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弟也重生了[穿书] 作者:混元三喜 文案: 楚丹枫穿进一本点家修仙小说里,成了主角的炮灰情敌,还附带一个系统。 他按着系统要求,被欺负,被误会,最后为主角的女人而死。 走完剧情后,楚丹枫得到了重生的机会,这一世他不被剧情束缚,可以自由自在地生活。 楚丹枫开开心心准备养老,却发现那些欺负过他的人下场一个比一个惨,而且主角小师弟比上辈子黏人多了,感觉像养了个儿子。 小师弟花庭轩入门时不过五六岁,粉雕玉琢的小娃娃,扯着楚丹枫的衣袖叫师兄,一撒娇,楚丹枫的心就软了。 算了,养儿子就养儿子吧,他是主角又不是他的错,何况自己这辈子也不和他抢女人。 ——— 花庭轩上辈子眼睁睁看着师兄为那个女人而死,他痛不欲生,才看清自己的心意,决定这辈子早早主动出击,不给那女人纠缠楚丹枫的机会。 同时,那些曾欺负过师兄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 师兄的腰抱着真软,师兄身上好香……其实当小孩子也不错,可以这样光明正大抱着他。 N年后: 阳光打在花庭轩俊美汗湿的脸上,中衣还没穿好,露出一截劲瘦精悍的腰,他吻干他的泪:“师兄,你哭的样子真美。” 楚丹枫仰头看着高大的师弟,咬被角:“你小时候明明很可爱的QAQ” ……这剧情一点都不对啊!QAQ 【凶残腹黑师弟(攻)X佛系“奶爸”师兄(受)】 -受前世无感情经历,只是为了做任务 -年下,养成系 内容标签: 穿越时空 仙侠修真 重生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楚丹枫,花庭轩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追妻火葬场 立意:师兄弟携手成长 ================== 第1章 捆绑的打戏 “带走!我不养!” 楚丹枫寒着脸,广袖一甩,玄色衣袍随鼓.胀的真气猎猎作响。 众弟子面面相觑,不明白这位一向勤勉恪谨的楚师弟怎么突然敢违抗师命了,唯有一个五六岁大的奶娃娃,勇敢地伸出小手,扯住楚丹枫的衣角,奶声奶气地叫了句“师兄”,仰着小.脸道:“收留我吧,轩儿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不会添麻烦?楚丹枫在心里狂翻白眼。 你就是个麻烦!狼心狗肺的害人精,白眼狼!老子这辈子可要离你远远的! . 不怪楚丹枫反应激烈,就在一柱香的工夫前,他刚被长大后的奶娃娃折辱过。 ……奇耻大辱! 楚丹枫其实不属于这个世界,他是个穿书者,因发生意外,弥留之际绑定了系统,并与其做了笔交易:为维护书中世界的正常运转,他要按着剧情被误会、被欺辱、最终为了主角的女人而死。 一切完成后,系统会免费赠送他一次重生的机会。 书中主角叫做花庭轩——就是那个奶娃娃,他日后将一统修仙界,拳打妖王,脚踢魔族……总之非常牛逼。 在不断征服称王的过程中,花庭轩还俘获妹子芳心无数,而楚丹枫便是其中一个妹子的舔狗,四舍五入就是主角的情敌。 给主角做情敌后果可想而知,道理楚丹枫都懂,但他还是觉得委屈。 平心而论,他除了按着系统要求暗恋那个妹子之外,没有对不起这位小师弟的地方!上辈子花庭轩入门后,也是交由他照管,楚丹枫一把屎一把尿将奶娃娃拉扯大,渐渐有了真感情,把他当亲儿子一样疼。 结果刚养大成.人,那白眼狼就为了一个女人,那样不顾体面地折辱他! 彼时,黑发如墨的青年手持一柄九节鞭,鞭梢带出的血迹,落在月白衣袍上,绮丽如点点红梅。 而楚丹枫被捆仙绳缚住双手双脚,赤.裸.着上身,身上尽是交错的鞭痕。 “师兄,你这样子可真好看。”长大成年的花庭轩长身玉立,丰神俊朗,隐而不发的真元精纯霸道,叫人望而生畏。 “啪!” 花庭轩手起鞭落,楚丹枫从肩膀到腰侧,乍然肿起一道两指宽的红痕,衬在白.皙细嫩的皮肤上,尤为触目惊心。 可他只闷.哼一声,咬着牙硬是把痛呼咽了下去。 “还是不肯说?师兄看着柔弱,骨头倒硬。” 楚丹枫垂下眼睫,紧紧抿唇,面上一派誓死不屈的铮铮傲骨,心里却在疯狂吐槽:‘硬你个泡泡茶壶!要不是系统不让说,老子早把那狗屁撰魂珠交出来了!’ ‘还有系统,系统你给我滚出来!这跟你给的剧情完全不一样,原剧本里根本没有被捆绑的打戏啊!’ 系统的电子音应声在他脑海响起:‘的确是出现了一点偏差,可能是因为宿主您的演技太好,让花庭轩恨你入骨,所以才多了这么一段,但瑕不掩瑜,只要最后您顺利走完主线剧情,还是会按着约定获得重生机会哒! 重生之后,您不再被剧情束缚,彻底自由了!只要再忍耐片刻,替林姝儿挡下撰魂珠反噬,就完成任务啦,加油鸭!’ 想到即将重获新生,楚丹枫又燃起希望,而女主角林姝儿也终于姗姗来迟。 “庭轩!你快放了五师兄!” 这一声呼喊听在楚丹枫耳朵里犹如天籁,他差点喜极而泣——终于可以走剧情了,终于能解脱了! “啪!” 又是一鞭子,这一鞭较之前更疾更狠,径直打在臀上,楚丹枫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鞭风撕开了亵裤,屁.股也迅速肿.胀,火辣辣地烧起来,疼得他眼泪都涌.出来了。 花庭轩重重抽一鞭子犹嫌不够,恶狠狠扣住楚丹枫的下巴,强迫那双泪汪汪的桃花眼看向自己,咬牙切齿地问:“见到七师妹就让你这么开心?” “……”楚丹枫委屈,你这醋劲儿也太大了吧!我见到她开心有什么用,她喜欢的是你又不是我! “庭轩,你别这样!我……喜欢的一直都是你。”林姝儿红着脸急道。 “你听见了?”花庭轩冷哼一声,大手放开楚丹枫,挑衅似的当着他的面揽住林姝儿的腰,视线却一直落在楚丹枫身上,一字一顿道:“就算你为她盗走撰魂珠,七师妹也不会多看你一眼!快把灵珠交出来,这件事自有掌门师伯处置,轮不到你强出头!” 可楚丹枫根本没听进他的警告,因为系统此时尖叫起来:‘剧情点到了!准备!!!’ 撰魂珠是本书中第一奇宝,可活死人肉白骨、凝练境界,完全炼化后甚至还能以灵体穿越时空门……乃是林姝儿因机缘得到的,可惜她无福消受。 因为那东西反噬起来凶险异常,非要见了血,才能为人所用,而她修为低微,决计抵挡不住。 于是掌门师伯亲自将撰魂珠镇于灵脉,以求消减其戾气。 按着原著的剧情,应该是楚丹枫发觉撰魂珠异动,来不及告知师长,为了保护师妹,自作主张和它结死契,结果成了替死鬼。然而他死后,这宝贝转眼就被林姝儿送给花庭轩,成了男主的金手指。 没想到轮到他走剧情,就突然多了一段“捆绑打戏”。 楚丹枫心里苦。 好在一切都要结束了,最后一场戏,楚丹枫很敬业,他后背疼,屁.股也疼,但还是勉强挤出笑容:“师妹。” 楚丹枫的束发玉冠早就松了,黑发散乱垂下,衬得肌肤暖玉一样白,交错的赤色鞭痕竟徒增了艳色,有种凌虐般的美.感,林姝儿看着他,莫名红了脸。 可那双桃花眼痴痴望着林姝儿,又像透过林姝儿望向更远的地方,似哀伤也似欢喜,叫人无端生出不详的预感。 花庭轩眉头紧紧皱起,没来由一阵心慌。 “姝儿,只盼你余生顺遂,和……小师弟双宿双.飞,今日种种都是我心甘情愿,师妹不欠我什么。” 话音刚落,楚丹枫忽然毫无预兆地喷出一口鲜血! 而他心口处灼灼地燃出一团火来,难怪找不到那珠子的下落,原来他已经和它结下血契,撰魂珠融进了肉.身! 灵珠噬体的那一刻,楚丹枫便脱离了躯壳,高高兴兴和系统办理交接手续去了,因此没看到花庭轩甩开林姝儿,面无血色地抱住他,徒劳地用一身灵力去填他心口的灼伤,更无从知晓花庭轩不顾所有人劝阻,抱着他的尸身闭关三年有余,状若癫狂。 . 如今楚丹枫已然重获新生,没有系统,没有任务,一身轻松,他只想做一条快乐的咸鱼,在双极宗混吃等死颐养天年。 去他.妈.的养娃儿! 谁爱养谁养,反正他不养。 楚丹枫无情地把自己的衣襟从奶娃娃的小手里扯出来。 “楚小五,我可是奉命把这孩子交给你,你敢违抗师命?”说话的是四师兄方清涯。 这位四师兄上一世就和楚丹枫不对盘,仗着师兄的身份把脏活累活都派给他,还经常跑到师尊那里告他的刁状,害他受了不少罚。 偏偏楚丹枫碍于系统约束,要维持剧情和人设,这些暗亏只能照单全收,日子过得憋憋屈屈,如今却不同了。 “敢又如何?” 方清涯直接愣住了:“你说什么?” 要知道,这人把修炼看得比什么都重,为了多获取些资源,对师长言听计从到令人发指的程度,师尊放个屁也恨不得奉为圭臬,不止是方清涯,几位嫡系师兄弟也觉得他过于狗腿,不怎么看得起他……今天怎么敢口出狂言,吃错什么药了? 可演剑坪内人来人往,除了各峰内门嫡传,还有不少外门弟子,方清涯在众目睽睽之下,自觉作为师兄的颜面挂不住,冷笑道:“师尊他老人家也是一片苦心,毕竟你是最合适的人选。” 听这话头,楚丹枫就预感他吐不出象牙,果然: “因为你金丹已毁,无法修炼,最有时间照顾孩子。” “!!!”周围看热闹的弟子一片哗然,都警惕地退出老远,还有起哄喝彩的——他们几乎能预见到同门拔剑相向的热闹了。 楚丹枫其实根骨奇佳,是师兄弟中第一个结丹的,从前在离虚峰乃至整个双极宗都风头无两,这也是方清涯一直找他麻烦的原因之一——嫉妒。 可惜时运不济,在一次历练中金丹被毁,风云人物跌落谷底,这遭遇成了原著中“楚丹枫”不能碰触的逆鳞,一提就炸,百试百灵。 就在众人以为他会大发雷霆闹一场时,楚丹枫平静道:“哦。” “……” “……” 他真诚道:“没别的事我就走了。” 这就……完了? 围观弟子中有人没忍住噗嗤笑出声,已经摆好了防御姿势的方清涯脸色胀得通红。 ……楚丹枫其实也想豁出去跟姓方的打一架,但他挺有自知之明。 自己金丹碎了,压根不是方清涯的对手,动手就是自取其辱,若是惊动了师尊,说不定还要受罚……四师兄是在故意激怒他,这种亏他上辈子可吃得太多了。 现在他才不接招。 什么勾心斗角,什么提升境界,楚丹枫都不感兴趣,修炼那么苦,纵得长生又有什么意思?不如偷得浮生半日闲,喝喝茶种种草,舒服一秒是一秒。 可方清涯不这么想—— “楚、丹、枫!”他横剑拦住他的去路,面上青一阵红一阵,“你敢耍我?” 楚丹枫无辜道:“方师兄,我什么也没说呀。” 正因为他不按套路出牌,什么都不说,方清涯才尴尬,但又没办法揪住这一点理论,于是冷笑道:“楚丹枫,你敢违抗师命,我就替师尊教训你!” 这是强词夺理要揍他了。 楚丹枫心道不妙,这时候跑还来得及吗? 然而不及多想,剑风已然裹挟着灵力劈头盖脸砍下,若是挨到皮肉,不死也脱层皮,楚丹枫下意识运足真元,拔.出弟子剑去挡。 他已经做好了挨打的准备,可预想中的疼痛非但没如期而至,反倒是方清涯捂着心口倒退数步,颓然倒地,吐出一口鲜血。 演剑坪内一片哗然。 “方清涯居然这么弱!连金丹尽碎的楚丹枫也打不过。” “看他平时装得很像回事,原来是银样镴枪头。” “呵,内门弟子也不过如此。” 楚丹枫懵逼地看着手中弟子剑,心里全是卧.槽:我什么时候这么牛逼了? 弟子们乱成一片,没人注意到一个小小的身影站到方清涯身前,“师兄,你怎么样?” 没想到这个刚入门的小家伙会关心自己,方清涯有点感动:“我……咳咳咳咳……老五不知练了什么邪门功法……咳咳咳……小师弟,找人通知师尊……” 然而,花庭轩站着没动,人虽小,却站出了一股居高临下的凛然气势,俄顷,他把小手按在方清涯小腹上,童音清脆:“金丹在气海之下关元穴内,应该就是这里吧。” 方清涯居然从小师弟那双黑漆漆的眸子里看出了森冷的恶意,下意识打了个寒战。 鼎沸的人群在这时候陡然安静下来,楚丹枫的声音清晰入耳:“师尊,您怎么来了。” 孟沧雨脚步不停,拨开人群,径直来到方清涯身前,“怎么回事?” 方清涯感觉到按在自己丹田的压力消失,也不知刚刚那股寒意是不是错觉,可也着实出了一身冷汗,法衣上还有血迹,看着十分可怜。 孟沧雨一向偏爱这个徒弟,见状语气也不由得放缓:“你说。” “师尊,弟子奉命把小师弟带给五师弟,结果五师弟非但不接受轩儿,还打伤了弟子……” 这话说得很有技巧,避重就轻,但也没撒谎,是典型的“涯言涯语”,能和偏心师父碰撞出杀伤性化学反应,楚丹枫心道完蛋,正欲开口辩解,一个小小的身影便飞扑进怀里。 “师兄没有不要我。”小花庭轩紧紧抱着他的大.腿,近乎固执地说,而后扬起小.脸,朝孟沧雨告状:“方清涯骗人!” 童言最是天真坦荡,无所顾忌:“是他无故欺负我家师兄,先拔剑的!” 第2章 和师兄睡 “你家师兄?”孟沧雨重复,继而有些赞许地看向楚丹枫。 楚丹枫:“……??” 花庭轩点点头,把楚丹枫抱得更紧了些,“不信师尊可以问问别人。” 孟沧雨目光扫过,众弟子不敢欺瞒这位严厉的离虚峰峰主,纷纷点头附和,大家七嘴八舌地还原了刚刚的冲突,的确是方清涯拔剑在先。 果然小孩子是不会说谎的。 方清涯似乎还想辩解,可张嘴就吐出一口黑血,孟沧雨当即催动灵力探他的脉,而后脸色更沉,方清涯已经是金丹中期,而楚丹枫金丹已碎,如今只有筑基修为,决计不会伤他至此。 “筋脉尽断,只差一点修为便会退一个大境界。”孟沧雨沉声宣判。 能在一夕之间把方清涯伤成这样,至少要是化神以上的当世大能,这里自然没有,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你道心不稳,以至走火入魔,还妄图歪曲事实,嫁祸师弟……自行闭关养伤,伤好后去戒律堂领罚。” 不得不说,甫一重生回来,就让死对头方清涯吃了瘪,楚丹枫心里挺爽的。 但事情还没结束。 离虚峰桃林外,孟沧雨欣慰道:“没想到轩儿跟你这样投缘。” “……”楚丹枫看了眼化身腿部挂件的小屁孩,还是道:“师尊,弟子能力有限,恐怕不足以教养小师弟,请师尊收回成命吧。” 孟沧雨讶然望向徒弟,旋即了然似的从芥子袋内取出一瓶丹药:“这是上次你跟我求的赤阳丹,可温养丹田,但金丹损毁,便是伤了根骨,修复起来谈何容易,莫要急功近利……” “师尊!”楚丹枫没接那丹药,反而后退一步,垂手而立,“我……弟子不是这个意思。” 孟沧雨皱眉:“难不成你还想要瑶琅伏筋草?那种天才地宝可遇不可求,机缘一事怎能强求?” 楚丹枫挺直脊背:“不,师尊,我只是想做一回我自己。” 孟沧雨冷哼一声:“这么说,清涯也并非全然说谎,连你也长脾气了。” 楚丹枫以为师尊会大发雷霆,却没想到孟沧雨哼过之后,脸上居然带了点笑意:“这倒还像点样子,小五,你终于……” 不为五斗米折腰,终于有一点离虚峰的傲骨了。 “?”楚丹枫试探道,“师尊,那请您收回成命?” 孟沧雨:“不行。” 楚丹枫:“……” 孟沧雨弯腰摸了摸小花庭轩的头:“为师没时间亲自带他,你几位师兄又心浮气躁,交给谁都不放心。” “师兄,收下我吧,轩儿不会打扰你。”只在你的竹舍内求一席之地,能日日看到师兄就好。 “丹枫,为师实在没别的选择,先让小师弟在你这里住下。你二师姐是喜欢孩子的,等她游历归来,那时候若你还是不想收留轩儿,可以再做打算。这孩子身世凄苦,母亲早亡,父亲……如今无依无靠,只能仰仗师门了。” 楚丹枫:“…………”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再不答应就真是不近人情了,楚丹枫在一大一小的灼灼注视下不情不愿道:“弟子遵命……” 大不了先养几天,这辈子自己可不会像从前那样老妈子似的伺候小祖宗了,这小娃娃不知为什么认准了他,待久了知道没趣,再送走或许反而容易些…… 师尊前脚刚走,楚丹枫就感觉自己被扯了扯衣角。 花庭轩抿着小.嘴,很委屈的样子,就差没把“你为什么不要我”写在脸上了。 楚丹枫:“……” 不得不说,这崽子长得真好。虽然现在远没有成年之后的风光霁月,可作为一个奶娃娃也足够可爱了,白.嫩嫩的脸颊还没退却婴儿肥,大眼睛几乎占了半张脸,即便不喜欢孩子的人都会忍不住想多看两眼,上手揉一把小脑袋。 楚丹枫蹲下.身,花庭轩眼睛立即一亮,期待地唤了声“师兄”。 然后就见自家师兄伸出手……在他脸上重重拧了一把,用力不小,白生生软乎乎的小.脸蛋登时掐出一片红来——楚丹枫还记着这臭小子鞭打自己的仇,愤愤道:“你这小混蛋!” 可奶娃娃乖乖地任由他掐,任由他骂,非但不反抗,反而顺势扑进他怀里,小.脸埋进他衣袍内,闷闷地带了点哭腔:“师兄骂得好。” 师兄,我该骂。 师兄,我好想你。 楚丹枫:“???” 把孩子掐傻了??还是六师弟小时候比较缺心眼??时隔多年,花庭轩奶娃娃时期的过往楚丹枫记不大清了,一回忆便是那长身玉立,手持长鞭的青年。 想起来他就不大自在,后背和屁.股仿佛还在隐隐作痛。 楚丹枫把奶娃娃从怀里撕下来,有心随手抄起一根树枝揍他一顿屁.股,为自己报仇,可这小东西身高还不及他的腰,刚被推开就委委屈屈地扁了嘴,一副泫然欲泣的可怜模样,小小声道:“师兄别再丢下我了。” 楚丹枫:“…………” 再大的仇怨,也没办法对一个奶娃娃报复,他无力地揉揉太阳穴,一摆手,“算了,别缠着我,自己玩去。” 然而这小东西似乎根本就不明白什么叫“自己玩”。 楚丹枫走到哪儿,他便跟到哪儿,无论如何摆脸色,如何冷落,花庭轩都像个甩不脱的跟屁虫,还没退却婴儿肥的小.脸上总挂着讨好的笑,仿佛生怕下一刻楚师兄这么个大活人就会凭空消失,小心翼翼,可怜巴巴,生生给楚丹枫跟出了遗弃儿童的负罪感。 不过楚丹枫倒也能理解这孩子为啥这么没安全感——偌大的离虚峰此刻除了他之外,再找不到一个喘气的。 师尊托付了小师弟之后,便不知所踪,多半是替爱徒方清涯疗伤去了,二师姐叶白鹿此时在外游历未归,而大师兄周远山颇受掌门师伯器重,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几年应该多数时间干脆住在乾连峰,帮忙处理派中事务,至于三师兄黄长天,是离虚峰乃至双极宗的一朵奇葩,不爱修行,只要有时间,不是悄悄溜下山到温柔乡喝花酒,就是躲在竹舍里看话本,是本门最不成器的弟子。 上一世楚丹枫碍于“勤勉废柴”的人设,即便不修炼,也要装出用功的样子,辛苦得一批,其实心底里最羡慕的就是这位三师兄。 那才是生活啊! 他如今虽然只有筑基修为,但百年寿数不在话下——这也是跟系统讲好的条件,楚丹枫挺满意。 百年寿数也该及时行乐才好,可惜身边还有个拖油瓶,楚丹枫愁苦地叹口气。 “师兄为什么不开心?”拖油瓶人小鬼大,奶声奶气地问。 “……”楚丹枫想,还不是因为你。 “师兄是在忧心金丹吗?” ……这孩子耳朵还挺灵,大人谈话一字不落都听进去了。 楚丹枫伸了个懒腰,一只手垫在后脑下,单腿曲起,仰面躺在一块大石上,还顺便抽了根狗尾巴草,没型没款地叼在嘴里,含糊道:“大人的事小屁孩少管。” 一阵清风起,吹来桃林落英,吹起素色长衣广袖,桃粉色花瓣落了楚丹枫一身,还有一瓣恰好粘在眉间,愈发衬得人面若芙蓉。 花庭轩抬起小手,似乎想碰一碰师兄的脸颊,但最终只是垂下眼睫,道:“师兄莫要忧心,重塑金丹恢复修为也不是难事。” 他清楚地记得,上一世楚丹枫最耿耿于怀的便是自己的修为,当初他虽然没有如今的能力,但帮师兄分忧,找一找能温养金丹的所谓天材地宝,也不过举手之劳,却一直袖手旁观,还曾出言讥讽。 当年花庭轩刚满十七岁,就已然结婴,乃是全修真界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天纵奇才,而亲手将他带大的师兄楚丹枫仍是筑基修为,那一日,楚丹枫吞吞吐吐地找到他,请求师弟帮忙找一位“瑶琅伏筋草”,据说这种灵草极有个性,只在天资卓绝的少年人眼前现身,玄之又玄,在修真界是传说一般的存在,没人知道它真实存在亦或只是个传说。 花庭轩自然当得起‘天资卓绝’四字,只是年纪尚浅,阅历不深,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种奇药,欢喜道:“师兄可知在哪里能找到?” 楚丹枫随口报了个地名,又憧憬地说:“若我能结丹,师门大比便可跟七师妹同去。” 花庭轩只觉一颗心陡然沉下,无名火起,冷冷道:“我没时间找什么烂草,师兄整日钻研这些旁门左道,怎能登大雅之堂?参加了师门大比也不过贻笑大方,平白给宗门抹黑,不如留在离虚峰清修。” 当时楚丹枫的表情是怎样的?好像没说什么,抿抿唇转身就走了,背影黯然萧瑟,他那么骄傲敏感,听了亲师弟的这番嘲讽,应该很伤心吧,花庭轩想追,却最终没动。 他自己心中也憋着一股滔天火气,无端憎恨厌恶起师兄来。 可直到几年后,花庭轩抱着楚丹枫的尸身,才恍然明白那股火气叫做“妒火”,自己憎恨厌恶的也不是师兄本人,而是师兄心里眼里装了七师妹,便再装不下他。 可惜悔之晚矣,花庭轩抱着楚丹枫的尸身闭关三年有余,回忆起往昔对师兄说过的恶言恶语,每一句都刀子般扎在他心里,扎得他鲜血淋漓,人就在怀里,可早没了温度,听不到任何一句“对不起”,以及,“我爱你”。 花庭轩又花了近百年的时间,终于完全炼化了撰魂珠,得以穿越时空门,费劲千辛万苦再见到这个人,这一次,他要保他心想事成,恣意快活,再不容任何人欺辱于他。 他也要他的心,他的人,不准任何女人纠缠他。 . “嗤,黄口小儿,你当重塑金丹是过家家捏泥巴?哪有那么容易,碎了就是碎了,全宗门都知道我在痴心妄想,背地里多少人就指着这个笑话活着……算了,时间久了你就知道了。”楚丹枫浑不在意道。 花庭轩却听得呕心抽肠,原来,师兄都知道。 原来他一直知道门内众人是怎么看待他的,却还是固执地努力着,所有人都道离虚峰的楚丹枫最厚颜无耻,为了一点修炼资源,对师长们言听计从,是双极宗第一狗腿,到头还不是个止步于筑基期的废柴。 只有花庭轩知道,师兄忍辱负重,骨子里该是个多骄傲的人啊。 师兄吃的苦太多了。 “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好像要哭似的。”楚丹枫挠挠头,坐起身,无措地揉了一把小家伙的脑袋,“肚子饿了?竹舍里有辟谷丹,饿了先垫垫。” 然而有些人的头揉不得,像是喂了流浪狗一次,狗子就得寸进尺地赖上你一样,小家伙一头扎进楚丹枫怀里,像是撒娇却又没有声音,好一会儿才闷闷道:“师兄我想吃胭脂鹅脯。” 巧了,胭脂鹅脯是楚丹枫的拿手好菜,上一世就常用鹅肉脯当零嘴哄孩子玩,没想到这一世一见面他就跟自己要,真是冤孽。 但他已经拿定主意不再当老妈子,楚丹枫硬下心肠,“我今天累死了,不想做饭,你想吃辟谷丹就吃,不吃就饿着。” 结果小崽子特别乖顺,仰起肉嘟嘟的小.脸,正色道:“师兄累了就不要动,从今以后,换我来照顾师兄。” 倒是弄得楚丹枫有些不好意思了,他摸.摸鼻子:“嘴巴倒挺甜。”以前怎么没觉得这小白眼狼这么会耍嘴皮子。 而事实证明,嘴巴再甜,也是个熊孩子。 当夜大约二更时分,门外窸窸窣窣半晌也没消停,楚丹枫困得眼皮打架,实在不想下床,打出一道灵力,房门洞.开,就见扰人清梦的小家伙抱着小枕头,探头探脑地看了几眼,便啪嗒啪嗒闯进竹舍,关门、爬上床、钻进楚丹枫的被窝里,一串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还很周到地自己拉了拉被子。 “师兄,我怕黑,不敢自己睡。” 第3章 师兄好奇怪 楚丹枫看着窗外高悬的明月,无语道:“……再胡说八道就揍你屁.股。” 可小师弟丝毫不畏惧这威胁,反而伸出小短手,紧紧抱住楚丹枫的腰,撒娇耍赖:“轩儿不敢一个人睡,求求师兄陪我吧。” 小孩子抱在怀里意外的软,像个大小合适的抱枕,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奶香味,更催眠了,楚丹枫迷迷糊糊地想:算了,好困。 导致他拒绝的声息渐弱,后几个字根本听不清楚,几乎像含含糊糊的梦呓。 待楚丹枫重新睡熟,花庭轩便大着胆子拨开其中衣,贴上他的胸口,那里的皮肤细腻光滑,没有撰魂珠留下的狰狞伤口,也不似百年来的死气冰凉,温暖地、规律地起伏着,花庭轩深吸一口属于师兄的味道,才安心闭上眼睛,又贪婪地紧了紧搂着楚丹枫的小短手。 花庭轩第一次觉得做小孩子似乎也不错,可以光明正大地抱着师兄。 师兄的腰好软。 . 一大一小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起床。 楚丹枫只觉一个字:爽! 他可太久没睡过好觉了,上辈子为了维持人设,每日被系统逼着修炼,起得比鸡早,睡得比‘鸡’晚,日程紧绷得仿佛每时每刻都在备战高考,现在终于解脱了! 楚丹枫睡饱了,心情便也不错,发现怀里多了个人肉抱枕也没丝毫起床气,他依稀记得昨晚小东西抱着小枕头来蹭睡,如今正窝在他怀里缩成一小团,小手还紧紧抓着他的衣带,肉嘟嘟的小.嘴微微撅着,楚丹枫忍不住上手去捏,把孩子的嘴捏成尖尖的小鸡嘴,又去戳他嫩乎乎的脸蛋。 啧,还是小时候可爱,想到这小白眼狼日后的糟心模样,楚丹枫忍不住无声吐槽:要是永远长不大就好了。 在楚丹枫的“骚扰”下,花庭轩很快就被折腾醒了,他打了个小小的呵欠,揉揉眼睛,适应了光线,忽然惊坐起来,慌道:“师兄,我起晚了,耽误你修炼了!” 小孩子就是这一点不好,因为正在长身体,所以特别嗜睡,而师兄最是勤勉,日日闻鸡起舞,从不懈怠,如今却因他耽搁了……花庭轩忐忑地看着楚丹枫。 楚丹枫却满不在乎地伸了个懒腰:“今日休沐,不练功。” 说罢豪放地将被子一掀,然后就破功了—— 楚丹枫:“……” 花庭轩:“……” 楚丹枫注意到孩子的视线,老脸一红,“唰”一下又把被子重新拉回来盖住自己。 ……真是冤孽!昨晚入睡的时候没想到这崽子会钻进来,只穿了件长中衣盖住肚子,怕热没穿亵裤,现在可好,一览无余。 不过他又很快镇定下来,这只是正常的生理现象,大早上的,可以理解,轩儿又是男孩子,而且一个小屁孩能懂什么?想定了,正要不动声色地敷衍过去,便听花庭轩吐字清晰地问:“师兄,你小鸡.鸡怎么肿了?” ……个熊孩子!!你的好奇心能不能别在这种时候爆棚? “没什么!你长大就明白了,别瞎问。”楚丹枫是个思想传统的家长,对这种事有些羞于启齿,所以虎着脸,视线也看向别处,没注意到小东西眼中一闪而过的戏谑。 花庭轩觉得害羞的师兄可爱极了,忍不住想多逗一逗,用天真烂漫的语气问:“我长大也会这样吗?” 楚丹枫对自己的尺寸很自信,难掩骄傲道:“那可不一定!” 花庭轩回忆了一下自己,心道:的确是不一样的。 不过为了不打击师兄,他决定闭嘴。 . 一连几日,除了几个洒扫的小童,离虚峰内都鲜少见到外人,楚丹枫每日睡到日上三竿,白天便在桃林里信步赏花,或竹舍外烹茶听鸟鸣。 这样咸鱼般的单调生活,他居然过得有滋有味,并不腻烦,楚丹枫私以为自己应该是个真正的肥宅,只是从前一直没机会施展。 而更重要的是,他发觉带孩子并没有记忆中的麻烦。 楚丹枫依稀记得上一世时,花庭轩那熊孩子还曾经尿过他的床,真是“一把屎一把尿”才焦头烂额地把幼童拉扯大,如今重活一世,再见花庭轩,小家伙居然乖巧懂事不少,不无故哭闹不上房揭瓦,甚至还会做一点力所能及的家务,每日早起都主动吭哧吭哧叠被子,楚丹枫觉得这种改变跟他的言传身教脱不开关系,上辈子对小师弟太过溺爱了,才养出那么一头白眼狼,果然“棍棒出孝子,严师出高徒”,孩子是惯不得的。 不过由于小家伙叠被子的优良表现,他的小枕头也渐渐理直气壮地在楚丹枫床.上占了一席之地,偏室干脆空置了。 作为一个五岁的奶娃娃,花庭轩除了太粘人,简直堪称三好宝宝。 经过这些日子来的咸鱼肥宅生活,楚丹枫终于感觉把上辈子亏的觉补回来了,偶尔照一照铜镜,都觉得自己气色上佳,容光焕发。 休息够了,是时候出门浪了。 楚丹枫自知甩不脱小跟屁虫,索性主动替他换上见外人的衣服,准备带着孩子一起去乾连峰。 “师兄是要去领师门任务吗?”花庭轩问。 楚丹枫边帮他系上衿带边道:“你知道得还挺多……不领任务,带你去膳堂吃饭。” “啊?” “啊什么啊?咱们双极宗膳堂的‘响油鳝糊’和‘升平炙’乃是一绝,不见识见识枉为宗门弟子。”楚丹枫嘴里说着,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可是师兄,你这些日子以来都没有修炼,也不领任务……”他这位师兄可是出了名的勤奋,酷暑寒冬都修炼不辍的。 “修炼有什么意思,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及时行乐才最重要,”他拍拍小家伙的背,“转一圈看看。” 这衣服是当初师尊把孩子托付给他时,附赠的芥子袋内找到的。 崭新的月白色弟子服,穿在还没有剑高的小屁孩身上,一点都不严肃,不过花庭轩生得好,一袭白衣,愈发衬得他粉雕玉琢,楚丹枫随口夸道:“不错,你果然适合穿白衣。” 小家伙很受用,有些羞涩地扯了扯自己的小衣摆:“师兄喜欢,那我以后都穿白衣。” “白色不耐脏,这弟子服只有一套,你师兄我的净水术稀松平常,千万省着点穿——”话说到一半,楚丹枫忽然顿住。 等等,他怎么又自然地当起老妈子了???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楚丹枫暗暗提醒自己这辈子绝不能再重蹈覆辙惯坏孩子,清清喉咙,沉下脸,冷酷地掀开帘子进了内室。 花庭轩罕见地没跟进去,只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自己撕裂时空门重生回来,再见到师兄怎么也性情大变?若是被人夺舍,他决计不会察觉不出,所以,到底有什么隐情…… 正思忖,帘子重新掀开,花庭轩一时忘了胡思乱想,只觉眼前一亮。 楚丹枫没穿弟子服或是那一套百穿不厌的玄色法衣,而是一件鸦青色软烟纱的春衫,再以象牙白的玉冠束发,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把白纸扇,他手持折扇,刷地展开,因为心情放松,眉梢眼角自然带上浅浅笑意,哪里还是那个勤谨克己的苦行修士,分明是个风度翩翩的隽秀少爷,端的昳丽风流。 楚丹枫将扇子磕在掌心收拢,在花庭轩小脑袋上一敲:“发什么呆呢?走了,师兄带你下馆子!” 这几日天天干嚼辟谷丹,楚丹枫嘴里都淡出鸟来了,打定主意要去大吃一顿,改善伙食。 双极宗十六峰,峰峰各有不同,像震盂峰和坤断峰就有小厨房,而孟沧雨秉承弟子贵精不贵多的教育理念,以至离虚峰人丁稀薄,时至今日,师兄弟中除了楚丹枫和新来的小不点之外,都已辟谷,小厨房便形同虚设。 而乾连峰是双极宗的主峰,和离虚峰体量完全不可同日而语,讲经堂、藏经阁、戒律堂、掌门正殿都在这里,膳堂其实是为了还没辟谷的年轻弟子们准备的,就毗邻讲经堂,食材都选用各色灵植灵草,于修炼也有益处。 楚丹枫却不在乎这些,他只想饱口腹之欲,许久没吃响油鳝糊,真是太馋了。 即便是上一世,在系统的压榨下,楚丹枫也不曾亏待过自己的嘴,他依着习惯,领着孩子径直上了二楼。 二楼是小炒区,比一楼大食堂一样的环境好得多,菜色更精致,先吃饭后付钱,经营模式也更像饭馆,当然也更贵,来光顾的多是宗内内门弟子,以及来双极宗游学的世家子弟。 煸炒得鲜香的鳝鱼裹在金黄的芡汁里,再撒上一层碧绿的葱花,便是膳堂最受欢迎的响油鳝糊,还有樱桃肉、蜜三刀、碧螺虾仁,楚丹枫豪气地点了四五个菜,一壶灵茶,又给自己和小豆丁一人添一碗白米饭,埋头吃得不亦乐乎。 楚丹枫吃得投入,花庭轩却眼观六路,早发现四周投过来不少目光,还有几个女弟子望一眼这边,就互相推搡几下,红着脸吃吃地笑。 上一世师兄醉心修炼,不修边幅,已然被林姝儿勾去了魂,如今这样……有更多女人注意到他可如何是好? 花庭轩沉下脸,手无意识地捏弯了一双精铁筷子。 “轩儿,你怎么不吃?”楚丹枫从百忙之中抬起头,习惯性想给孩子夹一块蜜三刀,却又想起“不能溺爱”的育儿理念,筷子在空中一转,进了自己嘴里,但还是忍不下心,补了一句:“自己夹。” 花庭轩把手从桌子底下拿出来,那双筷子已经重新完好如初,他乖乖夹起一块,心不在焉地咬一小口,状似漫不经心地问:“师兄,你怎么没穿那件玄色法袍?” 楚丹枫腮帮子鼓鼓的,含糊道:“那件太素,穿腻了。” 上一世他作为男主的“对照组”,自然要突出主角的器宇轩昂,花庭轩喜欢穿白衣,他便要以玄色来衬托。 如今却不同了,楚丹枫打定主意要过退休生活,就要把退休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吃穿住行都不想亏待了自己。 等用过饭,其实还可以下山买几件时兴的行头,扇子也该换一把,扇面选山水还是花鸟好呢?还有零嘴,山下化阳镇里的果脯蜜饯最有名,当然要存一点…… 楚丹枫在心里列出清单,忽而想到一件事。 他一拍脑门,匆匆打开芥子袋探入灵识查看,然后连饭也吃不下了。 花庭轩敏锐地问:“师兄,怎么了?” 楚丹枫:“…………” 楚丹枫尴尬地摸.摸鼻子,“没什么,就是……咱们等会儿可能真要去接任务赚点灵石了。” 特大失误!出门前忘了先看家底,不过,他十几年前原来这么穷的吗! 楚丹枫招手叫来膳堂的执事弟子,小声问:“能赊账吗?” 可执事弟子刚露出个为难的表情,便有一道极其欠打的声音传来:“呵,我当是哪位世家小公子,这么阔绰,原来是你。” 楚丹枫寻声望去,眼皮一跳,冤家路窄。 这人是震盂峰四师叔白沧山座下弟子李班,白师叔和孟沧雨在收徒一事上走完全相反的路线,亲传的内门弟子没有八十也有一百,质量良莠不齐。 至少楚丹枫认为这一位人品极差。 他金丹碎裂就跟这位仁兄脱不开干系,虽然也是系统安排好的剧情,但金丹碎裂的痛苦楚丹枫仍记忆犹新,实在对他无法产生好感。 “楚师弟,今天刮的什么风,终于肯脱下那件黑皮了?师弟囊中羞涩也无妨,你今天这幅打扮倒是比醉香楼的哥儿还带劲儿,仅凭这幅皮囊不愁没有师兄师姐替你付账。” 楚丹枫对“醉香楼”没印象,但听这贱兮兮的口吻也不像什么正经青白的地方,他第一反应不是冲李班拔剑以正视听,而是伸手去捂孩子的耳朵——没办法,十几年的奶爸已经做习惯了。 但孩子早跳下座位,不知什么时候挡在楚丹枫面前,小短手挥得飞快,有声地打在李班身上,童音嘹亮:“不许你欺负我师兄!” 奶凶奶凶的。 楚丹枫心中一暖:白眼狼小时候居然这么向着我!也罢,小东西有这个孝心,也算没白养他那么多年! 李班也被孩子给打懵了,然而膳堂内座无虚席,众人都朝着他指指点点,嗡嗡议论声仿佛在说“这么大个人,连弱小的孩子也要欺负吗?” 却没人注意到,一股涓细的黑气,从“弱小孩子”掌间,悄无声息地钻进了李班的身体。 第4章 李班发作也不是,不发作也不是,干脆甩开孩子拂袖而去。 花庭轩跌跌撞撞的险些摔倒,好像是被那广袖带出的真气甩得一个趔趄,又激起一片围观群众对李班的啧啧指摘,楚丹枫接住孩子,也真的动了气,腰间弟子剑被真元催动得铮铮作响,拔腿便追。 姓李的无故针对他就算了,怎么连孩子都不放过? 然而花庭轩搂住他的腰,阻道:“轩儿没事,师兄别追了,我们走吧。” 小孩紧紧抱着他,楚丹枫只当孩子吓坏了,没看到花庭轩洋溢的满脸幸福:师兄果然最在意我,不过被推一下,他便急着提剑去找那人算账。 不止花庭轩,刚刚那位执事弟子也打着圆场劝他消气——别跟那起小人一般见识,就算要一般见识也先把账结了。 好在芥子袋内的灵石终于还是凑够了一顿饭钱,没有太丢脸,可出了膳堂的门,楚丹枫便揉一把花庭轩的小脑袋,长长叹口气,沮丧道:“还是师兄没用。” 连小孩子都知道,即便追上去,凭他如今的修为,也只是去送人头而已。 这是楚丹枫重生以来第一次感到无力,他想要无忧无虑地做一条咸鱼,却忘了自己不能永远躲在离虚峰的竹舍里与世隔绝,总还要面对很多人和事。 为了走剧情,楚丹枫从前做过不少不大讨喜的事,得罪了一些人,可也有一些无缘无故找他麻烦的家伙,就比如李班,直到现在,他也不明白这人为什么处处针对自己。 不过这些并不重要,如今当务之急是去领几样师门任务,赚些灵石。 领取任务的地方就在讲经堂后殿,一面三层楼那么高的墙上挂满了玉简,由下而上,玉简颜色由浅及深。 报酬越丰厚的任务,玉简颜色越深,相应的,难度也越大。 楚丹枫直接跳过最下面的白玉,在一排浅琥珀色玉简中货比三家,依着他的经验,这一类任务性价比最高,对筑基期弟子最友好。 玉简细长,空无一字,输入灵力才能显示任务内容,在空中浮现出密密匝匝的蝇头小楷,楚丹枫仿佛一个捏着毛票在大批发市场寻找打折鸡蛋的吝啬鬼,孜孜不倦地货比三家,力求找到一个报酬相对丰厚又轻松的任务。 转了一大圈后,他终于拿定了主意,可摸上玉简的同时,还碰到了另一只手。 “放开!这是我先看到的!”听声音就知此手的主人刁蛮泼辣,楚丹枫看过去,果然,她是三师叔秋苍云座下弟子唐映冬。 三师叔是师叔伯辈唯一的女修,弟子也大多是女修,唐映冬虽不是大美人儿,此时穿一身鹅黄罗裙,却也清凌凌的娇俏,楚丹枫含笑打了个招呼,手却没松:“唐师妹,我们是一同看中的。” 若放在平时,面对女修,让也就让了,可今天不行,楚丹枫都快揭不开锅了,又带着个拖油瓶,出任务也需得选危险系数低的。 等再见到师尊,真应该跟他提一提涨月例的事。 唐映冬却张着嘴巴半晌才憋出一句:“你是楚师兄?” 楚丹枫紧紧捏着玉简,风度翩翩点头:“正是。” “呀,你,你怎么穿成这样。”一向泼辣的唐映冬忽然捏起嗓子,轻声漫语地说话,竟给人一种温柔淑女的错觉。 没等楚丹枫抖落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一道小小身影一闪而逝,两人手中一空,那玉简已经落到了孩子手里。 花庭轩用的都是巧劲,没有一丝灵力,只胜在攻其不备,但这一手利落漂亮至极,又是个粉雕玉琢的奶娃娃,迷你弟子服衣袂翻飞,煞是好看,以至他刚落地便引得殿内一片喝彩,花庭轩生受了这赞誉,凉凉地看了眼唐映冬,才似模似样地双手把玉简递给楚丹枫,小奶音朗声道:“师兄,这是咱们的玉简。” 众人视线便都落在楚丹枫身上,楚丹枫折扇一展,尴尬地遮住半张脸,心情复杂极了:能抢到玉简固然是好,但和一个姑娘家抢,还弄得人尽皆知,就让他老脸挂不住了。 偏偏那小东西还特别臭屁,在这时候炫技。 知道你是男主天赋异禀身手了得,但你作为一个一路狂收后宫的男主,不是最怜香惜玉的吗?都说‘三岁看老’,在你这儿好像根本不准啊! 唐映冬突然被抢了玉简,那点昙花一现的端庄温柔也被抛到了九霄云外,柳眉倒竖,喝问道:“这是哪来的孩子?用这种下作手段,楚丹枫你、你好不要脸!” “他不是一向寡廉鲜耻吗?唐师妹不用惊讶。” 楚丹枫:“……”妈的,他是躲不开李班了吗? 李班持剑而来,面上一贯的戏谑讨打,楚丹枫却看到他手腕上有一条不正常的青黑,已然爬了半个小臂,但那青黑稍纵即逝,复又被宽袍大袖遮住,楚丹枫怀疑自己是眼花了。 下一刻,那手腕翻转,一把弟子剑出鞘,直指楚丹枫,楚丹枫旋身后退,避开剑芒,摇扇笑道:“这里哪是容你我动刀动枪的地方,不如这样,找执事弟子裁决吧。” 李班看看周遭,哼一声:“便是这样。” 楚丹枫面上依旧从容,实则松了好大一口气,这要是打起来,他绝对挨揍,里子面子全没。 没办法,谁让他菜呢?筑基修为没人权。 执事弟子也是个人精,离虚峰和坤断峰两边都不得罪,并不直说该归谁,最后把目光落在花庭轩身上,笑眯眯道:“不知这位小师弟到什么境界了?” 楚丹枫:“这是家师座下六弟子花庭轩,轩儿年幼,还没正式引气入体,不过会些粗浅的拳脚功夫,让大家见笑了。” “楚师兄何必过谦,花师弟还未开蒙,身手便如此了得,前途不可限量……不如这样,额外再选一枚玉简,混在一处,让花师弟选一枚,剩下一枚归唐师姐如何?” 意思是抓阄。 这玉简大约是批量生产的,除了颜色不同,形状大小看起来一模一样,只有用灵力探入其中,才能分辨。 花庭轩一个还没引气入体的奶娃娃自然什么都看不出来,由他来选最公平。 楚丹枫:“我没意见。” 依着这位执事弟子‘一碗水端平’的行.事风格,另加的一枚玉简应该差不到哪里去,他怎么都是赚,这次出任务稳了。 然而李班却跳出来出幺蛾子:“要玩就玩大的,楚师弟,唐师妹,敢不敢把一整排玉简放在一起,选中什么是什么,不准反悔?” 唐映冬还有些少女的娇纵性子,闻言跃跃欲试道:“这有什么不敢的?不过若是太难了,李师兄可否陪我同去?” 李班欣然应允,看向楚丹枫。 楚丹枫:“……”神经病么万一都选到费力不讨好的任务这不是两败俱伤吗?为了这点屁事也值得杠起来,你们都是小学鸡么?不行,他得把局面找补回来。 可还没等他想好措辞,小花庭轩便气势十足地朗声道:“自然可以!离虚峰还没怕过谁。” “是不是师兄?”他又仰起小.脸问楚丹枫,黑漆漆的大眼睛目光灼灼,小手还扯了扯他的衣袖。 楚丹枫:“………………”你都把离虚峰抬出来了我还能怎么说?! 楚丹枫硬着头皮干笑:“正是。”心里却在疯狂祈祷:希望孩子手气壮一点,千万选个上上签,不求报酬多丰厚,只求别太危险,不然带这么一个拖油瓶,十有八.九任务要失败,万一再搭进去小命就太不划算了。 一排浅琥珀色玉简足有七八十枚,装在玉盘里满满当当,小家伙似模似样地挑挑拣拣,几乎叫人怀疑他其实是在导入灵力批量查探。 片刻后,花庭轩一手一个玉简,分别交给楚丹枫和唐映冬,并信誓旦旦对楚丹枫道:“师兄,这个任务报酬是最丰厚的。” ……这愈发让人怀疑小东西有作弊嫌疑了,恰逢对面的唐映冬失望地哀叹——他们抽到了‘寻找两百年树龄以上的无患木一株’,报酬只有五块中品灵石——要求李班跟她同去,众人就对楚丹枫抽到的内容更好奇了。 在满殿弟子八卦兮兮的灼灼注视下,楚丹枫也开始怀疑,该不会真抽了性价比奇高的上上签吧? 而后他将灵力运在指尖,食指轻触玉简,琥珀色的玉身便泛出淡淡光晕,一行小字映入眼帘: “山下化阳镇十里外的桃花村,王登娘的丈夫失踪。 任务:寻回其夫君。 奖励:九块下品灵石。 线索:桃花村近两个月失踪了三名男丁,另外两人的尸体已经在深山找到,都已成了干尸。” 这任务刚一显示出来,便引出一片哄堂大笑。 楚丹枫:“………………” 果然小孩子的话不能当真,还有比这个更不划算的师门任务吗?! “干尸,又专挑男丁下手,多半是吸干了阳气,无外乎妖狐、魅魔、艳鬼三类,每种都行迹飘忽,甚是难缠,楚师弟这次要辛苦了。”李班幸灾乐祸道。 楚丹枫折扇一展,从容道:“彼此彼此,听闻无患木共有两种,一种唤做噤娄,一种称为桓,受宗门灵脉滋养,方圆数百里山川内的无患木都是前者,二百数龄以上的噤娄初开灵智,比人参果还奸滑些,祝师兄真能找到无患木,莫要白跑一趟,白费了工夫不说,还违背了今日赌约。” 耍嘴皮子谁不会?给李班添完堵,楚丹枫牵着师弟的小手,从从容容地离开了后殿,将李班的冷哼和唐映冬的“走着瞧”抛在身后。 花庭轩凉凉地回望他们一眼,才仰起小.脸笑道:“师兄说得对,他们这遭必定是白跑一趟,我们的报酬更丰厚。” “可闭嘴吧你!”楚丹枫握着扇骨在花庭轩小脑袋上一敲,九块下品灵石和五块中品灵石哪个多? 可看看揉脑袋的孩子,他又后悔了:该不会是自己把小师弟敲傻了吧,怎么还不识数了呢。 第5章 花庭轩却不在乎被敲了脑袋,相反很受用地扬起嘴角——他太享受跟师兄亲密无间的小动作了。 于是实际灵魂已有上百岁、早已完成了称霸人、魔、妖三界壮举的花姓大佬迈着小短腿,屁颠颠跟在楚丹枫身后,边走边奶声奶气地问:“师兄,那个李班是不是害过你的恶人?” 楚丹枫:“……你怎么知道?” 花庭轩脸不红心不跳,随口诌道:“听方清涯说的。” 楚丹枫正色道:“长幼有序,那是你四师兄,怎能直呼其名?”心里却默默吐槽:姓方的嘴巴可真特么够大的,不过那件事闹得人尽皆知,也不是什么秘密。 当初楚丹枫少年结丹,乃是双极宗年轻一辈弟子中的翘楚,风头正盛,带队去除邪祟,队伍中就有李班。 那是个魔族怪物,修为比预期高得多,相当于元婴修士,但临阵逃脱也不可能了,众人决定合力布阵与之抗衡。 本来一切就绪,却没想到在李班身上出了纰漏,布好的法阵缺了一角,身处阵眼的楚丹枫只得分神去补,最后虽然勉强维持住阵法,楚丹枫却也遭到反噬,修为退了一个大境界,金丹当场碎裂。 回到宗门后,李班狡辩说绝不是有意为之,都怪自己学艺不精,甘愿受罚。 可这种事,到底是处心积虑还是力有不逮,不过凭他一张嘴罢了,最后虽然处罚了李班,楚丹枫却也一蹶不振——丹田乃是修行之人调动气海真元的根本,一旦损毁,几乎绝了修仙之路,再无出头之日。 “师兄,你恨他吗?”花庭轩把楚丹枫从回忆中拉回来。 恨吗?说完全不恨是假的,但那其实也是系统安排好的剧情,没有李班,还会有张班、王班、赵班……不过,金丹碎裂是真的疼啊,现在想起来还能记起小腹内撕裂般的痛苦,好像一只无形的大手把五脏六腑都揪在一处,而后又一个个捏碎,连系统使用最高权限将痛觉屏蔽了百分之五十也无济于事,他还是活生生疼昏过去了。 做任务真是太难了,啧,成.人的世界没有容易二字。 不过楚丹枫不想跟小孩子说这么沉重的话题,避重就轻道:“是李班恨我才对,每次碰到,都阴阳怪气的,也不知道哪里得罪过他。” 花庭轩忽道:“师兄,李班是不是有个嫡系大师兄,叫柳砚白的?” 提起这个名字,楚丹枫脸色当即变了,明显不愿多谈,再问就只说“他是个变.态”。 想了想,楚丹枫又不放心地补充了一句:“你若是遇到他,也躲他远一点。” 花庭轩听到自家师兄骂柳砚白是变.态,似乎有些高兴,旋即却又忧心忡忡地皱起眉,一脸复杂地欲言又止,这副模样若是放在大人身上,或许是凝重深沉的,可一个小豆丁似的奶娃娃做出这样的表情……就很欠打,叫人想捏捏他那肉嘟嘟的小.脸。 楚丹枫一时手痒,真的付诸了行动。 小花庭轩一张小.脸被捏得嘟起来,声音都顺带被掐变形了:“师兄,有谁吃(欺)负过你,窝(我)都会替你报仇!” 楚丹枫放手,用力揉乱他头顶扎的童子小揪揪,才“啧”一声,“不求你给我撑腰,以后别恩将仇报就好。” 什么叫‘以后别恩将仇报’?平白无故的,师兄为什么突然说这样的话? 花庭轩因心中有愧,格外敏感,把那话咽下反复咀嚼,忽而联想起重生以来师兄的反常行径,似乎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却又不敢深想,愣愣地戳在原地,手脚一阵冰凉。 师兄他……该不会也是……不!绝对不可以!若他还记得从前自己犯下的错,对他种种羞辱,决计不会原谅自己! 不对,这不可能,撰魂珠只有一个,需得携灵体穿越时空门,可师兄当时,分明已经魂飞魄散了啊…… “发什么呆呢?”楚丹枫手执扇骨,在小孩脑袋上轻敲一下,“赶路了,若是脚程快些,说不定还来得及去化阳镇的张记铺子买些果脯。” 花庭轩抬起头,便见楚丹枫没心没肺地朝他一眨眼,豪气干云道:“不用担心钱,你师兄我是他家常客,能赊账!” ……怎么看都没有重生者该有的苦大仇深。应该是自己杞人忧天了吧。 . 李班和唐映冬等几个师妹同行,走的却是另一条路,御剑直奔幻夷山,各大宗门世家也是划分领地的,他们照看各自领地内的普通百姓,替他们驱魔降妖,保一方平安,相应的,也享用领地内的资源。 幻夷山虽不如双极宗灵气充沛,却绵延万里,深山内生长着无数奇花异草,就看有没有本事采得到。 李班原本只是为了给楚丹枫找些麻烦,才出头呛声,其实从唐映冬抽到‘寻找无患木’的任务时,就有些后悔了。 而真正上路之后,他肠子都快毁青了。 这个任务果如预料中的一样琐碎麻烦,偌大的幻夷山,只靠一个罗盘来地毯式搜索,走了半日依旧一无所获不说,还要听女修们叽叽喳喳地八卦,八卦的对象还是他最不待见的楚丹枫。 “没想到楚师兄换下那套乌漆嘛黑的法衣后,这么俊俏。” “也不只是衣服的问题,他气色好多了,还会笑了。” “可能是心境变了吧,这次见到他,似乎豁达许多,哎,都说楚师兄个性不讨人喜欢,其实他也是运气不好,遇上那样的事换做谁——” 这话没说完,就被同伴用力扯了下胳膊,那女修立即吐吐舌头,闭了嘴,几个坤断峰的师妹都心虚地看向李班。 至今双极宗还有‘李班故意陷害楚丹枫’的传闻,毕竟两人一向不和,确切地说,是李班单方面看不惯楚丹枫。 李班也不避讳,恨恨道:“楚丹枫那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除了一副皮囊能看,还有什么可取之处?” 唐映冬忍不住问:“李师兄,你为什么那么讨厌楚……楚丹枫?” 一位同行的师妹嘴皮子极利索地补充:“因为他狗腿?还是因为他不通人情世故,只知修炼、太过功利?” 李班却摇摇头,眼中神色复杂,“因为他不识抬举,根本配不上……另外,我也讨厌他那副大姑娘似的皮囊,男生女相,恶心!” 唐映冬却不能苟同,脆生生地直言:“楚师兄生得俊俏,却不女气,李师兄这样说有失公允——” 可这话还没说完,密林中忽然蹿出一只形貌古怪的巨兽,吼声振林樾,定睛看去,还会发现它的眼眶是空的,只有两团缭绕的黑气,虎视眈眈地拦住了一行人去路。 “是梼兽!这是魔界的东西,怎会出现在这里?” “啊啊啊啊啊啊这种难度根本不是初级任务!” “幻夷山受双极宗灵脉滋养,怎会有魔界怪物出没?是什么东西把它招来的?” 恰在此时,李班忽然痛苦地惨叫出声,身体充气一般膨.胀,弟子服顷刻间被撑破,露出一条黑气缭绕的胳膊,气息和那魔兽身上的如出一辙,几个女弟子都失声尖叫起来。 . 因为带着个拖油瓶,楚丹枫到底没有成功买到果脯,小家伙脚步慢,还三不五时便嚷嚷着走不动,非撒娇要楚丹枫抱。 楚丹枫虽然是个修士,可如今只有筑基修为,全程用真元掐法诀抱孩子不现实,而他那位小师弟也不知吃什么长大的,看着不胖,也小小一团,但骨架很结实,沉甸甸的着实吃力,楚丹枫一开始还有精力抱着孩子走路,但力气渐渐消耗殆尽,最后就变成花庭轩一喊累,俩人便就地休息,精疲力竭的楚师兄面无表情地任由孩子爬上身来亲.亲抱抱地撒娇,那股听天由命的丧劲儿,像极了被生(儿)活(子)磨平了棱角的年轻家长。 因而这一路下来,耽搁了不少时间,能遥遥看到桃花村炊烟的时候,已然是黄昏了。 “好在没有错过宿头,要是再晚一点,咱爷俩恐怕要找个山洞对付一夜了。”楚丹枫长长地舒了口气,正要招呼孩子快走两步,却忽然停下,顺手按住花庭轩的小脑袋,低声嘱咐:“收敛气息,别动。” 又过了片刻,楚丹枫才松开手,花庭轩明知故问:“师兄,怎么了?” “有妖气,”楚丹枫皱眉道,“但不知为什么,那东西很畏惧什么似的,刚现身就跑得无影无踪,总不会是在怕我们吧……” 如今的花庭轩还是没引气入体的小屁孩,而自己也不过是筑基修为,楚丹枫才不信自己能把妖物震慑到如此地步。 刚把妖物吓跑的花庭轩很浮夸地抱住楚丹枫大.腿,颤着嗓子道:“轩儿害怕。” 楚丹枫无声地叹口气,即便是男主,现在也不过是个奶娃娃,怎么能不怕呢?到底是自己养了两辈子的孩子,楚丹枫心里生出一阵柔软,揽住小师弟的后背,轻轻拍了两下:“不怕,师兄在呢。现在那东西走了,我们趁机换掉衣服,再进桃花村吧。” 花庭轩抱大.腿正抱得过瘾,顺口问:“为什么呀?” 虽然这样想有点脸大,但万一呢?楚丹枫轻咳一声:“那妖物倘若察觉到咱们是仙门弟子,心生畏惧,恐怕不会现身了,我们先隐瞒身份,收敛气息,不要打草惊蛇。” 花庭轩乖乖点头:“记住了,收敛气息。” 楚丹枫心说是我收敛气息,你一个小屁孩有什么可收敛的,却也没打击孩子的积极性,从芥子袋内取出常服,两人换上,这才进了桃花村。 看起来他们来得不晚,那妖物还没开始大规模兴风作浪,桃花村如今仍是一派祥和,人烟辐辏,桃花树下三三两两都是晚饭后出来纳凉的村民,不过大多都是女人孩子和老人,几乎见不到年轻的壮劳力。 见有外人造访,几个孩子好奇地围上来,两人即便换了常服,也气质绝尘,一个唇红齿白,一个粉雕玉琢,和村里人大不相同,孩子们没见过这样俊秀的人物,也不敢说话,只眼巴巴盯着看,楚丹枫笑道:“有人知道村长在哪里吗?” 一个和花庭轩年纪相仿的小男孩,拖着两条鼻涕,朝树下纳凉的老汉遥遥一指:“他就是!” 那老汉也正望着他们,楚丹枫于是和和气气上前作揖:“老丈,我们赶路错过了宿头,可以在贵地借宿一宿吗?” 老汉眯起眼睛打量他,还以为这年轻人是哪家出门游玩的贵公子,摇头道:“我们这粗茶淡饭的,招待不了贵人。” 楚丹枫:“只求个地方歇脚,老丈通融通融吧。” “不是我不肯留你,最近桃花村不太平,有邪物作祟,死了好几个男丁了,尤其是你这样白白.嫩嫩的年轻后生,我劝你啊,哪来的回哪去,赶紧走!” 楚丹枫一把把花庭轩小朋友拽出来,推至老汉眼前,好脾气道:“我一个大男人倒是没什么,但犬子年幼,恐怕禁不起折腾,还请老丈行个方便,银钱不少你的。” 花庭轩震惊地仰起小脑袋,一双黑漆漆的眼睛都瞪圆了。 犬子? 犬……子????! 第6章 村长看看花庭轩,又看看楚丹枫,啧啧感叹:“小公子看着还不到弱冠之年,没想到儿子都这么大了。” 楚丹枫但笑不语。 不修仙的凡人普遍早婚,十四五岁娶妻也是有的。没别的,这小白眼狼后来那么欺辱他,楚丹枫又狠不下心报复这个软乎乎的弱小奶娃娃——毕竟他这辈子还什么都没做过——占占口头便宜也是好的。 不过,搬出小孩子果然最容易博同情,村长到底答应下来,但还是再三叮嘱:“太阳下山之后,公子务必老老实实待在房间里,千万不要出门。” 楚丹枫满口答应。 当夜,村长安排一户人家招待“两父子”,农家不过粗茶淡饭,可楚丹枫吃过,便随手掏出块碎银子,豪气地“打赏”了那家人,村民辛苦劳作一年,也未必能攒下多少铜板,碎银子虽少,对他们来说却也是巨款,一家人千恩万谢地接了,楚丹枫折扇一摇,兴致勃勃地问:“你们村长说,村中有妖邪作祟,专门吃年轻男丁,这事倒挺新鲜的,能讲讲吗?” 一家人刚收了打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最近几桩怪事都原原本本说了。 “近两个多月以来,已经先后失踪了三个后生,前几日,有两人的尸体被山中猎户找到,你不知道,都成了干尸了!吓死个人!只有王登娘的男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不过村长已经派人把事情报给双极宗的仙人,请仙人来捉妖呢。” “所以公子明天一早还是赶紧离开,听说那妖精就喜欢你这样标志的后生,要吸阳气的!” 然而楚丹枫并不听劝,一会儿说怪力乱神不可信,一会儿又跃跃欲试地想要看看仙人长什么模样,最后一拍板,决定在桃花村多住上几天。 活脱脱一个不知天高地厚预备作大死的纨绔子弟。 可老乡们叹息归叹息,却也不大舍得把这位财神爷放走,赶人赶得不甚坚决。 当夜,楚丹枫仍是和花庭轩一床睡,小家伙爬上木板床,小大人似的忧心道:“师兄,我们是不是没钱了?” 灵石和凡间的银钱可按一定比例兑换,那块碎银子勉强可以换一块下品灵石,的的确确是楚丹枫最后的积蓄了。 楚丹枫却不甚在意,“咱们可能要一直住到月圆之夜,早早花掉这些银子才好舒舒服服多住几天。” 早在桃花村外,与那东西远远打过照面,嗅到其骚哄哄的妖气,楚丹枫心里便大致有了数,见小师弟仍旧皱着小眉头,楚丹枫掐一把他的小.脸蛋:“放心吧,有师兄在,饿不着你。” 小孩肉嘟嘟的小.脸被捏成各种形状,吐字也不清晰:“吃(师)兄,你不留着明(灵)石修炼吗?” 所谓“灵石”,之所以能作为修真界的硬通货,主要是因其能补充灵气用以修炼,上一世的楚丹枫把修炼当做第一要务,赚的灵石都仔细攒起来,从不会这样大手大脚地花钱。 师兄真的变了很多。 “修炼有什么意思。”楚丹枫浑不在意道,看着小孩忧心忡忡的模样,又觉得滑稽可爱,忍不住起了逗弄的心思,“来,叫声爹爹听听。” 花庭轩:“???” 楚丹枫一本正经地占便宜:“咱们可要住好几天呢,叫一声提前适应适应,千万别在人前露了陷。” 花庭轩:“…………不叫!” . 由于那一日的豪气打赏,以及非要见见仙人捉妖的豪言壮语,楚丹枫成功树立了其缺心眼富贵公子的形象,即便村长一万个不乐意,他还是死皮赖脸地留了下来,留宿他的那家村民也趁机表态:只要公子不嫌弃茅屋简陋,尽管住。 在桃花村的日子,楚丹枫过得可谓风生水起,花庭轩却度日如年,被自家师兄逼着叫“爹爹”不说,还要眼睁睁看着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找各种借口给楚丹枫送些新鲜瓜果,或是自家晒的红薯干。 偏偏楚丹枫对这些投喂完全没有抵抗力,又因为是个装出来的阔少,实在没有银钱再做谢礼,每每只能笑着作揖道谢,逗得她们愈发心花怒放。 倒不是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这些村妇鲜少见到这样温柔又贵气的俊俏公子,想多亲近亲近罢了。 日复一日,花庭轩终于忍无可忍,在某个晌午农闲时分,冲上去脆生生叫了声“爹爹”。 楚丹枫剥莲子的动作一顿,这熊孩子不是死活不肯叫爹的吗?今天怎么忽然这么乖?正要好整以暇地答应一声,就听花庭轩用中气十足的小奶音道:“娘不是不许你跟别的女人说话吗?” 楚丹枫:“?” 花庭轩扫了眼瞬间竖起耳朵的农妇们,继续控诉:“你总是不改,娘是怎么跑的,你都忘了吗?!” 楚丹枫差点被一口新鲜莲子呛到,咳了个昏天黑地,心里全是卧.槽,这特么是从哪儿学的?? 花庭轩见自家师兄呛到,连忙上去替他拍背,本来是个近乎本能的动作,可看在别人眼里却又多了一重意思:这真是个十足孝顺的孩子,懂事得叫人心疼。 周遭甚至有人悄声低语:“难怪这孩子都不怎么叫他爹,原来是把媳妇给气跑了,也太不像话了。” “越俊的郎君越靠不住啊。” “我看这公子多少有些傻气,只顾贪玩,听说了咱们村不安全,还要住下来,再过几天就是月圆之夜……” “……” 修仙之人耳聪目明,这些喁喁细语清清楚楚听在楚丹枫耳朵里,听得他眼角直跳。 “……你这些混账话都是从哪儿学来的?”楚丹枫揉着眉心,小声问孩子。 花庭轩小胸脯一挺,天真道:“是跟隔壁王婶子学的,师兄听着像不像?你不是叮嘱我学着做真父子吗,轩儿很认真地去学了!” ……合着你还挺骄傲? 楚丹枫无力吐槽,但这小家伙才五岁而已,稚子无知,童言无忌,他也没办法怪他,只叮嘱孩子不要再乱学别人说话,最终一大一小盘坐在桃花树下,一颗颗剥莲子吃,安静地度过了整个下午。 拜花庭轩的“童言无忌”所赐,楚公子的“登徒浪子负心汉”形象深入人心,再无人投喂打扰他,楚丹枫吃不到零嘴,嘴巴寂寞,耳朵却并不清净。 随着时间一天天接近望日,村中的抱怨之声也渐渐压抑不住了。 “双极宗的仙人到底还来不来啊?” “年年吃我们的供奉,到真有事需要帮忙的时候没动静,最可怜的就是王登娘,天天闷在家里哭,庄家也慌了……过了这么久,她男人尸体都臭了吧!” 楚丹枫这时候便会站出来替自己辩解两句:“除邪祟没有你们想象得那么简单,比如妖狐最擅长掩藏妖气,急也没用,只能等待时机,何况那东西每月只行凶一次,时候未到,王生未必有事……” 可往往没等他说完,村民们便摆出一副“我不跟傻子讲道理”的模样,转身就走。这还算是好的,如果碰上年轻后生,说不定还要呛一句“你不是不信鬼神吗?留着你这些卖弄之词哄姑娘们去,我们可不稀罕你这小白脸子!” ……没办法,之前树立的缺心眼富家公子形象太深入人心,而且,吃了姑娘们几口零嘴,后生们好像就很记仇…… 好在又过了四五日光景,便到了望日,楚丹枫期盼已久的月圆之夜。 这一夜,楚丹枫收敛气息,早早吹灯,却迟迟没睡,时刻注意着外头的动静。 待到月上中天,那股熟悉的腥臊妖气终于再次出现,楚丹枫一颗悬着的心也稍稍放下——果然不出他所料。 不过,那妖物修为到底如何还没有定论,他不敢大意,叮嘱孩子待在房间里不要乱动,又布下一道结界,才悄声出了门,只是楚丹枫不知道,乖乖答应不乱动的孩子,在他出门不久,瞬间便没了踪影,而他的结界依旧完好无损。 这一夜的桃花村格外宁静,好像每家每户都睡死了过去,楚丹枫运足真元,脚底生风,从芥子袋内取出弟子剑,顺着妖气找了过去。 果然,在村中一口枯井旁,见到一抹莹莹的雪青色光芒,远远望去仿若一朵被月华照亮的丁香花,说不出的绮丽妖异。 可定睛细瞧,就能激出人一身鸡皮疙瘩,那哪里是什么无害的丁香花?分明是一颗泛着幽幽光芒的骷髅头! 一只紫毛狐狸顶着那骷髅头,如人一般两只前爪合十,朝着圆月叩首,奇的是,它动作这样大,头顶的骷髅头却纹丝不动,好像长在它的毛脑袋上一样。 楚丹枫望着这诡谲一幕,心中反而有了底:紫狐拜月,基础操作,问题不大。 第7章 狐分九种,种种不同,紫狐一支,每逢作怪时,一定要带着骷髅头,在月圆之夜,朝满月三叩九拜,骷髅头不掉在地上方可化作人形,否则功亏一篑。 所以想要阻止这东西作怪也不难,它拜月便是最好的时机。 楚丹枫催动灵力,将真元灌注在弟子剑上,猱身而出,一剑劈下! 那仿佛牢牢长在妖狐头顶的骷髅头被剑锋扫落,咕噜噜滚落在地,落地的同时,那幽幽光芒也瞬间消失,妖狐怒吼一声,朝楚丹枫龇出犬牙,尾巴一甩,弓腰起跳猛扑而来,紫狐跃至半空时,身形暴涨,一张血盆大口裂到难以想象的程度,犬牙也变成粗.长锋利的獠牙,一口便能咬碎活人头骨。 楚丹枫掐法诀抵挡,脚踏罡步,只见黑夜中衣袂飘飞,人早已躲闪开,妖狐扑了个空,待要再追时,却见楚丹枫已施施然站在那骷髅头前。 妖狐浑身毛都炸开,再跃起身子猛扑,可已来不及阻止,楚丹枫挥剑斩去,那骷髅头应声化作一滩黄水,散发出腥臊难闻的臭味。 狐狸惨叫一声,身形骤然缩小,成了只两尺来长的毛团儿。 楚丹枫从芥子袋内找出一条捆仙绳,口中默念法诀,捆仙绳自动将狐狸捆了个结实。 他提着绳子,喝问:“桃花村失踪的三个村民都是你干的?那姓王的后生还活着吗?” 狐狸吱哇乱叫假装听不懂人言。 楚丹枫啧一声,“装傻是吧?那就先吊你一夜。” 因惦记着家里独自留守的小师弟,楚丹枫没再多跟这东西废口舌,说罢便拎着它往回走,却没发现黑暗中一抹一直如影随形的小小身影倏然消失。 花庭轩因不放心自家师兄独自对付那妖物,才悄悄跟了出来,没想到师兄虽然修为不高,但出手稳准狠,很了解这妖狐,完全用不着自己出手。 . 楚丹枫推门而入的时候,小家伙果然还没睡,裹着小被子奶声奶气地叫了声师兄,而后眼睛一亮,“这是什么?” 楚丹枫抖了抖手里的狐狸,愉悦道:“这是我们的九块下品灵石。” 正试图表演凶狠的妖狐:“…………” 花庭轩好奇地凑过去,眨巴眨巴大眼睛:“师兄,我可以摸.摸它吗?” 那狐狸虽然害了几条性命,但原型毛绒绒的,的确可爱,难怪小孩子喜欢,此时又捆得结结实实,楚丹枫道:“摸吧。这东西修为不高,还不能自由化作人形,不过凶性难驯,你小心些,别叫它咬着。” 花庭轩答应一声,欢欢喜喜地玩狐狸去了。 楚丹枫望着小孩兴致勃勃地爱(蹂)抚(躏)狐狸,越看越觉得温馨有趣,不由得想:其实没有系统约束,这样无忧无虑地养养孩子也挺好的,这辈子自己决计不会再跟他抢女人,也就不会再生出那样的矛盾了吧。 说不定孩子长大了,还能孝顺孝顺他,这可是男主,日后纵横三界的大佬,有这么一位孝子,好像也不亏。 思及此,楚丹枫慈爱地揉揉花庭轩的小脑袋,“这脏兮兮的狐狸就那么好玩?摸够了洗手再上床。” 小家伙被揉了脑袋,美滋滋地弯起眼睛,乖乖应道:“知道了。” 可楚丹枫刚转身离开,花庭轩脸上的乖巧天真便不见了,他嫌弃地松开小手:“臭死了。” 妖狐:“?” 花庭轩随手布下一道隔音结界,居高临下看着被捆成粽子的狐狸:“孽畜,替我做件事。” 妖狐看不出这人类小孩的修为,可兽类有趋利避害的天性,几乎在花庭轩变脸的同时,它便感受到排山倒海的威压,本能地缩成一团,背过耳朵,张开排满利齿的狐狸嘴,却是口吐人言:“大人饶命,王生应该还、还没死,但也就剩一口气了,不然我也不会再回来找新猎物。” “我才不在乎什么王生李生死了没有,”小孩童音稚.嫩,但语气说不出的凉薄,“交代你一件要紧事……” 狐狸竖起耳朵,越听越震惊,一双黑豆似的眼睛都瞪圆了,“大人放心,出不了差错,倘若我差事办得好,大人可否放了我——” “还有一点,”花庭轩凉凉打断它,“千万不能让我师兄知道。” 妖狐:“啊?” “你也看到了,师兄他喜欢我天真懵懂的样子,他喜欢什么样,我便是什么样。”花庭轩脸上浮现出温柔神色,怎么看都不像个五岁孩子该有的模样,狐狸吓得毛都炸起来了:“是是是!大人放心。” . 楚丹枫嫌弃狐狸骚臭,只将它捆在外屋,便径自洗漱上床歇下,边等着孩子回来,边盘算九块下品灵石能买多少果脯蜜饯。 把灵石换算成银子,在凡间购买力还可以,但顿顿在膳堂吃,就捉襟见肘了,不如再去集市买几只肥鹅,把离虚峰的小厨房利用起来,多做些胭脂鹅脯,又好吃又便宜…… 楚丹枫盘算得直咽口水,正美滋滋地列着计划,就听卧房门被推开,小花庭轩手脚并用,窸窸窣窣地爬上了床,娴熟地往他被窝里钻。 钻被窝这个坏习惯纠正了一百遍也没用,楚丹枫已经懒得再计较,主动给小孩留出空间,“洗手了吧?” 小孩奶声奶气乖巧道:“洗了。” 说罢,还将一双小短手伸到他眼前,“师兄看!” 楚丹枫觉得自己就是对可爱的东西没什么抵抗力,捏捏孩子的小手,又顺毛似的撸一把他的小脑袋,“不错,睡吧。” 小家伙得了表扬,也高高兴兴扑进自家师兄怀里,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 第二日,楚丹枫已经做好了和这只妖狐扯皮的准备,没想到还没开始严刑逼供,紫狐就嘤嘤嘤地服了软。 “仙师饶命!” 终于肯说话了……不对! 楚丹枫:“你是只公狐狸?!” 妖狐:“是公狐,我们狐族魅惑之术不分公母,仙师,小妖之前是猪油蒙了心,才犯下大错,但绝不想害人性命,只是火候没把握好,才不小心将人给吸干了,也是……” “行了!”楚丹枫打断它,低声喝道,“别在孩子面前胡说。” 妖狐一双滴溜溜的黑豆眼也瞄向花庭轩,它很畏惧地舔舔鼻子,“是是是,小妖也是……无心之失,求仙师网开一面!小妖愿意将功赎罪!我的洞府就在桃花村三十里外的幻夷山内,小妖熟知地形,知道哪里有灵草仙药,还有仙师们做法器、刻符篆常用的无患木……” 花庭轩适时道:“师兄,是值很多灵石的那种无患木吗?” 楚丹枫的确心动了。 无患木其实并不难采摘砍伐,最难的环节就是找到它们,如果有这小妖带路,问题便迎刃而解了,可是,这妖狐害了人性命,自然要交由宗门处置,怎能私自令它“将功抵过”呢? “仙师!那王生就关在小妖的洞府里,他撑不过这一两日了,再耽搁下去,恐怕……” 是了,他原本就是来替王登娘找夫君的,这样看来,幻夷山势必要去的。 “好,”楚丹枫当机立断道,“那你来带路吧。” . 那位赖在桃花村将近半个月的俊俏公子,今日竟忽然开了窍,带着小儿子匆匆辞行。 这是个不大不小的新闻。 村中人一大半觉得楚公子空有一副皮囊,品行一般,脑子也不大好,乃是个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 更因之前不少大姑娘小媳妇对他表示过好感,汉子们多多少少都有些不待见他,今日见楚公子如此反常,便有人高声打趣:“楚公子!怎么不接着住了?怕不是昨晚月圆之夜,有变成大姑娘的狐狸精爬了你床,事办了一半儿露出尾巴,把你吓软了?” 这种粗鄙糙话甫一出口,就引起一片哄堂大笑,楚丹枫不理会,反而引得更多人凑趣:“狐狸精怎么样,骚不骚啊?” “人家是富贵公子,面皮薄,你少说荤话!”也有泼辣妇人呵斥。 亦有人回呛:“怎么说不得?你心疼了?” “……”楚丹枫眼皮跳了跳,停下脚步,但还没解释,褡裢里的狐狸先探出脑袋,忍无可忍地口吐人言:“狐狸不骚!这是讹传!而且谁说狐狸精必须变成大姑娘?” 村里人哪里见过畜生开口,一个个都吓得魂飞魄散,再无人敢打趣一个字了。 楚丹枫把狐狸脑袋按回去,朝村民们朗声道:“在下双极宗弟子楚丹枫,此行专程为这妖狐而来,叨扰多日,承蒙款待。如今妖邪落网,这便去此妖巢穴救人,烦请各位转告王登娘,快则一二日,慢则三五日,活见人,死见尸。双极宗护佑一方百姓,绝无食言!” 这气度,这风采,哪里还是那个吊儿郎当混日子的闲人公子哥? 村民中已有反应快的忙不迭向仙人行礼了,战战兢兢告罪的、祝他马到成功的、感谢庇佑的……嘈杂又恭敬。 楚丹枫也觉得自己刚才挺帅,可惜修为停滞在筑基期,没办法御剑翩然而去,有一点点美中不足。 . 最后两人一妖还是成功抵达了幻夷山。 此山绵延万里,密林遍布,山路崎岖,好在有紫毛妖狐指路,只是没想到,还未抵达它的洞府,倒是先看到一大.片无患木。 普通修士不眠不休数月也未必找得到一株的千年无患木。 然而惜楚丹枫急着救人,决定忍痛无视,可那妖狐却忽然迷了路似的,带他们在这里兜兜转转许久。 楚丹枫忧心王生性命的同时,也开始担忧起小师弟的体力了。 结果小孩今日超常发挥,小短腿倒腾得飞快,一个累字也没提。 “师兄!”花庭轩忽然出声,楚丹枫以为孩子终于体力不支,却听他兴奋道:“这是什么花?好漂亮啊!” ……行吧,还有精力看花,看来是真的不累。 “轩儿别闹,师兄没时间看花,我们还要赶——” 一个“路”字没出口,楚丹枫呆立原地。那哪里是什么花?观其形貌,以及浓郁到不科学的灵气,分明是…… 传说中的瑶琅伏筋草!! 能重塑金丹的天才地宝!!! 还真的有这种东西啊??!而且随随便便出个初级任务就能碰到,男主就是男主,气运真不是盖的! 第8章 楚丹枫看着传说中的天材地宝,心中感慨万千。 说不激动是假的。 虽然他一心想过安闲的退休生活,不愿苦苦修炼,可如果能靠灵药恢复金丹修为,以后在双极宗的日子会好过得多,最重要的是,寿元也会成倍延长。 多少人为了找这种灵草殚精竭虑,遍访名山大川,也没有结果,真没想到,他们得来全不费工夫! 早知道上辈子多带花庭轩出出任务,这宝贝说不定早就到手了。 不对,即便真机缘巧合发现了瑶琅伏筋草,系统也会强制他无视的,毕竟“配角楚丹枫”废柴人设不能倒,没有对比,怎么突出男主的天纵奇才? 更何况,上辈子的六师弟似乎也没这么粘他。不止小时候不粘人,长大后他们还因为瑶琅伏筋草发生过争执。 想起那次花庭轩对他口不择言的羞辱,楚丹枫就想掬一把辛酸泪:什么叫儿大不中留!什么叫有了媳妇忘了娘,呸,是忘了师兄! 本来说得好好的,结果因为自己按着剧本提起对林姝儿的爱慕,他便当场翻脸。 啧,真是醋缸转世,对于他心仪的女人,别人连提一句都不行。 “师兄,你怎么了?”幼年版六师弟脆生生地问,打断了楚丹枫的回忆。 楚丹枫正色道:“这不是普通花草,而是……一株罕见的天材地宝,小师弟,这是你的机缘,还需由你来采摘。” 据说瑶琅伏筋草最是骄傲古怪,只在天资卓绝的少年人面前现身,若是凡夫俗子碰了,这东西能气得当场枯萎。 当然,采摘下来之后就没那么多讲究了。 等楚丹枫将瑶琅伏筋草小心翼翼装入芥子袋后,那妖狐居然也不再带着他们兜圈子,一行人很快出了千年无患木林,七扭八拐地穿山越岭,回到了它的洞府。 “王生就在里边。”狐狸道。 掀开盖住洞府入口的草席,一股暧昧的腥臊之气便扑面而来,洞中赫然躺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年轻男子,身上青青紫紫全是交.媾的痕迹。 楚丹枫作为一个活了两辈子的成年人,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哪有不明白的,登时不自在地别过视线,看到惊愕瞪大眼睛的小师弟,才后知后觉捂住小孩的眼睛。 这可不是什么有益于儿童身心健康发展的画面!看多了要长针眼的! 他有心把小孩支出洞去,又怕山中妖兽横行,再出什么危险,最终只好以最快的速度替那人诊治。 除了一身叫人面红耳赤的痕迹之外,王生瘦得都快脱了相,眼底两片黑青,是个气息奄奄快入土的模样,楚丹枫从芥子袋内取出两丸丹药,给他服下,想了想,又脱掉自己的外衣,盖住他一身暧昧痕迹——芥子袋内除了法衣之外,便是弟子服,都不好送人的。 而王生吃了丹药,又穿了衣服,也终于有力气开口哭诉自己的遭遇。 “仙长,那妖怪它、它不是东西!它化作一个汉子模样,把我……同样是男子,他怎么能做出那种事?后、后来,它还变回了原型,还接着在我身上使力气,我不想活了,仙长,别救我了,杀了那妖怪,我、我就算变成厉鬼、我一定会报答仙长的大恩大德……” 说到情绪激动处,王生已经语无伦次了。 楚丹枫万没料到剧情这么狂野,心里惊得全是卧.槽,这狐狸支撑不住人形还要继续那啥,想一想都觉得画面不堪入目,惨绝人寰。 嘴上却连连保证‘这孽畜已经害了几条人命,双极宗自会秉公处置’,又劝了王生几遍,搬出他家里苦苦等王生归来的妻子王登娘,这才让他勉强放弃了轻生的念头,等体力恢复一些之后,乖乖跟楚丹枫下山。 楚丹枫将王生送回桃花村,村中再无人敢轻慢他,具是感恩戴德,自不必提。 至此算是完成了玉简上的任务,楚丹枫却没急着回到离虚峰复命,而是绕道折回幻夷山,毕竟千年无患木价值连城,就算只找到一根枝丫,也能换一块上品灵石了。 没想到那些千年无患木居!然!还!在! 这究竟是什么神仙运气?! 要知道,无患木可镇鬼驱邪,本就是通灵的,百年以上的无患木已经懂得趋利避害,比人参还灵活些,何况这些千年老树,都该修出灵识了吧?怎么还乖乖守在这里等着他来砍伐呢? 楚丹枫只能想出一个勉强合理的解释——男主光环。 自己恐怕是蹭了男主的气运,气运这种事很玄妙的,稍纵即逝,楚丹枫不敢再浪费,留下一道结界,将小孩和捆成粽子的妖狐保护起来,便提着弟子剑亲自去砍无患木。 结界外,楚丹枫砍树枝砍得热火朝天,结界内却安静得落针可闻,一丝风动也无。 ……所以这结界绝不是那位筑基期师兄的手笔,那个扮作小孩子的大佬一定做了什么手脚。 妖狐敏锐地察觉到这异样,紧张地舔.了舔鼻子,就听身边的大佬开了口:“狐狸,我问你一件事。” 妖狐态度恭敬:“您说。” 就见这位凶残的大佬看了眼他师兄,而后难得地腼腆起来,低声问:“男子和男子之间,究竟要怎么做?” 妖狐:“?!!” “这你可问对狐了!”短暂的惊愕过后,妖狐眉飞色舞地开始传授知识,有些是花庭轩大致了解过的,有些则是他闻所未闻的。 等妖狐终于口干舌燥地告一段落,花庭轩耳朵都红了,一双黑漆漆的眸子却亮晶晶的,感叹道:“原来还可以这样。” 妖狐好奇道:“大人,您为什么要装作人类幼崽的样子啊?”您现在这个样子,知道了怎么做也有心无力啊! “……”花庭轩道,“我从前做错了一些事,怕是无法挽回了,可我希望在他心里,关于我一点一滴的回忆都是好的,所以想重头来过。” 听了这一席话,妖狐有点感动,也有点害怕,这位大佬怎么忽然跟自己掏起心窝子了?到底是有感而发还是想杀狐灭口? 花庭轩显然还不想灭口,继续虚心求教:“狐狸,你觉得我师兄怎么样?” 妖狐正色道:“令师兄气度不凡,心怀苍生,为了救区区凡人连到手的千年无患木都能丢在一旁,乃是位菩萨心肠的好仙长!” “……”花庭轩干咳一声,“我是说,男子和男子之间行那档子事,一个不小心就会弄出伤来,不知他……”能不能承受得住。 “明白!”妖狐道,“其实这种事主要看技术,跟承受那一方无关,不过嘛……” 花庭轩做洗耳恭听状,妖狐吊足了胃口,得意道:“我们狐族采.阴补阳,最擅双修之术,而我偏爱男子,玩弄过的俊后生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最懂得鉴赏美人。” “实不相瞒,他之前在洞府中脱掉外袍时,小妖就注意到了,令师兄腰细腿长,尤其是那臀,饱满挺翘,乃是极品中的极品,”妖狐咽了口口水,总结道,“所以大人你放心,令师兄干起来一定很爽。” 第9章 花庭轩:“…………” 狐狸以为他不相信,更加笃定地诅咒发誓:“依着我多年的经验,绝不会看错!令师兄模样也俊,声音也清润,床笫之间叫起来一定动听——唔!” 狐狸话未说完,就被掐住了脖子,直到挣扎都弱了,花庭轩才重新放开它。 妖狐自知失言,喘着粗气道:“大人恕罪!小妖谈起美人就激动,一时忘形,绝对不敢觊觎大人的人!” 花庭轩被那句“大人的人”取.悦了,施施然放开它,“你明白就好。” 妖狐狗腿道:“大人,小妖害了人命,此去双极宗,恐怕凶多吉少……我发誓,以后不再作恶!求大人别把我交出去。” “小妖于房中之术颇有研究,以后若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妖狐笑得猥琐,“小妖随叫随到!” 花庭轩一点头:“的确不错,不过懂房中术的妖狐千千万,而你……知道了我的秘密。” 妖狐:“!!!” 妖狐眼前陡然腾起黑雾,想挣扎,可四肢都像被无形的大手死死按住,喉咙也像是被扼住一般,竟是一声也发不出来,就这样悄无声息地咽了气。 “只有死物才能保守秘密,你也知道,师兄喜欢单纯天真的小师弟,我怎能冒险?”花庭轩放出神识,探入狐狸体内,片刻后,皱眉嫌弃道:“修为如此低微,连妖丹也用不上。” . 楚丹枫的芥子袋都快被千年无患木的枝杈填满了。 他觉得自己砍得不是无患木,根本就是一颗颗上品灵石! 这回发了! 楚丹枫正美滋滋地砍树枝,忽听不远处传来孩子的哭喊声。 ……不好,是花庭轩! 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楚丹枫扔下还没来得及装入芥子袋的一枝黝.黑光滑的无患木树枝,提剑便冲了回去。 而后便发现,自己布下的结界破了,那只妖狐也已气绝,四只爪子软软垂下,两只黑豆眼惊恐地瞪得滚.圆,是个死不瞑目的可怖模样,而小团子见面就扑进了楚丹枫怀里,带着哭腔叫师兄,显然被吓坏了。 楚丹枫也后怕,这小白眼狼上辈子再怎么欺辱他,如今也只是个奶娃娃,说到底,楚丹枫想过跟他老死不相往来,却从来没想过害他性命。 如今若是因为自己的疏忽,让孩子出了事,他恐怕要良心不安一辈子。 “师兄回来了,没事了。都怪师兄不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 小孩把头埋进楚丹枫颈间,小奶音糯糯的:“师兄,不怪你,你的结界救了我,轩儿没事。” 孩子越是懂事听话,楚丹枫反而越心疼,连去检查那妖狐都抱着小师弟。 刚用神识探入它的尸身,楚丹枫就皱起眉:“是魔物。” “轩儿,你刚刚可见到了什么?” 花庭轩:“看到一只好奇怪的野兽,眼眶是空的,还冒着黑气,轩儿害怕,就闭上了眼睛,再然后师兄就赶回来了。” 楚丹枫沉声道:“像是梼兽,那是魔界的一种凶兽……魔物作祟,此地不宜久留。”可幻夷山灵气充沛,怎会混入魔物?不行,这件事必须要上报宗门。 . 回到双极宗,楚丹枫便觉得师门内的气氛似乎不大对劲儿,莫名地剑拔弩张,但他赶着去交任务,因而没理会这些,直奔讲经堂后殿。 楚丹枫交还玉简之后,便向执事弟子提及了在幻夷山遇魔的事。 那弟子闻言,反应比楚丹枫预想得还要大,话都没听完,便连连叮嘱他在这里稍等,而后一阵风似的刮出去了,留下楚丹枫一脸问号。 不过,有好事弟子主动过来搭话,神神秘秘地问:“你真在幻夷山遇到魔族凶兽了?” “……这还有假?”楚丹枫摸不着头脑,“请问师兄,到底发生什么了?” 那弟子八卦兮兮地说:“哎呀,你刚回来,可能还不知道,李班死了!” 楚丹枫:“!!!” 楚丹枫:“哪个李班?” 弟子:“还能是哪个李班?震盂峰的内门弟子啊!还是金丹修士呢。” 李班怎么会死了?按着他的记忆,这人可一直活得好好的——至少上一世楚丹枫死之前,李班都过得顺风顺水,还在修行上小有所成。 怎么会突然死了?这剧情和他记忆中完全不一样啊! 而事实是,李班不止死了,还死得特别惨。 “据说是遇到了魔界凶兽,找到他的时候,已曝尸三日,金丹也不翼而飞,没了金丹护体,尸身被野兽吃得只剩下一点残肢了!若不是弟子服还在,根本认不出那是谁!哎呀,惨哦!” 领任务的弟子们三三两两凑过来:“不过说来奇怪,幻夷山有界碑守护,魔界的东西根本过不来啊。” “谁知道呢,世事无常,谁能想到一个初级任务,还能闹出人命来呢!” 楚丹枫也听得唏嘘不已,若真是遇上了凶兽,被开膛破肚挖出金丹……想想都恐怖! 身旁的小花庭轩也幽幽开口:“李班死得比金丹碎裂痛苦一万倍。” 楚丹枫被这凉薄阴狠的语气吓了一跳,可一低头,就见小家伙扬起肉嘟嘟的小.脸蛋,弯起大眼睛悄声问:“师兄,欺负你的坏蛋死了,你开心吗?” ……还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小团子,嗐,童言无忌,刚才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吧。 楚丹枫不欲和孩子多解释那段糟心的恩怨情仇,随口哄道:“开心的。” 花庭轩却把这话听进了心里,很满足地握紧了师兄的手。 上一世,师兄走后,那些欺辱过他的人,花庭轩一个也没有放过,手段比如今还要残忍百倍。 只可惜现在束手束脚,不好尽情发挥,只是叫那凶兽剖开李班的内府,搅碎金丹,再夺他性命,真是太便宜他了。 不过没关系,这辈子,自己时时刻刻守在师兄身边,再不会让他受一丁点委屈。 谁敢惹师兄不高兴,杀了便是了。 弟子们的议论也在继续:“李班死了还不算完,唐映冬和坤断峰几位师妹还联合起来告发他,说这人不知偷偷练了什么邪门功法,就是他走火入魔,招来了真正的魔界凶兽,险些连她们也一并害死。” “可柳师兄坚持李班无辜,两方各执一词,到如今还没有定论。” 原来李班的师尊白沧山长老此时正在闭关,峰中事务都由其首徒柳砚白暂为代管。 柳砚白是宗门内年轻一辈的翘楚,外人眼中的少年英豪,师长眼中的得意弟子,也是楚丹枫眼中的臭变.态。 柳砚白和李班感情甚笃,怎么也不肯相信李班会做出偷练邪门功法,以至入魔的蠢事,一定要给惨死的师弟讨个公道。 他的理由也很充分——魔物想越过界碑,除非由大魔召唤,李班显然没有那种本事。多半是唐映冬等人在污蔑他,偏偏几位师妹口说无凭,一时拿不出其他像样的证据,如今李班的尸身都毁了,更无从查证。 楚丹枫就是这时候向执事弟子说出自己遇魔见闻的。 难怪这个价值九块下品灵石的初级任务,连戒律堂的孔长老都惊动了。 . 刚刚那位执事弟子便是去禀明孔长老的,如今戒律堂内,孔长老、坤断峰峰主秋苍云、柳砚白师兄、唐映冬等一众女修……座无虚席。 楚丹枫:“…………” 干嘛鸭,弄这么大阵仗,他充其量只是个证人吧。 然而,这还不算什么,柳砚白接下来一句话就把事情推向了高.潮:“楚丹枫,李班已经死了,你有什么怨气都该消了,何苦还要污蔑他?” 楚丹枫:“???” 柳砚白深深看了楚丹枫一眼,才向师叔伯们恭敬行礼,道:“能否容我与他借一步说话?” 秋苍云浮尘一甩,柳眉倒竖,先于孔长老发话:“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 秋苍云是唐映冬的师父,自然是向着徒弟的。 然而,柳砚白真可谓艺高人胆大,他居然当着众位长辈的面搞小动作——对楚丹枫传音入密:“丹枫,的确是李班害得你金丹碎裂,这件事我也很难过,可死者为大,他已经付出代价了,你就原谅他,让他安安心心地走吧。” 楚丹枫:“…………”他话不说还好,这种“死者为大、劝他人大度”的道德绑架,叫人怎么听怎么不舒服。 而且,“被李班害得金丹尽碎”这件事,连自己都只是猜测,柳砚白为什么这么笃定?其中还有什么内情? 见楚丹枫眉头微蹙,并不答话,柳砚白叹口气,向几位师长道:“这事涉及我们之间的私人恩怨,丹枫的证词恐怕做不得数……” “谁说我只有证词?”楚丹枫忽然打断他。 说到底,柳砚白压根不相信幻夷山会有魔物出没,其实楚丹枫也觉得这事挺玄幻,但事实胜于雄辩。 “想要证据?自然也有。”他刚一伸手,花庭轩便已经把芥子袋奉上了,配合相当默契。 第10章 戒律堂内众人视线都射向楚丹枫,怀疑地看着这位小弟子。 楚丹枫在众目睽睽下,从容地探入芥子袋,而后……掏出了一根手臂那么粗的无患木枝。 “…………” “…………” 楚丹枫尴尬地轻咳一声,“不好意思,东西比较多,不太好找。” 然后包括孔长老、秋师叔在内的众位师长,眼睁睁看着楚丹枫从芥子袋内掏出了能堆成小山那么高的无患木枝。 无患木枝漆黑光滑,灵气充沛,散发出幽淡香气,绝非凡品,几位有见识的师长一眼就认出来,这些无患木的树龄至少在千年以上。 孔长老是个鹤发童颜的老者,辈分比掌门还高,见多识广,因常年掌管戒律堂,又因常年面无表情,曾被弟子们悄悄起了外号,叫做“铁面孔公”。 饶是“铁面孔公”,今日也破了功。孔长老瞪圆双眼,连长长的霜白眉毛也跟着抖动:“这么多无患木是从哪里得来的?” “就是在桃花村作乱的妖狐引弟子找到的……哦,终于找到了!”楚丹枫满头大汗地拎出一只妖狐,心想:等把这些无患木换成灵石,他第一件事就是换一个高阶芥子袋!这样一样样掏东西真的太尴尬了!掏出妖狐尸身之后,还要一颗颗把无患木枝放回去,更尴尬了! “这、这妖狐怎么会是这个样子?”唐映冬失声叫道。 她师父秋苍云也站起身,从高台上走下,凝眉道:“是魔气。” “……怎么会?”柳砚白也紧随其后。 可证据太明显,他再难以置信,也无从辩驳——妖狐尸体从脖颈到胸腹都焦黑一片,魔气浓郁到根本无需用神识查探。 楚丹枫注意到柳砚白的视线,下意识解释:“我是去做师门任务,这作祟的妖狐死了,自然要带回来交差的。” 可话音刚落,楚丹枫就后悔了,他解释个什么劲儿?本来自己也没打算“污蔑”李班啊! 柳砚白神色一下子柔软起来,懊悔道:“丹枫,是我错怪你了。” “你是哪位?丹枫也是你叫的?”一道清脆童音响起。 小团子拦在楚丹枫面前,虽然身高只到大人的腰,可也站出了威风凛凛的气势。 就……不愧是男主! 按理来讲,自家孩子这样怼别人,一般的家长都应该站出来半真半假地呵斥一句“没礼貌”,才算礼数周全,但楚丹枫并不想这么做,只抽.出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手心,仿佛对扇子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根本没注意到小孩子怼人。 柳砚白见状,无奈一笑,对花庭轩道:“你就是孟师伯新收的小弟子?你才来,并不知道,我和你五师兄……曾经关系很好的。你既然交由丹枫教养,便也是我的师弟,以后随时可以来震盂峰找我,想要什么好吃的好玩的,尽管开口。” 然而小团子根本不吃这一套,“我倒没看出来你跟我师兄关系哪里好,一进门就污蔑他,现在还好意思攀交情,好大一张脸!” 小团子的奶音中气十足,在整个戒律堂大殿里回响,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朵里,听得柳砚白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楚丹枫心道:骂得好!痛快!不要停! 同时折扇一展,嘴里不是很真诚地说:“柳师兄,轩儿年幼,口无遮拦,请勿见怪。” 见怪就是你小气,跟小孩子计较! 花庭轩肉嘟嘟的小.脸一仰,脆生生道:“师兄,我没说错!这个人什么都不问就认定你污蔑别人,我知道李班,就是那个害得你金丹碎裂的坏人,金丹碎裂的又不是柳砚白,他凭什么要求你原谅他?” 怼得好! 有些话楚丹枫作为一个成年人说出来便是斤斤计较,甚至有向死者泼脏水的嫌疑,但童言无忌,想怎么怼怎么怼! 楚丹枫心中老泪纵横,这孩子到关键时刻居然这么牙尖嘴利!才五岁啊!不愧是男主! 话说回来,六师弟小时候可真是可爱,可惜长大之后……罢了,也怪自己觊觎人家的女人,他这个做师兄的也不地道。 花庭轩小手扯扯楚丹枫的衣袖,“师兄,轩儿累了,想回离虚峰。” 楚丹枫揉一把自家师弟的小脑袋,简单复述了在幻夷山的见闻,便向众位师长道:“如果没别的事,丹枫可否告退?” 秋苍云浮尘一甩,“妖狐尸身留下,你且去吧。” 楚丹枫向秋苍云和孔清风各行一礼,收好了剩余的无患木枝,看都没看柳砚白一眼,径自牵着小师弟离开了。 李班入魔一事,楚丹枫其实也不怎么相信,但他懒得理会,交了妖狐尸体,剩余的一大摊子烂事便和他没关系了,甚至连怎么给李班定罪都不想听。 如今芥子袋内装满了价值连城的无患木,这是真正的一夜暴富!对于一心只想养老的人来说,最重要的事,不就是把这些东西变现吗? 楚丹枫回到领任务的后殿,一股脑将所有无患木都换成了灵石,揣着满满的上品灵石,楚丹枫心情激荡,财大气粗地问花庭轩:“想吃什么,师兄给你买!” 可惜小孩子很没见识,张口便是便宜亲民的胭脂鹅脯,还点名要楚丹枫亲自下厨。 不过楚丹枫心情好,倒也一口答应下来:“那去膳堂后厨买两只肥鹅,回到离虚峰师兄便给你做。” 说起来,出任务这么久,每天都吃农家饭,楚丹枫也馋自己的手艺了。半个月未归,他还很想念自己的竹舍,虽然过于清净,但看看花,逗逗鸟,退休生活也无限好。 可没想到再回到离虚峰时,清净氛围一去不复返,原来是二师姐叶白鹿游历归来,大师兄周远山、三师兄黄长天都回来替师姐接风。 离虚峰一向有“大带小”的传统,周远山和叶白鹿几乎同时入门,比其余师兄弟年岁都大,楚丹枫便是由叶白鹿带大的。 叶白鹿是位身形高挑、英姿飒爽的女修,已然金丹后期,修仙之人容貌难被岁月侵蚀,她看起来不过双十年华,但气场很强,人也泼辣,连大师兄和三师兄平日里都要让她三分,可甫一见到楚丹枫,叶白鹿便笑弯了眉眼,整个人都和蔼起来,连连招手:“小五,过来,让师姐看看!” 楚丹枫眉角一跳,同时明显感觉到攥着自己衣袖的小手紧了紧。 “不碍事,这位是咱们二师姐。”楚丹枫悄声对花庭轩解释过后,才磨磨蹭蹭地上前。 叶白鹿又是捏脸,又是摸头,好好把楚丹枫揉搓了一顿,不满地评价:“瘦了。” “大师兄、老三,你们怎么照顾师弟的?” “……”楚丹枫囧道,“我都多大了,不用人照顾,师姐你别总把我当小孩子。” “你在师姐眼里永远是孩子,”叶白鹿瞪眼,“我还给你洗过尿布呢!” 楚丹枫:“…………” 楚丹枫上辈子从婴孩时期便穿进了这具身体,即便灵魂再成熟,有些事小孩子的身体也无法控制……偏偏师姐最爱提及他小时候的囧事,可楚丹枫囧归囧,却无法生她的气,他知道,整个离虚峰,大约只有叶白鹿一人是不讨厌自己的。 上辈子按着剧情身陨后,恐怕她是唯一一个会难过、会为自己哭上一回的。 四师兄方清涯自不必说,那是他的死对头,六师弟花庭轩和此时还没入门的七师妹,在他死后应该立即就欢欢喜喜地双宿双.飞了,大师兄周远山和三师兄黄长天也很看不上他这个阴郁又狗腿的废柴,甚至连师尊也常常申斥他。 楚丹枫这样想着,心里还有点酸酸的,虽然百分之九十九都是系统的锅,可上辈子活得也太失败了。 . 楚丹枫这边兀自走神,叶白鹿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小花庭轩身上,这位最小的师弟生的粉雕玉琢,着实惹人怜爱,二师姐又是一顿爱不释手的揉搓。 看得出来,师姐她真的很喜欢奶娃娃。 见叶白鹿的注意力被分走,周远山和黄长天也大大松了口气——他们不用再被责问‘为什么没照顾好师弟’了。 楚丹枫心知这两位师兄并不待见自己,很识趣地默默站在远处,与他们保持一定距离。 就在此时,一阵熟悉的威压由远及近,是师尊回来了! 师尊应该正给方清涯疗伤才对,这时候出关,大约也是为了给叶白鹿接风。 楚丹枫倒刚好也有事想禀报师尊,那瑶琅伏筋草虽然刚好可以治愈自己破损的金丹,却也是花庭轩的机缘,一码归一码,他还不想占小孩子的便宜,最好的办法就是禀明师尊,由他老人家暂为保管,待到师弟长大成.人再交还给他,如何处置到时再做定夺。 然而还未等楚丹枫开口,孟沧雨便先提了另一件事:“白鹿,你回来的正好,轩儿你见过了,为师事务繁忙,不能亲自抚养,这些日子以来暂交给小五照顾,可小五他……” 孟沧雨顿了顿,把“楚丹枫不喜欢这孩子”的说辞改了种委婉说法:“男孩子不如你心细,愿意替师尊照顾小师弟吗?” 第11章 叶白鹿和花庭轩几乎同时开口。 叶白鹿:“好啊!” 花庭轩:“不行!” 孟沧雨:“…………” 花庭轩挣脱叶白鹿,飞扑到楚丹枫身边,熟练地抱住他的腰,“我要跟小师兄睡!” 叶白鹿立即追上小团子,蹲在他身侧,试图把花庭轩从楚丹枫身上扒下来:“师姐这次游历找到很多有趣的小玩意儿哦,要不要看看?” 为了把小团子从楚丹枫身上撕下来,叶白鹿不可避免地也碰到了楚丹枫的腰,她原本以为这孩子会直接拒绝自己,或是任性地不理人,没想到这娃娃扭过头,冷冷道:“男女授受不亲,不要碰我师兄。” 叶白鹿:“!!” 叶白鹿很不想承认,自己居然被一个奶娃娃给吓到了,可花庭轩刚刚的眼神……真的很可怕。 “这些乱七八糟的话你都是从哪儿学的?”楚丹枫倒没看到花庭轩的眼神,闻言嘴角抽了抽,“花庭轩你听话,快放手。” 花庭轩反而把他搂得更紧了,委委屈屈哼唧:“小师兄从前都是叫我轩儿,师兄不要我了!” 这倒还像是孩子话。 叶白鹿怀疑自己刚刚可能是想多了,还要再哄,却听孟沧雨开口了:“轩儿不得无礼,这事还要听你五师兄的意见,丹枫,你说。” 花庭轩闻言仰起小.脸,黑漆漆的眸子泛了一点水光,本来就大的眼睛显得更大了,瞧着可怜巴巴的,楚丹枫忽然就想到了在幻夷山的无患木林外,这孩子受了惊吓,也是这样扑进自己怀里,被这么一个小东西依赖的感觉,是很奇妙的。 还有戒律堂内,见到自己被柳砚白欺负,这小小的人儿便勇敢地站出来维护师兄,说不感动是假的。 在桃花村,小东西不跟村里的孩子玩,从头到尾只黏着自己,小跟屁虫一样…… 即便小猫小狗,养了半个月也会有感情的,何况这小东西,他已经养了一辈子零半个月。 楚丹枫叹口气,摸.摸小花庭轩的头,小团子似有所感,终于放开了禁锢自家师兄的小短手,黑漆漆的大眼睛希冀地望着他,楚丹枫蹲下.身,替他理了理衣襟,才走向孟沧雨,朗声道:“师尊赎罪,丹枫修为尚浅,恐不足以教养小师弟,还是劳烦师姐吧。” 花庭轩不可置信地看向楚丹枫,楚丹枫别过视线,态度却是坚决的。 小团子纵使有千般好处,可楚丹枫终究忘不掉他长大之后的一幕幕……成年后的花庭轩,种种做法太叫人心寒,但其实也怪不得他,是自己觊觎他的女人在先…… 总之是一笔烂账,楚丹枫不想再经历一遍了。 即便自己不养着他,花庭轩也仍旧是男主命,最高的天资,最好的机缘,一样都不会少。 自己不过是他生命中一个无足轻重、甚至被他厌恶的过客,两辈子了,何必再讨嫌呢? 这一世,他走他的阳关道,他过他的退休生活,大路朝天,各不相干,岂不是最好的结局? 孟沧雨:“轩儿听话,放开你五师兄。” 花庭轩:“我不管!轩儿就要跟小师兄在一起!” 孟沧雨对待小孩子其实也没多少耐心,一个法诀打出去,强行隔开了花庭轩和楚丹枫,将孩子塞给叶白鹿,不容拒绝道:“白鹿,辛苦你了。” 叶白鹿:“师尊说哪里话,我本来就喜欢小孩子。” 师徒二人寒暄的功夫,花庭轩却扭头就跑了。 “小师兄不要我,那轩儿就离开离虚峰!”小团子只留下这么一句豪言壮语,人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跑没了影子。 叶白鹿拔腿要追,却被孟沧雨拦下:“罢了,让他去。” 叶白鹿急道:“可他才五岁!万一出了什么危险怎么办?” 楚丹枫也有点着急,正要说话,就听孟沧雨冷哼一声:“小孩子任性,不能放纵。他渴了饿了累了,自然会回来。” 罢了,这座离虚峰都在师尊的神识覆盖范围之内,只要师尊留意,小团子必定不会受伤出事,自己还是不要操心了。 楚丹枫想:这是改掉“奶爸”习惯的第一步,自此,花庭轩跟自己的紧密联系便可斩断了,以后就是最普通的师兄弟关系。 楚丹枫觉得,做出了这个决定之后,自己才算是真正重新开始,很放松,但居然还有一点怅然若失。 离虚峰难得师徒齐聚,这样热闹,孟沧雨挨个问了徒弟们近日来的修炼进展,一一指点一番,大师兄修为最稳固,二师姐外出游历涨了不少见识,但最主要还是去采灵药、救死扶伤,她对医术和灵药的热情比修炼本身还高,不过师尊并不过多干预,不强迫徒弟们跟自己一样做剑修,这一点还是比较开明的。 可即便这样开明,最不成器的三师兄还是被孟沧雨劈头盖脸骂了一顿,“不学无术”、“旁门左道”、“虚度光阴”……把黄长天骂得霜打的茄子一样,不过即便骂了一百遍,这位三师兄也不长记性,认错态度有多良好,都不影响他故态复萌,也是种本事。 而到了楚丹枫这里,孟沧雨通常都会敷衍两句便跳过——所有人都知道,他金丹碎裂,早已不适合修炼了。 上一世,每当这时候,楚丹枫都会露出隐忍又不甘的神情,有时候为了人物丰满,还要不自量力地争辩两句。 楚丹枫:“师尊,我有话想向您单独禀明。” 此言一出,大师兄、二师姐、三师兄都露出了然神色,叶白鹿欲言又止,但最终什么都没说,孟沧雨叹口气,还是答应下来,打发其他弟子各自散了,把楚丹枫单独留下。 黄长天等叶白鹿走远了,才悄声跟大师兄吐槽:“我赌九块上品灵石,老五一定是找师尊讨要赤阳丹去了,就知道投机取巧。” 周远山瞪了自家师弟一眼:“你若肯花他一半的心思,也不至于境界一直这样不稳固。” 黄长天是个小胖子,臊眉耷眼地挠挠肚皮,咕哝:“你不是也挺烦老五的吗。” 摸着良心讲,楚丹枫对自家师兄弟其实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可他就像个偏要做出学霸姿态的学渣,便显得装腔作势,更不讨人喜欢。 不止几位徒弟,连孟沧雨也笃定楚丹枫又要缠着自己做无用功,心中虽然不耐,可这位五弟子的遭遇也着实可怜,他决定耐着性子听他提出诉求再说。 孟沧雨已经准备好了一箩筐“不要再痴心妄想”的说教,却见楚丹枫从芥子袋内掏出一株灵气逼人的仙草。 “!!!!”孟沧雨,“这是……?” 楚丹枫淡定道:“师尊,这瑶琅伏筋草是弟子在幻夷山偶然所得。不过,它并非因弟子现身,乃是六师弟的机缘,灵草虽然能医治丹枫的金丹,可弟子不愿欺庭轩年幼,平白占了他的机缘,还望交由师尊代为保管,待到轩儿长大成.人,再交还给他。” 孟沧雨像是从来不认识这位徒弟一般,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你就是要跟我说这个?” 楚丹枫心中咆哮:没想到老子也有这么高风亮节的时候吧!吃惊了吧! 面上却规规矩矩道:“正是。” 孟沧雨沉吟许久,复杂而赞许地道了一声“好”。 “小五,你最近变了很多,不过为师很高兴……” “师尊!”一道小奶音打断了师徒俩的对话,紧接着,花庭轩便从竹舍外冲进来。 原来,为了守住自己是重生之人的秘密,花庭轩在师尊强行用法诀隔开自己的时候,并不敢反抗,对于孟沧雨的安排,他一个小孩子实在没什么好办法抗争,“离家出走”或许是最好的表达抗议的方式。 可他没走远,一直悄悄留意楚丹枫的动静,直到听到这些,方才按捺不住现身。 “这灵草就送给小师兄了,不必等我长大!” “舍得回来了?”孟沧雨冷哼一声后,又软下语气,“轩儿你还小,不明白其中的利害。” 花庭轩:“师尊,我知道我在做什么,送给小师兄,我不后悔。” “……”楚丹枫心中感动的同时,还注意到一个小细节:这孩子见到其他师兄之后,并不改口称呼自己为“五师兄”,而是叫做“小师兄”……这是什么新毛病? 孟沧雨:“瑶琅伏筋草并非你们想象得那么简单,既然是老六的机缘,轩儿,便需要你的血来激发其药性,药效猛烈,对你二人都有影响。” 小团子小胸脯一挺:“轩儿不怕!” “……”楚丹枫,“师尊,他一个小孩子懂什么,别听他的。” 孟沧雨却朗声笑了:“罢了,好一个兄友弟恭,为师且助你们试一次,如果坚持不下来,轩儿,你随时可以反悔。” . 楚丹枫试了一次,才明白“药效猛烈”四字不是说说而已,是真的猛烈。 只不过是灵草泡的水,再滴上一滴花庭轩的指尖血,他喝了半碗便晕了过去,再有意识的时候,便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华丽的雕花拔步床.上。 等等,他是“看”到自己躺在那里,是个旁观者的角度,难不成还没醒,是在做梦? 啧,我躺得倒挺安详,怎么睡得这么死,一动不动的,好像连呼吸都没有,要不是气色红.润,简直像死了一样,还有这是哪里?为什么会梦到从来没去过的地方? 而紧接着的一幕,吓得楚丹枫连吐槽都忘了——成年版花庭轩推门而入,直奔那大床而去。 青年花庭轩身形高大,绣锦暗纹的绸缎中衣半敞,露出一截精悍有力的腰.肢,他掀开床帘,抬起“楚丹枫”的一只脚,真丝亵裤随动作滑落,露出莹白.精.致的脚踝,那脚踝外侧一颗小小红痣,衬在白生生的皮肤上,煞是好看。 “师兄今日也不愿与我说句话吗?”花庭轩柔情蜜.意地抱怨了一句,而后俯身,一口含住了那颗红痣。 一口含住……了!!! 含住……了! 住……了!!! 第12章 楚丹枫觉得自己要窒息了,明明是两个大男人,但这画面怎么看怎么涩情! 花庭轩含.住那颗红痣犹嫌不够,一点点从脚踝向上吮.吻,亵裤越退越高……这绝对不对劲!!! 楚丹枫情急之下,一个健步冲上去,试图阻止花庭轩,可手只能虚虚地穿过他的身体,至此,他算是确定了——这就是梦。 楚丹枫就很快发现,自己无力阻止花庭轩“大逆不道”的行径,也无法离开这间屋子,只能眼巴巴地看着剧情发展。 ……不过也真是没眼看,你往哪里摸呢??快放手啊!我是你师兄啊!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的那种师兄,什么叫长兄如父?! 卧.槽别脱.裤子啊麻蛋!你他妈要干什么!你看清楚了,我是个真男人,也有大唧唧,掏出来说不定比你还大……等等,你的怎么那么大??! 楚丹枫僵硬地别过脸,觉得自己心脏.病都要犯了。 …… 花庭轩把“楚丹枫”痛痛快快狎.玩了一遍,脸上的餍足神色还没退却,就换做哀伤,口中轻轻地唤“师兄”。 楚丹枫站在他身边咆哮:你他妈还有脸叫师兄!你刚刚那些是该对师兄做的事吗! 然而这句“师兄”一声比一声悲切,最后几如杜鹃啼血,情真意切到楚丹枫都不忍心再骂他,可躺在床.上的“楚丹枫”还是毫无反应,花庭轩徒劳地哀求他睁开眼,最终一滴眼泪落在“楚丹枫”脸颊上,青年吻干那泪痕,将人紧紧抱进怀里,声音发着抖:“师兄,你还生我的气,所以不肯理一理我。这是你对我的惩罚吗?” “如果是惩罚,那效果达到了,我如今真的生不如死,”花庭轩惨笑一声,恶狠狠问,“师兄你可满意?” 青年脸上的表情再次潮水般褪去,又哀哀道:“轩儿知错了,求你……看看我。” . 楚丹枫大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睁眼便看到守在床边的师尊,以及……躺在他身边的小团子版花庭轩。 “!!!” 楚丹枫瞬间炸了毛,弹簧似的跳了起来,一步蹿下床去,可惜身体还有些虚弱,一个踉跄险些跌落在地,还好被孟沧雨眼疾手快地扶了起来。 “师尊,”楚丹枫一开口就把自己吓了一跳,他嗓子沙哑得厉害,又缓了一口气,才问,“我睡了多久?” “不多,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吗?难怪天色已经黑了。 楚丹枫不由得又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身边的奶娃娃,他此时还没醒过来,整个人肉嘟嘟软乎乎的一小团,看起来人畜无害,毫无杀伤力。 然而刚刚那个梦太真实了,也……太奇怪了。楚丹枫组织了两回语言,才鼓起勇气问:“师尊,瑶琅伏筋草会让人……做噩梦吗?” 孟沧雨:“这灵草的副作用便是扰乱人的神志,那不是普通梦境,可能是念念不忘的心结,也可能是天马行空的幻象,你梦到什么了?” 楚丹枫:“…………” 楚丹枫窘得耳根都红了,支支吾吾道:“并非心结,应该只是普通的幻象。” 孟沧雨点头,“那便好,小五,你记着,瑶琅伏筋草是天材地宝,也是虎狼之药,需得小心谨慎,幻象一事可大可小,一定要坚固道心,以防滋生心魔。把手伸过来,为师替你把脉。” 楚丹枫乖乖伸出手,任由孟沧雨用神识查探自己的内府。 “不错,发挥效用了。不过,修复金丹一事,不可急功近利,每隔七日用药一次,仍旧只服用泡灵草的水,以轩儿的指尖血为引……不过,自古以来,鲜少有人将自己的机缘拱手让人,你所梦到的幻象……”也可能是轩儿无法释怀的心魔。 但这种想法一闪而逝,就被孟沧雨否决了,毕竟,小徒弟还是个五岁的奶娃娃,能有什么心魔? “师尊?” 孟沧雨摇摇头:“我是说,毕竟这是轩儿的机缘,他还太小,要看他受不受得住灵草的副作用。” 楚丹枫正色道:“那是自然。” 没过多久,花庭轩也揉着眼睛醒了过来,看到楚丹枫,便熟稔地张开小短手抱住他,欣喜道:“太好了,师兄没有不要我。” “…………”楚丹枫纠正他的话哽在喉咙里,到底没说出来。毕竟刚用了人家的机缘,他没那么厚的脸皮,在这种时候再把孩子赶出去。 孟沧雨问花庭轩:“可有什么不适?” “没有。”小团子摇头。 这孩子面色红.润,一副睡饱了的餍足模样,除了身上微微出了汗,濡.湿.了衣衫之外,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不妥。 孟沧雨放下心,一锤定音:“丹枫,你每次用药都需取他的指尖血,为了方便,轩儿还是留在你身边吧。” “……”楚丹枫看了看身边眼巴巴瞅着自己的小团子,心中五味杂陈,但还是应下来:“是。” “还有,后山的火莲池灵气充盈,最能舒经活络,”孟沧雨递出一块玉牌,“你带着小师弟去那里沐浴吧。” “我带着小师弟去……沐浴?”不知怎么,楚丹枫猛然想起梦中情形,莫名觉得共.浴这件事大大的不妥。 然而师尊显然误会了,含笑道:“别那么惊讶,一则是灵药药力过猛,怕你们承受不住,二则,你金丹碎裂已久,经脉难免滞涩,而轩儿也要为引气入体做准备,火莲池正适合你们,做师尊的偶尔给徒弟开小灶不算什么。” 火莲池就在离虚峰灵脉中心附近,乃是孟沧雨的宝贝,没有他的玉牌,任何人不得入内,只有他自己或者徒弟们在修炼瓶颈时,师尊才舍得开放火莲池。 “不过,此事不要跟任何人提及。” 楚丹枫以为师尊是怕走漏消息,让师兄师姐们觉得他一碗水端不平,却听孟沧雨严肃道,“瑶琅伏筋草乃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天材地宝,所谓‘怀璧其罪’,丹枫,在你金丹没有完全修复之前,最好守住这个秘密,以免节外生枝。” 是了,师尊不可能时时刻刻护着他,自己如今只是筑基期修为,随便什么人起了夺宝的歹心,他和小师弟都会处于危险之中。 最好的办法就是先不要声张,闷声发大财。 . 火莲池,顾名思义,池中养着一片焚海火莲,池水在它们的影响下成了天然温泉,水面泛着袅袅白雾。 楚丹枫还没从那个生猛的梦境中走出来,思来想去,还是转过去背对着花庭轩,才脱了衣裳,殊不知,软烟纱的外衫滑落,便是雪白中衣,中衣剥掉,便是骨肉匀停的师兄。 如墨长发一直垂到腰.际,腰身劲瘦柔韧,与挺翘.臀.部相连处弯出一个惊人的弧度。 楚丹枫率先踏入温泉池中,用水将自己埋起来,才放松地叹出一口气,朗声催促还在岸边傻站着的小团子:“怎么不进来?” 小团子一张脸红得能滴血,黑漆漆的眼里似揉进了星光,灼灼地望着自家师兄,舔.了舔唇,才应了一句:“这就来。” 楚丹枫倒没在意他脸红——这池水太热,自己刚进来就感觉快被泡熟了,不过灵气充盈,是真的舒服——只看着小家伙的脸,若有所思:这孩子五官还没长开,瞳仁黑漆漆水汪汪的,一双凤眼虽初见雏形,却远没有后来的狂妄霸气,脸颊也肉嘟嘟的,与梦中那刀削斧凿一般的深邃眉眼相似却又截然不同。 直到这会儿,楚丹枫才觉得自己已经完完全全从那噩梦的阴影中走出来了,这分明是两个人嘛! 即便小师弟长大了,也该是风清朗月的一代才俊,跟梦中那个阴鸷执拗的青年完全不同,再说了,他可是要一路收后宫的种马男主,喜欢的都是胸大腰细的软妹子,绝不可能是基佬。 想到这里,楚丹枫倒忽然心惊起来,自己该不会是个基佬吧?!!不然好端端的怎么会做那种梦? 第13章 楚丹枫穿书前也没谈过恋爱……说起来那已是两辈子之前的事,久远到记忆都模糊了,但就单说上辈子,在系统的胁迫下“暗恋”小师妹林姝儿时,也曾与她度过一段美好的时光,他给她送过钗,替她挨过罚,最后甚至为救她而死。 怎么看都是个把小师妹爱到骨子里的痴情种,可楚丹枫心里清楚,自己根本不喜欢林姝儿,甚至从来没有过一丁点感觉。 楚丹枫开始慌了。 难道自己真是个基佬?等等,不对!不喜欢小师妹,也不能说明什么,说不定是因为小师妹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上一世忙着做任务、修炼,根本没时间也没机会多看别的女修一眼,更别提谈情说爱…… 而且,他也不是“好端端的”做了那个梦,分明是被灵药的副作用影响到了! 楚丹枫勉强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试探着问花庭轩:“小六,你刚才做梦了吗,都梦到什么了?” 小团子此时刚踏进火莲池,他个子小,未到水深处,温泉水就漫过了胸脯,只留一个扎着童子揪揪的小脑袋,许是水温太热,脸颊熏得通红,因为花庭轩站得有点远,声音被氤氲的水汽滤得模模糊糊:“梦到师兄了。” 难道说,在瑶琅伏筋草的作用下,两人会梦到对方,这是正常现象?楚丹枫精神一振:“快说说,具体梦到什么了?” 花庭轩声音带了点笑意:“梦到师兄小时候,穿一套粉紫色襦裙,比小丫头还好看……小师兄真的穿过裙子吗?” “………”楚丹枫眉角一跳,黑了脸,“绝对没有!那是梦,怎么能当真呢?” “是么?那小师兄梦到什么了?” “……”楚丹枫大窘,虎着脸拿出师兄的派头,“哪那么多问题?忘了师尊命我二人来这里是做什么的?” “……”小团子老老实实道,“一则祛除瑶琅伏筋草的寒气,二则借火莲池的灵气打通经脉,助益修行。” “那便是了,”楚丹枫道,“火莲池乃是咱们师尊的心肝宝贝,轻易不开启的,别浪费这个机会,师兄教你引气入体。” 小家伙闻言,跌跌撞撞地摸索着从水中往前游,楚丹枫听着窸窸窣窣的水声,才想起这池水对小团子来说太深了,忙道:“罢了,我过去找你,轩儿你找个石凳先站上去。”别把孩子呛到。 这火莲池实际上就是按着温泉标准建造的,水下有若干高低不同的石凳,可供沐浴者休憩,花庭轩人虽小,可站到石凳上,便赤条条展示在师兄眼前了。 楚丹枫游过来的时候,恰好看到小团子光溜溜地站着,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到他的小唧唧上。 啧,谁能想到这小东西以后会长得那么夸张? 想到梦里这孽障欺负自己的情形,楚丹枫恶向胆边生,一个没忍住,屈指弹了一下。 “!” 花庭轩不可置信地看向楚丹枫,紧接着红着脸捂住自己,小脑袋埋得低低的,嗫嚅道:“师兄……” 楚丹枫也意识到自己又把梦境和现实混为一谈了,那只是灵草造成的幻境而已,怎么能把气撒在真人身上? 但弹都弹了,若是道歉,楚丹枫也拉不下这个老脸,于是倚老卖老道:“害什么羞?咱们都是男人,何况师兄也不是外人。” “师兄说的是。”小东西听了这话似乎还挺高兴的。 果然是小孩子,真好哄。 引气入体是修仙入门第一课,最简单也是最关键的一环,师尊既然把六师弟交给自己,领他入门也不算越俎代庖,何况楚丹枫深知男主强到变.态的领悟力,如今算是天时地利人和,便干脆在这灵气充盈的火莲池内传授他练气法决。 “守身练气,内感养神,浊度降,清气开……” 师兄红唇一张一合,乌眸墨发,上半身在雾气中若隐若现,白.嫩皮肤被蒸出一层不甚均匀的桃粉,被月色一镀,愈发显得艳色灼人,叫人移不开眼睛。 偏偏那人一本正经地念最枯燥乏味的练气口诀,有种禁欲般的强烈反差,花庭轩不受控制地想起上一世,师兄死后,他状若癫狂,以撰魂珠强行保他尸身不腐,除了没有呼吸,看起来宛若活人。 人人都道他天资卓绝,不该被心魔所扰,步入歧途,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他最荒唐,却也是最快活的日子。 当时的师兄,便如现在一样……活色生香,最重要的是,他不会用畏惧厌恶的眼神看着自己,视线也不会再追逐其他人…… 一抹赤色悄无声息爬上花庭轩的黑瞳,恰好一片阴云遮住月色,黑暗笼罩住小小的人儿。 “轩儿?小六?花庭轩!” 花庭轩猛然惊醒,眼中妖异赤色潮水般退尽,再看向楚丹枫时,眸光已恢复清澈。 楚丹枫在他脑袋上一敲:“这也能走神!” 小团子捂住脑袋,委屈巴巴地用小奶音道:“我没走神,都记着呢,守身练气,内感养神,浊度降,清气开,炼精化气,收心以还虚……” ……小东西背得挺溜,还真是一字不差。 楚丹枫酸溜溜地想:不愧是天赋异禀的男主,左耳进右耳出也能倒背如流,这是什么凶残的学习能力?要是自己有这悟性,金丹说不定很快就能修复了。 楚丹枫:“既然背会了,那咱们便来试一试吧。” 第一次引气入体,不求成功,主要是感受“气”如何在经脉内游.走,如何将所谓的天地灵气凝练入丹田,收为己用。 “手伸出来,师兄带你熟悉一遍。” 花庭轩乖乖用小手对上楚丹枫的掌心,灵气由楚丹枫的引导,在两人体内游.走。 这情景……莫名熟悉,简直像杨过小龙女第一次赤诚相见,好在对方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屁孩,楚丹枫才毫无心理压力。 他很快就发觉花庭轩的悟性不是一般的好,自己只带了一次,他便已经会操纵灵气,楚丹枫没打断孩子,默默把主导权交给花庭轩。 这就跟第一次学自行车一个道理,家长明明已经放了手,却还是要装作一直帮助他的样子,否则孩子一个心慌,就会摔跤,楚丹枫怕告知花庭轩自己已经撤了力,小孩的气海便乱了。 可很显然,他低估了花庭轩的悟性,小家伙不但能很好地引气入体,甚至还帮楚丹枫梳理了一遍经脉。 灵气游.走的路线、冲破每一处关窍所用的力道,都恰到好处,这种感觉,只能用“玄妙”二字形容。 游.走一个大周天后,平时那种滞涩感不复存在,丹田也暖融融的。楚丹枫越回味越觉茅塞顿开,他就像个用笨办法学了一辈子的学渣,不管怎么用功,都是及格线的水准,今天突然被学霸手把手带了一遍解题思路,一下子感受到满分的快乐了! 真不愧是男主!天赋异禀! 以后就照着这个方式练习,自然事半功倍,金丹修复也许指日可待了! 楚丹枫正兀自心情激荡,便听小家伙奶声奶气道:“多谢师兄教导,轩儿好像明白一点了,算是入门了吗?” 大佬,您哪是明白一点,您已经把引气入体这一步领悟的明明白白了!按着您这进度,没两天就可以筑基了! 不过说起来,上一世花庭轩八岁筑基,已经惊动了双极宗上上下下,乃至四海八荒其余宗门、修仙世家。 如今可能是因为有了火莲池的辅助,他的进度更快了…… 不过,不管心里怎么感慨惊叹,师兄的面子还是要的,楚丹枫清清喉咙,淡定道:“不错,算入门了,但也要戒骄戒躁,勤加练习。” 花庭轩看着自家装腔作势的师兄,心情愉悦道:“是,小师兄。” · 山中无日月,一转眼,离虚峰上的桃花落尽,枝头结出青涩果子,小花庭轩也在楚丹枫的竹舍内赖了整整三个月。 三个月对修行之人不过弹指一挥,至少楚丹枫觉得日子过得飞快——主要还是太充实了。 他自从掌握了“学霸修炼法”,每日都抽.出一个时辰打坐,每隔七日又辅以瑶琅伏筋草,进步神速,甚至隐隐有了结丹的预感。 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也有不足之处,那便是瑶琅伏筋草的副作用。 每隔七日,楚丹枫都会梦到长大后的花庭轩…………猥亵自己。 同样的场景,同样的对话,同样亲吻脚踝上的红痣,同样把他一身衣袍撕成破布条…… 从起初的羞耻震惊,到现在的麻木认命,楚丹枫觉得糟心透了。 不过这梦境多了一样附加效果:治愈了他花了一辈子时间养成的、溺爱孩子的毛病。 毕竟反复做这样的梦,多少都有点心理阴影。 楚丹枫今日已打坐完毕,此时惬意地瘫在竹椅上,竹椅边的小几上摆着他前几日亲自卤的胭脂鹅脯,以及从山下张记铺子买的果脯、炒瓜子,楚丹枫咔擦咔擦嗑得欢快,口渴了便唤一声“要茶”,小师弟就屁颠屁颠地抱着茶壶给他添水。 “师兄,烫吗?” 楚丹枫灌了一大口,不吝赞美:“温度正正好!” 花庭轩就露出很满足的神色。 楚丹枫也颇为满意,让孩子做一点力所能及的小家务,这不也挺好!上一世可能就是太溺爱,才养出后来的白眼狼。 这对师兄弟相处得融洽又和谐,可馋坏了二师姐叶白鹿。 叶白鹿是真的很喜欢小孩子,即便师尊后来发话,六师弟就交由楚丹枫来教养,她还是隔三差五带着各色新鲜小玩意过来逗孩子——可惜小师弟是个假小孩,最擅长变脸,自家小师兄面前有多天真可爱,面对别人就多冷若冰霜,导致那些新鲜小玩意最后都进了楚丹枫的芥子袋。 楚丹枫见到叶白鹿拜访,忙招呼:“师姐来得正好,尝尝我卤的胭脂鹅脯。” 叶白鹿下意识看了眼花庭轩,小团子果然目光不善地看着自己,她心知小家伙护食得很——跟他五师兄有关的一切东西都护,楚丹枫亲手做的胭脂鹅脯自然不愿意让别人吃的。 “不吃了,”叶白鹿也不在意,喜气洋洋道,“今天来是告诉你们一个好消息,师尊要收关门弟子,据说是掌门师伯家族里的小辈,叫做林……呀,林什么来着……” 楚丹枫脱口而出:“林姝儿?” 第14章 花庭轩手中的茶壶“咔”一声轻响,龟裂纹迅速扩散,可没人注意到这个小细节,叶白鹿惊讶道:“你怎么知道小师妹的名字?” 花庭轩也猝然望向楚丹枫,连茶壶都忘了修复,任由茶水滴滴答答向下.流。 楚丹枫:“……”麻蛋一时嘴快! 楚丹枫正在飞速思索如何解释时,叶白鹿倒恍然地自问自答起来:“黄长天说的吧?难怪今早撞见你们在一起嘀嘀咕咕,你们俩关系什么时候这么好了?” 楚丹枫暗自呼出一口气,含糊道:“都是同门师兄弟嘛,三师兄消息挺灵通的。” 叶白鹿还要再说什么,楚丹枫连忙转移话题:“不知道这回小师妹会让谁带,正好轩儿孤孤单单的,也没个玩伴……” 果然,他话音未落,叶白鹿便杏眼一瞪,在楚丹枫脸上用力拧了一把,“臭小子翅膀硬了?敢消遣你师姐!” 而后一阵风似的刮走了。 楚丹枫龇牙咧嘴揉脸,望着她的背影,却没忍住乐:这是抢抚养权去了。话说师姐怎么这么喜欢小孩子? 不管怎么说,女主终于要出现了么! 林姝儿也算是他“前任女神”,可提起这个名字,楚丹枫心里居然没什么波动。 上一世,他极尽舔狗之能事,对林姝儿百般讨好,但终究也没有博得美人芳心,甚至按着剧情,他死后,林姝儿便会把他用命换来的撰魂珠送给她倾慕的花庭轩。 可楚丹枫并不怨恨她。 不喜欢一个人是不用理由的,不是说付出了,对方就一定要给与回应,楚丹枫明白这个道理,何况,反正他也是做任务,并没有付出什么真情实感。 不过,这回没有他这个“反派”捣乱,两人感情应该会更顺利,这么小就相识,这才是真正的两小无猜呀,一起从小包子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和英挺俊秀的少年,一起成长一起经历,想想就很美好。 楚丹枫慈爱地望着花庭轩,八卦兮兮地问:“想不想去见见小师妹呀?” 小团子肉.眼可见地黑了脸:“不想!” “啧。”楚丹枫继续咔擦咔擦嗑瓜子,心中吐槽:小朋友的危机感啊。小师妹入门之后,花庭轩就不再是师门中最小的孩子了。 但这也怪不得他,争宠是不是幼崽的天性? ‘啧,以后你就会后悔的,新来的小师妹可是你未来老婆啊。’楚丹枫如是想。 “真的不去看看?现在追上二师姐还来得及。” 林姝儿刚被接回来,此刻应该在师尊的青山居,离虚峰不算大,走过去也不过一炷香的时间。 “罢了,你不去我自己去。”楚丹枫拍拍身上的瓜子屑,跃跃欲试道。 说起来,他还没仔细留意过小师妹小时候的样子,上一世楚丹枫为了能投入地“暗恋小师妹”,在林姝儿年幼的时候,都尽量避免接触。 毕竟对一个人换尿布时的样子印象深刻,就很难对她产生男女之情了。 不然也太变.态了。 楚丹枫刚起身,便感觉有人扯住了他的衣襟,低头便见小团子紧紧抿着唇,小.脸沉得能拧出.水来。 “不许去!” 他这位小师弟一向乖巧听话,师兄指东绝不往西,让他追狗绝不撵鸡,这些日子以来更是做小伏低,无论楚丹枫提什么要求,都屁颠颠答应,还是头一次用这种强硬的口吻说话,小团子周身气压极低,满身的风雨欲来。 可楚丹枫完全不畏惧小屁孩的威胁,反而被逗笑了:“怎么?我去看小师妹,你吃醋啦?” 花庭轩垂眸抿唇。 吃醋,醋到难以忍受,醋到想斩草除根,不给她长大、勾引你的机会。 “好了好了,五师兄答应你,还是最喜欢轩儿,好不好?”楚丹枫觉得小团子吃醋的样子有点可爱,揉了揉他的小脑袋。 花庭轩仍旧紧紧攥着他的衣摆,“师兄一定要去看?” 楚丹枫觉得逗小孩挺好玩的,故意道:“一定要看。” 花庭轩:“……那我跟师兄一起。”他不想让楚丹枫同林姝儿单独见面,即便林姝儿如今还只是个奶娃娃。 楚丹枫笑道:“走吧。” 看吧,小孩子就是小孩子,听说有新的小伙伴,其实心里还是想去亲近的。 一大一小各怀心思,沿着青石小路,往孟沧雨的青山居而去。 青山居外一片苍翠竹林,院内两三个小童见到楚丹枫,都止住了玩闹,但也没有很尊重,远远点个头就算是打过招呼了。 楚丹枫也不在意,修真世界,强者为尊,尤其是双极宗这样的大门派,更看重实力,一个止步于筑基期的内门弟子,还不如一些外门弟子有地位,连小童子也懂得看人下菜碟,没人打算进去替他通报。 其实也用不着通报,下一刻,门内就传出孟沧雨的声音:“丹枫,庭轩,进来吧。” 楚丹枫闻言恭敬应了声“是”,倒是花庭轩落后了他几步,没立即跟进去,反倒往几个小童的方向走去。 楚丹枫压根没注意到花庭轩的小动作,刚进门,他便一眼看见了林姝儿。 小师妹和他记忆中的样子差得太多了。 楚丹枫对林姝儿的印象停留在窈窕娇俏的少女模样,可如今,小丫头不过四五岁,穿石榴红的对襟夹袄,头顶梳着两个小髽鬏,正在津津有味地吮手指,忽然见到生人,很害羞似的躲到了叶白鹿身后。 没想到二师姐已经和小丫头混熟了。 今日师尊的青山居格外热闹,除了仍在闭关疗伤的四师兄方清涯,其余几位师兄弟都到齐了,也难怪,她是掌门师伯族人的孩子,又是关门弟子,排场自然要比花庭轩大得多……等等,花庭轩呢? 楚丹枫这才发现小师弟没有跟进来。 “姝儿,见过你五师兄。”恰在此时,孟沧雨开了口。 林姝儿还是很害羞,叶白鹿哄了半天,才从她身后探出个小脑袋,磨磨蹭蹭走到楚丹枫面前。 就在众人以为这孩子顶多怯生生叫一句师兄,就又会跑回叶白鹿身后时,小丫头忽然朝楚丹枫甜甜一笑,伸出小短手,软糯糯道:“五师兄抱!” 花庭轩就是这时候进的门。 这一句“五师兄”把楚丹枫心都萌化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这就是养女儿的快乐吗! 小女孩都这么会撒娇的么?!好像的确比男孩子更软萌啊。 楚丹枫半蹲下来,还有点紧张,总觉得小丫头要比自家那个臭小子娇气些,小心翼翼张开手,正准备要抱,却见眼前白影一闪,穿迷你弟子服的小团子一把推开林姝儿:“不许碰我师兄!” 被推开的林姝儿“哇”一声便哭了出来,小丫头撒娇求抱抱时又软又甜,没想到哭起来居然如此惊天动地,震得檐下护花铃都跟着叮当作响。 楚丹枫一个头两个大,颇有种自家儿子闯了祸的愧疚,很想当场剥了花庭轩的裤子,狠狠揍一顿屁.股。 楚丹枫沉下脸:“你怎么能欺负小师妹呢?” 可花庭轩嘴巴一扁,委屈道:“小师兄骗人!你刚刚才说过,即便有了小师妹,也最喜欢轩儿。” “……”楚丹枫气势顿时弱了,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 小丫头哭得都快打嗝了,楚丹枫重新严肃起来:“可是你也不能把女孩子弄哭,看小师妹哭得多可怜。” 花庭轩:“……” 花庭轩紧紧抿唇,像是在做什么重大决定一般。 楚丹枫觉得,让孩子说出“对不起”也是一项重要的教育,循循善诱:“你看,小姝儿哭得多叫人心疼,师兄都心疼了。”师兄尚且心疼,你可是人家未来夫君,难道不应该更心疼?赶紧就去跟小师妹道歉,哄女孩子的技能要从娃娃抓起! 花庭轩终于下定决心,看了看周遭师兄姐们,豁出去了似的,张开嘴…… 在楚丹枫期盼的眼神中,“哇”一声也哭了出来,声音比林姝儿还要嘹亮。 楚丹枫:“……?!”不应该是道歉吗,你这是什么路数! 林姝儿也被这操作给弄懵了,眨巴眨巴圆眼睛,愣愣地看向花庭轩,忽然深吸一口气,比赛似的,“嗷”一嗓子哭得更大声。 一时间,青山居内孩子啼哭声此起彼伏,孟沧雨喜静,哪里禁得住崽子们这样嚎,不到半柱香的工夫,他便大手一挥,把徒弟们一股脑全打发出去。 牵着花庭轩迈出院门时,守在门口的小童门忽然齐刷刷向楚丹枫深施一礼,这恭敬态度,着实把他吓了一跳,可楚丹枫没工夫细细琢磨他们为何前倨后恭,就见小姝儿不知怎么折返回来,朝楚丹枫执拗地张开小手:“抱!” 小花庭轩挡在自己小师兄面前,语气冷得能冻死人:“让开。” 小姝儿又被吓出了眼泪,但还是勇敢地带着哭腔说:“五师兄好看,姝儿喜欢五师兄!” 楚丹枫:“…………”万万没料到,上一世努力了一辈子都没听到的一句“喜欢”,如今得来全不费工夫。 不过含金量很低就是了,这百分之一万是小丫头在故意气花庭轩。 而且,“喜欢”由一个鼻涕泡都哭出来的奶娃娃嘴里说出,一点成就感都没有,楚丹枫觉得,自己对林姝儿的最后一点“倾慕”也随着那鼻涕泡一起破灭了。 第15章 林姝儿今年四岁半,本来遭逢变故,眼见着要成为孤儿,没想到被一位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捡上了山。 那中年道长自称双极宗掌门,也姓林,名沧风,又自称是她曾叔公,或者叔公,小姝儿觉得称呼太复杂,没记住,索性就跟仙山中其他人一样,称呼他为掌门。 四岁半的林姝儿第一喜欢二师姐叶白鹿,她又温柔又霸气,还会给她梳花.苞头,第二喜欢五师兄楚丹枫,第一眼见他,便觉得这人又好看又亲和,和她见过的、这仙山上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小丫头还不知道这种独树一帜的气质叫做“咸鱼”,只凭本能觉得此人没有攻击性,见到他就心生欢喜。 日子久了,小姝儿更发现,五师兄的芥子袋内永远有吃不完的零嘴,她更喜欢他了,好想经常找他玩。 可惜五师兄身边已经有了一个跟屁虫——六师兄花庭轩。 六师兄目前位列“林姝儿最讨厌人物排行榜”榜首,这位榜一大哥,只比她大半岁,日常除了黏着楚丹枫之外,什么也不干,却偏偏读书修炼都比她好,是典型的“别人家的孩子”。 实在太招人讨厌了。 六师兄是狂热的“五师兄控”,对五师兄的占有欲强到了变.态的程度,不准别人多跟五师兄亲近,不准别人吃五师兄卤的胭脂鹅脯,不准别人躺五师兄的床——最后一点特指林姝儿。 这一日,林姝儿又悄悄爬楚丹枫的床被花庭轩抓包,是被拧着耳朵拽出来的。 偏偏五师兄今日不在,她嚎了半日也没找到人做主,就乖觉地闭了嘴,吸了吸鼻子,讨好道:“六师兄我错了,再也不偷爬五师兄的床了。” 小庭轩寒着脸,一路将小姝儿扯到桃花林,说来奇怪,小丫头很是聒噪,可一路碰到好几个洒扫童子,都没多看他们一眼,好像这俩小豆丁是透明人一样。 桃花林的尽头便是百丈悬崖,一个不小心,掉下去必然尸骨无存,可小姝儿年纪小,不知危险,反倒觉得新鲜。 那是她第一次见悬崖,下面好深好深,还有从料峭崖壁上旁逸斜出的桃树枝,枝头坠着一枚小小的果子。 小姝儿扒住崖边一块大石,眼巴巴看着果子,馋得口水汪洋。 花庭轩望着她的背影,沉声道:“林姝儿,今日咱们一命还一命,你怨不得别人。” 小姝儿回过头,看着一向跟她不对盘的六师兄,撇撇嘴,心里想:那个果子长得也不算特别远,他应该够得到,但他是个小气鬼,一定不会帮自己,要是五师兄在就好了。 花庭轩上前一步,“从前丹枫是为了你才丧命,这辈子我不会再让他遇到一丁点危险……也省得你日后挖空心思吸引他的注意,大家干净。” 小姝儿一个字都没听懂,但直觉这位六师兄眼神格外可怕,怕不是把她领来这没人的地方,要……揍她吧? 想到这个可能,林姝儿小.嘴一扁,一泡眼泪就汪了出来,本能地服软:“姝儿错了,以后再也不爬五师兄的床了!你不要打我,作为交换,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小丫头抹一把眼泪,郑重道:“五师兄枕头底下有零嘴!每天都换花样!这个秘密谁也不知道,以后咱俩一起偷。” 花庭轩:“………………” 小姝儿注意到六师兄好像没刚刚那么吓人了,便松了口气,转回去专心致志盯着那颗桃香四溢的果子看。 花庭轩已然抬起手,只要轻轻一推,他最大的威胁便消失了,师兄日后也绝不会为了这个女人而死。 可是……真的要对这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下手吗? 花庭轩上辈子造过的杀孽说罄竹难书也不为过,人命于他而言,不过草芥。 “不忍心”也不过是一瞬的事,可没想到只这么一瞬的犹豫,便生了变故。 “你们干什么呢?!”一道熟悉清越的嗓音急切响起。 花庭轩只觉浑身血液都在这一刻结成冰,冻住了他的四肢百骸。 因为断定桃花林这时候不会有外人,所以便撤去了隐身术——隐身术法不难,可师尊的神识覆盖整个离虚峰,在他眼皮子底下使用,颇耗费精神。 他如今的身体还是太稚.嫩幼小,承载不住太多灵力,所以封住了自己一部分修为。 ……没想到师兄居然会出现在这里! 他什么时候发现他们的?有没有听到些什么?会不会……看出自己要杀了林姝儿?得知养在身边的小师弟是个杀人不眨眼的怪物,还要害他最宠爱的小师妹……花庭轩不敢继续深想,浑身僵硬地钉在原地。 楚丹枫健步如飞,情急之下催动真元,足尖点地,轻而疾,他最近有瑶琅伏筋草加持,修炼进益神速,因而身子也愈发轻.盈,步履虽急却不乱,唯有软烟罗的长袍飘然若飞,发丝乱在耳畔,露出白.皙标志的俊脸,恍然仙人之姿。 小姝儿看得出了神,眨巴眨巴圆眼睛,感叹道:“五师兄真好看啊!” 话音未落,便感到脖子一疼,身子一轻——楚丹枫一手一个小团子,把他们拎到安全地带,才用折扇气急败坏地敲了俩熊孩子一顿。 “能不能让大人省点心?半天不见,就淘出花来了!万一掉下去怎么办?啊?!你们给我说清楚,为什么跑这儿来了!” 小姝儿捂着脑袋嘤嘤嘤地委屈:“是六师兄带我来的!” 楚丹枫瞪向花庭轩:“师妹说的是真的吗?” 花庭轩生怕林姝儿再说出些什么来,紧紧抿着唇,小.脸血色退尽。 楚丹枫以为孩子吓坏了,叹口气,“罢了,姝儿你说。” 林姝儿弱弱地扣手指:“我……我今天……” 她偷眼看花庭轩,狡猾而忐忑地略去了爬床偷师兄零嘴的事,道:“六师兄带我来桃林的。” 楚丹枫见她吞吞吐吐半天就憋出了这么一句话,也有些无语,打算略过这些无聊的过程,直奔主题:“你们站怎悬崖边上干什么?知不知道那很危险?” 提起这个,林姝儿就知道怎么回答了,她滔滔不绝道:“那边有个果子,好甜好甜,五师兄,可以帮我们摘下来吗?” 楚丹枫:“…………”合着这俩崽子趴在悬崖边上是要摘果子,满桃林的果子它不香吗! “以后再也不许接近那里!掉下去可就没命了!”楚丹枫气得脑仁疼,抄气折扇又把两个小团子敲了一顿。 可揍归揍,他虎着脸不准他们动弹,自己却走向悬崖,飞身掠下,替俩崽子摘桃子去了。 这时候再对林姝儿下手已然不可能,花庭轩便趁机威胁她:“今日我同你说的话,一个字也不准对师兄讲!” 小姝儿正眼巴巴等桃子,闻言茫然地眨巴眨巴圆眼睛,“啊?你说什么了?” 花庭轩:“…………”四岁的孩子不可能这么自然地说谎,也就是说,刚刚他的威胁,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花庭轩心情复杂极了,不知该庆幸还是该气愤,原来今日一直在对牛弹琴! ‘罢了,今日被师兄撞见,以后她再出什么事,丹枫自然也会怀疑我,不如放她一马,待到日后,她敢觊觎师兄,我再下手不迟。’ 小姝儿不知道自己逃过一劫,欢天喜地地迈着小短腿去迎接五师兄,然后……又被敲了脑袋。 楚丹枫:“都说了不许动!还不长记性?以后再想吃什么,跟五师兄说,切不可自己乱跑……” 说着,他指尖运上灵力,轻轻一捏,小小的桃子便齐齐断成两半,别看这桃子小,可汁水很足,脆生生掰断后,鲜甜香味便飘散在空气里,勾得人口舌生津。 楚丹枫悄悄咽了口口水,还是端起长辈模样,道:“这桃子你和小六一人一半吧。” 小姝儿乖巧点头,但其实心里很舍不得把桃子再分花庭轩一半,却又有点害怕六师兄,不敢不给,磨磨蹭蹭地对比哪一半更大一些,这点小心思,楚丹枫看得清清楚楚,不由失笑,又见小丫头的小胖脸上又是眼泪又是鼻涕,都快成了小花猫,便蹲下来打算替她擦脸。 就在这时,小庭轩忽然开口:“桃子都给小师妹吧,我不吃。” 小姝儿只觉喜从天降,哪里还肯乖乖站着让楚丹枫给自己擦脸,生怕六师兄反悔,匆匆说一声“谢”,抱着两瓣桃子,一溜烟便跑了,活像个护食的鸡崽。 “这孩子你跑什么!先擦脸!”楚丹枫准备给她擦脸的手停在半空,被小庭轩半路截胡,小团子握住他的手,阻道:“别追了,让她玩去吧。” 花庭轩心虚,又画蛇添足地补了一句:“她……整日被师姐逼着练功,难得有机会玩耍。” 楚丹枫闻言,忍不住在心里感慨:这么小就学会体贴了么!不愧是一路收后宫的男主,难怪妹子们宁愿做他的第十八个红颜知己,也不愿做自己的女神。 啧,爱情啊,原来从这时候就开始萌芽了,这就是传说中的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吧。 楚丹枫掬一把老单身狗羡慕的泪水,一拍小豆丁的后背,“不错,终于知道疼师妹了。” 他心情有点复杂,介于‘自家养的猪天赋异禀这么早就会拱白菜了’和‘自家的白菜还没开花结果就被人惦记了’之间。 忽闻花庭轩深情开口:“其他的都可以给师妹,我……” “只要师兄”四个字未出口就被楚丹枫打断了。 “停停停!”他一个单身了两辈子的老狗,吃不下这么多狗粮啊。 楚丹枫岔开话题,跃跃欲试道:“这里桃子还多,师兄再给你摘些,咱俩也吃。” 花庭轩心知自家师兄是馋了,点头笑道:“好。” 不过他很快又皱起小眉头:“师兄怎么这时候来桃林?你不应该在修炼么?” 楚丹枫:“……” 他来桃林当然是为了……偷懒啊。 可不知什么时候起,这崽子倒是管起他来了,楚丹枫莫名有些心虚。 第16章 虽然有了瑶琅伏筋草的助益,楚丹枫进步神速,可如同上次结丹前一样,他又遇到了瓶颈,不过,这回没有系统在一旁鞭策,楚丹枫便暴露了咸鱼本性,试了几次没有冲破关隘,干脆给自己放了假。 离虚峰的桃林是个奇景,离火莲池较近的那部分,受到充裕灵力的影响,终年繁花盛开,外部的桃树便按着自然节气自然花开花落结果。 楚丹枫无心修炼,便来到这里摸鱼。 花庭轩:“小师兄?” 楚丹枫轻咳一声:“自然是有正事,小孩子家家,大人的事不要问。” 小团子仰起脸,黑漆漆的大眼睛严肃地望着他,那小模样,居然有点严厉:“师兄马上就要结丹了,不能这样贪玩,连轩儿都知道,半个月后万剑峰开……” 万剑峰乃是双极宗的圣地,平日里都封印在结界内,开启时,只有内门弟子和通过试炼的外门弟子,才能被准许进入,去寻找属于自己的剑。 有人说每一柄剑都有命定的主人,等到自己的主人,才肯被拔.出来,归根结底不过“机缘”二字,可也有人说,修真界强者为尊,唯有能驯服那剑的修士,才能将其拔.出,不然为什么修为越深、天赋越高的弟子,才越容易拔.出好剑来? 花庭轩:“二师姐说,万剑峰十年才开一次,虽然内门弟子都有资格去,可金丹以上修为,拔剑成功的几率才……” “……”被小团子教训,楚丹枫恼羞成怒,虎着脸道,“十年才开一次又怎么样?谁规定一定要把剑拔.出来?放眼整个双极宗,也没几个弟子真正成功,就拿离虚峰一脉来说,咱们师兄弟七人,也不过大师兄和二师姐拔.出了剑。” 花庭轩:“可是……” “没什么可是,”楚丹枫双手背后,双目放空,遥望着悬崖外的云海,做高深莫测状,“轩儿,你还小,很多事情还不懂,修为再高又如何,拥有绝世好剑又如何?师兄告诉你,人生在世,吃喝二字,珍惜当下,才最重要啊!” 楚丹枫拍拍小团子的脑袋,自觉刚刚一番话云得颇有禅意,维持住了师兄该有的高大形象,一个字,稳! 什么‘因为想偷懒所以才不修炼’,不存在的! 楚丹枫心下颇为自得,于是摇着折扇,背着手,自认潇洒地迈进桃林,留花庭轩一人望着他的背影,眉头却越皱越紧。 这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师兄一向对修炼极为看重,之前若是因为金丹碎裂,无法修复而灰了心,还能勉强解释得通,可现在,明明已经有了希望,他为什么还如此懈怠?那番话乍听起来通达豁然,可细想起来,却叫花庭轩一颗心闷闷地堵得慌,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能让一个人性情大变? 楚丹枫完全不知道自家师弟的小心思,美滋滋地摘了好多桃子,尽数装进芥子袋内——自从上一次领师门任务,换了一大袋子上品灵石,他便鸟枪换炮,买了高阶芥子袋,不但容量更大,其中还暗含乾坤,再也不会出现找东西需要先把芥子袋倒空的尴尬状况了。 更重要的是,高阶芥子袋自带保鲜功能,内里时间是静止的,桃子放进去时鲜艳欲滴,拿出来依旧汁水饱满,这个季节多存一点,即便冬天也有新鲜的桃子吃,想想就开心。 楚丹枫觉得这就是他梦想中的退休生活,系统诚不欺我!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过于执着的小花庭轩,小东西全程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屁.股后头,不厌其烦地提醒今日该是使用“瑶琅伏筋草”的日子。 楚丹枫一边摘桃子,一边远远注意着小师妹,以免她跑丢了,还要抽空应付自家师弟:“最近都没什么进益,先停一停吧,再说,每次服用都会陷入幻境,太频繁会不会影响道心……” 他总觉得自己可能有点虚不受补,就是‘资质还没好到可以用得上天材地宝的程度’,一开始每每都要梦到成年版花庭轩……猥亵自己,如今到了瓶颈期,梦境又变了,而且更……变.态了。 这也是楚丹枫逃避服用瑶琅伏筋草的重要原因之一。 花庭轩:“只是梦境而已,我还梦到过小师兄穿裙子呢。” 楚丹枫额角一跳:“所以说那东西会乱人心智,看看,你这都梦的什么乱七八糟的!还说不会影响道心?” 然而小团子铁了心,仰起小.脸中气十足地回:“师尊说这叫讳疾忌医!小师兄要是不听话,我就告诉师尊去!” ……妈哒还学会告状了! “你敢!”楚丹枫抄起折扇就要揍他,可小崽子腿虽短,倒腾得飞快,转眼就藏进桃林里,只留下嚣张的小奶音:“你看我敢不敢!” ……个熊孩子。 . 待到楚丹枫把两个小团子带回竹舍时,二师姐已经在等了。 叶白鹿笑道:“姝儿果然是去找你了,呀,怎么把衣服弄得这么脏?” 楚丹枫于是把俩团子跑去悬崖边上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师姐,他才不打算替他们隐瞒,小孩子就是要多吃些教训,才能记住危险。 果然,叶白鹿沉下脸,无差别地骂了俩崽子一顿,而后很心疼地说:“把小裙子也弄脏了,这一套可是……小五,你还记得吗?” 楚丹枫:“!” 听着师姐的语气,楚丹枫便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下意识警惕道:“不记得。” “嗨呀,”叶白鹿道,“难怪你不记得,那时候你还小,只比姝儿大一些,你小时候个子矮……” “!!!”楚丹枫开始拼命咳嗽,可这时候阻止已经来不及了,叶白鹿继续道:“你六岁的时候,穿这套小裙子刚好合适!” 楚丹枫:“…………” 花庭轩适时上前,天真地问:“二师姐,小师兄小时候真的穿过裙子吗?” 叶白鹿看着楚丹枫笑:“你小师兄小时候,穿裙子比姝儿还秀气些,把他带到山下的化阳镇,没人能认出是个男孩子。” 楚丹枫:“………………”师姐,真是谢谢你的解释了。 他怀疑二师姐一直想养个小姑娘,不然也不会执着地把他打扮成女孩样子。 林姝儿懵懵懂懂,认真扣裙子上沾的果肉,花庭轩便看着自家师兄笑,看得楚丹枫额角青筋直跳。 笑笑笑,笑个p笑,要不是老子收留你,那小裙子现在就该穿在你身上。 . 好不容易送走了师姐和师妹,小花庭轩便振振有词道:“师兄,来服药吧,不会影响道心的,你看,那不是幻象,你小时候真的穿过裙子。” 楚丹枫:“……”你可闭嘴吧,谢谢你。 可他到底拗不过小团子要“跟师尊告状”的威胁,最终还是答应下来。 其实说起来,小师弟对他真的一片赤城,每次服用瑶琅伏筋草,他都需要割破手指,而且随着金丹修复的进程推进,挤出的血也要越来越多。 十指连心,真是看着都疼。 花庭轩用力把指尖血挤进泡着瑶琅伏筋草的玉壶里,待到清水彻底被血染红,水中的灵草光华大盛,摇摇欲坠地落下一片叶子,那红色重新变成无色,当叶子融进水中时,无色的水又变成浅金色。 因为知道小家伙也会受到影响,所以楚丹枫先把小团子抱上床,才端起那玉壶将金水一饮而尽。 一阵困意涌上来,楚丹枫便知道,来了。 等他再有意识的时候,就看到两个熟悉的身影,其中一个是自己,另一个便是少年版花庭轩,不过十六七岁的样子,个子却已经拔得很高,靠在门口, 场景也不再是那富丽堂皇的暗室,而是熟悉的竹舍。 “自己”衣衫不整地趴在小床.上,疼得冷汗涔.涔,两条腿都在微微发抖,少年版花庭轩抱臂站在一旁,冷冷道:“你活该。” ……很好,变变.态态的梦又开始了,而且剧情还有了新发展。 第17章 这情形楚丹枫记得,和之前在华丽堂皇暗室内的“幻象”不同,这是他上一世真实的记忆。 起因是小师妹私闯禁地。 彼时,林姝儿已经是十六岁的娉婷少女,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对六师兄花庭轩芳心暗许,她听信了宗内一则传说:只要在朔月十分,潜入百鬼谷,向峰内‘鬼月老’许愿,便可和心爱之人生生世世永不相离。 百鬼谷、鬼月老,听名字就不是什么正经月老,但架不住春.心萌动的少女病急乱投医。 百鬼谷位于双极宗内,万剑峰下,在这样灵气浓郁的地方,自然不会有“鬼”,所谓的百鬼谷其实是镇守了一件不得了的宝贝,戾气极重,和这个修仙世界中的第一奇宝“撰魂珠”同宗同源,小师妹后来能得到机缘捡到撰魂珠,也和这次奇遇脱不开干系,但这都是后话。 从她入夜之后悄悄离开离虚峰,楚丹枫便跟在其身后了。 这是系统交给楚丹枫的一段重要剧情,剧情目的是“丰满备胎舔狗人设,并创造给主角英雄救美的机会”。 楚丹枫兢兢业业做工具人,一路跟得无声无息,直到小师妹不小心闯入禁地,才现身救人,但他作为一个配角,必定有心无力,英雄救美的机会自然要留给男主花庭轩。 这一晚月黑风高,百鬼谷内夜风萧萧,鬼影幢幢,还伴着不明生物的“嘶嘶”怪鸣,把林姝儿吓得直往楚丹枫背后躲。 楚丹枫按着人设要求,嘴上逞强:“到底是双极宗内,不会真有吃人的魔物,别怕,有师兄在呢。” 林姝儿紧紧攥着他的衣襟,声音都发抖:“五五五五师师师师兄兄兄兄,千万不能能能能让师尊知知知知知道道道,你你你可可可以以以吗吗?” 楚丹枫心道:当然不可以!只有我的‘不可以’,才能突出男主的武功高强,到时候他再救你,剧情才爽啊! 楚丹枫:“放心,五师兄定然护你周全!” 可惜打脸来得格外迅速,黑暗中窜出一条大蛇,朝二人张开血盆大口,他拔.出弟子剑,提剑而上,暗夜中,唯见剑芒流光的残影和巨蟒森白的毒牙,楚丹枫到底只是个筑基期的“废柴”,很快便节节败退,护住师妹跌进了更深的谷底。 谷底怪兽的密度显然比上方高得多,满耳都是令人牙酸的“嘶嘶”蛇鸣,而且黑夜中根本看不清它们的形貌、数量,敌在暗我在明,更恐怖了,林姝儿吓得花容失色,楚丹枫心里却格外踏实——这就是所谓的“剧情点”了。 果然,林姝儿咬咬唇,捏碎了传音玉碟,当然是不敢通知师尊的,她是向花庭轩求救。 接下来就该是英雄救美的套路,花庭轩天神降临一般出现,以一己之力干翻所有怪蛇,把柔弱的小师妹公主抱救走,从此这对青梅竹马的窗户纸被捅破,林姝儿也成了他第一个收入囊中的妹子,楚丹枫这个工具人的作用便告一段落,可以功成身退。 可惜楚丹枫等啊等,等到谷底各色巨蟒跃跃欲试地试探俩人根底,欲把两个鲜美可口的年轻修士当做点心吃了,花庭轩还是没到。 一条巨蟒鬼魅般从两人身后探出蛇头,滑腻的触感同时在师兄妹二人皮肤上炸起,楚丹枫当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小师妹更直接,双眼一翻,便吓晕了过去。 楚丹枫一边拼死护住师妹,一边对系统大吼:‘到底是怎么回事??男主人呢?!说好的英雄救美呢!这时候还不来,媳妇都凉了个屁的!’ 系统显然也很困惑:‘宿主你先撑一撑,我去检查一下传音玉碟是不是坏了。’ ‘查到了!花庭轩收到求救信号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现身,按理来说不应该出现这种bug才对……宿主你再撑一撑,我可以申请权限再查查。’ 楚丹枫气得一套素质十八连:“#@¥%&*¥#@!!这时候还查个p!我都快死了!” 他抱着个人根本跑不快,边战边退,情急之下也捏碎了自己的玉碟,可因为还要分神去对付怪蟒,完全无暇顾及把求救信号发给了谁。 怪蟒越来越多,情况越来越危急,而那坑爹的系统给了几个护身法咒之后,却哭唧唧地表示它所有存货都掏空了——它也没料到会出现这样的bug——就在楚丹枫以为会丧命于此的时候,杀千刀的男主花庭轩终于姗姗来迟。 