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大明做县令 作者:招展 本文文案: 自明里来了个新里正,年纪轻轻唇红齿白,大字不识几个,剥削压榨的本领倒是一顶一的好,每天都要“微服私访”,东顺一个鸡蛋南摸一棵青菜,弄得自明里百姓是苦不堪言,偏偏又对这个小里正生不起气来。 沐青天眼泪汪汪地看着自家百姓:我,我不就拿你一个鸡蛋嘛,大不了一个月后我再还你,你至于这么凶我嘛…… 百姓甲:……大人,您别哭了,我再给您一个就是了,您别哭了。 沐青天真觉得自己倒了八辈子血霉,扶贫路上遇到山体滑坡连人带车一起滚下山崖死了,醒过来之后发现自己不仅穿越到了明朝绑定了一个坑爹的“贪官系统”,还成了大贪官李广的手下。为了活命,沐青天小心翼翼地做他的无品小官,顺道还扶了个贫,把自己扶成了庆王妃。 有谏官上奏:皇上圣明!庆王妃昧银证据确凿,按律当斩! 明孝宗:怎么办,这些“昧银”可都在国库里呢…… 1v1架空明朝背景,攻受都不是真实存在的人物,甜无虐。 作者并非历史专精,欢迎指出不足,但请勿考究。 内容标签: 宫廷侯爵 穿越时空 甜文 朝堂之上 搜索关键字:主角:沐青天,庆王 ┃ 配角:预收:《辅助你掉马了》[电竞] ┃ 其它:预收:《穿进我和死敌的同人文》 一句话简介:种田扶贫装可怜,咱是专业的 立意:历史为架,扶贫一直在路上 第1章 里正沐青天 成化二十三年,八月己丑,帝崩。九月乙卯,上尊谥继天凝道诚明仁敬崇文肃武宏德圣孝纯皇帝,庙号宪宗。 同年,皇太子朱佑樘继皇帝位。次年春,改年号弘治。 “公子,寅时三刻了。” 躺在床上的青年缓缓睁开眼睛,看着头顶上镶着金线的房梁,目光有些呆滞,好像还没怎么清醒过来。 侍女听到房间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就知道主子已经醒了,又问:“公子,需要奴婢替您更衣吗?” 本来已经绕到屏风后面的青年听到侍女的话后,吓得毛都炸了,手一哆嗦就把被熏得香喷喷的亵裤扔到了地上。 “不,不用了,麻烦……咳,你去帮我打盆水来就好。”他把亵裤从地上捡起来,抖了抖灰重新穿上。 “是。” 穿越过来已经有一个月了,沐青天还是没有适应这里的生活习惯,好不容易才改掉了礼貌用语,但紧张的时候还是会原形毕露。不过好在他是府里的大公子,一切都由着他的喜好,别人也不敢多说什么。 听着侍女的脚步声越来越远,沐青天赶快换好衣服推开门出去,一脸的痛心疾首。 封建糟粕啊,男女授受不亲,他一个三十多岁的纯洁好男人,怎么能让个小姑娘来给他换衣服。 一个月前,他还奋战在小莲叶村抗洪抢险第一线,疏散完村里最后一户之后,他永远地留在了那里。沐青天还没反应过来,只感觉后脑一痛,就被打上来的浪卷进了波涛汹涌的洪水中。 沐青天挺没心没肺的,飘在自己灵堂上面,看着自己半透明的身体,心里想的居然是“啊,原来人真的有灵魂”。 灵堂里很安静,人来了一波又一波,沐青天飘在自己的遗照上面,一个个跟他们问好。 “李伯,搬了吧,大家都搬了,你看这洪水一来,什么都淹了。” “阿喜婶儿,国/家每月都会发残疾人补助,可别忘了去领。” 没一个人说话,就算是哭,大家也都紧紧抿着嘴,不发出一点声音。 最后进来的是一老一少。老人撑着拐杖,双腿还在颤抖着,半边身体都靠在了身边的女孩儿身上。女孩扶着自己的奶奶,手里紧攥着一支白色的菊花。她太用力了,花茎都被捏得弯曲。 沐青天知道这祖孙俩——他们是自己疏散的最后一户,老人患病瘫痪在床,女孩的父母都出去工作了,只留下她们两个人留守,是小荷叶村里的特困户。 “会好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可能是他天生是个缺心眼子吧,沐青天并没有对自己的死感到什么遗憾和痛苦。他带来了专家,带来了新的技术,也带来了新的发展机遇。作为一个扶贫干/部,他觉得自己做得还不错,问心无愧。 还没等他感慨完,他就穿越到明朝了。 一开始沐青天还以为这里是哪里的影视基地,但一个月的见闻和生活无情地打烂了沐青天的脸。 这里是明朝,鼎鼎有名的大明王朝。 不过沐青天并不确定他是不是真的穿越到了历史上的明朝,他是个扶贫干/部,又不是考古学家或者历史学家,对中/国古代历史的了解仅限于能把“唐宋元明清”这五个大字背下来。 洗过脸,沐青天按照记忆去了前厅,准备和他的父母一起吃早饭。 沐府是当地的富商之家,弘治元年时,皇帝将苏州府辖下一些县合并,建立太仓州,沐家也就随着合并一起迁移到了太仓州。太仓州临海,物产丰富,沐老爷依靠货物交易很快就发了家,成了当地的土豪。 明朝重农抑商,沐老爷虽然有钱,但并不受人尊敬。他已近花甲,再去种田科举也不显示,于是就把主意打到了儿子沐青天身上。 沐老爷托人,花了一大笔银子给沐青天捐了个官,希望儿子能出人头地,光宗耀祖。 今天早晨,沐老爷就打算说这件事。 沐青天到前厅,先给坐在主座上的沐夫人沐老爷行了礼,然后再由侍女带着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 “青儿,多吃点。”沐夫人夹了盘中最大的肉放在沐青天的盘子里。 沐青天真的很想吐槽,“青儿”这个名字听起来就有种奇怪的感觉……不过他不敢说,害怕这对夫妻识破他的身份,发现他们疼爱的儿子早就换了芯。 算了,不是“小青”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是是,多吃一点。”沐老爷笑呵呵的,脸上的肉都堆了起来,挤出一群褶子在上面策马奔腾。 如果能重来,他发誓自己绝对不会碰那块儿肉! 早餐吃完,沐青天打算像往常一样继续回房间里躺尸一上午,下午再去城里集上打听打听消息。结果沐老爷大手一抓,沐青天就被他固定在凳子上动弹不得了。 爹,好身手,老当益壮。沐青天人都僵硬了,挣扎又挣扎不开,也不敢惹事生非暴露自己,只能坐在黄花梨木小凳上,乖乖等着听沐老爷吩咐。 “别紧张,你爹要说的是好事。”沐夫人看出儿子的紧张,出言安慰道。 “是啊,这可是天大的好事!” 说着,沐老爷就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了一张纸捧在手里,就像是捧着圣旨一样。 “自明里的里正辞官了,县里推举孝贤人去补位置。你猜怎么着?” 沐青天不想猜,他已经嗅到了危险。 “爹把你的名字报上去,咱家要出官老爷了!” 沐老爷和沐夫人都很高兴。这事是瞒着沐青天去做的,毕竟捐官不是什么光彩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昨天下午县衙门才派了人,把从崇明县发来的沐青天的任书送到沐府。 说来也是巧,从前没有太仓州的时候,这崇明县的事是怎么都轮不到太仓州来管的,结果皇帝一纸令下,把崇明县划给太仓州管辖,这才让沐老爷钻了空子。 “可,可是爹,我不识字啊!” 沐青天从二十一世纪来,学的写的都是简体字,对繁体字的认知只是会读,但完全写不了,更不知道古文应该怎么写。他说明朝白话都说不利索,要是去做官,那不是没几天就要被问斩?! “我沐禹石的儿子,谁敢多嘴?” 任书都下来了,沐青天也不能不从,要不然整个沐府都会受到牵连。沐老爷看着沉默的儿子,喜悦的心情也一点点凉下来。沐青天是他的独苗,他和夫人也倾尽了全部心血去宠这个孩子,从没打骂过他,放任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今天,沐老爷第一次对儿子发火。 “你知不知道这代表着什么!”他把任书往桌上一甩,还没忘要避开儿子,别让纸割伤儿子。 “等我和你娘都入土了,你要怎么办!抱着这堆金子银子坐吃山空吗!” 沐青天一抖,把头埋得更低了。他不擅长跟人吵架,一到这种时候他就尽量缩小自己的存在感,等别人吵累了就好了。 沐夫人心疼儿子,但沐老爷的话提醒了他。他们俩都不年轻了,没几年活头,到时候儿子要该怎么活下去呢? “青儿,这次你就听你爹一句劝吧。” “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沐老爷鼻子一歪,气得拂袖离去。 沐府的下人动作都很快,不到半天就给沐青天收拾好了行囊,也喂饱了马,随时都可以出发。沐青天拽了自己的一个小厮进屋子,拿出任书悄悄对他说:“这上面写的什么,你给我说说。” 他甚至连任书都看不懂! 小厮苦着脸,说:“公子,你这就为难福宝了,福宝不识字。” 沐青天叹气,挥挥手让小厮离开了。他不敢去问沐老爷,只能抱着任书苦恼发呆。 “自明,苏……”沐青天努力辨认着上面的字,再转换成自己的理解。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要去这个叫“子明”的地方做官,至于“苏”和“南”是什么意思,他就两眼一翻,一窍不通了。 “难不成是俸禄?”沐青天猜测。 下午的时候,沐老爷又来了一次他的房间。沐青天学乖了,点头说自己会去做官。沐老爷欣慰地点点头,决定一家人去城中酒楼吃一顿,就当是给儿子践行。 “听说自明里的里正辞官归乡了,这祸害可算是走了。”饭吃到一半,沐青天突然听到隔壁包厢传来八卦的声音。 “何兄有所不知,这里正可不是什么‘辞官’,他是逃跑了!” 沐青天伸长了耳朵偷听着隔壁的对话。他们在谈论的“自明里”好像就是他马上要去的地方,说不定能了解些什么。 “跑?为何要跑,他在自明里不一直混得如鱼得水吗?这个鱼肉百姓的恶官!”其中一人似乎对自明里之前的里正意见很大,话里都带着气。 “还能为什么,那位,那位啊。” “原来如此。” “只可惜了自明里的人,都快饿死了。” 两人交谈的声音越来越小,没过多久就换了话题。沐老爷看儿子都快把身子贴上墙了,问他:“青儿,怎么了?” 沐青天额角微抽——您说您学什么不好,非要学沐夫人的称呼来叫他? 隔壁没什么有价值的消息了,沐青天坐正身体,说:“儿子只是听到有人在说‘自明里’。” 他想再从沐老爷这里套一点消息出来,没想到沐老爷听到他的话居然直接红了眼睛,一抽一抽的,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旁边的沐夫人也是拿着手帕擦眼泪,俩人就差抱在一起哭了。 “这自明里确实是苦了点,但爹会多给你点银子,别委屈了自己。” 这顿饯行饭勾起了沐老爷对儿子的不舍,再想到自明里那种鬼地方,只觉得亏欠了儿子,越发心疼了。 结合隔壁和沐老爷的话,沐青天基本断定这个“自明里”应该是个非常贫困的地方。 贫困好啊!沐青天的眼里有了光,他最擅长的就是扶贫了,当年的小荷叶村一穷二白,现在也发展成了旅游景区,全是他一手扶起来的! “爹不必担心!”想到能继续扶贫大业,沐青天整个人都鲜活起来了,一改之前的萎靡,像是打了鸡血。 沐老爷被儿子的喊声吓了一跳,没夹住丸子烫到了嘴皮,疼得嘶嘶抽气。 “你,嘶,你愿意就好。” 一想到一个贫瘠的村子将会在他的手下焕发新生,沐青天就觉得兴奋,迫不及待地想要奔向新工作。 第二天一大早,拜别了父母,带着两个小厮还有一个侍女,沐青天就坐着马车上路了。 “王爷,那人已经出发了。”客栈上房里,一个黑衣人正跪在地上向端坐在桌前的男子汇报。 “……” “王爷?”黑衣人半天没有得到回复,疑惑地抬起头。 “小七啊,你说现在是什么时辰?” “回王爷的话,卯时一刻,那人走得还挺早。” “既然是卯时一刻,你为何要穿夜行衣?” …… 沐老爷财大气粗,宠儿子的名声传遍太仓州,愣是给沐青天准备了一架双驾马车,厢里还配了软垫,用的都是苏州上好的丝绸和棉花。一路上走走停停,白天赶路晚上睡客栈,生活起居又有小厮伺候着,除了无聊点,沐青天也没受什么苦。 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劳其筋苦,要是穿越者过得都像沐青天这么舒服,那岂不是遍地都是穿越者了? 太仓州民安物阜,社会稳定,沐老爷做生意也不接触外面的人,从不知晓这苏州府辖下居然还有强盗。 等出了太仓州,进入官道,周边就开始变得荒凉。 “福宝,还有多久才能到下一个镇……里?”沐青天把头探出车窗问道。 福宝一脸担忧,说:“回公子的话,按这个速度,咱们今日恐怕是到不了秦安里了。” 到不了有人烟的地方,就意味着要风餐露宿。沐老爷在儿子临行前也料到这种情况,给沐青天多准备了一些吃食,以便不时之需。 “公子无须担心,福宝和福圆会保护好公子的。” 两个小厮就近捡了一些木柴,从马车上搬出一口锅,又生好火,就等沐青天把干粮拿出来做些简单的菜了。 沐青天看着只剩碎渣的布,欲哭无泪。我的好爹爹,你怎么不提前说,这些是准备要在路上吃的干粮啊! 侍女和小厮也傻眼了,但是他们不能责备公子,公子也是不小心。要是公子因为这件事内疚了,他们也要心疼的! “公子,福宝这里还有一个包子,你吃填填肚子吧。”福宝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里面是他昨天在上一个县里买的包子。 “那你们呢?” “公子说笑了,奴婢怎么能跟公子相提并论。”侍女俏皮地笑笑,拿了包子在干净的帕子上擦了擦,递到沐青天手边。 沐青天没说什么,接过翠竹手里包子贴在已经被烧热的锅上,又倒了一些水在锅底。四周静悄悄的,只有风吹过树叶和火星噼啪的声音。沐青天盯着篝火出神,思考着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突然来到这个世界,突然做官,每一件事对他来说都是从未经历的挑战。在这里他没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只能靠自己。这里不是现代法治社会,一旦走错一步,就可能被投入牢狱受到各种折磨,甚至丢掉性命。 他记得,历史上的明朝是一个复杂的朝代,锦衣卫东厂两方争权,贪官横行。现在是弘治六年,是明朝历史上“弘治中兴”的中期。现在的明朝国泰民安,可谁能想到之后会发生什么?战乱,饥荒,天灾,任何一样放在古代都是很难去解决的事。 为了生存,他必须在这里深深地扎根。 沐青天叹了口气,用木棍拨了拨下面篝火。 福宝福圆和翠竹的心都揪了起来。公子叹气了,公子为什么叹气,是因为现在的情况吗?是他们的错,他们早就该考虑到这种情况,多准备一些干粮的。 “公子不要烦恼了明日我们可以在秦安里多留两日。”福宝安慰道。 沐青天有些感动,看着真情实感担心着他的三人,觉得这个时代也不是他想得那么不好。 沐青天笑了笑,起身回到马车上拿出一个茶壶还有四只小杯子。 “晚上天冷,都喝点热茶暖暖吧。” 三人的脸上都出现了惊讶的表情,在惊讶过后,翠竹更是一脸惶恐。 “奴婢们怎能与公子同食?!” 沐青天又把锅里已经热了的包子拿出来,放在手上呼哧呼哧吹着,快速分成了四份放在油纸上。 “吃!”沐青天眼睛一横,语气强硬。 这种封建糟粕实在是要不得,以后大家就是生活在一起的一家人了,还整这些虚的。沐青天决心要跟身边的人都打好关系,第一步就是消除这种“主从”观念。 福宝的手都在颤,率先小心地从油纸上拿起一块包子放在嘴边,咬下了一个小角。公子对他们太好了,他发誓,只要他福宝还活着一天,就永远忠于少爷! 见福宝动了,福圆也伸手拿了包子。翠竹还想说什么,但看着沐青天柔和的面庞,话到嘴边最后还是变成了“谢少爷”。 有了这件事,四个人之前的气氛明显轻松了许多。吃完饭之后,福圆和福宝负责保火和洗锅,翠竹则是上马车为沐青天铺上暖和的被子。 马车太小了,挤不下四个人。沐青天想让大家都睡被子,但翠竹是个姑娘,也不好跟他们一起。最后沐青天也不想了,嘱咐马车外的三个人晚上不用管他,睡得离火近些就好。 被子很软,里面还有翠西塞进来的暖炉暖着脚,奔波劳累了一天的沐青天很快就睡着了。半夜,他感觉脸上痒痒的,好像有什么人在摸他的脸。 沐青天一挥手就把那个恼人的东西拍了下去,小声嘟囔着:“小红别吵。” 小红是沐青天以前养的一条土狗,是沐青天的得力干将和倾诉对象。 那人愣了一下,没想到自己会被拍开,之后就是气急败坏,直接把沐青天从暖和的被子里拽出来,掐住他的脖子。 沐青天被摔得眼冒金星,马车里又昏暗,他只能感觉到有人在掐着他的脖子,却看不清这个人的脸。 “好,好汉……” 沐青天被踹下马车,吃了一嘴的草,抬起头来就看到已经被塞住嘴的福宝福圆和翠竹三人。他们奋力挣扎着,看到沐青天被丢下马车更是激动。尤其是福圆,平常看起来木讷,此时却是最激动的那个,眼睛都好像要喷出火。 眼泪一下就从沐青天的眼眶里冲出来,在他脸上留下两道泪痕。他不脆弱,也不想哭,但他从小就是这样,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医生看了他的情况,说:“同志,你这是沙眼啊。”但沐青天很清楚这不是沙眼。 总归也不影响生活,沐青天也就没管。 福圆距离沐青天最近,看到他哭,居然冲开了嘴里塞着的布条,大声冲这些黑衣人喊道:“你们有什么冲我来!欺负我家少爷算什么好汉!” 那个欺负沐青天的黑衣人也没想到沐青天这么弱不禁风,对他更加鄙视了。 “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打劫!” 他早该想到的,坐着这么豪华的马车,不就是明摆着对强盗说“我有钱快来打劫我”吗?!! 沐青天冷静下来,开始跟这伙土匪强盗讲条件。 “钱你们拿走,只要不伤我们性命,拿多少都行。” 这群土匪似乎对谋财害命也没太大兴趣,抢了马车和车里的钱就走了,还好心地给沐青天留下一小袋银子和一匹马。 “好人啊……”沐青天流下了苦逼的泪水。 又过了半个月,四个人灰头土脸,总算是到了自明里的地界。结果祸不单行,一条大黄狗突然冲出来,惊到了沐青天的马。那马嘶鸣一声,转头就跑了,还扬了沐青天一脸土。 【贪官系统已激活。】 【尊敬的沐青天先生,欢迎来到明朝。】 忽然,沐青天的脑子里多了一个声音。 “什么?” 系统十分尽职地向沐青天解释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 “从您进来那一刻起,这里就是一个新的世界了。” “也就是说,我没有代替任何人?我就是沐青天?” “是的。” …… “请问您要做什么?” 沐青天拎起包袱撒开丫子就往自明里外跑,想追上他的马。 “你不早说!我回去问我爹这书上写的都是什么东西!” 马肯定是追不上了,家也回不去了,不过沐青天倒是松了一口气,最后一点愧疚也随着系统的话消失了。 自明里里正沐青天,正式上任! 第2章 下马威 上任的第一件事就是要开衙门,立规矩,在当地树立起自己的威望。福宝身为跟在沐青天身边时间最长的小厮,在临行前也恶补过相关的礼仪。以后他就是沐大人的小厮,一言一行都代表着他家少爷的脸面。 “奇怪,怎么还没有人出来迎接。”福宝搓搓手,抻着脖子向远处张望。 几日之前他们就找了个书生修书来自明里,告知一行四人到达的时间。照理说信应该是已经送到的,自明里的百姓也应该出来迎接他们的新里正,引着里正去住所才是,为何现在连个鬼影都瞧不见? 沐青天虽然是村官,但他对名/利/场上的事见得也不少,马上就看出了端倪。 “进去吧。”再等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天越来越冷了,再不进村,恐怕连暖和的被窝都睡不上。 “不成。”福圆向前一步,“公子,要是在这里认输,接下来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福宝是个直肠子,年纪又小,最见不得他们少爷受委屈,直说:“果真是‘穷乡僻壤出刁民’!一点礼数都没有!” 沐青天板起脸,不轻不重地在福宝头顶敲了一下。 “豪宫华府里住的也不一定都是好人。” 翠竹在一旁点点头,很认同沐青天的话。 福宝揉了揉脑袋,小心地往后退一步,说:“是福宝错了。” 不过刚一过石碑,沐青天面前就出现了两条路。路两旁没有标识,他不知道哪一条是通往自明里的路,又或者两条路全可以到达自明里。 “公子,还是再等等吧。” 自明里地处山川深处,周围全是高大的树木,杂草丛生,不远处的草甚至长到有人的小腿那么高。要是走错路迷失在深山中,再走出来就很困难了。 沐青天摸了摸下巴,嘿嘿一笑。之前酒楼里那两人话里话外都在指责自明里的上一个里正,想必他的前任是个鱼肉百姓的贪官,这才会让自明里的百姓这么愤怒。 这样最好,要是前任太优秀,他就要花更多的努力来取得这里的百姓的信任。 他走到两条路边上,撩起下摆别别扭扭地蹲下。那群强盗土匪劫走了他的衣服,就只留了他身上穿的这件。最后一件衣服,要是破了烂了,他就只能裸/奔了! “公子要做什么,吩咐福宝他们就行。”翠竹走过去想要搀起沐青天,却发现小少爷一脸严肃地盯着地上一株草。 她拽了一下,没拽动。 抽筋了,抽筋了啊!!!!沐青天在心里咆哮,可是无人能懂他的痛。他知道现在这副身体设定是娇生惯养的小少爷,可没想到这么娇啊!! “也许公子是发现了什么,想让我们一起来看?”福圆猜测,也走过去,蹲在沐青天不远处盯着那株草看。 “是哦!”福宝一拍脑门,也跑过去蹲下。 事已至此,好面子的沐青天也不能说自己只是单纯的腿抽筋站不起来。他轻咳一声清清嗓子,语气正经,指着其中一条路严肃道:“你们看,这条路有什么?” “土?”福宝歪头。 沐青天无语地扭头看了福宝一眼,“再看。” 还是翠竹聪明机灵,先看出了沐青天想让他们看的东西。 “少爷,是车辙。” “对。” 两条路都有通行的痕迹,但很明显,左边的这条车辙更多,而右边的路虽然有一些车辙,但全都被来往的脚印压在下面,痕迹已经很浅了。 自明里是个小地方,撑死也就两百户人家,不可能有这么多车马通过。左边的路很可能是通向山后的官道,而右边的路才是进入自明里的道路。 “少爷真聪明!”福宝狗腿地使劲夸着沐青天,就差把他吹成上天入地都找不见的文曲星了。 沐青天有点小骄傲,但福宝的赞美并不能让他抽筋的腿不再抽筋。沐青天试着动了动腿,还是钻心的疼,只能抛下面子,哭笑不得地朝福圆招招手,说:“福圆,来扶我一把。” 三个人这才发觉沐青天的腿不正常地僵着,连忙站起身过去扶他。福宝福圆都特别自责,一点儿也不觉得他们少爷柔弱,反倒觉得是自己失职,没照顾好少爷。 少爷只需要貌美如花,脏活累活他们来干! 沐青天被搀到路边的大石头上坐着,翠竹蹲在他面前左右摇晃着他的腿,一点点按摩,给他疏通筋骨。虽然很罪恶,但沐青天还是想仰天长啸一声“好爽”,古代医学果然不容小觑。 休息片刻,沐青天就带着三个人继续赶路了。不知道还要走多远的路,早出发总是好的,必须要在日落之前到自明里。 沐青天的推测不错,走了大概小半个时辰,一行人就看到不远处天空中升起的炊烟。大家都很高兴,走了这么长时间,终于看到重点,不由都加快了脚步。 “奇怪,怎么只有一缕。”福宝走在最前面张望了一下,嘟嘟囔囔,又返回来跟沐青天报告。 “只看到一缕烟?”沐青天思考片刻,继续问:“那烟是什么颜色的,你能看清楚吗?” “是白色的。”福宝如实回答。 是白色就好,沐青天松了口气。明朝时煤炭早已经大面积推广使用,不止是烧火做饭,还有取暖、冶铁,全都需要用到煤炭。煤炭烧出的烟是白色的,是炊烟。若是黑色的烟,沐青天就要考虑考虑了。 路走到一半,远处模模糊糊传来一阵人声和马蹄声。经过上次的教训,这次福宝和福圆反应很快,马上就挡到了沐青天和翠竹前面。翠竹则是拉着沐青天闪进了旁边的树林中,掩身在一棵巨木后,静观其变。 沐青天木着脸看着自己被翠竹拉住的胳膊,挣了一下,没挣动。 不是吧阿sir,我力气没沐老爷大也就算了,怎么一个小姑娘也比他力气大啊!明朝的我到底是个什么废物啊! 翠竹以为是自己弄疼了少爷,稍微松了点劲儿,但没有松开沐青天的手,压低声音说:“少爷,前面有福宝福圆挡着,一旦生变你就先跑,不用管我们。” 沐青天皱眉,“这怎么行,你们是我的人,我当然要护着。” 翠竹感激地看了沐青天一眼,真诚地说:“少爷,有你这句话,我们就算是死也甘心了。” 反正沐青天也不打算跑,他还有个有钱的爹可以求救,大不了就被土匪捉去做苦力,好歹还能活着吃饱。 随着马蹄声和人声逼近,福圆先看到了这群人的衣服。 “好像不是土匪。”他悄悄对身边的福宝说。 “小心,现在的土匪强盗可精着呢。”福宝板着脸,学沐青天的语气说:“‘防人之心不可无’,这是少爷教我的。” 一架马车在福宝和福圆的面前停下,领头的马高高扬起蹄子叫了一声,差点就踏碎了他们的脑壳。 “来者何人!”福宝腿都在抖,但为了身后的少爷,他还是强装着镇定大声质问。 福宝的气势镇住了对面,一个穿着棉服、管家模样的人从人群里走出,到福圆福宝面前,先是朝他们作了一揖。 福宝愣住了,福圆用手肘捅了下他的腰,他才醒过来,说:“可是自明里的人?” “是,在下年顺,是自明里张府的管家。我家老爷才知晓里正大人今日到达,加急了来迎接,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请大人见谅。” 树后的沐青天冷笑一声。什么“才知晓”、“加急来”,这张府估计是自明里的地头蛇,专门来给他下马威的。 年顺很精明,一眼就看出福圆和福宝并不是来任职的新里正,但他还是恭敬地把客套话说全了,因为他知道这个新里正一定藏在不远的什么地方偷听着。 福宝一听对方态度这么温和,一下就有了底气,脾气也跟着往上涨,黑着脸说:“文书几日前就送来自明里,你却说今日才收到。就算今日收到,现在已近黄昏,难不成你家这马跑得比人还慢?” 沐青天点点头,又摇摇头。点头是夸福宝机灵,一下就看穿了这位年管家的谎话;摇头是可惜福宝心思单纯,直接说破了谎话。 “福宝福圆,来。”沐青天笑眯眯地朝两人招手,把他们一起叫到树后面。 年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看福宝福圆的动作,说的话人应该就是他们自明里的新里正了。 “公子何事?”福宝小心地问。 “无事。”沐青天还笑着,“看树。” 年顺又等了一会儿,结果没人出来,也没人说话。这种情况并不在他的预料中,无奈他只能回到马车旁边去请老爷下来。 张富坐在马车里读着前几日早就送来的信,脸上全是阴险与狡诈。他低声呵斥了年顺,随后又换上一张谄媚的笑脸,提起一身肥肉从马车车门里撞出来,由一个美貌的侍女扶下马车。 年顺站在马车边低头颔首,引着张富去了刚刚福宝和福圆站的地方。 “草民张富,拜见大人。”张富装着要跪,年顺赶紧趴到地上,让张富跪到了他的背上。 “这里风光,果然与太仓州不同。”沐青天还是不出来,接着说:“这树长得真是奇特,张老爷不来看看?” 沐青天不知道,自己和张富这次的博弈全都落入了另一棵树上的人耳中。 “有趣。” 第3章 护卫 张富看了眼长着细小尖刺的杂草丛,表情没变,一掌拍在年顺的背上,把人拍得向前一个踉跄。 “没见沐大人喜欢这木头,还不叫人来砍了送去大人府上!” “是,是。”年顺都顾不得拂去衣摆上的黄土,小跑着去了后面拽出几个人。 年顺边走还边低声呵斥着随行的下人,其中有个不小心脚步快了点,直接被年顺踹翻在地。被踹倒的年轻人也不敢说话,爬起来跪在地上给年顺磕了两个头小声求饶。 “快走!怠慢了大人,几个脑袋都不够你们掉的!” 沐青天皱眉,他当的这个官权利有这么大吗,想杀什么人就杀什么人? 翠竹面色凝重,不着痕迹地向沐青天身边靠了靠。沐府是当地的富户,家中的护院仆役下人侍女不少,但沐老爷待他们这些人都很好,公子也是从未为难于她。这张老爷如此对待自己府里的人,恐怕不是什么善茬。 这群人走近杂草丛中,竟直接徒手抓住杂草的根部向上拽,把枯草连根拔起,一点一点开出了一条通向沐青天藏身之处的路。 等杂草扒光,这些人手上都是鲜血淋漓,手掌上血泡水泡交织在一起,伤口上血液混合着草屑与尘土融成泥,看着极为可怖,又让人心疼。 他们又回到原处,搬起堆积起来的杂草堆一点点铺在黄土上,再用脚踩实。一条路就这么硬生生劈了出来。 张富满意地点头,迈开步子朝着沐青天走去。 “这纹理,粗细,的确是好木,大人慧眼如炬。”张富用力拍了拍树干,大笑两声朝沐青天作揖。 生活在现代法制社会的沐青天从没见过这种折磨人的手段,脸色有些发青。 张富看沐青天的表现,心下更是不屑,吩咐不远处候着的下人说:“天不早了,快去找石头把这棵树凿断搬回去!” 那些人身子一抖,马上向四周散开,在草丛里和道路旁找着尽可能锋利的石头。如果天黑前干不完,他们不仅没有饭吃,连回都回不去,什么时候把树砍断,什么时候才能回自明里。 “再好的东西,沾了血也就不好了。”沐青天蹲下身捡起一块刚刚被人舍弃的、不够锋利、沾着人血的石头在树上划了一道,冷冷地看着张富,而后把石头扔得老远。 “您瞧我这脑子,您说的是。” “张老爷有自己的苦衷,本官就不计较那么多了。太阳已然下山,还是带路吧。”沐青天给了张富一个台阶下,化解了福宝之前对他的指责,也向他释放了休战的信号。 “大人请。”张富微微弯腰,伸手请沐青天先行。 “沐大人心疼你们,还不快谢谢大人!”等沐青天走出草丛,张富又是一喊,那些人齐刷刷地在沐青天面前跪下,高呼“谢大人”。 沐青天没让他们站起来,反倒是蹲下,和他们一样高。 “本官姓沐,不姓谢。” 跪在地上的人一下子还没反应过来,其中一人有些错愕地抬头,然后又迅速低头,害怕沐青天降罪。 “都起来吧。” 张富热情地邀请沐青天上马车同坐,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这架马车空间本就小,塞他一个已经是极限,这下沐青天坐进去,只觉得自己被肥肉裹得密不透风。 沐青天往右边的窗口那儿缩了缩,透过帘子下的一点儿小缝呼吸着外面的新鲜空气。 树上的男人见车队走远,朝天放了一只哑炮。很快,一个白衣男子就出现在树下。 “主子,已发现李参石的踪迹。” 男人跳下树,扫了一眼男子的白衣,满意地点点头。 “不错,这次没穿夜行衣。” 而后他又收起不正经,严肃道:“继续盯着,别把人弄死了,本王亲自审。” “是。” 沐青天实在是受不了张富马车里的熏香味道,无奈只能撩开车帘向外看。张富挺着肚子喋喋不休的,有用的话却没有几句,大多都是对沐青天的赞扬还有对前任里正的惋惜。 “前任里正姓李名参石?”沐青天搜索了一下记忆,对这个名字陌生得很。 “李大人可真是个一心为民的好官啊。”张富叹了口气,眼中全都是对这位李里正的怀念。不过随后他又摆上笑脸,拍沐青天的马屁:“大人肯定是比李参石要好的。” “既然李大人这么好,为何不干了?”沐青天旁敲侧击,“本官听说他是自己辞官的。” 张富的眼睛转了几转,沐青天在他的脸上看到了好几种微表情。气愤、遗憾、怀念,这俩人的关系倒是有意思。 “官是好官,但不知大人听过一句俗话没有,‘穷乡僻壤出刁民’啊。” 一天之内接连两次听到这句话,沐青天发觉这样的观念似乎在明朝百姓的思想中根深蒂固。明□□朱元璋出身草莽,行事豪放,就连圣旨也说得通俗易懂。当年他揭竿而起推翻了元朝的统治,说难听点也是“刁民”。 既然改变不了“刁民”,就改变“穷乡”,地方富起来了,刁民也就不再是刁民了。 “难不成还是自明里百姓的错了?”沐青天继续试探。 “可不是!” “自明里这些人,全都是自私自利的,平日里邻里间摩擦不断,李大人出面协调,这些人还不乐意,总是在背后编排李大人。” “为官者,心胸肚量都应该大些。”沐青天不觉得这个李大人是被流言蜚语吓跑的。 “是啊。起初大人他也没在意,依旧为自明里的百姓想着。但是后来,不知道是哪个心思歹毒的,居然说李大人贪了银子!” 朝中重臣最怕名声不好,那要是一个不小心传到皇上耳朵里,不止是乌纱帽不保,帽子下的脖子也得去试试锦衣卫的刀利不利。相比于京城内的官,外地官员就随意许多。但这两种官员都惧怕一件事——贪污。 弘治皇帝继位后第一件事就是惩贪官除奸臣,还派了庆王微服调查各地官员,弄得朝中乃至全国官员是人人自危,生怕被庆王抓住尾巴,拖进诏狱里。 李大人要真是被人污蔑贪了银子,是该紧张。 “李大人最开始只是想找出散播谣言的人,结果其他人见他这么紧张,纷纷开始效仿,把谣言传得有声有色,要不是草民与李大人熟识,了解李大人的为人,要不也得被这言老虎给骗过去。” “可惜。”沐青天虚情假意附和了一句。 聊着聊着,马车也终于驶进了自明里。张富看他眉眼中略有疲态,也很识趣地没有拉他去自己府上吃饭,把沐青天引至自明里衙后就带人离开了。 等福宝福圆翠竹收拾好房间院落,月已上树梢。 沐青天躺在卧房里,双手垫在脑袋下面。 “贪官系统?”他突然开口。空荡荡的房间里只有他的声音在回响。 “在。” “以前我没的选,但现在我想做个好人。”言外之意,你能不能找别人去,至少找个贪官。 “对不起,不行的。” 交涉失败,沐青天只能翻身从床上起来,威胁道:“那我也可以不听你的。” “如果任务失败,将会剥夺您的味觉。” “永远?”沐青天声音发抖。 “七天。” 七天也够沐青天受的了,他喜欢吃,还喜欢吃好吃的。只吃不尝味,那是对美食的亵渎! “你一直在说‘任务’‘任务’的,任务到底是什么?”沐青天问。 “新手任务将在三天后发布,这三天是留给您熟悉环境的。” “请努力贪污,完成任务。”说完,系统就陷入了休眠。 第二天一大早,在山间浓雾还没有散去的时候,一个若隐若现的人影出现在自明里外的小路上。他的长发被一条锦带高高束起,身上穿着素色短服,看料子似乎并不是什么好衣服。男人面相周正,一张国字脸由内而外透着正气。 唯一值得注意的就是他腰间挂着的那把通体黝黑的棍子了。 “大人!大人!沐大人!” 沐青天还在梦中畅游小荷叶村,喂着他的小红。突然小红就开始说人话,还叫他沐大人。沐青天吓了一跳,抬头一看,发现小红的脸居然变成了张富! “哈!”沐青天被吓醒,摸了摸头上的虚汗。张富的喊声还环绕在耳边,原来这并不是梦。 张富的声音中透着一股焦急,身为自明里的新人,沐青天在回笼觉和出门之间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起床去看看张富到底有什么事。 走到衙门口,沐青天一眼就看到还是那么富态的张富,还有他身边站着的中年男子。 “大人,这人一早到咱们自明里,非说是您的护卫。”张富抢在男人之前开口。 护卫?说起来,他的确在任书上看到护什么来着的字,估计是跟他一样被派过来的吧。沐青天打量了下男人的身材,眼睛发亮。 张富本以为上任的只有弱不禁风的沐青天一人,没想到今早又来个护卫,打伤了他好几个打手就往自明里里闯。想到这里,张富更着急了。 “壮士,快快请进!”沐青天三步并作两步从台阶上跳下来,直接拉住男人的手。 男人有些意外地看着眼前的人,又扭头看着他们俩紧握的双手,非常冷淡地把自己的手从沐青天白白软软的手里抽出来。 第4章 田地 “大人,这人来路不明,还是仔细再查比较好。”眼看着沐青天就要把人拖进宅子里,张富终于还是沉不住气了。 难得的,另一人和张富的想法居然不谋而合。 “大人不查验在下的身份吗?”男人气定神闲道。 查,当然要查! 沐青天搓着手站到男人身边,说:“壮士家住哪里,之前是做什么的,一个月拿多少银钱?” …… “大人,这,您该看他的文书?”张富傻眼,没见过像沐青天这么不靠谱的人。这不像是盘问,倒像是媒婆上门? 男人也是意外,不过他还是如实回答了沐青天的问题:“在下吴停云,家住苏州吴县,之前是武馆的师傅,一月工钱一钱。” “跟了我,我一个月给你开两钱。”沐青天眯着狐狸眼睛,用手比了个“2”在男人眼前晃晃,企图贿/赂他。 沐青天在这里人生地不熟,还没到自明里就被土匪打劫,要是没有一个靠谱的人保护他,恐怕过不了几天他就得死在任上。为了保命,不管眼前这个人是什么身份,既然主动送上门来,他自然是要好好把握。来者不拒嘛。 不过这两钱也是沐青天开的空头支票,他现在身无分文,比最穷的书生还要穷一点。反正他还有那个什么贪官系统,还有每月的月俸,总归不会发不出手下人的工资来。 “大人不必如此,停云受人所托,会用心辅佐大人。” 男人这话说得模棱两可,沐青天以为他口中的那个人是他爹,害怕唯一的儿子被欺负了,所以才又找了个会武的来保护他。而张富以为他口中的那个人是苏州府的势力,为了保住他们派下来的这个软柿子。 “如此甚好!既然你执意要求,本官也不好强迫你。”沐青天豪放大笑,“往后每月本官还是给你一钱俸禄。” 他想拍两下吴停云的肩膀以示友好,结果却感觉拍到了一堵铜墙铁壁,手心一下就泛起了红。 “……大人一言九鼎,其实二钱也不无不好。” 这下张富高兴了,眉眼间的焦虑一扫而空。一钱银子都要斤斤计较的人,也不会是什么两袖清风的好官。只要沐青天爱财,他就有办法把人拉到自己这边来。 沐青天低着头半天没说话,正好被打水回来的翠竹撞见。只见她扔了水桶,迈大步冲到沐青天身前用她比在场三人都还要娇小的身体,护住了沐青天。 “两个欺负一个,还算什么英雄好汉!” 男人和张富都一脸懵,尤其是张富,这小丫头片子冲出来之前明明是沐青天在和吴停云说话,怎么就扯上他了? “咱们这些人怎么敢欺负大人呢。”张富赔笑着,又对沐青天说:“大人,您说句话啊。” 沐青天抬头,眼睛是红的,眼角也是红的,就连上面的眉尾都被染上了一点颜色。两道泪痕还没有干,沐青天的下巴上还挂着一滴晶莹软润的泪珠,要掉不掉的。 “大,大人?!”张富哪儿见过这架势,都破音了。 吴停云也是吃了一惊,下意识开始反思自己要二钱月钱是不是真的有些过分了…… 一点也不过分啊!才一钱,一个里正一月能收的税利都不止一钱!!这沐青天不是太仓州富户木禹石的独子吗,怎么这么抠? 张富也是震惊无比,他虽然小气,但不至于在一钱上斤斤计较,这沐大人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官,真贪啊。想着,张富不由舔了下嘴唇。贪好啊,人活在世上不就是“舒爽”一词,有银子,有大把的银子才能爽利,看来沐青天是个明白人。 “一钱就一钱吧。”吴停云看起来很嫌弃沐青天的样子,不再多说。 好耶!沐青天没想到古代人也吃他这一招,对吴停云的印象又好了一分。虽然哭很丢人,而且不受他自己控制,但不得不说,眼泪真是最好的武器,沐青天还没失手过。 “翠竹,我跟他们说笑呢。”沐青天笑着抹干净眼泪,“这么早到,肯定是连夜赶路来的吧,快进来休息休息。” 有了这个小插曲,张富和吴停云都忘了查验身份的事。 沐青天不是不知道要查,但他不识字,就算吴停云拿出任书或者是文牒文书,他也根本看不懂,还会暴露自己不识字,惹人怀疑。 吴停云跟沐青天进入里正宅院之后就找了个由头和他分开了,走到沐青天分给他的屋子里关上门后,直接踏上房梁掀了瓦片站到屋顶上,俯瞰整个里正宅院。 “三进四间,超规。” 目光一转,他又看到乐呵呵要往宅子外面跑的沐青天,眼中又多了一些玩味。 这沐青天,到底是痴傻还是精明,居然没发现前任里正留下来的宅子超出了规格。里正没有品级,他刚刚一直喊“大人”,沐青天也没有什么表示。 不管是真无知,还是睁眼瞎,沐青天作为里正,都不合格。 三日后,里正宅院里里外外总算是全都安排妥当了。福宝特意从仓库里翻出了一串炮竹,用竹竿挂在宅子前面点了,噼噼啪啪的,声音震天响。 奇怪的是,就算是这样响的声音,也没有引来自明里的一个百姓过来围观。里正衙前门可罗雀,偶尔只有几只耗子跑过。 沐青天负手站在门口,对着空空如也的空地也并没有生气。福宝在一旁为他打抱不平,挥着拳头就说要去把这群不识好歹的人全都赶过来。 “山不就我,我自去就山。”沐青天莞尔。 路上,沐青天又碰到了又来迟了的张老爷。 “行了,本官知道你有苦衷,一起走吧。”年顺开口前,沐青天就阻止了他。 “沐大人请。” 第一日到自明里的时候沐青天就发现,这里有许多荒废的田地。之所以不说是荒地,是因为这些地虽然长满了杂草,但周围界限分明,分为一块一块的长方形小格。 杂草是不可能长得这么规律的,沐青天又多看了几眼,发现其中几块地的边缘还有已经干涸的水沟,很显然是用于灌溉农田的。 这些地原本应该是农田,不知道什么原因荒废了。起初沐青天以为是自明里地广人稀,没有足够的人手来耕种,随后就荒废了。可这三天他在自明里逛了逛,数了数这里的户数,虽不足两百户,但也是一百有余,绝不会缺人口。 他偶然遇到一个百姓,可那人一听他自报家门,就快步离开了,他追都追不上。 如此多的土地被荒废,无人耕种,自明里每月的赋税从哪里来? “本官闲逛两日,发现这咱们这里有很多田都荒了,这是怎么回事?”沐青天走上一片荒田的梗坡向下望。这里至少有十亩好地,可惜了。 吴停云跟在沐青天左后方,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他,然后又把目光聚集在沐青天看着的这片地上,脸色一点点黑下来。 因为地少,所以自明里每年的田税都很少,前任里正李参石每月也都会按时按量地交上田税,以至于他为祸一方这么多年都无人发现。今日一见,这自明里的土地数目完全就不是李参石上报的那样,他的胆子居然这么大! “大人有所不知,这些田原本都是各家各户名下的土地。”张富道。 “那为何各家不耕种,平白浪费了这些好地。有地不耕,这可是犯了律的。”福宝在后面探头好奇道。 张富瞧不起福宝,但他知道福宝问的也是沐青天想知道的,只能憋下这口气回答:“自明里百姓自从李大人颁布‘划田令’后,就全都变得懒惰了。” 原来,李参石为了解决邻里间的矛盾,制定了一个“划田令”,只要是被他判为“有罪”“有错”的百姓,都会“划”到别人家的一片田。但这田却并不属于这个人,作为惩罚,他需要无偿耕种这片田地,时长根据犯错大小而定。 “许多人投机取巧,多次挑衅于他人,又强词夺理,免费让别人给自家耕种,久而久之,自明里的百姓就都不愿意去种田,全都游手好闲。” “要是不种田,这些人要怎么活下去?”沐青天觉得奇怪。 “有人饿死,那就是里正的错。”张富叹了口气,“没有办法,李大人只能拜托我帮忙,让我雇这些百姓去耕田,这样才能交得上每月的田税。” 吴停云皱眉,他听到的报告并不是这样。在张富嘴里,这李参石倒是变成了一个好官。 “草民家的田就算再多也供不起这么多人来耕,无奈,这些土地就全荒了。”张富惋惜,不过随后又笑着,说:“草民家的田都是规规矩矩种的,产量极好,大人要不要去看看?” “不了。”沐青天摇摇头,“本官再在这里转转。” 沐青天找了个由头把张富打发走,又让福宝和吴停云提前回里正衙门里准备今天的午饭和吃食。 吴停云对他突然的不自然有些怀疑,表面上答应他跟着福宝回去,走到半路却让福宝一人回去,他又返回去,正巧撞见沐青天和系统的对话。 第5章 新手任务 大约一刻前,系统的声音突然出现在沐青天脑袋里,还带来了他的第一个任务。 【新手任务将在半个时辰后开启,请您尽快寻找没有人的地方接收任务。】 沐青天毛都吓炸了,做贼心虚地往两边看看,害怕别人也能听见贪官系统的声音。不过好在那时张富正在解释荒地的事,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他身上,也就没人发现沐青天一瞬间的异状和僵硬。 说起来,系统的确是说过三天后要来发布新手任务,只是沐青天忙着施展他的扶贫大策,忘了。 甩开身边的人,沐青天沿着荒天的小路走着,一直走到了田地边缘的一口枯井旁。 他鬼鬼祟祟地靠近枯井,一双桃花眼不住地偷瞄着来路和村子的方向,生动地演绎了什么叫“做贼心虚”。 【新手任务:贪一颗白菜并提交。贪官商城已开放。】 “一颗白菜?就这么简单?”沐青天惊讶。 他本来还担心这个贪官系统会给他发布“贪十万两白银”、“成为只手遮天的历史级贪官”这种任务,没想到这么朴实无华,只有一颗白菜。 【就是这么简单。新手任务难度最低,任务难度会随着您完成任务的数量逐步上升。】 那我是不是还要夸你们一声“好人性化呀”?沐青天腹诽。 “到后面不会有什么灭/国的任务吧?这我可做不了。”沐青天又留了个心眼,谨慎地问。 后世关于明朝的覆灭众说纷纭,但“贪官猖狂,宦官横行”是大家都默认的重要原因之一。尤其是现在皇上的老爹明宪宗,沐青天想,这位皇帝的朝廷简直是大型养蛊场,汪直、万安、李省孜、梁芳相互斗法,把控朝政,没有最离谱,只有更离谱。 他只是个小小的扶贫干/部,扶贫可以,造/反不行。 【系统尊重历史,一切都会按照历史进程发展。】 沐青天松了口气,坐到了枯井的石沿上。 “对了,你刚刚说的‘贪官商城’,这是什么东西?”他甩了甩僵硬的胳膊和腿,问。 【您每完成一次任务,系统都会发放相应的奖励和奖励积分,奖励可以直接使用,积分则可以用于兑换商城中的物品及buff。】 “这么好?”沐青天有些心动,“我现在可以打开商城看看里面有什么吗?” 【商城可以随时开启,只需默念‘开启商城’就好。每次任务结束后商城都会自动启动,奖励可累积,随用随取。】 现在沐青天是真的想夸这个贪官系统人性化了! 他赶紧闭上眼睛默念“开启商城”,下一刻,一块具有未来科技感的面板就出现在了他的脑海中。商城面板共有十三页,每一页都是3X5的规格,也就是说每一页都有十五个道具。沐青天粗略地看了下,发现这里面居然连“如何成为养猪大王”这种实用专业书都有! “系统,为什么有些格子是灰色的?”翻到第二页后,沐青天发现第二页上大部分格子都是灰色不可见的。 【每完成一项任务,您就可以解锁更多商城道具。灰色表示不可购买,所以请努力完成任务。】 沐青天数了一下,现在已经解锁的道具只有不到二十样,后面还有上百样等着他去探索!只要他能完成任务,扶贫致富不是梦! 兴奋了一会儿,冷静下来之后沐青天才想起来要去看价格。现在开放的道具大多只需要十到五十不等的积分,第二页的稍贵一些,有一个需要一百积分兑换的压缩面膜。 呵!这么贵又没用的东西,谁买谁傻逼! “一次任务能得到多少积分?”沐青天问。 【完成新手任务可获得一百积分,作为初始积分。同时,贪官商城为了提升用户体验,特意推出‘赊账’功能,可以提前解锁道具使用。您一共可免费赊账三次,免费次数使用完后,后续赊账只需在规定期限内还清就好。】 O呗都没你人性化!沐青天大叫。 商场面板第一页第一个道具是棵免费的白菜,这也是为什么系统说新手任务奖励的一百积分是初始积分。 沐青天想象出一只手,在免费的白菜上点了一下。 系统立刻弹出提示:【是否花费0积分购买道具“新手赠礼”?】 “确认。” 沐青天只感觉手中一重,一颗白菜凭空出现在了他的怀里。菜叶由内而外透着诱人的绿色,上面还挂着清晨的露珠,菜帮雪白无暇,一掐就冒了汁,一看就是棵好白菜,水嫩爽脆。 【由于商城特殊性,请您每次兑换时务必要避开其他人。】 沐青天紧紧抱着白菜点点头,这他还是拎得清的。怀里突然出现一颗白菜,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奇怪。 【现在请默念‘提交任务’,将白菜上交完成新手任务。系统将会在您完成新手任务后进入休眠状态,除非您的生命受到威胁,系统将不会再次启动。祝您好运。】 沐青天缓缓睁开眼睛,却对上了一双纯黑的眸子。 完!蛋!了! 他太过专注,都没发现有人靠近了这里。沐青天强装镇定,和面前的这个孩子大眼瞪小眼。他不知道孩子看到了多少,有没有听到他的自言自语。 青天扶贫未半而中道崩殂,今天这条小命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不过,对视了一会儿之后,沐青天发现孩子的注意力似乎并不在他身上。孩子看着他的眼神里有畏惧,有渴望,更多的还有祈求。虽然他一直看着沐青天的眼睛,但目光时不时却飘到沐青天怀里的白菜上。 “你想要这个?”沐青天把白菜递出去一点,试探地问了下。 小孩点点头。 “乖孩子,告诉叔叔,你看见这颗白菜是怎么出现的了吗?”沐青天软下语气,眼睛里也多了些慈爱。 小孩又摇摇头。他是从后面的树林里回来的,并没有看到白菜出现的过程。 沐青天放下心,把目光落在小孩的身上。过分宽大的衣服,肩膀和胸口的破洞周围有很多修补的痕迹,看来是于事无补。一点肉色从胸口的破洞中透出来,沐青天清清楚楚地数到了小孩的四根肋骨。 他的眼眶有些酸,在最开始到小荷叶村的时候,那里的孩子也都是这样,瘦瘦小小的,全都是重度营养不良。 “你的家在哪里,家中有几口人?”沐青天把白菜放在膝盖上,把孩子的小手捂在自己怀里。 小孩还是不说话,挣扎着想把手抽出来。爹说了,这个人是个大坏蛋,他不能跟坏人说话。 沐青天不知道自明里百姓对他的抵触到底从何而来,见小孩挣扎得厉害,把脸都憋红了,也只能松开手。 “如果你告诉叔叔,为什么要这颗白菜,叔叔就把它给你好不好?” 小荷叶村大部分都是孤寡老人和留守儿童,面对孩子,沐青天还是有一套的。 果不其然,听到他说要把这颗白菜给自己,小孩的眼睛里一下就有了光。但他还在犹豫着,到底是白菜重要,还是他爹的话更重要。 过了一会儿,小孩像是做了什么很重要的决定一般,重重向沐青天那边踏了一步,说:“俺,俺家在村东头,家里七口人。娘,娘她……” 提到自己的娘亲,小孩声音哽咽起来,本就没什么精神的小脸也跟着垮下来。 “娘再不吃东西,就要饿死了。” 自明里偏僻,百姓无田可种,家中没有屯粮,连饭都吃不饱。虽然没饿死过人,但日复一日的饥饿早就消磨了人的意志。百姓吃不饱就没力气起来耕种,不耕种就没有饭吃,只能陷入绝望的循环之中。 “抱好了。”沐青天面色凝重,把白菜放进小孩的怀里,“快带着白菜回家去吧。” 自明里的百姓不愿意和他说话,张富又一味只说对自己有利的话,沐青天分辨不了张富说的故事里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唯一真实的是自明里的百姓现在的确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解决温饱问题迫在眉睫。 吴停云赶到时,沐青天刚送完白菜,正要把手收回来。他以为沐青天要抢这孩子的白菜,想都没想就大吼一声,惊动了枯井旁的一大一小。 “啊!他掉下去了!” 沐青天本来就坐在井边沿,又被吴停云的怒吼声吓到,失去平衡直接向后栽进了枯井里。 【您,您已丢失新手任务道具。】系统平静无波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波动,是迟疑。 沐青天躺在井底,睁着死鱼眼看着头顶圆圆的天空。 淦!!!那颗白菜是他的任务道具来着! “一颗白菜,我再去买一颗就是了。” 【请注意,任务要求为“贪”,通过交易购买或自己种植的白菜并不作数。】 “系统。”沐青天一脸悲壮,“看在是新手任务的份上,惩罚能轻一点吗?” 【……新手任务期限十天,您可以再努力努力。】 “太不人性化了!”沐青天在井底大叫,“你们就没考虑过道具丢失这种情况吗!!” 因为这么多年来被新手任务难住的只有您一个啊!!系统也忍不住开始吐槽。 “考虑什么?”吴停云的声音从井口飘下来。 第6章 受伤 “考虑今天晚上咱们吃什么。”沐青天讨好地笑笑。 吴停云挑眉,他分明听到沐青天说丢了什么东西,这人连撒谎都撒不好。 沐青天躺了一会儿,等腰椎疼痛麻痹的感觉下去之后翻了个身,一点点扶着井壁站起来。他庆幸地看向井底,还好是口枯井,又在林边,风把树叶吹进井里,经年累月形成了厚厚的一层软垫。要是水井,他早就淹死在里面了。 “不过壮士,你怎么突然回来了?” 吴停云冷哼一声没说话,他要是没回来,岂不是就错过了这场好戏? “大人唤在下停云就好。”他抱臂站在井边,好整以暇地往下面望,“在下走到半路发现丢了个东西,这才原路返回来找,碰巧遇上了大人。” 吴停云特意把“丢”这个字念得很重,想试探沐青天。是他鲁莽了,不该这么早就跳出来。这沐青天显然是在跟什么人密谈,那个小孩估计也是被派过来打掩护的。李参石连夜出逃,但他在自明里作威作福多年,肯定还留下了自己的势力和眼线,或许沐青天和李参石也是一丘之貉? “那你找到了吗?”沐青天又问。 “托大人的福,找到了。”吴停云还是没有要救沐青天上来的意思。 “那。”沐青天有些不好意思,说:“能否麻烦停云,将我拉上去。抱也没问题的!我不介意。” 吴停云被沐青天露骨的话震住了,没站稳脚一滑,踉跄着向后退了几步。难道他的身份已经暴露,沐青天打算用美人计吗?!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脑子,一张张春/宫/图在他眼前盘旋乱飞,全都是沐青天的脸。 “停云?”沐青天歪头,疑惑地叫了声。 “大人,我在。”吴停云捂着鼻子又出现在井口。 “呀!你流血了!怎么回事?” “天气干燥,可能是上火了。”吴停云瞪着眼睛看着井底害他变成这样的始作俑者,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补了一句:“谢大人关心。” “都是一家人,不用客气。”沐青天套着近乎,“现在能拉我上来了吗,不用顾忌我,按你的喜好,怎么方便怎么来。” “你的血喷出来了!!” 吴停云友好地问候了沐青天祖宗十八代,从衣服上撕了条布下来卷成筒塞进鼻子里堵住血。他这辈子从没这么狼狈过,沐青天最好祈祷,不要让他抓到什么把柄! “大人,这井太小了,我下去之后谁都上不来。”吴停云非常小心眼,决定公报私仇。 “啊,这可怎么办。”沐青天没有一点怀疑,犯了难。本来就是他不小心跌下来,要是连累吴停云也一起掉下来,那他们就真的没救了。 “要不你去找根绳子,我自己爬上去。”沐青天用手比划,估算了下井的高度,觉得他应该能拽着绳子爬上去。 吴停云挑眉,看着井壁上的苔草,说:“好,大人您稍等,我现在就去找绳子。” 听着越来越远的脚步声,沐青天脱力,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吓,吓死他了,吴停云可不像三岁小孩儿那么好骗,还好他机智,糊弄过去了。 “系统,任务对白菜有要求吗?” 【没有,只要是白菜就好。】 沐青天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心里有了主意。他调出商城,选择了第一页的水晶杯。兑换的时候商城弹出提示:积分不足,是否选择赊账。 沐青天点击“是”,一只晶莹剔透的水晶杯就出现在他手里。沐青天把玩着手里的杯子,眼里没有一点贪婪。 上届小荷叶村的村委书/记就因为贪/污/腐/败被调查,最后检/察/组在他家里翻出了某老板“送”他的一只镶了几十颗钻石的水晶杯,坐实了他受/贿的事实。沐青天唏嘘不已,不就是个杯子,成分和玻璃也没差到哪里去,有人却为这些东西疯狂,不惜放弃做人的底线。 看够了,沐青天就打开商城仓库把水晶杯存进去,他暂时还用不到这个东西。正好,吴停云也找到绳子回来,朝着他大喊:“大人!我要把绳子放下去了!” 太阳已经偏西,天色渐暗,井底更是没什么光线,沐青天只能听到吴停云的声音,看到井口一个大约的轮廓。他把手放在嘴两旁作喇叭状,回道:“好——你也要小心!” 吴停云本想把绳子直接抛下去以泄私愤,等听到沐青天的声音后他才反应过来,摇摇头失笑。他何必跟沐青天这样一个小人物计较,还像个毛头小子一样跟他置气,实在是太蠢了。 他小心翼翼地让绳子贴着井壁坠下去,又把另一头牢牢系在旁边的一棵大树上。 “大人,你拽拽,看看结不结实!” 沐青天听话地拽了下绳子,感觉还不错,于是朝上面喊道:“结实!我现在就爬上去!” 只可惜,他高估了沐小少爷的身体素质,才刚爬了不到一丈,手心就火辣辣地疼。沐青天呲牙咧嘴,还想再努努力,没成想又踩到一块湿滑的青苔,整个人又掉回了原点。 吴停云听到沐青天的惨叫,心不由自主地一揪,赶忙扒在井边往下探,说:“大人,你没事吧!” 沐青天哭着坐起来,借着昏暗的光看了看自己的手心。麻绳把他的右手割出了一道大口子,正往外冒着血。他面无表情地擦了下眼泪,笑着回道:“没事!停云啊,还要再麻烦你回村子里去借个□□过来,我实在是爬不上去。” 吴停云不信沐青天真的不疼,也有些愧疚。他明知道井壁都是青苔,普通爬上来都要废一番力气,更别说爱哭的沐大人了。 “大人你往边儿上靠靠,我这就下来。” 沐青天大惊,忙说:“别!这里这么偏,你要是也下来,到时候咱们一起被困在井里,别人找都找不到。” 回答沐青天的是从天而降的黑影。 吴停云拉紧绳子,左一步右一步稳稳地踏着井壁快速下落。等快到沐青天头顶的时候,他猛地拉住绳子,将自己悬在井壁上。 沐青天眼睛瞪得溜圆,小嘴也张开一个小洞,看向吴停云的眼里全是敬佩和崇拜。 “停云,你好厉害呀!啊嘶……”他忍不住拍手称好,一不小心碰到伤口,疼得抽了几口凉气。 吴停云皱眉,说:“大人,我要下来了。” “嗯,小心点儿。”沐青天退到最后面,软软地说。 吴停云松开绳子跳下来,稳稳落在沐青天面前,就像是来营救公子的白马王子……沐青天被自己过分活跃的想象力雷了个外焦里嫩。 靠近后吴停云闻到霉气中夹杂的血腥味,问:“大人哪里受伤了?” “手。”沐青天苦哈哈地展开右手,把伤口给吴停云看。 啧,娇气。 吴停云转过身背对着沐青天蹲下,双手托在后面。 “壮士?”沐青天咽了口唾沫,不知道吴停云想干什么。 “上来,我背你上去。”吴停云不耐烦,他堂堂……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事。 “不,不用了吧,太麻烦你了。”沐青天使劲摇头。他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也不习惯去依赖别人。 “你去叫人……”沐青天越说声音越小,越来越没有底气。停云都为了他跳下来了,他怎么还说这种话。 两人僵持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沐青天最先败下阵来。他轻轻走过去趴到吴停云背上,用胳膊环住他的脖子。 吴停云的心情好了一点,用手稳稳托住沐大人的屁/股,还往上颠了颠。不愧是娇生惯养出来的少爷,身上哪儿哪儿都是软的。 “别,别颠!”沐青天保持不了平衡,急道。 “抱……”吴停云抿了下嘴,觉得这个字不太好,“抓好了,我们现在上去。” 吴停云背着沐青天,每一步都走得很平稳。沐青天悄悄瞥了眼吴停云手臂上因为用力而鼓起来的肌肉,又看了看自己的小细胳膊。人比人真的气死人! 很快,两人就到了井口。吴停云踩住一块大石头用力跃起,直接跳出了枯井。沐青天被突如其来的加速和腾空吓得抱紧了吴停云的脖子,眼睛也紧紧闭着,整张脸都埋在了吴停云的后脖颈上。 “松,开!”吴停云从来不知道沐青天还能有这么大力气,勒得他喘不过来气。 “哦哦,对不起。”沐青天赶紧放手,手忙脚乱地从他身上跳下来。 稍微整理过后,沐青天的心也平静下来。他感激地望着吴停云的背影,决定给他涨工资,一月二钱。 福宝很早就回了宅子里,左等右等都不见沐青天回来,还以为他是遇到了意外,正打算带着人去找,就看见两道人影出现在路口。 “公子!”福宝福圆眼睛一亮,急忙跑过去。 “大人受伤了,去找药。”为了防止沐青天恶人先告状,吴停云率先开口道。 “啊!公子你的手!快,公子快进来。”福宝一惊一乍,语气中的心疼自责都要溢出来了。 “福圆这就去叫翠竹姐姐来。” 第7章 郎中药秦 尽管福圆很快就叫了郎中来,但因为自明里地方偏僻,所以郎中也是个半吊子,随便拎了一瓢水进屋直接就往沐青天的伤口上倒。 刚打上来的井水又冰又凉,碰到伤口上刺了沐青天一个激灵,泪水很快就又蓄满了眼眶。 郎中抬眼,笑了,说:“大人,这么怕疼啊。” 福宝在一旁看得心急,口无遮拦道:“你是不是郎中,哪儿有你这么给人看病的!” 谁知那郎中听后不仅不生气,反倒嘿嘿一笑,说:“我还真不是郎中。” 翠竹厉声道:“你竟敢欺骗大人!” “就是!”福圆脸涨得通红,接话说:“我问你这里有没有郎中,你说你就是郎中,我才带你过来的!要是治坏了我家大人,小心你的脑袋!” 郎中是他叫来的,要是大人真有个三长两短,他难辞其咎。 吴停云抱臂扭头站在房间的角落不发一言,心中对沐青天手下的这几个仆人更是不屑。好大的官威,一个小小的里正家的家仆都敢把“掉脑袋”这种话随便挂在嘴边,看来这沐府平日里也没少在当地作威作福。 “那我不治了。”郎中把水瓢往地上一扔,像个地痞无赖往地上一坐就不动弹了。 “横竖都是个死,你现在就打死我吧。” 福圆哪儿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他还没有福宝那么机灵,嘴巴也笨,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怎么敢杀人,那些话也是他从相识的人口中学来的,用来给公子撑场面,不让公子被欺负的。 “你是郎中。”沐青天眯起眼睛,看着矮他好几个头的年轻郎中。 “是。”郎中点点头,“大人可以唤草民药秦。” “你你!”福圆指着药秦手指颤抖,“你这人怎么这样啊。” 药秦没理福圆,一双明亮的眼睛紧盯着床榻上坐着的沐青天。 “大人是如何知道在下的身份的?” 沐青天被问住了,他总不能说“因为你懂消毒所以你肯定是郎中”吧?他还不知道明代有没有“消毒”这个说法,只是凭直觉和现代常识来看,这个叫药秦的年轻人肯定懂医术。 “因为你有一双诚实的眼睛。”沐青天真诚地对药秦说。 啧。吴停云莫名有些不爽地咋了下舌。 药秦也没想到沐青天会说出这么一句话,脸上的笑有些僵硬。 “大人,您在说笑吧?” “不,我很严肃,很认真。” 药秦抬头望着一脸正经的沐青天,过了一会儿没忍住笑出声,还越笑越厉害,整个人都后仰着,胸口上下起伏,笑出了鹅叫。 沐青天很无辜,他说的话有这么好笑吗? “大人,草民确实是郎中,但只能治些小病。” 沐青天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自明里的人都穷,平常请不起郎中,几十里外县城里的郎中也不愿意来自明里,所以平常大家都让草民来看,当草民是郎中。”药秦态度好了很多,坐直身板解释了误会。 “若是有人得了急症该如何?”沐青天问。 药秦无所谓地笑笑,答:“还想救的,就卖掉家当和房子筹银子去县里请郎中,没钱的就找我,死马当做活马医。” “继续治吧。” 沐青天没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只是伸手让药秦继续给他处理伤口。自明里的情况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很多,解决了温饱后,接踵而来的就是医疗、教育、交通等等一系列的问题,每一项都至关重要,急不得,也不能一蹴而就。 这回药秦的动作轻柔了许多。他重新捡起地上的水瓢,回到后院把上面的土洗掉后又重新舀了一瓢井水。 “劳烦拿一块干净的布来。”药秦对翠竹说。 翠竹点点头,转身去找干净布子。 药秦从怀里拿了两个小药瓶出来,拔掉其中一瓶的红色塞子,往水瓢里倒了点药粉。很快,翠竹就拿了一块方巾过来递给药秦。 “可能会有些痛,大人忍着点。”药秦把方巾完全浸没在药水中,然后又提出来拧干,套在手指上开始擦拭沐青天的伤口。 刚一碰上伤口,沐青天的眼泪就真的憋不住了——好xx的疼啊!!! 沐青天觉得自己要重新定义一下“有些痛”,他只觉得药秦手上拿的不是布,而是一把刀,正在一片一片剐他的肉。 清理完伤口,药秦又拔开另一个药瓶的蓝色塞子,把里面的药粉倒在沐青天手心。 “两天后就可痊愈,但会留下疤。”药秦收好药,站起身行礼道。 “无事,辛苦你了。”沐青天还没从疼痛中缓过来,强扯了个笑出来,比哭还难看。 等到药秦走到门口时,沐青天又喊:“明日别忘了来!” 药秦疑惑转身,说:“大人,这药很管用,很快就能止血,也无需换药。明日若是大人有事,再派人来叫草民就是了。” “非也。”沐青天摇头,故作高深,“从明天起你就是里正衙的一员了,我是提醒你别忘了来上值。” 折腾了一天,送走药秦之后,沐青天被摆弄着洗漱完后就躺倒在自己的床上不省人事了。 吴停云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面早就有人跪在门口候着。 “清点完了吗?”吴停云褪去脸上的面具,凌起眉峰,周身的气势一下就变了。 “是,共点出宝钞四十贯,碎银半两,合计黄金十两,五百文。”黑衣人恭敬道,把一张纸呈到吴停云面前。 “十两黄金。”吴停云看着手上的纸,面色阴晴不定。 “其余的东西呢?” “都是些衣物,还有笔墨。” “沐青天似乎丢失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再翻,把马车也拆了,仔细检查夹层。” “属下明白。”得令后,黑衣人又借着夜色摸出了房间,□□离开里正衙门。 丑时二刻,正当所有人昏睡之际,月下,一道黑影出现在沐青天卧房门口。一眨眼的功夫,那人就解开了门栓,侧身闪进屋子里。 沐青天不习惯有人给他守夜,所以现在屋内就只有他一个人。只见那黑影直奔沐青天的床榻,等走到床头时一束月光洒在他的脸上,这才照清了这人的真面目。剑眉,鹰目,薄唇,天庭饱满,轮廓鲜明,风流俊朗,眉眼竟是与当今圣上有几分相似! 他盯着沐青天的睡颜,悄悄拿起手中通体漆黑的棍子用力一拔。一道寒光闪过沐青天的脸,下一秒剑就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沐青天还没有意识到已经到来的威胁,无意识挠了挠脸,翻身面朝着外面。也不知道他梦见了什么,一直皱着眉头,表情还十分委屈。 朱敬守略加了一点力,剑尖就在沐青天娇嫩又脆弱的脖子上留下了一点红。 与其留着买官上任的沐青天继续为祸百姓,不如现在就斩了他,杀鸡儆猴,继续给崇明县县令施压。 “分田,分田……”沐青天小嘴开开合合的,嘟囔着梦话。 朱敬守微微低下头,想听清楚沐青天到底在说什么,说不定能得到什么线索。 “谢……壮士,田,医……”沐青天梦话说得没有逻辑,还断断续续的。 但朱敬守听清楚了第一句——沐青天居然在梦里还在感谢他? 点在沐青天脖子上的剑尖稍稍抬起了一些,朱敬守又看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把剑收回剑鞘中,转身离开。 罢了,让他再看看这沐青天到底还有什么本领。 沉睡中的沐青天不知道,他潜意识的梦话救了他一命。 第二天沐青天起了个大早,坐在床上伸完懒腰就麻利地爬起来。每天起床第一句,先给自己打个气,加油沐青天,加油扶贫人,又是活力满满的新一天! 跟大家一起用完早餐后沐青天就搬着小板凳蹲到了大门口,撑着下巴观察过往的百姓。 沐青天盯得自家百姓浑身发毛,只管低头疾走,好像沐青天是什么洪水猛兽一样。一整个早晨自明里的百姓都人心惶惶,生怕新来的里正要拿人开刀。 “停云啊,你觉得我长得怎么样?”沐青天叹了口气,问过来给他送饭的吴停云。 吴停云眼皮一跳,答道:“大人长得十分俊秀。” “除了俊秀?我这张脸看着可靠吗?” “大人言出必行。” “那药秦为什么没有来呢?”沐青天又叹了口气,“明明说让他今天早点来,这都中午了,人影都没见着。” 吴停云有些疑惑,他不明白沐青天一定要执着一个赤脚郎中的理由。 “大人要是想见,停云可以去把他带来。” “不用不用。”沐青天摆手,“古有刘备‘三顾茅庐’,既然要请人家过来,就要表现出诚意。” 送礼吗?吴停云想,这的确是那些贪官间联络的惯用手段。 “我们去他家找他吧!”沐青天蹿起来,一脸兴奋,“顺便再让他帮我看看脖子,真是奇了怪了,这种天还有蚊子,咬了我一口。” 吴停云不着痕迹地瞟了一眼沐青天脖子上的红痕。 蠢货。 第8章 田册 沐青天想一出是一出,但福宝福圆他们不会由着自家公子乱来,听说他要见药秦,福圆拜托吴停云,让他盯着沐青天好好吃饭,自己小跑着去把药秦叫了过来。 “你吃了吗?”沐青天蹲在门口,端着比自己脸还大的瓷盆子迅猛进食,吃到一半才想起来关心一下下属。 “在下还不饿。”吴停云撒了个小谎。 实际上,从他来到自明里,他就没有在这里吃过一顿饭,每日的吃食都是潜入宅子里的侍卫给他提前备好的,虽不如之前精致,但也是出自苏州名厨之手,色香味俱全。 每次沐青天来叫他吃饭,他不是找理由混过去,就是先一步离开,总之绝不跟沐青天他们一起。 “吃饭不积极,思想有问题。”沐青天抬起脸批评道,“等着,我去厨房给你端一碗。” “大人不……”吴停云的指尖只碰到了沐青天的一缕头发,刚刚还坐在门口的人就跑没影儿了。 沐青天为了拉进和吴停云的关系,建立坚实且稳固的友谊,他特意舀了三大勺糙米饭,还用木勺使劲压了压,把每一粒米都压实,不留一点儿空隙。 等他回来的时候,吴停云却已经不在门口了。沐青天端着碗又跑去了他房间,也没找到人。这时福圆急匆匆跑过来,说:“大人,药秦已经到了,现在正在堂内等您呢。” “停云也在吗?”沐青天问。 “吴大人吗?吴大人也在,他和药秦一起进来的。” “那咱们也快过去。”沐青天端着碗就要往大堂跑。 福圆看沐青天还端着碗,以为他没吃完饭,说:“大人,也不急这一时,您还是先吃饭吧。药秦有吴大人看着,跑不了的。” 