见下雪,即使有也大多是细雨中夹着雪粒子,一落地就融地无影无踪。可这一天的晚上却安安静静地飘起了雪花,谢星阑到很久很久以后都还记得,这天晚上夜幕上没有星子,路边的灯也因为电路接触不良而明明暗暗,一切都显得暗淡、灰蒙。   只有像松柏一样挺拔地站立在他窗户下的江戈,眼里的光明亮无比。   谢星阑呆愣了两秒,忍不住暗骂了句,然后抓起件厚外套穿好,快速下楼。   冬夜的风冷得人直打颤,谢星阑一出门就被吹得打起了颤,踩着积了雪的地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跑到江戈面前。   “你是不是傻……”   话音还没完全落下,江戈已经伸出手,把朝他小跑过来的谢星阑深深地拥入怀里。   谢星阑所有的话都被堵在了喉咙口。   江戈抱得他很用力,两人呼吸间的白气氤氲着纠缠在一起,明明两个人都冷得发抖,可紧贴在一块的胸膛却火热滚烫。   谢星阑一时失语,抱了一会儿他才说:“你怎么站在这……”   江戈头发上肩上都是雪,肯定已经傻傻地站了很久了。   谢星阑又是气,又是心疼,不知道江戈干嘛这么折腾自己:“你要来就给我打电话啊!你以后再这样我要生气了啊!”   江戈收紧了手,抱着谢星阑温热的身体,灵魂和身躯都在惶恐和狂喜中战栗。   “对不起……”江戈声音低哑:“我不想吵醒你的。”   在看到了谢星阑发来的那句话,和动态,他就煎熬地睡不着,深夜发疯跑来找谢星阑。   原本只是想在离他近一点的地方静静地站一会儿,就会满足的。   可是他已经开始贪得无厌了,想要见谢星阑。   谢星阑摸了下他后背和手心,都冷冰冰的:“你到底站了多久啊?”   江戈没说话,一味地抱着他,就跟前辈子没抱过一样。 第55章 满天星 02   以前谢星阑看电视里小情侣大半夜不进屋暖着, 非要在风里雨里深情拥抱就觉得傻。   自己亲身体验过后发现——的确是傻逼到了一定境界。   他们两都被冻着了, 屋里暖气开到最大,还在发抖。   谢星阑还好, 就吹了十几分钟的冷风,江戈这死脑筋闷声不吭在他家楼下站了两个多小时, 身体像根冰棍似的。   “明天肯定得感冒了。”谢星阑打了个喷嚏,倒了两杯热水,递给江戈一杯:“赶紧喝了睡到床上。”   等寒气被驱散, 两人睡到被窝里, 谢星阑刚躺下就被江戈捞到了怀里牢牢地抱着。   他是背对着江戈的,能清楚感觉到江戈呼吸拂在自己后颈, 有点酥麻发痒。   谢星阑哧哧笑了两声,感受着后背紧贴的温度,说:“之前问你要不要一起睡,还装矜持。非要来回跑一趟折腾?”   江戈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一样, 嘴唇难耐地在谢星阑后颈皮肤上磨蹭轻吮。   谢星阑痒地缩起脖子:“睡觉,睡觉了,好困。”   一躺到床上他就困意泛滥, 眼皮子都快撑不住了。   江戈低低地嗯了一声,没有再亲, 只是手还揽着谢星阑的腰没放。   谢星阑转过身, 窝到江戈怀里。   两人面对着面睡着。   谢星阑这一觉睡得很安稳, 没有做梦。   天光大亮, 下过雪的第二天, 阳光格外刺眼,谢星阑皱皱眉醒过来,初时的迷蒙过后,某种异样感逐渐清晰起来。   照理来说谢星阑睡相这么差的人,睡一觉起来头尾调个个儿都是正常的事,这次却很难得地还维持着窝在江戈怀里的姿势。也是这面对面的姿势,使得早上特别有精神的某某抵在了一块……   发现之后,就感觉越来越烫。   场面有点尴尬。   他下意识抬头看江戈,江戈这生物钟极准的人,今天居然睡得比他还沉。   只是眼眶下似乎有点青黑,脸色也不怎么有血色,昨天晚上可能没休息好。   谢星阑放慢动作想从他怀里出来,才刚动了一下,江戈却立即发觉了,睫毛颤动着睁开条缝,下意识地又把谢星阑抱得紧了一点。   谢星阑:“……”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今天睡相这么好了。   江戈这是在抱人还是在绑人呢?   而且他这一抱……那啥又抵一块了。   谢星阑被那硬热的触感弄得头皮发麻,伸手去掀江戈眼皮:“江戈,醒醒醒醒醒醒。”   江戈从喉咙里发出闷闷地一声嗯,抓住他的手,嗓音低哑:“醒了。”   谢星阑终于成功从他怀里钻了出来,虽然都是男生,这也很寻常,可还是有点不自在。他穿上拖鞋就先溜进了洗手间。   放寒假,袁毓文是老师,也跟着休息了。   家里人来人往眼睛多,他们两就没怎么腻在一块,基本上都是电话聊天。   谢星阑要么打游戏,要么就看看比赛,而江戈则是刷题搞竞赛,视频开着,偶尔说几句话看一眼对面的人在干什么。一整天下来也不关。   转眼就到了大年三十那天。   家里亲戚客人络绎不绝,谢星阑在楼下陪了一天的客,回到房间里发现有李小彬的未接来电。   他打了回去:“什么事?”   李小彬说:“你家客人多不?”   谢星阑躺在床上:“多啊。”   李小彬:“溜了吧,约火锅去。”   谢星阑想了想:“行,等我问问我男朋友。”   李小彬:“……你别张嘴闭嘴我男朋友我男朋友行不行,谁还没对象了?”   谢星阑笑得不行,他故意膈应他们的。   秀恩爱就是爽,非常爽。   他给江戈打了个电话,江戈很快就接了,谢星阑问:“在干吗呀。”   江戈:“做题。”过后他声音低柔地问:“你呢?”   谢星阑抱怨了一下家里客人多,那边始终安静又耐心地听他讲话。   “对了,今天晚上我们吃火锅吧。”   江戈是不可能回江家过年的,今天是大年三十,他肯定要一个人过。谢星阑没直说,拐着弯道:“我想吃火锅了。你陪我。”   江戈从来没拒绝过谢星阑什么,说了句好:“我几点去接你?”   “不用来接,我去你家,发个地址给我。”   江戈发了定位过来。   谢星阑叫上了李小彬顾朗他们,现在大年三十没小时候有年味,他们小辈也没什么存在的必要,不喜亲戚聚会的男生们一呼必应,全找了借口溜出来。   他们先去了超市,买了两大袋子火锅底料和食材,还有整袋的零食啤酒。   王征忧心忡忡说:“老谢,我们这么多人去江哥家,他知不知道啊。”   谢星阑说:“给他个惊喜。”   王征说:“我比较怕他把你跟火锅留下,然后我们全被赶出去。”   谢星阑觉得这也挺好:“可以,谢谢你们帮我拎东西。”   众人油然而生把谢星阑揍一顿的想法,蠢蠢欲动后,李小彬感慨了一句:“算了吧,他们两个人能把我们几个吊起来捶。”   “……”   说得真有道理。   江戈租房在一个邻近学校的小区里。   开门后,陈厉先跳到江戈跟前,手里晃着瓶啤酒:“新年快乐!”   “我们来吃火锅了!”   “赶紧赶紧,外面太冷了。”   江戈皱眉看着这几个闹哄哄的人,直到看见谢星阑,脸色才好看下来,侧过身让这群男生进屋。   谢星阑笑着说:“大家一块吃热闹一点。没提前跟你说一声,有没有打扰到你啊?”   “没事,你来就好。”江戈不置可否,自然而然地把谢星阑手里的袋子接了过去。   屋里开着暖气,几个男生都把外套脱了,手忙脚乱地开始准备食材。   他们分工明确,三个男生负责准备,三个男生善后。   厨房里热火朝天地在洗菜切菜。   江戈去洗手间了,谢星阑没人可以黏,只好懒洋洋地瘫在沙发上,边啃零食边看电影。   茶几上摆满了他喜欢吃的零食,不知道江戈什么时候买的。   陈厉跟他们分在一组,只需要善后就行了,百无赖聊地坐着玩了会儿手机后,凑到谢星阑边上:“老谢,你跟江哥关系怎么这么好,他那性格明显不喜欢人到家里的,居然能忍我们这么吵的一群人。”   而且江戈有洁癖。   有洁癖的人最不能忍的估计就是被人把家里弄得一团糟。   谢星阑奇怪地看他一眼,随即想起,他扣扣里没加陈厉,陈厉还不知道他跟江戈在一起的事。   他对江戈以前的事好奇,就问:“他转去三中之前怎么样?”   陈厉张口就来:“你是没见过,那时候他真特别可怕,阴沉沉的,几乎没人敢跟他说话,除了我,我简直就是撞了冰山的泰坦尼克号,我估计他就是被我的热情感化了。”   江戈转到三中之后,陈厉见到他的机会很少。   可每次见都发现有微妙的不同。   高一的江戈从来不笑,独来独往,孤僻冷漠,看任何人的眼神都是毫无感情的,就像是个所有光热的隔绝体一样。可转学之后,向来不与人为伍的他居然也会逃课上网,配合别人的起哄玩游戏了。   现在,甚至同意别人来他家里玩闹,李小彬他们不会洗菜,弄碎了碗也没见他冷脸。   陈厉说不上来什么,就是觉得江戈身上多了以前没有的“人气”。   就好像是终于从颓败灰暗的边缘,被人一点点拉回了温暖而充满希望的现实之中,有了逐渐鲜明的喜怒哀乐。   谢星阑却在这时提醒他:“醒醒,你看他哪有被你感化的样子。”   谢星阑下巴微抬,陈厉顺着看过去,江戈正站在门口,笔挺高挑,一双眼却充满了冷漠阴沉的不虞之色,抿着唇看陈厉,浑身冒着寒气。   陈厉下意识地抖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刚刚跟谢星阑说兴奋了,忍不住上手勾肩搭背了。   不会吧,是这个原因?他没其他地方惹到江戈了吧?   陈厉惊恐不定地收回了手,挪开了一点距离。   谢星阑心里好笑,站起来走到江戈旁边,拉着他手臂往房间里走:“走,参观一下你房间。”   关上门,厨房的喧闹声和客厅电视里的动静都被隔绝在外,谢星阑笑着摸了下江戈的脸:“给我看看,是不是又不高兴了?”   谢星阑真觉得江戈都可以改名叫江不高兴了。   特别能吃醋。   前几天他们一块看电影,谢星阑夸了句男主角好看,转眼就看到江戈找出一堆那明星的黑料来。隔了两天,谢星阑都忘了这档子事了,江戈还能状似无意般提一句这男明星是整出来的脸。   谢星阑简直是哭笑不得。   “别不高兴啦,”谢星阑抱着他蹭蹭,有男朋友的感觉真好,就好像大型玩具一样,还是暖呼呼的。他笑地两眼弯弯,露出唇边小酒窝,“好几天没见了,想没想我?”   江戈再多的不悦也全部消散了。他手指轻轻拂开谢星阑额前的头发,胸腔里某个角落柔软地不可思议。   他轻叹般说:“想。”   分开一会就想。   要不是怕谢星阑嫌他太烦人,跟得太紧,他甚至不想让谢星阑离开他一步。   只有谢星阑在他视野里,伸手就能抱到他,江戈才会有脚踏实地的安心感,才会确信现在这过于美好和温暖的一切是真实的。   他战战兢兢,步步小心。他知道自己是不受上天眷顾的,他也已经懒得再去自怨自艾过去十几年遭受的坎坷磨难。   但如果曾经的一切,都是为了最后能拥有谢星阑,他不仅不会记恨,相反,会由衷地感激和庆幸。   总有这样一个人,遇到他,所有不堪都变得不值一提。   他不知道自己这过于强烈的感情是不是正常的,可他已经没办法收回去了。   这辈子,估计就只能这样了。   江戈出去给他拿吃的了,谢星阑在房间里东看看西看看,说实话江戈的房间冷清地不得了,一张床,一张书桌,一柜子,没了。   没有多余的装饰物。墙纸是暖黄色的,应该是上个租户留下来的。谢星阑记得江戈喜欢黛青色,对一切暖色系都绝缘。   看了一圈后,谢星阑在书桌前坐了下来。   桌上整整齐齐摆放了两摞书,谢星阑随便拿了一本看。   “量子场论导引……”他一翻开书,就被那满纸的数字符号震地立马合上。   让一个两辈子学渣看这种书,简直就是残忍的虐待。   幸好我合得够快。   他松了口气,把书放了回去,顺手拉开了第一个抽屉。   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数不清的信封,一叠一叠,数量可观。   谢星阑本来并没有窥探别人**的想法,可余光无意间一瞥,看到了信封上写了“谢星阑”三个字。   谢星阑心里疑惑,拿出来看了眼,还写着他家地址,的确是给他的信没错。   他又翻了翻下面的信封,都写着他的名字。   有些纸张甚至能看出很旧了。   谢星阑想起,当初六年级分开之前,他好像是跟江戈说过,可以寄信给他……   因为之后的四年没收到任何一封信,他还生气不搭理江戈了。   原来……江戈是真的在给他写,只是不知出于什么原因,没有寄给他。 第56章 满天星 03   反正也是要寄给他的, 拆开看看也没事?   谢星阑很好奇江戈会写些什么, 随便拿了一封,拆开信封,抽出里面的纸张展开,只匆匆瞥到那纸上写得满满当当,还来不及看清楚,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江戈就伸手把信按住了。   谢星阑抬头看他:“不能看吗?”   江戈嘴唇抿地死紧, 不知是不是谢星阑的错觉,总感觉江戈的眼神带着闪烁。   他语调也有点怪异的僵硬:“别看。”   谢星阑更好奇了:“你写了什么啊?”   江戈难得态度坚持并强硬:“别看了。”   谢星阑眼睛转了转, 有点不怀好意地说:“是不是写了很多肉麻的话?不好意思让我看了?”   初中写的……也许是很中二很幼稚的话?   谁年轻的时候没犯过蠢, 长大后再回看满满都是不忍直视,谢星阑看江戈那紧绷着的脸色, 心里好笑,也不强求了:“好了好了,我不看行了吧,你别这么紧张。”   他说到做到,尽管心里像猫抓一样探究欲高涨,还是松开了手。   江戈把信封塞回了抽屉里,顺势微微弯腰,从背后单手环住谢星阑的肩膀, 低头亲吻着谢星阑的头发:“没必要看……不是什么好的东西。”   知道他是怕自己不高兴了,谢星阑笑了笑:“嗯。”   正好这时陈厉来喊他们吃饭了, 谢星阑先走出去, 江戈停顿了一下, 幽暗不明的眼睛瞥着那满抽屉的信。随即他把抽屉落锁,小巧的钥匙被扔到了笔筒里。   他知道这些信里写着怎样不堪入目的话。   如果被谢星阑看到……一定会发现他是个无可救药的变态,会恶心他的。   热热闹闹地吃了顿火锅后,顾朗说:“你们知道文化广场那今天晚上有烟火大会吗?”   “知道啊,放假前就听班上女生说了。”陈厉说:“你也想去?”   “算了吧,都是女孩子喜欢的,打游戏不好吗?今天晚上文化广场肯定人挤人。”   “去凑个热闹嘛。老谢?”   谢星阑想了想,烟花大会,听起来好像很适合约会。于是点头:“去。”   “江哥呢?”   江戈没有异议,一看他都同意去,其他人也就没反对意见了,几人简单收拾了一下房子里的狼藉,就打车直奔文化广场。   烟花大会还没正式开始,广场上已是张灯结彩,树上挂满璀璨明亮的小灯泡,远远看去连绵成一片,绚烂又繁华。   这种活动几乎为年轻人而设,广场上来来往往的很多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   谢星阑跟江戈远离另外几只单身狗,悄悄地溜走了。   “我们先逛逛吧,烟花要到十点才开始放呢。”   江戈嗯了一声,这才八点多,广场上已是摩踵擦肩,他握紧了谢星阑的手,就像牵着小孩一样寸步不离。   “小心点。”   他们两外形太过显眼,又丝毫不避嫌地牵着手,路过的很多人都忍不住回头看他们一眼。   谢星阑完全不在意,也没有松开手的想法,他只觉得江戈的手心特别暖和。   挺奇怪的,明明以前江戈身上都冷冰冰的啊?   像个冰块一样,冒着凛冽刺人的寒气,现在他的手心和怀抱,都暖地不可思议。   谢星阑心想,难道在一起了,连体温都会互相影响?   他就属于那种不管天冷天热,都像盆火炉一样体热的人。   “等等。”江戈轻轻拽住他,然后抬手替他整理围巾,纤长的睫毛微垂着,素来淡漠苍白的脸上笼着一层柔光,可能是被满树的灯光照耀着的缘故,连面部线条都柔和下来。   谢星阑怔了怔,看着他,江戈把围巾围好,漆黑的眼与他对视。   “怎么了?”   谢星阑眼睛微微一弯,笑起来:“你真好。”   江戈一顿:“好什么?”   “说不出来,”谢星阑想想,一时没有合适的词汇:“反正就是很好。”   他伸出拇指,表扬一样,笑着摁了下江戈的眉心:“比我想象中的男朋友还好。”   江戈纯黑的眼里似乎有什么光亮,他静静地凝视着谢星阑,过后嘴角微微扬起:“你也好。”   你是全世界最好的人,他在心里默默地说着。   谢星阑眉眼飞扬:“那当然啦,不然怎么成一对呢。”   他眼里的笑意太过璀璨炫目,江戈心乱神迷,不受控制地微微低头,想要去亲吻他。   谢星阑往后仰了仰:“等等,到黑一点的地方。”   大庭广众的,谢星阑还没兴趣给别人当猴子一样围观。   江戈声音有点哑,嗯了一声,牵着谢星阑的手攥紧了一些,不知是紧张还是激动,手心都冒汗了。   谢星阑一看刚刚还步调慢悠悠随着他走的人,现在已经拽着他四处在找没人的幽暗角落了,不由好笑。   有这么急吗?不就是亲一下,他又不会赖掉。   可惜今天的文化广场实在是过于热闹,都找不出没人的地方。   恰好路过游戏厅,谢星阑的兴趣从跟男朋友找地方玩亲亲被拐到了打游戏上,他拽住了江戈:“我想玩赛车。”   江戈满腔热情被一桶冷水浇下。   他抿紧了嘴唇,内心渴望亲昵的冲动让他眼睛都有些发红了。   他等不了了。   谢星阑看出来了,江戈忍得很辛苦,于是更明白,这个“亲一下”绝对不止亲一下这么简单……所以要趁还没亲之前,先玩游戏!   “玩吧玩吧!”谢星阑脸皮厚,从小就跟人讨好卖乖,他深谙怎么让人心软,于是眼皮微微耷拉下来,浑然天成的无辜又可怜的模样,“行不行?”   说着,他还轻轻捏了一下江戈的手心。   江戈手都颤了颤。   最后还是败下阵来,沉默着跟谢星阑进了游戏厅。   谢星阑眉飞色舞地一把揽住他肩膀:“走!我带你玩赛车去!”   谢星阑兑了一百个币,直奔赛车机前,正好前面两个人结束一局,从模拟车上下来。   “比一局?”谢星阑给江戈五个币:“我赢了你就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江戈看着他明亮的眼睛里几乎不加掩饰的狡黠,嘴角不由微微挑起,说话声低沉,包含着说不清的纵容和宠溺:“什么?”   谢星阑压低声音说:“待会只亲十分钟,不能超。”   江戈亲起来就跟发疯一样,又凶又猛,跟平时完全判若两人,谢星阑自觉还是扛得住折腾的一个人,都被弄得腿脚发软。实在有点丢人,所以要从源头进行遏制,把不良习气掐灭在根苗。   江戈:“……”   他沉默了一下:“那你输了呢?”   谢星阑眉毛微挑:“我不可能输。我要是输了,随便你,怎么样?”   开玩笑,他好歹上辈子也是圈里有名有姓的角色,就算这么多年没真正上手过了,也不可能输给一个高中生。尤其江戈还是个不怎么玩游戏,一心扑在学习上的人。   江戈:“好。”   “开始吧。”   他们两人坐上模拟机,选择了双人对战模式。   游戏厅人流量大,此时一见两个瘦高白净,又都帅的离谱的男生要比赛,纷纷好奇又激动地围了过来看热闹。   一有人围观,后面驻足的人就越发多了,还在选车的时候,赛车机外已经围满了人。byXX   有几个女生激动地面颊微红,在一片喧闹中,也不矜持地压低声音,而是激烈地跟朋友争吵起了到底哪个更帅。   只可惜,话题中的两个人,谢星阑是无情的赛车机器,一开始比赛,旁边的男朋友都仿佛不是自家的了,他只摩拳擦掌着想要把男朋友往地上摩擦。而江戈更是无差别过滤所有杂音,面沉如水,满脑子只想着怎么赚取福利最大化。   于是,这场对战的气氛尤为剑拔弩张,倒计时开始时,连围观群众们都不由得紧张起来。   谢星阑收起了漫不经心玩闹的样子,眼神逐渐沉着下来,在倒计时结束的一瞬,两辆车同时狂飙出去。   模拟赛车虽然跟真实赛车是天差地别,可也很考验实力,谢星阑应付地轻轻松松,不过让他有点诧异的是,江戈居然没被他甩出很远,而是一直不近不远地跟在他后面。   超不过他,可也没有落后。   围观群众们间断起伏地喊起了加油,谢星阑置若未闻,认真以待,最后以两分四十秒的成绩刷新赛车机记录,而江戈比他慢了五秒过线,成了记录第二。   被刷下来的上一个记录第一,是三分二十一秒。   排行榜一出来,很多人都不可思议。   “整整快了四十秒……太夸张了吧,三分二十一秒已经很变态了!”   “对啊,我去年这个时候来玩,就已经是这个记录了,没想到今天被超了……”   谢星阑呼出口气,拍了拍手:“还挺厉害的啊,你玩过?”   江戈嗯了一声:“没你厉害。”   谢星阑嘚嘚瑟瑟地比了个“十”的手势,提醒他:“十分钟。”   江戈:“……”   打破记录的人要输名字,不输的话就默认成了“玩家xx”一串数字。   谢星阑一想到江戈的表情就想笑,输了个“江不高兴。”   江戈顿了顿,紧跟着打字:“招人喜欢。”   谢星阑一看,老脸一红:“喂,你瞎写什么呢,我小名不是这意思。”   袁毓文以前总含着笑意念叨着,谢星阑还只有几个月的时候,两只小手一看到人就晃,像打招呼一样,笑得还特甜,走在路上就能招呼陌生人抱他。大人们总笑着让他招手,时间长了就开始喊他阿招阿招的。   江戈已经眼疾手快点了确认。   谢星阑只能眼睁睁看着“江不高兴”和“招人喜欢”高悬榜首。   有点哭笑不得,又有点从心里泛上来的甜。   这时,看他们已经比赛完了,有胆大又开朗的女生微红着脸上前来要微信。   江戈气质冷然,表情又淡漠,一看就不好搭讪,所以没人找他,全奔谢星阑去了。   谢星阑本来就属于那种特别招桃花的类型,其实也习惯了走在路上被人要联系方式,他正想开口婉拒热情又没有恶意的女生,人已经被猛地拽走了。   女生傻眼了:“等等……”   谢星阑被打翻了醋坛子的江戈拉着走,笑得满眼都是光,扬声说了句:“不好意思啊各位美少女,看名字!”   名字……女生们茫然地抬头看去,看着挂在第一第二那两名字,再联系一下江戈那阴沉到可怕的表情,似乎,明白了,什么。   长得帅的又去搞基了,我操。 第57章 满天星 04   走出游戏厅, 外面的天已然黑尽。   城市夜空罕见星光,泼墨般的浓夜中,只有极为稀疏的几颗黯淡星芒, 人间却亮如白昼, 灯光汇成绚烂的海洋, 轻柔又缱绻地将行人拥抱。   谢星阑跟江戈并肩走在广场上, 正笑着聊到李小彬一些糗事, 一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   谢星阑没事, 那女生吃痛地捂着肩膀, 秀气的眉微微皱着,抬起脸看过来。   居然是姜雪梨。   谢星阑怔了一下,然后问:“哈喽, 真巧啊。没事吧?”   姜雪梨下意识地摇摇头:“没关系。”   然后她眼神飞快地在江戈和谢星阑之间看了看,有些尴尬和局促:“你们也来看烟花?”   谢星阑点了点头。   姜雪梨抿了下嘴唇:“那,我们先走了,拜拜。”说完她就拉着闺蜜从另外一个方向离开。   谢星阑看她走远, 手背碰了下江戈的手,说:“怎么说也是同学,遇到了打声招呼啊, 你总是这么冷冰冰的, 别人都会觉得你不好相处的。”   江戈不置可否, 其实他为人这样, 认识他的人都习惯了, 要是某天他像谢星阑那样扬着副笑脸跟人打招呼, 估计那人得吓个半死。   “其实姜雪梨人挺好的。”谢星阑说。   她已经知道了江戈小腿装了假肢的事,可这段时间班上都没有风言风语出来,说明她一直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   能对别人的秘密守口如瓶,不因一时的刺激和倾诉欲跟别人谈起,本身已经是很了不起的事了。   上辈子他们两为了争姜雪梨还闹得彼此都难看,现在却在姜雪梨面前谈起了恋爱,人生可真是太奇妙了。谢星阑乱七八糟地想着,侧过头看了眼江戈,江戈正好也在看他。   他们站的近,能看清对方的眼睛里,映出的只有站在光亮中的自己。   那么专注,纯粹。   倏地,文化广场上的灯海尽数熄灭,周遭陷入彻亮后的黑暗,人群中有一阵骚动。   谢星阑感觉自己的手被江戈紧紧握住,在他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前,江戈已经低声说:“别怕。”   谢星阑一愣。   江戈的手滚烫,有种令人安心的感觉,谢星阑甚至都没想起自己怕黑。   好像有这个人在身边,黑暗也没什么可惧的了。   他心里一动,伸手抱住江戈的脖子,故意装可怜:“你抱抱我就不怕了。”   江戈不疑有他,搂住了谢星阑,安抚般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跟哄孩子似的。   “我在。”他像自言自语一样,轻声说:“以后都会陪着你。”   谢星阑原本只是想逗逗他,此刻闻言,心里涌上股真切的动容和酸涩。   