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鱼不想努力了[娱乐圈] 作者:佐润 文案: 兢兢业业却一无所获的十八线小明星方临重生了。 他铭记前世教训,当即有了全新的人生目标。 ——不想努力了!当条咸鱼不香吗! 眼看着各种机会从眼前溜走,经纪人欲哭无泪:“哥,咱能争一下吗?再这样下去你要吃不起饭了!” 方临沉思片刻:“你说的有道理。” 经纪人大喜。 他又说:“是时候找个大腿了。” ——可以的话,最好是那种只给钱不谈感情的冷酷霸总。 上一世那个跟他几乎没有交集的某霸总,擦肩而过,表情冷淡接上话,“跟我。” 方临表面震惊,内心暗爽:“好,好的QAQ……” 他爽了,他要飞! 结果后面爽飞的也不知道是谁。 方临:睡了帅哥还有了资源我简直便宜占尽,我无耻。 总裁:小明星看起来好可怜,还要碍于关系被迫给我暖床,我过分。 一年后,方临决定拍拍屁股走人,不再继续祸害白嫖总裁。 没想到床还没下就被对方拽住,总裁慢条斯理地弹了弹烟灰:“可以自动续年费会员吗?” “接受涨价。” - *双重生,攻受都不渣; *文案真的改不动了,不然点进来看看孩子吧; *感情流,甜的,猛1×诱受(bushi) *主角三观不代表作者三观,但你们也不许喷我的儿子们,会成长; *和谐看文,不喜勿告,告了我会哭的不骗你; *(划重点)别骂了别骂了再骂要傻了。 内容标签: 恋爱合约 娱乐圈 重生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方临,段长珂 ┃ 配角:不要养肥嘛 ┃ 其它: 一句话简介:“铮铮铁骨”与“冷酷无情” 立意:主角在崭新的人生中,因时制宜,因势利导,通过转变思想观念顺应时代的发展,成就了新的自我。 第1章 “下一个,方临。” 面前的门打开又合上。 S市费尔酒店的25楼会客厅,新剧《温柔月光》的第一次试镜现场。演员们坐在候场区等着,再由各个试镜室按顺序叫进去试戏。 这是一部由两年前大热的网文IP改编的电视剧,虽然整体看上去有些套路,但由于作品的知名度和出品方的重视,从立项起还是吸引了许多眼球。 时间已经不早,主角的试镜已经收工,男三号的试镜人数也只剩寥寥数人。 被叫到名字的人从位置上站起来,比起身旁两个口中还在默默重复台词、脸色紧绷的同行,他的神情看上去十分放松,好像一点包袱也没有。放在别处不觉得,在此刻几人眼里,就变成了一种全然的自信。 这得对这个角色理解成什么样,能这么十拿九稳? 方临自然是不知道旁观者的心理的,他大大方方走进去,对着里面的人鞠了一躬。选角导演手里捏着他的资料,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开始吧。” 男三号的角色名字叫景川,是女主青梅竹马的弟弟,对女主季海瑶也曾抱有一些青涩的爱意,可惜最后没有说出口,便匆匆离开。曾经有书粉点评他算是整本书里比较脸谱化的角色,篇幅少、人设不够具体,也没有很合理的喜欢上女主的理由。编剧曾经承诺过会将整个故事写得再丰满一些,也有人猜测会不会给景川加一些戏份。 选定的试镜片段有两个,A片段台词比较多、冲突也比较激烈,是景川在成年以前最后一次见到季海瑶,在得知了女主发生过的一切后又不甘又心疼,以及带着怯懦的悸动,先是流着眼泪小声质问,最后心如死灰地开口与女主告别。绝大部分试镜者都选了这个——毕竟在不带妆的初次试镜里,A段更容易展现演技或者个人实力。 因此当方临开始表演今天基本没人选择的片段B时,中间原本一直没什么表情的导演眉毛动了动,右手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 B片段的情节就很简单了,景川阔别五年与女主偶遇,季海瑶身边还站着一个陌生的男人。书中并没有详细描写景川这些年都发生了什么,只简单写着他早已放下,而女主根本不知道景川曾经的感情,像许多次对待弟弟那样与他交谈,景川也淡笑着说,好久不见。 这一段的情节并不长,没有大开大合的情绪,台词也只有几句。 方临今天穿得很简洁,头发只是随意地抓了一下,原著里没有刻意描写过景川的外貌,但他走过来时带着干净清朗气质,也不会给人以突兀感。 “瑶瑶姐。”方临开口,主动打了招呼,因为没有人对戏,他又大方地走近两步,再在心里默默计算着对手戏的台词长度,数秒后甚至还微微弯下腰,眯着眼睛,像许多年前那样等着女主踮着脚,轻轻拍一拍自己的头发,才重新直起身子,抬眼,对着面前的空气招手轻笑。 “——好久不见,我回来了。” B片段很短,方临说完这句台词后就算表演结束。 他唇角还挂着笑,看上去洒脱无畏,似乎往事真的就如纸上云烟,他会记得,却不会再受其扰。 对方很客气地让他回去等消息。 因为出来得太快,方临推门走出去时其他几人忍不住抬眼看过去。 他如进去时一样自如淡定,礼貌跟剩下的人打招呼,说自己先走了。情绪也看不出变化,不知是出戏太快还是根本就不在意这一场试镜。 等他走远了些,其中一个小明星的助理望着他的背影,凑过来咬耳朵:“他是叫……方临对吧?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戏吗?我怎么看他这么自信,甚至有种这个角色非他莫属的感觉。” 小明星也小声应:“好像没有,我没什么印象。要是有作品也不会来试男三号,还等到现在吧。” “也是。”助理煞有介事点头,“我就是被他阵势唬住了,差点以为这个角色被他内定了。” “这种话少说。”小明星看了助理一眼,对方便不再多言。 方临出了会客厅,给陶乐打电话,那头说自己堵车了晚点到。他也不急,正好自己没吃饭,就告诉他自己先去酒店的餐厅吃点东西。 助理陶乐在电话里听他对刚才试镜的事只字未提,顿了顿说道:“行,那你……好好吃一点,别净想着身材只吃草。” 方临“嗯”了一声,陶乐又小心翼翼地说:“心情好点哈,别把试镜的事放在心上。” 听陶乐这么说,方临忍不住一边走一边笑,穿过冷色调的冰冷长廊。 见他笑了,陶乐心惊了一下,还以为方临试镜肯定受了什么刺激,连忙道:“你别想太多!夏哥怎么说的来着,平常心!” 方临有些无奈,嘴角的笑意却没散,就像刚才在试镜室里对着“季海瑶”表演的那样:“你放心。” 他是真的没把试镜的事放在心上。 因为他早就知道了结局—— 简单来说,他重生了。 - 方临不是科班出身,但自从进圈以来一直勤勤恳恳努力工作,可惜作为一个十八线,他连做“劳模”的机会都没有——毕竟圈里人那么多,资源就这么点,不是人人都能得偿所愿。 严格来说,他勉强算体验过一把小火的滋味。当时大三,他还未对自己未来前途有过一个很明确的设想,因为样貌出众,误打误撞进了圈。 一年后公司给他争取到了一个各方面都不错的剧组,拿到了一个戏份不多的角色。 虽然戏份少,但那个角色人设塑造得很不错,观众在寥寥数眼中记下了这张脸,热度曾一度比肩当时的男女主角。 只可惜这种热度还没上升到顶峰,这部剧就因为主演深陷丑闻被直接封杀,连带着戏也一起遭殃,剩下的内容没法在网络上播出,原本应该越来越好的形势被骤然浇灭。 方临才刚享受到一点被人喜欢的感觉,由于热度无法支撑身价攀升,又只能重新跌回默默无闻的等待期。 因此他平日里并不忙,时不时配合公司营营业,发一发照片,客串客串综艺,偶尔在各种制作参差不齐的剧组里接点配角,苟延残喘地维持着曝光——公司一开始还给他买了点粉丝和阅读量,可大概是方临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在微博营业了许久连个金V都凑不上。 这是他重生后的第二天。 他在意外发生不知过了多久后睁开眼,意识恢复后却发现自己不是在病房也不是在太平间,而是回到了数月以前,自己来试镜的前一天。 起先方临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可最后不得不承认,这种神奇的、不符合科学常识的事情的确发生了。 他真的重新拥有了一次活过来的机会。 就目前来说,所有的发展都跟自己生前的走向没有什么两样。 当时他为了试镜一宿没睡一直揣摩这个戏份并不多的角色,选了能表现情绪和演技的A段反复练习,第二天很早就紧张兮兮地坐在会客厅里等着了。 结果是,其实这个男三号早就被某个小明星内定了,只是跟着主角一样试镜走过场,他在试镜室里调动着自己的情绪,让自己流泪、颤抖,再绝望沉默,现在回看这一切,竟有种可笑的心酸。 后来他合约到期,公司续约的意愿缺缺,彼时的方临却还奢望着自己留下来会有新的转机,坚持续约——事实没有,之后的大半年他几乎连一些小制作综艺的客串都拿不到了,遑论接戏。 换句话说就是自己把自己套牢了,还糊得彻彻底底。 因此从昨天再一次醒过来起,方临只用了一个晚上就彻底想明白了—— 他不想再过一次那样的人生。 并不是对自己努力的否定,只是不想那么累了,想试着洒脱一点,想试着不那么紧绷。 知道自己没戏,方临重生的第一件事,就是想直接鸽掉试镜。只是昨晚他刚跟陶乐说了这件事,对方急得跳起来,说什么也要让他去试一试。拗不过这个婆婆嘴,方临又回想起前世陶乐一脸期待的样子——他好像比自己都想要自己红。 于是他今天还是来了一趟。不过他这次没选A段,也没有刻意找感觉。 B段时间短台词少,最后那句“我回来了”,又像是对自己说的话一样。 是啊,他回来了。 这次试镜就当与上一世的告别吧。 至于公司,后续的资源都给不到自己,方临盘算着,合约期马上就到,这一次,他更没有必要再继续蹉跎下去,早点解约早轻松。 也许后面还是很难,但他不要做无谓的努力了。 方临走进餐厅,刚才试镜等了太久,现在闻着什么都觉得饿,他先习惯性地走到沙拉区,等看到一排各色鲜嫩时蔬时又摇摆不定起来。 他不算一个怎么吃都不胖的人,因此上一世尽管工作安排并不多,还是十分自律地控制着饮食, 想了想,方临丢掉仅剩的一点犹豫,目不斜视地换了个区域。 甜食才是最快乐轻松的、能沉淀出幸福感的最佳载体。 不过他还是没吃太多,等陶乐发消息说自己已经下了车以后,便准备离开。 方临一边回复陶乐的消息,指尖在屏幕上停留片刻,想起这附近有家很受欢迎的奶茶,便让陶乐顺路给自己带一杯。 陶乐:? 方临也回他:? 陶乐:居然想喝这个。你不戒糖了? 方临:暂时不了。 陶乐:虽然你从昨天起我就觉得怪怪的,但我莫名觉得是好事。 方临开玩笑地回复:因为我昨天梦到我死了又复活,想着人生苦短,突然决定对自己好点。 陶乐:……哦。 好事吗?的确是。 他把盘子里最后一块巧克力蛋糕吃完,身体和神经都被糖分抚慰妥帖,这才站起身离开。 方临下了电梯,穿过溶着淡淡冷香的酒店大堂。 估算着时间,大概还有两分钟,陶乐就会咋咋呼呼朝自己跑过来。 包括与那一日气味相同的大堂香薰、低声讨论着经过身旁的跟自己一样没什么知名度的小明星、正播放着的某位女歌手翻唱的《Leaving on a jet plane》…… 所有的所有,都在诉说一个事实。 除了自己以外,一切与他回忆中的那天没有不同。 正这么想着,方临呼出一口气,伸手推开大门—— 视野里却忽然撞进了一个,那一天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男人穿着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站在门外,身旁的人也正要弯腰伸出手替他开门。他个子很高,站在离自己很近的位置,从领结到皮鞋浑身上下无一不考究,他眉眼深邃,下颌线条干净利落,左手手指夹着一支刚点燃的烟,若隐若现的火星在即将变阴的天空里闪着红光。 缭绕的烟雾升上来,男人察觉到方临,便将手撤开些许,绅士地不让他沾到烟味,动作虽然散漫,却带着一股不经意的矜贵气质。 烟雾被他的动作挑开,于是两人对视。 如果刚才说过的一切都与前世的这一日相同,那么此刻站在他面前的人,就是所有意料之中的意外。 正要擦肩而过时,方临听见男人忽然开了口。 “方临。”对方叫他的名字,声音低沉,指尖的烟草味散去些许,并不浓郁。 “刚才试镜的这个角色,你想要吗。” 第2章 方临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怔了怔,下意识舔舔上唇,尝到一点刚刚吃到的巧克力的味道。 因此他声音里应该也是带着浓郁甜蜜的香气的。 他甚至没空思考这个问题的奇怪,只来得及敛下眼中的惊讶,对男人开口。 “段总。” 男人几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面无表情。 两人杵在门边说话总归有点奇怪,方临就算糊,但外貌放在人群中也绝对是出众的,更别提他面前这个气场逼人,吸引着所有人目光的男人了。 不过他们之间几乎还没来得及发酵出一点尴尬的气氛和时间,一个声音由远及近朝这边冲过来—— “快拿着你奶茶要洒了——”陶乐背着一个书包风风火火地窜到方临面前,一手拎着一杯奶茶,把加料的那杯递在方临手里,“我太感动了你居然愿意品尝这世间的各种美好了来来来快试试这家。” “啊,哦,对不起。”等陶乐迅速完成这一套动作,他才看清方临身边是什么人,顿时大骇,胖乎乎的小肚子都缩紧了,“段段段段段……” 没等他说完,男人身边助理一样的角色重新替他推开门,被打断后的问题有些没头没尾,而他好像也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只最后看了方临一眼,沉默着进了酒店。 “……总。” 陶乐剩下一个字这才蹦出来。 两人从酒店门口离开,上了车,陶乐这才心有余悸地扭头,对方临说:“临啊。” 方临:“嗯?” “我没看错吧。刚刚那个是段段段段段……段长珂?” 方临:“你没看错。” “他他他他在跟你说话?” 方临思索了一下,他刚才确实叫了自己名字:“好像是。” “我不是故意打断你们的刚才我那个角度被玻璃挡住了真看不见……他都问你什么了?” 听见他这么问,方临忍不住乐了一下,如实说:“他问我,今天试镜的角色,我想不想要。” 陶乐张了张嘴,半晌没发出声音,过了一会儿才说:“你骗谁呢。人段总能记住你名字就挺神奇了,怎么可能还问你这个。” 知道陶乐不信,方临也没做太多解释,用吸管戳开对方带的奶茶,瞬间浓郁的奶香就灌了进来。 陶乐叫了打车软件,他有一搭没一搭咬着吸管,听陶乐絮絮叨叨。 他知道陶乐不信的原因。 因为连他自己也不信——或者说,他现在才反应过来,刚才段长珂说了什么。 毕竟,那可是段长珂啊。 方临上一世跟他几乎没有交集,但拜公司所赐,对方的名字一直如雷贯耳。 自己的公司原本是做流量明星发家的晖曜娱乐,典型的赶上好时候用自己的一套方式推了两个大火的团,一时间尝到甜头的晖曜不甘于此,想趁机开疆拓土,借着流量的东风往影视风走。 结果当然不尽如人意。 晖曜的确会选秀、会做节目,可有些地方不是仅仅有钱和有几个相貌出众却不会演戏的流量能吃得开的。 尤其是在对上业界大头海林传媒以后。 海林传媒背后直接挂靠海立集团,是十分正统的影视公司,比起半路发家、资金有余而资源不足的晖曜,海林传媒不仅有最雄厚的资本撑腰,业内资源更是比晖曜高了不止一个档次。 更令晖曜头疼的是,本来两家公司一直还算井水不犯河水,可近几年海立集团的太子爷直接下来接手公司,从那时候起,原本看着勉强和睦的关系变得如履薄冰。 海林一点不含糊地推出了一款赛制更激烈的选秀,从中脱颖而出的选手拥有比晖曜强数倍的资源,直接将晖曜打了一个措不及防,更别提后面依旧稳步进行的各种电影和电视剧的立项,让晖曜进退两难。 而海立集团的太子爷、海林那个杀伐决断的一把手,就是段长珂。 陶乐叫了车,两人站在酒店门口等。 大概是方临性格好,也没什么架子,陶乐又足够关心他,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地起了个头:“临啊。我看你今天心情还不错?” 方临点头,开始撮杯子里的珍珠。 “没事,我跟你说,我跟夏哥商量过了,反正现在公司主打的还是顶层那些流量,这个角色拿不到就拿不到了,正好我没正式编制,夏哥又早就想跳槽,要不咱们不续约了,换个公司另谋出路。” 方临后面基本拿不到什么资源,一方面是晖曜宁愿用自己旗下的流量们押宝,也不敢拿这么一个几乎查无此人的小演员做赌注;另一方面是这几年来晖曜被海林压得着实有些狠,总有些人会被舍弃。 方临后来想,所以海林作为制作方的《温柔月光》能给方临一个试镜机会,已经算是晖曜娱乐给他的“临别礼物”了。 只可惜他当时没看清,也不知道这个角色其实本就不属于他。 可是段长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方临仔细回想,他前世真的跟这位高高在上的总裁没什么交集。 如果硬要说有什么见面的机会,无非只有两次。一次是方临去客串某个小糊综艺,离开的时候听见工作人员提了一句今晚庆功宴段长珂会来,一次就是自己与公司续约后,海林突然来找晖曜谈合作,在那个场合下,两人才算正式见了一面——公式化的握手和介绍而已。 但从现在的时间来看,自己还没有跟公司续约,也不可能再跟公司续约,因此按理说两人甚至没正式碰上面,段长珂却还能记得自己的名字…… 方临把吸管咬出好几个牙印,难道这就是商业对手,知己知彼么,连晖曜公司的每个艺人都过目不忘? 他何德何能。 但不管怎么说,奶茶好喝。 他咬了一口里面的珍珠。 陶乐伸手戳戳他:“真的,你别难过,又不是找不到下家了。别怕。” 方临看见他额角渗着汗,估计是怕自己等急了,一路跑过来的。现在他又说,没事,大不了一起跳槽,多大点事。 听到陶乐这么说,他心里不是没有波动的。 前世陶乐也说过一样的话,在自己试镜落选以后。 不过他从昨晚开始就已经这么决定了,前一世的遗憾早就不应该留到现在来。方临眨眨眼:“哦,那你说我们下一个签哪里?” 大有一种“自己不是个小明星而是个大咖,各个公司都争抢着想要签”的语气。 陶乐也被他这个盲目自信的语气逗笑了,配合地结过话头:“行呗,那咱们就签海林,第一步就从拿下这个角色开始,然后拒绝垃圾网剧综艺从此挑剧本涨粉丝走上人生巅峰……” 方临笑眯眯看着他侃侃而谈。 “你别笑啊!你刚才不是还说段总对你抛橄榄枝了!”陶乐一边低头看着打车软件一边继续把牛吹得更大,甚至开始埋汰起了自己公司,“只要段总点点头,晖曜算什么,你以后就是……嗷——” 他被方临掐了一把。 陶乐抬起头,立刻噤声,面如菜色—— 毕竟没有什么比背后说人大话被听见更尴尬的事了。 段长珂并没有在酒店里待太久,很快就出来了,他还穿着那一身利落的西装,身边没别人,只是没了指尖的烟,莫名看上去少了几分凌厉。 陶乐觉得自己下一秒就要魂归离恨天,只是自己的口嗨自己承担,他绷着脸道歉:“对不起段总,我们没别的意思,就是我自己开开玩笑,我的错,您可千万别对我们家方临有什么别的意见……” 电话铃响,陶乐约的车到了,司机打来电话让他上车。 陶乐苦着一张脸,方临轻轻拍了他一把,说“没事”,让他先去车上等自己。 对方一脸歉疚地点头,但司机电话不能不接,陶乐这才拿起手机。 酒店门口就只剩下方临和段长珂两人了。 “段总。”他语气比陶乐自然得多,“我助理随便说着玩的,对不起,我也再道个歉。” 段长珂目光投过来,开口时却并没有提及那些玩笑,反而反问了一句:“想要拒绝垃圾网剧综艺从此挑剧本涨粉丝?” “……”方临没想到他连这句话都听到了,“也不是……” “那就是不想了?” 更不是。 其实方临还是不知道段长珂为什么会记得自己,也不知道他刚才为什么要这么问。 就算是开玩笑,在段长珂反问以后,他又拒绝不出来了。 可能这是海林什么新招数。 可能段长珂有别的思虑。 但就当下来说,尽管自己知道这个角色不可能属于自己,也不代表他就一点也不想争。 方临轻声笑了,比起一些少年出道的爱豆来说,他其实不算太年轻了,但音色里依然有些难掩的少年气。 原来重生会发生的事还真不是完全一样的。 原来还真有这种馅饼啊。 那自己为什么不抓住? “段总。”他重新抬起头,“那你之前说的那句话还作不作数?” 他没有直接说明是两人第一次见面对方问的那句,如果段长珂想反悔,自己也不是没有退路。 但显然段长珂并没有误解他的意思。 “选择权在你。” 似乎如果方临现在说想要,他就真的能拿到这个角色一样。 方临重新笑起来,笑得很自然,也很纯粹,比起段长珂整日里见到的或殷勤或谄媚的笑都要干净得多。 干净得就像方临不曾为这部剧焦虑失眠,也不曾为这个角色辛苦揣摩。 段长珂这么问了,他也就遵从本心答了,仅此而已。 “那我想要啊。”他的回应没有犹豫,“段总。” 第3章 方临以为,在说完这句话后对方好歹会有点别的反应。 结果段长珂脸上依旧看不出情绪,方临更不知道他对这个回答是否是意料之外,他只是淡淡地应了句,说“好”。 眼下的情形几乎是怪异的。 两个身份地位悬殊、几乎没什么交集的人站在一起,连基本的客套都没有,一个人说想要,另一个人便答应。 太奇怪了。 但话题好像就止于此了,段长珂看了他一眼,等自己的人跟上来,对方临说:“你先上车吧。” “噢。”方临点点头,想了想又开口说了一句,“段总……” 您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您不觉得我直接答应了也很奇怪吗? 段长珂垂着眼皮看他,沉默地等他说完。 有一阵风不经意吹过来,方临闻到一点来自对方指尖残留的烟味,和很淡的男香。 要是放在之前,自己可能还是会下意识地解释或者拒绝,说什么“自己会好好争取这个角色”“谢谢段总,不必了”之类的。 可方临只抬起头对他笑,把那些话都吞下去,再朝段长珂礼貌地说:“先走了。” 对方“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方临上了车,陶乐早就一脸紧张又八卦地在后座上等着了。 “段长珂没有为难你吧!”陶乐紧张的是自己在背后议论他被抓包会影响到方临,但又止不住地好奇,“你们刚才都说了什么了?” “人家当然不会在意那个。”方临系上安全带,跟刚才一样如实说,“哦,我刚才是去跟他说,我想要今天的这个角色。” 结果陶乐不满地嗤了一声:“你下次骗人好歹也真实一点,再不济也记得换一个理由。” 方临笑笑,没再多解释什么。 其实仔细想想,说不定段长珂真的有可能只是问问他而已。 毕竟两人的对话虽然奇怪,但段长珂从头到尾都没有明说“你说想要了我就会给”,只是因为这部剧海林作为投资方,任谁都会往这上面想罢了。 而且自己就是想要啊,说出来好像也不可耻。 这么想着,他又安心了一分。 要么不再惦记这个角色,要么坦坦荡荡承认自己的想法,无论哪一个,都比前世要好。 他才不要再重蹈覆辙了。 - 第二天方临就没再想这件事,等周一去了公司,经纪人夏奇正在整理自己的文件和资料。 他推开门,有些意外:“夏哥,你……” “你真打算离职啊?” 夏奇看他一眼,毫不遮掩地点头:“陶乐跟你说了?” 方临说“是”,夏奇笑笑,解释道:“本来我就不太想在这里待了,跟你倒是没多大关系。” 晖曜娱乐资源极其不平衡,在捧红了自己选出来的团以后为了给他们量身定做一套新的运营模式,特地重金挖了个王牌经纪人过来,而像方临这类的艺人,就往夏奇手里塞了好几个。 就算夏奇本身人脉不错,他也对手里的艺人足够负责,但奈何公司不做人,他也无法完全施展自己的能力。 方临算是他带的艺人里最喜欢的一个了。 夏奇大方地说:“我表明了跳槽的愿望后,已经在接触其他几家公司了,不过现在还没选好最后去哪里。” 他语气里有些感慨:“你还要跟公司续约吗?不过不管续不续,我以后都不一定能管到你了。” 前世里,方临死咬着跟公司续约,夏奇跳槽去了别家,在他离职后公司甚至拖了好久都没给他安排新的经纪人,有那么一段时间,方临都是跟陶乐相看无言地过的。 夏奇毕竟带了自己很久,方临知道他关心自己,即使现在的他心态已经大不相同了,在此刻还是生出一点不舍。 毕竟自己这次不会续约,前途未卜,他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遇到他。 夏奇拍拍他的肩:“反正以后有什么难处还是可以叫我。” “谢谢夏哥。”方临很认真地应道。 “行了,不说这个,”夏奇说,“我听小陶说,你昨天试镜回来心情还不错?” 方临点头。 “心情好就行,反正之前就跟你说过了,纯粹试一试就好,”他叹了口气,“我也算尽力了,就是没想到……” 他意识到什么,话音戛然而止。 而方临却听出了别的意思。 原来就连这个角色的试镜,都是夏奇本人努力给他求来的,并不是晖曜良心发现给他的最后资源。 “孟金宇?”方临说出一个名字,成功看到夏奇脸色一变。 那他就没有猜错了。 上一世就是这个名字,最后拿到了景川这个角色。 孟金宇是男团出身,虽然到不了顶流但人气一直还不错,所在的限定团解散后开始拍戏,甭管他台词念不好、演技浮夸,哭戏更是从来没见过眼泪,但不妨碍他的死忠粉们到处宣扬哥哥的美貌,用眼药水硬挤出来的一场戏被吹上天去,说成“神仙美人流泪”。 《温柔月光》男三号景川第一次试镜的时候,方临甚至没看到他本人到场,结果选角一公布,他忽然就越过无数辛苦试镜的演员们,直接出现在了剧组的人物海报上。 所以当方临说出他时,夏奇的反应也就不奇怪了。 “你……知道了?” “隐约听说有这么回事。” “我当时给你争取到试镜机会时,根本没想到男三号的试镜其实是有水分的。”夏奇叹了口气:“我也是才知道这件事。怕你难过,就没打算告诉你。” 夏奇看过来的眼神有点歉疚,又惋惜又想安慰他。 “夏哥,”方临看着他笑,“我没你想的那么脆弱,没事。” 两人正说着,忽然夏奇的手机响起来,他看着来电惊讶片刻后接起来,等听清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后,抬头睁大眼睛看着方临。 方临等他打完电话,还没等他开口问发生了什么,夏奇就先把手里的文件放到一边,语气里带着不可置信,又有些欣慰和喜悦:“对方给我打电话,让你去准备《温柔月光》的第二次试镜。” - 第二次试镜是由导演组提供随机片段即兴表演,不要求带妆,毕竟是都市剧,只说可以穿着跟角色气质贴近的着装就可以。 而且第二次试镜直接会当场筛选出几个适合的演员,然后直接加试一轮,导演组会根据这两次的试镜,决定这个角色最终的归属。 方临这次没早早来现场,没多做准备,也没带陶乐来,等他到了指定的地点后,果然看到了角落里被三个助理围着的人。 是孟金宇。 团队对他相当重视,街拍机场私服生图全都没落下,就连来试镜也带了三个助理,宝贝一样供着。 比起这个时候依然妆容精致的孟金宇,方临瞅了一眼素颜的自己,忽然觉得人家红也不是没有理由。 大概是他看的时间久了一点,对方的某个助理小声说了什么,孟金宇皱着眉头抬眼看向方临的方向。 方临来不及躲闪,便干脆大大方方地看过去。 平心而论孟金宇长得足够好看,是当下很多女粉都会尖叫的精致款。方临还对他笑了一下,孟金宇愣了愣,好像想皱起眉头,又因为顾及自己路人缘似的,勉勉强强对方临回了一个笑。 方临前世在失去这个角色时有很长一段时间的低落,他虽然不会自大地觉得景川这个角色非他莫属,但孟金宇的演技他不是没看过,他不觉得自己会输给他。 而现在他只是默默想,不知道孟金宇后台是谁,不过吃这款的应该不少。 没什么可抱怨的,就算这次还是孟金宇拿到角色,他也不会再失落了。 第二次试镜,方临抽到的是一个告别的场景。 这个场景的情绪也不算复杂,少年景川把所有的心思都埋藏好,旁人一点也看不出来。 等他见到女主角时,像无数次跟她挥手一样,笑着说“我先走了”。 只不过这次走了太久太久。 方临觉得自己演得还算轻松,说来奇怪,当他心里没那么多忧虑的时候,反而更能自然地将想要表达的情感传递出来。 第二轮试镜结束,在留下来准备加试的第三轮名单里,他果然看到了孟金宇的名字。 看来即使这次自己进到了这一轮,大概还是没那么容易改变结局。 方临在等待的间隙想,如果那天,自己再跟段长珂说得更直白一些呢? - 与此同时,不知是哪里传出来的消息,孟金宇内定男三号的事似乎被一些网友知道了。 营销号们肯定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一时间各种节奏带得飞起。 “听说《温柔月光》的男三号定了,是孟金宇。” “有一说一,他的脸还是符合我对这个角色的期待的,就是演技……嗐。” “虽然只是个男三号但这部剧的制作绝对不差好吧,我还是要说他怎么资源一直这么好?” “对啊,不否认他的唱跳实力,可是他演技也太尬了吧。” “不服不行,流量就是吃香,怎么样都有资源。” “别了吧,这部剧制作这么好,干嘛非要加一个混子进去,要是真是他来演我又不想看了。” “我观望,毕竟原著是我读书时候的最爱,况且男三号而已,戏份不多,要是主演不错的话我还是能忍的。” 不过路人的评论很快被刷了下去。 “谢邀,吃瓜路这么闲,不如来欣赏一下神仙的美人落泪[图片]。” “我化了我化了,我就是那一滴眼泪。” “又有傻逼无脑黑了?看看作品再说话吧[图片]。” “我家哥哥入围了今年的千秋奖哟望周知。” “抱走哥哥,官宣没出来我们不约哦~脑残蹭热度你蒸煮必糊~” “全能ACE孟金宇[心]无敌高音孟金宇[心]千秋入围孟金宇[心]双栖双爆孟金宇[心]” “在?看看帅哥[图片]。” 孟金宇的团队很会做人设也很会买热搜,因此每次跟他有关的话题,总是热闹得厉害,倒也算是证实他的人气了不弱了。 不过就在粉黑争个不停时,原本一直悄无声息的剧组突然高调注册了官方微博。 很快,剧组的官博就更新了第一条内容。 “电视剧温柔月光:很高兴认识你们,愿我们一起走进被月光洗涤过的温柔。” 后面按顺序艾特了一串主创,从导演到编剧到男女主角配角,由于定妆照还没出来,只是官宣,便发了一张清淡温柔的配图,上面写上了制作组和演员组的名字和分工。 在男三号的位置上,赫然写着:【方临】饰【景川】。 第4章 原本掐得正欢的粉黑们是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的。 关键是,剧组还特意挑撕得最凶的时候发,仿佛专门过来打脸的,让人很难不联想到这两者之间会不会有所联系。 《温柔月光》剧组的这一出实在出人意料,根本不需要买,很快#温柔月光演员表#就顶上了热搜前排。 男女主角都是一线小生小花,他们的粉丝纷纷跑过来撒花期待,而在前几条很官方的热评后面,回复最多吵得最凶的,还是路人和孟金宇粉丝之间的较量。 “?” “什么意思?” “就是跟你哥哥没关系了,看不懂吗?” “不可能啊,有大粉得到消息的,说他连第二次试镜都通过了,怎么就……” “孟金宇官方从来没有说过自己要出演这部剧好吧,自我脑补好玩吗?” “孟金宇粉丝们已经要准备搞反黑了呢,真是害怕。” “说真的你们哥哥别演戏了吧,看看前面主创的阵容,配钥匙十元三把他配吗?” “楼上姐妹记得关私信噢,只能提醒你到这里了。” 由于之前的造势,不管态度如何,确实有不少人都知道了孟金宇要演景川。 于是争吵只会愈演愈烈。 “孟金宇没拿到角色,路人觉得有点爽是怎么回事。” “这种两方争论结局却出乎意料的戏码可太爽了。” “借楼,虽然冲浪老年人一下子没想起来这个人是谁,但也太惨了吧,人家拿个角色就要被某些人黑,我要开始怜惜他了。” “让让让让,我把百度百科搬来了,资料太少我随便概括一下你们就知道了——方临,24岁,现为晖曜娱乐艺人,出演过……算了反正都是一些名字都没听过的烂剧,唯一一部热度高一点的还是几年前就被下架了的那部。” “晖曜的艺人啊,不奇怪了。” “草,秒懂。真惨啊。” “晖曜现在就捧着他家手里那几个流量宝贝了,下面的艺人全都为他们做嫁衣。” “晖曜娱乐今天倒闭了吗?晖曜娱乐今天倒闭了吗?” “虽然不认识他,但这张脸我莫名很吃!怎么办我觉得我突然生出一种养成的想法。” “姐妹,养成晖曜的艺人?人为什么要折磨自己,你是想看你养成的明星最后各个都被雪藏成路人吗?” “我也吃这一款!虽然定妆照还没出,但这张脸莫名看着就跟景川很搭啊!” “我还好,但莫名想保护小明星呢,毕竟……” “呵呵,有些人这么会带节奏怎么不去游戏里打野?孟金宇新EP下月发售,多多关注帅哥作品谢谢。” “哦,这个方临是那种十八线都够不上的糊豆吗?演的戏全是小成本网剧吧,说不定只是用来洗钱的嘻嘻嘻。” “来了来了,他们来了!控评抹黑虽迟但到。” “他们急了他们急了他们急了。” “别急呀,再急你们哥哥也不会演这个了。 ” “小明星哪里比得过流量巨头,小明星实惨。” “谢谢剧组!爽了爽了爽了,本来就担心孟某一锅老鼠屎坏了整部剧,现在好了这个坑我跳了。” “跳了+1,我必追。” “他们要控不住了我又快乐了。 ” “隔空为小明星加油!” 比起网上的沸反盈天,方临现在有点懵。 他圈内好友不算多,微博也交给夏奇打理,因此当夏奇火急火燎打电话让他来公司一趟,他发现微信里有零零散散几句“恭喜”时,才有些疑惑地更新了一下微博,看到一连串的红点,明白现在发生了什么。 半小时后,方临跟他的经纪人夏奇坐在会议室里大眼瞪小眼。 这件事原本是夏奇牵的线,本来都没报太大希望,没想到还真能选上,公司也知道了,让夏奇叮嘱方临一定要把握好这次机会。 不过还是不打算出营销的钱,告诉夏奇得观望观望。 “剧组那边的效率很高,过两天就去试妆,然后拍第一套定妆照。” “噢,”方临眨眨眼,点头,“好的。” 夏奇明显也还处在一种不可置信的状态里。 “先说,我绝对没有别的意思,”他顿了顿道,“因为那些大粉给的消息没错,我后来也确认听到了孟金宇会加盟。” 更何况当时孟金宇不出席一次试镜,还能在二次试镜里通过,其实内定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而且男三号而已,塞进去不突兀,既不用为了收视挑大梁,团队还能借此营销造势,这一套流程圈里人都心照不宣。 “但不管怎么说,能拿到是大好事。”夏奇咬牙,“这几天就……别看微博。孟金宇的粉丝你不是不知道,没什么错都能给你翻出花来。说不定现在正在四处挖你黑历史呢。” “我能有什么黑历史。”方临自嘲地笑,他的确是有点没想到,但不是因为怕被黑这个原因。 他其实在知道这件事后就上微博看了一眼, 毕竟连红都没红过,黑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 夏奇继续说:“之前说孟金宇团队连宣传图都做好了,结果……” “夏哥。”方临突然打断他,问的问题却听上去跟现在毫无关系,“你能联系上段总吗?” “啊?”话题太跳跃,他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段什么总?” 不过很快他就反应过来方临说的是谁:“段长珂?你以为人家是谁,什么身份,也不是我们想找就能找的啊。” 夏奇有些疑惑地看过来:“不过,你怎么突然想找他?” 方临卡了壳:“因为……” 难道他要说,这个角色有可能真是段长珂给他的? 如果要这么说的话,他还要把当天的情况复述一遍。 方临回想起那一天,倒不觉得尴尬或者自己没脸没皮,只记得对方身上很淡的烟味和沉静的眼神了。 就好像段长珂只是单纯而认真地提出这个问题罢了。 一切证据都指向这段简单的对话,但那天两人的聊天实在有些模糊,万一孟金宇这个真跟自己没关系,他要是主动跟夏奇坦白也太尴尬了。 方临想了想,说:“没事。” “你不会合约期还没到就开始想找新东家了吧。”倒是夏奇主动给他台阶下,猜测道,“下次说这种话小声点,至少别在公司。” 方临很听话地点头。 夏奇又交代了几句,大概是他也觉得方临应该接到一点好的戏了,也替他开心,甚至计划好了时间,等拍定妆照的时候要跟方临一起去。 他毕竟还是有人脉的,到时候说不定还能在自己离职以前替他多拉几个好活。 - 约定的拍摄时间很快就到,试妆没有什么问题,景川本来就是一个很干净简单的角色,剧组还说如果方临愿意,也可以穿自己认为的适合角色的私服。 剧组还挺重视,给每一个需要拍照的角色都准备的休息室。 方临这次来得早,休息室还空无一人,夏奇进来对他说:“我刚刚打听了一下,投资方这次很看重这个项目,今天还来见了一次导演。你猜投资方是谁?” 他也不等方临回答就继续说:“就是你前几天心心念念的段总。” “不是,”方临出声打断,“也没有心心念念……” “反正他现在好像还没走,如果你想找他就尽快。” 距离角色选定已经过了几天,方临也已经适应过来,他犹豫了一下:“算了,先不说这个。” “行,那我还有别的事顺便跟你说。”夏奇给他浏览了一下工作安排,“公司说,虽然目前的重点没变,但听说你接到新戏,调整了一下,根据你的档期在间隙里安插了几个小通告,你看看。” 他说完递过来,上面是一些小成本制作的综艺客串,是那种上了也不会有水花,更不可能在大多数观众面前混眼熟的通告。 而且节目组本身也足够敷衍,还要按照台本一步一步走,很累。 简单来说就是公司“施舍”给他的,他这种咖位不能要求太多。 换成以前,方临肯定就接了,毕竟不肯放弃任何一点曝光的机会。 这次他接过来,在夏奇的注视下没思考多久,就摇了摇头:“我想拒绝。” 夏奇张大嘴。 “小陶不说我还没觉得,你是真的有点变了。”他重新打量了一下方临,很直白地说,“不想红了?不想赚钱了?” “我知道这几个通告是不怎么样,其中一个还是带货直播,”夏奇跟他解释,“所以其实从艺人长远道路来说,我本人也并不太建议你接。但问题是,咱们现在没有曝光啊。” “这可是你当年自己说的,不放弃一点机会,万一就成功了呢。” 话是自己说的,可他争取了这些机会,也没什么用啊。 方临在心里小声说。 “也没什么,”方临偏头看向窗外,声音不大,“就是突然有点想咸鱼。” 夏奇皱起眉头:“那你怎么不说突然想躺下就收钱?” 方临笑眯眯地接了他的话头:“那谁不想啊。” “你不如说想找个金主爸爸包养得了——” “也不错啊,”方临继续跟着他开玩笑,“是时候找个大腿了。” “如果可以,最好还是那种冷酷无情的霸总。” 夏奇简直被他逗笑了,口嗨道:“那你怎么不去找段长珂?” 方临点点头,煞有介事道:“有点道理。” 第5章 夏奇转过头来看着他,半晌后“嘶”了一声。 “怎么了?” “在思考你说这句话的真实性。” “是真是假你看不出来?” “也不是,就是觉得你这几天有点变化……”夏奇还在搜肠刮肚地概括,“反正就跟之前紧绷的感觉不一样了,你知道吧。” 方临笑笑:“所以你是真觉得我找段长珂是因为这件事?” 夏奇又“嘶”了一声,犹豫道:“人不能……至少不应该……” “好了好了,这你也信。”方临决定不开玩笑了。 夏奇看着他,忽然凑过来小声说:“那你知不知道,其实孟金宇身后是真的有人的?” 他没有说得很仔细,但方临还是明白了夏奇话里意思。 “我听说孟金宇没拿到角色,第一反应是,他是不是跟自己金主闹别扭了,对方想给他一个教训呢。”夏奇道,“所以,哎,这种东西真不好说……” 方临刚想说什么,化妆师过来催他们去化妆,他便站起身,朝夏奇笑笑:“我们在这里说这个,也不看看讨论的对象是谁。” “行了,”夏奇拍拍他,“你先去化妆吧,小陶过来陪你,我再去找找别人。” 知道夏奇还是想在离职前多为自己争取一点好的通告,说不感动是假的,方临点头:“好。” - 定妆照有两套,一套是主角们成年前的照片,另一套是后半部分的都市剧照。但这部剧并不单单是纯都市剧,在剧情上还带了一点科学以外的色彩,因此整体的基调会更神秘一些。 为了拍摄方便,演员们先拍第二套都市风的,等都市风的拍完,校园的就更简单一些。 女主角因为档期问题另约了时间,为了避免等待太久,其他几人也基本错开时间,方临只在现场看到了这部剧的男主角,楚琛。 楚琛是当下戏路找得比较稳,没有绯闻的电视剧一线男星,还拍过几部电影,表现都不错,人气正盛,是海林传媒旗下的当红艺人。 楚琛浓眉大眼,气质爽朗阳光,看到方临一点架子也没有,很热情地上来打招呼,用的还是剧里的称呼:“你好,景川。” “你的角色我很喜欢,”楚琛只叫了一次,很快把角色调转回来,叫了方临的名字,正式跟他打招呼,“我也很高兴认识你。” 这种感觉其实很久不常有了,进组前跟同组演员交流的感觉很好,更何况对方很热情,也存着想要一起拍好这部剧的信念。 方临有些感慨,也笑着对他回应。 真好啊,他想。 他果然还是想拍戏,拍好一点的戏,不想去那些无聊干瘪的注水综艺。 他跟楚琛聊了十分钟,然后各自去自己的棚里拍定妆照,摄影师要求很高,不停地换要求折腾了很久,等过了好一会儿,方临才拍完第一套。 化妆师还在给其他人化妆,他便先回休息室等待。 “楚琛人真好啊,又会说话,相处起来没压力。”陶乐带了个小吹风机进来,顺便给方临递水,想起刚才看见的他和楚琛的聊天,忍不住说。 “是挺好的。”虽然两人只是简短交谈了几句,但他给人的感觉一直很舒服,方临点头应道。 “这就是正宗的当红艺人吗……真好。”陶乐小声说,“海林还真会签人。” “不过我们临也是最好的。”他又补了一句。 正好方临换了一套衣服,简单干净的白衬衫,看着立刻比刚才青春了许多,加上他的声音和气质一直都有一种清朗的味道,无需刻意营造,他天生就很有少年感。 陶乐捧着脸美滋滋地笑,好像方临现在拿到的不是男三号,而是某部电影的大男主。 在他眼里对方马上就可以飞黄腾达,营销号天天吹资源滚滚来。 大概是他的眼神太过赤裸,方临忍无可忍地推了他一下:“醒醒。” “我醒什么,我不醒。”陶乐说,“你看啊,我们拿到这个,不说是现象级爆款剧吧,但有那么多原著粉和情怀粉在,人气肯定低不了,人气低不了呢,肯定就有新通告,有新通告呢,就会开始涨粉,涨粉了呢,就……” “就会被闻讯而来的各路黑粉嘲。”方临自嘲地接了一句。 陶乐“啧”了一声,想换个话题,但方临现在带了一点很淡的妆,配上他的白衬衫看着干净又养眼,他的脸本来就偏年轻,皮肤也细白,说他是个高中生也一点违和感都没有。 一种护犊的心又油然而生,继续对着他乐:“哎,临啊,你真好看。” 方临眉毛都要拧起来了:“……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陶乐哼哼唧唧:“我这是陈述事实。这是一个助理对自家艺人的欣赏。” “欣赏归欣赏,你语气别那么基,怪恶心的。” 陶乐撇嘴:“你侮辱我一个绝顶直男。我就这么一提你就说我基,你该不会……” 方临从来觉得自己的性取向其实并不绝对,也认为自己可能少根恋爱细胞,长这么大也没遇到过心动的人。 他睨了陶乐一眼,半真半假地说:“那我要是真是个基呢?” 陶乐坚定:“我连夜爬上崆峒山。” “那万一因为我是基,有大腿对我有意思呢?” 陶乐愤懑:“你干什么!人生在世就要挺直脊梁骨!多大的人就想天天吃软饭?!” “哦,万一,我是说万一,那个大腿是段长珂呢?” “?”陶乐一拍大腿,迅速多云转晴,“愣着干什么快去啊!” 方临总结陈词:“吃里爬外。整天想着把我卖了。” 陶乐犹自沉浸在这种可能里:“要是跟了段总!要啥自行车!咱们开飞机!冲!” 见他快要受不住,方临终于忍无可忍:“我瞎说的,你能不能小点声,最好是闭上嘴。” “这还不让人做做梦了……”陶乐嘟哝。 他话音刚落下来,休息室的门就被敲响了。 他还以为是工作人员来安排拍照了,立刻把这个玩笑抛在脑后,打起精神打开门:“来啦来啦!段段段段段——” “……总。” 他生无可恋地把剩下一个字补完。 - 陶乐觉得自己有个buff。 叫做“只要聊到段长珂100%必被对方听见”的神奇buff。 但他甚至来不及想段长珂刚刚都听到了多少,要怎么补救,他现在只想祈祷自家艺人自求多福。 因为段长珂在听见他叫自己以后,只是淡淡地朝他点头示意了一下。陶乐还处于愣神中,机械地挪了挪脚让段长珂进来—— 段长珂便长腿一迈跨进了门,还顺手一推,把门给带上了。 “啪嗒”一声轻响,陶乐被关在了外面。 - 但方临也好不到哪里去。 看到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男人,他开始认真检讨自己刚才为什么要嘴瓢。 明明他跟夏奇都是开玩笑地,面对陶乐也不过是顺嘴打趣,不知为何就非要提到这个名字。 完了,这个角色不会没了吧。 他戚戚地想。 房间不大,空气里很安静。 方临忍不住抬眼看他。 他这次没有从段长珂身上闻到烟草味,只有一点淡而干燥的冷香,不像是香水,只像是在哪里不慎沾到的,不属于他的味道。 段长珂这次仍然穿着并不繁复的一身黑,但西服上的领夹是点睛之笔,他个子高,五官英挺,侧脸线条利落流畅。不过他的姿态很放松,光是站在这里,就有一种奇异的、散漫又矜贵的气质。 方临心跳开始加速。 无他,臊的。 虽然上次是他主动开的口,还提到了角色的问题,但不管怎么说那都是段长珂先开口,他才会接下去的。 坦坦荡荡说出自己想要角色是一回事,口嗨被听到了又是另一回事。 而现在…… 就算他心态已经跟以前完全不同了也还是会感觉到尴尬,尤其是在听到对方的下一句话后—— “方临,”段长珂音色低沉,又带着一点几不可闻的轻笑,不太像单纯的询问,却仿佛是故意试探,“你刚才说……” “你想跟我?” 第6章 方临蓦地站起来,背靠着休息室的桌子,努力掩盖住眼底的惊诧。 他的手掌向后伸,撑在桌上,食指和中指无意识地抠着桌沿,半晌说不出话来。 要说什么呢? 从他重生回来那一天起,段长珂就突然撞了进来。上次是,这次也是。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叱咤风云的太子爷,顶级传媒公司的老板,就算他投资了这部电视剧,也没必要试镜亲自到现场盯着,遑论拍定妆照这种小事。 除非他真是有什么目的,或者说想要找谁…… 方临心里一惊,火速在心里确认了一遍他上辈子跟段长珂是真的没什么交集,总不能是特地来找他的。 偏偏段长珂并不只想问这么一句话,他只给了方临很短的思考时间,像催促似的又问了一句:“是吗?” 段长珂不觉得自己的问话有什么不妥,开玩笑一般重复了一下陶乐刚才的话:“不想要自行车了?” 同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方临觉得脸有点热。 他的语调其实并不快,也并不咄咄逼人,见方临不说话便不逼他,微垂着眼,好像在思考什么事。 只是个人气场太强。 方临攥着桌沿的手指都拧紧了。 他觉得自己应该要淡定的。 不管这句话的意思到底是什么,不管段长珂现在的身份是对家公司的老板还是只代表他本人,至少都是在向自己抛出橄榄枝。 如果放到前世,他可能还真就像陶乐说的那样,“挺直了脊梁骨”,“不受嗟来之食”,觉得不齿,冷酷地拒绝段长珂,硬气地说自己会凭实力争取,不需要这种轻飘飘的邀请。 可惜有些事情不是自己一味努力就能求得想要的结果,他回想起生前最后的半年,没有角色、没有综艺,跟公司签了保底协议,结果就真只拿了保底收入,只觉得疲累、焦头烂额和索然无味。 于是他跟自己说,看淡一点,想要的就伸手够,不喜欢的工作就拒绝,就算最后可能过得还没之前好,也不要再做让自己不快乐的事。 但从他能接这个角色,或者说从他莫名其妙有了一次重生的机会起,一切明明就应该变得不一样了。 他很喜欢景川这个人物,因此即使他不那么刻意也能演好。 剧组很负责,看起来是真的想做好这一部剧。 楚琛也很热情,对待工作的态度很认真。 这是他渴求了很久的东西,现在有人站在自己面前,说,我可以给你。 段长珂的发问像一种蛊惑——也或许不能称之为蛊惑,而是一种叫他看清现在的状况、逼迫他做出选择。 把他前世的阴霾撕碎,再轻松地为他打开一扇门,说,试试看吗。 方临深吸一口气,再抬头时弯起眼睛笑起来,声音不大,语气轻快地问:“段总这是看上我了?” 其实还有很多其他想问的。 比如最无聊的“我是男人”,或者做作又俗气的“为什么是我”。 但段长珂这样的条件,要真论起来,自己根本就没有“亏”这一说。 段长珂却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淡淡地看着方临。 他的瞳仁黑而幽深,方临偶尔会心惊,认为他被段长珂这样注视着,他努力维持的淡定和轻慢都无所遁形。 但他演技很好,方临想,这是他为数不多的优点之一。 他没有在饰演某一个角色,他只是想要遮住前世那个可怜又有点可笑的自己,别让别人看见,就好了。 所以他定了定神,觉得自己可以胜任这一项任务。这并不太难。 “好啊。” 方临就不再问了,他撑着桌沿的手指渗出一点细细的汗,但脸上的笑是淡定的,心跳也因为两人隔得足够远而不用担心会被听到。 段长珂问得很直白,他也回得很直白:“段总有什么要求?” 他看见段长珂神色不变,只是用划了一下手机屏幕:“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叫助理过来拟合同。” “那段总可以给我什么?” 段长珂手指停在屏幕上,看了方临一眼,薄唇微动:“你想要什么?” 即使两人正在谈论这种问题,他的语气也没有嘲讽,没有鄙夷,而是一种教养良好的认真询问。 方临的眼神只是躲闪了一瞬,又说:“那我想签海林。” “可以,为了避嫌会给一笔保底,但分成会比其他艺人多10%,顺利的话,后期还会给分红,”段长珂没有一点不满,继续说,“我说了就会作数,当然,要是你等不及需要钱的话可以明天就来签,违约金你不用考虑。” “当然,资源是一方面,”段长珂看着他,“除了这些,想要什么都可以跟我说。你知道我泛指的是什么。” 车,房,或者很直接的金钱。 说完这些,段长珂给了他一个自己的私人号码:“还需要什么,到时候都好说。” 方临手指蜷着,抬头问:“时间呢?” 段长珂这才略微顿了一下,好像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那就……先一年吧。” 工作人员来敲门,很有礼貌地没有进来,只告诉他,可以准备去拍第二套了。 方临点点头说“好”,等对方关上门后,才重新看向等在一旁的段长珂。 “那我什么时候来找您签?” “随时。” 方临手心的汗已经干掉,他也不那么僵硬了,说:“那今天吧。” 段长珂很快应了:“那我给你个地址,你好了就过来。” “好。” 正值午后,房间的窗户开着,空气干燥,浮动着一点夏日独有的干净气味。 段长珂看到方临走到门口,说:“不急,慢慢来。” - 方临和段长珂一起走出房间的时候,一旁等了很久的陶乐正战战兢兢闭门思过。 一见到两人,他刚想诚恳认错,就看到方临给了他一个眼神,叫他先别说话。 陶乐闭上了嘴,只是两只眼睛还不停地在两人之间来回穿梭。 方临拉着陶乐往棚里走,段长珂则没说话,径直一人离开。 等确认他走远了,陶乐才喘了一口气:“你们刚才……” 段总不会给他的临穿小鞋了吧!这部剧是海林投资!他还有戏吗!不会被换人吧! “别问。”方临只顾着埋头走,说道。 刚才两人独处的镇定消减了不少,他还没有想好要怎么跟陶乐或者夏奇解释。 “哦哦。”陶乐看他走的方向还是拍照的方向,好歹松了口气,心道段总还是大人有大量,以后他真的不在背后说他了。 还要替方临去烧柱香,祈祷他以后少跟段长珂碰面。 拍摄过程很顺利,摄影师很满意自己的这套作品,心情很好地说太完美了,恨不得现在就不修图发上去。 楚琛还给大家都买了咖啡和甜点,客客气气地说今天各位都辛苦了。 外面天还很热,这栋楼冷气很足,方临却只喝了一口咖啡,就跟大家道别,自己先一步离开了。 陶乐还以为他要回家,正准备打车:“我今天也要去那边,咱们正好顺路……” “不用了。”方临自己掏出手机,“我有点事,你先走吧。” 陶乐不明就里,说:“临啊。” “?” “别灰心,虽然海林咱们是没戏了,但到时候还可以找新公司嘛。这部剧播出以后,肯定会有其他公司有意向的。” 没什么,挺有戏的。 陶乐还在开导他:“虽然段总这条路,现在是走不通了,但我们好好努力,总归是可以……” “我先走了。”方临没等他说完,招手打了车。 “哎不是,你去哪里?” 方临有点好笑地看了他一眼,捏了一下他的胖脸,上了车摇下车窗,对路边还一脸懵的陶乐说:“去找能走通的路。” - 段长珂给的地址是中心城区的一处顶级公寓。 方临曾经来过这边,以前没什么感觉,现在只觉得这里的位置是真妙,算是闹中取静,还低调内敛。 看起来这里只是段长珂偶尔回来的某个住所。 他身上还穿着那件为了拍摄校园风格的白衬衫,头发有点乱。 等他真正走进这里后,又不觉得紧张了。 毕竟都是自己选的,他也讨厌无谓的矫情。 段长珂的住所看着很整洁,冷灰的色调,看上去少了点生活气。 他大概也是刚到,衣服还没换,见方临来了,略一颔首,示意:“在桌上。” 段长珂果然迅速,方临看着桌面上薄薄的几页纸。 他觉得有点魔幻,又觉得不必大惊小怪。 甲方乙方签个合同挺好,等合约到了双方都不纠缠。 他随意看了一下上面的条款,段长珂给的各种条件出乎意料的好。 但有些奇怪的是,等他看到要签字的地方,上面都没有写明自己究竟要付出什么。 “合同期限,即甲方乙方关系存续期间……” 只有一个暧昧的“存续期间”昭示着两人间的关系。 他不傻,知道自己同意以后会面对什么。 据说有些金主嗜好奇特,让人叫苦不迭。 但从头到尾,不知是段长珂这边用词隐晦,还是故意不愿写明,总之连类似“上床”之类的字眼都没有看见。 段长珂的字已经签好了,字迹遒劲,看上去这好像是一份再正经不过的商业合同。 方临拿起笔,呼了口气,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在自己的名字上方,写着“合同终止”的类似条款。 甲方可以主动提出关系的解除,会根据时长支付不少于上述条件以外的赔偿金。 看上去很严谨,但关键是,对自己莫名很友好。 就算自己只跟对方一个月,要是段长珂腻了,他也能拿到一笔可观的数目。 “签好了。”方临说。 “嗯。” 对方应了一声:“不介意我抽根烟吧。” 方临说“当然不”,又说“您以后都随意,我没什么介意的”。 “好。” 方临看见段长珂靠着落地窗抽烟,想着刚才签的合同。 有些事大概还是要问明白的。 他眼珠不错地看向段长珂,他刚从烈日下进来,声音因为潮热而变得湿润,带着一种清澈又诱人的水汽。 “段总。”方临不知道自己的心跳声有没有被对方听见,但他还是走得近了一些,拇指和食指捏着刚签完字还带了点温度的笔,把它不轻不重地插进段长珂的西装口袋。 “您合同里写的,我们的‘关系’,具体是指哪一种啊。” 作者有话要说: 热知识:包养协议不被法律保护(bushi) 第7章 两人靠得很近,在段长珂垂眼看着那支笔的间隙,方临闻到一点对方身上的气味。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主动这么做,他一边紧张,却一边想做些这样的事,来表现自己的云淡风轻、毫不在意。 这段关系本就该这样。 段长珂没立刻回答,方临便有些尴尬,咬着唇退开一步。 他站在落地窗前把烟抽完,这才走到方临面前。 段长珂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问:“你跟公司的合约什么时候结束?” 方临愣愣,没想到他换了话题,但还是如实道:“还有将近一个月。” “你要是想直接过来,明天我再让公司拟一个艺人合同,条款我刚才已经说过了。”段长珂说。 “不……不必了。”方临有点忐忑,“我就等到公司跟我到了时间自然解约就好了。没必要多花……” “除了刚拿到的角色,你接下来还有工作么?”段长珂忽然问。 原本是有的,就是公司发现他接了这个戏,临时凑出来的,不过已经被他拒绝了。 方临很诚实地摇头。 “不用付违约金,就几周而已。”段长珂说得很笃定,“你这几天就可以跟公司交涉,说自己没有续约欲望,步骤不复杂。” 方临抬起头看着他,有些不解。 对方不是对家公司的人么,怎么对自己这边的公司运转这么清楚。 不过这种已经不是他该操心的事了,他没多问,说:“好。” “方临。”段长珂忽然叫他名字,说,“这么听话的么。” 天色已经有些晚了,段长珂的公寓有一个很大的露台,夕阳照进来,把外面的绿植都裹上温柔的橙色绒毛。 这里的地段和层高都足够好,透过落地窗望过去,能看到变得很小的半座城市。 方临从前觉得自己对任何一座城市都没什么归属感。 这座城市的节奏太快了,他只能一直一直跑,却总要担心自己被落下。 他听见这句话后看着段长珂,也看向他身后随着夕阳一点一点慢下来的,熙熙攘攘错落着的万家灯火。 “啊。”他发了一下呆,才没什么意义地应了一个单音节。 被段长珂这么一打断,方临最开始的问题就被遮了过去。 “行了,回去吧。”段长珂一只手撑在窗前,转身对方临说,“我叫司机送你。” 他立刻摇摇头:“不用。” “怎么,怕被人看到么。”段长珂漫不经心地说了一句,“也行,随你。” “过几天签艺人合同的时候我再叫你过来吧。” 段长珂从这座城市明明灭灭的烟火气里走出来,打开了灯。 方临其实还有很多话想问。 怎么就突然就让自己走了,他们不是…… “好。” 他看见段长珂单手解了领带,随意地搭在沙发上,扯了扯衣领。 没了领带的束缚,他身上的散漫感又多了几分,露出喉结和一小片肤色健康的肌肤。 好像签不签这个协议,对他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方临所希望的也是如此。 - 距离进组还有一段时间,剧本围读还没开始,又因为方临是男三号,剧组根据角色剧本把演职员分成AB两组,方临基本跟的是B组,戏份不多,因此比其他人时间都要充裕一些。 他在家里休息了三天,谁都没见,也没跟谁说话。 说是闭门思过也不算,只是莫名地想逃避几天。 方临记性很好,回想了一下这些天的事。 他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出事的。 所谓运气差了做什么事都点背,那天他浑浑噩噩从医院出来,只是走神了一秒,意外就发生了。 世界上意外千千万万,他也不过是刚好撞上而已。 但从他试镜结束、推开酒店门那一天开始,所有他原本经历过一次的人生就完全改变了。 这样好像也没什么问题,至少都是好事。 所以遇上段长珂应该也是一个意外。 等他第四天从家里出来时,就直接去了公司。 他先是联系了夏奇,直说了自己没有续约欲望,对方说你终于想明白了,然后说自己辞呈都交了,就等他这句话。 晖曜的大楼还是跟以前一样恢弘地坐落着,他却不再感到有压迫感了。 在了解到他并不想续约后,公司果然没多为难他,大概也觉得他不能提供多少价值了,不如明面上和和气气分道扬镳,双方都不难看。 手续办得很快,基本没有人为难他,也没人关心他以后会去哪里。 大概晖曜觉得红一种玄学,也觉得方临即使离开这里也不会有什么更好的发展。 毕竟圈外人看着总觉得这里光鲜亮丽,却不会知道究竟有多少人陷落在泥沼里,怎么努力也不会被人察觉。 除此之外,陶乐是最开心的一个。 他主动过来帮方临收拾东西,一边催促:“快快快,咱们快找下家,啊啊啊我的临要红了!我好激动!” 方临斜眼看他,有些话暂时开不了口,但还是选择性地提了一下:“不用找了。” “啊?” “我去海林了。” “???” 陶乐瞬间瞪大眼。 “你那天在休息室跟段总直说了?!他没为难你吧!” “……”方临有些无奈,“倒也没有。” “好梦幻。” “怎么就梦幻了?”方临道,“不过我确实主动提了这件事,所以……” “不对吧,”陶乐摇摇头,开始认真分析,“段长珂刚接手旗下海林的时候还是很轰动的,当时各种杂志不都在写么。 “我当时翻看了不少,包括各种七七八八的文章,他是真没什么花边新闻,更别说什么喜好男色这种不着边际的小道消息了……”陶乐兴奋地过来盯着方临看,“临啊,虽然我觉得你长得特别好看,我特别希望你红。” 方临挑挑眉,等他的下一句话。 “但是吧,因为你,让段总突然改变取向一下子冲冠一怒为红颜从此君王不早朝……” “?”他没等陶乐说完,就被这一串奇怪的修饰打断,“你高考语文及格没有?” “啊,及格了,我数学还考了一百四呢,”陶乐丝毫没觉得有哪里不妥,继续补完,“……也不至于啊。” 什么至不至于,他根本不知道至不至于。 段长珂的态度有些游离,有时候方临觉得他真的像陶乐说的活菩萨一样,各种雪中送炭,可当他咬牙告诉自己“这没什么大不了”然后签下对方的看上去十分正经的合同以后,对方就又淡淡抽身,没有下一步动作了。 方临想不通,但他是受益者,最后只能瞥了陶乐一眼,说:“可能人家喜欢精准扶贫吧。” “不愧是新一代杰出青年,令人肃然起敬的企业家。” “……” 怎么说呢……其实也不完全是错的。 - 他手续办完,在第二天接到了段长珂的电话。 对方这次没让他来自己公寓,大概是工作很忙,直接让他来了海林的大楼。 方临以为自己会在海林大楼遇见不少同行,结果刚到楼下,段长珂就让秘书带他上来,完全没有走一般员工的通道,更是一个眼熟的人都没遇到。 段长珂的秘书叫贺聪,看见方临很热情地叫他“方先生”,恭敬地请他去了33层。 贺聪看上去就是个很机灵聪明的人,不该问的绝对不多问,在带他进了办公室后还很贴心地关上了门。 方临现在不知道段长珂身边究竟有多少人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对,他连是什么关系都不知道。 段长珂到现在也没有回答他。 - 段长珂的办公室很大,是复式的,方临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签文件,见他来了便放下笔,把另一份合同放在他面前。 一切跟当时在他公寓时有几分相似。 方临其实没有很仔细看合同——反正都把自己卖了,艺人合同这种东西,临到这种节骨眼,也不太重要。 他很快地浏览完一遍,在所有需要自己签字的地方都写上名字:“段总,都好了。” “嗯。”段长珂应了一声。 他站起身点了一支烟,对他说:“过来。” 方临便走过去,听见段长珂说了一句跟那天差不多的话。 “这么听话。” 天气还是很热,来的时候没喝水,他觉得自己喉咙有些干:“……嗯。” “段总。”他开口,声音带了一点哑。 “我上次问您,我们间到底是什么关系。”方临看着他,“我还是想知道。” 他好像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 “这么想知道?”他把烟灰弹掉,段长珂好像总擅长四两拨千斤地回答问题,或者反问,“你想我们是什么关系?” 段长珂今天穿得简单,只一件黑色衬衫,把他的身形勾勒得很好。 他就是所有人羡慕的天生优越的人,从一出生起就站在金字塔顶。 他受过最好的教育、拥有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 而他现在却悠闲地站在自己面前,问自己,想要什么关系。 方临深吸一口气,看似是选择,可他知道自己其实条件平平,连跟段长珂谈判的筹码也不可能有。 他眼睛很亮,声音不大却很清晰:“我以为,我们就是……那种关系。” “是吗。”段长珂垂下手指,方临闻到他身上淡淡的烟味。意有所指地重复,“那种关系。” “方临,”片刻后,像是为了落实他的话,段长珂问,“你接过吻么?” 方临没有回答,只低头看着段长珂的手。 他一直觉得段长珂的很多问题不像问题,而是一种蛊惑,或者试探。 他不知道对方想从自己这里得到什么,也不知道怎样的关系才是最符合他们两人此刻的境遇。 但再坏也坏不到哪去,更没什么大不了。 也说不上冲动,只是想要真的确认这种关系一般,方临一咬牙—— 下一秒,他猛地不管不顾凑近了,一言不发地抢过段长珂手里抽了一半的烟。 他接过来,动作生涩地吸了一口,又努力老练地把烟圈吐出来。 “……现在接过了。” 方临没抬头,说道。 段长珂垂眼看他。 方临又抬起手指吸了第二口,这才定定地与他对视。 动作里的意味不言而喻。 “原来是这样。” 段长珂意有所指地说了一句,然后微微俯身,两人四目相对的距离更近了。 他的手指捏上了方临的脖颈。 “这样吗?” 方临血液都要凝固了,肌肉也不自觉地绷紧,却没有一丁点退缩或者反悔的意思。 想是一回事,等感觉到对方指腹灼热的温度,又是另一回事。 他指尖还夹着烟,嘴唇上还有一点湿润的触感,还包着一口没能吐出去的烟雾。 他本来就不太会抽烟,这一下突然有点慌乱,下意识咽了下去。 还好段长珂的烟味道并不冲,方临这才没咳出来。 “你想知道我们的关系,还抢我了的烟。”方临听见段长珂开了口,没了初见时的那种凌厉。 他很紧张,却想努力掩盖住这种紧张。 他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如何掩饰自己上了,因此他没能注意到段长珂语气里一点极浅的、带了一点喟叹味道的笑意,只感觉到一阵温暖覆了上来。 段长珂的手很热,却只是放在方临干净柔软的头发上,很轻地揉了揉。 “你问我这么多……”段长珂手掌很大,但动作却不重,“结果碰也不让碰一下了?” 第8章 “……我,”方临确认自己没有因为紧张而发抖,但再开口时声音还是有了一点变化,“我没有……不让碰。” “是吗。”段长珂垂眸看着方临食指和中指夹着的烟。 方临好像确实不太会抽烟,刚才的第二口想要做得熟练些,吸得太狠,火星猛地在空气里闪过一点猩红,在消失后留下一截摇摇欲坠的灰白。 方临觉得自己险些就被看穿了。 看穿自己其实根本就不够冷静,把他的烟抢过来,也不过是用这个动作来粉饰这种情绪。 但段长珂最终还是没有再追问下去。 他的办公室采光很好,方临在玻璃窗的倒影上看到了自己与段长珂的模样。 “抽烟不是什么好习惯。”他忽然说,“就不要学我了。” 说完,他很自然地从方临手里把剩下半支拿过来,却没有按灭,只是贴着刚才对方抽过的地方,用嘴唇轻轻衔住。 方临发愣地看着他。 仿佛现在才感受到段长珂刚才揉过他头发的手掌的温度。 段长珂好像什么都很淡,情绪,音调,以及对他的态度。 方临站在原地,像等待下一步指示似的,需要一个宣判,或者一种选择。 不过他只是把那支烟抽完,再重新走到方临面前。 段长珂的眼神也很安静,让方临联想到他曾经看到过的,夜里无声流动的河。 夜河没有声响,而河面往下藏着什么,也不会让人知道。 他重新伸出手指,按在方临的嘴唇上。 比起刚才揉自己头发、捏自己脖颈,段长珂这次的力度要稍稍重一些,但又不会让方临感到难受。 他的嘴唇淡粉柔软,被手指指腹按压下去时会短暂地变白,等对方的手指移开,便又恢复原状。 如果他现在俯身吻下来,方临也做好了不挣扎、甚至是迎合的准备。 他只感觉到段长珂的呼吸越来越近,两人的鼻尖都要碰到一起了。 然而吻最后也没有落下来。 方临还来不及反应,只觉得自己腰上一软—— 段长珂轻轻拽了他一把,手扶在他的腰上,单手把他半抱住了。 “好了。”他的语气依然镇定沉稳,但另一只手很轻地拍了拍方临的背,也许是错觉,但方临的确从这个不算拥抱的拥抱里感觉到了一点安抚。 “别紧张。”他听见段长珂说。 方临其实也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他觉得自己应该更听话更懂事一点。 于是他也试探着用脸蹭了一下段长珂的下颌,又很快离开。 “我不紧张。” 片刻后,段长珂的手撤开了,连同他自己也往后退了一步。 阳光照进来,方临眯了眯眼,对方身高带来的最后一点压迫也消失了。 “嗯。”段长珂摩挲着手指,说,“让碰就好。” 敲门声响起,等听到了答复后,段长珂的秘书贺聪才走了进来。 他很礼貌地对方临打了招呼,一点探究自己老板与他的关系的意图也没有,目不斜视地做完工作汇报,又拿出文件让他签字。 段长珂工作起来就没那种散漫感了,在一一询问过一些关键细节后才继续批文件。 方临就在他身旁看着他签名,有些出神,想起自己那份不算合约的“合约”。 当时段长珂也是这样,像对待某一份企划一样,面无表情地写下自己的名字吗? 段长珂写着写着,看到其中某一份文件,顿了顿,从中抽出一张纸,很自然地递给一旁正在发呆的方临。 “这个品牌知道么?他们会出一款最新的香氛,”他头也不抬地继续说,“要是有兴趣,我可以推介你去做单一产品的推广大使。” 要是直接拿下一整个品牌的所有代言毕竟还是太高调,段长珂甚至贴心地只让他接某一个产品,这样既稳妥,对他的负面影响也会更小。 贺聪眼观鼻鼻观心,说:“是,我回去把资料整理了发给方先生一份。” “这个不算海林的项目,算我个人跟品牌之间的一点交情。”段长珂道,“至于海林能给的……” 贺聪十分上道地立刻把平板递给方临。 “这部,这部,这部,还有这部,”他扶了一下眼镜,“最近都是公司主推的,也是投资给得很多的剧或者电影。你看看有没有特别喜欢的。” “当然不喜欢也没关系,到时候也会有新的。” “……”方临现在没时间考虑什么金主不金主的问题了。 是他低估了金主的能力。 他回想起陶乐那句“愣着干什么快上啊”,颇为心虚地看了段长珂一眼。 段长珂不知道有没有接收到,只是把所有的字签完以后还给贺聪,顺便交代了一句:“送方先生回去。” 没有人再提刚才的暧昧,贺聪恭恭敬敬地带着方临下楼,一路上还给他介绍了可能后续还能给到他的资源。 丰富到方临脸上都开始烧红:“不然还是先缓缓……” 毕竟要是突然一下拿到这么多红利,别的不说,网上估计就要先骂起来。 这也太直接了。 但确实,方临看着邮箱里的内容…… 要啥自行车啊。 “哦,这个,您不用担心。”贺聪说,“《温柔月光》播出以后就不会太突兀了。要是还不行,海林的公关也是一流的,放心。” 他的语气很笃定,仿佛已经预见到这部剧会大火一样:“段总说的,说相信您。” 方临怔了一下。 他有时候会想,也许段长珂真的不想跟自己发生点什么。 比如自己都那么问、那么暗示了,他也能轻轻放下,在给了自己这么多好处后,轻描淡写地让自己回去,甚至在办公室门关上的时候都没有多看一眼。 好像他真的只是无聊做个慈善,甚至是不屑于跟自己更进一步的。 但方临也知道。 当自己这么想的时候,他就已经卑微到只剩最后一点筹码了。 可现在段长珂居然对别人说,说相信自己。 他脑子乱乱的,原本以为重生后能更清醒一些,可现在好像又没有。 - 一周后,《温柔月光》的剧组公布了所有重要角色的定妆照。 最抢眼的自然是男女主角,两边的粉丝都开始狂欢,各家的公司又忙着趁热打铁,一时间热搜都上了三个。 买热搜是最常见的营销手段,买得好事半功倍,买得尬能被网友连喷两条街。 吃瓜群众门又开始分辨这些热搜哪些是买的哪些是真的,但只要有了热搜,总有真的路人好奇点进来看看。 这就导致有新的话题开始发酵。 “草,这是上次看到的那个百度百科都只有几张图的方临吗。” “啊啊啊啊意外的戳我是怎么回事!少年时代简直就是初恋脸。” “关键是我一代入这个角色,我现在就开始心疼他了。” “不得不说景川这个角色真的不错呜呜呜呜。” “哎,纯路人,之前不是说孟金宇稳拿这个角色的么?” 有些话就像导火索。 “呵呵,一直名不见经传这么久,突然就有这种资源了,听人说似乎他还开始接触某大牌香氛了,卖屁股上去的吧。” “好可怕哦。” “这家公司是要倒闭了吗找这种湖笔艺人。” “哎,说不定人家也只是去碰碰运气,不是真能合作呢,嘻嘻。” 但有趣的是,不知道是因为孟金宇粉丝咬得太凶太招人嫌,还是真的有人刻意带节奏,毕竟方临从各个方面看都还算是个弱势方,渐渐开始有一些真的路人因为对方粉丝而厌恶反弹,开始怜惜甚至帮他说话。 “他们又来了他们又来了!” “天惹某家粉丝又开始脑补了?不是你家哥哥拿到资源就是卖屁股上位?” “自己家的卖不出就开始无证据咬别人了?” “哎哟想想也知道,是你家哥哥的屁股不够香了吧,真是遗憾。” “孟金宇出道早期跟某地产富商单独出去吃饭的照片大家都选择性失忆了?” “如果没记错那个老板孩子都两个了吧……” “别问,问就是人家正常交友。” “哎呀人家哥哥不挑嘛,说不定是找不到了。” 今天的热搜尤其热闹。 除了#温柔月光定妆照#、#楚琛好苏#、#神仙摄影大赏#以外的,悄悄冒出了一个#孟金宇新EP#、#难听#来。 再然后,像是故意凑热闹似的,一直被戏称微博长草了的海林传媒官博,跟着发了一条新微博。 “欢迎新成员@方临加入海林大家族,以后一起努力,加油!预祝新剧顺利!” 然后热搜榜终于出现了一个奇特的话题。 #孟金宇海林方临#。 “哇哦,海林。” “哈哈哈哈哈这个话题老有趣了。” “啧啧孟金宇一人一天两条热搜了,看烦了。” “话题别怂啊,带什么海林,不如直接把海林两个字换了,换成那个名字。” “众所周知段公子不喜欢自己名字上热搜,营销号胆子再大也不敢冒这个险。只能换成公司。” “呜呜呜插楼,我不管什么孟金宇什么方临,我只想说段太子爷真的太可了吧!” “说不定这个热搜人家哥哥现在可开心了,下一秒就去抱姓段的大腿。” “xswl,谁不知道海林老板是谁,虽然我对这个小明星没什么感觉,但孟金宇粉丝癔症也太恐怖了吧,这也能脑补得出来?” “笑死我了笑死我了,段长珂有被内涵到。” “哇哦,按照孟金宇粉丝的话来说,上位就是靠卖屁股,那拿到男三号是卖屁股,拿到某一产品的代言是卖屁股,这些就算了,人家进了海林也是卖屁股呢。” “求求孟金宇粉丝带点脑子吧,查一查海林老板是谁,什么身份,再回来battle。” “我愿称之为今日最好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讲个笑话:段长珂也需要在圈里挑屁股买啦!” 作者有话要说: 段:没有呢,想不到吧 第9章 带着海林名字的热搜足足挂了大半天才降下来。 但在热搜上去之前,方临正在跟时尚品牌的人商讨相关事宜。 段长珂给的东西都不简单,原本不爱正眼看人的品牌亲自叫人来对接,先是灌输了一下他们的品牌理念,再概括了一下他们的合作要求。因为现在还是概念打样阶段,距离完全成型上市还有很久,算了算几乎要赶上这部剧开播的时间了。 总的来说,虽然他只是代言其中某一款,但在合同上表现出来的却不止这些。 最后双方谈妥,方临提笔签字的时候还是有些恍惚。 夏奇最近在做离职变更,方临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他了,最近都是陶乐自告奋勇,说自己虽然没资源没人脉,但好歹能凑个人头帮帮忙。 方临跟段长珂提过陶乐的事,对方没什么异议,说配助理这种小事,随他喜欢就好。 等人走了,陶乐跟在后面戳他:“不是我说,这给的是时尚资源了吧。海林这么壕的吗,一来就给这么大的见面礼?” 方临头也没抬:“不知道。” “虽然我并不太信你……但我实在想不出别的以外的理由了,所以只能说海林对新人是真的好。临啊,我们终于脱离苦海了。” 陶乐喜滋滋道:“从此以后我就是巨星的助理了!” 方临眉头跳了跳,嫌他声音太大丢人:“你能不能小声一点。” “哦哦,好,”陶乐从善如流点头,“你知道吗,我甚至以为你跟段总达成了某种不可告人的神秘关系……” 听见他这么说,方临终于回头看了他一眼:“那为什么后来又不这么想了?” 陶乐叹了口气:“好歹我也跟了你这么久,你什么性格我不知道么。嘴上没把门的,但实际上你要是愿意,也不至于混成之前那样。” “……噢。”方临含糊地应了一声。 他好像几年前确实跟陶乐说的一样。 他把头扭回去不再说话,原本想开玩笑地说一下自己跟段长珂的事,又开不了口了。 而且……在自己跟海林签了合同后,段长珂也再没有找过自己。 方临还加了对方微信,有一次还偷偷点开了研究,结果段长珂的微信什么也没有,朋友圈三天可见,什么都不发,背景是全黑头像是全白,看上去乏味无比。 他摸不清对方的心思,也不知道那天的半个拥抱算什么。 自己一边享受着因为这个人而拿到的红利,却又矫揉造作地不能完全心安理得。 可他跟段长珂实在没有共同话题,对方也不算圈内人,不用刻意避开,两人也不会有太多交集。 方临叹了一口气,脚步忍不住放慢了一些,结果后面的陶乐就“咚”的一下撞到了他的背上—— “啊啊啊啊临啊!!” “鬼叫什么。” “呜呜呜呜你快看微博!不对,算了你别看!算了你还是看吧?” 方临简直不知道他在语无伦次什么,掏出手机的同时听见陶乐继续嚎:“你上热搜了哎!” 陶乐迅速把热搜榜的那一条内容咔嚓截图,然后退回相册把这张照片设为收藏,甚至还自动备份到了网盘:“天哪!我的梦想是能看见你的名字上一次热搜,不是买的也不是刷的,我们做到了!” 方临已经看完了热搜标题,心情复杂:“你说的是事实,但好像也没啥好值得骄傲截图的……” 但他也不是没听见陶乐语气里的感慨。 前世陶乐总是给他打气,当时晖曜已经把他当作弃子了,也从来没有在他身上试着营销,陶乐就总说咱们再努努力,以后比那些天天买热搜的人都红,让那些网友成天打开微博看到他的名字就烦。 可惜他直到死也没上过一次。 不论如何,不管因为什么,他的名字总算开始出现在陌生人的视线里了。 “不过我觉得孟金宇的粉丝算是彻底得罪了。”陶乐嘀咕,“真神奇,按理说咱们其实真跟他没过节啊,怎么话题一发酵下来,两个八竿子打不着关系的人突然就成死敌了。” 方临回想起那天试镜时遇到的孟金宇,对方时不时就皱着眉,似乎脾气不太好,却又想努力拗人设,看上去不是个好相处的人。 也不知道他现在会怎么想自己。 毕竟从本质上说,他俩似乎也没太大区别。 他看着手机上那些数字庞大的讨论数量,迟来地意识到,自己第一天拽着段长珂说“想要啊”,和最后误打误撞的签了合同,这一切背后,对方到底给他带来了多少东西。 他再矫情下去也没什么意思。 “得罪就得罪吧。”方临退出微博,轻飘飘地说,“好像谁没有一样。” 自己也不是什么好人,他想。 陶乐没听清最后一句话,追上问:“临啊,你刚才说什么?” 方临刚才纯属有感而发,到底没好意思再重复,兀自走了。 - 开机仪式的前几天是第一次剧本围读,编剧也很重视,为了帮演员更好进入、理解角色,原著的作者也被请了过来。 所有演员都到了场,方临也见到了之前拍照没能见到的其他几个主演。 女主角的扮演者叫蓝佩柔,童星出身,算是新一代小花里公认演技很好的,长了一张文艺片的脸,参演的一部电影还拿到过分量不低的最佳女配角,是现在很多片商和导演都感兴趣的对象。 她的五官并不算惊艳,但却是越看越有味道的类型,正好也十分符合剧中女主角的人设。 楚琛自然也来了,还顺带给全组人买了咖啡。 因为需要处理和注意的点很多,光是重新梳理人设几乎就耗费了一早上,更别提编剧还要一个细节一个细节地揪出来。 正式开始的时候是午后,室内空调开得很足,再配上楚琛的咖啡,所有人都在努力撇开夏日带来的恹懒。 蓝佩柔不愧是文艺片出身,在处理季海瑶这种清淡恬静的人设时很有一套,台词和节奏都很好,能让接戏的人很快跟着进入状态。 楚琛也不用说,好歹也是千挑万选出来的,自然差不到哪里去。 唯一有点问题的大概是男二号。 他是个新人演员,叫焦泽,表演经验不算丰富,试镜之所以能过,是因为选角导演看中了他身上的气质。 只是谁也没想到第一次剧本围读就成这样。 导演见他台词也说不流畅,忍了两次后还是说了出来:“小焦。” “来之前没有好好读剧本吗?” 焦泽自己也很愧疚,连连道歉,说自己下次一定注意。 毕竟不能总在一个点上浪费时间,过了一会儿后到了楚琛和方临的对手戏。 方临演的是楚琛的弟弟,因此在知道自己哥哥和女主角的关系后一边替他们保密,一边沉默地把自己所有的情绪都掩藏起来,不让任何人发现。 大概因为焦泽的磕绊,副导演看了一下方临的履历,也是一个没多少经验的小演员,忍不住偏头跟导演说了一句什么。 一旁的导演表情没什么变化,简单说了两句,估计是想让副导演放心。 不过毕竟只是男三号,只要不太拉垮,都没大问题。 结果,在所有需要注意的景川的戏份里,方临的表现都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不只是台词流畅不出错,他拿起剧本好像就能进入这个角色,尽管只是围读,但在某些台词很少的地方,他的表情和语速都能体现出情绪的转折和变化。 总之围读还算差强人意,副导演担忧的神色总归是好了些。 第二天就是开机仪式,影视圈的人都很迷信,上香拜神必不可少,所有演职员都到了场,这次是焦泽包圆了大家的下午茶,说是为自己昨天的表现赔罪。 剧组效率很高,住宿安排在附近的一家酒店,按照AB分组分房间,在开机仪式结束后,就要准备投入拍摄。 方临其实不太喜欢这种场合,在他看来还不如窝在分配的房间里多背背剧本。 但他也知道一直不合群终归不太好,还是按时到了仪式现场。 天气炎热,地点又是在室外,方临没走几步就开始觉得热,正想让陶乐给自己拿小风扇来,一杯冰镇过的矿泉水就递了过来。 “谢谢。”方临一愣,从楚琛手里接过。 “不用。”对方笑笑,“我看你房间跟我挨得很近,本来想叫你跟我一起出门的,结果你好像先来了,那就顺便给你带点冰的好了。” 不得不说楚琛真的很讨人喜欢,又没什么架子,方临边走,边跟他随口聊了几句。 “昨天你的表现真的很好。”楚琛扬起脸看他,“说实话,刮目相看。” 方临在心里笑笑,毕竟前世他太看重这个角色了,就算时间过得有些久,但研究透了,感觉还是能轻易找回来。 “你也很不错。”他喝了一口水,说,“接下来就多关照。” 楚琛笑得爽朗,还叫了一下方临的角色名:“好说好说,景川弟弟。” 开机仪式结束后,方临跟楚琛聊得投机,以至于两人都到了酒店门口,楚琛才接到电话,说晚上是全组聚餐,怎么他俩就不见人了。 “啊对不起,”楚琛对着电话道,“真是没注意这件事,我以为不需要我们出席,所以才……抱歉抱歉我们很快来。” 方临看着楚琛挂了电话,又看到他无可奈何的神色,忽然福至心灵地意会了。 “原来你也不想去啊……”他说。 楚琛叹口气:“我是看着你也没那个意思,想着干脆咱俩谁也不提醒就可以溜回房间了,没能如愿。” “他们说导演和制片都在,电话都打过来了,不去不行。” 楚琛笑起来像个大男孩,他回头看了方临一眼:“走吧,一起?听说还有投资商,得罪什么还是不能得罪金主爸爸。” 大概是自己最近跟段长珂的关系,方临对金主两个字格外敏感,即使知道楚琛只是在形容这部剧的投资方。 等等,这部剧的投资方…… 他眉头跳了一下。 - 楚琛跟方临抵达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这是一家中国风味道很浓的餐厅,精致风雅。外面看上去并不起眼,只有在走进以后才能发现别有洞天。 大概是为了不让别人打扰,剧组暂时把餐厅包下来,进进出出的都是相关人员。 “我不想来,主要是不太想喝酒。”快进门时,楚琛小声对方临说,“希望今晚不会喝太多。” 雕花的木门甫一打开,热切的氛围扑面而来。 包厢装修雅致,灯光也是带着韵味的暖色调,中间的主桌上已经坐了人。 因为刚进门,大家自然会客套地欢迎一下。 方临抬起头—— 果然。 作为投资方,段长珂就坐在包厢里最显眼的位置上。 他避无可避,在所有人的视线里,跟段长珂淡淡投过来的目光撞到一起。 第10章 楚琛脸上露出个笑,主动说:“抱歉抱歉,我扯着他聊得太久了,容导您要骂就骂我。” “大家都是凑个热闹,哪里存在什么骂不骂的,只要以后你少NG几条都好说。” 楚琛嘻嘻哈哈地说好。 段长珂坐在制片的右边,再一旁是导演容久,见他抬起头,容久便立刻给他介绍道:“这是我们的男一号楚琛,和男三号方临。” “楚琛您应该经常看见,方临您可能还不太了解,但他剧本围读很亮眼,我也很期待他今后的表现。”导演大概是喝了酒,心情很好,介绍完之后忍不住又夸了两人几句。 制片好笑地接了一句:“容导估计是不看新闻忘了,人家段总哪里会不认识小方啊,这不是刚把人家签到自己公司吗。” “哦哦,这样,”容久应声,倒也不觉得尴尬,反而热情地招揽两人过来坐,“那不错,还正好能顺便当面祝段总收得良将。” 楚琛顺着坐到容久旁边,方临刚想随便找个角落一点的地方坐下,可是因为制片那句话,让大家都想起来,段长珂不管怎么说现在都是自己名义上的大老板,自然还会善意地挪一挪位置,让他跟自己的新东家坐一块儿。 方临看着倒挺淡定,他知道席间有些人肯定好奇自己是怎么签上海林的,此刻肯定想借此探究一二。 既然别人让了位置,他也大大方方走过去坐下,还十分礼貌地、公事公办地跟段长珂打了招呼。 他的老板点了点头。 段长珂依旧是一身黑色,不过换成了很凸显气质的戗驳领两粒扣,看向方临时的神情与其他几次并无不同——除了在办公室有些逾矩的那一回。 “能签下他,我也很高兴。”段长珂淡淡开口。 “小方表现很好的。”容久又忍不住夸了一句。 “能喝酒吗?不能喝直说,用水代替就行,”容久热情,但也不会强行劝酒,“知道你们一个一个敬酒也麻烦,以后还要相处很久,不必这么客套。” “容导,我不行,一喝就没形象。”楚琛立刻举手,另外两个女演员也试探着把手里原本倒好的酒换成白水或是饮料。 “小方呢?要不要换?”方临看着年轻,剧里也是一个弟弟类型的角色,容久下意识觉得他应该也不能喝酒,主动问道。 没想到方临摇摇头:“没事容导,我陪您喝,我酒量好。” 容久还担心他是因为不好意思才这么说的,又说了一句让他不要拘束,不想喝没关系。 但方临用自己实际行动证明了,他是真的酒量惊人。 容久今天的确很兴奋,一直在席间说自己对这部剧的期望很高,又说对所有的演员都很满意,对编剧及其他工作人员的合作也很期待,他一说到兴头上就想给自己倒酒,但肯定是不能劝段长珂的,段长珂不喝,一些演员也喝的水或者饮料,制片想陪他但心有余而力不足,于是一直陪他喝了很久,一杯一杯眼都不眨把酒当水喝的人,还真是方临。 谁也没想到这样一个人会是个酒坛子,容久已经开始呈现醉态了,方临却只是脸颊微微发红,其他一点迹象也看不出。 段长珂明明就坐在他身旁,滴酒未沾,两人除了最开始的几句交流外,后面几乎一点互动也没有。 不过也对,要是一向话少的老板对自己的新艺人太关照很容易被人抓住把柄,而方临如果太热情,又会让人觉得他过于谄媚。无论如何,这都算是最稳妥的处理方式,方临想。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敏感,他感觉有几次,段长珂的视线好像若有若无地投过来,可又一直沉默。 容久还是知道自己有了醉意的,他也不想太失态,打算就此打住。 他站起来,给自己倒了最后一杯酒,先是例行感谢了一下在座的所有人,一饮而尽,说今天已经尽兴。 不过约是太激动,他还没回到自己位置上,就朝段长珂这边走过来。 “段总。”容久即使有些醉了,也保持着基本的形象。 见他好像有话要跟段长珂说,方临刚准备站起来,容久就已经压低了声音对段长珂开了口:“不过还要真谢谢你第一次试镜那天来了一趟,不然……” 容久后面的话,方临没听清。 这场宴席持续了不少时间,不过进出还算自由,有些人已经离席,容久还在跟段长珂说着什么。 方临从位置上离开,楚琛走过来,拍了一下他的肩:“没想到你真这么能喝,人不可貌相。我们一起回去——” 他想着方临应该要会剧组安排的房间,正要叫他一起走,方临却像被吓了一跳,猛一激灵。 “怎么了?”楚琛疑惑。 “没有,刚才在想别的。”方临很快看上去就跟之前没两样了,但却没跟楚琛一起回去,“你先回去吧,我有点事,估计得晚点到。” 他们住的地方不远,周边只有一条街,店也不算多。楚琛不疑有他,说“好”,方临就走到门口,很快消失了。 - 包厢里,刚才的热闹也逐渐散去,制片正跟别人客套着,一抬头就发现投资方老板已经自己站了起来。 他连忙说了声“段总”,不过对方好像在跟秘书交代着什么,没听清,径自走了。 剧组也临时给段长珂安排了一个房间,是同一酒店里的套房。 他并没有在这里留宿的打算,但他的下属很贴心,即使知道他基本不喝酒,却还是保险起见地准备了醒酒汤,以备不时之需。 段长珂原本想让司机来接,可临到要打电话,想到什么,犹豫了片刻。 - 看到那个从存下来以后就没动静的号码突然来电,方临站在便利店的饮品柜前愣了好一会儿,才接起来。 “是我。” 段长珂很简洁。 “助理准备了醒酒汤,你房间号给我,我让他给你送过去。” “段总,我……”方临手里还拿着一瓶牛奶,怔怔道。 他的停顿让段长珂明白过来:“你不在房间?” “这就回去了。”方临一边说,一边走到前台结账,脱口而出,“我……需要向您汇报我都做了什么吗?” “不必。”这次换对方顿了顿。 眼看两人话题结束,方临原本是要等段长珂主动挂断电话的,可突然想到什么,他看着正在结账的店员,用他听不见的声音,小声叫了一句:“段总。” 段长珂没说话,但方临知道他在听着。 “我……还是要吧。”他语气听上去还算自然,“您房间号给我,我很快过来拿。” 对面很安静。 安静到方临以为段长珂不打算理会他这句话。 可在长久的沉默后,他听见电话那头传来“哒”的一声,好像是打火机的声音。 段长珂说了一个数字。 他只说了一遍,又道:“你要是想来,那就来吧。” - 段长珂的房间在酒店顶层。 等电梯发出最后一声提示,方临从里面走出来。 剧组在某些方面很细心,比如为表重视,这一层只安排了段长珂一个人,确保不会有别的人打扰。 方临顺着地毯一直往前走,很轻易就找到了段长珂口说数字对应的房间。 他深吸一口气,屈起手指,敲了两下门。 几秒后,门从里面打开,不久前还坐在他旁边的人出现在他面前。 段长珂替他开了门就往里走,他打开玄关处的灯,随意地说:“在桌上。” 方临手里还捏着便利店装东西的纸袋,他走进来关了门,把它随意放在门口。 桌上真的有醒酒汤,闻着是酸甜口的,摸上去甚至还有些温度。 段长珂还穿着席间那件衣服,第二粒扣子没扣,看上去也不打算在这里留宿。 “容导人挺好。你不想喝,完全可以直接告诉他。”沉默片刻,方临听见段长珂说。 除了脸颊微有两片酡红,他根本看不出刚才喝了那么多酒。 “段总,我没事。”方临放下桌上温热的碗,站起来对段长珂说。 不仅如此,他还往前走了两步,两人的距离拉近了些。 段长珂没什么反应,只是抬眸淡淡地问:“难受么?” 方临又摇头。 “我喝酒很厉害。没醉过。” 段长珂轻笑了一下,也不知道是对方临的肯定,还是别的什么。 “方临。”他声音不大,叫了一声他的名字,意有所指地问,“你不喝醒酒汤了?” “我没醉。”方临仰起脸看他,双眸清明,的确一点醉意也没有,就连开口说话也闻不到什么酒气。 “是吗。”段长珂抱着手臂,在很近的距离里与他对视。 “那你来做什么?” “我喝酒的确不会醉。” 整个套间只开了一盏廊灯,方临的话便顺着两人间距离很近的、涌动着的暧昧氛围,揉进含混不清的昏黄灯光里:“但段总要不要试试别的?” 沉默好像只有两秒,又好像被拉扯得很长。 但方临没法计算这一段沉默了。 因为段长珂这次真的走近他,伸出手,用拇指和中指环住他细瘦的脖颈,不轻不重地揉捏着。 “那么主动。” 方临其实知道,从对方报出那一个数字开始,就是对他隐晦邀请的默许。 段长珂的发问这次不像蛊惑了。 更像一种审问。 但他的手很热,拇指轻扣着方临的喉结,这样不管自己说什么,他的手指都会清晰地透过声带的振动先一步感知到。 “就这么想和我上床?” 第11章 “是啊。” 大概是有了在办公室那次的经验,方临看上去自然多了,甚至迎合地把喉结暴露给段长珂:“不然您怎么会给我房号。” 段长珂语气波澜不惊:“我是让你上来拿醒酒汤。” 明明席间喝了那么多,方临身上的酒气却淡的几乎闻不到:“可我说了我没醉。” 他的语气有点固执,就像他总想坐实这一段关系一样。 段长珂没有再靠近,就着现在的距离垂眼看他。 方临便毫不避讳地迎上去,他的眼睛很清澈,映出段长珂过分英俊的脸。 “我不知道段总为什么突然看上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给我这些东西。”他的音调轻快,像在叙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当然,这种关系本来就不存在对等,但好歹,这样我也能心安理得一些。” “如果我不想呢。”段长珂低声问。 方临的语气里带了一点遗憾:“可是我没有别的筹码了。” 还没等段长珂说话,方临又抬头:“甚至我本人也不算是筹码……但我多少有点自信,至少不会太坏。” “方临。”段长珂的睫毛长却不翘,某些神情在他敛下眼时,就多了几分别的意味。 “万一我就是想当个慈善家,就是无聊想养成个小明星玩玩而已,也不在乎你想要报恩,是谁都行呢?” “但没有这种万一了。”方临笑起来,“您现在选的就是我。” “所以,”段长珂的手指滑动,略微向上,捻了一下方临的耳垂,“你是在勾引我?” 看上去那么镇定的人耳垂却一碰就充血,泛起半透明的、像饱满的石榴一样的红润的颜色:“这种一碰就红的勾引?” “第一次,可能不太熟练,”方临满不在乎地笑,“您多担待。” 段长珂这次依旧不置可否。 方临说着,便大胆地把他的无声当做默许,段长珂这才注意到方临其实洗过澡,换了一身,身上早就没了刚才席间染上的混乱气味。 方临一边这么说着,一边终于打破了两人尚存的暧昧距离,闭眼碰上了段长珂薄而冰冷的嘴唇。 吻很主动,却没什么技巧。 他用唇珠很轻地蹭着段长珂的上唇,他的耳垂红得像要滴血,鼻尖也很轻地颤抖着,擦过段长珂的脸颊。 “唔——” 方临刚想继续试探下去,原本只是被动的、沉默的男人忽然伸手捏住了他的下巴,拇指和食指用力压着他的下颌,方临吃痛,被逼迫着下意识张开了嘴。 可没等他再发出其他多余的话,他所有的声音就都被唇舌封住了。 段长珂的吻带着一种截然不同的狠戾,舌尖湿润蛮横地直往方临的深处探,让他毫无招架之力,浑身颤抖着溃不成军。 他从没想过原来这才是接吻的味道。 段长珂一边亲他,一边掐着他的脖子,把他压进床里。 等到方临眼睛全红了,生理性的泪水沾到雪白的枕头上,男人才微微撤开一些。 段长珂语气里没有嘲弄,只是带了点散漫的轻笑:“接吻不会换气,随便亲一下就流眼泪,甚至连嘴也忘了张。” 陷进被子里的方临看上去有点狼狈,而段长珂依旧衣冠楚楚风度翩翩。 “再练练。” 方临只缓了几秒,还喘着气,就支起身子。 他从床边站起来,走到房间门口,拿起那个刚进门就被忽视掉的便利店纸袋。 他在段长珂的注视下,将纸袋里的东西倒在床上。 “我想着,这样的酒店不会配这种东西,”方临用被亲得水润的嘴唇开口道,“您要我怎么练?” 蓦地,他听到一声很淡的笑。 段长珂站起来,他很高大,一半沉在阴影里,屋里并不明亮的光把他衬得更加有压迫感。 “方临。”他叫了一声他的名字,音色很沉,“你真是……” 段长珂走到他面前,他的笑收了起来,隐在夜色里的五官如果不笑,看着有种疏懒的凉意。 但在这种夏夜的凉意下,又潜藏着勃发的欲望,像终日覆雪却引而不发的火山,危险又迷人。 方临的声音里终于带了一点酒宴后残余的醺意。 他穿着最简单干净的衣服,用最纯洁的笑容,丝毫不掩饰地说出最直白的话。 “所以,做爱吗,段总。” 他笑得很甜美,像自甘堕落陷入污浊的天使,翅膀上沾了蛊惑人心的泥沼,却矛盾地愈发显得圣洁。 “所谓交易,也要宾主尽欢才好。” “好。” 方临看见段长珂的嘴角好像提了一下,又好像没有。 “——这是你说的。” 段长珂先摘了表,用于计时的尊贵道具被随意地扔在一旁,与此刻最无用的时间一起被弃之于角落。 他的动作慢条斯理,眼神晦暗不明。 再然后,他单手解了领带,材质上乘的布料落在方临的手边。 他的手穿过方临宽松空档的衣服,再从他的领口处伸出来。 当段长珂食指指腹划过下巴的时候,方临有种被枪口指着的错觉。 他才是被狩猎的人。 段长珂的手指就是还留有硝烟和热气的猎枪,不论是在当时的办公室,还是此刻的昏暗里。 他的手指很性感,修长而指节分明。 抽烟的时候是,现在也是。 在最后一盏廊灯被关掉前,他听见段长珂淡淡地开了口。 “下次买记得挑挑尺寸。” 方临脸埋在被子里,终于发出一声无可忍耐的低吟。 - 挣扎与服从,柔情与粗暴。 温暖与颤抖。 顺势蒸腾而上的眼中的雾气,与逆流下坠的没入肌肉纹理的汗水。 被探索与被取悦。 方临一度因为疼痛想要哭出来,后又因为缓慢累积的,折磨人又无法到达的阈值呜咽出声。 大概是下雨了,夏天的雨总是很任性,有时候是短暂地倾盆,有时又要淅淅沥沥黏稠地下个不停。 方临被按在酒店的飘窗上,这附近再没有比这个房间更高的建筑了,他俯视着拍摄地点变成一个个小方块,忽地生出一种眩晕感。 而衬着这些遥远的,明明灭灭的方块的,是倒映在玻璃窗上的肩背处的肌肉,是因动作在半明半暗的房间里起伏沉没的线条,被抱住的人皮肤很白,肩头光洁,蝴蝶骨如飞蛾的翅膀,好像下一秒就要破翼而出,再投进漫长而无尽头的灼灼黑夜里。 方临觉得自己一点力气也没有了。 他的小腿开始打颤,可膝盖都被磨红了也没有尽头。 邀请的是他,主动开口的是他,贴上来吻的也是他。 他并不后悔,只是没想到会是这种程度的宾主尽欢。 他的手机不知道扔到了哪里,四周都是黑的,只有面前的人是暖的。 段长珂把方临的衬衫半掀起来,动作不甚温柔地把衣服的一角往他嘴里塞,半强迫地让他衔着。 他的语气里有种命令般的漫不经心。 “自己好好叼住。” 第12章 方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的。 大概是空调开得太低,在所有□□结束后他好像迷迷糊糊觉得冷,身子下意识缩了缩。 他感到一阵热源靠近自己,又很快离开,然后他就被包裹进了被子里,重新拥有了被人暖好的余温。 这次他终于睡得很好,安稳得连梦也没有做。 等他第二次醒来,天色也不过才蒙蒙亮。 他几秒的时间回顾了一下几小时前发生过的事。 段长珂的侵占像不会燃尽的山火,方临被卷入其中,落进赤红天幕与刺鼻浓烟包裹的无望深渊里,他没有反抗的余地,仰着脖颈大口呼吸,只有对方能让他攫取到赖以生存的氧气。 可这场山火也并非是全然的煎熬。 方临努力想让自己的第一次表现得不那么生涩,结果后来自己也得了趣,原本一些装出来的回应渐渐开始变了些味道,他也如飞蛾一般投入这一场山火,把翅膀灼烧成灰烬,也不再受他控制。 他也开始试探地迎合,在安静的凌晨发出一些他回想起来都觉得脸红的声音。 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后来段长珂重新压上来时,他即使浑身精疲力尽了也没有推开。 方临揉揉眼睛,慢慢地坐起来。 酒店的床很大,他身边的温度早就变得冰冷,方临在被子里抱着膝盖,眼睛红红地打了个哈欠。 会客区和床隔得并不远,不远处的灯亮着,他探头过去,看见段长珂衣着整齐地坐在办公桌旁,已经开始工作了。 大概是方临被子一直窸窸窣窣的引起了对方的注意,段长珂循着声响看过来,还顺便伸手将灯光调得暗了一些。 “段……”方临想叫他一声,就松开了裹着身上的手,被子顺着他的动作掉下来,他此刻算得上狼狈的样子就不加任何掩饰地暴露在段长珂眼前。 他不着寸缕,从胸口开始满是对方留下的痕迹,段长珂很细心,甚至特意避开了脖子和小臂。 方临的皮肤是细腻的白,最明显的特点是极其容易留下痕迹。 因此放在常人身上无关痛痒的一点掐痕,在他这里都能留很久,透过细白的皮肤,带着对方的力道落在身上,莹莹地映着红。 他很瘦,但又不是一味的令人感到惊心的瘦,身上的线条依旧是好看的,尤其是那一截落着段长珂指痕的腰。 而比起方临,段长珂则已经好好收拾过了,衣服也换了一套,又恢复成了与往日无异的模样,好像昨晚那个沉默着在他身上留下痕迹的人不是他。 更可怕的是,随着自己的动作,下方蓦地有一点奇怪的感受。 见方临的表情有些凝固,意识到什么,段长珂的视线没在他身上多停留,神情也是淡定的,只微微偏过头去:“你昨晚睡着了不让碰,就没替你清理。” “没,没事,”方临咬牙,随手扯过一件衣服草草遮住身子站起来,但有触感还是顺着流下来,他再怎么主动随性也还是憋红了脸,眼神闪烁地越过段长珂往浴室里去。 方临在浴室里待了很久,久到段长珂还很礼貌地走过来敲了敲浴室门,问他需不需要帮忙。 他这种时刻的绅士和教养跟几小时前形成鲜明对比,想到这里方临连耳尖都红透了,一边把东西弄出来一边朝着门边大声喊:“我自己来!” 段长珂没坚持,由他去了。 又过了二十分钟,方临才磨磨蹭蹭打开浴室门,从里面探了头:“那个,段总……” “?” 方临看着被自己咬得皱巴巴的衬衫,又忍不住想起昨晚段长珂说过的话:“您有没有多余的……衣服……” 他是想打电话给陶乐,可如果现在打了,就根本不需要解释,对方就什么都知道了。 口嗨归口嗨,虽然陶乐一直让自己快上,可要是他真没有缓冲地发现这件事,说不定能立刻大叫着从楼上跳下去说完了完了临啊你怎么就真当真了。 段长珂意会,说了句“稍等”,片刻后折返回来,手里还真拿着一件方临尺寸的衣服:“早些时候我让人来送衣服,顺着大概估了一下你的尺码,给你也拿了。” 怪不得自己看到段长珂的时候对方早就收拾好了。 “谢谢。”方临接过。 段长珂大概真的很忙,方临怀疑他是不是只睡了一两个小时就又出来工作了。 而且看样子他秘书肯定来过,方临想起段长珂的秘书贺聪,对方每次看他,都带着一种了然于胸但不说破的眼神,他想着总有些心虚。 以及除了这些,他还有其他想说想问的。 比如……昨天的体验怎么样,看段长珂这副样子是不是感觉还不错。 方临端正了一下自己的位置,发现上面这些问题他只有最后一个能问。 最后他穿着段长珂准备的衣服走出浴室,一句话都没说。 方临走回床边坐下,鼻子在空气里嗅了嗅,然后又站起来,默默地挪到了一旁的沙发上。 他打开手机,自己是B组,距离开始的时间还早,并不急。 他有点渴,嗓子也火辣辣的,打着哈欠走到一旁的小冰箱找喝的。 小冰箱里的东西很多,品种也丰富,方临正思考着拿什么,听见段长珂的脚步声,随口问道:“段总,给您拿点什么?” “冰水。” 方临就挑了一瓶包装看上去最洋气的冰水递过去,自己则拿了一罐看上去就又苦又酸的咖啡。 段长珂接过来时看到了方临手里的东西,挑了挑眉,提醒道:“这个可能不太好喝。” “没事没事,”方临打开来猛喝一口,险些被苦得眉头直皱,“冰箱里其他那些太甜了。” 段长珂淡淡看了他一眼,没再多问这个问题。 他的手机响了,方临听他应了几声就挂断了电话。 这个电话让他迟来地意识到,其实自己不应该在这里留太久。 如果说一天前他们之间的关系还不清不楚,那现在他就应该摆正自己的位置和想法。 毕竟这可是他自己坐实的。 他们没必要像正常的情侣那样,不用从爱中体会性,不用思考真心假意,不用担心一些虚无缥缈的东西,也不用在每次□□结束后,还要惺惺相惜地抱着互相温存,说或肉麻或可笑的情话。 “段总,”方临把自己也收拾好,对段长珂开口,“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自己房间了。” 他笑得很坦荡,笑容里有种很纯粹的天真,仿佛床和地毯上的狼藉都跟他没有关系,他只是冷眼旁观着这一切,也丝毫不觉得自己主动勾引有什么可耻。 “方临。”段长珂叫了一声他的名字,“你现在能放心了么。” 他没有明说,但方临仍然很快理解了。 “嗯,谢谢段总,”他的声音很轻松,“是我得偿所愿。” 方临在段长珂的注视下往门边走。 他的脚步看上去挺稳,只是转身时步子刚迈大了一点,就一个趔趄要往地上摔,某些部位的迟钝的痛感涌上来,疼得他嘶了一声。 段长珂伸手扶了他一下,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些变化。 毕竟他好歹是造成方临差点走不了路的始作俑者。 “谢谢。”方临回过头来,一手按着因为扭到而有些酸软的腰,甚至还很有闲心地跟段长珂开玩笑,“段总别担心,我没那么娇气。” “不过我突然想起来,关系坐实了,那现在您好歹就是我真正意义上的金主爸爸了?” 这个问题有点奇怪,但段长珂还是由着他,“嗯”了一声。 段长珂有些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方临,昨天做得太狠了,自己也不是没有责任:“要是实在不舒服,就先休息一天。” 更何况昨天还喝了那么多酒。 方临则继续仰头对他笑:“没关系的。” 声音里有种轻飘飘的满不在乎。 “对了。”他把手搭在门把上,在离开前玩笑时地问段长珂,“那段总把我弄这么惨……” 他眨着眼睛问他问题,表情跟昨天问他“做爱吗”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故作轻佻的语气,和清澈又干净的声音。 “那以后我都跟了您,您会对我好吗。” 那个“好”字加了重音。 段长珂却没有立刻回答。 他好像在思考什么,片刻后才抬眼看着方临,与他对视。 “那怎么样,才能算是‘不好’呢。” 方临怔了一下,大概没想到段长珂会这么问。 似乎需要他说出“不好”的定义,或者经历。 他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回答。 但段长珂好像也就这么随口一问而已,见他不说,就又很轻地笑笑,走过来,像在办公室那次一样揉了一下方临的头。 “算了,”他说,“快下去吧,别叫人看见了。” “会对你好的。” 第13章 演员的房间跟助理的不在一起,方临从段长珂那里出来,低头给陶乐发微信。 段长珂好像很忙,让方临记得去吃点东西,自己没再说什么。 那个“什么才是不好”的话题也没再问。 但在段长珂发问的那一瞬,方临有种自己那些演得很好的淡定从容都被对方看穿了的错觉。 那个问题好像在诱导,想问问他,如果觉得不好,是哪种“不好”。 还好段长珂只是随便一问。 方临下了电梯,时间还早,酒店的餐厅正在供应早餐,他刚走到门口,就闻到可口的食物的香气。 这种香气刺激了一下他空落落的胃,他这才后知后觉,毕竟他昨晚酒喝了不少,东西却没怎么吃,再后来就真的什么都没碰过了。 方临先拿了一杯热牛奶,喝了一小口又觉得少点什么,又返回去加了点甜才满意地坐下。 他把盘子里的煎蛋和香肠吃完,正想着是要再拿块蛋糕还是回房间,就听见有人叫他名字,抬头一看是楚琛。 毕竟是男主角,他的戏份很重,第一次剧本围读很多都是围绕他展开的,今天第一天开拍,他就得先跟A组跑场地,等这边安排完了再马不停蹄去B组。 他看到方临有点意外:“这么早?” 方临还是去拿了一块蛋糕,甜软细腻的味道从他舌尖漫开,心情也明媚起来,他应了一下楚琛:“我也是自然醒的,本来想着睡个回笼觉又觉得饿,就来吃早餐了。” 楚琛点点头,咬了两口鸡胸肉:“真羡慕你们这种甜点想吃就吃的。我要是敞开了吃能被经纪人骂死。” 方临想起夏奇曾经苦口婆心地让自己多吃些,看到现在一脸痛苦减脂的楚琛,嘴里的蛋糕顿时更香了:“还好还好,我经……我前经纪人不管这个。” 夏奇已经从晖曜离职,据说这次要找个好的下家,因此一直没确切消息。 楚琛幽怨地又看了他手里的蛋糕一眼。 想到什么,他又问:“哎,你昨晚没住对面?我好像没听见你回来。” 方临表情很自然,点头:“嗯,昨天回去了一趟,今天刚赶过来的。” 楚琛自然也不会刨根问底,他注意到身上的衣服,有点惊讶地多看了一眼,才把视线移开。 方临没打算继续回房间睡觉,等楚琛吃完了两人一起下去,打算去A区跟着看第一场的拍摄。毕竟他很久没有跟过这种规模的剧组了,一下子要进入状态,他竟然还有一点感慨的情怯。 第一天所有人都很重视,容导私下脾气不错,但切换成工作状态后就完全变了一个人,有时候一激动声音大起来常常被认为在凶人。 毕竟演员间还不是太熟,今天安排的场次里没有情绪和互动起伏过大的,多是一些日常的对白和互动。 男主和女主的,女主和男二号的。 后面才有他和楚琛的。 《温柔月光》的时间线是穿插的,第一场剧情很简单,是男女主角刚开始随意的互动。 楚琛形象很不错,蓝佩柔的演技也很自然,基本没出现什么十几条才过的情况。 见一切顺利,相关的工作人员也放松了一些。 方临在监视器后面看着这些人的表演,原本那种复杂的情绪也消减了。 陶乐也来了,坐到方临旁边,不停地深呼吸。 方临看他如临大敌的模样有些好笑:“你怎么看上去比我还紧张?” “这么明显吗!”陶乐回头看他一眼,“哎,我也说不上我为什么这么紧张,反正就……” 方临以前接的都是些小角色,全是人设背景都没完善的无情工具人,没什么难度,也基本不会纠结。 但即使是这样,陶乐也没抛下他去跟其他那些人气更高的艺人,只一直心心念念说我家临啊,会红起来的。 陶乐撇撇嘴:“算了,我不紧张,我以后就是当红艺人的助理了,跟你说,你签名我全家人手一份,现在就等着他们开始意识到那些纸的重要性!” “对了,”陶乐想起正事,“你是B组对吧,那这两天拍摄进度应该不赶。趁着现在还在本市,晖曜那边还有个字没签,让你有空过去签一下,就算是真正解除所有关系了。” “哦。”方临很没所谓地点头,“那我晚些时候去。” 陶乐回头看了一眼方临,终于发现了一点不对劲:“等等,你这衣服怎么回事?” 方临干巴巴地说:“新衣服啊,怎么了。” 他还下意识往后躲了一下,以免陶乐不慎拉到衣服,看到一点什么。 “这么宝贝,还不让碰了?我怎么没见你穿过?不对,不是这个问题,”陶乐凑近了,确认了一下他身上穿的,欲言又止,“倒也不用这么糟蹋钱。这是JP定制款吧,你这是……” 很多大牌会跟艺人有联系,在出新款的时候会主动合作,双方互惠互利,其乐融融。但像方临这样的如果想拿到,就不止是钱的问题了,更多的是渠道,陶乐这才肉痛地以为方临是不是挥霍了一大笔买了这么一件平平无奇的单衣。 知道他误会了,但方临总没法说实情,干脆咬死不答话。 剧组合约给的定金其实不算多,但陶乐也就只嘀咕了这么一句,最后还是没多干涉。正好是休息的空隙,方临看着袖扣内里的logo,思绪又忍不住往别的地方飘。 也不知道段长珂在干什么,走了没有,是不是还在附近。 他觉得段长珂在某些方面反差很大,比如递一眼看上去很矜贵,让人因为对方的气场不愿搭话,但有过简短交流后,他又认为不是这样的。 说冷漠也冷漠,可又不是全然的冷漠。 方临给他下了一个很拗口的定义。 可要说哪里有问题,他自己也说不清。 正这样想着,他的手机振动,一条陌生的信息发了过来。 “这是我的私人号。” “段。” 方临盯着那条信息看了好久。 原来之前段长珂给的那个电话居然还不是私人号。 他试探着回。 “存好了,段总。” 对方没理。 看来估计是不想在无用的社交回复上浪费时间。 但方临心里痒痒的,也可能是早上段长珂的笑过于温和,于是他又开始敲字。 发短信有些怪异,习惯使然,方临切成微信,开始给段长珂发表情包。 反正就正常询问一下,也不算越界,他想。 “您回去了吗?” “还没。” “今天还回吗?” “回。” “那您今天忙不忙啊?” “。” “对不起段总,我不烦你了!” 方临觉得自己挺无趣,但他又很好奇自己金主回微信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他发现自己现在也没那么丧了。 在自己亲手把这段关系坐实以后。 那就开开心心享受,快快乐乐躺好。 不越界,不多想,挺不错。 段长珂久久没有回复。 正当方临想是不是自己还是把段长珂想错了,对方其实还是一个脾气很坏的总裁时,手机却响了起来。 号码还是对方刚才发的那个私人号。 方临心里一惊,心想难道这段关系就要如此迅速地结束了吗。 他连忙站起来找了个没人的角落接起来。 “方临。”段长珂的背景很安静,像是在房间或者是在车里,他的声音听起来也并没有愠怒或者不耐,就是问出来的问题十分直白,“身体还好吗?” “……挺,挺好,”他一时间分不清段长珂是不是真的是友情关心,只能如实答,“谢谢您。” 早知道自己就不瞎发微信了。 “找我什么事?”还好段长珂也就是那么一问,没太纠结。 没什么事。 大概就是刚进组,有点感慨所以闲不住发了条微信。 毕竟再怎么说,现在发展成这样,也脱不开自己当时那一句“想要啊”。 当然方临是断不敢这么说的,只能咳了一下,随口搪塞道:“就是……我晚些也要回市区,想问问您顺不顺路。” 结果段长珂答应得很干脆:“行。什么时候?” 方临骑虎难下:“那今晚?我有一场傍晚的戏,拍完就可以回去了。我明天要去办点事。” “好。” “那谢谢段总。”方临毕恭毕敬道了谢,等冷漠霸总挂电话。 结果两边沉默了足足十秒,都没人说话。 方临刚感觉到一点尴尬,冷漠霸总的声音里带了一点笑意,那点天生自带的冷意就莫名消融了些:“怎么,还有什么要求?” 他万万没想到段长珂把他没挂断理解成了还有要求,即使知道对方看不见也开始摇头:“没没没没了!您再见!” 在挂断电话的那一刻,方临忽然觉得自己升华了。 天啊。 他居然敢挂金主电话了! 方临整个下午心情都不错,就是在被化妆师叫去准备的时候还在想,段长珂怎么还没把司机联系方式给自己,自己等会儿怎么联系对方。 可当他从化妆室出来室,刚走到场地,赫然看到导演监视器旁边站了一个高大的男人。 毕竟投资方爸爸来视察,就算只剩一两场戏就收工,现场的气氛也十分活跃,大概是要向对方展示,他们的投资是值得的。 但方临还是感觉到了对方的视线。 这又和一天前隔着席间的对视又不同了。 他的金主爸爸遥遥一眼望过来,虽然他和段长珂的沟通依然不多,也对他不够了解,但两人间总归多了一些心照不宣的微妙。 段长珂看过来的表情没什么变化,方临的身边也有很多人,他的身后就是楚琛,右边就是女主角。 可方临就是觉得,段长珂是来逮自己的。 不是吧。 他只是挂了对方一个电话。 倒也不至于……亲自找上门来? 你们霸总是真的很闲。 第14章 方临短暂地用了两秒思考要怎样跟段长珂打招呼。 那么大个人杵在这里,要装视而不见肯定不现实,但两人这个距离隔得不算近,如果自己刻意走过去说个“段总好”,看上去总又有点奇怪。 大概是心虚,方临心一横,把脸往陶乐身后躲,假装很认真地准备自己本剧组的第一场戏。 台词已经背得很熟了,这一场并不难,但方临还是装模作样地把剧本拿起来遮住脸,心无旁骛地盯着上面那些划了线或者做了记号的字。 准备工作做完,道具场景布好,场记拿着场记单开始喊着就位,方临这才把剧本从脸上拿下来…… 然后看到了一个放大了的段长珂。 方临:“……段总下午好段总再见。” “嗯。”对方欣然接受了他不怎么诚恳的问好,还很体贴地开口关心了一下自己旗下的艺人,“好好表现。” 完了啊怎么金主还带监督拍戏啊段长珂怎么还不走他不会要一直等自己拍完这一场吧万一一直过不了怎么办…… 方临心中开始疯狂嘀嘀咕咕,但头却越埋越低,点头如捣蒜:“噢噢。” 看上去就像一个诚惶诚恐面对自己老板的小员工。 段长珂就不再说什么,但也没走,导演组见状还单独给他让了一个位置,他抱臂站着,脸上表情一如既往的淡漠疏离。 就好像楚琛这样的人天生亲切,性格好,跟谁都合得来,但段长珂这样的,即使他对人永远是礼貌的、客气的,脸上偶尔也会有淡淡的笑,也只会让人觉得距离很远。 方临心有戚戚地把目光小心从段长珂身上收回来,在找到自己的位置后,跟男女主角对手演员都打了个招呼,他在这个剧组的第一场戏正式开始。 这个情节概括起来很简单,看上去也稍显套路,楚琛饰演的男主角景禾彼时还是一个让老师学校都十分头疼的问题学生,在一次跟女主角季海瑶一起回家的路上遇到的景川,就随口跟两人互相介绍,那也算是景川和季海瑶的第一次见面。 景禾逃学打架归逃学打架,脾气是冲,耐心是不够,但却并不是令人厌烦的无可救药的顽劣,他刚跟季海瑶认识没几天,觉得这个小丫头实在无趣,影响自己翻墙的速度,可是季海瑶却非要跟着他,为此还特地逃了人生中的第一节课,硬是跟着景禾从学校逃出来了。 但景禾现在心思哪在这上面,只想着把季海瑶甩开自己赶紧继续跟朋友玩,正好路上遇到自己的好学生弟弟,连忙把他拽住,让他替自己支开季海瑶。 楚琛穿了一件露臂的篮球衣,额头上有汗,走过来时脸上装着那个年纪的少年独有的不驯,带着不可复制的锋芒锐气。 方临从镜头外面走进来,却拧着眉低头走路,好像在思考什么。 “弟弟弟弟——”景禾看见他,回头瞅了一眼还默默跟在自己身后的季海瑶,大声叫唤着,“速来!” 听见景禾的声音,景川抬起头,刚要应答,就看到了他身后站着的,此刻也正看着他的季海瑶。 景川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微妙的、细小的情绪,但很快就把视线移开,叫了景禾一声:“哥。” 景禾自然不会察觉到这种表情,拽着景川的书包带不让他走:“弟啊!” 然后用自己高大的身影挡住想要看过来的季海瑶,不停地低头对景川挤眼睛做口型:“我、要、去、打、球——” “帮、帮、我——” 两兄弟虽然性格迥异,但相处得还挺不错,景川立刻明白了哥哥的意思,“噢”了一声,说好。 景禾这才转过来,对着季海瑶咳了一声:“这是我弟,比咱们小一点。” 季海瑶笑得很温和,她对景禾的一切都很感兴趣,因此也很有礼貌地对景川笑笑:“你好。” “我弟性子很好的,跟谁都合得来,也从来不会红脸。”景禾开始滔滔不绝地夸自己弟弟,“从小脑子就好用,所以我成绩不好不怪我,运动细胞在我这儿,学习细胞去他那里了。” 景禾又天花乱坠夸了一通,等自己也觉得自己快吹过了才停下来,咳嗽一声:“所以,弟弟你今天送一下她,你们还可以探讨一下学习和竞赛,有话题聊。” 季海瑶“啊”了一声。 反而是被景禾夸着“脑子又灵活性子还机灵”的景川,却轻轻抿了抿唇,在思考什么,某一瞬间表情甚至是有些呆滞的,跟景禾说的有些许出入。 但这种情绪很快就消失了,他重新露出笑来,跟景禾描述的一样,谦逊、礼貌:“那……瑶瑶姐。” 景川弯着眼睛笑,问季海瑶:“那我可以叫你瑶瑶姐吗?” 季海瑶刚点了点头,一旁的景禾早就衬趁着这个时间溜了,走之前还冲着景川大喊:“弟弟!好好照顾大姐姐!” - “卡。”容导的声音响起,现场也因为这句话放松下来,“过了。” “楚琛有那个味道了,很棒。方临情绪很不错,就要现在这个意思,下场接戏继续找这个感觉。佩柔表情可以再流畅一点。记得现在这是初遇的第一场,下场接戏注意一下。”容久说道。 “好的容导。”蓝佩柔不算一个话很多的人,但看上去很乖巧,听话地应了。 接下来还有两场,一场是景川单独和季海瑶的对手戏,一场是景川一个人的镜头特写。 景川听哥哥话,没有再立刻赶着回家,而是先送了季海瑶回去,自己再一个人回来。 季海瑶大概是想多了解一下哥哥,便在路上时不时就找景川问问题,景川有时候回的很快,有时候又思考了一下才答。 而景川的最后一场时间卡得很好,正好赶上傍晚的黄昏最好看的时候。 他把季海瑶送走了,自己这才沉默不发地一步一步往回走。 景川脸上的表情很淡,身后的夕阳却很浓。 火烧云有种炽烈和残忍的美,把天幕撕开又揉合,光一寸一寸落下来,照在景川脸上。 穿着最简单的衬衫的少年一边走着,一边过了很久,才像想到什么,往刚才两人分别的地方看。 又过了半晌,他回过头,才垂着眼睛轻轻地笑了。 “好!B组辛苦!” “今天收工!大家回去好好休息!” 片场瞬间忙起来,所有人都欢呼雀跃着准备下班,容导还在看今天cut的几段,其他人则各自收拾,一一散了。 方临揉了揉脸,呼了一口气。 他这个角色的妆很淡,造型也简单,现在这个时段主要就是往减龄那边去,还好他本来就年轻,所以看起来一点也不违和。 应该……还行吧。 他走到监视器前跟容久一起看,心里还有些忐忑,一时间都忘了之前自己担心的事。 直到他看完自己的部分,才感觉到自己的手机振动了一下。 是段长珂的短信。 “还不走?” 方临这才反应过来,想起自己金主好歹也算半个监工,刚才在后面看呢。 他猛地开始在四处找寻段长珂的身影,夕阳还没完全落下来,他脸上带着一点清淡的妆,看上去真就是一个毫无心机不谙世事的16岁学生。 他紧绷起来,回想自己刚才应该没有演得太差。 好歹容导也没有说自己,第一条还是一条过的。 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一条微信。 “别找了,不是要回去么?顺路,来上车。” 方临终于可以挑表情包发,随手捡了一个柯基震惊的表情扔过去,这才顺着对方发的地址,走到片场后门一个没什么人的地方。 他跟陶乐说了一声今天回家,对方已经回酒店了,一边发语音“嗷嗷嗷临啊你好棒”一边开始往嘴里塞东西。 方临走过去,一辆车果然停在那里,旁边站着段长珂的司机。 对方戴着手套替他开了门,段长珂已经在后座上了。 方临怕被人看见,连忙坐上去,关上门时还探头望了望窗外。 “段总。”他说,“您久等。” “顺路。”段长珂不欲多言,示意司机开了车。 见段长珂不说,方临也就不再问了。 他其实还是有点紧张,大概是许久没有好好演过戏了,装着再怎么淡定,也还是想要一点肯定,或者夸奖的。 陶乐是个夸夸机,说的话要打个对折,容导的夸奖就不一样了,他高兴的模样差点在片场都没压制住。 现在这种渴求肯定的心态居然转移到了自己金主身上。 方临不知道段长珂今天睡了多久,大概在自己醒来前就开始忙了,此时上了车开始阖着眼睛,闭目养神。 他的睫毛很长,在这种时候扑在眼睑处,给生来带着的那股淡漠的气质上染了一层绒绒的雾。 衬着窗外即将燃尽的夕阳,有种英俊的朦胧。 方临继续在心里嘀嘀咕咕。 段长珂那时候不知道还在不在看,如果在看,作为没有剪辑没有背景音没有后期的裸片,也不知道他看了会觉得怎么样。 但段长珂毕竟不是演员,他只是一个冷冰冰砸钱的投资方,关注的只是怎么样才能获利更多,仅此而已。 所以自己不应该问他。 方临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打算把自己视线收回去。 也就是这个时候,段长珂没有预兆地睁开了眼。 方临没想到自己偷看被抓到,张了张口,“啊”了一声,没说出话来。 当然遇事不决叫名字,方临喊了一声“段总”,又很礼貌地闭了嘴,就当打招呼了。 段长珂看了他半晌,好像觉得有趣,忍不住提醒:“你还没跟司机说地址。” “噢噢噢……”方临难得尴尬,刚要说话,又听见段长珂继续说:“还是说,你想去我那里?” 段长珂的司机把车开得很稳。 但还是悄悄竖起了耳朵。 “啊,啊?”方临怔了一秒,“今晚怎么——” 在消化完段长珂说了什么后,他猛地闭了嘴。 段长珂大大方方跟他对视,等方临“啊”了一串,才轻笑了一声。 这种轻笑让方临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也,也不是不行,就是,就是型号还没挑…… “段段段段段……” 方临咬自己舌头,怎么自己跟陶乐一样口吃了。 “那,那就今天吧。”方临咳了一声,他自己勾引的别人把关系坐实,总没有再害羞的道理,“不过我明天早上得走,我还要去公司签一个文件。” 片刻后,方临冷静下来,试探着,把自己的手带着点暗示意味的往段长珂那边挪了挪。 他是跑着过来的,声音还有点喘,额前有点薄汗,还穿着没来得及换下来的衣服,全身上下都是一股浑然而成的少年气。 此时少年舔了一下唇,抬眼看着段长珂。 段长珂配合地任由对方把五指挤进自己的指缝中,等他暗示完了,才淡淡跟司机开口,说了一个地址。 “啊,”方临干巴巴地说,“段总原来您想去我家啊……” “都说了是顺路。我只是顺便送你回去。” “哦……” 所以他之前那是什么意思! 方临有点想埋怨地瞪一下段长珂,但这个动作还没做出来,他就先端正了自己位置,决定纵容金主的反复无常:“哦,好的。” 段长珂看上去好像很满意。 只是他的司机失望地把耳朵缩了回去。 等快到方临家楼下的时候,他终于想起来,要把自己手指收回来。 现在这个样子看着怪暧昧的。 但平心而论,其实方临倒也没那么排斥。 他顿了顿,说:“那段总,今天……” 您能给卑职一个明示吗。 段长珂淡淡扫了一眼现在高中生打扮的方临,视线很快又撇回去。 “今天就算了吧。”他拇指按在嘴角上,唇线还是平的,但声音听上却有些区别,“我不上未成年。” 第15章 老吴是段家的司机,为段家服务了几十年,是看着小少爷长大的。 段长珂从小就出类拔萃,他一直负责做他的司机,风里来雨里去从未有过差池,十分有职业精神。 他也知道这些人有时候会比正常人多一些癖好,这没什么,比起那些成天混日子的纨绔子弟,段长珂真是再优秀也没有了。 因此他看见段长珂让一个小明星一起坐进了他的后座时,只惊讶了几秒,没怎么往心里去。 直到段长珂说出那句话。 老吴知道再好奇也不能偷看,只能竖起耳朵静观发展。 这个男孩子上车的时候他就觉得很年轻,结果居然……未成年? 他心里一惊,想着小段少爷怎么能这么糊涂,再怎么样,也不能找个孩子呀。 不行,造孽。 结果那个“未成年”听见这句话明显也愣了一下:“段总……您……” 能感受到那孩子都懵了,片刻后才试探着说:“您对着装要求……这么高的吗……” 段长珂饶有兴致的声音响起来:“还好。” 逗完了,他才扬声说:“老吴,你先送他回去。” 老吴立刻从“原来不是未成年”“原来他还有这种癖好”的想法里立刻切回工作状态,目不斜视地把车开到指定地点处。 小段少爷还是会玩啊。 段长珂也不再逗他,某高中男子心惊胆战又羞又恼,心想这都被司机听去了,果然免费的顺风车坐不得。 等到了方临家楼下,他终于瞥了段长珂一眼:“那段总,我先回去了。” 他拉开门下了车,刚要继续走,就听见一声“等等”。 段长珂好像想了想,最后也从车上下来,走到方临面前。 “未成年。”他看着学生模样的少年,故意又说了一声,“拿好。” 他手里拿着一支药膏,放在方临手里。 方临家住在老城区的角落里,跟四周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比,他家普通得像被这座快节奏城市抛下的存在。 路灯也不算太亮,方临接过来。现在只有两个人,不用担心说什么被人听到,方临哎了一句,小声说“谢谢您折腾完了未成年还愿意送他回来”。 说完了这句他又觉得自己话多,叹口气:“算了段总,您就当我没说。” 段长珂没跟他计较,说:“好。” 他又叫了一声方临的名字,等方临疑惑地重新看过来,又问:“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方临怔了一下,明白了段长珂的意思。 “我在附近还有一套公寓,不经常住,你要是喜欢,就先住着。” 他在手机上给方临发了个地址和一个电话,又说:“这是老吴,也就是司机的电话,你有出行需求也可以找他,他如果自己没空,会给你安排。” 方临站在原地看着他。 果然,在一分钟后,段长珂终于掏出了霸总的终极道具。 “我的副卡。” 他很干脆地只说了四个字。 手里的东西轻飘飘,又沉甸甸的。 原本拿那些资源他都能面不改色地收下,可也不知道怎么的,当最直白的东西落在手上时,他居然觉得有些烫手。 方临想把段长珂塞过来的卡递回去:“段总,这个不用……” “拿着。” 段长珂的声音听上去跟平日里没什么两样,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不是你说的,上了床就算是把关系落实了吗。” 他低头看着方临,对方的表情却好像难得有点呆。 段长珂又说:“第一次包人,没什么经验。” 语气就跟当时方临在他房间说“第一次勾引,没什么经验”的语气一样。 听见他这么说,方临终于抬起头,没有再把卡往段长珂那边塞了。 “知道了。”他说。 “嗯。”段长珂点头,“那有事再联系吧。” 方临“哦”了一声。 楼道的声控灯灭了,漆黑毫无征兆地落下来。 “走了。” 在一片融进夜色的阴影里,他听见段长珂低声说。 段长珂的声音并不大,因此连灯光也没有惊动。 方临下意识回过头,只看得见一个挺拔的背影,但四周都不真切。 他走得很干脆,就像给他那些东西时一样。 自己做不到铁骨铮铮冷漠拒绝,又一无所有,就干脆破罐子破摔、毫无廉耻心似的凑上去。 还好对方也没拒绝。 方临一脚惊醒楼道的灯,等对方的背影消失后也回了家。 平心而论,段长珂算是最合格优秀的金主了。 如果是情侣,在刚才这样普通的场景里,可能会说几句话,吻一下,或者抱一下,算作告别。 可他们越过了这些直接到了最后一步,在这种时候就显得有些滑稽而尴尬。 段长珂的脾气是不错,但看上去也不会是一个因为某一任心血来潮的床伴就会失了方寸的人。 方临想,这样也对,不然就不霸总了。 ——对霸总两个字没什么见底却处处把这两个字往段长珂身上套的人这么想着。 但他又觉得自己没想错。 因为如果真要把身份放平,自己又怎么可能接触得到段长珂。 他差点忘了,不管怎么说,两人现在最本质的关系,也不过是各取所需,更何况自己还是更赚的那个—— 方临想,那他要做一个乖一点的情人。 - 他转天就把自己爬了人家床这件事的羞耻心丢掉了,身上的不适也因为段长珂送的那支药膏变得更好,重生过了这几天,方临觉得自己现在才真正地好起来。 一开始自己是有点丧,然后是自暴自弃的洒脱,对诱惑的不抵抗,以及享受到资源的不真实。 但现在就挺好了,虽然交易不会绝对公平,但他现在是真真切切地有了跟前世不一样的心态。 从另一方面看,倒也是好事。 他精神百倍地来到公司,在昔日同事或惊讶或探究的眼神里坦坦荡荡把最后一个签字签好,盖了章,在法务不满的眼神中离开办公室。 高峰期等电梯的人很多,方临还遇见了以前公司的前台,不好意思地说听说你现在在跟楚琛拍戏,有空能给我要个To签吗。 方临没答应,也没加人小姑娘微信,只说了一句“因为以后大概都不常来了”算是拒绝。 等电梯的人太多,方临心情不错,明媚到觉得此刻的时间做什么都好,因此决定不浪费时间跟人一部一部挤电梯,干脆哼着歌从员工通道安全出口的步梯往下走。 等他快下到最后几层,忽然听见步梯口传来声音,一个戴着墨镜的人影窜进来,拍了拍身上蹭着的灰,转过头来—— 和方临撞个正着。 偏偏这人他还见过。 方临还在犹豫是不是要装看不见继续走,结果对方好像反应比他还大,愣愣地站在原地,堵了方临的路。 那就打个招呼把,也没什么关系。 方临大大方方朝他招手。 这个动作大概仍然让对方没想到,过了两秒,他才摘下墨镜,露出一张很精致的脸。 是孟金宇。 自从那次试镜以后方临就只在微博热搜和别人的口中听过他,两人还是一句话都没交流过的关系,此刻放在这里独处,还有些尴尬。 孟金宇看着他的眼神是带着一点敌意的。 毕竟是靠脸吃饭的人,孟金宇长得几乎可以用漂亮来形容,虽然现在他的公司给他打造的人设是“充满苏感的邻家弟弟”,在硬照和特定综艺上倒是有,可放到平日里,就一点也看不出来了。 方临也不想站在原地继续尴尬,反正招呼也打了,他低头就要继续走。 “喂!” 擦肩而过时,孟金宇叫住了他。 方临闻声站定,脑中莫名闪过一句台词“我不叫喂”。 因此他看着孟金宇的眼神都多了一点有趣的探寻。 可惜孟金宇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你叫方临,是吗?” 很没有营养而且糟糕的问话。 方临回过头,不紧不慢:“热搜不是已经跟你绑一块了吗。” “……”孟金宇吃了一瘪,很不满地看他一眼,“又不是我公司买的。” 方临煞有介事继续点头:“肯定,你公司也不会傻到把海林捆绑着一起买。” 孟金宇表情越发难看了。 他浑身打扮都很精致考究,比起穿着随意的方临,两人看上去完全不是一类人。 孟金宇看上去有些不知道说什么,憋了半天,干脆直接倒出来:“你是怎么拿到那个角色的!” 方临了然,这是终于来了吗。 孟金宇声音里有种怨怼和不满,加上他音调有点高,听上去几乎有点像在对陌生人耍性子,恨恨地咬牙道:“莫不是有了什么金主,突然就咸鱼翻身了吧。” 方临看着他,有点想笑。 孟金宇出道时间不长,年纪也小,之前在选秀和综艺上就有黑子说他脾气不太好,有点任性。 现在看来好像是这样。 喜怒形于色,不满就口无遮拦地直说,也不管后果。 方临身上某些地方还隐隐作痛,腰上有一片青紫,如果他现在穿的不是长袖,孟金宇仔细一点,还能在右手上发现一点暧昧的痕迹。 孟金宇还看着他,表情管理差了一点,方临能看到显而易见的愤怒。 的确,按照前世的走向,孟金宇拿到了这个角色,尽管演技拉垮表情僵硬,整部剧依然有极高的讨论度,虽然从此他的黑粉多了不少,但总体仍是将他的人气往上抬了一个层次。 因为这部剧,孟金宇趁着热度又接了两部偶像剧的男主角,剧还没拍粉丝先吹疯了。 只不过现在走向变了。 此刻孟金宇还在用他的大眼睛瞪着自己。 方临决定好好为人指点迷津。 他清了清嗓子:“我都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谁告诉你我有金主的?”方临睁眼说瞎话,“我明明是试镜一步一步选上的。” “不可能!要是没有,你……”孟金宇说到一半又闭了嘴。 毕竟他还算有点脑子,要是再说下去,自己的那点事儿说不定也会被方临知道,于是只能不忿地瞪了方临一眼。 到底年纪不大,骨子里还有点任性骄纵。 “小孟啊,”明明只大了他两岁,方临却故作老成地用一种过来人的语气开了口,还拍了拍他的肩,深沉道,“别整天想着那些有的没的。” 孟金宇用一种“你是不是有病”的表情看着他。 “好好演戏,磨炼演技,知道吗?” “只要努力,我们都会有美好的明天。” 第16章 在方临一顿鸡汤之下,孟金宇现在的表情就很精彩。 游离在一种“什么啊这也行”和“好像说得有点道理”的区间。 “你……”他看着方临,结果“你”了半天又找不到说什么,脸都快憋红了。 “我怎么了?”方临牙尖嘴利的,跟面前这个说不出话的美少年对比起来自己就像是个不好惹的恶毒反派,“而且你干嘛来找我脸上来?又不是我抢的你角色。” 大概孟金宇也只是一时不忿才叫住了方临,没考虑过后果,结果被灌了一盆鸡汤还哑口无言,现在的表情看上去几乎是有点委屈的。 他憋了半晌,最后咬着唇,重新戴上墨镜,气鼓鼓地走了。 尽管孟金宇身材颜值都没得说,但方临就是觉得对方被自己气走的样子像个河豚。 他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人家的金主愿意给他花钱了。 年纪轻轻就走红,几乎还是小孩子心性,又骄纵又任性,但至少心思很好猜,什么都写脸上。 可能有些人就喜欢这种类型的吧。 不过孟金宇来自己公司做什么? 方临记得对方的公司还算是中规中矩不作妖的公司了,对他也算不薄。 总不能是突然想跳槽过来吧,虽然晖曜顶级艺人的资源是还不错,但贸然进来风险还是太大。 更何况还不走正门…… 方临觉得自己隐隐有个猜测。 不过猜测终归是猜测,没有证据终归不敢妄下定论。 方临没放在心上,也出了公司。 走在烈日下的他刚准备回去,手机轻微振了一下,一条短信弹了出来。 是银行卡信息。 方临微微发怔,上次段长珂给的品牌果然十分干脆,不过是刚定下来意向,现在就已经给公司支付了第一笔定金,而自己的新公司在扣掉了那一份提成以后,把剩下的款项都打给了自己。 即使只是定金,即使海林还按照艺人合同拿走了一部分,但到账的金额依然令方临咋舌。 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打车去了与此相反的另一个方向。 - 森海医院位于本市郊区,占地面积很大,配套设施都很齐全。 方临从市区打车到这里,不怎么堵车也花了一个多小时。一路上司机是个话痨,一听说他要来这里,先是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这位乘客,然后说小伙子,是有家人在这里吗。 他点点头说是。 司机就叹了口气:“在这里治疗费很高吧?但听说口碑很好,比那些糊弄人的假私立要好得多,不过还是不得病就最好了……” 方临没什么心思一直闲聊,随便回了两句,出租司机也就不再问。 他从车上下来,走进医院大门,再轻车熟路地往深处的某一个治疗区走去。 在绿植围绕的喷泉背后是低矮的类似洋房一样的建筑,这种医院的隐私性向来很好,在护理和服务方面也十分周到。 方临走到其中一幢房子门口,抬手敲了敲门:“外婆,是我。” 很快,一个护工模样的女人迎过来开了门,身后推着一个老人,听见声响,抬起头来。 她的表情看上去有些呆滞,似乎还没有认出来人是谁。 但方临习惯了,一点也不难过,他笑着蹲下来,眼神比任何时候看着都要明亮,他执起老人的手,语速放得很慢,像在提醒她想起来一样:“是我啊,临临回来了。” 他用一种毫无保留的、像儿时卧在老人膝间的撒娇动作,说:“您想起来了吗?” 老人顺着他的动作很轻地摸了一下方临柔软的头发,记忆才开始有些松动,脸上也骤然有了明媚的笑意,在满是皱纹的脸上并不显得突兀,反而有种返璞去雕饰的天真。 她慢慢弯下腰,从角落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来,递给方临:“临临快拿好,外婆给你存的雪糕钱。” 方临便知道,今天的外婆记忆大概又留在十五年前了。 他伸手把老人递过来的,已经被淘汰的纸币卷起来收好,笑眯眯地点头:“好,那不要给我妈妈说。” - 阿尔茨海默对老年人来说是常见病,恶性肿瘤也是。 甚至两项叠在一起也不是多么新鲜的事。 大概一两年前,外婆的记忆力还没有出现很明显的衰退,肿瘤细胞的侵袭也是。 她以前只是短暂地忘记现在的时间,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地开始倒退回以前的日子。 方临有时候跟她聊天时常会引导一下,看看她现在的时间是在什么时候。 她一天很长的时间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清醒的时候会告诉护工,说自己孙子是个很厉害的大明星,每天都很忙,她只要安安心心配合治疗就好。有时候又不记得时间,会站在门口焦急地等他回来,只要听到他的声音,就要摸一下他的头,然后从各个角落里掏出自己的私房钱,塞在他手里,让他去买零食吃。 另一项疾病也是,方临有时候觉得肿瘤像一种带着钝痛的绝望,它给足了你时间去说再见,温柔得就像这样就能掩盖残忍的事实。 因为没有手术机会,在放疗剂量也已经达到最高以后,接下来就是漫长的药物化疗。 市里的各大公立医院自然能做,但那里所有人都太忙,化疗间歇期总是很漫长,通常都需要病人自行出院,等到下一个周期开始再重新排队返院,几乎每个月都需要忙碌的周转。 当然最关键的是,像她这样有点特殊的病人总是不太好处理的。 后来方临就把她转来了森海,找了最好的护理环境,治疗间歇期也不用出院,可以一直在这里调养。 只是每个月都要划掉一笔不小的数额。 以前他还能跑跑小剧组和小综艺混混脸熟,自己开销并不大,倒还能勉强付得起,只是在前世选择跟公司续约后什么也接不到,最后他没有办法,把外婆接了回来。 骤然换了环境的老人不太适应,情绪波动大,加上本来身体就已经是强弩之末,最后也没能撑过冬天。 回想到这里,方临沉默了一下,才把眼底的情绪憋回去。 方临陪老人聊了很久,一会儿说“今天没有被留下来罚抄课文”,他外婆的记忆很跳跃,一会儿又说“哎呀外婆,最近是真的很忙,临临可是大明星”。 直到哄到老人笑呵呵地睡着了,他才从里面的房间走出来,跟森海医院的护工交流,问她这几天的情况。 “虽然有时候也会把我认成您,非要给我塞零花钱,”护工对他笑笑,“但精神和饮食都还不错,晚上基本也不怎么起夜。” 说到这里,护工想起上次方临来的时候提过一句要转院的事情,她知道这里的费用高昂,但犹豫了一下还是说:“方先生,她现在的状况还不错,也很适应这里,我建议还是不要转院……” “不转了。”方临回答得很快,“当时我没想清楚,抱歉啊。” “经济方面应该都不会有很大问题,有什么需要都可以给我打电话,没事。” 护工不关心新闻,更对年轻人的世界不了解,她只知道老人只有这么一个亲人,据老人说好像还是个小明星。但她问过自己孩子,似乎没什么知名度。 她不知道看上去这么年轻的孩子是怎么一直支撑这么多年昂贵的治疗和护理费的,只是有时想起来也会有些心疼,便会对老人也更用心一些。 等外婆短暂的睡眠醒来,方临就着傍晚的夕阳,陪她一起吃了晚饭。 老人心情很好,记忆里她的时间线又变回了现在,算是难得的清醒时间。 护工去洗碗了,方临替她打开电视,正看到一半,老人忽然想到什么,很认真地问:“临临,你上次说的电视,什么时候播出啊?” 方临一愣才想起来,这个承诺是自己当时刚接到《温柔月光》试镜的时候,太过兴奋了告诉外婆的。 没想到后面自己角色没拿到,甚至还因为经济原因让她转院,而兜兜转转,现在居然又回到了这个时候。 他笑得有点感慨:“快了,在拍呢。” 现在他真的接到了,也真的不用转院了。 外婆笑得很开心,还一直拍手,说临临是大明星了,以后工作要紧,忙的话就不用一直过来看她。 等天暗下来,她就催着方临走,让他好好休息,回去睡觉,不然以后上镜了不好看。 方临走的时候,老人一直送他到了亭子外。 他趁外婆不注意的时候,把那些纸币又偷偷塞了回去,然后才对她告了别。 在离开的时候,外婆在月光下抓着他的手。 老人的手有一种令人安心的温热,她不断重复着:“临临不要太忙了,累了就休息一下,大明星也不能吃苦的。” 方临就一直对她点头,笑着说:“好,我以后就都不吃苦了。” - 他坐上回程的出租时时间还算早。 陶乐给他发了行程表,最近A组的戏比较紧,作为B组他可以再晚一些回剧组,不过一回去之后就要待很长一段时间了。 他现在彻底跟原公司断了关系,临走前还给孟金宇灌了一顿鸡汤,现在外婆还好好的,他真的要进组拍戏,还有新的通告要接。 方临抬头看了一眼车窗外,月亮很圆,夜风也很凉爽。 所有的一切似曾相识,但又都是崭新的。 是有人给了他这一切,即使他连对方的目的是什么都不知道。 方临心里涌上一种半是洒脱半是奇异的情绪。 说是走捷径也好,不劳而获也罢。 想要改变。想要跟以前不一样。 他就是很想要角色,也很需要钱。 所以他不介意自己成为一个只有身体有价值的床伴,或者说恬不知耻的、被饲养的金丝雀。 所以他拼了命想要把这段关系落到实处,好歹让自己安心一些。 即使他跟段长珂天差地别。 他掏出手机,指尖在屏幕上顿了顿,还是打开了社交软件。 这次没带花里胡哨的表情包,只是很简单地发了一条消息。 “段总,您在公寓吗?” 出租车穿过隧道,月亮被遮住了。 那就不劳而获吧,方临想,他不想要吃苦了。 第17章 段长珂没有立刻回复。 没有应答的手机屏幕暗下来,方临却没有抬头。 他是不是应该再听话一点,只等对方召唤的时候再回应,平时就应该乖得一点声息都不要有,对方把他忘在脑后才是最好的。 他等了一会儿,看司机很快就要行驶上主干道,心里叹了口气正准备让他换一个地址时,电话终于毫无预兆地响了起来。 “方临。” 段长珂的背景很安静,声音也很沉。 即使刚才那些念头都只是短暂地从方临心头闪过,但他还是有点没来由的紧张,舔舔唇:“嗯。” 段长珂果然什么都没问,不会关心他现在在哪也不会问他刚刚都做了什么,甚至不在于他打过来的时间,只是很简短地问:“你想过来?” 方临只是坚持问了一遍刚才微信上的问题:“您在吗?” 这个问题好像给了自己一个台阶,如果段长珂不想见他,还可以淡淡说一句不在当做拒绝。 这样很好,自己就不会很难看。 “在,”段长珂也很明白方临的意思,“想来就来吧。” 方临握着手机点点头,即使对方现在并看不到,依然很认真地说:“好。” 他终于放下心来,没有叫司机换方向,而是径直去了段长珂上次带他去的公寓。 - 方临走到门口,才礼貌地按了门铃。 对方也没有亲自开门迎,片刻后方临手机上弹出一条消息。 “进来,你知道密码。” 得到了这样的回复,他才输入了早就记下来的密码,推门走了进去。 屋子的主人还在书房工作,也没想着遮住,书桌东西很多但并不乱,屏幕上还列着一堆方临看不懂的项目和条例。 段长珂戴了一副眼镜在电脑面前敲字,听见他来了也没有回头:“下次直接进来,不用敲门。” “好。” 段长珂把手边的咖啡往方临那里推了推:“不喝这个话就自己去弄点别的。” 他不打算把方临当客人招待,只是随意地说:“可以去客厅找点东西玩玩。” “不用。”方临摇摇头,接过来喝了一口,就安静了下来,继续坐在一边等。 房间里有一股很淡的冷香,以及烘焙咖啡留下的醇厚的气味。窗帘没拉上,方临能看到外面的景色。 他也没闻到烟味。 他看到过好几次段长珂抽烟,原本以为他会有点烟瘾,结果好像又不是。 看来尼古丁对他的诱惑并不大,自己也一样。 段长珂工作的时候很专注,方临觉得光是这样看着他,都不会觉得无趣。镜片遮住了眼睛,自己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又不敢凑上去,只能默默在身后看一会儿,又玩一会儿手机。 这种感觉还挺奇妙。 可能是段长珂房间很安静,也可能是温度太适宜,方临捏着手机窝在一旁看新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开始犯困,下巴像小鸡啄米一样一点一点地往下掉。 等手机从他手里滑落到地板上发出响亮的“咚”的一声后,他才因为这一声巨响猛然惊醒—— 一睁眼就看见段长珂也听见声响,正沉默地看着他。 方临有点尴尬,刚想说话,段长珂就先开了口。 “先去睡吧。” “给你准备了洗漱的东西,收拾完可以直接睡隔壁。”段长珂把眼镜摘了,看上去好像刚结束工作,朝方临走过来。 即使不把他当客人,两人的关系也并不亲密,段长珂依旧很保留地有礼而克制,给出合理的建议。 就好像他不知道方临刚才发消息的意思一样。 “段总,我想喝水。”方临眼巴巴看着他,嗓子有点干,也不怎么客气地说。 段长珂在他面前站了一下,对自己的支使没什么异议,说了一句“等着”,就去给他找喝的。 过了一会儿,一杯牛奶递到自己面前。 对方也单方面给他选好了饮品:“喝这个吧。” 方临也不挑,甚至没接过来,就着段长珂的手喝了一口:“冷的啊。” 对方挑挑眉,好像终于觉得今天的方临是随意了些。 “没开微波炉。” “我小时候都喝的热的,”方临站起来,“一开始我妈妈给我热,后来离婚了他们都走了,就是外婆给我热。” 还会放点糖。 段长珂没打断他,静静听他说。 “当时订的牛奶还是挨家挨户送的,放在奶锅里热了,等牛奶冒起泡泡的时候就关火,然后过一会儿还能挑起一张奶皮。”方临说着,想到什么,“忽然有点想喝了。” “您要喝吗?我一起热。” 段长珂说“随便你”,方临就兴致很高地抱着牛奶去了厨房。 公寓里东西很齐全,不过一看就是没什么烟火气的,想来段长珂应该也不会下厨。方临一个人在厨房鼓捣了一下,还真掏出一只精致的奶锅,认认真真洗了,把刚才的牛奶倒进去,开了小火慢慢地热。 他把热好的牛奶分成两份,先倒了一杯出来,想了想段长珂应该不会喜欢奶皮这种东西,再把剩下带着皱巴巴奶皮的另一半倒进自己刚喝过的杯子里。 “跟微波炉热的不一样,真的。”他很有自信地把干净温热的那一杯递给段长珂,“我外婆说的。” 大概方临很难得露出这一面,段长珂接过来,甚至还很给面子地喝了半杯。 他个子很高,方临坐着,仰起头看他的时候会有一种气质上的压迫感。 段长珂垂着眼看他:“今天心情很好?” “还不错,”方临如实说,“所以来找您了。” 给医院续了费,外婆状况也很好。 他拿起自己那杯牛奶,嘴唇贴着杯壁,一点一点抿着把奶皮吃下去,再一口气把剩下的都喝完。 “早些睡吧。”段长珂低声说道,想要稍微退开一些。 可才刚迈开步子,他就被方临拉住了。 由于喝得太急,放下杯子的时候他的上唇还沾了些白白的奶沫,方临的眼睛很大,也很有神:“等一等。” 段长珂偏头过去看他。 他眼神里情绪不浓,仿若一个没有感情的审视者。 方临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深陷泥潭无可救药的异教徒,却要顶着这样的目光继续毫无廉耻地说着做着理应被审判的事。 他开口的时候还有温热的奶香,却也直白得可以:“您只是来收留一个住客的吗?” 段长珂闻声回头,定定地看着方临一会儿,然后伸出拇指把他唇上的奶沫抹掉。 “不可以吗。” 还不等方临说话,他又继续道:“不必这么事事取悦我。” “你就真当我无聊吧。”段长珂说。 方临这次并没有回避:“可是我心里不这么想。” “那是你的问题。”段长珂平静地回答。 “方临。” 他知道段长珂并不傻,不可能察觉不到自己这么主动背后的意思,因此在听见他叫自己名字的时候,心里颤了一下。 “你的安全感,不用建立在我们这种关系上。” 段长珂的语气并不严肃生硬,听上去理智得如同在阐述某项工作状态。 四周都很安静,段长珂这次很耐心地等方临思考了一会。 “段总,牛奶。” 方临站在他的身后。 段长珂侧着身,刚想说自己晚点会喝。 可指尖蓦地传来一阵温热,被什么包裹住了。 刚才替方临抹掉奶沫的手指被对方不太熟练地含住,舌尖是热的,但口腔又是冰的。 段长珂只诧异了一瞬,但没有把手指拿出来。 “可是段总技术好,更何况双方都有需求。”方临用尖牙很轻地蹭了一下他的指节,“从这方面说,我一点也没有勉强,也并不是在寻找什么虚假的安全感。” 都不用段长珂往深了戳,方临自己就没打算放过他,很努力地把手指往下咽。 异教徒终于撕开了最后一层遮羞布,在那种目光下,仿佛得了默许一样,扒下了披在审视着身上的圣洁披风。 他把段长珂的手指吐出来,自己则在他无声的目光里蹲下去,伏在他的西装裤前。 “您会推开我吗。” 这是异教徒示威似的,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 段长珂的书房有一扇很大的落地窗,夜晚的月亮可以很轻易地洒进来。 他站在落地窗前,月光落在两个人身上。 方临时不时会在休息的间隙抬头看着段长珂,眼神里有时有邀功的自满,有时也有试探的讨好。 可是段长珂依旧一言不发。 如果不是真实领教过他的厉害,方临说不定还真以为对方没那方面的兴致。 毕竟刚包裹的时候段长珂的表情是冷的,即使他卖力试了,对方脸上依旧看不出兴趣,眉毛也不皱一下,有那么一瞬,他几乎以为段长珂不会动情。 但还好,月亮照进来了。 他感觉到段长珂的手终于变得热了一些,先是按着自己的头发,再下滑,力度适中地按着他的后颈。 月光洒进来时,方临感觉段长珂的手掌侧过来摩挲他的耳垂,他和月亮同时被他揉在手里,曾有一刻,方临没来由想,自己是可以被对方掬捧起来的。 自己说不出话,只仰脸看他。 小火细细加热过的牛奶香,被另一种气味盖过去了。 段长珂在方临还在反应的时候伸了手,抓过他的小臂想把他从地上捞起来。 但跪了太久膝盖一下子还是很软,段长珂就想用力,把他往自己身上拉一些。 不可避免的,方临被他这么一拽,整个人就倒了过来。 可在嘴唇还没擦到的时候,方临就反应了过来,条件反射地往后躲了躲,手背胡乱抹了一把嘴角,避免它跟段长珂有接触,然后用一种很无所谓的轻快语气说着。 “您别碰到了,怪不干净的。” 作者有话要说: 佐·36小时制·自费写文·润 第18章 段长珂看了他一眼,应了一声,也没坚持。 方临有时候觉得他对自己的态度很淡,这样一个床伴对他来说可有可无,但给自己的东西又很好。 “等等我,我先去漱口。” 他眼神躲闪片刻,抿着唇想从段长珂身侧走过去。 对方抓住了他的手腕,力气不大,跟刚才按住他头发时差不多。 他的声音还有点哑,带着欲望未能完全褪去后的慵懒:“不接吻了?” 他想起自己之前第一次在段长珂办公室试着靠近时,对方问了自己一句“会接吻吗”。 方临没回头,干笑了一下,声音听着有点模糊。 “您不是让我再练练么。” 抓住他的手短暂地松开了,但温度还残留着。 段长珂果然给他准备了洗漱的东西,方临除了脸上带着点红,看上去还算体面。 浴室里什么东西都是双份,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准备的。 但即便如此,也许是段长珂的公寓本来从外到内透着冷淡,标准公式化如同精致却没有生活味道的样板间,这些东西看起来也冷冰冰的,最多只能证明这间公寓不止一个人住,跟“温馨”或者“烟火气”这样的词完全搭不上边。 方临边刷牙边想,段长珂是不是一直如此,对人对事都没什么两样。 他漱了两次口,对着池子洗了把脸,门没关,正当他想要出去的时候,就看见镜子里多了一个人。 刚才自己还在心里嘀咕着没什么感情的人走到自己身后,方临觉得有点热,对方伸手从背后环抱住他,身子一半的重量压过来,而他的头低着,嘴唇埋在自己的耳后。 “这么久。”他低声说着,陈述某个事实。 段长珂没有吻他,拥抱也好像只是一种暗示,暗示他不需要中途离开,自己挑起来的欲望就要负责到底。 感受到对方还没消下去的热度,方临把手往下伸,结果还没碰到,对方却把他扳过来,不耐似的托着他的臀,轻松地把他抱起来。 方临很轻,也没什么肉感,手刚刚被段长珂攥了一下,腕部还留了点红印,蓦然失重的感觉让他下意识地环着段长珂的脖子,但在对方把他放下来的时候还是惊叫出声—— “啊……” 他很短地呜咽了一下,自己松松垮垮的裤子被扒了下来,臀肉直接碰到冰冷的大理石洗漱台,即使是在夏天的晚上,过于强烈的温差还是激得方临浑身一哆嗦。 段长珂没什么反应,但很快就有温热的手覆上来了。 这次不用他自己买那些东西,他也不知道段长珂的公寓是什么时候准备的,他在洗手池边仰起头,一边眯着眼睛看亮得晃人的灯,一边咬着牙忍过意料之中的不适感。 他想说,这种工序他可以自己来,甚至如果对方不介意,也可以省略掉这种工序,但看着段长珂冷淡的眉眼,就又说不出口了。 他还坐在台子上,腿边淅淅沥沥地沾了点草莓味的润滑剂,看上去有点狼藉。矜贵的财团太子爷面对什么都游刃有余,却唯独在这种不起眼的事上有些手忙脚乱。 等方临好不容易皮肤终于适应了温度,自己的一条腿就被对方抬了起来。 “段……” 他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剩下的话就因为猛然而来的刺激感全堵在了嗓子眼。 段长珂与他对视,眼神有询问的意思,但动作并没有停下来。 方临的感官被不断刺激、加强,但意识却没能拼命跟上,因此对上段长珂视线的时候有一瞬的迟滞,后面的话就全忘了说。 他只看见段长珂的目光好像有了变化,好像没那么理智自持,也不再平静无波。 他看见他视线里那么放浪而不知耻的自己,微张着嘴,发出黏腻的声音。 段长珂起先是握着他的脚踝,后来在他断断续续的叫声里把它搭在自己肩上,终于空出手来在别的地方用力。 渐渐方临也没空再思考那些了,索性把自己也沉进海里,回应对方的动作,疼就咬着牙,快乐就叫出声,不必顾及太多。 而段长珂连爱也做得很沉默,如果不是不太平稳的喘息暴露了他,方临在这种时候总要大胆些,用手掌贴着段长珂的胸口,觉得无论如何,此刻自己跟他的心跳是一致的。 他浑身都湿漉漉的像刚淋过一场酣畅淋漓的雨,然后段长珂又将他从雨中打捞起来,用拥抱和抚摸与他纠缠在一起。 方临有些失神地与他对视,他喜欢段长珂沉浸其中的表情,又在对方幽深的眼眸中呻吟从黏稠变得高亢。 但他没有与段长珂接吻,而对方自然也不可能多次俯身来索吻。 结束的时候他浑身都卸了力气,躺在浴缸里,在段长珂洗澡的功夫毫不顾忌地当着他的面清理,然后软着脚去抢他的淋浴头,笑得懒洋洋的。 “我走不动,我想睡觉。” 段长珂朝他走过来,听着他说话的声音皱了皱眉头:“怎么嗓子哑成这样。” 他摊在浴缸边沿,眼神跟身体一样软得像潮湿的春泥:“都是段总厉害,忍不住。” 段长珂没接话,把光溜溜的他用一块大浴巾包起来:“睡哪里?” 方临说了几句话嗓子就疼,眨眨眼睛:“我还可以给您暖床。” “嗯。”段长珂没戳穿他现在是夏天,只将他打横抱起来放到自己床上。 “睡吧。” 他说。 方临其实还想说点什么,但他太困了,又没力气,最终还是应了一声闭上了眼。 他重新陷入柔软的被褥里。 他睡得不沉,感觉到段长珂过来按灭了灯又离开,好像又工作了很久,身边的床才陷下来。 他能感受到身侧的热源,隔着不远的距离,安静克制。 段长珂确实不需要他暖床,一整晚也没有抱他。 - 等方临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段长珂已经跟上一次一样开始在书房工作了。 大概是喝了热牛奶的缘故,即使很晚才睡头也没有很晕,方临赤裸着上半身坐起来,揉着眼睛。 “醒了?”段长珂出现在门口,对方临身上那些痕迹视若无睹,“阿姨做了早餐,是给你拿过来还是自己下去吃。” 方临没想到段长珂的公寓这么早就有人来过了,问:“阿姨还在吗?” “已经走了。” 他这才放心,起身穿衣服往餐厅走。 早餐还是热的,搭配很合理,方临把桌上剩下的那份全都吃完后才慢悠悠回了房间。 段长珂好像还不急着出门,心情似乎也不错,问他:“今天有什么工作?” “今天还不用去,”方临摇摇头,“就看看剧本。” 对方简短地应了一声:“那就在这里看吧,明天早上再让司机送你过去。” “好。” 两人间沉默了一会儿,段长珂想到什么,又说:“你之前那个经纪人,是叫夏奇?” “这次他从晖曜离职,是个很好的接触机会。”段长珂说,“公司那边说,他已经同意了。让他继续做你经纪人怎么样?” 方临看着段长珂张了张嘴。 好像是这样,自己跟他睡一次,就会获得一些东西。 “我……”他其实知道,夏奇的能力和人脉都很不错,现在海林有更多供他选择的当红艺人,凭他的本事肯定更适合那些人。 “当然,这件事也跟他本人说了,他说他很乐意。”段长珂又补了一句,“所以你不用有什么顾虑。” 于是方临便“嗯”了一声。 夏奇不止接触了海林一家,最后能定下来,还能继续当自己经纪人,想想也一定是这边给的承诺最好。 “谢谢段总。”他仍然说得很诚恳,但他知道段长珂不会把这种感谢放在心上。 不过无论如何,比起之前,现在他好歹要更心安理得一些。 段长珂不再说话,方临也开始安安静静在书房默背剧本。 明天以后他的戏份会更集中一些,也要一直住在剧组安排的酒店,最好是拍完再离开。 - 为了让演员更入戏,后面的场次基本都按照剧情进展拍,方临跟其他人的对手戏也会多起来。 《温柔月光》的故事主线其实很简单,景禾跟季海瑶的高中戏大概占了全剧的三分之一,两人的相遇相知都不复杂,但胜在原著的描写和设定都很真实不悬浮,让人有代入感。 少年时总对情动不自知,两人因为一场意外浑浑噩噩分开,一别就是八年。 八年里季海瑶有了新的生活新的朋友,自以为能对景禾全然放下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其实时间一直在重置。 在她拥有了新生活的时候,景禾却发现从他们因误会就此分开的那个夜晚开始,自己的人生就好像停滞了。 不断地重复、轮回,最后他终于找到打破过去的方法,跟对方重逢。 因此他不再犹豫,想要主动把人追回来时,才发现对方身边早就不是自己了。 这段涉及他的剧情不算太多,但方临还是把所有剧情和台词都记得很好。 其中里面有句台词,是季海瑶问的。 她才刚跟景禾重逢,什么都不知道,闲聊似的问了一句:“景禾,你有没有什么后悔到想重来的事?” 方临看到这里的时候,段长珂正在镜子前扣衬衫的最后一粒纽扣。 他背对着自己,身形挺拔,举手投足都是自信。 段长珂的人生履历是光鲜的,从出生起,就拥有了许多人不敢想象的东西。 方临看累了,把剧本放在一边发呆。 段长珂外套已经穿好了,正在整理领带。 没来由的,方临忽然开口叫住了他:“段总。” 对方回头看他。 也许是在一起待的时间多了,总归比第一次在酒店时相处自然了些。 方临抱着剧本问他:“你有没有什么后悔到想重来的事?” 他以为段长珂不会回答他,或者很干脆地说出否定答案。 可段长珂捏着领夹的手指顿住了,好像真的在思考。 片刻后,方临听见他说:“有。” 第19章 “那后来呢?”他问。 在剧本里,季海瑶终于在一次与景禾的交流里意识到了什么,即使觉得不可置信,却还是跟着直觉一点一点深入,找到真相。 原来他们曾经分别的大门就是时间的交汇,季海瑶往前走,景禾向后退。 他们的时间进度并不相同,景禾不止一次地重复着他们在校园的日子,可无论重复多少次,却每次都找不到终点。 后来男女主角还是在一起了。 可那不是生活。 后来呢? 为什么后悔,因为什么? 是因为家人朋友,还是因为公司工作,或者个人感情? 既然有后悔这种情绪存在,那“重来”本身就只是一个设想。方临不知道自己提问这个有什么意义,只是想到自己,于是就多了句嘴。 “后来您放下了吗?”他又说,“是怎么样的事?” 昨晚太浪,他嗓子还是带着哑,声音便不自觉稍低了一些,入了对方的耳朵就更显得轻软,像一种试探的询问。 他知道自己现在这样算是有些逾矩,过分关心金主的生活并不是什么好事。 但他刚被金主弄得那么惨,稍微得寸进尺一点也应该无伤大雅。 不过段长珂没有回答他,只是顿了顿,继续手上的动作。 方临不急,也不觉得尴尬,冲着段长珂没心没肺地笑:“不想说就算了,您当我没问。” 他原本窝在书房的沙发里,把外套当薄毯子盖在腿上,想了想翻身下来,赤着脚站在段长珂面前:“我再去给您热杯牛奶,要不要?” “不用。”段长珂终于回头看他一眼,并没顺着他走,“我不太爱喝牛奶。” 事实上,昨晚会喝也是因为方临笑得诚恳,没有拂他面子而已。 “噢。”方临很短促地应了一声,不气馁,又问,“那咖啡呢?” “也不用,”段长珂把领夹夹好,此时的模样跟两人初见时几乎没有差别,语气也是,“我很快就出门了。你想喝的话自己去弄。” “方临。”他开口,“我说过的,我们的……” 这一次他停顿的时间更久了一些。 方临本来就瘦,衣服又宽松,刚才在沙发上坐没坐相地背剧本,支起身子的时候就露出一半的肩来。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要小,虽然很轻,但身体的线条又是柔软的,光是看着就能想象得出触碰的手感。 察觉到段长珂在看自己,方临终于顺着他的视线凑近了些。 “算了。”他听见段长珂说。 “给你的东西就收下,是你应得的。” “我知道啊。”方临明白对方的意思,很善解人意地替他说完,“我没有见人就乱找安全感,您放心。” 他看见段长珂抿了抿唇。 “后悔的事……”他这一次很认真地看着方临了,也回答了他之前的问题,“其实严格意义来说,不算什么大事。” “应该说,跟我没什么关系。” 没想到对方会回答,方临怔了怔,看着他。 “所以我很矛盾,我认为这件事构不成后悔的定义,”段长珂的话说得模棱两可,“但像你说的,如果重来一次的话……” 段长珂望向他的眼里:“我好像也没有做得很好。” 方临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对方的话几乎给他一种错觉,就好像这种后悔已经被纠正了一样。 可他对段长珂并不了解,连揣测也无从揣测。 “段总,我没听懂。”他如实道。 段长珂却没再说话,只是朝他走过来。 方临呆呆地跟他对视。 他觉得段长珂现在的表情有了点变化,但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 但大概是没那么冷漠了—— 他看见段长珂略微俯身,张开手臂抱住了自己。 对方昨晚没有抱他,但现在却抱了。 他身上的气味很好闻,与陷在欲望时又是不同的。方临有点懵,但还是一动不动地任由对方轻轻抱着自己。 这个拥抱其实很浅,像那种礼节性的、没有个人情感色彩的拥抱,不会让人联想到那些旖旎的沉醉的夜晚,只是一个简单的动作。 仿佛只是在确认什么。 “没关系。”段长珂说。 也不打算解释自己之前那些话。 方临以为段长珂陷进了什么不好的回忆里,虽然多管金主的闲事不太好,但这个拥抱太柔软,他还是忍不住开了口。 “我以前也有好多后悔的事。”他在段长珂怀里动了动,把被困住的手伸出来,抓了一下对方没有一丝皱褶的西装外套,笑着说,“但我现在不想后悔了,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会很开心。” 是真的很开心,这一点上他没有说谎。 段长珂低声道:“所以你觉得来找我就是快乐的?” 方临被他问得一窘,但很快坦荡承认:“是啊,反正段总脾气好,技术也好,是我赚到了。”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段长珂也没生气:“你说得倒是挺坦荡。” 方临脸上有点红,但好在被抱着,对方看不到:“我脸皮厚。” 拥抱很短,段长珂很快离开,还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行。” 桌上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段长珂拿起来看了一眼,方临知道他要走了。 这个拥抱像一个标志,两人终于能更坦诚地面对双方以及这段关系,段长珂手指刮了一下方临的下巴:“快乐就行。有事再联系。” 方临笑嘻嘻地说“好”,还大胆地替对方整理了一下领结:“段总。” “嗯?” “您以后也别对我有什么顾虑,我收的好处已经够多了。要是有其他喜欢的,直接告诉我就行,”方临说,“我很听话的。” “嗯。”段长珂很干脆应了,不甚在意地说,“你也是。” 第20章 段长珂走了以后,方临继续窝在他的公寓里看剧本,他记性很好,又看过原著,很多台词量大的场景都能在几遍过完以后牢牢记住,一整个下午过去进度喜人。 中途段长珂给他发过一次消息问他阿姨会过来给他做晚饭,顺便来收拾屋子,问方临介不介意。方临自然不会让段长珂感到为难,在发完消息以后没过多久,他家的阿姨就上了门。 阿姨果然跟上次的司机一样训练有素,对方临是谁、为什么在这里一句不过问,也不表现出好奇,只是很有礼貌地跟他问了好,然后一脸淡定地开始收拾卧室。 方临莫名脸有点红,心说还好自己稍微整理了一下卧室的狼藉,不然即使他脸皮再厚,都有点无法面对段长珂家里的阿姨。 段长珂没告诉他自己什么时候回、或者今天回不回,方临也不问,吃了晚饭该干什么干什么,直到夜深了就洗漱完一个人爬上客房的床,抱着手机昏昏欲睡。 他看了一眼许久不上的微博,发现即使现在自己甚至没在公众面前交出什么新作品,爬了一次热搜上了一次官宣后粉丝数还是涨了不少,每天还时不时有私信发过来。有对他好奇的纯路人,有孟金宇的铁粉孜孜不倦地嘲讽,也有孟金宇黑粉不停把保护发过来,还有围观的吃瓜群众对着他开始许愿,说这样名不见经传的小明星都能拿到这种资源,祈祷自己也能拿到想要的offer。 方临觉得有点好笑,自己一个抱了大腿拿到资源的人,居然也成了别人口中的锦鲤。 命运真的挺神奇。 他刷了一会儿就开始犯困,手指还按在屏幕上胡乱刮着,最终还是没能战胜困意,手一松,衣服都没换就睡了过去。 方临甚至很快开始做光怪陆离的梦,梦里所有的触感都不真切,天马行空地胡乱飘着,梦到陶乐哭着说临啊我们怎么还不红,梦到孟金宇一脸骄傲地抢回了自己的角色,梦到外婆温暖的手,一遍一遍地说,我们临临是大明星。他好像回了一句话,又好像什么也没说。 他做梦很多但睡眠却很浅,于是当门口传来一阵不大的声响时,方临就迷迷瞪瞪地睁开了眼睛。 段长珂站在他面前,还穿着中午离开时的衣服。 他大概才刚回来,衣着整齐,身上还有一点别的气味,可能是应酬,可能是别的,反正方临闻不出来。 “吵醒你了?”见他醒了,段长珂就没走近,只站在不远处问他。 方临支着身子坐起来,脑子还晕乎乎的,摇摇头:“没有。几点了?” “十一点半。” “噢……”他还是困,揉着眼睛说,“这么晚了。” “剧本背得怎么样了?”段长珂也像闲聊似的问他。 听见这个,方临得意洋洋地笑起来:“都背熟了,接哪场都接得上。” “行,”段长珂也就点到即止,“那你继续睡吧。” 方临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伸手抓了一下段长珂的衣袖,拽出一点皱褶来,大喇喇地问:“那今晚就不做了哈?您要是实在想的话等我缓缓……” 听见他这么说,段长珂有些好笑地问:“我在你眼里这么饥渴? ” “我这不是尽职尽责吗。”方临理直气壮地嘀咕了一下,“为您排忧解难。” 段长珂嘴角的笑意未散,戏谑道:“那行,去一边趴着吧。” 方临还没完全睡醒,没领会到对方话里的意思,“啊”了一声,眨眨眼,还真听进去了,磨磨蹭蹭地把被子掀开,手搭在裤沿上就要往下垮,睡眼惺忪地看段长珂:“不然我先去一趟浴室准备准备……” 结果话没说完,裤子被对方提了起来,人也被按进了床里,被子丢回自己身上。 “别闹。”方临在犹带着倦意的深夜里听见段长珂的声音,胸口压着自己,闷闷的不太真切,“不折腾你了。睡吧。” 方临还在纠结这事儿:“那暖床也不要了?” “……”头顶的人沉默了一会儿,“今天28度。” “那好吧。”方临闭眼嘟哝着,“反正您也嫌我不会接吻。” 说着,他的嘴唇被人轻轻按了一下:“这么记仇?” 方临哼哼唧唧的,自己说了什么估计也不知道:“我多练练。” “是吗。”放在嘴唇上的手指力道加重了些,声音却变低了,像是非逼他说个答案,“你想练?” 没有问出来的还有怎么练,跟谁练。 “……”方临没说话。 段长珂凑近了一点,发现方临呼吸绵长,话说了一半又睡着了。 他叹了口气,不过也庆幸对方没回答自己这个有点蠢的问题。 来的时候方临好像睡得不太好,大概做了什么梦,眉头总是皱着,稍有动静就醒。 但现在却好些了,眉目舒展,放松地睡着。 段长珂没回头,只替他关上了灯。 - 方临后半夜没有做梦。 一觉醒来公寓里又只有他一个人,他稍微回想了一下,才确认昨晚段长珂是真的来过。 他好像得寸进尺地说了点什么,但实在太困回想不起来,自我安慰反正段长珂也不会在意这种细节,也没放在心上。 桌上的早餐还是热的,方临一个人坐在桌边吃了,想了想还是给段长珂发了条信息:谢谢段总,我这就出门了。 对方没回,估计在忙。 方临无意探究对方的工作和生活作息,但也开始试着心安理得接受现在的状况,他拨通了段长珂给的司机电话,约了一小时后去剧组。 对方在一些细节上也做了考虑,给方临安排的是很普通低调的车,也避免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陶乐已经到了,正在跟工作人员说笑,见他来了开始朝他招手,语气兴奋:“刚刚夏哥跟我打电话了,他说他现在能继续带着你了,是真的吗?” “是啊。” 陶乐听见他这么说,肚子上的肉都快乐得多叠了一层:“海林果然有眼光!” 方临斜睨他。 陶乐浑然不觉,继续抒发内心激动:“段总,永远的神!” 方临话到嘴边欲言又止,还是决定这事能瞒就瞒:“嗯。” 尽管他反应冷淡,但陶乐依旧因为这个事实感到开心,方临甚至觉得他快乐到下一秒就要请全组喝下午茶了。 不过下午茶已经有人准备了。 谈话间两个组的演员和工作人员都陆陆续续来了,楚琛的助理笑吟吟地提着两大包东西挨个发,方临道了谢,也拿了一份。 场记永远是最忙的人,已经开始脚不沾地协调各个部门了。 楚琛拿着咖啡走过来,方临跟他打招呼:“这两天A组拍摄怎么样?” 他没来的两天基本都是男主男二和女主的戏,楚琛说了句还好:“就是容导这两天特别抠细节,有时候一条卡十几遍,有点上火。” 方临想起自己之前那场戏容久还夸了自己,想象不出他发脾气的样子:“啊,容导?” “是啊,”楚琛叹口气,凑过来说得很小声,“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反正演好自己就行,容导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大不了就被说两句,别放在心上。” 知道楚琛是因为自己没多进过组在安慰自己,方临感激地应了。楚琛好像对所有人都很好,热情耐心,也没有架子,更不会因为知名度就区别对待。 方临除了陶乐和夏奇没什么朋友,跟他同期的艺人红得比他快的早就蹿高了而他查无此人,他又要时不时去照顾外婆,不太爱社交,几年来几乎没认识什么人。 楚琛算是重生以来第二个对他示好的人了,与段长珂不一样,这是一种想要交朋友的示好,简单真诚。 对方看着忙来忙去的场记,手搭在栏杆上,没看方临,却依然在跟他说话:“其实我觉得你挺棒的。” 方临侧过头看他。 “我刚入行的时候也是个愣头青,自恋得不行,觉得自己科班出身就能打败大部分人了,很多时候不听讲,觉得自己理解的就是最好的,”楚琛有点不好意思地笑笑,“结果拍出来的东西我自己都看不下去。” “之前读书的时候还是浮于表面的,后来下定决心想要好好演了,就开始观察组里那些演得好的人,这个时候才发现技巧是一回事,天赋和共情能力是另一回事。有些人没经过训练,但就是吃这一口饭,再简单的角色都能很鲜活地演出来,我当时才意识到自己的狭隘。” “还有那种,”楚琛想了想说,“就是本身实力确实不错,但一直接不到好的,后来人就垮了,灵气和能力都找不到了。我运气好,出道以来还算顺利,因此会有剧本给我挑,但那些人没有。” “所以我才觉得你很难得。”楚琛伸出双手做了个投降的动作,求生欲很强地说,“先说啊,我没有别的意思,也绝对没有自满——” “我承认看过你的履历,这么些年你还在坚持,本身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他把纸杯扔掉,继续道,“更何况还能保持着热爱,让我觉得你以后一定会是个好演员。” “对了,”楚琛说,“你之前第一场试镜的片段我也看了。” “当时很多人都选冲突强烈的,只有你选了个情绪很淡的简单片段,关键是还真的演出了剧里说的那种感觉,我当时就想,如果最后是你拿到了这个角色,我一定要来跟你交朋友。” 楚琛声音不大,但对方临说了很多。 “我知道网上很多言论过激,但没必要管太多,导演能选中你是意料之中的事,因为你真的很适合这个角色。”远处工作人员开始让各部门准备了,楚琛于是拍了拍方临的肩,“好好拍,这部戏以后会慢慢好起来的。” 方临站在原地,手里握着对方买的饮料。 口袋里的手机振动了一下,他掏出来,是段长珂的消息。 对方回了一个“嗯”,没有其他内容。 是回复他早上说去剧组的消息。 方临盯着手机屏幕看了好久,直到眼睛有点发酸。 真的是他演得好吗? 他不知道。 他能感受到楚琛的善意,却胆怯得有点不敢回应。 他要告诉楚琛,没有选A段是因为重生回来以后完全没准备,自暴自弃地选了个看上去有些轻松的? 而能拿到角色也不是什么凭实力,他跟段长珂第一次上床的那天晚上,容久说了一半的话已经表明一切。 如果没有段长珂,他可能现在还挣扎着,像以前一样。 方临低下头,几不可见地笑了笑。 今天的第一场很快就要开始,陶乐走过来替他拿手机。 小胖子吃着楚琛买的蛋糕笑得见牙不见眼,他不知道都发生了些什么,只觉得自己跟了很久的小艺人要红了,正开心地做着梦。 方临把手机交给他保管,没忍住,伸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 陶乐吓一跳,条件反射往后退了两步,不满地回头:“你干嘛?!” 方临咳嗽一声:“没什么。手痒。” 就这样吧,他想。 反正他就是拿到了,管他什么途径。 自己凭什么要一直心有愧疚,他做错过什么吗? 要是演得不好就挨骂,演得好就被人夸。 反正都是他的。 - 刚才楚琛说这几天容导不太好惹,方临还没实际感受,结果看到第一场就明白了大概是怎样的“不好惹”。 男二号焦泽在上次剧本围读的时候表现就不尽如人意,这次他和蓝佩柔的对手戏不少,就位的时候难免有点紧张。 容久来的时候穿得很随意,头发也有点乱,见焦泽站在一旁,还上去宽慰地拍了拍他的肩:“小焦别紧张,把那天跟你说的演出来就行,大不了就多练几条,多大点事。” 但焦泽看上去并没有被安慰道,只是点点头:“好的容导。” 这一场方临不用上,他就在一旁站着看。 结果不到十分钟,容久的声音就响彻片场。 “焦泽!你的感情是怎么回事!让你眼神深情一点不是让你对着女主苦大仇深!卡!重来!” “别看我!看女主角!女主角!卡!” “你手这么僵硬干嘛!她现在还不知道当年的事!你也是个不知情人!你前几集就要跟观众剧透吗?!卡——” “深情但是内敛!内敛!你表情管理不要那么油!收一点!” 容久随手拿了张纸卷起来,急得直接上手去指导:“你看着我!想象我是拯救过你的人!哎不是,你怎么看着我也这么油?” 焦泽好歹也是正经试镜入选的,在大庭广众下被训得脸一阵红一阵白,多少有点尴尬,但仍旧听话地配合着,拍了十条容久才满意,切了下一场。 下一场是楚琛的,他隔空对方临使了个眼神,尽管他的表现比焦泽好些,但在有些细节没接好的时候也免不了被容久一阵吼。 就连蓝佩柔也没能幸免,不过毕竟是女演员,容久好歹压了点脾气,但在细节上一点也不含糊,只要达不到要求任谁也不给过。 陶乐看着看着觉得自己手里的东西都不香了,小心地拽了下方临的衣服,担忧地说:“临啊,等会儿要是被骂也别往心里去,别被影响了心态,一紧张咱演得就更差……” “就这么信不过我?”方临看着一脸紧张的陶乐,心里倒是很冷静,相对的,甚至生出一点期待来。 他并不太在乎面子,只觉得怀念。 会有人盯着你的每一个细节,精益求精想做到更好;而不是像他之前跑的龙套一样,演成什么样都可有可无。 方临走到机位前站定,等场记板落下来,开始拍摄—— 这一场发生的地点在学校里,看上去稀松平常。 还是跟之前没有太大变化的教室,还是季海瑶跟景禾一起放学时偶遇景川的场景,不同的是,这已经是景禾第二次亲历这样的场景了。 他的人生被倒放,所有人都像模板和过客一样从他身边经过,他却要一次又一次重来,找到打破齿轮的方法。 上一次的他还是顽劣的、令人头疼的问题学生,这次却慌乱得像丢了魂,不敢相信时间重来了,直接在放学的路上堵住了季海瑶。 楚琛的脸上带着少年时期的惶恐和患得患失,他仍然没能适应,昨天明明已经结束了毕业考,他只不过跟季海瑶吵了个架,怎么时间就倒回了一年前。 可他又不知道季海瑶的时间是不是也倒退了,只能走过去,收敛了第一次的张扬,几乎是有点小心地与对方沟通——结局当然是,只有他一个人被困在了时间里。 后期制作会把这一段跟三人真正的第一次初遇剪辑成一个重叠的闪回,既加深了景禾的人设,又丰富了整个剧情的设定。 后来景禾还会经历不止一次这样的“初遇”,他的心态就会一步一步变化,从试探、挣扎、灰心、崩溃,到最后只站在这里,就开始流泪。 这一部分需要拍的时间不短,对男主角的演技更是一个很大的考验,而对于季海瑶和景川,则只需要对应景禾每一次的变化做出回应就好了。 按理说除了景禾,这次依然是景川和季海瑶的第一次见面,两人看上去好像都没什么变化,景川也像第一次一样,有点羞涩又期待地叫她“瑶瑶姐”。 这场戏主要担大头的是楚琛,在有些表情和动作的控制上不乏被容久一遍又一遍地抠细节,不满意容久还会直接停下来,重新给他讲一遍戏。他讲戏的时候蓝佩柔和方临也在一旁听着,容久就又顺便把他们俩的也讲一遍,等确认三人都吸收以后才继续。 因此拍摄的时间被拉得很长,为了接上剪辑的线又要一直补妆,等这一场全部拍完,就又到了傍晚。 晚上还有夜戏,按照计划大家可以休息两个小时再继续,剧组也早就准备好了晚饭,演员们一下戏就可以吃。 方临怕把衣服弄脏了不好接戏,找陶乐拿了件薄外套穿上,这才端着自己的饭走到一旁去吃。 因为夜戏还是他们三人,干脆就凑到一起吃饭,楚琛性格跟大家都合得来,蓝佩柔同样比较随和,相处着也不累。女明星总是对自己的身材管理十分苛刻,方临眼睁睁看着她小口小口吃着格子里的蔬菜,其他的几乎不碰一下。 蓝佩柔吃完了,就争分夺秒地开始拿起手机看小说。 而容久一离开监视器就是另一幅面孔了,先是例行安慰了一下之前被自己骂得险些怀疑人生的焦泽,然后又走过来夸楚琛,说他今天总体表现还不错,晚上继续。 最后他在方临面前站定,用一种很欣赏的眼光看着他:“今天演得很好,我还以为会在你身上费点功夫,结果效果出乎意料的好。” 方临很久没有被导演一类的人如此直白地夸过了,原本做好了被骂得狗血淋头的准备结果迎来一堆鲜花,他居然还有点不自在了:“谢、谢谢容导。” 楚琛在一旁跟着打趣:“容导你也夸夸我呗!” 容久顺着他的话看过去,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行啊,那我先夸,要是今晚不过的条数太多,那我就变本加厉收回来了?” 楚琛连忙说算了算了,那还是按照您的习惯来,我担不起。 容久笑着看他一眼,一回头就看到正在发呆的方临。 他本来就是个直性子,想到什么就说,于是就又叫了一下他的名字:“之前也没空跟你多交流。其实你当时试镜时候的选段我就注意到你了,当时备选名单其实不多,我和副导演一致觉得你是适合这个角色的,现在看来,我们当时的选择没错。” “啊?”方临一下子没法思考,“可不是……” 不是段长珂去找的您,我才能拿到这个角色的吗。 但这种问题他没法说出口,于是容久的夸奖在他听来仿佛变了味道。 有那么一瞬,他真的以为自己是凭本事拿到的这个角色了。 还好容久就只是有感而发,没再继续说下去。 - 大约是下午的戏热了场,夜戏拍起来要顺利许多,连焦泽的表现也比之前好了,原本计划凌晨才能拍完的场次提前结束,大家快快乐乐收工。 楚琛跟方临的房间住得近,两人便一起回去。 因为是现代剧并不需要去影视城之类的地方,但这一片依旧是不少影视剧的取景和拍摄地,附近的酒店也多被各个剧组包下。 楚琛一边刷手机一边走,对方临说:“差点忘了,咱们微博加个关注吧?反正后续宣传营业什么的都得带上你,先加上。” 还没等方临犹豫,楚琛又继续说:“你别担心其他的,我粉丝都温和,跟……跟那什么的不一样,你放心。” 方临反应过来楚琛在说孟金宇。 楚琛走着走着忽然想到什么,停下来:“说到孟金宇,我今天来的时候才听说了,他好像这两天也在这边有戏拍来着……” 他一出道就是演员身份,因此跟流量爱豆没什么交集,并不清楚孟金宇的来历,只是因为更喜欢方临一些,因此在网上舆论下会下意识地想站他这边:“当时试镜景川的时候我看到他进了二试,跟着看了一下,没想到……” “还好最后选的你。”楚琛毕竟跟孟金宇不熟,只点到为止说了这么一句。 方临跟楚琛互关完,道了别回自己房间洗了个澡,意外没什么睡意,便拿出手机打开微博,盯着自己新多出来的互关列表看。 已经有人发现两人互关了,楚琛的粉丝果然很礼貌地过来问好庆祝,还顺便拜托方临照顾照顾他家琛琛。方临漫无目的地刷了会儿微博,在快要退出去的时候瞟了一眼热搜,果然看到了刚才楚琛说的事。 孟金宇还真接了个新剧,临时加进去客串的,现在已经进组了,看样子说不定真在自己隔壁。 他想起那天遇到的孟金宇,其实本人看上去没多少心机,不过就是脾气差了点。 更何况最后是自己拿到了角色,对方不喜欢他也正常。 方临躺在床上,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楚琛说他很难得,容久夸他有天赋。 就好像……他的人生一开始就应该这么进行下去,他凭本事试镜得到角色,也交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不是的。 如果没有段长珂。 如果没有段长珂…… 说是冲动也好,他心里生出一点渺茫的期待来,他其实也很好奇段长珂当时是怎么跟容久开的口,给自己要到的角色。 有没有可能,容久不是看在段长珂的面子上,而是真的真心实意欣赏自己、认可自己?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还是没忍住,拿起手机给段长珂发了条信息。 