沐青天脚步没停,回头对福圆说:“这是停云的饭,他还没吃。” “大人小心脚下!” 大堂里,药秦和吴停云对坐无言,互相打量着对方。吴停云不喜欢药秦略带探究的目光,又想起昨晚上沐青天说他有双诚实的眼睛,心中更是不喜。 吴停云从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中,自认看人很准,他倒是没看出来药秦身上有什么可取之处,可见沐青天的确是草包一个,居然招揽这种人。 “这位大人如何称呼?”药秦被吴停云盯得如坐针毡,率先开口想要化解压力。 “吴。”言简意赅。 “大人对草民似乎有些意见?因为沐大人?” 吴停云皱眉,这和沐饭桶有什么关系?他怎么可能被沐青天左右想法。 “并不是。”吴停云否认。 药秦现在确定这位吴大人是真的不喜欢自己,他讪讪地摸了摸鼻子,不再说话给两个人都找不自在。 好在这时候沐青天和福圆终于赶了过来。听到脚步声,大堂里的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回头向门口看去。 “大人,您这是?”药秦目瞪口呆。 沐青天浑身散发着饭味儿,原本梳得整齐的头发也散开了,发丝里还夹着糙米和菜的汁水,整个一副落汤鸡模样。最奇怪的是,他手里还拿着一个空碗。 沐青天目不斜视,自信地走了进来,坐到两人中间。 吴停云和药秦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正打算开口问,就看见沐青天举起手掌狠狠往桌子上一拍,发出一声巨响。 药秦吓得一抖,差点要滑到地上去。吴停云也被沐青天突如其来的动作惊了一下,不过他定力比药秦要好得多,只是微微动了下手指。 大家都屏住呼吸,等着沐青天下一步动作。 疼,疼死了!!!沐青天抽抽鼻子,眼泪“唰”地就下来了。他可怜巴巴抬起自己的手,果不其然,整个手掌都红了。 他挂着一身菜汤过来见人本来就很丢人了,为了掩饰尴尬给自己充场面他才拍桌子的,谁知道这桌子这么硬!! 不过沐青天这个举动倒是真的震慑住了药秦,言行举止越发恭敬谨慎起来。 “草民知错,草民以为大人只是说笑,所以今晨并没有前来,请大人恕罪。”药秦起身撩起衣摆跪在沐青天面前。 “快起来快起来。”沐青天还是习惯不了古人动不动就跪的礼仪,连忙把药秦扶起来,说:“下不为例。” 药秦本以为自己免不了皮肉之苦,没想到沐青天这么通情达理,顿时感动得不行。他师父就是被一个官老爷打死的,李参石和张富更是不把他当人看。 师父临死前还在劝他要普济苍生,可他心中只有兔死狐悲的凄凉。我救济苍生,苍生却不善待我,何其可悲。沐青天是除了师父以外第一个对他好的人,他没什么想法,只是想要报答这份心意罢了。 “大人,您需要草民做什么,草民一定尽全力去做。” 吴停云更加不爽,心道这沐青天果然好手段,没付出一点代价就收买了人心。还有药秦,果然也是禁不起打的软骨头。 “很好。”沐青天笑着拍手,“那整理田册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之前三天沐青天不止是熟悉了里正衙门内的环境,他还去书房里翻了翻上一任里正李参石留下来的名册和书籍,想了解自明里的情况。只不过他翻了两眼就没继续看下去了,因为里面全是繁体字,还都是正式的行文,沐青天想读都有心无力。 药秦是个郎中,既然是郎中就肯定要看方子、给人写方子,他一定识字。沐青天看上药秦不是因为别的,就是想让他做文书的工作而已。 “是大人。”药秦点头应下。 吴停云全程都没有说话,一直在思考沐青天口中的“田册”。他此行的目的不止是调查沐青天,还要找到李参石和崇明县县令勾结的证据。他已经翻遍了整个里正衙门,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信件。沐青天倒是提醒他了,当时他翻书房的时候也看到过田册,但没有仔细去看里面的内容。 自明里不足两百户,田地总共也不过三千亩左右,根本不需要帮手来清点。除非,这些田册里有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他没有声张,心下有了计较。 “我先去换件衣服,福圆,你带着药秦去书房。”沐青天站起来说。 “是。” 等沐青天回来已经是一个时辰后了,他洗了整整四遍才把头上的菜油全都洗干净,又在腰间挂了两个香囊才从浴房里走出来。 药秦左等右等都没见沐青天来,闲来无事就把所有的田册都搬出来仔仔细细擦掉了灰,还按照新旧排好顺序全都整理了一遍,整整齐齐摆放在书柜上。 沐青天一进门就看到已经收拾齐整的书架,夸赞了药秦几句。 “大人,还有什么需要草民做的吗?”药秦立在一旁问道。 “你在说什么?”沐青天扭头疑惑道,“这还没开始呢。” “还有,从今日起你就是本官的人了,不必自称草民,随意点就好。” 沐青天抽出书架上第一本田册递到药秦手里,对他说:“把上面的名目都念给我听。”然后他转身回到红木书案前,提起笔架上的一支笔准备好要写。 “大人。”药秦不知所措,“草民看不太懂这上面写的东西。” 沐青天不耐烦地用笔杆敲敲桌上的砚台,说:“我不喜欢‘草民’这个词。” “大人恕罪。”药秦很机灵,顺从地改了自称,“我没上过学堂,只能看懂部分。” “你不是郎中吗?!”沐青天震惊。 “我只跟着师父学着识了些字,正规的文书是看不懂的。”药秦实话实说,觉得有些抱歉。 沐青天像个皮球一样泄了气,烦躁地挠了会儿头发之后抬起头对药秦说:“没事,能看懂多少念多少。” “是。” 药秦没问沐青天为什么不自己读,他不想自找麻烦。毕竟是里正,有人伺候着也是应该的。 沐青天和药秦一起忙活了一个下午,才整理出了一本田册,剩下还有十二本完全没有记录。沐青天伸了个懒腰,小心地把写好的纸张收进柜子里,又上了一道锁,这才跟药秦一起离开书房。 他前脚刚走,后脚吴停云就溜了进来。其余的柜子上都没有锁,唯独藏着纸的那个柜子上突兀地挂着一把小铁锁,简直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吴停云又嘲笑一句,轻而易举地开了锁,从里面拿出沐青天写了一下午的记录。 “这是什么?暗号吗?”吴停云翻来覆去看着,怎么也看不懂纸上的符号。 半天没有看出个所以然,吴停云只能把这沓纸放回柜子里锁好,准备让属下过来拓印,拿回去找精通暗语的人来破解。 不过这下他更加确定,沐青天身上果然有秘密。 晚饭后,沐青天想到书房里厚厚的册子,脑子就嗡嗡作响。 “唉。” “大人何故叹气?”吴停云听到院子里的脚步声,发现是沐青天之后就走了过来。 “我本以为药秦识字,没想到他居然不会读。”沐青天又叹了口气,完全没把吴停云当外人。 吴停云思绪转得飞快,难道今天下午沐青天是叫药秦去读田册? “大人,在下识字。” 吴停云说完后抬头,看着沐青天诧异的样子,只觉得拳头痒了。怎么,他看起来难道还没那个药秦有学问吗? “你不早说!”沐青天一扫之前的颓废,整个人都明亮起来。 “大人先前也没问在下。” “是我的错,我不该以貌取人。”沐青天十分谦虚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那明日你随我来书房,给我念田册。” 吴停云笑得人畜无害,说:“是,大人。” 还真是好骗。 第9章 赏菜宴 有了吴停云帮忙,清点田册变得顺利了许多,仅仅一个上午,他们就点好了两本田册,统出了差不多三百亩的田地。 沐青天放下笔,面色凝重。 “五百余亩,八成都是私田,归在张富名下。” “民田租重,官田税重。”吴停云在一旁提醒沐青天。 太/祖初立,极为痛恨以张士诚为首的“大/周/国”,下令抄没其成员的家产及土地,收归官有,称“没官田”。除此之外,还有宋、元两代留下的旧额官田,全都并为大明官家所有。 其中,以苏州府抄没官田数量最多,共三百八十多万亩,基本都是与“大/周/国”有关。如此庞大数量的官田,全都被划分至苏州府各县管辖,再经过县衙分到乡里,由各里里正负责征收田税。 太/祖出身贫农,深知百姓疾苦。为了改善民生,特意减少了民田的赋税,每亩三升三合五勺。而苏州府、松诸府等地所谓的“官田”,在太/祖眼中就是“罪田”,因此赋税极重,没官田每亩一斗二升,普通官田五升三合五勺。 此举虽减轻了农民赋税,但当时仍有许多土地掌握在地主豪强手中,百姓为了种田,只能向地主上交高额的租费。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太/祖又下令,将重租田的赋税升至八升五合五勺。 按旧田册来算,自明里至少有三分之一的的土地都是官田,需要收取至少百石田税,这还是没有算上民田税的数额。可据吴停云所知,自明里每季上交的赋税从未达到这个数目。 “这样算下来,张富还真是‘日进斗金’啊。”沐青天感叹道。他见过贪的,没见过这么会贪的,如果不仔细去查,根本发现不了错处。 张富早就和他说过,是自明里的百姓不愿意耕种,所以上任里正才把这些田地全都划归到他名下,他再雇佣百姓来耕种。可这样就平白无故多出了一份租费,直接进了张富的腰包。 吴停云不着痕迹地向沐青天那边看了一眼,发现他在纸上写的还是那些看不懂的鬼画符。不过这次他一直在沐青天身边站着,沐青天的一举一动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沐青天在写的时候有意避着吴停云,不想让他发现自己写的是明朝还没有推广使用的阿拉伯数字和近现代才出现的简体字。但很可惜,他不知道吴停云留在他身边的动机本就不纯。 吴停云发现,当他念数字时,沐青天就会在纸的下面添上几个符号。他还注意到,当他念到“壹”时,沐青天就会写一个“1”。这个符号倒与“一”有些相似,只不过是倒着的。 “大人觉得应该如何?”吴停云问道。 沐青天向后靠在椅背上,呆呆地望着房梁发愣,叹气说:“如何啊……” 不管自明里的百姓愿不愿意耕种,他都必须把这些土地归还给农民,再从思想上改变。可他初来乍到,只是一个小小的里正,就算背后有沐府撑腰,那也是天高皇帝远,没办法和张富这种地头蛇相比。 硬碰硬不行,狗急还会跳墙,引来杀身之祸。他必须找到一个方法,让张富心甘情愿地交出这些土地来。 沐青天这声叹息让吴停云误以为他是畏惧张富,不想管李参石留下来的烂摊子,得过且过。 “不如先办个‘赏菜宴’吧!” “什么?!” 土地不急于一时,可他的新手任务只剩下七天时间了,他必须赶快贪到一颗白菜。从自明里的百姓手上抢实在是有点说不过去,那就只能让张富放放血了! 沐青天命福宝福圆和药秦挨家挨户去敲门,告知他要举办“赏菜宴”的消息,让有兴趣参加的人家准备好一颗白菜,于七日后准时来到里□□。当然,不打算参加的百姓也可以赴宴,他们将作为评委来评选哪一颗白菜获胜。 至于举办宴席的钱,当然是沐青天自掏腰包——他从仓库里搜刮出李参石留下的几颗碎银子,正好派上用场。 “赏菜宴”消息一出,是一石激起千层浪。每家每户都在讨论这件事,无一例外都是不满,但又对免费的宴席心动不已。 “好!好!”张富从管家年顺那里得到赏菜宴的消息之后,高兴得连连叫好。 他果然没看错人,这沐青天和李参石都是一路货色。 “去,把仓库里那件翡翠白菜拿出来。”张富吩咐道。 “老爷,是不是有点太贵重了?”年顺小心翼翼地问。 这件翡翠白菜是张富花大价钱买回来的,本来打算上供给朝廷里那位,结果崇明县县令看完后直接给他退了回来,说这东西配不上那位大人。无奈,张富只能自认吃个哑巴亏,把翡翠白菜放在仓库里落灰。 张富也觉得肉疼,但为了以后的舒坦日子,他也豁出去了。 “还敢顶嘴了!你是老爷我是老爷!”张富看着年顺,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这仓库里的东西都是我的,什么时候轮到你来多嘴!” “老爷息怒,小的知错,老爷息怒!”年顺吓得直接跪到地上不停磕头,没一会儿额头就磕出了一片红。 “快滚!” 相比于张府的鸡飞狗跳,里□□倒是风平浪静。 “停云?停云?你怎么不理我啊。”沐青天追在吴停云屁股后面小跑着问。 他从大堂追到了书房,又从书房追到了茅房,吴停云就像是没看见他一样,只是自顾自地走着。 “大人,这里你也要跟进去吗?”吴停云转过身,面带寒霜。 他就该在几天前直接了解沐青天的性命,再亲自挑一个学识品行都过关的人来担任自明里里正。什么“赏菜宴”,可笑至极!百姓还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他却只顾得享乐,如何称得上是“父母官”! “你进去,嘿嘿,我在外面等你。”沐青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让开茅厕的门让吴停云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这几天停云好像不太开心的样子,念田册的时候也不提醒他,也不跟他说话了。 沐青天想破脑袋都没想出自己到底哪里惹到这位壮士了,只能缠着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真诚一些。 “唉,哪里的官都不好做啊。”沐青天蹲在茅厕口长叹一声。 吴停云在里面听到沐青天的声音,手一哆嗦,尿歪了……看着湿了一片的鞋尖,吴停云觉得是时候悄无声息地做掉沐青天了。 距离赏菜宴还有三天的时候系统再次出现。 【距离新手任务截止还有三天,请加油。】 沐青天还坐在小院外面的石凳上看星星呢,被突然出现的系统音吓了一哆嗦。 “系统,商量个事,下次出现之前能不能搞个铃声提醒一下,这大半夜怪慎人的。” 【好的,下次我会注意。】 “之前你说,购买或者自己种都不行,那交换可以吗?”沐青天问。 【可以,但交换的物品必须存在差价。】 “怎么判断差价?” 【由系统断定。请放心,系统是很公平公正的。】 沐青天咽了口唾沫,又问:“那一颗白菜和水晶杯等价吗?” 【不等价。】 系统沉默了一会儿,补充了一句。 【在自明里,水晶杯价值不如白菜,若是交换,则判定为“贪”,任务完成。】 好耶!这下沐青天彻底放了心,跟系统道别之后就放松回房间睡觉去了。 与此同时,黑衣人再次潜入了沐青天的书房,把他记录的文字全都誊抄一遍后借着夜色离开,连夜赶往苏州府知府处。 第10章 沐青天的决心 三日后清晨,一行车队趁着雾气驶入了自明里。福宝早就在自明里村口候着,和车队的管事互相确认信物后就领着车队进了村。 沐青天提前三天派药秦去崇明县,把县中酒楼问了个遍,最终选了“福寿堂”,既有能力承办能容纳下至少一百人的宴席,价格又是几家酒楼里最合理的。 药秦按照沐青天的吩咐把要求和福寿堂的东家一说,订下了十张楼里最大的圆桌,再带三个厨子,还有碗筷食材调料,一并送来自明里。 一些百姓听到动静,穿好衣服聚集到村口围观。一传十十传百,很快道两旁就挤满了前来看热闹的百姓。他们对着车队指指点点,压低了声音和身边的人讨论。 “这么大阵仗,怕是要不少银子吧?” “俺听说这里正是太仓州某个富商家的公子,这点钱人家都不放在眼里呢。” “嘘!小点儿声,看那边!你不要命啦!” 那人立刻噤声,小心翼翼地往朋友眼神示意的方向看去。 沐青天在一群人的簇拥下——其实也就四个人,威风堂堂地出了里□□,站定在街口迎接福寿堂的车队。 沐青天在乎这点小钱吗?他当然在乎!那天药秦回来的时候高高兴兴对他说:“大人,银子没花光,还剩了一百文呢!”他听完后两眼一翻差点没晕过去。 他他他,他给了药秦至少四颗碎银子,本来以为只需要花一半,怎么就只剩下一百文了!!要不是那伙土匪截了他的马车,他也不至于过得这么扣扣搜搜。那么多银子,能买多少种子肥料和小鸡啊! 心痛!总之就是非常心痛! 不知不觉车队就到了街口,百姓也随着车队移动着,刚刚说话的那人正是看见了沐青天,才提醒同伴不要多嘴,小心祸从口出。 不过看到福寿堂的车队之后沐青天抽痛的小心脏倒是舒坦了一些,好歹银子花得值,福寿堂拿一分钱做一份事,没有偷工减料。这浩浩荡荡的车队,可太长他沐青天的面子了。 张富起得晚,宅子也建在清净的地方,所以没那么快听到消息。小/妾伺候他穿好衣服后,张富就像往常一样出了门,去庄子里看看那些贱骨头有没有好好给他种地。 “人呢!年顺!你给我滚过来!” 田上没有一个人,农具也都好好摆在茅草房里。张富大声吼叫着,腆着肚子就要去找那些好吃懒做的乡民算账。 等了半天都没见年顺人影,跟在张富身边的小厮战战兢兢地,说:“老爷,小的这就去找年管家。” 他可不想留在这里做张富的出气筒。 张富冷哼一声,说:“找到了之后告诉年顺,一刻之内老爷我见不着他的人,那他就自己滚去种地吧。” “是,是。” 年顺起得比张富早,要打理张富上下的事物。他听说沐青天请的人到了,思索再三还是放下手中的活,跟着去了村口看看是什么情况。他算盘打得很好,反正张富起得一向很晚,他只需要在张富起床前赶回来就好。这样他又不耽误伺候,又探到了消息,说不定还能得点赏钱。 只可惜沐青天虽然喜欢哭,但眼神和脑子却是好用的,几乎是过目不忘。他眼尖地从人群中发现了年顺,还强把他拽过去一起迎接车队。 “今日赏菜宴,年管家可一定别忘了。”沐青天暗示道。 “大人放心。”年顺以为沐青天在说礼物的事,恭敬道:“我们家老爷听说赏菜宴后就开始准备了,还赞扬您真是奇思。” 站在最后的吴停云听到年顺的话,不屑地哼出一口气。 “大人,您肚量真大。”年顺皱眉,眼睛横了横吴停云。 一个小小的武夫,算什么东西,敢跟他年顺叫板?还真以为傍上沐青天这棵大树就万事无忧了吗? 沐青天笑笑,伸手拍拍吴停云的肩膀,手指抵住他的嘴角向两边拉。 “来,别那么严肃,你看百姓们都被你吓着了。” 吴停云心中的杀意起起落落,甚至都考虑到当街杀/人要怎么善后了。好在沐青天人怂,看到吴停云表情不好之后就悻悻松了手,转过身去继续跟年顺说话。 “你懂的,男人每月总有那么几天。”沐青天自以为小声地说,还欲盖弥彰回头瞄了一眼吴停云,“我们要宽容大度,等过了这几天就好了。” 吴停云:吾好当街杀/人!专杀沐青天!!! “这位就是?”说着说着,车队的管事就已经带人来到了沐青天面前。他看向药秦,询问道。 “沐青天。”沐青天下意识报上名,伸出手想要和管家握手。 周围一片寂静,不止是福寿堂管事,就连福宝他们也不懂沐青天此举是什么意思。 “诶呀!蚊子!”沐青天尴尬地把手一挥,顺势收了回来。他忘记了,古人不兴握手……差点就露馅儿了,好险好险,还好他机敏! 福寿堂的管事也是人精,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微微颔首说:“沐里正,请您随我清点货单。” “好好好。” 沐青天每走一步,周围的百姓就齐刷刷向后退一步,谁都不敢出声,除了一个小姑娘。 “凉酿,娘……”清脆的童声在静默的人群中显得非常突兀,“香香,包纸。” 牵着孩子的妇人瞪大了眼睛,急忙蹲下用手死死捂住孩子的嘴,紧张地向四周张望着,就是不敢看沐青天,生怕得罪了他。 小姑娘被捂得喘不上气来,用力挣扎着,小手使劲想要扒开她娘的手。这么一闹,这对母女在人群中反而更加显眼了。 沐青天注意到她们,皱起眉头,推开人群就往那边走。妇人见沐青天径直朝她们走来,腿都开始颤抖,终于扛不住呜咽一声跪到了地上。 “大人饶命,大人饶命,童言无忌,她还是个孩子!要罚您就罚奴家吧!” 沐青天脚步顿住,心里很复杂。他不明白,为什么这里的人都视他如蛇蝎,即使他什么都没有做。这次赏菜宴不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他还借着这个名头请全村的人吃了一顿饭。为什么自明里的百姓对他还是万分防备。 他转身朝车队走,妇人在他身后也狠狠松了口气。正当她准备带着孩子离开的时候,沐青天去而又返,手里还拿着一个包子。这包子是昨天下午蒸好的,是厨子们的吃食,和其他食材一起摆在板车上。 “想吃吗?”沐青天撩起衣摆蹲下,和小姑娘一样高。 小姑娘从出生起,就只吃过一次包子。但就是那一次,让她清清楚楚记住了包子的滋味,很香,很好吃,还能吃得饱饱。 她还被捂着嘴,但眼睛却是亮的,透出了渴望。 吴停云也悄无声息地靠近了这边,万一沐青天出手,他还能救下这个孩子。 “可是这世上没有不劳而获的道理。”沐青天继续说,视线却移到了妇人身上。 “奴,奴家有钱!”妇人听后,自以为是地开始掏口袋,想从里面拿出钱来换她小女的命。 “不必。”沐青天抬手制止妇人的动作,继续柔声问小姑娘:“本官想用这个包子换你的红绳,可以吗?” 如果他沐青天会被这点小挫折吓倒,那他也不会去做基层扶贫干/部。扶贫不止是让人富起来,更重要的是让思想也“富”起来。就算这里的百姓不喜欢他,只要他做得够多,将来总有一天他们会明白的。 小姑娘话说不利索,但却是很聪明的。她听懂了沐青天的意思,纠结一会儿后,恋恋不舍地解下了手腕上的红绳,捧在手心里递给沐青天。 “红绳我收下了。”沐青天眉眼更柔和了,“现在,包子是你的了。” 小姑娘捧着包子,急不可耐地咬了一口,把腮帮子塞得鼓鼓囊囊。吃了两口,她还没忘记自己的娘亲,又把包子送到她嘴边,牙牙道:“娘,七!” “谢大人,谢大人!” 吴停云觉得自己越来越看不懂沐青天了,明明是个什么都不会的草包,在待人上却能做到滴水不漏。到底是真傻,还是城府极深? 清点完货单,确认无误后,沐青天就带着车队去准备布置赏菜宴了。他还想抓年顺这个壮丁一起帮忙,不巧的是张富派来的人正好到了。年顺听完小厮的话后如遭雷击,匆匆和沐青天告别后就赶回了张府。 福寿堂带来的伙计腿脚极为麻利,不到正午就布置好了一切。因为是宴请全自明里的百姓,沐青天特意把宴席桌排在了大路上,这样所有人都能参与进来。 正午,陆续开始有人入场了。稍微有钱一些的、家中还有存粮的百姓来得最早,也带了自家精心挑选的白菜,想要讨好沐青天。 看着一颗颗水嫩的大白菜,沐青天嘴角不争气地流下了泪水。 接下来入席的则是来吃饭的百姓,他们没有拿得出手的东西,只有一句“大人好”,动作都很拘谨。 最后到来的是张富,排场很足,身后一堆莺莺燕燕,简直要闪瞎所有人的眼。年顺没有过来,代替他的是另一个沐青天没有见过的年轻人。只见他捧着一个用红布盖起来的台子,慢慢放到了赏菜的台子上。 沐青天和张富虚与委蛇后就请他落座。所有人都已经到齐,沐青天鼓起胸膛走出来。 “赏菜宴,开席!” 第11章 翡翠白菜 福寿堂不愧是崇明县数一数二的酒楼,做出的菜不单讲究味道,还在摆盘上下了功夫,色香味俱全,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沐青天没有大领导的架子,只说了几句场面话就坐下。席上的百姓眼观于心,等沐青天动筷子后才纷纷端起碗开始夹菜。十张桌还是容不下自明里快六百多口人,很多人家都自备了板凳和碗筷,或是轮流上席。 “在下敬大人一杯。”吴停云突然端着一杯酒站起来,对着沐青天那边。 酒后失言,正好趁着今天这个机会试试沐青天的酒量。 沐青天一抖,背后的汗毛都竖起来了。诶,怎么回事,前几天还爱搭不理的,怎么这会儿要给他敬酒了?! 中/国的酒桌文化自古就有,沐青天深受其害。当初为了给小荷叶村拉投资,不得不陪着笑脸去跟那些老板喝酒,虽然喝得不狠,但沐青天酒量实在是不行,每次回去都吐得稀里哗啦,以至于后面落下了慢性胃炎的毛病。 上辈子不能随心所欲地吃已经让沐青天很痛苦了,现在穿越到平行世界的明朝,虽然身体没有以前强壮,但好歹胃是健康的。他发过誓,这辈子再不碰酒,一定要尝遍天下美食。 沐青天端起左手边的小酒杯,也站起身。周围的百姓都停了筷子,既好奇又害怕。 只见沐青天手腕一翻,杯中的佳酿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曲线,落在地上和黄土融为一体。 “这一杯,敬江山,敬天子。”沐青天面不改色。 这招可谓是滴水不漏,吴停云不可能在“天子”二字后继续逼迫沐青天饮酒,只能黑着脸把自己杯中的酒也倒在了地上。 “敬天子。”吴停云倒是希望沐青天是真的敬畏远在千里外的皇帝。 张富看到后停了筷子,也装模作样站起来泼了一杯酒在地上,对当今圣上的赞美之词张口就来,说得还挺有文采。 百姓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主桌这三位在打什么哑迷。但最有权威的沐大人和张老爷都发话了,他们也不能视而不见,也要学着他们把桌上的茶水或是酒水倒在地上。 “你们在做什么!”沐青天一声怒吼,震住了所有人。 离他最近的福宝受惊吓最大,杯子直接脱手掉到了地上,里面的茶水也理所当然洒了个干净。 “福宝。”沐青天面色不好,一副山雨欲来的样子,“我曾经和你们说过什么?” 福宝从没见沐青天发这么大火,脑子一片空白,话都说不出来,更不知道沐青天曾经说了什么。福圆坐在福宝下手更是紧张,低头稍稍思考一下就明白了他家少爷的意思。 “一粥。”福圆悄悄怼了福宝一下。 一粥,什么一粥?福宝大脑放空,没反应过来。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药秦在旁边解围。 沐青天倒酒是迫不得已,他实在喝不了酒,可其他人倒酒倒茶就没有一点道理了。不管在什么时候都不能浪费食物,这是沐青天从小养成的习惯。孤儿院里有那么多孩子,没有多余的饭给你吃,你浪费多少,就饿多少肚子。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吴停云默默在心里把这句话念了一遍。 太/祖为了充实国库,加强边/防,推行了以粮换盐的盐引法,收效颇好,极大改善了民生,让久经战/争的百姓稍稍有了喘息的时间。粮食富足,京城里那些人就逐渐忘记了过去受元/人压迫时的饥寒。不止是京城,就连苏州府,攀比浪费的行为也是随处可见。 盐引法自上年开始改变,若是百姓一直浪费下去,总有一天国库中的粮食会入不敷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自土地里种出来的粮食,怎可以随意浪费?” 沐青天没有用现代那套理论来教育自明里的百姓,因地制宜不是一句空话,既然在明朝,就要按古时候的规矩来。 “好。”张富捧场道,“沐大人一片赤诚心,想必今上也能感觉得到。” 再看看席上的百姓,也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他们平常也不会浪费,只是看别人这么做,自然而然地就跟着学了。现在想想,还真是对不起上天。 吴停云掩去眼中对张富的鄙视,先不说皇兄在顺天府,就算微服私访,也绝不会注意到沐青天这样一个小小的里正。不过沐青天能说出这种话,倒是让他刮目相看了,但他心里的偏见还是没有减少——谁知道这话是沐青天自己想出来的,还是别人教他的? 一杯不成,吴停云没有放弃,又重新倒好了酒举杯。敬完天子,现在他总没有理由推脱了吧? 沐青天狡猾地一笑,他就等着吴停云这招呢!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壮士现在肯定是在公报私仇。他很想跟停云和好,但酒和美食是底线,他不能让步! “稍后本官还要处理大小事物,不宜喝酒。”他笑着站起来走到吴停云旁边,“不如停云代本官,与百姓尽兴!” “好!!”张富拍手,完全沦为无情的叫好工具。 吴停云眼神沉下来,落在沐青天的身上。 沐青天怂得要命,但为了美食他可以一往无前!反正事后再去道歉认错就好了,实在不行就减停云的月钱,他还就不信停云能一直跟他呕气! 见吴停云半天没有动作,沐青天大着胆子主动伸出罪恶的爪子,握住了吴停云拿着杯子的那只手。 吴停云眯起眼睛,看向肤色不同上下叠着的两只手。京城女人他见得多了,个个娇滴滴的,腰肢不盈一握,肤如凝脂——沐青天到底怎么长的,手比那些女人还要白? 他早些年征战沙场,手心手背都有很多茧子,乍一被这么柔软的东西贴上,心忍不住跳得快了两下。 “大家都看着呢,停云就给我个面子吧。”沐青天贴过去,一双眼睛水汪汪的,小声求着吴停云。 这一刻,吴停云似乎有些明白沐青天身边人的心情了。 “我一杯,大家随意。”吴停云转身一饮而尽。 “大家随意!大家随意!”沐青天松了口气,换上笑脸坐回自己的位置上。停云肯帮他解围,那就是原谅他了! 经过这一茬,沐青天吃得更香了,吴停云却是没了胃口。他吃了一点之后就放下筷子,观察着沐青天,发现他没吃几筷子菜就要喝掉一杯茶。主桌上的茶壶都见了底,沐青天就让福寿堂的伙计又上了一壶。 “大人,多喝伤身。”吴停云越过张富,把手搭在了沐青天手腕上,又没忍住捏了两下。 沐青天感动得不行,听话地放下了茶杯。可他又吃了几口菜,嘴唇和嗓子都干得不行,还是忍不住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吴停云皱眉,问:“大人是觉得这饭菜不合口味吗?” “不是不是。”沐青天摇头,“好吃是好吃,只是太咸了点。” 崇明县的酒楼为了拉客,做的菜都是重盐重油,尤其是盐,自从变法之后,各地酒楼都增加了每道菜中盐的用量。 吴停云是支持叶淇变法的,听到沐青天这么说,有些不太高兴。 “人人都称道叶大人变法,沐大人倒是与众不同。” 沐青天噎住,什么叶大人变法,他不知道啊! “叶大人之法,功在一时。”没想到搭话的居然是药秦。 “哦?”吴停云挑眉,“朝堂上的事,你又知道了?” “太监李广家人市私盐,这是人人皆知的事。” 药秦和吴停云交手,沐青天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李广他知道,是弘治时期唯一能叫得上名的贪/官,也在历史书上留名了。可叶淇变法并没有被记载在教科书上,沐青天又不关心朝政,也就没有打听。 “大人,你看大家吃得都差不多了,是不是该开始了?”张富坐在旁边悄悄对沐青天耳语。 “对,都这个时辰了,再不开始就要耽误下午的事了。”沐青天站起来打断了吴停云和药秦的辩论。 带了白菜的人家各派一个人上去介绍自家的白菜,还有福圆在一旁拿着秤称量白菜的重量。酒足饭饱之后,自明里百姓也放开了一些,纷纷开始点评白菜。 最后只剩下张富带来的白菜了。 张富使了个眼色,站在他身后的年轻人就走到台子旁边,清了清嗓子高声道:“此菜名为,翡翠吉祥!”说完,他就掀了红布。 一颗晶莹剔透的白菜出现在众人眼前,不愧“翡翠吉祥”的名字,张富带来的就是一颗用翡翠雕刻而成的白菜。 在场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就连吴停云也往那边多看了几眼。 只有一个人并不是那么高兴,甚至还有些惊恐。 “系统系统!翡翠白菜怎么算!跟水晶杯比呢!”沐青天装作筷子掉了,蹲到桌子下面紧急呼叫系统。 【叮铃。】系统十分贴心地为沐青天装配了铃声。 “别叮铃了!急事!大急事!!” 【换算市价,翡翠白菜三十两,水晶杯二十九两半,合格。】 沐青天:系统!我爱你! 第12章 任务完成 翡翠白菜一出,刚刚还在议论的百姓霎时间鸦雀无声。 “哈哈。”张富让身边的小妾为他擦了擦手,站起来说:“大人只说是白菜,又没有说是什么白菜。这翡翠白菜也是白菜,你们说是不是啊。” “正是~”小妾用帕子捂住嘴,娇笑一声就倒在了张富身上。 她目光暗暗扫过其他几桌的人,眼里全是鄙夷。穷酸的白菜也敢拿出来比试,真是不识好歹。 再好的白菜,在翡翠面前都不值一提,更何况张富这尊“翡翠吉祥”雕刻精美,将每一片叶子的褶皱和轮廓都刻画得栩栩如生,菜心甚至还有一条肉滚滚的小虫。 其他几户带了白菜的人纷纷扭头避让,用酒杯掩饰窘迫。他们早就料到张富会在赏菜宴上大出风头,他们带来白菜也不是为了跟张富争个高下,只是想在新里正面前露露脸,好为以后图个方便。 知道翡翠白菜也可以提交之后,沐青天的脸色才稍霁。这样也好,他用一只水晶杯换新手任务,还换到了张富的信任,之后分田会更加容易。 吴停云眼神划过和小妾笑做一团的张富,心中万分鄙夷。再看看只能坐在下手的张富的其他姬妾,吴停云更是觉得恶心。 先帝专宠万贵妃,却做不到一双人。自古最是帝王家无情,先帝后宫妃嫔数不胜数,可先帝留下的子嗣却只有皇兄和他两人。 想起自己和皇上幼年时的遭遇,吴停云慢慢握紧了隐在桌下的拳头。 “要妾身说,只有老爷您的白菜才配得上这赏菜宴呢。”小妾又开口道。 沐青天转头看向说话的人,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头。这俩人,年龄相差估计都有二十岁了,张富真是禽兽不如。那姑娘也是,年纪挺小,却已经学会了仗势欺人。 上一秒小妾还是一副尖酸刻薄的样子,下一秒发现沐青天在看她,连忙换上一副小女儿娇羞的姿态,低下头说:“大人,您觉得妾身说的可对?”说完,她还冲沐青天抛了个媚眼。 沐青天心里一咯噔,连忙移开了视线,说:“姑娘自重。” 张富身边的女人都是一顶一的漂亮,但这种“美人”他实在是无福消受。 张富看到沐青天的动作后拉下脸,狠瞪了一眼揽着自己胳膊的小妾,一把把她推开,骂道:“贱/婢!” 小妾有些慌张,连忙跪到一旁认罪求饶。她听闻沐青天是太仓州沐府的公子后的确是存了勾/引的心思,可没想到沐青天居然不上钩,还把自己撇了个干净。她越想越气,竟是恨上了沐青天。 其他姬妾看到张富身边的位置空了出来,争先恐后地表现自己,想坐到那里去。在沐青天眼里,简直就是群魔乱舞,让人不忍直视。 最后张富点了个扭得最欢的过来,那人一坐过去就像是被抽了骨头,直接靠在了张富身上,青葱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张富的肩。 张富暗暗观察沐青天的表情,心里面有了谱。 “闻香。”张富突然唤道。一个长相清秀的女子应声从他身后走出。 “去,伺候大人赏菜。” 那贱/骨头倒是提醒他了,沐青天身边没有女人,正好是个机会。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沐青天还是草包,只要美人钱财给足了,到时候还不是任他揉搓? “不不不。”眼看那姑娘就要走过来,沐青天猛地站起来后退几步,连连拒绝。 他可是有操守的扶贫人,绝不会被儿女情长绊住手脚。 吴停云有些意外地挑眉,默不作声地端了杯茶细细品着。虽然不如宫里的贡茶柔顺,但别具一格,是苏州特有的风味。 闻香就像没有听见一样,还要上前。张富眼珠子一转,大声喝道:“没听见大人的话吗?回来!” 妖的不要,纯良的也不要,这沐青天到底喜欢什么? 没等张富想出个所以然,沐青天就逃到了台子旁边,装模作样地开始观赏白菜。他一颗颗仔细看过去,忍不住擦了一下嘴角的口水。想当年他胃不好的时候,唯一能敞开了吃的也就是白菜。他还自创了很多白菜料理,与白菜结成了深厚的情谊。 反倒是张富的翡翠白菜,沐青天是一点儿兴趣都没有。要不是能完成任务,他都不会看上一眼。 最终结果不出意料,张富的翡翠白菜艳压群芳,夺得了头筹。百姓看着张富把翡翠包好送给沐青天,面上不喜不悲,收拾好碗筷就各回各家了。 “张老爷,不妨留下一叙?”沐青天叫住张富。 “大人请。” 吴停云本来要去帮着一起收拾,但看到沐青天和张富一道,就找了个借口离开,跟着一起到了书房。 “张老爷这礼物实在是贵重,本官收不起。”沐青天深谙官场之道,装作为难的样子,把翡翠往张富面前一推。 吴停云蹲在墙角,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 “大人,这是草民的一片心意,您不必放在心上。”张富笑着又把白菜推回去。 “本官今日只是为了与民同乐,张老爷还是拿回去吧。”沐青天又推。 “既是‘乐’,大人就更该收下了。”张富笑眯眯的,“大人收下,草民就高兴。” “这……”沐青天舒心地笑了,顺着张富的台阶下去,说:“这样,本官也不好意思白拿……” 沐青天的声音越来越小,吴停云就只听见这句话。他捅破窗户纸,正巧看见沐青天从怀里拿出一只水晶杯递给张富。 “张老爷好意本官心领了,之后还要仰仗张老爷多多照顾。”沐青天挂上自己的招牌假笑,成功骗过了张富。 “哈哈,那是自然!”张富睁大了双眼,不停翻看着手里晶莹剔透的水晶杯。 两人说着说着就要离开书房,吴停云见状赶忙闪到一旁的柱子后面,目视两人有说有笑地离开。 沐青天怎么会有水晶杯,看成色,甚至不亚于番邦进贡上来的贡品。这还不是首要的,他明明已经派人劫了沐青天的马车,还拿走了全部的东西,这水晶杯是从哪儿来的?! 什么赏菜宴,分明是借着赏菜的名号行受/贿之实!吴停云怒不可遏,觉得自己完全被沐青天愚弄了。装得一副柔弱清高,没想到也是烂到骨子里的小人。 送走张富之后,沐青天使劲拍了拍自己快笑僵的脸,痛快地大喊一声。忙活了十天,终于把新手任务做完了!他回到自己的房间,小心上好锁后就叫出了系统。 【请问您是否要提交‘翡翠吉祥’?】 “是。”沐青天点点头,还有些意外。系统居然知道这颗白菜的名字? 【提交成功。】 紧接着,沐青天就看到任务栏里“新手任务”的标志暗了下去,旁边多了一个红色的勾。 【恭喜您完成新手任务,请再接再厉。进阶任务一:贪十个鸡蛋,时限三个月。】 “等等,任务奖励呢?”沐青天问。 【稍后将发放至商城,请自行查看。】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沐青天总觉得系统的声音里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欣慰。 【系统将在一分钟后陷入休眠,请问您还有什么疑问吗?】 沐青天摇头。 【祝您好运。】 随着系统消失,商城面板立刻弹了出来。沐青天注意到仓库图标的右上角有一个小红点,他打开之后发现之前存放的水晶杯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蓝色的水晶。 沐青天用手点了一下水晶,面板左侧就弹出了介绍。 【新手任务奖励:加倍药剂。使用方法:单击取用,可以加倍任意数量物品(不包括任务物品)。】 看到前半段的时候沐青天还挺高兴,以为只需要一个鸡蛋就可以完成进阶任务一。 “唉,想也是,怎么可能这么简单。”他叹了口气。 手握一百个积分还有加倍药剂,沐青天一时间竟想不出来要怎么完成进阶任务。张富肯定不缺鸡蛋,但他不想欠人情,也不想被张富拿住把柄。药秦说里正的俸禄要等每季收完田税后县衙统一发放,现在也不可能拿到。 他又打开商场翻了翻,现在能买的道具也都没什么用。 纠结着,刚刚吃饭时喝下去的一壶茶终于有了动静。沐青天捂着裆飞奔到茅厕,正巧遇上了吴停云。 “壮士,挺有料的嘛。”沐青□□下看了一眼,打趣道。 男人嘛,拉进距离其实很简单。沐青天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吴停云不可置信转过头看着沐青天,手抖了第二次。 难怪他拒绝了张富送过来的人,没想到居然是个断袖! “诶停云,这就走了?”沐青天看着利落提起裤子落荒而逃的吴停云,疑惑不解。 吴停云一刻都不想多待,听到沐青天的话之后更是加快了脚步。 他低下头,嘿嘿一笑。壮士肯定是不好意思了,他能理解的。 当晚,吴停云做了一个噩梦。他梦见沐青天光/着/身/子躺在他床上! “哈——嗯?早上好啊停云……” 不是梦啊!!! 第13章 盐引与醉酒 事情还要从昨天下午说起。 “总算是收拾完了!”福宝抹了把额头上的汗,笑着对身旁的福圆说。 “嗯。” “实在是辛苦两位小兄弟了。”福寿堂的管事走过来,态度很是亲和。 宴席散了之后,本该是由福寿堂的伙计收拾残局,但沐青天看了下天色,随后叫来福宝悄悄耳语。 福宝福至心灵,点点头就去找管事,把沐青天对他说的话一字一句重新说了一遍。 “什么?”管事皱眉,“竟有这等事?” “那伙土匪不伤人性命,只贪钱财,但保不准有什么意外。我家大人心善,怕你们回去的时候赶夜路不方便。若是半时辰后出发,天黑前就能到下一个村子,不至于露宿在荒郊野岭。” “可是,最近并未有什么盗匪害人的消息传出。”管事还心存疑虑,“里正的好意咱们心领了,但半个时辰咱们也收拾不完这些东西。” 他们何尝不想尽快回到崇明县,可是既然收了银子,就必须要善始善终,把事情做好,这是福寿堂一直以来的规矩。 福宝听后嘿嘿一笑,说:“所以我家大人派我们来帮忙。” “这怎么使得?!” 福宝摆摆手,并不在意那么多。要是放在以前,他肯定不愿意去做这些事,觉得是辱没了沐府的身份。但跟在沐青天身边久了,他渐渐也不把身份地位看得那么重,性格也平和了许多。 “大人都这么说了,管事就莫要再推辞。我马上叫其他人过来,需要我们做什么也不要客气,直说就好。” “那……”管事犹豫片刻,而后笑着说:“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大人心细如发,爱民如子,假以时日必将拜相封侯,直步青云。” 福宝听了很高兴,对管事的态度更亲近了一些。 “借管事吉言。” 虽然福宝说什么事都可以吩咐,但管事也没有蠢到真的让沐青天的贴身小厮去做脏活粗活。他拜托福宝去收敛酒壶,福宝没有异议,挽起袖子开始收拾。 沐青天下血本定了五坛桥酒,宴席散了之后剩下一坛没有开封的,还有半坛没喝完的。有了沐青天的好意在前,管事十分善解人意地退了这坛酒的银子,也给两方结了善缘。那半坛酒则是被沐青天拿去借花献佛,悄悄放进了吴停云的房间里。 福宝爱酒,这次赏菜宴却没有喝太多,怕耽误了事。在收拾酒壶的时候,他发现每一壶里都会剩下一点。耐不住胃里酒虫的躁动,福宝偷偷把桌上所有酒壶里剩下的酒全都倒进了里□□的茶壶中,打算回去找个坛子封起来,每日饮一小杯过过嘴瘾。 “福宝!过来搭把手!”药秦在远处喊道。 “来了!” 福宝直接把装满了酒的茶壶扔到了桌子上。 放完水的沐青天从茅厕里走出来,一身轻松。他背着手晃晃悠悠就转到了前院,看着忙碌的伙计们,也想上去一展身手。 “咦,这不是我的茶壶吗?” 福宝走之后,福寿堂的伙计麻利地收掉了桌上的碗筷和酒壶,只留了茶壶在桌子上,十分显眼。 沐青天走过去掂了一下茶壶,里面的水咣当咣当晃着,几乎是满的。沐青天本着勤俭持家的原则,拎着茶壶就回了自己的房间。 等福宝回来之后发现桌上的茶壶不见了,连忙拉住一个路过的伙计,问:“你有看到之前桌上放着的茶壶吗?” 伙计态度也很好,说:“那茶壶不是我们福寿堂的,所以管事就没让收。后来沐里正路过,顺手就收走了。” 闻者伤心,见者落泪。福宝呆愣在原地,半天都没从悲伤中回过神来。 福宝的表情实在是太狰狞,连伙计都觉出了不对,关切地问他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没,没事。”福宝只能尴尬地笑笑,放走了伙计。 要是不敢去要的,公子要是知道他想偷偷藏酒,肯定会罚他扫一个月的茅厕! 福宝叹了口气,在心里宽慰自己两句之后就又去帮忙了。 送走福寿堂的人之后,沐青天给了福宝福圆他们一人十个铜板以示奖励。赏罚分明,手下的人才愿意服从。 “药秦,你随我来一下。” “是。” 进阶任务还有三个月,沐青天倒是不太着急。但有一件事他非常在意,必须要现在搞明白。 以前他没事的时候也喜欢看看电视剧,但凡是古装剧,总是会提到“盐引”。良臣被冤枉,绝对会有“贩私盐”的罪名;奸臣被除,也与“盐”脱不了干系。 在现代,盐作为一种调味料是司空见惯的,而且价格也很便宜。可在古代,盐的重要性不亚于军/防,获得渠道和贩卖都有严格的要求。沐青天不希望自己稀里糊涂的就触犯了大明的律令,还没施展宏图抱负就香消玉殒……哦不,是英年早逝。 “今日宴席上,你与停云讨论的‘变法’是怎么一回事?” “大人不知?”药秦有些意外。 “沐家不做盐引生意,所以我也不是很清楚。”沐青天搬出沐府做挡箭牌,顺便试探了一下药秦。 如他所料,药秦听到“盐引生意”之后并没有太大的反应,可见现在盐引是可以私人贩卖的。 药秦对沐青天的话深信不疑,说:“原来是这样。大人想从哪里听起?” “从叶大人说起吧,我听你们提到了许多次。” “是。” 太/祖/起/兵,赶走了元/人,建立明朝。为了防止元/人卷土重来以及外族进犯,太/祖在军/防上下了很大的功夫,来保江山稳固。从洪武开始,一直到去年叶淇变法,大明实行的一直是“以粮换盐”的盐法。 粮草是行军打仗的基本,可明朝初建,百废待兴,国库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粮食来供给军/队使用。于是太/祖下令推行“开中法”,将盐引发放给各地屯军,百姓则需要向屯军上缴粮食来获得盐引,继而去官府换盐。 这样的做法保证了粮草的绝对充足,也顺利帮助大明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可到后来,尤其是成化年间,随着钞价衰落以及军/屯的减少,百姓仍像以前一样纳粮,但国库已经没有余盐支出了。 国库空虚,今上又迫切想要解决盐引的问题,于是户部尚书叶淇上书提出“折色法”:盐引不再由屯/军控制,而是由商人直接出银购买,再卖给百姓。 “‘折色法’虽缓解了国库的压力,但却抬高了盐价。商人以低价从朝廷手中购得盐引,再高价出售给百姓。像福寿堂这样的大户并不受盐价影响,反倒加倍购买盐引来吸引食客。”药秦说着,微微叹了口气。 “可普通百姓却遭了殃。”沐青天面色凝重。 盐价由官府管控,明面上不允许商人通过盐引获取暴利。但现在官商勾结,商人从盐引中获的利有一部分也要交给当地的官/员,最终吸的都是百姓的血。 “正是。”药秦恭敬道。 “太监李广的家人仗着他的势力作威作福,哄抬盐价,还好有盛大人,才没让他们得逞。” 听到这里,沐青天疑惑地扭头看着药秦,问:“你怎么知道这么多?” 药秦莞尔,说:“是草民疏忽了,还未向大人表明身份。” “草民的师父曾是御医,草民早些时候也随师父一起住在宫中。” …… 看沐青天一脸吃屎的表情,药秦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 “大人,有何不妥吗?” “没有。”沐青天摇摇头。 御医的徒弟,医术居然这么差劲,实在是让他大开眼界了。 “师父得罪了万贵妃,全家被流放至此。”药秦抬头,回忆起过去。 “师娘病死在半路,小师妹和小师弟也都没能幸免,最后到达自明里的,也就只有师父与草民两人。” 沐青天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药秦,最后也只能拍拍他的肩膀,说:“逝者已斯,往事如烟,要活在当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药秦低下头,目光炯炯地看着沐青天,认真说道:“大人说的对,都已经过去了。” “时辰不早了,今天辛苦你们,早些回去休息吧。”沐青天亲自把药秦送回去,又走回了自己的房间。 回到屋子里,沐青天突然觉得有些口渴。他和药秦说了快一个时辰的话都没喝一口水,又走了那么远的路,嗓子早就冒烟了,嘴唇干干皱皱的。 沐青天坐下,随手从桌子上捞起茶壶倒了一杯茶,端起来一饮而尽。 “嗝。” 别人是千杯不醉,沐青天是一杯就倒。他一头撞在桌子上,过了半晌才爬起来,面无表情地揉了揉被磕红的额头,脚步平稳地站起来推开门,径直朝外面走去。 在花园里游荡了半个时辰,沐青天终于碰到了第一个活人。 “大人,这么晚了您还没有睡吗?”吴停云驻足问道。 “本官看这月色甚好,所以出来看看。”沐青天一脸严肃。 吴停云眼睛一转,拉住沐青天的手,说。 “在下也觉得这月色极美,大人不如来在下房里,边饮边赏。” 第14章 戒备 “好极。”沐青天重重地点点头,抬脚就往吴停云屋子的方向走。 此时的吴停云怎么也没想到,沐青天已经醉得不清醒了。他还在想怎么灌醉沐青天,撬开他的嘴。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沐青天十分豪气地捞了一杯酒,对着天上的月亮一口闷了。 三人?吴停云眼皮一跳,慢慢放下手中的酒杯,仔细打量着双颊微微泛红的沐青天。这是醉了,还是没醉呢? “大人,这里只有你我,并无第三人。” “胡说!”沐青天嘟起嘴,满脸的不高兴。 他抬手往身后一挥,嘴上还说着“小王,来。”动作自然又熟练,就好像他身后真的站着什么人。 吴停云背后发凉,目不转睛地盯着沐青天身后的墙壁,既紧张又兴奋。 沐青天自顾自翻开一只小杯子倒满了酒,推到无人坐着的位置前,眼神迷离望着半空,语重心长地说:“小王,我知道你是大学生,不喜欢做这种事。可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要从象牙塔里走出来,真正的,脚踏实地为人民做些什么。” 小王是沐青天带的徒弟,是上面委派下来的大学生村官。沐青天手把手地教,就是希望将来他不在的时候,小王也能独当一面。 窗外忽然吹进来一阵风,吹得桌上烛火摇曳,火焰明明暗暗的,更是把沐青天的脸衬得晦暗不明。 吴停云眼皮一跳,伸手在沐青天眼前晃了两下。 “呵呵,小红你又不乖了。”沐青天眼睛发直,一把抓住吴停云的手垫在自己脸颊下蹭了蹭。 吴停云听不懂沐青天嘟嘟囔囔半天都说了什么,但他抓住了几个关键词:大学,小王,还有小红。从沐青天的动作来看,小王和小红应该是两个人。再看名字,小王或许是沐青天的心腹,而小红很有可能就是沐青天的枕边人。 《大学》是义经的必考科目,可之后加一个“生”字,吴停云是闻所未闻。他思考着,竟忘了把手抽回来。 “嗯?”蹭着蹭着,沐青天疑惑地抬起头,抓住吴停云的手腕左右翻看着。 “小红,谁给你把毛剃了啊?” 吴停云眉毛抽搐,轻轻一推就把沐青天按在了桌子上。他脸黑得像是刚刚从墨池里出来一样,眼中的杀气显露无疑。 沐青天是个好龙阳的,没想到口味居然这么重。中原之人体毛皆是稀疏,只有番邦之人才会浑身长满了毛。他还记得之前在宫中和皇兄一同接待番邦使臣的时候,那些大汉手上浓密的毛发,剃下来都能做毛刷子了。 吴停云探到自己想要的消息之后也不想继续跟沐青天纠缠,起身就要离开。谁知道醉酒的沐大人力气出人意料的大,直接挣脱了他的桎梏,咸鱼翻身把他压在了桌面上。 酒杯被碰到,淳澈的酒液顺着桌子慢慢流动着,沾湿了吴停云的发尾。 吴停云心头一颤,怒道:“大胆!” “别叫。”沐青天不耐烦,直接伸手捂住了吴停云的嘴,另一只手竟然放到他胸口上摸索着。 “我都跟他们说了。”沐青天撅起嘴满脸委屈,“不能剃小红的毛……”冬天把脚埋进小红肚子的毛里,可暖和了。 就在沐青天即将解开吴停云的衣带,顺着边沿摸进去的时候,吴停云腰上突然用力,抓着沐青天调了个个儿。 他双目赤红,胸口剧烈起伏着。沐青天竟敢!他竟敢!万贵妃还在时,他和皇兄在宫中躲躲藏藏,惶惶不可终日,受尽了苦难。等皇兄登基,他也加封庆王,他发誓再不会受人欺辱。可沐青天却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着他的底线! “谁在那里!”吴停云猛地转头,看向半开的窗户。 半晌后,一只手从窗外伸进来,拉住窗框慢慢地把窗子关上。 吴停云松开沐青天,整整衣服越过桌子来到门口,用力推开门,只见一个黑衣人正恭敬地跪在外面。 “属下知罪。”黑衣人悄悄往里面瞄了一眼,“主子您继续,属下明日再来。” 殿下不近女色,连太/后都着急了,明着暗着给殿下张罗亲事,办赏花会,挑选各家小姐与殿下相看。没想到,居然是这个原因…… “你在看什么?”吴停云语气危险。 “非礼勿视。”他捂住自己的眼睛。 “非礼勿听。”他又捂住自己的双耳。 “非礼勿言。”最后,黑衣人在嘴前划了一道,安安静静闭嘴了。 “出去说。” 黑衣人噤声跟在吴停云身后,还贴心地帮沐青天关了门。 两人走到里□□的一处角落,黑衣人随后端正地单膝跪在吴停云面前,说:“属下们拆了马车的板子,并未发现夹层中藏有什么特别的东西。” “李参石呢?” “还在小柒的控制中。属下们前日截获了一封送往崇明县的书信,请您过目。” 吴停云接过纸张仔细看了一遍,又递回给黑衣人,说:“派人把信送到崇明县县令手上,让小柒不要再盯着李参石了。” 黑衣人意外地抬头,问:“主子,李参石已是强弩之末,为何要在此时?” “李参石只是饵,本王要用李参石钓更大,更肥的鱼。”吴停云勾起一抹邪笑。 “殿下英明。” “还有,去查沐青天身边有没有姓‘王’的人,再查查他的官是从谁手上买来的。” “是。” 目送着属下安全离开里□□之后,吴停云揉了揉眉心,眉间全是散不开的阴郁。沐青天藏得太深了,到现在都没有找到他与李参石或是崇明县县令有关系的证据,查了这么久,全是白费功夫。 “青天无停云……好一个青天。” 吴停云望着水面倒映出的皎月,终究是叹了口气,转身回了自己房里。 等等,他是不是忘了什么事? 吴停云推开门的一瞬间,沐青天就从里面扑了出来,端着酒壶怼进了他嘴里。 猝不及防被呛了一口酒,吴停云向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沐青天骑在他身/上,俨然一副醉酒撒酒疯的模样,一点机会都不给,把满满一壶酒都灌进了吴停云的肚子里。 “月色真美!喝!”沐青天打了个酒嗝,倒在吴停云身上吐了一地。 回忆结束,吴停云揉着因宿醉疼痛的脑袋,掀了被子蒙在沐青天头上,打算把他直接闷死。 沐青天扑腾着,一脚踹在了吴停云胯/下。 …… “壮士。”沐青天察觉到不对,哭丧着脸从被子里抬起头,说:“是你先动手的。” 吴停云怒极反笑,狞笑着抓住沐青天的脚踝就往自己这边拖。 “打人不打脸!”沐青天尖叫。 “在下怎敢对大人不敬。”吴停云看着沐青天脚腕上被自己攥出的一圈红痕,心里的愤怒稍稍平息了一点。 沐青天从吴停云这边捡了一条命回来,但他并没有连滚带爬跑回自己的房间里,而是穿好衣服去了书房。 “福宝,叫药秦过来。”沐青天从福宝手中接过一杯茶,说。 “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福宝连忙收回视线,摇摇头,说:“福宝这就去叫他,大人稍等片刻。” 沐青天很疑惑,为什么一路上别人看他的眼神都那么奇怪,难不成他把衣服穿错了? 直到药秦到书房,沐青天才终于明白,福宝看他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他哭笑不得地跟药秦解释了半天,但在药秦眼里却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大人。”药秦微笑,“大人以后若是想赏月或者喝酒,可以找草民,药秦随时奉陪。” “好,哈哈,下次一定,下次一定啊。”沐青天摸摸脑袋蒙混过去,并没有看见药秦深沉的目光。 “说正事。” “药秦,你去过自明里周围的山上吗?” “去过。”药秦答,“山中有许多草药,草民大约半月就上山一次。” 沐青天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期待地看着药秦,说:“那你能带我去摘一些草药回来吗?” “大人受伤了?”药秦皱眉一下就想到了什么不纯洁的事。 “啊?没有没有。” “我就是想摘些药材去换点新鲜的菜。”沐青天解释,“这件事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一定要保密。” 药秦低沉的心情一下好了起来,郑重地对沐青天说:“大人放心,草民就算是死也不会多说一个字。” “好,那过段时间我找个理由,和你一起上山。” 沐青天清醒之后回忆起了昨晚的一些事,包括吴停云推开门后,外面跪着的那个黑衣人。他不知道吴停云的身份,但还是愿意相信他是个好人。只不过现在这种情况,他不可能再去找吴停云帮忙,只能找到药秦来帮他做这些事。 多亏了昨天的酒,他梦见了一个奇妙的东西。如果能做成,张富不仅会将名下的土地拱手送上,还不会有任何怨言。不管百姓愿不愿意种这些地,他都必须先从张富手里把属于官府和百姓的地全都拿回来。 与此同时,吴停云拿着一条小了不止一号的亵裤,在房里诅咒沐青天。 第15章 真香!沐青天如是说 渡过第一个难关之后,沐青天就开始了他的“微服私访”旅程。上门走访是必须的,可他现在身无分文,只有一个没什么卵用的翡翠白菜。第一次空手上门,沐青天还有些紧张。 思索再三,他还是决定让药秦跟着一起走访。他和吴停云都不是本地人,对当地的习俗也不是很了解,万一冒犯了别人,就本末倒置了。 “大人,咱们最好酉时再去。”药秦听完沐青天的计划之后,提议道。 “为何?” 酉时临近日落,他最多只能访上两户就该回来了。总不能第一次见面就住在别人家,蹭吃蹭喝的。 “鸡鸣时大家就都上田耕种了,这是张老爷定的规矩。辰时早食,大多数人也并不回家,直接在田上吃带的干粮。” 沐青天点点头,紧接着问:“申时前后呢,只需避开用饭的时间就好。” 药秦微微一笑,说:“大人有所不知,从张老爷手上租田的百姓,必须从日出劳作到日落。就算是夕食,他们也不能回家,而是聚在一起等张府放饭。” “七个时辰?!”沐青天惊讶,在心里默默换算成了小时,就是整整十四个小时无休! 药秦没继续说,留沐青天自己去想。 张富和李参石联手侵吞了百姓的土地,再假装慈悲雇佣大家上田劳作。虽然有月钱,但这些月钱大部分都用去交了田租,百姓实际能拿到手的,一月不足十钱。 最重要的是,大家如此辛勤地劳作,田地里的粮食却是一分也不属于他们,全都归张富所有。 这些事药秦看在眼里,他可怜自明里的百姓,却从没有想过帮他们。人各有命,师父的死是命,自明里的百姓被张富欺压,这也是命。 如果不是沐青天的到来,他还是会像之前一样浑浑噩噩,得过且过。 沐青天给了他活下去的目标——报恩。师父捡了他,他最后给师父收了尸,这份恩情就算了结了。等到将来某一天,沐青天不再需要他的时候,这份恩情他也会铭记在心。 “那就酉时。”沐青天越想越不对劲,决定还是先听药秦的,悄悄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大人今日就要去吗?” “嗯。”沐青天点头,“自明里每户每家的情况我也不甚知晓,药秦觉得先去哪一家会比较好?” “村东有一户还算富裕的人家,姓何,家里一共五口人,有自己的田地。大人不如从这一家开始,这样申时前大人就可以前往。”虽然是建议酉时再去,可药秦还是贴心地给沐青天选了一户不是那么难对付的。 “好。” 吴停云很奇怪,现在已经是申时,往常这个时候沐青天早就该敲着碗过来叫他去吃饭,今天怎么连个影子都没见到? 他走到书房,转了一圈没见到人,又去了前厅,还是没看到沐青天,还有药秦。事情还没有查清楚,他必须时刻盯着沐青天。 福宝正在院子里打扫落叶,吴停云便走上去,问道:“大人呢?” “公子和药秦出去了。” 吴停云听到药秦的名字,微微皱了下眉,又问:“去哪儿了?” 或许是吴停云语气太过咄咄逼人,像是在盘问,福宝也有点不高兴,说:“公子去哪儿也不用跟咱们报备。” 这几天的不顺让吴停云胸中一直憋着一口气,不能对沐青天发泄,可对区区福宝,他还没有大度到让他爬到头上撒野。 吴停云蔑视地乜了福宝一眼,转身就走。他特意在脚下用了力,带起一阵风,把福宝刚刚扫成一堆的叶子全都吹了起来。 “你!你!”福宝站在原地跳脚,又忌惮吴停云的气势和功夫,不敢硬碰硬。 “你等着,我去告诉公子!” 吴停云讥诮笑笑,倒开始期待,沐青天听说之后会怎么评判这件事。是护亲,还是公正?毕竟最开始出言不逊的是福宝,不是他。 此时的沐青天正在何家,并不知道里□□后院“起火”了。 沐青天神情严肃,每过一会儿都要整理下衣服,抚平上面的褶皱。 “药秦,你看我的衣服没穿反吧?” 药秦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觉得不妥,强忍着笑意走到沐青天旁边说:“大人,这已经是您第六次问草民这个问题了。大人放心,您穿得很好,没穿错,也没穿反。” 沐青天哀怨地侧头看着药秦,说:“有六次吗?” “没有。”药秦很识时务。 临到门口了,沐青天却退缩了,干站了快一刻钟也没敢上去敲门。自明里的百姓不喜欢他,现在他还是不请自来,也没带点伴手礼,等下万一被人用扫帚揍出来,那多没面子! 药秦也不催促,陪沐青天一起站着,直到何家老大回来。 “秦老弟?你怎么在这里?”何家老大放下手里的锄头迎上来。 药秦救过何家小弟的命,所以何生财对他很是亲和,仅凭背影就一眼认出了他。 “这位是?”何生财看着沐青天问。 “沐大人,咱们的新里正。” 沐青天正打算跟这个长相粗犷的汉子打招呼,就看到他腿一抖,“扑通”一下跪到了地上。 “大人,草民上有老下有小,全家就靠着这些田过活,求大人手下留情!” 沐青天欲哭无泪,差点也给跪了。这里的人都怎么回事,还能不能好好交流了!他长得有那么吓人吗?动不动就是“手下留情”“大人饶命”的,他受不起啊……都说一跪减寿十年,这么算下来,他都没几年可活的了! “快起来,地上凉。” 药秦观察着沐青天的脸色,顺势把何生财扶了起来,悄声道:“何大,沐大人和咱们想的不一样,等会儿你该说什么就说,别跪,大人不喜。” 何生财感激地看了药秦一眼,点头借力起身,又敬又惧地站到一旁。 “前几日赏菜宴吃得可好?”沐青天放慢语速,尽量让自己显得和善。 “回大人的话,草民一家都吃得很好。”也是第一次吃得这么饱。后面的话何生财没有说出来。 “本官自知是外人,但既然来了自明里,做了这里的里正,从今往后大家就是一家人了。” “不敢。”何生财嚅嚅说。 在门口聊了几句,沐青天觉得何家老大还是十分拘谨,于是提出要去他家里坐坐,希望何家老大在熟悉的环境里能稍微放开一些。 “大人请。” 一进门,沐青天就被角落里堆着的一堆小白菜吸引了注意力。何生财刚一回头准备请沐青天坐下,就被他如狼似虎的眼神给震住了。顺着视线看过去,他的心咯噔一下,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大人。”何生财尴尬地笑着,“这些是今晨刚收上来的白菜,准备屯着过冬吃的。” 张富派打手毁了他家的田,稻子全都被连根拔起,土也被毁了大半。再种已经来不及了,他只能连夜去另一片田里收了油菜,准备拿一小半去县里换钱换米,剩下的晒干屯起来过冬。 这堆菜是他们一家老小的命,绝不能交出去。 “好,呵呵,好,白菜好。”沐青天恋恋不舍地收回了视线。 “寒舍简陋,还望大人不要介意。” 何家五口挤在一间破旧的砖房里,房与房之间只架了几扇老旧的屏风用作间隔。桌子摆在房间的正中央,沐青天和药秦一进来,整个房间就变得拥挤不堪。 起初何生财还很拘束,直到沐青天看到悄悄从屏风后探出脑袋的小孩子。沐青天招招手,那孩子就抱着一只布老虎小步跑出来。 何生财眼睁睁看着自己儿子坐到了沐青天的腿上,惊悚程度不亚于半夜见鬼。沐青天逗弄着怀里的孩子,成功取得了何生财的信任。何生财把这些年张富勾结李参石干的好事全都说了出来,提到自家的田地时,纵然是七尺男儿,他也忍不住红了眼睛。 申末,何娘子端了几碗粥出来。摆在沐青天面前的碗里只有薄薄一碗底米,而何生财的的碗里却有厚厚的一层。 何生财心中一惊,目带责备地看向自家娘子。谁知何娘子一点儿都不在意,还隐晦地瞪了沐青天一眼。 “拙妇无知,大人见谅。”何生财连声赔罪。 “无妨。”沐青天不是小肚鸡肠的人。 沐青天本来就没打算蹭百姓的饭,见已经到了饭点,客气几句后就带着药秦离开。太阳已经完全落山了,沐青天和药秦走出几百步,突然听到身后有人叫他的名字。 “大人!大人!”何生财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请大人收下。”他摊开手,一把小白菜静静地躺在手心上。 沐青天心里五味杂陈。他收下了小白菜,郑重许下了诺言。 “三个月,三个月后本官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一路上沐青天都没有说话,药秦尽职尽责地跟在他身后,保护他的安全。 回到自己的房间,沐青天迫不及待地调出了系统商城,翻到第二页,选择“压缩面膜”。 【是否使用一百积分兑换压缩面膜?】 “是。” 沐青天之前以为这是商城里最没用的东西,还说谁买谁傻逼。 哎嘛,真香! 沐青天满意地查看仓库里多出来的压缩面膜,再次开口。 “赊账。” 【是否赊账购买保鲜药剂?】 “是。” 第16章 无情 一天后,沐大人私访的消息就经由何娘子的嘴传遍了自明里。 “何老大家的,你别是匡俺们呢。”河边,和何娘子一同洗衣的老妇并不相信她的话。 “就是,狗官在自己府上吃得好睡得足,干嘛非要来咱们的破草屋。” 何娘子眼珠一翻,气势汹汹地说:“你们不信就不信,别等他找上门了再来我这里哭。” 那两人见何娘子这么笃定,心里也开始打鼓。难不成是真的? “那大人去你们家,都做了些什么?”老妇小心翼翼地问,“你看看你,生什么气嘛,俺们又不懂,你多担待着。” 见她们示弱,何娘子才顺了顺气,哼哼着把自己听到见到的说了一遍。 “药秦就是个没心的白眼狼,看不过我家相公过得比他好,竟然引了里正来。瞧瞧他那副样子,就差给里正跪下当奴才了。” “都说新里正是太仓州一家富户的公子,我看倒不像。”何娘子撇撇嘴,“一进门就打上了我家菜的主意,还装模作样的,比之前那狗官还要可恨!” “呀,竟有这等事?”老妇惊讶道。 何娘子声音大,周围洗衣的妇人姑娘都好奇地抬头往这边张望。得到了关注,何娘子越来越骄傲,添油加醋地说着沐青天的坏话。 “我家相公也是老实的,迫于狗官的威胁,最后还是送他了一捆菜。那可是我们家过冬的菜!” “太过分了。” “就是。” “狗官!猪狗不如!” 大家七嘴八舌地骂着,把平常积攒的怒气全都发泄在沐青天身上,越说越离谱,越说越愤恨,就好像沐青天真的做了什么天理不容的事,是个十恶不赦的人。 纵使她们中的许多从未见过沐青天一面,甚至还受了赏菜宴的恩情。 等何生财知晓这件事的时候,谣言已经传成了“沐青天抢光了何家的菜,打算饿死何家的人,强占何娘子。” 何生财扛着锄头站在门外,何娘子滔滔不绝的声音透过门板传出。 “我,我生是何家的人,死是何家的鬼,绝不会屈服于那个狗官的!”何娘子字字泣血,好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 他拉下脸推开门,把锄头重重扔在地上,惊到了里面的两个人。何娘子有些局促地站起来,僵笑着迎上来,说:“相公回来啦,饭备好了,就等你吃。” 何生财没有应声,就这么冷冷地看着她。 原本和何娘子对坐的那个妇人见情况不对,收拾好自己的布包,跟何生财寒暄两句之后就溜出了何家。 “为何要说这种话。”何生财忍着怒气,尽量平静地问自家娘子。 他和何娘子是青梅竹马,年少夫妻,这么多年来一直如胶似漆。他愿意宠着何娘子,什么事都依她,家里的钱财也都交由她保管。 “说甚?快进来吃饭,菜都要凉了。”何娘子心虚,拉着何生财的袖子想把他往里拽。 “我问你为何要诋毁沐大人。”何生财稍稍拔高了声音,完全没了平常老实憨厚的样子。 何娘子从没被这么对待过,登时也火了,甩开何生财尖声道:“我说什么了我?!我说的不是实话吗!” “沐大人何时对你起意,你昨日又是如何对大人的!” “你怎么知道他对我有没有意思!”谎言被揭穿,何娘子有些无地自容。她在何生财胸口上狠推了一把,骂道:“你成天只知道种那一亩三分的破地,何尝在乎过我的感受!你知道我每天照顾你那个瘸了腿的弟弟有多辛苦吗!当年我真是瞎了眼,嫁了你这个没用的。” “要是当初我应了岑员外的聘,现在怎么也该是岑夫人了!” 何娘子吼完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想要挽救,却碍不过面子,只是小声说了几句谁也听不见的话。 何生财的心凉了个彻底。他顶着张富的威胁,每日辛勤耕作,就是为了这个家,为了能让所有人都吃饱。当年小弟受伤时,她也曾依偎着,柔声安慰说会照顾小弟,大家一起度过难关。 没想到在不知不觉中,人心已经变了。 他痛苦地闭了闭眼,而后看向何娘子,声音苦涩:“岑员外,并非良人……那时他已经有两房小妾,你就算嫁过去也会受委屈的。” 何娘子跪坐在地上泣不成声,何生财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蹲下去抱住了她。 沐青天听福圆说了谣言的事之后,吓得没敢再去上门。古人诚不欺我,三人成虎,他只是上了个访,怎么就成了欺男霸女的恶棍了? 不能家访,沐青天只能把进山的事提上了日程。他借口说染了风寒,要闭门几天,只用药秦照顾。翠竹的心最细,沐青天把家里的事托付给她,顺便让她帮自己打个掩护。 翠竹有些担心,但她还是答应沐青天帮着一起瞒住其他人,反复叮嘱药秦一定要照顾好她家公子。 “大人要去哪儿?”吴停云抱胸靠在门口,饶有兴致地看着半截身子卡在墙里的沐青天。 沐青天一抖,尬笑着抬起头,说:“啊哈哈,好巧啊,停云也来看风景吗?” 