从来没有人给过他承诺,说会一直陪着他。   不知是被触动了哪根弦,他想起了上辈子最后的时光。亲人全都去世了,朋友也一个个离开,只剩下他负隅顽抗地支撑着。他那时候只是个任性妄为、不受拘束的纨绔子弟,还没从打击中缓过来,就被迫扛起了所有的重担。那个时候起他就不信这种话了,什么会陪着他,没有人的,亲人不会,朋友不会,没人会。   他只能自己扛下来,奢望有人替他分担,陪他一起面对,终究也只是奢望而已。   明白现实的无奈,按谢星阑的性格,本不该相信这种年少情热时轻易说出的话。   可他现在莫名地想信,信江戈是真心的。   谢星阑闷闷地嗯了一声,在江戈肩膀上蹭了蹭,把眼里那点湿意蹭掉。   “砰——”   伴随着人群的惊呼,天际有绚烂无比的烟火出现,陆陆续续,缤纷多彩的光芒明明灭灭地晕染着所有人的面孔。   寒冬夜里,火树银花。   江戈抱着谢星阑的腰,把人往自己胸前搂,直到亲密无间。   “不是说要教我接吻?”江戈覆在谢星阑的耳边,也许是热气拂在谢星阑的耳根,他抖了一下,耳垂上浅薄的粉色显得极为可爱。   江戈眼眸渐深,仗着只有明灭不定的烟火光,没人注意他们,就肆意地含住谢星阑的耳垂,不紧不慢地舔了几下,哑声说:“教吗?我想学习一下。”   谢星阑感觉到耳垂上的湿意,温热柔软的事物划过时带起本能的战栗。   还没亲,他已经腿肚子发软了。   妈的……这人故意的!   谢星阑全身上下最不能碰的就是耳垂跟腰,腰还好,平时都隔着衣服,耳垂就要命了,呼吸的时候气吹过都会痒,更何况还是被这样……   他咬了咬牙:“你过来,我教你啊。”   江戈依言松开叼着他耳垂的牙,温热的唇难舍难分地顺着他的侧脸和下颌吻过来,正意乱情迷地要吻上嘴唇时,谢星阑蓦地张嘴咬了他一下。   江戈一顿。   谢星阑得意洋洋地笑:“学到了没?”   江戈连眉毛都没皱一下,漆黑一片的眼里情绪晦暗不明,最后,他嘴角若有似无地微微一挑:“学到了。”   谢星阑太阳穴突突地跳。   接下来果然验证了他那一闪而过的不妙念头。   江戈真把他“要咬”这个接吻方式贯彻到底,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智商高的人学什么都快,他很快就融会贯通自学成才,没有了前一次接吻时那种毫无章法的莽撞直横。   只不过还是控制不好力道,一开始还客客气气的,没几秒钟就暴露本性,摁着谢星阑不放。   霸道强横,不容反抗。   后来终于被放过,谢星阑摸了下有点肿的嘴巴,人还有点晕,腿软地蹲在地上思考着未来的人生。   那天夜里,他们看完了烟火后还去撸了顿烧烤,被各家家长骂骂咧咧地喊回了家。   江戈送谢星阑到了家门口:“早点睡。”   谢星阑说:“哎呀,你家里还一团乱……不好意思啊,下次我们还是去外面聚吧。”   江戈:“没事。”他顿了顿,看着谢星阑,低声说:“我很高兴。谢谢。”   谢星阑一愣,然后慢慢笑开了。   江戈被勾得眼神一暗,微微低下头,贪得无厌地还想索取。   还没碰到,一道男声倏地响起:“谢星阑,回家。”   谢星阑扭头一看,他哥谢旻正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地看他们,谢旻已经接手公司事务,人也愈发稳重沉着下来,穿着一身板正笔挺的西装,面无表情的模样还挺唬人的。   谢星阑说了声“知道了”,然跟江戈小声说:“我先回去了,手机联系。”   江戈嗯了一声,谢星阑转身后,他目光从柔和渐渐裹上冰凌,毫不避视地看向谢旻。   谢旻微微皱眉,不去看他,提着谢星阑领子斥责道:“都几点了,疯到现在才回家,没人管得了你了?”   谢星阑不怕谢旻,他哥向来都是嘴硬心软,闯了祸被骂,只要示个软认个错就行。   他搂着谢旻脖子:“错了错了,我下次晚回来绝对先给家里打个电话行不行?哥,刚从公司回来?”   谢旻把他手拿开,目光看向谢星阑手里的袋子。   谢星阑察觉到了,举起袋子晃晃:“烧烤,要不要?”   谢旻沉着脸:“吃烧烤没好处……”   谢星阑懒得听他说教,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一打开烧烤盒子,那诱人的香气就弥漫开来。   谢旻忙到现在,肚子空空如也,很快就屈服了。   吃到一半,谢旻瞥了眼谢星阑,说:“你跟江戈别经常走一块。”   谢星阑:“怎么?”   谢旻说:“爸妈不会同意的,趁还没被发现,早点断掉。”   谢星阑:“啊。你看出来了啊。”   谢旻冷哼了声:“当我瞎了?”   “好吧,反正你们迟早要知道的。”   谢星阑还没有想过跟他家里人坦白的事。不过他父兄都是嘴硬心软的人,他妈开明讲道理,想想应该不会刻意刁难他。   谢旻皱眉说:“我不管你喜欢男的还是女的,但是江戈的话,我不赞成。”   “为什么?”   “他不是善茬。”   谢旻毕竟在商场上浸淫过,看人比谢星阑准的多。   江戈远不是看起来那么简单,身份又敏感,刻意接近谢星阑,谁知道他图什么?谢星阑是不设防的人,说不定就被一时的花言巧语给骗了。   谢星阑不想跟谢旻争论这事,赶紧打哈哈掩了过去。   后半个寒假,谢旻估计是故意不让谢星阑闲着去找江戈,把他带去了公司里。   谢浩鹏也同意让谢星阑慢慢了解公司事务,以后好帮谢旻分忧。谢星阑差点被那又闷又闭塞的办公室压抑坏了,他对这里真是有心理阴影。   开学第一天,有人组了个聚会,来喊谢星阑。   谢星阑被谢旻管着半个多月没浪了,闲得不行,不过江戈被留在学校里开会了,他就只好叫上李小彬他们一块去。   “才刚开学,谁这么大方,在这玩。”进了ktv后,顾朗就说:“这家刚开的,随便一个厅都是vip待遇。”   谢星阑不以为意:“我们学校本来有钱人就多,不稀奇。”   进了包厢后,他们才发现这次来的人还挺多,包厢很宽敞,装修走豪华奢侈风,与这群还冒着学生气的高中生格格不入。   谢星阑找了个空位坐下,陆续有人跟他打招呼。   他认出有几人是高三的,还有一部分穿着别校校服。他随便点个头应付掉了,顾朗推推他:“你怎么好像没什么兴致?”   谢星阑叹了口气,撑着脸说:“不瞒你说,我以前参加群体活动的一个重要目的就是为了找喜欢的对象,现在对象有了,就觉得这种聚会真是无聊。”   尤其是这种大部分人都不熟的聚会,还不如跟江戈去吃顿火锅。   刚说完,有人推门进来,谢星阑听到有人喊他“嘉文哥”,于是多看了两眼。   那男生穿着长明的校服,个子挺高的,仔细看五官,跟江戈有两三分相似,只不过没那么冷峻。   谢星阑上辈子并没有见过江嘉文,他常年在国外,回国接手谢氏时,临市已经没有了江家。   没想到今天这个聚会是江嘉文弄的,谢星阑更没兴趣了,问顾朗跟李小彬:“我们要不撤吧,没什么意思。”   他们两点了点头,谢星阑出门后先去上洗手间。   洗手间里没人,他随便进了个隔间,结果要出来的时候推不动门了,门外好像有谁压着似的,紧接着就听到两个男生说话的声音,有点暧昧。   “我们两的事不准让别人知道。”   “嗯,许挺……我,我真的很喜欢你,我不会跟别人说的,你别讨厌我就行……”   “不讨厌,试过后我发现男的也不比女的差……”   谢星阑觉得再听下去估计要上演不太和谐的戏了,于是敲了下门。说话声戛然而止,很快,压着门的男生就让开了。   谢星阑推门出去,为了尽量不让那两人尴尬,他没去看他们,自顾自地洗手。   可惜对方的视线实在太尖锐,好像要活吞了他似的,谢星阑就好整以暇地瞥了过去,随即有点诧异地发现其中一个高大又壮实的男生是他们三中的。就是前段时间引发了三中严查早恋风波的男主角。   许挺目光不善,恶狠狠地瞪着谢星阑。   谢星阑对这个男生没什么好感,听他们班的人说,那时候就是许挺半强迫女生跟他在一起的,结果出了事就把女生踹出去,自己仗着家里有钱就平安无事了。   他嘴角微挑,语气散漫:“许挺,这么喜欢在洗手间搞事啊?”   许挺认得他,说:“不管你的事,谢星阑,我警告你别出去乱说,否则你给我等着。”   谢星阑眯了下眼睛,面色不改,慢悠悠地说:“许挺,你是个什么东西,跟谁说话呢?”   另外那个瘦小的男生被撞破后就尴尬地恨不得钻进地里去,此时见谢星阑跟许挺剑拔弩张的,更是害怕地躲到了许挺背后。许挺嫌烦地把他扯出来,不让他靠着自己,大有撇清关系的意思。   谢星阑看着他欲盖弥彰的动作,心里鄙夷更甚,不由嗤笑了一声:“垃圾。”   李小彬正想给谢星阑打电话问问他怎么这么久还没回来,一个女生就惊叫着进来:“你们快去拦一下吧,谢星阑跟许挺打起来了!” 第58章 满天星 05   等众人急急忙忙赶到洗手间的时候, 果然看到谢星阑跟许挺在互殴。   许挺人高马大, 又是体育特长生,论力气绝对比谢星阑要大, 只不过谢星阑打的架多,经验足,基本上都是他在打许挺。   “我操, 什么情况。”李小彬他们赶紧上去把谢星阑架出去了。   谢星阑也挨了几下,脸上挂了点彩:“行了,放开我。”   许挺抹了一下嘴,被人扶着站起来,恶狠狠地瞪着谢星阑:“你给我等着!”   谢星阑不屑地嗤笑了声, 因为这场混乱,众人提早散场了。   李小彬问起起因,谢星阑没细说:“就是看他不爽。”   顾朗说:“你放心吧, 他就是嘴上逞能,不敢怎么样的。”   “我怕他?”谢星阑不以为意,他两辈子就没怕过什么人,更不可能把许挺这种外强中干色厉内荏的角色放在眼里。   更何况,许挺还有个“把柄”在他手里。像许挺这样爱面子好强的人, 肯定不乐意被人背后议论是个gay,所以才会那么急着跟那个男生撇清关系。就冲这点,他就不敢真对谢星阑怎么样。   回校路上,顾朗在手机里跟人打听了一下消息,跟谢星阑说:“老谢, 要不咱们还是算了吧,我刚问到,许挺跟今天那个请客的是哥们,有点难搞。”   谢星阑想了想:“江嘉文?”   “你知道啊?”顾朗耸了耸肩说:“就是那个江家的大少爷。那家有权有势,还是算了吧。”   他们家里虽然也都挺有钱,不过都是半路出家的生意人,当然不想跟江家那样根基稳固的家族硬碰硬。   “他不来找我的麻烦,我也懒得理他。”   顾朗神色稍微认真了点:“反正你们打也打过了,以后就算他来找茬,你最好也别理。你知道江家势力有多大吗?”   谢星阑心道,这我不晓得,我只晓得,以后干翻江家的男人现在是我男朋友。   想着想着,他忍不住笑出声,顾朗看他惹了一身骚还满不在乎的样子,简直要被他的没心没肺惊到了。   江戈开完会,给谢星阑发信息:“快结束了吗?我去接你。”   谢星阑看了眼时间,才八点不到。   哪有人出去玩七点多就回家的啊?   现在江戈管他管得是越来越严了。谢星阑要是单独跟别人出去玩,没两个小时他肯定要试探一样发条无关紧要的信息过来。   “我到学校门口了。想吃酸辣粉!”   江戈很快就回了:“来食堂。”   跟李小彬顾朗分道扬镳前,谢星阑特地跟他们交代了一句:“今天这事别跟江戈讲。”   顾朗:“为什么?”   “又不是什么好事。”谢星阑随意地挥挥手,转头就朝食堂走去。   三中食堂的夜宵特别丰盛,谢星阑最爱吃酸辣粉,几乎每天晚上都要拉着江戈吃。   等他走到,江戈已经在老位置上等他了。   “这么快就开完会了?”谢星阑一坐下,还没拆开筷子呢,江戈就看着他的脸,问起来了:“脸上怎么了?”   谢星阑随便应付了一句:“摔了。”   江戈没说话,目光微沉,没信他的鬼话:“谁打的?”   他语气并不激烈,甚至是平淡的,只不过那双幽暗得吓人的眼眸还是把他的情绪透露出了冰山一角。   谢星阑见瞒不过他,只好坦白了:“就许挺那个傻逼。不过我打他更多,真的。”   江戈没说话,片刻后,他抬手,指腹轻轻地摸了一下谢星阑脸上那不太明显的淤青,像是怕弄疼了他,连触摸都是小心翼翼的,一触即分。明明没有伤在他脸上,谢星阑却觉得他面色紧绷,眼神也有点吓人。   “不痛。”谢星阑眨了眨眼,在吃酸辣粉和安抚一下男朋友的暴脾气之间犹豫了一下,忍痛决定先安慰江戈:“我以前也经常打架啊,这点小伤不算什么,你别这么紧张嘛。”   他夹了块酸萝卜递到江戈嘴边:“啊。”   江戈:“……啊。”   谢星阑笑了笑:“好吃吧。”   江戈估计跟谢星阑在一块待久了,两人口味也差不离多少。他点点头:“嗯。”   谢星阑看终于把他的注意力转移开了,才暗自松了口气。   他以前觉得江戈听话又乖顺,在一起之后才发现他有时候也挺狠的。   他们一块玩游戏,谢星阑被人偷袭打了一下,江戈能面无表情把那人射成筛子。谢星阑毫不怀疑,要是他不拦着,江戈肯定要去狂揍许挺一顿,往死里打的那种。   他不想江戈惹上什么麻烦。   本来以为这事就这么结束了,过了几天,谢星阑突然收到了许挺的好友申请。   谢星阑无视了,结果这人异常有耐心,不停地发申请。谢星阑把他拉黑了,他还能用小号加。   他耐心告罄,通过了申请,直截了当:“什么事。”   许挺:“厕所里的事不要说出去,我以后就不找你的麻烦了。”   谢星阑:“傻逼。”   许挺:“?”   谢星阑懒得理他。肯定是他们班老师作业布置地太少,看把这人闲的。   许挺骚扰了他几次后,没有得到什么回应,渐渐也就没声了,谢星阑很快就把这事抛到脑后。   期中考后,全市有一次高中生体能测验,随机从全市高中各年级里抽取十个学生进行测验。   全年级有六七百个人,能被抽中也真是命定的倒霉蛋了。   李小彬就这样成了他们班唯一中标的独苗苗。   一看到名单,他差点就两眼一翻晕过去了,谢星阑笑得不行,推了把他后背:“是不是怕什么来什么,谁让你天天念着千万别抽到你。”   李小彬体育极差,跑一千米就跟要断气一样,更别提这样全套测验下来,估计等结束他半条命就没了。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李小彬唉声叹气,“我明显会拉低我们三中的综合实力啊。”   谢星阑幸灾乐祸地看着他愁眉苦脸了好几天,到周五下午,欣赏够了李小彬的苦瓜脸,才跟他说:“你多叫几声爸爸,我替你去。”   李小彬一迭声地叫,周围一圈人都乐了。谢星阑在下面用手碰了碰江戈大腿,挤眉弄眼,江戈看他一脸神气的样子,嘴角微微扬起,悄悄把他手握住了。   中学生体测在周末,两天一共要测验十多个项目,吃住全包。   江戈这周六刚好要去参加省级竞赛,谢星阑就没让他陪。   上了学校大巴车,谢星阑在第一排看到了许挺,许挺也看见他了,嘴角一抽,别过了头选择视而不见。   谢星阑心想,这个年纪的男生果然是打一顿就老实多了。   谢星阑身体素质好,体育成绩也不赖,第一天的项目完成得很顺利。到下午四点多,所有学生一块坐车去酒店。   房间都是标间,带队老师随机分配,同学们相处了一天也有些熟悉了,有人拿到房卡就在嚷嚷:“1807,哪位有缘人跟我一间??”   “女生1706,有人吗?”   谢星阑看了下自己的房卡,1809,刚好这时听到有人喊:“1809!”   声音有点熟悉,他抬眼一看,居然又是许挺。   他在心里啧了一声,许挺发现是他后,表情也有点不痛快。   吃完晚饭,谢星阑就回房间了,江戈正好发了个视频请求过来。   “你考完试啦?”谢星阑抱着靠枕趴在床上,看着屏幕里江戈的脸,被分到跟许挺一间的坏心情的一点点消散了,“考得怎么样?试卷难吗?”   “不难。”江戈把手机放到架子上,随手拿出了套卷子,做两道就看一眼谢星阑。   谢星阑自顾自地讲着今天发生的好玩的事,随后发现了江戈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说:“你总是看我干吗,班长,不认真做卷子?”   他凑近了一点屏幕,故意眨眨眼撅撅嘴:“我好看吗?”   江戈写字的笔顿住了,视线定在屏幕上移不开一样,谢星阑看到他那直勾勾的眼神,还有紧绷着的下颌,就笑得不行。   “小江哥哥,你是不是在想什么色色的东西。”谢星阑眼里满是笑意,调戏江戈简直是他的人生乐趣,平时两人在一块,他还不怎么敢浪,毕竟江戈抓着他就能把他弄得后悔逞一时口快,不过现在天高皇帝远,江戈也逮不到他,他就彻底放飞了,“你说出来,看看能不能实践一下?”   江戈目光幽暗,谢星阑趴着的动作使领口低垂,一小片白皙胸口一览无余,他的注意力难以剥离,连声音也低哑下来:“你把衣服穿好,在外面不准露。”   谢星阑低头看看自己:“我这穿得还不好?”   他坐直来,撩起自己里面的t恤,露出纤细柔韧的一截腰:“你说的露是这样?”   江戈看着毫无预兆出现在屏幕里的那腰,白晃晃的,他浑身一紧,小腹以下尤甚。虽然以前在寝室里,谢星阑换衣服时他偶尔窥视到一眼,可从来都是匆匆一瞥不敢多加逗留,而两人确认关系后就入了冬,没有再看见谢星阑换里衣的机会了。   这还是江戈第一次看到。   谢星阑被他那僵硬的表情逗得捧腹大笑,还浑然不觉危险气息:“就给你看看肚子,你怎么就这么大反应?”   他们在一块都三个月了,谢星阑还是觉得江戈太不经撩了。有时候,他摸一下江戈大腿,江戈就好像打了什么不可描述的药一样,能压着他亲到他后悔手贱。   不过现在他们只能隔着手机视频,谢星阑一点也不怕他。   “其实我肚子上也有腹肌,不过没你那么硬。”睡在一起的时候,谢星阑经常摸江戈肚子,硬邦邦的,相比之下他的就柔韧了一些,“下次给你摸摸。”   江戈被他撩拨地气息都有点乱了起来,无奈又纵容地说:“别闹了。”   谢星阑挑眉,不怀好意地笑:“你硬了?”   江戈不用低头看都知道自己的境况。谢星阑根本不需要做这些动作,有时他连闻到谢星阑身上气息都会有反应。   他嗯了一声,再警告了谢星阑一次:“穿好衣服。”   谢星阑笑弯了眼:“我不。难道你还能过来抓我吗?”   江戈沉默一秒:“也不是不行。我知道你们住在哪个酒店。”   谢星阑:“……” 第59章 满天星 06   谢星阑正在认真思考江戈这句话的真假性, 房间门传来滴地一声, 许挺吃完晚饭回来了。   江戈看到了镜头里面出现另外一个人的身影,眸色微微一沉, 说:“你跟谁住一间?”   谢星阑回头看了眼:“别的班的。”   许挺下意识地往谢星阑那边看了眼,隔得有点远,他也看不清手机屏幕里的人是谁。不过这一眼他就注意到谢星阑撩起的衣角。谢星阑刚在跟江戈炫耀自己肚子上好不容易练出了点隐约轮廓的腹肌。   他是晒不黑的体质, 夏天过了养一养就白回来了,露在空气里的那截腰挺细,却不瘦弱,纤薄的肌理组织覆盖在骨肉上,形成某种极具诱惑力的起伏弧度。   许挺下意识地别开眼, 又鬼使神差般瞥了几下。   谢星阑把许挺当空气,没注意到,但江戈却没有放过许挺这个微妙的神情, 他脸色不变,眼睛里的光却阴沉下来。   江戈:“衣服穿好。”   谢星阑哦了一声。   这之后他们又说了些有的没的,不知道是不是谢星阑的错觉,他余光总瞥到许挺在看他这边。   谢星阑不适起来,跟江戈没聊几句就匆匆挂断了, 抓起睡衣进了洗手间。   洗完澡,谢星阑躺到床上看手机,过了一会儿,许挺突兀地没话找话:“谢星阑。”   谢星阑:“干嘛?”   许挺沉默一下,有点干巴巴地说:“之前的事对不住啊, 其实也就是屁大点事,是我脾气太急了,不怨你。”   谢星阑这才抬眼看他,一副完全不认识他的样子。   许挺大概也觉得自己这前后态度变得有点生硬,咳嗽了一下:“反正,你别往心里去啊。”   谢星阑心想这个逼又要作什么妖了,没搭理他。   许挺脸皮也够厚,见谢星阑没表现出什么强烈的恶感,就自顾自地开始跟他搭话:“刚跟你视频的谁啊?”   谢星阑:“关你屁事。”   许挺说:“我就问问。”   谢星阑:“问都别问。”   许挺:“……”   其实他听到了声音,明显是男生的,就是没看到脸。不过两个男的大晚上视频,还撩衣服……是不是有点不对劲?   许挺之前是个直男,只喜欢女的,因为家境不错,皮相也还过得去,倒追他的人不少。也因此玩得比较开,没什么顾忌。前不久被谢星阑撞见的那个男生其实也频频对他示过好感了,许挺一开始嫌恶心,后来那男生对他百依百顺,什么过分要求都忍得下去,许挺就起了意,忍着膈应和那个男生处了几天。   意外发现跟男的滋味也不错。   悖逆的、禁忌的感觉会令人上瘾,许挺虽然害怕谢星阑会把他跟男的搞到一起的事情说出去,但也没有因此停止跟那男生来往。   不过……许挺眼睛盯着谢星阑背对着他的后脑勺,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刚刚偷窥见的画面。   脑袋里思绪纷杂无章,不一会,他呼吸都稍稍有些乱起来。   无论是腰,还是脸,谢星阑显然都是无可挑剔的……   要不要试探一下,谢星阑大晚上的还跟男的视频,说不定也是?   可谢星阑毕竟不是可以随便揉捏的角色,惹到他后果也是显而易见的。许挺纠结犹豫地连手机都没兴趣看了。   一直到谢星阑睡着了,室内一片昏暗,许挺实在挨不过心里的躁动,蹑手蹑脚地下床走到谢星阑床边。   光线太暗,他看不清脸,只能看到被子隆起个包。   许挺有些紧张,但某种抑制不住的冲动还是战胜了理智。   听说这个圈子里的人都挺浪的。谢星阑跟他之前打过架,这次分到一个房间,也没提出要换房间,还挑在他回房间的时间做撩衣服那种带点撩拨性质的动作,说不定就是给他的暗示……   这么想着,许挺顿时壮起了胆子,一只膝盖跪到床上,手撩开被子顺着热度伸过去。   谢星阑还没睡熟,再加上腰是他全身上下感觉最敏锐的地方,陌生人一碰他立刻就醒了。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谢星阑整个人都快炸了,跳起来一脚踹到许挺身上。   “你他妈有病啊?发骚发到你爷爷头上,活腻了你?”谢星阑开了灯,虽然他从不乏人追,但遇到这种状况还是第一次,简直都快气笑了。   许挺被他踹到地上,脑袋在地毯上磕了一下,原本升腾起的怒意在触及谢星阑的脸后莫名其妙又消散了。   谢星阑五官长得太漂亮,即使满是怒火也好看地令人心惊。   许挺直直地看着,毫不掩饰自己眼睛里的贪婪和痴迷。过后他说:“有什么关系,出了这个房间谁都不知道,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谢星阑简直要翻白眼了:“毛都没长齐吧你,臭小屁孩,赶紧滚,我脾气没那么好。”   许挺不甘地瞪着眼,从地上爬起来,还想说什么时,谢星阑的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   谢星阑懒得给许挺眼神,见他不打算走,干脆就抓起扔在床尾的裤子,准备自己开个房间了。这时看到来电显示是江戈,他顺手接起电话:“喂?”   对面的声音清冷低沉,但此刻对于被许挺恶心地想吐的谢星阑来说,简直无异于天外之音。   “你在几号房间?”   谢星阑下意识回:“1809……”   他愣了一下:“你问这个干嘛。”   对面似乎笑了一下:“来找你。”   谢星阑:“……”   你还真的来啊!!   等等……谢星阑看向许挺,后者只穿着条裤衩,不知道满脑子什么污秽的思想,某个部位很明显的异样。   这个场景简直……谢星阑头都要炸了,连忙说:“你等等,等等,我出来接你。”   “你开门就行。”江戈说:“我在门口。”   谢星阑:“……”   江戈这人,以前不显山不露水,性格那么安静沉默,谢星阑也是跟他交往了之后才知道他占有欲强到可怕。谢星阑跟别人聊会天,他都能不动声色地看过来好几眼,眼神虽然清冷没什么情绪,但总像带着刺和某种寒意,仿佛别人在觊觎他的所有物一般。   而且吃醋了也不会跟谢星阑吵架或者摆冷脸,就是闷声不吭地用行动在他身上讨回来。   谢星阑实在是怕了江戈这一亲热起来就跟魔怔一样的性子,一想到这副场景被江戈看到的后果,他头都大了。   平时跟人说几句话江戈都要吃醋发闷火,要是被他知道了刚刚的事,估计真能把许挺往死里打。   谢星阑虽然恶心许挺,但毕竟这事闹大不好看,教训两下让许挺以后躲着他走就算了,真弄得人尽皆知了对谁都不好。   急中生智,谢星阑先去开了门,然后小跑回来跟许挺拳打脚踢起来:“还敢不敢动你爹的东西了!?”   许挺莫名其妙挨了两脚:“……”   江戈推门进来后就看到了房间里杂乱的样子,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随后站在旁边袖手旁观,完全置之事外地看谢星阑揍了许挺一顿。   