花庭轩如同书中预设的一般,天神降临一样,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甚至比书中描写的更为愤怒,他目眦欲裂地杀戮,几乎血洗了整个百鬼谷,若不是师尊出手阻拦,唤醒了他一丝理智,这双极宗的禁地都险些被他荡平。 楚丹枫其实挺能理解他,看着心爱之人差点丧命,花庭轩这是怒急攻心。由此看得出他是真的喜欢小师妹,不过…… ‘既然这么在意,为什么到现在才来?!你的拖延症差点害得我与世长辞永垂不醒啊!’ 这是楚丹枫昏迷之前最后一个想法。 原本以为,虽然经历了一点波折,但剧情还是顺利完成了,可万万没想到,楚丹枫之前在情急之下用传音玉碟联络的人并不是花庭轩,而是自家师尊孟沧雨。 这下要完! 师尊眼里一向不揉沙子,怎能容弟子犯戒,深更半夜闯入宗门禁地?而且还是一男一女两个年轻弟子,昨晚闹出的动静不小,现下整个宗门都在传楚丹枫和林姝儿半夜私会苟且,版本一个比一个香.艳猎奇。 “剧情严重崩坏!!!请紧急修复!”的系统提示在他脑中接二连三炸开,楚丹枫不醒也被吵醒了。 据说师尊已经气到准备清理门户了,而这时候林姝儿还没醒,楚丹枫急切地跟系统商讨对策,最后决定:“不如我一个人顶缸算了,至少把小师妹摘干净。” 系统:“那你怎么说?” 楚丹枫:“黑锅都我一个人背,就说……我为了修复金丹,想去百鬼谷寻宝,小师妹是去阻止我的,反正整个宗门都知道,我楚丹枫为了恢复修为不择手段,也不在乎多这一件。别说她是女主,决不能被逐出师门,只说她一个女孩子,如果清誉被毁,以后还怎么做人?” 他来到这个世界太久,有时候也分不清任务和现实,下意识把书中人物当做有血有肉的人,实在不忍心看一个十六岁的姑娘遭受这样的流言蜚语。 系统感动道:‘宿主你真是个好人。’ 楚丹枫眉角抽了抽:“……”不知为什么,这话像极了替林姝儿发给他的好人卡。 系统:‘宿主,经过我的计算,此方案大概率可行,能够修正剧情走向,不过您可能会受皮肉之苦。’ 楚丹枫也猜到依着师尊的脾气,一顿好打都是轻的,没被逐出师门,就已经是他老人家网开一面了,何况,事情闹得这么大,也由不得孟沧雨不罚,总要给宗门上下一个交代。 最后定下的惩罚是卸掉护体真元,打一百刑杖。 这可是结结实实的皮肉之苦,楚丹枫被几位戒律堂的师兄按在刑凳上,见到毛竹大板的那一刻就怂了,不过,系统终于给力了一次,向主系统申请了临时高级权限,一股脑屏蔽掉了他70%的伤害。 然而,即便只剩下30%也够疼的。 楚丹枫只觉皮开肉绽,屁.股从滚烫到麻木,再到剧痛,整个下.半.身都不像是自己的了。 终于受罚结束时,他已经浑身冷汗,根本记不清楚是怎么被抬回竹舍的,再恢复意识时,就是风吹屁屁凉的状态,只穿了半套长袍,下边空空荡荡,堪称衣衫不整。 可屋漏偏逢连夜雨,他正疼得两股战战,一抬头便看到了花庭轩,十六七岁的少年生得端挺俊秀,身量却已有了成年男子的成熟高大,他冷冷望着楚丹枫,吐出三个字:“你活该。” 这便是梦境之初的那一幕。 “什么潜入百鬼谷夺宝?你那套骗鬼的说辞,我一个字也不信。”这话几乎是从花庭轩齿缝里挤出来的,其咬牙切齿程度,像是要把人生吞活剥,饶是楚丹枫只在一旁围观,心里也发怵。 也是这时候,楚丹枫眼前景物一变,看花庭轩的角度从旁观变成了仰视,身后火辣辣的肿烫感觉也瞬间清晰起来。 “………………!!!????” 什么情况??他做梦做成第一视角了?从前都是第三视角旁观者形式的梦啊,今天是怎么了?那瑶琅伏筋草不会是放了太久变质了吧!救命啊屁.股好疼,而且接下来的剧情他太熟悉了啊! 按着记忆,上一世花庭轩说过那句“你那说辞我一个字也不信”之后,便转身消失了,直到他完全康复都赌气似的没再出现,可上一次梦境里,“花庭轩”又狠狠地加罚了他几十下,虽然楚丹枫感受不到,但看着都觉得疼。 那时候“花庭轩”的眼神几乎能喷出火来,楚丹枫猜想,这人连在梦里都不肯原谅自己觊觎他的女人,醋劲也太大了。 如今轮到第一视角,楚丹枫骇得浑身僵硬,只想诅咒发誓自己和小师妹清清白白绝没有苟且,可刚勉强撑起手肘,做出认真姿态,屁.股上就挨了一下。 其实这一下不算重,只是有旧伤在身,楚丹枫当即就疼得泪眼汪汪,反正是在自己的梦里,他也不用在乎形象,吸吸鼻子道:“你听我解释——” “别乱动。”花庭轩声音冰冷,动作却温柔,楚丹枫只觉蔽体的长袍下摆被掀开,而后一阵冰冷温和的触感覆在伤处,草药香气霎时漫了满屋子,好像……一下子就没那么疼了。 第18章 花庭轩的大手干燥温暖,药膏清凉,所到之处能安抚滚烫火辣的疼痛,可涂抹的过程却不可避免地碰触伤处,引起新一轮痛苦。 即便在梦里,楚丹枫也打从心底里怵这位长大了的六师弟,不敢吭声,只咬牙忍着,忍到连脚趾都绷紧了。 记忆中,给他送药的二师姐,上药的是一位小童,花庭轩究竟要干什么?这时候的花庭轩应该是恨自己的才对啊。 也不知这操蛋的梦什么时候才能结束,他再也不想服用瑶琅伏筋草了,还好意思叫什么天材地宝,怎么副作用花样这么多! 偏偏梦中的花庭轩废话还挺多,他看着楚丹枫绷紧的脚趾,眼神沉了沉,挪回伤处的视线却滚烫了些,“师兄,你也太娇气了,涂药的疼也不能忍?” 楚丹枫很想怼他一句“换成你挨板子试试”,却又不大敢——如果他没记错,这时候的花庭轩只差一步就可迈入元婴,捏死他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些——于是干巴巴道:“一百刑杖呢,又没有真元护体。” “不知是师兄天赋异禀,还是这一百刑杖有水分。”花庭轩边说,手指边贴着他的皮肉由下向上滑,动作堪称轻柔,可所到之处,都激起楚丹枫一阵精神抖擞的鸡皮疙瘩。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感觉真的太可怕了! “戒律堂的手段,不皮开肉绽,也能去半条命,但你这只是皮外伤……”青肿红痕交加,倒显得皮肉更白了。 细肌丰肉上淤痕交错,双.腿笔直修长,脚趾因为疼痛而紧紧勾起,身上布了一层细密的薄汗,花庭轩看着他,只觉师兄受了伤反倒更勾人,可想起这一身伤是为了谁,又不禁妒火中烧,情绪满得不知该如何发泄,手上抹药的动作便失了轻重,楚丹枫终于没忍住,叫出声来:“疼疼疼疼!” 花庭轩忙松开手,下一刻却冷哼一声,语气更冰冷:“既然这么怕疼,为什么还要招惹七师妹?” 楚丹枫泪汪汪地挨过那阵疼痛的余韵,便忙不迭开口:“我真的没有!六师弟,我跟你发誓,那一日我们两个清清白白,真不是去幽会!” 花庭轩明显不信:“那三更半夜,你们孤男寡女,是要做什么?” 其实问出来挺好的,上辈子这人跟闷葫芦似的,连解释的机会都不给他,现在虽然是梦,楚丹枫也决定把话说开:“我跟你说实话吧,是小师妹想去拜鬼月老,求你们生生世世的姻缘……” “鬼月老?” 楚丹枫:“就是百鬼谷中一块天然石雕,传说在朔月对它许愿,就可求得生生世世的姻缘,其实都是子虚乌有的小道传说,有没有这块石头还是两说,但是我可没说谎啊,你要是不信,可以问问二师姐她们,好多女修都信这个。” “我呢……我是不放心小师妹,所以才跟了出去,我们真的什么都没有,她跟本不喜欢我,心里只有你,真的,我们连手都没牵过。” 花庭轩这回终于像是将信将疑,语气和缓了些,威胁道:“最好是这样,你敢碰她,我就剁了她的手。” 楚丹枫被男主的王霸之气震慑住,缩缩脖子:“不敢不敢。”不过好像哪里不对,为什么不剁自己的手,要剁小师妹的手?这醋吃得好几把清奇啊。 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想趁机表明态度,毕竟这个梦也不知要做到什么时候,好汉不吃眼前亏,少吃点苦是正经。 楚丹枫:“你放心,从今以后,我就断了对小师妹的念头,有生之年,对她绝对不再存半分非分之想。”反正任务已经完成了,他又不喜欢林姝儿,这誓发得理直气壮。 花庭轩猝然望向他,凤眸中神色复杂,似惊似喜似怀疑。 楚丹枫狗腿道:“师兄知道,你们情投意合,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花庭轩吐出一口气,“这是真心话?” “比真金还真!”楚丹枫做深沉状,“我虽然得不到小师妹的心,但爱一个人,就是要她幸福,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举案齐眉,永结同心!” 花庭轩闻言,脸色却变得更难看了,替他涂药的手忽而重重一捏,那是臀峰上一块青紫的淤痕,刚受过刑,风一吹都疼,哪里禁得住这样捏? 楚丹枫疼得差点原地跳起来,活像一尾精赤白条的鱼。 花庭轩大手按住他,压着火气道:“我才不稀罕跟她百年好合!楚丹枫,你听清楚了,我要你!” 楚丹枫:“啊?” 他说啥??要什么玩意?为什么梦里的花庭轩这么变.态啊!这超出他的理解了啊! “啊什么啊!”花庭轩在他臀上拍一掌,发出一声脆响,楚丹枫泪花都疼出来了,惨叫一声。 “别鬼哭狼嚎的,我不是跟你开玩笑。”花庭轩又开始捏那块淤青,“淤血需得揉开,不然好不了。” 楚丹枫疼得眼泪汪洋,偏偏不敢反抗,可这一回自家师弟不像之前那么温柔,揉淤血揉得很用力,楚丹枫又咬牙忍了片刻,终于忍不住,随着按摩的动作有节奏地闷.哼起来。 片刻后,替他揉开淤青的大手忍无可忍地停下,“你能不能闭嘴?” 楚丹枫茫然地扭过头,就见花庭轩一张俊脸红得能滴血,呼吸都粗重了,像是被气得不行。 ……连叫唤都不行吗?那又不是面团,你手劲那么大,那么捏,能不叫唤吗! “……”楚丹枫委屈,“疼QAQ。” 他是真的疼出了生理性泪水,一双桃花眼泪汪汪的,鼻头有些红,轻薄的长袍掀开大半,露出紧实细致的腰,更显得伤处丰.隆肿.胀,无处不可怜。 师兄哭起来可真好看…… 花庭轩只觉心里酥.酥.麻麻地乱起来,一阵血气翻涌,体内魔气和真元相互碰撞,随之失控,下一刻,这真实得过分的梦境便轰然坍塌。 . 楚丹枫睁开眼睛时,还是懵懵懂懂的,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直到发现身边的小团子也醒了过来,睁着黑漆漆的大眼睛,正直勾勾望着自己。 “…………” 是五岁的小花,不是变变.态态的大花,太好了,他醒过来了! 噩梦终于结束了! 楚丹枫长舒一口气:“你醒了?” 小团子版花庭轩没回答,目光炙热地粘在他身上,看得楚丹枫浑身不自在,莫名又想起刚刚的梦境,没好气道:“看什么看!” 小团子这才如梦初醒,乖乖垂下长睫毛,捏着小被角。 楚丹枫:“…………”他真是睡糊涂了,凶小花干嘛?自己做了噩梦,怎么能迁怒小孩子呢? 可是……真的很难抽离啊,那梦也太真实了,不说别的,直到现在,他还觉得屁.股在隐隐作痛。 还有那双替他揉开淤青的大手,还有那句语焉不详的“我要你”。 ……妈的,这到底是什么怪梦! “师兄,你又做噩梦了吗?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小团子奶声奶气地问,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自家师兄的尊臀。 “没什么,师兄刚睡醒,有起床气,对不住。”楚丹枫挠挠头,“多谢你替我滴血用药,手还疼吗?” 小团子摇摇头,很乖巧地说:“不疼,师兄感觉怎么样?” 这问的是金丹修复进展如何,楚丹枫试着调动了一下周身灵力,有了瑶琅伏筋草的再次助力,真元似乎更精纯浑厚了些,但仍旧无法将其凝结在丹田内。 于是摇摇头:“还是不行。” 花庭轩:“师尊说有一种结丹晚是因为厚积薄发,一旦结丹甚至能越级挑战……” “算了吧,结丹哪有那么简单,金丹重塑就更难了。”楚丹枫没型没款地瘫回竹床.上,睡了一觉怎么这么累,都怪那个梦…… “对了,你今天做了什么梦吗?” 花庭轩面不改色:“我没做梦。”只是入了你的梦。 不知为什么,最近几次,花庭轩能感觉到两人的梦境相连,而且自己似乎可以渐渐控制、改变梦境了。 只是在梦中,自己不大能控制情绪,可能伴随将近百年的心魔所至,他看到师兄,就想独占他,甚至还有一股难以控制的凌虐欲,喜欢看他哭,希望看他眼里心里只有自己。 而师兄在梦中……也很不一样,似乎很容易放松警惕,花庭轩觉得自己或许能利用这一点,找到一些答案,譬如楚丹枫为什么会性情大变。 “轩儿,师兄出门一趟,今日.你自己在家,或者去二师姐那里找姝儿玩也行,但不可以再乱跑。” 花庭轩抬眼便见自家师兄翻身下床,整理衣袍。 “师兄要去哪儿?” 楚丹枫敷衍道:“找你三师兄,拿话本。” 黄长天是离虚峰最不成器的弟子,不是流连秦楼楚馆,就是宅在竹舍看话本,他多年来收藏的话本浩如烟海,种类不知凡几,楚丹枫去挑过几次,有些自己借来看,有些拿给孩子当做识字启蒙。 自打重生之后,黄长天慢慢发觉昔日的五师弟性情大变,居然跟自己很臭味相投,两条咸鱼的关系因而突飞猛进。 但今日,楚丹枫并不是去找黄长天拿话本的,他终于下定决心让三师兄带自己“见见世面”。 ……他还是很在意那个梦,楚丹枫觉得,自己总梦到花庭轩,是瑶琅伏筋草的缘故,但梦里变变.态态的基情桥段,应该怨不到灵草头上,而是自己多年没正经接触过女人的缘故。 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他得去看看妹子。 第19章 逛花楼 楚丹枫还是不放心把小团子一个人留在家,亲自将他送到二师姐处,叶白鹿的竹舍旁种着一大.片灵药田,小姝儿正举着小木剑,在花木掩映间像模像样地练起手式,见到他们便放下剑,兴奋地冲过来,一把抱住楚丹枫的大.腿,奶声奶气地撒娇要零嘴吃。 楚丹枫被小丫头萌得心肝乱颤,当即掏出一把果脯,小庭轩则黑着脸把她从自家师兄腿上往下撕,只是俩团子都手短脚短,远远看着像打闹似的,闻声走过来的叶白鹿被这一幕萌到了:“看他们感情多好。” 楚丹枫在俩小豆丁头上各揉一把,赞同道:“是啊,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花庭轩面无表情地松开了小师妹,故意要划清楚河汉界似的,抱住了自家师兄另一条腿。 楚丹枫:“师姐,我有点事要出门一天,今晚可以把轩儿托付给你吗?” 没等叶白鹿答应,小团子就敏锐地拆台:“小师兄不是找三师兄拿话本吗,怎么要出门?” 楚丹枫轻咳一声:“大人说话小孩别插嘴。”而后就拉着叶白鹿去一边叽叽咕咕地报备行程——当然不敢直说是去逛花楼,二师姐就像是他半个家长,楚丹枫还是有点怕她。 饶是这样,叶白鹿也不是很放心,一再叮嘱“不要跟老三乱走”、“别去不三不四的地方”、“别让黄长天把你带坏了”。 花庭轩站得比较远,但悄悄放出神识,耳聪目明,越听脸色越沉。 . 楚丹枫活了两辈子,还从来没喝过花酒,心里既期待,又紧张,生怕自己露怯,问黄长天:“三师兄,咱们需要准备什么吗?” 黄长天显然是各中老手,道:“你这身行头不行,衣料都是宗内统一采购的吧?让人家猜出来咱们是双极宗的就不好了,传出去好说不好听。等下了山,师兄带你去成衣铺,换一套富贵公子时兴的衣服,得跟咱们修士仙风道骨的气质区别开,越骚气越安全。对了,你银子够用吧?” 楚丹枫豪气道:“足够。”修真界的灵石和银钱可以互相兑换,汇率还挺高,当初在桃花村做任务时,他意外摘到不少无患木,换取的灵石足够挥霍了。 黄长天搓搓手:“小五啊,今天师兄带你下山长见识,这事你知我知,决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 “我懂我懂,”楚丹枫很上道,“其实我早就厌恶苦修了,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及时行乐才最重要。” “这就对了!英雄所见略同,”黄长天拍手叫好,“不过小五,你怎么突然想开了?” 楚丹枫总不能说自己是重生了一回,终于不用演戏了,只做深沉状,道:“你有所不知,有时候看淡人生,只需要一个小小的契机,如果你也受过重大打击,就能明白了。” 黄长天:“什么打击?金丹碎裂?”不应该啊,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谁说必须是身体上的打击?这认知就肤浅了,至亲之人的背叛,挚爱之人的敌视,不都是重大打击?”楚丹枫故作忧郁地说,“往事我不想再提,三师兄请不要再逼问了。” 黄长天听得动容:“好好好,我不揭你伤疤,以后再也不问了。哎,生而为人,哪有‘容易’二字?小五,你千万别想不开,走走走,师兄带你快活去,把烦恼全忘掉!” 楚丹枫心中暗喜,这算是蒙混过关了,三师兄不再怀疑自己,以后便可以跟着他一起开开心心做咸鱼了。 黄长天可是很会玩的,嘿嘿。 不过,楚丹枫不知道的是,他这番即兴发言,还被另一人认认真真听进了心里。 两个筑基期内门弟子,居然都没发觉,不远处有个小小身影。小花庭轩脸上神情复杂莫测,抿着唇,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 黄长天是个身形微胖的白面公子,换上金丝暗线绣成的赭石衣袍,腰间叮当坠上玉佩如意,一个活灵活现的败家子形象就跃然而出,一看就是秦楼楚馆的常客,说他是仙山上的道长,那打死也没人信。 楚丹枫也换好了新衣出来,成衣铺内立即引起了一阵小骚.动,几个来采购的妇人、小姐、丫鬟都红着脸偷眼打量他,连黄长天也看直了眼睛,半晌才道:“小五,难怪你平时总穿一身黑……” 楚丹枫有点忐忑:“我穿这样不好看吗?” 黄长天:“不,太好看了!你这模样,啧啧,别说扮作恩客,就是做……” “做什么?” 黄长天没敢把“做相公”三个字说出来,含糊道:“总之够俊俏,够.骚气,没问题!” 化阳镇的花柳巷刚黄昏时分就已灯火辉煌,穿红着绿的姑娘们倚在门廊上,温声软语地招呼客人,不知哪一家的琵琶正弹缠.绵的小调,香风阵阵,语笑晏晏,楚丹枫心中舒畅又激动,这就是温柔乡吧! 不过他还是有点忐忑,悄声问:“三师兄,咱们今天说好了,只是听曲,没有别的项目了吧?” 黄长天严肃道:“那当然,消遣娱乐也要有限度,我们修道之人,最重固精培元,要清心寡欲,守住童子之身的,宗门里传我荒唐无度,其实都是误传,休息是为了更好的修行,入世也是为了更好的出世,我对红尘颇有研究,但并不常来的。” 他话音刚落,一个手持团扇的老鸨,便热情地高声招呼:“这不是黄公子吗?您可有阵子没来了,小红小翠整日想你,都害了相思病了,快里边请!” 黄长天:“……” 楚丹枫实在没忍住,笑出了声。 “呦,这位公子生得可真俊,啧啧啧啧!”那老鸨眼睛一亮,绕着楚丹枫一直“啧”,团扇上的脂粉气扑了他一身。 楚丹枫是头一次来,本来就紧张,哪里见过这么生猛的中年妇人,下意识往后躲了两步。 老鸨见楚丹枫面如傅粉,穿着也华丽风流,一开始只是惊叹这样的人物她竟从未见过,但见他如此害羞,心里又恍然。 老鸨:“难怪黄公子有日子没来了,身边多了这么一位绝色尤.物!” 黄长天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死。 “咳咳咳咳,你别瞎说!这是我表弟,一起来照顾你生意的。” “啊?啊,哎呀哎呀,原来是表公子,恕我眼拙,怪老身没见识,没见过这样标志的郎君。” 楚丹枫至此也听明白了,脸色不由得有点黑。 他虽然没来过花街柳巷,可对小官、相公也有所耳闻,敢情这位老鸨是把自己当成同行了。 他来逛花楼,就是为了纠正潜在的龙阳之癖,哪忍得了被这样污蔑?由不得很想报复性消费,折扇一展,豪气道:“把你们最漂亮的姑娘统统叫出来!” 黄长天也怕惹恼了五师弟,还在一旁搭腔:“对对对,伺候好了,楚公子有赏!” 眼见着两人在花团锦簇中进了‘锦绣楼’,角落里,一个小小身影恨恨地捏紧拳头,往身边石墩一砸,掐了个隐身咒,也悄声跟了进去。 花庭轩刚离开,一个一多人高的石狮子哄然碎裂倒塌,引起一片混乱惊呼。 . 楚丹枫刚刚的豪气没维持多久,很快就露了怯——这跟他想象的并不一样啊! 楚丹枫设想的情形是俩人坐在雅间,请几个或抱琵琶或弹古筝的美艳艺妓奏一首小曲,跳一支六幺软舞,再喝上一壶上好的女儿红,艳而不俗,妹子也看了,还不失风雅。 可刚在圆桌旁坐好,几个妖妖.娆娆的姐姐就把他围住了。 美人们尽态极妍,香风团团,根本不给楚丹枫插嘴的机会,他甚至看不到黄长天,视线全被挡住了。 “奴家给你弹新学的曲子可好?” “公子是第一次来吧?看你这样腼腆,该不会还是雏儿吧?” “郎君生得真俊,以后可要常来,我不收你的银子,嘻嘻嘻嘻。” “翡翠你好不要脸!楚公子别听那骚蹄子的,奴家喂你喝酒。” “……”楚丹枫觉得有人在摸.他,柔弱无骨,香得呛鼻,是女人的手,还不止一双。 这也太生猛了,和女人接触好像没有想象中的美好,楚丹枫有点后悔了,还有点害怕,这到底是谁嫖谁? 但现在退缩又显得自己很怂,真应了那老鸨的话,搞得他不像个真男人,楚丹枫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坐着。 殊不知,这边煎熬得越久,暗中观察他的小师弟脸色越黑,杀气越重。 师兄想做什么?难不成……真要和这些女人,和这些女人……花庭轩眉间和锁骨处甚至溢出细细的黑气来,构成纹身似的繁复图案,滔天怒火一触即燃。 第20章 正在这时,一位端酒盏的姑娘竟直接坐在了楚丹枫的大.腿上,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将那杯中酒含进樱桃小口里。 楚丹枫只见她的脸一点点靠近、放大,红唇就要贴上自己。 这、这这这这是要嘴对嘴喂他喝酒吗? 楚丹枫心里好慌,但震惊多过慌乱,竟僵硬地坐在原地,忘了躲开。 一旁暗中观察的小师弟终于忍无可忍了。 “轰隆!” 木质雕梁忽然断裂,重重砸下来,径直砸向那姑娘的脑袋,变故来得突然,楚丹枫被唬了一跳,却也大大松了口气——这口酒不用喝了。 即便是筑基期修士,身法也比常人快得多,他抱着那姑娘,眨眼间躲过掉落的横梁。 “这房子要塌了!快走!” 黄长天喊了一嗓子,不用他说,一屋子人已鱼贯而出。 刚刚被楚丹枫救出的姑娘被吓得花容失色,又见那腼腆俊俏的楚公子身手居然如此了得,不由得真生出了倾慕,一扭身就扑进了楚丹枫怀里,梨花带雨地说:“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太近了。 楚丹枫被她身上的香粉熏得想咳嗽,两只手都不知该往哪儿放,无措道:“你、你先放手吧。” “五师兄!”一道熟悉的童音响起,楚丹枫心里一颤,下意识推开那姑娘。 不过,怎么可能?他怎么会来? 房子到底没有塌,可掉落的横梁激起一片烟尘,烟尘中一个五六岁大的奶娃娃站得笔直,看不清表情,但楚丹枫就是觉得小崽子生气了,莫名更心虚了。 “呦,这是怎么了!没伤着贵客吧?”老鸨带着几个龟公冲上来,挥舞着手绢把烟尘扫开,小团子才现出真容。 “呀,这是哪来的孩——” 花庭轩冷冷扫了老鸨一眼,明明是个奶娃娃,眼神却凶得像是能杀人,她一抖,生生把后面的字咽了回去。 楚丹枫朝老鸨递了个抱歉的眼神,忙拉过自家师弟,低声问:“你怎么找到这儿来了?不是让你跟姝儿挤一晚吗?二师姐知道你下山吗?” 花庭轩抿着唇,小.脸沉得能拧出.水来,并不说话。 另一边,几个龟公检查了房间,没查出什么来,只能不是很确定地说“可能是年久失修,或是遭了虫蛀”,才闹出今天的意外,总之非常对不起两位贵客,好在人没事。 老鸨不住地跟黄长天道歉,“要不然换一个房间,让姑娘们陪二位喝酒压压惊?” 黄长天正要答应下来,一直抿着唇不说话的花庭轩忽然朗声开口:“三师兄,我要告诉师尊去!” 黄长天:“!!!!” 刚刚太乱,他是真没看见小师弟。 “你你你怎么在这儿?!” 花庭轩凉凉地看着他,吐出一口气,才垂下长睫毛:“小师兄出门不带轩儿,轩儿就悄悄跟出来了,才找到你们。” 黄长天:“你一个人跑下山的?还没跑丢了,够有本事的你!” 楚丹枫听了也后怕:“轩儿你也太胡闹了!多危险啊!” 可两位师兄还没骂完,小团子便道:“我看到你们和那些姐姐亲嘴了,我要告诉师尊去。” 楚丹枫:“…………” 黄长天:“…………” 黄长天大呼冤枉:“胡说八道!她们瞧你小师兄生得俊俏,都扑他一个人,根本没人理我!” 楚丹枫朝着他小.腿踢了一脚,黄长天“嘶”一声,悻悻地和五师弟交换了个眼神,又去哄孩子:“小师弟,这里的糖果子又香又甜,三师兄请你吃,今天的事谁也别告诉,好不好?” 花庭轩压根不搭理他,只看向楚丹枫:“回去。” 楚丹枫:“好好好。”正好这花酒他也不想喝了。 黄长天也没了兴致,俩人乘兴而来,因为一系列变故,又夹着尾巴败兴而归,今天这眼界开的,一点也不潇洒。 回宗门的路上,楚丹枫习惯性去牵小团子的小手,却被花庭轩甩开,小师弟小短腿迈得很稳,步履生风,走得飞快。 楚丹枫讪讪的摸.摸鼻子,默默跟在后头。 这也太尴尬了,被孩子撞见自己喝花酒,师兄的威严完全扫地,他连骂花庭轩私自下山都不好意思开口了。 回宗门的路不算短,夜幕低垂,师兄弟三人一路沉默着,出了化阳镇,连熙攘人声也不闻,耳畔便只余唧唧虫鸣,和风吹密林的沙沙声。 黄长天终于受不了,悄悄朝楚丹枫挤眉弄眼,“你去说。” 楚丹枫仍旧讪讪的,酝酿了好一会儿才开口:“轩儿,今天的事……” 花庭轩斩钉截铁地打断他:“我要告诉师尊。” “哎你这孩子,怎么就说不通呢?”黄长天急了,扬手吓唬小孩,“你敢说一个字,我就揍你!” 花庭轩:“就要说!是你带坏了我小师兄!” 小团子话音刚落,暗处的密林里忽然钻出一黑影,黑咕隆咚的,看不清究竟是什么野兽,可身形极其迅猛,直奔黄长天而来。 一爪就抓破了他的衣袍,血腥味霎时蔓延开,黄长天应声拔.出弟子剑,可那东西不退反进,竟一口咬断了他的剑! 它吼声震天,满身魔气,借着月光才看清,那东西像只老虎那么大,头上却长角,两只眼眶是空的,冒着幽幽黑气。 是梼兽! 又是这东西,之前楚丹枫在幻夷山就见过一次,李班的死也跟它脱不开干系,因为有了先例,魔界凶兽出现在双极宗附近,他们并不很惊讶,但这也不意味着情况不凶险。 楚丹枫忙拔剑相助,可那梼兽见到他只躲不咬,单追着黄长天一个人攻击,把三师兄咬出一身大大小小的伤,整个人几乎破了相,才重新一闪身,回到密林中。 两人都松了口气,可黄长天的倒霉旅程才刚开始。 可能人一旦倒霉,连喝凉水都塞牙缝,一路上,他不是被突然窜出来的凶兽追着咬,就是平地摔跤,终于快进双极宗大门时,还踩到了狗屎。 多灾多难的三师兄,再也没精力逼小师弟守口如瓶,一回离虚峰,就如丧考妣地钻回自己的竹舍疗伤去了,只留下楚丹枫和花庭轩师兄弟二人。 花庭轩还是不肯跟楚丹枫说话。 直到两人爬上了床,楚丹枫才戳戳小团子的背,说:“轩儿,今天吓着你了?其实男女之事也……不是什么坏事,等你长大结道侣也要讲究阴阳调和,道法自然……你还小,以后就懂了。” 花庭轩背对着楚丹枫,攥.住被角的手因过于用力而指节发白:“阴阳调和,就那么重要?” 楚丹枫:“啊?” 可他刚发出一个单音节,就感到一阵困意袭来,瞬间昏睡了过去。 这应该是在梦中没错吧,楚丹枫恍惚地想。 他明明记得自己已经回到离虚峰了,如今却在锦绣楼的包间里,小圆桌上燃着龙凤烛,灯火如豆,房间里不知点着什么香,香气甚异,熏得他周身上下都燥热难耐。 楚丹枫舔舔嘴唇,想爬起来喝口茶,然后就发现……他被捆仙绳捆住了! “……”楚丹枫,“救命啊!有人吗!” 这又是什么操蛋梦???明明还没到服用瑶琅伏筋草的日子啊啊啊! “别喊了,我在呢。” 楚丹枫一抬眼,就看到青年版花庭轩。 这个花庭轩……看起来很不对劲!他面容和记忆中别无二致,琼鼻凤眸,五官深邃,可眉间有细细的黑色纹路,像是……魔族的印记,只见他慢条斯理地脱掉玄金色长袍,露出结实劲瘦的上半身,那里的皮肤上也布满了黑色纹路,纹路随着他动作像水一样轻轻流动,那是精纯的魔气。 花庭轩……怎么会入魔? 据楚丹枫的了解,他的确有一部分魔族血统,可后来都压抑住了,融在真元里收放自如。 魔族力量无穷,却也容易让人迷失心智,被心魔所扰,走向极端,绝不应该是男主的配置! 而且,自己好像没喝瑶琅伏筋草,为什么又梦到他了? 然而,楚丹枫的思路被强势打断,他看见大魔头版花庭轩勾起唇,一步步走近床榻,掏出了一条……黑色皮鞭! “阴阳调和,就那么重要吗?”花庭轩甩开皮鞭,在空中一抽,发出一声惊人的脆响,楚丹枫吓得一抖,紧接着,那鞭子抵住了他的下巴。 魔头版花庭轩裸.着上半身,肌肉精悍紧实,一身魔气霸道精纯,用鞭稍抬起楚丹枫的下巴,怎么看都是个欺男霸女的大反派,可口气却像是被抛弃的怨妇:“师兄从来不愿意多看我一眼,不比一比,怎知我没有那些女人好?” 楚丹枫:“……” 魔头花庭轩收起鞭子,下一刻,楚丹枫感觉自己双.腿一凉,下裳不翼而飞,而后有鞭梢滑过他的腰.臀。 他汗毛都炸起来了:“你你你要干什么!” 花庭轩变变.态态地温柔道:“师兄很怕疼,所以只有疼,才能让你长记性吧。” 下一刻,一道锐痛在身后炸开。 “以后还敢不敢再去那种地方?” 花庭轩每打一鞭,便要问一句“还敢不敢”。鞭锋刷刷而下,烛火摇曳的房间里脆响绕梁,楚丹枫只觉身后一片滚烫。 疼倒是其次,更多的还是羞耻,眼前这个花庭轩怎么可以……这样折辱他?楚丹枫又恼又疼,终于没忍住破口大骂:“还有完没完!我去哪里关你什么事?你个不孝子、死变.态!我以后再也不喝那劳什子灵草了,就算豁出去不恢复金丹,也再不想梦到你!再也不想见到你了!” 这番痛骂居然真起了效果。 魔头花庭轩额头的黑色.魔气像是维持不住纹身一样紊乱起来,喃喃道:“再也不想见到我了?” 而后,他如梦初醒般看自己执鞭的手,慌乱地问:“师兄,我弄疼你了?” “……”楚丹枫气得眼角都红了,桃花眼泛着一点泪光,咬牙问:“你说呢?” 魔头大花很痛苦似的皱起眉,倒退两步,身上的魔纹像煮沸了的开水一样翻滚起来,很快就模糊成一片,也在这时,梦境戛然而止。 竹舍里,小团子版花庭轩豁然睁开眼睛。 楚丹枫却没醒,但紧皱着眉头,长睫毛上沾着一点泪珠。 花庭轩无声地叫了句“师兄”,伸手在他额间轻轻一抹,随着指尖一道柔和灵气,楚丹枫紧皱的眉头便被抚平了,他抱着被子轻轻哼唧一声,重新陷入沉沉睡梦。 . 第二日,楚丹枫半梦半醒之间,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个噩梦,但怎么也想不起来具体是什么,他下意识揉了揉屁.股,也没什么异常,于是懒洋洋地打了个呵欠,草堂春睡足,不用早起苦修可真爽啊。 然后他一睁开眼睛,就看到小团子殷殷勤勤地端着甜粥和小酥饼站在床前。 楚丹枫:“……你不生我的气了?” 小团子小奶音糯糯的:“师兄对不起。” 第21章 准备掉马 这是在为昨天跟自己赌气、不理人的事道歉吗? 说到底,小团子才五岁啊,别说是自己有错在先,就是小孩子偶尔任性无理取闹,也是人之常情。 哪有让小朋友先讲和的道理?孩子也太懂事了吧。 楚丹枫心中一软:“昨天师兄也有不对的地方。” “不,是我对不起师兄。”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 看到师兄和别的女人在一起,就气到被心魔所扰,丧失了理智。 想把所有碰过师兄的人屠杀殆尽,想把师兄藏起来,谁也不让见,想狠狠惩罚师兄,看师兄哭,想……听师兄痛苦又黏.腻的呻.吟…… ……不行!不能再想了。 花庭轩心如擂鼓,眉间又有隐隐黑色.魔纹浮现,但很快被压抑下去,黑气一闪而逝。 好在,只是在梦里,没有真的对师兄造成伤害,好在他及时醒过来,抹除了那个梦境,否则,师兄这一世也会恨他的吧。 花庭轩想,能入师兄的梦,应该也是瑶琅伏筋草的副作用,能和师兄建立这样的联系,这辈子也算一个好的开始。 楚丹枫完全不知道小师弟脑海里的限制级天人交战,懒洋洋撑起手肘准备起身。 花庭轩却阻止了他:“小师兄别动,让轩儿来伺候你。” 小团子拉过炕几,将热腾腾的甜粥和小菜放在上面,以便楚丹枫能舒舒服服坐在床.上就把早饭吃了,他执拗地不肯让师兄插手,活像个任劳任怨的小童养媳。 “师兄,尝尝味道怎么样?甜粥是我早起煮的。”小童养媳眼巴巴地看着他。 在他热切的目光下,楚丹枫舀起粥喝了一口,那是一碗莲子粥,粳米香.软,莲子甜糯,作为一个吃货,楚丹枫真心实意地赞道:“不错!不过怎么好像有枸杞的味道,但是没看到枸杞。” 花·童养媳·庭轩低眉顺眼地说:“二师姐说枸杞子滋补,我知道小师兄不爱吃,所以一颗颗全挑出去了。” 楚丹枫又感动了:“也不必这么麻烦……” “不麻烦,是我愿意这么做,轩儿要伺候师兄一辈子。”小团子仰起小.脸,朝他甜甜一笑,大眼睛里像撒了皎月星光,执拗而期盼。 楚丹枫:“……”啧,太会了吧!才多大嘴就这么甜,心又这么细。 难怪这小子后来能收那么多后宫——战力三界最强,又这样温柔小意,妥妥的杰克苏本苏,什么样的妹子攻克不下来啊! 楚丹枫酸溜溜地想:难怪像自己这样的老实人单身两辈子,没法比,真的没法比。 …… 等楚丹枫滋滋润润地吃完了早饭,小团子又黏上来,撒娇:“师兄,以后不要把轩儿一个人扔下了好不好。”他不相信,楚丹枫带着自己,还能去见什么女人。 楚丹枫被连番攻势弄得丢盔弃甲,早已懊悔昨天把孩子一个人扔家里,自己去喝花酒潇洒,于是愧疚地满口答应:“好好好。” 算了,花柳巷好像也没想象中有趣,暂时不去了吧——要去也等过一阵子,轩儿再大一些,孩子年纪小,也太粘人了。 . 逛花楼的事好像就这样轻轻巧巧地揭过去了,花庭轩没有真的向师尊告发,黄长天和楚丹枫都悄悄松了口气。 尤其是黄长天,那一日带着五师弟“开眼界”之后,就一路倒霉,快被神出鬼没的梼兽咬成筛子,一个人闷在竹舍里养了好久的伤,真禁不住师尊再罚了。 黄长天的伤还没养好,另一个人倒是在时隔大半年之后,终于露面了。 离虚峰内门四弟子、楚丹枫的驰名死对头——方清涯,闭关结束出山了。 当初楚丹枫刚重生时,方清涯便是第一个和他杠上的。他仗着自己金丹初期的修为,找借口教训楚丹枫,反被花庭轩趁乱偷袭,险些废了内府金丹。 但没人怀疑五岁的小师弟,包括师尊在内的所有人都以为方清涯是走火入魔,又心浮气躁地欺负师弟,才酿成那种凶险后果。 方清涯这时候才出关,一则是当初的确伤得不轻,二则也是因为:双极宗十年一度的‘拔剑大会’要开始了! 双极宗有一座万剑峰,每十年开启一次,所有内门弟子、或是能通过层层考核的外门弟子,都可以在这个时段内登上万剑峰,去找属于自己的佩剑。 据说佩剑有灵,只肯被天资够好、或足够勤勉的弟子拔.出。 离虚峰的大师兄周远山、二师姐叶白鹿,都已在万剑峰拔.出了灵剑,像黄长天、方清涯、楚丹枫等人则都使用宗门统一配发的弟子剑,而花庭轩、林姝儿这样的小团子,就更不用提,连弟子剑都没有,只用师兄师姐们手工做的桃木剑练习。 临近拔剑大会,宗门到处都洋溢着兴奋又紧张的氛围,连到乾连峰讲经堂后殿领任务的人都少了,所有弟子都在抓紧抱佛脚,妄图以勤奋的假象蒙骗过万剑峰的灵剑们,以求拔.出一柄绝世好剑。 灵剑也是分等级的,越高峰的剑等级越高。 拔剑大会有个规矩,一旦拔.出,不退不换,且每人一生中,只能从万剑峰拔.出一柄剑。 而上万剑峰,不得走回头路,一旦折返,就视为弃权,若妄图回头拔剑,就会直接被护山大阵弹出。 以至一些天资卓异的弟子,反而因为要求太高,而迟迟没有拔.出灵剑,所以拔剑也不单凭实力,还要斗智斗勇,更像一场博弈。 . 在这样如火如荼的气氛中,离虚峰也不免俗,连一向不求上进的黄长天都放下了话本,抛弃了温柔乡,一连数日闻鸡起舞。 更别提本就憋着想在拔剑大会上一展头角的方清涯。倒是从前最勤勉的楚丹枫,成了师兄弟中最佛系的那个。 这场盛会好像对楚丹枫完全没有影响,除了每隔七日悄悄服用瑶琅伏筋草泡的水之外,他该吃吃该喝喝,甚至还抽空下山一趟,从化阳镇的张记铺子买了好多果脯蜜饯小零嘴。 在师兄们披星戴月练剑的时候,楚丹枫吃着零嘴,喝着茶,散发披襟,舔墨润笔,于火莲池外桃花林铺一方小桌,运着丹青画扇面,一旁还有个穿迷你弟子服的小团子屁颠颠地打扇添水,活脱脱悠闲成了个无所事事的二世祖。 最先看不下去的,是方清涯。 “楚丹枫你到底要耍什么花招,这样整天躺着,还怎么上万剑峰?是想给师门丢脸吗?” 楚丹枫落下最后一笔,从小花庭轩手里接过西施壶,慢吞吞呷一口茶,才抽空睨他一眼:“我不去万剑峰。”去了也拔不出剑来,上辈子已经试过一次了,而且还要看那人出尽风头,想想就不爽,他才不去。 方清涯:“……” 方清涯觉得自己被耍了,冷笑:“我怎么不相信你真舍得不去?还是说,你终于认清自己是个废物了?” “……”楚丹枫无语极了,“你管我?而且废物吃你家大米了?再说了,看我不如你,你不应该开心吗?”这个人,从小就爱跟自己比,他练五个时辰功,方清涯便要练六个时辰,他默了十篇功法,方清涯便要默十一篇。 偏偏楚丹枫这具身体资质极佳,当初学习速度生生甩出其他师兄弟一大截,方清涯更是拍马也追不上,他还记得自己结丹时,方清涯嫉恨得几个月没同他说话。 方清涯被楚丹枫的吐槽噎住,脸色变了又变,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广袖带出的风,将银笺纸掀起,沾了一滴墨。 墨汁迅速晕开,毁了整幅扇面。 “哎呀呀!”楚丹枫心疼得不行,这可是他最后一张银笺扇面了,没办法,他虽想陶冶情操,过琴棋书画诗酒茶样样不落的优雅退休生活,奈何手太潮,一连画废了几张,还要数这一张的字提得最满意,可惜、可惜。 “轩儿!你上哪儿去?”楚丹枫余光瞥见尾随四师兄而去的小师弟,忙叫住。 小团子眨巴眨巴大眼睛,抿着小.嘴装乖巧,没敢把自己准备教训方清涯给小师兄报仇的计划说出来。 “别乱跑,那边就是悬崖,上一次差点和姝儿一起掉下去,都忘了?又不长记性了?”楚丹枫像个操心的老父亲,碎碎念完,把扇面往前一递,“要是没事做,就拿去涂鸦吧。” 反正已经画废了,不如逗孩子玩。 楚丹枫打发了小崽子之后,便懒洋洋靠回藤椅上咔擦咔擦嗑瓜子,边嗑边想:方清涯再努力也没用,这一回‘拔剑大会’最出风头的应该是柳砚白。 柳砚白就属于那种对自己要求太高,所以迟迟没拔剑的‘学霸’,他天资不俗,且在弟子中很有威信,和楚丹枫的嫡系大师兄周远山一样,早早便帮助师长处理宗内事物,是实至名归的‘年轻一代翘楚’。 这一回,柳砚白将会在接近峰顶处拔.出‘墨云剑’,万剑峰的灵剑是按着高低位置排名的,‘墨云剑’可以排在前一百之内。 别小看这‘前一百’,双极宗立派数千年,门徒不可胜数,然而能从万剑峰拔.出灵剑的,也不过千余人,能拔.出前百名好剑的,更寥寥无几。 总之柳砚白这次风头出大了。 直到再十年之后,十五岁的花庭轩拔.出万剑峰峰顶的“玄水剑”,才彻底碾压他的锋芒。 如果要列个“楚丹枫最讨厌人物排行榜”,柳砚白一定高居榜首,甚至可以碾压他的死对头方清涯。 所以楚丹枫很不想见他春风得意的样子,万剑峰不登也罢。 就在他出神的功夫,花庭轩已经画好了扇面,小团子举着银笺递到楚丹枫眼前,问:“小师兄真的不去万剑峰吗?听说是十年才有一次的机会。” “不去——”楚丹枫忽而停了话头,拿着扇面,赞叹之情溢于言表:“这是你画的?!画的这么好!” 小团子得了自家师兄的夸奖,欢喜而腼腆地一点头。 楚丹枫又一次感叹:不愧是男主!这就是天才吧。他上辈子怎么没发现小师弟这么早丹青造诣就可圈可点了?是了,他上辈子一直在系统的鞭策下,苦哈哈地立‘勤奋废柴’人设,哪有机会跟孩子一起画画呢? 银笺扇面上一树桃花灼灼夭夭,不过寥寥数笔,却极有意境,再配上楚丹枫题的那句“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相得益彰,还挺风雅。 “就是它了!”楚丹枫喜滋滋地准备把扇面装好,就听小团子道:“小师兄,你真的不去万剑峰吗?” 楚丹枫正摆弄扇骨,随口道:“不去,又拔不出剑来。” 花庭轩喃喃道:“万剑峰上也许有比剑更好的东西呢。” 这话轻得几乎一出口就散进风里,楚丹枫没在意。花庭轩却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人人都道万剑峰最珍贵的是那一山的灵剑,可花庭轩上一世在三界“兴风作浪”百年,却是知晓了万剑峰深埋的秘密。 这秘密连诸位峰主也未必清楚,万剑峰的禁地内才埋着真正的天才地宝,只是凶险程度不亚于撰魂珠,尤其是其“心魔考验”,对花庭轩这种执念深重的人来说,是致命的。 但他还是想试一试,既然他回来了,便想给楚丹枫最好的,若师兄一举夺宝,技惊四座,看谁还敢小瞧他、说他是不自量力的废柴?师兄明明是那样骄傲的人…… 除此之外,花庭轩还有些隐秘的私心——师兄究竟为何性情大变,那一日,他同黄长天说的“重大变故”到底指什么? 自己一旦因瑶琅伏筋草入梦,总是容易被心魔所扰,掌控梦境,无法窥探师兄的过往或想法,这一次倘若进入万剑峰禁地,能多了解师兄一些也未可知。 他其实本能地害怕知道真.相,却还是忍不住想了解。 花庭轩收拾了心绪,撒娇道:“小师兄,轩儿想去,你带我去长长见识好不好?” “没什么好看的,那山比咱们四师叔的头顶还秃,灵剑没拔出之前,像锈死了一样,一点也不好玩。” 楚丹枫故意把万剑峰形容得无聊,哪知这崽子犯起拧了,无论如何都要缠着他一起去,楚丹枫拗不过,最终敷衍了一句“只要师尊答应让你去,那我就带着你。” 但师尊怎么可能答应让一个五岁的毛孩子上万剑峰呢? 楚丹枫忽悠完小孩,就把这件事抛诸脑后,直到万剑峰开启那一日,孟沧雨亲自把他们师兄弟从床.上挖了起来。 第22章 师兄掉马 “都什么时候了, 还不起床出发?” 师尊的声音一如往常的严厉,楚丹枫是生生被吓醒的,而后便看着窗外的朦胧夜色发呆——天还没亮呢!而且出发去哪里? 孟沧雨:“万剑峰的结界午时三刻准时开启, 早些去, 早些上山,小五, 你还发什么愣?连轩儿都穿戴整齐了!” 楚丹枫望一眼身边的花庭轩, 这回彻底醒了——只见小团子真的套好了弟子服,虽然困意未消, 但眼中已浮现出跃跃欲试的兴奋。 楚丹枫:“…………” 直到两人被孟沧雨赶鸭子一样赶上了离虚峰的飞马车,楚丹枫才悄声问花庭轩:“师尊什么时候答应你的?我怎么不知道?” 小团子无辜地眨巴眨巴黑漆漆的大眼睛:“想给小师兄一个惊喜。” “我可是只有惊, 喜的是你吧!”楚丹枫拿折扇敲他小脑袋,心里明镜似的:这崽子一定是怕自己反对, 所以一直隐瞒不报, 如今已经被扔上了飞马车,开弓没有回头箭, 他是被骗上贼船了。 还不到六岁,怎么精得跟个猴儿似的! 小团子自知理亏,挨了打也不躲,反而贴着楚丹枫, 奶声奶气地小心找补:“我磨了好久, 师尊也是才答应。” 孟长老的飞马车和“火莲池”一样,都是他老人家的宝贝, 轻易不肯示人的,不过,万剑峰开启,对宗门来说是一件大事, 十六峰峰主之间,也会暗暗比较,看谁的弟子拔.出的灵剑多、品级高。 孟沧雨像是送孩子们参加高考的老父亲一样,把压箱底的飞马车也翻出来,只求给考生们提供一个舒适的环境。 事实证明,师尊早早把他们挖起来是很有远见的。 万剑峰山脚下的望剑坡停了好几样运送人的法宝,有飞马车,也有飞舟,还有一柄比船还大的飞剑,天才蒙蒙亮,离万剑峰结界入口比较近的位置,已经被占据了大半。 飞马车里挺舒适,楚丹枫搂着软软暖暖的小团子,靠着靠垫,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花庭轩把他摇醒,楚丹枫擦擦嘴角,揉揉眼睛,便看到方清涯和黄长天一言难尽的表情。 黄长天给楚丹枫竖了个大拇指:“这都睡得着,小五,你这平常心绝了!简直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我紧张得昨晚就没睡好,刚才四师弟也紧张得无法入定……” “装腔作势罢了。”方清涯不屑地哼了一声,“拔.出剑来才算真本事。” 楚丹枫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人真是跟他八字不合,听到别人夸他一句也要杠。 “是啊,拔.出剑来才算本事,想必四师兄已经成竹在胸,能拔得头筹,我们可要静候佳音了。”说话的是花庭轩,小奶音条分缕析,听着一本正经,可字字句句都带着嘲讽意味。 “……”方清涯愣是没找出跟小孩子对呛的合适词汇,脸色憋得有些发绿。 楚丹枫却忍不住扬起唇角,这崽子,什么时候学得这样牙尖嘴利。小团子整日童养媳一样任劳任怨地服侍他,他都快忘了花庭轩是个不肯吃亏的主儿。 可又和上辈子不大一样,上一世的小师弟,从来没有这样护过他。 往事已矣,这辈子自己不再和他抢女人,说不定可以相安无事、兄友弟恭一辈子。 楚丹枫兀自出神,外面大师兄周远山、二师姐叶白鹿已经在招呼他们下车了。 两位师兄、师姐已经从万剑峰拔.出过灵剑,不能再上山,此行是专程为几位师弟打气的。 如今已接近正午,暖阳正盛,结界外山脚下人满为患,还真有点像高考现场,叶白鹿替楚丹枫整了整衣领,不住地低声叮嘱:“不可争强好胜”、“安全第一”、“不要与人发生冲突”,想了想,又补了一句“要是有人欺负了你,回来告诉师姐,师姐替你出气。” 师尊在外人面前,依旧维持严厉高冷的形象,远远地负手而立,已经不是那个亲自把徒弟们从床.上挖起来的“老父亲”了,大师兄周远山低声和另两位师弟说话,方清涯和黄长天都站得笔直,一副虚心受教的样子。 最小的师妹林姝儿正不屈不挠地往楚丹枫身上扑——每当她要成功的时候,花庭轩都会不动声色地将她推开。 望剑坡上人声嘈杂,在这样的热闹里,沉厚雄浑的钟声响起,万剑峰结界准时开启,第一批弟子于古朴悠扬的余音中,率先踏入了护山结界。 楚丹枫不是第一次登万剑峰,对这里的一花一木都有些印象。 山脚处和普通山没什么区别,花木繁盛,绿荫绒绒,越往上走,灵气越浓郁,草木却渐渐稀少,嶙峋的怪石多起来,偶尔可以看到一些插在怪石内的灵剑。 楚丹枫自知自己如今金丹还没有修复,实力不够,一定拔不出心仪的剑,便干脆牵着花庭轩,慢悠悠地欣赏沿途风景。 就当带着孩子来春游了。 因为楚丹枫走得慢,已经和两位师兄拉开了距离,他一边懒洋洋地爬山,一边捏捏孩子的手心,说:“什么时候走累了,我们就提前回去。” 可小家伙却很坚持:“小师兄,我不累,能走到结界关闭。” 结界可是要七天之后才关闭的,到时候即便山上仍有弟子逗留,也会被护山大阵弹出。 “你难不成还想中途退出?”黄长天耳朵倒灵,扭回头震惊地吼了一嗓子,痛心疾首道,“机会难得,就算爬不动也要爬完啊小五!” 这一嗓子威力不小,前面不少人都齐刷刷回头看向楚丹枫。 楚丹枫:“…………” 他带个小孩子登万剑峰就已经够显眼的了,从上山起,便故意落后众人一段距离,就是想找机会悄无声息地溜掉,这回可好,反而又引起注意了。 “这不是离虚峰的楚师兄/师弟吗?” “他怎么还带着个孩子上山?” “可有日子没见过楚丹枫了,从前还经常能看到他去领任务或者在演剑坪与人切磋,那么勤勉……算起来,好像有小半年没见过他了。” “是在闭关吧。” “呵,什么闭关?我看他是没脸见人!”一道大嗓门在一众窃窃私语中脱颖而出。 这挑衅的语气,这找茬的口吻,楚丹枫望过去,只见说话的是个五大三粗的力修,瞧着眼生,却穿内门弟子的弟子服,不用问,应该是震盂峰的门徒——四师叔白仓山最爱收徒弟,亲传弟子比别系挂名外门弟子还多,因而弟子们质量很是良莠不齐。 楚丹枫迎着众人视线,反而大大方方领着小师弟向前走,从容道:“这位师兄,我根本不认识你吧。” 那力修哼一声:“你认识我师弟李班就够了!你敢说,不是你害死他的?” 楚丹枫:“…………” 楚丹枫都被气笑了:“李班自己修炼邪功,招来了魔界凶兽,死在幻夷山,跟我有什么关系?” 力修身边的另一位弟子也站出来,对楚丹枫怒目而视:“还不是你跟他打赌,不然他根本用不着去什么幻夷山!” “是啊,李师兄那一日根本就没打算领任务。” “我们震盂峰弟子大多古道热肠,你就是故意在激他,不管怎么说,李班的死,你是有责任的。” “谁不知道你跟李班有矛盾?当初你自己修为不到家,境界不稳固,金丹碎裂,反而要怪到他头上,这么多年,李班受了多少委屈?” “不错,楚丹枫你这卑鄙小人!” “……” 越来越多震盂峰弟子站出来声讨楚丹枫,震盂峰人多势众,离虚峰却人丁凋敝,算上不满六岁的花庭轩,也才四个人,方清涯一声不吭地做壁上观,只有黄长天一人替自家师弟辩解,奈何一张嘴根本杯水车薪。 一时间,楚丹枫成了众矢之的,可他仍旧很冷静。 不是楚丹枫心理素质好,而是,这种情形他太熟悉了,上一世,楚丹枫就经常被泼脏水,偏偏碍于人设不能反驳,只好把所有的误会、欺辱都照单全收。 久而久之,他养成了被针对时也能一心二用的神功。 楚丹枫面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开始分析:这些人口口声声说什么同门情深,但李班都死了那么久了,从前怎么不见他们来离虚峰寻仇? 反倒今日一看见他就群起而攻之,必有蹊跷。 果然—— “都住口!”一位青年修士站了出来,白衣胜雪,衣带飘飘,一柄弟子剑背在身后,端的潇洒风流,甫一出现,就惹得几个女修悄悄红了脸。 正是震盂峰四长老白沧山座下大弟子柳砚白。 “我也不相信李班会堕入魔道,但这件事怎么能怪到丹枫身上呢?” 柳砚白一出马,几个人都老实了,给足了这位柳首徒面子,显得他的出场愈发光芒万丈。 柳砚白微微勾起唇,风度翩翩地走到楚丹枫面前,柔声道:“丹枫,别怕,柳师兄在,不会让你蒙冤。” 好一出“英雄救美”。 看得几个年轻弟子兴奋地窃窃私语,羡慕地看向楚丹枫,似乎很艳羡他得到了柳大佬的维护。 唯有当事人楚丹枫不这么想。 他觉得,那些震盂峰弟子八成就是得了柳砚白的授意,才那样污蔑自己。但他没有证据,何况柳砚白一贯以这种公正又谦和的正面形象示人,不像他,是个沉郁寡言的废柴,楚丹枫提出怀疑,也会被人打成“不识好歹”。 楚丹枫于是略一点头,干干道:“清者自清。” 刚刚那叫嚣的力修不满道:“楚小五,你怎么这么不识好歹?柳师兄替你说话,连个‘谢’字也没有?” 很好,“不识好歹”可能会迟到,但永远不会缺席。 “小师兄,这就是双簧吗?”一道小奶音响起,音色虽糯,可中气十足,煞是嘹亮,轻而易举就吸引了全场注意。 “小孩子为什么能登上万剑峰?还没开始练气吧?” “好像是孟长老的小徒弟,估计是来见世面的。” “内门弟子真幸运啊。” “他在说什么双簧?” “不知道,不过挺有意思的,听听看吧。” 小团子成了众人视线的焦点,也不怯场,脆生生地说:“好话坏话都被他们说了,二师姐说过,这就叫唱双簧,小师兄,我说得对不对?” 此言一出,围观众人中又响起嗡嗡议论,其实若有人点破,大家也不是傻.子,很容易就能反应过来,柳砚白等一众震盂峰弟子脸上青一阵红一阵,那力修扯着大嗓门朝花庭轩怒道:“谁教你说这些混账话的?” 没等他骂完,花庭轩便扑进自家师兄怀里,哼哼唧唧地嘤嘤嘤:“那个人怎么欺负小孩,他好凶,轩儿好害怕。” 知弟莫若兄,楚丹枫一听就知道这崽子在装哭,心里快笑疯了,他揉揉小团子的头,拼命忍住上扬的嘴角,拔.出弟子剑指向那力修,“你们震盂峰不要欺人太甚!向我泼脏水也就罢了,为什么连孩子都不放过?” “不错!我们离虚峰也不是好欺负的!”黄长天终于扬眉吐气一回,也拔剑站在了楚丹枫身后——他不过筑基中期,修为还不如金丹已碎的楚丹枫,胆子又小,并不敢真冲上前去。 不过捧场还是足够的,微胖身躯颇敦实,架势拉得十足,气势上很像那么回事。 方清涯虽仍旧抱剑而立,却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几位师兄弟身边,表情很是别扭。 “我也相信楚师兄!”人群中跃出一个穿鹅黄衣衫的姑娘,头上垂珠步摇随着她的动作晃啊晃,原来也是个熟悉面孔,乃是当初和楚丹枫争抢任务、最后和李班同去幻夷山采无患木的唐映冬。 唐映冬朝楚丹枫甜甜一笑,身后还跟着几个坤断峰的女弟子,一同站在离虚峰师兄弟们一处。 楚丹枫朝她点点头,心想:这算是不打不相识,没想到唐师妹也是个性情中人。 花庭轩却很警惕地望着唐映冬,不动声色地站到两人中间,将他们隔开。 随着女修们的加入,两方阵营划出楚河汉界,气氛看起来剑拔弩张,柳砚白朗声笑道:“楚师弟误会我们了!今日这件事,说到底是我对师弟们管教不严,以后绝不再提。万剑锋结界只开七日,大家还是不要浪费时间,正事要紧,楚师弟,你说呢?” 楚丹枫一心想安闲养老,并不热衷打架斗殴,做出“不惹事,也不怕事”的态度就够了,于是点点头:“正是。” 其他弟子见没热闹可看,也都渐渐散去,楚丹枫向唐映冬等几位女修致谢时,黄长天趁机提出同行,提议的是黄长天,几个女孩子却不约而同看向楚丹枫,而后很大方地答应下来。 一行人刚准备整装出发,柳砚白却不知何时折返回来,依旧是温文尔雅的语气:“丹枫,能否借一步说话?” 见楚丹枫没回应,柳砚白笑了,眼含戏谑:“怎么,怕师兄吃了你不成?” “……”楚丹枫揉揉额角,对黄长天道,“你们先走,我稍后追上。” 然而打发别人容易,小团子却怎么也不肯走,腿部挂件一样挂在楚丹枫身上,就连柳砚白也拿他没办法。 柳砚白:“你这小师弟倒机灵得很。” 这里没有外人,楚丹枫干脆有话直说:“你到底想怎么样?” 可柳砚白在没人的地方一样端着谦谦君子的架子,叹了一口悠长的气,说:“丹枫,你生我的气了。” “我只是……想给你留个好印象,挽回一点形象,”他自嘲一笑,“没想到又弄巧成拙了。” 楚丹枫不耐烦道:“说完了没有。” 柳砚白很受伤似的说:“男人就那么让你恶心吗?” 正抱着楚丹枫大.腿的小团子也豁然抬头,手上失了轻重,给楚丹枫捏得“嘶”一声轻呼,花庭轩连忙放手,拳头兀自藏在袍袖里攥紧。 一大一小都秉着呼吸看向楚丹枫,神色都有些严肃。 楚丹枫:“我不恶心男人。” 他作为一个现代人,思想是开放的,并不歧视同性恋。 然而,还没等柳砚白高兴,楚丹枫便继续道:“我只恶心你而已,柳砚白,你口口声声说……可是,从前到现在,做的哪一件事不叫人恶心?” 这不是喜欢人的态度。 虽然柳砚白用对了方法和态度,他也不会接受就是了——楚丹枫仍旧觉得自己应该是个喜欢大胸细.腰妹子的直男。 柳砚白听了这一席话,头一次维持不住端方的君子形象,脸色铁青,五官都扭曲了,花庭轩却心情大好,欢快地拉住楚丹枫的手,“小师兄,我们快赶路吧。” 这番话,楚丹枫从上辈子起就想说,可碍于系统约束,一直没有机会,今日终于一吐为快,心里也很畅快,折扇一展,潇洒道:“走!” 柳砚白望着他们的背影,没有追,却在两人走远后一剑劈断了一块岩石。 . 楚丹枫原本以为小团子顶多走上半日就会喊累,却没想到这小东西体力惊人,几个大人都累喘了,他还是精神抖擞。 大家边走边试着拔剑,花了三天时间才到半山腰,这里的景色已和山脚大不相同,几乎全是嶙峋的峭壁,一些怪石上插着生锈的铁剑,每走一步,脚下都会泛起粼粼光晕,夜里尤为梦幻。 那是万剑峰判定是否走“回头路”的标准,一旦后退得太多,脚下光晕就会变成赤红,意为警告。 万剑峰的夜景出奇的美,今晚是朔月,不见月光,可墨一样的夜空中铺满星辰,繁星低垂着,偶尔有一点流云淌过,近得仿佛伸手可摘。 越往上人越少,半山腰上升起几簇篝火,每一簇都围着几个满怀希望的少年人,大家或掏出辟谷丹服用,或打坐养精蓄锐,唯有楚丹枫一队人画风不同。 几个少男少女围坐一团,都眼巴巴望着楚丹枫。 楚丹枫也不负众望地从芥子袋内掏出一袋子果脯、一捧鲜桃、一盘胭脂鹅脯,甚至还有一把瓜子。 因为万剑峰有个规定,入夜后不得乱走,所以吃零嘴已经成了几人夜生活的保留项目。 “我带了很多,大家别客气。”楚丹枫招呼道。 几天的工夫,少年人就已经混熟了,也不客气,大家热热闹闹分食,听说这胭脂鹅脯是楚丹枫亲手卤制的时候,更赞不绝口,一顿晚饭吃得气氛和谐极了——除了一位叫映雪的女弟子和方清涯。 映雪一入夜就靠在一块大石上休息,此时像是睡着了,方清涯则抱着弟子剑坐在暗处,好像入定了。 “别理他,”黄长天悄声对楚丹枫说,“他心里较劲儿呢,看你一直不拔剑,他也不拔,瞧他那样子,非要拔.出一柄比你好的不可,啧,什么都要比。” 楚丹枫嘴里塞得满满的,小仓鼠似的鼓着腮帮子,不是很走心地应了一声。 黄长天继续说:“哎,我也够呛了,从上山就开始拔剑,一点动静也没有,咱们这群人里,只有映雪拔那柄剑时,剑身发光松动了,可惜最后也没成功,又锈死回去了,就差一点啊真可惜。” “她那会儿哭得多伤心,我看着心都揪起来了,我这个人,就是天生的怜香惜玉,看不得女孩子哭,不过说起来也能理解,下次机会要等十年之后了,看她修为也不高,若是没有灵剑助益,十年之后都老了,哎,可惜可惜,映雪还挺美的,但我觉得映冬更俏.丽一些,你说呢?” 楚丹枫咬了一口桃肉,含糊道:“我说你小点声,别吵醒了轩儿。” 此时小团子正枕在楚丹枫的大.腿上,呼呼睡得正香,小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很容易瞌睡。 “我看他睡得挺熟,吵不醒,”但黄长天还是压低了声音,猥琐地用胳膊肘捅捅楚丹枫,眉飞色舞地问,“你带零嘴这招不错啊,看把几个师妹哄得多开心,我还以为你是个雏儿,没想到手段这么高!” 楚丹枫被夸得莫名其妙,疑惑地看向黄长天,“啊?” 火光把楚丹枫的五官轮廓映照得更柔和,睫毛鸦羽般浓密,投影在秀.挺得鼻梁上,皮肤白瓷一样细腻,跟个大姑娘似的,瞧着比这里最好看的女修唐映冬还要俊。 黄长天一时居然看呆了,就在这时,女修那边乱了起来,片刻后,唐映冬跑过来,急得梨花带雨:“楚师兄、黄师兄,映雪不见了!” 这变故让黄长天如梦初醒,暗骂自己色迷心窍——那是师弟,不是师妹啊!——他霍然起身,“怎么回事?” 唐映冬抹着眼泪说:“她、她应该是回去拔那柄灵剑了,映雪跟我说过,那柄剑距这里不远,应该不算走回头路,我刚才没瞧见她,所以就过去找,结果只在悬崖边找到这个。” 她拿出一个荷包,“这是映雪的香囊,临行前,师尊千叮咛万嘱咐说夜里不准乱走,晚上的万剑峰很凶险,她、她该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楚丹枫拍拍大.腿上小团子的脸,将花庭轩塞给唐映冬,不是很有说服力地安慰:“唐师妹,别太担心,再不济,还有护山大阵守弟子周全呢,你替我看着轩儿,我去找找。” 小团子却已经睡醒了,“我也去!” 楚丹枫这回没由着孩子的性子,一把把小崽子塞过去,提剑便要走。 “等等!”黄长天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道:“我也去。” 楚丹枫点点头:“好。” 两人刚要出发,一个身影也飘然跟了上去。 黄长天被唬了一跳:“老四,你怎么走路没声音?” 方清涯似乎很不愿意跟楚丹枫为伍,沉着脸道:“少废话,快走。” 说罢,用肩膀撞开两人,率先迈着大步向前走去,楚丹枫揉着被撞疼的肩膀,却没忍住嘴角微微上扬,也提剑跟上。 重生一世,除了能自在做自己之外,好像还看到了些有意思的改变,连死对头方清涯都没那么讨厌了,小团子也如此可爱孝顺,楚丹枫忽然觉得,这才是生活啊。 真正用心经营的生活,原来这么……有滋味。 师兄弟三人所到之处,脚下都泛起一圈圈淡淡光晕,明明是坚硬的山石,却仿佛行走于湖面一样,只是越接近那柄灵剑的地方,脚下的光晕颜色便越深。 几人呼唤着映雪的名字,却根本没有应答,再往前走,脚下光晕就已经变成深赤色,楚丹枫能感觉到其中强烈的排斥力,那是在警告他们,再往回走,便是自动放弃资格了。 黄长天:“我腿都快抬不起来了,不能再往前走了。” 方清涯:“也许真是掉下山崖了。” 他的猜测不无道理,几人都陷入了沉默,黄长天忽然道:“看,那是什么?好像是一片衣角!是……弟子服吧?映雪是穿了弟子服的!” 可那距离太远,走过去一定会被认定为放弃资格。 方清涯:“也未必就是她的——” 他话音未落,一道呼救声撕裂夜空传来,“有人吗!救命!!!” 正是映雪的声音,可这声音戛然而止,他们再喊回去,就没有应答了,也不知刚刚那一秒内发生了什么,但也猜得出,她应该正处于危急之中,说不定就是生死关头,楚丹枫没犹豫,抬腿便强行向前迈去。 双脚仿佛陷入淤泥中,越走越深,越走越费力,楚丹枫觉得自己几乎要抬不起腿的时候,那阻力忽然卸了个干干净净,脚下的光晕也消失了。 应该是被万剑峰判定为‘放弃拔剑资格’了。 走至近前,他才终于看清,那衣角是挂在一块尖锐的石髓上的,长长的石髓旁,便是个深不见底的、仅能容纳一人通过的黑洞。 求救声应该就是从这里发出来的,楚丹枫从芥子袋内找出一个火折子,火光映出那洞口,深不见底。 “小五!怎么样?”黄长天在原地徘徊,终究也没敢迈过雷池一步,只扯着嗓子喊:“不行就回来吧!” 楚丹枫本以为走过来就能找到受伤的映雪,万万没料到还会有个山洞,这洞怎么看怎么诡异,他也曾听过万剑锋夜晚凶险无比,可人就里边,他做不到见死不救。 正纠结间,忽而一道巨大的吸力,竟是将他整个吸了进去! “小五!”黄长天大叫一声,又原地转了两圈,还是不敢往前走,恰在此时,一道小小身影飞奔而来,花庭轩健步如飞,脚下踏出一圈圈赤红涟漪,丝毫没有楚丹枫刚刚的凝滞感,黄长天正要惊叹,就见小师弟……也掉进那黑洞里了!!! “啊啊啊啊啊怎么办!!!那崽子是怎么跑出来的,一下子没了俩师弟,这可怎么跟师尊交代!”黄长天急得直扯自己的头发。 方清涯紧紧攥着弟子剑,似乎在天人交战:“……” 黄长天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转来转去,不知过了多久,终于一锤定音,“我去!” 方清涯:“你……?” “嗯,我!都试了那么多次了,反正我也拔不出灵剑来。”黄长天的回头路走得比楚丹枫还要艰难得多,短短几步路,几乎走了半柱香的时间,那赤色涟漪消失的时候,他已经出了一身大汗。 黄长天抹一把额头上的汗珠,当机立断地……握住了一柄剑,冲方清涯道:“走了回头路,还拔剑,我就会被护山大阵弹出去了,四师弟,你回去告诉她们一声,就说她们黄师兄去找师尊求救了!你们放心!” 他说罢,双手握住那锈迹斑斑的剑柄,用力一拔,登时光芒大盛,再看,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方清涯望着那仍留着一丝灵气流转的锈剑抿了抿唇,而后才转身折返,向唐映冬等人报信去。 . 楚丹枫龇牙咧嘴地爬起来,觉得屁.股都要摔裂了。 谁能想到那黑洞居然会自动吸人啊! 这里乌漆嘛黑的,连星光也不见一点,周围还有令人毛骨悚然的“嘶嘶”声,居然有点莫名的熟悉,但楚丹枫一时想不起来。 就在这时,一道苍老的声音直接在他脑海里响起:“欲取此宝,需过心魔境。” “什么心魔——?”话音未落,楚丹枫双.腿一软,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楚丹枫没有再次摔在地上,一道身影闪过,一双小手及时托住了他的脑袋,将人缓缓放下。紧接着,那道苍老的声音同样在花庭轩脑袋里响起:“欲取此宝,需过心魔境。” “等等。”花庭轩强行抵挡住了那声音对识海的入侵。 声音疑惑道:“你是何人?神识至少是化神以上的当世大能,但肉.身……只有练气期?” 花庭轩没回答他的问题,只道:“我不要你的宝物,只想助他夺宝。” 那声音大笑起来:“甘愿为他人做嫁衣?你可知,心魔境对你的反噬会增大数倍,而且……” “少废话,趁他还没陷得太深,开始!” 那声音:“但这不和规矩。” 花庭轩忽而释.放出一股强大的威压,声音被压得戛然而止,花庭轩冷笑:“再不配合,本尊就砸了你的金身,鬼月老。” “!!!”那声音默了默,“好,不过我要提醒你,你将进入的,是他解不开的心结,如果沉沦其中,连你也要灰飞烟灭,成为给万剑山供给灵气的养料。” 话音刚落,花庭轩便感觉自己坠入了沉冗的记忆中,这与梦境不同,梦境可以编造,可以与现实有出入,甚至被人控制,呈现出控制者想要的情景。 而这心魔境,全是货真价实的记忆。 花庭轩自认天赋异禀,又苦修百年,定力非凡,见到什么情形都能稳住心神,顺利通过心魔境的考验,却万万没料到,甫一进来,便看到楚丹枫被捆仙绳缚得结结实实,蔫蔫地靠在一方软枕上。 一束光从窄小的窗户打进来,给他额前碎发镀上一层微光,整个人白.皙俊秀得仿若谪仙,只是表情很痛苦——换做谁被这样捆绑着,表情也不会很舒适。 花庭轩一颗心都揪起来,几乎想捂住耳朵,但那道熟悉的声音还是响起了:“还不肯把撰魂珠交出来?就算把心挖出来,小师妹也不会多看你一眼,别白日做梦了。” 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为什么,花庭轩觉得自己心脏都在发抖,楚丹枫为什么会有这一段记忆? 第23章 追妻火葬场 花庭轩眼睁睁看着穿素色弟子服的“自己”, 推门而入,居高临下看着楚丹枫:“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交出来。否则……便带你出去, 让她瞧瞧你衣衫不整、任人鞭笞惩罚的样子, 她会怎么看你。” “不、不要!”楚丹枫脸色霎时苍白如纸,祈求地看向花庭轩, “轩儿, 不,六师弟, 我好歹把你从小带到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求求你,求你……给我留一点颜面。” “那便把那劳什子珠子交出来!”花庭轩咬牙道, “你知不知道, 那东西会要了你的命!” 楚丹枫咬住唇不说话。 “你就那么喜欢她?喜欢到……连命都不要么……好!我偏不让你如愿。” 花庭轩看着“自己”把楚丹枫打横抱起,一脚踹开大门, 扬长而去。 ‘不要,不要,快停下!’花庭轩对后面的发展刻骨铭心,那是折磨了他近百年的心魔。 而紧接着, 花庭轩感到怀中一阵温软……小师兄正被自己抱着。他和楚丹枫记忆中的“自己”合二为一了。 那苍老声音忽而又在脑海中响起, 诱哄道:“花庭轩,你舍得他再受伤吗?想再看他对你失望吗?放过他, 解开他身上的捆仙绳。” 放下他吗? 那声音说的对,他再也不想伤害师兄了,可是…… 这是真实发生过的记忆,倘若搅乱了, 他们俩就会永远困在其中,再也出不去。 心魔境的规则便是如此。 花庭轩僵硬地抱着楚丹枫,任由身体带动灵魂,亲手将他缚住,亲手扒光他的外衫,亲手用长鞭抽烂他的亵裤。 花庭轩几乎不敢看楚丹枫的表情,却又控制不住不看,只见师兄长睫垂着,抿着苍白的唇忍痛,额角都是豆大的汗珠。 从头至尾,楚丹枫没再看过他一眼,花庭轩只觉心如刀绞。 接下来的情形,则叫他五脏六腑都仿佛被抽空了——他又一次看着楚丹枫在自己眼前爆体而亡。 花庭轩扣烂了手心,才强行忍住不管不顾阻止这一切的冲动。 一阵白光闪过,眼前便又转了新的场景。 这是另一段记忆,应该是他们上一世第一次见面。 花庭轩重新变成五岁的奶娃娃,眼前的楚丹枫一身玄色法衣,衬的肤色愈白,方清涯把自己交给他的时候,楚丹枫神色淡淡的,看起来很不好相处。 小花庭轩从前整日混在田间街头,被野狗追,被一些常人看不见的凶兽追,被村里的顽童打,早吓破了胆,如今刚踏入仙山,见这位师兄很冷漠的样子,小小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瑟缩后退。 然而,方师兄前脚刚走,楚丹枫便垮下装腔作势的表情,笑嘻嘻地问他饿不饿,想吃果脯还是肉脯? “果脯比较甜,不过胭脂鹅脯是我自己卤的哦,不是你五师兄我吹牛,山下化阳镇最好的酒楼都没这手艺!” 花庭轩看呆了。 师兄居然……这么活泼的么?他对于五岁的记忆已经模糊了,只记得上一世楚丹枫后来的沉默隐忍,以及这辈子的佛系淡然。 明明奋不顾身地努力了一辈子,都想恢复修为,获得世人的认可,可这一世,他突然就什么都不争不抢了。小师兄变成如今这样……是因为自己吗? 他还记得,偷听到楚丹枫对黄长天吐露的那句心声“最大的伤痛,莫过于至亲之人的敌视”。 见小团子不回答,楚丹枫又再接再厉地启发:“师兄的手艺可是独一份,在外面买不到的哦。” 花庭轩听见自己小声说:“那吃胭脂鹅脯。” 楚丹枫立即露出“你很识货”的嘚瑟表情,而后便托腮看他吃。 鹅肉脯还是熟悉的味道,师兄说得没错,这手艺独一份,他在后来踽踽独行的百年岁月里,再也没吃过。 “好吃吗?” 花庭轩拼命点头。 “慢点吃,别噎着。”楚丹枫揉揉他的脑袋,“小家伙,我知道你从前吃过很多苦,但都过去了,以后有师兄在,什么都不用怕。” ‘有师兄在,什么都不用怕’,原来,他们刚见面,师兄就给过他这样温暖的承诺。可是,他亲手把承诺毁得稀烂,亲手把师兄弄丢了。 花庭轩眼眶发酸,却不敢掉下泪来,生怕毁了这段记忆。 楚丹枫的记忆事无巨细,但大多都是围绕自己的,花庭轩一直以为楚丹枫大部分时间都在刻苦修炼,以求恢复金丹修为,可亲眼看过才惊觉,其实他大部分时间都花在自己身上。 养一个小孩子不是件容易的事。 他给他洗澡做饭,带他下山游历,手把手教他引气入体,明明自己也是个半大孩子,家务做得乱七八糟,因为修为被毁,最基本的净水咒也常常出错,孩子带得磕磕绊绊,却还是尽最大努力把他照顾大了。 小师兄对外人总是冷淡沉默,不大讨喜的样子,他似乎把所有的耐心和温情都给了他。 师尊总是闭关,另外几位师兄也不喜欢楚丹枫,除了二师姐在云游回来时会照拂他们,只有师兄弟俩相依为命,日子清苦却也有滋有味。 但随着小师妹渐渐出落得亭亭玉立,他们的矛盾便产生了。 那段时间,他察觉到小师兄对林姝儿的倾慕,花庭轩还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喜欢师兄——要结成道侣的那种喜欢——只觉林姝儿抢走了师兄,师兄也变了,便赌气不理人。 那一日,楚丹枫小心翼翼找上他,求他帮忙找瑶琅伏筋草时,少年花庭轩心里是欢喜而雀跃的,几乎立即就要停止单方面的冷战,和师兄和好如初。 可刚要满口答应,便听楚丹枫憧憬地甜蜜道:“若我能结丹,师门大比便可和师妹同去了。” 花庭轩怒不可遏,口不择言地留下许多嘲讽他的刻薄言辞,便拂袖而去。这一段他是记得的,可他不知道,几日后自己在师门大比中受伤,小师妹送来的伤药,居然是楚丹枫亲手炼制的。 楚丹枫坐在竹舍外,一边捣药,一边自言自语:“系统啊,你说他那么有本事,为什么会受伤呢?” “系统”两个字被自动屏蔽,但花庭轩听着也没什么障碍,他已经习惯,小师兄似乎很喜欢在没人的时候自言自语。 记忆中没有“自己”的时候,花庭轩便会恢复旁观者的身份。 只听小师兄自问自答:“唔,心境不稳啊,哎,可能还在记恨我喜欢小师妹的事吧,这孩子,也难怪,他和小师妹年纪差不多,俩人青梅竹马,情义当然是我这个‘老父亲’不能比的……啧,我可是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的,自称‘老父亲’怎么了,不过孩子大了,有了媳妇忘了爹。” “我还有多少积分?换个贵点的道具,给这药加加成,就要那种药到病除效果的,怎么说也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受伤了能不心疼吗。” “……” 花庭轩记得,自己终究是丢了那份药,他厌恶极了小师妹,和她虚与委蛇只是为了气楚丹枫而已,怎么可能真接受她的赠药……原来,那药竟然是小师兄所制。自己那样对他恶言相向,他都不记恨,还这样关心挂念自己。 反观自己,他究竟是什么品种的白眼狼?又是怎生蠢笨的王八蛋,明明想爱他要他,却用最尖锐残忍的方式,伤透了师兄的心。 他喉头干涩,心里堵得酸酸涨涨,若不是怕师兄被困在心魔境内出不去,真恨不得提剑冲上去,结果了从前的自己。 因为频繁的心绪波动,花庭轩眉间现出浅淡的黑色.魔纹,又被他强行压制住,继续观看记忆: 宗门大比之后,他便鲜少和小师兄见面了,如今大多是楚丹枫的单人记忆。 他赌气不见楚丹枫,楚丹枫似乎也有意躲着他,这是一场最漫长,也是最后的冷战。 楚丹枫越来越孤僻,练剑的时间都少了,常常趁着离虚峰无人时,拉一张藤椅,对着繁盛缤纷的桃花林发呆。 “那崽子快小半年不见人影了。”他捏着一枚光滑内敛的灵珠,恹恹道,“我时日无多了,也不知能不能在死前再见他一面。” 那珠子灵气逼人,却也煞气浓重,正是修真界第一奇宝‘撰魂珠’,是小师妹偶尔得到的机缘,可惜奇宝不是轻易驾驭的,反噬必见血,师兄便是因为替林姝儿挡下反噬,才爆体而亡的。 看来他这时候已经做好慷慨赴死的准备了。 “什么?让我主动去找他?算了吧算了吧。嗐,我怎么会跟小孩子计较,反正本来我对林姝儿也……我是想,我都要死了,不如让他就这样继续恨我,挺好。这时候还去联络感情,等我两腿一蹬,那崽子多多少少也会难过一点吧?何苦惹他伤心呢。” “谁说他不会难过?我养大的孩子,我还是了解的,庭轩他本性不坏,只是,情之一字很难说,大约是他太爱小师妹了吧,能不恨我这个横插一脚的恶人吗。” “……” 时间转眼又推进到楚丹枫爆体而亡之前,花庭轩重新附进自己的身体,任由身体带动灵魂,亲手将楚丹枫关进那间小黑屋。 楚丹枫不可置信地望着他,本该多情温软的桃花眼里写满了震惊和失望:“你要关我道什么时候?” 花庭轩听见自己冷冷地说:“什么时候想通了,把那珠子交给我,否则……你别想再见天日。” 他又补充道:“别想耍花招,师尊闭关,如今整个离虚峰唯我马首是瞻,我的决定,连大师兄也不敢置喙。” 门被反锁,楚丹枫灵力都被捆仙绳束缚住,毫无还手之力,他坐在小床.上,茫然又无助地望着高墙上的小窗。 剩下小师兄一人独处时,他又开始“自言自语”。 他急切道:“这很不对,他不应该困住我,快查查是怎么回事!” 一天一夜过去,他困惑道:“庭轩他,怎么会这样对我呢?他……竟然恨我到这种地步吗。” 第三天,他颓然道:“**(系统),他会放我出去的吧?” 又不知多了多少个日夜,楚丹枫明显萎靡下去,连自言自语也恹恹的:“你说得对,就算我死了,他也不会难过哪怕一秒。这崽子他……根本没有心。” 明明语调都没什么起伏,可花庭轩就是听出了心如死灰般的伤心。 他、他从前,究竟都干了些什么啊? 花庭轩心疼得无法自处,恨不得把自己挫骨扬灰,下一刻,却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 手不受控制地要去推那扇门,却被他强行压住。 一旦推开,便是刚入心魔境的那一幕,任由事情发展,他会再次看到师兄爆体而亡的惨象。 不,他不要再看了,这心魔境到底要折磨他到几时?如果留下来,是不是就能改变一切,能让师兄不再…… 那苍老声音适时地响起:“你可以改变一切,只要做出正确的选择,师兄会爱你,只爱你一个人。” ‘只爱我一个人?’花庭轩喃喃道,神色逐渐向往,眉间黑色.魔纹也随之显现、加深。 那声音见状,再接再厉地蛊惑:“你也不必再经受这样的折磨,一遍遍看他厌恶你、离你而去。” ‘不必经受折磨么?’花庭轩看着自己停滞在半空中的手,嘴角慢慢扬起,露出个幸福而呆滞的笑容。 ‘不必经受折磨。’他无意识地重复,手慢慢放下。 可就在手即将彻底收回的时候,花庭轩表情忽然狰狞起来,眉间魔纹滚水般沸腾,却没消散,而是愈发清晰,仿佛生根般刻进皮肤里,浓如染墨,黑气缭绕。 “不经受折磨?”他忽而朗声狂笑,“不,我活该经受这样的折磨!” 话音刚落,花庭轩便抬起手,一把推开竹门。 本以为会是另一番轮回,却没想到,眼前白光大盛,记忆碎片尽数消失,花庭轩在无尽的虚空中,怔愣地想: 原来师兄也重生了,这样很多事情都解释得通了。 难怪这一世刚见面时,他那样排斥自己。 难怪他性情大变,无欲无求,那是被自己伤透了心。 可是……可是,他最终还是接纳了自己不是吗?师兄最终还是准许自己留在身边,那他是不是、是不是还有一丝希望呢?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回笼,就听那苍老声音不甘道:“失策、失策了!老夫本想引发你的心魔,诱你就范,却没想到,你对他的执念竟然这样深,甘愿惩罚自己来赎罪,歪打正着,反而助你逃脱,失策、失策!” 花庭轩刚从楚丹枫的记忆中脱出,还有些恍惚,听了这一席话,倒是渐渐恢复冷静,不动声色地压抑魔气。 “心魔更难控制了吧?我早说过,你助他夺宝,对自身损害极大,心魔只会越来越难以压制,早晚吞噬你的神志,你这叫玩火自.焚。” “本尊的事,不用你来操心。”花庭轩沉声道,“这便已经破境了?” “哪有那么容易,”那声音说,“你的考验通过了,但他的还没过,你可要相助?” 花庭轩:“自然!” . 比起花庭轩那繁复冗长到几乎要用尽一生时间的‘心魔境’,楚丹枫的考验简单得令人发指,甚至连个像样的场景都没有。 他还穿着今日那套被嶙峋怪石划破的法衣,坐在一片苍茫虚空中,托着腮,认真聆听着什么。 花庭轩入定之后,居然也听得到,还是那声音:“只要你愿意留下,你想要的,我都能给你。” 楚丹枫眨巴眨巴眼睛,迷茫地问:“我想要什么?我都不知道。”他只是想安享退休生活,是真的无欲无求。 那声音:“我自然知道,给你一个完美的世界,有无边美景,各色饕餮美食。” 楚丹枫听到“美食”时,明显咽了口口水,那声音也带上些笑意:“更重要的是,没有一切伤害你、欺辱你、冤枉你的人,比如……” 它顿了顿,继续道:“比如花庭轩。” 花庭轩心蓦地下沉,紧张得指尖发麻,一瞬不瞬看向楚丹枫,楚丹枫仍旧托腮,微微蹙着眉,不知在想些什么。 那声音恶意停顿之后,才继续道:“留下来的人都敬你爱你,比如二师姐,比如小师妹——” “不行!”楚丹枫忽而出声打断。 花庭轩浑身一震,期盼又忐忑地看向自家师兄。他会拒绝吗?他会……提一句‘不必让花庭轩消失’吗? 只见楚丹枫连连摆手:“不了不了,小师妹就不要了,我可不想再跟他抢女人。” 他想得很开,反正修真界对他来说也不是原本的世界,在哪里养老不一样呢? “意思是我可以自选名单?”楚丹枫跃跃欲试地问,“那除了划掉花庭轩,再加一个柳砚白吧。” 第24章 开启开挂人生 花庭轩听得如遭雷击。 可这是楚丹枫的心魔考验, 他被蒙蔽了五感,根本看不见他、也听不见他。 “你想划掉多少人都可以,这是专门为你构建的世界, 为什么也不想见柳砚白呢?”那声音诡异地亲和, 楚丹枫也愈发放松,甚至扁了扁嘴:“我讨厌柳砚白, 他会在‘拔剑大会’上拔得头筹, 我不想再看一遍他春风得意的样子。” “那是应该划掉,”那声音不怀好意地问, “但你确定不要花庭轩吗?一旦抹除,你这一生一世都再不能见他了。” “一生一世么?”楚丹枫喃喃道, 习惯性地把.玩着手里的折扇。 那是一柄水墨银笺扇,扇面上一树夭夭灼灼的桃花, 说不出的风流写意, 如果不说,没人会相信那是出自个小娃娃之手。 小团子总是亦步亦趋跟着他, 喜欢攥着他的衣角,奶声奶气地叫师兄,这一世,这孩子甚至还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照顾人……至少在他没长大的时候, 是个极孝顺的孩子。 只是…… 楚丹枫叹口气:“确定。” 花庭轩眉间魔纹骤现, 眼神却急速暗淡下来,万念俱灰的样子。 那声音哈哈大笑, 却是单独出现在花庭轩脑海里:“你听到了,何必强求呢。不如把他交给我——唔!” 楚丹枫许久没听到那声音继续跟自己说话,实在等得不耐烦,干脆很没形象地蹲在原地画圈圈。 “你……”那声音再开口时, 音色相同,语气却变了,‘它’干涩道:“既然你那么恨花庭轩,为什么……这一世,还要对他那么好?” “唔,”楚丹枫坐回去,将折扇敲在掌心,轻而缓地将竹节扇骨抚摸两回,才道,“恨也谈不上吧,只是失望,我把他当做亲儿子疼,没想到小崽子羽翼一丰,回过头那样对我,说不伤心是假的。” “哎,上辈子的事,也是一笔烂账,很多内情不足为外人道……只是如果有可能的话,我再也不想见到他了。但事不如人愿,这孩子还是由我养着,他这辈子可什么都没有做过,我还不至于去苛责一个奶娃娃。 何况目前看来,轩儿还是懂事的,你不知道,我金丹碎了,形同废人,整个双极宗没人看得起我,明里暗里受到的排挤不计其数,日子挺糟心的……除了二师姐之外,只有那孩子,处处维护我,他年纪虽小,倒机灵得很,而且,为了我恢复修为,每隔七日,就要取指尖血,十指连心,小孩子皮肉又嫩,我看着都疼,就冲他这份孝心,我也不会把上一世的恩怨强加在他身上。” “对!上辈子的事,又与他何干呢?”那声音激动道,“那,这一世若是只对你好,再不辜负你,你可愿意、可愿意……此生也只对我、呃,对他一个人——” 话音未落,楚丹枫便打断他,“我不愿意。” “为何?!” “人心难测,小时候再乖巧懂事,长大了也是个白眼狼,”楚丹枫沧桑道,“人不能两次踏错同一条河流,我决定了,这里如果真像你说的那么好,我就留下,我愿——” “住口!” 楚丹枫被吓了一跳,那声音又急切道:“不要轻易说‘愿意’,你一旦说了,便会永远留在这里,再也出不去了!神魂被困,你的肉.身很快就会腐朽,纵然得到暂时的快乐,那和死了又有什么分别呢?” 然而,出乎花庭轩的意料,楚丹枫淡定道:“我知道,这也不是什么大事,我愿——” 这一次,打断他的不是‘那声音’的话,而是一阵地动山摇。 无垠的虚空碎裂成块,切面折射.出瑰丽缤纷的光,仿若一个光怪绮丽的梦,楚丹枫这样想着,意识却逐渐清明起来,登时吓出一身冷汗。 他刚刚……是要答应‘那声音’,留在那片虚无里吗?他不乐意的啊!再快乐都是假的啊!可刚刚为什么心甘情愿想留下?甚至还分析得顺理成章? 他不知道,这是那东西在引诱他内心深处的某种想法,再无限放大,由他自己说服自己,这便是心魔境的厉害之处。 与此同时,那道苍老的声音变了调,向花庭轩尖叫道:“你疯了吗!自爆内府?就算毁了我你也会遭到同样的反噬,你要跟我同归于尽吗!” 只是那声音越来越弱,很快便彻底消散,花庭轩再睁开眼睛,已经回到了谷底,谷底一端连着仅容一人通过的黑洞。 他脸色苍白如纸,却站得笔直,抹掉嘴角的血痕,端住了一位‘当世大能’该有的气势,冷笑:“本尊怎会跟你这种不入流的邪祟同归于尽。” 紧接着,楚丹枫也悠悠转醒,他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难受地哼了一声,‘当世大能’花庭轩笔直的身影一软,猱身扎进自家师兄怀里,小奶音虚弱又委屈:“小师兄,轩儿害怕!” “!!!”楚丹枫,“你怎么会在这儿?” 花庭轩编了一通‘自己跑来找师兄,结果不小心掉进一个黑洞’的瞎话,而空中乌云渐渐散开,露出璀璨繁星,照亮了谷底的方寸之地,楚丹枫再没心思审问小崽子,已经被吓出了一身白毛汗:“这里是‘百鬼谷’?!” 今日是朔月,可乌云开,星河现,仍旧让这谷底的猫腻露出冰山一隅——这里到处都是蛇! 难怪刚跌入的时候,入耳都是‘嘶嘶’鸣叫,楚丹枫对这些玩意有心理阴影,上一世小师妹就是偷偷跑到这里,要拜什么‘鬼月老’,才害得他先被大蛇追,后被师尊罚,被揍的屁.股开花,半个月没起来床。 “是了,百鬼谷连着万剑峰,难道……它就是传说中的万剑峰禁地?”楚丹枫拔.出弟子剑,心有余悸道。 说者无心,他怀里护着的花庭轩一颗心却再次抽痛起来:师兄是重生之人,所以才一眼认出百鬼谷。 难怪师兄在瑶琅伏筋草的造梦里,那样自然地配合他,原来他也带着上辈子的记忆。 上一世,师兄也曾掉入过这谷底,还被那些长条畜生吓坏了。至少这一回,他绝不能让小师兄受一丁点委屈。 楚丹枫手持弟子剑,草木皆兵地与那些嘶嘶吐信的大蛇对峙,心里却在哀嚎:完几把蛋!他可不是这些畜生的对手,而这回再没有人神兵天降一般来搭救了——上一世那个救人的师弟,如今还是个只会扯着他衣襟发抖的小团子! 然而,那些蛇只是戒备地看着他,并不攻击,而捏着他衣襟的小团子也悄悄挪开一步,朝着一块大石狠踹了一脚。 那大石竟是被踹活了。 一阵吱吱嘎嘎的石块摩擦声响起,楚丹枫惊得一把护住花庭轩,剑指怪石,却见怪石像人一样“站”了起来,是条人面豺身,背后生翼的怪物。 楚丹枫喃喃道:“这是……化蛇?” 古书有云“化蛇状如人面而豺身,鸟翼而蛇行”,虽未曾见到它如何行走,可观这一谷底密密匝匝的大蛇,楚丹枫觉得,八成是没错的。 但那‘化蛇’身体上很快又以碎石刻画出衣袍的模样,都说‘人靠衣装’,神兽也不能免俗,这玩意广袖飘飘,还背着个布囊,简直像…… “鬼月老?”楚丹枫脱口而出。 “正是小可。”鬼月老有气无力地说。 它声音苍老嘶哑,仔细听来,倒和周遭的嘶嘶蛇鸣相得益彰,也和“考验”中的神秘声音如出一辙。 只是不知为什么,它突然客气起来,好像还很虚弱。 楚丹枫刚见识了它的厉害,以为这东西是此地主宰,且性情古怪,恭谨又戒备地说:“多谢前辈在紧要关头指点迷津,放过弟子,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与师弟就不打扰了。” “好好好,慢走……等等!”鬼月老在花庭轩强势的、只针对他的威压下改了口,虚弱道:“年轻人,你通过了我心魔境的考验,这宝物如今便是你的了。” 楚丹枫:“可我能走出来,不是全靠前辈手下留情吗?” 鬼月老硬着头皮,带着哭腔说:“哪里哪里,是你的机缘,机缘二字,玄之又玄,请少侠收下吧!” 楚丹枫:“???”哪有求着人送宝物的?所谓便宜没好货,可别是什么陷阱。 他警惕道:“不用了,谢谢。” 鬼月老:“…………” 花庭轩:“…………” 鬼月老在心魔境中已遭到重创,很怕那位看起来像个奶娃娃的当世大能真会当场要了他的命,正色道:“规矩便是这样,破了心魔境,便可得到宝物,少年人,你别小看这心魔考验,数千年来,你是唯一一个成功的……这宝物唤作‘撰魄灵’,乃是举世无双的器灵。” “万剑山的灵剑之所以让修士们趋之若鹜,便是因其有灵,可它们的器灵,怎能跟‘撰魄灵’相提并论,你只消将它融入你的弟子剑,那这柄弟子剑便是天下第一剑!有了它,整个修真界你横着走,宗门里还有谁敢小瞧你?” 说罢,鬼月老将撰魄灵附在一株野草上,随手一扔,草叶便轻易割断了一条大蛇的七寸,黑血如浆,溅了楚丹枫半片袍袖。 “……!!!” 楚丹枫心情复杂地望着那片草叶片刻,心念电转:这鬼月老修为碾压自己,想要对他不利,何必如此大费周章,难道他真的是走运捡到了机缘?还是说……他看了眼身边的小团子。 还是说,自己又借了男主光环? 从前不就因为花庭轩,他捡到了半个芥子袋的千年无患木么? 啧,跟着男主有肉吃。 楚丹枫想定了,便痛快地谢过鬼月老,恭恭敬敬伸出双手,欲要接那宝物。 鬼月老如丧考妣,肉疼无比地送出撰魄灵,叮嘱道:“认主之后,只消将它放入你的弟子剑……” “别的东西也可以吧?”楚丹枫忽然出声打断他。 “啊?” 楚丹枫认真道:“剑太血腥暴力,我这人只求岁月静好,可以把撰魄灵附在扇子上吗?” 花庭轩听到他说‘只求岁月静好’时,心里难受得无以复加,只有一个念头:师兄竟因他上辈子的伤害,而伤心至此,性情大变。 但看到楚丹枫竟是拿出那柄银笺扇时,心里又添了更深的愧疚,以及,热烈的、难以抑制的激动,师兄他……竟要用他画的扇子做本命法宝吗! 花庭轩心中五味杂陈,刚因自爆而受重伤的神魂涤荡,几乎要当场呕出.血来。 楚丹枫此刻也很激动:扇子!用扇子打架超级帅的啊!小时候看电视剧,那些穿白衣的、迷倒万千妹子的大侠们,不都是用扇子打架的吗!谁用剑啊,多low啊! 第25章 打脸 器灵需结契认主, 此等神级器灵一旦结契,便能直接达到和主人‘人剑合一’的境界,那是多少剑修穷其一生孜孜追求的最高造诣。 得了此机缘, “修真界里横着走”不是说说而已, 楚丹枫虽选的不是剑,但威力殊途同归。 他按着鬼月老的提示, 一步步和那撰魂灵结了主从契。 “这便是认了主了, 自此以后,即便你身在千里之外, 只要心念意转,它便会供你驱策……要试试它的威力吗?”鬼月老忍着几欲呕血的肉疼, 虚弱地正色道。 楚丹枫又看了看扇子,那是一把银笺竹骨的水墨丹青扇, 扇骨触手生凉, 扇面桃花风雅无边,器灵没入其中, 只是一瞬的灵力充盈,便恢复如初,看起来,除了可堪装逼之外, 似乎也没什么特别的。 ……真有说得那么神奇吗? 楚丹枫试着用灵力驱策扇子, 握住扇柄,轻轻一挥—— 一道极霸道强悍的灵力从扇子中激射而出, 两三条巨蟒应声被砍做两截儿,黑血喷涌而出,谷底一时血腥味大盛,空气中还残余着凌厉的煞气, 盘踞在四处的、密密匝匝的巨型怪蛇都被吓破了胆,倏然退了个干干净净。 楚丹枫:“!!!!”卧.槽卧.槽卧.槽.我这么牛逼的吗! 这扇子就好像一个增幅放大器,将他原本的灵力放大了千百倍,要知道,依着他目前的修为,还不够这里怪蛇们塞牙缝的,可如今,只是轻轻一挥,甚至都没有用全力,便杀怪蛇于弹指间……楚丹枫觉得自己要膨.胀了。 然而,鬼月老这回实在没忍住,痛心疾首道:“真没想到,我守了这神兵数千年,最后竟然落入你手……你的修为也太低了吧,根本没发挥出它威力的万一!” 花庭轩眉头一皱,看样子很想再揍一顿这出言不逊的老怪物,楚丹枫倒是更兴奋了:“真的吗?它的威力还有那么多上升空间?” 鬼月老哼一声,表示的确如此,却碍于‘花大佬’在场,终究没敢放出更多鄙夷的厥词。 楚丹枫跃跃欲试地搓搓手,而后“刷”一下展开折扇,“是么,那我再试试。” 然而,还没等他运足灵力,全力一扇,鬼月老的高人架子就端不住了,一叠声地尖叫阻止:“别别别!!!手下留情!!!” 楚丹枫:“?” 因为太过激动急切,它的声音听起来更像一条蛇了:“我这洞府建成如今的模样,花了不少心血,少侠请你高抬贵手,放过老朽吧。” 楚丹枫:“…………”你刚刚不是还嫌弃我修为低,发挥不了器灵的作用吗? 不过他也没难为这位“前辈”,很给面子地收了扇子,拱手道:“还有一事相求,我有位同门,是个穿双极宗弟子服的姑娘,身量大概这么高……似乎也是不慎跌入贵地,不知前辈可曾见过?” “没有。”鬼月老不假思索地否认,“从来没见过什么姑娘。” 它回答得太绝对,楚丹枫反倒怀疑。 见自家师兄皱眉,花庭轩仰起小.脸,奶声奶气道:“既然这位‘石头爷爷’不知道,小师兄,我们就自己找吧。” 鬼月老被着称呼唬得险些没维持住形态:大佬你这是叫谁爷爷呢?还有,看你这一身修为,真身八成比你小师兄年纪大多了,你装什么可爱啊!! 奈何,他既已矢口否认,自然不好在这时候突然反悔,只能默默看着他们在洞里翻找。 自打怪蛇们潮水般退去,这谷底就空旷不少,借着星光,似乎可见一些黑漆漆的细长茅草,楚丹枫掏出火折子,待到看清,吓得几欲作呕:那哪里是茅草,分明是头发! 他听说过蛇的习性,连骨头都能消化掉,唯有蛋壳和头发不行,看这些头发,也不知有多少人罹难,难怪这里全是大蛇,却叫做‘百鬼谷’…… 楚丹枫已经竖起了一身精神抖擞的鸡皮疙瘩,可在小孩子面前仍要维持住成熟的兄长形象:“别怕,师兄在呢。” 虽然强自镇定,但声音还是有些不易察觉的抖。 花庭轩乖巧点头,握住了自家小师兄的手,回答说:“不怕。” 不知怎么,楚丹枫有种自己被顺毛安慰了的错觉,只是,小师弟的手怎么这么凉?这小家伙人虽小,可火气很壮,每每硬要挤进自己被窝里,都像个滚烫的小火炉。 别是在这寒津津的谷底着了凉吧。 …… 两人到底找到了映雪。 那是与他们同行的一位坤断峰师妹,因为不甘心错过灵剑,所以不顾师长们临行前的千般叮嘱,铤而走险,于入夜后在万剑峰乱逛,大约也是不慎被这黑洞吸入。 映雪倒在一堆蛇蜕里,正昏迷,呼吸微弱。 楚丹枫给她喂了一粒补气丹,又输了些灵力,可仍旧不见转醒,心中不妙的预感愈盛——自己当初从那黑洞跌入谷底的时候,也是毫无准备,就直接被拉入了‘心魔境’,她不会是已经被那‘鬼月老’蛊惑了吧? 思及此,楚丹枫捞起小师弟,便折回了那鬼月老的石像旁,手腕一转,折扇在骨节分明的纤长手指间转了个漂亮的扇花,扇骨顶端直指鬼月老面门:“不是没见过双极宗弟子吗?” 桃花竹骨扇灵力霸道锋锐,仿佛挟着主人滔滔怒火,唬得鬼月老声音都抖了:“少、少侠你别冲动。” 楚丹枫心中呐喊:妈的就是这种感觉!扇子真是装逼利器! 可他面上仍端着高深稳重的师兄风范,彬彬有礼道:“还请前辈放过鄙派映雪师妹,否则休怪晚辈失了礼数。” 鬼月老见状不妙,那石像塑成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坍塌,竟是要跑路,楚丹枫也不慌,折扇一展,运足灵力,专门捡谷底几个要紧处攻击。 果然,没过一会儿,他面前的石块便吱吱嘎嘎地重组,又变回了人面豺身的鬼月老,它哭丧着脸哀求:“少侠请手下留情!老朽是真的没办法,你那师妹已经入了‘心魔境’,按着规矩,考验没结束,不能出来啊!” 楚丹枫:“那我的考验也没结束,前辈为什么放我出来?” “……”鬼月老噎了半日,恨恨道,“那不一样,若不是……我也不会重伤至此,忌惮你到如此——” 可它话到此处戛然而止,仿佛被人凭空勒住了脖子,紧接着,石像上的石子也漱漱而落,是个强弩之末的模样,楚丹枫正要上前查看,却听谷底另一头响起了咳嗽声,是映雪醒了! 他本就是来救人的,见状就要抱起小团子,再折回去,可刚扭身,却见花庭轩居然也软软倒地了。 . 师尊孟沧雨和三师叔秋沧云等人赶到的时候,楚丹枫刚好抱着昏迷不醒的小师弟、扶着受伤的映雪师妹从谷底爬上来。 前去报信的黄长天和守在那黑洞外焦急等待的方清涯、唐映冬等人看到他们活着出来,都各自松了口气。 秋沧云见到爱徒如此狼狈,又气又心疼,从楚丹枫手里抢过映雪,查探一番,确定了没有性命之虞,便浮沉一甩,开骂:“你们好大的胆子!禁地不得乱入,万剑峰上入夜不得乱走……师长们的叮嘱都记到狗肚子里去了?” 此时孟沧雨正一脸凝重地给花庭轩探脉,映雪又因伤连站都站不稳,秋沧云绝大部分火力便都射向了楚丹枫。 楚丹枫严重怀疑双极宗阴盛阳衰,就比如他们离虚峰,脾气最火爆的其实是二师姐叶白鹿,而十六峰峰主中,这位唯一的女师叔也出了名的眼里揉不得沙子,别峰弟子们背地里都悄悄叫她“母老虎”。 “师叔,你听我解释……”楚丹枫做了秋沧云两辈子的晚辈,打心底里怵她,早没了面对鬼月老时的强硬,弱弱辩驳道。 “有什么好解释的?”秋沧云怒道,“你们这些孩子,没一个听话的,师长们无论如何叮嘱,每次开结界万剑峰都要出事——” “师叔!”站出来的却是方清涯,很显然,他也怕这位秋师叔,紧张得脊背都挺得僵直,但还是鼓足勇气道:“五师弟他是为了救人!昨夜我和三师兄、五师弟,同师叔座下弟子们在一处,映雪师妹不见了,我们分头去找,可她失踪的地点超出了万剑峰认定的拔剑范围……” 他紧了紧手中弟子剑,下定决心似的道:“弟子私心甚重,未曾放弃拔剑资格,不如五师弟和三师兄。” 此言一出,倒是开了好头,唐映冬等坤断峰众师妹们都七嘴八舌地感激、夸赞楚丹枫,黄长天自然在一旁附和,当事人映雪师妹也虚弱地、断断续续地努力表示赞同。 一时间,楚丹枫被夸成了舍己为人、高风亮节、悍不畏死的护花使者。 夸得他都有些脸红了。 秋沧云虽然骂起人不分青红皂白,但认起错居然也意外地痛快,她豪气地送给楚丹枫一大瓶‘赤阳丹’,近乎慈爱地说:“是师叔错怪你了。可你这孩子,怎么也不辩解?” 楚丹枫:“…………”您什么时候给我机会辩解了? 赤阳丹是固本培元的好东西,奈何炼制繁琐,产量有限,连自家师尊孟沧雨一年也存不下多少,楚丹枫不客气地接过,却没立即退下,多问了一句:“秋师叔,您说每次万剑峰开结界都有弟子出意外,可知到底是什么东西作祟?为何如此危险,还要弟子们登山求剑?” 秋沧云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变脸比翻书还快’,柳眉倒竖,河东狮吼:“若是你们听师长的话,又怎会出事!” 楚丹枫被唬了一跳,心里却愈发好奇、不安,三师叔像是知道些什么,但又不肯说,诚然鬼月老守着宝物,等着送给“有缘人”,可那见人就强行拉入谷底的架势,怎么看不像正经神祗,倒更像是在狩猎。 那么,双极宗这样的名门大派,为何会默许鬼月老那种邪物留在万剑峰,甚至还流传有关它的传说? “走走走,小五,快去看看小师弟。”黄长天不由分说地把楚丹枫架走了,在他耳边小声吐槽,“你又怎么惹母老虎了?她喜怒无常的,哪有人不怕,快走快走……你是怎么从那洞里爬出来的,惊不惊险?可把我担心坏了,你不知道,你师兄我昨晚被护山大阵弹出去,见到师尊时,他老人家以为我没出息妄图犯规,差点一剑劈死我……” 黄长天一路碎碎念到孟沧雨面前,楚丹枫看到仍旧昏迷的小师弟,忍不住担忧道:“师尊,轩儿怎么样了?他昨夜里着了凉……”该不会烧坏了吧?他本以为师尊出马,小小风寒一定药到病除了,怎么还在昏迷?该不会烧坏了吧? 孟沧雨却沉声道:“神魂受创。” 楚丹枫:“神魂受创?!”怎么可能,他一直守着小师弟,并未曾见他受伤…… 孟沧雨:“小五,你随我来,把昨晚的遭遇一五一十告诉为师。” . 万剑峰接近峰顶处一道白光大盛,饶是柳砚白平日里再稳重自持,也控制不住脸上的狂喜。 他终于、终于拔.出剑了! 剑出的那一刻,斑斑锈迹肉.眼可见地剥落,化作细碎金光,散入脚下半山腰的流云中。 剑柄上写着“墨云”二字,竟是有名字的。 这就是前百名的灵剑吗?那一刻,柳砚白心中生出了一览众山小的豪气,他努力了这么久,尝试了这么久,终于,终于…… 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自此以后,他便坐稳了首座大师兄的位置,就连离虚峰的周远山也不过拔.出了百名之外的灵剑。 他定然会震动整个宗门,声望大盛,风头无两,掌门师伯、师尊……丹枫也定然会知道的。 丹枫,楚丹枫,你那日竟对我那样恶语相向,如今得知我拔.出了极品灵剑,一定会后悔的吧。 修真界强者为尊,只要他足够强,没有得不到的人或物。 不过,丹枫年少无知不识货,等他回来跟自己道歉,不能马上就接受,必须给一点教训,他才能懂得珍惜。 柳砚白豪情万丈,只觉自己未来可期,‘抱得美人归’也不在话下,前途一片光明,他有意炫耀,便提着墨云剑一路慢慢地下山,很快,弟子之间便传开了‘柳师兄这次拔得头筹,那山顶的剑光便是因他而起’的传闻。 今日已是第四日,在此之前,陆陆续续有弟子拔.出灵剑,或因违反规则被护山大阵弹出,留在万剑峰结界内的弟子们不足一半,可等在望剑坡上的众峰主们,仍像考生家长一样,眼巴巴在外守着。 因为依着经验,资质最好的弟子们,往往在第四五天的时候出关,果不其然,从新下山的弟子们嘴里听到了‘震盂峰首徒拔.出极品灵剑’的消息。 震盂峰峰主白沧山是个蓄五绺长髯的中年修士,一身仙风道骨的青色道袍,被无数弟子、小童簇拥着,听说这个消息之后,第一反应是令弟子们准备庆祝,一定要风风光光地迎接大师兄。 第二反应便是拿起传音玉碟把这喜讯告知了自家师兄孟沧雨。 白沧山和孟沧雨乃是同门师兄弟,却在各个方面都意见相左,比如孟沧雨收徒讲究贵精不贵多,白沧山便要门徒遍天下,孟沧雨的首徒十年前拔.出了灵剑,白沧山便亲自督促自家大徒弟柳砚白的修为进益。 孟沧雨收到白沧山传音时,刚好听完楚丹枫昨夜的奇遇,正要叮嘱自家徒弟几句,便听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丹枫!原来你在这里……孟师伯?!您怎么会进万剑峰,啊……弟子柳砚白拜见二师伯。” 孟沧雨视线落在他腰间明晃晃的墨云剑上,面上看不出喜怒:“是把好剑。” 柳砚白一向以谦和内敛的君子形象示人,可到底年轻,一脸的春风得意实在压不住,笑道:“二师伯,弟子是来找楚师弟的,可否借一步说话?” 没等孟沧雨答应,楚丹枫便问:“师尊,问了这么多,您还没说六师弟伤势究竟……” 孟沧雨:“放心,既然现在还只是昏迷,便没有性命之虞。” 柳砚白听着师徒俩一问一答地打哑谜,满头雾水,而他更在意的是,楚丹枫竟完全无视了自己,于是心中那点想在他面前炫耀灵剑的念头又被点燃了。 “小五,”柳砚白道,“你进展如何,可拔.出了灵剑?” 楚丹枫看到柳砚白就生理性厌恶,干巴巴地答:“没有。” 这答案并不出他所料,他这位楚师弟金丹已碎,内府受过重创,还不如普通的筑基修士,自然是拔不出剑的。 他主要是想引楚丹枫主动问自己,便能顺理成章地将话题引到墨云剑上,却没想到楚师弟如此冷淡。 罢了,楚丹枫可能还不知道墨云剑的分量,反正过一会儿出万剑峰时,便会见分晓了。 万剑峰结界打开时,弟子们可自由进入,但离开时,需以拔.出的灵剑自行破除结界,或是等最后一天,由师尊们代为撑开结界,统一接走——当然,还有一种最丢脸的方式,便是被护山大阵弹出。 劈开结界其实是一项颇有仪式感的传统,修为越强、灵剑品级越高的弟子,往往劈出的动静越大,因而,拔.出上品好剑的弟子,更愿意提前自行离开。 柳砚白也做了这样的打算,只发愁如何让楚丹枫看到,恰在此时,孟沧雨适时开口邀约:“砚白,我们准备下山了,你若有话对小五说,不如同行?” 柳砚白求之不得,满口答应。 有这人相伴,楚丹枫感觉糟心的同时又心生疑惑:师尊平日里从来不管弟子们的闲事,今天是怎么了? 直到一行人下了山,透明的结界之外,可见望剑坡上人头攒动,最惹眼的就要属震盂峰师徒,他们人数本来就多,为了迎接“拔得头筹”的大师兄柳砚白,瞧着更声势浩大了。 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柳师兄拔.出了‘前百名的上品灵剑’,都眼巴巴等着他劈开结界,好开开眼。 柳砚白也盼这一刻多时了,朝孟沧雨施了一礼,笑道:“二师伯,楚师弟,众位师弟,砚白拔.出了一柄灵剑,正想试试威力,若不嫌弃,稍后可同砚白一同出结界。” 孟沧雨:“不必了。” 孟沧雨作为师长,自然不用借晚辈的剑锋,柳砚白也不在意,如今所有师长、内门弟子都在,他最重要的目的是技惊四座,暗暗呼出一口气,便大步提剑上前。 孟沧雨望着他的背影,淡淡吩咐楚丹枫:“小五,一会儿咱们出去时,由你劈开结界。” 第26章 至帅时刻 “我?”楚丹枫道, “师尊,可是我没有拔.出灵剑,这不合规矩吧?” 方清涯、黄长天等人也怀疑自家师尊在开玩笑, 而且这也不只是合不合规矩的问题, 五师弟如今只是筑基期修为,有什么本事劈开结界?而且他和他们一样, 压根什么都没拔.出来, 难不成用弟子剑去劈吗? 孟沧雨淡定道:“你昨晚为救人掉入禁地……掌门师兄定然要过问,此事瞒是瞒不住的。”尤其是得了那种机缘。 原来早在万剑峰上, 孟沧雨询问时,他便原原本本将昨夜的见闻和遭遇一五一十禀明了。 孟沧雨压低声音, 向楚丹枫道:“等震盂峰那姓白的小弟子抛砖引玉,你便可小试牛刀。” “……”楚丹枫有点怀疑自家师尊是有意在跟白师叔较劲, 难怪他当初发话准许柳砚白同行呢。楚丹枫其实也想技惊四座, 可自己虽有神兵在手,修为却还是废柴筑基, 他真是柳砚白的对手吗? 要知道,上一世,柳砚白劈开结界的壮举,一直被宗门上下传颂, 震盂峰众弟子整整吹嘘了十年, 直到十年后,花庭轩拔.出位列万剑峰第一的玄水剑, 他们才闭麦。 不过,那究竟是怎样山崩海啸般的大场面,他上辈子也没亲眼见到,实在有些好奇。 “拔剑大会”是双极宗十年一度的盛事, 万剑峰结界外的望剑坡上人山人海,除了十六峰峰主及各自的亲传弟子之外,来看热闹的外门弟子更如过江之鲫,大家摩肩接踵,都等着看人劈开结界出山。 每出来一位成功拔.出灵剑的弟子,众人或齐声叫好,或嘈嘈切切地议论,甚至还有喝倒彩的,总之都要品头论足一番。 这一回更不得了,准备劈开结界的是震盂峰首图柳砚白,据说之前万剑峰上一道灵气冲天的白色剑光闪现,便是因此人拔.出了上品灵剑,再看震盂峰人人喜气洋洋,已经准备好了丝竹古乐,还有好大一捆‘火树银花不夜天’,似乎等入夜便要燃放,以庆祝大师兄拔得头筹。 “这才第四天,他们现在就准备庆祝,会不会太早啊?万一后边还有人拔.出更好的剑呢?” “可能性不大,虽然结界开七天七夜,可历年来资质最佳的弟子都是第四五日时出来,再往后多半都是没拔.出剑等着师尊来接的,何况震盂峰人多,消息最灵通,必然已经打探清楚了资质上佳的弟子都进展如何,不会再有‘黑马’了。” “师兄说的有理,不然他们震盂峰闹出这么大阵仗,结果拔得头筹的不是柳师兄,这笑话就闹大了。” “哪有那么容易出‘黑马’?双极宗有近百年没出过‘百名之内’的灵剑了,今天咱们来着了,能好好见识见识上品灵剑的威力。” “据说上次离虚峰的首徒周远山劈出了七尺来高的结界裂缝,曾轰动一时,不知柳砚白的会如何?” “嘘,别说了,来了来了!” 有了震盂峰声势浩大的推波助澜,众人都对柳砚白的表现报以极大的期待,待到他走到结界前,众弟子都下意识屏住呼吸,偌大的望剑坡竟陡然安静下来。 柳砚白也有些激动。 苦苦修炼数十载、一次次登上万剑锋,屡败屡战,隐忍多年,他扬名立万的时刻终于来了。 声望、地位、美人……思及此,柳砚白深深回望了一眼楚丹枫,而后才意气风发地提剑上前。 墨云剑裹挟着灵力当空劈下,剑风扫过,透明的结界便动荡起来,像是一层看不见的水波纹,扭曲了两侧景物,波纹一圈圈震荡,剑锋刺破结界,从中撕开一道丈余高的空间裂缝,裂缝边沿还泛着肉.眼可见的金光。 柳砚白从裂缝中提剑现身,登时引起一片以震盂峰弟子为首的、山呼海啸的喝彩。 不止他们,连与他们同行的唐映冬等师妹也低声感叹:‘柳师兄这一剑可真厉害,这修为境界,在咱们这辈弟子中敢称第二,怕是无人敢称第一了’。 黄长天很不服气:“修为再高,也不用这么嘚瑟吧,看震盂峰那些人,恨不得敲锣打鼓八抬大轿把他抬回去,一点修仙之人的矜持都没有。” 方清涯显然也对柳砚白如此出风头感到不满,却也嫌自家师兄这样酸有些丢人,低声道:“三师兄,你少说两句吧。” “他欺负小五,我就是不爽。我又打不过他,背后说两句还不行。”黄长天小小声咕哝。 方清涯:“…………” 楚丹枫:“…………” 众师妹:“…………” 不止震盂峰的弟子们群情激荡,他们的师尊白沧山也露出极满意的神色,笑得慈祥且得意,同时挑衅般地看了结界另一头的孟沧雨一眼。 意思很明显:“我徒儿拔剑大会拔得头筹,你徒儿也不知闯了什么货,需要你提前去接。” 孟沧雨回视着白沧山的目光,吩咐楚丹枫:“小五,去吧,劈开结界。” “啥?”黄长天惊道,“师尊,您真让小五去啊?” 可惜黄长天打心底里怵自家师父,孟沧雨一个眼神便让他闭了嘴,而不止黄长天一个人觉得不妥,连坤断峰几位师妹也急切道:“孟师伯,使不得啊。” 众人多多少少都听说过孟沧雨和白沧山两位有许多理念不合,年轻的时候就喜欢相互争论,这么多年都没能说服彼此,反而愈发暗暗较劲……可跟白师叔斗气,也不是这么斗法儿,这时候让楚师兄用弟子剑劈结界,丢脸是小,被护山大阵伤到就得不偿失了啊! 然而,孟沧雨非但不肯收回成命,还带了些严厉意味催促:“丹枫!” 楚丹枫目光扫过两位嫡系师兄,又见映冬、映雪几位师妹一脸担忧,急得都快哭了,仿佛他不是去劈开结界,而是去赴死。 “……”楚丹枫暗暗呼出一口气,向孟沧雨行一礼:“是,师尊。” 罢了,去就去,总不能在女孩子面前表现得像个缩头乌龟。 但其实他远没有外表看起来这样淡定,心里慌得一批:第一次实战就要当着全宗门的面吗?!师尊您对我的信任也太盲目了吧!万一掉链子,丢人可就丢大了啊! 虽说得了那奇遇,有了灵器认主,可神兵到底是一把扇子,真能像剑一样劈开结界吗? 可不管怎么说,如今箭在弦上,姑且一试吧。 楚丹枫觉得自己应该有五成把握,只是需要酝酿,扇子怎么使来着?像剑一样吗? 许是他思索如何出手的时间太长,望剑坡上渐渐有弟子将注意力从震盂峰的柳砚白身上移开,“那是离虚峰的楚丹枫吗?他站在那发什么愣呢?” “他就是楚师兄呀?没想到真人如此风雅俊秀,像话本里走出来的翩翩贵公子。” “拿把扇子,装腔作势,轻浮!” “该不会是也想劈开结界吧?” “他不是金丹碎了吗?怎么可能拔得出剑来?呵,听说他资质奇差,整日就知道跟在师长们屁.股后头求丹药,日日苦练,可修为还不如普通外门弟子呢。” “……” 楚丹枫听不到外界的议论声,却也注意到众人视线都聚集在自己身上了。 站在这里发愣好像也怪傻的,都说大力出奇迹,不如就……硬上吧? 他打定了主意,将所有灵力都灌注在这把竹骨桃花扇上,倏然收拢了扇子,朝结界全力一击! 本以为结界会像柳砚白刚刚以剑风催动时一样,水纹似的波动,却没想到,楚丹枫的灵力竟霸道强横得过了头,震得整座山的护山大阵都动荡起来,且不远处插在怪石内的数把灵剑也被这灵气激得铮铮作响。 至此,连忙着给大师兄庆祝的震盂峰众人都忍不住望过来,甚至柳砚白本人也蹙眉看向结界处。 只见那些灵剑忽而拔地而起,竟都朝着楚丹枫而去。 楚丹枫:“!!!” 楚丹枫到底做过一辈子剑修,即便手持折扇,下意识使出的也是剑法,横扇抵挡那些朝他扑面而来的灵剑。 当意识到这是一把脆弱的竹骨银笺扇时,已经晚了。楚丹枫心道完蛋,已经做好了扇子被砍断,自己被剑芒重伤的准备,然而,只闻清脆的金铁交鸣之声,居然是那灵剑被击飞了!扇子却毫发无损! “这是灵力太精纯,灵剑被激发了战意!”秋苍云浮尘一甩,击飞了两道射向她几位徒弟的剑芒,语气却有些兴奋,“这种情形只在古籍中看过啊,今日竟有幸得见!” 孟沧雨朗声道:“小五,凝神静气,左踏右空,意注丹田,草木皆兵,收放自如,罡气自成!” 这其实是师尊教给他的第一套筑基剑法,楚丹枫练了一辈子,仍旧只是筑基水准,如今面对漫天剑雨,却忽然有了新的领悟。 若心中有剑,草木皆兵,摘叶飞花,皆可伤人。 而他又有神兵助力,楚丹枫只觉此刻体内灵力没有一丝一毫被浪费,心念电转间,便可将真元都化作伤人的罡风。 楚丹枫生平第一次打架打出了享受的感觉。 而望剑坡上摩肩接踵的众弟子都看直了眼,只见:月白弟子服衣袂飘飞,翩然若仙,手持折扇的青年长发如墨,在凌厉剑雨间,皓白腕子一转,竹骨扇豁然展开,便击飞了一柄利刃,撒银扇面上一树写意风流的桃花,竟和他水色唇.瓣相得益彰,给那一身素白的青年平添三分艳色。 银笺竹骨扇翕张之间,便已经击退了大部分战意凛然的灵剑,被击溃了的灵剑们纷纷又插回怪石之中,周身灵流光华一闪,变回了锈迹斑斑的模样。 待到最后一柄灵剑插入怪石,那护山的结界竟整个碎裂消失,楚丹枫已经飘然落地,乌发垂落,广袖轻舒,折扇在胸前虚虚一摇,便敲在左手掌心倏然收拢,一个漂亮的转腕,将其收入袖中。 先是短暂的静默,紧接着,便是惊天动地的一阵尖叫,女修们似乎贡献了不少力量——黄长天一边念‘静心咒’一边捂住耳朵,才避免自己被当场震聋。 整个望剑坡都沸腾了,有人兴奋喝彩,有人不敢置信,有人当即捏碎传音玉碟奔走相告,但也有人尴尬得不知如何自处。 譬如震盂峰众弟子,好大一捆“火树银花不夜天”还静静停放在空地上,白沧山面沉如水,柳砚白则脸都绿了。 第27章 梦境3.0 震盂峰的“火树银花不夜天”乃是专门为庆祝大弟子柳砚白拔得头筹准备的。 可如今, 别说拔得头筹,他简直被碾压得渣都不剩,在这样的惨烈对比下, 他们的提前准备成了一场盛大的笑话。 偏偏孟沧雨还不肯放过震盂峰, 带着一众徒弟,招摇地朝他们走来——也不是孟沧雨故意招摇, 而是楚丹枫刚刚过于光芒万丈, 他走到哪里,众人的视线便跟到哪里。 孟沧雨中途停下寒暄:“白师弟, 还未恭喜你徒儿拔.出上品灵剑。” 白沧山冷哼一声,似乎还想说些什么挽尊, 可还没等酝酿好说辞,跟在孟沧雨身后的三徒弟黄长天便趁机补刀:“白师叔, 还未到佳节, 为何准备这么多鼓乐丝竹和烟花?” 白沧山:“…………” 所谓打人不打脸,这问题简直是在震盂峰的脸面上穿沾了泥浆的靴子跳踢踏舞, 白沧山气得胡子都在抖,一拂袖,却是朝柳砚白骂道:“丢人现眼的东西,还不退下!” 柳砚白一向以‘大师兄’自居, 又常常代替师尊管理峰内大小事务, 何曾听过这样疾言厉色的斥责,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本就尴尬得几乎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如今面上更加挂不住,咬着牙面红耳赤地退下了。 偏偏周围弟子们看热闹不嫌事大,还有起哄喝倒彩的。 诚然, 拔.出前百名的上品灵剑,却遭到这样待遇的,柳砚白也是头一位了。 孟沧雨却没再多落井下石,匆匆带着弟子们回到了离虚峰——除了方清涯,方清涯在看到楚丹枫大显神威之后,又决定折返,再试试能否拔.出一柄灵剑。 . 离虚峰上,竹舍内,六师弟花庭轩仍旧昏迷不醒,高烧不止,肉嘟嘟的小.脸蛋通红,小眉头也紧皱,叶白鹿把过脉之后,朝他们摇了摇头。 楚丹枫自责极了。 “小师弟是由我带上山的,却成了这样……”连个小孩子都照顾不好,实在辜负师尊的信任。 孟沧雨道:“也怪我当初怎么就答应了他……这种事谁也料不到,小五,你也别急,为师已经派人去请你萧师叔,他是疗伤圣手。” 可还没等到萧沧雾,先迎来了一位执事弟子。 你弟子恭恭敬敬向孟沧雨行过礼,便表明来意——掌门要见楚丹枫。 这件事并不出乎他们的意料,孟沧雨只叮嘱楚丹枫:“别怕,掌门师伯问什么,你如实回答就好。” 乾连峰乃是一座双.峰,议事堂、讲经堂、掌门正殿等在前峰,双极宗掌门林沧风的居所却是在后峰。 楚丹枫以为会去掌门正殿或议事堂,却没想到执事弟子直接把他带到了林沧风的“御风斋”,楚丹枫自认为自己还没和掌门师伯熟到可以在居所促膝长谈的地步,那就只有一个原因了——百鬼谷事关重大。 楚丹枫按着孟沧雨的吩咐,一五一十地向掌门师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林沧风年岁应该在百岁以上,外貌瞧着却是个消瘦的中年人,颧骨深深凹陷,显得人格外严厉。 他听了楚丹枫的描述,沉吟半晌才问:“你可知鬼月老现在在何处?” 楚丹枫茫然地摇摇头。鬼月老竟然不见了吗? 他以为掌门师伯还会刨根问底,却见他揉了揉眉心:“罢了,你去吧。” 楚丹枫:“???”这就完了? 要知道,上一世禁地险些被毁,楚丹枫可是被罚得极惨,结结实实挨了一顿板子,足足在床.上趴了半个月,可如今,连看守禁地的鬼月老都失踪了,师伯居然这样轻轻放过,都不打算再仔细审一审自己吗? 楚丹枫愈发觉得这其中定然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了,“掌门师伯,丹枫想斗胆问一问,那鬼月老究竟是什么来头?” “既然得了‘撰魂灵’,那它便是你的机缘。”林沧风答非所问,又道,“那条化蛇看守宝物多年,就为了替它找到主人,机缘一事,玄之又玄,不管过程怎样,只要它肯给你,就不必过多思虑。” “丹枫,你如今算是宗门内实力最强的晚辈,只是金丹还未修复,听你师尊说,正在用瑶琅伏筋草?那是一味难得的天材地宝,不错。可仅仅修复还不够,你需要更强的灵力,才匹配那器灵……待到下一回妖市开,拿我的掌门令过界碑,去寻一枚上好的妖丹……至于你在百鬼谷的见闻,除了告诉你师尊和我之外,再不要同第三人提起,你是个聪明孩子,可记住了?” 林沧风言毕,便自顾自端起茶杯,摆摆手,做出送客姿态。 楚丹枫迟疑地答了一声“是”,乖乖转身。 林沧风便没再理会楚丹枫,垂下视线望着盏中香茗,喃喃地自言自语:“金丹碎裂,说不定也是你的机缘,弟子们人才代出,我双极宗合该长盛不衰。” 即便愈发怀疑这其中可能有什么猫腻,可作为一条一心只想退休养老的咸鱼,楚丹枫并不想知道太多秘密,作为利益既得者,他最明智的做法也是明哲保身。 怎么想,都不应该再问下去了。 楚丹枫握着竹骨桃花扇,一步步往外走,眼见着就要迈出大门,那执事弟子已经等在门外,手里牵着一只仙鹤,准备将他送回离虚峰。 可是…… 楚丹枫一鼓作气地转回身,大步折返回到御风斋门廊前,朗声道:“鬼月老害人无数,双极宗为何能容忍他到如今?万剑峰……真的是靠他吸纳弟子们的精魄来维系灵力的吗?” 可是……如果真如秋沧云所说,每次结界开启,都会有弟子出事,那是多少条人命啊!挨打挨罚他都认了,“见死不救”换来的岁月静好,他享受着也不踏实! 林沧风果然怒了:“这混账话是从何说起?!” 楚丹枫梗着脖子道:“若掌门师伯不说清楚,弟子恐怕难以从命,百鬼谷的见闻还是要说的。” “你好大的胆子!” 楚丹枫其实已经怂了,可既然开了口,中途认怂说不定会更惨,于是鼓足勇气同林沧风对视。 居然是林沧风先败下阵来:“……罢了,你仔细想想,若宗门真想用弟子的命去维持万剑峰灵力,为何还要千叮咛万嘱咐,不准你夜间外出?” 楚丹枫:“……”对哦。 林沧风:“至于‘鬼月老’,这件事另有隐情,却不能告诉你们这些小辈,还不到时候。它如今已经失踪,你也不必担忧了。” . 虽然掌门师伯所言有理有据,可离开后再回味,总觉得好像哪里不对……然而,踏入离虚峰竹舍的门,楚丹枫便没心思再纠结了——竹舍内站了一屋子人,一个比一个神情严肃。 除了师尊、叶白鹿、黄长天之外,还有一位白袍青年,正是他们精通医术的十二师叔萧沧雾,气氛太严肃,以至于不知何时凑过来的小豆丁林姝儿都没敢高声喧哗,安安静静地扯着自家师姐的衣袖,懵懂地望着躺在床.上“睡觉”的花庭轩。 “小五,你回来的正好。”孟沧雨道,“轩儿情况不大乐观,现在唯一的办法,便是要借助外力……” 十二师叔接道:“神魂受创可大可小,若时间过长,导致魂体分离,恐怕回天乏术……最容易也是最困难的办法,便是有人唤醒他。可你六师弟毕竟年幼,贸然入其识海,他可能承受不住,你曾经借过他的机缘——就是那瑶琅伏筋草——最好是劳烦你走一趟。” 说起来,这小崽子这一世实实在在是个孝顺乖巧的孩子,又是同他外出时遇险受伤,楚丹枫自然不推辞。 这一回,是取楚丹枫的指尖血,将瑶琅伏筋草的花叶捣烂,喂给二人分食,在萧沧雾的灵气引导下,他很快陷入了黑甜梦乡。 楚丹枫在瑶琅伏筋草的作用下入梦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之前做梦无非两种场景,一种是一间奢靡华丽的暗室,神情疯狂而陌生的成年版花庭轩……猥亵他,另一种便是上一世自己受罚后在竹舍养伤,可那段梦境与记忆有出入,本来替他换药的小童、日日来探望他的二师姐都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少年版花庭轩,少年花庭轩言语之间虽然仍旧别扭,却居然是在照料他。 也不知这一次会梦到什么,如果能选择的话,希望还是后者,毕竟成年版大花好像更变.态一点,想要唤醒他,恐怕有些难度。 楚丹枫做好了心理准备,轻车熟路地睁开眼睛,然后……呆住了。 这是什么新版场景?! 为什么没人告诉他,梦境场景还能升级到3.0?? 而且跟之前相比,这梦境也太……燃烧经费了吧?! 那是一片尸山血海。 场面之宏大,大到楚丹枫走得腿都酸了,还没见到花庭轩,或者说,没见到一个喘气的活人。 目之所及,都是燃着滚滚浓烟的焦土,枯木断枝,以及各种死状的人,大部分尸体烂到面目模糊,无从辨认,而勉强认得出来的残尸里,居然还有些熟人。 有陷害楚丹枫金丹碎裂的李班,还有那位前途不可限量的震盂峰首徒柳砚白。 死的一个比一个惨,楚丹枫咽了口口水,心有余悸地想:这是什么情况?该不会梦到双极宗被灭门了吧? 而不远处,一片咕嘟嘟冒着泡泡的污血池里,爬出来一个形似骷髅的家伙。 这应该是楚丹枫在梦境中见到的第一个活物,应该是……活物吧? 那“骷髅”一条手臂已露出森森白骨,但身上其实还残存着血肉,而在他爬出来之后,身上的肉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了回来。 他身形高挑,宽肩窄腰,身体线条流畅,劲瘦结实,极富力量感,一身皮肉却在污血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白.皙细腻。 ……竟是青年版花庭轩! “大花”的身体一边流血,一边重组,应该是极其痛苦的,可他眉头都不皱一下,满不在乎地一屁.股坐在一黑袍人身边。 黑袍人戴着兜帽,看不清面容,一张口却是极熟悉嘶哑的苍老声音:“每次跳入血池,都要忍受凌迟般的痛苦,如此往复……你为了他,折腾成这样,值得吗?” 楚丹枫听得虎躯一震——那是鬼月老的声音! 消失了的鬼月老,为什么会出现在他的梦里?! 花庭轩懒洋洋道:“少废话,老子乐意。” 鬼月老把兜帽一掀,露出豺爪和泪眼婆娑的人脸,撕心裂肺地痛斥:“你乐意,你自己跳,拉上我做什么?!” 第28章 花庭轩理所当然道:“当然是为了灭口。” 鬼月老:“…………” “你嘴巴不严, 险些让丹枫知道真相,自然要杀你。不过已经跳了十二回,”花庭轩长眉一挑, 一双凤眸邪气四溢, 不满地质问,“你怎么还不死?” 鬼月老:“…………”合着我还该向你道歉是吗?!你个死变态, 折腾自己不算, 还把我强行拉进你的识海,要顺便虐杀我! 可惜这些吐槽他不敢同花大佬说半个字, 只苦大仇深道:“我守了‘撰魂灵’几千年,已是半仙之体, 神魂没那么容易灭。倒是你,那一日强行跟我同归于尽, 自爆内府, 神魂已经受损,为什么还要一遍遍跳洗练血池?你不怕灰飞烟灭吗?” 此刻花庭轩身上的皮肉基本已经长好了, □□着上半身,一丝血迹沿着流畅的肌肉线条蜿蜒而下,黑发如墨,面白如玉, 本是俊美无俦的样貌, 只是眉宇间带着浓到化不开的煞气,叫人望之生畏。 “灰飞烟灭何足为惧?”花庭轩嗤笑, “本尊行尸走肉地活了百年,没有他,还不如灰飞烟灭……所以,必须把这一身魔气洗掉, 借着如今神魂受损,在最虚弱的时候洗精伐髓,剔除心魔,再见到他,我便能……控制自己了。” 我真的很怕、有朝一日,再次伤他。 鬼月老:“在最虚弱的时候跳血池?这分明就是在找死!就算你侥幸成功了,以后若是心魔趁虚而入再反扑怎么办?一旦反扑,威力定然加倍,到时候你更无法自控!” 花庭轩皱眉道:“我的心魔是因丹枫而起……”当初他在我面前爆体而亡,可如今…… “如今有我护他平安,他无灾无难,心魔又怎会反扑?退一万步,若真有反扑之兆,我便先一步了结了自己,绝不伤他分毫。” 鬼月老叹口气:“……这是何苦?其实心魔这种东西,要学着跟它和平共处,所以,花仙尊,求你别再跳了,跳也别拉着我了,老朽可以发誓,心魔境内你替楚丹枫过关的事、有关你真实实力的事,我再也不会向任何人透露半个字了,求你放过我吧!” “少啰嗦。”花庭轩断然拒绝,而后提溜起鬼月老的后脖颈,就要同它一起再往血池里跳。 鬼月老被唬得破口大骂:“啊啊啊你个大魔头!毫无人性!活该你师兄恨你,什么心魔入侵,装得好像自己很无辜一样,你若没有那样龌蹉的念头,会滋生心魔?你敢毁我修为,我一定——等等!那不是你小师兄吗?他又出现了?” 楚丹枫:“?”他刚刚是不是听到一个“又”字?可他不是才入梦吗?难道这梦境里还有另一个“楚丹枫”?不过他们能看到自己也是好事,他便能想办法唤醒花庭轩了。 “!”花庭轩闻言也一顿,便见到了伫立在他们不远处的楚丹枫。 花庭轩面上表情莫测,像是欢喜又像是紧张,激动之余手一松,鬼月老“噗通”一声掉进了血池里,发出“嗷”一声惨叫。 花庭轩缓缓走过去,在楚丹枫面前站定,一双凤眸似悲似喜,唇角发着抖,要翘不翘,小心翼翼抬起手:“又看到你了,真好。” 眼见着花庭轩的大手要摸上自己的脸,楚丹枫下意识后退一步——总觉得3.0梦境里的大花不大对劲,他那是什么表情?为什么看到自己这么激动? “呵,你还是不肯原谅我,还是这样惧我如蛇蝎吗?”花庭轩眸色骤然转冷,就在楚丹枫以为这位“魔头大花”会突然发狂,将自己碎尸万段的时候,花庭轩竟一把将他拥入怀中。 楚丹枫:“?!” 贴得太近,楚丹枫能感觉到花庭轩炙热的体温,能清楚听到他胸腔里隆隆的心跳,能感到抚摸他后脑的大手缓缓向下移,掌心带着滚烫的温度,从脊背,到腰窝,反复摩挲。 楚丹枫被摸得汗毛都炸起来了,很想挣扎,可越挣扎,花庭轩抱得越紧,青年版花庭轩比他高了一头,手臂铁钳似的有力,而楚丹枫在这“梦境”里完全使不出灵力来,根本挣不脱。 “小师兄,你终于愿意再出来见我了,但还是不肯同我说句话吗?”花庭轩也不等他回答,自顾自道,“其实那条丑蛇说得对,我的确龌龊,竟喜欢看你哭的样子。” 楚丹枫:“……?” 而紧接着,花庭轩一句话就把气氛推向了高潮——他在楚丹枫发顶轻轻落下一吻,缱绻道:“桃花村那狐狸说得对,你干起来一定很爽。” “!!!!!!!”这他妈都是什么虎狼之词!!!什么爽???干什么???他没听错吧?? 楚丹枫是真的炸了毛,可高大的青年版花庭轩犹自撒娇似的道:“轩儿就是想你心里眼里都是我,不能多看别的男人或女人一眼,否则我就会嫉妒得发狂,恨不得把你关起来叫谁也瞧不见、恨不得……不过,你别怕,从今往后,就算再嫉妒,我也能控制好自己,不会伤你分毫。” 他终于稍稍松开楚丹枫,邀功似的拉着他往那血池一指,“看到没有?这是洗练血池,只要反复跳进去,就可以一层层剥掉心魔……” 恰在此时,血池中咕噜噜冒出个泡泡,竟是挣扎着想要往上爬的鬼月老,花庭轩似乎很想一脚把他踹回去,却又舍不得放开楚丹枫,犹豫之间,鬼月老已经跌跌撞撞地爬了上来。 其实它掉下血池不过瞬息工夫,可已经被灼伤得褪了一层皮,浑身血肉模糊,楚丹枫忍不住想起刚入梦时,见到花庭轩近乎骷髅的模样。 那黑袍不知是什么材质,居然分毫未损,鬼月老用黑袍囫囵将自己裹住,遮住了惨不忍睹的身体,抽抽噎噎地骂道:“花庭轩你个魔头…… ” 花庭轩没理会鬼月老,只拉着楚丹枫的手,热切地问:“你要看我跳吗?这血池不仅能剥掉心魔,还能让人饱尝生生刮掉血肉的痛苦,只要泡得够久,再出来就是一副枯骨,很解气的。” 楚丹枫脑补了一下那血腥场景,鸡皮疙瘩都被吓出来了,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不不不不了吧!” 花庭轩又惊又喜:“你说话了!” 楚丹枫:“……”难道在他的梦里,自己是个哑巴? 花庭轩兴致似乎很高,拉着楚丹枫腾空而起,绕着识海飞行了一大圈,他牵着他在尸山血海中漫步,如数家珍地指出哪个人是何时得罪过楚丹枫,又是如何被自己杀死的,他拉着他在参天古树上坐下,指出唯一一处没被焦土黑血覆盖的地方,那里绿意盎然,不远处还有一片夭夭灼灼的桃花林,正是楚丹枫的竹舍。 两人并排坐在古树上,耳畔可闻啾啾鸟鸣,从前方飘来一缕桃花香,可花庭轩说出的话并不似这环境一样温和静好:“师兄,刚刚那些不是幻象,我真的曾替你杀了那些欺负过你的人,你可开心?” 他也不奢望楚丹枫能回答他,自顾自继续道:“师兄,我知道最该死的是我自己,可我太想见到你了……倘若我再一次杀尽天下人,你会原谅我吗?” “原谅……什么?”楚丹枫听到自己涩声问。他如今满腹的震惊,这个花庭轩……为何会有前世的记忆? 他刚刚说的一桩桩一件件,分明就是上一世他们的共同经历。他究竟是……什么人?还是、某个像自己一样,带着前世记忆转生的孤魂? 花庭轩却欢喜道:“你又肯同我说话了。” “就比如,你会原谅我那一日……险些把你剥光,那样不顾体面地用鞭子抽你,抽烂了你的亵裤——” “别说了!”楚丹枫心跳如鼓,眼前这个花庭轩果然是有上一世记忆的。 “不,我不能原谅,你什么都别做。”楚丹枫心里很乱,甚至想跳下去,直接结束这个梦境,不想再同拥有前世记忆的花庭轩多待一秒,却被他牢牢按住。 “别动,会掉下去的。”花庭轩黯然叹口气,喃喃道,“你果然恨透我了,不会原谅我。” “……” 等他们再回到血池边时,鬼月老已经恢复如初,见到花庭轩本能地拔腿想跑,却撞在无形的虚空上,又弹了回去。 “……”鬼月老悻悻地紧了紧兜帽,蛇一样地嘶哑道,“你拉着一个‘幻象’到处转,很有趣吗?” 楚丹枫敏锐地捕捉到关键词——幻象? 花庭轩生怕楚丹枫下一刻就会凭空消失似的,紧紧攥着他的手,看向鬼月老,懒洋洋道:“虽然他是我心魔衍生的‘幻象’,可模样性情都跟他一模一样。” “只不过……”花庭轩低声道,“他是上一世的师兄,他恨我。” 鬼月老:“你也说了,这个‘幻象’是上一世的师兄,只要你回到现实,便能见到真正的楚丹枫,他不是对你挺好的吗,赶紧回去见他,何必在这里找虐呢?” “你废话倒多。”花庭轩不耐烦了,抬脚就要踹。 鬼月老早被血池吓破了胆,伸出豺爪死死扒住池边一块岩石,飞速道:“我虽不是真正的月老,可顶着‘鬼月老’的名头,有不少痴男越女慕名而来诉说衷肠,老朽在风月之事上,是有一点心得的。说不定能帮你分析分析!你这样一味蛮干,是永远追不到师兄的!” 花庭轩收回长腿,沉吟片刻,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块礁石上——一只手还紧紧拉着楚丹枫——才道:“师兄他,也是重生之人,他对我好,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我也是重生的。” 楚丹枫:“!!!” 花庭轩颓然道:“我上辈子干了不少混蛋事,他不会原谅我的。” 鬼月老:“不会有杀身之仇吧?” 花庭轩:“那倒没有。” 鬼月老:“那便有转圜的余地,说说看,你都做了些什么?” 花庭轩纠结片刻,还是将上一世自己如何因为吃飞醋口不择言地伤害楚丹枫、如何故意接近林姝儿气楚丹枫、在楚丹枫偷拿了宝物、准备替林姝儿挡下反噬时,使了何种手段逼迫他交出撰魂珠,等等…… 花庭轩:“怎么样,还有转圜余地吗?” “……是挺混蛋的,”鬼月老嘶哑道,“算了吧,你最好还是别让他知道你是重生之人。” 花庭轩颓然垂下睫毛,半晌,长叹一口气,向后仰去,靠在山石上,“和我想的一样,还是最好杀你灭口,决不能让丹枫知晓这个秘密。” “!!!”鬼月老急得高声嘶叫,“老朽现在就可以发誓,倘若把‘你是重生之人’、‘你豁出性命替楚丹枫求取第一器灵撰魂灵’的事情说给人听,我便灰飞烟灭,神魂具陨,不得好死!” “!!!”楚丹枫,“撰魂灵是你替我求的?”难怪在心魔境中,鬼月老忽然放过他。 花庭轩却比楚丹枫反应还大:“你!?你怎会知道撰魂灵?” 楚丹枫后退一步,疏离道:“我不是你心中幻象,六师弟,你从万剑峰禁地出来之后,一直昏迷不醒,师尊找来十二师叔为你把脉,辅以瑶琅伏筋草,我才入你梦来,以唤醒你。” “你……师兄,我……”花庭轩慌了。 楚丹枫别过视线,干巴巴道:“神魂离体太久,于修为寿数皆无益,你快醒来吧。” “那个,楚师兄,我说两句。”却是鬼月老弱弱举手,“你师弟他的确干了不少混蛋事,但你知道他为了你,付出了多少么?”鬼月老盘算着,若是自己能劝楚丹枫回心转意,那花大佬会不会念在这功劳上,放他一马? “为了替你修复金丹,给你提升实力,他抢夺我看守的宝物,神魂受到巨创,为了以后不再对你发神经……呃,为了不伤害你,还一遍遍跳这洗练池,我可是跳过的,凌迟之苦也不过如此了!他却准备跳满九九八十一次,这池子邪门得很,还能伤及神魂,他不醒过来,不是因为不想醒,而是不能!他已无力再支持身体了,只能躲在识海里慢慢修养……” 然而,鬼月老话音未落,眼前的楚丹枫便突然软软倒下,花庭轩瞬移到他身边,一把将人接住,并在他额间一抹,一道红光闪过,抚平了楚丹枫的眉头。 鬼月老惊道:“你要抹除他在你识海中的这段记忆?” 花庭轩把楚丹枫打横抱起,皱眉对鬼月老道:“你跟他说那些做什么?” 鬼月老委屈:“我难道不是为了你好?要是他知道欠了你的请,说不定就会原谅你,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 “欠什么情?那是我心甘情愿!”花庭轩悍然瞪着鬼月老怒道,把鬼月老吓得直缩脖子,豺身也跟着缩成一团毛球,大气也不敢喘,彻底闭了麦。 花庭轩这才望着怀中的楚丹枫柔声道:“他从来不欠我什么,我也不想用这种人情债要挟他。” 他抚摸着楚丹枫的脸颊,轻声道:“我想要他真真正正爱上我。” 铺天盖地的腥红和焦黑中,裸着上半身、乌发如墨的高大男人,怀中抱着睡颜安恬的青年,月白弟子服的衣摆轻软地垂坠下来,画面竟意外的和谐。 然而,一道发自灵魂的疑问打碎了这和谐:“不让他知道这些,那你还有什么值得被爱的?” 花庭轩:“……” 鬼月老弱弱找补:“我不是说你混蛋,就是单纯的疑问——” 话音未落,他就被一脚踹进了血池。 鬼月老落入血池前,挣扎着叫了最后一句:“我算明白了,你只对你师兄一人讲理!” . 楚丹枫醒来后,见到床前围了一群人,还有些恍惚,直到十二师叔萧沧雾问他在梦中进展如何,楚丹枫才迷惑地摇摇头:“不记得了,轩儿醒了吗?” 花庭轩自然没醒,自那日之后,号称疗伤圣手的萧沧雾隔三差五便要跑一次离虚峰,像是和他小师侄的怪病杠上了,可无论喂了多少丹药灵草,整整三个月,花庭轩都昏昏沉沉,不见转醒。 这期间,楚丹枫在忧心小团子之余,却也糊里糊涂成了双极宗“千年难遇的奇才”。 那一日他在万剑峰一战成名,一夜之间成了全宗门议论的对象,楚丹枫因记挂着和掌门师伯的约定,想过很多敷衍百鬼谷奇遇的托词,但居然全都白准备了。 因为掌门林沧风早给出了官方解释:离虚峰内门弟子楚丹枫金丹碎裂之后,便由掌门亲传了本门秘籍,此功法刚好适合无丹之人,却对资质要求极高,极难练成,可“楚丹枫是个天纵奇才”,一直小有成绩,最终在万剑峰拔剑时,感悟了大道。 待到这“官方盖章”的传言传开,整个双极宗再无人敢看轻楚丹枫,他的风头竟比柳砚白、周远山之流还要强些。 一心只想养老的楚丹枫,受不了没完没了的拜谒,干脆谎称闭关,一边守着“病中”的小师弟,一边缩在厚厚的被子里吃零嘴烤火炉——一转眼,已入冬了。 “五师兄,有客拜访!”一小童恭恭敬敬在竹舍门外禀报。 没等楚丹枫一句“不见客”,那小童子便乖觉地补充:“五师兄,是唐师姐她们!” “……”楚丹枫,“那快请进吧,山上风雪大,她们姑娘家家的,别冻坏了。” 别人可以不见,唐映冬等人自打万剑峰上替他们仗义执言,后来又经历了那么多,早已成了朋友。 “知道啦!五师兄最怜香惜玉。”小童笑嘻嘻地跑远了。 楚丹枫:“……” . 花庭轩熬过了九九八十一次削骨挖肉般的洗练,成功剥离了心魔,将其封存在识海内,又浑浑噩噩地苦熬许久,堪堪养好了神魂,终于可以醒过来了。 已经整整三个月没见过师兄,他是真的想他了,即便缩在识海内,花庭轩也能感觉到楚丹枫的气息就在附近,他是日日守着他的,花庭轩心中感动的同时,也充满希望——楚丹枫多么在乎他啊。 自己昏睡了这么久,小师兄定然急坏了吧。 花庭轩神魂归位,备迎接自家师兄的关切问候,甚至喜极而泣地抱住自己。 想想就激动。 然而,他刚睁开眼睛,便先听到一阵极吵闹的欢声笑语。 楚丹枫坐在竹舍另一头,穿一件红缎面对襟褂,衬得人愈发矜贵标志,活像个俊秀的富家小公子,守着火炉,面前堆满了零嘴,身边尽是莺莺燕燕,众星捧月般围着他。 第29章 情敌一个又一个 “楚师兄, 你做的胭脂鹅脯可真好吃。” “楚师弟,尝尝我们带的茯苓饼和龙须酥。” 坤断峰的师姐妹们在映冬、映雪等人的带领下,都和楚丹枫混熟了, 小小的竹舍内, 女修们清脆甜软的声音几乎填满了屋子,一位约莫十五六岁的师妹更是直接撒娇:“唐师姐, 我们今晚就在楚师兄这里用饭吧?煮一点甜酒, 然后来行酒令好不好?” 唐映冬:“哎呀我又不是主人家,你问我也没用呀。” 于是, 那朝着唐映冬央求的师妹,便转向楚丹枫继续撒娇, 她扯着他的衣襟晃啊晃,“师兄, 我们师尊好不容易闭关, 只有这几日没人管我们的功课,可以放松放松, 求求你了。” 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撒起娇来,娇憨自然一点也不做作,能把人的骨头听酥了,楚丹枫的骨头酥了没有不得而知, 花庭轩倒是气得想徒手捏碎她的骨头。 “那就一起吃, 正巧你们黄师兄那里有一头狍子,今晚咱们要过来, ”楚丹枫咽了口口水,跃跃欲试道,“一半煲汤,一半烤肉。” 冬天还是要吃些热气腾腾的肉, 想想就期待啊。 女孩子们也格外捧场,七嘴八舌地谢过师兄/师弟,恰在此时,一道清脆的童音打断了她们,“小师兄!” 这一声“小师兄”力道拿捏得刚刚好,音量不高不低,既显出病人的气虚体弱,又足够清晰地传入所有人耳朵里。 众人都望向床榻。 然后所有人都炸了,昏迷了整整三个月,连疗伤圣手萧沧雾都对其束手无策的花庭轩居!然!醒!了! 这可是件大事,对离虚峰来说,简直是年关之前的最大喜事。 小团子躺了整整三个月,脸颊上的婴儿肥都消减了大半,显得眼睛更大了,竹舍外间煮着热茶,摆着零嘴,愈是欢快热闹,反倒愈显得小师弟憔悴孤单,可怜极了。 他眨巴眨巴黑漆漆的大眼睛,奶声奶气弱弱道:“小师兄,轩儿好难受。” 楚丹枫立即心疼了,其实他一点也不担心花庭轩真会一病不起——毕竟男主光环有多强,他心里最清楚——可真见到小团子醒过来,也是长长松了口气,打心底里欢喜,又是试体温、又是喂温水,先请二师姐来把脉,又去禀告师尊,还要着人去请十二师叔萧沧雾,忙得团团转。 坤断峰的众师姐妹们见状,也不好意思再提今晚在这里吃肉喝酒闹一夜的计划,失望之余,也替楚丹枫高兴,她们很热心地帮了一阵子忙,便贴心地提出告辞,给小病人留出空间修养。 只有映雪落后了一步。 映雪的性格与泼辣跳脱的师姐唐映冬完全不同,是个温柔安静的姑娘,自从她在万剑峰禁地被楚丹枫救出之后,便落下个毛病——看到楚师兄就脸红。 她没有心魔境的记忆,只记得跌入百鬼谷,到处都是大蛇,被吓破了胆,醒来便见楚丹枫天神降临般立于谷底,星光下俊脸冷然肃穆,半身月白弟子服都被怪蛇的血染黑,一身凌然煞气,可蹲下喂她丹药、替她输灵气医治时,却又温柔小心,像是春日里最和暖的风。 更叫人感动的是,他还是位真正的君子,怜香惜玉却也极懂分寸,将她从谷底搀扶上来时,只隔着衣袖,握着她的胳膊,另一只手虚虚拦着以防她突然跌跤,自始至终没真正贴上她的腰。 师姐妹们每每来找楚丹枫,映雪都要跟来,次次不落,这回却是第一次鼓足勇气留下,“楚师兄,我、我反正不急着回去,替你照看花师弟吧。” 这时候小童被打发出去找人,师尊不在离虚峰,收到传音玉碟,还没有回音,十二师叔没到,二师姐把了脉也不敢贸然开药,只嘱咐先煮一点清淡白粥备着,身边却还跟着个吱哇乱叫的小师妹姝儿,这熬粥的工作便落到了楚丹枫身上,还真需要有人帮忙照看花庭轩片刻。 楚丹枫感激道:“那就劳烦映雪师妹了。” 映雪红着脸点点头,还是不敢跟楚师兄多说话,待到楚丹枫裹上披风出了竹舍,她才拍着胸口吐出一口气,脸颊绯红,含.春带娇,不知想到什么,眼角眉梢又露出掩不住的笑意。 “映雪师姐。”床.上的小团子冷眼旁观半晌,才凉凉开口。 “啊、啊,花师弟,怎么了?想喝水吗?”映雪回过神来,脸上还带着没褪去的红晕和笑意,温温柔柔地问。 然而,小团子没理会她的问题,径直坐起来,用肯定的语气,面无表情道:“你喜欢我五师兄。” 映雪脸颊“腾”一下更红了,羞恼道:“呀,你这孩子,别胡说!” 花庭轩小奶音糯糯的:“喜欢我师兄的姐姐那么多,轩儿不会看错。” 映雪果然紧张起来:“花师弟乖,告诉师姐,还有谁喜欢你五师兄?” 花庭轩眨巴眨巴大眼睛,天真又残忍地说:“很多,反正都比你漂亮,比你修为高,比你家世好。”言外之意,你配不上我师兄。 “可是……”映雪也不过是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稍微被人一诈,心事便都写在脸上,她咬着唇小声道,“可是,感情的事,不能只看这些……” 花庭轩:“还有一个人,喜欢我师兄很多很多年,他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为了小师兄才暂时修身养性,可他不伤师兄,却不在乎伤别人,你敢纠缠我小师兄,他一定要你的命。” “啊!这……”映雪心道,小孩子应该是不会撒谎的,可世间竟有这样的女魔头吗?莫不是个真正的魔族女子? 待到要细问,楚丹枫却已亲自引着萧沧雾折返回来了。 见到楚丹枫,冷着脸吓唬师姐的小团子一秒钟变柔弱,娇.声弱气地喊难受,又哼哼唧唧地要抱,那黏人的劲头,竟是一刻也离不开他五师兄。 映雪在一旁一句话也插不上,自觉不好意思再赖下去,只好先告辞了。 然而,映雪前脚刚走,门外就冲进来一个穿红衣的小奶团子,林姝儿嘴角还沾着糖渍,嗷嗷叫着扑进楚丹枫怀里,强行挤走了花庭轩。 “五师兄保护我!二师姐不让我吃糖呜呜呜!” 花庭轩:“…………”偏偏他正在装柔弱,不好再把林姝儿从自家师兄怀里挤出去,而恰在此时,萧沧雾也刚摆好了脉枕,拉过小庭轩替他切脉。 花庭轩只好眼睁睁瞪着林姝儿在楚丹枫怀里撒娇打滚求安慰,很不要脸地顺走了师兄芥子袋里存的零嘴,得到零嘴的小奶团子,最后居然猝不及防,在师兄脸上有声地亲了一口,亲了楚丹枫一脸口水。 花庭轩:“…………!!” “这次病来得险,去得竟也利索,基本已无性命之忧。”萧沧雾沉吟道,“只是……” 楚丹枫连擦脸上口水的动作都停了,担忧道:“有什么不妥吗? 萧沧雾:“只是从脉相上看,他好像在生气?怒则气上,大怒伤肝……这孩子小小年纪,就这样控制不住情绪,这不是保养之道,以后要多注意。” …… 萧沧雾说没事,便是权威认证了,离虚峰几位师兄姐都松了口气,第一时间把这喜讯告知了师尊。 而孟沧雨赶回来时,连楚丹枫也一并屏退,单独问了花庭轩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人或事,应该是在暗指鬼月老的心魔境。 可小团子一问三不知,年纪又小,又一身病气,叫人不忍心多追问,孟沧雨只当他不记得了,或者根本没有被那条看守宝物的化蛇选中,不管怎么说,百鬼谷的秘密既然孩子不会说出去,他便也不再追究。 待到孟沧雨离开,竹舍角落里却现出一个“黑兜帽”,蛇一样嘶哑地拍马屁:“尊上,您装小孩装得可真像,连孟长老都骗过了。” 花庭轩端端正正坐在床.上,眉头微皱,不满道:“不是叫你平时藏起来,没我的召唤不准现身么?” 原来,花庭轩拉着鬼月老足足跳了九九八十一次洗练池,它居然也没神魂具灭,倒是成功引起了花大佬的注意。 花庭轩有一部分魔族血统,行.事风格倒是与魔族也像,不大在意世俗道德标准,却更看中实力。 于是,在鬼月老第n次求他放过时,与它签订了主仆血契,正式将鬼月老收归麾下。 且血契比所谓诅咒发誓的效力更大,花庭轩不必再担忧鬼月老暴露他的秘密,更重要的是,鬼月老得以苟延残喘,自然没有不愿意的,算是某种意义上的皆大欢喜。 鬼月老狗腿道:“现在不是没人么,所以趁机来问问尊上,您吩咐我去妖界寻妖丹的事,何时启程?” 花庭轩沉吟片刻:“外面情形比我想象的顺利,即刻出发吧。” 鬼月老惊道:“可是……最近一次妖市四年之后才开啊。” 花庭轩:“师兄的事,自然早做打算,以保万无一失。” “是。”鬼月老恭恭敬敬行礼,黑袍一甩,整个人便在竹舍中凭空隐没,消失不见了。 . 楚丹枫发现,小团子这回醒来,好像比之前更乖巧懂事了,他的“病”刚好,便打发了那几个来帮忙的小童,亲力亲为地伺候自家师兄。 从前楚丹枫便已习惯了由小师弟斟茶倒水,铺床叠被,而如今,花庭轩连生火煮饭、打扫庭院这样的活计也大包大揽了。 一开始,楚丹枫很怕累到小孩子,可渐渐发现这些事情他居然做得挺得心应手,便也犯了懒病——毕竟六师弟太了解他,楚丹枫只要眼神变了变,用不着吩咐哪怕一个字,他便知道师兄是饿了、渴了还是屋子里的炭火不够冻着了,师兄喝茶最喜欢什么温度、师兄吃饭有什么忌口,他背得比功法口诀还熟悉些,很难不把人给养刁了。 楚丹枫本就是一条一心只想颐养天年的咸鱼,迅速陷入了温柔乡中,整日不是吃吃喝喝睡大觉,便是从三师兄黄长天那里掏些存货,抱着手炉,缩进温暖的被子里看话本。 这简直就是理想的退休生活啊! 楚丹枫这样幸福而颓废地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小日子,时光飞逝,转眼便到了年关。山中无岁月,修仙之人并不重视过年,可离虚峰却有两位凡心极重的弟子。 黄长天早就暗搓搓准备热闹一回,楚丹枫这个几乎在竹舍暖阁里缩了一冬天的“死宅”也蠢.蠢.欲.动。 过年当然要热闹了!而且,小团子兢兢业业伺候他这么久,做师兄的总不能到了年关还白着他。楚丹枫摸着下巴想了好久,最后决定:给俩团子一人做一套同款新衣服,算是这对青梅竹马的第一套情侣装。 啧,多么珍贵的回忆,等以后他们长大了、成亲了,一定会感谢他的。 第30章 新年争宠 楚丹枫觉得, 送礼物这件事,讲究一个“惊喜”,有“惊”才有“喜”, 于是送新衣服的计划, 一直没同花庭轩提起,只鬼鬼祟祟地拉着黄长天嘀嘀咕咕。 然而, 他不知道的是, 自家小团子修为深不可测,耳力超常, 只要他想知道,稍稍放出神识, 便可一清二楚。 花庭轩对于自家师兄突然的神神秘秘很好奇,于是人待在偏室, 神识却不动声色地铺向了内室。 楚丹枫:“你觉得哪块布料好看?” 黄长天:“红色吧, 喜庆。” 楚丹枫:“红色会不会太娘了?轩儿毕竟是男孩子。” 黄长天:“你不也穿红色?看你这身大红褂子,还有你是不是越来越懈怠了?也不练功, 养的愈发细皮嫩.肉,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闺阁小姐……” 楚丹枫懒洋洋道:“冬天冷嘛,不适合修炼……不过你说得对,就选红色, 大过年的, 图个吉利。三师兄,明天陪我下山去找个手艺好的裁缝, 价钱不是问题,主要是让孩子高兴。” 