他特意告诫翠竹和药秦一定不要走漏风声,尤其是对吴停云!他不惜爬墙洞,就是为了躲开吴停云。 摔!如果被发现的话,他爬狗洞,哦不墙洞,岂不是亏大发了!! 吴停云看着沐青天风云变幻的的脸,心情极好,笑着说:“大人的品味还真是非常人所能及。” “哈哈,哈,过奖。” 吴停云像是信了沐青天的话,真的开始跟他聊起了风景,不给他一点从墙洞里出来或者是退回里正/府里的机会。 沐青天咬牙切齿,头一铁豁出去了,扭着腿从洞里钻了出来。吴停云好整以暇地欣赏着,目光全聚在沐青天晃晃悠悠的屁股上。 药秦在约好的地点等了半天都没见沐青天的影子,还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正想回府去看看的时候,就看见沐青天和吴停云一起走了过来。 “停云说也想去看风景。”沐青天扭过头,不情不愿地说。 药秦虽有不满,但没有在沐青天面前表现出来,只是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眯起眼睛对吴停云说:“山上多猛兽,可要小心点。” 三人行,怎么行怎么不对劲。沐青天被药秦和吴停云夹在中间,只觉得他们两个的明枪暗箭快把他射成筛子了。只是意见不合而已,距离赏菜宴都过去几天了,怎么还这么小心眼,谁也不让谁。 药秦不喜欢吴停云看沐青天的眼神,那里面夹着怀疑和很强的侵略性。而吴停云只是单纯看不惯和沐青天走得太近的人。 有吴停云跟着,沐青天也不敢捡太多东西,只能把任务全都交给药秦,跟在他后面帮忙背竹筐。 “大人对男女之事怎么看?”傍晚生完火,药秦突然问沐青天。他对谣言很在意,只是一直没问,先下正是个好机会。 沐青天思考了一番,惊讶地发现他居然一点想法都没有。以前有很多人给他介绍对象,他都推脱说自己还年轻,不急。仔细回想起来,从小到大,他似乎真的没有对任何一个女性动心过。 吴停云用树枝拨弄着火堆,看似对这个话题不感兴趣,实则正聚精会神地等着沐青天的答案。 想了半天,沐青天决定还是对药秦实话实说。 “我并未与女子相处过,所以也不清楚。” 吴停云无声地笑了。药秦不知道,他可是一清二楚,沐青天根本就不喜欢女人。 “好了,时辰不早了,睡吧。” 在山上待了两天,差不多采够了新鲜的蔬菜和草药,沐青天就带着吴停云和药秦下山了。 当然,回去的时候没再爬墙洞,是叫了翠竹接应,偷偷从后门溜进去的。 沐青天又把翡翠白菜交给药秦,让他赶去崇明县把白菜卖了换钱,买一匹马、一架驴车,还有尽可能多的稻种。 “找个书生写告示,招五个会武的人回来。”沐青天说,“最后去福寿堂问问,愿不愿意把他们的潲水卖给我们。” “大人,这潲水由粪夫处理,不用买。”药秦疑惑道。 “按我说的去做就好。”沐青天现在暂时不打算解释,“全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 “好,一路小心。要是遇到歹人不要恋财,保命要紧。” 吴停云派手下暗中跟着药秦,阴差阳错地帮他挡过了几波劫匪,顺利“护送”他到了崇明县。 福寿堂的管事还记得药秦,以为又有生意上门,直接带他去了后院见老板。老板一听药秦的来意,愁容竟消了许多。 原来,他们接了沐青天的生意,引得其他酒楼嫉妒,联起手来抬高了粪夫挑潲水的价格。福寿堂的生意本就不是很红火,这么一打压,竟是有些捉襟见肘。 “麻烦这位小兄弟转告您家里正。”老板感激地拉住药秦的手,“我们福寿堂愿意把潲水都送去自明里,也不收银子。” 最后药秦和福寿堂老板商量好,每桶潲水福寿堂付给沐青天十文,价格远低于崇明县粪夫挑一桶三十文的价格。 第17章 万物生长 药秦又去武馆,花一两银子雇到了五个壮汉。因为价开得高,这五个人很是勤快,给药秦指了熟人的牲畜店,用十分实惠的价格买到了一辆驴车。 有了驴车,药秦带着人返回福寿堂,先装上七桶潲水,又在福寿堂老板的介绍下买好了稻种。仔细清点完沐青天吩咐给他的任务,确认无误后,药秦让其中一个壮汉驾上驴车,趁着夜色返回自明里。 “潲水?”第二天晚上,吴停云得到属下回报,有些不解。他注意到原本放在书房博古架上的翡翠白菜不见了,于是就派人跟上药秦,看看他要拿着翡翠白菜去哪里。 “是。到崇明县后,药秦很快就卖掉了翡翠,看样子很急,被掌柜的狠狠宰了一笔。”黑衣人说。 “不,不一定。”吴停云思索。沐青天不是那么蠢笨的人,他肯定知道翡翠白菜的价值。卖掉白菜不可能是药秦的主意,沐青天或许对他说了什么…… “继续。” “潲水是从福寿堂得来的,主子您让小柒回来之后,是他负责盯梢福寿堂。” “可有异常?” “并无,小柒去翻过潲水桶,没发现里面藏着什么东西。” 吴停云可疑地沉默了一下,说:“多买点皂角和香囊给小柒。” 小伍想起那天板着臭脸来跟他交换信息的小柒,嘴角忍不住就往两边咧。好在他还蒙着面,可以偷偷笑,不会被王爷发现。 “谢主子关心,属下会如实转告小柒。” 吴停云点点头,刚想让小伍退下,突然想起来另一件事,又接着问:“之前太仓州私开海运的事,最近怎么样了?” 皇兄派他过来查苏州府贪/污之事,等他到苏州后,当地商贾私自与外族通商的风声也传到了他耳中。虽然这事与他没什么关系,但他还是留了个心眼,让小叁去打听情况。 “据小叁回报,情况属实。主子,是否要将这些违反海禁律的人抓起来?” “不急。” 苏州府地幅辽阔,属南直隶。他一到这里就听说了私开海运的事,想必消息已经是人尽皆知。皇兄一直关注着苏州府的动向,没理由会不知道这件事。 既然皇兄打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静观其变,那他也就当没听过就是了。天下是皇兄的天下,他身为庆王,很清楚什么该查,什么不该查。 药秦顺利带着货回到了自明里,沐青天整理好衣装亲自出来迎接。他吩咐的所有事,药秦都圆满地完成了。 沐青天看着药秦眼下因为连夜赶路泛起的青黑,心里既愧疚又感动。他走上前拂去了药秦肩膀上的尘土,抬头认真地看着药秦的眼睛,说:“一路上辛苦你了,谢谢。” 药秦愣了一瞬,随即移开视线,说:“大人过誉了。” 这双眼睛里没有一点杂质,澄澈清亮,光是看着他,就让他无地自容。沐大人说他有一双诚实的眼睛,或许是因为那时候,他的这双浑目里只映出了大人的身影。 药秦没有邀功,手脚麻利地给其他五个人都安排好了房间之后才去休息。 沐青天想给药秦放个假,没想到被拒绝了。他左思右想,觉得用钱做奖励是侮辱了药秦的赤诚之心,最终还是决定给药秦做一顿饭。 “大人,君子远庖厨,真的不必如此。”药秦站在伙房门口哭笑不得地劝说沐青天。 福宝福圆一左一右坐在地上抱住沐青天的腿,大有一副只要他跨进厨房一步,他们就去死的架势。 “福宝福圆,撒手!”沐青天瞪着圆眼呲牙说。 “不放!公子要进去,先从福宝的尸体上踏过去吧!”福宝抬起头紧闭双眼,豁开嗓子喊。 吴停云站在不远处看着厨房门口的闹剧,心里竟生出了一丝久违的孤独感。他的身边有很多人,从小壹到小玖,都是他最信任的人,他不该会感觉到孤独的。 最后,在福宝“以死相逼”下,沐青天打消了下厨奖励药秦的想法。可这样的话,他到底应该做些什么来报答药秦的心意呢? 药秦看出了沐青天的纠结,思考片刻后走上前,笑着说:“那日我偶在书房见到大人作画,很是喜欢。不知大人可愿赠药秦一幅墨宝?” “好说!”沐青天长舒一口气,大笑着用力拍了拍药秦的背。 谁能想到他居然会穿越到古代,还好以前跟院长爷爷学了点国画,算是他现在唯一能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休息一天后,沐青天就带着新来的五个人开始干活。里□□加上他,现在一共也只有十一人,很多房间都是空着的。他不喜欢养花,后院里种着的花花草草无人打理,全都枯萎了,剩下一片泥地。 沐青天让他们用农具把这片地翻开,再把潲水全部倒进去拌匀沤肥。福宝福圆干完手上的活儿也过来帮忙,原本冷清的后院一下变得热火朝天。 那五个壮汉觉得热,问过沐青天得到同意之后就脱了上衣接着翻土。从远处望去,满眼都是精壮的躯体和覆满油光的肌肉。 吴停云差点被这仿佛淫/窟一样的画面闪瞎了眼。沐青天不算高,站在五个大汉旁边就显得更娇小了…… “不知廉耻!”吴停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生气,瞪了一眼笑得正欢的沐青天,转身就走。每一步还踏得特别重,不一会儿就扬起一溜儿的尘土。 如此十天过去,沐青天都一直在做这件事,积攒了很多肥料,足够铺满自明里的废田。 时机已至,是时候大展身手了。 沐青天从系统仓库里拿出压缩面膜和加倍药剂,把加倍药剂分成两份,一份撒在药秦买回来的、已经被他撒上保鲜药剂的蔬菜上,另一份撒在了压缩面膜上。 三麻袋菜一下变成了六麻袋,几百颗压缩面膜也翻了倍。 “停云,你在吗?” 吴停云正在打坐,听到门外沐青天的声音后收回了气息,穿鞋下床开门。 “这么晚了,大人有什么事吗?” “停云,今晚你和药秦跟我上山,我有事要请你们帮忙。”沐青天回头看了看两边,确认没人之后闪入了吴停云的房间。 吴停云挑眉,他好像没让沐青天进来吧?还真够自觉的。 沐青天本来不想找吴停云,但有了上次的事,他隐隐约约感觉吴停云似乎在监视他。如果他再瞒着跟药秦一起上山,很可能会加重吴停云的怀疑。与其偷偷摸摸,不如正大光明地请吴停云一起走。 反正谁也不认识压缩面膜是什么东西,就算被发现,他也可以蒙混过去。 说明来意后,吴停云没有任何异议就答应了沐青天的请求。虽然有些意外沐青天居然会主动来找他,但这也是意料之中。再蠢的人都该注意到了,他不相信沐青天还没有怀疑他的身份。 “大人,换上夜行衣吧。”吴停云从箱子里翻出了自己的一件衣服。 晚上行动比较显眼,他不怕在沐青天这里暴露,但不希望打草惊蛇,让张富也觉察到什么。 沐青天也不扭捏,接过衣服当着吴停云的面开始换。 白皙得不像话的皮肤,如新月般的腰线……吴停云眼皮一跳,欲盖弥彰地小声咳嗽了一下,转过身去不再看沐青天。 祸水。吴停云突然想到这么一个词。 “停云,衣服不太合身。”沐青天拉住裤腰带努力往上提,可裤脚还是垂在地上。 好气哦,凭什么他们都长这么高,就我这么矮。 吴停云回头,不到一瞬,马上就又转回去,摆摆手说:“没事,不影响。” 沐青天“哦”了一声,又关心地问:“停云你的眼睛怎么了?” “……烛火太亮。” “那下次还是少点两支吧。”沐青天点点头,“咱们现在就去找药秦,越快越好。” 吴停云和药秦一人拿了一把锄头,沐青天则是背着一筐子蔬菜,在夜色的掩护下悄悄潜入了自明里南面的山里。 沐青天随便指了一块地,吴停云和药秦就拿起锄头开始翻地。 “大人,您这是要做什么?”药秦站在田埂上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问道。 不止是药秦很好奇,吴停云也想知道,大晚上的,沐青天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过几日你们就知道了。”沐青天狡黠地一笑,月光撒在他脸上更是增添一股神秘感。 他走下翻好的地,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拿出一个布包打开。 吴停云看着沐青天把一个又一个白色的圆片铺在地上,更加迷惑了。那东西看起来像北方常吃的奶糖,可沐青天把糖埋进地里做什么? 放好压缩面膜,沐青天把背篓里的蔬菜全部倒出来,一棵棵准确地摆在压缩面膜上。再用土固定好,留下一点缝隙,不会太松,也不会让蔬菜倒下。 药秦从未见过这种种田方法,还以为沐青天是不懂,好心上来提醒道:“大人,这样种,菜是活不了的。” “谁说我要种菜了?”沐青天勾起嘴角。 天亮之前,吴停云和药秦在沐青天的指挥下在这片地上又盖了一层土,把所有的菜都埋进了地下。 第18章 是人还是妖? 沐青天往所有的蔬菜草药上都洒了保鲜药剂,就算埋在土里也不会腐烂,直到它们破土。只是一块田还不够,接下来几天,沐青天又带着药秦上山去继续翻地埋菜。 吴停云前几天跟他告了假,说是太仓州的家中出了一些事,需要回去看看。 “还好吗?需要银子的话你只管跟我提。”沐青天担忧地问。 吴停云知道沐青天卖掉翡翠白菜得了不少钱,当下也不客气,直接要了十两银子。他不缺钱,此行也并不缺银子,只是想最后试探沐青天一次。 沐青天很爽快地拉开荷包,数了数里面的余钱,发现正好有五块二两的银子,于是摘了荷包,连着里面一些碎铜板一起递给了吴停云。 “这些钱你拿好,千万别装到别的地方去。”沐青天叮嘱道。 被抢过一次,沐青天聪明了许多,换下之前一直佩戴的锦绣荷包,自己扯了块灰麻布让翠竹又缝了一个破破烂烂的。这样可以大大降低被土匪强盗盯上的几率。 吴停云没想到沐青天这么大方,微微一愣,而后接下钱袋,说:“谢大人好意,在下会小心的。” 山上的地还要翻,吴停云不在,除了药秦以外沐青天又不太相信新来的五个人,所以没有找人去顶替吴停云,只是带着药秦继续干,晚上不眠不休,白日昏睡不醒。几天下来,两人都憔悴了不少。 “哈——”山下传来鸡鸣声,沐青天放下锄头打了个哈欠,看着已经全部翻完的地,成就感满满。 药秦抹去头上的汗,笑着对沐青天说:“大人这几日真是辛苦了,快下山歇息吧。最后这点土我来填就好。” 没有吴停云的打扰,几天的相处,药秦在沐青天面前逐渐能放得开了,两人关系也是更进一步。 “没事。” 手上全是土,沐青天只能用力眨眨眼睛把哈欠带出来的眼泪挤掉。这只是第一步,还不能松懈,他在心里给自己打气。接下来才是重头,和张富的周旋一定要小心再小心,虽然雇了五个打手以防万一,但保不准张富会仗着自明里偏僻做出什么事来。 与此同时,吴停云脱下面具快马加鞭赶到苏州府,召见苏州府知府。 之前送去苏州府让人辨认的笔迹前日有了消息,而且是苏州知府亲自上书一封,交给小柒连夜送来自明里。 为了防止走漏风声,苏州知府在信上并未说太多,只是阐明情况复杂,能否请他亲自去苏州府一趟商议。 能让一州知府如此紧张,吴停云自觉不是什么小事,于是也顾不得再监视沐青天,派小柒先行告知苏州知府他不日便到。 “庆王殿下!”挥退了所有人后,苏州知府猛地跪到地上,整个身子都趴匐着。 朱敬守皱眉,并没有让史候简起身,端坐在主座上,厉声说:“陈大人为何如此惧怕本王!” 已经年近花甲的史候简听到朱敬守的话后身体一抖,已是恐惧至极。 “臣有罪,殿下恕罪!”他的声音已经带了些哭腔,是对死亡的惧怕。 “说!” 朱敬守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既然苏州知府不打自招,那他就听一听,为什么沐青天写的东西会让史候简惧怕至此。 “殿下送来的拓印……”史候简咽了口唾沫,“不是暗号,而是南洋传来的数字!” 横竖都逃不过一死,他绷紧头皮,心一狠全都说了出来,只求庆王能对他法外开恩。 “臣找来了苏州府懂夷语的商人,据他们说,拓印上的符号是番邦使用的数字,这是对照表,请殿下过目。” 史候简从袖子里抽出锦布卷轴,小心翼翼地递了上去。 禁海运的规矩从太/祖以来久而有之,除宫内的译官外,寻常百姓甚至是官员都接触不到番语,更别说习识。史候简这么说,相当于坐实了苏州府纵容海商的罪状。 他以为庆王发现了什么,才把这封拓印送来苏州府,让他不要不识趣,赶快从实招来。 “番语……”想到沐青天手上的水晶杯,朱敬守突然把这一切都串连了起来。 恐怕沐府的确是在做着违律的生意,私自与外族通商。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沐青天会番语,为什么他有那样一件成色不错的水晶杯。 “上面的字呢,也是番语?”朱敬守还想知道更多,压低声音继续向史候简施压。 “上面的字,臣与苏州府官员一概不知!”史候简惊恐地说。 通商已经是重罪,要是再被庆王殿下误会通/敌/叛/国,十族都要跟着他一起命丧黄泉!! 朱敬守又翻着看了几眼手上的锦书,过了很久才慵懒地靠在扶手上,挑起眼对下面跪着的史候简说:“史大人,本王念在你是初犯,这么多年对朝廷和皇上忠心耿耿,政绩也还算不错,就不追究了。” 史候简是抱着必死的心态请庆王过来的,没想到居然能捡回一条命,赶紧磕头谢恩。 “不过——”朱敬守拉长声音,“死罪能免,活罪难逃。” “请殿下降罪。”史候简的心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儿。 “罚俸十月。苏州还需要你坐镇,锦衣卫事物也繁忙,就由本王的侍卫代罚三十鞭吧。” 史候简简直要喜极而泣了,高呼“谢庆王殿下”。 负责行/刑的是小捌。他原本是锦衣卫的校尉,在一次出巡中被朱敬守看中,就去做了庆王的侍卫。因是锦衣卫出身,小捌沉默寡言,对各类刑/罚了如指掌,知道怎么才能撬开人的嘴。平常朱敬守都把审讯的任务交给他。 朱敬守不会杀史候简,一则他是皇上亲自任命的,二则就是皇上的态度。越俎代庖,这不是一个掌权者愿意见到的事。 解开拓印谜团后,朱敬守又在苏州府逗留了几日,梳理和李参石有关的线索,终于摸到了他和李广亲眷的一线联系。 为了不加重沐青天的怀疑,十五日后,朱敬守重新换上面具,骑马返回自明里。 沐青天焦急地等着吴停云的消息,可到了第七日,吴停云仍然没有回来。再等下去就会错过最后一次播种的季节,即将到来的雨水也会使压缩面膜失效,沐青天只能开始自己的计划。 他先是在府里的仓库找了几把武器,让五个护卫操练起来,随后又命福圆和药秦往外散出消息,说他最近神神秘秘,总是往返于里正衙门和自明里南边的山里。 消息很快就传到张府。 “老爷,沐青天有动静了。” 张富正准备和小妾好好白/日/宣/淫/一把,听到年顺这么说后咒骂一声,作势披上衣服要起身。 那小妾是最近才进府的,不懂张富的规矩和脾气,撒着娇想挽留张富。她的手刚抚上张富的肩膀,抬头一看却是吓了一跳。 张富阴沉着脸,说:“滚。” 说完,他也不顾小妾有没有穿上衣服,穿上鞋就要去开门。 小妾急忙裹好衣服,在年顺进来的一瞬间惶恐地从房间里冲出去。 “沐青天又做什么了?”张富被年顺打断了好事,对他也没什么好脾气。 “他最近一直往山里跑,每天回来都是一身的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张富用手撑着脑袋,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子。 李参石溜得急,跟火烧屁股一样,他也是第二天才知道李参石出逃的消息。李参石在自明里做了这么多年里正,吞了不少的油水。可他后来歹人去搜府,连块金子都没看见。 难不成李参石把财宝全都埋进了山里,碰巧被沐青天发现了? 张富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一下急了。李参石的宝贝也有他一份,决不能让沐青天偷了去! “去,派人悄悄在后面跟着,看看沐青天到底在做什么。”张富说。 “是。”说完,年顺就要退出去。 “等等。” “老爷还有什么吩咐?”年顺卑顺恭敬地低头站在门口。如果仔细看,就能发现他的耳朵上多了一道疤。 “刚刚那个女人,处理了,我不想在府里再看见她。” “是。” 沐青天每天都心惊胆战地往山里跑,还时刻注意着张富的人有没有跟上来。终于,这天中午,沐青天拎着一小壶水,敏锐地听到了身后树枝截断的声音。 他松了口气,装作不知道有人跟着,继续哼歌上山,走到之前翻好的地,挑了个光线很好,能让后面的人看清楚的位置,把壶里的水一点点浇在田里。 听到背后慌张的脚步声,沐青天就知道这事成了。他把从地里“冒”出来的菜全都捡好放进背篓里,心情愉快地下山。 “老爷!老爷不好了!”跟踪沐青天的小厮跌跌撞撞跑回来,直奔张富去,扑通一下跪在地上。 “说谁不好呢!”张富狠踹了一脚地上的人。 “小的说错话了,该打。”他扇了自己一巴掌,而后又抬起头,神色惊悚。 “那沐青天不是人,是妖啊!!” 第19章 深布陷阱 “什么人不人妖不妖的!我叫你去打探消息,不是让你编话本来哄骗我!”张富怒道,掀翻了手边的果盘。 “老爷,老爷这不是话本啊,小的所说句句属实,沐青天他真的不是人!!” 沐青天搞的名堂,就算是放到现代,让不知情不知原理的人来看,也会觉得惊奇,更何况是愚昧迷/信/鬼/神的古人。 没人能让植物一夜生长,只有传说中的妖才能做到。底层人民平日里没有太多的娱乐手段,最喜欢捕风捉影听些八卦趣闻,越骇人听闻的那种越是能吸引人的注意力,一如何娘子。张富的奴仆想不出沐青天是怎么让这些菜长出来,只能归因于鬼神之力,把沐青天和妖挂上钩。 “竟有这等事?”张富听奴仆讲完山上发生的事后,眉头紧锁,还是有点不太相信。 “千真万确,那妖只是把水浇进地里,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菜就全从地里冒出来了!”奴仆惶恐地跪在地上。 他尽全力想让张富相信自己的话,因为如果沐青天真的是妖,只有张富有钱能请道士来作法除妖,他们这些人才能活下来,不至于成了妖的盘中餐。 张富越想越觉得不可能,眼睛一横,说:“老爷还就不信,沐青天能有这么大能耐?” 他见多识广,胆识也比自明里其他人高许多,更看不起府里蠢笨的下人。李参石听到风声连夜出逃,他却镇定自若,仍旧留在自明里。对于鬼神之事,张富更多的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他一生杀了那么多人,也没见有魂魄入梦,鬼魂索命。 “今晚上山,如果事情不是你说的这样,小心你的脑袋!” 张富赶走了奴仆,又叫年顺过来准备夜晚行动要用的衣服和物品,要亲自探一探沐青天的虚实。 年顺听说张富要自己上山,不甚赞同道:“老爷,夜深露重,山上又有许多猛兽,您千金贵体,还是由小的代劳吧。” 上次赏菜宴的事他已经得罪了张富,受了大刑,还被夺了管家权。那个新得宠的黄毛小子敢在他面前耀武扬威,他咽不下这口气! 年顺很会审时度势,又是张富最忠心、贴心的狗。他跟着张富嚣张跋扈半辈子,熟知张富的秉性。现在正是讨好张富,重新夺回管家权的时候。 张富眼珠一转,转念一想觉得也是。一个小小的沐青天,不值得他亲自去处理。山路湿滑,万一不小心跌下去,家里的财产不就全都便宜了这些贱/民? “此事我再想想,你去把吉祥叫过来。” 吉祥就是顶替年顺的年轻人,现在是张府的暂代管家。 年顺见张富没有应下他的建议,反倒是让那个黄毛小儿过来,登时有些慌张,说:“老爷,小的愿意随您进山。” 张富不耐烦地摆摆手,说:“滚,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 “是,小的告退。”年顺咬紧后槽牙,不甘心退了下去。 吉祥正指挥着府里的下人干活,一副颐指气使的样子,见年顺黑着脸从大门走进来,更是神气,也不迎上去,不紧不慢站在原地等年顺自己走过来。 “哟,年管家……”吉祥笑笑,而后故作懊恼地说,“看我这脑子,都忘了你已经不是管家了,哈哈。” 年顺漠然地看着吉祥小人得志的样子,原本愤怒的心居然平静下来。 如此蠢货,过不了几日就会自掘坟墓,被老爷厌弃。 “老爷叫你过去。”年顺说。 “什么?”吉祥把手放在耳边,伸长了脖子凑过去。 “老爷叫你去院子里议事。”年顺假装不知道吉祥的意思。 吉祥见年顺不识好歹,拉下脸说:“你还当自己是府里的管家呢?好好看清现在到底是谁做主!” “这府里,从来都是老爷做主。”年顺冷哼一声,转头就走。 吉祥被年顺的气势震慑住,意识到自己刚刚说错了话。他局促不安地环视四周,发现他和年顺说话时旁边居然有不少人。 “看什么看,干活!小心老爷抽你们鞭子!”吉祥一个个瞪过去,威胁道。 那些下人见状赶忙低下了头,表面惶恐,心里就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了。 被年顺耽误了一会儿,吉祥才想起来老爷叫他,风风火火的赶到院子里,迎面就被泼了一杯温热的茶水。 “老爷息怒,老爷息怒。”吉祥跪在地上磕头不止,“都是那些贱骨头,成天不好好干活,小的多敲打了一会儿,这才耽搁了。” “哦?”张富收回手,又让侍女续了一杯。 “那还真是辛苦你了。”他掀开茶盖,遮住了自己的表情。 吉祥以为张富在夸奖他,心中狂喜,抬起头殷勤道:“不辛苦,小的都是为了老爷,也仰仗老爷的光。” 张富听后没什么表示,让吉祥站起来立在旁边,问:“今夜我要上山,你去准备准备。” “是。”吉祥没想太多,直接应下。 张富眯起眼睛,看着吉祥,语气不虞地说:“若是我明日早晨没有回来,你知晓该如何做吗?” “这个……”吉祥想了一瞬,“老爷放心,小的一定会为您打理好府上的一切,恭迎您回来。” “滚!”张富震怒,举起茶杯摔到吉祥脚边。 好个为他“打点好府上”,吃里扒外的白眼狼,恐怕就盼着他死在山上永远不要回来,好吞了他的家产! 吉祥不知道张富为什么发火,只能重新跪到地上求饶。 “小的对老爷一片忠心,老爷,老爷明鉴!” 突然,他又想到之前的事,抬起头愤懑委屈地对张富说:“是不是年顺,他肯定和您说了什么。” “小的得老爷恩赐暂代管家一职,年顺这歹人觉得小的抢了他的位置,心中不平,处处排挤为难于小的,请老爷明鉴啊!” 吉祥这句话还提醒张富了。 “来人。”张富疲惫地招招手,让人把吉祥拖了出去,顺手夺了他管事的权利。 “告诉年管家,晚上进山打探沐青天的消息。” 小厮听到张富对年顺的称呼后眼皮一跳,低眉顺目应下。府里的风向又变了,年管家手段还是不一般,这么快就除掉了吉祥。以后要跟着谁,不言而喻。 谣言很快就从张府传了出去,一传十十传百,把沐青天说得神乎其神,什么“长着五头七臂”、隐山巨妖、以人精魄为食……沐青天听得不亦乐乎。 他很清楚,张富不会被偶然一次发生的事骗过,更不会轻信别人的说辞。以张富的性格,必定要眼见为实。所以昨晚回来后,他就在里正/府里盯着张富那边的动向,准备给张富最后一击。 “大人,山上太危险,还是让药秦代你去吧。”药秦放下田册,担忧地对沐青天说。 沐青天不想让身边的人也被谣言蛊惑,把药秦福宝福圆和翠竹全叫过来,演示了一遍压缩面膜的用法。 福宝福圆和翠竹一直忠心耿耿,从没怀疑过自家公子,就算心中惊骇,面上还是不澜不惊,守口如瓶。药秦看完后则是惊叹不已,知道沐青天埋进地里的那些白色圆片绝非俗物,当场保证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 药秦想,反正只是浇水,他去也不会出什么差错。他比沐青天更了解山里的地形,如果遭袭也有把握脱身。但沐青天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不想这么快就给第二个恩人收尸。 “谣言已成,现在再让你去,就是本末倒置。”沐青天摇头拒绝,“不用担心,我心里有数。” 傍晚,沐青天吃完饭后又背上背篓拎着水壶,大摇大摆从里正/府里出来,往山上去。 盯梢的人见他出发,马上返回张府告知年顺。 “走,跟上。” 这次沐青天带了支火把,想辨认身后跟着的人是不是张富。他按照之前刻下的标记左拐右拐,成功甩开了身后的人,绕道到他们侧面。 “啧。”发现领头的是年顺,他轻轻咋了下舌,用水熄灭火把,原路返回。 放火烧山,牢/底坐穿。就算到了古代,沐青天还是遵纪守法的好公/民。 这次,年顺也亲眼见到了沐青天让植物瞬间生长的“神力”。他还算镇定,悄悄带着人退下了山,等到了山脚才迈开腿疾奔,生怕身后的妖追上来。 “什么!”张富一拍桌子,“不可能!” “老爷,不止是小的,同行的下人都看见了。” 张富这时才有些心慌,不自觉地把手塞进嘴里啃着指甲。沐青天真是妖?还能让种子瞬间发芽? “去,备衣,明晚我要亲自去看看。” 不管是人是妖,他张富还能怕了不成! 张富阴沉沉地笑着,眼中没有一丝惧怕。如果沐青天真是妖,他有的是办法逼他就范,为他所用。能让种子发芽、植物生长?正好!自明里这么多地荒着,全都让沐青天种上,一日就收获,岂不是有数不清的粮食可以拿去换银子?还有灵芝人参一类的,全都能种! 第20章 以肥换地 第二日清早,张富就带着府上的打手把里正/府围了个水泄不通。他们每个人手里都拿着铜锣使劲敲,一时间锣鼓声宣天,把还在睡梦中的自明里惊醒。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你们要造反不成!”福宝和福圆早就得了沐青天的指令,抄起棍子带着五个护卫去了门口。 “妖人,还不速速现身!”张富抽出年顺手上捧着的桃木剑,直指里正/府大门。 没想到沐青天真的有妖力,能催动植物生长。昨晚亲眼所见,他受了不小惊吓,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没想到引起了沐青天的警觉。 乌云密布,沐青天慢慢回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了一眼。 “呵……” 张富听见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萦绕在耳边,更是紧张,不敢再看,带着手下飞快下了山。 做了一晚上噩梦,午夜被吓醒时张富竟放松了许多。不管是什么魑魅魍魉,他张富都有办法逼沐青天就范。妖化作人型行走于人世,想必原来的沐青天已经进了他的肚子。若不是不想暴露妖的身份,何必塑人骨取人/皮。 自以为拿捏住沐青天的弱点,张富决定先发制妖,让沐青天为他所用。 好处嘛……张富眼珠奸邪一转,沐青天要食人,他最不缺的就是人。 沐青天还躺在床上睡得不省人事,被锣鼓声吵醒之后揉揉眼睛,一睁眼就对上了药秦放大的脸。 “啊!”沐青天吓得往床角一缩,看清是谁之后松了一口气。 药秦不知为何有些慌张,猛地向后退上几步,欲盖弥彰地用手挠了挠鼻子,说:“大人您总算醒了。” 一切都如沐青天预料的,张富果然在今早过来找麻烦。药秦在心里对沐青天的敬佩又上了一层,感叹他料事如神。除去倾慕,药秦还有一丝担忧。 他见过张富折磨人的手段,不知道沐青天到底能不能抗过去。 在门外转了一刻,外面越来越喧闹,药秦左等右等不见沐青天出门,还以为他出了什么意外,焦急的冲开门进去。 “大!……”在看到沐青天的一瞬,药秦硬生生压住了声音。 他悄悄撩开门帘,一步一步放轻了脚步走到沐青天床边。 即将入秋,天气也凉下来。沐青天为了省钱并没有让翠竹给他准备火盆,想着熬过这段时间之后再去县里做一床厚被子。他把自己蜷成一团,只留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在外面,一口一口呼出白气。 药秦蹲在床边,仔仔细细观察着沐青天的面貌。他眉眼间没有那些贵人嚣张跋扈的气焰,唇角微微上勾,是生来的笑面,单是看着就让人心生愉悦。 真不像是哪里来的小公子……药秦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没想到沐青天正好醒过来。 “药秦怎么在我的房里?”沐青天松开被子下床。 “大人,那张富果然带着人来了,现在正在府外面闹。” 闻言,沐青天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说:“我睡得太死了,没听见,多亏药秦你来叫我。” “大人日夜操劳,若不是张富不长眼睛,我也想让大人再多睡一会儿。” 说完,他转身走到屏风旁把沐青天的衣服拿下来,整齐放在床边。 “多谢。”沐青天也没太多讲究,拿起一件就要穿。 药秦顿了一下,最终还是背过身去,说:“大人先洗漱,我去门口帮福宝他们。” 年顺扯着嗓子在外面嚷嚷,招来了一堆看热闹的百姓。张富见沐青天久久不出来,以为他是害怕了,指挥着人就要往里正/府里冲。 “闲人退散!”五个护卫其声高喝,放开气势一字排开,把手上的铁棒重重杵到地上。 张富府里的打手以前都是自明里的地痞流氓,没怎么见过世面,倚仗着张富作威作福,还从来没碰到这样的铁板,登时起了退却之意。 年顺悄咪咪瞥了一眼张富的表情,抬脚踹在前面打手的膝盖窝上,呵斥说:“一群饭桶,给我上!” “哟哟哟,这大清早的,是做什么呢?”药秦不紧不慢地晃晃悠悠走过来。 护卫见药秦出现,自觉地在正中间给他让了个位置。药秦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门槛上,吊儿郎当地说:“张老爷今日怎么来得这么早,莫不是又得了什么好东西,想与我家大人相看?” “药秦。”年顺沉下眼睛,死死盯着他警告说:“我家老爷一直记挂着你的师父,对你也是爱屋及乌。识相点就赶快让开,不要与妖邪为伍。若你执迷不悟……”年顺回头看向张富。 “你师父走了很多年,但他应该也不介意老爷我教育教育他这个不孝的徒弟。”张富说着,眼神中没有一点对药秦师父的尊敬。 周边聚集的百姓越来越多,大家都在小声讨论着,对年顺口中的“妖邪”很是惧怕。 “新来的里正真是妖?”一个看热闹的妇人拽了拽何娘子的衣袖。 何娘子脸也是吓得惨白,万分后悔之前编排沐青天的事。 “张富都说他是妖了,这还能有假?” 何生财皱眉,打断两个无知妇人的对话:“好了别说了,张富是什么人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沐大人是个好人,不该遭此劫难。” 他想帮沐青天,可脚像是被钉在了原地,怎么也挪动不了。 何娘子奇怪地看了自家相公一眼,说:“你不会是被那个……我可告诉你,只要你敢偷腥,我就回娘家!” 她没压着声音,站在他们旁边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侧头打量着何生财。 “看着老实,没想到也是个坏心眼的。” “那可不一定,就何娘子那个脾气,他能忍到现在也是条汉子。” 自明里就这么大地方,家家户户都相识。何生财脸涨得通红,何娘子还在喋喋不休说着,恨不得让所有人都知道他对她不忠了。 “你要回就回吧!”何生财撂下这么一句话后,扔下何娘子,愤怒地拨开人群往家走。 “你,你!”何娘子没想到何生财真的会跟她生气,顿时委屈起来,红着眼睛坐在地上撒泼。 “好你个负心汉!被妖精迷住了眼睛,不分是非黑白!” “张老爷,您可一定要为乡里的百姓做主,除了这妖魔!” 药秦冷眼看着无理取闹的何娘子,恨不得冲上去把她的嘴用布条塞住。 “大家也都看到了!”年顺趁机喊道,“妖邪一日不除,自明里就永无宁日!” “年管家这么说,实在是伤本官的心。”沐青天徐步走出,脸上还挂着和善的笑容。 见沐青天终于出现,张富心里的石头落地。他怕的就是沐青天不出来,不愿受他挟制。现在看来,虽然是妖,但沐青天还是贪生怕死之辈。 他加重语气说:“沐青天,你做的那些事,我都看见了!” 沐青天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诶嘿,我慌了,我装的! “不知张大人说的是什么事?”他依旧笑着,“不如入府一叙?” “好。” 年顺不知道张富的计划,连忙阻拦,说:“老爷,这是陷阱啊。” “多嘴!”张富眼睛一瞪,扔下身后所有的人,像变脸一样换了一副面孔,有说有笑地和沐青天进了里正/府。 护卫也跟着进去,重重地关上门,留围观的百姓和年顺面面相觑。 “都看什么看!”年顺对人群大吼,“地种了吗!还不快去!一个个都是懒骨头,贱骨头!” 进书房前,药秦站在侧面花园中担忧地望着沐青天。沐青天注意到后,安抚地冲他笑笑,示意他不要担心。 鱼已经上钩了,他不信张富能禁得住诱惑。 “这事也是我的错。”一坐下,沐青天就率先开口,“没想到居然让张老爷误会了。” 张富眯着眼睛,并不顺着沐青天的话说,步步紧逼道:“是不是误会,不是沐大人说了算。” “唉。”沐青天叹气,“事到如今我也不瞒张老爷了。前几日我梦到土地爷,他给我一张方子,能让种子一夜就发芽。” “方子?”张富摆明了不信沐青天的说辞。 “只要按方子来配肥,什么东西都能种。”沐青天眼里闪着光,把早就准备好的“万物生长”花盆搬出来,当着张富的面给他演示了一遍。 “不需要翻地,一浇水……”沐青天随手从桌子上拿了茶壶灌在花盆里,不一会儿,一颗鲜亮的小白菜。 “真有这么神奇?”张富松动了一点,警惕道:“我不信,你再拿一盆来,我要亲自浇水。” “随你。”沐青天装作有些生气,又拿了一盆土,还有一袋臭气熏天的肥料。 张富屏住呼吸打开袋子,嫌弃地揪起一个角把肥料全都倒进了花盆里。又特意捧着花盆去外面,用井水浇灌。 “奇!真是妙极!”张富看着手里的蘑菇,惊叹道。 “本官本想着成功后第一时间就告诉张老爷你,没想到居然被认成是妖怪。”沐青天见张富上钩,一下就有了底气。 “是草民的错,嘿嘿。”张富连忙赔笑说,“您大人不记小人过。” “罢罢。”沐青天甩甩手,开始收网。 “本官与你也算是朋友一场,有福就该同享。可在梦里,土地爷再三叮嘱本官不可将方子外泄……” 张富很识时务,连忙说:“大人放心,草民绝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这样,您说个价,草民把这些肥料都买下来。” 沐青天狡猾一笑,说:“本官要你手上的地。用地,来换肥料。” 第21章 英雄救美? “沐大人,这不合适吧。”张富和沐青天打着太极,“咱俩谁跟谁,您不必客气,说多少银子就是多少,我张富绝不会多说一句话。” 沐青天料到张富不会轻易把手上的地交出来,早就做好了应对这种情况的准备。 “张老爷都这么说了,那本官也打开天窗说亮话。这银子,你我都是不缺的。”说着,沐青天煞有介事地往张富那边凑了凑,“听说‘那位’已经到崇明县了……” 张富面色一凛,干咳一声,说:“大人在说什么,草民怎么听不懂。” “看来是本官误会了。”沐青天作势要把两个花盆收回来。 张富眼疾手快按住了其中一盆,而后又缩回手,轻轻在沐青□□袖上讨好地拂了拂,说:“大人恕罪,没弄疼您吧。” 说完,他叹了口气,继续道:“庆王手段一向狠厉,大人突然提起他,草民也是吓了一跳。” 沐青天煞有介事地点点头,说:“本官知道,所以才会与张老爷商谈。” 虽然不知道这个庆王是什么来历,也不记得历史上有这么一号人,但沐青天从药秦那里稍稍了解一番后就打算借一下庆王的光,用来恐吓张富。 “土地爷给本官的方子实在是神奇,饶是你一开始也将本官当做是妖怪。”沐青天别有深意地看了张富一眼。 张富悻悻一笑,说:“大人乃天星下凡,草民愚昧无知,还望大人海涵。” “本官并未生气,但张老爷,你仔细想一想。” “如此神奇的事,是绝对瞒不住的。你信本官,不代表那些百信也会信本官。一传十十传百,总有一天会传到庆王的耳朵里。” “谁敢在背后乱嚼舌根,草民就把他们的嘴缝上。”张富一脸的恶毒相,朝沐青天比了个手势。 “众口铄金。”沐青天叹气,“就算能封住所有人的嘴,可咱们突然拿出这么多粮食去贩卖,岂不是更容易引起庆王殿下的注意。” “到时候庆王殿下来查,发现自明里竟然没有一亩官田,本官又该如何解释?就像之前说的,本官信你,但庆王殿下未必就会信咱们两个的说辞。” 沐青天两句话把张富堵死,说得他哑口无言,也紧张起来。 “大人有何高见?” “以肥换地,一劳永逸。” 沐青天深谙做人之道,打了张富一棒子,再给他一个甜枣。 “张老爷放心,本官说‘要地’,要的不是正在耕种的地,而是已经荒废的废田。只要把这些田划到官田里,谁都没有损失,也能应付庆王。” “这……” 沐青天也不急于求成,不逼张富马上就做出决定,而是留给他充足的时间去思考。他好整以暇地呷着茶,顺便观察张富一秒一变的脸色,就差把“幸灾乐祸”四个大字写在脸上了。 想了一刻左右,张富终于下定决心,对沐青天说:“大人深明大义,草民自愧不如。明日草民就会命管家将田册送来里正/府给大人过目。” “哈哈,爽快!本官果然没看错,张老爷也是聪明人。”沐青天大笑两声,一脸赞同地拍了拍张富的肩膀。 等到第二天年顺上门,沐青天就叫了药秦去比对田册,看张富把哪里的地让了出来。 “大人!”药秦拿着张富的地契,怒气冲冲找到沐青天。 “嘘——”沐青天把食指放在唇边,轻佻地侧目看了药秦一眼。 “让我猜猜,张富给我们的地,全都是五年以上无人耕种的荒田。” 药秦燥怒的心一瞬就被沐青天安抚下来,变得平静。 “大人早就猜到了?” “张富这种人,要是真把好田给出来,我不敢接呢。”沐青天从躺椅上起来,伸了个懒腰,接过药秦手上的田册翻看。 “所以大人才会叫我去福寿堂,把潲水买回来沤肥!”药秦忽然明白过来沐青天之前做的这些事的道理,一时间钦佩无比。 “好了,该去给这些地松松土了。” 沐青天带着药秦在这些地里又埋下了压缩面膜,把上好的肥料铺在上面,盖上干草静待肥料和干涸的土地慢慢融合在一起。 “老爷,发了,发了!” 张富生性多疑,特意挑了早就结板的地交给沐青天,看看在这种地上,沐青天还能不能种出东西。年顺的回报让他彻底打消了疑虑,开始盘算着怎么才能获得最大利益。 “老爷,不如把地全都分下去,让那些贱骨头来种。您收租,收翻倍的粮,岂不是一举两得。”年顺建议道。 先前他和李参石为了控制自明里,用田地来打压百姓。现在有了肥料,种得多就收得多。权衡威望和银子后,张富选择了银子。反正这些贱骨头早就习惯被奴役了,谅他们也翻不出什么波浪来。 “好,留下最沃的地,剩下的全交给沐青天,收租。” 沐青天满意地看着年顺呈上来的田册,当着他的面把一些比较偏僻的地划进了官田里。 “大人,这租?”年顺问道。 “本官心里有数,绝不会亏待了张老爷。”沐青天笑眯眯地合上册子,“年管家可以转告张老爷,明日我与府上的人就会去铺肥。只不过兹事体大,还希望张老爷提前把人清出去。” “这是自然。大人若是无别的要紧事,草民就告退了。” “去吧。” 沐青天给张富的田里铺了四次压缩面膜,直到手里的蔬菜草药和压缩面膜全都被用完。之后,他再也没管过张富那边的事,把目光聚集在之前施了肥的几块地上。 “大人,这些田都已经可以耕种了。”药秦查看完田地回来报告说。 “好。” 这几天,他走访了许多有青壮劳动力的百姓家,请他们出来耕种。 沐青天坐在小板凳上,支着下巴眼巴巴看着别人家篮子里的鸡蛋。好圆的篮子,啊不,好精美的鸡蛋…… “大叔,这鸡蛋,能给本官一个尝尝鲜吗?”沐青天搓着自己的苍蝇爪子跟这户的主人套近乎。 那中年人原本还沉浸在有田可种的喜悦之中,听到沐青天这么说,一下就紧张了起来。 “这地俺不种了!你给俺出去!俺一粒米也不会给你!”他自感被欺骗,也不知道从哪儿得来了勇气,恶狠狠地冲沐青天大吼,还从旁边拿了一把扫帚,要把沐青天往外赶。 扫帚带起的尘土迷了沐青天的眼睛,他稍稍后退几步,低下头等眼泪把灰尘冲干净后,才上手揉揉,睁着红眼睛抬起头来。 “我,我就是想要一颗鸡蛋,之后会还你的……” 中年人辛苦操劳了一辈子,还从没见过男人能哭得这么可怜的。看看这梨花带泪的小脸,端的让人心疼。 妇人闻声从里间出来,看着怂巴巴缩成一团站在门口的沐青天。听自家相公说完来龙去脉后,她走到蛋篓旁边,从里面拿了三颗最干净的,递给沐青天。 “大人,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要是您真能把地要回来,别说一颗,就是一百颗,民妇也愿意给。” 男人不愿意,伸手拽了一下自家娘子,说:“你对他说这么多干什么。” 沐青天受宠若惊,连忙摆手,说:“不用这么多,一颗就好。” 接着,他又严肃起来,一字一句说:“张富为祸乡里多年,本官势必要铲除他这颗毒瘤。” 回家的路上,沐青天美滋滋调出系统,发现进阶任务一已经变成了(1/10)。 “加油嗷!!” 被沐青天选中的百姓正如火如荼地播今年的最后一波种,片刻都不敢耽搁,希望能在冬天来临之前收获。 反观张府这边,过得就不是那么顺心了。 “今天呢,种出来了吗?”张富阴沉着脸问道。 年顺两股战战,抖着声音说:“没,没有……” “好你个沐青天,竟敢欺骗我!” 十天前,沐青天交给他最后一份肥料,说让他试着自己种一种。他欣喜若狂,赶紧种下了一堆名贵的药材,每天浇水。不仅如此,他还给了沐青天一锭金子……一开始没长出来,他并没有怀疑,只是派人去问,这个小人推脱说是天时不好,让他再等等。 这一等就是十天! “把土全都给我翻开!给我翻!!”张富猛地站起来,大声咆哮。 年顺连滚带爬带着人去地上,翻完之后所有人都傻了眼。幼苗不仅没有长大,反倒因为过于频繁的浇水,根都被泡烂了。 张富听到消息之后两眼一翻,竟是直接晕了过去。醒来之后,他赤红着眼,不顾身体还没有好利索,直接带人打上了里正/府。 沐青天坐在大堂之中,听着外面的打斗声,强迫自己镇静。 “大人,他们快挡不住了,还是让我护送您出府吧。”药秦捂着手上的胳膊冲进来,焦急地说。 “我岂是贪生怕死之人。”沐青天握紧菜刀。 张富这次下了狠心,带着一群人浩浩荡荡过来,惊动了自明里的百姓。那些分到田的百姓自发组织起来守在里正/府门口,再加上沐青天招的五个护卫,抵抗张富的打手。 纵然是这样,双拳难敌众手,他们还是节节败退。 眼看着张富的人马上就要冲进大门,突然,一声高亢的马鸣从路口传来。 吴停云刚一进自明里就听到震天的打斗声,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急忙赶往里正/府。没想到却看见张富正在带人冲门。 顾不上考虑沐青天和张富是怎么反目的,他下意识勒住缰绳,用马的嘶鸣声震慑住两边的人。 年顺率先认出他,邀功似的对张富说:“老爷,这人跟沐青天也是一伙的!” “给我上!” 吴停云皱眉,从腰间解下令牌,气沉丹田,不怒自威。 “苏州府知府令牌在此,尔等还不速速束手就擒!” 张富愣了一下,还想继续叫人冲。可其中一个打手举着棒槌刚到吴停云马下,就被他抽刀一击毙命。 “叩,叩见大人!”年顺率先跪下,身后的人也接二连三放下武器,顺从地跪在吴停云面前。 吴停云骑马走到里正/府门前,干净利落地翻身下马,把缰绳交给满脸泥污的福宝手上,迈开长腿往大堂走去。 “在下护卫不及,请大人恕罪。”吴停云见到安然无恙坐在主座上的沐青天后松了一口气。 “没事没事,来了就好……” 下一刻,沐青天脖子一歪,直接晕了过去。 第22章 懦夫与暗斗 沐青天这一晕吓坏了所有人。吴停云反应最快,箭步冲上去接住沐青天即将滑落的身体,稳稳抱在怀里。他放低肩膀,好让沐青天可以靠在上面。 药秦捂住手臂,只看了一眼就收回视线,和福宝一起在前面开路,送沐青天回自己的房间里。 “药秦,你还站着干什么,快给大人看看啊!”福宝看药秦进来之后就杵在门口,什么动作都没有,急得不成样子。 “我……” 吴停云转头看向药秦,而后直接略过他,对福宝说:“会骑马吗?” 福宝点点头。 “骑上我的马去邻近的村子里请郎中。”说完他又看向福圆,“你带上银子,去崇明县请大夫。” “是。” 沐青天一倒,所有人都没了主心骨,现在还算镇定的吴停云就成了大家的依靠。福宝福圆对他的话没有一点异议,片刻都不耽搁。福宝出门时还故意撞了药秦一下,把他怼到了门框上。 要是平常,药秦肯定会和福宝争上几句,可现在他还是没有一点反应。血从他的指缝中渗出,他也像没感觉一样,紧紧抓着伤口。 吴停云接过翠竹手上打湿的头巾搭到沐青天的额头上,对药秦说:“这里人太多了,让大人静一静。” 药秦失魂落魄地走出去,被外面的阳光刺伤了眼睛。 跟随师父为宫中的贵人诊治时,他没有怕过;流放路上,他没有怕过;师父躺在床上奄奄一息交代后事时,他也没有怕过。可现在,他怕了。 在看到沐青天倒下的一瞬间,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紧接着就是巨大的自卑与畏惧。他不敢靠近沐青天,甚至不敢为他诊脉。 他不是师父,只是个半路出家的赤脚郎中。 福宝动作很快,而且幸运,正好碰见一位在当地还算有名的郎中在隔壁村子义诊,不到半个时辰就把人请了过来。 老郎中先是为沐青天诊了脉,又看了看他的舌苔,说:“湿气入体,思虑过重体虚劳累……” 福宝紧张地问:“先生,我家大人没事吧?” “哈哈,小疾,并无大碍,待老夫写张方子,每日服药,注意静养,不日便可痊愈。” “谢先生,先生这边请。”福宝大喜过望,连忙请老郎中出门写药房。翠竹跟着出去,从钱袋里掏出一颗碎银包好递给老郎中。 自明里没有药铺,唯一有药材的就是张府。可沐青天刚刚坑了张富一把,想必张富是如何都不愿意拿药出来。福宝灵机一动,把驴车拆了,准备骑着驴去追福圆,和他一起去崇明县。一个人去请郎中,一个人去抓药,骑着驴子还能节省些时间。 傍晚的时候,沐青天悠悠转醒,浑身无力,脑袋烧烧的,呼出的气就跟烧火风箱吹出的火风一般。 “大人,你醒了。”吴停云注意到沐青天的呼吸变化,端着水盆走到床边,为他换了一条头巾。 “咳咳,停云?怎么是你在这里,药秦呢?” 吴停云皱眉,说:“大人病了,还是不要想再旁的事,好好休息。” “嗯。”沐青天烧得难受,听到吴停云的话后也不坚持,又闭上眼睡了过去。 吴停云退出房间,慢慢合上门,而后朝着药秦房间的方向走去。沐青天突然病倒,他也没来得及问今天早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药秦清醒过来之后就处理了自己的伤口,也悄悄去看了沐青天一眼,没想到半路撞上福宝,只能折路回来。他正看着烛火出神,忽然听到敲门声。 “是你?”药秦看到门外的吴停云后有些惊讶,请他进来。 “我不在的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今早张富为何带人冲撞里正/府?”吴停云开门见山地问。 药秦一五一十地把沐青天是怎么把站回复耍得团团转、顺利分田的事情告诉他,说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绷起脸说:“你怎么会有苏州知府的令牌。” 一天下来兵荒马乱的,大家的注意力都被沐青天牵着,只有药秦还记得早晨吴停云用苏州知府令牌吓退张富的事情。 “你不需要知道。” 吴停云心中五味杂陈,波涛汹涌。他处处看不起沐青天,还暗自揣度。没想到他只是离开半月,沐青天非但没有与张富狼狈为奸,还把地抢了回来分还给百姓。 张富不是什么容易对付的人,能从他嘴里夺食,沐青天肯定付出了很大的努力和代价。如果他今天没有赶回来,张富很有可能会直接冲进里正/府杀人,再弃/尸/荒/野伪装成意外。 怪不得沐青天瘦了这么多,还生了病…… 从前对沐青天的轻视在这一刻全都化作钦佩和欣赏,还有一直被压抑一丝喜爱,全都迸发了出来。 “你是庆王的人。”药秦笃定地说。 吴停云还沉浸在与沐青天的回忆中,被药秦突然打断,顿时心生不满。他本想继续隐瞒,但想到之前药秦与沐青天的互动,以及药秦看向沐青天的眼神中若有若无的爱慕…… “大胆,殿下名号岂是尔等可直呼的。”吴停云冷下脸,站起身睥睨药秦。 药秦压下愤怒,说:“草民知错,请大人恕罪。” “怎么?”吴停云挑眉,“你似乎还有不满?” 药秦抬起头,咬着牙问:“既然是庆王殿下派来的人,为何不护沐大人周全,使大人身陷险境。” “还是说,大人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保护而来。” 药秦其实很清楚,就算沐青天是沐府的少爷,也不至于能入了庆王的眼。吴停云来这里的理由只可能是一个:李参石。 吴停云被药秦拆穿,脸色也渐渐变得阴沉。 “殿下做事,与尔何干?” “再说,一个懦夫,又有什么立场来指责本官。” 药秦沉默了,颓丧地沉下肩膀。吴停云说得对,他是最没有资格指责别人的人。 吴停云冷哼一声,拂拂衣袖准备离开,回去沐青天的房间继续照顾。走到门口,他扶住门框,背对药秦说:“今日之事,你知我知,天地不知,明白吗?” “大人放心。”药秦苦笑,“草民绝不会透露半个字。” 算你识相。吴停云冷漠地推门离开。 走到半路,药秦突然又追了上来。吴停云不耐烦地回头,却看见了一双不同于刚刚的,明亮又坚定的眼睛。 “吴停云,沐大人所做之事大家有目共睹。想必那位也不想伤害一个好官,你说对吗?” “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的确是个懦夫不错,但沐大人是我的恩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如果有人要对大人不利,药秦不介意豁出这条命。” “呵。”吴停云转过身,“但愿你能做到。” 两人的暗斗无人知晓,包括昏睡中的沐青天和煎熬的张富。 张富发誓今天一定要取沐青天这个混蛋的项上人头,把他扔进山里喂狼,可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这个吴停云一而再再而三地坏他的好事,还拿着苏州知府的令牌,实在可疑。 “查到了吗?” 年顺小心地奉上一张纸,说:“查是查到了,可……” “可什么可!”张富正烦躁不堪,听年顺支支吾吾的声音,想起他早晨利索的一跪,更是火起。 “老爷息怒!” “说!” “吴停云到自明里后老爷您就派小的去查过一次,与他本人所说并没有出入。小的今日又派人去问,得到的还是一样的结果。这吴停云是苏州吴县生人,是武馆的师傅。” “不可能!”张富尖叫,“一个小小的武夫,怎么可能有苏州知府的令牌。” “说不定那令牌是假的?”年顺讨好地说。 张富冷笑,慢慢把脚踩到年顺的肩膀上,问:“既然是假的,那你上午怎就跪了?!” 年顺被一脚踹翻,滚出去了老远。顾不得身上的疼痛,他又膝行回来,匍匐在地上哭着说:“小的知错!小的知错!” “行了行了,滚滚滚!”张富听着年顺的声音就心烦,让人把他拖了出去。 他不怕沐青天,也不怕苏州知府。天高皇帝远,一个知府怎么能管到自明里。怕就怕,这个吴停云的身份不简单,甚至和庆王有些关系。 第二天,沐青天在鸡鸣时就起来了,精神比昨天好了许多。他伸了个懒腰,放下手时突然摸到旁边被子下有个凸起。低头一看,吴停云还在睡着。 什么嘛,原来是停云…… “你怎么在我床上?!!!”沐青天抽了被子大声叫着。 吴停云被吵醒,有些不爽。一睁眼看到是沐青天,一下就释怀了。 “昨晚大人一直喊冷,抱着在下的胳膊不放手,在下只能与大人同床共枕。”吴停云神色自然地下床,睁着眼睛说瞎话,还说得暧昧无比。 偏偏沐青天单纯,还信了。 “啊,对不起啊,我可能睡糊涂了。” 吴停云莞尔,说:“无事。大人今日气色好了许多。” 耶?怎么感觉,停云突然变得好温柔啊。 第23章 番椒 翠竹得知沐青天醒来后很高兴,只是看到吴停云后脚从她家公子房里出来的时候,稍微有些疑惑。 公子向来不喜欢睡觉时有人在房里守着,也不喜欢与人同住。如果是吴停云来找公子,这大清早的,也说不过去。难不成公子昨晚让吴停云宿在自己房里了?真是奇怪。 吴停云注意到翠竹探究的视线,快步跟上沐青天,把手虚虚地搭在他的腰上。 “大人,您受累了,在下给您揉揉腰。” “啊?哦。”沐青天回头看着吴停云,也没想太多。睡了一天,他的确是浑身都不舒服。 停云好不容易对他好了点,又亲和又善解人意的,他可要趁机享受一下,说不定就没下次了。 吴停云得意地回头,想看翠竹惊讶的表情,没想到却看到了一张欣慰无比的脸。 翠竹的心思很简单,只要公子过得好,她就好。她不像其他贴身侍女,没有做凤凰的梦。不如说,如果有一天公子说想要她,她可能还会吓一跳。 在太仓州,她就注意到公子并不喜欢与人交往,也没有什么朋友。人生在世,怎么能没有一两个知心的朋友,她一直很担心公子会不会觉得孤独。现在好了,公子与吴停云的关系越来越好,甚至能同住,她就放心了。 吴停云收回视线,落在沐青天的侧脸上。撇去偏见后,他才发现沐青天身边的这些人也都与常人不同。女人他见得多了,太后塞进他府里的、费尽心思觊觎他正妃之位的、萍水相逢想和他春风一度的。她们空有一副皮囊,却生了一颗贪婪的心。 像翠竹这样的眼神,他还是第一次见。 沐青天打起精神去看望了下昨天出血出力的五个护卫,又给了他们一人一块碎银子,作为补偿和鼓励。 五个壮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齐齐跪下。 沐青天见状就要去扶,却感觉胳膊上一紧。 他不解地回头,只见吴停云对他摇摇头,拉着他的手还是没有松开。 “大人。”其中一个护卫抬起头说,“您是个好人,也是位好官。要是大人不嫌弃,我们五人愿意永远追随大人。” “本官当然不会嫌弃你们,快快请起。”沐青天感觉胳膊上的力量松了一些,连忙挣开吴停云的手,上前想要扶起他们五个人。 只不过他大病未愈,不如说愈了也根本拽不动这五个大汉…… “你这样,我真的很尴尬。”沐青天和护卫僵持在一起,干笑道。 吴停云也不厚道地笑出了声。 “大人恕罪,但我们五人还有一个请求。大人不妨先听听,若是同意,再让我们起来也不迟。”护卫很贴心地给了沐青天一个台阶下。 “嗯咳,那本官就听听你们的诉求。” 五个人相互看看,然后齐声说:“请(求)大人赐名!” 沐青天愣住了,说:“赐名?这……你们都有自己的姓氏与名字,为何要让本官赐名?如果只是想跟随本官,大可不必如此。” 现代的姓名文化已经淡泊了许多,但古人对姓氏和家族看得很重,这点沐青天还是知道的。一般只有皇帝为非皇族的人赐名赐姓,比如明初“三宝太监”郑和,就是被明/成/祖朱棣赐了“郑”姓。 吴停云走上前为沐青天解释道:“武夫粗鄙,大多都身在奴籍。武馆里的打手也都是从小被馆长买回来的,只有馆长给的奴名与奴姓。” 说完,他又看向地上跪着的五个人,语气严厉地说:“尔等难道是打着攀附大人脱去奴籍的主意吗?” “并非如此!”另一人急忙澄清,“我们只是想求大人赐名,从未存着脱去奴籍的心思。既然决定要追随大人,我们就想着,应该舍弃过去,重新开始,心无旁骛地一心一意辅佐大人。” 吴停云点点头,退到后面去问沐青天:“大人觉得如何?” 沐青天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多弯弯绕绕,更没想到还牵扯出了“奴隶”这个沉重的话题,当即做出了决定,说:“新名字新开始,本官觉得不错。” 吴停云勾唇,之前果然是他看走眼了,沐青天是个单纯又温柔、甚至没有被俗世凡尘污染的人。 “让本官想想,起什么名字好呢?”沐青天一手支着下巴,努力思考。 “大人不必如此认真,随心就好。”吴停云劝道。老郎中说沐青天思虑过重,他不想让这件事再消耗沐青天的心神。 “好。”沐青天合掌,从左往右开始点人,“你叫绿水,你叫青山,你叫九十,你叫金山,你叫银山。” 被叫“九十”的壮汉呆呆抬起头,指着自己问:“大人,为什么我和他们不一样?” 别人都是“山水金银”,怎么到他这里就只剩个“九十了”?难不成大人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你把你们的名字连起来读一遍?”沐青天微微弯下腰,眯起眼睛说。 “连起来?” “绿水,青山,九十,金山,银山?”金山抢先答道。 吴停云爷在心里默默把他们五个人的名字按顺序念了一遍,忽然明白了“九十”的意思。 不仅是他,剩下四个人在金山提醒之后也很快反应过来:“九十”与“就是”同音,连起来就变成了“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 “这样既可以证明你们五个人是一体的,是本官的人,又有个好寓意。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呢?”沐青天很满意自己给他们起的新名字。 “当然,你们如果不喜欢,可以直接说出来,不要有顾忌。” “怎么会!”九十提高声音,“谢大人赐名!九十对天发誓,从今往后只认您一个主子,绝不会背叛大人!” “谢大人赐名!” 看望完“保护环境”五人组之后,沐青天就有些撑不住了。翠竹准备好了饭菜,但沐青天没什么胃口,嘴巴里也苦苦的,只喝了一小碗米汤就被吴停云扶着回房间休息了。 帮沐青天脱去外衣,揽着他躺下,再掖好被子。在沐青天昏昏沉沉的时候,吴停云还是没忍住,问:“大人,绿水青山如何才能变成金山银山?” “有山有水,才有人……”沐青天迷迷糊糊说完就睡了过去。 吴停云被这一句简简单单的话震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有江/山/社/稷,才有家/国,百姓才能定居于“山水”中。若是没有“山水”“百姓”,空有龙椅帝印又有什么用? “本王先前还真是小看你了。”吴停云轻轻扫了扫沐青天额前的碎发,脸上是自己都不曾察觉的柔软。 辰时刚过,福宝福圆带着崇明县一家医馆的郎中回到了自明里,还买好了之前老郎中方子上写的药材。 郎中为沐青天诊脉,得出的结论和老郎中差不多。福宝把药方递给他查看,他也只是添了一味清心的药后就离开了。 “药秦呢?怎么今日一日都没见到他?”到了煎药的时候,翠竹突然想起药秦来。 “谁知道,管他呢。”福宝撇嘴,用扇子扇着药炉,“指不定躲在哪儿偷懒。” 翠竹不甚赞同道:“大人早就告诫我们要与人为善,你又忘了。” 等药差不多要煎好了,药秦才姗姗来迟。他一身泥土,衣服也破了几个口子,进门后就闻着空气里的药味儿找到厨房。 “把这个放进去。”他放下背篓,小心翼翼从里面掏出一串红彤彤的东西递给翠竹。 “干什么干什么!”福宝尖叫着伸手就要去拍。 药秦眼疾手快地收回了手里的东西,面带愠色说:“我走遍附近的山才找到这么一串,小心一点。” 翠竹还算稳重,问:“药秦,这是什么东西?” “番椒。” 听到“番”这个字,翠竹不由皱起了眉。 “药秦,这是给大人煎的药,你应是知道的。方子上并没有写什么‘番椒’,你要做什么?” “方子上当然不会写。”药秦不屑。这是只有宫里贵人能用的药材,乡野郎中怎么可能会知道。 “信我。”药秦摘下鲜红的番椒果实洗净递给翠竹。 药煎好后就被趁热送去了沐青天的房里,正好吴停云也在。 药秦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走上前,轻声对靠坐在床上的沐青天说:“大人,该喝药了。” 纵使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沐青天还是乖乖接过碗准备一口闷了这碗中药,早死早超生。 “呕!!!” 刚喝一口,沐青天直接呕了出来,碗里的药也撒了大半。好辣!为什么这么辣!又苦又辣!舌头,舌头呢?!舌头麻了!!! 吴停云发觉不对,箭步上前夺过沐青天手里的药碗放在鼻下一嗅,随即变了脸色,抽剑架到药秦脖子上。 “说!你在里面放了什么!” 眼看两个人就要打起来,沐青天忍着口腔剧痛,抬起手说:“咳,咳咳,我没事,都是自己人……嘶呼,停云把剑放下。” 第24章 麻辣喇蛄 吴停云停下动作, 但并没有收回剑,逼着药秦向后退,远离沐青天。 “当日不愿为大人诊治, 现在倒是做这些见不得光的事。”他沉声道。 药秦不理会吴停云,朝着沐青天跪下, 说:“大人,那日药秦临阵退缩,不敢与大人医治,请大人恕罪。” “这有什么‘罪’不‘罪’的, 快起来。”沐青天抻着酥麻疼痛的舌头说。 “停云也是,大家都是兄弟、朋友,是一家人, 把刀收起来。” 吴停云见沐青天并没有因药秦的无能发火, 狠狠瞪了药秦一眼后把剑收回了剑鞘,走到一旁靠墙立着。 “药秦辜负了大人的期待, 特地去山上摘回了这味药材给大人赔罪。”三言两语,药秦就说清了失踪一整天的缘由。 沐青天缓过劲儿来,嗓子和舌头没有那么疼了, 只是嘴唇还肿着。他用手在红彤彤的嘴边扇着风, 问道。 “辣椒?” “大人, 辣椒是何物?”药秦不解。 毋庸置疑,他尝到的绝对是辣椒的味道, 沐青天对自己的舌头还是很自信的。 沐青天意识到辣椒在明朝和现代的叫法可能不太一样, 于是换了一种方式, 问:“你在药里放了什么,能给我看看吗?” “是,大人。” 药秦从腰间解下一个布袋, 倒出几粒红色的果实递给沐青天。 沐青天捏起一颗仔细看了看,又放到鼻子下面嗅嗅,确认是辣椒后,明知故问道:“这是何物?” “回大人,此物名为‘番椒’,味辛性热,可治胃寒风湿等疾。” “番椒……”沐青天反应过来,辣椒其实并不是本土的作物,而是从外/国传来的,就和土豆。 古代人对这种辛辣的味道没有太多的了解,不懂得用“辣”来形容,所以只能叫“番椒”,意为泊来物。 吴停云的手指微微动了下。番椒是番邦进贡来的药材,极为珍贵,就算在宫中也只有极少数的人可以使用。药秦是怎么知道番椒,又是怎么知晓番椒可以入药的? “大人,良药苦口,喝了药才能早日康复。”药秦走上前端住沐青天手上的碗摸了摸,“这药已经凉了,我再去为大人煎一壶。” “不必!”沐青天连忙阻止道。 知道是辣椒之后,或许是心理作祟,沐青天逐渐感觉到胃部久违的烧痛感,就好像有几百只虫子在胃里钻一样。 淦!想他清心寡食这么多年,怎么到了明朝还不能吃一顿辣的! “既然是良药,大人还是忍一忍。”吴停云难得和药秦站到了一条战线上。 沐青天抗议了,然后呢?被镇/压了,有用吗?他一脸哀怨地捧着药碗,最后一次跟药秦和吴停云商量。 “能不能不喝,本官现在觉得很好,好到不需要喝药了。”为了不喝药,沐青天甚至不惜搬了自己的“官职”出来。 “不能。”两人异口同声道。 沐青天垮下脸,秉承着不抛弃不放弃的信念,最后的最后问:“你看,我生在苏州长在苏州,吃的是苏州米,喝的是苏州水,肯定受不了这番邦来的东西。万一吃坏了身体,不是得不偿失?” “大人放心。”吴停云舀出一勺药汁,“吃不坏的。” 他和皇兄皇嫂都用过的药材,不会有任何问题。 最终,在吴停云和药秦“惨无人道”的“逼迫”下,沐青天还是喝光了整整一碗汤药,并成功地在一个时辰内上吐下泻,在茅厕占山为王。 吴停云和药秦一左一右守在茅厕门口,尴尬地抬头望天。 “你是从哪里得知番椒的?”吴停云问道。 “我师父,他曾经是宫里的太医。” 吴停云略有些惊讶地侧头,说:“太医?是哪一个?” 药秦呼出一口浊气,看着远方雾蒙蒙的天空,说:“都是入土的人了,何必再问。” 吴停云见药秦一副不愿多说的样子,也就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据他所知,自皇兄登基以来,太医院并未有人员变动,也没有哪位太医告老还乡。这么看,药秦的师父应该是他们父皇的太医。 想到万贵妃与当时太医的处境,吴停云大致也猜到在药秦师父身上发生了什么。 怪不得赏菜宴时药秦对盐引的事了解得那么清楚,甚至知道叶淇和李广的名讳。 等了一会儿,沐青天扶着墙,虚脱地从茅厕里走出来。药秦见状赶快上去把人扶住,吴停云也不甘示弱,架起另一边,送沐青天回房休息。 此情此景,沐青天情不自禁,弱弱地喊了一句:“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臣是被冤枉的,冤枉啊!” 吴停云失笑。都这种时候了还不忘耍宝,真是没心没肺的。 药秦也注意到他们现在的姿势很奇怪,于是停下脚步看着吴停云,说:“我送大人回房。” 吴停云想了一下,居然点点头,小心地把沐青天的胳膊搭到药秦肩上。 “我还有些事,大人就交给你了。” 吴停云也不想放药秦跟沐青天独处,但他想起来今天是小柒过来报告的日子。药秦的身份必须要查一查,还有张富,到底是谁在他背后撑腰,能给他这么大的胆子,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欲行杀人之事。 回去的路上吴停云又碰到金山银山两人,寒暄了几句。等到金山银山走远,吴停云又环视四周,确认再没有旁的人后才回了自己的房间。 小柒在房梁上躲了差不多有小半个时辰,终于等到吴停云回来,忙地跳下来,还崴了下脚。 “……回去以后跟着牟斌重新练。”吴停云开始反思自己教育下属的方式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小柒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说:“是。” “这几日有无异常?” “回殿下,并无。”小柒说,“不过您之前让属下去查的事倒有了些眉目。” 吴停云噎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盯着小柒看了很久才开口,说:“什么事?本王怎么不记得了?” 小柒没有接收到自家主子给出的暗示,抱拳道:“殿下日夜操劳,实在辛苦。殿下先前派属下去调查有关苏州府私通海运的事,属下查出了几户富商的手脚都不干净。” 吴停云恨不得撬开小柒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不是全是浆糊。以前一直觉得小柒是九个侍卫里最机灵的一个,所以才让他去做中间的联络任务。现在一看,还不如沐青天聪明。 “罢了。”吴停云叹了口气,“你说吧,查到了什么?” 说着,他拎起茶壶倒了一杯茶。刚把茶水送到嘴边,就听见小柒说。 “苏州府其他地区并非肆无忌惮,也没有大张旗鼓地开海运,唯独太仓州,猖狂至极!” 