许挺估计看到有人来了,也虚了,闷声让谢星阑出了顿气。   后来看谢星阑打得都喘气了,江戈就一手捞过谢星阑的腰从后把人抱住,摸了一下谢星阑头发和脸,轻声说:“别气了,累不累?”   谢星阑马上就安静下来,张大眼睛努力真诚地跟江戈对视:“这个逼趁我睡觉往我奶茶里吐口水,被我发现了。你说他是不是欠打?”   江戈嗯了一声,低头看谢星阑的手,关节处都有点泛红了。   谢星阑看他低垂着眼帮他揉手,表情不咸不淡,心里有点没底,也不知道江戈信没信。   这人情绪不外露,有时候要不是他亲地发狠,谢星阑都还不知道他吃醋了。   “我再去开个房间吧,”谢星阑有点生硬地岔开话题:“你晚饭吃没吃,要不我们先去外面吃点夜宵?”   江戈说:“依你。”   谢星阑看他表情平静,暗暗松了口气,把自己的外套和包一拎,扭头就走,看也不看许挺一眼。   揍一顿之后他心里爽快多了,就当被狗咬了一口。   许挺坐在地上,抹了把脸,刚被谢星阑打了两拳,也不知道淤青了没,他龇着牙,听到两人离开的动静,下意识地抬眼一看。   正巧对上了江戈的眼神。   隐藏在阴暗中,仿若轻飘飘投来的一眼,却势如千钧,狭裹着某种令人不寒而栗的寒意和深沉的戾气,直达战栗的灵魂深处。而这时,他嘴角还微挑着在问谢星阑冷不冷,温柔又耐心。   许挺霎时浑身僵硬,直到关门声响起,他还窒息一样傻了好几秒。   再反应过来时,后背已经出了层冷汗。   江戈为什么这样看他……太可怕了。许挺模模糊糊地想着,是光影的错觉?简直……像地狱里的恶鬼一样。   好像他触碰了什么禁忌一般。   谢星阑重新开了个房间,一关上门两人就抱到一块去了,江戈虽然有点瘦,但挺有料,个子比他稍高些,抱着简直不要太舒服。尤其是他身上有谢星阑熟悉的气息,谢星阑很快就把刚刚那令人生理性不适的事儿抛到脑后了,眯着眼挺高兴地在男朋友身上蹭啊蹭。   江戈搂着人,呼吸略微粗重,像久居沙漠的旅人遇见绿洲一般,迫切而痴迷地亲吻着谢星阑的肩膀脖颈,最后摁住他的脑袋吻上脸。   谢星阑趁着空含糊问:“你怎么找来的,搞突然袭击?”   “在楼下遇到隔壁班的人,问来的。”   他声音沙哑低沉,还挺性感的,听得谢星阑耳缘发痒。   “大半夜了……”谢星阑断断续续地笑说:“还大老远跑过来,我后天不就回去了嘛……还怪粘人的。”   江戈没有说话,专心致志地谋取福利,最后谢星阑也没心思说闲话了。   隔着手机他还能放飞自我肆意撩拨江戈,但本尊在这儿,他就怂了。   明天还得跑一千米呢。   谢星阑感受着江戈身上的热度,还有他一激动起来就收不住的手劲,真心实意地觉得今晚实在不适合干些啥事。   不然他明天肯定得半废。   其实昨天他们还坐一块呢,才分开一天,又不是多久,怎么好像还挺想的?谢星阑心里好笑,嘴里也哼唧出几声笑音,江戈呼吸有点急促,离开一点,眼睛盯着谢星阑那殷红地触目惊心的嘴唇,眸色暗沉地像黑潭,不由自主地抬手抹了抹他的嘴唇:“笑什么?”   “嘶……轻点,又肿了。”谢星阑咬了下他手指头,“你肯定有狂犬病。”   江戈抵着他额头,几不可见地笑了下:“只咬你。”   谢星阑笑:“你还挺得意?”   两人又到床上不知疲倦地亲了会儿,最后谢星阑还是先讨饶了,江戈压着他轻柔地吻了几下脸才放过他。   闹了一场,谢星阑有点冒汗,两人身体靠的近,彼此一点微妙的状态改变都心知肚明。   他轻轻踢了江戈的腿一下:“你先洗还是我先洗?”   “你先。”   “那你倒是起来啊,你压着我怎么洗?”谢星阑不满说:“刚洗过澡躺下的,都怨你。”   江戈半点脾气都没有,低头不知餍足地又吻了下谢星阑的眼角:“怨我。”   随后他目光下垂,看向某个部位,说:“我帮你?”   谢星阑犹豫了一下,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在带歪小孩。   江戈见他已经动摇了,唇角微微一勾。   他两手撑着床面半压在谢星阑身上,微微俯下去,凑到谢星阑耳边,轻声说:“让我帮你,好不好?”   刻意压低的声线,仿佛夹杂着一丝讨好和哀求,就像是小孩在小心翼翼地讨要糖果一般。谢星阑已经许久没听到江戈这么说话了,一时有点晃神,随后,某个湿软的物体舔过他的耳垂,谢星阑瞬间鸡皮疙瘩起了一身,差点一跳而起。   “用这个,可以吗?”   谢星阑:“……”   臭崽崽!哪里学来的荤话!!   来!   来!!   作者有话要说:  突然诈尸   辣鸡作者躺在这里任虐   尽量早日完结,不拖着大家伙的了   实在是对不起啊   下篇文一定存稿一半再发了 第60章 满天星 07   闹到半夜, 为了避免再擦枪走火闹个没完, 谢星阑严词拒绝了一块洗澡的提议,抓起睡裤, 腿软着躲进了洗手间。   打开热水阀,洗手间里很快升腾起蒙蒙雾气。   谢星阑抹了一下镜子,里面的人露出一双清晰的双眼。   两眼还是潮湿的, 睫毛又翘又长,眼尾带点勾人的媚红,风情万种。   谢星阑咬牙切齿地低声靠了一句。实在是太丢人了。   怎么说他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居然被个没经验的毛头小子弄成这样……   那以后有经验了还了得??   他匆匆清洗了一下,睡衣弄脏了, 他懒得洗,干脆脱下来扔了,披了件浴袍出去。   现在天气还没完全热起来, 不过房间里很暖和,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鬼,谢星阑总觉得有股很淡的不可描述的味道。   江戈靠着床头坐着看手机,手指动得飞快,不知道在弄什么, 一听到动静他就抬头看了过来。   谢星阑被他一看,就有点不自在了,尤其是目光触及江戈那格外殷红的唇角,估计是回想起来什么事,头皮有点发麻。   “看什么看, 快去洗,”谢星阑声音放低,嘟囔了句:“也不嫌脏。”   江戈似乎笑了一下,走过去虚抱了一下谢星阑,因为谢星阑已经洗过澡了,他就没舍得亲,凑到谢星阑脖颈边嗅闻了一下,低声说:“好闻。”   谢星阑抬手撸了把他头发,说:“沐浴露就这气味,你洗你也这样。”   江戈去洗了,谢星阑扑到床上看了会手机,没电关机了,他就捞过江戈的手机想打把游戏。   “小江!我玩会你手机!”   他喊了声,听到回应后就按开了锁屏。   江戈锁屏密码是谢星阑生日,屏保图片是张不知道什么时候偷拍的照片。   照片上谢星阑还穿着校服,趴在桌上睡觉,只能看到侧脸。   谢星阑表面上说他酸,腻歪歪的,其实心里还挺美。   打开游戏,界面很熟悉,这个丧尸游戏是谢星阑让江戈下的,因为他们五排缺一人,谢星阑就让江戈顶上了。   不过江戈打游戏水平极烂,每次就是跟着谢星阑蹭经验,完全是凭一己之力拉低了整个队伍水平。   第一次王征不知道新来的是江戈,还把江戈踢出队伍过,吐槽谢星阑干嘛要带妹,全程就是粘着谢星阑,根本不干事。   谢星阑差点笑晕过去。   默认登录的是上一次登录时的号,谢星阑看了下装备,实在是有点烂,他就想上自己的号。   刚点开切换,突然发现江戈还有个账号。   “什么东西……”谢星阑下意识点开那个账号登录,很快就切换好了。   他点开个人信息一看,发现江戈这个号等级居然很高,而且还是人民币玩家。   id名是“星”……   等等,星??   谢星阑愣了一下,这名字怎么这么熟悉?   过了两三秒他才回想起来,之前跟一个叫星的男生打过几次游戏,听许茹说那男生对他有好感,不过谢星阑跟江戈在一起之后就再也没跟星一块玩过。那也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   巧合?   谢星阑先是诧异,又有点怀疑,点开了过往游戏记录,发现每一局都是跟他一块玩的,这才确认。   江戈居然就是“星”……谢星阑第一反应是,这人明明打得这么厉害干嘛装弱鸡?从他这里蹭经验就算了,他还不好意思嫌弃对象拖后腿!   然后才想,江戈干嘛要换个id接近他?   正好这时,江戈洗完澡推开门走了出来。   他过来前没有收拾衣物,一看到谢星阑跟别人住一间,立马就赶过来了,完全没想着还要整理东西。谢星阑也没有多的睡衣给他,所以他就赤着上身。   谢星阑扭头看他,先是被男朋友无可挑剔的身材吸引了一下注意力,晃了晃神,然后板起脸,直截了当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骗过我。”   江戈擦头发的动作一顿,水珠从发尾摔落下来。人仿佛定住一般,站在原地没动。   谢星阑其实也说不上很生气,只是他不喜欢被人欺骗隐瞒,尤其这个人还是江戈。   上辈子他就是轻信了他……谢星阑刚模模糊糊冒出这个念头,马上又制止自己再想这个。   他举起手机摇了摇:“你就是星?解释一下?”   江戈站在几步开外,看谢星阑脸微沉着,就没有靠近。   “是。”他沉声说:“不是故意骗你,那个时候……只是想跟你在一起。”   谢星阑不解说:“我们不是一直在一起吗,你想跟我一块玩游戏直说就好了呀。”   江戈沉默片刻,缓缓说:“不要生气,好吗?”   谢星阑看着他幽深的眼眸,还有略微僵硬的表情,知道自己是问不出什么了。   以前他觉得江戈是一眼望到底的人,虽然不爱说话,有点孤僻,但人很简单,对他好一点他就能恨不得千倍百倍还回来。可是随着交往时间变长,谢星阑越来越觉得他心里还埋着很多,只是不愿表露出来,平日偶尔能窥到蛛丝马迹,可他都没有过分在意过。   谢星阑安静地想着这事。   江戈从小身体有残缺,小时候又被江家虐待过,可能有点性格问题?或者没有安全感?   气氛沉默地有点诡异,江戈僵立着一动不动,眼睛直直地看着谢星阑的脸,整个人都有点紧绷着,似乎只要看到谢星阑脸上出现一丝不耐或者恼怒,什么东西就会崩断一般。   过了一会儿,他喉结滚动了一下,又轻又柔地说:“阿招,别不理我。”   谢星阑看他还站得远远的,心里一软,盘腿坐起来朝他伸手:“过来抱抱。”   江戈扔下毛巾,单腿跪在床上,俯身抱紧了谢星阑,像怕他挣扎逃开一样,抱得很紧。   谢星阑拍拍他后脑勺:“以前就算了,以后不准有事瞒我骗我。”   江戈嗯了一声,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下来。   “我不会无缘无故不理你的,”谢星阑认真说,“冷战是最不可取的方式,以后有什么问题我们就好好说开解决,行不行?”   江戈像个从冰窖里刚捞出来的人一样,抱紧谢星阑汲取着他身上的热度。   “听你的。”   谢星阑在心里叹了口气,想着,不急,以后会好起来的。   他一直待在江戈身边,江戈总会有安全感的。   躺下没多久,谢星阑就困得睡着了,江戈等他睡熟了才把人抱进怀里,谢星阑梦呓了一句什么,听不清楚,但好像没有不舒服。   江戈轻轻撩开他的刘海,低头在额头上亲吻了一下,喃喃说:“我是不正常,可我好爱你……你能明白吗?”   他能见到谢星阑还不够,他想渗透进谢星阑生活的每个角落,病态地想知道他对其他爱慕者的态度,会不会接受,会不会对别的人产生好感。他既想知道答案,又害怕知道。他怕的不是失去谢星阑,他怕的是自己会失控伤害到这辈子最重要的人。   谢星阑如何能知道,他每次见到别人跟谢星阑亲近,脑子里都是怎样残忍冷漠的画面?   想把碰过谢星阑的手都折断,看过他笑的眼睛都弄瞎。   甚至想把谢星阑关起来,只对他笑,只亲吻他一个人……只属于他。   他是个阴暗地沟里的生物,无论是躯体还是灵魂都脏透了,不可见人。   这样的他……决不能让谢星阑发现。   第二天一大早就要去附近高中进行体测,谢星阑前一晚跟江戈说过,所以江戈提前十分钟把他叫醒了。   谢星阑有起床气,坐在床上眯眼打盹。   江戈去楼下打包了早饭,进屋发现谢星阑还坐着发呆,笑了一下,坐到床上:“要不我替你去?你再睡会。”   “不用,我醒了。”谢星阑扒拉了一下头发,睡眼惺忪地张开手:“抱抱。”   江戈眼里掠过一丝笑意,抱了抱他,然后在脸上亲了一下:“先吃饭。”   “嗯。”   谢星阑吃完饭,洗好脸就清醒了,穿好衣服去大堂集合。   住在这个酒店的不止他们三中,还有好几个学校,也包括长明中学。   带队老师认识江戈,看到他跟谢星阑一起下楼,咦了一声:“江戈?你怎么也在?”   谢星阑说:“老师,我们学霸同学是主动来当后援的。”   老师笑笑:“真的?”   江戈唇角微勾,嗯了一声。   谢星阑在下面掐了下他的手,心想随行家属可不就是后援嘛,想着忍不住弯了弯眼睛。   老师也不客气:“那待会同学们的水就你负责拎了啊。”   江戈应了声好。   许挺站在外围,两手插着袋,不耐地拂开他那小男朋友的手,有点厌烦地说:“你来干什么。”   男生小心翼翼地说:“今天体测项目费体力,我来给你送水和零食。你脸怎么了?”   许挺昨天晚上被谢星阑揍了一顿,脸上淤青没退,看着有点凄惨。   “别管这么多,东西全带走,我自己有,别让人看到。”   他冷冰冰地说完,扭头去看谢星阑那边,后者显然完全没给他眼神。   他有些不甘,即使被谢星阑打了,也贼心不死。   江戈生性敏锐,对含带恶意的视线尤其敏感,他眸色微沉,侧过身挡住谢星阑,目光阴郁地看向许挺。   许挺怵了,被谢星阑揍的时候只是憋闷,但江戈的眼神他是真怕了,忍不住低下头没有再看。   众人坐大巴车前往体测点。   早上测试的项目是男子一千米女子八百米,以校为单位检录及测验。   江戈手提着两大袋甜品零食,肩膀上挂着好几个水瓶,全身满满当当地坐在观众席上。   同学们从来没见过江戈这么亲民的形象,从长明到三中,他好像都是没人敢接近的高岭之花,冷漠又高傲,能不出现的活动绝不参加。谁能想到他还会跑到这里来帮同学们拎东西。   一时间,这反差把同学们都逗乐了。   刚检录完,谢星阑套上写了号码的运动衫,走到跑道上就听见两女生的悄悄话。   “我跟你说啊,我们这里肯定有江戈喜欢的人,不然他不可能干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   “啊啊我也觉得!”   “是附中的陈萌芽?附中校花啊,你看那边。”   “真的很漂亮啊……不过我怎么看他一直在看我们这里……”   谢星阑忍不住笑出声,那两女生就问他:“老谢,你笑什么?”   谢星阑说:“我不笑了,你们继续说,八卦讲到一半吊人胃口,待会影响我发挥怎么办?”   女生捂嘴笑了笑:“你跟江戈不是挺熟的吗?你来满足一下我们好奇心吧。”   两女生围着他,谢星阑失笑,瞥眼去看江戈,果然这人又板着脸吃醋了,满脸写着不高兴。他就说:“下次,下次再说吧。”   很快,一千米项目开始。   男生们成排起跑,操场上只有临市各高校抽到的学生,人数并不很多,跑道也很空荡宽敞。   江戈坐在观众席上,目光一直随着谢星阑的身影移动。   他的少年张扬肆意,自由又快活,无论在哪里都像是发光体,光芒万丈。   这时一个穿着长明衣服的女生在朋友推搡下犹犹豫豫地上前,小声跟江戈打了声招呼:“嗨,江戈,还记得我吗?”   江戈转头看去,他记忆力超群,就算是个平时没有交集的同学,也会有印象。   他点了点头。   这女生是他在长明时的同班同学。   女生尴尬又羞涩地笑了笑,把手里一封信递给他:“那个,我听说你跟谢星阑关系挺好的,我不太敢当面跟他说话,你能不能帮我转交一下?拜托拜托。”   江戈目光微垂,没什么情绪地看着那封信。   女生久没听到他回复,面色逐渐窘迫起来,刚想收回,江戈却伸手接了过去,淡淡地嗯了一声。   女生喜出望外,合掌道了谢才走。   江戈慢条斯理地拆开信看,写的并不多,很有礼貌也懂进退,还写了联系方式,说的只是“想做朋友”。   可谁不懂呢?   江戈唇角微微勾起,把信撕成了碎片,扔进了附近的垃圾桶。   刚好这时,谢星阑第一个冲过了终点线,撩起衣服抹了抹汗,张扬又开怀地跟后来的男生勾肩搭背互相推搡。   随后,他就抬头看向江戈的方向,比了个耶的手势,两眼弯着,明亮又纯粹。   比太阳还要刺眼。   江戈几乎是感恩般享受着他的视线。   他在心里轻叹,就这样,看着我,只看着我,不准去看别人。   作者有话要说:  勤奋桃! 第61章 满天星 08   体能抽测结束后的周一,谢星阑赖床了半个多小时,才穿好衣服,咬了片面包慢悠悠地往教学楼走。   一进教室,就看到江戈坐在讲台上带着晨读,一丝不苟没什么表情的样子,谢星阑刚从后门偷偷摸摸晃进来,他就好像有什么心电感应一样抬眸看了他一眼。   谢星阑半点没有迟到晨读的惭愧感,还趁没人注意,笑嘻嘻地朝江戈飞了个吻。堂而皇之地给掌握记名大权的班长大人奉上色相。   江戈朗读的声音几不可见地停顿了一下,唇角微抿,不知道是想说什么还是想笑,最后就当没看见他,继续垂眸看书。当然也没把谢星阑名字记到迟到本子上。   谢星阑一屁股在座位上坐下来,李小彬竖着书挡住脸,身体靠后来跟他说话:“兄弟,昨天体测怎么样?”   谢星阑在满柜子的零食中找书,又开始跟李小彬扯皮:“当然是全场最靓的仔,出门一趟又骗了不少人的芳心,简直罪过。”   “我是说,你没跟许挺那狗东西打起来吧?”   谢星阑漫不经心地说:“他别来跟我过不去,我也不会找他打架。”   李小彬叹了口气,说:“早知道他也被抽到了我就不让你替我去了,真要打起来你肯定打不过他。”   谢星阑说:“谁说的?”   明明是他把许挺摁着拳打脚踢了一顿。   不过说起这个名他又犯恶心了,摆摆手,说:“别说他了。对了,今天是不是要出期中考成绩了?”   李小彬笑:“你这次怎么这么关心考试成绩?”   “我要是不考好点,这个暑假我爸就不让我出门了。”   “今天应该能出来。”   他们学校月考周考场场不落,批卷速度也很快,有时候隔天成绩就能出来了。   下午的时候,果然试卷就批好了,看到数学老师拿着一厚叠的考卷走进班级,底下同学们的心都像被提起来了。   教数学的女老师年纪不大,但一直板着脸,神情严肃又刻薄。也许是刚当老师没多久,想立威信,所以每次公布成绩时都是按排名来分考卷。   “期中考试成绩已经出来了,下面叫到名字的来拿试卷。”女老师扶了下眼镜,“江戈,150分。”   虽然同学们都已经习惯了江戈变态的成绩,还是很不约而同地发出一阵哗声,纷纷转头看江戈。   江戈面色不改,上去领了卷子,就像考满分的人不是他一样。   许茹啧啧摇头:“班长真是个无情的考试机器。”   谢星阑看了看某人一成不变的死鱼脸,忍不住笑了,说:“还真像。”   “不过就是家庭教育比较失败。”   谢星阑回味了一下,从后边弹了下许茹后脑勺:“你这是在说我上不了台面呢?”   刚好江戈拿着卷子从过道走过来,斜眼瞥了下谢星阑的动作,很风轻云淡的一眼,目光从谢星阑的手指移到他的脸上。   谢星阑非常灵敏地感觉后脖子有点凉,于是悻悻地收回手,瞪他一眼。   不就戳一下许茹后脑勺,又不算什么亲密动作,又吃醋。   醋缸转世了?   谢星阑心里骂他有病,霸道,专横,占有欲爆炸。不过一看到江戈这意味不明的眼神他就下意识地老实了。   毕竟不老实的下场显而易见……   可是心里还是气不过,就故意伸出脚去绊他。   哪有这样的?不准他跟别的男生女生靠得近点也就算了……许茹跟李小彬他也要斤斤计较,谢星阑就没见过这么别扭、这么能吃醋的人。   江戈明明看见了,顿了下,很假很做作地顺着谢星阑的脚踉跄了一下。   谢星阑没忍住,埋头憋着笑,肩膀颤抖了几下。   台上数学老师一个个名字报下来,没多久,谢星阑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谢星阑,”老师停顿了一下,抬头看了他一眼,带着不算明显的嘉许,“95,进步了,继续保持。”   谢星阑去领了卷子,心里美滋滋的,反复欣赏自己95分的卷子。   这就是有个学霸男朋友的好处,就算他其实半懂不懂的,死记硬背江戈给他押的题也能及格。   不过离他爸给他定的线还是有点距离。   能见到还活着的家人对谢星阑来说已经是最大的幸运了,他也不想跟他们怄气,他爸想让他好好读书那就学吧,学不学得好另说。   周末,家里就几个保洁阿姨,谢星阑睡到九点多,拿起手机看了眼,江戈给他发了条信息。   可能是怕把他吵醒,江戈每次发信息都是九点左右发的。谢星阑自然醒一般都是九点。   “阿招。醒了跟我说一声。”   谢星阑眯着眼回复了一句醒了,很快,那边就回复了。   “嗯。今天想做什么?”   谢星阑握着手机沉思了一下,他爱玩,自从他们俩在一起后都是江戈任劳任怨地陪着他到处去浪,是不是有点耽误孩子考清华北大了?   他想了想,说:“来我家吧。我家今天没人。”   那边安静了。   谢星阑把睡衣换下来扔在床头,有好几分钟没听到消息提示音,就拿起手机看了眼。   越看越有点不对味,日啊,他这话是不是有点歧义?   他哭笑不得,补充了句:“来学习!做卷子!”   他绝对不是想跟男朋友厮混,是为了学习。学习!   “你把你所有卷子都带来。今天要刷十八套。”   只刷题做卷子,绝对不做任何出格的事,否则一整天又浪费在腻歪上了。   十二点,谢星阑前一秒还在心里信誓旦旦,绝对不搞亲亲不搞diy,要让孩子安心考大学,后一秒打开门,看到江戈后所有毒誓就噼里啪啦开始碎裂。   江戈穿着件黑色套头衫,一条完全衬出修长挺拔长腿的牛仔裤,单肩背着包。他黑发黑眸,皮肤又白,越发衬地气质沉静而清冷。   两人一打对面,诡异地盯着对方看了几秒,谁都没吭声。   谢星阑满脑子在怀疑自己,上辈子他跟江戈没打过什么交道,只有个模糊的概念,江戈长得还行,人太阴郁了。这辈子看着江戈从一个小崽子长到这么大,看过他各种样子,从来没这么直接地感受到他原来这么帅啊……   难道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两人保持着遮掩诡异的沉默,一前一后地上楼走进谢星阑的房间。   江戈常来谢家,保洁阿姨也见怪不怪。   一进房间,关上门,咚地一声,江戈随手把书包扔到地上,然后像很久没抱过谢星阑似的,又克制又蛮横地搂着他。   两人踉跄地靠到墙上,碍脚的书包被踢得远远的。   耳边江戈的呼吸声粗重又急   觉,如果他予取予求的话,江戈说不定能把他生吞活剥了。   谢星阑眉眼微扬,漂亮地锋芒毕露的眼里露出不经意又极度具有诱惑力的笑意和挑逗:“你确定,只想抱?”   随着他话音落下,江戈搂住他后背的双手猛地紧握,谢星阑差点腰都要给他勒断。   太不经逗了!   “等等等等……”两人呼吸交缠,谢星阑努力保持着最后一点清醒:“先做卷子。做完再说。”   江戈:“……”   谢星阑板着脸,痛心疾首说:“你是要考清华北大的人,不能这么自甘堕落!”   江戈看着他,眸色极深,轻声说,:“和你,不是自甘堕落。”   谢星阑挑眉说:“这怎么不是,你看看我们这多浪费时间,一闹又一个下午过去了。”   江戈沉默着,没说话。   谢星阑也不知道他是不是不高兴了,随口说:“要是你跟我在一块学不进去的话,那以后就分开,别总在一块。你以前答应过我的,学习是你最重要的事。”   江戈猛地一僵,气氛瞬间冷下来,谢星阑对上他那隐隐泛红的眼珠子,和紧绷僵硬的面孔,后知后觉自己说的话有点歧义,连忙接着说:“不是,你别想歪了,我不是分手的意思,我是说以后学习写作业的时候分开来写,这样我就影响不到你了。”   谢星阑只想江戈能像上辈子一样,取得成就和荣光,再也不用看别人的眼色,因为自身缺陷而被人诟病,孤独、自卑又绝望。他一点也不想成为扇动翅膀的那只蝴蝶,如果江戈的未来会因此而改变,他宁可跟江戈没有过交集。   ~_~   江戈死死地盯着他看了好久,像是在确认谢星阑的想法,良久之后才慢慢放下环着谢星阑腰的手。   谢星阑低头看到他手背上青筋都爆出来了,拳头握地死紧。   刚刚说的那话对他刺激这么大吗?   他并没有想要分手的意思啊。   谢星阑犹豫了一下:“我没要分手。”   江戈沉默了一会儿,嗯了一声,微微低头,额头轻贴着谢星阑的额头。   他像是在喃喃自语:“你说什么我都听你的,不能分手。只有这个……不行。”   谢星阑觉得他语气有点奇怪,也没太在意,说:“那你必须要好好学习,这是第一位。”   江戈没出声,试探一般,一点点伸出手搂住他的腰,等到把谢星阑整个人毫无嫌隙地抱在怀里,胸腔里那颗被“分开”两字刺激到狂乱躁动、惊惧痉挛的心脏还是没有任何要平息的迹象。