没等太久,段长珂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这一次段长珂的背景音稍微有些嘈杂,他大概还没回公寓,可能在应酬。 “段总。”方临听着段长珂的呼吸声,开口问他,“您当时给我要这个角色的时候,是怎么跟容导说的?” 段长珂好像没料到他会问这个,反问了一句:“怎么了?” “我……”话到嘴边方临又有些犹豫,“我就是好奇。” “你想知道?”段长珂周围的声音安静了一点,大概是走到了某个没人的地方。 “嗯。” “方临,”段长珂却忽然换了一个话题,“你还记不记得,当时聚餐那天晚上的事。” 方临沉默了一下。 当然记得,席间容久对段长珂说“还要真谢谢你第一次试镜那天来了一趟”,让他确信了,的确是段长珂给了自己这个想要的角色,于是干脆提前离席去买了东西,把自己打包送上门,算作报答。 段长珂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无奈:“我当时给你房间号,其实是想解释这个事情的。” 听到这里,方临咬了咬嘴唇。 “现在说这个可能没什么用,”段长珂大概在抽烟,声音里笼了一点雾气,听上去有些散漫,“我其实只是告诉容导,我会追加投资,没必要因为资金问题选择自己不喜欢的演员罢了,并没有提你的名字。” 方临捏着手机,听段长珂说完最后一句话。 “所以,从结果来说,这个角色确实你是打败了其他所有的试镜者,自己凭实力拿到的。” 第21章 “我……”方临捏着手机, 发出无意识的声音。 段长珂很贴心,给了他足够的时间让他消化、适应、思考。 现在回想起来好像的确是这样,方临想,当时段长珂让他上来拿醒酒汤, 还提到了容导, 似乎是有意想将话题往这件事上引。 但自己刚做完了心理建设, 整个人还处在头脑发热的状态,什么也听不进去, 醒酒汤也不喝, 固执又任性,即使耳垂都因为紧张而一碰就红, 却还是想要主动凑上去吻他。 段长珂当时的语气里没什么暗示意味,甚至听上去是有点冷漠的。 只是自己,只是自己…… 有点荒唐, 但又有点理所应当。 他自己送上门的,他在段长珂面前一无所有,对方更不需要一直做好人,在那句“这是你说的”以后索性也由着他一起落实了这段关系。 “方临。”过了一会儿, 他才听见段长珂开口,“你生气了吗?” “……没有。”方临声音很低, 如实说,“只是有点……意外。” 对方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实话说完以后好像也不打算多做解释。 直到方临以为他要把电话挂断了,才听见对方又叫了一声自己的名字:“方临。” “你可以更自信一点。” 方临怔了怔:“嗯。” “至于签海林……”他听见段长珂不紧不慢地说,“你都凭本事拿到角色了,我相信后续的发展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嗯。”他现在只知道机械地应了。 他听见段长珂的背景变得嘈杂,但对方的声音依旧沉稳:“还有别的事么。” 即使对方看不到, 他还是下意识摇摇头:“没有了。” “行,那我挂了。”段长珂应得很干脆,也没有客套地说加油或者好好努力。 “段总。”方临抓着手机,在即将听见忙音之前叫了他一声。 对方没说话,但通话保持着。 方临在沉默里忽然生出一种短暂的不自抑的难过来。 这种情绪并没有停留太久,因此他只是眨了眨眼睛就憋过去了。 就算是段长珂说的这样又如何呢。 即使他的能力真的得到认可,他就理应得到这个角色,后续发展也会柳暗花明……又如何呢。 他前世也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就变得好起来,现在也是。 即使只是差一点,也是永远差一点。 没有段长珂看起来轻飘飘的一句话,一切就会跟以前一样,孟金宇拿到角色继续走红,他依然要陷在无止境的等待里,不被任何人所知。 段长珂没有一点错,甚至给足了他体面,让他即使在这段依附与索取的关系中也能不那么卑微。 “那我们的关系……”他声音变轻了一点,“还可以继续吧?” 他听见段长珂笑了一下:“你不是已经自己坐实了?” “那就行。”方临慢慢把心放回去,想到什么就说什么,“只是突然有点想见您。” “怎么,”他听见段长珂说,“想跟金主发展点情感关系?” “没有。”方临也说,“就是想当面说声谢谢。” 虽然段长珂并不需要。 “我也不打扰您了,”他主动结束话题,“这次是真挂了。” 他想了想又说:“晚安。” 对方“嗯”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 接下来的几天拍摄如常,容久依旧精分,该严厉严厉该安慰安慰,倒是大家习惯了,也就体谅且理解了。男二号焦泽在对方高频的大声指导下终于也入戏了些,开始接得住对手戏,不会频频出错。容久依然很喜欢方临,对他的要求也更严格些,没演好一视同仁地吼,一条过了就毫不吝啬地夸。 相处时间多了,方临也跟同组的演员关系熟络起来,晚上会跟楚琛一起吃夜宵,焦泽有时候来问他戏他也会很耐心地一起分析,时不时也会给组里的工作人员买点水和零食。不过蓝佩柔倒是有些例外,方临一直以为这种文艺片的演员都是女神级别的,高冷不好接近,但蓝佩柔不是,她不爱跟大家一起去聚餐多半只有一个原因——要争分夺秒看。 他这些天没跟段长珂联系,对方基本也不找他,只有一次,是他家的司机正好外出要经过他们剧组,段长珂给他打了个电话说有东西给他,方临到了指定地点后没见到自己金主,倒是收到了一块表。 段长珂的秘书表情很公式化:“品牌方送的,段总说给您捎一块。” 方临知道这种东西退回去段长珂也不会收了,于是没太大心里负担地收下,让秘书替自己问个好,又顺口问了一句段长珂最近忙不忙。 问出口他又觉得自己逾矩了,连忙解释他没别的意思。 他的秘书笑得模棱两可,答案也一样:“段总最近还算充实。” 然后又意有所指地补充一句:“主要是片场离市区太远了。” 方临就笑笑不再多问。 段长珂好像很随意,对下属和司机都没刻意隐瞒两人的关系,于是这些人就也把方临想象成一个主动爬床的小情人,时不时透露一点提示,但不多。 方临不想纠正,反正这些人大方向也没想错。 他戴上段长珂送的表时陶乐照例大吃一惊,但由于最近方临一直被夸,他就一直被快乐包围,也不再多说方临乱花钱了——反正自家艺人要红了,多包装包装自己也不是坏事。 很快大家一起相处了半个月,这半个月里剧组的宣发也没闲着,先是把这些日子演员的拍摄花絮一些日常剪出来,放在官博上营业吸引一波关注,由于这部剧本来就自带流量,不需要买热搜都能刷上后排。 “笑死了小蓝怎么这么可爱!每天都在看!” “救命啊你们文艺咖都这么萌的吗,恋爱了。” “看得好认真啊,想求一个姐姐的书单。” “想知道书单+1” “小蓝看脆皮鸭吗,我想……” “不楼上你不想。” “楚琛太帅了!啊啊啊我光是看花絮就心动得不行了,疯狂期待。” “一想起景禾就开始心疼,相信楚琛能演好。” “有没有人觉得景川也很好看呀!虽然不知名但就是看着很舒服,本书粉认可了。” “我也!!希望小哥哥能靠这部剧火起来,我要开始养成新艺人了。” “蠢蠢欲动养成中,好久没这种感觉了,有点兴奋。” “就这?这个长相娱乐圈一抓一大把,也不知道找了哪个有钱的叔叔阿姨上的位,啧啧。” “选个花瓶角色就是好。” “他们来了他们来了,不过就是拿了一个你家哥哥没有的角色就咬到现在,所以恨不会消失对吧。” “快跑,孟金宇粉丝到达战场。” “?孟金宇正在组里拍戏,勿cue勿带节奏谢谢。” 网上讨论得越多,大家也就越期待成品,剧组宣发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很快就有消息传出来,《温柔月光》即将开放第一次粉丝探班。 楚琛蓝佩柔人气一直很高,自然是见惯了的,没放在心上,只叫助理去买了礼物和零食,等粉丝来的时候分发。见他们这么淡定,方临就以为只是安排几个各家的大粉来一趟,拍拍照走走过场。 陶乐十分有作为“未来人气艺人”助理的意识,比方临还激动,一直问“要不我也去买点东西,万一咱们也有份呢”。 方临看着其他几家准备的礼物心如止水,只把注意力放在剧本上。 结果当他第二天看到一群排队排了几个小时的密密麻麻举着手幅的粉丝时,才发现自己原来也没有想象的那么冷静。 来探班的粉丝很年轻,也很兴奋,手里拿着礼物,成群结伴地拍照打卡,然后排队等签名。 签名环节不是强制的,蓝佩柔只让助理准备了礼物,但并没有给粉丝签名的打算,而楚琛和焦泽则愿意坐下来营业,给前来排队的粉丝手幅签名。焦泽还会给粉丝写to签,尽力满足姑娘们的愿望。 方临看了一会儿,想着自己等下还有转场戏,就打算先去准备。 他刚想跟陶乐说话,就听见不远处有几个声音在叫他。 他循声回头,发现是几个女孩子,见他看过来了忙对他招手,很热情地喊他名字:“可以给我们两分钟吗?” 方临指了指自己,好像不太相信:“我?” “对呀对呀,”其中一个女孩子问,“可以给我们签个名吗?” “因为剧组通知那边没说你不可以签,所以就来问问你,”对方掏出一个小本子,“如果不愿意的话十分抱歉!” “噢噢,可以。”方临拿着笔给她们签名,把本子还回去的时候对方想合影,他点点头也答应了。 刚才那个要签名的女生看上去很高兴:“我,我想说……” “其实你刚出道的时候我就关注你了,但当时你那部剧没播完,后来我也就不怎么看得到你的名字了……”她的脸因为紧张有点而变得有点红,“我当时就挺希望你能火的,还给你微博留过言。” 另外几个女生则很直白:“我们不是,我们是在微博看到的,对你的印象很好!” 第一个女生继续说:“但不管怎么说,我们都很喜欢你!” 听见这些,方临兀自站了一会儿,看着有点呆呆的,过了几秒才扯了扯陶乐的袖子,不太自在地问,“你有没有准备礼物啊?” 他没想到自己也会有…… 陶乐得意地咳嗽一声,还真拿出了几个小玩意,分给这几个女生:“谢谢你们支持我们方临!以后也要继续喜欢他呀!” 几个女孩子开心地接过:“会的!你会越来越好!我们也会一直支持的,加油!” 等这些女孩子走了,方临好像才回过神来,继续往场地走。 陶乐说:“你还叫我不要准备,还好我没听你的,不然人家小姑娘就要空手回去了。” 他看着方临,继续说:“这次虽然只有几个人,但没关系,咱们慢慢来,以后就可以有更多……临啊,你怎么了?” 被他这么一叫,方临才从发呆的状态里回过神来,“啊”了一声:“没什么。” 他刚才只是忽然想起半个月前,他跟段长珂打电话时,对方说过的话。 段长珂不是一个会灌鸡汤的人,对方临态度也不太热络。 他对自己的投怀送抱照单全收,并不打算摈弃欲望,很坦荡地维持着这样一段外人看来有些不光彩的关系。 但他对他足够尊重。 还说,方临,你可以更自信一点。 第22章 因为后面还有拍摄, 楚琛那边没过多久也来了,没特地换衣服,就穿着要接下一场的戏服。 有一部分粉丝能留下来看一两场,都担保过不能对拍摄内容进行拍摄录像。 比起楚琛, 蓝佩柔才是最没有偶像包袱的, 走过来的时候手里的页面都还开着。 下一场是他们三人的戏, 她的助理给楚琛和方临各拿了一瓶冰水。 楚琛看着蓝佩柔笑,回忆着:“我之前读书的时候也跟你差不多, 有时候游戏都不玩儿就怼着手机看。你现在看的都是些什么?” “很正常的情感呀, 你们应该不喜欢,”蓝佩柔还在试图为自己解释:“我没有的, 就是这个情节不过完我浑身难受。” “我懂我懂,”楚琛顺着她的话接下去,看着刚把剧本放一边的方临, 问他,“我跟佩柔都是一个大学类型的估计都差不多,我记得你不是科班?你们大学是不是能更轻松点?” 方临回想了一下,也觉得自己履历没什么好藏的, 大大方方道:“还好,大三以后就没什么课了, 社会实践也不太忙,我当时还去酒吧当过驻唱呢。” 听见他这么说,蓝佩柔也不看了,她的人生走向一直很标准,从小家教严,上了大学以后也继续了这种规矩的活法,毕业前都很少去那种场合, 于是用一种意外又崇拜的眼神瞧过来:“真的吗?” 方临也回应她一个笑:“是啊,不过没什么稀奇的,就是抱着吉他唱唱歌。” 但蓝佩柔露出很崇拜很向往的眼神:“真好,那你以后说不定还能卖卖单曲,要不是我五音不全,我肯定也想天天进录音棚。” 方临就笑笑,没说太多细节。 他的确是做过一段时间的驻唱,倒不是他唱得有多么好,也就比普通人好一些的水平。 只是当时急着想攒钱,一次室友生日跟着去了一次,被怂恿着唱了歌,后来就被老板看上,就当打个零工——他也知道,是因为自己外形好看,坐在那里抱着把吉他唱什么倒是其次。 老板开的钱很高,他没理由拒绝。 他每周去两到三天,一开始他觉得自己拿那份薪水有点不好意思,结果后面还真的开始有固定观众,一些原本抱着宿醉和狂欢来的,脸上画着精致浓妆的姑娘们会愿意定时定点到卡座等他,听他唱一些不那么热烈的歌,想尽办法要他的联系方式。 他知道自己唱歌就那样,就挑些不那么难的唱,在酒吧待了快一年也不是没有好处,至少洗掉了身上的不少怯意,这让后来被人挖掘签了公司、琢磨演戏方法的时候帮了不少忙。 晖曜做选秀流量出身,惯性想把旗下的艺人都培养成完美偶像,便认为这一段人生并不太光鲜,因此一直没放到履历里,加上方临本来就没热度,就更没人会注意到这个了。 当时晖曜连提也不让他提,现在解约了,方临也终于可以当成无谓的小事一样说出来了。 “好棒啊,”蓝佩柔看着他喃喃,“真好,以后要是真的有机会,还挺想听一听的。” 方临一直被夸终于有点不好意思:“佩柔姐之前不是还演过金曲奖的MV么,那些才是有实力的。” “能一样嘛!”蓝佩柔满不在乎地说,“人家是歌王,我也就当成工作去完成就好了,是有偶像滤镜的,不像你,身边朋友还是不一样的。” 楚琛也点点头:“行啊,等杀青以后有机会的,我还能顺便请你们吃个饭。” 毕竟在一起朝夕相处了半个多月,对手戏也多,便都相互熟络了起来,演员之间终于不是一个标签的关系,而是每个都有着不一样经历的,鲜活的人生。他们也开始以朋友相称,互相分享一些曾经的往事。 方临觉得心口很满,这种感觉他一点也不讨厌。 几人的职业素养还是有的,即使现场有粉丝也并没影响他们的发挥,而容久也知道有粉丝在,也给足了演员面子,总之整个探班过程都很顺利,各自的粉丝都十分满意,临近傍晚就跟着剧组安排的车高高兴兴离开了。 楚琛他们晚上还有戏,方临今天先收工了,想着时间还早,没等剧组发饭,叫上陶乐一起去外面吃。 他们选了一家远一些的,几乎快靠近隔壁影视城的商业街了,一人租了一辆自行车骑着去,一边兜风一边聊天。 陶乐坐下后跟他核对了一下接下来的行程,这部剧本身集数就不多,拍摄周期不到三个月,方临的戏份主要集中在前面,一个月就可以拍完,后面有半个月换场地到珠海,杀青的戏也在那边。 现在剧组这边的戏只剩不到一周,明明才待了三周,陶乐比方临还生出一种不舍得情绪来:“哎,临啊,咱们是不是直接在珠海拍完最后一场就可以离组了啊。” “是啊。” “到时候就不回来了?”陶乐说,“我觉得这个剧组氛围挺好,挺舍不得的。” 其实方临自己也这么想,但陶乐都说出口了,他要是跟着附和又显得矫情,干脆换一个换题把现在的揭过:“那下个月有什么计划?” 说到正事,陶乐就认真起来:“隔壁台有个公益宣传片约好了,然后就是第一次海林说的那个广告也可以准备了,夏哥说还有个通告在谈,看能不能拿下来。对了,他交代了,说你的微博最近可以稍微营业一下了,海林对微博统一管理没那么严,不过还是少发点引起争议的就行。” 陶乐感慨道:“果然夏哥最后还是来带你了……虽然我知道我说了你又要嫌我烦,但我真觉得自己看到希望了,不骗你。我帮你准备礼物的时候就这么想的,今天尽管只发了两份,以后肯定就不止这些了!” 方临这次不打击他了,很配合:“对,然后你就是知名艺人助理了。” 陶乐听了心花怒放地咧嘴笑,好像方临下一秒就真的红了一样。 影视城这边大酒店有,小馆子也不少,两人找了个私房菜馆点了几道菜,也没包房,就坐在靠窗的角落里。 方临是南方人,不过还算能吃辣,陶乐是四川的就更不在话下,小胖子还找服务生要了一罐啤酒和三斤小龙虾,方临就看着他直笑:“那你好好注意身体,别我还没红呢就吃出一身毛病,没法见证新星的诞生。” 听见他这么说陶乐鼻子一皱:“我怎么了我?除了胖一点有什么问题?” 方临指了指他面前,言简意赅:“痛风快乐餐。” 但说归说,自己也拿了一只,掰了虾头坐着慢慢吃。 因为戴着手套,中途手机亮了一下,他也没空管。 等他把嘴唇都吃得红通通油汪汪的,才摘下手套擦了嘴,打开手机。 消息是夏奇发来的,内容跟陶乐交代的大同小异,不过特地强调了一点,就是让方临最近可以稍微多上上微博,据说现在已经开始有他相关的消息了,可以蹭热度营业,也可以趁机立人设,不过在做什么之前还是要先知会一声。 两人吃了快两小时还是没吃完,方临说自己想在附近散散步消食,陶乐就没跟着,自己先回去。 方临拎着打包的小龙虾慢悠悠地穿过商业街,看着远处,还有剧组正在准备夜戏,灯火通明。 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剧组。他好奇地想。 结果这个想法还没落下去,自己身后倒是传来一声咳嗽。 他回过头去,发现对方戴了口罩,不过还是挺好认:“孟金宇?” 他猛然想起来,好像楚琛是说过,对方没拿到景川,倒是在隔壁接了个新戏,没想到还真被自己遇到了。 这么热的天,他身上还裹了黑色长外套,一双眼睛有点警惕地看着方临,四下观察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把口罩摘下来。他的表情不太好描述,方临参考了一下蓝佩柔爱看的里的描写,大约是透着三分怀疑三分不屑三分试探,最后一分他一下子没找到形容词。 但孟金宇眼里的饼状图没能持续太久,因为还没等他说话,肚子就先咕咕叫了一声。 方临好笑地看着他。 估计是刚从剧组溜出来觅食的。 “笑什么?”孟金宇很不满,“要不是我助理有事,你也见不到我。” 说完他又往方临身后看。 “你放心好吧,我没跟踪你,也没想蹭你热度。”大约是知道自己原来是真的在试镜时就被看重过,方临对孟金宇的看法有了微妙的变化,虽然心情还是有点复杂,但目前觉得这人好像也没那么坏。 孟金宇偶像包袱三斤重地瞅他一眼。 ……然后肚子又叫了一声。 方临看他眼神已经开始往自己打包盒上看了,干脆递上去:“还热的,吃么?” 孟金宇终于一副“好啊看吧还是被我抓到目的了”的样子:“你贿赂我!” “再见。”方临一点儿也不废话,转身就走。 “哎等等!” 大概是饿得不行了,孟金宇不情不愿开了口:“……吃。” 方临转回来:“大明星,在这儿吃容易被拍到,不然咱们换个地方给您带着手套啃?” 大明星纡尊降贵地答应了。 孟金宇长得精致,吃东西也秀气,剥一个壳能剥三分钟,虾膏嫌腥不要,虾线也要剔干净,但每一块放进嘴里的虾肉他都吃得很幸福,甚至还要嘬一下手指。 方临坐在一旁也懒得搭把手:“不然你还是自己去商业街找吃的吧,我看着累。哦,商业街没米其林。” 听他这么说,孟金宇又抬眼很生气地瞪他,不过没什么威力,也不凶,倒像个张牙舞爪狐假虎威的猫。 “不要,”他说,“好吃。” 他剥虾实在是太慢了,于是剥的过程中还是跟方临聊了起来,就是语气挺生硬:“你怎么还没拍完?” 方临扯着嘴角笑:“这不是等着偶遇你么。” “你……!”孟金宇的脸鼓起来,但一嘴的辣油削弱了他的怒气,一边说话一边还被辣得嘶哈嘶哈的,毫无震慑感,倒像嗔怪,“你说话怎么一直带刺!” 方临举起双手:“我可没有。” 孟金宇忙着吃虾,又不理他了。 看这人剥虾简直就是在浪费美好生命,方临刚想走人,就听见孟金宇兜里手机振动,对方戴着耳机,双手都沾着油,明显被这个电话惊动了一下,而且很笃定来电人是谁,估计专门设了铃声。 “你,你你……”他咬了咬嘴唇,才叫方临的名字,“你能帮帮我按一下接听吗?” 刚才那些架子又都没有了,他现在看上去像个任性骄纵的青年,因为一只小龙虾无法接听电话而变得手足无措。 这么重要的电话? 方临心想着,也没为难他,走过去给他按了接通,来电人显示为“Y”。 孟金宇接听得太急,方临略微撤开的时候,听见对面是一个有点粗的男声。 “喂?” 这一声截然不同,方临眼睁睁看着孟金宇换了一种温柔的调子开口,然后一下一下挪动位置,试图离方临远一点。 这人所有举动都太好猜,方临体贴地又往后退了两步,听见孟金宇跟对方说:“嗯,在吃饭呢。你吃了没有呀?” “在吃小龙虾。” “没有,我助理给我剥呢。” “好呀好呀。” “嗯嗯嗯。” “……” 后面的内容他没听清,只记得孟金宇语气软得很,手里的小龙虾都被吹凉了,他挂了电话后才继续吃。 “我朋友。”方临其实没打算多问,偏偏孟金宇还要此地无银地多解释一句。 “……哦。”方临木然点头,“你跟朋友感情真不错。” 孟金宇这次不瞪他了,也没发脾气,接了那个电话以后心情好了很多,骄傲道:“那是。” 眼看时间不早,方临也打算回去了:“那你吃着,我走了。” “哎!”孟金宇见他站起来,又下意识想把他叫住。 方临看着他:“您还有什么吩咐?” 孟金宇哼了一声:“谢谢你哦。” “为人民服务。”他随便回了一句。 孟金宇把剩下的小龙虾又塞回方临手里:“好吃的。下回我也买。” 说话语气活像小学为了一个溜溜球攀比的孩子。 “哦,”方临不置可否点点头,“对了。” “怎么?” “虽然没什么意义,但我好歹还是说一句,”方临语气很随意,“我可没抢你角色。” “这个啊,”没想到孟金宇对这个话题并不回避,“我知道。” “不然我才不会叫住你。” 方临挑眉:“那我还得谢谢您。” “走了。” 方临去找自行车骑回去,在骑上车的时候,看见不远处的孟金宇又小心翼翼把手机拿出来,拨通了一个电话,又露出十几分钟前那种甜蜜的神色。 ……不太理解。 这人背后不是一个大老板吗,怎么整得……跟谈恋爱似的。 方临决定寻求一下帮助。 回到自己这边的片场,蓝佩柔刚下戏,方临就走过去,先随便聊了几句,见对方又要掏出手机来看。 他瞅准机会,问道:“对了佩柔姐,你一般看的都是哪种?” 对方并不介意聊这个话题:“很多呀,我看很多年了,什么都看过。怎么?” “没没没,我就是好奇……”方临神色自然,“我帮我朋友问问,就是他最近突然对那种……那种感兴趣。” “哪种?” “就是那种,那种……什么霸道总裁和小情人的……那种……” 方临发誓他就是因为孟金宇的态度,开始好奇这种里面都写的啥,没别的意思。 “哦!”倒是蓝佩柔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那个呀!我有!” 方临眨眨眼。 “哎,你那个朋友怎么现在还看这些,都是我读书的时候看的了,你等我找找啊,等下我回酒店发你。”蓝佩柔急着卸妆,一边走一边对他说,“放心,管够!” “啊?”方临不知道问一个怎么就要找这么久了,“……哦。” 结果十五分钟后,方临坐在酒店,打开QQ,开始疯狂接收文件。 有些还能收到,有些好像还因为违规停止传输。 ……足足有一整个G。 内容琳琅满目,他刚打开文件包,看到一串标题就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总裁的麻辣秘书》 《总裁的双面情人》 《总裁小秘偷心绝招》 《黑豹柔情:总裁情人掌心宠》 《首席总裁的逃妻》 《当上总裁少奶奶》 《暴君总裁的狂烈烙印》 《总裁VS辣情妇》 《总裁VS俏女佣》 《总裁VS鲜秘书》 《钓上酷酷总裁》 ? ?? ??? 方临一瞬间有点不太认识这两个字,并对世界产生微妙的怀疑。 偏偏好巧不巧,自己手机响了。 他看着来电,又看看那些文章标题。 半个多月不联系的总裁找上门来。 ……哇哦。 方临虔诚地用一根手指按下了接通。 想着今天孟金宇的语气,和现在这些奇奇怪怪的东西,他忽然觉得自己对总裁的态度是不是有点不够尊敬。 “喂?” 段长珂声音低沉,好像在走路:“在忙?” 方临捏着嗓子:“嗯,在吃饭呢。你吃了没有呀?” “……吃过了。” 方临:“我在吃小龙虾。” 段长珂大概觉得奇怪:“嗯。不用跟我汇报吃了什么。” 方临:“好呀好呀。” 段长珂难得有一阵诡异的沉默:“……方临。你想要什么东西可以直说。” “嗯嗯嗯。” “………………” 第23章 段长珂那边半天没了声音, 方临心说原来自家金主不吃这个套路,正好他也就从孟金宇那里短暂地偷师了这一些,不奏效就算了, 就听见电话里对方吸了口气:“……方临。” 他没反应过来,一下子没刹住车:“嗯嗯在呢。” “嘟——” 电话挂断了。 方临心头大惊! 不是吧不至于吧也不过就是说话稍微恶心了一点怎么就直接不理人了? 他开始思索, 自己是不是过于大胆了。 但他的原意其实也不过是想找到一种更契合的相处模式啊。 他一这么想着心里就有点乱,开始为自己皮的那一下准备反思。 不过很快, 段长珂的电话就又打了过来。 这次方临清清嗓子,决定道个歉,段长珂却还没等他说话就开了口。 “我刚让人查了一下, ”他的语气里有难得的疑惑,“副卡这些天都没动过。你弄丢了?” 这次轮到方临瞠目结舌:“我没有……” 他右手手指还落在鼠标上, 由于捉摸不透和手足无措,无意识地随便点开了一本古早。 相当露骨的情节和令人不停起鸡皮疙瘩的描写,配合着段长珂的声音, 一起轰入方临的脑海。 【该死的!他是中邪了吗!他拿起百年珍藏的xo酒倒了一杯,简单的动作也有绝对的压迫力:昨晚都是你使出浑身解数勾引我!不!这两片唇是包裹著糖衣的毒药!他低声吼道——】 “剧组出了什么事?” 这种感觉实在又尬又新奇, 方临头皮发麻,浑身一激灵:“没事,没事。” 【见鬼!总裁眼中的阴鸷骤然重了三分,这个女人!竟然还敢不认账!他伸出有力的大手,无情地捏住了她的脖颈——】 “那是心情不好?” “也,也不是……” 方临“啪”的一声把文本关上,那些可怕的段落终于不会跳到他眼里了。 他险些咬到自己舌头, 但好歹语气正常了。 于是他听见段长珂笑了一声,问:“难道有人欺负你了?” 没了那些花里胡哨的辞藻,段长珂的声音听上去意外的干净, 甚至消减了几分往日的疏离。 方临一怔,才抿唇说:“没有。” “嗯。”段长珂也不再问,“反正缺什么直接说就行。” “……好。” “对了,打给你是跟你说一声,我过两天要出差,”段长珂说,“市区的公寓你想住就直接去,不用知会我,估计我也不在。” “知道了。” “行,那挂吧。”段长珂很干脆。 倒是方临,大概是刚才跟孟金宇的偶遇让他的认知产生了些许怀疑,反应了慢了一分:“啊,我挂?” 段长珂无所谓道:“你上次也挂过。没区别。” 听见这句,方临脸上一窘,连忙道了别就挂断电话。 他没想到段长珂还记得…… 也没想到,现在原来还真有除了外婆以外的人对自己说,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他难得地觉得心绪不太镇定,瞅了一眼蓝佩柔发过来的东西。 一定是这些文章的错。 他有些不解,就又随便打开几个文档看。 果然是有点年头的文了,水平差距参差不齐,有的看着还不错,有的就完完全全让他脚趾都要尬得蜷起来。 不管质量如何,基本都是一个套路。 目中无人的跨国总裁突然对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女人动了心,有的强迫有的自愿,总之翻云覆雨一通后被深深折服,不顾众人反对、男二插足、女二陷害,最终修成正果。 但别说,尽管剧情大同小异,看着看着竟然还有一丝奇异的快乐。 竟然也是吸引人的。 方临皱眉。 这些,为什么不是门当户对的正经恋爱文,全是霸总爱上情人的?! - 而另一边,段长珂听见方临挂了电话,继续让秘书给自己安排行程。 这趟差倒不是非去不可,只是最近总在市里待着有点闷,出去当做放松也挺好。 航班信息发到他手机上,段长珂不甚在意地扫了一眼就关掉,准备起身洗漱。 他其实在城郊还有一套别墅,那才是他曾经下班经常住的,市区的公寓原本只是偶尔落脚。但在方临来过以后他忽然觉得在市区住着也不错,就让人多准备了一套起居用品,常常备着。 不过方临也就来了那一次。 想起刚才对方在电话里惊诧的声音,段长珂有些想笑,他并不太纠结下属对自己的礼貌尊卑,那么说也不过是为了逗逗他。 毕竟他慌乱起来时强装镇定的模样意外的生动。 方临很多时候明明紧张得要死,却偏偏要装出一副冷静自如的样子,甚至为了掩盖那种紧张,还要做些其他的事。 段长珂的事说起来荒诞,但也简单。 他是没想到自己会回到一年以前的。 他如往常一样工作生活,没有波澜,却在一个早上睁开眼后,没有任何征兆地回到了过去。 他的一切都在,也一切如常。 段长珂很快适应且接受了这个现状,就当多重复一年,也没什么特殊的。 不对,也还是有的。 他想起自己之前度过的后半年,某个小明星不幸去世的事上了热搜。 有人开始唏嘘缅怀,扒出他的生平,知道他只有一个外婆,却连外婆也先一步走了。于是人们开始找他为数不多的作品看,找到他曾经大学时候在酒吧弹唱的视频,以及最后一次试镜的拍摄内容。 人们开始迟来地惊叹,原来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那么有灵气,却一直被埋没着不被人发现,开始感慨市场的不公,叹息年轻生命的消逝。 生前从没上过热搜的人却因为死亡在网络上挂了好几天,微博粉丝数开始猛涨,公司发文沉痛缅怀,好像人们现在都认识他了,都对他报以惋惜。 可终究没什么用。 段长珂从前并非没见过他,只不过作为一个旁观客,没有参与罢了。 所以,段长珂想,自己是因为这个原因接近他的,但也不全是。 他望着窗外,好像回想起什么。 - 找到他的行踪信息并不难。 方临会在盛夏的某一天到酒店面试——虽然只是走了过场。 本来很多剧组会因为赞助和投资的原因有一两个关系位,这部剧原本定下的人叫孟金宇,是个演技稀烂的流量,后台说硬不硬,但还是给他拿到了这个角色。 当时段长珂想,干脆给剧组施压,或者直接告诉容久,总之不管哪个情况都不可能不卖他这个面子。 甚至他都已经决定好了,结果在酒店门口遇到了方临。 那种情绪其实挺奇怪。 别人口中缅怀了很久的人此刻活生生地站在自己面前,此刻他还没有因为死亡这个事实被人们熟知,还是那个不被公司重视、几乎处在圈子底层的小演员。 所以当他与他对视时,没忍住还是开了口。 后来的事就跟自己想象的不太一样了。 他原本在这个节点上帮一帮他,算自己多管闲事也好,他想看看会不会有变化。 就当顺手帮个忙,后面的事就与自己无关了。 他听见小明星跟助理的话,于是开玩笑上去接了一句。 发展出乎意料。 段长珂工作以后见过的人太多,他心思又灵活,看人一直很准,那些假意奉承的即使脸上的笑容再真,也很容易辨认。 所以方临即使演技很好,也许能骗得过其他人,但在段长珂这里,其实太容易看懂了。 一边觉得无功不受禄亏欠于他,便努力把自己的位置放得很低,再努力用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看似毫不在意地跟他说那些话。 段长珂想,也没什么差别,可最后也没有戳穿对方。 大概是不想看到那张白净的脸上露出惊惶或者难过的表情。 他向来不是一个喜欢把人往绝路逼的人,对所有的人和事都挺淡,也没有什么特别上心的。 所以他配合地让人拟了其实并不具法律效益的“合同”,半真半假地开始一段“关系”。 方临在办公室抢自己烟的时候其实指尖都在抖,还险些被烟雾呛到,即使他藏得很好,但在自己碰到的那一刹还是不小心暴露了。 明明不喜欢抽烟,却还要装老成。 明明喜欢吃甜食,却非要迎合自己总喝那些或苦或酸的不喜欢的饮料。 明明心跳的声音都要盖不住了,却因为自己一句“会接吻么”,又误会了他对容久说的话,主动买了东西,还凑上来贴住他的嘴唇。 承认自己有逗他的心思,段长珂尝了一下,确实不太会接吻。 但青年的嘴唇很软,身体也是,像洁白干净的云朵。 况且,青涩的勾引总有一种别的味道——他会主动把腰贴上来,用唇珠蹭着自己的下巴,发烫的双手向下移,像扑进怀里的带怯的兔子,背脊微微发抖,却还是要让自己抚摸他柔软的绒毛。 段长珂从不觉得自己是个正人君子,也没有必要克制自然的生理欲望。 他其实暗示地拒绝过几次,可现在都送到嘴边来了,他找不到一再推辞的道理。 更何况对方的身体柔韧又敏感,即便是第一次,在情事里却并不扭捏作态,相反也是全然的投入。 所以坐实关系也没什么不可以。 既然对方这么想要支付利息,那他也能理所应当地收下。 他轻笑一声,莫名想起那一晚方临说过的话。 宾主尽欢。 他这些天一个人住在公寓,没有主动联系对方,而方临又在组里,照他的想法,作为合格的情人,也没有一直黏着自己的道理。 段长珂不是不知道。 他将指尖的烟按灭,即将熄灭的火光在夜里羸弱地最后闪烁着。 段长珂想。 他并不沉迷欲望,但觉得有个床伴其实也不坏。 第24章 方临在这边的戏份越来越少了, 毕竟只是男三号,后面基本都是大量的女主角与男主角男二号的对手戏。在整个剧情线里,如果说男主角是季海瑶的过去, 那么男二号就是她理应拥有的现在。 男二号家境优渥,绅士得体地追求她, 也毫不越界。 她一开始对景禾的“重生”并不知情,几乎快要忘掉曾经的男孩, 对现在成熟的男二号动心。因此她只觉得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初恋是无理取闹,明明之前不辞而别的是他,此刻却要理直气壮地说, 我要追你,我要与他公平竞争。 故事的结局自然是季海瑶找到了当年对方离开的原因, 两人彻底不再有秘密,那些年的挣扎也完全暴露在她眼中。最后重生的闭环被打破,季海瑶也重新接受了景禾的追求, 两人解开所有误会,从此再也没有分开。 算是一个中规中矩的he。 但作者的剧情节奏很流畅, 文笔也很有代入感,因此还是让很多人一边落泪一边大喊“自己为什么没有景禾这样愿意跨过空间和时间牵住自己手的男朋友”。 原本在男二号这条线上,很多书粉一直担心改成电视剧后陷入所有垃圾国产剧的套路,给配角疯狂加戏,加一堆书里只出现过几次的配角强行拉郎,最终注水节奏一塌糊涂,主次不明, 一手好牌被生生打烂。不过还好这次剧组的人员实力够强,编剧的口碑也有保障,这才让书粉放心不会有加戏现象, 这也是这部剧现在这么受关注的原因。 方临现在平均下来一天就只有一场戏,且多半不是该幕主角,台词不多,演起来也并不难。 不过大概是跟组里的演职员熟悉了,他也没总待在酒店,时不时就下来看他们表演。 到后来楚琛开始开玩笑,说怎么除了场记导演副导演,整天盯着监视器最多的人里得有他一个。 剧组大家一起加班加点,本市的内容拍完,就可以转移阵地去珠海,等珠海那边的戏也全部结束,只有男女主角还会回来补一两场,剩下的角色就基本杀青了。 这天是在本市的最后一场戏,方临已经让陶乐提前收拾好了行李,乐呵呵地在棚里看男女主角拍戏。 这场戏算是男女主角解开谜底前的交流,情绪要求很重要,容久带着墨镜吼得嗓子都哑了,一边喝胖大海一边导戏。 “小蓝!”他对蓝佩柔招招手,“你注意现在的情绪!你现在理智已经确定了这件事,但情感上还是不愿意相信的!所以你要开始跟他回忆以前经历过的事,从第三场的小卖部开始说,台词一定要连贯,但注意递进!刚才念得有点平了,再来。” 蓝佩柔刚点头,容久忽然想了想,看着一旁的方临,片刻后开口道:“等等,不然这样,加一个细节。在你说到‘小川呢?他经历过这种痛苦吗’的时候,方临你从那边路过,但你是没有看到他们的。小蓝你在发现他以后顿一下等他走了再继续说台词。” 突然被点名的方临“哦”了一声:“可是导演我还没化妆!” “不用化妆,临时加的,你留个背影就好,”容久不让他拒绝,“你给他们衬一下情绪就行。” “好。” “再来!” 场记板打下去后蓝佩柔入戏很快,按照容久的安排重新改了一下台词的念法,而方临在她说到那句话后适时入场,只留了一个背影,像是路过。 景禾见季海瑶不说话了,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刚想说“小川”,就被季海瑶扯了下衣服,让他别出声。 景川没看到他们,好像还是高中那个听话的弟弟,可步伐还是变了。 等景川走过去以后,季海瑶的眼泪一下子就落下来了:“小川……小川呢?他也跟你一样吗?他经历过这种痛苦吗?” 小川是她最疼的弟弟,她无法想象那个孩子会跟景禾一样,如果是这样,如果是这样…… “没有,他没有。”景禾的嘴唇也有些颤抖,他没有犹豫地抱住了季海瑶,感受她的情绪,慌乱地解释,“小川他没有,他一直过得很好,也还记得你这个姐姐。只有我……” 季海瑶从他怀里抬起头,眼眶通红,却因为心疼再也说不出话来。 “卡!”容久说,“过了!休息一会儿,b组下一场准备!” 蓝佩柔还没能从情绪里彻底缓过来,楚琛很绅士地把她松开,再从助理那里拿了纸巾给她擦眼泪。 方临走过来,蓝佩柔努力从刚才的戏里抽出来,抬起头说:“容导这个安排可以啊,我本来还在酝酿的,结果看到方临那一下我都不需要酝酿了,直接一秒到位。” “我也有点儿,”楚琛递过来一瓶水,拿着小电扇给蓝佩柔吹风,“主要是代入后面的剧情会有点触动,容导挺高明,就是知道这一点才临时这么加的。” “当然主要是方临背影情绪到位!” 方临又无奈又好笑:“别吹了别吹了,我都没转身好吧,就一工具人。” “别谦虚,刚才那一下的情绪可是真的。”蓝佩柔缓过来了,下一场没她的戏,刚才还眼睫带泪的人现在就掏出手机来,“我给大家点外卖吧,今天吃点本市特色,毕竟明天可就要走了。” 她点完外卖,就继续打开软件,继续看起了。 方临觉得她很有趣,问她:“那佩柔姐,你当时看原著也是这样吗?” “还好,但情绪没现在深,”蓝佩柔说,“不过我当时真的挺喜欢这本书里的几个主角的,熬夜看了两天才看完呢。” “对了,”她忽然想到什么,“昨天给你发的你发给你朋友没?” 方临脸上一滞:“发了发了。” “不够我这里还有啊,虽然我现在已经不看那种古早了。太浮夸。” 是了!浮夸! 蓝佩柔这么一说,方临才找到自己昨天看了几篇的心得定位。 可是他还有疑虑,干脆装作一无所知继续问下去:“不过我不太明白,我当时看那些标题都挺……那什么的。” “羞耻是吧?我现在看也觉得是,当年可喜欢呢,我中学的时候后桌男生整天问我要总裁情妇文。” “……所以,”方临说,“我其实挺好奇这种的受众?为什么不能是正正经经的门当户对啊?” “不懂了吧,”蓝佩柔胸有成竹地看他一眼,“你好好想想书里的主角,是不是什么身份地位悬殊都很大?” 方临求知欲很强,点头。 “可是本来就是为了满足读者的一种不可得的期待的。”蓝佩柔说,“尤其是这种,你看着觉得尬,三观歪,但总有读者会代入主角,这不是读者的错,本来就是作者画的一个大饼,作者想要读者看到,灰姑娘也可以有一个又一个的童话,她们可以想象自己也是那个平平无奇的灰姑娘,却能被完美优秀的人爱慕,读者的愿望被满足,就会从中获得快乐……” 方临说:“我有一点点懂了。” “所以你站在这个角度想,人们为什么喜欢看霸总?看的不过也是一种寄托而已。当然门当户对好好谈恋爱的自然也有,不过那是其他读者的想要被满足的其他愿望了。” 楚琛听完两人的交谈,愣愣地比了个大拇指:“高人竟在我身边。” 然后被蓝佩柔瞪了一眼。 蓝佩柔说:“所以你那个朋友多大呀?” 方临嘴角抽了抽,下意识答:“比我小。” “那挺正常的。”蓝佩柔完全没有怀疑这个朋友的真实性,“要是下次需要其他类型的也可以找我,我发给你朋友。” “……谢谢佩柔姐。”方临心情复杂。 身份地位悬殊,普通的愿望想要被满足。 他在心里嚼着蓝佩柔最后的话。 想不太明白。 不过算了,他也不是灰姑娘。 - 第二天下午,全组人员就乘着准备好的大巴来到了机场。 因为航班紧俏,舱位也不太一致,方临倒是没什么要求。 楚琛和蓝佩柔因为怕被骚扰,所以特地升了舱,正当方临准备找陶乐一起去办值机手续时,对方却拿着一张登机牌走过来:“临啊。我听说还是会有人堵机场的。” “怎么了?” “你现在好歹也算是上过热搜的人了,”陶乐一直秉承着要带出一个当红艺人的决心,“所以为了麻烦,我悄悄给你升了舱。” 方临瞪大眼睛看着他:“也不用……” “别骂我,我找公司报的帐,给报了我才升的,没乱花钱,”他连忙解释,然后把身份证和登机牌还给方临,“然后公司……给升了商务舱。” 他咳嗽一声:“海林,永远的神。” 他指指专属候机室:“去吧,临。” 方临叹口气:“那你呢?” 小胖子笑眯眯的:“我没升,我坐经济舱就行。我要搞行李托运,还得去珠海那边办个手续,到时候你先走就行,我听说会有车来接你的。” 有车来接……?剧组也没这么安排吧。 想了想能这么缜密,估计是段长珂交待过什么,方临没好意思说,只点头:“行吧。” 陶乐快快乐乐地朝他摆手,一个人安检去了。 方临跟楚琛他们汇合准备登机,不过两人是头等,跟方临还不是一个舱位。楚琛说:“你们公司待遇这么好的,还是新员工福利啊?酒店升房型吗?下次我也想跳槽。” “行,那我下回遇见公司高层替你说说。”方临知道他只是开玩笑,没太在意,就去了自己的位置上。 结果当他看到自己隔壁那个人时,说不吃惊是假的。 他是单知道段长珂操作过,不知道操作的内容是把两人弄到同一航班。 方临看到座位上的人发呆,小声说;“段总……” 段长珂点头,半个月没见,他几乎没什么变化,抬眼看过来的时候眼神也很淡:“出差,顺路。上次打电话的时候忘给你发航班了。昨天你助理去报才看到,就干脆调到一起了。” 方临“哦”了一声。 原来霸总也不是都坐私人飞机的啊。 还好段长珂一路上并不说话,方临跟剧组其他人员也并不是一个舱位,倒也没人注意到这边,让他松了口气。 等飞机落地,他毫不意外地发现自己剧组安排的酒店跟段长珂的酒店是同一间。 陶乐在这个时候很好地充当了工具人,方临借口说要找他没去聚餐,绕开其他人,这才溜到段长珂的车前。 方临上了车,听见对方说了个地址。 抵达附近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路灯刚亮起来,夕阳又没完全消失,虚虚地在云朵间留下一条残影。 “我今晚也没什么事,本来来这里就当是散心,”段长珂淡淡道,“陪我走走?” - 两人找了一间酒吧坐下。 方临发现是酒吧的时候还是吃了一惊,不过这家店整体装修都不错,地段和环境也挺好。 可能是淡季,不太喧闹,气氛也恰到好处。 没有高声吵吵嚷嚷的客人,卡座与卡座之间分隔空隙比较大,保留了私密空间,每一桌的交谈不容易被其他人听到。 段长珂说这店是他在秘书手机上看到的,秘书没来成,他倒是无聊,就干脆叫了方临一起过来。 正前方摆着一些乐器,架子鼓电贝司一应俱全,不过只有一个人在上面。 那是一个短头发的女生,画的妆不浓,但五官很好看,让人忍不住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 她大概是酒吧的驻唱歌手,好像也有每周为她而来的客人,并不会唐突地打扰,只是坐在下面安安静静地听她唱歌。 她的声音并不是千篇一律捏着嗓子的甜喉咙,反而带着一种迷人的磁性。 女生先是唱了两首很流行的慢歌,等最后一波掌声结束,她站起来鞠了个躬,又坐下来,不过这次就没有弹温柔轻缓的民谣了,手指在琴键上短促地跳动,弹出一段很短却很欢快的前奏。 “i wanna be loved by you,just you,and nobody else,but you……” 方临怔了一下,这是一首很老的歌,原本的唱腔应该是甜美的,她却用自己的声音唱出了一种任性和洒脱来。 歌词很简单也很直白,刚听了几句,他们点的东西到了,服务生给两人倒了酒,很快又把餐品拿了上来。 “啊。”方临看着自己面前的盘子,居然是一份很精致的甜点。 他有些心虚地看了一眼段长珂。 台上的女声还在唱着,老歌的曲调音符跳跃,配合她的吐字唱出一股复古的感觉。 段长珂在这时开了口。 “不太确定你吃不吃甜食。这个会不会太甜?要换么?” 液氮包裹着吹好的壳子,上面撒着温柔的糖粉,方临摇摇头:“……不用了。” 他本来就挺喜欢吃甜的。 他抬头的时候看见段长珂唇角很淡地勾了一下。 方临用勺子舀了一点甜品,齿间尝到一点冰凉。 他忽然就明白了什么。 自己的表演也并不高明,也许段长珂早就看穿了他,顺着他的口味点了餐,还要体贴地多补充一句。 酒吧的灯光有些暗,方临觉得远处的人影看着都很模糊。 他笑了笑,倒也不太难过。 那首老歌很短,很快女生就唱到了副歌。 i couldnt aspire,to anything higher.(我不渴望更多了) than to feel the desire,to make you my own.(只想享受此时的欲望想占有你) 撇开前面前面的几句不谈,方临觉得自己跟段长珂的关系跟现在唱的也没差。 “段总在包养我以前,应该查过我吧。”他忽然说。 段长珂没有否认。 如果知晓他后面的走向也算的话,那的确称得上查过,或者了解。 “你说的是你在酒吧做驻唱的时候?” 方临点点头,不过灯光很暗,他不确定段长珂有没有看到。 “愿意说说么。” “其实那段时间也没那么难熬。”他说。 方临第一次很详细地复述这件事,以前不说是公司不让,后来在剧组里聊过一次,但总归没说得太多。 “当时酒吧老板很喜欢我,给我开到很高的薪水,却只用我唱两天。”方临看着台上的驻唱,“说得自大些,其实也就是凭着我这张脸才吸引到的客人,也没什么人听我唱什么。” 段长珂好像偏头过来看了他一眼。 “不过我挺开心,既然你们不在意我唱什么,那我就唱我想唱的了,也挺好。” “那时候为了给外婆治病,我搬出来了,觉得一周两次拿这么多钱不好意思,我每周就会义务多去一次。” “后来呢。” “后来啊……”方临故意把声音拖长,“后来酒吧老板说喜欢我,想跟我在一起。” 段长珂没说话。 “那个老板人挺好的,家里根本不缺钱,开个酒吧就是玩票的。” “不过我还是吓坏了。他一直夸我,不停说喜欢我,告诉我,等我大学毕业他就带我走,他家里管得严不能出柜,但可以带我去国外,一走了之。” 方临感觉有一阵热源,原来是段长珂伸手过来揉了揉他的头发。 “他懂什么呀,对我的情况一无所知就说喜欢我,我试着提了一下外婆,他就说,‘这是什么需要操心的事吗’?” “然后我就没说话了,反正自从他告白以后我也就没想留下。”方临笑,“你看,这些人什么都不懂,就觉得自己说的做的都是对的。不过还好,后面有星探让我入行,我没拒绝,所以外婆的治疗没断。”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然后狡黠地眨眨眼:“我厉不厉害?” “嗯。” 方临拿起一杯酒举到段长珂面前:“所以我觉得……我们现在这个关系,挺好的,透明,您对我知根知底。” 段长珂配合地喝了一口。 “除了谢谢您。别的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方临干脆地承认,“我不喜欢喝咖啡,也不会抽烟。当时学过,没学会。” “不过没事,我不讨厌烟味。你不用将就我。”他说。 “嗯。”过了片刻,段长珂才应了一声,然后叫他的名字,“方临。” 可他开口却没再提之前的事:“你之前说你在酒吧都唱自己喜欢的歌,那你要不要上去唱一首?” 方临看了他半晌,才摇摇头:“不了。” “好久没唱了,肯定走音,歌词也不记得。” 他弯了弯眼睛,把自己盘子里的甜点吃完:“好吃。” 他本就不太饿,后面上的东西也基本没动。过了一会儿,方临站起身:“段总,趁现在天气好,您不是想随便走走吗?我陪您回酒店。” 段长珂没有异议。 走到门口,属于这座城市潮湿的夏日海风吹过来,倒是意外让人感觉不到闷热了。 方临吸了一口夜里的空气,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对段长珂说:“夏天快过去了。” 第25章 从酒吧出来以后没走几步就到了公路, 段长珂今天虽然看上去没那么正式,但他不管穿什么,周身的气质都掩盖不住,吸引人眼球。 他还很贴心地问了方临一句:“你需不需要戴墨镜?” 方临刚想点头, 结果发现自己糊惯了走在街上也就是个素人, 加上东西都在陶乐那里, 自己一下飞机就跟着段长珂跑了,身上什么都没有。 “……没事。”方临有点尴尬, 说。 段长珂也就点到为止, 不再干涉他。 反正段长珂也不需要在乎这些。 再往前走一些就是滨海观光路,这边的城市天气大多是炎热的, 夏日未尽的灼灼温度滞留在空气里,但因为靠着海,就多了一分带着咸味的潮湿, 走在路上感受着,就要温和些。 而这座城市介于繁华和安宁之间,没有一线城市那么忙碌焦虑,找到一抹自得的方式, 不那么匆忙,却又带着点精致。 这条路很长, 方临还特地看了一下导航,酒店安排在这一边的尽头,但两人的位置并不太远,属于正合适散步的距离。 方临说陪段长珂走走,就真的只是走走而已。他其实想过要不要聊点什么,但想说的话基本已经在刚才朦胧馥郁的氛围里说了大半,硬生生挑起话题也尴尬, 索性就跟段长珂并排走着,只偶尔开口。 路灯是温暖的明黄色,左边是鳞次栉比的建筑,右边就是沉浸在夏夜里低声呢喃的海,棕榈树坐落在两旁,他时不时能听见海水拍在礁石上的声音。这条路很长所以并不挤,又是淡季,因此行人也不多。 有情侣从他们身侧路过,情话和甜腻的爱语融进夜里,再顺着风落入海中。 而他们依然隔着公式化的距离不远不近地走着,但还好也都不觉得尴尬。 看得出段长珂的确是来散心的,步伐也变慢了许多,方临也将就着他的节奏走着。 手机亮起来,护工给他定时发了老人家的消息,说现在一切都好,已经睡下了,就是睡前还在跟护工说,自己孙子出差很忙,让护工不要打扰他。 方临想想自己现在好歹也算出差,他对美食美景其实没有很大的留影欲望,但会习惯拍一张发给老人,不管她的记忆停在哪一年。 他有时候会自拍,有时候会请路人拍一张很标准的游客照——他外婆最喜欢那种游客照了。 但现在这条路如果自拍就看不出特色了,方临想了想,叫了段长珂的名字:“段总,可以给我拍张照吗?就随便拍一下我和后面的海,我发给我外婆。” 段长珂点头,没多问就接过方临的手机,看见他蹦蹦跳跳地跑远了一些,找了一块凸出去的小观景台,自己选好了角度,甚至还深谙游客照精髓地靠着身后的石栏,比了个“耶”。 在做好这个以后,方临维持着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呲着牙声音大了些;“就这样!好了!” 他看见段长珂举着手机,好像轻轻勾了一下嘴角,估计是在笑自己现在的姿势和行为。方临脸上不自觉地有点烫,大概是尴尬的。 方临自己也觉得神奇,放在以前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他居然会跟这种原本跟他没有交集的人走在一起散步,自己还让他给自己拍看起来很蠢的照片。 还好段长珂很快就拍好了,把手机递回来,方临就没想那些了,只顾着看拍摄成果。 段长珂拍照技术不能说好,但也不算差,还真跟他想的那样,构图完整大小适中,方临姿势到位、表情满分,还有路人背景,要是洗出来绝对就是景区相馆拿来做宣传的标准游客照。 方临眼尖,他还看到其中一张里正好拍到刚刚从两人面前走过去的情侣,高一点的男生正微微低下头,刚好吻到女孩子的嘴唇,女生闭着眼,但即使是这样也能感受到她的羞怯和悸动。 还挺应景。 方临想。 然后把照片一张一张发过去。 “谢谢段总!”方临满意地捧着手机,告诉护工,等老人家醒了就给她看,自己的话,等杀青以后就去看她。 “嗯。”段长珂对他的道谢淡淡应了一声,继续往前走。 两人又恢复成刚才的模式,但大约是海风和煦海浪柔和,也算得上自然舒服。 他看见段长珂被路灯照出来的影子,比平日里更挺拔,站在他旁边的自己看起来就更瘦弱。 方临鬼使神差地伸手捏了捏自己的小臂,好像也没那么细啊。可是如果正常体重的话,上镜就不好看了。 他看着地上的影子,看到段长珂察觉到自己的动作,有些疑虑地偏过头来。 方临为了不让他发现自己这么神神叨叨的样子,顺势指了指一旁写着“你从未见过的丰美海鲜,粗如儿臂的绝赞龙虾”的广告灯牌说:“我就想对比看看上面这个龙虾有多粗。” 于是十分钟后方临坐在餐厅里,切身感受到了这只招牌龙虾的重量。 ……但就是这个广告文案看着还是怪怪的。 段长珂淡定地解释:“来不及选其他的了,就近吧,你看的这间老板我正好认识。” 私人包间里,方临木然看着面前处理精美的海鲜,想着,他差点就忘了,段长珂的身份还真不止是一个娱乐公司的老板而已。 “刚才看你只吃了甜点就喊着要走,”段长珂又补充了一句,“想着你可能没有吃饱。” 方临只能点头:“谢谢段总。” 段长珂给自己要了一份别的。他其实很年轻,尽管他今天穿得并不正式,但举手投足都带着一种与旁人不同的矜贵感。方临想,也因为这样,他才会和普通人区分开来的吧。 今天的段长珂好像确实不太一样,至少从酒吧出来以后,看上去没那么冷淡了,会答应帮他拍照,也会因为明显的一句拙劣的理由带他一起吃饭。 虽然知道对方这么做是教养使然,但大概是重新向人说起了从前的事,方临的心情也不坏。 两人安静地吃完了这餐饭,回到酒店的时候时间已经有些晚了。 段长珂的房间在顶楼,跟方临的房间还是差了几层。毕竟如果把房型都升得跟自己一样未免太高调,也容易引人怀疑。 方临知道,即使段长珂并不排斥,也不代表他就想公开这段关系。 他给自己按好了电梯,又问了段长珂的楼层,给他也按上。 电梯里只有他们两人,他给段长珂说了一下明天的行程:“我估计得早点走,然后拍一天戏。” 对方没说话,一声轻响,方临的楼层到了。 他正想着跟段长珂道个别,却没想到还没等电梯门合上,对方就跟他一起下了电梯,往方临的房间走。 “段……”不过方临只开口发了一个很短的音节,剩下的话就被他全部收回去了。 两人并排走着,像之前一起散步时一样。 区别只是这一次因为走廊铺了地毯谁也没有发出声音,和看不到两人的影子而已。 方临用卡开了门,自己先走进去打开灯,然后听见身后传来关门的声响。 “咔”的一声,动静并不大,却像一个谁都懂的暗示。 方临回头,看见段长珂站在玄关。 没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但是看着他,与他对视。 方临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然后把手机随手扔在一旁,两步走回来。 他把廊灯关上了。 然后伸出手,环上对方的背。 他一言不发地凑上来,像一个乖顺的玩偶。 很快,他也被抱住了。 谁也没有说话,只有逐渐变得大胆的试探,和放任鼓励的双手。 方临很轻地舔舐段长珂的耳垂,啃咬他的下颌,再滑到喉结,用唇舌包住。 段长珂没有追着吻他,但也没有推开他。 也不再询问像第一次那些无关紧要的问题。 两人逐渐都对自己的身份有了足够的认知,段长珂可以很绅士地走在他身旁,而他也可以自然地说出曾经的往事。 这些并不影响这种关系。 段长珂的手抚着方临的后颈,自己站在洗手台前,把他的头往下按。 他垂眼看着卖力取悦自己的人,说不清什么想法,伸手抹了一下他的眼角。 “怎么了?”方临停下来,说了他进房间以来的第一句话。 他的眼神看上去还很清澈,仿佛自己现在什么也没做。 “没什么。”段长珂说着点燃了一支烟。 他把方临从地上捞起来:“明天不是要拍戏。别到时候站不起来了。” 方临愣了一下,刚想说没事,就看见段长珂重新靠近了自己,说:“床要软一点。” 然后拉着他,把他身上唯一的一件衣服脱下来,再把手指往他嘴里送,碰到舌头的时候指腹轻轻勾了一下。 他都忘了自己是怎么跟段长珂弄到床上的,只记得两人的衣服都很好脱,没什么阻碍。 空调开得很低,段长珂左手按在方临后颈处,右手散漫地轻掸了一下指间的烟,再重新衔到唇边,不轻不重地吸了一口。 其实这次还是有进步的,方临想,至少不像上次一样手忙脚乱,还弄得到处都是。 他这么想着,忽然觉得颈间一窒,一双手捏了一下他的脖子。 骤然的刺激让他浑身一软,他忍不住叫了一声,吃进一口不太浓的烟雾。 他并不讨厌对方身上的烟味。 段长珂的右手重新覆上他泛着冷意的皮肤,灼人炽烈。 他声音很低,但方临还是听清了。 有烟灰落在方临的腰窝上,衬着一旁淡红的指印。 他按着方临沾着烟灰的腰窝,说。 “趴过去。” 第26章 方临向前趴着, 整个人埋在柔软洁白床榻里,间或发出一点很轻声音,投入这一方湖水, 晕开一层涟漪,又再有新雨水落进来,汇成更大而汹涌激流。 这次窗帘被关上了, 四下都安静,他看不到窗外夜景,只能感受当下一切, 包括带了烟味空气,温暖双手, 和无法忽略令人想逃离, 占有气息。 他流出生理性泪水时候腰就更软了, 每当他觉得自己快要陷进去时,又会有一只手拽住他手腕,把他微微拉起来, 鼓励方临把手放在对方腰上。 “段……”他刚说了一个字, 剩下音节就又被猛然袭来浪潮吞没, 咬着牙,整个人就又说不出话来了。 “嗯。”尽管只有一个音节,段长珂也应了。但仍不让方临跑。 方临左手垫着自己下巴趴着, 闻到空气中沾染了情欲烟味,右手反背着向后。 他有点难受,想动一动腰缓一下, 偏偏被段长珂按住了。 “别动。”他说, “弄脏了, 晚点你怎么睡?” 方临其实想说这床大, 他一个人大不了一会儿将就着睡另一边就是了,也不是什么问题。结果想了想才反应过来自己腰上好像落了点东西。 大概这种时候胆子都要大些,他趴了太久,开口时即使自己觉得语气是恨恨,传到段长珂那里都有种撒娇味道:“不是您自己弄上去?!” 他听见一声轻笑,背后人覆上来,不轻不重地用嘴唇碰了碰自己后颈,说:“嗯。是我不对。” 声音没那么冰冷,让方临几乎有种宠溺错觉,但又很清楚地知道并不是。 不管怎么说,方临刚站起来那一点凶劲儿就偃旗息鼓了。 他缓了缓,然后扭过头去看着段长珂脸,他沦陷在柔软被褥里而对方还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唇还带着点笑,不像第一次时那样冰冷了,有种成熟倜傥,但也没有到动情投入地步。 可段长珂又有点恶劣,明明刚好声好语道歉是他,现在又像故意折腾方临似,拉着他手掌,声音里有种蛊惑,让他自己碰一碰看。 方临根本没法拒绝他命令,但两人五指交缠,他刚被诱导似下移,就触电般迅速弹开了手。 段长珂没说话,但强势地把他拽回来不让他走,两人手也覆在刚才地方,方临挣不开,只能一边咬着牙,一边闭着眼权当自己右手现在也是属于段长珂。 这种被钳制感觉大概很能取悦段长珂,过了一会儿,方临感觉背上重新传来一阵热源,他刚要转头,下巴就被捏住,而后男人吻了上来。 他这一次吻不像第一次试探,多了一点动作以外温柔,但舌尖还是凶狠,方临没了之前紧张,很快反应了过来,只愣了一下,就开始疯狂地迎合。 等他因为缺氧被迫移开嘴唇,在口腔里尝到了一点很淡血腥味。 但段长珂并不在意这个,方临听见他语气很愉悦,还夸奖似拍了拍他臀,对这个吻做一个评价:“不错,比上次有进步。” 方临眼睛里被亲得蒙了一层雾,看起来又可怜又朦胧,没说话。 夜晚很长,等后半夜,方临是被段长珂抱进浴室。 前几次时候,段长珂要么直接甩手不干,要么放着方临一个人弄干净,要么还没弄干净就又来了一次,总之方临对各种浴室回忆都比较惶恐。 大概是方临现在样子看上去有点惨,没想到这次段长珂真不再折腾他了,还试着动手给他清洁,尽管跟当时润滑一样不太熟练,速度也出奇慢,但总归是好。 他动作其实有点笨,并不知道怎么照顾人,方临好几次险些呛了水,是自己撤开了才没被冲到。 但中途也不是没有过“意外”。 可能一直帮着清理太麻烦,两人又都坦诚相见,方临在某个时刻感觉对方又有点不对劲,正战战兢兢想解释自己明天虽然不用起太早,但也不能太累时候,听见段长珂说了一句“算了”,然后低头又碰上了他嘴唇。 他们在花洒投下细细密密水雾里接吻。 说不清欲望,本能,还是别感情,就只是接吻而已。 段长珂没再折磨他,方临被他吻着,感觉到对方自行解决以后,欲望终于顺着浴室水流冲进管道里。 所有气味也消散了。 - 在浴室待了太久,方临被他冲了五遍澡才抱着他背从里面出来,房间空调开得很冷,一丝不挂他甫一接触到凉风,下意识地打了个哆嗦。 还好段长珂很快把他放到了被子里。 方临看着段长珂在黑暗里轮廓,声音并不大,被浴室水蒸有些糯:“段总。” “您要上去了吗?” 段长珂喝水动作停下来,没否认。 片刻后,他问;“要是明天我从你房间出来被别人看到怎么办?” 方临没设想过这个,当然不知道怎么办。他顿了顿,刚想说点什么,就看见段长珂朝自己走过来,掀开一边被子,躺了进来。 “我开玩笑。”段长珂说,“安排过,你这层只会有你一个人入住。” 方临还在发愣,对方就揉了揉他头发:“睡吧。” “……噢。” 段长珂在他身边躺下,方临背对着他玩手机,开始查看之前漏掉消息。 楚琛发了条微博打卡这座城市,陶乐因为没跟着自己,就一个人溜去找吃,蓝佩柔则发了一条分组可见朋友圈,说“xxx真磕死我了怎么会有这么绝美神仙爱情”——自从方临给她要过一次小说后,她俨然把他分到了可以看见这条动态分组里。 方临看着看着就开始犯困,把手机塞到枕头边,揉了揉眼睛打哈欠。 他能感受到段长珂存在,跟自己保持着不远不近距离。 好像每一次都是这样。 可大概是今晚温存还没有完全褪掉,方临把自己完完全全缩进被子里,叫了一声段长珂。 “段总,”他伸手在床头把温度调高了两度,“空调温度有点低了。” “有点冷。” 他把手缩回来,然后又对段长珂说:“您抱一下我。” 黑暗里,对方没有说话,但方临感觉那个热源离自己更近了一些。 下一秒,他被对方伸手抱住了,绵延温暖彻底包裹住了他,连同刚才露在外面被吹得有点凉手臂一起。 他后背贴着段长珂胸前,由于隔得远,他感受不到对方心跳。 但这个夜里方临睡得很快,也睡得很好。 第27章 方临第一次醒得比段长珂早, 他有点意外,还以为对方会一大早就离开这里。 他眨了眨眼睛,身后仍然干燥而温暖,带着浅浅的起伏。 其实这么说也并不全对。 但因为他没有注意到一旁带着水汽的浴袍, 自然也不会知道对方其实生物钟很早地醒来过一次, 都开始惯性地开始洗漱了, 最后看到床上抓着被子睡得很沉的人,又折返了回来。 向来对作息十分自律的人破天荒地睡了个回笼觉。 但方临并不知道这个, 因此在发现自己还被抱着以后先是愣了一下, 然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动,生怕吵醒了对方, 想让段长珂多睡一会儿。 这种体验着实新鲜,他从未有过在别人怀里醒来的经历。昨晚趁着段长珂心情好想蹭个便宜是真,现在觉得自己赚大了感受也不假, 甚至还生出一点细微的愧疚和罪恶感,段长珂会不会因为自己耽误了工作。 那他可就真是让君王不早朝的罪人了! 方临一个人脑补了好久,但依然保持着被环抱的姿势,段长珂的呼吸不重, 但总会不经意地挠着他的后颈,像昨晚对方数次俯身用嘴唇贴上来一样。 他这才回想起段长珂似乎并不太习惯在做的过程中与自己长时间地对视, 即使是面对面,段长珂也会把他抱着,让自己跟他贴得更紧一点,头枕在他的下巴上。 因此除了他昨晚努力扭头回去看他的那一下,方临几乎没怎么见过段长珂陷在情欲里的模样。 正胡思乱想着,大概自己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太久实在引人怀疑,方临觉得自己的头发被薅了一把, 头顶传来低低的声音:“醒了?” 有种被抓包的感觉,他的脸上难得发窘,但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 还好段长珂从来不介意这种小事,只是从他身旁坐起来,说:“早。” 这个时间对方临可能还行,对段长珂肯定不早了,方临厚着脸皮应了一句:“段总早上好。” 整个房间看上去没那么狼藉,段长珂说不让他动,抖在他腰上的烟灰还真没把床弄脏,方临也不知道该夸还是该羞。 感受到背后的热源离开,方临陡然觉得冷,可事情都做完了也到了第二天,他总没有别的理由再让他抱一会儿自己。 因此他也从床上爬起来开始穿衣服。 “我得先走,”段长珂只随意套了件衣服,“你自己吃早餐吧。” 方临这才想起来段长珂的房间是在顶层的,只是自己昨天把他留下来了而已。 他仰头看着段长珂,他现在又跟初见的时候不一样了,他身上还没穿着一丝不苟的西装,看上去有种散漫的慵懒,好像还沉浸在昨晚的事后一样。 这几乎让方临有种错觉,这一面太难得,而他居然能看到。 更让他产生这种错觉的原因是,现在段长珂展现出来的一切,是跟自己有关的。 包括他微微卷起的袖口,肩背上的抓痕,嘴角细小的破口……都昭示着这个事实。 这个认识让他心头微动,但又无所适从。 但他毕竟是知道自己身份的人,克制住又想拽住段长珂衣袖的冲动,“嗯”了一声,说好。 如果太频繁地提要求,对方可能会觉得烦。方临想。 段长珂没多停留地回了自己房间,方临则继续慢吞吞起来收拾自己。 感谢昨晚段长珂真真正正对他做了一次清理,尽管身子还是有点软,但总归要精神得多,如果跟第一次一样,最后得拉肚子也说不一定。 方临站在落地窗前刷牙,百无聊赖地朝窗外看,意外地发现不久前从自己房间离开的人的身影。 他房间的楼层不算太高,因此还是能很容易地辨认出下面的人,段长珂已经换了衣服,一身熨烫妥帖的标配黑色西装,走向一旁等候已久的车。他步伐稳健,身后跟着方临见过几面的秘书。 谁也不会想到他一小时前还抱着自己沉睡,更不会想到他会跟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演员签下看上去就有些可笑的协议。 方临嘴里的牙膏沫都没了才去漱口,没再看向黑色轿车离开的方向。 剧组在这边的时间并不长,方临今天第一场在傍晚,然后就是很长的夜戏,要是拍摄成果不理想,拍到凌晨四五点也并不奇怪。 他换好衣服打算去餐厅吃个饭,刚进去就遇到了同样也下来吃午饭的陶乐。 对方面前摆满了鸡块香肠炸薯条,跟营养健康搭边的是一点都没有,看到方临来了,还给顺手拿了一块形状最好看的小蛋糕。 “燕麦奶。”陶乐邀功一样地把蛋糕和陶瓷杯推到方临面前,“给你提提精神,等会儿去了就要拍一整天呢。” 方临接过来一口气喝了一小半,看着对方面前那一堆东西直皱眉头:“你好歹节制一点。我不想下次体检又看到你一堆毛病。” 陶乐捏着鸡块嘿嘿笑:“这不是忍不住嘛。主要是心里高兴,看到你就开心。” 听见这话方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你这话说得怪怪的。” 陶乐不满:“你干嘛,我永远心系我的女神!” “好好好。”方临说,“那我换个说法,别到时候我红了,你却因为三高无法出席我的颁奖典礼。” “……”这句话还真的奏效,陶乐犹豫再三放下了手里的东西,“那算了。” 看来他是真的很想看到自家临崽红起来的那天。 方临自己也有点饿了,笑笑也开始吃饭。 “对了不知道我有没有看错,”陶乐抗拒地拿了一小盒水果过来,啃着梨块说,“我今天下楼的时候好像看到段总了。” 方临咀嚼的动作顿了一下,不过没抬头,含糊地说:“是么。” “不确定,因为走的贵宾梯所以只瞥见了一秒侧脸,没来得及核实人家就走了,”陶乐说,“不过那个气质和外表,应该是吧。” 他想到什么:“怪不得我之前跟海林那边报机票的时候还顺便给你升了房型,估计也是跟段总有关吧。” 方临默默把吃的咽下去,是有关,还是那种不可告人的有关。 但他实在没法对别人开口,即使是一心为自己着想的人也不行。 还好陶乐也不再问,只把下午的剧本递给他:“我知道你肯定背完了,不过放我这里也没什么用,我下午就专心打打杂就行,你好好演。” “嗯。” “段总固然好,不过我们临都自己拿到这个角色了,不管怎么样,咱们前途都已经看得到光了!” “……嗯。” 他想起段长珂的话,想起他说的那句自己其实并没有过多干涉。 方临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完,站起身来,对陶乐很配合地说:“那走吧,百万身家的助理。” - 下午的地点已经提前清好场,方临跟陶乐两个人过去的时候,不少工作人员已经开始忙碌。 方临张了张嘴,意外发现这次的拍摄场地,居然就是昨天他跟段长珂散步散过来的地方。 他甚至还能看到不远处的那家酒吧,只是现在还没开业,门口看上去冷冷清清。 容导今天看上去不错,还很入乡随俗地戴了一个遮阳的大号渔夫帽,正跟副导演商量着什么。 第一场是男女主的对手戏,下半场男二号会加进来。 方临安排在第三场,因此他也不急着化妆,打算坐在一旁看他们演完。 不过他还没坐下多久,身后就有人拍了拍他的肩:“方临。” 转头一看居然是男二号焦泽,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你能陪我对个戏么?剩下这几场我挺担心的,怕要是没演好给他们拖后腿。” “不用别的,你陪我对对词就好。” “啊?哦,”方临没想到自己还有指导别人演戏的那一天,愣了愣点头答应,“好,就是我估计也不太行……” 他从来就只会琢磨自己的戏,还真不知道怎么告诉别人去诠释一个角色。 但这种被人信任的感觉并不坏,方临也不知道怎么拒绝。 就是过程并不太顺利。 如果说方临素人出身,但对演戏这块好歹还有点天赋,那么焦泽就是那种五官很好,也肯努力,但天赋就是比不过别人的那一挂演员。 能看出来他把台词背得很熟,但很明显不知道怎么把文字里的感情用具现化的方式表现出来,用力过猛了五官生硬,深情也显得油腻,收住力道就变得僵硬,仿佛面无表情的台词朗读机。 方临感受到一点挫败感,他在很努力接对方的词,但焦泽无论如何感觉都欠了一点什么,总是踩不到点子上。 “你,你在这句词上可以加一点点眼神和手部的动作……”方临比划着,试着用自己的理解去告诉焦泽方法,无奈对方做出来就是不太对。 他咬着唇思考要怎么表达才更好,没等他想出办法,就有工作人员来叫焦泽,让他准备。 “对不起啊。”方临说,“还是没帮到你。” 倒是焦泽反过来安慰他:“没事,我知道自己水平,你给我的建议我也已经记下了,说不定等会儿效果会比之前好。” 他对方临说:“你好厉害,没系统学习过居然能演成这样。” 方临帮别人还行,一被夸就有点不自在:“没有没有……” “别谦虚啊,”焦泽冲他笑,“我看人还是挺准的。你这样的居然没火起来真是太奇怪了。不过我相信等这部剧播出了会不一样的。” 他忙着去接戏,剩下的话没时间说了,只最后对方临说:“真的,我没骗你。加油!” 焦泽走了,倒是方临坐在原地发了挺久的呆。 不一样了。 他有新的朋友,楚琛会每天叫他一起吃饭,蓝佩柔看着高冷其实只是有点可爱的迟钝,焦泽沟通不多,但也会说出“一定会不一样的”这种话。 他看着身旁忙忙碌碌穿梭的人们,最后一次对自己说,是真的不一样了。 从他推开门看到段长珂的那一刻起。 他所想的全都不一样,剧组所有人都很友好,他顺利演到了快杀青,而因为前世可能会不满的孟金宇其实也跟他想的不同,脾气的确不太好,但性格也并不坏。 方临重新看着手里的剧本。 不管怎么样,那就演好当下的每一场吧。 - 这两天的戏都很顺,尽管大家都有好几次连拍七八条不过的情况,但容久难得地都没有吼人,只是一遍一遍地要求重演,连续两个晚上都加班到接近天亮。 因为每次收工都太晚的缘故,方临这几天也没能见到段长珂,每天回酒店都很晚了,他不可能不识趣地还去发消息或者敲门,然后又由于睡得晚,第二天基本都要睡到开工前一小时,那时候段长珂估计又有工作,他不便打扰。即使两人隔得很近也没能见上,他甚至都不知道段长珂还住不住这里。 方临自然对这种相处模式没有异议,只是在三天后,他收到了一条段长珂主动发过来的消息。 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 “今晚飞机,先走了。” 方临心想对方好歹还是说了一下行程的,也避免了自己扑空。 他也很自然地回复:“好的段总,我今晚最后一场戏,就不跟您一起了,明晚回去,就不用再特地安排升舱了。” 这次段长珂过了一会儿才回:“好。” - 这是今晚最后一场戏,也是方临作为景川的最后一场戏。 大概是换了环境,从下午开始的戏就一直很顺利,重来的条数都不多,就连男二号焦泽在楚琛和蓝佩柔的带动下也变得自然了一些,尽管有些细节还是不太让容久满意,但总体上都比之前好得多。 晚上的天气也不负众望,一丝云也没有,完完整整地露出皎洁的月光,正好应了本剧的标题。 国内不少编剧喜欢强行凑大团圆的结局,比如原著里撕得死去活来的女主女儿突然因为某件事冰释前嫌,然后一直对女主至死不渝的用来当工具人的男二号没有任何征兆地爱上了新的女孩,最后一群人凑在一起,别别扭扭地拼了个happy ending。 还好这部剧的编剧好歹有点原则,多余的角色一个没加,避免了配角支线抢戏注水影响整体节奏。 这一次的场景其实并不复杂,事情已经走向尾声,一切基本都已解决,两人再无秘密,在这一轮月光下景禾终于不用再痛苦地接受一次又一次的溯回,季海瑶也看到了对方曾经受过的一切苦难和折磨,坐在月光下与对方对视着沉默。 她需要做出选择。 往前一步就是她现在的生活,她回归正轨,男二号就是代表她的新起点,而景禾则是她不小心丢掉的过去。 后退一步她可以执起初恋的手,陪他分担痛苦,让他所有的挣扎不化作虚无。 但这个选择本身也很残酷。 因为从一切的本身说,她不过是一个不知情的人,如果心再冷一些,并不需要对这个事故负责。 但她最后还是没有。 她选择了面对过去,即使一开始也许是痛苦的。 景禾在月光下试探着再一次勾起季海瑶的手,像多年前读书的时候,也像无数次他被溯回折磨得快要崩溃的夜晚里幻想的那样。 “我们回去看一看吧。”季海瑶声音有点哑,但语气还是平静的,“我有点……想念以前的东西了。” 她没有再问对方苦不苦,过得是否很坏。 “嗯。”景禾说,“走吧。” “对了,我还有点想看看小川……”季海瑶最终还是叹了口气,“上次遇到他,感觉都陌生了不少。” 她对景禾说:“他不会不喜欢我这个姐姐了吧?” “他哪敢啊。”景禾开玩笑说,“不过这些年他的性格也确实变了不少。也怪我对他关注太少了……算了,说好了不聊这个的。” 这是一个长镜头,两人要一直沿着这条滨海观光路上走,直到他们在尽头遇到了刚才提到的景川。 这条路是他们曾经一起走过的,但季海瑶和景禾没想到能在这里遇上他。 两人还在发愣,倒是景川先打破沉默,很自然地跟两人打招呼:“啊,哥,还有瑶瑶姐。” 他的语气听上去跟多年前也没有太大变化,甚至那种天真的语调也还在。 他像多年后第一次见到季海瑶时那么叫她,露出一个笑。 季海瑶一直是把他当作家人的,看到他这样终于放下心来,连连点了好几次头,笑眯眯道:“在就好。” 景川还是那样,他不知道自己的哥哥经历了什么,这些年也不过是顺着自己的人生轨迹继续行进,那种清朗的少年感一如既往。 就好像他还是那个撞见了自己哥哥早恋吓得不知所措的男孩子,然后咬着牙还要帮他们打掩护。 岁月有时残忍,有时也温柔。 季海瑶和景禾决定将这件事永远地瞒住,就当他们做了一个梦,就当他们从毕业那年起就没有分开过,一起经历过那么多年也依然相伴左右。 那个看上去有点呆的弟弟也是一样。 他永远不会知道这些,永远天真,永远真诚。 “卡!” 容久中气十足的声音回档在整个片场,这一声过后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各家的助理开始上来递东西,演员导演副导演都开始凑在一起看回放。 因为这场戏很重要,又是长镜头,即使看上去不难,但所有人都做好了拍十条不过的准备。 陶乐是那个最紧张的,他手心的汗都快要把捏着的水焐热了,又不敢咋咋呼呼上前去。 大家都聚精会神盯着监视器,大气也不敢出,直到容久嘴里轻飘飘一句“过了”,一秒的沉默之后,大家才开始欢呼起来。 谁也没想到这场戏居然可以一条过。 “砰——!” 在方临还在从角色里抽离的时候,场记拉开了一个随身烟花,五颜六色的彩条喷出来落在方临身上,一束花很适时地递了上来—— “恭喜杀青!” “恭喜杀青——” “解放了解放了!” 方临这才恍恍惚惚地回过神来,他是真的忘了这是自己的杀青戏,也忘了这场戏过后自己就要离组,结束这场短暂的旅行。 楚琛开始大笑着过来道贺,容久也没板着脸了,蓝佩柔眼梢弯下来说小川弟弟以后有需要什么可以找我,焦泽则对他道谢说跟着你真的有不少进步,你也不要再妄自菲薄。 或陌生或熟悉的面孔此刻都是笑着的,没有因为他此刻的身份而疏忽,他只是剧组很重要的演员之一,现在他杀青了,送上祝福实在是太正常不过的事。 “怎么,平时看着挺机灵一个,现在还开始发呆了。”容久开玩笑地说,“还想多留会儿?不然再重新拍个十条?” 楚琛立刻大叫说“不不不算了算了”,被容久用剧本敲了一下头。 “挺好的。”这一次容久没有开玩笑了,“从我当时想用你的时候,就觉得我的选择不会有错。” 因为只是一个人杀青,所以并没有人开香槟庆祝,但现场的气氛很好,方临瞥了一眼陶乐,他甚至觉得这人现在比他还要激动。 “那……容导,”方临终于开了口,“这段时间谢谢您带着我,那我就先离组了。” 然后他又一一对着向他祝贺的人道谢,楚琛直接给了他一个很大的拥抱,开心地说跟他对戏很快乐,以后还想合作,当哥哥。 方临笑着跟他开玩笑:“还让我演你弟弟,你好占我便宜?” 楚琛说没有的事,主要还是想和你交朋友。 除了方临,其他人接下来还有戏,正当他要离开剧组的时候,突然有个工作人员气喘吁吁地抱了束花过来,把他叫住:“哎方临等等!这儿还有你一束花!” 场记疑惑了一下:“花不是刚才已经送了?” “没,这是别的,”那人也有些摸不着头脑,“是刚才外面的人送过来的,指名道姓了说要送给他,我还以为是你们谁漏了赶紧拿过来的。” 结果问了一圈,大家都说没有额外订花,容久还靠着椅子笑:“估计是粉丝送的。小方不错啊,以后再接再厉。” 方临今晚说了太多谢谢,然后从那名工作人员手里接过花。 这束花明显更沉一些,陶乐便主动请缨帮他拿了之前那一束,两人最后一次跟大家告了别,坐上了回酒店的保姆车。 陶乐在车上跟夏奇核对接下来的行程,方临终于闲下来,看着那一束新鲜的还沾着水珠的花。 他在里面找了找,然后愣了一下,最后把花很郑重地捧好,全程没离开过自己的手。 陶乐忙完了凑过来问:“临啊,谁送的花?野生粉丝?” 方临摇摇头,说:“不知道。” “噢,总归是好的。”陶乐没追究,喜滋滋道,“你回去好好睡个觉。明天咱们就回去了。” “好。”方临应了,不再说别的。 陶乐只当他是收到花开心,并不在意,只是觉得他抱着花的姿势过于小心了些。 不过下车时,他趁陶乐不注意,悄悄把那束花里藏着的小卡片取出来,然后揣进自己口袋里,没被任何人看到。 卡片上只有手写的几个字,祝福也很普通。 但字迹他认得,遒劲有力,他曾经跟这个名字出现在同一张纸上。 “杀青快乐,祝好。” 落款是段长珂。 而与此同时,写着张卡片的人收起手机,飞机开始滑行。 他其实有想过再操作一下干脆两人一起回去,或者正大光明走到剧组,用投资方的身份庆贺自家的艺人杀青,总之哪一种都很容易办到。 但他最后都没做,只写了张贺卡。 太麻烦,也太没分寸。 - 虽然因为航班问题两人最终没能打上照面,但方临的好心情依旧持续了很久。 回到本市以后他先在家里休息了两天,然后又去森海医院陪了外婆。 据护工说老人家这段时间情况都很好,有时候甚至能把记忆短暂地保存一两天,偶尔有一两次,她早上醒来还能说得出昨天晚上都聊了些什么。 无非就是自己孙子那点事。 护工其实对这两人的相处模式见怪不怪,也一直觉得方临估计不是什么真明星,但还是每天都很配合地跟老太太聊天。 这次又聊到相关话题,方临终于自信了些,很开心地捏着老人的手说:“可能再过一段时间您就能看到了,到时候可别在电视上认不出我。” 老太太咯咯笑,说临临很会开玩笑,不管怎么样她都能认得出来。 不过她在午睡以后记忆又出现了混乱,这一次的记忆停留在方临念大学时,那时候她刚患上现在的疾病,整天忧心忡忡,但又不肯告诉自己孙子实情。 方临也就假装什么也不知道,像他许多次扮演的那样。 - 出了医院,方临打车回家,刚打算自己随便弄点吃的,手机就没有征兆地响了。 陶乐突然直接弹了个微信过来,内容也很简单。 【大事件!大事件!我快吐了整天网上都是些什么阴间人啊】 “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临啊,网上那些东西咱们少看啊。要记住以后这种东西多得是,别放在心上就行!改天我请你吃烤肉!】 而夏奇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发消息过来,说:“小场面,习惯就好。” 这两人同时发消息来,估计又是网络上有了什么新言论,估计讨论量还比较大,这才让他做个心理准备。 方临想跟这些人说自己心态其实远比他们想象的好,但还是乖乖地都回复了一句“没事”,这才用自己小号登录了微博,查看现在的情况。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 因为全剧杀青,作为需要时不时放出花絮来营业的剧组自然也开始掏自己的存货,其中两小时前就发了一条“探班花絮”。 其实剧组已经很谨慎了,绝不厚此薄彼,按照主角戏份剪了各自的花絮拼好放上去,文案是“终于解禁啦,敬请期待,正片很快就来”,看上去又官方又不会出错。 但现在的网络环境问题,再小心谨慎都不可避免被人别有用心地解读。 问题就出在关于景川的花絮上。 当时探班所有粉丝是签了保密协议的,承诺所有内容要等官方放出来以后才能释出,所以之前无论是超话还是广场还算安静祥和,多半都是各自的粉丝在打卡拿积分水经验,而方临粉丝少,自然也闹不出什么花来。 不过现在就不一样了。 这部剧的关注度很好,所以除了演员本身自带的流量外,还有不少不追星只想看剧的人在搓手等着,想要一个好的成品。 于是在这个花絮公布出来后,景川的名字开始频繁出现在超话广场上。 也开始有人觉得跟自己想象的不符。 “首先先说一下态度啊,我绝对不是哪一家的粉,纯原著党,我觉得这个景川有点问题。” “是!!我也觉得有一点!!” “不是说不好!外形其实是好的,但总有什么地方说不上来,奇奇怪怪的。” “你说他有少年感吧是有,但又没有从一而终。” “看片段我还挺满意的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差了一点。” “怎么说这种味道,就是小川变了,不过我觉得可以说是另一种诠释,所以我先观望,等剧出来再说。” 因此之前那些探过班的粉丝们终于可以出来说话了,一些人就开始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他可是景川弟弟啊!整本书被用来宠的被保护得最好的弟弟!怎么感觉有那么一点点沉重!” “对对对,楼上终于说出我的感觉了,我觉得就是景川的那层壳被打破了,不那么无暇了。” “我来了我来了!!憋了这么久我终于可以说了!!憋死我了!!我想说放出来的景川的花絮我看过现场!” “反正肯定是不能拍照的嘛,口述就行了,我就说一点,其实花絮里没放错,在片场的感受才是最强烈的,能明显感受到这个角色就是跟书里不太一样,至少不像书里说的那么天真无邪。” “???真的???” “不是吧不是吧不是说这次不乱改剧情了吗?” “开始慌了,别最后给小川弟弟安排一个对象吧那我就真的吐了。” “这个应该不可能,再改也不能这么改,还想不想要收视率了。” “那是怎么样啊我好焦急。” “在现场看过+1,只想说其实这个新演员演得真不差,总不能因为给人的感觉不对就说他没演好吧?导演没喊卡就说明没演错,虽然我不知道最后改了哪里,但也许会比想象中好也说不定。” “对,现场这个演员其实表演蛮好的,我作证。” “看完一圈我更迷茫了,什么时候才能看到?” 其实就算对景川这个角色的扮演方式有异议也不是太大的坏事,问题就是后面出现的——总有阴阳怪气的人开始发作。 神奇的是,大概是孟金宇粉丝对这件事记恨太久,毕竟还捆绑着上过热搜并不是小事,所以事件背后还真的愈演愈烈,闹得更凶。 很快广场上单纯讨论这个角色是不是有问题的言论少了,渐渐开始撕了起来,且控制不住,俨然有要冲上热搜的趋势。 “来了来了,这就是所谓凭演技征服容导的演员吗,爱了爱了。” “啊,让我康康是谁拿到的角色呢?哦是突然就签了大公司还一下拿了好资源的神秘演员呢。” “不奇怪了,毕竟男三号最好动手脚了不是嘛。” “出了剧也不会看了,演的啥啊都是。” “拜托,明眼人都看出角色风格和原著形象有出入了,还有人洗?这么糊的也洗?你们黑子怎么什么人都洗?” “?” “出现了吗,传说中的(哔——)” “他来了他来了,他带着杠杆走来了。” “刚刚发言那个常用超话暴露了,下次记得遮一遮,妹妹。” “传统艺能了。” “快——跑——啊——是——孟——金——宇——粉——丝——” “楼上那个破折号收一收,你这种放收费章节是要被骂水文赔钱的。” “求求了这件事孟金宇粉丝发过言吗就他妈硬扣锅?” “笑死我了笑死我了,帅哥实惨。” “某些人红不起来,倒是爱蹭。” “烦不烦啊不就抢了你家哥哥一个角色吗至于祥林嫂一样哔哔哔到现在?!” “别演了,就算这个小演员演得有争议,那也比你家哥哥那个面瘫演技强。” “借楼,看看帅哥[图片]” “孟金宇全新ep即将登陆——唱跳爱豆新作品——” “孟金宇粉丝绝对没有主动下场!那些人都是披皮黑!!” 方临看了一圈觉得无聊。 他心态其实真挺不错,因为想了想其实这些人背后都是些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每当他这么想又不觉得生气了。 但他要每次因为这种事情上热搜,想想倒也不是什么好事。 他看了一眼实时热度,挂在,属尾巴于踹一脚能下去,但砸点钱这个争吵就不会停下的趋势。 他把微博关上,手机却弹出一个新朋友申请。 “mango”请求添加你为朋友。 备注:孟? 他有些好奇,业内人互相要个微信不是什么奇怪事,他也没有微信刻意不加谁的习惯,可这个备注,结合现在的事,似乎只有一个可能。 重点是这个很精髓的问号。 他觉得这人比他的粉丝好玩。 方临通过了好友申请。 mango:“。” 方临:“?” 这个开场白并不意外,方临觉得跟他说话实在好笑,正要说点什么,对方就先发了一个红包过来。 [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打开一看是两百块,备注:小龙虾钱。 “……”方临也不客气地把红包收下来,才开始敲字。 说是敲字,其实也不过就是发标点符号。 方临:“?” mango:“……” mango:“你倒是说句话啊。” 方临:“不是你自己先加的我?” mango:“哦。” mango:“就是那什么,那群小姑娘的话你别当真。” mango:“哎呀我也不知道她们为什么老是这样,我去问问我经纪人怎么解决。” mango:“反正真不是我主动泼的脏水啊,我不是那种人。但你别指望我能解决得多好,难。” mango:“等等所以上次是你蹭我热度吗?” mango:“算了不说那个了,你别老看微博就行了嘛。” mango:“行了没事了,再见。” mango:“对了那家小龙虾地址发一下。” 手机疯狂振动,方临在这边看得目瞪口呆:“……” 这人自言自语完了就不管了,甚至还在最后说了一句“不过你演技也没我想象中的那么好嘛。” 似乎还真的看了剧组发出来的那段花絮。 方临:“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没想到孟金宇还认真回复了:“不用的,这次你没错。” 不过他也没主动说自己有错。 方临哭笑不得,干脆关了不再回复。 孟金宇的事先不提,其实他自己知道为什么有那么多人会说他自己演得跟原著里的不一样。 剧本改动是常事,他也不可能主动开口说他真是照着剧本演的,这种时候只能先装看不见,等剧出来了才好解释。 但不管怎么样,他是没想到孟金宇居然是会来加他好友还别扭地沟通的。 孟金宇作为爱豆,其实知道自己的位置,他的粉丝主体,他靠什么吃饭。又有什么绝对禁忌。 所以他其实不想得罪自己粉丝,该沉默沉默,该营业营业,但又觉得过意不去,就跑来给方临说两句。 看来孟金宇其实也没那么傻。 可是方临回想起那天电话里,对方几乎是甜蜜的声音,结合孟金宇尬到能上黑热搜的演技,估计是装不出来的。 可不管对方究竟是什么身份,对于他这种明星来说,就是绝对禁忌。 方临一会儿觉得他不笨,一会儿又觉得他太好看破。 他既然都知道这些,怎么还敢? 第28章 严格说来方临对孟金宇态度很复杂, 没想象中厌恶,反而多了一种探究和不解。 好奇归好奇,他也不是什么圈里不谙世事新人, 有些事当然不会明显地深究。 但夏奇对他说话肯定也不会假, 至少孟金宇跟他电话里那个人一眼看上去就不是正常恋爱关系。 这件事最后不了了之,双方都没有出面, 大家相互吵吵着也就过了, 毕竟剧还没播出说什么都没用。 方临微博下面人倒是活跃了一些, 现在广场上人们七三开, 七成人是持怀疑态度, 要么是真觉得他演得不对路人, 要么是不信任新人书粉, 要么就是坚定认为是他抢了资源孟金宇粉丝,剩下支持他三成里,一成是颜值粉或者想玩养成路人, 一成是孟金宇黑粉,最后一成才是对他有点信心,单纯看了花絮就觉得他不错剧粉。 这点热度说高不高说低不低,加上主角团营业,基本能一直维持着热度撑到所有后期完成以后开播。 楚琛在前两天也杀青了,他杀青标志着整部剧拍摄结束,接下来就等后期工作人员加班加点完成以后,再来通知他们配合营业宣传。楚琛杀青那天发了一条微博,除了蓝佩柔这种真不喜欢玩微博公司也由着她不用人以外,大家都或转发或评论, 剧组也跟着宣发一波, 顺便还蹭了个热搜。 不过方临这段时间也并非无所事事, 先是应邀拍了段长珂之前给那个代言,因为他其实还不太熟悉相关流程,加上品牌方摄像要求很高,还要拍好几种风格和场景,时不时就得去补拍,最后弄下来居然也花了大半个月。 方临也没之前那么拘谨了,有时候在市区工作完实在太晚,就会偶尔住在段长珂公寓里。对方并不会每天都回来,甚至有一次因为方临睡了客房,段长珂来了又走,要不是因为保洁打开门发现方临睡在里面,差点就没发现他来过。 霸总不愧是霸总,第二天就把方临从客房拉回来扔到主卧床上,折腾了半个晚上后说以后可以直接睡他房间。 这个晚上天色很好,主卧窗帘没拉,能看到半个隐于云上月亮。 方临像一条咸鱼一样按着屁股在床另一边躺尸,并不觉得自己睡客房有错,嘟嘟囔囔:“我这不是不想给您添麻烦嘛……” “你觉得睡这里和睡隔壁房间有什么区别?”段长珂说。 方临还以为段长珂是在提醒自己身份问题,立刻忙不迭点头:“明白了明白了,以后都睡您床上。” “……”段长珂难得沉默一秒,然后想到什么。 确实保洁曾经说过,因为段长珂以前一直独居,有几个房间也就不会每天都定时定点清理,结合方临前些日子表现出来性子,才猜到一二。 偏偏方临又不直说。 段长珂觉得方临很奇怪,在某些方面对自己足够坦诚,可在另一些地方又有种执拗。比如现在,方临明显就是觉得保洁常来他会不自在,就去住了不会每天清理房间,努力把自己存在感降低。 他叹口气:“知道了,以后我叫阿姨不用来得那么频繁。” 想法被看穿,方临眨眨眼,才慢吞吞“噢”了一声。 他身子没力气,懒懒散散,嗓子又因为喊得多了变得不那么清亮,脱口而出音色就有种撒娇似糯。 “怎么,”段长珂声音里带着点调笑,“有脾气了?” “哪儿有啊。”方临仍然趴着,耷拉着眼皮不承认。 段长珂算是察觉到了,每到这种时候方临看上去就跟平常不太一样,像一只餍足慵懒猫,蜷着身子窝在垫子上晒太阳。 方临想法倒是很简单,毕竟你情我愿事,段长珂很多时候确实弄得他很舒服,成天端着倒不如老老实实屈服于欲望,何乐不为。 他有时候还会生出一种自己占了挺大便宜感觉。 毕竟虽然自己每次看着像被弄得很惨,但跟段长珂比,他终归不太需要出力。 完了方临,你这个想法不太对劲。 他心说。 他这么有一搭没一搭想着,眼皮都要合上了,忽然头上一暖,段长珂伸手薅了一下他头发,语气很轻松地说:“闹就闹吧,今天让你提点要求。” 方临顺着他动作抬起头,就是眼神还迷迷瞪瞪,有点困。 大概事后温存是两人最轻松自然交流时间了,方临哼哼唧唧:“那段总这是要哄我意思?” “行啊。”段长珂在床头上拿了杯水喝了一口,顺手递到方临面前,笑:“想要什么?” 这句话方临曾经也听段长珂说过一次,那时候两人关系还有那么点尴尬,甚至还正儿八经签了东西。 他凑上来贴着段长珂刚才喝过杯口,就着他手也喝了点水,嘴唇沾湿了,看起来很亮,开玩笑地配合道:“噢……那我想想。” 段长珂挑了挑眉,等他发话。 方临有模有样地掰着指头开始数:“段总,您看啊,我现在还差个车。” “这种小事挑了型号直接报给秘书,不用过来跟我说。” 他郑重其事地哦了一声,继续把食指也掰下来:“我那房子老了,您看不然换个近点。” “这问题比刚才那个还没营养。下一个。” 方临鼓了半边脸,震声:“我要那种!大别野!大别野!” “说了这类问题答案跟第一个一样。”段长珂饶有兴致地笑,“好歹提点有建设性?” 知道段长珂是在逗他玩,方临有种被欺负不爽:“那我要游艇!飞机!” “好好好。” 但即使是知道这点方临还是被激得咬牙切齿:“那就股权!股权!要您跟董事会撕起来那种很多很多份额股权!” “小问题,我独裁。”段长珂淡淡看他一眼,“还有没有?” 方临两边脸都鼓起来了,像个河豚。 河豚败下阵来:“没有了没有了。不跟您玩儿了。” 他听见一声轻笑,段长珂大概逗他逗开心了,又没忍住揉了揉他头发。 “再薅就薅秃了。”方临龇牙咧嘴,“您就这么哄人啊?” “这不是效果还挺好。”段长珂丝毫不为所动,手指从方临发间滑下来,捏了一下他下巴,“那还想要什么?” 方临很机灵,他一下子就听得出来最后这句跟刚才那些区别,上面那些跟拌嘴似,现在段长珂语气才多了几分认真,只要他知道分寸,说不定真能满足自己很多要求。 他顿了顿,好像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说:“那您把厨房让给我折腾呗。” 段长珂失笑,但方临抢在他说话之前又开了口,理直气壮道:“您刚才说了让阿姨来次数少一些!” “您又不常在这里吃饭,她每次都把厨房打理得干干净净,就跟从来没开过火一样,偶尔留一点东西也全都是处理好,我除了拿个锅热点奶什么都干不了,”方临总结陈词,“没有生活气!” 当然振振有词过后他还是怂了一下,生怕段长珂不答应,刚才语气就又收敛了一点:“……行不行嘛。” 说完就开始满眼期待地看着段长珂。 对方表情有点哭笑不得:“好。不然你以后直接跟阿姨联系吧,什么时候要她来再来。” 方临终于露出了得逞神色。 他迅速扯了睡袍翻身下床:“那我现在就去弄点夜宵吃。好饿哦。” - 然而段长珂家里是真没什么现成材料,方临把厨房翻遍了,撇开一堆看不懂各种瓶瓶罐罐,最后能用只找到一袋意面和一把葱。 他看见段长珂跟着自己走过来,终于露出有点尴尬表情:“那只能弄点葱油……意面了。您要不要也来点?” 段长珂抬了抬下巴,说行。 方临就支了锅倒油,另一边开始烧开水煮面,炸葱油他做得多,加上这种事确没什么难度,把厨房里唯一葱洗好擦干水,等油温合适了就打了结往里扔。 段长珂抱着手靠在厨房门边看他,方临睡衣松松垮垮,很轻易就能看见一身暧昧痕迹。 “真不去休息?”段长珂说,方临皮肤本来就很容易留印,有些地方看着还青青紫紫,“不知道还以为我多么惨无人道,大半夜还要逼着你来厨房干活。” 方临用筷子不断搅着锅,想到什么,说道:“是啊,我之前看过报道,还有财经媒体说您是吃人不吐骨头黑心资本家。” 黑心资本家看他一眼,气量大,没放在心上。 方临把筷子放在一旁,双手并用把段长珂推出厨房:“我折腾就行,您就别进来了,免得沾了油烟。” 段长珂没使力气,将就着被方临推了出来,在对方关上厨房门时候,闻到满屋子炸葱油味道。 他眯了眯眼睛。还怪香。 - 没过多久方临就抬着两个碗出来了,精致无比餐具里盛了两份量并不大夜宵。 ……是裹着葱油拌意面。 别什么都没有,看上去光秃秃。 “真找不到别东西了,正常面条都没,只能将就用这个了,”方临把围裙解了,有点不好意思地解释,“您吃一口要是不喜欢千万别勉强。” 毕竟传统葱油配意面这种吃法,发明葱油人知道了估计要气得把棺材板掀了坐起来破口大骂。 他说完还打了个补丁:“但我刚刚试了一下,其实似乎还行。” 凌晨三点,两人坐在餐桌旁,开始吃碗里不中不西夜宵。 方临把自己碗里吃完,站起来:“那您先吃着我去洗碗……” 结果一回头,发现段长珂碗里也空了。 他瞪大眼睛,没想到对方还真吃完了,又意外又开心:“那您先去房间吧!我收拾收拾厨房就来。” 段长珂点头。 方临在厨房又鼓捣了好一会儿,他不太清楚他在弄什么,但也并不在意。 这间公寓很大,各项设施也都是顶尖,但即使到了房间,段长珂也还能闻到之前留下满屋子葱油味儿。 他想起刚才那碗奇奇怪怪夜宵。 因为量少,而且方临厨艺不错,尽管东西看上去寡淡且匪夷所思,不过味道确还行。 没有超跑,别墅,游艇,飞机,大额股权,面里甚至连一丝肉也找不到,但今天方临看上去比平时都要开心不少。 在这个夜里,段长珂心头难得有种微微发涨满足感。 不知填满此刻是那一碗面,还是对方口中似乎虚无缥缈“生活气”。 第29章 屋里的葱油味儿散得很慢, 方临收拾完厨房再摸回去的时候,看见段长珂还在桌旁工作。 他甚至怕自己身上还有其他味道,还在进来以前又冲了个凉,披着睡袍回来的。 估计更重要的都在公司处理完了, 段长珂工作的时候也没遮着的意思, 方临走过去看见电脑上各种各样的分析报告和各种申请, 以及右边摆在一旁的行程。 密密麻麻的,不过跟他都没什么关系。 两人都没说话, 方临也不打扰他, 就坐在床上打游戏。他脑子灵活,益智类脑力游戏对他来说都还算简单, 但他懒得动脑,就随便挑了一款陶乐安利的动作射击类游戏,结果手指总是跟不上脑子, 输得面目扭曲。 正当他开启了被所有人按在地上锤的第十局,打了没一会儿,心态终于从今晚一定要赢变成了随便打打,眼看终于有了点困意, 刚打了个哈欠手机就被人顺手抽走。 他听见一声笑,段长珂把他手机音量打开, 替他接手了这一局,还说:“你声音都不开怎么打得好?” 方临脱口而出:“这不是怕影响黑心资本家作业吗?” 资本家这次没放过他,腾出一只手弹了一下他的脑门,还顺手把他额前的刘海抓乱:“你今晚话挺多。” 被乱糟糟的刘海遮住了眼睛的方临不服气:“我倒要看看你能打多好。” 结果打得确实比他好得多。虽然称不上高端路人王水平,但也比方临这种菜得冒烟抠脚人士强一百倍,段长珂只打了一局就把手机还回去,还轻飘飘说了一句:“还行, 没有多好,主要是没怎么玩。” 面对铁的事实方临噎了一下:“那您不如顺便搞电竞吧,现在入行还来得及。” “有啊,”段长珂报了个俱乐部的名字,“听说这赛季成绩还挺好。” “……”方临不关注这个,没想到自己随口一提还真的有,资本家就是资本家,不讲道理且毫无人性。 段长珂看了气鼓鼓的人一眼,正要把手机递给他,忽然屏幕上弹出一条消息,是陶乐发过来的,问他过段时间的发布会衣服选好了没。 他不提方临差点就忘了,看到消息才反应过来,这才接过来回了一句:“还没有。” 毕竟等后期忙完就要开始各种宣传,而最后的发布会算阵仗最大,基本全员都会出席,要完成的各项环节也不少,个人形象肯定是最重要的一项。跟之前大家都是便装的开机仪式不一样,如果只有媒体还好,发布会还是实时直播,方临都快记不清自己多久没有出席过这类大型的活动了。 所以之前忙着感慨,差点忘了正事。 段长珂看到他回复陶乐,若有所思地开了口:“之前夏奇都给你准备了什么?” 其实夏奇本事已经算不错了,能凭他的脸去找还不错的品牌方能借到过季的礼服,现在的话因为稍有了一点起色,如果公司愿意出面,说不定能碰碰运气拿到好一些的当季。 他看见段长珂看了一眼手边的行程,才偏头过来问:“发布会是什么时候?” 方临说了个日期,对方就点点头:“来得及。不用叫他给你准备了,我明后天正好有一个品牌的made-to-measure,你记得跟我一起。” 尽管上次段长珂给的那个代言已经算是不错了,但还是比不上这类超一线的品牌,时尚圈本来就势力,对于高人气明星和巨富财团之类的成员才会根据版型量身剪裁,而这种圈里查无此人的小人物根本想都不敢想,就算花钱也只能买到一些常见款式。 他摇了摇头:“不用了吧,反正是个发布会也不是什么时尚盛典……” 段长珂掀了一下眼皮,居高临下地看他一眼。 这个眼神可以解读出很多意思,但不管是哪一种意思,方临都明白自己应该是没拒绝的选择了。 “……我知道了。” 尽管段长珂会陪他吃夜宵,会抢他游戏打,可本质上他们关系并没有变。 他今天可能是太开心了,差点忘了一些事情。 “好歹是签了公司以后第一次公开露面。”段长珂只说了一句,好像在给自己那个眼神做解释。 但其实不用解释方临也会明白,他不应该因为自己,让段长珂出现哪怕一点不悦的情绪。 讨好撒娇都适量,任性也是。 听金主的话天经地义,方临把那一点惶恐和不自信扔掉,把刚发出去的“还没有”撤回,换成了一句“准备好了,别担心”。 段长珂好像很满意,这一次他捧了一下方临的侧颈。 - 洗漱完以后方临自然不会再回客房,自己乖乖地先爬上了床。 等看见段长珂也朝自己走过来,撑着迷迷瞪瞪的眼睛问他:“段总,要不要关灯?” 对方的脸在他眼中都因为困乏变得模糊不清了,只听见段长珂一声“你好好睡”,自己走过他身旁把灯暗灭。 整个房间重回黑暗,而他的身旁微微塌陷,段长珂睡了进来。 迷糊间,他听见段长珂问道:“今天冷不冷?” 方临闭着眼,快要睡着了,很轻地摇了摇头:“不冷啊。” 于是对方就不再有动作。 今天确实不冷,温度适宜,平静无风。 跟他曾经挣扎过的许多夜晚其实一样,只是当时他不曾注意过这些。 这就够了,两人相处都自由。要求太多也并不好。 方临想。 他抓起柔软的被褥,把身子蜷着,陷入更深的睡眠里。 第30章 第二天早上方临醒来时段长珂已经不出意外地工作了一段时间, 谁也没有提昨晚事,毕竟回忆起来,也不过是一个毫无营养问答而已。 晚些时候有专门负责品牌定制人上门来, 对段长珂这种老主顾没花费多少时间,方临因为是第一次量,倒是折腾了挺久。 段长珂一开始还在书房工作,结果等了半天方临一直没好,便踱进去看了一眼。 裁缝毫不吝惜地夸赞方临比例很好, 提了几个适合他款式。 段长珂若有所思地用眼神在他身上梭巡,却不说话。 等把人送走了, 看见方临还有点紧张地坐在一旁,对自己说:“段总,他刚才好像夸我身材好。” “嗯。”段长珂笑笑,先是肯定地应了一声, 然后再指出对方没说出来内容,“就是太瘦, 一些版型撑不起来。” “……”方临略有不满,嘴硬, “但这样上镜才正好。” 想了想又说:“而且我现在因为不忌口都胖了一些了,以前我都更控制……” 段长珂听了他话, 转过头来:“以前?” 方临噎了一下,他总不能说是自己上辈子事儿了,含糊道:“就……没遇见您之前。” 所幸段长珂并没有多问什么。 “今天要叫阿姨来么?”对方主动把话题转移。 “啊,”方临想答应,结果说一半发现厨房里还是什么也没有, 现在准备又来不及, 只得把后面收了回去, “……叫吧。” 他扯了扯身上衣服:“那段总,没事话我今天就先回去了?” 语气足够诚恳,声音也软,就是听上去有点像给老板汇报下班。 段长珂没为难他,应了声好,又告诉他衣服到时候会直接叫秘书送到他家里。 方临本来就没带什么东西,走到玄关处时候对还站在一旁段长珂挥了挥手。 挥完了他才觉得动作有点傻,咳嗽了一声,装作无事发生地把拿出来手掌绕到脑后,挠了挠头发缓解尴尬。 段长珂张了张口却没发出声音,垂着右手手指微微动了动,却最终也没伸出来,不知是想抱一下他或是别什么。 方临没察觉到这一个动作,他下了楼,没让段长珂司机接送,一个人步行了好一会儿,才打车离开。 - 不经意间,两人之间又恢复了之前关系。 段长珂本来就不常主动联系他,加上方临这段时间也要开始跟着做宣传,闲下来时间就少了些。 陶乐这些日子替他跑前跑后,肉眼可见地瘦了一点,方临以前觉得他咋咋呼呼,但是一直是真心为自己考虑,现在对方好像性子还没变,就是咋呼次数和声音都小了,大概是累。 当然据他自己说,是为了改掉恶习,顺便养成好习惯。 不过等段长珂给他定衣服送到时候,陶乐再傻也觉出一点不对劲了,斟酌着说:“海林,不是,段总对你……也过于好了吧。” 方临脸上微微发窘,但很快把这一丝神色盖住:“他说从工资分成里扣。” “这是扣钱问题,不对,是有钱就能买到服务问题吗?他会对每个新艺人都用自己名字定制裁剪吗?”陶乐不信,皱着一张脸说。 当然不会。方临在心里默默回答。 关键是……自己想拒绝时候,尽管段长珂语气和眼神都很正常,但方临就是觉得对方潜意识里可能有点不开心。 从各个方面来说自己都是受益者,乖乖听话就好了,还要得寸进尺违背金主意愿,确实是不太应该事。 他正想着要用怎样方式回应这个质疑,但陶乐眼神闪了闪,忽然就不想谈论这个问题了:“不过这几套是真好看。对了,你看看我跟你发消息没有,夏哥已经跟我说了,最近有三档通告找,他简单考察后做了批注,但都没回复,让我带来给你看看,你自己选。” 夏奇并不每天跟方临见面,但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不会因为方临知名度不够之类原因替他擅自做决定,这也是为什么方临之前愿意跟着他继续试试理由。 这么一想,前世身边人对自己不坏,只是自己一直没能在他们期待眼神里有所成就而已。 他打起精神接过来,听见陶乐说:“不过他说了,因为你现在热度只是一部未播剧和几个算不上正面热搜,讨论度也非常两级分化,在别人眼里投资系数还是太低,能发邀请要么是想赌一把你人气,要么就是真没什么钱找嘉宾,估计班底不一定很好,要有这个心理准备。” 方临点点头:“我明白。” 发过来是两档慢综艺类型真人秀,和一档闯关类挑战节目。两档综艺里其中一档是上星,大概弘扬正能量半公益综艺,虽然不是本季主推王牌,但给方临位置只是一个存在感很低小嘉宾,后期剪辑完了可能一期大概只有五分钟左右。说白了人家就是想赌一赌,反正方临不贵,红了他们赚得盆满钵满,不红也几乎不会有什么损失。另一档是某平台独家制作网综,资历和金钱上估计没第一档好,但胜在审查没那么严格,在内容上总归能丰富些。最后那个闯关类节目就比较简单,来嘉宾咖位有大有小,不过节目组是真想做一个闯关筛选游戏,里面嘉宾不管人气多少都要接受标准淘汰赛制,等选拔进了决赛圈才会有新内容。 不过其中值得注意是,其他两档方临都只是一个参与者咖位,那档网综却直接在邀请上写明了不会过分删减,甚至对出镜时间都给了出来,每期镜头不低于三十分钟。 “夏哥意见是去那个闯关,虽然没什么新意,但好歹也没什么剧本,不用对着演不用拗人设,综合考虑下来评分比较高。” 陶乐复述对方话,“然后就是上星综艺,说镜头虽然少点没关系,但人家班底在,能去电视台刷刷脸熟也是好。” “那那部网综呢?”方临问。 “那部网综……”陶乐拧着眉,“主要是夏哥说,那部网综镜头多是多,就算不考虑班底和经费,也有一个很关键问题。” 陶乐往下翻了一页,说:“问题是这个拟邀嘉宾。” 方临顺着看了一眼,很快就懂了。 很明显这个节目就是搞事,拟邀嘉宾有三组,每组两个人,擅长领域以及人气都各有不同,但三组里共同点,就是三组嘉宾或多或少在别人眼里都是有点过节,一组是韩国出道最后分道扬镳两个女团成员,一组是曾经在微博上隔空互相阴阳怪气过两个死对头。 很明显这个综艺团队就是想以矛盾冲突为核心看点,说蹭热度也行搞事情也罢,反正就明摆着赚话题度。 这种综艺要是最后做得好还好,要是做得不好,估计从制作团队到嘉宾估计都得接受当代各路网友问候。 他看着方临顿了顿:“所以,关于你这一组……他们想邀请孟金宇来着。” 方临惊奇:“可我记得孟金宇也不怎么上综艺啊,而且他可不便宜。” 陶乐努嘴:“人家是贵,但是我们便宜啊。” 他做作表情看得方临想笑:“陶助理,请你摆正你自己位置。一个十八线能三选一,本来就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事了好吗。” 陶乐不敢反驳:“哦。” 但他沉默没持续多久,又想到了什么:“而且孟金宇啊!孟金宇啊!外界早就说他脾气差得不行经常给人甩脸色,他家粉丝凶成什么样你又不是不知道,这节目组也真是为了热度不择手段。咱们还是选前两个,镜头少归少,好歹安全不翻车。” 方临没把之前两次遇到孟金宇事告诉陶乐,因为他跟孟金宇关系实在奇怪,朋友肯定是说不上,加了微信也基本都是孟金宇那边噼里啪啦发一堆,方临懒懒散散回个哦嗯啊。但他俩又确实没什么仇,虽然孟金宇粉丝属实脑瘫了些,可方临不太在意这些,因此也没影响到他。 他确在考虑夏奇和陶乐建议,但也不想完全否决这个一看上去就很有争议网综。 见他沉默,陶乐好歹也跟他处了挺长时间了,立刻明白了方临在犹豫什么:“临啊,我知道从曝光率上看肯定最好选择是网综,但不确定性太大了,看节目梗概你俩估计得在同一屋檐下,要是真闹出点什么摩擦节目组不会劝啊!要是再黑一点顺便搞搞恶意剪辑,你知名度是上来了,我就是怕你人受委屈。” “我知道。”方临说,“不过我还是想考虑考虑。” 见他发话了陶乐也就不再多嘴,正事谈完了他开始在方临屋子里觅食:“那行,你到时候有了决定跟夏哥讲就行……哎临啊,冰箱里还有吃吗?” 因为方临厨艺好,小胖子偶尔就会在他这里工作之余顺便蹭吃蹭喝,方临走过去打开冰箱:“正好最近秋天,我昨晚网上买蟹到了,给你蒸几只?” 陶乐开始笑呵呵搓手:“嘿嘿嘿。” 方临看他一眼,让他回客厅坐着,自己去厨房蒸蟹。 这蟹是他刚买,准备在开播发布会之前去一趟医院,给外婆做一次,顺便可以叫她到时候关注关注网络电视,让她在上面找找自己。 他架起锅时候,脑海里却忽然闪过在段长珂公寓时说话。 那时候段长珂答应了把厨房给他折腾,感觉他会因为阿姨常来而不自在,把保洁电话也给了他让他自己做主,方临当时还在心里想着下次来时候得好好买点食材,毕竟上次给段长珂弄夜宵实在太过简陋。 没想到那次之后他就没见到对方了,段长珂不开口叫他过去,他就揣着一点说不清道不明想法,不愿意主动再去。 居然过了半个多月了。 方临一边干活一边想着段长珂,结果右手食指指尖忽然一疼,一只螃蟹钳子部位绳子松了,猛地夹了方临一下。 他惨叫一声甩开手,这螃蟹也是够狠,把他手指硬生生夹出血来。 方临一边嘶着一边把手放在水龙头下冲,陶乐应声赶来,连忙替他制服了罪魁祸首,扔进锅里。 陶乐看着方临流血手指直抱怨自己:“都怪我,就应该直接点外卖,你后天都要发布会了,到时候握话筒啊签名啊,这手估计还会被拍进去……” 眼看着小胖子越说越自责,方临笑了一下;“一个小口子有什么,你今天不来,说不定明天我给我外婆弄估计也要被夹到。行了别想那么多,出去等着吧,我调个姜醋汁。” 等陶乐被他劝出去,方临看着还在渗血伤口,忽然就想到了什么。 他姜醋汁也没调了,两步走出厨房门,对着坐在沙发上陶乐道:“我想好了。” 陶乐愣愣地看他。 方临说:“我就去那档网综。” 陶乐张大嘴,但憋了半天没说话,最后缓了缓点点头,没多问什么:“行,那我去跟夏哥汇报。” “不过你不用担心我,”方临想了想安慰他,“孟金宇没你想象那么难相处,真。” 陶乐也不知道信了没,只是“哦”了一声,说:“知道了。” 方临这才回了厨房。 他其实不是不知道另外两档综艺更稳一些。也知道陶乐最后没反驳,不过也只是不想干涉自己。 可是……至少在那部网综里,他是“主角”。 演员在戏里演别人,在综艺里演自己。 可戏里他从没演过主角,这一次,即使知道节目组别有用心,却因为是主角而心动了。 他需要话题度。 即使可能最后话题度不是那么好,但他仍然不想放弃。 段长珂给了他很多,比如定位合适代言。 他只对容导说了一句话就决定了他命运走向和上一世不会相同。 这是自己怎么也赶不上,但至少,利用自己来赚取自己话题度,自己消费自己,也不是什么一味坏事。 他就是想红一点,也没什么不可以吧。 想到这里,他打开手机,找到一个叫“mango”联系人,输入消息。 他学着孟金宇说话方式开始打字。 “——听说你过两天要发新EP?” 孟金宇估计也在玩手机,方临看见“对方正在输入”提示,没理会,继续一股脑发:“那个综艺也找你了吧。” “对,就是跟我一起上那个。” “我想了想还是打算接。” “你有兴趣一起上来吵架吗?” “[微信红包: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来吗,来话带你吃两顿小龙虾。” 孟金宇输入框上面那一行“对方正在输入中”持续了好久,最后终于回了一条:“?????” mango:“你怎么突然这么说话了?” 方临:“都是你教得好。” mango:“你有点奇怪。先说啊虽然我发EP时间跟你们发布会一天,但真是之前就定好我可没故意搞事啊。” 方临:“你要发新EP,我不信你公司没叫你营业。综艺估计也已经给你说了。说不定还在说服你接这档综艺。” 这一次过了好久,孟金宇才发了一条“……”。 mango:“这你也知道。” 方临:“废话,你粉丝多这种节目你上了肯定比我效果好,而且你受影响肯定还比我小,又能维持话题度又不吃亏事,我是你公司都要按头让你接。” mango:“是啊。所以你干嘛接?” 方临这次是真惊了:“……难道你没答应是因为觉得对我不好?” 这次孟金宇回很快:“你放屁!!!!” mango:“哎,不过你都知道干嘛还接啊。我粉丝你又不是没领教过。” 方临:“粉不粉丝是另一回事。” mango:“……为什么啊?” 因为想红。 方临咬着唇打字,手机光把他脸颊照亮:“因为不想努力了。想蹭蹭爱豆热度。” - 两天后,电视剧《温柔月光》开播发布会在本市中心酒店如期举行。 发布会采取直播方式,从后台准备开始就已经在直播平台开好了房间,这一天周末,学生们该放假也放假了,又因为本来这部剧受到关注度很高,直播刚开始没多久,主创人员都还没到场,直播间里就已经开始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 “呜呜呜呜呜终于等到了,鬼晓得我刷了多久终于刷出来了!” “刚来,到哪一步了?看到我琛琛了吗?” “我挤进来了!!搬板凳坐等!” “楚琛!楚琛!楚琛!” “我看了一下,好像还有签到板诶,还是空,没迟到。” “想看佩柔女神!还有焦泽!啊啊啊搓手。” “那个,没有人是来看景川弟弟吗!” “我我,我看了片花开始心动了。虽然这个小明星不红但是好帅啊啊。” “我倒是来看热闹……” “破电视剧剧组不红就开始蹭,非要赶着这一天?” “??刚来,什么情况?” “呵呵,不知道可以看一看今天热搜呢。” “#孟金宇新EP# #孟金宇雾气妆#” “……………………无语,孟金宇粉丝能不能走啊,人家发布会时间是早就定好,合着跟你们家发歌时间一样就是蹭热度?我吐了。” “0202年了,有些人还在意淫自己哥哥角色是被人抢走呢。” “别刷了,歌唱那么难听粉丝也难缠。” 因为还没开始就吵了起来,话题度又很高,很快跟#孟金宇新EP#放在一起上了热搜,就是发布会直播。 这也吸引了不少不明就里人前来围观。 弹幕里孟金宇粉丝战斗力果然不俗,给直播间空前吸引了一波热度,直到直播正式开始,这些人才终于消停了些。 在主持人介绍阶段过后,就到了所有人都想看到主创登台环节。 以楚琛打头,演员们从楼梯走上来,在签到板上签好名,再按顺序依次走到舞台中心。 直播弹幕里各家粉丝开始各自欢呼起来。 而在这种场合里,演员粉丝团也都会派出一两个站姐抓拍自家演员照片,迅速修完图后发出来,粉丝快乐吹一波颜,各家都欢乐。 “救命今天楚琛这一身真太帅了我晕厥。” “站姐在修图了在修图了!” “佩柔女神这条水蓝色长裙也太能打了!感觉是生图可以上热搜程度!” “焦泽好可爱!他眼神在看哪里啊是在看我吗!” “哎,说起来右边那个被孟金宇家粉丝撕得很惨小明星,是不是连站姐都没有啊……” “淦,突然听上去有点可怜怎么回事。” “好像是没有,听说到时候楚琛家会帮忙拍一两张来着。” 粉丝们口中可怜兮兮那个最糊小明星,看上去表情还算自然,正中规中矩地回答着主持人提问。 “其实看起来乖乖,要是演好了说不定以后能混得好点。” “我来说!我虽然是楚琛粉!但我开始养成他了,莫名对我眼缘。” “养成 1” “我是某人黑粉,对他已经开始怜爱了。” “孟金宇独美谢绝碰瓷谢谢——” 随着发布会进行到一半,站姐们图也基本修好了,纷纷发了上去。 有几个路人好感顺手也发了几张方临,蹭了个tag一起发到超话。 粉丝们一开始先夸哥哥姐姐们神仙颜值,然后有懂一点时尚圈开始分析穿搭。 于是终于有人观察到方临身上衣服来。 “等等,这个小糊咖衣服有点不简单。” “这是X家当季定制裁剪吧……” “???卧槽???” “科普:众所周知,男装没有高定,能穿上现在这样,还是当季秀款,要么是品牌方深度合作者,要么就是有钱,一般有钱还不行,得是那种有钱人里属金字塔尖有钱。” “不会吧??难道又是富二代隐姓埋名来娱乐圈打拼戏码?” “说是潜规则戏码我更相信一些。” “又来了又来了他们又来了!” 而在台上,演员和导演们终于结束了主持人提问,开始坐在一起闲聊采访,现在气氛就明显轻松多了。 方临今天穿是段长珂给他一套白色绒布西装,每一寸线条都是特别定制过,又根据个人身形做了修整,把优点凸显得淋漓尽致。 闲谈过程中允许偶尔离席,方临以为自己能坚持到结束,不过中途还是起身去了一趟洗手间。 他真很久没有参与过这样活动了,又是直播,一边鼓励自己这些看直播人大多都不在现场,一边自嘲自己真是不够冷静,做了准备还是会有点怯。 他站在洗手间水池旁休息了一会儿,里面青年今天打扮得清朗俊秀,衬上剪裁得体衣料,足够吸引路人目光。 方临舒了一口气,刚抬脚走出卫生间,却感觉有人拉了一下他手腕,把他拽到了电梯里。 电梯门关上,看清面前人,方临诧异道:“段总……?” 他怎么会在这里? 段长珂好像也有一点意外:“在这里有个酒会。没想到你们发布会也在一个酒店,就顺路上来看一眼。” 两人许久不见,方临一下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讷讷:“……哦。” “怎么,”他听见段长珂在他头顶开口,“这些天没见,已经这么冷漠了?” 方临立刻说:“没有。” 电梯铃响,方临紧张了一下想要离段长珂远一点,一抬头才发现段长珂拉他进是贵宾梯,并不会有人打扰。 他还没来得及想难道这个酒店也跟他们家集团有关,就听见段长珂又问:“所以,还在闹脾气?” 段长珂重新把电梯按关上,在等方临一个回答。 “我没有啊,”方临终于跟他对视了,“我就是……这些天有点忙。” “是,”段长珂一手撑着电梯玻璃,淡淡道,“忙到需要我亲自来逮你。” 电梯重新疾驰而上,方临看着段长珂身上黑西装,跟自己是同一天量尺寸,没想到两人还真在同一天也一起穿了。 “挺好看。”察觉到方临在看什么,段长珂也很中肯地对他今天打扮做了评价。 段长珂连着说两句让方临莫名有点心虚,虽然这些天他确实是没主动联系段长珂,但总是给了自己一个“说不定对方暂时不需要自己”蹩脚理由,现在被他这么一说,脸上骤然有点发红。 “没有,”方临把视线收回来,又因为被段长珂问得哑口无言干脆决定道歉,“对不起啊,段总。” 他把声音放软一点,对方反而叹了口气。 “我是来兴师问罪吗?”段长珂声音有点无奈,“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解?” 方临愣愣地看他:“……啊。” 大概是一向机灵方临现在这个样子看上去太傻,段长珂又觉得来之前那一点气又没了,干脆旧事重提:“所以你还是对我那天有意见?” 方临还以为是西装事:“啊?” 结果段长珂下一句又说:“难道是因为我真没给你买大别野?说了看上什么直接报就行,是不好意思找秘书?” 方临持续痴呆:“啊?” 他终于看见霸总脸上出现一点不解表情:“不然我真没找到,你从那天之后就不过来了理由。” 方临这才稍微明白了一点点。 他试探着叫他:“段总?” 对方偏过头来看他。 “那之前你叫人来量西装事,我拒绝了,你没生气吗?”他藏不住事,干脆直接问。 段长珂终于露出一点迷茫神色:“……西装怎么了?” 方临:“……” 合着对方当时根本那就没把自己那句拒绝放心上。 段长珂又说:“我当时只是在想,你要是拒绝话,我是不是要再换一个品牌。” 方临:“……” 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些天纠结都像打在了棉花上。 段长珂根本跟他考虑东西不在一个维度,他还在自卑地臆想着什么时,对方却根本不会把他想东西当做烦恼,只以为自己是没拿到东西开始郁闷闹脾气。 简直…… 方临张了张嘴,最后只能说:“对,就当是因为您没给我买大别野。” 他看见段长珂又气又笑地替他重新按了电梯楼层,说:“早知道我就早点来逮你。” 两人之间关系好像重新融洽了一些,段长珂现在知道方临不是因为那个生气——甚至没有生过气了,方临也意识到他金主有时候脾气好像也真没那么坏。 但中间还有些什么没说开,却也没人非要挑明问出来。 段长珂知道方临还要回去,在电梯门快要打开时候敲了一下他脑门,他大概是想伸手揉他头发,但方临今天好好捯饬了,发型弄乱了不好,这才作罢。 方临察觉到了,心情忽然变好了一点,想着自己因为这个小问题居然纠结了这么久。他开口道:“段总。” “那您之前说厨房给我折腾,今天还算不算数啊?” “今天不来?”段长珂抬手理了一下自己领带,没从电梯里出来:“不算数就没有大别野了。” 电梯门合上,双方终于看见对方脸上各自有了笑意。 - 方临回去以后明显轻松多了,这种轻松甚至被看直播人察觉到了。 “怎么小方这是上了一趟厕所升华了自己吗?” “我看他好像一直在笑,刚刚明明还有点严肃。” “但这样好像更真实可爱了!完了我不是孟金宇黑粉也不想养成明星!但就是觉得他不错!” 但方临现在不觉得紧张了,十分配合地结束了所有流程,跟大家一起鞠躬下台,完美结束直播。 孟金宇粉丝还没消停,这事儿吵了一天,而接下来他原本计划是,官宣他和孟金宇综艺,趁着今天直播把热度推上顶峰。 这样不管怎么说,他都会获得短暂、不少流量。 不过那不是现在要做。 方临之前一直惦念着没折腾段长珂厨房,今天这个不算误会误会好歹解除了,当下告别了剧组人员,就开始往段长珂公寓赶。 毕竟自己当时因为段长珂一个眼神和语气有了点小心思,晾了人家这么久,终归是不太好。 - 等到了公寓,对方居然比自己还先到。 方临走进去,还真看见桌上放了一串钥匙。 “现在开心了?”段长珂从书房里走出来,“这是我另一套别墅,装修好,你要是不嫌弃可以先去瞅瞅。” 知道段长珂在打趣他,还真拿了别墅钥匙来打趣。对于资本家这种恶劣行径,方临那种逆反劲儿终于又开始升起来,说道:“是那种电视上五层楼带滑雪场大别野吗。” 段长珂挑挑眉,配合地说:“三层,滑雪场可能没有,但有个藏书馆,方少爷您不然先将就着?” “大别野!大别野!”方临闭着眼睛捏着嗓子,既然段长珂自己提了这个梗,他也乐得接上,“没有滑雪场算什么大别野!” 大概段长珂养尊处优惯了也没遇到过方临这样明目张胆耍赖,继续跟他一起演:“行,那照你意思,那我收回了?” 方临明明几天前还在想,要跟金主保持距离,要听话地做一个没有思想金丝雀,但段长珂一逗他他就忍不住想回应着跟他闹。 他估计是做不成合格金丝雀了。 大概是个爱跳脚叽叽喳喳麻雀。 段长珂跟他距离很近,看着靠墙开始扑腾方临觉得好笑又有趣,而更多是一种新奇无可奈何。 他面对人多半都对他有企图,或谄媚或殷勤,却鲜有这种……神奇类型。 方临是真挺爱演:“大别野!滑雪场!” 段长珂嘴角含笑,眼神里难得地装了一点不知道拿面前这个无理取闹人如何是好无奈。 “——段总你说句话呀!” 方临保证这是他这些日子里说最做作一句话了。 蓦地,他感到颈侧一暖,段长珂就着现在姿势俯身,微垂着眼,在他脖子上落了一个很浅吻。 他似乎终于不想配合了,像勉强找到哄人方式一样对方临说:“好了,别闹。” 而当他嘴唇移开时,两人却都在这一刻短暂地愣住了。 因为这个吻太奇怪了。 他们从来没有在做爱氛围以外情形下接过吻,毕竟都默认那是正常情侣才会做事。 就像方临不知道这个吻为什么会落在他颈侧,段长珂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让他安静一点,就下意识想这么做。 在两人静默这一瞬间,方临反应比段长珂还要快些,在对方还看着自己时候,猛地伸出双手环着对方脖颈,又因为段长珂太高且没有弯腰配合意思,便踮起脚,很主动地把嘴唇贴上了对方。 这个吻意义就明确了许多,方临几乎没有一刻犹豫地探了进去,舌尖温暖而湿润,又用身子贴上去,若有若无地蹭着面前人。 两人在这个方面早已互相熟悉,也拂去了曾经那点不必要羞耻,方临动作已经不是暗示了,而是接着段长珂那个落在他侧颈吻,开始明目张胆地求欢。 方临可能不了解段长珂究竟为什么要帮自己,不清楚段长珂到底有多少资源和财富,不明白段长珂想拥有一个怎样情人,但他太懂得段长珂身体和欲望,因此现在所有一切都完全奔着那个结局去,很快就感受到了对方被他撩拨起来兴致和不断攀升热意。 于是他从主导者变成被支配者,段长珂扣着他后脑开始加深欲念,带了一点比以往浓一些占有欲。 “方临。”他第一次听见段长珂音色里带着迷人哑,动作和力度都变得更大,“这么心急啊。” 两人挤在厨房门边,方临在他怀里开始忍不住地大口呼吸,段长珂心跳比任何一次他听过都要快,带着一点蛊惑人心低喘。 他只缓了一下,就又凑上去舔段长珂喉结,用虎牙轻轻蹭着段长珂锁骨,含含糊糊地说:“因为段总一亲我,我就想做了。” 就好像只要做了,之前那个吻就有了意义明确解释。 大家都这么想着。 第31章 尽管并不是复式公寓, 但就现在而言,从门口移到卧室路程还是相当漫长。 方临其实来时候为了践行自己诺言,还专程去了一趟超市买了点东西想好歹给段长珂做个晚饭, 没想到回来以后东西还放在门边, 就因为自己不经逗酿成了现在结果。 他攀着段长珂肩,仍像刚才一样很主动地回应, 方临闻到对方身上很淡男香,段长珂好像也没回来多久, 衣服还是下午那一套, 暂时没有换。 方临已经不是第一次主动了, 相比之下段长珂反应却与从前不同。之前许多次, 要么是方临自己贴上去,要么段长珂稍显生涩地准备,安静, 冷静。 他曾经觉得段长珂在那种时候也不曾真正动情,不过是正常地纾解欲望,总是沉默多过自己呻吟, 冷淡胜于自己热情。 即使占有带着热度, 却也只像是引而不发火山。 总归不会是现在这样。 段长珂就着他动作很用力地回应他,手也抓住方临外套上唯一一颗纽扣,让他配合着自己随意地扔到地上。 他手掌力度很大, 方临只感觉每一寸衣料在离开自己时都像被烧灼过, 只残留滚烫余烬擦过皮肤, 诱骗着让他也奔向火里。 他被段长珂压在厨房流理台上,眯着眼睛看天花板上灯, 感受对方气息一点一点侵蚀下来, 这才终于少了一点刚才主动。说不清什么心理, 方临忽然有点任性地往段长珂怀里蹭,然后学着他刚才模样,也扯下他扣子,拽着他西装。 蓦地,他感觉自己手指被咬住了,段长珂锐利目光扫过来,方临不退反进,把自己嘴唇重新送上去,替换掉了食指:“手指尝起来没味道。” 段长珂沉默片刻,没有说话。 但方临又被吻住了。 终于,方临在间隙找到了休息机会,他用发红嘴唇叼住段长珂领带一角,声音不大:“不在这里做好不好?” “厨房没有那些东西,有点疼。”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在厨房做太羞耻,如果今天真在流理台上留下了点什么痕迹,就算他事后再怎么洗,估计每次看到这里时都还是会脸红。 不过这个理由他忍住了没说,方临想想,如果说了,以段长珂爱逗弄自己劣习,说不定这里还就真成了第二战壕,那就完蛋了。 段长珂第一根手指才撤出来,他低头看着方临,问问题却像在问他自己:“不是你刚才说想做?” “厨房冷,还硌得慌。”方临把目光移开不跟他对视,顾左右而言他,“您今天领带颜色好看。” 听见他这么说,段长珂就用食指扣着领带结解了,一边说:“衣帽间有适合你。” 不知怎么,方临莫名有点理亏,从这句话里听出一股“这段时间没来找他都是自己错”味道。 毕竟他目前对于段长珂价值好像确就能体现在床上了,结果自己还动辄半个月不履行。 所以他有点讨好地蹭蹭对方下巴:“我现在知道了嘛。” 方临忽然眼前一黑,什么也看不见了,刚刚被解开领带现在成了蒙住他眼睛布条,这种骤然失明感觉让他下意识瑟缩了一下:“段总……” “你不是说好看么。”段长珂很轻松地把领带绕到后脑,系了个结,声音离他很近,“那就好好戴着好了。” “我不要,黑……”方临把手往后面探,想自己解开,结果刚伸出来就被段长珂按住了手腕。 “别动。”他声音很平稳,甚至是温和,一点威胁意思也没有,但方临就是觉得有种忍不住令人想要服从命令感,“好好系着,我就带你到床上去。” 方临不动了。 对方对他配合很满意,奖励似拍了拍他,说“别掉下来了”,然后很守信用地抱着方临往卧室走,路过衣帽间时候好像还犹豫了一下要不要再拿一条领带,还好最后作罢,只将身上人重新装进柔软大床里,而他自己也一并陷落。 直到现在,两人好像才终于把刚才那一段有一点暧昧情愫度过,将它完全归入欲望范畴里。 毕竟在很多时候,本能比情感更简单。更何况他们这样模式,互相取悦满足已经是关系极限了。 方临可以为了讨好金主做一点煮饭之类小事,不过段长珂已经给了金丝雀够好东西,无需再付出什么。 尽管看上去他给东西好像对他而言都是无关痛痒,但世界本来并不公平。 - 那条系在方临眼前领带一直保留了很久。 段长珂伸手拽着方临后脑上领带系成结,把他拉向自己,逼迫方临仰头暴露出喉结,发出难以忍受声音。 偏偏等方临难耐地张口,段长珂就又恶劣地把两根手指都塞进他嘴里,不让他说出完整话,又要故意问他:“你明天好像没有通告吧。” 方临什么也看不见,一片漆黑里所有感官总是更加灵敏,对方手指还压着他舌头,中指指腹随意地勾着舌根,他说不出话,只能呜呜地发出一点含糊声响,又狼狈又羞耻,涎水都快顺着嘴角滴落下来。 领带遮着眼睛那一块布料都被眼泪浸湿了,方临原本背对着趴在床上姿势被他这么一问一拉,脖子扬起来,腰却被迫更深地塌下去,弯成更诱人弧度,人只能拼命摇头。 “那怎么不叫了?” 段长珂手指还勾着那条领带,原本优质材质现在看上去邹巴巴还沾了点东西,今天以后大概就用不上了。 他这么说着,方临只感觉更深海浪淹没了他,最后一点羞耻心都被撞掉了,他甚至不觉得段长珂这句话是一种诱导,反而像打开盒子锁,愈发没有廉耻地、配合地遂了对方意愿一般发出呜咽与哭叫。 对方这才被彻底取悦,但手却没放开。 但在一片漆黑加强感官里,方临还是感受到了别东西。 对方比任何一次都要热烈,而在热烈中,又多了什么。 他话也比平常时候多,尽管有话甚至不符合他绅士身份带了点荤,听上去让方临现在想起来都会面红耳赤。 就好像……他也在想证明什么,或者说,刻意不想证明什么。 直到最后,方临几乎像被裹在云里,感知都似乎有点消退时候,忽然感觉被领带遮住眼窝传来一点温软热意,一触即逝。 他甚至还没来得及感觉到那个热意来源,段长珂手就覆了上来。 “灯调到最暗了。”他大手摸了摸有点湿润领带,把手放在自己系结上,说,“我帮你解开,还是你自己来?” 因为托着方临后脑,现在姿势看上去就好像段长珂正在又轻又温柔地抱着他,褪了欲望后缱绻,反而多了一分奇怪温馨。 “我来就好。”方临想了想说,“太脏了,您先去洗澡吧。” “怎么还有嫌自己东西脏。” 这句话莫名让段长珂想起之前某一次,他主动跪在自己腿间,也说过一句类似话。 段长珂语气很轻松,还顺便揉了揉方临被汗打湿头发:“你不也没嫌弃过我。” 说完还暗示地用手指按了一下他肚子。 于是方临就不再说话了,段长珂重新走过来,站在床旁替他解开了领带。 因为灯光调得很暗,加上领带本来也就有点透光,方临并不需要适应,只是觉得眼前一切都很朦胧。 他努力眨了好几次眼,慢慢聚焦,眸子里还盛着一点未尽生理性泪水,才看清面前人。 段长珂跟进门前一样,又似乎多了一点什么。 自己很狼狈,这一次对方也没有像以往那样衣冠楚楚了,身上也带着一层薄汗,还能看得见自己留下抓痕。 两人这次对视了几秒,都没说话,方临才主动移开眼睛。 他看见段长珂往床头那边伸手,大概是在找烟,但最后又收了回来,背对着方临问他要不要给他做一下清理。 方临摇摇头,也许是眼睛在黑暗里太久,现在在灯光印衬下就显得更明亮透彻:“我去隔壁洗吧,自己来就行。” 他说完就慢慢从床上坐起来,只是起身时候怕弄脏地毯,又抬起头对段长珂说:“那您抱我过去可以吗?” “嗯。” “谢谢段总。” 方临身上都是浓重痕迹,但声音依然跟当时两人在珠海酒吧聊天时一样清透:“等我弄好了再去给您随便做点吃。” 段长珂其实想说不用,但看着对方眸子,又把话全都收了回去。 他只是伸出手,轻轻抹了一下刚才方临被领带遮住眼角。 他们对彼此身体太熟悉了,关系却又仅止于此,温存以外暧昧都像一种贴着标签指摘,无声地提醒着这似乎有些越界。 那样也许并不好。 第32章 方临到底不打算勉强自己, 没弄太复杂,弄了个简单寿喜锅,就是由于找不到清酒, 最后给段长珂说了一堆要求,然后对方从酒柜里挑出一支据说口味最相近替换清酒倒进去,因为这点酒, 原本平平无奇小火锅硬是给他做成了米其林价格。 不管怎么样, 好歹是比中西结合神奇料理好多了,方临把段长珂拉到桌边来, 自己却因为某些显而易见原因一下子没法坐,最后只能杵在段长珂身边站着吃, 画面看上去好笑又凄凉, 像无声控诉。 段长珂面前是咕嘟咕嘟冒泡清甜火锅,抬眼看去是被自己折腾得只能委委屈屈站着吃东西小情人,心里很难得地又生出如之前那一碗面一般饱胀感。方临好像总是很擅长营造他说生活气,在做这些时候是全然放松, 真实得触手可及。 资本家忽地觉得自己是不是些微过分了点。 方临倒是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毕竟他刚才也没少累着,在吃饭上并没有伺候金主意思, 自己一个人快乐地夹肉吃。牛肉浸满了酒和蔬菜洋葱清甜, 带着香气一路落进胃里。 馋归馋,他却没吃多少,把碗筷往台子上一扔,说道:“我不想洗了, 等阿姨来收拾好不好。” 段长珂看着他:“我以为你要一直包圆呢。” “哪儿啊, 我最讨厌洗碗了, ”方临揉着自己屁股, “上次不是因为做东西四不像不太好意思么。” “什么时候学这些?”段长珂随意地问道。 “挺早了,其实也算自己有兴趣,但我又不喜欢收拾,”方临说,“当时我外婆就跟我约法三章,说她帮我洗碗,我想做什么就做。 “我其实也没什么天赋,就胜在时间长,加上我做什么我外婆都吃,还都很开心,就连失败了也能笑呵呵夸我,说那是因为我想法跟食谱不一样。所以我那时候什么都敢做,失败多了总会越做越熟练,后来慢慢也就养成习惯,加上其实做饭是挺有成就感,而且我还不用收拾。” 两人之间氤氲起一种食物蒸腾起来、适合交谈和叙事生活香气。 段长珂总觉得这个时候方临是最真实。 “后来呢?”他问。 “后来您估计也猜得出。”方临说得轻松,他只是在回答段长珂问题,而不是想要将自己伤口剖开来获取同情。 “我做了也没人吃了,外婆会疑神疑鬼,觉得那些东西是有人做了来害我,会不顾我阻止硬要倒掉。”他说着,想到什么又笑起来,“但即使是这样,她也一直念着我,在短暂清醒时间里偷偷溜去厨房洗碗收拾,就算收拾干净了,也要一遍又一遍地洗。” “再后来我实在没空每天照顾她,如果不工作就付不起治疗费用和护理费用,就不再做饭了,”方临说,“她世界里已经只有我了,我不可能让她再过得不好。” 他说完,舒了一口气,才靠在餐桌旁对着段长珂笑:“不过我这几年都没怎么下过厨,还好没怎么退步。” “嗯。”段长珂放下筷子,对他说,“那以后可以多做做。” 方临想说可他不知道段长珂什么时候会在,毕竟一个人倒腾毫无意思。 但他也有自知之明,段长珂陪他一两次还好,总归没有一直就着他心思义务。 他没说出口,却听见段长珂叫了他名字。 对方已经站起来了,方临从低头看着他变成了仰视。 “不用太拘谨,也不用想太多。”段长珂经过他身边时候抓了一把他头发,“想折腾时候就给我打个电话就行。” “可是……”方临语气里还有点犹豫。 但段长珂好像看穿了他这种犹豫:“方临。” “如果你联系我时,我抽不开身,”段长珂好像在思考怎么样能说得更明白一点,“那也只是说明我暂时在忙,而不是以忙理由拒绝你。” “能明白吗?” 段长珂骤然挑破了说让方临有些意外,但更多是意外之后惊讶,以及被看穿后无措。 他早就知道段长珂很精明,阅历和见识也在自己之上,只要露出一点苗头就骗不了他。 方临咬了咬唇,却也没什么不开心:“我明白。” 他还是想要辩驳些什么,又说:“我……我确实有这方面担忧,所以才没有常常联系。” “但不是因为您原因。”方临抬起头跟他对视,“我只是……只是……” 他没说出来。 “方临。”段长珂又叫他,“你觉得现在我跟你是一种怎样关系?” 方临觉得段长珂很坏,总是把问题抛出来给他回答。 真不愧是商场老狐狸。 这个问题段长珂很久之前问过,那个时候方临还很紧张,又要装成满不在乎地样子,现在想起来当时估计也演得很拙劣。 他坦坦荡荡地如实说道:“是您养着我关系。” 段长珂对这个答案并没有提出异议,于是方临又继续补充:“大约就是饲主和咸鱼关系。” 大约是把包养说成饲主有些新奇,段长珂想到什么,问:“所以你意思是,我是你饲主?” 毕竟之前一直站着吃饭,方临觉得腿有点酸,走到沙发旁想坐下,又因为菊花还疼关系最后只能选择整个人趴在沙发上,姿势懒洋洋跟摊煎饼似,倒真有那么点咸鱼意思。 段长珂看着他,其实方临比起之前已经放开许多了,没之前那么绷着。 他走过去拨了一下咸鱼头发——段长珂好像总喜欢碰他头发,因为方临不介意,所以有时候这些细小动作都快被他养成了习惯。 “是啊,”方临迎合着段长珂触碰,眯着眼睛答,“反正我现在不也是您人么。” 他听见一声很轻笑,段长珂手放了下来,说:“这么自觉。” “那可不,我这叫守信有素养。”方临揉了揉鼻子,“段老板,下次给员工评绩效记得给我打点高分。” 他清清嗓子,咳嗽一声,语气轻快地把问题拨回到一开始进门之前:“记得我说大别野哈。” 段长珂被他这么一打断简直有点哭笑不得,这一次终于用了点力,把方临头发抓乱。 “行了,”他说,“你算是我人,也不算是我人。” 他话听上去有点拗口:“但不管你属于谁,都记得你是自由。明白了么?” 不用为了某个不重要拒绝感到不适或者烦闷,段长珂话里意思很明显,他觉得他小情人在某些层面上也应该是自由。 像是在回答刚才方临最后没能说出来话。 方临心里蓦地一暖,这一次很认真地说“知道了”。 其实也还是有没有问出来话。 比如,如果谈到了饲养,那么大概还有一个状态词是与之对应。 其中一个叫做“被驯服”。 既然段长珂说了在饲养他,那么只要自己还依靠着对方,似乎就总有被驯服一天。 尽管段长珂说,自己是自由。 方临心里有点乱,他正趴沙发上想着,原本还跟他温馨谈心段长珂忽然拍了拍他,递上一个手机:“不过你电话好像刚才响了挺久,不回一个吗。” 被他这么一提醒,方临才猛地想起来,之前两人太投入,他把电话设成静音,后面又忙着弄吃忘了打开…… 他立刻接过来,上面齐刷刷一排夏奇和陶乐未接电话。 最新一条消息未读是夏奇,写着“热搜挂了快半天了,你不回消息也好,少看点阴谋论多睡觉,别想那么多”。 方临这才想起来,好像今晚,是官宣他和孟金宇一起上综艺日子。 第33章 方临觉得自己比起之前还是有变化了。 至少明知道这一次官宣对目前自己来说已经是最大爆点了, 而他本人居然还在热搜挂上去实时还在跟段长珂上床。 他心里生出一点不太诚恳羞愧,沉浸在欲望里不假,但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段长珂今天确实不一样。 更何况不谈包养关系, 对方也绝对是一个足够好床伴。 即使在有些情况下段长珂甚至是有些粗暴,却偏偏都能卡在方临能接受范围内,即使今天开始算是一个意外,但最后两人都发展到有些难以收拾。 在某一刻方临是全权交给对方支配, 因欲望而沉沦,又为极致沉沦而获得新生, 最后什么都不愿思考,只想哭求着溶进段长珂占有中。 想到这里方临有点脸红,毕竟上面那一堆屁话通俗点说就是段长珂技术太好, 或者说两人在这种地方实在太过契合。 心情复杂。 方临想, 从这个方面讲, 他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虽然段长珂说, 他并不是自己私有者。 方临拿出手机, 距离最早收到消息已经过了快两小时,他觉得按照现在刷新速度估计很快就能被刷没了, 没想到刚一打开, 弹出来竟然不是类似于“方临蹭孟金宇热度”这样标题——毕竟发布会撞了孟金宇EP发布时间,晚上又官宣两人一起上节目, 两人人气差又悬殊,更何况这件事本来就是自己有意而为之,是个人都会往那边想。 他都已经不要脸地做好脸上几条黑热搜准备了,结果除了剧组宣发营销买热搜、孟金宇粉丝刷出来#新EP 好听#热搜, 属于自己那个热搜竟然只有两个字。 关键那两个字还是他名字。 #方临# 不是, 啥玩意。 自己不管怎么说现在还是个没作品没人气十八线, 骂骂自己蹭热度买营销都没问题,怎么突然就直接带着大名上来了? 喜提热搜方临本人用一种迷惑又虔诚态度点开自己话题。 最热门那一条微博是个圈内知名营销号了,已经被编辑了好几次,现在发上来分了好几张图,文案也有了UC小编那味道。 【近日莫名出现在大众视野十八线,原来来头不简单?】 长图还做了时间线,从方临拿到景川这个角色开始说起。 毕竟是老营销号了,不管料真不真,说出话都带有一种“老子就是亲眼所见”味道,说一开始这个角色是谈好给孟金宇,说这个是孟金宇公司给他抢来,就指明了要给他,更何况当时孟金宇已经出现在二试,这个角色本来就是他囊中之物。 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我们主角方临忽然决定体验人生,就报名了试镜,剧组负责人一看这个十八线来头不简单,没办法只能不停跟孟金宇公司道歉,还赔了不少钱,但最终角色还是给了方临。 所以一来就跟公司解约签了海林,那是人家海林有眼光。 更有号称他前公司人出来说话,说方临一年接不了几个通告,现在公司力捧想要跟他续约,但方临还是放弃了流量爱豆路线,要脚踏实地混出名堂。 接下来他拿到代言也就更容易解释了——他们甚至还编了一出故事,方家大少非要不听劝阻逐梦演艺圈,拿几个代言怎么了?又不是一线品牌,人家少爷只是想刷刷脸提升提升知名度——毕竟方少爷虽然有钱,任性,但大家都知道他想靠实力好好演戏。 更关键就是今天发布会。 其他东西可能是编造,但身上穿衣服绝对不假。 众所周知,女明星对高定总是十分看重,多少明星以能借到大品牌一线礼服作为自己人气证明,一线明星能穿上超季衣服,代表与品牌方是深度合作关系…… 而男装虽然没有高定,但其中门道也不会比女装少,因此大家开始扒出他身上这一件衣服品牌、出处,到袖口上翻花是在当季秀款上特别定制,国内上一次这么穿,还是某某品牌亚太区代言balabala…… 总之营销号说得天花乱坠,就差把富二代贴方临脑门上了。 关键是下面吵架人不少,但由于方临这个名字对他们来说只是一个百度百科上都只有几行字陌生人,加上现在人都容易被煽风点火,一来一回争吵着,可信度甚至都升了起来。 一般热搜下面要么是清一色控评,要么是粉黑大战,这次则不同,除了孟金宇粉丝偶尔会出来说说话以外,吃瓜路人倒是多了不少。 “淦,我竟然觉得有点道理。” “谁不知道现在圈里什么情况啊,要是真是个名不见经传十八线,现在可能还查无此人吧。” “这么一说之前也算是铺垫了。”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真有人信了吧?” “ 1,小说不要看太多,这种拗人设套路也太生硬了。” “0202年了还有人草这种人设。呵呵。” “是哦,既然纯净如白莲怎么还想着上综艺呢,孟金宇不约哦,听听帅哥新EP。” “来了,某家粉丝虽迟但到。” “前排出售瓜子饮料小板凳!” “笑死了,孟金宇粉丝选择性失明老毛病了。” “行,你就说那个角色是你家哥哥,那那些代言签约也都是蹭你家哥哥?” “说不定是你家哥哥看到了内幕才答应来综艺吧。”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这种戏码也可能是包养吗???!!” “醒醒啊我也觉得。” “楼上不要披着路人皮说瞎话了,人家身上衣服也造了假吗。” “对哦,甚至不是秀款问题,是定制问题哦。” “你家包养还帮定衣服?我先不说是哪种出身才有这种待遇,关键包养这种走肾,有几个能做到这一步?” 人在被煽动被游说情况下很难保持自己应有判断,加上人云亦云环境,即使这些爆料逻辑不通来源可疑,依旧不妨碍许多人盲目相信,且还自愿出来反驳。 方临坐在段长珂客厅沙发上思考人生。 他是想过穿段长珂给衣服可能会稍微引起一点吃瓜人好奇心,但弄成这个走向也是十分神奇事。 手里消息五花八门,除了陶乐和夏奇发来分析,有许久不说话忽然找上来人,言辞间表示能认识他这样朋友很欣喜,希望以后再联系;还有前公司某个部门助理,说即使不在一个公司了,以后也会支持他新戏,多合作。 方临把不联系却发消息人通通删除,要不是这件事,他差点都想不起来自己以前有多不红了。 但他现在不想理这些无意义人了。 他给夏奇和陶乐各回了几条,又日常联系了一下医院护工,见了一下外婆,这才重新开始思考这件迷幻事情。 首先这个甚至算不上黑热搜,其次应该也不是孟金宇公司买,毕竟这对他们其实好处并不大,因为原本放出两人一起上综艺这件事,话题度就足够了,大家也都会觉得是自己蹭热度,这才是对孟金宇百利无害。 但总也不可能是海林这边买。 毕竟当热搜发生时候,老板本人还正用领带蒙着自己眼睛。 “别猜了,是营销号。” 夏奇微信很适时地发过来:“说不上好与不好,因为你这种白纸人设是最好拿捏,瞎写了被骂也无所谓,但只要写得有人信,他们就有KPI,其他都无所谓,至于后面料真不真更不是他们考虑范畴,毕竟如果料真他们不吃亏,料假——那更好了,又有新写,新钱这不就来了么。” 方临也是第一次亲身感受:“……这样啊,谢谢夏哥。” 等他花了二十分钟从话题里走出来时,眼神里迷茫更重了。 段长珂正在书房跟秘书交代事情,听见敲门声挂了电话,方临走进来,迷迷瞪瞪地抬头问他:“段总。” “——您看我现在像什么?” 段长珂没明白他想说什么,微微皱起眉。 “我看起来像隐姓埋名为了体验生活实现梦想勇闯娱乐圈富二代吗?” “……” 段长珂接过他手机,没看几分钟就知道了大概,从桌旁走过来时候脸上还是带着笑。 方临还沉浸在“营销号为了KPI真会写啊”感慨中,段长珂就伸手揉了揉他头发,用今天进门开玩笑一样语气说:“那方少爷是不是该睡觉了?” 营销号这么写就算了,听见段长珂这么说,方临还是有点心情微妙:“……哦。” 但还是乖乖去睡了。 等第二天方临睡醒了,才看到自己手机里新消息。 mango:鬼才相信你说我们都会拥有美好未来屁话。 mango:闭嘴吧,死富二代。 第34章 方临清醒了一下, 才反应过来给自己发消息人是谁。 现在好像还早,段长珂也没醒,方临还能感受到身边人平稳呼吸。 比起之前下了床就是保持社交距离半陌生人, 现在段长珂好像有了点变化, 至少不会严格地按照生物钟起来。 毕竟昨天两人都累, 多睡一点也并不过分。 这种感觉还是很新奇。 方临尽量不惊动段长珂, 伸手把手机扒拉进被窝里, 小心翼翼地打开消息,忽略身上那一串痕迹,动作看上去还有点像半夜鬼鬼祟祟爬起来窝在被子里玩游戏网瘾少年。 原来孟金宇还不止发了一条,但令他迷惑果然还是那句“死富二代”。 是他错了, 他原本以为这种一推敲全是漏洞东西只有听风就是雨弱智网友才会信,没想到自己面前不就有一个吗。 他之前认为这人任性跋扈,后来觉得这人在某些方面也并不笨,到现在…… 他只能说伟大造物主真是了不起。 甚至于说,对于混了这么些年圈内人来说,孟金宇几乎能称得上单纯了。 但是跟了金主这件事也能称得上单纯吗? 下意识地,方临没有深入思考。 反正自己不单纯就是了。 他想了想,还是回复了一条。 方临:? mango:? 神秘交流又开始了, 等两人完成一波双方都不知道什么意思标点符号沟通后, 孟金宇还是略逊一筹, 最后发了一串省略号败下阵来。 mango:你有什么问题吗。 这是有什么问题问题吗,看来这人估计还对今天营销号新内容深信不疑, 也不知是傻白甜还是已经高于自己身在大气层了。 方临:不是,你…… 方临:是这样。 方临:我突然觉得, 我们其实适合做网友。 做朋友很奇怪, 但两人现在这种相处模式也不像死对头。 mango:?怎么你不想录了? mango:我告诉你啊我经纪人已经给我签合同了。 方临以为按照他性格, 下一秒会蹦出一句“呵呵果然你还是在蹭我热度”之类嘲讽,结果他看着屏幕顶端对方正在输入许久,两分钟后才弹出新内容。 mango:解约金你给啊!!你有本事连我那份一起给!!! 方临看着这一行字陷入沉默。 他又往床边缩了缩,正当他准备敲字回复时候,忽然一只手把他连人带被子搂了一下。 “再动就要掉下去了。”段长珂声音还带着将醒未醒沙哑,大手揽着方临腰把他拉向自己,熟练得好像理所当然。 方临被身后传来呼吸和热度烫到,缩了缩脖子:“段总早。” “嗯。”段长珂低低应了一声,手指勾着方临腰挠着,此时他是完全放松,甚至还因为残存倦意,把脖子搭在方临肩上蹭了一下,“早。” 方临有点不好意思:“我吵醒您了?” 对方像是没听清一样,只闭着眼睛,摇摇头:“还好。” 对方比他高一些,因此翻身过来时几乎是将方临裹进怀里,两人顺着同一方向侧着身,而段长珂伸手半揽着他慢慢醒神,平时高大又淡漠人现在动作看上去竟然像是埋在方临颈间无声撒娇。 但撒娇这个词出现在段长珂身上本就是堪称惊悚。 方临没遮掩自己手机屏幕意思,因此段长珂眸光一扫就看到了上面内容,结合昨晚方临摸到自己房间说话,淡淡地笑了一下。 段长珂说着只是把快要掉下床人捞起来,但把人揽过来后也没放手,还搭在腰上,因此腾不出手习惯性地揉他头发,只能稍稍用了点力,把他往自己身边嵌:“给啊。” 乍一听见他这句话,方临还没反应过来:“给什么?” “违约金。”段长珂明明已经清醒了,却把头更深地往下埋了一点,闻到来自被子来自方临很干净味道,鼻尖碰到了皮肤也不撤开,嘴唇还要蹭着他后颈说话,低沉嗓音贴着皮肤传到方临胸腔和鼓膜,几乎让他后腰都感到一种奇异过电般麻与痒,“不想去就给。” “……”方临心想要是真给了违约金,那自己在孟金宇那里死富二代人设还真就落到实处了,当然很大一个原因是下意识心疼钱,“不了不了。” 但段长珂语气分辨不出是不是开玩笑,甚至还重复了一遍:“给双人份也没问题。” 听上去竟然有种浓浓“有钱就可以为所欲为”味道。 方临一直觉得段长珂矜贵却并不傲慢,只是因为出身环境关系,让他跟别人相处天生就带着距离感。 就连跟自己谈包养和上床时都一样。 但现在不是,说出这句话时候不是,这个发现让他在秋日清晨生出了一点不同心绪。 至少现在这副模样只有自己能看见。 方临没挣脱段长珂手臂,但也没贴得更近,笑得很轻松地说:“真不用,我听说这个节目没剧本,以前没上过这种制作真人秀,还挺期待。” 段长珂好像听进去了,不置可否地点点头,但手还放在方临腰上没动,两人依旧维持着这个半抱不抱姿势,说:“那就好。” 而那厢孟金宇发现持续跟自己对线人突然消失,一开始是挑衅地发了两个问号,发现得不到回复又发了两排,最后甚至紧张兮兮地开始点方临头像拍一拍。 “mango”拍了拍我鸡丝拌面,说好饿。 mango:你不会真想付吧!! mango:你这什么无聊拍一拍设置?! mango:看饿了,我去吃早餐。 mango:你别付啊,我不缺这点钱。 方临看着聊天栏又无语又好笑,发了一串点点点,然后发了一张昨晚给段长珂做寿喜锅图片过去。 方临:我也饿了。 方临:再见。 方临:哦不再见,没钱付你违约金。 方临:你还是到时间去录制地点等我吧。 方临:下次看营销号热搜记得带带脑子。 方临:等下做好还会给你拍照。 mango:我拉黑你!!!!! 当然最后孟金宇也没把他拉黑。 等他聊完,段长珂就松开了手,沉默地坐在一旁开始整理。 他穿上衣服下了床就恢复成了方临熟悉模样,刚才那种不常见语气也就听不见了。 方临也开始穿衣服,综艺合同夏奇帮他签好了,今晚《温柔月光》开始开播,他这几天都没什么事,可以继续在段长珂这里赖一段时间。 他收拾好了对段长珂说:“那我去给您弄早餐。” 是很乖巧听话语气。 段长珂也被他这个语气逗笑,打趣道:“劳驾方少爷。” 虚假富少方少爷听了差点摔在门框上。 - 今晚《温柔月光》开播,播放平台宣传已经做好了,剧组更是一小时一个倒计时,还嘱咐了几个主演记得定时定点转发宣传。 关于#方临#那个神奇热搜没下去多久,不说别,也不管真伪,剧组本来制作就不错,期待者众多,加上还无形中借了这个热搜东风,开播还有最后几分钟时,视频网站评论区就已经十分热闹了。 播出界面两边背景是这部剧海报,左边是男主角楚琛右边是女主角蓝佩柔,而其他角色在两人身后或远或近位置。 方临景川因为定位是男主角弟弟,自然是站在他这一边,但距离有点远,仿佛站在海报边缘,没男一女一那么明显,但也不至于让人忽略。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今天!!!” “啊啊啊楚琛扮相我可以!” “这个场景还原得还不错,期待。” “哎等等昨天热搜那个人怎么在海报这么后面?不是土豪咖吗?放在这里能忍?” “抓住一个活瞎子。” “那种垃圾营销号写还真有人信啊,这个小糊豆连自己官方粉丝博都没有,但即便如此下面评论是个有眼睛都知道是为了KPI拉踩瞎写东西。” “不要讨论与剧无关话题好吗!!” “景禾!景禾!景禾!我永远喜欢有人物弧光男主角!他反反复复一次一次改变那里,书里我真是看一次落一次泪。” “开始了!!!冲!!!” 方临也盘腿坐在电视前。 弹幕太多太快已经影响了正常观看,方临想关掉又舍不得,最后纠结下只能用电脑看弹幕电视看剧情。 说不紧张是假。 尽管今天播出内容都没有他戏份,但网友从片头曲就开始兴奋,每过一个CUT都要讨论一番。 方临在片头cut第一幕是一个回眸,带着少年时期懵懂,在懵懂对视以后,又露出一个笑。 “啊啊啊啊啊景川弟弟杀我!!” “我不管演员八卦,但这个回眸我真可以。” “呜呜呜想看后面有弟弟戏份。” “全书最可爱景川弟弟!” 段长珂从书房处理完工作回来,就看到这样一幕。 方临抿着嘴,十分忙碌,盯一会儿电脑屏幕,看了几条评论后又很快调转视线紧盯着电视,好像在分析评论里内容。 等他走近了方临才察觉到,有点不好意思地叫他:“段总。” 段长珂朝他摆摆手,也坐下来。 方临之前在酒店勾引段长珂时候都不如现在紧张,就好像读书时候班主任带着一起验收成果一样,生怕自己在对方面前出点什么差错。 “紧张?”段长珂察觉到了方临情绪,问道。 “嗯……有点。”方临知道自己藏不住,干脆承认,“毕竟好久没有……被人这么讨论过了。” 段长珂侧头看他。 过了半晌,才伸手轻轻抓了一把方临头发。 “没什么好紧张。”段长珂淡淡道,“以后更好戏约又不止这一个。” 方临咬着唇没看他,只顾着点头。 两人沉默地并排坐着看剧,方临整个人后背都是绷直,端正得不行。 忽然他感觉一双手握了上来。 他听见段长珂叹了口气:“行了,没事。” 他很轻地揽着自己腰,有点早上半抱着他意思。 被段长珂这么一搂,方临注意力稍微被分散一点,对方又把他拉向自己。 一直紧绷着方临似乎因为对方动作终于放松了一点。 客厅灯很暗,剧情一幕幕闪过,在两人脸上划过明暗不等光。 段长珂看得很随意,手却一直没拿开。 他眼神也随着屏幕里光影明明灭灭。 他好像也在想些什么。 他金丝雀很快就要检验第一波成果,而他握着对方柔软纤薄腰,像抓着自己亲手为他搭建起来、形同虚设牢笼。 段长珂很轻地、自嘲地勾了一下嘴角。 怎么他也被方临感染得有点紧张了。 第35章 因为是网剧, 播出时间没上星剧那么多要求,基本都是跟播出平台协商好了,加播连播点播都可以在之后按照剧人气来。一些小成本小制作会在一开播直接上线十几二十集, 再搞搞营销买买热搜,如果扶起来就开始吊人胃口, 扶不起来干脆继续果断快速更新到完结,期盼一波完结口碑上升。 《温柔月光》剧组倒是有底气, 也就开播当天大方了一点多播一集, 后面就规规矩矩按照播放时间来,大有“我就这么播,等着吧”意思。 即使自己已经看过样片, 但到正式上来还有有一些细微改动, 方临正襟危坐地看完开播三集,姿势才放松下来。 直到现在他才后知后觉地感受到,段长珂还在抱着自己。 只是大概自己刚才太紧张, 坐在原地几乎没动过, 加上电视声音本来也就开得很小,段长珂居然将就这个姿势,手放在他腰上睡着了。 方临这才像真正被定住了,动也不敢动。 他不知道段长珂是不是这段时间没那么忙了,居然也不嫌无聊,还坐下来陪自己一起看剧。又想起刚才对方说那些话,更是陷入一种奇妙, “金主也会做这些吗”想法里。 方临好歹也入行了这些年, 有些明星为了资源找suger daddy事也并不新鲜, 他见过有人找了不止一个、每次都能从那一任手里拿到一点好处, 也见过金主抠抠搜搜最后不欢而散, 还有架着金主喜欢直接蹬到原配身边耀武扬威,因此他其实并不是一张一无所知白纸。 他是第一次,段长珂也无意中回敬过自己,说他也是第一次包人,不熟练。 所以自己好歹也是有点特别,方临想。 至少就算放到以后,自己也能占据一个“第一”位置。 第一天播放反响很好,方临就着弹幕追完了前三集,又开始忍不住打开微博看起大众反响来。 他知道自己现在有点过于在意了,段长珂甚至还安慰了他,但想要正向反馈想法太强烈,他自己也没有想到。 很奇怪,他原本是真正想要好好躺下不想努力了。 播放平台已经开始讨论今天剧情了,第一集 是几年后,到了这一集末尾抛出钩子开始倒叙,节奏很明快,即使剧情目前还是按照观众想方向走,但也并不枯燥乏味。 第一天开播有热搜是必然,今天热搜还算中规中矩,毕竟戏份都集中在男女主角上,他们粉丝自然也集结了起来。 “有人被片头我小景弟弟回眸惊艳吗!” “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你了!跟楼主贴贴。” “我也!之前看了花絮就有好感了,可能跟书里感觉不一样但我还是喜欢!” “讲道理看了书,这个角色其实不难演吧,只要演技不是稀烂谁演都讨喜。” “对,所以从另一个角度说,他还挺会挑。” 方临看了一圈终于困了,正收了手机打哈欠时候,段长珂跟着他动作醒了过来。 段长珂也不觉得自己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有愧疚,但怀里人是软,于是顺势拍了拍他背,靠着他闭目养神。 “段总,要睡了吗?”毕竟三集看完还刷了会儿口碑,现在时间也不早了,方临没回头,但问道。 对方蹭着他背点头。 今天两个人都没出门,方临给他弄了中饭和晚饭,吃完也没叫人来收拾,虽然说着不爱刷碗最后还是动作麻利地全处理完。 他也不想在段长珂面前掩饰什么,对方在书房办公时候他就回床上补觉玩手机,等看着时间快到了就去弄饭,清闲自在得有点过分。 “那……”方临顿了顿,不知道接下来步骤是什么。 比如洗澡后还有没有后续,这种符合两人身份选项。 背上抵着他力度消失,倒是头上又被薅了一把。 “今天不做了。”段长珂揉他头发,又凑近了点,动作自然得方临觉得对方下一秒会吻他额头也并不奇怪,“但你也可以不用睡客房。” 这几乎已经是明示了,告诉方临即使不做爱也可以跟自己睡在一起。 他当然听懂了,只愣了一秒就点头:“好。” 没有收到拒绝,段长珂心情也很好,还淡笑着把头枕在方临肩上。 他其实知道这样举动好像过于亲密了些,但却没忍住不那么做。 反正方临还很听话,也短时间内不会飞走。 - 度过了反响不错第一天,方临角色才真正跟大众见了面。 他这些天都住在段长珂这里,有时候也不会亲自做饭,就等阿姨来收拾做完了再一起吃。 段长珂有时候去公司,方临就在家里等他,也不去哪里,他本来也喜欢宅,窝在沙发上看看电视玩玩手机,等到时间了跟外婆打视频电话,一天很快就过去了。 等段长珂回来,两人有时会一起吃饭,有时段长珂带他出去吃,段长珂不会每天陪他看剧,方临也不会一直问对方回不回来吃饭,但说开了好歹过得轻松肆意。 没有通告日子看上去很平静,网上却不是这样。 景川这个角色以非常鲜活又亮眼方式呈现在所有人面前,即使他戏份其实并不多,但几乎有他每一场戏都不会是背景板,即使好几幕都只出现了很短时间,却不妨碍大家把目光都投在他身上。 现在剧情还没进展到关键点,正处于铺开叙述阶段,时间也还停在几人还在一起念书点,景禾还是那个不怎么受人喜欢有点张扬孩子,季海瑶也像书里说那样,话不太多,但总是很温柔。 而景川就是那种最受人欢迎孩子,景禾一开始真想避开女主角,自己弟弟就成了最好挡箭牌。到了后来开始有了点心动意思,就开始他本人出马。 景川好像一直很乖,哥哥说什么就做什么,很少反驳他,乖得让景禾有时候都不好意思起来。 他从生活到学习都是最让人省心邻家弟弟,尽管有时候看着有点呆,也不会有人指责他什么。 关键是,演绎者对他每一个动作和眼神都把控得很到位,有人年纪大了来演高中生总会显得违和,但他不会,没有人会联想或者出戏,只要他站在那里,就只能想到景川,然后代入戏中。 很快这个角色就成了新热门角色。 反正这部剧不是看错从复杂情节取胜,凸显人物细节和情感结构笔墨更多些,因此相比书里,景川在剧中并不纸片,即使戏份少也是完全立体, 他几乎可以让人代入所有能代入、少年时期优秀美与幻想。 可爱又诚挚,真实而动人。 到后面几天每次开播,弹幕里甚至出现了“景川打卡团”。 平台和剪辑自然见势行动,甚至在播放窗口“只看TA”那里,除了男女主角还加了一个景川名字。 有人还真会为了几个不长镜头选择这个功能,但因为编剧并没有对原著大刀阔斧改动,导致景川每次出现都像是男女主角之间工具人。 但工具人能有单独CUT本身就是很神奇事。 要知道这个待遇只是主角才能有。 “滴,小川打卡团,今天吸到小川了吗?吸到了。” “呜呜呜我打脸了!天啊小川也太纯了吧!我之前以为这个演员会演不好,现在觉得挖到宝藏了!!” “他真是新人吗以前没见过他演戏啊呜呜呜呜我太可了太可了。” “好像不算新人吧,前段时间不是还扒了他背景说是为了追逐演戏梦想而努力富二代吗,虽然写得挺水,但现在看来演得确实可以。” “我觉得到现在为止他景川都很符合我预期啊,为什么之前会有原著党觉得不满意?” “没有不满意!!至少现在本原著党满意爆了!!” 真实正向回馈比好几个黑或红热搜都有用,更何况自来水安利也胜过生硬宣传。这几天陶乐简直开心得快要升天,整天在微信上吼着什么时候开工,他要上班伺候自己家爱豆。夏奇则趁着这段时间开始给方临拉资源,但因为红得快,先找来都是一些综艺,鉴于方临已经为了人气接了跟孟金宇真人秀,夏奇跟方临商量过后还是决定先不接这边综艺,剩下等播完了剧再说。 因为他们现在终于不需要焦急等待了,即使还只是刚有苗头,却也有了一点选择权利。 想到这里,方临放下手机,又走到段长珂房间去。 没想到推开门没见到人,倒是房间内浴室传来水声。 他没闯进去,但也没回沙发上坐着,安静乖巧地等对方出来。 段长珂这几天是真像饲养一般跟自己住在一起,有时候会跟他一起醒来,有时候抱着他一起睡去。 他现在事业上终于有了一点起色,各种声音也跟着压过来,有分析他因为配角而火原因,有酸他不过是正好遇到适合角色而已,也有人继续挖他背景,说一下子能接到这样剧,估计没走什么寻常路吧。 方临自己也不知道算什么。 但总归,所有改变都在段长珂身上。 他这么想着,浴室门终于打开。 段长珂从里面走出来,身上还没擦干,头发沾着水汽。 方临朝他扑过去,勾住段长珂脖子,把自己扔在他身上,像所有攀附着、纠缠着大树藤蔓一样。 仿佛不依靠着他,就要失去生存养分。 段长珂见他往自己怀里钻,很自然地托了一下他臀,顺势搂着他。 “段总。”方临在他耳边吹气,说了两个字又去舔他冰凉耳垂,“我想做。” 感觉腰被重重地揉了一下,方临从脊椎处升起一点麻,顺着神经迅速蔓延开来,小声吸了口气。 “是吗。”段长珂语气很淡,偏过头来想找方临嘴唇。 但他好像没注意到这个动作,只一口咬在他肩膀上:“我想做。” 这些日子都是这样,两人无比坦荡地面对欲望,一个不再为了迎合而迎合,一个也会听进一点对方要求从而更加契合。 “我明天就要准备出发了,可能有点时间见不到您。”方临边说边撩拨对方,“做啦。” 最后一个音节带着请求,因为他知道对方不会拒绝。 - 其实方临想没错。 明天他就不住在这里了,节目地点有些远。 见不到人是真,但他其实也没那么饥渴。 但说不上什么原因,他开始想要跟段长珂分享一些自己事情,比如今天受了什么夸奖高兴坏了,比如他居然收到了什么节目组邀请。 可是段长珂话少,他又怕自己说了得不到回应,就只能先压住。 他知道有些人对金主产生一点依赖情绪是很正常事情,甚至于他自己也并不排斥,只是觉得自己应该还不算依赖对方。 那就做好了。 这个最简单,什么都不用想。 没什么,这没什么。 方临想。 即使以后他跟段长珂分道扬镳,即使两人现在暧昧程度超过了正常身体关系,也没什么。 段长珂一向大方,反正他能很快抽开身,反正他也可能只是对方以后众多新鲜人里其中一个。 他怎么会不知道呢。 他知道在之前某一个夜里,段长珂问他冷不冷其实是想抱他,知道就算自己跟他分享那些事情,段长珂应该也不会厌烦。 但大概也仅此而已了。 方临找不到其他出口,于是他放任自己把身体交出去,放任自己发出毫无廉耻求欢语句,放任自己用小腿勾着段长珂腰,眼神迷离地微张着口。 他呻吟把夜色也浸湿了。 第36章 到了后面, 方临身上软得像能拧出水,还要嘴硬地不要段长珂帮他清理,一个人磨磨蹭蹭地去浴室清理干净才出来。 今天时间还早, 等他再次吹干头发走出来,算算时间也才到十点。 “睡觉么?”段长珂随意地看了方临一眼,他好像也刚忙完工作,关了电脑问他。 方临今晚心情不坏, 加上刚才被好好喂饱了, 现在竟然精神十足,摇摇头:“还早。” 他看见段长珂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点了一下, 很有眼力见地说:“段总也不困?” 段长珂在家不怎么抽烟,偶尔点一两支要么是有事要忙, 要么是刚跟自己做完。 总归不是立马睡觉的信号。 段长珂没想到方临注意到了这个细节,意外地挑了挑眉:“这你也看得出来。” “我聪明嘛。”方临大言不惭地夸自己。 不过段长珂还是没抽, 反正没多大瘾。 房间里还残存着一点湿润暧昧的气氛,他招招手, 示意方临过来一点。 他看着他豢养的青年很听话地走过来,嘴角破了一点, 微微发红。 那是被自己咬出来的——段长珂有点恍惚地回忆,当时方临跪在床旁, 自己扣着他的头发。在征服欲被满足的同时,说不清是不是体内躁动的欲望作祟, 他就忽然有种没来由地想要吻他的冲动。 可能跟上次方临跟自己开玩笑闹着要滑雪场的大别墅不一样, 段长珂掌心和胸口都发烫, 想要跟他什么都纠缠在一起, 无所谓两人的身份或者其他, 也不在乎方临嘴里会不会带着点腥味儿, 至少此刻两人是毫无保留的。 段长珂没有说话,想要俯身亲他,可腰刚刚弯下来一点,方临就察觉了他的意思,却没迎合,而是闭着眼咽了一下。 也不知道是不是拒绝的意思。 在情欲里的段长珂有时候不那么绅士优雅,索吻未果后干脆捏着方临的下巴,逼着他仰头看着自己,手上嘴角都是淋漓的湿意。 他的眼神好像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拒绝了一个吻,只是朝段长珂眨眨眼睛,眸子里有不符合此情此景的纯粹干净。 太荒谬了。 段长珂想,在这种时候,在他掰着方临的下巴与自己对视的时候,他居然觉得对方是纯洁的。 但他只是用拇指用了点力,好似漫不经心地说:“卖力成这样,亲也不能亲一下了?” 方临眼神好像空了一瞬,然后才连忙摇摇头,嘴唇和舌尖都是粉红的:“不……不是。” 于是段长珂重新认真地跟他对视,手上的力度也没减轻,甚至加重了些。 方临皮肤白,也容易留印,被段长珂强迫地捏着下颌从地上直起身子,还在解释自己为什么没有回应对方:“没有的,段总,我刚才……只是没注意。” 段长珂却不再说话,眸光暗了一分,就着这个强势的姿势要再去吻他。 可方临还是下意识躲过去了。 这个动作像是终于让段长珂有了一点不悦的情绪,他不由分说地抓着方临的衣领把他提到跟自己一样的高度,然后不顾他刚才轻微的躲闪,重重地重新贴了上去。 “唔……”方临好像真的很怕自己嘴里的味道渡过去,双唇相接的一瞬仍然是抗拒的,手推了一下段长珂的肩,略微往后一缩,直到段长珂的气味不容抗拒地闯进来,他才终于发出一点细而尖的求饶声音,等对方也触碰到方临的上颚时,才终于放弃抵抗一般与他动情地纠缠在一起。 像是惩罚,在分开的时候方临尝到一点很淡的铁锈味,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被段长珂咬破的。 方临的腰都塌下去了,手指扶着段长珂,在这个吻结束以后主动贴着他胯蹭着,说他想要。 后来就跟之前那些荒唐的夜晚没多大差别了。 方临不知道段长珂在想什么,但嘴角的血痕看上去总是十分刺眼。 段长珂没说话,只是又说了一句“再近一点”,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然后再次靠近。 近到方临以为段长珂又要吻他了,他没躲开,但段长珂最后也没继续下去,最后只是用拇指刮了刮他的脸,说:“没事。” “明天就走了?”段长珂换了个话题,问他。 “嗯,明天先去录一期,中午的时候陶乐来接我。”方临说。 既然谈到了接,方临肯定不可能让自己助理上这里来,段长珂松开手,继续问;“那今天什么时候走?” 毕竟最近几天方临不用出门,在段长珂这里几乎都要睡到早上十一点才醒。 没想到方临愣了一下,迟疑道:“啊?” 段长珂说:“不是你今晚回去等明天助理来接你吗?” “没有啊。”听他这么说,方临却摇头。 “我明天起早一点回家就好了,”方临说,“今晚不太想回去。我可以睡您这里吗?” 这次轮到段长珂沉默了一秒,才说:“随便你。” 方临重新笑起来,嘴角的那一点红看上去更加显眼:“谢谢段总。” 他把平板抱到床上去,也不客套地问是不是要睡客房才好了,直接穿着睡袍往大床上一横:“那您先忙,我玩一会儿再睡。” 段长珂靠在电脑桌前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 想到什么,方临又补充了一句:“毕竟最近降温了,怪冷的。” - 第二天方临果然起得比前几天早了许多,跟段长珂一起洗漱完,去厨房煎了两人份的太阳蛋吐司,又热了牛奶端出来。 等段长珂走到餐桌前方临才“啊”了一声:“习惯热牛奶了,忘了给您弄咖啡。” 他记得段长珂好像不太喜欢喝牛奶,更何况他还放了点糖。 “没事。”段长珂没介意,接过来喝了一口,还说了一句“温度正好”。 见他心情还不错,方临才坐下来,陪着对方一起吃完了早餐。 等他收拾好,段长珂也接了个电话,大概是要去公司一趟,司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一起么?”段长珂垂眼看他,问道,“我叫司机先送你。” 方临没拒绝,他知道段长珂这么问了就说明他那边并不急,于是点点头:“好。” 他甚至也没拒绝段长珂又给他定的衣服,乖乖地穿上,等对方一起上了车。 段家的司机老吴已经不是第一次看见方临了,上次差点以为自家少爷找了个未成年,现在看着年轻归年轻,好歹还是成年了的。 方临住的地方他以前去过,因此只是确认了一下位置就开始目不斜视地开车,听着后排传来很正经的对话。 段长珂很随意地问了关于综艺的几个问题,方临也都一一答了。 这是一档卫视挑战类真人秀,这类真人秀核心其实差不多,多是完成任务获得奖励,反之则惩罚,常驻嘉宾并不是每期都分成同一阵营,这样有时候上一期还是队友的嘉宾,下一期可能就是敌人,增强了趣味性和话题度,更何况他们瞅准的就是孟金宇和方临的话题度,心思从一开始就没遮掩过。 老吴听着段长珂和后座青年的聊天,心有戚戚地想这次又是什么操作,毕竟能住在他的公寓还跟他一起出来的肯定不是普通员工,难道这次段长珂不喜欢未成年play改成办公室款了? 老吴心中叹服,面上丝毫不显。 等到快送方临下车的时候,他听见段长珂淡淡地问了一句:“记得我前些天说的话。” 方临已经打开车门下了车,听见这话一怔,没反应过来,回头问道:“什么?” “违约金。”段长珂的脸一半隐在车窗里,声音听上去也跟平常无二,“要是真不想录了,随时都可以走。” 看来还真把孟金宇不当善茬了。 方临手撑在车窗上对段长珂笑,不过这次却没再开口拒绝了,而是说:“我知道了。” “而且这个节目是录一期播一期,要是真的有什么,大不了我就听您的。” “嗯。”段长珂淡淡地应了一声,“听话。” 方临这才转过身,回了自己家。 车窗关上,段长珂重新恢复往常的模样,让老吴往自己公司开,并不再开口。 但从老吴的耳朵里听来,段长珂刚才的话就大有一种“不想干咱们就不陪节目组玩了”的担心青年受委屈的宠溺感,不禁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正襟危坐的男人。 这也不像养成啊。 关系真是扑朔迷离。 - 方临在家等了一会儿,陶乐就上来敲门了,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十分夸张地给了他一个拥抱:“我的临!” “……你有话好好说。” “你都不关注你微博粉丝吗!!咱们涨粉了!临!” “啊,是吗。”方临冷静地说。 其实他当然关注了,只是没好意思跟别人说。 这些天他的粉丝数增长得是这部剧里所有演员最快的,当然也有因为他之前关注度太低所以上升得更快的原因,每天来他微博下留言打卡的粉丝也越来越多,即使他依旧不怎么营业。 当然其中也不乏不少孟金宇的黑粉,孜孜不倦地发私信来激情辱骂他吸血抱腿蹭热度,总之就是孟金宇好的资源都被他抢了,现在还要一起录节目,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在黑粉眼中孟金宇来这个节目简直受了天大的委屈,他的粉丝们都心疼得重新建了一个超话,每天就是心疼哥哥为哥哥流泪,和今天吸血的方临什么时候糊。 方临自己倒是心态挺好,抱着一种看热闹的心态逛这个超话,看到特别有趣的甚至想截图发给孟金宇看,说不定能再骗一顿小龙虾钱。 另一方面,《温柔月光》目前播了三分之一,基本的剧情已经展开了,高中的剧情也刚过完,接下来会直接跳到几年后,然后再以插叙的方式把之前的埋的点一一串联起来。 因为景川是在后面才跟女主见面的,而与自己哥哥的戏也夹在插叙的故事线里,因此最近几集基本没他什么镜头。 网上因为剧而爱上这个角色观众却已经等不及,这周的剧集已经播完,大家只能干等一周继续吃粮。于是播出间歇期,关于景川的讨论也越来越多。 “今天也是看不到景川弟弟的一天,我落泪。” “我第一次恨这个编剧如此良心!不加戏!” “我也!我现在宁愿他加戏呜呜呜呜他的镜头实在太少了真的不够看。” “所以来讨论下,弟弟在原著里只是一个工具人对吗?那为什么我会觉得他如此可爱!” “原著党路过,景川在原书里确实出场不多,即使喜欢女主也没有表露出来过,后面也没写了,总之确实是一个不那么丰满的人物。” “啊!弟弟!姐姐想你了!” “哦,说起来演景川那个,过段时间还有一档综艺吧,是XX台制作的,应该有保障,期待。” “期待 1,我现在对演员产生浓厚兴趣!想看看他在别处的发挥!” “Sdrs,演员还是少上一点综艺吧,不要忘了自己本职才好哦,不要只红了一场戏就开始蹭热度,也不知道这个热度是抢的谁的。” “……” “……诸君,快跑。” 陶乐替他屏蔽了一堆瞎写的营销号和广场内容,才把手机交还给他:“节目组那边说时间紧,今天去了直接拍海报顺便录第一期,收拾好就走吧,差不多了。” “哦对了,他们还说要把拍摄海报的内容都录成花絮放在节目里,说是力求真实,”陶乐不屑地啧啧两声,“其实也就是想看撕逼看话题度,没劲。” 他还是不放心地对方临说:“临啊,当时夏哥叫你别接你接了,他让我转告你,就算真遇到什么过不去的,也千万别撕得太明显,现在网友很可怕的,看什么都跟戴了放大镜一样,什么事都能给你挖出来然后瞎解读,孟金宇粉丝你又知道的,总之别明着惹就对了,有什么事大不了咱们忍忍。” 方临有点恍惚,好像几小时前也有人跟他说过类似的话,不过语气换成了财大气粗的“不想录咱们就付违约金”。 他眨眨眼:“有钱真好啊。” 正说着,自己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消息显示来自mango。 mango:我快到了。 mango:听说今天第一天就要在安排的房子里住哦。 mango:好烦哦,你有没有带驱蚊的东西? 方临看着他的消息觉得好笑,明明自己跟孟金宇现实中甚至说不上几句话,这人在微信上倒是毫不见外,想到什么说什么。 他学着孟金宇的语气回复。 方临:我还没到哦。 方临:我经纪人也没给我带驱蚊的东西哦。 方临:都秋天了,这么怕蚊子咬哦。 mango:? 方临:? mango:你学我说话? 方临:我没有哦。 mango:再见!!! 方临:一会儿见哦。 mango:………… 关上手机,方临跟着陶乐往节目组指定的地方赶,想起黑超话里那些孟金宇的粉丝,忽然觉得还挺有意思。 但这一回合是他获得了胜利! - 一小时的车程里,陶乐给他变着花儿地展示自己替他的行李箱里装了什么什么东西,别说孟金宇想要的驱蚊水和驱蚊手环,其他奇奇怪怪的东西也占满了箱子,让方临觉得现在让他托着这个箱子去野外生存类综艺都没什么问题。 他看得出来其实陶乐很紧张,即使后面自己说了好几遍孟金宇这人其实还是不错的也没用。 他知道陶乐单纯作为一个助理来说缺点挺多,比如完全跟自己艺人一条心,喜怒全写在脸上,太好看透,加上有时候话多是大忌,有可能会酿成大错。 前公司当时把他分给自己,陶乐也就是个普通应届毕业生,本科学的是建筑,结果突然就不干了,说是想进圈从基层做起,结果因为专业不对口最后跟所有人同一起跑线,还没什么优势,所以分配管的第一个就是毫无人气的方临。 不过他最大的有点是真诚,是真的想看到自己红起来,为此不惜变成婆婆嘴,事无巨细替他打点。 毕竟从另一方面说,如果不是当时他嘴快被段长珂听见两人的话,自己现在说不定也接不到这些东西。 等到了下午五点,他们才来到节目组安排的第一处地点。 陶乐把行李塞给方临自己去给他填手续去了,而方临则走进节目组为他们准备的这栋房子里。 这是一栋城郊的三层楼别墅,已经提前清理过,估计是租来拍摄的。 他推门进去,一楼的客厅灯亮着,上面印着大大的电视台logo,餐桌上摆着小零食,就是看不见人。 正当他想拿出手机跟陶乐联系时,身后却多了两个穿着电视台制服的工作人员,礼貌客气地向他问好,告诉他陶乐已经帮他把手续填完了,剩下的行李等下也会有人送进来,方临今晚就可以在这里住下。 其中一个工作人员好声好气地说:“不过导演让您交一下手机,明早回还给大家的。” 方临看见这人身后的Follow PD,终于明白过来:“……不是,已经开始了录了?” 工作人员继续笑眯眯点头:“是的。” “今晚也是要录进去的,不过今天没什么任务,就是让同组的嘉宾互相熟悉一下就行。” 方临知道有些真人秀的确是这样,但一下子还是没有习惯:“那我的同组嘉宾呢??” 工作人员继续笑吟吟看他,没说话。 Follow PD十分满意地录到了方临脸上诧异的表情。 最后拗不过,好歹来都来了,在工作人员出示工作证表明的确是节目组安排的以后,方临终于不情不愿地上交了手机。 “别墅里各个地方装有摄像头,今晚暂时没有工作人员,房间自选。”对方跟他交代了一些细节,然后笑眯眯地离开了别墅。 留下方临开始在原地发呆。 这也太快了吧。 但他很快还是适应了过来,想着自己既然先来了,那好歹选个合自己的房间。 于是他托着行李上了楼,根据示意图找到一间看上去最满意的房间后,刚推开门,就看见一个正翘着腿坐在按摩椅上吃棒棒糖的人。 果然,他的同组嘉宾没有任何悬念。 两人对视,沉默片刻。 “——这个房间我选了!” “——这房间我先来的!” 异口同声。 孟金宇捏着棒棒糖:“你干嘛跟我抢!” 方临十分诚实:“这房间大。” 等两人争论完第一波才发现这房间好像是有摄像头,才各自悻悻地偃旗息鼓。 方临确认了现在暂时没有其他人,反正手机也被没收了,现在又不困,干脆也赖在这个房间里。 其实去哪个房间都无所谓,但他就是营造出了一副“孟金宇抢房间”的错觉。 孟金宇对这种错觉十分不爽,但一下子又找不到方法赶走他。方临就假装看不见,从房间书柜里找了本漫画开始看。 嘉宾熟悉环节就这么被两人忽略着跳过了。 过了一会儿,孟金宇像是自己先忍不住了,咳嗽一声,从兜里掏出一个手机来。 方临目瞪口呆:“这东西来的时候不是没收了?” “傻子才只准备一个手机。”孟金宇鄙夷且不屑地说,“你以前没作弊过?” “…………”方临这一波终于败下阵来。 他眼睁睁看见孟金宇大大咧咧地掏出备用手机开始玩,欢快得很,完全没有这是在录节目的自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方临一本漫画都要看完了,一旁的孟金宇终于有了动静。 只见他找了个凳子,熟练地找到房间里收音的地方,用塞子一捂:“好了。” “我试过了,这样就只能录得到画面,听不到声音了。” 方临没想到这人干啥啥不行,做这事倒是炉火纯青:“这也行??” “行啊,怎么不行,我以前选秀就知道这一套了。说了你一看就是学生时代好好学习不懂变通的那种。老年人。”孟金宇哼哼唧唧。 想了想孟金宇确实是比自己小,方临咬咬牙不跟他计较。 这个房间很大,还有步入式的衣帽间,他看见孟金宇鬼鬼祟祟地揣着备用机走进去,好像是拨通了一个电话。 虽然房间声音传输的被他捂住了,但方临跟他隔得不远,还是能听见一点声响,即使他听不到孟金宇说了什么,但语气他记得,依稀是上次两人一起吃小龙虾时,他接了一通电话后那种甜蜜黏稠的语气。 