吴停云差点没忍住一口茶喷出来。 太仓州?这不就是沐青天的本家吗?! “其中有一户很是猖狂,不仅私自与外族通商,还勾结当地官员,卖官鬻爵!” 咳咳咳咳!吴停云内心疯狂咳嗽。 “好了!”见小柒还要义愤填膺地继续说下去,吴停云连忙打断他。 “殿下?” “这件事不要再查了。”吴停云抹去嘴角可疑的水渍。要是再放任小柒这么查下去,迟早要把沐青天家的祖坟都挖个底朝天。 “可是……” “嗯?”吴停云一个眼刀甩过去,小柒就不说话了。 “去查一个叫‘药秦’的人。先帝还在时,他的师父似乎是太医院的太医。查清楚是哪个太医,为何离开太医院。” “是。” 又过了一会儿。 “你还在这里干什么?”吴停云皱眉道。 “殿下,还有水晶杯的事。”小柒小声逼逼。 水晶杯与海运的事不同,关乎到朝廷的颜面。吴停云思考了一会儿,沉声道:“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暂且也搁置,不要继续深查下去。” “是,殿下。” 小柒不明白为什么主上这么快就改变了心意,不过他唯一的任务就是听命。至于主子们在想什么,不是他们应该去考虑的事。 小柒离开后,吴停云推开窗户,望着被云雾遮住的半边弦乐,长长叹息一声。 他第一次为了私情包庇了别人,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希望沐青天不会让他失望。 吴停云一夜无眠,那边的沐青天却睡得香甜。奇妙的是,泄了一天后,第二天清晨,他的病居然全好了,整个人神清气爽的,一点也看不出昨天虚弱萎靡的样子。 沐青天不觉得自己能康复是辣椒的功劳,但辣椒却给了他另一个想法。他不能吃辣,不代表明朝的百姓们不能吃。在太仓州的时候,他在酒楼里吃过喇蛄,只不过是用盐水煮的,没有多少滋味。 现代人都拒绝不了的麻小,明朝人肯定也会为之疯狂! 自明里虽然偏僻,但有山有水,空气又好,放在现代就是妥妥的纯天然农家乐的最佳选址。古代文人骚客不是喜欢到处乱逛吗,如果能在这里发展起旅游业,吸引一些当朝有名气的人来游玩,就能带动自明里的发展。 心动不如行动,沐青天马上就把药秦叫到了书房。 “药秦,这些番椒你是在哪里找到的,还有吗?” “回大人,师父当年随身带了些番椒的种子,种在自明里的后山,准备研究其他的方子。只不过后来师父走了,我对医理也不感兴趣,就没有继续管。这些就是仅剩的番椒了,大人若想要成熟的,恐怕是找不到。” “种子呢?”沐青天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如果没有辣椒,麻辣小龙虾就没有灵魂! “大人想种番椒?”药秦惊讶,“中原从未有人种过番椒。” “这世上本没有路,走得人多了,也就有了路。”沐青天一点儿也不心虚地引用了鲁迅老先生的话来唬药秦这个古代人。 药秦听后茅厕顿开,敬佩地看着沐青天,说:“大人好胆识。我这里还有几十颗番椒种,大人稍后片刻,我这就拿来。” “快去快回。”沐青天激动地说。 有了辣椒,下一步就是主要原料小龙虾和菜谱。作为小龙虾爱好者,沐青天对小龙虾的历史也是略懂一二。现代人吃的小龙虾是20世纪30年代左右才被引进至中/国,不是本地物种,最初也不是作为食物。 现在是明朝,肯定是找不到真正的小龙虾了,但本土的淡水喇蛄外形与小龙虾十分相似,肉质也很紧实鲜美,完全可以作为小龙虾的替代品。 沐青天并不打算自己去制作麻辣小龙虾,而是要做食谱的提供者和原料辣椒的供应商。 要种植辣椒,首先要有地。地已经分到了百姓的手中,官田也都收了回来,但他却不能用官田来种辣椒。 接下来几天,沐青天都抱着自己的小花盆尝试培育辣椒,在浪费了四颗种子后,终于有一盆冒出了一株瘦瘦小小的嫩芽。他大喜过望,冲出房间去找药秦分享喜悦。 恰好吴停云路过沐青天屋前,见他的房门开着,于是就顺路走过去给他把门关上,还贴心地帮他除了花盆里的杂草。 我真是太体贴了。庆王殿下被自己的行为深深感动到了。 “快点,快点,真的发芽了!”沐青天拉着药秦的袖子疾奔。 “大人您慢些跑,小心脚下!苗不会跑的,您小心点儿!”药秦像个老妈子一样在后面边跑边劝。 等到了屋子里,两人都沉默了。 “啊,苗好像还真跑了?”药秦看着空空如也的花盆,以为是沐青天种魔怔出现幻觉了,赶紧安慰道。 “是啷个王八蛋拔了我的苗!!!!!” 躺在屋顶上晒太阳的庆王殿下打了个喷嚏。 “啧,是时候要让小柒送冬衣过来了。” 虽然没让药秦看到辣椒苗,还被误会是不是出现了幻觉,但沐青天自己清楚,他的确是成功培育出了辣椒。掌握温度和湿度,接下来就是找地了。 沐青天思来想去,还是放弃了偷偷用官田种辣椒的想法。要是被发现,肯定会被扭送到官府去挨板子的。 但官田不能种的话,只能用民田来种。可他才帮自明里的百姓才拿回了属于他们的田地,这时候再去要田种他们这辈子见都没见过的东西,无异于打他的脸。张富冲门的时候,那些百姓愿意来帮忙,他已经很高兴也很意外了,说明百姓正在一步步接纳他。 沐青天哀愁了好几天,吴停云和药秦旁敲侧击问了几次都没问出什么。 “大人,您说过我们都是一家人。”药秦坐在沐青天对面说,“既然是一家人,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大人要是不说,就当我们是外人了。”吴停云补充道。 “我这不是不想麻烦你们。”沐青天瘫在桌子上有气无力地说。 药秦笑了,说:“大人帮我们的时候又何尝怕过麻烦?” 沐青天抬头看着面前十分可靠的两个人,想了想觉得他们说得也不错,于是就把种辣椒的困难告诉了他们。 “大人,这番椒要是真的种出来,您打算如何?”事关土地,吴停云还是留了一分理智,问道。 “卖。”沐青天斩钉截铁道。 “卖?”药秦听后摇摇头,“大人,番椒虽名贵,可寻常人根本就不知它名贵,更不知道有这个东西,很难卖出去。” 吴停云也赞同药秦的说法。他倒是不担心皇兄那边会有什么意见,因为番椒毕竟是番邦进贡上来的,入药也是图个新鲜。要说名贵,宫中千年的参和百年的灵芝是番椒完全不能比的。但要想图“名贵”去卖个高价,是绝对行不通的。 “谁说番椒就一定名贵了。”沐青天没有继续解释,只留下一句神秘的话。 “我心里有数,假以时日,不是我们卖,而是别人上门来求。” 见沐青天这么笃定,药秦也不扫他的兴,建议道:“官田不能种,民田也不好开口,可大人是不是忘了,不是所有人家都没有自己的田。” “沐大人?”何生财打开门,就看见沐青天揣着手笑眯眯地站在外面。 听完沐青天的来意后,何生财心有不安,但为了报答沐青天分田的恩情,还是从自己的地里分出了一亩交给沐青天。 沐青天从何生财手上要了一颗鸡蛋,说:“以这颗鸡蛋为证,我只收你一颗鸡蛋作为酬劳,之后这一亩地里种出来的东西,包括能换到的银子,全都归你。” 就这样,沐青天又走了六家,用六颗鸡蛋与他们做了约定。 加上之前的那颗鸡蛋,现在他手上已经有八颗蛋了,距离十颗的任务只剩下区区两颗! 沐青天哼着小曲儿首先把剩下的辣椒籽全都播到了何生财家的地里,每天都蹲在田埂上悉心呵护着,七天后就得到了一排生机勃勃又茁壮的辣椒苗。 然而,喜悦的时刻总会被不长眼的人打扰。 张富心惊胆战地在府里等了半个月都没见吴停云有什么动作,心里又气又急,终于坐不住,派了年顺去里正/府打探消息。 年顺带着礼物到里正/府后却吃了闭门羹,怎么都见不到沐青天。他又不敢回去,害怕被张富责罚,只能抓村里的人盘问沐青天的下落。 “沐大人早啊,您看看,还真是巧。”年顺看见坐在田埂上的沐青天,连忙小跑着赶过去。 “停!”沐青天大喝一声,“后退!” 年顺收回了脚,一脸懵逼地向后退了几步。 要不是沐青天反应快,几株辣椒苗就得被年顺的靴子糟蹋了。 “大人……” “嘘——”沐青天并不给年顺说话的机会,伸出手指,左点一下,右点一下。 “早安,晚安。” 随后,他的手腕一垂,指着地,说:“不如入土为安。” 年顺一下就黑了脸,盯着沐青天的手问道:“草民并无恶意,大人何故侮辱与我?” 沐青天不甚在意地拍拍手,说:“年管家误会了,本官是在说稻种呢。” “与其每日对稻种说什么‘早安’‘午安’的,把它们埋进土里不才是最好的安吗?” 年顺僵笑着说:“原来是这样,大人说的是。” 不管年顺怎么讨好,怎么巧舌如簧地试探他,沐青天的周围就像是竖了一堵铜墙铁壁,根本是刀枪不入。他也不收张富送过来的礼,绝不给张富一点儿机会。 翡翠白菜他已经用水晶杯还了,现在他们谁也不欠谁。啊——不对,说起来,张富欠他一条命呢。 张富听完年顺的汇报后大发雷霆,砸烂了屋子里所有能砸的东西。年顺在张富发怒前就跑了出去,免遭一劫。等张富砸完后,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从墙角闪了过去。 “你是说,张富发了很大的火?” “是,是,小的亲眼所见亲耳所听。” “拿着,滚吧。” “谢谢官人,谢谢官人!”小厮贪婪地看着手里的一吊钱,小心翼翼藏进口袋里,道谢后飞快跑走了。 吴停云转过身,脸上露出了算计的笑容。 刚刚与他通风报信的人是张富的一个下人,好/赌。有次他偷了张富的钱去/赌/坊,被小柒逮个正着。从那之后,这人就成了他们安插在张府的一个眼线。 “小柒。” 一道白色的身影从树上落下,“属下在!” “去散个消息,就说太仓州的沐老爷买通了苏州府的人,给他的儿子保驾护航。不要散太广,让张富知道就行了。” “是,属下明白。” 狗急了才会跳墙,张富的狐狸尾巴还没露出来,怎么能就这么下台呢?这出好戏,他还没看够。 “哦对等等。”吴停云叫住小柒,“给本王带三个鸡蛋过来。” ??? “还不快去?”吴停云瞥了小柒一眼。 “是,属下这就去。” 沐青天怼完年顺后神清气爽,一口气能吃八碗饭!辣椒苗们的长势也很喜人,不久应该就能开花。 他哼着“我的祖/国”,倚着夕阳往家走,突然感觉到不远处似乎有三颗圆圆的东西在召唤他。 鸡蛋!!! 沐青天撂下背篓飞过去,扑通一下跪在三颗鸡蛋前,眼含热泪把它们捧起来,在衣服上仔细擦了擦,像是对待什么宝贝一样。 不,不行!沐青天扭过头,一脸痛苦。拾金不昧是中/华/民/族的优良传统,他不能这么做! 可是鸡蛋真的好香!只需要两颗!他就可以完成进阶任务了! 沐青天把头扭回来,放下一颗蛋,只拿了他需要的两颗。不管是谁家的蛋,他现在只是“借”两颗,等任务完成之后换了道具,他可以去县里买几百只鸡,给每家每户都送几只!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等沐青天离开后,吴停云才从树后的阴影里走出来,来到刚刚沐青天站着的地方。他弯下腰捡起沐青天留下的鸡蛋,绽出了发自内心的笑容。 虽然不知道沐青天为什么这么喜欢鸡蛋,但他不介意用一点小手段让沐青天开心开心。看到沐青天的笑容,他的心情也不自觉好起来。 回到里正/府,沐青天迫不及待地调出商城,进阶任务一果然变成了灰色,积分也增长了一百五十。他打开仓库,点开最新出现的道具。 【作物催熟药剂。使用方法:将药剂与肥料以1:100的比例混合,可加速各类植物生长。】 【恭喜您完成进阶任务一,现在发布进阶任务二:贪一百斤茶叶。任务期限:六个月。】 沐青天还没来得及高兴完就傻眼了。一百斤茶叶,马上就要到冬天了,他上哪儿去弄一百斤茶叶?! “算了,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还有六个月,慢慢想办法。”沐青天乐天地想。 他打开商城,发现第三第四页开放了,连忙去找有没有什么能用积分换的好东西。 “就是这个!” 【是否使用一百一十积分兑换“一百道家常菜”?】 沐青天毫不犹豫地选了“是”。 一本厚厚的菜谱凭空出现在他手上,差点把他娇嫩的手腕给压碎。 “不愧是系统,真实诚。”沐青天费力地捧着书开始翻目录,没过一会儿就找到了麻辣小龙虾的做法。 沐青天这边好事一个接一个来,提心吊胆了一个月的张富也终于迎来了他的好消息。 崇明县县令对他上贡的水晶杯很满意,和他搭上了线。张富也顾不得沐青天如何得意,整理行装就前往崇明县去拜访县令。 哼哼,等他攀上了县令大人,有你沐青天好看的! 到了崇明县,张富在县衙外等了整整一个时辰才终于见到了崇明县县令姚经道。张富心有不满,但面上还是一片阿谀。 “诶呦,张老爷。”姚经道走过来,“张老爷久等。” “哪里哪里。姚大人事务繁重,还特意抽出时间与张某一见,实在是张某三生所幸。” “哈哈哈哈哈。”姚经道大笑,“不说这些客套的了,张老爷请。” “不敢,大人请。” 两个人各怀鬼胎,一前一后走进崇明县县衙。 酒过三巡后,两人已是称兄道弟的关系。张富率先发问:“姚大哥,你可曾听说过‘沐青天’这号人物?” “听过,怎么没听过!说起来,他现在就在张老弟的地盘上做里正吧?” “诶呦,您知道就好。”张富面露难色。 姚经道一看就不乐意了,说:“怎么,他惹到张老弟了?” 张富颠倒黑白,把沐青天说成是欺压百姓的恶霸,向姚经道诉苦。 “他身边还有一个叫吴停云的年轻人,手里居然有苏州府知府的令牌!”张富故作害怕道。 这就是他真正的目的。前几日府上的人听到风声,说吴停云根本不是庆王的人,而是沐青天他爹派过来保护沐青天的打手罢了。 “什么狗屁令牌!”姚经道已经彻底醉了,手一挥差点打到张富的脸上。 “他那个蠢货爹,别的本事没有,赚钱倒是真不错,对他这个独子也是真的好。哈哈,张老弟,不瞒你说,这沐禹石花了一百两,才给自己儿子买了个里正,你说蠢不蠢,蠢不蠢!哈哈哈哈哈哈哈……” “蠢!蠢!简直无可救药!”张富眼珠转得飞快,附和着姚经道。 “那个什么吴,吴什么的来着?” “吴停云。”张富提醒道。 “哦对,吴停云,肯定是沐禹石花银子请的。有钱能使鬼推磨,别说苏州府,就是顺天府!” 张富见姚经道越说越离谱,害怕隔墙有耳,连忙拉住他,说:“姚大哥,大哥您醉了,醉了。” “嗝。”姚经道打了个酒嗝,“本官没醉!喝!咱们继续喝,不醉不归!” 有了姚经道的保证,张富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更不怕沐青天,没在崇明县停留几日就驾车回了自明里。 临行前,姚经道还向他保证,不出几个月,他一定派人去自明里给他撑腰。 回到自明里后,张富一直记着姚经道的话,没有轻举妄动打草惊蛇。但他看沐青天过得滋润,心里不爽,总要去找些小麻烦。 沐青天整日被苍蝇围着,说不烦那是不可能的。但现在是辣椒和水稻生长的关键时期,不出意外的话,它们会同时成熟。为了不和张富起冲突影响辣椒和水稻的生长,沐青天只能忍下这口气,秋后算账。 憋着气的不止是沐青天,还有里正/府的所有人。尤其是吴停云,最见不得沐青天被欺负,好几次都想直接拿出王爷令牌调兵抄了张富的家。 “沉住气,全都不要急。”沐青天镇定地对所有人说,“成大事者,心胸宽广,不拘小节。” 两个月后,沐青天种的辣椒终于成熟结果。有赖于沐青天的悉心照料,每一颗果实都饱满得快要胀开,色泽也是一顶一的红亮。 “好香啊。”福宝抽抽鼻子,口水瞬间就盈满了整个口腔。 “阿嚏。”端着洗衣盆的翠竹闻到空气中奇妙的味道后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香味儿从里正/府的厨房里飘出来,被风带着飞到了自明里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什么味儿?怎么这么香。” “婆娘,是你在做饭吗?” “娘,我饿了。” …… 大家循着香味儿而来,最后全都聚到了里正/府门口。 “大人,这,这太神奇了。”掌勺的老妇简直不敢相信这么香的菜是她炒出来的。 “还没尝呢。”沐青天眨眨眼,“出锅!” 这天晚上,自明里所有人都沉浸在“麻辣喇蛄”的美梦之中。 果然如沐青天所料,明朝人饭食清淡,从未吃过如此滋味的食物,一下就迷上了麻辣小龙虾的味道。 他把吴停云和药秦叫来书房,得意洋洋地捏着一颗辣椒果实,说:“现在,你们觉得,它能卖多少钱?” 两个人全都沉默了。他们怎么也想不到,沐青天居然把番椒当成佐料加入菜里,还做出了绝世美味。 “大人,你就别取笑我们了。”药秦惭愧地笑笑。 自以为见多识广的庆王殿下,第一次有了坐井观天的感觉。他看向沐青天,瞧着他明朗的侧脸,心擂如鼓。 麻小是做出来了,可这还不算完。现在只有自明里的人知道麻小的魅力,他需要把这道菜推广出去,打开辣椒的销路。 找谁推广呢? 沐青天细心地把菜谱上调味料的克数转化成古人能看懂的计量单位,再把菜谱口述给吴停云,让他记录下来。 第二天,吴停云护送沐青天和一筐番椒前往崇明县。 “沐里正!”福寿堂正是休息之际,管事一眼就看见了门口的沐青天,赶紧出来迎接。 “管事近来可好?”沐青天和善地笑着。 吴停云站在沐青天身后帮他脱下毛披风,叠好收在胳膊上,手指稔了稔还带着沐青天体温的兔毛。 “托您的福,一切都好。”管事麻利收拾出了一张桌子,请沐青天和吴停云坐下。 “吉庆,给沐里正上几碟好菜,再来一壶好酒!”他冲不远处的一个小二喊道。 “好嘞!” 说完,管事又回头对沐青天说:“您今日是来崇明县办事吗?若还是没定下客栈,不如就住在咱们楼里,不收您的钱,比外面的客栈还要干净舒服。” 沐青天笑意不减,说:“如此便谢过管事了。不过我今日来不是为公事,而是为私事。”他低下头对管事招招手,“有一笔大买卖,不知道福寿堂愿不愿意做。” “啊这……”管事有些犹豫。 “管事不必担心,是正经的买卖。” 因为与沐青天合作过,而且沐青天对他们福寿堂又有恩,管事权衡再三还是决定做这个人情。 “沐里正稍后,我这就去请老板来。” 福寿堂的老板听说沐青天来了,也是非常开心。他是个商人,没有管事那么拘谨,直接就问:“不知公子说的是什么买卖?” 沐青天眨眨眼,卖了个关子,说:“不知老板店里是否有鲜活的喇蛄?” “有,今晨刚从溪里捞上来的。” “那就请老板分给我一个灶台,等夕食时便可见分晓。” 申时二刻,街上的行人渐渐多了起来,福寿堂也开始招待客人。 “这是什么味儿?怎么这么香!” 所有路过福寿堂的人都会驻足一会儿,嗅着空气中的味道。 而坐在福寿堂里的客人则是高呼:“小二!你们这店里在烧什么菜,为何如此呛人!” 小二快步跑过来,按沐青天给他的说法回答道:“这位客官,这是本店的新菜,名为‘麻辣喇蛄’。” “怪名字,哈哈哈哈哈哈。”大家哄笑。 小二挠挠头,继续说:“名字是怪了点儿,可味道却不怪。今日本店免费赠送喇蛄,您不妨试试。” 其中一个汉子揪起一条喇蛄嗦了一口,眼泪顿时就被逼出来了。其他人看到他这样,还以为这菜有问题,刚想问责,只见那汉子拎起酒坛猛灌了一大口酒。 “啊——爽!爽极!” “真有这么好吃?”其他人不信,也从盘子里挑出一条放进嘴里。 福寿堂的老板站在店口看着排到街角的队伍,老泪纵横。 这是他祖辈传下来的产业,到他这代已经有些没落了。若不是沐青天帮了他一把,几个月前他就要把这栋酒楼变卖了。 他还,他还从没见过座无虚席的福寿堂。 “老板,老板你可别哭了。”管事急匆匆从里面跑出来,眼睛里也都是被辣椒熏出来的泪。 “怎么?”福寿堂老板狼狈地抹掉眼泪。 “大堂里没位置了,外面这队一点儿都不见短,这可怎么办。” 这时,沐青天披着自己的毛披风从后院走出来,对福寿堂老板说:“如何,这笔生意,老板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愿意!愿意!”老板紧紧握住沐青天的手,连连点头。 吴停云盯着老板的手,怎么看怎么觉得不舒服,抬手把两人的手分开。 “恩人,里面请!” 到了后院,福寿堂老板激动的心才稍稍平静了一点。 沐青天拿出吴停云抄写好的菜谱递给老板,说:“这是麻辣喇蛄的菜谱,我只卖你一家。” 老板还以为沐青天是要让他出价,忙道:“恩人放心,我出五十两买下。” 沐青天点点头,接着说:“你也看到了,麻辣喇蛄,重点就在‘辣’。这味佐料只有我能提供,别处都没有。” “我们提供菜谱和佐料,你看如何?至于价格,菜谱就定五十两,佐料一石五两,如何?” “就按恩人说的。” 谈好合同之后,沐青天就带着福寿堂的人回自明里收辣椒。 何生财正在地里浇水,忽然看见乌泱泱一群人往自家方向来,吓得赶紧跑了回去。 “沐大人,这是?” “他们来收货,走吧。” 何生财一头雾水地把人带到了番椒田里,帮着一起摘完了所有的果实。因为沐青天在他家种得最多,所以收获得也最多,一称正好半斗。管事拿出二又五钱出来递给何生财,半天都没见人接。 何生财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直接愣在了原地。 “不,这是大人……”他语无伦次地说。 沐青天笑了。 “当初不是说好了,我拿你一个鸡蛋,这块田里的东西都归你吗?快接着吧。” 作者有话要说:牟斌:弘治时期锦衣卫指挥使。 没有资料记载弘治时期崇明县县令的名字,所以文中是我编的名字。 赌/博/违/法!文章内的描写仅为剧情需要,请勿模仿! 小剧场: 沐大人上朝的时候,庆王殿下独自一人留守空闺,万分不爽,就开始折腾手下的几个贴身侍卫。 比如让小叁大笑,让小陆游水…… 侍卫向沐青天告状,沐青天怒,反手告到了皇后那里。 皇后娘娘一听,转眼又把这件事告诉了皇上。 弘治帝:……你这么闲就给朕滚回来上朝啊! 第25章 水稻成熟 何生财银子拿得手软, 走之前也还没忘给沐青天道谢。 管事不知道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对过去的自明里还是有些耳闻。他也不催促,站在一边等沐青天叫他才跟上。 从白天走到晌午, 沐青天回收了村子里种下的全部辣椒,按照约定, 没有拿取一分一毫。之前拒绝沐青天的农户闻到风声出门来看热闹,结果却是被狠狠打了脸。 沐青天想留管事他们吃顿饭,再增进一下感情,被管事婉拒了。 “先生, 时候不早,在下还要带着这些辣椒赶快回去招呼客人。” 沐青天一想也是,就那天的火爆程度, 福寿堂现在肯定是缺人手的, 也没有强留管事,亲自送他出了自明里。 “对了先生。”到了村口, 管事突然回头,对沐青天说:“您上次托福宝与在下说的‘山匪’一事,在下回去之后告诉了老板, 又仔细打听了下, 确实没听到什么消息。” 吴停云脚步一顿, 抬头望天。 当初派人劫了沐青天的马车,本是想给他一点教训, 顺便再调查调查。过去这么久, 他都忘了。小柒也真是的, 查完发现没问题就该把东西还回来,扣着算什么事? 庆王大人毫无心理负担地把锅甩给了小柒,并给机智的自己点了个赞。 “你们费心了。”沐青天放松地笑了笑,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我倒是没想着要把东西追回来,但若是大家不重视起来,继续让这伙人逍/遥/法/外就不好了。” “是该严惩。”吴停云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正在和小叁吃馄饨的小柒狠狠打了喷嚏,喷了小叁一脸汤。 “冷静,兄弟冷静。” 送走管事后沐青天也没闲逛,快步走回里正/府,开始准备最后一季水稻的收割事宜。他估算错误,马上就要入冬,若是这些水稻不能抢在最后的时间里顺利成熟,那它们就永远不可能成熟了。 正走着,沐青天脚下不稳,猛地向前载去。吴停云用手一揽就把沐青天接到了自己怀里,像拎小鸡一样拎着沐青天。 “停云,你这样,我真的很没面子。”沐青天小声嘟囔着。他好歹也是自明里最大的官,怎么每次碰到吴停云都感觉低了他一头。 沐大人威严何在! “大人的威武大家都心知肚明,谁敢说闲话?”吴停云爱不释手地掐着沐青天的细腰。 “算了。”沐青天对比了自己和吴停云的武力值,很有自知之明。他拍拍吴停云的手,说:“放我下来,我要看看路上有什么东西。” 他走路向来是很稳的,除去端着饭盆被绊倒那次,根本没摔过跤。刚刚也是,他是被什么东西绊到了脚腕,才会往前扑。他被绊倒,保不准下一个经过这里的人还会被绊倒。既然遇到了就该把障碍清了,前人栽树后人乘凉。 “嘶……”沐青天扶着吴停云站好,只觉得脚腕一阵钻心的痛。 “大人没事吧?” “没事,我休息一会儿就好。” 吴停云满腔情义无处释放,想霸道一点直接背了沐青天走,但又怕他怪罪。过去他只觉得沐青天娇弱,其实不然——老天爷将一颗金石之心封存在了一具柔软的□□之中,刚柔并济。 “这是什么?”沐青天从草丛里捡出一段带着小刺的线,疑惑道。 吴停云看到沐青天手上拿着的东西后脸色一变,大步上前把沐青天推倒。 沐青天被突然严肃的吴停云震住,怕得直往后缩,说:“你你你!你要干什么!本官不是随便的人!你再过来本官就要叫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强抢!” 吴停云没理会吱哇乱叫的沐青天,蹲下伸手抓住他的左脚使劲一拽,动作流畅一气呵成。 “果然……”看着沐青天白袜上刺目的血色,吴停云万分自责。 沐青天在草丛里捡到的东西他再熟悉不过,之前在塞北征战时,他就常用绊马索来牵制草原骑兵。军/队里使用的绊马索是一种特殊的铁链,上面附着刀片,可以削断战马的蹄筋。草丛里的这根,与绊马索如出一辙。 “啊……原来停云是要帮我看脚啊,哈哈,哈哈哈。”沐青天看吴停云脸色不对,插科打诨道。 吴停云察觉到自己的情绪让沐青天担心了,连忙压下愧疚,调笑说:“自然是看脚,大人以为如何?” 沐青天为自己龌龊的心思不齿。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强抢?强抢什么?”吴停云看着窘迫的沐青天,坏水一个劲儿地往外涌。 “抢钱了!不行啊!”沐青天瞪大眼睛。 “好好,是在下的错,在下唐突了大人,请大人恕罪。”吴停云笑得眼睛都没了。 “原谅你了。” 我沐青天能屈能伸,真乃大丈夫。 处理完伤口,两人就研究起突然出现在路上的绳子来。 “管事他们是架着车的,来时我们走的也是这条路,那时还没有这条绳子。”沐青天说。 很显然,这就是冲着他来的。只要稍微动动脑筋——幕后黑手也只能是张富。 “他这是按捺不住了。”吴停云冷笑,扶沐青天起来,轻轻一顶就把他挪到了背上。 “多做多错。”沐青天也不怕吴停云,作死地拍拍他的肩膀。 “嘚儿,驾!” “诶呦!没大没小,竟敢掐本官屁/股!” 沐青天对“父亲”这个词很陌生,也不知道“父亲”的背是什么温度。小学时,接他上下学的是孤儿院的哥哥姐姐,他们也不过是高中生。被牵着手的沐青天一直回头看着那些骑在爸爸脖子上的孩子。他很羡慕。 回去后,一向乖巧的他第一次闹了脾气,一定要让别人背一次。院长爷爷扭不过他,这一背却是闪了腰。从那以后,沐青天不再提这些要求,也不再羡慕别的孩子。 “真好。”沐青天把脸贴在吴停云结实的背上。 “大人说什么?” “没什么,我高兴,今天能吃三碗饭!” 吃三碗饭意味着要做三碗饭的活,没过几天,一场突如其来的霜降打乱了沐青天的步调。 沐青天连衣服都顾不得穿,趿拉着鞋就要往外跑。福宝在后面追着,大喊:“公子!衣服!衣服!” 吴停云拦住福宝,从他手里拿过新买的毛披风追了上去。 沐青天被吴停云裹在毛披风里,站在田埂上看着满是白霜的稻子,打着哆嗦说:“要收,必须马上收。” 吴停云看到这一幕也是很痛惜,好好的水稻,说没就没,更别说这是沐青天倾注了自己全部心血培养出来的粮食。 “大人,这些水稻还没成熟,收不了的。”他忍住心疼对沐青天说。 “能熟,都能熟。” 沐青天本来不想在这里用他的任务奖励,没想到天不顺人意。 沐青天这副样子被很多上田查看的百姓看了去,他们甚至顾不得去除霜,反而凑过来安慰沐青天。他们就是靠天吃饭的,今年种不成,来年还能种;来年种不成,总有一年能种。 张富听说了这件事后高兴地直拍手,说:“好!该!恶人自有上天受!你沐青天敢跟我作对,报应这不就来了!” “老爷吉人天相,老爷就是天!”年顺奉承着,“沐青天不自量力,竟敢和天作对!” “哈哈哈哈哈哈哈。” 张富心情大好,还赏了年顺一颗碎银子。 年顺连忙跪下谢恩,更是谄媚,说:“老爷,您之前让小的去查的事,小的都查清楚了。” “哦?说来听听。” “红金子似乎是药秦从山上找来的药材,沐贼种了一点,全卖到了崇明县的福寿堂。” “药材?福寿堂为什么要收药材?” “小的也不知,福寿堂的人嘴巴都跟铁锭一样。不过小的找别人问了,说福寿堂最近出了个新菜,就是用红金子做的。” 张富合计了一下,对年顺说:“备车,老爷要再去一趟县令那里。” 沐青天忙着抢救水稻,把张富望到了九霄云外。倒是吴停云,察觉了张富的小动作。他没声张,只叫小柒派人跟着。 “药秦,你去把乡亲都叫过来,让他们用这些水浇地。” “是。” 沐青天准备了一大缸水,肉疼地把生长药水全倒进去搅和拌匀。有了生长药水,这个季度的稻子肯定是能顺利收获了。 这件事提醒了沐青天,古代农耕体系虽然成熟,还衍生出不少智慧,但“靠天吃饭”的基本却没有改变。现代有蔬菜大棚,一年四季都可保证蔬菜供应。如果把大棚理论引进古代,农作物的产量将会大大提高,饥荒之类的事也就不会发生得那么频繁。 生长药水洒下去的第六天,所有水稻都成熟了。自明里的百姓直呼老天显灵,开始收割。沐青天一直悬着的心也终于落了下去,开始自己下一步计划。 菜谱卖出了五十两银子的高价,他必须好好规划,发挥它们的最大价值。 “停云,明日你随我去一趟崇明县。”沐青天的脑袋突然从墙上冒出来。 吴停云手一抖,第三次尿歪了。 “好的,大人。” 作者有话要说:魔法师第八集 ,好甜,也大爆炸。笑死,率先亲上的不是主cp也不是副cp,是路人。 下个月周末日万~不出意外的话V后应该是日六,谢谢大家的支持! 小剧场: 朱敬守:给你个机会,再说一次。 沐青天:嗯嗯,你的背真的好宽阔,靠在上面就觉得很安心,在上面睡觉也没问题呢! 朱敬守:这还差不多。 沐青天:内个,你能不能,让我骑一下脖子?就一下!一下! 朱敬守:本王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父爱铁拳”。感谢在2020-11-26 01:52:11~2020-11-27 20:46: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大大加更吗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忧忧星 30瓶;箫声断丶何处莫凭栏 6瓶;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解释与身份 药秦被沐青天留下看家, 负责处理末季稻的收获和买卖事宜。临走前,沐青天给他留下两个锦囊。药秦不懂沐青天为什么要这么做,开口问什么时候才能打开锦囊, 沐青天却高深莫测地一笑。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沐青天准备拿着用菜谱换来的五十两银子去崇明县买一些母鸡和鸡蛋,为了能把它们平安运回来, 他打算驾着驴车去。 可庆王殿下金尊玉体,怎么看这驴车怎么不顺眼。不只是他的私心,一想到山路久远,沐青天的小身板要坐在这种破车上, 估计还没到崇明县就要被颠散架了。 吴停云掏出哨令,吹出一声短促的哨音。一眨眼的功夫,小柒就出现在他面前。 “殿下, 您有什么吩咐?”小柒双手抱臂, 严肃道。 吴停云抬头,似笑非笑地看着小柒, 不说话。 “殿下?” 又过了一柱香时间,小柒的脸涨得通红,手脚酸麻, 但还是保持着之前的姿势, 又问:“殿下, 是不是小柒做错了什么。” “并无。”吴停云挑眉,“你现在是不是觉得, 头晕脑胀, 脚掌冰凉?还觉得有些喘不上气?” 小柒大惊, 说:“难道是毒/气!属下失职,请殿下责罚!” “就算是牟斌过来也是这个感觉。”吴停云伸手推了一下倒挂金钩的小柒,“还不赶快下来!哪儿学的歪门邪道, 故弄玄虚。” 小柒脚背都麻了,根本挂不住房梁,被吴停云一推就掉了下来。不过他好歹也是王爷暗卫的一员,功夫还是过关的。他像只猫一样在空中轻盈地转身,稳稳落在地上,还不忘在心里给自己比了个“耶”。 “说正事。明日巳时本王将会和沐青天一同前往崇明县,今晚你就通知下去,务必保护好沐青天的安全,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你们也都清楚。还有,准备一辆马车。” 吴停云有信心凭他一个人就能保护好沐青天,但他不希望这么早就暴露自己的身份。之前的误会他也还没有解释,若是在此时暴露身份,沐青天肯定不会再与他亲近了。 “是,殿下。属下还有一事请问,马车的规格该如何?” “两驾的,车厢足够一人伸开手脚就好。”吴停云说,“到时候你就假扮成车夫,在自明里村口候着。” “殿下放心,属下一定不负殿下所托。” 第二天清晨,沐青天揉着眼睛从屋里出来,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摇摇晃晃地往正厅准备吃午饭。 系统害人,他昨晚上闲着无聊翻了翻商城,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对下一个任务有益的道具,没想到无意间触发了隐藏任务,解锁了第四页的隐藏道具。 【您已触发‘悠闲的生活’限时任务,是否领取?】 沐青天喜出望外,想都没想就选了“接受任务”。 文学作品里都是这么写的,主角无意间触发了隐藏任务,完成任务后获得神级道具,从此称霸天下! 虽然他不想称霸天下,只想活命就是了。不过不管怎么说,限时任务的奖励肯定是好东西。 【请背诵明代官/员于谦所作诗篇《石灰吟》。限时三分钟,不允许场外求助以及查阅资料。是否开始作答?】 “你一个贪/官系统背什么石灰吟啊!!”沐青天忍不住吐槽咆哮。 正好路过的翠竹被沐青天房里传来的声音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里的衣服,跑到门前敲门问:“大人,大人您没事吧?” “没事!”沐青天做贼心虚地关了商城,纵使除了他以外谁都看不见系统。 “奴婢刚刚听到您大喊……”翠竹还是不太放心,“要帮您把药秦叫来吗?” “不用不用!”沐青天提高声音,长大嘴巴,“我在唱歌……吊嗓,吊嗓你知道吧。” 翠竹皱眉,劝道:“大人,奴婢知道您好奇,但这是戏子才做的事,您还是莫要叫旁人发现了。” “啊嗯!” 沐青天腹诽,古代的戏子地位低下一文不值,到了现代却成了人人追捧的明星偶像。想当年他听那些大学生的建议,好说歹说请到了一个挺有名气的小鲜肉来小荷叶村宣传。合作都谈好了,没想到前一天对方临时变卦,要求加钱。这件事也导致他对那些明星的印象很不好。 “吊嗓不一定是为了唱戏,也可以让声音变得更加浑厚。”沐青天解释道。 翠竹点点头,说:“那奴婢就告退了,大人有什么事就叫奴婢。” 等翠竹离开后,沐青天又重新打开商城,调出限时任务。 【计时开始。】 “……要留清白在人间。” 背完全文,沐青天觉得自己的灵魂都升华了。 当他兴致冲冲地点开奖励,发现隐藏道具居然是一个线上电影放映室!! 坑爹呢这是! 不过好歹是隐藏道具,它的价格十分亲民,只需要一个积分就可以解锁所有电影,包括国/内外已经上映的和还未上映的,全都可以在放映室里找到。 这么没用的道具……买了! 就这样,沐青天看了整整一晚上电影,遍阅古今中外。等回过神来的时候,鸡都已经叫了几轮。 “大人,你没事吧?”药秦看了沐青天眼下的黑眼圈,连忙回房间拿了两个小盐袋热好,轻轻放在他眼下滚着。 “没事。”沐青天长叹一口气。 用过早餐之后,吴停云就背着两人的包袱上路了。 “大人,停云要向你坦白一件事。”与沐青天并排走着,吴停云觉得现在正是解释的最佳时机。 “让本官猜猜。”沐青天踢开路边的石子。 “比如你是潜伏在我身边的奸细?” 吴停云心中骇然,但表面并没有慌张,说:“既然叫大人猜出来了,又怎么能叫潜伏呢?” “说的也是。” “不过大人放心,停云是和你站在一边的,绝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吴停云借机向沐青天保证,再拉一波好感。 “我早就知道了。”沐青天摆摆手,“你以为上次茅厕的事是偶然吗?我就算再闲也不至于溜达到茅厕去。” 沐青天不是蠢货,不会在怀疑吴停云身份之后还跟他称兄道弟。分田后,他明显感觉到吴停云的态度松动,才耍了很多小心机来试探吴停云对他的底线。 吴停云愣了一下,笑容随即爬上了他的脸庞。 “原来大人早就知晓。” “我爹又不是天上的神仙,怎么可能请得动你这样的侠士来保护我?”沐青天小跑几步走到吴停云前面停下,转过身来“欻欻欻”比划几下。 “绿水跟我说过你出剑时的样子,太帅了。” “大人也想学武?” 沐青天想了一下,摇摇头,说:“不想,到时候就怕是剑舞我,不是我舞剑。”与其自己成为独步天下的绝世高手,不如收买人心,让绝世高手为自己所用。 “不学剑法,也可以学些强身健体的功夫。”说着,吴停云向沐青天伸出了他罪恶的咸猪手,“大人也太瘦了点。” “瘦点儿挺好的。”至少第一眼看上去是人畜无害,还能博得别人的好感。 沐青天对武学并不感兴趣,眼见两人就要没话说了,吴停云转念一想,抽出自己的佩剑对沐青天说:“大人,这柄剑还没有名字,你可愿为它赐名?” 早不知死了多少年的铸剑师揭棺而起! “真漂亮……”沐青天小心翼翼地摸着剑身,眼中满是欣赏和羡慕。 “就叫‘一点白’吧。” 吴停云本以为沐青天会取一个更有诗意的名字,于是问他:“何为‘一点白’?” “墨缸一点白,天下无贼。” 沐青天做不了纯白的石灰,也不想做洁白的纸,他只愿做墨缸中的一点白色,虽不能将整个墨缸洗净,但却时刻与黑暗斗争着。不管吴停云是什么身份,他也希望吴停云能守住本心。 “谢大人。” 吴停云发现他每与沐青天多相处一会儿,多说一次话,都会更加被他吸引,不可自拔。 聊着聊着两人就走到了村口。 “停云,你说咱们腌几坛鸭蛋怎么样?” 小柒老远就看到了自家主子和沐青天,整好衣服笑着吆喝:“客官!租车吗!” 沐青天脚步顿都没顿,直接越过了小柒。 “你说腌鸭蛋还是鹅蛋?鸭蛋油多,鹅蛋个儿大,难选啊。” 小柒还以为沐青天是没看见他,又凑上来殷勤地说:“这位官人,要不要租车?价格低廉,童叟无欺。” 忽然,沐青天停下脚步转身,差点跟小柒面对面撞上。 “停云,今日我还要再教一个道理。” 吴停云恨铁不成钢地盯着小柒,还要装笑,说:“大人明示。” “你正在荒郊野岭赶路,又渴又饿,突然从路边蹿出一个人对你说‘我家有饭有水’,你去不去?” “是陷阱,不去。” “那人又对你说,这些饭和水非但不要钱,他还可以让你住一晚,只因你长得英俊,现在你去不去?”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吴停云说。 沐青天笑着指指小柒,说:“你看,他像不像故事里的那个傻子?”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的更新可能会晚一点(不过谁知道呢!作者的嘴骗人的鬼,说不定我就早早更了!) 说到明星,我个人是不讨厌啦,甚至还有朋友在圈内,只是文章需要~ 小剧场: 沐青天:作者每天都写小剧场是怎么回事呢?小剧场相信大家都很熟悉,但是作者每天都写小剧场是怎么回事呢,下面就让小编带大家一起了解吧。 作者每天都写小剧场,其实就是这作者闲得无聊,大家可能会很惊讶作者怎么可能会无聊呢?但事实就是这样,小编也感到非常惊讶。 这就是关于作者每天都写小剧场事情了,大家有什么想法呢,欢迎在评论区告诉小编一起讨论哦! 朱敬守:妖孽哪里跑!感谢在2020-11-27 20:46:54~2020-11-28 21:35: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7083075 20瓶;侦探的弟子 18瓶;夏日流萤 10瓶;水晶兰玫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贪婪的人与锦囊 “再问一次, 租不租车!”小柒何时被人如此羞辱过,顿时火冒三丈。他十分自信地,仗着有王爷在旁边, 威胁沐青天道。 吴停云恨不得把小柒回炉重造,皱眉说:“就是不租, 你待如何?” QAQ 小柒傻眼,不是王爷让他准备车马吗,怎么突然就不要了? “算了算了。”沐青天在小柒惊悚的目光下拍了拍吴停云的肩膀,从他身后探出头来说:“要租也可以, 你再给我们一两银子,我们就租。” 小柒怒,气愤地扭头看向自家王爷。主子!光天化日朗朗乾坤, 这人明抢了!!还有没有王法天理了! “好。一两银子, 你租不租?”吴停云抱臂,胳膊肘拐得能绕顺天府三周。 “……租, 官人请上车。” 小柒办事还是很让人放心的,吴停云让他准备一驾舒适但不华贵的双驾马车,他全都做到了。从外面看, 马车平平无奇, 没有太多装饰, 布料也是最普通的麻布。可进了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车厢很大, 足够容下一人侧卧。马车中央立着一台小几, 四只腿都很矮小, 固定在马车底部,不会因为摇晃而左右偏斜。小几两边各有一条长座,上面铺的是上好的丝绒, 入手柔软暖和,顶头处还贴心地裹了一块棉,以防休息时脑袋磕碰到车壁。 最让沐青天惊喜的是,马车上的枕头居然是软的!古代人有束发的习惯,而且夏季炎热,玉枕正好可以解暑,又不会弄乱头发。且玉是尊贵的象征,稍微有点财富或是权利的人都会枕玉枕。这可苦了习惯睡软枕头的沐青天。刚来到这里的时候,他每晚每晚被硌得睡不着觉,最后只能悄悄在玉枕上铺一层厚厚的毛毯。 吴停云首先进了马车,脱下鞋袜,踩在羊皮毯上,又伸出手将沐青天接上来。沐青天屏住呼吸有模有样地学着吴停云脱鞋,直到坐稳后才撩开车帘深深吐了一口气。 看到沐青天这幅样子,吴停云不着痕迹地抽了下鼻子。也没有什么异味儿啊?反倒是车里熏香的味道被寒风吹淡了些。 他倒是知道朝中有几个大臣,足臭熏天,惹得其他大臣抱怨连连。后来在无奈下,皇兄才下令,每次上朝前所有朝臣必须净足。 沐青天居然以为他有足臭,还嫌弃他?! “大人,外面风大,还是把帘子放下来吧。”他朱敬守今天就是要让你知道,他的脚到底臭不臭! 沐青天呼吸一窒,偏头笑着说:“吹吹风好,吹风清醒。” “大人,把帘子放下。”吴停云语气中带了点压迫的意味。 “哦。” 沐青天怂怂地放下帘子回来,憋住气正襟危坐。 吴停云快要被沐青天气死了,似笑非笑地撑着下巴看着沐青天,也不说话,看他能憋到什么时候。 突然一个颠簸,沐青天张开嘴猛吸一口气,痛苦地掐住自己的脖子……咦?好像没味道诶。 山东有句俗语:英雄脚臭,好汉屁多。虽然沐青天没闻过吴停云脚的味道,但他觉得吴停云是个好汉,脚必须很臭。 吴停云抓狂地看着沐青天:你这一脸遗憾的表情是要做什么?? 这辆马车上点的熏香与张富马车中熏香味道很不同,这抹香味是淡雅的,吸入是沁人心脾,呼出是心旷神怡。马车摇摇晃晃,再配合上安神香,沐青天脑袋一点一点的,熬夜的疲累瞬间涌上。 “大人,你之前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那为何又要租下这辆马车?”吴停云还想多跟沐青天聊一会儿。 沐青天眼睛睁开一个缝儿,半睡半醒地说:“天降的便宜,不占白不占。再说,他一个大男人能图我什么?图我身子?况且,不是还有你在。” 吴停云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图身子”的细节,越想越生气,最后探出身子直接给正在驾车的小柒一个暴栗。 QAQ 小柒揉了揉脑袋,不知道哪里惹到自己王爷不开心了,只能低声告罪。 “专心驾车,不允许想有的没的,更不许想沐青天。” “是。” 沧海桑田,世道变了,他再也不是王爷最宠爱的侍卫了! 回到马车里,吴停云发现沐青天已经靠在一边睡着了。他弯腰绕过小几,从坐下的按格里抱出一床蚕丝轻被,慢慢扶住沐青天让他躺下,把蚕丝被盖在他身上。 看着沐青天恬静无害的睡颜,吴停云轻笑,用手撩开他额前的碎发。而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收回手皱着眉头坐回自己的位置,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沐青天白净娇嫩的脸。 沐青天看似痴傻,与人不同,还像个怪胎,可接触下来,他发现沐青天是有真智慧的。虽然其中一些智慧离经叛道,根本是异想天开,但其余的都对为官治国有很大启发。 他有心将沐青天带入朝堂,却又怕他成为众矢之的。再者,入了顺天府这个大染缸,沐青天还能不能如他现在所说的一般做那“一点白”,全都是未知数。 算了,还是走一步看一步吧,至少里正这个差事,让沐青天来做是屈才了。吴停云收回视线,掀开帘子出去,和小柒坐在一排。 “官人,外面风大,您还是进去吧。”小柒抬鞭抽了一下马的后臀。 “驶慢点,沐青天睡了。” 小柒有些意外地看向自家王爷,又遵守着侍卫的规矩,不敢多问。 跟随王爷上战场那几年,他见识过什么叫真正的血性与无情。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吓得蛮夷贼兵只要听到庆王名号,就缴械投降,不敢与他一战。 在外人眼里,庆王是冷漠残忍的。与仁慈厚德的皇上不同,朱敬守的眼里容不得一点沙子,对待贪/官污吏也从未手软过。 他只对两个人例外,一个是从小相依为命的皇兄,另一个是皇兄的结发妻子,也是当今皇后。在这二人面前,朱敬守恭敬又和善,完全没有“杀神”的影子。 张皇后曾担忧地对皇上说,世上对庆王传言有失偏颇,恐有不利。 “我做不了这个恶人,杀不了害我亲母的万贵妃,只能由皇弟来做这个恶人。”皇上听后只是长叹一声。 或许是小柒的动作太明显,又或是朱敬守想起了往事想说一说,总之,他问道。 “想知道?” 小柒期待地点点头又摇摇头。 “沐青天的身份没问题,本王对他有些兴趣。趁这个机会,你也通知下去,有关沐青天的事不要继续查了。” “王爷圣明。” 此时的小柒还没有意识到,朱敬守说的“兴趣”到底是什么兴趣。 沐青天离开后三日,药秦同往常一样起了个大早准备打理里正/府一干事务,却听见门口一阵骚动。 “大人不在府/内,请回。”青山拿着棍子站在门口阻拦想要求见沐青天的百姓。 “官人,您就通融一下。”那些人明显不信青山的话,甚至还拿出银子想要往青山的口袋里塞。 “肃!”青山低吼着,向前一步冲散人群。 “怎么回事?”药秦沉步走过来。 他向下粗粗扫视一周,发现堵在里正/府门口的都是自明里一些还算富裕的农户。虽不及张富,但大多是攀附张富生存,日能果腹。 “药秦先生。”青山顾不得抱拳行礼,只能微微点头示意,“这些百姓非要求见大人,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药秦!”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他,大喊道:“你飞黄腾达了,可不能忘了我们!” “就是!之前我给过你师父一颗鸡蛋!” “一颗鸡蛋算什么,我家还给过一斗米!” 众人推推搡搡,争着要与药秦攀关系。药秦冷眼看着这出闹剧,等他们快打起来时才开口,说:“药秦与师父不是忘恩负义之人,自然记得大家的好。” 张家,用一颗鸡蛋换了师父的秘方;赵家,用一斗米换了师父上山跌断腿才采到的灵芝…… 这些事,他都记得。 “大人今日的确不在府上,各位有什么事不妨与我说。”药秦让青山后退,站到了最前面。 见药秦松口,下面的人也都不争抢了。站人群在最前面的老人对药秦说:“药秦,你可要劝劝大人,不能厚此薄彼啊!” “大人向来公平公正,一视同仁。” “呸!”不知道谁小声呸了一口。 药秦眉头一瞬间升起。 “那日福寿堂来收粮食,大家伙可都看见了。”老人露出了贪婪的目光,还有一丝嫉恨。 “大人帮何生财和其他人赚了那么多银子,咱们这些老人却只能用粮食换几个铜板,你说说是不是不公平。” 当日沐大人去你家问地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么说的。药秦在心里讥笑。 “大人几乎问了你们在场的每个人,可你们谁都不愿意交地出来,怎么能说不公平?” 本来想仗着自己的年龄和威望倚老卖老的老人一下就不高兴了。他用拐杖使劲敲着地,对药秦大吼:“好你小子,进了里正/府,心也偏了,居然向着狗官!” “慎言!”赶来的九十和青山一同架起了棍子。 那老人往后退了一下,然后又扯着嗓子嚷嚷:“没天理了!老朽在自明里活了这么多年,这狗官居然想打死老朽啊!” “就是!” 人群又骚动起来,九十和青山连忙上前将药秦护在身后。众人见他们拿着棍子上前,顿时也躁了起来,开始冲门。 “先生,进门去!”抵着疯狂的人群,回头对药秦说。 “不行。今天这事解决不了,他们不会罢休。” 后面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看到前面的人开始向前冲,也跟着推搡往前挤。 “诶哟!”站在最前面的老人不知被谁推了一把,跌在地上,瞬间就被涌上来的人群淹没了。 年顺听说里正/府大乱,也派人去掺了一脚。 “对了,锦囊!”慌乱中,药秦马上摸出沐青天临行前交给他的锦囊。 【得不如舍,有舍才有得,不必贪恋。】 一路平安,到了崇明县,沐青天觉得他的身体已经不是他的了。就算小柒已经很小心地赶车,马车行进速度也不快,不然也不会三日才到崇明县,但下马车的时候,沐青天还是膝盖一软,差点给走在前面的吴停云行了个大礼。 “大人这样,以后远行可怎么办。” “我不远行。”沐青天摇头,没听出吴停云的暗示。 因为沐青天看起来实在是太凄惨,所以吴停云决定还是先带他去客栈休息,吃几顿好的补补身体。小柒早就打点好了一切,等送他们到客栈后就驾车离开,乔装后继续藏在暗处保护王爷的安全。 沐青天啃着羊肉,喝着浓汤,突然抬头对吴停云说:“算算时间,药秦差不多已经拆开锦囊了。” “都别吵了!”药秦用尽所有力气大喊一声,“红金子的种子,一人十颗!” 骚乱立刻停下来,一个人又向药秦确认了一遍:“药秦,你说的是真的吗!” “大人所言,岂有虚言?”药秦喘着粗气,“全部退后,排好队,我一户一户发。” 众人果然听话地按药秦所说,退到了里正/府的石阶下排队,只不过排队过程中还有些推搡摩擦。 “诶呦诶呦,你们这群小子,也不知道来扶老朽。”老人躺在地上一阵一阵地□□,全身都在作痛。 刚刚他被踩了好几脚,可别让他找出是谁! “陈伯。”药秦没有帮忙,居高临下道,“你煽动百姓冲撞里正/府,红金子种子没有你的份,回吧!” “你敢!诶呦!”老人一动,又牵扯到身上的伤口,痛呼一声。 “乡亲们!你们看看,这就是狗官和他手下的嘴脸!咱们今天一定要讨个说法!”老人气不过,故技重施。 人群窃窃私语,有几个人已经挪动脚步。 “大人本已打算回来时就将种子分发下去,尔等却听信谗言,对大人不敬!今日之事,我会如实禀告大人,若再有人冲门,一律没收种子!” 刚刚迈出步子的几个年轻人又默默站回了队里,低下头一声不吭,任凭老人在那里叫嚷。 “气死我了,真是气死我了!”老人躺在地上耍无赖,“凭什么就我家没有红金子,我家也要!” 药秦不理会他,让青山和九十守好门,转身回到仓库把之前保存的番椒种子拿出来,十颗为一组分好。 其他人拿着种子高高兴兴回家了,只剩下陈伯还倒在里正/府门前。 “陈伯,还不回吗?”药秦好笑地看着这个不要脸的人。 “哼!你给我记住!你们迟早都要遭报应!”陈伯见大势已去,撑着拐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明明还有些疼,他偏要装得没事,趾高气昂地离开。 “关门。”药秦无奈摇头,回府。 张富比沐青天还“娇贵”,在路上晃晃悠悠四天才到了崇明县。他也没在别处多做停留,直奔崇明县衙门去。 “张老弟!”姚经道今日似乎很开心,没有为难张富就把他请进了衙门。 “虽不知是何喜事,小弟还是先祝贺大人。”张富很有眼力地恭贺他,对随行的小厮使了个眼色,把礼物呈上来。 “确实是喜事,还与老弟你有关。”姚经道大笑两声,“那只水晶杯,那位很喜欢。” “能帮到大哥是小弟的福气。”张富一听,底气一下足了许多,“小弟提前祝大哥,步步高升……顺天府风景独好,大哥可不要忘了小弟。” “好说!” 听完阿谀奉承,姚经道问:“小弟今日前来是有什么事吗?难不成是沐青天又惹事生非了?小弟你放心,本官现在就带人去拿了他!” 说完,姚经道作势就要往外走。 “不不不大哥!”张富连忙拦住他,“小弟今日前来,是给大哥送金子的。” “送金子?” “不错。”张富一脸神秘,“不知大人可吃过福寿堂的新菜?” 一提到这个,姚经道是赞不绝口。 “也不知道这福寿堂是怎么做的,能将那平淡无奇的喇蛄勾出如此滋味,妙极!”姚经道回忆起麻辣喇蛄的味道,不自觉地咂咂嘴,决定今晚再让福寿堂送一海碗来。 “不瞒大哥,小弟知道福寿堂的秘密……”张富俯首过去,在姚经道旁边耳语道。 有姚经道出手,沐青天也只能乖乖交出红金子的种子!到时,他就有数不尽的金子了! “竟有这种事?”姚经道惊讶,“沐青天还挺聪明。” 张富听后心里不是滋味,说:“他懂什么,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此物名为‘红金子’,您说,小弟可不是给您送金子来了?”张富把自己阴毒的计划跟姚经道一说,两人一拍即合。 姚经道随即派人去福寿堂谈合作,又对张富说:“老弟大老远来我们崇明,也得尝尝这喇蛄。” “谢大哥美意,那小弟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因为麻辣喇蛄,福寿堂和县衙的关系近了一些。管事看到县衙的人过来,立刻把刚出炉的喇蛄装到食盒中拿出去。 “大人差我来与你家老板议事。”县丞接下食盒说。 管事一听,连忙把人迎进来,说:“大人里面请。” 这一幕刚好被正在和沐青天闲逛的吴停云看见。他不认识崇明县县丞,但看他衣装和管事对他的态度,此人一定不是普通百姓。 “大人,在下腹中不适。”吴停云捂住肚子对沐青天说。 沐青天舔了一口糖葫芦,关切地问:“没事吧?” “应该无大碍。大人就站在此地不要动……” “我去买几个橘子?”沐青天不小心嘴快接上了话。 吴停云绕到街角的巷子里,两道白影瞬间出现在他面前。 “小叁去保护沐青天,小柒留下。” “是。”小叁领命离开。 “主上有何吩咐?” “刚刚在福寿堂门口的那人是什么身份?”吴停云问。 “回大人,此人是崇明县县丞,与姚经道一派。”小柒如实禀告。 吴停云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让小柒继续观察,而后整整衣冠从巷子里走出去找沐青天。虽然有小叁保护,但他还是不放心。 “……大人,你这是在干什么?”吴停云黑着脸走到沐青天身边。 沐青天左手一个包子,右手一个鸡腿,吃得满脸是油。最可怕的是,他旁边还站着小叁。 “停云啊,我跟你说。”沐青天抹抹爪子,“这位三公子真是好人啊!见我没钱吃东西,请我吃呢!” 就在吴停云准备教育沐青天时,福寿堂口突然传来争吵的声音。 “好你个福寿堂!敬酒不吃吃罚酒!”县丞拎着食盒气冲冲地走出来,指着管事的脑袋破口大骂。 “大人消消气。”管事只能讨好赔笑。 “今日之事不会善了,等着吧!”县丞放下狠话转身就走。 管事还想追上去,却被走过来的老板拦住。 “老板,得罪了衙门,这可如何是好。”管事满面愁容,“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 福寿堂老板没回答,只是摆摆手叫来伙计,说:“闭门,今日谢客。” 沐青天有些好奇发生了什么事,但远看着福寿堂老板似乎并不高兴,他也不能没有眼力见地现在去打扰。 县丞在福寿堂吃了闭门羹,憋了一肚子气回衙门,添油加醋地和姚经道说了他在福寿堂的经历。 “什么!这吴耀祖,真是胆大包天!”姚经道拍案而起,决定要给福寿堂一点颜色看看。 与此同时,福寿堂内,吴耀祖召了心腹议事。 “县令派人,说要提供红金子给咱们福寿堂。可我先前已经与沐里正立下约定,只从他手上买红金子。” 一人说:“老板,答应县令大人又何妨?只要瞒着沐里正,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今日叫你们来,不是出主意。”吴耀祖瞪了说话的人一眼,“我福寿堂世世代代清白,以诚为本,绝不会做有违誓约的事。姚经道势必要打压我们,如今只能尽力开下去,等……你们都跟了我很久,我也不会亏待你们,大家就当相识一场,拿银子散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历史上弘治皇帝独宠王皇后,帝后感情很好,两人更是以“你我”相称。 愉快的周末,下午起床,我妈对还躺在床上的我说:“快起来洗个澡清醒一下,洗完澡赶紧写更新。” 我大惊,直呼没有天理惨无人道。作命贵! 小剧场: 沐青天:山人自有妙计,你先打开第一个锦囊。 药秦照做,发现上面写着:过段时间要去福寿堂好好吃一顿。 打开第二个锦囊,写着:勿忘初心,牢记使命。 “诶呀!”沐青天从身上摸出一个锦囊,“好像给错了。” 非常感谢“郁离”小天使纠错,是孝康敬张皇后,不是王皇后。非常感谢你的捉虫! 感谢在2020-11-28 21:35:32~2020-11-29 22:24: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水晶兰玫、大大加更吗、噎丝儿、心愉于侧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雾的天 100瓶;A0000°卡卡 30瓶;昭奚旧草 20瓶;被自己蠢哭了 10瓶;夏日流萤 5瓶;头顶轰哗小烟花、子休~越人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树大招风 果不其然, 第二日开张,县丞就带着一众捕快上门,把福寿堂围了个水泄不通。 里面还在吃饭的百姓一看架势不对, 把铜板拍在桌子上就灰溜溜地逃走,到门口时还会被捕快拦下, 好好搜一番身,才肯放行。 管事打起十二分精神从里面出来,七分讨好三分紧张,走到门口对县丞行礼道:“不知大人驾到, 福寿堂有失远迎。大人快请进,小的让后面给您备一桌好菜好酒。” “不必。”县丞摆手,并不受管事诱惑影响, “县衙接到诉状, 说你们福寿堂用死耗子肉冒充羊肉以次充好,特来调查。” 管事面色一凛, 说:“大人您可太冤枉咱们了。福寿堂世世代代都在这崇明县,从来都是诚信经营,绝不会有这样的事, 请大人明察。” “有没有, 查了才知道。”县丞眼睛翻上了天, 连看都不看管事一眼,对后面的人打了个手势, 说:“给本官搜!” 捕快蜂蛹而入, 犹如蝗虫过境。他们肆意毁坏桌椅, 把桌上的饭菜连碗盘子一起全都扫到地上,菜汤菜油稀稀拉拉地流了一地。 “官人!官人!”管事左跑右跑,护下了几个盘子。 捕快得了姚经道的令, 此时更是蛮横霸道,完全不把管事放在眼里。其中一人狠狠推了管事一把,管事脚底打滑,直接摔到了地上。 “你想抗命不成!”推人的捕快非但没有一丝忏悔,还口出恶言。 “前面搜不到,就去后厨搜。”县丞心情很好地进门,嫌恶地绕过一地的汁水,趾高气扬指挥着捕快们。 “大人!”管事想爬起来,却感觉一只手搭到了他的肩上。 老板蹲身,紧捏了下管事的肩膀,对他摇摇头。 “老板……”管事口中干涩,说不出什么话,心中更是苦涩。 “大人既说小店以次充好,那就请大人查吧。”老板站起来,大大方方地带人走到后厨。 县丞看着老板镇定自若,一点也不慌乱的神情,心中更是愤怒。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现在就算是你跪下来给爷爷我求饶都没用了。 “给本官好好地搜!” 街上的百姓听到风声全都聚来福寿堂门口,对着被捕快砸得稀烂的牌匾指指点点。 “县丞大人说福寿堂用耗子肉给人做饭呢!” “吓!这么害人?以后不来福寿堂吃了。亏的还是老字号,到这一代真是烂了。” 旁边有人不乐意,反驳道:“福寿堂价格一向公道,菜的份量也足,比蓬莱楼好多了。什么耗子肉,我是不信。” “你不信你就去吃呗,哈哈。” “就是就是,想来你也是吃不起蓬莱楼的菜,只能来这穷酸的福寿堂。”一个小厮模样的人忽然挤进来说。 蓬莱楼老板见福寿堂遭难,特意过来看热闹,没想到却听到这样一番对话,心中不爽,于是派了自己的小厮过去嘲讽那人。 福寿堂一直压低价格,几十年来都没变过,还得他蓬莱楼的生意总不是很好,还被人说是“钱多量少”,他怎么能咽得下这口气。这次,他用一纸诉状将福寿堂告去县衙,本没想得到什么结果,现在倒是意外之喜了。 “吃就吃!”那人不堪受辱,涨红了脸,高声尖叫。 捕快注意到这边的情况,带刀走过来查看。 “官人,这里有人说他就喜欢吃耗子肉,要以身试毒呢。”小厮笑嘻嘻道。 “哦?” “我不是!我没有!”那人怎么也没想到,只是帮福寿堂说一句话,居然会被这些人颠倒黑白。 捕快和县丞都是得了姚经道的暗示,不管福寿堂到底有没有罪,都要好好搅和一番。有人亲自送上门,捕快当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好,你随本捕来,进去试菜。” 青年人被捕快强拉硬拽进福寿堂,他想挣扎,捕快一刀鞘劈在他的腿弯,他就动不了了。 “这是何人?”县丞皱眉道。 “回大人,此人坚称福寿堂是清白的,还愿意以身试菜。”捕快吊儿郎当地答道。 “大人明鉴!小的并未说过这种话,都是外面那人!”青年愤怒地回头一指,傻了眼。门外哪儿还有刚刚那个小厮的身影。 县丞捋了捋下巴上的小胡子,说:“既然你这么说,那本官就勉为其难答应让你来试菜。若吃完菜后你还活着,本官就承认福寿堂清白;若你死了……那也只是自作自受。” 寻常百姓哪里经历过什么“生不生死不死”的,登时被县丞的话吓破了胆,泪流满面地哭诉,“大人恕罪,小的口无遮拦不识好歹,还请大人饶命。” “哦?”县丞挑眉,“你不是说福寿堂的菜没问题吗,怎么还要本官饶你的命?天地良心,本官可没想要你的命。” 不顾青年人的挣扎,县丞抓了福寿堂一个大厨,命他随便做一道肉菜端上来。大厨战战兢兢,不敢不从命,很快就切好一盘卤肉端了出来。 县丞当着吴耀祖的面,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往卤肉菜碟上倒了一点白色的粉末。末了,他还对吴耀祖笑了一下,像是完全不惧怕吴耀祖。 卤肉菜碟被端上了桌,推到已经抖成筛糠的青年面前。 “吃吧。”捕快把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拍。 青年抖了好几次才把筷子拿起来,却怎么也夹不起一片肉。县丞看着心烦,说:“来人,给他塞。” “不!”青年惊叫,“草民吃,草民吃。” 吴耀祖冷眼站在最后,眼睁睁看着那青年夹起最上面的一片牛肉,马上要送进嘴里。 “且慢!” 管事意外地侧头看向出声的老板。 “我福寿堂认罪。” 他不知道县丞到底往菜里倒了什么东西,更不能揭发他。万一只是盐或者糖霜,县丞很有可能倒打一耙。可他又不敢赌,赌那些粉末真的不是毒药。他不能看着别人去死,何况还是最初心怀善意,愿意为他们福寿堂说话的人。 县丞拍拍手,让人把青年放了,说:“早该如此,嘴硬那么久,罪加一等。来人!把吴耀祖和管事全都给本官押回去!” 小柒在外面围观了全程,小叁则一直潜伏在楼上,看到县丞下药的动作。半夜,在沐青天熟睡之际,他们潜入客栈向朱敬守汇报。 “什么?”朱敬守压低声音,“福寿堂的老板和管事全都被押到县衙去了?为何?” 小柒将他看到的一一详述,中途小叁又补充了他看到的事。 “县衙想要跟福寿堂谈生意,卖他番椒。结果福寿堂的老板不从,才惹上今天的祸。” 朱敬守点点头。沐青天与福寿堂老板签约的时候他就在场,沐青天要求福寿堂只购买他的番椒,并以此为基础才把菜谱以五十两的价格卖了出去。 看来福寿堂老板的确是个重信重义的人。 “整个苏州府,乃至整个大明,只有沐青天种番椒,崇明县县衙又是如何能得到?”朱敬守沉思。 小柒和小叁没说话,在场三个人早已心知肚明。 “王爷,是否需要再派人去自明里保护?”小叁问道。 朱敬守摆手,说:“不必。沐青天是个聪明人,不可能不明白‘树大招风’的道理。” 想到这里,他突然好奇起来,沐青天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会出现这样的结果,并且已经做好了完全的应对。 “打点崇明县县衙,不要让福寿堂老板和管事受伤。” 这两人本入不了他的眼,奈何他们是沐青天现在的合作伙伴,如果出了事,沐青天钻研这么久的心血岂不是白费。 “是,属下这就去安排。”小柒推开窗户就要翻走,结果走得太急,没注意到脚下,扑倒在小叁身上。 “停云……你这儿有没有茶水啊。” 突然,沐青天揉着眼睛推门进来。 “……抱歉,你们继续。”沐青天闭上眼睛把门合上。 朱敬守一脸黑线看着地上叠罗汉的两人,震声道:“还不起来!” “哦哦哦!”小柒手忙脚乱地爬起来,错过了小叁一闪而过的晦暗眼神。 朱敬守没想到沐青天会在这个时候醒过来找他,还好他提前卸掉了面具,不然真的说不清楚了。 赶走小柒和小叁之后,朱敬守叹了口气,拎起房间里的茶壶走到沐青天房门口,敲敲门说:“公子,您还在吗?” “哪位?” “刚刚多有打扰,请公子见谅。” “没事。”沐青天翻身裹紧自己的被子,不想跟变态扯上关系。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沐青天过来开门,朱敬守又说:“公子刚刚不是要找茶水?我沏了一壶新茶,权当赔礼。” 沐青天砸吧砸吧干到起皮的嘴,思索再三,还是穿好衣服爬下床开了门。 “公子不请我进去坐坐?”朱敬守一把按住沐青天即将合上的房门,笑着说。 “请进。” 这是他第一次以真实的身份面对沐青天,天不怕地不怕的庆王,此时甚至有些紧张。 喝了几杯茶,沐青天也差不多清醒了。他好奇地打量了一下面前俊朗的男人,问:“呃,这位公子,请问您知道在下隔壁住着的那人去何处了吗?” 朱敬守皱眉。他不喜欢现在这个身份下沐青天对他的称呼和自称,感觉十分疏远。 “公子不必担忧,他只是有事外出。小叁是我的手下,今早遇到二位,便稍微打听了一下,借用了房间。” 沐青天松了一口气,他还以为吴停云被“按E斩杀”了呢。 “哦对。”沐青天从荷包里掏出一点碎银,“今天早晨三公子请在下吃了很多东西,在下非常感激。既然三公子是您的手下,小小谢礼不成敬意。” 朱敬守在心中苦笑,看起来沐青天是一点儿都不想跟他扯上关系啊。 “既然公子这么客气,那我也赠公子一份小礼。”朱敬守解下腰间的一块小小的圆形玉佩,“若是公子将来有麻烦,可去顺天府找我。” 多说多错,朱敬守害怕再待下去沐青天会看出什么,于是收下银子就和他告别了。 沐青天捧着手上的玉佩发呆。 顺,顺天府啊!!! 他小心地把玉佩收回怀里,又觉得不踏实,找小二要了针线和剪刀,剪开胸前的里衣,在心口处缝了一个小袋子,将玉佩贴在心脏前。 这位帅哥敢说“拿着玉佩去顺天府”,就证明他的身份一定不简单!沐青天流下了幸福的泪水,他奋斗这么久,终于抱上了大腿,有了第一张“免/死/金/牌”。 第二天早晨他再去隔壁敲门,出来的人就变回了吴停云。 “停云,昨晚你去哪里了?”沐青天试探道。 吴停云早就知道他会问,先是装作惊讶,而后又如实回答:“在下听说福寿堂出事,所以去夜探了一番。” “果然。”沐青天没有一丝惊讶,“老板和管事还好吗?” 吴停云摇头,说:“听别人说,县丞昨日带人大闹福寿堂,把老板和管事全都抓了,还封了福寿堂。” “为何封?” “以次充好,卖耗子肉。” 沐青天不屑地“嗤”了一声。社会发展这么多年,怎么一点儿长进都没有呢? “大人早已知晓?”吴停云问。 “我和福寿堂事情做得光明磊落,张富能看见,崇明县其他酒楼也能看见。树大招风,树倒猢狲散,墙倒众人推,并不难猜。”沐青天说。 吴停云挑眉,对沐青天的欣赏又多一分。他接着问:“那大人,接下来该怎么办?” 只见沐青天贼笑一下,单纯的小脸上露出不符合他性格的狡诈。 “就看这风能不能一直吹了。他们抄了福寿堂,肯定也得到了番椒,只要谁家用番椒做菜,我们就能知道是谁在背后捣鬼,与县衙勾结。” 张富承诺与县衙三七分成,但只有红金子,没有酒楼来做,那也是白搭。福寿堂不愿意合作,姚经道就出手毁了福寿堂,转头与主动投诚的蓬莱楼合作。 蓬莱楼从姚经道手上买来红金子,如获至宝,马上就让大厨加进菜里,广而告之。 福寿堂被抄,自然就没人做麻辣喇蛄了。崇明县的百姓是又馋又可惜,每每路过被封的店前,都会摇摇头叹息。 福寿堂的厨子全都是吴耀祖的宗族亲戚,对吴耀祖绝对忠心,发誓与福寿堂共存亡。