甚至越跳越烈,叫嚣着嘶吼着要把谢星阑全部融入身体里才能放心。   他想,我真是个疯子。   作者有话要说:突然出现.jpg   我会写完的!   为了我的番外我也要干完   我想虐大江很久了   最忙的时间过去了之后更新频率会回来辛苦大家等更了渣桃跪着认错   新坑绝对存稿再发! 第62章 满天星 09   下午,谢星阑做了半张卷子就开始犯困了。他打了个哈欠,瞅一眼坐右手边的江戈。   江戈坐姿笔挺,微低着头看试卷,握着笔的手骨节分明,极偶尔地在纸上验算两步,大部分时间都在心算。从侧面看,他的长相越来越清冷沉静了,即使没什么表情,也好似冒着某种不允接近的寒气。   谢星阑支着脑门,手里转着笔,脑子里天马行空地尝试着把眼前这张脸跟前世见过的重叠。   上辈子他其实见过江戈一次。   那时候他住在江戈送的别墅里,还天真地以为江戈是真的顾念着多年前微薄的一点同窗情分,心里对他满是感激,但主动联系江戈几次想表达谢意,要么是助理,要么就没人接。   大老板嘛,忙,能理解。   谢星阑也没在意,想着还是得当面致谢。   某一天后半夜,谢星阑莫名从睡梦中惊醒,口渴了,就想出去喝点热水。   别墅里没人,保洁阿姨九点就走了。安静地落针可闻。   谢星阑嫌上下楼麻烦,一直住在一楼的客房里,打开门出去。   他揉着睡眼走到客厅里,就看到了背对着他的、坐在轮椅上的人影。   那人安静地仿佛连呼吸都没有,周身都带着外面的寒气。他好像沉静在自己的世界里,谢星阑的脚步声并不轻,他却迟钝地过了两三秒才转过头朝谢星阑看了过来。   那是谢星阑唯一一次见到长大后的江戈。   只不过还来不及从“许久没联系根本不熟的老同学突然给了我一个天大的人情”的尴尬中抽身,谢星阑刚想跟他打声招呼、虚伪地寒暄一下,江戈就好像一点也不想看到他似的,迅速转回了头,沉声喊了声助理的名字。   助理不知道从哪冒出来,推着他离开了。   江戈再也没看谢星阑一眼。   然后过了没两天,变故就突如其至。   谢星阑把笔夹在鼻子和嘴唇间,手压麻了,就趴在了桌上,脑子里想着,还是自己养大的比较帅。   上辈子的江戈太没人味儿了,死气沉沉的,好像随时都能撒手人寰似的,一点生气都没有。   江戈被他盯了这么久,一开始还能一心二用,后来就一道题都看不进去了。   “阿招。”   谢星阑:“嗯?”   “你还想写作业吗?”   谢星阑低头看看自己的卷子,都做完一半了还不够?该休息了。   “不想写了,你做了多少了?”   “带来的都做完了。”   “……”   你不是人,你是真的狗。   带了十八套卷子,老子憋死了才做半套,你已经做完了。   也许是谢星阑眼里的忿忿和谴责太过明显,江戈虚伪地安慰了一句:“我只做每个题型的最后一道,所以快一点。”   谢星阑:“你这是在炫耀吧你?”   他扑过去咬了一口江戈的肩膀。   房间里温度稍高,两人都脱了外套,只穿着件单薄的t恤。   谢星阑感觉到了他身体的温度,还有少年人肌肉的柔韧,后来又觉得自己是不是咬用力了,刚想挪开点脑袋,江戈就顺势把主动送上门的人圈了起来,微微垂下头。   谢星阑几乎以为他也要咬回来,刚抬手想捂住,肩窝处就传来了湿湿热热的触感,留恋般地慢慢亲吻着。   气息也拂在皮肤上。   “咬回来了。”   谢星阑一怔,随后嘴角弧度拉不住地扬起。   这个呆子……还挺会的啊?   “卷子做完了,”江戈微微拉开点距离,漆黑的仿若黑潭般的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谢星阑,声音因为压着某种不可告人的欲.望而显得低哑,“可以接吻吗?”   他目光在谢星阑漂亮的不像话的脸上流连,不肯放过一寸般,就跟他搂在谢星阑腰间的手一样,全是不加掩饰的爱意、以及逐渐露骨的占有欲。   谢星阑简直喜欢死他这种明明都想亲想地要命了,还乖乖地问他肯不肯的模样了,心里乐得开花:“你是不是就想着要亲亲抱抱,才写得这么快啊?”   江戈没说话,几乎就是默认了。   谢星阑忍不住笑,他站起来分开双腿坐到江戈大腿上,两人面对着面。   江戈一瞬间连呼吸都好像停止了一样,全身僵硬了一下,谢星阑立马说:“是不是坐到你脚了?”   他刚想站起来,江戈突然就伸手掐住了他的两侧腰,不让他起。   “没有。”   谢星阑随后就感觉到了某种异样,抬眼看他,这才知道他身体为什么这么僵硬。   他弯着眼笑:“……这个姿势这么刺激?”   他就是觉得面对面亲方便点嘛。   江戈果然还是太不经撩了,这还没做什么呢。   江戈挺直上身,一手环着谢星阑的腰,一手贴在他后背,紧紧地抱着他。两人之间所有的空隙都被填满。   他的头埋在谢星阑肩窝里,像是在辛苦忍耐着什么,脊背有轻微的颤抖,声音也闷闷地:“先等会……”   谢星阑就等他这股劲儿过去,稍微适应一点,他也好坐得舒服点。   过了好一会儿,等两人都没那么激动了,才开始接吻,不过吻着吻着,似乎刚刚辛苦的忍耐又全都作废了。   谢星阑内心叫苦不迭,对自己这种明明知道结局还要作死的精神简直佩服得五体投地,这种接吻姿势简直就是把自己送上门给江戈揉圆搓扁嘛。   “喜欢你……”接吻的间隙,谢星阑总能听到江戈喃喃的自语,极低的声音,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的,“阿招,阿招……不要离开我……我喜欢你啊。”   谢星阑心里软下来,一边辛苦应付他无度的索取,一边轻轻抚摸着他的后脑勺,含糊咕哝着:“我在……”   到底为什么这么长时间了还没有安全感呢?   谢星阑乱七八糟地想着。   江戈似乎总觉得他随时都会抛弃他,离开他,好像答应他交往完全只是同情他施舍他一样。   谢星阑试图沟通过好几次,江戈都乖乖地应着,安静地顺着他的意思,背地里却还钻着牛角尖。   谢星阑也不知道该怎么扭转他这个已成固定的想法,只能尽自己所能,靠他近点,再近点。   ……   晚饭后,谢星阑理所当然地叫江戈留宿了。   在江戈眼都不眨的监督下,谢星阑艰难地做完了剩下半张卷子。   江戈几乎是一步一步教着下来的,谢星阑觉得他比自己还难。   “小江同学,你不准觉得我笨,”谢星阑撞了一下他,吹胡子瞪眼,“心里想想也不行。”   江戈眼里浮出点笑意,这点笑就拂散了那面容里带着的清冷:“不会。”   谢星阑怀疑地看着他:“真不觉得?”   江戈收敛笑意,认真地点头。   谢星阑自己都觉得自己在学习这方面上实在是块朽木了。   难道爱情的力量有这么伟大,江戈眼睛瞎了?要是换个人让他这么手把手教,估计早就被嫌弃到跳楼了。   “谢星阑,”刚好这时,谢旻来敲了下门,“你出来一下。”   谢星阑应了一声:“我哥找我。”   江戈点点头。   谢星阑推门出去,跟着谢旻走到隔壁房间里:“怎么了?”   谢旻沉默两秒:“今天晚上爸妈都有事,不回来了。”   谢星阑莫名其妙:“我知道啊,昨天就说过了。怎么了?”   谢旻板着脸,嘴唇嚅动两下,神情有种尴尬与愤恨结合的微妙感,谢星阑看着都替他纠结。   最后他大概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一直放在口袋里的手抽了出来,把一个东西拍到谢星阑胸口上。   “别仗着爸妈不在就乱来,别让我听到声音。否则我明天就告诉爸妈。”谢旻说完后恶狠狠地瞪他一眼,就甩手走人了。   谢星阑低头一看那小小薄薄的一片。   这玩意……   他简直哭笑不得,真的是亲哥啊。   为了弟弟,你可真是煞费苦心啊!   谢星阑拿着那一片,浑身都不得劲,扔掉吧……说不定用得上呢?带着吧……又显得他很醉翁之意不在酒!明明是叫江戈来学习的!这下子是不是要改学习内容了!?   本来他压根没想那方面的,结果被谢旻这一出闹得,他脑袋里都自动浮现画面了。   另外一边,谢星阑出去之后,他手机就弹出了几条信息。   江戈低着头在看书,注意力被那消息声引了过去。   谢星阑手机不设密码,消息跳出来时,发送人的名字也赫然在目。   [那天的事对不起,是我的错。]   [我就是有点喜欢上你了,希望你不要讨厌我。]   发送人是“许挺”。   江戈眼眸微暗。   他没忘记这个人,那天跟谢星阑视频时,他就注意到了许挺注视谢星阑的目光。   绝不是单纯的钦慕向往,而是对过于美丽诱人的事物的贪婪、欲.念。   谢星阑向来很招人,喜欢他的人很多,说出口的、没说出口的。江戈心里在意得不得了,恨不得只有自己能看到谢星阑,可他也从来没纵容自己的嫉恨和善妒,做过出格的事。   可许挺这种,是江戈绝不能容忍的。   他会伤害到谢星阑。   眼里阴狠戾气一闪而过,随后江戈缓缓收回目光,看回到书页上,表情一成不变,仿佛什么也没有看到。   作者有话要说:渣桃又顶着锅盖出现! 第63章 满天星 10   等谢星阑进屋的时候,江戈已经把许挺发来的信息连带着他这个人一块从列表里删除了。他神情平静,放下谢星阑手机的动作也没有任何心虚和慌乱。   谢星阑随口问了句:“看什么呀?”   江戈顿了一秒,低头看卷子:“许挺发的信息。”   谢星阑哦了声,拉开椅子坐下来,拿起手机:“肯定没正事。”   翻了下列表没翻到,谢星阑扭头问:“你删了?”   江戈:“嗯。”   他拿笔的手顿了顿,随机微侧过头看谢星阑,语气轻淡,乌黑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不能删吗?”   “不是,随便删,本来我也看他烦。”谢星阑的手机在他手里转了个圈,他从江戈那盯着他的眼神里瞅出了点不同寻常的味道,好像他要是说一句不让江戈删,江戈就会怎么样了似的,于是回过味来,又笑嘻嘻地像抽了骨头一样歪到江戈身上。   “小江哥哥,吃醋了呀。”谢星阑弯着眼笑,满是调侃和戏谑,手脚也不老实地在下面招惹江戈,故意去挠他痒痒,嘴上还没个把门的,“怎么这么容易吃醋,你还不如把我关起来算了,省得出去招蜂引蝶……”   本来只是调笑的话,后来察觉到江戈身体微僵,看他的眼睛也幽深起来,谢星阑莫名感觉后脖子有点凉凉的,干笑两声:“当我没说。”   江戈在谢星阑靠上来的时候,手就已经环上了他的腰,把人搂紧了点,微低着头,从谢星阑的眉眼处一点点吻到脸颊。   难得有一次江戈亲他的时候没什么侵略性,谢星阑眯着眼享受地哼唧一声,随后就感觉耳垂被咬住了,还被人用牙齿研磨着,痛倒不是很痛,就是那热气拂在耳根,很痒。   谢星阑躲闪开:“咬我耳朵干嘛。”   “阿招,”江戈说话声低沉沉的,仿若很认真般,说:“不要随便开玩笑……别让我当真。”   谢星阑说:“好吧,不过有一句你可以当真。”   江戈说:“什么?”   谢星阑嘴角微扬,眼睛灿若星辰,含着笑意说:“喜欢你啊。”   江戈微微失神,盯着谢星阑看了好一会儿,才复又伸手把人紧紧抱住。   晚上,江戈最后没有留宿,说还有竞赛的事没做完。马上就升高三了,最近江戈参加了国家级物理竞赛,目前取得的成绩都很傲人,谢星阑当然知道什么事更要紧,就让他回家了。   虽然他摸着口袋里那薄薄的一片还有点小失望。   不过来得及!   还是等孩子再大两岁,再干少儿不宜的事!   第二天是周日,下午住校生们就要陆续返校参加晚自习。   谢星阑在家里吃了晚饭才磨磨蹭蹭地去了学校,因为每周日晚管晚自习的都是班长大人江戈,所以每次他迟到早退,江戈也会视而不见。   今天教学楼里似乎有点喧闹,谢星阑路过二楼的时候看到王中海在高一年级里,远远地就传来“你们读书是为了老师为了父母读的吗balbala”,他迅速拎着书包三步并做两步跨上三楼。   走进自己班级,江戈抬头看他,一直到谢星阑在位子上坐下,看向讲台,江戈才虚伪地收回注意力看自己的卷子。   谢星阑在心里哧哧笑着,撑着下巴也看江戈,过了差不多半分钟,江戈笔都没动过,最后无可奈何地抬眼跟谢星阑对视。   谢星阑眼睛弯了起来,用手挡着半张脸,厚颜无耻地朝江戈撅了下嘴。   然后前排同学就听到班长笔掉到地上的声音了。   谢星阑看着江戈死抿着嘴弯下腰去捡笔,乐得不行,于是趴在桌上,憋笑憋得脸都红了。   都亲亲抱抱那么多次了,江戈这人怎么还这么不经撩!   刚好这时,班主任进来转了一圈,谢星阑掏出作业本,也不去闹江戈了。   等班主任一走,谢星阑撕了张便签,然后贴到李小彬后背上。   李小彬背过手撕下来一看,上面赫然写了句“小彬彬,有没有觉得我男朋友最近越来越帅了,我现在怎么看他哪哪都那么顺眼呢”。李小彬忍不住把纸揉成了一团。   不过鉴于李小彬对谢星阑的了解,谢星阑要是没得到回应,不会轻易罢休的,李小彬只好被迫跟恋爱狗掰扯。   李小彬:“一直都很帅啊,你没注意。”   谢星阑:“哎,我应该早点吃嫩草的。”   李小彬怕再聊下去又没完没了,只好扯开话题:“你看学校论坛没有,许挺玩完了。”   谢星阑收到纸条,想,什么玩完了?是又去骚扰同学,被别人对象打到住院了?   他不以为意地打开学校论坛,帖子就在首页飘红着,明晃晃的“许挺”两字,还标红标粗了。   谢星阑心里奇怪,许挺这狗东西作风不正,仗着家里有权有势,欺凌弱小这种事没少干,得罪过学校不少人。只不过大部分人都敢怒不敢言,许挺家里跟学校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有什么事情,都不需要许挺家里人打招呼,校方也会压下来。   就比如很久之前的洗手间事件,许挺一点事也没有,另外一个妹子却被退学了。   学校论坛里算是比较言论自由的地方了,也有很多人内涵过许挺,明里暗里谴责他横行霸道仗势欺人的行径,但几乎没人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把他的名字挂在标题上。   谢星阑倒是敢,只不过他懒得跟许挺打交道,也不喜欢搞“舆论战”,准确来说,他压根看不上许挺,也不屑跟他作对。   谢星阑点进了帖子。发帖人言简意赅,半句话不多说,贴了很多许挺在微信上的言论,辱骂讥讽都算小的了,连老师,学校领导都照骂,而且用词及其肮脏不堪入目,甚至还跟朋友嘲笑当时因没有背景而被退学的妹子。   如果只是辱骂,同学们并没有很惊讶,因为许挺向来都是这样恃势凌人,可当时他跟女生的事是被学校压下来的,虽然大家听说过只言片语,但也没人知道具体来龙去脉。   事后学校为了防止流言传播,在许家示意下把锅推给了那女生,俨然把事情扭曲成了女生狂追许挺进的洗手间,拉扯间被老师撞见。   可现在,许挺自己把事情真相捧了出来,而且完全无法否认,因为发帖人把他的网络id地址扒地干干净净,怎么都抵赖不了。   光是扒许挺,已经引起了轩然大波,后来贴主还语不惊人死不休,把手伸向了许家的公司,偷税漏税,行贿假账,操纵股票等等违法行径都变成了板上钉钉的证据资料,那些天文数字让即使不懂行的人也看得出情节有多恶劣。   在最后,发帖人留下一句“所有证据已移交媒体及相关机构”,就消失无踪了,留下所有被这惊天大瓜砸地满脸懵逼的同学们。   谢星阑翻了所有的证据,不由诧异,这到底是哪个剽悍人士干的剽悍事,怎么可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拿到一个大公司的机密文件,到底是跟许家有多大的仇啊?还是说单纯就是跟许挺有仇,牵连他全家一块倒霉?   他翻上去想看发帖人的id,不过只有一片空白,什么也看不到。   谢星阑想了想,给李小彬传纸条:“许挺是得罪了哪路神仙,被整的这么惨?退学都算轻的,他估计会被他爸打死吧。”   李小彬:“不知道啊,肯定不是我们学校的人,有这么牛逼的大神还读啥高中啊。”   谢星阑想想也是,他吃了个瓜,看了看八卦,也就不再关注了。   过了两天,学校里就再也没有许挺的身影了。   学校封闭式教育,八卦和传言流传地也很快,很快谢星阑就听到许挺被退学处理的消息了。   晚上熄灯前,谢星阑躺在江戈被窝里玩手机,顾朗见怪不怪了,可还是嘴贱地要来跟他抬杠:“老谢,你自己没床吗,非要挤一块睡,瞎了我的眼算了。”   谢星阑抓起枕头扔他:“你睡上铺,我们睡下面,哪碍着你的眼了?”   顾朗被枕头砸个正着,于是扔下脸盆要扑上去跟谢星阑干架:“我每天晚上都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声音,心惊胆战的不敢睡觉!”   谢星阑哈哈大笑:“老顾,明显是你思想太不纯洁,我跟江戈就是很单纯的盖被子睡觉好吗?”   两人玩闹了一阵,江戈一推门进来,两人就没再玩了。   陆续洗簌后,到了熄灯时间,寝室灯自动熄灭。外面还有宿管阿姨查房,不断呵斥着:“还在走廊里跑什么,都熄灯了!……”   他们今天下晚自习后还去吃了夜宵,所以回来晚了,江戈还在浴室洗澡。   浴室灯亮着,走廊上是看得见的,要扣分,肯定又得被班主任唠叨。   谢星阑掀开被子下床,打开门,探出头去看外面。   正好宿管阿姨从隔壁寝室出来了,谢星阑笑眯眯地抬手跟阿姨打了声招呼:“小张阿姨,马上期末考了,我还有两张卷子没做完呢,台灯太亮了影响我室友,我在洗手间里呆一会。别扣我们分吧,好不好啊?”   谢星阑长的好看,又贯会卖乖讨喜,宿管阿姨跟他熟,也不计较了,笑着说:“身体重要,别太晚睡,十二点前必须要熄灯了啊。”   谢星阑:“好咧,谢谢小张姐姐。”   宿管被他逗得笑出了好几条眼纹。   关上门,谢星阑去敲了两下洗手间的门,低声说:“江戈,你洗好了吗?”   没有回应。   谢星阑再敲两下,还是没动静。   该不会滑倒了吧?   江戈洗澡肯定要卸下假肢的,单脚站立本就不稳,浴室里又湿滑。而且他的脾气,就算摔倒了,也绝不会吭一声让人来帮忙扶的。   谢星阑越想越担心,直接开门进去——他们浴室门锁坏了,还没来得及换新,他一下子就打开了。   “江戈……”话音戛然而止。   浴室里满是水雾,一片蒙蒙中,江戈猝然转头看来,湿发还滴着水。那漆黑的双眼似乎是见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事物一般微微瞪大,脸色也是白的吓人。   谢星阑还来不及辨认清楚他表情里的隐意,下意识地低头去看,就看到了……那只有大腿的右脚。   每日佩戴假肢行走,残端总会有磨损,这时那部分还泛着隐隐的血色。   而膝盖以下,则是空空荡荡。   下一秒,江戈浑身肌肉紧绷,慌张急促地一把把门甩上,用足了力气,发出震耳欲聋的一声“砰”。   谢星阑懵了一下,站在门口,许久无言。   门后,江戈额头抵靠着门叶,两手紧握成拳,无声地猛捶着陶瓷墙壁,可这锥心刺骨般的疼痛没能让他冷静下来。   浑身在发抖,呼吸急促困难。   被看到了……被阿招看到了。   这么丑陋,难看,肮脏的他……   他一直隐藏地好好的,忍着假肢摩擦残端的痛,坚决拒绝拐杖和轮椅,还紧咬着牙关参加体育课,就是想伪装成一个正常人。   能完完整整地站在谢星阑身边,而不是要依靠谢星阑的帮助,这给他的慰藉已经远远超过了佩戴假肢的苦痛和折磨。   可是现在……   江戈紧闭着双眼,胸腔里的心脏在疯狂地叫嚣着,耳边阵阵轰鸣。他可以让任何人知道他的残缺,唯独谢星阑不行,他多想当一个正常人,他多想谢星阑从一开始就不知道他是个残废。   谢星阑说过的,不会跟他分手。   可是亲眼见过了自己的男朋友是什么样子……谢星阑还会跟他在一起吗?   睡在一起,都会觉得好吓人吧。   屈辱,痛苦,恐惧,都化作实质,堵住他的耳鼻,所有的一切狂躁的情绪似乎一下子涌了上来,快把他整个人逼疯。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戈抬眼看着镜子里的自己。   眼睛里全是血丝,惨白的脸,可怖又阴森。   如果谢星阑真的跟他提出分手,如果真的想逃离他这个恶魔……   他就……   他平静地穿好衣服,戴上假肢,微抖着手打开门。   门刚打开一半,外面的人就疾步走了进来,扑进了江戈的怀里。   江戈手里的脸盆掉在地上,洗簌用品滚了一地,人也被迫往后退了一步,靠到了洗簌台。   谢星阑紧紧地抱着浑身冰冷的江戈,呼吸急促,迭声说:“我喜欢你,江戈。我喜欢你的。”   江戈如遭雷击,呆站着。   谢星阑又说:“所以,不管你是什么样子,我都不会不要你。”   所以,你不要这么害怕被我看到好不好?   过了很久,江戈才将信将疑,小心试探地挪动着僵硬的手臂,轻轻地抱住谢星阑,似乎怕谢星阑被他抱得不舒服就推开了他。   他不敢说话,只敢听谢星阑说话。   谢星阑心里也莫名酸楚,身体残疾是江戈的错吗?他已经足够优秀了,已经足够努力了。谢星阑低声说:“我永远不会离开你。”   良久,终于感觉江戈抱着他的手不再那么小心。   “你说的。”江戈轻声叹息,眼眸幽深地仿佛能吞噬一切。他在心里说:我的傻阿招……就算你想离开,我原本也没打算放过你啊。就算被你讨厌,被你害怕,也要把你锁在我身边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渣桃这两月正好轮转到了呼吸科,年初四才放假回老家,年三十年初一都在医院值班,都没脱过白大褂tat   还一个人收了四个疑似病人,给一个病人取过样,不过到目前为止没不适症状   现在医院物资不足,都支援发热门诊和急诊去了,我们底层小医生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可以休息十天左右,渣桃日更!日更!   大家都在家看小说刷视频吧,别出门晃悠了,传染力很强 第64章 留在我身边 01   天气逐渐炎热起来,很快到了六月份,高三年级迎来了高考。三中是考点之一,为了给高考学子腾教室,高一和高二年级都放假两天。   现在网络媒体发达,往往高考学生还没出考场,外面就已经铺天盖地流传起试卷题目了。   作为下一届高三的学生,谢星阑跟李小彬他们难得有了点紧张感,放假这两天也没出去瞎逛,而是聚在谢星阑家里一块做高考卷。   谢星阑对着试卷干瞪眼,左边看看,顾朗跟江戈低头写得认真且轻松,完全是信手拈来的样子;右边看看,李小彬和王征比他还要抓耳挠腮,受尽折磨。这么一看,谢星阑就开心了,幸好不是只有老子不会!   李小彬歪过来看他的卷子,小声说:“哎,选择题第六道是不是出错题了,我怎么算出来答案不在选项里啊。”   谢星阑一把捂住自己卷子,梗着脖子说:“自己做自己的!你就这么点水平,别挣扎了。”   “你也没比我好到哪去!”   两个人彼此鄙视互相伤害了一把,不约而同地忿忿瞪着另外两个学霸,然后继续对着卷子苦思冥想。   闹钟响起,规定答题时间到了。   顾朗和江戈早就做完了。江戈一直默然无声地看着谢星阑做题,也不说话,但存在感实在太强烈,谢星阑感觉自己后背都出了层冷汗,直到铃声响起才结束折磨,扭头撞到江戈怀里,凶狠威胁说:“你要是敢对我的智商发表什么侮辱性的言论,你就完了!”   江戈嘴角几不可见地微微扬起,摸了摸谢星阑的头发:“那我应该说什么?”   谢星阑暗示:“你可以说要是我连学习也这么好的话,就完美得天怒人怨了,世界上不应该有这么完美的人。”   顾朗笑骂说:“老谢,要不要脸啊。”   谢星阑踢他一脚:“要你管。”   几人玩闹了一阵,开始对答案。   高考结束后,网上就有正确答案了,不过版本不一,有几道争议大的题目还没有确切答案。   谢星阑自己对了一遍,语文作文按历年均分算,其他的所有总分和起来有接近四百分。他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高考考了几分,考完他就出国了,连分数都没查,不过肯定没现在考得高。   “江戈,顾朗,你们算出来多少?”   顾朗说:“七百左右吧。”   江戈:“七百三。”   顾朗说:“你们别信老江,他都是把作文分往低了算的。”   谢星阑对分数没什么概念,说:“七百三能稳上北大吗?”   上辈子江戈就是北大数信出身的。   顾朗给他解释:“肯定稳啊,别说北大了,现在老江拿到的那些国家级省级奖项,想出国上top10也不难啊。”   谢星阑拉着江戈的手,问他:“你怎么打算?”   江戈:“还不确定。”   谢星阑想想也是,江家那烂摊子事还没尘埃落定,江戈要是想出国读书,资金也是问题。