黄长天:“行行行,你也太宠着轩儿了。” 花庭轩悄悄把神识收了回来,他如今年纪还小, 身体承受不住太多灵力,于是自我封印了一部分修为,太长时间在离虚峰探出神识,恐怕会惊扰到师尊,露出马脚,所以不敢多听。 不过,听到这些已经够了。 “六师兄,你傻笑什么呢?”林姝儿不知什么时候蹿了出来,冷不丁脆生生地问,嗓门还挺大,把花庭轩吓了一跳,他做贼心虚,生怕自家师兄知道自己在偷听,下意识捂住了小师妹的嘴。 林姝儿:“呜呜呜!” “…………”花庭轩嫌弃地松开小手,抽.出一块巾帕用力擦,“你怎么那么多口水!” 然而,这却启发了七师妹,小奶团子林姝儿福至心灵,故意朝他吐口水:“噗噗噗!略略略!” 花庭轩:“………………” 花庭轩戒备地后退两步,“原来你从小就这么讨人厌。” 小姝儿才不在乎自己被六师兄讨厌,得意道:“这是五师兄的竹舍,五师兄喜欢我就够了!” 花庭轩于是又想起了小师兄为自己准备的新年礼物,难得没有跟小丫头片子计较,倨傲道:“五师兄更喜欢我。” 林姝儿气得腮帮子一鼓,吼:“他更喜欢我!” 花庭轩心情不错,笑而不语,心里却道:过几天你就知道他更喜欢谁了。 黄长天和楚丹枫下山采购了一整天,豪气地将化阳镇每个铺子都光临了一遍,几乎买了半个芥子袋的年货。 转眼便到了期盼已久的大年三十。 修仙之人对“过年”这件事看得不重,远没有凡间热闹,反倒还要开“讲法会”,类似于“年度公开课”,以鞭策弟子们不要因“所谓的节日”动摇道心。 其实,除了各峰师尊亲自传授徒弟术法之外,双极宗还会定期组织一些类似于公开课的课程,由各位峰主、长老轮流执教,从本门最主流的剑修法门,到炼丹炼器、灵草识别、符咒篆刻,甚至奇门遁甲,都应有尽有,内外门弟子都可以去听。 只不过,花庭轩尚年幼,还不到上大课的年纪,而楚丹枫这辈子只想做条闲鱼——哪有退休了还去上课的道理——因而重生至今已有大半年时间,愣是没去听过一节课。 可今日的“讲法会”由掌门林沧风亲自主讲,是强制要求全员参加的,地点就在乾连峰的讲经堂举行,主峰的讲经堂玄妙非常,是个可大可小的芥子空间,据说最多可容纳十万修士。 楚丹枫选了最后一排,坐在一位身形高大的外门弟子身后,确认了自己能被结结实实挡住,便开始摸鱼,很快就昏昏欲睡,最后是被自家师弟给捅醒的。 “小师兄,结束了,我们走吧。”小团子掏出一方巾帕,就要给楚丹枫擦嘴。 ……居然睡出口水了么!掌门师伯讲的也太催眠了吧! 楚丹枫有点窘,接过手帕,道:“……我自己来吧。”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养小师弟完全没了养儿子的感觉,楚丹枫有时候觉得,自己更像是养了个任劳任怨的童养媳。 不行,这样绝对不行,他一边用力擦嘴,一边想:自己都快被照顾得生活不能自理了,由奢入俭难,再这么下去,以后六师弟长大成.人,自立门户,剩他一个孤寡老人,可怎么是好? 还是从现在就开始习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好了。 “小师兄,睡久了口渴了吧,喝一点红豆蜜水?”花童养媳变戏法似的从芥子袋内掏出一个小小炖盅,里边飘着一颗红枣,还冒着热气,闻起来又甜又香。 “……”楚丹枫吞了口口水,算了,姑且再享受一天,看起来还挺好喝的。 ‘不如再给孩子换个芥子袋吧。’他边喝蜜水边想。 当初楚丹枫意外得到一大丛无患木,换了好多灵石,一夜暴富,于是把身上各种基本装备鸟枪换炮,淘汰下来的那个芥子袋,便给了孩子玩,没想到被小团子当成了“伺候师兄吃喝玩乐物品箱”。 啧,这一世,孩子真的太孝顺懂事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蝴蝶效应? 回到离虚峰,楚丹枫便又和黄长天凑到一起,热热闹闹地正式准备起来,换桃符、贴窗花、挂年画…… 山上早已白雪皑皑,火莲池雾霭袅袅,其近处桃林嫣红繁盛,端的琪花玉树,璇霄丹阙,一派仙境之景。 只是,几步之遥的两间竹舍,被喜庆的窗花和福字贴得姹紫嫣红,瞬间把仙界拉入凡尘,逼格直降。 可俗归俗,却多了热闹的烟火气,楚、黄两位师兄弟自己折腾不够,还拉上了二师姐叶白鹿,大家一起包饺子。 这饺子带出了整个师门的量,从未时一直包到黄昏,终于把饺子煮进锅里,孟沧雨身边的小童恰好送来了平安符,每位弟子人手一份。 这是他亲手篆刻的,元婴大能的符咒,多少灵石也难求,师尊虽然自持长老身份,从不过凡间节日,却也没忘记给徒弟们一点好彩头。 楚丹枫笑吟吟地收了,又递上请帖,请童子带回给师尊,问他老人家能否赏脸一起吃个年夜饭。 那童子前脚刚走,黄长天就拉住楚丹枫咬耳朵:“小五你皮痒了吗?还敢请师尊,他老人家自持身份,从来不过春节的!” 楚丹枫拍拍自家三师兄圆融的肚子,“放心吧,请了咱们才反而不会挨骂。你想想,咱们这点小动作怎么能逃过他的法眼?不如主动点。” 黄长天恍然大悟,朝楚丹枫竖起大拇指:“鸡贼还是你鸡贼!” 楚丹枫微微一笑:“承让!” 叶白鹿:“……”总觉得自家乖巧内敛的师弟,就是被那姓黄的带皮了。 而后几人又分别去请了大师兄周远山和老四方清涯。 方清涯还是没能成功从万剑峰拔.出灵剑,自打楚丹枫一把折扇震碎了护山大阵,名声大噪之后,四师兄便更不待见他了,平时连话也不肯跟他多说一句,也不知这回能不能请得到。 不管能不能请得到,楚丹枫趁着人还没到齐,先悄悄拉过叶白鹿,神神秘秘地塞给她一支金镶玉的凤凰钗,“师姐,新年快乐!” 那钗做工精致,用料都是上品不说,居然还带着些精纯的灵气,一看就价值不菲。 这礼物除了俩团子之外,便只有师姐有,并不是楚丹枫抠门不想送其他师兄——就比如那别扭的方清涯,他若是敢送,人家也不会要,说不定还会回敬一套冷嘲热讽。 “怎么送这么贵重的东西?”叶白鹿嘴里数落着,语气却不慎坚决,楚丹枫可是她带大的孩子,只要有孝心,就算送根草,她心里也是欢喜的,只是,这也太贵重了。 楚丹枫嘿嘿一笑,张嘴就来:“师姐倾国倾城,戴上一定好看。” “油嘴滑舌!定然是跟老三学的,好好的孩子都给我教坏了,我饶不了黄长天!”叶白鹿瞪了楚丹枫一眼,却还是夺过金钗,边叮嘱以后不可这样破费,边笑着收好了。 万没想到,方清涯居然“纡尊降贵”地来了,大师兄周远山也从乾连峰赶了回来,人多,竹舍也显得拥挤热闹起来。 这还是楚丹枫重生以来,离虚峰的师兄弟们头一次这样齐聚一堂。 师尊果然没有赴宴,却也没斥责他们,反而赏了一壶甜酒,此时窗外暮色四合,屋内灯火融融,饭香四溢,除了热腾腾的饺子之外,还有烤肉、甜酒,花生瓜子榛子仁、果脯蜜饯糖冬瓜,叫人食指大动。 周远山一身正气,连这样的家宴,也坐得笔直,一开始还很严肃,几倍甜酒下肚,听师弟妹们玩笑,也会偶尔放声大笑,只是幽默感不足,一个笑话,别人讲了半天,他才反应过来,反而逗得众人憋笑不已——没人敢明着嘲笑大师兄。 方清涯依旧别扭,整顿饭都不肯跟楚丹枫视线交汇,好像五师弟是什么洪水猛兽。 倒是俩奶团子放得最开,小姝儿一顿饭吃得上蹿下跳,一会儿偷吃蘸料被辣得吱哇乱叫,一会儿闹着也要酒喝,被师姐敲了小脑袋。 一向乖巧懂事过了头的小庭轩也终于显出“孩子本色”,在林姝儿央求楚丹枫喂的时候,当机立断扑进了自家师兄怀里,啊呜一口吞了他筷子上的饺子,又一次成功把小师妹惹哭。 偏偏楚丹枫有“剧情滤镜”,硬是把这□□味十足的“争宠”看出了青梅竹马的甜蜜,一脸姨母笑地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礼物,敲了怀里小团子的脑袋一下,“轩儿,别欺负你师妹,师兄有好东西给你。” 花庭轩只觉心跳都漏了一拍,期待已久的时刻终于要到了吗?他不屑地望了拖着鼻涕的小师妹一眼,甜蜜而矜持地点点头:“嗯。” 就见楚丹枫从芥子袋内掏出一叠绛色迷你冬袍,红却不俗,绣纹典雅大方,针脚细密精致,一看就是花了心思挑选的。 花庭轩想起数日前,师兄便开始悄悄准备了,只觉心头一暖:“这……是给我的?” 小姝儿很破坏气氛地抻着脖子、扯着小奶音插嘴道:“好漂亮!姝儿也要!” 花庭轩一个胜利的眼神还没酝酿好,就听自家师兄笑眯眯道:“都有都有!你和轩儿一人一套!一模一样的哦。” 第31章 【二更】小师弟长大了 花庭轩:“……!!!” 眼睁睁看着自家师兄将一模一样的小衣服分给了林姝儿一套, 花庭轩只觉心口发闷,酝酿了小半个月的期待和欢喜都堵在喉咙里,难受得不上不下。 而先开口嫌弃的却是林姝儿:“衣服好漂亮!可是, 为什么和六师兄的一样?” 她嘟起肉嘟嘟的小.嘴:“姝儿不想跟六师兄穿一样的衣服。” 花庭轩:“…………”难道我就不嫌弃你吗?! 眼见着俩团子又瞪成了斗鸡眼, 叶白鹿忙拉着林姝儿去放烟花,楚丹枫望着她们的背影, 催促花庭轩:“你快追上, 一起玩去。” 花庭轩咬着唇,一声不吭地离席了。 楚丹枫只当小崽子听话地找林姝儿玩去了, 端起杯盏,心情不错地抿了一口, 自言自语似的感叹:“俩孩子感情真好啊。” 黄长天嘴里的毛豆都被吓掉了,举起一只富态粗短的手, 在楚丹枫眼前晃了晃:“小五, 你莫不是瞎了?从哪看出来的他们感情好?” 楚丹枫用洞悉一切的高深目光瞥了黄长天一眼:“你不懂,这叫‘欢喜冤家’。”电视剧里都是这么演的, 越是打打闹闹,其实感情越好!更何况,他可是对剧情熟稔于心的重生者,上一世, 那臭小子为了林姝儿可没少折腾自己, 难道不是爱她爱到骨子里了? 这是命定的爱情啊。 “小五,你这些日子不是闭关么, 就在准备这些东西?没修炼?”方清涯皱眉看着那一沓小衣服,终于对楚丹枫说出了开饭以来的第一句话。 居然就是在质问功课。 “……”楚丹枫轻咳一声,“闭关也不一定就要苦修,冥想悟道也是一样的。” 这明显在胡说八道的搪塞, 显然没令四师兄满意,方清涯饭也不吃了,留下一句“荒唐”,便拂袖而去。 把楚丹枫都给看愣了。 倒是大师兄周远山大着舌头安慰他,“别理老四,他、他就是这样。” “……”楚丹枫觉得这话好熟悉,好微妙,上一世,自己迫于“人设”,做了什么令人不舒服的事,其他人也会冷冰冰地留下一句“他就这样,不要理他”,其中说这话最多的就是方清涯,如今风水轮流转,四师兄居然成了那个被嫌弃的“怪人”。 黄长天却很沧桑道:“小五,老四对你的感情很微妙啊,所以对你格外严格。” 楚丹枫:“啥?” 黄长天:“我觉得是,又嫉妒又羡慕。” “……这不一样么。”楚丹枫怀疑三师兄也喝高了。 酒过三巡,周远山和黄长天最后勾肩搭背地告辞了,师姐也传音说带着姝儿回去睡,大年夜过得堪称圆满,不过,好像漏掉了什么? 楚丹枫也喝得有点晕晕的,抱着零嘴盘子,又吃了几口甜滋滋的糖冬瓜,才望着满桌狼藉,后知后觉地醒悟过来:小师弟还没回来! ——要知道,平日里这些东西都是花庭轩收拾的。 二师姐他们不是已经回去了么?这么晚了,也不知道这孩子跑到哪里玩去了,楚丹枫担忧起来,忙起身去找。 . 花庭轩其实内心很矛盾,不管怎么说,那小衣服都是师兄花了心思,亲手替他挑选的,他不应该不高兴,可是、可是林姝儿也有一套,令他“自己在师兄心中地位独一无二”的想法破灭,伤心难过自不必说,若是心魔还在,他必定会爆发,恨不得当场粗暴地剥光师兄,然后…… 可是,心魔已然被他强行封印在识海,没了暴虐独占欲的影响,花庭轩就更倾向于顾影自怜。 他独自跑出去,只穿着单衣缩在风雪中,便是为了引起自家师兄的注意,他甚至卸掉了可供御寒的内力,只盼着楚丹枫找来时,能多心疼他几分,可等了许久,也不见师兄追出来…… 花庭轩觉得自己快被冻僵了。 就在小团子几乎忍受不住寒冷,快失去知觉时,楚丹枫终于姗姗来迟。 “轩儿!你怎么躲在这儿?”楚丹枫带着酒气,步伐和声音都不大稳,几乎是一把将花庭轩捞进怀里。 小师兄的怀抱其实有些单薄,但足够温暖,花庭轩只觉满腔的委屈都井喷似的迸发出来,带着哭腔道:“师兄……” “怎么冻成这样。”楚丹枫把孩子囫囵裹进怀里,一边碎碎念,一边脚步不停地往竹舍里赶,小团子身上太凉,冰得楚丹枫一个哆嗦,酒都醒了一半。 花庭轩被自家师兄箍在怀里,热气贴着皮肤传过来的同时,也能清晰感觉到楚丹枫瑟瑟地发着抖。 那些汹涌的委屈,好像忽然就不算什么了。 花庭轩挣扎起来:“小师兄放我下来,我身上凉……” 回答他的是不轻不重呼在后脑勺上的一巴掌:“少废话!” 楚丹枫一路进了暖阁,把孩子埋进被子里,取了手炉一并塞进去,想了想,脱掉一身寒气浓重的外袍,也跟着钻了进去。 他一把抓过小崽子的手,哈了口气,搓了搓:“你这孩子,傻不傻,去外边玩,也不知道添件衣服!” 花庭轩:“…………”所以,到现在为止,师兄还压根没看出来自己在生闷气吗? 花庭轩只觉封印在识海的心魔都快被怄出来了,他稳了稳情绪,决定直话直说:“小师兄,我不想穿那套新衣了。” 楚丹枫一拍脑门:“我就说红色太娘!你果然不喜欢!” “……”花庭轩认真地望着他,“师兄送的,我都好喜欢,可是,我不想跟林姝儿穿一样的,轩儿想做师兄心里‘独一无二’的那个人。” 楚丹枫打了个酒嗝,脑子很艰难地转了转,然后道:“唔——” 花庭轩叹了口气,道:“师兄喝多了,今晚先睡吧。” 楚丹枫却倔强起来:“我一点都不困,白天睡多了。” 这倒是实话,他在掌门师伯的大课上睡了整整一上午,现在估计是真的不困。 “那我陪师兄一起守岁吧。”花庭轩反握住楚丹枫的手,垂下长睫毛,“就我们两个。” 不得不说,这崽子是个睫毛精,不算浓,但根根分明,疏朗纤长,而一双狭长锋锐的凤眸还没长开,如今圆溜溜软糯糯的,只是眼尾有些上.翘,前些日子消瘦下去的婴儿肥也养了回来,看着就很欠掐。 楚丹枫这样想着,便也行动了,伸出手,好好掐了一遍小团子的肥脸蛋,把脸蛋捏变了形,然后兀自嘿嘿嘿傻笑。 花庭轩又好气又无奈,耐着性子等小师兄玩够,才抬起小手,可怜巴巴地揉揉脸,“小师兄,我还是冷。” 楚丹枫这回很上道地把孩子搂进怀里,他刚刚一激动脱得只剩中衣,其实也有点冷,如今惊喜地发现,刚刚还冻得冰块儿一样的小师弟,已经重新变回了“小火炉”,抱在怀里暖融融的。 ‘呼,年轻人,火力真壮啊。’楚丹枫抱着花庭轩,幸福地如是想。 “小师兄,其实那新衣我是喜欢的,但……”花庭轩沉默了片刻,又忍不住提起,楚丹枫却打断他,“我知道了,以后只给你一个人准备礼物,若别人都有,就只你的与众不同,可满意了?” “!!”花庭轩用力点头,“嗯——!” 楚丹枫“啧”一声,嘟囔道,“小吃醋精。等你长大就知道后悔了,她可是你老婆啊。” “老婆”俩字已经轻得几乎飘散在空气里,可花庭轩耳力极好,此刻精力又格外集中,因而敏锐地捕捉到了,不由得想起师兄乃是重生之人,心下狠狠一沉。 漫长的沉默。 楚丹枫睡不着,大约是觉得无聊,便另起了话题:“小东西,过了年,你就六岁了,字也识得差不多,开春便可去乾连峰听课了——是个大孩子了!有时候真不希望你长大。”小团子时期的花庭轩可真是太乖了啊! “那我便不长大,永远陪着师兄!”花庭轩道。 “傻小子。”楚丹枫嘿嘿笑起来,聊了一会儿,好像酒劲儿也消下去一些,他揉揉小团子的圆脑袋,感叹道:“等你翅膀硬了,就不这么想了,以后还要闯荡三界、和漂亮的女修结道侣……” “小师兄,那你呢?”花庭轩打断他。 楚丹枫:“什么?” 花庭轩舔舔嘴唇,紧张道:“小师兄想和漂亮的女修结道侣吗?”比如坤断峰那些师姐们,比如将来长大了的林姝儿…… 结道侣……说实话,楚丹枫想过的,甫一重生,他便想这一世一定要找个温柔漂亮的姑娘,轰轰烈烈谈一场恋爱。 可是……单身狗的日子好像还挺快乐的,整日吃吃喝喝咸鱼躺,被小师弟伺候得舒舒服服,连门都不想出,更遑论出去邂逅爱情呢。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算了吧,你师兄我虽得了神器,可修为一般,如今金丹还没修复,筑基期顶多百来年的寿数,就算突破金丹,最多也不过三百余年……” 修真界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都渴望更高的修为,以求长生,他若真结了道侣,自己不求上进,以至中途翘了辫子,留下人家姑娘做了寡妇,怎么想心里都不落忍。 这事若是放在他原来的世界,就相当于“隐瞒重大疾病”,按着原世界的民法典,女方甚至可以申请撤销婚姻! 花庭轩却严肃起来:“师兄不想求长生?” 楚丹枫扯了扯被角,大字型咸鱼瘫:“想,谁不想长生?但我不想修炼。” 楚丹枫想得很开,苦修可延续生命的长度,但蝇营狗苟、如履薄冰,纵得长生,又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做条咸鱼,只做自己喜欢的事,换个角度想,生命不能延展长度,便拓其宽度,不也一样精彩? 花庭轩不知自家师兄充满哲理的思考,只当他上一世被自己伤透了心,所以一切看淡,连最看重的修炼都一并摒弃了,一颗心又狠狠抽痛起来,郑重道:“那倘若不修炼也可得长生呢?” “孩子话!”楚丹枫掐住小团子的肥脸蛋,“做什么美梦呢?” 恰在此时,沉厚绵长的钟声响起。 “新年快乐!祝你心想事成万事如意。”楚丹枫笑道,然后眼巴巴等着自家师弟礼尚往来的吉祥话。 只听花庭轩喃喃重复:“心想事成吗?” ‘师兄祝他心想事成吗?’小团子把这祝福反复咀嚼,默默想:‘那便借你吉言’,才扬起嘴角,奶声奶气道:“祝小师兄安闲自在,天下无敌!” 楚丹枫被逗笑了,真是童言童语。安闲自在,又怎么可能天下无敌呢? 不管怎么说,重生以来的第一个大年夜,楚丹枫过得很自在安闲,有吃有喝有祝福——虽然祝福听着不大靠谱——还有渐渐变得更好的处境,都是美好退休生活的良好开端。 . 四年后。 时光飞逝,一转眼,小团子已经长成了小小少年的雏形,十岁的花庭轩个子抽得飞快,婴儿肥退得差不多,修为不似上一世一样惊人,却也稳扎稳打,已然筑基。 楚丹枫倒还是老样子,这些年修为没什么进益,可神器在手,战斗力不容小觑,折扇一展,便是倜傥风流的贵公子,依旧能迷倒万千少女。 可惜咸鱼出了境界,常年‘窝在深山人不识’,不过,这一回却由不得楚丹枫再偷懒了——掌门师伯钦点他下山历练。 楚丹枫心里一万个不愿意,花庭轩却先激动了起来——妖市要开了! 四年来,花庭轩有意压制瑶琅伏筋草的药用,迟迟没让楚丹枫直接修复金丹,等得便是这个机会,一个让小师兄不用苦修,便可直接提升一个大境界的机会。 第32章 偷渡和按摩 所谓“历练”其实本质上是一次师门任务, 只不过,目的地是妖界,恰好会赶上一甲子才开一次的妖市, 妖市开时, 界碑开放,三界各族都可参与其中。 所谓“妖市”, 乃是妖族们最盛大的贸易活动, 通常会持续百日,交易物品包罗万象, 小到法器法宝,皮毛功德, 大到妖族自身——不少修士会趁着这个时候,去妖界找合心意的灵宠, 人、妖各取所需, 结下血契。 当然也有一些妖族不愿供人驱使,却被修士强行收归麾下, 或是有妖趁机袭击活人,夺其内丹,生食人肉……等等突发事件,每界妖市都曾有发生, 甚至还有魔族、鬼修混入其中, 总之鱼龙混杂,对于修为不高的小弟子们而言, 是极其危险的。 大宗门家规甚严,决不允许元婴以下的弟子们私自越过界碑,但也有例外,“掌门印”便是通行证, 在妖界亦可护弟子周全。 因而,这次师门派发的自带掌门印护持的任务,甫一挂出,便引得整个双极宗一哄而起。 没人不想去妖市见见世面! 然而,名额有限,除了钦点的楚丹枫之外,便只有一位医修、一位力修、一位剑修的位置。 出发前,林沧风单独在御风斋召见了楚丹枫,交与他一方锦盒,叮嘱道:“到了妖市,找一位叫‘黄三毛’的大妖,亲自将锦盒交给它,他自会教你怎么办。可记下了?” 楚丹枫:“是。” “不过掌门师伯,他会教我做什么?” 林沧风但笑不语,又沉吟片刻,只道:“自然是好事,你如今是我双极宗资质最佳的弟子,金丹却迟迟没有修复,塞翁失马,却也是机缘……天机不可泄露,你且去吧。” “……”楚丹枫,“是。” 神神秘秘的,说了跟没说一样。 . 此去妖市的师门任务极为抢手,队伍也很快便组成了,居然遇到了熟人——剑修竟是唐映冬唐师妹! 医修是十二师叔萧沧雾门下的一位弟子,唤作莫临的,一身书生气,很有乃师风范。 力修竟也是位熟人,此人姓季单名一个磐字,生得五大三粗,是震盂峰的内门弟子,也是当初登上万剑峰,第一个站出来无理取闹,将李班之死赖在楚丹枫身上的那一位力修。 ……冤家路窄。 刚一见面,季磐便道:“接任务时,只说协助一位厉害的师兄……” 他生得人高马大,足足比楚丹枫宽了一倍,高了一头,居高临下哼道:“原来是你。” 因着身高优势,短短四个字也能听出浓浓的不屑来。 楚丹枫:“……”这人倒是开门见山,把所有不满直接说出来,不过倒也是种小聪明,反正他们是有旧怨的,自己又是名义上的“队长”,季磐许是怕自己给他“穿小鞋”,所以先发制人,这样,他连委曲求全都不用了。 “难道你不服气?楚师兄就是修为精深!”唐映冬快人快语地怼道。 莫临眼观鼻鼻观心,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当初在万剑峰,你就护着那小白脸,他不就是模样俊了些,”季磐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朝唐映冬吼,“你们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 “你!”唐映冬气得想拔剑,季磐当即使出“金刚护体”,满不在乎的挑衅模样。 楚丹枫手持折扇,不动声色地护住唐映冬,淡淡道:“季师兄,何苦冲师妹发脾气,你若不满我的身手,想要切磋,在下随时奉陪,若是单纯看不惯我这个人,那便禀明掌门师伯,趁着还没出发,随时换人,丹枫绝无异议。” 季磐:“…………” 季磐本来只想给楚丹枫一个下马威,叫他路上对自己客气些,别因为记着旧仇,又仗着“队长”的身份对他呼来喝去,可万万没想到,这小白脸话不多,却如此硬气,字字掷地有声,居然比那大嗓门的唐师妹还要厉害。 他当然是不敢跟楚丹枫“切磋”的,更不想错过去见识妖市的好机会,憋了半天,讷讷道:“我又没说要回去,任务玉简都接了的,哪有随便更改的道理。” 楚丹枫自然也知道接了玉简,便无法更改的规矩,可面上还要撑下去,一字一顿地冷然道:“既然不肯回去,路上就要听我的指挥。” 季磐:“……” 季磐瞪着铜铃般的眼睛,可楚丹枫居然也毫不退缩,那双平日里看似慵懒含情的桃花眼,意外地清明锋锐。 “……”季磐最终败下阵来,粗声粗气地蔫哒哒道,“任务是辅助你,自然都听楚师弟的。” 楚丹枫站得笔直,白袍曳地,折扇漫不经心地一转,敲入左手掌心,凉凉道:“记住你的话。” 说罢,便转身潇洒离去,他身段修长笔挺,白袍外还罩一袭半透明的软烟罗,行走之间广袖轻舒,衣袖上精致秀雅的竹纹随之轻摇,在日光下泛出一点极淡的流光溢彩,端的风流矜贵,而手中那柄折扇的威力,双极宗也无人不知。 ……就很帅!又俊又飒! “啊啊啊啊楚师兄刚刚是不是好帅!!”唐映冬兴奋地扯莫临的衣袖,小小声尖叫,把莫临吓得浑身僵硬,话都说不利落了:“师师师姐,男女授受受受受受不亲……” 然而,走在最前面的楚丹枫远没有刚刚表现出的帅气逼人,在别人看不见的角度,他一张俊脸都垮下来了。 装逼他会,给人下马威也不是难题……可是,当队长真的好累啊! 什么妖市,他并不想去见识啊,他只想回到离虚峰,自己的小竹舍里,窝在被子里看看话本,伸手就能够到零嘴——六师弟会定期到化阳镇的张记铺子给他买果脯蜜饯,会把应季水果洗干净切小块,插上竹签……床头的小果盘永远是满的。 还是家里好qaq。 此去妖市,路途遥远,需要先前往渡口租一辆飞船,虽然出任务不用自掏腰包花费灵石,可是,他们一行人都不会御剑,只能靠两条腿,两个时辰的路程,走得他脚都酸了。 然而,连娇滴滴的师妹也不曾喊一声累,楚丹枫更不好意思喊累,只做出从容样子硬撑,反倒显得愈发高深莫测了,连一开始试图同他呛声的季磐也老实了许多。 “前面就是渡口了,莫临师弟,劳烦你去买张船票。唐师妹,若是累了,便先休息片刻。”楚丹枫说完了关心的场面话,自己也施施然在长凳上坐下。 屁.股刚挨上椅子,他便长长吐出一口气,累死了!两只脚都酸了!躺了太久没运动,走得屁.股也疼!浑身上下没有不酸疼的地方qvq。 “楚师兄,走了这么久,一定渴了吧,我带了些水。”唐映冬从芥子袋内掏出一个水壶,以及两个新鲜的竹节杯,还散发着竹子的清香。 楚丹枫笑着接过其中一个,呷了一口。 “好喝吗?”唐映冬眼巴巴地问,“这是我攒的山泉水,是不是很清爽?” 楚丹枫赞道:“好喝!” ……其实并不。 他喝惯了花庭轩准备的桂花蜜,这水虽然清爽,但是一点也不甜。哎,什么时候能完成任务回家啊。 楚丹枫发着呆,心里忽而划过一个轻而模糊的念头:“就算回不了家,要是能把六师弟带出来就好了。” 这念头还未成形,眼前忽而一花,有个熟悉的影子一闪而过。 ……等等! 楚丹枫揉揉眼睛,该不会是自己对小师弟(无微不至的照顾)思念太过,出现幻觉了吧?? 未几,莫临拿着四张飞船票归来,“楚师兄,今日出发的小船都被预定了,去妖市的人太多,我怕今天走不成,就自作主张先订了四张大船票。” 楚丹枫:“无妨,走吧。” 这渡口其实也算双极宗的“第三产业”,运送本门弟子,尤其是出师门任务的,不用灵石,拿出玉简签单就可以,而比起管理严格的大宗派,附近还有不少规模各异的小门派,更别提不计其数的散修。 妖市一甲子才开一回,就算有一定危险,也挡不住想去长见识、碰运气的人如过江之鲫。 这飞船还挺豪华。 上面少说有一千修士,楚丹枫等四人每人都有一个单独的小房间,不过,他们都没急着回房休息——飞船腾于云海之上,天际浩渺,偶有灵兽飞过,煞是好看。 更别提现在正值妖市盛典,一些有家底的大能或世家二代,还会驾上飞马车,从一旁呼啸而过,有时候还会引起飞船上某个脾气暴躁的修士破口大骂。 仙界也有超车,也有“路怒”。 不过,热闹很好看就是了。 其实楚丹枫也是头一回见识此等盛况,即便累得腰酸背疼,也饶有兴致地坚持到暮色四合,才拖着疲惫酸胀的两条腿,打着呵欠回了房间。 可刚一开门,楚丹枫连瞌睡都吓醒了。 房间内的小床.上,赫然坐着个眼若启星,长眉凤眸的小小少年,花庭轩不过十岁,身量还未长成,但五官已渐渐长开,有了日后深邃俊美的雏形,就连那看人的眼神,竟也有几分熟悉的、热烈又隐忍的压迫感,摇曳烛火下,叫人恍然记起上一世那霸道强横的青年。 楚丹枫下意识咽了口口水,险些没控制住直接跌出房间。 好在,小少年甜糯糯地叫了一声“师兄!” 有些撒娇的意味,还是清脆的童音。 “……”楚丹枫被拉回现实,轻咳一声,沉下脸,“你怎么跟上船了?什么时候跑上来的?” 花庭轩个子较同龄人更高,已经到楚丹枫肩膀,但他很不要脸地,像个稚童一样扑到自家小师兄身上撒娇耍赖,“轩儿想你嘛,就偷偷跟上来了。” 楚丹枫用力想把崽子从身上撕下去,然后发现,崽子力气也长大了,居然……撕不开。 他如今的修为比较尴尬,自身只有筑基,因为金丹碎裂,所以还是个漏风的筑基,使普通术法时,手都比较潮,而寄了‘撰魂灵’的桃花扇虽然好用,却是个大杀器,出手就容易见血封喉,总不能用来对付熊孩子。 因而,楚丹枫居然对花庭轩没什么办法,只能虎着脸骂:“你几岁了?还没断奶吗?知道我去什么地方吗,有多危险,这也敢跟?!简直无法无天!” 花庭轩只涎皮赖脸地笑:“小师兄,轩儿知错了,可是飞船已经行了一日,现在赶我也来不及了。” 楚丹枫:“………………”个臭小子,这是算准了自己轰不走他,才故意半夜现身。 “滚滚滚,回你自己房间去。”既然赶不走,少不得要给熊孩子擦屁.股,楚丹枫气得脑仁疼。 然而,小少年揪着衣襟,可怜巴巴道:“小师兄,我没有房间,我是混进来的。” 楚丹枫:“………………” 花庭轩讨好地笑:“师兄辛苦一天,累了吧?轩儿给你捏捏腿?我带了你最爱的海棠蜜饯和青梅脯,知道你怕热,还冰好了白豆蔻熟水。” 楚丹枫喉咙一滚,却冷若冰霜地哼一声,以示自己绝不会被这样的蝇头小利收买。 一刻钟后。 楚丹枫趴在小床.上,含糊不清地哼唧:“嘶——轻点,再往下,对,嗯——” 因为含.着一大颗糖渍青梅,他腮帮子鼓鼓的,像只正被顺毛的小仓鼠。 “师兄整日吃零嘴,怎么也不见长肉,”花庭轩任劳任怨地替他按摩,从小.腿按到大.腿,又从脊背按到劲瘦的腰,再往下移,及至那挺翘处,才小声咕哝,“都长在这里了。” 第33章 你看我像人吗 其实六师弟跟上来也还不错, 这么多年,他鞍前马后地伺候,比高门侯府里的贴身丫鬟还要贴心些, 楚丹枫早就习惯了。 他走了一整天, 端了一整天的架子,真的好累, 如今臭小子送来可口的零嘴不说, 还这样殷勤地给他按摩,感觉一天的疲劳都消去了大半, 楚丹枫还是挺受用的,心里那点因他乱跑的气也散得七七八八。 罢了, 自己养的娃,也是一片孝心, 回去还是自己跟师尊解释, 是打是罚,把这个锅替他扛下来吧。 楚丹枫一边琢磨, 一边津津有味地啃青梅脯,而后就渐渐觉出不对劲儿来——小崽子给他按摩了半天屁.股了,捏面团似的揉来揉去,揉得那里发烫, 都有些痒痒了。 “捏腿啊, 腿疼。”楚丹枫吐出果核,又塞了一个海棠蜜饯, 随口道。 “……是。”花庭轩顿了顿,才垂下长睫毛,收回手,又兢兢业业地按上师兄的小.腿, 小师兄对他毫无防备,按得舒服了,便发出愉悦的轻哼,因慵懒放松,那调子又绵又软,与人前那个一把折扇战力无边、倜傥潇洒的楚师兄判若两人。 花庭轩觉得心跳得更快了,以下犯上的妄念,随着年纪增长,几乎快压抑不住了。 楚丹枫自认还是很有良心的,他在舒服得快睡着的时候,强撑着眼皮,吩咐:“别按了,上来一起睡吧。” 他深知自家师弟的脾气,如果自己不喊停,这一根筋的实诚家伙,能一直按一宿。 “是,小师兄。”花庭轩乖乖答应,很自觉地缩到小床里侧,给楚丹枫留下比较大的空间。楚丹枫几乎沾枕头就睡着了,下一刻,“实诚的小家伙”又贴着他的唇度了一口气,才沉声道:“出来吧,他睡熟了,惊不醒。” “尊上,事情已办好了,您要的‘阴神’级妖丹,已送到黄三毛手里。”一道蛇一般嘶哑的声音,恭恭敬敬道。 花庭轩:“事关师兄,不容半点差错。” “尊上放心,属下知道轻重。那是只半步成圣的大妖,是属下亲手结果了它,掏出内丹,那黄三爷也一直同双极宗有来往,借林沧风之手,可名正言顺送给楚……呃,”鬼月老觉得叫“楚师兄”不合适,福至心灵,改口道,“送给尊上夫人。” 这称呼果然是取.悦了花庭轩,夸道:“办的不错。” 鬼月老闻言长舒一口气,悄悄抹了把汗。 跟着花大佬越久,他就越觉自家这位尊上好像把所有的温柔小意都陪给了他小师兄,于是正面情绪在别处就所剩无几,对其他人或事,堪称心狠手辣,喜怒无常。 不过,所谓‘物极必反’,尊上越是温柔如水,鬼月老越觉得像是埋着隐患,它跟花庭轩签了血契,隐隐也能察觉到尊上的心境波动,好像随着他这具身体渐渐长大,封印在他识海深处的心魔也渐渐蠢.蠢.欲.动。 不知还能压多久。 . 楚丹枫这一觉睡得格外沉,醒来已是天光大亮。 只是小床有些挤,花庭轩还紧紧抱着他的腰,八爪鱼似的。 这孩子从小.便是这样,睡觉总要抱着他,小庭轩无父无母,楚丹枫怜其孤弱,难免放纵,可小时候为了寻找安全感抱人还好,都长到这么大了,还改不掉这毛病,就叫楚师兄感觉自己像个莫得感情的抱枕。 大夏天的,还有点热。 “……”楚丹枫捏捏孩子的脸蛋,“松手,起床了。” 花庭轩又哼哼唧唧地撒了会儿娇,才磨磨蹭蹭松开自家师兄,翻身下床准备洗脸水去了。 他个子比同龄人要高,瞧着已经像个小少年了,难怪这么挤……楚丹枫揉揉被箍得出了一层薄汗的腰,盘算着:等从妖市折返,一定不能再心软,必须分床,回去就把偏室收拾出来。 师兄弟二人洗漱的工夫,门外却已经有伙伴在等着了。 这次师门任务是‘协助楚丹枫护送锦盒’,所以时刻等着楚丹枫,也是他们职责所在,唐映冬和莫临都没什么异议,只有季磐一直喋喋不休,把不敢当着楚丹枫说的话,一股脑抱怨出来。 “楚师弟还真当是来休沐的,什么时辰了,还不起床,真好意思叫我们这些人在外面干等。” “真想不通掌门师伯为什么如此器重他,居然钦点、给他去妖市长见识的机会,我听说那里有不少奇珍异宝,全是白菜价,比咱们人界划算多了。” “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在万剑峰上震碎了护山大阵吗,那也不是他一柄破扇子的功劳,只不过是运气好,赶上那么多灵剑齐飞,装腔作势,爱出风头,掌门师伯就是被他蒙蔽了!实则论长幼、论能力,这次任务都应该由我震盂峰的柳师兄出。” “楚丹枫不会一觉睡到夜里去吧?啧,还是说这飞船上的魔修、鬼修太多,他吓破胆不敢出来了?早说过他就是个绣花枕头!” 然而,季磐一个人恶意揣测诽谤,好好痛快了一次嘴,却没人接茬儿,不由得有些尴尬。他轻咳一声,打算找些认同,却见唐映冬白眼快翻上天了,于是嗤一声,转而望向莫临:“莫师弟,你来评评理,我说得对吗?” 莫临并不答话,只回以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唐映冬却快人快语,脆生生道:“莫临别理他,这人脑袋不好使!” 季磐怒道:“你这死丫头——” 在几人正式吵起来之前,楚丹枫的房门终于开了,然后两人一时都震惊得忘了争吵——他们看到房间里凭空多了个大活人。 楚丹枫摸.摸鼻子,干笑:“哈,小孩子不懂事,先斩后奏偷偷跟过来。” 他在花庭轩后脑勺上拍了一巴掌:“还不见过几位师兄师姐。” 没等花庭轩照做问好,季磐倒是先眼睛一亮,险些没把“我可抓着你的把柄了”写在脸上,一改刚刚说小话时的猥琐低调,粗声大气地吼:“楚师弟,这回‘护送锦盒’的师门任务是公开招募,我们个个都是凭本事进来的,经过层层筛选比拼,才能去妖市长见识,怎么,你们离虚峰一个关系户不够,还要再多夹带一个?” 飞船上人流攒动,热闹非常,季磐的大嗓门当即引来瞩目,四面八方都投来八卦兮兮的视线,像是饶有兴趣地等着‘师兄弟反目’的戏码,楚丹枫觉得丢人非常,在反唇相讥和当机立断回房关门、假装不认识这个憨货之间犹豫时,一个干瘦男人跌跌撞撞地挤过来,见到季磐,眼睛一亮,细声细气地开了口:“这位兄弟,你看看我!” 他嗓音意外地好听,竟有些雌雄莫辨的意味,若不是通身皮肤麻麻赖赖,生得太丑,或许会被人误认为年轻的小娘子。 季磐狐疑地看着他。 那人殷切道:“你看我,像不像人?” 此言一出,围观众人潮水般褪去,好像躲瘟疫似的,空出一大块甲板。 当事人季磐被这种景象给弄蒙了:“啊?” 楚丹枫也皱眉望着那人,却灵光一现,心里忽而有了猜测,大喝:“季磐!闭嘴!” 话音刚落,那雌雄莫辨的家伙便冷冷望向楚丹枫,目露凶光,含.着满满的警告之意,花庭轩不动声色地上前一步,挡住了自家师兄,悍然与那人对视。 那“人”反应这样强烈,楚丹枫反而更相信自己的判断了——他绝不是人。 飞船上客人们身份冗杂,像他们一样出身宗门的弟子最少,大多数都是散修,其中还不乏一些修习旁门左道的术士,最阴损的莫过于驱策亡魂的鬼修,甚至也不能杜绝魔修混入其中。 但此“人”应该不属于以上任意一种,他多半是来“讨封”的妖。 所谓“讨封”,是妖族一种比较‘小众’的修炼方式,它们借机向人说话,如果得到肯定回答,便会突破瓶颈,提升境界,可这只妖若做了恶事,甚至日后度雷劫,都会牵连被‘讨封’之人。 但如若说‘不像’,它们便会损失道行,必然会报复。 所以,怎么看都是个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难怪众人退避三舍。散修们见多识广,可宗门里“科班出身”的年轻弟子们反而江湖经验不足,不止季磐,连唐映冬和莫临也一脸懵逼。 花庭轩却是懂得的,心中也在暗暗叹气:小师兄就是太心软,姓季的对他这样出言不逊,为什么还要护着他? 楚丹枫心里却有另一杆秤:大家同门师兄弟,再生龃龉,也不过口角之争,既然他预见到了危险,总不能见死不救。 可季磐压根没注意到那边的剑拔弩张,他对楚丹枫本就有芥蒂,听他喝令自己闭嘴,心中很是不悦,不免更不服气了——论辈分,他还是师弟呢,不过出个任务而已,真拿鸡毛当令箭,命令起自己来了? 楚丹枫不让他说,他偏要说。 季磐于是上上下下打量了那男人一番,很中肯地分析起来:“看你这模样,弱得小鸡崽子似的,瞧着是个爷们,但嗓子恁细,像个女人,我说呀——” “等等!”楚丹枫再次出言打断。 那“人”以为他要把闲事管到底,咬牙切齿地瞪向楚丹枫,恨意几乎快凝成实质了,瞧着就非常难缠,花庭轩虽然觉得头疼,却也做好了护小师兄周全的准备。 然而,楚丹枫却没再命令季磐闭嘴,而是拉住花庭轩,同时招呼唐映冬和莫临:“走走走,别瞎看热闹!” 他已经提醒过季磐一次了,仁至义尽。 只是觉得,季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很可能会惹怒那东西,还是躲远点,别到时候溅他们一身血。 第34章 极品鼎炉 果然, 季磐道:“我说呀,你根本就不像个人!” 不过瞬息工夫,那不男不女的家伙忽而暴起, 朝着季磐猛扑而去, 凶相毕露,满口獠牙。 可季磐反应也不慢, 当即使出“金刚护体”, 那东西猝然咬在他皮肤上,居然没破一点油皮, 反而绷断了一颗牙。 瞧得楚丹枫啧啧称奇:这季磐虽然心眼不大好使,但实力是真的强, 难怪能从众多力修中脱颖而出。 那东西攻击不成,尖着嗓子吱哇乱叫一通, 口吐的已不是人言了, 但骂完之后,像是自知不是季磐的对手, 不再逗留,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了。 季磐朗声大笑,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楚丹枫溜达回去,拍拍他的肩膀, “别高兴太早了, 这东西记仇得很,你坏了它的修为, 它能缠你一辈子,非要见血不可。” 季磐皱起眉:“你知道它的来历?” 连唐映冬和莫临也凑过来,全是虚心求教的样子。楚丹枫于是把自家孩子花庭轩也拉过来,统一给他们补课:“知道什么叫‘讨封’吗?” 听完讲解, 季磐脸都绿了,率先怨道:“你知道的这么清楚,为什么不告诉我?” 花庭轩凉凉道:“我师兄早提醒过你了。” “……”季磐强词夺理,“可是,他说得不清不楚,我哪儿知道为什么?” “这就是另一个知识点。”楚丹枫折扇轻摇,教书先生一样慢条斯理地说,“这些东西讨封时,旁人不能说破,便是所谓‘禁忌’规矩。” 花庭轩还是童音,认认真真道:“别说我师兄提醒过你,看别人的反应你也应该明白,看不明白只能说明你脑子不好使。” 两师兄弟一唱一和甚是默契,唐映冬“噗嗤”笑出来,连莫临也没忍住抿了抿嘴。 “不过,”在季磐恼羞成怒之前,楚丹枫皱眉道,“通常来说,讨封都是黄鼠狼,这东西看着不像啊。” “不错,”莫临道,“观其气,像是木系修为。” 观气,医修是专业的。 “对对对,”唐映冬也道,“看他那麻麻赖赖的皮肤,干瘦的身材,像根枯树枝。” 前往妖市的飞船要行驶三天三夜,除了那讨封的‘枯树枝’之外,再没生别的枝节,只有季磐一人在得知真.相后,惶惶不可终日,生怕被那记仇的东西折返找麻烦,担心得夜不能寐,抵达妖界时,脸上已挂了两个巨大的黑眼圈,瞧着万分憔悴。 妖界与人界景象大不相同。 虽然恰逢妖市,满街都是鳞次栉比的店铺、客栈,临时小摊位也星罗棋布,煞是热闹,可路上形形色.色,什么奇形怪状的“人”都有。 有大喇喇现出原身的小妖,也有修炼出人形的大妖,但人形大多样貌奇特,有头上长角的,有屁.股后头长尾巴的,有背后生翼的,有额头生冠的…… 这些虽奇怪却也可以接受,但某些瞧着容易长针眼——有的妖化出了人形却没习惯像人一样穿衣服。 楚丹枫等人随着修士们慢慢走,就见一个坦胸露乳的女妖迎面而来,她头顶一对短角,周身布满鳞片,身材倒是曼妙,凹凸有致,走起路来一摇一摆的。 “!”楚丹枫第一反应就是捂住孩子的眼睛。 可花庭轩反应居然比他更快,先伸手捂住了楚丹枫。 “……” “……” “哎呀呀,姑奶奶,你怎么还没穿上衣服?!妖市大开不比平时,城主明令禁止,化形的妖一定要着装得体!” 楚丹枫闻言,悄悄睁开眼,妄图看看是怎么回事,可刚看清一个差役装扮的山魈精,就又被死死捂住了视线,还伴着孩子严肃的警告:“小师兄,非礼勿视。” 楚丹枫:“……” 那女妖争辩道:“我不是已经穿了裙子吗!” “你没穿上衣也不行啊!”差役妖不由分说地把女妖押走了,两妖走远,还能听到那女妖的分辨:“老娘的奶.子腰身是照着西王母神像幻化的,是神祗!凭什么不能露?” 然后楚丹枫就被捂住了耳朵。 楚丹枫:“…………” 直到两妖身影消失,花庭轩才放开自家小师兄,唐映冬趁机笑嘻嘻地凑到楚丹枫耳边,打趣:“你家小师弟反倒像师兄,处处照顾你,也处处管着你。” “……”楚丹枫更窘,折扇一展,轻咳,“我这是以身作则,做师兄的要做好表率,长兄如父嘛……走走走,还有任务在身。” 他率先迈出去,花庭轩便亦步亦趋跟上,留下唐映冬笑得很是意味深长,她视线扫过季磐,行云流水地翻了个白眼,最后落在莫临身上,悄声问:“你说是不是?那小轩儿长大了,愈发像个小管家公,把他师兄管得密不透风,跟小媳妇管相公似的。” 莫临:“……” 莫临是个沉默内敛的性子,不善表达,但并不耽误唐映冬自说自话:“我是看着那小东西长大的,从五六岁的时候,他就屁颠颠跟着楚师兄端茶递水,像个小童养媳。” “……”莫临终于忍无可忍,纠正道,“唐师姐,花师弟是男孩子。” “我当然知道,”唐映冬忧愁地叹口气,“我只是说,楚师兄宁可看孩子,也不近女色,实在是朵高岭之花。” 莫临迟疑地问:“唐师姐喜欢楚师兄?” “楚师兄人生得俊,身手又好,又知分寸懂礼仪,很尊重女修,多讨人喜欢啊。” “……是么。”莫临黯然道。 唐映冬却接着说:“但我不能喜欢他。” 她说的是“不能”,而非“不是”,莫临问:“为何?” “我有个要好的姐妹喜欢楚师兄——别问是谁,这是姑娘家的私隐——总之,男人哪有姐妹重要!” 莫临笑道:“师姐说的是。” 唐映冬很健谈,一边望着周围新鲜热闹的景象,一边感叹:“难怪大家都挤破头想到妖市来长见识,不过这里的风气也太奔放了,就像刚刚那个不肯穿衣服的女妖……妖风彪悍。” 莫临忽道:“观其气,她有蛟的血统。” 这位医修小师弟年纪虽轻,却老成寡言,在这一队伍中存在感最弱,还是头一次主动‘卖弄’学识,唐映冬很感兴趣地问:“这都看得出来?” 莫临点头:“观气观相也是医修的基本功,并非妖风彪悍,只是蛟性淫,它控制不住本性……我师尊曾提过,妖丹淬炼得越精纯,它们的身体就越适合做鼎炉,有些妄图‘走捷径’的修士,会趁着妖市大开,掳走这样的‘鼎炉之体’,强迫他们双修。” “……”唐映冬,“哇。” 这位莫师弟真是不鸣则已,一鸣就如此限制级,她一个女修,一时还真不知怎么接话,但见莫临一本正经的老实相,也不似那故意开黄腔的登徒子,唐映冬于是干巴巴地打哈哈:“哈,那还挺巧的,刚进妖界就见到一个。” “那个修为不高,还不算鼎炉,真正的极品鼎炉万里挑一,千年难遇,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看到的……嗯?师姐,我们这回好像真的遇到了!”莫临朝前面一指,竟是指向楚丹枫。 唐映冬:“…………” 刚夸过这莫师弟老实,看来也未见得,竟然敢开楚师兄的玩笑,不过这个笑话好冷,她一点也不想笑。 莫临试探着问:“师姐,要过去看看吗?” 唐映冬:“……不了谢谢。” “……” 楚丹枫和花庭轩走在最前面,妖市刚开,最是热闹,妖、魔、人比肩继踵,后面只看得见两人正常地并肩而行,却看不到楚丹枫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个“小鸡崽”。 原来,一刻钟前,楚丹枫因被唐映冬调侃,窘得先一步逃离现场,但更重要的是,也想赶快找大妖‘黄三毛’,尽早将锦盒交给他,完成任务,之后便一身轻松。 可没走几步,就被一只蓝色羽毛的“小鸡崽子”扑了一脸。 下一刻,“小鸡崽子”的主人上前道歉,那是个已修成.人形的妖,客客气气地同楚丹枫赔了不是,便将鸡抓回了笼子。 楚丹枫顺嘴多问了一句:“这是什么鸟?长的像鸡似的,嗯……还少了一只脚?” 小贩妖笑道:“看不出什么品种,估计是混血,客人有所不知,我们妖界混血太多了,不过血统不纯,就容易先天不足……但别小看这只鸟,它瘸腿、妖身也小,可已经修出内丹了,很补的!客人要的话,七块中品灵石拿走!” 楚丹枫:“‘补’是指?” “当然是吞噬妖丹了!”小贩妖理所当然道,拎着它唯一的小爪子,倒提起来,那蓝色幼鸟便疯狂扑腾小翅膀,鸟喙发出啾啾啾的哀鸣。 妖族不像人间修士,轻易不犯杀戒。弱肉强食、互相吞噬内丹,乃是本性,楚丹枫瞧着那小东西叫得实在可怜,一时起了恻隐之心。 ……反正也不贵。 他又讲了讲价,最终花了五块中品灵石,将“小鸡崽子”收入囊中,准备寻个安全的地方放生,算是日行一善。 可惜,大妖“黄三毛”却没成功见到。 他们打听到,“黄三毛”的名讳其实并不能直呼,他乃是城主最器重的大妖,众妖都尊称一声“黄三爷”,三爷不是想见就能见的,需得至少提前三日送上拜贴,再听传唤,派头不小。 然而,既然到了别人的地盘,楚丹枫也并不想多生枝节,何况那位‘黄三爷’似乎和掌门师伯有些交情,这个面子还是要给的。 今日先送上了拜贴,一行人便先找了家客栈休息。 楚丹枫还一直盘算着跟小孩分床睡,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时机,当机立断要了五间上房,店小二是只环颈雉精,脖子上一圈白毛,额头顶着红艳艳的鸡冠子,听到“五间上房”,自知是见到了豪气的客人,激动得差点打鸣:“客人们有什么事,都尽管吩咐小的。” 花庭轩当机立断吩咐:“减一间客房。” 小二:“啊……?” 楚丹枫折扇一摇,风度翩翩道:“小孩子闹脾气,不用理。” 花庭轩不甘心:“这里到处是妖,轩儿害怕,不敢一个人睡。” 小二鸡冠子一抖,殷勤道:“客人们放心,咱们客栈治安全城第一,绝对安全!” 花庭轩:“…………” 小二莫名感到一阵杀意,脖子上的白羽毛都炸起来了,他疑惑地摸.摸脖子,但还是敬业地笑道:“我带几位上楼吧。” . 是夜,楚丹枫独自躺在天字号舒适的雕花大床.上,只觉许久没睡得这么宽敞了,又觉得身边少了个小火炉,空落落的有些不习惯。 但孩子总归是要长大,再过几年,小崽子长大成.人,翅膀硬了,自会出去闯荡,到时候水阔凭鱼跃,说不定几年、几十年都未必能再见上一面。 他和花庭轩两世的恩怨与情分,若是能平平淡淡地相忘于江湖,好像也算不错的结局。若是小崽子逢年过节时想起他这个‘老父亲’,偶尔孝敬孝敬他,那便更好了。 养老生活完美,未来可期! 楚丹枫任由思绪飘飞片刻,便困倦了,他听着窗外喓喓虫鸣,懒洋洋打了个呵欠,拍软枕头,拉上被子,惬意地找了个舒服姿势,便准备休息。 可刚合上眼睛,就忽然听到这间“治安全城第一”的客栈里传出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那声音很熟悉,楚丹枫闭着眼睛都认得出是季磐,只是粗犷音色因惊恐而拉得太尖,有一点点失真。 第35章 男人哪里都不能软 楚丹枫第一反应就是那“讨封”的家伙终于找上门来了, 从床.上翻身而起,提剑推门而出——本命折扇心随意动,早做到了人扇合一, 杀伤力太强, 此时不宜引起太多瞩目,对付小妖弟子剑足以。 踹开季磐房门, 楚丹枫便见到满室狼藉。 桌椅翻倒, 茶水泼了一床,枕头被撕咬得破破烂烂, 还有血渍,季磐一五大三粗的力修, 愣是被吓得涕泪齐流,眼眶上还有一块乌黑的淤青, 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楚丹枫环视一圈, 问:“那东西走了?” 季磐吸吸鼻子,瓮声瓮气道:“走了。” 这时候, 唐映冬和莫临也赶了过来,唐映冬提剑冲在前面,语气里竟然有一丝兴奋和期待,“是不是那‘讨封’的‘枯树枝’来了?” 季磐终于后知后觉感到丢脸, 极不情愿地“嗯”一声, 咬牙切齿道,“那玩意忒不是东西, 净玩阴的!一不小心着了它的道,否则——” “……”楚丹枫,“它既盯上了你,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以它的本事应该不会伤及性命,你多加防范吧,莫临,替你季师兄处理一下伤口。” 可话虽如此说,楚丹枫还是忍不住担心,在莫临替季磐疗伤时,便敲开了小孩的门。 什么“最安全的客栈”,一点也不靠谱!孩子不会出什么危险吧? 花庭轩的房间里空空荡荡,只有床.上被褥隆.起,鼓起个大包,听到动静,小孩从被子里探出头来,眨巴眨巴黑漆漆的大眼睛,委委屈屈叫了声“师兄”。 楚丹枫放下心的同时,又有点心疼,走过去坐到床边,揉揉他的小脑袋:“吓着了?” 花庭轩借势钻进自家师兄怀里:“轩儿害怕。” 他如今手长脚长,撒起娇来能把楚丹枫腰身完全抱住,好在还没变声,违和感有限,哼哼唧唧道:“师兄陪我睡好不好?” “……”楚丹枫叹口气,“好吧。” 就算个子长得高些,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娃娃,罢了罢了,反正那东西能轻易摸进季磐的房间,就说明这客栈也不甚安全,出门在外,还是要多加小心,何况妖市大开,鱼龙混杂。 分房睡的事,等回了离虚峰再说吧。 客栈的天字号房宽敞舒适,雕花大床睡两个成年男人都没问题,可花庭轩却一定要粘着楚丹枫,八爪鱼似的挂在他身上。 楚丹枫撕了几次也没把孩子从身上撕下来,怒道:“再这样你就回去自己睡。” 小崽子于是委委屈屈地松开他,蹭到床尾装蘑菇。 楚丹枫:“……” ……还挺会装可怜。 他最受不了花庭轩这幅小受气包模样,轻咳一声,解释道:“主要是太热了,挨在一起,出一身臭汗。” 花庭轩转过小脑袋,认真道:“小师兄不臭,出汗都是香的。” 为了证明似的,他窸窸窣窣爬过来,把脸埋在楚丹枫颈间,深吸一口,很陶醉地说:“香的。” “……”不知为什么,总觉得孩子这举动不怎么端庄,怎么有点像是变.态的痴.汉??可没容他细细琢磨,花庭轩就重新缩回床脚,规规矩矩扯住小被子将自己盖住,打了个软软的小呵欠,糯糯地乖巧道:“小师兄,那轩儿睡了。” 楚丹枫想:果然是自己以成年人的龌龊思维过度解读了!六师弟才十岁啊,能懂什么?更何况,自己也同为男子,有什么好别扭的? 他于是也安安心心闭上眼睛睡下,睡梦中有些热,好像有什么东西黏了上来。 直到第二日一早,楚丹枫才感觉到,熊孩子又抱上来了,而且一只胳膊搂着他的腰,一只手抓着他的屁.股。 “………………”操。 楚丹枫黑着脸把孩子敲醒后,花庭轩委屈又小心地辩解:“轩儿不是故意的,我睡着了,只是觉得那里很软……” “……”楚丹枫脸更黑了,“行了闭嘴吧。”真是越解释越让他尴尬,他一个大男人,软什么软?哪里都不应该软! 看来是太懈怠了,退休生活太咸鱼,把自己养得四体不勤,可修炼又太辛苦,实在不行就适当练一点力修的法门好了…… . 昨日那‘枯树枝’再没来过,季磐却又熬了一夜,黑眼圈更重了。而三日之期未至,黄三爷也还没有消息,几人还未交出锦盒,完成师门任务,因而都不敢随意乱走,只在客栈附近活动。 楚丹枫亦是如此。 只是,他忽然想起来,袖子里还藏着一只蓝羽毛的瘸腿“小鸡崽”,当初因怕那幼鸟在众妖密集的地方掉出去,被路过的妖当了点心,于是设了一道禁制,居然忘得一干二净。 楚丹枫把外袍翻出来,刚解开禁制,一只浅蓝翅膀、白肚皮的幼鸟便“啾啾啾啾”地滚了出来。 虽然楚丹枫不懂鸟语,但也能从它高亢的叫声中,轻易读出“愤怒”来。 “行了行了,”楚丹枫道,“把你忘了是我不对,但我没有恶意,现在就放你自由。” 小蓝鸟歪歪圆脑袋,狐疑地瞪着他,黑豆眼里满是不信任,甚至警惕地将自己炸成一团毛球,威胁地“啾啾啾”。 楚丹枫觉得这玩意有点吵,没再同它废话,豁然拉开窗子:“飞吧。” 小蓝鸟像是难以置信这人居然不吃它,呆立在原地片刻,才拍着小翅膀,扑棱棱飞了出去。 楚丹枫放了鸟,便兴致勃勃地出去寻小二了——来都来了,妖界的美食,他并不想错过,说起来这里口味偏重,煎炒烹炸都要撒上一把辣子,盐也很舍得放,跟他想象中的茹毛饮血完全不同。 再配上这里特色的“猢狲酿”,很是过瘾。 花庭轩正要跟出去,却忽然顿住脚步,目送自家师兄离开,才关好门,随手布下一道结界,沉声道:“出来吧,何事?” 他瞬间变脸,哪里还是那个乖巧软糯的小师弟? 黑袍一闪,鬼月老从虚空中骤然现身,一双尖利豺爪探出,恭恭敬敬行礼,嘶哑道:“尊上,那鸟好像来头不小。” 花庭轩一点也不惊讶:“有上古神兽血脉,但杂种而已,跟那只讨封的混血妖一样废物。”不,比那一只还要废物,这鸟甚至连基本的法术都不会,任由普通小妖捉住,也不知是怎么修出的妖丹。 见自家主子用“就这?也来打扰我和小师兄过二人世界”的眼神望着自己,鬼月老忙道:“体内不同属性的真元相冲,以至无法发挥实力,是混血妖物的通病,不过,那鸟着实不简单,昨夜,属下悄悄探入它的识海,发现它竟是神鸟毕方和妖蛟所生,吸日月精华数千年,才破壳而出……” “竟有此事?”花庭轩果然严肃起来。 潜入识海,探听别人私隐,乃是鬼月老的老本行,他打探出来的消息绝不会有错。 鬼月老:“正是,需不需要属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把黄三爷手里的妖丹调换了?此等血脉,岂不比那一枚阴神期妖丹更好?” 岂止是更好?简直天壤之别,上古神兽的妖丹可遇不可求,只是…… 花庭轩沉吟半晌,最终还是摇摇头,“这种级别的妖丹,杀死再取出,就会丧失功效,和普通灵.肉也没甚区别,除非……”除非那只鸟心甘情愿把妖丹献给小师兄,先不说它有没有足够的智力能理解‘献出妖丹’这件事,即便它懂得,也不会献出——妖丹和修士内丹一样,是本命之物,哪会有人傻到拱手相让? “罢了,此路不通,不能让小师兄冒险,休要再提了。”花庭轩做了决定,便重新推开门,再次变了脸,屁颠颠追出,赶着伺候自家师兄去了。 在他开门的一瞬,鬼月老训练有素地完美隐去身形,但心里还是有点疑惑——自家主上这说话说一半的毛病真是要命,到底“除非”什么啊? 有什么困难不能攻克呢?那可是毕方鸟和妖蛟的后代啊!用它的妖丹滋养楚丹枫的丹田,以重新结丹,能实力大增不说,更重要的是,这和一般的鼎炉之体不同,有上古神鸟加持的淫蛟血脉,多极品啊!倘若日后双修,肯定能让人爽到欲罢不能啊! 可惜啊可惜,若是不拿出来加以利用,留在那只小鸟身上,这‘极品鼎炉之体’多半是要浪费的——据他观察,那鸟应该活不过今晚。 . 不得不说,鬼月老在某些方面预测还是准的,楚丹枫在客栈大堂逗留了一整天,如愿尝了猢狲酿,吃了妖族招牌菜,正舔.着嘴唇回味,慢慢上楼回房,就听到一阵“啾啾啾啾”的鸣叫。 他推开自己的天字号房门,果然见到一只熟悉的蓝白色毛团儿,单腿可怜巴巴地站在面架上,见到楚丹枫,求救一般,叫得更可怜了,简直如泣如诉。 楚丹枫:“……” 花庭轩:“小师兄,你看,窗户纸破了个小.洞。它是不是放出去之后,又被妖追,情急之下撞破窗户纸,躲进来逃难的?” 这倒有可能,这间客栈虽说不如那环颈雉精小二吹得一样安全,却也是妖市最大的客栈之一,又是天字上房,普通妖不会为了一只小小鸟,公然‘入室抢劫’,惹这样的麻烦。 “啧,你倒聪明。”楚丹枫伸出只手指,想要摸.摸小蓝鸟的圆脑袋,可它警觉得很,还没碰到,便扑棱棱地飞到高处了。 原来,小蓝鸟被各种大小妖族“追杀”过太多次,对谁也不信任,生怕楚丹枫反悔,也要挖了它的妖丹下酒。 楚丹枫也不在意,仰头对那小蓝鸟道:“在这儿待着可以,但晚上不许叫唤,不然就把你扔出去!” 花庭轩斟酌着开口:“小师兄,那鸟或许有些用处……” “嘘!”楚丹枫小小地打了个酒嗝,用自认为很小,其实很洪亮的声音道,“那鸟太菜了!又瘸!” 小蓝鸟:“…………?” 楚丹枫:“我看明白了,只要在妖界,无论哪里放生,都等于把它送入虎口。不如等咱们离开的时候,把那笨鸟带走,放生到人间吧,或许它还能捡回一条命。” . 三日之期转眼而至,黄三爷比较给双极宗掌门面子,居然也回了正式的请帖,楚丹枫一行人于是也稍稍整理了仪容,不肯给门派丢脸。 除了因为‘讨封’之事惶惶心忧的季磐,一脸的颓靡憔悴之外,其余四人都容光焕发,尤其是楚丹枫和花庭轩,一个探扇浅笑,风流俊逸,面若敷粉,一个身量未成,但毫不怯场,气势不俗。 不过,黄三爷的架子果然如传闻中一样大,他没立即露面,而是先由府上的小妖将几人请到偏厅等待。 等待的过程中,鬼月老隐没在暗处,跟自家主上传音入密,汇报进度:“一切都在掌握中,黄三爷如今正在内室喝茶,没什么要紧事,应该很快就会过来了。” 花庭轩也传音入密,回道:“黄三毛还是老样子,喜欢装腔作势。” 鬼月老忍不住好奇,问:“尊上认识他?” 花庭轩轻描淡写道:“上辈子的事了,有过一点小龃龉……他曾经弄断过我的双.腿,不过,后来我扒了他的皮。” 鬼月老:“…………”这叫一点小龃龉?? 恰在这时,唐映冬“呀”一声,她视线还望着窗外,低声道:“来了!” 下一刻,一个家丁打扮的小妖进门,虽行了礼,但恭敬不足,竟有些催促意味:“各位,老爷有请。” 第36章 啾啾啾 众人被小妖带到会客厅, 终于得以见到黄三爷真容。 那是个白面黄须的中年男人,一双三角眼眼皮耷.拉着,捋着稀疏的胡子半死不活道:“各位小友, 远道而来, 奈何老夫俗事缠身,多有怠慢, 多包涵。” 一行人自然客气寒暄一番, “黄三爷贵人事忙”云云,楚丹枫便拿出锦盒, “掌门师伯交代,要把此物亲手交给三爷。” 有小妖接过来, 再递给黄三毛。 黄三毛打开锦盒,在看清里边东西时, 那自始至终没完全睁开的三角眼豁然瞪大, 嘴角也不住上扬,“林掌门太客气了。一点小事而已哈哈哈哈。” 他对一行人的态度骤然热情起来, 又是呵斥小妖们怠慢,又是催促他们去换新茶招待贵客,最后笑吟吟地请“几位小友”在这里稍坐,单独把楚丹枫请到了内室。 楚丹枫不明所以, 但也没推辞, 黄三爷屏退众小妖,只留一心腹之妖守在门外, 并亲自关上内室小门,才道:“楚小友,贵派掌门委托老夫的事,可对你说清楚了?” 楚丹枫摇摇头。 当初林沧风语焉不详, 只说天机不可泄露。 黄三爷也不意外,道:“林掌门是个谨慎人,他是怕你知道真.相,说漏了嘴,引起同门相妒,或是路上太招摇,惹上麻烦,毕竟这样的机缘,谁不眼馋……” “你金丹碎裂,但已用瑶琅伏筋草温养了近五年?” 楚丹枫点头:“晚辈惭愧,五年了,还没修复金丹。” 黄三爷捋须摇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金丹没修复也是好事,你们林掌门借师门任务的由头,派一群小弟子同行,‘护送锦盒’只是掩人耳目,实则是给你求一枚妖丹。你运气不错,我前些日子恰好得了一枚阴神期大妖的内丹,有了它的妖力护持,你重新结丹时,可直接跃升一个大境界,直逼元婴,且金丹将如妖族一般,人在丹在,除非你神魂俱灭,再无碎裂可能,你说这是不是天大的机缘?” 楚丹枫有种被天上掉的馅饼砸中的不真实感,欢喜归欢喜,但更多的是忐忑:“为什么是我?” 黄三爷摇头晃脑,捋须哼道:“这还用问,林掌门肯栽培你,说明你必定是同辈弟子中资质最佳的一个,或是得了什么奇遇……修真界强者为尊,双极宗历来如此,你从前金丹碎裂时,是不是也曾遭遇过不少不公待遇?如今得了机缘,从前那些瞧不起你的人,现在都对你高攀不起!” “怎么样?”黄三毛眉飞色舞地问,“有没有很兴奋?” 楚丹枫:“一点点吧。”说实话,兴奋的确有,但很有限,他当初在万剑峰一战成名,已体验过被人追捧的滋味儿。 碾压了柳砚白是挺爽的,但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也太麻烦了,数不清的拜谒切磋,见不完的同门道友,最后烦得他躲在竹舍里谎称闭关……还是做咸鱼最舒服。 黄三爷却不信这世上有不慕名利之人,冷眼瞧着楚丹枫,心中唾弃:这小弟子年纪不大,装腔做事的本事倒炉火纯青,心里指不定都乐开花了,面上还这么冷淡,啧啧啧啧啧,人类修士就是虚伪。 楚丹枫:“这东西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这个必须问清楚了,瑶琅伏筋草不也是难得一见的天材地宝?副作用却那么猥琐! 黄三毛不耐烦道:“问这么多做什么?难不成有一点风险,到手的机缘你能舍得不要?” 楚丹枫却一拱手:“还是问清楚得好,如果副作用太大的话,晚辈就敬谢不敏了。” 黄三爷被噎住,憋了半天,最后眼珠一转,道:“你放心,这妖丹只要融入识海,其妖力便能为你所用,吸干了再扔出来就是了,内丹还是你自己的内丹。要说风险……做什么事都有风险,可这枚妖丹,加了我黄家的独门禁制,你今晚回去就可使用,连护法都用不着,老夫以性命起誓,绝无差错。” 连毒誓都发了,楚丹枫再没理由不信,询问了妖丹的使用方法之后,便小心收入芥子袋,谢过黄三爷,告辞了。 送走楚丹枫之后,门外守着的心腹小妖忍不住问:“三爷,您怎么还发起毒誓来了?那禁制明明也并非万无一失,别妖或许不行,可若是有您血脉的妖去打扰……” “哪有那么巧?妖界这么大,妖市里妖那么多……”黄三毛美滋滋抚摸锦盒,“林沧风送来这么个大礼,我怎会拒之门外?” 心腹妖道:“三爷说的是,不过,林沧风为何不亲自斩杀阴神期大妖,夺其内丹,反而要送礼给咱们,这样麻烦?” “你以为阴神期大妖是四条腿的□□遍地都是?我得到这枚妖丹也是机缘巧合,更何况,杀妖取丹,有违人界修士那套虚伪的行.事宗旨,他贵为大宗派掌门,怎能双手沾血?”黄三毛道,“‘阴神’之后,便是‘六轮’,‘六轮’已无限接近飞升成圣的修为了,也只有上古血脉的神兽能与‘六轮期’抗衡……这小子运气可真好啊。” . 既然已经妥帖地将那锦盒交给黄三爷,他们的任务就算完成了,不必再谨慎地守在楚丹枫左右。 唐映冬早就迫不及待地想去妖市里逛逛,莫临主动表示愿意结伴同行,只有季磐因为被那‘枯树枝’吓得萎靡不振,哪里也不敢去。 楚丹枫问花庭轩:“要跟唐师姐他们去逛逛吗?” 花庭轩:“小师兄不去吗?” 楚丹枫觉得这妖丹带在身边,万一走露了风声,也会惹来麻烦,既然都收下了,不如尽早使用。那位黄三爷不是说今晚就可将其融入识海吗?择日不如撞日,那就今晚好了。 融妖丹之事是掌门师伯一手策划,又有那位大妖发毒誓保证“绝对安全”,甚至“并不需要护法”,听起来还挺容易的…… 楚丹枫:“今晚有点事情要做,我就不去了。” 花庭轩闻言,猜到自家师兄应该是要融那妖丹,有心替他护法,当即道:“小师兄不去,轩儿也不去。” 回到客栈,楚丹枫便打发花庭轩出去玩,自己关门打坐。 并不是有心防范一个小孩子,只是怕小师弟坐不住,万一打扰了融丹,两人说不定都要有危险。 楚丹枫按着黄三毛的叮嘱,盘膝而坐,将那枚灵气圆融饱满的阴神期妖丹擒于双掌之间,开启了识海,默念咒文。 花庭轩却并未走远,他抱着弟子剑守在门外,像个忠诚的卫士。 一切好像都尽在掌握,没人注意到一只小蓝鸟还留在房间内,在楚丹枫默念咒文时探出小脑袋。 据黄三爷所说,顺利的话,融丹的过程需要持续六个时辰,不知不觉,窗外已暮色四合,房间内仍旧安静,花庭轩站在门外,心里默默盘算着,再过半个时辰,自家师兄就能恢复金丹,境界还能更上一层楼,可以跟他们的师尊孟沧雨比肩了。 更重要的是,有了妖力加持,他今后修炼事半功倍,不用多么辛苦,也能进步神速,乃是真正的“天赋异禀”了。 届时,还有谁敢看不起小师兄? 上一世他所有求而不得的东西,他都要送到他面前,这一世,他不要他再受一丁点委屈。 花庭轩正兀自走神,忽听隔壁响起动静。 又是季磐的惨叫。 花庭轩眉头蹙紧,骂了句“废物”,“只剩半个时辰而已,怎么偏偏在这时候出事?鬼月老!” 一黑袍人应声而出,袍子掀动间,隐约可见豺身人面,但这副尊荣在妖界并不猎奇,即便大摇大摆出没,也不会引起瞩目。 花庭轩一句“你去看看”的吩咐还没出口,就见跌跌撞撞跑来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季磐尖叫着:“楚师弟救命!那玩意又来了!” 花庭轩怎能容许他打扰自家师兄融丹,弟子剑一横,挥出一道凌厉剑气,“滚!” 季磐应声坐了个屁.股蹲儿,不可置信地抬头望向那不过十岁的娃娃,“你你你——” 他最终也没“你”出个所以然来,忽然被个枯树枝似的妖扑了个正着,正是那日来‘讨封’的家伙。 它张开大嘴,露出一口尖锐獠牙,像是要直接咬断季磐的脖子,因凶相毕露,那东西甚至现了原形,麻麻赖赖的皮肤消失不见,幻化出一身稀疏黄毛来,其毛色居然跟黄三爷那把小.胡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是只血统不太纯的黄鼠狼——它头顶还长着一根树芽。 “原来是黄鼠狼和树妖的杂种,难怪不男不女的,却会‘讨封’。”花庭轩提剑便砍,他才不在乎季磐的死活,只是不想这东西扰了小师兄。 可花庭轩还是晚了一步。 他千算万算没想到黄三毛会多此一举地给妖丹下一道禁制,那禁制可防一切干扰,却唯独对他自己的血脉极其敏感,那只‘黄鼠狼树妖’的混血妖虽没直接进入房间,它的妖力却已经波及了楚丹枫。 楚丹枫能感觉到,自己的识海已经完全打开,做足了准备,那枚阴神期妖丹只差最后一步便可融入其中,却忽然出了岔子。 原本乖顺的妖丹竟忽然有了攻击性,激烈反抗起来,而识海大开,正是修士最脆弱的时候,楚丹枫猝不及防着了道,一口鲜血喷出。 “啾啾啾啾!”那只探头探脑的小蓝鸟原本只是围观,见状飞扑下来,落在楚丹枫头顶,焦急地叫。 可惜门外已经打做一团,没人注意到幼鸟的鸣叫。 小蓝鸟急得在楚丹枫身边打转,它虽然法力低微,却在刚出壳的时候就开了灵智,知道眼前这个漂亮的青年是唯一一个对自己不抱恶意的人,甚至准备带它到安全的地方“放生”。 它实在不想让他就这样死掉。 可该怎么救他呢? 小蓝鸟从未见过这种危急状况,可心里却莫名生出了清晰直观的答案——只要飞入他的识海,吞了那枚妖丹,取而代之,他就能活过来。 其实早在楚丹枫默念咒文的时候,它便很想亲近他,却又害怕自己的妖丹被他据为己有,所以几个时辰以来,一直徘徊不定。 楚丹枫忽而又呕出一口血来,这一次,整个人都倒在床.上不动了。 小蓝鸟:“!!!!!” 出妖命了!!!!!不对,出人命了!!!!! 小蓝鸟扑腾着翅膀,又飞了两圈,下定决心似的,闭着眼睛冲向了楚丹枫的丹田。 ‘死就死了,如果不是这个好看的人类,我早就死了,就当报恩算了!’这样想着,它整只鸟已经飞入了楚丹枫的识海。 每个人的识海景色都不同,很多追求大道的修士,识海内也是数不尽的功法密集,藏书阁一般,而有些杀业重的修士,识海甚至会恐怖到成一片尸山血海,可楚丹枫的不同,不过一片桃花林,一池火莲水,好一派咸鱼的无欲无求。 可那失控的阴神期妖丹打破了这份恬静安宁,搅乱池水,打落桃叶,闹了个翻天地覆。 ‘那人就是因为这些,才吐血的吧。’小蓝鸟这样想着,耳边仿佛又响起那吸引它的咒文,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先行动起来,它激射而出,张开鸟喙,轻易吞了那枚阴神期妖丹。 小蓝鸟还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忽然这样厉害,便陷入了深深的沉睡。 . 花庭轩打发走了那只添乱的‘讨封妖’,心中仍旧不安,准备扒.开门缝,悄悄看一眼自家师兄,哪知刚推开门,便见到一床的血。 “!!!!” 花庭轩又惊又怕,仿佛那一刻心脏都停跳了,他顾不得许多,破门而入,口中一叠声唤着“师兄”,可房间内空无一人,花庭轩连眉间都隐隐有了黑气,那被封印在识海内的心魔仿佛也蠢.蠢.欲.动。 就在这时,一只蓝白色毛团儿艰难地从床褥中挤了出来,像是刚学会飞行似的,试了好几次,才扑扇着小翅膀,磕磕绊绊飞至花庭轩眼前。 “啾啾啾啾!” 可惜,花庭轩寻兄心切,一巴掌挥开了那胖乎乎的小毛团儿,口中仍旧叫着“师兄。” 楚丹枫可气坏了,继续努力彰显存在感,可惜出口仍是一串不明所以的“啾啾啾啾!” 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融着融着丹,忽然就变成了一只鸟,而且跟自己朝夕相处的六师弟都认不出来,还能有谁认得出他呢? 楚丹枫心塞极了,就见花庭轩忽然停止了焦急地寻找,好像有什么看不见的人在对他传音入密似的,最后猛然看向自己。 楚丹枫:“………………” 原来,鬼月老刚刚向花庭轩紧急汇报了他观察到的灵力波动,才在千钧一发之间,拉住了花大佬险些破印而出的心魔。 花庭轩望着楚丹枫,一人一鸟四目相对。 好像是有哪里不对,原来那只小蓝鸟,是纯粹的蓝白色,而眼前这一只,头顶多了一撮红毛,而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这只鸟的眼神也和小师兄很像,透出一股随遇而安的咸鱼气质,难道………… 楚丹枫在花庭轩的凝视下,用唯一一只鸟爪,牢牢抓.住面台架子,因为有点紧张,身上的羽毛都炸了起来,看起来更圆了,像只胖乎乎的毛球,他无措地抖抖毛,屁.股后头短短的小尾羽也跟着甩了甩,不抱什么希望地又“啾”了一声。 ——啾!崽,你能明白我就是你师兄吗? 第37章 获得极品鼎炉之体 花庭轩迟疑道:“……小师兄?” “!!!”这都认得出来么! 楚丹枫激动地抖抖毛:“啾啾啾啾啾啾?!”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花庭轩伸出手:“如果你是小师兄, 就跳到我手上来吧。” 楚丹枫歪歪圆脑袋,头顶那一撮红色呆毛缓缓竖起,盯着花庭轩的手, 酝酿了片刻, 猛然一跳。 他还是不大适应这具鸟身,跳到一半才想起扇动翅膀, 水蓝色的小翅膀都快扑腾出残影了, 身体仍旧止不住往下掉,还是花庭轩眼疾手快, 一把接住了。 “啾……”楚丹枫爪爪朝天,在自家师弟手里惊魂未定地瘫成一只毛球。 ……他尽力了。 就在毛团落在手里的那一刻, 花庭轩愈发确定这就是自家小师兄了。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大约就是追随了他两辈子养出的习惯, 只要几个小动作, 他变成什么模样,他都认得出。 掌心的幼鸟太小, 绒绒的白肚皮翻出,是个毫不设防的姿势,花庭轩小心翼翼用手指戳了戳楚丹枫的肚子,好软。 想到小东西就是自家师兄, 他愈发觉得这毛团儿可爱得犯规, 花庭轩压抑住疯狂撸鸟的冲动,问:“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楚丹枫头顶呆毛抖了抖, 生无可恋道:“啾啾啾啾啾qaq” ——我也想知道qaq 其实花庭轩对自家师兄为何变成这副模样,已经有了猜测,只是,他要怎么变回来, 何时才能变回来?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融了神鸟的妖丹,对身体有无妨碍? “小师兄,我带你去找妖医看看吧?”花庭轩把幼鸟小心托在掌心里,问道。 楚丹枫:“啾?” ——妖医? 花庭轩:“嗯。” 楚丹枫:“啾啾啾啾啾啾?” ——你知道哪里有妖医? 花庭轩:“嗯。” 楚丹枫:“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还是算了吧,天色已经这么晚了,咱们妖生地不熟的,何况我现在变成了鸟,连飞都困难,恐怕不能保护你,你一个小孩子万一出了什么危险可怎么办? 花庭轩仍不住点头、“嗯嗯”地附和,耐心等楚丹枫“啾”完,才正色道:“好的,师兄,事不宜迟,我这就带你去看郎中。” 楚丹枫:“??????”敢情你一个字没听懂,那你“嗯”个泡泡茶壶啊! 可惜楚丹枫现在非但不能口吐人言,还没什么反抗能力,扑腾着小翅膀抗议半天,还是被自家小师弟轻易揣进袖子里,带着出发了。 入夜后的妖市,其实更热闹,路上花灯结彩,有千姿百态的花团锦簇,也有隐没于暗处的夜行妖,冷不丁忽然现身,露出张牙舞爪的原身。 楚丹枫担心孩子被吓到,探出圆脑袋试图为他壮胆,结果恰撞见一鬼修手里拎着一张老人皮,唾沫横飞地跟一只面目狰狞的货郎妖讲价钱。 那画面太美,毛团版楚丹枫吓得炸了毛,更圆了。 花庭轩被萌得不行,忍不住将自家师兄握在手心里搓了一把,而后不动声色地把他塞回袖子里,在鱼龙混杂的妖市里游刃有余地穿行,没一会儿,就轻车熟路地摸.到了一户妖医馆。 砸门声吵醒了看门的小蛇妖,他扭着身子不耐烦道:“别敲了,先生不出夜诊!” 可话音未落,就被花庭轩一脚踹开了门,几个看门的小妖都没拦住,到底还是惊动了妖医。 片刻后,一位拄着拐杖的老树妖,边披衣服边骂:“是谁这么大胆子,进了妖界也不打听打听,本草堂从没有开夜诊的规矩,来人来人!给那毛小子长点记性!” 一群打手妖鱼贯而出,花庭轩一只手严严实实护住袖中楚小鸟,一只手豁然一挥,众妖便被七零八落打了一地。 楚丹枫被按在袖子里不明所以,只以为小师弟惹了麻烦,急的“啾啾”叫,努力往袖外钻,却被花庭轩一指头按了回去。 只听花庭轩和和气气道:“檀郎中见谅,晚辈兴夜造访,实在是因为重要的人生了急病,心中焦急,为表歉意,定然封双倍席敬。” “客、客气了,救死扶伤是我们妖医的本分,请、请进吧。”楚丹枫在袖子里听那位檀郎中客气道。 ‘怎么态度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刚才不还不肯接夜诊的吗,难道因为双倍席敬?啧,果然有钱能使鬼推磨,对妖也一样。’楚丹枫如是想,他在袖子里没看到,打手妖被一招之内揍得横七竖八躺了满地,而花庭轩单手提剑,普普通通的弟子剑被煞气灌得通体发红,剑尖直指妖医脖颈。 等进了内室,医患双方就看起来正常、和谐多了。 花庭轩把自家小师兄捧出来,便恭恭敬敬侍立一旁,是个放低姿态求人的样子,而那位树妖檀郎中也温和可亲,一番观气听声后,吩咐身边小妖:“去把你大师兄叫起来。” “稍等片刻,我那大徒弟专瞧鸟妖。”檀郎中拄着拐杖坐下,顺势将拐杖融入了身体,朝花庭轩客气道,“哈,你也坐,坐。” 楚丹枫也单腿蹦上了桌子上的笔架。 不知为什么,自从变成了鸟,他就本能地想往高处站。 片刻后,一个背后生翼的少年人走出来,和檀郎中耳语几句,便看向楚丹枫:“啾啾啾啾。” “!!!”楚丹枫热泪盈眶,这个人竟然会说鸟语! 他和这位医馆大学徒无障碍交流,算是完成了“望闻问切”中的“问”字环节,楚丹枫说一句,那鸟妖学徒就跟檀郎中翻译一句。 不多时,檀郎中便大致弄明白了楚丹枫这“病”的来龙去脉,道:“以妖丹养金丹的法子,古书上是有记载,可鲜少有人实践……不过从你的情况来看,是成功了的,不必太过担忧。” “原本那枚阴神期妖丹也没有浪费,应该是被那只小毕方鸟吞掉了,它可借此修为大涨,你也会受益——它有了新的妖丹,你便可完全吸收它原本妖丹中的精华,不但能修复你的金丹,修为还会大涨,而且那妖丹有上古神鸟的血脉,还能淬炼你的身体,天长日久,即便不用修炼,也能被同化成半仙之体。” 檀郎中啧啧有声地感叹:“这机缘真是难得,天时地利人和,一样也缺不得!能寻得那枚阴神期妖丹是天大的运气,能让毕方鸟心甘情愿献出妖丹,更是匪夷所思!这位小友,你师兄的运气可真好,简直是天道之子!” 花庭轩闻言也放下心,但还是问:“请问郎中,我师兄什么时候才能变回人呢?” 这也是楚丹枫最关心的问题,他歪歪圆脑袋,黑豆眼巴巴地望着妖医。 檀郎中缕缕胡子,摇头晃脑道:“这个不好说。” “要看两个方面,一则是令师兄对神鸟妖丹的吸收情况,二则是要看那只毕方鸟何时能融合新的阴神期妖丹——毕竟毕方鸟还留在令师兄的识海里呢。 等两者都吸收完毕,才能恢复正常,这个时间嘛,可长可短,若想看得更具体些,老夫可以以灵力探入识海。” 虽说郎中看病,应该无所顾忌,可探入识海其实是件非常私.密的事,一个修士所有不为人知的记忆碎片,都有可能残留在识海中。 不等两位客人犹豫,就听檀郎中继续道:“贸然探入识海,是有些冒犯,不过老夫还有一样自制的小物件,可辅助治疗,两位稍等。” 他说罢,也不等别人的反应,也不吩咐小徒,又从手臂里幻化出一根拐杖,叮叮当当地出了内室,过了好一会儿才捧着个精致的匣子折返,打开匣子,里头一只通体晶莹剔透的小蝴蝶,若不是它会动,简直像上好玉髓雕出来的。 “这是老夫精心培育了三百年的‘引梦蝶’,此物能探病,却不会暴露患者私隐,”他得意道,“三界仅此一只!” 花庭轩上辈子也曾对这位檀郎中的独门绝技有所耳闻,满意的同时,真心实意赞道:“檀郎中医术高绝,难怪本草堂名扬三界!” 这马屁准准地拍在妖医心坎里,他笑吟吟道:“请患者放松趴下,不要动用灵力,让此蝶落在你身上就好……诶?患者呢??” 笔架上空空如也,仔细找,却发现桌上几张药方子正自行滚动,宣纸底下露出一截水蓝色羽毛尾巴,纸张边沿被一只鸟爪握着,紧接着,尾羽缩回去,窸窸窣窣一阵,就换成一撮火红的呆毛,尖尖的鸟喙伸出来,“咔擦咔擦”嗑纸嗑得正欢。 “………………” 花庭轩轻咳一声:“对不住,我会赔的。” “……”檀郎中,“不妨事,被妖丹原本的习性左右,原本也是正常现象。” 楚丹枫被拖着尾巴拽出来的时候也有点窘,他也搞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好好的就去嗑纸了,可那纸就是看起来很好嗑的样子,他控制不住啊! 不过,他现在是只幼鸟,脖子一缩,随便谁说,反正他缩成个毛球,就感觉不到尴尬! 在他缩成个小毛团儿的时候,引梦蝶兢兢业业地探入了楚丹枫的识海,被探入识海的时候并无什么不适,虽说识海最私.密,但他没有‘心魔’,坦坦荡荡,没存下什么秘密,引梦蝶很快就找到了他的症结。 待到它飞出来,向主人汇报了患者的灵流运转情况。 檀郎中拿起笔,刷刷刷记录了满满两页纸,才慢条斯理道:“情况和老夫预想的差不多,那只毕方鸟还在昏迷,令师兄的妖丹融合也没完成,不过有一点值得注意。” 花庭轩被妖医的严肃语气感染,也正襟危坐,道:“您说。” 檀郎中:“这只毕方鸟并不是纯血,当然,这种情况很普遍,它自己不能运用好体内两种灵力,却不影响令师兄将它们融会贯通,温养自己的金丹,这一点不必担忧……您看,令师兄头顶那簇红羽,便是融了妖丹之后,实力提升的佐证。” “毕方鸟可控火,这是上古神鸟血脉中的传承,可混血妖本身体弱,并不能发挥出这些特质,刚融进令师兄的身体,便已经有了能控火的征兆。” “但问题是,这只毕方鸟的另一种血脉是妖蛟,蛟性最淫,通过上古神鸟血脉的激发,只会愈发不可控,所以……” 妖医严肃道:“所以,令师兄会在完成融丹之后,变成极品鼎炉之体。” 一旁津津有味偷偷磕宣纸的楚丹枫被惊得竖起头顶呆毛,鸟喙一张,宣纸掉落,慢慢膨.胀成了个毛球。 妈哒!!!他就说,这种天材地宝都有副作用,而且副作用都很猥琐!!! 檀郎中:“一定要小心,否则很容易被妖、魔,或是心术不正的人界修士掳走,圈养□□。” 见一人一鸟都神情凝重,妖医又安抚了一句:“这只是老夫的例行提醒,两位不必太过担忧,令师兄融丹之后,今后修炼事倍功半,修为只会越来越高,是有自保能力的,轻易也不会被人掳走。” 就在楚丹枫稍稍松了口气的时候,檀郎中又道:“只有一事需注意,你已是鼎炉之体,本就容易情动,切记万勿催动妖血,否则极易情难自抑。可记住了?” 楚丹枫把绒绒的圆脑袋快点出残影了,花庭轩却红了脸,有些羞涩道:“催动妖血么,记住了。” 第38章 借我玩玩嘛 待到檀郎中嘱咐完毕, 花庭轩果然如之前许诺的一样,豪气地封了一大笔席敬,看得楚丹枫“啾啾称奇”——这孩子哪来那么多灵石? 花庭轩用指头揉了把楚小鸟的圆脑袋, 轻描淡写地解释:“平时攒的。” 而后便对妖医一拱手:“檀郎中, 能否借一步说话?我替师兄详细记下有关妖血如何催动……呃,防止妖血被催动的方法。” 那老树妖先被恐吓, 又收了丰厚的诊金, 被软硬兼施,如今听说家属想多了解一些病情, 实在没有理由不答应,痛快道:“偏厅请, 我详细写给你。” “多谢。”花庭轩道了谢,便随他去了。礼数周到, 又不卑不亢, 哪里像个十岁的孩子。 楚丹枫看得很是感慨:“啾啾啾,啾啾啾啾。” ——孩子长大了啊, 看看,这举手投足,像个小大人了。 一旁替他翻译鸟语的医馆大学徒想到花大佬今夜甫一进门,就一招撂倒了本草堂所有看家护院的妖, 附和道:“啾啾啾啾啾, 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是啊, 令师弟年纪虽小,可为人处世很成熟霸气,身手也好! 楚丹枫完全没往别处想,心道:‘他可是龙傲天一般的点家修仙文男主, 当然霸气,身手当然好。’ 于是谦虚道:“哪里哪里。” 大学徒:“您和师弟感情可真好,您身体出了变故,看把他急的,一刻钟也不愿耽搁,听说师父不出夜诊,那架势差点要拆了我们本草堂……现在还巴巴跑去我师父那里问病症,心可真细啊,那话怎么说来着?心有猛虎细嗅蔷薇。” 楚丹枫心道那俗语是这么用的么,但这只大鸟是他变鸟以来,唯一一个能同自己交流的活物,楚丹枫很珍惜,于是甩甩小尾羽,蹦上笔架,继续聊:“还行还行,小师弟可是我一手带大的,我们关系非比寻常,情同父子!” 大学徒背后的大翅膀也扇了扇:“情同父子啊,可怎么看都是他在照顾你……” 这么多年,楚丹枫早被六师弟照顾习惯了,一点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甚至有些得意地抖抖毛:“这孩子很孝顺的!” “大孝子”花庭轩问清楚了如何催动妖血后,红着脸从偏室出来,就撞见自家师兄跟那只大鸟妖聊得正欢,满室都是他们‘啾啾啾’的欢声笑语,煞是和谐,花庭轩面上的红晕褪尽,一脸的羞涩也变了味,酸溜溜将自家毛球状的师兄捧起来,皮笑肉不笑地对大学徒道:“聊得这么投机啊,可惜天色已晚,我们要告辞了。” 花大佬的语调有多客气,眼神就有多可怖,大学徒吓得毛都快掉了,“请便请便。” “且慢,”这次说话的却是檀郎中,许是那席敬足够丰厚,他态度热情多了,“过几日,若是有什么变化,小友可带令师兄过来复诊,引梦蝶能探查融丹的进度。” 花庭轩有点动心:“能否将引梦蝶暂时借给晚辈?” “那可不行!多少灵石都不行!”妖医紧张得树叶都从头顶冒出来了,护住小木匣,道,“这引梦蝶是老夫从绛青蝶里一代代培育出来的,费了三百年的心血,只得一只!只得这么一只不玩弄人心,不爱杀戮,只会老老实实汇报灵脉的灵宠……为了培育它,知道我闯了多少次蝶谷吗,知道绛青蝶多危险吗?!” 楚丹枫心中一动,总觉得‘绛青蝶’这名字耳熟得很,好像在哪里听过,不过,他更在意的是檀郎中的态度。 楚丹枫拍拍小翅膀,有点不满,觉得这位妖医紧张的过了头,看他那慌张畏惧的样子,好像自家师弟是什么蛮横不讲理的强盗、下一刻就会抢了他的宝贝蝴蝶似的。 可小师弟明明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啊,怎会做这样无理的事? 事实证明,小师弟在楚丹枫眼皮子底下总是乖巧和善的,他温和地表示,既然不方便,那便不借了,而后便把自家师兄揣进衣襟里,告辞回客栈了。 一夜无话。 第二日,几位师兄姐弟不见楚丹枫,都去询问花师弟,没等花庭轩回答,他头顶的小蓝鸟便激动地“啾啾啾啾”叫个不停,急得小翅膀都快扑腾出残影了。 ——先不要告诉他们啾!这可太丢脸了! 好在花庭轩虽然听不懂鸟语,却很了解自家小师兄,于是很淡定道:“小师兄交代说有些事处理,不用管他,现在任务已经完成,我们各顾各的就好,师兄姐们想提前回宗门,也请自便,不过轩儿要在这里等小师兄回来。” 唐映冬和莫临都表示他们也不急,妖市一甲子才开一次,普通修士可能一辈子都没机会见识,大家自然都不愿意回去,恨不得在这里住满百日才好,唯有季磐很犹豫——昨夜才又被那讨封的妖折磨,他有点坚持不下去了,可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如果能熬过去,那是不是就可以像其他几位师兄弟一样,好好逛逛妖市,碰碰运气,寻些机缘?这可是他千辛万苦才寻来的机会啊。 换做昨夜,花庭轩恨不得一剑结果了这惹麻烦的季磐,可如今,自家师兄因祸得福,他也懒得亲自对他动手,倘若季磐愿意留在妖市,自然有那只讨封的混血黄鼠狼慢慢折腾,混血妖磋磨人的花样还挺多,岂不比自己动手还更有趣? 两人各怀心思,唐映冬却把注意力放在了花庭轩头顶的小蓝鸟上,“好可爱呀!我头一次见这么胖的鸟,花师弟,这小东西是哪来的?可以让我摸.摸吗?” 原来,楚丹枫自打救了那只小毕方鸟,便一直将它扔在袖中结界内,几位同门还没见过。 莫临也凑过来:“这鸟形貌如此奇特,一只脚,蓝色羽毛……像是神鸟毕方,但为何观其气,竟有些像妖蛟?蛟性淫,这只尤为——” 楚丹枫:“……” 医修的眼睛果然毒辣,花庭轩怕他看出端倪,一把将楚小鸟抓回来,重新揣回怀里,含糊道:“唐师姐,莫师兄,我想去妖市逛逛,就不多陪了。” “哎!”见他转身就走,唐映冬叫道,“你个小孩子怎么能独自上街?等等我们一起吧!” 莫临却拉住她,“师姐,算了吧,庭轩年纪虽小,但做事有分寸,不会有危险。”而且……你昨日不是答应了我,今天还一起逛妖市吗?只有我们两个。 唐映冬却遗憾道:“其实我也不担心那孩子,他五岁的时候,心眼就比其余离虚峰弟子加起来还多……我就是馋他的鸟,毛色多漂亮啊,圆.滚滚胖乎乎的,看着就很好摸。” 莫临:“……” “没事,等楚师兄回来再说,”唐映冬,“我猜那一定是楚师兄的鸟,但凡楚师兄的东西,花师弟就格外护食,他从小就这样。” . 花庭轩还真的带楚丹枫逛了妖市。 妖市其实并非某个集市、某条街,而是界碑开放之后,妖族欢迎三界道友都来交换物品,所举办的交易模式,所以,妖界处处都是‘妖市’,只是这座玄灵城最繁华。 白天的玄灵城比昨夜气氛更祥和些,少见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夜行妖和行.事诡谲的鬼修,路边多是贩卖鲛珠、毒蛊、晶石、妖鳞、法器、草药等等的正规店铺,甚至还有些妖界特产零嘴的摊子,楚丹枫放松多了。 他已经渐渐习惯了运用翅膀——毕方鸟身体的独脚都不影响其灵活——从花庭轩头顶扑腾到肩膀,“啾啾啾”地指挥六师弟买零嘴。 两人在一个卖糖人的摊子旁停下,小贩是个蜘蛛精,八只手倒腾得飞快:“客妖想要什么口味,什么形状?” 楚丹枫瞧着各种掺了妖界水果的糖稀,馋得口水汪洋,兴奋地啾啾啾啾一阵乱叫,花庭轩忍俊不禁,拍板做了决定:“要鼠灵果口味,小鸟形状糖人一个,麻烦再一样口味做一个小糖球,喂我的鸟吃。” “得嘞!”蜘蛛妖七手齐下,还腾出一只手来递到花庭轩面前,“一共三个下品灵石!” 倒是不贵,价格公道,童叟无欺。 那蜘蛛妖先做好了小鸟糖人,糖人圆.滚滚的,和楚丹枫此时外形如出一辙,做工精致,栩栩如生,花庭轩从圆肚子舔.到短尾羽,舌尖卷过它每一片羽毛,舔得津津有味,每舔一口,还意味深长地看楚丹枫一眼,把楚丹枫都给看……馋了。 为什么他的糖球那么慢哦。 看花庭轩舔得那么满足,一定很好吃啊。 很快,楚丹枫的糖球也到了,五颜六色一小堆,散发着诱人的甜香,他抖抖一身羽毛,兴致勃勃地拍着小翅膀扑过去,一开始还费力地低头啄,后来干脆四仰八叉躺在花庭轩手心,小幼鸟似的,张着嘴等喂。 糖球口味齐全,大小合适,刚好一口一个,楚丹枫“啊呜”“啊呜”吃得正欢,忽听一道娇魅至极的女声:“小弟弟,这鸟宠真可爱,能不能借我看看?” 楚丹枫疑惑歪头,正见到一红杉青裙的少女,笑吟吟望着花庭轩。 少女生得明眸皓齿,梳着俏皮的双平髻,十五六岁的模样,鲜艳得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最惹人注目的是,她眼角有个蓝色蝴蝶翅膀的妖纹,很小,像颗泪痣,愈发衬得少女娇俏可人了。 楚丹枫福至心灵:哦豁!他想起来为什么觉得‘绛青蝶’熟悉了,眼前这少女就是‘绛青蝶女王’,是原着中,花庭轩这位种马男主的其中一个红颜知己啊! 上一世,他虽没去过妖市,可男主是去过的,就邂逅了这位后宫。 绛青蝶能窥伺人心,便也最会揣摩男人的想法,因而,这位绛青蝶妖也是原着中花庭轩最中意的女人之一,地位简直和青梅竹马的小师妹林姝儿不相上下。 妖族女子本就习惯杀戮,绛青蝶一族更是以玩弄人心为乐,最爱杀人诛心,将男人玩弄于股掌之中,一般的凡夫俗子还看不上,唯有才貌双全的青年才俊,毁起来才痛快。 可原着中,‘蝶王’却失利了,不是因为蛊惑人心的看家本领失效,而是被男主给操服了。 是的,原着中的描写是,男主花庭轩‘颇伟于器’,降服‘绛青蝶女王’那一段尺度很大,酣战淋漓,最后蝶王拜倒于男主的青衿袍下,不但没加害于他,还送上不少法宝,妖市一行男主赚得盆满钵满。 可是,有个问题…… 原着中他们相遇是在一甲子之后,那时候花庭轩已统御了魔界,自身修为也到了大乘期,堪称半步成圣,因为修为足够高,一直保持着青年人的模样,当真是站在金字塔顶端的钻石王老五,轻易能让女妖/人/魔们芳心暗许。 可如今花庭轩才十岁啊!还没发育呢啊!!这时候碰到‘蝶王’,拿什么降服她?据楚丹枫所知,这是位只走肾不走心的奇女子啊!!! 不管怎么说,自己现在这副鸟模样,和十岁的小师弟绑在一起能组成个“老弱病残”男团,无论如何都不是那女妖精的对手。 楚丹枫一骨碌坐起身,炸开毛,将自己团成个肥噜噜的胖球,悄悄用藏在绒毛底下的jiojio挠花庭轩,催促他别管三七二十一,赶紧跑! 可蝶王却先一步,一把抓.住了花庭轩的手臂。 楚丹枫心道不好:禽兽啊!十岁的男娃你也不放过吗?你怎么用?? 然而,蝶王好像对花庭轩没什么兴趣,眼巴巴望着他手里的楚小鸟,甚至还舔.了舔嘴唇,不怎么端庄地说:“小弟弟,这顿糖姐姐请了,你的鸟借我玩玩嘛。” 第39章 记忆4.0 面对这样的漂亮姐姐, 情窦初开的少年郎多半都会红着脸,将姐姐喜欢的东西拱手相让。可惜,自家师弟这时候还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 花庭轩甩开蝶王的手, 冷冷道:“不借。” 绛青蝶王也不气馁,不退反进, 扯着花庭轩的衣摆嘤咛一声, 似嗔似怨,哼道:“弟弟好凶啊, 只看一眼而已,小气鬼。” 她袖间带着百花香气, 楚丹枫此时只是只鸟,闻着都有些飘飘然, 一个把持不住, 便扑扇着小翅膀往那蝶王眼前飞。 “小师兄!” 还是花庭轩一声断喝,叫醒了楚丹枫。 楚丹枫:“!!”日哦, 那香气果然有问题,险些着了女妖精的道! 再定睛一看,刚刚那卖糖人的蜘蛛精八条手脚倒腾得飞快,把整个摊子扛起, 溜得连掉了好几个糖球都顾不上。 “……”连同为妖的蜘蛛精也不敢跟蝶王同框, 绛青蝶王果然名不虚传,蝶王牛批! 楚丹枫扑扇着小翅膀, 转身往回飞,可惜他身子太小,拼速度,根本不是蝶王的对手, 少女当空变身,巨型翅膀一展,便轻易扰乱了楚丹枫的飞行路线,险些把他直接从空中拍下去,下一刻,楚丹枫便被蝶王抓进了手里。 她没逗留,甫一得手,张开翅膀就飞走了,花庭轩提剑便追。 可走陆路哪有飞得快,绛青蝶妖没一会儿便甩掉了花庭轩,不知飞了多久,最终飞进一片开满繁花的峡谷,蝶王一落地,便扯了条细细的花藤,花藤应该是也修出了一些灵识,自动缠在楚丹枫唯一的鸟腿上。 “……”楚丹枫,“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放我出去啊啊啊!你抓错鸟了!我不是男主啊啊! 楚丹枫被花藤拴住,根本飞不起来,兀自徒劳地蹦跶,可蝶王只是托腮瞧着他,嘴角含笑,好像觉得很有趣,没过一会儿,又有一群同样着红杉青裙的女妖翩迁而至,好奇地在楚丹枫身边围了一圈。 “芷琼姐姐怎么带回一只鸟来?” 楚丹枫愈发确信自己的记忆没错——芷琼便是那蝶王的闺名了。 “女王不是说要带一个极品男人回来,大家一起享用的吗,是不是出了什么岔子?”有女妖担忧地问。 蝶王双翅合拢,片刻后尽数隐没在背后,又变回碧玉年华的少女,轻轻靠在一朵巨大的凤仙花上,“你们也忒不识货!仔细瞧瞧,这可是千年难得一遇的极品鼎炉。” 此言一出,众女妖就直接上手了。 楚丹枫:“!!!” 楚丹枫都快把小翅膀扑腾出残影了,还是没逃过那些女妖精的魔爪。 “仔细一看,还真的是,好淫的妖蛟气息!可妖气不足,又不像混血的妖。” “毛绒绒的,真可爱啊,我还没见过这么胖的鸟,好姐姐,再让我摸.摸!” “好像是只幼鸟啊,就算是鼎炉,真的能采吗?” “妹妹,把屁.股那里的毛翻开瞧瞧,东西都长齐了吗……鸟是这样看的吧?” 楚丹枫只觉自己被她们挨个传阅摩挲了个遍,毛毛都被摸乱了,气得“啾啾”直叫。 ——卧.槽轻点啊,毛都被撸掉了! ——你们往哪儿摸呢?男女授受不亲,请自重好吗!别扯尾巴啊啊啊啊! “芷琼姐姐,他在说什么啊?一直在叫,好活泼呀。” 蝶王这才终于将楚丹枫从众女妖的魔爪中救了出来,托在自己掌心,边顺毛边道:“谁知道呢,我也不懂鸟语。不过,你们道行不够,都没发现重点。” “什么重点?” 芷琼的纤纤素手牢牢握住楚丹枫,拇指轻柔地一下下抚摸.他鸟喙下的软.毛,道:“他不是妖,是个俊俏后生啊!” “我刚见面的时候,便悄悄探入他的识海,发现了他的真身……这是个修士,并非鸟妖,咱们用不着等着他慢慢从幼鸟修炼成成鸟,只消养上些时日,待他变回人就能采补享用了。” 楚丹枫被唬得头顶那撮火红呆毛都竖起来了,这蝶王功力竟如此深厚吗!他什么时候被探入了识海,自己竟丝毫没有感觉! 真不愧是原着小说中最善窥伺、蛊惑人心的存在! 其余女妖闻言,也跃跃欲试,问:“有多俊俏?” 蝶王微微一笑:“我吸过的俏郎君不计其数,还没见过这么俊的,保证你们见了,就想采得他精尽人亡!” 楚丹枫:“……!!”这特么都是什么虎狼之词?? 蝶王话音刚落,楚丹枫便感觉自己又被众女妖抓进了手里争相揉搓,甚至还有人扯着尾羽捏他,加之绛青蝶妖们身上的百花香呛得他头晕脑胀,意识飘散,正在楚丹枫扑腾着小翅膀挣扎,努力保持清明时,一道清亮熟悉的嗓音断喝:“放开我师兄!” 小孩子还没变声,可声音里糅杂着愤怒和杀意,气势强劲,这时候响起,仿如天神降临。 楚丹枫激动极了——就是小孩子,没发育,心思单纯,才有可能免于这些女妖的蛊惑啊! “啾啾啾!啾啾啾啾!!!” ——我在这里!六师弟救我!!! 花庭轩不负所望,提剑便上,他身量未成,剑也是极普通的弟子剑,可周身煞气凌然,只见剑光飒飒,隐隐竟像含.着氤氤血光,女妖们振翅而飞,赤、蓝相间的蝶翼在阳光下熠熠闪光,月白弟子服衣袂飘飘,于百花丛间,剑斩蝶妖,惹出落英缤纷,一场双方都拼劲全力的厮杀,竟意外的养眼。 虽瞧着养眼,但事实上却是凶险异常,花庭轩以寡敌众,将那些绛青蝶妖们打得落花流水,可蝶王却不是吃素的,她瞅准时机,猛然发难,竟整个凭空消失了,只见花庭轩挥剑的动作一顿,楚丹枫心中暗道不好!急得疯狂啄自己脚上的花藤。 下一瞬,花庭轩果然也软软倒了下去。 几个残血女妖喜上眉梢,扑扇着翅膀将他接住,七嘴八舌道:“芷琼姐姐得手了!” “真没想到,这小孩恁地厉害,修为应该不低,咱们趁他昏迷,吸干.他的血吧。” “有点可惜呀,这半大孩子也是个美人胚子,要是能养上几年,也是个俊郎君,到时候再吸不迟。” 一个被花庭轩剑锋斩掉半个翅膀的蝶妖恨恨道:“不行!这崽子这样厉害,留着岂不是养虎为患?现在就杀了他!” 楚丹枫情急之下,也不知是哪来的力气,居然真的啄断了花藤,振翅而飞,箭矢般冲向花庭轩,头顶火红翎羽竖起,仓促间运起灵力,居然张开鸟喙便吐出了一道火舌,将一众女妖击得倏然间作鸟兽散。 他竟在危急关头,有了突破,生平第一次使出了毕方鸟带给他的‘控火’技能。 . 花庭轩站在一片熟悉的尸山血海中,当即就明白过来,自己是被强行拉入了识海。 但他一点不慌,反倒抱剑冷笑:“蝶王,你胆子不小。这里可不是你一个小妖能全身而退的地方。” 识海中并不见那绛青蝶女王的身影,她娇娇.媚媚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那就看小女子的本事了,没想到你也不是个普通的娃娃,记忆还蛮有趣……啧啧啧,你活到现在还没疯,真是个奇迹,瞧瞧这些过往……” 花庭轩:“……” “别费力找了,我藏在你的记忆碎片里,嘻嘻嘻,想抓我,就进来追呀!” 花庭轩身形一闪,眼前景象随之一变。 荒村古道,尘土飞扬,几个孩童正在追打他。 这是他最早的记忆之一。 花庭轩遁入自己的记忆中,也变成了小儿模样,不过三四岁大,手短脚短,石子砸在身上很疼很疼。 可他不能破坏这记忆,他需要不动声色地找出蝶王,依着他的判断,那女妖应该是变成了这段记忆中的某个人,只要把她揪出来,自己便能出去,救小师兄。 “小杂种!” “没爹没娘的小叫花子!” 小小的花庭轩被砸了、被打了,也不肯吭一声,只紧紧抿着唇,他从小就很能忍疼。 “怎么不叫,小哑巴?” “没意思,他怎么打都不吭声。” 几个大孩子把他围了起来,“跟你说话呢!我来问你,你.娘真的是女魔头吗?三头六臂,会吃人的那种?” 之前怎么挨打,他都不还手,听到这话,小轩儿却豁然抬起头,猛然推了那大孩子一把,他不过三四岁的样子,因为营养不良,比实际年纪看着还要瘦弱,小萝卜头似的,那一下出其不意的爆发,却将那大孩子直接推了个跟头。 小庭轩转身就跑。 大孩子被摔得不轻,爬起来更变本加厉,甚至牵了狗,将小轩儿堵在他的破窝棚里暴揍一顿,边打边骂:“你.娘就是魔族妖女!荡.妇!我婶婶就是这么说的,不然你爹为什么不要你们娘俩?她扔下你自己死了,你跟她一样也是个小怪物,瞧瞧,你怎么打都打不死!” 荒村顽童们下手没轻没重,小花庭轩因为一次反抗,险些去了半条命,奄奄一息躺在破窝棚里,远方传来书塾模糊的读书声“人之初,性本善”,他被那狼狗咬了两口,生生撕掉一层皮肉,疼得发了烧,迷迷糊糊地跟着念:“人之初,性本恶”。 “不想杀了那些欺辱你的顽童吗?他们不仅打你,还辱骂你母亲,连我都看不下去了呀,别费力找我了,现在就去报仇,嘻嘻嘻,让那牵狗的孩子付出代价。”蝶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可花庭轩仍旧忍着疼,一动不动。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暴雨,破窝棚里四处漏风,花庭轩抿着唇,忍着雨水冲刷伤口的剧痛,竟仍旧不动。 不知忍了多久,眼前情形一变,他已回到了识海。 花庭轩变回青年模样,凤眸微眯,只听绛青蝶王恨恨道:“那段记忆残片留在识海里,就说明你心里很介意,为什么不去报仇?” “报仇?早亲手报过了,”花庭轩懒洋洋道,“本尊怎会留着遗憾,被你这雕虫小技蛊惑,让我瞧瞧,你又躲去了哪里……” . 这一回场景变成了妖界。 花庭轩已经成了青年模样,这是上一世、又一甲子之后的妖市。 可花庭轩没有同原着中描写的一样,入妖市、收美人、夺奇宝,原本香.艳缠.绵爽度爆表的剧情,被他走出了悲情凄惨的新路线。 花庭轩身边没有千娇百媚的女妖,只有个面目狰狞的黄三爷,他捋着稀疏的黄胡子,一双三角眼闪着不怀好意的光,用半死不活的调子,拖着长音道:“老夫也是奉命行.事,咱们无冤无仇,废了你的双.腿,可不是我的本意。” “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一把好牌打得稀烂,双极宗那样栽培你,可你整日只抱着个死人,不思进取,还手握第一奇宝撰魂珠,啧,这就叫‘怀璧其罪’,”黄三爷蹲下.身,劝道,“把那珠子交出来吧,老夫不想要你的命,交出来,大家都好交差。” 花庭轩一身血腥气,脸色苍白如纸,却还是咬着牙,气若游丝道:“那是我师兄的珠子,谁也不给。” “我还指望着它带我去……找……回师兄。” “白日做梦!”黄三爷一拐杖猛.插.进他膝关节的伤处,花庭轩疼得弓起身子,惨叫脱口而出。 “实话告诉你,命我夺撰魂珠的人便是你那位亲生父亲——” 黄三爷话音未落,整个记忆幻境便疯狂扭动淡化,花庭轩额角还挂着冷汗,伤残的双脚却能站立了,他单手掐住一个围观小妖的脖子,景色再次变换,回到了识海。 洗练池边,被捏住脖子的小妖已化作蝶王芷琼的模样,少女梨花带雨,白.皙纤细的双手,拼命拍打花庭轩的大手:“你、你怎么找到我的?” 花庭轩没理她,神情冰冷地拢紧了五指。 “杀了我,你不怕再见不到你师兄吗?!”蝶王用最后的力气尖叫道。 这威胁其实很禁不起推敲,却在须臾间卓然见效,花庭轩手指稍稍一松,蝶王抓.住这千钧一发的机会,身形一闪便消失不见。 她人虽遁走,娇柔阴冷的余音却留在花庭轩耳畔,“生.母弃你而去,生父要你的命,这世上没人在乎你!哈哈哈哈哈!” 那声音似带着蛊惑的妖力,刚刚两段记忆中被刻意忽略的心灰意冷和彻骨愤怒,都死灰复燃,花庭轩一身暴虐血气翻涌,骤然睁开眼,凤眸中一片赤红,尽是狂乱的杀意,却见个小毛团儿扑扇着小翅膀,“啾啾啾啾”地凶人。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凶一点,更魁梧一些,楚丹枫把自己炸成了一只毛球,但凡有不长眼的、试图靠近自家小师弟的女妖,他便飞过去一顿猛啄。 是的,楚丹枫那灵光一现的“控火术”,其实已经使不出来了,没办法,新领悟的法术,不熟练,手非常潮。 但他是个讲义气的人,六师弟是为了救他,才只身追到这蝶谷来的,他总不能丢下个小孩子独自逃命。 轩儿怎么还不醒啊,他快顶不住了啊啊!为什么吐了一次就吐不出火来了啊麻蛋!! “小师兄。”恰在此时,身后一道熟悉嗓音响起,因为比平时沙哑,弱化了童音的清脆,听起来居然有些可靠。 楚丹枫惊喜地扑腾着小翅膀转过身时,花庭轩眼中暴虐血色已褪尽,他伸手捧住自家小师兄:“谁说没人在乎我。” 没等楚丹枫弄明白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花庭轩便将他揣入怀中,豁然起身,“小师兄,你且歇一歇,换我保护你……剑来!” 第40章 吃了个大醋 弟子剑凌空而起, 因为楚丹枫已在他怀中,这一回花庭轩没了顾忌,剑剑都是杀招, 不消片刻, 谷中蝶妖们横尸遍地,唯有蝶王不知所踪, 花庭轩翻遍峡谷, 也没找到,心知那蝶王应是留下同伴们, 独自遁走了。 他有心斩草除根,却也一时寻不到她的行踪, 又怕逗留太久,再生变故, 毕竟师兄如今这状况, 没有什么自保能力,却极易吸引一些不长眼的狂蜂浪蝶…… 想到那些女妖, 花庭轩眉间再次闪过戾气,刚出蝶谷,就把楚丹枫从怀中掏出来,问:“小师兄, 她们没把你怎么样吧?” 提起这个, 楚丹枫就气。 什么女妖,简直是女流氓! 他一个大男人, 虽然无所谓吃亏不吃亏,摸就摸了,只是,她们也太暴力了, 把他一身毛都快搓秃了。 他现在是只鸟,对于鸟来说,最重要的不就是羽毛么,也不知还要做多久的鸟,而比做一只鸟更悲催的,便是做一只秃鸟,思及此,楚丹枫悲愤地扭过圆脑袋,努力用尖尖的鸟喙去梳毛。 可惜他脖子太短,扭过去也够不到多远,反倒把自己拧成了个毛球,为了保持平衡,短短的尾羽都展开了。 花庭轩见状,最后一点暴躁也消失殆尽,“小师兄你……”怎么这么可爱。 楚丹枫:“啾?” 他圆溜溜的黑豆眼里写满了疑惑,示意花庭轩有事直接说。 “……”花庭轩忍住把师兄撸秃了的冲动,轻咳一声,话锋一转道,“小师兄,你明明都没有自保能力,既然已经挣脱了那花藤,为什么还不趁乱逃跑,反而要护着我?” 楚丹枫:“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这不废话么!我是你亲师兄,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如今也是个孝顺孩子,我这个老父亲怎么能扔下孩子自己跑了? 楚丹枫在花庭轩手上跳来跳去,“啾”了半日,才反应过来,他说的话,六师弟一个字也听不懂,于是干脆拍着小翅膀飞到花庭轩脸旁,用自己的小脑袋蹭了蹭他的脸。 这意思就很明显了——“因为爸爸爱你啊。” 楚丹枫觉得花庭轩听懂了,因为刚蹭完,他便红了脸,有些羞涩地一点头,一双初见雏形的凤眸也亮晶晶的:“嗯。” 楚丹枫继续扇翅膀:“啾啾啾啾啾啾!” ——事不宜迟,快跑吧! 他刚刚躲在花庭轩的衣襟里,并没见到自家孩子大杀四方的凶残模样,还以为他们只是暂时突出重围。 花庭轩这一回理解了自家师兄的意思,却并没告诉楚丹枫自己已经屠了整个蝶谷,乖巧点头:“小师兄,我们走。” . 一人一鸟离开蝶谷不久,一个面色苍白如纸的少女才颤巍巍从一朵巨大凤仙花中爬出来,花庭轩在时,芷琼一直秉着呼吸,不敢露出丁点妖气,如今刚一放松,就呕出一大口血来。 她用最后的力气,捏碎了一枚人族修士惯用的传音玉碟,一刻钟之后,一白面黄须三角眼的中年男妖才姗姗来迟。 黄三爷嫌弃地踢了踢地上那已经现出半个原身的蝶王,“你怎么搞成这副样子?” 芷琼:“那人元神太强,我潜入他的识海,神魂受损……” 黄三毛奇道:“还能有你对付不了的人?那得是什么样的当事大能?啧,你这就叫‘终日打雁被雁啄瞎了眼’,不行,你得罪了大能,我可惹不起,我还是先走一步。” “救我!”芷琼抱住黄三毛的腿,“我潜入那人识海时,知道了一些不得了的消息,你那位‘主子’一定喜欢。” . 花庭轩没直接回客栈,而是先去了本草堂,在他真诚殷切的恳(威)求(逼)下,檀郎中闭门歇业一整日,直到金乌西坠,才终于想出了办法,给楚丹枫开了一张方子,暂时掩去其‘极品鼎炉’的气息。 花庭轩倒也豪气,不但给足了席敬,还一口气买空了方子上的几位药,订购了足量的丹丸,才带着自家师兄折返回客栈。 有了妖医的灵药,一人一鸟横行于妖市,再没碰到过‘登徒子’,花庭轩对这样的结果甚是满意。 不过,烦恼总是无法避免的。 唐映冬忽然不肯再同莫临单独行动,外出“淘宝”的时候,总要拉上最小的花师弟,而莫临则会以各种理由追上他们,花庭轩被迫加入了‘三人行动小组’,若不是楚丹枫就在身边看着,他‘乖巧师弟’的人设不能倒,花庭轩几乎想把这对烦人的师兄、师姐打包扔进蝶谷喂绛青妖蝶。 更令花庭轩抓狂的是,唐映冬还要时不时朝他打听楚丹枫的感情问题。 唐映冬在妖流穿梭的玄灵城内,不得不提高调门:“小花,你悄悄告诉唐师姐,你五师兄平时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楚丹枫听到自己的名字,从花庭轩衣襟里探出一只鸟头。 “……”花庭轩面无表情地把自家师兄按回去,“他不喜欢女孩子,我师兄只喜欢我。” 这回答把唐映冬逗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哈哈到底还是个小孩子,我不是说那种喜欢,唐师姐当然知道你五师兄最疼你,我是说……你师兄平日里有没有夸过哪个女修漂亮,夸过哪个女修温柔?” 花庭轩:“没有。” 这倒也是实话。 唐映冬不气馁,干脆悄声问:“楚师兄有没有提过映雪?” 提到这个名字,花庭轩倒先一阵紧张,他快步走到一个卖灵果凉糕的摊子前,点了份糕饼,成功吸引了楚小鸟的注意力,才以同样的耳语状回:“没有。” 唐映冬:“…………” 既然没有,你这么小心翼翼做什么! 不过,映雪对楚丹枫的爱慕,也的确是女儿家的小秘密,谨慎点好——毕竟莫临还跟在身后呢。 不过,跟一个小屁孩套大人之间的儿女情长,也着实心累,就在唐映冬措辞的时候,却听花庭轩忽而压着嗓音,一语道破:“唐师姐,让映雪师姐死心吧,我小师兄不喜欢她。” 唐映冬:“!!!!”谁说熊孩子什么都不懂的! 唐映冬:“你怎么知道?” 花庭轩:“我就是知道,我还知道,莫临师兄喜欢你。” 唐映冬红了脸,恼羞成怒:“你别胡说!” 花庭轩捞起正在摊位上啄凉糕的楚丹枫,抬腿就走,“那你跟莫师兄一起逛,别再叫我了。” 唐映冬忙追上,在楚丹枫扯着脖子的“啾啾啾啾啾”抗议中,很识相地付了灵果凉糕的灵石,连盘子一起送上,才小声道:“花师弟,帮师姐一回,我也是没办法,他那日突然对我说……说心悦于我,这叫我如何再单独与他相处?” 楚丹枫闻言,连零嘴都不啄了,站在盘子上抖抖毛,八卦兮兮地望着唐映冬。 花庭轩也破天荒没再装天真,脱口而出:“说出来,就连师姐弟都做不得了吗?” 唐映冬叹口气:“正是!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啊。”真是弄得人左右为难,好生尴尬。 花庭轩接下来沉默了一路,在唐映冬货比三家选鲛珠的时候,才终于自言自语似的说:“没有十足的把握,不能捅破窗户纸。” “哎,花师弟所言极是。”万没料到,这句感叹居然被人听了进去。 花庭轩一扭头,就看到长嗟短叹的莫临。 莫临颇有乃师之风,叹气起来,不像看淡生死的医修,倒像个红尘中的书生,“她都跟你说了吧。” 见莫临一副要长谈的架势,花庭轩很警惕地倒退一步,以示自己没兴趣听他冗长的心路历程,却没想到莫师兄一句话就把气氛推向了高.潮:“我知道唐师姐为什么不喜欢我,都说除却巫山不是云,她曾经对楚师兄那样谪仙一般的人物心动过,又怎会看上我呢?” “咳咳咳咳咳!”花庭轩险些被自己口水呛死。 莫临熟练地在他风门穴上打入一丝灵力,立竿见影地止住了小师弟的咳嗽,才道:“我知道我本事一般,更不如楚师兄俊美……” “打住!”花庭轩正色道,“莫临师兄,我五师兄是个最重同门情谊之人!若知道你先倾慕于师姐,一定不会横刀夺爱。” 花庭轩当着自家师兄的面,把他推到道德制高点,有些心虚,忐忑地揉揉掌心的小毛团儿,“你说是不是?” 楚小鸟大点其头。 ——这时候说不,岂不就破坏了自己在小师弟眼中的高大形象? 更何况,他觉得‘唐映冬喜欢自己’这件事,绝对子虚乌有,一定是莫临被爱情冲昏了头脑,在胡思乱想。 花庭轩暗暗松了口气。 莫临也感动道:“花师弟……” 可花庭轩没再多待一刻,便匆匆告辞,拔腿就走——太糟心了,他不想再跟他们多待哪怕一炷香的时间了,这俩人真句句都是‘惊喜’,更重要的是,他醋海翻腾,心里的酸几乎要淬成毒汁,想把所有觊觎他师兄的男人女人都融成一滩腐臭黄水,不留一个活口! 想把师兄、把师兄关在不见天日的奢靡卧房里,用双臂把他困在床.上,狠狠地、狠狠地…… 要他带着哭腔,难耐又欢愉地叫出自己的名字…… 花庭轩一边兀自激动;一边暗骂自己龌龊下.流;一边恨时光太慢,徒将倾慕发酵成欲望;一边恨光阴似箭,享受不够师兄的疼爱维护。 花庭轩心中翻江倒海一般,五味杂陈,楚丹枫倒是毫无所觉,欢腾地扑扇着小翅膀,飞到花庭轩头顶上,用唯一一只jiojio,扒乱了自家师弟的发髻,很是没心没肺地趴在上面,望着繁华妖市中各种别出机杼的新奇玩意。 他们这一次也收获颇丰,采购了不少人界买不到的好东西,算起来,如今也逗留了月余,灵石花掉了一大半,两个芥子袋倒是都快被装满了。 楚丹枫盘算着,把灵石花得差不多,就折返回宗门,也不必一直盘桓到妖市闭市,檀郎中看诊那么多次,还是说不准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变回人,不如回去请二师姐,或者十二师叔再给瞧瞧…… 一人一鸟,各怀心思,直逛到暮色四合,才回到客栈,可刚洗漱完毕,准备入睡,便又听到了熟悉的惨叫声。 楚丹枫已经习惯了季磐被那讨封的‘枯树枝’折腾,反正只是皮肉之苦,又闹不出人命,他抖抖毛,扑腾着小翅膀,直把圆脑袋往花庭轩胳膊底下钻,以求屏蔽那鬼哭狼嚎。 以他的经验,季磐通常会嚎到二更十分,很是扰民,可这一回,楚丹枫刚钻到一半,还露着短尾羽和绒绒的圆屁.股,那惨叫却戛然而止。 第41章 重生者和绝品勾栏 楚丹枫用jiojio挠床, 费力地抽.出身子来,“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是不是出事了?快去看看! 花庭轩已经练出了鸟语十级,对答如流:“没什么好看的, 天色不早, 小师兄早些睡吧。” 楚丹枫仰起圆脑袋,激动道:“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啾啾啾啾啾啾!” ——这回说不定真出人命了, 他都不嚎了! 花庭轩其实对季磐是死是活一点也不关心,季磐也好, 其余的人、魔、妖也好,只要不是楚丹枫, 就算在他面前血溅三尺,他都不会多给哪怕一个眼神。 可惜小师兄在意, 花庭轩便也任劳任怨地爬起来, 跟着楚小鸟到了现场。 推开季磐的房门,楚丹枫先松了口气。 季磐没死。 不但没死, 且身上一点伤痕也没有,他好端端站在茶几前,只是房间里有股一言难尽的味道,也不知道从哪儿发出来的。 花庭轩站在门口没动, 楚丹枫扑扇着小翅膀飞过去, 几乎快落到他头顶了,季磐才慢半拍地躲了躲, 发出一声痴憨的傻笑。 这时候唐映冬和莫临也赶来了,唐映冬抽抽鼻子,皱眉:“这是什么味,怎么这么臭?” 莫临叫了几声“季师兄”均不见回应, 他走上前,迟疑片刻,一把掀开季磐的袍子。 那难以言说的味道一下浓烈起来,仔细看去,季磐□□湿.了一大.片,尿.液滴滴答答顺着裤管流下来,腥臊之气仿佛在这一刻具现化。 “呕——”唐映冬捂着嘴巴跑了。 季磐浑然不觉,仍旧痴痴傻笑。 莫临扣住他的脉门,探入一丝灵力,眉头越皱越紧,半晌才道:“离魂之症。” 花庭轩:“离魂?” 莫临点头:“人有三魂七魄,气魄分管喜、怒、哀、惧、爱、恶、欲,他如今这副模样,‘魄’定然残缺不全,不过我学艺不精,能确定的只有季师兄‘天、地、命’三魂只剩下‘命魂’,他现在难辨是非、记忆混乱,如同稚儿,通俗一点讲,就是……他变成傻.子了。” 季磐很配合地嘿嘿两声。 “可他怎么会一夜离魂呢?”莫临喃喃道。 两人一鸟都陷入沉默,所有人都想到了同一个答案:那讨封的‘枯树枝’。 季磐的惨叫还犹在耳畔,楚丹枫心道那东西应该还没跑远,身形一闪,便飞了出去。 他虽然瞧着圆.滚滚的,可只是羽毛蓬松,非但不胖,还堪称轻.盈,行动非常迅捷,一眨眼就没了。 花庭轩本来只做壁上观,看季磐变成个傻.子,还有些乐见其成——谁让他之前顶撞过自家小师兄来着——直到见楚丹枫追了出去,才豁然提剑跟上。 楚丹枫飞出窗外,还真瞧见了一条没来得及收回的尾巴。 “枯树枝”是只混血妖,看着比较像颗树,但也有黄鼠狼的特征,比如那条麻麻赖赖的尾巴,就很有辨识性。 楚丹枫对自己的斤两其实很有逼数,他现在这幅样子,便是处于尴尬的‘升级阶段’,说是一旦融丹完毕,就会提升一个大境界,可‘融丹进度条’还没读完,所有技能都处于冷却状态,万一对上那‘枯树枝’,自己这二两肉,还不够它塞牙缝的。 因而,他打算悄悄跟在后头,多少探一点它的底细,日后再做打算,哪知,一道剑光划过,那‘枯树枝’应声而倒,‘噗通’一声跪倒在楚丹枫眼前。 竟是被隔空挑断了脚筋! 楚丹枫:“!!!”卧.槽这准头!何方高人? 只见花庭轩从身后赶来,手持弟子剑,夜色中看不清表情,走近了,才睁着黑漆漆的大眼睛望着楚丹枫,腼腆又兴奋道:“小师兄,我刚刚那一剑如何?” 活脱脱一个因为超常发挥而兴奋,还有些羞怯、想求表扬的小孩子。 楚丹枫内心嘶吼:‘你牛逼极了!!!真不愧是男主,这只妖,就算是咱们大师兄周远山在,也不会做得更好了’,但他表面上还是维持住了一个兄长应有的矜持,拍拍小翅膀,落在花庭轩头顶上,抖抖毛,镇定道:“啾啾啾。” ——不错。 花庭轩这才拿剑指向地上的‘枯树枝’,“季磐的魂魄是你打散的?” 那‘枯树枝’一开口,仍是男女莫辨的清亮嗓音:“我只是气不过他坏了我的修为,道友明鉴,我是个法力低微的混血妖,如果真有本事弄死他,不是早就下手了?何必这样小打小闹,折腾这么久?” 这话也不无道理。 花庭轩把.玩着手中弟子剑,问:“你可见到什么了?” 枯树枝瑟缩一下,道:“是鬼修!” 花庭轩明显感觉到窝在头顶的小师兄也跟着抖了抖,鬼修是最阴损的一类修士,擅长炼化生魂,供人驱使。 他们最近一次遭遇鬼修,还是夜半见一位鬼修同一小妖购买人皮、讨价还价,当时就把楚小鸟吓得径直钻进了自己怀里。 思及此,花庭轩唇角没忍住上扬,看得‘枯树枝’瑟缩得更厉害了——这位人界小修士,为什么突然笑得这么……变.态? 花庭轩轻咳一声,掐断绮念,强行做出小少年应有的天真懵懂,脆生生道:“你休要欺我年幼读书少,鬼修夺魂,从来都是先杀后取,从没听说过夺一半魂魄的!” “不敢不敢!”枯树枝忙道,“我看见他们拿了法宝,是个紫晶小瓶,上面刻着‘尸狗、伏矢、雀阴、吞贼、非毒……’之类的符文,我今夜本想再教训姓季的,没想到撞上鬼修收魂,他们先刺破了季磐的后脑,不信您可以回去扒.开他的头发,一定还有伤口的,小的不敢说谎……” “紫晶小瓶、刺破后脑……”花庭轩喃喃重复,难道是……飞烟瓶?可这种东西,怎会出现在这里? 不,绝无可能。 ‘飞烟瓶’花庭轩最熟悉不过,因为这东西,正是上一世,他亲手制作的。 上一世,花庭轩并没有按着原剧情,在掌门林沧风的刻意保护下,厚积薄发,再一路收后宫、升级,成为人生赢家。 楚丹枫死后,他状若癫狂,抱着他的尸身闭关三年,再出关时,便高调寻找用‘撰魂珠’穿越时空门的办法。 若按着原本的剧情,花庭轩会在得到第一奇宝撰魂珠之后,韬光养晦,出山时一鸣惊人,大杀四方,一路开挂。 而他上一世急于求成,只想再见到师兄,根本做不到心无旁骛地潜心修炼,不够强大,却怀揣奇宝,自然成为众矢之的。 不止如此,原着中该遭遇的波折、陷害,也一个没少,可以说,上辈子的花庭轩是在‘地狱模式’下,被迫急速成长的,遭遇的恶人太多,他本人也渐渐嗜杀成性,加之一个女人都没娶,抱着具尸体孤灯长夜近百年,再正常的人,心理也会变.态的。 花庭轩不负众望地变.态了。 他用雷霆手段一统三界之后,为了报复那些曾经挑衅过自己、或是欺辱过楚丹枫的人,发明了一样折磨人的小刑具——‘飞烟瓶’。 抽.出生魂,隔着瓶子,灵火炙烤,而后重新塞回那人体内,待到折磨够了,再取出灼烧,如此往复,可一直把人折磨到神魂俱灭。 ‘飞烟瓶’本是酷刑刑具,批量制作后,某些鬼修却用其偷装魂魄,这紫晶小瓶比杀人代价更小,使用门槛也低,因而迅速在修真界悄悄流行起来。 难道……这世上真的还有其他重生之人?可除了自己,谁还有本事穿越时空门呢? 不对,花庭轩忽而想到了自家小师兄——楚丹枫不也是重生者吗? “啾啾啾!!!”头顶的楚丹枫打断了他的思绪,花庭轩回过神来,才发现那‘枯树枝’不知何时已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跑了。 花庭轩:“小师兄,事关重大,你去通知唐师姐他们,这只小妖我来追!” 楚丹枫只犹豫一息,便掉头飞向客栈——他明白,自己纵使留下来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去搬救兵。 可花庭轩只跑了几步,便停了下来,直望着楚丹枫的身影消失,才伸出手,做了个‘抓’的姿势,百步之外,那‘枯树枝’凌空而起,像是被人扼住了脖子,不住挣扎着、自动飞了回来,重重摔在地上。 花庭轩凤眸微抬,瞳孔漆黑一片,哪里还有刚刚的懵懂天真,凉凉道:“你方才说的可是实话?” 枯树枝被吓得魂不附体,磕磕绊绊地将今夜所见,都一五一十又复述了一遍,与刚才别无二致,应该是没有说谎的。 花庭轩沉吟片刻,道了一声“不错”,就在枯树枝以为自己捡回一命,或许能逃出生天时,花庭轩手中寒光一闪,他惯用的那把弟子剑便已刺穿了它的内府。 血光四溅。 花庭轩收回剑,唤出鬼月老,淡淡吩咐:“收拾了。” 鬼月老与花庭轩结过主仆血契,没有他的吩咐,是要一直在附近暗中等候差遣的,因而把刚刚的一切都尽收眼底,清理妖尸时,忍不住多问了一句:“尊上,这小妖方才已经什么都告诉楚……呃,尊上夫人了,现在灭口是不是晚了点呀?” 花庭轩奇道:“谁说我是灭口?” 鬼月老:“啊?不是灭口,那是为何?” “本尊杀人,难道还需要理由么。”花庭轩不耐烦地一挥手,示意鬼月老赶紧干活,便转身离去了。 . 花庭轩不愿节外生枝,回去只说跟丢了,恰好楚丹枫同唐映冬和莫临“啾”了半天,也没“啾”出个所以然来,反倒平白被唐映冬夸了一通“可爱”,急得当场炸了毛。 不过,花庭轩虽然没追到那枯树枝,但好在全须全尾地回来了,也让楚丹枫长长地松了口气。更重要的是,六师弟会说人话,他捡着要紧处,把今晚见闻一五一十告知了两位师兄姐。 出了这样的事,自然不能再在妖市逗留了,唐映冬和莫临当即决定先把季磐的遭遇传音给师门,并让花庭轩也依样抄送了一份给自家师尊孟沧雨。 秋苍云的回音最快:责令他们明日一早,立即启程回双极宗。 十二师叔的传音紧随其后,也是一样的意思,只有花庭轩收到了双份,一份是孟沧雨简明扼要的“速归”二字,一份是三师兄黄长天的私人长信,发到了由花庭轩保管的、楚丹枫的玉碟上:“小五啊,听说你要回来了?太好了,我发现一家绝品勾栏,一个字‘雅’!里头的美人儿个个知书达理,这回咱再去一定万无一失,师兄还记得你的喜好,够意思吧嘿嘿嘿嘿嘿。” 第42章 变回人 楚丹枫:“…………” 隔着传音玉蝶, 都能感受到黄长天的热情洋溢,与其余几位师叔的严肃形成了鲜明对比。 房间内一时陷入微妙的沉默,花庭轩面沉如水, 莫临一脸听了别人秘密的尴尬, 反应最大的居然是唐映冬。 她狠狠一跺脚,“黄师兄胡说!他, 他怎么能这样下作!可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楚丹枫:“…………”虽说提的是黄长天, 但为什么感觉挨骂的其实是自己……唐师妹你听我解释…… 唐映冬没听任何人解释,怒气冲冲, 转身就走,莫临倒是面上一喜, 慌忙跟了出去。 房间里除了一个对着墙傻笑的季磐,便只剩下楚丹枫和花庭轩。 “……”楚丹枫讪讪的, 拍打着小翅膀, 落在花庭轩肩膀上。 花庭轩无动于衷,他便又厚着脸皮往里蹦了两下。 “啾~?” 花庭轩:“……” 楚丹枫觉得自己就像个做不可描述之事, 结果被即将踏入青春期的儿子撞个正着的老父亲。 尴尬,还特么心虚。 都怪黄长天,回去就剥了他的皮。 楚丹枫又往前蹦了两步,这回一声也不好意思吭, 意意思思地拿圆脑袋去蹭花庭轩的脸颊。 花庭轩:“……” 花庭轩其实快气炸了, 可楚丹枫这样陪小心,是他万万没料到的。 幼鸟的羽毛柔软蓬松, 搔在皮肤上,又酥又痒,花庭轩把他拎起来,捧在手心里, 楚小鸟便羞愧地缩成个毛球,片刻后,才偷偷拿圆圆的黑豆眼去瞄他。 花庭轩:“……”娘的真可爱。 可这机会实在难得,花庭轩还是强迫自己硬下心肠,冷着脸道:“不许去。” 楚丹枫点头如捣蒜,“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不去不去不去,我对什么勾栏一点兴趣都没有,我是个最正直不过的人了! 花庭轩:“以后不准跟三师兄出去鬼混。” 楚丹枫:“啾啾啾,啾啾——?” ——好好好,等等? 好像哪里不对,自己才是长辈啊,为什么六师弟像个小爹似的管着他? 恰在此时,花庭轩揉了一把楚小鸟的毛毛,缓了语气:“三师兄是最不正经的,我是怕他把你教坏了,没有不让你交朋友的意思,这样吧,以后他再叫你出门,我都跟着好不好?” 楚丹枫:“……”虽然很温柔,但是为什么感觉更像小爹了? “唉,小师兄,我只是怕你被人骗了,轩儿举目无亲,只有你一个人肯对我好。”花庭轩垂下长睫毛,拇指一下下摩挲楚丹枫脖颈的绒毛。 这孩子是在撒娇吗,因为知晓他的身世,楚丹枫最听不得“举目无亲”四个字,心一下子就软了,而且,他手艺不错,撸毛撸得好舒服…… 楚丹枫很快便缴械投降,主动用圆脑袋去蹭花庭轩的手指,无意识发出“叽叽啾啾”的轻哼,最后干脆翻出绒绒的白肚皮躺手,方便六师弟替他挠下巴。 . 自打昨夜楚丹枫“社会性死亡”之后,唐映冬没再提过他一个字,反正花庭轩也已报备过“小师兄有私事要办”,大家只以为“楚师兄”还留在妖市,四人一鸟乘坐飞船回程了。 出发时季磐隔三差五挑衅找麻烦,如今竟成了最老实的一个,高高大大地杵在甲板上,目光放空,口水流得三尺长,偶尔还有跟随主家上船的小童捉弄他,季磐也没一点脾气,反而跟着嘿嘿傻笑。 楚丹枫落在他附近的桅杆上,愁得直掉毛。 诚然他并不喜欢季磐,可人是自己带出去的,好好一个前途光明的内门弟子,不到俩月功夫,回去便成了傻.子,他可怎么向师门交代?怎么向四师叔交代? 桅杆下的花庭轩心情却着实不错,莫临正叽叽咕咕跟他咬耳朵。 自从那日妖市‘三人同行’之后,莫临便一直想找机会同他一吐心事。 “花师弟,你说我卑鄙也好,可我真的有些高兴,经过昨晚的事,唐师姐对楚师兄的好感一定荡然无存了,这会儿还在生闷气呢。” 花庭轩难得搭理他一次,问:“她有没有告诉坤断峰的其他师姐们?” “好像有……”莫临忙道,“不过你放心,她只告诉了最要好的映雪师妹,并叮嘱她不要外传,唐师姐是有分寸的。” 花庭轩幽幽道:“莫师兄听说过一句话么?‘想最快传播一个消息,便是告诉一位女修,再叮嘱她不要外传’。” 莫临:“……”他没想过情况会如此严重,倘若真如花庭轩所说,那楚丹枫岂不是声名扫地,双极宗内再无女修倾慕于他? 所谓‘疏不间亲’,当着楚丹枫亲师弟的面儿,莫临后知后觉地有些忐忑:“以后楚师兄该不会孤独终老,找不到道侣了吧?” 花庭轩却没如莫临想象中的愤慨,只断然道:“他不会孤独终老。” 莫临暗自抹了把冷汗,决定找补几句:“是是是,楚师兄生的风流俊美,怎会少了爱慕者,其实喜欢流连秦楼楚馆也不是什么大毛病,男人嘛,谁不喜好美色?正常。” 哪知这句马屁拍到了马腿上,花庭轩勃然变色:“勾栏里能有什么好东西?也配称美色?好好的师兄,都被她们勾搭坏了!莫师兄原来是这样想的,我这就告诉唐师姐去!” 莫临:“…………”不是,你这孩子情绪变化怎么这么快?我刚才只是顺口胡说的,快住口啊喂! . 一路虽磕磕绊绊,一行人却也终于平安折返了双极宗。 几人交割任务、向掌门师伯、各自师尊汇报此行遭遇,将季磐送还给四师叔白沧山……忙得脚不沾地。 虽然季磐离魂不是他们的责任,可也免不了被痛失爱徒的白师叔责骂几句,只有花庭轩躲过一劫。 他早带着楚丹枫单独向林掌门禀明妖丹的来龙去脉。 此去妖市,说白了就是林沧风给楚丹枫开小灶,因而林掌门最清楚融丹之术,他亲自替楚丹枫诊脉后,喜道:“得此奇遇,丹枫日后前途不可限量。” 花庭轩:“可是,师兄为什么迟迟变不回来?需不需要请十二师叔诊治?” 林沧风却一摆手:“这不是病,不必惊动萧沧雾。不过,以丹养丹之法,并不是名门正派的修习之道,此事不足为外人道,你们要守口如瓶……罢了,你们师尊那里也由我来说,从今日起,你们二人便在我的青山居住下,由我亲自调养,直到丹枫恢复人身。” 楚丹枫不能回离虚峰,有点遗憾,多日不见,他还挺想念二师姐的,听说叶白鹿不日又要外出游历,也不知再回去还能不能见到,他还给她带了很多礼物呢。 花庭轩心情倒是舒畅——至少小师兄暂时见不到黄长天了。 青山居竟比离虚峰还要清净些,掌门师伯一人独占了后峰,却常常闭关,整日不见踪影,偌大的庭院内,除了几个抱剑童子之外,便只有几只仙鹤、孔雀等灵宠。 没有林沧风的吩咐,他们不得出门,其余弟子也不能进来,这青山居意外成全了花庭轩一直梦寐以求的‘二人世界’。 但也有美中不足,那几只仙鹤三不五时就要‘围堵’楚丹枫,几只孔雀也逮住所有机会朝他开屏,花庭轩每每见到,都会大动干戈地打鸟。 楚丹枫一开始还以为这是鸟类之间的惺惺相惜,觉得自家师弟小题大做,直到某一日林师伯轻描淡写地解释:“妖兽对鼎炉之体更敏感。” 楚小鸟那一日心情复杂极了。 尤其是那几只孔雀,仙鹤他分不清公母,能开屏的孔雀却是公的啊! 可惜楚丹枫现在要用林沧风指定的丹药,妖医给开的、暂时屏蔽妖蛟体质的方子不能再用。 自打知道几只大鸟的龌龊动机之后,楚丹枫再也不愿同它们玩耍了,整日窝在花庭轩身边,任由师弟喂药、喂食、喂零嘴……因为融丹是个顺其自然的过程,不必修炼,所以鸟生其实也过得无比滋润。 山中无日月,时光如白驹过隙,一转眼,楚丹枫已在青山居住满了一年,花庭轩个子又拔了一截儿,已经是个将近十二岁的小少年了。 六师弟不止长个,还长了本事,在掌门师伯偶尔的亲自指点下进步神速,已至筑基后期,离结丹不过一步之遥。 楚丹枫却依旧是只巴掌大的小幼鸟。 饶是咸鱼如他,都有些着急了。 这一日,楚丹枫吃饱喝足后,照旧扑腾着小翅膀,要求沐浴,鸟儿沐浴一个小碗就够用了,花庭轩拿出小师兄御用的沐浴瓷碗,顺手撸了把楚丹枫的圆脑袋,问:“一起去寒潭汲水?” 楚丹枫抖抖短短的尾羽:“啾啾啾!” 乾连峰的寒潭离青山居不过百步之遥,灵气比离虚峰的火莲池有过之而无不及,每次沐浴都相当于淬炼经脉,效果甚至比在外苦修还要好,照理来说,是对融丹极有帮助的,楚丹枫也能感觉到自己滞涩的经脉被拓宽,体内灵流愈发顺畅。 但为什么就是迟迟变不回人呢? 花庭轩舀了水,把瓷碗放在寒潭边,楚丹枫便自然地飞了过去,先是jiojio抓.住碗的边沿,俯身用尖尖的鸟喙啄了几下水,才试探着把圆脑袋伸进去,碰到水面便一触即离,溅起一串水花。 这个时节弄.湿.了羽毛也不难受,楚丹枫舒舒服服抖抖羽毛,把自己炸成一只小毛团儿,沿着碗边跃跃欲试地蹦了几下,最后纵身一跳,单脚站在清凉的寒潭水里,水中灵气充盈,凉爽安逸,令鸟暑气尽消,楚丹枫舒舒服服地“啾”了一声,紧接着,整只鸟都扎进碗里,疯狂扑腾水蓝色的小翅膀。 水花四溅。 花庭轩轻车熟路地在水花弄.湿自己衣衫前,后退几步,显然已经习惯了楚小鸟豪放的沐浴方式。 依着他的经验,楚丹枫至少要扑腾半炷香的工夫,才会湿淋淋地抖掉一身水渍,再找个阳光温软的地方慢慢晒干自己。 于是花庭轩自行找了块石头坐着等,可刚坐好,便听到瓷碗翻倒的脆响,紧接着是什么重物落水挣扎声——听起来绝不像是小碗。 花庭轩心中一动,豁然起身,几步冲到寒潭边,恰见阔别许久的人形师兄狼狈地从水中站起来。 那寒潭近岸处并不深,堪堪到青年小.腿,只是变故太快,楚丹枫有些懵,一双桃花眼里全是错愕,睫毛上沾着水,额前乌发参了一撮艳.丽的酒红,还穿着当年去妖市的那套软烟罗常服,被水一洇,几乎透明,全贴在身上。 第43章 “丹枫,你回去后务必洁身自好” 软烟罗本就以轻薄柔软着称, 层层叠叠穿在身上飘逸潇洒,可一旦沾了水,便粘连在一起, 几近透明, 紧紧贴在身上,将肩膀, 腰身, 到大.腿的线条都细细描画出来。 花庭轩呆若木鸡地望着楚丹枫。 衣袖还滴滴答答沾着水,虽然很不舒服, 但楚丹枫仍旧难掩激动,他从寒潭里爬出来, 湿.漉.漉踏上岸,在地上踩出好几个脚印:“我变回来了!轩儿你看!” 做单腿鸟做了太久, 两只脚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 楚丹枫忍不住兴奋地转了一圈,蹦了两下。 转过身时, 便见那湿透了的纱料箍在细瘦腰身上,愈发显得两瓣挺翘的臀饱满而富有肉.感,随主人起跳再落下,轻轻一颤…… 花庭轩:“!” 楚丹枫惬意地舒展了身体, 便习惯性使唤小师弟:“帮我拿着衣服, 一个没站稳,啧, 全湿透了!” 可直到他解开外袍脱下,花庭轩依旧没有动静。 “轩儿?小六子?花庭轩!”楚丹枫疑惑地抬起头,却见花庭轩整个人背对着他,双手好像捂着脸。 “你怎么了?” 花庭轩默默抹了把鼻血, 头也不回地说:“小师兄,那水寒气太重,你现在变回了人,没有羽毛保温,还是别洗了,先用术法烘干衣物吧。” “可是术法——”话说一半,楚丹枫戛然而止,福至心灵:是啊,为什么不试试用术法? 从前因为金丹碎裂,坏了修行的根本,他身体就像个四处漏风的破茅屋,根本存不住灵气,导致很多小法术都使得心余力绌,手非常潮。 因而他堂堂一个修士,居然更习惯手洗衣服。 如今既然变回了人,就说明‘融丹’已完成,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自己的金丹已然修复,他也可以像其他金丹期修士一样,自如地使用法术? 楚丹枫默默运转了体内灵流,闭目入定,吐纳天地灵气,果然,可以清晰感知到丹田已经恢复如初,甚至比从前更加坚韧雄浑,若说第一次结丹时,丹田如一口幽深古井,此刻便如浩瀚汪洋,深不可测。 楚丹枫兴奋之余,尝试着调动灵力,默念法诀,周身便骤然腾起一股暖融融的热气,几息之间,一身湿透了的衣袍便被蒸干了。 楚丹枫:“!!!” “六师弟你看,我这术法用得如何?” 花庭轩刚刚一直在默默念清心咒,终于勉强平复了心绪,一回头就撞见自家师兄一双桃花眼亮晶晶望着自己,湿哒哒的衣袍恢复了干爽飘逸,乌发也被蒸干,暖阳下青丝如娟,唯有额前一缕酒红,被微风一掀,落在光滑白.皙的肩膀上。 白.皙的肩膀…… 肩膀…… 肩膀上什么都没有!! 衣袖已经滑落到胳膊了!甚至可见精巧平直的锁骨。 花庭轩觉得自己刚刚的清心咒全白念了,他滚了滚干涩的喉咙,上前一步,伸手替楚丹枫把衣袖拉上。 楚丹枫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刚才湿衣服脱到一半,便尝试着用术法烘干,一朝成功,一高兴忘了穿回来,如今还真是衣衫不整,不过大丈夫不拘小节,他也习惯了被小师弟伺候,便乖乖站着等。 可花庭轩的手指刚碰到他,楚丹枫便感到一阵诡异的酥.麻,由对方指尖碰触的皮肤倏然扩散,激得他险些溢出一句不甚端庄的轻哼。 楚丹枫条件反射般打开他的手,便对上花庭轩诧异的目光。 “……”楚丹枫也觉得自己刚刚有点像神经病,轻咳一声,笑道,“可能是刚变回人,有点不适应,我自己来就行。” 语毕,他豪气地一把自行拉上衣袖,继而热忱地继续追问:“你还没说怎么样?” 花师弟在楚丹枫面前永远是乖巧的,他笑了笑,低眉顺眼地回答:“师兄的术法大有进益,金丹应该恢复了吧?” “正是!”楚丹枫眉开眼笑,哥俩儿好地拍拍花庭轩的肩膀,“这些日子辛苦你照看了,走走走,回去禀明掌门师伯,咱们就能回离虚峰了,等下了山,师兄请你吃顿好的。” 青山居虽好,毕竟不是自己的窝,还有童子、灵鹤,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做什么都像被监视,不甚自在。 楚丹枫又揉揉他的头,感叹:“又长高了啊,再过两年,师兄都不能这样揉你的头了,哎,你刚上山的时候,才这么丁点,还不到我的腰呢,一转眼这么大了,师兄也老了。” 花庭轩抬眼就见到楚丹枫光洁瓷白的侧脸,融丹之后,他似乎比之前更面嫩,愈发的唇红齿白了。 花庭轩:“小师兄不老。” 楚丹枫不以为意,哈哈一笑:“你这小.嘴儿,是抹了蜜吗。” 可等他回到铜镜前,看到镜中自己时,才明白过来,六师弟那句“不老”,不是恭维。 岂止是‘不老’啊,自己简直像是返老还童了,看着像十六七岁的少年人,因为修为提升,眸中精光掩不住,显得双瞳更有神采,皮肤也如洗精伐髓般愈发细腻光洁。 ……美则美矣,但是不是有点娘? 还有,额前那一抹杀马特红毛是怎么回事? 楚丹枫揪着那绺酒红色长发,险些没把脸怼进镜子里:“这什么玩意?” 自打楚丹枫变回人,花庭轩的视线便一直黏在他身上,他话音还没落地,他便开口解释:“应该是妖丹的作用吧,毕方鸟生来善控火,小师兄你鸟身的时候,头顶就有一撮红毛。” 楚丹枫“唔”一声,嫌弃道,“丑死了。” 花庭轩:“怎会?师兄较之从前更好看了。” 楚丹枫依旧皱着眉:“你也说是‘好看’了,男人不应该是‘英俊’吗?” “……一定是头发的原因!”说罢,他使了个变色的术法,那缕酒红便消失不见,依旧变回一头如墨的乌发。 哦豁!金丹修为就是爽,术法使得多顺畅,看看这效果,一点瑕疵都没有!跟天生的黑发一样。 花庭轩眼中倒是闪过一丝遗憾,但还是道:“小师兄,轩儿伺候你束发吧。” “好啊。”这么多年,楚丹枫都被他伺候惯了,很自然地坐下,任由花庭轩捯饬自己。 他盘算着,自己收拾停当,便向掌门师伯拜别,说不定晚饭前就能下山,已经一年多没光顾那些酒肆茶楼了,也不知他们的菜谱新增了花样没有,不过就算是原本的也够吃了,桂花糯米藕,黄金糕,竹筒烤鱼,鸡豆凉粉,酒酿丸子…… 真是想想都激动,正当楚丹枫悄悄咽口水的时候,院落里响起一阵此起彼伏的惊叫,师兄弟二人对视一眼,便冲出房间,只见林沧风驯养的几只灵兽都躁动不安地满院子乱拍翅膀。 连一向优雅的仙鹤都炸了毛,惊慌地扯着脖子鸣叫,几个抱剑童子生怕它们扰了掌门清修,一叠声呵斥,也不管用。 恰在此时,空中一声尖鸣,一只水蓝色巨鸟俯冲而下,偌大的青山居庭院都被巨鸟翅膀的影子覆盖,它横冲直撞,撞上了透明的结界,惹得院内一众孔雀、仙鹤愈发不安,这回却没再乱跑,反倒齐刷刷埋下鸟头,倒像是拜大哥。 ‘鸟大哥’越战越勇,尖啸着继续俯冲,撞得结界随之震荡,终于惊动了屋主人。 “孽畜!休得无礼!”林沧风拂袖一挥,结界重新变得稳固,那大鸟再撞,便被重重弹开,委委屈屈地哀鸣一声,但依旧不走,只在青山居上空徘徊。 “小六,你觉不觉得这鸟有点眼熟啊。”楚丹枫悄声问花庭轩。 这鸟有点像他自己的鸟身啊!或者说,是像当初那只小蓝鸟。 林沧风瞥了楚丹枫一眼,微眯眼睛,片刻后又一挥袖,居然撤了结界,大鸟兴奋地鸣叫一声,裹挟着罡风,以雷霆之势俯冲而下,直奔楚丹枫而去。 楚丹枫:“!!!” 这鸟这么野的么!他条件反射般运起护体真元,可那大鸟箭矢般扑来,却以唯一一只大鸟爪抓地,竟稳稳停住,丝毫没撞到人,而后伸出圆溜溜的大脑袋,幼鸟般“啾啾”两声,撒娇似的,蹭向楚丹枫。 楚丹枫:“???” 大鸟过于热情,楚丹枫被它蹭得险些一个倒仰,好在及时站住了,没有当场丢人,他托住它锋利坚硬的鸟喙,迟疑地问:“你是……毕方鸟?” 大鸟又“啾”一声,兴奋地拍了拍翅膀,一不小心扇飞了两只仙鹤。 “……”要知道,那些可是林沧风饲养的灵宠,都开了灵智,修为比普通的筑基弟子还要高些,甚至有一只已至‘种魂’,类似于修士的金丹期。 楚丹枫有些心虚地看了掌门师伯一眼,才问:“你怎么一下子长这么大了?” “这才是它的原身,这鸟吞了那枚阴神期妖丹,修为大涨,难怪满院灵兽都畏惧它,”回答他的却是林沧风,“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它应该一直在你识海里沉睡?” 楚丹枫恭敬道:“正是。” “你醒过来,它便也可脱出识海,恢复真身了。看样子,这鸟已经对你认主,”林沧风欣慰道,“你这孩子,还真是气运之子,不但修复了金丹,又得了这样的高阶灵宠。” 灵宠么?楚丹枫忍不住摸.摸大蓝鸟的鸟头,心里盘算着,养只大鸟好像也不错,别的修士过了金丹期,一般都会选择御剑飞行,可他的本命法宝是把竹骨桃花扇,踩一把扇子,逼格真是不升反降。 有只上古神鸟,那就不一样了! 只不过…… “掌门师伯,”楚丹枫担忧地问,“听说混血妖兽体质都比较虚弱,大多早夭,就算强行提升修为,也险有修成正果的,它不会被反噬吧?” “不必担忧,”林沧风道,“它体内只剩下一部分毕方神鸟的上古血脉,原本的妖蛟血脉已被你吸收殆尽,不过……” 他欲言又止地住了嘴。 “不过什么?”楚丹枫和花庭轩都好奇地望向林沧风。 林掌门轻咳一声,“没什么,你们小孩子家家的,别问太多。既然已经恢复人身,今日便回离虚峰吧,融丹的事务必守口如瓶。” 枫、轩师兄弟二人均行礼正色道:“弟子遵命。” “去吧。”林沧风一摆手,待到两人正要翻身上鸟时,却又叫住了楚丹枫,“丹枫,机缘难得,修炼是最紧要的,切勿沉迷玩乐,你回到离虚峰之后……务必洁身自好。” 楚丹枫:“…………”是说一年前黄长天用玉碟传音、邀自己去喝花酒的事,都已经传到掌门师伯耳朵里了吗!! 为什么要突然提醒自己这种事情啊! 楚丹枫窘得不敢看身边的六师弟,硬着头皮,干巴巴应了声“是”,便头也不回地爬上了大蓝鸟的背。 真·社会性死亡。 林沧风其实也有一点尴尬,他怎么说也是个长辈,‘你变成极品鼎炉,身体会格外敏感,日后要尽量避免与他人肌肤相亲,当心一不小心就像妖兽一样发.情,还会引得对方兽性大发’这种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啊。 第44章 你口味挺重啊 饶是林掌门再三叮嘱楚丹枫要“洁身自好”, 却也拦不住离虚峰有个文不成武不就、满肚子吃喝玩乐、翘首盼师弟归来的三师兄。 黄长天自打得知楚丹枫终于回来,便兴致勃勃地张罗着给他接风洗尘,庆祝出关。 原来, 楚丹枫在乾连峰一年, 林沧风对外给出的说法是因掌门亲自教导而“闭关”。 当年楚丹枫一扇劈开万剑峰结界,一时风头无两, 即便他本人行.事低调, 却也已成了双极宗弟子们口耳相传的‘天纵奇才’,如今由掌门亲自教导, 众人一点也不吃惊。 但也免不了遭到嫉妒。 据说以柳砚白为首的震盂峰众弟子已经酸了一整年了,无独有偶, 连本门的四师兄方清涯见到楚丹枫也阴阳怪气。 “你们这是要去哪儿?”方清涯大约是刚练完剑,与楚丹枫、黄长天刚好打了个照面。 这人最爱跟师尊打小报告, 俩人哪里敢说实话, 同时回答—— 楚丹枫:“去找师姐。” 黄长天:“下山转转。” “……” “……” 方清涯冷笑一声:“离虚峰庙小,容不下大佛, 五师弟贵人踏贱地,果然坐不了多久就要走吗?” “……”楚丹枫,“四师兄这话说的,你是离虚峰的内门弟子, 难道我就不是师尊的亲传?” 黄长天趴在楚丹枫耳边, 音量不怎么低地‘耳语’:“别搭理他,他嫉妒你, 又别扭了。” 方清涯一甩袖,愤愤地走了。 楚丹枫望着他的背影,揉揉额角:“……我到底哪儿得罪过他?” “他这人就这样,不过, 你闭关时,震盂峰那些王八蛋诋毁你,他还跟人家起了冲突,反正就是别扭,但里外还是分得清的,心肠不坏。”黄长天哥俩好地揽住楚丹枫的肩膀。 夏季衣料轻薄,黄长天又胖,热烘烘地凑过来,熏得楚丹枫一阵不自在,推开他,“别拉拉扯扯。” 黄长天立即露出受伤的表情,胖手捂住心口,捏着嗓子尖声道:“小五你厌烦我了!” “……”,楚丹枫被逗笑,“三师兄你收了神通吧,可别演了。” “我也不知道最近怎么回事,与人离得太近就浑身不自在。”他扯扯衣领,不由得想起了那一日青山居外,花庭轩碰到他肩膀的触感。 黄长天:“不碍事,一定是因为闭关太久,见不到人的缘故,走走走,三师兄带你去个好地方,多见见美人儿,一则当做接风,二则当让你习惯人群。” “走!”楚丹枫折扇一展,也有些期待。 说实在的,在乾连峰憋了一整年,除了掌门师伯,就是和花庭轩大眼瞪小眼,他真的很想去热闹的地方转转,不见‘美人’,见‘丑人’也行,是人就行。 何况黄长天把这回的目的地‘锦绣楼’吹得天花乱坠,不但美人儿多,曲子好听,据说还引进了一种新奇玩意儿,叫做‘画中美人’,连附近修真世家的少主、公子哥们,都慕名而来。 不过,为了避免再次被孩子撞见的尴尬,楚丹枫一大早就打发花庭轩出去遛毕方鸟,这会儿他们可以大摇大摆地出山门。 可惜,还没出离虚峰,两人就被小师妹拦住了。 林姝儿今年十岁,个子抽高,脸颊上婴儿肥褪却,虽然头发依旧梳做小孩子双丫髻,却看得出是个美人胚子。 “三斯兄!五斯兄!等等!” 只可惜,美人胚子正在换牙,说话漏风。 楚丹枫问:“怎么了?姝儿,是二师姐有事找我吗?” 林姝儿气喘吁吁道:“五师兄快跑!二师姐要揍你呢。” “??”楚丹枫,“啊?” 林姝儿:“二师姐今天本来心情就不好,大早上便嚷嚷着要提剑砍人,结果正好赶上四师兄来告状。” 黄长天骂了句脏话,问:“方清涯说啥了?亏我方才还夸他心肠不坏,呸!他怎么那么欠呢?” 林姝儿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还不四因为你!四斯兄说,你和五师兄要去喝花酒,我师姐常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除了她亲手带大的小五’,现在你把楚斯兄也带坏了,师姐说要揍得你们屁.股开花!” 楚丹枫打心里怵叶白鹿,闻言咽了口口水,当即打了退堂鼓:“要要要不,不去了吧。” 倒是黄长天比较镇定:“去!越危险的地方越安全,谁也想不到咱们现在还有胆子去。” 楚丹枫:“……不好吧。” 林姝儿见缝插针:“斯姐说得没错,就是你带坏了五斯兄!” 黄长天:“嘿你这丫头!先把舌头屡直了再说话——不管怎么说,小五,咱俩在外面躲几天,等二师姐气消了再回来,不然你敢直接去见师姐吗?” “……”楚丹枫怂怂摇头。 黄长天:“那就是了,走!” 林姝儿跳着脚在后边提醒:“五师兄走小路!黄长天要不然你去大路引开师姐吧?” 黄长天:“…………” 黄长天扯着楚丹枫,撒丫子就跑,直到安全离开离虚峰,才抹着汗抱怨:“姝儿这熊孩子,连声师兄也不叫我……小五,你说二师姐怎么那么喜欢小孩?又吵又欠的。” 这的确是个未解之谜,楚丹枫想。 就算他上一世养花庭轩,一开始也是为了任务,和小团子日日泡在一起,时间久了,才慢慢养出感情来。 