蓬莱楼来请过他们,所有人都拒绝了。怪就怪在县丞这招实在是损,说福寿堂用耗子肉,不就是在打他们这些厨子的脸? 蓬莱楼迫不及待地打出“麻辣喇蛄”的旗号,果然招来了许多嘴馋的百姓。可许多人一看价格,却没了吃的兴趣。 福寿堂定价十分亲民,一小碟麻辣喇蛄只需二十文,大一点的五十文。而蓬莱楼新推出的麻辣喇蛄,光是一小碟就要二钱,份量还比最初福寿堂的小份少了很多,只有区区四五只喇蛄。 “小二,你们这麻辣喇蛄也卖得太贵了些。”一个食客抱怨道。 谁知那小二竟冲食客翻了个白眼,语气很冲,说:“爱吃吃,没钱就别点。你以为这道菜是给谁准备的?” 说完,他还嫌弃地打量了下这一桌的人。 “穷酸鬼。” 食客暴怒,站起来指着小二的鼻子破口大骂,最后拂袖而去。那小二也不在意,用肩膀上的白布抹了下他们刚刚做过的桌子,嘴里嘟囔:“果然是穷鬼,一道菜都不点。” 其他食客见蓬莱楼这种态度,再看桌上的菜,顿时觉得索然无味,食欲全无。 其他小二趁机报到蓬莱楼老板那里,想给这个出言不逊的小二小鞋穿。谁想到,蓬莱楼老板听过后居然大加赞赏,说:“我蓬莱楼本就不是为了招待这些穷鬼的,破落户就该去福寿堂吃。” “哦!瞧我这记性,福寿堂早就没了。哈哈,什么人就该吃什么东西。” 还没风光两天,蓬莱楼就出了大问题。 那些手头还算富裕又嘴馋的食客忍着高价买了蓬莱楼的麻辣喇蛄,一尝,完全不是那个味道。福寿堂的喇蛄是呛辣中别有一番滋味,停在舌尖让人欲罢不能。而蓬莱楼的喇蛄,只有呛鼻的辣,吃下去只感觉嘴巴、舌头、喉咙和肚子全在烧。吃完当天就有好几人都窜了稀。 一些外地食客慕名而来,不知福寿堂的事,只循着“麻辣喇蛄”的名字去了蓬莱楼,却吃了一肚子火气。 “什么‘招牌’,什么‘人间美味’,我呸!” 一时间,麻辣喇蛄的口碑一落千丈。 蓬莱楼的老板不紧不慢,觉得是这些人嘴巴贱。每天都有慕名而来的食客,这一月蓬莱楼的流水翻了好几番。他是个脑子蠢的,可不代表姚经道也和他一样。蓬莱楼推出麻辣喇蛄的当天就往县衙送了一份孝敬大人们,可姚经道只尝了一口就摔了筷子。 张富见状不对,连忙也夹了一筷子。 两人灌了好几杯茶水才压下嘴里的辣味儿,张富连连摇头,说:“不是这个味儿。” 福寿堂的大厨听到风声,马上就猜出了个中缘由。麻辣喇蛄的制作方法是吴耀祖手把手交给他们的,没有菜谱,全凭感觉。现在看来,或许这道菜的确有配方,只是老板为了防止秘方外泄,故意这么做的。 “吴旺在吗?” 几位大厨还在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走,突然外面传来敲门声。被叫到名字的吴旺紧张起来,朝大家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蓬莱楼三天两头就来骚扰一下,门外的人,恐怕是来者不善。 “不知各位可知道自明里里正沐青天?” 沐青天还想再敲门,一阵风袭来,吹乱了他的发丝。面前的门忽地打开,吴旺死死抓着门把手,激动又兴奋地看着门外的沐青天和吴停云。 “先生请进。” 沐青天早就防了张富一手,在福寿堂最开始来自明里收辣椒的时候,藏了他自己种的那一部分没有卖出去。 一进门,沐青天就开门见山地说:“蓬莱楼没有秘方,绝对做不出麻辣喇蛄。” 闻言,众人皆是松了一口气,脸上的皱纹少了许多。 “可大人,福寿堂已经被县令大人抄了,红金子也都被抢了去,咱们就算有秘方,也做不出来。”吴旺并没有因为沐青天的话放松太多。 沐青天莞尔,回头和吴停云交换了一个眼神,扭头回来对吴旺说:“我与吴老板签的约,不知现在还算不算数?” “自然算数。”吴旺点头。 “明日卯时二刻,城外破庙,我会将红金子交予你们。”见吴旺急着要说,沐青天示意他稍安勿躁,徐徐说:“这一袋红金子,我现在不收你们银子,等福寿堂回来,让吴老板亲自与我谈。” “谢先生!” “可先生,如今福寿堂被封,我们该如何去卖喇蛄?” “没了酒楼,难道大家就不吃饭了?”沐青天反问。 吴旺摸不懂沐青天的意思,憨笑着说:“我们愚笨,还请先生明示。” “推板车上街卖。”沐青天说,“但记住,每人每天只能卖十份,不能多。” 吴旺不懂其中的奥妙,但他很信任沐青天,一口答应下来。 不久,一些百姓就发现有几个汉子推着车在街上卖麻辣喇蛄。最开始没人来买,全因被蓬莱楼的喇蛄吓怕了。有些胆子大的试着买了一份,立刻发现了这些喇蛄与蓬莱楼的不同,甚至与福寿堂之前卖的口味相差无几! 一传十十传百,许多人抱着试一试的态度前来,无一例外,都吃得心满意足。 沐青天交给吴旺的是已经晒干的干辣椒,辣味儿没有湿辣椒冲,老少皆宜。吴旺一直遵守着沐青天的要求,很快就供不应求了。 “老弟,十份也太少了,你每天多做点呗。”说话的食客本想买上两份,却被告知已经没了。 吴旺笑着,老实说:“十份就够了,够糊口了。” 吃着美味的喇蛄,大家不由又想到之前在福寿堂随意吃喇蛄的时光。虽然面上不显,但心中对县衙和蓬莱楼却是生出了许多不满。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更新得够不够早! 小剧场: 朱敬守:吴停云好看还是本王好看? 沐青天:吴…… 朱敬守:肘子好吃还是青菜好吃? 沐青天:你说什么呐,当然是亲亲庆王殿下最好看啦~~感谢在2020-11-29 22:24:31~2020-11-30 12:06: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爱情小魔女 23瓶;殇贝、猫五 10瓶;头顶轰哗小烟花、哇哈哈和旺仔、夏日流萤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9章 正直的庆王殿下 自从蓬莱楼扳倒了福寿堂, 垄断了麻辣喇蛄,这道原本亲民的菜就成了贵人们的专属,蓬莱楼也趁火打劫, 不要命地涨价。一些人为了彰显自己的财力和地位,忍着难吃也要去蓬莱楼点一道旁人都吃不起的麻辣喇蛄。 久而久之, 普通百姓就不愿意再吃喇蛄了。 蓬莱楼进账一日日减少,终于引起了老板的注意。他让管事拿来账本,翻了好几页只见到寥寥无几的麻辣喇蛄的名字。 “偷懒!就知道偷懒!蓬莱楼养你们是吃白饭的吗!”老板破口大骂。他还以为是店里的伙计怠惰了,没去河里抓喇蛄, 导致无菜可上。 “去!把溪里的喇蛄全都给我抓光!” 管事一脸为难,又不敢忤逆老板,只能说:“东家, 后厨烂了好几桶喇蛄了。” “什么!” 老板急急忙忙往后厨走, 正巧看见两个伙夫搬着喇蛄桶往外走。 他捏住鼻子,说:“什么玩意儿, 怎么这么臭!” 伙夫长用汗巾擦擦手,小跑过来恭敬地说:“东家,是肉和喇蛄坏了, 小的们正处理呢。” 蓬莱楼老板皱了下眉头, 忍着恶心走到桶旁边。桶里一片浑浊, 每时每刻都有臭气再往上冒。在污水下面,隐约可以看见喇蛄的青壳和一堆烂肉条缠在一起。 不管怎么看, 这些肉都有些奇怪。一丝一丝并不紧致, 就连颜色也是粉的。 “把肉留下, 多过几遍水,放酒里腌一下。重新准备一锅卤料,多放盐和料。” 伙夫长和管事交换了下视线, 对抬着桶的两人说:“没听到东家的话吗,快把肉都挑出来!” 诸事不顺,蓬莱楼老板心烦意乱地回了楼上。管事见缝插针,悄悄对他说:“东家,没人点咱家的喇蛄,其实都是福寿堂那几个厨子搞的鬼。” “此话怎讲?” “那些穷鬼吃不起咱家店的喇蛄,福寿堂的厨子就推了个车去街上卖,专门迎合那些穷鬼,价格定得极低。” “竟有这种事?”蓬莱楼老板一掌拍在桌子上,“这些家伙真是贼心不死。你再去打听打听,如果属实,明日就带人去砸了他们的摊子!” 管事喜上眉梢,应道:“是,东家英明,是该给他们些厉害瞧瞧。” 姚经道封了福寿堂,却受不了蓬莱楼喇蛄的味道。一回想起曾经的美味,姚经道心里的馋虫就被勾了起来。所以当他听说福寿堂的厨子在街上推车卖喇蛄,二话没说就派捕快去要。 福寿堂的厨子们对县衙都没什么好感,见捕快过来,连忙收了车,跟还在排队的百姓道歉后匆匆离开。 捕快转了一圈都没要到菜,耐心耗尽,直接抓了来不及收拾的吴旺,逼他交出喇蛄。 吴旺没有惊慌,脸上堆起笑容,亲和却不谄媚地对捕快说:“官人,实在是不好意思,今日的喇蛄已经卖完了。” 捕快不信,大吼:“你哄谁呢!当爷是三岁小孩儿?” 围观的百姓顿时不乐意了。他们都知道是县衙抄了福寿堂,现在人家为了生计推车出来卖菜,价格也和从前在店里吃一样,一天就卖十份。做人要有良心,不能赶尽杀绝,更何况是衙门中人。 “吴厨子一天就卖几份,他说的是实话,官人不如明日早些来。”周围的百姓七嘴八舌,都在为吴旺说话。 捕快先前还能骂上几句,后来人越来越多,他也就哑火了。 “明日留一份,爷这个时辰来取。”他瞪了一眼吴旺,甩着佩刀离开了。 等捕快离开,吴旺放下手里的东西,感激地对人群抱拳,说:“大家今日的好意,吴旺记下了。” “都是同乡人,哪儿用说这些虚的。”一人大笑道,“不如明日多备些喇蛄。” “就是,多备些,肯定不愁卖不完。” 吴旺被大家说得有些心动,但他还记得沐青天的告诫,没有冲动地一口答应,只是说“考虑考虑”。回到家后,吴旺就被聚过来的其他厨子围了一圈。 “你怎么回来得如此晚,是被捕快缠住了吗?” 吴旺点点头。 所有人脸上都是绝望,其中一人痛苦地闭起眼睛,说:“老板还在牢里,他们是真的不打算给咱们活路走了。” 吴旺没有那么悲观,对大家说:“老板吉人天相,自会逢凶化吉,况且咱们还有沐里正帮忙。今日之事还是先待我问过先生再做打算。” “对对,快去问问沐先生。” 吴旺洗漱一番换了件衣服,戴上大斗笠悄悄来到沐青天所住的客栈。 “啊……轻点!” 吴旺敲门的手猛地缩了回来。 “对,停云……啊~~就是哪儿!” 吴旺无助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像只苍蝇一样在门口乱转。 等了一柱香的功夫,里面的声音也没有要听得迹象,吴旺还隐约听到另一个略微低沉的男声。 事态紧急,沐先生,对不住了!吴旺一咬牙一闭眼,猛地推了下沐青天的房门,高声道:“先生!” 房间里的声音戛然而止,过了一会儿,战战兢兢的吴旺才听见向他走来的脚步声——来开门的是一直跟着沐青天的那个手下。 吴停云黑着脸开门,看到是吴旺,当下就想把门甩上。奈何沐青天耳朵好,一下就听出了吴旺的声音。 “是吴旺吗?”沐青天问。 “是。”吴停云咬牙切齿地盯着坏了他好事的吴旺。 “快让他进来!” 吴旺在吴停云冷到仿佛要杀人的视线下踏进了门,十分自觉地低下头,绝不多看一眼。 沐青天趴在床上,背上盖着厚被子,在吴旺进来后也没坐起来。 “我闪了腰,刚刚停云再帮我疏通筋骨,现在暂时还不能起来。”沐青天解释道。 …… “疏通筋骨?!!”谁家疏通筋骨叫得那么奇怪啊! “有问题?”吴停云威胁道。 “没有没有,是小的心思龌龊。大人不必在意,身体要紧。”吴旺把头摇得飞起。 至于沐青天的腰是怎么扭到的,还要从两个时辰之前说起。 崇明县虽然繁华,但逛了两天之后,吴停云就不允许沐青天再出门了。没有公务,也没有勾心斗角,沐青天唯一的娱乐活动就是躺在床上调出系统看电影。 再这样下去他就要生蛆长蘑菇了!! 有骨气的沐青天关了电影,一个鲤鱼打挺,扭到了脖子。 “轻伤不下火线!” 天晴了,雨停了,沐大人觉得自己又行了。他叫吴停云过来,向他展示了一轮标准的第二套广播体操,成功地扭了腰。 吴停云哭笑不得,不知道沐青天从哪儿学来的歪门邪道,还把自己给做伤了。 “停,停云啊!”沐青天捂着腰撑着桌子,“来扶我一把。” “是,大人。”当然,庆王殿下不会有什么怨言,还有些窃喜——可以正大光明地吃沐青天的豆腐。 不不,庆王殿下那能叫“吃豆腐”吗?那叫不包含一点儿心机的“关爱”。 沐青天趴在床上听吴旺讲完,对他说:“可以给,但每次只给一份。明日让其他人不要出摊了,留你一摊就行。” “这……” “你放心,过不了几天就会有结果的。” 得了沐青天的保证,吴旺吃下一颗定心丸,没多留就告辞了。 送走吴旺,沐青天又开始哼唧。虽然他很想保住自己里正的威严,但吴停云的手法实在是太好了,一按他就不疼了。 “继续?”吴停云挑眉。 “快来快来!” 第二天,吴旺特意留了一份等着捕快来拿。到了时辰,昨天的捕快果然出现了。吴旺把早就准备好的喇蛄交给捕快,结束了今天的买卖。 姚经道喜欢吃喇蛄,吃上了瘾,越吃越觉得每天这么小小的一盘不是滋味。他派人去牢里问吴耀祖麻辣喇蛄的配方,吴耀祖咬死说没有,只有他家的厨子会做。 眼瞅着自家生意越来越少,可吴旺的小摊却是每日都排起长队,蓬莱楼老板气不打一处来,决定去砸摊。 他和管事气势汹汹地带着一帮人找到吴旺的摊子,抡起木棍就要砸。 “干啥干啥!”一个壮汉从队伍里站出来,一把掀翻了站在最前面的管事。 排队的百姓们看着他们一个个都是手拿棍棒,一脸凶神恶煞,就明白这是来砸场子了。好不容易能再吃上麻辣喇蛄,要是摊子被砸,他们岂不是又没得吃了?! “福寿堂卖的都是耗子肉,你们也敢吃!”蓬莱楼老板嫉妒地对人群大喊。 有人认出了他,讥笑道:“呦,这不是人上人钱老板嘛。” 蓬莱楼老板转头就想骂,却发现说话的是本地的大儒,也是蓬莱楼的常客。 “哪里哪里。”蓬莱楼老板讨好道,“先生该来我们蓬莱楼吃,街边的东西不干不净,小心吃坏了肚子。” 谁知那大儒听后冷哼一声,说:“我在你家吃了一次喇蛄,上吐下泻了三日,你说到底是谁家不干净?” 蓬莱楼的人不占理,就开始耍无赖,硬说吴旺用低价抢了他们的客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上去砸摊。 霎时间,街上乱作一团。 作者有话要说:没想到吧!我又回来了! QAQQQQQ大家催更太热情,我都不好意思不加了,就把存稿箱的余粮全交出来了。 小剧场: 沐青天:你瞧,被榨干的那个,是谁? 朱敬守:……本王还能再来。 沐青天:我是说作者呀,嘻嘻。感谢在2020-11-30 12:06:50~2020-11-30 20:44: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殇贝 10瓶;云倾 5瓶;夏日流萤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蓬莱楼覆灭 和最开始福寿堂被抄不一样, 这次来砸场子的是蓬莱楼和它的打手,百姓自然不怕。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吃货的力量更不容小觑。队伍里几个身材还算魁梧的百姓冲出来和蓬莱楼的人扭打成一团, 绝不让他们靠近吴旺的摊子一步。 街上巡逻的捕快很快就闻声而来,当街把刀一横就分开了两边的人。 “官爷, 您可要为小的做主!”蓬莱楼老板脸上挂了彩,躲在自家打手后面嚷嚷。 吴旺则是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份麻辣喇蛄,对捕快说:“官爷,这是今日的份, 还请笑纳。” 捕快在蓬莱楼老板的瞪视下接了喇蛄,稍微敲打了两边的人,这事就这么不了了之了。他们惯会见风使舵, 最开始都是向着蓬莱楼的。但最近县令大人每日都会派捕快来街上买一份吴旺摊子上的喇蛄, 吃的时候也是赞不绝口。牢中的吴耀祖并没有受刑,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捕快回到县衙后把这件事报给县令, 果不其然,姚经道紧张起来,第一句问的就是吴旺的摊子。 “喇蛄摊子可还好?” “回大人的话, 小的带人及时赶到, 蓬莱楼并未得逞。” 姚经道松了一口气, 又觉得自己偏心得太明显,咳嗽一声说:“这件事你做得不错, 下去领赏吧。” 捕快面露喜色, 知道自己猜对了, 连声对姚经道说:“谢大人!” 姚经道对蓬莱楼已生出许多不满。喇蛄卖不出去,红金子也就得烂在他们手里,从“金子”变成破铜烂铁。可蓬莱楼老板却不想办法, 还去找吴旺的麻烦。今日已经有好几个百姓来报官,说他们吃了蓬莱楼的东西之后上吐下泻。 唉,头疼啊头疼。姚经道摇头,打开食盒拿起筷子。再烦恼,不如先吃只喇蛄! 蓬莱楼吃了一次憋,当然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没过几天,一伙人悄悄摸进吴旺的家中,把他出摊用的板车砸了个稀烂。房里的人听到动静出来查看,其中一个厨子还被砸断了胳膊。 “不用再出摊了。”沐青天安抚焦虑的吴旺道,“过五日挑着担子去街上,会有意想不到的人来找你。” 有赖于吴停云强大的情报网,沐青天知道崇明县县令每日都会派人去买喇蛄,风雨无阻,而且只买吴旺摊子上的,不看蓬莱楼的喇蛄一眼。 吴旺得令回去,闭门谢客。也不知道是谁把消息传出去的,没过几日,崇明县的百姓就都知道,吴旺家遭贼了。 这天,蓬莱楼的伙计正准备打开店门开张,冷不丁被人迎面泼了一桶泔水。 “小人!呸!”那人蒙着面,骂完后扔了桶就跑走了。 因着是清晨,街上没什么人,伙计也看不到他的脸,等反应过来追上去的时候,早就没了影。 “真是晦气!”伙计暗骂一声,顶着一身臭味回去换衣服。 接下来几天都是这样,有时伙计醒来还会发现门上被人糊了脏物,散发阵阵恶臭。 “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胆!”蓬莱楼老板肉疼地看着账本上的修缮费,火冒三丈。 “肯定是吴旺那群人报复,东家,要不要报官?” “报!一定要报!” 吴旺请大夫为受伤的厨子医治,按沐青天说的,在家中闲了几日之后,才挑着担子去街上卖喇蛄。 最先凑上来的居然不是百姓,而是崇明县的捕快。 “吴旺,你这担子里装的是喇蛄吗?”捕快作势要掀草盖。 “是,官爷还要像平时一样来一份吗?”吴旺不知道捕快想做什么,恭敬又小心道。 谁知那捕快摸了摸下巴,从吴旺手上接过喇蛄,对他说:“你且在这里等一会儿。”说完,他足下生风,一下就没了人影。 吴旺的摊子被砸,姚经道的喇蛄又断了,气得他摔了好几个花瓶。这时,他终于意识到,只靠吴旺每天出摊,崇明县的人就永远不能稳定的、每天都能吃上喇蛄,他这个县令也不例外。 捕快赶回县衙,把吴旺重新出现的消息告诉了姚经道。 “速速拿本官的常服来。”姚经道催促身边的侍女。 吴旺的脸在大家心里已经和麻辣喇蛄挂了钩,街上的百姓很快就认出了他,争着过来问好。 “吴大哥,听说你家遭贼了,没什么大事吧?” “老弟,都是同乡人,有什么难处就说出来,大家一起想办法。” 吴旺心中温暖,说:“有劳各位挂心,吴旺感激不尽。” 出于对弱者的同情,和福寿堂被抄时没有出手相助的愧疚,今日大家买喇蛄,都不约而同地多给了吴旺几个铜板。 吴旺本不想收,但给钱的人态度都很强硬,他只能一一记下,等将来再还这份恩情。 “吴厨子,今天喇蛄还有剩吗?”就在吴旺坐在街边撑着下巴等捕快回来的时候,一辆轿子突然停在了他面前。 “实在是不好意思,今日……大!” 吴旺抬眼,三魂七魄都要被吓没了,膝盖一哆嗦就要跪。姚经道一挥手,就有两个穿着便服的捕快上去架住了吴旺。 “老爷想尝个鲜,不知吴厨子愿不愿意赏脸走一趟?”姚经道这番话说得已经是很客气。 吴旺以为姚经道是来抓他的,万念俱灰,只答:“全凭大人做主。” 到了县衙,吴旺已经做好了进大牢的准备,谁知道小厮带他东拐西拐,竟然拐进了厨房! “佐料都在这里,大人想吃喇蛄,好好做。”小厮提点他一句就离开了。 吴旺神情恍惚,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县令亲自出门挟了他来县衙,就是为吃一口喇蛄?!他忽然想到沐青天说的话。 “会有意想不到的人来找你。” 难道说,先生说的人是县令!! 想通其中关节后,吴旺一下来了精神,开灶生活,手法娴熟,不一会儿喇蛄的香气就飘满了整个衙门。 姚经道坐在后院,猛吸了一口气,说:“就是这个味儿!” 客栈里,吴停云得到小叁回报,说姚经道微服上街,把吴旺带回了县衙。一切都与沐青天说的不谋而合,吴停云越发好奇,沐青天到底是怎么猜出姚经道的行动的。忍耐半日,庆王殿下还是忍不住了。 “先生。”吴停云敲门。 为了不暴露沐青天的身份,他们约好在外统一叫沐青天“先生”。 “是停云吗?”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朦朦胧胧的,像是蒙了一层水汽。 “是,在下有一事不明,想请教大人。” “稍等。” 吴停云等在门口,隐隐约约听到了说声。不一会儿,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沐青天浑身散发着热气,头发也是湿漉漉的。他只裹了一条白巾在胯间,修长的小腿露在外面,被灌进门的冷风一吹,直打哆嗦。 “快进来。”沐青天话音刚落,吴停云就往里面迈了一大步,快速甩上门。 “嘿呀,这秋天果然还是冷啊。”沐青天在吴停云吃人的注视下,背对着他,光着脚一路踩回了浴桶。 掀开白巾入水的一瞬间,吴停云看到了。 他目光深沉地看着地上的湿脚印,一个个数过去,一直走到浴桶旁。黑色的长发散在桶边,水珠从发梢滴落,砸在地上,也砸在了他的心里。 “停云?”沐青天感觉到一只大手摸上了他的后颈,微微扭头不解道。 吴停云笑笑,隐去眼里的偏执,说:“大人近日劳累,又扭了腰,在下帮你按按脖子。” “……不提扭腰的事我们还是朋友。”沐青天小声逼逼。 他也没多想,就像刚刚只裹了一条浴巾来给吴停云开门,按摩就按摩,两个大男人,有什么不妥的? “对了,你说有事要问我,是什么事?”沐青天喟叹一声。停云的手法果然很好啊! 吴停云感受着手下被热气蒸红的、细腻的肌/肤,还有略高的体/温,早把姚经道忘到了九霄云外,心不在焉地答道:“是,在下只是想问大人是如何知道崇明县县令会找上吴旺的。” 一谈到这个沐青天就起劲儿,振臂高呼:“没人能拒绝麻辣喇蛄,如果有,那就蒜香!” 吴停云失笑,手下暗暗用力,把沐青天捏回了浴桶里。 “外面冷,大人还是泡在水里的好。” “你这么问,难不成县令已经找上了吴旺?” 吴停云点头,说:“今早的事,吴旺被请到县衙去做麻辣喇蛄了。”末了,他怕沐青天担心,还贴心地加上了一句:“县令没有为难他。” “那就好。” “下一步就要看他们自己的了。许久没与药秦联系,再过半月,还有一场好戏看。” 姚经道好吃好喝地招待了吴旺五天,期间也有威逼利诱,让他留在县衙做厨子。但吴旺宁死不从,绝不屈服。姚经道又不想真的杀他,杀了吴旺,他该去哪儿吃喇蛄呢?最后没办法,姚经道还是放了吴旺回家。 “大人若是想吃,草民每日就多做一些送来县衙。”吴旺察觉到姚经道的态度,趁机说。 “好好,多做几斤,本官按市价买。” “大人客气了,能得大人赏识是草民的福气,怎么还敢要大人的钱呢?” 得了县令的欢心,吴旺底气也足了一些,不再惧怕蓬莱楼。可眼见红金子一天天变少,只用不进,他又犯了愁。照这样下去,不出十天红金子就会消耗殆尽,到时候拿什么做喇蛄呢? 吴旺又厚着脸皮去找沐青天讨要,只可惜沐青天手上也没有现成的辣椒了。 “你如实相告就好。”沐青天说。 第七天,吴旺翻箱倒柜,再没找出一颗红金子,只能早早到县衙,上门告罪。县衙里的捕快和他都很熟了,没问太多直接放行,有的还偷偷问他,下次能不能多留一份喇蛄。 吴旺没答应也没拒绝,在他看来,这些捕快也都是靠山吃饭看人脸色,这种见风使舵的做法也无可厚非。但一想起那日福寿堂被抄的情景,他的态度就好不起来。 “什么?红金子没了?”姚经道惊讶,“那快去买啊。” “大人,草民……”吴旺似有难言之隐,支支吾吾的。 “但说无妨。” “之前福寿堂的东家有幸结识了自明里里正沐青天,这红金子也是沐里正卖给我们的。如今福寿堂……沐大人说下一批还没有种出来,其余红金子又全在蓬莱楼,是有价无市,买不到啊。” “他蓬莱楼又不做喇蛄,来凑什么热闹!”姚经道气愤道,完全忘记当时是他联合蓬莱楼一起压死了福寿堂。 “下一批红金子什么时候能种好?”他问。 “沐大人也没说,但种地的事,又岂在一朝一夕。” 这下姚经道可犯了难。张富说要给他送“金子”,结果连金子的影儿都没见着,还满足不了口腹之欲。 “大人,草民知晓您曾派人来福寿堂谈生意。但东家性子倔,不愿毁了和沐里正的约,这才得罪了您。”吴旺说得可怜,还突出了一个“诚”字,抛给姚经道做决断。 “竟有此事!”姚经道故作惊讶,“该死的县丞,竟敢欺瞒于本官!” 他在做县令前也是个读书人,有那么点文人的傲气,端着架着,不愿意让别人说他“不忠”“不孝”“不诚”。 “大人英明。”吴旺赶紧跪下。 “你放心,本官一定会还福寿堂一个公道。” 在名声、欲望和金钱之间,姚经道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名声和口腹之欲,况且除了一只水晶杯,张富也没给他什么东西。与福寿堂合作,并不损害他的利益,也不影响他和张富的计划。 福寿堂只愿意从沐青天这里买红金子,那他就逼沐青天交出全部的种子。他和张富只负责卖种子,农户负责耕种,沐青天负责售卖,岂不美哉。这张富目光还是太短浅,不可与之长谋。 思及此,姚经道已经决定放弃蓬莱楼了。 眼看吴旺整日出入县衙,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蓬莱楼的食客却日渐稀少,生意一落千丈,老板急出了一嘴的燎泡。他派人去县衙,想讨好姚经道,屡屡被拒,甚至连县衙的门都进不去。 “东家。”伙计捂着脸灰溜溜跑回来。 “怎么样,见到大人了吗!”蓬莱楼老板焦虑地问。 “没见到。”伙计小心抬眼瞅了一眼东家,见他要砸杯子,连忙说:“是那群捕快欺人太甚!东家息怒!等咱们见了大人,定要好好告一状!” “哈!”蓬莱楼老板讥笑,“欺人太甚?我蓬莱楼何时觉得别人欺人太甚过!!” “小的嘴笨,不会说话,东家息怒,东家息怒!”伙计往自己脸上扇了两巴掌。 蓬莱楼老板看见他脸上明显的巴掌印,皱眉道:“你的脸是怎么回事?” 伙计很委屈,低头站着说:“是捕快打的。” 蓬莱楼老板的心沉了底,又问:“那捕快说什么了?” 伙计回忆了一下,一字一句复述出来:“还要爷说几遍?大人是崇明县县令,可不是什么小酒楼的老板,事务繁多,没空见!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还不睁开眼看看呐?” 蓬莱楼老板猛地站起来,向后踉跄几步跌坐在地上,嘴唇打颤,半天说不出一句话。 “收,收东西……”他低下头自言自语。 寅正,天还没亮,姚经道就亲自带人去了蓬莱楼。后院里的鸡被惊醒,嚎了几嗓子,叫醒了还在睡梦中的伙计和厨子。 “搜。”姚经道也不多说,直接让捕快头子踹开门进去。 这次的搜查相比于抄福寿堂是有过之而无不及,捕快们没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甚至把灶台都砸了。 “干什么干什么!”管事衣衫不整地跑出来,想拦住肆意破坏的捕快,直接被捕快头子压住扭送到门口。 “大,大人。”管事的气势一下散了个干净,跪在姚经道面前一个字都不敢说。 到卯时,搜查完成。所有的人都被赶到了大堂里,唯独不见老板的踪影。 “你东家呢?”捕快头子抓了一个厨子恶狠狠地问。 厨子惊恐地抬头,说:“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官爷。” 姚经道本来没指望着能搜出什么来,只想给蓬莱楼定罪,找个由头放了吴耀祖,让福寿堂重新开张罢了。可他没想到,捕快还真搜出了点儿东西。 “大人,这是从狗窝里找到的骨头。”捕快捧着一块布单膝跪到姚经道面前。 姚经道觉得恶心,但周围还有百姓看着,他只能做做样子,瞥了一眼。 “这是什么骨头,为何这么小?” “回大人,看形状,像是老鼠……”捕快犹豫道。 一股不详的预感顿时涌上姚经道心头。 “拿下去拿下去。” “是。” 另一个捕快走上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碟,跪地说:“大人,这是从后厨搜到的肉。” “已经臭了的肉,为何会出现在你蓬莱楼的后厨!”姚经道暴怒,指着管事的脑袋破口大骂。 管事是个怂的,见东窗事发,连狡辩的心思都没有,直接求饶,说:“大人饶命!全都是东家的主意!是东家贪小便宜,是他指使草民这么做的!大人饶命啊,此事与草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全是东家的错啊!” 管事招了,其他厨子也不敢再隐瞒,一个接一个地跪下,把蓬莱楼干的好事全抖了出来。 “耗子肉,耗子肉……”姚经道一阵眩晕,差点没站住。 蓬莱楼污蔑福寿堂用耗子肉做菜,给客人吃腐烂的耗子肉的,也是蓬莱楼!! “呕。”此起彼伏的呕吐声从围观人群中传出。 崇明县大部分人都是吃过蓬莱楼的菜的,有的甚至还在蓬莱楼宴请外地来的客人。有时候蓬莱楼的卤肉有异味,他们叫小二来问,得到的是清一色的回答,这是蓬莱楼的独门招牌,吃的就是这个味儿。 真是独门,旁的酒楼也不敢用耗子肉做菜! 姚经道当即抓了蓬莱楼的人回县衙,要一个个审问。 “大人,蓬莱楼东家肯定是听到什么风声连夜逃了,是否要追捕?”捕快头子问。 “追!”姚经道咬牙切齿,“向周围村县发告示,重金悬赏,务必要抓到他!” 张富外出几日,回来就听说姚经道把蓬莱楼给封了,大吃一惊,赶紧到县衙询问。 “大人,您怎么把蓬莱楼给封了啊!” 姚经道看着满面红光的张富,再想起自己吃过的蓬莱楼的饭菜,火气蹭蹭蹭地往上长。 “不封,还等这些贱民毒死本官吗!!” 张富听姚经道语气不对,收了表情跪下说:“大人息怒,小的不知内情,冲撞了大人,请大人恕罪。” “不知就闭嘴。”姚经道冷哼,转身送客。 抓捕蓬莱楼的当日吴耀祖和管事就被从牢中放了出来,县衙为了补偿福寿堂,还将蓬莱楼内的桌椅装饰的处置权交给了吴耀祖。 在狱中半月,吴耀祖算是看清了世情冷暖,也悟出了许多道理。他只拿了笨重又不值钱的桌椅板凳,其余的全都交还给了县衙。回到福寿堂后,听吴旺讲述这半个月发生的事,吴耀祖现在是真真切切地把沐青天看做是他们一族的恩人,还没修整就亲自登门道谢。 福寿堂重新开张,姚经道又吃上了喇蛄,心情稍微好了一些,就召了张富来商量下一步计划。 解决了福寿堂的麻烦,沐青天和吴停云也准备启程返回自明里。 天空中传来一声鹰啸,一只毛色油亮双翅有力的老鹰盘旋在客栈上空。 吴停云推开窗,老鹰直接落在了窗台上,对着他的手轻啄。 这是王府内紧急联络的方式,不到万不得已不会使用。吴停云摸了摸老鹰的头,让它飞走,而后转身去沐青天房里。 “先生,在下有些事,要出门一趟,稍后就回来。” “去吧。”沐青天躺在床上懒洋洋道。 吴停云做好伪装,来到一个无人的巷子。 “出来,何事动用撼雷?”他沉声道。 小叁从房顶上落下,双膝跪下,说:“请王爷降罪,属下办事不利。今晨,李参石的尸首被发现在苏州府河中。” “小柒已去追查。打捞时,从李参石的尸/身上搜出了东厂令牌。” 作者有话要说:写文人,作者魂,早起的都是人上人! 我的更新时间不太固定,但尽量早早更!晚上有时差,大噶都在睡觉我还在跟教授掰头,心酸。 小剧场: 吴停云:大人既然能猜到姚经道的心思,不如猜猜在下的? 沐青天:好想把沐青天先【哔——】再【哔——】,还要【哔——】【哔——】【哔——】,最后一起泡汤泉。 沐青天:好的,汤泉是吧,懂了。 吴停云:……前面的呢?感谢在2020-11-30 20:44:33~2020-12-01 11:46: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岩海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瞑 30瓶;莫辞、岩海苔、乱翻书 10瓶;a 5瓶;头顶轰哗小烟花 4瓶;你们都好会起名字哦 2瓶;夏日流萤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明确的心意 “东厂?!不可能!”朱敬守目光一瞬变得狠厉。 东厂是由皇兄直接调度的, 只管顺天府的事,不可能出现在苏州府。 “小柒已经前往确认牌子的真假。”小叁道。 李参石之死,一石激起千层浪, 把苏州的池水搅混沌不堪。朱敬守微服出巡,为的不是李参石一个人, 而是他身后那股从顺天府伸出来的势力。他派人盯了许久,只是最近稍稍松懈,就被钻了空子。 沉思片刻,朱敬守决定亲自去苏州府一趟, 调查李参石的死因。若真有东厂参与,他必须马上回到顺天府,把这颗隐藏得极深的毒瘤□□。 “备车。你留下保护沐青天的安全, 片刻都不能离开!”朱敬守说, “本王回来的时候,要是沐青天掉了一两肉, 你就滚去诏狱待上一个月。” 一股凉意从小叁背后升起,他不去深究为何自家主子会对沐青天如此紧张,只说:“是, 王爷。李参石之事, 属下难辞其咎。请王爷放心, 属下定会保护好沐青天。” 沐青天百无聊赖地坐在桌前拨弄着茶杯,左等右等就是不见吴停云回来。 “大人久等。”吴停云推门进来, 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 “事情办完了?”沐青天侧头问。 吴停云把糖葫芦递给沐青天, 深深看了他一眼, 略带不舍地说:“大人,停云恐怕不能与你回自明里了。” 沐青天才刚刚把糖葫芦塞进嘴里,听到吴停云这么说, 差点把牙咯掉。他有些慌乱,放下糖葫芦站起来,局促又不安,说:“不能回是什么意思,你遇到麻烦了?是像之前一样出去办事,还是说……以后都不会再回来了?” 吴停云看着无措的沐青天,嗓子有些紧。 “是遇到一件棘手的事。” 他不敢给沐青天承诺。就算他风餐露宿披星戴月,快马加鞭往返于苏州府和顺天府两地,路上也至少需要半个月时间,更别说万一东厂真的不安分,处理起来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事。 沐青天点点头,从自己的钱袋里掏出四钱银子,掰开吴停云的手放在他手心里。 “你跟了我两个月,这是月钱。” 说完,他又拿出一两银子,对吴停云说:“我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只能给你些银子做盘缠。此去万水千山,珍重。” 沐青天没想到,自己到明朝后的第一个别离居然是和吴停云。他虽不知道吴停云的身份,也不知道他的目的,但在两月的相处中,他早已把吴停云看做是自己人。 吴停云怕自己再留下去就会反悔,毅然决然拿了银子转身,背对着沐青天说:“大人珍重。” 说完,他就离开了。 沐青天坐了好一会儿才消化了吴停云离开的事实,不自觉摸到旁边已经放了有一会儿的糖葫芦,放进嘴里咬了一口。 嘶,好酸。 李参石的死对小叁的打击很大,从他在王爷手下办事开始,他从未失手过。李参石是他一辈子都抹不去的污点。正因如此,此时他正打着十二分的精神蹲守在客栈,监视和保护沐青天。 “沐先生,好巧!”见沐青天一个人拎着包袱从客栈里走出来,小叁连忙迎上去。 沐青天回头,抬头看着小叁,说:“咦?你是,你是三公子?” 小叁绽开一个笑容,说:“没想到先生还记得我。” 哪儿能不记得,沐青天腹诽。毕竟当时房间里三个人给他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在他年迈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 “先生这是要去哪里,若是先生不介意,可否让在下作陪?” 沐青天正沉浸在失去吴停云的伤心和寂寞中,小叁的话简直是雪中送炭。 “可以吗?”沐青天问,“会不会耽误你的事?” “当然不会。”小叁爽朗一笑,很自然地和沐青天并肩,“我正愁旅途漫长无人陪伴,要是能与沐先生同行,想必是不会无聊的。” “那走吧,我买些东西就要回自明里了。” “自明里,听名字就知道是个好地方,我还从没去过,可要请沐先生好好介绍介绍了。”小叁睁着眼睛说瞎话,把沐青天哄得团团转。 “真没去过?”沐青天玩味地笑看着他。 小叁额头冒了一滴冷汗,嘴硬道:“先生说笑了,我从小长在苏州府,如今及冠才出来游历,怎么可能去过自明里。” “自明里不欢迎生人,三公子还是请回吧。”沐青天突然拉下脸,作势要走。 “先生!沐先生!里正先生!”小叁赶紧追上去,生怕出什么差错。 沐青天回头,狡黠地看着小叁,说:“咦?我没告诉过你我是做什么的吧,你怎么知道我是‘里正先生’呢?” 小叁惊讶于沐青天心思之细腻,居然在一瞬就看破了他的伪装,甚至还反将一军。 “先生……”他有些为难,不知道该怎么说下去。 “行了。”沐青天摆摆手,“我也没想为难你们。你和停云是一伙儿的吧,下次回去告诉你们的主子,别搞无缝衔接。” 上次三个人突然出现在吴停云房间里他就已经起了疑心,这会儿,吴停云前脚刚走,后脚“三公子”就跟了上来——恐怕“三公子”也只是个代称。 小叁压下心中的惊涛,恭敬地说:“既然先生已经认出在下身份,那我们便一同前往自明里罢。” 他知道平日殿下是如何与沐青天相处的,也知道殿下为了隐瞒身份自称“在下”。现在换他保护沐青天,也不能越了身份规矩。 如此澄澈的明镜心,怪不得殿下会对沐青天刮目相看。 有了赶车的帮手,沐青天就不打算再买车夫了。他这次来崇明县不止是要把辣椒的销路稳下来,还要买母鸡和鸡蛋,改善自明里百姓的生活质量。 连着逛了好几个摊子,或许是因为他口音奇特,商贩要价都高得离谱。一早晨对比下来,沐青天也没挑到心怡的。 生活不易,大叔叹气。看来不管是什么时候,宰外地客都是传统。 沐青天最后还是决定去找福寿堂老板帮忙,结果走到半路却碰到了一个他现在最不想碰到的人。 “先生?沐先生!”吴旺在后面大喊。 沐先生不在!查无此人!沐青天拉起衣领挡住脸,低头抓着小叁的手快步往前走。 “诶!沐先生,沐先生你等等我!”吴旺声音更大了,引得周围人侧目。 “沐先生?自明里里正沐青天?”姚经道问。 沐青天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吴旺怎么跟崇明县县令搅在一起了,他刚刚坑完县令,现在见面,不是找死?! 小叁看着沐青天胆小害怕的样子,又回头看看站在吴旺旁边的姚经道,不由皱起眉头。他停下脚步,反手拉住沐青天,把他定在原地。 沐青天怎么拽都拽不开小叁的手,也跑不掉,眼看吴旺和县令越来越近,沐青天手心的汗都能往下滴了。 “先生,我们身正不怕影子斜,怕他做什么!”小叁慷慨激昂道。 你!给!我!把!手!放!开!啊!他刚刚就不该答应,倒霉玩意儿,怎么越看越憨呢?还是停云好! “沐里正。”姚经道点头。 意外的,他的态度还挺好,甚至说得上是和善。 “县令大人。”趁着小叁松手,沐青天挣脱出来,弯腰抱拳向姚经道行礼。 姚经道眉毛快速抽动了一下,谁都没注意到。 “久闻沐里正大名,今日一见,果然不凡。”姚经道温和地笑着。 “哪里,不及大人万分。”沐青天也用官话回应。 吴旺很高兴,自以为把沐青天引荐给了姚经道,让沐青天在县令面前露了脸,日后好升官。 “沐里正这是要去哪儿?”姚经道问。 “逛逛,随便逛逛。”沐青天打着哈哈。停云早就告诉他,张富和姚经道已经搅和在一起,务必要小心这两个人。 姚经道眼睛一亮,说:“既然是逛逛,不妨来县衙,让本官也尽一尽地主之谊,你看如何?” 如何?不如何!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鱼哭了海知道,他哭了谁知道! 朱敬守换上自己的马,日夜兼程赶往苏州府。苏州知府史候简早已等候多时,直接开了城门。 “王爷,别院已经收拾好,您奔波劳累,还是先休息几日吧。”史候简说。 “不必。”朱敬守脱下毛氅递给小柒,“李参石尸首在何处,本王现在就要查看。” “是是,王爷这边请。”史候简连忙带路,“仵作已经验完了,没发现外伤,李参石应是醉酒后误跌入河中溺死的。” “王爷查案,闲杂人等退下!”小柒知晓自家王爷的性格,最不喜他人根据零碎的证据胡乱推测。 史候简立刻噤声,将他们二人引至存放尸体的冰库后就告退了。 因是秋天,再加上苏州府用冰块封存,李参石的尸首并没有腐烂太多,面容清晰。 朱敬守戴上皮手套,在尸体的下颌处摸索了一会儿,说:“没有面具,是李参石没错。” 而后,他又仔细检查了李参石的身体和四肢,没发现明显的伤口。他又让小柒把尸体翻过来,背上也没有被重物击打的痕迹。 “退后。”朱敬守绕到尸体的胸口出,摆手让小柒远离。 只见他一手握拳放在李参石胸口,另一只手高高抬起,再狠狠落下,砸在拳头上。敲击的力度之大,都让李参石的尸体弹了起来。 如此反复几次后,朱敬守停下动作转去看李参石的嘴——并没有水冒出。 “不是溺死。”小柒很快得到了答案。 朱敬守点点头,说:“拿剃刀来,把头发剃了。” 仵作规矩多,以死者为大,从不去破坏尸首,朱敬守则没有这样的顾忌。战场上他杀人如麻,连生人都不放在眼里,更何况是死人。 “这是!”只刮掉了一缕头发,小柒就看到了三个红点。 朱敬守过来看了下,一点儿也不意外,像是早就猜到了一般,说:“继续剃。” 等李参石的头发被全部剃下,他头顶上密密麻麻的红点就暴露在朱敬守和小柒面前。 “不错的手法。” 这些孔洞极小,像是绣花针刺成的。如此密集,李参石就算是想活都活不下来。 仵作的推断没有错,李参石没有外伤,只可能是溺死,但史候简添油加醋地说是“醉酒”,就显得很多余。 观察四肢的肿胀程度,李参石在水中泡了至少一夜。水流冲干了他头上的血,把针孔泡得发白,与头皮无异。仵作在尸首刚打捞后就验尸,就算检查了头皮,也发现不了这些针孔。 杀死李参石的人想用这种方式来制造李参石意外死亡的假象,但他没料到朱敬守居然会亲自来查。尸体在冰冻几日后,头皮上的伤口逐渐显现出来,也证明了李参石之死根本不是意外,而是有人刻意为之。 “令牌呢?”查明死因后,朱敬守松了一口气。 怕就怕李参石是畏罪自/杀,断了之前查到的线索。既然有人费尽心思要杀李参石,就说明李参石绝对知道那些人的秘密,也坐实了李参石和他们的关系。 至于“他们”是谁,朱敬守早就有了答案。只是这股势力牵扯很大,不能直接连根拔起,否则会使朝廷动乱。他必须剥茧抽丝,一步步得到能扳倒那人的证据。铁证如山,皇兄想保,也保不下来。 “在这里。”小柒端起一个木盒子打开呈给朱敬守。 “假的。”只消一眼,朱敬守甚至没有拿起来翻看,就确定这块所谓的“东厂令牌”是假冒的。 小柒面露惊讶,仔细回想铜牌上的花纹和文字,想找出些被遗漏的细节。 “你真是该回锦衣卫让牟斌好好练练了。”朱敬守对小柒的表现很不满意,“先不说这铜牌在水里泡了一夜就生出苔藓,御马监铜牌,亏他们想得出来。” 小柒恍然大悟,有些尴尬。这么显而易见的证据他却没有发现,王爷也没骂错。 御马监驾牌,是御马监太监独有的代表身份的令牌,每一牌上都刻有编号,左右正书“出京不用”,背刻“御马监随驾小厮悬带此牌,无牌者依律论罪,借者与借予者罪同”。 御马监太监掌管宫中马匹以及皇帝出行车架,每日必会核对腰牌,若是牌不对人或是丢失,都会收到极重的惩罚。 宫里没传消息出来,就说明没有人的令牌丢失。 “去查编号,看看这是哪个太监的令牌。”朱敬守合上盖子,准备返回崇明县。如果快一点,说不定还能在路上碰见沐青天。 “王爷安!京城来信!”史候简站在门外双手捧着黄封信帛,恭敬地跪在地上。 “免礼。” 朱敬守推开门,从史候简手上接过信帛展开阅读。这是皇兄的笔迹,末处也有大印,的确是出自皇兄之手。 信的一开头先是问他最近的情况,又说了一堆有的没的,最后一句才引出了皇上真正的意图。 “速归京城,有要事商讨。” 因为是兄弟间的书信,再加上从太/祖时流传下来的、写俗语的习惯,所以这封信帛的书写十分随意,用语也是不拘小节。 远在京城,张皇后命御膳房熬好一碗人参羊汤,端着去了小书房。 朱祐樘端坐在桌前,提笔犹豫。 “皇上又在苦恼些什么?”她轻步走过去放下汤碗,抚上朱祐樘的肩膀为他松筋。 “在给皇弟写信,总觉得问康健有些生分。” 张皇后好奇道:“怎的突然想起要给昶安写信了?” 朱祐樘放下笔,笑着说:“这小子,在外面野疯了也不知道给宫里来封信。” “你就是想弟弟了,还说人家的不好。”张皇后嗔怪,“昶安在外替你奔波,你可别使坏。” “让他回宫一趟,给太后她老人家看看,怎么能叫使坏?”朱祐樘挑眉,提笔开始写。 “回来也好,多休息一阵。”张皇后点头赞同。 朱敬守不知道皇宫里的哥嫂两个拿他寻开心,还真以为有什么急事,连忙赶回顺天府。没想到刚一回府,宫里就来了太监,带着轿子把他接去了太后那里。 “予知晓你不愿娶文臣家无趣的女子,就挑了些武将家的。予看,马尚书的嫡次女就不错,还有广东右布政使刘大夏家的,也是极好。” 朱敬守不想谈这些,又不能忤逆太后,只能想方设法往别的话题上拐。 “明年开春,又到了选秀的时候,皇兄还是不打算开后宫吗?” 朱敬守算是明白了,合着皇兄是叫他回来当挡箭牌的。 太后叹了口气,说:“皇上有自己的主见,予管不了。” 朱敬守趁机说:“那我去帮您劝劝皇兄。” 说完,他还不等太厚挽留就逃似的离开了慈宁宫。 “怎么,回来了?”朱祐樘靠在椅背上端着茶吹了口热气。 “皇兄,你说的要事?”朱敬守也跟着坐下。 “庆王选妃,怎么不是大事。”朱祐樘大笑一声,挥退了周围侍奉的太监和侍女。 “皇弟无福消受,还是留到明年选秀吧。”朱敬守也不客气,呛了兄长一口。 朱祐樘一顿,骂道:“果然是在外面野疯了,朕肯定是要把你说的话原模原样告诉皇后。” 兄弟两个嬉笑了几句之后,许久不见得生疏感也没了。朱敬守也很想念在皇宫里的兄嫂,虽然被太后逼婚的事弄得糟心,但总体来说还是喜大于愁。 “这次叫你回来,的确是有正事。”茶过两杯,朱祐樘坐直身体,严肃地说。 “皇兄请说,但凭调遣。” “番邦贡了一批茶叶,从广东市舶司入,经崇明县。”朱祐樘手指点点桌面,抬眼看着自家弟弟。 朱敬守皱眉,问:“为何绕道崇明县?” “此事朝中知之者甚少,我就想着,不过茶叶,与其劳心劳力送到宫里来,不如你收着,平常喝点好的。” “从广东市舶司至顺天府,我可以亲自护送,或是派庆王府的人来。”朱敬守还以为皇兄在试探他,连忙说。 “百斤茶叶,我一人怕是得当菜吃。” “不必。”朱祐樘抬手作掌,“崇明县堆的陈茶太多了,我怕你喝不惯,是该换些新的了。” 而后他又瞪了弟弟一眼,说:“喝不了不会卖啊,嫌自己银子太多?太多就往国库里送点儿,我不嫌。” 朱敬守一下就明白了朱祐樘的意思,沉下眉角笑道:“既然皇兄都这么说了,那可不能反悔。” 朱祐樘满意地点点头,说:“你皇嫂听说你回来,特意做了些糕点。不准跑,吃了再走。” 他一看朱敬守那坐立不安的屁股就来气,在外面跑了几年,在宫里待不住了是吧? “这么急,赶去看相好?”朱祐樘调侃道。 本以为自家弟弟会马上翻脸,没想到等来的却是沉默。 “真有相好??”朱祐樘吃惊。那他岂不是做了件错事,还惊动了太后。 朱敬守心里很乱,脑子也是一团浆糊。他着急回去是为了找沐青天,可沐青天是他的相好吗? “我不知道。”最后,朱敬守还是摇摇头。 这一摇头,可把朱祐樘的好奇心给勾起来了。到底是什么人物,能让他弟弟这块冥顽不灵的石头开了花。 “喜欢就是喜欢,要是看上人家了就大大方方的,纠结这做甚。” “可……我与他实在是不般配。” “说说?”朱祐樘挑眉。 “他出身商户,年龄也小。”还和他一样是男子。 朱祐樘的脸色肉眼可见地黑了下来。他盯着朱敬守,问:“身份地位,就有那么重要?孝穆皇后为蛮族土官之女,你我身上就流着卑贱的血?” 生母之死是兄弟二人心中永远的痛,朱祐樘更恨别人说他的娘亲是蛮夷。就连现在的皇后张氏,也不是出自什么大家。 “皇弟不是这个意思,皇兄息怒。”朱敬守自知说错了话,“说到底,这些也都是借口。皇弟并不明白自己的心意,故而才用‘不般配’来推辞。” “一日不见兮,思之若狂。”朱祐樘缓和下表情,“离了她就天天想,想她是否安好,是否喜乐,是否同相思。纵使心中有千言万语,再见时却还是相顾无言。” 见弟弟还是不明白,朱祐樘不耐烦地换了白话,说:“以后有一天她要是嫁给别人了,你该如何。 朱敬守想象穿着红色喜袍的沐青天,正站在喜堂中拜天地——对面站着的不是他,而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子。 “他敢!”朱敬守双目赤红,恨不得冲进喜堂搅个天翻地复。 “这不就结了。” 朱敬守现在才明白,原来他对沐青天竟是存了喜欢的。想通一切后,心中的情感几乎要满溢出来。一日不见兮,思之若狂。现在他懂了。 “别想跑。”朱祐樘最看不得弟弟猴急的样子,酸得他牙疼,“你皇嫂怕你在外面冻着,还让尚衣监赶了好几套袄子,试试穿了再走。” 朱敬守“嘿嘿”一笑,说:“皇嫂每年都亲手给皇兄你缝衣服,才两三套袄子皇兄就如此待我,来年我肯定要求皇嫂多做几件。” “滚滚滚!” 等朱敬守离开后,朱祐樘开始思考弟弟刚刚说的话。 “我这次去苏州,遇到了一个很有趣的人。” “科举还是免了,他字都不识几个,别说上殿,就连乡试都过不了。” “皇弟想,不出几年,皇兄就能在大殿上见到他。” 朱敬守在他这里从不会掩饰什么,看他表情,的确是对这个人很满意。可是不识字,不会武,到底是什么让自家邦硬的弟弟对他青眼有加呢? 难不成是皮相?!朱祐樘觉得自己真相了,急着跟皇后分享了他的分析。 “吃糕吃糊涂了?”张皇后毫不留情地怼了当今圣上。 沐青天被姚经道硬拉着欣赏了一堆古玩字画,还被强留在了县衙里住了十几天,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张富不知道沐青天是怎么得了姚经道的青眼,整日与他同进同出,心里是嫉妒得不行,正想找个法子让沐青天出丑,就听说自明里又熟了一批红金子,忽然计上心头。 他派人传信给年顺,让他带着这些人去福寿堂卖红金子。如果福寿堂不收,就赖在福寿堂门口不走。 药秦挨家挨户地去问,结果没一户愿意把番椒统一交给里正衙门一起售卖。眼看年顺就要带人离开,他连忙打开沐青天给他的第二个锦囊。 【夕阳莫追。】 两日后,福寿堂照常开门做生意,却被自明里来的人堵了个满堂。 “老板,外面来了一群人,说是要卖红金子。”管事急急忙忙跑到后院禀报。 “哦?”吴耀祖站起来,“是沐先生的人吗,快请。” 福寿堂每日都能卖出一百多份喇蛄,红金子用得很快,正等着沐青天送来下一批呢。 管事为难道:“是自明里的人,但他们都说和沐先生没关系。” “不是沐先生派来的人?那是怎么回事?” “打头的好像是自明里一个大户的管家。”管事解释道,“老板,咱们是买还是不买?” 吴耀祖想了片刻,斩钉截铁说:“不买。既然与沐先生无关,就不买。” 自明里的这些人等了一个上午,还在继续做着已经想了半个月的发财梦。 “各位,实在对不住,小店只收沐里正送来的红金子。要不,你们再问问沐里正?”管事出门抱歉道。 “凭什么不收俺们的!”一些人大喊。 另外几个聪明一点的悄悄拉过管事,问:“沐大人卖多少钱?” “一斗五钱。”管事答,“各位可是沐里正派来的?” “不是不是。”他们嫌弃地摆手,生怕跟沐青天扯上关系。 每家都有自己的小算盘,但无一例外都是指着红金子赚一笔大钱。他们知道这红金子只有自明里有,于是狮子大开口,各家定价不同,但最低也没有低过一两银子一斗。 有的人按年顺吩咐的,开始在福寿堂门口撒泼。还有一些好面子,不愿出丑的则是悄悄去了崇明县其他酒楼,问问有没有要收红金子的。 蓬莱楼给所有老板东家都敲了一棒子,就算有红金子,他们也做不出麻辣喇蛄。与其多花钱买红金子,不如老老实实做之前的生意。 问了一圈,直到巳时,好几车的红金子竟是一颗都没卖出去。 事情很快就传到了县衙,姚经道听说闹事的人是从自明里来的,顿时就有了兴趣,非要拉着沐青天一起过去调解。说是调解,本质还是想看沐青天的笑话罢了。 福寿堂被吵得做不了生意,因着生事的是自明里的人,才忍耐到现在。管事正准备去报官,就看见了姚经道的车架,赶忙迎上去。 紧接着,沐青天从后面的马车上下来。 “何人在此喧哗。”姚经道端起架势走过去。 自明里的人敢冲沐青天的门,却不敢对崇明县县令不敬,纷纷跪下。 听管事讲完事情来龙去脉之后,姚经道看着一车车的红金子,心里直发痒。 “本官知晓福寿堂与沐里正的约定,尔等不信自己的里正,却在福寿堂惹是生非!” 刚刚还一副无赖样子的百姓瞬间熄了火,不住地给姚经道磕头求饶。 “沐里正,你说这事该如何办?”姚经道转头问。 沐青天早就猜到这群人会上门抢种子,也猜到他们会偷偷带着红金子来卖。为了防止有人刻意贱卖或者炒高辣椒的价格,他特意限制了供货源和价格,而福寿堂也没有让他失望。 他不是圣母,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现在跪地求饶,当时冲门时肯定不是这副姿态。恩威并施,他才能在自明里站住脚跟。 “简单。”沐青天一拍手,“本官不就在这里,你们把红金子交给我,我再卖给福寿堂。” “不错。”姚经道点头,忽略了沐青天奇怪的自称。 一听能卖,百姓们蜂拥而上,七嘴八舌地报着自家的价格。有些听到别人报价后觉得自己亏了,还改口,报更高的。 “本官有说,让你们自己定价了吗?”沐青天沉下脸,“一斗十文,愿意卖的上来。” 没人上前。一斗十文,这也太低了,傻子才卖! “怎么,刚刚还争着抢着,现在没人争了,还不抓紧机会过来?”沐青天邪笑。 姚经道并没有出声制止,他没觉得沐青天做得有什么不对,甚至还很欣赏他的手腕。 “你,你别想唬我们!”一个人站出来说,“我刚刚才问过,福寿堂说一斗五钱!” “就是!” 沐青天看着说话的那人,不紧不慢道:“五钱一斗,是本官收你们的红金子,统一卖给福寿堂的价格。” “你承认了!”那人大叫,非常委屈。 “睁大眼睛好好看清楚,现在是本官买你们的红金子,本官说多少钱,就是多少钱!” 一语惊醒梦中人,原本对红金子还有些心动的管事也明白了过来。 如果沐青天不买,他们的红金子根本就卖不出去,更别说一斗十文了。如果福寿堂贪心,越过沐青天买了这些红金子,照刚刚的情形来看,长此以往,这红金子的价格只会越来越高。 辛苦半个月钟出来的东西只值十文,任谁都接受不了。可要是不接受,就连十文都没有。 “我卖!”第一个人站了出来,咬牙切齿地把一筐红金子交给沐青天。 不多时,沐青天就买到了差不多一石辣椒。还有些人不甘心,也不愿跟沐青天低头,吭哧吭哧搬着辣椒打哪儿来回哪儿去了。 “管事,麻烦清点一下重量。”沐青天和善地笑着,“价钱还是和之前一样。” “好好,先生稍等。” 收完福寿堂给的钱,沐青天几乎净赚了五两。这可不是笔小数目,如果不妥善处理,很有可能落人口舌。 “县令大人。”沐青天转身恭敬道:“在下能这么快解决完这件事,全仰仗大人威严。沐青天不胜感激,愿借花献佛。大人体恤百姓,爱民如子,或许可以将这些银子分还给自明里的农户?”说着,他拿出五两银票呈给姚经道。 到手的钱,哪儿有再送出去的道理。姚经道清了清嗓子,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他们贪心有余,皆是自作自受。” “如此多的红金子,不如沾沐里正的光,办一次‘喇蛄席’,你看如何?” 不等沐青天拒绝,喇蛄席的事就定了下来。沐青天不想赴鸿门宴,但如果代价是那五两银子还有“苛待百姓”的恶名,他也只能赴宴。 姚经道越发欣赏沐青天,想把他拉到自己这边。可沐青天不爱财,不爱字画,该怎么诱惑他呢? “大人,最近您都不来奴家房里~”小妾嗔笑推了姚经道一把。 “老爷这不是来了吗?”姚经道坏笑,拉了床帘。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不爱金银,那就用美人计吧。 作者有话要说:明孝宗仁厚,当时的锦衣卫指挥使牟斌,以及东厂实际掌管者罗祥和杨鹏都只是奉职行事。令牌文字摘自百度图片及“御马监驾牌”搜索文章。 尸检是我胡诌的,我法医学学得不好orz 这章加速了时间,并不写实。因为古代出行时间太长了,要真的这么写,沐沐骨灰被扬了小朱都赶不回来。 小剧场: 沐大人成了皇帝眼前的红人,上赶着巴结他的人数不胜数。送金银字画也就算了,居然还有送丫鬟的! “大人,庆王府派人来了!” 沐青天伸向糕点的爪子突然停住。 “王府的人来干什么?” “说是给您送了个体己的丫鬟……” 沐青天召见了这个丫鬟,看着她魁梧的身材,还有健硕的胸肌和肱二头肌,还有劲瘦的腰。 朱敬守:大人,我来伺候您了。 “你不要过来啊!!!”感谢在2020-12-01 11:46:56~2020-12-02 13:5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峤弟弟 20瓶;岩海苔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下药 姚经道宴请了当地许多有名望的人, 比如今年才中了乡试的秀才、学识渊博的大儒,还有一些富商。一群人吵吵闹闹挤在前厅里,秀才心高气傲, 不与其他人来往,但在大儒面前却是恭敬, 讨论着天下大计。 沐青天好奇地去听了一耳朵,发现他们说的大多是假大空的虚话,根本没有实际意义,就失了加入的兴趣, 无聊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商贾以一个发髯尽白的老者为首,对着墙上的字画左看右看,时不时还要蹦出一两句见解。 大儒正好就背对着这群人坐着, 脸上讥讽的表情清晰可见。沐青天不懂得欣赏古玩一类的, 字画倒是还能看上两眼,但也仅限于观察笔触, 至于下笔者的心情……与我何干? “先生真是胸怀大义,悲悯苍生。”其中一个商贾道。 沐青天抬头看了眼他们正在欣赏的字画,是一副农耕图, 旁边还提了一首词。画中的农民皆是孱弱, 面相也丑陋无比, 弓腰驼背,在烈日下辛苦耕种着。可他们脚踩的土地十分杂乱, 没有田埂, 怪石嶙峋, 甚至干涸到开裂。 “先生,您知道这画的作者是谁吗?”沐青天端着茶杯凑到大儒旁边。 “尔是?”大儒眼珠一转,认出这个年轻人就是最近一直跟在姚经道身边的那个, 态度一下和善了起来。 “怎么,尔想结交他?” 沐青天但笑不语。 站在大儒另一侧的秀才狠狠瞪了沐青天一眼。他与先生谈得正好,没想到却被横叉一脚。这次喇蛄席是个机会,他必须在施先生面前好好表现,才能让施先生在县令大人面前美言几句,给他一个“孝贤”的名额。 “此人目光短浅,不必。”大儒摆摆手,话语中全是厌恶。 刚刚还在夸这副画的富商瞬间就被打了脸,很是尴尬,同时心中又怨恨大儒。 “读圣贤书,不登庙宇扬名立万,竟然去贩马,哼。”大儒显然是不打算放过这一点,“丢人现眼。” 原来,这副画的作者正是大儒的一个门生,不过这都是过去的事了。在大儒的教导下,他过了府试院试,又过了乡试,三年三年又三年,他苦读十年,到了而立之年,还是过不了会试。 一日晨,他没有跟大儒打招呼就离开了书院,远走他乡。大儒起先很着急,后来听说他在别处干起了贩马的生意,气得翘胡子,当即就不认他这个学生了。 大儒这句话可以说是得罪了在场所有的商贾。大儒自己就考不上会试,回乡做了先生,三四十年过去,倒也成了“大儒”。士农工商,读书人自标榜为“士”,瞧不起底下的农工商。 大儒的书院是崇明县的商户每年出钱来修缮的,商贾想借此机会攀大儒的关系,来提高自己的身份地位,而大儒却认为这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事,就像番邦向朝廷上供。 商人掌握着最多的金钱,地位却是最低的,这样的矛盾由来已久。 “贩马有什么不好?”一个商人呛声道,“总比每年都需要我们出银子来修葺书院的酸生强。” “你!”大儒愤怒地起身,“尔竟敢如此放肆!” “小侄年轻气盛,心直口快。”老商人站出来,先给自家侄儿认了个错,而后话锋一转。 “若不是先生先出言不逊,小侄也不会与你不敬。” 眼看着两边就要打起来,沐青天悄悄往后退了几步想远离战火,没想到却被秀才拉住。 “尔明知先生不喜此人,却非要提及,是何居心?” 大儒一人战不过一群商人,觉得他们野蛮粗鄙,听到秀才的话连忙顺杆爬下,怒道:“院中这么多文玩字画,尔不去问别的,偏问这一副,是不是诚心与吾作对!” 沐青天又冤枉又觉得好笑。整个院子里,只有这副画在描述民生,其余的都是高山流水与祭祀场面,叫他怎么欣赏?大儒这句话还真应了“不问苍生问鬼神”。 “既然是这位小兄弟提及的,想必是自己别有一番见解。”老商人也把矛头对准了沐青天。 真是好笑,明明谁也看不惯谁,可商贾们还是不敢与大儒硬刚到底。 “这么热闹?看来今天这席是办对了。”巧也不巧,宴会的主人姚经道在此时出场。 “大人好。”所有人都朝着姚经道跪下。 沐青天不想跪,但如果大家都跪只有他一个人站着,未免太鹤立鸡群。于是他装作跪下,悄悄把手垫在膝盖下面。 “免礼免礼。”姚经道心情很好,“今日享乐,不必拘泥。” 眼看这事就要被掀过去,秀才小肚鸡肠,不愿意放过沐青天,抱拳对姚经道说:“大人,既是享乐,若有人坏了众人心情,该当何罪?” 沐青天吓了一跳。好家伙,他就问了个人,“该当何罪”都出来了? 姚经道有些不高兴。宴席是他办的,有人在席上闹事,就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他转头问大儒。 大儒并不像秀才那样心胸狭隘,但被商贾们呛了好几口,心里也不爽快,就把罪全都推到了沐青天身上。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大儒说话很有腔调,“吾等本在欣赏字画,这位小兄弟突然开口发问,吾答了几句,许是答得不好。” 说完,他还看了沐青天一眼。 高!实在是高!明年奥斯卡没你我不看! 姚经道乐了,说:“沐里正是本官的客人,机敏聪慧,常有出人意料的言行。” “这样,既然大家都在说这副画,不妨听听沐里正的看法。若同意,每人罚酒一杯;若不同意,罚沐里正一杯,大家看如何?” 大儒一听,更加确定沐青天是不安好心。他原以为这个年轻人是县令的远方表亲,或是哪儿来的秀才,没想到只是个低卑的里正。井底之蛙,又能有什么高深的见解?不如回乡去,多种点粮食。 “甚好。”大儒笑着说,“能得大人如此评价,吾也想见识见识沐里正的本领了。” 被众人推到火坑旁边,沐青天镇定心神,背手缓步走到画旁。 “民者,生也。”他首先指着画上的农民,“可这是何物?” “三只眼,口在上,这是妖,这是魔。” 所有人先入为主地认为拿着锄头站在田中的肯定是农民,却忽略了画上画的根本不是“人”。 “烈日当头,缘何无影?”沐青天指着其中一个人的脚下说,“日在东方,影也在东方,岂不怪哉?” 众人打了个冷颤,顿时觉得毛骨悚然。 “再看这土,石头压在秧苗上,如何能种出粮食?最简浅易懂的道理,农人肯定不会不懂。” “显然,这画上画的根本就不是我大明的百姓,何来‘胸怀大义,悲悯苍生’!”沐青天提高音量,惊醒了在场所有人。 以现代人的目光来看,沐青天很清楚这副画画的就是农民耕作时的画面。可作画者心怀偏见,认为农户低贱,将他们妖魔化。而他画田,却从未去田上看过,才会画出这副令人啼笑皆非的东西出来。 姚经道沉下脸,越看越觉得这副画不吉利。那三只眼死死盯着他,仿佛要把他也拉进画里,和他们一起忍受烈阳炙烤。 刚刚评价这副画的商人羞愧地低下了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他本来就没什么学问,为了融入大家才装模作样地评论,根本没仔细看过这副画。 “先生觉得沐里正说得如何?”姚经道开口道。 大儒的身子一弹,恍惚地回过神,说:“甚妙,甚妙。” 沐青天有些不好意思,他是不是说得太吓人了点?不过古代迷/信这一点,还真是好用。 “大家罚酒吧。”姚经道率先举起酒杯。但他没有喝,而是把酒直接泼在画上。 其余人不敢不从,盛上满满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热酒下肚,大儒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有多失态。要不是那个小秀才,他也不会出臭。 “尔身为秀才,却连这点道理都看不出来,还谈什么家国天下。”大儒愤怒道。 “先生息怒。”秀才心里一咯噔,“在下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他出身富户,根本就没见过农民耕田是什么样子。 “看起来,这场闹剧似乎还有内情?”姚经道黑着脸走下台阶,“沐里正为人正直率真,你为何如此针对?” “吾……” “来啊,拖出去。”姚经道不耐烦地说。 他原本没有邀请秀才,是秀才自己凑上来,还带了许多礼物,说是想一赏大家芳姿,陶冶情操。念在他是秀才,说不定明年春闱能一举考上进士,他才放人进来。现在看,他去了春闱也是丢人现眼。 秀才失了自己唯一的机会,后又被发现他是顶替同乡另一个秀才的名额,还残忍地杀了那个秀才,稍加审判就被投入大牢,准备问斩。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沐青天躲过一杯酒,正想放松,却又听姚经道说:“酒虽罚了,但众人心情的确也是坏了。沐里正,来一杯?” 光让沐青天一个人出风头也不行,大儒和老商人也端起酒杯劝酒。沐青天推辞不掉,只能从姚经道手上接过这杯酒饮下。这杯酒大概率有问题,希望系统到时候能机灵一点,在他死之前把他救回来。 姚经道满意地看着沐青天把酒喝下去,转身冲侍女使了个眼色。 这时福寿堂的厨子也做好了喇蛄,大家都被香味儿吸引了注意力,只求多夹几筷子,也没功夫再去明争暗斗了。 沐青天晕晕乎乎地坐回自己的位置,悄悄打了个酒嗝。在别人看起来他一切正常,可沐青天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香辣的喇蛄吃得人满头大汗,饶是最讲究的大儒也忍不住拉开衣领散散热气。吃着喇蛄,大家的心也豪放起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一笑泯恩仇。 喇蛄席吃得是宾主尽欢,姚经道一人就下了整整一盘,总算是吃了个过瘾。喇蛄烧胃酒烧心,他坐在主位上直勾勾盯着沐青天,在宴席将尽时说:“沐里正似乎醉了。” “是有些。”沐青天面颊泛红,小小咧开嘴角。 “书卉。”姚经道叫来一直在身后候着的侍女,“扶沐里正回房。” “是。”那名叫“书卉”的女子上前,先是抓住沐青天手腕,准备将他搂起来。 周围人见到此情此景哪儿还能不明白,借着酒劲说胡话,有的还开始吟诗作对,不是“春宵一刻值千金”,而是些不堪入耳的下/流词。 书卉面不改色,不理会嬉笑的人群…… “慢着。”姚经道突然眯着眼睛叫停了书卉。 沐青天的手腕就放在书卉旁边,竟是比她还纤细了一些,白得像天上的明日。沐青天任由书卉摆布,侧头露出一截修长的颈子。 “本官也有些乏了,且与沐里正一道。” 书卉眼中闪过一丝惊讶,而后恭敬退下,等姚经道摇摇晃晃走过来。众人见姚经道没了继续吃席的兴致,也很有眼力见地一一告退。 姚经道还没碰到沐青天,就被绊了个跟头。 “诶呦,是哪个铺的砖!” 书卉忙迎上来,扶起姚经道说:“大人您醉了,奴婢扶您去歇息。” 姚经道扒着书卉的手臂,使劲嗅了几下,可嘴里还不忘念着沐青天的名字。 这时,一个衣着艳丽的女人带着突然从垂门走过来,看到书卉和姚经道搂抱在一起,冲过去尖叫:“好你个贱人,敢在我面前耍心机!” 书卉并不惧怕,说:“大人还醒着。” 那女人一下就噤声,狠瞪了书卉一眼,从她手里抢过姚经道。书卉本来就没用力,女人这么一拽,醉成烂泥的姚经道就朝她扑了过去,两人灰头土脸地趴在地上。 书卉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对女人行了一礼,施施然走到沐青天旁边把他抗起来。 女人还想爬起来继续吵,却被姚经道绊住了手脚。 “诶呀大人,您这是做什么,咱们回屋去。” 沐青天只觉得他像一叶漂泊在海上的孤舟,不停晃荡,还有鱼在他肚子上来了一拳。 “停,停一下,要吐……” 书卉脚步一顿,把沐青天从肩膀上放下来,背上他继续往姚经道早就准备好的房间走。 “我,我还能再吃三碗。不喝了,一口也不能喝了……”沐青天趴在她背上嘟囔。 书卉没忍住笑出了声。王爷从哪儿找来这么一个活宝,被下了药还想着吃。 姚经道为了拉拢沐青天,让书卉在酒里下了“春风醉”,再让书卉扶沐青天回房,意图不言而喻。到时候沐青天从也得从,不从也得从。就算沐青天想抵赖,也有口难辩,只能任他摆布。 因为姚经道已经打点好一切,到第二天早晨为止绝不会有人出现在这个院子里,所以书卉也不装了,毫不费力地踹开门进门,把沐青天摆到床上掖好被子,喂完解药之后就坐到外间,时不时还要嚎上两嗓子,打发姚经道派过来的人。 嚎久了嗓子也干,她抬手去够茶壶,就听见里间传来一阵爆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怎么长得跟我一样!”