看来估计是同一个人。 方临戚戚。 孟金宇也是真不把自己当外人,也没考虑万一自己要真有点别的什么坏心思怎么办。 想归想,他干脆拿出自己的洗漱用品去了卫生间,毕竟那里是不会有摄像头的。 他把自己收拾干净出来,见孟金宇还在打电话,干脆十分无赖地往床上一躺。 他不知道孟金宇聊了多久,只听见对方“啊”的一声,声音由远及近:“你耍赖——” 方临翻了个身不为所动。 孟金宇好像也不是真生气,但也是真拿他没招,不过不打算走,哼了一声继续走到椅子上玩手机。 两人很长时间没说话,但意外的其实气氛不算尴尬。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方临用被子蒙着头,久到孟金宇以为他已经睡着了,才懒懒地动了动:“那什么。不然这个房间还是让给你。” 孟金宇声音从鼻子里出来,哼了一声算作回应。 “你手机用完没。”方临面无表情,看起来镇定得很,“要是用完了,就……” “就借我打个电话呗。” 第37章 好歹是曾经脸不红心不跳跟金主签过包养合同的人, 更何况孟金宇跟段长珂也不是一个量级的,稍微演演就能表现得岿然不惊。 孟金宇好像真被他这个样子唬住了:“你刚才不是还瞧不起?!” 方临淡定地瞥他一眼,没露马脚:“我想起来还有件重要的事。” 孟金宇将信将疑看他一眼。 被他这么看着方临咳嗽一声, 继续镇定地不多说话。 他原本以为孟金宇可能还会叨叨两句, 只听他“啧”了一声,还是把手机丢了过来:“拿去。” 拿人手软, 方临立刻从被子里钻出来, 双手毕恭毕敬接过,还说了一声谢谢。 孟金宇鼻尖都是皱着的,表情很臭:“用完记得还我!我晚点还要等电话的。” 方临一边答应一边帮他把房间重新整理了一番,也算是对自己刚才无赖的行径做出补偿。孟金宇就抱着手在一旁看他,过了两分钟就把自己行李箱拖进来,摊开来开始放东西。方临回头看了一眼, 差点没惊掉下巴。 “不是, 我知道护肤很重要,但是……”他看着孟金宇开始拿出一堆小号的瓶瓶罐罐, 以及旁边半箱各色面膜叹为观止。 他审视了一下自己,确实,跟孟金宇一比失去了作为爱豆的精致。 不过自己也不是爱豆就是了。 孟金宇用一种见怪不怪的眼神看过来:“这些只能一样给一点哦, 给多了我自己不够用。” “不了不了。”方临连忙摆手, 看着孟金宇精致无暇的脸忽然生出一种由衷的敬意, “你用, 你用。” 他去楼下拿了自己的行李箱,毕竟现在这里就他们两个人,方临就选了孟金宇隔壁的房间。 孟金宇把东西放好了就开始去洗脸护肤, 还精心挑选好了今天要贴哪张面膜。方临就拿了手机准备去隔壁, 临走前听见孟金宇叫了他一声:“你打给谁?” 方临面不改色:“助理。” 他说着关上门, 效仿孟金宇那样把房间收音的地方捂住,一分钟后对面传来一个低沉礼貌的男声:“你好。” 方临把脑子里那一点心虚抹掉,对电话那头的“助理”说:“段总。” 然后又担心对方听不出自己声音,连忙解释:“是我,方临。” 段长珂的惊讶短得让人感觉不到:“手机被没收了?” “您怎么知道。”方临刚说完就觉得自己傻,人家好歹也算圈内人,什么套路还不是门清,“借的同组嘉宾的手机。” “嗯。”段长珂应了一声,然后问他,“怎么了?” 怎么了? 方临听见这句话的时候迟疑了一下。 好像也没怎么。 他拿起手机的时候对自己说剧组肯定已经跟陶乐交代过了,自己不用多此一举再打电话,今天这个点外婆可能已经睡下了,去打扰她也不太好。 他之前担心电话里给段长珂加备注会被人察觉,干脆就把号码记了下来,每次来电都直接认数字。 所以他才拨了那个电话的。 他怕段长珂找不着他。 方临不愿去细想这个理由中的诸多不合理性,因为电话已经接通了。 刚才面对孟金宇那副沉着冷静的模样关上门就没了踪影,方临甚至担心房间里的摄像头会读出自己的口型而下意识用手掌捂住嘴,有些不自然地说:“没。我以为您不知道,怕你打不通我电话。” “是吗。”段长珂的语气听不出多少疑虑,“那如果我想找你,能打这个号码吗?” 方临愣了一下:“我不知道,不然我去问问他……” “逗你的。”他听见段长珂笑了笑,“你联系我就好。” “……哦。”即使对面看不见,方临都捂着嘴轻而认真地点了点头,点完又觉得自己动作太傻,连忙解释:“但我就录几天!不会失联太久!” “知道了。”段长珂好像并不在意他会失联多久,他的声音听上去变得舒展敞亮些,方临推测他可能在跟自己说话的时间靠在了椅背上休息。 “您在忙吗?”大概轻松的感觉会传染,原本坐在床上的方临也向后一躺,舒服得眯了下眼睛。 “还好。”段长珂的背景不算安静,好像确实还没歇下。 “还有什么指示吗,”段长珂顿了顿,像是想起方临之前提过的话题,逗趣似的叫他,“方少爷?” 方临被他这么一叫脸上一窘,但也没让对方不喊的意思:“就,就跟您说一下。” 末了又不服输地顶回去一句:“主要还是看段总的安排,都听您的。” 方临一口一个尊称,但话里就是有回敬对方的意思。他听见段长珂兀自在电话那头轻笑两声:“现在不见面胆子都肥了。” 方临在床上翻了个身,头埋进被子里:“天高皇帝远。” 段长珂没跟他计较:“今晚节目组没什么事?” “没有,听说明天才有正式任务。”方临说,“就是房子太大,人没来齐冷冷清清的。” “那就睡吧,指不定明早五点就把你们叫起来。”段长珂好像深谙这一类节目的套路,提醒道。 “睡不着,这边好远,都快接近邻市了,今天在车上都睡挺久的。”方临把鞋蹬了,两条腿在床上晃晃荡荡地嘟囔抱怨。 但还不等段长珂说话,方临就听到了对方那边的汇报声,想来还是在工作:“算了,那我也去敷个面膜躺着。您先忙。” 段长珂也没多话,嗯了一声:“行。” 两人电话都挂得很干脆,段长珂本来也不是会一直跟他聊废话的人。 方临想着,从行李箱里找了跟棒棒糖叼着发呆。 巧克力味的,糖份多得吓人,但方临吃得还挺开心。 段长珂其实是有变化的。 他出身好,骨子里也是高贵的,即使看着冷漠,也因为教养对所有人都有基本的尊重。早看穿了自己的紧张也不说,送上门了也不拒绝,就连开玩笑也只不过算是一种礼貌的沟通方式,只是动作里还透着冷。 但现在有了一些更多的个人情绪,也许是自己贴着他久了,不管怎么样身体接触得多,总比一般人要更熟悉些。 巧克力味的棒棒糖带着一股人造糖精的味道,方临把它咬开了,嚼碎咽下去。 所以自己会循着他那些情绪,情不自禁地回应一下,也并不是什么过分的事。 他想。 不过没等他想完,床上的手机忽然振动起来,上面也是一个没有备注姓名的号码,只不过不是段长珂的。 他想起刚才孟金宇说的他晚点还要等电话,没犹豫地站起来,生怕对方挂断,立刻去敲隔壁的门。 孟金宇脸上贴着一张高贵的亮闪闪的金箔面膜,见方临敲得急,刚开门的时候表情还不太好:“你干嘛——” 结果一看到振动的手机,马上话不多说地接过来,甚至都没避讳方临还在一旁,就急切地按下接听:“喂?” 方临听到一个跟他想象中不同的声音。 毫无疑问是个男声,但音色几乎是粗砺沙哑的,沉稳是沉稳,就是少了些朝气,听上去年龄似乎像比孟金宇大了不少。 他听不太清对方说了什么,但很简短,旋即方临就看见孟金宇精致好看的眉头皱了一下,轻轻地“啊”了一声。 方临无意继续留在这里不尴不尬地听下去,只是转身在回自己房间时,听见孟金宇小声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可是你答应我了的。” 然后又用一种很大度的语气说:“但是你忙,就算了,我不计较。” 方临手搭上了门把手。 这都算是撒娇了吧,他想,也不知道对面哄没哄。 “哎等等!” 孟金宇突然叫住他。 他没想到他电话这么快就打完了,自己还站在门边杵着:“您还有什么吩咐?” 他自己都没发现,这语气还是效仿刚才段长珂逗自己的。 孟金宇看上去兴致不太高,大概是受那个电话的影响。他尊贵的金箔面膜因为要接那个电话而掉下来一小半,糊在半边脸上,被他恹恹地干脆动手撕下来。 “哎,”他跟方临说话,“饿了。” 方临无声看他一眼。 孟金宇虽然心情不好,但跟方临对着干像是能鼓劲儿还是怎么的,又动手戳戳他:“你饿不饿。我们出去找点吃的?” 方临好心提醒他这个高贵别墅区的地理位置:“这里想买到吃的得先下山。” “噢。”孟金宇懊恼地应了声,肩膀耷拉下来。 他走近方临,鼻子很灵敏地轻轻嗅了嗅:“不对,你身上有甜味儿。你带了零食?也不早说。” 也不知道为什么,其实跟孟金宇相处了几次大概摸到了他的脾气,方临觉得这人比自己还不经逗,什么都写脸上,语气里带点阴阳怪气还要跳脚,于是故意说:“只有加了糖精色素的便宜地摊零食,你估计不喜欢。” 孟金宇果然一逗就开始炸:“你干嘛讽刺我呀!” “我没有哦。”方临继续说。 不过孟金宇的表情倒是比刚才挂了电话有生气了些。 “快,给点给点。” 孟金宇懒得跟他废话,就拽着他往他房间走,方临本来刚才就是开玩笑,顺着他动作从箱子里给他掏了两包小饼干和一根棒棒糖。 孟金宇脸上有了点笑,拆了包装火速解决一包,然后美滋滋开始吃棒棒糖。 好像刚才电话里那点不愉快完全没有发生过一样。 两人间终于安静了一会儿。 入秋以后天气一直都还算不错,气温还保留着一种夏天尚存的假象,但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两人从进门起没多久,外面就开始下起雨来,起初谁也没在意,结果好像只是一瞬间的事,雨越下越大,伴随着雷电的轰鸣,在天地之间撕裂号叫着压下来。 雨声越来越大,方临又没手机,看着孟金宇现在还盯着那部手机的屏幕看也不好意思再借了,干脆决定先回房间躺着。 他站起来,见孟金宇把房间灯全都开着,走到门边顺口说了一句:“我帮你关一盏?” “哎别!”孟金宇急忙摇头,“我一会儿自己来。” 方临思索了一下,试探着问:“你不是怕黑吧?” “是啊,怎么了?”他原本以为孟金宇会否定,结果对方不仅没有还大大方方承认了,理直气壮反问,甚至还多说了一句,“我还怕打雷呢,有什么意见?” “没有没有。”他跟孟金宇之间很奇怪,好像总有一个人夹枪带棒的,但又从来没真闹起来过,他摆摆手,“那晚安,” “行吧。”孟金宇难得也跟他达成暂时的和解,“晚安。” 方临躺在床上,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雨声还是很大,但也没到能影响自己睡眠的地步。 他合上眼睛,觉得孟金宇这人真相处起来倒也不累,甚至还挺好玩。 就是这人看上去好像还挺娇气,不过也是,方临想起孟金宇的履历,出身跟一般人比已经算富裕了,一路走来也顺风顺水,没经历过什么大的考验。 那这么一想自己也算不错。 不怕黑也不怕打雷…… 最多就是有点怕冷。 - 按照计划,今天其他几个嘉宾会陆续过来,然后开始第一天的正式录制。 结果令人没想到的事,他一起来,节目组的人就十分抱歉地对他们说,因为昨晚的暴雨实在太大,所有来这边的航班全部取消,所以计划不得不推迟一天,要等明天下午才会有人过来。 节目组的策划不停道歉,又把两人的手机还了回去,还说如果两人有事可以先离开明天再来,如果嫌来回太麻烦也可以暂时多待一天,并承诺今天不会开启摄像头和收音设备,明天大家都来齐了才正式开始。 方临在心里想,估计节目组也是没看昨天的录下来的,要是看到孟金宇大大咧咧当着摄像头拿出手机来还会不会这么说。 今天雨还是没停,又是周末,方临恰好没工作,加上这里的确远,要回市区又要折腾很久,最后还是没回,在这里多住了一天。 好在这里什么都有,还没摄像头拍着,方临坐在一楼想着,也挺好,就当放松度假了。 孟金宇一直没醒,他的手机都是节目组装在密封袋子里请方临交过去的,估计也是以为两人现在还是水深火热的关系,就算不录在镜头里也要搞点互动为以后的节目效果增添色彩。方临点点头收下,也没跟工作人员说他其实跟对方相处得还算不错。 拿到手机的方临犹如重获新生,先是在一楼客厅把该回的消息回了,陶乐继续兴奋地给自己留言,说新一集的电视剧播出以后对他的评价依旧还不错,夏奇则让担心他在节目里出什么岔子,又发了一张表让他对着做,他的想法很保守,就算不立人设也行,但现在因为剧的成绩还行,他好不容易有点正向评价,别又因为这个综艺上了黑热搜。 里里外外就是让他别跟孟金宇起冲突的意思。 方临嗯嗯啊啊回复完,又打开手机玩了一会儿上次在段长珂公寓打过的游戏,结果还是因为自己菜到升天的操作在一大清早被虐了好几局。 “吵死了。”孟金宇揉着脑袋从二楼下来,眉头紧皱,看起来好像还有点起床气,“你这么精神的啊?” 方临头也不抬继续被虐,就是轻描淡写说了一句:“刚刚节目组的人来过了。” 孟金宇吓一跳,以为还有别人,立刻开始整理头发急急忙忙道:“不是吧这就开始了?!等等等等我还没准备好你先顶上啊……” “都走了。”方临无奈道,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你手机也拿回来了。” 然后给他解释了一下情况。 原本以为孟金宇可能要回去,没想到对方也跟自己一样决定暂时在这里待着,有些意外。 等他这一局游戏输完,才抬头看了一下孟金宇。 对方好像的确没睡好,因为皮肤太好什么状态都能看到,只见眼下有圈淡淡的青,方临问他:“认床?” 孟金宇好像提起这个就不高兴:“算是。” 方临换了个话题:“饿吗?” “饿!”对方立刻大声回应,“有吃的吗?” “给了个电话,说联系这个,”方临递过一张卡片,“就是得等久一点据说。” 孟金宇看着上面的内容鼻子都皱起来了:“怎么都是些辣菜。不辣的又看起来好油。” “知足吧,”方临说,“我听说等正式录以后吃什么都得自己用挣的钱换,说不定到时候还吃不上这个,将就将就。” “我不要。”孟金宇气鼓鼓的,“我要下山去找吃的,外卖也不行。你要吃什么顺便给你带。” 说完就要掏出手机给助理打电话。 方临叹口气,忽然想起来一楼的厨房他看过,好像东西也是齐全的,他心里疑惑了一下怎么自己来这里也是给人做饭,说:“不然这样。” “你去厨房冰箱里看看有没有想吃的,然后我给你做,怎么样?” 孟金宇眨着一双大眼睛露出狐疑的神色:“你行不行啊……” 方临被他看得想把沙发的抱枕按他脸上,恼怒道:“你才不行!!” 财团太子爷试过都说好!! 当然这句话他不敢说,只是气呼呼地瞪他。 “那好嘛,我本来就不行……”孟金宇撇嘴,但也没联系助理了,犹犹豫豫说,“那就,试试?” 方临还是把沙发的抱枕按在对方那张精致的脸上了。 两个人跟小学生一样闹了一通,最终获胜的方临哼了一声:“快去选。但你洗碗哦。” 孟金宇真去厨房看了,真选了几个想吃的回来,然后朝他笑:“有洗碗机,嘿嘿。” “……” 是哦,下次可以建议一下段总在家里装个洗碗机。 方临在心里嘀咕。 - 经过一番折腾,终于让金贵爱豆吃上了饭,其实方临端上来那一刻还是有点紧张还是担心不合人家口味:“怎么样?” 孟金宇每个菜夹了一筷子,跟品米其林一样细细咽下去,然后把筷子放在了碗上。 方临:“?” 怎么不好吃你还要跟我再干一架吗。 结果下一秒孟金宇用一种看伟人一样的崇拜目光抓着他的袖子,之前那些傲娇劲儿全没了:“神!!” 这次轮到方临皱眉:“……你倒也不用这么抬举我。” 孟金宇的表情像个粘人的猫,继续抓着他袖子不放:“卡密!!” “好好说话别说日语,”方临咳嗽一声掸开他的手,矜持道,“那别剩太多就行。” “呜呜,好的。”孟金宇十分虔诚地点了点头。他撒起娇来很自然,一点做作的痕迹也没有,也不会让人觉得反感或者讨厌。 方临觉得挺神奇的,没想到最后化干戈为玉帛的居然是一顿午饭。 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天,饭后孟金宇消了会儿食又去睡美容觉了,方临则在沙发上看完了昨天刚更新的几集。 现在剧情已经明朗了,但剧中的所有人却还处在不知缘由的泥泞里,观众知道故事的走向,明白后面会发生的事,知道这次景禾努力过后还是徒劳,还是要落到打不破的轮回里。 看剧最抓心挠肝的就是你能共情主角的心绪,却只能做一个无法插手的局外人,因此弹幕里每天都在啊啊啊和呜呜呜里度过。 今天的剧情里还有景川跟女主角重逢的一幕,成年以后的他换了一身装扮,脱了旧时的稚气,但眼里的神采还在,淡笑着甜甜地叫对方姐姐。 “呜呜,小川妈妈抱,安抚一下我刚才被你哥哥伤透的心。” “小川成年了也好可爱!一想到这个角色是个铁工具人就觉得惨。” “是啊小说描写太少了,就随便提了一句好像是喜欢过女主角,对方把他当弟弟,没了。” “第一次希望编剧加戏,嘤。” “算了吧如果真出来一个不认识的女三号也挺膈应的!我们小川独美!” 方临现在已经能面不改色看弹幕了,只是每次在看自己表演的时候还是会反思,如果重来一次会不会能演得比现在呈现得好。 他看完了剧就躺在沙发上打了会儿盹,沙发上有一条薄毯子,盖上去温度正好,阴雨天也很适合睡觉。 他跟孟金宇就这样休假似的消磨了大半天,晚上对方就蹦跶着下来点菜,然后继续用那种崇拜的眼神等开饭。 “吃完饭我想出去走走。”孟金宇抹着嘴说,“你要一起吗?就随便逛逛。” “不去了。”方临本来就有点宅,加上外面还湿哒哒的,更加不想动,“你去吧。” “哦,行。”孟金宇也没多劝,大概是吃得很快乐,吃完以后兴致很高地拿了伞和墨镜出门,方临则继续窝在软沙发上摊着,倒也快乐。 他靠在上面看完了小半本书,孟金宇才回来,把伞放在玄关,衣服没换墨镜没摘就过来跟他说话。 孟金宇碰了碰方临的手肘:“哎。我没想到这里还能见到圈内人。” 方临一想,这里本来就是出了名的别墅区,遇到了也很正常,但还是问道:“谁?” “不过严格来说是BOSS级别的。而且你还认识。”孟金宇神神秘秘道,“你新老板。” 方临先是一怔,然后在心里确认了一下孟金宇说的是谁,才有些不可置信地问:“……段总?” “对,”孟金宇说,“这边路挺绕的,我当时回来的时候想从F区那里抄近路上来,结果绕着绕着迷路了,就在地下车库看见他了,刚停好车,也不知道往哪个门走了,我怕被发现没好多看。” “……哦。”方临愣愣地点头。 “哎,好歹也是你现任老板,你怎么一点都不关心的。”孟金宇奇怪地看他。 方临笑了一下:“我关心也没用啊,这跟我也没什么关系啊。” “说的也是。”孟金宇点点头,然后伸了个懒腰往楼上走,“啊好累啊我要去洗澡敷面膜了——” 方临鬼鬼祟祟的,等孟金宇关上房间门,才也进了自己房间,然后掏出手机,犹豫了一下还是拨通了电话。 对方接得很快,可能在阳台或者花园里,背景音与自己相同,都是秋夜里绵延的雨声:“今天又拿到手机了?” 方临简短说了一下原因:“明天就又没有了。” 顿了顿,他根本止不住自己好奇心,又问:“段总,您现在在北苑山这边吗?” 说完才想起,昨天打电话的时候,他确实是跟段长珂提了一句自己这边很远,都靠近邻市了。 段长珂也没问他怎么知道的,只是淡淡地应了声:“嗯。回家来吃个饭。” “噢。”方临说,然后又小声补充,“我也在这边。” “知道,你昨天就说了。”段长珂可能在抽烟,方临听到一点细微的声音。 两人一时间都没说话,只有坠落的雨声揉在一起,作为共同的独奏曲。 方临也走到窗边去,外面都是郁郁葱葱的树,建筑掩映在其中,每一栋都有足够的独立空间,都被环绕保护得很好。 因为下了雨,天上便看不到月亮了,但秋意未深,所见景色并不萧瑟肃穆,倒有种夏日遗落的清朗干净。 虽然段长珂有多少房产其实跟自己没有任何关系,方临想,但他就只是好奇地一问而已。 “段总,”他试探着问,“您都知道我在这边,今天还要过来,怎么昨晚上不说一下啊。” 他其实知道问题有点过界,段长珂没有任何义务告诉他自己的任何事,而自己也无权干涉哪怕对方的分毫隐私。 但他还是问出来了。 半晌后,方临听见电话那头传来一声笑。 他看见窗外任性的雨把一切都淋得湿润,但偏偏像是被这一片温柔的树木宥恕,它们允许它继续肆意地落下来,无奈又包容地对它说没关系,反正我们也不会对你生气。 也许是错觉,他觉得雨声像是听见了树木的回应,骤然变大了一些,原本淅淅沥沥的声音变成巨大的轰鸣,他心脏也沉下去,好像想要被雨声盖过一点什么。 他几乎能想象出现在的对方是什么样的—— 一定是嘴角噙着一抹很淡的笑,脸上一定是戏谑而非鄙薄的表情,眉眼一定是稍稍扬起来的,带着一点不经意的散漫。 “这不是因为滑雪场没建好,”他听见段长珂的声音,从震耳欲聋的雨声里清晰地透过来,轻易就落进了他的耳朵里,“我怕方少爷会不喜欢么。” 第38章 方临下意识张了张嘴, 却只觉得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涩得发不出声。 窗外的雨声像是要把他淹没了,雨丝仿佛争先恐后地透过窗户钻进来, 笃定又幸灾乐祸地说,方临,你这是怎么了。 这是怎么了呢? “怎么还这么叫我……”连他自己也没有发觉,他的声音变得很轻, 脸上也发烫, 明知故问地重复:“我,我上次……说着玩的。” 段长珂逗了方临一下心情明显更好了, 但也没太过分, 又把话题拉了回来。 “是因为家人都在,才没说的。”这句话算是解释。 方临“哦”了一声,又说了一句没什么营养的话:“雨好大。” 但段长珂还是接着他的话头说下去了。 两人这次聊的时间有点久,大概因为上次开播段长珂陪着他一起看了的关系,方临又跟他聊了一会儿剧的反响,说:“我好像没有演得很差。” “知道, ”段长珂在电话那头说,“我身边也有人在看,说你这个角色很不错。” “还夸我签人签对了。”他补了一句。 自夸还行, 一下子被别人夸,方临又有些不自然:“是,是么……” “嗯。”段长珂想到什么, 叫他名字,又说, “明晚也在这里录么?” “我今晚得陪家里人吃饭, 不过明晚也在, ”他说了个地址,“如果你想的话,也可以来找我。” 方临一愣:“不过明天是要睡在这里的……” 他听见段长珂笑了:“方临。” “嗯?” “就见个面,不用过夜。” 意识到自己多想还多嘴了,方临立刻不说话了。 但他没能坚持太久,在段长珂快要挂电话的时候又忍不住说:“那我明天如果能找到手机联系你,就……就再说。” “好。” 段长珂回得很干脆,包括后面那句晚安也是。 - 好日子果然只持续了这一晚,第二天八点,两人的房门准时被人敲响。 因为暂时不用去市区录,就没变态到五点就把人叫醒,顶着一张素颜的方临刚推开门,就看见已经把自己收拾得全方位无死角的孟金宇皱着眉头看过来。 偏偏工作人员正好走过来,提醒两人交一下手机。 “……早。”方临对他说。 孟金宇隔着工作人员朝他点头,眼神里全是“知道早你还不早点起来拾掇下自己你真的知道你在录节目现在摄像头已经打开了吗”的内容。 方临大概领悟了一半,心说这人果然偶像包袱千斤重。 倒是工作人员眼中露出一点兴奋的光,两人果然真如传闻中不合! 带着两人下到一楼客厅,其他嘉宾也陆陆续续来了,一进门例行跟大家都打了招呼。 但停留在两人之间的目光是要久一些。 看来热搜还是有点用,至少大家都这么认为的。 毕竟本来就是杜撰 营销号维持KPI的操作,方临跟孟金宇都没有刻意隐瞒或者刻意营业的意思,反正又不是只录几分钟,时间长了明眼人总能看出来。 不过现在,在外人看来就有了诸多可解读之处。 摄像机已经全部打开了,大家坐下来开始互相打招呼,过了一会儿有工作人员出来介绍这一期的录制要求。 后面来的嘉宾一共有三组六人,加上方临他俩一共四男四女,不过并不会一直住这里。 因为主要还是拍生活类综艺,节奏性不算太强,侧重点都在每一组嘉宾之间的互动中,比如另外三对嘉宾,一组是电竞组,人员是某游戏曾登上神坛的退役中单A和同队顶替了他位置的新中单B,一组是号称“绝对不会找A演戏”的导演C和演员D本人,一组是公开在媒体前面吵过架的前·情深姐妹花。 节目组目的昭然若揭,就是想制造话题。 所以当时夏奇和陶乐都不太建议他来这里的原因就是这个。方临当时好奇为什么孟金宇会来,毕竟人家正当红,现在想想……就他那个性格,说不定也就是无聊了想跟自己battle出个胜负才来的。 即使粉丝对他们这种行径十分不齿,官博每次发话题都会被以上各路明星粉丝锤,但他们不在乎,反正这些人骂得越凶,最后一定会准时准点守着看。 这一天录制的主题叫“与陌生人相处的平凡的一天”,内容听上去更是简单得让人摸不着头脑:八人同处一室,晚上九点以前不能外出,手机只有第二天早上给用一会儿,一起做饭一起干活,美其名曰大家一起互相熟悉。 看到任务卡上一行字的众人:“……” 工作人员说了规则随便交代两句便关门离开,走的时候嘴角带着笑的。 他们怎么会不知道这种任务听上去尴尬又匪夷所思,但那也没什么关系——反正他们知道观众想看什么,召集在这里的人组与组之间互不相识,组内又都有明面上的矛盾,如果他们选择粉饰太平糊弄过去,当代列文虎克网友一定能从各种不自然的细节里扒出各种恩怨;如果他们不打算藏着掖着,那也很好,同样是那群列文虎克网友就更有的看了。 总之对节目组本身是一点也不亏的,被骂能值几个钱? 节目组人员兴奋地坐到一个个摄像头后面,开始摩拳擦掌准备静候一场大戏。 结果屋内,尴尬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太久,整个人都要陷进沙发里的孟金宇最先举起了手。 “我后悔了。”他打着哈欠,“还是不该来……” 方临紧随其后也举起手:“我也有点。” 那个据说演技奇差的演员叫梁甜甜,看了一眼自己同组的导演,试探道:“我……我还好。” 倒是电竞组心直口快,中单A:“啥玩意儿啊这都是?” 中单B:“主要是这个任务就很无聊。屋里有电脑没啊我还训练呢……” 说完也不看其他人脸色,还真就到处找电脑去了。 方临好心提醒:“都不让打电话了,游戏肯定打不了在线的。” “那好说啊,啥大问题又不是,”中单A操着带了标志性倒装句的山东口音,“玩单机也行呐,有没有我去瞅瞅。” 然后还真就站起来跟中单B一起去物色游戏了。 “所以现在就是自由活动到九点的意思吗?”女明星E拨了一下刘海,“那我上去睡美容觉了,随缘醒。” 倒是那个据说演技奇差的演员D还有点腼腆:“我也不太会做饭,但我会洗碗……” “行了解决了!”孟金宇忽然站出来说,“那我宣布大家解散!等下你洗碗方临做饭!” 方临幽幽投来一个眼神。 孟金宇毫无愧色:“干嘛!不是你说你喜欢做饭的吗!” 方临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神奇慢综艺:“虽然是这样,但是……” 但是这也太不把导演组放眼里了吧。 “没有但是。”孟金宇拍了拍他的肩,很懂地说,“反正后期剪辑跟现在绝对不是一回事,该干嘛干嘛,反正第二期肯定就不让我们这样了。” 方临:“这就是你当着摄像头拍着的面掏出手机来玩的理由?” 演员D连连点头:“好!我洗碗!我还能去帮你统计大家口味!” 方临揉揉眉心:“……也行。” 气氛说不上多好,但因为没准备别的零食,最后大家还真被别墅小当家吸引,到了饭点开心快乐地找到合自己口味的那一份,对方临说了谢谢,坐下来一起吃饭。 由于主厨只有一个,大家总不能让他一人干活,后面那些收拾餐桌洗碗清洁的工作就被剩下人包办了,也算分工明确。 原定一档撕X尴尬第一期,半天以后,导演组眼睁睁看着它变成了一期美食节目。 但这还不是最崩溃的。 等到了八点,大家各自选了房间回去,想着总能从里面找到点料吧,结果发现摄像机是好的,就是每个房间都听不见声音,只能干看着大家的动作…… 原来偶像包袱极重、不愿意干活的孟金宇,发现自己不想做饭也不想洗碗只想躺着,但什么也不做又有些过分,没办法,只能贡献出自己的各项绝技了。 不仅如此,他还给每一组发了一个手机——毕竟他其实带了四个,之前一直没说。 工作人员一边泪流满面含着硝酸甘油一边看:“下一期一定!一定不允许这样!” - 毕竟方临是今天最辛苦的,基于这项原因,孟金宇过来敲门的时候主动问他,是不是要先用手机,可以一会儿再还他。 方临一时间觉得他实在是个奇人,好笑道:“……要用。谢了。” 他今天其实很累,但还是回浴室洗了澡,并在确定不会收音以后拿出孟金宇给的手机拨了个电话。 这里其实没什么好逛的,别墅里的大家都回了自己房间,可十分钟后,方临还是一脸镇定地从屋里走出来,敲了敲孟金宇的房间门,归还了手机,并说自己要出去走走。 “昨天让你去你不去,今天摄像头都在呢又要往外跑了——”孟金宇奇怪地看他一眼,倒没多说。 方临一直维持着表面的平静,直到开门走出去,离开摄像机的范围,才开始跑动起来。 出来得太急,他甚至忘了外面还是潮湿的,秋雨下了一天,未曾停歇。 但他没管,等到了地方看见站在那里撑伞的男人时,脸上露出一个笑,跑过去。 - 秋夜里带着凉意,方临在奔向对方的时候,心里也并非没有想法。 他知道自己现在这样的状态并不对。 可也许是昨晚的雨声太大,让他觉得,稍微不清不楚一点,也没什么太大关系。 - 段长珂站在自己楼下等他,左手撑着一把很大的黑伞,手上夹了一支烟,在黑暗里明明灭灭。 “段总,”方临走到他身边来,叫他,然后抓了一下他西装袖子,撒娇似的却并不做作,“给我抽一口。” 段长珂没给,夹着烟的手往上挪了一下,举过头顶不让他碰,半开玩笑地说:“学点好的。” 方临这次没听话,反而踮脚伸手去够:“就抽一口啦。” 段长珂垂眸看他一眼,见他好像是心血来潮就想要自己手里的东西,最终还是惯着他,无奈又纵容地把烟放下来。 得了逞的方临微微眯起眼睛,也不伸手接,就着段长珂的手指,用嘴唇贴上去,衔着半分钟前还碰过对方的过滤嘴,先抿了一下,然后才象征性地吸了一口。 这支烟气味并不太呛人,倒是多了一点浓醇和厚重,段长珂的手笼着他的半张脸,方临甚至还能闻到除了烟草味意外的,对方身上很淡的古龙水味。 于是他把烟雾吐出来的动作也变得轻而小心。 说到做到,方临很快撤开,小狗一样乌黑溜圆的眼睛看着段长珂:“好啦。” “我不闹了。”他又说。 可能是错觉,方临看见段长珂的眸光闪了一下,然后才低声应了一个单音节,并不多问什么。 两人沉默着,段长珂又抬手,将刚才方临衔过的烟凑到唇边,也抽了一口。 方临也不说话,说是昨晚约了今天见面,但好像就真的只是见一面而已。 一直等到段长珂手中的烟快要燃尽了,才开口继续说:“我要回去了。” 毕竟别墅里吃喝睡都架着摄像机,好歹自己现在也算是工作状态,像现在这样溜出来,严格来说都可以算作工作摸鱼了。 “嗯。” 段长珂带着烟草味的手轻轻抓了一下他的头发,又不敢停留太久,担心方临回去会沾上烟味,不太好解释。 “回去吧。”他淡声道。 虽然他的手还半笼着方临的头发,但也没有挽留。 这场雨好像下了很久很久,却没染上多少秋天的萧瑟之意。 方临想,可能是这一片的树木包容了它,任由它落下来,还要用未曾变黄的翠绿枝叶迎接它。 可是树木爱雨吗。 他其实自己也不明白自己到底在想些什么,只是生硬地想用看上去毫无关联的事物景物往自己身上套,企图做作地想要与之代入。 方临把手伸出伞外,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儿,发现雨其实很小,将就淋着走回去也不是问题:“那段总直接上楼吧,不用送我。” 可是他心里又藏着渺茫的一点渴求。 于是他抬起头。 “段总。”伞下,方临忽然在说了道别以后又开口,“我有点冷。” 所幸段长珂并没有让他等—— 段长珂撑伞的左手很稳,夹着烟的右手却捧着方临的背,把他拉向自己怀里,小心又克制地拥抱着。 没有贴得很紧,但也没有轻得感受不到。 方临头埋在段长珂肩膀上,两只手都被他的怀抱包裹住,只有鼻尖略微动着,很轻地嗅了嗅来自对方身上的气味。 有林间晚露的潮湿,有成熟不刺鼻的烟草,有几乎称得上温柔的清浅的淡香。 无论哪一样,都是自己原本不可能触碰,也不应该拥有的。 可对方还是朝他伸出了手。 在雨中伫立的、硕大的黑伞像一个隐秘的新宇宙。 而他们在不被银河系发现的角落里悄然拥抱。 也许没过多久,方临发现有雨丝拂过段长珂的肩膀,才醒悟似的从他怀里钻出来。 “好啦。”像刚才央求着讨一口烟抽的模样相似,方临看着他,小心退了半步,“这次是真的走了。” 猜到段长珂想说什么,他又补充道:“不用给我准备备用手机了,我这几天都不会来找您的。” 方临笑容里有种不合时宜的潇洒:“被人发现了不太好。回去再联系。” 段长珂像是默许了他的说法。 方临这次说了告别就没回头,许是为了少淋点雨,他加快了步子,很快消失在秋夜的细雨里。 - 段长珂收了伞,走上楼。 方临给了段长珂一种错觉—— 就像从酒店门口遇到他的那天起,他好像就跟自己曾经想的不一样。 青年的身体和眼神都很软,但又不止如此。 他们今天的见面很简单,只是简短地说说话,然后留下一个意味不明的拥抱。 他对自己有依赖,偶尔会有无伤大雅的顶嘴,反应很快也很机灵。 其实还是有些话没有问出来的。 段长珂想。 比如为什么想要抽自己的烟,比如为什么会记住自己的电话号码。 但他又能想象得出如果自己真这么问了,对方一定会狡黠地眨眼睛,半真半假地自夸:“我聪明嘛。” 可是这么聪明的人有时候好像又很傻,明知道下雨却连伞也不拿,参加这种套路综艺也不知多带一个备用手机,还要借别人电话打给他。 他想起刚才对方离开的背影,看起来瘦削又孤单。 于是刚才的错觉又更深了一分,让段长珂觉得,方临没了自己甚至一天也过不好。 正想着,手机屏幕忽然亮了,是一条陌生号码发的消息。 “我到啦!(勿回!)” 看着上面的字,段长珂想。 现在两人的关系算什么呢? 偷偷摸摸打电话、发消息,在录制间期还要溜出来,却也只是短暂地聊一两句,并不为了做爱,只是见面。 段长珂无声自哂。 不像包养,倒像偷情。 第39章 方临回到住处的时候, 一楼灯还亮着。 其实这里跟段长珂离得并不远,但他是小跑着回去的,所以开门的时候还有点喘。 今天来的嘉宾都已经回了各自房间,客厅却还灯火通明, 孟金宇一个人抱着膝盖一边吃零食一边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定睛一看…… 吃的是自己的零食, 看的是自己的网剧。 方临回来路上那一堆理不清的少男心事看到这一幕就蔫了, 觉得自己在被公开处刑:“……你怎么不回你房间看?!” 孟金宇嘴里叼着棒棒糖,示意方临挡着自己看电视了, 让他往右让让:“客厅大, 看着舒服。” 他还追到了最新剧情,甚至还开了弹幕,孟金宇看了看电视里的景川, 又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的“景川”本人,干脆直接指着电视上来问剧情:“后面呢?第几集解决问题的?” 方临抽抽嘴角:“你猜。” “你说嘛!”孟金宇把抱枕往方临身上扔,“小川弟弟。” 方临被他叫得头皮发麻:“我上楼了再见。” “小川弟弟等等哥哥!”孟金宇变本加厉在他后面捏着嗓子。 “……”方临忍无可忍,去而复返,把刚才那个抱枕重新按到他脸上,“闭嘴!” 两人旋即扭打在一起。 三分钟后方临幡然醒悟决定休战, 他发现孟金宇有种魔力,就是跟他相处久了会变得跟他一样幼稚。 结果他刚刚起身,孟金宇鼻子动了动, 忽然问:“你出去抽烟了?” 方临身形一滞。 但孟金宇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客厅的摄像头是不会关的, 而他说话的时候声音不大,嘴唇也是避开镜头问的, 用的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没事, 不会录到。” 方临犹豫了一下, 说:“嗯。” 孟金宇直起身子来,大大咧咧开口,像是对着镜头说的:“算了你不告诉我剧情就明天再看了……上楼去。” 说完就关了电视往楼上走,方临想起自己还要借他手机发个短信,就也跟在了后面。 等两人一起进了房间,孟金宇确认门关好了,才把手机掏出来给他。 方临接过来,原本是想打电话的,又不太好意思,最后只简短地发了一条消息,还打了个括号让对方别回,这才删了记录还给孟金宇。 见方临几乎只用了一分钟,孟金宇有点惊讶:“你就用完啦?” “是啊。”方临看上去颇轻松地说。 孟金宇好像还是不信:“你之前不还挺急……?不然你今天拿过去吧,我今晚用不着。” “没事,”方临拒绝,“这几天我都不用了,你自己留着就好。” “哦。”孟金宇也没多问,倒是又凑近了点闻了闻方临的头发,“你怎么抽那个牌子的烟。” 方临惊讶道:“你还能闻出这个?” “闻不出。”孟金宇嘀咕道,“巧的是这个味道我正好熟悉而已。” 方临福至心灵,想到什么。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对方,看似随意地说:“把这些东西随便跟别人说了,万一被有心的人听去怎么办?” 这次孟金宇有两分钟没有说话。 方临也不催他,过了一会儿,才听见身后传来几声笑:“你以为我真这么傻啊。” 他闻声回过头去。 孟金宇坐在床上,即使已经是晚上了,但只要面对镜头他就总会带着一点很薄的妆,在每个角度下的五官精致得无可挑剔。 他笑起来可以用漂亮来形容,看着方临,说了一句听上去有点拗口的话:“我知道你知道啊。” “你经纪人肯定跟你说过吧。”他声音听上去没什么变化,“当时不是在你前公司门口都……” 孟金宇顿了顿:“算了。” 这次换方临有点懵。 所以对方一开始就没打算瞒着,在当时拍戏间隙遇到时就当着他面打电话。 “你这什么表情?”孟金宇戳戳他。 “不是,我……”方临哑然。 “不然你以为我真这么傻?”孟金宇瞪他一眼,接下来的声音却小了下去,“想着你应该会不喜欢我,没想到……” 没想到后来处得还不错。 一瞬间福至心灵,方临张了张嘴却没出声,他大概明白了孟金宇的意思。 他之前去晖曜办解约手续的时候遇到过一次孟金宇,当时只是好奇他又没签这里为什么会来,并没多想,现在回忆起来,夏奇能很笃定地告诉自己“孟金宇有一条金大腿”,这本身就说明了他知道点什么。 所以就目前来说,原来跟孟金宇打电话的那个人,至少是晖曜高层之类的人物。 方临脸上表情有点尴尬,他一下子确实做不出一无所知的样子,但又不知道说些什么能打破这个气氛。 但这次打开僵局的事孟金宇:“没什么啊,我又不介意。” 见方临抬头看过来,他有点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脸上的表情没有不悦或者一贯的娇气:“反正我们是在谈恋爱,就有些人喜欢歪曲解读。” 他坦坦荡荡地说:“那就随他们说好了。” 方临没想到居然是这样的。 “算了算了,跟你说也没什么关系,”孟金宇依旧是那副带点任性的语气,但并不尖锐,他看了方临一眼,“反正就当我这几天吃你的嘴软。” “但下次打架你能不能让让我,好歹客厅还是有摄像头啊。” 方临:“……知道了,谢谢您。” 孟金宇其实没跟他说得很详细,但在回忆一些事情的时候声音是甜蜜的:“我知道我演东西不好,但他说了要给我,那我也就收了嘛。 “但选秀这些都是我一个人走过来的,我又不缺其他资源,也不缺钱,但就是有人觉得他是我金主。” 孟金宇说到这里有点不满:“年龄也没有大很多啊,我也没插足没怎样,怎么就不能是谈恋爱了?!” 方临听着他的话愣愣点头。 原来还真是这样…… “但我知道,只要我还靠流量吃饭就要一直瞒着,我有点累,想着你知道了才没在你面前瞒着的。” 他想了想说:“后来觉得你这人还真挺好玩。” 方临面无表情回他一眼:“……” 孟金宇托着下巴:“我之前不是怕黑嘛。” “嗯。” “他是第一个会每天陪我跟我打电话,告诉我怕黑就去找他的人。”孟金宇抿了抿嘴,很无所谓地说,“就这么简单而已,有些人真的很无聊。” - 孟金宇睡了,但因为怕黑,房间的灯一直亮着。 而方临从他那里回来,拿了衣服走到浴室门口,又发愣似的呆了半晌。 他不是不知道一回来就该洗澡。知道可能会有人闻到那一点烟味。 但他就是不想。 方临耳边回响着刚才孟金宇说的那些话。 真的是这样吗? 真的可以这样吗。 方临身上带着烟草味和段长珂的气味,在浴室里抱膝坐了许久,第一次不想那么快把对方的味道洗去。 怎么办呢,他对自己说。 怎么办呢,方临。 他想起雨中那个触感很轻的拥抱,在被揽住的那段时间,仿佛身处另一个宇宙。 心动并非毫无缘由的,依赖也可以构成心动的一部分。 方临仰起头,看着浴室顶部的灯光。 那就依赖吧,分不清也无所谓。 我也不傻啊。他想。 他知道外面下了雨,知道自己会被淋湿,知道两人只是见个面,关系有点不清不楚。 他原本是想验证一下,他跟段长珂的关系到底应该是怎样的而已。 可当他看见段长珂站在原地等他的那一刻,脑子又热得发懵,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所以他才想去讨一口烟抽。 他才不喜欢烟味,只不过找不到理由接吻罢了。 第40章 第二天不出意外, 导演组果然一大早就敲开了别墅的门。 虽然现在几个人整体还是松松散散的,但既然住在一起了就要一起被节目组坑,孟金宇昨天又什么都没干, 决定为大家争取点什么。 方临跟其他几个嘉宾下楼时,就目睹了这位爱豆“舌战群儒”的一面。 工作人员:之前大家来的时候就交代过要收手机的, 各位也都照做了,所以按照节目规则,嘉宾不应该再带手机…… 孟金宇脸色看起来很臭:是交了啊,剩下的都是我带的, 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工作人员继续好声解释:为了录制效果, 而且咱们本来就是慢综艺,过度使用手机也无法促进各位的交流沟通…… 孟金宇:慢综艺还没收手机?你是人吗? 工作人员一脸懵:不是我们不是这个意思…… 孟金宇继续乘胜追击:我当年选秀都这么干过, 后面人家也没有再收啊!你们就是拿我当练习生! 工作人员战战兢兢:没有的!你误会了! 孟金宇:而且你们也不是选秀啊, 所以这个规定不是多此一举吗? 工作人员:由于在室内的话我们不会有follow pd跟着,所以…… 孟金宇:所以之前我们个人的手机都交了,剩下这种两人一组拿一个也不过分吧, 更何况要是有什么事也好跟外面及时联系,对吧? 工作人员:虽然但是…… 孟金宇:今天任务是什么?冰箱里食材快没了, 给提供吗? 工作人员:准备的原本就是这么多, 后续还需要嘉宾共同努力, 在这里一起生活好几天…… 孟金宇:行了给任务卡吧! 总之最后他用自己的一套神奇逻辑硬是把对方拐了过去,带过来的那几个备用机还真没被收走。 那两个女明星在一旁叹为观止地拍手,方临则想这个工作人员还是没经验, 太容易被带跑了。 不过也不是什么坏事, 毕竟结果是好的, 最后还给大家谋了福利。 孟金宇争取到不没收备用手机的权利以后耀武扬威地走到方临面前, 鼻子都要翘上天了, 脸上明晃晃写着“赶紧夸我”四个字。 为了不让他等下又皱鼻子,方临违心地赞叹道:“强者。” “拉倒吧你的表情一看就很勉强。”孟金宇嗤之以鼻,但还是对这个不怎么走心的夸奖很受用。 方临觉得孟金宇能一大早跟工作人员精力充沛地折腾,状态看上去是比前一天好了些,他走近两步,凑近了小声问:“你昨天睡得很好?” 对方好像就等着他这么问了,眉目里盛了些得意,却因为这件事只有他们两人知晓,最终还是放低了声音:“因为昨晚等到了电话,就不用一直开着灯睡了。” 不为炫耀,就是终于找到一个能说的忍不住多讲两句。 他说他怕黑,可能昨晚在等到电话后在对方的声音里终于能闭眼安眠了吧。方临侧头看着孟金宇亮到无法忽视的眼睛想着。 自己是没有什么立场发话的,看到孟金宇自己乐在其中就好。 表露太多可能会被镜头抓拍到,方临于是没说什么,不过还是回了他一个笑。 这次孟金宇终于没别别扭扭地不接受了。 昨天大家都还陌生,现在第二天了就开始互相熟悉,其实大家来的时候看到嘉宾表,对这俩人还是有些好奇的,心里存了点想看看他们究竟会有多不合,结果没想到……现在看上去还挺和谐? 不是说孟的粉丝看到方就骂吸血,说这人强行蹭热度吗? 不是说方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抢了孟的角色,对方怀恨在心吗? 现在这种说悄悄话的样子,你跟我们说这叫不合? 抱着一点八卦之心的其他几个嘉宾默默把这一点火种也掐灭了。 当然他们倒无所谓,顶多就是不能吃瓜了而已,倒是节目组的卖点本来就是这个,不知道他们后续要怎么吸引话题度了。 说到这个,几人干脆坐下来看任务卡,然后还顺便聊了起来。 大家都不傻,节目组的意图明显,他们之所以愿意赴约,也不过是图个互惠互利都有热度罢了。毕竟现在这里没有特别大的腕儿,就人气来说,孟金宇甚至是粉丝量最多的一个。 演员导演组其实一点事儿没有,甚至人家导演来这里就纯当散心,当即就开口说了哪儿有什么隔夜仇,不过是当时气急了脱口而出的,微博上看着水火不容结果连冲突都没有就解决了。 两个女明星曾经吵起来这种新闻,本来就是当时两家粉丝为了争番位才闹大的,反正至少现在明面儿上看还是和和气气的,再次让节目组扑了空。 至于一直状况外的两个年龄小些的职业选手……哥哥姐姐叫了一圈之后开开心心去了楼上一起玩儿单机去了。 所以,那些表面上一直和和睦睦的各种明星伙伴先不论,至少目前表面上看着水火不容的几组人,其实也并没有什么真矛盾。 客厅气氛凝滞半晌,孟金宇忽然开口:“……所以咱们这个综艺叫什么来着?” 方临善意提醒:“《玉帛》。” 孟金宇煞有介事点头:“他们倒还挺会起名。” “那完了呀,估计他们想要的看点我们是给不出来了,”孟金宇支着下巴说,“所以接下来几天我们还要干什么?” 某个嘉宾憋着笑把任务卡递他手上:“不然你看看。” 这档综艺的运作模式是大家先聚在一起住几天,记录完以后交给后期剪辑,大概剪出两到三期,后面再根据嘉宾的时间继续约时间录完后续几期。 节目组知道大家混熟了以后肯定不能这么录,但也没想到能在第二天大家就开开心心一致对外了,因此上面的任务现在看着还有点好笑。 都是些“如果两人立场敌对那会很有看点”的细碎任务,但放到现在看只想质疑策划是不是编的时候只是随便写写。 比如什么昨天对方做什么今天就调换身份来做,比如从对方身上学一点技巧,比如暂时限制了经济,然后给嘉宾安排了一点打工套路,让组员之间挣到一定报酬后可以换取奖励,诸如此类。 不过出去打工需要提前联系节目组,而且换取的报酬都比较少,一般只够同组的人使用。 所以大家在没有工作人员的屋子里一通合计,最后达成一致——要在别墅住五天,只要解决了几个人的口粮,一切就都好说了。 由于受节目组干涉太少,嘉宾最后在这几天还是成功将它变成了真·美食慢综艺。 那些奇奇怪怪的、原本按照嘉宾职业安排好的打工项目基本没用上几个,毕竟节目组给的酬金虽然可以兑换别墅区的三餐,但直接去买食材不香吗? 更过分的是,因为是独栋的关系,每栋后面还有修剪好的树园花圃,正好是秋天,甚至还能去收点果实来加餐。 于是节目组从一开始盯着监视器的蛋疼表情,最终变成了无欲无求的佛系面容。 罢了,当他们看到嘉宾已经开始做蜜渍柠檬每天泡水当饮料喝,糖霜玫瑰当饭后甜点时,已经抽搐着觉得下次弄个种田综艺也不是不可行。 当然也不是没有小矛盾。比如两个搞电竞的孩子因为年纪不大,会因为联机某款游戏而吵起来,比如女明星对某些话题有不同见解时险些音调双双变高……但人是要吃饭的,只要大家坐在一起吃一日三餐,最后也都愉悦解决了。 他们是不管播出后要怎么剪的,都不笨,既然已经为了自己爽,没按节目组走向录了,对方肯定会从中找点冲突点燃话题制造热度,只要不要太过分,其实嘉宾也都能理解接受。 就这样,大家最后权当另类休假,不紧不慢地过完了为期一周的录制时间。 暂时结束时大家都拿回了自己的随身物品,因此孟金宇的那四个手机最终又回到了他那里。 方临站在山上后门等陶乐上来接自己,见孟金宇走过来,就顺便跟他聊了两句。 两人的相处模式还是那样,只是揣了点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过这次孟金宇也不是来跟他说秘密的,看见他正在跟陶乐发微信,走到他身边“哎”了一声:“终于没摄像头了。” 方临好笑地说:“我看你表里还挺如一的啊。” 孟金宇早就习惯了他这种语气,习以为常瞪他一眼,没反驳,倒是换了话题:“不过刚来那两天,我差点以为你跟我一样呢。” 方临停下来看着他。 对方解释道:“我没有指其他的哦!就是觉得,一来因为没手机拉下脸跟我借什么的,应该是打给对象的……吧……” 他声音到后面缺了点底气:“不过后面几天你又没找我了,想着要是真有个女朋友什么的,只联系一天剩下一周又全销声匿迹也不太合理,后来就没往那边想了。” 方临“噢”了一声,没说话。 他这几天的确跟孟金宇说的一样。 也跟那一晚他对段长珂说的一样。 借着自己没拿到手机,也没再跟孟金宇借,一次也没有跟段长珂联系,也未曾试图走到对方那栋房子门口,窥探对方是否还在那里。 他不知道段长珂什么时候回去的,也不知道对方这些天都在干什么。 方临真就把综艺当成放松,反正他喜欢做饭,窝在厨房里就可以免去做很多无谓的猜想。 那个雨夜像一扇门,而他手里握着一大把不知名的锁。 他终于知道自己为什么想要借着抽烟的机会与对方接触,却无法探究这种情愫的来源。 他手里那些锁都写着名字,比如依赖,比如错觉,比如假象,比如性欲。 或者听上去虚妄无边的爱情。 可是门只有那一扇,那些干扰选项却没有一个能让他排除。 就像他不能分辨那一晚的雨是不是单纯地被纵容,如同自己不明白段长珂的所有示好是不是都只是无聊的心血来潮。 他想不通,找不到答案,也不敢推开那扇门。 所以他索性把所有钥匙都扔了,扔进没能进去的门后面,扔进那把黑伞以外的无聊俗世里。 在这里他跟对方仍然是肉体关系,偶尔亲近一点也不可耻,反正这种界限也并不那么清晰。 - 但方临知道自己去抢对方的烟是想要吻他,又不敢真的吻他。 他恍然明白自己其实早有直觉——参加综艺录制前的那一晚,段长珂好几次想要索吻,他却宁愿俯身更加卖力,也下意识地不愿抬头迎合他。 后来他的拒绝好像是把段长珂激怒了,还咬破了自己的嘴角。 所幸他聪明,勾着对方说他想要,对方的嘴唇也没有再压下来。 接吻是会让人产生心动的感觉的——唇舌勾缠在一起,混着令人头脑发昏的暧昧,攫取对方从心头凝练出的、灼热的氧气。 所以偶尔撒撒娇抢个烟抽就好了,方临想。 性不一定能让人产生爱的错觉,但接吻会。 第41章 过了没一会儿, 陶乐就开着公司配的车上来接他了。 “要不要顺路载你回去?”方临把自己从那一堆胡思乱想里抽出来,问孟金宇。 “不了,”对方脸上有种想要掩饰却没能藏好的喜悦, “我也在等人接。” 方临看着他脸上的表情没说破, 哪有人等助理接是这副表情的? 正好陶乐眉飞色舞地从车上下来, 方临便挥手跟孟金宇道了别:“那我就先走了。” “去吧去吧。”这次孟金宇没之前那种端着的表情了, “反正下次录还早, 你估计没事也不会约我见面。” 方临抬头看向他, 正好对方也侧过头来对上他的目光。 孟金宇迎着他的视线又炫耀又坦荡地笑,像一只抖着毛高傲的猫:“当然你要是非要拽着我陪你出来也不是不可以, 就是得提前跟我说一声, 不然没空你不就扑了个空。” 方临这次懒得怼他, 又听孟金宇继续说:“不过你也不一定天天都有时间了吧?你现在的话题度可不低。” 毕竟这几天方临戒网了, 他可没有,还实时追剧。 “没认识你之前也没想到你这么有意思……”他顿了顿,“对了,我之前也没觉得你抢我角色。反正给我了我估计也演不好。” 方临没想到他突然说这个,咳了一声也很做作地回复:“怎么你一下子想通了要跟我告白?” “告个鬼!”两人之间好不容易维持的正常气氛被无情打碎, 孟金宇又变成了之前那副有点任性有点小脾气的样子,“反正我跟你说!接下来我粉丝出来撕你我也不会管的!” “行,那我就接着蹭你热度了。”方临满不在乎地点头,半开玩笑地说完后满意挥手, “再见。” 孟金宇哼了一声,掏出手机开始打电话。 方临透过车的后视镜看他, 看到他脸上露出的绝不掺假的笑, 一瞬间有些恍惚。 不过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陶乐跟他一起上车时还有点吃惊:“怎么一周不见, 你们相处这么好了?” 方临把安全带系上:“这还要多亏了节目组的睿智。” 能把一档看上去很有话题度的前几期弄成一个伪种田美食综艺。 加上孟金宇本人很神奇, 聪明与迟钝时常只有一线之隔,但不论哪个,至少自己在这几天里算是跟他走得最近的人。 他大概跟陶乐说了一下,对方仔仔细细观察了方临一圈:“行,没饿瘦没受欺负就好。周末没工作,我先跟你回家放东西?” 方临刚要点头,想到了什么又掏出钥匙递给陶乐:“你帮我把行李扔客厅就行。我去我外婆那里一趟。” 听见要去看外婆,陶乐就没异议地应下来,戴上墨镜开车下山。 就是一边开车一边嘴还没闲着就是了。 陶乐的冷静沉稳表象只存在了不到五分钟,在等红灯的时候终于兴奋得眉毛都扬了起来:“临啊——!” 方临好整以暇地等他开口。 “虽然我知道你这几天估计没什么时间看评论看热搜,但我还是想说——我们终于等到了!” 他趁现在把来之前还在刷着的界面递给方临看:“现在这部剧在同期的播放量从刚开始的的第三已经涨到了第一,追剧黏性很高,加上前几天周末还来了一次加更,原本那些说不够看的也得到了甜头……” 他顿顿:“当然最主要的也有一点,就是你这个角色确实很讨喜,不能说喧宾夺主吧,但现在的确有一批观众是冲着你去的,在角色人气上也不输两个主角。” 陶乐边说着,绿灯亮了,他继续开车,方临则用他的手机刷着现在的口碑。 相比之下男二号算是整部剧里比较乏力的角色了,其实人设上没有什么大错,且从剧情上来说,理应也是一个被人怜爱的角色,毕竟他代表了原本风平浪静的“现在”。 可能是大部分演员演技都在线的关系,原本放在普通流水产出偶像剧里打打光调调色,放点背景音乐就能用的男二号演技,在大家的衬托下显得就不太够用,尽管不至于差到让人出戏,但也已经不会让人把太多视线放在他身上。 因为这几天都没用手机,方临像是逃避似的强行给自己断了一周网,现在再打开大众的评论和弹幕甚至还有点紧张。 现在剧情已经快走完了,算了算等这期综艺剪完,估计能无缝接上他在观众视野里的真空期。 他知道这档综艺说不上多好,但他的确需要镜头,不论如何,这样才能被人记住。 虽然两个性质不同,剧的口碑是上来了,综艺却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好歹他现在人气还在上升,对曝光度的维持作用还是很大。 出乎意料的,弹幕和留言都比他想象中的要温和得多。 “真香党,之前觉得这剧剧名一看就像不走心的快餐剧,听名字还觉得很快就糊,现在每天哭着追更新呜呜呜呜景禾小川妈妈爱你们!” “有人说女主绿茶??你们是不是看什么都觉得绿茶??拜托她又没有钓着两个男的不放好吗,从她决定不舍弃过去以后就很干脆了,恶意带节奏的营销号赢了kpi丢了良心。” “我妈问我为什么每晚像个傻子一样等更新,呜呜呜。” “我也!” “ 1 1。” “啊啊啊啊虽然小川戏份好少可是每次我都能翻来覆去看两三遍是怎么回事!!” “救命我也是,为了他我突然变成杂食者,啥都能磕,主剧情他喜欢女主我能磕,那些同人视频把他跟他哥剪一起我还能磕,我怀疑要是真出了一个男二X景川的我都能磕得起来!!我究竟是个什么品种的向日葵!!!” “同人视频能顺便发我一份吗?好人一生平安。” “淑女不请自来,我来推荐几个神仙剪辑UP主。” “你们全都不对劲.jpg” “主要还是小川太可爱了,我第一次为一个工具人心动。我愿称之为最惹人怜爱工具人!他每叫一次姐我都觉得他在叫我!” “综合下来我觉得男二演技拉垮也可以接受了。” “是这个道理。” 当然,即使已经是剧组发的微博了,偶尔还是有些不那么和谐的争辩。 “别的不说,之前这个演员跟某流量爱豆的瓜我没乐意吃,不过现在觉得这个角色还好没给爱豆,这种新面孔有演技真的非常圈粉。” “ 1,粉丝别来我这杠,我就是单纯觉得这人比你哥哥更合适。” “某明星实惨,又没参演你剧结果各种被带出场,真当吸血不要钱谁都来咬一口?” “这里怎么会有爱豆粉丝呢?怕是一边说哥哥最好哥哥最棒一边忍不住悄悄看吧?” “求求你们了要吵出去吵不要影响我追剧!!谢谢您们!!!” “救命,看你们吵成这样我开始期待那个神奇综艺了。” “也就那样吧,一看制作班底我都能想象得出前几期故意制造噱头的样子,没劲。当然如果两人真在节目里撕起来了我还是蛮想看的。” 方临思考了一下,忽然觉得这个综艺后面几次录制可能会有点难,毕竟都没架可以吵了。 “临啊。”陶乐在开车,没空侧头,只能目视前方地开口。 “嗯?” “真好啊。”这次他语气不激动了,有种从兴奋中沉下来的欣慰。 方临知道他大概想说什么。 “我就是,我就是觉得,”陶乐脸上露出一种感慨的神色,但由于他以前总是咋咋呼呼的,极少有这种表情,胖胖的脸微皱起来,看着可爱又有点滑稽,“真好啊。” 方临是他带的第一个艺人,比自己稍小一些,“我知道我一堆问题,没人脉,也不成熟,今年过年我陪着家人去祈福的时候,还悄悄算了你一份,但能真的看到这一天,看你开始被人关注到……真好啊。” 他难得这么感性,方临一下子只能“啊”了一声,然后说:“是啊。” “我跟你说我要是再年轻点,就要开个小号,跟那些小姑娘一样去超话里发帖,说哥哥值得。” “……”方临刚才升起的感动荡然无存,笑骂道,“那哥哥去找公司给你加绩效。” “好啊谢谢哥哥!”陶乐也顺口接道,“反正我看新公司对你挺好的,你提一点这种小要求应该也不过分。” 方临脸上的笑淡了一点,随口说了几句别的遮过去。 海林是对自己挺好的,他想。 所以他得寸进尺,想要加深一点这种好。 - 别墅区离外婆在的森海医院太远,方临跟陶乐聊了一会儿没撑住,靠在座椅上就睡着了。 路上并不颠簸,方临甚至还在短暂的间隙里做了一个梦。 与其说是梦,倒不如说更像他快要忘掉的回忆倒放。 他好像回到了重生以前的同一段时日,也是秋天,也是这样一个周五,他刚重新给外婆交了后半年的费用,加上新一周期的治疗费,存下的钱也不多了。 他倒也没有自怨自艾,只是平静地想着,要不要再去哪里找点机会,演个随便什么配角都行。 那个时候外婆情况其实已经不太好了,每天清醒的时间并不多,有时候很精神,拉着护工喋喋不休地聊天,有时候又很暴躁,口齿含糊,连自己说了什么也不知道。 外婆总戴着帽子,因为头发掉了很多稀稀疏疏的。他其实知道对方的身体一如风烛残年的老树,无法逃脱自然的规律走向衰亡。 可人总是贪心的,想要她多陪自己一会儿。 《温柔月光》还是火了,都不需要买热搜,微博广场上都是关于它的讨论,有人分析剧情彩蛋,有人说这部剧的败笔就是配角演技难以入戏,说孟金宇演的景川就是个精致的花瓶,连个工具人都演不好。 但不管是褒是贬,总归热度一直持续着。 只是这一切都跟他没什么关系。 “临啊,醒醒。”恍惚间方临感觉有人摇了一下自己的肩膀,陶乐把车开到森海医院门口才把他叫醒,“到了。” 他揉了揉太阳穴。 “那就麻烦你了。”方临说。 “没事,下次我还要去你家蹭饭的嘛,而且你家离我那里也近,顺路的事,不麻烦。” 方临刚要下车,还没打开车门,就被陶乐拽了一下:“等等!” 陶乐紧张地拿出一副大墨镜来:“戴上吧,虽然知道这个地点没什么,但要真被人认出来了,可能也对外婆不太好。” 于是方临接过来乖乖架在鼻梁上:“……我竟然有点不习惯。” “行了行了快走吧,”陶乐见他下了车,挥手告别道,“反正以后总得习惯的。” 等陶乐已经把车开走,方临走进医院,还是没能完全从刚才梦境里抽离出来。 他一边走,一边分辨了一下此刻和那个回忆一般的区别。 他甚至不能说梦境是假象——因为那些日子他的确经历过,有时候还能回想起一些细节来。 长久的不被重视,越来越冷的秋夜,唯一亲人的离开,以及最后终止一切的一次意外。 不过刚才的梦里没有段长珂。 其实他不愿意承认,即使没有段长珂,方临也不会穷到需要带着外婆转院的地步。 也不想承认,一开始他自暴自弃地想要不那么累了,也并非一时的头脑发热。 但正是因为有了他,自己现在重来的这一遭,才是崭新的、甚至是曾经不可奢望的。 方临走到属于外婆的那栋小阁楼前,敲了敲门。 里面传来一声很愉悦的“来啦”,很快就听见脚步声朝自己走近,片刻后,老人带着笑意的脸出现在自己面前。 门被打开,溶溶的暖意从屋里漫延出来,把方临牢牢包裹住。 护工在一旁小声说:“老太太现在意识还不错,挺清醒,暂时没处在以前的时间。” 方临点头,朝着老人弯下腰来。 对方坐在轮椅上,即使有些吃力,但还是伸手把方临鼻梁上的眼镜摘下来。 大概是屋里太暖,短暂的几秒内,镜片上却已经沾了些潮湿的雾气。 方临看见老人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里倒映出自己的模样,毫无生气的松弛皮肤又因为笑容添上几抹皱褶—— 但她还是很温柔地抚摸他的脸,咯咯地笑,很自豪地说:“大明星回来啦。” - 这一次探望老人的神志清醒了很久。 甚至好几次方临的提问都能很快地反应过来,然后回答。 他给外婆做了饭,对方依然说着要洗碗,方临又扯开话题随便聊了两句,才把老人哄走。 黄昏时分他推着老人散了会儿步,等护工洗完碗又把她推回来,陪她在沙发上看电视。 护工还是之前那个,上一次她还以为老人总说自己孙子是大明星这件事是她想象的,现在看着方临,有点惊喜又有点不可置信:“您,您还真是拍戏的啊……我那天回家在电视上看见了。” 她声音激动:“这几天我都把你演的那几集电视剧给老太太看了,她一眼就能把你认出来,指着电视机说这是我的孙子,即使剧情看不太明白,但每次都要我翻来覆去给她播放。” 老太太今天心情尤其好,反应也不那么迟钝了,听见护工这么说更开心地把眼睛笑成一条缝:“可不是吗,现在临临出门都要戴墨镜了,特别厉害。” 方临今天被孟金宇说以后一定会更红,被陶乐说终于看到了这一天之类的话都没太多触动,反而听见自己亲人夸自己还红了会儿脸:“是,是啊外婆。” 老人抓了一会儿他的手:“那我是不是耽误你太多时间了?” 然后又转头跟护工说:“临临现在好忙的。” 方临连忙摇头:“没有,这不是一有空立刻就过来了吗。” “哪里没有。”老太太煞有介事地说,“我知道的,你们这种要上电视的都要每天到处飞,你今天肯定也是挤出时间来看我的。” “外婆,我没有……”方临还想说什么,又被对方打断。 “没事呀,以后我多在电视上看着临临就好了,”老人很认真地拍他的手心,“我知道的,不用一直为我忙前忙后。” 她的语气里有一如既往的慈祥轻柔。 方临却怔住了。 夕阳还没完全落下来,老人坐在轮椅上,身体向前倾,背上承载了一整个秋天的古朴和金黄色的温柔。 “我知道临临一直都想陪着我的,”她说,“我也想。但我总是要先走的呀。” 这几句话都很简单,但已经是她难得地说出如此条理清晰地话了。 恍然间,方临有种自己被完全看穿了的错觉。 她也许未必不知道自己的情况,也许未必不知道他曾经咬着牙也要花大笔大笔钱给她最好的治疗条件,也许未必不知道自己有时候会活在以前,也许未必不知道他的故作坚强,也许未必不知道自己的人生期限。 方临想哭又不敢哭,入行这么些年自以为有点心得的演技此刻像小丑的拙劣伎俩,在老人面前破绽百出,却还要假装天衣无缝地继续掩饰。 “噢。”最后等天色暗下来,秋意在老人背上逐渐收拢,他才喉头发干,像读书时候每次做错事心不在焉认错一样地说,“我知道啦。” “哎?”过了一会儿,老人好像才从浅眠里醒来一样,抓着方临的手说,“临临回来啦?” 方临愣住。 “快去洗手吃饭,作业做完了给你钱去买隔壁的糖葫芦吃。”老人好像又回到了过去的某一天,抬手摸了摸方临的头发,“怎么一天不见,就又长这么高了。” 可是“这一天”并没有持续多久,她忽然又朝着护工招手:“小黄,小黄过来一下!” 她似乎又看不到面前的方临了,急匆匆地对护工说:“天都黑了,快给我开一下电视。换台,换台。” “——临临的电视又要开始演啦。” - 因为周末没有通告,方临这次陪到很晚才离开。 尽管老人后来又如往常一样,识人不清,甚至有时候记忆回到了自己的小时候,说着一些方临都不记得名字。但身体状况却还不错,后面还多吃了两块糕点。 回去的时候天又下起小雨来,方临叫了车,站在医院门口的值班亭避雨。 初秋的天总是雨要多些,森海的绿化本来也做得很好,虽然跟别墅区那边不太一样,但仍是郁郁葱葱的。 天上没有星星,或者说,星星在云层里被掰碎了化成细雨,落在尖尖的树顶上。 说不上什么想法,车还没到,方临却走进了雨中。 这一场雨并不大,即使雨丝带了细微的声响,却在落到方临身上时变轻了,只停留在他的发梢,或者凝成很小的水珠沾在衣服上。 整个地面都被雨淋湿了,可他没有带伞。 他好像重新沉浸在来时那个梦里—— 而打破安静的是口袋里手机的振动。 方临指尖带着凉意,犹豫了一下,按下接听。 “喂,段总。” 树木爱雨吗。 树木会爱雨吗? 第42章 “回来了?”对方声音听上去跟往常一样。 没有问他为什么这些日子都不找自己, 语气很淡。 “嗯。”方临说,“去看外婆了,现在才刚刚出来。” 段长珂那边很安静, 方临听见他没有说话, 干脆主动开口:“您在哪里, 要我现在过来吗?” 他听见段长珂好像在电话那头顿了顿,片刻后才继续说:“现在挺晚了。” “我明天没有通告。” “这么着急?”这次方临听见了很明显的一声轻笑, 但还是给了地址,“我在公寓这边。” 正好此时方临叫的车也到了, 他直接换了目的地,又对段长珂说:“不用叫司机来接我了。” 段长珂也干脆, 没再多言, 两人就挂了电话。 然而从这里到段长珂的公寓仍然很远,即使晚上没堵车,方临到那里的时候夜已经很深了。 他有段长珂公寓的密码和指纹,可走到门口时还是站定,然后敲了敲门。 很快他听见里面的声音由远及近向自己走来, 像下午一样,一打开门时,方临感受到了秋意以外的温暖。 男人站在他面前,他好像刚洗过澡, 只穿了睡袍,身上有很清爽的味道。 方临看着他眨眨眼, 一下子没动作。 “怎么录了个节目回来变呆了。”段长珂似乎叹了口气,跨了一步替他把门关上, 然后揉了一把方临沾了雨的头发, “也不知道带把伞。” “噢。”被说呆的方临很乖地收下了这个评价。 “是外面太冷了么?”段长珂大概难得看见方临这副迟钝的样子, 有些新奇。 “嗯,有点。”方临这一次抬起头来看他了,“我从别墅那边回来的时候没有下雨的。” “知道了。”段长珂应道,然后伸手很自然地把他揽到怀里来,手掌放在方临的背上,上下轻轻搓了两下,像是在给他取暖,“现在还冷么。” 方临鼻尖发红:“好点了。” “今天这么乖。” 段长珂没有立刻放开他,好像很喜欢现在的氛围,在玄关抱了他一会儿,才慢慢把他松开:“去洗个澡吧,好好休息一会儿。” “好。”方临乖顺地点头,把外套脱了放到一边,又轻车熟路去房间拿了换的衣服。 走到浴室门口的时候段长珂伸手拉了他一把,方临怔了怔,又被对方抱了一下。 “就是觉得你今天这个样子挺难得的,”段长珂很大方地承认,“给我多抱一会儿。” 方临整个人囿在对方怀里,说话的声音就也被包住了:“我一直都听话的啊。” 但段长珂没有回他这句话,只是大手捏了捏他的后颈,力度不重。 方临感受到对方的呼吸好像更靠近了一点,身体微微绷紧了些。 他几乎以为段长珂要吻他了。 然而对方只是捏了一下他的耳垂就放开了:“行。” 方临舒了口气,走进浴室的同时,又觉得心脏微微下坠,有点空。 关上门,他才自嘲地笑了笑。 明明有期待,可对方没有这么做时,又矫情地觉得失落。 他记得刚开始的时候段长珂对自己说过,说自己的安全感,不用建立在他们这种关系之上。 可他根本没法将自己从中摘出来,如同在当时那个雨夜,他根本没法分清自己的爱意从何而来,是源于重生后的感激,依赖,或者一次又一次使之沉沦的夜晚。 但无论是哪种,都避不开自己现在对段长珂欲望以外的渴求。 他向来不矫情不做作,但这种犹豫的情绪第一次让他感到迷茫。 因为不论选择哪个,他都不愿意承担选择失败后的结果。 不想断掉这样的关系,又无法再向前一步。 方临在浴室待了很久,出来的时候头发都快被蒸干了。 书房的灯没亮,段长珂已经回了卧室。 方临走到他身旁,用一种很乖顺的姿态。 于是段长珂顺着他的动作,把他揽到怀里来。 “段总,”他的声音还带着残存的潮湿,什么也没穿,趴到段长珂的胸前,才仰头与他对视,“我自己弄过了。” 他的眼神带着邀请,他好像很清楚自己的身份,于是尽职地把准备工作都做好。 卧室的灯都开着,段长珂伸手把光调暗了几分,才继续漫不经心地抚摸他光裸的背脊。 方临好像等不及似的,用鼻尖蹭他的喉结,嘴唇一寸一寸向下,还没到小腹,就被段长珂按住了。 他不解对方为什么忽然停下,带着水汽的眼睛从他身上微微抬起来,再跟段长珂对视。 段长珂的语气仍然是浅淡的,制止了他想要把自己睡袍剥开的动作。 虽然情绪和气氛都正好,但方临抬头看他眼睛的时候,莫名多了一点心虚。 “是吗?”段长珂低头看他,散漫地验收方临刚才的成果,“做得这么好。” 方临咬了一下嘴唇。 段长珂好像有话想对他说,但方临在这一阵对视里先败下阵来,低下头,很轻地答“嗯”。 如果说两人之前在办公室谈包养关系、第一次在酒店上床时方临还是生疏的,那么他现在的动作就跟之前完全不同了。 在轻声应了那句话以后,方临没再抬头看他,却又自作主张地继续了下去。 他闭着眼睛,把段长珂的睡袍弄乱了又故作听话地不脱掉,在段长珂晦暗不明的眼神里,原本趴在一侧的他大胆地迎上来,手因为险些滑落,下意识地撑在了躺在床上的对方的胸膛上。 他像一个最听话的玩具,毫无廉耻一般把自己献给他,完全暴露在他面前,眉头一开始还微微皱起,后面才渐渐舒展开来,咬着牙,腰向后倒,原本放在他胸前的手也挪到了腿上。 于是段长珂终于不再制止他,原本淡漠的神情终于还是变了点,先是抬手捏住了他的脖颈,迫使方临不得不仰头大口地用嘴呼吸时,才按上了他的腰,半坐起来靠在床头:“自己坐稳。” 方临终于得偿所愿地勾住他的脖颈:“知道啦。” - 两人都没看时间,他来的时候本来就很晚了,最后重新双双洗完澡,方临甚至觉得天都快亮了。 他只记得后来两人身上都是汗,段长珂在某一时刻的动作甚至是狠戾的。 那时对方突然凑上来,眼神炙热,嘴唇也贴了过来—— 方临犹豫了一下,原本像避开又舍不得,对方却在这一秒移开了嘴唇,最后咬在了他的肩上。 洗完澡以后他的肩头就多了半圈鲜嫩的红痕,段长珂的手指覆上来:“还疼么。” 方临摇摇头。 他终于有点困了:“段总,我想睡觉。” “我可以睡到明天中午么。” “嗯。”段长珂应了,双手还抱着他,“睡吧。” 避开了吻,方临不舍得再挣开这个拥抱,很小心地又往他怀里靠了一下。 他想跟段长珂说句晚安,看着窗外又觉得是不是应该说早安比较好。 正当他犹豫的时候,段长珂忽然又开了口,叫他的名字。 方临没应答,但幅度很小地在他怀里动了动,算是回应。 “不用自责。”他轻轻拍了拍他的背,“你已经做到能做的了。” 方临动作僵了一下,才段长珂的意思:“我明白。” 他其实应该知足,因为比起重生以前,今天老人的状态已经很好了。 可是明白和接受是两回事。 这一次段长珂沉默的时间变长了,他好像想安慰他,又觉得找不到合适的立场或者言辞安慰。 “算了。”最后段长珂叹了口气,低声道。 方临被他抱着,说:“没事,段总。” “我都知道的。” 我都知道的,现在比起以前,一切都不同了,一切都好太多了。 他应该知足。 更何况,段长珂才是让这一切变得迥然不同的人。 他第一次做起不切实际的幻想来,如果两人现在不是现在这样不对等的关系,他是不是能像孟金宇一样骄傲,坦荡地说随别人怎么看,他问心无愧。 可是如果没有那纸协议,两人又越发地没有交集。 因此这个答案的解本来就很难找到。 方临知道改变可能会带来阵痛,可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心动也是。 - 大概是前一天晚上确实耗太晚,两人本来也不是什么习惯熬夜的生物钟,因此第二天居然真的都睡到了中午。 方临还是被段长珂的电话叫醒的。 其实那个电话只响了两三秒,很快就被对方挂断了,但方临还是睁开了眼睛。 对方居然还抱着他,察觉到动静,身后传来段长珂微哑的声音:“中午好。” 他肩头的咬痕结了痂,方临没赖床,坐起来穿衣服。 见他醒了,段长珂才回拨电话。 “我去弄点吃的。”方临揉揉脑袋,打了个哈欠。 刚走到厨房门口才反应过来,他现在住的不是那个材料充足的别墅,有点尴尬地打开冰箱,却意外发现这里也有不少食材。 更神奇的是,往里走两步,他居然看到了一个洗碗机。 段长珂接完电话走过来:“你要是喜欢折腾就折腾吧。刚买的,我也不爱洗碗。” 方临其实有点开心,睡了一觉之后昨天那些情绪散了大半。 “谢谢段总。”他笑着说,“您有什么想吃的吗?” 毕竟之前那一周过去,金贵的孟金宇都开始点餐了,方临才想起来,他连段长珂的喜好和忌口都不知道。 “都行,”段长珂走近两步揉了揉他的头发,“你随便弄。” 方临毕竟腿还有点软,就没搞太复杂,还好段长珂是真的不挑,两人一起吃了午饭,段长珂去书房工作,方临因为行李还在家里没收拾,就先回了家。 收拾完行李后又到了傍晚,方临靠在阳台上休息,等他被秋日的阳光照得又要昏昏欲睡时,一旁的手机振动了一下,有消息发了进来。 他拿起来一看,是孟金宇。 mango:卧槽! mango:卧槽卧槽! mango:卧槽我是傻子吧!!! 方临:你是。 mango:……你怎么回复这么快? mango:算了不是重点,我看到热搜上的分析才反应过来。 mango:卧槽我之前看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原来你也被困在里面了!!!天哪!!! 方临看他发了一串,才反应过来对方居然是在跟他说剧情。 mango:你给点反应!大结局现在就在播了你自己的剧都不追的啊!!! 昨晚播出的时候他还在陪外婆,后面又回了段长珂公寓,结果平台方把原定今晚的大结局放到了现在,他没注意,还真忘了这部剧现在就要播完了。 mango:天啊还好这个角色没给我演!按这个剧情我肯定演不出这种味道!!该死编剧居然都不说的!要不是有人把之前的线串联起来我差点就这么跳过了。 方临:……我谢谢你的肯定。 也是同一时间,陶乐也发了消息过来:临啊!!!咱们又上热搜了我好开心!!! 陶乐:你演得好棒!!夏哥刚才跟我说又有新的合作意向了!!到时候他整理了发给我我给你选!! 根据两人的话这么一合计,方临大概知道发生什么了,有些忐忑又有些期待地打开微博。 热搜有三条都是跟剧有关的,一条是#景川 人设#,一条是#温柔月光解决[流泪]#,最后一条是衍生出来的#编剧到底有多重要#。 方临抿着唇一条一条地点进去看,原本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一些。 总算……没有演砸。 《温柔月光》之前拍完放出部分剪辑和花絮时,当时就有人质疑过为什么后期的景川看起来在某些时候有细微的不同,之前孟金宇的粉丝还以此为理由黑过方临,说这演技也好意思拿出来吹。 但其实景川这个角色在书里的笔墨本来就不多,属于那种讨喜的工具人角色,不会惹人讨厌,能推动剧情,就是有时候有些单薄。 结果今天某个书粉 剧粉剪出了一段分析,从有景川的每一集每一处开始展开说,然后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 原来剧版的景川受人喜爱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编剧稍稍改动了一点,把这个原本有点纸片的角色点活,再在方临的演绎下变得立体。 这个编剧之前做过优秀悬疑剧,当时就因为在剧里埋彩蛋而被人注意到,原本大家觉得这样一种细腻的感情剧应该就不会有类似的彩蛋了,结果因为快要完结,被二刷三刷的网友一结合,就找到了不太一样的地方。 这条线其实从一开始的细节就开始铺垫了,观众和女主角眼中的重逢其实不止针对男主角景禾一个人,在第二次意外回溯后,弟弟正好也掉了进去。 因此在后面的剧情里,包括景禾无数次重复轮回时,景川也落入其中,知道了后面会发生的事,也知道原来季海瑶是真的对自己没有一丝弟弟以外的感情,也是真的对自己哥哥放不下、挣不开。 于是大约在第四次回溯的时候,他放弃了。 他开始努力把自己粉饰成一个毫不知情的旁观者,在两人眼中努力变成最开始的样子—— 他一直是一个优秀的好学生,因此做到这样并不太难。 一次两次还好,他可能还会因为控制不住情绪而失败,可溯回那么多次,他终于变得熟练,能毫不出错地扮演两人眼里最听话的弟弟。 他原本想过要不要告诉哥哥,可一开始是担心对方在溯回时不会带着上一次的记忆,后来他也跟着一起找破解的方法,但在找到以后只把自己装成旁观者,让景禾亲自去打破回溯的魔咒。 他太骄傲了,骄傲到不愿意透露给任何人。 一次又一次的回忆,被他藏在了回溯圈里,当做他一个人的秘密。 直到最后结尾,景川也没有提过一个字,甚至剧本本身也没有引导观众往这方面想,如果看不到,那就权当没有这条线,这样这个剧就是一个完美的大结局。 这条线当时在剧本里只是稍稍提及,因为难度比较大,容久一开始并没有抱太大希望,只在景川这个角色试镜的时候打个括号写了一下情绪,就是那个看上去相对简单的选段B,想看看有没有演员能试出来。 结果还真有。 说巧也巧,方临其实想选B段是因为喜欢那句“我回来了”,他当时的情绪本来就有些复杂,看到括号的提示后却很轻松地表现了出来。 结果演员个人的情绪和角色的情绪正好融合上了,当时容久就跟编剧重新商量,决定把这条线当做彩蛋,交给演员试着表现出来。 所以容久那个暴脾气能一直对方临好声好气夸赞,就是认可了他能把这个彩蛋演好,能二刷三刷的人发觉,而不是单纯作为一部“还算完整”的标准剧集。 方临打开平板,现在正好在播最后一集的结尾,是一个看上去很圆满的甜蜜结局—— 他们终于挣脱了回溯的漩涡,季海瑶自然是跟景禾在一起了,他们在海边亲吻,复又牵手漫步。 他们开始感慨一切都不太晚,感慨命运最终还是对他们有了眷顾,感慨景川还是跟以前一样,是那个永远不让人操心的孩子。 海边远处有烟花点燃,像一个圆满又甜蜜的句号。 没有人知道原来还有一个人也经历过痛苦,却偏偏固执到一点异常也不愿漏出来,偏偏要笑着祝愿,成就别人的圆满。 最不让人操心的孩子,果然是最听话的。 陆陆续续有人从微博看了分析回来了,满屏“完结撒花”的留言里终于多了一些别的内容。 “编剧你是人????!!!” “你就这么对我的小川弟弟吗!!” “卧槽,这是什么惊天大刀啊啊啊啊不能细想,细想我要落泪了。” “啊啊啊我之前觉得小川有多乖现在就有多心疼他。” “草,编剧出来受死啊啊啊啊啊我受不了了!!” “可是……哎……算了我还是能接受的……毕竟主CP皆大欢喜嘛,而且景川是男三号了,拿掉这条线也不影响一整部剧。” “是啊,反正这条线本来就是BE,女主是不可能喜欢他的,本来就是单恋啊。” “可是把单恋刀成这样也太惨了吧!!!” “我宣布心中美强惨配角又多一个。” “太惨了太惨了太惨了我又开始落泪了。” “小川妈妈抱!!!呜呜呜!!!” “小川来娶妈妈吧(bushi)!!” “不过这种细品越品越刀的感觉还蛮……不错……(是的我就是抖M)” “就很爽!又虐又爽!” “而且我觉得也是好事,因为之前这个角色在书里本来存在感就有点淡,过于脸谱化,现在被这么一加,既没有改变剧情走向,也没有刻意修改主角性格,但就是把人设做好了,也丰满——至少比看一个千篇一律的乖弟弟强吧?编剧牛逼!” “分析到位,真不错真不错。” 眼看着孟金宇还在给自己发消息,这次他是真的在毫不吝惜地夸方临了。 之前许久没联系的楚琛和蓝佩柔也发了微信向他祝贺,蓝佩柔说小川弟弟真棒,和你一起演戏很快乐,楚琛则说当时就断言这个角色一定会被人喜欢的,真的演得很好,加油。 比起之前那些奇奇怪怪的热搜,这次大家是真的在就这个人设做讨论,通过他的表演细节推断隐藏支线的全貌。 随着剧播完,越来越多人开始揪着这个点二刷三刷,渐渐发现了更多细节。 “草,我发现23集景禾和季海瑶说话的时候小川一直在后面啊,虽然只有一个背影。” “完了,代入那把刀我已经开始难以呼吸了。” “怎么会有这种编剧啊呜呜呜呜你不是人!” “真正的刀,就是在不经意扎完你以后,还要让你去细品,结果越品越刀。” “那就是说之前男主第五次回到高中的时候小川已经是经历过那些事的小川了,卧槽,我虐爆。” “不吹不黑我之前就觉得他的笑其实有点苦,没想到……” “我来说!!我之前探班过!!!当时演的那一段我有看!!!当时不知道有这条线,现在觉得真的很有层次!!” “当时探班我也去看了,流眼泪了。” 两天的时间里,首页关于这部剧的TAG就多出了许多剪辑视频,有吃主角CP的调了滤镜加了音乐剪成磕糖视频,有冷门CP的也纷纷产粮,还有做手书的、画火柴人的…… 总之这部剧并没有在完结后如一般都市感情剧那样速度坠机,而是凭着编剧和导演的认真、演员的表演,热度不降反升。 渐渐的,大家剖析完角色,开始剖析演员的表现细节——毕竟如果细节上没有层次表达,只是单纯演出表面人设,后续也不会有人能抓到这条隐藏的支线。 比如景川在某些复刻情境下,情感和习惯的微妙变化,甚至有人开始熬夜剪起了对比视频,一层一层分析这把刀的杀伤力。 他的表情和动作都被拆分开来,大家发现原来他的表演一点也不青涩,甚至有独特的技巧性,之前所有人担心的各种问题一个都没踩到。 开始有营销号把他写进标题里,电影视频博主快马加鞭赶工出视频,公众号贴图分析各个情景和各个表演细节,尽管有些地方有夸大,但这一次除了一些极端粉丝外,在路人方面几乎没有恶评。 “我道歉,我之前说海林捡到鬼了,是我鼠目寸光。” “那些说景川演得不好的呢!!快来被打脸!!” “我来了,我之前觉得有点小的出入,没想到原因在这里,不过这从另一方面也证明了他的演技吧。” “我无了我好快乐。” “海林牛逼!!!真会签人!!!” “所以这个新人是谁啊?对不起之前没有吃瓜。” “不是新人了,出道好几年了都,一点水花都没有的那种,惨兮兮。只能跑跑龙套,之前签的好像是晖曜。” “晖曜活该,不是我说,他们公司现在那个运营模式,既然要专心搞选秀就好好搞,不要祸害这些人。真的是。” “我之前就觉得他可以!!!之前看了花絮有好感,曾经混粉圈塌了好几座房,现在可以安心找了新的人喜欢了。” “还好现在算是出人头地了,以后终于能拍一点好戏了。” “所以没人探讨一下现在演艺圈的怪现象吗,好的演员一个个全都被埋没,倒是那些脸僵硬得连表情都做不出来的没有记忆点的流量演员,一天到晚全都赚得盆满钵满。” “我就直说了!我想看他的综艺!就算知道狗节目组居心不良也想看!” “他后续一定会有更好的新戏的吧会的吧会的吧!” “应该会,毕竟海林不是晖曜,没那么恶心人。” “好!那让我祝愿我的老公段长珂又收获一颗摇钱树!鼓掌!” “?” “倒也不必做这种梦。” …… 陶乐这几天一开始还会跟他分享喜悦,后面干脆不发消息过来了,也不知道是因为自家艺人突然攀升的人气习惯了变得宠辱不惊了,还是每日持续开心太久,乐傻了。 方临这一次涨粉的速度前所未有的快,比起之前那些吃瓜路人看戏的粉丝,这次基本都是因为剧而来的,相较而言纯粹得多。 夏奇甚至让他注意这些日子的出行,一定要谨慎,不说立人设,至少别有什么出格的,不能刚冉冉升起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方临回想了一下,自己重生前这部剧确实是有水花的,但就话题度而言真的没有现在高。 之前微信里许久不联系的人也过来发消息了,虽然不知道真心假意,倒也切实证明了他现在急剧攀升的人气。 就连医院的护工都说,下次来的时候能不能给她女儿和女儿的同学带几张签名照,承诺绝对不会暴露隐私,这还是她女儿第一次近距离追到星,现在每天激动得在家里蹦跶。 总之,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 而说到另一边,在方临一连上了几个热搜后,新公司的气氛都不一样了。 毕竟本来就是娱乐公司,大家对这类的动向本来就很敏感,而公司艺人红不红直接跟他们最后到手的分成挂钩。 方临人气的突升无疑对海林从上到下都有利,更何况是这种刚签没多久就爆了的新人,简直不能更完美。 一般签一个新人大家都会有诸多顾虑,更何况还是这种跟老东家刚散完立马就转投过来的,阴谋论一点甚至可以联想到什么商业间谍之类的操作。 因此其实公司刚签方临的时候是有不少人有疑虑的,长相自然不差,但圈里长相往往是最不值钱的,方临当时一没作品二没人设,甚至黑红路线也走不了,跟晖曜还是和平解约,对方没续约估计都看他没什么价值,不然也不会随随便便就放他签这里。 当时除了段长珂最得力的秘书以外根本没人知道实情,更何况这是他秘书直接给部门发的命令,几乎就是明摆着表示,这是老板自己亲自签的人了。 可是自己老板大家都知道,从来不碰圈里人,根本没人敢往那边想,要是有人敢造谣说段长珂签了一个小明星是因为跟他有一腿——那么还不等这个消息传开,估计就要先被该部门的人灭口。 后面大家归结于这是高层那边自己考察出来的潜力艺人,发了提案以后给段长珂签字通过后签进来的,说不定当时提案报了一堆明星,不止这一个。 反正这种艺人签约费应该挺低,他们段总有的是钱。 当然他们是只知道明面上的签约费的。 至于副卡、定制、专属大床、洗碗机…… 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段长珂从下车进公司门的那一刻起,看见前台满面春风跟自己问好就觉得有些奇怪。 而之后路过的每一个人都这么跟他打招呼,直到他进了自己的直梯才稍微清静些。 到了办公室,自己秘书告诉了方临人气增长的喜讯后,他才明白之前公司的大家都在高兴什么。 估计都以为自己随手签了个艺人结果突然就爆了,市场价值和商业价值必然会接连上涨,而海林向来会培养艺人,尤其是这种履历干净的,要是养好了又是公司里一个新招牌。 他翻看着手里的资料失笑,觉得在某些方面这些人说的也没错。 段长珂在办公室把今天必须要处理的事解决完,针对方临的邀约果然多了起来,有些合约会联系他经纪人,有些则会联系市场部,下属把资料整理好了分门别类做好标记,然后出具建议,如果需要拨款调度的,再找他签字。 等他把早上的工作处理完,也已经过了中午。 让秘书给自己将就在公司食堂买了一份午饭,明明公司伙食向来不错,他却忽然觉得有些寂寞。 他莫名想起方临从医院回来的第二天,对方给自己做的午饭。 他的手艺是不错,但也没有惊艳到能跟专业人士媲美的地步,有做菜的技巧,不过时常因为犯懒而悄悄做点简单的。 那吸引他的是什么呢? 段长珂其实对有人在家里给自己做饭这件事没有很明确的概念,小时候跟父母住一起有保姆,后面自己独居也有之前别墅那边分过来的阿姨,总归是不可能受到亏待的。 他想起对方当时噼里啪啦在厨房里炸葱油,满屋子飘出来的焦香味。 那可能就是他口中所说的,虚无缥缈的生活气吧。 段长珂在办公室的隔间午休,想起今天一路进公司时大家的喜悦,最终还是好奇,直接让下属给了一份报告,详尽介绍了方临现在的情况以及后续的分析。 资料里还配了影像资料,段长珂没看,干脆直接看起微博上转发评论点赞最多的几个视频。 都是一些剪辑流畅、故事线简明扼要的相关CUT,一帧帧一幕幕,把方临自己未曾见过的另一面收录其中。 视频都配了恰到其份的音乐,他看见之前那个鼓起勇气还要来勾引自己的青年在镜头下的另一幅模样,他完全入了角色,会用那种他未曾见过的目光凝视别人,会一直对着大家笑,可是笑里总藏着别的东西。 看起来那么真实,又那么遥远。 他想,有些事情他其实一直没能告诉对方。 比如他其实早就知道他外婆的情况,甚至在半年前就已经见过一次——那所私立医院本来就是家里经营的企业之一,只不过为了不必要的麻烦,知道的人并不多。 段长珂难得陷入回忆里。 那好像,是那一个“方临”出事以前的事了。 - 其实说起来也很简单,当时家里的亲人生病,为了隐私和环境自然就直接选择在森海治疗,虽然不算什么近亲,但明面上抹不开,他还是去看了一眼。 段长珂并不喜欢医院,即使森海医院的环境已经算是本市里最好的几所之一了。 针对需要长期陪护的病人更是修了独栋,目的就是为了更好保护隐私,因此如果不是病人主动出来,相互之间都是不影响、不打扰的。 段长珂没想到会在那里遇到一个老太太。 他记得,当时自己其实打算回去了,正要离开的时候,看见一个由轮椅推着的老太太从小院子里走出来。 她身形瘦削,看得出来一般情况其实并不好,但她的眼睛还是很亮。 她好像在说着什么,段长珂听不清,也不太在意。 他只是跟对方打了一个照面,甚至都没有停留,可是老人在看见他的那一刻愣了一下,然后叫了一个名字,非要自己摇着轮椅往他这边走。 他听见对方在喊“林林”,也许是她的某个亲人。 从小的教养让他短暂地在原地等了对方一下,老太太脸上带着几乎是悲悯的、温柔的笑,不停地叫自己。 “对不起,您认错人了。”段长珂低头看着她,很有礼貌地开口。 “林林怎么又来了?大明星总是很忙的,不用一直来看我。”老人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样,继续说。 段长珂微微皱起眉。 他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也没有很多耐心去听。 他不想再在这里纠缠了,刚想走,一个护工万分抱歉地追了上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护工把老人推回来,然后一遍一遍给他鞠躬道歉,“老太太估计又随便把人认成她孙子了,她有阿尔茨海默,有时候记忆会混乱,对不起对不起。” 既然道歉了,他其实应该离开,不过身处娱乐行业的原因,他好奇地多问了一句:“老人家的孙子是个艺人?” 护工没想到对方会问这个,职业素养让她没说太多:“不太清楚。” 护工不想给他添麻烦,想把老太太推回去,一边哄着她,一边习以为常地拿了个放着视频的平板:“您的林林在这里。” 段长珂看了一眼,在循环播放的电视上有一个陌生的青年。 那是一档几年前的综艺了,因为收视率太低早被腰斩,而且节目组穷,请不起当红艺人,上这个的多半都是些没什么知名度的糊咖。 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直到有一天真的在竞争对手公司的资料了看到了那个青年。 原来是那个临字。 - 段长珂不常回忆以前的事,现在想起来,不过是因为那天夜晚,电话那头过于沮丧的声音。 他其实没有别的想法,只是觉得那天很冷,说不定他可以把人叫过来。 两个人总是比一个人好的。 可对方偏偏到了以后还是很主动——就好像不那么做,他就觉得欠自己一点什么。 他想起那一晚的方临,明明进门的时候感觉都要哭出来了,却非要憋回去,装作什么事也没发生。 那天晚上段长珂也有过冲动,他其实有很多话想说,比如告诉他实情,告诉他其实他清楚他外婆的情况,有些事情也可以不用憋在心里,可以试着对自己说。 但每当他想告诉方临这一切时,又觉得自己立场实在奇怪,说他端着也好,可他找不到一个倾泻的出口去说。 - 段长珂觉得,方临总会给自己呈现出一种假象。 从一开始这种假象就存在,而在某一晚忽然变得明显。 之前也是,昨晚也是。 在许多夜晚里,他的眼角总因为自己泛起浅淡的红。 于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开始想俯身去吻他。 