而叶白鹿是打心底里喜欢孩子,只要是小孩子就喜欢,且照顾起来任劳任怨,乐在其中,楚丹枫是知道养一个奶娃娃有多困难的,洗尿布、哄睡觉、做三餐,还需要惊人的耐心——小团子若是认准了你,一天十二个时辰都要粘着你,在小东西的‘幼崽期’,除了带孩子,几乎什么也做不了。 叶白鹿居然一点也不烦,对师尊收的小团子们照单全收。 “可能是女修天生的母性吧。”楚丹枫思来想去,觉得只有这么一个答案。 黄长天:“母性也得先做了母亲吧,师姐又没有道侣。你说奇不奇怪,她又不修‘无情道’,可关于道侣,这么多年也只听到一点捕风捉影的传闻……不过话说回来,二师姐脾气也太冲了,七师妹不是说今早她还要提剑砍人?哪个男人受得了她?” 楚丹枫拿扇子在黄长天背上重重一敲:“别胡说!师姐人又漂亮,性子又爽利,哪里不好?要我说,是男修们配不上她。” 那不是普通的扇子,可是金丹修士的本命法宝,即便没用灵力,筑基期的黄长天也被敲得龇牙咧嘴,慌忙闭嘴认怂:“是是是,二师姐天下第一好。” 他这位楚师弟,也是五六岁的时候入门,由叶白鹿一手带大,两人关系不比一般的师姐弟,简直像亲人一样,怎能容别人诋毁,黄长天自知失言,也不敢再提二师姐的八卦,一路插科打诨,把话题岔了过去。 一路无话,两人顺利出了双极宗山门,这一回,楚丹枫有了经验,未免再被误认为‘青楼从业者’,甫一下山,便换了一套素雅又不失贵气的装扮。 他穿一件暗竹纹素绫长袍,腰间系一块蝠纹玉佩,隐隐可见淡淡灵气,原来是一件精致的防御法宝。 低调又奢华,怎么看都是个有钱的贵公子、世家的大少爷,万无一失。 楚丹枫自信满满地一摇折扇,刚心情舒畅地勾起唇,笑容就僵在了脸上——空中一只水蓝色羽毛的大鸟盘旋而去;地面上几步之遥处,赫然站着个小少年,长眉凤眸,负手而立,冷冷望着他。 楚丹枫:“…………” 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上山前被二师姐抓包,下了山被六师弟抓包。 等等,不对啊,师姐教训他天经地义,可花庭轩是自己养大的娃娃,怕他作甚?! 思及此,楚丹枫又重新振作起来,清清喉咙,正要说话,却见花师弟先一步变了脸,他脸上冷淡怒气一收,嘴巴一扁,扯住楚丹枫的衣襟,委委屈屈道:“小师兄,不是答应过轩儿,不去那种地方吗。” 楚丹枫:“…………”妈的一秒破功,突然撒娇是什么路数? 不过既然都出来了,总不能就这样回去——二师姐心情不好,正想砍人呢,他可不敢回去撞枪口。 楚丹枫轻咳一声,“小六,听话,骑上鸟回去,大人的事,不方便带小孩子。” 花庭轩心道‘少儿不宜,那我更要去了’,于是扯得更紧了,还得寸进尺地扣住了楚丹枫的手腕,继续撒娇:“鸟都回去了,师兄说给毕方取名字,到现在也没取,出门也不带轩儿。” “…………”楚丹枫没回答,注意力全放在被花庭轩扣住的手腕上了,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来了。 恰在此时,黄长天也换好了行头出来,大约是听到了师兄弟俩的对话,嘿嘿笑道:“小六也不算小孩子了,孩子来都来了,见见世面呗。庭轩,来不?” 花庭轩这才放开楚丹枫的手,乖顺点头:“好,多谢三师兄。” “…………”楚丹枫一个头两个大,无力扶额,“他才十二岁,在脂粉堆里混什么,算了不听曲了,咱们下馆子去。” 黄长天:“小五,你也太狭隘了,谁说‘锦绣楼’是脂粉堆?听曲子就必须是淫词艳赋,不能听些阳春白雪吗?‘高雅一点’不是你的要求吗,再说了,咱们不是去看‘画中人’的吗?那东西听说是从太游境传过来的宝贝,栩栩如生,犹如活人,比东青岛的‘人偶术’还逼真,怎么能错过。” 他一拍胸脯,“放心吧,师哥还能哄你?” 黄长天唾沫横飞地忽悠楚丹枫,楚丹枫偶尔反驳几句,他便又举出新例子,甚至提出小孩子要提早见世面,免得日后行走江湖被乱花迷了眼,还真把楚丹枫给说动摇了。 而需要见世面的小孩子花庭轩本人却安静得出奇,目光一直落在楚丹枫的手腕上,想:自打变成了‘鼎炉之体’,师兄的皮肉真是越来越嫩了,只是抓了一把,到现在还有红印。 真是好看啊。 . 楚丹枫最终没拗过黄长天,他安慰自己,就当去见识见识那个叫做‘画中人’的新术法,喝喝茶,听听音乐,也是一天。 待到被龟公迎进锦绣楼的门,楚丹枫才明白过来,黄长天这一回还真的比较靠谱——锦绣楼的确没有什么‘脂粉堆’。 只是…… 这一屋子的小官是怎么回事?! 第45章 锦绣楼连老鸨都是男的, 那是个瞧不出年纪的清秀男人,一双狐狸眼,一身脂粉香, 甫一见到楚丹枫, 便热情地扑上来,像是要挽住他的胳膊, “客官——” 话音未落, 就被花庭轩一掌拍开了。 男鸨吃痛,下意识叉腰要开骂, 可对上花庭轩冰冷的视线,又怂了, 委委屈屈朝楚丹枫告状:“客官,小的只是想招待您。” 真不愧是青楼的男鸨, 他一个大男人委屈起来, 居然一点违和感都没有,甚至还有些我见犹怜的意味, 黄长天先起了怜香惜玉的心思,掏出几块灵石塞给他:“孩子小不懂事,别见怪,没伤着你吧?” 番阳镇和化阳镇一样, 居民虽然绝大部分都是凡人, 可因为归双极宗庇佑,常常与宗门交易, 跟修士们互通有无,因而钱庄就能兑换灵石与银钱。 普通老百姓日常开销铜板就够了,银子都是‘大额现金’,而就连最差的下品灵石也能兑换一两银子, 可见灵石的购买力。 男鸨收了灵石,果然眉开眼笑,也不委屈了,扭着腰给三位爷安排娱乐项目。 楚丹枫碍着孩子在,什么《十八摸》、《画春图》、《拾胭脂》之类的艳曲统统划掉,点了一首琵琶清弹的《望海潮》,上了一壶云雾茶,几样点心,没留任何小倌伺候。 琵琶悠扬,点心也可口,若这样慢悠悠地过上一日,也还不错,楚丹枫给孩子塞了一碗糖蒸酥酪,才趁机悄声向黄长天吐槽:“三师兄,没想到你涉猎这么广泛,连小倌馆也逛,失敬失敬。” “美人是不分性别的,小五啊,你还是见识太少,回头我借你几本话本学习学习,”黄长天痛心疾首,“重点是,咱们灵石都花了,你怎么一个小倌都不留?再这样我下回可不带你了。” “……”楚丹枫,“孩子还在这儿呢,你收敛点吧,再说了,不是说此行目的是看什么‘画中人’么?” 黄长天不情不愿地端起茶杯:“放心吧,青凤都安排好了,先听曲。” 青凤就是那位男鸨。 如果楚丹枫能把视线从弹琵琶的小倌身上移开,就会发现,青凤一直在扒门缝看他,还看得直吸口水。 花庭轩忍无可忍,把酥酪碗一放,装作要出恭,绕到后门,便一把扯住青凤,在他发出惊呼之前,堵住了嘴,一路拖到花廊尽头。 与此同时,鬼月老从暗处现身,非常有眼力见儿地布下了一道幻象结界,一会儿无论花大佬对那小倌儿做什么,都不会有人听到看到。 花庭轩这才放开青凤:“再多看他一眼,就挖了你的眼睛。” 男鸨虽然有点怕,但还是不服:“我看我的,关你什么事?你是他什么人,处处管着他?” 花庭轩被这话噎住,自己目前的确还不是楚丹枫什么人,没有立场管他,不过是仗着师兄对他纵容爱护罢了,但这并不影响他对青凤实以暴力。 正在花庭轩准备给他点终身难忘的教训时,却听青凤又愤愤道:“你不就是他养的娈童吗?” 花庭轩:“什么?” 隐在暗处的鬼月老:哦豁!这小倌要完,居然敢说花大佬是娈童! 青凤却会错了意,以为自己说中了花庭轩的身份,得意道:“你蒙不了我!啧啧啧啧啧,瞧你这小模样,倒挺俊,也够嫩,十二还是十三?正是公子少爷们最喜欢的年纪。 更重要的是,你看他的眼神,满满的都是占有欲,楚公子也纵容你,还亲自喂你吃点心……我青凤伺候过的男人,比你见过的都多,你们之间的猫腻,骗不过我!你一定是楚公子养的娈童。” 花庭轩:“……” 鬼月老:完喽完喽完喽,我们花大佬杀过的人比你见过的都多,你命绝对没了!而且死得特别惨,至少要活剥了你的皮! 鬼月老捂住眼睛,觉得接下来的场面应该很血腥。 哪知,花庭轩却卸了已酝好的真元,一改刚刚的咄咄逼人,有些羞涩道:“我们很像那种关系?那么明显吗?” 鬼月老:????? 青凤一脸的“果然如此”,下巴一扬:“自然!” 花庭轩扬起唇角,笑得矜持又甜蜜:“你也觉得他对我很好?” 青凤翻了个白眼,哼道:“男人的好能信吗?爱你时,恨不得把你捧在手心里,可等再过个两三年,你没了少年的柔软身段,他就另寻新欢了!再说,你要是真拴住了他,他怎还会往我这里跑?” 花庭轩辩驳道:“不是他想来,是被三……黄公子拉来的。” “啧啧啧,”青凤说,“黄公子虽然头一次来锦绣楼,但我可听说他是花柳巷的常客,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的朋友能有多正派?你还是看开一点吧。” 花庭轩却固执道:“有我在,他不会的。” 青凤大约真把花庭轩当做了同道中人,推心置腹道:“自古情深不寿,咱们这一行,最忌讳动情。小公子,我劝你,趁着年轻,多攒银子,给自己留条后路……楚公子丰神俊秀,一看就不是凡夫俗子,又这样贵气阔绰,兜里灵石一定很多。” “哎,”青凤朝花庭轩挤眉弄眼,“跟他干那档子事,一定很爽吧?” 花庭轩脸一下子红了。 青凤道:“害什么臊啊,床.上功夫也是门学问,你把他伺候舒服了,才能把人牢牢拴住,这方面我是行家,春.宫图要多少有多少,你若不嫌弃,可以送你一些……只求你一件事,以后你哪天想开了,别便宜了别人,优先把他介绍给我。” “……”花庭轩脸色重新沉了下来。 青凤没察觉,继续道:“我悄悄告诉你,你们楚公子是千年难得一见的鼎炉之体,能和他干上一场,就算倒贴钱,也是赚的,可惜你毛还没长齐,一定是下面那个,若是能干.他一次,绝对销.魂。” 他像说到什么珍馐美味似的,又把自己给说馋了,抹了把口水的同时,感到一股杀意。 再回头,就见花庭轩又恢复了一开始的神情,凉凉地命令:“不许肖想他。” 恰在此时,耳边响起几个小倌的呼喊。 “青凤哥哥去哪儿了?怎么到处找不见?客人都在催了。” 花庭轩朝着虚空使了个眼色,鬼月老忙悄无声息地撤掉结界。 青凤还不知道自己刚刚捡回一条命,答应一声“来了”,便扭着腰忙去了。 直到他的身影消失,花庭轩才招呼鬼月老,“看得出他是什么东西吗?” 听花庭轩直接问的是“东西”,鬼月老便也如实禀报:“是只狐狸精,像是媚狐,专门修习采补之术的那种,不过道行不高,连我布了结界都无知无觉……手里也应该没有人命,不然双极宗不会纵容他在辖界内经营青楼。” 花庭轩无可无不可地一摆手,令鬼月老退下了,才自言自语似的说:“又是狐狸精。”他们真的很懂……伺候人吗?伺候舒服了,真的就能让他死心塌地喜欢我吗,春.宫图……真的有用吗? 花庭轩一边凝眉思索,一边也折返回包间,正好看到青凤指挥几个龟公抬画。 楚丹枫招呼他:“轩儿过来,这就是‘画中人’了。” 龟公们抬得小心仔细,将画轴徐徐展开,放置高台,那是一副绢本四美图,一中年美妇端茶坐在廊上,向前望去,前方一红衣少年倚门赏花,一翠衣少女手持团扇站在他身侧,不知说些什么,言笑晏晏,还有个清秀小厮远远地侍立一旁。 画工虽然不错,可也仅仅是不错而已,没有外界吹嘘的栩栩如生,黄长天盯着画看了半晌,问青凤:“就这?也不过如此啊。” 青凤道:“客官别急,美人们口渴,您试试喂她喝水。” 说着递上了一杯茶水,见黄长天不明所以,他便笑着将茶水往画里倒,有那么一瞬间,楚丹枫以为这男鸨要碰瓷——那画不是据说价值连城的吗?就那么直接倒水?! 紧接着,却见画中的翠裙衣少女张嘴接了那茶水,而后擦了擦嘴,笑着朝他们福了福身子。 ……原来‘栩栩如生’是这个意思啊。 楚丹枫兴致勃勃:“这术法倒是精巧。”像双极宗这种‘名门正派’以剑为尊,大多弟子都不屑于此类奇.淫巧技,不过这种看起来没什么卵用的法术,楚丹枫却最喜欢——退休生活不就是图一乐吗! 黄长天显然也是个中知音,赞道:“不错!” “这还不算什么,青凤替几位爷再演示演示。”说着,男鸨使了个眼色,便有个十三四岁的小倌上前,恭恭敬敬递了一方砚,青凤细白的手指在上头一按,沾了墨汁,便往画上涂抹。 确切来说,不是涂抹,而是用沾了墨的手指去扯那红衣少年的衣裳。 少年先是躲避,后来像是被搔到了痒痒肉,笑作一团,笑得乌黑长发都散了下来,青凤却没放过他,仍旧不依不饶地扯他衣裳,外袍被剥掉,里衣也滑落,露出圆润的肩膀和平直的锁骨,少年一双桃花眼都笑出了泪雾,抬眼楚楚可怜地望着他们。 花庭轩:“……!!”这红衣少年的眉眼,竟有些像楚丹枫。 他想起青山居寒潭边,师兄滑落的衣袖和乌发,又想起那狐狸男鸨提及的春.宫图,这画若做成春.宫…… “果真不错!”黄长天搓搓手,“妙啊,难怪那么多世家公子追捧,这要是能割爱就好了。” 青凤娇笑道:“客观说笑了,这是咱们镇店之宝,多少灵石都不卖的。其实再逼真,也不过是画,也不如真人知冷知热呀,您说是不是,楚公子?” 青凤说着就要往楚丹枫身边靠,啧,这位楚公子,不但生得俊俏,还是千年难得一见的鼎炉之体,嗨呀真是叫媚狐难以把持。 可花庭轩依旧先一步精准拦住了他,眼神里满是警告,不准这只不明生物再对自家师兄发.骚。 楚丹枫对俩人之间的暗潮涌动毫无所觉,注意力都在这幅‘四美图’上,问:“这画是从哪来的?你可知用了什么法术?” 青凤:“是从一个游方修士那里得来的,花了我不少灵石呢,至于是什么术法,我一个凡人,哪懂啊。” 花庭轩闻言望了他一眼,而后趁几人不注意,悄悄按住那画中人,他没用墨,红衣少年却也随着他的动作扭动躲避,他又稍稍使出灵力,画中美人们有一瞬错愕,却依旧卖弄风情。 最终,花庭轩眉间魔纹一闪,指尖流出一道黑气,那黑气极浅淡,如散入水中的墨,一点点在画中散开,红衣少年不再挣扎笑闹,竟是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不住地向花庭轩磕头。 画中其余两男一女也骇然跪地不起。 青凤借着楚丹枫询问术法,正抓.住机会拼命向他眉目传情,倒是黄长天最先发现了画中奇景。 “嘿,这些小人儿干嘛呢?” 花庭轩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垂下睫毛,掩住眸中复杂神色——这画不对劲儿。 “这画不对劲吧。”楚丹枫也皱眉道。 青凤一句“怎么可能”刚出口,便听黄长天也跟着附和:“是不对劲儿,你们瞧,这几个小人儿怎么都哭了,好像在求救啊。” 画中‘四美’,都齐刷刷跪下,口中念念有词,虽然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可观其口型,分明是‘救命’二字。 尤其是那红衣少年,当场脱了外裳,肩膀之下的上半身,尽是斑驳痕迹,像是被什么粗制麻绳勒出来的。 而他动作还没停,似乎还要把下裳也脱掉,以展示自己受到的屈辱。 黄长天感叹:“我的娘还有隐藏福利!”楚丹枫也被这一嗓子吸引了注意力,花庭轩敏锐地捕捉到自家师兄的视线,一时间,黄长天和楚丹枫看画,青凤和花庭轩都在看人。 下一刻,青凤和花庭轩齐齐捂住了画。 黄长天:“…………” 楚丹枫:“…………” 青凤作为老板捂画也就算了,花庭轩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可根本用不着花庭轩解释,青凤先紧张兮兮地赔笑脸:“哈哈哈哈,客官们别见怪,有些客人加价,曾经单独赏画,可能是拿笔画些绳子什么的……几天就好了,今日.他们下跪求救的事,还是头一遭发生,扫了贵客的雅兴,实在对不住,我看这样,今日费用全免,再赠送贵客们一桌酒菜,我亲自作陪,怎么样?” “不用!”花庭轩率先冷冷道。 “不错。”楚丹枫也站出来,皱眉道,“青凤公子,麻烦你说清楚,这画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不就是些雕虫小技吗,大约是什么有趣的术法,要说得太深,我一个凡人,也不懂……”青凤求救般看向黄长天,“黄公子您是知道我的,锦绣楼经营多年,一直本本分分,从不敢干出格的事啊!” 可黄长天也陷入了沉默,饶是他不爱钻研术法,也好歹是双极宗的内门弟子,能明白‘术法’和‘魂魄’的区别。 再精妙的术法都只是在执行.事先预定好的章程,比如东青岛的‘人偶术’,人偶再像人也不是人,不会出现像人求救的举动。又比如鬼蜮山庄的‘纸扎术’,他们的纸人活灵活现,有七情六欲,乃是因为主人附上了一丝神魂,一旦撤离,便会重新变回一张废纸。 而这‘画中美人’,显然已经脱离‘匠心别具’的范畴,倒更像是……真封印了魂魄在里头。 可他为什么完全察觉不到鬼气? 青凤也道:“番阳镇是双极宗辖界,我怎么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画真的没问题,一丝鬼气也无,几位贵客真是多虑了。” 楚丹枫却冷笑一声:“我们可曾说过你这画有蹊跷?我不过是随便问问,你何必这么紧张。” “…………”青凤脸色骤变,意识到自己因为心虚反应过大了。 待要再狡辩,楚丹枫将折扇在手心一敲,淡淡吩咐:“轩儿。” 花庭轩的弟子剑应声出鞘,雪亮剑锋抵在青凤脖颈上。 看到了弟子剑,青凤却反倒镇定下来,“原来都是仙门弟子,锦绣楼在双极宗脚下经营了近百年,也同贵派仙长有些交情,就比如坤断峰几位内门弟子……若是闹大了,岂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言外之意:我上头有人。 双极宗是何等的庞然大物,单单十六峰内门弟子就千余人,外门弟子、挂名学习的世家子弟,更不知凡几,辖界的州府村镇内,总有人打着认识双极宗仙人的旗号,也不知真假。 不过,白沧山最爱收徒弟的名声却传了千里,十个称‘宗内有人’的外人,有九个都会说认识震盂峰弟子的,反正白师叔徒弟多,不容易被拆穿。 楚丹枫也不管这男鸨是真认识还是吹牛,折扇一展,冷笑:“既然知道震盂峰,便也该明白双极宗辖界内揉不得沙子,老实交代还是等我亲自押你上报宗门?” “你敢!你以为你是谁——”青凤忽然又住了嘴,视线落在那把扇子上。 上书两行“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好闲云野鹤的题词,笔触也如人一般俊逸懒散,题字旁一束夭夭灼灼的桃花,可桃花虽艳,反倒有股力透纸背的遒劲风骨。 青凤:“!” 巧的是,这位锦绣楼的男鸨并不是在吹牛,是真的认识几位内门弟子,便也对门内逸闻知晓得更清楚些。 这把风雅的银笺竹骨扇题词和丹青,再加上楚公子百里挑一的昳丽面庞……该不会是那位传说中一扇劈开万剑峰结界的离虚峰内门弟子楚丹枫吧! 这谁惹得起啊!!! 花庭轩本来还想借机拆了锦绣楼,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居然妄想染指小师兄的狐狸,最好再趁乱顺几本狐狸珍藏的春.宫图…… 万没想到青凤态度一转,突然认怂:“仙长息怒,我说实话!” 楚丹枫和黄长天都有些意外,道:“你说。” 楚丹枫又使了个眼色,花庭轩只好不无遗憾地收回了剑。 青凤:“其实,这画是一鬼修卖给我的,鬼修的伎俩,大约是上不得台面的,但天地良心,我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玄机!只是因为其他有名的青楼都有‘画中人’,咱们番阳镇一带还没有,我就想拔个头筹,听说这画是从太游境传过来的呢。” 太游境,乃是修真界最繁华的地点之一,镇守着大宗门不说,也是交通要道,百姓富足,娱乐产业发达。可以说是修真界时尚风向标了,这男鸨因此急着买了画,也在情理之中。 楚丹枫:“那鬼修可有什么特征?” 青凤老实交代:“阴森森的,面孔青白,自己也像个活鬼,但五官还算英俊,腰间挂的配饰,倒挺特别的,是个紫晶小瓶。” “!!!”花庭轩脱口问,“什么样的小瓶?” 青凤:“上面有密密麻麻的符文,通体淡紫色,因为瞧着精致,我就多看了两眼,还被他凶了。” ‘是飞烟瓶?!’花庭轩想。 楚丹枫却不以为意——鬼修可不都是鬼气森森,这一个顶多是个比较帅的鬼修。 至于什么刻符文的紫晶瓶,谁能保证他不换防身法器呢?不过至少也算收获,一并记下回去禀报师尊便罢了——他可不打算亲自抓什么鬼修,做到这一步已经尽了宗门弟子的义务,无论什么理由也不足以让他去冒险。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退休生活不就讲求个清闲自在么。 而后就听青凤继续道:“哦对了,我不小心偷听到他谈话,那鬼修此行卖画倒是其次,主要目的似乎是要来找人的,是一位姓叶的姑娘,好像叫什么鹿。” 第46章 “!!!”楚丹枫, “叶什么鹿?” 青凤:“记不清了呀,可能叫叶红鹿,可能叫叶青鹿, 也可能叫叶白鹿……总之是只什么颜色的鹿, 哦对了,好像就是双极宗的女修。” 黄长天咽了口口水:“不会那么巧吧, 被鬼修找上门, 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情,师姐她不会有危险吧。” 楚丹枫一把薅住青凤的领子:“那鬼修什么时候来的, 准备何时去找她?知不知道鬼修现在在何处?” 这位楚公子刚刚还是个温润倜傥的翩翩君子,一把折扇, 一袭长衫,拿剑威胁人的粗活, 都交给身边的花庭轩去做, 如今却突然疾言厉色起来,金丹期修士的威压铺天盖地而来。 青凤只是个道行稀松、靠吸人一点阳气维系修为的小妖, 哪里扛得住这样的威压,被唬得舌头都不利索了:“仙长息息息息怒!!我说我都说!我知道他在何处落脚,找人应该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仙长也不必担忧, 瞧他的样子, 应该不是找麻烦,我还看到他写拜帖呢!” 楚丹枫把那鬼修落脚处, 仔仔细细问了出来,还没忘记给青凤又下了一道禁言咒,令他一日之内都无法开口说话,以防这男鸨泄露了他们的行踪, 这种人稍微一问,便什么都招了,谁知道会不会再给鬼修通风报信呢。 楚丹枫第一时间给叶白鹿发了传音玉碟,可直到一行人出了锦绣楼,也没有回应。 楚丹枫心中愈发担忧,道:“三师兄,你带着轩儿回离虚峰报信,我去找那鬼修。” 花庭轩立即道:“我跟小师兄一起!” 黄长天:“别别别,一起回去吧,知道你修为高,但对方可是鬼修啊,他们手段阴毒,杀人不眨眼的。” 楚丹枫:“就是知道他们手段阴毒,才要赶快过去,万一师姐落在他手里……” 黄长天仍旧劝:“嗨呀,别把事情想得那么坏,师姐不是好端端在离虚峰待着吗,今早还气势汹汹要提剑砍人呢——” 他的话戛然而止,几人也都陷入短暂沉默,片刻后,黄长天自己率先补全了猜想:“师姐想砍的人不会就是那鬼修吧?他们该不会是仇人吧?师姐常常外出游历,短则数月,长则一两年,惹到一两个仇人也不奇怪……” “轩儿听话,跟你三师兄回去报信给师尊和大师兄。”楚丹枫不等他说完,抬腿就走。 可花庭轩并不听话,提剑便跟了上去,楚丹枫心中有些乱,上一世至少在自己‘死亡’之前,叶白鹿都好好的,可这辈子太多事情被改变了,譬如自己去了上一世不曾去过的妖市,令花庭轩和蝶王芷琼提前相见,譬如上一世在花庭轩去万剑锋拔剑之前,双极宗最受追捧的弟子该是柳砚白,如今却成了自己。 ……蝴蝶效应的威力太大,该不会也改变了师姐的人生轨迹吧。 楚丹枫心中焦急,行出数丈远,才意识到自家师弟跟了上来。 “花庭轩,现在不是使性子的时候,快回去!”楚丹枫没心思耐心跟孩子讲道理,甚至叫出了他的全名。 可花庭轩比他还要干脆利落:“小师兄,事不宜迟,咱们赶快走吧,对了,还有毕方鸟,它应该在番阳镇牌坊外等着,我们乘鸟会更快些。” 楚丹枫:“……”安排的明明白白,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拒绝。 而不止花庭轩,黄长天也气喘吁吁地赶了过来,他抹了把热汗,“你们俩脚步也忒快,小五,走走走!我今儿个也试试你那神鸟坐骑。至于报信,我已传音给大师兄了,咱们先走一步,去探探虚实,万一是谎报军情,我怕师尊剥了我的皮。” “……”楚丹枫,“三师兄,小六,那鬼修也不知深浅,你们不必为了我……” “谁说我是为了你?”黄长天圆.滚滚的肚子一挺,“难道叶白鹿不是我师姐?别以为她把你带大,就只是你一个人的亲师姐了!” 花庭轩难得跟黄长天同一阵营,点头附和:“正是,小师兄,我们有难同当。” “……”说不感动是假的,楚丹枫心中也生出了一阵豪气,“罢了,走!” 不管为了师姐也好,为了他也好,这大约就是同门情谊吧。黄长天是师门最不成器的弟子,修为最低,胆子也最小,却其实最讲义气,当初在万剑峰也是,如今也是。 花庭轩就更不用提,楚丹枫总觉得——至少这一世的小孩——纵使自己上刀山下油锅,他都不会皱一下眉,一定要陪着自己。 啧,真是个孝顺的孩子啊。 没有系统的束缚,这一世自己也不会再抢他的女人,这样兄(父)友(慈)弟(子)恭(孝)的关系便能一直维系下去,真好。 花庭轩自然是担忧楚丹枫,决不肯让他只身涉险,除此之外,他还怀疑那位鬼修,会不会便是另一位‘重生者’? 随身携带飞烟瓶,乃是上一世鬼修们的普遍习惯。 倘若真的同为重生者,他又知不知道自己的存在?也不知对方是敌是友,还是干脆跟自己井水不犯河水? 不管怎么说,那鬼修大概率是个危险人物,绝不能让小师兄独自面对就是了。 毕方鸟展开巨大的翅膀,千里之遥,也不过瞬息而至,很快就看到了一处废弃慌宅,和青凤描述得别无二致。 远远望去,便见几株古树高耸入云,枝叶掩映间,可见一栋古宅窗棂破败,却被系上了白绸丝带,于离离荒草中,愈发显得阴气森森。若合上肉.眼,放出神识查探,更可见鬼影幢幢,放哨似的在古宅周遭尽职尽责地巡视。 毕方鸟落地,几人收敛了神识,沿着青砖铺就的甬道,于杂草掩映间屏息而行,走近了,才发觉那些白绸丝带应该不是用来吓唬人的,而是用来装饰。 因为偶尔飒飒阴风起,掀开丝带,便可见布满斑驳雨痕或是裂纹的墙面。 “嘶——他既然嫌这地方丑,为什么不干脆找个条件好一些的落脚点?”黄长天小声说,“用这么多上好的白绸布,不是更贵吗?” 楚丹枫:“应该是鬼修的特质吧,他们舍弃肉.身,以魂体修炼,为了修为进益,还需吸食灵体精元,身边总要豢养些小鬼,以供差遣……小鬼们不能在阳气太重的地方活动,所以才会选这里吧。” “不错,这里是城郊出了名的鬼宅,早就荒废了,”黄长天竖起大拇指,“小五,瞧你整日跟我一样不思进取,没想到什么都懂!” 楚丹枫心道:我虽然这辈子混吃等死,是条咸鱼,可上一世却是有着货真价实的‘勤奋人设’,整天被系统逼着看书习武,想不博学也难啊。 面上却做高深状,道:“偶尔读些杂书,知道点皮毛罢了,这里到处都有小鬼守卫,恐怕没那么容易进去。” 可楚丹枫越是轻描淡写地谦虚,黄长天越觉得他是个过目不忘的天纵奇才,愈发想为他马首是瞻,主动献计献策:“我芥子袋里带了些驱鬼符咒。” 楚丹枫本想抄起家伙直接强攻,没想到黄长天还准备了符咒,便道:“那最好不过。”万一师姐不在这里,只是虚惊一场,他们全身而退当然是最好的。 事实证明,越是惜命的人,装备越齐全,黄长天的保命符咒还真的不少,驱鬼符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若只是对付一时半刻,令他们探听清楚荒宅里发生了什么,绰绰有余了。 何况花庭轩还有双保险。 他不动声色地给一直跟在身边的鬼月老传音入密,令他暂时稳住外头放哨的众小鬼。 鬼月老最擅长的便是蛊惑人心,迷惑魂体乃是他的老本行,事情办得得心应手,因而,楚丹枫和黄长天都以为他们的驱鬼符效用卓然,不过几息的工夫,眼前影影绰绰的鬼影便散了个干干净净。 荒宅显出原貌,飒飒鬼哭似的风声止息,里头传出了清晰的人声。 “我还以为你不会来见我,白鹿,你能赴约,我真的很高兴。”那是把清越干净的男声,只是音调轻缓,显得阴鸷轻佻。 “!!”楚丹枫和黄长天、花庭轩交换了个眼色,就听一道熟悉的女声开口,伴随着拔剑声:“你都敢见我,我怎会不来取你狗命!” 那鬼修并没有反抗,只幽幽叹口气,困惑道:“这么多年,你还是不能原谅我吗?不过是个胎儿罢了。” 第47章 手撕渣男 “胎儿?”叶白鹿怒极反笑, “对你来说,他只是一味补药,可对我来说, 那是我的孩儿, 你们鬼修是我见过最恶心、最阴损的修士,为了修炼, 连自己的骨肉都不放过!阮伏, 我甚至怀疑你接近我的目的,或许你从一开始, 便只是为了骗一个胎灵,也不知你骗过多少女人, 是我太傻,上了你的当!” 那叫做阮伏的黑袍鬼修摇头道:“白鹿, 我只有你一个女人, 我是真心喜欢你……” “别再说这种话来恶心我!”叶白鹿拔剑便刺。 秋月剑剑光潋滟,招招刺其要害, 阮伏一味躲避,甚至连手都被在身后,不曾出招反击,口中道:“白鹿, 你若喜欢孩子, 那我们再生一个,这回我保证不会——” 话音未落, 他已被怒不可遏的叶白鹿一剑劈中了胸口,秋月剑贯穿了他的身体,可居然一滴血都没流,阮伏惊愕道:“你真想要我的命?” 叶白鹿也没想到自己运足灵力的一剑, 于他而言居然这样不疼不痒,却还是咬牙道:“我恨不得你死无全尸!给我孩儿报仇!” “你的心怎么这么狠。”阮伏两指夹住秋月剑,面无表情地、一点点把剑从自己身体中抽.出去。 叶白鹿双手握剑,居然也夺不回主导权。 “叶白鹿,你让我好伤心。”黑袍鬼修近乎温柔地咀嚼她的名字,身后凭空出现一面招魂幡。 “不好!”楚丹枫破窗而入。 叶白鹿只见黑压压的魂灵张牙舞爪地朝自己扑来,阴气蚀骨,可她本命剑还在对方手中,自己完全动弹不得,她没想到,多年不见,阮伏的修为已惊到如此地步,正绝望间,忽听一声熟悉的清越男声,便感到自己被他护在怀中。 楚丹枫左手护住叶白鹿,右手折扇一展,真元汇成犹如实质的金光,击散了向她飞扑而来的魂魄。 叶白鹿惊魂未定道:“小五?你怎么在这?” “说来话长!”楚丹枫边说,边运起真元,折扇翻转间,击退剩余的魂灵。 “能瞒过我放哨的鬼仆,有点本事,你是何人?”阮伏目光不善地看着楚丹枫,视线落在他揽住叶白鹿的手上。不等楚丹枫回答,花庭轩和黄长天也跳了进来。 “自然是她至亲之人。”花庭轩以身体护住叶白鹿的同时,不动声色地剥开了楚丹枫的手,视线落在了阮伏腰间的紫晶小瓶上。 “至亲之人?”阮伏倏然飘身上前,荒宅内黑雾大盛,楚丹枫只觉周遭一切都消失了,只在一片浓黑里,看得到阮伏一个人。 阮伏其实生得眉目清秀,算是个美男子,只是双瞳幽黑,皮肤蜡白如纸,此刻又面无表情,显得促狭阴鸷,是个标准的反派形象。 “……”楚丹枫,“你你你要干什么?” “呵,怕了?” 啧,这人说起话来也跟毒蛇一样滑腻,叫人浑身不舒服,鬼修真是令人讨厌的奇行种! “听说你是她至亲之人,我想问问,有多亲?” 楚丹枫暗自调动真元,却发现自己像是泡进了浓稠的胶水里,根本动弹不得,下一刻,就感到阮伏掐上了他的脸。 “别挣扎了,为了练成控魂术,我连自己女儿的精魄都吸干,甚至惹恼了白鹿,”他手指下滑,慢慢捏住楚丹枫的下巴,“真是俊俏,我若是划花了你这张小白脸,她还会喜欢你吗?啧,竟然还是鼎炉之体,原来她是爱上了你淫.荡的身子么?” “你无耻!”楚丹枫怒道,“骂我可以,再敢污蔑我师姐一个字试试!老子打得你魂飞魄散!” . 与此同时,荒宅内潮.湿的地砖上,花庭轩盘膝而坐,怀里抱着昏迷不醒的楚丹枫,叶白鹿握着剑的手指节泛白,眼眶泛红:“都是我连累了小五。” 她已替楚丹枫诊断出了症状,是‘离魂’,正是由于阮伏的控魂术。 黄长天不住安慰她:“师姐别急,大师兄已经在路上了,稍后就到,总会有办法的。” 叶白鹿摇摇头:“我听说控魂术根本无解,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法子,他就是个疯子,宁愿自损神魂,也要对小五不利……何况时间不等人,小五现在生死未卜,多等一刻,便多一刻危险。这孩子从小.便不爱惹事,除了因为金丹碎裂性情大变……这两年才终于恢复了本性,如今又为了我以身犯险,他明知不是鬼修的对手,还是为了我……” 叶白鹿边说边哭,黄长天也急得团团转,唯有花庭轩一言不发,暗自向鬼月老传音入密。 鬼月老:“尊上,阮伏的控魂术已臻化境,属下没有把握……” 花庭轩打断他:“若我以神魂助你呢?” 鬼月老道:“可以一试!” . 下一刻,楚丹枫眼前浓雾倏然散去,这感觉有点熟悉,像是在做梦,或者说,入梦。 入的还是叶白鹿和阮伏的梦。 楚丹枫的视角一开始是跟随阮伏的,他是个初出茅庐的鬼修,鬼蜮山庄的无名小卒,来人间历练,一次因缘际会,遇到了还是少女的叶白鹿。 少女叶白鹿不如后来泼辣暴躁,还是个容易脸红的小姑娘,手中弟子剑鲜少出鞘,反倒更爱救死扶伤。 “其实我当初是想拜入十二师叔萧沧雾门下的,可我.干了件蠢事,不小心把他灵草园里的宝贝菩提佛花当做杂草给除了,后来才知道,那些花二十年才开一次,萧师叔心疼得险些晕过去,吞了一大把清心丸才忍住没对我犯杀戒哈哈哈哈。” 叶白鹿的话匣子像是倒不完,阮伏则总是沉默,视线却从没离开过她,过于苍白的面孔,只有在看到她时,才洋溢出笑容。 这大约是阮伏的记忆,画面乱而散,多是碎片般的段落。 雷云秘境中,两队修士争抢灵宝,阮伏替叶白鹿挡下降魔杵,那钝器洞穿了他的皮肉,拔.出后开了个血窟窿,叶白鹿第一次拔剑杀人。 沾了一身血污的叶白鹿颤抖着抱住奄奄一息的阮伏,徒劳地给他输灵力,阮伏只是笑:“不怕,修鬼道,早晚要舍弃肉.身的,白鹿,别哭。” . 静谧星空下,两人手牵着手,叶白鹿悄悄摸着小腹,笑得甜蜜:“阿伏,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当然,”阮伏也笑,“为了长长久久陪在你身边,我会不惜一切代价。” . 茅草小屋内,生产的血腥味还未散去,叶白鹿虚弱地挣扎起身,不可置信地声嘶力竭:“那是你的孩儿!你怎么下得了手!” 阮伏无辜道:“为了长长久久陪在你身边,我会不惜一切代价。我是鬼修,每活一日都是逆天而为,她是我的血脉,神魂对我来说是大补之物……” . 接下来的片段风格却大不相同,因为那不再是阮伏的记忆,而是楚丹枫儿时回忆。 五岁的楚团子刚被师尊塞给叶白鹿时,她还郁郁寡欢,好在楚小朋友很乖巧,不哭不闹,也很少尿床。 除了馋一点没别的毛病。 后来叶白鹿渐渐接受了他,不再自怨自艾,或是莫名其妙地哭,而是把生活重心都放在了楚团子身上。 楚团子因为贪吃撒了一床芝麻碎,被叶白鹿揍了屁.股; 楚团子悄悄摘花哄师姐开心,获得叶白鹿捏脸奖励,并附送一碗麦芽糖; 楚团子被师姐无情按着穿女装,气得腮帮子鼓成球,师姐赔了一块桂花糕才勉强原谅。 楚丹枫看着这些记忆片段,觉得尬穿地心,只想自戳双目,另一位观众倒是入了神。 阮伏不明白自己的控魂术哪里出了错,居然走马灯似的播放了两人的记忆,可他还是看入了迷。 那是他错过的叶白鹿。 窗外雷声轰鸣,楚团子裹着小被子不敢入睡,叶白鹿便坐在床边柔声给他讲故事,讲着讲着,忽然停住,望着天边雷云,没头没尾地说:“那也是个雨夜,他替我挡了致命伤,用命救我。” . 楚团子仰起肥噜噜的小.脸蛋问:“二师姐,你怎么做了那么多裙子?我是男孩子,你是不是弄错了?” 叶白鹿揉揉他的小脑袋,半晌才幽幽道:“那不是你的裙子,是给……一个小女孩做的,她若还在,应该和你差不多大,小五这样漂亮,简直和小姑娘一样,就当替师姐试一试好不好?” 楚团子很好说话,他的猛男包袱一颗糖就能搞定,每每都能让叶白鹿如愿。 不知又看了多少个记忆片段,周遭结界震动,黑雾重新浮现,又丝丝缕缕地散去,楚丹枫才又见到鬼修阮伏的面孔。 两人都能感觉到这‘控魂术’的幻境摇摇欲坠,阮伏却没再咄咄逼人,任由幻境缓慢消失。 他远不如之前狰狞凶煞,叹口气,道:“是我误会你们了,没想到一件小事对她打击竟然那么大,当年……多亏有你,让她走出来,你既然叫她一声师姐,我便是你姐夫,我如今是鬼蜮山庄庄主,日后遇到什么麻烦,都可以报我的名号……” “闭嘴吧!”楚丹枫忍无可忍,“方才我都看得清清楚楚,你对自己没点奇数也有点偶数好吧?哪来的脸自称‘姐夫’?可别恶心我二师姐了!虎毒还不食子……你哪只眼睛看到她走出来了?还是你们鬼修欲修此功必先阉脑子?依着我师姐的脾气,非扒了你的皮……” 可在幻境消失前一刻,阮伏声音甚至带上了些愉悦的笑意,“她不会的,当初她舍不得杀我,今后也不会。从你的记忆中,我看到了她的柔弱无助,小婴儿算什么?一出生便死了,根本没有相处过,怎比得上我们之间的情谊?她记得我豁出性命救她,还是在意我的……” 楚丹枫惊呆于他超出常人想象的自信,幻境便已破了。 在花庭轩怀中醒过来,楚丹枫先是看到叶白鹿哭红了的眼睛里瞬间绽放出惊喜,可她还没来得及过来替他把一把脉,便又是一怔。 阮伏缓缓走来,褪去黑袍,露出苍白清秀的面孔,努力回忆当初他们在一起时自己的表情,他可能太久没笑过了,笑起来唇角都有些不自然,不过,却看愣了叶白鹿,叶白鹿眼睛还红肿着,修士难被岁月侵扰,多年过去她样貌都没什么改变,瞧着楚楚可怜,恍若当年那个为他哭泣的小女孩。 这让阮伏更自信了,笑容也更自然几分,他想:她一定也回想起了他们当初的美好。 却见叶白鹿再次拔.出秋月剑,裹挟着滔天杀意,“你这狗贼,还有脸笑!刚用过‘控魂术’,这次你没灵力再控制我的剑了吧!” 第48章 手撕渣男(下) 阮伏万没想到叶白鹿还是要杀自己, 大惊之下第一反应是祭出万魂幡,这次因本能召出的全是凶煞厉鬼。 可在厉鬼扑向叶白鹿之前,阮伏又慌忙收了灵力, 恰在此时楚丹枫的攻击已至, 凌厉杀气直穿万魂幡,阮伏遭到反噬, 身形陡然一晃, 整个过程不过几息之间,黄长天虽慢一步但也拔.出了弟子剑, 最后致命一剑是叶白鹿的秋月。 鬼修本就是修灵体,阮伏因刚刚‘控魂术’的消耗, 神魂不稳,秋月剑第二次贯穿他身体时, 不再毫无反应, 而是流出了汩.汩黑血。 鬼修先舍弃肉.身,再以神魂修出新身体, 新身体便与灵体合二为一,一损俱损,流出的“黑血”虽不知是什么,但无疑是一遭重创, 身形有一瞬竟似变回了透明状态, 才重新堪堪稳住。 阮伏按住胸口伤处,只见那浓稠黑血从指缝间流淌下来, 便化作雾气,在空中消散了。 他就像个漏风的茅草屋,身形一点点变淡,单膝跪倒, 仰起脸问叶白鹿:“白鹿,你要怎么样才能原谅我呢?” 叶白鹿眼睛还红肿着,却冷冷望着他:“我要你给孩儿偿命。但这和原谅无关,一个母亲永远不会原谅杀子凶手。” 阮伏惨笑一声,叹息道:“白鹿,你杀不了我,我已练至玄冥境,终于能永远和你在一起了,练成之后,连继任庄主的大典都没参加,第一件事便是回来找你。” 叶白鹿冷笑:“永远和我在一起?你想要的,只是永生而已。” 阮伏一双眼定定望着她:“不,你知道的,我从不对你说谎。” “……不重要了。”叶白鹿闭上眼睛,猛然灌注灵力,秋月剑剑身白光大盛,剑峰割裂阮伏胸膛,将伤口倏然扩大。 阮伏发出一声似哭似笑的惨叫,下一刻,便整个人都凭空消失了! “魂飞魄散了?”黄长天忍不住叫道,“那么容易吗,他不是玄冥境的大能吗?” 可他话音刚落,便有一阵阴风平地而起,将破败的窗棂掀得飒飒而响,满室鬼嚎声凄凄切切,尖嚣刺耳,经久不散。 楚丹枫暗道不好:这是开大了!! 这题他会,电影都是这样演的,反派在受到刺激之后,就会突然狂化,战斗力暴涨,可那鬼修本来就是玄冥境的大佬,而他们几个最高也不过金丹修为,捆在一起都不够他塞牙缝的啊! 几人被狂风吹得东倒西歪,楚丹枫将灵力灌注进四肢百骸,努力稳住身形的同时,本能地一把扯住花庭轩,护在怀中——他护崽习惯了,孩子再天纵奇才,个子再拔高,在他眼里依旧是那个需要自己保护的小豆丁。 同时他还担心叶白鹿,生怕那丧失理智的鬼修对她不利,却感到怀中“大号豆丁”忽然反手抱住了他的腰。 花庭轩身高已接近楚丹枫肩膀,手长脚长,可以完全环住他的腰,“小师兄别走,危险。” “别怕,师兄在呢。”楚丹枫刚习惯性答应一声,便感到阴风里多了些东西,满眼的“纸钱”飞舞。 “这这这是什么玩意?好好的撒纸钱干嘛,鬼修对战都是靠吓人的吗!”黄长天吓得声音都抖了。 楚丹枫手中折扇挥开几片比钢铁还坚硬、锋利些的‘白纸’,吼道:“别怕,不是纸钱,是鬼蜮山庄的纸扎术!” 黄长天边使出剑招勉力抵挡,边哀嚎:“那更吓人了!!!” 纸扎术是鬼蜮山庄的代表术法,驰名修真界,每个纸人都是以施术者的神魂驱动,皆可作为主人的□□,神魂愈强大,可驱使的纸人愈多,由这一屋子的纸人,便可见新晋庄主阮伏的修为有多精深可怕。 漫天雪白纸人的荒宅中,阮伏的声音无孔不入,像是从四面八方传来:“白鹿,你现在不原谅我没关系,总有一天会想通的,跟我走。” 紧接着,叶白鹿竟是被若干巴掌大的纸人悬空抬了起来,连手脚都被一拥而上的纸人们控制住。 “娘的,放开我师姐!”黄长天大喝一声,挥剑便斩纸人,可手短脚短的纸人一个个身法比他还要灵活,就算侥幸砍到,也能柔韧地卸力化解,甚至在相交时发出金铁交鸣之声,竟有些刀枪不入的意味,黄长天一击不中,反而着了道,被纸片锋利的边角划得满身伤口。 楚丹枫见状,吩咐一声“轩儿别动”,便飘然冲了过去,他脚踏雪白纸片,凌空而起,先以一扇罡风扇退了围攻黄长天的纸人,便径直冲向叶白鹿。 “师姐别怕,小五来了!”楚丹枫运足真元,竹骨扇随之显出萤火似的灵流,银笺扇面上那一束丹青桃花也像是焕发出生机,似有桃瓣飘落,这一刻,幽暗潮.湿、阴风阵阵的荒废古宅内,楚丹枫成了唯一的亮色。 一把折扇,一袭白衣,银纹腰封将劲瘦腰.肢细细勒出,手中本命竹骨扇的幽光,照亮他半边身子,可见乌发雪肤,于漫天纸人中,这身飘逸潇洒竟也不输鬼修,简直像个…… “简直像个艳鬼。”花庭轩脑海里忽然冒出这么不合时宜的想法。 下一刻,就见“艳鬼”师兄已挥退了二师姐身边的众纸人,叶白鹿随之坠落,楚丹枫伸出手,似乎是要拦腰扶她一把,花庭轩身形一闪,竟是瞬间平移到她身边,先一步托住叶白鹿的手臂。 他动作太快太自然,反而没人留意,都当这孩子不知什么时候,早就跟了过来,而花庭轩也没给别人思考时间,高声道:“小师兄,纸人怕火!” 阮伏的一声嗤笑从四面八方,此起彼伏地传来——他已将神魂分别藏在说不清的纸人中了。 楚丹枫闻言倒是停住动作,似是若有所思。 黄长天见状,龇牙咧嘴地捂着一身皮肉伤,急切喊道:“没用的!鬼蜮山庄的纸扎术,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咱们还是想办法跑吧!” 阮伏干脆大笑起来:“别白日做梦了!你们一个都逃不掉。” 事到如今,叶白鹿也绝望了,道:“阮伏,这是咱们之间的恩怨,同他们没关系,我跟你走,让他们离开!” 没想到阮伏答应得倒是痛快,虽没现身,却朗声道:“好!你们自行离开吧。” 可楚丹枫忽然出声:“若是不走呢?” “不走?”阮伏阴测测道,“你们是白鹿的师兄弟,我如今知她喜欢在意无关紧要的人,怕再伤她的心,不想伤人,但不代表我不能要你们的命,若执意不识好歹……” 话音未落,忽见楚丹枫指尖窜起一缕火苗,细细的火舌眨眼间缠住了一只离他最近的纸人。 “呵——”阮伏一声嘲笑还未落地,便陡然变了调,“这——这是什么火?!” 黄长天雀跃惊呼:“娘的,真烧起来了!!!” 楚丹枫心道:这是毕方神鸟的妖火,跟普通的火当然不可同日而语! 他再接再厉,试着将妖火引至本命竹骨扇上,运足灵力,朝纸人们扇去,有了本命法宝的加持,竟是直接扇出了熊熊巨焰,众纸人迅速被烧焦,纷纷发出哀嚎痛呼。 “房子也烧起来了,快走!” 不用黄长天提醒,其余人也拔腿就跑,唯有花庭轩落后了一步,但最终还是被楚丹枫拽了出来,他们成功在荒宅彻底沦为火海之前,险险逃了出去,徒留满室纸人被业火烧灼。 等在青石甬道尽头的毕方鸟长鸣一声,待到师姐弟几人爬上它的背,便展翅而起,一行人回望身后火光明灭的古宅,神情各异,但都长长松了口气。 黄长天盘坐在鸟背上,抱着肚皮惊魂未定道:“小五,你那是什么火,怎么那么厉害?你们说,那鬼修会被烧死吗?” 楚丹枫瞄着叶白鹿的神色,咳嗽一声。 可惜三师兄仍处于死里逃生的兴奋中,完全没领悟,还继续道:“应该不会吧,他不是玄冥境大能么,我听说纸扎术□□众多,是不是漏掉一个他就能活?小五你怎么一直咳嗽,被烟呛着了?” “……”楚丹枫忍无可忍,用扇骨重重敲了黄长天一下,咬牙道,“三师兄,你不是受伤了么,闭上嘴调息一会儿行吗。” 见楚丹枫拼命使眼色,黄长天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讪讪地找补:“就算不死也一定重伤,那么多纸人,都烧得七七八八了,也就是说他的神魂也烧得十不存一了,师姐你放心——” 好一个‘师姐放心’,楚丹枫听得直想捂脸,真心希望三师兄不要再哪壶不开提哪壶了。 却听一直安静的花庭轩也开了口,“三师兄说得对,他受到重创,重则身陨,轻则也要调息三年五载,不会再出来骚扰师姐了。” 楚丹枫听着倒是有些欣慰,无声地用眼神示意黄长天:‘小孩子都会安慰人,你再看看你!’ 黄长天委屈,也回以眼神:‘我们说的不是一个意思么!我就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就是贴心小棉袄,你也太区别对待了吧!’ 花庭轩黏黏糊糊地半倚在自家小师兄身上,楚丹枫等人都以为这孩子刚刚的话是在笨拙地安慰师姐,却没人发现他揣在袖中的手里,正捏着一枚完好的纸人。 片刻沉默后,黄长天忽而又一惊一乍道:“小五,你头发怎么了?” 楚丹枫被吓了一跳:“啊?” 花庭轩也坐起身,替他将额角鬓发拢在耳后,“没什么,只是一缕头发变成红色了。” 这动作亲昵又熟练,看得黄长天一句‘花师弟怎么跟你小媳妇似的’险些脱口而出,楚丹枫倒没在意,只重新把头发揪出来,捧在眼前,看得无声叹气。 他该不会每使一次控妖火的能力,头发都会变回杀马特造型吧。 可也只是想一想,并不敢吐槽——叶白鹿自打离开那栋荒宅,至今还一言未发。 毕竟与那样的渣男重逢,重逢又是那样激烈的场面,换做谁心情都不会好,黄长天只在窗外听了个大概,楚丹枫却是入了‘控魂术’的结界,将他们的过往点滴看了个囫囵。 他真的好怕二师姐想不开,以至于回到双极宗后,花庭轩请示折返锦绣楼,解开那男鸨的禁言术,楚丹枫都没多干预,叮嘱了一句‘注意安全不准乱跑’便痛快放行了。 回离虚峰的途中,黄长天和楚丹枫两位贴心师弟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一句话不对劲,惹得自家师姐伤心,一片落针可闻的安静中,黄长天的传音玉碟却忽然炸响。 “三师弟!你们、还好吗?这里怎么只有……一片焦土!”玉碟中大师兄的声音都在发抖,周远山作为离虚峰首徒,一向稳重自持,何时这样失态过? 楚丹枫:“…………” 黄长天:“…………” 叶白鹿:“……” 黄长天一拍脑门,哭丧着脸:“坏了!忘了告诉大师兄,我们脱险了!” 在黄、楚两人怂兮兮地互相推诿,让对方跟大师兄解释时,叶白鹿终于说了脱险以来的第一句话:“我来说吧。” 见两位师弟都傻乎乎地没动,叶白鹿凶巴巴一把夺过玉碟,传音时却近乎温柔,唇角上扬,眼眶却有些发酸,“大师兄放心,孩子们舍身救我,如今已没事了。” 与此同时,花庭轩也只身折返回锦绣楼,自然不是好心惦记着给青凤解开禁制,他困住纸人中的阮伏的一丝魂魄,准备让那男鸨同他对一对口供,试试这鬼修是否是重生之人。 不过,还有一件事。 于是青凤见花庭轩气势汹汹折返,用砸场子的架势,提出一个不算过分的要求:“你之前说的春.宫图,教怎么伺候人的那种,给我几册。” 第49章 青凤的表情逐渐由畏惧转变成猥琐, 待到花庭轩解了他的禁制,便意味深长地抿着嘴笑:“有的有的,全是我多年珍藏, 您可以随便挑几册。” 花庭轩以为所谓“珍藏”顶多是一箱书册, 却没想到,青凤直接带他进了一间阁楼, 阁楼内书架成行, 书架内整整齐齐排列的,全是春.宫图。 堪称浩如烟海, 汗牛充栋,花庭轩看得目瞪口呆。 “您看, 都分门别类好了的。”青凤指着书架上贴着的标签道。 自从他得知楚丹枫的身份之后,便对他们格外客气, 连楚丹枫给他下了禁言咒也不记恨。 花庭轩望着书架上的“妖、人”二字, 有些不解其意,青凤便贴心做解说, 在他的引领下,花庭轩将阁楼转了个大概,依次看到“荒野”、“多人”、“禁锢”、“妖、妖”、“剧情”、“名家精品”、“黑发后生”、“丰.臀”、“长.腿”等详细分类,还偶尔翻开一两本, 譬如名家分类中的《春宵秘戏图》, 譬如剧情分类中的《宫门梦碎》,又譬如丰.臀分类中的《卖货郎》…… 花庭轩越看脸越红, 像是羞赧极了,可做出来的事却压根和羞赧不沾边。 花庭轩:“全装起来吧。” “??!”青凤,“你你你说什么??” 花庭轩掏出储物袋,竟是连自己动手也不愿意, 哪里还有在楚丹枫面前的做小伏低,颐指气使道:“快点。” 青凤自知惹不起双极宗内门弟子,今天这个亏不吃不行,但还是不甘心地挣扎:“这可是我多年收藏,小仙长您您您手下留情啊!好歹给我留一些吧!” 花庭轩为难道:“可是全都不错啊。”《春宵秘戏图》中的主角乌发如墨,有点像楚丹枫,《宫门梦岁》的那个小太监腰很细,像楚丹枫,《卖货郎》的小学徒臀很翘,像楚丹枫…… 但凡有楚丹枫的影子,他都舍不得丢弃,而但凡能捕风捉影,他便能脑补出个完整的小师兄。 想想就激动。 最终,青凤还是在花大佬的威逼之下,交出了所有珍藏。 看着被洗劫一空的阁楼,青凤轻生的心都有了,可那位花姓土匪还是没走,他从袖子里掏出个纸人,问:“眼熟吗?” “……”青凤奄奄一息地摇摇头,“没见过。” 花庭轩随手掐了个法诀,那位玄冥境的鬼修大能便应声现身,只不过,是灵体状态——这应该是他神魂的一部分。 青凤在看清阮伏面容时,大惊失色,而后对花庭轩更恭敬了,知无不言地主动交代:“就是他把‘四美图’卖给我的!” 花庭轩便问阮伏:“‘画中美人’是否用了活人魂魄?” 灵体阮伏阴沉着脸,依旧是那副阴测测的口吻:“黄口小儿,我凭什么回答你的问题?” 花庭轩:“凭你现在是俘虏。” “……”阮伏,“不过是我一时大意,没想到你们竟然有上古神火,更没想到,离虚峰竟还有你这么一位深藏不露的‘小师弟’。” “不想说也无所谓,你的神魂既在我手里,我自有办法拷问,”花庭轩一指青凤,“对了,还有人证。” . 离虚峰上,竹舍外。 黄长天和楚丹枫俩门神似的,守在叶白鹿的小院里。 原来,叶白鹿不愿意让小孩子知道自己那段过于沉重的过往,回来之后对今日那些细节绝口不提。 而两师兄弟都觉得一个女人受了这样大的打击,不说话是怏怏不乐,说话便是强颜欢笑,越琢磨越心惊,他们怕她想不开做傻事,于是便默默守着。 说不感动是假的,可这感动持续到黄昏时分,二师姐的耐心终于告罄,忍无可忍地把楚、黄两位师弟轰了出去:“走走走!你们在这儿杵着,姝儿都没办法练功了。” 林姝儿弱弱反抗:“五嘶兄可以坐在这里看我练功……” 只不过,她在自家师姐严厉的目光下,越来越小声,最后干脆消音了。 叶白鹿把小师妹塞回偏室,留了一篇抄写功法的功课,才亲自将两位师弟“赶”出去,抱臂望着二人一步一回头地走了,忽道:“老三,小五,等等。” 楚丹枫一个健步冲了回去,黄长天也忙不迭跟上,因为胖,跑得微微喘气。 叶白鹿叹口气道:“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我真不是强颜欢笑。你们也用不着可怜我……” “师姐,我们不是可怜你。”楚丹枫忙道。 叶白鹿忍不住像小时候一样,捏了把楚丹枫的脸,“师姐知道,我是说,不过是遇到一个人渣,没什么大不了的。我杀不了他,是本事不济,却也无愧于心了……你们不要担心我,日子总要照常过,因为那种人继续郁郁寡欢,才是真的不值,何况,现在我有你们,有姝儿,觉得很知足,真的。” “师姐……” “今天还没谢谢你们。” 二师姐脾气出了名的暴躁,鲜少有这样感性温柔的时候,黄长天被谢得有些手足无措,紧接着,却听叶白鹿点了他的名:“老三。” 黄长天条件反射站直了:“有!” 二师姐严肃道:“别把小五带坏了。” “……”黄长天摸.摸鼻子,“哦。” 看来师姐还是把早上的事想起来了。 叶白鹿:“小五是我亲手带大的,这孩子比大姑娘还白净俊秀,跟那些臭男人可不一样,你要是把他带坏了,仔细你的皮!” 黄长天缩缩脖子:“不敢不敢。” 楚丹枫转身便想悄悄溜走,只见二师姐眼疾手快拧住他的耳朵,“还有你!再敢去不三不四的地方,揍得你屁.股开花!” 楚丹枫揉着被拧红的耳朵,窘道:“师姐,我都多大了……” 叶白鹿叉腰,吼得中气十足:“知道害臊就别做错事!” 最后,两位赖在小院不走的师弟,逃也似的跑路了。 . 与此同时,花庭轩也审问完毕——阮伏并不是重生之人。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飞烟瓶’的来历居然弄清楚了,竟是从魔界流出的,而那位大肆派发飞烟瓶的魔王,也是位熟人。 可他为什么要大张旗鼓地派发飞烟瓶?要知道,飞烟瓶是花庭轩自制的法器,如果是他的话,应该知道自己也是重生之人,这样做是在挑衅吗? 花庭轩凝眉思索间,忽闻一声脆响,紧接着青凤双膝一软,便跪在了他面前,“小的不不不是是是故故意意的的的。” 原来,他不小心打翻了飞烟瓶。 那瓶子便是在荒宅时,花庭轩趁乱取得的、阮伏自己的那一枚,如今却用来严刑逼供阮伏本人了。 “啧,”花庭轩不悦道,“怎么吓成这样,废物。” 他手腕一翻,飞烟瓶便自动落入掌心,瓶中的灵体阮伏已被折磨得奄奄一息,花庭轩看他的眼神,像是看只弱小的蚂蚁,而后手指一捻,居然真的随手把这只“蚂蚁”给捻死了。 青凤:“!!!” 青凤更控制不住自己的嘴了:“小小小仙仙仙长长,你是要杀杀杀人人人灭灭口口了吗?” 花庭轩漫不经心道:“只是一丝神魂,不算杀。不过……倘若你把今天的事透露出一个字,你死的会比他惨百倍。” 青凤直接吓哭了,梨花带雨地把头摇成了拨浪鼓:“不会不会不会!” 花庭轩很看不上他这娘兮兮的模样,皱眉道:“小师兄知道我今日来找你,倘若你很快死了,他难免会生疑……师兄喜欢良善单纯的师弟,所以,以后若是他听到一点风言风语,我就杀了你。” 青凤吸吸鼻子,很严谨地问:“那如果是别人乱嚼舌根呢?” 花大佬眸光一闪,凶相毕现:“也杀你!” 青凤:“…………”(╯‵□′)╯︵┴─┴关他什么事呢,他只是个经营青楼的、弱小的妖啊。 青凤在心中默默祈祷:只希望这位蛮不讲理的花姓大佬日后和他楚师兄琴瑟和鸣,性.福美满,天长地久,千万别出什么幺蛾子,免得连累到无辜的狐。 . 花庭轩回到离虚峰时,便又变回了那个乖巧纯良的小师弟,一边给楚丹枫剥莲子,一边汇报今天的“日行一善”:“已经帮青凤把禁制给解开了,小师兄放心。” 每一颗莲子都是去了芯,再亲手喂到自家师兄嘴边,楚丹枫瘫在床.上,很自然地由花庭轩伺候,鼓着腮帮子,含糊道:“还是你想的周到,他是贪财,但未必晓得其中利害,说到底也是无妄之灾,对了……” 说到这里,楚丹枫却忽然彳亍起来,坐起身委婉道:“轩儿,你都十二岁了,咱们再挤在一张床.上,实在是不像话了。” 当初在妖市,他便打算和花庭轩分床来着,奈何回到宗门时,他还是一只鸟,分床大业便莫名拖到了现在。 花庭轩闻言,委委屈屈地一扁嘴,“小师兄嫌弃轩儿了。” 也不知这辈子养娃的方针出了什么差错,这孩子完全没有上一世身为男主的‘霸气侧漏’,受一点委屈就能哭出来,简直像个受气的小媳妇,楚丹枫就怕他这样,忙安慰:“当然不是嫌弃你,你看你也长大了,咱们的床就这么大,挤在一起多不舒服。” 花庭轩眼睛一亮:“那轩儿明日就下山,找最好的木匠,打一张上好的大床。” “……”楚丹枫扶额,“其实也不是床的事。” “那就是小师兄嫌弃我了,不喜欢轩儿了。”花庭轩泫然欲泣。 楚丹枫:“……我不是我没有。” 苍天!听说隔壁林姝儿七岁的时候,就已经跟二师姐分床了,为什么他就养了个娇气包! 花庭轩眨巴眨巴一双漂亮的凤眼,眨巴掉一滴晶莹的泪珠:“可是一个人睡,轩儿怕黑。” 见到眼泪,楚丹枫的心一下子便软了,罢了罢了,可能男孩子发育比较晚吧,心智还不成熟,不然,就再过一段时间再说好了。 花庭轩利用‘单纯人设’顺利保住了自己的床位,可没过几天,便按捺不住放松了警惕——从青凤那里搜刮的春.宫图,整日百爪挠心地勾引他。 他最终还是没抵挡住诱.惑,多了一项新爱好——趁小师兄熟睡时,掏出‘画册’研究,挑的全是主角和楚丹枫有些相似的画本。 花庭轩知道这样很危险,可师兄就在身边,看着画本中的情节,联想……实在是太刺激了。 可惜常在河边走,终于还是湿.了鞋,楚丹枫这一日突发奇想勤快起来,亲自收拾床铺,而后在枕头底下发现了一本奇怪的书。 第50章 小师弟成年了 摸.到书的第一反应其实是欣慰, 毕竟楚丹枫对孩子有先入为主的积极印象:男主日后虽然会撩妹装逼收后宫,但他是个好修士,有天赋又肯用功。 师尊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检查几位徒弟的修为进展, 然后因材施教地传授一些功法。所以, 这应该是一本心法、剑谱之类的工具书吧,连睡觉也在用功么, 不过, 师尊传的剑谱,压皱了可怎么是好。 楚丹枫这样想着, 随手把“剑谱”抽了出来,准备替他收好, 便乍然看到了书名。 诚然,那书册做工精良, 封面也古朴大方, 却上书《卖货郎》三个字。 ……怎么看都不是‘剑谱’了。 啧啧啧,楚丹枫想, 原来是话本,难怪要悄咪.咪藏在枕头底下。 不过偶尔放松也没什么,别说小孩子,连他自己都很喜欢看话本, 经常从三师兄那里淘, 这几年几乎把市面上好看的话本看了个遍,《卖货郎》是什么故事, 还真的没有看过啊。 巧了么这不是,楚丹枫正在闹书荒,顿时竹舍也不整理了,抱着书兴致勃勃地去茶几边坐下。 那是他平日里最喜欢看话本的地方, 就在自己的竹舍外,头顶是小小的门斗,下方茶几上永远摆着零嘴、热茶,楚丹枫端起茶杯呷一口,便窝进太师椅里,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翻开了书。 然后便被奔放大胆的插图惊得喷了茶。 这这这这个卖货郎,他他他为什么不穿衣服?!还拿着个玉.势,这根本不是什么话本,这特么是本小黄漫啊!!! 楚丹枫被茶呛到,咳了个昏天黑地,眼泪都流出来了,好容易顺过气,第一反应就是去揍花庭轩一顿,小小年纪不学好,这是小孩子该看的东西吗?!可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这样莽撞不行,青春期的孩子最敏感,万一恼羞之下,叛逆了怎么办啊?楚丹枫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控制脾气,心平气和地跟他沟通,要晓之以理,首先就要知己知彼,先看看这书讲的是什么,应该是有情节的。 楚丹枫勉强压抑了脾气,心情复杂地坐回去,重新翻开了春.宫图,可翻了几页之后,更不淡定了——这不但是本小黄漫,还是本基漫!!! 书本开头的那个玉势,不是用在别人身上,是用给主角自己的! 啊啊啊啊啊这是什么走向?!为什么点家后宫文的男主会看基漫,涉猎太广泛了吧!! 这是本抹布文学,主角是个俊俏的年轻卖货郎,走街串巷地卖些小玩意儿,但一直翻了半本书,楚丹枫愣是没看出来他卖的到底是什么,因为这货每走进一家,都会那家的男主这样那样,情节基本全是重复的,唯一不同的就是地点和姿势。 但却意外地吸引人! 不为别的,制作真的很精良,每一张插图都栩栩如生,色气满满,别说孩子了,连他这个成年人都看得脸红耳热。 尤其是那卖货郎在某个将军家时,被粗暴地推在兵器架上,哀求地回过头,眼尾泛红,楚楚可怜,表情处理得细腻又灵动。而将军粗糙黝.黑,衬得主角愈发像一块白汪汪的水豆腐,尤其是那臀,又肉又翘,啧啧啧啧啧。 楚丹枫想:这没见过世面的傻孩子别是把主角当成女人了吧。 他甚至有点理解花庭轩了,因为自己其实也是头一回看春.宫图,即便明知其主题是断袖之癖,也忍不住被吸引,太新奇刺激了,不知不觉便看得十分投入。 “楚丹枫!叫你好几声,装听不见吗?” 画册忽然被阴影笼罩,楚丹枫吓了一跳,一抬头,就撞上了方清涯震惊、又一言难尽的表情。 楚丹枫挠挠头:“四师兄,不好意思我没听见,有什么事吗?” 方清涯无事不登三宝殿,没有正事从来不爱多搭理他,虽然喜欢阴阳怪气,但一般都开门见山,可这一回半晌一个字都没说,脸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 楚丹枫后知后觉地注意到,他视线正落在自己手里的插画上。 草草草! 他倏然合上书,干咳一声,“你听我解释……” 然而方清涯根本没给他机会,面红耳赤道:“楚丹枫,原来你——” 而后袖子一甩,逃也似的御剑跑了。 楚丹枫:“…………”也犯不着到需要御剑的地步吧?我是什么洪水猛兽吗!完蛋,这回误会大了。 说到底都怪花庭轩那熊孩子! 有方清涯这插曲,楚丹枫刚刚被按捺下的怒火又窜了起来,什么细心引导都是后话,小小年纪不学好,先揍一顿屁.股再讲道理! 楚丹枫折了跟桃树枝,拎着春.宫图,便气势汹汹地去找孩子,可找到小师弟时,对方正在煲汤。 “小师兄,厨房油烟重,仔细熏着你,今天是你最爱的百合甜汤,再等半个时辰就能喝了。”花庭轩殷殷勤勤地说道。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楚丹枫瞬间泄气。 花庭轩却注意到自家师兄手里拎着的桃枝、不同寻常的脸色,狐疑地望过去,视线最后落在他另外一只手中的……《卖货郎》??! “!!” 花庭轩一个失手,险些打翻了汤碗,慌忙徒手去扶,都没察觉到有多烫,可等他手忙脚乱地稳住炖盅,却忽而福至心灵,眼珠一转,反倒镇定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慢慢挪到楚丹枫面前,看向那细韧的桃枝,又瞄五师兄的脸色,咬着唇小声问:“小师兄是来责罚我的吗?” 从神情到语气,那叫一个可怜,可这时候,楚丹枫也有些骑虎难下,总不能收回桃枝说‘没什么,我就是拎着玩,来和你探讨一下春.宫图的美学造诣’吧?于是唬着脸将那本画册直接举到花庭轩眼前,冷哼道:“你可知错?” 本以为孩子必定会辩解,哪知花庭轩干脆利落地卸掉一身防御真元,“请师兄责罚。” 说着,还仿佛提前忍疼似的闭上了眼睛,长睫毛微微颤抖。 “……”楚丹枫见他这副乖巧顺从的样子,一腔怒火反而没了着落,“你就没什么想辩驳的吗?” 花庭轩又睁开眼睛,嘴巴一扁,泫然欲泣:“小师兄,轩儿知错,可是、可是……不,没有可是,轩儿认罚。” 越是听他这样说,楚丹枫越觉得有内情,质问道:“吞吞吐吐做什么,你今日必须说清楚!这东西是从哪来的,你、你看过几本?” 花庭轩规规矩矩站着,低着头、红着脸道:“只有这一本,这是那一日我替锦绣楼的青凤解开禁制,他说要感谢我,执意送我的,我以为、以为是个话本,想着小师兄喜欢,便带了回来,可是、没想到……” 原来是那男鸨,个混账东西!他就说自家孩子是个单纯的,怎么会无缘无故看这种东西,难怪是基漫了,锦绣楼不就是小倌馆么? 可花庭轩才十二岁啊,他怎么能给小孩子那种书?果然青楼里没什么好东西! 楚丹枫恶向胆边生,抬腿便要找青凤算账去,却被花庭轩拉住了。 “小师兄,算了吧,轩儿也有错,不该看的,”花庭轩讷讷扯住他的衣袖,怯怯地小声问,“这就是‘双修’吗?” 楚丹枫:“……” 最担心的问题还是出现了,这孩子还不懂男女之情,反倒先看了男男春.宫,小直男的启蒙教育是基漫可还行? 可别把孩子给带偏了。 楚丹枫叹口气,扔了桃枝,“走,师兄给你讲讲。” 两人回到竹舍,楚丹枫搜肠刮肚半晌,用尽量委婉的用词,以及科学客观的态度,磕磕绊绊地给孩子普及了一堂生理课,尽量为他塑造正确健康的价值观。 楚丹枫给自己讲出了一身汗,自认表达得很有分寸,知识也足够全面,孩子一定受益匪浅。 花庭轩也果然表现得虚心受教,正襟危坐,只不动声色地抽抽鼻子,满脑子都在想:小师兄的鼎炉之体真是不得了,连出汗都是香的。 楚丹枫边擦汗边道:“不止凡间男女可行此事,修道之人亦然,甚至可辅以功法,以此道互助增长修为,便是双修。” 花庭轩:“……”真香啊。 楚丹枫:“这事并不神秘,也不下.流,所以需要我们正确对待。” 花庭轩:“……”画册上说卖货郎被.干的‘热汗淋漓’,如果换成小师兄,是不是就是‘香汗淋漓’? 楚丹枫:“今日我讲的,你都明白了?” “啊?”花庭轩恍然回神,“啊,明白了。” 片刻后,他又道:“不过,轩儿有个问题,小师兄一直说一男一女,可画册上分明是两个男子。” 楚丹枫:“……”这个问题终究还是绕不过,好在他已经想好了说辞。 “轩儿。”楚丹枫严肃道。 花庭轩立即正襟危坐,紧张地捏紧了手指。他知道,小师兄是喜欢女人的,不然上一世不会为了七师妹连命都不要,不然这一世不会流连秦楼楚馆。 自从得知楚丹枫拥有上一世的记忆,他已经不在乎小师兄喜欢过谁,但……他忽然不敢听了。 花庭轩:“小师兄,我、我不想听了。” 他好怕亲耳听到楚丹枫说“两个男人恶心”之类的话。 楚丹枫却以为孩子是在害羞,愈发严肃:“不行,这很重要。” 花庭轩张了张嘴,最终还是垂下头,等待审判似的,浑身僵硬得难受。 楚丹枫:“阴阳调和,天经地义,两个男人在一起,是有悖伦常,大逆不道,要遭人唾弃的。” 有那么一瞬间,花庭轩怀疑自己浑身血液都被抽干了,原来,师兄,这么讨厌男子…… 如果他如此厌恶,自己继续纠缠他,算不算强人所难? “强人所难”四个字,从来不在花庭轩的字典里,上一世他纵横三界,连人命都视为草芥,何时考虑过别人的感受? 即便当初重生归来,归根结底也不过是自己的执念和占有欲作祟,可如今,他居然想到了“强人所难”四字。 “小师兄,轩儿、轩儿……”花庭轩听到自己艰涩地挤出几个字,却迟迟没说出后面的“受教”二字。 却听楚丹枫话锋一转:“以后你要是听到有人这么说,绝对不要附和!” 花庭轩:“是……啊?” 楚丹枫:“别人怎么谈恋爱是别人的事,真正讨厌的,不是分桃断袖,而是人言。有些人,与他们认知、想法不一样,别人便是大逆不道……荒天下之大谬!道德水准是来要求自己的,而不是用来绑架别人的,不论一个人与男子欢好,还是与女子欢好,只要不影响到别人,便与旁人无干,谁都没资格评论他们,可记下了?” 花庭轩愣愣的:“……记下了。” 过了片刻,才又小心地问:“小师兄真是这样想的?” 楚丹枫:“自然。”他知道,作为一个现代人,可能自己想法跟周遭大环境都有些出入,不过,他还是想教会自己养大的孩子“包容”二字,尤其是这孩子日后前途不可限量,将会一统三界,作为上.位者,他更宽容,是不是这个修真界也会有一点小小的改变? 楚丹枫难得高屋建瓴一回,奈何小孩完全没领会他的深远寓意,花庭轩抿着唇乐,又惊喜又羞涩地说:“轩儿知道了。” 楚丹枫以为孩子听进去了,觉得很欣慰。 这一日,二人都沉浸各自的情绪里,莫名的和谐。 直到入夜时分,两人躺在同一床榻上,楚丹枫迷迷糊糊地想:顶多再过一年半载,一定能分床成功了,孩子已经开始研究春.宫图,离长大还会远吗? 到时候他的养老大业就正式开始。 想着想着,便陷入了黑甜梦乡。 花庭轩却睡得很不安稳。 许是白天受到的刺激太大,导致夜有所梦,花庭轩梦到自己似乎是个将军,这一日,恰在府门外遇到一个身段风骚的卖货郎,他一时兴起,掏出一锭银子,买下了他整个货担。 货担交给小厮们,他亲自把卖货郎领进了内院,内院空无一人,唯有一株桃树,娉娉婷婷立在正中,燥热的暖风拂过,桃花瓣便簌簌落在树下的兵器架上。 不知何时,卖货郎折下一支细长柔韧的桃枝,低着头虚张声势:“你敢对我做什么,我、我便打你!” “花将军”解开外袍,露出结实的蜜色肌肉,真诚道:“你打,我负荆请罪,绝不反抗。” 这对话完全驴唇不对马嘴,却在花庭轩的梦里进行得毫无违和感。 卖货郎仍旧低着头,看不清脸,他扔下桃树枝,恢复了春.宫图里的唯唯诺诺:“小的不敢。” 紧接着,就被“花将军”推到兵器架上,一把剥落裤子,露出白汪汪的肉,那细韧的桃枝不知何时落入了花将军手里,手起枝落,便留下一道细细红痕,以及黏.腻的求饶声。 “你敢违逆本将军?”他念出话本里的台词,却见卖货郎终于转过脸来,桃花眼眼角泛红,正是楚丹枫的脸。 “!!!” “花将军”吓得扔掉桃枝,以为自己又伤了师兄,想转身逃走,可身体却与他的意志相悖,反倒更粗暴的、欺身压了上去。 . 楚丹枫自打融合妖丹,得到鼎炉之体,身体就变得异常敏感,即便在梦中也是如此,大汗淋漓地醒过来,只觉身上燥得难受。 ‘该不会是挨着人睡觉也不行了吧,那自己也变得太矫情了。’楚丹枫难耐地掀开被子透气,迷迷糊糊地反思,待到意识完全回笼,才察觉到,不对劲。 不是自己的问题,而是花庭轩正在梦中抱着自己……蹭? 楚丹枫:“…………” “…………” “…………” 蹭得还挺起劲儿。 楚丹枫脸色越来越黑,可毕竟花庭轩也是无意的,他无法苛责睡梦中的人。罢了,把六师弟推开就算了。 孩子是真的长大了……明日一定要分床! 楚丹枫小心翼翼地把人推开,却不知如何刺激到了花庭轩,他忽然抱紧了他,而后一抖。 “…………” “…………” 楚丹枫脸色黑如锅底,什么拳拳的老父亲情怀都抛诸脑后,一脚把孩子踹下了床。 . 楚丹枫还记得,那一日花庭轩抱着小被子,在门外站了一整夜,可怜巴巴地诅咒发誓再也不会弄脏他的床,也不知哭了多久,哭得楚丹枫险些心软破功。 不过,他最后还是硬下心肠,坚决和孩子分了床。 小孩子总归是要长大的,不能一直小鸡崽似的护在羽翼下,何况花庭轩才不是小鸡崽,非要把他比做鸟类的话,也该是只凶残的猛禽。 花猛禽装乖卖惨、撒泼打滚无所不用其极,奈何一连数日都没能打动小师兄的心,最终只能认命搬去了偏室。 偏室与楚丹枫的主卧一墙之隔,好歹也不算太远,唯一的好处,也许就是他可以尽情在深夜研读青凤的那些‘珍藏’。 楚丹枫后来提议给孩子另外建一间竹屋,却被花庭轩言辞拒绝了——不搬出小师兄的竹舍是他最后的倔强。 楚丹枫倒也妥协了,孩子还小,不愿意突然离开自己也情有可原,住在偏室便住在偏室,就当做过度好了。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这一“过度”,便过度了整整六年,转眼,花庭轩已从懵懂小少年,长成了高大的青年,不但修为稳步精进,个子也飞速蹿高,如今比楚丹枫还高了一头。 十八岁了。 第51章 重生一世, 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头的小团子,终于长大成.人,不过这一次没长歪, 六师弟孝顺贴心, 乖巧懂事,没做过一件上辈子那种“以下犯上”的混蛋事, 楚丹枫甚是欣慰。 十八岁的花庭轩, 个头和修为都见长,却仍像‘大号尾巴’似的, 鞍前马后地伺候师兄。 一切都好得超出了楚丹枫的预期,让他觉得舒服养老指日可待, 唯一令人费解的是,这孩子都这么大了, 为什么还没开始恋爱? 要知道, 上一世的十八岁,花庭轩早就和小师妹你侬我侬了, 可现在,别说你侬我侬,他连个好脸色都不肯给林姝儿! 譬如现在,林姝儿又被她六师兄凶了, 远远站在楚丹枫的竹舍外, 不敢往前走半步,委屈得直跺脚, 又敢怒不敢言。 这情形太熟悉,不用走近,楚丹枫都能猜到原委——也不知花庭轩是哪根筋不对劲儿,每每看到林姝儿过来串门, 都如临大敌,好像长成少女的小师妹是什么洪水猛兽。 楚丹枫单手握拳,抬至唇边,重重咳嗽一声。 花庭轩和林姝儿闻声都望向他。 被小师兄撞见自己凶小师妹,花庭轩脸色不大好看,林姝儿倒是眼睛一亮,瞬间雀跃起来。 七师妹今年也十七了,作为男主的青梅竹马,颜值自然不低,亭亭玉立,笑起来更是娇俏可人,让人一见,便心生欢喜。 楚丹枫也回以笑容:“七师妹,有什么事吗,怎么不进来说?” 林姝儿似乎想张嘴告状,却在花庭轩的死亡凝视下半路扁了嘴,一个字的刁状也没敢告,只在奔向楚丹枫之前,朝花庭轩做了个鬼脸。 花庭轩:“……” “五师兄!二师姐叫我给你们送丹药,都是她亲手炼制的,给六师兄——”说到‘六师兄’的时候,楚丹枫清清楚楚看到林姝儿翻了个白眼,“给六师兄登万剑峰的时候,以备不时之需。” 楚丹枫笑:“替我谢谢二师姐,多谢她惦记着。” 再过十天,便是又一次“拔剑大会”了,所谓“拔剑大会”乃是双极宗的盛典,所有未拔.出本命剑的内门弟子,以及通过考核的、资质上佳的外门弟子都可以登上万剑锋尝试拔剑。 万剑峰十二年才开一次【注】,上一次楚丹枫从秘境中得到绝品器灵,一战成名,十二年转瞬而逝,当初矮墩墩的小团子已长成丰神俊秀的少年,即将亲手拔剑,楚丹枫也从被师兄师姐送上山的‘考生’,变成给小师弟、小师妹打气助阵的五师兄。 怎能让人不感慨。 在原着中,这次“拔剑大会”也是一场重头戏,男主花庭轩会在这次大会中拔.出本命剑玄水。 他便是从这一刻开始开挂,走向人生巅峰的。 “五师兄听说了吗?这回拔剑大会和以往规则不同了。”林姝儿打断了楚丹枫的回忆。 楚丹枫奇道:“怎么个不同法儿?” 林姝儿:“从前万剑峰上不许夜行、不许打斗的禁令都取消了,大家可以各凭本事夺剑。” 楚丹枫:“各凭本事?” 不许夜行他能理解,从前鬼月老镇守禁地,常有弟子不慎掉入秘境,当年他得到了那条化蛇镇守的极品器灵“撰魂灵”,或许鬼月老完成了使命,便离开了,夜晚的万剑锋不再危险,可不许打斗的禁令取消有什么意义呢?拔剑靠的是自身修为,又不靠武力。 “没错,”林姝儿笃定道,“我亲耳听师尊说的,新规则开结界的时候便会公布了。” “还有,”她神神秘秘道,“小师兄,有人放出话来,要当众挑战你呢!” “?”楚丹枫,“谁这么狂妄,不知道我的规矩吗。”自打十二年前‘成名’之后,前来找他挑战切磋的弟子不知凡几,楚丹枫不堪其扰,后来干脆放话出去——不论何人,都不接受挑战。 林姝儿笑得八卦兮兮:“不是比武,是比美!” “什么玩意?!”楚丹枫笃定,自己的耳朵和小师妹的嘴,一定有一样出了问题。 林姝儿掷地有声:“比!美!” “……”楚丹枫嘴角抽了抽,“别拿你师兄开玩笑。” 然而林姝儿小.嘴一噘,娇娇俏俏地哼道:“才没骗人!我亲耳听——” 花庭轩见她撒娇,皱起眉,身形一闪,便不动声色地把两人隔开,接道:“小师兄不常出门,不知道也不奇怪,不过是些无聊的人,搞些无聊的把戏罢了,不成气候,不用在意。” 偏偏林姝儿习惯了和花庭轩抬杠,当即反驳:“谁说不成气候?五师兄你知不知道每一届拔剑大会,都有人在私底下偷偷开赌局?” 楚丹枫点头。 这不是什么秘密,据说自己当初成为黑马,一跃问鼎,令不少押宝在柳砚白身上的弟子血亏。 不过这种赌局属于‘民不举官不究’,参与的人虽多,可双极宗体量太大,按比例来算,其实并不成气候。 林姝儿:“保守估计,投‘选美’局的人,比押拔剑大会名次的人多十倍!” 楚丹枫:“…………” 楚丹枫越听越觉得这传闻不靠谱——更何况他一个大男人比哪门子美?——渐渐失去了兴趣,随口打发七师妹道:“站了半日,忘了招待你,茶几上有桂花糕,青梅蜜饯,还有我自己卤的胭脂鹅脯,姝儿你自己吃别客气。” 林姝儿从小就知道五师兄是最会享受的,他的零嘴种类最多,味道最好,闻言也不客气,当即轻车熟路地找零嘴去了。 楚丹枫觉得这是两个年轻人独处的好机会,口中称自己还有事,同时没忘记给自家师弟使眼色,“对了,轩儿你专程买的花茶呢?去给小师妹沏一壶。” 可花庭轩很不配合师兄的良苦用心,干巴巴道:“没热水。” 楚丹枫气得想敲他脑袋,什么叫没热水?听听这是人话吗,自从这家伙学会控火术、被自己夸过一回之后,从来都是直接用术法烧水,山间打来的清泉,从冰凉到沸腾不过几息之间。 楚丹枫命令道:“没热水就现在去烧。” 花庭轩仍旧臭着脸,站着不动。 “……”楚丹枫,“行,你不烧我烧。” 远处传来林姝儿的叫喊声:“五师兄不用麻烦,我自便就好!” 这回没等楚丹枫反应,花庭轩倒是先替他答应了一声,而后对自家小师兄露出无辜的表情——你看,是她自己说不需要的。 “…………”楚丹枫扶额,压低声音:“你能不能有点待客之道?去招呼一下怎么了?” 花庭轩也同样压低声音,更一本正经地说:“小师兄教过我,男女授受不亲,怎能共处一室?” 楚丹枫:“…………” 这熊孩子!正派原本是好事,但矫枉过正,就是迂腐了啊! 楚丹枫不由得想起六年前那本《卖货郎》,当初为了给花庭轩竖立健康向上的价值观,他给孩子讲了一堂生动的生理卫生课,并没收了春.宫图,又声严厉色地勒令六师弟不准再看任何乱七八糟的话本。 自打那一次之后,花庭轩还真的老老实实,至少楚丹枫从来没在竹舍里再见过任何一本少儿不宜的书册。 可事到如今,楚丹枫又忍不住反省,自己是不是用力过猛,把孩子给管得太老实了? 若是放在普通人家,男孩子十六岁便可以成亲了,可自家小师弟恐怕都没跟女孩子说过几句话。 “你这个样子,以后可怎么找道侣!”楚丹枫恨铁不成钢地拍他后背一掌,花庭轩瞧着是少年人特有的清瘦,一身月白弟子服,自有股霁月清风的气度,实则拍上去结实得不像话,楚丹枫拍了他一巴掌,花庭轩没什么反应,自己的手倒是先拍疼了,微微皱了眉。 “小师兄没事吧?”花庭轩明察秋毫,顺势把楚丹枫的手捉住,捧到唇边,哈了口气。 热气灼人,柔软的唇.瓣也不小心擦到楚丹枫拇指,一股酥.麻之感从手指倏然蔓延至全身。 楚丹枫:“……”妈哒,这杀千刀的鼎炉体质。 他猝然抽回手指,顺势满不在乎地将手向后一摆:“不用吹,我哪有那么娇气?” 话虽说得云淡风轻,可楚丹枫心底里其实是羡慕花庭轩的,男主就是牛逼啊,这就是所谓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吧,说不定衣袍底下的身材比那些力修还要强壮些,这不是凭空猜测,他是有依据的——从原着中那么多‘男主酣战后宫团’的描写中,不难得出他是个电动小马达的事实,腰好的男人,身材能差吗? 然而“花小马达”显然没有发挥‘特长’的打算,意味深长地望着楚丹枫,腼腆笑道:“我不想找别人做道侣。” 花庭轩生得好看,是那种清隽又不乏气势的、锋利的英俊,原本是很有距离感的,可笑起来却莫名带着些缱绻意味,很是勾人,也不知多少女孩子沦陷在这双仿若撒进星光的凤眸里。 可惜楚丹枫并不是柔软的女孩子,他望着花庭轩含情脉脉的笑脸,眼睛一瞪:“你还有脸笑!” 花庭轩:“……” 楚丹枫痛心疾首:“这么大的人了,光长个子不长心眼!”不找道侣,难道要孤独终老吗?真叫人发愁。 楚丹枫觉得,自己或许就是那种很遭人烦的“传统家长”,孩子小的时候不准他早恋,一旦成年,便又催着他结婚。 啧,一不小心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模样。 ……不过他也控制不住,真是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可怜天下父母心。 “楚老父亲”一边忧虑自家孩子的终身大事,一边暗搓搓替他准备各色用得上的物品——不得不说,小师妹那一日带来的消息不假,没过几日,“拔剑大会取消若干禁令”的公告就出来了。 楚丹枫怕自家孩子在对战中吃亏,好在他家底挺丰厚,这些年带着花庭轩做师门任务,总是运气爆棚,每每都赚得盆满钵满,更重要的是,当年去妖市换了不少好东西,防御类的法器啦、符咒啦、丹药啦……都统统给孩子打包带走,几乎塞满了两个芥子袋。 转眼便到了结界开启的日子,抵达望剑坡时,楚丹枫隐隐觉察似乎有哪里不对,莫名升起一种‘小师妹的另一个消息’也完全准确的不妙预感——他甫一现身,几乎所有弟子都齐刷刷望向他,其中两道视线尤为突出。 楚丹枫回望过去,先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紧接着便听一道酸溜溜的少年音:“他就是楚丹枫啊?我看也不过如此。” 第52章 那少年把一句话说得九曲十八弯, 显得阴阳怪气的,成功引起了楚丹枫的注意。 楚丹枫略一打量,第一印象是此人生得挺美, 五官线条圆融, 有种雌雄莫辨的柔和,而他身边是个熟悉面孔, 正是震盂峰的首徒柳砚白。 柳砚白是个断袖, 一度对楚丹枫很有些想法,却过分自以为是, 做出的事很惹人厌烦,甚至间接导致一个叫做李班的弟子为他出头, 以至于毁了楚丹枫的金丹。 若列一个“楚丹枫最讨厌的人名单”,柳砚白必定高居榜首, 直到十二年前, 上一回万剑峰结界开启时,楚丹枫意外获得机缘, 一击破开护山大阵,彻底碾压了柳砚白的风头,才算扳回一局。 有柳砚白在,就不难解释他身边的人对楚丹枫有敌意了——从最初的李班, 到后来的季磐, 他都已经习惯了。 楚丹枫虽然是条以‘不问世事’为目标的咸鱼,却还有个毛病, 越是人多,越注意形象,即便对方无礼在先,他也没失了风度, 朝着那少年勾唇一笑,旋即一拱手:“柳师兄,别来无恙。” 那少年先是一愣,旋即咬着唇恨恨地瞪了楚丹枫一眼。 楚丹枫却完全没注意到,他一身秋香色锦缎法袍,本命折扇藏于袖中,长身玉立,唇角含笑,端的气度潇洒,倜傥风流。 此时半个望剑坡的人都在看他,当即就有不少女修红着脸窃窃私语,议论着说‘原来这就是离虚峰深居简出的楚师兄’、“好俊美啊”、“气度不凡”…… 柳砚白也有一刹那的失神,只觉楚丹枫几年未见,愈发唇红齿白,标志可人了,似乎还多了一种……说不上来的勾人气质,叫人看了就移不开眼睛,莫名生出一股……想扒了他那套锦袍的冲动。 一高大少年忽然拦住了他的视线,打断了他的遐想。 “柳师兄,若无事,劳烦让开。”花庭轩面若寒霜,冷冷道。 柳砚白这才如梦初醒,尴尬地轻咳一声,试图绕过花庭轩,问:“楚师弟,这位是……?” 修仙之人闭关十年八载都是常事,花庭轩虽然没闭关,却也跟着楚丹枫一起做宅男,除了偶尔接任务,几乎不与震盂峰联络。 楚丹枫上前一步,与花庭轩并肩而立:“这是我六师弟。” 柳砚白压根没把十几岁的毛孩子放在眼里,敷衍地感叹一声“都这么大了”,便拉过身边少年,“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震盂峰的小师弟,复姓第二,单名一个潜字。” 第二潜一脸敌意道:“楚师兄好。” 楚丹枫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而后便觉再没什么话可说了——毕竟他们交情也就一般般——于是就打算告辞,却被柳砚白叫住了。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柳砚白忽而一把揽住第二潜,手很亲热暧昧地搭在他的腰上,一双眼却望着楚丹枫,笑道:“同期登万剑峰,就是有缘,可以让阿潜和花师弟认识一下。” 花庭轩却不买账,抱着弟子剑,凉凉道:“同一期就是竞争对手,提前认识,我也不会手下留情。” 万没想到一个毛孩子会这么不给他面子,柳砚白的笑容僵在脸上:“……” 楚丹枫险些没忍住笑,在心里给孩子比了个大拇指,哎呦不错,这小嗑唠得挺硬! 不过他也不打算救场,六师弟几日后从万剑峰上下来,夺得神兵玄水,便会开启开挂人生了,修真.世.界实力为尊,别说震盂峰首徒,就算双极宗掌门,日后也要给他几分薄面。 有实力,想怎么怼人就怎么怼人。 柳砚白等了片刻也没等来台阶儿,也变了脸,冷笑:“看来花师弟很有把握,不过,阿潜也是新一辈弟子中的佼佼者,现在就下结论说谁让着谁,为免言之过早,还不知到时候鹿死谁手呢。” 花庭轩分毫不让:“正是这话,那我们便拭目以待。” 待到几人分道扬镳,各自去找各自的师尊,楚丹枫才小声吐槽:“这个第二潜是什么来头?看着年纪不大,修为很高吗?”要是没点本事,柳砚白也不会那么自信啊。不过若是真有本事,为什么自己完全没印象呢?要知道,楚丹枫可是熟知剧情的人啊,虽然因为自己重生,打乱了一些原本的走向,可重要人物应该拥有姓名才是。 身后的小师妹举手道:“我知道!第二潜原本是外门弟子,后来才被白师叔收为亲传,修为已达金丹。” 楚丹枫皱眉道:“那是不容小觑,轩儿你不可轻敌。” 金丹期是个分水岭,只有资质上佳、悟性够高的弟子才能达到金丹,连内门弟子也不是个个都有金丹修为的,比如黄长天,这么多年修为还止步于筑基后期,迟迟无法突破,依着他的状态,说不定一辈子都无法突破金丹,或者突破时,已经成了个白发老人。 所以另外一个指标便是观外貌,同样是金丹期,看起来越年轻的修士,便说明资质越好,前途越光明。 林姝儿却道:“师兄别担心,他资质也就一般,金丹初期的修为是强行用丹药堆砌起来的,并不稳固。” 没想到小师妹越长大越像个小喇叭,上一世倒没看出来她还有这种特质。 “……”楚丹枫,“你消息倒灵通。” 林姝儿嘿嘿一笑:“我知道的还不止这些呢,这位第二师弟,是被柳砚白力荐,才得以破格让白师叔收下,他在外门弟子里可能算矬子里拔将军,但在内门就不够看了,全靠柳师兄用各种灵药仙丹补给,才能脱颖而出的。” 楚丹枫奇道:“这花费可不小,他会那么大方?” 花庭轩忽然插嘴:“也算不上什么大开销。” 这话插得奇怪,倒像是见缝插针地跟柳砚白攀比财力似的。 “哎!他大方一点也是应该的,毕竟他们……”林姝儿八卦兮兮地笑,而后伸出双手,握成拳,对在一处,举起两个大拇指,同时往下一按,暧昧道,“关系匪浅。” 楚丹枫:“…………” 楚丹枫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刚才分别时,柳砚白似乎搂了第二潜的腰。 啧,直男思维习惯了,险些忘了柳砚白是个断袖。 不过…… 楚丹枫在林姝儿后脑上不怎么用力地拍了一巴掌:“小姑娘家家的,说这种事也不害臊!” 林姝儿吐了吐舌头,又道:“五师兄不问问我为什么这么了解第二潜?” 花庭轩看向林姝儿。 这会儿师尊正和戒律堂的孔长老说话,几位师兄姐陪在身边,只剩下他们三个小的因掉了队,得以自由活动,楚丹枫便趁机从芥子袋内掏出一枚青梅脯,含在嘴里,敷衍地配合:“为什么?” 林姝儿:“因为他就是放话要和你比美的人啊!”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楚丹枫差点被果脯呛死。 花庭轩忙扶住自家师兄,拍背顺毛,他虽然只有十八岁,可身高已蹿到八尺有余,那姿势,像是把楚师兄半抱在怀里了。 楚丹枫咳得泪花都出来了,半天才顺过气,泪汪汪地看向小师妹:“你没骗我吧?” 林姝儿“哇”了一声,自信满满道:“小师兄咳嗽起来都我见犹怜,一定能胜出!” 于是小师妹后脑勺又挨了一巴掌。 楚丹枫:“胜什么出?还有,成语是那么乱用的吗!”大男人能用我见犹怜形容? 五师兄打人从来都轻拿轻放,林姝儿一点也不疼,但还是做委屈状:“不信你放出神识自己听,这会儿估计已经开盘了,一定有人在讨论。” “……”楚丹枫嘴上表示了不屑,片刻后,却还是悄悄放出了神识,他如今只差一步就可踏入元婴,神识铺开范围极广,几乎能覆盖整个望剑坡。 任何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听说了吗?今年的拔剑大会规则都改了!” “这不算什么新鲜事,消息不是早就从十六峰传出来了吗?” “那你知道为什么会改吗?” “请师兄赐教?” “听说啊,因为万剑峰的灵气要枯竭了,根本锁不住那么多灵剑,所以今年又是扩招,又是可以比斗。” “不会吧,万剑峰自打本派创立以来,已有千年历史了吧,一直好好的,也没听说出什么事,怎会突然枯竭?” “谁知道,不过,我也听过这则小道消息,据说是资质不够,也可以勉强拔.出更好的灵剑!这回参加的弟子真是走了狗屎运,早知道我也报名了,万一就被选上了呢!” “也未必,‘不能走回头路’的规矩还是没变,再说了,不是允许比斗吗?人性最难琢磨,往往自己得不到,也见不得别人好,说不定一大半都折在内耗上,最后无功而返。” “对中下层水准的弟子也许是这样,但对于资质上佳的弟子,就是天赐良机啊,他们修为高,没人拦得住,一路往前走就是了,只要不过分贪心,不就能拔.出好剑来?” “呀,这么说,那上一届拔.出前百名灵剑的柳砚白,不是吃了大亏?依他的实力,这回去说不定拔.出前五十的灵剑了!” “他都尝试了那么多年,偏偏选择十二年前拔剑,这会儿估计肠子都悔青了吧。” “……” “押宝押宝!可押是谁拔得头筹,也可押弟子排名,今年热门人选需要介绍吗?买定离手啊!” “我押震盂峰第二潜!五块上品灵石!” “我押我师妹映雪,呃……弟子中排名前二十吧,一块中品灵石,图个彩头。” “押第二潜!三块下品灵石。” “我也押第二潜,十块上品灵石!” “……” 听了半天,几乎没有人押花庭轩,楚丹枫不由得默默吐槽:自家小花这些年真是养在深闺人不识了,到时候他一鸣惊人,岂不是妥妥的黑马?不如把灵石全押在花庭轩身上,狠赚一笔,还能顺便为小师弟助长士气。 可就在这时,他却听到了奇怪的对话。 “我投楚丹枫!” “嘻嘻嘻我也投楚丹枫!刚刚我用了‘千里眼’术法,看得可清楚了,他腰好细啊嘿嘿嘿。” “臀也翘!” “……你们好歹是女修,能不能矜持一点,盯着人家师兄的屁.股看?” “真是人比人得死,货比货得扔,原本看第二潜还挺美的,但一比之下,简直云泥之别!楚师兄不但皮相美,而且气度不凡,一点不娘,他那把本命折扇一展,我命都能给他!” “师姐你擦擦口水,我觉得楚师兄……怎么说呢,有点‘美人在骨不在皮’的味道,看着就……叫人春.心萌动。”说话的居然是位师弟。 “我看,这回‘双极宗第一美人’的称号非楚丹枫莫属了!” “虽然楚师兄的确美艳,可不是只有两个人比美吗?为何赢了就是‘双极宗第一美人’?” “你不知道吗?因为第二潜原本号称‘双极宗第一美人’啊!不过只是坊间这样说,他估计是想名正言顺,才要搞出投票来。” “我不会千里眼,谁有同功效的法宝借我用用?” “给!这里有很多,免费借用,但借了就要投票啊,一人一票记名的!” “看到了,皮肤好白!一点瑕疵都没有,真想问问他是怎么保养的。不过他看着好.嫩啊,好像连弱冠之年都不到,听说已经是金丹修士了,资质得多高?” “你们入门没几年,可能还不知道吧,楚师兄老早就结丹了,原本就天资卓绝,可惜遭奸人暗算,害得他金丹碎裂,但他不认命,多年来一直不放弃,果然重塑了金丹!” “……我听到的版本为什么是此人为了修炼不择手段,人缘很差啊?” “我们是修道之人,为求大道,本就该不择手段,有什么问题吗?你不要人云亦云好吧?至于人缘差,可能是曲高和寡吧,毕竟他是个天才。” “…………”楚丹枫听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什么天才,自己不过是条走了狗屎运的咸鱼罢了。 不过,修真.世.界强者为尊诚不欺我,同样是修炼,从前自己一门心思埋头努力便是‘不择手段、孤僻阴沉’,如今反倒成了‘曲高和寡’。 可听这个势头,“选美”这件事似乎是真的,而且,自己的票数似乎还挺高的…… 越往后听,楚丹枫越愁得坐立不安,他一个纯爷们儿,要是选美赢了,真得了什么“双极宗第一美人”的称号,以后还做不做人了? 第53章 楚丹枫兀自纠结着, 不知不觉,时间已接近午时,万剑峰的结界即将开启。 今年的规则果然与以往不同, 戒律堂的孔长老使出狮吼功, 声音清晰地传入所有人耳朵里:“所有参与拔剑大会的弟子,在登万剑峰前, 需将芥子袋上缴, 除了‘辟谷丹’和弟子剑之外,不允许携带任何物品。” 这是楚丹枫始料未及的, 那自己给花庭轩准备的法宝灵药不是都白费了?叶白鹿也很不满,收了芥子袋后, 便悄悄给林姝儿塞了一把丹药,叮嘱她装进袖子里。 可孔长老像是猜到了他们的小动作, 紧接着便强调:“本次拔剑大会讲求公平, 大家只凭实力,不靠外物, 不用枉费心机试图悄悄夹带私货,进入结界前,我会亲自逐一检查!有谁存侥幸心理,当即取消资格!” 叶白鹿:“……” 叶白鹿只得又把丹药收了回来, 跟楚丹枫抱怨:“什么破规定?也不早说, 这些疗伤丹药我可费了不少功夫。” 楚丹枫附和:“就是就是。” 不过,师姐弟俩很快又平衡了——他们看到震盂峰的第二潜, 居然一口气卸掉了四个芥子袋。 楚丹枫瞧得瞠目结舌:“这是把家底全带上了吗?” 叶白鹿愤愤道:“震盂峰也忒不要脸,孔长老所言极是,他们带这么多东西,哪还有公平可言?” 除了师尊, 二师姐在离虚峰几乎是大家长一样的存在,楚丹枫根本不敢说她双标,继续乖巧附和:“就是就是。” 这一回离虚峰参与拔剑大会的弟子有黄长天、方清涯、花庭轩、林姝儿四人,方清涯最紧张,从头至尾几乎一言不发,林姝儿才刚刚筑基,对自己不报什么希望,反而比较放松,更多的是兴奋,花庭轩倒与平时无异,完全没有‘参加考试’的焦灼感,依旧大号尾巴似的跟在楚丹枫身后,还试图用身体挡住楚丹枫,防止来自四面八方的、男修女修的窥探。 而黄长天忽然挤过来,神神秘秘地拉住楚丹枫,一阵耳语后,将一把灵石塞给了他。 两人刚达成共识,耳畔就响起了沉厚的钟声,与此同时,万剑峰结界如期开启。 这是护山大阵最薄弱的时候,通常由各峰峰主劈开结界,再送弟子们进山,今年轮到震盂峰的白沧山。 然而,白峰主站在结界入口,却迟迟没有动手,而是待到围观众人都发出疑惑的窃窃私语,赚足了眼球,才后退一步,示意小徒弟第二潜上前。 “这……白峰主是什么意思?难道要小徒弟劈开结界吗?” “徒弟再有实力,如今也只有弟子剑,怎能劈开结界?” 可第二潜却真的拔.出弟子剑,运足真元,众目睽睽之下,当空一劈! 万剑峰结界应声而裂! 其震撼效果竟堪比当年楚丹枫得到本命法宝时,震碎护山大阵的那一幕,当下全场哗然。 连孟沧雨都皱起眉。 白沧山和孟峰主攀比了多年,许是培养出了默契,恰好将得意的目光投了过来。 两位峰主四目相对,视线交织,几乎爆出杀伤性火花来。 可孟沧雨到底是师尊,冷哼一声,勉强端住了高人的架子,然而,他的三徒弟就不淡定了。 黄长天脸色都变了,不顾孔长老狮吼功的催促,拉住楚丹枫急道:“我改主意了,还是押第二潜好了!” 楚丹枫也弄不明白第二潜哪来的这么大神通,但对自家的男主师弟还是信心十足,“你放心,我的眼光没错!” 孔长老又一次催促所有弟子按顺序入场,孟沧雨几乎要过来亲手把几个磨磨蹭蹭的徒弟拎走,黄长天咬咬牙,“算了,信你!那啥……灵石分成两半,一人买一半吧!” 他话音刚落,便被孟沧雨赶鸭子似的赶走了。 而花庭轩居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躲过了自家师尊的催促,不知怎的又绕了回来,忽而握住楚丹枫的手:“小师兄,你真的相信我?” 楚丹枫心道:虽说上辈子并没有第二潜这一号人物出现,我不知他的深浅,但你是男主,理论上实力碾压三界,我不信你信谁? “当然。” 高大的少年于是腼腆一笑,还顺势捏了捏楚丹枫的手:“我定然不负师兄所望。” 小师弟太粘人,楚丹枫已经被他摩挲习惯了,被摸得一阵酥.麻,居然也没抽.出手,反而鼓励道:“尽力而为就是,师兄相信你,别误了时辰,去吧。” 花庭轩这才依依不舍地松开手,跟着队伍进了万剑峰结界。 楚丹枫望着他的背影,感叹:“这孩子,也太乖了,腼腆得跟个大姑娘似的。” 叶白鹿忍不住插嘴:“他也只在你面前卖乖,对别人凶着呢,至于腼腆……”表面上越腼腆的人,往往骨子里越…… 二师姐不知道“闷骚”、“腹黑”或者“病·娇”,自觉言语匮乏,形容不出,一时卡住了。 楚丹枫听不得别人说话说一半,追问:“怎么?” “没什么,你不是要去投注?”叶白鹿掏出一块上品灵石,“替我押姝儿,当为她讨个彩头。” 没想到自己和黄长天捣鼓的小动作全落入了师姐眼里,楚丹枫摸.摸鼻子,不大好意思地接过了灵石。 但押宝还是要押的。 楚丹枫多留了个心眼,躲到师尊的飞马车里,趁四处无人时,换了衣裳,又从芥子袋内摸出个不知哪一年花朝节时买的面具戴上,才做贼似的溜进人群——没办法,这回他成了焦点,不稍微乔装一下,万一引起围观,那就尴尬了。 然而,楚丹枫还是小觑了某些人对自己的关注度,他自认万无一失,刚掀开飞马车帘子时,便已经有人盯上他,并悄悄尾随了。 楚丹枫在人群里穿梭,颇费了一番功夫,才挤进“庄家”眼前,按着黄长天和叶白鹿的委托,依次买了注,而后才拿出自己的积蓄,豪气道:“全买离虚峰花庭轩。” 那满满一袋子上品灵石,少说有几百个,连同庄家在内,所有人都被震惊了,庄家问:“买他什么?进前二十还是能拔.出剑,赔率不同,这位师兄,给你介绍一下?” 楚丹枫:“买花庭轩夺得魁首。” 又是一阵嗡嗡议论,大伙都在好奇这个戴着面具的家伙是不是人傻钱多,在第二潜表现出这样压倒性的实力之后,居然去买别人赢。 庄家倒像见到了活财神,生怕他反悔似的,一把拢住灵石袋,强调:“买定离手啊!” 楚丹枫:“自然,愿赌服输,谁也不能反悔!” 他收好了买注的凭证,便退出人群,深藏功与名,没想到还没走远,一道熟悉的嗓音便从身后传来:“你就对你师弟这么有信心?” 楚丹枫扭过头,恰看到柳砚白,忍不住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面具,做贼似的环顾一周,压低声音问:“这你都认得出来?” 柳砚白怎么看楚丹枫怎么觉得可爱,笑道:“对于喜欢的人,无论打扮成什么样子,我都能一眼在人群里找到他。” 楚丹枫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搓搓自己的胳膊:“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油腻吗?” 柳砚白奇道:“何为油腻?” “你这样就是。”楚丹枫翻了个白眼,顺嘴道,“比如你都有了第二潜,还对别人说这种腻腻歪歪的话,就是油上加油。” 没想到柳砚白听了他的吐槽,非但不生气,反而笑意更深:“你果然吃醋了。” 楚丹枫:“???”啥玩意?? 柳砚白深情道:“承认吧,一个总在你身后追逐的人,突然和别人卿卿我我,你必然在意的。” “…………”楚丹枫一时竟无言以对,依着柳砚白的自信程度,他生怕自己骂他,对方都觉得是在打情骂俏。 “丹枫,我是震盂峰首徒,可用的资源、人脉,不是普通人能比拟的,第二潜如今的实力便是佐证,能给他的,我也能加倍给你……说实话,你后悔了吗?”柳砚白忽而欺身上前,似要抓.住楚丹枫的手。 可楚丹枫如今今非昔比,身法极快,飞花掠影间便轻巧躲过了,还“不经意”以真元擦伤了对方手腕。 “对不住,条件反射。”楚丹枫不怎么真诚地说。 柳砚白的手腕火辣辣的,终于变了脸色,冷笑:“楚丹枫,我的耐心有限,你别给脸不要。” 楚丹枫:“……那真是谢谢您了,柳师兄的脸还是自己留着吧。” “……”柳砚白被噎得够呛,口不择言道,“你用那么多灵石买花庭轩赢,难道不是在故意跟我赌气?实则嫉妒阿潜?阿潜不但身手好,还即将成为‘双极宗第一美人’,他样样都比你强!” “…………”楚丹枫只觉槽多无口,恰在此时,一个同样带着面具的弟子凑过来,用兜售‘淫.羊.藿’的口吻,神神秘秘道:“两位给‘第一美人角逐’投票了吗?” “……” “……” 楚丹枫觉得,原本就尴尬的气氛,此时变得更尴尬了,为了缓解尴尬,他轻咳一声,道:“没有。” 面具弟子立即来了精神:“那投第二潜一票吧,只要投一票,就送一块中品灵石。” ???合着还有刷票这一说?楚丹枫啧啧称奇,没想到这比赛,弄得还……挺正式! 柳砚白忙呵斥:“走走走!不买!” 那弟子忽而“咦”了一声,而后整了整面具,说:“柳师兄,还真是你!我这面具有点挡眼睛,刚才没认出您,为什么让我走啊?不是您让我给阿潜拉票的吗?” 柳砚白的脸色像开了调色盘,似乎很想一剑砍了这位缺心眼的面具师弟,楚丹枫却一把拉住他,问:“一块中品灵石?” “对!一手投票,一手交钱!需要实名,无法代投。” 楚丹枫二话不说,接过投票簿,刷刷刷签下大名,收了灵石,拍拍那弟子的肩膀,郑重道:“小伙子,好好干!争取让第二潜胜出。” 他才不想当什么‘第一美人’,听起来就娘兮兮的,他可丢不起这个人。 楚丹枫收了灵石便扬长而去,只留下面具弟子和面沉如水的柳砚白。 “柳师兄,你这是怎么了?” 柳砚白将墨云剑攥紧,指节捏得咔咔作响,咬着牙道:“你自己看看,他的签名。” 面具弟子疑惑地翻开投票簿,而后人都结巴了:“这这这这这——” 上面赫然写着“离虚峰,楚丹枫”。 柳砚白气得不知如何自处,如今只盼望着第二潜争气,用实力说话,好好让楚丹枫认清现实。 . 万剑峰上景色与从前大不相同,从前光秃秃的山脊上,如今长满了绿植,常常有开了一点灵智的小蝶妖穿梭期间,五彩缤纷煞是好看。 而弟子们无心欣赏,为一把灵剑,打作一团的比比皆是。 唯有第二潜最轻松,他刚刚的惊人之举,证实了自身实力,大家都恨不得绕着他走,以避免与他发生冲突。 行至无人处,第二潜甚至悠然地撑起了一把伞。 “怎么,怕晒黑?”一道低沉好听的男声由身后传来,第二潜吓了一跳,便看到一个俊美高大的少年。 是那种很男人的英俊,年纪虽轻,却极具侵略性,第二潜一时看愣了。 可惜少年凤眸中闪着不怀好意的凶光,第二潜警惕道:“你是何人?” 花庭轩答非所问:“听说你要和我师兄比美,这一点你便输了,他怎么也晒不黑。” “呵,原来是离虚峰的人。”第二潜恨恨道,“姓楚的骚.货是你师兄?” 花庭轩骤然沉下脸:“你说什么?” 第二潜秀气的眉毛一皱,厌恶道:“明明是男人,却白得跟块水豆腐似的,到处招摇勾引人!还说不是骚.货?” 花庭轩手中弟子剑华光一闪,已被灌注了满满的真元,杀气凌然。 可第二潜还没从刚刚劈开万剑峰结界的风头中回过神,自负得很,也亮出弟子剑:“怎么?不怕死的,便来与我切磋!” 可话音刚落,手中的剑便寸寸断裂,饱含灵力的碎裂剑锋尽数刮在他脸上,紧接着视线都模糊了——脸上全是血,竟被刮花了。 花庭轩单手掐住他的脖子,把第二潜整个人提了起来,“我小师兄丰神俊朗,自然走到哪里都是焦点,哪是你这种丑八怪能比的?” “如今万剑峰的护山大阵薄得跟纸一样,你师尊要你劈开结界,这一招够聪明,不过……”花庭轩大手骤然捏紧,“废物就是废物。” 第54章 第二潜的挣扎越来越弱, 他脸上全是伤,猩红的血汇成细流,沿着下颌一路流到花庭轩手上。 就在第二潜以为自己会被花庭轩这样徒手捏死的时候, 花大佬却突然放开了他。 第二潜跌落在地上, 剧烈地咳嗽起来,刚擦掉眼皮上的血, 便看到花庭轩俯身蹲在他眼前, 忽而笑了。 诚然,花庭轩作为男主, 颜值非但不低,甚至算得上整个修真.世.界里数一数二的帅哥, 可此刻的笑容……把第二潜吓得抖如筛糠。 花庭轩抬起他的下巴,像是被丑到了, 不忍直视地“啧”一声, 而后柔声道:“从前也有人得罪过我小师兄,想知道他们的下场吗?” 第二潜疯狂摇头。 然而花庭轩自顾自道:“什么样都有, 穿肠烂肚,活剥人皮,用油锅炸……我最喜欢的是用一种小瓶子,灼烧他们的神魂, 可以足足折磨七七四十九日, 直到魂飞魄散。” 第二潜这回是真的被吓哭了,鼻涕眼泪和血混在一处:“你杀了我吧!” “那怎么行, ”花庭轩却道,“这太便宜你了。” 说罢,他随手布下一道隔音结界,紧接着, 结界内便响彻了第二潜的惨叫声。 不知过了多久,待到第二潜终于死鱼一样瘫在地上一动不动时,花庭轩才撤掉结界,探了探他的鼻息,抽.出第二潜的传音玉碟,替他捏碎。 这也是这回拔剑大会的新规则之一,因为允许打斗,所以每人都发了一个特质的传音玉碟,只要捏碎,便相当于求救和退赛。 花庭轩替他求救之后,没再逗留,转身就走。 鬼月老的声音同时凭空传音入密:“尊上,发了求救信号,很快便会有人来了,需不需要属下把你传送到别处?” 花庭轩懒洋洋道:“十二年了,你还能控制万剑峰?” 原来,万剑峰有诸多禁制,譬如‘不能走回头路’,譬如‘在拔.出灵剑之前不能御剑’、‘不可使用遁地术等瞬移法诀’,但鬼月老在山中禁地‘百鬼谷’驻守了近千年,已是半仙之体,和万剑峰早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 鬼月老嘿嘿一笑,嘶哑道:“这点小事还是可以办到的。” “也好。”花庭轩随口道。 鬼月老:“属下还有个疑问,这人胆敢辱骂夫人,尊上为何不直接杀了他?”不像花大佬的性格啊,还是说……怕闹出人命,林掌门会追查到底吗?如今禁地已毁,万剑峰再出人命,的确容易惹‘上头’怀疑。 鬼月老正要赞一句‘尊上思虑周全,做事滴水不漏’,就听花庭轩漫不经心道:“那废物那么爱他那身皮囊,我偏要毁了,让他像瘫烂泥一样活着,岂不有趣?” “…………”鬼月老打了个寒颤,觉得自己真不能被表象骗了,无论花大佬在楚师兄面前多乖巧,骨子里还是个叫人毛骨悚然的变.态啊!(╯‵□′)╯︵┴─┴ . 按着每一届的经验,这时候不会有弟子出来,望剑坡上却依旧人声鼎沸,十二年一次的盛世,没人舍得离开,大家都很会自娱自乐,押宝赌灵石的、投票选美的、看热闹聊八卦的……更别提他们这些有同门在万剑峰上的内门弟子,简直如同考生家属,全都眼巴巴等着自家孩子出考场。 大师兄周远山陪师尊打坐,叶白鹿每隔一炷香便要踏着秋月剑飞至结界入口看一看,只有楚丹枫腮帮子鼓鼓地含.着一颗青梅蜜饯,悄悄给孟沧雨的飞马马鬃编辫子——那脾气暴躁的飞马居然任由他折腾。 不是楚丹枫不关心同门,而是他熟知剧情,这一次的拔剑大会,乃是全书中的重头戏,花庭轩经历重重考验才能拔.出整个万剑峰排行第一的玄水剑,而其余配角自然不能喧宾夺主,没有一个比男主更快拔.出灵剑,总之没有那么早出来。 这会儿,说不定花庭轩正在里边进行一场精彩绝伦的酣战,作为一个男频升级流小说爱好者,楚丹枫最喜欢看打戏了,真是想想就激动,可惜无缘一见。 . 与此同时,万剑峰上。 鬼月老尴尬道:“那个,法术长久不用,生疏了,最多只能送到这里,不过,也足够远了,再徒步走上一炷香的工夫,便可登顶了。” 花庭轩环顾四周,只见芳草离离,妖蝶穿梭,答非所问地嫌弃道:“万剑峰没了你引诱活人献祭,不过十二年,竟破败成这样。” “罢了。”他忽而抬起手,口中漫不经心地唤了一声“玄水”。 下一刻,万剑峰顶便有一道冲天剑芒破空而出,一时间风云变色,整个万剑峰都跟着撼动起来。 在气贯长虹的地动山摇中,一柄通体乌黑的重剑裹挟着滔天灵力绝尘而来,那名唤‘玄水’的乌剑,颇有几分“重剑无锋”的意味,以雷霆万钧之势,势如破竹地冲将过来,把鬼月老吓得险些当场现形。 可那样凶横的一把灵剑,却在离花庭轩数步远的地方骤然停下,乖顺地悬浮在半空。 花大佬懒洋洋打了个响指,玄水剑便化作一阵碎光,瞬间融入了他的身体。 . 一盏茶之前,玄水被唤醒,剑气斩破天穹时,整个望剑坡都轰动了,众人猜测的头号对象便是之前大出风头的第二潜。 “看这剑气,怕不是前十名的灵剑吧?” “第二潜居然那么厉害!他不是出身于外门吗?” “外门怎么了?我们外门弟子难道就没有天才吗?” “第二潜真给咱们外门弟子争气啊!选美我要投他一票!” “一码归一码,‘第一美人’还是要论容貌,自然是楚丹枫更实至名归,何况第二潜还私下拉票,虽然他修为高,但这种行为真是为人所不齿,可见人品堪忧。” “赚了赚了赚大了!我押了十块上品灵石,买第二潜赢!” “师兄你可真是大手笔!这回赚大了,哎,后悔没下注。” 不止围观的外门弟子们激烈讨论,就连震盂峰众人也纷纷猜测是第二潜发挥超常,一举光耀师门了。 大家人云亦云,白沧山白峰主原本对第二潜的真实实力还有点数,但听所有人都笃定是自家小徒弟拔.出绝品灵剑,他便也有些将信将疑了,或许是自己令他‘率先劈开结界、以威示众人’的招数奏了效,导致他得到了什么机缘呢? 整个震盂峰都处于欢欣鼓舞之中,没人注意到大师兄柳砚白不见了。 离虚峰的气氛却截然相反,孟沧雨虽然没说什么,但很明显情绪不高,徒弟们知道他和白师叔陈年的龃龉,更不敢妄言,生怕惹怒了师尊。 只有楚丹枫知道,这应该是花庭轩拔.出了玄水剑。 可是,按着原剧情,应该经过一番精彩的鏖战,才能抱得名剑归,怎么这回这么快啊??按时间来算,顶多够他勉强登上山顶的吧? 不过,谜底很快就揭晓了。 玄水剑冲破护山大阵,一穿月白色弟子服的颀长少年踏剑而来。 在看清玄色剑身上的少年是花庭轩,而非第二潜时,震盂峰哑火了,换成离虚峰喜气洋洋。 三位徒弟难掩喜色,连孟沧雨都忘了身为高人的矜持,只见花庭轩御剑稳稳落下,向师尊匆匆行了一礼,听了两句勉励的夸奖,便直奔楚丹枫。 “小师兄,轩儿没让你失望吧?”高大英俊的少年,背着一把通体乌黑的重剑,神态语气却极为腼腆乖顺,像是个考了第一名,但又不怎么好意思向家长要奖励的小孩子。 果然,不管长到多高,本事多大,都是自己养大的孩子啊! 楚丹枫被他这个娇撒得一颗心都化作了水,正感慨,却听一声断喝:“花庭轩!你这凶残阴毒的小人!竟伤我师弟至此,今日一定要还我们公道!” 那是以狮吼功喊出来的,功力虽不如孔长老雄浑,却也足以传入望剑坡上每个人的耳朵里。 紧接着,柳砚白御剑而来,怀中抱着个人——只能勉强看出那是个人,因为包裹得太严实了,根本看不到脸。 柳砚白刚落地,便气势汹汹地直奔花庭轩,楚丹枫也是护犊子习惯了,想也不想便伸手拦住柳砚白,本命折扇已握在手中,威胁意味十足地警惕道:“柳师兄,有话好说。” “你还护着他?”柳砚白道,“知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楚丹枫依旧把花庭轩护在身后:“既然容许比斗,磕磕碰碰便自然无法避免。” “正是,所有弟子都签了军令状的,输了便要找上门来,是哪家的道理?”护犊子二号叶白鹿师姐也跟着上线,连大师兄周远山也上前道:“不错…………” 可他话音未落,柳砚白便咬牙道:“阿潜金丹碎了,连灵脉也废了!甚至、还被他毁了容!全是无法修复的伤,何其恶毒!” 说罢,他豁然掀开第二潜的面纱,在看清那张脸时,离虚峰众人齐刷刷倒吸一口凉气,而第二潜反应更大,疯了似的抱住面纱,也不管会不会牵扯到伤口,拼命往脸上按,口中神经质地念着“不要!不要看!” 柳砚白:“楚丹枫,你现在还能为他辩解吗?” “…………!!”说实话,楚丹枫看到第二潜的惨状时,也骇得一时语塞,就在此时,花庭轩从身后扯住楚丹枫的衣袖,微微发着抖说:“小师兄,那个人的脸好丑,好吓人啊。” 第55章 第二潜大约是被那句“脸好丑”刺激到了, 发出一声悲鸣似的呜咽,把面纱捂得更紧了。 柳砚白抱紧第二潜,倏而抽.出墨云剑, “花庭轩, 你不要欺人太甚!” 花庭轩正站在楚丹枫身后,眉毛一挑, 背在身后的玄水剑也兀自蠢.蠢.欲.动, 似是战役凛然,楚丹枫却先一步抽.出本命竹骨扇, 倏然一展,护住六师弟, 另一只手背在身后,脊背挺直, 浑身戒备, 微微眯了眼睛,寒声道:“柳砚白, 你才不要欺人太甚!” 被小师兄保护的花庭轩:“!” 花庭轩立即不瞪柳砚白了,背后的玄水剑也安静了,他乖顺柔弱地挽住楚丹枫的胳膊,少年音清亮, “小师兄, 轩儿害怕。” “…………”柳砚白瞪着花庭轩紧紧挽着楚丹枫的手臂、并轻轻摩挲的手,眼角狠狠一跳, 不知为什么,只觉这一幕比第二潜受伤更让他压不住火气,手中墨云剑铮然作响,他脱口而出:“花庭轩, 你……好不要脸!” “柳师侄!”孟沧雨终于看不下去,厉声道,“你想讨公道,也该把事情说清楚,难道要当着长辈的面动手吗?” 柳砚白一怔,这才悻悻地收回剑,把第二潜安置在一旁,便向孟沧雨行礼道歉:“是弟子莽撞了,无意冒犯师伯,不过,花师弟行.事乖戾,手段残忍,是可忍孰不可忍?!” 孟沧雨视线扫过,只见“行.事乖戾、手段残忍”的六徒弟正低眉顺眼地侍立在小五身侧,伸出一只手,轻轻拂掉了落在楚丹枫肩头的一只彩蝶,又细心又温柔。 孟沧雨:“……”怎么看都像是姓白的小子在冤枉自家徒弟。 更何况,小六刚在拔剑大会上拔得头筹,就被人这样言辞激烈地声讨,作为师尊,心里怎会舒服?可现在整个望剑坡的人都竖着耳朵听他们的动静,他不好仗着长辈的身份发作,只得压着火气,沉声吩咐:“小六,你说。” 许是方才玄水剑出鞘,真的劈碎了护山大阵,跑出来不少五彩斑斓的小妖蝶,零零星星地在周遭飞。 花庭轩又磨磨蹭蹭地替楚丹枫赶走两只蝴蝶,才站出来,规规矩矩道:“回师尊,我没见过那个丑八怪。” 第二潜:“……” 柳砚白:“你!” 花庭轩面对柳砚白,柔弱的气质登时荡然无存,凤眸一扫,眸光凌厉凶横。 “……”柳砚白被花庭轩的气势所摄,居然一时不敢开口,待到反应过来‘那不过是个十七八岁的娃娃,自己为何要怕’时,又自觉跟个娃娃较真,有损自己震盂峰首徒的形象,只得憋着气道:“我不与你做口舌之争,我进山救人时,阿潜已经奄奄一息,若不是我救治及时,他恐怕……是他亲口指认,你把他折磨至此的,花庭轩,若是个男人,你便敢作敢当!” 柳砚白这一连串话信誓旦旦又咄咄逼人,听得楚丹枫直皱眉头,愈发担心自家孩子,这孩子这一世被自己养得太老实了,被兜头扣下这么一口大锅,又被柳砚白这么逼.迫,定然吓坏了,可别着了别人的道儿,稀里糊涂认了罪! 可事实证明,男主就是男主,在关键时刻还是靠谱的。 花庭轩没理会柳砚白的激将法,条分缕析地问:“请问柳师兄,是何时、何处发现这人受伤的?怎样发现的?说是我伤人,可有证据?” 柳砚白哼道:“大约一盏茶之前,在半山腰,自然是因为他发出求救信号——他的传音玉碟与我的相连……至于证据,周遭没有旁人,阿潜就是人证,他亲口告诉我,你足足折磨了他两三个时辰。” 花庭轩:“也就是说,没有人证。” 柳砚白:“……” “我倒是有人证,望剑坡、万剑峰上所有人都能为我作证,”花庭轩道,“他在半山腰出事时,我正在峰顶拔剑呢。” 大师兄周远山站出来附和:“不错,玄水剑的剑光,所有人都看见了,这可无法造假。” 叶白鹿:“是啊,他哪有□□之术去伤人?” 柳砚白被问住了:“这……” 事到如今,应是‘真.相大白’了,孟沧雨拂袖道:“柳师侄,你还有何话说?” 柳砚白回忆起来,方才救人时,的确感到一阵地动山摇,也看到了冲天剑气,难道真的不是花庭轩?可第二潜口口声声诅咒发誓也不像说谎……不管怎么说,现在证据确凿,他是百口莫辩了。 柳砚白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最终咬着牙朝孟沧雨深施一礼:“是砚白莽撞了,实在是因为阿潜伤成这样,弟子一时急怒攻心,失了判断,全是弟子的错,砚白向孟师伯道歉。” 此时,那些竖着耳朵听八卦的内外门弟子们、长老峰主们,都还在继续关注,师侄道歉的话说到这份儿上,孟沧雨一个长辈,自然不好过分苛责,摆手打发:“罢了,你去吧。” 柳砚白转身去扶包裹得跟个粽子似的第二潜。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即将轻巧揭过时,一直没说话的楚丹枫却忽然朗声道:“慢着!仗着我师尊他老人家宽宏大量,不愿与你计较,你想闹便闹,闹完便走,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包括孟沧雨在内,离虚峰众人都讶然望向楚丹枫。 要知道,他们这位五师兄/弟,这些年来愈发懒怠,能躺着绝不坐着,能闭嘴绝不张口,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生信条贯彻到底,就连关于自己的某些传闻——譬如‘离虚峰的楚师兄最爱流连秦楼楚馆’——也懒得辩驳,今日却居然为了师弟,主动和震盂峰首徒正面刚上了。 柳砚白咬牙道:“那你待要如何?” 楚丹枫:“向轩儿道歉,就像你刚刚污蔑我师弟时一样,依旧用‘狮吼功’昭告天下!” 花庭轩:“!!” 他之前故意示弱,一半为了恶心柳砚白,一半为了跟楚丹枫撒娇,却万没想到,师兄竟会回护他到如此地步,花庭轩满腔甜蜜雀跃汹涌的同时,却又感到一阵忐忑的愧疚。 他这一切终究是骗来的,楚丹枫不知道他故意装弱,也不知道他同样是重生之人。 可是,可是这种被小师兄疼爱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 花庭轩五味杂陈,这回是真的词穷了,讷讷道:“小师兄……” 楚丹枫却一挥手,“别插嘴!” 啧,这孩子还是这样老实乖巧,但孩子想不到的,他却要想。 都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花庭轩跟自己这个一心只想窝在双极宗一亩三分地养老的咸鱼不同,他日后是要行走江湖,一统三界的,怎能留下这样的“黑历史”?所谓“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还是别留后患,干净利落地当场解决为好。 不止楚丹枫,大师兄周远山,二师姐叶白鹿也加入讨.伐阵营,孟沧雨做高人状没有制止。 “……”柳砚白最终不得已在众目睽睽之下,用狮吼功重新道了一次歉,而后黑着脸转身便走,边走边能听到周遭的窃窃私语。 “原来是个好大的乌龙,也不知道第二潜究竟受了什么伤,值得这样大动干戈?” “这可不知道,咱们站得太远,千里眼的术法又不够精通,只用神识听了个大概。” “不管怎么说,偷鸡不成蚀把米,都够丢脸的。” “他们为什么要冤枉花庭轩?” “估计是震盂峰实在气不过了吧,上一届拔剑大会,他们都已经为柳砚白庆祝了,谁想到被楚丹枫抢了风头,今年给第二潜造足了声势,又出了花庭轩这匹黑马,换做我是柳砚白,也可能要给离虚峰找点麻烦。” “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柳师兄平日里看起来多么端方正派,没想到也是心胸狭隘之人!” “别的不说,用狮吼功来公开道歉……这,这个丑真是出大了。” 柳砚白越听脸越黑,恨不得也拿一张面纱遮住脸,作为震盂峰首徒,于人前一向风光无限,何曾丢过这样的脸?想到今日的结果,都是第二潜乱告诬状造成的,他连对身边人的怜惜之情也消减了大半。 然而没等他埋怨,第二潜倒是先发作了:“柳师兄!你怎么不为我讨回公道?你那样昭告天下,岂不是所有人都认为我在无理取闹?我的仇怎么办!” 柳砚白烦躁道:“他们证据确凿,我能怎么办?万剑峰的禁制,你也知道,拔剑之前根本无法瞬移……确定不是自己看花了眼?” 第二潜哭道:“怎么可能?他那样折磨我,他……简直不是人!我做鬼也不会忘记他!” 他说着,竟掀开了面纱,“这都是他的手笔!我怎知他使了什么妖术,同时还能拔剑?” 说实话,第一眼看到阿潜满脸血,柳砚白是怜惜心疼的,可再多看一次,那狰狞的伤口,反倒让他惊骇厌恶,柳砚白别过脸:“行了,事已至此,别胡搅蛮缠了。” 哪知自始至终还算冷静的第二潜,却因为他这个别过脸的动作,情绪忽然爆炸:“柳砚白!你看着我!我的脸吓到你了吗?连你也……我还以为你是不一样的!” 他的尖声大叫立时引来周遭围观,柳砚白如今最不想要的便是被瞩目,低声吼道:“阿潜,闭嘴!” “你竟然叫我闭嘴?”第二潜重新蒙住脸,不可置信地尖声道,“你从前从来不凶我的!你嫌我毁容了,而且……而且,你今日又看到了姓楚的骚.货!我就知道,你心里仍旧念着他——” 柳砚白实在无法相信,一向乖顺可爱的阿潜疯起来这么面目可憎,喝道:“这又关丹枫什么事,第二潜,你疯了吗?” “对,我疯了!”第二潜这回是真的歇斯底里,扯着他的衣袖,“现在就回去找姓楚的师兄弟俩算账,不然我疯给你看!” 柳砚白顾忌着不肯闹大,又知道第二潜一身修为尽废,所以撕扯中没用灵力,却没想到一时疏忽竟被他抓伤了脸,腰间也一轻。 是墨云剑! 第二潜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提剑便冲向离虚峰的飞马车。 柳砚白还远没有达到人剑合一的境界,无法隔空召唤本命剑,只好徒手去夺。 奈何望剑坡上人山人海,柳砚白束手束脚不敢过分使用灵力,第二潜却毫无顾忌。 也是阴差阳错,一阵兵荒马乱后,他居然真的冲到了楚丹枫面前。 彼时,孟沧雨正被几位峰主、长老围着恭喜,满面笑意地拉花庭轩跟众人寒暄,周远山、叶白鹿在一侧陪同,只有楚丹枫摸鱼技法娴熟,独自在飞马车后躲清闲。 第二潜就是此时提着墨云剑,疯了一样,要和楚丹枫同归于尽的。 变故陡生。 楚丹枫正美滋滋地嚼一颗青梅蜜饯,忽而感到一股狂乱剑意劈头盖脸砸来。 “!!!” 然而,楚丹枫融丹之后,吐纳之间也能吸收天地灵气,即便不怎么勤奋,修为较当年一扇劈开护山大阵时,也还要精益不少。 他几乎是条件反射一般,完美避开了那一剑。 第二潜虽然没了灵力,但墨云却是万剑峰排名前百的灵剑,威力不容小觑,剑锋扫过,飞沙走石,没伤到楚丹枫,倒是惊了马。 他一击不中,还要再接再厉,愤愤开口,可刚骂了个“骚”字,就被受了惊的飞马当胸一脚踩中,面纱也摇摇欲坠。 紧接着,尾随而来的柳砚白,刚拨开人群,便感到眼前一黑,飞马群竟是直奔他而去。 楚丹枫:“……!!”卧.槽? 这是什么现世报吗?柳砚白竟然赶着到他眼前被马踩,飞马最是强壮,一匹体力堪比上百个力修,那一脚下去,啧啧啧,楚丹枫看着都疼。 飞马对两人一顿狂踩乱踏,也不过几息工夫,便展翅而飞,往万剑峰结界而去! 楚丹枫:“!!”不好!这些飞马受了惊,蹄下没有准头,惊扰了峰中参与拔剑大会的弟子,或是踩踏到旁人,都不是闹着玩的。 孟沧雨也注意到这边,忙挥手布下一道结界,护住一侧无辜弟子,见到离飞马最近的楚丹枫,叫了一声:“小五!” 不过,不等孟沧雨吩咐,楚丹枫早吹了一声呼哨,一水蓝色大鸟由远及近,呼啸而来。 楚丹枫翻身上鸟,毕方长鸣一声,展翅急追而去。 飞马却还是撞上了护山大阵,一阵地动山摇,结界居然碎裂出一个丈余宽的口子! 众人皆惊呼——要知道,万剑峰的结界牢不可破,拔剑大会是每隔十二年最薄弱的时候举行,也要元婴以上的长老们或是初夺灵剑的金丹巅峰才能勉强撕开容人通行的裂口,这也是十二年前楚丹枫一举击碎护山大阵,就让他声名大噪的原因。 可现在,只是飞马就可以撞破万剑峰结界了吗? “难道传闻是真的,结界不如从前稳固了?” “这么说,第二潜用弟子剑劈开结界,好像也不算什么?竟然还有人拿他和楚丹枫相提并论。” “……” 飞马撞开结界后,仍旧在横冲直撞,山腰处的灵剑们竟纷纷颤抖,发出蠢.蠢.欲.动的铮鸣。 楚丹枫直觉这次和自己当年拔剑时激发的群剑战意不同,更像是驱赶、威胁,该不会是护山大阵被飞马撞破惹怒了众灵剑吧? 他也没想到这几匹飞马这么牛逼,更没想到护山大阵现在这么脆!但楚丹枫没时间多想,当务之急是把几批飞马拉回来。 楚丹枫坐在毕方鸟背上,运足灵力,折扇一挥,一阵罡风将那些灵剑暂时压制,以免飞马再度失控,而后单手握住缰绳,口中默念法诀,调用起全身真元,以一人之力,与五匹发狂的飞马抗衡。 一人五马之间灵流涌动,护山大阵的缺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继续扩大,似乎有人御剑而来,耳畔人声渐渐嘈杂,仿佛有几把灵剑已突破束缚冲天而起,与旁人缠斗在一处,仿佛还有人一直护在自己身侧,替他挡开漫天卷地的剑芒,但楚丹枫都无暇顾及,全部灵力都放在飞马和脚下的灵剑群上。 必须要控制住局面,楚丹枫想,万一万剑峰众灵剑暴走,该有多少无辜之人受伤? 他这些年来,修为基本全靠妖丹之力自由吐纳日月精华,很少动用灵力,甫一使用,便是应付这种级别的大场面,楚丹枫只觉快到极限了,甚至出现了幻听。 仿佛听到久违的、这一世开始,便跟他分道扬镳的系统音。 “宿主,这可是你千辛万苦才赢得的身体啊,就不怕用力过猛,弄坏了吗?” “……”楚丹枫仍旧没放手。 “你不是只想做条咸鱼吗?你不是说,这种拯救苍生的工作,又苦又累,你一点也不想碰吗?宿主,你真是口是心非,明明是个心系众生的大善之人,为了救人,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 “……什么大善之人,”楚丹枫终于找到突破口,全力一拽,“我也不想的啊!只是恰好遇到,无愧于心罢了!” 他话音刚落,将周身所有灵力灌注在本命竹骨扇上,银笺扇面只微微一动,平地便卷起一股飓风,五匹飞马尽皆被卷出万剑峰,连同那些拔地而起的灵剑,也被削弱了大半战意。 楚丹枫感到最后一丝灵力也枯竭了,以为自己要支撑不住跌倒时,却又感到周身干涸的经脉,骤然又充盈了。 这种感觉……很像是‘提升境界’,却又有所不同,按理来说,由金丹到元婴,应该有雷劫的,可头上万里晴空如洗,什么也没发生啊? 与此同时,系统缥缈的电子音又若有似无地在脑海里出现:“‘无愧于心’四个字,不就是大善吗?宿主,天道公允,你定然会名扬四海,幸♂福一生,嘻嘻嘻。” 楚丹枫:“…………”听这不正经的“嘻嘻嘻”,果然还是那个熟悉的系统,不过,他再呼唤,系统又再次消失不见,就好像它只是偶尔回来探望一下老朋友,说句话便走了。 地面上响起一片欢呼喝彩,楚丹枫站在毕方巨大的鸟背上,还没弄清楚状况,就看清花庭轩竟也在身侧。 高大少年踩在通体乌黑的玄水剑上,看表情像是长舒了一口气,衣袍被划伤了几道口子,楚丹枫这才想起来刚刚身侧一直有人替自己挡剑,正要问一句“是你在替我护法吗”,就感到愈发充盈的灵流终于填满了经脉,周身一阵……燥热?? 紧接着,从万剑峰结界破口处飞出了一群彩蝶,这些妖蝶修为不深,只凭本能纷纷绕过正在紧锣密鼓修复结界的众修士,汇成一道绚丽的虹,直奔楚丹枫而去。 楚丹枫:“??” 楚丹枫还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就被彩蝶们包围了。 从地面的视角看,便是一袭飘逸长袍的楚师兄,站在神鸟水蓝色的羽背上,手持折扇,乌发雪肤,周遭彩蝶环绕,端的是一位昳丽谪仙。 只是这位谪仙并无‘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气质,相反,似乎从骨子里透着股叫人销.魂蚀骨的艳气。 望剑坡上立时响起相似的对话: “中品灵石我不要了,我要改投楚师兄!” “若能和丹枫双修一次,此生无憾。” “楚师兄的皮肤,不是,他的气度,他舍己救人的胸襟,真光滑白.嫩啊。我要投他一票!” “我为什么想跪在他脚下?只求他赏我一个笑脸。灵石还给你!我要改票!” “不用投了,票数早就过半了,‘双极宗第一美人’实至名归!” 楚丹枫:“…………” 他如今耳力目力较之从前都更敏锐,越听越觉得不对劲,这很不对劲,不止他们不对劲,连自己也不对劲,真热啊,怎么会这么燥,要不是众目睽睽、地点不对,他真想扯掉外袍,跳进乾连峰的寒潭里降降温。 而花庭轩的反应就更奇怪了,他整个人面红耳赤,似羞赧缱绻,却目露凶光,好像下一刻就能拔剑屠尽脚下所有人。 正在此时,不知谁惊叫一声,众人只当又出了什么变故,纷纷紧张地望过去,却见一个满脸血痂的青年,正不依不饶地和柳砚白厮打,柳砚白被飞马踩踏受了重伤,竟无法使出灵力遁地逃走,生受他抓挠。 不知是谁叫了一声“丑八怪”、“那不是第二潜吗?我认得他的衣服!”,话音刚落,血痂青年便不打了,神经质地捂住了脸。 一时间,众人视线都聚集在第二潜身上,片刻后,再抬头回望,却见毕方神鸟背上已空无一人,花庭轩没给众人诧异的机会,一声口哨,水蓝色大鸟展翅高飞,颀长少年御剑紧随其后。 大多数人不明所以,只有一小部分紧盯楚丹枫的弟子,信誓旦旦道:“刚刚楚师兄使了术法潇洒遁走,估计是不愿意居功。” 这说法在弟子中迅速传开,只有紧随其后的花庭轩猜中了内情,他于无人处将玄水剑化作碎光融入身体,跳上鸟背,果然在毕方厚厚背羽上,找到一只巴掌大的小毛团儿。 “……啾啾啾?!”楚丹枫炸开尾羽,抖抖毛,仰起圆脑袋懵逼地叫道。 花庭轩把他捧在掌心,又怕高处寒冷,冻着了小师兄,干脆把楚丹枫揣进怀里,“别怕,是好事。” 楚丹枫用尖尖的鸟喙拱啊拱,奋力从他衣襟里钻出圆脑袋:“啾啾啾?” “小师兄的修为又进益了吧?没想到你耗尽灵力救人,竟是机缘,”花庭轩挠了挠他毛绒绒的小下巴,脸色仍有些红,“可能是因为……”你体内的妖(鼎)蛟(炉)之(之)气(体)成熟了。 第56章 啾啾 楚丹枫:“啾啾啾啾啾?” ——因为什么? 花庭轩却抿着唇摇摇头:“我也说不好。” 楚丹枫歪了歪圆脑袋, 恰看到自家师弟愈发轮廓分明的侧脸,心道:这孩子也忒腼腆了,怎么动不动就脸红。 不知道就不知道, 他一个小孩子答不出来也不用害臊, 不过“修为大有进益”这件事,花庭轩是猜对了的, 楚丹枫明显感觉到自己经脉再次拓宽, 体内灵流充盈流畅。 只是,到了临界点, 等来的不是雷劫,竟是变回鸟, 实在叫人心情复杂。 诚然,不用经历雷劫就能大涨修为是再好不过的, 可他好歹是个金丹修士, 变成个巴掌大的毛团儿,也太不严肃了, 这传出去多丢人……绝不能让别人知道! 思及此,楚丹枫用尖尖的鸟喙一口咬住花庭轩的衣襟,爪嘴并用地又钻出来一点,急切叮嘱:“啾啾啾啾啾啾啾!” 万万没想到, 自家师弟如今鸟语十级, 居然准准地抓.住了重点:“小师兄放心,对外我就说你在闭关, 变成鸟的事谁也不告诉。” 楚丹枫欢喜得直拍小翅膀:“啾啾啾啾!!” ——孺子可教!!(*^w^*) 他终于体会到“养儿防老”的快乐了,看看这辈子的小师弟,多么孝顺贴心! 这孩子除了太过腼腆老实,几乎没有缺点。 “腼腆老实”的花师弟此刻正心猿意马, 他能感觉到楚丹枫小小一团,毛绒绒软乎乎地贴在心口,隔着一层薄薄的里衣,小翅膀一动就能搔到胸膛,又热又痒,叫他想起刚刚的情形。 妖蛟之气初成,万妖沸腾,成群的妖蝶止不住想亲近他,小师兄立于神鸟背上,乌发雪肤,恍若谪仙,不止妖兽,连修士们也无法自控,只是远远望一眼就胆敢肖想他,还把那些龌龊的心思宣之于口……思及此,花庭轩又忍不住想大开杀戒。 可也只是想想,血洗屠城的事,他上一世做得堪称熟稔,那时候花庭轩无所顾忌,恣意妄为,但这一世不同,最在意的那个人还好好地在他怀里呢,他不要一统三界,只想陪他在小小的竹舍外一同看落花。 “小师兄,轩儿又想了想,突然变回鸟,于你的身体,毕竟是件大事,也不能全然保密,”花庭轩柔声哄道,“至少要告知掌门师伯,他精通融丹之法……” 楚丹枫思索片刻,便大点其头。 这也不无道理,小心一点总是有好处的,万一有什么后遗症呢?何况林沧风早就知道他的身体状况,当初便再三叮嘱他们将妖丹之事守口如瓶,连师尊也不能告知,如今就更不会自行告诉别人了。 说起来,楚丹枫已经是第二次做鸟了,有了头一次的经验,这回虽然惊讶,却并不慌张,缩在花庭轩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干脆闭上了眼睛,迷迷糊糊地、满足地想:这就是所谓“咸鱼的自我修养”,什么至善之人?什么天下苍生,系统真是高看他了,自己的人生信条分明是‘偷得浮生半日闲,舒服一秒是一秒’。 落地后,花庭轩打发毕方鸟自由活动去,自己揣着楚丹枫回到了望剑坡。 不出意料,此时望剑坡已乱作一团。 元婴以上的长老都忙着修复结界,可万剑峰内依旧灵流乱窜,又过了几日,陆陆续续有弟子出山,反馈说自从飞马撞破了护山大阵,灵剑们便像是生了根,牢牢长在万剑峰上,根本拔不出来。 这一届拔剑大会,最后居然只有花庭轩一人成功拔剑。 待到所有弟子出关后,各位峰主都下了禁止妄议的命令,却也堵不住悠悠众口,“万剑峰灵流枯竭”的传言传得愈发有鼻子有眼,据说惊了飞马的两位始作俑者——第二潜和柳砚白——都被重罚,伤还未痊愈,便都关进了思过洞。 …… 拔剑大会草草收场,弟子们也各回各峰,黄长天和林姝儿本来就没报什么希望,因而一点也不觉得遗憾,只有方清涯,回程时一言不发,一张脸沉得能拧出.水来,刚回到离虚峰,便“砰”一声将自己锁进了竹舍里。 若是放在上一世,楚丹枫见死对头如此倒霉,说不定要幸灾乐祸一番,可如今只是叹息一句“时运不济”,便没有其他想法——从前方清涯好歹还会抓.住一切机会冷嘲热讽他几句,可最近几年,他几乎都把他当做了透明人。 事情还要从当年四师兄撞见他看那本叫做《卖货郎》的春.宫图说起,自那以后,方清涯看他的眼神就不对劲,探究又躲闪,最后竟演变成视而不见。 楚丹枫怀疑方老四可能是深度恐同,但他并没有解释,任由方清涯误会下去——少了这么一位职业杠精,耳根真是清净不少! 而不止方清涯郁闷,楚丹枫自己最近也愁得掉毛。 经过一场拔剑大会,现在整个宗门的人都在传“离虚峰的楚师兄是双极宗第一美人”,即便楚丹枫对外称闭关,可仍有慕名而来的弟子络绎不绝,找各种借口,只为“一亲芳泽”,饶是尽数被花庭轩挡下了,还是把楚丹枫恶心得不行。 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看的?哪个正常男性会愿意被称之为“美人”?再说,外门弟子也就罢了,有些内门弟子来凑什么热闹?大家又不是不认识!他们分明是来看他笑话的! 楚丹枫觉得自己急需出门一趟,除了他受不了那些跟风‘一亲芳泽’的傻.逼之外,也更怕六师弟一个不留神犯了杀戒。 想到花庭轩,楚丹枫便一阵熨帖,这孩子是真的孝顺,见到有人一口一个“美人”地叫自己,二话不说便拔剑,几天的工夫竟已砍伤了四五位师兄弟……再不出去散散心,他怕孩子真错手杀了同门,修真.世.界排名第一的玄水剑可不是闹着玩的。 除此之外,楚丹枫想出门,还有个更重要的原因:拔剑大会时有人组织开赌局押宝,他可是押了全副身家——整整六百上品灵石——赌花庭轩夺魁。 因为自家小师弟多年来一直‘养在深闺人未识’,比起第二潜之流的‘优秀后辈’,他格外名不见经传,因而赔率高达9,楚丹枫算了算,自己应该能拿回五千四百灵石。 发家致富,指日可待!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自己成了只巴掌大的小奶鸟,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变回来,自然不方便去找庄家,便只能拉上六师弟同去。 于是这一日,花庭轩大清早便被自家小师兄啄醒了。 楚丹枫自认在气质这一块拿捏得死死的,即便变成了鸟,也是只有长辈风范的鸟,不会用尖尖的鸟喙去啄小师弟的脸,他退而求其次,拍着小翅膀,落在了花庭轩胸口。 隔着衣服啄一啄,既能把人啄醒,又不会一不小心给孩子破了相,真是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 楚丹枫拿定主意,便一蹦一跳地走到襟口处,抖抖毛,慈爱地、和风细雨地一啄。 而后,睡梦中的花庭轩一挥手,把楚小鸟整个拍在了床.上。 楚丹枫:“…………” 楚丹枫再接再厉,又爬了上去,又被拍掉。 “…………” “…………” 其实依着花庭轩的修为,若有外人胆敢趁着他熟睡靠近,人还未至床前,便已粉身碎骨了,楚丹枫无法吵醒他,乃是因为花庭轩早将自家小师兄视为唯一的至亲之人,毫无防备。 楚丹枫屡败屡战数次后,花庭轩亵.衣领口已经大开,露出大.片紧实宽厚的胸膛。 “…………”楚丹枫在心里“啧”一声,花庭轩虽然白,但一点也不娘,仙风道骨的弟子服里,竟裹着这么一副精悍身体,而且才十八岁啊!日后还会继续发育的。 啧啧啧啧啧,难怪原着中他御女无数,多三贞九烈的女配角,最后都会拜倒在他传说中的电动小马达之下。 这孩子自打跟自己分房之后,他还没有这样近距离观察过他,如今乍然被这浓厚的荷尔蒙兜头盖脸扑一身,楚丹枫不由得想起自己那一身过于光滑白.嫩的皮肉,忍不住有点酸,凭什么男主待遇就是‘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轮到自己这里便是奇怪的‘鼎炉之体’,嫉妒让鸟面目全非,一时间,什么‘长辈风范’、什么‘舐犊之情’,都被他抛诸脑后。 楚丹枫恶向胆边生,抖抖毛,展开短短的尾羽,拍着小翅膀再次飞扑向花庭轩胸口,他襟口处的衣料早就乱了,横七竖八的褶皱中,一个小小的突起尤为惹鸟瞩目。 每每变成鸟,楚丹枫总是多多少少被鸟儿本性影响,譬如喜欢站在高处,譬如喜欢跳进水碗里洗澡,譬如喜欢嗑纸……也譬如见不得平整平面上,突兀的凸起。 楚丹枫也没仔细看,便本能地对着那一处猛然一啄。 没想到这回却很有效,花庭轩在梦中闷.哼一声,甚至皱起了眉。. 楚丹枫:哦豁! 终于要被啄醒了吗!楚丹枫兴奋地拍拍小翅膀,抖抖一身绒绒的羽毛,再接再厉……对着那一点,一顿猛啄。 这回六师弟是真的醒了,他胸口剧烈起伏,面红耳赤地猛然睁开眼睛,起床气刚升起,便见胸口上一只肥噜噜软糯糯的毛团儿,四目相对之时,他圆脑袋上一簇嫣红的呆毛雀跃地竖起,小小的鸟喙正……叼着自己的乳.首。 第57章 终于醒了! 楚丹枫放开那处凸起, 欢快地“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起来起来, 今天出门!跟师兄要债去! 然而, 鸟语十级的六师弟今天格外迟钝,半晌也没回答他, 只红着脸、欲言又止地望着楚丹枫。 “啾?”楚丹枫疑惑地歪了歪圆脑袋。 这孩子什么毛病?怎么今天呆呆的, 脸还这么红?该不会是夜里着凉了吧? 他有些忧心,想试试孩子的体温, 可刚往前蹦跶一步,jiojio踩到那一处凸起, 花庭轩就猛然弹了起来,好像受了什么刺激。 “!”楚丹枫条件反射之下, 一爪爪抓.住花庭轩的领口, 这回衣带彻底松了,里衣完全滑落开, 楚丹枫抖抖尾羽,jiojio抓着衣襟,毛绒绒的小身体随着衣襟摆动荡啊荡,一开始还觉得有点好玩, 然后他整只鸟就僵住了…… 敞开的衣襟里露出结实白.皙的胸膛, 有一处却格外醒目,乳.首因充.血而挺立, 周遭全是被啄出的红痕。 “!!!!” 卧.槽卧.槽卧.槽!!! 楚丹枫终于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啄了哪里,孩子为什么面红耳赤。 妈哒!有没有地缝,他想钻进去。 太尼玛尴尬了啊啊啊啊啊啊啊!!! 楚丹枫僵硬成了一块木头, 爪爪一松,直.挺.挺落下,还是花庭轩眼疾手快,一把接住了自家小师兄。 楚小鸟却干脆顺势装死了,翻出绒绒的白肚皮,小翅膀也生无可恋地放松下来。 小jio一蹬,与世无争jpg。 花庭轩一颗心还在狂跳,看到装死的小师兄,又一阵哭笑不得,忍不住戳戳楚丹枫肚皮上的绒毛:“小师兄,没事的,我不怪你。” “……”楚丹枫继续装死。 花庭轩:“一点都不疼。” “……”楚丹枫一动不动。 花庭轩羞涩道:“小师兄要是喜欢,可以随时……” 楚丹枫“腾”一下翻身起来,急得小翅膀都扑出了残影:“啾啾啾啾啾啾啾!” ——谁喜欢?不是,你听我解释!等会儿,你害羞个泡泡茶壶啊!! 楚丹枫觉得自己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他怎么说,花庭轩才能相信,刚才只是个误会,里衣上那么多褶皱,一个小小的凸起,并不突兀,他都没过脑子,只是凭鸟类的直觉去啄,这就跟强迫症看到不整齐的东西想把它扣掉一样啊啊啊啊。 就在楚小鸟兀自纠结时,六师弟居然开始脱衣服了。 其实花庭轩也明白,这里头一定有什么误会,至少他还没自信到认为楚丹枫会对自己有什么非分之想的地步,小师兄是那样一个风光霁月的人,只要给他一点机会,全世界都能看到他的光芒万丈。 而自己,不过是个满手血腥、只知杀戮的魔头。 但花庭轩之所以能用短短几十年时间一统三界,不止得益于他的雷霆手段,也因为他懂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八字真言。 不管怎么说,这次都是小师兄先动的口,不推波助澜一把,实在对不起这个天赐良机。 这混小子动作倒挺快,三下五除二就把自己剥了个精光,还很心机地绷紧了肌肉。 修仙之人讲求养‘气’,普遍不注重练体,可花庭轩的身材却很有料,是少年人特有的消瘦,却并不单薄,精悍结实,灵力充盈,像匹蓄势待发的狼崽子。 狼崽子小心藏好锋锐的爪牙,腼腆又羞赧地说:“小师兄,轩儿刚刚说谎了,其实我是有一点不舒服的。” “这里,”花庭轩指指胸口,“疼,不敢穿衣服,小师兄给揉揉好不好?” 楚丹枫:“…………” 楚丹枫很想说不好,你又不是三岁的奶娃娃,哪儿就那么娇弱,揉个屁! 可说到底,都是自己啄的,啄得还不轻,红了一大.片,看着就疼。 ‘罢了!’楚丹枫想,他视死如归地抖抖短短的尾羽,而后扑腾着小翅膀飞了过去,决定用圆.滚滚毛绒绒的身体替六师弟‘揉’几下,算是安抚。 可还没蹭两下,花庭轩就发出一声极轻的、长调的“嗯”。 “!!!” 这声音,像是被弄疼了,也像……反正不怎么端庄。 楚丹枫窘得头顶呆毛都竖起来了,不知怎么,猛然想起那个久远的梦境——当初用瑶琅伏筋草修复丹田时,曾反复梦到长大成.人的青年大花对自己这样那样——他触电般飞远了,直落到床幔最高处,可一低头就撞见花庭轩的视线,一脸纯良,满目疑惑。 “…………” 楚丹枫羞愧极了。 看来是自己满脑子黄色废料,在‘以成.人之心,度稚子之腹’,轩儿才十八岁,单纯得很!他长这么大,还没摸过女孩子的手,能懂什么? 可即便想通了,楚丹枫也‘安抚’不下去了,旧梦和现实交融,令他逃也似的飞走了。 只留花庭轩独自盘坐在竹床.上,脸上懵懂纯良的表情尽褪,拇指摩挲着胸口上楚小鸟刚刚碰触过的皮肤,颊边倒是尚留一丝春.情,缓缓勾起唇:“怎么慌成那样,你终于意识到我是个男人了么。”而不是你印象中什么都不懂的毛孩子。 . 楚丹枫觉得自己今日简直堪称社会性死亡,上一回这么尴尬,还是黄长天那厮以传音玉碟邀他逛青楼……对了,那一回花庭轩也在场。 日了。 自己在小师弟面前还有形象吗? 楚老父亲心如死灰地在竹舍主卧里,扑腾着小翅膀乱飞两圈,才渐渐冷静下来,想起正事。 当楚丹枫费力地叼着一纸‘押注凭证’,落在自家六师弟面前时,花庭轩已经穿戴整齐,神色恢复如初,并对刚刚的事只字不提,这让楚丹枫悄悄松了口气。 花庭轩接过凭证,扫了一眼,便忍不住嘴角上扬,笑道:“原来小师兄用全部身家买我赢。” 楚丹枫:“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可不是,走去兑现!兑换了灵石,咱们就是一夜暴富,师兄带你吃香的喝辣的! 楚丹枫叫到兴奋处,仰着短到几乎不存在的脖子,胸前绒毛炸成球,看起来像只长了尾巴的圆毛团儿,花庭轩实在没忍住,顺便用两只手指撸了把楚小鸟的绒绒的小脑袋,道:“走,我陪师兄要债去。” . 庄家是双极宗唯一一脉医修、十二师叔萧沧雾的弟子,此刻正在灵药园侍弄灵植。 花庭轩递出‘押注凭证’时,对方第一反应就是不认账。 “花师弟,”庄家苦着脸作揖,“你也知道,这次拔剑大会出了问题,整个万剑峰的护山大阵都碎了,各位师叔伯齐上阵,到现在还没修复完,除了你,再没人拔.出剑来,赌局不就算作废了?” 没等花庭轩回答,楚小鸟已经气得跳脚,在自家师弟肩膀上蹦着怒斥:“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无良庄家!不是你亲口说‘愿赌服输、买定离手’的吗! 那弟子奇道:“花师弟,这就是你们那只会飞的灵宠吗?原来还能变小的啊,那一日展翅起飞好威风,没想到变小了这么可爱,跟个毛线团儿似的,可以摸.摸吗?” 花庭轩一把打掉他的手,凉凉道:“愿赌服输,买定离手。” 楚小鸟一挺小胸脯,附和道:“啾!” “买定离手也要在赌局成立的前提下……其实少一点也就罢了,六百上品灵石,哪有那么下注的?杀了我我也赔不起,咱们打个商量,六百灵石如数奉还还不行吗?” 花庭轩一抖手里的凭证:“白纸黑字,你想抵赖?” 庄家大约真的拿不出五千四百上品灵石,脖子一梗:“私开赌局,本就有违门规,你、你就算告到掌门那里去,我也是没钱!” 眼见着发家致富梦可能泡汤,楚丹枫直接开始激情国骂:“啾啾啾啾啾啾啾!” 花庭轩却安抚地撸一把楚丹枫的鸟毛,“别急,辱骂解决不了问题。” 说罢,他斯斯文文地向庄家一点头:“这位师兄,借一步说话?” “万事好商量,”花庭轩又对楚丹枫道,“我们找个方便说话的地方,菩提佛花离不得人,小……你替这位师兄照看照看,我们马上就回来。” 望着花庭轩拖着那庄家离去的背影,楚丹枫不由得心生感慨:孩子真是长大了,办事妥帖,还能心平气和跟那人谈判,相较之下,是自己失了风度。 正在自我反省时,楚丹枫忽然听到一阵清脆甜软的欢笑声。 十二师叔什么时候收过女弟子? 这灵药园规模和叶白鹿的小药田不可同日而语,大得一眼望不到边,楚丹枫好奇地飞到灵花田尽头,竟是见到了一群熟人。 唐映冬和几位师姐妹提着小篮子在采摘灵果,十二师叔的得意门生莫临陪在一旁,殷殷勤勤地指导她们哪些果子灵气更足。 楚丹枫正要感叹一句“原来是一口狗粮”,就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碧霞阁真要趁此机会为少阁主寻夫婿?那这次师门大比,岂不是会有很多青年才俊慕名而去,我们也可一饱眼福。” “青年才俊,会比楚师兄更俊美吗?” “楚丹枫?虽然他是公认的‘第一美人’,可惜风流成性,是个最爱流连秦楼楚馆的浪荡子,他‘桃花扇’的名号早传遍满宗门了,碧霞阁最重视男人的清誉,少阁主估计看不上的。” “???”楚丹枫头顶红色呆毛缓缓竖起,什么桃花扇?什么清誉?他怎么一个字都听不懂? 第58章 “是啊, 楚师兄虽然人生得俊美,但太过风流,不像我们这样的普通人, 长得不那么赏心悦目, 但胜在老实。”