只见沐青天指着铜镜里的自己放声大笑。 书卉拍拍自己的脑门,再一次把沐青天拖回床上。 “姑娘。”沐青天用被子捂住自己半张脸,看着书卉说。 书卉眼皮一跳,紧张起来。难道沐青天没醉也没中药,一切都是他装的?! “你说,一棵桃树下站着一只猴子、一头水牛和一只兔子,谁能吃到葡萄?” 书卉想了一下,谨慎答道:“许是猴子?因为猴子会爬树。” “哈哈!”沐青天揭盖而起,“你输了!它们谁也吃不到!” “桃子树上怎么可能结葡萄呢哈哈哈哈哈哈哈。” 现在书卉确定沐青天醉得不轻。书卉被他整得心力憔悴,没过一会儿就要把下床探索的沐青天重新绑回床上。 “热,热,热死啦——”沐青天趁书卉不注意,躺在被子里扒光了自己的衣服。 交手几个来回,书卉忍无可忍,抽了麻绳把沐青天结结实实捆到床上。沐青天没挣扎一会儿就沉沉睡了过去。 皇宫里,朱祐樘处理完公务,身心俱疲,突然想到弟弟还在京城,于是就派太监去庆王府叫人。 “什么?!跑了!!!” 朱祐樘捏着手里的信,去皇后那里找安慰了。 【皇兄,有一美人,一日不见兮思之若狂。弟弟去了,不日返回。】 朱敬守刚到崇明县就听说沐青天被姚经道掳走了,差点调兵砸了崇明县县衙。他□□越过府墙,跟着书卉留下的记号找到沐青天。 “谁干的。”山雨欲来风满楼,朱敬守一把扯掉绑在沐青天身上的绳子,轻轻摸了摸他的额头,转身掐住书卉的脖子。 “姚经道做的!”书卉甩的一手好锅。 朱敬守放开书卉,又回到沐青天的床边。只见沐青天一翻身,半边蝴蝶骨就漏了出来。 “谁……” “王爷明鉴,是沐大人自己耍酒疯!”书卉这次学乖了,还没等朱敬守问就抢先答道。 “你以为本王会信?”朱敬守冷哼。他见过沐青天醉酒时的模样,乖乖巧巧的,干净得让人人不知想染指。 “沐青天中了药……”书卉话说一半忽然捂住自己的嘴。 “中药?”朱敬守邪笑,把书卉拎到外间加强教育去了。 第二天,沐青天早早地就醒了过来。他伸了个懒腰,揉揉眼睛,突然觉察到有什么不对劲。 卧槽!我衣服呢!卧槽!这谁的胳膊!!卧槽!我旁边怎么有人!!! 朱敬守撑着脑袋似笑非笑地看着埋在自己胸口的沐青天,说:“大人终于肯醒了?” “停云?!”沐青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停云?你怎么会在这里,你的事情办完了吗?” “还没有,不过快了。”皇宫那边没什么大事,他马上就可以回到沐青天身边。 “那就好。” …… “停云,内个,你能挪一下腿吗?” 穿戴整齐后,朱敬守跟他说了昨天发生的事。 听到书卉是他们的人之后沐青天长舒一口气,感慨:“我就知道,她肯定是个好人。” “大人又知道了?” 沐青天点点头,真诚地说:“因为她有一双诚实的眼睛。” 藏在暗处的书卉“呸”了一声。昨天醉成那个样子,她还就不信沐青天记得她长什么样。 朱敬守见沐青天已经恢复,走过来替他整了下衣领,凑近说:“那大人今早在慌什么?” 沐青天猛地低头,两人嘴唇差点碰到一起。 “你,你睡醒发现旁边睡了个人,你不害怕啊。” “只是如此?” “……我还没穿衣服。” 朱敬守挑眉,说:“都是男人,有什么紧张的。” 这话沐青天就不乐意听了。男人女人,那都是人,男孩子在外也要保护好自己! “世上变态多了去了,万一就给我碰上了?”不过一睁开眼就看到停云,沐青天表示他还是挺开心的。 庆王殿下又开始发散思维,想象到沐青天被土匪抓回去做压寨夫人的情形。 “大人放心。”他忽然握住沐青天的手,包在自己掌心里,“在下绝不会让大人遇到这种事。” “啊?哦,哦好。”沐青天不明白吴停云怎么突然一下就激动了起来。 估计是被他的人格魅力和话语感动了吧。 姚经道在房里胡闹了几乎半天,到现在都没能起来。朱敬守带着沐青天悄悄溜出县衙,正巧遇上小叁。 “先生,咱们现在回自明里吗?”小叁上前问。 朱敬守皱眉,刚想装作不认识小叁,就被沐青天拍了下腰。 “别装了,我早知道你们是一伙的。” 小叁低头站着,生怕王爷责备。 “果然什么都瞒不过大人。”朱敬守觉得自己已经深深陷进去了。 “我们要回自明里,停云一起吗?”沐青天反问道。 朱敬守想了一下,说:“大人,在下昨日看南市多了几个猎户,不如让小叁带着你先去那边看看,然后再返回。在下还有些事没做完,十日,十日后必会返回。” 作者有话要说:姚大人,不作死就不会死啊。 小剧场: 沐青天:给它起名叫阿瓦达怎么样? 朱敬守:为何听着像蛮族之名? 沐青天:你不懂。以后我每天给它喂瓜。 朱敬守:为何是瓜? 沐青天:因为“阿瓦达啃大瓜”啊!感谢在2020-12-02 13:52:22~2020-12-03 13:32: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_rachel_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大加更吗、岩海苔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沐英俊驾到 “噢哟……”晌午时, 姚经道将将醒过来。 “怎么这么冷,碳盆子呢?”他坐起来摸了摸泛着凉气的胳膊,伸手去抓被子, 却抓到了一个冰凉的棍子。 姚经道的脸一下就僵住了,大张着嘴, 嗓子里冒不出一个泡,只能发出“嚇嚇”的声音。他向后一跌, 四夫人躺在里侧,死不瞑目, 眼珠爆出,眼白占了大部分,就这么歪着头死死瞪着床下的姚经道。 “来来来……” 外面经过的小厮听到声音凑过来, 站在门外敲门, 问:“大人,您叫小的吗?” “谁准你过来的, 出去!”房内传出一声爆喝。 小厮撇撇嘴,灰溜溜地跑了。路上遇到相熟的,也在往这边走的侍女姐姐, 他还好心提醒说大人现在心情不好, 让她别过去。 最开始的惊吓过去, 姚经道也恢复了些理智。他完全记不得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他只记得沐青天醉酒, 诱人得很…… 对了, 沐青天, 沐青天在哪里!昨晚他应是与沐青天宿在一处的,怎么变成四夫人了?姚经道看着四夫人衣衫凌乱的尸首打了个冷颤。四夫人是怎么死的,是什么时候死的, 难不成他和尸体睡了一晚?! 庆王就在苏州府,大大小小的官员都紧张着,不敢犯一点错。这下好了,他屋里洗了个人,还是他的一房妾,要是传出去,指不定会被编排成什么样。要是被庆王知道了…… 当务之急,不能让任何人发现四夫人的尸体,也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件事。想到这里,姚经道宿醉的头又开始痛。他昨天本来想算计沐青天,也不知道书卉那边怎么样了。 实在不行,把这事嫁祸给沐青天也行。只可惜,昨日没能一尝芳泽,亏了。若是能把沐青天弄进县衙牢房里,说不定…… “大人!大人不好了!!”一个女子跌跌撞撞跑来,正是姚经道安排好去“捉/奸”的二夫人。 姚经道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恶声恶气道:“嚷嚷什么!” “大人,书卉被人打晕在房里,那沐青天不知所踪啊!” 下药这件事还是二夫人在暗处推波助澜出的主意,既能讨好姚经道,还能解决掉书卉,是一石二鸟之计。姚经道还把第二日“不小心”撞破沐青天与书卉奸/情的事交给了她,结果她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姚经道的指示,害怕书卉跑了,自作主张地去抓人,却发现书卉倒在外间不省人事。 她第一反应就是大人着了沐青天的道,这才急急忙忙跑去通风报信。 “沐青天不见了?!”姚经道强忍住打开门冲出去的冲动,大喊道。 不对劲,不对劲,全都乱了。 “书卉呢,书卉醒了吗?” 二夫人绞着帕子,咬碎了一口银牙,说:“已经叫大夫来看了,丫鬟皮糙肉厚的,估计一会儿就能醒过来。” “你先去书卉那边,本官随后就到。”姚经道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回到床边,扭头闭着眼用被子把四夫人的头蒙住。 “大人,需要妾身伺候您宽衣吗?”二夫人娇滴滴地说。 “本官的话你没听见吗?”姚经道一件件把衣服换上,“这里有四夫人伺候,你赶快去书卉那边。” 二夫人扭了下耳朵,惊诧地瞪大眼睛。她没听错吧,四夫人?那个贱人怎么会在大人的房里! 肯定是她半路钻空子诱了大人去!! 昨日。 “殿下,现在该怎么办?”被加强教育完的书卉揉揉自己酸痛的肩膀,请示朱敬守。 “让你来县衙里埋伏,不是让你来养老的。”朱敬守抬眼看了她一眼。 朱敬守对待书卉与其他九个侍卫的态度非常不同,且两人的面相竟也有几分相似。书卉的身世复杂,是当时被万/历/皇/帝讨伐的蛮族的其中一支,和土官之女——也就是后来被掳进宫、是朱祐樘和朱敬守两人的生母的孝穆皇后李唐妹有些远亲关系。 她们这一支覆灭后,族人流落在大明各处,而书卉带着父兄的口信前往京城寻找李唐妹。只可惜当时万贵妃专宠后宫,行事嚣张狠毒,李堂妹打听到了书卉的消息,却不敢相认,也不敢帮衬。 后来朱祐樘登基,和朱敬守一同整理生母遗物时发现一首小诗,才知晓了书卉的存在。书卉是先帝亲讨的罪族的族人,朱祐樘能给生母正名,却不能给她赐个什么封号。违背先帝,这样会落个不孝的名号。 他派弟弟在暗处观察了书卉一段时间,朱敬守发现她竟然会一些功夫,于是就建言,收她入庆王府,归在侍卫下。好在书卉也不是个固执倔强的,很有自知之明,恪尽职守做她的暗卫,没有一点非分之想。 对书卉来说,漂泊的日子太艰难了。庆王殿下愿意收留她,已经是莫大的恩赐。书卉守着本分,但朱敬守每每看到她那张与生母又几分相似的脸都会回忆起过去,对书卉也多了几分放纵与宽容。 但孩子不打,三天就要上房揭瓦,平常的加强教育还是很有必要的。 书卉甩甩手腕,说:“这里的人手段不及宫中万分之一,生疏了。殿下教训的是,属下回去就加练。” “算了,这次是多亏了你。”朱敬守跟书卉说着话,眼睛却粘在沐青天身上。 女儿家心思细腻,书卉敏锐地察觉到了自家殿下对床上那位透出的一点不同寻常的感情。 但她聪明,她不说,嘻嘻。 “本王留在这里等沐青天醒过来,待我们走后你假装受人袭击,随后咬定什么都不知道就行了。崇明县县衙这边已经不需要你继续埋伏了,找个时间出来,去自明里照顾沐青天。” 啧啧,书卉暗暗咂了下舌,谄媚地说:“是,殿下,殿下对沐先生真是体贴。” 朱敬守假装没听出书卉话里的揶揄,把她赶了出去。 随后发生的事大家也都知道了,只不过临走时朱敬守突然返回,对着在房间里思考从哪个地方下手敲晕自己才不疼的书卉来了一棒子。 “人家一小姑娘,你下这么重的手。”沐青天责怪道。 “你心疼了?”朱敬守抚上沐青天的后脖子,摸着一小块软肉捏捏。 “你误会了。”沐青天一脸严肃地说,“你放心,我对小姑娘没兴趣。” “那对老姑娘有兴趣?口味真重。” “也没兴趣!”沐青天炸毛。 “哦~~”朱敬守声音拐了几个弯儿,“老的少的都不喜欢,那就是对女人没兴趣了?” 沐青天泄气,不想再跟他讨论“兴趣”的事,说:“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 这边两人有说有笑打打闹闹离开了县衙,书卉还趴在外间昏成王八。朱敬守打中她的一瞬间,她差点骂娘。有必要吗,啊?有必要吗!这么小肚鸡肠! 耳边吵闹的声音越来越清晰,一想到醒过来之后还要对付姚经道一家,她就恨不得一睡不醒。 “大夫大夫,她眼皮动了!”二夫人一惊一乍地。 书卉缓缓睁开眼睛,很快进入了角色,满眼的无辜与惛瞢。 “二夫人?”她看清床边的人,挣扎着就要下床行礼。 二夫人连忙凑上来,一副和善的样子,把她扶回床上,心疼地拍了拍被子:“受伤了就不要在意这些,好生修养着。” 刚刚还恨不得把书卉扒皮抽筋的二夫人,现在倒真的在关心她,只因为书卉能帮她扳倒四夫人。 “谢二夫人。”书卉躺下,睁着大眼睛问:“二夫人,奴婢,奴婢这是怎么了?” “你昨晚……”二夫人话说得暧昧,故意让旁边的人都听到,坏掉书卉的名声后才像是意识到说错了话,连忙住嘴。 “你被人打晕了。别怕,等会儿大人就过来了,大人定会为你做主的。” “呃!”书卉捂住头呻/吟,摸到了一个大包。 殿下下手还真是一点不留情啊!! “你想起什么了吗!”二夫人紧张起来,突然拉住她的手。 书卉此时有些疑惑,看太阳的方位,现在应该是第二日未时,怎么还没见四夫人? “奴婢只记得喇蛄席、大人、沐先生,还有四夫人。”书卉试探地说。 果然,提到“四夫人”时,二夫人的表情有一瞬间扭曲。 见书卉一直盯着自己看,二夫人怕她看出什么,连忙用帕子遮住脸,安抚她说:“不用担心,大人会查清楚的。” 姚经道吩咐下去,不让任何人靠近院子,由小厮引着前往二夫人那里。 “夫人在干什么?” 小厮恭敬地答:“回大人,夫人还在佛堂礼佛,没踏出过一步。” “好。”姚经道点点头。 到了偏院,听说书卉已经醒过来,姚经道更是加快脚步,进门后无视二夫人和其他人行礼,走到书卉床边问:“昨日你看见了什么?” 书卉意识到昨天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对劲的事,但姚经道和二夫人的关注点肯定不一样。什么事,能让姚经道如此慌张? “回大人的话,昨日散席后,奴婢就扶沐先生回房休息了。大人也醉了,奴婢本想叫人来照顾,没想到四夫人突然过来。” “什么?!”姚经道一瞬失态,“沐青天看到了吗?” 看到什么?看到她,还是看到姚经道和四夫人? “许是看到了的,奴婢也不知晓。奴婢只记得将沐先生扶回了房,之后就记不清了。” 书卉这么说,基本是坐实了她跟沐青天的关系。门外一个一直暗恋着书卉的护院低下头,心中晦涩。 这下轮到姚经道坐立不安了。沐青天肯定是看到了,不仅如此,他可能还发现了下药的事,所以才打晕书卉逃走。 四夫人已经死了,不可能再出现在众人眼前。短时内还好,时间一长,要是传出去,沐青天肯定会和昨晚发生的事联系在一起,怀疑到他。 必须要想个办法除了沐青天。 不久,县衙就传出“四夫人疯了”的消息。姚经道把四夫人就关在那个小院里,派两个丫鬟看着,不允许任何人靠近。为了斩草除根,他还命人把书卉带到荒郊去杀了。 接下任务的正是单恋着书卉的护院。他对着书卉抬起刀,而后猛地斩下。 书卉大概也猜到姚经道不会留她的活口,早就做好大干一场的准备。感觉刀风袭来,她正想脱逃,却发现手腕一松。 “你走吧,别再回来了。”护院刀锋一转,削下了书卉的一缕头发。 “找个好人家,好好过。” 说完,他捏紧头发转身就走。 “……谢谢。”书卉望着他的背影呆呆地说。 放走书卉时他又激动又忐忑,等回到县衙才开始害怕。他强装镇定去向姚经道复命,双手捧着书卉的头发呈上,跪下说:“大人,书卉已死。” 姚经道正是烦躁,最听不得“死”字。 “拿走拿走,晦气。” 护院一喜,连忙收回书卉的头发告退。他上街买了一根红绳子,还花大价钱买了一个很好的木盒子。红绳系发,寄托他无疾而终的感情。 这边,吴停云走后,沐青天听他的意见跟小叁一起去了南市。 南市是崇明县最繁华的集市,大部分的摊贩商人都聚在此地叫卖。沐青天穿越过来之后还没见过古代的猎户,很是好奇。 他带着小叁左蹿蹿右找找,见到什么新奇玩意儿都要把玩一下。小叁为了讨沐青天欢心,也为了在殿下面前好好表现,自掏腰包把沐青天玩过的全都买了下来。 “小叁真有钱啊。”沐青天说。 “先生开心就好。”小叁谦虚道。和动不动就被罚俸的小柒相比,这些年他还是有些积蓄的。 “我的意思是,你有钱有得太大方了点。” “当然,花什么钱,为什么花钱,这都是你的自由。”沐青天觉得自己的说教有些多余,便不再提这件事。 没走几步,他们就听见一个洪亮的声音在叫卖。 “刚出窝的狗崽儿!野狗子,够凶,将来可是看家护院的好手!一窝只剩一只,要买的赶快啊!” 一群人围在他的摊前面,对筐子里缩成一团的狗崽指指点点。 “这么长得这么奇怪,一点儿也不像狗,你不是在哄我们吧?” “就是,这么胆小,还敢说是野狗。” 那猎户不太高兴,嚷嚷道:“你不信那是你的事,爱信不信,到时候可别后悔。” 有些人见猎户笃定的模样,有些心动,上去问价。 “小哥,这狗崽怎么卖?” 猎户竖起一个指头,笑眯眯说:“一两银子。” “嚇!这么贵!” “又不是进贡的狗,怎么要一两银子,果然是骗人的,散了散了。” 猎户讥笑道:“能进宫的狗又怎么可能只要一两银子。快走快走!买不起就走,别围在前面挡着别的老爷!” 沐青天好不容易从后头挤到前面,探头往筐里一看就乐了。 嘿,这不是狗中贵族哈士奇吗! 小叁也看到了狗崽,皱着眉刚想开口,就听到沐青天说。 “小哥,一两银子是吧?我要了!” !!! 小叁作为最早跟着朱敬守的一批人,也去过西/北/战/场。那时蛮族打不过庆王铁骑,就在晚上放狼出来偷袭。 筐子里装着的明明就是狼的幼崽! “老爷好眼光!”那猎户提起筐子就往沐青天面前递,另一只手也伸到前面药钱,生怕沐青天反悔。 见沐青天是真喜欢,小叁也不好扫他的兴,掏出钱袋准备付钱。 “不用。”白吃白拿那么东西,沐青天也不好意思,赶快拿出自己的银子交给猎户。 他又对猎户说:“筐子你留着把,我抱着它走。” “好嘞!”猎户很高兴,还从旁边拿了一个袋子交给沐青天。“袋子里有羊奶,大人可以喂它吃。” “多谢。” 沐青天蹲下去捞狗崽,只见小家伙哼唧着躲得更厉害,嗷呜嗷呜的,好不可怜。 沐无情铁手 青天完全不怜惜,也无所畏惧,捏着它的后颈就把它提了起来。 “哟,这么胆小,连猫叫都出来了。” “呼喵——”狗崽被吓了个半死,稀稀拉拉尿了一地。 “瞧你这可怜见儿,跟我回家吧,咱们过好日子去!”沐青天大笑两声,找猎户要了块布把二哈擦干净,心满意足地抱着二哈牌暖手宝走了。 跟在后面的小叁心情复杂。或许是他看错了,狼怎么可能这么胆小呢? 在福寿堂老板的引荐下,沐青天顺利买到了二百三十只母鸡,二十只公鸡,还有几百颗鸡蛋。因为他买得多,老板还额外送了他三只公鸡。 任务完成,在崇明县待了快一个多月,沐青天手上的银子也花得七七八八。隔日,他就和小叁一起用驴车载着母鸡和鸡蛋返回自明里。 “大人!”药秦老远就看见沐青天的身影,高兴地跑过去。 “这位是?”等走近了看,药秦才发现赶车的不是吴停云,而是另一个看起来颇为面生的年轻人。 “三公子,是我在路上结交的朋友。”沐青天笑着介绍道。 “原来是三公子,失敬。” “无事。这里就是自明里吗,真是好山好水。”小叁也尽职尽责地扮演他的角色。 “天色不早了,府上已经备了饭。大人和三公子一路奔波劳累,该好好放松一下。” 沐青天想起吴停云,扭头问小叁:“如何?你要来吗?” 万一小叁也跟停云一样吃不惯这里的饭菜,他硬把人拉回去就很不礼貌了。沐青天没有细想吴停云为什么不吃自明里的饭菜,只当他是北方人,不习惯南方口味。 小叁莞尔,说:“先生盛情邀请,在下怎会推拒。” “嗷——” 说着说着,沐青天胸口就飘出一个又奶又细的叫声。 药秦惊讶地看着沐青天起伏不定的胸口,还以为他被什么妖魔附身了。 “咱们英俊饿了,是不是,嗯?”沐青天掏出狗崽举起来给药秦展示,活像个傻爸爸。 买下狗崽,沐青天就要给它起名。小叁想了很多个名字,比如啸天、吞月、镇山之类的,霸气威武的名字。 “本来想叫你‘有钱’,但跟我的姓连在一起就变成了‘没有钱’,不吉利。” 小叁噎住。 要是图吉利的话,和光、百命、得利之类的名字也不错。 “叫你英俊好不好?看你这张脸,跟我一样,俊极了!” 太残忍了!闻者落泪见者伤心!好好的一头狼,叫什么“英俊”。 “嗷呜嗷呜。”英俊挥舞着自己的爪子,似乎对这个名字很满意。 收回前言。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狼英俊和沐青天,绝配。 回到里正/府,大家都对沐英俊的到来很是欢迎和好奇。尤其是翠竹,当即抱着软软的英俊不愿意松手。 “嗯?”她扒开英俊背上的毛嗅了嗅,“怎么有股奇怪的味道?” 沐青天阴恻恻飘到她身边,说:“英俊路上尿过好几次,还没洗过。” 翠竹的脸登时涨得通红,放下已经吓得哆嗦的英俊。 被沐青天抱了一路,还被喂过奶,英俊很熟悉沐青天身上的味道,早就把他当成是妈妈了。落地的一瞬间,它就哼哼着,撅着小屁股跌跌撞撞往沐青天那边爬。 “哦哦哦!”沐青天惊喜,“就是这样,加油!” 福宝福圆也在旁边给英俊加油打气,绿水青山看到英俊成功扑到沐青天脚面上,甚至流下了感动欣慰的泪水。 小叁额角微抽。 这都是群什么人啊!!这是狼,退一万步也是畜牲,怎么感觉像他们的孩子一样! 今天的运动量够了,英俊又趴在沐青天怀里要奶喝。沐青天解下皮袋扭开塞子,口朝下往外倒了倒,一滴都没有。 “李家的狗最近正好生了崽儿,奴婢这就去问问。”翠竹提议。 “好。”沐青天点点头,“毕竟是问人家要东西,别太过分。” “是。” 翠竹成功带回了一袋鲜奶,慈爱地看着沐青天一点点给英俊喂下去。 得,现在真成狗了。 小叁累了,他不想再吐槽了。 作者有话要说:心愉小天使太可爱了,麻辣喇蛄就是麻辣小龙虾呀。因为我们现在吃的小龙虾(克氏螯虾)是20世纪80年代才传入的,明朝没有,所以就用我国本土的“淡水龙虾”喇蛄代替。 行商坐贾(gu),商是小贩,贾是现代意义上的商人。 小剧场: 沐青天:二哈真可爱啊!(揉搓揉搓)你们从哪儿找到的这么英俊的二哈崽子。 O展:沐先生说笑了,本剧组秉承诚信为本的原则,绝不以假乱真。当然我们也申请过动物使用许可证,绝对合/法,这点请您放心。 沐青天:……所以说真是狼?!! 英俊:嗷呜呜~ 第34章 明月之吻 回自明里的第二天, 天上就飘了小雨,气温一下降下来,杀了沐青天个措手不及。他坐在床上, 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个球,怀里还抱着鼻子都睡歪的英俊。 翠竹醒得早, 刚一出门就感觉到这股不同寻常的寒冷,赶紧去叫人又烧了两盆炭火送到沐青天房里。 看着缩在被子里暖手的沐青天,翠竹很自责。她明知道自明里的条件不比太仓州,应该时时刻刻照顾着少爷, 让他过得舒心。 “奴婢怠慢了少爷,请少爷责罚。”翠竹低着头跪到沐青天脚边。 沐青天赶紧叫她起来,说:“地上凉, 站起来说话。” “少爷。”翠竹摇摇头, “少爷对奴婢这么好,奴婢却不知感恩, 让少爷受了委屈,实在是罪大恶极。” 沐青天想了一会儿,说:“翠竹, 你觉得我对福宝福圆、药秦, 还有绿水他们好吗?” “当然好了!”翠竹激动地说, “奴婢从未见过少爷这么善良的人。” “是吗?”沐青天反问。 “可我却不觉得好。” “我留药秦一个人在自明里对付那些蛮横的人;我让绿水青山他们用五人之力对抗暴/动的百姓;我让你一个人打理整个里正/府;我还让停云半夜上山翻地;” “药秦瘦了一圈,绿水青山也受了伤, 你觉得这样是‘好’吗?” 翠竹语塞, 她觉得哪里不对, 却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沐青天。 “这些都是奴婢该做的,不值得少爷记挂在心里。” “是吗?”沐青天挑眉,“你该做的事应该只有伺候我一个人, 毕竟你是我的侍女,不是自明里的侍女。” “什么才是‘好’?翠竹,我希望你好好想一想。” 沐青天对待身边人都像是对待朋友一般,基本没什么架子,也不仗着自己资历深就对新来的大学生颐气指使。 但他的“朋友”,不是无底线的“狐朋狗友”,是能一起并肩战斗的伙伴。以他为中心将整个团队凝聚起来,每个人各司其职,再通过坚实的关系链把信息输送到他这里,形成一个效率极高的综合处理器。 这种合作模式是沐青天耳濡目染学到的——在孤儿院时,所有的孩子都以院长爷爷为中心,大的孩子去照顾小的孩子,既减轻了院长爷爷的负担,还有条不紊。 见翠竹想了半天都没答上来,沐青天只能给她举了一个浅显易懂的例子。 “福宝看上了自明里的一个姑娘,但这姑娘已经定了婚约,不日就要成婚。福宝来求我,我就用里正的权利逼迫原本要成婚的两人分开,再让那姑娘嫁给福宝。” “少爷绝不会做这种事!”翠竹很不认同。 “现在把福宝换成‘别人’。如果我不这么做,‘别人’就会生气,觉得我很虚伪,对他不够‘好’。既然做朋友,就该为朋友两肋插刀,连这点小忙都不愿意帮,算不得朋友。” “同样,若是我想去让他做什么事,他更会百般推脱。如果推脱不掉,他还会偷工减料,不愿意好好做。” “跳出这个圈,放眼望开。”沐青天觉得手脚暖得差不多了,放下英俊穿鞋站起来。 翠竹也起身跟在他身后。 “无底线的包容才是‘好’,我与你们之间的关系,绝不是一个‘好’能概括的。” 到现在,翠竹才明白沐青天的意思。 “大人,翠竹糊涂,一时钻了牛角尖。” 她不满,不满沐青天对所有人都很好,害怕自家少爷一片真心错付,以为所有人按照他的吩咐去做事是理所当然。但她忘了,整个里正/府只有她和福圆福宝是一直跟着沐青天的,其余的人都是拿银子做事。 沐青天欣慰地点点头,回头继续望天装深沉,心里想的却是翠竹怎么还在这里站着,他饿了。 “嗷——!!” 背后传来一声凄厉的奶嚎,沐青天和翠竹同时回头,发现本来在床上睡着的英俊不知道什么时候翻下了床,本能地往火盆旁边靠,结果被火燎到了毛。 “我滴亲儿啊!”沐青天大步走过去抄起英俊检查,看它有没有被烫伤。 “该说你不愧是纯种的吗?”沐青天心疼地摸了摸它被烧没的头顶,感叹道。 翠竹有些好奇,说:“大人知道英俊的来历?” 沐青天意识到说漏了嘴,连忙插科打诨混了过去。不过翠竹一问,倒是让他也想起一件事。 明朝的时候有哈士奇吗? 沐青天把英俊举起来,一人一狗大眼瞪小眼。英俊没和别人贴这么近过,一下就成了斗鸡眼。 嗯,纯的。 沐青天不打算纠结那么多,毕竟还有系统这个超自然的东西在前,出现个二哈也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入冬了,英俊还小,大人该给它准备和暖和的窝,要不然它抗不过这个冬天。” 沐青天有些意外,说:“翠竹,你还知道这些?” 翠竹有些不好意思,红着脸回答说:“我出身猎户,进府前与父亲打过几次猎。为了打猎,父亲在家中养了一条野狗,由我照顾。” “很好。”沐青天严肃点头,“以后英俊就交给你了。” 清晨的降温冻醒了所有人,大家哆嗦着,打着哈欠起来,该干活的干活,该煮饭的煮饭,一切如常。 沐青天早早就上田去检查,发现几十亩官田的地都被养得很好。 “大人,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府里的人轮番过来耕种,百姓也过来帮忙,在最后一季结束前收到了粮食。”药秦捧着一本册子说。 “官田产量每亩都是一斗有余,再折上田税,能余下至少五石粮食。” “好,好!”沐青天激动地合不拢手,“辛苦你们了,这样冬天就不愁吃穿了。” 药秦勾起嘴角,说:“托大人的福。” “对了药秦,你有记下那些来帮忙的百姓的姓名吗?” “全在这里,请大人过目。”药秦递上手中的册子。 册子每一页的记录都是干净整洁,也很有条理,看着就舒心。 “你不是不识字吗?”沐青天疑惑,“这册子是你写的?” 药秦但笑不语。 过去他觉得识字不是什么必要的事,他只需要能认得药材,能写药材的名就好。可当沐大人知道他不识字时,他却觉得有些自卑。后来更是因为吴停云,沐青天也不再把这些文书的工作交给他。 看着吴停云和沐青天整日泡在书房里,他是嫉妒又无可奈何。为了改变现状,他背着所有人开始学字。 沐青天临走时怕药秦写不清楚,还给了他一些银子,让他去请附近的书生秀才来记录。 “大人,这笔银子,药秦为你省下了。”药秦解下腰间的荷包递给沐青天。 沐青天感动得不行,夸了药秦一路。他不止为省下的银子高兴,还为药秦高兴。药秦能受他的影响,主动去学习,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 “没想到你还藏了这样的心思。”沐青天拿着荷包反复看着上面的刺绣,开玩笑说。 药秦慌了一下,说:“让大人见笑了。” 荷包很新,一看就是最近才做出来的。周围针脚密密麻麻,不像出自男人之手。荷包正面绣着一对鸳鸯,背面绣着红色的同心环。 “喜欢上哪家的姑娘就跟我说,只要是待字闺中的好人家的姑娘,我帮你问问。” 药秦眼中的光暗下去,强装高兴道:“在下先谢大人好意了。” 回到里正/府,沐青天叫来绿水青山五人,按照名册分出了五十只母鸡装好,亲自送到各家各户。 “这,这怎么使得?”之前给过沐青天一颗鸡蛋的妇人连连推拒。 “一颗鸡蛋罢了,大人为咱们拿回天地,已经是天大的恩情,这鸡俺们不能收。”原本对沐青天没多少好感的中年人也不愿意收。 “老天无常,靠天种田终归不是万全安稳。这两只鸡也不全是为了你们,若将来有一日大旱饥荒,也好让自明里有另一条生路。” 挨家挨户走完,起初大家都不愿意收下母鸡,在沐青天的劝说下,最后两边都高兴。 何生财出的力最多,额外又得了一只。为了答谢沐青天,他自告奋勇来里正/府帮忙围鸡栏,还好了防护,用铁丝拦在外面,不让黄鼠狼进来偷鸡吃。 看着初具规模的养鸡场,沐青天抹去头上的汗,心里充斥着满足和骄傲。从无到有的成就感,这是扶贫的魅力。 一些人听说沐青天在发母鸡,都翘首以盼,可等了一整天也没见沐青天上门。性子急的等不住,上门旁敲侧击地问。沐青天看出他们的意图,也不戳穿,还带着他们去参观后院庞大的鸡场,只看不给。 把最后收获的辣椒卖给福寿堂,年节前的任务就算全都完成了。能有这样卓越不凡的成绩,离不开里正/府大家的努力。沐青天决定自己出钱办一场小宴,犒劳一下,顺便展望未来,激发大家的斗志。 福寿堂生意越来越红火,从之前濒临关门的境地一跃成为崇明县最大的酒楼。吴耀祖听说沐青天要办宴,二话不说就挑了酒楼里最好的厨子,带上当季新鲜珍奇的果蔬肉类去了自明里。当然,全都是免费的。 三天后的傍晚,里正/府升起炊烟,所有人忙前忙后,脸上都挂着喜气。药秦小叁和绿水青山五人喝得东倒西歪,福宝和福圆也挤在一起抢菜,翠竹在一旁笑他们两个不矜持,每个人都在享受这一刻的欢愉。 沐青天坐在主位上端茶细品,与喧闹格格不入,分外孤独。他仿佛回到了现代,在孤儿院时的年夜饭,在小荷叶村的流水宴,他怎么也融不进去。 “我再去端两盘菜来,你们继续。”沐青天起身,用手势按住了齐齐朝他看过来的人。 溜达到里正/府门口,沐青天撩开一摆坐在门槛上,托着下巴看夕阳渐沉。穿越到明朝已经快半年了,他慢慢适应了这里的生活,也站住了脚跟…… “先生?先生?” 沐青天一个激灵,左右张望。谁在叫他? 书卉端着碗从墙边冒出来,扭捏地说:“先生,能再添副碗筷吗?” …… “咱下次能别装得跟个乞丐一样,行吗?” 书卉哭丧着脸,无赖道:“先生不给口饭,我可真要成乞丐了。” 沐青天哪儿能放书卉一个弱女子在外面流浪,于是就带她进了府。走到一半他想起来自己是要端菜过去的,又绕道去厨房,眼尖地发现桌上少了一副碗筷。 “你手上的碗哪儿来的?” “嘿嘿,就,门也开着……” 沐青天眼角狠抽,又不能把书卉怎么样。这自明里是气场不对还是磁场不对,怎么一个个来了都跟变了个人似的。 沐青天给她添了一大碗米压实,又端上两碟凉菜糕点回了大厅。 书卉一出现就吸引了全场的目光,偏偏她还是个自来熟,抱着碗一屁股坐在翠竹旁边,也不客气,冲着桌上的红烧肘子一戳,擓下一大块带红皮的肉放进自己碗里。 “呃,这位是,是……” 小叁看到书卉的一瞬间就低下头,只顾埋头扒饭,一点也不想认人。 “停云的远房表妹。”沐青天哈哈笑了几声。 小叁差点一口饭喷出来。啊,不过这么说其实也没什么不对的。 翠竹反应最大,嫌弃地往福圆那边靠了靠。远房表妹?为什么要来自明里,还进了府里?看这吃相,真是一点儿教养都没有,指不定是哪里出来的乡野丫头,听说表兄攀上高枝,不自量力地也想来分一杯羹。 沐青天都惊呆了,他从没见过这么能吃,吃相还这么狂野的人。这不是,这不是…… 这不是他最羡慕的生活方式吗!大口吃肉大口喝酒,什么都不用管,只管享受美食! 想着,沐青天看向书卉的目光越发慈爱,还把自己面前的菜往她那里推了推,说:“多吃点,别饿着自己,管够。” “唔,谢!”书卉都来不及说一句话。 药秦的眼神暗下来,在沐青天和书卉身上来回转着,最后和翠竹对上了眼。两人默契点头,一致对外,同仇敌忾瞪着书卉。 有书卉垫底,原本有些多的饭菜瞬间见了底。好在大家都吃饱了,剩下的饭菜给书卉吃了也无伤大雅。 书卉辗转漂泊各地许久,做过乞丐,劫过官道,被朱敬守捡回去的时候还是野疯子,不会用筷子,吃饭只用手抓。朱祐樘派宫中经验最丰富、最有耐心的嬷嬷去庆王府教导书卉,饶是这样,一年后书卉才终于变得“进退有度”。 嬷嬷回去之后大病一场,梦里都飘着书卉的身影。 从小的习惯已经刻在书卉的骨髓中,她改不了,只能伪装起来。她可以扮演另一个人,一个知书达礼温柔善良的女人。但在亲近的人面前,她还是会露出一些本性。 小壹就是最初的受害者,他对书卉一见钟情,极尽温柔,结果顺利揭开了书卉的伪装,看见了她的内里。小叁还记得那时的情景,而且不愿意再回忆。 锦衣卫里流传的“恶鬼上身”一词,说的就是书卉。 她看人极准,都有些神婆的味道在里面了。虽然朦胧,但他觉得沐青天将来与庆王绝对是密不可分的一个整体。提前讨好沐青天,再把自己最“真诚”“真实”的一面展现给沐青天,日后好相见! 晚宴结束之后,翠竹一反常态求见沐青天。 “翠竹,来得正好。”沐青天招招手,“书卉初来乍到,又是姑娘,你多照顾一些。明天我让福宝再去置几床被子和几个炭盆回来,给大家分下去。” “大人,书卉来历存疑,真的要让她住下来吗?”翠竹说。 “嗯?” “我不是说过她是吴停云的远房表妹吗,也算半个熟人。” 翠竹不知道该怎么对沐青天说,也怕他真的对书卉有兴趣。并非她存了些不该有的念想,如果有一日沐青天娶亲,她会待夫人与待他一样,尽心服侍。但她绝对接受不了书卉这种野蛮的女子做沐青天的正房,也绝不认可。 “吴停云是好人,不代表他的表妹也是好人,谁知道她存了什么心思过来……”翠竹后半句说得很小声。 “放心,在崇明县时我们就见过一面,我知晓她的为人。”沐青天对感情的事向来是缺根筋的。 在!崇!明!县!就!见!过!了! 翠竹拉满警惕与戒备,对书卉的印象已经差到了阴曹地/府。什么时候出现不好,非要在她家大人与吴停云独处时出现,绝对是居心不良! “既然大人这么说,那翠竹就放心了。”她假笑着退出房间。 还有些手段,能骗过她家少爷,还给少爷灌了迷魂汤,让少爷向着她,不容小觑。必须要想办法揭开她的真面目,不能让这种人托少爷入泥潭。 同样睡不着觉的还有药秦。他躺在床上摩挲手上的荷包,一会儿笑一会儿愁,心里全是沐青天。 今天出现在席上的女人很可疑,沐大人说她是吴停云的远房表妹,可她虽然疯疯癫癫,但脚步极其克制稳健,不像乡野村妇。 先前他以为沐青天终于察觉到了他的心意,没想到只是空欢喜一场。 不过这样也好。沐大人的心思谁都猜不透,万一觉得他恶心,伤风败俗,那捅破窗户纸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日子还长,等时机到了,他会好好说出来。 书卉很勤快,总是帮翠竹干活,还不求回报,这让翠竹更怀疑她的动机。 想收买我,没那么容易! 翠竹故意让她端着衣服去河边洗,还不给她搓衣板。入冬后,山下的溪水变得冰凉无比,谁都不愿意把手泡在这样的水里洗衣服。大家都是打好水回家烧烧,或者放到不太凉之后再洗。 “嘶,真凉。”书卉把手伸进水里,冰了个激灵。 跟崇明县的妖魔鬼怪斗完,再看翠竹的伎俩,书卉甚至有些感动。没有下毒,没有栽赃陷害,只是让她洗个衣服,多善良的人!她过去还在寒冬腊月的冰河里洗过衣服,和那相比,差多了。 翠竹没想到书卉这么快就回来了,还以为她偷懒没认真洗,抢过盆子一件件检查。每件衣服都洗得干干净净,透着股皂荚的味道。 她恨恨地放下衣服,指使书卉说:“洗干净了还不去晾起来!” “好呢。”书卉伸出手要把盆子端起来。 翠竹注意到她被冻得通红的双手,顿时就后悔了。少爷待人亲厚,她却在背地里欺负别人,要是被少爷知道了,肯定会惹他不快。 “算了,你放着,我去晾。”翠竹烦躁地摆摆手,“你先跟我过来。” 带着书卉回到自己的房间,翠竹翻翻找找,找出一瓶冻疮膏,挖出一小块涂在书卉的关节上。 这下书卉可看不懂了。 “明日你就别去洗了,去厨房帮我的忙吧。” 翠竹决定改变策略,不再为难书卉,而是时时刻刻盯着她,绝不让她有机会接近沐青天。 看着同进同出亲如姐妹的两人,沐青天:老父亲欣慰.jpg 书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终于,在朱敬守回来的那天,她悟了。 大清早的,翠竹就被书卉叫起来拉去一个偏僻无人的角落。十日相处,她发现书卉本性很善良,也很会照顾别人。虽然她时刻告诫自己,不能中书卉的记,但架不住温柔攻势,还是心甘情愿地喝了“迷魂汤”。 “说事就说事,干嘛来这种地方。”翠竹搓搓胳膊,看着书卉说。 “……你这是什么表情?” 接下来,翠竹经历了她此生最震撼的三分钟。 “对不起!你是个好人,我也很喜欢你!” “但我们之间不会有结果的,真的对不起!” 翠竹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书卉到底在说什么,当即阴了脸。 “去找把干瓢来。” “做什么?”书卉眨眼。 “碎你的脑壳!!” 朱敬守这次回来还带了很多东西,大部分都是宫里的赏赐,还有皇嫂给他做的好几件厚实衣服。朱敬守觉得不错,又厚着脸皮去给沐青天求了一件羊毛小袄,耽搁了一会儿。 他在苏州府下车,换上面具,把一些太显眼的东西全放到了别院里,只带衣服和实用的小物件,又买了点腊肉腊鸭,带着这些东西回了自明里。 沐青天小跑着出门去迎接,嘴上说着“回来就回来还带什么东西”,眼睛却是盯着牛车上的东西挪不开。 吴停云失笑,把车交给金山让他卸货下来,自己则是很自然地上前捂住了沐青天的手,说:“这么冷的天,大人在府里等着在下回去就好,不必出来迎接。” 说完,他还在沐青天的手上哈了一口热气,搓了几下。 饶是神经大条的沐青天都察觉到这个动作的暧昧,稍稍皱了下眉头。 吴停云见好就收,马上放开了手,规规矩矩地站到沐青天身边。 哦豁,刺激! 回府之后,沐青天和大家一起收拾整理吴停云带回来的东西。 “哇!这手炉的花纹真漂亮。”福宝捧着个小炉子献宝似的颠到沐青天旁边,“给大人用正合适。” 药秦抬眼看了下就收回目光,默不作声。这些东西看似朴素,实则都非凡品,估计是从庆王那里出的。吴停云这次回去,想必也是去向庆王复命。 为了迎接吴停云回来,沐青天又办了个小的接风宴,由翠竹和书卉掌勺,就没请福寿堂的人。 看着自己的东西填满沐青天的房间,庆王殿下的心中升起了一股诡异的占有欲和满足感。被王府被子围着的沐青天,就像被他抱着一样。 没错,正直的庆王殿下刚回来第一天,就搞了个夜袭。 他在沐青天房间里站了很久,一边欣赏沐青天的睡颜一边等身上寒气散掉,这才掀开被子的一角,准备躺进去。 忽然,他脸色一变,手掌作爪从被子里抓出了袭击他的东西。 小狼用还没长齐的奶牙死死咬住吴停云的手,边咬还边哼哼。 狼?吴停云的心一下提了起来,一阵后怕。若不是他发现得早,沐青天很可能会被半夜潜入的狼袭击。 吴大尾巴狼 停云虚空晃了晃他的灰尾巴。 “嗯?”失去怀里的热源,沐青天迷糊着摸了两下,睁开眼睛。 “停云?你怎么又在我房里?”咦,他为什么要说“又”? 看到吴停云手里拎着的东西,沐青天一下就醒了。 “快放下它,别冻着了!”他翻身下床,也不顾不得穿衣服,一把抢过英俊塞回被子里。 吴停云挑眉,仗着小狼不会说话,倒打一耙道:“我起夜路过大人房外,听到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叫,还以为是大人出了什么事。” 沐青天有些不好意思,说:“肯定是英俊在叫,今晚太忙,忘了给它喂奶。” 吴停云怎么也没想到这只小狼居然是沐青天养的,更没想到是从崇明县买回来的。他推荐沐青天去看看,是想让他买只能看家护院的大狗,再不济买个小宠玩具解闷儿。谁想到他能带回来一只狼崽儿。 “大人,狼是养不熟的畜牲,还是丢掉的好。” 震撼沐大人一整年。 “你刚刚说,这是什么?”沐青天捞出英俊举到吴停云面前。 “狼。” 吴停云心里一咯噔,瞧沐青天的反应,不会是不知道这是狼吧?! 巧了,沐青天还真不知道。 他托着英俊翻来覆去地看,怎么看都是只二哈,不可能是狼。 吴停云叹口气,说:“大人要是真喜欢,也不是不能养,但要从小教它规矩。” 每年番邦都会贡许多奇珍异兽来,宫里有专门的驯兽师。他去看过几次,也学了几招。 直到第二天中午,沐青天都没能消化自家英俊从狗变成狼的事实。儿啊,阿爸对不起你,不知道你是狼,还给你喝了狗奶…… 想到这里,沐青天万分后悔,只觉得没脸见人。 既然知道英俊是狼,那还喂狗奶吗? 喂!当然要喂,不然它吃什么!反正都是近亲,吃点儿没关系。沐青天如是说。 以防万一,沐青天还是把英俊的真实身份告诉府上的人。 “不愧是大人,能驯狼!”九十说。 “别人出门都带恶犬,咱家大人就不一样了,带狼,威风!”福宝说。 意外的,大家对“英俊是狼”这件事的接受度还挺高。 又过一月,临近年关,各家把最后一季的粮税全都交到沐青天这里清点。张富留恋繁华的崇明县,又置办了一套宅院,把夫人嫡子和几个他宠爱的小妾全都接了过去,准备在崇明县过年。 “年管家,这数目不对啊。”沐青天点着田策,“张家三十亩地,至少要交民田税至少九石。” “怎么能这么算!”年顺大声说,“老爷有三十亩地不错,但大多都是荒地,根本不种粮!” 沐青天冷笑:“有田不种,难道还是本官的错吗!” 以前李参石和张富勾结,对这些荒地视而不见,每年只收很少的田税,余下的就用百姓的田租补上。 现在沐青天来了,自然不可能再按照之前的方法来收。 “九十又五石,本官限你十日之内交齐!” 年顺破口大骂,直接被银山打出了门。 “剩下的地还要继续分,要让张富吐干净。”沐青天低眉,点点桌子。 年顺向张富告状,结果张富却问他,之前荒地的租金收回来了没。 “都收了,那些贱骨头不敢不交。” “那就够了,跟沐青天说,老爷没粮,让他把那些地拿走吧。”张富摆摆手,靠在新家的躺椅上晒太阳。 “可……”就算收了租,和之前比,还是少了太多啊! “让你去你就去,哪儿那么多屁话。” “是。” 张富一口气交出了剩下的田,这倒让沐青天有些意外。他谨慎地查了年顺交上来的田册,又上田实地考察,没发现什么问题。 事出反常必有妖,沐青天不敢松懈。他收下地,抵消了张富今年的田税。他把这些新地里属于官田的部分拿出来,其余全都分还给了自明里的百姓。 一直到年节,张富都没有动静。 仅仅半年自明里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家家户户飘着米香,这是他们之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卖完最后一批鸡蛋,沐青天封府谢客,专心准备过年的事宜。这是他来到明朝过的第一个年,要好好操办。 与此同时,在崇明县,张富和姚经道在商量他们的毒计。 “四夫人回自明里省亲,余月未归,尸首竟被发现在自明里荒山,首饰银子全都不翼而飞。”姚经道面色平和地说。 “是,四夫人省亲那日小弟还见过。”张富笑着附和。 “沐青天,好好过这个年吧。”姚经道负手起身,“再往后,可就只能在牢里过了。” 腊月廿四,沐青天穿上新做的衣服,在大堂中接见了府上所有人。 “本官来自明里五月有余,能取得今日之成就,大家功不可没。”他掏出十三个大红荷包,亲自递到每个人手里。 “愿,岁岁有今日,年年有今朝。” 大家正要跪地谢恩,沐青天又说:“年节不跪,都把腰杆挺直了!” 翠竹率先接上沐青天的话,说:“愿岁岁有今日,年年有今朝。” 岁岁有今日,年年有今朝。 等到年夜饭的时候,沐青天撸起袖子准备给大家露两手,冲进鸡栏里,抓了半天,鸡没抓着,抓了一身的鸡毛。 吴停云憋住笑,把沐青天从里面带出来,说:“大人,这些鸡真是太狡猾了。” “就是!” 书卉站在一边看得牙酸。 最后还是小叁和绿水他们上场,抓了好几只母鸡,两只炖汤,剩下的红烧爆炒。 过年后,何生财一家最先上门,还带了许多新鲜的野菜。之后是吴耀祖,管事本来也想来,但过年正是福寿堂忙碌的时候,他必须留下来看店。 送走吴耀祖前,沐青天还叫住他,问:“红金子还剩多少?” “托先生的福,这麻辣喇蛄卖得实在是好,已经没剩多少了。”吴耀祖乐呵呵的,一改之前的愁容。 他也知道冬天种不了东西,沐青天是他们福寿堂的恩人,他自然不会不识趣地再讨要。今年没有红金子,明年还会有,少赚一些不打紧。 沐青天神秘兮兮地掏出一张纸塞给吴耀祖,说:“不做麻辣,还可以做蒜香和五香嘛。” 吴耀祖一下就明白过来,赶紧打开纸,读完上面的菜谱之后激动得手抖,说着就要跪下给沐青□□大礼。 “别跪。” 这次还不等沐青天开口,金山银山一左一右就架住了吴耀祖。 “大人说了,年节不跪。”俩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好好。”吴耀祖应下。 热热闹闹好几天,年终于是要过去了。上午和福宝放了炮仗,下午又敲锣打鼓驱赶“年兽”,沐青天累得一根指头都不想动。 即将入夜,沐青天坐在书房写着下一年的规划,就听见一道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朝他这边过来。 “大人。”吴停云慢慢推开门,晃晃手里的酒杯。 “要不要出去喝一杯?” 不知道怎么,许是太寂寞,沐青天鬼使神差地点点头,熄了蜡烛和吴停云出去。 吴停云三两下就踏着墙上了屋顶,回头一看,沐青天还站在下面。 暗骂自己一声,吴停云又跳下来,蹲在沐青天前面,说:“大人上来,在下背你上去。” 沐青天的心鼓鼓作响,看着吴停云的后背,慢慢趴上去。 别的男孩子在小时候都爬过书,上过房顶掀过瓦,可他什么都没做过。他是向往的,也是克制的。吴停云给了他一个机会,一个实现欲望的机会。 “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宽阔漂亮的星空……”仰躺在屋顶,沐青天看着广袤的星河,赞叹道。 吴停云误以为他是一直被家里的规矩约束着,从来只能看见一方墙内的星空,顿时有些心疼。 他见过塞北的银河,壮丽雄阔,仿佛能把人吸进去,天地一人。回去后他将这种奇异澎湃的心情分享给皇兄,皇兄只是笑着他说:“你是有福气的。” 人生在世有太多身不由己,皇兄的身不由己,沐青天的身不由己。若是生在普通人家,他和皇兄说不定此时正在山中打猎;若沐青天没有来自明里,此时他也肯定在沐府如鱼得水自由自在。 “大人,喝一杯吧。”吴停云坐起来给沐青天倒了一杯酒,“这是梅子酒,不烈,只一杯不会醉。” 沐青天接过来放在鼻子下闻了闻,果然没闻到什么酒味儿,只有青梅的酸甜香。 “好酒!”甘酿划过喉咙,沐青天眼睛一亮,还舍不得地咂咂嘴。 吴停云柔下眉眼,又给他续了一杯。 “明月高照,以美酒作陪,人生快哉。” 沐青天找到了寄托,心里高兴,连着喝了几杯。他觉得晕晕乎乎的,可又有些清醒。 青梅酒在吴停云这里连酒都算不上,是专门买来给沐青天喝的,没想到还是太高估沐青天的酒力了。 “怎,怎么有两个月亮?”沐青天迷瞪着眼指着天上,“咦,我怎么有两根指头?嘿嘿,好玩。” 话音刚落,沐青天眼睛一闭往后歪,眼看着要滚下房顶。 吴停云眼疾手快,一手揽住沐青天的腰,往自己这边一拽。 月羞花怯,看着近在咫尺的沐青天,还有他扑在他脸上、带着酒气的、温热的呼吸,还有唇上柔软的触感,吴停云僵在原地,屏住呼吸不敢动一下。 心中炸开烟花,把什么明月江山炸了个粉碎。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君子,又何必遵守君子之道?喜欢的人就在眼前,谁又能真的做到坐怀不乱? 吴停云收紧手臂,把沐青天箍在自己怀里,慢慢张嘴轻轻舔/舐了下沐青天唇上挂着的一滴清酒。 真甜。 作者有话要说:明盛世时期平均亩产243市斤,一石重153.5斤。【资料来源:《中国历代粮食亩产研究》】 小剧场: 沐青天:英俊咬他! 朱敬守:敢咬我,明天没肉吃。 英俊很殷勤地给朱敬守叼开了沐青天的被子。 第35章 庆王朱敬守 梅子酒度数不高, 第二天沐青天起来也没有恶心头痛的宿醉后遗症。 这倒是提醒了他,从穿越过来之后,他平日里最常喝的就是茶, 要不然就是白水。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喝过一口甜味的饮料。酒家偶尔会提供一些醪糟汤, 但买的人并不是很多。 如果能做出果饮,岂不是又可以再赚一笔? 新年刚过,沐青天就定下了新的目标。福寿堂已经和他绑成一线,可以先在福寿堂试试, 反响好的话再推广。 还有洗衣服用的皂角、胰子。皂角味道还好,可胰子就不同了。毕竟是从猪牛身上剔下来的,难免会有一股畜牲味道。贫穷的只能用胰子, 普通人家用皂角, 再富贵的也还是用皂角,只不过洗完后还要放在香炉旁熏上一段时间。 在胰子中加入香料, 做成洗手用的香皂,肯定会受夫人小姐的喜爱。 有了目标,沐青天一下就来了干劲。他推开门吸了新年的第一口空气, 顿时神清气爽。 “大人早。”翠竹已经在外面候了有一会儿, 见沐青天出来, 连忙叫书卉去打热水来。 “早啊!” “呀!”翠竹惊叫一声,“大人您的嘴怎么了?” 嘴?沐青天伸手去摸, 在右边下唇靠嘴角的位置摸到了一块硬硬的东西。 “嘶——” 一道红色蜿蜒而下, 量不多, 一会儿就被冷风冻住,在唇上结成了一个小血珠。 “大人定是上火了,翠竹现在就去拿药来!” 翠竹也没多想就跑开了, 留下沐青天一个人摸着嘴角发愣。 他记得昨天晚上跟停云上房顶喝酒来着,后来,后来……后来? 沐青天完全记不得后来发生了什么事,脑袋里只有模糊的画面,好像是在啃肘子。只是这肘子做得有些淡了,没什么味道,还带着一大股水。不过肘子皮倒是软软的,就是有些韧,他咬了半天也没咬下来。 喝酒误事!喝酒误事!沐青天愤怒地谴责了一下昨晚自制力为负的自己,决定去给吴停云道个歉。 上房顶之前停云手里只拿了一碟花生米和一碟拍黄瓜,肯定是他后来嘴馋,让停云从厨房端了肘子过来。而且今天他是在自己房间里醒过来的,想也不用想是谁把他从屋顶搬下来。 书卉听翠竹的,往厨房去准备打热水,快到时却转了个弯,溜去了吴停云的房间。 过年前里正/府的人都在忙,她现在的身份是吴停云的远房表妹,但也不能频繁地接触,以免引人怀疑。 绝对,绝对不是她在这里吃得太好,忘了姚经道四夫人的事。 “殿下。”进门后,书卉摇身一变,透着干练与规矩。 “嗯。”吴停云没张嘴。 “沐大人被下药那晚,姚经道那里也出事了。” “嗯?”吴停云用鼻子哼出疑问的调子。 “殿下?”书卉抬头。 “嗯!”吴停云又清了清嗓子,目带犀利。 书卉赶紧低下头,继续说:“在属下的安排下,姚经道被四夫人带走。可第二日晌午,待殿下与沐先生走后,却传出了四夫人疯了的消息。” 吴停云挑眉,终于开了他的金口。 “哦?” 不知道为什么,今日庆王殿下话格外的少。 “起初姚经道只是在调查是何人击晕了属下,但属下潜入关着四夫人的小院后发现,四夫人早就死了,粗略推断下时间,正好是那日晚上。” “嗯。” “姚经道借属下被击晕这件事,明面上在追查刺客,实则想要掩盖四夫人的死。”书卉推测道。 吴停云现在很想说话,但他却说不了。四夫人到底是怎么死的,死在什么地方,她的死和姚经道有没有关系。是姚经道出于某种原因杀了她,还是另有其人? “本王ci到了。” 书卉没听清,问:“殿下刚刚说什么?” “……cu去。” 书卉不知道庆王殿下又发什么火,决定还是不去招惹他了,乖乖退下去厨房给沐青天打水。 洗漱完毕后,沐青天换上吴停云专门给他带回来的新袄子,抖擞精神,对着铜镜摆出很愧疚的表情去找吴停云赔礼道歉。 吴停云阴着脸坐在自己房间的桌子前,越想越烦躁,端起茶杯想喝一口温茶。茶刚一入口,他就被刺了个激灵。 除了沐青天,也没人能让他出这么大的丑了。吴停云心里又甜又气,恨不得现在就把沐青天扒/光了卷到锦被里送到庆王府。 “停云?你在吗?”说曹操曹操就到。 “嗯。” 沐青天喜滋滋地推开门,忽然意识到自己是过来道谢加道歉的,立马收了表情。 经过昨晚,吴停云在他心里已经荣升为“亲密无间的战友”一栏,是目前好感度最高的一位。 吴停云抬头,看到藏在毛披风里的沐青天的小脸,火就从下/腹燃起来了。 才走几步路就把脸冻成这样,娇气。他们两个的房间离得的确有些远,过段时间找个机会搬过去,沐青天再来找他的时候就不用受冻了。不要脸的庆王殿下想得很美。 “昨晚……”沐青天刚一开口,就被吴停云炯炯有神的眼睛吓了一跳。 呜哇,这个眼神,昨晚停云肯定要气炸了。 吴停云没想到沐青天居然还记得昨天晚上的事,有些激动又有些忐忑。他们两个亲也亲了,虽然没做到最后一步,总归是有了肌肤之亲。庆王做事从来都是有始有终,他绝对会负责,就看沐青天怎么想了。 “谢谢你拿肘子过来,嘿嘿。”沐青天低下去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我喝醉了就是这样,也不知道有没有冒犯到你。” 沐青天希望自己没有一口气把肘子全吃完,更没有耍酒疯把肘子油抹到吴停云的衣服上。 “没si。”肘子?什么肘子? “咦?你说话怎么变成这个调调了?”沐青天好奇地盯着吴停云的嘴,“你不会也上火了吧,正好翠竹给我拿了点药,你也吃。” 说完,沐青天拿出一个小药瓶,倒出一颗药丸递给吴停云。 这是王妃第一次送他东西,他必须接。 “多谢。” 沐青天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吴停云有要吃药的意思,还以为他怕苦不喜欢吃,苦口婆心地劝道:“吃了药才能好,快吃。” 嘻嘻,他才不是借这个机会报之前喝辣椒汤药的仇呢。 吴停云面色扭曲,盯着手心里的药丸,狠下心拎起茶壶往已经凉透的半杯茶里准备续。 沐青天先他一步过来,一把握住茶杯。 “我就说,都不冒热气了,被子都冰手。” 沐青天的吐息就在他耳边,吴停云不由自主地向里面望,发现沐青天穿着他特意向皇嫂求的那件袄子。 “这茶太凉,我给你倒了啊?”沐青天没发现吴停云的走神,问他说。 “嗯,倒。” 脖子真漂亮,昨天应该再在里面嘬一个印子出来,看谁还敢觊觎他的王妃。 沐青天把杯子里凉透的茶水泼到地上,又给吴停云倒了一杯新茶。茶壶里的水还是有些热的,但不至于咽不下去,喝下去还能把胃一并暖了。沐青天搓搓手,没忍住给自己也倒了一杯。 “来,喝药。” 看着手里不停往上滚热气的茶,此刻庆王殿下明白了什么叫做“美色误人”。 仰头一饮而尽,吴停云忍住了舌尖火辣的疼痛,对着沐青天微笑。 沐青天目瞪口呆,说:“你光喝水有什么用,药还没吃呢。” …… 淦! 终于,在吴停云的犹豫下,沐青天发现了他舌头的秘密。 “怎么就咬着舌头了。”沐青天哭笑不得,“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说出来不就好了,非要逞能。你看我,因为上火破了嘴唇,也没有藏着掖着。” 吴停云抬头张着嘴盯着上面查看他舌头伤口的沐青天,内心冷笑:你倒是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记得这伤口是拜谁所赐。 “还挺对称。”沐青天笑了。 那本王是不是还要夸你一句“技术不错”?? 昨晚吴停云初尝/情之滋味,什么克制什么礼数全都抛到了脑后,只顾着抱着沐青天亲得更加深入,到最后完全变成了野蛮的啃咬。爱不释手,他想把沐青天融进自己的骨血里,永远这样在一起。 然后他尝到了血腥味儿,接踵而来的是舌尖的刺痛。上过战场的庆王怎么会在乎这点小伤,快乐大于痛苦,正想继续,又被沐青天咬了一口。 左右一边一个,彻底断了他的痴心妄想。 彼时沐青天正与肘子共舞,把吴停云的舌头错当成了那块“韧性十足”“软糯多汁”的肘子皮。 作为一个体贴的好领导,沐青天给吴停云放了个带薪伤假,也不跟他多说话,想让他快点好起来。 经过年节的积累,吴停云手上的母鸡已经下了几千颗蛋。其中一半都在节中做成菜吃了,剩下的全都妥善存在仓库里。开衙门的第二天,沐青天就让自明里的百姓来领鸡蛋,每户两颗,有十岁下年龄的孩子的人家可以再多领一颗。 受沐青天恩惠的农户们听到消息很快就来了,但他们也不是空手,或多或少都带了些东西来送给沐青天。其余的那些在沐青天这里吃过亏的赖皮户全都没来,想给沐青天脸色看。 他们在最后一次分地中也得到了自己应得的土地,再加上之前的积蓄,过了个十分滋润的年。沐青天不是以公谋私公报私仇的人,就算他们曾经冲过里正/府,逼迫药秦交出辣椒种子,但这些地曾经也都是他们的财产,他不能因为些许恩怨就扣下不分。 可沐青天公正严明,其他人却没有知恩图报的心。他们一直记恨着在崇明县时卖红金子的仇,联合在一起谋划着什么时候教训教训沐青天。 沐青天不知道他们心中所想,此时正坐在府门口给大家发鸡蛋。 “下一个!”药秦高喊。 一个孩子怯生生地走上来。 “咦?”沐青天总觉得这个孩子有些面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孩子说了半天都没有说清楚要几个鸡蛋,药秦有些不耐烦,说:“哪家让孩子过来领的,大人呢!” 一个妇人连忙从旁边冲过来抱住自家孩子跪在地上,不住地道歉。 “快起来。本官问你,你明明就在旁边站着,为何要让孩子来领鸡蛋?” “谢大人。”那妇人站起来,支支吾吾道:“大人恕罪,民妇受大人恩情,却……” 沐青天想起来了,这个孩子就是最开始不小心撞见他做新手任务的那个。 孩子带回家的白菜救了一家人的命,可当孩子的父母听说这白菜是新任里正送的,一下就变了脸,还狠狠训斥了孩子。 再后来,沐青天为自明里做的事大家有目共睹,孩子的父母也逐渐抛下偏见,开始尝试信任沐青天。只不过他们一家胆小又贪婪,不敢得罪张富,一次次在沐青天危急时袖手旁观。 直到今天,他们才敢让儿子过来还那一颗白菜的恩情。 沐青天的笑容少了几分。他温柔地揉了揉站在台前还懵懂的孩子,拿了三颗鸡蛋给他。 妇人连忙拎起孩子脚边装着白菜的篓子送到台子上。 “举手之劳,下次就不必这样做了。”沐青天说。 分完鸡蛋,太阳也下山了,沐青天趁着最后一点时间去看了下官田的地。拨开雪层,所有地上都盖着一层不厚不薄的、用潲水堆出来的肥,温度适中,等来年冰雪消融春暖花开时就可以直接播种。 一切都在向最好的方向发展着。 福寿堂以非常厚道的价格收购了福宝送来的鸡蛋。福宝按沐青天的指示又去猎户那里,用这笔银子买了些猪牛的胰脏回来。 沐青天把晒了几个月的辣椒枯枝还有水稻杆子运到自明里山脚下,点火焚烧。烧了大概半个时辰,沐青天就获得了一堆草木灰。 金山银山把草木灰扫成一堆装进麻袋里带回里正/府,用筛一点点过滤掉混在里面的石子和没烧完全的残枝。 药秦抬着一小缸清水过来,看着沐青天把细密的草木灰全倒进去。 “大人,您这是要做胰子?”药秦问。 “嗯,做一点出来。”沐青天努力用棍子搅着。 “大人,您要是想用,咱们可以去买来皂角磨成粉。”翠竹说,“胰子脏。” 沐青天笑了,说:“奇也怪也,皂角和胰子明明都是用来洗衣的东西,怎么胰子就比皂角要低一等,要脏呢?用脏东西洗脏东西,不是脏上加脏?” “这……” 没人考虑过这种事,就像是约定俗成的一样,稍微有些家底的人都不会用胰子。 “放心吧,我什么时候做过无用的事?”沐青天安慰道。 所有人都以为沐青天要做胰子去卖,可没想到这一缸做成,沐青天却不干了,转头带着药秦天天泡在书房里研究香料。 大部分的香料只有燃烧才能发出香气,沐青天总不能让大家握着燃烧的胰子洗手。 现成的香料用不了,难道只能萃取植物精油替代吗? 沐青天让药秦取了些陈皮过来用水泡开,再放进石臼里使劲捣。 “大人我来吧,你歇一会儿。”药秦看沐青天的手都被磨红了,说。 “好。”沐青天正准备松手,就听见药秦说:“先让我看看大人的手,冬天要是磨破皮可就麻烦了。” 吴停云走进书房时,就看见药秦拉着沐青天的手,两人贴得极近。沐青天眼神迷离,药秦则是含情脉脉,嘴唇微翘。 反了天了! “你们在做什么!” 吴停云冲进去,吓得沐青天狠狠一眨眼,一滴眼泪从眼角渗出划到一边。 吴停云马上就后悔了。他该骂药秦,不该凶沐青天的。 沐青天使劲挤挤眼睛,又挤出两滴眼泪,这才慢慢睁开眼。 “终于弄出来了。”他长叹一声,“麻烦你了。” 药秦微笑,无视了鲁莽冲进来的吴停云,说:“大人下次还是离远点,别再让灰尘进眼睛里了。” 哦,哦……原来是在吹灰尘啊。 “停云,你有什么事吗?”沐青天转过头问。 灰尘刚刚被冲掉,沐青天的睫毛上还挂着几颗小小的泪珠,眼睛也是通红的,活像刚被人欺负过。 庆王殿下没事,他只是舌头好了,想来看看庆王妃。 “并无要事。” “那正好,你也过来,跟药秦一起捣陈皮。” 工具人朱和工具人秦砸了一下午,沐青天对最后的成品却不太满意。冷压法的确可以榨出精油,但陈皮放得时间太久,表面上吸附的杂质也多,榨出的精油量少,颜色也灰蒙蒙的。 “油?”吴停云用食指沾了自己石臼里的液体稔了稔,发现与油的质感相差无几,又润又滑。 “大人为何要用陈皮榨油?”药秦不解道。 沐青天端着两个石臼站起来,把石臼放在他们鼻下,说:“你们闻,是不是有一股柑橘的清香?” 药秦猛吸了一大口,赞叹道:“确实,香气扑鼻。” 吴停云不甘落后,也夸奖说:“这味道直冲进胸口,沁人心脾。” 沐青天点点头。 “这就对了。胰子与皂角皆有自己独特的气味,但都不是香气。若是能在胰子中加入香味,就会让洗过的东西都带上香气。” 他最开始也考虑过皂角,把香料磨成粉混入皂角粉中。皂角粉不易携带,也不好放在福寿堂里,要是被风吹进饭菜里就不好了。 胰子的原料虽然有些让人不能接受,但它胜在成本低,又可以凝成固体,与现代香皂基本相同。 现在香料用不成,只能加精油。皂粉不能和精油混在一起,最好的选择只能是胰子。 听了沐青天的计划,吴停云和药秦都有些激动。如果真能成功做出带香味的胰子,不出一月便会流行起来,最后风靡全朝。 可惜事与愿违,正当三人准备着手开始下一步时,后山突然挖出了一具尸体。 发现尸体的是自明里的人,名叫赵楣,五十多岁,是之前大闹里正/府的老无赖的大儿子。 沐青天听说尸体的事之后赶紧带人上山,由赵楣带路。 尸体状态很不好,四肢均与躯干分离,伤口处还有打量撕咬的痕迹,死状极惨。 在场的,饶是绿水他们都忍不住偏头过去,不敢再看。 沐青天忍住胃里翻腾,想要靠近查看。 “大人。”吴停云害怕沐青天受惊吓,拦住他说:“还是让在下去吧。” 沐青天摇头,慢慢把吴停云的手推开。 “事情蹊跷,本官必须亲自验尸。” 吴停云尊重沐青天的想法,没有继续阻拦,而是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保护。 “奇怪,为什么没有头发。” 就在所有人都被尸体的惨状吓到,思考不见的手脚在什么地方时,只有沐青天第一时间看的是尸体的头,并且发现了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一点。 吴停云的目光随即转到尸体头部。上面光秃秃的,还有蛆虫爬过,果然是没有头发。 “停云,如果我想要掩盖一件骇人听闻事,怎么做才最自然?” “制造另一件更骇人听闻的事。” 不翼而飞的四肢不是重点,抛尸的人就是想用这个冲击性极大的画面来掩盖什么。 他到底想掩盖什么? 沐青天命人去周围仔细搜索,很快就找到了散落各处的手脚。尸体高度腐烂,胸口也被砸得稀碎,根本看不出是男是女。 天色渐暗,寒风呼啸着吹过山脊,带着高耸的树木向西偏斜。树枝落在地上的阴影错综交缠,仿佛一张大网,把沐青天包围在里面。 “大大大人,咱们下山吧。”一些上来看热闹的百姓害怕地说。 沐青天环视一圈,说:“收敛尸体,下山。” 绿水青山九十和金山抬着架子走在最前面,沐青天落在最后,有些不太舒服。这是他第一次看到死人,倒不是害怕,只是觉得恶心。只要一闭眼,蛆虫爬过眼眶的画面就会在脑海中不断重放。 “小心。”吴停云扶住沐青天的腰,担忧道:“没事吧。山路湿滑,靠着我。” 沐青天甩甩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心不在焉地冲吴停云笑笑。而后他又冲走在最前面的人喊道:“绿水!不用走太快,踩稳了,小心别摔……” 沐青天突然停下脚步,眉头紧锁看着脚下还覆着白雪的地。 “大人要休息一下吗?” “不。”沐青天脸色一下红润起来,整个人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因为尸体的身份暂时还没办法确认,沐青天不能将她好好下葬掩埋,只能挖了些雪放在白布上,把尸体保存在里正/府最偏僻的房间。 “去,把这封信送到史候简手里,要亲眼看他拆开读完。后日傍晚本王要在里正/府看到你,明白吗?” “是。” 翠竹胆小,当晚就生了场大病。同样生病的还有赵楣。 小小的自明里竟挖出了一具尸体,足够惊动所有人。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这件事,听说赵楣生病后,更是直言他被邪祟缠上了,是邪祟杀人。 更有好事者登门,想问问赵楣有没有看到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獬豸杀人,獬豸杀人了啊!”赵楣虚弱地躺在床上,嘴里反反复复地嘟囔着。 赵娘子连忙上去捂住夫君的嘴,惊惶地左右看看,说:“你病糊涂了。” 不到一天,“獬豸杀人”就传遍了自明里。 何娘子一刻不停地跟何生财讲着她今天听来的消息,说到“獬豸杀人”时还不怀好意地暗示。 “恶人自有天收,这不,报应来了,老天都看不下去了。” 何生财一拍桌子站起来,质问她:“你到底想说什么,不用拐弯抹角地在这里含沙射影。” “你敢凶我!” 何生财不愿与她继续争执,扭头摔上门离开。 在路上漫无目的地走着,何生财发现所有人都在说尸体的事。大家似乎都信了是“獬豸”杀人,是獬豸降罚。话闲的人中不乏受过沐青天恩情的。 何生财气不过,冲动下竟直接跑到了里正/府。到了门口,他又不敢进去,来回转圈踌躇。 “何大哥?”药秦端着一筐雪走过来,“你怎么在这里转悠?” “我,我想见大人一面。” 何生财本以为外面的谣言会寒了沐青天的心,想过来安慰他,没想到沐青天正和书卉坐在一起嗑瓜子嗑得开心。 “有什么事吗?”见何生财过来,沐青天放下瓜子抖了抖身上的碎屑,说。 何生财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里正/府一切如常,似乎根本没有受到谣言的影响。 “大人是清白的,草民相信大人!”他羞耻地大叫一声跑出了里正/府。 “獬豸杀人”的谣言越传越广,愈演愈烈。赵楣病好了之后对自己说的梦话矢口否认,但有一次,当他经过里正/府门口时,他忽然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直接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啧啧,戏精。”沐青天听完吴停云描述之后咋舌道。 “啧啧,戏精。先生,‘戏精’是什么意思?吸人精气?”书卉附和。 吴停云瞪了眼放肆的书卉,书卉马上放下瓜子乖乖站到一旁,给他让了位置。 “好歹是熟人,对人家小姑娘好点,小心以后找不到媳妇儿。”沐青天揶揄。 普天之下,沐青天是第一个敢说庆王找不到媳妇儿的人。 “先生,我比你还要长上几岁呢。”书卉不服气道。 …… 赵楣被抬回家之后又做了一次噩梦,这次他没有再隐瞒,而是把自己梦到的事全都说了出来。 “我在一片荒原中醒来,脚下是白骨铺成的路,周围是血填成的海。” “路的尽头有一座黑山,等我走近后这座山居然动了!那根本不是什么山,而是獬豸大人!它转头看着我,太阳是它的目,额上还有一只角,绝对是獬豸大人!” “它说:‘水覆天,木翻地,邪者贪者奸者侵北斗。’说完,它大叫一声,震得天地都在晃动!” 水和木,合在一起不正是一个“木”字? 沐青天简直要为古人的暗喻折服了,为了栽赃陷害他还要造个句子出来,难为他们了。 “停云,要是獬豸的眼睛是太阳,那赵楣是怎么看清獬豸长什么样的?” 吴停云无奈地倒了杯清火的茶给沐青天,说:“闭嘴吧大人,上火都堵不住你的嘴。这种胡话听听就行,不必费心神去想。” “喔。” 太期待事情的发展,沐青天没节制地嗑瓜子看戏,成功把自己嗑上火了,口腔溃疡。 “之前一直跟在沐大人身边的那个人呢?怎么最近都没见到他?” “不会是……” 小叁在马上打了喷嚏,也顾不上擦,扬起鞭子,加速赶回自明里。 “殿下,史候简已经带兵出发了。” 傍晚,小叁喘着粗气翻进吴停云的屋里。 “很好,休息去吧。” 姚经道还在与张富窃喜,等着看沐青天的下场。 “大人!大人不好了!苏州府来信!”管家急匆匆跑来,将信呈给姚经道。 信筒外系的是红绳,代表紧急要事。