算了,还有一年可以打算。   高考结束后,高一高二年级的期末考也接连而至。   所有考试结束后,漫长的暑假开始。   正值国家级物理竞赛进入决赛期,顾朗两分之差没进,江戈还在入选名单中,与其他省市众多竞争者一起进行封闭式的训练。   男朋友去考试了,只有晚上才能看会视频,谢星阑第一次觉得暑假过得如此无聊。   某日,李小彬跟他在一块打游戏,没一会儿谢星阑又百无聊赖地叹口气,一副兴致缺缺的模样。   李小彬嫌弃说:“最多就半个月,你能不能争点气。”   谢星阑趴在床上:“那你倒是找点乐子啊。”   李小彬说:“啊,对了,忘了跟你讲,今天晚上临江区风情大道有赛车比赛,业余的,那些富二代你都认识,要不要去玩?”   谢星阑一骨碌坐起来:“今天晚上?”   李小彬点头:“昨天好像还开了个预热趴,来问我跟你要不要一起去,我觉得你对那种场合没兴趣,就回掉了。”   “开趴没兴趣,赛车我可以啊。”谢星阑一下子就来精神了,他爸管得严,他很久没去过赛车场合炸鱼了,这次特别巧,他爸去首都了,没人管他,“晚上几点?”   “十点开始。”   晚饭过后,谢星阑去车库里挑了辆跑车,是去年生日的时候他哥送给他的,平时都放在车库里落灰。   李小彬坐进副驾驶:“阿招你证考出来了没啊,不是说十六就可以考了。”   “明年考。我开车你放心。”   “要是被交警叔叔拦下来怎么办?”   “该赔赔,该罚罚。”   临江区那一块是新兴产业发展区,地广人稀,居民区分散。风情大道尤其宽敞,八车道上鲜有车辆,尤其是到了深夜,更是人烟稀少。所以临市众多富二代都尤为喜欢到临江区赛车,那一片儿基本上默认是这群富二代的专属游乐地方了,估计是早有人打过招呼,交警也是睁只眼闭只眼。   晚上十点左右,谢星阑跟李小彬到了风情大道的十字路口,这里是赛车道起始点和终点,路线全长近五十公里,差不多环临江区一圈。   起点处人声鼎沸,拉了横幅画了线,还有长排桌椅上放着饮料甜品,两人还没走近就快被音响声震聋了。   谢星阑上辈子常来这里赛车,这辈子被家里人管得严,还是第一次出来。   车道两旁围观者上百,都是打扮时尚穿着新潮的年轻男女在随着音乐节律扭腰摆胯,谢星阑吹了声轻挑的口哨,笑着拉住了旁边一个小哥:“问一下,今天是谁攒的局?”   “江嘉文啊。”   李小彬问他:“是江戈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哥?”   谢星阑点了点头,四处看了一圈没看到江嘉文的影子,倒是意外地看到了许久没在学校出现的许挺。   他略一挑眉,在人群中的许挺半点没有他想象中的失意颓丧,许氏公司都翻了天了,许挺居然还有心思在这里玩,端着酒杯在众多俊男美女间穿梭,模样要多放荡有多放荡。   好吧,人心理素质高,谢星阑服了。   “喂喂,test,test……”一个穿着露脐装配包臀皮裙的高挑美女拿着麦克风走到车道中央,撩了一下及腰的大波浪金发,“欢迎大家来参加由江嘉文江先生举办的慈善赛车会,我是今天主持人nancy。”   主持人老调重弹讲了赛车场上规则,基本上跟其他业余赛车比赛没区别,大家都听得意兴阑珊,很快,主持人就拉高了语调:“最后!今日所有参赛金都将汇总捐赠给慈善机构,而冠军得主将得到江先生精心准备的奖品——”   光束聚集,打在隐藏于幕布之后的神秘奖品中,随着主持人话音声落下,一旁的工作人员便用力扯下了四面围布,一辆张扬又高调的红色帕加尼huayra出现在众人眼前。   “哇——”现场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叹声,纷纷感慨于江嘉文的大手笔。   帕加尼在国内是有市无价的,第一个收藏了帕加尼的富豪甚至还登上过娱乐版报,谁都没想到江嘉文居然会拿帕加尼当奖品,分量未免太重了。   李小彬嘟囔说:“别人的高中和我的高中。”   谢星阑一把勾住他脖子,笑说:“狗彬你放心,只要你不作妖不堕落,未来豪车豪宅都会有的。”   李小彬说:“你又知道了?”   谢星阑:“我当然知道。”   我还知道就算你未来有钱,也还是被许茹吃得死死的,跟没钱没啥区别。   李小彬古怪地看他一眼,低声说:“不过这样也太高调了吧,他是在暗示他有多得江家重视?”   谢星阑漫不经心说:“是吧。”   像他们这样的群体,即使才十几岁,也在耳濡目染下学会了太多商场上的你来我往明争暗斗,江嘉文这局攒的,又是搞了慈善博了名声,又好好炫耀了把他在江家的地位,在场这么多富二代,人人心里都有计较的。   谢星阑也不管那么多了,反正江嘉文现在跳得再厉害未来也会被江戈踩在脚底下,没什么意思,他还是更在意那辆帕加尼。   谢星阑两眼都在发光,看着那奢华又富有科技感的帕加尼,他是赛车手,当然也爱这种顶级豪华的跑车,于是越发摩拳擦掌,暗暗决定一定要拿下这奖品。   “跑道全程四十五公里,途径风情大道,机场高速,环城大道……最后回到这里。请参赛人员到这边进行费用缴纳。”   原本大多数人都只是来凑个热闹的,但被帕加尼的光辉闪瞎了眼,一下子报名人数激增。   谢星阑翻了自己几张卡,东拼西凑到了一百万报名费,果断上去报了名。   李小彬有些担忧地拉着他:“人太多了,阿招你注意安全啊,得不得奖的无所谓。”   谢星阑笑着睨他一眼,抬手摸摸他狗头:“你放心,待会让你开着帕加尼回家。”   李小彬:“……”   他在心里腹诽着,您老又做什么梦呢,还开着帕加尼回家,聚众无证赛车,没被警察叔叔抓住坐警车遣送回家就不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在家里闲着闲着就想干活上班了,这是不是欠啊 第65章 留在我身边 02   过了半个小时,报名人数已经超过三十人了,主持人在所有人见证下将报名费汇总,捐赠给了临市慈善机构。   谢星阑把车开到安检处,有专业人员在对参赛的车辆进行安全评估。   李小彬拿了两瓶咖啡过来,扔给谢星阑一瓶,正好这时从前面车里钻出个又矮又瘦的人影,看到他们后就满脸笑容地迎了上来,一边走一边挥手打招呼:“哎,这不是我谢哥吗,来玩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在排队安检吗?要不你先,我就是凑个热闹,也没那实力抢名次。”   谢星阑看着他走到跟前,也没认出这人是谁,心里觉得好笑,这男人看起来起码有二十四五了,居然喊他哥。就懒懒散散地笑了下:“那我们就先了?”   “好啊。”   个子矮小的男人笑得滴水不漏,半点也没有自己的热情招呼被谢星阑轻描淡写无视了的尴尬窘迫,果真把自己车开走了。   谢星阑问李小彬:“这人谁啊?”   李小彬说:“叫常舟,我也没跟他接触过,不过听说他家里没背景的,但跟很多富二代都混得挺好,像江嘉文,许挺他们……就是一帮的。”   一听这名字,谢星阑就隐约有了印象。上辈子常舟这人还是有点名气的,没背景没势力,一路混到江氏二把手的位置,后来江氏被江戈吞并后,他又毫发无伤地离开江氏,去了江氏当时的对家那里。听说他还仿若无事般巴结过江戈,只不过被无视了。   不管怎么说,都是个有能耐混得开的人。   谢星阑耸了耸肩,心想,还真是蛇鼠一窝。   赛车通过了赛前检查,谢星阑去看了赛次安排。   风情大道八车道,一批次只能有八辆车。每七分钟一批次,最后按从发车到越过终点线的时间算,计时最短的即为冠军。   谢星阑是第二批次的,他去穿戴赛车服了,工作人员把参赛车一一开到赛道上。   李小彬一脸紧张地给谢星阑捏肩捶胳膊:“你别去争啊,安全最重要,他们有些人都玩了好几年赛车了,咱们肯定是抢不过他们的,别出事就好了!”   谢星阑笑,捶了下他肩膀:“别瞎担心。”   李小彬苦着脸,越来越后悔告诉谢星阑有这个赛车比赛了,谢星阑根本没怎么摸过车子,更何况还是上马路赛车,这危险性多大啊。他原本以为谢星阑就是想来看个热闹,真没想到他居然头铁到上场。   这些富二代平时横行惯了,开车又凶又猛,谢星阑要是刮一下蹭一下,李小彬毫不怀疑他会被江戈人道毁灭。   “谢星阑。”   听到许挺的声音,谢星阑笑都淡了,有些不耐地侧身睨去。他五官长得过于艳丽,饱含风情的眼型以及天生较深的唇色,并不是显女气的那种,而是充满锋锐的冲击力,尤其是眼含冷意面无表情看人的时候,明明是嘲讽不屑的居高临下样,却有种致命的吸引力。   许挺被他这么风轻云淡地一瞥,身体里某种滚烫的欲念开始窜头,刚喝下的酒精似乎也在血液里沸腾,他不由自主地舔了一下嘴唇:“你也来比赛?”   谢星阑瞥了眼他身上穿着的赛车服,不咸不淡地说:“喝过酒就别上了,赔上命就不划算了。”   说完他就拉着李小彬想走。许挺给人的感觉很不好,谢星阑跟他待在一块都觉得空气有点闷,而且他毕竟也是活了两辈子的人了,许挺那眼神里的含义他看一眼就清楚了,见多了追求者,许挺这种是他最不想应付的。   “等等,”许挺出声叫住他,语调有点怪异,“学校论坛那帖子,是你找人发的?”   谢星阑头也不回说:“猜错了,我不搞阴的,而且那都是你和你家公司干出来的实绩,怪不了别人。”   等谢星阑跟李小彬走远,许挺看着他的背影,目光中流露出一丝混杂着邪念的恶意。   到十一点整,比赛正式开始。   谢星阑靠着车门站着,看着第一批次的车随着旗帜摇下而冲出白线,车道两旁的围观众瞬间沸腾,尖叫呐喊声划破深夜的寂静。   等车尾都看不见了,第二批次的车手缓缓将车开到白线前。   立式计时器上时间在跳动,接近七分钟时,站在圆形高台上的裁判摇动着旗帜,八车道的车逐一发出嘶哑的轰鸣声,现场再度接近沸点,灯光如昼,无数人向天空扔着旗帜,各式各样的旗帜摇摇晃晃落下地面。   谢星阑双手握上转盘,感觉到血液里某种沉寂已久的火焰在渐渐明亮,跳动起来,与他沉重而平稳的心跳声一同律动。   “五,四,三……”全场人一起嘶声呐喊着:“二,一!”   旗帜摇下,时间归零,八辆车轰鸣着疾驰而出。   李小彬站在高台上举着望远镜,遥遥地看着谢星阑的车尾,才刚开出几百米,谢星阑居然已经逼得第一车道的车子减速,顺势抢占了车道。他又担忧又兴奋,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好几下他才感觉到。   是谢星阑的手机,李小彬拿出来一看,是江戈的来电。   李小彬不敢接,怕江戈质问。可一次电话没接,江戈就跟急了似的,短信电话一起轰炸,李小彬只好硬着头皮接起来,“喂……”   江戈默了一瞬:“阿招呢?”   李小彬支支吾吾:“他现在不方便接。”   他这边实在是太吵了,即使是捂着手机也不可能隔绝这些喧闹,江戈声音沉下来:“你们在哪里?”   李小彬见实在瞒不过,只好从实招来:“我们在风情大道这儿,阿招他……跟人赛车呢。”不过你不用担心,阿招好像有点强……他还没说完,就被江戈挂断了电话。   嗯……这是什么意思?总不可能要赶过来吧。他不是还在封闭集训吗?   另外一边,谢星阑一骑绝尘,已经轻轻松松地甩开了同批次的车手,汇入机场高架的车流之中。   业余赛车最危险的地段无出于此,往往通过了车流,屁股后面也追着好几辆警车了。   谢星阑游刃有余地在车流间隙中穿梭,今天运气不错,没遇上高架堵车,要是正好遇到堵车也只能自认倒霉了。   因为地段特殊,谢星阑已经适当减速了,可他每到一处,还是引起一处的喇叭声狂响。   出了高架后,道路上车辆很少,谢星阑提速,车辆疾驰而过的轰鸣声犹如野兽的低吼,这种不受羁绊,狂野又自在的快·感是任何事物都无法比拟的。   之后的赛道有数个急转,谢星阑轻车熟路地漂移过弯,路过最后一个弯道时看到一辆车撞到了路牙被迫停下了,是第一批次的车。车手正骂骂咧咧地摔门下车。   看来七分钟前出发的车辆就在前面不远处。   谢星阑唇角微勾,难道出来撒一趟野,怎么能不给一个完美的谢幕式?   最后十公里,谢星阑逐一超越了第一批次的车手,呼啸着向最后的终点线冲刺。   回到风情大道,车道平直,谢星阑提满车速,撕裂了夜空,连风声都像是在苟延残喘地嘶吼。逐渐能看到了前面车辆的车尾,谢星阑认出来,这是许挺的车。   没想到他还是有点东西的,喝了酒还能开第一。   不过嘛……不好意思,在我的场合,出风头的只能是我。   站在高处用望远镜看路尽头的人激动地喊着:“来了来了!是许挺的车!……不对,等等,后面有一辆要超车了!!”   “……是第二批次的……是第二批的要超车了!!”   谢星阑超过了许挺,明显感觉许挺在侧头看他,他不以为意地笑笑,目光一凌,倒转车头,车胎与地面剧烈摩擦的声响令人头皮发麻,浑身血液都要沸腾一般。   这时站在终点线等待的众人都已经能看到车了,在看清前面那辆车居然在倒开,死死压制住后面那辆时,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尖叫起来。   隔着挡风板,谢星阑轻而易举能看到许挺脸上那被嘲讽后的屈辱及怒气。   他嗤笑一声,目光里满是漫不经心的嚣张和盛气,惊心动魄,最后朝许挺竖了个中指,就转回了车头,呼啸着冲过终点线。   时间定格,三十一分钟十八秒,而第二个超过终点线的许挺是三十八分钟二十一秒。   全场沸腾。   谢星阑慢慢减速,然后换车道开回终点。   车子还没停稳,无数人都围了上来拥堵着他,夜空里彩带和旗帜飘飘扬扬,谢星阑差点被灯光晃花了眼。一打开门,人群就亢奋地把他拽出来,谢星阑见多了这种场合,笑得半点不谦虚:“常规操作,常规操作……”   还有女生冲到他怀里,激动热情地在谢星阑脸上印下热吻,谢星阑好不容易从这些人中间溜出来,脖子和脸上都不知道留了多少口红了。   李小彬哼哧哼哧地跑过来,扑到谢星阑身上:“我靠!你也太帅了!”   谢星阑把他推开:“重死了!”   李小彬兴奋地两眼发光:“你怎么这么厉害啊,最后那招实在够嘲讽!我要是许挺,我脸都能气绿了!”   谢星阑笑:“那可不,我就是看他不爽,要给他气受。”   李小彬慢慢冷静下来了:“你脸上都是口红,赶紧去洗洗。”   谢星阑哦了一声,说:“太热情了,他们比我还激动。”   谢星阑拿手机相机看了一下自己脸,还真是惨不忍睹,完全就是一副花花公子流连花丛的样子。上辈子这种情况不少,赛车手通常都有众多狂热崇拜者,别说当众献吻了,更露骨直接的也比比皆是。   谢星阑还遇到过粉丝给他下药的。要不是他对女生没兴趣,估计每次比完赛都能上花边新闻头版。   以前谢星阑还满不在乎,不过现在嘛,毕竟是名草有主了,而且这满脸“战绩”要是被江戈看见了,就那大醋缸,还不得翻了天了。   “对了,江戈给你打过电话。”   “哦,这么晚了应该没事,我明天再找他。”谢星阑摆摆手,“我去洗脸。”   谢星阑拿了瓶矿泉水走到草坪边,刚拧开盖子,有个人走了过来:“谢哥,请你喝一杯?”   谢星阑扭头一看,是常舟。   常舟脸上的笑滴水不漏,夸赞又不显奉承:“这场比赛实在太过瘾了,不敬你一杯都过意不去。”   谢星阑目光从他脸上滑到他手中的酒瓶,捉摸不透地笑一下:“我不喝酒。”   常舟耸了一下肩,也不坚持:“那好吧,我也不能为难谢哥……”   话音没落,谢星阑隐约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熏香气味,等他警觉地往后退时,眼前就变模糊了。   睡过去前一秒,他在心里骂街,妈的,怎么都逃不过被下药的命运……   作者有话要说:当小江获得一个满脸唇印+被下药了的阿招   咦嘻嘻嘻嘻 第66章 留在我身边 03   陆续有赛车到站,人群的注意力都被吸引过去了,草坪边本就偏离主道,这时更是没人留意。   尽管如此,常舟抱住身体瘫软陷入睡眠的谢星阑时,还是出了一头冷汗。   他扭头四处留意着,很快,一辆车就悄无声息地开到路边,车门打开,常舟把谢星阑拖拽进了后车厢。   车门紧闭,车子又悄声离开。   常舟擦了把额头上的冷汗,惴惴说:“许哥,这样不太好吧,这毕竟是谢家的……”   昏暗的后车厢里,许挺高大健壮的身体隐藏在黑暗中,他轻蔑地嗤笑一声:“谢家的人又怎么样?下了药还不是照样随便人玩。”   常舟还是怕事情闹大:“要不就小小教训一下吧,别过分了……”   这群不学无术又横行霸道的富二代当然是无所顾忌,就这样看上人下药带走,事后给笔封口费的事情也不是一次两次了,以前他们看上普通男女,常舟还会帮着打掩护,可这次居然牵扯到了谢家的二少爷……常舟毕竟没有背景,真的怕事后遭到谢家报复。   “你怕什么?”许挺探出手,捏住谢星阑的下颌,把脸掰向自己,“这药是洋货,有顺行遗忘的作用,他醒来压根就不记得是谁迷晕了他,说不定还乐在其中,舍不得去告发……”   药效太强,谢星阑已经完全失去意识,下巴被许挺掐得发白,连睫毛都没动一下。   许挺凑近一点,手掌拍着谢星阑的侧脸:“你不是很嚣张吗?嗯?还无视老子,真以为所有人都得捧着你呢?”   常舟坐在副座,没有再看,很快就扭头回去盯着马路。   谢星阑过了好几分钟还没回来,李小彬从赢了帕加尼的兴奋中冷静了下来,去找谢星阑。   边找边打电话,谢星阑的手机关机了。   李小彬晃了两圈没见谢星阑人,这才开始急了,到处问有没有见到他的人,过了没多久,手机就开始响。   是江戈打来的。   “喂,江戈?”   江戈:“阿招手机怎么打不通。”   李小彬急道:“阿招人不见了!刚刚还在跟我说话的,突然就没影了……”   话音刚落,李小彬就看到了江戈的身影,就站在不远处,还背着双肩包,一身黑t加牛仔裤。李小彬赶紧跑过去:“我找不到他人了!”   江戈冷眼看了看人群:“这里的人,你们都认识?”   李小彬说:“挺多都眼熟的……噢对了,许挺也在……现在好像没看到他人了。”   一说完,两人脸色齐齐一变。江戈表情瞬间冷凝,浑身散发着某种刺骨的寒意,李小彬意识到可能出事了,急得快吐血了:“完了完了,许挺早就看不惯阿招了,他是不是要找人把阿招揍一顿啊。”   江戈没说话,他下颌线紧绷,拿出手机,手指在上面飞快地动作着:“给我找辆车。”   李小彬马上把刚赢的帕加尼提了出来,江戈钻进车子里,李小彬还没来得及上车,帕加尼就呼啸着冲了出去。   车窗外风景极速倒退,江戈紧握着方向盘,尽管身体已经快要被各种阴暗狂躁的情绪撑破,理智却还保持着最后一丝清明,他两眼赤红,死死地瞪着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红点。   红点还在移动中。   出于某种隐晦的掌控欲,江戈早在交往之前就已经往谢星阑手机里植入了实时监控的软件,完全隐藏,不会被任何人发现,但只要他想,他甚至能时时刻刻看到谢星阑的手机屏幕。   只不过他一直控制着自己不显得那么诡异可怕,从没开启过监控,而此时,他无比庆幸甚至感谢自己的变态心理。   他无法想象谢星阑现在处于什么状况,光是在脑海里构画一下他受伤,遇到危险的境况,他就几乎要发疯崩溃。   深夜临江区车道上空空荡荡,下了高架桥,许挺说:“去前面找个酒店。”   司机应了声好,忽地从后视镜里看到一辆红色跑车轰鸣着接近,正嘟囔着有钱人就是无视交通规则,却发现两车距离已经接近安全极限了,红色跑车还没有减速的意思,甚至凶狠异常地直冲他们而来。   司机头皮一炸,骂了一句脏话,刚想换车道避开这疯子,就被红色跑车追上了。   跑车死死挤着他们的车,把这普通家车挤地无处可避,轮胎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司机及常舟等人惊恐地尖叫起来。   司机猛踩刹车,还是被拖着挤着往前开了一百多米才停住,红色跑车歪斜着横在他们车前。   常舟惊魂未定,被这一突然变故吓得脸色青白,胸口剧烈起伏着。   许挺没系安全带,刚刚那阵颠簸,被撞的七晕八素地,破口大骂:“会不会开车?”   司机和常舟都没说话,两眼瞪得溜圆,死死地盯着从红色跑车上下来的男人。   江戈身量很高,尤其是他面色阴沉,眼神阴鸷而充满嗜血的戾气时,就像是个刀口舔血的亡命之徒一样。   许挺瞪着眼睛不敢置信:“……江戈?”   江戈隔着玻璃看到了昏睡的谢星阑,眼里满是血丝,从地上捡起块石头,一言不发地狂砸着车窗。   车里人被他这不要命的劲儿吓得尖叫连连。江戈这模样无异于地狱修罗,让车里的人都从心底里发冷发慌,即便是许挺这种干惯了坏事眼都不眨的角色,也无措地吼叫起来:“别让他砸破!他是冲着我来的!”   江戈力气很大,车玻璃再坚固也承受不住他不顾一切般的力道,车窗应声而碎的时候,司机屁滚尿流地从驾驶室跑出来,扭头就跑了。   玻璃碎片及锋利的石砾把江戈的手掌心,手臂都划得鲜血淋漓,他仿佛毫无察觉,把被吓到浑身瘫软的常舟从位子里拽出来扔到地上,一脚踹得他痛苦蜷缩起来,翻着白眼呕吐不止。   江戈嗜血沉寂的眼神移到许挺身上,许挺平时也是恃强凌弱的人,没少打架,可在此刻的江戈面前,他两腿都控制不住地抖索起来了。   江戈的眼神就像在看死人一样。   许挺毫不怀疑,如果被江戈抓到的话,江戈真的会打死他。   他抖着手自己把车门打开,靠着车门的谢星阑顺势往外歪倒,栽进了江戈的怀里。   前一秒还仿若亡命之徒的江戈,抱住谢星阑的手却控制不住的发抖,小心翼翼地环着他的身体,瞳眸疯狂颤动,所有的紧张恐惧愤怒一齐涌上了心头。   他赤红着眼,飞快扫视着谢星阑全身,确认人没受伤,只是昏睡过去了,才把人打横抱起,放到了帕加尼的副驾驶座位上。   许挺松了口气,两腿还发着软,原以为江戈放过他了,没想到江戈马上就折返了,拽着许挺的头发把人拖出了车。   许挺发出杀猪般吃痛的叫声:“江戈!!你敢打我?!”   江戈面不改色地抓着他的头朝车身上砸,没两下,许挺就嚎叫不止,血和眼泪混合着淌了满脸。   江戈却好像听不见他的求饶一样,拳拳都往致命处打,没两下,许挺就栽在地上,连喊叫都只能哼哧哼哧地出气了。   江戈蹲下来,掐着许挺的脖子,许挺渐渐面部涨红,眼珠子暴突,满是惊恐和痛苦。   江戈轻声说:“要不是杀了你要坐牢……你还有命活到现在?”   他嘴角缓缓扯出一丝扭曲的弧度,让他的神情看起来如魔鬼一样阴鸷可怖,偏偏他说话却是轻描淡写的:“网上的帖子是我黑了你们公司发的。从现在开始,无论你躲到哪里,逃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就算你换身份换国籍……我要让你生不如死比捏死蚂蚁还简单。”   许挺这才真正意识到自己面对着怎么样的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好像不会了。   “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自己想清楚。”江戈把他扔在地上,微垂着眼,从容地在他衣服上擦干净手上的脏污,缓缓说,“敢把主意打到他头上,就要做好被我折磨到死的心理准备。”   许挺已经没有反应了,估计在恐惧绝望中厥过去了。   江戈没再管他们,返身回到帕加尼上。   车里只有他沉重的呼吸声,谢星阑微微歪着身体睡着,眉头皱着,似乎在睡梦中也不舒服,脸色红得异常。   江戈屏着呼吸,轻轻触摸着谢星阑的脸,滚烫滚烫的。   他把人抱紧,鼻尖闻到了熟悉又温暖的气息,那颗在惊惧和痛苦中反复折磨的心脏才好像好受了些,江戈喃喃说:“幸好你没事……”   情绪稳定了点后,江戈给李小彬打了个电话,说了声谢星阑没事,先不要把这事告诉他家里人。李小彬本来急得就差报警了,听到消息后才放下心来。   江戈开车回了自己的公寓,背着谢星阑进屋。   先把谢星阑安顿到床上,江戈拿了热毛巾来给他擦脸。   看着那些红唇印,他都能想象那些人是怎样亲吻谢星阑的。   江戈眼睛阴暗,攥着毛巾的手指紧收,一点点擦掉。   力道不由自主地变重,谢星阑无意识般哼了一声,却没躲开,而是轻轻地去蹭着江戈冰凉的手指。   江戈动作一僵。   谢星阑半醒不醒地睁开条眼缝,原本明媚灿烂的眼眸此刻笼着一层迷离的水光,失去焦距般不知道在看哪。脸上的酡红越来越暧昧,连带着眼尾还有嘴唇,都开始泛起深红。   他不舒服一样身体微蜷,又舒展开,重复着这个动作,躁动而不安。   江戈意识到他处于什么状态,一瞬间戾气暴涨到几欲杀人。   