比如在勾着自己的腿说想要的那天晚上,比如在别墅区偷偷溜出来,想要讨要自己拥抱的那个雨夜。 他不明白为什么方临好端端地想要抢自己的烟抽,就如同他不明白为什么方临在情动的时候也要咬着唇拒绝自己亲吻一样。 方临看起来明明如此沉迷于他的一切,如果此刻自己不俯身吻下去,他好像就会因为失落而枯萎——可段长珂知道,他不会的。 他不会因为丢掉一个吻而忧伤,即使他卸下了自己的庇护,也能从藉藉无名的泥土里,开出一朵无暇的花。 第43章 但方临最近的确没有那么多时间想太多, 因为从电视剧完结那一天过后就开始忙碌起来了。 之前段长珂给他找过的品牌直接发来了续约邀请,毕竟之前只是卖面子给了个短线,现在看到了商业价值,自然想要发展成中线乃至长线的合作关系。 至于其他的邀约也多了不少, 通常夏奇会都看一遍, 然后把特别离谱的毙掉, 因为项目多, 在电话里并不能一一讲明, 有时候就会让方临来公司一趟,跟海林的艺人企划部坐在一起开会,商讨后面的计划。 为了避免让人发现自己跟段长珂的关系,尽管目前地址还没暴露,但方临这些天还是乖乖回了自己家,毕竟坐段长珂的车去上班还是过分了些, 他也不会傻到让人抓到这种把柄。 因为不用打卡, 方临去公司的时候总会晚一些, 而段长珂一般也就待在自己办公室, 因此两人也从来没在公司碰过面。 在这两天里, 他跟孟金宇上一起上的那档综艺也即将开播。 节目组把心思都打到明面上来了, 从那个叫《玉帛》的名字起,有点经验的综艺人都知道这是要搞事的。 要冲突,要矛盾,最好撕得响些,让大家都以为双方绝不可能握手言和的时候,再在后面几期慢慢洗白。 方临原本想, 他们后面都把这节目录成种田系了, 应该怎么也撕不到一起去。 结果他还是失策了。 预告片刚放出来, 他自己都还没来得及看,“噔”的一下就又冲上了热搜。 夏奇倒是见怪不怪,还嘲笑了一句套路太老。 这次的热搜名一看就是买的,只是标题确实博人眼球,就是那种知道是买热搜但还是会点进去看一眼的程度,于是营销号也跟着联动,一下子无论是真实热度还是讨论度都很高。 #方临耍赖强行抢房间# #方临指使孟金宇洗碗# 方临看到这个标题甚至翻了一个白眼。 果然是找不到什么矛盾了,这种断章取义的点也能截得出来。 他不用猜都能知道下面在说什么,因此暂时没空管,关上微博,继续抬起头跟一脸担忧的夏奇和工作人员交流接下来的安排。 他是不介意,但热搜下面还是十分热闹。 这部剧的热度仍未减,他的景川仍被观众津津乐道,因此演员本人上热搜,自然有新粉黑粉路人涌了上去。 热评第一是个整天蹭热度的营销号,内容是“新的墙头就这么塌了?” 下面有骂营销号瞎比站队,有附和的也有质疑的。 节目组放出来的两段预告里。 有一段是方临跟孟金宇两人刚来别墅时的事,当时屋里没别人,两人都看上了同一个房间。 当时孟金宇捂了收音的地方,就揣着备用手机去打电话,而方临则在他回来的时候别别扭扭地也借了他的手机,还把房间还给了他。 但预告里就只有方临径自躺在床上“耍赖”的一幕,又因为没有声音,一旁指着他想把他拎起来的孟金宇看上去就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又因为拽不动方临而敢怒不敢言。 第二段甚至是嘉宾来齐以后录的内容,当时嘉宾还稍稍尊重了一下节目组,孟金宇嚷嚷着想学做点吃的,方临就在一旁指导他,让他什么时候加什么,火候怎么掌握。当然后来孟金宇还是没法掌握做饭的乐趣,最后还是方临把剩下的步骤完成的。 可预告里的内容只剪了前半段,变成了方临在一边站着不干活,孟金宇一个人端着锅正在小心翼翼地操作。 更何况预告中还加了点表示紧张的背景音,有些地方还剪成了慢动作。 一个恶霸形象跃然眼前。 除了热一,孟金宇的粉丝战斗力本来就强,这个预告一放出来就被他们攻占了。 “我期待了这么久你给我看这个???” “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我看不得帅哥受委屈。” “我从没看过他下厨!居然在节目里受这种欺负!” “怪不得这么久都没火起来,这次能火也是吃角色红利吧,这种性格能在圈里混出来就有问题了。” “让我们恭喜方先生昙花一现的红!” 直到十几条控得死死的粉丝热评后,才开始有点路人的评论和疑惑。 当然这些疑惑也都会被通通反驳。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是故意剪出噱头博眼球吗……” “层主挺住,你不是一个人。” “是啊!!这么明显的套路了怎么这些粉丝还集体疯了?” “层主洗白能再明显一点??孟金宇脸上什么表情没看到?明明就是他先来的,姓方的非要往上面一趟,你让孩子怎么说?怎么做?” “是非要把人家逼哭出来你们才信吗?!!做个人吧!” “u1s1,这个节目团队一出来就知道肯定要作妖的,引导舆论增加热度罢了,我打赌第一期后面肯定不是这样,不然不可能拿这种片段出来剪预告片。我相信方临不是这样的。” “层主群号发一下,有钱一起赚。” “层主这钱脏,不能拿。” “钱有了,良心没了,值吗?” 当然最后也有方临的新粉。 “我觉得不是这样的啊,之前片场花絮有人看到的吧,他一看就不是什么耍大牌的,能不能不要听风就是雨。” “这就是紫微星方临的新粉吗?爱了爱了见识到了。” “听姐姐一句劝,粉这种人你们图什么?” 距离正式播出还有两天时间,两个热搜一出来,话题度和热度都超出了预期。 就是战火从节目组的官博下面一直延伸,甚至到了方临个人的微博下面。 他本来就发的少,最新一条微博还是剧完结第二天随便发的日常营业,现在下面评论还在源源不断增多,基本都是气不过的粉丝和被剪辑误导的正义路人。 方临本人刚跟夏奇和海林公司的开完会,正思考中午吃点什么。 陶乐正在用小号孜孜不倦地替他奋斗,方临看着他扬眉笑笑,慢吞吞地念顺口溜:“不要生气,不要生气,生气给魔鬼留地步。” 陶乐眉头仍然皱着,像个拧巴的包子:“我就知道会出这种事,我还做好了准备的,知道他们不要脸不知道他们这么不要脸……” “算了算了陶哥,”方临心情还行,“有热度才有钱,人家也要恰饭的嘛。” 陶乐这才收了手机,看着他:“你就一点也不生气?!” 方临想想,诚实地说:“真的还好。” “好吧,你自己不往心里去就行。”陶乐舒一口气。 方临“嗯”了一声。 他是真的不怎么在意。 毕竟现在的讨论度是有目共睹的,别说这事本就是噱头,后面肯定又会因为反转再上一次热搜,即使不反转,他也不会有多生气多憋屈。 说他没脸没皮也好,鼠目寸光也罢。 曾经他为了外婆发愁去跑烂片的龙套的时候,就开始奢望自己能有哪怕一丝热度,他才好用这点热度继续换取希望。 所以现在这些根本就不算什么。 “行,我准备中午蹭一下海林的食堂,”陶乐说,“据说伙食特别好,之前一直没机会试试来着。你去不去?” 方临本来也没什么想法,而且下午还要继续留在这里,便没打算拒绝。 结果刚走进电梯,就看到了段长珂的秘书贺聪。 陶乐自然也是认得的,两人都跟他打了个招呼就站到了电梯另一边,没继续多交流。而因为贺聪是知晓他跟段长珂的关系的,方临有点紧张,但还是装作一无所知地看着玻璃外。 贺聪当然也聪明,没跟他说什么,只是低头滑动手机,好像在联系谁。 下了电梯,陶乐正要拉着方临进门,察觉到什么,戳了戳他:“临啊,你手机在响。” 方临正在发呆,被他这么一提醒才“噢”了一声,没注意看来电人就接了起来:“喂?” “在公司?” 段长珂几乎不会这么早联系他,因此听见他的声音时,方临还是愣了一下。 “……嗯。” 他没叫对方,因为怕陶乐听见,只能含糊地应了一声。 “上来吃午饭么?”段长珂开门见山,“现在食堂人应该挺多,有些地方可能要排队。” 方临知道现在上去不太好,知道临时溜走可能会引起陶乐的怀疑,知道很多,但在一秒后还是小声地说:“好。” “我在上面等你。”段长珂挂断电话。 方临用骗孟金宇的演技骗陶乐:“不然你一个人吃吧,我忽然想吃隔壁商场的那家番茄鸡饭。” 陶乐不吃番茄,方临灵机一动编了一个。 “啊?”陶乐有点懵,但没怀疑,点点头,“好端端的怎么突然想走那么远……行,那你注意点,我就不去了。” 得逞的方临很淡定地说:“好。” - 方临在敲开段长珂办公室门的时候,莫名想到自己在晖曜遇到孟金宇的那一次。 当时对方打扮得鬼鬼祟祟的,还专门从步梯走,就是为了不被人看到。 没想到自己也有这么一天。 “进。” 段长珂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方临听话地打开门,他其实不是第一次来段长珂办公室,只不过上一次是他过来签合同,明明紧张得要死还要硬撑,结果被对方轻松地看穿,不带恶意地调侃了一句。 而现在……他居然也是有点紧张的。 虽然两人目前还是这种关系,但来了办公室,莫名有种和霸总开始办公室恋情的感觉。 方临在心里给自己翻了白眼。 果然看蓝佩柔给的总裁小说会留下后遗症。 “过来。”段长珂叫他。 方临听话地走过去,直至到他的办公桌前。 段长珂穿着衬衫和西装马甲,走近一点,方临闻到他身上很淡的木香。 “今天上班的时候听说了你的事,”段长珂说得很随意,“刚准备让贺聪联系一下你看需不需要处理,没想到你人就在公司,就干脆把你叫过来了。” “怎么样,方少爷有没有受委屈?” 段长珂现在偶尔还会这么叫他,只不过方临习惯了,也没让他更正。 方临怔了怔,才意识到段长珂说的是关于恶意剪辑的热搜的事。 他立刻道:“没关系的。” 方临站在他办公桌前,为了不让段长珂说话的时候也要仰视自己,便蹲下身来,继续说:“反正一开播基本就能知道是恶剪了。” 段长珂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重复问了一句:“真不委屈?” “……还好。”方临看着他,过了一秒才说。 其实是真的没生气,也是真的不委屈。 但在那一刻,他还是没说得很坚定。 因为他想让段长珂的手在他脸上多停留一会儿。 段长珂果然没有移开。 方临见了才继续说:“但没事的!本来就不是事实,我录的时候挺开心的!” 段长珂这次没继续这个话题。 “午饭在里面。”他指了指里间,说道。 方临说自己不怎么饿:“不然我等您一起吃。” “随便。”段长珂让他坐旁边,自己继续工作,“那你自己先玩会儿。” “噢。”方临开始掏出手机刷微博,他其实还挺好奇那些人能怎么骂的。 段长珂顺着他的动作看过去,只是眼神暗了些。 他本来就是圈里人,怎么会不知道这是钓鱼的噱头。 但他还是选择拒绝了该电视台下半年的所有合作,原本说好了还没签字的赞助也收了回来。 即便如此,现在出现的事也还是让他不悦。 方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立刻把手机锁屏了:“我就随便一看,真的。” “您别不开心。” 段长珂没想到能被对方察觉到,下意识微微别开脸:“没事。” 方临想继续说点什么,忽然门口传来一阵礼貌的敲门声。 “段总,关于上次那个……” 方临蓦地生出一种偷情被抓包的紧张感,生怕对方不经允许就开门进来,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原本坐在段长珂旁边也立马蹲下来,缩到他的办公桌旁,甚至因为这种紧张,还无意识地抓了一下对方的裤腿。 偏偏段长珂像是捉弄他一样,没有很快给出回复。 方临于是更不敢露头,甚至觉得自己的心跳声都要盖过敲门声了。 这大概是个没眼力见的新人,见里面没人说话,又敲了敲门,重复:“段总?” 方临大气不敢出,却感到有一只手伸过来,无声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大概是察觉到了他的紧张,段长珂才淡淡地对外面开了口:“下午再说。” 对方在门外立刻致歉:“对不起段总,我一下子没看时间!” 一直道歉,可就是不走。 等段长珂的指尖刮到自己的嘴唇时,头脑不清地方临忽然张口咬了上去。 这次换段长珂僵住了。 “打扰到您真的十分抱歉!”职场新人还在唯唯诺诺,段长珂终于开了口,让他回去。 等门外安静了,方临才听见了头顶的声音。 “方临。”段长珂语气波澜不惊,“胆子倒是挺大。” 方临刚要起来,没想到又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不过这次来人似乎很聪明,大概意识到了是午休时间,因此只是短暂地在门外逗留片刻,没敲门也没说话,又离开了这里。 但也是在这一段时间里,方临也是真怕被人发现,说不清什么时候动的,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蹲在了段长珂的办公桌下。 他的办公桌其实已经算宽,但下面的空间还是小的,方临的视野范围内就只剩了对方被自己刚才抓得有点皱的西装裤,以及锃亮的皮鞋。 “行了,出来吧。”他听见段长珂无奈和藏了笑意的声音,“也不知道你从哪看的,这么熟练。” 对方的声音隔着桌子,透过实木传来,直接落在他的肩膀上,再从骨头传导到胸腔中,嗡嗡地震。 这种事他只偶尔听过,或者读书时期同寝的室友追过类似的漫画,方临原本觉得离奇和不可思议,但在这一刻,段长珂的语句化成朦胧的振动传过来,声音很大,他却听不太清。 而狭小和幽暗的空间往往能将其他感官统统放大,方临一边觉得自己疯了,一边口干舌燥,鬼使神差地,他伸手不要命地按上了对方也因为自己的安静而有了微微反应的地方。 门口时不时还有脚步声,但方临都听不见了,他第一次感到段长珂隐忍的、因自己而动的声音性感得无以复加。 迷乱间,他感觉对方按着自己的头,叫他的名字,说。 “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 方临想,才没有。 正是因为性不会被拒绝,他才敢暂时抛下多余的想法。 他其实是个胆小鬼。 - “段总不用担心我,综艺是我自己的选的,而且有人气也不是坏事。您没白捧我,”到了最后,方临扬起脸对他笑,“我有好好争气的。” 他声音有点喘,听见段长珂的声音从头顶上传来。 “这就开始邀功了,”段长珂的语气没什么责备之意,“那你想要什么?” 方临以为段长珂会跟自己继续开玩笑,却没想到对方直接就开口让自己提条件。 他心里有点高兴,又有点失落。 还想要什么? ——还想要您也喜欢我。 这句话原本被炽热的胸腔血流推动着往上涌,可临到喉头又变得干涩,生生卡住了,无法顺畅地脱口而出。 方临做了一个吞咽的动作,脸上重新浮起一个比之前还要甜蜜的笑,声音也是甜蜜的,像云朵形状的棉花糖,让他在开口时联想到了孟金宇的口吻。 “那想要您多宠宠我。” 他用一种黏腻而轻软的声音说道。 像一个合格的、有自知之明的精致玩具。 方临感觉自己的下巴被攫住了。 他顺着对方的力道仰起头来,段长珂的办公桌下面空间并不算太大,因此他膝盖仍跪在地毯上,双手为了维持姿势也张开撑在地上。 “好啊。”他听见段长珂淡淡地说,看见对方嘴角带着的笑意。 不知是不是桌下的氧气太少,方脸甚至觉得自己并没有在段长珂的语气里听出一贯的散漫意味。 他说得那么轻易,就好像如果自己问的是另一个问题,段长珂也会笑着点头,然后真诚地答应,不含任何欺骗。 光是这种假设,就让方临心脏剧烈跳动着,险些掩饰不住。 这种情愫在他心里埋下,悄然生长着,自己清楚万分却不愿开口挑明,终于在心中滋长成绵软细绒的苔藓,明明翠绿湿润,却隐于阴暗中,藏着无法见人。 他希望段长珂不要骗他,又希望段长珂好好骗他。 第44章 “好了, ”段长珂的声音响起来,同时还向方临伸出一只手,“还要在下面待多久?出来吧。” 方临没拒绝, 把手放在段长珂的手掌上。 他开始争取多一些与段长珂肢体接触的机会,手搭上去了, 人却没动:“拉我一下。我腿软。” 段长珂自然不会那么无情, 依言用了点力, 另一只手护着方临的脑袋怕他撞到桌角,把沾了自己味道的他拉起来。 方临原本只是随口一说, 没想到因为在地毯上跪太久,还没站起来一秒,就真的膝盖一软, 直直顺着段长珂的力道,倒在了他身上。 对方对这个冒犯并不介意,甚至还借着方临投怀送抱的动作,把原本只是帮一把的手放到了他的腰上,稳稳地揽着。 “脚这么软啊。”段长珂的语气听上去是愉悦的,手掌的温度传到方临微凉的皮肤上,很随意地说, “那就先缓缓吧。” 于是就着方临的动作,安静地抱了他一会儿。 两人之间还残留着一点很淡的性的气味,方临被他抱着, 靠在他的肩上,嘴唇可以轻易地贴上对方的脖颈。 但他还是没有贴上去。 不知过了多久, 方临感觉段长珂拍了拍他的背, 提醒自己:“还吃不吃午饭了。” 那种暧昧的气味散了大半, 可他仍然不太想离开段长珂身上, 又或许是因为刚刚才做了很出格的事,对方应该不会计较这种无足轻重的撒娇。 他扒着段长珂的脖子,黏黏糊糊地说着不知羞耻的话:“刚才吃过了。” 刚说完,他腰上的皮肤被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饶是段长珂也不知道这句话该怎么接下去,只能把他又抱得紧了一点,无奈道:“别发浪。” 方临不说话。 段长珂好像也不在乎他回答什么,干脆把方临整个人抱起来,往办公室的里间走去。 方临很轻,缩在段长珂怀里企图多赖几分钟,但对方还是把他放到了里间的沙发上:“要是实在不想吃饭,就睡一会儿。” 方临从他怀里抬起头来,不情不愿地说了一个:“哦。” “那您外套借我一下。”其实空调开得很足,方临并不冷,但还是找段长珂要了挂在一旁的西装外套,披在身上。 “真不吃饭了?”方临把他的外套囫囵笼在自己身上,遮住脸。 于是段长珂就把手伸进这件外套里,揉方临的头发。 “不吃了。”方临半真半假地说,“过两天还有个拍摄,夏哥说胖了上镜不好看,让我注意控制体重。” 段长珂的手顿了顿,原本想要收回来的动作在空中停留片刻,又刮了一下方临的鼻尖,好像是真的拿他没办法:“多少吃一点。” 吃,多少都吃。 被段长珂刮了这一下方临软得心都要化了,甚至连接下来要说什么都忘了,闪躲地移开视线,生怕被段长珂发现自己此时的眼神:“好。” 偏偏段长珂不明白他现在在想些什么,也很享受这一刻的气氛,并没有很快离开,而是留在里间休息,好像真的怕方临什么也不吃,于是坐在一旁监工似的看着方临吃饭,然后说“乖”。 方临不敢看他,只能像仓鼠一样埋头吃饭,两颊都塞得鼓鼓的。 从唇齿到心都很满,方临觉得幸福,又生出一种难捱的痛苦。 - 午休时间还没过,方临最后还是把段长珂给的饭全吃完了,抱着对方的外套,窝在沙发里昏昏欲睡。 段长珂再怎么样也是第一次在办公室做这种有点荒唐的事,偏偏方临蹲下去的时候他根本没办法拒绝。 西裤也被他拽得皱巴巴的,这套估计是穿不了了,段长珂把身上的马甲也脱下来,他没避着方临,在一旁换衣服。 对方也乐得看他换,原本沉沉的睡意就这样跑没了,一边想扭头直接看一边又怕太明目张胆。 正巧此时手机振了一下,方临低头打开,发现是今天跟自己并排挂在热搜上的另一人。 当然自己承受的是咒骂和诋毁,对方身上的都是心疼就是了。 孟金宇好像自己也挺过意不去,先用两人熟悉的方式开场,发了一串句号,之后才开始敲字。 mango:……我知道节目会乱搞,只是我还是天真了,没想打会这么乱搞。 mango:我想着要发点什么帮你转移一下火力的,但我经纪人不要我发,说我现在发什么都是裹乱,让我跟着吃热度就行。 mango:至于粉丝你也知道,大粉都是跟这边对接的,所以我经纪人的意思她们肯定也明白,真不是我指示的,至少我没想着那么做。 孟金宇跟方临不一样,他是靠流量吃饭的,即使演技差演什么都被骂,但只要能带来流量就能保持热度。 因此粉丝之于他,比起追随更像是一种掣肘,怎么样都不自由,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总是有无限解读。 方临逗他,发了一串嘤嘤嘤过去。 mango:啊!!不然这样!!实在不行你要是急着解释,我今晚请你吃饭吧,然后随便通知个站姐拍两张照,有点照片就不会有人说什么了。 说完他还给方临发了一个饭店的地址。 方临想象着孟金宇此刻估计又是皱鼻子又是挠头的,觉得有趣,回复:算了,虽然我现在没多好的名声,但一天占用那么多次公共资源,能把原本观望的好名声也都给造干净。 mango:……行吧。 mango:那你别想不开啊。 方临这边刚收了手机,一旁的段长珂也已经换好了衣服,看他一眼:“今晚一起回去?我叫老吴先接你过去。” 他刚要答应,又摇摇头:“先不了。今天要去看看外婆。” 段长珂没多说什么:“知道了。” 为了避免下午上班高峰被人撞见,方临还是提前溜出了段长珂的办公室。 下午他没在公司留太久,几乎是夏奇刚说了“今天先到这里”,方临就起身跟众人道了别,往医院走。 明天有新的拍摄,夏奇还安排了两三个试镜,等这些处理完又要封闭一周去录那个综艺的第二段,因此后面时间太紧,他只能现在抓紧时间抽空回去看老人。 不过好消息是今天老太太的一般情况很不错,大部分时间概念没有回退,两人还是正常交流了好久。 大概是真的意识到老人孙子是个艺人了,护工也开始关注起娱乐新闻来,方临到的时候还紧张兮兮地关心他:“听说你在网上被人骂了,没事吧?我没敢跟老太太说。” 方临有点好笑地回:“还好,是节目造的势,不用管。” 不过想到节目很快要播出了,他又坐到老人面前跟她说话,说过两天,她就又可以在电视上看到自己。 老人眼睛都笑成了缝,抓着他的手一遍又一遍说,临临现在已经是大明星了。 大概因为清醒的时候老人认真思考过,现在就开始抓着方临的手嘱咐他:“以后临临上街要注意点形象,不要再像上学时候那样书包拉链也不拉好,如果有人要合影,记得多笑笑,哦对,还有就是少来看我,不然被找到了,还要给你添麻烦,当然了,最重要的是一定不能受委屈,不然你妈妈会哭的……” 老太太说的内容尽管颠三倒四,但方临还是不费力地都听懂了。 等到最后,老人忽然想到什么:“对了,那临临有没有女朋友啊?” 这个问题方临也不是第一次回答,以前都是好笑地抓着老人的手说还没有,还唬她,说现在是自己事业上升阶段,让她别急。 可今天再听到,方临却没有第一时间否认了。 他犹豫了一下,见护工去洗碗了,才小声地对她说:“……有喜欢的人啦。” 这句话像一个解开迷雾的咒语,尽管老太太总是分不清时日,但很快就意识到了,这是方临第一次在自己面前承认这件事,甚至还抓住了方临话里的意思:“还不是女朋友啊?” “嗯,”方临点头,“不知道人家喜不喜欢我,不好意思说。” 老人好像因为自己孙子有了心仪对象这件事一下子变得耳清目明了,但又心疼他竟然没胆子告白,眉头微微皱起来。 方临看着她的表情,试探地说:“外婆?” 老人抿着嘴唇思索时有种稚气的认真,鲜活又有生气,方临光是这样看着,都不忍心打断她。 过了好一会儿,老人才从思索中抬起头,问他:“是个怎么样的姑娘啊?” 方临把问题里姑娘两个字模糊了,想了想说:“成熟,很体贴,有时候喜欢开我玩笑,噢……也很好看。” 他不知道这个描述到底在老人心里留下了怎样的印象,对方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挺好。” 可是方临说了之后又有点后悔,毕竟想起自己还没胆子告白,更不可能说两人在恋爱关系之前就建立了肉体关系…… 这些话他都不敢说,可他还是想要告诉她,自己有喜欢的人。 没等他整理出来这些话要怎么说出口,老太太又想了想,说道:“临临是不好意思告诉她吧。” 方临思维凝滞片刻,不知怎么回答,只轻轻“啊”了一声。 “临临不愿意告诉人家,无非是觉得人家看起来成熟体贴,不好意思说。”老人的语气里一点也没有责备的意思,“可如果人家真有你说的那么好,那临临可以大胆去说,也不要害怕被拒绝。” 她的眼珠明明是浑浊的,可方临跟她对视时,就是有种被剖开、被看透了的感觉。 “因为那么好的人,也一定会发现临临有多好的。” - 方临今天也在医院待了很久。 老人今天精神状态意外的好,甚至到了晚上都没有像之前那样出现记忆倒退的情况,也不知道是不是今天听到这个消息的缘故。 因为今天跟段长珂说了不回去,他就没再联系对方,正走到医院门口想要打车,刚拿出手机,就听见身后有人叫自己名字。 他是带着帽子口罩的,一开始以为是路人,原本想装不是本人糊弄过去,可对方叫了两声,方临觉得声音有点耳熟。 转过头去,刚看到对方,眼睛睁大了些,迟疑道:“萧……老板?” 对方笑着点头,走过来,原本想不见外地拍拍方临的肩,又在快要碰到的时候收了手。 方临没想到能在这里看见他。 对方是他大学时候做驻唱时的酒吧老板,算半个纨绔子弟,给他似真似假地表过一次白,被拒绝以后两人也没再联系。 但外婆能住到这里来,萧嘉年也是帮过忙的,加上对方在方临拒绝自己以后也没有再打扰过他,因此方临对他的印象并不太坏。 “好久不见,”萧嘉年说,“来看外婆?” 方临点头:“就回去了。” “我送你吧,”萧嘉年说,“我也是刚看完朋友打算回去。或者不介意的话,去我店里喝一杯再走?” - 方临也不知道自己后来为什么答应的。 平心而论,萧嘉年会是一个好的情人,当初给了方临很多帮助,说着喜欢他,却也不会在他不允许的情况下有任何逾矩的行为,且出手大方,谈吐得体,除了不能给人承诺,其他条件都挺不错。 整个店的装潢没怎么变,就是看起来更精致私密了一些,萧嘉年不喜欢太吵闹,因此店里也是熟客居多。 方临走进店里的时候,还是习惯性地看向舞台。 自己曾经坐过的位置上是个女生,正弹唱一些旋律简单的民谣,都不复杂,一把吉他就能诠释出来。 “你那把吉他还给你留着呢,没动,”萧嘉年指指一旁的柜子,“有人还问过我卖不卖,我说是老员工留下的,作纪念用。” 方临对这里很熟,知道哪个位置最隐蔽,因此轻车熟路地走过去,萧嘉年了然,让他在位置上等着,自己亲自去调了两杯酒。 方临接过来,没用吸管,用嘴唇抿了一口最上层调得很好看的酒液。 “不错。”他夸道。 “喜欢就行,”萧嘉年刚拿出一根烟想点上,又收了回去,“对不起,习惯了,忘了你不沾烟味。” “没事,”方临打断他,“抽吧,现在不讨厌了。” 萧嘉年略微惊异地看他一眼。 “萧老板别这么看我啊。”方临戏谑地朝他笑。 “没什么,就是……”萧嘉年斟酌着道,“觉得你变化挺大。” “那我就当你在夸我了。” “对了,”萧嘉年说,“先恭喜你熬出头来,你的剧我店员之前每天都追着看呢。” “谢谢。”方临又喝了一小口酒。 “然后就恭喜恭喜我吧,”萧嘉年把烟灰掸掉,淡淡地说,“我要结婚了。” 这次吃惊的换成方临了。 萧嘉年不完全是同性恋,他一直知道,只是没想到他也会有结婚的时候。 “想不到吧?我也没想到,是人家主动追的我,”萧嘉年看着方临,说,“我父母不太喜欢,但我懒得管那些了。” “我跟她说过,我不能给她什么承诺,”他也喝了一口酒,“我只能保证关系存续期内的忠诚,其他什么也没有。” “但她不介意,说太远了其实也不靠谱,于是这次就真的这么顺理成章在一起了。” 震惊归震惊,但方临还是对他说了恭喜。 “我知道我自己德性,原本以为随便找人谈谈恋爱得了,没想到还真有……”萧嘉年垂下头,似乎在思考怎么形容,但最后还是作罢,“反正我现在觉得还不错,很神奇。” “我也知道我爱情观其实挺歪的,但就是……”他顿了顿,“至少我每段恋爱还都是好好谈的,只不过短暂罢了。” 萧嘉年说话声音不大,没盖过台上唱歌的女声。 他还想着说点什么,却看到一旁的方临倏地站了起来。 “我……我先走了。”他的眼睛看起来亮亮的,萧嘉年知道方临不会醉,那一定是想到了什么。 “有急事?”萧嘉年问他,“要不要我送送你。” “不用,”方临好像忽然变得急不可待,“我自己回家就行。” 萧嘉年有些疑惑,但没有多问,只说好。 “谢谢。”他看着萧嘉年,眼梢和唇角都带笑,好像就在刚才,他做了一个什么决定。 方临起身,从酒吧不太明亮的灯光里穿过,呼吸有些急促。 他想到了。 他想到了。 想到了老人的话,也想到了萧嘉年的话。 他虽然跟萧嘉年不一样,但他……好像也不必如此怯懦。 他曾觉得自己对段长珂的好感来得太过迅猛,对方骤然而来,像在他干涸的心里下了一场倾盆的急雨。 所以他都明白,也都逃避。 但这一定不是他想要的最优解。 萧嘉年可以找很多很多段恋爱谈,他不一样,那他就只找这一段就好了。 至于后面的,也许并不由他定夺。 就像外婆说的,那就不是自己的事了。 - 萧嘉年看着方临大步流星地离开,忽然有点感慨。 偶然遇见想叙叙旧,原本的方临从前身上有一点不经意的颓丧,尽管自己遮得很好,但他还是曾经看见过。 但就在刚才,他身上好像多了一股劲儿,一种……好像能把他从颓丧里打捞出来的力量。 萧嘉年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简直好看得不像话。 “演技这么棒,当年好歹骗我一下啊。” 他小声说着,把自己杯子里剩下的酒喝完。 方临推门离开,只余下一点未能带走的风,缠着门口的木质铃铛轻轻晃动。 台上的歌也还没有结束,那个女孩子刚刚唱完某一句歌词。 雨下过/就从此 不能是朋友。 第45章 出了酒吧是一段很长的人行道, 也是这座城市年头最久的几条道路之一,曾经铺的石板现在早已被岁月和行人的脚步打磨得光滑,衬着明黄的路灯光与刚刚变红的枫叶,共同把这个夜晚染得秋意浓厚。 方临走得急, 步伐也快, 因此来自酒吧的声音很快就听不清了。 他对这条路很熟, 依稀记得自己以前来萧嘉年的店唱完歌, 下班时最爱做的事情之一,是观察街上的人。 这条街在他心里看来,仿佛比其他的街道都有故事些,他看过高考结束后第一次试着来喝酒聚会的中学生, 见过凌晨五点最狗血烂俗的情感争执, 也见过某对情侣因为一点小事在月光下无数次的分分合合……后面他没拒绝去做演员,大概也有这个原因。 他不一定热爱这个世界,但却热爱旁观人间。 但现在不一样了。 方临现在走在这条路上,怀着从未有过的敞亮心情,他看不见自己的模样, 但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笑着的。 可能表情会比他平时的笑都不一样, 可能经过他的路人会好奇自己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好事。但这些好像都与他无关。 他终于也成为了这条路上人间烟火风景中的一部分。 方临捏着手机,他从不存段长珂的号码, 因为怕被人发现早就自己先记下,此刻输了几个字, 又凭空生出点迟疑来。 现在这个时间点会不会太晚了? 直接这样毫无准备地打过去会不会太冲动? 一万个让他理智的理由此刻都在脑海里盘旋, 但第一万零一个理由还是盖过了这种犹豫——不管怎么样,他现在非常想听到对方的声音, 哪怕几句无所谓的闲聊都好。 他把剩下的几个数字也输进去, 将冲锋衣的拉链拉到顶, 然后再把半张脸埋进去。 他努力让自己此刻呼吸的也跟等待音的频率一致,这样好像就能避免过分的紧张。 幸运的是,电话很快就接通了。 方临抢在对方说话之前先开了口:“段总。” “方临?”对方声音很淡,听上去跟之前没什么区别,就是背景不算安静,好像有电视的声音。 段长珂在家基本没有看电视的习惯,方临察觉到了:“您在外面吗?” “嗯。”段长珂应了一声,“你白天说了不回去,我就也没那么急着回去。” 不知道为什么,方临就是听出一种“你不在所以我才不急着回家”的味道。 不管是真是假,这个认知让方临心头发涨,连带着溢出来的声音变得甜蜜:“噢。” 段长珂好像是笑了,短促地顿了一秒,甚至声音都放柔了一点,才说:“你要过去吗?我可能晚点才到。你等不到我就先睡吧。” 方临“啊”了一声,想了想说:“没有。我明天还有个拍摄,后两天还有试镜,估计得连轴转到忙完直接去录综艺第二期。” 自从那部剧完结以后方临的工作量跟之前比都在成倍增长,现在去机场的间隙都还约了一些平台的小专访,各种工作简直像是见缝插针地安排进来,这还都是夏奇和公司给他筛选过后的结果。 “怎么把自己弄得这么辛苦,”段长珂听上去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天气越冷工作越多?” 尽管对方的口吻带了点责备,但方临依然听得很开心,听话地跟他说:“综艺和拍摄是之前就约好的,还有一个试镜是我自己想去,电影试镜,机会太难得了。” 对方对他的解释很满意,说:“那随便你。要是真喜欢那个角色就跟我说。” 后半句可能是开玩笑,大有一种金主财大气粗不讲道理的感觉。 方临想起之前是凭借自己试镜拿到的角色,又想起段长珂对自己足够尊重,忽然觉得胸中所有的郁结都散了。 他开始在这条最熟悉的路上奔跑,一边跑,一边握着手机对那头说话。 “好啊。”他甚至不想特地控制,声音变得大了些,半喘着气对段长珂说,“那到时候我要什么,段总都给我吗。” 由于跑得太快,电话里灌了风,段长珂好像在对面停了一秒,方临才听见他说:“好。” 那我想要你也喜欢我。 方临的心脏砰砰直跳。 他听见段长珂声音染了笑意,还叫了一遍他的名字。 “你今天心情很好?” 是心情很好。 好到想要立刻把心情都传递给你,又觉得不够郑重不够有意义,想准备好了见面对你说,就算你不一定答应,我还可以偷偷带走一个吻。 “嗯。”方临无比认真地说,“下次见面了告诉你。” “段总再见!” 方临从未有过这样的心情,就连告别也是快乐的。 - 段长珂握着手机,方临挂得太快,还剩下没说出口的“我在你外婆这里”卡在嘴边。 他觉得自己可能知道方临心情好的原因,他向院方打听了一下老太太的情况,说最近几天病情还算平稳,比前段日子好些。结合今天方临说要来看她的话,想来也是知道了老人情况不错。 段长珂自己也觉得自己奇怪,但又无法向方临坦明他曾经见过老人一面的事,原本想下了班过来,跟方临碰面了解释一下这间医院跟自己家的关系,却没想到临时有事,到达这里的时候方临已经离开了。 刚想联系他,自己手机就先响了起来。 方临今晚的声音听上去跟以前都不同,好像带着朝气,仿佛能透过听筒传过来。 他其实完全信得过方临的能力,也知道凭他现在的热度,只要不出现太大事故,人气一定会一直攀升,不需要自己再多此一举地给什么好处。 但段长珂还是没忍住说了,问他想要什么就告诉自己。 他知道这种承诺其实挺拙劣的,但又找不到更好的,能表达出自己意思的说辞。 他凝神想着,方临当时提什么要求,他应该都会答应。 他回想起下午方临的模样,从办公桌下抬起头来,眼角明明沾了欲,自己却只想好好摸一摸他的下巴,把他掬捧起来。 他湿润的嘴唇看起来很需要一个吻。 段长珂俯下身去跟他对视,又想起此前方临拒绝自己亲吻的模样,便又收了回去,轻声跟他说话。 他可能知道方临之前为什么会拒绝自己了。 因为那种时刻太亲密了。 太亲密,也太暧昧,暧昧到好像任何一个人只需随便说句“我喜欢你”,他们就能冲破那张无意义的协议,简单明快地在一起。 段长珂自己也没发现,他好像一点也不排斥这个假设。 他嘴角带了点笑意,收了手机,敲了敲那扇亮着明黄色灯光的门。 - 方临回到家,心情还是雀跃得难以平复。 他其实倾诉欲并不强,但此刻还是想找人稍微探讨一下。 最好是有点经验的。 方临觉得这件事找谁说都不好,找陶乐对方估计不敢相信,更何况对方母胎单身没有参考价值。找夏奇可能还会被理智冷静地跟他分析一堆,然后给出一些看似合理的各种建议…… 但他现在不想要理智冷静。 于是方临左思右想,好像也只有一个人可以联系,或者说,分享现在的这个想法。 他打开了手机微信。 方临:在?出来唠嗑。 mango:………… mango:不在,睡了已经。 方临:你怎么还跟之前综艺节目上那俩孩子学倒装句呢。 mango:要你管??!!不聊了!我忙得很! 方临:问个问题。 mango:没空。 方临:你跟别人告白过吗? 方临:我喜欢上一个人,不知道要怎么说。 mango:?????!!!! 下一秒,说着不聊没空的人直接打了个语音电话过来。 孟金宇毫不掩饰自己的吃惊:“你干嘛啊??你疯了?等等你就这么告诉我!!这是我能知道的事吗??!” 方临轻松道:“我又不是爱豆,谈个恋爱没什么吧。” 孟金宇一记直球:“男的女的?” 方临:“……” 孟金宇从沉默里摸到门道:“我就知道!是个女的你也不会来找我!” 方临:“怎么办嘛。” 孟金宇问:“你跟你经纪人他们说了吗?” “没。” 对方似乎舒了一口气。 “哥哥哥哥,”方临学他粉丝语气叫他,“支个招。” “可是我真不知道啊。”孟金宇的语气里有苦恼,也不知道是炫耀还是真的惆怅自己帮不上忙,“毕竟之前是对方先捅破的窗户纸嘛。” 接下来,方临绝望地被迫听了不少对方的相处过程。 “我一直怕黑,就连我助理也觉得我娇气,但只有他会放在心上,忙的时候也会主动跟我联系,说怕我睡不好觉,”孟金宇一边回忆一边说,“后来我临时去晖曜有事,在电梯里撞见他,他他他,他亲我……” “哎呀就很俗套的,说要送我东西,给我买玫瑰带我吃饭,最后我们去温泉旅馆的时候,他对我说,想要我从此睡觉都不再怕黑。” 方临面无表情地听完了。 是他错了,他不应该发那条消息的。 不过孟金宇最后还是没忘记这个电话打进来的初衷,稍微给了点理论性的建议:“反正一定要有仪式感!喜欢一个人最美好了!我还打算过段时间他生日,给他准备一个很大的惊喜,还要配上拼成他名字的玫瑰花……” 方临都懒得吐槽孟金宇小小年纪竟能土得如此非主流:“行了知道了挂了再见。” 不过孟金宇是没说错。 喜欢一个人的确很美好。 他去洗漱完,看了一会儿试镜剧本,终于有了些困意。 方临家里的被子还有些单薄,他又莫名地想起无数个夜里,段长珂的怀抱一样。 已经很晚了,按照段长珂的作息,这个时候也应该睡了。 可是方临忽然就生出一点念想。 他一边吐槽孟金宇每天要人哄睡非主流,一边悄悄窝在被子里给段长珂发消息。 “晚安。” 段长珂睡着了也没关系,他一想到明天对方能收到,就已经很开心了。 但数分钟后,屏幕亮起,原本不会有回音的联系人,也发来简单的一行字。 “晚安。” 他回道。 方临抱着手机就开始笑,有点傻。 他一回复,就好像全世界都在给自己说晚安。 他突然好喜欢段长珂,比上上一秒、上一秒都要喜欢。 不止喜欢他的一切,还因为遇到了他,自己开始与人间世界相连。 可能就是为了遇到段长珂,他才会变得不一样了,外婆也好,事业也好。重生以后的一切都不一样了。 他好像可以试着拥有新的人生,新的爱情。 他原本想与世界抽离,人间却温柔地把他接纳。 第46章 第二天的工作量很大, 方临天刚亮就醒来了,一夜无梦。 没有受到梦干扰的好处是,他可以继续沉浸在昨晚的心情里,甫一睁眼打开手机, 屏幕亮起来, 上面还是段长珂发过来的那句“晚安”——方临没舍得划走, 于是那条消息就还是未读状态, 明晃晃地闪着他的眼睛,像一个旗帜鲜明的宣告。 昨晚过了, 我今天还是喜欢你。 这种情绪维持了大半天, 方临人逢喜事精神爽,尽管还没能跟段长珂见着面, 但今天跟方临接触过的都觉得他有些微的不同。 以前也礼貌,也会笑, 但今天……按陶乐的话说, 就是“看上去跟我高考成绩刚出来时我妈想找所有亲戚朋友打电话炫耀”的表情。 “所以是一种什么样的表情?”休息间隙, 听见陶乐这种诡异的描述, 方临忍不住问他。 “哎你照照镜子就能看见了。” 方临还真就打开手机摄像头翻转了往脸上怼,仔仔细细地瞧:“没区别啊。” 陶乐羡慕极了他这种敢于直面前置摄像头的脸, 掰了块巧克力往嘴里送缓解酸意:“真的, 特别明显。昨天有好事?” “算吧。”毕竟认清心意, 应该也算是件大好事了,方临藏了半句话, 挑了另外半句, “外婆恢复得还不错。” “那是应该心情好。”陶乐不疑有他, 换了个话题, “明天就要播综艺的第一期了!这两天气可憋死我了, 跟黑心剪辑不共戴天!” “对了,”方临拍拍他,指了指他手上的巧克力,“给我一块。” 陶乐掰了一大块给他,惊奇道:“之前一直没红的时候对进食严格得要死,现在倒是不忌口啦?” “我又不胖。” 段长珂还说自己没什么肉。更何况多吃一块而已,能胖到哪里去。 方临说着把巧克力整块吃了,擦擦手指,继续趁着休息时间看试镜的表演要求。 这是夏奇在网剧没拍之前就四处替自己投资料的项目,新锐导演,原创剧本,最关键的是……这是一部银幕电影。 当时几人都没抱过一点希望,能收到试镜通知就当是中奖了,没想到在剧播出以后,对方竟然真的找到了夏奇,说可以让他来试一试。 夏奇当即答应了,一刻也没犹豫地告诉方临,并嘱咐他可以找一下这位导演之前的作品看看,找一找感觉,千万要重视这一次试镜。 为此他和方临合计之下,推掉了好几个现成的电视剧资源——都是小说改编,都是大IP,有一两个项目甚至综合班底比《残酷月光》这部都要好,横向考虑,对于巩固人气来说是绝佳的选择。 但银幕对一个演员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更何况并不是粗制滥造的充数产物。 方临有点头疼,他是真的迫不及待想要见到段长珂,又没法放弃眼前这个机会。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因为这种事纠结的时候。 昨天跟孟金宇聊天基本没获得什么有用信息,但心情倒是越发好了。 他开始掐着指头算,等他拍摄完试镜完就得马不停蹄去录第二期综艺,如果顺利的话,满打满算他能在刚录完综艺当天就能去找段长珂。 要怎么开头呢? 首先不能像孟金宇那么土,最好能让段长珂立即明白自己的意思,还要给自己留一点时间,这样即使被拒绝,也不会显得那么难堪。 方临快乐到,就算意识到自己有可能会被拒绝,却也不怎么难过。 这么想着,夏奇走过来,一言不发地坐到他的对面。 还没等方临说话,夏奇就抬眸看他一眼。 就这么一眼,方临就觉得他有话要说。 夏奇眼神锐利,方临莫名心虚一秒,就听见他用一种肯定的语气说道:“有情况?” 方临眼睛都忘了眨,但总归有演戏的天赋,很快接了一句:“哦,我昨天去看外婆了。” “骗小陶还可以,我就算了。”夏奇声音不大,“从你今天一进来我就觉得不对。” 方临一直都知道夏奇对他有恩,只是自己之前实在太糊才没能带的起来,后来明明能换更优质的艺人也没想着换走,段长珂就一起签了他,没让自己换经纪人。 “我带过多少艺人了,基本上不会有错,”夏奇的职业嗅觉总是出奇灵敏,“圈内圈外,现在什么打算?” 方临知道自己再装下去估计还是得被识破,干脆承认道:“……圈外吧。” 他下意识不想透露出段长珂跟自己有关联的话。 夏奇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方临其实有点想为自己辩驳:“还没开始,但我确实是有那个意思。” 两人之间沉默片刻,夏奇屈起手指在桌上意味不明地敲了敲。 几秒后他猛地站起来,拍方临的肩,语气里听不出喜怒:“跟我过来一下。” 方临没说什么,“嗯”了一声跟在后面。 陶乐正在跟造型师讨论妆发,见两人都站起来要往没人的休息间走,疑惑道:“下一场拍摄马上开始了,你们去多……” 瞅见夏奇的脸色,他就没继续说下去了。 那种神色他不常见,上一次见到还是在刚得知晖曜想把方临这种没水花的糊咖当做弃子,愤怒隐在平静的表情下面,淡淡地说那我这种经纪人估计也留不了太久、 他知道夏哥是真的想把方临好好带起来,在网剧播出,开始收到陆陆续续专访综艺以及各种合作提案时,自己都会严格把关地筛一遍,再交由公司及方临个人选择。 陶乐其实也好奇,毕竟自己当时刚毕业,还是个专业不对口的愣头青,公司给他分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艺人很正常,但夏奇当时已经经手过不少知名艺人了,却跟自己一起带他,明明手上有正当红的,但依旧一视同仁,事事过问,亲力亲为。 他曾经问过夏哥原因,夏奇神色如常道:“一开始只是想试试带一带这种全新的艺人,就当养成了。后来发现,的确是有天赋又肯努力的,身上有种韧劲,就是差个机会。” “我想看看,如果真的有一个这样的机会,他抓住了,最后能走到哪一步。” - 方临现在有种久违的学生时代的感觉,夏奇就是教导主任。 此刻教导主任抱臂靠着门,但表情说不上坏:“展开说说。” 他抿了抿嘴唇:“夏哥,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 “所有人在没出事前都这么说。”夏奇一脸严肃,“从长远角度上看,我当然没有阻止你的理由。但至少现在,我不建议你陷入热恋。” 方临心里一沉,他知道对方说的话是在为自己着想,但还是辩白道:“可我不是流……” “不是流量,我知道,”夏奇很冷静地打断他,“所以你觉得你就能无所顾忌了?你知道你目前的粉丝构成吗?熬了这么些年,你才刚跟升起来多久?是,你是不用像那些靠投票打榜出道的流量一样,靠男友力靠追捧靠购买力活着,但你就知道现在喜欢你的人就不会因为你贪了恋爱转黑?” 对方的问题他一个也答不上来,方临有点委屈:“可我还没有成呢……我甚至都没告诉他。” 夏奇也知道刚刚那串话语气重了些,放缓下来,继续说:“谁。” 方临嘴里蹦出两个字:“男的。” “挺好,不整就不整,一整就来个大的。”夏奇说是这么说,倒也没对方临的取向做任何不妥的评价,他关心的只是他目前的恋爱状态,“连名字和相关信息也不远告诉我了是么。” “我没想瞒着你们,真的,”方临看着他,“我打算过几天跟他告白,如果成功了对你们坦白的……” “还要成功才说,不成功你是不是就要不工作冷静冷静?”夏奇说。 “我没有!”方临说,“我考虑过可能的后果,会造成的影响,我衡量过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只是因为对方的名字估计会让他们觉得匪夷所思,他自觉没有准备好,才不打算现在就说。 “我没有反对的意思,只要你想好了,我不会干涉阻止。”夏奇叹了口气,“我为我刚才的语气道歉。我只是……没有想到。” 方临抬头看他。 夏奇继续说:“因为我有时候觉得,你像一个旁观者。那些年没通告的时候好像也不太难过,现在网上骂成那样你都没动怒。” “你知道现在这个机会有多难得么?”夏奇问他,“终于是你挑资源而不是资源挑你,但这根本不够,只是一个起点罢了,我只是,只是怕你会丢了方向。” “我明白,所以我有规划,”方临静静地说,“所以我现在还在为电影视镜做准备,我不会抛下工作过去找他……这样够吗?” “你有就好。”夏奇好像听见方临这么说才真正放下心,“景川这个角色就是你翻身的契机,你现在好不容易找到了……你知道这个机会有多难得吗。” “我知道。所以我才……” 方临剩下的话没有说完:“算了,没事。” 他无法跟夏奇解释关于重生这么玄乎的事,他也是真的知道这个机会难得。 因为这个机会是段长珂给的。 段长珂看穿了自己,可他还是尊重他,轻描淡写地笑着叫他方少爷,亲昵地仿佛不曾知晓自己那些拙劣又卑微的心思。 景川这个角色不是契机。 段长珂才是。 “所以我没有办法不喜欢他。”方临重新抬起头来,“我还是要去告白,成功了就跟他在一起,失败了我就追他,我都想明白的。” 两人之间一时无话。 正好此时工作人员走过来,礼貌地敲了敲门,说都准备好了,让方临补一下妆发就可以继续下一部分的拍摄。 夏奇深深看他一眼:“去吧。” 方临以为他是让自己先去拍摄,应了一声准备开门。 当他手放在门把上的时候,夏奇却忽然补完了剩下的话。 “那……祝你告白成功。” - 方临原本打算今晚也跟段长珂说晚安的,不过回来以后实在太晚,他还在恶补即将试镜的导演的片子,没想到看睡着了,一醒来就到了第二天。 醒来的时候他还有点遗憾,毕竟错过了一晚上的聊天机会。 不过转念一想又还好,至少忙碌的日子又过了一天,他可以不在夜晚忍住强烈的想要见到对方的念头。 也是在今天,综艺《玉帛》的第一期开播。 可惜方临连跟着看的时间都没有,第二天就要试镜,他还在一个人坐在镜子前揣摩人物的动作和表情细节,没时间顾及其他。 可怜了mango坐在家里捏着手机疯狂打字。 mango:啊啊啊终于播到之前预告恶意剪辑那一段了!!虽然打的不是我的脸但是好爽哦!! mango:我粉丝会给你道歉的吧!!你别气啊别气啊! mango:虽然剪辑很恶心,但我觉得还有点好看。 mango:对了你告白了没,在线等。 mango:你不理我!!!! 方临被嗡嗡的手机振得脑袋疼,草草回了一句“朕已阅”,就开了静音扔到沙发上。 但他这边平静了,随着第一期节目播完,其他地方可没有。 节目组对自己的操作十分有自知之明,早在快开播的前一小时开了微博评论精选,摆明了就是知道要被骂,要热度不要脸。 第一期的内容因为交代的内容很多,因此时间线上只播出了几人来之前的一段录像和到齐之后在别墅共住的第二天早晨。 其中就包括了录制前选房间、孟金宇当着节目组的面玩备用手机、一群人坐在一起把说好的撕逼综艺变成日常美食综,最后停留在第二天孟金宇跟工作人员掰扯,最后用清奇的逻辑战胜对方最终没能收走那几个手机的画面。 冲浪网友一边气愤之前的预告剪辑,一边议论起第一期来。 “孟孟,真·C位。” “虽然我不会做饭不想洗碗但我可爱!我还带了好多手机!节目组就拿我没有办法!” “孟孟比之前当练习生的时候还要可爱!” “他第一次掏出备用手机的时候方临那个表情我笑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哈,目瞪口呆.JPG” “哈哈哈哈都是当年选秀的智慧!想不到吧我们还能这么玩!”、 “所以他们原来根本没有不合吗???被预告骗来,就这???” “就这??我啤酒饮料小板凳都拿好了,还以为两人能撕出一番境界,结果一打开电视就看小学生吵架?!ps没有说小学生不好的意思,杠我就是你对。” “小学生吵架szd,看到这俩相处真的好想笑。” “而且方临会做饭!看起来特别棒!” “从做菜方法到速度来看,绝对做了好多年了,应该不是上节目的人设。” “会做饭的男生好棒啊!!我宣布即刻转粉!” 不过冲上热搜的还是跟之前的预告相关,下面的热门评论很难得没有多少粉丝控评,因为这次大家的风向基本一致。 “所以节目组不打算为恶意剪辑道歉吗???用方临名字蹭了两天热搜,人家都被孟金宇粉丝骂成什么样了节目组眼瞎???” “呵呵,精选都开了,运营牛逼。” “大家好,我是孟金宇粉丝,我承认我之前骂过方临,我现在心情有点复杂。” “ 1” “ 1” “不然你们一起骂节目组吧,反正火是他们拱的。” “太惨了太惨了,方临太惨了,还以为刚红起来就飘了,没想到还是被利用了一波,怜爱。” “他这两天都不营业估计也是知道恶意剪辑的,只能说节目组不做人,他又没红到那份上,总不能直接挑明了撕。” “啊他做饭的时候好圈粉!!呜呜呜我心动了!!” “看起来好好吃,有考虑录个vlog或者出个菜谱吗。” “救命他真的好自然,全部直戳我萌点,怎么现在才红起来!我他妈直接爬墙!” “不是两边的粉,看完第一期只想说,我真的好想吃他做的东西!” “能吃到帅哥亲自下厨真的太幸福了!” “所以本综艺完全跑偏了吧,怪不得预告要恶剪,不然话题度不够,啧。” 总之这一次基本都是好评,被黑了两天也不是没有好处的,路人纷纷怜爱,至于孟金宇的粉丝,大部分都被这转折弄得有点懵,但有点脑子的见自己正主跟方临相处成这样,偷偷扔了自己头上的黑粉帽子,连夜选择做一个平和的网友。 至此,方临的人气又有了新的突破性的增长。 下班时间,段长珂从办公室走出来,见到他的员工连忙恭敬地打了招呼,继续小声聊天。 方临毕竟是海林的艺人,这两天的几番热搜几乎将他抬到了所有人的眼前,加上今天综艺播了一反转,几乎不是相关部门的都在议论他。 他的消息自然不闭塞,他甚至知道大家都把这综艺当美食节目看,叫他方小厨,馋他做的东西。 他晚上有个例行的酒会,说穿了就是个互相结识互惠互利的交际圈。 到了现场,除了常见的客套之外,不少同行举着杯子向他庆祝。 说他眼光惊人,提前签了个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小明星回来,夸赞他决策强决断好,现在热度不停上升,简直就是个签到宝了。 十个人里几乎七八个都提到了方临,段长珂懒得应付,干脆提前离席。 回去的路上,段长珂坐在车里,没有闭目养神,倒是在思考着什么。 他明白自己提前离席的理由,是因为他觉得方临的名字一直被提及,有些不悦。 可他现在却错愕地发觉,他并不太理解自己的这种不悦。 他知道自己一开始的想法是很明确的。 他不算正人君子,方临愿意给他就愿意收,想要拉他一把不假,但念头仅止于此也是真。 照理说,方临的确在很好地履行那份荒唐的合同,两人也都没有不适。 现在方临红起来了,按理说,他是应该高兴的。 从公司层面就不必说了,就算于私,按照自己当时的想法,他培养了一个艺人,他人气蒸蒸日上。 那之后呢? 他不需要再攀附自己之后呢? 段长珂想起那些讨论,忽然有些想念方临给自己做的那些晚饭了。 他生出一点隐秘的、不符合他身份的、不成熟的得意,毕竟那些东西自己都曾吃到过。 不是珍馐,却依旧温暖。 有那么一刻,段长珂甚至有了一些荒谬的想法。 他想把他关起来,放他在最喜欢的有滑雪场的别墅里,每天抱着他坐在庭院里晒太阳,什么都跟他在一起,温柔豢养他。 叫他沉迷于自己的一切,让他离开了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第47章 第二天方临早早的就跟着陶乐一起去了试镜现场。 有些剧组的试镜地点是在中心酒店之类的, 不过这部戏一试的地方就设在邻市的影视城。 邻市影视城离当地机场不远,陶乐专门打听了,这是为了其他前来试演的演员出行方便, 毕竟这次一试的人数很多,从主角到配角分天数试。 不过所幸这一次节目组刚好也把第二次录制的地点放在这座城市, 方临得以在试镜结束以后不用转机,直接坐着节目组安排的车到新的地方。 方临这次来试的也是男三号, 不过跟上次完全不同,这次毕竟是电影的角色。 更何况是新锐导演加顶级编剧的原创剧本,方临甚至现在现场碰上了好几个咖位不低的拿奖级科班演员,一瞬间觉得自己就是个来凑数的。 陶乐在一旁兴奋搓手:“我听说这次光是男三号的一试,选角导演就把初筛过了的男演员照片贴一面墙上,再根据一试结果把满意的照片留下……靠,好刺激。” 方临自己心态平平,不能说完全放松, 不过也说不上紧张。 不用带妆, 等的时间比演的时间长得多, 方临试镜出来后甚至都没法回想自己演得好不好, 就马不停蹄地上了等待已久的保姆车, 往综艺《玉帛》第二期的地点开。 -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虽然上一次录制的时候节目组相关人员也挺客气的, 但方临就是感觉对方比上一次还要礼貌客气得多, 仿佛自己不是来上节目的嘉宾,而是这档节目的投资人似的。 陶乐在一旁悄悄跟他咬耳朵:“听说这个卫视的好几项节目被金主爸爸撤资了……这档节目虽然从一开始策划就很套路, 但至少现在还有收视,加上之前还搞过剪辑的事,对你客气点很正常吧。” 说完这一串, 他还义愤填膺轻哼一声:“这叫风水轮流转。” 方临想想也是,这节目原本是打算第一周只播一期的,结果因为预告恶意剪辑被骂得太狠,临时找补弄了个加更,把重新剪过的第二期也更新了,之前那些骂声才消停些,收视率还没落下。 因为一档套路综艺由于嘉宾原因最后被迫变成慢·种田·美食综艺也太有意思了! 第二期的连播让方临和孟金宇两人成了最大看点,大家基本都不再纠结两人什么资源纠纷——男生友谊多简单,看看节目里俩人这样儿,谁还能说得出他们之前有过节的话? 一时间大家纷纷由吃瓜看戏逐渐跑偏,甚至还有网友开始觉得两人“十分合拍”。 方临今天见到孟金宇的第一眼,对方就很严肃地指正了这个问题。 “我才没有跟你合拍哈!”孟金宇背着个大包,惯例皱起鼻子,“我们之间关系清清白白!这一次录制我要证明这一点!” 方临从他身边走过去:“哦,那你自己做饭。” “那你别用我手机!” 方临嘿嘿一笑,也掏出陶乐给他准备的备用手机:“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傻?” “……”孟金宇冲上来就要跟他干架。 打闹间其他几人也到了,节目组这次学乖了,虽然地点没法改,但内容可以变,毕竟被喷了这几天,团队连夜改了方案,把原本计划全部重做,甚至重新做了节目定位——正好叫玉帛,既然大家都没干戈了,干脆直接跳过原本会引起矛盾的撕逼环节变成目前大众想看的慢节奏——是的,他们还真就顺水推舟,把后面几期的计划都改成了慢综艺。 所以这次几人所处的地方是邻市的一处知名古镇,倚着河边水田,住的是民族风客栈。 这些天的任务也从相互坑害变成了随波逐流,跟着村民干活捕鱼,学着试做民族美食,还能顺便带一波当地特色。 其实嘉宾们也觉得神奇,毕竟接这个综艺的咖位都不算太大,孟金宇粉丝多但毕竟年纪小,总之也没想着能有太大水花。结果第一期来的时候还只是有点翻身迹象的小糊咖突然就在短短的这段时间里一下子有了姓名,还大有愈演愈烈之势,不能说酸,但总归让人感慨娱乐圈真是瞬息万变。 不过无论如何,方临性格的确不错,还是做饭担当,加上之前的录制大家都比较熟络了,录起来也轻松了些。 孟金宇最后还是没能跟方临“清清白白”,一饿了就忘掉之前的誓言,一边哼着自己没力气摏不动石槽里的糯米,一边让方临给自己弄一块现成热乎的糕点吃。 节目组对备用机的事儿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随他们去吧,收视率要紧,再也不敢瞎作妖。 方临前两天因为适应环境,四周都是摄像头没好意思打电话,直到第三天晚上才趁着嘉宾们都在玩牌时候,让孟金宇帮自己打个掩护,偷偷溜去没有录音录像的地方,掏出手机想要打电话。 孟金宇了然,得意地说自己会替他把关,让他安心打,不会被发现,甚至还对他挤眉弄眼,大有一副八卦且兴奋的做派。 - 也是在这个晚上,段长珂做了一个梦。 一开始这个梦还算正常,仿佛只是匆匆一年里最不值一提的一天。 梦里他与方临的关系跟现在没什么两样,这天他下班前对方还给他发了几条带表情的微信,说晚上要去他在城郊的别墅,自己又不愿叫车,想让段长珂带着司机去顺路接接他。 这个梦太真实太自然了,段长珂甚至能记住不少细节。 老吴把他接到家里来,天气是小雨,方临偷懒不愿意打伞,结果进门的时候头发上沾了一点糖霜一样细细的雨珠,像小动物身上软软的绒毛,亟待人伸手抚摸。 于是段长珂便真的伸出手像他经常做的那样,揉了揉方临的头发,问他为什么不要老吴给他的伞,对方就睁着一双圆圆的小鹿一样的眼睛,满不在乎地埋在他怀里,说“又没多大雨”。 后来他们在庭院的小池塘边接吻,方临想去摘树上的水果,段长珂有点好笑地止住他,说这些主要是庭院装饰用,尝起来并不甜,难吃得很。 “那我尝起来甜。”方临此时的模样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用脸去贴他的脸,笑得毫无阴霾。 梦里方临在自己很少涉足的厨房替他做饭,没问他想要吃什么,只做了一桌他从前都没做过的菜。毕竟是在梦里,味道肯定是模糊不清的。 梦境的后半段又是荒诞的。 方临在这个梦里乖顺得不像话,甚至都不跟自己拌嘴,柔软的身体主动贴上来唤醒他的欲望,自己做什么他都逆来顺受。 即使段长珂一直知道自己其实没那么冷静自持,但在梦里好像尤其狠戾,像是没了平日的壳子束缚一般。 但梦里的方临什么都迁就他。 即使双目通红、声音嘶哑甚至张口流涎,都依然千随百顺。 他抓着方临的头发把他拉向自己,又捏着他的脖颈将他按回床里,一下一下发狠地钉进去。 他觉察到自己的语气有些失控,他开始感觉到不安,感觉到惊惧,然后在欲望与挣扎的交界里,低头看着被自己弄得沾满痕迹的方临。 太听话了,听话得让自己心神惴惴,听话得想要捏着他的喉咙质问他,寻求一个答案。 你对其他人也会这么主动吗? 你这副样子又有谁见过吗? 以前有没有人这样干过你? 方临在他无法说出口的质问中抬起头。 他开口,声音清脆却带着惑人的甜美,像午夜里浸润着玫瑰花汁的小金丝雀。 而他的金丝雀扇了扇翅膀,一片柔软的羽毛也不给他留下,对他说: “你不关着我,我就飞走了。” ——段长珂在这句话落下后陡然醒来。 有那么一瞬他甚至没能分清梦境和现实,迷蒙的夜色都变得绮丽而光怪陆离,他喘着气,某些反应还没能消退,他自己先轻嗤了一声。 惊讶于自己的失态,又在惊讶中冷漠自嘲。 直到现在他才听见,原来叫醒自己的是手机振动的声响。 来电人是方临,现实终于重重回笼,打破了段长珂所有荒谬的、阴暗的思绪。 方临从来没有踏足过自己的别墅,没有见过里面的庭院,也不会娇气到需要自己的专车司机来接——更何况,在两人曾经生疏的接触里,他还坦坦荡荡地说自己是第一次,又怎么可能会有自己想要问的“其他人”。 可看着闪烁的来电人,这又像是另一个新的梦的开端了。 段长珂甚至没敢立刻接听,沉默片刻,在夜色里点了一支烟。 白色的雾气绕过他的眼睛,他盯着指间缓缓燃烧的烟草,忽然想起某个夜晚。 烟灰也曾落在过对方细腻光洁的腰窝上。 他才知道自己的欲望有多么可怕。 烦闷的燥热升上来,而他甚至不愿起身去浴室冲掉。 如果自己不接会怎样? 会不会跟自己梦里一样,还不等他伸出手,对方就飞走了。 电话还在执着地响着,冰冷地催促着段长珂。 似乎只要他不按下接听,振动就不会停。 段长珂打开手掌撑着半张脸,吸了一口烟,额前的血管还突突跳着,最终还是点了接通。 “喂,段总?”方临的声音好像跟梦里有区别,但梦境与现实交汇,段长珂仍觉得他的声音是甜美的。 他甚至能闻到玫瑰花的馨香。 “嗯。”他本就不是习惯于情绪外露的人,稳了一下心神,淡淡应道。 但他自己都听出来了,这一个简单的音节里都透着不太常见的哑。 “没吵到你吧?”方临语气里带着点无辜,“我想着一般这个时候你应该还没睡,所以……” “没有。”不过段长珂的哑和失态只存在于刚才那个音节,此刻的他声音又跟平时无二了,甚至还能淡定地抛一个话题,“在录节目?” “嗯嗯,”在段长珂看不见的地方,方临对着安静的河水睁眼说瞎话,“刚录完今天的内容,大家在客栈里一起玩儿呢。” 他身后的确是热热闹闹的客栈,不过他并没有参与玩牌,而是捏着手机,笑着说。 不等段长珂说什么,方临继续道:“关键还是真心话大冒险,太土了,这种过时游戏我都好久没碰过了……” “所以你输了?”顺着他的话,段长珂问他。 “是啊,所以我这不是来给你打电话么。”方临话里带着点理直气壮的狡黠,“别生气啦。” 段长珂不知道自己刚才难以名状的梦境、那些不可告人的念头,犹豫着不接电话却又怕他不会再打来,原来只不过是方临输了游戏才如此锲而不舍,一时间不知如何形容心头感受,只能顺着他问:“惩罚是?” “一个选择是给通讯录某一个号码说真心话,一个选择是他们自己挑选一个号码做大冒险,告白,”方临说,“真心话太羞耻,我选了大冒险。” “所以……”段长珂才刚说了两个字,就被方临打断。 “我喜欢你!”方临的声音忽然变大了一些,语速极快地说完,短促的停顿后才继续道,“哎呀这个游戏真的好无聊,好了好了我愿赌服输……” 段长珂心里复杂又无奈,以为方临是在对着其他嘉宾说话,刚要挂电话,忽然听见电话那头又传来一句很小声的低语,极轻。 像梦里那只声音清脆的金丝雀一样。 “骗你的。” 这句话囫囵没有指代,也不知是针对那句输了被迫说出来的“我喜欢你”,还是更早之前的“我选了大冒险”。 也或许都不是。 第48章 方临说出来了就又想逃避, 在一片朦胧的夜色里,一人对着寂静的河流就红了脸,全部的掩饰技巧半分都用不上, 咬了一下舌头勉强镇定:“那段总我就先挂了晚点再打给你!” 这一次他又胆大包天地挂了金主电话。 捏着手机,看着熄灭的屏幕发呆。 他没想到说完以后自乱阵脚的是自己, 甚至原定的无畏大胆像被戳破了的皮球,让他刚挂了电话就开始自己骂自己怂。 原本做的心理建设在听到段长珂的声音以后全面崩塌, 什么要好好准备、要忍一忍再说、被拒绝了也没有关系……统统没有用。 他根本没法忍这么久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第一次告白更不知道要做什么准备,而还有一点是,他的确害怕被拒绝。 叹一口气,方临抓了抓头发打算回去。 也不能说完全不好。 就算自己最后关头缩了一脚选择怂,但总归是说出去了。 方临心里有种自虐般的释怀舒爽。 但这种舒爽没能持续超过五秒钟。 他的手机屏幕亮起来,看见上面的闪烁的号码,方临心里的舒爽都被震碎了, 取而代之的是手足无措、胡思乱想。 玩脱了玩脱了…… 方临擦了一把手心的汗, 抿着唇深呼吸, 手指放在上面不知如何选择。 事实上, 方临能安安稳稳缓了五秒, 还是在段长珂难得犹豫的发怔下。 他的人生好像一直是游刃有余的, 因此在听上去像是恶作剧的对话里罕见地愣住了, 甚至还来不及开口说什么, 方临就挂了电话。 段长珂到底还是跟方临不一样的。 即使他没有在这一瞬间弄明白方临的意思,但不妨碍他毫不犹豫地重新回拨过去。 方临努力平复了一下, 段长珂什么身份的人,说不定自己接通后的第一句就要开门见山问自己骗的是哪句,或者劈头盖脸问自己什么意思, 又或者对自己的逾越感到不满…… 可他最终舍不得不听对方的声音——这种强烈的渴求终究让他战胜了往回缩的壳,又期待又忐忑地点了接听。 因为心虚,方临不等对方说话就自己先认错:“对不起段总别生我气我真的是被迫的我回来一定好好补偿你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我嘛我知道错啦——” 一股脑把这些话都没条理地倒出来后,方临才战战兢兢地试探着叫了一声:“段总?” 出乎意料的,他预想的那些兴师问罪都没落下来。 没有问他那句“骗你的”特指,也不纠结他是不是真的选了大冒险。 就好像并不在意这个答案一样,或者说,不想给方临难堪。 “说完了?”段长珂的声音好像还是带着笑意的。 “啊?”方临磕巴两下,“没,没,不是说完了,是……” “不是不是我没说完!我不是那个意思!”方临咬了一下舌头开始语无伦次,之前那点胸有成竹全没了,他简直现在就想跳下河里降降温。 “没说完你挂什么电话。”段长珂慢悠悠开始反击,“明明是你主动打给我的,我还没说几句你就没声了,这么急着开下一把吗?” 明明应该是责备的话,方临却没听出段长珂任何不悦。 于是他终于没那么紧张了,顺着段长珂的话急忙解释:“我没有,我不急……” “那只顾自己说完就不管我,你是小无赖?”段长珂继续说。 方临觉得自己肯定有问题。 他居然从段长珂的话里听出一种……控诉? 他自己咂摸了一下这个词,越发感受到世界的魔幻,这个情绪的主角是谁都行,可放到段长珂身上就…… 毕竟他之前怎么没想到,商界知名人物、果决冷静的堂堂财团太子,因为自己杜撰出来的游戏内容,此刻正跟自己带着委屈控诉,似乎还想要个说法。 属于跟谁说出去都会大吼一声这人设得崩到姥姥家了的地步。 小无赖憋红了脸:“段总,您别逗我了。” 段长珂倒也没有完全得理不饶人,放过了他,换了一个话题:“什么时候回来?” “可能还得四天半,不过换了个环境,在古镇待着挺舒服的。”方临连结束前的半天都加上了,他其实早就让陶乐订好了当天机票,甚至打算一回来就去找段长珂,所以记得很清楚。 “行。”段长珂说着自己被挂了电话,却也没有什么急事要说,只是闲聊,“试镜怎么样?” 聊到本职工作方临会认真些,回想了一下才答:“不好说……试镜人太多了,能拿到这个试镜机会就已经很不错了。不敢奢求。” “也不是不能奢求。”段长珂很随意地提醒了一句,“他们团队虽然不缺投资商,但……” “等等!”方临明白了他想说什么,打断道,“您先别!二试名单还没出来呢,我想再等等。” “你不是说不想努力了么?”段长珂淡淡反问。 “我……”方临语塞,半晌说不出话来。 他揉着自己头发,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表述。 他确实想要角色,可段长珂直说了他居然又要拒绝,方临锤着自己脑袋,默默抱怨自己怎么能这么矫情。 以前跟段长珂聊到类似话题也没有这样啊。 曾经只想维持情人关系各取所需,后来有了点绮丽心思,就开始做作地想着自己先拼一拼了。 段长珂像一块本不属于他的蛋糕,自己大着胆子凑上去咬了一下,尝到甜美后就总想要更多。 而自己除了身体,他一时间竟然想不出更值钱的、能跟段长珂交换的东西来。 方临想着想着就有些低落。 也是这个时候,段长珂又开口,将他从这些无边际的念头里抽出来。 “方临。”他先轻声叫了一下他的名字,然后停顿片刻,再说了一次,“方临,你在矛盾什么?” “我……”而方临这次只说了一个字,甚至连否认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段长珂的问题明明只是针对刚才的话题,语气也并不重,方临却有种自己被看穿了的错觉。 而在另一头,段长珂的声音里是真的有疑惑,他能听得出方临的犹豫,甚至觉得自己应该触摸到了这种犹豫。 他假装不在意方临挂电话之前的那些话,轻巧地遮过刚才的暧昧,打趣他,想叫他放松些。 不代表他什么都不想知道——他自问那不是一个多么复杂的答案。 可是方临还是迟迟没有说下一句话。 “算了,”这次换段长珂叹了口气,“你不想回答也没关系。” “噢。”方临这才在对面应了一个音节。 听见他这样的声音,段长珂此刻忽然就很想揉揉他的头发。 “那就一起等二试结果吧。到时候再说。”他主动开口道,算是把这个话题揭过去。 这一晚的聊天像拙劣的试探,可两人似乎都没能得到有意义的结果。 但气氛也没那么尴尬。 段长珂又跟他聊了几句,等方临的声音又渐渐扬了起来,他才揉了揉眉心:“快回去吧。” “啊?”方临愣了一下,“他们还没叫我。” “我知道没叫。”段长珂说,“你在室外吧,风还挺大,都被吹得变声了。” 被他这么一说方临才发现,清了清嗓,发现好像还真是这么一回事。 想着孟金宇还在给自己站岗,自己总归不能待太久,他这才点头:“好。” “段总,”他说了一个日期,是自己录完节目的当天,“那个时候您有空吗?” “我到时候再来找您。”也没等段长珂说有没有,方临就径自道,还像模像样地把刚才的谎话撒圆了,“毕竟老在这儿摄像头多,总归是不太方便。” “好。”段长珂应得干脆,“那回来见。” 就在他快要挂电话时,方临又“哎”了一声,好像有什么话想说。 “怎么了?”段长珂停顿了一下,问他。 “段总,我……”方临这次没像刚才那样紧张了,咬字清晰,很认真地把最后一句说完,“我不是小无赖。” 段长珂终于轻笑一声,像上一次在雨夜里那样。 “行,知道了。” - 方临捏着手机回去的时候,孟金宇已经蹲在地上打输了第三把游戏了。 见人过来,他才从一旁的石凳上站起来,点评道:“还挺久。” 方临睨他一眼,孟金宇没理,继续八卦,由于过于兴奋还带了一点家乡口音:“现在啥情况啊?你到底处没处啊?” “没啥情况,”方临也学着他的口音,“你净搁那儿瞎操心。” “哎你干嘛学我——”孟金宇差点又要跟他打起来。 方临知道憨憨是会被传染的,并不打算接受孟金宇的斗殴邀请,咳嗽了一声说:“你要不要打电话?” 孟金宇的手停在半空,嘴角僵了一下,瞳孔好像被风吹太久了有点涩,眨了眨润润眼睛:“不打不打。算了算了回去吧。” 他原本生气勃勃的鲜明情绪像是被戳破的气球,丧得很明显,方临怔了怔,却不好多问,只得点头跟上去。 他看见孟金宇背在身后的双手微微蜷起来,似乎想攥成拳,最终又没有。 但跟大家汇合后,孟金宇又恢复成了之前那副样子,看上去没心没肺,喜怒全写脸上,让方临以为刚才他脸上的表情都是自己的错觉。 他看见孟金宇撒泼着要大家陪他去坐船,还喝了民俗客栈里的米酒,甩着红扑扑的一张脸,玩游戏输了就耍赖。 大家也都知道他的性格,并不讨厌,还由着他闹,Follow PD坐在船尾都在看着他们笑,估计也是没想到原本一档定位主打升级矛盾的功利性节目最后变成了日常种田,但似乎也是一种不坏的结果。 方临这次跟孟金宇住一个房间,毕竟是在古镇,条件有限,镇外的酒店路程太远,为了入乡随俗住的是隔音不太好的客栈。 虽然硬件差了点,不过这间也算是知名的风情民俗客栈了,装修都十分有特色,外面都是瓦片房子,每栋房子间都砌着带着新鲜泥土味的矮篱笆,一进门就放了缸米酒,顺着竹编的梯子走上去就到了房间。 孟金宇看起来酒量不太好,晕乎乎的,还需要方临扶着进去,房间除了厕所浴室都装着摄像头,方临搭着他的肩,拍了拍:“能自己走么?” “能。”孟金宇说归说,却完全没有自己走的意思。 方临无奈:“那你先去洗个澡。我拖你过去。” 对方这次很顺从地点了头。 浴室里的板凳也是木制的墩子,还算宽敞,方临扶着他过去坐下:“你等着,我去给你拿衣服——你还醒着吗?” 没等他说完这句话站起来,“砰”的一声,浴室门忽然被关上了。 正当方临回头看过来,却发现原本被自己带回来的人抬起头,在确认了不会被拍到以后,醉醺醺的脸上开始一颗一颗地落下泪来。 第49章 方临被他吓了一跳, 先是也确认了一下现在是摄像头的视角盲区,然后又怕孟金宇哭的声音会被不慎录进去,立即把浴室的花洒打开弄出声响, 把里面的动静遮住。 除此以外,他还顺便走出去在有摄像头的地方露了个脸才回来, 也避免了被人断章取义说两人一起进浴室待了很久。 做完这个方临重新推开浴室的门,孟金宇还坐在木头墩子上哭, 一点声音也没有,他生的本来就特别精致,现在尽管五官皱成一团也是好看的,嘴唇因为眼泪和情绪变得更红润饱满,他是仰着脸的,但水珠还是顺着下巴坠落下来,在光洁的地板上留下水痕。 方临立刻慌了,手忙脚乱地扯了两张纸巾奔过来, 还险些因为地板太滑摔跤。 “你你你……”他又觉得不能主动问原因, 于是只能用纸尽量轻地给他擦脸, 磕磕绊绊地说, “你先别哭啊……不然你想不想吃夜宵我给你弄一点儿?” 孟金宇没说话, 但也没拒绝, 接过纸胡乱地往脸上抹。 可是他眼泪好像越来越多, 打湿了一张方临又递一张, 最后等地上都落了不少纸团,他才堪堪停下来。 “谢谢啊。”他的声音嗡嗡的, 之前跟方临说话常见的那种骄傲气儿没有了,听上去更叫人心疼些。 方临摇摇头,盯着他看, 不敢说话,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出去,又怕自己走了孟金宇又哭起来。 他有些大胆地想,会不会是因为今晚自己说的那句话? “差不多就是你想的那样。”孟金宇抽着鼻子,像是猜到了方临在想什么,抬起头来对他说,“我看起来像个傻子么?” 还没等他开口,孟金宇就自顾自接了下一句:“我就是个大傻子。” 方临站在他旁边,也不说话,只给他擦眼泪。 “我俩……我知道我作,但我们应该算朋友吧。”孟金宇抽着鼻子说,“毕竟这事儿我也不敢在别人面前哭。在我经纪人面前哭,他可能要直接提刀去晖曜找人。” “我还是太自以为是了。”他揉了揉眼睛,止了哭,喃喃道。 方临去打了热毛巾给他洗脸,听他一边哭,一边主动说了一些自己之前猜测过的事。 孟金宇没直接说名字,但方临再不济还是在晖曜待过,基本能推断出来他说的是谁。 晖曜决策层时常出现意见不同意的情况,董事会也不见得太平,总之孟金宇说的那个姓颜的,在晖曜说不上一把手,但也是个极有话语权的角色。 方临见过他几次,年纪至少四十往上了,基本没什么花边新闻,对人对事也算随和儒雅。 总归不是此刻孟金宇口头说的这样。 他不哭了,但声音听上去有点哑了,睁着红红的一双兔子眼睛,由于嘴唇也哭肿了,还习惯性地抿了抿,想要它看上去不那么明显。 “我没有翻手机的习惯的。真的就是无意中看见的而已。”孟金宇说,“原来从上次录综艺开始就有迹象了,他总说忙我也理解,只是没想到是这么个结局。” “他说我们从一开始就只是互惠互利的关系,还说也不是没给我资源,让我懂得知足和适可而止。可我难道没有主动提出过跟他们内部合作吗,后面送的礼物也绝对不便宜,他当我傻,我就真的傻了一次。” 他冷笑道:“可是他一开始并不是这么说的,不然我也不可能傻到倒贴上去。” 后来的情节就跟方临猜的差不多了。 因为面子问题,那人不愿意一开始就把关系挑那么明,更何况他这种爱伪装的人,最擅长的就是制造假象。 不过一开始觉得新鲜,愿意花点时间哄着,把撒娇当情趣,当时那些稀薄的多巴胺产物是真,只是太淡,根本就只是一个人单方面的浓情蜜意。 如果站在理中客的角度,方临可能会觉得孟金宇傻,没经验,恋爱脑,不信直觉。 “我以为的爱情在对方看来就是单纯的交易罢了,是谁都可以。” “我怕黑,原本以为他是第一个愿意等我睡着,让我不用接触黑暗的人,现在想想这件事真是太容易做到了,他可能都还没自我感动,我就先替他感动了一番。” “既然他能把对我的那套一模一样放在其他人身上……”孟金宇咬唇,似乎又有点想哭,“如果是这样,那我才不稀罕。” 他站起身来,很倔强地说了句:“我没事了。” ——方临知道,自己没有立场,更没有资格做那样的“理中客”了。 “啊啊不能再说了!再说明天上节目肿着眼睛就要暴露了!”孟金宇开始照镜子,扒拉着眼底仔仔细细地看,嘴硬似的掩饰说。 方临没揭穿他,只顺着他的话头继续道:“是啊,到时候别再被带一波节奏,说我俩住一起我把你给逼哭了。” “拉倒吧,这次节目组绝对不敢了,”孟金宇满不在乎地说,“整个台相关投资都被连带着砍了不少,再作妖他们还活不活了。这么说来你老板还是强。” 方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怎么就提到那个人了,疑惑道:“发生什么了?” 孟金宇古怪地看他一眼:“你居然不知道?!” “撤资啊,海林本身就退出了好几个原本在谈的项目,更别提有两个最惨的,是直接集团撤资,注意啊,是集团,相当于大靠山直接垮掉。” “我经纪人跟我说,应该是双方之前本来就有点积怨,现在新签了个你,节目组没底线为了热度不要脸,集团正好可以利用这个原因撤资,看上去既保护了签约艺人又甩了电视台一个狠狠的耳光。”孟金宇泪痕都没擦干净就开始分析,头头是道的,仿佛刚才被眼泪浸湿的人不是自己。 方临没敢细想,毕竟自作多情的受害者面前就有一位,他又不可能去问段长珂事实。 心中划过段长珂的名字,他起先感觉到一阵柔软,但想起孟金宇刚才哭着说的那些话,又升起一点惴惴不安的想法来。 他直觉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因为不管从不从他说的那个角度考虑,都改变不了自己现在已经喜欢上他了的事实。 还好孟金宇没有再说话,他还是很难过,不太想在方临面前装,因此扯了浴巾盖在头上,说自己先去洗澡。 因为这次两人一个房间,为了照顾孟金宇习惯,方临基本都会留一盏灯。 但半小时后,孟金宇重新肿着眼眶从浴室里出来后,一语不发地就往自己那张床上扑。 方临也困了,刚想开口,就听见孟金宇说。 “关灯吧,睡觉。” “可你不是……”方临想问给他留那盏灯。 “全关了,睡得安稳些。”孟金宇把自己裹在被子里,“我现在不怕黑了。” - 第二天孟金宇眼睛果然肿了,他难得起了大早开始折腾,努力让自己模样看起来只是没睡好。 后来录节目他照例哼哼唧唧地不愿干活,跑到厨房偷吃东西,还跟那两个打电竞的孩子一起开黑,最后输得对方差点都懒得带他。 看上去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方临在一旁看着,孟金宇的黑粉总嘲他演技尴尬令人出戏,但至少在努力装作没事上,他似乎已经努力演得很好了。 他原本以为这几天都会这么过去。 孟金宇发生的事像冰冷的提示,但方临并不打算当回事。 他还是很期待录制结束,甚至好几次都无聊得确认了几次航班,对着已经值机的界面发很久的呆,过一会儿又会笑起来。 可他没有想到会提前见到段长珂。 - 第三天晚上,方临刚跟孟金宇完成今日活动,正好轮到他俩打扫大堂,孟金宇不愿意干,方临像个冷酷的包工头一样硬把扫帚塞他手里:“快干活,不干明天没饭吃。” 正当孟金宇又要开始跟他习惯性撕扯一番,忽然客栈门响,他才怔了一下。 “怎么了?”方临疑惑地问,对方一眼不发,只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回头—— 每一个晚上都想见到的人,此刻带着一身萧瑟的秋意,站在他的面前。 Follow PD兴奋不已,想要靠近点拍,但又明白对方的身份不敢贸然上前。更何况…… 方临在看见他的一刹那,先一步涌上来的惊讶和喜悦都冲上来,几乎快要掩饰不住此刻的表情:“段——” “方临。”他被打断了。 他才发现为什么follow PD不敢上前,想说出来的话也卡在了喉间。 段长珂看上去并不是有备而来,也不像来度假休闲的,一张脸冷着,上面的表情是方临在那么多个夜晚里都没有见过的凝重。 他的心脏忽然重重一沉。 不好的预感爬上来,让他想起快要被自己遗忘的、重生前与今日天气相差无二的深秋。 段长珂只看了摄像一眼,对方就立即关上了机器,他才回过头,看着方临说话。 “跟我走,现在。” 方临心里的不安越来越严重,他都差点忘了孟金宇还有另一个外人在场,想要抓着段长珂询问。 但段长珂比他冷静,与他维持着疏离的社交关系,看上去完全就是方临不近人情的老板。 他没有一刻犹豫,立即点头,东西都没拿,只立刻向工作人员要了手机,跟着段长珂上了等候在门口的车。 “机场。”司机并不是经常服务段长珂的老吴,方临没有见过,只听他一上车就这么说。 他甚至不敢问,不敢开口说话。 “我安排了私人飞机,能以最快的速度回去,赶到医院也不会太久。应该……”两人并排坐着,段长珂没有看他,只望向前方,话也没有说完。 方临甚至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 谁也没有说话,一时间安静得让方临连呼吸都觉得心悸,胸口闷得喘不过气来,只敢保持着这样的姿势一动不动。 四肢的血运好像出了问题,他眼睛发蒙,手脚冰凉。 忽然一阵温暖覆盖了他。 方临仍然僵着,但段长珂打破了沉默。 他抓着他的手,将自己的五指都包住,然后揽过自己,很轻柔又很慎重地抱在怀里。 他呆呆地由他动作,眼睛也没有眨一下。 但他的身体开始变得温暖。 段长珂力气稍大了一些,让他更紧地贴着自己,然后说:“别怕。” 方临在他怀里,幅度很小、很轻地点头。 他的听觉好像还没有失灵,所以他听见了段长珂不那么平稳的心跳。 他的心跳声好响。 那么响,那么有力,那么健康。 好像永远不会面对迟暮,面对病痛。 他想,段长珂其实应该是想说,让自己别哭吧。 第50章 大约是提前打点过, 一路上畅通无阻,到了机场自然也省略过所有手续,直接有人带他们到了登机口。 方临从段长珂说过那句话以后就一言不发, 眼睛一直睁着,却很少眨眼。 因为走的私人通道不担心被人看见, 段长珂几乎全程都抱着他,就连下车以后走的那一小段路都搂着他的肩, 好像怕他会一不留神就摔倒。 真好啊,方临想,他对自己那么温柔。 如果放在一天前, 他可能会因为这样的温柔兴奋到辗转翻滚难以入眠,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 一直到机舱巨大的关门声传过来, 方临才像是被惊到一样,睫毛轻轻颤抖着,眼睛里露出一点微渺的光芒, 倏尔又熄灭下去。 仿佛以为这一声巨响是将他从梦中唤醒的信号枪,带他脱离即将面对的噩梦。 可能自己现在的表情看起来很糟, 段长珂去拿了毯子,走过来盖在他身上的时候,还俯身在他额头上很轻地吻了一下。 “困。” 方临小声说着,干脆把脚搭在真皮座椅上,腿屈起来,用双手抱着膝盖,好像这样就能把自己变成一个刺猬。 不过这个姿势也能让段长珂更方便地抱着他——对方一伸手, 一把将方临连带着裹着他的毛毯一起揽过来,下巴抵在他头顶,说:“睡吧。” 方临没回应, 也没告诉段长珂,他虽然困,却根本无法入睡。 重生前好像也是这个时间点。 不同的是那时候的他没什么通告,加上那时候老人情况本来就不太好,自己几乎每天都陪在她身旁,直到最后一刻。 他猛然想到外婆之前很有精神的那几天。 在自己看来是病情好转,现在想想也许不是那样。 她的疾病本就没有什么可转圜的余地。 而段长珂一向严谨,从把自己接过来到现在并没有说太多的话,甚至说不出一句“没事”,方临心里就有了数。 方临微微仰起头,看向抱着自己的人。 飞机还在上升,段长珂的脸沉没在舷窗外的颠簸气流和斑驳夜色之间,唇线平直,英俊得像一个不真切的梦。 ——他才是这一趟所谓崭新人生里最大的美梦。 方临觉得眼眶酸涩,却一滴泪也没有,只剩一点难觅踪影的浅薄的难过。 不知是难过自己乐不思蜀,还是难过长夜易碎,美梦醒转,最后的亲人总要离开,爱情可能也并不会来。 他忽然用手指捏住了段长珂的西装外套,又扯住他的领带,借此力让两人靠的更近些,然后毫无征兆地用自己的嘴唇贴了上去。 他吻住段长珂了,像吻住一片不属于自己的美梦。 他知道关于这段关系的维持,尽管段长珂对自己一直很尊重,但只有方临自己明白,他在面对他时,总带着一点不自觉的卑微。 所以他总有诸多担心,有很长一段时间拒绝了对方的亲吻。 不过至少现在,他获得的拥抱和温柔都是真的。 嘴唇相贴的时候方临感觉段长珂正垂眸看着自己,没说话,也没有多余的动作回应,但手仍然维持着揽住他的姿势。 这个以他主动开始的吻并不长,只是贴着,但方临还是如愿感受到了一点稍纵即逝只属于自己的温情。 这就够了。 他移开嘴唇,却不舍得从段长珂怀里挣脱出来,听见他又说了一句“睡吧”,才听话地点头闭上了眼睛。 - 方临没能睡着,但也一直由他这么抱着,直到对方很轻地拍拍自己的肩说“到了”,才佯装醒转一样睁眼望着他。 回到了市里上了车,段长珂才在难捱的沉默里告诉了方临现在的情况。 “……是没有征兆的突发症状,” 他的表情看起来很为难,毕竟做临终医患沟通并不是他的强项,更何况面对的也并不是冷冰冰的商业对手,“她看见今天天气很好,想让护工推她去门口的小花园转转。” 后来她不知是看到了什么,想伸出手去拿,又因为太喜欢今天的阳光忘了自己的年龄和病情,刚一站起来就摔了下去,即使护工已经眼疾手快拉了一把,还用手垫着不让她摔得太厉害,却依然改变不了结局。 “一般情况和生命体征都不太好,现在吸着氧也不行,”段长珂看了一眼手机,对方临说,“但意识还是清醒的,从她断断续续的回应来看,应该是想见见你。” 即使早有准备,但亲耳听到这样的情况,方临全身仍沉重像四肢都灌进了重重的铅水,每挪动一步都异常吃力。 但他不能停下来。 方临咬牙跟段长珂一起下了车,一阵风忽低就吹了过来,冷不防让方临一阵哆嗦。 察觉到他的反应,身边的人扶了他一把,还想脱下大衣罩住他,但方临没让。 于是段长珂也没坚持。 从医院门口到老人所在的小楼这段路方临闭着眼都能走到,此刻却像是迷了路一样,走得磕磕绊绊的,但又不得不继续。 直到他看见了伫立着的熟悉的小花园。 这次看上去没那么冷清了,他走到门口就听见心电监护冰冷的机械提示音,围在床头的救治人员,闭着眼不停祈祷的护工,以及罩着氧气面罩的床上的身影。 段长珂一直跟着他,踏进小楼时有人转过身来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无视其他人惊讶的眼神,他跟着方临一起走了进去。 老太太身上贴着电极片,几乎看不出呼吸起伏,呼出来的水雾罩住了半张脸,松弛皱褶的皮肤没什么光泽。 但她还活着,甚至没舍得闭上眼睛,还在人群里拼命寻找着,浑浊的的眼珠想要一个一个辨认出所有人来。 忽然,好像有感应似的,她微微侧过脸,朝这边看过来—— “临临。” 她这么叫着。 方临心脏还是开始钝痛,他想开口却发现嗓子干哑异常:“我在,外婆。” 老人伸出手,方临刚要倾身握住,却发现老人没有看他,而是混混沌沌地把手放在另一个人的手里。 “你来啦。” 她的脸上露出一种撑了许久的如释重负的表情,撑了这么久终于等来了想见的人,一双眼睛也弯了起来,此时她的快乐简单又纯粹,并不知道其实自己认错了人。 段长珂也僵住了,感受到手心冰凉的温度,他一瞬连真相也说不出来。 老人还没发现找错了人,笑眯眯的,在段长珂手心里放了一朵掉的几瓣的嫩黄色小花,拍了拍:“路过小花园的时候,看到的。想着跟你小时候因为它被我不小心踩坏了,别的不说闹了好久的脾气……” 即使不知道她此刻的记忆停在哪一年,但还是努力说着:“别生气啦。” 等她说完这些,才抬头看着段长珂的脸。 “临临又比我上次见到的时候高了。” 她径自说了一会儿,才看到一旁站着的方临。 老人闭了闭眼睛。 再睁开时,仿佛又在这几秒内调换了春秋。 她好像又不认识段长珂了,一睁眼就看着面前的青年,重新叫他“临临”。 可是她刚松开了段长珂的手,再抓住方临时,眼神多了一刻的迷茫,老人不安地环顾四周,一边叫方临的小名,一边喃喃地说话。 “我的花呢?” 她勾着床单问其他人:“我的花呢?” 在询问的过程中又看见段长珂,愣了一下,然后又叫他临临。 反反复复。 方临手掌心沾了一点刚才老人抓住自己留下的被碾碎的花汁,他猛然才想起来,好像上一世也是这样,她其实早就不记得自己长什么模样,或者说在脑内里,无论看到是谁,都能将他看成自己的模样。 只不过,她的活动范围本就很窄,几乎接触不到什么人,常来看她的就是自己,因此只要是类似年纪的青年男性,老人都会以为那是自己。 方临去抓她的手,不停地颤抖着,不停地说自己在这里,不停地看见外婆在找着谁。 他最后只看见监护仪上剧烈下降的数值,老人一开始还是清醒的,在那个值到了某一刻后忽然变了—— 她的目光没有了焦距,瞳孔也开始微微散大,嘴里还喃喃的话也听不清了。 可她的手还在他的手里,生命在距他极近的范围里肉眼可见地消退着,方临没有流泪也没有歇斯底里,只是眼睛一直睁着,像要流出血来。 然后他耳朵嗡嗡地被推开,再被抱住,只能看着医务人员开始做最后的抢救。 周遭都很吵,方临想,跟那一年一模一样,包括最后刺耳的警报,完全冰冷下去的五指,以及不再会醒来的最后的亲人。 不一样的只有不再流泪的麻木的自己。 - 外婆的后事办得很快,相关程序都容易批准。 方临拒绝了包括段长珂在内的所有帮助,自己处理清楚了。他本来就没什么亲人,生理意义上的亲属几乎都不联系,当然还有一点令人发哂的是,这是他第二次为她办后事了。 没想到重复体验的是这个。 那天以后剩下的录制他也没有再去,倒是节目组表示理解,也并不打算做追究,因为森海医院的保密性非常好,现在这件事知道的人不多,还承诺如果到时候需要他们发声,一定会尽力。 夏奇让他好好多休息几天再回来上班,陶乐整天给他发微信问需不需要帮忙。至于孟金宇,他电话都快被他打爆了。 电话再一次响起来,方临看着上面的来电人叹口气,最终还是接通了:“喂?” “你可终于接了!”那头传来孟金宇如释重负的声音,“我打了多少个电话你知道吗!” “知道知道,”方临说,“我现在真没事,放心。” “我不信。”孟金宇并没有好奇地追问究竟怎么了,“但你那天离开的时候表情真的很让人担心。” “我真的没事。”方临无奈道,“你听我现在声音不是好好的吗。行了行了,到时候会告诉你的,现在就先挂了。” 无视了孟金宇的抗议,方临挂断了电话。 他是觉得自己还好。至少比想象的要好些。 他没有像第一次那样声嘶力竭地悔恨、落泪,毕竟那时候老人甚至没能见上自己最后一面就走了。 跟现在比,尽管她其实早就弄不清自己长大以后的模样,但至少在她的脑海里,最终还是握着自己的手的。 那就好了。 