张富很识时务地告退,返回自明里准备让沐青天再也翻不了身。 “什么贡茶,我怎么没听说过!”姚经道慌张地起身。 史候简措辞激烈,直接问姚经道为什么还不把贡茶送来苏州府。 姚经道根本没听说过什么贡茶,也根本不知道贡茶什么时候能送来崇明县。他把管家叫回来,问他送信的官员离开了没有。 “没,那位大人还住在县中的驿馆里。” “快快。”姚经道挥手,“把本官的衣服拿过来,本官要去见他。” 到驿馆后,姚经道拐着弯问贡茶的事,不一会儿就问出了结果。 “也不知道市舶司的人怎么想的,非要从崇明县走,还要过自明里这种偏僻的地方。”那官员满脸厌烦,“姚大人,知府大人一直在等这批茶叶,你老实说,茶叶到底在哪里?” 姚经道一听“自明里”这三个字,脑子就彻底糊涂了。他跪下哭诉:“大人明鉴,下官从未听自明里里正沐青天上报过有关贡茶的事!” “什么?!”那人拍案而起,“一派胡言,这批贡茶到到自明里前还都有消息,有记录!” “大人有所不知!新上任的自明里里正沐青天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许是贡茶在自明里被山匪劫了,他不敢报!” “兹事体大,本官要马上告予知府大人知晓。” 姚经道松了一口气,说:“谢大人。实不相瞒,沐青天还背负了一起命案,下官最近也在核实此事。” “好了。”苏州府官员摆手,“旁的不要多说,做好你自己的事。” “是,是,大人慢走。” 突如其来的贡茶丢失案拖慢了姚经道的脚步,张富在自明里等了半月,才终于等到姚经道。 贡茶丢失非同小可,闹不好不是革职,而是革脑袋!姚经道认真思考许久后决定把所有罪责都推到沐青天身上,直接判他死罪,来个死无对证。 “大人,姚经道有动作了。” 史候简放下茶杯,说:“悄悄跟上。” 崇明县捕快的到来打破了自明里清晨的宁静。所有人都换上了正式的捕快服装,腰配大刀,一脸严肃狠厉,列队踏上自明里的土地。 “沐青天何在!”姚经道自簇拥中走出,站在里正/府外高喝。 沐青天不紧不慢地让人开门,走出来先向姚经道鞠了一躬,拱手道:“不知县令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请大人见谅。” “放肆!见到大人还不下跪!”张富从姚经道身后站出来冲沐青天大喊。 沐青天有些为难。看这阵仗,姚经道绝不是存了善意来的。现在来报复蓬莱楼的事,未免也太赶巧了。 捕快头子见沐青天不跪,带着身后的捕快就要上来压着他跪。 吴停云一脚一个,没让他们碰到沐青天一根手指。 “大胆!”姚经道气得嘴都歪了,“竟然袭击官员!” “哦?”吴停云不屑,“县衙捕快,有品级吗?既然无品级,何来官员一说!” “你是何人,胆敢顶撞本官!来人,给本官押了他们两个!” 上来几个吴停云打几个,根本没人能登上里正/府的台阶。 姚经道气急败坏,指着吴停云大喊:“拔刀!拔刀!把这两个抗令的贱民给本官拉下来!” “大胆!”突然,从远处又传来一个中气十足的吼声。 姚经道还在气头,回头对骂:“你是什么东西,敢跟本官叫板!” “苏州府知府在此,尔等还不速速放下武器,跪地不杀!”驻守在苏州的将军下马横刀,直接镇住了所有人。 将军一身盔甲,气势威武。反观姚经道这边,捕快被吴停云踹过一轮后全都灰头土脸的。 围观的百姓也不知道哪边是真哪边是假,只管跪了再说。 姚经道认出了人群中的史候简,腿一哆嗦跪到地上膝行向前,说:“大人!贡茶一事本官已经查明,全是沐青天一手谋划的!与下官毫无关系,下官什么都不知道啊!” 史候简被将军搀扶下马,直接无视了跪在地上的姚经道,走到里正/府门前,对站在最上层的吴停云跪下,恭敬道:“下官来迟,请王爷恕罪。” 鸦雀无声。 王爷?什么王爷?哪位王爷? “免礼。”吴停云向前一步,撕下了脸上的面具。 姚经道跌坐在地上,身下早就湿了一摊。 完了,全都完了。从一开始,从李参石开始,全都是一个局。 沐青天受到的惊吓不比姚经道小,只不过他没做亏心事,并不害怕,是惊大于怕。 呃,应该是没做过亏心事的。沐青天放空自己……如果王爷宽宏大量,不记得之前的事。 “姚经道,你不在你的崇明县,跑来自明里做什么!”史候简大声训斥。 周围百姓全都吓懵了。以前从未有什么大官来过自明里,今日却是集齐了崇明县县令,苏州府知府,还有一位王爷! “大大大大大大……”姚经道哆哆嗦嗦,一句话都说不全。 捕快头子也是怕得要死,啐了一口拉他们下水的姚经道,咬咬牙说:“大人,姚大人说沐里正私吞贡茶证据确凿,这才带草民们来盘问!” “盘问?”朱敬守嗤笑,走下来停在捕快头子面前。 捕快头子几乎快把头埋进地里,就听头顶上知府说:“庆王殿下,按令,各地县令不得擅自离守,更不得随意调配捕快出城。” 庆王!居然是那个庆王! 药秦站在门后死死抓住墙上的砖石。庆王,没想到是庆王本人…… 史候简叫了两个苏州府驻兵过来在姚经道脸上扇了好几个巴掌,又问:“当着庆王殿下的面还不从实招来!” 姚经道肿着脸,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说:“殿下明鉴,下官的确是来查贡茶失窃一事的。” 史候简和朱敬守对视一眼,而后转头笑看着姚经道,说:“贡茶?什么贡茶,本官为何从未听说过最近有贡茶要经过苏州府?” 姚经道晕了过去,但朱敬守还没打算这么放过他。 “自明里后山挖出一具尸体,正巧本王听说姚大人的四夫人失踪,便想一道查查。” “是。”史候简应下,“来人,把姚经道拖进去,用水泼醒!” 混在人群里张富见状不妙,想趁着混乱溜走。 “张员外,本王见你刚刚也掺了一脚,想必是知道什么内情吧?”朱敬守目光锁死在张富身上。 “一并带走!”史候简厉声道。 朱敬守转过身走上台阶,刚缓和眉眼想跟沐青天一起进门,只见沐青天向旁边一闪,跪在地上向他行了大礼,他身后的人见状也跟着一起跪下。 “草民不知殿下身份,屡次冒犯于殿下,请王爷降罪!” 沐青天是真的怕了。这里不是讲道理的法治社会,是只讲阶级和身份的封/建/社/会。朱敬守对姚经道的处置让他清清楚楚看清了这一点。 夭寿了。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沐青天,朱敬守面无表情,慌得一批。 作者有话要说:獬(xie)豸(zhi),象征廉洁的神兽。 作为作者心态一定要好,因为你不知道会看到什么让人啼笑皆非的评论。不过今天我破防了,就是生气。 小剧场: 沐青天:不要男妈妈不要男妈妈! 朱敬守:就要男妈妈! 没想到吧!上章亲老婆,这章丢老婆!感谢在2020-12-05 14:58:58~2020-12-06 16:47:2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岩海苔 10瓶;你们都好会起名字哦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6章 翻身沐沐把歌唱 “免礼。” 朱敬守走上前双手扶起沐青天, 尽量收回气势,安抚他道:“沐里正在自明里做的事本王全都看在眼里,不必多礼。” “礼不可废。”沐青天仍旧低着头, 在朱敬守不容违抗的力道下慢慢躬身站起来。 说完,他后撤一步, 依旧是摆着行礼的姿势。 朱敬守低头看着空空如也,只剩衣衫划过留下的触感的双手,心里万分烦躁。 他从没见过沐青天这样,就算是在崇明县面对姚经道, 他也是应对自如,一副轻松等等模样。前几日他们还坐在屋顶把酒言欢,沐青天怎么可以这么绝情无情? “随本王进来。” 朱敬守霸道地拉住沐青天的手腕, 把他拽进了大堂。史候简连忙跟上, 剩下翠竹和福宝他们面面相觑,脸上全是惶恐。 小叁和书卉作为朱敬守的侍卫自然也是要跟着进去的, 就在书卉站起的一瞬,翠竹突然拉住她的衣袖。 “书卉,少爷他……” 此时的书卉完全变了一个人, 脸上全是冷漠与肃穆。她拨开翠竹的手, 站起身放出气势, 说:“孰是孰非王爷自有论断。” 翠竹一下缩回手,后悔自己的鲁莽, 跪地叩拜说:“奴婢冒犯大人, 大人恕罪。” “起来吧。” 所有人都挤在里正/府的大堂里, 倒也不显得拥挤,反而还宽裕出一些地方来。 史候简脸色一下就变了,质问沐青天:“这宅子超规了, 沐里正什么都不知道吗?” 沐青天一个激灵——他的确不知道,也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 朱敬守不着痕迹地瞥了史候简一眼,开口说:“合不合规,还需要史大人你现在提?” 史候简觉察到王爷语气中的不悦,还来不及细想,说:“下官失言。” 王爷隐藏身份在自明里待了这么久,怎么可能会没发现宅院的蹊跷。他真是老了,安于苏州府太久,忘了该如何说话。 沐青天站在一边手足无措,不知道该默默退回去还是该解释解释。这才是真正的古代,长幼尊卑有序,恪守规矩。之前他经历的那些和现在的修罗场比起来,完全就是过家家。 朱敬守看不得沐青天被人欺负,可以说是偏心偏到家了。史候简说得没错,宅院的确超规,可他不该问沐青天,应该问已经埋了的李参石。 “把姚经道拖上来。”朱敬守面露厌恶道。栽赃的新仇,下药的旧帐,今日一并清算了。 苏州府驻兵架着姚经道的胳膊把他拽了上来,仔细一看,姚经道身上穿的衣服与之前并不相同。王爷审案,决不能见污秽的东西。姚经道拉了一裤子,驻兵只能先给他清洗一番换上麻衣在带他上堂。 朱敬守靠在主位上,漫不经心地说:“怎么还没醒?” “属下失职。”小叁站出来,从指缝中露出几根泛着寒光的银针。 “慢着。”朱敬守突然叫停,紧接着看向缩在角落的沐鹌鹑。 “本王与沐里正有事商谈,回来后再审。” 被精准点草的沐青天脑子里已经闪过了自己的十种死法,疯狂叫着系统,想让它出来救命。 “沐里正?”思考间,朱敬守已经来到他的身边。 “王爷请。” 沐青天万念俱灰,只能带着朱敬守去了他们两个都十分熟悉的、里正/府的小院。 小叁收回视线,蹲到姚经道旁边拿起他的一只手仔细端详着。史候简、驻兵,还有在外围观的百姓都被他诡谲的表情吓得冒了冷汗。 只见小叁挑好位置,用银针对准姚经道的指缝用力一戳,姚经道立刻清醒过来,眼睛仿佛要爆开,身体猛地一弹,四肢都僵直了。 在姚经道张嘴大叫的一瞬间,小叁把“刚柔并济”塞进了他嘴里。所谓“刚柔并济”,就是用布在针刺铁球外裹一圈,外柔内刚。这是诏狱管用的审讯手段之一,针刺铁球的个头很大,犯人只能尽全力张嘴。一旦松懈,就会被针刺划破口腔。坚持得久了,下巴就脱臼了。 “撑好了。”小叁拍拍姚经道的脸,给了他一个如阎王般可怖的笑容。 噫——变态,书卉站在一旁默默吐槽。小叁是他们几人里最靠谱的一个,行事果断,雷厉风行。若是只看到他无害的外表而轻视他……她也不知道那些人是怎么想的,因为他们都已经死了。 房间里,朱敬守已经把沐青天逼进了角落。 他原以为沐青天只是不敢在人多的地方和他亲近,特意把他拉回到自己房间里,想让他放松下来,两个人好好谈一谈。 结果一进门,沐青天就躲进角落,看都不看他一眼。 “大人,为何站得那么远?”朱敬守还换上了他们之间最熟悉的称呼。 这话在沐青天耳朵里就变成了“沐青天,还不滚回来受死!” “是王爷。”沐青天小心翼翼挪了一步。 朱敬守看着他畏畏缩缩的样子,不由怒从心起。你不过来,那本王过去! “王,王爷?!”沐青天感觉头顶落下一片阴影,抬头却被朱敬守掐住了下巴。 “半夜把本王踹下床,还指挥本王帮你种地,趁着醉酒还咬了本王一口……”朱敬守眯着眼睛细数沐青天的“大不敬”,一点点把沐青天压到后面的墙上,膝盖顶进他的双/腿/间,让沐青天没办法逃。 “要是别人来做,本王早就诛他的九族了。” 朱敬守一手控制住沐青天的手腕,但却不敢太用力,怕伤了他。声音渐渐低下去,朱敬守侧过头轻轻在沐青天的右脸上蹭了下,感受到皮肤下的战栗,闷声笑了。 沐青天只觉得王爷的笑声震得他胸口疼,还有他鼓噪的心跳声,仿佛要抓着他一起跳跃。 “知道本王为什么不杀你吗?”朱敬守松开沐青天的下巴,用手撩开他的一缕碎发,露出因害怕和激动泛红的耳朵。 “不……” “因为我心悦你。” 两人的声音交织在一起,朱敬守二话不说掰过沐青天的脸对准记忆中软糯的唇,发狠地吻下去。 不要逃,也不准逃,你今生今世,来生永远,都是本王的。 沐青天从未在清醒的时候跟人接过吻,对象还是个男人。他奋力挣扎着,越是挣扎,朱敬守就压得越紧,直到两人密不可分。 不能助长这种歪斜的风气!沐青天在心里大吼一声,用尽全身的力气,爆发人类在危急关头的潜能,使劲推了朱敬守的肩膀。 “……什么?”朱敬守笑得一震一震的,“小猫挠痒吗?” 沐青天没想到自己能这么弱,羞愧致死,索性放松下来任由朱敬守摆弄。技不如人甘拜下风,他沐青天,终究是败了! 感觉到沐青天的妥协,朱敬守惊喜万分,正打算继续时却看到有什么东西滴在他的手背上。 沐青天低着头,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也不出声,就默默地哭,好不可怜。 朱敬守慌了神,连忙撤下腿,向后退了几步把沐青天抱在怀里。该,该做些什么?庆王殿下只杀过人,没安慰过人,也没爱过人。他只能学着记忆中仅剩的温暖,拍了拍沐青天的背。 “别哭了,是本王不好。” 沐青天紧紧抓住朱敬守的后背,哽咽委屈地说:“你只记得我做错了什么,却不想从一开始你就在骗我!” “是我不对,以后我绝不会再骗你。” “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就算骗了我这个小里正又能怎么样!” “本王以庆王之号发誓,一言九鼎,绝不再欺瞒于你。”朱敬守缓下眉眼,“本王向来都是言行一致的,说到做到。” “我不信,除非你给我一个信物,或者一句承诺。”沐青天把头埋在他肩膀上小声说。 沐青天态度松动,这是朱敬守最愿意看到的画面。别说信物和承诺,就是庆王府他都能交给沐青天。 “这是皇兄赐予我的免死牌,此牌一出,谁都动不了你,包括本王。”朱敬守解下腰间的金牌,“本王再给你一句承诺。你可以定一个词,或者一个字,只要说出来,本王就绝对不会碰你。当然,就算你不说,本王也不会强迫于你。” “今日是我操之过急了,但我只想让你知道,不管我是谁,是什么身份,你都不用躲。” “那……”沐青天想了下,“就用‘停云’吧。” “好,停云。” 为了让沐青天安心和他在一起,朱敬守割/地又赔/款,就差把自己最后一点做攻的权利交出去了。 “哦。” 沐青天一下收住眼泪,推了朱敬守一把。朱敬守还沉浸在喜悦中没有防备,向后踉跄两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刚想走回来继续和媳妇儿亲亲抱抱,就听见沐青天说。 “停云。” 庆王殿下错愕地看着沐青天,哪儿还有之前哭得梨花带泪的样子。 他还想上前,沐青天害怕地往后撤一步,颤声说:“停云。” 朱敬守脸色变幻莫测,最后还是停在了原地。 真的停下了! 在他反抗无果之后,沐青天就开始思考如何应对眼下的情况。庆王说喜欢他,还亲了他,看样子不像是作假。他在太仓州时就听过一些有关庆王的事,知道他嫉恶如仇,刚正不阿冷漠无情,是当今圣上的弟弟,也是最受皇上器重的王爷。 如果能得到庆王的支持,岂不是赚翻了!他以后再也不用动不动就担心掉脑袋的事,有庆王在,谁敢要他的脑袋! 以防万一,沐青天还试探了下他的态度,发现庆王对他真的是有求必应,还送了他免死金牌。 沐青天并不排斥同性的关系,如果附加赠品是庆王的庇护,简直物超所值!再说了,庆王人其实挺不错的……在他还是吴停云的时候。 沐青天整理了自己凌乱的衣衫,说:“王爷真名是什么?” 既然脸做了伪装,“吴停云”肯定也不是他的真名。 “朱敬守。” 沐青天点点头表示知晓。 虽然已经决定加入庆王阵营跟他好了,但沐青天还是很不爽。骗了他那么久,好玩吗? “那,我是不是可以?”朱敬守挑眉问。 “可以什么?”沐青天假装听不懂他在说什么,“好了,去查案。拖了这么久的事也该有个结果。” “你!”朱敬守意识到自己似乎被沐青天耍了,沉下脸气势全开要去抓沐青天。 走到一半他停下了,因为他看见沐青天在发抖,因为害怕他,在发抖。他甚至不敢拿出免死金牌或者说出“停云”这两个字来保护自己。 朱敬守叹了一口气,退回原地,说:“你别怕我,我什么都不会做。” 沐青天在心里比了个“耶”,看来庆王殿下是吃软不吃硬。 还不知道自己的弱点已经被沐青天拿捏得死死的朱敬守还在反思自己的行为,是不是真的吓到沐青天了。 “你说的对,先查案,别的事之后再说。” 一柱香的时间过去,朱敬守和沐青天才姗姗来迟。平日里没怎么受过苦的姚经道早就被铁球划破了嘴,血流了一下巴。 朱敬守皱眉,想捂住沐青天的眼睛,又怕他不喜欢,只能作罢。 “弄干净。” “是。” 姚经道不禁问,什么都说不出来。朱敬守听着心烦,让人把张富和捕快头子拖了上来。 “说,你们今日大闹自明里的目的是什么!”史候简审问捕快头子道。 “大人明鉴,大人明鉴!是姚大人硬说他的四夫人死在了自明里,才带小的们过来的!” “是,是,草民也可以作证!”张富也着急地附和道。 “哦?” 朱敬守转头看向沐青天,和他交换了个眼神,说:“自明里的确发现了一具无人认领的尸体。此事发生在自明里,不如就由沐大人来查,如何?” “谢王爷。”沐青天拱手道,“其实,下官已经知晓谁是幕后主使。” 张富和姚经道双双抬头,而后又心虚地低下。 “有何证据?”朱敬守满心满眼都是沐青天,话中都带了笑意。 “证据就在发现尸体的山上。”沐青天微笑。 书卉看着两人你来我回的,怎么觉得有点打情骂俏的意思了? 错觉,大概是错觉,吧? “既然沐里正如此说,那就上山。” 赵娘子现在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在房间里不停走动。 “坐下!晃晃晃的,看着就让人烦!”赵楣怒吼。 “王爷的闸刀都架在你我的脖子上了,你还在这里坐着!” 赵楣心里也忐忑,但他还算比较镇定,说:“我只不过是发现了尸体,做了几个梦,有什么大不了的?” “难道现在连梦都不让人做了,因为我梦到獬豸就要把我抓起来?” 赵娘子并没有被他的话安抚,哭着说:“都怪你,偏要答应张富去做这种事。要真是好事,别人为什么不做,怎么可能轮得上你!” “蠢婆娘,闭上你的嘴!”赵楣抬手就要打。 “儿,儿啊,王爷派人过来了……”赵老头拄着拐杖进来,神色慌张。 “来就来。”赵楣还嘴硬,一把甩开老爹和娘子,恶狠狠对他们说:“都是因为你们,坏了我的事。” “要不是你为了讨好张富,给我安了这么件事,我赵楣和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他指着自己的亲爹破口大骂。 “赵楣何在!”将军在门外大喊。 没空再搭理自家的人,赵楣连忙跑出去跪在门口磕头说:“草民赵楣,叩见大人!” 沐青天半蹲下身,笑着对他说:“赵楣,王爷和知府大人想去发现尸体的地方看看,你能给我们带路吗?” “能,能,当然能!”赵楣连声应下。 一行人走在崎岖的山路上,朱敬守悄悄靠到沐青天旁边扶住他的腰,悄声问:“那日我们翻遍了这座山都没发现什么问题,你说的证据到底是什么?” 沐青天但笑不语。 “我早就知道姚经道府上死了人,这具应当就是失踪的四夫人,用来嫁祸你。”朱敬守又说出了自己知道的消息。 “知府大人也是你叫来的?”沐青天挑眉问。 “是。”朱敬守点头,“书卉把消息传过来之后,我怕姚经道会对你不利,写信给史候简,让他配合我演了一出‘贡茶丢失’的戏,拖慢了姚经道的脚步。从那时起我就让史候简盯着姚经道,一旦有动静立刻跟上。” 沐青天心里暖融融的。说不感动那是假的,朱敬守完全没必要调苏州知府过来,直接在崇明县处理掉姚经道就好。可他绕了这么一大圈,就是为了保护他的安全,顺便解决掉张富,让他在自明里彻底站住脚。 “你扶我的腰做什么?”沐青天眨眨眼,歪头问朱敬守。 小心思被戳穿,朱敬守故作正经道:“之前不是说过,山路湿滑,我怕你跌倒。” “然后呢?” 然后? 朱敬守突然明白过来,沐青天已经把证据告诉了他。他刚想得寸进尺再和沐青天亲近一番,就听到史候简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王爷和沐里正的关系真好啊。” 沐青天吓了一跳,连忙挣掉朱敬守放在他腰上的手,规规矩矩到旁边的路继续走。 朱敬守阴沉着脸转身走到史候简旁边,皮笑肉不笑地说:“路滑,要不要本王也来扶史大人一把。” 史候简差点没直接滚下山去。 很快,众人就在赵楣的带领下走到了最开始尸体被发现的地方。 “大人,到了。”赵楣殷勤地走过去。 沐青天“咦”了一声,说:“本官怎么记得不是这里?” 赵楣一愣,说:“大人,您平日辛劳,些许是记错了,就是这里。” “不不不。”沐青天摇头,“本官看周围的树不一样呢。” “本王也觉得有些不同。”朱敬守认同地说。 史候简站出来,说:“是与不是一搜便知。”他相信王爷,还以为赵楣真的带了条错路。 “大人,这里有血迹。”很快,一个驻兵回报说。 赵楣松了口气,略有些不满地对沐青天说:“大人,是您记错了,的确是这里。” “这就奇怪了。”沐青天咧开一个狡诈的笑容。 “本官与王爷来过一次,都没记住路。你发现尸体时肯定非常惊惶,又怎么会记得这么清楚?” 第一次赵楣带沐青天上山把尸体收回里正/府,这次是第二次,赵楣他们上山,没走处弯路,也没有迷路,直接找到了抛/尸的地方。 赵楣脸色一变,心虚地说:“大人说笑了,草民怎么可能记得住,草民是……” “哦哦。”沐青天打断他,“别说是靠雪上的脚印认出来的。第一次你带本官与王爷上山,山里的雪都化得差不多了。” “铁证如山!还不从实招来!”史候简反应过来,直接命人把赵楣拿下。 “草民冤枉!草民冤枉啊大人!”赵楣哆嗦着大喊。 “你见色起意,杀了四夫人,又怕被人发现,所以把她抛尸到山上,再假装发现尸体,最后编了一套‘獬豸杀人’的说辞来诬陷本官。” 沐青天这句话把所有的罪全都推到了赵楣身上,只字不提姚经道与张富。 “不是草民杀的人!草民只是听命行事,是张富让草民记下路上山的,也是张富让草民装作梦到‘獬豸’,大人明察!” 站在一边的张富赶紧跪到沐青天面前,说:“大人,赵楣满口谎话,草民是无辜的,大人一定要查清楚啊!!” 看着张富如今的丑态,想起之前他耀武扬威的样子,沐青天只觉得狠狠出了一口恶气。天道轮回,只要做了坏事,事无大小,终究会得到惩罚。 “全都带回去!” “夫人,玉佩已经送过去了。” 佛堂中烟雾缭绕,一位身着朴素的妇人正跪在佛像前诵经。 侍女走上前为她摆好斋饭,没有多说一句话,慢慢退出去。 妇人睁开眼,看看斋饭,又抬头看看无慈悲无欢喜的佛像,从袖子中抽出一道白绫。 “不好了!夫人上吊了!快来人啊!叫大夫!” 作者有话要说:呜呜呜呜谢谢小天使们的安慰!我又是一条好汉! 小剧场: 洞房花烛夜,庆王殿下激动得手抖,刚准备拨了沐青天的衣服…… 沐青天:停云。 朱敬守充耳不闻。 沐青天:停云停云! 庆王殿下动作不停。 朱敬守:别喊别的男人的名字,煞风景。感谢在2020-12-06 16:47:29~2020-12-07 12:35: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一笑清荷、峤弟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一笑清荷 80瓶;污姐(*/ω\*) 35瓶;将进酒 32瓶;头顶轰哗小烟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7章 玉佩 到了里正/府, 赵楣看到跪在堂下的张富,心里一咯噔。 “大人!草民是无辜的,全都是张富的主意, 是张富逼草民这么做的啊!”赵楣手指着张富,趴在地上号啕大哭, 仿佛真的是受了胁迫。 张富一听,哪儿还能跪得住,连忙为自己开脱。 “明明就是你见色起意,侮辱了四夫人, 又害怕她回去乱说,才下了死手!” 最开始谋划的时候他们就想好了事情败露的对策,并且早就决定把罪责全都推到赵楣身上, 好把他们摘出来。 “我就是一时鬼迷了心窍才会答应帮你。”张富装作一副懊悔又气恼的样子, “没想到居然是头白眼狼!” 沐青天坐在旁边看着赵楣和张富狗咬狗,倒觉得有些没意思了。利益相同时称兄道弟, 大难临头了就各自飞。在这种人眼里,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共同的利益。 “张富, 本官且问你, 你是如何知道四夫人在自明里的?”沐青天问道。 史候简不着痕迹地往朱敬守那边看了一眼, 发现他并没有什么表示,像是默许了沐青天越级审问的行为。今天半天下来, 种种迹象都说明庆王殿下待沐青天不一般, 甚至是有些纵容。或许过不了多久, 沐青天就要离开自明里了。 史候简压下心里的猜测,将注意力拉回眼前的案子。 “回大人,四夫人是走失到自明里的。”张富恭敬地答道。 “走失?”沐青天皱眉, “县令的妾,想必平日里也没干过什么重活,应该连桶水都没打过吧,怎么可能一个人从崇明县走到自明里。” 朱敬守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精光,慢条斯理端起茶杯,说:“张员外可要想清楚,她到底是自己走失,还是被人送过来的。” 张富冷汗直流,僵笑说:“王爷明鉴,四夫人的确是自己跑来的,这点县衙的下人都能作证。” 捕快头子正好就在堂下,朱敬守命人把他带上来查问,得到了和张富一样的证词。 “那天晚上正好是小的值守,模糊中看到一道白影从小院里飘出来。”捕快头子回想起那时的情景,身体一抖。 “府上的人都知道四夫人疯了,整日在小院里大喊大叫,侍女小厮都不愿意靠近。” 书卉眉头紧锁,站在朱敬守身后飞速思考着。她溜进小院查看过,四夫人的身体僵得不成样子,皮肤也像雪一样冰凉,不可能还活着。 沐青天瞧捕快头子的神情慌张恐惧,不似作假,又问:“既是模糊,你又如何能确认那就是四夫人?” “这……” “小院里只有四夫人一个人,小的下意识就以为是四夫人又犯疯病,偷跑了出来。” 书卉突然站出来,跪在朱敬守面前说:“王爷,属下亲眼见过王氏的尸首,就停在县衙后院。” 姚经道听这声音觉得耳熟,抬起头来正好看见转身朝他走过来的书卉。 “你!你!”姚经道口吐血沫,愤恨地瞪着她。 没想到,从给沐青天下药开始,他就进了庆王的圈套。怪不得第二天沐青天什么事都没有还能全身而退,全都是书卉搞的鬼! 说来也奇怪,大家都以为是姚经道找人假扮四夫人,可姚经道自己也不知道小院里大喊大叫的人是谁。 起初他还以为是有人装神弄鬼发现了小院的秘密,于是就在夜半无人的时候闯进房间里,想要揪出那个人。 房间里一片寂静,阴冷潮湿。从窗缝中渗出来的风把白帘吹得上下翻飞。 忽然,一道惊雷劈下,姚经道看清了床上躺着的人的脸。四夫人就同那日一样,侧头死死盯着他。几日过去,她的尸首居然没有腐烂,皮肤惨白,在雷光的照映下,仿佛下一刻就要流下血泪。 姚经道吓得魂不附体,连忙逃出去,接连做了好几个噩梦。小院里的声音一日不断,却也只有声音。久而久之,姚经道逐渐习惯,甚至不再害怕。不管是人是鬼,现在出现,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帮了他一个大忙。 书卉所见和县衙里发生的事出现了偏差,两方各执一词,但没人能拿出证据,事情一时间变得有些棘手。 “明日再审。沐里正和书卉随本王来。”朱敬守放下茶杯转身离去。 “是。” 张富姚经道和赵楣都被押到自明里的一间破屋里,由苏州府驻兵亲自看守。在请示过朱敬守后,史候简让将军返回苏州府。 沐青天撑着下巴坐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免死金牌的流苏,听着不远处朱敬守和书卉的对话。 “属下失职,误了王爷大事,请王爷降罚。” 当时她急着来自明里,只是粗略查看了下四夫人的尸体。害怕被姚经道发现,她只看了一眼四夫人脖子上挂着的玉佩,没拿走。 谁成想事情竟然发展到今天这种复杂的地步,如果当时她拿了玉佩,现在就能定姚经道的罪。 “是本王让你尽快赶往自明里护卫,四夫人的事与你无关。”朱敬守说。 “谢王爷。” 朱敬守挥退书卉,抖抖衣服端茶去了内间,就看到把自己裹在被子里,头一点一点,昏昏欲睡的沐青天。 “你倒睡得轻松,什么也不担心。”朱敬守放下茶杯,用手支着沐青天的脑袋把他轻轻放平到床上。 “我这是在思考……”沐青天打了个哈欠,“总觉得漏了什么。” 朱敬守心疼地抚过沐青天眼下的青黑,放轻声音说:“别想了,好好睡一觉吧。” 沐青天无意识地蹭了蹭他的手,在安神香的作用下慢慢睡了过去。 “守好这里,不允许任何人靠近。”朱敬守打开门对小叁说。 “是,属下明白。” 朱敬守不信鬼神之说,更不相信小院里传出来的声音是王氏作祟。有人在装神弄鬼,扰乱所有人的视听,包括姚经道。可以肯定的是,这伙人与姚经道并不是一路的,要不然姚经道不会不知情。 王氏的尸体还停在里正/府的后院,朱敬守带书卉过去重新查验,再原本原样地回忆对比当天的情况。 “属下查看时,王氏的尸体上没有外伤,嘴唇有些发紫,属下推断应是中毒。”书卉用杆子挑开白布。 尸体高度腐烂,连模样都看不出来了,更别说嘴唇上的青紫色。 “这么说,有人在王氏死后砍了她的手脚,又砸烂了她的胸口,最后抛尸自明里。”朱敬守推测道。 “你说的玉佩呢?” “在这里。” “不对劲。”朱敬守用布条扣下玉佩上的一块土,“上面没有蛆虫爬过的痕迹。” 王氏的胸口被砸烂,里面的脏器暴露在空气中,就成了蛆虫乐土。玉佩挂在王氏的脖子上,离胸口很近。虽然沾了土,但却没有一点被蛆虫侵蚀的迹象。 沐青天躺在床上,额上全是冷汗。他回到深山中,只身一人走在上山的路上。树影斑驳,风声在耳边呼啸而过,阴透人的脊背。 他很清楚自己在做梦,可还是忍不住害怕,裹紧衣服往前走着。很快,他就到了发现尸体的地方。 “奇怪,……呢?”沐青天喃喃道,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找什么,只能像个无头苍蝇一般在这一隅中徘徊。 “大人?” 沐青天猛地回头,看到不远处的朱敬守,心中一喜,连忙跑过去。跑到一半,他忽然停下脚步,开始向后退。 “大人为何不过来?”朱敬守手持一柄滴血的长刀,一步步向沐青天逼近。 沐青天扭头就跑,却发现四周的树开始扭曲。再一睁眼,朱敬守已经到了他面前。 山林风声化做实音,高声呼着“庆王”,铺天盖地,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沐青天跌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朱敬守举起长刀。 咦,我还没有死吗?沐青天睁开眼,想坐起来却感觉四肢僵硬,胸口压迫沉闷。他看着“自己”走过来,蹲下说:“停云,如果我想要掩盖一件骇人听闻事,怎么做才最自然?” “血迹!” 沐青天惊醒。他甩了甩发懵的头,胸口沉闷压抑的感觉还没散去,还有些湿,有点痒…… “英俊!!”沐青天脸涨得通红,把狼崽从自己胸口上扒下来。 觉察到嘴里的东西没了,狼崽哼唧一声,张着嘴往前凑。 “先生怎么了?”小叁在外面敲门问。 沐青天胡乱抹了一把胸前的口水,说:“是三公子在外面吗?麻烦你去把翠竹叫过来,就说狼崽饿了。” 他就说梦里怎么那么憋屈! “嘶——” 沐青天刚想穿上衣服去找朱敬守,就感觉被布料摩擦过的右胸钻心地疼。低头一看,好家伙,给他咬破皮了。 “嗷呜。”清醒过来的狼崽还不知道自己睡着的时候干了什么,闻到沐青天的味道之后一颠一颠地要往他身上扑。 沐青天揪起狼崽的后劲皮,捏开嘴巴左右看。真的长牙了,该喂点肉给它吃了。 不过长牙也不是放肆的理由!沐青天把狼崽交给翠竹,决定和它分房睡几天,以示惩罚。 忍着胸前的疼,沐青天赶去朱敬守的房间,正好跟回来的朱敬守撞个正着。看到这张脸,沐青天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毕竟他们半个时辰之前才在梦里见过,举着大刀的朱敬守给他留下不小的阴影。 朱敬守假装没看到沐青天的退缩,皱眉问:“你怎么了,是哪里受伤了吗?” 那点害怕马上就随着朱敬守关切的话消散了。沐青天拎起胸前的衣服,也不避讳,说:“沐英俊长牙了,咬了我一口。” 狼崽把他当成妈妈这件事,他死也不会说! 朱敬守心中一紧,忙问道:“咬在哪里了?流血了吗?” “我之前就跟你说过,狼是养不熟的。趁现在还没酿成大祸,把它扔了吧。” 沐青天不太在意,安慰说:“没流血,应该是不小心蹭到的。英俊挺乖的,你不是说可以驯吗,我想着等它再大一点的时候就开始训练。” “先不说这些,王爷,我想到张富的破绽了。”沐青天非常兴奋,“你还记得早晨发现的血迹吗,那就是证据!” “叫我昶安。” “嗯?” “别叫我‘王爷’,叫我昶安。”朱敬守微微一笑,在沐青天颊边偷了一个吻。 被偷袭的沐大人很不高兴,捂着脸蹬蹬蹬就跑走了。 朱敬守失笑,也跟过去,厚着脸皮蹭进了沐青天的房间里。 “沐卿卿。”朱敬守侧撑着脸调戏沐青天。 “你叫我什么?”沐青天瞪眼。 “卿卿,沐卿卿。” 如此亲密的称呼,他还是第一次说出口。本以为会难以启齿,结果却是自心而发,水到渠成。 见好就收,眼看沐青天要赶他走,朱敬守收起了玩闹的心思,说:“你刚刚说的血迹是怎么回事?” 果然一说到正事沐青天就专注起来。 “血太少了,如果真是砍了人的手脚,不可能只有那么一点血。” 他们被书卉的情报干扰了,先入为主地认为四夫人早在崇明县时就已经死亡,而后才被分尸,所以现场没有血迹倒是合情合理。 可如果真是赵楣杀了四夫人,又怎么会只有寥寥无几的血迹。 “我在玉佩上也发现了些端倪。”朱敬守把自己的推测也和沐青天一一道来。 “合上了。”沐青天站起来,兴奋地拍手。 “他们肯定是发现玉佩出了问题,所以才会制造障眼法,来掩盖能置他们于死地的证据。” 第二日卯正,沐青天就把赵楣张富姚经道三人提了上来。 “赵楣!” “你是如何杀害王氏的,老实交代!” 赵楣眼前一黑晕在地上,马上又被驻兵用冰水泼醒。一旁的张富则是松了口气,还添油加醋地说:“赵楣啊赵楣,平日我瞧你老实。铁证如山,你还是别再嘴硬了。” “我呸!”赵楣朝张富脸上啐了一口,“你个不要脸的老东西,你得意不了多长时间!” 说完,赵楣又急切地膝行上前,说:“王爷,大人,草民真的是无辜的,请大人明察!!千万不要信了张富这个小人的一面之词啊!!” “肃静!”史候简怒道,“沐里正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沐青天不急不缓地说:“要是想不起来,本官可以帮你想想。” “王氏发疯,无意间走到自明里,还上了山,正好被你给碰见。你瞧王氏貌美,人又痴傻,顿时起了歹心,偷袭了王氏,先/奸/后/杀。” 张富迫不及待地打断沐青天的话,点头说:“大人英明,正是这样!” 朱敬守还在享受沐青天的声音,乍被张富掺一脚,顿时火冒三丈。 “闭嘴。” 张富只开口回了个“是”,小叁就上来扇了他十巴掌。张富脸肿得比姚经道还惨,短时间肯定是说不了话了。 “本官只是很好奇,你是用绳子勒死了王氏,还是用柴刀劈开了她的胸口。” “草民什么都没做,草民没有杀人。”赵楣绝望痛哭。 “本官让你选一个!”沐青天提高声音,“不选,就上刑。” 史候简有些困惑地看向沐青天。难道他要屈打成招吗? 赵楣一听要上刑,嘴皮一下就软了,哆嗦着说:“草民,草民用绳子。” 张富说不出话,只能在旁边疯狂点头。 “然后用柴刀砍了她的手脚?” 赵楣颓丧地点点头,默认了。不管他怎么解释,沐青天就是不听。这还不清楚?摆明了沐青天是要包庇张富到底了。他赵楣无权无势,无赖爹还闹过里正/府,大好的机会,沐青天凭什么不报复? “那就怪了。”沐青天露出舒心的笑容,“既然是你杀的人,为何地上没有血泊?” 张富惊恐地瞪大双眼,不停摇头,还给赵楣使眼色。 “什么?”赵楣还沉浸在仇恨中。 “本官问,你一介村夫,如何做到杀人不见血?” 史候简恍然大悟,对沐青天更是佩服。 “大人明鉴!”赵楣眼睛亮起来,“草民只是听命砍下四夫人的手脚,那时四夫人就死了,所以才没有血!” 张富张嘴大喊,但只能发出比猪哼还难听的“呜呜”声。 “地上的血是张富泼的,地也被翻动过两次!草民恳请大人搜查张府!” 不搜不要紧,一搜,还搜到了令所有人意外的东西。 沐青天蹙额看着面前摆着的两块一模一样的玉佩——一块是王氏脖子上的,一块是从赵楣家里搜出来的。 赵楣看到驻兵从床板缝里抠出玉佩的时候就晕了,被拖回里正/府之后才醒过来。 他什么都招了,包括玉佩的来历。 有一天,张富突然找上门来,问他愿不愿意升官发财。赵楣一家本来就是张富的狗腿,一听有这么好的事,连忙答应下来。张富承诺,事成之后,自明里里正的位置就是他的。 赵楣是第一次见到死人,手脚都在打哆嗦。可想到将来享不尽的富贵,贪念还是战胜了害怕。他奋力地挥舞铁锹,把四夫人埋进了地里。 接下来,张富让他熟记上山的路,假装发现四夫人的尸体,再用“獬豸发怒”嫁祸给沐青天。 “你放心,县令大人和我们是一边的,到时候他会亲自过来缉拿沐青天。”张富说。 可到了上山发现尸体那天却出了事。赵楣把四夫人从土里挖出来,却发现她脖子上的玉佩不见了。他分明记得玉佩是跟她一起埋进土里的,他还觉得可惜,怎么现在就不见了? 赵楣挖遍四周的土都没找到玉佩,觉得事情诡异,连滚带爬地跑下山去向张富汇报。 张富以为事情万无一失,听到赵楣的话后也急了,破口大骂说:“是不是你私藏了玉佩!” “死人的东西,我怎么敢拿!” 两边争执不下,张富只能休书一封送到崇明县县衙,让赵楣重新把四夫人埋回去。很快,姚经道就回信了,还送来一块玉佩。 赵楣和张富拿着玉佩一起上山,抠了点泥压在玉佩上,又把四夫人挖出来,把玉佩戴在她脖子上。张富害怕别人看出地有被翻动过的痕迹,又让赵楣把她的手脚砍下来扔到四周。 做完后,赵楣竟感觉前所未有的兴奋与轻松。就这么简单,和杀猪也没多少区别。 可等他带沐青天上山的那天,又出了问题。 赵楣看着地上的玉佩手脚发冷,一点点挪过去把玉佩收回袖子里。张富做的掩饰误打误撞帮助赵楣成功捡回玉佩,还没被任何人发现。 张富气得两眼翻白,万分后悔当时怎么就选了赵楣这个成事不足贪心有余的蠢货。 事情已经明了,玉佩的事只要去崇明县一查便知。姚经道自知死到临头,也不再辩解,只等庆王下令。 “王爷。” 就在这时,书卉急匆匆从外面跑进来。 “门口来了个女子,说是姚经道夫人的侍女,要求见王爷。” “姚经道的夫人?”沐青天面色一凛,“她来做什么,难道是想为姚经道开脱吗!” 书卉没见过这个整日待在佛堂的大夫人几面,也不敢妄下判断。 “叫她进来。”不等沐青天反应,朱敬守直接帮他做了决定。 他冥冥之中有预感,她会带来能惊动所有人的消息。 侍女穿着丧服戴着丧帽,脸上挂着悲戚缓步走上大堂,端正地在朱敬守面前跪下。 “奴婢灵秀叩见各位大人。” “起。”沐青天说,“你家夫人派你穿着丧服前来,是早就料到要给姚经道收尸吗?” 侍女摇摇头,擦去眼角渗出的泪水。 “夫人昨日在县衙自缢,奴婢在路上听闻此事,才换了丧服。” 她是大夫人最信任的侍女,没想到前脚刚走,还没出崇明县地界就听到噩耗。 说完,她从袖中掏出一个荷包双手奉上。 “夫人命奴婢务必要将此物交予庆王殿下。” 她知道庆王的大名,听到夫人的吩咐时还吓了一跳。如今座上三人,她也不知道哪个是庆王,只能交给最中间那位。 作者有话要说:我的恶趣味hhhhh 小剧场: 英俊还是个孩子,英俊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喝neinei 第38章 春天桃花 荷包里装着一封手写信, 还有一块玉佩。 “这,这怎么可能?!”张富失声大叫。 一共三块玉佩,一块是从四夫人尸体上拿下来的, 一块是从赵楣家搜出来的,最后一块则是姚经道的正室从崇明县送来的。到底哪儿块是真哪儿块是假, 不止是张富,连沐青天都有些懵。 沐青天装模作样把信拿出来从上到下看了一遍,只看懂一半,最后还是只能求助朱敬守。 “请王爷过目。” 朱敬守接过信, 决定把教沐青天识字的事提上日程。他知道这段时间沐青天一直在学看书写字,但没有旁人指导,进度终究是慢了些。崇明县不比自明里, 算是正式踏入官场, 多少双眼睛都在盯着。 姚夫人的字很好看,娟秀又不失力道, 字里行间都透着平静祥和。信的内容也是简洁有条,朱敬守只读了一段就不由地赞叹,再想到如此女子已经上吊自缢, 实在是惋惜。 信上粗粗罗列了许多姚经道这些年欺上瞒下、官商勾结做下的恶事, 并言明所有证据都在佛堂中。 姚夫人出身书香世家, 祖上也出了几个有名的地方官员。姚经道是她父亲的门生,两人一见钟情, 不久后就定下亲事, 她下嫁姚经道, 从小姐变成了姚夫人。起初两人相处和睦,恩爱非常,而姚经道也很争气, 一举考中了解元。 本以为事情会一帆风顺,可到了院试会试,姚经道屡屡失败,最后好不容易考中了,也只是最后一名,随后被发配来崇明县做县令。 没过几年,姚夫人的父亲就去了。自那时起,姚经道就像变了个人一样,一房一房地抬妾室入府,和姚夫人也从之前的如胶似漆蜜里调油变成了相敬如宾。 姚夫人闹过几次,都是无疾而终。她心灰意冷,将后半生的苦难寄托于青灯古佛。 姚经道对姚夫人并非不好,甚至没有为难过她。在姚经道的后院,姚夫人永远是正主,是地位最高的那个,有些存了想取代姚夫人心思的小妾都被姚经道赶了出去。听闻姚夫人想礼佛,姚经道还特意为她在府上风水最好的地方新建了一座佛堂。 只可惜两人终究还是走不到一起。姚夫人不慕荣华富贵,她只想要姚经道一人。 信的最后,姚夫人直言姚经道作恶多端,而她作为发妻却不加以劝告阻止,与姚经道同罪。她已自/裁伏法,只求朱敬守能网开一面,放过她已经远嫁的胞妹。 “毒妇……”姚经道低头自言自语道,“就算你每日给佛祖供奉香火,也登不了极乐世界。” 四夫人是死在姚经道房里的,有玉佩为证。这块玉佩是姚夫人亲手从四夫人脖子上解下来,又换了她早准备好的假玉佩。那时姚经道就躺在旁边睡得不省人事,根本不知道姚夫人曾经来过。 朱敬守把三块玉佩拿起来仔细对比,果然在从赵楣家搜出来的那块的背面发现了一个小小的断口,和姚夫人在信上说的一致。 “但是这解释不清楚……”沐青天还没说完就感觉到朱敬守握住了他的手。 朱敬守捏了下他的手心,摇头示意他不要在这里说出来。 先不说沐青天都不知道朱敬守的真实身份,姚夫人从何得知庆王就在自明里。三块玉佩,是谁在赵楣行动之前就偷走了玉佩,被偷走的玉佩又是怎么突然出现在现场的。所有这些都解释不通。 姚夫人像是预见姚经道的溃败一般,提前准备好了玉佩,毅然决然地赴了黄泉路,把所有的秘密都埋在心里,带进了土里,带去了西天。 张富赵楣知情不报,还协助姚经道隐瞒杀人之事,罪不可恕。张富被判二十大板,而赵楣行事歹毒,再加十大板,一共三十板,当堂执行。四夫人即日下葬,送入崇明县孤山荒冢。 赵楣的屁股开了花,以后恐怕再也站不起来了。张富撑到一半就晕了过去,也没比赵楣好到哪儿去。 朱敬守不愿意让他们污了自己和沐青天的眼,派小叁和书卉盯着,行刑时带着沐青天回了后院。 沐青天一直憋到房间里,等只剩下他和朱敬守两个之后才问:“你在查什么人?” 朱敬守面带微笑并不回答,把沐青天结结实实抱了个满怀,深深吸了口他身上和自己相同的熏香的味道。 “你已经被人盯上了……”沐青天焦急地说,下一刻又被朱敬守堵上了嘴。 “刚刚在堂上本王就想这么做了。” 朱敬守轻舔了下自己的嘴角,不由分说拉着沐青天往床那边走。 连续两天被强吻两次,沐青天很生气,决定教教朱敬守什么叫做尊老爱幼。至于害羞,在钢铁直男沐青天这里是不存在的。 沐青天乖乖让朱敬守拉着走到床边,又被朱敬守一把拉进怀里,坐在他腿上。 朱敬守把下巴搁在沐青天肩膀上,从背后环上来,手也不老实,不停揉着沐青天的小肚子,说:“嗯——之前我说过不再瞒你,我不会食言。但你想想,话本里江湖人要打听消息都会给点好处,你说是不是?” 沐青天了然,说:“你想要什么好处?” 朱敬守也不敢太过分,试探地问:“一个问题亲一下?” 沐青天扭头就在朱敬守脸色吧唧了一口。 看着朱敬守呆滞的表情,沐青天霸气地用拇指抹过下唇。 弱爆了,弟弟,我早就猜到你要干什么了。 “第一个问题,你来苏州府是不是要查什么人?”沐青天思来想去,决定还是不要问太深入,只要了解表面的事就好。 朱敬守点点头,说:“我伪装身份游走于各地,就是为了揪出像姚经道这种尸位素餐的官员。” “第二个问题,你知道有人已经盯上你了吗?”说完,沐青天又亲了下朱敬守的眼角。 朱敬守收紧手臂,在沐青天脖子旁蹭了蹭,笑道:“卿卿是在担心我吗?” “是。”沐青天大大方方承认了。朱敬守是他现在能攀上的最粗的一条大腿,别刚上贼船,船就沉了。陪夫人还折兵的事他可不干。 朱敬守开心得冒泡泡,没忍住亲了沐青天的耳垂,说:“朝廷,皇兄都在盯着我,习惯了。” “放心,他们动不了我。” 朱敬守深知朝廷里的弯弯绕绕,这次玉佩的事,想必是那个人已经坐不住了,派人找到姚夫人玩了出“借刀杀人”。那人只敢借他的刀杀了姚经道,却不敢把他牵扯进这件事里,足够说明那人不敢对他动手。 沐青天放下心,又听朱敬守说:“想知道是谁吗?” “可以说吗?”沐青天回头问。 “当然,这有什么不能说的。”朱敬守心跳得极快,“小店做生意童叟无欺,就当是送你的,不要好处,下次再来。” 再亲下去,他怕他忍不住现在就把沐青天办了。 沐青天一下笑出声。他还没见过有人能把恋爱谈得像生意。 “那你说吧,至于下次来不来,我还要考虑考虑。”沐青天故意道。 “其实你已经听过他的名字。” “我听过?”沐青天疑惑,开始在脑海里搜索他记得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名字。 “本王与药秦争执盐引一事的时候。”朱敬守提示。 沐青天很快就想起来他们当时的对话,毕竟才过去没多久,而且也是这件事让药秦和那时还是“吴停云”的朱敬守相看两相厌。 “药秦不知道你是王爷,平时说话做事都随性了点儿,你不会怪他的吧?”沐青天有些担心。 朱敬守挑眉,说:“卿卿都这么说了,那本王就卖你个面子,过往之事一笔勾销,不去找他的麻烦。” 虽然药秦爱慕沐青天,但朱敬守完全没有把他放在眼里,也不觉得他是自己的对手。地位、身份、面相,哪一样他庆王朱敬守都是拔尖的。 药秦对沐青天死心塌地,绝对忠心,这对沐青天来说是个好事,所以他从一开始也没打算动药秦。 “盐引的事,你们只提到两个人。”沐青天回忆。 一个是户部尚书叶淇,一个是李广。药秦觉得叶淇变法利在当代,且弊端已现,但朱敬守却不这么认为,觉得叶淇变法极大改善了国库空虚的问题。 “李广?” “是。”提到这个名字,朱敬守整个人气势都变了,声音里带着无尽怒火。 “太平盛世,皇兄醉心于天书丹法。李广媚上,妖言惑主,仗着皇兄的宠信在宫中,乃至是宫外肆意横行。” 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李广的家人也都以李广为荣,借他的名号在当地横行霸道,大肆贩卖盐引,结果遇到刚正不阿的盛大人,怕得连夜把盐全都投进了湖里。 可这世上的“盛大人”毕竟还是少数,比不得贪/官污吏庞大的数字。朝中内外,大大小小的官员争着巴结李广,眼看朝廷的风气就要乱了。 沐青天听说过李广的事情,还知道他是明孝宗朱祐樘在位十八年唯一的污点。 “秦皇嬴政派船千艘,终不得蓬莱,天书丹方又如何能轻信?”沐青天不赞同道。 “若真有天书也好,我希望皇兄可以永生不老。”朱敬守没继续这个话题。 “现如今李广专横,隐隐有汪直万通等人的做派架势,决不能任由他继续发展。” 朱祐樘听不进去他的劝告,他只能假借微服考察各地官员的名义,去搜集和李广有关联的证据,重点核查这些官员。 “所以姚经道的事,你觉得也是李广干的?” 出乎意料的,朱敬守摇头。 “李广的手伸不到这么长,整治姚经道的另有其人。”但不管如何,怎么也逃不出李广就是了。 了解完他想要的消息之后,沐青天冷漠地把朱敬守的手一掰,从他怀里跳出去,坐到桌前倒了两杯茶。 他举起一杯对着朱敬守,说:“现在王爷任务完成,也该去下一个地方了。” 朱敬守手指抽搐了一下,沉下脸说:“你是在赶我走?” “不然王爷还要留在自明里,和我们这些乡野村夫混在一起吗?”沐青天反问。 “本王说过,本王心悦于你,自然是要跟你一起。” “姚经道难逃一死,崇明县县令位置空缺,迟早是你的。” 沐青天无辜地眨眨眼,说:“诶呀,庆王殿下是要假公济私?所以你早就打算好要让我接替姚经道?” 朱敬守的心一点点凉下去,盯着沐青天的脸,认真道:“你觉得我做的这一切都是算计吗?” 他可以允许沐青天对他放肆,但决不能接受沐青天侮辱他的心意。 见朱敬守真的有点生气,沐青天见好就收,讨好道:“当然不是啦。我被张富欺负的时候你从天而降,还有崇明县,还是你从姚经道手里救了我呢。” 朱敬守被沐青天拿捏得死死的,想发怒又发不出来,三言两语就被安抚住,哪儿还有传言中雷厉风行的样子。 “我是说,现在大家都知道你是王爷了,如果继续留在自明里,难免会有些不方便。” “那我们马上启程,我让史候简写任书,直接去崇明县。”朱敬守放开气势,想给沐青天一点压力。 “自明里还没富起来,我不能走。”沐青天拒绝道,“要不,你继续戴上面具?” “如果你答应,就喝了这杯茶。” 朱敬守看着递到他面前的茶杯,再看看沐青天透着狡黠的眸光,就知道自己又中了他的圈套。 不喝,自明里没他的地方;喝,他与沐青□□夕相处,却不能用本来的面目,如何不让他嫉妒。 “那就这么说定了。”沐青天笑着看朱敬守把茶水一饮而尽。 他本以为戴上面具就好了,结果第二天沐青天就开始跟他保持距离。只要他一靠近,沐青天就会躲开,实在躲不开的时候就叫唤“停云”。 “虽然戴了面具,但你还是王爷。我们还是不要走这么近,以免被人说闲话。” 从每天都可以亲亲抱抱到现在手都拉不上,庆王殿下气出内伤,于是姚经道就遭殃了。 沐青天留在自明里,由朱敬守去崇明县核实姚夫人信上所说的事。崇明县的百姓看到苏州府驻兵把县衙团团围住,纷纷过来围观。 史候简在在佛堂中央的佛像脚底发现了一个机关,打开后得到了一盒账本和书信,均是姚经道的字迹。 证据确凿,朱敬守直接让人把姚经道押进大牢,三日后于菜市口问斩。念姚夫人不徇私情大义灭亲,特赦免其子死罪,贬为庶人发配西南充军。 不查不要紧,一查,姚经道府里的每个人都不干净。杀过人的直接押入大牢和姚经道一起行刑,没杀过人的都判了流放。 临走前,朱敬守站在门口转身回望佛堂中高大的佛身。都说佛家慈悲,可姚夫人一心向佛,最后却还是不得善终。 【庆王已至崇明县,姚经道害人无数,庆王不会放过他。要想保全你的家人儿子,就按信上说的做。】 眼睛越发昏花,姚夫人将信纸吞下肚子,仰头看着佛像,却怎么也看不清佛祖的脸。 解决了姚经道,张富也躲在府里不敢出来,沐青天的生活越发滋润起来。每天调戏一下庆王,再教狼崽走路,惬意啊~~ 等到庆王殿下马上就到爆发的边缘的时候,沐青天才轻飘飘晃到朱敬守的房间里,抱着英俊让它认人。 朱敬守表面上不乐意,看起来还在生沐青天的气,背地里却抓着英俊让它叫“爹”。英俊不知道“爹”是什么意思,只知道面前这个奇怪的东西只要一说“爹”,它如果紧跟着“嗷”一声就有肉吃。 英俊什么不懂,英俊只会喝nei吃肉。 二月开春,冰雪消融。沐青天把藏了一个冬天的辣椒种子全都拿出来分给自明里的农户去种植,又把官田都租出去种稻谷。 距离下一个任务截止还有四个月,沐青天决定还是先把香皂和果汁的事搞完再去想办法弄茶叶。 用冷压法取橘皮精油产量太小,正值冬春交替,腊梅还剩一些,桃花也在慢慢开放。沐青天组织了一场团建活动,带着里正/府的大家去山上踏青采桃花。 “福圆戴花枝,大姑娘。”福宝偷偷把开花的桃枝别在福圆头上,赶快跑远嘲笑他。 福圆气急败坏,扔了桃枝就要去追福宝。 书卉和翠竹坐在一棵早开的桃树下铺着垫子,再把篮子里的吃食一份份拿出来摆好。 翠竹知晓书卉身份后,再加上那天书卉的冷漠,翠竹一度疏远书卉,对她只剩恭敬。书卉还挺喜欢翠竹的,抓耳挠腮想找个理由和翠竹重归于好。这也不能怪她,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卫,关键时刻还是要给庆王撑脸面的。 “翠竹,你看我做了什么?”书卉捧着花环回来送到翠竹面前。 “大人心灵手巧。”翠竹挪开视线,继续手下的动作。 书卉想给翠竹戴上,却被躲开了。她脑子一动,转头就要去找沐青天,嘴上还说着:“沐先生俊秀,戴花环肯定也好看。” 翠竹连忙拉住书卉,又急又恼,说:“公子和王爷正在议事,大人还是等下再去吧。” 哪有男子戴花环的,书卉这么做是折辱她家公子! “那你戴。”书卉笑嘻嘻道。 “大人亲手做的花环,还是大人自己戴吧。”翠竹扭头。 “那我就去给沐先生戴。” 翠竹想不明白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书卉这样无赖的人。她败下阵,接过花环放在自己头上。 “果然好看。” 沐青天背着小娄采桃花采得不亦乐乎,远远把朱敬守甩在身后。初春的桃花最好,嫩,还带着些新枝的清香。摘了一会儿他才发现朱敬守没有跟上来,刚想回头去叫他,一阵风携着花瓣吹过,迷住了他的双眼。 朱敬守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画面。出尘的青年站在桃树下,用手遮着双眼,衣摆被风掀起,落了满头满身的花瓣。 他失神向前走了两步,就听到沐青天语中带笑的、轻快的声音:“昶安,你怎么还不过来。” “就来。”朱敬守克制地走到他身边,从他头上捻下一片花瓣,等他再转身时放在鼻下轻嗅。 多少年过去,庆王仍旧会梦到这天桃花。 众人齐心协力,玩乐间竟也采了满满三大筐桃花。绿水和九十把桃花装在板车上,一行人说笑着下了山。 桃花香气太淡,必须要蒸馏出精油。沐青天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两天,终于画出了一份蒸馏图纸。 蒸馏装置分两个部分,一个是加热炉,一个是冷凝管。沐青天不确定能不能做出冷凝管,于是还设计了一版,把管道改成球体。 “用陶土或许可以。”朱敬守拿着图纸建议道。 不说顺天府,就是在苏州府,像沐青天画的这个管道都是很好做的,只要让瓷窑的人烧几截茶壶嘴连在一起就好。但自明里条件有限,没办法烧瓷。 “那就先用冷球试试。” 药秦仿照炼药炉的型制堆出了加热炉,又在底部架上几个杆子,撑住上面的大瓷瓶。之后青山削了一段中空的木头,把它接在瓷瓶开口上,另一端插进冷球里,封好后再泡入水缸。 沐青天取来一些桃花,加水放进瓷瓶里,点燃加热炉后开始蒸馏。 冷球的效果并不好,下层的液体还没下去,上层的就续了上来,效率很低。但沐青天成功蒸出了一层薄薄的桃花精油。他伸手在油面上点了一下,放在鼻下闻闻,又涂在手背。 桃花香气沁人,精油更是滋润,可以说是非常成功。如果能提高冷暖的效率,那就可以开始制作香皂了。 “如果不是很着急,我可以让苏州瓷窑按图纸做一些瓷管。” 沐青天睁大眼睛,钦慕地看着朱敬守。果然,抱大腿就是爽啊! 朱敬守很是受用,当即修书一封让史候简去做。 作者有话要说:好困—— 关于小朱的年龄。弘治皇帝过劳死的时候才36岁,所以小朱年龄在26上下浮动。 小剧场: 沐青天:我该写本书,就叫《沐大人致富经》。 朱敬守:不如叫《一年入驻庆王府,我到底经历了什么》。 沐青天:? 第39章 香皂 等待冷凝管的这段时间, 沐青天又做了许多次实验,改良图纸,包括架高加热炉, 让更多的空气进入,增加炉内温度。蒸馏的效率大大提高, 沐青天仅靠实验就得到了一小瓶的桃花精油。 有了精油,下一步就是制作胰子。沐青天叫青山拿来仓库里最大的一口锅,把之前买的胰脏放在锅里熬煮,直到熬出满满一锅的油。 沐青天把这些油和之前已经滤好的草木灰水按照1:2的比例混合在一起, 不停搅拌。 搅拌没一会儿,缸里的混合液就开始变得粘稠,搅动的阻力也开始变大。沐青天以为胰子皂要成了, 更是卖力地搅。 “大人, 还是让我们来吧。”青山上前道。 沐青天没有逞能,把棍子给了青山。搅拌的时候, 他就已经感觉不到自己的胳膊了。现在猛地停下,肌肉里的乳酸一下释放出来,两条胳膊又酸又痛。沐青天呲牙咧嘴地晃荡着手臂, 好像残疾了一样。 朱敬守心疼地上前, 悄悄帮他捏着胳膊, 说:“跟我回去,我帮你按一下。要不然明天只会更疼。” 沐青天摇头, 说:“我必须留在这里看着。” 最后这缸胰子皂是失败了的。越往后搅, 缸里的皂也不再粘稠, 更没有凝固起来。 沐青天失望地跟朱敬守一起回了自己的房间,趴在床上把两条胳膊搭在朱敬守腿上让他按摩。 “唉,唉, 唉……” 朱敬守见不得沐青天唉声叹气的样子,安慰道:“只是一次失败,明日继续。” 他把力道放得很轻,还是把沐青天按得“嘶嘶”抽气。 “你真的要练练了,这样下去可怎么行。” 在朱敬守看来,沐青天的身体简直太孱弱了。他之前最看不起弱不禁风的男人,是好男儿就该强身健体,去战场历练一番。但沐青天是个例外,朱敬守可不敢让他上战场,万一磕着碰着了,他找谁哭去? 我也不想这样的。沐青天腹诽。 想当年他也是一人挑两个十公斤担子的好汉,每家每户有什么事他都会搭把手。修房顶、架电线、收莲藕……他样样都会做,而且做完也不会觉得累。 谁知道来大明之后了中个少爷身份,身体也变成了少爷身体。 “早晨起来和我一起练剑?”朱敬守问。 没等沐青天回答,他就否决了自己的提议。 “剑太危险了,不如练枪。” “都好。”沐青天有些昏昏欲睡,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努力抻直身体,瘫在朱敬守腿上不动了。 朱敬守怜爱地摸了摸沐青天的头,等他呼吸平稳后翻过他的身体,让他侧躺在自己腿上。 如果他和沐青天能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明枪暗箭,只有静谧午后依偎在一起的两个人。 “……” 朱敬守听到沐青天在嘟囔些什么,还以为他醒了,又安抚地拍了下他的背。 “你为什么……” 沐青天做了个不算太美妙的梦。梦中,他又回到了那个春天,他被抛弃的那个春天。 从记事起他就好奇,为什么别的孩子都有爸爸妈妈,是家里唯一的掌上明珠而他却只有院长爷爷,还有那么多兄弟姐妹。 后来长大,他知道自己生活的地方是“家”,也不是“家”。孤儿院的孩子,要不然是身体上有残缺,要不就是女孩,要不就是父母犯罪进了监狱,没办法继续抚养。 沐青天是第一种,只是他的残缺和院里其他只能坐轮椅生活的孩子不同,他是心理上的残缺。 他并没有觉得自己与别人有什么不同,可所有和他交朋友的人不出三年都会离他而去。就算不绝交,也会慢慢疏远,从朋友变成点头之交,平日只有节日时才会发条祝福的信息。 “我已经这么努力都走不进你的心里,你到底有没有在乎过我,有没有拿我们当过朋友。” 这是大学时同班一个女生对他说过的话。 沐青天尽全力去对别人好,有什么好事都会想着朋友一份。他不明白这样做到底有什么错,事后反省也只是觉得自己可能做得还不够多。 他本来就是没人要的孩子,被人抛弃的孩子,想让别人爱自己,就要付出更大的努力。靠着奖学金还有国/家培养计划,他免费上完了四年大学,以专业第一的成绩去小荷叶村做了扶贫村干。 朱敬守为什么会喜欢他,还喜欢得这么深?深到他下意识地去依赖,忍不住想要靠近,想要向他撒娇。 他该对朱敬守更好,挽留住他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怎么哭了,梦里也不安分。”朱敬守宠溺地笑笑,用指腹抹去沐青天眼角的泪。 说完,他抬头透过窗子望向外面,面色凝重地长叹了一口气。 他能感觉出来,沐青天并没有那么喜欢他,至少和他的喜欢是不一样的。是他最开始强硬地闯进来,逼迫沐青天和他在一起。皇兄早就和他说过,不能仗势欺人,可在面对沐青天的时候,心乱了,脑子也乱了,他忍不住。 下午,沐青天在自己的床上醒来。他抬手伸了个懒腰,胳膊差点没掉下来。 好痛啊—— 不过疼归疼,这下倒是让他清醒过来了。这个午觉睡得很舒服,醒来也是神清气爽。他往周围看看,没发现朱敬守的身影,又叫了两声,听到翠竹在门外答。 “大人,王爷正和药秦在院子里呢。” 沐青天应一声,翻身下床,别别扭扭穿好衣服走出门。 药秦正围着上午做失败的胰子缸转,朱敬守也站在旁边。 朱敬守等沐青天彻底熟睡,平静下来不再流泪之后才离开房间,稍稍思考,去了药秦那边。 “你应该能看出来本王与沐青天的关系。”刚一进门,朱敬守就给他来了个下马威。 药秦的心思被戳破,脸涨得通红。他还在等沐青天发现,没想到却被庆王直接找上门。 “不要觊觎你不该想的东西。”警告完,朱敬守就要离开。 药秦一下就坐不住了,站起来用尽毕生勇气对着朱敬守的背影说:“难道不是王爷逼沐大人的吗!” 朱敬守笑了。 逼迫又如何,威胁又如何,你药秦连逼迫的资格都没有。 “但他也没拒绝不是吗?” 药秦呆愣在原地。 说到底还是他太没用,不能帮沐青天什么,遇到像姚经道这种无赖,也不能站出来保护他周全。 膈应完情敌的庆王浑身舒爽,想起沐青天还没完成的胰子,抬脚就往小院走。 只可惜他根本不懂胰子的做法,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端倪,只能在缸旁边干站着。 “王爷,真巧。”药秦的声音忽然在背后响起。 朱敬守回头,就看见药秦脚步沉稳正往这边走,眼神充满坚定。 不错,真不错。 “是挺巧的。” 两人默契地闭口不谈之前的事,开始研究胰子失败的原因。 “是不是水放得时间太长了?”药秦猜测说。 沐青天走过来是正好听见药秦这句话。 草木灰水是月前准备的,结果出了姚经道的事,就搁置了。算下来,这次用的草木灰水已经放了半月有余。 “有可能。”沐青天走过来说。 朱敬守暗横了药秦一眼,不甘让他一个人出风头,也跟着说:“本王倒是觉得可能是草木灰水加少了。” “你们说的都有理。”沐青天笑了,“明日我们再去烧点新的草木灰,都试试。” 猪牛的胰脏杂质多,不比纯净的植物油或是人工提炼过的动物脂肪不同,可能需要更多的碱水来完成皂化。 第二天天还没亮,朱敬守和药秦就带着几个人上山去烧草木灰。至于沐青天,现在还在院子里扎马步。 庆王殿下一言九鼎,说一不二,让沐青天锻炼不是说着玩玩的。 “大人,腿再弯些。”书卉笑眯眯地在一旁监督。 沐青天咬牙切齿,又往下蹲了一点。 等沐青天累瘫,朱敬守他们也回来了。步骤和上次的一样,还是将草木灰倒进水里搅拌融合均匀,再过滤出杂质,沉静一会儿得到碱水。 与此同时翠竹也熬好了油,第二次实验开始。 “成了!成了!”沐青天看着缸里的溶液一点点变稠,大喊道。 “快加盐,加盐!” 药秦把准备好的盐倒进去,继续卖力搅拌。到最后缸里的液体全都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兼具流动性与粘性,棍子放进去搅动也很丝滑。 沐青天舀出一勺液体倒进方形的木盒子里,等待它冷却凝固。 一个时辰后,沐青天得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小肥皂。他在手上滴了几滴油,再用刚做好的肥皂搓手。 “干净了!”沐青天兴奋地给所有人展示。 “太好了!!!” 万事俱备,现在只差苏州府的冷凝管了。没有加精油的肥皂,洗完手后手会发干发紧,是里面盐分的作用。有了精油,就能极大改善这一副作用,还能滋润皮肤。 五天后,苏州府派了马车过来。 工匠看过沐青天的图纸后,又改良了一番。他们做了好几份,不同粗细不同长度,还有按沐青天图纸的,每一种都有至少十根。 “辛苦你们了。”沐青天一一道谢,还给每人都塞了银子。 沐青天开心朱敬守就高兴,赐了史候简很多东西,害得其他人都以为史候简要升迁了,纷纷来祝贺。 沐青天把蒸馏装置组装好,挨个试了试,最后选出工匠改良后的一根长度适中的管子。他的图纸转角设计得不好,很容易卡油;工匠改良后的短管太短,冷凝效果不是很好;改良后的长管又太长,油根本漏不下去,很多都附着在管壁上,造成了大量的浪费。 腊梅只剩下一筐,沐青天深吸一口气,做了个大胆的决定——先用腊梅蒸馏。 如果能成功,错季的花就能做成季节限定的商品,价格可以稍稍抬高。桃花和梨花至少还要开一个月,绝对不愁原料不够。 皇天不负有心人,沐青天成功蒸馏出半截手指那么高的腊梅精油。用自制的蒸馏装饰,能做出这么多,沐青天也很惊讶。 他又做了一小锅肥皂,在皂化完全后倒了半瓶精油进去,等待香皂形成。 朱敬守正在茅厕放水,就看见沐青天的头从墙后面冒出来。 事不过三,他淡定地抖了下穿好裤子,说:“卿卿已经迫不及待了?” “嗯?”沐青天疑惑。 朱敬守没继续说下去。 “昶安,你看!”沐青天献宝似的把一块香皂捧到朱敬守面前,“你闻闻。” 你确定要在这里闻? 看着朱敬守一言难尽的表情,沐青天也意识到自己干了什么蠢事,尴尬地说:“我去外面等你。” 他太高兴了,忍不住想要跟别人分享这份喜悦。香皂制作成功后,他脑海里跳出的第一个人就是朱敬守。 想要得到他的赞扬,想要得到他的夸奖! 朱敬守净手后快步走出茅厕,不等沐青天开口就牵上了他的手,另一边拿过香皂放在鼻下嗅了嗅。 腊梅的寒凉香气扑面而来,顿时让人仿佛又回到了冬天。 “你加了什么?”朱敬守问。 他闻过沐青天说的“精油”的味道,远没有这么浓烈。 沐青天得意地甩手,说:“银丹草。” 银丹草就是现代常说的薄荷。沐青天去找药秦,稍微描述了一下薄荷的外形和味道,药秦马上就去溪边帮他采回了很多银丹草。 “真是古灵精怪。”朱敬守失笑。 世人都用番椒和银丹草入药,他的卿卿非不走寻常路。 第一批香皂获得了府内在编人员的一致赞赏,尤其是翠竹。她从未见过这样的胰子,用起来竟是比皂角还要好。如果拿去买,一定会大赚一笔。 沐青天留了一块在府里让大家用,又做了两块小的送给翠竹和书卉。剩下大概还有十块腊梅皂,三十块桃花皂。沐青天特意切得很小,若是天天都用,一块也就是一个半月的量。 是驴子是马,终于到遛一遛的时候了。与沐青天同行去崇明县的自然是朱敬守,小叁和处理完事情赶回来的小柒负责护卫,书卉留下看家。 沐青天仔细打量着立在自己面前的小柒,恍然大悟点点头。 原来那天他们不是三个人…… “先生?”小柒被沐青天盯得毛骨悚然。 “没事。”沐青天说,“大家都是为王爷效力的人,不必拘束。” 朱敬守挑眉看了小柒一眼。 张府里,年顺小心翼翼地推门走进张富的房间里。 屋里满是草药呛鼻的味道,还有夹着臭味的香薰味儿。 他的伤半个月也没见好,伤口开始化脓腐烂,只能切掉。年顺去崇明县请了最好的大夫来,也无能为力。 “老爷,沐青天和王爷又去崇明县了。” 张富咳嗽两声,愤恨地用手捶动床板,疯癫大叫:“去!随便去!沐青天去哪里又与我何干!” 年顺低头不敢说话,心里却已经起了歹毒的念头。 “把昨天新抬进来的那个女人带过来。”张富疲惫地招招手。 “是。” 张富已经失势,被庆王盯上,永远不会有翻身的机会。 被张富点名的女子听完年顺的话后吓得花容失色,躲进年顺怀里娇怯道:“年哥哥,你可要帮我啊。” 年顺搂着美人大笑,说:“放心,现在这府上,还不是我说了算?” 张富倒台,原本巴结他的人都作猢狲散,那些姬妾更是连夜出逃。幸运的跑了,不幸运地被抓回来折磨致死。有孩子的大多都没逃,开始争夺张富的家产。年顺作为张富的亲信,更是她们首先要讨好的对象。 吴耀祖听说沐青天到了崇明县,连忙扫榻迎接。自明里的事闹得很大,他也只捕风捉影听了个大概。沐青天幸得王爷相助,一举扳倒了在崇明县任职二十年的姚经道。 沐青天身后站着两个人,他也不知道哪一位是庆王,只能跪地对三个人都行了大礼,说:“不知王爷与恩人驾临,草民有失远迎。” 沐青天偏头和戴着面具的朱敬守对视一眼,走上前扶起吴耀祖,笑着说:“王爷可不是那么闲的人。” 言下之意,就是王爷并不在此地。 吴耀祖松了口气,一下和沐青天亲近起来,有说有笑地去了后院的小厅。 “恩人给的菜谱实在是奇妙,那些原本受不了红金子味道的人,最后全来吃蒜香喇蛄了。”谈起生意,吴耀祖脸上的喜色压都压不住。 “大家喜欢就好。”沐青天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只不过……”沐青天话锋一转,“红金子尚且有替代,若有一日喇蛄都被被捕完了,那时你该如何?” “这……”吴耀祖愣住。他没有考虑过这么长远的事,恩人说得对,虽然溪中喇蛄无数,但也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照这个吃法,总有一日会被吃完。 “谢恩人!”吴耀祖明白沐青天是要他开始养喇蛄,保证有充足的原料供源,连忙跪下谢恩。 现在沐青天已经差不多适应古人动不动就跪的习惯了,也不再强求。所谓“入乡随俗”,这是明朝表达感谢的一种礼仪,他不该拒绝。 