他知道许挺对谢星阑有所图,但没想到他居然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   如果不是他及时追上去,如果他晚来一步……   灭顶的后怕几乎让江戈窒息,他僵住好几秒,直到谢星阑的嘴唇开始若即若离地磨蹭他的手指,江戈猛地握住拳。   所有的自制力,在谢星阑咕哝着他的名字时,溃不成军。   作者有话要说:接下来请自行幻想 第67章 留在我身边 04   房间内中央空调在源源不断地制造冷气,厚重的布艺窗帘紧闭,窗外炽热阳光被严密地阻挡在外。   呼吸声平稳,蓦地,手机铃声打破宁静。   谢星阑微微皱眉,头往被子里钻。床的另一边动了下,很快铃声就断了。   随即一条沉重的手臂又揽上谢星阑的腰,胸膛紧贴住他的后背,把人毫无缝隙地抱在怀里。   谢星阑有点不舒服地哼了一声,江戈睁开眼,探手摸了一下谢星阑的额头,温度已经降下来了。   江戈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昨天夜里他太不知节制,谢星阑药效退了后也没力气抗议,导致两人硬生生弄到凌晨三点多。如果不是谢星阑后来发起了高烧,江戈还食髓知味不想停下来。   给谢星阑清理身体,洗脸敷巾,到六点多谢星阑睡沉了,江戈才搂着人睡去。   江戈轻轻在谢星阑脖子后边的嫩白皮肤上亲吻了一下,谢星阑觉得痒瑟缩了一下,还是没醒。   已经下午一点多了,江戈也没叫醒他,陪他睡了一下午。   谢星阑后来是被饿醒了,他嘟囔了两句饿,江戈坐起来,轻声问他:“想吃什么?”   谢星阑迷迷糊糊说:“火锅。”   江戈俯身轻轻吻了一下他有点红肿的嘴唇:“不能吃火锅,要吃点清淡的。”   谢星阑像头倔驴一样,明明眼睛都肿的睁不开,还扑腾起来了:“我就要吃火锅!”   刚扑腾两下腿,他就嗷嗷叫了起来,整张脸都皱到一块了,倒抽了几口冷气:“痛!”   他一下子清醒过来了。   腰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酸麻酸麻的,还有点胀痛。   江戈微微皱眉,那张向来表情冷淡不动声色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点无措和自责,低声说:“我帮你揉一下?”   谢星阑瞪着眼睛看他近在咫尺的脸。   大脑里一团乱麻,他拼命回想,只记得昨天晚上他跟李小彬去临江区赛车了,赢了吧?之后发生了什么……好像断片了一样,一片空白。   不过他现在这状态,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一目了然。   谢星阑声音都哑地不像话了:“你,你,你从哪冒出来的啊,不是……你昨天晚上到底干了几次啊!我是不是要死了?”   江戈抿着唇角,有点哭笑不得,但谢星阑眼里控诉太明显,他低声道歉,把谢星阑哄到不发脾气了,他才起床出去买饭。   谢星阑在床上瘫着怀疑人生,浑身懒洋洋的,动都不想动。   他是真没想到,前不久他还觉得自己不能带坏小孩,现在就被小孩弄到下不了床了。   躺了一会儿,谢星阑去够床头的手机。   开机后,一大堆电话短信进来,很多都是李小彬的。   谢星阑打了个电话回去,李小彬秒接:“喂喂喂,你跟江戈去哪儿了啊,怎么失联这么久!”   谢星阑咳嗽一下,说:“没事,刚睡醒。”   李小彬沉默:“你们去干什么了?”   “没什么,就是把江戈睡了。”   李小彬:“……他人呢?”   “被我踢下去买饭了,”谢星阑面不改色:“睡完翻脸不认人,就是我。”   李小彬感慨说:“他好惨。昨天晚上要不是江戈追上许挺的车,你现在还能舒舒服服地躺着享受吗,结果你睡了他还让他跑腿伺候你,渣男啊。”   谢星阑抓住重点,问:“许挺?昨天晚上发生什么了,我一点都不记得了。”   李小彬就把他知道的说了一遍:“我跟你爸妈说我们出去玩了,过两天回家。”   “哦,谢了。”   “还有啊,我听人说,许挺昨天晚上被人揍得可惨了,现在躺在医院里,都还昏迷着呢。”   “活该,这种人不值得同情。”   又应付了李小彬几句,谢星阑就挂断了电话。   虽然许挺被暴打一顿他很解气,但也担心江戈会因此招惹上是非。   他在想东想西时,江戈拎着外卖盒进屋了。   谢星阑躺在床上看他,从头看到脚,目光还在某个地方停留了一会,说:“江戈,我觉得我要重新认识你了。”   江戈抿了抿嘴,谢星阑打量的眼神一点儿也没有收敛的意思,他隐忍克制地说:“先吃饭。”   谢星阑说:“想干别的也干不了了啊。”   他伸出两只手,江戈把他拉着坐起来,然后搬来小桌子,放在床上。   谢星阑咬牙曲起腿盘着,大腿肌肉都抽搐了两下。   “你真不是人。”   江戈眉头都抽动了一下:“吃饭……别说话。”   掀开外卖盒,海鲜清粥香气扑鼻而来。是粥底火锅,加的菜都是谢星阑爱吃的,满足了他做梦都要吃火锅的愿望,还清淡。   谢星阑饿得头晕眼花,被这清淡又鲜香的气味勾得食指大动,蒙头就吃。   江戈自始至终都看着他,黑眸幽深,也没说话,谢星阑被他这眼神盯得有点头皮发麻,说:“看我干嘛,我跟你讲,这次纯属意外,毕业前你别想了,给我好好读书去。”   江戈垂下眼帘,那副失望低落的样子,活像是个小孩拿着颗糖刚舔两口还没尝出味道,就被人抢走了似的。   谢星阑不吃他这套了:“别装可怜。”   吃完饭,江戈喂他吃了消炎药,谢星阑问他昨晚的事。   “你怎么赶回来了,不是在集训吗?”   江戈伸手抹掉谢星阑嘴角的水渍,说:“今天结束的,昨天我提前赶回来了。考试都考完了。”   谢星阑:“成绩还好么?”   “进前三可以的。”   谢星阑眼睛亮了亮,捧着江戈的脸亲了一下:“真厉害!全国前三!”   江戈看着他的笑脸,眼里也浮现了点笑意。   两人头靠着头无言地温存了一会。   谢星阑出了层汗,嫌躺在被窝里汗津津的不舒服,就想去洗澡。   江戈帮他进了浴室,谢星阑死活不让他进来,把门反锁,才打量起镜子里的自己。   简直是惨不忍睹。   都是痕迹。   谢星阑一时竟不知是该庆幸自己断片了不记得昨天晚上有多惨烈,还是遗憾居然忘记了有没有爽到。   洗完澡出来,江戈已经换了套干净的床单被套。   谢星阑躺回床上,又有了困意,窝在江戈怀里闭眼睡觉。   半睡半醒间,听到江戈轻声自言自语:“阿招,你真的不生气吗?”   谢星阑呢喃说:“生什么气?”   江戈沉默一下,伸手想触摸谢星阑的眉眼,停住了,语气低沉:“我把你……弄脏了。”   “跟我做,会不会觉得恶心?”   他原本都已经做好心理准备,谢星阑醒来后会对他破口大骂,会生气埋怨。毕竟这都是他自己的自私作祟,谢星阑身上的药效并不烈,他帮谢星阑解决一下也就够了。   可是他看着谢星阑脸上的唇印,还是没能控制住自己日益膨胀的占有欲,肆意妄为了。   他没想到,谢星阑没对他冷言冷语,还愿意抱着他睡觉。   谢星阑睡得晕晕乎乎,没听清江戈的话。   他迷迷糊糊地说:“你的脚……会痛吗?”   江戈微微一愣,然后紧闭上眼,靠着谢星阑的头,良久才哑声说:“有你在,不会痛了。”   再也不会痛了。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后有空补   今天晚上可能还有短小的一章 第68章 留在我身边 05   第二天,谢星阑又生龙活虎了,在床上躺了两天躺得他浑身不舒服。   只不过半个多月没见了,想跟江戈多待几天,就跟他爸妈说他跟江戈出去旅游去了,晚几天回家。   江戈在谢家也不是什么生人了,袁毓文只让他们在外面注意安全,就没有过多干涉了。   谢星阑相当佩服自己的自制力,明明跟江戈的恋爱正当蜜里调油的状态,待在一块都不需要什么特殊的情调加持,一个小眼神一个动作都会引发一场**,可他总能在最后关头前喊停。   每每谢星阑都义正严辞地说,“你要学会在诱惑中沉下心学习!这才是真正的男人!”然后每次都不甘寂寞地故意去撩拨江戈,撩到江戈咬牙把他按到墙上或者床上,他又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   看到江戈忍得额头青筋暴起的样子,谢星阑都会哈哈大笑起来。   丝毫察觉不到,现在的作,都为未来埋下了祸根。   时间过得很快,这个暑假天气格外炎热,不过他们两待在屋里的时间长,到开学日,不少同学都黑了一个度,他两也没什么变化。   升入高三,班主任给他们换了位置,谢星阑跟江戈分开坐了。谢星阑一边觉得这样江戈能专心学习备考挺好的,一边又觉得日子过得无聊了起来。   开学不久,许挺的退学处分就正式下达了,谢星阑听人说他早已经出国了。而且当时伤一好,刚出院,就连夜收拾包袱,连滚带爬地走了。活像是有什么恶鬼在背后追着他似的。   这样也好,以后看不到许挺,谢星阑眼睛都能干净点。   十一月份的时候,袁毓文去医院体检,检查出了乳癌早期。   上辈子,袁毓文在谢星阑大学的时候因为乳癌去世,这辈子一切重来,谢星阑总是让她按时去全身体检,幸好袁毓文自己也上了心,没有随便搪塞。   乳癌早期,通过手术方式,术后存活率高,预后也好。无论怎么说,都比上辈子的境况要好无数倍了。   周末,谢星阑带江戈一块去医院。   袁毓文的病房是单人间,靠东,阳光普照。   谢星阑推门进去的时候,袁毓文正在跟护工阿姨聊天,一看见谢星阑和江戈,袁毓文就微微笑起来:“你们来了。”   江戈把手上的水果篮放到桌上:“阿姨,现在身体还好吗?”   袁毓文点头:“都好。下周就可以手术了。”   护工看他们来了,就出去打热水了。   谢星阑坐在床边,心血来潮要给袁毓文削苹果,袁毓文笑着说:“你省省吧,别划了自己手。”   谢星阑撇撇嘴:“我还没用到不会削苹果了?”   他非不信这个邪,拿着削皮器跟苹果较劲,只不过含着金汤勺出生的少爷,手都笨,削个皮都是断断续续的,苹果表面被他削得坑坑洼洼,丑得很。袁毓文弯着眼笑起来。   谢星阑长得像她,笑起来的样子尤其神似。   江戈看他削都心惊胆战,半强迫地从他手里抢过了削皮器:“我来。别划破手。”   谢星阑朝他做个鬼脸。   江戈动作熟练,很快就削了个漂漂亮亮的苹果出来,皮都没断。   谢星阑把苹果递给了老妈,然后对江戈说:“我也要。”   江戈嗯了一声,低头帮他削苹果。   袁毓文坐在床上,看着床尾两人肩靠着肩亲密的样子,眼里的笑意渐渐淡下去,转而浮上了一层浅浅的忧虑。   聊了一会后,袁毓文轻声对谢星阑说:“阿招,我想跟你说件事。”   谢星阑:“什么?”   江戈很快就站了起来,说:“我去上一下洗手间。”   看着江戈离开病房,袁毓文带着一丝忧愁说:“江戈这孩子真的很聪明。”   谢星阑笑了:“那不是废话吗,高考状元预备役,怎么会不聪明。”   袁毓文看着他半晌后,轻声说:“妈妈下周要做手术了。”   谢星阑坐到她面前抱了抱她:“是不是紧张了?我们都去问过医生了,成功率很高的。”   大概所有要做手术的病人都会有想东想西的忧虑症,袁毓文也不例外。   她抱着谢星阑,轻轻叹了口气,说:“怎么突然就长这么大了。明明以前,还是个抱着我大腿的小矮墩。”   谢星阑说:“看到儿子长这么帅不开心吗?”   “开心。”袁毓文笑了一下,然后眼神黯淡了一点,说:“阿招,你跟江戈……不能断了吗?”   谢星阑:“……”   他有些诧异,一时间没说出话来。   袁毓文叹息着说:“怎么会看不出来。你是我儿子啊,我看到你过得开心,我也开心。可是这实在是……妈不是看不起你们,只是现在的社会,这条路太难走了,而且你们还小,还是学生,以后变故那么多……我怎么放心?”   说着说着,袁毓文眼睛就红了起来。   谢星阑沉默片刻:“妈,我是成年人了,你担心的,我也会考虑到的。我想过所有的坏结果,还是想跟他在一起。”   袁毓文安静地看他:“那江戈呢?他是怎么想的?”   “他一定跟我一样。”   袁毓文没有说话。   谢星阑拍了拍她的背:“你要实在不放心,等手术做完了,病好了,亲自盘问他,好不好?”   袁毓文最后沉重地叹息一声,没有同意也没有反对,只摸了下谢星阑的头发。   谢星阑走出病房,就看到江戈靠着墙站着。   “怎么不进来?”   江戈站直了:“你们在说事。”   谢星阑哦了一声:“你听见了吗?”   江戈摇头。   两人肩并着肩走在医院的走廊里。   谢星阑说:“我妈知道我们的事了。”   江戈轻轻握住了谢星阑的手:“她说什么了?”   谢星阑:“她没说什么,就是担心你不是真心的,怕我被你骗,哈哈。”   江戈:“……”   谢星阑:“我哥也是这么想的,他好几次跟我说,你不是什么好人。”说着,他拱了一下江戈的手臂,一脸促狭地说:“你好好反思一下,你为什么给人留下这种印象。”   路过楼梯间,江戈把谢星阑拉进了空荡的楼梯口。   “喂喂喂,这里是医院。”   谢星阑抬头看着监控摄像头,对屏幕后的保安大叔默念了句抱歉,要被迫看两个大男人抱来抱去腻歪了。   江戈抱着他,声音低沉:“你哥说的没有错。我不是什么好人。”接着,他又说:“是有你之后,才让我想做个好人。”   现在的生活太幸福了。   幸福得他如梦似幻。   如果做个好人,可以活得久一点,再久一点吧。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快了,渣桃后面有考试,边上班边复习,估计腾不出时间码字,不拖着这篇文了,早日完结。   答应的大江番外会有的。   虐大江使我快乐 第69章 留在我身边 06   袁毓文的手术很顺利,术后恢复也不错,她脸上的忧虑浅了很多,谢星阑也算是放下了一桩心事。   袁毓文并没有把他们两的事告诉谢星阑的爸爸,毕竟他们还要高考,要是被他爸知道了,肯定要闹得天翻地覆的。   谢星阑他爸性格顽固又执拗,好面子,只信自己那套,别人软硬兼施都没用的。   不管怎么说,暂且算是过了袁毓文那一关。   升入高三后,班级里学习气氛渐浓,大多数学生自动自发地沉浸入书本中,连课间操时间也有人偷偷带着记了英语单词的小本子。   一节数学课结束,体育委员站在门口喊:“做操了,快出来排队。”   班里一片哀怨声,拖拖拉拉、三三两两地走出门。   谢星阑跟李小彬勾肩搭背地走到楼下,躲过了老师的耳目:“我溜回去了,懒得做操。”   李小彬说:“那你去小卖部帮我买点吃的。”   谢星阑摆摆手:“不去,中午再吃,你憋着。”   说着,他就悄悄脱离了队伍,从另外一边楼梯上楼。   教学楼里很安静,操场上的广播声遥远,谢星阑回到教室里,看到江戈拿着粉笔在后黑板上书写。他们每月都有板报评比,高三了,大家都不乐意腾出时间来搞这个,作为班长自然就倒霉了一点。   不过江戈动作快,一两节课的时间就可以搞定了。   谢星阑故意蹑手蹑脚地走到他后边,趁江戈在写字时,迅速矮身从他的胳膊下面钻过去,站到江戈和黑板之间的空隙里。   江戈看起来完全没被突然窜出来的人吓到,扔下粉笔,顺势揽住谢星阑的腰:“又偷懒?”   谢星阑撇撇嘴:“好啊你,我看你一个人忙活,过来帮你,你还说我偷懒。”   江戈轻轻挑眉:“帮我?”   谢星阑顿了下,侧过头去看,江戈刚写好的粉笔字,被他的背蹭成了一团糊。   “……”   江戈:“衣服脏了,转过来我帮你拍掉。”   谢星阑没动,两手抱上他脖子,身体微微前倾,两人气息交缠。   “小江哥哥,”谢星阑微微眯着眼,语气含着笑意:“上课的时候干嘛一直偷看我,还能不能好好学习了?”   江戈面不改色:“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谢星阑脸不红心不跳:“我在看着你旁边的窗子发呆。”   江戈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大有一副他说什么都对,不跟他争辩的意思。   谢星阑越看他的脸越喜欢,难得教室里没人,有时间亲昵一下:“别写板报了,来亲亲!”   说完,他凑过去在江戈嘴唇上亲了一下,还没拉开点距离表演一下欲拒还迎的情调,江戈就一把搂住了他,加深了这个吻。   一直到外面广播操的最后一节结束,两人才微微喘着气分开,谢星阑咂摸了一下嘴,好像又被咬破了。江戈总是连舔带咬的,每次亲都感觉他想吃人似的。   “你干嘛总咬我,就你有牙。”   江戈:“那给你咬回来。”   “你想得美,反正怎么都是你占便宜。”   江戈笑了一下。   课间操结束了,马上同学们就要陆陆续续回来了。谢星阑动了动胳膊:“放开放开,热了。”   “再等等。”   “再等他们都回来了。”   “不能被看到吗?”   他刚说完,谢星阑就愣了一下。被看到?   气氛稍稍僵了僵。   江戈很快就当作没发现谢星阑的迟疑,放下了手,说:“转过来,我帮你拍一下粉笔灰。”   谢星阑哦了一声,在江戈帮他拍灰的时候,他说:“江戈,你别误会,我没有不想被人知道的意思啊,我担心被人议论会影响你学习。”   还差三个月就高考了,可不能在最后关头功亏一篑。   “我不在乎。”身后他的声音有点低沉。   就像是个怪诞的玩笑一样,他们刚聊到这个,命运的拐点就猝不及防地到来了。   教室后门被推开,还伴随着执勤老师的说话声,当然那声音在看到教室后动作亲昵的两人时戛然而止。   晚自习的时候,李小彬本想问谢星阑待会要不要去吃夜宵的,扭头一看,却没看到谢星阑人。   他戳了戳坐在他前面的顾朗:“谢星阑人呢?又偷偷摸摸逃自习了?”   顾朗说:“不知道。江戈也不在,他们肯定跑出去吃夜宵了吧。”   李小彬嘟囔:“真是有了对象就忘朋友。”   顾朗非常赞同。   而谢星阑和江戈两个人,并没有偷溜出校门去吃夜宵,他们是被班主任提溜到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没有别的老师,班主任两手撑着额头,久久地盯着电脑屏幕沉默。   谢星阑跟江戈站在办公桌前,谢星阑侧眼瞄了一下江戈,后者一如既往面无表情。仿佛跟男生谈恋爱被抓了个现行,和考了年级第一来办公室受表扬对他来说是同一个性质一般。   谢星阑同样也没什么波澜,被发现就被发现,他又不是怕人议论的性格。主要是一想到这事被他爸知道了的下场,他有点头疼。   蓦地,江戈紧紧握住了他垂在下面的手,毫不迟疑的。   又好像是不想让谢星阑挣脱一样。   谢星阑没挣扎,握了回去。   班主任头疼得要爆炸,睨到这两人非但没有被发现的羞耻心,还当着他的面牵到一块,他更头大了:“你们是不知道情况的严重性是吗!?还握,还握!”   谢星阑把水杯往他手边推了推:“您先消气。多大点事。”   班主任瞪他:“别嬉皮笑脸的,你们知道你们是在干嘛吗?赶时髦还是走特殊啊?”   谢星阑正色,张了张嘴,还没说话,江戈先沉声开口:“不是赶时髦,也不是走特殊,老师,我知道你担心的是什么,请你放心,我们学业方面不会受到影响。”   江戈从一开始就是三中老师眼里的宝贝,明晃晃的未来活招牌,而他本人性格又安静沉稳,从不惹乱子,一点也不像是会早恋或者堕落的模样。所以很多老师都对他很放心。   班主任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竟然在最后关头丢了个重磅炸弹。   早恋,还是跟男生。   班主任沉默良久,说:“谢星阑,你先回教室吧,我跟江戈单独说几句话。”   “哦。”   等谢星阑走了之后,班主任语重心长地跟江戈说:“江戈,我知道你不会胡来,可是你们都还年轻,有时候可能会被一时的新鲜吸引,失去理智的思考力。你也知道,谢星阑家境很好,他跟你不一样,他不需要努力,不需要奋斗也能活得很舒服,可是你不一样。”   江戈是江家私生子这事并没有广而众知,班主任只以为他就是个普通的学生。   “当然我不是说他不好,我也觉得他很好,讲义气,又开朗,长得也帅。可是你对他是认真的,怎么知道他是不是也一样呢?也许他就是一时好感,也许他就是觉得学校生活太无趣……”班主任苦口婆心,“你还不知道你选择的是怎么样的一条路,这会让你未来的路难走很多。”   江戈一直听到班主任讲完,才慢慢开口:“他不需要努力也没关系,我努力就够了。谢谢老师关心,可是我确定,这就是我要的,希望老师不要过多干涉。”   ……   作者有话要说:短小桃……每次快到完结就卡得要死要活的   慢慢憋 第70章 留在我身边 07   江戈看似不会忤逆,故意跟老师对着干,可到这个时候,班主任才知道他有多油盐不进。任凭他说干了嘴,江戈仍然面不改色,低眸不发一言,仿佛什么都没听进去一样。   班主任脑仁一抽一抽地疼,没办法,只好放他回去。   谢星阑在门口不远处的草坪上等他,看到江戈出来,就放过了刚发现的蚂蚁窝,朝他招招手。   “老班说什么了?是不是叫你别跟我同流合污?”谢星阑撇撇嘴说,“我又得背锅。”   江戈不置可否:“别管他们。”   第二天,失眠了一晚上的班主任又单独找了谢星阑。   谢星阑看着班主任的黑眼圈,掂量着说:“老班,你就该吃吃该喝喝,别管这闲事了呗。”   班主任撑着额头,气若游丝:“你以为我想管这破事,要不是我是你们班主任,我才不管。”   谢星阑说:“那你就当作不知道嘛。”   班主任:“你以为只有我知道这事?学校人这么多,坏事传千里,你别无所谓,说不定你妈妈都已经听说了。”   袁毓文是他们学校语文老师,现在教高一。   谢星阑都不好意思说他妈已经默许了。估计得把班主任高血压给吓出来。   “老班,你就放心吧,江戈没那么容易被影响,我们都在一起一年了,你看他哪次考试不是第一。”谢星阑觉得这压根不算什么事,信誓旦旦说,“而且他要是不好好学习,不用你动手,我先教训他!”   班主任被谢星阑搞得啼笑皆非,笑着说:“算了,滚滚滚,别烦我了。我已经烦死了。”   一边担心他们两个影响生活和学习,一边又要抗着校方给的压力。   这次他们两的事是被值勤老师发现的,没多久就传到校领导耳朵里了。校领导高度重视这事,但又不好直接出面,就把担子给了班主任。   班主任简直两边不是人。   原本以为这事就告一段落了,班主任竟然已经打算放他们一马,应该也会找借口搪塞住校领导,结果过了几天,这事不知道被谁传了出去。原本只是老师之间的耳语,渐渐,有学生也听到了一点风声。   某日夜自习,谢星阑写完作业,刚想趴下睡会,许茹扔了个纸团给他。   谢星阑拆开一看:“你跟老江的事怎么被人知道了??学校论坛上都在八卦诶。”   谢星阑不以为意,他跟江戈的cp不是从高一就开始红了嘛,无非都是炒冷饭。   闲的无聊,他就掏出手机登上网页看了看。   果然,首页有几个帖子在八卦他们,都是求证传言是不是真的。   谢星阑随便挑了个帖子,回复了一句:“别猜了,真的。”   没过几分钟,就有好几个人追问他。   “楼上怎么知道的!!求告诉!”   “死死扒住楼上裤腿儿,是不是知道啥!”   ……   谢星阑没有再回复。   过了两天,谢星阑回家过周末。   晚饭就他跟袁毓文。他爸要出去应酬,谢旻则是在公司加班,每天大概都是十点多回家的。   谢星阑吃完饭就坐在沙发上陪他妈看电视,刚削了个梨,就听到家里阿姨说:“谢先生回来了。”   谢星阑扭头一看,他爸谢浩鹏跟谢旻正一前一后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谢星阑刚开口喊了声爸,就发现谢浩鹏神色极古怪,脸色阴沉沉的,眼里满是愤怒地瞪着他,两侧牙关紧咬着,仿佛在压抑什么即将爆发的情绪。   谢星阑心一沉,目光瞥到谢旻。   谢旻悄无声息地朝他颔首,目光不无担忧。   “谢星阑,”谢浩鹏连名带姓喊他,磨了磨牙,“给我滚到书房!”   袁毓文蓦地抓紧了谢星阑的手,故作镇定说:“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你别管。”谢浩鹏说,“都是你宠坏他,天天没个正经,还给我,还……”   他憋红了脸说不下去了,吼道:“上去!”   谢星阑拍了拍袁毓文发抖的手,心里已经明白了。   谢浩鹏肯定是通过什么渠道知道了他跟江戈的事情。   这一天迟早会来,谢浩鹏是个思想老旧的人,谢星阑早已经做好心理准备,就算不是今天,未来也会面临这一幕。   谢星阑有点紧张,但并无畏惧,给了袁毓文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跟在谢浩鹏身后上了二楼。   