莫临也跟着附和,引得女修们一阵吃吃的笑。 楚丹枫:“…………” 好你个莫临, 咱俩从前还一同去过妖市, 也算有些交情,你背地里居然这么污蔑别人!我怎么风流了? 等等, 当年黄长天的‘传音玉碟事件’他也在场,听得清楚, 估计是误会了,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以讹传讹, 发酵到如此地步了么? 一位女修认真附和:“的确, 太好看的男人靠不住。” 唐映冬:“也不能这么说,长相和内心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 楚丹枫忍不住点头赞同, 就听唐映冬继续道:“所有男人都不靠谱。” 楚丹枫:“…………” 莫临:“…………” 一位女修道:“唐师妹,听说你跟碧霞阁的少阁主私交不错,给咱们讲讲,碧霞阁真如传言一样, 那么富有, 那么女尊男卑吗?” 唐映冬向往道:“碧霞阁从掌门到长老,全是女修, 男人地位的确不算高,他们奉行女主外,男主内,不过富有也是真的富有, 良田、商铺不计其数,把妖族的鲛绡卖到魔界,把人族的绸缎卖给渴望化出人形的妖,大到器灵,小到茶叶……什么赚钱做什么,生意遍布三界。” “难怪流传说‘娶了碧霞阁女修’可以少奋斗百年,那么多男修都对她们趋之若鹜,可惜娶了她们,就只能‘主内’,吃一辈子软饭。” “这也未必,纯阳岛的黎岛主,不就是个例外?现任碧霞阁阁主的亲姐姐,为了他放弃阁主之位,带着丰厚的嫁妆,和他白手起家,这才有了后来赫赫有名的纯阳岛。” “黎岛主可不是一般人,修为高深,仗义疏财,心怀天下,年轻的时候还是修真界有名的美男子,又对道侣情真意切,多年来伉俪情深,乃是人人艳羡的神仙眷侣。” “据说他眼里心里只有道侣,根本不近女色,连侍候的丫鬟都没有一个。” “真好啊,若能嫁给那样的男人,我也愿意放弃名利。” 楚丹枫听得直在心里翻白眼,他抖抖短短的尾羽,无声吐槽:“要是黎敬真不近女色,那花庭轩是哪儿来的?” 楚丹枫作为任务者,曾从系统那里看过这个世界的主线剧情,以及一些人物设定。 花庭轩的生父便是这位黎岛主。 据说黎敬有一次受重伤落入魔界,险些丧命,不幸中的万幸,被一位魔族女子救下,魔女悄悄把他藏起来,悉心照料。 后来,黎敬得知她不是普通的魔族女子,乃是魔王的亲妹妹,魔族圣女嵇红菱,有能力将他妥帖藏好而不被仇人发现,这才安心住下,慢慢养伤,没想到一住就是半年,而两人日久生情,半年之后居然珠胎暗结。 可那个时候黎敬已经和碧霞阁前任少阁主柳馨成婚,柳馨甚至更早一步有了身孕。 然而黎敬对自己已婚配的事实只字不提,直到魔女兴高采烈地告知他,自己已经怀有身孕,哥哥知道此事,必定会替他们撑腰做主,今后就可以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 没想到,黎敬被嵇红菱的提议吓得魂不附体,推三阻四在先,连夜奔逃在后,竟是头也不回地把她们母子扔在了魔界。 嵇红菱为了寻找黎敬,不惜与自己亲哥哥闹掰,只身离开魔界,却万万没想到,黎敬留下的名字是假的,身份也是假的,这个男人从始至终都没告诉过她一句真话。 嵇红菱在外吃了不少苦,作为一个魔女,遭遇了好几次“正道之士”的围攻,怀孕和重伤掏空了她的身体,最后,嵇红菱在一个小山村生下了花庭轩。 “庭轩”是某次她同黎敬畅享未来时,黎敬取的,“花”则是黎敬的一直以来谎称的姓氏。 那时候,嵇红菱病重,已经没有能力再回到魔界,身边只剩下一个传音玉碟,传音玉碟分为两种,一种是用灵力传导,可反复使用,一种是无需灵力,捏碎即可,但只能单向传导一次。 嵇红菱选择将唯一一次机会用在挚爱的男人身上,将消息传给了黎敬,她用最后的、气若游丝的声音,告知他:“花大哥,我们的孩儿叫做花庭轩,是个健康的男孩子,眉眼像我,鼻梁和你一样高挺,很漂亮,可惜我恐怕撑不了几天了,你速来把轩儿接走,我们就在……” 嵇红菱强撑着一口气,等啊等,却终究没等来那个负心汉,撒手人寰。 这也是花庭轩童年那么悲惨的重要原因。 多亏师尊把他捡了回来,不然,这孩子早就被那些荒村恶童磋磨死了。 楚丹枫上一世就因为知道剧情,先入为主,才格外疼惜这位无亲无故的小师弟,明知日后自己会和他成为“情敌”,还是要星星不给月亮地宠到大,后来竟养出那么一匹白眼狼。 没想到这一世自己远不如从前关心他,居然反而获得孝子一枚,看来孩子的的确确是不能溺爱的。 女修们的对话依旧在继续:“听说碧霞阁早已备好了丰厚的嫁妆,就是听说少阁主性格跋扈,一般男人不敢驾驭?” 唐映冬很维护自己的朋友:“也不能说是跋扈,兰儿只是比较有原则,稍微强势一点点,其实人是很好的,等到了太游境,我引荐你们认识。” “哇!真的吗,不过也不知道师尊会不会带我去,我修为一直没有进益……” “这回师门大比在太游境举行,据说太游境由碧霞阁镇守,格外富足,夜市千灯,高楼红袖,是修真界第一繁华之地,真想去见识见识啊。” “不止城郭繁荣,连他们准备的秘境也很丰厚,听说有不少珍宝秘籍,而且五十岁以下,金丹期,以及金丹期以下的弟子都可以参加。” “……” 楚丹枫落在一株菩提花上,听八卦听得津津有味,忽然感到脚下花瓣一阵晃动,本能地扑腾小翅膀,却被人一把扣住。 “!!!” 楚丹枫下意识疯狂啄,而后,就感到那双大手松开了个缝,自家师弟正透过那个缝隙促狭地看着他,脸上挂着深深笑意,有点痞,有点皮。 “……”楚丹枫,“啾啾啾?” ——幼不幼稚?你是小学鸡吗? 见到楚小鸟气急败坏地炸成一团毛球,花庭轩笑得更开心了。 少年纯色很淡,齿如编贝,笑起来是很阳光的味道,悄声对楚丹枫道:“谈妥了。” 楚丹枫立即来了精神,头顶那搓红色呆毛都跟着竖了起来,“啾啾啾啾?!” 花庭轩正要点头,离离花木另一侧的唐映冬等人已听到了动静,拨开高大的灵植枝叶,就见到穿月白色弟子服的少年,以及如丧考妣的“庄家”,庄家脸上似乎还有伤。 花庭轩与唐师姐简单寒暄几句,便捂着手里的楚小鸟告辞了,路上,他夸那位庄家道:“那位师兄其实挺通情达理的,只是一时手头没有这么多,所以先付三千上品灵石,其余的分期慢慢还。” 说着,花庭轩还从芥子袋内掏出一个巨大的灵石袋,轻轻一摇晃,里边叮当作响,全是钱的美妙声音。 楚丹枫兴奋地拍起小翅膀,围着花庭轩一圈又一圈地转,嘴里“啾啾啾啾”个不停。 “就这么高兴吗?”花庭轩忍不住问。 “啾啾啾啾啾啾啾!!” ——当然了,试问,养老最重要的是什么?不就是钱么! 花庭轩:“时间还早,不如我们上乾连峰一趟,掌门师伯不是说近日要咱们去取药吗?” 是了,拔剑大会刚结束,他们便马不停蹄地拜见了林沧风,林沧风亲自给楚丹枫诊断一番,表示身体无碍,和花庭轩猜测得别无二致,那正是鼎炉之体成熟的缘故。 如果正常恢复的话,谁也不知道需要多久,但师门大比在即,林沧风自然不希望精心培养多年的弟子错过这个替师门争光的机会,因而表示近期会炼一味丹药,短则三五日,多则七八日,服下丹药,当日便可变回人。 做鸟远不及做人舒服,鸟嘴太小,连他最喜欢的青梅蜜饯都没办法一口吞,人生在世,吃喝二字,若不能畅快吃喝,还有什么乐趣可言? 楚丹枫于是抖抖短短的尾羽,竖起火红呆毛,赞同道:“啾!” 一人一鸟便直奔乾连峰而去。 乾连峰分为前后两峰,讲经堂、膳堂,戒律堂、藏经阁等等都在前峰,所有弟子均可随意出入,而掌门正殿和林沧风私人的青山居均在后殿,需得由掌门传唤才能进山。 然而,守山小童认得花庭轩,知道他几日之内还会再来,如今见到人,便直接放行了。 一人一鸟却没立即面见掌门——林沧风似乎有客人。 花庭轩礼数周全地止步于青山居外,楚丹枫便落在他头顶发髻上,缩啊缩,把自己缩成个毛球,无聊地等林沧风档期。 师兄弟俩曾在这里住过整整一年,对后山的一草一木都熟悉,青山居外风景如旧,仙鹤孔雀等灵宠闲庭信步,数步之外便是那座寒潭,不知怎么,花庭轩忽而想起旧事,当年小师兄第一次从鸟变回人时,便是在那寒潭水里,通身湿透,轻薄的衣袍几近透明,湿淋淋地贴在身上…… 他莫名一阵燥热,喉头滚了滚,就听青山居内忽然一声脆响,像是杯盏打碎的声音。 “黎敬亲口说的?” “掌门师兄息怒,他这些年的确变了许多。” 林沧风的客人竟是他们的师尊孟沧雨。 孟沧雨继续道:“可轩儿还在这里,不应该毫无顾忌,许是有什么内情呢,当年可是他亲自把那孩子托付给我……” 楚丹枫:“!!!” 卧……槽! 这段话信息量可太大了,花庭轩竟然不是孟沧雨捡来的,而是受了黎敬的嘱托! 难道,当初嵇红菱的传音还是起了效果?这么看,黎敬也不算十分地禽兽不如——算八分吧。 楚丹枫忍不住低头想看花庭轩的反应,奈何他此刻正蹲在他头顶,完全看不见表情…… 可很快,楚丹枫便自我化解了担忧——六师弟这会儿根本不知道自己生父是谁,听到黎敬的名字应该也无波无澜。 青山居内,两人音量又小了下去,楚丹枫好奇心爆棚,甚至想壮着胆子放出神识,再仔细听听掌门师伯和师尊说些什么。 花庭轩却忽然带着楚丹枫迈步走远了,并像是看透了楚丹枫想法似的,提醒道:“小师兄,非礼勿听,担心长辈怪罪。” 楚丹枫:“…………” 自家师弟这是跟谁学的老气横秋?倒教训起他来了? 楚丹枫郁闷地把自己炸成一团毛球,小爪爪愤愤地刨了两下,刨乱了花庭轩的一撮乌发,心道:我就算想偷听,也没那个技术,两位元婴长老,察觉我一个金丹期的神识,不是分分钟的事? 花庭轩却在寒潭边负手而立,夕阳折射出的粼粼水光,将他面容表情映得莫测难辨,不知过了多久,花庭轩忽然开口:“走吧。” 楚丹枫都快睡着了,忽而被惊醒,抖抖毛问:“啾啾啾啾啾啾?” ——你怎么知道能走了? 而他话音刚落,孟沧雨便从青山居内走出,直接御剑离开了。 林沧风对于自己刚刚对话被花庭轩尽数听到这件事毫无察觉,并对两个懂分寸守礼节的孩子赞赏了一番,才拿出准备好的丹丸,叮嘱道:“这丹药服下之后,十二个时辰之内见效,切记保密,不要让人发现。” 花庭轩:“是。” 楚丹枫:“啾。” “……”林沧风大手一挥,“去吧,若有什么差错,及时传音于我,你二人都是我双极宗的佼佼者,不日便是师门大比,潜心修炼,好好准备吧。” · 楚丹枫甫一回到离虚峰竹舍,便迫不及待地吞了丹药,可一直等到暮色四合,也没甚动静,他困得不行,打算先回房睡了,却被花庭轩叫住:“小师兄,不如今夜就宿在我的房间吧,万一有什么问题,轩儿可为你护法。” 好像挺有道理,楚丹枫迷迷糊糊地想,拍着小翅膀,打了个小小的哈欠,一头扎在枕头上,很快便睡过去了。 花庭轩思忖片刻,把睡得四仰八叉的小毛团儿从枕头上轻轻抱起来,放在自己胸口上,也平躺下了。 事情发生在三更时分,花庭轩忽而感到身上一沉,几乎条件反射地抱住了化为人形的楚丹枫。 他从睡梦中慢慢醒过来,手无意识地摩挲了两下,只觉腰肢纤瘦,触手滑嫩……等等,小师兄衣服呢?! 第59章 花庭轩猛然睁开眼睛, 心如擂鼓,周身血液都霎时沸腾了,喉咙干涩得厉害, 他舔舔发干的嘴唇, 喉咙徒劳地一滚,脑中不受控制地升起一股大逆不道的念头——一不做二不休, 把怀中人吃干抹净。 然而, 仅剩的一丝理智高声提醒他:花庭轩,不可以! 你已经等了两辈子, 不能在这种时候功亏于溃!小师兄的人和心,你难道不是都想要?暂且忍耐吧。 花庭轩忍得青筋都冒出来了, 才抑制住翻身把人按倒的冲动,可怀中人却迷迷糊糊地哼唧一声, 闭着眼睛四处摸被子, 大约是冷了——楚丹枫如今光溜溜,身上也没有被子, 在睡梦中只觉趴在滚烫的褥子上,背面一阵冰凉,很不舒服。 他这样一动,花庭轩觉得空气都稀薄了, 呼吸愈发急促, 急忙默念“清心咒”,可惜这位活了两辈子、修为深不可测的当世大佬, 连最简单的“清心咒”也念不完整了,只有开篇“心若冰清,天塌不惊”八个字是连贯的,后面错漏百出, 怎么也念不对。 万变犹定……小师兄好香啊,形容不出是什么味道,只是勾人心魄的甜和欲……神怡气静……滑、软,像上好的杏仁豆腐……虚空甯宓……太嫩了,轻轻抚过,都怕手上的剑茧擦破他的皮……浑然无物……那倘若重重地捏,会不会留下漂亮的绯色印记? 正天人交战中,睡梦中的楚丹枫忽然皱起眉,他没摸.到被子,有点恼怒,肚子底下仿佛压着个超大号火炉,热烘烘的,愈发显得背上凉,楚丹枫含糊不清地嘟囔一声,摸上花庭轩一只手腕,自然地扣住,翻了个身,妄图把滚烫的‘褥子’盖在身上。 两人的姿势立即变成了面对背的环抱,花庭轩只觉小腹抵上一片微凉的绵.软饱满。 “轰隆!” 花庭轩听到自己理智坍塌的声音。 他骤然想起上一世,自己以‘撰魂珠’养楚丹枫尸身不腐,宛若活人,可每每抱他,都没有一丝一毫回应,唯有心如刀绞的悔意,折磨得自己夜夜无眠。 如今,鲜活的小师兄就在眼前。 活色生香。 他一把搂住楚丹枫韧瘦的腰,困兽似的去啃他的耳.垂,可鼻尖刚碰到对方带着香味的长发时,楚丹枫便很不舒服地缩缩脖子,闭着眼睛呵斥:“别吹气,痒!轩儿别闹。” 花庭轩:“!!!” 花庭轩猛然停住动作,甚至骇得连呼吸都屏住了,他骤然清醒过来,刚刚……小师兄是不是在叫自己的名字?他……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自己对他的龌龊心思?丹枫会不会从此厌恶他?可等了片刻,花庭轩才发现,小师兄并没有醒,刚刚只是一句梦呓,他如今还在均匀平缓地呼吸。 花庭轩长长地松了口气,僵硬地、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又匆匆给楚丹枫盖好被子,便逃也似的冲出了竹舍。 晚风吹在身上激得他打了个寒颤,不知何时,花庭轩竟已大汗淋漓。 可冷风吹凉身上的热汗还不够,即便已经离得那么远了,空气中还仿佛残留着小师兄身上又甜又欲的香气。 花庭轩不敢再留在离虚峰,眨眼间,身形化作一阵碎光,竟凭空消失了。 下一刻,他便已出现在乾连峰的寒潭里,花庭轩大手一挥,布下一道结界,竟丝毫没有触发掌门的禁制,寒潭也是建在灵脉上,其充盈的灵气比离虚峰的火莲池还要精纯些,只是潭水冰寒彻骨,不消片刻,他的长睫毛便挂上了一层白霜,硬得发疼的欲望也终于消减些许。 花庭轩长长地吐了口气,心里却百转千回:这样不行。 虽不能一蹴而就吓坏了小师兄,却也要让他渐渐明白自己的心意,否则自己何年何月才能光明正大地抱他? . 楚丹枫醒来时,也被自己的状况吓了一跳,变回人当然是好事,但他衣服呢??难道这是‘鼎炉之体’成熟的后遗症?而且他好像鸠占鹊巢,把花庭轩的床和被子都给抢了啊。 说起来,六师弟人呢? 楚丹枫看看小小的竹床,看看裹在自己身上的被子,不大好意思地想:应该是被自己挤走了吧,我可真是个抢被子的高手…… 正想着,偏室竹门被推开,高大的少年与晨光一同迈进门,花庭轩照例端着热腾腾的早饭,低眉顺眼地笑道:“小师兄,用早饭了。” 楚丹枫虽然已经辟谷,可对食物有着超乎寻常的热忱,花庭轩竟也渐渐学会了做饭,换着花样伺候楚丹枫,牢牢抓.住了小师兄的胃。 今天是杏仁酪和剔透的水晶虾饺,楚丹枫闻着香味,翻身坐起来,软被随着动作滑落。 楚丹枫:“…………” 楚丹枫都没敢看花庭轩的表情,悻悻地拉上被子,轻咳一声,干笑:“那个,掌门师伯的丹药,真是药到病除,不但把羽毛变没了,衣服也没了,哈哈,哈哈哈。” 好在花庭轩一切正常,还能一本正经地解释:“或许是鼎炉之体的特性,今日再去拜见师伯一回,若经脉灵流通畅,那便是无碍了,小师兄先吃饭吧。” 楚丹枫伸出一只手,要拿筷子,被子却再次滑掉了,其实他觉得大男人光着上半身不算什么——猛男不都光膀子么——关键是自己还光着屁.股,还在人家的床.上…… 楚丹枫轻咳一声:“轩儿,去我的房间,取一套衣服过来。” 花庭轩端着早饭为难道:“可是,杏仁酪凉了就不好吃了。” 楚丹枫立即也为难了,在他的字典里,这世上唯美食不能辜负,杏仁酪和水晶虾饺都是很讲究火候的小吃,再热一遍都不是原来的味道…… 恰在此时,花庭轩竟自然地拿起小汤匙,舀了一勺放在唇边吹凉,再递到楚丹枫嘴边,“我伺候小师兄吃吧。” 楚丹枫:“……” 花庭轩诱哄道:“你尝尝,我还加了桃花蜜。” 楚丹枫咽了口口水,听话地张开嘴。 哦豁,别说,除了杏仁和糯米的嫩滑,还有一点桃花香,甜滋滋的真好吃。 楚丹枫很快便心安理得地享受起来,裹着小被子,靠在软枕上,任由六师弟喂完了早饭,吃完还眯着眼睛,意犹未尽地舔舔嘴唇。 可舌尖忽然舔.到了别的东西,有点温热,有点粗糙,楚丹枫豁然睁开眼睛,就见花庭轩正用手指替他揩唇角。 ……自己刚才是舔.到了他的手指?!不是,你突然伸什么手啊啊啊? 花庭轩被舔.了手指也没缩回手,一双凤眸深深望着他:“小师兄,怎么这么不小心,都吃到嘴角上去了。” 楚丹枫:“…………” 虽说这孩子从五岁起,就鞍前马后地伺候自己,他早就习惯了,可用拇指替人擦嘴的事……怎么,有点,不大对劲儿,似的呢? 其实也说不上来具体哪里不对劲儿,说是过于亲密,好像也不准确,他们师兄弟十几年来朝夕相对,早就亲如父子了,或许,是这孩子今天的眼神和往日不太一样? 楚丹枫轻咳一声,躲开。 花庭轩的手倒也没多停留,抽回手指,便自顾自收拾碗筷。 楚丹枫还是不大自在,摸.摸鼻子,道:“你这孩子,都多大了,还跟师兄撒娇,再过一年半载,都该独自出去闯荡了。” 其实不消一年半载,过几日的师门大比之后,花庭轩一战成名,就该正式开启他征服三界的宏图霸业了。 在师门大比上,还能邂逅好几个后宫,比如大名鼎鼎的碧霞阁少阁主,比如风情绰约的合欢宗女弟子…… 花庭轩闻言,什么都没说,只是垂下眸:“我替小师兄拿衣服去。” 说罢,走出去,轻轻带上门。 见孩子还是一如既往地贴心乖顺,楚丹枫悄悄松口气,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过于敏感了。 与此同时,门外的花庭轩,舌尖卷住自己的手指,指腹上有练剑磨出的薄茧,有些粗糙,口感并不好,胜在留着小师兄的味道,带着蜜糖的甜味儿。 这一边,楚丹枫刚做好心里建设,觉得自己就是想多了,便见花庭轩抱着一套绣暗竹纹的常服回来,殷勤道:“小师兄,我伺候你穿衣吧。” “……???”楚丹枫,“倒也不必。” 花庭轩却走到床头,居高临下地认真道:“小师兄,轩儿长大了,但也不想离开你,让我伺候你一辈子好不好?” 这种奇怪的感觉又来了,总觉得这臭小子仿佛话里有话,楚丹枫烦躁道:“什么一辈子不一辈子的,你今后难道不结道侣吗?整日跟在师兄屁.股后头有什么出息?” 可花庭轩抿抿唇,豁然把衣服放在一侧,单膝跪在床沿上,就要扒楚丹枫的被子,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道:“我不要什么出息,只要师兄。” 花庭轩力气惊人,楚丹枫一个金丹修士竟然没撕扯过他。 他只当这熊孩子犯了倔脾气,眼见着被子扯掉了一半,楚丹枫也扯出了火气,干脆豁然起身,光溜溜一跃而下,“有完没完了你?” 花庭轩:“!!!” 因为正在气头上,楚丹枫忘却羞赧,站得昂首挺胸,他虽然瘦,瘦得却不过分,柔韧而修长,有种骨肉匀停的味道,通身颜色也好看,发如墨染,绸缎似的垂下来,皮肤白.皙如上好的羊脂玉。 花庭轩望着他,一腔准备好的说辞都卡了壳儿,心如擂鼓地站成了一尊面红耳赤的雕像。 楚丹枫不管他的怔愣,抬脚便踹:“去去去!多大的孩子了,还没断奶吗?” 他原本没用灵力,只是单纯地踹,万万没想到,花庭轩居然真挨上了这一脚,狼狈地“滚”出了屋子。 楚丹枫:“…………” 卸掉护体真元是几个意思啊你这熊孩子!你不知道躲吗?!故意挨一脚,是想用这种办法装可怜吗?我是不会上当的! . 然而,在去乾连峰的路上,楚丹枫一路都悻悻的,有心跟孩子道个歉,却又拉不下脸。 他心情复杂极了,这还是他们俩这辈子第一次冷战呢。 上一世,小师弟疯得很,青春期之后,常常因为莫名其妙的小事同他冷战,最后甚至为了林姝儿,那样不顾体面地折辱他…… 这辈子,楚丹枫早就打算养到孩子有能力自保,便和他一刀两断,没想到养出了个粘人精,一拖便拖到如今,都十八岁了。 十八岁的粘人精一次和自己冷战,却和上一世完全不同,上一世他是养不熟的狼崽子,只管自己发泄,这一世,他一路低眉顺眼,不像狼崽子,倒像挨了打、却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夹着尾巴的狗崽子,不是不愿说话,而是不敢说话,可怜兮兮地等人来哄。 楚丹枫有心去哄他两句,却又不敢开口,总觉得一旦开口,就会有什么微秒又暧昧的情感顺着闸口倾泻而出,引得十几年的“父子情”变了质。 师兄弟俩各怀心思,一路无话。 顺利抵达乾连峰青山居,林掌门见到楚丹枫变回了人,却是心情大好,春风拂面地连道三句“很好!” 即便听了楚丹枫提及变回人时,衣服消失不见,林沧风也表示这没什么,含糊道:“鼎炉之体,就是这样的,这也说明你的修为更进一步了。” “对了,”林沧风忽而又问,“你的鼎炉之体怎么气息被掩盖了大半?几乎分辨不出来了?” “……”楚丹枫,“啊,是吗?” 楚丹枫也后知后觉地想起来,自己每次来乾连峰,那几只仙鹤、孔雀等灵宠,都要黏黏糊糊地围着自己,每每都被花庭轩面色不善地轰走,这回光顾着跟六师弟“冷战”,却忘了这事。 这倒奇怪了。 林沧风:“昨日可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楚丹枫没想出哪里不寻常,摇摇头。 “回禀掌门师伯,”一直一言不发的花庭轩却忽然开口,“小师兄昨晚是宿在我房里的。” “……”楚丹枫心道,这算什么不寻常,也值得巴巴地报告给掌门师伯? 正吐槽,却听林沧风道:“原来是这样,庭轩还是处子之身吧?身强体壮,阳气正盛,难怪能暂时中和、掩盖。” 这倒是个办法,比服药更便宜。 “太游境想必人多眼杂,寻常修士或许不够敏锐,但合欢宗……”林沧风轻咳一声,仿佛觉得自己一个长辈说这话不合适,却又不得不提醒,“不知廉耻又难缠,丹枫的鼎炉之体,还是不要显露的好。所以这次师门大比,你们师兄弟也同床而眠吧。” 第60章 艳名远播 楚丹枫第一反应就是拒绝, 却没想到花庭轩比自己还先一步。 花庭轩:“掌门师伯!这……没有其他法子吗?” 若是日日和小师兄同床共枕,他真怕自己把持不住,反倒把人吓跑了。 “……”楚丹枫闻言也悻悻地摸摸鼻子。 啧, 看来是自己想多了, 孩子根本不乐意跟他一个房间。 林沧风道:“别的法子也有,就是服药, 不过, 是药三分毒,有不吃药的办法, 自然最好。” 楚丹枫自觉这种事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让孩子拒绝,他作为“大人”, 得有点自觉,遂抢先道:“我吃药!” 楚丹枫语调有点激动, 惹得花庭轩也看向他, 而后有点委屈似的垂下眸子:“不必那么麻烦,我跟小师兄同睡。” 楚丹枫还要再说, 林沧风笑着打断他:“丹枫,不要辜负了你师弟一番好意,听说这孩子是你亲手养大的?知恩图报,不错!” 掌门师伯一锤定音, 小弟子自然不好再反驳。 两人离开乾连峰时, 楚丹枫之前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感觉,已消失殆尽, 取而代之的是一点点小失望——孩子长大了,终究要跟老父亲生分的。 但他看得很开——青春期的男孩子,哪个还愿意跟家长同床?可以理解。 而且,那种别扭的感觉没有了, 他松了好大一口气,终于能和花庭轩正常说话了。 楚丹枫轻轻喉咙,决定大度地率先开口缓和气氛,结束冷战。 “那个,掌门的话也不必全信,当年在妖市从檀郎中那里买的丹药还剩下不少,去太游境的时候,咱们照旧分房睡……” 楚丹枫说着,还将折扇在胸前摇了摇,好一派潇洒坦荡的“家长风度”。 可花庭轩完全没注意到他的潇洒,垂着眸、抿着唇一言不发。 啧,这孩子,不气则已,气性还挺大。 楚丹枫把折扇“啪”地合在掌心,逗他:“今天踹你也是师兄不好,要不然我撤掉护体真元,让你踹回来?” 花庭轩:“…………” 楚丹枫抬手揉揉他的脑袋,发觉现在要揉孩子的脑袋,自己居然要微微踮脚,不由得感叹:“长大了,记得你十二三岁的时候,还要赖在我的房间,一转眼,已经是大小伙子了,现在你想要属于自己的空间,我能理解……” 花庭轩凤眸却忽而一亮,真是关心则乱,他刚刚怎么没想到,明明是自己先拒绝的,看来小师兄是误会了。 “小师兄,我想和你一起睡!”花庭轩急忙辩解。 楚丹枫只当孩子在找补,因不想戳穿他,于是高深莫测地笑而不语,若干年后,他再次回想起这一幕时,才恍然明白,六师弟当年字字真心,且“睡”这个字含义丰富,甚至能写出一套龙阳十八式,每一式都足以让人三天起不来床。 可惜悔之晚矣,此为后话。 . 十五日后,太游境。 都说太游境繁华,闻名不如见面,当真是花天锦地,软红十丈,如今在这里举行师门大比,不少大宗门、世家都派了弟子前来,竟比当年的妖市还要热闹些。 不止热闹,更重要的是气派豪奢。 每一个门派或者修真世家都会分管一片地界,替当地百姓降妖除魔,护一方平安,就像化阳镇、番阳镇等地,都归双极宗守护,太游境便是由碧霞阁护佑。 亲眼见到太游境,楚丹枫也有点理解为什么那么多男修不介意吃软饭,挤破脑袋都想找一个碧霞阁女修结为道侣了。 这也太富足了吧!而这样的富足也不过是管中窥豹,碧霞阁的真实实力只能更惊人,难怪花庭轩的生父黎敬,仅仅靠着夫人的嫁妆,便可创建一个门派。 楚丹枫想:“我也不想努力了,有没有富婆包养我。” 大约是愿望太强烈,心中所想竟不知不觉被说出来了。 小师妹林姝儿很不给面子地率先噗嗤笑出声,黄长天倒是笑嘻嘻地附和:“谁不想呢?只不过咱们比较诚实。” 叶白鹿翻了个白眼,加快脚步追上师尊和大师兄他们,仿佛想假装不认识这俩丢人现眼的师弟,叶白鹿一走,林姝儿便也小尾巴似的跟上。 黄长天被自家师姐嫌弃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慷慨激昂道:“勇于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才是真男人!老六,说实话,你想不想入赘碧霞阁?” 可惜花庭轩根本不接他的茬儿,冷冷道:“不想。” “这小孩儿,从小就不可爱!”黄长天碰了一鼻子灰,愤愤地嘟囔。 花庭轩没搭理他,只凑到楚丹枫身边,认真道:“这些都不算什么,我可以比她们更富有。” 楚丹枫随口道:“师兄相信你!” 这可不是假话,日后三界都封他为王,花大佬可以说是“富有四海”,财富根本无法用灵石来计算,而碧霞阁早就成为他的私产了——按着原剧情,碧霞阁少阁主戚望兰会被花庭轩收入后宫,戚望兰一改跋扈傲娇的小公主性格,一心一意地支持男主,不惜倾尽家产。 说到这一点,楚丹枫就忍不住想吐槽,种马文里的后宫们总能和谐相处,都不介意老公四处留情,再优秀独立的女性,最后都沦为后宫姐妹团,简直是把读者的智商按在地上摩擦。 问就是“男主光环”。 然而,楚丹枫看了眼身边的花庭轩,觉得这孩子这一世可能被自己养得出了什么偏差。 别说让陌生妹子死心塌地的男主光环,就连青梅竹马的小师妹也没搞定,都十八.九岁了,俩人依旧像仇人一样,谁也看不惯谁。 楚丹枫兀自发散思维,只不远不近地跟着师兄弟们走,一抬头才猛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家师尊身边多了一个陌生姑娘。 “那是咱们的向导,碧霞阁打杂的外门小弟子,”黄长天贴心地解释,“碧霞阁真是豪气啊,我才知道,各门各派居然都给安排好了住宿,一切吃喝茶点都可记账,费用全免!” 上一世的这个时候楚丹枫金丹碎裂,丹田严重受损,修为还不如普通筑基期,因而无缘参与师门大比,有关太游境的桥段,他都是囫囵吞枣般从原着上看来的,哪里知道这些细节,忍不住感叹:“果然豪气!” 黄长天摸着自己愈发圆润的肚皮,一副没见过世面的乡下穷亲戚模样,啧啧有声:“可不是!唉,听说连外门弟子也是小有产业的,若是能结为道侣也不错,可惜那位姑娘生得太抱歉了。” 楚丹枫想也不想地反驳:“俗话说没有丑姑娘只有懒姑娘,人家还未必看得上咱们呢,你还是少评论姑娘家的长相……” 而那位小弟子耳力倒不错,楚丹枫话音刚落,她便远远扭过头,朝他感激地露齿一笑。 “……”楚丹枫僵硬地点头还礼。 ……“没有丑姑娘”那句话是他草率了。那位小弟子面色暗黄,鼻歪嘴斜,丑得极有特色,只有一双眼睛明亮得与其余五官格格不入。 双极宗也是享誉盛名的大宗门,碧霞阁给安排的全是最高规格的天字房,所谓礼尚往来,一行人也客客气气谢过领路的小弟子,那女弟子虽生得丑,却不怯场,甚至还放肆地盯着楚丹枫看了几眼,看得花庭轩握着玄水,目光不善地拦在她眼前。 那女弟子大约是从师徒们的对话中,猜出了楚丹枫的名字,临走时,不顾花庭轩的警告眼神,专门向楚丹枫笑道:“楚师兄,闻名不如见面,我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嘴上虽这样说,可楚丹枫心里忍不住吐槽:什么闻名不如见面?我不过是个小小弟子,哪来的名气? . 师门大比正式开始的时间是三天之后,可双极宗众人到达得也算比较晚了——他们离虚峰一脉住的这家客栈居然已差不多满客了。 包括一向沉稳的大师兄在内,几位徒弟都跃跃欲试地想趁着这三日时光,好好逛逛太游境。 而孟沧雨住下之后,果然不负众望地直奔自己的卧房,开始打坐,见自家师尊入定,大家便迫不及待地一哄而散了。 楚丹枫为自己的声誉着想,果断拒绝了黄长天去青楼“喝茶听戏”的邀约,直奔“三牲五鼎街”。 据说那是这里最有名的一条小吃街,待到华灯初上,香气能飘满太游境。 光听小二的描述,楚丹枫就馋得摩拳擦掌,花庭轩自然是跟着小师兄的,而林姝儿听到零嘴,也闹着要跟上。 楚丹枫于是揣着灵石,拖家带口地往美食街赶去。 一路风景也足够他们看花眼了,商铺鳞次栉比,百卉千花,人头攒动,甚至偶尔还能看到大喇喇拖着尾巴顶着耳朵的妖族。 “呀,五师兄等等我!我去买个话本就出来!”林姝儿望着一家书肆,忽而激动大喊。 小丫头活泼过了头,脆生生一嗓子,惹来半条街的回头率。 “……”楚丹枫扶额,忽然体会到了二师姐那种嫌弃师弟们丢人的心情,“去吧去吧。” 可林姝儿刚兴高采烈地迈出去,便被一行人拦下了。 为首的是个十八.九岁、满脸青春痘的瘦高少年,他朝林姝儿腰间一指,“双极宗离虚峰的?” 原来那是客栈的房牌。 楚丹枫见来者不善,早就皱起眉,又看到他们这登徒子行径,生怕林姝儿吃亏,赶忙上前护住自家师妹。 见楚丹枫出手,花庭轩也如影随形地跟了上去,身法煞是好看。 那青春痘少年的跟班蛮横道:“睁大你的狗眼,纯阳岛黎少岛主的路也敢拦?” 纯阳岛?姓黎?莫非是黎敬的儿子,那岂不就是花庭轩同父异母的哥哥? 楚丹枫一句“卧槽”还没出口,就听那黎少主轻佻而挑剔地望向林姝儿:“离虚峰?你是离虚峰的没错吧?原来就是你,啧,也就是清秀而已,经不起推敲,一般,名不副实。” 林姝儿被莫名其妙拦住,又被莫名其妙点评了一番长相,哪能不气? 但到底是大宗门出来的内门弟子,还是有素质的,她脱口而出:“你这个丑八怪,有病吗?” 黎少主一抬手,止住了身后想要替他教训林姝儿的手下,用很欠揍的语气道:“长成这样算清秀可人了,但‘第一美人’?啧啧啧,吹得神乎其神,叫人失望!我说得有错吗,楚丹枫楚姑娘?” …………楚丹枫那句“卧槽”终于脱了口。 第61章 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楚丹枫脸色黑如锅底,花庭轩表情十分微妙,林姝儿眼观鼻鼻观口, 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黎少主倒是误会了, 还当自己的点评犀利,令“楚姑娘”自惭形秽了, 洋洋得意道:“从‘第一美人’这件事就能看出端倪, 管中窥豹,你们这种大宗门, 只仗着创立时日久,就敢妄称什么‘底蕴’, 我瞧着也不过尔尔……” 他视线越过林姝儿,落在楚丹枫和花庭轩身上, 皱了皱眉, “啧”一声,嫌弃道:“小白脸倒是多!” “…………” 楚丹枫万万没想到‘第一美人’的名号居然传了这么远,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好在被误传成了‘楚姑娘’,他只要自己不承认,就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更尴尬。 而就在此时,一道中气十足的喊声传来:“楚小五?是你们吗, 等等我啊!” 是黄长天! 楚丹枫暗道不妙, 立即扭过头拼命和他使眼色,黄长天却自顾自抱怨:“嗨呀, 刚到花柳巷我就后悔了,你可不知道,这里的青楼居然、居然……简直莫名其妙,不提也罢!还不如跟你们去‘三牲五鼎街’吃点好的, 诶?丹枫你眼睛怎么了?为什么一直眨眼?” “…………”楚丹枫气得眉角直抽。 可黎少主比他反应更大,震惊得脸上青春痘都随着嘴角抖动:“你你你才是楚丹枫?!” 楚丹枫面无表情地望着他,心底里竟生出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释然——反正事情也已经坏到这种地步,总不会更糟糕了。不如想想怎么找个由头教训这小子一顿,给小师妹出口恶气。 而紧接着,黎少主就把事情推向了更高.潮。 他盯着楚丹枫瞧了片刻,忽然红了脸,“原、原来,你才是楚姑娘,忘了自我介绍,我姓黎,名云逸,是纯阳岛岛主黎敬的独子,我娘是碧霞阁阁主的亲姐姐,你叫我云逸哥哥就好,你是女扮男装的吧,难怪,我看你第一眼就觉得,这么精致的脸蛋儿,不像是男人,原来是个高挑美人儿。” “就是……”黎云逸视线扫过楚丹枫一马平川的胸,目露遗憾,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道,“但我并不嫌……” 奈何,一个“弃”字还没说完,他就当胸挨了一脚,飞出数米远,结结实实摔了个屁.股蹲儿。 楚丹枫理了理下裳,故意用低沉的嗓音,居高临下道:“你爹娘没教会你不该对别人的长相评头论足,我来教你。” 一旁的林姝儿拍手叫好:“五师兄打得好!骂得也好,姓黎的你才是丑八怪略略略!” 黎云逸的跟班们见状,忙七手八脚扶起自家少主,黎少主仍处在震惊中,捂着胸口,受伤地说:“你不是女人啊,那、你、他……还敢跟我动手,给我教训他!” 跟班们一哄而上,花庭轩的玄水应声出鞘,楚丹枫却抬手止住他,“用不着,我一人足矣。你们护好小师妹!” 六师弟年轻气盛,又刚得了神兵玄水,万一手下失了准头,闹出人命,这性质可就变了。 楚丹枫手持折扇,身形奇快,只用了千分之一的灵力,以竹节扇骨为剑,辗转腾挪,瞧着是以退为进,以守代攻,却游刃有余,并不落下风。 黎家一个至少是金丹顶峰修为的年长手下,刷刷刷连出四剑,剑剑带着杀意,都被楚丹枫轻松化解,众跟班们、包括一些懂剑法的围观群众也都渐渐看出楚丹枫身法不俗,一个人收拾一群绰绰有余。 唯有黎云逸还以为自己一方占了上风,一会儿“狠狠教训这个小白脸”,一会儿“别打伤了脸”地胡乱指挥。 等那位年长的金丹巅峰收了剑,朝楚丹枫抱拳认输的时候,黎云逸震惊得直接骂了脏话:“没用的东西,为什么不打了?” “少主,此人修为在我之上,刚刚不过是手下留情,我们不是他的对手,先回去吧。” 黎云逸:“你们、全是酒囊饭袋!早知道,我就带‘斗笠大叔’来了!” 年长属下脸色难看,却还是强行拉着自家少主离开,黎云逸无奈,可被拉走时,还不忘放狠话:“你们给我等着,欺负了本少主,没有那么容易完,我爹定会找你们算账!” 见楚丹枫没打算追,林姝儿在他们身后掷地有声地“呸”了一口,并一叠声地叫“丑八怪”,气得黎云逸几次回头要和他们拼命,都被手下们勉强拦住了。 “……”楚丹枫拉住自家小师妹,“你不是要买话本吗?快去吧,买完了五师兄请你吃东西。” 林姝儿这才撅着小.嘴,嘟囔一句“我要是有五师兄的本事,就把他的腿打断。” 楚丹枫揉揉她的脑袋:“他不过是嘴贱,罪不至此,已经得到教训了,你快去吧。” 花庭轩面无表情地把楚丹枫的手从小师妹头上扯下来,握在自己手里,林姝儿朝她小气的六师兄翻了个白眼,转身冲进了书肆。 楚丹枫:“……”你是小学鸡吗,就这么不待见林姝儿,别人安慰她一下都不行? “小五这事做得对,”黄长天忽然插话道,“黎云逸可是黎岛主的独子,母亲更不用提,若是做过火了,引起双极宗和纯阳岛、碧霞阁的龃龉,可不好办。你们不知道,听说岛主夫人生了黎少主之后,伤了身子,再无子嗣,黎岛主又不肯纳妾,夫妇俩对这唯一的儿子爱得跟眼珠子似的,要星星不给月亮,这才宠得无法无天。” 楚丹枫闻言却沉默了,看着身边的花庭轩,忽而一阵气闷,“那个黎云逸资质平庸,修为稀松,和轩儿年纪差不多,境遇却天差地别。” 同样是黎敬的儿子,一个锦衣玉食,逛个街也要前呼后拥,一个在荒村里朝不保夕,任人欺凌。 好在黎敬还有一丝丝良心,在轩儿五岁的时候,想起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儿子,送入了双极宗。 楚丹枫因为心疼自家孩子,一时忘了把手抽.出来,花庭轩便趁着这个机会,反倒紧了紧他的手,撒娇似的说,“小师兄,轩儿境遇不差,因为我有你啊。” 黄长天早就习惯了小师弟对小五这黏黏糊糊的劲儿,视若无睹,倒是不远处几个锦衣华服的男人,看得啧啧有声。 太游境的黄昏也热闹非常,连刚刚那场‘斗殴’都没吸引太久的注意力,他们的窃窃私语淹没在鼎沸人声里,没引起任何注意。 一穿红色锦缎的青年道:“师兄,瞧见没有?那个就是楚丹枫啊,真是跟传闻中一样水灵,难怪姓黎的草包把他当成女人了,还有那高个儿少年,瞧他看他的眼神儿,还有那黏糊劲儿,对他的美人儿师兄心思绝对不一般。” “多明显,我又不瞎,还用你说?就是没想到堂堂双极宗也有人爱龙阳之好。” 另一紫衣青年道:“爱龙阳之好的大有人在,只不过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不肯摆在明面上说罢了,他们最喜欢诋毁咱们合欢宗,说咱们歪门邪道,难登大雅之堂,其实越是那样道貌岸然的地方,越藏污纳垢。” “十一师兄所言极是,单说那楚丹枫,我就觉得他身上透着一股子勾魂摄魄的骚,绝对不像名门正派该有的气质,像妖兽的‘鼎炉之体’,但身上竟没有一点鼎炉的、欲求不满的妖气……” “对对对,看他生得唇红齿白,皮肤嫩得跟水豆腐似的,主要是那股子劲儿,要是能扒光了干一回……死在他身上也心满意足了。哥儿几个,要不要设个埋伏……”那红衣青年摩拳擦掌道。 “停停停,据说楚丹枫当年一扇劈开万剑峰结界,实力不容小觑,这是朵带刺的玫瑰,咱们的本事降不住他,别偷鸡不成蚀把米,别忘了,咱们这回来师门大比,还带着任务呢,在秘境中寻回那件‘宝物’,千万要保存实力。” “可是,万剑峰不是灵流枯竭,已经岌岌可危了吗?我看双极宗气数已尽,什么劈开结界、什么拔.出灵剑,都是在故弄玄虚,这话可不是我说的,都已经传遍半个修真界了,怕什么呢?” “诸位师兄弟,听我一句,我倒觉得可想个折中的法子,楚美人儿的手段,咱们刚刚已经见识过了,的确不好对付,但他身边那个小师弟,难道不够俊俏吗?看着不过十七八岁,身子又嫩,性子又粘人,玩起来不比他师兄差啊,咱们只要趁着他落单的时候……” “嘿嘿嘿,我同意,不过这事儿要保密,千万别走漏了风声,不能让玉楼师姐知道,她最爱年轻的俏郎君,别被截了胡。” “……” 楚丹枫并不知道他们一边被黎少主记了仇,将报复提上日程,一边被合欢宗几个弟子惦记上了,还在期待今日“三牲五鼎街”的美食之行。 太游境最繁华不过,美食自然也是汇集了整个修真界的珍馐,想想就激动。 恰在此时,林姝儿从书肆里出来了,她怀里揣得鼓鼓的,嘴里嚷嚷:“忘了带芥子袋,谁帮我装一下?” “给我吧!”黄长天第一个举手,随口问,“都买了什么?” 林姝儿却抱紧了话本,紧张道,“这是我的,不给看。” 黄长天本就最喜欢收集各色话本,闻言更感兴趣了,伸手就抢,“这丫头,怎么那么小气?” 楚丹枫原本只想做壁上观,没想到俩人撕扯间,话本居然撒了一地,有一本落在他脚下,封皮上赫然写着《品花艳想:双极宗第一美人与大逆不道的师弟》。 第62章 偷偷看话本 楚丹枫:“…………” 花庭轩:“…………” 黄长天:“……哦豁。” “……”林姝儿咽了口口水, “五师兄你听我解释。” 可楚丹枫根本没给她机会,一把将话本捡起来,他一开始还抱着一丝希望, 希望是重名, 希望话本里的‘双极宗第一美人’和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可翻开之后, 发现里边的主角赫然是‘楚美人’和‘六师弟’。 【六师弟把楚美人按在冰冷的石壁上, 上面咬住他唇的同时,下边却在狠狠地惩罚他……楚美人面色潮.红, 口中一叠声地求饶,但六师弟没有放过他, 反而凶狠而暧昧地说:‘你忘了从前是怎么对待我的?那是我还小,无法反抗, 你这禽兽……可我发过誓, 定然要千百倍地奉还,你做了三次, 我就要还你三千次。’】 楚丹枫:……卧.槽?! 这剧情,短短几句话,信息量为什么这么大??小师妹看的是什么玩意? 除了文字,还有插图。 插图上两个主角面部特征还真有些像他和花庭轩, 只是尺度大得惊人, 那姿势,那表情, 脸上的红晕,落到脚踝的衣袍,全都叫人面红耳赤。 楚丹枫双手捏着书页,视线稍移, 就看到了话本的另一位主角——花庭轩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正一脸认真地跟着自己一同看书。 “…………”楚丹枫又是愤怒,又是羞窘,双手一用力,就要撕书,却被自家师弟眼疾手快抢了下来。 花庭轩也耳尖发红,却抱着话本,一本正经道:“这是证据,回去交给二师姐。” “……对!”楚丹枫用折扇在小师妹头上一敲,“交给二师姐,看师姐揍不揍你!” 林姝儿捂着脑袋,泪汪汪地把嘴巴一扁,正要撒娇求饶,却见楚丹枫眼皮一跳,黑着脸又从黄长天手里劈手夺下另一册话本《楚美人大战须弥寺十八罗汉》。 “哎呦吓我一跳,小五你别说,这话本质量还不错,画工精湛,艳而不俗……”黄长天在楚丹枫凌厉的目光下,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轻咳一声,干脆消了音。 “……”楚丹枫低下头,只见地面上散落的其他书籍,也有四五本上头或写着自己的大名,或封面印着自己的画像,什么《离虚峰桃花扇与师兄弟不得不说的故事》,什么《合欢宗的公用鼎炉》…… 楚丹枫只觉气血翻涌,气得额角青筋直跳,抽.出本命折扇就冲进铺面要砸了那书肆,黄长天忙追上去,一叠声劝:“小五,别别别,消消气!这种事禁不了的,再说,太游境的商铺都有碧霞阁弟子入股,人家是主,咱们是客,闹大了不好。” 林姝儿也道:“五师兄,你别激动,其实‘美人谱’上有名的青年才俊,都有同人本子,只不过你名气大,所以卖的好……” 楚丹枫瞪她一眼,林姝儿低下头,小小声心虚道:“都是掌柜的推荐给我的,我哪懂这些啊。” 最后还是花庭轩一语击中自家师兄的软肋:“小师兄,已经有人在看你了。” 楚丹枫:“!!!” 楚丹枫骤然清醒过来,若是叫人知道他知道了自己的同人本子,还恼羞成怒闹了起来,那必定又是一个大八卦,不知要传成什么样子呢。 思及此,他警惕地扫向四周,果然撞见几道探寻的目光,楚丹枫理了理衣袍,强自镇定下来,片刻后叹口气,“罢了,那些话本呢?” 林姝儿和黄长天都长长地松了口气。 花庭轩悄声道:“小师兄放心,已经都被我收入芥子袋了。” 楚丹枫看着空空如也的地面,赞许地点点头:“做得好,此地不宜久留,快走。” 一行人离开书肆,仍旧直奔三牲五鼎街,楚丹枫一路上都沉着脸没怎么讲话,好在他脾气来的快,去得也容易,看到繁华街市,闻着飘香食物,心情就恢复了大半。 此时金乌早已西坠,路边支起的小吃摊子一眼望不到尽头,每个摊子前都有一两颗夜明珠,或是鲛人灯照明,炙烤的、水煮的、油炸的各色食材香味儿扑鼻,辛辣香甜的味道混在一起,勾得人食指大动。 花庭轩更是尽职尽责,简直像楚丹枫肚子里的蛔虫,往往自家小师兄多看哪样小吃一眼,他就已经买好了送到他眼前,又加之林姝儿甘愿受最残忍的刑罚——师兄们吃着她看着——因而逛了小半条街之后,楚丹枫已经基本恢复了心情,甚至在回程的时候,大发慈悲地赏了小师妹一支糖葫芦。 回到住处的时候,天色已彻底黑了。 林掌门大约是贴心地提前与碧霞阁打过了招呼,客栈自动给楚丹枫和花庭轩安排在同一间天字房,天字房宽敞豪华,疏落有致地摆设着茶几、太师椅、五斗柜、书案,甚至琴桌,空间极大,却只有一张棚架大床。 原本楚丹枫并不觉得和孩子挤一张床算什么,可如今见到那张大床,床.上苏绣缎面的被褥也是一套的,分明是个情侣房间,令他一下子又想起了白日里看过的那本话本,想起掌门师伯的叮嘱“庭轩还是童子之身,用他的阳气,来中和掩盖你的鼎炉之体”。 鼎炉、阳气、大床、话本…… 这几个关键词伴着话本中的插图,忽然在楚丹枫脑海里鲜活地舞动起来,让他莫名耳根发红,踟蹰着怎么也不想上床了。 好在六师弟格外体贴,这时候非但没有凑到他眼前乱晃,还主动提出:“小师兄,师门大比三日后才开始,左右明日也不用早起,我想下楼逛逛,你好好泡个澡,洗好了先睡,不必等我。” 楚丹枫心中感动:看看,这孩子多懂事!还知道照顾别人的情绪,不让他尴尬!轩儿必定是想等自己躺下了,再回来悄悄挨着他睡,这样既能避免尴尬,又可化解他的鼎炉之体,一举两得! 太游境是个繁华的不夜城,纵使在外逛一整夜也不打紧,但楚丹枫还是矜持地点头叮嘱:“不要玩得太晚,稍微逛逛就回来吧。” 花庭轩乖巧答应一声,便退出房间,关好了门。 刚刚在美食街熏了一身的烧烤味儿,楚丹枫还真的想好好泡个澡,这客栈的服务很是周到,屏风之外,浴桶里填满了新水,桶边贴心地放着几张焚烧符,投入一丝丝灵力,即可催动,将水烧热,随用随烧,简单便捷。 一大桶水不到半盏茶的工夫便烧好了,楚丹枫褪去层层衣物,光溜溜地把自己埋进热腾腾的清水里,舒服地叹了口气。 . 与此同时,花庭轩悄无声息地潜入了白天那间书肆。 窗门紧闭,少年大马金刀地靠坐在太师椅上,玄水剑悬在半空,乌黑剑身泛起一层血雾,那是造过太多杀孽,才能呈现出的凶戾之气。 “我说的话,都记住了?”花庭轩凤眸微眯,懒洋洋地问。 掌柜的就跪在玄水之下,肿了半边脸,又被剑芒威压震慑得直不起腰,不住擦汗:“记住了记住了,您放心,所有有关‘第一美人’的书,统统下架,全部销毁!借我一万个胆子,小的也不敢再卖了,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倘若有人问题我为何不卖了,我、我就说……” 花庭轩不耐烦地一挥手:“你自己编圆了就好,去,把所有‘楚美人’和‘六师弟’的同人话本,先一样挑一本给我,再销毁。” “啊?啊,是、是!” . 花庭轩揣着话本出来时,还不到二更天,他心里盘算着,小师兄这时候恐怕还在沐浴,若是此时回去,说不准刚好能撞见美人出浴图,只可惜…… 花庭轩在心里“啧”一声,于夜色中,往人迹罕至处走。 太游境的夜晚也灯火通明,花庭轩绕了好一会儿,才走到相对僻静的地方,便忽而感到周遭景色一变。 “怎么回事?”他停下脚步,没什么诚意地假装害怕。 话音刚落,几个身着锦衣的青年便从四面八方跳出来,将他团团围住,为首的红衣青年淫.笑一声:“还以为要多等几日,真没想到,得来全不费工夫!” 另一紫色锦袍的青年道:“哈哈哈,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这是咱们‘合欢五杰’的结界,没人逃得出去,识相的,好好伺候哥儿几个,瞧这长睫毛,啧,生得真是俊,迷倒过不少姑娘吧?” “可惜个子太高了,骨架也长成了,若早几年遇到他,必定更快活,就像他那同人话本里写的,十三四岁的娈童,嫩啊。” 花庭轩:“……” “看你的样子,应该还是个雏儿吧?”一年长些的黄袍男人嘿嘿笑道,“别怕,哥哥们教你。” “……”花庭轩已经失去了耐心,“是么?如果人齐了……” 他正要拔剑,准备活剥了这几个不长眼的淫贼的皮,好赶回去搂着小师兄睡觉,却听那为首的红衣催促道:“都别废话了,今日只劫色,不采阳,大伙都守着些原阳,留着精力,三日后秘境内夺宝。” “师兄,那个叫‘撰魂珠’的宝贝,真有那么神奇吗?” 花庭轩拔剑的动作一顿,“你们说什么?” 要知道,撰魂珠可活死人肉白骨,穿越时空门,乃是天地间第一奇宝,上一世林姝儿便是因机缘得到那宝贝,楚丹枫也是因替她抗下‘撰魂珠’反噬而死,花庭轩自己花了近百年时间成功炼化它,才得以重生。 此刻,撰魂珠正在花庭轩体内,这种宝物该是独一无二的,这一世,连林姝儿都没再获得与宝物邂逅的机缘,这世上也再无撰魂珠的传说,他们是从何处得知的? 是否与那个疑似的重生者有关? “哈哈哈,这也不算什么秘密了,只要你叫一声‘好哥哥’,我就告诉你好不好?” 花庭轩:“……” 直到为首的红衣青年淫.笑着伸出手来,试图摸上他的下巴,花·小师兄面前的乖宝宝·撒娇王·庭轩才叹口气,苦恼道:“罢了,本尊实在不擅长服软演戏。” “合欢五杰”只觉一道剑光闪过,旋即眼前一黑。 . 楚丹枫沐浴后,独自躺在大床.上,竟然没什么困意。 他抱着枕头,百无聊赖地滚了两圈,忽而又想起了白日里看到的话本,虽然画面不堪,可情节隐藏的信息量太大,实在是勾.人的好奇心。 在人前自然是不好意思看的,可现在…… ‘左右轩儿还没回来,不如趁此机会,看看到底说了什么,应该没那么巧被撞见的。’ 第63章 春.梦了无痕 楚丹枫想定了, 做贼似的左顾右盼一番,便悄悄从芥子袋内拿出了那本《品花艳想:双极宗第一美人与大逆不道的师弟》。 他作为一个现代人,也看过不少爱情动作片, 是“见过世面”的, 因而对露骨的画面期待值一般,反而对情节更感兴趣。 同人本中, 他究竟对花庭轩做了什么?实在是太让人好奇了啊。 话本开篇就是“楚美人”被“六师弟”这样那样, 口口声声是为了报仇,楚丹枫耐着性子往后翻, 啧啧啧,越看越觉得‘楚美人’是个禽兽啊, 在师弟小的时候各种虐待他,不给吃饱, 不给穿暖, 还动辄打骂,小师弟长大之后报仇也是应该的…… . 与此同时, 花庭轩倚在结界内一颗槐树上,面前齐刷刷跪了五个男人。 “哪只手摸的?”花大佬问得漫不经心,略带沙哑的少年音,显得整个人懒洋洋的。 可几个合欢宗的淫贼却都不敢掉以轻心, 一个个抖如筛糠, “花小爷,是我们有眼不识泰山, 求求您,放过我们吧!” 花庭轩眨眨眼:“可是你刚才调戏了我,我脏了,喜欢一个人, 总得为他守身如玉,你们说是吧?” 合欢五杰:“…………” 花庭轩:“既然弄不清楚是哪只手……” 他话音刚落,玄水已自动飞出,虽是把玄铁重剑,可剑光精准无比,那为首的红衣青年惨叫一声,紧接着血喷溅而出,他的两只手竟都被齐齐斩断了! 花庭轩嫌弃地避开飞溅的污血,用看蟑螂老鼠的眼神,看向其余四人,厌恶地问:“刚才说什么撰魂珠,说说看。” “说、我说!”紫衣青年求生欲最强,第一个举手。 花庭轩却一摆手,“等等,我怎么知道你们说的是真是假?” 几人面面相觑,都道:“我们不敢欺骗小爷您。” 花庭轩不理会他们,从芥子袋内掏出几套纸笔,吩咐:“趁你们还有手的时候,分别写,谁的答案不一样……” 他一指那断了双手,疼得缩成一团的红衣青年,“他就是榜样。” 剩下的“合欢四杰”战战兢兢,不敢耽搁,亦不敢在花大佬眼皮子底下传音入密,没一会儿便交出了答案。 四份答卷大同小异,都可以总结为“不世奇宝撰魂珠,就藏在鬼城秘境之内,最盛大的典礼上。” 花庭轩皱眉问:“盛大的典礼是指什么?” 这回几人都纷纷摇头,见他们是真的不知道,花庭轩冷笑一声“故弄玄虚”,又问:“这消息是从何处得来的?” 四人又是一番书写,各自作答,都说是自家掌门告知的,似乎很多其他门派也都得了消息,但源头在何处,他们这些小弟子都不得而知了。 花庭轩问完问题,便抬头看了眼月色,喃喃道:“耽搁到这会儿,他恐怕已经沐浴好了。” 他这语气里带了七分遗憾,三分埋怨,“都是因为你们耽误了我和心上人共浴”的意思表达得明明白白,杀气毕现。 “小爷饶命!今日之事都怪我们,我们、我们愿意赎罪!只要您饶了我们,我们愿意献上法宝!” 花庭轩不屑嗤笑:“你们能有什么东西,敢在本尊面前称作‘法宝’?” 紫衣青年道:“我们虽然法力低微,但术业有专攻,合欢宗最擅交.媾双.修之术,我们师兄弟五人就是靠着这独门秘籍,行走江湖,糟蹋过的少男少女,没有一千也有八百,您不是喜欢您那位美人师兄吗?难道不想把他骗上床?” “……”花庭轩微眯起凤眸,眉宇间减淡的杀意复又浓烈起来,“你怎么知道我喜欢他?” 紫衣青年忙道:“看一个人的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你看他的眼神里全是欲望!” 花庭轩:“…………” 另一年长些的黄衣男子急忙纠正:“全是爱意!” 最后一位合欢宗弟子则道:“这不用猜,话本里都写得清清楚楚,销量最好的《品花艳想》便是你们的故事!” “……”花庭轩,“你们到底想说什么?” 四人齐声道:“春梦了无痕!” 花庭轩:“?” 一人道:“我们的独门法宝,就叫做‘春梦了无痕’,是一种袖中香,一共有两个版本……” “哎!这些细枝末节的事,不必细说,”一人暧昧笑道,“咱们自然知道花小爷的诉求!” 一人道:“此香不但可让您得偿所愿,还没有任何后遗症,事后,当事人只会以为自己做了一场春梦。” “……”花庭轩冷笑,“如此下作的手段,我怎会用在挚爱之人身上?” 紫衣青年试探道:“您的美人师兄,大约还没开窍吧?用了我们的‘春梦了无痕’,包楚美人主动!” “……”花大佬沉默良久,轻咳一声,“这香……对身体有伤害吗?” . 楚丹枫翻着话本,终于看到了心心念念的谜底——‘楚美人’在‘六师弟’十二岁的时候,居然……!!!居然玷!污!了!他!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不止有文字,有插画,甚至还赋诗一首,“多情公子桃花扇,枉顾师弟享贪欢,今日种因酿苦果,汗湿罗衣卷纱幔。” 楚丹枫:“…………”什么破诗,狗屁不通,而且,十二岁的花庭轩,他怎么下得了手?明明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崽呢,话本作者才是个禽兽吧。 等等,好像也不对,孩子十二岁的时候并不是什么都不懂,貌似已经……掌握了一些知识——从锦绣楼的男鸨青凤那里…… 不管怎么说,这情节给楚丹枫的震动太大了,真是好奇害死猫,他现在只想重金求一双没看过话本的眼睛,看小黄漫是一种感觉,看以自己为主角的小黄漫则是另外一种感觉,尤其是这样的剧情发展,让他心情复杂极了,既因为带入了自己和六师弟,而觉得别扭,又因为剧情实在狗血,而想继续追。 也是这时,花庭轩恰好推门而入。 处理那几个合欢宗的淫贼耽误了些时间,本以为小师兄这会儿已经歇下了,所以花庭轩收敛了气息,轻手轻脚地从屏风后绕过来,浴桶里的水还有余温,地上一串浅浅的脚印。 花庭轩望着那些脚印,就忍不住脑补了小师兄湿淋淋光溜溜地从热腾腾的温水里起身的样子。 ……他稳住心神,告诫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毕竟从今夜起,他们就要同床共枕了,不要做出什么逾矩的事,吓到丹枫。 而紧接着,花庭轩便看到自家师兄披着一件松松垮垮的亵衣,鬼鬼祟祟地抱着话本,趴在床上,额前碎发遮住了脸,只露出白皙的脖颈和泛红的耳尖,修长光裸的小腿翘着,许是沐浴时的热气还没褪,精致的脚踝透出一点粉,他话本看得认真,完全没留意有人进门,从花庭轩的角度,隐约可见书页上两个交缠在一处的男子。 花庭轩:“…………” 白天丹枫明明因为这些话本气得险些提剑砸了书肆,真没想到,他竟半夜躲起来一个人偷看,而且看的那一本还是和自己…… 花庭轩心里一阵火热,烧得呼吸都急促了,忍不住轻咳一声,楚丹枫反应更大,听到自家师弟的声音,便猛然弹起来,对上花庭轩的视线后,又手忙脚乱地去收书,虚张声势地教训他:“你,你什么时候回来的?走路怎么没有声音的?” 花庭轩努力压下唇角的笑意,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我敲门来着,小师兄看书看得太投入,没听见。” 楚丹枫:“…………”妈哒啊啊啊啊啊啊!我是受过什么诅咒吗?看小黄漫必被发现?上一回是方清涯,这一回是花庭轩。 不过论尴尬程度,这回是上一次的一万倍也不止啊啊啊啊! 但内心再尴尬,表面上也不能显露出来,楚丹枫强自镇定道:“嗯,回来了就睡吧。” 花庭轩却站在床边,一动不动。 “?”楚丹枫仍旧端着长辈的威严,“还等我请你上床?” 花庭轩轻咳一声:“小师兄,你刚刚把话本藏到我枕头底下,轩儿怕给你压坏了。” 说着,不等楚丹枫反应,花庭轩一把将话本抽了出来。 楚丹枫:“…………” 楚丹枫:“…………” ……妈的不装了! 楚丹枫一头扎进被子里,做鸵鸟状。 爱谁谁,这一刻,他不认识花庭轩,也不知道什么同人话本,外界一切都跟他无关! 埋进被子里那一瞬,世界安静了,尴尬似乎也减轻了,楚丹枫忍不住在心中感叹:逃避虽然可耻,但有用! 徒留花庭轩站在床榻旁,看着鼓起来的被子,唇角抑制不住地上扬。 小师兄怎么这么可爱。 花庭轩还捧着那本《品花艳想》,腾出一只手,凑近了,试图拍拍“楚鸵鸟”,催他好好躺下睡觉,却忽而闻到一阵甜香,还混着沐浴后的清新,那是小师兄特有的、鼎炉之体的、勾.人的体香。 “……”花庭轩忽然感到一阵口干舌燥,喉结滚了滚,视线落在自家小师兄撅起来的、遗漏在被子外边的尊臀上。 又圆又翘。 鬼使神差的,原本想拍上小师兄背的手,向下滑了一尺。 “啪”一声脆响,两人都愣住了。 楚丹枫只觉屁股一疼——疼的程度有限,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而花庭轩脑海一片空白,只剩又软又弹的触感,和掌心热辣辣的余温。 待到他反应过来,自己可能逾矩时,楚丹枫已经弹坐起来,一手捂着屁股,一脸震惊地望着他。 “……!!”花庭轩后知后觉地怕了。 花大佬天不怕地不怕,只怕再次失去小师兄,若是丹枫自此厌恶了他,离他而去,那么……那可怎么是好! 花庭轩张嘴急切解释:“小师兄,我……刚刚,可能是你的鼎炉之体发作,它为何会突然发作,是不是和妖血有关……” 楚丹枫脸上的表情却渐渐迷茫起来,痴痴望着花庭轩:“好香啊。” 花庭轩:“?” 花庭轩抽抽鼻子,似乎真有一股异香,好像还是从自己身上发出来的,再定睛一看,竟是刚刚慌忙同小师兄解释时,“春梦了无痕”不知何时滑了出来! 这绝非他本意,花庭轩本想把这样“法宝”,留做底牌,待到小师兄回应了他的心意,做助兴之用,现在算什么? 可就在此时,楚丹枫已扑了过来,一把将他按倒在床榻上,眼神迷茫地笑道:“六师弟,你好香啊。” 说着,便不由分说地啃上了花庭轩的脖颈。 花庭轩被迫扭过头去,受宠若惊的同时,又隐隐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忽而看到那翻开的话本,赫然一行大字“楚美人压上了年幼的六师弟”…… “春.梦了无痕”药效共有两种…… 第64章 护崽师兄开窍 花庭轩那种不妙的感觉愈发强烈…… 当初那几个合欢宗弟子曾告知他, “春梦了无痕”的药效共有两种——如今仔细想来,男子之间交好,似乎只有两种角色——又说看过这本《品花艳想》, 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该不会……他们以为自己想要……被师兄疼爱吧? 侧颈忽而一疼,打断了花庭轩的思路, 竟是楚丹枫不由分说地咬了上来, 紧接着,花庭轩感觉外袍也被他剥掉了, 而后是里衣…… 花庭轩看到自家小师兄坐在他小腹上,一边剥他衣服, 一边皱眉不满地嘟囔:“怎么全身都硬.邦.邦的,话本骗人, 说好的‘少年身体柔韧’呢?” 被嫌弃的花庭轩:“…………” “小师兄……” “叫我‘丹枫哥哥’!”楚丹枫食指按住他的唇, 露出个自认“邪魅狂娟”的笑。 可惜落在花庭轩眼里,非但不邪魅, 反倒可爱得紧。 他忍着笑,乖乖道:“丹……丹枫。” 楚丹枫痞兮兮地勾起唇,单手在花庭轩脸蛋上一拍:“乖!” 花庭轩:“…………” 楚丹枫一边嫌弃他“硬.邦.邦”,一边啃得他浑身上下都是牙印儿, 像个急色的大流氓。 可惜这位流氓没什么经验, 很是不得要领,忙活了半日, 连对方的裤带都没解开,自己反倒出了一身香汗。 楚流氓不满地一扁嘴,一巴掌重重拍在花庭轩大.腿上,“自己脱!” 花庭轩哪里肯脱, 面红耳赤道:“小师兄,别闹了……”再闹下去,我不保证还忍得住…… 楚丹枫见他不配合,哼一声,干脆吭哧吭哧地继续扒他衣服,嘴里“小师弟”、“小宝贝”地乱叫,叫得花庭轩又是哭笑不得,又是心头火起,就在花大佬最后一丝弦即将崩断,险些将错就错时,楚丹枫却忽然卸了力气,打了个小小的呵欠,而后一头栽倒,花庭轩眼疾手快,将小师兄抱了个满怀。 “……”花庭轩轻轻拍拍他的背,“小师兄?” 楚丹枫放松地把脑袋枕在花庭轩肩膀上,呼吸均匀,竟是睡着了。 花庭轩:“…………” 花庭轩:“…………” 花大佬早被他撩得箭在弦上,忍得辛苦,如今罪魁祸首却转眼就睡,还睡得没心没肺,花庭轩既上火又心塞,堵得额头青筋都蹦出来了,僵硬地呆立原地。 ‘如今人就在怀里,又中了‘春梦了无痕’,为什么不趁此机会……’ 可这个念头刚刚成型,一道嘶哑的嗓音便传音入密:“尊上,使不得啊!人一旦睡过去,‘春梦了无痕’的药效便结束了,您再做什么,他是会记得的!那就绝对不会原谅您了,您最恐惧的事不就是楚师兄再次离您而去吗?您也不想心魔再次被唤醒,失去理智吧?” “……”花庭轩抽了抽眉角,厉声回,“鬼月老,你怎么还在?” 鬼月老委屈道:“尊上您忘了,咱们签了主从契,没有您的吩咐,我是不能离开左右的……” 花庭轩磨了磨后槽牙:“滚。” 鬼月老感受到自家主人的怒火,麻溜儿准备滚,却又被花大佬叫住:“以后我和丹枫独处的时候,你都不准靠近,若看到不该看的、听到不该听的……” “是,属下遵命!”鬼月老自知尊上多半是打翻了醋坛子,人鬼不计地无差别吃醋,忙不迭答应下来,便马不停蹄地滚了。 如今房间里真真正正地只留下了花庭轩和楚丹枫二人。 看着怀里睡得没心没肺的小师兄,花庭轩吐出一口气,打了个响指,四周床幔落下,四角的烛台也应声熄灭,唯有如水月色,从窗棂里泻进几缕,给楚丹枫的睡颜镀上一层柔光。 花庭轩抱着他缓缓躺下,没忍住在他薄薄的眼皮上啄下一吻,喃喃苦笑:“小师兄,你可真会折磨人。” 说罢,他默念了好几遍“清心咒”,才轻轻抽.出自己的手脚,准备去洗个冷水澡降温,行至铜镜前,忽而看到自己侧颈上一排整齐的齿痕。 “…………” 花庭轩又剥开衣袍,果然无独有偶,从胸口到腰.腹,全是形状不一的小小牙印儿。 “……”他压下复燃的燥热,掐了个法决,试图把这些印记去掉,可法诀掐到一半,却忽然顿住。 花庭轩神情莫测,忽然勾起唇,那笑容很不端庄,显得心机很深似的,随后,他只去掉了脖子上清晰可见的齿痕,身体上的全部保留,又嫌身上的痕迹不够似的,自己多掐了几次,掐出一身青紫,这才重新裹紧衣袍。 . 楚丹枫是在暖烘烘的怀里醒来的,作为一条独居了两辈子的单身狗,他很不习惯跟高大的成年男子挤在同一张床.上,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奋力从那怀抱中挣扎出来,并顺带给了对方一脚,直接把人踹出了被窝。 楚丹枫打着呵欠,紧了紧.小被子,正要继续睡个回笼觉,可随着意识渐渐回笼,他却睡不着了。 楚丹枫想起来,昨晚……他好像,做了个特别有悖伦常的春梦。 他变成了同人话本里的“楚美人”,意图对自家师弟做那禽兽不如之事,而六师弟并不像话本里一样,是个只有十二三岁的软嫩孩子,而是身量已基本长成,个子比自己还要高的少年,一身劲瘦有力的肌肉硬.邦.邦。 可梦中的自己十分奔放狂野,并不觉得不妥,荤素不忌地压倒了他,还剥人衣服……再往后就记不住了,也不知究竟得逞了没有。 ……幸好不记得后半程的情节,楚丹枫惊魂未定地想。 作为一个成年人,他并不觉得偶尔做做不可描述的梦有什么大不了,可梦也应该梦到胸大腰细的女人,自己为什么会梦到硬.邦.邦的少年?还是花庭轩!那可是他亲手养大的孩子啊! ‘我居然做了这种禽兽不如的梦!’楚丹枫心有余悸地想,一抬头,就看到梦中另一男主角花庭轩正委屈地抱着膝盖,高高大大地缩在床脚,他睡眼惺忪,显然还没完全醒,身上只有一套薄薄的亵.衣。 楚丹枫:“……”不用问,是自己把他踹出去的。 楚丹枫清醒了,也想起来了,这孩子之所以在自己被窝里,是听了掌门师伯的吩咐,专程替自己压制鼎炉之体气息的,自己可倒好,第一晚之后,就把人踹出去了,真是‘过河拆桥’、‘用完就扔’的典范,他摸.摸鼻子,尴尬道:“对不住啊,睡懵了。” “不碍事。”少年摇摇头,又很冷似的,缩了缩脖子,目光直白地看向楚丹枫……的被窝。 “……”若换作平时,楚丹枫定然心软把人叫回来,可刚做了那样激烈的梦,他还有些没缓过来。 “轩儿,你昨晚睡得怎么样?我有没有……对你……呃,我睡相不大好,有没有打扰你?”楚丹枫含蓄地问。 花庭轩没等到自家师兄的邀请,像个受气的小媳妇,咬咬唇,低眉顺眼地回:“没有。” “!!”这反应!分明是在说“有”! 楚丹枫心里一凉,担心的事情果然发生了么——昨晚那个梦也太逼真了,他该不会、该不会…… 做梦的时候,也抱着小师弟说了什么梦话,或者做了什么吧! 楚丹枫绝望地缩进被子里,觉得这张老脸不要也罢。 . 一连三天,楚丹枫都羞愧得不敢直视花庭轩,转眼就到了“师门大比”正式开始的时候。 每一届师门大比都是各宗门比拼徒子徒孙实力的场所,年轻弟子们扬名立万的舞台,更是夺宝寻机缘的好机会,因而各大宗门、世家、乃至散修,都非常重视,早早到场。 作为这一届的东道主,碧霞阁阁主自然身居主位,坐在上首的还有双极宗掌门林沧风,往两侧依次是纯阳岛岛主黎敬,须弥寺主持悟严大师、圣儒门掌门…… 除了底蕴深厚的大宗门,其余掌门都被安排在后排,譬如砍水帮帮主,九星剑派掌门,合欢宗宗主…… “以合欢宗的实力,怎么坐在第二排了?”黄长天悄悄跟楚丹枫咬耳朵。 “唔,是吗?”楚丹枫心不在焉地说。 “……”黄长天伸出一只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你这几天怎么跟丢了魂似的?还熬出那么大的黑眼圈。” 楚丹枫蔫叽叽地说:“没什么。”就是对人生产生了重大怀疑,怀疑自己可能是个断袖,还是个觊觎师弟的禽兽,以至于两个晚上没敢好好睡,生怕做梦时,再不小心对着师弟抱抱蹭蹭,说出什么奇怪的梦话,那他可就没脸再面对花庭轩了。 “当然因为合欢宗手段下作,不入流,为正道所不齿。”一道少年音傲然插入。 几人回过头,就看到好一个珠光宝气的青春痘少年。 此人前呼后拥,比之第一次见面时,身边的跟班又多了一倍,最显眼的是个身着斗笠、藏头遮面的神秘护卫。 黎少主对上楚丹枫等人的目光,摇头摆尾道:“你们不会还不知道吧?就在前几日,还有正义之士,打杀了臭名昭着的‘合欢五杰’,大快人心,合欢宗放话要严惩凶手,可到如今,竟一点蛛丝马迹也没查到,哪还有脸坐在前排?” “丑八怪,又是你!”林姝儿忽然插嘴。很显然,自从被黎云逸莫名评头论足一番之后,小师妹就记仇了。 其实黎少主的亲爹黎敬当年是修真界有名的俊美郎君,生出的儿子长相并没有硬伤,只是一脸青春痘影响了他的颜值,若单论五官,他和花庭轩还有三分相似。 黎云逸瞪了林姝儿一眼,“我不跟丫头片子一般见识!” 说罢视线又落在楚丹枫身上,冷哼:“这几日.你躲在客栈里不出门,本少主没捉到你,但那日的‘一脚之仇’,咱们还没算呢,等着,秘境内我定要好好收拾你!” “就凭你?也配!你不过是我师兄的手下败将!”花庭轩忽然嘲讽道。 “……”楚丹枫默默在心里比了个大拇指,六师弟不愧是你,从小到大打嘴炮就没输过,不过,这样补刀真的好吗?你好歹是原着男主,这话说得跟小跟班似的,也太不顾形象了吧。 然而,花大佬心甘情愿做他的小跟班,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还挺胸抬头侍立在一旁,长眉微挑,隐含敌意地与黎云逸对视。 不得不说,魔族血统就是强大,同一个爹的孩子,年纪也差不多,花庭轩却生生比黎少主高了一头,眉眼也更深邃,气场更不可同日而语。 黎云逸眯起眼睛回望他,很不屑道:“一时的胜负算什么?那日我带的护卫不够,疏忽了。我爹可是一派之主,对我疼爱有加,进秘境嘛,那种又脏又乱的地方,自然会挑最好的护卫,助我夺宝。当然,你想不到这些,本少主也不怪你,那日之后,我就调查过你,花庭轩是吧?没爹没娘的小杂种,怎么能理解父母之爱呢。” 所谓‘骂人不揭短’,这话说得诛心,花庭轩还没什么反应,楚丹枫倒是先动怒了。 “自然不一样,我师弟年纪虽小,可顶天立地,不像某些人,单长年岁不长本事,一脸青春痘还没断奶,走到哪里都要把爹娘抬出来撑腰。” 众师兄弟何时见过楚丹枫嘴皮子这样利索,花庭轩眸光一亮,喃喃道:“小师兄……” 楚丹枫一抬手,止住了花庭轩,继续道:“黎少主既有雅兴提出秘境切磋,在下怎能推辞,楚某奉陪到底!” 妈的,揍不死你个废物二代! 第65章 卖惨达人花大 “……好、很好!”黎云逸被楚丹枫一串行云流水的人身攻击气得够呛, “那我们走着瞧!” 楚丹枫则潇洒地一展折扇,面上甚至带了淡淡笑意,“随时恭候。” 黎云逸冷哼一声, 拂袖而去。 楚丹枫觉得自己这个逼装得至少能打八十分——一个气急败坏, 一个潇洒倜傥,多么高下立现。 他们的位置正对着高台, 这一侧都是各门各派的弟子, 或是拿到资格入秘境的年轻散修,花庭轩注意到, 这些围观了刚刚那一幕的年轻修士都在轻声议论楚丹枫的气度和容貌,视线从四面八方投过来。 花庭轩不动声色地挡住那些目光, 握住楚丹枫执扇的右手,喃喃道:“小师兄……” 楚丹枫左手豪气地拍上他的手背:“你放心, 师兄给你出气。” “……嗯!”花庭轩摸了摸自家师兄滑.嫩的手背, 心里甜蜜地想:小师兄心肠真是软,自己不过被骂了句‘没爹没娘的杂种’, 他就这样护着自己,若能得他的怜惜,没爹没娘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从前吃的苦都值得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 有碧霞阁的女弟子站出来, 以千里传音之术,把蕴含.着灵力的声音送到每个人耳边, 请全场肃静。 楚丹枫心道:哦豁,这应该就是“师门大比”的赛前动员大会,终于要走流程了。 果然,台上的碧霞阁阁主戚柳珠作为“主办方”率先开口, 戚柳珠修为深厚,看不出年纪,虽然是个秀美的女性,可不乏上.位者的威严,且贵气逼人,在戚阁主“赛前动员”的时候,台下弟子们也在悄悄议论。 “听说戚阁主准备借师门大比,寻德才兼备的晚辈做女婿呢,看阁主的相貌,女儿应该也是个美人啊。” “碧霞阁堆金叠玉,富可敌国,别说少阁主戚望兰是个美人儿,就算丑若无盐,也有人挤破头想娶。” “这么说,戚望兰这次也会进入秘境,那我们不是人人都有接触她的机会?” “都散了吧,听说少阁主性情乖戾,跋扈霸道,不是一般人伺候得了的,也不知什么样的男人,才能入得了她的眼。” 楚丹枫听着这些议论,心道:你们这些无名的炮灰配角当然入不了她的眼,富有的少阁主是属于我六师弟的!这一段剧情我知道,戚望兰会故意扮丑,不过并不是认不出来,她胸口有块胎记。 至于胎记是怎么看到的,自然是男主的福利戏份。 啧啧啧,真是艳福不浅,不过……那都是原着中的剧情,现在这孩子长到这么大,貌似女修的手还没牵过,那么大一个青梅竹马的师妹,摆在身边十三年,目前攻略进度依旧是“0”。 ……真是不争气啊。 楚丹枫忧愁又责备地看了一眼花庭轩。 花庭轩:“??” 正在这时,台上的戚阁主终于进入正题,宣布了规则:“五十岁以下,金丹及金丹期以下的修士可进入‘罗酆秘境’,秘境之内取得的宝物都归个人所有,入秘境之前,每人分发10颗灵珠,灵珠可同秘境内某些‘居民’交换物品,也可从‘居民’手里赚取……” 简而言之,灵珠在秘境内的作用相当于‘灵石’,是一种流通货币,不过,没人愿意花掉它们,因为最后会根据弟子们拥有的灵珠数进行排名,而这个排名不止能让靠前者扬名立万,也关乎各大门派的声誉,各门各派通常都会额外向各自的弟子们许诺与灵珠数目挂钩的奖励,双极宗也不例外。 而楚丹枫是了解过原着的人,更深知灵珠“硬通货”一般的地位,这个“罗酆秘境”,还有个别名,叫做“鬼城秘境”,它与普通秘境不同,是有npc的——很大一部分npc是鬼怪——地图也复杂多变,留着灵珠,有时候甚至能从凶残的鬼怪npc手里夺回一命。 在秘境接近尾声时,有些散修用灵珠换取宗门弟子找到的宝物,各取所需,也有心术不正之人,偷窃、抢劫,为得灵珠、争排名无所不用其极…… “‘罗酆’乃是‘地’级难度的秘境,并不能保证修士们的安全,进入秘境之前,先签生死状,如有反悔的,现在还有机会退出。”戚柳珠最后宣布。 自然是没有人退出的。 历界师门大比的秘境,都会被测评难度,共分为“天、地、玄、黄”四个等级,天级的秘境因为太过凶残,死伤惨重,早在千年前便不再使用,因而“地”级的难度已是最高。 但高风险也意味着高收益,“地”级难度的秘境,出现天材地宝的概率也更大。 宣布了规则,举行了仪式,众掌门便纷纷退场,各自护送自家弟子们入秘境。 只不过双极宗这样的庞然大物,掌门无法一一关照,楚丹枫等人便由自家师尊亲自护送,偏偏孟沧雨是个情绪不外露的性子,只叮嘱三位弟子照顾好小师妹——离虚峰一脉符合条件、有资格进入秘境的弟子,只有方清涯、楚丹枫、花庭轩和林姝儿——便送他们进了秘境入口。 而就在秘境入口,几人撞见了与他们待遇截然不同的黎云逸。 黎敬、戚柳馨夫妇亲自护送黎云逸。 楚丹枫算弄明白黎少主为何这么娇纵,这么大还像个没断奶的孩子了——夫妻二人对唯一的儿子呵护备至,尤其是戚柳馨拉着黎云逸的手,事无巨细地一叠声叮嘱,而黎敬虽然不像自家夫人一样夸张,却也不遑多让。 他背着手,对一众弟子吩咐,必定要照顾好少主,又添了一打上品符咒塞进黎云逸的芥子袋内。 这一幕看得楚丹枫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原来,抛弃妻子的黎敬也可以是个好父亲,但他的父爱都给了黎云逸,而花庭轩孩提时代颠沛流离、受尽欺凌,险些活不下来,甚至连姓氏都是这个人随口胡诌的欺骗。 楚丹枫忽然更心疼自家孩子了。 “爹,就是他们!你要给逸儿做主!”黎云逸忽然拉住黎敬的衣袖,指着楚丹枫、花庭轩开口道。 “都多大了,还这样撒娇。”黎岛主语气宠溺,视线跟随儿子看过来,对上花庭轩的目光时,却是一愣。 楚丹枫忍不住在心里重重地“呸”了一声。 黎敬看着是中年人的样貌,可仍依稀看得出少年时的风采,身姿挺拔,仙风道骨,尤其是眉眼和花庭轩颇为相似,都是狭长的凤眸。 俗话说“丑的人千奇百怪,好看的人都有相似之处”,旁观者或许看不出什么,当事人心里却明镜儿似的。 黎敬应该是一眼认出了亲生儿子。 黎云逸仍旧扯着他的衣袖告状:“爹爹,那一日就是他们欺负我,你同‘斗笠大叔’好好说说,让他替我狠狠教训他们,不过不要伤了姓楚的那张小白脸,他可是‘第一美人儿’,最值钱的就是脸,我最懂怜香惜玉,只要他向我跪下道歉就好……” 黎敬却没回应儿子,轻声向自家夫人交代几句,便径直走向花庭轩,他又回头看了眼戚柳馨,才低声问:“你……你们是双极宗离虚峰孟长老座下弟子?” 楚丹枫自知这话不是问自己的,没吭声。 花庭轩便抱拳道:“晚辈离虚峰花庭轩,这位是我师兄,前辈有何指教?” 这话回答得落落大方,与黎云逸动不动就撒娇耍痴、颐指气使的小孩子做派大相径庭,又见花庭轩年纪虽轻,却气度不凡,黎敬轻轻叹口气,“庭轩……花小友,我是……啊,小儿前日多有冒犯,我来替他道歉。” 花庭轩笑道:“无妨,不过是个小误会,黎少主只是有些心直口快,其实我很羡慕他这种性格。” 黎敬:“哦?怎么说?” 花庭轩微微垂了长睫毛,神色间有一闪而逝的落寞:“黎少主有您这样疼爱他的爹爹,有这样幸福的家庭,才能如此天真烂漫,不像我……” 楚丹枫听得心里更不是滋味儿了,很想一扇子扇走这骗婚的黎老渣男,却又顾忌着他到底是轩儿的亲爹,无法动手。 花庭轩不动声色地偷看自家师兄的神色,就听黎敬问:“庭轩,你过得不好吗?” 楚丹枫白眼都快翻上天了,你用脚趾想想都知道,一个没爹没娘、没自保能力的小孩子,能过得好吗? 花庭轩却摇摇头:“我很好。” 他拉住楚丹枫的手,向黎敬笑道:“小师兄把我养大,从此以后我吃得饱、穿得暖,还有干净的竹床睡,不必再睡在漏风漏雨的破败窝棚里,也再没有孩子追打我、骂我是怪物。” 这回答就诛心了,表面上说过得好,实则结结实实卖了回惨,黎敬和楚丹枫的表情都不大好看。 像是终于注意到黎敬的脸色,花庭轩歉意道:“啊,对不住,不知为何,看到前辈,就觉得心里欢喜,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是晚辈失态了。” “五师兄,六师兄,走了走了!四师兄都在催了!”林姝儿不知从哪里窜出来,风风火火地拉住楚丹枫的袖子,不由分说拽着人就走。 恰好楚丹枫也不想再看到黎老渣男,干脆把空间留给他们父子二人,闷闷地跟上了林姝儿。 花庭轩见自家师兄离开,也忙忙跟上去,黎敬情急之下拉住他,“庭轩!你去哪里?” 花庭轩回过头,表情已恢复了冷漠,哪还有什么“见到前辈就心生欢喜”的情绪,用看傻.子的神情看了他一眼,“自然是进秘境。” 说罢,袍袖一甩,屁颠颠跟上了自家小师兄。 第66章 吻痕被发现了 “爹, 怎么样,你亲自教训他了吗?”黎云逸见黎敬折返,立即凑过来问。 黎敬却难得沉下脸, 厉声道:“不知深浅的东西, 以后不准再跟花庭轩一干人有任何冲突!” “有话不能好好说?你吓到逸儿了!”戚柳馨忙护住儿子,瞪向黎敬。 黎敬这才缓了语气, 仍摆出一副好夫君、好父亲的态度, 向妻子笑道:“我也是为了逸儿好,他们二人都是曾破开万剑峰结界的佼佼者, 实力不容小觑,秘境内危机重重, 又都签了生死状,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何必结仇呢?” 戚柳馨不屑道:“人人都知道万剑峰护山大阵如今不堪一击, 他们破开结界,取得灵剑, 不过是运气好,根本与实力无关,不是你亲口说双极宗气数已尽……万剑峰灵力枯竭的事,还是你推波助澜去散播……” “夫人!”黎敬, “当着孩子的面, 慎言!” 旋即,他转向黎云逸, 严肃道:“时候不早,快随师兄弟们进去吧。”又单独留下那位身着斗笠的神秘人,挥手布下一道隔音结界,才叮嘱:“无论逸儿如何央求你, 切记不要动花庭轩,大事要紧,一切按计划行.事。” 哪知,斗笠人对这位声名煊赫的黎岛主并不怎么尊敬,懒洋洋道:“本尊可不是任你使唤的手下,为何要听你的?” “你——!”黎敬咬咬牙,“我们不是已经达成共识了?” 斗笠人道:“你放心,答应你的事情,本尊一定办妥,至于过程如何,黎岛主就不必操心了。” “还是说,”斗笠人嗤笑一声,“时隔这么多年,你终于良心发现,心疼起儿子了?” 虽然已经布下了隔音结界,但黎敬还是下意识看了眼戚柳馨,才低声怒斥:“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庭轩在外流落这么多年,你不也是不闻不问?难道你不是他的——” “闭嘴吧,”斗笠人抬手止住黎敬,“他是你的儿子,身上流着你的血,我恶心还来不及……你也不要惺惺作态了,让人看着反胃,时候不早,我进去了。” 斗笠人挥手破开黎敬布下的结界,大步前行,转眼消失在秘境入口。 . 秘境入口虽小,内里却别有洞天,俨然是一方辽阔天地。 甫一进入,便是无数岔路,岔路看起来大同小异,并不知通向何方,修士们有用罗盘指路的,有掐诀推演吉凶的,也有随便选一条就走的,“离虚峰小分队”就属于后者,很佛系地随便选了一条,剩下的就交给命运。 反正楚丹枫觉得他们运气不会差——毕竟有花庭轩这么个人形挂逼在,跟着男主有肉吃,不愁没有好机缘。 罗酆秘境有个别名,叫做“鬼城秘境”,可真的深入其中,一行人却发现它并不如想象的鬼气森森,除了天色阴沉沉的,光线不大好之外,一切都同外边差不多,路上行人、小贩、挑担的脚夫,看起来都人模人样的很正常,前方就有村落,燃着袅袅炊烟,透过影影绰绰的炊烟,还能远远地望见城郭。 “这真是‘地级’秘境?看着一点也不危险呀。”林姝儿蹦蹦跳跳地走在最前面,轻快道。 方清涯平平板板地提醒:“不可掉以轻心。” 林姝儿撅了噘嘴,小声嘟囔:“四师兄真无趣。” 方清涯像是什么都没听到,八方不动地提着弟子剑,沉着脸继续向前走。 楚丹枫有时候觉得,这位四师兄的境遇,有点像上辈子的自己——倒霉,阴沉,寡言,人缘极差。 上一世他为了维持系统赋予的人设,不得不阴沉寡言,作为“男主的对照组”运气自然也不能好到哪里去,还要忍受各种欺负和误会,活得很是憋屈,上辈子方清涯便是带头欺负他的人,没想到这辈子风水轮流转,方清涯居然代替他,活成了离虚峰最惨的弟子。 受到万剑峰结界破裂的影响,他本该拔.出的灵剑没了着落,如今还提着一把弟子剑,修为也毫无进益。 人倒霉到这种地步,不阴沉寡言才奇怪,而阴沉寡言的人,又怎么可能拥有好人缘? ‘这是个恶性循环啊。’楚丹枫想。 诚然,方清涯曾经在楚丹枫‘最讨厌人物排名’上名列前茅,如今他这副倒霉样子,却并没有让楚丹枫感到多么幸灾乐祸。 楚丹枫甚至替他挽尊,也附和道:“四师兄说得对,‘鬼城’里却不见鬼,本来就是一件怪事了,我们还是小心为上。” 林姝儿脆生生道:“那姝儿听五师兄的,同样的话,五师兄说起来就很中听,不像四师兄,多一个字都不行,冷冰冰的。” 方清涯闻言瞪了楚丹枫一眼,冷哼一声。 楚丹枫:“…………”我真是多嘴,活该你没朋友。 就在此时,一道阴魂不散的少年音传来:“小爷信守承诺,来找你们切磋了!” 他话音刚落,数十个身着纯阳岛弟子服的年轻修士,以及一位全黑斗笠的神秘人从天而降。 “楚美人,别来无恙?” 听到‘楚美人’三个字,楚丹枫眼角便狠狠一跳,下意识看向四周,周遭被纯阳岛的弟子们包围得水泄不通,放出神识,却还能看到秘境中的npc们好奇地张望。 楚丹枫悄悄松了口气,多亏附近没有更多别派修士,不管过了多久,‘第一美人’这个称号还是一如既往地让人尴尬。 就冲这句‘楚美人’,今天也要好好教训那黎云逸一顿。 楚丹枫折扇一展:“黎少主够热情,想倾全岛之力,与楚某人切磋?” 黎云逸很不要脸:“你们不也是尽一峰之力吗?谁让你们离虚峰人少,这可怪不得别人。” 楚丹枫忙道:“这是你我的私人恩怨,与旁人无关,有多少人冲我来就是。” “还有我。”花庭轩立即附和,并顺便用看乌合之众的眼神,扫了纯阳岛众弟子,视线最后落在那斗笠人身上。 方清涯却已拔.出剑:“少废话!” 林姝儿也壮着胆子,拔.出了自己的弟子剑:“对!我们离虚峰一脉,同荣辱,共进退!” “呵,好团结啊。”黎云逸冷笑,旋即吩咐,“那就全给我拿下,抢了他们身上的灵珠!给我狠狠教训那个姓花的小白脸!别人都随便打,别伤了楚美人的脸!” ……妈的,你还有完没完? 楚丹枫倏然猱身而上,直扑向黎云逸。 可那斗笠人身法更快,竟轻轻巧巧挡住了他的攻击,低沉笑道:“消消气,他的命可不能给你。” 楚丹枫皱眉:“你是何人?”只是打个照面,楚丹枫就感觉出,此人的修为远在自己之上,而自己已经是金丹巅峰,不是说秘境只有五十岁以下、金丹期以内的修士才能进入吗?他是怎么混进来的? 此时周遭也已是一片乱战,斗笠人身法诡谲,倏然便来到近前,贴着楚丹枫的耳朵吹气:“想知道我是谁,便跟我走吧,黎敬那老东西以为我对花庭轩感兴趣,其实不然,本尊是对花庭轩感兴趣的人感兴趣。” 他箬笠上的黑纱几乎贴到楚丹枫脖子上,那人深吸一口气,“有趣,竟是个绝品鼎炉。” ……这他妈都能闻出来?这家伙是人类吗?不是说好了和六师弟同床而眠就能掩盖他这一身鼎炉气息吗? 斗笠人意味深长地暧昧笑道:“极品鼎炉,难怪。” ……难怪你爸爸!(╯‵□′)╯︵┴─┴ 楚丹枫彻底炸了毛,运足灵力,猛然灌注在本命银笺竹骨扇上,手腕一转,扇尖灵流有如实质,锋锐无匹,划破了那人的黑纱,黑纱掉落,露出的半张脸上流出一道血痕。 “呵,有点本事。”斗笠人被划伤了,居然还有点愉悦,他忽而扬起手,周遭立时狂风大作,飞沙走石中裹挟着数把尖刀,直奔楚丹枫而去。 “斗笠大叔,别划伤他的脸啊!”远处响起黎云逸急切的声音,楚丹枫也心道糟糕,这种情形,避无可避,似乎只能用护体真元,可自己的护体真元,能越级扛得住大能的攻击吗? 然而事到如今,只能勉力一战了。 楚丹枫默默掐了个法诀,准备硬抗,他已经做好了受伤的准备,结果,下一刻就落入了一个温暖坚实的怀抱。 “!!!”楚丹枫,“轩儿你!躲开!” 回答他的是花庭轩更有力的怀抱,紧接着,是护体真元被破开的声音,而后便是尖刀入肉的闷响,这过程不过须臾,细微的声音却丝毫不受嘈杂的打斗背景音影响,清晰地落入楚丹枫耳朵里。 楚丹枫回抱花庭轩的手都有些颤抖,心疼地责骂:“你这孩子,怎么这么鲁莽!” 斗笠人也有些愣住了,黑纱遮掩,看不清他的表情,没人听到他极轻的喃喃:“这么弱吗,难道他不是……” 可也在此时,变故陡生,第一个尖叫的林姝儿。 “啊啊啊啊啊啊有鬼啊!!” 有了成功的开嗓,后边大家也都不矜持了,尖叫声此起彼伏,即便男弟子也叫得荡气回肠。 “啊啊啊啊啊啊啊会飞的人头!” “小心!它们好像有毒!” “用剑!摆剑阵!”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天色阴沉沉地压下来,仿佛要下雨,黏.腻的空气里悬着一颗颗面孔狰狞的人头,着实值得放声尖叫。 可楚丹枫是熟知剧情的,知道这些东西并非人头,而是怨气所化的…… “人面蛛!”斗笠人忽道,“这东西吸食活人的精魄,沾身即死,秘境里居然有这么多,不愧是地级……撤!” 此言一出,纯阳岛弟子们也顾不得替少主找回场子了,纷纷做鸟兽散。 楚丹枫正要松一口气,去扶重伤的花庭轩也迅速逃离,却感到眼前一黑,竟是斗笠人折返了。 “小.美人儿,你还是随我走吧!” 花庭轩闻言眸光一暗,几乎就要维持不住“重伤人设”而暴起,可就在这千分之一秒,一剑劈砍而来,暂时阻断了斗笠人的攻击,方清涯大吼:“小五,带着老六先走!” 楚丹枫只犹豫了片刻,便咬咬牙,足尖一点,拖着花庭轩急略而去,也是这一刻,无数人面蛛铺天盖地而来,彻底冲散了众人。 视线一片模糊,眼前全是人面蛛细长的腿和背上狰狞叫嚣的人脸,以及从四面八方激射而来的黏.腻蛛丝,根本看不清同伴。 楚丹枫勉强拖着花庭轩后撤,一边抵挡蛛丝的攻击,一边呼唤方清涯和林姝儿的名字,可始终没人回应他。 不知过了多久,逃出多远,人面蛛的洪流终于散去,楚丹枫把花庭轩侧放在一块柔软的草甸上,只见他的衣袍已被血浸.湿,也不知伤口有没有和衣袍黏连在一起,楚丹枫忧心忡忡道:“没事了,先让师兄看看你的伤怎么样?” 花庭轩苍白的脸色却染上了一层红晕,支支吾吾地裹紧衣袍:“不碍事,小师兄不要看。” 楚丹枫哪里肯听他的,沉下脸道:“听话,伤口如果不及时处理,会感染的。” 还好出发之前,二师姐照例给他们塞了不少疗伤的丹药。 “你这孩子,怎么这样傻,你可知那斗笠人的深浅,就敢用身体挡住他的尖刀?刀刃上灵力不俗,也不知道有没有受内伤。”楚丹枫一边找丹药,一边碎碎念,觉得既心疼又熨帖——这孩子是真的孝顺啊,危急时刻以身挡刀,二十四孝也不过如此了吧? 这一世,自己可真是没白养他。 “快松手!你这孩子,今日怎么还讳疾忌医起来。”楚丹枫见花庭轩仍是抗拒,干脆小心避开他的伤口,用力一撕——反正芥子袋内有备用的衣物,这一套沾满了血,左右也不能穿了。 然而,一道布帛撕裂声过后,楚丹枫安静了,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除了尖刀留下的数道整齐伤口,他身上还留有错落的、青青紫紫的掐痕,隐约还可见啃咬的牙印儿,看得出来,这些痕迹已随时间推移褪了色,青紫痕迹的边缘微微泛黄,可花庭轩皮肤白,仍显得这些印记尤为清晰暧昧。 从痕迹的新鲜程度推断,无非是这三两天的事,可这孩子一直黏黏糊糊地跟着自己,寸步不曾离开自己左右,就连晚上睡觉也…… “!!!” 楚丹枫艰难地咽了口口水,骤然想起那一夜过于逼真的“春梦”。 操。 第67章 楚丹枫震惊之下, 险些没把疗伤的丹药瓶打翻,“你、你……身上这些痕迹是……” 花庭轩又蜷了蜷身子,他身高腿长, 劲瘦匀停, 此刻像只受了伤的幼年野豹,可怜极了。 他徒劳地拉了拉已被楚丹枫撕烂了的衣服, 红着脸低声道:“小师兄, 你明知故问。” 见此情态,楚丹枫只觉脑子“轰隆”一声炸开, 声音都抖了:“是不是……那一晚我、我也不知、我是怎么了,好像做了个梦……” 花庭轩却挣扎着用手肘把自己撑起来:“我知道。” 罗酆秘境里天色阴沉, 他又黑又长的睫毛,仿佛也沾了水汽, 委屈地垂下去:“我知道, 小师兄想把那一夜当成一场梦,那晚之后, 你都不怎么理我了,我知道的。” 花庭轩声音越来越低,显得落寞又隐忍,听得楚丹枫一颗心都揪起来了, 觉得自己简直就是禽兽本兽。 “我……”楚丹枫艰难地咽了口口水, “那晚,我除了……” 实在是难以启齿, 但这件事必须得问清楚,他咬咬牙,豁出去一般问:“我除了亲你、咬你,还有没有做别的?” 话一出口, 楚丹枫窘迫得脸都红了。 红晕从白.皙如玉的脸颊一路蔓延到耳根,花庭轩压抑住亲吻他耳根的冲动,垂眸继续装可怜:“没什么,别问了。” 楚丹枫:“!!”什么叫‘没什么别问了’? 越是含糊不清,楚丹枫越怀疑‘有什么’,可无论他怎么追问,花庭轩就是避而不答。 楚丹枫又不敢过分逼他,生怕对孩子幼小的心灵造成二次伤害,只好默默地给花庭轩上药。 他背上中了七八刀,最轻的是划伤,最重的深可见骨,好在那斗笠人似乎没想要自己的命,刀中既无毒也无灵流,只是皮外伤,用了丹药,假以时日,伤疤也不会留下。 问题在于花庭轩一身的暧昧痕迹。 都三天了,还这么明显,想也能想到那一夜该有多激烈,应该……八成……就是……做到最后一步了吧。 楚丹枫现在心里全是卧.槽,只想穿越回三天前,把自己打晕,不惜一切代价阻止三天前的自己,怎么就干了这种畜生不如的混蛋事?他可是你师弟啊!是你亲手养大的孩子啊! ……该不会是因为那遭瘟的‘鼎炉之体’吧? 楚丹枫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人人提起‘鼎炉之体’,语气表情都暧昧晦涩,他虽然没系统地研究过,但也能猜出这玩意有多淫.邪,说不定会左右人的心智,加之那一日又看了那本同人话本,这才一时精.虫上脑…… 完蛋完蛋完蛋,这可怎么搞?!?!! 六师弟可是种马文男主,现在倒好,还没牵过女修的手,先被自己尝了个鲜,罪过啊!!!畜生啊!!!! 楚丹枫失魂落魄地替花庭轩上好了药,包扎好伤口,又从芥子袋内取出一套干净绵.软的新衣袍,心虚地伺候他换上——他几乎不敢看他身上的痕迹,导致袖子穿错了好几次。 “小师兄,不然、我自己来吧。” 楚丹枫浑浑噩噩地抬起头,就撞见花庭轩欲言又止的眼神,而后顺着他的视线,看到自己按在他赤.裸.胸口上的手。 “!!!!!” 楚丹枫触电般收回手,“你来你来!” “不对,你受伤了,刚包扎好,不能牵动伤口,还是我来。”楚丹枫又道,他这回狠了狠心,决定直面六师弟那一身暧昧痕迹——总之不能再摸人家了! 可还没重新提起滑落的袖子,便见花庭轩向后挪了一步,抿着唇问:“小师兄,我就那么让你恶心吗?” 楚丹枫:“啊?” 花庭轩:“我知道那晚多半有什么缘由,你才……第二日,你便不理我了,刚才只是碰了我一下,便那样嫌恶地收回手……” 楚丹枫忙道:“不是不是的,我怎么会嫌弃你?” 花庭轩很勉强地扯起唇角,满脸希冀:“真的吗?” “……”楚丹枫慌得头皮都炸了,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真的真的,你别动,我先把衣服给你穿好,伤还没好,别再着凉了。” 花庭轩却没放过他,配合地伸开两臂,垂眸望着自家小师兄小心翼翼的忙碌身影,唇角微微勾起,眸光狡黠,整个人都像只只待收网的大尾巴狼,而后,一句话直接把事情推向了高.潮:“小师兄,那晚的事你不必自责,我愿意的。” 楚丹枫:“!!!!” 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 玩球蛋!!!!!!! 果然给孩子造成了不可磨灭的心理阴影!!! “什么叫‘愿意’?”楚丹枫忙不迭亡羊补牢,“你这孩子,胡说什么!我们都是男子,何况,我虽是你师兄,可把你从小养到大,情同父子……” 即便花庭轩已经准备好了被小师兄拒绝,可听到“情同父子”四个字,还是如遭雷击,一时震惊地僵在原地,竟忘了反驳。 楚丹枫继续晓之以理,以论证孩子所谓的‘愿意’不过是一片孝心,听得花庭轩脸色越来越黑,最后他道:“总之,这事就到此为止,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以后咱们谁也不再提。” “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花庭轩把这话喃喃咀嚼一遍,忽而抬手一扯,刚穿好的衣袍裂开,露出胸前大.片青紫痕迹,还有一排整齐的牙印儿。 “那这些算什么?” 少年身形还未全然长开,个子却已比楚丹枫高,直.挺.挺站在眼前,莫名有种不容抗拒的威压,楚丹枫又心虚,更自觉矮了一截儿,讷讷道:“那一日全是我的错,师兄……师兄会补偿你的。” 花庭轩步步为营:“怎么补偿?” 楚丹枫:“…………”这情形,为什么看起来像是渣男始乱终弃,失.身少女找上门来,要挟逼婚啊? 而“花少女”不是凡人,未来可是一统三界的大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一怒之下横尸百万的王者……你能不能有点出息啊啊啊!!! 花大佬显然不想要什么“出息”,趁热打铁地继续逼问:“师兄说的补偿是什么?” 楚丹枫:“…………”还能有什么补偿,难不成把你娶进门? 可这么硬气的回怼,他没脸说,本来就是自己的错,疑似把好好的孩子给掰弯了,这孩子还是自己亲手养大的,对自己不过是一片拳拳孝心,乖得像只小绵羊,他怎么能忍心…… 该怎么回答,才能把伤害降到最低呢? 正在楚丹枫焦头烂额之际,一道熟悉的少女音脆生生响起。 “五师兄!”林姝儿人未到,声先至。花庭轩瞬间沉下脸,楚丹枫却生平头一次觉得小师妹的聒噪叫喊这样顺耳。 他如获大赦地松了口气,而后迅速替花庭轩整理了衣领,“回头再说。” 楚丹枫话音刚落,林姝儿便三步并作两步,径直扑进了他怀里,哽咽道:“五师兄呜呜呜呜,四师兄不见了!” “你别急,”楚丹枫拍拍林姝儿的背,安慰道,“刚刚遭遇人面蛛群,很多人都走散了,现在轩儿……轩儿的伤也暂时无碍,我们这就回去找他。” “呜呜呜,五师兄。” 花庭轩忍无可忍地把林姝儿从自家师兄怀里撕出来,可林姝儿没像以往一样同花庭轩斗嘴,而是红着眼睛连连摇头:“不是的,我亲眼看见,那个‘斗笠人’抓走了方师兄。” 楚丹枫闻言,一颗心骤然下沉,那‘斗笠人’明显不对劲儿,他修为高深,也不知怎么骗过禁制,混进来的,虽然跟着纯阳岛,可绝不是纯阳岛弟子。说他单纯是为了助黎云逸一臂之力,似乎也不像,总之来者不善,方清涯落在他手里,不知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楚丹枫当机立断:“走,回去。”就算那‘斗笠人’不在原地,也多少能找到些线索。 回去的路上,三个人都很沉默,楚丹枫最是心乱如麻,不仅担心方清涯的安危,还因为花庭轩的事情忧心忡忡。 虽然已经‘说开了’,但他仍难以消化。 而且事情比预计的还要失控,自己不但侵犯了六师弟,而且那孩子对他,好像…… 是什么时候产生的心思?他以前一点感觉都没有啊,该不会就是那一夜吧?自己欺负了他,他便…… 这算什么?斯德哥尔摩?? 不对,可能是跟自己的教育有关系,这一世孩子孝顺得超乎想象,从小就对自己言听计从,自己放个屁他都恨不得奉为圭臬,所以,那一晚他才没有反抗,让自己得了逞……楚丹枫越想,越觉得是这么回事。 “所以,这根本不是什么‘龙阳之好’,而是‘愚孝’。”楚丹枫默默地下了定论。 他做错了事,补偿是一定的,可总不能‘对他负责’,哎,如果能让孩子分清什么叫‘爱情’,什么是‘亲情’就好了。 思及此,楚丹枫看了眼一旁的小师妹,又默默摇摇头,不行,这俩孩子莫名其妙地长成了一对儿冤家,一点开窍的迹象都没有,恐怕近期擦不出什么火花,估计是指望不上的。 而几人回到刚刚爆发‘人面蛛’的地方时,就听到一道娇柔的女声颤巍巍响起:“几位哥哥,救命啊。” 同样是女人,林姝儿天真灵动,因为过于活泼,有时候显得聒噪,而这一位,娇.媚婉转,单听声音就能让人酥了半边身子。 楚丹枫寻着声音找过去,果然在草丛里找到一位窈窕娇.媚的年轻女人,她抬起一双含娇带嗔的睡凤眼,看到楚丹枫时,眸子一亮,有一瞬间的失神,旋即便恢复正常,柔声道:“这位公子,发发善心,救救奴家吧。” 楚丹枫看这女修脸色有些苍白,便问:“你受伤了?” 女子怯怯地点头:“我和同门走散了,刚刚这里有好多可怕的‘人头’,我差点就没命了。” 她娇羞道:“小女子合欢宗玉楼,若公子相救,定当报答。” 楚丹枫:“!!!”哦豁,合欢宗玉楼!大名鼎鼎的玉楼姑娘,这不是原着中,男主后宫团里最浪的那一位红颜知己么! 真是想睡觉就有人给递枕头,合欢宗手段最多,正好可以让她教会花庭轩男女之事! 而花庭轩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目光不善地看了那女子一眼,低声道:“小师兄,小心有诈。” 楚丹枫心道:当然有诈!这段剧情他记得,玉楼姑娘没有受伤,是专程来钓男人的! 楚丹枫于是正色道:“轩儿,我们怎能见死不救,玉姑娘,若不嫌弃的话,与我们同行吧。” 第68章 玉楼的加入, 让楚丹枫有种‘剧情回归正轨’的踏实感,不过,现在不是让孩子谈恋爱的好时机, 目前最重要的是找到方清涯。 一行人将出事地周围方圆十数里都搜索遍了, 除了一些纯阳岛弟子的尸体之外,一无所获——那里刚被人面蛛袭击, 连之前围观的npc们都跑得无影无踪。 “好在也没找到四师兄的尸体, 他目前多半是安全的。”楚丹枫只能这样苍白地安慰师弟师妹。 林姝儿抽抽鼻子:“我跟他说过的最后一句话,是骂他无趣。” 楚丹枫心里也不是滋味儿, 但作为师兄,他必须撑起来, 即便明知希望渺茫,还是揉揉小师妹的脑袋, 保证:“只要还没出秘境, 我们就继续找,总会找到他的。” 林姝儿带着鼻音“嗯”了一声, 忽然觉得找到了主心骨,就好像小时候闯了祸,怕二师姐或者师尊责罚,只要跑到五师兄的竹舍里, 一切困难都能躲过去。 她扁扁嘴, 扯住楚丹枫的衣襟,想像小时候一样跟五师兄撒个娇。 花庭轩看得眼皮一跳, 正要像往常一样,找个借口把人从自家师兄身边拉开,却见玉楼先动了手。 玉楼先一步抓住林姝儿的手,隔开了她和楚丹枫, 嘴里安慰:“妹妹别难过了,楚大哥说得对,总有办法的,哎,我真羡慕你有这样温柔又俊美的师兄。” 话虽是安慰林姝儿的,可她的目光却一直落在楚丹枫脸上,眼神热辣勾人。 林姝儿:“???” 花庭轩:“!!” 花庭轩不由得警惕起来,早在上一世,他就对这位玉楼姑娘如雷贯耳了,据说见过她的男人,无不失魂落魄,无一幸免全都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 从前曾有人听说‘尊上整日与一具尸体同床共枕’,便想把玉楼进献给他,结果马屁拍在了马腿上,被花庭轩劈头盖脸打出了大殿,从此再无人敢向尊上进献美人。 因而,上一世他不过是听说过玉楼,并未见过面,没想到头一次与她相见,就看到这女人勾引他心上人。 花大佬瞬间便生出了杀意。 然而,当事人楚丹枫完全没接受到美娇娘的眉目传情,丝毫不知道其余几人的眉眼官司,从刚刚起,他就目不转睛地盯着一颗古槐。 楚丹枫忽道:“下来!” 众人也都看向那古槐,古槐不知有多少年岁了,一树成荫,由下而上,只见枝叶扶疏,树上一片安静。 林姝儿不解:“树上有什么吗?” 玉楼也一脸疑惑。 唯有花庭轩,悄悄放出神识,便心下了然,道:“小师兄,我把他揪出来?” 楚丹枫点点头,简明扼要地吩咐:“留活口。” 两位女修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见花庭轩已闪身钻入树冠之中,片刻后,便伴着一叠虚张声势的叫嚣,拎着一满脸疙瘩的少年落地。 黎云逸落地不稳,摔了个狗啃泥,又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梗着脖子道:“你你你你们敢对我无礼,我就叫我爹……” 楚丹枫最听不得他提起他那位渣男老爹,一扇骨拍在黎云逸后脑上,“叫谁爹也没用!知道戴斗笠那黑衣人去哪儿了吗?” 林姝儿闻言一喜,这样找四师兄岂不就有希望了? 可黎云逸捂着后脑,瞬间垮下脸:“我要是知道,也不至于躲在树上。” 这倒是实话,当时太乱,大家都自顾不暇,娇生惯养的黎少主,若能找到得力的属下,何至于这样狼狈。 林姝儿失望道:“那怎么办?” 楚丹枫却二话不说,亮出了明晃晃的弟子剑,架在黎云逸脖子上,桃花眼微眯,长眉一挑:“既然没用,一刀杀了便罢,就当赚十枚灵珠。” “!!”林姝儿从没见过五师兄这样声言厉色的模样,唬了一跳。 黎云逸更是吓得脸色都白了:“楚美人你、你生得这样好看,怎能这样歹毒?真白辜负了这幅好皮相!” 楚丹枫唇角抽了抽,弟子剑向前送了半寸,当即擦破了黎云逸脖颈上的油皮,剑锋割出一道血痕。 “别别别,别杀我别杀我!!”黎云逸扯着喉咙喊,“我我我知道‘斗笠大叔’的行踪!” 楚丹枫并没有收剑:“说。” 黎云逸咽了口口水:“他他他……我我我……我们说好了,要参加冥婚典礼,七日后的冥婚典礼,他一定到场的。” 楚丹枫:“冥婚典礼?”这一段在原着里貌似没有提及啊,这就超出他的知识范畴了。 花庭轩却忽而想到了“合欢五杰”的口供——所谓的“撰魂珠”,就在“最盛大的典礼上”。 玉楼紧接着便验证了他的猜测:“正好,奴家也要去冥婚典礼,我知道一条近路。” 楚丹枫与花庭轩对视一眼,吩咐:“既如此,我们也去,轩儿你押着他,找到那‘斗笠人’,到时候用他交换四师兄。” 林姝儿这才松了口气,小小声:“意思是……要他当人质?那他就不用死了吧,五师兄刚刚动了杀气的样子,真是……” 她一句“有点吓人”没说完,玉楼便星星眼地接茬儿:“好冷峻不羁!” 花庭轩忍无可忍,对林姝儿传音入密:“你们安静些吧,小师兄若是真想杀人,就不会出剑了。” 林姝儿恍然,也对花庭轩传音入密:“对哦,五师兄的本命法器不是剑而是桃花扇。我有时候觉得你就像五师兄肚子里的蛔虫!” “……”花庭轩心道:肚子里的蛔虫算什么,本尊是他男人,没人会比我更了解他。 . 这秘境简直是一方小世界,大得惊人,按着玉楼和黎云逸指的路,估计也要走上好几天——与万剑峰的禁制相似,秘境内也无法御剑。 不知不觉已近黄昏了。 “前面好像有个村子,我们不然就在那里借宿一宿吧?”林姝儿提议。 黎云逸第一个赞成:“是得歇歇,我走得腿都软了——哎呦!你他妈走路部长眼睛的?” 原来是个乞丐模样的人撞了他满怀。 “可怜可怜,给点吃的吧。”乞丐幽幽地说。 “滚滚滚!”黎云逸捏着鼻子嫌弃道,“他身上这是什么味儿?没偷我钱袋吧?” 可那乞丐依旧不依不饶:“可怜可怜,给点吃的吧。” 黎云逸两只手都被捆仙绳缚住,捆仙绳另一头正攥在花庭轩手里,他便只有脚能活动,二话不说抬起脚就踹,口中还凶巴巴地骂:“没长耳朵吗?让你滚听不见?真是晦气!” 楚丹枫却挥手打出一道灵流,阻断了黎云逸踹出的脚,“别动!他要吃的,你给他就是了。” 乞丐双目浑浊地只盯着黎云逸,好像眼里看不到别人,瞧着怪渗人的。 黎云逸也察觉出不对劲儿,咽了口口水,道:“可没吃的可给啊,再说了,我手都被捆着,就算有也没法给。” “那位郎君说得对!”路边一个挑担子的小贩笑嘻嘻凑过来,“听人劝吃饱饭,那乞丐要你就给他,若是没吃的,可以从我这里买,两枚灵珠一个热腾腾的白馒头!” 一般出远门,进秘境,不能辟谷的修士们,通常都带辟谷丹,没人会浪费储物空间带食物。 “两个灵珠?你怎么不去抢?”林姝儿惊道。 “哎呀,姝儿妹妹你一个女孩子,嗓门怎得恁洪亮,吓了我一跳。”玉楼见缝插针地做娇弱状。 林姝儿:“…………” “解开他的绳子。”楚丹枫凝眉思忖片刻,吩咐花庭轩,又低头去翻自己的芥子袋。 可花庭轩刚把捆仙绳解开,黎云逸撒腿就跑。 第一个追上去的居然就是那乞丐。 楚丹枫暗骂了句不好,拔腿也追,可惜还是慢了一步,黎云逸已经一脚踹上了那乞丐,乞丐化作一团黑雾,凭空消散了。 “臭要饭的!阴魂不散!”可他刚骂完,自己也被结结实实按住,花庭轩抓住黎云逸,并改良了捆仙绳的绑法——系成个绳扣,拴狗似的拴在脖子上,一头由花庭轩牵在手里。 黎云逸如丧考妣地扯了扯脖子上的绳子,“我错了,再也不跑了,楚美人,花小哥,你们发发慈悲,别这样捆着我,不然叫师兄弟们看见了,我这个少主还怎么当。” 楚丹枫扶额:“知道你惹了什么麻烦吗?刚才的东西是‘饿死鬼’,向人讨饭吃,若是不给,是会害人的。” 黎云逸闻言,骇得双股战战:“真、真的假的?你怎么知道?” 楚丹枫看过剧情,当然对秘境中的怪物略知一二,花庭轩自然也知道那东西的底细,但并不说破,琢磨着该夸一夸楚丹枫,刷个存在感,却听玉楼抢先娇声道:“楚大哥,你懂得真多,玉楼自小就崇拜博文广识的人。” 花庭轩:“……?” 林姝儿翻了个白眼,小声咕哝:“嗲里嗲气的,她不会好好说话吗?” 就在这时,又有几个乞丐不知何时冒出来,这次却无视了黎云逸,端着碗向楚丹枫等人幽幽道:“可怜可怜,给点吃的吧。” 连台词都没变。 “两枚灵珠,就换一个大白馒头喽!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挑担的小贩们见缝插针地喊,脸上是掩不住的得意之色。 ……楚丹枫简直怀疑这是一条黑色产业链,那些饿死鬼该不会是小贩们抓过来,专门坑人灵珠的吧。 与此同时,一乞丐的碗都怼到林姝儿面前了,林姝儿因为刚听了楚丹枫的讲解,根本不敢推开他,吓得手足无措。 小贩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姑娘,花钱消灾吧。” 林姝儿咬咬牙,正准备掏灵珠,楚丹枫却在这时伸手虚虚拦住那乞丐,把什么东西往自家小师妹手里一塞,“给他这个。” “哈,别挣扎了,他们不要辟谷丹!你们这些修仙之人,不应该看淡俗物吗,怎么也这样要钱不要命?”小贩伸着脖子嘲讽道,“嘿,不信你们就试试!” 然而,那乞丐看到林姝儿的“施舍”后,先是一愣,就在小贩“果然如此”的笑容里,双手接了东西,走之前还欣喜地朝林姝儿拜了拜。 小贩的笑容僵在脸上:“???” 楚丹枫微微一笑:呵,别的没有,你楚爷这里零嘴管够!这些饿死鬼想必常年都吃白馒头,见到我的桂花糕,还不欣喜若狂? 给林姝儿解决了问题后,楚丹枫便顺势想分给花庭轩和玉楼一人一把零嘴,可忽而福至心灵,转而将红豆糕和话梅通通塞进花庭轩手里。 “楚大哥,怎么办啊,我也好害怕。”玉楼扯住楚丹枫的衣袖,娇声娇气地说。 花庭轩和林姝儿同时露出一言难尽的表情,却见楚丹枫坐怀不乱地拨开她扯自己衣袖的手,一指花庭轩:“我这里没有了,去找你庭轩哥哥要。” 第69章 齐人之福 玉楼愣了一下, 但很快便就坡下驴,甜甜地叫了一声“庭轩哥哥”,问:“可以分我一些吃食吗?” 花庭轩脸登时就黑了, 第一反应就是想把玉楼推出去。 然而, 又怕自己拒绝了玉楼,她还会回去纠缠楚丹枫, 最后只能不情不愿地分了她几块话梅。 楚丹枫看得很是欣慰。 这就是个良好的开端, 假以时日,轩儿一定能明白, “男女之情”和“亲情”之间的区别。 听玉楼一口一个“庭轩哥哥”,叫得特别顺嘴, 楚丹枫便趁机把林姝儿拉走,低声嘱咐:“别杵在那儿做电灯泡, 走走走。” 眼见着楚丹枫亲亲热热地把林姝儿拉走, 花庭轩的脸色更黑了。 林姝儿对此毫无察觉,还在天真地问:“五师兄, 什么叫‘电灯泡’?” 楚丹枫:“总之就是不要打扰他们,要蜜饯吗?” 然而,小师妹已经长大,不再是那个用零嘴就能糊弄过去的小丫头, 她嘴里含着蜜饯, 含糊道:“我不喜欢那个玉楼,五师兄为什么一定要她同行?” 楚丹枫心道:还不是因为你对你老公根本不来电? 等等, 玉楼又温柔又漂亮,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她呢?小师妹该不会是吃醋了吧,难道林姝儿终于意识到自己喜欢六师弟了?在这个节骨眼儿开窍,轩儿岂不是要享齐人之福了?种马文男主的□□时刻终于要到了么! 但楚丹枫只为花庭轩兴奋了片刻, 表情便又迅速垮下来——林姝儿同样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若要眼睁睁看着她跟别的女人去争风吃醋,抢夺一个男人的注意力,他心里又不是滋味儿了。 手心手背都是肉,楚·老父亲·丹枫一时不知该为六师弟高兴,还是为小师妹忧愁,最后只沧桑地、长长地叹了口气。 叹得林姝儿莫名其妙。 . 罗酆秘境内一半的怪物都在夜间活动,自然不能露宿在野外。一行人到底在日落之前抵达了村落。 村子炊烟袅袅,飘出热腾腾的饭菜香,勾得人食指大动。田垄整齐绵长,长满了低矮的菜苗,村口的葡萄架下,几个拖着鼻涕的孩子你追我赶地玩闹,一派和谐,正常得简直不像身处秘境。 这里不止看起来正常,村民们还十分热情好客。 楚丹枫等人刚说明来意,便有一位大娘热心地邀请他们去家里借宿。 大娘自称姓黄,身形伛偻,头发花白,至少有古稀之年了,她把几人让进家门,便开门见山地问:“看你们这打扮,都是仙山上下来的仙人吧?会捉鬼吗?” “……”楚丹枫谨慎道,“仙人不敢当,至于捉鬼……大娘您仔细说说?” 黄大娘起身关好门窗,又左右张望了两回,确定没人,才神神秘秘地低声道:“我起夜总能听到动静,像是哭声,瘆人啊,而且,第二天一早,总能发现,厨房里的碗碟被弄碎一地,我就觉着,应该是有鬼吧。” 楚丹枫心道:你们这里可不是有鬼么,我们来的路上就碰到一大群了,鬼还会碰瓷呢,险些坑了我们不少灵珠。 黄大娘:“那鬼凶得很,最近村子里总有人失踪,邪门啊!你们能不能帮忙捉鬼?” 一行人都面面相觑,楚丹枫作为‘师兄’,作为队伍的‘主心骨’,很沉稳地向大伙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大家不要接茬儿,还是小心为妙。 黄大娘:“按理来说,你们这样外来的年轻人来借宿,是要按人头收房钱的,每人每天两颗灵珠,不过,若是你们能抓到鬼,大娘就分文不取……” 楚丹枫当机立断:“成交!” 众人:“…………”楚师兄你为了省几颗灵珠,态度要不要转得这么快啊? 黄大娘没理会他们的眉眼官司,喜滋滋道:“那这件事情就拜托了,老头子估计快回来了,我出去迎迎,厢房几间都空着,你们自便吧,别客气。” 黄大娘走后,楚丹枫在众人的注视下,展开折扇,清了清喉咙,“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每人每天两颗,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住五天就花光了。” “……”楚丹枫,“你们这么看着我干什么?是,白天清理那些纯阳岛弟子的尸体时,收了一些灵珠……但是,能省则省嘛。再说,咱们本来不就是来历练的,既然住进了村子,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花庭轩你笑什么,严肃点!” 花庭轩被叫了全名,可见小师兄有些恼羞成怒了,因而并不敢以实相告‘自己是被他抠抠搜搜的模样可爱到了’,正色道:“小师兄说得对,我们就是来历练的,既然进了这‘鬼城秘境’,就要做好直面考验的准备。路上需用灵珠的地方颇多,能开源节流最好。” 楚丹枫欣慰,朝自家师弟露出个自认慈祥的笑容,而后大手一挥:“你们年轻人留下分分房间——别忘了安置好黎云逸,我去村里转转。” 罢了,他还是不刻意给花庭轩和玉楼创造机会了,两个丫头,他爱喜欢谁就喜欢谁,年轻人的事就交给年轻人自己处理。 可惜花庭轩完全不能领会师兄的良苦用心,将黎云逸牢牢锁好之后,便也追出了门,只留下林姝儿和玉楼两个姑娘在家。 在林姝儿面前,玉楼的娇弱消失得无影无踪。她撩起罗裙翘起腿,开门见山地问:“你喜欢楚大哥?” “咳咳咳咳咳!”林姝儿险些没把自己呛死,好容易喘匀了气,急道:“你别胡说!五师兄看着我长大,跟亲哥哥是一样的。” 玉楼:“啧,那么俊的郎君摆在眼前,我才不信你不动心。” 林姝儿气得脸都红了:“你以为人人都跟你们合欢宗一样,脑子里只有……只有那些事!还有,你跟我说话,怎么就不发嗲了?真该让五师兄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人前人后两副面孔!” 玉楼被骂了也不生气,一只素白的手玩弄起鬓角的头发,歪着头笑道:“这是我的本事,你们是青梅竹马,不管你有没有那样的心思,我都要告诉你,死了这条心吧,他们是我玉楼的人了。” 林姝儿:“他们??” 玉楼单手托腮,向往道:“楚师兄不愧为‘双极宗第一美人’,唇红齿白的,比女子还嫩些,尤其那双桃花眼,像剔透的琥珀,做那档子事的时候,若是那双眸子含上一点泪,望着你……哎呀,想想就激动,还有庭轩哥哥,他和丹枫类型不同,但也是数一数二的美少年,只是性子冷,脾气傲,征服这样的男人最有成就感,而且玉楼我阅人无数,一眼就能看出来,花庭轩那方面很强,说不准比我见过的所有男人加起来都强……他们师兄弟俩各有千秋,既然遇上了,我哪个也舍不得放手呀。” “……”林姝儿一个养在深山的名门正派弟子,何曾听过这样露骨的厥词,一时被玉楼的无耻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她憋了半天,才红着脸憋出一句“你痴心妄想!”而后逃也似的跑了。 . 楚丹枫很快就发现,这村子不止住了他们一队人马,圣儒门两个弟子住在村东头的周家,九星剑派的三个弟子住在村西头的李家,砍水帮的九个弟子,一口气占了三家,而除了他们,还有几个散修,也在这个村子借宿。 难怪村民们这么热情,一点防备心都没有呢,敢情是赶上‘师门大比’,他们把各派弟子当游客接待了,每人每天两颗灵珠,要价要的多娴熟。 楚丹枫很快就和这些弟子们搭上了话。 一弟子问:“楚兄也是去参加典礼的?” 楚丹枫:“略有耳闻,但也不太了解。” 另一弟子道:“其实也是小道消息,但如今都传遍了,据说‘最盛大的典礼’上有机缘,是一样惊世奇宝。” 有弟子苦笑:“一路困难重重,也不知能不能支撑到目的地,楚兄路上可遇到了饿死鬼?那东西难缠得很……哎,不提也罢,总之被敲诈了整整两颗灵珠。” “真没想到这里处处都要用灵珠,还说最后要用灵珠排名,如今看来,能够用就不错了,别提剩下。” 一砍水帮的汉子把九环刀往地上一砸,恶狠狠道:“住宿每日也要两颗灵珠,就这破茅草房?反正这些村民手无缚鸡之力,到时候咱们不认账,他们又能如何?” 楚丹枫哈哈笑道:“这位兄台,气大伤身,住宿倒也罢了,起码明码标价,但饿死鬼,也不知还有多少,每遇上一个,就要掏两枚灵珠,谁也掏不起的。” . 花庭轩赶来的时候,正看到自家师兄众星拱月似的被围在中间,楚丹枫满面春风,银笺桃花扇在胸前轻摇,长身玉立,衣袂飘然,端的一派儒雅风流姿态,夕阳的余晖撒在他如墨的长发上,给整个人镀上一层浅淡光晕,恍若谪仙。 可惜,他放出神识,就听到自家师兄小贩似的吆喝:“一枚灵珠一大把,价格公道,童叟无欺,可抵御数十次饿死鬼讨要,糖果蜜饯芸豆糕,酥酪果脯冬瓜条,应有尽有,一个个来,不要抢,都有份!” 花庭轩:“…………” “六师兄!”林姝儿不知何时也追了出来,正鬼鬼祟祟朝他招手。 花庭轩不由得皱起眉,他生怕小师兄再喜欢上她,这一世防她如防贼,而七师妹也投桃报李,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两人仇人似的敌对了这么多年,林姝儿何曾这样亲热地唤过他? 花庭轩警惕道:“什么事?” “哎呀!大事!”林姝儿拽住花庭轩就走,“你的小师兄要被人抢走啦!快走别让五师兄听见。” “!!” 你的小师兄? 花庭轩第一反应就是‘我们的奸情被发现了?’ 他居然有点期待,卸了力道,顺从地跟了上去。 然而一路跟到无人处,林姝儿并没提什么‘奸情’,而是吞吞吐吐地把玉楼那番话挑挑拣拣地复述给花庭轩——省略了一些她难以启齿的粗鄙原话。 “总之,你们都要小心,那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听说合欢宗的人精于双修之术,会把人引入歧途的。五师兄对她也太好了,像是被那狐狸精迷惑了。” 林姝儿等了片刻,也没等到花庭轩的回复,以为连冷硬的六师兄都着了那玉楼的道儿,正不安时,却听花庭轩风马牛不相及地问:“你真对五师兄没有男女之情?” “……”林姝儿刚被玉楼质疑过,气还没消,又听花庭轩这样说,激动道:“他对我像亲哥哥一样好,我怎么能有非分之想?他是不一样的!连二师姐都说‘小五和别的臭男人不一样’,五师兄那么温柔,漂亮,神仙一样的人物,没有女人配得上他!” 花庭轩赞同道:“你说得对,没有女人配得上他,那个玉楼一身风尘气,竟也妄想吃天鹅肉。” 林姝儿听闻他骂玉楼是“癞□□”,心里痛快,大点其头,可紧接着,花庭轩便不紧不慢地放出一枚重磅炸弹,“小师兄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林姝儿:“六师兄说的对,五师兄他是……等等,你说什么???” 花庭轩幽幽叹口气:“既如此,我也不瞒你了,小师妹,五师兄待你不薄,倘若有一日他喜欢上男人,你也能接受的吧?” 林姝儿仍旧是那副晕晕乎乎的表情,“自、自然。” 花庭轩:“算小师兄没白疼你,至于玉楼,我倒有个计划,姝儿,你会帮我的吧?你不希望小师兄他被那女人骗吧?” . 楚丹枫用库存的零嘴赚的盆满钵满,心里得意极了。 他芥子袋里最不缺的就是零嘴,赚了这么多灵珠,库存才去了不到一成,按着这样的市价,若是一路卖下去,单靠这一项就能养活整队的人了! 而且卖掉的都是已经吃腻了的口味,最近爱吃的可都留着呢。 对了,这村里还住着不少散修,明日定要再拜访拜访,招揽些生意。 楚丹枫心里噼里啪啦地打着小算盘,沿着乡间小路慢悠悠地往黄大娘家里走。 此时已暮色四合,浓黑夜色悄然铺下来,唯有微弱的星光。 “小师兄,怎么才回来?” 楚丹枫抬眼便看到花庭轩在路口等他,不由责备道:“深更半夜的,跑出来做什么?秘境里不比别处,多不安全。” 花庭轩任由他数落,乖得像只小绵羊,“轩儿怕你不认路,不知我们该住哪间房。” 楚丹枫:“……”对哦。 他并不知道房间是怎么分配的,而且……忘了一件最重要的事,他如今和六师弟的关系,多少有些尴尬,最好还是不要同床共枕了,可这孩子有些敏感,该怎么说才比较委婉呢? 楚丹枫心里纠结,没注意花庭轩带着自己七绕八拐,最后停在了两个女孩子的房门外。 “咳,轩儿,我觉得,不然以后我们还是……” “嘘。”花庭轩却打断他,“你听。” 楚丹枫见他神情有异,不由得住了嘴,也竖起耳朵,房间里隐约传出两个女孩子谈话的声音。 但还没等楚丹枫听清,不远处的厨房里就传出一阵响亮的噼里啪啦,像是锅碗瓢盆摔碎的声音。 “!!”楚丹枫想起白日里黄大娘请求捉鬼的嘱托,当机立断地闪身追了过去。 花庭轩没想到会有这样的变故,但也尾随而上。 厨房内的情形却叫两人都吃了一惊——黄大娘一个没拿稳,又打碎了一只碗,而后嘴里抱怨着什么,皱着眉穿墙而过。 第70章 抱满怀 楚丹枫心里的卧槽都要溢出来了。 但他不敢打草惊蛇, 同花庭轩传音入密:“收敛气息,跟上。” 两人掩住身形,一路尾随, 目送着黄大娘同样以穿墙的方式回了卧房, 黄大娘回房之后,他们又观察了好一会儿, 也再没听到别的动静, 她似乎是重新睡熟了。 楚丹枫心里毛毛的:“这么说……我们是借宿在鬼家里了?” 这可太惊悚了!原着里根本没写过这一段啊,想到找了个鬼房东, 而且对她一无所知,楚丹枫就觉得背上一阵凉意。 一双温暖干早的大手忽然握住他的, “小师兄,别怕。” “谁怕了!我只是、确认一下处境。”楚丹枫下意识反驳, 但到底没把手抽出来, 怂兮兮地任由花庭轩握着。 这时候,若是他没有一心一意地害怕, 但凡分出一点注意力在花庭轩身上,就会发现少年唇角眉梢全是笑意,一丁点对“恐怖鬼房东”的尊重也无。 “小师兄,似乎没别的情况了, 我们也回房吧?” 楚丹枫张了张嘴, 又张了张嘴,还是咬咬牙, 豁出去似的道:“庭轩,我觉得,咱们还是分房睡吧。” 有鬼就有鬼!罗酆秘境里不全都是鬼? 大不了他布下结界,贴满驱鬼符, 堂堂一个金丹巅峰的修士,还怕鬼不成? 楚丹枫感觉到花庭轩握住自己的手有一瞬的僵硬,可浓稠的黑夜里,看不清他的表情。 不知怎么,这一刻,楚丹枫心里竟生出了一丝熟悉的恐惧,仿佛眼前的少年与上一世那个疯狂的、执拗的“白眼狼”重合了。 沉默被拉得无限长,楚丹枫不受控制地抖了抖,才听花庭轩重新开口,声音恢复了一贯的委屈,撒娇似的说:“小师兄,你就那么讨厌轩儿吗。” 楚丹枫暗暗舒了口气,觉得是自己想多了,理了理情绪,苦口婆心道:“当然不是讨厌,我只是觉得,你长大了,总不能一辈子赖在师兄身边,何况……那件事是我不对,绝不会发生第二次了,师兄答应过你,一定会补偿你。” 花庭轩:“师兄口口声声说补偿,却连陪我睡都不肯。” 楚丹枫态度坚决:“唯独这件事不行!” 花庭轩:“那你的‘鼎炉之体’怎么办?” 楚丹枫:“当初在妖市,不是买了很多药吗?专门用来抑制鼎炉之体气息的。” 花庭轩睁着眼睛说瞎话:“太久了,找不到了。” 这些年来,楚丹枫被花庭轩伺候得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早已四体不勤,做惯了甩手掌柜,许多鸡零狗碎的杂物,都由师弟经手保管。 楚丹枫明知道他在胡扯,一时竟没什么办法,正准备拿出‘师兄’的长辈派头训斥,却听到一阵惨叫。 应该是几步之遥的厢房。 花庭轩:“是黎云逸!” 两人丝毫没磨蹭,只交换了个眼神,便当机立断冲进了黎云逸的房间,刚开房门,便闻到一股熏天的臭气。 而茅草屋里,除了黎云逸,还有个熟悉的面孔,正是白天见到的那个“乞丐”,埋头的“乞丐”听到动静,转过脏兮兮的、苍白的脸孔,它裂开嘴,牙齿缝隙和嘴角全是猩红的血。 饶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看到这副尊容,楚丹枫还是不免一阵腿软,好在勉强扶住了门框,才没有在师弟面前太丢脸。 当初花庭轩怕这人跑掉,在捆仙绳上额外加了禁制,令他插翅也飞不出这间屋子,如今捆仙绳却成了“追命索”。 黎云逸被捆仙绳结结实实地绑成了一块动弹不得的肥肉,倒是方便了那饿死鬼来吃“自助餐”。 “你们怎么才来啊啊啊呜呜呜呜!救命啊啊啊!”黎云逸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中气到还算足。 楚丹枫暗暗松了口气——他可不能死,还要留着他去换方清涯呢。 “好饿啊,可怜可怜,给口吃的吧。”那饿死鬼喃喃说罢,又一口咬向黎云逸。 楚丹枫当即祭出本命竹骨桃花扇,可还没动手,只见一道剑光闪过,那饿死鬼身形便扭曲起来,呜呜的哭叫声转瞬而逝,这一剑干脆利落,那鬼竟是灰飞烟灭了。 卧——槽! 原着里可是明确写过,这玩意有多难缠,居然一下子就解决了! 不愧是男主,这战斗力!岂是“牛逼”二字可以诠释的?! 黎云逸虽然没有致命伤,但也被那饿死鬼结结实实咬到,活活撕掉了好几块肉,惨不忍睹。 楚丹枫叹口气:“这些饿死鬼是人活活饿死时的怨气所化,每逢灾年、饥荒,便容易产生这样的怪物,因为饱受饥饿之苦,它们连蛆虫、粪便也照吃不误,遇到活人,便会上前讨要,其实要的也不多,只要给一口吃的,便能打发,若是执意不给,它们可能会恶作剧,但若是像黎云逸这样,非但不肯施舍,还拳脚相加,它们便会报复了。” “它们、它们也太记仇了!”黎云逸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但即便沦落到这副惨相,还是保留着大少爷颐指气使的习惯,吩咐:“还不快给我治伤?” 楚丹枫眼皮一跳,正要教育他摆正自己的位置,就听黎云逸继续安排:“还有,你们不能再把我一个人留下了,这秘境这么危险,至少得有一个人看护我,我看,就让楚美人留下保护我吧。” 花庭轩:“?!” “……”楚丹枫还真有些动摇了,这倒不失为个办法,可以名正言顺和花庭轩分房,只是…… “小师兄,这里太臭了,”花庭轩低眉顺眼地插嘴道,“他身上沾了饿死鬼的气味,又脏又臭,一身血污,你哪里受得了?疗伤这种粗活交给我就好,小师兄先去门口透透气吧。” 屋子里气味的确难闻,楚丹枫呆了这么一会儿都被熏得快无法呼吸了,到底还是听从花庭轩的建议,暂时躲了出去。 关好门的同时,花庭轩便布下了一道隔音结界,脸上表情退尽,阴森森地望着黎云逸。 “!!”黎云逸,“……你你你想干什么!” “替你疗伤啊。”花庭轩,“另外,教会你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 大约一盏茶的功夫,花庭轩便神清气爽地出来了,“小师兄,他都是些皮外伤,没什么大碍,虽然那只饿死鬼已经魂飞魄散,但我还是加固了结界,贴了驱鬼符,如今应该万无一失了。” 不得不说,花庭轩这事办得很妥帖周全。 只是,这样他便也没有理由留下了。 “小师兄,时候不早,轩儿都困了。”少年扯着他的衣角撒娇。 “……”楚丹枫也觉得再纠缠下去,天都亮了,继续和六师弟争执不下,似乎不妥,但还是因为没有完成‘分房计划’而不大甘心。 浓如墨的夜色,不知何时被晚风吹淡了,乌云像是散入水中的墨,轻薄地化开,露出一弯新月。 月色下,花庭轩眉眼深刻而英俊,幽黑的凤眸执拗又期盼地望着他,可怜兮兮地说:“小师兄。” 楚丹枫:“…………”撒娇犯规啊喂! 楚丹枫最后一丝理智也摇摇欲坠,稀里糊涂地跟着花庭轩绕到了后院。 后院有两间厢房,分别位列于东西两侧,中间隔着个简陋的牛棚,花庭轩先带他去了西侧厢房,故作踟蹰:“我也有点绕晕了,是不是这间来着?” 不过很快,里头就传来女孩子的谈话声: “你之前同我说的可是真的?我两个师兄,你都要骗、骗上床?” 楚丹枫:“!!!” 虽然他对姑娘们的夜聊没什么兴趣,但开篇也太劲爆了吧! 而后便是玉楼的声音:“怎么?我还以为你不想同我说话了呢,你们名门正派,不是不屑与我们歪门邪道为伍吗,白天还嫌我恶心呢。” 林姝儿:“你不要转移话题,我就问问你,是、是真的还是假的,你到底倾慕于谁?” 玉楼:“呵,我倾慕于谁?多幼稚的话,也只有你这样不谙世事的小姑娘才……” 不知怎的,她话音一顿,门外的花庭轩心道不妙,果然,下一刻,玉楼便转了口风:“我当然是倾慕于……楚大哥了!” 楚丹枫:“!!!” 花庭轩;“……” 玉楼抽泣道:“姝儿妹妹,白天我都是在逗你的,还不是因为气不过你看不起我们合欢宗吗,可合欢宗的女修也是人,也有七情六欲,纵使有些过往,但也向往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是真的喜欢楚大哥……” 楚丹枫觉得自己听不下去了,心虚得根本不敢看花庭轩的眼睛。 也正是因此,他没看到花庭轩几乎要杀人的眼神。 师兄弟俩这次倒是一拍即合,转身双双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 房间内,林姝儿急了:“你怎的这样狡猾!” “怎么?他走了?”玉楼好整以暇地合衣躺好,吐气如兰。 林姝儿:“你、你怎么知道……?” 玉楼“啧”一声,“让我猜猜,你偷偷布了结界吧?所以我根本感知不到外边有没有人,看你的表情就知道我猜对了……没想到你修为竟这样精深,这结界我完全感觉不出来,计谋也好,我险些就着了道。” “只不过,”玉楼侧过身子,单手支着脑袋笑道,“你根本不会骗人,一眼就被我看穿啦,你不像我,我可是骗人的行家。” 她眨眨眼:“尤其是骗男人。” 林姝儿心里懊恼极了,原来是自己露了陷,把六师兄的计划全打乱了! 玉楼:“我猜,门外的应该是楚美人吧?你跟庭轩哥哥关系一般,该不会替他做事。” 林姝儿心道:这回你可猜错了。 玉楼笑吟吟地得意道:“没想到你偷鸡不成蚀把米,非但没叫他厌恶我,这回,楚大哥可要死心塌地地爱上我了。” . 楚丹枫内疚极了。 原本是想给轩儿拉红线,这可倒好,玉楼居然看上了自己!玉楼她……是瞎了吗?放着霸气侧漏的男主不爱,为什么会看上自己? 对了,男主这一世被自己养成了乖顺的小绵羊,一点都不霸气…… 不过不管怎么说,自己不但‘玷污’了他,还抢了他未来老婆,楚丹枫心里愧疚极了。 而花庭轩也万分忐忑——刚刚那女人的话,丹枫全听到了,他该不会真的对她…… 两人站在东厢房门口,相顾无言,花庭轩懊恼于自己的弄巧成拙,正在冷风里胡思乱想,却感到身子一暖。 竟是楚丹枫主动抱了上来! 花庭轩简直怀疑自己在做梦,就感到楚丹枫拍拍他的背,轻叹口气:“是师兄对不住你,你放心,今后我离玉楼远远的,不会同她多说一个字。” 花庭轩:“??!” 虽然不知道小师兄为何如此,但这样的意外之喜,没有不抓住的道理,花庭轩顺势回抱住他,还亲昵地蹭了蹭。 楚丹枫却会错了意:“好了好了,不委屈了……罢了,师兄答应你,今晚还是陪你睡。” 说来奇怪,村子里气候合宜,作物也像南方的,茅屋内却是北方土炕,大得很,睡上四五个成年男人也不成问题。 虽说是□□,但楚丹枫裹着被子,远远地睡在另一头,中间起码隔了两个人的位置。 花庭轩也不凑过去讨嫌,规规矩矩躺好,只是忽然幽幽道:“好像有动静,是不是黄大娘飘出来了?” “!!” 楚丹枫果然有反应,他紧了紧自己的小被子:“驱鬼符都贴好了吧?” “贴好了,不过也不知道寻常符咒对这里的鬼,效果如何。毕竟秘境是一方小天地,自有一套法则。”花庭轩说着,打了个呵欠,便没了声音。 徒留楚丹枫辗转反侧,是了,这里都不能御剑,千万别对符咒也有什么禁制…… 万一黄大娘溜达进来了可怎么是好,单是这样想,楚丹枫都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恰在此时,房中那串风铃忽而无缝自动。 “!!”楚丹枫当即炸了毛,吓得瞬间用被子捂住头,片刻后,又小心翼翼地从被窝里探出脑袋,只见花庭轩呼吸均匀,睡得还挺沉,完全没受影响。 “……” “……” 楚丹枫纠结了好一会儿,终于裹着被子,像只蚕蛹一样挪了过去——反正他睡着了,自己悄悄爬过去,并不丢人! 楚丹枫连人带被子,窸窸窣窣地贴上房间里另一个大活人,这才觉得安心了些。 黑暗中,“熟睡”的花庭轩勾起唇,得逞的狡黠笑意一闪而逝,而后少年佯装翻身,长臂一伸,把自家小师兄抱了个满怀。 第71章 吻 楚丹枫醒来的时候, 整个人都被花庭轩搂在怀里。 脑袋枕着他的胳膊,腰被另一只手臂环住,两腿之间插入一条修长有力的大腿……两个人结结实实纠缠在了一起。 楚丹枫:“…………” 明明昨晚只是挨过来贴着睡, 壮壮胆, 怎么就发展到这种地步了? 这可怎么跟六师弟解释?他该不会以为自己又趁机来占他便宜了吧? 不行,必须要悄悄把自己抽出来, 趁着他还没醒, 抱着被子回到火炕另一头去,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 先是掀起花庭轩搭在自己腰上的手, 少年劲瘦结实,手臂还挺重。 楚丹枫轻拿轻放, 着实费了些力气,而后便是腿, 他的大腿抵在楚丹枫两条腿之间, 几乎纠缠在了一起,处理起来更麻烦。 既不能把人弄醒, 又要完美脱身,所以抽离的力道和幅度都要注意。 楚丹枫屏住呼吸,不断调整角度,一点点地挪, 他胆大心细的努力也卓有成效——大约一炷香的功夫, 终于挪出了半寸。 ……妈哒。 楚丹枫抹了把汗,愤愤地想:六师弟长那么长的腿干什么!又长又重, 推都推不开。 正吐槽着,那长腿忽然动了一下,把半寸的成果又重新填补回去了。 楚丹枫:“……” “小师兄,别蹭了。”花庭轩因为刚起床, 声音微哑。 楚丹枫:“……!!” 他他他怎么醒了啊啊啊!这可怎么跟他解释?实话说自己怕鬼?不行,那岂不是作为师兄的威严扫地?打死也不能承认! 就在楚师兄内心化作尖叫鸡的时候,花庭轩又把手重新搭回他腰上,整个人贴回到原位,热气喷在楚丹枫的后颈和耳垂上:“再蹭,我可忍不住了。” 楚丹枫敏感地缩缩脖子,因为还在纠结怎么解释‘床位’的问题,无意识重复:“什么忍不住?” 身后的少年低笑一声,小腹往前一顶。 “!!!!!” 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 同样是男人,楚丹枫秒懂了,但也真的炸了毛,霍然起身,愤而……爬了出去——刚起身时,他的腰还被花庭轩箍着。 虽然出走的姿态不够潇洒,但好歹借着这股怒气,不用解释昨晚为何睡着睡着钻进他的被窝了。 楚丹枫既庆幸,又尴尬,几乎不敢跟花庭轩共处一室,逃也似的跑出了东厢房,惊动了门外一片虚影。 那片虚影晃了晃,飘进卧房内,现了身,是个人面豺身,背后生翼,身着黑袍的化蛇。 鬼月老严格按着花庭轩的吩咐,在两人亲密接触时,绝不窥探,因而此时才规规矩矩归位,它忍了忍,还是忍不住好奇,问:“尊上,您惹夫人生气了?” 花庭轩含糊地应了一声。 鬼月老更好奇了:“这是怎么话儿说的?”花大佬一向对楚师兄言听计从,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那叫一个温柔小意,怎么会突然惹他生气? 花庭轩:“我做了十三年乖巧的师弟,已经够了。” 鬼月老:“!!!” 尊上该不会是对楚师兄腻了吧?!果然再绝色的美人儿,也逃不过审美疲劳么!? 花庭轩:“乖巧温顺的师弟,能得到什么呢?若不采取些行动,我永远只是他的师弟而已。” 鬼月老条件反射地拍马屁:“尊上所言极是!”是了是了,尊上对楚师兄着了魔,至今那心魔还封印在识海的洗练血池里呢,不可能腻烦的。 “我要让他明白,我变了。小师兄还以为那一夜对我做了什么,一直在内疚。” 花庭轩懒洋洋打了个响指,小轩窗应声而开,晨曦照进来,在他高挺的鼻梁上打出一段光,狭长的凤眸便隐在阴影里,令他看起来十分高深莫测。 鬼月老竖着耳朵听他的高见。 “本尊就利用他的内疚,让他觉得,是他把我变成这样,他不能不管我。” 鬼月老:“尊上你……”你还要脸吗?活了两辈子,加起来一百多岁,然后用这么卑鄙的手段去碰瓷,就不怕有朝一日楚师兄知道真相,找你算账吗?? 但借一万个胆子,他也不敢把心里话说出来,只昧着良心道:“尊上实在是高!” . 楚丹枫从厢房出来,才发现天色尚早,小师妹他们都还没起,自己又不好意思再回房,便漫无目的地在后院转悠,听到了厨房的动静。 “哎呀!杀千刀的鬼,又把我的碗碟打碎了!”是黄大娘。 楚丹枫心下惊奇,不由得走近了些,躲到厨房后仔细去听。 黄大娘嘴里叽里咕噜地骂,有些是楚丹枫听不懂的土话,很是真情实感,不像演戏,难道她不记得昨晚的事了? “老婆子,你又在干什么?”黄老汉听到她的骂声,掀开房门帘子,也进了厨房。 黄大娘肉疼道:“你看看,又碎了!我就说闹鬼!” 黄老汉:“没准儿是野猫弄的,哪来的鬼!一天天神神叨叨的。” “说谁神叨?村里一下子失踪了那么多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不是闹鬼,还能是怎么回事?我就说上山找个驱鬼的道士,你非要心疼钱,求几张黄符能值几个大子儿?你看看这些碗碟,难道不值钱吗?哪儿多哪儿少?” “你这老婆子,什么事都赖我!谁说我是心疼钱?村外头危险,你又不是不知道。” “就是你抠门!还不承认,总这么犟!” 黄老汉也来了脾气,脖子一梗:“要那么多碗筷干什么?你做饭又不好吃!行了行了,出去,我来拾掇,做好了饭再叫你。” 黄大娘哼一声,甩下抹布,掀开帘子出来,正好撞上了楚丹枫的视线。 “……” “……” 两人都有些尴尬。 黄大娘笑道:“见笑了,我家老头子总是跟我吵架,吵了半辈子了,还这样!年轻的时候气得我几次想和离,老了老了,他虽然还是这臭脾气,但还算疼我,现在饭都不怎么叫我做……后生,你还没成亲吧,可有相好的了?” “……”楚丹枫,“没有。” 黄大娘:“没事,你长得这么俊,娶媳妇肯定不难,终生大事还是要早定,少年夫妻老来伴嘛。” 若不是昨晚亲眼看到她穿墙而过,楚丹枫很难相信这位和蔼的大娘是个鬼,她现在身上居然一丝鬼气也无。 黄大娘:“对了,抓鬼的事,怎么样了?” 楚丹枫:“……要不,房钱如数给您吧。” 黄大娘道:“再试试嘛,只要抓到鬼,房钱分文不取,住几天都行。” 楚丹枫道:“不了,我们还要赶路,今日就该启程了。” 黄大娘露出失望神色:“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行吧行吧,原本我也没太指望你们。” . 晨光下的村子恢复了生机,鸡鸣虫叫入耳,越来越亮的阳光将青瓦房顶抹上一层金灿灿的颜色,几乎让人忘了正置身大名鼎鼎的罗酆秘境。 楚丹枫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干脆踱出了院子。 然而这份静好没有维持多久,天色忽然骤变,顷刻间乌云遮天蔽日,紧接着一大群怪鸟盘旋而至。 怪鸟们纷纷落在村中房舍顶上,楚丹枫才看清,竟是一群九头鸟。 “是姑获鸟!”有早起的修士高声道。 “传说姑获鸟能测吉凶,若太平无事,盘桓一会儿便会离开,谁家若时运不济,便会落在那家人屋顶,倘若大祸临头,它们便会高声鸣叫。” 修士话音刚落,那些怪鸟便像回应他似的,扬起九个鸟脑袋,此起彼伏地尖鸣起来,声震林樾。 楚丹枫:“…………”要不要这么配合啊。 姑获鸟的叫声又尖又利,如魔音穿耳,片刻功夫,林姝儿、玉楼她们便被吵醒了,披着衣服赶了出来。 “快走快走,你们得赶紧离开村子!”黄老汉急慌慌地赶人,嘴里还不住地嘟囔:“变天了,变天了”。 不止黄大娘一家,各家各户都在赶人,片刻功夫,来此借宿的修士们便都被轰出了村子。 因为仓促,众人多少有些狼狈,可也有满面春风的,昨天那个砍水帮的汉子粗声粗气地宣扬:“听说赶人,老子抬腿就走了,没给房钱!嘿,省了两枚灵珠。” 有人提醒他:“在秘境中,还是小心行事,答应村民的事,最好还是办到,谁知道这地方有什么古怪,我昨晚隐隐约约听到有人惨叫呢,好像就在……楚兄住的那一家,楚兄,你昨夜可见到什么怪事了吗?” 楚丹枫心道:岂止是怪事,房东大娘在线穿墙你敢信?吓死老子了。 不过说起惨叫,倒应该是黎云逸。 “黎云逸呢?”好像把他给忘了! 楚丹枫顾不得回答那修士,便拨开人群找人,黎少主一直由花庭轩看守,他把人带出来了吗? 村口外的田垄旁全是修士,除了昨日见到的那些,还有不少散修,人群密集。 不过,他还是一眼就看到自家师弟。 少年身形颀长,气质卓群,属于站在人堆里,第一眼就能看到的类型。 他押着的黎云逸则形容萎靡,半死不活的,愈发衬得花庭轩丰神俊朗了。 同一个爹,差距怎么这么大。 楚丹枫又是骄傲又是欣慰,却想起早上这孩子的反应,忍不住耳根一热,长长地叹了口气。 归根结底都怪自己,好好的种马文男主,好像被自己掰弯了啊。 香香软软的女孩子不好么?他为什么喜欢被男人……那啥呢…… 楚丹枫揉揉发红的耳朵,心里有点飘:难不成那晚我的雄风折服了他?原来我有那么猛吗? 唉,都怪那不争气的“鼎炉之体”,让人迷失心智,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他还是觉得没脸面对花庭轩,踟蹰着杵在了原地。 “楚丹枫?是你吗?” 楚丹枫回过神来,就看到一位奇丑无比的女修。 因为丑得很突出,楚丹枫一眼就认出她来了。 “你是……在太游境给我们引路的那位碧霞阁小弟子?” 丑女咧嘴一笑:“你还记得我,真巧啊,我昨夜也在村子里借宿,听说有一位双极宗的‘楚兄’兜售零嘴,没想到真是你。” 楚丹枫摸摸鼻子,讪笑:“养家糊口不易……见过两次了,还没请教姑娘芳名呢。” “我叫……” 可没等那丑姑娘说完,俩人中间便强行插入一个高大身影。 花庭轩好像对那丑女修颇为忌惮,满脸敌意道:“不好意思,我们师兄弟还有事要说。” 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把楚丹枫拉走了。 少年力道不小,长腿一迈,步履如风,楚丹枫只能被迫小跑着勉强跟上,觉得自己像只被拎着的小鸡崽子,作为师兄的威严完全扫地。 “停停停!你要上哪儿去?”楚丹枫,“还有,黎云逸呢?刚才不是被你押着吗,还要用他换方清涯呢,绝不能弄丢了……” “这么说,你果然看见我了。”花庭轩终于停下脚步,沉声质问,“看见我了,为什么不来找我,反而和别的女人聊天,对别的女人笑?” 楚丹枫:“……”不是吧,那么丑也能吃醋?不对,他这种‘小媳妇捉到老公在外撩妹’的态度就不对劲儿啊! 楚丹枫一个头两个大,他草草环顾周围,只见人群离他们还有一段距离,但还是压低了声音:“庭轩,我都说过很多次了,那一晚的事,是个错误……” 花庭轩抿了唇,抬起一双凤眸受伤地望着他,长睫毛染了清晨的水汽,显出几分脆弱的委屈,看得楚丹枫无地自容,觉得自己是个睡完就不认账,还妄图若无其事和人做朋友的绝世渣男。 “这就是你躲着我的理由吗?小师兄……” 楚丹枫心虚道:“我不是躲着你,我……我草!” 眼前凭空出现一颗硕大人头,猩红的眼睛直勾勾望着他,吓得楚丹枫魂飞魄散。 花庭轩:“别怕,是人面蛛。” “我知道,我没怕。”楚丹枫嘴里强行挽尊,也想表现一下,杀了这只不长眼的邪物,以挽回作为长辈的颜面。 哪知,因为急于求成,居然忙中出错,他脚下一滑,竟向前扑倒,径直扑向花庭轩。 按理来说,以六师弟的身手,不应该接不住他。 然而,就是那么巧,花庭轩紧接着也脚一滑,顺势被他扑倒了。 而且摔到的姿势非常不雅,楚丹枫整个人压住了花庭轩,嘴还恰好贴上了他的唇角。 少年的唇有一点凉,却意外的柔软。 ……操!! 楚丹枫大惊之下,完全没注意到脚下打滑的六师弟,在摔到的一刻,居然还准准地杀死了那只人面蛛——手倒是稳。 楚丹枫趴在花庭轩身上,心如死灰,勉强安慰自己:多亏没人看见。 不然这姿势,倒像是自己强吻师弟似的。 他手脚并用地想爬起来,刚撑起脑袋,便撞见林姝儿和黎云逸俩人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 楚丹枫:“……!!!!!” !!!!!!!!!!!! 黎云逸嘴张得能塞下个鸡蛋:“楚美人,原来,原来你是……” 林姝儿手里扯着捆仙绳的一头,慌张道:“我我我我,六师兄让我暂时看着他……但姓黎的丑八怪不老实,一直喊疼,我我我我就来找……” “……”楚丹枫,“姝儿你听我解释。” “不用解释了,”林姝儿镇定下来,“五师兄,无论你什么样子,都是我最亲的人,你放心,我们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 说罢,她扬起手刀,当机立断敲晕了黎云逸,单手拉着他扬长而去。 第72章 表白 林姝儿拖死狗一样拖走了黎云逸, 便只剩下师兄弟两人。 楚丹枫还趴在花庭轩身上,两人近得呼吸都交织在一处。 少年抬眼看向楚丹枫,一双凤眸亮晶晶的, 里边似有细碎的星光, 他抬手揉了揉抑制不住上扬的唇角,喃喃道:“小师兄……” 不等楚丹枫回应, 又害羞似的, 垂下了长睫毛,像极了刚被心上人强吻、羞赧又惊喜的小媳妇。 楚丹枫:“…………” 完几把蛋!!这可怎么收场? 