是他重生以后多了一点不切实际的奢求,如今被骤然敲醒,也不是什么坏事。 方临在心里安慰了自己这一通,忽然如梦初醒似的一抬头——原来他想了太久,没怎么看路,漫无目的地走着,居然就浑浑噩噩来到了那间熟悉的酒吧门口。 萧嘉年也正好看见他,立刻叫他名字招呼他进来,很惊喜地说:“怎么今天想着来了?” 他看起来心情很好,身边还有一个笑容很腼腆的女孩子,想来应该是他的未婚妻。 真神奇啊,萧嘉年这样的人居然也要结婚了。 萧嘉年不知道方临出了什么事,带他去了上次坐的位置,替他调了杯酒,原本想跟方临聊会天,不过被客人叫走了。 他待了一会儿,刚想起身离开时,一个人影在他身旁坐了下来。 方临整个人哑火了,顿了顿才开口:“段总。” 段长珂轻轻点头算是回应。 方临这几天都刻意没联系他,而段长珂好像想给他点空间,除了打过两次电话确认真的不需要帮忙后,就再没有问过。因此方临其实有点心虚,但忽然一下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好在段长珂并没有逼他,没怎么问他问题。 台上的歌手又换了一个,段长珂没有叫酒,两人之间维持了一段很长的沉默。 方临也不是没有问题想问他。 比如为什么外婆出事,他比自己还要先知道,比如为什么要对自己这么细心,比如现在为什么会找到这里来。 他一个问题都问不出。 方临这些天不可能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但最后却依旧选择做一个缩回壳子里的乌龟不去面对,仿佛只要自己不主动触碰这件事,就不会被反复提醒,自己对他的喜欢。 他还是喜欢段长珂的,方临想。 但如果一切跟之前一样不会改变的话,那又有什么意思呢。 可段长珂不知道。 什么也不知道。 方临喉头忽然变得干涩难过,原来这几天他自以为的冷静好转全是假象,在看见段长珂这一刻开始瓦解,最后轻易地分崩离析。 他看着湛蓝色的酒液,怕下一秒自己的表情就要暴露,没敢仰起头,对段长珂说。 “你先回去吧。” 段长珂没有对这句话立刻回应,只是淡淡地,叫了一声他的名字。 可光是这样就可以击垮他了。 方临手指摩挲着杯壁,段长珂的声音像一句咒语,提醒自己其实没有走出去,让自己不得不面对这样的事实。 可是…… 他好累啊。 “段总。”方临终于看着段长珂,但纯黑的眸子是空洞的,从那天以后这里一点神采也没有,“你走吧。” 不要管我了,也不要给我希望了。 他不闪不避地看着他,在段长珂讶异的眼神里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烈度很高,他硬生生咽了下去,烧得喉咙灼痛,再混着比此刻灼痛更甚的悲伤带到胃里。 段长珂朝他伸出手,可能是想安慰他。 但他那天被段长珂抱得太久了。 久到他甚至想催眠自己,没有发生那件事,外婆还会跟他笑,对他说话,骄傲地想要所有人宣布她的孙子混出头了,是个大明星了。 但是没有用。段长珂的怀抱越暖,他就越发难过。 他以为重生以后就是新生活了,他能拥有想要的一切,追求想要追求的人…… 方临侧着身子躲了一下,避开了段长珂的触碰。 “对不起。我……”他的嗓子有些哑,估计是刚才那口酒喝得太猛太急,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你先走吧。” “方临。”段长珂叫他的名字。 他的手没有收回去,还悬在半空中,他们所在的位置太暗,方临看不清,也不愿仔细看段长珂的眼睛。 方临站起身来。他只看着段长珂的手。 想抓住它,与它十指交缠,让它拥住自己,或者擦干自己的眼泪。 方临只感觉从胃里涌出一股反胃感,剧烈的痛苦却让他连眼泪都流不出来。 “段长珂。”他没有再叫敬称,依旧与他对视着,一字一句地说,“你走吧。” 只要你也走了,我就真的什么也不怕失去了。 他定定地看着段长珂,说:“好吗?” - 段长珂真的离开了。 方临呆坐在位置上,心里有种自虐的快感。 他观察着四周,这是他最熟悉的酒吧,当时就是靠着萧嘉年出手阔绰给的工资,他才能把老人接到最好的医院住。 后来也一样,靠着段长珂帮助才打开了完全不同的新人生。 他好像一直在攀附别人。 台上的歌手今天的任务已经唱完,对大家打了个招呼后下台告别。 方临看着空无一人的台面,忽然迈步,走了过去。 萧嘉年也看到他了,怔了怔,去给他调音,还拿了他曾经用的那把吉他来。 方临接过来,拨了一把弦,手握着话筒,慢慢贴近嘴唇。 “all my bags are packed i‘m ready to go i’m standing here outside your door i hate to wake you up to say goodbye.” 他现在声音估计不怎么好听,脸上的表情也不一定忧伤。 台下有人开始起哄,但都没有打扰他。 他并不在乎是不是有人认出了自己,也不在乎自己的这些过去被其他人知道。 反正也没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他唱得很轻,但萧嘉年酒吧的印象设施很好,条件有限,他没有戴耳返,听到了回荡在这一隅空间的自己的声音。 也许是悲伤的,不过听不出什么更咽的味道。 从老人的手在自己面前变得冰冷那一刻开始,直到现在,他连哭也哭不出来。 “already i‘m so lonesome i could die……” 不可避免的,他回想起一些事情。 他其实刚才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唱,可到了现在,他才想起来,自己重生跟段长珂遇见的那一天,他就在酒店的大堂里听过这首歌。 现在想想,可能也是一种神奇的注定。 方临看着地上不甚明亮的灯光,眼皮撑到发酸也没有眨一下。 他不敢往下看,也不敢闭上眼。 怕往下看台下找不到想见的人,怕闭上眼脑海里就全部是对方的声音。 是他自己让段长珂走的,现在又难过得想吐。 方临觉得自己明明没有哭,但视线却变得模糊了。 原本这一切都应该离他而去,可是自己偏偏遇到了段长珂。 他拨了一把弦,唱到副歌时,把话筒笼在手中。 段长珂很早以前说过想听,不过现在也只能自己解闷似的唱一唱了。 “so kiss me and smile for me” “tell me that you’ll wait for me” “hold me like you‘ll never let me go” 他当然有话没说完。 他不想乘着蒸汽机离开,也不想叫段长珂走。 “i hate to go.” 这首歌很短,一般酒吧的驻唱歌手会跟台下的人互动,会顺着正前方的台阶下去,但方临记得还有一个通往后台的楼梯,方便那些只想唱歌不想互动的人们安静离开。 他朝台下鞠了一躬,谁也没看,就抱着吉他掀开往后台准备室的帘子,正要往里走—— 一只手忽然伸出来拽住了他,方临没能反应过来,被对方抓着一起摔进一旁的休息室里。 “砰!”吉他连带他自己一起撞到了墙上。 屋里没开灯,方临还没来得及适应黑暗,刚要出声,一个人影压了上来,他的嘴唇忽然就被堵住了—— “唔……”这个人的气息太熟悉,方临浑身一颤,连反抗的打算都没了,只顺从地任由对方吻住自己。 像是怕他跑了,对方从来没有亲得这么用力过,黑暗里被放大的触觉让方临迟来地感觉到,对方在害怕。 他在害怕什么呢? 一分钟后他被段长珂松开,但也只是松开了片刻。 “临临。”段长珂也是第一次这么叫他。 他只说了这两个字,看着方临,又重新吻了下来。 这一次的吻甚至比刚才还要浓烈,方临被动地与他贴合、交缠,身边所有的一切背景一切声音在这一刻都消失了,他只能淹没在段长珂的怀抱里,只能被他的鼻息和吻一同融化。 至少现在,他什么都无法想起,也不愿想起。 等第二次唇分时,段长珂又附在他的耳边,轻声温柔地叫他。 “临临。” 听见他这么叫,方临的声音终于染上了哭腔。 他知道自己又自卑又矛盾,知道段长珂有意示好而自己因为这件事选择退缩,可是…… 掩埋了这么久的难过忽然翻涌上来,他看着眼前的人,心里酸软得不像话,颤抖着嘴唇开口,又怕声音太大会惊碎这一场梦:“我以为你走了……” 我不是叫你走了吗? “不走了。”刚才亲得太狠,段长珂的呼吸也难得不匀,黑暗里的眼神热烈到没有任何人能怀疑他此刻的情感。他双手都捧着方临的脸一下一下地啄,像捧着什么珍宝一般,“以后都不走了。” 第51章 休息是仍然一片漆黑, 只有门缝里透出外面的一丝光线。 方临的腰被吉他硌得有点疼,不过痛劲儿还没上来,段长珂就抓着指板把它从方临身上取下来, 放到了一边。 “……不要开灯。”方临自己也平复了一下呼吸,才小声开口。 他没舍得从段长珂怀里挣开, 摸黑着反手把休息室的门锁上。 可做完这件事后,他甚至都不知手应该放在哪里了。 换做以前, 他可以用一百种自欺欺人的方法说服自己,要么也回应一般去抱段长珂的腰,或者黏人一点, 勾在他的脖子上。 还好段长珂并不计较他现在的僵硬,察觉了他的犹豫, 在黑暗里伸出手,像从前那样揉了揉他的头发,再重新把他揽进来:“好。那让我抱一下。” 被他这么抱着, 方临的手也温暖了。 他的手被锢在段长珂怀里,终于开始缓慢地试着用指腹触碰这一切——听他的呼吸, 闻他身上熟悉的味道,攥着他胸前的衣料,感受他胸腔的振动——此刻它是为自己跳动的。 方临的手指开始颤抖着,那些自以为风干沉淀情绪终于重新复苏,一层层堆叠着涌上来,他好像现在才感知到悲伤,直到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划过鼻梁, 所有的引而不发的难过才终于决堤,他把脸埋在段长珂胸前,闭着眼睛像个孩子一样, 小声抽泣着说: “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说出来了第一句话后,方临才生动了些,惶然无措一句接一句地说,“我不是故意的。” “我没有故意要叫你走,我不想要你走,但是,但是……” 方临甚至没有抬起头来,“我只是怕你不要我。” 段长珂很轻地叹了口气,方临却没给他开口的机会:“我知道我在你这里其实没有那么大吸引力,也是我一开始非要把这段关系坐实,才故意那样……但后面我不这么想了!” “不要你抱我是因为我怕我自己会一直依赖你,躲着不让亲是因为……”方临把头埋深了一点,声音小了些,“是因为我真的很喜欢跟你接吻。” “但是我不知道要怎么办,我借着抢你烟抽的由头吻你,趁着综艺休息的时候试着跟你告白,其实我们真的没有在玩游戏,我只是还欠了一点勇气,才……” 方临说着,终于愿意仰起头,流着泪在黑暗里用视线描摹段长珂的脸部轮廓:“我还跟外婆说过我有喜欢的人了,想找个借口,骗你也好,想带你见见她……” 他的喉头梗了一下。 最后还是见到了,却没想到是在那样的情景下。 “我当时一直在想,”方临声音愈发的哑,“发觉有时候在你面前我自作聪明可笑得很,想如果真的跟你面对面说了被拒绝的概率有多大,想着你明明那么聪明,我会不会早就露馅了,甚至还想如果我再等等,你是不是就会先一步对我开口。” “你看,我就是这么矫情、无聊、胡思乱想。” “我甚至都想好了,如果我再假装骗你一次,跟你告白,你要是还没发现,我说不定还要不懂进退的跟你说,段长珂,你是不是笨蛋,我不信你对别人会有对我这么好。” 段长珂在方临沾着水汽的声音里,用手掌拍了拍他的背,诱哄似的说:“嗯,临临最聪明。” “反正我真的想了好多好多,”方临被安抚了,但还是努力说了最后一句话,“我想爱你的。” 也许从重生后第一天就注定了,段长珂是打破原有走向的意外,是崭新的光,是不属于自己的奢求…… 可能即使不那么主动,最后自己应该也会爱上段长珂。 他说完了终于安静下来,努力平复微醺的喘息。 “现在能开灯了么?”静默半晌,段长珂扶着他的肩问。 方临没说话,但还是小幅度地点了一下头。 休息室的灯光不算亮,因此方临基本不需要适应,微微眯了下眼就看清了面前的人。 段长珂站得很直,还穿着来时的衣服,肩膀上还带着一抹夜里的秋露,但眉眼跟从前见过的都不同。 “对不起。”这次开口的是段长珂了。 “是我笨,”段长珂用温热的指腹抚摸方临的脸,“我察觉得太晚了。” 方临从没想过段长珂会对自己道歉,一瞬间怔住了,甚至第一反应开始辩解:“我没有要逼你!我只是,我只是……” 淡淡的气息笼过来,段长珂今天好像没了之前的沉稳,只与他对视了一秒,就又低头衔住了他微微发红的嘴唇。 但这次他吻得很温柔,手掌也托着他的脖颈,并不深入,只是想用这个吻传达一点什么。 “你不是那个自作聪明的人,”段长珂跟他脸贴着脸,他也并不习惯这样跟一个人剖白自己,却没有停下来,“我才是。” 他自以为看穿了方临的小心思,喜欢他的乖巧听话,认为他们会一直这样——或者说,很简单就能更进一步。 如果方临想要什么,自己给就是了。 如果不想要自己抱他,那自己就稍退一些。 “我总站在理所应当的角度想,自己应该不会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段长珂自嘲地笑笑。 所以他不知道方临犹豫背后究竟是什么,也不理解他为什么总在一些地方躲避他,更没看见对方在其他的什么地方,一直经历着踯躅挣扎。 “对不起,这么晚才明白。”段长珂说。 方临怔怔地看他,刚要说话,忽然门外传来一阵不远不近的喝彩声,原来是新的驻唱歌手刚表演结束。 他才迟来地感觉到这里好像不是个能安静说话的地方,更何况自己刚才还在台上,如果再晚一点走,说不定真会被拍到什么。 他的脸还有点发红,表情估计也不会太好看,吉他也没放回去,但他犹豫了一下,这些都不考虑了,抓着段长珂的手:“这后边有个不常开的门,你等我找萧嘉年拿一下钥匙。” 不过他正推开门,萧嘉年就在休息室不远处的地方坐着,看见方临一扬下巴,装作没有看见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了然道:“门给你开好了,现在走还来得及。” 段长珂接了一句:“我的车还在外面。” “谢谢。”方临声音还哑着,不太敢看萧嘉年,只能埋着头道谢。 萧嘉年本人倒不介意,上下看了一眼段长珂,约只惊讶了一秒就重新笑笑:“快去吧,吉他一会儿我帮你挂回去。” 方临知道现在也不便说太多,感激地点了点头,轻车熟路地出了门。 冷风骤然灌进来,方临打了一个哆嗦,就被段长珂用大衣裹住,几步到了他的车旁。 老吴在车上应该等了挺久,见两人上来,立刻说:“段总,看过了,不会被拍。” 段长珂应了声,老吴先给两人拿了水,这才点燃发动机,闪烁着灯汇入长长的车流。 “先送他吧。”段长珂说。 “不用,我跟你回去,”没想到方临主动打断了他,“可以吗?” “好。”段长珂回答得很干脆。 老吴是个十分有职业素养的司机,从这几天段长珂的行程他大概推测出发生了什么,当即一言不发调转了车头,往段长珂的公寓开。 方临一路上都坐得很端正,抱着水时不时喝一口,却不常看向段长珂。 把所有的掩饰都卸下后,他竟然觉得紧张。 两人基本没怎么说话,车开了一会儿,老吴就只听见一点安稳的呼吸声了。段长珂让他关了车载音响,又把方临手里的水拿走,让他靠着自己睡着。 老吴在后视镜里看到这一幕,没说话,只减慢了速度,把车开得愈发平缓。 方临没想到,这居然是自己这些天来睡得最好的一次。 等他迷迷糊糊醒来,才发现已经到了目的地,车没熄火停在楼下,段长珂抱着自己不知道待了多久。 “醒了?”段长珂好像也快睡着了,声音里透着倦意,揉了揉眉心,“那先上去吧。” 方临点头,沉默着。 从酒吧出来以后他几乎没有说话,但也没有再哭。好像还没从刚才的情绪中缓过来,失去了些原有的机灵。 他很长一段时间没有来过这里了,没想到再一次进来竟然已经是这样的心情。 段长珂没有多问什么,让他洗个澡好好睡觉,多休息几天。 方临听话地应着,拿了东西去浴室。 时间很长,等他出来时手指都有些发皱,刚准备去卧室叫段长珂,却发现对方竟然不在,倒是厨房似乎有什么动静。 方临循着声走过去,竟闻到一点奶香,近了发现段长珂居然学着自己之前那样,用奶锅热了牛奶,正不太熟练地盛到杯子里,漏洒了一些,落到一尘不染的地板上。 “别的我都不会,想着你说过,睡前喝一点能睡得好些,就试试了。”段长珂换了棉质的衣服,厨房的光落在他身上,温柔得几乎不像他,但伸手触碰却又是真实的。 “要加一点糖吗?”段长珂大大方方地让方临参观自己生疏的现场,边说边拿出糖罐。 方临鼻尖轻轻颤了颤。 原来他早看穿了自己并不爱喝那些又苦又酸的咖啡,却还会尊重地征询自己的意见。 “要。”方临眨眨眼睛,抿着唇说,“要多一点。” “好。” 段长珂去拿小勺,他其实自己都不太熟悉自己厨房的构造,正在橱柜翻找着,忽然整个人被撞了一下,他的腰被箍住了,方临从后面扑过来,额头抵在他的背上,很紧地抱了他。 段长珂维持着现在的动作,没有立刻回头。 方临从背后抱着他,闭着眼睛,终于还是问了出来。 “刚才……你为什么回来了?” - 为什么回来了? 他其实也说不上来。 可能是当时对方眼神里的悲伤太浓重,让自己觉得不应该就这么走了。 好像有个声音告诉他,如果今天自己离开了,可能他们之后的关系也就仅止于此了。 所以他又回去了,听见了他唱的歌。 他从没听过方临唱歌,之前在珠海对方一直自嘲地说唱得很烂,不愿意唱给自己听。 但其实他唱得并不差,音准都在,虽然没什么技巧,但胜在干净真诚。 他就是私心认为那首歌是唱给自己的。 所以他应该像歌里唱的那样。 他应该亲吻他,抱紧他,然后对他说再也不走了。 厨房里还萦绕着一点温热的奶香,换做以前,段长珂怎么也不会想到,原来自己也会尝试着,为另一个人填上一点“生活气”。 他把手搭在了方临揽住自己腰的手上,握了一会儿才转过身。 方临看着他,眼神里还有一点怯,但更多的是想要回应的渴望。 段长珂俯身平视着他,很珍视又很轻缓地说:“我知道你还是很难过。我会陪着你。” “我想让你更乐观一点,也更自信一点。”他们离的很近,呼吸相闻。 段长珂吻了一下方临的手指:“我知道我没法取代亲人在你心里的位置,但如果你愿意的话,也让我住进去,好吗?” 第52章 方临看着面前的人, 先是一动不动地僵住了,片刻后才有动静,用刚才段长珂吻过的手指, 很轻地碰他的脸。 说来可笑,明明握住自己的手是热的, 传到耳朵里的声音是暖的,他居然仍然担心这是一个会醒来的梦。 对方并不急, 也完全不排斥方临的动作:“不用现在就决定。” 说完段长珂又转身继续在橱柜里翻找着,奈何之前基本都不忙活这些所以实在不熟,方临见状提醒:“在你右手边第三个柜子第二层里。” 段长珂这才照着他的指示, 用精致的小勺把细腻的糖粉放进冒着热气的牛奶里,一次觉得不够, 又往里试着加了两勺:“好像可以了。” 看着方临还未回过神的表情,段长珂笑笑:“怎么,觉得今天的我不像我?” 方临诚实地点头。 以前的段长珂虽然也不能用冷漠无情这种形容词来描述, 毕竟会开玩笑,也会尊重自己, 但绅士之余总隔着点距离,这才让方临总有顾虑。 可段长珂已经是这么完美的人了,方临想。 对方好像能看穿他的想法,说:“我刚才在酒吧已经说过一次了。但我会改。” 段长珂跟方临本就不是一类人,这种从来优渥精英的生活和教育下,让他即使知道应礼貌尊重,却还是会在自己都意识不到的地方, 囿困于自己高人一等而不自知的惯性思维里。 “我之所以一开始不拒绝你,大概也是这个原因。”段长珂说着,一边认真地剖析自己, “我觉得我可以帮你,也没那么高尚地想要什么都不收。” “即使我自认为物质上不会亏待你,却总忘了,人和人本来就是完全不同的个体。” “好像有点拗口。”段长珂的表情里带了点难得一见的苦恼,“总归我当时没有试着平等地去了解你。” 方临微张着嘴,听得发愣。 “毕竟如果我能更早发现你的挣扎……”段长珂的手指习惯性地微微屈了一下,方临认得这是他夹烟的姿势,不过此刻他指间什么也没有,只残存了些看不见的遗憾,“你录节目下着雨的那天我应该在门口留住你,古镇上你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应该过来见见你。” 我应该早点抱紧你。 段长珂把方临的那杯塞到他手里。 “我知道我今晚有点奇怪。早点睡吧。”见方临捧着杯子开始喝牛奶,段长珂便往门外走,说道,“隔壁房间收拾过了。” 不过他还没能完全走出厨房,衣服就被身后的人拉住了—— 方临牛奶都来不及喝完,伸手揪住对方的衣袖让他别走:“愿意。” 段长珂的脚步停住了:“没关系,你不用因为我刚才的话就急着答应,我……” “我愿意。我愿意的,”方临急急忙忙咽了一大口就把杯子放下,上唇边缘还沾了一小圈白色的奶渍,“你不用想那么多!” “不用考虑什么平等什么认知,我以为你在休息室亲我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不管怎么样,”方临仰头与他对视,“不管你是什么样,我都喜欢你的。” 段长珂没有说话,只安静地听着。 方临看着段长珂眼中的自己,眼眶和鼻尖都有点红,头发凌乱显得狼狈,眼神里却再没有犹豫:“从你回来的那个时候起,我就不会再退缩了。” 所以他才在段长珂要送自己时跟他回来了,也在刚才洗澡的时候想明白了很多。 方临的语气在此刻终于有了变化,段长珂看见了他脸上扬起的很淡的笑。 “我不要睡隔壁房间,”方临一字一句地认真道,不似撒娇倒像宣布,“我并不是很怕冷,但你今晚抱着我睡吧。” 方临说完不等段长珂回答,在这些天以后终于主动地凑上去吻了对方的嘴唇。 段长珂尝到熟悉的牛奶香味——不过因为加多了糖,这次会更甜一些。 - 当段长珂躺到自己身边时,方临才终于有了些实感。 经过了这么些天,他惶惶流浪的心落了地,尽管还是不能很快适应,但总归变得不同了。 其实重生后的自己总是装作若无其事的洒脱,只有段长珂发现了,却还决定包容他。 方临想,或许自己真的能更自信乐观一点。 尽管在车上已经睡过一会儿,但段长珂的手很暖,也很有力,他再也不用找各种借口蹭一个拥抱或者亲吻,终于可以无所顾忌地投身其中。 这个晚上他睡得很好。 好到他终于久违地没有按照生物钟醒来,等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时,时间居然已逾中午。 颓唐萎靡了好些天,也终于到了要面对目前情况的时候。 之前方临悲观到什么都不愿考虑,现在两人互表心意后睡了一觉醒来,才开始重拾现状。 段长珂其实起得很早,但没离开床,因此方临一睁眼他就察觉到了,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醒了?” 方临点头,脸就着段长珂的手掌蹭了蹭:“我要起来面对现实了!” 听着他的语气,段长珂才确定他是真的好一些了,轻笑一声:“也可以睡个回笼觉再面对。” 方临何尝不想,但逃避最终不是什么办法。 “我得先跟我经纪人和助理汇报一声,然后公司……”方临说着,抬头看了一眼公司决策人,清了清嗓子,“公司应该知道了,您看要不要我再去跟有关部门解释一下情况。” “要是现在才报备,你可能已经被撕碎了,”段长珂装模作样公事公办地说了前半句,过了半秒才带着笑意补充完后半句,“不过由于你有后门,所以不用担心。能延迟的通告已经延迟了,不能的只能推掉。” “哦哦,好的……”方临照着之前陶乐发给自己的表开始盘算还剩几个,并在心里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是完成了电影视镜才来录综艺的。 他对着手机加加减减半天,忽然啊了一声坐起来:“可是我综艺怎么办!节目组那边怎么说,还要不要继续合作完这一季啊?” 段长珂挑挑眉,并不立刻回答他。 方临看着他的神色嘀嘀咕咕,虽然他依稀知道这个电视台之前跟海林合作密切:“那我是不是完了啊,这才录第二次没录完呢就不去了,接下来怎么说都还得录一两次吧,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第二次已经录完了,节目组没说什么。” 方临眨眨眼,刚睡醒的他看起来有点呆:“那我……” “行了。”段长珂干脆把他连人带被一起抱住:“这不是方少爷该操心的事。” “……哦。”他隔着被子,像个小媳妇一样埋在段长珂怀里点头。 方临骤然心动,如果说段长珂之前这个叫法是单纯的调侃,那现在这么叫就带着不符合他理性思维的宠溺——仿佛在说,看啊,这是我的方少爷。 这个认知让他的心跳得更快了,忍了一会儿没忍住,扑腾着从被子里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又郑重其事地在段长珂脸颊上亲了一下。 他亲完以后就很快移开,跳下床去:“我先洗漱。” 方临叼着牙刷刷牙,环顾了一下四周,觉得房间里太暗。 等他洗完脸,赤着脚去摁电动窗帘的开关,随着一声轻响,房间的窗帘从中间起向两边缓缓打开,秋日午后的阳光顺着落地窗照进来,范围越来越大,很快整个屋子就都变得敞亮。 他有点发愣,只觉得徐徐打开的窗帘像一块新的象征美好的大幕——他不觉得光线突兀,只觉得曾经的苦难都被此刻的秋日暖阳蒸干了,融进空气里,变得不再沉重。 “哎,方少爷,”段长珂叫他,神情轻松,“还有一件事,你要不要看看……” 段长珂坐在床上,他穿了棉质睡衣,没有穿西装时那么锐利冷淡,倒多了一抹慵懒从容。 方临看着他。 “方少爷?”见方临发呆,段长珂又对他挥了挥手机。 而新鲜的、刚洒进来的阳光落在他身上,裹着他的轮廓,在这一瞬间真实得不像话。 于是方临听不到他想继续说什么了——此刻他的心脏剧烈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是对段长珂更深一层的心动——他从来没有过那样汹涌又明晰的情绪,在这一刻所有的思维都僵住,只有身体执行着心底的指令。 方临在深秋的午后走向他,手撑在床上,闭着眼很温柔地衔住段长珂的嘴唇。 柠檬薄荷的味道交缠在他们的唇齿间,方临那么热切,想要把自己的心情也传给他。 等他们不得不喘着气分开,方临眼里的眸光比此刻两人唇边的晶莹还亮,他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昨晚我一直忘了说。” “谢谢你。” 第53章 后来方临终于意识到自己今天起来就光顾着黏人什么事儿也没干了, 才眨着眼睛问段长珂刚才想跟自己说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对方不紧不慢道,“就是之前我来找你, 当时摄像关得晚了一秒, 结果今天玉帛的节目组官博原本是要放未公开花絮的, 结果剪辑师不知道情况, 把我剪进去了两秒钟。” 他说得很有条理, 也说了入镜时间很短,但方临很快就被这句话从晨起未褪的迷蒙中完全清醒了。 他连忙开口:“那现在怎么样了?” “没怎么样, ”段长珂站起来揉他的头发,“也就是刚刚被没什么用的营销号顶上标题的程度。” 方临明白过来, 也就是说并不是不可控,如果硬要压下去也并不难,一切取决于他本人的意思。 他知道段长珂不算特别厌恶镜头, 但也绝对不会喜欢。 方临有点慌, 也不能确定段长珂的想法。 他还没联系陶乐他们,这几天像是逃避,假装自己不看不听世界就不会运转, 只要不拿起手机他就能活在真空里不用面对。 如果说以前两人瞒着相处是必然, 毕竟不那么正当的关系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可现在这种关系变了,面对如此简单的问题, 方临竟然还茫然了一会儿,不知如何继续思考。 毕竟恋爱中存在一种名为“炫耀”的东西,这也是凄惨的单身人士总被迫吃粮的缘由。 在确定心意后无论是听上去玄乎的自我暗示还是荷尔蒙催化,都能将爱的人包装得更好, 说通俗点就是滤镜——想说出来, 想告诉别人自己的爱人是怎样的, 想用语言描摹他的模样、动作、情感,想炫耀心动的过程,炫耀这就是自己的爱人。 就像孟金宇平时一点也不迟钝的脑子里遇上一个人就总想着跟自己说,而那个人却遮遮掩掩不愿承认。所以结局并不美好。 不过不说别人,方临觉得自己不能免俗。 身份原因让他不可能——至少现在不可能告诉太多人,因此身边能说得上话的就显得尤为珍贵。 孟金宇再相处一两次就能被察觉了,而夏奇本来就没瞒住,暴露是迟早的事情;至于陶乐……另说。 那段长珂呢? 他会怎么想? 他跟自己不一样,从一开始的身份就决定了他根本不必顾虑。 可有一下也好,方临想,自己是希望能被他炫耀的。 犹豫片刻,方临才抬起头问段长珂:“那你打算怎么办?” 他咬了咬唇:“这样,反正当时我也没什么回应,你等我问问夏哥,随便发条微博解释顺便转移视线就行……” “行了,”段长珂笑笑,伸手薅了一下方临的头发,“先不用替我公关。倒是你那边,需要帮忙的话直接让你经纪人到公司来一趟就好。” 方临顺从地让他触碰,还想说什么:“可是……” “还是说,你不愿意跟我同框?” “啊?”被他这么猛的一问,方临怔了怔,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他,“没,没有……” 怎么会呢,对方的第一反应居然是这样? 段长珂很坦荡地回应他的视线:“就出镜两秒而已,也没什么不自然的举动,被恶意发散也发散不到哪去。” “当然你如果介意的话,我就现在打电话。” 段长珂无意是英俊的,但此刻少了些凌厉,于是便从这英俊眉眼中催生出一点额外的温柔:“我只是觉得,能时不时跟你在众目睽睽下同个框,这种感觉好像也不错。” 偏偏他说完这些还不够,还要微微倾下身子,对他笑,很认真地问他、征求他的意见:“好吗,方少爷?” 方临觉得自己在面对段长珂时,意志力和判断总薄弱得像脆弱的纸、像堆砌的沙,根本招架不住,便只顾着点头了:“我以为——我以为你不愿意。” 却没想到原来你也与我一样,怀着不那么沉稳的心思,想要偷偷地对别人炫耀。 他脸上有点热,眼神在段长珂身上乱飘:“我去弄点吃的。” 段长珂没逼他,挥挥手让他去了。 直到方临站在厨房里发呆的时候,看见昨晚没能收好的糖罐,心里又甜丝丝地涌上一点情绪,夹杂着段长珂之前说过的话。 ——想让你再自信一点。 你看,我其实跟你也没什么不同。 - 吃完了饭,方临把东西都一股脑扔进洗碗机里,开始正正经经面对那天以后到现在的工作。 不过他还是先看了一眼热门话题。 不出意外的,营销号还是有些忌惮,没直接把段长珂名字当成tag贴上去,而是改成了#玉帛未剪辑录制花絮#,而就即使是这样不那么劲爆的标题,位置还是在不停往前挪。 节目组这个视频的原博已经删了,但十分钟前还发了个俏皮的解释当做回应,想来应该是官方发现事情不对赶紧删掉微博,结果问了段长珂这边发现不太介意以后又出来打圆场,让气氛不那么尴尬。 视频包含段长珂的内容确实只有两秒,当时方临正在跟孟金宇掰扯打扫大堂的事,段长珂谢绝了工作人员的陪同后进门来,没说话,而方临背对着他,孟金宇先看见,然后拍拍他的肩,于是方临回过头去——惊讶的表情才刚跟露出一点,摄像机就关上了。 方临看完视频心情复杂。 要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也没有,两人之间连交流都没有被录下来,从段长珂冷淡的表情应该看不出什么。 可要说清清白白也不见得,毕竟一眼就能看出,段长珂是来找方临的。 方临现在虽然热度不低,但热度的来源比较杂,因此下面并不是一味的控评,这样看上去就十分热闹了。 尤其是热一,言简意赅。 【老——公——】 “穿件衣服吧你!” “你们没有老公吗,管我的老公叫老公?” “散了吧他刚刚跟我说刚开完会已经过来接我下班了。” “这层楼多多少少有点没睡醒。” “新来的,这就是传说中的太子爷吗好帅好帅图还有吗摩多摩多” “图片不多诶他好像不是经常出席活动,遗憾” “来了来了图来了[图片](附上高P调色某远古活动场照)” “其实不用P更好看些” 除了这些单纯垂涎脸的,剩下不少关联吃瓜的。 “所以方临是干了什么需要段长珂亲自来拎人!” “呜,虽然帅,但我觉得不是什么好事吧,我反反复复把这两秒循环了好几遍,段长珂从进门起看上去就好凶——也不是凶,反正就看上去很不好接近。” “是的是的,总之是我等看看就好了的地步。” “所以方临是犯了什么错吗突然被老板找上门!” “不知道,社畜代入已经感觉到害怕了呜呜呜呜” 方临看到这里一惊,想起来因为第二次录制的内容还没播,因此观众现在还不知道自己只录了一半就中途离开的事。 但当他继续往下看的时候,一些评论就变得精彩起来。 “求求了快告诉我我不是一个人,我觉得磕到了不知道为什么QAQ” “冷漠老板X新人员工,不得不说的明暗纠葛!” “关键是方临的眼神!表情!虽然只有一下下但我就是觉得他不是那种心虚或者犯错的表情,反而……” “嘶哈嘶哈” “有类似娱乐圈文推荐吗,谢谢姐妹们了。” “不是吧??这你们也能磕起来??” “没办法段长珂符合了我对小说男主角的幻想!‘少爷已经很久没笑过了’‘少爷不能接受除了他以外的人’‘少爷的洁癖和失眠以及性格的古怪在遇到他之后全都好了’天哪我都开始脑补了!” “楼上你的小说品味些许古早。好的虽然是这样但我也磕。” “不行!我还在蹲后面的综艺!小方就是孟孟的!” “对!‘淋雨一直走’CP就是最叼的!” 方临的心情起起伏伏。 一开始他还在“担心——忧虑——看到还有人磕自己跟段长珂开始有点骄傲又有点开心”中起起伏伏,结果看到现在——啊?这是什么鬼?连CP名都起好了?? 他在心里吐槽了一阵,又看了夏奇跟自己发过来的需要处理的工作汇总,有几个项目和广告需要亲自签字的得去公司一趟。 他估算着陶乐应该过了午睡时间,才给他打了电话过去。 陶乐几乎是秒接,刚接通就听见他的声音带着担忧:“临啊,你现在怎么样?夏哥说文件过两天签也行,要是没休息好就多缓两天,没事啊。” “没关系了。”方临看了一眼卧室,对陶乐说,“一直拖着也不好,我今天就过来吧。” “哎,行,”陶乐在那头说,“不然我来你家那边接你?” 方临刚想答应,才醒悟过来自己不在家里:“不了不了,一会儿晚点我自己过来。” 挂了电话,见段长珂也从房间走出来,已经换好了衣服,对他说:“一起?” 方临一看到他就想到刚才那些话,便不那么瞻前顾后,点点头答应下来。 - 段长珂没走常规的上班通道,不过为了避嫌方临还是提前一段路下了车,自己在大厅等陶乐。 海林的人当然关心自家老板上热搜的事情,因此看到方临时都或多或少迟疑了一下,但鉴于都是成年人了,而且他们对段长珂的了解好歹比那些吃瓜网友多一些,视频里他的表情的确看上去比平日都要严肃一点,因此基本没往那方面想,而是好奇,方临是不是真干了点啥。 不过方临没回应这些目光。 他无意将伤口撕开来给众人看,不如就装无事发生。 陶乐很快就到了,看样子下了地铁还跑了一段路,穿得很薄额头上也有了点汗,一双眼睛紧张地看着方临。 “行了行了,我没事。”方临真诚地对他露出一个笑,想让他不要为自己担心,“走吧,先进去。” 考虑到他可能还要问自己段长珂的事,刚想着要怎么解释,或者说稍微暗示一下,让以后他知道真相时不那么吃惊。 “对了我看是段总来找你的,”陶乐果然问了,小声道,“我没想到他居然会亲自来……” 方临决定就着这个话题稍稍引导一下:“嗯。” “我感觉段总好像还对我挺好的。跟别人都不太一样。” “那是你的错觉——”陶乐下意识想反驳,结果反驳完了咂摸一下味儿发现好像有点道理,改口道,“那是因为段总人帅心善关爱员工。” “…………” 暗示失败,方临决定放弃。 陶乐刚想说什么,余光远远看到一个身影走过来,登时就安静了。 自从上次说话被人听见以后他就很小心谨慎,说什么都要看过四周,保证不给方临惹其他麻烦,因此段长珂没听见他们说了什么。 段长珂其实是可以用自己的电梯的,但还是向两人这边走了过来,看上去打算跟他们乘同一班。 陶乐紧张地跟他打招呼:“段总好。” 方临也假模假样地说了一句。 段长珂身边没助理,挑了挑眉说“下午好”,甚至还帮他们按了电梯:“到几楼?” “二十七,二十七,”陶乐发现自己竟然让老板亲自按电梯了,诚惶诚恐补救,“谢谢段总。” 段长珂颔首:“没事。” “对了,”电梯缓缓上升,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们三个人,陶乐听见段长珂很随意地问,“玉帛的节目组已经问过了,说第三次录制还是保留了你的名额,决定权在你,你考虑好要继续去吗?” 方临这次来的其中一件事就是这个,已经想好了,于是说:“去的。反正也就那一次了,而且反响也不错。” “行。” 两人又在电梯里聊了一会儿,陶乐基本不插话,就看着段长珂跟方临,老板淡然得体员工谦逊有礼……就是看着有点别扭。 陶乐眼看两人都没什么话题了,刚松一口气,就听见对方清了清嗓子,又叫了一声:“段总。” 方临当着陶乐的面问:“对了,我有件事一直想问。” “说吧。”段长珂还配合着他一起摆谱儿,“不过下次有问题可以问公司相关人员,不用直接过来问我。” “因为我之前待过的公司重心是流量偶像,所以关于恋爱一项基本是禁止的。”方临说得很正经,“所以我其实很好奇,海林关于这方面的规定是什么?” 一旁不知情群众听见他这么问简直心都要跳出来了。 陶乐在暗地里疯狂抓方临的袖子,临,咱们不要作死了。 “嗯?”段长珂好像对这个问题有疑虑,转头过来看他。 陶乐一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简直不敢看段长珂现在的模样。 “公司大部分情况还是不建议的。”段长珂不紧不慢道,“不过我个人观点还好。” 陶乐心如死灰地听着,他不知道方临突然作什么死,姑且就当心情恢复后的发泄吧。 “那段总的意思呢?”方临继续问。 “叮”的一声,电梯到了,陶乐简直想要拥有瞬移能力,在一秒内带着方临从段长珂眼前消失。 “我的观点么?”电梯还未关上,段长珂隔着一道门扬起眉眼—— “那得看跟谁谈了。” 电梯门合上了。 陶乐汗都出来了:“临啊你刚才干嘛这么问你知不知道吓死我了还要段总没生气……” 可方临基本没听进去。 他原本是觉得陶乐脑子太木想逗他一下的,却没想…… 方临摩挲着手掌。在电梯里看上去那么淡漠的段长珂,一边配合自己说着那样的话,一边却镇定自若地在陶乐没注意到的地方,伸手握住自己的,再挤进指缝去,牢牢握住。 而在电梯门要关上的那一刻,自己正要抽出手,对方甚至还不满足地在自己掌心搔刮了一下,才不舍地让他离开。 这种隐秘的悸动还未散去,方临只觉得掌心烫得惊人,心脏还胡乱地跳着。 原本是他想要逗一下陶乐的,最后变得慌张的人,居然是自己。 第54章 直到段长珂消失了一会儿, 方临才收了手掌。 陶乐一张脸都绷着,想来刚才的对话估计让他受了不少刺激。 方临怜悯地看了他一眼,不打算思考这人知道真相以后会不会嘶吼着跳进本市著名的景观河里。 “临, 临啊,”陶乐惊魂未定地拍了拍他, “我,我明白你最近心情不好, 但是吧,哎我跟你说下次不要这么吓人了,刚才好恐怖……” “而且你怎么突然这么问?”陶乐好歹还没有傻到家, “难道你有苗头了?诶我告诉你啊不管怎么样我们还是先瞒着夏哥要是他知道了估计要把我俩都吊起来锤……” 方临忽然叹口气,用一中幽幽的口吻怅然道:“是啊, 可那怎么办呢。” 陶乐听了这话立刻眼睛瞪得像铜铃,在原地站了一秒后立刻把方临拉到角落,欲言又止了许久终于像下定了什么决心, 哆哆嗦嗦着说:“不然这样,你先告诉我是谁, 我一定帮你打掩护,绝对滴水不漏!” “……”方临总觉得自己有中欺负老实人的愧疚感,但直接摊牌他一下子还开不了口,只能抿着唇无奈道,“算了,逗你的,没有。” 陶乐还想说什么, 最后又都憋了回去,方临看他脸上的表情就懂了,说不定还想在心里给自己一点时间。 反正他该给的提示给了, 能不能察觉就是陶乐自己的问题的。 - 也不知道是看到海林重点栽培的面子上还是真的看他有发展潜力,因为逾期要解约或者降级的项目几乎没有,甚至较之前还多了几个新的邀约。 夏奇已经跟公司相关部门的通过气了,因此这次去只需要签该签的字,然后听他们交待的事项。 今天夏奇不在,所以两人并没待太多时间,况且他旷工失联的日子也不算长,估算了一下并没受到太大影响。 “还好还好,”陶乐看着方临又签了综艺下一次的录制合同,“到时候夏哥会给你发一些微博模板,等节目播出了解释一下就行了,问题不大。” “至于段总来找你这事——” 方临咳嗽一声,应道:“这个就随他们发散吧。” 他看着手里的文件,心里终于还是涌起一点细微的酸楚。 要是她也能追到这一期就好了。 明明觉得自己已经不会那么难过了,但他还是会幻想,想象一些不可能发生的情况。 可他又告诉自己,应该知足。 “走吧。”他把思绪收回来,跟一旁等着的陶乐说,“该慢慢复工了。” 无论如何,最终还是不一样了。 两人从公司出来陶乐说要送他回去,方临摆摆手找了个理由最终把对方给打发走——刚才在电梯里握手的后劲儿还在,明明才分开几个小时,可他又想再看见他。 目送着陶乐前脚上了车,方临后脚就掏出手机。 “我可以回你的公寓吗?” 段长珂可能在忙,回复的速度并不快。 等方临差一点就要点开打车软件回自己家,对方才发了一句“不用征询这中意见”。 方临很认真地打字:“好。那我回去等你。” 他刚想问要不要做点晚饭,对方就又发了一条:“不过我可能回来晚点,不用等我吃饭。” 方临眨眨眼睛,发送了一个“哦”。 - 段长珂果然回来得有些晚。 他回来的时候方临正好在洗澡,敲了敲浴室门听见回复,才去卧室换了衣服。 厨房没动过的痕迹,段长珂揉揉眉心,有点累,靠在床头等他。 今天算是个不得不去的应酬,尽管没人敢灌他酒,但他也还是拖了一会儿才回来。 也不知道他的小金丝雀——不对,现在应该是男朋友今天心情怎么样。 想抱着他休息一会儿,或者干脆就这么睡过去。 可是方临好像跟自己想的不太一样。 看到自己时的眼神依然是喜悦的,带着一身潮湿的水汽走过来,他对他招招手,让他坐到自己身边。 可方临像是为了证明什么,有些急躁地攀上自己的肩,吮吻自己的喉结。 他愣了一下,拍了拍方临的背:“怎么这么急。” 对方的声音嗡嗡的,有点含糊。 但还是伸手扯掉了自己的领带,然后扒拉他的衣服。 其实方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明明自己以前的情绪不是这样的,明明知道段长珂那句话没有别的意思。 ——但还是会有莫名的情绪滋生,就好像明明确认了自己与他的关系,那些拥抱和亲吻都真实得不像话,可潜意识仍带着不确定,怕黄粱梦醒,怕爱慕成空。 即使他确定段长珂不会这样。 他觉得自己很古怪,明明现在这些都是自己要求的,又偏偏会因为一句话而多想。 于是他想,要是能让自己不困扰于这些就好了。 总归是会习惯的。 “段总,”他咬了一口对方的锁骨,想替他把睡衣脱下来,“做吗。” 他兴致其实没那么浓,但这一切总像一场梦,即使他知道段长珂这一次真的没有骗他,却依然有根深蒂固的念头作祟,想要做点什么。 “做吗,段总,”方临扬起脸看他,“我刚刚弄过了,我帮你……” 他的手腕被抓住了。 段长珂似乎叹了一口气,在这一刻明白了什么,很温柔地吻了他的嘴,很浅的一下,说:“你可以在这中场合不那么叫我。” 方临当然知道,但没法控制,或者说没法那么快就把身份角色转换过来,噎了一下,说:“我……我努力。” 想要跳过这个话题,方临去摸段长珂的腰带,手按在上面:“段——” 结果刚说了一个字就被打断了。 他整个人忽然被段长珂抱了起来,还在愣神的时候他就被对方压在了床上,他心里刚放松了些,至少他们在这方面无需多言,至少能缓解一下他的尴尬,至少…… “别!!”他心里的至少还没说完,忽然惊叫出声。 段长珂没按他想的继续动作,没让自己继续拽他的西装,反而一只手把方临的双手都扣住了,向上压着欺在床上,他力道很大,方临很轻易地被他控制了——也或许是他不想挣扎。 他的另一只手一把扯住了他的睡裤向下一拉—— 段长珂的脸埋了下去,方临便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温热、震惊,以及灭顶般的感受淹没了他。 方临想说什么,结果骤然而来的刺激直冲脑皮质,他被弄得浑身一抖,手臂发软地搭在对方的肩上。 想说什么都忘了,眼前像是蒙了一层白雾,只剩越来越明晰的感官刺激让他难以忍耐地发出一声低吟:“啊——” 原本以往更过分的都叫过,此刻听见自己的声音方临脸却倏地红了——因为这是对方带给他的如此直白的回馈。 他被制住了,只能微微仰起头,只能看见段长珂沉默的、深黑色的发顶。 光是想着在做这件事的人是谁,原本没太大兴致的地方也愈发兴奋,他又羞又爽又难以置信,最后只能一下一下地摸段长珂的头发,心理的满足远胜于生理,甚至忽略了对方不太熟练的技巧。 他整个人落入一个极度绮丽的梦,自己简直就像躺在温软的云上,一切都陷在里面,只有原始的节律还在,以及湿濡的、黏稠的、情色的、震耳欲聋的水声。 “啊……段、段总……”方临浑身都颤抖起来,所有的抵抗力都被片片剥落,眼里盈了点水光,咸的,带着欲望的,他双手手肘不受控制地向后抵,腰却弯上去,姿势直白又古怪。 可段长珂在这一刻停了下来。 如同瀑布上游忽然干涸,要坠不坠的感觉并不好受,方临眯着眼睛不停地摇头,十指都绞紧了对方的衣料,像撒娇又像央求,不停地叫:“段总,段总……” “别叫这个。”段长珂略微起身,让方临能更轻易地看见自己,他的头发被方临抓乱了,但眼神清醒,嘴唇还带着水光。 方临朦朦胧胧地跟他对视,那中难受的滋味还在一阵阵地冲击他的大脑,可段长珂下了命令,他便不敢这么叫了,只发出一点低低的气声。 “叫我的名字,”段长珂的手往下探,方临登时连气声都没有了,张着嘴发不出声音。而对方的嗓音带着蛊惑,或是诱导,蛇一样狡猾地钻进方临的耳朵,敲击着他的心脏。 方临大脑里最后一丝紧绷的情绪也松懈下来,解脱似的想要把自己交付出去,终于呜咽着流出生理性的眼泪,断断续续地叫他:“段长珂,段长珂,段长珂……” “是我。”对方声音低沉,说话算话地把脸又埋了下去。 不需要什么技巧,方临声音越来越高,汹涌如潮的欲望铺天盖地向他压过来,抽走他的空气、攫取他的灵魂,让他只记得恶魔的名字,一声声一遍遍重复着—— “段长珂——” 骤然释放后的可怕后劲还在一点点往上爬,但理智和羞耻心开始回笼,方临仰面躺着,眼角都是刚才不自知留下的泪痕,他好像现在才获得氧气,大口大口地喘着,胸膛剧烈起伏。 他居然,他居然…… 他的手上还留着对方发丝的触感,潮热的汗也昭示着刚才发生的一切,战栗未能消弭,但结束后蔓延的虚无让他此刻只想抱着对方。 方临揉了揉眼睛,世界终于清晰起来。 他去找段长珂的手,迫切地想要跟他握在一起,遑急地四下伸着,然后他就被对方抓住了。 段长珂的手也不似平常那样干燥,掌心很热,像今天在电梯里那样牢牢地与他相握,他们的十指严丝合缝地扣在一起,方临不想别的,这一刻只想继续叫他的名字。 听见他叫自己,段长珂终于抬起头。 他把口腔里的东西吐掉,用手指抹了一下唇角,倾身过来,又怕嘴里的味道方临不喜欢,所以只是吻了一下他的脸。 “我只是想让你自由进出我的家,不用顾虑那么多,更不用放低你的位置,”段长珂叹口气,声音却没有埋怨,只觉得拿他很没有办法,“怎么这么敏感。” “你现在能相信了么?”他说。 “我没有心血来潮,不是一时兴起,无关其他所有的一切……我也想要爱你的。” 第55章 对方说完就去漱口了, 方临浑身都没劲儿,也不想动,就这样躺在床上等他回来。 等那种麻到尾椎骨的感觉退下去, 方临仰面看着天花板,心里依然难以平复。 段长珂居然……居然愿意做到这个地步。 他回想起两人刚开始那段关系时, 段长珂常常是冷淡的,虽不至于提上裤子就不认人, 但也没有多热络。 后来时间久了,才开始出现那些与之不同的情绪的。 可无论如何,对方会用这种方式让他不那么敏感。 像他一贯干净利落的风格, 但放到自己头上,方临仍然觉得迷幻。 方临内裤褪干净了扔在脚边, 懒洋洋眯着眼,在床上磨磨蹭蹭地想着这些。 段长珂很快回来了,他的头发还有点乱, 几根发丝沾湿了遮住眼睛,在他前额不安分地颤着。 想起自己刚才是怎么拨弄他头发的——方临羞的想别开眼, 又没舍得。 于是目光向下,落在了被自己抓皱的衣服上。 原本一丝不苟的昂贵外套皱皱巴巴的,对方倒是不介意,当着方临的面拿了睡衣,然后开始慢悠悠地解扣子。 方临就这样眨着眼看他,一动不动的,有点呆。 “怎么了。”段长珂把外套挂上, 伸手过来碰他的脸,声音带着点笑意,“技术不太好, 方少爷还满意吗?” 他的指腹很温暖,像刚才触摸他时那样。 当然满意,简直满意坏了。 方临看不到自己现在什么样,但估计是一副拼命点头的傻样子。 段长珂捏着他的脸看他,过了几秒,衣服都没换完,还穿着衬衫,就干脆把方临往怀里一拉,抱住了。 方临这次学乖了,一动不动任他搂着,等揽着自己的人心跳跟自己的频率一致,才伸出胳膊放在他的背上回应他。 他听见段长珂笑笑,自嘲似的说自己:“马上三十的人了,没想到居然能黏糊成这样。” 方临这才想起来自己还不知道段长珂的生日,在他怀里小声问:“什么时候?” “过了春节。” “哦,不老。”方临笑眯眯地在他胸口吹气,然后又开口,声音有点遗憾,“我居然连你生日都不知道。” 段长珂想起来方临以前从不问这些,他也不会主动透露自己的情况,因此两人还处在一个信息不大对等的状态。 “至于其他的,父母都住本市,没有兄弟姐妹……”于是段长珂干脆主动随口说了几句,“还有什么想问的?” 方临意识到,从刚才开始——或者从他在酒吧休息室吻上自己开始,段长珂就在或多或少、或明或暗地,想让他一点一点地靠近自己。 “想到再问吧。”餍足后产生的倦意让方临打了个哈欠,“不急。你让我慢慢来。 ” “好。”段长珂揉他的头发,“也怨我,毕竟曾经也说过一些类似的话。” 方临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段长珂曾经在两人刚开始时,说过一句不要在这种关系里找安全感。 不过平心而论,那其实并不是自己曾经不敢靠近他的真实理由。 更何况,段长珂现在想要成为他的岸,让自己游向他,然后停泊,或者倚靠。 “啊,没事的,”方临眨着眼点头,“不是你的错。” “但我现在有点困。”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我要睡觉了。” 说完还戳了戳段长珂的小腹:“今天可以不做吗?” 段长珂没想到方临放松下来后第一句话是这个,不过他确实也没那么急,有点好笑地说:“折腾了一通你回应这个,那不然我刚才白说?” 他撸了一把方临头上的毛:“睡吧。” “好。”方临还真就越说越困,又打了一个哈欠。 “段……段长珂。”他舌头打了一下结,可能还没从称呼里适应过来,“算了我还是按我喜欢的叫,你明白就好。” “行。”对方应得很干脆,“房间温度合适么?” “合适的。但是……”方临点头,然后八爪鱼一样蹭他,“我想要你抱着我睡。” 他咬了咬下唇,终于还是把这句最简单的话说出来了。 挣扎了那么久的微弱的请求,此刻终于可以不带任何理由和前缀。 方临说完,把脸埋进对方的怀里,少时又抬起头来看他,什么也不说,就这么看着。 过了片刻又开始对段长珂笑,放以前他绝对能骂自己现在的模样是个绝顶傻子。 可他现在觉得,凝视也是能氤氲爱意的。 ——他收到了肯定的回复,也睡了一个很好的觉。 - 第二天方临醒得早,毕竟之前耽误了那么些天,面对公众他还算没负面新闻,因为自身原因工作暂时搁浅不代表不需要面对,不想解约的话总是得还的。 他醒的时候段长珂还在睡,还抱着他,天知道他做了多么深刻的思想工作才舍得从对方怀里小心翼翼挣开来。 已经是深秋了,天亮得晚,方临蹑手蹑脚去厨房煎了一份早餐,等香味儿滋滋冒出来的时候,一回头就看到段长珂站在自己身后。 看着他在厨房里忙忙碌碌的样子,段长珂大概是还没睡醒,扶着厨房门框,忽地就从嘴里蹦出来一句:“早啊,田螺姑娘。” 大概这个称谓还是羞耻了些,田螺姑娘登时有点手忙脚乱还红了脸:“我我我没有很勤快,就是习惯了顺便弄一下……” 段长珂也没接着逗他,倚在门口看他,一开始想搭把手,不过最后还是怕添乱,就光用眼神参与了。 大约是身份转变了的原因,看着看着方临莫名觉得别扭,干脆洗了个手还没擦干就推搡着把段长珂给送了出去,理由是“田螺姑娘觉得你怪怪的”。 都还有些不适应,但两人都乐得接受这一种意义上的不适应。 最后方临不仅没能成功把段长珂赶出厨房,甚至还在关火的时候一不留神,被他一把拥着抵在流理台旁。 方临觉得厨房这个地方真的很神奇。 他原本只是想照顾家人学会了这项技能,结果却在这里第一次与段长珂拌嘴,第一次生出一点烟火气,第一次丢开敏感的自尊从背后抱他,然后他就有了新的不一样的生活。 所以方临没挣扎,只在心里庆幸了一下时间尚早,黏糊一会儿也能赶得上跟陶乐约定的时间。 不过段长珂没进一步动作,就只是抱着他。 就像方临喜欢段长珂的亲吻一样,段长珂其实也很喜欢抱他。 “我有点后悔,”段长珂双手覆在他的手上,晨起的嗓音低沉,还带着点哑,很轻地半吻半啄地蹭他的后颈,“应该早一点把那层关系捅破的。” “那不行,”方临顺着他的话打趣,“说不准那时候我还不知道我喜欢你,可能要费尽心思找你要什么房子车子代言资源……” “不用费劲心思,只要你说了都可以给你。”段长珂两片嘴唇衔着方临的耳垂,脱口而出的话便不太清晰,吐气喷在他耳后,痒得方临浑身一激灵。 方临忽然想到什么,没忍住笑。 段长珂问他怎么了,方临顿了顿,说:“你现在这个语气就很像古代荒淫无度的昏君,或者微博垃圾小说广告里那种……霸道总裁。” 毕竟他当时也是找蓝佩柔要过不少霸总小说看的人。 停顿的地方省略了“脑子弱智得像被门夹过”之类的字样,方临没太过分,把这些修辞吞下去了。 很显然段长珂并不知道他说的微博垃圾小说广告是哪种,但好歹理解了方临的前半句话,原本没硬都被他说的话给联想硬了,索性崩人设的事情一不做二不休,单手扒了“误国祸水”的裤子让他把腿夹紧,在混着黄油奶香的早晨实打实地做了一回穷奢极欲的狗皇帝。 好在妃子起得早最后不至于迟到,昏君也没能不上朝。 真是遗憾。 第56章 所幸段长珂还有点分寸, 没在方临身上留印子,就是腿根疼得他走一会儿就开始不停抽气,陶乐见面的时候大惊小怪地吼了一嗓子:“临啊, 你瘸了?” “你才瘸了。”方临没好气,瞪他一眼, 哼哼唧唧,“昨天回去把脚崴了。” “哦, 那你等着,回头这边完了我给你找药擦擦。” 看着陶乐真诚的表情他一下子又骂不出他蠢了,只能说:“没事, 没怎么弄到。” “先进去吧,夏哥在里面等着呢。”陶乐翻着行程表, 忽然说了一句,“对了,昨天后来段总没再找你麻烦吧?” “……?”方临用一种迷惑的表情看他, 最后还是逐渐演变成了看弱智的表情。 “你干嘛瞪我,你上次在电梯里突然拉不住问那种问题, 谁不得吓一跳啊。” “对不起,”方临真诚道歉,“是我的错。” 是我把你想得太聪明了。 “你高考数学怎么考了一百四的?” 眼看陶乐还打算跟自己掰扯一番甚至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意图,方临绝望地叹口气,决定顺其自然,等到瞒到不能再瞒的那天再说。 今天其实是一个线下活动,之前他演的那部剧在完结一段时间后, 在一些up主及各种实打实的安利下,网络播放量节节上升,目前排在本年度电视剧第二, 剧方曾经就在官博上说过如果到了这个数字一定会有福利,因此这次的福利就是类似快闪类的见面会/庆功会,也是播出以后主创们的重聚。 机会难得,毕竟下次如果再想聚在一起,估计就得是年终或者第二年年初的电视剧颁奖舞台了。 原本夏奇担心方临状态不好想替他推掉,没想到他恢复得还算快,加上听说男二号已经因为档期原因没法过来,那天在公司里商议一番,还是决定出席。 这也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第一次直面线下的观众——毕竟之前就只出现过一次,后面就录了综艺,微博营业也堪称倦怠。 新粉找不到地方追星,又没有新的情报给路人们吃瓜,一时间他本人的风头劲儿倒是下去了些,现在活跃起来的倒是他和孟金宇的cp粉。 叫什么来着,哦,淋雨一直走。 想到这里他眼前就一黑。 怎么那些磕段长珂x自己的冷cp粉丝就不知道像这些人一样从夹缝里抠糖呢。 当然方临也就这么想想,要是被人发现蛛丝马迹短时间内还是挺不好处理的。 他随着陶乐进了化妆间,今天穿的衣服倒是没让段长珂从品牌方那里拿,这次活动另有赞助商,已经提前按照他们的尺码准备好了。 说到这个,出门前段长珂还颇遗憾地说了一句,“别说房和车了,现在连套衣服都不跟我要,哪个昏君当得像我这么名不副实”。 那时候方临腿根还被磨得火辣辣疼着,没空针对这句奇奇怪怪的话做出回应。 他今天穿了深色缎面的西装配半温莎结,与之前开播的发布会相比没那么正式,不过领夹倒是从段长珂的衣帽间里挑的。 尽管知道段长珂自诩昏君不过玩笑话,但一个合格的祸水还是应该多配合一下。 进了化妆间,夏奇已经在那里等着了,见方临出现,立刻抬眼看过来。 自被段长珂从录制现场拎走起,他就没再见过夏奇,一些事情也是陶乐代为转达,上次去公司签字他正好有事,也没在场。 他知道夏奇聪明且细致入微,察言观色社交独有一套,但不太会安慰人,记得重生前老人去世的时候,夏奇也只是克制有礼地问候他,却在问候以外想努力给他争取点资源,让他复工后能在事业上有些突破。 只不过上一世没等来突破自己就出了意外。 方临略微绷紧了身体,叫他:“夏哥。” 上次两人还差点因为他发现了方临有情况的问题闹得不愉快,没想到后来就出了这一系列的事。 夏奇点点头,抿着唇,镜片后的眼睛从上到下观察着他。 “瘦了。” 他没问他恢复得好不好,也没生硬地劝他坚强些,只是简单地评价道。 方临对他笑:“没瘦多少,刚上过称。” 夏奇不置可否地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行了,造型师在等着了。” “好。”方临点头准备往里走。 在两人擦肩的时候,方临听见夏奇几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没关系的。好好加油。” 方临怔了怔,才郑重地应了一声:“嗯。” - 休息间是相对独立的,方临被造型师鼓捣了一会儿后听见隔壁传来声响,估摸着应该是其他几个主演到了。 他底子好,头发处理也相对简单,不如女明星那么耗时,因此方临在弄完以后开始在休息间小憩,要不是陶乐紧张兮兮地怕他靠着睡会把刚做好的头发弄乱,说不定他还真的能直接在休息间补一个觉。 方临其实也有段时间没见当时剧组的人了,原本想着要不要去打声招呼,最后还是回避战胜了这个想法,缩回椅子上继续玩手机。 过了一会儿,正当他快要被空调吹睡着时,一阵敲门声响起。 楚琛捧着两杯热腾腾的咖啡走进来,脸上笑容灿烂,他长得高大,今天的着装也偏休闲,看起来比剧里后来的形象还要年轻几分。 他还是跟之前一样会照顾到所有人,陶乐连忙谢过他的咖啡:“楚哥你动作也好快。” 楚琛看上去心情很好:“那是,刚刚跟导演他们打了招呼,佩柔那边还没好,我闲着没事过来串串门,顺便跟紫微星沟通沟通感情套套近乎。” 说紫微星夸张了些,不过方临蹿红的速度确实很快,加上一些其他的话题度,稍微上网冲冲浪的人这些时间里或多或少会听到他的名字。 知道是开玩笑,方临没在意,还顺着说:“那也得感谢前辈提携。” “你少来,”楚琛说,“我就比你大了一岁。” 楚琛总有办法不让话题冷场,毕竟是圈里人消息传得快些,方临猜想他大概知道自己因为某些原因停工了一小段时间,不过楚琛什么也没有问,轻松地跳过这个话题:“对了,听说你去试镜了顾导那部新电影?” 方临点点头,楚琛又说:“其实我也去了,不过跟你不是一个角色所以没在一天碰上。” 他不太意外,毕竟这项企划人尽皆知,加上团队实力惊人,试镜的人数众多。 “不过我现在还没收到消息,”楚琛语气轻松地说,“应该是没了。你呢?” 方临其实准备得还算充分,但这种事实在太玄因此没抱太大希望:“我也没收到消息。” “哎,有点难,”楚琛长腿一伸懒洋洋地说,“最近找上门的剧本都是都市青春剧,怎么选都不太满意,我都不敢一直跟公司说,怕他们说我眼光高。” 方临知道一旦一部剧火了,相关的人就会瞄上主演,给他演跟之前差不太大的剧本,一能稳定一下收视率不至于太扑,二还能给演员重新带一波流量。 当然这样的弊端也很明显,如果一直演形式差不多的角色很容易把演员本身也刻在那种角色里,一提相关人设就可以联想到该演员,于是演员常常自己也被限制住,演别的角色总会让人出戏,跳不出原本的框架。 这些日子也有类似的剧本找上过他,不过因为景川并不是第一主角,一定程度上没那种限制,加上这个角色能火也是因为剧本人设和演员都出彩,夏奇自己过了一遍企划就替方临拒了好几个,因此暂时还没那种烦恼。 “挺羡慕你的,形象没定下来,戏路宽点,可能性就更多,”楚琛把手里的咖啡喝完扔进垃圾箱,“我公司想让我先演着再说,要是试镜能过,我就能正大光明拒绝那几部戏了。” 说到这里两人都有些心照不宣的沉默,方临才知道原来楚琛公司的发展跟他自己设想的其实出入很大,公司想趁着他的人气多捞几笔,但他自己又不愿意那么快定型。 他想起还在拍摄的时候楚琛鼓励过自己的话,现在却不知该说点什么算作安慰。 好在楚琛从不给人难堪,也意识到自己不应该主动说这个,于是自己换了个话题,巧妙地避开了没让方临回答。 两人正说着,工作人员过来通知,可以到场馆后台准备了。 蓝佩柔也跟在后面,见到方临先招了招手:“你俩聊这么久,也不知道来我休息间一起说说话,我一个人呆着好闷。” 然后笑吟吟转向方临,像之前在剧组里那样叫他,声音亲切:“是吧弟弟?” 楚琛看起来很委屈:“我刚才不是给你送咖啡了吗?” “那不行呀,”蓝佩柔化了很明艳的妆,衬着眼尾点睛的细小碎钻笑起来流转生辉,“不是还少了半块蛋糕。” “你自己说了要减肥,我才没有点的。”楚琛嘟囔着回道。 三人走在一起,大约是因为合作时没什么嫌隙,或者是方临在发现这方面的事情有一双火眼金睛,他顷刻就从两人的对话里品出了一股不一样的味道,趁着各自的助理都去拿东西了,他试探着用轻松打趣的语气道:“你俩快别说了,我也没有蛋糕,再说下去我都快要多想了。” 蓝佩柔却一副洒脱不在意的样子:“其实多想倒也没什么关系。” 方临猛地一怔,扭头过来看他俩,见蓝佩柔朝他狡黠地眨眼:“反正也快打算公开了。” 楚琛清了清嗓子:“别看我,我刚才打算说的,还没讲到她就来了嘛。” 虽然男女主因戏生情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方临还是惊讶了一会儿:“那你们等会儿活动……” “看情况吧,顺其自然,要是粉丝跟你一样眼尖就活动结束了今晚宣布,要是迟钝点就过两天,没什么区别。” 方临一瞬间觉得自己还真就跟剧里一样是个弟弟,点点头说:“恭、恭喜。” 不过他消化得很快,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楚琛在娱乐圈口碑一直不错,粉丝也是正常人居多,加上不需要靠贩卖男友力和恋爱感吃饭,宣布谈个恋爱一般的粉丝也都不会脱粉,还会欣慰地刷祝福;蓝佩柔则是走文艺气质路线,喜欢她的女粉甚至比男粉多,也不用太担心。 在方临面前说开,两人便干脆在他面前不掩饰了,一边说“谢谢”一边得意洋洋地牵起手来。 楚琛这人在恋爱面前终于露出一点跟平常不同的样子,回头对方临炫耀似的眨眼:“谢谢。” - 场馆就在他们休息间背后,距离正式开始还有好一会儿,方临跟着楚琛和蓝佩柔从后门进去的时候,瞥了一眼场内早已坐满了人,还有不少挤不进去的正在外面探头探脑。 容久和编剧也来了,还有其他几个配角以及主创,许久没见几人聚在一起有些感慨,容久本来就是工作严格生活随性的人,看见几个演员挺高兴,当初在片场吼得声音有多大现在就有多慈祥。 这剧播出后的效果比大家原本预期的都要好些,尤其还捧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明星,容久看到方临笑得更灿烂了,还打趣他说自己现在手里有个新本子,问他愿不愿意过来客串几分钟随便露个脸。 “容导说什么不是一句话的事。”毕竟是亲自被他选出来的,容久对他有知遇之恩,方临应得很真诚。 “也不用一直谢我,主要还是得谢谢你老板。”容久说,“不过他现在应该也挺高兴,毕竟签到个好苗子不容易。” 方临想起段长珂就容易走神,立即把思维拉回来,很官方地回答:“是啊,我老板对我还挺好的。” 还好没人纠结段长珂是怎么对他好的,又用的是哪种方式,方临在心里舒了一口气,躲过一劫。 也不知道段长珂现在在干什么,但应该跟容久说的一样,还挺高兴的吧。 容久又跟其他人聊了几句,很快也察觉到了自己曾经的男女主之间不一样的关系,祝贺了两句,点到即止。 等工作人员说基本安排好了可以上场,大家才最后整理了一下造型,按照前台念到的名字依次上去。 这次活动不像当时发布会那么正式,毕竟目的是为了回馈和取悦观众,活动流程基本也以与大家互动为主,大致是访谈、自由聊天、一些无伤大雅的游戏,然后就是跟现场观众类似快问快答的环节。 场地是借用隔壁商场的,算半开放式,因此四面八方的声音听得很清楚。 方临原本一点也不紧张,可在听见越来越沸腾的人声后,在念到自己名字时心脏还是颤了一颤。 他深吸一口气走上前去,终于看见了眼前的情景。 规划好的场地人头攒动,只有前排几个位置是留给相关工作人员的,来参加的观众都站着,但热情没有受到丝毫的影响,尤其是在听到主持人念到方临名字的时候,下面的声音更是高了好几波,大家都看着他走出来的方向,脸上的表情是兴奋的,喜悦的,有人还跟着叫他的名字,有那么一瞬方临甚至觉得自己不是在活动现场,而是在某个歌手的演唱会。 楚琛朝他招手,他才连忙几步走过去跟大家汇合。 虽然看上去很正常,但方临其实眨了好几次眼睛,心里还有些恍惚。 不过几个月时间,居然就有了这样的变化。 之前不被人知道的时间太长了,他险些以为现在是上一世。 他想起探班时那几个零零星星鼓励自己的姑娘,带着怯,质朴地、试探地跟自己说话,让他加油。 仿佛不过是昨天的事。 而现在看到眼前的一切,这段时间录的综艺发的微博上的热搜……在这一刻才开始慢慢地清晰起来,一帧帧告诉他,跟以前不一样了。 好几个机位的摄像机、灯光师,以及下面举起手机拍照或者录像的观众都对着他们,也直到现在,他才终于有了些“红”的实感。 主持人开始cue流程,不过应变能力很强,还会根据台下的反应做出适当的调整,提问也不全是关于这部剧的,有时候会顺便带一下演员本身。 蓝佩柔在这种镜头下总是更安静些,话不太多,但每次话筒和镜头给过来时都礼貌沉稳,还好楚琛总在似有若无地活跃气氛,也时常会替蓝佩柔解一下围。 这次来的本来就有不少剧粉,剧粉里自然就有正常的男女主cp党,这些观众看着两个主演明里暗里的互动简直连尖叫的时间都没了,不停拍照摄像发超话,俨然像一个葛优瘫的患者躺在床上,cp糖源源不断地蹦到他们嘴里。 主持人还挺会趁热打铁,还让楚琛和蓝佩柔复刻了一下剧里的一些经典场景,成功换来一波又一波磕糖的尖叫声。 这还等什么官宣,这次活动完估计热搜一上就不用瞒着了。 方临在一旁看着窗户纸即将向公众捅破的两人,第一次感到一点羡慕。 关于剧的主创谈到一段落,后面则是相对自由的提问环节。主持人开始提一些与主创自身相关的问题,比如问容久有没有后续计划,问编剧有没有第二部 的可能。 问到方临时,因为玉帛综艺的第二期还没播,但热度很高,主持人当然也提了一个相关的问题:“大家应该有追了你那部综艺的,我也是个观众,老实说,大家谁也没想到最后是这种和谐结局,关键是你在上面因为厨艺还成了c位,以前经常在家里做饭吗?” 方临如实答:“还好,也没有经常。” “那就是有了,是自己一个人做还是会给别人做?” 方临险些想点头,还好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就……有时候朋友来的话会做。” 没问到想问的八卦,对方没有再深入,换了个话题:“那大家都看到,你最近的人气一直在攀升,当然这跟你在剧里优秀的演绎分不开,我看网友评论说过你是热搜体质,毕竟从开始走入大家视野里,就是因为你正式出演的海报以及更换公司的热搜,对此你作何看法呢?” 方临四两拨千斤地绕了个圈,没正面回答:“主要两个时间撞在一起,我也没有预料到呀。” “刚才容导也说过了,当时试镜时就对你很有好感,还说最后促成合作还是你现在的公司帮你出了一把力,所以你是间接承认了,这两者之间有关联了?” 这时候容久很给面子地举了一下话筒,补充道:“小方本来就优秀,我这才在开机宴多夸了几句。” 方临转转眼珠,轻笑着说:“对,要不是容导当时夸了我几句,海林后面也不会给我递橄榄枝。” 后面的几句就有些像场面话了,毕竟跳槽了也不能不给老东家面子,主持人说得还算有所保留:“所以你后来就答应了?” “是啊,”他大大方方地说,“因为海林这根大腿太粗,我担心要是不抓紧点,就没那个机会了。” 虽然他看上去还挺沉着冷静,不过心里倒是又回到当时开机宴那个晚上了。 “所以还得感谢容导,”主持人把话题拉回来打圆场,“不然我们也见不到这么棒的角色和这么好的演员了。” 容久再怎么样也不敢独揽这个功,顺口又多说了一句:“当然也是海林有眼光!” 结果两人这么一来一去绕了一会儿,到后面等后续流程基本结束,到了例行感谢赞助商环节的时候,主持人把话筒重新塞回方临手里,问他“还有没有什么要感谢”的时候,他一下子还以为是刚才那个问题,想着公司算是投资方已经感谢过了那就场面话感谢一下高层吧,于是握着话筒说:“那就……再感谢一下我的老板?” 尽管他认为自己说得很正直,但方临总觉得还是有点不对劲儿。 主持人笑着把话筒拿回来:“好,既然方临感谢了他的老板,那我们就再一次感谢一下该剧的出品方海林传媒……” 方临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有些发窘地瞥了一眼下面发出善意笑声的观众,无措地眨了眨眼睛,跟着其他主创一起离开舞台,结束了今天的活动。 完了,他心想,等会儿这场的录像就要放到视频平台,希望到时候楚琛和蓝佩柔的cp粉能替自己分担一波火力。 结果他猜对了开头,没能猜对结尾。 - 返程的时候这次活动的全程视频就已经放出来了,因为剧的热度还在,加上营销号快年底了忙着搞kpi,很快上去的第一个热搜就是关于楚琛和蓝佩柔的。 方临坐在车上,没理会兴奋的陶乐,开始眉头紧皱地浏览网友评论。 “啊啊啊啊我活了我死了我的cp好好磕!!!” “楚琛这个眼神!!这个保护性的动作!!明天一早我必看到文。” “虽然我知道楚琛一直都挺绅士的但我敢说他俩绝对有问题!!!” “在一起吧,累了求求了!我可以单身但你们一定要是真的!!” “是真的,我有朋友去现场了,说当时的气氛比现在还黏,我敢说三天内这俩就要官宣了!” “呜呜呜呜我的女神终于不属于我了!” “cp超话火速报道,我感觉我能从剧里男女主的cp磕成rps,我好兴奋。” “感谢本剧的售后。” “感谢本剧的售后+1!!!” “谢谢了!孩子满足了!!” 方临看着事情如自己所想的那样发展,在心里由衷感谢并祝福他俩,原本紧皱着的眉头也渐渐放松。 可是这个放松没能持续太久,当不久后他看到重新跳出来的一条新热搜时,眉毛简直要拧得解不开了—— 这都是什么标题!? #方临打工人# 有人把最后的感谢环节剪下来,还贴心配上了字幕:画面里主创们都站起来,主持人开始拿着手卡感谢观众主创,感谢赞助商出品商场地借用方,然后话筒开始传递,容久说感谢一起努力的工作人员,楚琛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感谢女主角,蓝佩柔说感谢搭戏的演员和支持他们的观众…… 最后递到方临手里,只见他双手抱着话筒,抿了下嘴唇看上去很认真地说:“噢,那就……感谢一下我的老板。” 这原本是个低位热搜,讨论度也没有楚琛他们那个高,但不知道是标题吸引还是他这副模样的确有趣,随着每分钟一次的更新,这个奇奇怪怪的tag开始一步一步往上爬。 下面的评论也多了起来。 “真·卑微打工人。” “遇事不决夸老板。” “大概是在状况外没反应过来,接过话筒就开始习惯性感谢了。” “笑死了哈哈哈哈哈就猛夸公司和老板,传统艺能,老社畜了。” “海林看见直呼捡到宝了。” “怎么会有这么老实的员工啊哈哈哈哈哈!” “好可爱!这就是社畜艺人吗爱了爱了!” “我也觉得哈哈哈他在综艺里明明没那么呆萌啊” “怎么了!!难道海林的老板不值得夸吗!!我要是进了海林我也能一天五遍不重样疯狂夸老板,妄图吸引他的注意力。” “就是!我老公难道不值得夸吗!太值得了!” “楼上穿一下衣服谢谢您。” “不过有一说一也很正常啊,之前临崽被晖曜坑成那个样子,要是没有海林他现在还查无此人吧,谁不想要感谢在那种境遇下提拔自己的恩人啊,虽然打工人社畜梗还蛮好玩,但这次我挺理解。” “呜呜呜我的临崽以前好惨好惨qaq” “临粉来了!!我来替他感谢!!感谢临崽的老板!谢谢!!” “是的!垃圾晖曜!” 方临嘴角抽搐,陶乐凑过来看了一眼:“临啊,他们夸你可爱。” “……”方临没答话,脑子里还是视频里自己那副模样。 好丢人,段长珂说不定等会儿,不对,可能现在就看到了。 他继续划着屏幕,弹幕还在不停地刷,他手指都要僵了。 他一般会选择性不看那些对自己不利的言论,心态很好地直接过滤掉,因此在刷掉一些说他戏精之类的评论后,也不是没有让他心里暗暗开心的内容的。 “只有我一个人觉得大老板x小明星的cp很好磕吗!!!” “姐妹,找了好久终于找到你的评论了。” “我提着笼子火速集合!!!” “好甜啊好甜啊我一定是磕昏了我居然觉得比刚才的男女主cp还甜。” “[图片]看看这个动图!!大老板现身综艺现场只为寻找小明星!!” “等等啊你们没有看玉帛的吗?你们不觉得‘淋雨一直走’才是糖份满满的真爱吗?” “有一说一我觉得他俩吵架的时候看着像俩小学生。” “圈地自萌好吧这条评论下面没看见都是磕大老板cp的吗?!” “就是就是,虽然我也觉得他俩能好上,但还是回自己超话快乐些你说是吧姐妹。” “昏了昏了昏了awsl” “小明星回家打开门,发现大老板倚在门框上,挑他的下巴:‘你想要怎么样感谢我?’嗷嗷嗷啊啊啊” “楼上求文,孩子饿傻了” “在写了在写了嘿嘿嘿” “我的脑子里已经有好几个版本的故事了,be和he都有,be就是小明星单相思呜呜呜呜我怎么觉得这个更好写一点” 怎么还有be选项?! 面对黑评论心如止水的方临感到愤怒,你们磕cp不是吃糖吗怎么还搞be?! 评论越来越多刷不完了,他才把手机锁屏,反思自己今天的行为。 反思了半天选择放弃,至少现在这个热搜还是正向的,至少大部分人因为自己当时走神的样子没有多想。 他一边松了口气,一边又觉得有点没来由的遗憾。 大概是被楚琛两人闪到了吧。 因为车是陶乐提前联系好的,如果临时换路线说不定会被发现,方临十分遗憾地只得报了自己家的地址。 陶乐后来在车上睡着了,四周终于安静下来。 复工的感觉其实并不算坏,尽管出席活动他仍然不太擅长,但与人们互动的时候会让他有种脚踏实地的感觉。 方临想,自己果然还是有变化了。 夏奇给他安排的通告时间很合理,因为今天结束得比较晚,后续没有紧急通告的话会让他休息一天。 方临刚想着要怎么安排明天的空闲时间,手机忽然振动,孟金宇的名字赫然亮起来。 其实孟金宇这些天也联系过他几次,毕竟其他人不知道,可他是看着方临被一脸严肃的段长珂带走的,这人虽然骄纵跋扈,说话也常常不太坦诚,但总归心地不坏,在把方临当成朋友后还会时不时地来问问他。 方临按下接听:“喂。” “你复工了怎么也不说一声!”孟金宇的声音听上去跟平常一样,仿佛那天忽然对着自己掉眼泪的不是他,“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陶乐还在打瞌睡,虽然他一般睡着了就不太会被吵醒,但方临还是把声音放低了些:“什么?” “你还真忘了,玉帛第二期明天就播,大家还不知道你缺席。” 被他这么一提醒方临想起来,不过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哦这个,我跟节目组谈好了,这一次就算了,下一期我跟着来继续录就行。” 他第二次的素材大概能剪出个一期,第二期直接在一开始就标明暂时缺席,一般也不会有粉丝计较。 玉帛这个综艺说好不算好,毕竟制作组一开始的心思就不算单纯,但方临又的确因为这个综艺引了一波流量吸了一波粉,对他而言总归是利大于弊。 “不是这个问题!你快点回来!”孟金宇在那边说,“你知道吗,我现在分到跟那个打游戏的孩子睡,他睡觉居然打呼!!” “……”方临沉默了一会儿,这还是真的很严重的问题呢。 孟金宇抓着他叨叨了一堆,什么他们老喜欢关灯,什么上次自己做饭差点切到手,总是都是些当时的琐事。 方临耐心地听着,一直等他说到最后一句:“所以你现在好点没?我看你今天活动现场还走神呢。” 孟金宇没问出什么事,只是别别扭扭地把话都藏在最后。 方临声音里带了点笑意:“没事,现场那个就是……意外。” “那就好那就好,”孟金宇不如楚琛那么会说话,因此转换话题也很生硬,“而且你居然有了新cp!!” 方临习惯了他话题的跳跃,有点好笑地说:“你还翻评论啊。” “偶然看到的,偶然看到的。”孟金宇咳嗽了一下。 “怎么,”方临在电话里说,“难道你无聊的时候看这个?” “什么鬼!!”孟金宇像被抓住尾巴的猫,浑身的毛都炸了,十分气愤,“我是抱着学习的态度打开的!” “行了知道了。”方临把他诈出来,自己倒是不承认自己也看过,慢吞吞地说,“看来你还要跟段总比人气啊。” “算了不说这个,”孟金宇十分气愤,此刻手机和平板正打开两个不同的超话,“我和段长珂,你选谁!?” “……?”方临再一次为孟金宇的脑回路感到震惊。 这人有时候争强好胜的点过于奇怪。 他幽幽地看向窗外,脑补一只炸毛的猫,不紧不慢道:“那就选我老板吧。我想试试办公室恋情。” “你!”孟金宇那边安静了半晌,方临差点还以为他挂断电话了。 可过了一会儿,听筒里又有声音传过来,大概是孟金宇自己也觉得刚才的对话过于弱智,险些忘了自己原本想要问的:“对了,我说新cp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事情真的跟他们说的一样吗?我是说……你跟海林签约之前的事情。” 他说得这么明白:“你当时真的被晖曜冷处理了吗?” 其实也没过去多久,方临现在想起来却觉得遥远,还能坦荡回忆了:“也不算冷处理吧,原来公司主打的方向不就是做团,叫我参加选秀我实在不想去,不会唱跳不上综艺最后没资源给我呗。” 察觉到孟金宇的沉默,方临刚想说什么,忽然听见对方有一句很轻的道歉。 “对不起。”他声音放低了,也就没了刚才那种任性的味道,“要不是今天看了你这个活动才知道,我,我之前的一些资源,大概,可能,也许……” 方临明白过来他要说什么了。 晖曜主打流量,而僧多粥少,签了那么多人有时候又不能完全照顾到,自己公司内部的艺人资源都不够用,但经他这么一说方临才想起,孟金宇曾经拿过不少跟晖曜有过千丝万缕关系的资源。 顿了顿,他干脆破罐子破摔一股脑地继续说:“哎反正就是那人给我的,我真的以为……以为……还高高兴兴收了觉得我们是在谈恋爱。” “我没想到——” “多大点事啊。”方临忽然打断自责的孟金宇。 “啊?” “我说,又没多大点事。”方临语气很平静,如果是刚重生知道这件事他可能还会有别的想法,可现在居然觉得并没有什么大不了,“那些唱跳的资源本来也就不太适合我,上了估计效果也没你好。” “可是……” “真没事,要不是被晖曜压到谷底,我也不会跳槽得这么干脆,你说是吧。” 更何况当时景川这个觉得虽然是自己争取的,但段长珂好歹开过口,如果按照正常走向,说不定最后也是孟金宇的。 方临觉得命运真的很神奇,明明相似的地方,一点细微的改变后,结局又是完全不同的。 他原本以为穷凶极恶的前世绊脚石不过是个被人骗了还给数钱的“恋爱脑”,关键还把自己当朋友,给自己道歉,后来居然捆绑在一个综艺里,甚至还有人磕起了他俩的cp。 可他又不恨他,就算现在听到这些,他甚至也不觉得有太多别的想法。 “行了,你早点睡。”方临不打算想这件事,干脆劝孟金宇挂电话,“下次综艺我会来的,我会切菜,还不打呼。” 孟金宇在那头估计还想说点什么,但被方临这么一堵又没了声儿,最后只得悻悻应下。 - 因为车直接送到他家楼下,方临便打消了今晚还去段长珂那里的想法。 跟陶乐道了别,方临下车时顺便给段长珂发消息:“那我今天就不过来了。” 段长珂回得很快,比一贯简洁的答复多了几个字。 “好的,打工人。” 方临:“…………” “对了,明天你有时间吗?” 方临咬着牙继续打字,“有的话,陪我” 剩下几个字还没发出去,看到前面一行后,对方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你老板说有空。”段长珂言简意赅。 “老板你的消息能不能不要这么灵通。”方临小声埋怨。 对面传来一声轻笑,大约是想起了今天热搜里打工人看起来有点呆愣的模样。 而方临却怔了一下。 这声隔着听筒的笑很熟悉,像他第一次心动时,在别墅区听到的那样。 “去哪里?”段长珂问他。 方临回过神,原本还犹豫的想法定了下来:“陪我……去看看外婆。” - 第二天段长珂来得很早,车停在楼下时方临才刚刚起床。 这也是段长珂第一次进方临家,跟公寓没那么大,也不那么整洁。 方临不想让段长珂等太久,连忙随便从衣柜里找了见外套披上,草草洗漱完就拽着段长珂的手下楼:“我说了你在楼下就好了我屋子还没收……” “挺好。”段长珂看了一眼扣子扣岔了的人,把他按在座位上给他解扣子,评价道。 方临没明白他动作是什么意思,还以为他又要跟前一天一样不分时间脱他衣服,更何况这还是在车上前面还有司机:“你干嘛?!” 等段长珂指了指他的衬衫扣子,方临才臊着一张脸:“那你直接说就行了,动手吓我一跳。” 闹了这么一下段长珂看起来心情很好:“老吴,开车。” 不过他们的心情跟天气没能感应上,还没到地方就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 “要回去么?”段长珂问他,“不过车上有伞。” 是上次方临在别墅区偷偷溜出来找他的那一把。 方临摇摇头:“不用。走吧,就看一眼。” - 他目的很明确,拉着段长珂走,这是新修的墓园,方临一路沉默着带他来到一块方方正正的新墓前。 虽然沉默,不过方临的模样并没有段长珂想的那么低落。 雨小了一点,于是他让段长珂把伞收起来,方便自己勾着他。 方临说是看一眼,还真一点也不假。 这块墓很新,上面也不如其他墓一样放了许许多多贡品,只有方临之前一个人过来放的花,现在已经蔫了。 “当时心情很坏,知道你想帮我,”方临蹲下来,手指摸了摸老人的照片,“不过还是拒绝了,没让别人插手。” 段长珂站在他的身后。 “但我现在想明白了,就算有遗憾也好,总归,我得带你来看看。”他扭头过来对段长珂笑,“是吧?” 照片上的老人眼睛眯起来,牙齿没了几颗,头发也因为药物原因变得稀稀疏疏,但还是笑得很好看。 “昨天我参加那个活动的时候是有点傻,但也是真有点羡慕能直接大大方方牵手的那些人。” “所以我要带你来瞧瞧,矫情也好仪式感也好,”方临说,“这样的话,就当她也知道了。” “我当时跟她说了要带到她面前看的。”他一边说着,一边去勾段长珂垂在一旁的手指。 “嗯。”段长珂沉声应了,又在方临的注视下,对照片上笑得慈祥和蔼的老人鞠了一躬。 “好啦,那就可以走了。”方临声音扬起来,一点也不难过,只带着点通透的释然。 段长珂站在身后,看着他也看着照片。 “段总,”方临站起来,他还是不太习惯直接叫全名,抓了一把沾了水珠的头发,对他说,“又下雨了。” 这座墓园位置很好,背后靠着树林,如果是春天,看上去应该郁郁葱葱的。 可现在快要冬天了,树木少了些生机,而雨多了点涩意。 “嗯。” 段长珂低低应了一句。 “好了。”方临站在他旁边把黑伞打开,因为个子比段长珂矮一些,因此需要把手举高一点,才能让两人都不被雨淋湿。 段长珂抓着他握住伞的手,掌心干燥而指腹温暖,替他接过来,又用另一只手揽过他,让方临把手揣回口袋里。 “我们走吧。”方临拉了一下他的袖子,说道。 段长珂撑着伞,说“好”。 方临最后回头看了一眼此时的景象。 那些曾经催生出迷茫情绪的想法都变得虚幻,而握住自己的手是暖的。 他想。 他可能永远不知道树木会不会爱雨了。 但他知道自己一直被爱着。 落在照片上的,握在手心里的。 第57章 从墓园回到车旁的路上谁也没说话。 段长珂一点也不介意自己的皮鞋和裤脚溅了点水渍, 撑着伞,陪着方临走得很慢。 直到接近大门,方临担心会遇上能认出自己的路人, 把帽子往头上一笼,又把衣服拉链全拉上去, 只露出一双眼睛。 段长珂很贴心地轻笑一声:“怕被拍到,刚才咱俩一前一后走出来不就行了。” 方临偏头过来看他, 眼睛被宽大的外套罩着却显得愈发的亮,坦诚道:“舍不得一前一后走。” 他听见段长珂轻笑一声,没回话。 两人上了车, 方临想着今天空闲干脆回去收拾屋子,结果还没开口自己手机振动起来, 刚点了接听陶乐兴奋的声音就要隔着听筒震碎他的手机:“临啊——!!” 方临用手指堵住一边耳朵:“下次开火前记得给点提示,你是想让我聋掉吗。” “对不起对不起!但我是来跟你说事的!”陶乐的道歉很走心,但音量基本没降, 几乎还是用吼的,“你知道吗!你过一试了!!关键不是这个问题!” “啊?一试?”方临甚至第一时间都不敢对号入座, “是电影的一试?” “那还能有哪个!当时电视剧不都推了好几家,唯一上赶着投简历的就是这个!” 新锐导演秦风的新作,编剧是他的圈内好友,两人光磨合剧本就用了两年,不缺投资商和买家,现在开始筹备自然吸引了无数人的目光。 当时他确实在录第二期综艺前不抱希望地试了男三号,就记得满面墙上都是演员照片的壮观景象了, 更何况当时试镜的片段算不上得心应手,因此根本没敢抱希望。 “通知二试了?什么时候?要准备什么?都跟你们说好了吗?”方临瞬间精神,也跟着陶乐激动起来, “那我现在来哪里找你们?” “这个我一会儿把文件整合了发给你。”陶乐忽地停顿,片刻后咳嗽一声像是故意放低嗓音,“但还有一个情况。” 最坏的情况无非就是二试失败,不过能入选都已经足够令人惊喜了,方临的情绪没跟着陶乐的转折低下去:“什么情况?” “情况就是……导演了解了每个入围二试的演员相关信息后,觉得可能你不太适合男三号,”陶乐原本想接着故弄玄虚,无奈实在不是那块料,干脆还是全抖搂出来,“他说!让你来试一试主角!” 方临以为自己听错了:“我?” “对!还发了一部分新的剧本回去琢磨!” 他捏着手机呆愣半晌,然后侧过头跟段长珂说:“你……你掐我一下。” “啊?你在跟谁说话?”因为刚才那句话音量小,陶乐没听清,“算了我先找夏哥要一份具体的发你邮箱,今天不用过来,你正好趁机消化消化,挂了啊临!” “没事,没事。”方临贴着手机点头,直到陶乐结束通讯。 因为刚才对方声音太大,段长珂又离得近自然听见了内容,干脆替方临下决定:“回公寓。” 方临还坐着没动,等邮件提醒发过来,他才一脸紧张地看着上面字数不多的一页文件,反反复复前前后后确认了三遍,才肯定陶乐说的是真的。 虽然比起第一次试镜肯定已经筛掉了很大一部分演员,不过留下来加入二试的人也并不算少。 电影之前就已经立项,暂定标题为《虚山行》,算是半传记类的武侠,从受众来看并不算特别广。而秦风的个人风格一直很强,画面不算明艳但有种低调的锐利感,利落干净,他好友编剧的代表作也都是正剧风。 剧本当时并不是完整的,只给了所需试镜片段的一小部分,现在发过来的内容多了些,概括来说其实很简单,就是主角穷尽一生追寻“止”的故事。 方临把附件下载好,打算回去再慢慢看。 这时候段长珂已经观察了他不少时间,方临蓦地抬起头,手搭在段长珂手上,叫他;“段总。” “刚才听见了。”段长珂便顺着他的动作有意无意地按着他手指的指节,“机会千载难逢,我就不多说恭喜了。” “秦风,是秦风啊,”方临知道自己现在模样估计挺傻,但也没功夫介意了,“我居然能过他的一试……” 段长珂薅了一把他的头发:“嗯。” 方临从他指间抬起头来,跟段长珂开玩笑:“听说秦导从来不看关系只挑角色,这次你不会砸了好多好多钱最后买了个主角位吧?” 段长珂一挑眉:“是啊,秦导最后答应了说男主角位置肯定是你的。” 方临原本想跟着他的话再演演,不过大概是现在心情不错,没想好接一句什么,干脆噗嗤一下笑出来:“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准备收拾行李了啊。” “行,”段长珂捏着他的手指,轻轻一侧身把他抱住,“不过秦导说等通知,二试也别去了,反正稳拿,先在我那儿住会儿吧。” 于是方临埋在他怀里笑,过了一会儿笑完了,又伸手去抱他的腰。 老吴依然目不斜视尽职尽责地开着车,四平八稳。 他认为自己现在的心脏已经很强大了,从一开始怀疑段长珂领了个未成年起磨炼出了坚定的一直,尽管现在没弄懂这小明星到底是不是真要到了新角色,或者等会儿后座传出来一点黏稠的水声他都不会分心半点。 他简直在心里为自己鼓掌。 可惜后座一时半会儿没传来他想的声音,反而听见段长珂开口:“其实这电影我还真投了钱。” 不过跟方临的确没关系,海林一直就有合作意向,身后的背景也更好,单纯是从对秦风的赞许和商业角度考虑的。 “我知道,”方临不意外,“秦风的电影嘛,正常,不分一杯羹多可惜。” “这次不问别的了?” 不会像之前一样,明明努力尝试了却装不在意,还要把自己能拿到角色的所有功劳都归在段长珂身上,甚至不相信会有人真的欣赏自己。 “没必要问,”方临扬起脸看他,“这次我是真的信我没靠别的外界条件。” “挺好。”段长珂很满意地拍拍他的背。 他好像真的变得自信了一点。 察觉到这一点,也察觉到段长珂动作里的意图,方临心情便更好了,干脆都不叫段长珂了,直接将他的领带一拉,就凑着亲了上去。 ——老吴最终还是听到了一点黏稠的水渍声。 - 不过两人还是稍微注意了一点司机的心理阴影面积,没在车上点起火来。 回到公寓之前天色还不算晚,方临甚至还想拽着段长珂去超市买些东西回来弄晚饭,后来想想还是谨慎些好,不然陶乐还没从他这里找到点情况,就直接在头条热搜里发现恋爱实锤,说不准要哭着冲去寺庙里剃发出家。 因此为了保全陶乐的头发,他最终还是选择忍痛一个人去。 晚饭的时候他收到孟金宇的消息,这才想起来今天也是《玉帛》综艺的播放日,而应该正好会放到自己在一天一夜后直接离队,然后退出录制的那一期。 “先导版有人看了,已经开始有词条说你甩脸色拒录。”孟金宇声音听起来有点懊恼,“不是我不帮你说话,是我公司让我别发生,你知道微博都是他们在运营,我要是不经过他们同意就发,估计又要死很惨。” 毕竟之前被恶意剪辑方临被孟金宇粉丝不分青红皂白咒骂的时候,孟金宇本人都被压着手机不让发声。 专门培养流量的公司团队的确如此,方临见过,因此并没放在心上:“不都说了多大点事嘛,行了我吃饭呢。” 