书房很宽敞,每天有下人打扫,窗明几净,此刻却因为两人的沉默而显得有些窒闷。   谢浩鹏点了根烟,眉头紧锁,许久才掐灭烟,说:“反正你也没心思读书,干脆就别考了,我给你联系个国外的学校……”   他还没说完,谢星阑就说:“爸,我现在不想出国。”   谢浩鹏按捺已久的情绪突然爆发:“爸?你还好意思叫我爸,我脸都被你丢光了!你说你好好地找个女孩子谈恋爱不行吗,非要跟一个男的,还被老师看到了,你不嫌丢脸啊?!我接到学校电话的时候,我都替你臊得慌!”   谢星阑没有跟他硬顶嘴:“爸,我本来想过几年再告诉你的,但既然你已经知道了,那我就不遮遮掩掩的了。是,我是跟江戈在一起,但这不是为了玩,或者别的什么,只是因为我喜欢他……”   “闭嘴!”谢浩鹏气得浑身都抖起来,“你哪来的脸说这种话!哪有男的喜欢男的!?你不怕别人说你是变态啊?”   谢星阑看他脸色青白,还是怕他爸气出毛病来,只好无奈地先住口:“爸,你先冷静冷静,咱们好好说行不?”   “我没法跟你好好说,你就是在胡闹!”谢浩鹏深吸了一口气,喝了口茶,然后沉声说:“马上断了,然后出国去,过两年你就全忘了,你要气我怪我也随便你,反正我不会让我儿子被人指指点点。”   谢星阑刚想说话,书房里的座机响起。   谢浩鹏喘了喘气,接起来,语气不善:“什么事。”   “先生,阿招朋友在楼下,你看能不能让他上楼?”   谢星阑听到了,想,是江戈吗?他是不是也知道学校已经把这事告诉他们家里人了?   谢浩鹏说:“让他上来。”   过了一会儿,有人敲门。   谢浩鹏瞪了谢星阑一眼,说:“进来。”   江戈推门进来,目光先是在谢星阑脸上停留了一会,确认谢星阑面色无异,他才放松了一点紧绷的身体,走进来。   谢浩鹏两腮鼓了鼓,看得出来他并不欢迎江戈,可江戈毕竟是江家的人,又得江老爷子青睐,未来很有可能会继承江氏。他们家跟江家也还有业务往来,所以他勉力维持着一击即溃的客气:“江戈,这个时间来有什么事?”   江戈不动声色地站到谢星阑面前,挡住了谢浩鹏的视线。   他双眸黑沉,表情平静:“谢叔,你不要迁怒阿招,是我的问题。”   谢星阑:“喂……”   谢浩鹏怒道:“你一个巴掌能拍得响吗?你们两都有错,明明都还是孩子,什么风波都没经历过,别说得有多深情,随便一点小风浪就能把你们两打翻了!”   江戈微微侧脸,轻声说:“你先出去,我跟你爸说几句话。”   谢星阑犹豫说:“他很凶的。”   “没关系。”   谢浩鹏看到他们两个居然当着他的面还交头接耳说悄悄话,气得头发都炸了:“分开!分开!简直不像话!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谢星阑哭笑不得,赶紧溜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不会虐的 第71章 留在我身边 08   谢星阑走出书房, 带上门,袁毓文在楼下等, 看到他出来, 就赶紧上来轻声问:“你爸怎么说?”   谢星阑耸了耸肩:“就这样呗。妈,你又不是不知道爸的脾气。我说一句, 他能顶十句。”   袁毓文蹙着眉,说:“你爸在气头上,你别跟他顶嘴。”   “我知道啦。放心吧。”谢星阑安慰完他妈,心里还是有点七上八下的。   江戈到底跟他爸要说什么啊,还把他支开。   过了大概半个多小时, 江戈才从楼上下来。   谢星阑刚想问他怎么样, 二楼就传来他爸的声音:“谢星阑,回你自己房间。”   谢星阑抬头看了眼他爸,皱眉说:“爸……”   谢浩鹏横眉竖眼:“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江戈不露痕迹地握了握谢星阑的手, 谢星阑看他,他微微摇了下头, 示意谢星阑不要跟他爸硬杠。   不知道是不是谢星阑的错觉, 江戈脸色似乎有点白,在乌黑的眼眸映衬下,显得更没有血色。   “哦, 知道了。”   看来事情是无疾而终了。   为了避免让他爸更恼火, 谢星阑只好走上楼,在楼梯上回头看了眼,江戈自始至终都站在下面, 默默地看着他。   谢浩鹏看他两这一副难舍难分的样子就脑仁疼,把谢星阑拉走了。   江戈微微低眸,嘴唇内侧已经被紧咬的牙齿磕出了血丝,垂在两侧的手握紧又松开,痉挛一样。他沉默了会儿,礼貌又平静地跟袁毓文道别,转身缓步离开。   走路姿势怪异,袁毓文看向他装了假肢的腿,不假思索开口:“小戈,你的脚……”   江戈:“没事。”   他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地离开了谢家。   谢星阑所有电子产品都被没收了,谢浩鹏还专门找了两人来看着他。这个周末,谢星阑都快闲出屁了,每天就是趴在床上翻一些体育杂志。   袁毓文担心他情绪不好,时不时进来陪他说话。   谢星阑总的来说心态还是挺好的,他爸的性格他知道,就是嘴硬心软的人,在气头上的时候越跟他反着来,他就越火大,顺着他的话,时间久了他态度反而就会软下来。所以谢星阑没有闹绝食,也没有干些幼稚的事,乖乖地在屋里睡了两天。   周一,家里司机送谢星阑去的学校,一切如初。   谢星阑到的时候刚开始早读,他在教室里看了圈没看到江戈人,就去找李小彬问。   “江戈有来过吗?”   李小彬:“没看到,怎么了?”   谢星阑就把周末的事说了。   李小彬:“学校领导有病吧,又不是什么大事,这么兴师动众,你爸肯定气得不行。”   既然都给他爸打过电话了,江戈那边肯定也通知了。   不知道江家人知不知道,江戈本来身份就微妙,要是被江家人抓住大做文章,处境可比他要麻烦多了。   到下午的时候,江戈才出现。   但出乎所有人意料,在临近高考的时候,江戈居然转了班,转去了理科的火箭班。   他们班主任可能早就知道江戈要转班,校领导肯定也交代过什么,所以班主任没有跟同学们具体说这事。   谢星阑没有特地去找江戈,中午跟李小彬顾朗他们吃饭的时候,李小彬问他:“你知道江戈要转班的事吗?”   谢星阑摇摇头。   顾朗说:“那肯定是他家里的人跟学校要求的。”   谢星阑不以为意,咬着筷子说:“转就转吧。”江戈不是随便人摆布的人,他既然同意转,那肯定有他自己的考虑。谢星阑信他,当然也就不会想东想西庸人自扰,该怎么吃怎么吃,该怎么喝怎么喝。   晚自习铃声响起,同学们陆陆续续离开班级。   顾朗背着书包喊谢星阑:“老谢,走,吃夜宵去不?”   “不吃,你先回去吧。”   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谢星阑支着脑袋看窗外,最后教室里一片静谧,只有白炽灯还明亮如昼。   仿佛心有灵犀,听到门口传来的轻微动静,谢星阑刚一转头,就看到了江戈站在门口。   他抬手招呼:“来啦。”   江戈嗯了一声,走进班级后,关掉了灯开关,教室里被漆黑夜幕吞噬,只有窗外微弱的路灯光辉泄入些许,以及两个人逐渐靠近的呼吸声。   没有多余的话语,他们安静又迫切地拥吻在一起,汲取着对方的温暖气息,仿佛只要这样毫无保留地拥抱在一起,就足以平息所有的躁动不安以及患得患失。   黑暗中谢星阑看不太清楚江戈的表情,分开之后,他说:“我爸把我手机没收了,这次是真联系不上了,你别太想我啊。”   江戈轻轻摸着他后颈的皮肤,留恋不舍地在他脸上细细地亲吻。   “你爷爷是不是也知道了?”   江戈低沉地嗯了一声。   在接到学校电话不久后,江爷爷跟谢浩鹏就联系上了,两方家长遇上这种事虽然尴尬又难以启齿,但彼此都为了下一代着想,也只能硬着头皮坐下来商讨。   他们当然都不想谢星阑跟江戈继续纠缠下去,最好的处理方法就是把他们两个隔开,断了联系,时间久了自然就会淡了。   江戈不想跟谢星阑说这两天跟他爷爷周旋的细节,也不可能告诉谢星阑,他因为沉默顽抗而被江老爷子用拐杖打得背后全是淤青。   可这些都不算什么,都是他已经习惯经受的东西。   他其实已经有能力脱离江家的辖制,他也没有把江家的势力放在眼里。他完全可以扔下一切就离开这里,给谢星阑足够好的生活。可是谢星阑跟他不一样,谢星阑有温暖的家人,有要好的朋友,他再自私,也不可能让谢星阑抛下这些跟他走的。   “再给我一点时间,”江戈紧紧地抱住他,仿佛怕一不留神谢星阑就会从他怀里溜走一样,轻声说:“再等等我,好不好?”   迟早有一天,他会强大到能无视所有人的反对,光明正大地跟谢星阑站在一起。   “好。我等你。”   有些话即使不说出口,他们之间也有彼此心知肚明的默契,这种默契根植于对对方毫无保留的爱意和信任,即使外界巨浪滔天,也难以撼动半分。   高考前的最后两个月,所有高三学生都沉浸在了紧凑高强度的冲刺学习氛围中,谢星阑跟往常一样,跟李小彬和顾朗他们打打闹闹,日子过得没心没肺又潇洒自在。   袁毓文原本担心他被迫跟江戈分手,肯定要失落低沉一段时间,没想到谢星阑还挺放得下的,跟平时没什么两样。她有点疑虑,但更多的是安心,其他的,她也不会再过问。   理科火箭班在另外一幢楼,江戈也不住校了,所以谢星阑在校内几乎没遇到过他。   偶然有时候在食堂看到他,他还是独来独往,清冷孤高。   学校里人太多,他们两又都是显眼的人,为了避免再起流言,传到家长耳朵里节外生枝,他们两人在学校里几乎没有碰过面,仿佛成了陌生人一般。   谢星阑跟江戈的事似真似假,传遍了三中,cp楼一骑绝尘,碾压了无数八卦贴。虽然其中发生了什么众人不得而知,但这平时都走一块的两个人突然就决裂了,面对面走过也当作不认识,可算是勾起了众人的好奇心。   当然,也有不少人暗喜。   毕竟像谢星阑和江戈那样长相的,整个学校里也挖不出第三个,校园男神不搞基了,这对女生来说还不是值得庆幸的事吗??   尤其是马上他们就要毕业了,许多平时矜持不敢主动的女生,都纷纷鼓起了勇气,想最后疯狂一次,不给青春留下遗憾。   谢星阑这几天收到的情书疯涨,都快超过他过去三年收到的总和了。   某日午休,天气热起来,谢星阑中午总犯困,刚趴下想眯一会儿,门口同学就喊道:“老谢!业务来了!”   谢星阑惺忪着眼抬头一看,一个短发女生站在门口,个子娇小,白净的脸蛋上带着羞赧的红晕,双眼明亮地看着他。   谢星阑在心里叹了口气,撸了把头发,站起来走到门口。   “谢星阑学长,”女生穿着高二的校服,只到谢星阑的胸口,看起来乖巧又可爱,“这个给你。”   她把一封信塞到谢星阑手里,还有一杯珍珠奶茶。   谢星阑懒洋洋的,习惯性地说了句谢,刚接过那封信和奶茶,就蓦地感觉背后一凉,似乎有凛冽寒意直冲面门。   他转头一看,就看到某人站在不远处,目光平平静静地落在情书上,然后缓缓地,一点点上移到谢星阑脸上。   谢星阑:“……”   女生估计是害羞了,见谢星阑收下了礼物,就红着脸快速说了句学长再见,转身小跑走了。   留下谢星阑跟江戈无声对望。   谢星阑心想这下完蛋,偏偏被这个大醋缸撞见了。   江戈却很快收回了目光,手里拿着一叠纸,往老师办公室去了。   谢星阑撇撇嘴,你再装?   纸都被你捏皱了,还装。   他把奶茶送给许茹喝了,两手指夹着那封情书,抱着胸靠在门口等某人。   江戈果然没从更近的另外一边楼梯下,而是又绕回了他们班级门口,谢星阑主动且自觉地上交情书。   江戈把情书揉成一团塞进兜里,看谢星阑那副招桃花的面相,心里的醋劲就快把天灵盖都熏翻了。但是又不可能让谢星阑闷在教室里不出去,只好无奈地轻声说:“乖点。”   “知道啦,我又没看。”   有这种人嘛,还要没收所有情书的,这得多担心他跟别人跑了啊?   谢星阑一脸无语,想了想,又忍不住笑了。 第72章 留在我身边 09   教室黑板的高考倒计时从两位数变成了一位数, 天气逐渐炎热,暑气侵袭, 窗外蝉鸣聒噪, 教室里的学生们埋头写着试卷,时间就在这种安静又焦躁的氛围中一点点流逝。   考前三天, 学校放假,让高三学生回家复习迎考。   谢星阑难得安静地在家看了三天书。上辈子的高考已经过去太久太久了,而且他当时也没把高考放在心上,这会儿早就忘了当时考过什么了。   幸好这一年,江戈给他灌输式地补习了不少重点, 谢星阑就算是块烂泥也被糊上了墙, 他做过模拟卷,觉得努努力,考个本科还是可以的。   考试当天, 临市乌云密布,下起了倾盆大雨, 谢星阑走进教学楼的时候, 裤脚都湿了一块。   阴天持续了两天,到最后一场考试结束后,天气才逐渐放晴。   夕阳光穿透云层, 天际一片落日熔金, 谢星阑和李小彬他们混在人群之中,身边都是考完后兴奋得抱在一块尖叫的学生,还有人朝天空扔着纸张, 所有人仿佛都陷入了狂欢之中。   谢星阑站在花坛上,遥遥地张望着,看了好几分钟也没看到江戈的身影。   “老顾,你跟江戈是一个考场的吧,你看到他人了吗?”   “没,他先走的,不知道去哪了。”   “那算了,”谢星阑从花坛上跳下来,“走,咱们去哪庆祝一下。”   “班主任说定了ktv,七点开始,我们先去吃晚饭吧。”   那天直到最后,谢星阑也没有见到江戈。   过了三天,谢星阑才从袁毓文那里打听到,江戈爷爷在高考第二天突发脑溢血,还没送到医院,人就已经不行了。现在江家在筹办葬礼和追悼会,还有财产分配等问题,估计忙得晕头转向的。   可能是谢星阑这两月表现良好,他爸逐渐放松了对他的看管,看到他新买了个手机也没有多说什么。   他大概率以为谢星阑跟江戈真的已经断了,毕竟在他们看来,两男生就是在玩玩,压根谈不上认真,断绝联系两个月,足以让那点激情冷却了。   不过为了避免后患,谢浩鹏还是坚持要让谢星阑出国留学,去澳洲。   这点倒是跟上辈子没什么两样,谢星阑没有拒绝。   上辈子他在澳洲有自己的车队,有自己的事业和理想,可以说他热爱的生活就在那片土地上,即使没有谢浩鹏,他也打算要去澳洲的。   只不过走之前还是得跟江戈联系上,什么都不说就走,谢星阑觉得江戈肯定要发疯。   某日夜里,谢星阑跟狐朋狗友们开黑打游戏,正在酣战中,蓦地听到露天阳台那传来怪声,谢星阑摘下耳机,自言自语:“晚上风这么大?”   正好他人物被打死了,他就站起来想去把落地窗关了。刚走到窗口,就看到一个人影在眼前晃了一下,下一秒,整个人就被紧紧地拥住了。   耳边有沉重急促的呼吸声,这熟悉的怀抱和温度,谢星阑被吓了一跳后惊魂未定说:“江戈?”   “嗯。是我。”   谢星阑哭笑不得:“你,你从哪儿爬上来的。”   他住二楼,虽然不高,可要爬上来也挺难的。   “从树上跳到阳台里。”   谢星阑这才发现他头发上还有片树叶,一想到这平时正儿八经还被叫做高岭之花的人居然半夜爬树跳阳台,笑得不行,还没笑完,就被江戈堵住了嘴。   一口气还没喘上来,没亲一会儿就憋红了脸。   “停停,停停停,”谢星阑用了劲才从力道蛮横的人手里挣脱,“你这几天都在干嘛?江家……现在怎么样?”   很久没有好好地拥抱亲昵了,江戈两手还搂着谢星阑的腰不肯松,边在谢星阑脸上流连着亲吻,边低声断断续续地说:“江嘉文跟他妈买通了公证人,改了遗嘱。”   谢星阑:“所以你爷爷原本真的打算把股份大头给你?”   江戈嗯了一声。   谢星阑想了想说:“既然你有证据他们改遗嘱,那就上诉吧。”   江戈却缓缓说:“不用。他们这么想要,那就给他们。反正江家的东西,本来我也不想要。”   谢星阑看着他的双眼,那双黑夜一般深沉的眼睛里,沉淀了许多阴郁的情绪。   想起江戈小时候的种种遭遇,谢星阑明白他心里对自己姓氏的深恶痛绝,那种憎恨已经变成了跗骨之蛆,无论怎样都剔除不了。   谢星阑没有立场也不可能去劝他放下仇恨,能做的就是抱住他:“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   两人安静地拥抱了一会儿,谢星阑想起来要出国的事,说:“对了,我下个月要去澳大利亚了,你之后怎么打算?”   “我知道你要去澳大利亚,我也申请了国立大学了。”江戈亲吻了一下他的头发,轻声说:“我不会让你离开我。”   “咦,你怎么知道的?”   他定下来要去澳大利亚也就是一个多礼拜前的事情,江戈这又是哪来的消息。   江戈说:“我在网上查到你爸把你的资料递交到了澳大利亚的学校。”   谢星阑一脸懵:“这你怎么查得到?”   江戈微垂着眼,不再对他隐瞒,如实交代自己离开临市后那几年的生活。   那时的他万念俱灰,以为再也回不了临市,再也见不到谢星阑,近乎放弃了自我,在堕落颓丧的深渊一点点下坠。抽烟喝酒打架斗殴都是那个时候学会的。   可他太想得到任何有关谢星阑的信息,就算是零星的一点,就算只是看到谢星阑的名字,都好像是寒冬深夜的烛光一样,微弱渺小,却是他能得到的唯一的热量。   江戈智商奇高,在这方面又有天赋,没过两年,他就成了界内众所周知的极客,不管信息防护有多严密,对他来说都是薄如纸张。   也因此,谢星阑的一切他都知道,甚至还曾经黑了谢星阑的摄像头,通过摄像头看过他。   这对江戈来说就像是毒p一样,惊险又充满致命的诱惑力。   他知道自己病态,像是臭水沟里的老鼠,不会有正常人通过这样阴暗还瘆人的方式去偷窥另外一个人,可他就是按捺不住,每次偷看过谢星阑后,都告诫自己不能再这样了。下次却还是继续沉浸在其中。   原本这一切江戈都想烂在肚里的,这些不可见人的过去,没必要让谢星阑知道。谢星阑知道后可能会怕他,会觉得他心理变态。可是这段日子真的太幸福了啊,即使因为家长的原因,他们两个被迫暂时分开,可他们的心却依然是紧紧连系在一起的。   太幸福了,幸福得他开始妄想,谢星阑是真的不会离开他……就算知道了真实的他其实阴暗不堪,也会留在他身边。   江戈在说话的时候,语调又低又轻,双手自始至终都抱着谢星阑,仿佛是在畏惧着,哪一个瞬间,谢星阑就会挣脱逃开。   可谢星阑一直都没有动,乖乖地任他抱着。   等江戈说完了,他才叹了口气,抬手摸了摸江戈的头发,说:“小可怜,怎么以前没跟我说过啊。”   江戈定定地看着他,双眸暗沉。   “你想我就给我留个言,发个信息嘛,我可以去看你啊。”谢星阑现在才知道那几年江戈是怎么过的,想想都觉得心疼,“你那个时候不说一声就走了,我还以为你不想跟我玩了。”   “怎么可能,”半晌后,江戈嗓音沙哑,低声说:“我……”   太多话他说不出口,黑暗中他眼眶微红,抱着谢星阑的手也轻微地发着抖。   “不过你以后不准这样了,怪吓人的。”谢星阑笑笑说,“就直接视频嘛。”   江戈良久没有说话。   谢星阑这才想起游戏语音还开着,从他怀里挣开去看电脑,戴上耳机:“我靠,我语音没关!”   顾朗鸡贼地笑:“老谢,你是不是跟江戈在一块呢?你们两深夜相会啊!”   李小彬:“你放心,收音效果没那么好,我们就听到有人在说话,没听到你们说些什么。”   谢星阑说:“挂了挂了,接下来你们一群小学生不适合听。”   两人异口同声:“噫——”   谢星阑笑骂着把语音关了,又跑回去抱自家男朋友,把人扑倒在床上。   他坐在江戈身上,邪魅一笑:“小可怜,你以为你来了,我还会放你走吗?”   江戈搂着谢星阑的腰,亲吻着他的颈部,很配合地低声说:“你预备怎么处置我?”   “你都成年了,你说我要怎么处置你?”谢星阑笑,凑到江戈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江戈像是压着什么情绪一般,哑声说:“你说的。”   谢星阑眉眼一扬:“我说的,不反悔。”   随后,抱着他的手猛地用力,天旋地转。   作者有话要说:  ni jin tian bu gan si wo jiu bie xia g   祝阿招如愿以偿 第73章 留在我身边 10   后来谢星阑终于切身体会到嘴贱的下场了, 没骨气地开始求饶, 好话说了一箩筐,可是平日里把他话当金科玉律的江戈却好像换了个人似的, 压根不听他的各种鬼话, 身体力行地把谢星阑最初的要求践行到底。   谢星阑一觉睡到下午。   白天他家里没人, 家里的阿姨也不会随便进他房间,通常敲两下门没回应就下楼了。   谢星阑被饿醒了, 龇牙咧嘴地想去捶江戈一顿, 刚动一下就倒吸了两口冷气,满脸憋屈加怒意地说:“你……你有必要这么当真吗!我那明明是, **, 你懂吗,**!”   江戈搂着他, 笑声像从胸膛里发出一样:“你说的不反悔?”   谢星阑没理也不虚:“那我后来反悔了。”   江戈闷闷地笑了两声, 大概是餍足了,完全顺着谢星阑的话:“下次听你的。”   偶尔这么偷偷见一次面还挺刺激的, 但总不能天天爬阳台吧,迟早会被他们家里人发现的。所以到谢星阑去澳洲前,他们都只是电话和视频联系。   谢星阑申请的大学跟上辈子一样,富家子弟镀金的地方, 专业水平不怎么样,学校倒很富丽气派。   谢星阑一到学校,很快就跟留学圈里的华人学生混熟了,因为他性格好长相出众, 又有一口地道的英式英语,跟当地的学生也处得来。不消两周,他就在学校里出了名。   江戈好像在国内被什么事耽搁了,要到下半年才来,又在谢星阑再三严肃要求下,保证不监视他的生活。得到承诺后,谢星阑就像脱了缰的野马,彻底开始撒欢了。   他们学校是两人一间宿舍,条件挺好的,跟谢星阑同寝室的室友是从英国来的交换生,叫杰克,玩得很开,成功跟谢星阑混成了臭味相投的狐朋狗友。   十月初,谢星阑跟杰克一块参加悉尼环海岸线的业余赛车比赛,谢星阑撸起袖子钻到车底检查零部件,杰克蹲下来拍着车身喊他:“嘿,谢,快出来,有人要见你。”   谢星阑喊道:“等我五分钟。”   “行。”   谢星阑从车底出来后,站起身拍了拍衣服,杰克就一脸不怀好意地笑着把他拉到另外一边:“你小子今天又有艳遇了啊,我们学校最辣的妞看上你了。”   谢星阑:“什么?”他愣了一下,突然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太好的预感,目光一转,就看到一个金发女孩在女伴陪同下朝他这边走过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红晕,白皙的面庞上五官精致而深刻,是任何男性都无法做到完全无动于衷的长相。   谢星阑先是震惊,随着那女孩走近,逐渐变得忐忑不安起来。   “嗨,我的名字是凯瑟琳,介意认识一下吗?”凯瑟琳眼睛是纯正的深蓝色,像海面一样澄净。   谢星阑在心里苦笑了一下,他当然知道她叫凯瑟琳。   因为她是他上辈子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交往过的对象。   “你好,我叫谢星阑,你可以叫我谢。”   两人简单握了下手,凯瑟琳有点羞涩,在女伴推搡下开口:“待会,我是说比赛结束后,可以一起吃个午饭吗,我知道附近有家中式餐厅味道很不错,也许合你的口味。”   谢星阑却委婉拒绝了:“不好意思,今天我已经有约了。”   凯瑟琳眼神黯淡了一下:“那明天……”   谢星阑内心复杂,轻声说:“我很抱歉……”   凯瑟琳明白了他的意思,尴尬又努力装作无碍地摆了摆手:“没事没事,那你先忙。”   等两个女孩走远了,杰克捶了下他的肩膀,浮夸地说:“谢!你怎么回事,凯瑟琳可是我们学院最漂亮的女孩了,你知道有多少人追她吗?你居然拒绝她?”   谢星阑推开他:“闭嘴,我跟你说过我有交往对象了。”   “谁能比凯瑟琳更漂亮!?”杰克大呼小叫,谢星阑作势要把扳手塞他嘴里,他才住嘴。   谢星阑转头看了眼凯瑟琳的背影。   上辈子也是一样,他跟凯瑟琳在一次赛车比赛中认识,互有好感,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性向,跟凯瑟琳在一起半年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对于女生,更喜欢男生。   不想耽误凯瑟琳,谢星阑就提出了分手,从那之后凯瑟琳很久都没有跟男生交往过,苦苦哀求过谢星阑好几次。谢星阑一直对她满怀愧疚,直到三年毕业后,才听闻她有了一个富二代男友。   这辈子不想再重蹈覆辙,谢星阑在接下去的比赛里故意错漏百出,没有争出风头引她注意,比赛完就拉着杰克悄悄离开了。   很快就到了一年一度的化妆舞会,国外大学业余生活丰富,尤其是各类舞会,通常都是最受学生欢迎的消遣活动。   