楚丹枫硬着头皮, 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可今天大约是犯了太岁, 衣袍下摆被压住,刚起身, 就险些又摔了个跟头, 还是“花小媳妇”眼疾手快,稳稳扶住了他的腰。 好不容易站起身, 却见六师弟仍旧躺在原地没动,只红着脸望着他,伸出一只手来。 ……你现在装什么柔弱啊喂!?刚才扶我的时候不是很有力气吗?一剑干掉一只饿死鬼的身手呢?现在没人拽就起不来了是不是! 可吐槽归吐槽,楚丹枫因为心虚, 不敢拒绝花庭轩任何要求, 眼神闪烁地把他拽了起来。 花庭轩起身后,便立即化身大号尾巴, 亦步亦趋跟在楚丹枫屁.股后头,甜蜜道:“小师兄,刚才……” 楚丹枫慌忙打断他:“刚才是个意外!” 这话几乎是喊出来的,引得远处不少修士看过来。 “……” “……” 一阵沉默。 其实话一出口, 楚丹枫就有点后悔了——自己的态度太凶了——依着六师弟小绵羊似的性子,一定又要委屈了,说不定要找个角落装蘑菇去。 ‘很好,强j人家在先,强吻人家再后,现在又凶人家,我可真是个绝世大渣男。’楚丹枫想。 不过,这样也好,长痛不如短痛,让他知难而退,把这念头掐死在萌芽阶段,也许是最好的办法了。 然而,一向乖顺的小师弟,今天却忽然强硬.起来。 “就算是意外,我也欢喜。”花庭轩上前拦住他的去路,凤眸执拗地望着他,逼得楚丹枫倒退了一步。 “小师兄现在不喜欢我也没关系,我可以等。” 楚丹枫别过视线:“什么喜不喜欢的,我从小把你带到大,待你和亲儿子也差不多了,你喜欢我是应当的,以后等我老了,你还要孝顺我呢。” 可花庭轩寸步不让:“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不是师弟喜欢师兄,更不是儿子喜欢父亲,是道侣之间的喜欢。” 他拦住楚丹枫的去路,强迫他望向自己,“我要同小师兄做道侣,生同衾死同椁,办最风光的合籍大典,昭告天下,你是我的人,不许旁人再觊觎你。” “胡说八道、胡说八道!小孩子家家,你懂什么!”楚丹枫简直头疼,推开他,“时候不早,我们该启程了。” 说罢,楚丹枫逃也似的跑了,却听那“小孩子”传音入密:“轩儿是‘小’是‘大’,师兄睡过不就知道了。” 楚丹枫脚下一滑险些又摔了个跟头。 睡你奶奶个气门芯儿! 这都跟谁学的?他那个乖顺得像小绵羊的小师弟呢?怎么好像,自打那一晚……之后,他就变了,好像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变得有点野,还有点……浪。 总之让他招架不住。 楚丹枫狼狈地钻进人群,只见修士们都聚集在一处,没有要走的意思。 不是都说要赶着参加“冥婚大典”吗,怎么都不急着赶路? “村子外面聚集了一大群人面蛛,只要出去,就成了它们的口粮。”出声解释的是那位丑姑娘。 楚丹枫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果然见到一片黑压压的“人头”,一双双血红的“眸子”阴森森地盯着众人看,像看着盘中的食物。 只是不知在忌惮什么,它们并不敢靠近村子。 “原来如此。”楚丹枫悄悄看了眼身后,发现花庭轩没跟上来,暗暗松了口气,却又有些担忧,孩子去哪儿了?该不会赌气走了吧,这地方到底危险…… 丑姑娘:“你在张望什么?找人吗?” “没有。”楚丹枫清清喉咙,掩饰地抽.出折扇,在胸前摇了摇,“对了,所以他们聚集在一起是在商议对策吗?” 丑姑娘却轻蔑地嗤笑一声,“是在看女人,围着奉承合欢宗的貌美女修呢,男人都这般肤浅。” “哦。” 估计是玉楼吧,不得不说,原着中男主的众多后宫颜值都不低,个顶个的美人,而最有风情的,就要属玉楼了。 有一种女人,便是从骨子里透着魅惑,举手投足都像在撩.拨,有种成熟的性.感。 玉楼便是这样,作为合欢宗的大师姐,双修之术更是炉火纯青,她这般受欢迎,楚丹枫一点也不意外。 丑女问:“楚师兄,你不去看吗?” 楚丹枫:“不去,没什么好看的。” 丑女笑道:“听说你与她同行,的确不差这一眼,楚师兄人才出众,难怪引得佳人芳心暗许。” 楚丹枫忙道:“别瞎说,我对她一点意思都没有!”玉楼可是花庭轩的后宫,所谓“师弟妻不可欺”,他是有道德底线的,万不能碰,更别提,她如今是楚丹枫唯一的指望了。 指望这位手段高超的红颜把六师弟的性向掰回到正轨上呢。 丑女见他这样急于撇清关系,有点惊讶,但显然不信,嗤笑一声,小声咕哝:“天下乌鸦一般黑,邀人家同行在先,如今又装清高,没意思。” 楚丹枫也没解释,只摇着扇子,深沉地远眺那些黑压压的人面蛛,不动声色地找花庭轩的身影。 熊孩子哪儿去了? 真跟自己赌气了?这事的确是自己不对,要不然哄哄他?不行,这是原则问题,总不能因为愧疚,就…… 说起来那一晚,自己怎么就做了那样的糊涂事?仅仅是因为鼎炉之体作祟吗,还是说…… 楚丹枫想到一个惊悚的可能性——他该不会本来就是个断袖吧? 说起来,穿书之前,楚丹枫就没谈过女朋友,上一世为了走剧情,保持“小师妹的舔狗”的人设,更是不敢同别人谈情说爱。 总之不论外因还是内因,两辈子都没对女人动过心…… 还有当初瑶琅伏筋草的药效,每每服药入梦,他总是梦到成年版花庭轩……猥亵自己。 楚丹枫越想越心惊,思路理到这里,事情似乎已经很清楚了…… ——自己是个断袖,且从很久之前,便从潜意识里觊觎花庭轩,这辈子,借着那同人话本和鼎炉之体的催化,天时地利人和,终于兽性大发,强了心上人,才把好好的直男师弟给掰弯了。 逻辑严密没毛病,唯一难以解释的是…… 他为什么会喜欢花庭轩?这辈子的小师弟温良恭顺体贴入微,也倒罢了,上一世的花庭轩可是个超级变.态的白眼狼,阴鸷张狂,囚禁鞭打小黑屋,溜得一批。 难不成自己因恨生爱?不应该啊! 他绝对不是个抖m啊!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不远处的人群一阵骚乱。 “这、这是什么怪物!” “啊——!” “玉楼姑娘别怕,我九星剑派的剑阵无坚不摧,你躲进来……等等,那邪物竟然不怕剑气?” “有没有人带了黑狗血?” 那群围着玉楼的男修终于散开——仍有几个儒生打扮的圣儒门弟子在她身边做护花使者——楚丹枫才得以看到那怪物的真容。 形似猪,嘴却极长,四蹄纤细而僵硬,肚子浑.圆,一身腐臭味,比饿死鬼还呛人些,一口利刃般的尖齿,轻易便能咬断活人的脖子。 “是尸僵貘!”楚丹枫喊道,“它们不怕剑,但畏光!” 尸僵貘是罗酆秘境独有的特产,既不怕灵剑也不怕符咒,比人面蛛还要难缠,但有个弱点,便是畏光。 此时时辰虽早,天光却早被滚滚浓云掩住,正是这些怪物最喜欢的环境。 不过,经过楚丹枫的提醒,还真有人尝试着拿出了重明珠,流光钵等能照明的法器,果然卓有成效。 只是,这样的法器并不是人人都有的,很快,成群的尸僵貘便被驱赶到阴暗处,专门攻击没有照明法器的修士。 一时间,修士中乱作一团,楚丹枫再顾不得矜持,手持桃花扇,边以灵力给自己铺设防御结界,边高声叫花庭轩的名字,担忧之情溢于言表。 人面蛛群中。 鬼月老现了身:“尊上,楚师兄果然是刀子嘴豆腐心,看,他多担心你啊。” 花庭轩:“那是自然,他是在意我的。” 鬼月老偷.窥着自家尊上的神色,默默搓了搓身上的鸡皮疙瘩——那表情,既得意又甜蜜,太肉麻了。 都不像他从前认识的那个杀人如麻,桀骜癫狂的大变.态了。 花庭轩吩咐道:“去,保护我小师兄。” 鬼月老应了一声“是”,又忍不住按着自家尊上一贯的尿性揣测了一下,问:“您老怎么不亲自去?是要演苦肉计,让师兄心疼您吗?” 哪知,花庭轩摸着下巴认真地重复:“苦肉计?是个好主意。” 鬼月老:“…………” 花庭轩斜睨他一眼,嗤笑:“本尊有正事要办,你不觉得这秘境有问题吗?” 鬼月老摇摇头:“罗酆秘境,本来就到处都是鬼怪。” “莫耽搁了,快去护着丹枫。”花大佬一摆手,人便隐没在人面蛛群中了。 奇的是,一群凶神恶煞的人面蛛,非但没蛛攻击花庭轩,反倒躲瘟神一般,他走到哪里,它们便瑟缩着让出大.片空间,好像花庭轩才是更恐怖的存在。 第73章 就在花庭轩离开的片刻工夫里, 生了变故。 不知从哪里钻出几只饿死鬼,追着修士们要吃食,然而大家专心致志地对付尸僵貘, 实在应接不暇, 许是混乱之中有人冲撞了它们,饿死鬼们发了狂, 四处乱串, 嘴里喃喃念着“可怜可怜,给点吃的吧”, 见人就咬。 本来就混乱的场面雪上加霜。 生死关头,大家自顾不暇, 被男修们小心呵护的玉楼姑娘,在这混乱中, 和人群冲散了。 合欢宗内无论男修还是女修, 或吸人精气自我提升,或与床.伴相辅相成, 修习的都是双修法门,剑法、符咒等技能都普遍稀松。 玉楼离了修士们的保护,很快就被怪物们围攻得节节败退。 楚丹枫远远瞥见,惊得抄起本命折扇便冲了过去。 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玉楼是他目前唯一的指望了, 她可千万不能出事, 万一玉楼姑娘有什么三长两短,这节骨眼, 谁来掰正花庭轩的性向? 于是,枯瘦如柴的饿死鬼、凶残疯狂的尸僵貘、以及狼狈自保的修士群中,一袭白衣的俊秀青年,不退反进, 逆流而上地冲向怪物们。 手中银笺扇于翻飞之间,流转出淡淡光华,一身素白,乌发如墨,唯有扇面上一株桃花,夭夭灼灼。 “是双极宗‘桃花扇’!早听闻他的实力,今日竟有缘一观,不枉此行!” “桃花扇?那他是……双极宗第一美人?!我就说他容貌不俗,还姓楚,难怪,难怪!” “师兄你不会才知道吧,楚美人刚进村我就认出来啦,这样出挑的容貌,可惜是个男子……” “明知危险,却悍不畏死,楚兄乃真男人,你们别一口一个‘美人’的叫了。” “英雄救美,一段佳话啊。” 身处尸僵貘群,绝望的玉楼望着他,心底里也升起一股异样感觉,只觉这个男人如天神降临一般,和那些痴迷她的臭男人都不一样,他从来不会色.眯.眯地盯着自己,也从不占口头便宜,是个疏离冷淡的君子,可这样的危急关头,却也只有他肯冒险来救她。 玉楼眼角一酸,唤道:“楚大哥!” “待在原地别动!”楚丹枫刷刷打出两道灵流,击退了两只尸僵貘,然而前有追兵后有截堵,几个饿死鬼阴森森地喃喃着“可怜可怜”,倏然间便飘至眼前,龇着的稀疏牙齿上还沾着黄红之物。 红的是血,黄的……从味道上辨别,大概是粪。 这玩意饿急了什么都吃,身上味道很大,楚丹枫被熏得一阵反胃,但还是忍着恶心,成功闯入了尸僵貘群。 怪物群里比想象的还要恐怖,竟不止玉楼一个‘俘虏’,她身边还有一个形容狼狈的姑娘,地上也已经横着两具尸体,一个被抛开府脏,内丹不翼而飞,一个被啃得只剩下了枯骨,敢情它们是把这块阴暗角落当做餐桌了,难怪要拉过来吃。 这就是地级难度的秘境吗?这么凶残的吗?原着里好像没写死这么多人啊? 这些怪物怕火,可惜楚丹枫没带发光的法器,而妖丹一直时灵时不灵,试了几次都无法凭空变出火焰来,只能先用本命折扇和它们硬刚。 玉楼哭叫着:“楚大哥!我在这里!” 此时,她身边形容狼狈的女修也抬起头来,竟也是位熟人,是那丑姑娘。 丑姑娘的脸上脏兮兮的,下巴的位置好像翘.起一块皮,看着更丑了,却没出.血,她手持一柄钢鞭,正和一只尸僵貘对峙,闻声看了楚丹枫一眼。 玉楼径直扑进楚丹枫怀里。 楚丹枫护住她,折扇一展,扇开一片淳厚灵流,击退四五只尸僵貘,还顺便帮丑姑娘赶跑了与她对峙的那一只。 “多谢。”丑姑娘九节鞭一甩,很是飒爽。 楚丹枫朝她点点头,脑子闪过一个念头:使鞭子的女修好像不多啊,貌似有个重要女配角也用九节鞭,是谁来着? 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逝,因为紧接着,数十个饿死鬼蜂拥而至,阴森森的“可怜可怜”铺天盖地,叫人毛骨悚然。 玉楼抱紧了楚丹枫,绝望地嘤咛一声,丑姑娘倒退数步,几乎贴上了他们。 楚丹枫也心道糟糕,但危急关头,他灵光一现,微微推开玉楼,从芥子袋内掏了一大把,而后漫天一撒:“去!” 没想到这一招灵验得紧,那些饿死鬼居然真的放弃攻击他们,跑了出去,楚丹枫不敢耽搁,再接再厉地又扔了好几把,才终于缓解了危机。 “这是什么法器?如此厉害!”丑女忍不住赞道,天色昏暗,她没看清楚,只觉手持桃花扇的楚美人撒豆成兵,本事通天。 楚丹枫心道:这是老子的珍藏,张记铺子的果脯,三牲五鼎街的糖球,妖市的鼠灵果,猢狲酿做的醪糟小团子,全是我的心头肉……能不厉害吗! 情急之下抓的都是最方便拿的东西,也是他的最爱,平时都舍不得吃太多,如今可倒好,全撒出去了。 不过现在不是肉疼的时候,楚丹枫沉声道:“这些尸僵貘太难缠,咱们尽快突围出去。” 这些玩意是真的难搞,铜皮铁骨刀枪不入,若是再退几步,便又会落入人面蛛的领地,那才是真的腹背受敌,楚丹枫都有点后悔了,替别人救老婆,若是搭进自己的性命,那可真是太冤了! 轩儿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师兄在替你卖命啊,楚丹枫绝望地想,若是今天交代在这里了,能救下你老婆,便当做对你的补偿了吧。 与此同时,花庭轩也折返了回来,原来,鬼月老在楚丹枫冲进尸僵貘群救人的第一时间,便联络上了他,他们之间有主仆契,可千里传音。 花庭轩刚赶回来,便远远见到自家师兄长身玉立地站在一群怪物中,乌发红唇,杀气凛然……左.拥.右.抱。 玉楼柔弱无骨地挂在了他身上,而另一个丑女与他背靠背,虽是合作防御的姿势,却也肌肤相贴了。 “……!!” 花庭轩额角狠狠抽了抽,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 本来打算装作赌气出走后受伤,回来讨小师兄心疼的“苦肉计”,都被他抛诸脑后了。 花庭轩祭出重剑玄水,破风而来。 因为气势惊人,楚丹枫一眼便看到了他,心里欢呼一声“来得正好!”——他一个人都快支撑不住了。 何况,这英雄救美的戏码,当然应该由男主来完成,他这个配角,该让位就让位。 也是恰在此时,成群的尸僵貘卷土重来。 丑女闷.哼一声,灰心地闭上了眼睛,她知道,现在受伤意味着什么,自己能跟着姓楚的并肩作战,却不能指望他像守护玉楼一样,舍身守护自己,毕竟,天下乌鸦一般黑,男人都是肤浅的,只看皮囊…… 丑女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下巴上那块皮翘.起得更高了,露出一片白.嫩的皮肤。 “这些东西杀不死,我们快撤!”楚丹枫说罢,拦腰抱起了玉楼。 丑女望着他身形飘远,绝望地握紧了手中九节鞭。 可下一秒,她却看见楚丹枫把怀里的玉楼往外一抛,“接着!” 谁的老婆谁自己救! 那是个身量颀长的少年,御风而来,好像心情不大好,杀气腾腾的,他看到楚丹枫抛过来的人,下意识接住,可接住之后,脸色却更差了,紧接着便扔麻袋似的,把玉楼往地上一掷,用力之猛,好像那不是什么绝世佳人,而是他的仇人。 玉楼却没有被摔断脖子,她落地时,好像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空中挡了一下,卸掉了一部分力道,才继续落地。 鬼月老无声地收了手,无声地心里吐槽:尊上的脾气真得控制一下,真摔死了玉姑娘,楚师兄那里可怎么交代哦,多亏有老夫这样贴心的仆从。 这一边玉楼落到安全地带,暂时性命无虞,另一边,楚丹枫再次折返回去。 就像他从前对系统说的,他没什么宏图大志,只是做不到见死不救,既然有余力,当然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丑女被怪物们生吞活剥。 丑女本已做好了和这些尸僵貘拼死一搏的准备,却没想到,楚丹枫竟然扔了那千娇百媚的合欢宗姑娘,折返回来营救自己了! “楚丹枫,你……” 楚丹枫二话不说,拦腰抱起丑女,足尖一点,便再次尝试突围。 这一回突围比之前轻松许多,因为花庭轩尾随而至,他气场极低,眼神险些能把“搂抱在一起”的楚丹枫和丑女灼出个洞来,杀气都快凝成实质了,那些无坚不摧、凶残难缠的尸僵貘们,都被他气势所摄,吓得一时忘了进攻,在花大佬发泄似的徒手撕了一只尸僵貘后,其余的再没犹豫,登时全做鸟兽散。 楚丹枫没看到这一幕。 他把丑女抱到村口,松了口气的同时,忧虑道:“外边怪物越来越多,却好像对村子有几分忌惮似的,看来我们得退回村子了。” 丑女悄悄摸了摸自己刚刚被搂住的腰,耳尖有点红:“你说的对。” 恰在此时,花庭轩杀了回来。 花大佬脸色沉得能拧出.水来,一步上前,拦在他们之间,少年劲瘦颀长,身形高大,结结实实挡住了两人。 楚丹枫奇道:“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刚救了美娇.娘,不应该温存一番吗? “怎么,打扰了小师兄同佳人调风弄月?” 说到“佳人”的时候,花庭轩嘲讽地看了丑女一眼。 楚丹枫:“……” 楚丹枫忙向丑女投去个抱歉的眼神,把花庭轩拉走,低声道:“你这是做什么?都说‘骂人不揭短’,而且人家是姑娘家,怎么能讽刺她的容貌呢?” 花庭轩却更不爽了,冷笑:“你心疼了?” 楚丹枫望着他的脸,有点怔愣,六师弟的表情有些陌生,渐渐和记忆中那个疯狂执拗的‘白眼狼’重合,又令他想起瑶琅伏筋草梦境里,那个成年版的“变.态大花”。 这些记忆都不怎么美好,楚丹枫莫名感到股间一凉,好像久远的痛感重新爬上了臀.腿。 他不怎么自在地后退一步。 然而,花庭轩嘲讽的表情一闪即逝,强行控制住脾气似的,舒出一口气,再开口,便又恢复成了那个乖巧的六师弟:“小师兄,是我不好,你别生我的气。” 这近乎撒娇的口吻,让楚丹枫心中又是一软,也松了口气——这才是那个他熟悉的小跟屁虫呢,这一世孝顺贴心的小花。 然而,乖巧的小花继续道:“我看到你抱着她回去,都没管我,我只是……在嫉妒她。” “……”楚丹枫生出不妙的预感,“嫉妒什么?我那是对你有信心,你的身手,能和她比吗?她只不过是个弱女子,又……” “又丑”两个字,他有些说不出口,楚丹枫一向不喜欢对女孩子的长相评头论足。 但花庭轩却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她那么丑,我又不会喜欢她,你吃什么醋呢? 楚丹枫正纠结措辞时,却见花庭轩忽而勾起唇,笑容冲散了最后一丝戾气,面色欢喜,还有一点……浪? 楚丹枫:“……” “丹枫,你终于明白我在意什么了。” 花庭轩忽然上前,猝不及防地按住楚丹枫,抬起他的下巴,不客气地对着嘴啄吻了一口。 “!!!!!” 卧.槽卧.槽卧.槽!! 楚丹枫:“小兔崽子你敢以——” 花庭轩很不要脸地补全了他的话:“以下犯上。” “小师兄,以后你不准再同别的男人女人亲.亲我我,若是再犯,我便要惩罚你——多看旁人一眼,轩儿就亲你一次。” 花庭轩舔舔唇,看起来莫名地色气:“上回是你跌倒了不算,这才是我们第一次接吻。” 楚丹枫一张俊脸慢慢地涨红了——也不知是气得还是窘的——怒道:“你、你皮痒了是不是?!什么惩罚不惩罚的……凭什么?” 不远处的修士群骚乱起来,有人高声喊:“回村,快回村!外头的怪物越来越多了!” “不行啊,村子里……村子里……也不对劲儿!全变样了!” “反正不进去就是个死,我不管,我先冲进去!” “……” “凭你那晚欺负了我!”花庭轩理直气壮道,“你亲口说要补偿我,轩儿别的补偿不要,只要小师兄一心一意跟我在一起。” “……”楚丹枫被噎住。 花庭轩不由分说牵起他的手:“走吧,外头危险,我们也躲回村子里。” 第74章 楚丹枫被那句“补偿”的话, 怼得心虚气短,居然忘了挣脱,就这么任由花庭轩牵着手, 一路牵进了村子。 好在修士们人人自危, 似乎没人注意到他们。 而进了村子之后,楚丹枫就彻底没心思纠结牵不牵手的问题了——这哪里还是人间的村庄? 村民们眼神空洞, 面色青白, 一不小心就穿墙而过,和那一晚的黄大娘如出一辙, 村口果实累累的葡萄架也成了枯黄干瘪的藤蔓,交错地盘踞在架子上, 伸出枯槁尖锐的枝杈。 一个提着红色布袋的妇人,单手捂着平坦的肚子迎面走来, 一路走, 布袋一路滴滴答答的流血,楚丹枫生怕和她撞上, 忙扯着花庭轩往一旁躲。 花庭轩感到握住自己的手紧了些,于是在修士们人人自危的恐怖氛围中,愉悦地勾起了唇,在一片恐慌里, 格格不入地一脸甜蜜。 楚丹枫没注意到自家师弟的窃喜小表情, 只盯着那提布袋的女人,见女人踩出一串血脚印, 他有声地咽了口口水,悄声道:“她看着有点眼熟啊,是隔壁的孕妇吗?” “好像是,”花庭轩不动声色地挨他更近了些, 吓唬道,“这是‘血糊鬼’,据说是生前难产而死的妇人,你仔细看,她口袋里应该有一把镰刀的。” 楚丹枫不怎么敢仔细看。 即便修为已达到金丹巅峰,但他骨子里还是个信奉‘子不语怪力乱神’的现代人,尤其怕鬼。 楚丹枫:“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这么细节的鬼种,原着里大约只是一带而过,已经超出了楚丹枫的知识范畴。 花庭轩其实还有半句没提——“血糊鬼只喜欢谋害婴儿的性命”——他一本正经地胡诌:“这是在讲经堂听来的,总之很危险,小师兄要跟紧我。” 双极宗的讲经堂,定期有各峰峰主、长老轮流讲课,楚丹枫是从来不听的,果然很容易就被糊弄了过去。 各个屋舍顶上的九头鸟仍在尖声鸣叫,间或夹杂着隐隐的鬼哭声,气氛好像比村外还要恐怖。 楚丹枫听得头皮都炸了,果然又挨花庭轩挨得近了些。 恰在此时,一声属于活人的惨叫响起。 “杀人了!这里也不安全,救命啊啊啊!快带我走!” 喊这一嗓子的却是个熟悉的声音,楚丹枫同花庭轩对视一眼,“是黎云逸。” “不好!他和姝儿在一起呢。” 楚丹枫担忧小师妹的安危,深吸一口气,勉强克服住恐惧,拔腿便追了过去——顺势扔开了花庭轩的手。 “……”花庭轩举着那只手,望向自家小师兄近乎落荒而逃的背影,掀了掀唇角,也迈开长.腿跟了上去。 村子不算大,两人很快找到了人,不止黎云逸和林姝儿在,连玉楼也找上了队伍。 远远望去,三个人都全须全尾,楚丹枫暗暗松了口气。 三人都背对着他们,黎云逸被捆得结结实实,捆仙绳一头紧紧攥在林姝儿手里,林姝儿正在埋头整理什么,没搭理他的哀嚎,倒是玉楼烦不胜烦地抱怨:“能不能让他闭嘴?” 林姝儿依旧低着头:“嫌烦你就不要跟着我们。” 玉楼小声咕哝:“以为我稀罕?要不是为了找楚大哥……” 黎云逸:“啊啊啊啊杀人了!!救命啊!!!你们别吵了,这村子全是鬼啊啊啊啊!!!” 玉楼终于忍无可忍,抬脚就是一记狠踹:“闭嘴!” 黎少主挨了一脚,腿一软,竟向后仰倒,尖叫鸡一样,一路滚到了楚丹枫脚下。 玉楼尤嫌不足,转过身怒骂:“号丧呢!再招来鬼怪怎么——” 一个“办”字没说完,噎在喉咙里,她眨眨眼睛,惊恐道:“楚大哥?” 楚丹枫:“…………” 卧……槽啊,这还是那个娇.软可人、从不大声说话的玉楼姑娘吗? 眼前这一幕给他带来的震惊,和‘林黛玉倒拔垂杨柳’也差不多了,林姝儿也扯住捆仙绳,惊喜地叫了声:“五师兄!我们到处找你呢。” “……”楚丹枫,“你们没事就好。” 花庭轩慢一步赶上来,揶揄道:“啧,玉楼姑娘好脚力,黎少主,你没事吧?” 哪知,黎云逸见到花大佬像是见了鬼,嗷一声惨叫,连滚带爬地躲回了林姝儿身后,花庭轩也不在意,继续添油加醋:“真没想到,玉姑娘竟也是性情中人,那一脚踢得漂亮,骂起人来也痛快!” 林姝儿噗嗤笑出声。 玉楼万万没想到,会那么巧让倾慕的男子看到她的粗.鲁举动,导致人设完全翻车,她脸色涨得通红,好在楚丹枫没多追究,注意很快被地上的尸体吸引,那人死得也太惨了。 从脖子以下全被扒了皮,只剩一张脸能看,楚丹枫忍被骇得汗毛倒竖,但又不好意思在师妹和女修面前丢脸,强行镇定地问:“这人有些眼熟……好像是砍水帮的?”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汉子不久之前还在洋洋自得,声称他逃了两颗灵珠的房钱。 “对!他身上还剩八颗灵珠,我一颗颗翻出来的。”林姝儿从芥子袋内掏出一把灵珠,捧到楚丹枫眼前,一脸求夸奖的得意小模样,灵珠上还染了血,黏糊糊的,散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 “……!!”楚丹枫差点没吓晕过去,为什么天真可爱的小师妹胆子也这么大啊喂! 现在的女修都这么猛的吗!? “……做的不错。”楚丹枫硬着头皮夸,而后不动声色地向后缩了一步,花庭轩看在眼里,没戳穿他,“只拿走了房钱,再略施小惩,这样看来,那些鬼倒还讲信义。” 楚丹枫看了眼被剥皮的砍水帮汉子,心有余悸:神特么略施小惩。 花庭轩:“小师兄,我们的房钱交了吧?” “交了。” 当时黄大娘托付的“捉鬼”任务,他们没完成,楚丹枫便提出如数缴房钱,反正他卖零嘴赚了不少,最后一个子儿没少他们的。 花庭轩:“既然如此,我们还回黄大娘家。” 黎云逸哭喊道:“我不回去!整个村子都是鬼啊啊啊!我不要回去住鬼屋——” 话音未落,就被林姝儿一手刀敲晕了。 林姝儿:“六师兄所言极是,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反正外边已经这样了,情况也不会更糟,不如赌一赌。” “……”楚丹枫咬咬牙,“也好,玉楼姑娘也同行吗?” 玉楼仍有些尴尬,无声地点点头,便跟上了林姝儿。 花庭轩借机一把攥.住了自家小师兄的手,“别怕,有我呢。” 他个子蹿得很高,手也比楚丹枫的大一些,骨节分明,很有力道,楚丹枫条件反射地挣扎,又怕动静太大被林姝儿她们听到,遂低声反驳:“谁怕了?” 这崽子愈发不像话了,刚刚一片混乱,无人注意也就罢了,现在玉楼她们就在前面,居然也敢拉他的手! 哎,好好的齐人之福不享,竟只想着师兄……楚丹枫又有点心虚,若不是自己那晚兽性大发,六师弟也不至于走到这条弯路上来,这孩子心眼太实,现在大约是认准了自己……俩老婆近在咫尺,他却拉着他这个大男人的手,这到底是什么剧情走向!? 楚丹枫升起一种怪异的背德感,好像他们在偷情似的。 花庭轩悄声道:“放心,她们看不见。” 楚丹枫:“…………”妈的,更像偷情了。 然而,少年的手干燥温暖,掌心还有略粗糙的剑茧,意外地叫人安心,楚丹枫望了眼如今阴森可怖、到处飘鬼的村子,认了怂。 ‘不如找到黄大娘的房子再松开吧,在她们发现之前松开就好了。’楚丹枫想。 比起邻居们动不动就从墙缝里往外渗血的房子,黄大娘的家算得上正常温馨了,里边一切如旧。 只有厨房不断发出碗碟碎裂的声音,黄大娘边摔碗边碎碎念:“怎么都找不到,怎么都找不到,杀千刀的嘴里没一句实话,说好三年就回来的……” “呦呵,你们回来了啊。”黄老汉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飘到了门口,他和之前不大一样,看着年轻了许多,头发都变成了黑色,几乎像个青年人了,只是面色青白,一双眼死气沉沉地盯着他们,吓得楚丹枫炸了毛,大约是一路被花庭轩抓习惯了,他受惊后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去抓自家师弟的手——楚丹枫才刚刚甩开没多久的。 花庭轩没提醒他,很受用地眯了眯眼睛。 林姝儿眼尖地注意到这一幕,一双杏眼瞪大了一瞬,旋即若无其事地移开目光。 黄老汉道:“别怕,我的执念都得到满足了,神志清醒,和外头那些厉鬼都不一样。” 楚丹枫咽了口口水:“黄老伯,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黄老汉的眼睛大约不能动,闻言僵硬地转过脑袋,直勾勾地望着楚丹枫,“你们不是都看到了,这秘境里全是鬼,冤死的、惨死的,生前作恶太多的,或是像我们这样……什么样的都有,不肯去轮回,得了机缘落入这秘境中,嘿,也倒不错,平时过的日子跟生前一个样,我家这房子就是我辛苦翻修的,可惜我没住上一天,就死在了服徭役的路上……” 玉楼忍不住小声咕哝:“难怪,这外头是江南水乡,这家屋子里却全是北方的土炕。” 黄老汉把脖子扭了一百八十度,死鱼眼盯着玉楼:“不错。” “!!!”玉楼抖着嗓子叫了声“楚大哥”,可惜花庭轩反应更快,上前一步挡住她,凉凉地瞪了玉楼一眼,并捏了捏同样瑟瑟发抖的楚丹枫的掌心。 黄老汉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吓到了人,继续倾诉:“我们年轻的时候脾气都不好,三天两头吵架,每每到气头上,她总是扬言和离,我也分毫不让……本以为我这边两腿一蹬,老婆子一定改嫁,可没想到,头七回去,却看到她拿着发丧的文书跟官府的衙役撒泼,死活不信我死了,抄起擀面杖,就把人打了出去。” 黄老汉笑了笑,“我想再等等看,等着她认命,再嫁——想着,看她嫁个好人家,有了着落,我也走得安心——就偷偷留在了阳间,没想到一等就是几十年,老婆子竟然给我守寡守了一辈子,不是没有媒人提亲,可她总是不依,总对媒人说起我的好,说我脾气不好,但有一口干粮都省给她吃,谎称吃过了,自己偷偷喝稀粥……原来她都知道啊,老婆子从前一次都没当面夸过我……” “后来,她人老珠黄了,再没人提亲,老婆子就无儿无女、孤苦无依地过了一辈子……我也默默守了她一辈子,可能因为执念太深,得了这机缘,老婆子做了鬼,竟也执意跟了来,我们都放弃了轮回,也算圆生前的遗憾,再做一世夫妻。只是她总忘记我们是鬼…… 所以你们不用怕,我们只是借宿在这秘境里的孤魂,不知为什么,这回姑获鸟提前来示警,让大家失了神志,村子平时不是这样的,至少在你们这样的后生来的时候,还没出过这样的差错……而且,老婆子有句话说得没错,村里真的一夜之间失踪了很多鬼。” 楚丹枫听得皱起眉,的确古怪。 如今的秘境剧情也和原着里偏离了很多了,几乎处处都触及他的知识盲点,就连众人口耳相传的什么“冥婚大典”,也是原着中没有的剧情。 林姝儿和玉楼都满脸严肃,露出惊惧之意,“难怪死了这么多人,这秘境……竟是有问题的?” 花庭轩却一点都不意外似的,只问:“姑获鸟走了,一切就能恢复正常?” 黄老汉点头:“它们不会呆太久,最长两三天,便飞走了。” . 得了这样的保证,一行人最后还是在黄大娘家住下了,无论外头如何群魔乱舞,都没有踏出房门半步。 这期间,有的修士撑不住冲出了村子,也有人抗住了阿飘们的惊吓骚扰,挨到了九头鸟们展翅离开,村子重新恢复生机的时候。 第三天清晨,乌云散开,怪物们的尖鸣和满村恶鬼的哭嚎,都渐渐消弭,厨房那日复一日的碗碟碎裂声也终于停息。 黄大娘变回了那个和蔼碎嘴的老婆婆,在房客们离开的时候,神秘兮兮地拉住楚丹枫,“后生,婆婆祝你们百年好合。” 楚丹枫听得一脸懵逼:“?” 黄大娘指指花庭轩:“你们不是去赶去拜堂的吗?” “???”楚丹枫自觉很难跟上这位鬼婆婆的思路,“拜什么堂,您看清楚了,我们可都是男子……” “男子怎么了,老婆子活了一辈子,看得明白,重要的是人怎么样,瞧瞧他,生得多俊,对你又好,般配的。”黄大娘啧啧有声,“你还骗我,说什么没有心上人,喏,那小丫头都知道了,我偷听她说的。” ……您为什么能把偷听说得这么理所当然?楚丹枫循声望去,就见不远处的林姝儿倏然扭过头看天,一副心虚的样子。 楚丹枫:“…………” 楚丹枫也一阵心虚,这事务必要好好问问小师妹。 黄大娘:“时候不早,快走吧,别误了吉时。” 楚丹枫又揣摩了下,犹豫着问:“您是说,‘冥婚典礼’吧?” “文绉绉的名字我老太婆听不懂,”黄大娘一摆手,“可我知道,那什么典礼每年都办的,不就是大家一起拜堂成亲,入洞房的嘛,往年都冷静,今年新人倒是多,这么多外来的后生都去哦。” 第75章 辞别了黄大娘, 一行人出了村子,发现守在村外的尸僵貘和人面蛛也都消失了,事实证明, 留在满是鬼魂的村子里反而是安全的, 逃出村外的修士们几乎都被怪物攻击,沿路留下不少尸首。 幸存者们无暇嗟叹, 不是忙着赶路, 便是翻尸首身上剩余的灵珠。时至今日,大家都认识到了这场游戏的残酷。 楚丹枫看着满地横尸, 也忍不住道:“虽然每届都会签军令状,可往年的师门大比, 没听说死伤过这么多人。” 林姝儿问:“参与师门大比的弟子有多少人?” 玉楼道:“单我们合欢宗便有七十二人,像你们双极宗这样的大宗派, 两三百人总是有的吧?再加上数不胜数的小门派, 散修……两千人总是有的,照着这个死伤法, 最后活下来的,怕不是只有十之一二。” 林姝儿叹口气:“秘境中危机重重,不知道四师兄现在还好吗。” 此言一出,几人都沉默了。 还是一直没开口的花庭轩道:“去看看便是了。”如今各路人马都在往所谓的‘冥婚大典’上涌, 若说没有幕后推手他是不信的。 要知道, 上一世他参加师门大比时,可完全没听过这个声势浩大的盛典。 几人被眼前的凄惨景象影响, 心情都有些凝重,一路无话,遇到的鬼怪和奇闻暂且不提,又走了三天, 才终于抵达目的地。 此地和之前的画风完全不同,既不像小村庄那样状似恬静,也没有杀人夺命的凶残怪物,如果非要形容,就是华贵气派。 是一片笼罩在森森鬼气中的奢靡排场。 十里红绸铺路,路边悬空着两排大红灯笼,灯笼里是幽蓝的鬼火。 尽头用红色帷幔围得密不透风,那红色偏暗,看起来像不新鲜的血,所以并不喜庆,反倒有些阴森。 入口处上书“哼哈巷”三个瘦金体大字,守着几个青面獠牙、身着同色制服的夜叉,每进一位宾客,夜叉们都问:“观礼还是结亲?” 楚丹枫没急着进去,等在一旁观察了片刻,大致弄清楚:所谓观礼,只能在大礼堂吃喝,但要封贺礼,自带的贺礼不够丰厚,也可用灵珠当做礼金;所谓结亲,便是参与这场“集体婚礼”,拜天地入洞房,可以解锁‘典礼’场地内的所有地图。 花庭轩蠢.蠢.欲.动道:“小师兄,我看还是‘结亲’比较好,这样能去的地方更多,找方师兄也容易些。” 楚丹枫奇道:“你什么时候对四师兄这样关心了?” 花庭轩正色道:“兄弟齐心,其利断金,离虚峰一脉,情同手足,每一位同门,都和亲兄弟姐妹是一样的,轩儿怎能不在乎他们的安危?” 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令在场几人都肃然起敬,但林姝儿肃然起敬的点和旁人似乎不大一样,她悄悄朝花庭轩比了个大拇指,表情很是意味深长。 楚丹枫也感动道:“难得你有这份心。” “既如此,我们也进去吧。” 而待到他们登记的时候,楚丹枫亲.亲热热地拉着花庭轩,走在最前边,问守门的夜叉:“结亲有什么注意事项吗?” 夜叉:“结亲无需带贺礼,直到明日大典,一切开销全免,还有专门的侍女小厮服侍新人沐浴更衣,梳妆打扮。” 楚丹枫笑吟吟望向花庭轩:“那还不错啊。” 花庭轩:“……啊,嗯。” 花庭轩都快被自家小师兄的笑容给晃晕了。 “双极宗第一美人”可不是浪得虚名,楚丹枫的五官很是精致,唇红齿白,眉目如画,折扇一展,很有一副浊世佳公子的风流派头,如今卯足了劲儿对人放电,花庭轩人都酥了。 花庭轩:“不错,不错。” 楚丹枫便对夜叉道:“既如此,他结亲。” 他顿了顿,又说:“我观礼。” “好——嗯?”花庭轩正要在结亲名单上按手印,闻言愣住。 “四师兄就交给你了,辛苦,我们会在外接应的。”楚丹枫拍拍他的肩膀,在观礼名单上签了名字,便潇洒进了场。 花庭轩:“…………” 林姝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花庭轩最后默默在观礼名单上签了字,一言不发地跟了上去。 花大佬纵横两辈子,何曾吃过这样的瘪?可真吃了瘪,却生不起气,甚至有些甘之如饴——小师兄还是第一次耍他呢。 这说明什么?他们的关系更进一步了! 不过,心里高兴就行了,绝对不能表现出来。 花庭轩于是故技重施,蔫哒哒地跟在后边一言不发,可怜兮兮地装蘑菇,然而,这一回,以退为进扮可怜的计划失灵了,楚丹枫根本没给他眼神。 哼哈巷别有乾坤,暗红绸布居然包裹了一片须弥芥子空间,所谓芥子空间,原理和芥子袋差不多,入口小,实则包罗万象。 里头人山人海,摩肩接踵,除了为夺宝慕名而来的修士们之外,还有足够的土着npc鬼怪,煞是热闹。 几人甫一进场,便有不少人围着他们请求搭伴儿‘结亲’——据说‘集体婚礼’是可以补报名的,地点就在举行冥婚大典的“幽泉殿”。 最受欢迎的要数玉楼和楚丹枫——花庭轩自带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很快就没人敢问津了,而林姝儿手里牵着一个少年,像是已经有伴侣了,也无人打扰。 作为合欢宗大师姐,玉楼的魅力自不必提,可楚丹枫的市场意外地广阔——除了含羞带怯的女修主动搭讪之外,居然还有几个男修。 不过,无一例外都被楚丹枫黑着脸拒绝了。 他小声咕哝:“我看起来就那么像断袖吗?” 林姝儿闻言望了他一眼,又看向不远不近坠在后面的花庭轩,而后很不赞同似的摇摇头,悄声问:“五师兄,你不去哄哄六师兄吗?” 楚丹枫回头瞥了一眼垂头丧气的花庭轩,对方对上他的视线,眼睛一亮,立即露出个讨好的笑容,像只小心翼翼的大型犬。 “……”楚丹枫强迫自己硬下心肠,“有什么好哄的,他又不是三岁的孩子。” 林姝儿:“偶尔吵架是情趣,外人不便插嘴,但若是你不想要他,就不该招惹他。” 楚丹枫:“?” 林姝儿小声说:“我听到了,你不想承认自己是断袖。” 楚丹枫不怎么有底气地说:“我本来就不是。” 林姝儿忽然严肃起来:“你不用骗我,我都知道了。”她可是亲眼看到五师兄强吻六师兄,那天还悄悄抓六师兄的手。 楚丹枫本来就心虚,见她这样严肃,便是一阵心惊,她都知道什么了?那晚的事……那么私.密的事,轩儿不至于说出去了吧? “你……你怎么知道的?”楚丹枫强自镇定,尽量不动声色地问,“老六跟你说了?” 林姝儿想,六师兄的确跟她说过,当初就很坦荡地承认了他们的关系。 林姝儿叹口气,老气横秋道:“他什么都跟我说了,五师兄,你这样真的不好。” 楚丹枫:“!!!!!” 草草草草草!! 还真的说了啊啊啊啊啊!那熊孩子嘴上怎么没个把门儿的呢,这种事也能对别人说?! “姝儿,师兄这么多年对你不错吧,这件事千万不能再告诉别人了,”楚丹枫窘得耳根都在发烧,小声道,“我会补偿他的,但这种关系,有悖伦常……” 林姝儿打断他,愤愤道:“五师兄,你是除了二师姐之外,姝儿最亲的人,但你这件事办的,实在是……太过分了!我只问你,你若是对他没那个心思,为什么还每日同榻而眠?二师姐还说你和别的臭男人都不一样,是我们走眼了!” “……”楚丹枫,“你听我解释……”那是掌门师伯吩咐的啊! 然而,林姝儿根本没给他机会,气哼哼地走了,捆仙绳松松拽着的黎少主,也疾步跟上,路过楚丹枫时,皱起一张布满青春痘的脸,啐道:“渣男!徒有其表!小白脸子,没有好心眼子!” 楚丹枫:“…………” 可黎云逸话音未落,就挨了林姝儿的暴打,小师妹边打边骂:“我师兄也是你能骂的?你算什么东西!” 楚丹枫摸.摸鼻子,有点不是滋味儿:他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他们骂得不无道理。 明明不想跟轩儿进一步发展,还这样不干不脆,不就是在吊着人家? 可他也没办法呀,熊孩子总拿那晚的事情“威胁”他,说到底还是他有错在先,一步错,步步错。 但话说回来,若是叫他快刀斩乱麻,狠狠伤那孩子一次,以绝后患,楚丹枫又舍不得。 ‘只是心软吗?还是……我该不会真的也有一点喜欢他吧?’楚丹枫陷入了迷茫。 “小师兄。”花庭轩终于放弃了装可怜,又涎皮赖脸地追了上来。 楚丹枫正不知如何面对他,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 花庭轩便没话找话:“就这么明目张胆地绑着黎云逸,不怕纯阳岛的人找上门?” 楚丹枫:“正是要大张旗鼓,让他们知道才好,人海茫茫,我们在明,‘斗笠人’在暗,不如让他来找咱们。” 花庭轩彩虹屁张嘴就来:“小师兄足智多谋,这可真是个好办法!” 楚丹枫:“……” ……这小.嘴儿甜的,他会哄人开心,又生的高大俊美,天资卓绝,多完美的师弟,如果……没有喜欢自己就好了。 花庭轩顺杆爬:“一路舟车劳顿,女孩子恐怕体力不支,就不劳烦小师妹了,我陪小师兄牵着他遛,逛遍这‘哼哈巷’,一则确保让纯阳岛的人看到,二则也可打探这冥婚大典究竟有什么玄机。” 这注意倒合情合理。 楚丹枫点了头,师兄弟二人便在这偌大的芥子空间内转了起来。 路上还真的听到不少见闻。 “听说碧霞阁兰少阁主也进了哼哈巷,不知道是观礼还是成婚。” “真的假的,进秘境这么久,还没人见过戚望兰的真容吧?” “碧霞阁的女弟子们,已经在‘幽泉殿’殿外守着了,据说有人见到了少阁主的真容,花容月貌,使一条九节神.鞭,英姿飒爽。” “不知她带了男伴没有,不然我们岂不是也可进去试试?说不定那宝贝就在殿内呢。” “宝贝?你说‘撰魂珠’?那是传说中的天才地宝,恐怕需要天大的机缘才能找到,少阁主就不同了,尽尽人力说不准还能试试。” “若能娶到少阁主,一辈子荣华富贵享用不尽,还要什么灵宝?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一路听到的消息,不是讨论在碧霞阁那位未出阁的千金大小姐戚望兰,便是猜测那宝物的位置。 就连双手被捆的黎云逸也插嘴道:“临行前,我爹也叮嘱我讨那少阁主的欢心。” 一提起亲爹,他就升起浓浓的优越感:“我们家世匹配,又沾亲带故,我的胜算很大的。” 楚丹枫:“那可未必。” 楚丹枫心道:就你这癞□□,可别想着吃天鹅肉了,这两样都是我师弟的机缘。 只是如今……也不知少阁主的大好姻缘,他肯不肯要,唉。 除了这些不疼不痒的八卦新闻之外,两人还真打探到了货真价实的重磅消息——“斗笠人”的下落。 他们拉着黎云逸招摇地遛了一整天,终于有纯阳岛的弟子试图抢人,他们大约是筹谋过的,一拥而上的时候,至少有二十人,不过,没走两个回合,便都被师兄弟二人按在地上摩擦了。 不止如此,还反被他们拉到无人处“严刑拷打”。 为首的纯阳岛弟子挨不过花大佬的手段,全招了:“那位戴斗笠的大人,从不以真面目示人,连我们也不知根底,只知道是岛主请来的高手,此行专门进秘境保护少主的,他的确是挟持了令师兄,不过现在人已经潜入‘幽泉殿’了。” 花庭轩:“小师兄……” 楚丹枫:“…………” 没想到,方清涯海真的被拉进了冥婚大典的内部场地,看来……这次势必要进去参加“集体婚礼”了。 楚丹枫沉声道:“得找个地方,把他们关起来,切勿走漏了风声。” . 处理好纯阳岛众人,两人便直奔幽泉殿,殿门外两个夜叉,倒是很有公职人员的风范,拿鼻孔看人:“补报名结亲?” 楚丹枫:“正是。” 一夜叉道:“啧,明日就是大典了,早想什么了?” 另一夜叉道:“就你们俩?没有女伴吗?还是随机配?” “嘿,都够俊的,”夜叉看向楚丹枫,“尤其是你,瞧这细皮嫩.肉的小模样儿,若随机配个母老虎,还不生吞活剥了你。” 两夜叉都大笑起来。 花庭轩皱起眉,背在身后的重剑玄水争然而响,楚丹枫见状忙拦住他,暗示不要节外生枝,和气笑道:“两位帮帮忙吧。” “这才是求人办事的态度,罢了罢了,时限马上就到了,”一夜叉看了眼天色,抖出一张红纸:“要报名的话,赶紧签字。” 随机就随机,左右大家都是冲着宝物去的,又没有人会当真,就算真有入洞房的环节,自己也绝不会欺负陌生女修。 思及此,楚丹枫不肯耽搁,刷刷刷就签下了大名,花庭轩接过红纸,正要签名,手却顿了顿。 夜叉催促:“赶紧啊,时辰一到,我们也没办法了。” 花庭轩又确认一遍,才痛快签下名字,把单子交还回去后,才压抑住上扬的嘴角,漫不经心道:“小师兄,那单子好像不大对啊,怎么看着像一对新人的请帖似的。” 第76章 师兄女装 “?”楚丹枫, “你看错了吧。” 花庭轩:“应该没有,小师兄刚刚可能没注意,红纸黑字, 写得清楚。” ……这是什么品种的乌龙?!楚丹枫大窘, 正要找那两个夜叉核实,却见幽泉殿门口空空如也, 哪里有什么夜叉? 花庭轩忍住笑意, 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愉悦,“应该是到时辰, 走了吧。” ……很好,一分钟不加班的做派, 一看就是正式工。 楚丹枫一个头两个大,只能寄希望于花庭轩看错了, 那俩夜叉没有犯那种低级错误。 然而, 事与愿违,第二日一早, 他们接到的喜帖上,明明白白写着“一对新人”。 楚丹枫亮出了师兄的威严,抢过六师弟的喜帖,一并塞入自己怀里, 又勒令他不准透露一个字, 花庭轩都一一答应,乖得像只小绵羊。 花大佬想得很通透:‘面子’不如‘实惠’重要, 不管外人怎么看,今晚跟小师兄拜堂成亲的可都是自己。 想起这些,花庭轩便抑制不住地兴奋,破天荒地没大号尾巴似的黏着楚丹枫, 而是一个人躲起来,悄咪.咪翻出小画本来。 这些“画本”,全是当年从双极宗山下一家名为“锦绣楼”的小倌馆里淘的,那男鸨唤作青凤,乃是只修成了人形的狐狸精,藏宝阁里别的没有,全是各色香.艳已极的男男春.宫图。 那是他几十年的珍藏,可惜,被十二岁的小花洗劫一空。 花庭轩已研习多年了,理论知识丰富,如今也只是战前温习,虽说今晚小师兄的主要目的是为了营救方清涯,但怎么说也是洞房花烛……万一呢? . 楚丹枫不知道自家师弟的花花肠子,正在嘱咐林姝儿:“看好黎云逸,千万不能让他跑了,若是碰到纯阳岛的人硬抢,走为上策,你势单力薄,不要和他们硬碰硬。” 楚丹枫的“老父亲情怀”再次上身,生怕自家小师妹被人欺负了去,干脆拿出自己贴身的芥子袋,交给她:“若是跑不掉,这里有符咒、法器……” “我知道啦,”林姝儿一一应下,又问,“五师兄,你真的要去拜堂成亲吗?” 楚丹枫:“事出紧急,这也是权宜之策。” 林姝儿似乎还有话要说,可吞吞吐吐半日,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玉楼却不知何时进来,倚着门,一语道破:“楚大哥,你洞房的时候,可不要和别的女修假戏真做啊!” “……”楚丹枫,“自然不会!” 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根本没有什么陌生女修! 恰在此时,门外响起夜叉们的催促声:“吉时已到,新郎新娘准备梳妆更衣啦!” 楚丹枫生怕林姝儿她们得知“一对新人”的乌龙,连忙告辞走了,出门时,花庭轩也已经等在门口了。 人间的“婚礼”,又称作‘昏礼’,顾名思义,是在黄昏举行,而按着酆罗秘境的规矩,冥婚大典的举行时间是在夜半,三更时分。 因而整个白天都是准备工作。 楚丹枫作为一只单身狗,从来没了解过婚礼流程,倒也有几分好奇,没想到刚进幽泉殿,第一件事就被问蒙了。 夜叉问:“你们谁是新娘?” 楚丹枫:“……” 花庭轩:“……” 楚丹枫窘道:“我们都是男子。” 他的意思是,能否把填错了的喜帖纠正过来,却没想到夜叉不耐烦地说:“看得出来,我又不瞎。我是问,谁是新娘?” 楚丹枫:“???都是男子,还能做什么新娘?” 夜叉把青色的脸一板:“我们这不是照章办事么?管你是男是女,只看文书!” 另一夜叉□□脸:“哎呦,公子,我们只是底下办事的,可别为难我们,甄别真假的事不归我们管,是别的衙门!” 这敷衍的服务态度,这熟稔的踢皮球话术…… 楚丹枫忍不住问:“你们该不会是从地府里借调来的真差役吧?”端铁饭碗的那种。 夜叉奇道:“你怎么知道?” 楚丹枫摇头:“没什么。” 夜叉:“废话少说,赶快选出个新娘子来!否则误了时辰,赶不上拜天地,我们概不负责!” 花庭轩见楚丹枫迟迟没有开口,心下了然:小师兄是何等骄傲的人啊,怎么能愿意扮做女人?从前自己不懂事,曾践踏过他的尊严,可从今以后不会了,他不愿做的事,自己代劳就好,若能讨得丹枫欢心,扮作女人又算什么呢? 花庭轩:“我做新娘吧。” 楚丹枫怀疑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啊?” 花庭轩温温柔柔道:“我不在乎这些虚礼。” 想了想,他又有些羞赧地加了一句:“为了小师兄,轩儿愿意的。” 这话近乎于一种含蓄的表白了——‘为了你,我做什么都愿意。’ 然而,楚丹枫显然没有领悟这种表白,高声道:“我来!还是我来!” 情绪之激动,好像被人踩了尾巴。 花庭轩:“?” 楚丹枫清清喉咙,沉稳地对夜叉道:“劳驾,登记一下,我来做新娘子。” 开玩笑,六师弟已经弯了,他怎么敢再让他扮女人?万一深陷女性角色,岂不是更难矫正性取向了? 花庭轩仍有些错愕,感动道:“小师兄……” 楚丹枫悲壮地一摆手:“我意已决。”为了你,师兄真是煞费苦心了。 夜叉也道:“的确是楚公子更合适,唇红齿白,本来就像个大姑娘似的。花公子太高大了,哪有那么魁伟的新媳妇?” . 作为一条咸鱼,楚丹枫最大的优点便是心大,很会开解自己,进了幽泉殿,他已经基本接受了女装的事实,并总结出了扮女装的优势。 楚丹枫对花庭轩传音入密:“刚才那夜叉说,新郎新娘在典礼之前不能见面,见的人、去的地方都不同,我们加在一起,刚好能逛遍这幽泉殿……咱们各自见机行.事,若是找到‘斗笠人’,或是四师兄,便捏碎传音玉碟,通知对方。” 花庭轩一一应下,一句废话都没有——自从小师兄答应扮新娘子之后,他便控制不住地幻想他女装的样子。 他只在瑶琅伏筋草的梦境里,见过楚丹枫小时候,被二师姐打扮成小姑娘的模样,小师兄奶团子时期玉雪可爱,扮作小萝莉毫无违和感。 如今他已出落成‘双极宗第一美人’,端的细肌丰肉,昳丽修长,穿女装会是何种风情呢? 花庭轩兀自激动着,楚丹枫心中却已秘密谋划了十几种营救方清涯的法子。 师兄弟二人各怀心思,分别进了新郎、新娘沐浴更衣、梳妆打扮的地方。 楚丹枫被领进了一单间,有梳妆台,以及一套火红的凤冠霞帔。 夜叉将人送到便准备离开了,接待他的是一位身段妖.娆的女鬼——之所以一眼认出是位女鬼,是因为此女没有脸。 “三娘,你的脸还没画好呢?赶紧的吧,别吓坏了新娘子。”夜叉粗声粗气道。 女鬼嘤咛一声:“催什么催!不画得美美的,我怎么见人?入秘境多少天了,新娘子应该见过不少鬼了,胆子没那么小。” 楚丹枫腿都快吓软了。 夜叉:“人送到,我走了啊。” “去吧!”那画皮鬼终于贴好了脸,眨巴眨巴新贴上去的眼睛,一惊一乍道:“呦!好俊的新娘子哦!” “……”楚丹枫勉强扶住梳妆台,以免自己腿一软直接坐在地上。 女鬼却兴致不减,围着他转圈,“啧啧啧啧啧,这脸蛋,若是能画下来,贴在我的脸上就好了!” 楚丹枫咽了口口水,勉强道:“这位姐姐,莫要误了时辰。” “对哦,差点忘了正事。”画皮鬼遗憾道。 “坐下吧,先绞面。” 楚丹枫乖乖坐在梳妆台前,实则在暗自戒备,万一这女鬼对自己不利,他好第一时间出手。 只见那画皮鬼苍白的手指间翻出两条细细的绳子,楚丹枫手腕一转,本命桃花扇已在掌心,警惕道:“这是什么?” 女鬼还没见过拿折扇当武器的修士,并不害怕,笑道:“公子不知道吗?这是绞面用的线呀,看来你是真的不懂,哈哈哈就是开脸!绞去你脸上的汗毛,修齐额发和鬓角,眉毛……放心吧,一定给你打扮得美美的,做全场最俊的新娘!开了脸,就不是小姑娘了,便是嫁做人妇喽!” “…………”是说所有的鬼都这么不辨男女吗? 楚丹枫挣扎道:“我是男的……” 画皮鬼:“奴家看得出来,又是那些夜叉惫懒,弄错了也不肯改吧?放心,你不是头一个男新娘,没什么可害臊的。” 楚丹枫心中一动:“这一次还有别的男新娘吗?”万一方清涯也遭了这乌龙…… 画皮鬼:“好像是还有一个,他来得比你早,梳妆的时候死活不肯,声称自己是被人掳进来的,并非自愿,喊打喊杀,凶得很哦,据说后来还派了几个夜叉按着他梳妆。” “!!!” 被人掳进来的,该不会就是方清涯吧! 楚丹枫急道:“他在哪里?” 画皮鬼:“你想见他?沐浴的时候一定见得到,现在先梳洗打扮。” 楚丹枫:“什么沐浴?” 画皮鬼把他按在软椅上,双手翻飞着绞面,“大典之前,所有新人都要沐浴,放心啦,我可是画皮鬼,化的妆遇水不花。” 楚丹枫心里记挂着方清涯的安危,有些心不在焉,任由画皮鬼摆.弄。 女鬼在他脸上又是抹粉又是擦胭脂,还拿了螺子黛画眉。 边化边碎碎地咕哝:“呀你这皮肤,可真嫩,能掐出.水来,又白,都用不着擦粉……眉毛给你修细一些,更像女孩子……真是个美人儿胚子,再经过我的打扮,绝对艳冠群芳,迷得你相公神魂颠倒,精尽人亡……” “行啦!看看镜子吧!”画皮鬼忽然喜气洋洋地拔高音调。 楚丹枫这才收回思绪,依言看向镜子,然后一句卧.槽险些没脱口而出。 镜子里那个古装美女是谁?! 画皮鬼不愧是专业化脸的,镜中人五官几乎没什么改变,却怎么看都是个美艳的娇.娘,估计穿上新嫁娘的凤冠霞帔,也毫无违和感。 “公子你生得俊,都不用多花.心思,只是修修眉,稍微柔和五官线条就好了,你觉得怎么样?” 楚丹枫:“好……” 好娘啊!!(╯‵□′)╯︵┴─┴ 他看着镜中的“美娇.娘”,想到要顶着这么一张脸,参加整个冥婚大典,便觉尴尬得能用脚趾扣出一张清明上河图,若是让同门门认出来了,以后都不敢见人了。 画皮鬼倒是对自己的“作品”很满意,又翻出一套浴袍,“换上这个,一会儿有无头鬼带你沐浴——只有它们不会偷看新娘子。男女授受不亲,奴家就先出去了。” 画皮鬼说完,便扭着腰飘出了“化妆室”——没走门,穿墙而过。 女鬼一走,楚丹枫便觉没那么怕了,脱掉衣袍的同时,又悄悄使了个法决,把桃花扇隐没起来。 去沐浴自然不方便携带法器,不过他的竹骨桃花扇被器灵淬炼过,并非凡品,只要楚丹枫一个念头,即便身在千里之外也能顷刻回到主人身边。 楚丹枫脱.光了衣袍,又忍不住去照镜子。 ……大约是鼎炉之体的缘故,这身皮肉又白又嫩,若不看一马平川的胸,配上今天的妆容,还真像女孩子。 楚丹枫嘴角抽了抽,抬起手…… “哎你别擦啊!好不容易画的妆!” 嘴里说着“男女授受不亲”的画皮鬼及时飘进来,吓得楚丹枫一把拎起浴袍裹住自己。 ……艹,着反应,感觉自己更娘了! . 好歹还是穿好了浴袍,跟着无头鬼往沐浴的混堂走。 一路上,有些渺远的声音,夹杂着变了调的丝竹声入耳,“盖头一掀,必生祸端”,“新人下车檐,东来西去,不走重道。” 这个时候,冥婚大典还没有开始,也不知是从哪里传来的声音,可身边只有一个默默领路的无头鬼,没有眼睛,也没嘴巴,根本无法交流。 楚丹枫怀着疑惑,抵达了目的地。 汤池雾气缭绕,影影绰绰可见几个女子的倩影,竟是大家一起洗的! 不过池内火山岩嶙峋,隔出了若干小空间,还算留了隐私。 那无头鬼无声地挥舞着手臂,催促楚丹枫下去。 楚丹枫犹豫半晌,但还是念着方清涯可能就在里边,咬咬牙,合衣跳了进去。 他自持君子,不肯看裸浴的女修,但又要找四师兄,一时左右为难,躲在一小片山石间来回踱步,带出一片水声。 许是水声引来了人,一道有些熟悉的女声问:“有人吗?太好了!这位姐姐,能帮个忙吗?” 楚丹枫哪里敢应声,噗通一声钻回了温泉里。 “姐姐?我看到你了呀。”这声音越听越耳熟。 “!!!”楚丹枫想起来了,这不是之前碧霞阁的那个小丑女吗? · 与此同时,画皮鬼飘到了幽泉殿另一端,这里是新郎们更衣的地方。 她按着文书找到花庭轩:“对,就是你!刚给你.娘子拾掇完,现在轮到你啦。别说,你.娘子虽然是个男的,但模样真俊,那小.脸儿,那翘.臀,那长.腿,真白啊……” 可惜画皮鬼还没感叹完,就被一只大手捏住了脖子。 花大佬阴恻恻道:“你看得挺仔细。” 画皮鬼是灵体,并不需要呼吸,可花庭轩的手上阳气灼人,烫得她连连惨叫:“不敢了不敢了!大人饶命,奴家还要赶回去替您娘子梳头更衣呢。” 花庭轩这才缓缓放开她,随口问:“他现在在做什么?” 画皮鬼瑟瑟地老实道:“这会儿估计已经到汤池了,所有新娘子都在一个温泉池里,坦诚相见。” 话音未落,又被掐住了脖子。 花庭轩吐出一口气:“……带我去。” 第77章 画皮鬼:“可、可是, 按着规矩,新人在昏礼之前,是不能见面的呀。” 花庭轩收紧了五指。 画皮鬼:“——奴家这就带您去!” 汤池热气氤氲, 巨石嶙峋, 外围站着一圈手持钢叉的无头鬼,画皮鬼在池边捏着裙裾, 小心翼翼地说:“奴家真不知道他具体在哪里, 人不是我送来的……” 这沐浴汤池一望无际,里头至少有几十个新娘子, 即便无头鬼看不见、听不着,但新娘子们受到骚扰可是会尖叫的呀! 更何况, 罗酆秘境内设有禁制,这些金丹期的修士们, 无法在幽泉殿内擅自使用神识。 殊不知, 花大佬并非普通的“金丹修士”,多年来一直在压制修为。 他倏然铺开神识, 不过瞬息,就找到了自家小师兄。 楚丹枫鹌鹑似的缩在水里,一石之隔,有位女修轻声唤“姐姐”。 “姐姐, 那我过来了呀。” 楚丹枫听到水声, 唬得缩在水里一动不动,恨不得把头也埋进去。 “你沐浴怎么还穿着衣服?”丑女笑道, “大家都是女孩子,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你转过来嘛。” 楚丹枫背对着她,缩成一只鹌鹑, 心道:若是我转过去,你怕不是会用那条九节鞭抽死我,再挖了我的眼睛。 丑女见他不动,干脆上了手,不小心碰落了楚丹枫的浴袍:“别害羞——呀,姐姐你身上可真滑……” 楚丹枫已经在盘算打晕她的可行性,就在此时,忽然感到身体一轻,腰部环上一条有力的手臂,整个人就被打横抱了起来。 “谁!”楚丹枫忍不住惊呼出声,几乎要召来本命桃花扇,好在下一瞬,便看清了花庭轩的脸。 他长吁一口气,还没等放松,就听身后的丑女低声惊呼:“你…不是女人!” 楚丹枫:“!!!” 糟糕,刚刚情急之下出了声,被她发现了! 身后一片水声,似乎是丑女在往岸上爬,楚丹枫忧惧不已,心里大呼完蛋!她若是追上,必定能认出自己来。 很好,自己不但是个穿女装的变.态,还是个潜入女澡堂的老色批。这名声传出去,恐怕师尊他老人家会亲手清理门户。 花庭轩紧了紧手臂,在楚丹枫耳边轻声道:“别怕。” 楚丹枫:“你是怎么找过来的?” “遇到一个‘乐于助人的画皮鬼。”花庭轩嘴里轻描淡写,脚下速度却快,踏水而行,居然没发出一丁点声音,几息之后,花庭轩将楚丹枫放在一处山石环抱的温泉内,布下一道结界,身形一闪,浮光掠影般消失了。 楚丹枫在结界内,什么都看不到,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结界外,花庭轩懒洋洋靠在礁石上,温泉水濡.湿.了他的衣摆,贴在劲瘦修长的小.腿上,自有股天然的散漫嚣张,别有种荷尔蒙爆棚的男性魅力,可惜出口的话非常欠打:“不必遮,也没什么好看的。” 对面的丑女整理浴袍的手一顿,气得耳根都红了,那张丑脸却没什么变化。 若仔细看,还能看到她浴袍领口处,露出一点别致的花纹——正是原着中女主之一、碧霞阁少主戚望兰的标志性胎记,原着对她胸前的胎记描写得很是详尽,男主如何发现胎记的桥段更是十分旖.旎。 然而,花大佬本人显然没有什么兴趣仔细观赏,还出言讥讽。 戚望兰也不跟他做口舌之争,单刀直入:“刚刚那人是楚丹枫?我认出他的声音了。” 花庭轩下巴一扬:“是又如何?戚、少、主。” 戚望兰:“!!!” 戚望兰眯起眼睛:“你是怎么得知我身份的?” 花庭轩喃喃道:“两辈子了,还是喜欢扮丑,真无聊……” “本该杀了你,但‘只有死人才不会闹事’的准则在这里行不通。”花庭轩遗憾道。 戚望兰暗道不妙,可惜她浑身戒备,也没快过花庭轩的手,只觉脸上一疼,那层辅以独门秘法炮制的□□竟是被轻易撕了下来,露出一张清秀姣好的脸。 花庭轩“啧”一声,“故意在人前露出本来面貌,大张旗鼓地进幽泉殿,再戴一张丑得脱相的面具……你想要干什么?” 戚望兰抿着唇,没说话。 花庭轩嗤笑:“本尊也没兴趣听,我去找丹枫,你自便吧。” 他料准了戚望兰不敢再以碧霞阁少主的真面目示人,大摇大摆地回去找楚丹枫。 果然,戚望兰站在他身后,纠结片刻,最后一跺脚,捡起被毁得不成样子的□□,掩面而去,逃离了温泉。 楚丹枫在结界内担心不已,生怕自己被丑女认了出来,或是闹出什么动静,惊扰了冥婚大典——他还没找到方清涯呢。 花庭轩折返回来时,便看到楚丹枫湿淋淋地站起身,长发随意散落,发梢和浓密的睫毛都沾了水,乌黑的眼珠望着他,问:“怎么样?” 刚刚只看到他的背影,便把人抱到了这里,又急着处理戚望兰,如今,花庭轩才看清楚丹枫的脸。 乌发,雪肤,红唇,额间还点了一枚桃花钿。 楚丹枫见他发呆,愈发担忧,追问:“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花庭轩这才恍然回神,“没有,已经把她打发走了。” 楚丹枫:“那她认出我来了吗?之前跟她有过几面之缘,不知会不会认出我的声音。” 这一片礁石围住温泉,又被花庭轩布下了结界,自成一方小天地,两人离得极近,他只觉一呼一吸之间,都是楚丹枫的体.香,鼎炉之体特有的那种,又欲又甜的味道。 “认出来又如何,她不过是个无名小卒。”花庭轩哑声道。 楚丹枫丧丧地叹口气:“罢了,今夜的大典,说不定也有一番混战,早晚要被人认出来的,让所有人看到我这个样子……娘了吧唧的,是不是恶心死了?” “不,很好看。” 好看个泡泡茶壶!一个老爷们,穿女装,那叫人妖。 楚丹枫更沮丧了:“你就哄我吧……” “真的,不骗你。”花庭轩忽然捉住楚丹枫的手,“不信我证明给你看。” 楚丹枫眨巴眨巴眼睛,茫然问:“证明?”证明什么?怎么证明? 花庭轩欺身上前,引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小腹之下,“足以说明我没撒谎了吧,你这扮相,真的很好看——” 话音未落,楚丹枫就烫到一样缩回手,并顺势抬起膝盖,想给这流氓一记断子绝孙脚,可花庭轩身形很快,人在水里,居然无声地移到了另一侧,涎皮赖脸道:“小师兄,饶了它吧。” 楚丹枫气得脸都红了。 “花、庭、轩!你……你还要不要脸?” 那个乖顺腼腆的小师弟到底哪里去了!!!为什么‘开窍’之后,他变得这么浪?而且他不是下边那个吗?为什么对女装这么兴奋? 花庭轩理直气壮:“要脸就要不到小师兄,轩儿不要脸,要小师兄。” 楚丹枫:“…………” 楚丹枫哑口无言,怀疑自己血压飙到了一百八,不知道修真界对心脏.病有没有特效仙丹? 就听花庭轩终于说了句人话,把奇怪的气氛拉回正轨:“小师兄,我找到方清涯了,就在这池水里。” 楚丹枫立时不追究师弟的以下犯上了,忙道:“你看清楚了?真是他?那事不宜迟!” 花庭轩:“跟我来。” 方清涯所处的位置比较远,大约要穿过整个偌大的温泉池,花庭轩悄悄放出神识,寻了一条安全的路线,巧妙地避开了人,楚丹枫不知这一层缘故,一路都不敢抬头,生怕冒犯了陌生女修,却不知花庭轩趁机一路都在看他,好好饱了一回眼福。 濡.湿轻薄的浴袍贴在身上,几乎透明,长发一直垂到腰.际,腰.臀的曲线玲珑,水刚好到大.腿的位置,浴袍下摆飘起来,卡在微笑线处。 小师兄待人总是极好,在这样“便宜”的环境下,也能做到非礼勿视,乃是个十足的君子。 却不知,他自己才是最秀色可餐的那一个。 “看到了!”楚丹枫低声欢呼。 多日未见的四师兄方清涯,果然就在前方。 他躲在一处狭窄的山岩内,同样披着浴袍,见到楚丹枫,俩人都是一愣。 方清涯头发已经梳好了,是少妇的坠马髻,脸上擦了胭脂水粉,可他的脸型线条不如楚丹枫柔和,男扮女装的痕迹很重。 方清涯瞪着楚丹枫看了片刻,脸慢慢红了,却还是板着面孔道:“你,你怎么打扮成这样,成何体统!” 楚丹枫:“……” “噗哈哈哈——”楚丹枫忙捂住嘴,压低声音,“四师兄,哈哈哈……你还好意思说我?” 方清涯脸更红了,有些恼羞成怒,“我是被逼的,你又是为何?” 楚丹枫:“还不是为了救你?事不宜迟,快跟我们走。” 方清涯却摇头:“不行,现在还不能走。” 楚丹枫:“?” 方清涯谨慎地看看四周,花庭轩见状,挥手布下一道隔音结界。 方清涯讶然道:“六师弟又进益了,在这里竟还能布结界。” 但他不敢耽搁,没多探究,单刀直入:“这冥婚大典有古怪,你们可听说过‘撰魂珠’?” 楚丹枫点头:“大伙都是奔着这天才地宝才进哼哈巷的。” “什么天才地宝?”方清涯嗤笑,“天罗地网还差不多。此地危险,小五,老六,你们和我不一样,趁机快走吧,莫要趟这趟浑水。” 楚丹枫皱眉:“要走一起走,怎会扔下你独自逃命,同门师兄弟,哪里不一样?” 方清涯冷笑:“自然是不一样的,你们都是天之骄子,是离虚峰,乃至双极宗的骄傲,不比我这废柴……” “够了,”花庭轩道,“不知小师兄何时得罪过你,你对他总是这样阴阳怪气,他找了你整整一路,知道他遇到多少危险吗?为了救你,连新娘子都肯扮,甚至不惜委屈自己,跟我拜堂!” 楚丹枫:“……”虽然六师弟是为自己鸣不平,但不知怎么,听起来有点酸,反倒像是借机拐弯抹角地诉说委屈。 楚丹枫听得讪讪的。 方清涯却把花庭轩这一席话听进去了,“我,本意不是……” “罢了,”楚丹枫打断他,“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就算你要弄清楚这里的阴谋,我们也要商量出个万全的脱身之计。” 其实楚丹枫倒也不像花庭轩所说的,只为了所谓的同门之情,只是,当初方清涯是为了救他,才被那斗笠人掳走,他生性懒散,不敢说恩怨分明,却懂得知恩图报四个字,别人待他的好,他总是记得的。 方清涯:“其实我即便跟你们走,也走不脱,那个人……他不会放我走的。这个给你。” 方清涯竟随身携带了一个储物戒,从里头掏出一个刻满符文的紫晶小瓶。 “这瓶子……”好眼熟!不正是当初那鬼修阮伏的贴身佩戴之物吗? 阮伏和二师姐叶白鹿有过一段孽缘,当年为了追回叶白鹿,曾跑到双极宗地界,还卖给了锦绣楼的男鸨青凤一幅“四美图”,图中人嬉笑怒骂,和活人无异,竟都是生魂。 花庭轩道:“飞烟瓶。” 方清涯:“不错,这是从那人身上偷来的,这东西能吸人魂魄,邪门得很,是一样极厉害的法器,这样的邪物,他们不知还有多少,明日大典,不是我辈对付得了的,所以让你们快走的话,也并非气话,你们有机会便脱身,把它带回师门,禀明师尊和掌门……” “时辰不早,各位新娘子,要抓紧啦!” “时辰不早,各位新娘子,要抓紧啦!” 不知多少个女鬼,呜呜咽咽地和声,这鬼夜哭从四面八方传来,催命似的,连守在周围的无头鬼们也躁动起来。 方清涯催道:“走吧,迟则生变。” 送走了方清涯,楚丹枫倒有些动摇了,“那飞烟瓶若真如四师兄所说的那么厉害,那我们……”执意留下救人,是不是有点不自量力了? “别怕,”花庭轩使了个小法术,替楚丹枫把紧贴在身上的湿浴袍烘干,“飞烟瓶没那么邪乎,雕虫小技而已。” 纵横两世的花大佬没有说谎,飞烟瓶夺人精魄,炼人生魂,凶邪已极,可在他这个“制造者”眼里,不过是雕虫小技。 “回去吧,片刻后恐怕就是冥婚大典了,到时候见机行.事,届时……” 他的话戛然而止,楚丹枫追问:“届时什么?” 花庭轩摇摇头,笑道:“在催妆了,快去准备上花轿吧。” 届时拜了天地,你就算给了我名分,可再跑不脱了。 第78章 楚丹枫再回去梳头时, 发现画皮鬼态度大变,不再碎碎念个没完,恭敬谨慎得仿佛在伺候太后老佛爷。 不过, 这是好事——更衣时, 女鬼也没忽然穿墙探出头来,说些什么“你皮肤好白”之类让人尴尬的话, 楚丹枫大大松了口气。 最后, 画皮鬼为他盖上红盖头,按着惯例叮嘱:“入洞房之前, 这盖头都不要掀开。” 楚丹枫被蒙上盖头,什么也看不见, 只感觉到有两个陌生的女鬼搀扶着自己,她们不如画皮鬼活泼, 口中呆滞地喃喃重复:“盖头一掀, 必生祸端”,“东来西行, 不走重道”,和之前他在前往温泉池路上听到的低语别无二致。 不知走了多久,大约是出了幽泉殿——因为脚下齐整的青砖变成了柔软的土地——有侍女递过来一碗奶白色的汤,平平板板道:“新娘子, 喝催轿汤啦!” 那汤格外浓稠, 也不知里头有什么东西,楚丹枫接过碗, 悄悄用勺子搅了搅,发现里边有些质地不明的暗红色硬块儿,勺子一搅,奶白色的汤汁都掺出几缕血痕似的红丝。 楚丹枫胃里一阵翻腾。 “新娘子, 喝催娇汤啦!”那侍女拔高音调,再次重复。 楚丹枫不由得悄悄掀开一点盖头,偷眼去看那侍女,然后吓得松了盖头,当即把汤碗举到眼前,挡住自己的视线。 ——也太吓人了吧啊啊啊啊啊!!! 那侍女脸孔比刮墙的腻子还白,颧骨上两坨红脸蛋,一双死鱼眼黑黝黝的,刚刚似乎和楚丹枫对视了。 “新娘子,喝催娇汤啦!”她再次催促。 楚丹枫哪里敢喝?但还是咬咬牙,举起碗,做出喝的动作,其实只是沾了唇,并没有真的张嘴,不过,那鬼女侍倒是好糊弄,也不强求他喝完,看到喝的动作,便收了碗。 楚丹枫悄悄松口气,这算是过关了。 “新娘子上轿!”这回是个男声。 有小厮模样的男鬼,在地上铺了毡席,一路铺,两个鬼侍女一路搀着楚丹枫在毡席上走,终于上了轿,放下大红的轿帘,楚丹枫第一件事就是拼命擦嘴。 刚才碰到嘴唇的汤,也不知是用什么做的,触感黏.腻,叫人毛骨悚然。 不过,那画皮鬼的技术还真是不错,这样擦,都没擦掉一点点口脂。 轿子抬得很稳,轿外不知是谁在唱——也许是众鬼大合唱,呜呜咽咽地高声吟唱:“红轿子,绿苏头,咪哩嘛哩前头走。” 鼓乐队也吹拉得荒腔走板,将喜乐硬生生奏出头七回魂的悲壮。 楚丹枫躲在轿子里,瑟瑟地把自己缩成了一只鹌鹑。 太尼玛吓人了qvq。 早知道冥婚这么可怕,他当初还不如一掌拍开方清涯,干脆让那“斗笠人”把自己抓走呢! 要被吓死了qvq。 恰在此时,轿帘被掀开,楚丹枫听到动静,惊得险些叫出声,却听一道熟悉的嗓音响起,“小师兄,是我。” 楚丹枫顾忌着“盖头一掀,必生祸端”的歌谣,只悄悄掀开一点缝隙,果然看到了一身喜服的花庭轩。 少年皮肤白.皙,穿红色尤为好看,身段也挺拔,肩宽腿长,黑边金绣的腰封束出劲瘦的腰身,一头乌发束在金冠里,端的俊美无俦。 楚丹枫却无心欣赏,压低嗓子急道:“你怎么过来的?快回去,这里太古怪了,别触了什么禁忌。” 花庭轩:“无妨,我使了个障眼法,没人能发现。” 楚丹枫做贼似的捂着盖头,探出脑袋,顺着花庭轩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送亲队伍长得见不到尽头,他们早出了幽泉殿,如今应该是在哼哈巷广袤的芥子空间里绕行,入目至少有二三十对新人,每顶花轿前方都有个骑高头大马的新郎官。 而他的轿子前也有个和花庭轩一模一样的“新郎官”幻影,六师弟来到他身边这么久,居然四周的鬼轿夫、鬼侍女们都没觉得哪里不对。那想必就是他的障眼法了。 在秘境内,使用法术要比外边消耗更多的真元,花庭轩这样大费周章,过来找他,怕不是有什么要事?楚丹枫勉强压下恐惧,端端正正坐回轿子里,严肃起来:“有什么事吗?” “嗯。”花庭轩应了一声,然后把一只手伸进轿子,“握住。” 楚丹枫:“?” 花庭轩笑得温柔:“握住我的手,就不怕了。” “……” 说不感动是假的。 但作为一个男人,作为养育他长大的半个“长辈”,楚丹枫怎么也拉不下脸承认自己被吓到需要拉他的手缓解恐惧。 “说什么呢,谁、谁怕了。” 花庭轩:“是我害怕,小师兄就帮帮轩儿吧。” 那……行吧。 接下来的路程,楚丹枫都紧紧握着花庭轩伸进来的大手,少年的手掌宽厚,温暖干燥,徐徐传递着让人安心的热度,他果然渐渐镇定下来,没那么怕了。 . 新娘子们的轿子还没到,露天的宴席就已经坐满了人。 林姝儿用捆仙绳牵着黎云逸,和玉楼坐在同一桌,一桌共有十位宾客,除了两个鬼怪npc之外,其余都是这次参加师门大比的修士。 分辨鬼怪npc的方式很简单——只有他们两个能淡定地拿筷子夹菜,送入嘴里享受地咀嚼。 此时已接近子夜,天色墨一般浓稠,连星星也没有一颗,只有桌子上的白色蜡烛,提供惨淡的照明,映出菜色:大多是黏糊糊血淋淋的生食,唯有每人面前的小份炖盅里,是一颗煮熟了的眼球。 ……正常活人是绝对吃不下这些玩意的。 林姝儿一阵阵地作呕,忍着恶心小声说:“也不知道五师兄他们怎么样了。”他们可是真正地打入群鬼内部了。 玉楼也忧心忡忡,只有黎云逸关注点与众不同,他都怕得抖成一只满脸青春痘的筛糠,却还是勇敢地抻脖子四处张望,并念念有词:“天材地宝‘撰魂珠’在哪里?” “斗笠大叔和师兄弟们怎么还不来救我?” “碧霞阁少阁主是不是在新娘子的队伍里?她可是我爹娘指定的儿媳妇啊,待会儿洞房不会假戏真做吧?那这媳妇家世再富贵,我也不想要了。” 听得林姝儿烦不胜烦,很想一掌拍晕他了事。 林姝儿咬牙道:“你再不闭嘴——” “送亲的队伍来了!”恰在此时,有人喊道。 “落轿!” 二三十顶花轿齐齐落下,鬼侍女们将各自的新娘子搀扶下轿,掀开轿帘的同时,花庭轩也悄悄归位,楚丹枫蒙着盖头,看不到宾客,只能瞧见自己脚下仍旧是铺好了的毡席。 新娘子上不可见天,下不可踏地,乃是婚礼的禁忌。 冥婚大典也讲这套规矩。 林姝儿不由得站起来,想从这二三十个新郎官里,找到自家五师兄,可是仔仔细细看了半天,也没见到他的影子,只瞧见了六师兄花庭轩。 玉楼也道:“我怎么没看到楚大哥……连新娘子们都出来了,好像该跨火盆了。” 周遭也有人窃窃私语:“仪式要正式开始了?跨火盆之后就是拜天地了吧。” “那宝贝据说就在大典上啊?该现世了吧。” “还是头一回看这么多新娘子,有不少都是各宗门的美人,希望不要假戏真做。”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所有宾客都站起来,饶有兴致地看新娘子们排队跨火盆,宴席上却骚乱起来。 有鬼尖叫: “这是我的!执勤的夜叉呢?怎么放二口女进来了?” “二口女来了,快吃!一会儿全没了!” 也有人惊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有鬼!” “别大惊小怪的,这里不全是鬼?” 鬼和人都乱作一团,林姝儿也寻声望去,只见一个中年妇人,拿起盘子就往自己后背上倒,她后颈处咧开一张深渊巨口,一张嘴就能吞掉一盘血糊糊的饭菜,来者不拒,且速度奇快。 她风卷残云般扫荡了好几桌,才终于有夜叉上前阻止,但闹出的动静还是惊动了新人们。 不止新郎官们引颈观望,甚至有几个新娘子也掀开盖头悄悄看过来。 鬼夜哭般的警告霎时响彻全场:“盖头一掀,必生祸端”。 唬得几个新娘子连忙捂好了盖头。 然而喜宴上的怪事还不止于此,有个披麻戴孝,一身素白的“怪人”,神情哀怨地满场乱飘,还时不时停下来,站在某位宾客面前,也不说话,只哀哀凄凄地盯着人家看。 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这是丧气鬼,专门在喜宴上出现的,千万别与它对视,要装作看不见它,不然会被缠上!” “正是,这东西极凶,大家小心!” 有人颇有定力,被那鬼阴森森地盯了半晌,也能勉强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熬到它离开,但毕竟没江湖阅历的年轻修士居多,很快,就有个九星剑派的小弟子扛不住丧气鬼的骚扰,惊惧之下拔了剑。 那满面哀愁的丧气鬼立时身形暴涨,向小弟子张开血盆大口。 “师弟!”有个新娘子扔了红盖头,不顾一切地冲将过来,霎时间,凄厉的鬼夜哭又响彻云霄:“盖头一掀,必生祸端。” 小弟子和新娘师姐联手,也没走上几个回合,便殒了命,丧气鬼飞速蚕食了小弟子的尸身,啃食筋.肉的声音咯咯作响,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朵里,叫人毛骨悚然。 紧接着,那新娘子师姐落地的红盖头里,接二连三地钻出若干披麻戴孝的丧气鬼,师姐却不怕,她脸上还有泪痕,抽.出剑要为师弟报仇。 那师弟死得实在太惨了,更多九星剑派的人也拔剑而起,要为同门报仇,还有须弥寺的小和尚念了声佛号,“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说罢便主动冲向那丧气鬼。 一时混战起来。 准备仪式的新人们也不肯做壁上观,新郎官们跳下马,冲向自家同门,而同门们也配合地给他们送剑——预备拜堂的新人们是不能携带武器的。 新娘子们也不让须眉,纷纷扔掉红盖头,准备加入战局,保护自己的师兄弟姐妹,楚丹枫亦忧心自家小师妹,她修为不高,又处在战局中,万一着了道可怎么是好?还有黎云逸,他死不足惜,但方清涯还没换回来呢! 可刚扔了盖头,楚丹枫心下便是一凉——眼前场景,简直有如地狱修罗。底下恶鬼撕扯活人,高处悬着一个个紫晶小瓶,间或闪烁,发出诡谲幽暗的蓝光。 像是在吸魂。 能吸魂的飞烟瓶,满场的恶鬼……楚丹枫不由得想起方清涯的话,“什么天才地宝?天罗地网还差不多!” “新人们都回去!”想曹操曹操到,方清涯使出了狮吼功,声音响彻全场,“仪式一旦开始就不能停!一个环节都不能出错!否则……恶鬼现世,所有人都要献祭出生魂!” 方清涯也是拼了命,才在这禁制重重的秘境内使出狮吼功,说完这话,便脱力一般禁了声。 但好在有人听进了劝。 最先是在场的双极宗弟子认出了方清涯的声音,有双极宗,圣儒门,须弥寺等几个大宗派的弟子带头,新人们渐渐归位,那些凭空出现的恶鬼们还真的慢慢消散了。 混战之后,遍地尸骸,楚丹枫担忧林姝儿他们,却也不敢再擅自掀开盖头,生怕再触了禁忌,连累旁人。 “别怕,我在这里。”是花庭轩传音入密。 习惯真是个玄妙的东西,楚丹枫听到他的声音,便下意识地安下心,却又觉得那话语里的亲密意味有些招架不住,最后干巴巴地回道:“看来,冥婚大典果然是个圈套……” 花庭轩:“估计并没有所谓的天才地宝,只是不知为何那么多门派掌门都对此深信不疑。” 楚丹枫苦笑:“为今之计,恐怕只能把所有流程都走完,才出得了哼哈巷了。” 随着所有新人归位,在遍地浮尸中,荒腔走板的鼓乐也再次奏响,竟有种荒诞的庄严喜庆,幽幽的吟唱再次响起: “新妇过门跨火盆,蜜里调油人温存,夫唱妇随同心福,一生一世一双人。” 跨过火盆,踩瓦片,燃香拜堂,繁冗而庄重的仪式一样不少,给人一种真在拜堂成亲的错觉。 楚丹枫蒙着盖头,由鬼侍女搀扶着,重新进入幽泉殿,他视角有限,只能看到花庭轩的喜服下摆,和他那双骨节分明的手。 “一拜天地!” 楚丹枫感到鬼侍女推了他一下,只得跟着跪下。 “二拜高堂!” 楚丹枫心道:这里哪有什么高堂,不过是一群鬼怪罢了,男儿膝下有黄金,倘若不是情势所逼,这些有资格进入秘境的天之骄子们,恐怕都想要掀了这装腔作势的幽泉殿。 然而,他身边那个最堪称“天之骄子”的六师弟,丝毫没有掀桌子走人的屈辱感,反倒配合地撩.开衣摆,郑重跪下,一拜到底。 “夫妻对拜!” 虽然心里吐槽,但楚丹枫并不敢破坏仪式,只是躬身拜下时,与花庭轩几乎头碰头,听到对方一声近乎缱绻的“丹枫”。 ……他从来不叫自己名字的!一向一口一个“小师兄”,乖得不像话。 楚丹枫心底里生出了些微妙异样,可现在却不是计较的时候,随着一声高亢幽渺的“共入洞房”,他任由花庭轩牵着手,进了洞房。 本以为仪式到此已经结束了,可鬼侍女,鬼婆婆,鬼小厮们依旧按部就班地伺候他们,没有一丝一毫“圆满结束,可逃出生天”的预兆。 尤其是鬼婆婆,掏出一张白巾,交给花庭轩,暧昧道:“新郎官,做完那事,别忘了用它擦拭污.血,交给老身。” 第79章 污……血? 楚丹枫虽然不大了解婚礼流程, 但也不是没有常识,新婚之夜,白色巾帕……不就是“落红”吗? 这东西是证明新娘子是否为处.女的专用道具, 虽然封建, 但确实是洞房之夜的传统环节,可问题是……他根本不是女的啊!!整个幽泉殿的鬼从上到下都要这样选择性装瞎吗! 鬼侍女们也没闲着, 一边往被子上撒枣子, 栗子等干果,一边念念有词:“东一扫, 西一扫,一双丫头一双小。” 鬼婆婆向花庭轩、楚丹枫福了福身子, “春宵一刻值千金,老身等就退下了。” 说罢, 她招呼侍女小厮们离开, 并在外边带上了房门,只留下两位新人。 花庭轩用喜秤掀开楚丹枫头上的红盖头, 一时二人四目相对,他手上还拿着白巾,红着脸道:“小师兄。” 楚丹枫:“……”别拿着那玩意,用那种眼神看着我啊喂! 楚丹枫仍旧是女装扮相, 不比那一日温泉池里单薄的浴袍, 此时凤冠霞帔,华丽的珠翠愈发衬得人明眸善睐, 顾盼生辉。 花庭轩的眼神更炙热了些:“小师兄。” ……别叫了啊啊啊! 楚丹枫耳根也有点烫,但还是强行转移话题,“也不知是不是平安度过这一夜,明日就能离开了。” 花庭轩捏着巾帕没说话, 一双凤眸亮晶晶的。 “……”楚丹枫受不了他的眼神,摸.摸鼻子,在这洞房里环顾一周,发现除了一张雕花拔步床之外,就是一张月牙桌,上头摆着红烛和一壶酒——屋里连个贵妃榻都没有。 “这床还挺大的,哈,时候不早,要不我们就歇下吧。”反正他俩都同床睡了一路了,这时候再提出分床,反倒显得矫情。 主要是……睡着了就不尴尬了。 然而,屋外立即响起鬼婆婆的喊声:“新娘子,莫要心急,交杯酒还没喝呐!” 不是,心什么急?谁心急了? 楚丹枫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呛死。 “咳咳咳……她、她,咳咳咳,她怎么还没走?” 花庭轩拍着背替他顺气,“我猜这是‘听墙根’,也叫‘听新房’,在民间,还有人家专门请人来听,杀公鸡,在听墙根的人鼻尖上抹公鸡血,很多讲究的,为的就是‘人不听,鬼听’的俗语。想必这说法是应验了的,果然有鬼在门口偷听。” 楚丹枫:“……” 想到鬼婆婆他们在门外听着动静,楚丹枫就一阵恶寒,他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那、那就喝交杯酒吧。” 方清涯大约是知道些什么,他再三叮嘱这仪式不能停,半点也不能出差错,那交杯酒的流程恐怕就不能省略。 花庭轩红着脸点点头,他一身大红喜服,灯下眉眼隽秀,英姿正少年,却柔顺得仿佛他才是小媳妇。 见六师弟这样腼腆,楚丹枫反倒不那么尴尬了,稳了稳心神,拿出长辈的派头,像撩长袍一样撩.开裙摆坐下:“都是为了任务,没什么的。” 花庭轩闻言眸色一暗,抿着唇“嗯”了一声,但还是主动把酒倒了,乖得仿佛一只小绵羊。 楚丹枫在心里叹口气,既觉得自己这样一次次把他推开,才是正确的做法,又觉得自己是渣男本渣,吃完就甩,不是东西。 正想着,却见花小绵羊举杯先喝了一口,片刻后笑道:“这酒我试过了,没有问题,小师兄喝吧。” ……这孩子,原来是在拿自己试毒!怎么这样莽撞,若是酒真的有问题可怎么办? 这一世的六师弟出奇的懂事,好像从很小的时候,他就懂得照顾他,多年来两个人都已经成了习惯。 可自己却…… 楚丹枫心里愈发五味杂陈。 少年重新倒好了酒,将杯子推到他眼前,楚丹枫端起杯子就要喝,却被自家师弟止住,“交杯酒是这样喝的。” 花庭轩大手握住楚丹枫的,引导着他将手臂缠上来。 手挽手,肘挽肘,酒味辛辣甘甜,入喉滚烫,又慢慢烧上脸。 花庭轩没放开他,一双凤眸幽幽望着楚丹枫:“小师兄说这是任务,我却不这样想,同你拜过天地,守过花烛,喝过交杯酒,就算今夜之后,死在这里,轩儿也无憾了。” “……”楚丹枫把手挣脱出来,虎着脸斥道,“别胡说八道,我们……” 他对上花小绵羊那双乌黑的凤眸,又有些说不下去,改口道:“我们一定能逢凶化吉,活着走出这罗酆秘境。” 恰在此时,门外鬼婆婆的声音再次响起,“时辰不早,新人们早些歇下吧!早点办完了正事,老身等也好休息啊!” ……妈哒你一个鬼休息个蛋蛋啊!? 楚丹枫这回真的慌了,‘每个环节都要完成,才能顺利走出哼哈巷’,如今看来,“洞房”也是必要环节了。 这可怎么搞?他绝不可能再上六师弟一次,就算退一万步讲,真的做到最后一步,两个大男人,也不可能有“落红”啊! “我有办法。”花庭轩忽道。 楚丹枫忙将食指竖到唇.间,警惕地指了指门——那些鬼东西在看着、听着呢! 花庭轩听话地传音入密:“它们想要白巾,给它们就是了,但少不得要做做样子。” 说罢,他忽而欺身上前,楚丹枫心道不妙,下意识后退数步,“你你你——” 背后抵上了木质的床柱,楚丹枫退无可退,花庭轩长臂一揽,便顺势将他圈在怀中,吻了上去。 吻、了、上、去! 这是他们第三次接吻。 却和之前两次的浅尝辄止都不一样,花庭轩含.着他的唇珠,舔.吮啃噬,又伸进舌头攻城略地。 楚丹枫一开始是顾忌着门外的鬼婆婆、鬼侍女,怕节外生枝,不敢挣扎,后来却是真被吻舒服了。 不得不承认,这崽子,好他妈会啊! 他真的是个连女孩子手都没牵过的纯情小雏儿吗?哦对了,他已经不是了,自己早在“那晚”便糟蹋过他了。 楚丹枫被吻得晕晕乎乎,却忽然感到下唇一疼,蓦地瞪大眼。 花庭轩用犬齿咬上他的下唇,再用舌尖轻轻一舔,才放开他,两人呼吸都不大稳。 都说“灯下看美人”,楚丹枫此时瞪着一双雾蒙蒙的桃花眼,瞳如点漆,红唇微张,因为激烈的亲吻,有些红肿,上头泛着一层润泽的水色。 他还穿着凤冠霞帔,皮肤细腻得如上好的白瓷,透出一点染了情.欲的樱粉,碎发垂下来,额间一朵桃花钿。 花庭轩喉结滚了滚,才哑声解释:“白巾需要血。” 楚丹枫恍然大悟,忙摸上自己的下唇,心里松口气的同时,居然还有一点连他自己也没察觉的失落:原来……是为了血啊。 你早说嘛,何必这么麻烦。 不过,好像咬破嘴唇也没有多疼啊,和普通被咬了一口差不多。 这样想着,他在下唇上一抹,再看向指尖。 ……什么都没有啊??血呢? 再抬眼,却看到花庭轩从容地咬上了自己的手指,轻笑:“还真信了?我怎么可能舍得让你疼呢?” 楚丹枫:……卧.槽? 花庭轩嘴上说舍不得让楚丹枫疼,对自己下手却不含糊,第一下没咬破,他皱了皱眉,齿尖叼.住指腹,狠狠一咬,又用力一扯,血珠才涌.出来。 和电视剧里那种轻轻松松咬破手指的唯美画面完全不同啊!十指连心,真是看着都疼! 楚丹枫感同身受,觉得都把自己的手指给看疼了,花庭轩本人却面不改色地又挤了挤伤处,鲜红的血滴在巾帕上。 花庭轩:“这样应该可以了。” 楚丹枫点点头,却忽然一拍脑门:“不对啊!” 他悄咪.咪地传音入密:“那几只鬼还在门外呢!”它们可是一探头就能把脑袋穿过墙,他们这点小动作,恐怕瞒不过它们的眼睛啊! “无妨,我已经布下了结界。” 嗯?结界?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一点都没察觉啊! 花庭轩:“所以,它们什么都看不到。” “哦,好……”好个泡泡茶壶啊!如果他能布下结界,那刚刚那个吻算什么?直接咬破手指不行吗? 楚丹枫只觉刚刚才退热的脸又烫了起来,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 还有一点点难以言说的愉悦。 花庭轩又使了个障眼法,受伤的手指瞬间看起来恢复如初,“你先上床,嗯……做做样子,我撤了结界,去送这巾帕。” 楚丹枫听从指挥,上了床,所谓“做样子”,自然是要做出一副刚做完不可描述之事的样子,他脱了凤冠霞帔,想了想,又抓了把头发,力求伪造出一副刚饱受蹂.躏的模样。 楚丹枫脱得只剩下一条红肚兜,问:“你看这样行吗?” 没办法,画皮鬼准备的新娘行头是一整套,从内而外全包。 而楚丹枫觉得,留一条肚兜至少能遮一遮,总比脱.光了强,不然也太尴尬了,殊不知,‘犹抱琵琶半遮面’才是赏美人的最高境界,花庭轩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撤掉结界,推门而出。 门外几只鬼直接穿过门倒在了地上——显然是在努力地听墙根,却碍于结界,什么都听不到、看不见。 花庭轩居高临下看着它们,递出一方染了朱红的白巾,“给。” 那鬼婆婆最先爬起来,接过巾帕,举着端详半天,喃喃道:“真的是血。” 花庭轩:“这么说,我们算过关了?” 鬼婆婆:“可新郎官你施了术法,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花庭轩斜睨她一眼,蛮横道:“我的媳妇,怎么能让别人看?” 他离开楚丹枫,便没了做小伏低的温柔小意,气势也不再刻意收敛。 杀业重的人,鬼都会敬三分,鬼婆婆本能地有点怕他,犹豫片刻,也没敢深究,最终不情不愿道:“这话有理,你们算过关了。不过要等明日日头出来,才能走,这是哼哈巷的规矩。” 既是秘境的规矩,花庭轩没什么异议,只是当着鬼婆婆的面,又布下一道防止偷.窥的结界,才回屋关上房门。 门外,鬼婆婆正要带着众鬼离开,却被一身着黑斗笠的男人拦住,“怎么?这就走了?” “嵇大人万福,他们没出什么差错,老身这便走了。”鬼婆婆向他福了福身子,把刚刚的事情简略说了一遍。 嵇魈:“你真信他的鬼话?” 鬼婆婆:“我们以白巾为信,何况又没找出什么破绽。” “没破绽?多明显的破绽,”嵇魈嗤笑,“我们魔族,怎么可能那么快?就算他是个杂种……” 他一把夺过那染了血的巾帕,啧一声,“是魔族的血,这血……是我那便宜外甥的。” 鬼婆婆:“这……可是,不管是谁的血,他们的确算是过关了。” 嵇魈一挥手:“无妨,反正所有人都得死,这么多对‘新人’,难不成都会为了活命假戏真做?只要有一对不成功,那便……” 鬼婆婆忍不住问:“嵇大人,如今事情有变,姓方的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提醒过了,若他们真的全部假戏真做,又该如何?” “呵,”嵇魈的黑斗笠抖了抖,冷笑:“你们最好抓.住他们的把柄,否则,魂魄收集不够,就用你们顶替,就像那些村民一样,全都装进飞烟瓶里带走!” 鬼婆婆一抖,不敢再问他一个魔修,又不修鬼道,要那么多魂魄做什么? 好在嵇魈大发慈悲,没再抓.住她不放,而是掏出一支竹管,抵上了门缝,轻轻一吹。 众鬼都好奇地望着他。 “这是能催动妖血的好东西……鼎炉之体多难得一见,洞房花烛夜怎能白白浪费?”嵇魈玩味道,“一定很有趣,就当送给我那便宜外甥的见面礼。” 第80章 食髓知味 “催动妖血?可里头的两位不是人吗?”鬼婆婆奇道。 “你这鬼物, 眼神也不济了。那楚美人虽是人,体内却流着最淫.荡的妖蛟之血,一旦催动……” 嵇魈饶有兴致道:“本座很好奇, 鼎炉之体媚入骨髓, 让人招架不住,会引得人忘记廉耻, 一心只想着那档子事, 像他这样的极品鼎炉之体更是万里挑一,倘若勾得我那外甥丧失了理智, 强行把人吃干抹净,你们猜, 他们醒来之后会如何?那位第一美人会不会怪罪他,甚至恨上他?我可怜的外甥是不是又要疯一次?怎能不叫人期待呢?” 鬼婆婆:“……大人, 您不是说, 所有人都要死吗?过了丑时,只要有一对没有通过考验的新人, 成群厉鬼便会出动,不死不休,肉.身归我们享用,修士们的魂魄统统装进您带来的圣物飞烟瓶里。” 嵇魈:“那些修为低微的废物会死, 我那便宜外甥看起来不容小觑, 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本座也并不希望他死,他虽是个杂种, 却也流着我们这一支、最强大的魔族血脉,有些用处……至于那楚美人,此等尤.物,死了多可惜, 他们两个,本座都要。” “只可惜,他的结界布得煞是精妙,连本座也不敢轻易破除,”嵇魈遗憾道,“只能在门外干等了。” . 雕花拔步床的四角都贴了大红“喜”字,楚丹枫被床褥里的枣子、栗子、花生等物硌得很不舒服,正裹着被子、撅着屁.股,把它们扫出去,扫着扫着又有些馋了。 为了护小师妹周全,他把芥子袋借给了林姝儿,里头除了各色保命的符咒、法器之外,还有他的零嘴。 好几天没吃零嘴了。 可是,鬼城秘境里的东西,谁也不敢保证安全性……楚丹枫正眼巴巴地咽口水,恰好花庭轩推门而入。 他立即不纠结‘吃还是不吃’的问题了,忙问:“怎么样?” 见楚丹枫把自己裹得像个小粽子,只露出一张隽秀白.皙的小.脸,乌黑水润的瞳仁望着自己,花庭轩心里便搔起一点轻轻的痒意,“她相信了。” “那就好!”楚丹枫长长地松了口气,“对了,看看你的手指,伤得怎么样了?” “一点小伤而已,有什么好看的。”嘴里虽这样说,可花庭轩却麻溜地上床挨着自家小师兄坐下,并干净利落地撤掉了手上的障眼法,将手指送到他眼前——这种撒娇卖惨装可怜的机会,花大佬从来不肯浪费的。 楚丹枫握住他的手,果然心疼了。 少年手指很长,骨节分明,指腹和掌心有一层薄薄的剑茧,唯有右手食指上一片血痂,被白.皙的底色一衬,看着更可怜了。 楚丹枫拉过那只手,举到自己唇边吹了吹:“还疼吗?你的芥子袋是不是在身上,把伤药拿出来,师兄给你上药。” 随着他的动作,被子滑下来一角,露出一片雪白莹润的肩膀,胸前红肚兜上的鸳鸯戏水暗金刺绣也隐约可见。 花庭轩抽抽鼻子,脱口而出:“好香啊。” 楚丹枫:“?” “什么好香?”楚丹枫也抽抽鼻子,却什么都没闻到。 花庭轩:“你身上,好香。” 楚丹枫紧接着也察觉到了异样。 怎么那么热哦? 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在升温,心跳也在加速,楚丹枫只觉浑身都不对劲儿,不过片刻功夫,已经热得盖不住被子了。 他掀开被子,长长地吁出一口气,还是燥热得紧,只好以手扇风,问花庭轩:“你热不热?” 此时楚丹枫全身只剩下一条红肚兜,水豆腐一样的雪白肌肤因为【此处赠送2500字,见‘作者有话说’】 . 外头突如其来的鬼夜哭和打斗声愈发急促,楚丹枫不及细细思量,慌忙拉过那件新娘喜服穿上——他的芥子袋在林姝儿手里,现在身边根本没有可以替换的衣服。 只是穿衣时,不小心牵动了身后伤处,疼得“嘶”一声,脸都皱了起来。 “小师兄,没事吧?”花庭轩慌忙去扶,可这个关口,楚丹枫看到他就没好气,根本不买他的账,尤其是目光落在对方也没穿好衣服的跨间,脸色一黑,脱口就是一句“滚”。 花庭轩委屈道:“轩儿也难受着呢。” “……”楚丹枫心里乱极了,其实说起来,刚刚那擦枪走火的事,不能怪花庭轩一个人,他自己也配合得很,也享受到了。 ……都怪那杀千刀的‘鼎炉之体’!事到临头,只想着如何不那么难受,想着纾解……什么都顾不上了。 只是今后,他该如何自处?该如何面对花庭轩?这一回自己可是记得清清楚楚,万万抵赖不得了! 真真是一团乱麻! 花庭轩已迅速将自己收拾停当,又凑过来问:“要不然……让我看看你那里伤得怎么样,给你上一点药吧?” “……”楚丹枫额角一跳,恼羞成怒,“滚滚滚滚!” 花庭轩也不生气,好脾气地赔笑:“不看就不看,那轩儿伺候小师兄穿衣吧。” 楚丹枫还想硬气,但身体不允许了——稍微一动,就疼得眼角泛酸,穿个袖子的工夫,就眼泪汪汪了。 他放弃般地一伸手:“你来吧。” 花庭轩打点自己足够迅速,给楚丹枫穿衣却格外仔细,柔软丝滑的大红喜服一点点套在他手臂上,花庭轩注意到,小师兄的红肚兜下摆被弄脏了,不由得回忆起刚刚的旖.旎,手上动作停了下来。 “快些啊!”楚丹枫催促道。 与花庭轩不同,他的心思如今全在门外的鬼哭狼嚎上,甚至忘记了尴尬。 花庭轩“唔”一声,手上动作却依旧不算快,美其名曰“怕牵动小师兄的伤口”,实则是不愿意放弃这片刻的温存。 等了这许多年,他终于如愿以偿——虽然也不算完全成功,甚至因为食髓知味,叫他更难受了,可也足以让他将所有细节都仔仔细细咂摸回味一番。 要知道,上一世,当他明白过来自己对楚丹枫的感情时,小师兄已经死了,他最后几乎着了魔,抱着一具尸身,荒唐癫狂地过了近百年。 如今真和小师兄肌肤相亲,才知道,原来活人的体温如此美好,原来他虎着脸骂一句“滚”也那么动听。 总之现在花大佬只想回味,或是和自家小师兄温存腻歪一番,才不在乎门外那些修士的死活。 奈何楚丹枫却做不到见死不救,大家遭逢大难,总要出一份力,不肯龟缩在一隅装死。 楚丹枫好歹穿好了衣裳,身后撕裂般的疼痛也缓解了大半,呼出一口气,吩咐:“轩儿,出去看看。” 小师兄吩咐,花庭轩没有不从命的。 他撤了结界,两人推门而出,便见一片地狱般的场景。 穿喜服的修士死伤不计其数,满眼凶残厉鬼,满地残肢断臂,一位须弥寺的小和尚被啃噬得只剩下半个身子,腹部也被剖开,只有光头认得出他的身份,见此场景,楚丹枫竟然没怕,而是生出滔天的怒火。 那小和尚他有些印象,当时喜宴上那位九星剑派的师弟横死,所有人都明知招惹丧气鬼会被缠上,他却将生死置之度外,嘴里念着佛号,念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便第一个冲上去降魔。 正回忆,地缝里爬出只面容狰狞、血衣烂衫的恶鬼,一把握住楚丹枫的脚踝,它张开大嘴,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黄色尖牙,正要咬上他,楚丹枫却闪电般从身边的修士尸体身上抽.出一柄剑,灌注灵力,手起剑落。 恶鬼当即身首异处,只是他没了脑袋,手却还死死抓着楚丹枫,指甲暴涨,花庭轩注意到那东西的脑袋正在不远处怨毒地瞪着楚丹枫,不假思索地狠狠一跺,一时间暗色脑浆炸开,紧接着,连同着‘脑浆’,整个头颅都化作一股黑烟。 料理了这一半,花庭轩正要去处理它的身子,却见楚丹枫脚下已燃起了熊熊烈火。 花庭轩心下一惊,可紧接着就发现,那是毕方神火。 痛苦挣扎的只有恶鬼一个,小师兄好端端站在熊熊烈焰中,大红喜服曳地,火舌和他的裙摆几乎融为一体,楚丹枫盘好的精巧发式已经散开,红妆却还在,额前一绺久违的红色发丝,面无表情地看着扭曲挣扎、逐渐被烧成灰烬的厉鬼,秾艳而肃杀。 “好、好、好!”嵇魈拍着巴掌,悄无声息地现了身,斗笠上的皂纱将他的面孔遮得严严实实。 “不愧是名门正派的天之骄子,当初以为你只有一张脸值钱,是本座肤浅了。” 其实楚丹枫也没想到自己能成功调动毕方神火——他的神火一向时灵时不灵——刚刚是见到那小和尚惨死,实在急怒攻心,才超常发挥,此时脚下火舌已渐渐熄灭,楚丹枫桃花眼微眯,警惕地看向嵇魈,“你究竟是何人,方清涯在哪里?” 嵇魈嗤笑:“方清涯?他不久之前,和本座入了洞房,此刻怕是正在自我疗伤修养,群鬼乱造杀孽,也不知能不能活下来。” “你——!”楚丹枫心念电转,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把竹骨银笺扇,灵力逼人。 “是双极宗‘桃花扇’楚丹枫!难怪他那么厉害,一下子烧死了恶鬼!”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 “楚美人……不是男修吗?” “小心,莫看热闹,关注自身!” 此刻仍侥幸活着的修士们,也无暇看热闹,很快就各自投入到眼前的酣战,拼劲全力,只求一线生机。 楚丹枫咬牙道:“你对我四师兄做了什么?他、他为何要疗伤?” 嵇魈没直接回答,故意揶揄似的:“洞房还能做什么?就比如你们,刚刚是在一个被窝里研究功法吗?” 楚丹枫闻言,怒火升腾的同时,也烧红了脸,身后又隐隐地疼起来。 花庭轩却祭出玄水,凤眸微眯,刹那间,通体乌黑的重剑已经划破了嵇魈的围纱,架在他脖子上,“少废话,我师兄问你什么,回答便是了。” 楚丹枫也道:“不错,方清涯若有什么闪失,你家黎少主的下场只会比他惨十倍。” 围纱落下,露出整张轮廓深邃的脸,高鼻,鹰目,眸子却是暗红色,乃是典型的魔族长相。 嵇魈看着楚丹枫和花庭轩这‘夫唱夫随’的和谐气氛,露出讶异神色,问了句答非所问的话:“楚美人儿,那崽子对你行不轨之事,你竟然不恨他吗?” 第81章 嵇魈本是真诚发问, 却不知楚丹枫正因为刚刚他自己的“主动配合”而心烦意乱,这询问听在他耳朵里,简直和讥讽差不多。 楚丹枫捏着本命折扇, 几乎是咬牙吩咐:“轩儿!给这厮点厉害,不交出方清涯,便一剑杀了, 我们翻遍幽泉殿, 不信找不到四师兄。” 花庭轩仿佛一个尽忠职守的小弟, 当即应声,玄水挪了半寸, 毫无预兆地插.进嵇魈心口。 嵇魈慌忙使出法诀, 身影挪开,虽避开要害, 却也被玄水所伤,他急略几步,眨眼间,人已在群鬼之中, 朗声大笑:“不愧是本座的外甥, 小小年纪, 修为了得, 还不到二十吧?竟然能伤到我, 不过别高兴的太早, 今日.你们谁也逃不掉!” 他并不知道, 若不是花庭轩有意压制修为, 隐藏实力,刚刚那一剑,或许能直接要了他的命。 然而嵇魈这一次是有备而来, 他话音刚落,幽泉殿内就亮起了无数盏‘灯火’,数不清的紫晶小瓶,亮出幽暗蓝光。 瓶身里隐约可见挣扎的人形,似乎还穿着各大宗门的弟子服。 “那瓶子在吸人魂魄!” “大家小心!” 有人发现了飞烟瓶的诡谲之处,却愈发引得人心惶惶,众修士已经死伤无数,活下来的也都恐慌无比。 只有楚丹枫、花庭轩师兄弟二人此时想法与众不同。 花庭轩很不屑地在心里摇头:什么‘吸人魂魄’?它们不过是在收集刚离体的生魂,飞烟瓶本身的作用,还没被利用到十之一二,这一世的嵇魈也是个废物。 楚丹枫却又在捋剧情了:叫花庭轩为“外甥”,那么这位神秘的斗笠人就应该是花庭轩生.母嵇红菱的哥哥嵇魈,此人在原著中也是反派,他们这一支乃是魔族的贵族,嵇魈嫌弃花庭轩有一半人类血脉,又憎恨其父黎敬拐骗了他的亲妹妹,玷污了高贵的魔族血脉,所以对花庭轩很是敌视,曾多次正面交锋,最后被花庭轩吸干了他引以为傲的‘纯血’,男主手刃多次挑衅的反派,并借此提升了自身实力,乃是原著中的重要爽点之一。 但嵇魈的出场时间很靠后啊!原著中也没有“飞烟瓶”这种丧心病狂的邪器啊!故事线完全跑偏,事情发展到现在,他的原著就像是读了个寂寞,现在丝毫没办法预测今后的走向了! 可不管怎么说,那飞烟瓶吸人魂魄,总不会是拿去超度的。 那些死去的魂灵何其无辜?再退一步,嵇魈的目的似乎是收集魂魄,若这些飞烟瓶都被毁掉,他们是不是就没必要再杀人了? 思及此,楚丹枫运足灵力,像用灵剑一样,将灵力灌注于桃花扇上,扇尖所到之处,激出一道被灵器放大了数百倍不止的强大灵流,还带着精纯的毕方神火,紫晶小瓶被灼烧得炸裂,里边放出一缕幽魂。 在鬼城秘境中,魂魄能轻易被人看到,楚丹枫看见,那幽魂身上的血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洗净,成了一身洁净的铬黄色僧袍,正是那个口宣佛号,第一个冲向丧气鬼除魔的须弥寺小和尚。 年轻的小僧人向楚丹枫双手合十,深施一礼,而后,他身影便渐渐消散了。 看来,至少他灵魂得到自由了。 破开第一个飞烟瓶之后,楚丹枫朗声道:“罗酆秘境存在了千百年,其中恶鬼是杀不完的!诸位,攻击那些紫晶小瓶,或许还可博得一线生机!” 然而,大家攻击鬼怪、自保尚应接不暇,有人抽空附和“那瓶子的确有古怪”,也有人反驳“是谁在说话?可有凭据?” 飞烟瓶太多,仅凭一人的力量,不知要何时才能消灭干净,楚丹枫独自奋战片刻,咬咬牙,再次用灵力送出声音:“在下是双极宗弟子楚丹枫,那些紫色瓶子叫做‘飞烟瓶’,在下从前历练时有幸见过,诸位仔细看,飞烟瓶里全是新死的魂魄!” 话说到这份上,大多数人已经明白过来,那些飞烟瓶是用来装载魂魄的器皿——正常魂魄离体,很快就会消散在天地间,或转世投胎,或像这些恶鬼一样,与秘境签订契约,不生不灭,浑浑噩噩留在此间。 而飞烟瓶可以阻止魂魄消散,将灵魂困于其中。 与恶鬼拼命是为了活命,既然毁掉那些诡异的紫晶小瓶也有可能自救,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越来越多修士加入了毁坏飞烟瓶的队伍,花庭轩亦步亦趋贴在楚丹枫身侧,悄声道:“小师兄,你不是最怕别人知道你穿了女装吗?怎么还主动承认了?” 提起这个,楚丹枫就郁闷——只能祈祷小师妹们、或是其他同门都别看见自己现在的装扮——他泄愤似的打出一道燃着熊熊烈焰的灵流,堪称暴力地击碎了一只飞烟瓶,才小声回:“原本我也只是猜测,亮出双极宗的名号,可信度更高一些吧。” 花庭轩边以玄水劈碎一只紫晶瓶,边道:“小师兄总愿意为了不相干的人牺牲。” 楚丹枫做惯了‘家长’,不放过任何一个教育孩子的机会:“不相干的人命也是人命,既然遇上了,就勉力一试,咱们做人不求兼济天下,也要问心无愧。何况……咱们也深陷其中,这样做不也是自保?” 花庭轩将“问心无愧”四个字咬在齿间咀嚼一番,小师兄还真是……天真的可爱。 他见多了所谓的正义之士,一向对冠冕堂皇的所谓道义嗤之以鼻,可楚丹枫实实在在做了,却只轻飘飘说‘问心无愧’四字。 他这样说,也一贯这样做,从不夸夸其谈,难得的表里如一。 花庭轩越和他相处,越觉得小师兄哪里都好,好到让他这种骨子里阴暗的家伙亲近,都像一种亵渎和玷污。 可亵渎玷污这样的小师兄,反而更让人兴奋。 楚丹枫竹骨扇一展,扇出一片火舌,毕方神火以磅礴之势扑向几只妄图偷袭他们的恶鬼,业火般将它们吞没。 刚刚那一击流畅漂亮,帅爆全场,引得不少女修从酣战中偷闲,崇拜地看向他,楚师兄有点得意,意气风发地抽空鞭策自家师弟:“发呆看我做什么?仔细周遭的恶鬼!” 花庭轩对上自家小师兄乌黑闪亮的瞳仁,扫见他额头上的桃花钿,低笑:“轩儿是担心小师兄,怕你牵动那里的伤口。” ……草。 楚丹枫登时萎了。 而且更叫人不爽的是,屁.股还真的又开始隐隐作痛了。 有些伤就是这样,因为不算严重,所以不提就好一些,提起来就疼得彰显存在感。 越想越疼,可又不好意思当众揉屁.股,楚丹枫纠结得脸都皱起来了。 花庭轩看在眼里,也忍不住神思一荡,却不戳破,只提剑大杀四方,重剑玄水神挡杀神鬼挡杀鬼,虎虎生风,悍勇无匹,却不肯去别处施展,只寸步不离地跟着楚丹枫,将自家小师兄保护得密不透风,像个忠心耿耿的卫士。 修士们修为参差不齐,有些周旋半日也不能打碎飞烟瓶分毫,有些只消十数剑便可击碎一只飞烟瓶。 不管怎么说,在众人的努力下,悬空的紫晶小瓶数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少,幕后黑手嵇魈终于急了。 嵇魈重新现身,这回一道滔天魔气直扑向楚丹枫:“楚美人!你坏我大计,便用自己来还债吧!” 猝不及防间,浓稠的黑色.魔气便将楚丹枫裹挟住,楚丹枫身不由己,被高高托举起来,嵇魈的动静闹得不小,引得全场瞩目。那一刻,楚丹枫有种自己是展品、供所有人品鉴瞻仰的错觉。 底下霎时沸反盈天。 “楚师兄小心!” “楚美人忍辱负重,还穿着新娘服!” “你是何方神圣?快放下楚美人!” 这一声声的“楚美人”,令楚丹枫更生出些‘屋漏偏逢连夜雨’的悲怆之感。 求求你们,可闭嘴吧。 花庭轩早踏剑而上,可楚丹枫不打算让别人搭救,一身毕方神火,霎时烧将起来,和浓黑魔气缠绕在一处,竟一时不分胜负。 楚丹枫知道,嵇魈是原著中后期才出现的大.Boss,段位极高,自己未必是他的对手,可毕方神火也是上古奇焰,或可一试呢。 花庭轩见他们暂时势均力敌,收了玄水,只围在一旁为自家小师兄护法——楚丹枫原本也是天之骄子,曾经渴望人前煊赫,上一世却丢了那么多扬名立万的机会,这辈子,他愿意甘居人后,替小师兄圆梦。 即便手握神器,可楚丹枫毕竟只是个金丹期,与嵇魈对抗了不知多久,也渐渐觉出吃力,恰在此时,一声“五师兄姝儿来救你了!”差点让楚丹枫当场破功。 可也是此时,魔气骤然卸了力道。 嵇魈毫无预兆地喷出一口黑血,花庭轩悄无声息地收了法诀。 众人看到的却是楚丹枫力战魔头,大获全胜,发出一阵阵欢呼,士气一旦被鼓舞,战力也随之提升了。 飞烟瓶“砰砰”碎裂之声不绝于耳,战局有了明显的逆转之势。 楚丹枫没闹明白身为大.Boss的嵇魈怎么突然拉了胯,却也悄悄松了口气,脱力般下落,被花庭轩拦腰托住,才安稳落地。 甫一落地,一个脆生生叫“五师兄”的生物便扑面而来——还拖死狗一样拖着黎云逸——一头撞进楚丹枫怀里,“姝儿好担心你啊呜呜呜!好在刚混进来就看到你了。” 花庭轩拎狗一样,拎着小师妹的后脖颈,把人从楚丹枫身上撕下来,习惯地张口就来:“离他远点!” 林姝儿这回却没习惯性地翻白眼抗议,而是瞪着花庭轩身上的新郎喜服,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们……穿得好般配啊。” ……神他妈好般配! 这可不就是情侣装吗! 到底还是被同门发现,楚丹枫一张老脸快挂不住了,抬手击退一只试图靠近他们的恶鬼,虎着脸转移话题:“明知危险,就不该进来!你在外边护好黎云逸,才是头功一件。” 说着,楚丹枫接过林姝儿手中的“狗绳”,朗声道:“魔头,看清楚了,如假包换的黎云逸,我师兄呢?” 嵇魈脸色苍白,竟有几分强弩之末的憔悴,强撑着道:“带你们去见就是了,可他未必跟你们走。” 楚丹枫联想到姓嵇的之前那番‘入洞房’的厥词,自动把这话理解成“方清涯重伤无法行动”,至于伤在哪里…… 楚丹枫股间仿佛火辣辣地一抽,脸色也黑了:“带路。” 然而,真正见到方清涯,楚丹枫就发现自己想多了,对方好端端的,不但行动自如,还能吐字清晰地拒绝:“小五,我不会跟你们回双极宗了。” 第82章 真心话大冒险 楚丹枫:“四师兄, 我们手里有人质,嵇——这个魔头不敢拿咱们如何。” 方清涯却还是摇头:“是我自己的决定,才不是担心你们的安危, 楚丹枫,你总是这样自以为是。” “……”楚丹枫最受不了他这种有话不能好好说的性子,也生出一点怒火, “方清涯!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 马上跟我出秘境, 回离虚峰!” “他既然不想,你又何苦相逼?”嵇魈苍白着脸, 神情却格外欠打, “楚美人,你别以为名门正派就光明磊落, 你们人界修士,一般的龌龊腌臜,双极宗也是个藏污纳秽的地方,他只不过是知道了真.相, 看透了罢了——要我说, 人界最磊落的还要数合欢宗, 以你的资质, 应该入合欢宗才最合宜……” 楚丹枫没听嵇魈废话, 而是直接问方清涯:“这么说, 你是要叛逃师门?!” 方清涯微微别过脸, 抿着唇没说话, 态度沉默而坚决。 嵇魈饶有兴致道:“不给你的师弟师妹们仔细讲讲?到时候,你们同本座一并回魔界,师兄弟同在, 岂不热闹?” 花庭轩站在楚丹枫身后,凉凉地望着他们,仿佛是个局外人,林姝儿双手扣着捆仙绳的末端,张了张嘴,似乎也想劝。 可就在这时,有几只奇形怪状的鬼穿墙而入,口中嚷道:“大人!不好了,飞烟瓶全碎了!” 嵇魈本就苍白的脸色更难看了,恨恨地剜了一眼楚丹枫,一把抓.住方清涯的手腕,“事已至此,多留无意……走!” 方清涯很配合,旋身跟上,楚丹枫拔腿就要追,却被花庭轩拽住,他摇了摇头,“小师兄,他已经决定了,没用的。” 方清涯果然走得毫无留恋,几息之间,身影都快消失了。 “四师兄!”倒是林姝儿追了上去,嘶声喊到,“我之前胡说的,你不无趣!你很好!” 方清涯疾行的身形顿了顿,可也只是片刻,复又跟上嵇魈,转瞬便消失不见了。 几只鬼面面相觑,“那我们还杀人吗?” “魔尊大人都走了,没人兜着,再杀生,你不怕遭秘境规则惩罚?” “走走走,通知弟兄们,撤吧。” 几只鬼自说自话,飘远了,楚丹枫揉了一把林姝儿的头,叹口气,“四师兄不会怪你,他……也许是有什么苦衷吧,此事回去禀明师尊再说。” 林姝儿扁了扁嘴,这是她从小养成的习惯,受了委屈,第一步是扁嘴,第二步就要往五师兄怀里扑了。 然而,这一回她忍住了,非但没扑楚丹枫,还把他往花庭轩的方向推了一把,楚丹枫毫无防备,牵动了身后的伤处,一个趔趄,险些跌倒,被自家师弟稳稳接住。 花庭轩猝不及防将温香.软玉抱了满怀,有点懵。 林姝儿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力气有多大,握了握小粉拳,朝花庭轩做口型“我懂事,你放心”,而后拖死狗一样,牵着黎云逸扬长而去,给师兄弟俩留下了独处空间。 花庭轩:“……” 花庭轩低头就能闻到楚丹枫身上那股又欲又甜的暖香,有点心猿意马,托着他的腰,轻咳一声:“小师妹没轻没重的,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楚丹枫嘴硬,却还是在原地缓了好一会儿,才站起来,正色道,“走吧,咱们也该走了。” 说完,逞强般大步而缓慢地迈了出去。 花庭轩又是心疼,又是好笑,亦步亦趋跟着,回到幽泉殿正殿,果然发现众鬼都散去了,劫后余生的修士们看到楚丹枫,有些激动,有人注意到他不自然的走路姿势,询问:“楚美人……不,楚兄你腿怎么了,受伤了?” “……”楚丹枫不知如何回答,只好做高深莫测状点头。 他不知道,这一点头,便成了“双极宗楚丹枫悍不畏死与魔头单挑,身负重伤”传闻的源头。 不过,此时,当务之急还是离开秘境。 这地方到处都是鬼,太可怕了,他一秒钟也不想多待QvQ 但众目睽睽,绝不能表现出害怕的样子,楚丹枫手腕一转,将折扇合拢,收在掌心下方,抱拳:“各位,楚某携师弟师妹先行一步了。” 他自认潇洒倜傥,终于扳回一城,挽回了‘疑似腿疼’的尴尬,却忘了自己还穿着女装。 大红嫁衣束出细瘦腰身,乌发红唇,额间一枚桃花钿,艳若朝霞,看直了不少男修的眼睛,过了一会儿才有人想起来回礼。 花庭轩黑着脸挡住他们的视线,悄声催促楚丹枫启程。 . 既然方清涯选择离开,黎云逸便没了用处,几人最终决定放了他,可黎云逸那怂货居然不敢独自走出秘境,执意继续做‘人质’,一行人便由着他跟,不保护,也不驱赶。 而玉楼早和他们走散了,不知如今身在何处,好在现在的罗酆秘境似乎没那么危险了。 没了成群的厉鬼杀人,也没有呼朋引伴的饿死鬼,他们按着堪舆图一路向东,径直向秘境的出口而去。 路上偶尔冒出一只落单的人面蛛,或是三两头鬼鬼祟祟的尸僵貘,还有一个想方设法骗他们收下绳子的吊死鬼、以及一个试图把他们拉下水当替身的落水鬼…… “这才是地级秘境应有的难度吧。”林姝儿感慨道。 楚丹枫深以为然,要知道,在原著中,饿死鬼已经是罗酆秘境里比较难打的怪了,可他们刚入秘境不久,就遭遇了一大群…… 林姝儿忽道:“前面就是出口了吧?” 甬路尽头,花木掩映,隐约可见一圆形光斑,有种不可言说的玄妙,光斑前方数丈远,有一口深井,井旁摆着个简陋的摊子,一个穿灰布长衫,花白山羊胡的老头支着脑袋打瞌睡。 一行人走近时,那老头脑袋一点,醒了过来,揉揉眼睛问:“要还阳啦?” ……您可真会说话,一句话好悬没把我们送走,我们又没死,还什么阳? 可这人不能得罪,楚丹枫想起来了,他是秘境里一个重要NPC——情节上的重要,男女主就是在他这里明白对方心意的。 老爷子乃是阴司的退休公.务.员,专门负责给人灌迷魂汤,所谓迷魂汤,效用和哆啦A梦的“诚实药水”差不多,喝了就不能撒谎,方便接下来的十殿阎罗审问,好确定鬼魂是善是恶,作为其转世投胎方案的理论依据。 而这里只是一处秘境,并非真正的阴曹地府,老爷子灌人喝迷魂汤,只是因为职业病和为剧情服务的好奇心——喝下迷魂汤的人,会在纸上写出此时此刻、自己心底埋藏最深的秘密。 原著中,男主花庭轩写出的是“那丑姑娘居然意外地吸引我,我竟不在意她的容貌”,而原文中与他同行的戚望兰写的是“花大哥人才出众,那样俊美有担当,我戚望兰什么样的男人没见过,可竟然不敢直视他,这就是心动的感觉吗?该如何告知他,我其实戴了人.皮.面.具,其实是碧霞阁少阁主呢?” 有了这位NPC神助攻,男女主都知悉了对方了心意,花庭轩成功收获新后宫。 …… 果不其然,灰布长衫的老爷子向那口井一指,“此路是我开,要想从此路过,还要……” 黎云逸:“留下买路财?” 老爷子哈哈笑道:“要想从此路过,要留下你们心底的秘密,放心,除非你们自己想交换,秘密只会烂在我老人家心里,绝不会向旁人透露半句。” 楚丹枫自顾自遗憾‘可惜没找到碧霞阁少主,又少了一次板正六师弟性向的机会’,没注意到花庭轩投在自己身上的、复杂又热切的目光。 林姝儿怕这井水有什么古怪,率先舀了水,熟练地拎起黎云逸,搡到老头面前,吩咐:“喝。” 黎云逸迫于林姝儿的淫.威,只好干了那碗“水”,他咂咂嘴,一言不发地提起笔,目光呆滞地刷刷刷在纸上挥毫,洋洋洒洒竟写了一页纸。 楚丹枫有点好奇,他到底有多少秘密,忍不住偷眼去瞧,却只看到一纸的马赛克。 “…………” 灰衣老头捋着山羊胡,摇头晃脑道:“除了我老人家,旁人是看不到的。” “……”楚丹枫悻悻地摸.摸鼻子。 这时候黎云逸也恢复了神志,灰衣老头问:“可有人愿意同他交换?” 三人齐刷刷摇头。 灰衣老头:“那公子便请吧。” 黎云逸出了秘境之后,接下来便是林姝儿自告奋勇,待到轮到楚丹枫和花庭轩时,老爷子倒是主动提了建议:“看你们这穿着,是刚拜过堂?哈哈哈不如你们两个同时吧,若想交换秘密,也方便。” ……多么熟悉的话术,楚丹枫想,可惜我不是女主角啊!老爷子您找错人了啊!你们鬼城秘境里不辨男女的风气怎么传播得这么广啊喂! 楚丹枫正要拒绝,却听花庭轩腼腆地应了“好”,“多谢老丈。” 楚丹枫:“……”行吧。 楚丹枫拿起碗,舀了半碗井水,喝之前还在想:我有什么秘密呢?最大的秘密大约就是‘我是重生之人’。 这一点万万不能告诉花庭轩,所以,这种交换秘密的小游戏,最终也不能成行。 这样想着,楚丹枫便将迷魂汤一饮而尽了,别说,甜滋滋,还挺好喝,紧接着,他便失去了意识。 再睁开眼睛,就看到花庭轩远远站在一旁,垂着眸,额角几丝鬓发将神情遮挡得晦暗不明,手里紧紧攥着一张宣纸,没有一点想要和他交换秘密的意思。 楚丹枫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也升起一丝丝的失落——他还以为这样热切追求自己的花庭轩,会愿意同他分享秘密呢。 楚丹枫不怎么是滋味儿的收回视线,就对上灰衣老头极其复杂暧昧的目光。 楚丹枫:“?” 老爷子看了他半晌,才捋起山羊胡,道:“自己先看看吧,是否跟你……相公交换,最终还是取决于你们。” 明明只是句正常的话——如果忽略那句‘你相公’的话——可楚丹枫总觉得灰衣老头语气说不出的暧昧,他狐疑地垂下视线,然后整个人都呆住了。 刚刚还在吐槽黎云逸秘密多,他倒写得简便,可信息量也太大了: “好像和男人做也不错,被伺候是挺舒服的,比拇指姑娘强一百倍啊!但做下面那个也太特么疼了,绝对不行!尤其是和六师弟,尺寸简直非人类!” 第83章 “要交换吗——” 灰衣老头话音还未落, 楚丹枫就一把将纸揉成了团,面红耳赤道:“不了不了!” 这可怎么交换啊啊啊啊!! 太羞耻了!!! 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心底里最大的秘密竟然是这个! 楚丹枫在心里咆哮:楚丹枫你还要不要脸啊啊啊!!这种话居然也能写出来, 交换个p的秘密,打死也不能让花庭轩知道! ……不过话说回来,仔细想想, 那倒也是实话, 是清醒状态下他不敢承认的实话。 楚丹枫红着耳尖, 面无表情地想:我是断袖实锤了,再也不用狡辩了。 “那正好, 正好你相公也不想交换。”灰衣老头打断了楚丹枫的思绪。 楚丹枫望过去, 就见花庭轩手里也攥着一团废纸,对上楚丹枫的视线, 立即站得笔直,手足无措地叫了一声:“小师兄。” 像个犯了错的小学生。 灰衣老头捋着山羊胡摇头晃脑:“既如此,二位可离开了。” 楚丹枫朝老爷子拱拱手,拍拍花庭轩的肩膀:“没事, 师兄懂你。” 不让看就不让看, 他现在很理解花庭轩, 看这孩子的反应, 一定写了什么绝不能让人知晓的秘密, 说不定还和自己的那份内容撞了, 毕竟六师弟开窍之后越来越浪, 简直是个“明骚”。 楚丹枫:“走走走, 这事儿翻篇儿了,以后谁都不提。” 花庭轩笑了笑,乖巧点头:“好。” 只是, 他落后了一步,握着纸团的手背在身后,骨节分明的五指收拢,那纸团顷刻间成了灰烬,缓缓从指缝里漏出、消散,没留下一点痕迹。 紧接着,两人都消失在秘境与现实交界的光圈里。 灰衣老头望着那光圈摇摇头:“没想到姓花的后生藏着那么大一个秘密,有趣有趣。 居然是重生之人,上辈子还对媳妇做过那么多缺德事,难怪他不敢让他看呢,不过,这世间事嘛,纸是包不住火的,早晚会露馅的呀。” . 秘境外是另一番天地。 没有鬼气阴森的密布浓云,没有尖鸣饮泣的姑获鸟,没有奇形怪状的鬼物……只有熟悉的晴空万里,和嘈杂热闹的人群。 楚丹枫第一次觉得宗门那么亲切,严厉的师尊看起来都慈祥了,甚至花庭轩的渣爹黎敬也不那么讨人厌了。 满眼全是活人的感觉真好啊! 不过他不敢耽搁,第一时间就和师尊汇报了方清涯的事情。 孟沧雨显然已经从林姝儿那里听过了,现在还算镇定——没有当场气晕过去。 “此事待回禀了掌门师兄再议,你们切勿再在人前提起。” 要知道,四师兄是师尊的爱徒,突然叛逃师门,连个像样的解释都没有,换做是谁,恐怕都无法接受,楚丹枫察言观色,不敢在孟沧雨气头上多说什么,乖乖闭了嘴,并悄悄拉着师弟师妹挪远了一点,免得被他老人家的怒火波及。 不过,孟沧雨到底没待多久,嘱咐徒弟们几句,便先行离开,大约是去找掌门师尊了。 留下楚丹枫等人,被纯阳岛吸引了目光。 他们几人出来的算比较早,除了师兄弟妹三个,似乎就只有纯阳岛的黎少主回来了。 黎云逸比花庭轩还要大上半岁,却被宠得像个孩子,见到爹娘就委屈得抽抽噎噎,半天也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他贵为岛主的爹和富埒陶白的娘,正围着他软声嘘寒问暖,黎敬对花庭轩母子足够渣,在他们面前倒是位合格的父亲和丈夫,一边耐心听儿子哭,一边柔声安慰妻子。 看得楚丹枫心里不怎么是滋味儿,花庭轩正瞧得兴致缺缺,忽然听自家小师兄低骂了句“人渣”。 他愣了愣,但很快就明白过来,小师兄是在为他打抱不平呢!花庭轩心中一暖,同时也抓.住机会,跟楚丹枫悄声咬耳朵:“黎云逸都那么大了,还跟爹娘撒娇。小师兄,原来,有爹娘的感觉就是这样吗?” 一句话直击楚丹枫心底最柔软的地方——六师弟还不知道自己的渣爹近在眼前呢!要是让他知道真.相,得多难过啊! 思及此,楚丹枫一把握住他的手,“有爹娘有什么了不起,你有师兄疼爱!” 花庭轩撒娇得逞,长睫毛掩住眸中狡黠,回握住楚丹枫,他虽然只有十八岁,但个子高,手掌也大,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还在楚丹枫掌心挠了挠,“那小师兄说话算话,要疼轩儿一辈子。” “……”这崽子怕不是只猴儿,顺杆爬的技艺登峰造极了。 花庭轩催促:“好不好?” 少年嗓音微哑,带着点急切的气音,灼灼地打在人耳畔,酥.麻的感觉一路向下延伸至尾椎。 楚丹枫不大自在地绷紧了腿,却没有甩开他的手,罢了,都已经睡过两回了,再划清界限,也太不像话了。 他不能仗着人家喜欢自己,就肆意欺负人啊。 楚丹枫:“好。” 花庭轩:“好不好——嗯?小师兄你说什么?” 楚丹枫耳尖泛红,“我说‘好’。” 花庭轩又惊又喜,更不敢置信,平时的伶俐劲儿此刻荡然无存,讷讷道:“你、你说什么?” 楚丹枫做贼似的环顾四周,发现似乎没人注意到他们,才又鬼鬼祟祟地重复一遍:“我说‘好’。” 其青涩拘谨的程度,活像个早恋的中学生。 听在花庭轩耳朵里,却成了比醴酪还甘甜醉人的情话。 这句“好”,他等了两辈子。 此时此刻,这世间再没有比它更动听的字眼了,好想多听几遍啊。 花庭轩滚了滚干涩的喉咙,压抑着兴奋:“小师兄,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我说——”楚丹枫老老实实重复到一半,忽然顿住,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崽子可能是在‘调戏’自己。 楚丹枫自觉老脸要挂不住了,色厉内荏地甩开他的手:“我说——滚!” 花庭轩挨了骂也不生气,反倒摇着看不见的大尾巴,更黏糊地挨上小师兄,缠着他再多说几句甜言蜜语。 就在师兄弟俩腻歪的时候,黎敬终于问清楚儿子发生了什么,黎云逸的叙述很主观,他不肯苛责最漂亮的“楚美人”,也没怪罪‘略有姿色’的林姝儿,一股脑把罪过都推到‘不可一世的小白脸’花庭轩身上。 于是,黎敬夫妇得到的信息是:双极宗那个姓花的小子,胆大包天,因为一点小事——斗笠叔叔掳走方清涯——就劫持了他们的宝贝儿子。 黎云逸和他母亲戚夫人都义愤填膺,催黎敬狠狠教训姓花的臭小子一顿,最好以他的贱命谢罪,可黎敬却没了心思关心俩儿子的恩怨情仇。 他如今满脑子都是黎云逸轻描淡写带过的那一句“斗笠叔叔说什么‘失败’了,就带着姓方的走了”。 他竟然失败了?为什么到如今都没通知自己一声? 黎敬满腹心事,以至于都没注意到,越来越多的弟子们从秘境中.出来,纷纷向各自师门禀报‘罗酆’之内发生的惨烈死伤,多亏双极宗那位姓楚的‘第一美人’,临危不乱看出破绽,又悍不畏死与魔头搏斗,最后才力挽狂澜,自己却身负重伤。 当然,向师长们的官方汇报是以上版本,民间则还加了一条‘楚美人一袭红嫁衣,风姿无双、艳若桃李’,引得楚丹枫又一次因为“美貌”而声名大噪,这是后话。 据说圣儒门、九星剑派、合欢宗等弟子临行前都受到了各派掌门的秘密授意,才去凑‘冥婚大典’的热闹,可事情就是那么讽刺,最后统计下来,死伤最多的居然是没得到任何授意纯阳岛。 因为死伤无数,如今各宗门都一片惨淡,这一届师门大比的“主办方”碧霞阁及时站出来,态度倒是良好,表示发生这样的事,她们难辞其咎,必定追查到底,给各门各派一个交代,而逝者已矣,生者也没什么可作为补偿的,唯有发一些抚恤金,聊寄哀思。 所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在修真界也不例外,碧霞阁出手阔绰,处理迅速,顺利地安抚了人心。 而很快,众人就弄明白碧霞阁为何急着稳定大家的情绪了——她们准备给少阁主招女婿了。 虽然这原本就是碧霞阁拟好的计划,但按理来说,出了这样的事,‘招赘夫婿’的喜事就不大合时宜了,应该推迟的。 据说是少阁主戚望兰钦点了一位夫婿,这才□□如期举行。 这位戚少主刁蛮任性,颇有男儿气概,一条九节鞭甩得虎虎生风,一向都不把须眉浊物放在眼里,这次却破天荒在秘境中看重了一位年轻男修,戚阁主喜出望外,当即决定重金下聘。 一开始还有人说碧霞阁女尊男卑,招女婿竟然要下聘礼,对男人来说实在是种侮辱,可看到装聘礼的飞马车排成行,奇珍异宝以斗量,男修们的口风就变了。 现在人人都在猜测,少阁主究竟看上了谁,并满怀希望地幻想:自己会不会是那个幸运儿? 其中最为胜券在握的就是黎敬的妻子戚夫人,她越想越觉得必定是自家儿子——很明显,现任阁主乃是戚夫人的亲妹妹,少阁主和她儿子成亲,岂不是亲上加亲了? 戚夫人本来还想和妹妹好好促膝长谈一番,把孩子们亲事的细节定下,但偏偏戚阁主因为调查‘罗酆秘境’失控的事,忙得不见人影,也许在正式下聘的良辰吉日之前,都找不到人。 不过,戚夫人的笃定,还是影响了黎敬,秘境一役,纯阳岛死伤最多,借此儿女婚事,充盈一下金库,重整旗鼓也是好的。 黎敬打起精神来,日日打扮得衣冠楚楚,在客栈等着碧霞阁送礼单,并盘算着如何同对方谈判——礼金是要的,可入赘一事不行,戚夫人生了逸儿之后,便伤了身子,再不能生育,他名义上的儿子就只有黎云逸一个,怎能拱手让给碧霞阁做上门女婿? 由于黎敬日复一日做出等人的姿态,再迟钝的人也看得出来,少阁主这块“肥肉”,恐怕已经被纯阳岛吃定了,就连楚丹枫也啧啧感叹:原著中的戚望兰可是个大美人儿啊,好好的一朵鲜花却要插在……嗨,不提也罢,总之阴差阳错的,六师弟又跑了一个媳妇。 自己若是不‘收留’他,师弟也太可怜了。 然而,在黎敬扫榻以待的期盼中,在各路人马以为纯阳岛胜券在握的时候,良辰吉日当天,碧霞阁阁主偕女长老们,浩浩荡荡地找上了双极宗离虚峰下榻的客栈。 作者有话要说:上章红包已发,请查收哦,本章2分评论随机20个红包~ 宝贝们晚安啦么么哒~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江城茫茫 52瓶;言言言言言 20瓶;玉家有宝、鹿珩之不肥 5瓶;萧寒 4瓶;冰鲨公子、清秋问岸 3瓶;傻笑的花花、一只婷婷啊、空空空空空空空耳。、山居剑意天下无敌、猫猫咪呀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4章 碧霞阁阁主提亲的时候, 楚丹枫并不在场,彼时,他正和花庭轩在三牲五鼎街“约会”。 这几日, 楚丹枫一直恹恹的——他总觉得方清涯的离开,跟自己脱不开干系,毕竟当初嵇魈要抓的人是自己。 对于方清涯“叛逃师门”一事, 师尊和掌门师伯神神秘秘地商量, 却对他们只字不提, 也不知究竟有什么结果。 楚丹枫打探不出个所以然,也闷在客栈里闭门不出。 花庭轩实在看不下去, 便拉着他出去散心。 楚丹枫没忍心拒绝。 他觉得, 自己说了那句“好”,便算答应了他的“追求”, 或者说,终于肯对孩子负责了。 既然打算对人家负责,那就好好相处,何况自己年长这么多, 自然要多照顾“小男友”一些, 刚确定关系, 不好冷落他。 进了美食飘香的三牲五鼎街, 看到琳琅满目的各色零嘴, 楚丹枫的心情果然慢慢好转。 只是, 约着约着, 就又变成楚丹枫在前边吃吃吃, 花庭轩跟在后边付账拎包。 逛(吃)了半条街,楚丹枫才终于后知后觉地觉出不对劲儿,鼓着腮帮子, 含糊不清地问:“你怎么不吃?” 花庭轩就笑:“我不爱吃这些,太甜。” 楚丹枫咔吧咔吧把山楂糖丸嚼碎,咽下,“那去那边,我记得有胡辣汤,咸豆花,葱油小饼,水晶肠粉……” 楚丹枫对美食地图倒背如流,菜名报得如数家珍,花庭轩却只看着他一张一合的红.润嘴唇,忽而伸出手,替他揩掉唇角的糖渍,而后当着楚丹枫的面,张嘴把沾着糖渍的指尖卷入。 花庭轩笑得莫名色气:“真甜。” “……”楚丹枫的“报菜名”卡壳了。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卧槽!!你个小兔崽子,说好的不爱吃甜呢! 花庭轩:“不是糖的滋味儿,是丹枫比较甜。” 楚丹枫:“……!!” 楚丹枫自觉老脸挂不住了,色厉内荏地揉揉嘴角,“叫师兄,没大没小的!” 花庭轩从善如流:“以后有人的时候叫师兄,没人的时候再叫丹枫。” 楚丹枫:“……那也要讲究长幼有序。”叫名字怪腻歪的。 花庭轩委屈道: “道侣之间讲什么长幼有序,小师兄不是答应我了?难不成要反悔?” 楚丹枫第一怕六师弟撒娇,第二怕当众丢脸,两相相加,当即丢盔弃甲:“……好好好。” 就是,听到“道侣”俩字,还是觉得有点不真实,明明是自己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娃,到底哪一步出了错,居然养成了男媳妇? . 碧霞阁阁主戚柳珠礼数周全,向孟沧雨递上礼单后,还要拜访林掌门,孟沧雨却没立即应下,拦住戚柳珠,“戚阁主,小徒虽懒散不成器,可入赘一事,还是……” “孟仙长过谦了,令徒年轻有为,一表人才,您也不必多虑,小女在秘境中,早与令徒暗生情愫,想必是两厢情愿的,我们做长辈的,不过是把事情挑明罢了。” 孟沧雨还是不大甘心让徒弟给人做上门女婿,挣扎道:“不如把小徒叫出来,于情于理他也该当面拜见阁主。” 当面……问清楚,小五究竟是怎么想的,那孩子这些年来,性子愈发的与世无争,不像是贪图别人家产的人……等等,小五虽不怎么上进,可风流名声倒传得远,戚阁主又说什么两.情.相.悦,该不会……那孽徒该不会和人家女儿做过什么苟且之事了吧! 戚阁主笑道:“不必了,我们不讲这些虚礼,日后再拜见也是一样的。” 听说楚丹枫身负重伤,还是不要打扰未来女婿养伤,既然女儿喜欢,她这个做丈母娘的,也得知道疼女婿才行。 孟沧雨听了这话却更笃定了:都要招赘女婿了,可她连小五的面都不愿意见!可见是生他的气了,还能为什么?还不是那兔崽子把人家女儿糟蹋了! 孽障啊! 思及此,孟沧雨也不敢再提叫楚丹枫出来对峙的事了,两人鸡同鸭讲地客气一番,他才满怀歉意地把戚阁主送走。 · 楚丹枫和花庭轩对此完全不知情,俩人一直逛到华灯初上,才意犹未尽地回来,没敢打扰师尊,直接悄悄回了房。 楚丹枫是习惯沐浴的。 他做废柴太久,上辈子连简单的净水咒都使不好,又拜曾吞噬过的混血毕方妖丹所赐,多少沾了点鸟类习惯,很喜欢被温水浸泡的感觉。 可楚丹枫刚把自己埋进沐桶,花庭轩便把自己扒了个精光,迈开长.腿就要进去共.浴。 “……!”楚丹枫按住他的腿,“你干嘛?” “洗澡啊。”花庭轩无辜道。 少年身形劲瘦颀长,肌肉流畅而富有力量感,他还保持着一条长.腿迈入.浴桶的姿势,胯间本钱清晰可见。 楚丹枫看见它就屁.股疼,黑了脸:“没看见我在洗?出去!” 花庭轩熟练地撒娇扮柔弱:“轩儿也想一起。” 可惜今日这招没奏效,楚丹枫瞥他一眼,又瞥它一眼,反而更坚持了:“你都多大♂了,还撒娇,赶紧出去!” 怕惹怒了小师兄,花庭轩终究没敢强行留下讨嫌,只得遗憾地爬上床,先去暖被子。 不知过了多久,屏风外的水声渐停,楚丹枫终于摸着黑,悉悉索索往床.上爬,刚爬上去,便感到一股大力,把他捞过去。 花庭轩手长脚长,轻易就将人禁锢在怀里,大型犬似的将头埋在楚丹枫颈间嗅了嗅,熟悉的暖香混着淡淡的皂荚香,又欲又清新,手.感也好,明明人很瘦,却软得不行,奶豆腐似的滑.嫩,因‘尊师命’,他们同床共枕有些时日了,可从前他没立场,后来小师兄心情不佳,他不敢造次,这还是花庭轩第一次光明正大地享受福利。 楚丹枫觉得自己像只莫得感情的抱枕,被反复揉搓.捏扁,一开始他没在意,迷迷糊糊闭着眼睛,任由对方胡闹,可很快就觉察出不对劲儿了。 花庭轩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最容易擦枪走火。 当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抵上屁.股时,楚丹枫烫到一样,掀开被子就跑了。 花庭轩:“…………” 好在房间里的烛火已经熄了,仗着对方看不见,楚丹枫很没出息地缩在床角装鹌鹑,“太晚了,就,就,不了吧。” 黑暗里,花庭轩的声音热切地飘过来:“那明晚早一点?” “…………” 楚丹枫差点没咬断自己的舌头,他不是那个意思啊! 其实既然已经答应了做道侣,那种事不可避免,但,若是再让庭轩上一次,那尺寸……他非赔进老命不可,反过来若是要自己去疼爱他…… ‘上一回欺负花庭轩’的事楚丹枫完全没有印象,如今在清醒状态下,他实在有些无从下手。 楚丹枫讷讷地装了半晌鹌鹑,忽听一声委屈的叹息,“罢了,你不愿意,我怎会勉强?” 楚丹枫更内疚了,心想:轩儿实在是懂事,除了那事,这时候他无论提什么要求,自己都该答应他。 就听花庭轩拍拍床:“过来抱。” 楚丹枫想都没想,麻溜爬过去,刚钻进被子,便听花庭轩提出第二个‘不过分’的要求:“那摸.摸总行吧。” “……” . 与此同时,纯阳岛下榻的客栈内,戚夫人面色不愉,正和黎敬抱怨:“兰儿竟看上了别派的穷酸小子!那种出身,哪里比得上逸儿?双极宗离虚峰……从秘境出来的男弟子只有两个,都是欺负过咱们逸儿的臭小子,尤其是那个花庭轩!你到底什么时候找他算账?” 黎敬当年娶戚柳馨便是高攀,多年来一直对妻子忍让有加,今日却也带了些火气:“算什么账?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戚夫人没想到一向温和的丈夫会突然对自己大声,愕然道:“你敢凶我?” “还不是你,笃定逸儿能成,害得我亲自等了你妹妹好几日,多少大小宗门都看在眼里,所有人都以为纯阳岛胜券在握,结果呢……咳咳咳咳,她去离虚峰提亲,不是打我的脸吗?咳咳咳……” 这回师门大比出了问题,纯阳岛年轻一辈的弟子折损最多,黎敬大约受打击太大,自秘境关闭后,身体便大不如前,不但说几句话就胸闷气短,连脸色也不好看,眼底挂着浓重的黑眼圈,若不是他多年来表现得很专一,戚柳馨知道他的‘人品’,简直都怀疑他纵.欲过度。 戚柳馨:“夫君你也别急,我知道这回折损了不少弟子,你心里不是滋味儿,不说了,身子要紧。” 黎敬长叹一口气,仍旧是一脸愁苦,只是,他心中所想的不是那些殒命的弟子,而是迟迟没同他联络的嵇魈。 即便出了变故,嵇魈也不该一走了之,他们可是达成了协议的……究竟为何这么多天还是杳无音讯? 这一回,却是说曹操曹操到。 黎敬还没感叹完,便听到了熟悉的传音入密——是嵇魈! 黎敬激动之下,甚至忘了掩饰情绪,有些生硬地同戚夫人报备:“我有事出去一趟,你先睡吧。” 戚柳馨一句“你三更半夜去哪里”没出口,黎敬便推门而出。 戚夫人追出客栈,可哪里还有黎敬的影子?他早施了个遁地术,整个人消失不见了。 “阿娘,你还没睡呀?”黎云逸听到动静,也从房间里出来,揉着眼睛,打着呵欠问。 戚柳馨见到儿子,忙撑起笑脸,“没什么,快去睡吧。” 黎云逸却直眉楞眼地说:“我听见了,你跟爹吵架了,为了兰表妹没看上我,阿娘不要忧心,兰表妹看不上我,我还看不上她呢,这一路我可见识过真正的美人儿了。” 这个儿子被他们保护得太好,纨绔又天真,戚柳馨叹口气,“今天这话,不能对姨妈或者表妹说。至于你爹,我只是觉得他像是有事瞒着咱们……” 黎云逸:“气大伤身,阿娘别想了,瞎猜也无意。” 戚柳馨打发了儿子,却自言自语道:“也不用瞎猜,我虽修为不济,可碧霞阁最不缺的就是天材地宝。” 说罢,她从苏绣香包样式的芥子袋中拿出一样东西,萤火虫似的光点悄无声息地一闪而逝。 三十里外,一处幽林中。 夜色浓稠,嵇魈仍旧一身皂纱斗笠,和黑漆漆的林木几乎融为一体。 “你怎么才来找我?”黎敬急切道,“东西带了吗?” 嵇魈抬手丢给他一个紫晶小瓶,“这就要问你的好儿子了。” 黎敬诧异道:“逸儿?” 嵇魈嗤笑:“当然不是那个废物!是你背着你老婆、和我妹妹生的儿子,花庭轩重伤了我。” 话音刚落,树梢上一只“萤火虫”突兀而笨拙地坠了地。 第85章 黎敬当即警铃大作, 一把将那“萤火虫”捡起来,“萤火虫”灵力耗尽似的,在他手里抽.动一下, 就失去了光彩,黎敬的脸色却更难看了。 嵇魈:“啧,黎岛主, 你也太粗心了, 连身后跟了条‘尾巴’都没察觉吗?还是说, 没了本座,你就虚弱成这个样子, 连被人跟踪也发现不了?” 黎敬将那“萤火虫”捏碎, 咬牙道:“你早发现了?” 嵇魈幸灾乐祸:“没,在你跟我要飞烟瓶的时候才发现。” 黎敬怒不可遏:“你!那你为什么不早……你是故意的!你故意把那孩子的身世说出来!” 嵇魈:“故意的又如何?你这人渣, 骗了我妹妹,在人前倒是装得人模狗样,人人都道你对夫人忠贞不渝,本座还有些期待, 你夫人知道了这事, 会怎么样?应该很有趣, 啧, 可怜啊, 被蒙在鼓里十八年, 不过, 这么多年, 你也该把她的嫁妆挥霍得差不多了吧。” “嵇魈!你好大的胆子!” “怎么?黎岛主在跟我发脾气?那本座不伺候了,日后你自己用飞烟瓶收集魂魄。” “……”黎敬闭了嘴。 嵇魈嗤笑:“人界修士就是这样虚伪。” 黎敬:“嵇魈,我们本就是各取所需, 你不也是连亲侄子都不顾?任由那么小的孩子独活了五年,还是我托孟沧雨收留了他,不然轩儿早就没命了,你有什么立场指责我?” 嵇魈不屑道:“本座从来没承认过他是我侄子,花庭轩是个杂种,留着低贱人类的血,该死……你是他亲爹,竟然还有脸跟我比?不说这些,还是老规矩,一手交魂,一手交货,该你了。” . 花庭轩所谓的“摸.摸”,果然非常不纯洁,且兴致勃勃地一直摸.到后半夜,搞得楚丹枫也有些火起,可面对六师弟,他又有点下不去嘴——花庭轩虽生得俊美,但身体硬.邦.邦的。 想到要‘压’这么个健壮的男孩子,掏出来比他还大,楚丹枫就提不起性.趣。 花庭轩倒是性质高昂,撒娇卖痴想继续那一晚的‘洞房’,可楚丹枫上回的体验太惨痛,说什么也不肯献身。 心火蒸腾地折腾了大半夜,楚丹枫才迷迷糊糊睡着,在自家师弟怀里醒来时,愈发觉得自己就像某肾宝小广告里“有心无力,难振雄风”的男主,虽然答应了六师弟,却给不了他性.福。 楚丹枫自觉无颜面对师弟,因而拒绝了继续温存,找了个借口溜下楼,刚下楼就看到堆了一地的、绑着红绸布的木箱。 每个木箱上都贴着醒目的“喜”字。 “呀,出来了!” “恭喜恭喜!” “恭喜恭喜!” 几个店小二都围上来,楚丹枫一脸懵逼,“恭喜什么?” 一个小二笑道:“楚公子,我们都听说啦!碧霞阁和双极宗联姻,瞧瞧,聘礼都送来了,我们是太游境土生土长的,就住在碧霞阁脚下,也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这还只是一部分,您师尊昨日接礼单时我们也瞧见了,好家伙,礼单那——么老长!您说这不是天大的好事?我们不该恭喜吗?” 楚丹枫明白了——戚望兰来向花庭轩提亲了! 这情节他熟啊,和原著中一模一样,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男主光环?花庭轩可是几乎全程跟着自己啊,莫不是什么时候抽空见了她一面,她就对他芳心暗许了?这是什么种类的一见钟情,也太犯规了吧! “楚公子?”小二见他发愣,又叫了几声。 “……”楚丹枫回过神来,心里不怎么是滋味儿,掏出一把下品灵石,一人赏了一颗。 花庭轩便是这时候追下来的。 小二们心满意足地四散时,嘴里还念叨着“百年好合”“早生贵子”之类的吉祥话。 花庭轩听着吉祥话,看着堆了满厅堂的红木箱,心里已有了猜测,沉着脸问:“小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楚丹枫心道:你倒是听话,出来就叫‘小师兄’了。 这样想着,他心里更不爽了:“你不是都看见了,碧霞阁下聘,那些小二听说了,来讨赏的。” 花庭轩咬牙道:“那你就赏了?” 楚丹枫:“又不值什么。”就替你赏了呗,若是不赏,倒显得我小气,跟吃醋一样,呸!他吃什么醋?他一个大男人跟小姑娘争风吃醋,那还像话吗? 花庭轩脸色更难看了,“小师兄倒是大方。” 这话听着有点阴阳怪气,倒像是上一世的大花常用的语气。 花庭轩深吸一口气,勉强平复下情绪:“那你是怎么想的?” 楚丹枫心道:反正我不做你的后宫,不对,是老子不允许媳妇开后宫…… 可他又不能说‘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之类小家子气的酸话,显得自己像个斤斤计较的小老婆,这可太跌份儿了,一点也不爷们儿。 为了显得‘爷们儿’一点,楚丹枫决定采用“欲抑先扬”的话术,先把戚望兰肯定一番:“戚少主出身名门,家财万贯,听说相貌也是一等一的好,恍若神妃仙子,放眼几大宗门,乃至那些世家弟子,哪个男修不把她奉为女神?她肯提亲,多少人眼馋呢。” 花庭轩握住楼梯扶手,手背青筋暴起,坚硬奢华的上古寻木,竟生生被捏出五道指痕,“是啊,原来是这么好的机会,要好好把握。” 楚丹枫听到这话,也不接着夸戚望兰了,酸溜溜道:“是啊,那么好的机会,不答应她成亲才是傻.子。” 说罢,袍袖一甩,气哼哼地走了。 妈的,保持个屁的风度!绿帽子都怼到眼前了,他还能忍,那就不是男人!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小师弟平日里乖得像个小绵羊,没想到也是个渣男,呸!才确定关系,被窝还没睡热呢,就当着他的面说要傍小富婆。 可刚走出客栈,就被“花渣男”捉住手腕,花庭轩在人流熙攘的大街上,随手布下一个结界,楚丹枫眼前的景物就变了,街道还是那条街道,可人全都消失不见,只剩下他和花庭轩两个。 少年一张俊脸沉得能拧出.水来,凤眸里仿佛淬了冰,“小师兄要上哪儿去?” “……”楚丹枫,“你在管我啊?以什么身份管我?”以我媳妇的身份吗?你不是要成亲了? 花庭轩的回答是捏住楚丹枫的下巴,吻了上去——或者说“咬”更贴切。 这个“吻”粗暴蛮横,不像爱.抚,倒像是野兽用气味标记领地,花庭轩几乎要咬破他的唇,大手铁钳似的箍.住楚丹枫,没轻没重地揉.捏他的臀,与之前恭顺小心的“小绵羊花”大相径庭,待到分开时,两人呼吸都有些乱,楚丹枫的嘴唇果然破了一处,疼得嘶嘶抽气,“你他妈是狗吗?” “做狗又如何?只要能跟小师兄永远在一起……”花庭轩眉间隐隐浮出一丝黑气,又很快消散,继而重新捧起楚丹枫的脸,舔掉他唇上的血珠,恶劣地低声道,“做条小公狗,干得你下不来床,看小师兄还怎么和别的女人成亲?” …………操啊。 花庭轩你怎么说出这种话,真是骚得没边儿了! 不对,他成什么亲? 楚丹枫懵逼道:“谁说我要成亲?” 花庭轩:“小师兄不是要答应碧霞阁的婚事吗?无妨,轩儿这就去屠了碧霞阁满门。”尤其是戚望兰那个女人,他恨不得生啖其肉!当初在幽泉殿温泉池沐浴,她就对小师兄心怀不轨,果不其然! “???”楚丹枫,“啊???碧霞阁聘的女婿不是你吗?” “…………” “…………” 花庭轩的狂拽酷炫僵在脸上,气氛一时陷入尴尬的沉默。 楚丹枫也开始反思:他只是听说了“与双极宗联姻”,就笃定少阁主要寻的女婿是花庭轩,但事实上,离虚峰一脉住客栈的还有大师兄周远山与三师兄黄长天,黄长天形象是差了一点,但大师兄仪表堂堂,端方沉稳,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啊。 楚丹枫于是发出了灵魂诘问:“你为什么觉得是我?” 花庭轩:“……” 他总不能说自己是重生之人,一眼就认出了戚望兰,早就瞧出了她对他的欣赏,只得含糊道:“小师兄人才出众,俊美无俦,侠义心肠,怎会有人不喜欢……你又为何觉得是我?” “……”这回轮到楚丹枫卡壳了。 楚丹枫总不能说因为我穿书又重生,所以知道剧情。 他干笑:“我也一样,觉得你人才出众,怎会有人不喜欢。” 