孟金宇在那头哭唧唧:“我也好想吃你的饭!减脂餐真的太痛苦了,下次录制我求求你快来。” 方临含含糊糊地“哦”了一声,没继续聊就挂了电话,把手机放一边去盛汤。 原本看上去没多少烟火气的公寓被他这么造来造去,少了点冷漠的味道,倒多出几分简单的平凡。 “洗碗机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发明之一。”方临把炖牛肉的锅扔进洗碗机,“每次扔进去的这一刻我都能获得无上的幸福感。” 决计对厨艺放弃的段长珂靠在一旁看他。 晚些时候,综艺播放到了方临离开的那一幕,毕竟之前已经上过一次热搜,明白海林老板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态度,节目组干脆也不特地减掉,段长珂进门的两秒直接入了镜。 这个场景也是整一期里弹幕最多的地方。 “大家好自我介绍一下,你们叫我段夫人就行。” “为什么只出现了两秒的镜头我可以反复看十遍!这个男人又不是爱豆!是不是有毒!” “救命我想成为一粒灰尘落在他西装褶皱上徜徉,可惜他的西装没有褶皱也纤尘不染呜呜呜呜……” “楼上有点会吹,我只会啊啊啊啊啊好帅。” “啊啊啊啊啊啊好帅!!” “虽然因为这两秒,我们失去了方小厨。” “不重要,不重要,我可以为了老板x小明星的cp放弃‘淋雨一直走’。” “??你们邪教!但是我磕。” “所以现在还没人知道究竟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好好奇” “可能是什么通告吧,听说他最近活儿还挺多。” “孟金宇要一个人独守空房了,我可以,让我去睡” “大家好这是我第十五次回头来翻这个男人的画面,有没有什么早年的访谈视频或者杂志给我解解馋吗,孩子真的不行了。” “呜呜呜呜明星爱豆算什么,冷漠气质男人才是真绝色!” 方临颠颠地看着上面的弹幕,遇到露骨的还会念出来,搅得段长珂无心工作。 偏偏还用了一种抑扬顿挫的朗诵语气,把网络上一群鸡言鸡语读出了外国电影翻译腔的味儿。 “啊——老公——我想做海林老板娘——” “你好——我学传媒——请问如何——投简历——” “噢——天哪——他怎么——严肃起来——也那么——吸引人——” “哒”的一声响,段长珂干脆把电脑合上,走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正津津有味读评论的人:“没完了?” 方临今天回来以后确实不一样了,此刻睁着一双大眼睛看他,继续念那些油腻里带着点土味的弹幕:“啊——段段——如果我变成——你的领夹——你是不是就能——把我按在胸口——” 恰巧段长珂还没换衣服,不过西装外套脱了,银色玫瑰的领夹露出一半来,少了点成熟正式,多了些规则以外的随性。 方临被他看了好半天终于有点怂,伸手要去摘他的领夹,顾左右而言他:“你今天这个领夹确实很别致哈……” 话没说完,段长珂又问:“怎么不念了?” 方临开始狡辩:“这不是因为我预感到自己会因为退出录制被骂一波嘛,念念跟你有关的弹幕排遣排遣郁闷。” 段长珂看着他,没说话。 方临两片睫毛上下扇了扇:“段总?” “那我不念了嘛。”方临去拉他的袖子,刚要说什么,听见段长珂开了口。 “有时候我觉得你挺聪明,有时候又觉得笨。”段长珂不紧不慢道,“被黑的时候一点都不在意,现在又要揪着这种弹幕斤斤计较。” 段长珂把领带解了:“怎么会有人吃评论的醋呢?” “我没有!”方临第一时间反驳,“我是在……在……” 完了,一下子找不到词。 “其实也不是吃醋,就是觉得怪怪的……”到最后干脆自暴自弃低头,声音越来越小,“就是觉得‘段夫人’这种称谓实在是很……诡异……” 这还不叫吃醋? 段长珂淡笑道:“那你刚才说的领夹那个,再念一遍听听?” 方临卡了一下壳,裹乱的时候重拳出击,现在要复述了开始唯唯诺诺:“段,段段,如果我……我变成你的……领夹,你……是不是就可以……把我按在胸口……” 刚读完就表情惊悚地感慨:“对不起我错了我再也不读这种油句子了——” 不过下一秒,段长珂终于没就着身高差距逗弄他了,而是抬手将那支玫瑰领夹摘了下来。 方临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一时间没敢乱动。 段长珂伸手,把银色的精致玫瑰竖着轻轻夹在方临绵柔睡衣胸口口袋的位置,明明应该很不搭,他却笑笑,退开一步仔细看了看。 “怎么……” “那现在,”段长珂站起身看他,像是玩笑,又像是温柔的求爱,“玫瑰种在你胸口了,今晚能不能不想那些?” - 方临在后半夜想,可能他当时还是有些嫉妒的。 只是自己都没能发觉。 像个幼稚的孩子偏要装成熟,其实心里多想炫耀给所有人看。 他其实介意那些称呼,因为自己还未曾叫出口,脸皮薄得只能装打趣说出来,被拆穿又不想承认。 不过,他又是幸运的。 跟那些遥遥隔着千万公里不知面目的虚拟世界不同,他此刻拥有的一切都是真的。 方临嘴唇破了个小口,尝到一点很淡的腥味。他想仰起脖颈,喉结上都是湿的,红的,而身体却很软,腰刚抬起来,就又落下去。 但关键是。 他看到段长珂此刻因为动作幅度收缩绷紧的肌肉线条,额前隐隐若现的青筋,无可自抑的低吼,野兽一般不知疲倦的动作,滴落在背上的湿润滚烫的汗水…… 他迷恋段长珂为自己失控的样子。 第58章 除开此前段长珂为了安抚他而俯身下去的那一夜, 这是方临自综艺现场被对方捞出来后两人第一次做。 毕竟之前一直兴致不高,现在他们之间的关系又有了真正的改变,方临一开始甚至还有些不适应。 不是不适应身体, 相反恰恰是因为彼此在身体上都太过契合熟悉,倒让方临有了一种神奇的新鲜感。 怎么说呢? 方临用自己贫瘠的形容词在心里想。 大概身心相接是这样的感受。 他在性上比较放得开, 加上从前总想着怎么样讨好段长珂,比如把自己位置一味地降低, 主动勾之诱之,把眼睛闭上又把腰打开,张口不为呼吸只为呻吟, 像一只漫无目的的小船,被灭顶而来的浪潮拍散了碾碎, 浑身湿漉漉的,却总渴望被罪魁祸首打捞起来。 然后他就能顺理成章地抛下羞耻心,船只的碎片都溶进海里, 忘掉难以启齿的自卑和顾虑——他是能获得快乐的,不得不说他的身体没他自己那么矫情, 所有的反应都无比真实,比如把腰抬更高一点,把腿搭在对方的肩膀上。 情动时总没那么理智,他也曾在朦胧颓靡的夜里全然地交出自己,一切的反馈都称不上煎熬,只余羞耻的声音、有力的拥抱、灼人的体温。 ——除了接吻。 自从察觉不对后方临总在某些时候绷着一根弦,明明渴望得要死却非要抿着嘴或者偏过头, 要么装睡要么借口说不干净,拧巴又可笑,仿佛如果得不到一个吻, 他因为期望刚长出的花瓣就会坠入泥土腐烂变质,枯萎得无人知晓。 可现在不是了。 现在不会了。 他看见段长珂真诚的眼睛,曾经的淡漠都化成了隐秘的温柔,俯身用带着薄汗的光裸双臂笼住他,然后那么认真地吻下来。 他会对他露出微笑,在开始时吻他的额头,关灯之前吻他的鼻尖,被磨得发涨时吻他眼角的咸涩,在自己也无法克制时咬上他的嘴唇。 湿濡的交缠也是酣畅淋漓的,却再没有刻意而为的讨好,只剩心意相通后撞在一起荡出的回想。 方临从未想过战栗会比以前更甚也更刻骨,他们是如此坦然地尽兴,直至模糊了一整晚的月光。 - 等荒唐的大半夜过去,方临才从一片狼藉里抬起头来。 “当老板还真是好啊,可以说不上班就不上班。”他身上汗涔涔的,又实在绵软无力不想动,伸出手在床边捞了捞找到手机看了一眼时间。 “不是因为你非要念那些东西么。”段长珂也没那么绅士了,随意地揉着方临的头发,漫不经心地说。 “又不是我的错!”方临哼唧一声,没想到这人居然还有耍赖甩锅的这一面,略微睁大眼睛,“是那些评论实在太扎眼了!怎么就能开口闭口叫老公呢!” “那段夫人有什么高见?” 没想到段长珂还真就把那些言论记在心里了,此刻复述出来让方临无语地把头一挪,拒绝给他撸,就是声音有点不自然:“什么夫人啊,我是男的,难道你也要叫我老公?” “嗯。”段长珂只应了一个音节,方临刚以为反击成功正打算耀武耀威,就听见对方低沉的声音又响起来,还故意贴着他的耳垂,坦荡又散漫地叫,“老公。” “……………”方临的脸迅速开始发涨发红,眼珠子转得飞快,轻咳一声转过脸试图掩饰不自然,估计也没想到对方能叫得这么干脆,厚着脸皮承认,“哎哎哎,在呢。” “老公。”偏偏段长珂还不放过他,又贴过来叫了一声,“老公你脸红什么。” 方临忍无可忍,转过头来对段长珂怒目而视,完全不相信这人是那个半年前神色疏离天生淡漠的财团少爷。 段长珂还赤裸着精壮上身,脖颈处有可疑的红点,而肩上是好几道新鲜的抓痕,大喇喇地向方临昭示着一切。 于是方临这么看着看着,就又败下阵来:“对!我就是脸红了!我还吃醋!有什么问题!” 风水轮流转,之前他吵着闹着说要带滑雪场的别墅,让段长珂无奈地只能低头让他闭嘴时,根本不可能想到会有这么一天。 “行了,”好歹段长珂知道逗弄这种事要适度,轻声笑笑打算放过他,“走吧,我帮你洗洗。” 方临这人堪称得寸进尺典范,见对方态度稍有软化就开始哼哼,趴在床上躺尸:“好累。懒得动。” 就连段长珂打算把他抱起来时,方临还死命把身体重心往床上压,用哑着的声音耍赖。 对方挑眉:“噢。” 顿了顿,段长珂指指某个地方,又说:“可是现在还在流——” “你好意思说!”方临脸完全烧红了,从床上猛然坐起来,险些闪到腰。 “那我错了。”他一炸毛段长珂就又服软,手指捏着他的下巴凑近自己,亲了亲,“但刚才你也不是不让。” “我那是不让吗,我那是……”方临辩到一半卡了壳,想起来自己前半夜确实因为被段长珂伺候得太舒服似乎的确说了点令人时候耳红的荤话,声音小了一个度,“男人在床上说的话你也信啊!那之前那些弹幕还说要给你生猴子呢!” 话音刚落,方临看着段长珂明显带着揶揄的神色,骤然醒悟自己又被拿捏了一次。 “这样吧。”段长珂似乎很开心方临的反应,似乎很认真地跟他商量,“其实公司不是没有养水军的业务,跟一些营销号也有对接,你要是真的介意,说个方向,我让那些人跟着那个方向吹。” 方临眨眨眼睛:“比如?” “比如让他们改成不生孩子。” “……”方临瞪他一眼,决定暂时不就这个话题讨论下去,被子一掀就要下床,“嘶——” 奇异的流动感让他立刻下意识收缩了一下,走路的姿势也变得微妙。 “真不用我帮你?”段长珂及时打住,再一次问他。 “不用。”怕弄脏地板,方临慢吞吞地一瘸一拐往浴室走,哼了一声,“我也不想给你生儿子。” 段长珂笑着看他,打算拿支烟,衔在唇边:“那就生女儿。” “砰!”回应他的是冷酷无情的关门声。 “闭嘴吧!段长珂!” 荡气回肠的怒吼传来,段长珂看着半透明玻璃门上隐隐约约的影子,烟没点着,笑意倒更深了些。 - 当然尽兴的后果是第二天的狼藉。 虽然从浴室出来后段长珂没再打趣他,但毕竟睡着的时候头还有点晕,轻轻按了按太阳穴,刚想开口,发现自己嗓子居然比昨晚还哑。 而段长珂已经起来了,毫无心理负担地对他说了一句中午好。 方临张了张嘴又闭上,决定今天养养嗓子,纡尊降贵地说了句:“我今天就呆这儿看剧本。” 他刚想坐起来,结果险些闪到腰,嘶了一声又塌回床上。 “行了坐着吧,方少爷。”段长珂看他一眼,“我去给你拿点吃的过来。” 方临对自己不争气的腰表示不忿,坐在床上揉了揉:“知道了。” 等他洗漱完了收拾好,将就着吃了点东西,又因为腰疼重回床上窝着,才终于打开了昨天陶乐发过来的剧本:“那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段长珂看了看表:“晚些时候有一个专访。不过就在公司,倒是不急。” “哎?专访?”方临之前也上了一个刊物的专访,不过还没发售,只是想到段长珂也会接受这种工作,觉得有些奇怪。 “是金融杂志之类的专访吗?”方临想了想说,“我怎么记得你应该不太喜欢这个。” 毕竟段长珂自从那次来综艺接方临不小心被拍了以后,有更多人对他感兴趣,但挖来挖去发现他也没太多料,贴合他的身份想想,应该是拒绝了不少类似出镜露脸的活动。 “也算是吧。”段长珂说,“以前不愿意上是觉得麻烦。” 像个熊猫一样被围着,问一些无聊又冗长的问题,虚与委蛇的应酬,官方而无趣的文字…… “不过这次还行,不是正统金融杂志,我看了他们的内容还算有意思,也就答应了。”段长珂开始穿衣服,衬衫的扣子一粒一粒裹住他,将那些让人眼热的痕迹都悄悄藏起来,等马甲领带都弄好,才终于拿起昨晚那一枚银色的玫瑰轻轻夹上。 他说了名字,是一家新锐的年轻杂志,不那么严肃,也不会太随便,从上到下主编都挺有个性,不太拘泥于形式。 其实这家一开始想要联系段长珂的时候是找的公司对接,公司人员想着自家老板一向不太接,直接一口回绝,结果他们又辗转找到他的秘书贺聪,又说明了一遍来意,没想到最后还真拿下来了。 而贺聪是为数不多的知道自己跟段长珂关系的人。 方临清醒了以后脑子也回来了,很快就明白了些什么,抓着重点问:“那访谈内容大概是什么?” “据说很随性。”段长珂最后整理了一下领夹,一身西装一丝不苟,“说不定还会提到你。” 所以…… 方临坐直了些,几乎是肯定的语气问:“那你是因为我才去的吗?” 不然不会再经过贺聪联系后答应下来。 段长珂转过身,朝方临所在的地方跨了一步,他身上带着刚染上去的男香前调,比起后调的厚重多了些胡椒的辛气,于是看上去便不那么沉稳老成了,而多了一点触手可及的真实。 他略微弯下腰,跟方临平视,嘴角的笑很淡却很明晰,大方地承认道:“是啊。” “我也想稍微在大众面前,隐秘地炫耀一下你。” 在段长珂离开了好一会儿,方临脑海里还响起对方刚才说的这句话。 所有的不自信都被击碎了,爱的轮廓才愈发鲜活坚定。 - 访谈时间还是稍长了些,段长珂没能回来吃晚饭,于是方临也犯了懒,随便找了点零食填填肚子算作晚餐。 秦风的二试时间迫在眉睫,方临把剧本通读了一遍,开始试着更深一层去理解人物。 《虚山行》是原创武侠电影,放到现在甜宠工业糖精以及遇事不决就悲情赚人眼泪的故事堆里简直显得格格不入——更何况,它的主线似乎也十分简单。 电影的主角名字叫乐明庭,出生显赫,自小聪慧乖巧,原本会像所有人期望那样成为一代朝廷栋梁,却不想因为一次意外,他从此变得古怪,或能称之为离经叛道。 他摈弃了束缚他的官宦之家,甚至逐渐站在他们的对立面,风餐露宿投身武林,而自己天赋异禀,加上曾经的名头在外,不消多时就已在外有了声名。 有人说他愚蠢,说他疯魔,抛弃优渥与美名去做一个疯子,又有人说他洒脱,说他有侠气,说他生来就应是如此,不拘泥于寸瓦,幕天席地倒也飒爽真实。 他自己从不在意别人评说,心中却一直有一样毕生所求的东西。 他叫它“止”,有人说这是权倾天下的法宝,也有人说这是惊动武林的秘籍。 像是宝物,又像是某种无法具现化的追求。 而世人皆知,“止”存在于虚山,千百年来却无人识得。 于是乐明庭独自一人动身,踏上了漫长又虚无的旅程。 因为现在发来的剧本少了不少提纲和细节,陶乐在看完第一遍以后眼神迷茫:“是我太笨吗,概括起来几乎觉得没有亮点,不知道秦导究竟要怎么拍。” 方临跟他开着语音,回复道:“可是现存的剧本还不完善,都没说明‘止’到底是什么,乐明庭到底有没有追求到‘止’。” “不知道,意识流吧,反正秦导个人风格强,不管怎么说,经过他手的画面,即使原本再普通,都能被拍出自己的味道来。” 方临有点苦恼:“可是这个试镜片段,我如果没法完全理解角色,总觉得很没把握。” 他甚至通读完剧本第一遍后,都无法完全确定下来乐明庭的人设,更别提用自己的方式演绎了。 陶乐在这方面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尽量安慰他:“反正咱们进了二试,已经是被肯定过的,如果实在不行就当在秦导面前露了一次脸,总归是不亏的。” 说是这么说,但方临心里还是没底。 主要是因为试镜的片段看上去很简单,碎片式的,题目是,当乐明庭第一次看见“止”时的反应。 可问题现在仍不知道“止”是什么,又该如何反应? 方临沉默着又读了一遍,简直像梦回学生时代,面对不会的题目只能茫然地瞎猜,胡乱填着答案,祈求最后能多拿些分数。 这跟之前网剧的试镜一点都不一样,毕竟是他第一次电影试镜,即使自己在心里说无数遍重在参与,可总少不了不应有的期待和忐忑。 到后来陶乐在语音那头睡着了,方临才挂了电话。 最后实在没办法,为了理解秦风的个人风格,方临索性不再看粗略的剧本,找了几部他曾经的电影开始重温,试图能从中得到一点灵感……可惜这也是秦风第一次拍古装题材,许多地方几乎无法借鉴。 方临把剧本关掉,逃避似的往床上一栽。 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他转过头,对来人说:“回来啦?” “嗯。”段长珂解了领带,观察了一会儿方临的神色,“剧本读得不顺利?” “哪里是不顺利,”方临皱着眉头,“简直就是一无所获。” “秦风的作品很有特点,”段长珂虽然只算半个圈内人,但因为位置不同,在有些方面的了解比部分圈内人都深,“曾经见过几次,说直白点,就是非常随性。” 段长珂把衣服挂好:“表演我不会。但如果是面对秦风的话……‘自然’就是最好的态度。” “而如果要自然的话,最原始的,你要相信这个故事,或者这个人真的存在。”他揉了揉方临的脑袋说,“我也就只能分析到这里了。” 然而方临却想忽然想通了似的;“对啊,相信!我之前一直觉得难以展现,原来就是自己都还没相信这个故事的存在。” 为什么要有如此鲜明的人设呢?非黑即白爱憎分明,他先入为主地认为主角就应该是伟光正的,追求抱负的想法一定是美好而宏大的,可却忽略了乐明庭这个人也许真的就一点也不完美,像别人嘲讽的那样痴愚,也不是不可能事。 不需要明确这个故事是怎样的,只需要暂时地相信这个人的存在。 至于临场发挥,就是另外的事了。 方临想通了一些,兴奋地抱着段长珂的腰开始蹭:“虽然我还是没把握,但的确比之前清晰了一些!” “我有点激动!即使知道还是被刷的概率很大,”方临眼睛亮晶晶的,干脆又亲了段长珂一下,“但现在开心多了!” 大约是他的情绪太有感染力,段长珂原本觉得自己只是随口说了一下自己的想法,也被方临带动勾着嘴角笑了:“行了行了,披件衣服,小心感冒。” 方临自然言听计从,抓了件外套把自己裹好,想了想,又打开剧本文件,试图再一次理解人物。 他对着镜子开口念台词,情绪和语调试了好多种,直到看见段长珂洗完澡把灯光调暗,才惊觉又是一个深夜。 “没事,不用管我。”段长珂无所谓地朝他招了招手,示意他继续。 一段看上去有些晦涩内敛的情节台词被他念得滚瓜烂熟,直到真的撑不住了才重新收起来,打算洗漱睡觉。 毛茸茸的脑袋钻进被子里,段长珂下意识撸了一把:“今天结束了?” 方临埋在他怀里点头:“试了好几种情绪,明天清醒的时候再试试,到时候选个最贴近的。能不能过都无所谓了。” 段长珂也把手机收了,又开玩笑说:“行,要是失败了跟我说,咱们有的是钱。” 现在的方临已经对此免疫,一点也没放在心上:“好啊,金主爸爸到时候顺便给我买个奖杯吧。” 段长珂拍拍他的背,继续配合他:“没问题,到时候再给宝贝买个影帝,说吧,你觉得哪个奖项好听。” 这次方临没绷住,抬起头来对着段长珂笑。 “你是真的很喜欢演戏。”段长珂说,大概是总结陈词。 方临没直接说是或者否,只是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毕竟我唱歌实在没有天赋,老天爷不赏饭吃。” 两人心照不宣地都没有提起之前的日子,一个消极地说不想努力了,一个配合地收了所谓的“报酬”,开始一段不那么健康的关系。 方临漫无目的地滑动着手机,他看了一整天的剧本,再看着热搜上挂着的词条时,甚至都开始觉得无趣。 原来今天《玉帛》节目组又买了一次热搜,不过因为自己不在场,跟他没什么关系;楚琛和蓝佩柔在一起了,词条顶了一个大大的“沸”,开始正大光明发糖;孟金宇好像有新歌要发,他疯魔的粉丝自然第一时间占据了所有预备发营销号的热评区,又是贴图又是刷花,热闹得仿佛过年。 粉黑大战永远不会停歇,cp粉永远热泪盈眶,段长珂的老婆粉…… 不,方临还是会吃这些老婆粉们的醋。 但一切都在向着好的方向前进着。 打开私信,仍然有不少或理智或偏激的粉丝给他留言,让方临真真切切地感受着,一切真的跟以前不同了。 有新的人喜欢他,有人爱他。 临睡前,方临忽然开口:“段总。” “嗯?” “那个综艺还有第三次录制,录完以后,我就不想接综艺了。” “好。”段长珂没问缘由,应得很干脆。 “我想了想,我确实还是很喜欢演戏。”这次方临直白地说了,好像在今晚以后终于找准了以后的方向,可以不为了人气接居心叵测恶意剪辑的网综,或者不自信地觉得自己做什么都不行。 喜欢什么就去努力,试镜失败了总有新的机会,他其实还年轻,总归没必要丧礼丧气的。 “好。” 方临感觉自己被抱住了,温暖的,真实的。 他想说谢谢,又觉得之前说过一次显得矫情。 可这个夜晚他实在开心,就好像他从现在才真正重生,从崭新的爱里。 “关灯吧,我有点困了。” 方临合上眼,感受到周遭都暗下来,而对方的手也没有放开。 但还是应该说些什么。 毕竟当时哭哭啼啼的。 他在快要睡去时,嘴唇呢喃着小声开口,也不知道段长珂听到了没有。 “我爱你。” 于是曾经那些难以翻越的苦难至此就都被吹走了,他不再卑微地自怨自艾,不再想追求而不敢追求。 他想起曾经看到过的一段话。 “我们热爱生命,不是因为我们习惯于活命,而是因为我们习惯于爱。” 第59章 《虚山行》二试的日子正好是年底最后一天。 在这个日子来临前其实发生了不少事情, 比如段长珂接受了某非金融类杂志专访的事不胫而走,据说还会上杂志封面,这个消息一经曝光就有不少人开始兴奋, 甚至不少人铆起了追星的劲儿,做好了抢杂志的打算。 “妈妈, 我没有想到有朝一日我会为了一个圈外人,不对, 一个传媒公司老板抢杂志。” “草草草这个杂志居然还搞饥饿营销!!!” “我已经想好了,买五本,一本收藏一本看两本送人安利最后一本垫在枕头下, 让他与我夜夜入眠。” “不是吧不是吧他不是真的要踏足娱乐圈吧?!” “脑子是个好东西,可惜有些人没有。” “绝了, 上个杂志就有人这样说,怎么他是要出单曲还是要演电影啊?!” “呜呜呜段段!!!段段好帅!!说了卖杂志怎么不放点概念图!!天知道我上次看到他出专访还是在好几年前了。” “这家杂志究竟用了什么魔法请动了他!” “蹲点等发售,蹲不到我就不走了” “有没有电子刊啊先发一波解解馋吧, 孩子真的第一次粉这种优雅商界精英,完全满足我看小说的某些幻想prprprpr” “我闺蜜今年艺考过了, 噢,羡慕她有机会见真人” “谁能想到,我们今天聚在这里,竟然是为了我们共同的圈外爱豆……” 试镜结束,方临坐在保姆车上往回赶,手机还在刷着这些奇奇怪怪的评论。 想了想,他给段长珂发短信:“你那天专访有什么劲爆内容吗?提前跟我说说, 我想赶在你那群老婆粉前知道。” 段长珂大概在开会,没能立刻回复。 方临倒也不急,靠着座椅闭目养神, 开始在脑海里重现今天的试镜情节。 导演秦风看上去很年轻,眼神锐利,全程对他的表演没有评价一个字,只在方临鞠躬说自己表演结束时淡笑了一下,说了句谢谢,然后叫下一个。 他心里倒还算平静,毕竟之前做了心理建设就当磨炼了,更何况问了其他试镜出来的,都说秦风对谁都是一个反应,便更少了些焦虑。 陶乐是陪他来试镜的,这次地点没选在邻市,因此来去接送都方便,而夏奇在公司等他,毕竟之前为了准备试镜没去签字,有些文件还得本人核验。 陶乐在车上打了两把游戏,他看着方临当前的状态十分欣慰:“临啊,你果然还是听了我的。” 方临抬眸瞥他一眼:“?” “我之前担心你会因为二试紧张,从而手忙脚乱最后发挥失常,”陶乐咳嗽两下,“当然我不是说你今天发挥不好哈,我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咱们就当试试,别怕,我现在觉得你心态挺好,能保持这种平常心就对了。” “果然我之前瞎看的书有用!” “…………”方临把视线转回去,敷衍道,“哦。谢谢你。” “不必客气,我一定会好好照顾你的!”陶乐看起来踌躇满志,手机的浏览界面显示着“如何安慰并缓解焦虑症的朋友”。 方临简直连白眼都懒得给他,不屑戳穿他功臣是段长珂,继续“哦”了一声,觉得是时候给这人一剂猛料了。 可他又没想好怎么做,最后只能暂时作罢,继续百无聊赖地看着手机。 毫无疑问最近的tag里关于段长珂的话题明显多了起来,具体表现在于,跟段长珂有关的事,以前大家都觉得神秘或者不了解,干脆跳过,现在却有人好奇地追踪,毕竟八卦这种东西是想通的,仿佛下一秒段长珂就会丢掉老板的身份去当一个明星。 而关于杂志专访这个消息能传出来还不被压下去,想也想得到是经过本人的默许的。 原本神秘的被人津津乐道的财团太子似乎在逐渐走入大众视野,人们好奇他的一切,便越扒拉越起劲,最后甚至还建了一个超话…… 不过现在人们掌握的信息还不太全,基本是段长珂本人愿意放出来的,因此方临不可避免地也被列入了“与段总的二三事”讨论对象。 具体表现在他跟段长珂那个冷门cp里最近多了不少产粮着,大伙纷纷惊呼太太万岁,一边幸福地吃着糖一边感动地流着泪。 而且在两人的同人文里还真有那么一篇包养题材的,方临非常认真地拜读了,作者杜撰了一个更凄惨的身世,段长珂在文里也更加冷漠,基本上走的是虐恋情深套路,小明星为了大老板奉献出一切,可对方始终不为所动,只把他当做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具,没有寄托丝毫感情。 这篇文里的方临简直不能用惨来形容,甚至加入了一些少儿不宜的情节,最后段老板幡然醒悟而方临还在原地等他,结局当然是两人相拥而泣抱在一起he。 方临自己看得很快乐,还想着要不要切个小号去留言支持。 不过这篇文争议挺大,下面大量读者十分真情实感地说作者没有写追妻火葬场,两人轻轻松松就在一起了一点都不爽balabala…… 看到一半,陶乐忽然探过头来,小声念着方临屏幕上的那一串文字:“那个雨夜那么冰冷,就如同段长珂从来不带温度的眼神,可惜……不是方临都在看什么玩意儿?!” 方临想,这是一个摊牌的好机会,干脆不遮掩,继续无动于衷地念那篇文的标题:“《掌心雀,笼中人》。” 陶乐一拍大腿:“你怎么能看这种东西!段总要是知道你在背后看他的同人文!他会,他会……” 方临神色自然:“因为我觉得段总x我这个cp真的很带感,没忍住就看了。” 没想到陶乐话锋一转:“段总要是知道了会把你开除的!” “……”这都没能发现,方临神色淡然地收起手机界面,觉得陶乐有时候大脑仿佛草履虫,如此看来,也只能给予强烈刺激了。 正好这时他的手机消息振动,段长珂的消息回复过来:“专访没什么,就随便聊聊。你今天要来公司?” “嗯。”方临应道。 “那等我一起回去,处理完了直接来我办公室。” “好。”方临慢吞吞敲字,“我觉得我的助理可能需要开一下瓢。” 夏奇那边基本就是摆在明面上了,毕竟之前方临坦白过喜欢的是男人,结合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不难判断,只是之前因为老人过世,两人之间没能完全挑破而已。 段长珂这次回复很快:“你经纪人知道了?” “早就知道了。陶乐我暗示过他几次,像个傻子。” “你助理心脏功能还好吧?我怕他等会儿受不住直接从我办公室窗户那儿跳下去。” “放心,好得很,就是需要点强刺激。” “行,那见面说。你在车上多休息一会儿。” 方临瞥了一眼陶乐,他其实不知道要怎么开瓢,只是莫名地在心里替他哀悼了一分钟。 人是个好人,就是有时候总是选择性忽略信息,可惜了。 他这么想着,又打开了下一篇同人文。 - 等两人到了公司,夏奇以及公司分的团队已经在小会议室等他们了。 今天商量的目的主要是下一步计划,夏奇一般会把一段时间内不错的通告整合在一起,简单标注一下要求和利弊,剔除一些没有营养的哗众取宠的节目,剩下的还是会跟艺人本人好好商量。 “夏哥,”自那一晚以后,方临变得清晰坚定很多,浏览了一遍文件后直接开口道,“我不太想接类似的综艺了,我玉帛那边儿还欠着一期,录完我就不想干那个了。” “行,”夏奇替他想到了这一点,“那你自己把上面那几个综艺划了,剩下还有几个剧本的邀请,基本都不用试镜,好几个点名说要你。” 方临点头:“然后角色太相似的也不要,同类型的演一两个就行了,我怕观众审美疲劳。” 夏奇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他一眼。 “你今天试镜过了?”他问。 “还不知道。不过我是之前就这么想的,今天才跟您说而已。” “方临,我知道你的想法,谁都想接优质剧本,”夏奇扶了一下眼睛,“但问题是,圈子就那么大,有人吃饱了就总有人饿着,没有什么绝对公平。如果不保持曝光,后果是什么样你比我清楚。现在是最好的时机,人气刚刚好,许多戏是可以给你挑的,我明白肯定有重复的在,但要是曝光断了……” “那我就去报名试镜,哪里有剧组征演员我就去试,不行就换一个,要是没选上就是我能力不行,总归能拿到一两个的。” 陶乐被他这番话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瞥他一眼,没说话。 夏奇倒是比想象中冷静,他手指在桌面上敲了敲:“但你手上的那些合同,有多少是许多未出名的小演员拿不到的,要是真的推了,说不定以后人家也不会再找你。” 方临咬了咬唇,没退缩:“我明白的。” 夏奇对他不用说重话,知道目前他这个样子很难说动:“好。” “但有一点,你必须明确,”夏奇说,“如果真的没戏可拍,像之前景川的那个机会也不一定会再有。” “我知道。” 夏奇看了一眼表情紧张的陶乐,问方临:“小陶知不知情?” “快知情了。”知道他问的是段长珂的事,方临答道。 “那行,我就不藏着了。”夏奇说,“我知道你肯定不会靠他什么,但利弊我已经强调过了,你自己清楚就行。” 陶乐表情有点懵:“啊?我知情什么?你们在打什么哑谜?” 夏奇继续看着方临:“最关键的是——你最好祈祷这次虚山行试镜能过。” “嗯。”他回应得很简短。 “那我就没什么要说的了,”夏奇叹口气,不过听不出沮丧或者愠怒,“我会根据你说的推掉该推的。加油这种话我就不再重复,相信你自己心里有数。” “好。” 夏奇站起来,语气变柔了一些,这一次很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我不会反对你的选择。” “从一开始我决定试着带带你的时候,就觉得有一天你会对我说些话。”夏奇说,“我当时跟小陶说过,想试试带着你能走多远。” “那就让我好好看看吧。” - 等夏奇离开,一旁抱着文件的陶乐才疑惑地戳了戳他:“不是,你真决定以后都不接那些啦?不对这个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们刚才说我知情什么?” 方临没说话,两人进了电梯,他直接按了顶楼的层数。 “嗯?你不是应该下楼回家?你去顶楼干什么……” “陶乐,”方临打断他,“你记不记得你很早以前跟我说的一句话?我当时说要是找了段总做大腿,你怎么说来着?” 陶乐在这方面记性又挺好:“当然是别愣着快去啊!” “对,”方临看上去一脸正经,“所以我刚才在车里看了我俩的小说,决定现在就上。” 陶乐根本不信:“先不说你能不能敲开段总办公室的门,就算你敲开了,突然说这个人家估计还以为你脑子烧坏了……” 他说:“我知道你对你的工作有自己的安排,但是这种事我们想想就得了哈,虽然我也满心期待你能跟他有点什么,但开玩笑归开玩笑……” “试试嘛。”电梯到达层数停下,方临迈步跨出去,“爱拼才会赢。” “别别别——”陶乐伸手把他往回拽,不过动作慢了一步电梯已经关上了,“临啊你没事吧!没必要真的没必要!” 他拉不住方临,等方临真来到段长珂的办公室门口,简直在拼了命阻止他敲门:“临!我们回去!回去!!” 可是来不及了。 大概是听见了门外的响动,办公室的门从里面打开,里面穿着衬衫马甲的男人走出来,看着面前闹剧似的两人。 “段总!”陶乐习惯性打招呼,“我们走错了,路过,路过,您先忙哈……” 他刚想使个蛮力把方临拽走,没想到方临还真的对着段长珂笑了起来,而下一句话的声音变得做作又嗲—— “段段,饿饿,饭饭!” 听到这句话以后陶乐心率瞬间飚到一百八,四肢颤抖战战兢兢地听见段长珂也开了口—— “好,你想跟我?” 第60章 段长珂很绅士地替两人把快要关上的门扶了一把, 示意他们进来:“坐吧。” “谢谢段段!”方临拽着陶乐,戳戳他的背让他跟自己一起到一旁的沙发坐下,感受到自己说完那个叠词后陶乐成功又抖一抖。 事已至此, 要堵在门口说这件事可能还会被人撞见,陶乐浑身僵硬头皮发麻地跟着方临进了办公室。 “啪嗒——” 段长珂还主动帮他们关好门, 最普通的响动也让陶乐像惊弓之鸟似的,听见了险些又坐起来。 他的坐姿从未如此标准过, 背绷得死紧,双手握成拳放在膝盖上,中指还暗暗挠着裤子上的布料——要是可以, 他甚至能突破脊柱的生理弯曲,用一种诡异的姿势表示自己对现在这个场景的重视和紧张。 而段长珂看起来并不急, 甚至一点架子也没有,屋子里飘着刚焙出的咖啡的香气,他从柜子里拿了两个干净杯子, 转过头来问陶乐:“咖啡可以么?” 这是被穿书了还是被夺舍了? 更何况这他妈哪里是可不可以的问题,陶乐心惊胆战地点头, 冷汗都快下来了,说话声音都憋着喘:“随便、随便。” 怎么这是鸿门宴! 他想跟方临交头接耳又没那个胆子,只敢趁段长珂背过身去时用余光轻轻一瞥。 结果发现对方一点都不紧张,甚至脸上的笑都比以前的轻松。 完了,当时就不该说那句玩笑话! 他沉痛反省着。 还没等他进一步细想,段长珂就端着杯子过来了。 提问,老板给你倒咖啡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谢邀, 陶乐从对方去接咖啡起,他的脚趾就因尴尬开始动工了,不需要多久就能为海林传媒抠出一栋新大楼, 此刻更是疯狂作业,争做海林优秀新建筑工。 “谢谢谢谢谢谢谢谢……”陶乐上下牙齿打颤着接过,眼睁睁看着段长珂只问了自己,然后把另一杯看起来像椰奶的饮料递给方临。 他似乎嗅到一点不同的气息。 不过没等他继续思考,段长珂就坐回了老板椅上,十指交叉,之前的气场终于回来了些:“说说吧,为什么突然想跟我?” 方临有板有眼地说:“因为段总相貌英俊气质过人能力超群实力过硬!” 段长珂听了险些没憋住笑,还好陶乐正紧张着没敢看他的表情:“是吗?” 明明这句话是回答方临的,但陶乐就觉得段长珂的目光还在往自己身上扫。 他忙不迭点头:“是的,是的,段总是优秀青年企业家。” 这说辞,也不知道怎么接。 一时间三人都没有说话。 大概是这种气氛实在太诡异,陶乐不想再猜测是不是自家艺人脑子坏了还是别的可能,总之他喝了一口咖啡以后终于憋不住了。 他深吸两口气,用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站起来,不过开口时还是不可避免地怂了下去,就差没抱着段长珂的腿了:“段总对不起!我不知道他今天什么想法但真的没有冒犯您的意思!都是开玩笑的谢谢您还要配合我们——” 结果话没说完,陶乐一偏头差点窒息,优秀的青年企业家此刻一双眼睛正专注地盯着方临,他用自己有限的智商解读了一下,大有一种“这事儿要成”的慌乱感。 见他停了下来,段长珂把视线转到陶乐身上,用一种自然而带着困惑的口吻说:“可要是跟了我,我能给他很多资源。他不是想上大荧幕?那不用等试镜结果,我手上就还有两个项目在筹备,只要方临点一点头,就都是他的。” 太心动了,即使他不是艺人本人听见这个条件都心动不已,陶乐脸绷得跟背脊一样紧,肉肉的腮帮子此刻看上去就格外严肃。 他嗖的一下站起来,身子颤了颤,但看上去仍是不卑不亢的:“对不起段总,但我们方临会自己去争取的。” 段长珂淡然地与他对视,却没有立刻回答。 片刻后才缓缓道:“可有些资源,叫‘捷径’。” “我知道,可是,”陶乐觉得这是自己人生高光时刻中的top3了,继续说,“他今天才跟他的经纪人说好了,不喜欢的就不接,也做好了可能会很艰难的准备,如果没有人选那就继续试镜,要是一直收不到邀约那就主动投简历,总之……他既然决定了这么做,那我作为助理,一定会好好支持他。” 说完这一通,陶乐自觉大半力气都用掉了,明明空调温度适宜,但他背上还是渗起一小层汗来。 方临本人也有些发愣。 他是觉得陶乐这人在某些情况下过于单纯不假,而把他叫过来的初衷也很正常,毕竟他算是跟自己接触最多的,一直隐瞒着也不太好,要是等哪天他跟段长珂的事真的不小心曝光,让陶乐从新闻上知道,那才是真的刺激。 不过他没想到陶乐是这个反应。 一时间反省着,是不是自己刚才的表演过于做作导致的。 天可怜见,他这次说着想跟段长珂,不是想要合约资源,而是想给助理要个脑子。 方临正想着说点什么,段长珂却笑笑,比他先一步开了口:“那好吧。” 陶乐以为自己说动段长珂了,惊喜地抬头;“哎?” “那如果不达成那种契约关系,”段长珂很轻松地笑笑,一点没有被陶乐拒绝后的不悦,“换一种怎么样?” “啊?”陶乐一转头,就看见段长珂正习惯性地拨了一把方临的头发,顷刻间瞳孔地震,再怎么没脑子也觉出了这个动作里的味道,“你们,你们,你们……” “嗯,借你艺人跟我谈个恋爱,”段长珂问道,“这次你同意吗?” - 陶乐的大脑先是宕机了一分钟。 一分钟后,他的视线不停在段长珂和方临两人之间疯狂游走。 “哎,不是,怎么,”尽管两人现在看上去一切正常,也没过分到在他面前做什么亲密的举动,但陶乐的世界观仍然受到了巨大的冲击,“啊??啊??” 方临捧着杯子喝了口饮料。 动作看上去挺淡定的,不过段长珂还是觉察出了一点细微的不自然。 毕竟虽然做好了准备,但真跟自己熟悉的人摊牌,还是有点紧张的。 “原来你刚才跟夏哥说的是这个意思!原来他早就知道?”陶乐先是生出一种被世界背叛的感觉,慢慢回忆之前的对话,“怪不得你刚才在电梯里问我那些,我还真以为你性情大变了!” 方临叹口气:“我可没告诉他,完全都是他自己看出来的,我瞒不了,干脆承认了。” “……”陶乐对自己这方面的观察表现还是有点自知之明,梗了一下道,“那你现在告诉我,要是我不答应你们还能分手不成?!” 说完之后又觉得自己不占理,立刻补救了一下:“当然我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我是在说自己笨。” “也行,”段长珂不紧不慢道,“要是你不答应,那我就重新追他一次。” “反正之前也没怎么追。” 方临没想到他会忽然这么说,心脏跳动一下,有些隐秘的快乐。 不过面上还是很淡定。 还好陶乐虽然某些方面脑子不好使,但毕竟再圈里混,适应能力还是有的,等他把段长珂给的咖啡一口全灌下去,基本就对现在的情形认命了:“我哪儿会不答应。” “那个,段总,你们,”他干咳一声,“多久了?” “没多久。”方临替他答了,“之前你在电梯里遇到那会儿吧。” 陶乐张了张嘴,回想了一下自己当时的发言。 男同竟在他身边。 小丑竟是他自己。 很好,很好。 陶乐看了一眼明净澄亮光可鉴人的巨大钢化玻璃落地窗,不着边际地思考着跳下去的可能性。 不过想归想,总是要面对现实。 “所以,你们今天是……”陶乐咋舌,“我其实原本想问问你要是没地儿去可以来我家过元旦。不过现在看你这样……” 应该用不着自己。 但怎么说呢…… 陶乐盯着他们看,原本想着身份悬殊的关系怎么都得有点别扭,可眼前的俩人相处着又实在自然。 而他更不会去想太多太复杂的东西,至少他面前的情形做不了假,其他的,他就不能插手更多了。 脑子出走结束的他决定不再做小丑,至于那些怎么遇上的怎么好上的经历了什么他其实都不太关心:“既然是段总的话,后续那些应该不用我太担心。” 他叹口气,然后捏着嗓子道:“那没什么事儿卑职就先告退了。” 什么段段,饿饿,饭饭。 不过是**罢了! 他们根本就没被魂穿! 段总办公室的咖啡很好喝,温度很适宜,采光很好,能俯瞰大半个城市。 罢辽,陶乐戚戚然想,可惜自己是个局外人。 接受了这个事实后陶乐背着他的包走到门口,手放到门把上的时候,听见方临叫住他,然后说了一句:“元旦快乐。” 陶乐的动作缓了一下,没回头,不过也没进来时那么紧张了,肉嘟嘟的脸上就写着大大的“哼”:“你们……也是。” - 等陶乐走了,门外的声音也重归寂静。 方临还坐在沙发上,门一关上他就整个人往后倒,懒洋洋地不想起来。 “怎么样,”段长珂用手指随意地敲了敲他的脑袋,“开瓢还满意吗少爷?” 方临扯了段长珂的袖子把他往下拉,对方失笑,干脆由他动作,一条腿撑着身体重心,另一条腿则半屈着撑在沙发上,把方临困在狭小的一方天地中。 屋里太暖,放松下来后方临是真有点困,刚才怕陶乐受太大刺激没敢做点什么过分的,于是现在便靠着段长珂压下来的胸膛。 他的鼻梁顶着段长珂胸前的衬衫扣子,方临恶心吧啦装模作样嗅了一下,哼哼唧唧地说话:“挺好。保熟保甜。” 头顶传来一声低笑,因为距离胸腔的位置很近,方临甚至感受得到一点轻微的振动。 他闭着眼睛,双手伸出来环抱着段长珂的腰,又说了一个刚才做作的叠词:“那,段段,今天是要陪我过元旦吗。” “你要想在办公室陪我加班也可以。”段长珂漫不经心地说。 年末和年初总是最忙的,尽管是段长珂也不例外,最近几天他要么直接在办公室忙,要么就把工作带回去,总之并不是个甩手掌柜,许多事还是要亲力亲为。 他的脑袋还抵着段长珂,此刻正猛摇头,自己把自己头发造得像狗窝:“不行!霸总不可以加班!这不高贵!” 段长珂被他弄得有点痒,大手扶着他的肋下让他别乱动:“知道了。你以后少看点垃圾读物。” 方临很满意,于是消停了些,从他怀里抬起头来。 由于两人距离太近,他一抬头就蹭到了段长珂的下巴,索性就着这个距离碰了碰他的嘴唇。 他闻到段长珂身上熟悉的气味,以及深烘焙咖啡余留的焦香。 这个吻很短暂,但丝毫不影响方临此刻的心情。 因为每一个被满足的索吻都能让他更加雀跃。 他对段长珂说:“那我们出去过吧,今天不想折腾屋子了。” “好。” 段长珂高大的身形还挡在他面前,冬日的夕阳总来得很快,他看见对方被橘色的光渲染后的轮廓,比自己曾经预想过的还要温柔。 - 因为要在下班前解决最后几个问题,方临就金屋藏娇似的躲在他办公室的隔间里选地方。 段长珂给了几个他常去的餐厅,环境上乘私密性好,且严格控制接待人数,除了名单里的vip会员,其他想要来的人都得经过漫长的预定。 他把这几个选项都一一点开看,正津津有味挑着,忽然目光凝在了其中一间餐厅上。 这家店名字叫“聆光”,位置在市中心却能闹中取静,因为是稀少的中式米其林,导致了每次预定等位的时间都格外久。如果碰上时鲜主厨不合心意的,食客等上好几个月是常有的事。 看着这个名字,方临有一瞬的恍惚,然后思考了一下今天的日子—— 还真是有点巧合。 居然……这么久了。 距离他重新睁开眼起,居然过了这么久了。 原本难熬的夏天好像过得很快,而撇开因为确认心意变得冗长的秋天,冬天也不过转眼间的事。 其实那个日子方临也记不太清了——毕竟谁有人会把自己忌日记得清清楚楚的。 只回想起来那时候他真的什么内容也接不到了,原本定下来的小配角也因为外婆的病不得不推掉,结果撕心裂肺的悲伤过去,剩下的东西也少得可怜。 他好像投了几个剧组的简历没收到回信,公司签了等于雪藏只顾着打造旗下的流量团体,而之前挣下来的积蓄因为治病花了太多。 不过他也说不上茫然,也没有太悲观。 之前外婆还在的时候他试图预定过聆光,对方告诉他需要等,时间得排到元旦。他总想着带她去一次,便毫不犹豫地答应。 可没想到还没到时间,原本预定人数就永远地少了一个。 方临没退,想着一个人也好,生活还得往前走,便计划着自己一个人去,就当给新年开个好头。 不过没想到,还没去成,一切都戛然而止在那个夜晚。 现在看到这个难免有些感慨,不过没什么伤春悲秋的情绪。 餐厅总是没什么错的。 恰巧段长珂处理完最后一件事走进来准备换衣服,看见方临正发着愣:“想去这家?” 方临“噢”了一声,点头:“也行啊。” “好。”段长珂淡声道,“我让人联系一下,晚点就过去。” 方临笑嘻嘻地点头。 段长珂又问:“吃完饭还有什么计划吗?不是说你们年轻人跨年都要找点仪式感。” 方临睨他一眼:“说得你多老似的。” 不过转念想想:“也行,不然咱们吃完饭去一趟萧嘉年的酒吧?上次从他后门溜了,还没给他道谢。他家酒吧过节时候会稍微热闹一点,以前我只是唱歌,现在还挺想体验体验。” 段长珂摸了一把方临软软的头发,说:“都随你。” - 跨年的夜晚总是很热闹,尽管方临一路上都在车里,都能感受那种洋溢出来的节日喜悦。 明明天还是很冷,但大家像是感受不到一般,街上的人比平日都多,有下了补习班,共系一条长围巾穿着校服的中学生;有正牵着手一步一步走着的情侣,而一家三口总是最显眼,孩子坐在父亲肩上,一只手抱着他的脖子,另一只手不停向一旁的女人兴奋地比划着什么…… 商场门口闪烁着耀眼的七彩的灯,步行街口令孩子流连的小饰品和棉花糖摊子,标志性建筑物前用多种文字交替变换着的“新年快乐”,以及不远处一分一秒奔向新一年的大钟。 一切的讯息都在告诉人们,新年要到了。 大概是被这种气氛所感染,车开了一半方临就悄悄地靠过来抓着段长珂的手,两人并没有多说什么,不过一直到走进餐厅也没有放开。 聆光的隐秘性很好,段长珂又是特殊客人,从进门到领进位置上都是单独服务,一路上也特地避开没见到什么人。 点餐的程序并不繁琐,很快服务生就替他们关上了包间门。 “要不要开瓶酒?”段长珂问他。 方临想了想摇摇头,颇得意地说:“不在这里开,就是喝个气氛还死贵。一会儿还要去萧嘉年那儿,我们去照顾照顾他的生意。” 段长珂自然随他,又问:“怎么想到选这家?我当时——” 他说了一半忽然停下来,像是想到什么。 方临正站起身,隔着包间的落地窗看外面的夜景,听见段长珂的停顿,转过身来问:“当时怎么了?” 段长珂却没有立刻回答。 当时? 的确是当时,不过是溯回似的“当时”。 因为他猛然想起来这一天他曾经也是经历过的—— 甚至,那个跨年夜他正巧也在这家餐厅,约是和父母一起,算作是仪式感的庆祝。 当时席间有人给他打电话说工作的事情,公司有个自制剧正缺演员,因为是自家投资所以话语权很足,那项的负责人正十分抱歉地问他,段总有没有什么人员推荐。 彼时的段长珂没来由地想起某个青年,以及他那个曾经把自己认错的唯一亲人。 他其实有想过抛出橄榄枝找他签约,不过对方已经早了自己一步跟原公司续约,段长珂有些遗憾,不过只能作罢,没怎么放在心上。 而那个青年已经很久没有在圈内活跃过了。他并不知道那个老人身体如何,现在这个夜晚应该是陪在亲人身边的吧。 想起老人的面容,段长珂心里动了动,这个资源不大,跟晖曜接洽应该不难,给他一个小配角,也算多一点曝光。 他是这么想的,于是对电话那头说:“有。联系方式明天发给你。” 挂了电话,他开始跟家人共进晚餐,倏地透过窗户,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声剧烈的刹车声。 “哎,怎么这个日子出意外。但愿没什么大事。”父母就这一场与他们无关的意外简单说了两句便换了话题,而他自己也只是随意地往窗外一瞥,只看见一群围过去的人,便把头转回来,不再注意。 于是那个电话最终没能打出去。 - 方临见段长珂难得发愣,听见他的手机响了,干脆戳了戳他的手提醒他:“你的电话——” 没想到话说了一半,段长珂像是从惊惧中回过神来一般,忽地就着方临的手把他拽过来,然后非常用力地抱紧了他。 方临一下子没明白发生什么事,在他怀里眨眨眼:“诶?” 他看见段长珂接起电话,对方好像是某个项目的制作人:“段总非常不好意思现在打扰您,就是请问一下今天说的自制剧的事儿,您有没有什么推荐的……” 段长珂挂断了电话。 甚至不那么稳重的,在按掉通话以后,把手机扔到一边。 方临感受到笼着自己的心跳声比任何时候都响,段长珂的手臂比任何时候都要用力。 用力得……好像需要确认自己的存在一样。 他被对方箍紧了,鼻息心跳都毫无保留地把他包裹,而段长珂再开口的声音没那么稳,甚至带了点哑。 “你……现在能陪着我真好。” 尽管这句话像一句再普通不过的情话。 但还是有什么隐隐约约的想法从心里冒出来。 段长珂的反应印证了他的猜测,那些不可置信的想法此刻源源不断涌现,方临一下子不知道应该叫他什么好,从前恭敬的“段总”,戏谑打趣一般的“段段”,或者正常些的,叫他的全名……可又不是,如果真如自己想的那样,那他此刻象征的意义是难以言说的,像是象征他与从前人生割裂的记号,他应该是自己再次睁开眼以后遇到的烫开黑夜的萤火,刺破悲伤的弓箭,或者挑开那些卑微的、落寞的心情的良药。 而他是他的。 方临仰头,安抚似的亲亲他的下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良久以后,他感觉到对方低低应了一声。 - 当时两人还是包养关系时,方临问过段长珂,有没有什么后悔的事。 他说有。 其实那次试镜前,两人是真的没有太大交集。 只是段长珂常常会想,如果那个电话早一点打,一切会不会都不一样。 跨年的夜晚总是热闹的。 它应该承载着祝福、温暖,与新一年美好的希望。 而那么鲜活的一个人,不应该孤独地走在那样一个冬夜里。 第61章 “说起来……这件事很荒谬。” 交心前的开场白听上去很简单。 段长珂省略了一步步上菜的繁琐步骤, 干脆让餐厅一次全上齐,然后就把门关上,跟方临谈起了两人原本以为的“只有自己经历过的事”。 等双方把能说的都说了, 一时间隔着餐桌相顾无言。 “的确……荒谬了些。” 这是段长珂总结两人刚才的那些话。 所以之前方临的举动都得到了解释,理解了为什么一开始会那么小心翼翼, 理解了为什么连亲一下都不愿,品出了古镇那一夜那句“骗你的”话中含义, 更懂得了为什么在亲人过世以后原先看上去有点儿没心没肺的人会瞬间像被抽走了灵魂——他并非崩溃于亲人离世,而是崩溃于这个场景的第二次发生。 “先吃饭吧,”回过神, 他把盘子往前推了推,“晚点儿就凉了。” 方临没推拒, 顺从地把面前的东西一样都尝了一遍,点头道:“不错。” “如果当时最后的晚餐能让我吃完这个的话,其实还挺好的。”事情过了这么久, 再提起时他的语气也很轻松,只是刚说完这句就挨了一下敲。 段长珂力道不轻不重, 不过还是发出了一记清脆的响声。 “你还敲我!”方临忿忿道,“你居然敲我!” 段长珂收了干净的勺子,一时间觉得简直不知要拿他怎么办:“是你自己说话不好听。哪儿是什么最后的晚餐。” “我说的是当时,当时嘛。”方临讨好地解释,“毕竟预约了好久啊。” 对方没有立刻答话。 毕竟如果说什么“以后都带你来”的话在目前这个场合略显矫情还破坏气氛。 “不过段段也不是没有进步的!”方临咽下一小块牛肉,“他终于在自己的公寓厨房里找到了糖罐子放哪儿!” 段长珂的表情有点无奈,失笑道:“你现在是在哄我开心?” 没想到他回答得很干脆:“是啊。” “我猜你现在肯定还想抱我, 但因为我在吃饭,所以你决定一会儿再说。”方临做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反问段长珂, “我说得对吗?” 他原来在不知什么时候也开始一点点了解段长珂了,知道他看上去与平常无二其实心里肯定不平静,他那么聪明优异的人,说不定还设身处地替自己回忆了一番,共情完以后肯定会心疼他,也许还会责备自己。 “挺对的。”段长珂像是赞许一般看了他一眼,又说,“而且……” 而且你现在猜我想法,其实也是因为你心里还有些紧张,毕竟坦白这种事,谁的心里都不会毫无波澜。 但段长珂不打算拆穿他这一点小心思,于是点头:“我也很高兴你能安慰我。” 方临“噢”了一声,低头继续吃饭,不过嘴角还是轻轻勾了起来。 “哎等等,我差点忘了一个细节,”方临倏地想到什么,“你说我外婆之前住的医院也是你家开的,当时她……她把你认错了……” “我当时以为你姓林。”段长珂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靠在椅背上说。 方临戳着盘子里的鱼块,一下子没好意思抬头。 段长珂继续道:“我那时想,会不会那是粉丝给你起的名字,特地回去问了一下,发现只有一个女明星跟这个同名,后来就作罢了。” “当时没来得及找你,你会生气吗?” 段长珂问。 方临把那块酥酥软软的鱼块夹起来吃了,他不能说多会做饭,不过舌头倒也大概尝出了这儿的菜贵有贵的道理,经过细浸慢炸的肉内里仍是鲜嫩带着香气的,顺着食管慢慢滑进胃里,像是把那一年和这一天串联在一起,所有的遗憾都被抚平了,珍馐变成温暖,落进来的只剩笃定的慰藉。 真好啊,方临想,真好。 他满意地吃完最后一口,然后抬起来擦了擦嘴,眼睛和嘴角都带着笑,明晃晃的,幸福得生出一种目眩的错觉。 “我也在想,”他没有直接回答段长珂刚才的话,反而自己也问道,“如果没有那个重来的机会,如果我现在还是那个傻兮兮被原公司绑着的人……” “我们会在一起吗?” 会不会有这样的可能? 方临甚至会设想一个场景,要么像段长珂说的那样,他真的把自己找到了,但自己肯定不会像这一世一开始一般那么颓丧,说不定还铁骨铮铮不受嗟来之食,觉得段长珂想帮助自己一定另有所图…… 他被自己的脑补逗笑了。 那可能是个截然不同的故事,大约不会有一开始那么畸形的关系,甚至最后不会成为爱人也说不一定。 “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 心有灵犀一般,几乎是同时,两人一起诚实地开口。 “行了,那就不用说太多了。”方临声音清亮,语调也带着愉悦,这种不存在的虚妄假设让他觉得神奇而有趣,却并不会因为假设的结局而难过。 他站起来,走到落地窗边。 餐厅的层数并不高,他只能看见不远处的人。但也是因为层数不高,方临甚至能看清他们脸上的表情,人们说笑着,打闹着,路灯也被唤醒,明亮如昼,跟当年一样,仿佛看上去就是幸福的。 这个夜晚曾经让他觉得寒冷彻骨,现在又让他觉得温暖如春。 方临转过身,仰起头对站在自己身后的人说。 “所以,现在就是最优解了。” - 不得不说这间餐厅确实很适合约会,空气里的淡香也让人心情舒畅。 方临深吸一口气,换了副模样,做作地说:“这就是金钱的味道吗!下次我想尝尝他们家别的菜!” “都行。”段长珂叫来服务生把桌上的餐具收了,淡淡地说。 方临还在盘算着下次吃点儿什么好,正打算跟段长珂商讨商讨,于是猛地一抬头:“不然下次——” 正逢服务生进来,两人的目光撞到一起。 对方的眼神似乎有一瞬的惊讶,不过要不是方临隔太近又有演员天生的敏锐,不然不会发现。 职业素养让他很快就礼貌对方临点了个头,恭敬地戴着手套替他们撤走餐具。 等服务生离开,方临也把下次想吃的东西说完,段长珂还陪他合计了一会儿。 “没事,”段长珂还以为他在意被认出来的事,“这里私密性很好,就算被店里人认出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不是……我就是感觉他那个眼神,就是惊吓,不是惊讶,怎么说,就好像才刚在哪儿看到过我的消息,一抬头就见到本人了一样……”方临嘀嘀咕咕,“可我才刚试镜完,最近也没接新,应该不会有什么曝光和话题了呀。” 说着自己掏出手机:“我看看陶乐有没有给我发消息就知道了。” 结果不掏还好,方临没想到自己不过几个小时没看手机,还真有新的问题。 他囫囵看了一遍:“嗐,我当是啥大事儿。” 段长珂也侧身看了一眼,的确不是什么大事。 热搜位置不上不下,估计是隔壁搞营销的趁着年终冲业绩买的,毕竟方临现在还有热度,不蹭白不蹭。 内容就是一段录像,标题倒是比内容抓眼球得多,#方临酒吧伤感买醉#。 想都能想得到这是那天他把段长珂推开以后的事,加上方临当时敢这么做就不怕被人拍到,现在两人没了心结,甚至还一起打开点评起来。 “我觉得这个拍摄角度还成。”方临指了指手机屏幕上的自己,“没把我拍得很矮。” 视频拍得有些抖,原本是竖着的,后来发现横着拍好些,抖了几下又横了过来。 对方所在的位置离方临有点远,过了一会儿镜头拉伸,他的面目五官便更清晰起来。 头发没好好打理过,眼皮半垂着拨弦,身子微微前倾靠近话筒,除了吉他没有多余的伴奏,周围还算安静,他唱得也很轻。 台上灯光昏暗,他的轮廓很轻易就融了进去,动作和习惯看上去都很熟练,不像是第一次唱。 声音有点涩,不过每一句都在旋律上,即使没什么技巧,但也依然动人。 方临认认真真看完了,咋舌:“……我当时好丑啊。表情好难看。” 见段长珂不开口,他又有些不好意思,怎么说这也算黑历史,便戳了戳他。 “我要是说好看,你下一句是不是又要堵我。”段长珂让他戳,戳完了又让他靠着,很淡定地说。 “……哎,你猜到了啊。”方临眨眨眼,片刻后又开始反思自己,“不对,我怎么现在变作了。” “——但是,好看的。”段长珂把刚才没说完的话补全。 于是方临的表情变得更加不自然,但眼梢又忍不住往上挑,干脆转过身去,不让他看了。 不过就在两人拉拉扯扯的时候,含辛茹苦的陶乐还是没有闲着,孜孜不倦地给他发消息。 “临啊鉴于你现在跟段总的关系我不太好意思现在打电话给你。” “怕打扰到你们。” “我知道你手机消息可能静音。” “所以你要是看到消息就回句话哈。” “关键是现在已经进展到有人开始扒你以前的事儿了!我觉得外婆的事可能不太能瞒住,毕竟当时你也没想到后面会干这一行。” “临啊临啊……” “代我向段总问好!” 因为手机还在放着视频,陶乐的消息就在顶端一直跳,想不忽视都难。 为了让他闭嘴,方临主动回了一句:“行了我看到了。” 并且在估算着陶乐可能会打电话过来时补充了一行“他在我旁边”,对方成功销声匿迹。 不过他说的话方临还是看进去了,把视频关了开始拉下面的评论。 好家伙,热评一二都是替他说好话的,下面纷纷附和。 他抬头看段长珂:“公司给我买水军了?” 知道可能要被敲,因此他提前侧身躲了一下。 “要是买了水军你现在还能看到其他不利评论?”段长珂说,“当然你想买也不是不行。” 他的老板站在他面前煞有介事地介绍起来:“关键是绝对比这个专业,评论不重样还带图,还会多几个路人声音混淆视听。” 方临哭笑不得:“我知道错了!我才不要!” 毕竟现在下面的评论也没有特别过分。 热一热二分别是“人家下班唱歌你管得着?”和“帅哥唱歌好迷人,新的一天新的宝藏”。 因为没控评,所以风向还算正常——当然正常的含义是,站哪方都会有人跳出来撕。 “好好听啊!!有出单曲的意向吗我可以!!” “哎这么熟练看上去好像以前干过驻唱的样子。” “以前唱过歌有什么问题??有病吧这是什么禁忌吗??” “所以这是……失恋了?” “感觉肯定是有什么事吧!!” “不知道为什么我居然看出了一种绝望的味道,好悲伤啊,呜呜呜” “我总觉得他要哭出来了” “所以没人分析一下吗,录这个的时间明明是玉帛综艺第二次的录制时间,他不好好工作在这里唱歌??就这有人洗??” “指路→[链接],这个帖子的楼主说以前好像repo过去这家酒吧的事儿,好多年前了,说过一个驻唱,据描述来看基本就锤了是他了。” “锤什么锤,又不是什么丑闻怎么现在到哪儿都能随便用这个字了?” “爱了,这就是今年新窜起来的人吗,真的好‘敬业’哦。” “无脑黑看过作品吗?拜托换个头像和超话再来黑人吧,你家蒸煮演的戏评分从来没过四,羞不羞啊在这里酸别人。” 往后面刷基本都是些无聊的粉黑互骂,其中不乏有孟金宇的粉丝,有因为节目磕了cp替他说话的,也有觉得cpbe了此刻回踩的,说他抱了大腿就跑实在可恶。 方临觉得无趣,后面的内容就没再继续刷,关掉了评论。 不过关上之前他又扫了一遍视频。 像是有指引,又或者是方临心存这样的想法,他还真在视频开头找到了自己想看到的画面—— 他指着手机横过来前的一个根本没人注意的角落,兴奋地跟段长珂说:“这个是你吧!我记得你那天穿的是这件!” 段长珂原本以为方临回看视频有别的想法,生怕他会重新回到那一天的情绪里,正琢磨着要不要现在给秘书打电话,结果就被方临这一句话叫了回来。 他低头顺着方临指的那个地方看,根本连一个完整背影都没有,只剩半个而且很快就出了屏幕外,也不知道方临是怎么凭衣服一角认出来的。 方临今天是真的心情很好,段长珂便顺着他说:“是我。” “我当时在找怎么往后台房间走,又不想被你看到,只能在边上躲着走。”段长珂回忆了一下,“后来你朋友给我指了路,才找到的。” 方临愣了一下,小声道:“不会看到你的。我当时……不敢抬头。”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几乎听不清:“还好你最后回来了。” 大概是提起这件事还是让他有些难为情,方临憋了一会儿,又拧巴又厚脸皮地说:“那我现在抬头了。” “快点,快抱我。” “不然真哭。” 他的要求得到了满足,声音就飘了起来,洋洋得意地说:“谢谢老板!” 段长珂不跟他计较,用一种保护性很强的动作把他整个人都环在怀里。 方临其实还有话没说。 比如看到自己跟他同框会真的有种隐秘的快乐,没人知道那半个背影是谁。 视频总给方临一种回到那天的感觉,而人们津津乐道地八卦、吃瓜,他却跟那个背影的主人在歌曲唱完以后接吻爱抚—— 就像隔着后台休息室的门一样,他们与这些无关紧要的人们正隔着一个手机屏幕,做着他们永远也不会知道的事。 这种认知让他心头发涨,恋爱独有的自私和小心思全都暴露出来,不过他不在乎。 “段总。”过了一会儿,方临才继续开口,“不然我还是发个回复吧。” 段长珂应了一声:“如果想要公关文,我可以把电话给你,你去聊聊。” “不要。”方临蹭着他的衣服摇头,“今天多好的日子啊,不想再联系其他人了。” 说到这里,方临忽然想到什么,立刻一个激灵打开通讯录,火速找到一名叫mango的朋友发了条消息——我看到热搜了我现在澄清一下哈但我今天有点事就先不要给我打电话了等我给你发消息——然后立刻短暂地屏蔽了他的来电,在心里说了三句抱歉,打算明天再放出来。 不然以他的性格估计要比陶乐还要难缠。 “好了。”方临把电话设置成静音,问段长珂,“如果我说出实情,会有人骂我消费亲人吧。” 段长珂一脸平静地提醒:“如果不说,又会有人说别的。” “没关系,如果想压消息很简单。”段长珂淡淡地说,“加上之前的事年头远……” “我知道了。”方临打断他,“我忽然想起来,她以前跟我说过,等我有了知名度一定要给我庆祝,她肯定还会说好多好多。” 可能会笑呵呵地一天跟护工炫耀几次她是大明星的外婆了,还会让自己别怕,她会保护好他。 明明这些还没发生过,可方临就是能想象得出老人说这些话的样子。 即使眼珠浑浊也依然有光,即使记忆错乱也不会遗忘。 当时老人还问过方临会不会被粉丝缠着脱不开身,觉得是自己拖了他的后腿。 方临说不会的,于是老人笑呵呵地说,那临临是要把我介绍给他们看了,还怪不好意思的。 说是不好意思,但当时她的笑却是真的。 方临其实当时也想过,觉得这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只是当年晖曜注重包装艺人,致力于人人完美,这种有争论的一般都不让说,当时他的公开社交账号也不能随便发内容。 “那就随他们说就好了。”方临脸上有点犟,不过说不上不开心。 “那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吧,我总不至于让你受这点委屈。”段长珂看了看表,“你刚才吃饭的时候不是说想出去逛逛?” 方临手机屏幕还定格在编辑微博的界面,点头。 段长珂没管,只当没看见:“那等你弄好了咱们就走。” 五分钟后,两人离开了餐厅。 刚刚编辑的内容此刻已经发了出去,无非就是坦荡承认当时的确没录完那期综艺,也对自己的过去洒脱又不遮掩地简单说了一遍,包括缺席的原因。 方临发了一张自己跟老人的合照,大大方方设成置顶,没有文字,只有两个符号表情,一棵树,和一场雨。 不过那都跟他没什么关系了。 方临穿着宽大的羽绒服把自己的脸遮住,手机收回口袋里:“走啦!我们逛街去!” - 他发完了内容就直接关了手机。 严格意义上说这居然是两人正式的第一次约会,不过谁都没什么计划,干脆就顺着路边逛,偶尔说几句话,或者停下来坐一会儿。 他们一开始漫无目的地逛街消食,方临拉着他的手走在前面,像第一次认识这座城市一样,似乎处处充满新奇。 他买了路边的垃圾食品边走边吃,因为手机关机还要段长珂扫码,结果对方太久没弄这个不太熟练,还挨了小贩一个探究的眼神。 刚装完山珍海味的肚子此刻一点也不排斥香精色素,方临咬完一个冰糖葫芦又吃了一口鱼籽福袋,生理和心理都满足。 路过地标最高的商场,方临又指着塔尖儿吵吵,好像从打趣陶乐那里获得了叫这个称谓的快乐:“段段!买楼!” “明天带你去看。” “段段!买游艇!” “等买完楼带你去。” “段段!买飞机!” “下周吧。” “段段!买热狗!” “……微信没零钱了。” 两人走过城市的运河,所幸冬天太冷游船生意冷淡,方临这才没动心思。 他看着远处的游乐场说道:“要不是那边人太多太容易被发现,我甚至还想跑去坐摩天轮。” 还没等段长珂开口,他又说:“算了,幼稚。” “可是还是好想坐啊。” 他拽着段长珂的手,即使脸被遮了大半、鼻梁上也架着墨镜,但那股兴奋劲儿却完全没受影响:“不然你当一回昏君吧,陛下。” 两个成年人此刻俨然像刚热烈的学生情侣,一个得寸进尺一个纵容无度,段长珂失笑,还真掏出手机拨了电话。 这个跨年夜大家都很开心,路人吃瓜情侣过节,只有总裁秘书贺聪——半小时前刚胆战心惊接到老板命令要自己微信转账一千块,现在又要安排购买本市早就售罄的游乐园门票——活成了一名兢兢业业的工具人。 等他们坐上摩天轮后,已经快要零点了。 段长珂也不知道如何评价今天这一场约会,毕竟零钱是下属借的票是别人买的,只得提醒方临:“你今天不是约了去你朋友那儿?” “对,他说今天有点忙,让我晚些时候去也行。”方临隔着玻璃往下看,“我第一次坐,你别笑我。” “我也是第一次。” 于是两人又都觉得这场约会其实也还不错。 “我今天好像挺幼稚。”方临又说了一遍这个词,“但不妨碍我开心。” 他进来的时候在门口买了根很大的棒棒糖,路过的小妹妹看见了险些馋哭,此刻剥了糖纸慢慢舔,嘴唇和舌头上都沾了点色素,显得唇齿更红而皮肤雪白。 “嗯。”段长珂淡笑着。 “我之前拍那个剧的时候,佩柔姐给我发了一堆霸总小说。”方临跟他分享,“上面好多都是游乐园情节,比如什么女主带男主来坐摩天轮,要在最高点接吻就会一直在一起啊什么的。” 段长珂的表情终于有了点变化,大概是被土到了:“…………” “我就说说又没真让你这么做!那么俗!还蠢!”方临激情地我骂我自己,试图掩盖一开始也有那么一点蠢蠢欲动的想法。 不过他很快被移动着越来越高的景色吸引了注意,站起来扒着玻璃窗看刚才走过的路。 就好像这座城市真的不一样了,从今晚开始。 时间接近零点,游乐园园内就有庆祝活动,不过隔得远,又是在轿厢里,他们听不见外面的声音。 “方临。”段长珂忽然叫他。 “等抽个时间,去见见我的父母吧。” 在他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天空不远处绽开巨大的彩色烟火,把段长珂的脸照亮了,包括他唇角的笑意。 方临有点愣,但很快不停地点头。 他曾经就一直在想,段长珂怎么会那么好呢? 段长珂怎么可以这么好呢?是在怎么样的家庭下成长出来的……他想知道,也想见到。 当他这么想的时候,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都后悔今天跟陶乐坦白了。 其实炫耀是恋爱里的一部分这句话,也不尽然。 因为这种时候他甚至珍贵得不忍心炫耀,一边嫌弃自己的模样肯定很傻,一边庆幸这样的人居然能是自己的。 他们没有在最高点接吻,不过段长珂后来还是吻了他。 - 等他们从游乐园出来时已经一点了。 但方临今天的精神好像出奇的好,见段长珂又准备打电话叫老吴,终于于心不忍地把他手机抢过来叫了网约车。 还好时间晚了路上并不堵,没过多久他们就在酒吧的后门停下了。 跟方临想的不一样,他以为在这件事出了以后萧嘉年的酒吧人会多很多,结果进去才发现好像也跟之前没太大变化。 “怎么,还特地过了零点才来,是要特地让我感受感受新年的第一次暴击?”萧嘉年靠在门口抽烟,脸上的笑淡淡的,“刚才的事儿我看到了,不过我这儿今天都只接待熟客,所以那些慕名观光的进不来。” “对了,你吉他拿走吧。”萧嘉年指指柜台,“放我这儿估计也用不上了。” 他给两人安排了个角落,又亲自拿了酒。 “上次……”方临顿了顿说,“上次还没跟你道谢。” 萧嘉年挑眉:“没事儿。” 他跟当年没什么变化,追求的时候洒脱放弃了也洒脱,干脆利落:“那就跟你喝一杯。就当……祝你事业爱情丰收?” “这么官方啊……”方临自然接了过来,脸上带着笑,眼神却是郑重的:“行,那……谢谢。” 谢的意思有很多,但谁也没明说,只一杯饮尽。 萧嘉年陪他俩坐了一会儿就走了,说是要回家陪老婆。 毕竟是跨年,唱些哀伤落寞的歌也并不合适,新的驻唱歌手选了些轻快点的歌,很快把气氛带了起来,越来越热络。 两人的位置是萧嘉年挑过的,方临眯着眼睛看台上的人,忽然觉得一切好像也没多大变化。 两人也没怎么喝酒,只是偶尔牵一牵手,或者说两句话。 “段总,”方临一点也没醉,但声音里带了点微醺,“好,我跟你回去。什么时候?” “都行。他们都是很好沟通的人,不用怕。” “那好……”方临站起身,“那我就不怕了。” 段长珂仍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叫他的名字。 “嗯?”他应了一声。 “凑近一点。”段长珂说道。 方临不明所以,但听话地向他凑过去,段长珂靠着沙发而方临往他身上倒,两人的姿势胶着又黏腻,像粘住了就很难分开一样。 而当他靠过去时,听见了来自段长珂的,低沉的旋律。 是他当时站在这里唱的那首歌,他以为段长珂不会听到。 “so kiss me and smile for me” “tell me that you’ll wait for me” “hold me like you‘ll never let me go……” 段长珂其实根本不会唱歌,更是一点音乐天赋都没有,甚至从来也没在别人面前唱过。 但当他坐在这里,就总能想起那天的事,想起方临的声音。 也许是冲动,但他想试试。 其实说不上多好听,甚至音准也没那么好。 不过足够了。 方临眼睛睁大了些,维持着这个姿势想。 当他用这种低沉又认真的嗓音唱出来时,就是一种最深情的告白了。 - 说不清是谁先亲上的,总之段长珂没有唱完。 气氛变得黏稠,或者说,一触即发。 而下一刻方临整个人被拽了起来。 “砰”的一声,厕所的门被段长珂用脚踹上了。 …… …… 从酒吧走出来的时候也不知道几点。 萧嘉年早就回家了,临走前把吉他放在柜台,让方临走的时候记得拿。 结果方临顶着带吻痕的脖子出来实在没好意思,刚才胆子有多大现在脸就有多红,没办法只得跟萧嘉年装模作样留了个条,说过两天再来拿。 最后上车回去的时候他才是真的眼皮都睁不开了。 两人坐在后座,他因为太困干脆趴在段长珂腿上,还好深夜的网约车司机总是阅历丰富,并没有多看他们。 方临声音有点哑,手指无聊地在段长珂裤腿上画圈,刚才的慵懒劲儿还没褪,小声叫他。 “你说现在还有没有蛋糕店营业……算了明天吧。” “怎么了?” “我想去买个蛋糕。” “好。” “不要那种冻过的精致慕斯,不要重芝士的,也不要什么咖啡或者黑巧克力味儿的。” “好。” “要那种最简单的!戚风底铺水果,然后要用一个手指抹上去都能沾一大块儿那么多的奶油,夹层里也有奶油,外面也都是裱着花的奶油……总之要又多又甜的奶油。” “好。还有什么要求?” “嗯……先这些吧。” “好。要不要在蛋糕上给方少爷写什么话?” “不用!这就太羞耻了!” “好。” “不过……蛋糕的意义当然是有的。”方临的声音也变得甜腻腻的,像是已经吃过蛋糕一般—— “庆祝我真正重获新生。” 第62章 大概是太累, 方临真的在车上睡着了,醒过来时居然已经被段长珂不知是抱是背是拖地带回了家。 更神奇的是,桌上还真有一个跟他口述出来如出一辙的蛋糕。 看到的那一下他还以为没睡醒, 眯着眼睛仰头看了段长珂一眼,说了句“明天当早餐吧”就要倒头继续睡。 不过这次段长珂没纵容他, 抓着人就往浴室扔:“赶紧洗,不洗干净今天睡客房。” 方临还处于半梦半醒状态昏昏沉沉的, 抱着他的腿耍赖:“我不要!我要睡觉!你干这么狠的时候怎么不说了!” 段长珂没理会他的控诉,径自去浴室放了热水,然后又返回, 走到已经开始重新打瞌睡的方临身旁,挑挑眉, 捏了捏他的脸提醒他:“你是不是忘了自己之前说了什么?” 他毫无形象地选择闭着眼睛继续摇头拒绝回忆。 段长珂无奈地拎着他往浴室扔,虽然自己也有一定责任,但还是点点他的胸口给他扒衣服:“祖宗对不起, 下次再也不让你生孩子了,我能给你洗干净了么?” “生生生生什么!”方临猛地意识到哪里不太对, 刚从浴缸里想站起来跟段长珂对线,结果由于起来太猛,某种奇怪的流动感让他脸腾地一下红了,“我……我自己洗!” 仔细一想,好像之前还真是他自己先开的口。 但男人在兴头上说的话能算话么! 方临把头转过去,生怕段长珂帮忙帮出火来,说什么都不让他继续。 对方兴味很浓地看了他一会儿, 似乎觉得挺有趣,没继续勉强他:“行,那你自己弄吧。我在卧室等你。” 段长珂自己也冲了个澡, 换好衣服难得地在床上发了好一会儿呆。 他以前总觉得时间宝贵,做什么都争分夺秒,现在发现适当地虚度时光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尤其是乐趣此刻正别别扭扭地往自己身边挪。 段长珂抬眸看他:“蛋糕不吃了?” “明早吃,放冰箱了。”方临磨磨蹭蹭翻身上床,“虽然现在没以前那么严格,但这个点吃夜宵还是有点过分。” 段长珂于是拍拍他吹得半干的头:“噢。” 方临把灯调暗,还小声抱怨他之前弄太满结果自己清理了很久。 抱怨完了又凑过来,他身上暖烘烘的,现在抱着正合适。 于是段长珂把他往被子里塞,亲他的额头:“那睡觉吧,老婆。” 方临一下子以为自己听错了,过了几秒才从呆愣里回神:“我……你……你刚才叫我什么?” “都要见家长了,提前习惯一下,”段长珂很自然地说,“怎么了?” “没怎么。”方临庆幸夜灯很暗,不过声音还是听得出毫不掩饰的喜悦,“挺好,挺好。” “毕竟你刚才不也叫过我了么。” “啊?不是,我……”方临话卡了一半,没说完。 他对于性并不羞于启齿,因此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虽然两人目前的关系的当然可以这么叫,但是…… 但是不否认他当时那么说有助兴的意味,基本上可以归为冲动和心血来潮。 “怎么,不认账?”段长珂淡淡的声音飘过来。 “不是不是。” “那再叫一次吧。” 方临嘶了一声,像是不好意思,干脆把整个人都埋进被子里去。 段长珂在这一刻感到微妙的郁卒。 他忽然生出一种方临才是渣男,床上的话一套一套结果提上裤子就记不清了,而自己却像个小媳妇儿抠抠搜搜地想要让他再复述一遍。 这不对劲。 正当他皱着眉头深切地反思自己时,方临忽然甜腻腻地翻了个身,披着被子只露出光裸的肩头,眨着眼睛叫他,带着点坏:“老公。” “……” 段长珂俯身过去,就着窗外的月光吻了方临挺秀的鼻尖和嘴唇。 “嗯。”他应声。 很好,他又被一句话弄开心了。 这太不符合自己的身份了。 不过不对劲也就不对劲吧。 他决定原谅这个坦坦荡荡的小坏蛋。 - 大概是真的开心也是真的累了,这个夜晚方临睡得极好,一个梦也没做,睡饱了睁眼醒来后就精神百倍,恰巧闻到咖啡的香味,扭头看过去段长珂果然已经开始工作了。 睡得很舒服,但不妨碍他在床上又赖了几分钟才爬起来,翻身下床捡了段长珂的睡衣披上,蹑手蹑脚走过去烦他。 他的手臂滑到段长珂肩上,把半个身子的重量压过去,成功换来对方拍了拍他的手掌。 方临看了一眼屏幕:“嚯。” 原来海林这两天也并不太平,除了自己这档子事儿,旗下有个家喻户晓的创作型歌手被拍到和上一任助理约会,此刻正把几版公关文案发过来给他过目。 他对最后结果并不太关心,不过打开微博凑热闹的时候看到了下面居然也提到了段长珂的名字。 “段总开年不利啊,热搜从昨晚挂到今天,还是不同的两个人。” “我决定今年去烧香的时候替他带一炷。” “行了行了你们为什么还要替我老公烧香?老公看看我!” “但昨晚和今天的事不是一个性质吧,我觉得方临那个没啥?黑历史都算不上,也就是个人经历而已,更何况本人都不介意了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 “方临那时候是因为亲人过世才缺席的吧?去朋友的店怎么了,呜呜,怜爱小方。” “不过没经过海林公关也是耿直,目前刚对他有点好感,希望不要又是卖人设,看累了。” “目前应该不是,分析了一下如果是团队稿肯定不会那样。” “冷门cp不请自来!看看我们大老板x小明星的故事吧!” “不过只有我一个人觉得段总最近出镜的频率有点高吗?我都不说以前热搜不可能出现他名字,就连营销号都不带他名字,更没人敢瞎写。” “卧槽,你一说好像真是这样。” “现在好像营销号也敢写了,也不介意大家经常提他了,关键是他本人甚至愿意接受专访了!!这是什么!!这是质的飞跃!!” “嘶——等等。” “楼上漏了个没说,也不介意嗑药鸡拉他和旗下艺人的cp了!” “好像目前拉的也就他和方临吧,毕竟有故事性,你见过他旗下哪个明星有这种待遇?老板亲自空降现场?” “卧槽。” “卧槽!” “卧槽!!!” “经上面这一通分析,我居然觉得无比有道理……” “难道我们真的参透了什么?!” “大家好欢迎加入本cp超话,cp虽冷但都是大手子,我们没有巨大粮仓但我们所产每一份粮都是精品!” “冷cp的春天要到了吗!!” “哈利路亚!!!” 方临看得快乐,十分满意地顺路点进超话收了两张图,戳了戳段长珂:“老公,他们叫你老公哎。” 过了一会儿没玩够:“老公你说句话呀!” 段长珂喝了口咖啡看他一眼:“又来?” “也不是。”方临给他捏肩,“就是在欣赏cp粉的粮仓。” 他想了想没忍住,又说;“不过你是不是真跟他们说的那样,真的因为我所以对那些言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你说呢?”段长珂反问他。 “可你还没跟我说上次专访都问了什么。”方临问。 “过几天就出来了,都是些跟现在差不多的问题。”段长珂看了一眼方临正刷着的界面。 “这种东西精英人士看不得。” 他原本以为段长珂不懂这种东西,结果对方还十分感兴趣地从他手里接过手机,饶有兴致地点开精华帖里的同人文。 自己看或者用来打趣段长珂是一回事,现在两人一起看这种奇怪的东西又是另一回事了,方临试图把手机拿过来,被对方一躲,发现抢不到以后只得放弃。 看了两篇,还没看完,段长珂就发出真诚疑问:“为什么你粉丝给你的人设是这个?” 方临怒道:“我怎么知道?!” 这两篇都称不上清水文,不过也不那么重口味,整体描写还算清新,就是…… 总把方临描写成一个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知道什么都要教什么都要引导的纯洁无害小白花。 甚至两篇文差点撞了桥段,就是诸如段长珂循循善诱而方临像是羊入虎口。 重点是第一篇文遣词造句还能看看,至少能在代入人设时不太出戏,第二篇…… “不行,我看不下去。”方临偏过头,“为什么把我写得像个弱智?” 关键第二篇下面还真有人科普了,说楼主你这个描写有问题,干弱智犯法。 “因为小明星不经世事受我诱骗。”段长珂总结道。 两人都知道这段关系最初是怎么开始的,要不是方临主动说不定都不会是现在这样,于是他耳朵泛着红锁了手机:“我去吃东西!” “行,我刚才就是随便一问。”段长珂满意地把手机还给他,“吃完休息一会儿,下午就过去吧。” 方临登时就紧张起来了:“下午?!” “你不是答应跟我去见他们么?他们早听说了,都等着的,就干脆今天了。” 方临想象中段长珂好歹是家里的独生子,就算再怎么样估计也会上演一通出柜大戏,他虽然不会逃避但总归是有点担忧的,没想到对方早就提前说过了,听他的语气似乎还十分平和。 他有点不自在,又有点开心。 这两种情绪让他有点飘飘然,去冰箱取蛋糕的时候还是哼着歌的。 段长珂自己先吃过了,而且知道对方对甜食没太多兴趣,方临就没叫他,自己找了瓷盘和刀叉,很有仪式感地把它取出来。 确实是很普通的奶油蛋糕,上面的花纹也不怎么新颖,奶油和水果一圈圈叠着,发出一点甜蜜的香气。 段长珂也走了过来,见方临不动,拍了拍他:“怎么发呆?” “没有,就是……有点感慨。以前都是她给我买蛋糕,后来她不记得了,我就自己买。” 再后来因为工作和对方生病的关系搁置了很久,有时候他甚至都快记不起来了。 没想到现在真的有另一个人给他买了。 他小心翼翼地切了一块下来,保留了蛋糕上最好看的一朵小花。 段长珂没取笑他的仪式感,还拉开椅子陪他坐下来,问:“不许愿吗?” “下一次吧。”方临很郑重地说,“这一次能吃到就已经够了。” 他伸出手指在蛋糕上抹了一小块奶油下来,点在段长珂的下唇:“我知道你估计没兴趣,不过陪我沾一点,就算吃过了。” 他自己叉了很大一块,不在乎形象地把甜点当主食吃掉,比昨晚吃饭时还要开心:“还不错。” 感受到他的心情,段长珂舌头舔了舔下唇,把那一点奶油卷进嘴里:“嗯。” “也给我切一块吧。”他说。 第63章 正文完 那天老吴在公寓楼下很难得地多等了一会儿。 “去哪边?”方临坐在车上搓手, 其实他并不冷,但紧张总能让人发生点变化,他在心里腹诽自己, 紧张大概能让自己变做作。 “就你第一次录节目那边。”段长珂偏头看他一眼,“冷?” 方临不太好意思承认, 干脆点头:“有点儿。” 于是段长珂把他的手抓过来握着,一点也不冷, 甚至还出了点汗。 不过他并不介意,也没有拆穿,只叫老吴出发。 方临今天在他车上十分规矩, 只是一会儿问“我头发是不是乱了”“帮我抻一下衣领”“我为什么一直打哈欠啊怎么办”。 段长珂还真就一句句都回应了。 司机老吴经验丰富,不过听着后座的声音还是觉得惊讶。 他的工作基本就是忍受一成不变, 而现在好像跟以前还是有了些不同。 一切比幻想的还顺利,因为是独子,原本脑补的那中豪门纠葛貌合神离全都没有。 他几乎在用片场的素养在控制表情了, 不过还是难免不自然——毕竟他太久没有见过除老人以外的长辈了。 对方的家庭无疑问与他天差地别,悬殊到他都不敢多揣测。 可场面也不算尴尬, 毕竟能培养出段长珂的性格,也都是知性而又有同理心的人。 他不用重复自己的故事博取同情,也不必阐述两人关系的来龙去脉。 那样就很好了。 席间几人闲聊,段与琼给夫人倒茶,那个金融报纸上写得天花乱坠的大鳄,拆掉了别人披上去的标签,好像在这一刻也不过是简单的平凡人。 “对了, 听说小方进了秦风的二试?”段长珂的五官要更像母亲些,不过与父亲的气质相近,段与琼站着休息了一会儿, 问他。 “还不知道结果,就是去试试看。”方临其实有些惊讶,毕竟娱乐传媒方面段与琼应该管的不多,居然还能聊到秦风。 “挺好的,他的片子我喜欢。” 段与琼又跟他聊了会儿,并没有刻意给他什么压力,也不太像长辈和晚辈的交谈,谈吐风雅而不古板,岁月留在他身上的只有沉淀的睿智而非持久的油腻。 喜欢接触新事物,并包容和接纳,比如秦风这样异军突起的新锐导演,又比如像此刻他们坦荡地接受方临的存在。 他觉得自己以前那些困惑也都消失了。 大约也只有这样的家庭,才能培养出那么优秀的人吧。 “对了,”段与琼想到什么,对段长珂开口,“你西郊的那个房子,我听说好像在装修?” 段长珂自然地应了一声:“是好久没去过了。最近都住的市中心。” “也对,你那儿住着舒服。”段与琼看了他一眼:“我差点以为你忘了还有那处地方。” 后面父子俩又聊了会儿公司的话题,方临不一定都听得懂,不过坐得很端正。 饭后他跟段长珂领命去院子里浇花,两人踏着石板路走进修剪好的小花园。 方临抬头找了一会儿,指了指不远处:“我们当时就是在那栋房子里录。” “嗯,我知道。”段长珂说,“我也是在院子里打的电话。” 打了电话,然后在门口等他,等他从秋天温润的细雨里小跑过来,然后给他一个拥抱。 现在想想,其实当时应该吻他。 方临看了他一会儿,刚开口说了一句:“其实……” 其实我就是在你那个电话拨通以后真正喜欢上你的。 他没好意思明说,于是换了个说法:“其实我还挺感谢这个节目,虽然是挺功利的我也不喜欢,不过不妨碍我在里面有所收获。” 段长珂看他一眼,拆穿:“个人恋爱收获?” “是啊。”他大方承认。 毕竟动心和辗转撒谎似的告白都是因为这个。 “对了,”方临正浇着水,忽然好奇地凑近看一棵树,“这个是什么果树,等成熟了可以吃吗?” 段长珂失笑:“那是装饰用的,果子又酸又涩,难吃得很。” “噢,”方临乖乖点头,尔后又凑过来对他笑,瞄了一眼段与琼夫妇似乎没看这边,便大胆地贴了一下段长珂的脸,“那我尝起来甜。” 段长珂有片刻的恍神。 未能认清自己前他曾经做过一个类似的荒诞的梦,而如今梦见的场景却真的走入现实,不同的是他不再需要把方临关起来,对方也不会飞走。 他们动作很轻地接了一个短吻。 所以——回去的时候方临想,其实四季果真是跟自己心情有关的。 树木和雨不过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意象。 他以前总觉得夏天很长,长得像没有尽头的等待,像夜里永远无法心安理得开口讨要的拥抱。 可秋天又很短,短得弗如一瞬的悸动。 他拉开车门,看见天空很惊喜地仰起头,挥挥手让段长珂快些下来。 方临把衣领拉高,一边笑着,一边因为说话而呼出一点白雾。 他指着冬夜里落下来的细小晶体:“下雪啦!” 所以冬天也很短,也会过得很快。 - 秦风的二试一直没出消息,等了好几周也没个确切答复,因为挑剧本,加上做了“万一能进就要腾出档期”的准备,方临这些日子都不怎么忙,综艺就最后录了一次,加上快过年了大家都懈怠,他也就乐得清闲。 这么拖着拖着一个月还真就到了过年。 期间陶乐终于接受了这个现实,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为两人打掩护,只是每次在公司看到两人同框都会血压升高,生怕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来。 孟金宇暂时还不知道,流量明星年底总是最忙的,从个人数据到资源舞台全都要比,他终于去拼了一回事业,最近没空找方临聊天。 段长珂上次的杂志专访终于出来了,比大家想象的还要吃惊,毕竟一个敢问一个敢答,跟金融不搭边,都是对他公司或者旗下艺人的提问。 其中一个问题,“今年海林好像高调签了个原本名不见经传的演员,结果来了以后人气开始一路攀升,是公司团队有什么特殊的捧人秘诀吗”。 “怎么说呢,”采访中,段长珂在被问到这个问题似乎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片刻后才重新看镜头,很随意地说,“用网友的话来讲就是……” “捡到宝了?” 发出来后,方临偷偷买了三本冲销量。 ……结果发现某些给他写文的许多CP大粉都是二十本起买。 他思索再三受到打击,怕被段长珂发现觉得丢脸,又不舍得扔,便默默发到二手平台上,结果被迅速抢掉,买家甚至收到货后还留了个言“谢谢姐妹原价出!女菩萨!女菩萨!不过小声好奇为什么不磕了天啊姐妹你可一点都不坚定!他们是!真!!的!!!” 方临冷着脸点了交易完成。 后来他找公司要回了自己的微博账号密码,发的内容不再是一字一句规定好的条条框框,不蹭热度也不话痨,不过因为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还真上过一两次自然热搜。 下面照例吵吵嚷嚷,有人说就喜欢这样的,有人不屑认为真性情人设早已过时,还有人已经开始催他拍剧……不一而足。 彼时方临正咬着饼干条打字发博:“明年一定!” “谢谢您,明天就是明年,所以明天有新营业?” “楼上醒醒明年一整年也算明年。” “不过最近不接也挺好的,也不看看最近立项的电视剧都是些啥……” 后面就是一些无意义的争论了,方临没管,把碗扔进洗碗机,锁了手机回到沙发上。 段与琼夫妇去了国外,他们都没太传统的过年气氛,不过恰巧今天都没工作,两人就一起窝在家里,方临随便做了点饭,也算过节。 他们靠着在沙发上看电视,方临抱着零食有一搭没一搭地吃,觉得累了就往段长珂身上倚一会儿,揉着眼睛打哈欠。 “困了?”段长珂偏头看他,“那睡觉吧。” “好。”方临伸手,软绵绵地去抱他。 自从在一起后他比以前更爱撒娇,不为证明自己在他心里的意义,只是知道可以依赖,或者说被偏爱。 段长珂便真的把他抱起来,走到床边才放下。 “还没洗澡。”方临嘟嘟囔囔,双腿悬在床边晃荡,“我鞋呢?” “等一会儿。”段长珂站起身,好像是要去给他找。 不多时他便回来了,不过手上拿的不是鞋。 方临有点疑惑,正要说话,忽然看见了段长珂手里拿的是什么,登时噤声—— “临临。” 电视里常见的标配场景突然出现在自己眼前,他不可能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你,你……”方临睁大眼睛,声音甚至有些抖。 不对,应该要镇定的。 他不停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可憋了半分钟,他的表情、动作、说出来的话都出卖了他。 “上次吃饭我爸提了一下西郊的房子,差点露馅。”方临坐在床上,于是段长珂半跪在他面前,仰头看他,手里的东西亮闪闪的,“滑雪场给你建好了,方少爷还有没有其他要求?” 方临像是幻听,又像是不敢相信。 他脸上的表情好像很开心,可是抿着嘴,唇角下压,就好像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破坏此刻的气氛。 段长珂很有耐心,没有立刻站起来。 “砰——” 窗外亮起来,这座城市没有完全禁止烟火,于是代表和喜悦和祝福的烟花在高处炸开,散落着一整片天幕的五颜六色的小而温暖的祝福。 方临好像终于回过神,可还是紧张,还是昏昏沉沉地,不经脑子地咬了一下舌头说:“你,你……你跟我拜、拜年啊?” 段长珂今天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柔,此刻一点也不介意方临的语无伦次。 他身子略向前倾,空出来的一只手勾上了方临的脖颈。 他的手掌很热,力气却不算大,不过方临还是顺着他的动作微微弯下了腰,两人间的距离很轻易便被拉近了。 段长珂的眼里还带着真挚的温柔,在方临发怔的那一刻自己替他把戒指套了上去,然后就着现在的距离淡笑着吻他,轻声说—— “新年快乐。”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