杰克热情高涨,发誓一定要在这次舞会上成功脱单,倒腾了一下午的造型,最后还没有谢星阑随便套了件燕尾礼服好看。   谢星阑快被他那一脸的颓丧和厌世笑死了,最后为了照顾室友的情绪,戴上了个挡住大半张脸的面具,这事才算完。   晚上八点,身穿各类奇装异服的年轻男女们在礼堂汇聚,谢星阑站在角落看了会儿他们跳舞,觉得无聊,就端了杯酒走到后花园,在圆凳上坐下。   昨天夜里江戈跟他说订了后天的机票,也就是说后天就能见面了,三个多月没见,只能靠视频联系,谢星阑已经很想他了,这会儿闲着就想给他打电话。   电话却没人接,谢星阑又打了一个,还是一样。   可能在忙?   到晚上十一点多,舞会逐渐散场,不少在舞会上看对眼的男女去了附近的情侣酒店。澳洲观念开放,单身主义者都喜欢在舞会上寻找猎艳对象。   谢星阑给杰克打了个电话,就说他先回去了,不耽误杰克泡妹。   刚走到礼堂门口,就听到有女生在后面喊他:“嘿,谢!等等!”   谢星阑转过身,认出是凯瑟琳的好友莎莎:“怎么了?”   莎莎急急忙忙地提着裙子小跑过来,化了妆的脸白的有些吓人,无语伦次地说:“谢,你快跟我来,琳喝醉了,乔跟保罗他们想带她走。”   乔是他们学校里出了名的霸道专横,平时跟谢星阑也很不对付,早就知道他对凯瑟琳有想法,在听说凯瑟琳喜欢谢星阑后更是处处刁难。谢星阑平时懒得跟他计较,反正也不是经常遇到,但是他要是对凯瑟琳做什么事,谢星阑肯定不可能袖手旁观的。   他冷着脸跟莎莎小跑回礼堂,凯瑟琳应该是喝醉了,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她今天是精灵公主的打扮,靓丽夺人,而乔两手扶着她的肩膀正在抱她起来。   “乔,”谢星阑说,“放开你的脏手。”   乔一回头看到谢星阑,脸上就堆起阴霾:“谢,你少管闲事。”   乔比谢星阑还要高半个头,身材魁梧肌肉发达,谢星阑半点不怵他,冷笑说:“你要是敢对凯瑟琳做些什么龌龊下贱的事,我发誓让你这辈子再也用不到你那见条母·狗都想上的烂玩意儿。”   乔气得眼睛都鼓了出来,牙关咬得死紧,怕引起注意,他同伴只好拉着乔走了。   莎莎感激涕零:“谢,多亏了你,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该找谁帮忙。”   学校里很少有人敢惹乔,现在礼堂里也没有人了,幸好谢星阑还没走。   “没事,你们住哪,我送你们回去。”   莎莎说:“我们就住在附近酒店里,不过我男朋友马上要来接我了,要不你送琳去酒店好吗?门卡我给你。”   谢星阑:“啊?”   让他送凯瑟琳回酒店?   谢星阑犹豫了一下,看凯瑟琳醉的满脸通红不省人事的样子,又不能放着她不管,只好答应了。   作者有话要说:  马上完结了! 第74章 留在我身边 11   谢星阑把凯瑟琳送到了酒店里, 安顿在床上, 盖好被子。   期间凯瑟琳都睡得很沉,脸色通红, 她酒量不怎么样, 一醉就能睡一整天。这样一幅不舍防备的模样, 谢星阑也不放心让别人看着,没人比他更安全了。   这时候已经十二点多了, 谢星阑看她睡得安稳, 本来想回寝室了,不过想起上辈子凯瑟琳似乎喝醉后会吐, 犹豫了一下还是留下来再照看半小时。   这就是真的上辈子欠了她的。   谢星阑在沙发上躺下来, 手机快没电了,他打了个电话给杰克, 电话响了一会儿就接了。   “杰克, 我晚点回去。你什么时候回寝室?”   “我在寝室。”   “嗯?”谢星阑揶揄说:“不是泡妞去了吗?这么快结束了?”   杰克悻悻说:“还没到酒店就把我甩了。”   谢星阑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   闲聊了两句,谢星阑就挂了, 刷了会儿游戏视频,看着看着就有点犯困。   正当他半睡半醒之间,隐约听到了过道里有人走动的声音。   酒店隔音效果差,几分钟前谢星阑还被迫听了隔壁小情侣的动静, 他在心里抱怨了一下,翻个身打算睡觉。那略显沉重的脚步声却在门口消失了。随后传来的就是两声敲门声。   在深秋的夜晚里,那声音格外清冷。   谢星阑原本打算没听见,显然门外的人比他有耐心, 等待半分钟后又开始敲门。   谢星阑只好坐了起来,抓了把头发,穿上鞋子去开门。   “这里不需要客房服务……”他不耐地打开门,话刚说到一半,一抬眼看到站在门外的人时,就震惊地戛然而止:“江戈?”   江戈站在门外,穿着深色大衣,身姿挺拔颀长,面容沉静看不出一丝情绪,漆黑的双眸紧紧地看着他。身上似乎还带着外面的寒气。   谢星阑怀疑自己睡晕乎了,江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他不是说过两天来的吗?   虽然诧异疑惑,但好几个月没见到他了,谢星阑想他想得不得了,一清醒就下意识地扑上去抱他,江戈也顺势抱紧了他,紧地像是恨不得把他揉进自己骨血中。两人话都还没来得及说,就亟不可待地亲昵起来。   过了会儿冷静下来,谢星阑才说:“你怎么会在这……”   这时,他迟钝的大脑猛地想起了房间里还有个凯瑟琳,顿时头皮一炸,特别此地无银三百两地主动坦白:“你你你别想多了!我同学喝醉了,我就是帮忙送她过来……我没有跟人开房!!”   江戈幽深的眼眸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后,看向了床上的人。从门口的角度,只能看到有人躺在上面,被子盖得严严实实,沙发上毯子凌乱,一看就是刚有人躺过,而谢星阑身上衣服又整齐完整,只要不是变态控制狂或者多疑症,都不会怀疑他们之间的清白。   可江戈就是变态控制狂加多疑症啊!哪些人对他有好感,给他表过白,江戈记得比他还清楚。   而自从经历过许挺那事后,江戈就直言要实时定位他的手机,谢星阑知道他那次吓得快疯了,就没拒绝。虽然外人看来江戈这控制欲有点过分,可谢星阑却不觉得,反正他也不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既给了江戈安全感,又能预防自己有什么不测之事发生,何乐而不为。   当时想得开心,这会儿谢星阑就在心里叫苦不迭了,怎么偏偏就今天来了,这哪叫惊喜,他都要被吓出心脏病了。   他马上语速飞快地把事情经过都交代了,不过为了凯瑟琳着想,他没说凯瑟琳对他的心思,只说是个普通同学。   江戈抱着他腰的手紧了紧,沉声说:“你可以叫她的朋友来照顾。阿招,别跟别人单独在一起。”   谢星阑无奈又好笑:“你想多了吧,又不是随便来个人都喜欢我。”他眨眨眼,然后又咬了江戈嘴唇一口,“我看就你喜欢吧。”   两人许久没见,思念之情勃发,再开了个房间,很快就滚成了一团。   谢星阑觉得他这手劲太大了,以为他还在介意,生闷气,原本想再解释解释,免得这人在心里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后来只顾着爽了,忘记了。   到第二天醒来,他才想起来,从江戈怀里钻出来,又强调了一下:“我跟她真的就是普通同学。”   江戈似是而非地嗯了一声,在他脸上流连着轻吻,温柔又爱惜,过后才缓缓开口:“可你也不是会滥好心到照顾一个普通同学一晚上的人。”   谢星阑:“……”   江戈实在太了解他了,谢星阑完全骗不过他,只能硬着头皮说:“我做过对不起她的事,对她很愧疚,除了这个,真的没别的了。”   谢星阑打算把凯瑟琳是他上辈子的初恋这事永远烂在肚子里,说出来江戈也不会信,他还会被彻底钉死在床上,他有病才提这茬。   所幸江戈没有继续不依不饶,又欲求不满地低头跟他接吻,两人吻着吻着就有点不对劲了,谢星阑赶紧推开他说:“明天再战!今天不来了,我不行了。”   “没事,你不用动。”   “……”   又被迫来了一次,谢星阑真的快被榨干了,躺在床上,觉得自己像极了电视里那被女鬼吸干了精力后骨瘦如柴的男人,眼泪都要下来了:“你什么时候走,我觉得我们应该分开冷静冷静。这样吧,我们分手一个月,行不行。我需要一个月才能缓过来。”   江戈已经穿得像个衣冠禽兽了,把软趴趴的人抱起来穿衣服,动作温柔耐心,时不时在谢星阑脸上唇上偷吻。他脸上还带着隐隐的笑意,说出来的话却冷硬得像二月寒风:“不行。”   穿戴整齐后,谢星阑想去看看凯瑟琳的情况,江戈跟着他一块去。   凯瑟琳这时候已经醒了,谢星阑敲门的时候她刚好洗漱完,一见到谢星阑就尴尬地不停致歉:“实在不好意思,谢,麻烦你了,莎莎都跟我说了……”   暗恋对象照顾自己一晚上,这种事,放在哪个女生身上都是致命一击,凯瑟琳原本已经放弃了谢星阑,这会儿又有点浮想联翩。她脸上略带红晕,正想说请谢星阑吃晚饭以示谢意时,就看到了站在谢星阑后面的江戈,有点迟疑。   谢星阑说:“既然你没事了,那我们就先走了。”   凯瑟琳含混地答应着。   “他送你来酒店的事,希望你不要声张出去,”江戈表情淡淡,双眸却极深,“我是他男朋友,不想看到他牵扯上任何流言。”   凯瑟琳:“……”   谢星阑扶额,回去路上,看这满脸正经的人,说:“不是说好要低调的吗,虽然现在不在国内,但我爸在这儿也有认识的人,要是我们两的事传到他耳朵里就麻烦了。”   江戈说:“她喜欢你。”   谢星阑:“……”   江戈:“得让她断了这个念头。”   他面无表情,却说着让谢星阑哭笑不得的话。   谢星阑侧头睨了眼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江戈,他正在低头翻阅一本商业杂志,侧颜沉静,因为线条硬朗而显出一分冷凝。   明明脱下校服才没多久,怎么就感觉有七分像上辈子的江戈了呢?   谢星阑莫名其妙在心里感慨了一下时间过得真快。   这辈子第一次见到江戈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   那个孤零零地坐在轮椅上,仿佛被所有人遗忘了的小孩。明明孱弱又无助,却还会抹掉眼泪给他一颗糖,一颗被保护得好好的糖,还有一颗完完整整奋不顾身的心。   正好红灯,谢星阑慢慢减速停下来。   “江戈。”   江戈闻言抬头,眼前一花,谢星阑快速探身过来在他脸上亲吻了一下。   他一怔,谢星阑凑得近,细细地看他。   他随便一个举动,江戈那原本黑暗如夜的眼眸里,仿佛就渗透进了光,灼灼地看着他。   谢星阑笑笑:“可我只喜欢你啊。”   我只喜欢我眼前这个纵使一无所有也付出一切来爱我的小孩啊。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完结!   这两天有空   把完结和番外一块写完   呜呜呜我的阿招和小江要永远这么甜蜜幸福! 第75章 留在我身边 12   谢星阑跟江戈的学校相隔半个悉尼城, 有时候谢星阑会骑机车去找他。   而自从那天酒店之后, 不少人都知道了谢星阑有男朋友,而且还是国立大学的超级学霸, 这为谢星阑挡了一部分的桃花运。   在澳洲留学期间, 谢星阑也经常回国, 当然对江戈的事避之不谈,不仅他爸被瞒得死死的, 就连袁毓文和谢旻都以为他们两个真的已经彻底断了。毕竟两个男生, 又面临着异国分离,很难继续坚持下去。   某次回国过年, 袁毓文特地问起谢星阑感情问题。   “我们世交徐家有个女儿, 跟你一样大,刚从美国回来, ”袁毓文带着一丝调侃般的笑, 问他:“想不想见见?她看过你的照片,说你就是她的菜。”   谢星阑举起双手:“妈, 你放过我吧,我才二十一。还小。”   “小个鬼。”袁毓文作势拍他脑袋:“老大不小了还跟小孩一样,光想着玩车,一点也不急着谈对象。”   “谁说我没谈了, ”谢星阑边吃橘子边说:“有对象了,谈了有段时间了,过两年带回来给你看。”   袁毓文一脸狐疑:“真的?”   “真的啊,你放心吧老妈。”   就这样含混着糊弄了他妈几年, 谢星阑总归没有走上相亲这条路。   而与此同时,在澳洲进修信息科技及经济学的江戈已经涉足商业,他在这方面有与众不同的天赋,再加上对江家的仇恨,谢星阑从未怀疑过他会失败。   大三那年,在江戈带领的团队研发出的科技产品发布会上,江戈的团队正式更名为“星城”,并彻底打开了西方市场,从一个寂寂无名的普通留学生一跃成为掌握数项超前信息科技技术的大佬,无论是声名还是地位都随之疯涨,令无数前辈都望尘莫及。   在某次商业杂志的采访下,媒体问他公司命名是否有什么含义。谢星阑抱着冰淇淋桶在电脑前看着直播,心想上辈子江戈的公司好像也叫“星城”,可能真有什么特殊意义。   江戈穿着笔挺的西装,冷峻的表情在记者问到这句时稍稍柔和下来,他淡声说:“这里有我爱人的名字。”   记者显然也很会说话:“看来您与您爱人之间的感情很深,难道促使您创立星城的……”   江戈微微颔首:“没错。”   他做的一切,曾经是为了复仇,现如今,更多的只是为了谢星阑。   谢星阑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愣了。   他看着屏幕里江戈的脸,莫名其妙眼睛有点热,他不由自主地想着,难道上辈子……江戈也是喜欢他的吗?   这问题显然无法从现在的江戈身上得到回答。   一年后,谢星阑跟江戈相继回国。在这期间,起源于澳洲土地又在西方市场上得到迅猛发展的星城,也成功在国内取得了一席之地,江戈并不满足于电子科技方面,有了更笃实的基业后进军餐饮、化工、娱乐等等重头命脉。   与此同时,在他暗中推动和算计下,他的父亲,名存实亡的江家掌舵人江烽被爆出了贪污受贿等**行径,而江家的公司也在风雨中摇摇欲坠,即便是曾经的商业巨擘,也在瞬息之间就分崩离析。   江烽入狱,江家的存亡就落到了江嘉文的手中。他每日忙得焦头烂额,却只能看着公司每况愈下,终于他通过江爷爷积累的人脉关系获得了一次机会,临市西郊区未来有可能发展成信息科技城,而眼下那只是块人烟稀少的地皮。   江嘉文兴致冲冲地为拿下这块地做准备,直到他带了大礼准备去拜访星城的CEO。   江戈回国后拒绝了所有媒体采访,外界人士都在猜测他的身份,江嘉文也并不知道星城的背后是江戈。他一想到也许能搭上星城,运气好的话可能还会得到星城的帮助就激动不已。   谢星阑一早就听说江嘉文要来,想看这场好戏,就从家里跑出来到公司。他在星城畅通无阻,很多人都不认识他,可每次下来迎接的都是江戈身边的特助,还总是笑脸相迎的,一看就跟他们老总关系不一般。   下午两点,江嘉文按照约定时间来拜访,特助将他带到办公室后,说:“总裁现在有重要的事,请您稍等片刻。”   江嘉文连忙说:“没事没事,我可以在这等。”   特助连茶也没给他倒,笑一下就离开了办公室。   隔壁的休息间里,谢星阑趴在江戈身上睡觉,江戈有一下没一下地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发,等谢星阑自然睡醒了,他才轻声说:“要不要吃点东西?”   谢星阑懒洋洋地说:“我要吃千层蛋糕。”   “嗯,我已经让人去买回来了。”   谢星阑一想到有蛋糕吃心情就好了,也不在意刚刚这人的索求无度,在江戈下巴上亲了一下:“江嘉文是不是来了?你去吧,我再躺会儿。”   “好。”江戈起来穿衣服,走之前还摁着谢星阑脑袋亲了几下,终于面带不虞地出去了。   谢星阑腰酸腿软地趴了一会儿,等他穿好衣服出去时,江嘉文已经屈辱又不甘地离开了。   江戈完全就是在耍他玩,一边不遗余力地攻击江氏,一边又故作姿态地给他希望,在他兴致冲冲地以为找到救命稻草时再给予他致命一击,谢星阑不得不承认他的手段和心机。   “过两天我生日。”谢星阑边吃蛋糕边嬉笑着说,“小江同志,你还敢去我家吗?”   “有什么不敢。”江戈淡淡说,“只要你同意,我明天就可以去见你爸妈。”   谢星阑笑了起来。   生日那天,家里请了不少客人,谢星阑找了个空把他爸和他妈拉到楼上。   “怎么了?客人都还在楼下,这样太不礼貌了。”袁毓文说,“有什么事晚点再说吧?”   “不不不,这事很要紧。”   谢星阑深吸了口气,收起平日里漫不经心的心,认真地说:“妈,还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有个交往的对象。”   袁毓文点头,说:“记得,听你说也是个去澳洲留学的学生是吗,怎么了?”   “他马上要来。”   袁毓文跟谢浩鹏对视了一眼,谢浩鹏不悦道:“这事你应该提前跟我们说,那女孩家里情况我们都不清楚,怎么可以随便请她到家里,一点也不懂礼貌。”   “不是女孩。”谢星阑坦然说,“我跟他交往五年多了,你们也认识他。”   两人愣了一下,还没等他们从脑海里搜刮出江戈这个人时,佣人就来敲门了:“先生,夫人,有客人来访。”   “先等等。”   佣人为难说:“那个,是贵客……”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一口气写完的!   但是今天一不小心脱了个单   我顾着码字没理他   他短信轰炸了几十条了_(:з」∠)_   明天我继续写! 第76章 留在我身边 13   他们一起走下楼,江戈西装笔挺站在大门口,遥遥地看着谢星阑,向来冷峻的面庞上显出一丝柔和。   他身材高大,气场凛冽,光是站在那儿就引得众人注意,大厅里有人认出了他,   互相窃窃私语说:“这是星城的CEO江戈吗?”   在国内的势力趋于稳定后,江戈也逐渐走到了人前。   谢浩鹏看到谢星阑大步流星地走到他身边,这才明白过来,顿时一脸菜色,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没有直接发作。   江戈现在权势地位不比往日,谢浩鹏纵使内心有千万般不甘愿,也舍下面子跟他好声好气地周旋。而江戈视场上众人为无物,对谢浩鹏却周到客气,甚至坐低捧高,给足了主人家的面子,谢浩鹏脸上有光,表情也渐渐好看了起来。   等宴会结束,众人散场,谢浩鹏才臭着脸把江戈叫进了书房。   “你跟阿招一直都没有断。”谢浩鹏手里夹着烟,眼神冷凝地盯紧江戈。   “是。”   江戈面不改色,表情沉着:“从高二开始,到现在,我们都没有分开过。”   谢浩鹏眉头紧锁,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直到这根烟吸完了,说:“高三的时候,我就说过我不同意,现在我还是这个想法。”   江戈沉默片刻,随后他缓缓后退一步,然后挺直着脊背,朝谢浩鹏的方向屈腿跪了下来。   谢浩鹏一惊,腾地站起来:“你干什么!”   江戈沉声说:“我知道伯父你的担心和顾虑,但是我很确定阿招就是我想要的伴侣。我是个残疾人,身世不光彩,我很清楚,我也一直都明白我配不上阿招,可是既然他愿意跟我在一起了,我就会用余生一辈子保护他,珍惜他,绝不会让他受到一点伤害,我也永远不会成为伤害他的人。”   “我等到今天才来恳求您,不是仗着背后的星城,也不是想凭借我现在有的财势对您施压,我只是想告诉您,我现在有能力保护阿招了,我求您,把他交给我。”   他垂眸顺目,字字恳切,谢浩鹏看着这个天之骄子抛弃所有的自尊和骄傲,卑微地跪着祈求他的点头,一时间心里复杂异常。   谢浩鹏模糊想起,四年前,他发现了江戈和谢星阑的事,当时也是在这个书房里,江戈咬紧牙关,慢吞吞地朝他跪了下来,装着假肢的腿颤抖个不停,足足跪了半个多小时,只是一味地低声恳求他。   那时候谢浩鹏还能硬着心肠,狠声拒绝,可眼下,他却只能无言看着。   良久之后,谢浩鹏长叹一口气,说:“现在你是发达了,什么都不缺,阿招从小被惯着宠着长大,最重感情,如果有一天你后悔了或者腻了,你想过那对他的伤害有多大吗?”   江戈抬眸,语气平静却坚定:“不会有那一天。”   旋即,他徐徐说:“在我心里,星城也好,权势也好,所有东西都比不上他分毫。他对我的意义远大于我的命。”   “……”   谢浩鹏沉默良久,身体慢慢佝偻着委顿下去,最后坐在椅子上,发出了一声长叹。   --   谢星阑在房间里等了老大一会儿,江戈终于开门进来了。   他连忙上前问:“怎么样怎么样,我爸同意了没?”   江戈轻轻笑了一下,眼里眉梢都柔软地不像话,他伸手把谢星阑拥入怀中,然后嗯了一声。   谢星阑原本以为还得跟他老爸磨几天,没想到就这样过关了,惊喜过望:“你怎么跟我爸说的?”   江戈当然不会详细说,要是谢星阑知道他向谢浩鹏跪了两次,肯定要心疼了。   “死磨硬泡,幸好你爸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他轻轻亲吻着谢星阑的眉心,低喃着说:“你是我的了。”   谢星阑笑说:“都老夫老夫了,别整这些酸不拉几的话。”   江戈低低笑了两声。   在获得谢浩鹏同意的第二天,两人就飞去国外领证结婚了。   这全在他们的规划之中,谢浩鹏和袁毓文知道的时候,他们两人都已经下飞机了。   领完证,结婚仪式也立马提上日程,谢星阑都怀疑江戈这办事速度是怕他临阵脱逃,而且江戈明显患了婚前焦虑症,平时在谢星阑强烈要求下,一周最多做个四五次,多了谢星阑就不干了,而患了焦虑症的江戈无处发泄郁火,谢星阑就遭了殃。   那简直就是被被子遮盖了的暗无天日的几天。   江戈包了一座海岛,婚礼仪式没有外人想象中的花团锦簇奢侈铺张,相反,是精致又简洁的。整个过程完全谢绝媒体来访,只有谢星阑的家人以及他们熟识的朋友受邀到场。   当他们两人身穿白色西装,在牧师的祷告下,成为正在合法的伴侣,谢星阑望着江戈的眼睛微微泛红,同样,江戈也是。   谢星阑曾在他那漆黑的双眼里看过太多的情绪,阴郁、仇恨、不甘……而那种种的不堪在此刻都消失殆尽,只余下深沉又浓烈的爱意和欢欣,仿佛一切都不曾发生,他自出生开始便是这样满怀赤诚,对这个世界执着且深情。   后半夜,海岛上只有受邀来的宾客,安静地犹如隔绝所有尘世喧嚣。   谢星阑跟江戈坐在巨大的岩石上,谢星阑躺在他怀里,仰头看着漫天星空。   海风迎面吹拂,很安静,很安心。   蓦地,谢星阑心血来潮,从江戈身上爬起来,问他:“你信不信这世界上有穿越时间?”江戈挑了挑眉:“想讨论一下物理?”   谢星阑说:“不是!我会考虑那玩意吗?”   江戈笑了,说:“以前学物理的时候,我相信有。”   谢星阑顿了顿说:“那要是让你回到五岁的时候,你会干些什么?”   江戈不答反问:“你呢?”   “我?”谢星阑眯着眼,轻佻地笑着说,“那肯定是趁你那时候还是个无知儿童,趁早把你掠回家。”然后好好照顾,给他足以抚平一切伤痛的温柔和耐心。   江戈低头笑了笑,低声贴着他耳朵说:“不用你掠,只要你勾勾手,我就跟着你走了。”   谢星阑捧着他脑袋胡亲了一顿,然后抬头说:“那你呢?”   江戈抱着他,沉默了一下。   “没想好?”   江戈摇摇头,缓缓地说:“我会告诉自己,别对生命失去希望,世界上还有个叫谢星阑的人。”说着,他吻了一下谢星阑的额头,“而我迟早会遇到你。”   谢星阑差点又被他说得眼热了,赶紧眨眨眼,然后抱着他的脖子,认真说:   “要是我说,我是在别的时间点遇到了意外,然后穿越回五岁的,你信吗?”   两人默默对视,天上的星仿佛更亮了,幅员辽阔的海面如泼墨一般,只有粼粼星光在摇晃。   “我信。”   江戈慢慢说:“我也有感觉,好像在别的时间,别的空间,已经爱了你很久很久。”   这种感觉来得毫无缘由,但对象是谢星阑,又好像无论如何都说得通。   “无论你在哪里,你是什么样子,只要我遇到了你,我就会无可救药地爱上你。”   “我希望这是我无法挣脱的命。”   天际逐渐明亮,劈开浓稠夜幕的那束光马不停蹄地奔向他们。   江戈几乎是怀着虔诚的心,在霞光赶至的前一瞬俯身吻住谢星阑。   你闪耀一下子,而我眩晕一辈子。   --   你在我的世界里灵光一现,从此我甘愿为你披荆斩棘苦痛奔波。   只要最后是你,我愿意。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完啦!!!   呜呜呜太感谢一路陪同的姐妹们了!   总算是给了小江阿招还有大家一个圆满的结局,我开心到原地旋转!   大江番外写完一次性发,可能缓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