花庭轩:“……” “其实这便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凭什么人家金尊玉贵的少阁主会看上我们?咱们是哪来的自信呀,”楚丹枫心情轻松不少,催促他撤掉结界,“我们回去一问便知。” 花庭轩依言挥手解了结界,周围景物又变回原本的息壤热闹,太游境里十个人有八个是修士,大街上凭空冒出俩人,并不会引起什么骚.动。 花庭轩又恢复了“小绵羊”状态,乖乖跟在楚丹枫屁.股后边,一路跟回了客栈,才抿着唇小声说: “金尊玉贵不算什么,只要你喜欢,这世上的珍宝……” 可话音未落,就被一惊一乍的林姝儿打断了:“你们可回来了!出大事了!咦?五师兄,你嘴怎么了?” “……”楚丹枫心虚得连花庭轩都不敢瞪,迅速转移话题,“你还没说出什么事了?” 林姝儿:“五师兄,碧霞阁少阁主要娶你!快想想办法!” “……” “……” 花庭轩提起玄水剑就走。 楚丹枫额角一跳,忙追上去拦住他,“干嘛去?” 花庭轩一脸肃杀:“我宰了戚望兰。” “……”楚丹枫扶额,“不行!” 他觉得这不是气话,花庭轩是真要去杀人。今日的六师弟多少有点疯,他又露出那样的神情,叫人不寒而栗,一点不像往日的花小绵羊。 ‘或者说,他从前只是披着羊皮’,这个念头一闪而逝,就听花庭轩语气更冷了:“你舍不得?” 楚丹枫忘了细细分辨师弟的“品种”,忙顺毛:“怎么会!我连她是谁都不认得,你才是我的……” 楚丹枫望着冷若冰霜的师弟,咬咬牙:“你才是我的心肝宝贝,这不是怕你吃亏吗?” 花庭轩神情明显缓和了,耳根竟还泛起了一点可疑的红,熄火了。 ……顺毛成功! 楚丹枫松了口气的同时,又灵光一现:“虽不知碧霞阁为何这样安排,但让她们主动退婚也容易,犯不着打打杀杀的,你附耳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抱歉昨天因为榜单的原因很丧,状态太差实在写不出来,调整了一天,可以码出字了。 上章红包已发,本章2分评论随机20个红包~ ps:有读者说我经常请假,但更得很快,实际上是因为,我晚更新一小时也会请假,除了昨天一天没更新之外,开文到现在,其实一直是日更的。 pps:上章把几处“嵇魈”误写成了“嵇康”,已改正~ 第86章 花庭轩听得表情几变, 最后迟疑道:“小师兄,这样做,对你的名声……” 楚丹枫拍拍他的肩, 满不在乎道:“无妨,我又不在意那些,名声早就已经那个样子了, 不如利用一回。” “你道侣我玉树临风, 招人喜欢是情理之中的事, 索性认下‘花花公子’的名号,便再没姑娘肯要了, 以后就靠你给我养老送终!”他轻快地眨眨眼, “你不是怕我跑了?这点安全感还是能给你的。” 花庭轩僵在原地:“你为了我,竟愿意做到如此地步, 可我……” 楚丹枫微微仰脸望着他,心道:怎么样?相较之下,境界低了吧?格局小了吧?路走窄了吧?刚刚误会我,又咬我又捏我, 现在是不是特别后悔? 他扬手掐一把花庭轩的脸, “我疼你不是应该的?走, 见师尊去。” 说罢, 潇洒地掸掸袍袖, 飘然进了房。 花庭轩紧跟上去, 心里暖得像是燃起了薪火, 小师兄……竟如此待他? 这是他自上辈子起, 都不敢奢望的待遇,如今摆在眼前,却有些情怯, 觉得自己欺瞒了那么多,配不上他的好……一切都顺利得过了头,好得不真实。 楚丹枫的潇洒没维持多久,刚敲开师尊的房门,就挨了一记眼刀。 楚丹枫:“……?” 孟沧雨盯着他的嘴唇,瞪了半日,心里愈发气闷,呵斥:“去哪里野了?小五,你的嘴是怎么回事?” 楚丹枫:“……” 花庭轩:“……” 想起刚刚那个粗暴的吻,楚丹枫脸就有点烧,窘道:“师尊,我——” “行了!”孟沧雨却急忙打断,全身都在拒绝,一脸的“我不想听你那些风流韵事”。 “小六你出去,为师同你师兄有话说。” 楚丹枫朝花庭轩使了个眼色,把人推出去,又乖乖关上房门,孟沧雨神色这才缓和了些,布下一道隔音结界,平平板板地把碧霞阁提亲的事情说了,“这事,你意下如何?” 本以为楚丹枫会一口答应下来,却没想到他当即道:“师尊,徒儿可以拒绝吗?” 孟沧雨一愣:“你要拒绝?” 楚丹枫虽这样问,却也没抱太大希望,看那阵势,此事恐怕已经闹得人尽皆知了。 对方是碧霞阁的少阁主,多少男修挤破脑袋也想入赘,唯一的顾虑就是入赘名声不好听,可如今是碧霞阁阁主亲自上门提亲,事关两大宗门的联姻,正所谓师门之命媒妁之言,答应下来,里子面子全有,没有哪个脑子正常的男修会拒绝。 孟沧雨:“为何?” 楚丹枫:“师尊恕罪,丹枫已经有了心上人。” “你还有别的心上人?!我是说……戚阁主说,你和她家少阁主在秘境中两.情.相.悦,”孟沧雨字斟句酌道,“小五,年轻男女两.情.相.悦……你实话告诉为师,你有没有对那位少阁主……?” “没有!”楚丹枫忙道。 孟沧雨:“……” 孟沧雨:“那她为何……非你不嫁?” 楚丹枫比他还迷茫:“不知道……” 可毕竟楚丹枫风流名声已在双极宗传遍了,孟沧雨还是不信,又旁敲侧击一番,见真问不出什么,才道:“民间讲究媒妁之言,父母之命,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可这种大事,为师不愿草率做主,最开始就想听听你的意见,但是……” 楚丹枫警觉起来,一般“但是”后边都不会接什么好话。 果然,孟沧雨道:“但是,此时掌门已经知晓,替你答应了下来。掌门师兄那个人,一向以宗门利益为上,恐怕……难以收回成命。” 这话倒是真的,楚丹枫做鸟的时候,曾在林沧风的青山居住过一年,深知其为人,说他“宗门利益为上”,不如说他“心中只有宗门”,是个最合格不过的掌门,以一个小弟子,换两派联姻,这样划算的买卖他不会不做。 更何况,如今“这门亲事”恐怕已无人不知,掌门师伯断然不会为了他得罪碧霞阁。 见楚丹枫一言不发地站在原地,孟沧雨叹口气:“掌门如今身在碧霞阁,你若执意……” 楚丹枫打断他:“掌门师伯还在碧霞阁?可有四师兄的下落了?” 孟沧雨摇头,就在楚丹枫以为他会像从前一样避而不谈时,孟沧雨郑重道:“魔族和人界一向井水不犯河水,这回突然入侵罗酆秘境,残害年轻一辈弟子,必有蹊跷——已经查出有鬼修参与其中,助他们驱策秘境中众鬼,兹事体大,不止咱们双极宗,圣儒门的符修,须弥寺的佛修……都在碧霞阁商议,所以恐怕你去找,也未必见得到……” 楚丹枫摇头:“师尊,弟子明白,如今是多事之秋,几大宗门需要联合一致对外,弟子不会因为一己之私,扰乱两派交好。不过……这门亲事我自有决断,既不会让师门为难,也不会辜负我心爱之人。” “……” 孟沧雨最后没说什么,只盯着他看了片刻,意味深长道:“小五,虽说人不风流枉少年,但年轻人……还是要节制。” 楚丹枫:“……” 楚丹枫怀疑自己在师尊这里的形象已经无法挽回了,管中窥豹,他在双极宗‘花花公子’的形象该有多么深入人心。 他心情复杂地辞别了孟沧雨,便第一时间去找了林姝儿,“小师妹,替我办一件事,找坤断峰的唐映冬,替我传些话。” 林姝儿很痛快:“这有何难?” 但听完楚丹枫的吩咐,她便卡壳了,满脸问号。 楚丹枫也不与她多解释,只做深沉状:“别问,问就是为了爱情。” 林姝儿:“可是……我还是不明白。” 楚丹枫叹口气:“碧霞阁不知为何要招赘我,但她们挑男人,是有,呃,处.男情节的,你唐映冬师姐和戚少主是闺中密友,她的话,她更容易相信,唐师妹又是个存不住话的性子……这回懂了吗?” 林姝儿缓缓点头。 楚丹枫叮嘱:“切忌,要自然,才能让她相信。” 许是因为脱离了原本的剧情,林姝儿这一世一点也不恋爱脑,办事爽利,想明白其中关窍之后,便朝楚丹枫一握拳,像是感慨万千地说了句“五师兄放心”,便立即风风火火地出发了。 . 因为“罗酆秘境”失控的原因还没调查出来,“师门大比”结束后,除了一些不想惹事端的散修和小门派之外,几乎都继续留在了太游境观望。 这几日,各派师长都聚集在碧霞阁“开大会”,留守在外的弟子们耳朵也没闲着,着实听到了几则劲爆的新闻: 据说碧霞阁阁主的胞姐戚柳馨,已经与她夫君黎敬大闹了几场,纯阳岛乱作一团。 黎敬本人更是被人瞧见,脸上被挠出了几道血印子,披头散发,很失体统。修真之人受点普通外伤不算什么,一个小小的法咒就能修复,重要的是丢脸。 黎岛主乃是宗师级的人物,温文尔雅,风度翩翩,最难得的是用情专一,爱妻如命,这么多年来,无论出现在什么场合,夫妇俩都相敬如宾,越是这样,普罗大众越是好奇,究竟发生了什么,能让戚夫人气成这样。 传出来的版本多得很,最离谱的,同时也是最为人津津乐道的,便是‘黎敬在外有个十八岁的私生子,被戚夫人发现了’。 不论真假,黎敬的“好丈夫”人设坍塌,这对人人欣羡的模范道侣,反倒成了笑话。 …… 另一则新闻便是,碧霞阁声势浩大给双极宗下聘之后,便没了动静,有心人专门去离虚峰所在的客栈探听,竟发现那些堆了满地的红绸木箱子都消失不见了,按理来说,该多摆上几日,以取昭告天下之意,这是“下聘”的传统。 众人都议论纷纷,猜测这婚事大约是黄了,只不知“准新郎”是哪个倒霉蛋,得而复失,没了这么一桩好姻缘,换做是谁受得了啊。 “原准新郎”楚丹枫惬意地嘬一颗青梅蜜饯,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仓鼠。 “小五你别难过,姻缘这事可遇不可求,以后还会有更好的。”二师姐叶白鹿柔声安慰他,“这事错不在你,碧霞阁下聘在先,如今又无缘无故取消婚约,掌门师伯、师尊不管,师姐来管!我明日就去碧霞阁问个清楚!” “咳咳咳咳!”楚丹枫嘴里的蜜饯突然就不甜了,差点没把自己呛死,“师姐,咳咳咳,别别别!” 叶白鹿一边拍他后背,一边泼辣道:“怕什么?你是我拉扯大的孩子,师姐容不得你受一点委屈!” “咳咳咳咳咳……”楚丹枫心道:要是问清楚了,你就不会怪碧霞阁,该反过来揍我了。 “二师姐,小师兄本来也没看上那丑八怪,”花庭轩适时上前解围,“我们去了,反倒显得放不下她们碧霞阁的家产似的。” 叶白鹿:“……” 楚丹枫悄悄朝花庭轩竖了个大拇指,坐在角落装蘑菇的林姝儿也暗自松了口气。 正在叶白鹿很不甘心地准备放弃对峙时,店小二敲门喊道:“几位客观,有客人——” 他话音还没落,一个女孩子便踹开门,气势汹汹地踏了进来。 那女孩子浓眉高鼻,一身红色劲装,美得颇为英气,叫人见之忘俗,开口便道:“楚丹枫!我有话问你。” 楚丹枫:“?” 这人他绝对不认识,但声音怎么有点耳熟:“你是?” 那姑娘“刷”一下子抽.出一截寒光闪烁的九节鞭,花庭轩面沉如水,叶白鹿和林姝儿也戒备起来,那姑娘却浑不在意,一双明眸只装得下楚丹枫,勾唇笑:“你可认得我了?” “你是……那位,呃,丑姑娘?”这话出口的同时,楚丹枫就灵光一现,扮丑、九节鞭……他之前怎么没想到,那不就是戚望兰吗?! 可是,上辈子他无缘得见这位奇女子,只在原著中读到过,原著的戚望兰骄横跋扈,极难相处,但秘境中那个‘丑女’相处起来很正常啊!他根本没往那方面想啊! 殊不知,戚少阁主是个顺毛驴,若是顺了她的意,她也是讲道理的,譬如楚丹枫并不在乎她丑,愿意舍弃玉楼那样的美人儿,而选择救她这个“丑八怪”,就很合她的脾气。 戚望兰大大方方地自报家门,下一句就险些没把楚丹枫送走:“楚丹枫,秘境之中,我观你人品,知你并非喜好美色之人,所以传闻我母亲信了,我族长老信了,但我并不信,我要亲耳听你解释。” 楚丹枫只觉数道目光齐刷刷射向自己。 “…………” “我们出去说吧。” “就在这里说!”竟是叶白鹿和戚望兰齐齐开口。 “……”楚丹枫悄悄擦了把汗,花庭轩站在他身侧,杀气腾腾地瞪着戚望兰。 戚望兰不愧是女中豪杰,人.皮.面.具撕掉了,身为少阁主的气魄也回来了,毫不畏惧地回瞪回去,问:“听说你早在双极宗的时候,就已经阅女无数?常出入秦楼楚馆?” 叶白鹿也望着楚丹枫——二师姐这辈子最恨轻薄男子——似乎他敢说一个“是”字,回头就要打断他的腿。 而花庭轩也在望着他,似乎很怕他当庭反悔,真跟那少阁主双宿双.飞了,这孩子,原本就没什么安全感,好像一直不相信自己喜欢他…… 楚丹枫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是一道数学题,他太难了。 叶白鹿:“那些都是谣言,小五少不更事时的一点小事……被大家以讹传讹,传得愈发离谱,我们离虚峰一脉家教甚严,小五早就改过了,多年来深居简出,戚姑娘切莫道听途说。” 戚望兰:“并非道听途说,这是我的闺中密友悄悄告诉我的,而她也有根据……” 眼见着就要把林姝儿抖出来,楚丹枫忙打断:“是!我承认。” 所有人都望向他。 楚丹枫硬着头皮道:“对不住,我的确是个浪荡子,我……我耐不住寂寞,一直都、都有暗会佳人,那一日我还被、被‘佳人’咬破了唇,连师尊都看到了,我知道碧霞阁的规矩,最重‘男子贞洁’,是在下配不上少阁主。” 这话都是跟林姝儿之前排演好的,因而他说得倒还流利,只是说到‘贞洁’二字时,还是窘得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戚望兰满脸失望:“你、你竟然是这样的人……” 她将九节鞭狠狠一甩,愤然道:“果然天下乌鸦一般黑!我还当你……” 叶白鹿也道:“小五你……” 楚丹枫羞愧得不敢看叶白鹿的眼睛,缩成了一只鹌鹑,花庭轩瞧得心疼,忽而开口:“其实——” “其实我也想浪子回头了!”楚丹枫抢答。 事已至此,人都已经丢了——大不了回头被二师姐揍一顿——总不能这时候功亏于溃,楚丹枫灵机一动,觉得说不定还能挽回一二,借着刚刚的话头,说得愈发流利:“因为我心有所属,便是那个咬破我嘴唇的人,他很没安全感,会犯浑、孟浪无状,喜欢撒娇、擅长碰瓷,但……这世上唯有他为我哭、为我笑,总把我伺候得妥妥帖帖,心里眼里再装不下别人,而我……舍不得他难过,这便是……” 这便是“情”吧。 花庭轩怔怔地望着楚丹枫,险些没捏碎灵剑玄水的剑柄。 “所以,戚少主,”楚丹枫朝戚望兰抱拳行礼,真诚而歉意地说,“在下心里已经有了人,只好辜负少主的美意了。” 作者有话要说:小师兄:这回安全感够吗?够吗孩子?不够再加点! 第87章 房间内一片安静, 楚丹枫自觉这番表白说得情真意切,应该打动了所有人,戚望兰也该死心了。 却没想到, 戚望兰看着他,抿住唇,竟微微红了眼睛, “为什么不是我?” 楚丹枫懵了:“啊?” “罢了!”戚望兰深吸一口气, 调整好表情, 将长鞭一收,站得笔直, “是我们相识太晚。” “不过, 这才是我认识的楚丹枫,我戚望兰不夺人所爱, 既然你已有了心上人,此事便就此作罢,我自会回去禀明母亲。” 说罢,她转身就走。 戚少主来去如风, 丝毫不拖泥带水, 留下一室安静。 “…………” 房中几人面面相觑, 唯有楚丹枫不敢抬头, 飞速找了个借口就开溜, 叶白鹿当即追出去:“小兔崽子, 你刚刚说的可是真的?又偷偷去那不三不四的地方, 定是跟黄老三学坏的!” 林姝儿忙抱住叶白鹿的腰, “师姐息怒!” 叶白鹿:“不学好的东西,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楚丹枫溜得更快了,花庭轩也尾随而去。 一直跑得好远, 还能听到叶白鹿在骂:“我饶不了他!丢了这么好的亲事,看他还长不长记性!” 直到确认二师姐追不上了,楚丹枫才拍着胸脯停下,“吓死我了,二师姐打人可疼了。” 离虚峰的女修个顶个身负怪力,他小时候因为调皮挨过几次揍,现在想起来屁股还隐隐作痛。 刚安复好心绪,楚丹枫就撞见花庭轩似笑非笑的视线。 他登时有点窘,摸摸鼻子挽尊:“二师姐把我拉扯大,她打我,我不能反抗的……” 见花庭轩脸上笑意反而更深了,楚丹枫被他笑得恼羞成怒,炸了毛:“你……你笑什么笑?没完了啊!” 花庭轩忽而一把抱住他,“丹枫,我是高兴,你……刚刚说的,可是心里话?” 楚丹枫:“?” 花庭轩:“还是,只为了骗戚少主离开?” ……哦,原来是那段话啊。 那番话的本意自然是骗戚望兰离开,但也的确基于他的真实想法——多年来,小花对自己照顾得无微不至,他早就习惯了他的好。何况,又是他先动手,上了人家,于情于理都该负责的,既然要负责,那便是一生一世,自然心里眼里只能有他。 若花庭轩不变心,自己也不会负他。 只是,刚刚情绪到那儿了,那番话说得未免过于山盟海誓,现在想起来,楚丹枫不敢全盘认下——他是喜欢花庭轩,但还没到那种程度,认下了总觉得有点心虚。 楚丹枫于是找了个狡猾的说辞:“我骗她离开又是为了谁?” 花庭轩果然把他搂得更紧了,嘴里一叠声叫他的名字,“丹枫,你知道我等了多久吗,就像做梦一样,我真怕……有朝一日梦忽然醒来,你就不要我了。” ……行吧,楚丹枫心又软了,这孩子,为什么总这么没安全感? 少年比他高了半头,手长脚长,把楚丹枫箍得有点呼吸困难。 楚丹枫拍拍他的背:“怎么会?小师兄答应你,无论发生什么——只要你不变心……” “我怎会!”花庭轩急道。 “好好好,”楚丹枫叹气,“无论发生什么,小师兄永远和你在一起,如违此誓,叫我——” “不许胡说!”花庭轩及时捂住了他的嘴,这一世,他要他平安喜乐,不再受一丁点苦难。 楚丹枫剥开他的手,笑道:“你总不信我,这不是叫你安么心?我也没打算发什么很毒的誓。” 最多也就是“如违此誓,就吃些苦头”,他能想到最苦的苦头,便是上一世,自己被大花当众抽打羞辱,关进小黑屋。 不过上辈子的花庭轩乖戾狭隘,是为了林姝儿,才和他争风吃醋,不择手段。 这辈子他已经弯了,绝不会重蹈覆辙。 楚丹枫是个心宽的大度人,很能分得清,上一世的错,怎能由这辈子的花小绵羊承担呢? 分明就是两个人嘛。 . 自打楚丹枫打发走了戚望兰,花庭轩许是安了心,还真的安分不少,又变回了那个贴心小绵羊,愈发用心伺候自家小师兄。 很多时候只消一个眼神,花庭轩便知他要什么,太游境商铺林立,珍馐美食不胜枚举,又有花庭轩细心照料——除了每晚那崽子例行的“骚扰”之外,日子过得不要□□逸。 而拒绝戚望兰,还带了一样附加后果:现在整个修真界都知道他是个玩世不恭的浪荡子。 这件事楚丹枫也能理解,碧霞阁忽然提亲,又忽然退婚,面上已经同双极宗道了歉,私底下又怎能忍住背上这口“出尔反尔”的大锅,总要给普罗大众一个说法。 而屋漏偏逢连夜雨,他的风流名声很快就有了佐证,合欢宗最前途无量的女修、迷倒半个太游境的女神玉楼姑娘,公开宣称,倾慕双极宗楚美人,随时欢迎他与自己春风一度。 浪荡子与多情红颜的故事,总能轻易激起人的八卦之心,满城人茶余饭后的话题都逃不脱“楚美人”三个字,甚至还有人开赌局,赌玉楼会不会得偿所愿。 这可醋坏了花庭轩,为了给自家小道侣顺毛,楚丹枫自然不敢去见玉楼,但越是这样,众人越觉得他这个“浪荡公子”有点意思,有人说他只喜欢清纯处女,看不上合欢宗的随便,也有人说他本人艳色绝世,瞧不上那些庸脂俗粉。 总之,越是猜测,“楚美人”的艳名就传得越远。 花庭轩忍无可忍,“我要公开!” “嘶——疼疼疼!别掐我啊。”楚丹枫正舒舒服服地趴在小桌边吃糖蒸酥酪,腰上一疼,直接跳了起来。 “弄疼你了?快让我看看。”花庭轩并不是故意的,这些日子以来,经过他的不懈努力,楚丹枫已经习惯了他的“咸猪手”,能做到一边被骚扰,一边面不改色地吃东西。 花庭轩刚刚一边揉自家小师兄的腰,一边给他吹凉酥酪,习惯性铺开神识,偶然听到连门外小二都在聊“楚美人”的风流韵事,这才炸了毛,手上也失了轻重。 花庭轩陪着小心把楚丹枫挪到床上,边给他揉腰,边撒娇:“小师兄,你不是说要给我安全感的吗?为什么不肯把我们的关系昭告天下呢?” 楚丹枫:“……” 听到这样的诘问,楚丹枫便觉得自己像个“不肯发朋友圈”的渣男。 “不是不肯,这事要徐徐图之,就拿师尊他老人家来说,现在因为魔族入侵秘境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实在不是个好时机。”楚丹枫被按摩得很舒服,眯着眼睛轻声哼哼。 长睫毛在窄挺的鼻翼侧面扑下一层浅淡的阴影,脸颊嫩白,透出一点慵懒的红。 花庭轩心里忍不住想:小师兄这副容貌,美得超越了性别,难怪引得那些狂蜂浪蝶觊觎呢。 “再拿二师姐来说,她正找机会想教训我呢,这时候把你搬出来,小心她连你一起揍。” 花庭轩的手慢慢地向下移,隔着轻薄的软烟罗,揉上那两团挺.翘,揉面团儿似的,捏成各种形状,嘴里喃喃道:“我不怕二师姐。” 楚丹枫眯着眼睛,就当享受按'摩,任由他捏,并痛快地认了怂:“……你不怕她,我怕。” 自从确定了关系,他就不怎么端长辈架子了,该认怂就认怂,人一旦丢弃了脸皮,防御力直线上升。 “………”花庭轩拿他没办法,气得在那里拍了一巴掌,并在楚丹枫反应过来之前,迅速又轻又快地拍了几掌,问:“这样舒服吗?” “?”楚丹枫果然懵了,以为这是什么按摩手法,迟疑道,“嗯,还行?” 花庭轩趁机打了个痛快,心里也想明白了:他自己面皮薄不愿说,难道我就没别的办法了吗? 倘若让别人看出来,那可怪不得自己了。 花庭轩暗下决心,决定从今以后,要对楚丹枫更亲热殷勤些,总有明眼人能看出来的。 也是在这当口,在碧霞阁“开会”的各派掌门们,终于商议好了对策,各回各家,各找各的弟子,宣布开拔。 一艘艘巨大的灵帆泊在太游境入口处,双极宗的那艘灵帆内别有乾坤,乃是个芥子空间,能容纳全宗门十六峰,以及若干外门弟子。 离虚峰一脉人最少,却因为楚丹枫在秘境中大放异彩,博得了最多的关注。 花庭轩全程又是牵手,又是扶腰,好像生怕自家金丹巅峰的小师兄在平地上摔了跤。 然而,仍没得到想要的效果。 “真是兄友弟恭,师兄弟两人站在一起也太养眼了吧。” “听说花庭轩是由楚美人从小带到大的,多孝顺。” “同门之间真和气啊,早听说孟长老选徒弟贵精不贵多,难怪难怪。” 这话传到离虚峰众人耳朵里,连孟沧雨也露出笑容。 唯有林姝儿一脸的高深莫测,悄悄拍拍花庭轩,并怜悯地叹了口气。 花庭轩:“…………” 林姝儿:“这不怪别人,是你平时就一直对五师兄太殷勤,小跟班形象深入人心。所以,你们打算什么时候公开?是不是五师兄不肯?” “……”不得不说,林姝儿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功力登峰造极。 花庭轩黑着脸问:“你怎么知道?” 林姝儿心道:这还用问,瞧你那热乎劲儿,必定巴不得昭告天下呢。 她不答反问:“知道为什么五师兄不愿意公开吗?” 花庭轩耐下性子,摆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林姝儿老气横秋道:“因为他没那么在乎你!他们男人都一个德行,天下乌鸦一般黑!” 花庭轩:“……” 好一个“他们男人”。 花庭轩正要抽身离开,就听林姝儿煞有介事地说:“尤其是五师兄这样的风流浪子,吃过见过看过,殷勤的男人女人见得多了。” 花庭轩止住脚步。 林姝儿:“你得学会欲擒故纵,不能让他事事顺意,才能引起他的兴趣。” 花庭轩深以为然,听得频频点头。 林姝儿母胎单身,至今和异性做过最亲密的事,便是在秘境中用捆仙绳绑了黎云逸,拖死狗一样拖了好几日。 他们俩单身的教热恋的“驭夫之术”,一个敢说,一个敢听。 “所以,不要像小跟班一样,呼之即来挥之即去。” 林姝儿话音刚落,“当事浪子”楚丹枫便从桥楼后探出脑袋,“轩儿,过来!” 花庭轩当机立断抛弃了狗头军师,大型犬认主似的奔了过去。 林姝儿:“………………” 在林姝儿一脸“我刚才是不是教了个寂寞?”的恨铁不成钢中,花庭轩殷勤地问:“小师兄,有事?” 楚丹枫:“自然有事,有大事,跟我去面见师尊。” 花庭轩见他表情严肃,以为四师兄有了消息——这些日子以来,楚丹枫只有提起方清涯的下落时,才会露出这样严谨肃穆的神情。 说不吃醋是假的,但没办法,花庭轩装作无事,乖乖跟在楚丹枫身后。 孟沧雨正在单独的船舱里打坐,听到声音,睁开眼睛,随手挥开了门。 楚丹枫:“师尊,打扰您了。” 孟沧雨:“无妨,为师也正好有事要同你们说,此次秘境大乱,与魔族、鬼修脱不开干系,尤其是他们用来吸纳魂魄的邪物‘飞烟瓶’,很可能也是从魔界流出的,未免打草惊蛇,几大宗门商议,由双极宗先派金丹期以下的小徒打探消息,虽不必深入腹地,只在魔界外围徘徊,但那里常有僵尸出没,也有一定危险,小五,小六,你们可愿意担此重任?” 楚丹枫和花庭轩对视一眼,都说:“宗门有难,弟子不敢推辞。” 孟沧雨欣慰地点点头,又问:“对了,你们有什么事找我?” 花庭轩垂手侍立在一旁,心里酸溜溜地腹诽:如此兴师动众,自然是为了他的四师兄。早知道,当初在秘境中,他直接结果了嵇魈,或是强行把方清涯掳回来,便不会有如今许多糟心的事端了。 却听楚丹枫郑重道:“请师尊准许一件事。” 孟沧雨:“你们此去危机重重,有什么不可准许的?但说无妨。” 楚丹枫喜道:“弟子与花师弟两情相悦,日后会结为道侣,思来想去,还是要先告知师尊。” “!!!”花庭轩不可置信地望向楚丹枫,一双凤眸亮如繁星。 孟沧雨倒表现得足够淡定:“嗯,原来是要结道侣,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嗯???你们要结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孟沧雨:结什么侣?什么道侣??结道什么??? 第88章 楚丹枫吐字清晰道:“结道侣。” “……”孟沧雨瞪着他, 憋了半日,问,“你和谁?” 花庭轩向孟沧雨深施一礼:“和我, 师尊。我与五师兄情投意合,已私定终生,可在合籍大典之前, 还希望能得到师尊的祝福。” 这回不止孟沧雨消化不良, 就连楚丹枫也一脸懵逼地望向花庭轩——他们什么时候提过合籍?? 花大佬从不放过任何一个碰瓷的机会, 一脸正直地顺杆爬:“师尊,您是我们在这世上最亲近的人, 所以徒儿们不敢欺瞒, 我们虽然同为男子,却已有了道侣之实, 此生绝不辜负彼此,如若师尊不答应,那我二人便长跪不起,直到师尊点头为止。” 楚丹枫:“???”我可没答应长跪不起啊!!! 孟沧雨:“你说, 道侣……之实?是指……” 花庭轩的俊脸说红就红, 抿着唇, 小声道:“徒儿失言, 师尊恕罪。” ……很好, 这比直接承认还生动。 孟沧雨望着俩人, 很快脑补了一出风流浪荡五徒弟糟蹋了纯情六徒弟的戏码, 当即一阵胸口疼:“小五, 你说……” “……”楚丹枫自然不能在这时候反悔,咬咬牙,跪倒在地, “请师尊准许!” 花庭轩忙跪在他身侧,俩徒弟一个赛一个的坚定,大有一副“你不答应,我们就长跪不起”的架势。 孟沧雨觉得头更疼了。 …… 其实修真之人,多求长生求飞升,因而很多人结道侣,并不为绵延子嗣,男子与男子结为道侣的事情并不少见。 只是,五徒弟在双极宗时,便是有名的脂粉堆里的常客,出门一趟,先被碧霞阁少阁主看上,又和合欢宗的女修不清不楚,现在跪在这里,跟师弟山盟海誓…… 若是小五始乱终弃,免不了会师兄弟反目,孟沧雨刚丢了一个徒儿,现在预想到可能的结果,着实心累。 可俩徒弟还真有决心,整整跪了两天两夜,直到灵舫抵达双极宗,还不肯起来。 孟沧雨无法,掌门师兄又有令在先,他不敢耽搁探查魔界的计划,干脆把俩糟心徒弟打发出去,眼不见心不烦。 只是在临行之前,他叫住了楚丹枫,放弃似的提点:“小六是你同门师弟,与外头那些莺莺燕燕都不能相提并论,若是招惹了,便要一心一意……你是个聪明孩子,懂为师的意思吧?” “……师尊放心。”楚丹枫对自己深入人心的浪子形象已经放弃挽救了。 “庭轩不比旁人,徒儿待他自然会认真,既然允了他,便是一生一世。” 而守在桃花林外的花大佬悄悄铺开神识,将小师兄的承诺完完整整听进了耳朵,扬起了唇角。 于是,师兄弟俩还没来得及在师门修整好,便又急匆匆地悄然出发了。 这次打探消息,要绝对保密,而楚丹枫二人跪了两日,倒也成了绝佳的借口——对外只说楚丹枫惹怒了师尊,要闭门思过一阵子。 至于为什么好好的会惹怒师尊,大家都能自行脑补——楚师兄虽然修为高深,侠义心肠,在秘境中大显身手,赢得了不少赞誉,可风流成性,导致丢了碧霞阁的好姻缘,他师尊怎么可能不生他的气啊,这就是典型的“怒其不争”! …… 不管怎么说,楚丹枫、花庭轩二人离开师门,心境都有了很大变化。 就……有一点像得到默许的蜜月旅行。 “丹枫,跪了两日,腿一定很疼,我来背你吧?”花庭轩道。 楚丹枫摇头:“你一直在悄悄给我输灵力,一点也不疼。” 花庭轩输给他的灵力功效相当神奇,不止膝盖不疼,连一丁点不舒服也没有,他甚至还借着“罚跪”,自然而然地入了定,再睁开眼睛、恢复意识,就已经是两日之后了,且醒来后神清气爽,好像连境界都更稳固了。 这样的“惩罚”甚至比躺在狭窄的船舱里还要舒服些。 花庭轩却道:“知道你不疼,轩儿只是,想背着你。” 楚丹枫:“……” 这崽子,真是越来越会了,情话张口就来,让人招架不住。 花庭轩:“反正我们秘密离开宗门,一路都要隐姓埋名,不方便乘坐灵舫,也不能带着毕方鸟,一路都要御剑,我们二人供乘玄水,背着你不是刚刚好?” “……两个大男人,背什么背?”楚丹枫第一次后悔当初为什么非要装逼选扇子作为本命法宝了,他虽然也可以随便找一把弟子剑御剑,但总归没有本命武器来得快,决计跟不上玄水的速度。 最后,两人各退一步,楚丹枫站在前方,由花庭轩在后边抱着,两人才御剑而飞。 然后楚丹枫就后悔了。 这个姿势,好像更方便六师弟上下其手。 玄水暴涨数倍,于流云之上,轻而疾地掠过山川大河,楚丹枫也渐渐放弃了抵抗,任由花庭轩抱着腰,将下巴枕在自己肩膀上,不老实地向他耳朵吹气,“丹枫,你现在是师尊许给我的了,以后不能反悔了。” “……”楚丹枫被他吹得耳根发烫,“什么叫许给你?我才是师兄!” 花庭轩从善如流:“对对对,是把我许配给你,那小师兄就更不能负心,宠我爱我关心我,心里眼里只有我。” ……这娇撒的,那叫一个行云流水。 楚丹枫面无表情地想:……算了吧,什么许配不许配的,你掏出来比我都大。 其实最近一段时间,他愈发觉得自家师弟似乎没自己想象的单纯,“小绵羊”的外皮有些摇摇欲坠,偶尔会露出大尾巴。 就,总感觉自己被套路了,而且被套得不知不觉,还被套得很牢。 花庭轩见好就收,很懂得分寸,连豆腐也吃得恰到好处,他一直察言观色,在小师兄即将恼羞成怒时,总能及时收手。 俩人一路“打情骂俏”,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抵达了目的地——传说中的“三不管地带”。 这里处于人、魔、妖三界之间,据说鱼龙混杂,民风彪悍。 入目是一片一望无际的黄沙,风沙漫天,土地贫瘠,随处可见残缺不全的枯骨、衣衫褴褛的乞儿。 这些乞儿有个共同特点,就是都不怎么像人。 有的头顶生角,有的皮肤如鳞片,有的头大如斗、身子细小…… 楚丹枫:“这是妖吗?”他还记得在妖市看到的那些奇形怪状、不爱穿衣服的大妖,也有长角、长尾巴的,但妖界的妖族似乎普遍比这里的要好看一些。 “不,”花庭轩却笃定道,“这些是魔族混血,你瞧,有角和鳞片的,应该是魔族与妖族的孩子,身体畸形的,应该是魔族与人族的孩子。” 楚丹枫奇道:“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 “因为小时候在附近的村落里住过一段时间,偶尔了解过一些,”花庭轩语气平静,好像在说道听途说的、事不关己的逸闻,“魔族最重血统,也是因为通婚容易生出畸形。你瞧,果然都是畸形,弱小、丑陋,生出来就被丢弃了,杂种都不配活着……” 楚丹枫听得心里很不是滋味儿,难怪嵇魈那个亲舅舅,从一开始就反对嵇红菱与黎敬在一起,且后来也对花庭轩不闻不问呢,原来这样的歧视在魔族心里根深蒂固。 楚丹枫:“可是,也会有健康的孩子。”就比如你,你不但健康强壮,活了下来,如今还成了双极宗年轻一代弟子的翘楚。 花庭轩摇摇头:“就算有些看起来健康的孩子,也因为血脉不纯,被族人厌恶。我有时候会想,如果有的选,那些‘杂种’,应该不希望被生出来的。” 楚丹枫不由得又想起了当年自己深入花庭轩识海,“看”到的记忆碎片,小小的孩子不过四五岁,在清苦的荒村里,守着母亲的尸体,躲在漏风漏雨的破茅草屋里,还要被村里的顽童追打。 他们一边朝他丢石子,一边喊“怪物”、“杂种”。 小小的花庭轩,早在四五岁的时候,便明白了“杂种”的意思,并不是‘偶尔了解到’的。 楚丹枫忍不住又一阵心疼。 轩儿的母亲当年执意生下他,却没有能力保护他,刚出了魔界不久,就遇上斩妖除魔的道士,不得已退回“三不管地带”的一片村庄,没多久就撒手人寰,而庭轩的生父又是那样的负心汉,他心里应该有多怨恨?怨恨到“不希望降生在这个世界上”,好像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花庭轩却望着荒凉贫瘠的黄土路、以及路上那些怯弱、狡黠,又顽强的小“杂种”们,奇异地升起些别样的心满意足来。 在心里想:其实生到这世上也没什么不好,吃过那么多苦也不算什么,因为,如今他已经苦尽甘来了——小师兄不是就站在他身边吗? 有小师兄疼他,过去那些苦难便都微不足道了。 而楚丹枫也像是心有灵犀,主动握住花庭轩的手,只是憋了半日,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他不能说“我早就知道你的身世”,所以也无从安慰。 于是最后只憋出一句:“有师兄在,别怕,小师兄疼你。” 楚丹枫不知道,这句听起来苍白无比的废话,却是花庭轩如今最想听的。 花庭轩心中一暖,回握住楚丹枫的手时,已没了刚刚那股自暴自弃的丧,又变回了那个有点浪的少年,贴着楚丹枫的耳朵道:“小师兄不要总是嘴上说说,今晚真的疼疼轩儿吧。” “……” 在楚丹枫恼羞成怒之前,花庭轩飞速重拾了正经,“如果我没记错,前边不远处有个村子,今晚可以去那里歇脚。” 第89章 花庭轩路线走得轻车熟路, 倒像是对这里很熟悉,根本不需要堪舆图。 为了隐瞒身份,两人都入乡随俗地改了打扮, 并且收起了招摇的玄水剑,改为步行,看起来就像两个风尘仆仆的、修为低微的散修。 步行虽然累, 却更利于打探消息, 路上果然有了新收获——这里除了沿路乞讨的混血小魔族之外, 也如孟沧雨叮嘱的一样,还有不少僵尸。 这些僵尸大多行动迟缓, 并不招惹活人, 只幽灵一般沿路慢悠悠地晃,却把楚丹枫吓得不行——无他, 它们的尊容太简约了,都没有皮。 破衣烂衫里露出的四肢没有皮还罢了,脸上没有皮,就只剩下一张张枯槁的筋肉, 根本没有五官啊啊啊啊!!!!!!!! 跟他们比起来, 电视里那些穿清朝官服, 抹着煞白.粉底和红脸蛋的“林正英版僵尸”, 都称得上眉清目秀, 端庄英俊了! 入目皆是这样的“无脸怪”, 可吓坏了长在红旗下, 生在春风里的大好青年楚丹枫。 楚丹枫被吓得一把攥紧身边人的手, 反倒惹得花庭轩不舍得快走了,他借机将人半搂在怀里,“不怕, 有我呢。” “谁谁谁谁怕怕怕了了了!” 花庭轩被自家小师兄的嘴硬模样可爱到,忍住把他揉进怀里的冲动,哄:“是我害怕,跟你抱在一起,轩儿才敢继续走。” “嗯……”楚丹枫怂兮兮地吐出一个字,正纠结要不要从花庭轩臂弯里抽身出来,稍微挽回一点颜面,就见一个无脸僵尸直眉楞眼地迎面而来。 “!!!!” 楚丹枫嗷一声抱紧花庭轩:“那那那我们快些走吧!” 花庭轩冷不丁把温香软玉抱了满怀,鼻端都是小师兄身上那鼎炉之体特有的暖香,喉结忍不住滚了滚,在一片荒凉恐怖的氛围里,很不合时宜地荡漾起来。 他把怀中人紧了紧,大尾巴狼一样正色道:“还真不能快走,这些僵尸有异,我们得细细调查。” 楚丹枫已经彻底怂了,保持着缩在花庭轩怀里的姿势,问:“为什么?” 花庭轩给小动物顺毛一样摸摸他的背:“我们此行的目的便是打探清楚‘飞烟瓶’的来龙去脉,当初咱们在秘境中也看到了,那东西是用来装魂魄的……听说有种邪法,可用人皮做招魂法器,若是上了年纪的老人人皮,效果更好。” 闻言,楚丹枫强压下恐惧,顺着花庭轩的思路思考,口中喃喃道:“飞烟瓶贮存魂魄,招魂的法器……做那种邪门法器需要人皮,而这里到处都是没有皮的僵尸……” 花庭轩:“小师兄可还记得,当年那个来双极宗找二师姐的鬼修?” 楚丹枫:“阮伏?记得!我们见到的第一个飞烟瓶,便是在他身上找到的,算起来都已经六七年了,师尊也说几大宗门已经调查出此次魔族入侵秘境,和鬼修脱不开干系,该不会…… 从那个时候起,他们就勾结在一起了吧!” “是啊。”花庭轩幽幽道,当年他险些毁了阮伏多年的修为,才拷问出,那飞烟瓶竟是从魔族流出的,结果和今日不谋而合。 只是,当年他没有更多线索,调查得并不顺利,当然,更主要的原因也是,花庭轩把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严防死守小师兄身上,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这一世楚丹枫便又被林姝儿那丫头勾去了魂。 …… 两人走了十数里,果然见到一个不小的村落,越靠近村子,无脸僵尸便越多,尤其是村口,聚集着一大群,僵硬而缓慢地来回踱步。 楚丹枫注意到,村口外有一圈高大的栅栏,上头爬满了荆棘。 那些栅栏下方留着半人高的空地,若是弯腰便能供一个成年人钻过去,活人可以经由那里自由出入,僵尸们却因着身体僵硬,无法屈伸关节,而全被挡在外头。 村人们大约已经习惯了僵尸,几个十一二岁的半大孩子,若无其事地从栅栏下方钻出来,丝毫也不畏惧那些步履蹒跚的“无脸怪“,只好奇地看着楚丹枫和花庭轩,交头接耳地窃窃私语,还指指点点。 “又有人来啦,又是鬼修吗?” “估计是吧,家里大人又有生意做啦。” “他们怎么还搂搂抱抱的?俩人都是男的吧。” “嗯……” “不对,你们看缩在高个子怀里的那个,那脸蛋、那手多嫩啊,腰也细,哪有那么秀气的男人?应该是个小娘子!” “我知道,这叫‘女扮男装’,为了跟汉子私奔!” 楚丹枫:“……………………” 修真之人耳力极佳,虽然跟顽童们隔了一段距离,楚丹枫仍一字不落地把这些议论听了进去。 他被吓飞了的偶像包袱又回来了,楚丹枫窘迫地从花庭轩怀里挣脱出来,强自镇定道:“安全了,我们进、进去吧。” 花庭轩自然也听得清楚,为了顾及小师兄的面子,只得遗憾地放开“楚小娘子”,然而,两人刚分开,一个无脸僵尸忽而抬起枯槁僵硬的手臂直愣愣地指向花庭轩。同时发出尖锐的“赫赫”怪叫——它声带早就干涸萎缩了,只能勉强发出这样的声音。 紧接着,其余僵尸也纷纷转向花庭轩,张开干瘪的嘴,一起“赫赫赫赫”,迈开僵硬的腿,缓慢而激动地张牙舞爪,像是在阻止他进村。 众“无脸怪”纷至沓来,耳边尽是嘶哑的“赫赫”声、僵硬纷乱的脚步声,僵尸们空洞的眼眶统一“瞪”向花庭轩。 楚丹枫大惊之下,本能地祭出本命法宝,袖间一闪,桃花扇已稳稳抓在手里,只是,花庭轩更快一步,他高调地掐了个法决,光弧打在领头的僵尸身上,它便应声骨肉消融,惨叫着化作一滩臭水。 半大孩子们拍手叫好: “厉害厉害!” “他真的是鬼修!我见过修士兑付僵尸!” 花庭轩一把攥住楚丹枫的手,拉着他钻入那缠着荆棘的栅栏。 几个半大孩子见状也钻了回去,嘴里嘟囔:“怎么回事?吓死了!” “它们今天疯了吗?!” “看把它们急的!” 楚丹枫也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只见无脸僵尸们都被拦在荆棘栅栏外,焦急地“赫赫”直叫。 他扭回视线,搓搓胳膊上的鸡皮疙瘩,心有余悸地喃喃:“它们怎么突然发疯了?” 之前见到的僵尸虽然一样的丑陋恐怖,但行为举止倒称得上与世无争,一派岁月静好。 “我们也是头一回见它们攻击人,”一个孩子直眉楞眼地问,“你们到底怎么惹到他们了?” 楚丹枫只当是他们二人无意中触碰了什么禁忌,花庭轩倒是若有所思,微微眯起凤眸。 “小孩儿,”花庭轩朝两个半大孩子招招手,“我们是过路的鬼修,想在村里借宿一晚,顺便跟你们打探些事,谁答得好……” 他从芥子袋中随手掏出一把零嘴,“便有奖励。” 楚丹枫:“……” 多年来,花庭轩投喂小师兄已经成了习惯,自己的芥子袋里也常备着各色楚丹枫爱吃的零嘴。 楚丹枫的胃口是早被养叼了的,他的零嘴随便抓一把都是色香味俱全的精致点心,荒村里的小孩子,哪里见过这样的珍馐?当即丢盔弃甲,争着知无不言,生怕那奖励被同伴给抢先了。 花庭轩三言两语便问出了关键信息。 这村子因为毗邻三界之间的“三不管地带”,所以跟人,魔,妖三界都有些接触,这些孩子从记事起,就见大人跟魔族、鬼修做倒买倒卖的生意,赚些差价,譬如魔族会剥了人皮,他们收了人皮,再将皮卖给鬼修,那些僵尸便是魔族剥了皮之后留下的怪物。 楚丹枫听得不寒而栗,怎么说这些村民也是人,怎么能做倒卖人皮的生意呢! 魔族杀人成性,他们也要助纣为虐,同类相残吗? 打发走了那些孩子,楚丹枫仍不怎么是滋味儿,悄声道:“这村子真是太邪门了,感觉比罗酆秘境里那个村子还要阴森。” 花庭轩却道:“放心,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只是……” 楚丹枫:“只是什么?” 只是人心有时候比鬼还要恶毒可怖。 花庭轩摇摇头,牵起楚丹枫的手,“那些孩子未必说得全是实话,我们自己去看看。” 两人在村子里转了一圈,村人们一开始有些戒备,但花庭轩自报家门说是“鬼修”,听了道友介绍,专程赶来的,村人们便渐渐放下戒心,还有人主动问他们“收不收皮子”,花庭轩只说“头一次来,要货比三家”,借着这个由头,将村子逛了个遍。 楚丹枫越跟他走,便越生出种微妙感觉——花庭轩对这村子过于熟悉了,好像像在这里生活过似的。 “……!!” 有个想法在楚丹枫脑海里渐渐成型,这村子,该不会就是……花庭轩小时候住的地方吧? “小师兄,看这个。”花庭轩忽道。 楚丹枫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也没瞧出什么特别的,疑惑道:“这是…… 一条柳枝?怎么绑在门槛上了?” 花庭轩:“这是种古老的邪法,鬼修的惯用伎俩……在门口放一条柳枝……如果我猜得不错,这家应该有孕妇。” 像是应和花庭轩的猜测,果然有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扶着腰,皱着眉,从门槛里迈出来。 “!”楚丹枫虚心求教,“这是怎么回事?” 花庭轩:“孕妇每天从柳枝上跨进踏出,直到足月,临盆时做法,便会诞下死婴,再把婴儿魂魄引到树枝上,这便是‘养小鬼’的术法。” 楚丹枫目瞪口呆,养小鬼他是知道的,却没想到花庭轩能把步骤说得这么详尽,正派中人……应该这么了解这种邪术吗? 花庭轩面不改色道:“这是大课上孔长老讲的,小师兄说这些基本术法你都略知一二,所以不爱去凑热闹,这么简单的常识,丹枫想必是懂的,如今还要故意问我。” 楚丹枫:“……” “我,我当然是知道的!不过是逗你说几句话罢了。”楚丹枫果然心虚地打肿脸充胖子,花庭轩也努力保持冷静,强行压住了想上扬的唇角。 楚丹枫若有所思:“所以这里果然有古怪,我们逛了一大圈,见到的全是壮年人,没有老人也没有婴孩……” 恰在此时,一个二十四五岁的独臂青年拦住他们的去路,“两位也看了一圈了,问好价钱了?” 楚丹枫正要像从前一样搪塞过去,却听花庭轩笑道:“是啊,看得差不多了,这位大哥你给什么价?” 独臂青年憨厚一笑:“那要看你们要多少了。” 花庭轩从芥子袋里掏出一袋子上品灵石,稍稍展开,在他眼前晃了晃,发出一阵美妙的金钱的脆响,“只要品相好,有多少要多少。” 楚丹枫不明所以,但还是很配合地点头,做出一副老练模样。 独臂青年喜得直搓手:“那来家里看看吧?” 几人边走边攀谈,一阵风吹起独臂青年的袖子,楚丹枫发现,他另一只手臂也狰狞可怖,上边全是齿痕旧疤,忍不住问:“你这手……” “哦,这个呀。”独臂青年甩甩袖子,把胳膊上的伤疤藏起来,“多少年的旧伤了,小时候被一个小杂种伤的,我不过放狗咬他,他居然半夜潜到我家里,把我两条手臂都给咬烂了。” 他啐了一口,“真是个怪物!” 作者有话要说:花庭轩:呵。 第90章 不知怎么, 楚丹枫本能地讨厌这个独臂青年,听了这话,心里更不舒服, 忍不住怼他:“不是你先放狗咬人家吗?怎么反骂别人是怪物?” 独臂青年心有余悸地回忆:“你不知道,当年那孩子本来就是怪物,他咬人的样子……真像野兽。” “他是魔族混血!不过说起来, 他娘还是个魔族美人呢, 在村子里住过一阵子, 夫君不要她,啧啧啧, 后来死啦……” 楚丹枫:“!!!” 魔族美人, 被夫君抛弃,还是个离魔界不远的小村庄……哪有那么巧的事, 不就是嵇红菱和黎敬吗!? 这么说,那个“小怪物”果然就是花庭轩! 楚丹枫看过原著,自然知道花庭轩的身世,原本那只是一段“他孩童时期孤苦无依, 常被村中恶童欺辱”的文字, 如今听到独臂青年如此轻描淡写地复述当年的恶行, 且毫无悔改之意, 那单薄的文字仿佛具现化成了一枚尖锐的绣花针, 刺得楚丹枫心里一阵阵抽痛。 独臂青年说到这里停顿片刻, 用“你懂了吧”的眼神朝楚丹枫挤挤眼睛, 才道:“魔族混血啊, 十个里有九个是身体残疾,还剩一个脑子有病,他就是那个脑子有病的, 是个小疯子,不,疯狗!只要惹恼他,必定千百倍奉还,疯起来不计后果。” 花庭轩暗暗握紧拳头,手背上早已青筋暴起,倒不是气这个人辱骂自己是疯狗,而是……他怕楚丹枫猜出那个睚眦必报的“小疯狗”便是自己。 这辈子他装乖隐忍多年,才终于得偿所愿,哄得小师兄点了头,他知道,丹枫喜欢乖巧懂事的师弟,若是让他知道自己的真实面目…… ‘恐怕会把他吓跑的吧。’花庭轩自嘲地想。 却听楚丹枫冷冷道:“你们当年都是那样欺辱他的吗?” 独臂青年:“啊?” 楚丹枫:“除了放狗咬他,还做过什么?” 独臂青年哼道:“花样多了,我们一群人,用石子砸,抢他的食物,在他的饭碗里撒尿……可不是我们欺负小孩,你们修士是怎么说的?‘魔族的小杂种,人人得而诛之’,对不——” 最后一个“对”字还没出口,独臂青年便平地摔倒,脸着地的那种。 紧接着,楚丹枫狠狠一脚跺上了他的后背,又碾了一下,才“哎呀”一声,很不真诚地抱歉:“你怎么突然摔倒了,我也没看见,真是对不住!” 楚丹枫踩人的时候用了些内力,独臂青年被踩得险些吐血,爬起来后,便捂着心口,白着脸,躲了楚丹枫老远,瑟瑟地跑到最前边带路。 “……”楚丹枫摸摸鼻子,小声咕哝,“跑那么快干什么,我又不能吃了他。” 花庭轩这回实在没忍住笑意。 自家小师兄的确不适合演戏,如此生硬的表演,傻子才不明白是怎么回事,那独臂青年显然被吓到了,虽然不知怎么得罪了两位“鬼修”,可他一个凡人,也不敢同修士斗气,接下来一路都再没说过一句话,老老实实地装锯嘴葫芦。 楚丹枫装不来“白莲花”,干脆也不装了,清清喉咙,低声道:“轩儿,我有话对你说。” 花庭轩立即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 楚丹枫:“知道我为什么教训他吗?” 花庭轩习惯性装乖,回答得格外标准:“他欺凌弱小。”小师兄从小就教育他,要友爱恭顺,丹枫一向正直端方,不像他,骨子里便阴暗乖戾。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却听楚丹枫语出惊人:“因为我知道,那个孩子就是你。” 花庭轩:“!!!” 楚丹枫头也不抬:“我早就知道你母亲是魔族,因为……” 这些日子以来,楚丹枫也在慢慢给自己做心理建设,努力忘记花庭轩是自己养大的崽子,努力把他看做一个男人,将他当做道侣。 而道侣是要过一辈子的,自然不能有所欺瞒。 然而,他“因为”了半日,也“因为”不出下文来,好像有某种力量在阻止他。 楚丹枫努力了好一会儿,终于放弃了。 他有理由怀疑,那是系统的力量,现在虽然已经和系统解绑了,但他仍旧不能说出有关“穿书”、“剧情”之类的话,这大约是某种精密而玄妙的“保密原则”。 花庭轩见他面色为难,善解人意地提醒:“是师尊告诉你的?”当年就是孟沧雨把他从那村子里救出来的,师尊当然知道内情。 楚丹枫却摇头:“不是。” 即便说不出来,他也不想欺骗花庭轩,道侣之间,最重要的不就是坦诚相待吗? “我说不出来是如何得知的,”楚丹枫道,“不过,我想告诉你,什么混血杂种,全都是放屁,以血统来区分人的善恶,本来就荒谬至极,人也好,魔也好,只要你问心无愧,根本无须在意别人的眼光。” “……嗯。” 花庭轩嘴上答应,心里却在想:小师兄口口声声说“无须在意”,刚刚却自降身价去教训一个凡人,全都是为了他。 正想着,就感到楚丹枫握住他的手:“都过去了,以后有我疼你……若再有人敢欺负你,师兄给你做主。” 小师兄的手柔软修长,比他的小一些,却温暖而可靠,热度从掌心传过来,花庭轩的胸腔就炙热起来。 其实用不着楚丹枫给他做主,早在上一世,花庭轩便已经替自己报过仇了,那些昔日欺负过他的荒村恶童,他一个都没放过,统统十倍百倍地奉还了,那时候他整日跟楚丹枫的尸体作伴,早生了心魔,行事乖戾,靠着杀人取乐,把整个村子的人都活活折磨致死,不但一个活口没留,连魂魄也都装进飞烟瓶里,慢慢“把玩”,直到魂飞魄散。 如今有了小师兄,再见到这些‘故人’,反倒没那么大的戾气了——他们爱死不死,他才没空理会,反正他已经有丹枫了。 花庭轩心满意足地握着楚丹枫的手,一路跟到了那独臂青年的房子。 独臂虽然年纪不大,不过二十五六的样子,却已经有了个七八岁的儿子,小孩子并不认生,吸着鼻涕,好奇地盯着两位客人看,可“独臂”很不愿意让儿子跟着,一巴掌打在小孩后脑上,“出去玩去!” 嘴里还骂骂咧咧地招呼孩子他娘,让她带着孩子走,独臂的老婆也是个大肚子孕妇,楚丹枫注意到,他家门槛上也绑着一条柳枝,忍不住皱起眉,但终究按捺下,没说什么。 独臂却注意到楚丹枫的视线,“这位道长,我家里的已经怀了五个月了,日日都跨柳枝,婴儿你们收不?” 楚丹枫:“!” 花庭轩不动声色地接道:“什么价钱?” “不贵,”独臂比了个手势,“要上品灵石,换算成银子也行!” 花庭轩:“倒是不贵,这是柳枝的价钱,还是连婴孩尸体一并算上?” 很多鬼修要用婴儿尸体炼制尸油,方便驱策婴灵,也是炼制邪门法器的上好原料,那独臂听他问得内行,愈发信了这是个‘诚心诚意收货’的鬼修,忍不住更加殷勤:“一并算上,我们做生意童叟无欺的!” “先带我们看看‘皮子’吧。” “没问题没问题。” 独臂点了一盏油灯,带着两人进了半地下的仓房,借着油灯的光亮,楚丹枫看清了屋里的东西。 那是一屋子风!干!人!皮! 这些够完整,倒是能勉强看出五官的。 楚丹枫:“!!!!!!” 楚丹枫双腿一软,险些没跪倒在地,还好被花庭轩稳稳扶住了。 独臂举着油灯照亮,没注意到他们的小动作,还在兀自介绍:“瞧瞧,这个五十岁,这个四十六,这张最好,不过也最贵,是我爷爷,七十三岁!人生七十古来稀,整个村子没有比这张更老的皮子了!” 楚丹枫用了最大的毅力,才终于控制住声音不发抖,“这些都是你的亲人?” 独臂理所当然道:“是啊,自家杀自家的,我们也是有规矩的,你放心,全是活剥皮,都符合要求,可以验货。” 楚丹枫哪里敢验货,他都想使个“遁地术”,撂挑子逃跑了,好在花庭轩捏了捏他的手心,善解人意地接过了话头,装模作样地查验一番,拍板定下了那张七十岁的人皮,借着这张人皮,又套出了不少话。 原来,这些村民根本不是赚什么“差价”,他们不知从哪里听来的方法,卖掉了第一个病重的老人,在尝到甜头之后,连健康的老人也要强行卖掉,后来更是变本加厉,居然自己动手剥皮,按着鬼修们的方式晒干了,存起来,待价而沽。 天长日久,村人早就不事生产,耕地全都荒废了,人皮总有卖完的时候,他们不愿意坐吃山空,所以,家家户户又开始打上了卖婴灵的主意。 难怪这村子既没有老人也没有幼童,最小的孩子大约就是独臂那七八岁的儿子了。 “那些鬼修高价收老人皮和刚成形的婴孩,”独臂喜滋滋地数着灵石,还以为楚丹枫二人是头一次做买卖的外地鬼修,热心地介绍,“然后再把一种紫色小瓶子卖给那些魔族,你们也可以如法炮制,应该能赚不少。” 楚丹枫和花庭轩对视一眼:原来,鬼修才是所谓的中间商。 不过这样才说得通,村民不过是脆弱的凡人,有什么本事能在凶恶的妖魔之间长袖善舞? 村民不是‘中间商’,而是刀俎上的肉,却还傻乎乎地争相抢这些蝇头小利,不惜卖掉亲人…… 独臂小心地将老人皮给他们包装起来,花庭轩却注意到楚丹枫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是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借口看看胎儿,拉着他上去透气。 独臂也没在意,只是叮嘱:“两位道长看可以,但千万背着点我儿子,我啊,还指望着那小子给我养老呢,这些肮脏事,不要让他知道。” 楚丹枫奇道:“全村都这么干,怎么瞒得住孩子?” 独臂头也不抬地把他爷爷取下来:“家家都瞒着,他们不知道的!” “……” 楚丹枫出了地下仓房,缓了半日,也理清了思路:“所以是鬼修收人皮,做招魂法器,收了灵魂,装进飞烟瓶里,再交给魔族。” “不错,”花庭轩也低声道,“事到如今,我们任务就算完成了,可即刻启程回宗门——谁?!” 花庭轩忽然厉声道,朝着后院的杂草丛打出一道灵力,草丛分开,一个拖着鼻涕的小男孩哆哆嗦嗦站了出来,正是独臂的儿子。 “我、我不是故意的,就想再看我爷爷一眼……你们是把我爷爷买走了吗?” 俩人的注意力都放在那男孩身上,没看到他身后一只“萤火虫”似的小东西掉进草丛里,拍拍翅膀,化作一股黑烟,便不见了。 “……”楚丹枫,“你知道里边是什么?” “自然知道,爹不叫我看,可再鬼鬼祟祟,也瞒不了我!”孩子人小鬼大,问,“里边有我爷爷、奶奶,还有太爷爷,你们买的谁?” ……这种对话实在是太怪异了!楚丹枫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倒是花庭轩饶有兴趣地回道:“应该是你太爷爷。” 小孩子长舒一口气,喜道:“太好了,爷爷还在!爷爷对我最好了,哼,我爹活剥了爷爷的皮,还打量我不知道……等我长大了,便剥了他的皮卖钱,给我爷爷报仇!嘻嘻。” 第91章 这话让楚丹枫毛骨悚然, 只觉比在罗酆秘境中见到的那些鬼怪还叫人不寒而栗。这世上最恐怖的东西,大约本就不是鬼怪,而是人心。 而在这种扭曲环境下长大的孩子, 早把至亲相残当做理所当然的事。 “弄好了,您二位看看?”独臂青年已将人皮用蓝色旧布包裹好, 整个抱了出来。 而听到自家亲爹的声音, 那小孩子早跑没影儿了。 花庭轩倒也痛快,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打发了独臂青年, 拉起楚丹枫便走。 楚丹枫也知道他们该回师门复命了, 却走得慢吞吞,手藏在袖子里, 悄悄攥紧了本命桃花扇。 “怎么了,丹枫?” 楚丹枫不甘道:“咱们就这么走了,是不是太便宜那小子了?” 花庭轩明白了, 小师兄这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呢。 他心里甜滋滋的,嘴上却道:“算啦, 小时候的事, 都过去了。现在有你疼我, 我很知足。” 楚丹枫:“可是……” 花庭轩:“时候不早,该回去了,师尊还等着咱们复命呢, 这次是秘密行.事,还是不要节外生枝。” 何况,那人有那样的孩子,再过上几年,自有报应, 被他亲儿子作成.人皮,届时,他再悄悄回村子,把人皮买下,作几件趁手的法器,岂不是更有趣? 楚丹枫不知他的心思,且自带“道侣滤镜”,看花庭轩的眼神愈发疼惜了:“轩儿你总是这样心软。” 这孩子,总这么让人心疼。 花庭轩于是借机撒娇,“那小师兄就疼疼我吧,等回了离虚峰,在咱们的竹舍,只有咱们俩,轩儿憋了太久了,要憋出病来了……” “……”无论“洞房花烛夜”过去多久,只要提起来,楚丹枫就屁.股疼。 “回离虚峰后,我要闭关,你你你自己在偏室睡!” 花庭轩便委屈巴巴地装蘑菇:“我就知道,你从来都只是嘴上说说而已,连睡觉都不愿意在一起了。” 楚丹枫:“……” 花庭轩:“没关系,轩儿可以等。” 说话间,两人已经出了村口,缠满荆棘的木栅栏外,聚集着一群僵尸,见到他们,都缓缓抬起没有五官的脸,齐刷刷“看”过来。 “!!!”楚丹枫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小师兄是知道我的,轩儿从小就身子弱,胆子又小,一个人根本不敢睡……”花庭轩还在兀自装可怜,恰好一只僵尸撞过来,他条件反射地随手一挥,那僵尸应声倒地,化作一滩腐臭浓水。 楚丹枫:“……” “……”花庭轩摸.摸鼻子,闭嘴了。 花大佬随手就干翻一只僵尸的壮举,起到了立竿见影的震慑效果,众僵尸不敢再靠近他们,都行动缓慢而僵硬地扭开身子,还有因为急于远离花庭轩而不小心跌跤的。 场面一度有些滑稽,恐怖气氛骤减,楚丹枫都不怎么怕了。 唯有一只僵尸不退反进,不要命地追到两人身边,花庭轩破罐子破摔,不准备再装小可怜,刚抬手要打,却被楚丹枫叫住了:“等等!它好像没有恶意,像是来……找人皮的?” 花庭轩听话地住了手,那僵尸果然摸上了他身后背着的包袱。 虽然摸.到了,却又忌惮花庭轩的身手,不敢明抢,嘴里“赫赫”地发出嘶哑的声响,僵持片刻后,忽而噗通一声跪地——它的膝盖因为强行弯曲,发出“咔吧”一声脆响,像是生生折断了。 楚丹枫应声后退一步,显然被这一声令人牙酸的“咔吧”吓到了,却强行冷静道:“看他这么执着,这一张……该不会是他的皮吧?” 花庭轩:“有可能。” 楚丹枫纠结片刻,道:“我们拿这人皮好像也没什么用,不如还给他吧?怪可怜的。” 花庭轩知道自家小师兄心地善良,遇到不平事,一向是“能帮就帮”,何况这老僵尸很可能就是被亲孙子活活剥了皮,的确挺可怜的。 于是花庭轩铺开神识,确认了四下的确无人,不会发现他们两个“鬼修”的怪异举动,便将背在背上的包袱打开,把那张风干的人皮抽了出来,递还给僵尸。 那僵尸哆哆嗦嗦地接了人皮,就迫不及待地把皮往身上套,可早就风干的皮,和早已僵硬的身体哪里能契合? 僵尸最后只是穿衣服一般,勉强把人皮穿在身上,脸皮则像面具一般,僵直地挂在那里,显得更诡异了。 然而,紧接着,那僵尸居然开口说话了。 不再是“赫赫”的怪响,而是苍老的、嘶哑的人话:“二位仙长,可是见到我那不成器的孙子了?我孙儿可怜啊,只有一只手臂。” 跟这么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对话,的确不是件舒服的事情,楚丹枫汗毛都快炸开了,强自镇定地回:“可能是。” 老僵尸干瘪的“脸”动了动,激动得都扭曲起来了:“他还、还活着吗?老朽知道,你是当年那个魔族的孩子,我一眼就认出来了,你是来报仇的,你回来报仇了!” 楚丹枫忽然明白过来,之前那些僵尸围着花庭轩“赫赫”怪叫,拼命拦着他们,并不是因为他们无意中触碰了什么禁忌,原来,原来是僵尸们认出了花庭轩的身份。 知道他是当年那个被欺负、被折磨的孩子,怕他回来报仇。 楚丹枫:“你不是被你孙子杀死的吗?还惦记他干什么?” 老僵尸听了这话,反而更疯了,神经质地反复呢喃:“我认得你,你回来报仇了,你不要害我孩儿,我家孙儿可怜啊,他只有一只胳膊,卖了我,换了钱,才能说上媳妇。我认得你,你回来报仇了,你不要害我孩儿,我家孙儿可怜啊……” 楚丹枫被这车轱辘话念得气血上涌,怒道:“你家孙儿哪里可怜?我师弟才可怜!” 花庭轩劝:“罢了,小师兄,它魂魄不全,脑子早已不清楚了,我们不跟他一般见识,还是先赶路吧。” “赶去哪里?急着回双极宗吗?”一道尖细的声音从草丛中传来,“来都来了,不如见见故人啊!” 楚丹枫和花庭轩循声望去,只见草丛里有个小小的“萤火虫”,说话的就是那东西。 “萤火虫”屁.股后边还绑着个布条,有些眼熟,它贴心地把屁.股掉过来,楚丹枫这才看清,那居然是双极宗的弟子服一角,上面清楚地绣着离虚峰的字样。 两人对视一眼,“是……四师兄的衣服?” 那萤火虫一闪,化作一股黑烟,花庭轩照例摆出“为小师兄马首是瞻”的态度,问:“追吗?” 楚丹枫也言简意赅:“追!” 只是,紧接着就感到衣袖被人拽住了,居然是那老僵尸。 老僵尸喃喃道:“我孙儿可怜啊,只有一只胳膊,他也不是故意放狗咬人,他还是个孩子啊,你若是想报仇,就找我老头子报吧,我孙儿可怜啊……” 楚丹枫忽然想起一条有关阿尔茨海默病的公益广告,广告词的大意是“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却没有忘记爱你”,诚然,这位失去了人皮、一部分魂魄的老人,也是不计前嫌地爱着他的孙儿,甚至原谅他的杀身之仇,还愿意替他受过…… 这大概就是长辈对孩子的、无私的爱吧。 楚丹枫有些动容,然后……一把扯掉了他的人皮。 个老东西!你疼你孙儿,难道我师弟就活该被欺负吗?那么小的孩子,若不是身负魔族血统,说不定早就被那些恶童折磨死了!谁家还没个长辈撑腰了! 这样想着,一回头就看到花庭轩愕然地望着自己,楚丹枫轻咳一声:“看什么?我想了想,还是要以防万一,他突然有了人皮,在僵尸堆里招摇,早晚会被人发现的,那我们的‘秘密’任务不就失败了?” “小师兄思虑周全,说得在理。”花庭轩正色道,可唇角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他实在是爱死了自家道侣那口是心非的小模样,明明那么在乎自己,却一定要端着‘长辈’架子,嘴硬得可爱。 楚丹枫被他笑得更不自在,红着耳朵,色厉内荏地瞪眼:“笑什么?还不快去追那东西?” 花庭轩挨了骂,不紧不慢地一指:“别急,它等着我们呢。” 果然见到那“萤火虫”好端端落在一片花叶上,拍了拍翅膀。 这是一种追踪虫,唤作‘金萤’,楚丹枫曾在原著中读过,却是头一次见到真的,这种灵虫乃是用古法炼制,制法苛刻,成功率很低,它不但外表美丽,隐蔽能力还极强,可追踪、传音、实时传回画面,但比较脆弱,容易在任务中死亡,售价又高昂,所以没有多少修士用得起,只有碧霞阁那种富婆集中营,或是魔界贵族才会大批量豢养。 楚丹枫看着那一闪一闪的金萤,登时想到了嵇魈,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这该不会是个圈套吧?” 花庭轩心道:这一看就是个圈套。 不过,对方越是这样明目张胆,反而越让人摸不着头脑。 两人传音入密,商议片刻,还是决定看看嵇魈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们于是先把打探到的消息,以传音玉蝶悄悄传回了宗门,才谨慎地跟上那“萤火虫”。 与此同时,魔宫.内,嵇魈懒洋洋把.玩着一面小巧铜镜,镜面里映出楚丹枫和花庭轩的影子,人影角度由下向上,像是虫子的视角。 一魔族侍者忍不住道:“他们已经发现了,还会跟过来吗?” “无妨,本座本来就没什么恶意,不过是突然见到了外甥,想叙叙旧。听‘老东西’说,我这大外甥有很执着的心魔,是个疯子,可本座瞧着,他不过是喜欢杀杀人,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成日里跟着他那个美人师兄屁.股后头献殷勤,啧,好没出息的样儿。” 侍者问:“尊上的意思是?” “听说有种法子,比洗精伐髓还痛苦,却能强行封□□魔……可心魔哪里是那么好封印的?怕是连修为、魔气都一并封住了,自己也实力大减,”嵇魈嗤笑,“把界碑打开,引他们进来,本座想瞧瞧他到底能有多疯,会不会真把捧在心尖上的美人师兄捆起来狠狠折磨?” 侍者急道:“他已经重伤过您一次了,倘若他真那么厉害,我们岂不是引狼入室?” 半晌,嵇魈才幽幽道:“因为本座不信那‘老东西’,赌一赌吧,若老东西所言非虚,他真是封印了修为,本座认栽,若赌赢了,那他的纯血,楚美人销.魂的鼎炉之体,便都归本座。” 第92章 那只金萤走走停停, 两人便一路追踪,及至一处溶洞,花庭轩忽然拦住楚丹枫, 传音入密:“这地方不对劲,可能已经进入魔界了。” 楚丹枫也传音入密, 回道:“你确定?三界之间都有界碑相隔,我没感觉到排斥啊。” 界碑形成的结界,对外族都有巨大的排斥之力, 就像当年他们进入妖市,便是妖族专门为他们开的方便之门。 界碑于三界,就如同一扇看不见的防盗门,是本地生灵安全的重要保障,当年妖市是为了通商, 才破例‘开门’,如今魔族又没什么盛会,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冒险开界碑呢? 自家师弟虽然有个魔族的生.母, 却从来都没在魔界生活过,八成是看错了吧。 花庭轩却拉起楚丹枫, 向着来时的路折返,没走几步,就感觉到巨大的排斥力。 楚丹枫:“这是……界碑?” 他们这是被困在魔界了吗?那个嵇魈, 该不会为了引他们入魔界, 真开了界碑?这也太夸张了吧。 花庭轩也严肃起来:“进来容易, 若要出去,只能找专门的‘出口’。” 这道理楚丹枫懂,所谓“出口”便是结界最薄弱的地方,就像是当年双极宗内的万剑峰, 万剑峰那么大,出入口却只有连接望剑坡的一小段。 当然,如有能力将整个结界都破坏就另说了。 可他们两个小小的金丹修士,强攻想都不要想。 恰在此时,金萤虫又发出尖细的人声:“两位贵客别急着走,你们来得正巧,恰逢魔族盛会,正好留下来玩乐一番,感受一下魔族独有的文化,这在你们崇尚假正经的人界,是万万体会不到的,尽情享乐吧,嘻嘻嘻。” 说罢,金萤虫化作一股黑烟,彻底消失不见了。 “!”楚丹枫,“不是,你别走啊!” 又寻了片刻,依旧没有那虫子的影子,楚丹枫沮丧极了:“怪我,明知道这是陷阱,还要追过来。” 花庭轩觉得,如果小师兄有条尾巴,说不定已经蔫哒哒地耷.拉下来了,他忍不住替他理了理衣襟后摆——顺手掐了把腰,柔声道:“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也好奇它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所以才追过来。没事的,既来之则安之,我也想看看魔族究竟是什么模样,咱们边找出口,边打探四师兄的下落,边见识见识魔族风光,一举三得,不是很好吗?” 楚丹枫被成功顺毛,心里熨帖极了,“轩儿你……怎么总这么温柔。” 花庭轩心道:早在百年前,我便发誓,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我花庭轩一定把你捧在手心里,百般呵护,绝不再给你机会厌弃我。 可这话他无从说起,花庭轩于是只是笑。 可楚丹枫还是担忧:“能用得起金萤,又有四师兄的衣带,对方八成就是罗酆秘境里那个嵇……那个大魔头。” 他差点说漏了嘴,慌忙咽下嵇魈的名字,花庭轩却好像什么都没听到,自然地略过那口误,满不在乎道:“不必担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区区魔头而已。” 这口气,压根没把那魔头放在眼里。 楚丹枫心道:这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可转念一想,自家师弟的确有蔑视别人的本事,他可是男主,论天资、论气运,三界都无人可出其右,希望他的男主光环能继续保持吧。 楚丹枫心里默默祈祷着,两人便已经穿过了狭窄的溶洞,出了洞口,眼前豁然开朗。 魔族景象……果然非同凡响! 早在当年做任务的时候,楚丹枫便在系统空间里读过有关魔族的信息,魔界多溶洞。 人族的建筑都在地上,雕梁画栋、飞阁流丹,极尽精巧,妖族则多半住在深山上,近万年来,因与人界常常互通有无,每一甲子便开妖市,于是也学着人,造亭台楼阁。 只有魔族自视甚高,不愿改变居住习惯,依旧住在潮.湿的地下——连大魔头嵇魈的宫殿都是建在地下溶洞之内的,据说宫殿足足向下建了九层,极尽奢华。 魔族血脉庞杂,像嵇魈、嵇红菱那一脉贵族,都比较像人,且高鼻鹰目,俊美得极具攻击性。 而相当一部分普通魔族,因为常年在阴暗的地下,缺乏光照,谁也看不见谁,所以大家都随便长长,丑得各具特色。 不过,脸丑则丑矣,魔族的身材却全都可圈可点,据说男的器大,女的胸大,一个比一个火辣。 楚丹枫看到的便是这样的景象。 没什么建筑物的、一马平川的地面上,男男女女都穿着格外清凉的衣服——清凉到几乎全.裸了,大部分只是盖住重点部位。 ……早听说魔族民风彪悍,这特么也太彪悍了吧! 更奇怪的是,这些魔族自己穿成这样,不以为耻,反而向楚丹枫、花庭轩二人指指点点,好像他们俩才是穿奇装异服的怪人。 “我知道金萤虫说的‘盛会’是指什么了!”花庭轩忽道。 楚丹枫:“什么?” 花庭轩:“奠阳节。” 楚丹枫一句“什么奠阳节”还没问出口,就被花庭轩拉走了,两人钻进一处无人的野溶洞,花庭轩才解释: 原来,奠阳节是魔族的传统节日,通俗地说,就是个大型的“相亲会”。正值壮年的族人都可以参加,互相表达爱意,只是,在奠阳节集会上,无论男女都要坦诚相见,他们钻出溶洞,裸晒,裸浴…… 世人都道魔族淫.乱,可奠阳节上大家着装“过于清凉”,则是为了完全地展示魔纹。 魔纹乃是魔气天然形成的纹路,血脉之力、战斗力、乃至那方面的能力,都会影响魔纹的大小,所以,这也是族人展示实力的方法,身上魔纹面积大的族人,比较容易找到漂亮、火辣的伴侣。 这些细节,连系统自带的原著都没有提及过,不过楚丹枫也不疑有他,只当是花庭轩儿时,其母亲嵇红菱讲给他的。 “所以,想要不引人注目,我们恐怕也要打扮一番。”花庭轩道。 楚丹枫很痛快地答应下来,他从来不觉得大男人暴露一点有什么难为情的,男人嘛,穿衣服就是衣着得体,光膀子就是猛男,像他们即将要做的‘清凉’装扮,就是“衣着得体的猛男”【注】。 只是…… 楚丹枫问:“魔纹怎么办?” “这个不难,”花庭轩道,“我们做个假的,只要足够小,就没人会在意真假。” 这倒是很有道理,倘若一激动纹个花臂,引起了火辣女魔族的注意,就一定会有男魔族挑衅,很可能就会翻车,纹个低调些的,才是正道——已经是菜鸡了,就不会有人再费力打假了。 楚丹枫这时候还天真地以为,他们俩男人,只要不主动出击,就不会惹来瞩目,可很快就会发现,魔族民风之彪悍,是全民荤素不忌、男女皆可的,只要脸蛋漂亮,魔纹再低调,也会成为众魔追捧的对象。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 最后,两人依着魔族的风俗,将外袍都脱掉,一人留一条丝带,缠绕着遮住了重点部位,像两条泳裤。 两人又互帮互助,用朱砂在对方胸口上画了巴掌大的“山寨魔纹”,算是大功告成,才重新出了溶洞。 楚丹枫作为一个现代人,是见过一些世面的,他迅速给自己做了心理建设,很快就适应了:权当是在海边度假,参加泳装party了,这样想着,走路走得坦坦荡荡,一点人族的羞涩也没有,倒像个土生土长的魔族。 反而是花庭轩不住地往他身上瞄,瞄着瞄着,脸就红了。 楚丹枫没注意到自家小道侣的羞涩,兀自拉着他传音入密,一会儿说“这里人多,会不会有方清涯的下落”,一会儿又担心“那虫子会不会还在暗处跟着咱们,也不知它究竟有什么预谋”,一会儿又在谋划“也不知道出口在哪里,还有四师兄的下落,想要打探消息,应该去人多的地方比较方便吧?” 花庭轩嘴里“嗯嗯啊啊”地回应,可实际上,压根没跟上他的思路,一路都在努力用身体挡住小师兄,生怕别人占了自家道侣的便宜。 楚丹枫本人倒是一点被占便宜的概念也没有——他反而觉得自己是占别人便宜的那个,眼睛一直没闲着,越逛,越觉得这集会就像一场盛大的泳装party,男男女女的身材也太火辣了。 那些女魔族一个个前.凸.后.翘,是真正的魔鬼身材!只可惜脸长得太抱歉了,皮肤黝.黑的占了一大半,鼻孔外翻的、魔纹长在脸上的……总之楚丹枫没见到一个符合他审美的美人儿。 男魔族也肌肉虬结,身材高大,楚丹枫不由得悄悄把他们和自家师弟做比较,花庭轩只有十八岁,身量还未成,相较于成年魔族们是单薄了些,可肩宽腿长,很有看头,而且,连那里也……应该,不,是绝对不输别人的。 楚丹枫有点小骄傲,然后再把他们跟自己相比,便又蔫了——自己这身材,一点也不猛! 没有八块腹肌,也没有厚实的肱二头肌,而且太白、太嫩了,肉也软……都怪那遭瘟的鼎炉之体,怎么晒都晒不黑,怎么练都练不出肌肉! “啊~!” 恰在此时,一道似痛苦也似欢愉的叫声从不远处传来,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魔尊嵇大人在那里!” 人群便兴奋地向前涌,楚丹枫二人也被迫被推向前方。 作者有话要说:  【注】衣着得体的猛男,引用王建国老师的段子。 第93章 奠阳节上“魔山魔海”, 楚丹枫怀疑自己双脚都没沾地,就被人群抬到了前方,这里早已围得水泄不通, 众魔叫好喝彩声不绝于耳,楚丹枫站在外围,看到一片黑压压的脑袋,并没见到嵇魈的影子。 一片魔界特有的火红魅魔花丛中, 立着一根光滑的长木, 长木上绑着个更清凉的青年——他连关键之处的蔽体之物都没有,只有脸上罩着一层薄纱, 身上布满了鞭痕。 手持长鞭的壮年魔族,每抽他一鞭子, 那青年便发出一声黏腻的呻吟。 这是……传说中的字母爱好者吗? 可楚丹枫刚吐槽完, 眼睛便被自家道侣用手蒙住了。 “别看。”花庭轩在他耳边低声解释, “那人应该是魔族们掳来的,被灌了春药, 绑在这里取乐,这是奠阳节的传统节目。” ……竟然是被掳来的!难怪那青年瞧着四肢修长身量纤细, 不像魔族。 不过…… “为什么不能看?” 花庭轩声音一本正经得理所当然:“小孩子看了长针眼。” 楚丹枫:“???” 到底谁是小孩子???而且这话怎么听起来这样耳熟,难道不是花庭轩小时候,自己常常对他说的吗?今天他倒把这话还给自己了。 “没什么好看的,走了。”说着,花庭轩便拉着楚丹枫逆着人流往外走,楚丹枫却不怎么情愿,“刚才不是有人说‘嵇大人’在这里吗?而且那个人秀气单薄……”留他一个人在这里, 怕不是要被生吞活剥。 “小师兄你听错了, 没什么嵇大人。” “可是……” 花庭轩酸溜溜地说:“你还注意到他秀气单薄, 欣赏得挺仔细。” “……”楚丹枫闭嘴了。 感情熊孩子是吃醋了,罢了罢了,这种事越描越黑,闭嘴才是上策。反正他们现在在别人的地盘上,自顾尚且不暇,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楚丹枫虽然有心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却也很识时务,并不会做那种明知见义勇为必然不成功,反而还把自己搭进去的蠢事。 他干脆乖乖跟着花庭轩,头也不回地挤了出去。 两人刚离开,隐没在魔群中的嵇魈便现了身,他由两个打扇的小魔伺候着,从躺椅上站起来,兴致缺缺道:“摆好了戏台,可人家不喜欢看,罢了。” 说着,伸手掀开纱帘。 “魔尊大人!”面上覆着黑纱的青年急忙忙喊道,声音因为**而发软:“您,就这么走了吗?” “不然呢?”嵇魈回身掐住青年的脸,“啧”一声,“你的脸太让人倒胃口了,而且……同样是大宗门的弟子,你怎么一点风骨也没有?自己送上门不说,遇到这种事也根本不反抗,不像姓方的……无趣!” 他扔开青年的脸,扬声道:“赏给你们了。” 众魔又是一阵欢呼,夹杂着一阵不堪入耳的污言秽语。 这时候楚丹枫已经由花庭轩拉着走远了。 花庭轩身高腿长,脚步也快,熟稔地穿过几条小路,直奔结界最薄弱的地方,也就是魔界出入口。 可楚丹枫见他一言不发,只是闷头走路,还当自家道侣是在吃醋,便没问什么,只很纵容地努力跟上。 直到一处溶洞口,里边隐约传出人声水声,霎是热闹。 楚丹枫见花庭轩停在此处,若有所思的样子,善解人意地问:“想进去看看?” “……”花庭轩迟疑半日,才道,“好。” 楚丹枫怕穿帮,并不敢在魔界贸然铺开神识,因而也只是听到里边的声音,感觉是在开arty,不由得有点好奇。 溶洞入口很窄,沿着石阶向下,光线越来越暗,而石壁内挂着许多照明的小灯,倒也看得清路。 台阶两侧的石壁便充当天然扶手,那“扶手”湿漉漉的,上面全是冰凉的露水,而石壁本身也光滑莹润,大约是被摸得多了,被硬生生摸出一层剔透的包浆,近乎玉髓的质地。 越往下走,越别有洞天,大约走了一百多级台阶,便见一片广阔的空间,四周码放着一排排酒坛,不少魔族在中央席地而坐,众魔人手一个木樽,从酒坛里盛酒,偌大的平台酒气熏天,还有个魔族歪歪斜斜地冲着楚丹枫而来,大着舌头劝酒,被花庭轩一掌挥开了。 好在这里全是酒鬼,并没有人认为这有什么不妥,还有个魔族指着那被挥开的倒霉鬼哈哈大笑,拍手说“打得好”。 楚丹枫受不了这些醉鬼,拉着花庭轩继续往下走,地下二层乃是大型宴会,灯火比一层还要辉煌,每隔几步便有不知名的荧光灵植,盘踞在一盏盏小灯里,忠诚地散发着幽光。 暖黄“灯火”把食物照得更诱人了,楚丹枫惦记着‘正事’,不敢耽搁,于是只眼巴巴地咽了口口水。 可这点小动作没逃过花庭轩的眼睛,他故意道:“我依稀记得母亲曾说过,魔族的界碑就埋藏在一个很深的溶洞里,我瞧着有点像,所以才试着进来一探究竟,既来之则安之,不如咱们分头打探,看看出口是不是在这里?” 这话正合楚师兄的意,楚丹枫悄悄舔了舔下唇,一本正经道:“没问题,分头行动好,效率高。” 两人刚分开,楚丹枫便兢兢业业地准备打探消息,而打探消息的第一步,当然是融入环境,融入环境最简单的办法,当然就是跟着大伙一起吃! 这里分明是个大型自助餐会,魔族的伙食和他们的风俗一样彪悍,百分之八十都是肉,当然也有用琉璃杯装的山葡萄酒,却没有那么多醉鬼,这一层的魔举止还算矜持,最奔放的也不过是直接拿手抓肉吃。 楚丹枫也学着其他魔的样子,蹭到堆积如山的美食前,没用手抓,颇为绅士地拿起了筷子,然后夹一大筷子鹿肉,把嘴巴塞得满满的。 这肉烤得好,鲜嫩多汁,肥瘦适中,咬一口,汤汁和酱料就在嘴巴里爆开,给劲道弹牙的肉增色不少。 虽说是“分头行动”,可花庭轩并没有走远,他只是躲在暗处,方便小师兄放下偶像包袱,大快朵颐。 此刻看着楚丹枫腮帮子鼓鼓的,像只小仓鼠,花庭轩便忍不住勾起唇。 “很好看,是不是?”嵇魈不知何时,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 花庭轩一惊,回眸的同时,凤眸里已经染上了杀意,“是你?” 嵇魈答非所问:“不愧是双极宗第一美人啊,连狼吞虎咽都这么赏心悦目,哦,应该是没穿衣服的缘故,有的人,不穿衣服,远比穿上要好看,你小师兄就是这样的人,这腰身,这长腿,啧啧啧啧,滋味儿一定**。” 花庭轩听他这话,彻底炸了毛,徒手劈向嵇魈,嵇魈早有防备,躲过一击,笑道:“别激动,我的好外甥,上次鬼城秘境一别,你可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还没自我介绍吧,本座姓嵇名魈,是你母亲的亲哥哥,按着辈分,你该叫我一声舅舅。” 花庭轩满脸的“你在胡说八道什么”,戒备地望着他,问:“当初在太游境,你藏头露尾,一直罩着斗笠面纱,如今突然自报家门,我凭什么信你?” 嵇魈:“呵,装得倒挺像,你应该早就知道了吧?” 花庭轩:“你到底想做什么?” 嵇魈嗤笑一声,“不管你装傻也好,真不知道也罢,事到如今,本座也没必要再隐瞒,不日,修真界就会有一场盛大的好戏,届时,真相大白,你们人界修士狗咬狗,越乱才越有趣。” 花庭轩:“不知道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嵇魈哈哈大笑,“你尽情装,本座只想问,你辛辛苦苦隐藏实力,为的是不肯在楚美人面前露出马脚,可如今为了封□□魔,连修为和魔气都一并封印了,实力止步于此,真的甘心吗?” 花庭轩冷冷看着他。 “怎么,被我说中了?”嵇魈低笑道,“在秘境中,本座一时疏忽才着了你的道儿,如今这里可是我的地盘,想护你那美人师兄周全,以你如今的能力可未必办得到,但若是破开封印,放出心魔,之前十几年的努力就白费了,很难抉择对不对?” 花庭轩咬紧了槽牙,凉凉地望着他。 嵇魈:“你不承认也没关系,就当舅舅我是在胡言乱语,对了,明知是本座设局,为什么还要追过来?楚小美人儿为了他四师兄也就罢了,你可不是什么兄友弟恭的善男信女,让本座猜猜,你是为了不在小美人儿面前露出马脚,才故意装作一无所知吧,但你也算聪明,刚进我魔界,便拉着他直奔界碑而来。” “不过,你怎么也想不到,本座敢把‘奠阳节’的嬉洗盛会开在界碑处吧!哈哈哈……好外甥,别瞪着我,你瞧瞧你那宝贝师兄哪去了?” 花庭轩心下一惊,转身去看,果然,哪里还有楚丹枫的影子? 嵇魈趁机也闪身离开,恰在此时,花庭轩收到了楚丹枫的消息,因为距离远,传音入密的声音不大清晰,但也听得出“他有所发现,去了下一层”的意思。 嬉洗盛会、下一层…… “!!” 花庭轩作为活了两辈子的魔族,自然知道“嬉洗”是怎样**的盛会,当即冲了下去,溶洞最后一层最宽敞,萤火辉煌,牛乳为汤,大大小小的汤池外都挂着长短不一的遮羞布。 魔族男男女女都泡在乳白色的池水里嬉戏玩闹,一时还真找不到哪个是楚丹枫。 第94章 这一层广阔无垠, 竟大得看不到边际,头顶一束细细的天光透进来,融进五颜六色的绚烂灵植灯火里,大大小小的牛乳池不胜枚举, 一条细窄蜿蜒的地下溪里, 飘着成排的软木托盘, 托盘里不但有美酒, 有点心,甚至还有玉雕的角先生,很是不堪入目。 楚丹枫因听说有一位大宗门的弟子被抓进来取乐, 就在这一层, 当即钻了下来打探消息。 可很快就发现, 那位弟子并不是方清涯。 虽然不是方清涯,却也的确是人族修士, 楚丹枫把自己埋进水里, 悄悄游了过去——这里的规矩,入水都不准穿衣服, 连那简单的“泳裤”也不行, 好在牛乳池不透明,可以蔽体。 那青年一身暧昧痕迹, 半靠在石髓边沿喘息, 感觉到有人靠近,当即戒备地绷紧了肌肉。 楚丹枫忙道:“别紧张!我不会对你做什么。” “呸!你们魔族全是……”青年的话说到一半便戛然而止, 瞪大眼睛, “楚师兄?!” 楚丹枫没想到直接被人道破了身份, 一把捂住他的嘴, 向周遭张望一番, 发现没人注意到他们,才低声警告:“慎言啊!你是……?” 青年呜呜两声,又拼命眨眼,表示知道了,待到楚丹枫放开他,也压低声音:“师兄不认得我,我是外门弟子,有幸参与了十年前的拔剑大会,见识过您的风采……现在魔族抓了很多双极宗弟子,我没参加师门大比,是下山做任务时被抓的,留在此处已有月余了,到这里才知道,还有好多同门是在秘境中被抓的……想不到连楚师兄你也……” 楚丹枫从牛乳汤里直起身,露出胸口的“山寨魔纹”:“我是混进来的。” 随着他的动作,乳白色的牛奶从肩膀向下滑,楚丹枫皮肤很白,一时竟分不清哪里是牛乳哪里是肌肤,唯有胸口的魔纹殷红,以及胸口的……竟然是浅粉色。 青年红着脸垂下视线,不敢再看,心里却道:第一美人,果然名不虚传。 楚丹枫:“那你见到我四师兄,离虚峰的方清涯了吗?” 青年:“哦,哦,没见过,不过听看守的小魔提起过此人。” 楚丹枫:“知道他在哪里吗?” 青年摇头:“每个人都是单独关在溶洞里,黑漆漆的什么也看不见,我被押出来的时候,还被封住五感和神识,完全不记得路线。” 楚丹枫:“那他有没有……受什么委屈?” 楚丹枫问得隐晦,青年却听懂了,“应该是没有的,当初听到小魔提起他,便是因为令师兄伤了魔尊,他现在被专人看守,据说在‘起事’之前,不会被放出来了。” 楚丹枫:“起什么事?” 可还没等青年回答,几个精壮的魔族便扯着大嗓门走过来,带出一片嚣张的水声,“小子,怎么样,可缓过来了?” “今年的奠阳节真带劲儿,抓来这么多修士,不像凡人那么脆弱,禁得起折腾!” 随着那伙魔族靠近,青年怕得瑟缩起来,楚丹枫挡在他身前,低声道:“你先找地方躲起来。” 青年颓然道:“没用的,躲得了一时……” 楚丹枫飞速打断他:“一会儿若是出口结界开启,你可趁机逃走。” 他能力有限,也只能帮到这里了。 青年愣住,显然想问结界为何会开启,却又碍于情势紧急,出口成了:“那……你怎么办?” 楚丹枫:“我自有办法,快走吧!” 他现在是“魔族”,在上两层都没被人怀疑过身份,目前看来是安全的。 “哎他跑了!”一个魔族叫道。 “等等,这儿不是有个美人儿吗?”另一个说。 楚丹枫很快就被围住,于是从水里站起身,挺了挺胸,“你们看清楚,咱们是同类。” 他本意是让几个魔族看到自己身上的魔纹,以此劝退,没想到几个魔族更兴奋了。 “真白啊。” “你的皮肤像牛奶一样滑。” “他的腰多细,让我先来,你们太粗暴,会把他折断的。” 楚丹枫:“…………” 楚丹枫:“你们到底看清楚了没有?!我也是魔族!” “看清楚了,那么小的魔纹,你是先天不足,还是没成年?” 说着,那魔族还炫耀似的亮出自己的魔纹,他的魔纹在手臂上,从肩膀到小臂一大片,全是火红的图腾。 花臂大哥很得意,“这才叫魔纹!” 其余几个魔族也向他投去羡慕的目光,有个很狗腿的魔,还向楚丹枫解释:“魔纹面积越大,说明那方面能力越强,花臂是咱们这儿数得上的猛男了!” ……敢情你还真叫花臂啊!你们魔族名字都起得这么草率的吗! “魔族没有纤细精巧的人儿,是混血吗?” “应该是没成年吧,看他的小脸蛋,还有这一身嫩生生的皮肉,说不定毛还没长齐呢……哎,你踩到那个石头上去,露出来让我们瞧瞧,你毛长齐了吗?” 楚丹枫:“…………………………” 是可忍孰不可忍。 老子不但长齐了,而且掏出来比你还大! 可这里毕竟是别人的地盘,以和为贵才是上策,楚丹枫笑道:“几位大哥,别跟我开玩笑,这儿到处都是漂亮女魔,找一个自愿同你们欢好的不难,何必强求我一个大老爷们呢?” 哪知,这话戳中了几人的笑点,“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就你还好意思叫大老爷们?你比姑娘还秀气呢!” “别说,还真有女魔往咱们这边看呢,直勾勾盯着他,别是跟咱们抢人的。” 楚丹枫:“…………………………” 楚丹枫还来不及反驳,就被几个膀大腰圆的魔族拖走了。 楚丹枫急得声音都发抖了:“你们要带我去哪里?要去那种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没人看得到的地方吗?” 几个魔族对视一眼,而后齐声道:“不错!” “对!带他到没人的地方再办事,这样极品的货色,别被截胡了!” “咱们得好好乐一乐!” 嵇魈找到楚丹枫时,便是看到这一幕,双极宗第一美人精赤白条地被几个大汉架进一处山石后头的小汤池——他们先是蛮横地清场,才架着楚丹枫进去。 嵇魈脚步骤停,并挥退了一众向他行礼的魔族,饶有兴致地抱臂围观。 “尊上,您若是看中了,属下这就责令他们把人交出来。”一个随从小魔乖觉道。 这地下三层虽然广阔,可参差错落的汤池里外,全是赤条条的魔族,因而,衣着齐整的嵇魈和随从就格外醒目。 普通魔族不敢叨扰魔尊,都心照不宣地溜边儿,让出一大片空地来,楚丹枫和几个魔族所处的角落,更无人打扰了。 嵇魈兴味更浓了:“小美人儿酣战多名壮汉,啧啧啧,这是人间话本里才有的香艳故事,怎能破坏呢?” 可等了半日,也没听到**蚀骨的哭泣求饶声,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闷哼击打声,像是被人捂住了嘴殴打。 听得嵇魈都渐渐皱起眉,没了欣赏的兴致,“他们到底懂不懂怜香惜玉?这是对待美人儿的态度吗?” 说罢,他抖开黑袍,疾步上前,眼见着要绕过那片屏风似的山石,可还没等他绕过,一个膀大腰圆、皮肤黝黑的魔族,就被扔了出来。 那花臂壮魔被揍得鼻青脸肿,眼泪鼻涕一大把,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他嘴巴里塞着一团不知谁的“泳裤”绸布。 还没等嵇魈看清,“花臂”就被一只玉笋般白皙精巧的手……扣住眼珠,狠狠往里一拽。 “……!!!”嵇魈看着都疼。 他追进去,便见楚丹枫泼墨般的黑发一直垂至臀际,一手拎着花臂的脖子,一手握着一把风雅的银笺桃花扇,腰间胡乱围着一条崭新的长布,粗粗遮住关键部位,抬起一条修长白嫩的腿……用力一跺——明显是用了劲力,踩在花臂的命根子上,花臂因为被堵住了嘴,只从喉咙里发出一阵闷闷的哀鸣。 “……!!!”嵇魈又是一阵牙酸。 “敢把主意打到你爹头上,这可是你逼我的!本来你过你的独木桥,我走我的阳关道,可你们非不依不饶,不挨顿打不舒服,你说你们见不见?” 真当他金丹修士是吃素的!?打不过大魔头就罢了,对付几个虾兵蟹将,还不是手到擒来? “哈哈哈,好!”不知怎的,嵇魈觉得眼前这一幕比什么香艳故事都要好看,忍不住击掌叫好。 楚丹枫却险些没被这声“好”送走,下意识用桃花扇挥出一道灵力,嵇魈早有防备似的,黑袍一挥,轻易躲过。 “是把上好灵器,可惜你只有金丹修为,发挥不出它的全部效用,还不是本座的对手。” 嵇魈没理会池水里鼻青脸肿的“子民”,反倒悠然地以手为刃,斩断了自己一绺头发,顷刻间魔气缭绕,长发便化作黑色丝缎。 楚丹枫握住扇柄,戒备地瞪着他。 嵇魈:“几个粗鄙的族人,让你见笑了,本座就亲自向你展示奠阳节的传统,巧取豪夺只是助兴的节目,赠送‘青丝臂缠’才是真正的魔族礼仪。” 楚丹枫直觉那不是什么好东西,并不肯接。 “怎么?还在等你那杂种师弟?”嵇魈慢吞吞地一甩袍袖,露出一截儿手臂,随着他有意识地激发魔气,暗红色魔纹一路蔓延至手腕,他随意扯开衣领,可见胸口也有大片魔纹,管中窥豹,可见他魔气有多强。 “别白费功夫了,我早在这界碑洞里布下了迷阵——是个非常有意思的心魔阵——非我族类,以他的修为,根本走不出来,除非……” 可话音未落,忽听一道熟悉低沉、带着怒火的少年音响起:“嵇魈!离他远一点!” 话音刚落,一道凌厉的灵流激射而出,将嵇魈刚刚用魔气幻化出来的“青丝臂缠”一斩为二,丝绸般的臂缠落下,便化作几缕黑发,飘在乳白的牛奶池里,随着池水飘走了。 “轩儿!”楚丹枫喜道,“你没事吧?” 花庭轩摇摇头,甚至朝楚丹枫笑了笑,仍旧是那只乖顺的小绵羊,可他挡在楚丹枫身前,面对嵇魈时,黑玉般的瞳孔终于抑制不住似的,浮现出血色,暗色纹身倏然间流遍全身,从额头到四肢,甚至指尖,布满了繁复的魔纹,眉间黑色心魔印隐隐浮现。 第95章 楚丹枫只看到个背影, 已经被惊得说不出话了,轩儿他……入魔了?! 不对,他本来就是魔族混血, 这不叫“入魔”, 只是展示出真实的实力罢了。 可按着原剧情, 花庭轩要在很后期、已经统领了人、妖两届后才入魔, 再以魔主的身份, 一统魔界。 那也是全文最大的爽点。 魔族疆域比其他两界加起来还要广阔,因为三界划分并不是以单纯的地理位置, 而是三类平行空间,唯有以界碑划分的边界是相接的, 结界比较弱的地方, 便成了出入口。 魔界疆域辽阔, 灵气充沛, 又盛产身材火辣的魔族男女,男主血脉压制,一统魔界后,紧接着就收了十几个身段妖娆的年轻魔族,酣战一场, 以宣泄因战斗激发的、残存于体内的、过剩的魔气。 原文将花庭轩的“能力”描写得浓墨重彩。 总之,男主是真的猛, 各种意义上的猛。 就是跟原文压根对不上号啊! 罢了, 楚丹枫想, 剧情早就崩得妈都不认识了, 原文中花庭轩还是个见一个爱一个的花心大萝卜呢, 现在却成了个只知跟在自己屁股后边跑的小绵羊, 还是只弯的小绵羊。 紧接着, 就见“花小绵羊”单手掐住嵇魈的脖子,把人提得双脚离了地。 楚丹枫:“!!!” 呼风唤雨的魔尊大人,猝不及防着了道,被“狂化版花大佬”捏鸡崽子似的捏在手里。 “你刚刚要送他什么?”满身魔纹的少年收紧五指。 “……”嵇魈差点没被勒死,根本说不出话来。 花庭轩兀自道:“青丝臂缠?那是魔族送给心爱之人的定情之物,你想干什么,本尊的人,你也敢觊觎?!” 楚丹枫:“……”完了完了完了,连自称都变了,他这状态很不对劲儿啊! 不像狂化,像黑化啊! 不过,这个时候黑化,倒也能解了燃眉之急——至少可以制服嵇大魔头,他们能全身而退。 然而花大佬显然不仅仅想“制服”他,五指猛然一收,嵇魈脖子上都现出黑气来了。 可须臾之间,黑气倏然凝成实质,成了千万条蛛丝一般的细线,在空中狂蛇乱舞,刺向花庭轩的各大脉门。 舅舅也狂化了么!在生命遭受威胁之际,激发出莫大的潜能。 花庭轩果然着了道,吃痛地放开嵇魈。 嵇魈身形虚化,转瞬间挪走数丈,行走中带起一片缭绕的黑色魔气,大笑道:“果然,果然!哈哈哈哈哈,咳咳咳,这回是我赌输了,不过你能全身而退吗?你师兄若是知道——” 花庭轩直接祭出玄水,剑光裹挟着魔气,成雷霆万钧之势削掉了嵇魈的半片手臂,血光四溅,染红了牛乳池,剑风扫过,溶洞四壁皲裂,碎石簌簌而落,砸出一片水花,打翻曲水流觞的点心美酒,遍地狼藉。 楚丹枫也震惊了,按理来说,玄水没有器灵加持,不应该达到人剑合一的程度,不会被区区金丹期修士这样召之即来的,难道自家师弟的魔族血统这么厉害吗? 因为剧情崩得一塌糊涂,这些设定他也分辨不清楚了,可花庭轩也没给楚丹枫思考的时间,紧接着便提剑去追嵇魈。 嵇魈对地势熟悉,腾挪翻转,边打边退,花庭轩则神挡杀神佛挡杀佛,每一招都要见血,来不及逃走的魔族,都成了被殃及的池鱼,不消多时,横尸满地,大大小小的牛乳池中,都飘满了残肢败蜕,原本淫乐奢靡的声色场,转瞬成了腥臭熏天的地狱修罗。 花庭轩像是杀上了瘾,听着众魔的惨叫,唇边居然泛起笑意,凤眸不知何时转为赤红色,眉间心魔印却浓黑如墨,燃着汩汩魔气,原本白皙的皮肤几乎被暗色魔纹覆盖,一步一杀人,煞气滔天。 他……不会是要血洗魔界吧!看样子一个都不打算放过,难怪不急着找嵇魈呢! “楚美人!你师弟他,入魔了!”嘶吼的却是嵇魈,声音不知从何处发出,响彻溶洞。 楚丹枫也吓得不轻,他何曾见过这样的花庭轩?且不说这辈子的花小绵羊,就算上一世,在他完成任务身死的时候,花庭轩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弟子,最疯狂也不过是把他囚禁起来,手上从来没沾过人命,不像现在,砍瓜切菜似的屠了半个界碑洞的魔族。 嵇魈继续嘶吼:“愣着干什么?快去阻止他!” “……”楚丹枫心道,我也得敢啊!他这样子分明是杀红了眼,可能人都不认识了!敢过去就是送死! 可花庭轩听到“楚丹枫”的名字,却猛然顿住,控制玄水的手悬停在半空——一个膀大腰圆的魔族离玄水剑锋只有半寸距离——暂时停止了杀戮,回身望去,准确地看到站在石屏边沿的楚丹枫。 楚丹枫:“!” 花庭轩脸上的凶厉潮水般退去,有些羞涩地扯起唇角,是标准的“小绵羊”式微笑——若是忽略他赤色瞳孔和周身暗色魔纹的话。 说实话,他如今这幅煞神般的尊容羞涩起来,是有点吓人,楚丹枫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令花大佬骤然变了脸,他皱起眉,眉间的黑色心魔印险些烧起来,“你在怕我?” 楚丹枫:“……”该说不说,是有点怕。 如此阴晴不定,状态明显不对劲儿,谁能不怕? 见楚丹枫没回答,花庭轩眸色更沉,身形一闪,下一刻,一团黑色魔气就凭空出现在楚丹枫眼前,转瞬间,魔气具现成人。 少年血红的凤眸恶狠狠瞪着楚丹枫:“你为什么怕我?” 楚丹枫都快哭了:“你还认得我吗?” 花庭轩恍若未闻,只是看着他,固执地喃喃重复:“你为什么怕我?” 正在楚丹枫以为自家师弟入魔失了心智的时候,花庭轩忽然毫无预兆地滚下泪来,很委屈地说:“你恨我,因为你恨我。” 楚丹枫:“?” 不是,情绪转变这么快的吗?等等,你别哭啊。 花庭轩一哭,楚丹枫又心疼了,怎么说也是他亲手拉扯大的孩子,刚来离虚峰的时候,小东西瘦得跟个萝卜头似的,自己因为上辈子的糟心事,把对‘那个人’的恨转嫁到他身上,对他爱答不理,可小东西跟屁虫似的讨好他……一转眼十三年过去,小团子长成了芝兰玉树的少年,仍旧小鸡认母似的,心里眼里只有自己,缠着他做道侣。 糊里糊涂的,什么都做过了,他便打算“负责”,答应了疼他一辈子,如今一辈子才走个开头,孩子便着了道,入了魔。 楚丹枫想,道侣便是不离不弃的,无论如何,也不能就这样丢下他。 花庭轩一会儿哭:“你一定恨透了我,所以才怕我。”一会儿恶狠狠威胁:“那我便把你关起来,不见天日,只看得到我一人!”一会儿又扬言:“等我杀尽天下人,那些欺辱过你的,十倍百倍奉还,抽筋挖骨!我为你出气,你……会不会原谅我?” 这都什么跟什么,前言不搭后语的!楚丹枫怀疑自家师弟被魔气烧坏了脑子,急道:“别说了,跟我回离虚峰,师兄带你回家,找二师姐、十二师叔,一定能替你祛除魔气!” 可听到“二师姐”的名讳,花庭轩更激动了,“二师姐不准我抱你!她……”不准我抱你的尸体,说是我害死了你。 “不行,我这就去杀尽天下人!为你出气,你等着!只要我做得够多,你总会、总会原谅我……”花庭轩状若癫狂地站起身,两指并拢,挽了个剑诀,玄水终究还是把那倒霉魔修捅了个对穿。 发出惨叫的却是嵇魈:“楚美人!你且答应他吧!只有你能阻止他了!” 楚丹枫也吼:“我答应什么?” 花庭轩杀人的动作一顿,不满地皱起眉,眯起凤眼,试图寻找那个胆敢跟自家小师兄搭讪的登徒子。 嵇魈仍躲在暗处,吼:“原谅他!你就说原谅他!瞧见他眉心的心魔印了吗?不要让那心魔印爬满额头!否则就无法挽回了!” 楚丹枫倒没发现什么“心魔印”,闻言看向花庭轩,只见他一身魔纹暗红如血,唯有眉间印记,浓如化不开的墨。 可楚丹枫还是疑惑,“心魔?他怎会有心魔?” 嵇魈:“他的心魔就是你!你不知道——啊!” 可嵇魈话音未落,就变调成一声哀嚎,原来,花庭轩已找到了他的所在,以雷霆万钧之势,打出一道凌厉魔流,与玄色剑气相辅相成,险些拆了溶洞,一阵地动山摇,血腥气和哀嚎此起彼伏,俨然又是一场人间炼狱。 也不知道嵇魈死了没有,但楚丹枫顾不得许多,任由花庭轩这样胡来,说不定大家一起葬身于此,就……死马当作活马医吧,情急之下,他几乎是吼出来的:“我原谅你!” 花庭轩仍背对着他,一身血色魔纹狰狞乖戾,楚丹枫绝望地想:辣鸡舅舅,出的馊主意,果然没用! 紧接着,却见花庭轩缓缓转过身,眉间的黑色魔纹暗淡了不少,“你……你真的,原谅我?” 楚丹枫一头雾水,压根不知道要原谅什么,但还是痛快答应下来:“原谅你!听话,别闹了。” 花庭轩又惊又喜,一把将楚丹枫勒进怀里,“你原谅我?” “……嗯。” “轩儿不信,你真的肯原谅我,同我结为道侣,心里只装我一人?” 楚丹枫不知回答了他的车轱辘话多少遍,花庭轩眉间的黑色心魔印才慢慢缩到看不清纹路的大小,仿佛一点墨色美人痣。 一道气若游丝的声音传音入密:“继续努力!把他一身的魔气消耗掉,你师弟就暂时恢复正常了。” 楚丹枫没注意到“暂时”二字,还不知道心魔一旦放出,再收回便难如登天,只听嵇魈半死不活地继续指导:“你千万不要回话,我长话短说,否则你家那醋坛子发觉,又要发疯了。” 楚丹枫:“……” 嵇魈:“他体内魔气被压抑太久,又撞上心魔印开启,若不消耗掉这一身魔气,花庭轩爆体而亡,咱们也全都跟着完蛋……本座当初真没想到他会这么强悍……消耗魔气的方法也简单,交媾即可,只是辛苦你了。” ……操。 你们魔族,解决问题的方法可真够奇葩的。 “你也不希望花庭轩爆体而亡吧?” “……” 恰逢花庭轩孜孜不倦地第n次问:“你真的肯原谅我?轩儿不——” “信”字还没出口,楚丹枫忽然吻住了他,咬咬牙,一把扯掉花庭轩蔽体的绸布,视死如归道:“这回、这回你该信了吧?” 第96章 终于结束的时候, 楚丹枫怀疑自己已经散架子了。 好像被一把利刃,从中间劈开,五脏六腑都要捣烂了。 四周早已铺满了厚厚的结界, 没人看得到, 楚丹枫干脆也不要形象了,双膝一软, 两股战战地跌进牛乳池里, 下巴枕在石髓质地的柔润池沿上,疲惫地吐出一口气,睫毛上还沾着泪花——刚才疼哭了。 魔纹的设定,诚不欺我, 是真的猛,还持久,溶洞中不知昼夜,可从上方透进的一处天光来看, 应该是从白昼干到了深夜。 楚丹枫本来还意意思思的, 想自己占主导位置, 没想到刚剥了自家师弟的衣服,花庭轩便激动地按住了他。 再放开的时候, 天都黑了。 ‘不过好在是结束了, 保住了轩儿……和自己的命,也值了。’楚丹枫掬一把辛酸泪,如是想。 正兀自悲壮而欣慰地想着, 花庭轩就大型犬似的,从后边把他搂在怀里, 在他散落的长发上, 黏黏糊糊地落下一串吻, 哑声吻:“还疼吗?” 疼,疼死了,太特么疼了。你被那么大个东西折腾一整天试试? 可楚丹枫吸吸鼻子,违心道:“不疼。” 自家师弟现在精神状态不大稳定,他不敢刺激他,从刚开始的时候,便一直咬着牙说不疼。 花庭轩现在神智恢复得差不多,连眉心的心魔印也消失殆尽,于是人五人六的,能说人话了:“骗人,你明明疼得腿都抖了。” ……知道你还问! 花庭轩甜蜜地抱着他,“轩儿好开心,你居然愿意,而且那么主动,还帮我扶……” 楚丹枫老脸“腾”地红了,高声打断:“别说了!!”可闭嘴吧你!别再发表“做后感”了好么!那叫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要不是怕你走火入魔爆体而亡,老子才懒得管你! 花庭轩:“让我看看,伤到了没有?” 楚丹枫更挂不住了:“没有!不许动!”已经被翻过来掉过去这样那样了,若是再由着那崽子“检查”那里,那他真想找块豆腐撞死了,也……太丢脸了! 花庭轩又腻腻歪歪地提了几遍“检查”的提议,见楚丹枫实在不肯,才放弃了念头,划着水挪到他身边,从背后抱着小师兄的姿势,变成了并排。 楚丹枫被折腾得体力不支,屁.股又火辣辣的,不敢沾地,只好借着牛乳池水的遮盖,半撅着,把自己埋进水里,支撑力全在两只手肘上。 他小心地挪了挪手,才掀起眼皮看向花庭轩,只见花庭轩一身的魔纹还没褪去,如今只有脸和一双手恢复了往日的白.皙。 ……魔纹褪得这么慢么?做都做完了,难道还需要个漫长的过程,要一点点的褪? 楚丹枫没来得及细想,就见自家师弟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掐了个法决,以手为刃,削掉了自己一撮头发。 长发辅以轻纱似的魔气,化作一缎黑丝带。 ……好熟悉的场景! 花庭轩含情脉脉地望向他,抿着唇,笑得羞涩又真诚——很难和刚刚的大猛1联系起来。 “小师兄,送给你。” “收了我的青丝臂缠,我们白首不相离。” 楚丹枫:“……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花庭轩红着脸,期待道:“是魔族的定情之物,在奠阳节上,送给心爱的人,便可以……便可以做那种事。” ……明白了,这是先上车后补票。 原来是这么个意思,难怪嵇魈想送给自己这玩意的时候,轩儿直接暴走了,姓嵇的竟藏着这样的龌龊心思,啧,魔族可真没一个好东西,民风也太彪悍了吧,过什么节,居然过得这么疯,见人就……不过说起来,轩儿好好的,为什么生了心魔? 花庭轩:“把手给我,轩儿替你戴上。” 如今手肘是楚丹枫重要的支点,抬手的动作对他来说并不简单——只要抬手,就要转换重心,就容易牵动身后被过分使用的地方,那里还火辣辣的。 果然,刚扭一下.身子,楚丹枫脸都皱起来了,可他绝不肯表现出来,很快就努力维持住表情,艰难地找了个不怎么难受的姿势虚虚坐下,伸出手,尽量云淡风轻地示意花庭轩将青丝臂缠为他戴上。 只是“云淡风轻”得很不成功,他睫毛上还沾着泪水,桃花眼湿.软乌黑,脸颊上的绯红也没消去,看起来很好欺负。 花庭轩却难得正经,强行压抑住再把他欺负一遍的冲动,郑重而温柔地托起楚丹枫的手,动作之轻柔,仿佛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宣誓似的强调:“民间说‘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小师兄收下轩儿头发作成的臂缠,便不可反悔了。” 楚丹枫被求婚似的调调弄得有点不好意思,轻咳一声,“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既然答应了对你……那个,负责,就从来没想过反悔。” 花庭轩垂眸,认真地替他理臂缠,心里想:只是“负责”吗?不过也够了,骗来的也好,求来的也罢,只要你愿意留在我身边……我并不计较这份爱是如何得到的。 那丝带柔而薄,却极有韧性,远山般的黛色衬得手臂愈发白。 楚丹枫忽然问:“对了,你的心魔是怎么回事?” 花庭轩替他戴臂缠的动作一顿,而后若无其事道:“不妨事。” “怎么会不妨事?”楚丹枫急道,“你差点走火入魔!嵇魈为什么说……你的心魔就是我?” “……” “轩儿怕你有朝一日会离开我。”花庭轩开始胡诌,“小师兄丰神俊秀,人见人爱,围在你身边的男人女人太多了,姓嵇的魔尊、碧霞阁的少主、合欢宗的玉楼姑娘、坤断峰的映雪师姐……” 花庭轩如数家珍地报出楚丹枫的“风流韵事”,还真把自己给说出了情绪,语气愈发酸气滔天,连眉心的心魔印也蠢.蠢.欲.动,有了复燃的迹象。 好在楚丹枫也觉得有点对不起道侣,心虚地低下了头,没见到那一闪而逝的心魔印,成功被这番强词夺理的酸话糊弄了过去,再抬起头的时候,花庭轩已经将青丝臂缠替他戴好,臂缠被额外加了护体魔气,轻而薄,坚而韧,如丝如镯,在手腕上刚好绕做两圈。 花庭轩:“怎么样?” 楚丹枫觉得这臂缠过于精巧,好像有点娘。然后开口道:“不错,好看,轩儿送的东西就是好!” 再娘也是小道侣送他的东西,他求婚似的,珍而重之地把这玩意当做“结婚戒指”送给自己,自己怎么能嫌弃呢?别说是个臂缠,就算是一对八星八箭的钻石耳环,他也得咬咬牙戴上! 然而,花庭轩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言不由衷,却也不揭穿,只笑道:“我在臂缠里加了本命魔气和灵流,不仅仅是装饰,也可 当做防御法器。” 楚丹枫果然眼睛一亮:“防御法器?” 魔气和灵流原本是极普通的东西,可凡事沾上“本命”二字,逼格就会直线提升,尤其是男主的“本命”,花庭轩作为男主角,简直是气运之子,这“防御法器”,用价值连城来说也不为过了。 思及此,楚丹枫反而又犹豫了,“你的本命……有点太贵重了。” 花庭轩:“我的命都愿意给你,本命魔气算什么?” ……这崽子也太犯规了吧,为什么情话张口就来?小.嘴是抹了蜜吗? 可还没等楚丹枫感叹完,花庭轩便话锋一转,“丹枫,天色不早,**一刻值千金,不如我们……” 感到他环上了自己的腰,楚丹枫当即炸了毛:“什么**一刻?不是都**完了吗?” 花庭轩干脆伸出胳膊腿,大喇喇向楚丹枫展示自己一身的魔纹:“只是一次而已,身上的魔气还剩下这么多……” 他摆出标准的“小绵羊式委屈”,撒娇:“轩儿好难受……” 楚丹枫:………… 我了个大草!草草草草草草!!! 这玩意原来是按着次数算的吗?折腾了一个白天,才做了一次,一次才消下去那么一点魔纹,若是全部消掉,岂不是、岂不是能要了他的老命? Mua的,不干了!毁灭吧!同归于尽得了! 楚丹枫扎进池水里,“不行!” 花庭轩一只手就把他捞了出来,“小师兄不怕我走火入魔了?” 楚丹枫:“你都恢复了!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消耗多余的魔气吧?” 花庭轩答非所问:“小师兄不是说一点也不疼,根本没有受伤吗?还是说,你是骗我的,心里根本不喜欢轩儿,不喜欢和轩儿做那种亲密的事。” 可这回,他的示弱不起作用了,楚丹枫铁了心拒绝,居然豁出老脸来,一鼓作气地从水里爬起来,也顾不得牵动伤口,把自己送到花庭轩面前,“谁说没有受伤了?不信你自己看,一定伤得不轻!” 你自己什么尺寸,没有一点逼数吗?! 然而,花庭轩冷不防饱了这样的眼福,反而更激动了。却也不敢造次,生怕真的弄伤了他,竟真掰开查看起来。 楚丹枫本意是拒绝,没想到真换来一场羞耻的“检查”,最后,花庭轩欣喜而暧昧地说:“小师兄的‘鼎炉之体’非同一般,你天赋异禀,一整天下来,也只是有点肿,并无伤口……” “???”楚丹枫,“那我也不——” 花庭轩轻而快地在他唇上落下一吻,打断了楚丹枫的思路,笑道:“我想到了,如何让你也快活——那老贼应该有能催动妖血的东西,我去去就来!” 第97章 花庭轩果然来去如风, 很快就带着一个锦盒折返了。 楚丹枫奇道:“这么大一盒?”当年在妖市,于树妖郎中那里,得到过“切勿催动妖血”的忠告, 郎中曾讲过些注意事项,按着檀郎中的意思, 鼎炉之体一旦“成熟”, 妖血好像很容易催动的, 不应该这么复杂吧?为什么花庭轩拿了这么一大盒东西? 花庭轩将锦盒打开,只见里头琳琅满目,瓶瓶罐罐,没拆封的长盒……应有尽有, 楚丹枫直觉那不是什么正经东西, 但也禁不住好奇,眼巴巴瞧过去。 “这些是从魔尊宫的库房里找到的。” 楚丹枫大惊:“魔宫?你竟敢去那里!” 花庭轩:“嵇魈” 花庭轩边拆, 边献宝似的道, “宴会里那些角先生,也不知被谁用过,这些不一样, 全新。” “……”楚丹枫喉头一更,黑了脸,“拿走!” 花庭轩很乖, “好好好, 小师兄不喜欢就不用,这里还有别的玩意儿, 都挺有趣儿——相思套, 硫黄圈, 悬玉环, 还有这个,你瞧瞧这是什么?” 那是个小巧的空心球,像是黄铜所制,不过黄豆大小,却镂空雕花,甚是精巧,好像几面图案还都不一样。 楚丹枫忍不住捏起来仔细看,那几幅图居然还有连贯的剧情,画风也精妙传神,竟是一幅春宫! 这个牛逼了啊!微雕小黄漫!这工艺真是没谁了! 楚丹枫忍不住赞叹:“真不错,居然把春宫刻在这里,巧夺天工,就是太小了,看着有点费劲。” 花庭轩便笑:“不是春宫图,是勉铃。” 楚丹枫一头雾水:“什么铃?” 其实之前那几个圈啊环的,他虽然没听过名字,可看样子也能猜出来大致是做什么的,但这小空心球能干什么? 花庭轩便贴上去,热气喷上楚丹枫的耳垂,痒痒的,“把它放入……便可助兴……” 楚丹枫耳朵“腾”地红了。 “不行!” 他险些从水里跳起来,激动之下,又抻到了身后肿痛处,刚起来一半,便又跌了回去,花庭轩忙把他揽进怀里,翻成跪趴的姿势,从一银制小盒里挑出一指头香膏来。 楚丹枫感觉到屁股一凉,挣扎得更厉害了,花庭轩忙按住他,轻掴一掌,“别动!这是魔族的疗伤圣药。” 是他从嵇魈的宝库里翻到的,见效奇快,原本是给魔尊的亲卫们准备的,深可见骨的外伤,也药到病除,用在那处,可说是杀鸡用牛刀了。 果然,楚丹枫只觉后臀一阵冰凉清爽,那火辣辣的刺痛感很快就消得七七八八。 “怎么样?” “……”楚丹枫干脆放弃挣扎,老老实实趴在他腿上,诚实道,“好多了,就是有点油,糊着不怎么舒服。” 花庭轩:“我兑了一点香鲸油。” 楚丹枫:“什么油?” 虽然在修真界已生活了两辈子,可楚丹枫一辈子做任务,一辈子带孩子,最近才开荤,对这些房中器物都不怎么了解,但他也不傻,直觉花庭轩拿不出什么和谐有爱的东西。 果然,那崽子笑得很不正经,“可做润滑,免得你疼。” 楚丹枫:“…………” 楚丹枫正要骂一句不要脸,就听花庭轩继续说:“还有更有效的法子,原来催动妖血如此简单,从前竟没想到。” 原来,最普通的催情香就可以。 他话音刚落,楚丹枫便闻到一阵极淡的幽香,旋即身体就热了起来。 ……好熟悉的感觉! 连身子都软了,可楚丹枫仍想挣扎,眼神湿软地问:“我们、在这里不安全吧?若是嵇魈……” “无碍,我那舅舅已经趁机逃走了,魔宫内乱作一团,他们自顾不暇,无人敢打扰我们。” 嵇魈此时早已弃家而逃,潜入一处堂皇的宅邸,魔气化作人形,径直拍向主人的桌案:“拿上好的丹药来!” 黎敬皱眉:“怎么搞成这个样子?” 嵇魈形容狼狈,一身的内伤,魔气乱窜,像个漏了气的皮球。 “还不是你的好儿子?本座着了他的道儿,这笔账记下了!日后定让他百倍奉还!” “你准备报复我儿子,却找我要伤药,好没道理。”话虽这样说,黎敬却麻利地翻出了丹药奉上。 嵇魈服了药,苍白的脸色才好转了些,“说正事,那件事准备得如何了?” 黎敬:“不是应该问你吗?从双极宗抓的弟子们,有多少愿意配合?” 嵇魈满不在乎道:“放心,不愿意的,本座有的是法子折磨,你们人族最阳奉阴违,他们吃了苦头,已经有不少屈服了——必然不会耽误你的事,” “只不过,”嵇魈话锋一转,“事成之时,本座就要处理了花庭轩,可别怪我没提前通知你这个当爹的。” 黎敬听说他要处置自己的亲儿子,并不怎么生气,只讥讽道:“怎么,你有本事伤他?” 嵇魈:“我没本事,可有人有这个本事。” “谁?” “自然是他那位美人师兄,”黎敬道,“他是他的心魔,只要从楚丹枫下手……” 黎敬幽幽道:“是啊,再无坚不摧的人也有软肋……你打算怎么做?” “本座早有准备,这次看起来是本座惨败,却不知他们早就入了圈套……不过,计划嘛,自然不能告诉你,倘若你这个做爹的心软了,可怎么办?只是可惜了楚美人儿,”嵇魈忧伤地说,“这个时候还在可怜他,本座果然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君子。” 黎敬微不可查地摇头,给自己斟了碗茶,“你打算伤楚丹枫?还不如让他知道真相,若是那姓楚的孩子一怒之下抛弃了轩儿……这才是杀人诛心。” 嵇魈嗤道:“此时匪夷所思,红口白牙的,楚丹枫怎么可能相信?” 黎敬只是品茶,半晌才叹口气,答非所问:“父子一场,我的确有些不忍心啊,可我有什么办法呢?” 溶洞中不见天日,楚丹枫也不知被折腾了多少个日夜,待到花庭轩一身魔纹终于消散干净时,只觉下半身都快没知觉了——不光是疼的,还有爽的。 这大约就是“痛并快乐着”,第二次之后,楚丹枫得了趣儿,居然有点食髓知味,但在第五次时,他便盼着早些结束了,奈何花庭轩续航能力一流,直做了**次,耗尽了魔纹,才终于依依不舍地停止了运动。 楚丹枫忍不住感叹:鼎炉之体果然牛批! 竟然能遭得住他那样折腾,花庭轩简直是个人形打桩机,而且是xxxxxxl型号的打桩机。 要不是自己妖血加持,天赋异禀,换做一般人,早就被淦死了。 不管怎么说,这回是真真正正地结束了。 花庭轩一点疲态也没有,满脸餍足,神清气爽,殷殷勤勤地伺候楚丹枫穿好了衣裳,遮住他一身斑驳的暧昧痕迹,才把人拦腰抱起——楚丹枫已经没力气再走路了。 两人没在魔界逗留,花庭轩切豆腐一样,轻易地破了魔界出入口的结界,抱着自家小师兄,便踏上玄水,御剑直奔双极宗。 楚丹枫原本是不想这么快回宗门的——白日宣淫了这么久,他实在心虚,怀疑自己这样纵欲过度,不分昼夜地舍身去填自家师弟的欲壑,一定熬出了黑眼圈,绝对会被同门瞧出来。 虽说自己早就风评被害,可“风流的翩翩公子”和“被按在池水里摩擦的0号”却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因而,即将进山门前,他就不肯再让花庭轩抱,坚持自己站着。 花庭轩吃饱喝足,如今对自家小师兄愈发言听计从,很乖觉地放开他,只是暗暗用灵力在他背后虚虚托着,可以说十分贴心了。 然而,楚丹枫很快就发觉,离虚峰,乃至双极宗都不会有人注意到他有没有黑眼圈。 整个宗门的气氛都变了,变得格外紧张。 楚丹枫缩在竹舍内,对外称闭关、实则在静心调养某些不方便与外人道的“肿痛”时,便听说了这些日子以来,宗门里发生的变故。 除了他们离虚峰的四师兄方清涯之外,其余十六峰也有若干内门弟子走失,以四师叔白沧山的震盂峰为最,走失的弟子最多——当然,也是因为四师叔最喜欢收徒弟,原本震盂峰人数就远远多过其他峰。 小喇叭,不,小师妹,林姝儿还专程向楚丹枫幸灾乐祸地报备,那位当年同他“比美”的第二潜,也在走失之列。 出乎意料的是,那位柳砚白柳师兄居然还有两分人情味,主动请命下山去找人了,可找了几次,也依旧无果。 十六峰峰主的亲传弟子尚且如此,更别提外门弟子了,一时间宗门人人自危,往日人来熙往的任务堂,如今也门可罗雀,那些玉简都落了一层灰,快结蜘蛛网了。 根本没人敢外出。 屋漏偏逢连夜雨,万剑峰结界崩塌之后,灵流也渐渐枯竭,连诸位长老没日没夜地轮流去补,也补不上它巨大的漏洞。 不知是谁起了歪心思,兴夜悄悄上山准备“捡漏”,却发现,随着灵流枯竭,山上不计其数的灵剑也失去了灵力。 这个消息一经传出,原本就处于多事之秋的双极宗,愈发谣言四起,人心惶惶。 楚丹枫不免也被这样的气氛影响,紧张得连花庭轩专程为他熬的“病号粥”也没胃口吃了。 这剧情已经崩得完全不认识了啊! 他作为一个穿书者,居然根本不会了!好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想到消息来得很快,楚丹枫忧心忡忡在竹舍“闭关”的第七日,掌门便忽然传他们师兄弟二人当面回话。 第98章 乾连峰, 青山居。 林沧风开门见山:“你们传回的消息,我已看过了,这些日子事务繁忙, 没顾得上过问……后来还有别的进展吗?” 原来,两人在进入魔界之前, 曾把三界交界处的那座村子里的见闻,传回宗门,并未交代后来的去向。 所以师长们都以为师兄弟俩仍在那村子附近打探消息,如今宗门内遭逢变故, 两人回来数日,别说掌门, 连师尊的面都没见到, 因而一直没有复命。 这简单的问题却把楚丹枫给问住了。 见闻当然有, 进了魔界,撞见奠阳节, 光天化日之下蒙着面被羞辱的修真弟子,在溶洞内见到的、赤身**的同门……可楚丹枫没有脸皮说出口——他该怎么解释剩余的十几天呢?难道告诉师长们,他困在溶洞内一方小天地里, 被淦了十几天?还有花庭轩, 一旦查到门外, 楚丹枫支支吾吾,花庭轩倒是坦荡大方:“回掌门师伯, 弟子们有负所托,多逗留些时日, 仍旧没有打探出更有用的消息。” 林沧风露出一点失望的神色, 叹口气, “罢了, 能打探出这些已经非常难得,你们退下吧。” 楚丹枫忍不住脱口而出:“掌门师伯!” 林沧风:“还有事?” 楚丹枫张了张嘴,还是没憋出来合适的措辞,最后只讷讷问:“宗门内失踪了很多弟子,会不会是被魔族……” 林沧风神色凝重:“附近的确有魔族出没,且早在我们出发参加师门大比之时,如今看来惨遭魔爪的不止你们离虚峰姓方的小弟子……只是,我们还没有证据。” “你们去吧,最近不要随意出门,待在双极宗是最安全的。”林沧风揉了揉眉心,本就消瘦的面孔显得更苍白憔悴了。 楚丹枫出了青山居,却没立即离开,欲言又止地于后峰上徘徊。 花庭轩是他肚子里的蛔虫,见状了然,劝道:“小师兄,不必自责,魔族作恶的事情,他们已经知晓了,只是缺少证据,而我们本就是双极宗弟子,做不得人证,在魔界的见闻说出去也只是徒增师长们的烦恼。” 对哦。 楚丹枫惭愧道:“也有道理,还是你思虑周全。” 花庭轩深沉地一点头,实则心里在想:不过是不想让你尴尬罢了。 什么宗门、什么师长,他从来都没放在心里过。 与此同时,青山居内。 孟沧雨:“事到如今,这件事看来是瞒不住了,师兄,我们不如向世人坦白,谢罪——” “谢什么罪?!向谁谢罪?”林沧风因为激动,苍白的颧骨上泛起红晕,显得更严厉了,“早知道,就不该告诉你这件事!” 孟沧雨:“师兄……” 林沧风断然道:“师尊他老人家走的时候,千叮咛万嘱咐,让我把师门发扬光大,如今却……这件事务必要瞒得严严实实,你最近不要离开离虚峰,今晚入夜,还是随我去万剑峰……沧雨,这么多师兄弟,我只信得过你。” “轩儿?”楚丹枫在花庭轩面前晃了晃手,“发什么愣呢?” 花庭轩恍然回神,悄悄收回了铺开的神识,结束了偷听,笑道:“没什么,小师兄,我们这就下山吧。” 一路无话,如今整个双极宗戒严,连一向酷爱游历的二师姐也在自己的竹舍中闭关,楚丹枫无事可做,又因为再提起魔界的见闻,心里有点不踏实,难得想和自家师弟腻歪一会儿,他人却不见了。 花庭轩其实就在竹舍之外,大大方方地布了一道结界——托嵇魈的福,花庭轩在心魔印解开之后,修为也完全恢复了,别说是离虚峰,甚至可以在林沧风眼皮子底下布结界,也不会被发现——唤出了鬼月老。 鬼月老恭恭敬敬侍立在前,黑兜帽把脸遮了大半,露出人类的下巴胡须和一双豺爪。 他豺爪一拱:“尊上有何吩咐?” 花庭轩:“你还能监控万剑峰吗?” 鬼月老捋捋胡子,骄傲道:“属下守山近千年了,上头的一草一木都熟悉,里边的灵植灵物,多多少少都跟我有些交情,属下不用到场,都能打听得清清楚楚,尊上想要知道些什么?” 花庭轩:“看看今夜我那位掌门师伯想要做什么。” 鬼月老:“属下领命。” 花庭轩幽幽道:“你们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大约要被公之于众了。双极宗一向以‘名门正派’自居,这样的腌臜事,一旦曝光,千年清誉便毁了。” 鬼月老眼珠一转,乖觉地问:“可需要属下帮忙隐瞒?” 花庭轩不耐烦道:“不是都已经吩咐你了吗?不要做多余的事。” 还是那句话,宗门兴衰,与他无干,上一世就不在意的,这辈子便更不在意了,他唯一想抓住的,不过是小师兄一人罢了。 思及此,不由得有些头疼,花庭轩揉揉眉心,一缕墨汁似的纹路缓缓爬出,又被强行压下。 “尊上,您的心魔印更严重了啊。”鬼月老忍不住道。 “无妨。”花庭轩暴躁地一挥手,撤掉了结界。 鬼月老没了结界的掩护,连忙掩住身形,无声地吐槽:“尊上真是不听劝,当初非要拉着我跳洗练池的时候,老夫便提醒过,心魔这种东西,应该学着与它共处,而不是强行抹杀,这回可好,心魔印再次解开,效力加倍,他对楚师兄的占有欲恐怕要更强烈了,万万受不得一丁点刺激,哎。” 花庭轩撤掉结界之后,倒是立时换了副面孔,暴躁和不耐统统消失不见,只余下温柔笑意,又变回了那只乖顺的小绵羊。 ‘小师兄喜欢乖巧的道侣,我不能叫他厌恶。’花庭轩如是想。 推开竹舍的门,便见楚丹枫抱着一个九连环,满脸纠结地解,眉毛都要皱成川字型了,嘴唇无意识地嘟着,唇色水润。 花庭轩脸上的笑意登时真诚了不少:“玩得这么认真?” 楚丹枫听到人声,条件反射地端起偶像包袱,轻咳一声,不知从哪里抽出了桃花扇,在胸前一摇,“回来了?没什么事做,打发时间罢了。” 花庭轩爱惨了他这幅心口不一的可爱模样,或者说,他家小师兄做什么,他都觉得可爱,没准楚丹枫去杀人放火,花庭轩也要赞一句‘我家丹枫放的火格外绚烂’。 “既然无事可做,不如做点有趣的。”花庭轩凑过去,黏黏糊糊地贴上楚丹枫,手已经不老实地掀开了他的衣裳下摆。 楚丹枫老脸一红:“门还没——” 话音未落,竹舍的小门就应声关上,并且自动“咔吧”上了锁。 楚丹枫:“……”行叭,就很默契。 更过分的是,经过那十几日没日没夜的“实践”,这崽子现在激发鼎炉之体的手段已经格外娴熟了,甚至不用借助外物,只凭一双灵巧的大手,就能把人撩拨得脸红心跳。 楚丹枫那不争气的鼎炉之体如约发作,声音都软了:“你、这,□□的,还是等晚上吧。” 花庭轩一只手就把他的外袍剥掉,整个人压上去,“白天又如何,不会有人打扰咱们的。” “即便是有人……”他凤眸一弯,在他唇上啄吻一下,“那正好叫他们知道,我们明明都已经跟师尊他老人家坦白了,可他却把消息瞒得严严实实,师兄师姐他们还都不知道我们的事呢。” 楚丹枫挣扎不动,干脆也不挣扎了,任由他折腾,只喘息道:“如今师门正值多事……之秋,师尊他老人家同掌门师伯……啊,别碰那里……商议要事,听说已经很久没……回……离虚峰了,哪有时间管、管我们的闲事呢。” 花庭轩不以为意,把自己也剥干净,将床幔放下,喃喃道:“师尊自然有要事要做,我们做徒弟的也不能闲着。” “让轩儿伺候你。” 楚丹枫也被撩拨得箭在弦上,蠢蠢欲动地准备接受他的“伺候”,可前戏还没结束,胸口便感到一阵钻心的疼,脸色登时血色褪尽。 花庭轩立即不敢继续了,急道:“怎么了?” 楚丹枫疼得说不出话来,花庭轩忙搭上他的脉门,探入灵力,脸色也渐渐凝重,可还没由灵力在他体内小心地游走一个周天,小师兄就突然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只巴掌大的小毛团儿,小毛团儿通体漂亮的水蓝色羽毛,唯有头顶一撮呆毛是红色。 楚丹枫也有点怔愣,抖抖尾羽,从床上灵巧地蹦起来,缓缓竖起头顶呆毛,歪了歪小圆脑袋:“啾啾?!” ——居然不疼了?! 变回鸟的楚丹枫活蹦乱跳,可花庭轩还是不放心,准备带着自家小师兄再去找林沧风瞧瞧,奈何掌门师伯已对外宣布闭关,没有他的召唤,谁也不能踏入乾连后峰半步。 就在花庭轩准备强闯青山居时,楚丹枫又毫无预兆地变了回来,变回人身的时候,乃是夜半,小师兄光溜溜地趴在他身上,把人压醒,为了证明自己的活蹦乱跳,打消花庭轩带他去打扰掌门师伯的念头,楚丹枫还主动吻了他,并稍微添了把火,导致俩人做了一晚上晋江不让做的事情。 总之,除了那一次突然的心悸,楚丹枫的身体再没出过别的问题,那次钻心的疼仿佛只是个意外,而双极宗的戒严封山也一直持续了月余。 直到这一日,以纯阳岛为首的几大修真门派登门拜访,人多势众,来者不善。 第99章 一同前来的还有圣儒门的符修、须弥寺的和尚、九星剑派、碧霞阁……全是修真界数得上的大门派。 林沧风收到拜贴的时候, 脸色比猪肝还难看,但还是拿出了大派掌门的风度,收拾了情绪, 备战这场预料之中的兴师问罪。 按着双极宗一向的传统, 掌门和长老们接待贵客,亲传的内门弟子也可以跟着各自的师尊见见世面。 离虚峰一脉人丁稀少, 这一次聚得倒是齐整, 全都以伺候师尊的名义去了乾连峰。原因无他——据说有人在来访的队伍里,看到了方清涯。 “四师兄在秘境中被魔族抓走, 是五师兄、六师兄他们亲眼所见,怎么可能跟着纯阳岛他们回来呢?会不会是人家看错了?”林姝儿嘴里这样说, 却不耽误她一路小跑跟着师兄师姐们。 “也许是看错了,也许……是被他们救下了也未可知, 希望是后者吧。”二师姐叶白鹿道。 三师兄黄长天也道:“不管怎么说, 去看看就知道了,现在整个山门都戒严, 也不知道从前的规矩还算不算数,咱们能不能进乾连峰还两说呢。” “大师兄常年在乾连峰帮掌门师伯处理宗内事物,有他在,应该没问题。” . 不得不说, 有人好办事, 乾连峰内其实聚集了不少内门弟子——虽然是封山,但规矩并没有变——可只有离虚峰几人被单独安排在位置最好的偏殿。 不过, 大师兄周远山只匆匆露了一面,便又忙着去接待贵客了,只在临走时叮嘱师弟妹们“不要随意走动,即便见到了四师弟, 也不要擅自行动,坏了规矩,在众位掌门面前丢了双极宗的脸,若那人真是清涯,此次前来应该就是获救回师门的。” 这一间偏室紧邻掌门会客的正殿,大师兄刚走,林姝儿就踩在椅子上,透过镂空的小窗,眼巴巴地看那殿内的客人,试图找到方清涯的影子。 花庭轩用不着这样费周折,封印解开之后,以他如今的修为,自认放出神识也不会被人发觉。 花庭轩做乖巧的闭目养神状,却悄悄以最大限度铺开了神识。 除了那几个眼熟的老家伙之外,还有一些秘境中就见过的别派弟子,很好,“情敌”碧霞阁少阁主也在……只是,寻遍了也没见到方清涯的影子,等等,在门外恭候的队伍里,最中央有一队戴着斗笠、蒙着面纱的家伙,方清涯会不会在那里? ……不对! 那不仅仅是修士的气息,即便掩藏得很好,却骗不了花庭轩这个“同族”,那队伍里有魔修! “轩儿?”楚丹枫打断了花庭轩的思路。 花庭轩立即收回神识,抬眼望向自家小师兄,凤眸弯起,笑盈盈地发个单音节:“嗯?” 楚丹枫的心马上更软了,压低声音,半是埋怨半是宠溺地说:“就属你实在,听了大师兄的话,坐在这里一动不动,也不嫌累?来喝口水。” 花庭轩便乖乖接过茶抿了一口,然后又想起自己光顾着看门外情形,忘了伺候小师兄,忙问楚丹枫累不累,不由分说地给他捏肩膀。 师兄弟二人便这样旁若无人地你侬我侬,黄长天和叶白鹿没觉得有什么,只有早就知晓真.相的林姝儿觉得没眼看,在花庭轩问楚丹枫腰还酸不酸的时候,更是控制不住脑补,老气横秋地摇头,无声默念“有伤风化、有伤风化”,红着脸扭过头去,继续从小窗子偷看掌门正殿的情况。 一墙之隔,众掌门们也寒暄得差不多,说到了正题。 纯阳岛岛主黎敬拱手道:“还有一件事,还请林掌门解惑。” 林沧风:“何事?” “有关贵派万剑宗,听到了些匪夷所思的传闻。”黎敬不愧是花庭轩的亲爹、当年迷倒万千少女的偏偏公子,人到中年也不减风采,啪啪拍两下手,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紧接着,几个纯阳岛弟子就带着一队身着斗笠、黑色围纱的人入场,只可惜,被周远山等弟子拦在殿门口。 孟沧雨厉声道:“黎岛主,你们口口声声说,想要商讨师门大比中,魔族入侵秘境、残害我等门派弟子的进展,关我万剑峰什么事?” 白沧山、秋沧云几位长老也附和:“不错,万剑峰如何,乃是我们双极宗的家务事,怎容外人置喙?” 黎敬大笑:“在下可连什么事都没说呢,你们何必如此激动?是家务事不容外人置喙,还是做贼心虚?” 其实几个大门派之间的明争暗斗,并不稀奇,譬如当初在师门大比之前,黎敬就亲自修书,单方面擅自撕毁了两派达成的互助协议,惹得林掌门大为光火。 而今日,这些人恐怕都是黎敬拉来做见证的,林沧风知道今日无法善了,索性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抬手止住几位峰主,“黎岛主是客,有什么但说无妨,请。” 黎敬也不客气:“双极宗立派近千年,以剑为尊,万剑峰乃是一座奇山,自能孕育灵剑,剑修们都知道,灵剑可遇不可求,然而,贵派的灵剑如灵植一般,可自然生长,千年来取之不尽,供弟子们求取……世人都道双极宗人杰地灵,多少好根骨的后生趋之若鹜。” 他话锋一转:“可我怎么听说,万剑峰是座吃人的山,殒了不少人命?” 唯一的女峰主秋沧云浮沉一甩,冷冷道:“连人间寻常的山也有野兽出没伤人,灵山有一定危险,有什么奇怪的?” 黎敬:“山中有危险,并没什么可奇怪的,但若是**呢?” 宽大的袍袖中,林沧风暗暗握紧拳头,与唯一知道内情的孟沧雨对视一眼,孟沧雨脸色也有些灰败,竟有一副等待判决的解脱和羞愧之感。 孟沧雨已经做好了黎敬说那个“**”便是掌门师兄和他们这些峰主的时候,黎敬却道:“你们收容魔族弟子,是何居心?” 孟沧雨:“?” 林沧风:“?” 黎敬一拍手:“小友,你来说。” 紧接着,一个戴着斗笠的青年,忽然一扬手,掀开了围纱,在场众人一片哗然——不为别的,他的脸太恐怖了。 脸上遍布纵横交错的疤痕,嘴角的地方更是红肉外翻,像是被利刃一刀刀滑出来的,丑得惨绝人寰,可再往下看,就会发现,此人脖子上的皮肤很是细腻,倘若没有被毁容,应该也是个美人胚子。 人若生的漂亮,譬如楚丹枫,走到哪里都有人一眼认出,这是本宗“第一美人”;而人若是生的丑,其辨识度也是一样的高。 几位长老、并扒着窗户偷看的林姝儿异口同声:“第二潜!?” 林姝儿讶然道:“他、他他他不是失踪了吗?柳师兄还出去找了他好多次!怎么会跟他们在一起?” 那“丑八怪”不是别人,正是当年在拔剑大会上,放话要与楚丹枫竞争第一美人的第二潜。 第二潜从前只是个普通的外门弟子,因容貌出众,而得到震盂峰首徒柳砚白的青睐,那时候两人已经交好,可柳师兄一直对离虚峰的楚丹枫抱有那种心思,第二潜察觉后,便单方面记恨上了楚丹枫,于是闹出了“比美”的闹剧。 万万没想到,他用尽手段,非但没压过“情敌”一筹,甚至还因此毁了容——第二潜在万剑峰撞上了花庭轩,还口不择言地当着花大佬的面羞辱了楚丹枫。 花庭轩在自家小师兄面前有多乖顺,在人后就有多疯狂偏执,哪里容得了别人说楚丹枫半个不字?不但毁了他的容,还废了他的金丹,自那以后,第二潜的脸和修为全都无法恢复了。 “呀!爹爹,你怎么突然叫出个么个丑八怪,可吓死我了!”一道细声细气的尖叫陡然响起。 正是黎敬和他正头夫人的儿子,黎云逸。 第二潜听到“丑八怪”几个字,本能地想抬手捂住脸,却又硬生生忍住了,尴尬而耻辱地咬住唇,真像是憋着什么天大的冤屈。 黎云逸的娘拉了他一把,压低声音:“休要胡言乱语!你且听那丑八怪要说什么。”旋即一脸快意地看着自家夫君,好像在等什么好戏。 然而,黎敬脸上表情没变,仍旧是严丝合缝的正义凛然,没有一点破绽,催促道:“第二潜,你别怕,把在万剑峰遭遇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 偏室离正殿不过一墙之隔,闹出那么大动静,楚丹枫也听得一清二楚,登时没心思再享受花庭轩的独门马杀鸡了,他生出不妙的预感,心下一沉,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冲向小窗处,焦急地和林姝儿并排张望。 第二潜张开那张豁出皮肉的嘴,吐字清晰道:“那魔头就是花庭轩!当年、当年就是他毁了我的容貌、废了我的修为,可整个宗门没有一个人肯相信我!他们全都袒护那个魔头!” “住口!”出声阻止的却是孟沧雨。 “当初的事,早有定论,你今日当着么多人的面翻供,还跟别派一同回来,”孟沧雨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黎敬,“究竟有什么阴谋?” 黎敬慢条斯理道:“孟兄,别急,何不听他说完?” 第二潜受了鼓舞似的,一鼓作气:“花庭轩就是魔头,我、我有证据,他是魔族!” 此言一出,在场人皆哗然,孟沧雨更是不可置信地望向黎敬:花庭轩的身世,他难道不是最清楚的吗? 黎兄当年算是和他有几分交情,托孤时说得情真意切,如今……又是要做什么,要亲手断送了亲儿子吗? 第100章 “胡言乱语!第二潜, 你受了谁的蛊惑,竟因为一己之私,污蔑同门?”白沧山站出来厉声道。 白沧山是第二潜的师尊, 他的亲传弟子众多, 与孟沧雨“徒弟贵精不贵多”的理念正好相反,如今还是第一次有些赞同孟沧雨, 后悔收了这么个“逆徒”。 第二潜惨笑:“一己之私?他毁了我一辈子!师尊, 你说宗门为重,可宗门为我做过什么?没人为我主持公道, 只能靠我自己!你知道、你知道我受过多少苦吗?凭什么被牺牲的就是我?花庭轩那魔头、楚丹枫那贱人,就因为修为更高, 合该被保护吗?” 正殿众人吵作一团,楚丹枫心里却忽然一沉, 他忽然记起来那种熟悉感了。 之前在魔界, 奠阳节上,撞见过一个蒙着面纱, 身上却不着寸缕的年轻修士,绑在一大.片火红的魅魔花海里,周遭全是豺狼一般的魔族。 楚丹枫当时就觉得那修士的声音有点熟悉,却没记起来是谁, 这回对上号了, 那人应该就是第二潜! 若真是他,不久之前还在魔界, 如今怎么会落入黎敬的手里?还有方清涯,方清涯可是他亲眼所见、被嵇魈带走了的,若真在黎敬的队伍里,是不是证明, 黎敬和魔族有勾结? 可黎敬怎么会……此人是个道貌盎然的伪君子不假,却最重视自己的名声,魔族多行.事残忍乖戾,为正道所不齿,他绝不会蹚魔族的浑水,何况他当年抛弃嵇红菱母子,间接害死了嵇红菱,嵇魈应该恨他,怎会与他合作?这里面究竟有什么内情? 倘若……倘若两人真的合作了,那得是怎样的共同目标或者说巨大的利益?楚丹枫越想越心惊。 恰在此时,偏室的小门被推开,周远山神情凝重:“庭轩,掌门传唤。” 花庭轩并不意外,从从容容地站起身,楚丹枫却拦住他,看向周远山,“大师兄,我能一起去吗?” 林姝儿“腾”地从椅子上跳下来:“我也想去!” 黄长天:“别说小师妹,我都放心不下,哎?二师姐人呢?” 林姝儿也奇道:“刚才还在这儿呢。” 二师姐脾气虽然暴躁,可最有分寸,也比他们都年长不少,在离虚峰简直就是二号大家长一般的存在,这个时候离开,说不定有什么要事,可几人没时间找她,最后留下黄长天在偏室等人,楚丹枫和林姝儿也都跟去正殿,等在殿外。 花庭轩不知是不是过于紧张,抿着唇一言不发,楚丹枫暗暗握着他的手,低声安慰:“别怕,有师尊和掌门师伯在,一定能还你清白。是魔族又怎么样,只要问心无愧,不用理会那个丑八怪血口喷人。” 花庭轩扯起唇角,笑得有些勉强:“小师兄,若是……” 楚丹枫:“怎么?” 周远山催促:“小六,先进去吧,掌门师伯在等了。” 花庭轩于是摇摇头,没再说什么,迈步进了掌门正殿。 若是,我问心有愧呢?若我并非是你眼中的乖巧师弟,我作恶多端,手里沾的血罄竹难书,你还会像如今这样喜欢我吗? 花庭轩觉得自己越来越贪心了,上一世小师兄在他面前身死的时候,他愿意付出一切,换他活过来,用“撰魂珠”以秘法穿越时空门,重新见到他之后,他又想要他一辈子和自己在一起,如今骗到了他的人,他又想要他的真心,想要他喜欢上那个真实的、不堪的自己。 但这怎么可能呢? 花庭轩苦笑,自嘲地摇摇头。 “你竟还笑得出来?”九星剑派的送掌门指责道,一旁的须弥寺主持也摇头大念佛号。 黎敬问:“你可有什么要辩驳的?” 林沧风捻须不语,还是身为师尊的孟沧雨开口道:“轩儿,有什么冤屈,但说无妨。” 花庭轩不卑不亢道:“第二潜师兄所说的毁容一事,无凭无据,弟子不愿多费口舌,至于魔族血脉……弟子年幼丧母,从未见过父亲,并不清楚自己的身世。” 孟沧雨闻言,微微叹口气,等在殿外的楚丹枫也忍不住一阵心疼,更多的还是气愤,依着他的了解,黎敬应该是知道花庭轩身份的,今天竟然还要这般苦苦相逼。 “不过,前辈的猜测或许有道理,”花庭轩忽然向黎敬行了个周全的晚辈礼,话锋一转,“弟子幼时常常被村中顽童欺负,从他们口中听说过家父的情况,听说他十恶不赦,是个头顶生疮脚底流脓的混蛋,据说魔族倒行逆施,这样看来,也许家父是魔族也未可知。” 黎敬:“……” 孟沧雨:“……” 楚丹枫:“……” ……骂的好!!! 楚丹枫忍不住在心里疯狂点赞,若不是他熟知剧情,他都要怀疑花庭轩其实已经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黎敬脸色难看极了,冷冷道:“你不必这样巧舌如簧,是不是魔族,测试起来很简单,魔族都有魔纹,激发出魔纹也不难,只是辛苦你吃些苦头——” “够了!”孟沧雨忽然打断他,低吼,“黎兄,你、你难道真的忍心看轩儿吃这样的苦?你难道真想毁了他?” 黎敬:“孟兄说笑了,我与他非亲非故,有什么不忍心的。” 孟沧雨大约是气急了:“轩儿他分明是你——” “师尊!”楚丹枫忽然冲进正殿,周远山等人想要阻拦已经晚了。 楚丹枫不敢说得太明白,只朝孟沧雨摇摇头,祈求道:“师尊,不要。” 孟沧雨微微眯起眼睛,他猜到了自家徒弟的意思,却不明白他是如何得知的——定然是小五不忍心让庭轩知道真.相。 试问,谁知道自己从未谋面的生父,竟然近在眼前,且想毁了自己,会高兴得起来? 让花庭轩在这种情形下知道自己的身世,实在是过于残忍。 孟沧雨看向黎敬,见对方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忽然明白了,姓黎的早就算准了,他们舍不得徒儿,所以不会说,退一万步,即便自己说出真.相,黎敬也必然矢口否认,没有人会相信他们。 孟沧雨于是硬生生转了口风,咬牙问:“黎岛主,我徒儿就算有魔族血统,又与你们何干?” 黎敬:“自师门大比,罗酆秘境出事以来,证据无一不指向魔族,这个时候,所有混迹于我们身边的魔族,不是都该防范吗?” “你——!”孟沧雨气得都说不话了。 林沧风比他还要激动,“休得胡言!我双极宗的弟子,绝无可能与魔族勾结!” “别怕。有掌门师伯做主,不会有事的。”楚丹枫见没人驱赶他,便悄咪.咪站在了自家师弟身边,低声打安慰。 花庭轩仍旧是一副乖巧的小绵羊模样,垂下长睫毛,抿着唇点点头,心里却很冷静:林沧风直到这个时候,才站出来说话,可不是为了他这个弟子,而是为了宗门。 他那个人,心里只装得下宗门,不然也不会默许那样的事情发生,甚至主动遮掩。 “在下并没有这个意思,只是好心提点罢了,不过,”黎敬道,“还是想给林掌门一个忠告,魔族生性凶残薄情,名门正派不屑于收容,何况是亲传的内门弟子?如今正是多事之秋,魔族蠢.蠢.欲.动,万剑峰上冤死的魂魄不宁,贵派弟子频频失踪……” 提到“万剑峰”,林沧风果然沉默了。 黎敬:“魔族人人得而诛之,继续让他待在双极宗,恐怕有护短之嫌,不如交给几大派共同看管、审问,就当是给第二小友一个交代。” “此子看起来就不是善类,”九星剑派的宋掌门道,“定要审问明白,才能还第二潜一个公道。” 九星剑派表明态度之后,又有几位掌门附和,然而,也有不同意见,譬如碧霞阁的戚阁主,很不给姐夫面子,反对道:“第二潜也是双极宗弟子,说到底这是别人的家务事,别派不应该插手。” 须弥寺的佛修们也口宣佛号,道:“戚阁主所言极是。” 说到底,双极宗立派千年,在修真界还是有些分量、有些盟友的,如今不就有人站出来替他们说话了? 可就在楚丹枫即将松口气的时候,林沧风却沉声道:“这虽是我双极宗的私事,可双极宗最光明磊落,此事绝不会轻轻揭过,沧风会将那逆徒关进鄙派思过洞,押入水牢,直到问出真.相为止,一定会给诸位一个交代,若真有倒行逆施之事,绝不姑息。” “掌门师伯!”楚丹枫忍不住高声叫道。 思过洞的水牢一向只关押罪大恶极、欺师灭祖的弟子,,近百年来都没有人去过了,听说里头极其可怕,只要丢进去,不死也要脱层皮。 掌门师伯怎么回事,为何如此主动地处置花庭轩? 花庭轩却一点都不意外,他那一日在乾连峰听到了林沧风和孟沧雨的对话,又派鬼月老打探消息,如今心里明镜似的:掌门师伯准备拿他顶缸。 顺水推舟,把万剑峰的腌臜事一股脑都推倒他身上去,用一个小小弟子解宗门的燃眉之急,多划算的买卖。 然而,总有没眼色的人捣乱。 楚丹枫跪倒在地,朗声道:“弟子愿以性命担保,六师弟他是冤枉的,万万不可投入水牢,掌门师伯若不相信,弟子愿——” 可话到这里戛然而止,楚丹枫脸色骤变,他捂住心口,豆大的汗珠滚落,脸色已苍白如纸。 第101章 楚丹枫疼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只觉眼前一片模糊的红,竟是额前那绺黑发,不知何时变成了酒红色。 这是妖丹暴走的前奏。 又是心悸, 又是妖丹暴走, 恐怕接下来就要像上次一样,再次变成巴掌大的小毕方鸟。 楚丹枫恍惚间想:若真在众目睽睽之下, 变成鸟形, 他可就成了全场瞩目的焦点,掌门师伯大约要气死了——关于妖丹, 他千叮咛万嘱咐不准自己透露一个字的。 林沧风果然急道:“快扶下去!” 可动作最快的竟然是黎敬,他离楚丹枫最近, 一把将人搀扶起来,一股暖而缓的灵流, 从手臂相接处, 流入楚丹枫的身体,胸口的剧痛倏然和缓了许多。 其实搀扶只是一瞬间——花庭轩很快就挣脱了“押解”他的束缚, 推开黎敬,抱住了楚丹枫。 黎敬被推开也不生气,用看晚辈的纵容眼神看了花庭轩一眼,便深藏功与名。 楚丹枫惊异地望向黎敬, 花庭轩不解其意, 也戒备地瞪向他,低声问:“怎么样?” 楚丹枫摇摇头, 还没说话,林沧风便催促:“还不把人扶下去休息?” “……花庭轩,你不能走!” 哪知,楚丹枫苍白着张脸, 还是死死攥.住花庭轩,坚持道:“掌门师伯,轩儿他、一定是冤枉的,请掌门三思!若师伯执意要他入思过洞,那丹枫,也,愿意同去。” “小师兄……”花庭轩心里一阵酸暖。 说不感动是假的。 “啪、啪、啪!”黎敬鼓掌笑道,“好一个‘兄弟’情深。” 楚丹枫没理他,仍攥着花庭轩的胳膊,因为方才的剧痛,连嘴唇都失去血色,却仍固执地替自家师弟求情:“掌门师伯——” 林沧风寒着脸,打断他:“既这样,便成全你,都带下去!” 花庭轩还要挣扎,楚丹枫却按住他,轻轻摇头。 果不其然,两人并未被押进思过洞,而是暂时关进后殿的一间耳室,房门口有几位戒律堂的弟子守着,房间狭窄,却五脏俱全,甚至还有一张柔软的竹床,很适合养病。 不多时,负责“看管”他们的十二师叔、疗伤圣手萧沧雾,便替楚丹枫把了脉,哪里是看押?分明就是“保外就医”。 那阵心悸来得快,去得也快,萧沧雾查探半晌,问楚丹枫此去魔族边界有没有中毒,有没有碰过什么奇花异草,楚丹枫都如实说没有,萧沧雾沉吟半晌,像是被难住了,最后也只说这病还要斟酌,好在如今已无碍,便提着药匣子匆匆离开了,大约是给林沧风复命去。 虽然已经不疼了,可楚丹枫仍有些虚弱,花庭轩扶着他靠在软枕上,细细地替他擦汗。 耳室离正殿不远,还能清晰听到里边各派掌门的扯皮,孟沧雨似乎已经承认了花庭轩的魔族血脉,正与黎敬据理力争。 花庭轩却完全不理会这些,对自己的‘前途’漠不关心,只担忧地问楚丹枫还疼不疼。 楚丹枫笑道:“十二师叔都说现在没事了,不用担心。” “掌门师伯不愿我在人前暴露妖丹之事,所以不肯耽搁,现在你也不必去水牢了,怎么样?”楚丹枫眨眨眼,“有师兄在,必然护你周全!” “你别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双极宗是讲理的名门正派,待到真.相大白,料想掌门师伯也不会真把你如何,到时候我们一起回竹舍,离虚峰的桃花也该开了。” 花庭轩很想说并没有什么“真.相大白”,魔族身份也好,第二潜的冤屈也好,甚至万剑峰的秘密,他也知而不报,同林沧风之流并没有什么分别……他从来没什么冤屈,但也不屑于“伏法”,因为他从来没把这些事放在心上过。 若是小师兄舍得双极宗、舍得这里的同门、故人,他其实很想带着他远走高飞,什么统领三界、什么宗门恩怨,他统统都不感兴趣。 毕生所求,唯一人尔。 “小师兄,你的身子要紧,不必为了我做到如此地步,其实水牢也没关系,轩儿身强力壮,挨得过的,可若是……” 若是没有“真.相大白”的一日,你愿意同我远走高飞吗? 然而,话还没说完,楚丹枫便虎着脸打断他:“胡说!” “水牢哪里是人待的地方?不死也要脱层皮,身强体壮也不行!”楚丹枫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冒出‘老父亲’心态,“你从小在我身边长大,什么时候受过那种委屈?你挨得过,我也舍不得!” 这句“舍不得”说的理直气壮,花庭轩听在耳朵里,甜蜜的同时,却也有些酸涩:其实两辈子都是这样,楚丹枫从来没有对他不起过,上辈子无微不至地把他拉扯大,可他却对他生了那样的心思,还单方面因妒生恨,都做了些怎样猪狗不如的事…… “轩儿?”楚丹枫笑吟吟地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想什么呢?” “没什么,”花庭轩,“对了,小师兄可知掌门师伯为何不愿让你在人前暴露妖丹之事?” 楚丹枫:“大约是不怎么光彩吧,听说强取元丹乃是魔修行径。” 虽说当初毕方鸟是自愿的,最后也是个双赢的结果,可到底违背“名门正派”的行.事准则,外头那些人气势汹汹而来,明显来者不善,而此时双极宗已经出了一个“魔族弟子”,若再加一个魔修行径的弟子,掌门师伯怕是更无法解释了。 花庭轩:“这种‘邪门歪道’也不容易练成,普通修士盲目模仿,强行融合他人元丹,必然遭到反噬——魔修的修炼法门与我们完全不同——小师兄能成功是因为瑶琅伏筋草。” “瑶琅伏筋草?” 楚丹枫当初金丹碎裂,便是靠着这一味天材地宝,连续服食许久,甚至联动入梦——说起那梦,他还觉得有些汗颜,没想到梦中那些露骨的情节,如今都一一实现了,还“青出于梦”,花样繁多。 楚丹枫轻咳一声,拉回思绪,“没想到是它的功效,难怪,难怪。” 花庭轩神色却渐渐凝重:“小师兄如今频频心悸,这样子倒像是妖丹反噬,可明明你早已经服用过瑶琅伏筋草……” “对了,有件怪事,刚刚竟忘了说。”楚丹枫道,“我原本心悸得厉害,可黎岛主扶我时,不知做了什么,这才好了。” 刚刚光顾着担忧自家师弟的“水牢之灾”,这么重要的事,竟忘了说,回头再见十二师叔时,务必要告诉他,说不定能找到治病的法子呢。 “……”花庭轩闻言却皱起眉,凤眸微眯,沉沉的仿若冬夜寒潭。 居然是黎敬,那老匹夫怎么会这么好心?他究竟有什么所图? “小师兄,”花庭轩忽道,“十二师叔是不是问,咱们有没有在魔界中过毒——” 可话音未落,耳室的小门被推开,周远山面沉如水地引着黎敬进门。 “奉掌门命,花庭轩配合黎岛主问话。” 周远山不怎么客气地说:“黎岛主,请吧。” 被一个晚辈这样对待,黎敬仍旧很沉得住气,甚至心情很不错,他气定神闲地朝楚丹枫点点头:“恢复得不错。” 花庭轩戒备地用身体挡住楚丹枫,冷冷道:“有话便说。” “也好。”黎敬随手布下一道结界,并非简单的隔音结界,而是将周远山、楚丹枫二人全都隔绝在外,形成了个封闭的小空间。 花庭轩并不畏惧,反倒勾起唇,露出个堪称威胁的冷笑:“黎岛主有何指教?” 黎敬也平静地望着他:“‘黎岛主’,这称呼更生疏了,在太游境外,你还叫我‘前辈’呢。” “那个时候,你诉说孩提时代如何凄苦,我是真有些动容和内疚,因为不确定你……是否是重生之人。” “轩儿,两辈子了,你还是不肯叫我一声‘爹’吗?” “……” 花庭轩面上看不出喜怒,沉默片刻,只说了八个字:“原来是你,竟不是他。” 黎敬哈哈大笑:“怀疑另一个重生者是嵇魈?的确,飞烟瓶是从魔界流出来的,又是鬼修爱用之物,被他们传得到处都是,你早该知道了,你舅舅那个人又这样高调……不过,嵇魈那蠢货,险些坏了我的大事。” “他险些害死楚丹枫,多亏我今日救他一命,不谢谢为父?” 花庭轩冷冷望着他。 黎敬摇摇头:“罢了,你不愿同我说话,从上辈子,我令黄三毛向你讨要那东西时,你便恨上了我。也怪那黄鼠狼精下手没轻没重,竟弄断了你的腿,你要相信为父,这并非我本意。” 黄三毛是只“交友广泛”的大妖,据说三界之内的三教九流他都认识,甚至还和名门正派的林沧风有些交情,当年楚丹枫、花庭轩去妖市时,便是林沧风拜托这位黄三爷,替楚丹枫寻了枚阴神期的妖丹。 只是后来阴差阳错,楚丹枫吞噬了更好的神鸟毕方的妖丹。 “你的眼光倒是好,楚丹枫那孩子,即便病着,也这样楚楚可怜,当真病如西子,又是鼎炉之体——你不用瞪我,这是真心的夸赞,”黎敬道,“难得的是,他对你掏心掏肺,那种毫无保留的爱意,让我想起你母亲,她真是个很好的女人,只可惜,我不得不负她……” 话还未说完,裹挟着浓黑魔气的剑芒一闪,黎敬险险躲过,低笑:“轻些!为父接下来要说的话,你绝不想让你的楚美人听到,弄坏了这结界,可如何是好?” 花庭轩这才收了玄水:“说。” 黎敬:“你小师兄对你这么好,倘若他知道真.相,知道你也是重生的……” “‘也’是重生的?”花庭轩打断他。 黎敬笑道:“知道他的底细并不难,这世上有种妖物,能窥伺人心底里最深处的秘密,你们当初在妖界也是见过的,还打过交道。” “!!”花庭轩脱口而出,“绛青蝶?” 当年在妖市,楚丹枫还是鸟身,着了那些妖蝶的道儿,堕入了蝶谷。 黎敬:“不错,绛青蝶王险些死在你手里,但你想不到吧,就是这么巧,她被黄三毛所救。” “轩儿,为父的诉求同上一世一样,只要你把那东西交出来,为父便向你保证,这个秘密一定烂在我肚子里,我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黎敬循循善诱,“楚丹枫永远不会知道你上一世如何逼死了他,如何羞辱他,如今又如何揣着明白装糊涂,把他骗到了手。” “否则,我有法子让他将所有事的来龙去脉,知道得明明白白。” 第102章 结界内魔气骤然大盛, 下一刻,花庭轩单手厄住黎敬喉咙,玄水独自悬浮, 抵在黎敬后颈上, 不过瞬息,两大脉门被扣。 结界内煞气滔天, 花庭轩眉间泛起繁复的暗红色.魔纹, 又很快被心魔印染黑。 “你在威胁我?” 黎敬动弹不得,被强大的杀意所摄, 脸色苍白了两分,那双与花庭轩有五分肖似的凤眼也露出惊恐神色, 不过他很快镇定下来:“你以为杀了我,就万事大吉了吗?我敢只身来找你, 自然备有后招, 不瞒你说,芷琼已被我妥善藏起来了。倘若我有个三长两短, 她便会找上楚丹枫,告诉他真.相。” 芷琼便是那位绛青蝶王。 杀意未退,花庭轩却缓缓放开了黎敬。 “我答应你。” 黎敬摸.摸脖子,只觉那里火辣辣的, 仿佛喉管都被捏裂了。 他是元婴修士, 护体真元可抵挡普灵剑攻击,却轻而易举被花庭轩破解, 险些被徒手捏碎了脖子。 黎敬的从容不再,心有余悸道:“你又进益了,比……当年弑父的时候,还要……” “黎岛主说笑了, ”花庭轩面无表情道,“你姓黎,我姓花,怎么会是父子?本尊不过是杀了个废我双.腿的仇敌罢了。” 黎敬:“不错,咳咳咳,说起来,还要多谢你,我能重获新生,其实多亏了你,上辈子死在你手里,恰赶上你用撰魂珠穿越时空门,我这才阴差阳错搭了顺风车。” 说着说着,黎敬脸色便有些难看,像是身体不舒服的样子,伸出手匆匆道:“既答应了,就把撰魂珠交给我吧。” 花庭轩:“空口无凭,总要钱货两讫。” 黎敬又咳了几声,脸色愈发白:“怎么说?” 花庭轩望着他:“如今我重新见到了小师兄,撰魂珠于我已经无用,给你也无妨。只是,你要信守承诺,用绛青蝶王的命来换——只有死物才能确保不会说出秘密。” 黎敬:“好!咳咳咳,心狠手辣,不留后患,这才是我儿……哈,不愧是魔尊,既如此,等我消息。” 黎敬撤了结界,匆匆离开。 周远山见状,忙跟了上去,只留下楚丹枫和花庭轩二人。 在楚丹枫面前,花庭轩早收了一身戾气,重新变回低眉顺眼的乖巧模样,楚丹枫不疑有他,奇道:“黎岛主干什么去?这么着急……他都问你什么了?” 花庭轩垂下长睫毛,以净水术洗了毛巾,继续给楚丹枫擦冷汗:“黎岛主好像身体不适,大约是回去调养了。小师兄放心,没什么打不了的事,他……问我要一样东西。” “要什么东西,做什么?”楚丹枫灵光一现,愤愤道,“他还要试你的魔族血脉?” 那姓黎的也忒不要脸了!花庭轩的魔族血脉是怎么来的,他不是最清楚吗?亏了轩儿还不知道自己的身世,不然该有多伤心。 花庭轩笑道:“不要紧,一点小事,先敷衍过去,日后不让他张口就是了,这事情轩儿已做过一次,轻车熟路。” 楚丹枫听他说得轻描淡写,还以为是什么敷衍人的话术,万万想不到“做过一次”、“不让他张口”的办法居然是“弑父”。 “小师兄,如果……” 楚丹枫抬眼看向他,花庭轩却没了下文。 他踟蹰片刻,又道:“轩儿想……问你,如果,有人骗了你,小师兄会原谅他吗?” 楚丹枫:“那要看怎么骗。” “如果是处心积虑,骗了一辈子呢?” 楚丹枫:“骗了一辈子?哪会有这样的人,他图什么?” 花庭轩心道:图你的心。 楚丹枫:“嗯?” 花庭轩:“只问你会不会原谅他。” 楚丹枫脱口而出:“不会吧。骗人骗一辈子,那嘴里还有一句实话没有?说明此人人品堪忧,不可交、不可交!为何要问这个?” 花庭轩艰难道:“那如果,有人曾经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可他都已改过了,你会原谅吗?” “……”楚丹枫,“今天是怎么了,这么多问题,姓黎的究竟跟你说什么了?” 花庭轩摇头,灵光一现:“只是突然想起了方清涯,四师兄他从前也得罪过你,如今你却那么担心他。” 楚丹枫“哦”一身靠回了软枕,原来是闲来无事,又醋起来了。 方清涯那人又别扭,又小气,着实讨厌,不过关键时刻还算靠谱,体现出了“上阵亲师兄弟”的团结精神,替他挡了刀,四舍五入,楚丹枫欠他一条命,怎么能不想着救他? 不过,实话不能实说,他把自家小师弟“转正”成道侣之后,愈发懂得顺他的毛了,知道万一说错了话,说不定会打翻醋坛子,于是改口道:“有没有听过一句话?以德……” 花庭轩喜道:“以德报怨!” 楚丹枫中气十足地补全:“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花庭轩:“……” 楚丹枫:“他救了我我要还这个人情,可一码归一码,谁说我原谅他了?” 因怕花庭轩吃醋,楚丹枫还额外补充:“你小师兄我只是不爱计较,不是不会计较,我很小气的!谁欺负了我,我、我能记一辈子!” 于是,花庭轩已涌到嘴边的坦白,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罢了,其实守了这么多年的秘密,贸然坦白,他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不如,日后寻个契机。 亦或是……把那蝶王,乃至绛青蝶一族整个灭口,杀了黎敬、嵇魈,这秘密大约还能守得住。 他实在不想,也不敢冒险,把刚到手的幸福拱手推出去。 花庭轩还不知道,一念之差,他已错过了最后的坦白机会。 就在此时,正殿忽然传来一声断喝!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 一炷香之前,黎敬匆匆出了耳室,却没立即折返正殿,而是甩掉周远山,钻入了人群中,以元婴修为掩住气息,直奔一个戴兜帽的男子,不知两人嘁嘁喳喳嘀咕了些什么,黎敬再折返的时候,已经不见病态,又变回了那个气度从容的纯阳岛岛主。 那兜帽男子望着他的背影“哼”了一声,“多管闲事的老东西,这是本座最后一次救你。” 他周围的纯阳岛弟子,全都眼观鼻鼻观口,假装什么都没听到。 嵇魈又哼一声,转身就走。 几个纯阳岛弟子忙拦住他:“先生,这是双极宗的地界,稍有不慎就会暴露身份,岛主吩咐,您不能乱走!” “怎么?他还能约束本座?”嵇魈眼睛一瞪,不耐烦道,“你们人族办事磨磨唧唧,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本座不会走远,就在这山上转转。” 说罢,还拉上一位同样戴兜帽的女弟子,“走了!” 这一次,半个纯阳岛都是斗笠或兜帽的打扮,因而两人并不突兀,众弟子们虽不知他的身份,却也隐约晓得他的本事,知道拦不住,更不敢闹大了,引来双极宗的注意,便不再阻拦。 嵇魈看似狂放不羁,实则很有分寸,拉着那位“女弟子”,在乾连峰上“漫无目的”地逛,却从不触及双极宗的禁地、边界,一直在“客人”们的合理活动范围内。 只是挑了个最空旷隐蔽的地方,才喃喃道:“姓黎的老东西,活了两辈子还是这样妇人之仁,连本座都舍得下美人儿,他却要多此一举去救他的命。” “女弟子”摇头道:“楚郎君生得多俊俏,又是难得的鼎炉之体,死了多可惜,若是大人不喜欢他,事成之后,便将他赏给奴家吧。” 嵇魈一个热衷于举办‘奠阳节’的魔族居然有脸嫌弃别人:“你们妖族脑子里是不是全是这样的男男女女之事?” 女弟子:“……” “说正事,还记得我的吩咐吗?” 此处无人,女子掀开兜帽,露出一张娇俏动人的脸,鲜艳灵动,眼角还有颗蓝色的小巧泪痣,可若仔细看,就会发现,那并非“痣”,而是蓝色蝴蝶翅膀的妖纹。 正是绛青蝶王。 “芷琼记得。”蝶王福了福身子,“黄三爷的救命之恩,奴无以为报,愿意为大人效力。” 嵇魈哈哈笑道:“黄三毛是根墙头草,他到底有多少主子,连本座也说不好,你为谁效力算是报恩?黎敬那老东西还不知道本座把你偷偷带了出来呢!” 芷琼笑道:“奴家也不过是只柔弱的小妖,大人看得上芷琼的小把戏,区区小事,自当效力。更重要的是,花庭轩当年险些伤了我的性命,这个仇,奴家一直记得。” 嵇魈:“那便好,记得你说过的话,待会儿乱起来,这里就是他们二人出来的必经之路,花庭轩交给我,你只管躲在一旁见机行.事。” . 一炷香后,双极宗掌门正殿果然闹了起来,骤然嘈杂的声音,透过回廊,传到耳室。 “请问门外看守的师兄,发生什么了?”楚丹枫扯着嗓子喊了一声。 不待看守的弟子们回话,一声似有滔天怒火的断喝,无比清晰地传回来:“方清涯!柳砚白!第二潜……你们、你们这些逆徒!一派胡言!竟敢叛逃师门,今日我便亲自清理门户!” 楚丹枫:“!!!”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掌门师伯发这么大的火。 什么叛逃师门,什么清理门户?方清涯怎么了? 楚丹枫急得不行,花庭轩见状道:“小师兄别急,我知道一条小路,可绕过看守。” 楚丹枫:“这……能行吗?” 花庭轩:“小师兄不是担心方清涯?” 楚丹枫蠢.蠢.欲.动,最后却还是老老实实坐回去,摆手道:“掌门师伯正在气头上,咱们现身,反倒添乱……何况,师尊还在呢,应该不会让四师兄吃亏,必定有什么误会在里边,方清涯他不会真的叛逃师门……应该,不会吧?” 芷琼埋伏了半日,也不见两人的影子,忍不住问:“嵇大人,他们还会出来吗?” 嵇魈恨恨地啐了一口:“怪道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小白脸儿就没一个靠得住!方清涯真是白救了他,出了这么大的事,竟都不出来看一眼!” 芷琼:“……” 嵇魈:“罢了,随我来,咱们反客为主!” 花庭轩感到一阵熟悉的汹涌魔气,立即警觉起来,嵇魈也不客气,破窗而入,径直扑向楚丹枫,杀意滔天。 楚丹枫反应还算迅速,手中光华一闪,桃花扇倏然展开,灵流由扇骨向扇面铺开,挥扇开魔气,花庭轩更是猱身而上,可嵇魈居然悍不畏死,拼着受伤也要杀楚丹枫。 花庭轩成功被激发出火气:“小师兄,先走!” 可楚丹枫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就感到一柔软的身躯撞过来,紧接着,眼前景物骤变。 第103章 楚丹枫:“?” ——发生了什么??!轩儿你在哪? 楚丹枫想说话, 可什么声音都没发出来,花庭轩不见了,嵇魈不见了, 这里甚至不是掌门正殿。 演剑坪上人来人往, 一个一身玄色衣袍、眉眼俊秀的青年,冷冷一甩手, “带走!我不养!” 楚丹枫:!!?? 等等, 那不是我吗?? “郎君,别怕, 我不会伤害你的。”一道清脆的少女音响起。 楚丹枫警觉起来:你是谁?我在做梦吗,我为什么不能说话? “郎君不记得奴家了?奴家跟你见过面的, 当年妖市开,妖界蝶谷, 奴家在一蜘蛛精的糖人儿摊子上与你相遇, 那时候郎君你还是鸟形……这不是梦境,是记忆, 是你姘头花庭轩的记忆!” 楚丹枫:……轩儿的记忆????真的假的?蝶王他记得,的确有窥伺人心的本事,拉人入记忆也没什么不可能,可她为什么会出现在双极宗?等等, 视线怎么这么晃? “忘了告诉你, 郎君你附身在花庭轩的围涎上了,嘻嘻嘻, 视角绝佳!” 楚丹枫:“…………” 那不就是口水巾吗?!对了,现在他才五岁,轩儿小时候爱不爱流口水来着? 楚丹枫戒备地想,思及此, 又有一点羞赧,那可是自己亲自带大的奶娃娃,怎么就莫名其妙拐上了床,自己还真是……为老不尊啊! 正想着,“自己”和方清涯已打了起来。 楚丹枫还记得,那个时候他金丹已碎,根本不是四师兄的对手,却意外地一招致胜。 据说是方清涯走火入魔,才叫他捡了便宜。 还真挺幸运的,不然一定会挨揍。 楚丹枫正感慨,就看到一只小短手熟练地掐了个法诀,一道魔气一闪而逝——速度极快,若不是他附身在花庭轩的衣服上,恐怕根本无法发觉——打在了方清涯身上。 方清涯捂着心口倒退数步,接下来的发展和楚丹枫记忆中如出一辙——四师兄吐出一口鲜血,颓然倒地。 楚丹枫:“!!!!” 怎么会这样??!轩儿这个时候只有五岁,他为什么会掐法诀?为什么已经能如此熟练地操控魔气?他的魔族血脉,不是最近才激发的吗? 不对,这不是他的记忆,是蝶王在骗人! “楚郎君,不要自欺欺人了,你该知道,我们绛青蝶一族,只能还原记忆碎片,并不能造梦,你若不信,奴家带你看看其他记忆。” . 现实中,花庭轩抱住软倒在自己怀里的楚丹枫,咬牙道:“嵇魈,你对他做了什么?” 嵇魈哈哈大笑:“想知道?那便随我来!” 言毕,黑斗笠一闪,人便已经消失,竟是往正殿的方向而去。 花庭轩抱着自家小师兄,因有顾忌,不敢使出全力,只不远不近坠在嵇魈身后,却见正殿内,跟着纯阳岛进来的那一队人,全都已经摘了斗笠围纱,竟都是这些日子以来,失踪的双极宗弟子! 以方清涯、第二潜、柳砚白几位内门弟子为首,正与几位林沧风对质,林掌门气得脸色都变了,欲拔剑清理门户,却被几位做客的别派掌门拦住。 场面混乱不堪。 . 花庭轩抱着他从耳室,绕到正殿的功夫,楚丹枫已经看了数不清的记忆片段。 现实与绛青蝶造的幻境,时间流速是不同的。 幻境中的花庭轩已从五岁的奶娃娃,长成了十八岁的少年。 楚丹枫看着五岁的小师弟在睡梦中偷亲自己的嘴巴;看着十二岁的大孩子在自己面前面红耳赤地问什么是男女之事,转头就面无表情地使用飞烟瓶拷打鬼修阮伏,难怪阮伏自那以后,多年未见,原来是重伤遁逃…… 秘境中降服鬼月老、梦境里剥光他,用长鞭抽打那里,复又删除自己的记忆……绛青蝶对记忆片段的挑选很有讲究,全是欺瞒、表演,楚丹枫越看,越觉得自己像个被玩得团团转的傻.子,羞赧、震惊、难过,五味杂陈。 同时,有种他不肯相信的猜想,慢慢滋生。 后来,大孩子长成了丰神俊秀的少年,英姿勃发,迷倒了半个双极宗的女修,奈何他总是“不开窍”,对所有人都冷言冷语,唯独与自己目光相接时,才眉眼含笑,而不看向孩子时,他的视线仍旧追随自己,好像心里眼里只装得下小师兄一人,只是目光深沉得仿若幽潭,深埋于幽潭的**,常常于深夜掀起惊涛骇浪。 一墙之隔的偏室,少年数不清多少次念着楚丹枫的名字,释.放那压抑的欲念。 直到师门大比,太游境,天字上房。 那一夜,自己主动抱住了他,又是逼他“叫哥哥”,又是剥衣服……看到这里,楚丹枫脸烧得厉害,知道这就是他们的“初.夜”了。 然而,接下来,闹腾了半晌的自己,居然一头栽在柔软的被子里……睡着了!??? 紧接着,楚丹枫清清楚楚地看到,花庭轩替他盖好被子,而后对着铜镜,亲手掐出一身痕迹。 ……难怪那痕迹三天还未消退。 楚丹枫脸上滚烫的温度,骤然冷下来,心里一阵阵发酸:竟然……连这件事也是假的? 那个时候,他很明白自己对花庭轩的感情,只是纯粹的兄弟之情,他是一个正常男人,怎么可能会对自己亲手养大的小孩子,产生那种想法呢? 原来、原来如此。 楚丹枫木然地想:一直弄不清楚,轩儿究竟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自己,他曾猜测导.火.索是那一夜,自己“糟蹋”了他,没想到,竟是他们初见之日,他五岁那年。 ……这太荒诞了。 “嘻嘻嘻,楚郎君,还没有结束哦?还有一点时间,奴家带你看他更深的记忆!” 楚丹枫直觉那是他更不能承受的东西,急道:不了,不看了! 就这样子,挺好的,事到如今,他还能勉强说服自己原谅他——这些手段,虽不怎么光彩,但归根结底,算是追求。 若是再多看一些,他怕连理由都替他找不出了。 蝶王奇道:“郎君,你难道不想知道真.相吗?” “不想,难得糊涂,求你……”别再让我看了。 然而,下一刻,眼前景象再次变幻。 楚丹枫仍旧是旁观者的角度,这回看到的,却是上辈子的事情。 他果然不是从五岁那年,那样的小团子时期,对自己产生的那种感情……而是上辈子。 上一世的花庭轩是个真奶团子,沉默、戒备,小心翼翼,刚来离虚峰的时候,沉默寡言,像只惊魂未定的小兽,随时准备向人亮出稚.嫩的爪牙。 不知何时,才接纳了楚丹枫这位如父如兄的五师兄,也许是他摸着他的头,说无父无母也没关系,以后师兄疼你;也许是他递给他自己亲手做的胭脂鹅脯…… 师兄弟俩亲密无间,即便作为旁观者,仔仔细细又看了一遍,楚丹枫也没弄清楚这份感情是何时变质的。 却知道,是自己按着剧情,对小师妹展开追求时,爆发的。 原来,他那样对待自己,不是吃林姝儿的醋,而是吃自己的。 原来,上一世的师门大比,他不是嫌弃自己没用,才不肯答应自己寻找瑶琅伏筋草,而是怕他恢复了修为,便会和小师妹双宿双.飞。 原来,他无所不用其极,逼.迫他交出撰魂珠,不是怕他在小师妹面前表现,而是早已知道,撰魂珠一旦反噬,他会死。 楚丹枫甚至看到,花庭轩抱着自己的尸体,一夜白头,直到尸身腐臭了,他才打起精神来,重新加固法术,用号称可以“活死人、肉白骨”的撰魂珠一遍遍恢复腐烂的尸身。 奈何,楚丹枫的魂魄早就去了另一个时空“重生”了,花庭轩无论如何也找不回来,原本该统御三界,尽享齐人之福的男主,就那样成了个只知道守着一具尸体的疯子。 为了寻找重生之法,撰魂珠的秘密泄露了,而他那时候还羽翼未丰,硬生生遭受了不少陷害和攻击,觊觎宝物的人里,甚至包括他的亲生父亲。 为了那身外之物,花庭轩几度性命垂危,却死也不肯交出去,因为那是他唯一的希望。 唯一能与楚丹枫重逢的希望。 楚丹枫看着他从弱小的金丹修士,一步步苦修,一次次抗下天劫,步入普通修士不敢仰望的化神之境,看着他面无表情地生吞了自己的舅父嵇魈,激发融合出最强大的魔族血脉,将魔血运用到极致,魔纹可铺满全身。 终于强大到能完全驾驭撰魂珠,他便义无反顾地舍弃了肉.身——还顺带杀死了试图偷袭的亲爹黎敬——穿越时空门,化作了个五岁的奶娃娃。 奶娃娃忍住酸涩的、喜悦的泪水,扬起小.脸,颤抖着叫了声“师兄”,压下万语千言,说出了重逢的第一句话:“收留我吧,轩儿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 “嘻嘻嘻嘻,都结束了,楚郎君可看清楚了?他就是个疯子啊!暴力、凶残、偏执,啧啧啧啧,喜欢一个人,并不是伤害他的理由。他早就猜出了你也是重生之人,却仍旧把你骗得团团转,伤害、欺骗,都占全了!所以说——” 蝶王话音未落,楚丹枫眼前景物骤然变换,又回到了乾连峰。 乾连峰,正殿外,一长着巨大蝶翼的俏.丽少女,重伤倒地,眼中全是惊恐之色。 她那位“盟友”嵇魈已不见踪影,徒留花庭轩望着刚醒过来的楚丹枫,一张俊脸已血色褪尽,薄唇抖了几抖,才轻声叫出:“小师兄。” 第104章 楚丹枫也望向他, 两人于嘈杂喧闹中四目相对,正殿内诸位掌门、长老的唇枪舌剑,殿门外各派弟子的喁喁私语, 好像都自动屏蔽了声音, 让楚丹枫得以听得清他的欲言又止:“你……知道了。” 这相当于默认了。 楚丹枫抿抿唇,不知该怎么回答。 因着绛青蝶的幻境, 上辈子花庭轩对他的种种折磨, 全都清晰地重现了,那种被锁进小黑屋, 几天几夜不见天日的恐惧、在大庭广众之下被鞭挞的羞耻疼痛…… 原来自家师弟从来不是什么小绵羊,而是个小疯子。 可这疯子是为了他才疯的。 “小师兄。”花庭轩更慌乱了, 扔下绛青蝶,大步上前, 楚丹枫却条件反射地到退一步。 花庭轩登时停住脚步, 无措地站在原地,满眼惊惶:“小师兄……” 恰在此时, 正殿内的第二潜高声痛斥:“万剑峰以活人血肉,滋养灵剑,此时证据确凿。” 他勾指起誓:“句句属实,绝无虚言!” 楚丹枫别过视线:“宗门有难, 有事回头再说。” 而后逃也似的钻入人群, 站到了黄长天和林姝儿中间。 楚丹枫暗自唾弃自己:你慌个什么劲儿!?明明是那崽子对不起你! 可他心里着实又乱得很,觉得自己应该恨他, 又不应该恨他,乱糟糟地拿不定主意。 甚至不敢看花庭轩有没有追上来,只问黄长天他们:“里边怎么回事?” 俩人都没问他怎么出来了,一个比一个神情凝重, 齐声道:“出事了。” 跪在殿内的柳砚白也站起身:“砚白也能担保!” 见震盂峰大师兄出了声,一众身着黑衣、斗笠,跟随纯阳岛而来的外门弟子也齐声附和:“弟子们亲眼所见,请掌门、长老们如实相告吧!” “你们!柳砚白,你——!”白沧山气得胡子都翘.起来了,“枉我栽培你多年,你就是这样报答……” “弟子只是在说实话,师尊,双极宗创立近千年,万剑峰害死了多少亡魂?” “你——休要妄言!万剑峰就算有危险,难道做师尊的没有提醒你们吗?不准夜行,不准接近禁地……” 柳砚白:“师尊耳提面命,但那些没有亲传师尊的外门弟子呢?” 第二潜也道:“不错,外门弟子一辈子只有一次机会登万剑峰,明知冒险,也会倾尽全力,每十年……” “不错。”说话的却是方清涯,“每过十年,宗门就要选资质上佳的弟子,登万剑峰拔剑,禁地是多少弟子的埋骨冢?” “……你住口!”孟沧雨断喝。 “师尊!”方清涯跪倒在地,“我们都已经知道了,既然知道真.相,便不能再不闻不问。” “这就是你叛逃师门的理由?” 方清涯朝孟沧雨行了大礼:“师尊的教养之恩,清涯铭记在心。” 孟沧雨看着他,半晌没说出话来,长长叹了口气。 林沧风:“一派胡言!勾结外人,向宗门施压,编造这些荒谬至极的理由,我倒是怀疑,是你们与魔族勾结!” “林掌门,口说无凭,为何不带我们去万剑峰禁地看看?” “本派重地,怎能容旁人随意查看?把我双极宗当做什么地方了?来人,送客!” 禁地的前任守护神鬼月老悄声道:‘他自然不敢让旁人查看,千年来,囚禁在禁地里的骸骨、冤魂太多,化作满洞的妖蛇,杀死一批,还会有新的冒出来,周而复始,就凭林沧风和孟沧雨两人,清理了数月也没理干净,这个时候让人去看,就露馅啦!’ ‘不过,依着他们的进度,再过个把月,说不定就成功了。您说是不是?尊上?’ 花庭轩没回答他,抿着唇,乌黑的凤眼沉沉地望着楚丹枫。 鬼月老讨了个没趣,而后大惊小怪地叫唤:“尊上,你的心魔印出来啦!快把它压制住啊!” 花庭轩连指关节都没动弹一下,鬼月老却忽然腾空,痛苦挣扎起来,努力嘶哑道:“属下……知错,尊上、饶命啊!” 一主一仆的“互动”,没人看到,鬼月老好一会儿才被放下来,此时,正殿内的唇枪舌战已由孟沧雨颓然的一句“师兄,错就是错,不要再错下去了”彻底扭转局面。 在一片哗然中,鬼月老涕泪横流地向花庭轩解释:“属下察觉到那妖女的气息时,的确是有点晚了,说到底我们同样造梦……这是属下的疏忽,可是,依属下愚见,不如让楚师兄知道全部真.相,把那记忆碎片看完,说不定、说不定还能挽回一点,毕竟您上一世后来……” 他壮着胆子小声说:“后来过得人不人鬼不鬼,也算是赎罪了。” 花庭轩这回却没再难为鬼月老,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仍旧沉默地看着楚丹枫,一双眸子黑沉晦暗,死水一般失去了光彩。 “没用的。”他最后轻声道。 上一世,他做过那么多错事,而小师兄亲口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他不会原谅自己了。 “那只绛青蝶呢?” 鬼月老狗腿道:“属下一直盯着她的去向!没有跑远!” 花庭轩:“带我去。” “尊上,您师门正被——” 话没说完,鬼月老被花庭轩一个眼神看消音了。 果然,除了他那位小师兄之外,自家尊上什么都不放在心上,这是要去找绛青蝶报仇了。 如今修为全开的花庭轩,与在妖界之时,实力天差地别,几乎在鬼月老指出她位置的同时,就轻易捉住了蝶王。 绛青蝶王芷琼作为原着中的女主,容貌自然不差,人形是娇俏明艳的少女,任何男人见了都会心生怜惜,奈何花庭轩压根不懂怜香惜玉为何物。 那不是杀戮,简直是虐杀。 连与枯骨、蟒蛇、冤魂们同住了一千多年的鬼月老都看不下去了,他悄悄退出结界,豺爪拍着胸口:“吓死老夫了,这可太残忍了!” 但他因着主仆契,没有花庭轩的命令,又无法离开太远,便在附近徘徊,竟然看到了惊人一幕。 自家尊上的二师姐叶白鹿,正和一个瘦高男子对峙。 那男子皮肤蜡白如纸,瞳孔幽黑,眼白占比很少,双颊凹陷,比之五六年前,更加憔悴阴鸷了。 是阮伏!那个害死了叶白鹿孩儿的鬼修! 他怎么会到这儿来??也是跟着纯阳岛那伙子人来砸场子的?当年,阮伏被花庭轩塞进飞烟瓶里拷打,废了大半修为,如今不过五六年,那小子居然就恢复过来了。 能在尊上手里熬过酷刑的修士,可不多见,鬼月老有点感慨,也有点钦佩。 “白鹿,我真的知错了,你都不问问我为何一声不吭离开了吗?你那位师弟……罢了,你不想听,那我便不说。” “这些年来,我除了养伤,还做了件大事,你一定会高兴的——先别拔剑,听我说完!你不是喜欢孩子?那孩子的魂魄,被我拼出来了!” 叶白鹿拔剑的动作一顿,眼眶瞬间发红:“你说……什么?” 阮伏献宝似的:“我已经不记得她的样子,但猜想应该长得像你,所以,用了不少婴儿生魂,才终于拼出满意的五官,你看看——” ……真他娘的是个人才! 鬼月老躲在暗处感叹,也抻长脖子,想看看那鬼修究竟拼出了怎样一个怪物,可不等他看清楚,两人便一前一后离开了,或者说,是叶白鹿抄起秋月剑,追杀阮伏。 …… 花庭轩撤掉结界的时候,月白的弟子服整洁如初,没溅上一滴血,可身后却是一滩血泊,唯有血泊中飘着的几片蓝色翅膀碎片,能证明那一滩猩红液体是绛青蝶王。 “处理了。” 留下这句话,花庭轩便折回了掌门正殿。 他要在看得到楚丹枫的地方,寻一个机会,给他一个解释。 其实花庭轩也自觉没什么好解释的,现在已经真.相大白,再无辩驳的可能,他甚至有些情怯,不大敢见小师兄,不敢再亲眼见他那种畏惧的眼神。 那种眼神,折磨了他近百年。 是上一世他把楚丹枫关在暗无天日的小屋里的副作用。当年他觉得,师兄怕了他,也是件好事,说不定就会乖乖交出撰魂珠。 可当楚丹枫在他面前爆体而亡,他抱着那胸口漏了个血窟窿的尸体,只要合上眼睛,就会梦到楚丹枫生前看他的畏惧眼神。 日日夜夜折磨他。 如今这种眼神又见到了。 花庭轩修长的手指收拢,指尖掐进掌心的肉里,渗出了些潮.湿的血迹,心里想:如果可能,真想抹去小师兄的记忆,让一切回到从前,从前那种假象。 奈何,这不是他的识海,也不是鬼月老织就的梦境,他修为再高也没办法抹去一个人的记忆。 不过,有一种东西可以。 他缓缓张开五指,掌心一颗小巧的蓝色妖丹,上面还覆盖着蝴蝶形状的纹路,是绛青蝶王的妖丹。 用绛青蝶的血肉,洗涤过的妖丹。据说可以抹除记忆。 但花庭轩也不是很舍得用,因为这东西也会洗净他们之间、这辈子那些愉快恩爱的点点滴滴。 待回到正殿时,讨.伐声已经响彻一片,情势已经从“声讨”变成了“围攻”,以他那位‘亲生父亲’黎敬为首的一众门派,都被骇人听闻的双极宗秘闻激怒,双方刀兵相见,竟是拉出了为修真界除害的架势。 花庭轩没理会他们,也不再掩藏实力,砍瓜切菜般,不分敌我地杀出一条路,拧断了一个正和楚丹枫较量的别派弟子的脑袋,才有些紧张似的,软声道:“小师兄,轩儿……有话跟你说。” 第105章 此时战事正酣, 纤尘不染的檐柱上溅了血,雕花的无患木椅被剑气砍出道道裂痕,正是一场乱战。 楚丹枫喘了口气:“这不是说话的时候。” 花庭轩却很固执:“小师兄, 可是我等不及, 轩儿怕……” 楚丹枫忍无可忍:“你有什么可怕的?以你的实力,就算灭了在场所有人, 也不是难事吧?装了这么多年, 还没装够吗?” 花庭轩抿了唇,眉间心魔印似乎加深了不少, 却一个字也没辩驳,望着楚丹枫, 红了眼睛。 也是在此时,三四个九星剑派的弟子, 将剑网织成剑阵, 扑杀而来。 “双极宗的余孽,事到如今还执迷不悟!” “与他们多说什么?草菅人命的宗门, 教出来的也全是道貌岸然的弟子,我们要替□□道——” 楚丹枫戒备起来,手中桃花扇慌忙酝起灵流,蓄势待发。 可下一刻, 汹汹而来的九星剑阵, 被轻易破除!几个剑修甚至还没近身,就纷纷被折断了剑。 剑刃回旋, 准准地各自捅穿他们主人的内府! 众多预备偷袭的别派弟子都见了鬼一般,高呼“魔族手段残忍”,“妖法可怖”,“绝非名门正派的招数”! 边喊边纷纷倒退, 让出一大.片空间。 然而使了“妖法”的“魔族”本人,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们,依旧红着眼圈,泫然欲泣地望着楚丹枫。 楚丹枫:“…………………………” 花庭轩带着一点鼻音,软声道:“轩儿不怕那些恶人,只是怕,错过今日,小师兄不会再给我机会解释。” “恐怕连见都不愿见我了。” 即便明知这崽子又在扮可怜,可望着他小心翼翼的眼神,楚丹枫又心软了——养了十几年,他早就习惯了“小绵羊花”,见不得自家孩子这样委屈。 周遭喊杀声连成一片,楚丹枫叹口气:“谁说我不愿见你了。” 花庭轩乌黑的凤眼瞬间亮了:“真的?” “……”楚丹枫额角一跳,找补,“但也不代表我会原谅你!你竟骗了我十三年!还有、从前那些……” 上一世那些事,楚丹枫至今都不愿提起。 他发狠道:“这事没完,你、你这狼心狗肺的白眼狼,待今日的事情了了,定要找你算账!” 没想到花庭轩听了这话,心里反倒更有底了——他亲口说,还要找自己算账!那不就意味着,小师兄并没有打算与他老死不相往来!事情比他预想得要好得多! 花庭轩欢喜道:“小师兄说得是,轩儿人打认罚……” 楚丹枫:“???” 不是,你高兴个什么劲儿?头一回听说挨骂还能挨得这么美滋滋的,他两辈子就养出了个厚脸皮吗? 花庭轩抱着玄水,殷勤道:“轩儿愿与小师兄并肩而战,替你护法。” “……离我远一点,现在还不想看到你。” 楚丹枫心情复杂地钻入战局,心里愈发矛盾了:要他就这样原谅花庭轩?他自觉做不到;但要他恨他一辈子?似乎也做不到。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因“负责”而起的这段“孽缘”,竟当了真,楚丹枫是真的规划过,就这样和他终老,或者就在离虚峰,或者选一处山明水秀的地方,与世无争,吃尽天下美食,看尽天下美景,即便不用苦修,金丹修士的寿数也至少有两三百年……这不就是他想要的退休生活吗? 退休生活里多了一个花庭轩,好像也不错,踽踽独行的数百年退休岁月,仿佛更有滋味了。 谁知,美满的背后竟藏着这样一个天大的秘密,那崽子竟、竟敢骗了他整整十三年! 楚丹枫花了整整十三年,才渐渐把这辈子的“小花”和上一世的“男主大花”一分为二,认定他们是两个人,自己不该把对“大花”的怨恨,带入到“小花”身上。 然而,绛青蝶王的一个幻境,便轻易打碎了岁月静好的幻象。 楚丹枫甚至埋怨蝶王,为何要把真.相告诉他?就这样糊里糊涂地、被那崽子骗上一辈子,说不定会更轻松。 若是给他一个选择的机会,他真想忘记这些糟心的操蛋事! 花庭轩望着楚丹枫的背影,心却渐渐安定下来,拇指在额间一抹,心魔印便消失不见了,恢复成一片光洁的肌肤。 “尊上,您用障眼法也只是叫旁人看不到心魔印,它还是存在的呀!要解除心魔印,最好的办法还是解开心结。”察觉到自家尊上心情好像不错,鬼月老的胆子也大了起来,忍不住在他耳边碎碎念。 花庭轩果然没再大发雷霆,甚至带上些笑意:“这个心结,永远也解不开。” 他的心结便是楚丹枫,他不会解开,也不愿解开。 “他现在不愿见我,你去跟着他,暗中保护,本座就在不远处。”花庭轩说着,随手扔了那枚染了血的绛青蝶妖丹。 . 以纯阳岛为首的各派宗门,果然是有备而来,带着的那些弟子,全部是各门各派的佼佼者。 年轻的弟子们听说了万剑峰“吃人”的丑事,愈发义愤填膺,年长的掌门、长老们,却另有打算。 碧霞阁富甲天下,圣儒门门生遍布**,却都比不上堪称剑宗鼻祖的双极宗有威望,更别提同样是剑宗的九星剑派。 战事刚起,九星剑派的宋掌门,便带着弟子们,直接杀向了前峰的藏经阁,有心人都看得出,他们是为了剑谱。 黎敬不管三七二十一,只要双极宗落魄,他便高兴。 同样是重生一世,楚丹枫只求做闲云野鹤,花庭轩只为一人,黎敬的凡心却愈发重了。 他不但想要“第一奇宝”撰魂珠,更想要“天下第一派”掌门的名头,为了这个目标,勾结魔族、揭发双极宗的丑闻,逼.迫花庭轩交出奇宝,一箭双雕,岂不妙哉? 黎敬还不知道此时楚丹枫已经知晓了全部秘密,他的砝码已经失效。 黎敬收到求助,带着人赶到藏经阁的时候,九星剑派却还没有成功闯入,原来,藏经阁需要内门弟子结法印,才能开启,而九星剑派想当然地随便抓了一个已经“投靠”纯阳岛的双极宗内门弟子。 好巧不巧,那内门弟子便是方清涯。 在正殿内弹劾林沧风的时候,这个姓方的小弟子侃侃而谈,大义灭亲的架势十足,宋掌门还以为他跟黎敬是一路货色,乃是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哪成想,方清涯宁死也不愿开启藏经阁。 气得宋掌门直骂他“虚伪”、“墙头草”,而黎敬带来的也不是外人,正是柳砚白。 相较于别扭的方清涯,柳砚白很是痛快,黎敬将他搡到藏经阁大门前的那一刻,他便当机立断结出了法印。 方清涯见状,竟出其不意地挣脱开了九星剑派弟子们的桎梏,抄起弟子剑,刺向柳砚白。 可弟子剑哪里是灵剑墨云的对手? 柳砚白轻易破除了他的攻击,紧接着抬手止住了准备补刀的九星剑派弟子,嗤笑:“姓方的,你这又是唱的哪一出?” 纯阳岛和九星剑派都要指望柳砚白替他们解开藏经阁结界,倒给了他这个面子,容他师兄弟二人说几句话,只听方清涯怒道:“柳砚白,这是师门重地,你怎能——” 柳砚白大笑:“你少在这里当了婊.子还立牌坊!你们离虚峰到处说我柳砚白装腔作势,要我说,你们才是一窝伪君子!” 方清涯抹掉嘴角的血,瞪着他:“当初我甘心跟魔族走,便是知道了千年来,我们的灵剑被同门的魂魄滋养……这件事应该说出来,可如今发现,除了掌门,似乎连长老们也不清楚,所以……” “所以你又要守护宗门了?”柳砚白打断他,“愚蠢得可怜!你叛逃师门,竟是为了这种理由!” “想知道师兄我为何跟他们合作吗?双极宗做下此等腌臜事,已经没有回旋的余地了,一旦曝光,必定遗臭万年,我还以为你跟我是一样的人,懂得审时度势,没想到,啧,是个蠢货!” 柳砚白压低声音道:“想知道我跟他们谈了什么价格吗?” 方清涯瞪着他,心中升起不妙的预感。 只听柳砚白贴着他的耳朵悠然道:“他们答应我,事成之后,把你五师弟送给我,任、我、处、置。” “……” “……” 所有人都没料到,已经处于劣势的方清涯猛然爆发,那柄被完全碾压的弟子剑,竟迸发出杀气浩然的剑芒,出其不意地破了柳砚白的护体真元,柳砚白躲闪不及,脸上、胸口都挂了彩。 “你疯了吗?!” 方清涯也吐出一口血沫:“小五他、怎是你这种败类能肖想的?” 然而,方清涯到底修为、灵剑都不如柳砚白,何况还有一众别派弟子帮忙,很快就落了下风。 就在方清涯以为今日要殒命于此、认命地闭上了眼睛时,一道灵流打偏了柳砚白的剑。 楚丹枫白衣胜雪,折扇一转,捞起方清涯,“你没事吧?” 方清涯大惊:“你?你不是被关进了思过洞?” 楚丹枫:“说来话长,先跟我走!”这么多人,全是九星剑派的精英,他可没把握能致胜,还是三十六计走为上。 方清涯这回倒不扭捏了,拔腿便准备一同跑,只是忍不住回头说:“你也要多加小心,柳砚白他……哎?柳砚白呢?” 藏经阁内,花庭轩给大门额外加了一道结界,对柳砚白笑道:“别挣扎了,那道结界是用魔气加固的,别说是你,就连林沧风那老儿也打不开,这也算是我为宗门做的一点贡献吧。” 谁让丹枫到如今还是放不下双极宗呢,做一点力所能及的“小事”,他说不定会早点原谅自己。 柳砚白却在尝试了几次之后,变了脸色:“花、花师弟,师兄也只是一时糊涂,才答应了帮他们开启藏经阁,你加固结界自然是好事……你放我出去吧。” 花庭轩不由分说地凌空甩了他一个巴掌,柳砚白被打得口吐鲜血,半边脸肿得老高。 “你、你敢打师兄!?” 花庭轩居高临下地幽幽道:“能在本尊面前自称师兄的只有一个人。” “而你,不配。” 柳砚白被他的气势所摄,竟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然而,花庭轩却没打算放过他,放出威压,在柳砚白不堪重负跌倒之时,一脚踩住他已肿成猪头的脸,道:“你跟他们谈的条件,本尊都听到了。” 有那么一瞬间,柳砚白吓出了一身的白毛汗,生气很不妙的预感,果然,听花庭轩继续道:“有件事,我早就想做……现在,不必再隐瞒实力,倒也方便。” 第106章 “还敢不敢肖想他?”花庭轩慢悠悠地问, 语气悠然,仿佛眼前的情形让他发自内心的愉悦。 眼前的柳砚白已经不成.人形。 四肢以正常人绝对摆不出来的角度,扭曲成一种非常奇特的姿势, 好像每个细小的关节都被弄断了。 只有脖子还能转动。 柳砚白气若游丝地说:“我、真的不敢了。是我、我癞□□想、想吃天鹅肉!是我不、不自量力!求你、求你……” 花庭轩却叹口气:“跟上辈子一样, 稍微给点苦头吃,就这般求饶, 一点骨气也没有, 没意思。” 柳砚白也不知遭受了怎样的折磨,哭得鼻水长流:“求你、饶了我吧……” 花庭轩矮身蹲下, 一脸为难:“可是你惹得我小师兄很不开心。” “很多年了,你总是骚扰他。” “不瞒你说, 本尊听过一种说法,如果一个男人生前不完整, 那死后魂魄也是残缺的, 你若是管不住自己,总想用下.半.身思考, 那我便帮你个忙。” 说罢,柳砚白双.腿之间毫无预兆地燃起一团火。 也不知他哀叫了多久,花庭轩才停止折磨,一地的血水都被业火蒸干了, 唯留下一片焦黑。 花庭轩从芥子袋里捏出个飞烟瓶, 随手掐了个法诀,瓶中便多了个焦黑的魂灵, 他很痛苦似的,弯着腰,捂着下.体,似乎在尖叫。 花庭轩封住瓶口:“今日事多, 没时间一直照看你,便等你在瓶子里疼上七七四十九日,时辰一到,你便不会再疼了。” 瓶中的焦黑魂魄还能听懂人话,两只手也不再捂着自己,只扒住飞烟瓶瓶身,模糊不清的脸看向花庭轩。 花庭轩补全了话:“到时候魂飞魄散,自然不疼了。” 魂魄疯了一般挣扎起来,两只焦黑的手在瓶身上挠出一道道黑印,可花庭轩没再理会他,将飞烟瓶随手扔进了芥子袋。 . 楚丹枫带着方清涯疾步快行,躲开了追兵——这里到底是他们从小长大的地方,地势总是熟悉的。 楚丹枫拉着方清涯躲进一处山坳,头顶的山石缝隙里长出错落的芳草灵植,灵气能掩住人的气息。 “等他们走了,咱们再出去。”楚丹枫悄声道。 方清涯简直是习惯性怼:“贪生怕死。” 可这话一出口,连他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了——楚丹枫明明是为了救他。 方清涯别过视线,低声找补:“真没想到,在自家宗门,竟被别派追杀……这都是我们的错。” “我们”指谁不言而喻,自然是他们这些“叛徒”。 楚丹枫从来不是落井下石的人,没提这茬儿,反倒安慰:“你也并不是全无道理。” 万剑峰那种骇人听闻的事情,别说是方清涯听了想大义灭亲,就连他从绛青蝶放出的记忆碎片里看到的时候,也惊骇不已。 楚丹枫:“大义灭亲也是需要勇气的,我就没有那个勇气。” 他还是选择了抵御外敌,也说不上是为了什么,也许是看到师兄、师姐们都在御敌,也许是看到了那些所谓“替□□道”的掌门们,打着“除害”的旗号,却在觊觎他们的剑谱。 “不是。”方清涯却忽然道,“我的勇气全是从你身上学来的。” 楚丹枫:“啊?” 方清涯却又不说话了,楚丹枫于是低声咕哝:“又在讽刺我,你这个人可真是讨厌。” 方清涯躲在草丛里闭目养神,却想起十余年前的拔剑大会。 那一夜,与他们同行的坤断峰映雪师妹半夜走失,便是楚丹枫不顾安危,跳进了禁地。 当年还没人知道禁地会“吃人”,可人人都清楚,一旦走回头路,便是失去了拔剑的资格。 而万剑峰十年才开启一次,机会难得。 头顶的脚步声、嘶喊声仍旧徘徊不去,山坳中的时间仿佛被拉得很长。方清涯思绪飘远,又想起儿时的琐事。 他刚入门的时候,便是孟沧雨最宠爱的孩子。 这名字也是师尊起的,方清涯原本不叫“清涯”,大约是“二狗”或者“铁蛋”之类的土名字,被他自己刻意忘记了。 他从很小很破败的村子里走出来,竟一朝被收为内门弟子,一夜之间从山鸡变凤凰,风光无限。 大师兄周远山和二师姐叶白鹿那时候已经是初出茅庐的少年人,他只有十岁,却比只知偷懒耍滑的三师兄黄长天更加勤奋克谨,连师尊也夸他天资过人。 直到一年后,楚丹枫入门。 五六岁的小奶团子,生得玉雪可爱,细皮嫩.肉,像有钱人家的少爷,偏偏那小少爷还总是好奇地问他农家事,那是方清涯最不愿提及的过往。 十岁的方清涯看到师尊把楚小少爷抱在怀里,连不怎么爱理人的师姐,也破天荒照料他,心里就慌张得不行,生怕得来的一切,又转瞬间失去,他只能像从前一样,回到那个贫穷的小村子,跟兄弟姐妹们挤一张破草席,永远捡哥哥弟弟们的旧衣服,吃不饱、穿不暖,还要遭爹娘的打骂。 大约是从那时候起,暗搓搓欺负五师弟已经成了他的习惯,他也不断给自己洗脑‘楚丹枫有多么不讨喜’,直到那次拔剑大会,那一次,他看到了楚丹枫的磊落和古道热肠,那以后,他偷偷留意,从桩桩件件的大小事情里,愈发看出五师弟的藏拙和善意……没什么比发现讨厌的人,人品还不错,更让人心烦意乱的了。 “这里有人!” 头顶忽然有九星剑派的弟子高声叫,楚丹枫紧张起来,这都能被发现?!头顶那些九星剑派的追兵,除了弟子之外,还有几个修为在元婴以上的长老,而他和方清涯都是金丹期,还只有两个人,实力悬殊啊。 楚丹枫突然有点后悔没带上花庭轩了,那崽子动动指头,也能让那些元婴修士吃不了兜着走。 不对,这时候怎么还在想他? 楚丹枫暗骂自己没出息,摇摇头,抽.出银笺桃花扇,准备御敌,便对上一张陌生而年轻的脸。 楚丹枫、方清涯全都戒备起来,却听那年轻修士对着他们俩,睁着眼睛说瞎话:“下面什么都没有!” 楚丹枫、方清涯:“?” 上面有人骂了句脏话,“又白折腾,继续追!” “是,师叔!”那年轻人这样答应着,只是离开之前,朝楚丹枫用口型说:“多谢你当初的救命之恩。” 楚丹枫显然没反应过来自己对他有什么救命之恩,反倒是方清涯道:“可能是秘境之中,你救过的人。” ……这也真的有可能,罗酆秘境中,楚丹枫穿着新娘妆,打破飞烟瓶的举动,后来被传得神乎其神,只不过,这位年轻修士他还真的不记得了。 看着楚丹枫迷茫的眼神,方清涯幽幽道:“记不得了?总之,今天又托了你的福,你在魔界也救过不少人吧,我听说过的便有一位,是在奠阳节上,那溶洞之中,咱们双极宗的一个外门弟子。” 这一个楚丹枫倒是有些印象,但他不算是救,只不过是暂时替他把那些魔族引开。 “你总是这样,做了什么都不肯跟别人说,冒着危险去魔界,是专程找我的吧。” 这倒是真的,楚丹枫“嗯”了一声。 方清涯于是难得说了句人话:“听说你在魔界逗留了许久,我竟一点没有你的消息,吃了不少苦吧。” “…………” 这人话还不如不说,还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和花庭轩在魔界那溶洞内,逗留了十几日,为了稳住他的心魔,以防花庭轩爆体而亡,楚丹枫真是牺牲太大了。 他不敢再回忆,面红耳赤地转移话题:“趁着没人,赶紧离开这里,到正殿与同门们汇合。” 两人都完全没发现,这里并不是没有“人”,已是半仙之体的鬼月老兢兢业业地隐藏着身形,而数丈之外,花庭轩已经收拾停当——身上没有一滴血——远远地跟了上来。 方清涯、楚丹枫二人回到正殿的时候,战况愈发胶着了。 还没进正殿,便见两道剑影交织,还夹杂着女子泼辣的骂声。 “二师姐?!” 叶白鹿居然正对战黎敬,这老东西脚步倒快,居然已经折返到这里了,楚丹枫正要提剑上前帮忙,战况却突变! 刚刚还能勉强和黎敬打成平手的叶白鹿,一着不慎,失了手,楚丹枫、方清涯二人追上去的时候已经晚了,刀剑无眼,灵流灼伤皮肉,血迹溅出,仿佛飘散在空中的桃花雨。 楚丹枫闻到空气里腥甜的血腥味,竟只目眦欲裂地看着二师姐倒地,有那么一瞬间,脑子是蒙的。 “白鹿!”这声嘶吼,却是从对面传来。 黑色招魂幡拔地而起,万鬼扑将而来,此时是白日,随着那摧枯拉朽之势,竟遮云蔽日,不过瞬间,空中一丝光线都被遮挡得严严实实。 楚丹枫只觉一阵排山倒海的阴气袭来,冷得骨头缝都发疼,牙齿也不由得打战,紧接着,自己便落入了一个温暖而熟悉的怀抱。 “小师兄,别怕。” 楚丹枫没看花庭轩,仍旧盯着叶白鹿的方向,想确认二师姐伤势如何,却见叶白鹿软软地被阮伏抱起,不知生死。 “黎敬,你忘了我们的协议?你竟敢动她!” 黎敬挥剑对抗倾巢而出的厉鬼,骂道:“你这鬼修,疯了吗?” 阵阵鬼哭中,阮伏阴测测的声音响彻乾连峰:“敢动她,便要付出代价,你这伪君子,做过的腌臜事,我不会再替你隐瞒了!靠着吸食活人生魂,才能苟延残喘的老东西……” 第107章 一时间众鬼呼号, 阮伏的声音平稳,传入所有人耳朵里:“纯阳岛岛主黎敬,早就与我鬼蜮山庄和魔族达成协议, 鬼修、魔修共同为他寻找新死的魂魄, 供他滋补,他的行径, 比万剑峰‘吃人’更加恶劣千万倍!诸位如果不相信, 尽可去搜,他、或者随从, 定然随身携带了飞烟瓶!” “你谁啊你?竟敢血口喷人!”怒斥的声音有点熟悉,竟是黎云逸。 奈何, 阮伏此时已被完全激怒了,直接驱策众鬼去翻黎敬、及其心腹的芥子袋, 阮伏鬼多势众, 竟真的从两个纯阳岛小弟子身上翻出了飞烟瓶。 其余人看得清楚,须弥寺的和尚念着佛号, 质问黎敬那是什么,黎敬居然一掌毁了飞烟瓶,在小弟子回答之前,将人打飞, 呵斥他为何私藏这种邪物。 黎敬慌乱之下的欲盖弥彰, 反而更令人怀疑,一时场面愈发混乱。 花庭轩悄声对楚丹枫解释:“他是机缘巧合, 借了撰魂珠的东风,才同我一道重生,可黎敬没有撰魂珠庇佑,魂魄不全, 只能靠吸食活人的魂魄——尤其是有些修为的修士魂魄,更为滋补。这修炼方式,近乎鬼修了。 他此来双极宗挑衅,也并不全为了宗门利益,大战难免死伤,无论死了哪一方,魂灵收集起来,都是他渔翁得利,这也是他悄悄把鬼修、魔修带进来的原因——飞烟瓶这种邪物,还是鬼修、魔修驾驭起来更得心应手,他几个弟子身上的,都是已装好了魂魄的成品。” 楚丹枫却根本没听进去花庭轩的解释,只用力挣扎。 花庭轩仍旧将他护在怀里:“小师兄,知道你不想见到我,可那鬼修疯了,此地危险。” 楚丹枫:“谁跟你说这个?二师姐她——” 花庭轩:“二师姐没事,阮伏带她疗伤去了。” 像是应和花庭轩的话一般,万鬼潮水般退去,不过片刻,就只留下黎敬和诸派掌门、长老对峙,讨.伐别人倒行逆施的人,被扒出自身品行堪忧,行径更加骇人听闻,场面一度非常尴尬。 楚丹枫却还是不放心,想跟过去看叶白鹿,心口却一阵绞痛,疼得弯下腰去。 花庭轩忙扶住他,一把握住他的脉门,越是查探,他的脸色就愈难看,楚丹枫疼了一会儿便又渐渐好转,只是唇色有些苍白,见他如此,笑道:“干嘛这么凝重,好像我要死了似的。” 花庭轩触电般收回手,低声道:“不许胡说。” “我没那么严重,你那位……黎敬替我‘压制’之后,已经好多了,现在就好像……” 就好像本该病发,却因为那次压制,这病一直发不出来。 “其实发作了没什么,大不了再变回鸟。”楚丹枫因着上次“病发”的经验,满不在乎道,同时挣脱了花庭轩的手,“但我还没有原谅你,别这样拉拉扯扯的。” 花庭轩乖乖收回了手。 “小师兄,等你原谅了轩儿,轩儿带你再去一次魔界,把这病根去了吧。” “什么病根?要去魔界?”楚丹枫问,“等等,不对,谁说我一定会原谅你?” 这崽子哪里来的自信?该不会是吃准了自己心软,以为那么大的事就能轻轻揭过了吧? 楚丹枫沉下脸:“现在还愿意跟你说话,只是因为情势危机……” 花庭轩垂下长睫毛,显得乖顺又可怜:“小师兄怎样才肯原谅我?” 又来了,又装可怜!楚丹枫额角一跳:“你身为双极宗弟子,宗门有难,居然还只想着这些儿女情长……” 不过说话的工夫,黎敬和纯阳岛已成了众矢之的——原来刚刚阮伏离开时,还送了件大礼,将他们之间来往的书信,尽数抖了出来。 那些书信原本该是用了术法加密,阅过即焚的,可阮伏不知用了什么法子,竟全都保留了下来。 然而,众门派讨.伐黎敬的同时,也没忘记对双极宗趁火打劫,很快便又想起了“替□□道”的“初衷”,逼.迫林沧风等人交出本门剑谱以谢天下——应该是他们发觉了藏经阁的大门,即便由内门弟子结法印也打不开。 在一片鸡鸣狗叫的丑态中,花庭轩道:“我明白了。” 赶走这些碍眼的东西,小师兄便会高兴,便能原谅他了。 “鬼月老,”花庭轩此时也不再对楚丹枫隐瞒,大大方方叫出了半仙之体的侍从,吩咐:“看顾好丹枫,一炷香之后,我来接他。” 楚丹枫没看到人,只听一道嘶哑的嗓音,在耳边应了声“是”。 他不由得想起十余年前,在万剑峰内,为了救人,不慎跌入禁地,便是这道嘶哑的嗓音,当年他还以为他是万剑峰的山神,没想到竟成了自家师弟的仆从。 “您看不见我也没什么妨碍,老夫已经跟在您身边多年啦,尊上每次脱不开身,都会吩咐我暗中保护您。”鬼月老恭敬道。 楚丹枫明白,这位拥有半仙之体的上古神兽,对自己这样客气,无非是因着花庭轩。 而花庭轩的确有这样的实力。 几大派此次来双极宗兴师问罪,乃是有备而来,带的全是各自的佼佼者,居然和双极宗的长老、内门弟子们打成了平手。 谁也不曾想到,胶着的战况,因为一人之力,顿时就扭转了。 花庭轩此时还不过是十八岁的少年人,可其实力与他的外表完全不成正比,说是‘毁天灭地’之能,也不为过——他竟以一己之力,于须臾间,打伤了碧霞阁阁主、圣儒门掌门,以及几位元婴以上的长老。 而且全不费力,其恐怖程度,叫人瞠目结舌,可以说,一半的人停下对战,都是被他吓的。 “……”楚丹枫也忍不住由衷地赞了句“牛逼”。 “尊上他是手下留情了的。”鬼月老抓.住机会,向楚丹枫夸自家主子,“他总是说,您老人家菩萨心肠,不喜欢别人做事太绝,所以在您面前,总是要留三分情面,您今日如果不在,依着尊上的性子,绝对要血洗乾连峰。” 楚丹枫:“…………” 鬼月老本意是想描绘一番花庭轩对他有多么在意,却没想到弄巧成拙,让楚丹枫又想起了绛青蝶幻境中看到的那些记忆片段。 不得不说,自家那位师弟的确是个疯子。 偏执、肆意妄为,好像苍生在他面前都如蝼蚁,人命.根本不值一提。 “楚师兄?楚师兄?”鬼月老打断了他的思绪,“所以,您会原谅我们尊上的吧,他其实心地不坏……呃,可能是有一点坏,可能也不止一点……不过,他对你绝对真心实意,这世上,再找不到比他更在意你的人了。” “楚师兄?” 楚丹枫望着花庭轩砍瓜切菜一般,又收拾了好几位修为高深的长老,并把那位九星剑派的宋掌门按在地上打,故意羞辱似的,用玄水剑把他的法衣砍成了碎布条,嘴里这才答应了一声:“嗯。” 鬼月老:“您会原谅他的吧?” 楚丹枫收回思绪:“原不原谅,有那么重要吗?” “当然重要!您如果不原谅他,尊上又要疯魔了,他的心魔便是因你而起,看到他眉间的心魔印了吗——哦对,你现在看不到,尊上给隐去了。”鬼月老危言耸听,“但真的很严重,如今他的心魔再次发作,就没办法再强行压下了,以尊上的战力,把三界搅得翻天地覆也不是难事……” ……这话倒是不假,楚丹枫想起绛青蝶王幻境里,读取到的有关花庭轩上辈子的记忆碎片,后半段记忆中,花庭轩经过重重磨难一统三界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将所有“欺辱”过自己的人,统统折磨致死。 就比如现在黎敬用来装魂魄的飞烟瓶,其实是花庭轩发明的一种刑具——虐杀活人已经无法让他满足了,连魂魄都要折磨。 楚丹枫不由得打了个寒战,嘴里说:“那么,我会原谅他。” 鬼月老长长地松了口气,喜笑颜开:“这就对了!今后你们好好过日子。”尊上高兴了,他的日子也会更好过一些。 可还没等他把如意算盘打完,楚丹枫便幽幽道:“今后我不会跟他过日子。” 鬼月老:“啊?!” 楚丹枫:“我养了他两辈子,就算是小猫小狗也有感情了,我是心疼他,可是,他骗了我这么多年,还有上一世……我可以原谅他,但我……真的怕他。” “想到如今他这些温柔小意,全是装出来的,指不定哪一天,原形毕露,”楚丹枫摸了摸手背上的鸡皮疙瘩,“我是真的有点怕。” 所以,他得想个办法全身而退,#论如何跟情绪不稳定的男朋友和平分手#。 鬼月老心里高呼坏菜,怎么还越劝结果越糟糕了?还要再找补,却忽然警觉起来,而后飞速猱身而上,整个人化作一道碎光,紧接着,碎光和黑气撞击在一处。 嵇魈张狂的笑声响起:“哈哈哈哈哈我那便宜外甥果然留有后招!不过,晚了!虽说黎敬那老东西多管闲事,但好事多磨,最终你还是栽在了本座手里。”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楚丹枫只觉熟悉的心悸再次袭来,陷入昏迷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嵇魈。 “楚美人,委屈你了。当初在我精心准备的牛乳池里,那十几日可快活?见到你死了,我那可怜的外甥一定会自责得疯掉,阵脚大乱,可是没办法啊,他的魔气那么精纯,本座很想要啊……” 第108章 “魔族是这样的, 强者为尊,吸食战败者的魔气,就可以增强自己的实力, 这个原理像不像养蛊?” 一道电子音在耳边喋喋不休, 楚丹枫有点懵,问:“系统?” “嘻嘻嘻宿主你果然很爱我!直接就认出我了!” 楚丹枫心道:……像你这口音的也没谁了, 多好认啊。 “这是怎么回事?”楚丹枫看着周遭一片白茫茫, 还有久违了的现代化沙发,有点跳戏, 迟疑地问:“为什么回到系统空间了?我是……死了吗?” 是了,失去意识之前, 最后听到的话,就是嵇魈宣判他的死亡。 这里不是传说中的阴曹地府, 而是熟悉的系统空间, 所以,楚丹枫即便怀疑自己已经死了, 竟也不怎么害怕——毕竟,不是第一回 死,有经验了。 可他好好的,怎么会突然死掉呢? “这个不难解释, 宿主, 那牛乳池有问题。” 提到这个,楚丹枫仍旧有点害臊, 轻咳一声:“魔界界碑所在的溶洞里,那个牛乳池?” “不错,那并非牛乳,而是魔界的一种珍奇异草, 唤做蜀乳草,这草难得,却有毒性,所谓药物相克,蜀乳草有一项鲜为人知的药效,便是能够中和掉瑶琅伏筋草的效用。难为他居然找了那么多——不瞒你说,看到资料的时候,我都怀疑是数据出了问题——不愧是魔王,财大气粗!” “……”楚丹枫,“所以,我的病跟瑶琅伏筋草有关系?” “是呀,你金丹碎裂,本来无药可医,用瑶琅伏筋草才重塑内府,又融合了妖丹,本来天衣无缝,但你在蜀乳草的池水里泡了十几日,消弭了瑶琅伏筋草的效用,当然会遭到反噬了。” 系统机关枪似的继续说:“这倒也怪不得花庭轩,蜀乳草无色无味,混入牛乳中很难察觉,又那么难采摘,谁能想到每个池子里都放了,谁又能想到嵇魈会知晓你服用了瑶琅伏筋草的秘密呢?何况他那个时候心(精)魔(虫)入(上)体(脑)……” 楚丹枫忙止住他:“行了行了!” 可闭嘴吧你,那件荒唐事非要一而再再而三提起吗?他现在想起来被淦了十几天,都没离开温泉池,也很尴尬啊! 没想到还因为这种事死了,那就更尴尬了。 系统却很没眼力见儿,非要把这事情的前因后果给他说明白了不可:“想不想知道嵇魈如何得知你服用了瑶琅伏筋草?你还记得妖市的那个檀郎中吗?” 楚丹枫:“……记得,竟然是他?” 当年楚丹枫误打误撞融合了毕方神鸟的妖丹,结果直接变成了鸟,花庭轩便带他去寻妖医,就是那位檀郎中。 “不是他主动说出去的,可消息却是从他那里漏出的,黄三毛在妖界很吃得开,三教九流都认识,是他打探到的消息。” 这倒不难理解…… “黄三毛此人,说得好听是朋友遍布,说得不好听便是两面三刀,他一个人认了好几个主子,嵇魈、黎敬,甚至和鬼蜮山庄庄主阮伏、双极宗掌门林沧风……都有往来。” 楚丹枫:“所以,是黄三爷走漏了消息,让嵇魈得知了这个秘密……嵇魈又想利用我的死,让花庭轩方寸大乱,被心魔反噬,嵇魈好趁虚而入……吸了他的魔气?” 系统发出啪啪啪拍手的声音:“总结得很到位!” 楚丹枫:“…………” “所以,我真的死了?”楚丹枫满怀希望地问,“那个,还有机会抢救一下吗?” 系统:“人死不能复生,不过……” 果然有救,听到这句“不过”,楚丹枫的心就放下了一大半。 只听系统继续说:“按着咱们之前的约定,至少保你百年寿数,现在才过去十几年,剩下的一定会补偿的,不过……养老世界只有一个,没什么合适的契机,不好让你直接回去……” 系统笑得谄媚:“系统空间也不错是不是?剩余的阳寿可以在这里度过。” “……”楚丹枫惊了,“在这种地方过八十几年?!” 系统开始忽悠:“有吃有喝,不用干活,很符合你养老的诉求呀,你想要什么美食,我们都可以提供……” 楚丹枫望着四周洁白的墙皮,以及空荡荡的房间里,唯一的沙发,艰难地问:“就在这房子里?” “当然不是。”系统话音刚落,四周景物变化,变出了熟悉的景色,远山如墨,近处是成片的粉,仿若胭脂化在水墨里,正是离虚峰的桃花林。 抽抽鼻子,楚丹枫还能闻到幽甜的花香。 系统的声音仍旧在楚丹枫耳朵里响起,“怎么样?除了太过熟悉的人造不出来,其余跟真的没有两样,现在整个双极宗都是你的,山下的小贩、商铺也在,整个世界都为你一个人服务。” 楚丹枫喃喃道:“整个世界都为我服务?” “那不就是假的世界。” 系统:“怎么会?食物、水、丹药、灵石都是真的!” “……” 楚丹枫默了默,道:“那,如果我想要二师姐,师尊,黄长天,小师妹……花庭轩他们呢?” 最后一个名字说得含混不清,仿佛只是捎带的,可这个名字出了口,楚丹枫才抿抿唇,认真地问:“都见不到了吗?” 系统:“因为这是送给你的模拟补偿世界,所以,跟你越亲近的人,越难仿造,说白一点,模拟世界只能造出npc来……” ……真的,无法再见了吗? 楚丹枫想过各种找花庭轩算账的场景,甚至盘算过撂下狠话,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却从来没想过,有朝一日,自己会一声不响地突然离开。 轩儿他……心魔印还没有解除,鬼月老说那玩意可能会伴随他一辈子,让人变得更加偏执顽固。 师弟他本来就已经够疯魔的了,为了再见自己,执意炼化撰魂珠,好好的后宫文男主,硬生生过成了苦行僧,折磨天下人、更折磨自己,近乎自虐地入魔,离经叛道、嗜杀成性。 终于成功重生,终于再见到了自己,竟一口气装了十三年的乖宝宝。 如果自己这个时候突然、又一次、死在他面前,那孩子,会不会疯掉? 好歹、好歹让自己跟他道个别吧。 楚丹枫涩声道:“我就回去说句话行不行?” “哎,真不是我不通融,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系统说,“让你死而复生其实不难,但要遵照逻辑!得让你那个世界的人信服,这是规则。” “瑶琅伏筋草的作用已经全然消失了,如今你内府重新碎裂,毕方鸟的妖丹之力反噬……除非有其他同等级的妖丹立即补上——这个就别想了,毕方鸟是上古神鸟,妖力强大,融丹的时机也恰到好处,这样的机缘,根本不会再出现。” “再或者……”系统用平平板板的电子音“哎”了一声,显得有些滑稽,“再或者,那天下第一奇宝或许也可一试。” 天下第一奇宝?那不就是…… 楚丹枫问:“撰魂珠??” “没错!但撰魂珠是大凶之物,普通修士根本压制不住,而且已经认了主,想要剥离,对双方的反噬都很大,”系统说,“经过我周密的计算,如果花庭轩强行玻璃撰魂珠,为你续命,你活过来的概率低于百分之三十,而他受到反噬而身死的概率,高达百分之八十!” “……” 不知怎么,楚丹枫一颗心忽然悬了起来,胸口堵塞住似的,很不踏实。 系统安慰道:“放心吧,正常人都不可能这样冒——” “险”字还没出口,系统就好像卡住了一样,没声音了。 “……” “……” “……等等!” “!!!!!”系统尖叫,“你可以回去了!!!他成功了!!!你被救活了。” 楚丹枫脱口而出:“那他呢?” 可还没等到回答,楚丹枫眼前景物便水波似的震荡起来,在他头晕目眩之际,桃花林的恬静幽香消失殆尽,取而代之的是浓重的血腥气。 是大战之后,特有的腥酣之气,不用睁开眼睛,都能想象到乾连峰的满目疮痍…… 痛觉一点点恢复,脸上也黏.腻得厉害,楚丹枫艰难地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大颗红色液体,温热地砸在他额头上。 “你醒了?”花庭轩的嗓音沙哑得厉害。 “我……”楚丹枫刚吐出一个字,就觉得不对劲,轩儿的眼睛怎么那么红? 刚刚那一滴,是血泪!他到底受了多重的反噬? 楚丹枫急道:“你——咳咳咳,你怎么样?” 花庭轩眉间心魔印已经全然展露出来,墨汁般写在苍白的皮肤上,散发出阵阵幽黑魔气,嘴唇被血迹染红,凤眸也转为血红色,整个人透出股飘然的死气,如同阴翳俊美的鬼魅。 楚丹枫心中的不妙预感愈发强烈,只见花庭轩伸出一只冰凉的手,替他理好鬓发,笑道:“小师兄,轩儿恐怕要先走一步,我们也算道侣一场,你……你在心里记我五年,好不好?五年之后……” “不好!”楚丹枫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破口大骂,“你这混蛋!谁是你道侣?骗了我那么多年,做了那么多混蛋事,我还没原谅你呢,你怎么好意思让我守……给你守节?” 骂着骂着,楚丹枫却先红了眼圈,眼泪大颗大颗落下。 花庭轩以为把小师兄给气哭了,眼神迅速黯淡下去,苦笑着垂下睫毛:“是轩儿痴心妄想了,五年之约是我胡诌的,不必放在心上……” “谁准你用自己的命来换我的?我、我死不了!”楚丹枫抽了抽鼻子,在心里怒吼:“系统!出来!” 第109章 “来啦来啦, 宿主有什么吩咐?”系统机关枪似的兴奋道,“这个重生的机会很难得哦,简直是天上掉馅饼!恭喜宿主呀!另外, 养老世界出了这样的意外, 我们会有额外的补偿呢,您身体因为撰魂珠受到的反噬——” “我不复活。”楚丹枫打断了它的话。 系统:“反噬都可以无偿修复——嗯???宿主你说什么??” 楚丹枫:“我决定在系统空间里过余下的几十年寿数, 你也别修复我了, 去修复花庭轩,让他……好好的。” “宿主你想清楚啊, ”系统吞吞吐吐地说,“其实……那个, 刚才在系统空间里,稍微给您美化了一下, 造出来的世界很假的, 造出来的npc,通常都没有灵魂, 更像是你原来世界里的智能机器人——低端初级的那种智能——不像这里,都是有血有肉的活人……” “你住上六七十年,会疯掉的啊。” 楚丹枫:“……………………” 妈的系统这混蛋,这么重要的问题, 刚才怎么不说?忽悠人一套套的!呸, 奸商! 在全是人工智障的假世界里活一辈子,真是想想都窒息! 系统能读懂他的内心独白:“宿主?如果没什么事的话, 那我就走了啊?” 楚丹枫咬着牙道:“事情还没办呢,走什么?” 系统:“?” 楚丹枫:“按着我刚才说的,把撰魂珠还给花庭轩,我不要他以命换命。” “你真的……放着重生的机会不要?”系统不可置信地重复。 楚丹枫生怕自己反悔似的, 飞速道:“哪那么多废话?赶紧干活!养老世界出了这种事故,不赶紧修复的话,小心我投诉你!” 虽然楚丹枫也不知道该从哪里投诉系统,但系统还是慌了:“好好好!” “宿主你的吩咐,我当然会照办的,不要着急嘛。” “……” “……” “宿主,等等!检测到还有一个机会,你要不要?如果试试的话,说不定你和花庭轩都可以活下来,只是……” “要要要!”系统还没说完,楚丹枫就连声吼出来。 说实话,谁不想活?虽说无论怎样,他都没什么生命危险,在系统空间里一样活,但跟数不清的人工智障过一辈子,那跟终身□□有什么区别? 系统:“好的哦,那么,执行如下方案:首先,撰魂珠还给花庭轩。其次,你以另外一枚妖丹为核复活,刚刚检测到,附近有一枚‘绛青蝶王’的妖丹,修为已达‘阴神期’——这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这枚妖丹被其主的血肉洗涤过,其精纯程度,不比毕方神鸟差,但可能会有一点点副作用……啊宿主!时间来不及了,检测到花庭轩生命值迅速流失,想救他的话,你得马上把撰魂珠还给他!” “好好好!”楚丹枫忙问,“怎么还?” 系统的回答简单粗暴:“直接掏出来!” “啊??” 系统:“撰魂珠就在你心口,直接掏出来!” “啊?!!” 系统:“他快不行了!没时间‘啊’了!听我的,掏掏掏!痛觉屏蔽给你开到最大!” “…………”楚丹枫咬咬牙,运足真元于右掌之上,眼睛一闭,猛然向自己胸腔掏去。 ……还真摸.到了一枚珠子,质地有点像珍珠,大小如葡萄。 系统这回总算靠谱了一次,屏蔽了所有痛觉之后,楚丹枫果然不怎么难受,能感觉到自己的皮肉被撕开,但一点都不疼,只是有点紧绷绷的。 “快快快,按在他胸口!” 那撰魂珠被扯出来之后,楚丹枫登时便感觉到体力在迅速流失,身体也一点点发冷,他咬牙照做,将珠子按在花庭轩心口。 几乎是碰触到的同时,撰魂珠便如同遇火的冰凌一样,融入了自家师弟的身体。 系统:“成了!” 楚丹枫长长地松了口气。 果然花庭轩脸上的血色一点点爬了回来,可神情却比刚刚行将就木时还要难看。 连声音都抖了:“小、师兄……你……” 楚丹枫很想嫌弃地骂一句“这么大人了别哭”,然而实在没什么力气了。 最后只勉强地捡最关键的长话短说:“你放心……我没事!你要……好好的,以后不可以再这样……” “冲动”俩字还没出口,楚丹枫就彻底失了力气,眼前一黑,又回到了系统空间。 楚丹枫:“???” 说好的自己也能重生呢?怎么又回来了?这如果自己挂了,刚刚那番话岂不是成了遗言? 自己又是当着花庭轩的面,从心口里生生把撰魂珠掏出来的,掏的时候不疼,但那也是连血带肉,视觉效果惊人。 倘若他说了遗言、舍身还命,那……该给孩子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啊! 不黑化才怪!! “系统到底怎么回事?不是说我也能复活吗?!”楚丹枫急道。 “宿主你别急!”系统说,“能复活的,没什么问题,但以妖丹为核,就不用你这具肉.身了,将以更精纯的灵力重新塑造新身!听说过哪吒吗?莲藕的那具身体属性更强啊!” “另外,宿主放心,您之前从毕方神鸟那里融合的控火术,以及鼎炉之体都会保留的。” 楚丹枫:“……” 系统:“而且因为是系统补偿,所以还有额外赠品,您不用修炼,直接晋升为半仙之体——当然,只是长生不老,但战斗力还是金丹后期,您想提升修为,还是要自行修炼。” 竟然还有这种好事?!不用修炼就能长生不老,简直太适合他这条咸鱼。 然而,系统的好处不是那么好拿的。 果然它还有“但是”——“但是,‘绛青蝶王’的妖丹会有一点副作用,宿主您也知道绛青蝶一族的天赋,和人的记忆息息相关……就是,它会令您失忆,您这一世的记忆很可能会全部洗掉,不过是暂时的。” “……”楚丹枫,“暂时是多久?” 系统:“可能一两年,也可能十年八年,也可能永远想不起来,总之要看契机,至于如何解封,我们有保密原则,用你们修真者的话叫做‘天机不可泄露’。” 楚丹枫:“…………………………” “而且就算我告诉了你,这也算这辈子的记忆,宿主您也是会一起忘记的。” “宿主?怎么样?要不要选择重生?” “……” “……” 楚丹枫咬咬牙:“要!” 不管怎么说,重生都是他最好的选择——但凡有别的法子,他都不想在系统空间里跟一群siri共度余生。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小小的理由:还能再见到他。 就算暂时失忆也无所谓,让那崽子看到自己还活着,他就应该不会太疯。 楚丹枫告诉自己,自己不过是怕那狼崽子出去为祸苍生罢了,并不是为他着想,而是为了无辜的群众。 系统:“对了,还有件事情要提前告知,因为重塑□□需要时间,重生并不是立即生效的呢。” . 叶白鹿跌跌撞撞赶过来的时候,便看到花庭轩抱着楚丹枫的尸体,身上沾着血迹,披头散发,一身魔纹尽显,凤眸早转成赤红,状若癫狂。 “小五——!”伴着这声嘶叫,叶白鹿眼泪夺眶而出。 “白鹿,别过去!”鬼修阮伏死死钳住她,“他被心魔所魇,危险!” 方才和黎敬对战,叶白鹿身负重伤,虽然被阮伏救下,保住了性命,但此时到底体虚,挣脱不开束缚。 于是,她眼睁睁看到花庭轩一只手将已经失去了生气的楚丹枫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操控着玄水,大杀四方。 玄水与从前她所见过的神兵模样大相径庭,如今被魔气缭绕,通体漆黑的剑身杀气森然,血槽内的血早已满了,顺着剑锋流淌下去,在掌门正殿前光滑的大理石地面上,留下一条猩红血迹。 血迹所到之处是一片尸山血海。 沿着身着纯阳岛弟子服的尸骸向前看,可以见到黎敬已经身首异处,最惨的要属嵇魈,连能辨认的尸块都没有,是真正的碎尸万段了。 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算盘打得响亮,唯独漏算了花庭轩的实力,花大佬即便被心魔所魇,周身魔气、灵流不稳,依旧能轻松斩杀他这个‘魔王’。 不少弟子四散奔逃,花庭轩也没追,杀死了那些与楚丹枫之死有关的‘罪魁祸首’,他便颓然跌坐在地。 花庭轩竟然还记得用净水术,将自己和楚丹枫的一身血污洗净,温柔地看着怀中人,涩声道:“知道你喜洁……小师兄,你居然那么恨我,连我送你的生机也不稀罕。” 怀中的楚丹枫容色安恬,因失了血色,皮肤白得近乎透明。 花庭轩弯腰,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刚刚说的是气话,我知道,你不是恨我,是太心软,丹枫,你想让我好好活着,但可知,我两辈子都只想追逐你,你若不在,我独活又有什么意思呢?” “又是这样,你上一次身死,我也招不来你的魂魄……但撰魂珠已经使用过,我没办法再穿越时空门,罢了,再回去,也是平白惹你生气,不如……说不定还能在黄泉路上,望一眼你的背影……” 花庭轩轻轻打了个响指,玄水悬起,剑尖便指向了他自己。 “住手!你看,这是什么!?”叶白鹿的声音突然响起。 可花庭轩根本没理会,闭上眼睛,玄水势如破竹地刺向他。 “当!” 一声金铁交鸣之音兀自响起,花庭轩却于半途强行收了力道,扬手接住了“暗器”。 叶白鹿因为刚刚用足灵力投掷,伤口又裂开,捂着肩膀道:“小六,你看仔细了!瞧瞧那是什么?” 花庭轩望着“暗器”,瞳孔不可置信地缩紧,眉间那道几乎燃烧起来的黑色心魔印也似乎减淡了几分。 “暗器”正是楚丹枫那把不离手的竹骨银笺扇。 扇面上一束夭夭灼灼的桃花,是花庭轩五岁那年亲手所画,背面是楚丹枫亲笔所提的“若无闲事挂心头,便是人间好时节。” 字如其人,飘若流云,有种自在的慵懒不羁。 这是他的本命法器,如假包换。本命法宝讲究‘人在物在,人亡物毁’,折扇还在,岂不是说明…… 花庭轩喃喃道:“他……还活着?” 可楚丹枫明明已经没了呼吸,连魂魄也招不回来…… 叶白鹿情急之下信口道:“说不定只是离魂之症!你不要激动!” 这猜测很没有说服力,然而,玄水到底卸了力道,化作一道碎光,融入了花庭轩的身体。 系统暗自松了口气:多亏及时把道具送到了二师姐手里,不然宿主醒了,发现姘头殉情了,一定会投诉我的qvq 第110章 十年后。 楚丹枫是在一间陌生的废弃土屋里醒过来的。 “……”妈哒系统, 说好的养老世界呢?就让我在这种穷酸地方重生,怎么看都跟衣食无忧富贵咸鱼没什么关系。 辣鸡!奸商! “系统你出来!系统?” “统统?” 楚丹枫叫了好几声,终于发觉那不靠谱的系统, 是真的跑路了。 ……妈的。 居然完全没有售后。 楚丹枫如今最后的记忆停留在和系统讨价还价。 他做完了任务、顺利替林姝儿挡下撰魂珠的反噬——虽然出了一点点差错, 男主花庭轩一脚插了进来,但瑕不掩瑜, 终于是圆满结束了! 他跟系统讨价还价, 要了百年寿数,重生一世, 准备好好地过退休养老生活。 从前看小说,总不理解为什么有的主角一出场就那么咸鱼。 其实做过社畜, 才明白,退休生活难道不是人生的终极目标吗, 年纪轻轻就能退休, 难道不是人生赢家吗!夫复何求!! 楚丹枫现在心情很轻松,脚步也轻快。 管他是什么地方呢?他现在至少也有筑基期修为, 即便不能御剑,脚程也比普通人快,先出去再说,沿途打听, 很快就能回到双极宗, 虽说师尊、师兄们对他都没什么好脸色,但好歹他在离虚峰还有一处不动产呢。 做几个力所能及的任务, 赚几笔灵石,他就跑路! 反正又不爱修行,灵石如果不用于修行,全都能攒下来, 去凡间的话,灵石的购买力惊人,足够他做一辈子土财主了。 就这么决定了。 楚丹枫拍拍身上的灰,雄心壮志地推开破败的院门,又被破门掀了一身灰。 “……” 这到底是什么鸟不拉.屎的荒村,系统你可真狗! 楚丹枫在村子晃了一圈,发现这村子果然一个活人没有,有的人家院子里还晒着风干的人皮,陈年的血迹早就变成灰黑色,一同风干在人皮和枯骨上。 ……就挺恐怖的。 楚丹枫吓得撒丫子就跑。 可冲出村口他更怂了,外边为什么全是僵尸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系统你马%x#*@%#&啊啊啊!!!!!! 到底给他丢到了什么地方了啊这是!!!没听说过重生点也是地狱模式的!系统你不讲武德! 楚丹枫钻回荒村,朝反方向跑,因为过于害怕,视线只敢盯着地面,心里也焦急——早知道跟系统再谈点条件,拿到金丹修为就好了! 有了金丹修为,最起码能御剑,用飞的总比跑的快! 大约是心中的愿望太强烈,楚丹枫跑着跑着,觉得背有点痒,紧接着,他就真的飞起来了。 飞!起!来!了! 翅膀巨大而轻.盈,身体腾空而起,如流风回雪,却又四平八稳,好像飞翔是种本能。 这是怎么回事? 楚丹枫飞出村子,再见不到那些可怖的人皮,心情放松下来,就忍不住降低了高度,落在一处池塘边,照水中倒影。 ……好家伙,好大一只扑棱蛾子! 楚丹枫摸了摸自己新长出来的翅膀,轻薄而柔软,但很结实,简直是跑路神器,很适合他这种与世无争的咸鱼。 楚丹枫愈发的狐疑了,系统那狗东西一向不怎么靠谱,居然会这么好心,悄没声息地送自己这么一份临别大礼? 正疑惑时,一群魔族蜂拥而上,将他团团围住。 “好像啊!” “但他是个妖族。” “我的娘,比画像还漂亮。” 眼前人乌发红唇,身量颀长,水蓝色的蝴蝶翅膀在阳光下泛着粼粼波光,整个人看起来柔软又精致。 然后那精致柔软的人儿就拔.出一把雪亮的剑,凶巴巴地大喝:“何方魔物?你们想干什么?” 几个丑得奇形怪状的魔族互相交换了个眼色,旋即都和颜悦色地笑起来:“这位小兄弟,有没有兴趣做一笔买卖?” . 楚丹枫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巨大的蝴蝶翅膀收回去,忍不住确认:“真的有十枚上品灵石?” 魔族甲:“定金不是都付给你了?把心放到肚子里就行了!” 魔族乙:“你一只外地妖不知道,最近几个月,最赚的就是这一行了,若是让他老人家高兴了,说不定还有额外的赏钱!” 魔族丙:“小兄弟你这脸蛋,啧啧啧绝对合他的心意,跟我们走一趟稳赚不赔!” 楚丹枫:“………………” 挺正经的事,被他们说得像卖.身,魔族不愧为满脑子那啥的奇行种。 不过,十块上品灵石啊!在双极宗,抵得上一个高级任务了,冒些危险也是值得的,他现在一身轻松,只差养老钱了! 退一万步讲,真有危险,凭借这一对翅膀,也能轻松跑路。 楚丹枫于是戒备而期待地跟着几个魔族,过了界碑。 魔界跟他想象的不大一样。 原着中的魔界虽然有丰富的资源,可魔族民风彪悍,都直接住在溶洞里,现在这里瞧着却很繁华。 商铺鳞次栉比,空气里都飘着诱人的食物香味,惹得人食指大动,楚丹枫咽了口口水,由衷地赞美:“你们魔界真不错啊,看来很多事都得眼见为实。” 几个魔族自豪道:“自从新魔王上任,咱们魔界就大变样了!” 楚丹枫心道:新魔王?该不会是嵇魈吧?他这是穿到哪一年了? 楚丹枫默默在心里捋时间线,嵇魈做魔王的那一年,花庭轩应该才刚出生不久,还是个奶娃娃,不知有没有被送上双极宗呢。 心里盘算着,就听几个魔族继续科普:“这些小吃街都是魔王亲自督办的,说是照着太游境的标准,太游境你去过吗?” 楚丹枫摇摇头。 魔族们立即拿出看乡下小妖的眼神,很与有荣焉地说:“太游境是人界最繁华的地方!咱们这里的规格,都不比太游境差!” “对,都是为了王妃!” “王妃最喜欢吃太游境的小吃,我们尊上为了他,就打造了一处一模一样的小吃街。” “尊上他老人家还为了王妃,把整个魔界的蜀乳草都烧了!蜀乳草知道吗?一颗就价值连城,这不是在烧草药,分明是在烧灵石!” “还把一年一度的奠阳节取消了!” “有人进献美人,结果尊上把进献者和美人都给杀了!连灵魂都没放过,尊上的飞烟瓶可厉害了!能把魂魄折磨到魂飞魄散!” “尊上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杀人,几年前就把‘人皮村’屠尽了,据说每次心情不好,都是因为王妃。” “外头都传说咱们魔王滥杀无辜,可谁都不敢当着他的面说,那些修真门派都被尊上收拾得服服帖帖。” “还有妖族!” “不过尊上越来越阴晴不定是真的。” “……” 听出来了,嵇魈还是个痴情种,为了那位‘王妃’,什么疯狂的事都愿意做,又行.事残忍,十足像个沉迷美色的暴君,不过楚丹枫对魔王的荒.淫无道并不感兴趣,左耳进右耳出,跟着几个魔族,一路左顾右盼地穿过熙攘的人流,穿过热气腾腾的小吃街,走到巷尾一处……溶洞。 本以为溶洞内应该潮.湿阴暗,没想到洞顶吊着发光的灵植,照得里面亮如白昼,石壁上的画倒是都被水浸.湿.了。 “这些画不怕水。”魔族解释完,便高声叫画师。 画师架子挺大,对几只魔都爱理不理,叫了好几遍才慢吞吞走出来,那是个年迈的老魔,须发皆白,没精打采,像是半只脚踏进了棺材,一脸苦相。 在看到楚丹枫的时候,却忽然振奋起来,“你??!!你就是他们找来的人?” 几个魔把画师围起来,七嘴八舌地说:“怎么样?像不像?” “像、像、太像了!简直一模一样!不不不,比那个死人更有生气,这样我才画得出来啊!”画师激动道,“这回我的命可保住了!” “……”楚丹枫,“不就是画一幅画?跟命有什么关系?” 画师:“他们没跟你说吗?尊上这个月已经杀了五十几个画师,他想要画,却又不让我们见人,还要画得栩栩如生,哎,若是不满意,连人带模特一起推进熔炼炉……” “!!!”楚丹枫豁然起身,“突然有点事,我要走了!” 他就知道!事少钱多的工作绝对轮不到自己!原来这么危险!那帮孙子可不是没跟他说! “别走啊!尊上不会杀你的,你长得这么……” “像王妃”几个字还没来得及出口,楚丹枫已经展翅而逃了。 呵,有buff就是强!几个小魔,拦不住他的! 那一块上品灵石的定金,就当做精神损失费了,这一趟也算没白走……楚丹枫还记得界碑的位置,正准备原路返回,却忽然感到翅膀被什么东西粘住了。 好像一块巨大的、看不见的蜘蛛网。 “!!!!!” 那些魔族法力那么强的吗??不应该啊! 那“蜘蛛网”还算客气,慢慢收拢、下坠——倒像是怕伤着他似的——将楚丹枫送到了地面上。 楚丹枫认栽了,闭着眼睛道:“好好好!灵石还给你们!不过这事儿你们不地道在先,之前谈价钱的时候,可没说会杀头的事!” “……” “……” 在一片寂静中,楚丹枫忐忑而狐疑地睁开了眼睛,然后,看到跪了一地的魔族,以及……一张他最不愿意见的脸。 花庭轩一身黑色华服,捏着一把灵流疯狂涌动的竹骨银笺扇,嘴唇开合几次,才轻轻吐出一句:“小师兄,我……不是在做梦吧?” 楚丹枫更激动。 他用翅膀裹住自己,惊恐尖叫:“你不要过来啊!!” ‘重生’前的记忆历历在目,他看到他就屁.股疼。 第111章 花庭轩果然没有过去, 站在原地柔声问:“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你……是专程来找我的吗?” 楚丹枫心道:我是活累了吗专程来找你?就因为我救林姝儿,你个大醋坛子差点没抽死我,现在想起来屁.股上还一阵阵抽疼呢。 你个小白眼狼! 不对, 楚丹枫眯起眼睛打量他, 默默在心里改了口:大白眼狼。 眼前的花庭轩,已经是青年模样, 比“上辈子”死别的时候, 更加成熟,眉眼深邃, 轮廓更加立体,竟有种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气质。 气质这种东西, 是时间沉淀出来的。 自己这是穿到哪一年了? “尊上,恭喜尊上!属下感应到界碑异动, 应该是您等的人……您等的——???!!!” 一个身着黑色兜帽的老头——也不能说是老头, 他长着一张人脸,可袍袖里露出来的手却是豺爪, 目瞪口呆地瞪着楚丹枫。 楚丹枫比鬼月老更惊慌。 尊上??花庭轩被魔族叫做尊上的时候……应该是已经一统三界了! 如果按着原剧情,那他是穿到了几十年之后???现在和花庭轩再见,岂不是老情敌见面?分外眼红? 妈的系统,出来受死!!! “那个, 六师弟, 哈哈,”楚丹枫强自镇定, 搓搓手,干笑,“原来这是你的地盘,我真不知道, 打扰了!” “……” 见花庭轩没有要放他走的意思,楚丹枫不得不再次硬着头皮开口:“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啊,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回来,那个,打扰你的!” 谁能想到“魔王”不是嵇魈而是花庭轩呢!也不知道现在的“王妃”是哪一位后宫,最好别是小师妹!不然花大佬旧醋新吃,再把他捆起来打一顿——现在没有系统替他屏蔽痛觉了,他这把老骨头可受不了! 然而花庭轩没有找他算账的意思,反而红了眼眶:“小师兄……你就这么不愿意见到我?” 楚丹枫:“…………” 自己还没哭呢,为什么大佬摆出了泫然欲泣的样子? 可惜花庭轩给楚丹枫的心理阴影太深,他看起来越不正常,楚丹枫越怕,而此时,跪了满地的魔族也全都整整齐齐埋头,好像同时对地面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愈发显得花庭轩可怕了。 花庭轩向前走一步,楚丹枫就把翅膀裹得更紧一点。 “别打啊啊啊!”楚丹枫吓得带了哭腔,“我知错了再也不会骚扰林姝儿!别打qaq” 反正现在也没有系统逼他保持人设和剧情,他想怂就怂。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高大的青年只是站在他身前,碰了碰他的水蓝色蝶翼。 楚丹枫狐疑地睁开眼睛,却见花庭轩那双已蓄满泪水的凤眼,定定看向自己:“丹枫……你不记得我了?” 这话问得奇怪,楚丹枫脱口而出:“怎么会不记得?你化成灰我都认得。”花大佬给他留下浓墨重彩的记忆,怎么能忘呢? 然而花庭轩却更肯定了:“你忘了我。” 他喃喃道:“我明白了,绛青蝶王!”是那枚妖丹!他用她的血肉洗涤了妖丹……原本想给楚丹枫洗去记忆,最终却扔掉了,难道是因为那枚妖丹?他才没死,但他忘了他…… 花庭轩又哭又笑,楚丹枫更害怕了。 紧接着,楚丹枫便觉束缚住自己的‘蜘蛛网’凭空消失,正要跑,却被花庭轩一把攥.住了手腕,“没关系,小师兄,我们回家。” 楚丹枫:“……” 回你奶奶个气门芯儿啊!回什么家?回小黑屋还差不多!快放开我啊啊啊啊啊!!!!你个白眼狼!臭变.态!你又要干什么? 可内心再怎么咒骂,也始终不敢说出口,楚丹枫到底还是怕他,更挣脱不开。 待到两人离开,跪了一地的魔族们才劫后余生一般互相搀扶着站起来——很多魔被吓得腿都软了。 一片窃窃私语。 “那只蝴蝶妖是什么来头啊?把尊上都给迷住了,尊上不是只守着死了的王妃吗?” “那蝶妖长得可真俊啊,那脸蛋、那身段,是个男人都要动心!” “尊上也守了王妃十年了,也可以了……” 一女魔小声咕哝:“男人啊,呵!” 引楚丹枫进魔界的一个魔族实在没按捺住:“你们懂什么?那蝶妖能入尊上的眼,是有缘由的!” 众魔都好奇地看向他,那魔神秘兮兮地说:“因为他长得像王妃!我在画师那里见过王妃的肖像!” 一片此起彼伏的“哦,原来是替身!” 又有魔恍然大悟:“难怪,刚才尊上是不是哭了?” “都闭嘴吧!敢编排尊上?都不要命了?”鬼月老终于忍无可忍。 八卦得正热闹的众魔这才想起来鬼护法还在,纷纷闭上嘴,一哄而散。 . 楚丹枫被拉入了一座宫殿。 宫殿上下各有五层,地面以上是仿造人间式样,飞阁流丹,雕梁画栋,而地面以下则是魔族传统建筑,溶洞之内别有洞天,私.密温暖,还有各色温泉池, 花庭轩亲自带楚丹枫参观了宫殿,他并没有介绍楚丹枫的身份,可魔宫.内的奴仆们,甫一见到楚丹枫,就殷勤备至。 楚丹枫把这归结为“狐假虎威”,心想:可惜这些奴仆们会错了意,他不是老虎背后的狐狸,而是爪子里的盘中餐。 “除了那个房间之外,你想去哪里都行,从今往后,这魔宫就是你的家。”花庭轩说。 “……”楚丹枫清清喉咙,不安道,“你就没什么想问的吗?” 花庭轩依旧用那种黏黏糊糊的眼神看着他,看得楚丹枫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比如……我为什么还活着?” “大约是得了什么机缘吧。”花庭轩轻描淡写地揭过,道,“看到你还活着,我好高兴。” “甚至很怕这是一场梦,还掐了自己,以求证明,我是不是很傻?”花庭轩撸开袍袖,露出精悍劲瘦的手臂,手臂上被掐出一片青紫痕迹。 “……”不知为什么,楚丹枫总觉得这种自己掐自己的蠢事,似曾相识,好像在什么时候,这崽子做过似的。 可他什么都想不起来了。 楚丹枫揉揉脑袋,干笑:“别开玩笑了,我住在这里多不方便,会打扰到你和……王妃。” 花庭轩听到此处,却忽然愉悦起来,问:“你很介意我的王妃?” “……”难怪那些魔都说他们尊上喜怒无常,也不知戳到了他哪根筋,突然高兴个什么劲儿哦? 楚丹枫谨慎道:“不介意,那是魔尊您的私事,在下有什么资格过问?” 哪知,花庭轩忽然又变了脸色,眉间魔气玄火一般燃起,形成一道花纹奇特的黑色印记。 有那么一瞬间,楚丹枫以为花庭轩会大开杀戒。 然而,花魔王只是一甩袍袖,摔门而去。 “……………”楚丹枫僵硬地抹了把额角的冷汗。 几个魔仆笑吟吟冲上来,比方才更殷勤了:“公子,您累不累?饿不饿?奴婢带您去休息吧。” “……”楚丹枫忍不住真诚发问,“你们是不是没看见他刚刚怎么对我的?”为什么还对我这么客气?不应该把我叉出去吗? “看见了呀!”一个皮肤黝.黑、身材高挑健壮的女魔说,“尊上对您很看重!” 楚丹枫:“……怎么说?” 女魔恭敬道:“尊上发怒了,却没有杀您!” 一众魔仆附和:“也没有砍手砍脚,连一个指头都没动!尊上从来没有这么宽厚过!” ……好一个“宽厚”! 花庭轩做魔王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瞧瞧把这些魔族折磨的,不杀人就叫宽厚、看重,他都快不认识这几个字了。 楚丹枫胆战心惊地跟着魔仆们去了一间偏室,不得不说,魔宫就是气派,连偏室都抵得上离虚峰上四五个竹舍。 而且室内摆满了珍馐美味,香气扑鼻,放眼望去,有不少楚丹枫素日最爱的零嘴,还有一些他连名字都叫不出来的美食,可看着就好吃,然而,他如今寄人篱下,也不知有没有命吃,忐忑得不敢真去享用。 “尝尝,”一串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送到楚丹枫眼前,只不过糖衣里包的不是山楂,而是圆.滚滚的灰色果子,“这是妖界盛产的鼠灵果,你从前很喜欢的。” 楚丹枫诧异地望向花庭轩,大惊之下,竟忽略了“从前很喜欢”这句话,问:“你你你你怎么又回来了?” 花庭轩眉间的心魔印已经消失不见,若无其事道:“回来陪你吃饭。” 楚丹枫:“你到底要怎么样?要杀要剐,不如痛快一点,这样一惊一乍地吓唬人算什么英雄好汉?” 花庭轩只是望着他,情不自禁地握了一下楚丹枫的手,又飞速缩回去,好像生怕吓到了他,风马牛不相及地说:“这些点心每天都会准备,已经十年了。” 楚丹枫:“?” 花庭轩:“小师兄,轩儿不会再犯错了,我……我有时候控制不住脾气,你放心,我一个人出去发泄就好了。” “这些年,我想了很多。” “有些事,错了就是错了,原谅不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而是我做出来,对于那些事,轩儿真的很后悔,我不该……”花庭轩似乎有些难以启齿,“不该那样对你。” 他说得吞吞吐吐,楚丹枫却是明白了——肯定是为了抽打他和关小黑屋的事啊! 呵,现在他明白了吧,自己当年偷藏了撰魂珠,是为了救你老婆一命!知道真.相,是不是很后悔?良心发现了? 花庭轩:“从今往后,我会好好对你。” 听到这话,楚丹枫一颗心放进了肚子里,也放松道:“你是该好好孝敬我。” 花庭轩愣住,旋即顺势把楚丹枫抱进怀里,“好,轩儿供养你一辈子。” 第112章 楚丹枫:“……也不是这个意思。” 孝敬归孝敬, 但如果真在一个屋檐下,天天对着花大佬,那压力也太大了。 楚丹枫艰难地推开他, “你现在贵为魔尊, 而我……我到底是双极宗的人,时候不早, 该回宗门了。” 花庭轩做了个手势, 便有魔仆恭恭敬敬端上美酒,他亲自将琼浆倒入琉璃杯, 递到楚丹枫面前:“小师兄急什么?先喝杯猢狲酿,暖暖身子。” 楚丹枫还想拒绝, 但身体很诚实,酒香飘过来时, 就咽了口口水。 ……要不, 边喝边说吧。 花庭轩:“味道怎么样?” 味道好极了!甘甜爽口,浓郁的果香和甘醇的酒香混合, 却一点也不辣! 楚丹枫矜持地点点头:“不错。” “这是妖族的猢狲酿,你从前……你喜欢的话,就多喝一点,小师兄说得对, 轩儿欠你良多, 就当给我一个补偿的机会,在这里多住一段日子?” “可是……” “如今人魔妖三界都愿意给我几分薄面, 他们定期进贡新鲜的当季果蔬,各色零嘴,新奇玩意儿,我一个人享用怪没意思的, 不如小师兄陪我几日吧。” 楚丹枫果然动摇了:“那……就小住几日吧。” 花庭轩笑得愉悦:“正是。” 楚丹枫成功被零嘴收买,原本打算小住几日就走,却没想到花魔王宫殿里的零嘴美食,翻着花样做,一日三餐再加点心茶水,住了十几日,竟没有一天是重复的。 楚丹枫可算是开了眼界,男主就是牛逼!统御三界就是爽啊! 但幸福的养老生活难免也有瑕疵——花庭轩每一顿都要陪着他一起吃,搞得楚丹枫压力山大,生怕他吃着吃着突然翻脸,毕竟花魔王的情绪一向不怎么稳定,实力又怪吓人的。 楚丹枫常常边吃边腹诽:以花庭轩的修为,早就辟谷了,怎么口腹之欲还是这么重哦? “小师兄,该喝消食汤了。”花庭轩温温柔柔地笑道。 对了,这也是楚丹枫抗拒的事情之一。 他立即苦了脸:“怎么又喝。” 花庭轩一本正经:“修仙之人,本该清净辟谷,吃太多会影响修为。” 说罢将自己那一碗一饮而尽,继而严厉地盯着楚丹枫。 “……” 花庭轩虽然百依百顺,但楚丹枫到底对他有心理阴影,骨子里还是怕,见他严肃起来,便也端起碗也捏着鼻子喝了。 太苦了。 他咂咂嘴,脸都要皱成一团,紧接着就被塞了一颗青梅蜜饯。 酸酸甜甜,正好冲淡了苦味。 楚丹枫当即放松下来,幸福得眯起眼睛,眼角与唇角都弯出好看的弧度,他重塑血肉之后,皮肤更白.嫩,睫毛的阴影打在脸上,绒绒的,叫人忍不住想摸上一把。 花庭轩用尽平生的毅力才遏制住想抬起的手,尽量若无其事地起身,“有些事要处理,我先走了。” 楚丹枫含.着蜜饯,腮帮子鼓鼓的,含混不清地应:“嗯嗯嗯!” 他这位魔王师弟,总是上一秒聊得好好的,下一秒突然就走,楚丹枫已经习惯了。 花庭轩径直出了魔宫,鬼月老——不,现在应该叫鬼护法——鬼魅似的无声跟上他,嘶哑而诚恳地建议:“尊上,您为什么不直接跟他摊牌呢?” 每每提及楚丹枫,花庭轩才愿意多说几句话,他叹口气:“把他吓跑了怎么办?如今他已经忘了我……只记得从前那些事,一定还恨我。” “尊上莫急,您不是每日都在喂王妃吃药——” 鬼月老话说一半,就被花庭轩严厉的眼神打断,忙改口:“喂楚师兄吃药,他很快就会好起来的。” 原来,为了不把好不容易失而复得的楚丹枫吓跑,花庭轩下令,所有人不得对楚丹枫提起“王妃”之事——一个记忆缺失的人,冷不丁见到自己的“尸体”,非吓坏了不可。 花庭轩烦躁道:“那药有助于唤醒记忆,但绛青蝶一族天赋异禀,最善窥伺人心,蝶王的妖丹非同小可,我遍翻典籍,都说恢复记忆,除了药物为辅,还要机缘。” 鬼月老问:“什么机缘?” “不知道,机缘一事,虚无缥缈,强求不来!也许明日便有机缘,也许一辈子也没有!”花庭轩皱起眉,眉心的心魔印已有了隐隐发作的预兆。 鬼月老咽了口口水,连忙找个借口溜了——依着他的经验,自家尊上这是要大开杀戒了,凶兽、囚犯,乃至无辜的魔族百姓,谁碰上谁倒霉。 不过魔族民风彪悍,骨子里认同弱肉强食,自古以来就盛产暴君,因而对于“花暴君”的容忍度很高,花庭轩每次心情不好,都要杀生发泄,也没有魔觉得有什么不对,好在魔族疆域辽阔,魔丁兴旺,凶兽横行,足够花大佬折腾的。 . 楚丹枫一个人又吃了些果脯,实在吃不动了,便满魔宫遛弯儿消食。 除了某一间房,整个魔宫他想去哪儿就去哪儿,魔仆们无不把他当做祖宗供着,楚丹枫还真有些乐不思蜀了。 他边走边想:上辈子那崽子的确过分,对自己日常冷嘲热讽不说,还因为吃小师妹的醋,那样折辱自己……可说白了,自己也的确不应该明知道他喜欢林姝儿在先,还去做小师妹的舔狗。 简而言之,那崽子“不孝”也是有依据的,他虽恨过他,可现在他肯给自己养老,好像也可以原谅了。 天天山珍海味,顿顿伺候用膳,二十四孝也不过如此! 不过,差不多就得了,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时间一长,六师弟一定会不耐烦,现在花庭轩提出“补偿”,是他的心意,自己总不能那么没有眼色,真赖在这儿不走吧,等师弟主动赶人就不好看了。 反正他也不过馋这里的零嘴吃食,临走的时候,装上一点,不,装上满满一储物袋,六师弟如今财大气粗,想必也不会介意,如果能再资助一点灵石那就更好了。 只是这话他不好意思开口,所以才一直拖到了现在。 “来人啊。”楚丹枫叫道。 一个身份相当于大宫女的健美魔仆应声答:“猛利在,公子有什么吩咐?” 其实每次听到她的名字,楚丹枫都想吐槽,人界的女孩子不是叫“兰、春、玉”,至少也是“红、香、绿”,魔族倒好,魔宫里的女仆不是“猛、石、蛋”,就是“铁、刚、威”,实在让人出戏。 认识了这么久,楚丹枫也与她们熟悉了些,终于忍不住问:“你们魔族女子为什么都喜欢起这样阳刚的名字?” 猛利黝.黑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神色,吞吞吐吐道:“其实,只有魔宫里的魔仆是这样,我们的名字都是尊上亲自赐的。” 楚丹枫惊道:“花庭轩起的??”那他这个起名能力……挺别致啊! 听到有人直呼尊上的名字,几个魔仆都瑟缩地躲远了些,唯有猛利躲不掉,只好硬着头皮回:“是的,尊上挑选宫女的时候就很苛刻,粗.壮的、丑的优先,说是怕王妃吃醋,又说太柔美的名字叫起来,满宫殿响,恐怕会引起王妃不满,万一王妃醒了——” 说到这里,猛利戛然而止,意识到自己说多了话,连忙捂住嘴。 可这样反倒惹得楚丹枫更好奇了,“你们王妃很喜欢睡觉?” 猛利摇头。 楚丹枫:“你们王妃很爱吃醋?” 猛利点头又摇头。 楚丹枫:“……王妃的事不能提吗?” 猛利这回痛快点头。 ……好吧,他好歹也在魔宫住了小半个月,居然一次也没见过王妃,而每次提起王妃,这些魔仆都讳莫如深,直接问花庭轩,对方也总能巧妙地避而不答。 然而他很早就听说,花魔王与这位王妃伉俪情深,其中到底有什么隐情呢? 楚丹枫压低声音:“我就问最后一个问题,你们王妃是不是叫做林姝儿?” 猛利也悄悄四处张望,发现一丈之内都没有人,才小幅度摇摇头,算作回答。 楚丹枫“啧”一声,翻了个白眼。 居然不是林姝儿!上辈子你为了小师妹,那样折辱我,还以为你爱得有多深,结果现在立了别人做王妃,还如此宠爱有加,啧啧啧啧啧,男人啊,都是大猪蹄子! 既然不认识,楚丹枫对王妃有限的好奇心于是到此告罄了:“算了,说正事,花……你们尊上平时都在哪里处理事物?我有事找他,劳烦你替我通传一声。” 告辞这件事,早提晚提都要提,楚丹枫觉得还不如自己主动一点,趁着现在有勇气,把话说清楚——不然怕到了晚饭时间,自己又没出息地败在美食攻势之下,说不出口了。 然而,猛利却为难道:“尊上若是身在魔宫,绝大部分时间都在魔宫最上层,没有准许,我们是不敢上去的,不然公子您再等等?” 楚丹枫性格随和,从来不为难这些魔仆,闻言好脾气道:“那就算了,既如此,你也不用跟着伺候,我自己随便转转。” 猛利松了口气,听话地退下了。 而楚公子这小半个月以来,每天除了吃就是在偌大的魔宫里慢悠悠地瞎转悠消食,一开始,还有魔仆小心地盯着楚丹枫,生怕他违背尊上的禁令,去了‘那个房间’,可天长日久,大家渐渐发现,楚公子除了对食物有着澎湃的热情之外,剩下的好奇心非常有限。 魔仆们便也对他放松了警惕,又怕跟得太紧,惹得楚公子不悦,到时候尊上一怒之下,绝对血流成河。 不管怎么说,楚丹枫得以自在地独自行动,竟没人管他。 楚丹枫漫无目的地散步,竟不知不觉走到了四层。 刚到楼梯口,就有几个魔仆恭恭敬敬朝他行礼,似乎想要阻拦,却又记着尊上的吩咐——除了‘那个房间’,楚公子可以任意走动——且没看到平日里伺候楚丹枫的猛利等人,于是都僵在原地,笨拙地不知该不该拦。 倒是楚丹枫大大方方朝他们露齿而笑:“我上去找魔尊,他在吗?” 几个魔仆异口同声:“不知道。” “唔,”楚丹枫很自然地迈步上楼,边走边通情达理地说,“那我上去看看,知道你们不能上楼,不用通报。” 一个魔仆想拦,却反而被另外几个同伴拦住了,并拼命用眼神示意‘蝴蝶公子盛宠正浓,别得罪他啊!’‘看他这样自然,估计是有尊上授意的,咱们不要多管闲事。’ 楚丹枫不知道魔仆们的眉眼官司,心里却想着: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来都来了,抓.住今天的机会,说就完了! 不过,上了五层,楚丹枫又晕了,魔宫太大了,沿着回廊,足有十余间模样差不多的房间,好像有一间不能进,是哪间来着? 有那么一瞬间,楚丹枫甚至想干脆下楼算了,自己是客人,可别犯了六师弟的忌讳。 然而,即将转身的前一刻,楚丹枫忽而眼前一亮,看到一间与众不同的房间——大白天的,还能透出烛火的光影。 那肯定是有人在里边办公啊!花庭轩原来在这里。 楚丹枫最近也是被自家师弟‘供养’得有点飘了,整个人都有些膨.胀,不如刚来的时候那么畏惧花庭轩,很自来熟地敲门:“魔尊?六师弟?” 没人应答,楚丹枫又喊了几声,试探性推了一下门,可不知触碰了什么禁制,整个门瞬间光华流转,竟然自己开了! 紧接着,楚丹枫就僵立在原地。 屋子里哪有什么花庭轩,摇曳的烛火围着一张冰玉床,床.上躺着一具没有呼吸的尸体,而那尸体跟他长得一模一样。 第113章 “!!!!!!” 卧.槽卧.槽卧.槽啊啊啊啊啊啊!!!! 楚丹枫第一反应就是夺路而逃, 然而,理智令他站在原地,非但没逃, 反倒壮着胆子走近了。 冰玉床很大, 竟是个双人床,床.上的尸体只占了一半空间, 另外一半的枕头还空着, 那尸体虽紧闭着眼睛,可也看得出五官和自己别无二致, 苍白的皮肤隐隐透着死者特有的灰败。 楚丹枫汗毛都炸起来了,这这这, 还真是一具尸体!一具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尸体!! 正在楚丹枫吓得魂飞魄散之时,身后传来花庭轩怒不可遏的咆哮:“你们是怎么看门的?竟有人动了那个房间?!” 楚丹枫:“!!!!” 麻蛋啊!这个停尸间, 难道就是那个不准别人进的房间???!!! 楚丹枫情急之下, 钻到了床底下。 . 半炷香之前,花庭轩在离魔宫数百里之遥的一片群山上猎杀凶兽, 魔界多平原,山脉不如他长大的双极宗延绵高耸,可胜在地势复杂,凶兽凶猛繁多。 花庭轩踩着一片横七竖八的凶兽尸体, 觉得心情稍稍平静了些, 因为心境平和,思维也活跃起来, 所谓“机缘”,虽说虚无缥缈,却也该是有迹可循,与他息息相关的…… “!”花庭轩福至心灵, 忽然想到一个重大可能——小师兄的尸体! 这会不会是楚丹枫记起回忆的关键所在呢? 而恰在此时,花庭轩感受到了异动。 异动来自“那间卧房”,为了护好小师兄的“尸体”,花庭轩除了修建五层魔宫、命令魔仆们一律不准上楼打扰之外,还额外设了一套烛火阵法,普通魔绝无可能打破阵法。 然而……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十年来,他魔尊的位置其实坐得也并非安枕无忧——譬如原魔尊嵇魈的心腹、拥护者们,当初因为种种原因并没有被赶尽杀绝,倘若是他们用了什么阴邪法子,冲破了那间房…… 花庭轩不敢继续往下想,折返魔宫,一脚踹翻了看门的魔仆,就冲上楼。 房门大敞着,他见到作为阵法的四十九支烛火都好好的,烛火中央玉做的大床.上,小师兄的尸体也安然无恙,才长长地松了口气。 可房门已被打开,结界被破开的预警也不会有假。 “是谁?!出来!”花庭轩周身气场极低,魔气凝成实质,化作一柄重剑,杀气凌然。 楚丹枫躲在床下瑟瑟发抖,一边拼命给自己掐隐身诀,一边努力缩脚,试图将自己缩成个球,尽量降低存在感。 然而,他即便重塑肉.身,也不过是金丹修为,金丹修士的隐身决,哪里骗得过化神期的法眼? 花庭轩蹲下.身,一把便捉住了楚丹枫一只脚踝,而后用力一扯,楚丹枫整个人就被轻易拽了出去。 花庭轩:“……?” 楚丹枫:……qaq!!! “如果我说,我是来找你辞行的,走错门了,你相信吗?”楚丹枫臊眉耷眼地说,然后不等花庭轩回答,忽然幻化出了蝴蝶翅膀。 这些日子以来,一直在魔宫好吃好喝,还没再幻化出翅膀过,没想到情急之下,倒没掉链子。 楚丹枫拍拍翅膀,纵身一跃,跳出窗子,便展翅而飞。罢了,反正也是来辞行的,现在只不过省略了征求他同意的那一步。 大蝴蝶翅膀就是好用,轻轻开合便已飞出数丈之远,然而,楚丹枫没高兴多久,翅膀就忽而动不了。 ……妈的又来!!! 又是那烦人的隐形“蜘蛛网”! 花庭轩把人抱下来,足尖一点,便跃回了魔宫,正正好好还是那间房。 楚丹枫再次看到“自己的尸体”,咬咬牙,决定先发制人:“你你你解解解释释释清清清楚楚楚,那到到底底是什么意思?!” 可花庭轩压根就没有责怪楚丹枫逃跑的意思,反倒是期待而忐忑地细细观察了楚丹枫片刻,才有些激动地说:“这是我……爱人的尸体,这些年来,我夜夜与他同塌而眠,寻访三界,用尽了办法,可他还是没有醒过来,小师兄,你可记起来了什么?” 楚丹枫目瞪口呆:“这这这是你的‘爱人’??” 这不对劲儿啊!床.上的人分明就是个男的,还跟自己长着同样的脸,竟然是他的……爱人???而且他不是最讨厌自己吗?为什么会喜欢上跟自己长得那么像的……男人? 花庭轩把楚丹枫的神情都看在眼里,眸中划过失望,眼神也暗淡下去,“是啊,可他就在我面前,但无知无觉,什么都不记得了。” 楚丹枫心道:有知觉那就有鬼了!他死了有多久了?什么叫夜夜同床共枕??没想到姓花的你口味还挺重! 等等,楚丹枫忽然灵光一现:人都死了,还不舍得埋,甚至夜夜同床,先不讨论变不变.态的问题,这足以说明,六师弟对此人情根深种…… 而六师弟见到自己,不再计较当年的“争风吃醋”,估计也是因为他移情别恋,爱上了基佬!而那个基佬,又跟自己长得那么像…… 莫非、莫非…… “我明白了!”楚丹枫忽然合掌高呼。 他指着床.上的“尸体”,对花庭轩道:“这个人是你的爱人,重逢之后,你又对我那么好,日日招待,每顿饭都要陪着……” 楚丹枫越说越觉得证据确凿——现在回想起来,吃饭的时候,基本上都是自己动筷子,六师弟全程也吃不了多少,只一双乌黑的凤眼,沉沉地盯着自己看,里边像是有万般情绪……总之很不对劲! 听楚丹枫说到这里,花庭轩也激动起来,莫非、莫非自己想对了?小师兄想恢复记忆,还真要靠撞见他的尸体,那他此时是……想起来了?! 俩人情绪都有些亢奋,同时出口: 楚丹枫:“所以你把我当成他的替身了!” 花庭轩:“不错!你就是——嗯???” “……” “……” 楚丹枫一脸的恍然大悟,心中五味杂陈,又是感慨,又是震惊,又是怜悯——花师弟也太惨了点!爱上一个男人,爱人撒手人寰,因为太过思念,竟然要把讨厌的人当做替身! 人间惨剧啊! 花庭轩:“……小师兄我不是那个意思。” 楚丹枫却打断他:“不用解释了,我懂,不过很抱歉,我不是断袖,不能陪你回忆死者。恕我多说一句,‘替身’这种事,你只是感动了自己罢了,实际上还是背叛!若是真放不下那个人,就不该令觅他人,一辈子替他守节!” 花庭轩:“……” 楚丹枫:“罢了,作为师兄,我还是劝你,人都走了,早些放下吧,俗话说,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节哀顺变吧。” “对了,我本来是来跟你请辞的,如今——” 哪知,话还没说完,花庭轩便一声断喝:“不准走!” 随着断喝,周围天地变色,魔气缭绕,黑雾似的,几乎把整个魔宫都罩住,窗外紫电闪烁,魔族们惊恐的叫声夹在其中。 这就是传说中的大能的怒火吗?? 楚丹枫被结结实实唬住,缩缩脖子,裹紧翅膀,不敢动了。 “把翅膀收回去,至少今日……不要再提离开,我给你看一样东西。”说着,花庭轩抽.出一把银笺竹骨扇,不由分说塞进楚丹枫怀里。 楚丹枫哪里敢推辞,收了翅膀,双手接过,桃花眼眨了眨,声音里也带上些难以掩饰的委屈:“你别生气,我听就是了。” “……”花庭轩长长地叹了口气,心疼了,“说来话长,替你准备些零嘴茶点,边吃边听吧。” . 楚丹枫听了个匪夷所思的故事。 故事里,自己和花庭轩都活了两辈子,花庭轩一开始是个懵懂的少年,分不清那醋意、恨意竟是爱,眼睁睁见爱人死在眼前,重活一世,便黏上了自己,两人好不容易修成正果,自己却意外身死,十年之后,才终于重逢。 “所以,”听完了“故事”,楚丹枫艰难地说,“我们是道侣?” 花庭轩望着他,凤眸里满是化不开的深情,让人瞧着便心疼。 故事里的花庭轩挺惨的,先跟一具尸体睡了百年,第二世又对着一具尸体夜夜垂泪了十年。 是很感人,但是,有一个重要的bug啊! 楚丹枫狠下心,面无表情道:“可我不是断袖。” 他应该喜欢胸大腰细的妹子才对啊!当年对林姝儿提不起兴趣,只能强行攻略,绝对是因为林姝儿是邻家妹妹型的小姑娘,身材不够火辣,外貌不够成熟!绝对不是因为自己压根不喜欢女人! 楚丹枫:“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反正我的***已经做完了,其实上一世完全是因为********你也不用觉得对不起我。” 楚丹枫说出口,才意识到,大约有某种禁制,让自己没办法把有关系统的事情说出去,都自动屏蔽了啊! 正在楚丹枫纠结之时,花庭轩眼神也黯淡下去,“小师兄,我明白的,你还是恨我。” “不过没关系,两辈子了,我不会再逼你。” 不知怎么,见到花庭轩这黯然的模样,楚丹枫心里便是一阵抽痛,竟生出一种把他搂进怀里,抱抱安慰的冲动,同时心里升起个猜想: ……那个“故事”,该不会是真的吧? 可不及楚丹枫多想,外头便有魔仆高声禀告:“尊上!不好了,那些人界修士又来了!八成又是劝您把王妃安葬起来的,这会儿已经堵在宫门口了!” 第114章 那些没眼色的东西, 竟挑这个当口儿来,花庭轩面色不愉,正要发怒, 却听楚丹枫弱弱地问:“什么安葬?是安葬……‘我’吗?” “……”花庭轩噎住, 连怒火也发不出来了,有些紧张地望着楚丹枫。 楚丹枫也觉得气氛多少有些尴尬, 万一冰玉床.上躺着的兄弟真是自己, 那好像是应该埋起来,但如果不是, 花庭轩的“谎言”岂不是立即就拆穿了吗? 楚丹枫于是乖觉道:“你去忙吧,时候不早, 我也该回去了。” “……”花庭轩咬牙道,“你还是不相信我?” 这回, 没等楚丹枫回答, 花魔王便一把扣住他的手,牵人往楼下走。 四楼守门的几个魔族抖若糠筛, 见到花庭轩,便七零八落地噗通跪下,抱着必死的心情,绝望地求尊上饶命, 然而, 他们尊上居然没有杀人。 非但没杀人,甚至还停下来, 堪称温柔地问了一句:“你们都这么紧张做什么?一点小事而已,我一向宽厚,怎会要你们的命?” 说罢,拉着楚丹枫, 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几个魔面面相觑:“尊上刚才说什么?” “我们的命保住了?” “尊上没被人夺舍吧?” 还是一个脑筋清楚的魔,摸着自己的脖子,心有余悸地说:“这应该是尊上在楚公子面前表现呢,蝴蝶公子对人一向和和气气的,必定也喜欢温柔和善的人。” 其余几个魔在捡回一条命的欣喜之余,都忍不住想象了一下,“温柔和善”的尊上会是怎样,然后都一阵恶寒,抖得更厉害了。 . 自从花庭轩一统三界,三界界碑便都被刻意削弱了,美其名曰三界之间互通往来,最重要的还是方便花庭轩寻找小师兄的魂魄,力求复活楚丹枫。 界碑之力虽然弱了,可这十年来,有胆子上门劝花庭轩把楚丹枫安葬了的,也不过是离虚峰的几位师兄姐妹。 依着花魔王的性子,万万容不得别人忤逆,唯独能容忍他们几位,外人都道他念旧,连带着双极宗的地位也水涨船高,自从林沧风林掌门引咎自缢之后,修真界便没人再提起双极宗当年的“倒行逆施”,十年间,凭着花魔王的庇佑,宗门居然依旧长盛不衰。 然而,只有极亲近的人才知道,花庭轩不是念宗门的旧情,而是爱屋及乌,生怕小师兄醒过来,发现自己伤了他所在乎的人,会责怪于他。 可花庭轩一腔的温柔小意,至今也没机会对楚丹枫诉说,直到二人看到一手持钢鞭,英姿飒爽的女修,正是碧霞阁的少阁主戚望兰。 戚望兰:“花魔尊,今日只有我和映冬。” “不过,我们带来了白鹿师姐的亲笔信。”唐映冬捏保命符一般,拿出一封书信,可还没递出去,就忽然瞪大眼睛,扯了扯戚望兰。 “那不是楚师兄吗?!” “楚大哥!真的是你?”戚望兰比唐映冬还要激动,提着裙摆冲了过去。 花庭轩脸色登时黑了,楚丹枫被吓了一跳,大惊之下,背后的翅膀倏然幻化出来,好在花庭轩随手甩出个透明的结界,将两位姑娘挡在外边。 唐映冬和戚望兰仍不放弃,“楚大哥/楚师兄,真的是你吗,你怎么变成了这样,你没事吧?” 楚丹枫疑惑地望着俩人,对唐映冬他有些印象,好像是坤断峰的师妹,但那个手持钢鞭的姑娘是谁? “呃,两位姑娘,你们都认识我?”而且看起来都跟他很熟悉的样子,可他完全不记得跟她们有什么交集啊? 两位妹子听到楚丹枫的问题后,都露出惊骇又难过的神色,而花庭轩的表情则爽多了——瞧她们巴巴地找上门来,可小师兄根本不记得她们! 他的怒火一下子就消散了大半,心平气和地抬手,隔空接过叶白鹿的亲笔信,心平气和地说:“信已送到,两位请回吧。” 而后心平气和地撤掉结界,心平气和地吩咐魔仆们把两人“请”出魔宫。 魔仆们在魔宫无非做些擦洗扫地的杂役,可动起手来,楚丹枫才发现,他们个个都是离婴期以上的高手。 ……!! 大佬就是大佬,连仆人都这么有排面!楚丹枫登时觉得自己平时让他们端茶倒水,实在是大材小用。 魔仆们赶走了唐映冬和戚望兰,楚丹枫忍不住对自己“失忆”一事更信了几分,忍不住问:“她们都是我认识的人吗?好像跟我挺熟悉的样子。” 花庭轩嗯一声:“唐映冬她们整个峰的女修都跟你交好。” 楚丹枫震惊了:“坤断峰的仙女们?”坤断峰是双极宗十六峰中唯一全是女弟子的一脉,仙女们性子普遍傲娇,从来不愿意看自己这样的□□丝一眼的,居然全都跟他交好???他竟有那么好的人缘吗?? 花庭轩把“仙子”二字咀嚼了一番,又酸了,“也不过是些庸脂俗粉,只不过双极宗男多女少,才捧一句‘仙子’,小师兄莫要在外边乱叫,若是传出去,别派岂不是要笑掉大牙?以为双极宗弟子都没见过女修,见到女人便要叫‘仙子’。” 楚丹枫:“……好,称呼‘仙子’是我.草率了。那另一个呢?” 谁知,花庭轩脸色更黑,哼道:“那个是你前未婚妻。” 楚丹枫:“??!!!!”啥玩意??? “她是碧霞阁少主,全修真界第一富家千金。那时候咱们已经有了道侣之实,你却差一点娶了他。”花庭轩越说越委屈,几乎到了泫然欲泣的地步,乌黑的凤眸望着楚丹枫,满脸写着“快来哄我”。 楚丹枫:“…………………………” 现在的花庭轩早已不是楚丹枫记忆中的那个单薄少年,他是长成了的青年模样,不怒自威,矫健高大,更别提那身煞气凌然的魔族威压……大哥你以这样的形象撒娇是不是有点不合适啊!!!?? 楚丹枫艰难道:“别这样,你的手下都看着呢。” “是吗?哪有人啊?”花庭轩话音刚落,四周的护卫都撤得干干净净,目之所及,竟看不到一个喘气儿的。 …………你们牛逼! 没了其他魔围观,花庭轩更变本加厉了,更咽道:“小师兄,喜欢你的男男女女那么多,轩儿都能忍,只要你心里有我……可是现在,”他说着说着,眼泪真的滚了下来,“你把我忘得干干净净,连一点位置也不肯给我了。” 楚丹枫慌了。 按着他的认知,花大佬是个进可大杀四方,退可狂收后宫的传奇猛男,可如今,猛男落泪,这谁能不慌? 楚丹枫抬了几次手,终于成功拍上花庭轩的肩膀,“都是我不好……” 哪知,有些头是不能开的,有的人是不能惯的,有些人给点阳光就灿烂,给点洪水就泛滥,花大佬收到三分颜色就敢开染坊,楚丹枫都忘了他们是怎么从单纯的安慰,发展到花庭轩抱着他痛哭。 楚丹枫还越听越不是滋味儿,听着花庭轩的描述,自己简直就是个吃着碗里看着锅里的绝世大渣男。 偏偏意思是这个意思,但花庭轩丝毫不怪他,卑微到了尘埃里……总之和楚丹枫记忆中那个白眼狼小混蛋完全背道而驰,而眼前的人又不似作假——堂堂统御三界的大魔王,这样不计形象地哭,怎么可能是假话? 更何况,还有那冰玉床.上的“自己”为证。 “对了,”楚丹枫心情复杂地说,“那尸体……如果真的是我……” 花庭轩:“自然是你!其实你已经回来了,本该把你从前的肉.身好好安葬,但那毕竟你用过的身体,轩儿一直想找个契机,等你的决定。”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楚丹枫其实已经信了大半,他试着悄悄催动灵力,果然有一把银笺竹骨扇凭空出现在手心。 至少,他记忆中,自己可从不曾拥有这样的灵宝。 楚丹枫:“那便安葬了吧。”总放着一具尸体在那里也不是事儿,怪吓人的。 花庭轩自然对他的吩咐没有不从命的,还展开了叶白鹿的亲笔信:“二师姐也是这个意思。” 信笺上字迹娟秀潇洒,果然是叶白鹿的亲笔,楚丹枫接过信,看到上面的“让小五入土为安”等言辞,又是一阵心酸,若自己真失踪了整整十年,二师姐该有多难过啊。 “我想回双极宗,看看师姐。”楚丹枫涩声道,“还请你……” “放我离开”四个字还没出口,花庭轩便乖觉道:“自然!我也好久没回宗门了,小师兄,我们何时启程?” . 另一边,唐映冬和戚望兰两人被赶出魔宫后,并没有死心,立即折返修真界,而是在魔界四处打听有关“王妃”的下落。 其实花庭轩十年来无时无刻不盼着楚丹枫醒来,因而对“死”讳莫如深,导致整个魔界见过“王妃遗体”的魔少之又少,对于“王妃”的近况更是无从得知。 但魔王的私生活还是为治下百姓们津津乐道: “那位蝴蝶公子啊,我有幸见过一面,真是妖.娆!相貌连女人都自愧不如!” “真真是一身媚气,谁看了不眼馋?尊上他都做了十年鳏夫了,十年不吃肉滋味儿,看见那样的极品,哪能把持得住?” “……” 于是两位姑娘打探了一路,最后愤然地启程回修真界。 “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白鹿师姐、姝儿师妹她们!那姓花的竟然、竟然找了个替身!” 第115章 依着花庭轩的想法, 是想把“楚丹枫”风光大葬,毕竟他什么都想给他最好的。 然而,楚丹枫本人提出了强烈的反对——他还活着呢, 现在风光大葬那他算什么? 于是俩人意见折中, 最后选了一处风水宝地,壮观气派的陵墓, 低调下葬。 说实话, 六师弟口口声声说他们是道侣,楚丹枫至今还是有点接受不能, 不过他倒是信了自己应该是缺失了记忆,重塑了身体。 看着“自己”下葬, 楚丹枫心情很复杂,等封棺后, 才后知后觉地问:“这陵墓是现成的?” 花庭轩“嗯”了一声, 道:“是我准备的,十年前, 我搬来魔界第一件事就是修陵墓,魔族做事效率够高,只花了三年时间,便修好了。” “那为什么一直没有下葬?”楚丹枫问出口就后悔了, 还能为什么, 他自然会回答“舍不得”。 然而,花庭轩竟然没借机撒娇, 只轻描淡写道:“这墓地也是给我准备的。” “你?”楚丹枫奇道,“你已过了化神境吧,不死不灭,还需要墓地?” 花庭轩便笑:“若是百年还找不到你, 我便放弃了,了结了自己,陪你一同躺在这陵墓中。” 明明是轻描淡写的话,楚丹枫却听得心中一动:“为何是百年?” 花庭轩:“上一世,我守了你百年,那种绝望……对不起,我怕我坚持不下去,百年已是极限了。” “这有什么可道歉的。”楚丹枫讷讷道,又问,“你真的……那么喜欢我啊?” 花庭轩没有长篇大论地诉衷肠,只是很委屈地“嗯”了一声,而后小心翼翼地牵住楚丹枫的手,见对方没有甩开他,便悄悄勾起唇,像只被主人抛弃过的大型犬,极度缺乏安全感,却又极容易满足。 楚丹枫心里五味杂陈。 这孩子是他一手带大的,十几年的时光,即便养条狗都有感情了,如今孩子痛哭道歉,又守了“自己的尸体”十年,且还有什么“心魔印”,楚丹枫实在不忍心再苛责他,这时候再把他推出去。 可若真顺了他的心意,做什么“道侣”,楚丹枫又过不了自己这一关——跟一个大男人做“道侣”就已经够奇怪的了,还要跟自己养大的孩子做,他并不是一个变.态啊!! 楚丹枫决定压下不忍,冷酷起来,不给回应。 哪知,当夜,姓花的魔王就抱着被子站到了他房门口。 “小师兄,我的卧室空了,一个人有点怕,能不能进来跟你一起睡?”高大的青年单手抱着被子,身量颀长,劲瘦笔直,属于大能的威压虽然被刻意收敛,却也唬得附近夜虫都不敢鸣叫,夜骤然安静下来。 安静得有些暧昧。 “……”楚丹枫推开门,额角跳了跳,“你跟尸体住了十年,都不害怕,现在装什么柔弱?” 花庭轩便很不要脸地露齿一笑,侧身挤进了楚丹枫的卧房,“那不是什么尸体,是小师兄,是我的道侣。轩儿习惯了与你同塌而眠,没有你,我根本睡不着觉。” 楚丹枫见他放下被子就往床.上爬,动作那叫一个熟练,于是很真诚地问:“你还要不要脸?” 房间内烛火摇曳,花魔王一双乌黑的凤眸亮晶晶的,仿佛在无声地问:“脸是什么?” 楚丹枫:“……” 楚丹枫运了口气,“你不走,我走!” 个熊孩子,还学会软磨硬泡了,一点都不可爱!还不如上辈子——上辈子他至少还要脸。 花庭轩见状也不强行鸠占鹊巢了,麻溜地滚下了床,“别别别,夜深出门小心着凉,你好好睡,我不打扰你就是了。” 花庭轩下床下得利落,可出房间出得一步三回头,背影十分落寞。 “……”楚丹枫到底硬下心肠,没把人叫回来。 “道侣”这种事,乃是一辈子的大事,怎能听一面之词?他说是就是? . 下葬之后,花庭轩、楚丹枫两人便启程回了双极宗。 楚丹枫还是想以弟子的身份回宗门,所以两人轻车简行,没有带任何仆从,花魔王也存了私心,试图营造二人世界,以找到让楚丹枫恢复记忆的契机。 花庭轩声称回宗门的事不急于一时,又以各种美食美景做“诱饵”,带着楚丹枫慢慢地绕路,路过妖界,以三界之主的身份强迫他们开了妖市;路过太游境,带着楚丹枫重温了三牲五鼎街;及至接近双极宗时,还带楚丹枫重走了当年‘狐狸拜月’的桃花村。 桃花村的村民竟还记得楚丹枫。 二十多年过去,当年的青年、少妇们,如今连孙子都有了,却还认得楚丹枫,大家又是惊讶,又是感叹:“仙长这么多年都没变,好像还更年轻了,还是那个俊俏的少年郎。” 也有人跟年轻后生们解释:“这就是当年黄大娘请来的仙长,道法高深,抓.住了一只成了精的狐狸!” 楚丹枫对花庭轩的“故事”半信半疑,对村民们回忆的往事倒很有兴趣,津津有味地听了半日,以至于花庭轩从前给他讲的那些“故事”都有了佐证。 花庭轩见他听得聚精会神,忍不住插嘴:“这回你相信了吧?” 不等楚丹枫回答,倒是有位大娘笑吟吟地指着花庭轩,对楚丹枫说:“仙长,连你的儿子都长那么大了?” 楚丹枫愣了片刻,而后实在没忍住,“噗嗤”笑了出来。 花庭轩:“…………” 直到离开桃花村,进了双极宗的护山大阵,楚丹枫还是笑到停不下来,花庭轩脸色胀.红,面无表情地大步走在前边,以示自己生气了,楚丹枫便跟在后边,很自然地扯他的衣袖,哄:“好了好了,我不笑了。” 花庭轩这才慢下来:“那不许再提了。” 楚丹枫:“好的,乖儿子。哈哈哈哈哈哈!” 花庭轩:“……” 楚丹枫成功又把自家师弟惹到恼羞成怒,便又重新哄,乐此不疲。殊不知,花庭轩也并不是真的生气,只是在贪恋小师兄这样心无芥蒂地同自己逗趣儿。 . 两人刚上山时,离虚峰众人就已得到了消息,消息还传得很具体:与花魔尊同行的那位,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屁.股后边,像是在哄着他,很是做小伏低。 林姝儿闻言,便伤心道:“这么看来,绝对不是五师兄了,五师兄他……根本用不着做小伏低。” 三师兄黄长天也叹气道:“是啊,从来都是六——魔尊哄着小五,哎,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到底在期待些什么啊?唐师妹她们传的话已经很清楚了,花师弟他……就是找了个妖精做替身!” 叶白鹿终于忍无可忍,一掌险些拍断了八仙桌,豁然起身:“找了人也就罢了,竟然还敢带回来,看我怎么收拾那妖精!” “二师姐你别冲动啊!”林姝儿抱住她的胳膊,“六师兄现在贵为魔尊,连掌门师尊都要敬他三分!” “有本事就让他杀了我!小五尸骨未寒,他就这样堂而皇之……”说着,叶白鹿又滚下泪来,“是打量小五娘家没人了吗!” 恰在此时,离虚峰的结界有了异动,楚丹枫踏入了熟悉的土地,不由得百感交集,桃林的尽头是孟沧雨最宝贝的火莲池,另一侧则是熟悉的竹舍,他如今保留着的记忆,有一多半都是在这里。 重游故地,忍不住感慨万千,而正感慨时,竹舍中.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楚丹枫眼睛一亮,那不正是二师姐吗?二师姐是他这辈子最在意的人,也是唯一疼他的人,楚丹枫不由得欢喜地跑向她:“二师姐!小五回来了!” 然而,叶白鹿的秋水剑已经出鞘,“住口!你叫谁师姐?!还有你,花庭轩!你这混账!口口声声说你爱小五爱到生死不弃,连他的尸骨也不愿安葬……你忘了么?当年,小五不畏责罚,拉着你跪在师尊面前,说此生此世与你结为道侣,你、你既不肯安葬他,又为何找这等妖物做替身?你怎么对得起他!” 楚丹枫被这番话惊得目瞪口呆,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竟然是真的!这么说,我真是个断袖?我还拉着轩儿在师尊面前……出柜??? “大胆妖孽!为什么变成我师弟的模样?你也配?!” 楚丹枫整个人都处在巨大的震惊中,因而在秋水剑径直朝自己砍过来时,竟忘了还手,还是花庭轩挥开一道魔气,击飞了叶白鹿的剑。 花庭轩出手狠厉,可下一刻,转向楚丹枫时,就变了温柔语调:“小师兄,你没事吧?” 捂着胳膊的叶白鹿、跑出来的林姝儿和黄长天,都齐刷刷地看傻了。 然后,就见楚丹枫“啪”地一巴掌打在花庭轩后背上:“你敢打我师姐?” 统御三界、杀人如麻的花魔王,生生挨了这一下,非但不还手,还委委屈屈地认了错:“轩儿担忧你的安危,情急之下失了轻重,一时忘了二师姐在你心中比较重要,轩儿知错了。” 叶白鹿:“……” 林姝儿:“……” 黄长天:“……” 这熟悉的绿茶味儿,是他们六师弟没错了。 楚丹枫倒是一如既往地很吃这一套,心软地揉揉花庭轩的背,安抚了两句,才跑到叶白鹿面前,问:“二师姐,你的胳膊没事吧?” “只是剑被振开,不碍事。”叶白鹿一瞬不瞬地望着楚丹枫,眼中慢慢蓄了泪,“你真的是……小五?” 楚丹枫见不得叶白鹿这幅伤心的模样:“是我,如假包换,只是说来话长……”他忽然想起那件最有利的证据,手掌张开,召唤出了桃花扇,“你瞧,这是我的本命法宝,真的是我。” “小五!”叶白鹿抹了把眼泪,又哭又笑,“十年了,竟真的有这一天!十年来,我们总是轮流找魔尊,哀求、逼.迫,无所不用其极,可他总是咬定你会醒过来,我们还当他是疯了,没想到、没想到,他真找到了复活你的办法……太好了,太好了。” 楚丹枫心中也百感交集,“师姐……” 叶白鹿:“你们俩的事,我原本也难以接受,如今亲眼所见,才全明白了。” 楚丹枫怀疑二师姐可能误会了什么,却听叶白鹿继续道:“师姐都看在眼里,他让着你宠着你——这是应当的,而更重要的是,你跟他在一起时,是真的开心,你脸上的笑容是骗不了人的。” 楚丹枫原本还想辩解几句,可这话却忽然点醒了他,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好像提起他时……自己真的在笑?不知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竟不怕他了?还很自然地“欺负”他,也发自内心地心疼他,自然得仿佛两人已经是老夫老妻。 套用一句俗不可耐,却也至情至性的话: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楚丹枫心中一动,愈发怀疑自己是真的在“爱”这个人,记忆虽然一片空白,但感觉是骗不了人的。 思及此,楚丹枫不由得望向花庭轩,正对上对方同样带着笑意的凤眸,不知怎的,他忽然老脸一红,别过视线,然后就看到了小师妹,林姝儿也眼巴巴地望着他。 “…………”楚丹枫的记忆仍旧停留在上一世,还以为林姝儿是自己的“女神”,当年,他按着“剧本”做舔狗,很招林姝儿的嫌弃。 这就很尴尬了。 然而,楚丹枫正准备避嫌,小师妹却一个健步冲上来,一把搂住他的脖子,险些整个人吊在他身上,嗷嗷大哭:“五师兄呜呜呜呜,你可活过来了,想死姝儿了!” 楚丹枫:“?” 花庭轩的脸色“啪嗒”一下,黑如锅底。 第116章 楚丹枫(记忆中)还从来没被女孩子抱过, 此时的林姝儿已经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身上带着淡淡的香粉味,直扑过来, 楚丹枫手足无措, 脸都红了。 花庭轩一把将林姝儿从自家小师兄身上撕下来,看到楚丹枫发红的耳尖, 脸色更难看了。 “男女授受不亲, 你还知不知道廉耻二字怎么写?”花庭轩朝林姝儿咆哮。 “他难道不是我师兄吗?你怎么那么小气?”林姝儿一个箭步躲到叶白鹿身后,不甘示弱, “五师兄不喜欢小气的男人!” 花庭轩刚被楚丹枫斥责过,不敢再对叶白鹿动手, 看林姝儿的眼神像是要吃人,把重拾的“绿茶”包袱都给忘了。 楚丹枫倒是被他们俩的剑拔弩张惊得目瞪口呆, 按着他的记忆, 他们俩不是一对儿吗?上辈子他临死前,这俩人还挺腻歪的呢?难道真如花庭轩所说, 是演出来的? ‘别以为有人撑腰,我就拿你没办法,’花庭轩吐出一口气,对林姝儿传音入密, ‘小师兄不可能永远住在离虚峰, 不日就会跟我回魔界。’ “……”林姝儿果然怂了,开始找补, “我我我的的的意思是,五师兄跟别人是不一样的!他看着我长大,又是正人君子!又不喜欢女人!” 楚丹枫:“……?” 林姝儿:“你们俩才是天生一对!” 花庭轩这才面色稍霁,为了彰显“正宫”身份似的, 当着众人的面,去拉楚丹枫的手。 奈何被楚丹枫下意识躲开了——跟一个大男人腻腻歪歪地动手动脚,他还是接受不了。 “……” “……” 林姝儿把没忍住的笑化作一阵掩饰的干咳。 楚丹枫连忙在花魔王炸毛之前,主动抓.住他的手顺毛,出乎意料的,楚丹枫并不觉得恶心,花庭轩的手干燥温暖,有一种熟悉的安全感。 好像曾无数次十指交扣,站在彼此身边,就什么都不怕了。 离虚峰内其他人也都见怪不怪,很有眼色地假装什么都没看到,但黄长天和林姝儿凑在一起叽叽咕咕的吐槽,还是传入了楚丹枫的耳朵。 “我真傻,真的。”黄长天小声说,“从前老六就一直跟在小五屁.股后边,跟个小仆人似的照顾他,我还挺羡慕,想要不要自己也养一个,现在明白了,原来魔尊是把自己当童养媳了。” 林姝儿:“六师兄是近水楼台,不过三师兄你的眼神也太差劲了,他们俩一直很明显,我很早很早就发现了,五师兄跟别人多说两句话,他都要黑脸。五师兄也宠他宠得厉害,看他时的眼神都不一样!那是满满的爱意!” 楚丹枫:“……” 从别人嘴里听自己的情史,感觉格外酸爽,楚丹枫一方面觉得自己不应该是那么腻歪的人,绝对是林姝儿那丫头过度解读,一方面又很好奇,自己竟真的跟轩儿……那么甜蜜?可惜他仍旧想不起任何细节。 不过,回到熟悉的离虚峰,仿佛脑中就有什么模糊的片段在蠢.蠢.欲.动,隔着一层雾气,只要吹散那白雾,一切便都清晰了。 甫一回到竹舍,花庭轩便又抛出一枚“重磅炸弹”——他将楚丹枫“失忆”的事情,简明扼要地告知了昔日同门们。 惹得黄长天和林姝儿一左一右地制造噪音,一叠声问楚丹枫是否还记得他们,花庭轩不胜其烦,一个眼神让俩人识相地闭了嘴,叶白鹿担忧的同时,倒比较冷静,脚步很快地去请‘疗伤圣手’十二师叔。 而花魔王和楚丹枫回双极宗这件事,也引起了巨大的轰动。 连已经贵为新任掌门的孟沧雨也亲自回离虚峰迎接,这十年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花庭轩不再称孟沧雨为“师尊”,只唤作“孟掌门”。不过,楚丹枫向孟沧雨恭恭敬敬行礼的时候,花庭轩也在一旁同样向他行了晚辈礼,着实把孟沧雨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扶。 花庭轩却摆出一副“夫唱夫随”的样子,郑重道:“跟着丹枫叫,是应该的。” 强行给在场所有人塞了一把狗粮。 于是,不过半日的工夫,魔王和“王妃”回宗门“省亲”、“王妃”苏醒、第一美人重回宗门……的传言便传遍了双极宗。 花魔王权势滔天,除了十二师叔萧沧雾之外,还有专门的医修门派、甚至不少妖医也不肯放过这个巴结的机会,络绎不绝地赶来给楚丹枫“会诊”,也不知道看了多少位郎中,最后名医们的说法都差不多——绛青蝶一族的妖丹,刁钻顽固,解法太粗暴会伤及楚丹枫的身体,只能徐徐图之。 最好的办法就是静静等待恢复记忆的契机。 本门的“圣手”萧沧雾最后做了总结陈词:“这个契机可能是某种巨大的刺激,可能是某个深刻的回忆,可能是某次刻骨铭心的心动……可能性很多,具体应在哪一种上,就看丹枫自己了。” 这模棱两可的医嘱听得楚丹枫一头雾水,同门们倒是摩拳擦掌各抒己见,花庭轩也若有所思。 ——二师姐认为最深刻的回忆可能还要从孩提时代抓起,翻箱倒柜找出了楚丹枫小时候穿过的迷你罗裙。 ——方清涯这些年愈发沉默寡言,一言不发地领着楚丹枫去了演武场,说是切磋剑招必定有帮助,大师兄周远山也在一旁助阵。 ——小师妹林姝儿坚信五师兄最爱的美食一定能起到作用,很大方地献出了自己珍藏的零嘴。 ——黄长天徘徊数日,才终于鼓足勇气,悄悄拉着楚丹枫,神情猥琐地说带他去个好地方,保准‘印象深刻’。可惜被花大佬截了胡,若不是楚丹枫求情,黄长天可能要直接上西天了。 而花大佬本人的办法并没有比师兄姐妹们高明多少,他把突破口放在了“动心”上,等几位同门们的招数被证明无效后,趁夜潜入了楚丹枫的卧房。 楚丹枫没有睡着。 这些日子以来的经历,跟做梦一样,一夜之间,他不再是花庭轩的“情敌”,反倒成了他的“道侣”,那些原本对他不冷不热的同门们也都想尽办法帮他“找回忆”,很熟络的样子,最不靠谱的黄长天声称他们俩臭味相投,连最讨厌自己的方清涯竟也会说“我钦佩你比我勇敢”。 楚丹枫觉得这场“梦”太离谱,但也会恍然觉得,也许这才是真实的自己。 没有系统束缚,不用违背心意别别扭扭地做事,没有宏图大志,但求问心无愧,做一条心胸坦荡的咸鱼,做一个善良的普通人。 正胡思乱想间,房门被推开,月光撒进来,紧接着一个高大颀长的人影立在门口。 “轩儿?”楚丹枫还没忘记在魔界时,自家师弟抱着被子硬要跟自己一起睡的事,警觉起来,问,“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有一点事,想请教小师兄。”花庭轩关好门,打了个响指,屋内烛火便燃了起来。 都说灯下看美人,暖黄的烛光,柔和了花魔王的五官线条,竟有些久违的少年感。 “……”楚丹枫,“想请教什么?” 花庭轩很自来熟地坐到床沿,“是关于你的记忆……妖族进献了一种新的灵草。” 楚丹枫见他是在为自己的失忆症奔波,倒也不好意思再赶人了,还往里挪了挪,给花庭轩多让出些地方,“辛苦你了,其实我也想过,如果实在不行,就顺其自然吧。” “你现在贵为魔尊,有那么多事要处理,总不能把所有时间都耗在我身上。” “那怎么行,”花庭轩说,“那些俗事怎么能跟你比?再说,你若是想不起来,我怎么办?” 楚丹枫:“失忆的是我,又不——等等,好好的你脱什么衣服?” 花庭轩已脱了外袍,露出精壮劲瘦的上半身,身上不知何时爬满了暗色.魔纹,楚丹枫好歹在魔界混了数月,也有些常识,知道魔纹显现代表两件事:其一,魔族面对敌人,准备战斗;其二,动情。 而花魔王显然不是要跟自己干架。 花庭轩脸上是与精悍身形、霸气魔纹很不相符的委屈表情:“你总也想不起来我们当年的海誓山盟,总是把我往外推。” 楚丹枫嘴角抽了抽:“那跟你脱衣服也没有关系吧?!” 花庭轩理直气壮:“郎中们不是说了,让你动心,也可恢复记忆。” “所以你你你就色.诱?”楚丹枫震惊道。 花庭轩竟红着脸点了头:“嗯。” 楚丹枫:“………………”你这副少女怀春的样子,哪里像个魔尊?敢不敢让你那些手下看看? ……等等,他好像真的敢,在魔界的时候,这崽子就曾经当着魔仆们的面,跟自己腻腻歪歪,反倒是魔仆们被吓得退避三舍,不敢打扰。 花庭轩把自己扒了个七七八八,便开始替楚丹枫宽衣解带,还小媳妇似的说:“让轩儿伺候你。” “……!!”楚丹枫看着这位一只手就能捏碎凶兽脖子的“小娇妻”,拼命捂住自己的亵.衣,吼:“不用劳烦!” 花庭轩也不强迫他,停了手,便又露出那种泫然欲泣的小可怜模样:“小师兄,好久没做了,难道你不想吗。还是说,你真的不喜欢轩儿了。” ……大佬你这样撒娇真的好吗?!跟你在人前的样子差距太大了吧! 楚丹枫捂住心脏,弱弱道:“不是不喜欢你,只是,突然告诉我我是个断袖,总要给我一点时间适应,而且……” “而且那种事……应该挺疼的吧,要不然改日再说……”楚丹枫脸颊发烫,觉得这种担忧说出来,显得他这个做师兄的很不端庄。 不过他不得不说,花庭轩一直示弱撒娇,搞得楚丹枫也不忍心强行赶人,只好找个借口,没想到,花庭轩那厮居然还能就坡下驴,低声道:“小师兄若是喜欢,轩儿也可以……” 楚丹枫:“???” 你比我高一头我压不住你谢谢。 楚丹枫忍不住发出灵魂拷问:“花庭轩,你还要脸吗?” 花庭轩熟稔地脱口而出:“我不要脸,要你。” “……”楚丹枫,“滚滚滚!” 楚丹枫觉得自己一张老脸真的挂不住了,不由分说地把花庭轩赶了出去,可直到锁上门闩,心跳还是过速,他摸.摸自己的心口,喃喃道:“妈的,再留着他,非出事不可。” 不知怎么,那句“我不要脸,要你”,好像格外熟悉,像是什么时候,那崽子也曾那样厚着脸皮对自己死缠烂打过,蒙住记忆的水雾,仿佛就要被吹散,只差一点点。 思及此,楚丹枫又有些后悔了,刚刚轩儿孔雀开屏似的求.欢,他其实……是有一点心动了的,若是留下了,会不会真如他所说,动了心,自己就想起来了? 罢了罢了,人都赶走了,总不能再追回来,他听说魔族那方面的能力跟身上的魔纹有关,刚刚借着烛火,看到花庭轩前胸后背都快爬满了,甚至还有继续蔓延的趋势,便推测出那崽子应该‘不容小觑’,属于自己在下‘满足不了’,在上‘满足不了还丢人’的类型。 花庭轩不知自家小师兄的担忧,更不知小师兄因此辗转反侧,盘算了半夜,第二日一早,又若无其事地去敲楚丹枫的房门,见他还没起,便自然地去厨房忙碌。 自从孟沧雨继任掌门之后,离虚峰的小厨房,也鸟枪换炮,重修扩建,还配了几个专门做饭的小童。 小童们见到那位传说中仅用十年时间就统御三界、战力无人能及的大能花魔王,都吓得大气不敢喘,好在花大佬也嫌弃这些小童碍事,大手一挥,把他们都轰走了。 楚丹枫睡醒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揉着眼睛,慢吞吞地出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米香。 也不知今日小童们熬的什么粥?格外得引人食指大动,还有种莫名的熟悉感,楚丹枫怀疑是自己今天起得太晚,所以比平时要饿,他咽了口口水,径直朝着小厨房而去。 其实楚丹枫的金丹修为,已经可以辟谷,吃东西只是贪口腹之欲,偏偏这些日子以来,他忙着看各路“名医”,都没什么时间正儿八经吃一顿早饭。 离虚峰不算大,几间竹舍不过几步之遥,楚丹枫路上遇到了练剑的方清涯,和被叶白鹿逼着练剑的林姝儿,便顺口招呼他们一起去用早饭,无一例外都被婉拒了。 楚丹枫心下不由得有些奇怪,二师姐和四师兄也就罢了,小师妹是个嘴馋的,竟也不为所动?那粥明明很香啊。 桃林尽头的小厨房,炊烟袅袅,走近了,还能看到几个趴窗户的小童,小童们对这位漂亮和气的楚师兄倒是不怕,都笑嘻嘻地凑上去作揖讨糖吃,楚丹枫储物袋里有的是零嘴,随手赏了一把,小童们便清清脆脆地提醒他:“魔尊大人在给您做早饭呢。” 楚丹枫讶然问:“花庭轩?他还会做饭?” 小童们道:“魔尊大人饭做得很娴熟呀,一大早就在忙了。” “听师兄师姐们说,魔尊大人还不是魔尊的时候,就每天给您做饭的呀。” “还有打扇捶腿,端茶倒水!” “咦?魔尊大人从前难道是楚师兄的小童?” 几双亮晶晶的大眼睛同时看向楚丹枫。 “……” 楚丹枫一时有些语塞,不知怎的,心中那片遮住记忆碎片的迷雾似乎在松动扩散,也不知在门外站了多久,回过神来的时候,小童们都已经跑远了,眼前站着的是拿着饭勺,一脸担忧的花庭轩。 “小师兄,你没事吧?” 楚丹枫怔怔望着他,只觉那片顽固的迷雾,倏然散开,整整一世的记忆骤然清晰起来。 原来,那个“契机”就是“动心”,而所谓“动心”,不是轰轰烈烈的以命换命,也不是排场铺张的名医灵药,而是那一日风和日丽,他穿了一件好看的春衫,眉眼间都是忧心,底色却是温柔。 楚丹枫喃喃道:“不是小童,是道侣啊。” 花庭轩:“什么?” 楚丹枫从他身侧挤进厨房,顺便抓.住他的手,将十指相扣,带着一点笑意:“今日煮的什么粥?莲子羹?我最喜欢的,从前每到这个季节你都会早起现煮……你现在贵为魔尊,怎么还做这种粗活?” “!!!” 花庭轩任由他拽着,大约是狂喜太过,神情反倒呆若木鸡:“你、你想起来了?” “什么都想起来了。”楚丹枫弯着桃花眼点点头,逗他,“你这骗子,哪有什么海誓山盟,从头到尾都在骗我!” 都想起来了,这小混蛋,第一世年少无知不做人,很惹人讨厌,可这崽子,竟真的肯用一辈子来弥补,或者说,爱了他两辈子。 花庭轩果然紧张起来:“小师兄……那你,还怪我吗?”说着,他眼神就暗淡下去,“十年前,你宁愿身死,也不愿接受我的撰魂珠,你……” “那是因为我舍不得啊,”楚丹枫打断他,“你不肯看我死去,我又何尝不是?既然是道侣,自然是处处为对方考虑,你是,我亦如此。” 花庭轩的凤眸里像是骤然洒进了星光,激动道:“……小师兄!” “连这都想不明白,傻不傻?”楚丹枫忽然勾住花庭轩的脖子,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春日暖风融融,这一吻仿佛带着莲子的清香,是花庭轩两辈子以来尝过的最甜的东西。 (正文完) (还有番外明天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