等吴耀祖站起来之后,沐青天又和他交代了一些事,走着走着就到了小厅。 吴耀祖坐在最下手,沐青天在主座,朱敬守坐在他旁边,小叁则是站在沐青天身后。 “我今日前来,是想问东家愿不愿意帮我一个忙。”沐青天说。 吴耀祖连忙道:“恩人尽管吩咐,刀山火海,耀祖在所不辞。” 沐青天很感动,还是提点了吴耀祖一句:“知恩图报固然是好的,但答应前一定要问清楚是什么事。” 吴耀祖“嘿嘿”一笑,说:“在下信得过恩人。旁人自然要问,恩人的事不用问。” “凡事还是多个心眼好。”沐青天点到为止。 随后,他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木盒推到吴耀祖面前,说:“打开看看。” 吴耀祖接过木盒打开,一股香气瞬间漫上了他的鼻子。 “恩人,这是何物?” 吴耀祖把盒子里的东西拿出来仔细翻看,越看越像胰子块。可胰子绝对没有这种香气,他也不认为沐青天会拿普通的胰子过来。 “香皂。” “香皂?”吴耀祖疑惑,“大人是如何把皂粉制成块的?” 沐青天摇头,说:“虽说是‘皂’,但其实是胰子,用猪牛胰做出来的。” 还真是胰子?! 吴耀祖拿不准沐青天的意思,又不敢胡乱猜测惹沐青天不快,只能问:“恩人,您拿胰子要做什么?胰子比不得皂粉,几乎没什么人用。” 这种话沐青天在做香皂前就听翠竹说过一遍了。 “若是普通胰子,我为何还要叫它‘香皂’?” 这倒也是,吴耀祖想。 “恩人,在下脑子笨,除了拨算盘外什么都不会,您就别打哑迷了。” 沐青天点头,说:“我想把香皂放在你的店里,供食客洗手用。” 吴耀祖一口答应,还说要在最显眼的地方建个水台,把香皂摆在旁边。 恩人可能对食物有自己独到的见解,但在做生意上还是差了一点。吴耀祖不认为沐青天的香皂能卖得出去,家里稍微有点钱的,谁都不愿意用胰子,都要花几倍的价格去买皂粉。可他还是尽力去给沐青天推销,能帮一点是一点,他做的还远不及沐青天对福寿堂的恩情。 果然,水台建好后,去洗手的食客多了,可大家都只是把手在水里过一遍,并不用盒子里的香皂。一些好奇心重的食客还问小二盒子里装的是什么,知道是胰子后也没了兴趣,绝不碰一下。 一日傍晚,在福寿堂即将打烊前,城里挑潲水的田壮子到门口,问能不能给他来一份喇蛄。 往日他来得早,可是今天活重,紧赶慢赶,还是没赶上。 管事见是常客,便让田壮子稍等片刻,待他去问问东家。 吴耀祖想了一下,让后厨炒了盘喇蛄,然后开门让他进来,说:“正好剩最后一盘喇蛄,店里还新装了水台,吃之前可以去净手。” 田壮子来得急,也没仔细洗,一听吴耀祖这么说,连声答应,就往水台那边走。 “盒子里的胰子能用吗!”他高声吆喝。 “能,随便用。”小二答道。 第二天天不亮,田壮子照例去挑潲水。 “咋回事儿?还讲究上了,学大姑娘戴香囊?”同行打趣田壮子道。 作者有话要说:沐沐是奉献型人格,因为缺爱,所以才会做更多,希望别人能喜欢自己,甚至把对小朱的感情曲解成抱大腿,这样他才会更轻松。但小朱的包容会慢慢改变他的。 小剧场: 沐青天:作者,商量个事,下次能别总是把我刷新在茅厕吗? 朱敬守:我觉得挺好的。 第40章 他的过去 田壮子也很郁闷, 他就不该在福寿堂洗那个手,害得香味儿现在都散不掉,到哪儿都要被人问一嘴。 “去去去, 你才戴香囊。”他怼了身边人一下,挑起担子往城外走。 一天工作下来, 田壮子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和朋友约着三三两两去福寿堂吃喇蛄。 福寿堂得了吴耀祖的吩咐,一见田壮子过来,连忙殷勤地迎上去, 带着他们落座,问:“客官要些什么?上次的香皂还好用吗?” 一提到这事田壮子就来气,说:“明明是胰子, 你怎么能叫它‘皂’?” 周围的人也来了兴趣, 他们都知道那天田壮子身上飘着一股奇怪的香气,挑了整整一天潲水才把香气压下去, 结果一洗手,香味儿又出来了。 “客官别生气。”小二笑笑,“小店里用的可不是普通的胰子, 因为香气怡人, 所以才叫‘香皂’。” “真有这么神奇?”邻桌的人听到他们的谈话, 也忍不住加了进来。 田壮子的同伴一见有的聊,争先恐后地说着那天的事, 就差把田壮子说成天上自带体香的仙子了。 “行了行了, 还没完没了了!”田壮子不耐烦地拍桌, “谁再提这件事,今天俺就不请了。” “不请就不请,俺个又不是买不起一盘喇蛄。”众人哄笑一堂。 小二记下几个人点的菜之后就送到了后厨, 然后跑去管事那里报告情况。 “竟然能盖住潲水的味道?!”管事惊讶道。 为了帮沐青天,吴耀祖让福寿堂除了厨子外的所有人都试了试香皂。洗完手之后,每个人的手上的确都留了香味,但福寿堂就这么大点地方,又充斥着红金子刺呛的味道,直接压过了香皂的气味。 “是呢。”小二点头,“他们一桌的人都是这样说的。” “做得不错,这月的月钱给你多加十文。” 小二喜上眉梢,连声道:“谢东家,谢管事。” 田壮子他们那桌笑过也就过去了,菜上齐之后也都争着喇蛄吃,根本没功夫去调侃别人。可他们的话却引起了刚刚隔壁凑过来的那人的好奇。 他吃完饭后叫来小二,问他“香皂”在哪里。 “客官请,就在水台边上。” 刚一拿起香皂,那人就觉出了不同。普通的胰子粗糙腻人,而这“香皂”的表面却是光滑的,拿在手上也很清爽。他把手伸进水台里过了一下,而后拿起香皂放在掌中揉搓。 天色渐暗,他离开福寿堂后又去首饰铺子逛了逛,挑了一支金簪准备回家送给夫人。 谁想到,他刚一回家,夫人像往常一样埋着欢快的步子朝他奔来,结果还剩几步时却突然变了脸色——眉间带怒,眼中含泪。 “是谁惹夫人生气了?”他赶紧上前一步想抱住自家娘子安慰下,没想到却被避开了。 “要拿银子是吧。”女人用帕子抹去眼睛的泪,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非常平静。 “要多少。” 男人一头雾水,不知道娘子在说什么。 女人声音哽咽,说:“非要让我难堪吗?” “你要点哪里的姑娘,是不是头牌,要多少银子。” 他大惊,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自家夫人,说:“天地良心,我何时要去找姑娘了?当日娶你时我就立过誓,此生唯你一人。” “咱们儿女双全,长子又已经过了童生,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要去青楼??”男人越说越觉得不对,还有些委屈。 他们成婚二十年有余,关系一直很亲密,多年如一日,好似新婚夫妇一般。也因为如此,他的娘子才将那份天真和活泼保留了下来,明明年过三十,却还和少女般。 “你还想骗我!”女子揪起他的衣袖忍着恶心闻了闻,又举到他面前,“桃花脂粉的味道,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男人哭笑不得,解释道:“都怪我一时好奇,用了福寿堂的香皂。” 他可算知道什么叫“好奇害死猫”了。怪不得路上那些人看他的眼神都怪怪的,是和夫人一样把他当成白日宣/淫的浪荡子了吧。 “不信你再闻闻别的地方?”男人笑着把领口扯开一些半蹲下来,视线和面前娇小的女人平齐。 “讨厌!”女子红了脸,一把把他推开。 “不过这香皂的确神奇。”哄好夫人之后,男人的心思活络起来。 他家世代都是木匠,不过做的都是些家具一类的大件。等他从父亲手里接过店面后,另辟蹊径,招了很多手艺不错的木匠来,由他们负责做家具,而他则开始研究首饰盒。那时崇明县首饰店不少,但盒子只能靠与苏州府的贸易往来。 经过一番波折后,他也算是成功了。因为他家用的木头都是上好的楠木和樟木,价格甚至比银盒还要贵。许多脂粉和首饰铺都来他这里订木盒,生意日渐红火,店面也扩大了许多。 “洗也洗不掉。”女子惊奇地捧着相公的手仔细嗅嗅。 “你这手,竟比我还要滑嫩了。”她调笑道,心也痒起来。 男人看出了夫人的羡慕与渴望,便说:“不如明日我再去一趟福寿堂,问问他们是从哪儿搞来的香皂,给你也带一块儿回来。” 他已经嗅到了商机。若是这香皂风靡起来,必定要像福寿堂那样用盒子装着用。他可以提前定上,免得被别人抢了生意。 第二日他到福寿堂,正好碰到昨天一起聊天的人。 那潲夫见到他时还有些窘迫,低着头只管往前走。 他们嘲笑田壮子,可谁又不想每天身上干干净净的?别人看不起他们这些挑潲水的,不愿与他们同座。每次来福寿堂他们都必须先洗漱干净,免得让人赶出去,或者引别的食客不快。 昨日回家,他甚至还被自家娘子嫌弃。 如果有什么东西能盖住他们身上的味道就好了。胰子没味儿,皂角又贵又洗不干净,他们只能用胰子一遍遍地搓,省吃俭用买根香条在身上滚一圈儿。 男人落座后直接让小二把管事叫来,问他有关香皂的事。 管事笑眯眯的,说:“客官不妨先吃点儿什么,吃饱喝足了,才好商谈。” 男人本来不饿,结果闻到福寿堂里的香气后,肚子里的馋虫就全醒了。 “来碟醉虾,八珍豆腐,再要一小份蒜香喇蛄。” “好嘞。” 沐青天正在后院跟吴耀祖赏鱼——准确来说是喂鱼。吴耀祖额角微抽,感叹沐先生果然与众不同。别人赏鱼都捏一点儿鱼饵撒到水里,看鱼群游来散去后,然后再撒上一些。沐青天直接抓一大把抛到水里,鱼全凑到了池中央,只能看到攒动的鱼尾巴。 “恩人随便喂,这池子里鱼多,饵料也够。” “好哦。” 沐青天以前带着小荷叶村的养殖户养过鱼,撒鱼食撒习惯了,一时间也没发现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妥。 朱敬守站在后面默默摸了下下巴,决定把庆王府的池塘再扩个几十丈。不如直接把后院的假山刨了,直接改成水池,还能泛舟。 “东家。”管事从前厅走过来,向沐青□□礼后附在吴耀祖耳边说了几句。 “当真?”吴耀祖激动起来。 管事点点头。 吴耀祖转头对沐青天道喜,说:“恩人,城里最大的木盒商来问香皂的事了,现在正坐在大堂吃饭呢。” 沐青天很淡定,把手里的饵料一股脑全倒进了池塘里。 吃完饭后,男人就被引去后院,见到了吴耀祖。两人是合作了很久的伙伴,福寿堂的食盒都是从男人这里订的。 “卫老弟,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吴耀祖乐乐呵呵的出来迎接。 卫明大笑两声,使劲拍了拍吴耀祖的后背。 “我来做什么,你家能干管事难道没告诉你吗?” 两人寒暄着进了书房,双双落座。侍女上来倒了两茶就退了下去,把门结结实实掩好。 “实不相瞒,不知吴兄有没有要卖香皂的意思。”卫明开门见山地说。 吴耀祖眨眨眼,谨慎地问:“难不成卫老弟也想卖?” 卫明闭眼微微摇了下头,说:“我又不知香皂是如何做出来的,也不愿让咱们两家伤了和气。” 喇蛄是福寿堂最先推出的,到现在也是一家独大,单有他们能做。卫明觉得,香皂的配方应该也是不外传的。他不会去抢吴耀祖的生意,只想和吴耀祖合作。 “你制皂,我制盒,互惠互利,岂不美哉?” 沐青天听到卫明的话之后抬头用眼神询问了下朱敬守的意思,得到可行的答复后就摇动吴耀祖为他准备的铃铛。 “哪儿来的声音?”卫明脸色不好,“难不成吴兄是不信任我吗?” 吴耀祖拍拍他的手安抚,说:“香皂并非是我福寿堂做出来的,若你真的想合作,便见一见这位吧。” 说完,他站起来走到屏风旁边,恭敬地把沐青天请了出来。 “这是?”卫明见吴耀祖态度恭敬,也跟着站了起来,对沐青天作了一揖。 “自明里里正沐青天。”沐青天从屏风后走出,“卫老板,幸会。” 吓!自明里里正?! 如今这崇明县谁人不知谁人不晓自明里里正的大名,说起来都要夸一句“好手段”。 吴耀祖站在旁边乐呵,说:“卫老弟还不知道,当时福寿堂遭难,是沐先生拉了我一把。” “这香皂,也是沐先生做出来的。你若是想谈,便和先生谈吧。”吴耀祖点头向沐青天示意,慢慢退出了房间。 少了吴耀祖在中间调和,房间内的气氛一下就紧张起来。朱敬守建议沐青天不要与卫明走得太近,毕竟他和吴耀祖不同,他和沐青天只有利益关联,只需要拿他当做合作伙伴就好。 沐青天一开始还不同意,他觉得既然要合作,就要开诚布公。 朱敬守皱眉,说:“你为何要对一个陌生人开诚布公?” 沐青天被他问住,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嘴硬说:“合作了不就认识了,是熟人了?” “要是他从一开始就包藏祸心,在背后捅你一刀,你该怎么办?” 沐青天差点脱口而出“那就是我还有什么地方没有做到位”,看到朱敬守严肃的表情,一下怂了。 “那按你说的。” 没了和吴耀祖的那份亲热,合作谈得竟是异常顺利。卫明不愧是崇明县的大商,公事公办,做事有条不紊,不放过所有的细节。 交换契约后,卫明才终于露出了笑容,抱拳道:“从今往后还要仰仗沐里正了。” “哪里哪里。” 最后沐青天还是没忍住给卫明送了一块腊梅皂,回到自明里后又被朱敬守好好说教了一通。 朱敬守本来打算下月就让苏州府下任书,召沐青天去崇明县任县令。见过卫明后,他压下了这个念头,把已经写完还没发出去的文书封在柜子里。 “昶安……”沐青天可怜巴巴地扒着朱敬守的门,露出半张小脸。 “练完了?” “你看,天都这么晚了。”沐青天低下声音,“明日,明日早晨我一定补上!” “赏罚分明,这是卿卿教给本王的。”朱敬守一听就知道沐青天想偷懒了。 沐青天见美人计不管用,顿时泄了气,回到小院继续扎马步。小叁这几天不在府上,他就偷懒没去扎马步,结果被朱敬守逮个正着。 这么好的机会,不抓不是人。朱敬守二话不说就以“监督”的名义搬到了沐青天的院子里,住在偏房。沐青天怎么敢让王爷住偏房,朱敬守也不让他睡偏房,更不让他睡地上,结果最后就变成两个人同榻而眠了。 不过庆王殿下还是很负责的,占完便宜也没忘记自己搬过来时用的理由,天天监督沐青天扎马步,锻炼身体。 沐青天苦不堪言,决定反抗庆王□□! “起不起?”朱敬守站在床边,黑着脸看着床上用被子把自己从头裹到脚的沐青天。 “不起!起不来!”沐青天可劲儿嚎,“天都没亮呢!!!” 其实他已经醒了,但就是不愿意顺了朱敬守的心,偏要赖在床上。 “行。”朱敬守抽了腰带压住床上的蚕宝宝。 沐青天的小身板哪里是庆王殿下的对手,没一会儿就被剥了个干净。 “也不怕把自己闷死。” 朱敬守干脆利落地用被子打了个结,把沐青天捆在里面,动都动不了。 沐青天使劲扭,一不小心顶到了不太对劲的东西。 看着朱敬守逐渐深邃的眼神,沐青天打了个激灵,说:“我错了我错了,我现在就出去练功,你先起来。” 朱敬守勉强平复着呼吸,露出一个无比灿烂的笑容。 “晚了。” 虽然这么说,但朱敬守还是怜惜沐青天,把他翻来覆去酱酱酿酿好几遍,也没有做到最后。 体会到庆王殿下的可怕之后,沐青天再也没偷懒。结果今天他去官田视察的时候碰到何生财,见他劳动努力,又送了他一块桃花皂。 庆王殿下气得眼睛都歪了,回来就让沐青天去扎马步,扎不够半个时辰不准起来。沐青天磨磨蹭蹭拖着,朱敬守也不催,一拖就拖到了月亮升起。沐青天还以为朱敬守只是嘴上说说,洗漱完就打算上床睡觉。 然后他就被朱敬守赶出去了,这才有了刚刚那一幕。 朱敬守叹了口气,拿起剑跟着走出去。沐青天气不过,扭头蹲着马步,就是不愿意看他。 “一式,破虹。” 月光洒在剑身上,随着朱敬守轻盈的身法流转,好似批了一层月光盔甲。沐青天听着剑划过的破空声,最后还是忍不住回头去看朱敬守舞剑。 “二式,凝心。” 纵然沐青天见过朱敬守一剑动四方的样子,可在夜晚朦胧月光下观赏又别有一番美感。 看着看着,朱敬守打完一套,正好是半个时辰。沐青天没觉得过去太久,还打算继续扎。 “还能站起来吗?”朱敬守走过来捏了捏他紧绷的大腿。 “咦,你不罚我了?” “时辰到了。” 这时沐青天才感觉到一股疲累由内而外迸发出来。他脚一软,正好扑到朱敬守怀里。 朱敬守把沐青天打横抱起,说:“明后两日就休息吧,早晨我也不会叫你了。” 听到他这么说,沐青天心里突然升起了愧疚,说:“今天是我错了,没听你的话,你罚我是对的。明日早晨你还是继续叫我,我会好好练的。” 他又让朱敬守失望了。 朱敬守没说话,用脚踢开门把沐青天放回床上,给他捏腿。 “我小时候曾养过一只兔子。” “那时万贵妃还在后宫中横行霸道,我和皇兄每日战战兢兢,不敢做任何出格的事,生怕被抓住把柄杀了。” 朱敬守仰起头,喉头滚动了一下,蹙眉继续说。 “兔子是一个太监偷偷送给我的。在我和皇兄没饭吃的时候,他还冒着被杖毙的风险为我们送了馒头。” “小小的,白白的,还软。”朱敬守露出一个转瞬即逝的笑容,“它是我和皇兄在宫中唯一的慰藉。” 沐青天默默听着,没打断他。 “我和皇兄待那个太监极好,父皇发下来的赏赐,只要不是越制的,我和皇兄都挑出来送给他。” “后来兔子死了。” “他当着我和皇兄的面亲手杀了那只兔子。”朱敬守回想起那日,脑子里只有一片血红。 “从一开始他就是万贵妃的人,接近我们,对我们好也只是为了取得我们的信任。一只兔子,万贵妃就说我们顽劣。好在那时后宫只剩下我们两个皇子,父皇只是处置了那个太监,并没有惩罚我们。” 朱敬守俯在沐青天胸口,问:“卿卿觉得我们待他是不够好吗,应该再好一些,许他将来的荣华富贵,策反他,将他拉到我们这边。” “怎么可能!”沐青天仰躺着,心疼地抱住朱敬守的头。 “有些人骨子里就是坏的,就算你对他好千倍百倍,他也不会感念你的好,卿卿明白吗?” “那个太监如此,张富与姚经道亦是一样。” “你看出张富不是好人,所以不与他深交。张富是个蠢的,但若是个精明的坏人接近你,像那个太监一样,你是不是也要走上我和皇兄的老路?” “何生财勤劳,这是他应该的。只要努力种出更多的粮食,他就能得到更多银子,让一家人过得舒服;卫明与你合作,也是因为他能从中获利。他们都会得到自己应得的,卿卿送出去的礼物又是什么呢?” 沐青天觉得朱敬守说得对,可一时半会儿脑筋转不过来。 朱敬守见沐青天已经开始动摇,便不再说下去,点到为止,剩下的让他自己去悟。 卫明有心借这个机会大赚一笔,于是就让自家娘子带着沐青天送的那块腊梅皂,在夫人小姐聚会时给大家都试试。 那些贵妇小姐都不知道香皂的事,见到卫夫人时都惊叹,问:“呀,姐姐用的什么香囊,味道这么好。” 还有人注意到她的手比之前滑嫩了许多,纷纷过来取经。 卫夫人被大家夸得都不好意思了,趁机拿出香皂开始向这些姐妹们推荐。 起初她们还很嫌弃,觉得胰子脏。卫夫人亲自洗了一次手,擦干后在每人鼻子下都过了一遍。 “真好闻,你的手居然也没干。” “卫妹妹,平日我对你可不薄,你悄悄告诉姐姐,这东西是不是从顺天府淘来的?” 就这样,香皂的名声一下就在贵妇圈子里传开了。卫夫人闭口不谈香皂的来源,只让她们等。那些坐不住的夫人小姐差人问了一圈都没问到。 时机成熟,沐青天再次前往崇明县,把剩下的香皂交给卫明打包,首先在他的店里出售。 一块腊梅皂四钱银子,价格很高。除此之外还有桃花皂,一块一钱银子,橘皂相对便宜,只要五十文。 商品一经推出,除去卫夫人给姐妹留的,剩下的不到一天就被抢完了。 卫明焦急地等待着香皂的反响,生怕出问题。 第二日,卫明的店铺就被各家侍女小厮围了个水泄不通。 “卫老板,我家夫人想再要两块!价钱好说!” “卫老板,昨日可是我家夫人最先定的,要给也得先给我家!”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一章,但不会太早(?_ _)? 小剧场: 沐青天:来!跟我大声喊!庆王不行!!! 朱敬守:哦?感谢在2020-12-10 13:04:38~2020-12-11 13:53:4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岩海苔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岩海苔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培养 卫明还从不知道这些小厮丫鬟这么疯狂, 伙计在店外拦都拦不住,硬是让他们冲进了店里。 “大家静一静,静一静!”卫明站在柜台上大喊, “不是我不想买,是这香皂实在缺货, 大家改日再来吧!” “那你先给我家夫人记上!什么时候有货了我再来拿!” “我也是!” 卫明的话并没有成功阻止骚乱,反倒让他们争得更厉害,谁都想最先记一笔,到时候好来拿货。 卫明可不知道, 今日这些侍女小厮身上可都是带着死命令的,做不好回去就得挨罚。平日里“姐姐”“妹妹”叫得亲热,一到香皂面前, 全都撕破了脸。 哪个女人不愿意青春永驻, 身过留香。用过香皂,手要比之前滑嫩许多, 香味久久不散,卫夫人也因此在小宴会上出尽了风头。这等好东西,谁让谁是傻子。 卫明拿不准沐青天什么时候才能供第二次货, 他只想卖盒子, 不想卖皂。抵扣盒子的价钱后, 沐青天还收了他快二两的成本价,香皂价格固然高, 但他并不想牵涉太多, 也不想糟蹋了百年木匠之门的名声。 “各位留下名字, 卫明保证,定会写信到每一家说明情况。”他扯着嗓子大喊。 小厮侍女们渐渐平静下来,见周围人都拿不到香皂, 也就不再争了,规规矩矩排好队去签名。 卫明遵守了诺言,给每家都送了信,阐明情况和歉意。那些夫人和小姐怎么能可能就此作罢,撬不开卫明的嘴,那就从他夫人身上下手。 帖子像雪花一样一封封递进了卫府,吓得卫娘子闭门谢客,连门都不敢出了。 沐青天听说这件事后和卫明约好了时间,在福寿堂的雅间见面。 “幸得先生信任,卫明不负所托,所有香皂都卖出去了。”卫明激动地把账本摊开摆在沐青天面前。 沐青天很满意,问:“听说你不想卖香皂?” 卫明慌张地回答:“先生,卫明不是不想卖。只是卫明祖祖辈辈都是木匠,代代传下来的规矩,只做木。” 沐青天点点头,卫明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 辣椒和麻小的菜谱卖给吴耀祖,两个都是买断制。小龙虾是日常的吃食,而香皂是日用消耗品,且价格也要贵上很多。制作方法他绝对不可能卖给别人,也不能只供货给一家,这样香皂永远也走不出崇明县。 “我打算把手里新制成的一批皂分给崇明县的商户卖,你可有推荐?”沐青天问。 卫明早就准备好了一份名录,上面有与他一直合作的、熟识的脂粉铺子,还有他不是很熟,但在崇明县口碑很好的一些商户。 城里有些商贾看出了商机,其中不乏奸商,他们也都上门旁敲侧击过,想用银子珍宝收买他,也分一杯羹。卫明闭口不谈,一点儿消息都不透露出去。 “请先生过目。” “你可曾与他们说过香皂的事?” 卫明摇头,说:“很多人都想得知香皂的来源,我怕节外生枝,谁也没告诉。” “很好。”沐青天对卫明很是满意,“这样,你先去问问名册上的人,看看他们愿不愿意卖,把愿意的勾出来。三天时间够吗?” “够了,谢先生谅解。” 卫明很高兴,他以为今日还得费一些口舌才能让沐青天答应,没想到他竟是这么通情达理的一个人。 三日后,卫明派人送了消息——名册上所有人都愿意试试。 按约定,十日后沐青天让绿水青山送了下一批香皂去,由卫明装盒打包分给名册上的商户。 这些商户给出的价格十分优渥,不到一月,沐青天就用香皂挣了快十两银子。自明里的农户羡慕地看着热闹的里正/府,心开始动摇。 沐里正和李参石的确不同,他还有庆王撑腰。 去年自明里家家户户吃不上一顿饱饭,饱受张富的欺压。仅仅半年,他们不仅拿回了属于自己的地,还靠着红金子赚了些小钱,这些都是沐青天的功劳。 何生财耕完官田,扛着锄头回家,就看见何娘子在编着什么。 “家里筐子已经够多了,你别编了,伤眼。”他把烛火拿得远了些,不让何娘子继续编篮子,“上次教训够重了,别点灯了。” 何娘子支支吾吾的,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又把烛台抢回来继续编。 “你懂什么,我这是要送去里正/府的……”她别别扭扭,小声地说。 “里正/府?”何生财惊讶,“你不是……” 何娘子对沐青天的态度大家有目共睹,就连何生财也知道,他家娘子非常不喜欢沐青天,处处和他作对。 “里正/府又怎么会缺篮子,你别编了。”何生财夺过她手里的藤条。 “你管我!”何娘子提高声音,把编到一半的篮子抢回来,却没继续编。 她低下头,说:“你说的对,里正/府不缺篮子。” 过年时,她和孩子第一次吃上了肉。她不觉得这是沐青天的功劳,只觉得是夫君能干。赵楣编造“獬豸杀人”的谣言污蔑沐青天时,她还帮着煽风点火,闹得全村人尽皆知。 她以为自己做的没错,可身边的人都开始疏远她,就连何生财对她也冷淡了许多。她气不过,一时糊涂,居然把两个孩子还有何生财卧病在床的弟弟丢在家里。 炉子点燃了茅草,两个孩子吓得抱在一起大哭,何生财的弟弟看着逐渐蔓延开的火势也只能干着急。 等她从别人口中得知自己家起火慌张赶回来的时候,火已经灭了。 沐青天正站在院子里,脸上还带着灰,指挥里正/府的人忙里忙外搬东西,确认火都被灭了,没有火星残留。 他们一行人上山烧草木灰,下山时正巧看到远处冒起黑烟,靠近后还听到房子里有人声,赶紧拎水救火。孩子和大人都没事,何娘子哭着扑向她的孩子,又哆哆嗦嗦扭头去看沐青天。 张富倒台后,她就不敢再多说话了。沐青天有庆王撑腰,万一来报复她可怎么办?她提心吊胆这么多日,没想到今天居然撞上了。 沐青天淡淡地看了何娘子一眼,见何生财也赶回来了,就带人回了里正/府。临走前,他给何娘子留下一句话。 为人父母,若是连孩子都照顾不好,枉为父母! 何娘子一连几天都没出门,没事就呆呆坐着思考着沐青天的话。自从沐青天来自明里,她还从没有静下心来仔细思考过。 “娘,吃糖。” 何娘子问她糖是哪里来的。 “大人给的。” 小小的孩子还不明白“大人”是什么意思,但周围的环境让她耳濡目染,心甘情愿地叫沐青天一声“大人”。 何娘子抱着女儿哭得大声,幡然醒悟,自己之前到底都做了什么糊涂事,差一点众叛亲离。 “我本想做件宽松的褂子……” 清醒过来之后,她就想报答沐青天的恩情。可她既不会耕地,又不会打算盘,只做的一一手好女红。可她做的衣服,太寒酸了。 何生财听完事情原委后舒心一笑,把何娘子揽在怀里,说:“大人善良,通情达理,不试试怎么知道?” “等你编完篮子,咱们去山上采些野果,做成酸糕给沐大人送去。” 何生财熄灭烛火,带着何娘子回了里间。 “晚上点灯费眼,以后还是白天编吧。” 他的声音很柔,就和当年俩人新婚事一样。何娘子眼睛一热,“嗯”了一声靠在夫君的胸膛上。 沐青天最近打算多建几个蒸馏的炉子,扩大香皂生产。他首先想到的就是何生财,想让他跟着一起做香皂,再号召其他百姓一起。 “好好吃饭。”朱敬守看着对面扭来扭去的人,不轻不重地用筷子敲了下他的碗。 “诶呀诶呀,我紧张啊。” 自从朱敬守透露出要让他接替姚经道去崇明县做县令后,他就开始着手培养下一任自明里里正了。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在这里待多久,还能不能带着大家一起过上富足的生活。就算他走了,他也必须找出一个能带着大家继续前进的人来接里正的位置。 何生财是他的第一人选,可何娘子是个隐患。 朱敬守挑眉,摆起凳子绕过木桌,坐在沐青天旁边,不费吹灰之力就把他拎到了自己腿上。 好气哦!!!他每天都练功,肌肉的轮廓都出来了,怎么还是打不过朱敬守! 沐青天化悲愤作食欲——更别说身后还有个蠢蠢欲动的家伙。吃得慢了,他就成饭后小菜了。 “大人,何生财求见。”福宝站在外面敲了敲门。 “嗯?”沐青天抬起头,嘴角还沾着一粒米。 朱敬守自然地把米粒捏下来,想了一下还是没送进嘴里。 “快吃吧,你不是早就想找他了吗?”朱敬守叹了口气,又给沐青天添上一碗汤。 “哦。”沐青天喝完汤,飞快从朱敬守腿上逃开。 何娘子局促地站在里正/府门口,不停揪着衣摆,一会儿又拨弄下香囊,紧张得不行。 有人经过她身边,小声和身边的同伴说:“看见没,这就怕了,上赶着赔罪呢,以前怎么没见她这么安分呢?” 何娘子脸涨得通红,但她并没有反驳。 何生财瞪了一眼说闲话的人,大声说:“我娘子知错能改,不像有些人只敢在背后嚼舌根。”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互相表露心迹后,庆王殿下总觉得沐青天不够喜欢他。于是他想到了一个好办法来测试沐青天。 朱敬守:许久不见太后,等回了顺天府也该去一场赏花宴。 沐青天(啃肘子ing):嗯嗯你去。听说顺天府奢华,我也得去青台见识见识。 朱敬守:你敢!!! 结果赏花宴没去成,庆王只顾着盯防沐青天了。感谢在2020-12-11 13:53:46~2020-12-11 21:06:3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头顶轰哗小烟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唐寅唐伯虎 那两个人见何生财态度强势, 又想了想他和沐青天的关系,不服气地小声嘟囔几句就快步走开了。 何娘子低头拽了拽何生财的衣摆,说:“他们说的也是实话,是我对不起沐大人。” 何生财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 “没事, 大人不会计较的。” 福宝推开门, 对站在门外的何家两口说:“大人叫你们进去。” 等进了里正/府后,没走几步何娘子就被书卉拦住。 “姑娘这是何意?”何生财握紧自家娘子的手, 不让书卉带她走。 “王爷吩咐。” “我家娘子她……”何生财正想解释, 何娘子却放开了他的手。 她对着何生财笑笑,快步站到书卉旁边。 “大人要见你,我一个妇人家的跟过去不方便。”她把手里的鸡篮子递给何生财, “你代我把东西送给大人就好, 我随姑娘在别处等着。” “好吧。”何生财接过篮子,没有再坚持。 沐青天对何娘子倒不是很在意,但也不打算与她交好。若何生财能管住身边的人, 他就能安心地把剩下的事交予他。若是不能, 他就要再仔细考虑考虑下一任里正的人选。 单独会见何生财的决定是沐青天做的,因为香皂的制作事关自明里将来的发展, 他不能留何娘子这个不确定的因素旁听。 “我这样做是不是有些不太好。”沐青天让福宝和书卉去领人后局促地对朱敬守说。 只见朱敬守面带微笑摇头, 说:“你做得很对。” 有了朱敬守的鼓励,沐青天把心稍稍放下了一点, 等着福宝带何生财过来。 一个时辰后,何生财面带喜色拜别沐青天从书房出来,回头拱手道:“大人仁义, 草民先替自明里百姓谢过大人。” “这是本官分内之事。”沐青天看着何生财,满意地点了点头。 “时候不早了,你快些回去准备吧, 过段时间就可以开工了。” “是大人。”何生财转身要走,步子却有些犹豫。 走到垂门时,他又快步返回到沐青天和朱敬守面前,跪在地上说:“大人,贱内先前多有得罪,如今已知错,还望您见谅。” 沐青天脸上的笑意淡了一些,说:“本官并不在意这些,你也不必挂在心上。” “大人。”何生财有些着急,“贱内今日前来就是想向大人道歉,大人可否能见她一面?那篮子是她连夜编出来的,野果也是她和草民一同上山采的,就是希望大人能原谅她之前的无礼与无知。” 沐青天有些犹豫,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想寻求朱敬守的支持。 “有些事需要你自己去决定。”朱敬守附耳轻声说,背地里却拉紧了沐青天的手。 “心意到了就够了,且回吧。”沐青天沉下心慢慢说。 何娘子最终也没能见到沐青天一面,心里很是沮丧懊悔。暂且先不论她如何,何生财倒是开始忙碌起来了。 他拿着沐青天交给他的图纸和瓷管子搭出了蒸馏的炉子,试了一下能蒸出油后,他就带着图纸奔波于村里各家,讲述香皂的来历。 沐青天希望何生财能联合整个自明里,形成一条香皂制作的产业链。一部分人负责种植蒸馏用的香料原料,一部分负责蒸馏,一部分负责香皂的销售,剩下的负责运输。 不久,五个大炉子就在村子中央的空地搭了起来。沐青天受邀去参观,和朱敬守站在不远处观望。 “我的眼光果然不错。”沐青天骄傲道。 何生财站在高台上指挥着下面的村民工作,大家干得热火朝天,但却秩序井然。没人偷懒,也没人捣乱。 朱敬守偷亲了沐青天一口,说:“本王的卿卿自然是有一双慧眼。” 沐青天读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没好气地怼了他一下。 他和朱敬守的关系越来越近,对朱敬守的亲近也越来越不反感。就算多了个“王爷”的身份,朱敬守待他与过去也并没有什么不同,只是偶尔会仗着王爷威严对他动手动脚罢了。 “诶呦,谋害亲夫了。”朱敬守夸张地叫了一声。 “你什么时候成我‘亲夫’了?” 沐青天憋着笑看着朱敬守的脸一下子垮下来。 “不是亲夫还是什么,难不成你还想找别人?”朱敬守在他的下唇恶狠狠咬了一下,“男人你就别想了,女人更不可能。” “仗势欺人。”沐青天把朱敬守推开,哼哼了几声。 何生财注意到墙后边站着的两人,举起手挥舞,高声喊道:“大人,这边!” 沐青天吓得一抖,把朱敬守的手从他衣服里拽出来,整整衣服走出来说:“你忙,本官就看看。” 台下的百姓也都转头朝沐青天那边看,其中几个放下手里的活兴冲冲跑过来,把沐青天围在一圈。 朱敬守默默地退到暗处,欣慰地看着被簇拥在人群中的沐青天。 “大人,您终于来了。” “大人您快去瞧瞧,咱们这炉子建的怎么样!” “大人……” 沐青天面对热情的村民,有些不知所措。一回头,哪儿还能看到庆王殿下的身影? 朱敬守!!!你没义气!! 被百姓推着走上高台,受过何生财一礼后,看着台下安安静静仰头望着他的百姓,沐青天眼睛一热,清了清嗓子,开口道。 “从今往后,自明里不会再有人挨饿受冻了。” 台下鸦雀无声,半晌后才听得一声呜咽。 人人都说当今世道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苏州府富饶,更是繁华。可十几年,偏偏为什么他们自明里还活着吃不饱穿不暖的生活。都是良民,谁愿意屈居人下,谁愿意受人驱使。 谈到自明里,人们口中只有嘲笑与偏见,说他们是穷乡僻壤的野蛮人。 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沐大人从张富手上抢回了百姓的地,让所有人过上了几十年来第一个不愁吃穿的年;沐大人还带来了红金子,让他们有余钱可以去修缮房屋;现在村里架起了做香皂的炉子,让他们结束了靠天吃饭的生活。 “托青天大人的福!”何生财站在旁边高喊。 “托青天大人的福!” “青天大人!” 呼喊声此起彼伏,震耳欲聋,响遏云霄,方圆几里外都听得清清楚楚。 沐青天在欢呼声中走下台,跟何生财吩咐几句之后就离开了。 “若你每次见我时也能是这个表情就好了。”朱敬守从角落里走出来,拉住沐青天的手,既替他高兴,又有些吃味。 “庆王殿下嫉妒了?”沐青天笑意不减,“那我也没办法,谁让大家喜欢我呢?” 他以为朱敬守还会跟他斗几句嘴,却感觉到肩上一重。 “是啊,谁都知道卿卿好。”朱敬守声音闷闷的。 不止是他,再除去药秦,还有这么多人都喜欢着沐青天。 “我也知道你的好啊。”沐青天柔声说,“别人可不知道呢。” 朱敬守心中一动,酸涩的感情被沐青天抹去了大半。 “啊——本王累了,要卿卿抱着才能回去。” “……得寸进尺了是吧?” “是又怎样?” 沐青天不能把耍无赖的庆王怎么样,只能拖着背后巨大的人形树袋熊抱枕蹭回了里正/府。 香皂源源不断地往崇明县送,自明里也跟着富起来,家家户户都修了新房,换上了新衣服。 四月春,一场大雨席卷了太仓州。雨连着下了三天三夜,遮天蔽日,滚滚落下的雨水形成一道帘幕,让人根本看不清前路。 大雨刚下起来时,运送香皂的车队刚刚出发。三日,没有一点儿音讯。 沐青天脱力地靠坐在椅子上,鼓噪的心怎么都平静不下来。他喘不上气,手脚也变得冰凉,动弹不得。 要去寻人,可谁都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派谁去?自明里本就被两座大山夹在中间,路面已经隐隐有积水的趋势,若是雨继续下下去,冲垮了山上的土,一切都会被夷为平地。 朱敬守看着失神的沐青天,心里也难受,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只能上前环抱住他,一点点拍着他的后背。 “没事的,所有人都会没事的。” 沐青天哆嗦着,说:“我要去找人。” “不行!” “我必须去,除了我没人能去。” 这一刻,沐青天仿佛又回到了小荷叶村,置身于那场洪水之中。 他应该去,也只有他能去。 “不行!”朱敬守胀红了眼,死死抱住沐青天,“你哪儿也不许去。” 他有预感,若是现在放手,他就会永远失去沐青天。 “可车队怎么办……”沐青天把头抵在朱敬守肩膀上不停地深呼吸。 不一样的,和之前不一样,那时他孤身一人,现在他不是一人独行。 “板车结实,也能漂在水上。”朱敬守尽量安抚沐青天,“他们都是勇敢的人,况且还有青山带着,一定不会有事的。” “嗯。” 好在老天保佑,第二天雨势减缓,沐青天马上带了村里的青壮年出发寻人。万幸,自明里周围的山不算陡峭,植被也比较繁茂,发生泥石流的概率很小。 “青山——青山——”沐青天把手放在嘴边大声地喊着。 其余的人也跟着一起喊,不放过沿路任何一个地方。 下过雨后的路很不好走,沐青天没走两步脚就陷进泥里,再□□就要费很大力气。 “大人,您回去吧,这里有俺们。”村民看沐青天辛苦,纷纷过来劝说。 沐青天很愧疚,说:“是本官拖累你们了。” “大人可千万别这么说。” “要不俺背着大人往前走。”其中一人提议。 朱敬守脸一下就黑了,直接打横抱起沐青天,说:“走!” 众人打了个哆嗦,这才想起一直跟在旁边的庆王。既然庆王发话,他们也就不多嘴了。 “你做得够多了,不要自责。”朱敬守抱着沐青天目不斜视,稳稳地向前走着。 等走到距离自明里快七里左右时,沐青天突然听到不远处隐隐约约传来青山的声音。 “青山!是你吗!”他哑着嗓子大喊。 “大人!大人!我们在这里!” 青山一身狼狈,但精神还算不错。他跌跌撞撞朝沐青天这边跑过来,引着他们去了车队避难的地方。 “雨来得太急,车陷在泥地里走不动,我们只能留在原地看着车,等待雨停。”青山说,“大家都还好,只是车上的香皂全都泡了水。” “人没事就好,香皂还能再做。”沐青天喜极而泣。 虽然最终是皆大欢喜,但这次的暴雨让沐青天意识到了一件事。 从自明里到崇明县只有一条土路,周围杂草丛生,也没有标牌,很容易迷路。如果大雨来临,自明里就会断了和外面的联系,变成一座孤岛。 必须要修路了。 带着车队平安回来后,大约十天,市舶司的车队突然驶入了自明里。 沐青天还在睡梦中,听说市舶司来人了,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倒头就要继续睡。 朱敬守无奈地把沐青天从被子里挖出来,说:“市舶司是专管朝廷海运的,平日负责海/关事物还有押运贡品,你身为自明里里正该出去见一见。” 庆王没有食言,的确只是“见一见”——王爷令牌一出,他往哪儿一站,谁敢让沐青天跪。 “王爷,这里是三百斤贡茶。”市舶司官员上前恭敬地把名册呈给朱敬守。 好家伙,三百斤。沐青天好奇地抻着脖子往后看,一眼居然都看不见车队的尽头。 朱敬守也没想到皇兄居然给他送了这么多茶,登时也有些头疼。 “皇上没说什么吗?”朱敬守问。 市舶司官员摇头,说:“皇上只说将三百斤茶叶送至您手上。” “皇上真大气。”沐青天蹭到朱敬守身边悄悄地说。 一送就是三百斤,还是贡茶,看来他们兄弟的感情很不错。 嗯? 一瞬间,有什么东西闪过沐青天的脑海。 茶叶,茶叶……茶叶?!!他的任务,不就是贪一百斤茶叶吗! 朱敬守不高兴地扯了扯沐青天的脸,说:“本王就不大气吗?” “大气,大气。”沐青天讨好地笑笑,“但……” 朱敬守那叫一个气,当即收了茶叶,转手全送给了沐青天。 “现在谁大气?” “当然是庆王殿下威武大气!”沐青天看着堆积如山的茶叶两眼放光,毫不吝啬自己的赞美,还破例给朱敬守抱了一下午。 【请问您是否要提交‘一百斤茶叶’?】 “是!”沐青天站在仓库里小声说。 【提交成功。】 【恭喜您完成进阶任务二,请再接再厉。任务奖励已发送,请注意查收。常规任务将会在您成为崇明县县令后发布。】 沐青天心里咯噔一下。 “你怎么知道我要去崇明县做县令的?” 没人回答他。 “那如果我永远不去崇明县做县令,常规任务是不是就不会开启了?” 系统依旧没有回答。 沐青天泄气地调出商城,发现积分又多了三百。现在他能买的东西已经很多了,像之前兑换下来都有些拮据的《养猪大户》,现在兑换后甚至还能剩下一些积分。 沐青天翻到最后一页,忽然发现了一个叫“自制DIY同心楼”的模型玩具,售价正好三百积分。 【是否使用三百积分兑换“自制DIY同心楼”?】 沐青天咬咬牙,选了“是”。 剩下的两百斤茶叶,沐青天留了一部分自己泡着喝,剩下的在请示过朱敬守之后全都装车拉到了崇明县,卖给了当地的茶叶商。 沐青天过来问的时候,朱敬守还特意看了一下,确认皇兄送来的不是什么贡茶,才敢让沐青天拉着去卖。 “福宝,大人在里面吗?”药秦端着一个小罐站在书房门口问。 “大人还在忙,说谁也不见。”福宝摇头。 药秦皱眉,叹了口气打道回府。 自从茶叶卖出去,沐青天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谁也不见,包括朱敬守。不如说,全府上下他躲朱敬守躲得最凶,看得周围人是心惊胆战,生怕庆王殿下一个不高兴就要斩了沐青天。 书房里的沐青天看着面前的一对木头片欲哭无泪。他以为模型很好拼,结果没想到这个“同心楼”模型居然有一千块零件,而且完全没有说明书,只有一张拼好后的效果图。 他从小就擅长拼图和模型制造,所以才特意选了这个,打算亲手做好送给朱敬守。既然是惊喜,就一定不能让朱敬守发现。 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本来估计一天就能拼好的东西,愣是让他做了五天。 朱敬守也察觉到沐青天最近在躲他,但他并没有太大反应,因为每天晚上沐青天还是会跟他一起睡觉,也不拒绝他的亲近。 一天晚上,朱敬守听完小柒的汇报,正打算回房休息时,却发现沐青天的房间里一片漆黑。往常这个时候沐青天都会留灯等他进来,今天是怎么了? 朱敬守第一反应就是沐青天遭暗算了,连忙冲进去。 躲在门后面准备给朱敬守一个惊喜的沐青天被门板拍了个正着,哀嚎一声捂着额头蹲到地上,眼泪吧嗒吧嗒往地上掉。 朱敬守大惊,赶紧绕道门后心疼地把人拉起来。 看着沐青天额头上鼓起来的大包,朱敬守没忍住笑出声,说:“成天就想鬼点子,遭难了吧?” 说完他又在沐青天受伤的地方轻轻吹了几下,问:“还疼不疼?是我不好,没搞清楚情况,还以为你遭人暗算了。” 沐青天摇摇头,心里暖暖的。 他拉住朱敬守的手,摸索着把他引到桌边。 “烛上高台,映水红,照我心。” 只听见“咔”的一声,沐青天手持细檀香,一根根点燃了桌子上的红烛。华丽精美的同心楼在朱敬守眼前逐渐亮起,从楼下烛影,到一层喜结连理,二层永结同心…… 最高一层顶上是一对雕刻得栩栩如生的交颈鸳鸯,再向后,则是闪烁在烛火中,忽明忽暗的沐青天的笑脸。 “咦?”沐青天见朱敬守半天没有动作,有些尴尬地挠挠头。 “果然还是太无趣了吧。”说着他就要吹灭蜡烛。 太尴尬了太尴尬了!他也太看得起自己了,怎么能拿这一堆破木头出来送给朱敬守。 朱敬守一把攥住沐青天的手,十分用力。 “疼……下次我不送这个了。”沐青天可怜巴巴地说。 庆王低声笑了下,说:“这些天你就在捣鼓这个?” “昂。” “想给我送礼?” “嗯。”沐青天沮丧地点点头。 “我想要什么,你应该是最清楚的。” “嗯?” 天旋地转,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已经被压在了桌子上。 “王爷有话好说!” “本王偏不。” 如何制作一道色香味美的煎豆腐?首先,要把豆腐外的包装纸剥掉,然后仔仔细细在嫩豆腐表面涂上黄油,下锅煎至金黄。煎制的过程中豆腐中的水分会溢出,一定要用厨房布好好擦干净。煎完一面后换另一面,还是相同的步骤。 朱敬守克制地收手,拉起已经呆滞的沐青天放在怀里,慢慢平复心情。 “本王现在不会动你。” 等他求了皇兄的恩旨,彻底给沐青天一个名分后,他会在庆王府给两人一个终身难忘的夜晚。 “谁告诉你我不喜欢这个礼物的?”朱敬守小心翼翼地把楼里的蜡烛挪出来,“我看它还缺了点东西。” “不可能!”累瘫的沐青天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反驳,“所有的木片我都拼起来了,不多也不少。” “少了。”朱敬守眼睛弯成了一道缝,“少两个人。” 第二天,朱敬守带着沐青天去了溪边,两人挖过来一筐泥,像孩子一样蹲在院子里捏泥人。 “哈哈,一点儿也不像你。”沐青天看着手里歪歪扭扭的小人放声大笑。 “好啊,敢把本王捏得这么丑。”朱敬守佯装生气,没一秒就破功了,跟着沐青天一起笑。 最后两个人谁也没捏出谁,捧着两个泥疙瘩面面相觑。 拼同心楼的时候沐青天没害羞过,和朱敬守互相帮助的时候他也没觉得有什么,等现在要把泥人放进同心楼最上层的空档里时,他却暮地红了脸。 “太丑了,别放了。”沐青天逃避道。 朱敬守俯身认真地看着他,问:“卿卿为什么不敢放?” “谁,谁说我不敢了。” “那卿卿为什么不抬头?” 沐青天心跳如鼓,胸口也开始起伏。朱敬守说对了,他就是不敢抬头,就是不敢把泥人放进同心楼里。 他害怕再一次被抛弃。 “卿卿不愿意就算了。”朱敬守起身,从他手上拿过泥人。 沐青天感觉好像被人扼住了咽喉,心口很疼,胸口酸闷,还喘不上气。 “嗯,别放了。” 他从没想过,只是说一句话就能尝到这么苦的味道。 “卿卿只说自己不放,又没让我也不要放。”朱敬守挑眉,拎起茶壶倒了点水在两个小人的左右手。 干硬的泥土遇到水后再次变软,朱敬守把他的小人的右手和沐青天的小人的左手对在一起,在周围使劲按了按。 两个分开的小人,现在变成手牵着手了。 朱敬守小心翼翼地把他们送进同心楼最上层,转身拉住沐青天的手,说:“一生一世,永结同心。” “嗯。”沐青天小小应了一声。 人生三十载,已经死过一次,就让他再放纵一次吧。 大雨过后,接连几天都是好天气。路上的水慢慢被太阳蒸干,路又恢复了通行。沐青天找来何生财,和他说了想要修路的计划。 何生财思考片刻,说:“修路耗费的人力物力都不小,我还得问过村里的人,看看大家的意见。” “嗯。”沐青天点头,“这事就交给你去办。” 春天将尽,山上的野橘莓果也成熟了。沐青天带着自明里的百姓上山采橘子,带回自明里后一个个剥皮。果肉留下来榨汁,皮放在大石臼里捣成泥,过滤后加进香皂里。 “尝尝?”沐青天把刚榨好的橘子汁递给朱敬守。 朱敬守不疑有他,直接喝了下去。酸水儿一个劲儿地往上冒,庆王殿下想保住自己在沐青天面前的威严,可还是控制不住自己被酸得扭曲的脸。 “哈哈哈哈哈嗯唔!” 还没等沐青天笑完,剩下的半碗橘子汁就被怼进了他嘴里。 “哇——好酸。” 野橘的味道太酸了,没办法当成饮料去喝。算算从自明里到福寿堂的距离,古代没有防腐剂,把果汁运过去卖也不现实。沐青天脑子一转,改变了之前的计划。 自明里地方僻静,有山有水,正是办农家乐的好地方。村子里有香皂产业,还能把“自制香皂”作为自明里的特色来宣传。 但一切都要以交通便利为前提。 好在修路的事进行得很顺利,自明里大部分百姓都同意修路,能出力的都出力。他们自动分成两拨,一拨负责耕地,另一拨负责上山采石,一天一轮换,哪边都不耽误。 修路的事搞定了,该怎么宣传自明里呢?沐青天想来想去,还是觉得明星效应最好用。古代的风景名胜,例如黄鹤楼,就是有了文人墨客的游览才变得知名。 若是也有大诗人能来自明里游玩一次就好了。 他记得,唐寅唐伯虎好像就是苏州吴县人? 现代对于唐伯虎的评价有很多,全都走不出“风流才子”的框。殊不知,在无辜受到牵连前,唐伯虎可一点儿也不风流,且学富五车,成化二十一年考中苏州府府试第一,弘治十一年一举夺魁,考中应天府乡试第一,进京参加会试。 现在是弘治七年,唐伯虎正好在苏州府读书。 可他一个小小的里正,又怎么能接触到远在苏州府的唐伯虎呢?更何况,他现在应该在醉心读书,准备三年后的会试,也不会到自明里这么偏远的地方来玩乐。 沐青天唉声叹气的,终于是引起了朱敬守的注意。 “怎么突然想起府院了?” 朱敬守知道沐青天的官是买来的,大字不识几个。苏州府院里都是全苏州最有才华的学子,十年寒窗苦读,只为一朝冲天。凭他对沐青天的了解,他肯定是没这种心思的。 “要让自明里走出大山,一定要让知名的人来镇场子。” “本王不够知名?”朱敬守笑着反问。 沐青天心扑通扑通地跳,扭头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不能任人唯亲。” 这话朱敬守听着舒坦,当即答应去帮沐青天问问。 史候简整日战战兢兢的,生怕庆王殿下在他苏州过得不舒坦了,动动手指再掀起腥风血雨。 太仓州州同站在下面拱手道:“大人,太仓州临海,本就不好管理。下官暂代崇明县县令一职也有几月了,实在是有心无力。” 史候简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对他说:“本官知晓了,可最近实在是人手不够。” 太仓州州同叹了口气,说:“是下官不好,让大人烦心了。” 李广一直催着要派自己的家人出任崇明县县令,有姚经道在前,太仓州州同现在也是如履薄冰,一推再推,生怕被庆王抓住把柄。 推了几个月,李广也没有耐心,给他下了最后通碟,他是真的顶不住了。 崇明县的空缺还没填上,史候简就收到了庆王的信。他小心翼翼地拆了信,从上到下读了一遍,提起笔谨慎地回信,在信的末尾还没忘隐晦地问一句,沐青天什么时候上任。 “唐寅,唐伯虎?”朱敬守读着。 沐青天的耳朵一下竖了起来。 史候简为朱敬守推荐的人选正是唐伯虎。当年他一举夺得苏州府府试第一,名声大臊,身边的朋友也很多,可谓是春风得意。 朱敬守看都没看信的后半截,直接撕了。 “诶,还没看完呢,你怎么就撕了?”沐青天疑惑道。 朱敬守冷笑一声,说:“剩下的都是废话。” 崇明县既不是要塞,也不是重镇,一年下来连个杀人案都不见得能有几次。姚经道过得那么清闲,他太仓州州同还管不了了? 说起来,太仓州州同也不干净呢。崇明县归属太仓州管辖,沐青天的官应该就是从太仓州州同批下来的。卖官鬻爵,到时候一并收拾了。 沐青天掩饰心里的激动,问:“唐寅是什么人?” 朱敬守不疑有他,解释道:“苏州府的学子,是府试第一。” “哇!第一!”沐青天惊讶道。他只知道唐寅擅画,还不知道他学问也很好。 “唐寅结识的人很多,名气也大,卿卿觉得如何?” “很不错很不错。”沐青天矜持地点点头,“但还需要考察下人品,若是人品不好,还是另寻别人吧。” “嗯。” 几日后,正在青/楼喝酒的唐寅被知府史候简抓了个正着。 “知府大人。”唐伯虎醉醺醺的,身上还飘着脂粉味道。不过他还算清醒,知道自己面对的是正四品的苏州府知府,没有失了仪态。 史候简看到他这副样子就头疼,这要是去了自明里,王爷看不上该怎么办。 “明日你收拾收拾,去自明里待上几天。” “啊?” 唐伯虎傻眼,连忙跪下说:“大人,在下是完成了今天的课业才去逛青楼的,并未荒废。” 他越想越觉得奇怪,周围的人谁不去逛,怎么偏偏就抓上他了? 史候简压着怒火,说:“叫你去你就去,庆王也在自明里,这是天大的好机会,你懂吗?” 唐伯虎愣了一下,喜上眉梢,忙不迭点头,说:“谢大人恩典!” “好了好了。”史候简摆摆手,眼不见心为净,“下去准备吧,到地方了别给本官露怯,丢苏州府的脸。” “是。” 回家后,唐寅把兴冲冲地把这件事告诉了自己的夫人,没想到却遭了她的白眼。 “你说要发奋读书考中进士,现在又要去玩。” 唐寅自知不能透露庆王行踪,也没有解释太多,拂袖离去。现在的夫人是他的续弦,却处处不合他的心意。可惜徐娘去得早…… 第二天天不亮,唐伯虎就坐着苏州府的车启程去了自明里。 为了迎接唐伯虎,沐青天可是下了一番功夫,笔墨纸砚买的都是最上称的,只求唐伯虎能留下墨宝。 朱敬守吃味地看着他忙里忙外,说:“本王的字在顺天府也是一绝。” “嗯嗯嗯是是是。”沐青天敷衍道。 再绝又能怎样,流芳千古的是唐寅,谁知道什么庆王? 沐青天也好奇过,在当朝如此出名的庆王,为何没有在史书上留下一笔一画。他只知道朱祐樘过度操劳英年早逝,却不知道庆王是什么下场。 还没见过唐寅,朱敬守对他的印象就已经低到了谷底。不就是府试第一,当年在宫里他还被太傅夸过聪慧呢。 村子里的人听说苏州府的大秀才要来了,纷纷紧张起来,希望能给他留个好印象。一些家里有适龄的孩子的农户也受到启发,准备送孩子去崇明县的书院学习。 一路不同于苏州府的繁华,倒让唐寅开了眼界。他生于吴县,后考中府试,直接迁去了书院,每日苦读,读完就去青楼与红香做伴,还从未去过别的地方。 过了崇明县,四周就荒凉起来。傍晚,太阳还剩一个顶的时候,他还没见到下一个村庄。 “大哥,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到下一个镇子啊?”他掀开车帘小心地问道。 “过了崇明县,下一站就是自明里,途中再无村镇,还请唐秀才担待些。” “难不成我们今晚要睡在外头?!” 入夜,风声入耳,如恶鬼低语。唐寅睡不着觉,只能仰躺着瞪大眼睛。忽然,他灵光一现,一首八言诗脱口而出。 灵感有如泉涌,他坐起身想记录下来,却苦于身边没有纸笔,只能作罢。 看来这一趟是来值了。 又走了一日半,他人都要被颠散架了,总算是到了自明里。 沐青天心潮澎湃,看着面前的马车,忍不住颠了颠脚后跟。 这是他穿越后第一次见到历史名人,想想就觉得激动和不可思议。穿越了千年,他终于能一睹古人的风采了。 一个中年人撩开帘子踩着木凳下来,缓步走到沐青天面前,恭敬道:“不才唐寅,见过庆王殿下。” 气氛一时间有些尴尬。沐青天悄悄往右边挪了挪,拽拽朱敬守的衣服,让他站过去。 小说和电视都是骗人的,唐寅根本不是什么美男子,他还留着长胡子啊!! 沐青天对唐伯虎的兴趣瞬间少了一半,见朱敬守不愿意挪脚,只能上前一步解释:“唐秀才,在下沐青天,乃是这自明里的里正,旁边这位才是庆王殿下。” 唐寅的心颤了颤,感激地朝沐青天笑笑,赶紧对着朱敬守再行大礼,说:“不才有眼无珠,还请殿下恕罪。” “罢了,免礼。” 朱敬守见过唐寅真容后倒是挺开心的。一没颜,二没权,连当他的对手的资格都没有,完全不担心沐青天会移情别恋。 寒暄几声后,沐青天就引着人去了里正/府。见惯了苏州的繁华,乍一到自明里,唐寅只觉得哪儿哪儿都是破旧的,心里的那份激昂也消下去不少。庆王如此尊贵的人,怎么会在这种地方? 若不是知府大人,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来这种荒凉偏僻的地方。 沐青天没急着带唐伯虎逛,而是说:“唐秀才一路舟车劳顿,先休息几日,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府上的人就是了。” 唐寅连声说好,在沐青天离去时探究地盯着他的背影,在触及到门外庆王的目光时,他打了个冷颤,慌张地偏过头去。 自明里里正与庆王,走得似乎太近了些? 累了几天,终于睡上了床。唐寅也没想太多,盖好被子就睡了。梦中他回到李唐,慢慢步入金碧辉煌的华清宫,望见正在提笔泼墨的诗仙李白。 “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 他苦读十年,机会终于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成化二十一年考中苏州府府试第一,弘治十一年一举夺魁,考中应天府乡试第一,进京参加会试。【资料来源:百度百科】 因为评论里那个杠精,害得我今天地铁坐过站了!!借此机会再次重申,本文严格遵守规定,不改变历史进程及历史人物生平。 小剧场: 沐青天:好想去见一见传说中的唐伯虎啊…… 朱敬守:什么?你想见男人?不行,我不许! 第43章 县令沐青天 在里正/府待上两日, 唐寅的确是觉出这里与苏州府的不同来。没有叫早的丫鬟,只有此起彼伏高鸣的公鸡。不仅如此,整日晃在眼前的都是七尺大汉,害得他都不敢随便吩咐人去做什么。 一个美娇娘都没有, 人生未免也太无趣了些。 沐青天虽然信得过唐寅的人品, 也知道他喜欢的是有些才华的女子,但还是早早就叮嘱翠竹, 让她离唐伯虎远一点, 免得出什么问题。 失意后的唐伯虎放浪形骸,无惧俗世眼光娶了官/妓出身的沈九娘,可见他骨子里就是有这样的天性, 不可不防。 想到这里, 沐青天又开始发愁。翠竹不可能跟他一辈子,等年龄差不多了,也得有个好归宿, 总不能天天围着他转。他隐晦地问过几次, 翠竹总是百般推脱,说愿意侍奉他一辈子。 儿女情长啊, 愁啊—— “唐秀才来了, 你又开始叹气了。”朱敬守人还没到,声先至。 得, 他的儿女情长这不也来了?沐青天看着朱敬守跨过门槛进来,说:“人都说‘烦恼有如三千丝’,又不是出家的和尚, 还不许人叹气了?” “我只是希望你在我身边能活得开心一些。” 沐青天低头翻开一个茶杯,把水倒进去温了温,缓声说:“子非沐, 安知沐乐还是不乐?” 朱敬守笑了,接过茶杯抿了几口。不愧是皇兄送来的,果真好茶,甜到人心坎儿里去了。 “唐寅也休息了有三天,你准备何时带他去转转?” 沐青天眯起眼睛伸了个懒腰,说:“就今日吧,正好何生财过来告知,今日要蒸最后一批桃花了。” 冬去春来,如今春也快要过去。 “好。”朱敬守放下茶杯,“在他面前你也不必拘谨,不过是院生,还不一定考得上进士。等你随我去崇明县,地位自是要大他许多。” 沐青天心情不错,有意逗一逗一本正经的庆王殿下,随口道:“那万一唐寅高中,一跃成了状元郎,那该如何?” 朱敬守愣住。沐青天的意思是,他并不满足于从六品上县令的官职? 如果他真能这么想,那就太好了!朱敬守心情开阔,说:“到那时你早就是哪里的尚书侍郎,也不怕他。” 沐青天大惊。什么什么?什么“尚书侍郎”?!!朱敬守难不成还要让他去朝廷里做尚书?!不成不成,他做不了,他就是一地方村官,怎么能去趟朝廷的浑水。 朱敬守看他表情就知道是自己误会了,也没太尴尬,而是巧妙地绕了过去。 “不想做尚书,那如何能压得住状元?”朱敬守轻笑,慢慢俯身靠近沐青天,对着他的耳孔吹气。 “难不成,卿卿觊觎的是本王的王妃之位?” “去去去。”沐青天耳朵泛红,把朱敬守推开。 朱敬守大笑两声,说:“卿卿想得比本王周到,这庆王妃,的确是什么都不怕。” 沐青天听不得他继续说下去,连推带拽地把人弄出门,正好撞见四处溜达的唐伯虎。 他的一只手还放在朱敬守的背上,另一只手缠在朱敬守胳膊上,两人贴得极近,一看就让人浮想联翩。 朱敬守本来还笑着,一看到唐寅顿时冷了脸,把沐青天往身后一护,拿出王爷的气势质问道:“你怎会在此地。” “书卉!” 正在厨房偷吃翠竹做的糖饼的书卉忽地打了个冷颤,连忙跑回小院,走之前还不忘再偷两个饼带在身上。 因着有外人,所以朱敬守吩咐书卉每日站在小院门口守着,不让唐寅靠近。前几天唐寅浑身哪儿都疼,身子疲累,就没多走动。书卉见几天都没人来,又听翠竹说锅里正熬着糖,一时没扛得住诱惑,擅离职守了。 两件事撞在一起,就悲剧了。 沐青天浑身上下都冒着尴尬,想把手抽回来,结果朱敬守反倒是用胳膊夹住他,不让他离开。 “王爷,再用劲儿!”沐青天急中生智,嚎了一嗓子,吓到了在场的两人。 朱敬守不知道他要搞什么名堂,手倒是听他的话夹得更紧了。沐青天趁机用脚去别朱敬守的脚,攻他下盘。谁知道庆王哪儿都不弱,下盘更是强中之强,沐青天没把人弄倒,差点把自己摔个狗吃屎。 “王爷,这招真是高啊。”沐青天脚下打滑的一瞬间就被朱敬守拎了起来,顺势摆脱了朱敬守的钳制。 “既分散了敌人的力气,又限制了他的行动,不愧是庆王殿下,下官佩服。” 唐寅恍然大悟,原来王爷正在和沐里正比划呢。 朱敬守暗暗瞪了沐青天一眼,又悄悄伸手去揉了揉他被自己夹红的手腕。属你鬼点子多,等去了顺天府就不必如此拘谨,他定要天下人都知道,沐青天是他明媒正娶的庆王妃。 唐寅有意结交庆王,但也看得懂气氛,此时上前绝不是个好主意。他与沐青天寒暄两句后便离开小院,记住了回去的路,以后绝不轻易过来。 书卉急匆匆跑过来,刚好碰见唐寅,心里直呼不妙,怂兮兮地扭头就要跑。 “哪儿去?”朱敬守懒洋洋地扶着沐青天过来。 书卉转过头讨好地笑,还没开口就被庆王怼了回去。 “到苏州后自己去小陆那里领罚,七天白粥,听懂了吗?” “是,属下知罪。” 闹也闹够了,下午沐青天便主动去找唐伯虎,想带他逛逛自明里。 “好啊,有劳沐里正。”唐寅抬脚就要往外走。 “先生是不是忘了什么?”沐青天站在门口提醒道。 忘了什么?唐寅检查了一下,玉佩戴了,发冠也是正的,钱袋也别在腰间——虽然没多少银子就是了。 “谢里正关心,不才东西都带齐了。” 沐青天急得跳脚,又不敢明目张胆说,最后还是朱敬守开了金口帮他说。 “笔墨纸砚,你应该已经看出来了,这都是沐大人特意为你准备的。” “是,是。”唐寅连忙回道。 第一天住进来的时候他就发见屋子里多出一张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桌子,上面摆着上好的宣城宣纸,通体漆黑的徽州墨,还有浙江湖笔。全都是读书人做梦都想得到的东西。 因着太过贵重,他虽手痒,但还是没有妄动。 如今庆王这么说,他自然是恭敬不如从命,小心翼翼地把桌上的文房四宝收起来装进包袱,跟着沐青天出了门。 “什么声音如此喧闹?”走到半路,唐寅听到不远处传来的吆喝声,不由有些害怕。 沐青天笑道:“先生今日可算来对了,村子里正在做香皂,先生不妨来看一看。” “香皂是何物?” 哪儿那么多废话。朱敬守刚想发作,就被沐青天拽了一下。 “哼。” 唐寅很识时务地闭了嘴。 何生财早就得了沐青天的提醒,见他们一行人过来,连忙让百姓让开了一条路。蒸馏炉的温度很高,干到一半大家全都撩了一半衣服,有些怕热的更是光/着/膀/子努力添柴烧火。 “大人,最后一批桃花就要炼好了。”何生财抱拳上前道。 “好。” 唐寅熟读四书五经,行的是君子之道,哪儿见过如此奔放的场景,顿时有些接受不能。他尴尬地后撤一步,说:“先生,这,有伤风化啊。” 沐青天没料到这一茬,一时间不知所措。他本想让唐伯虎对香皂产生些兴趣,好把香皂推广到苏州府去,谁知道唐伯虎却受不了最普通的劳动场面。 朱敬守面色不虞,说:“拿烧火棍来。” 他贵为庆王,自然不会亲自动手。他让人把烧火棍交给小叁,派他去跟村民一同烧火。 “泛舟者,需知是何以承舟。”朱敬守只提点了唐寅一句。 唐寅琢磨了一会儿,立刻就明白了朱敬守的意思。他抛下心里的世俗偏见,提起衣摆走到炉边,大声问其中一个百姓说:“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炼油!”那百姓同样大声回道。 唐寅歪歪头,又走回沐青天身边,说:“奇怪,别处炼油都是用大锤榨油,怎的自明里就如此特殊?” 沐青天但笑不语。 “先生再看看就知道了。”福宝在一旁补充道。 桃花精油炼好,另一边的香皂水也搅好了。何生财把手探进缸里搅了下,感觉手上几乎没有油腻的感觉后,便叫人把精油全倒进了缸里搅拌。 等到第一块成品被送到唐寅面前时,他早已是目瞪口呆,惊得合不拢下巴。 “还能如此?!” 福宝在沐青天的暗示下拿来一瓢水递到唐寅面前。 “先生可愿试试?”沐青天问。 唐寅咽了口唾沫,先把手泡进瓢里浸湿,而后拿起香皂。还没揉搓几下,香味儿就飘了出来。 唐寅赞叹不已,对蒸馏更是起了很大的好奇心。他觍着脸问沐青天道:“里正大人,可否让不才试一试?” “先生请便。” 唐伯虎撸起袖子就加入了炼油大军里,和百姓混成一团。他笨手笨脚的,其他人也没嫌弃,耐心地教他怎么做香皂,最终成功地做出了一块专属于他自己的香皂。 沐青天站在后面悄悄跟朱敬守咬耳朵。 “怎么样,我就说可行。” 朱敬守摇头:“唐寅毕竟是男人,难道你要让那些夫人小姐也跟他们混在一起,去烧火?” 沐青天觉得朱敬守说的有道理,打算回去再想想,怎么完善DIY香皂的体验。 唐寅忙活一个上午,虽有疲累,但更多的是神清气爽。他从未如此畅快过,心窍仿佛都被炽热的炉火打开了。 抬手抹去额上的细汗,发觉日头已经是高高挂起。阳光洒在自明里新铺好的青石路上,映出了一条避尘隐山、与世无争的清路。 唐寅心中有感,登时拿出笔墨,也不忌讳在什么地方,随意找了个还算平坦的台子,提笔作画。 傍晚,沐青天又邀请他去山后溪流边捉喇蛄,回去让翠竹炒了一盘麻辣喇蛄来招待他。 短短五天,他就在自明里尝到了人生百味。传言中的自明里贫穷又偏僻,无人愿意踏足。今次一见,倒是觉得这传言也不可尽信。 临走时,唐寅还捎了几块香皂。他拎得倒清楚,一块给荔红,一块给锦秀,一块给清荷,好一个多情人。 待回到苏州府后,府学的学子都来问唐寅,这些日子去了哪里,去干了什么。唐寅也不吝啬,直言不讳,把自明里夸得那是上天入地都寻不得的好地方。课业结束后,他又去青/楼把香皂送出去,引起轩然大波。 青/楼消息最是灵通,人多口杂,没过多久有关香皂的事就传遍了苏州府。起初苏州府的贵妇小姐听说香皂是青/楼的东西,还退避三舍敬而远之。后来耐不住好奇,再去打听了一番,原来香皂并不是出自青/楼,而是一个叫“唐寅”的府学生从不知道何地带回来的。 “香皂只在自明里做,崇明县的人都知道。咱们苏州离得远,所以不知道罢了。过不了多长时间,崇明县的消息也就该传过来了。” 唐寅一语成箴,崇明县的香皂生意越做越大,几家和卫明合计了一下,准备带着香皂去苏州府碰碰运气。没想到刚一到苏州摆出香皂的招牌,所有的货就都被抢空了,竟也吓了他们一跳。 不止是商贾,书院里的书生也没闲着。他们托各方关系打听自明里,问出了姚经道的事,也问出了庆王所在。 一些本就嫉妒唐寅的秀才更是不满,觉得知府太过偏心,只将唐寅引荐给庆王。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商量,最后找到负责书院管理的官员,求一个机会。 “学生们听唐伯虎所说,实在是心生向往,不知可否请大人通报一声,也让晚辈们去见见世面。” 官员听后回禀史候简,得到肯定的答复,就许了他们的要求。 府学学子齐齐出动,那可是震动了苏州府学界。不少人听到消息,好奇地跟着一起前往。 这自明里的名号,算是彻底打响了。 苏州府的学子很快也到了自明里,一些人受到感染,同唐寅一样茅塞顿开,而另一些人出身优越,不愿自降身份,便觉得无趣至极,想花更多的精力在讨好庆王身上。可待了几天,他们连庆王的面都没见着,只能悻悻离去。 其中一个书生心中不屑,但面上却不显,与大家打得火热,居然套出了庆王所在。得到准确消息后,他便偷偷溜出去,摸进了里正/府里,一不小心就听到了朱敬守和沐青天的声音,真是得来全不费工夫功夫。 这剧情和唐寅上次有些相似?不巧,这次朱敬守和沐青天还真是在练武。 沐青天回头,就看到一个油头滑面的小生站在不远处。他衣着不似普通书生,头冠上也镶着珠宝,脚上踩着的鞋子更是绣金缎面的。 “王爷与先生好雅兴。”书生有意讨好朱敬守,便主动上前。 朱敬守负手不理,沐青天只能在一旁附和道:“是啊是啊,每日强身健体,长命百岁。” 书生有些意动,若是也能让王爷教他几招,那回到苏州府后,他也能称自己一句“庆王的学生”。 想着,他“扑通”一下跪在朱敬守面前,说:“殿下,男儿志在四方,不才一直仰慕王爷英武,还怀着一颗保家卫国的心。” “哦?”朱敬守抬眼,打量了他一下。 贼眉鼠眼,身子也像是被酒肉美/色掏空了的。上战场?怕不是刀都没握上就被吓得做了逃兵。 “不才斗胆求王爷,也教不才两招,好在将来能上场杀敌,卫我大明江山。” 朱敬守突然走到书生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一字一句问道:“你可知,大明江山,何处最为不平?” “这……” 书生擦了擦冷汗。他哪里知道什么地方最不太平,四书五经上又没讲过这些。 沐青天摇摇头,也是满脸失望。 “元年,孛尔只斤氏寇兰州;五年,湖广总兵讨贵州黑苗;六年,吐鲁番袭执陕巴,据哈密。” 书生冷汗直流,连连磕头谢罪。 “你连何处在打仗都不知晓,何谈上阵杀敌。”浅显易懂的道理,沐青天也懂得。 “还不滚!” 书生屁滚尿流地逃了,可朱敬守和沐青天的心情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八股取士,每人都能将四书五经倒背如流,可他们却不懂民生,也不查民情。 “你手上的疤……”沐青天拉起朱敬守的手,拂开衣袖,露出了下面一道从虎口蜿蜒至小臂的狰狞刀疤。 “不碍事。”朱敬守不想让沐青天担心,又把衣袖放下来。 皇兄刚继位,各方虎视眈眈,尤其是蒙古,成吉思汗的十三世孙孛尔只斤氏一直都不安分。他带兵出战,总算是把元寇拦在了关外。 “若有一日我必须要回战场,卿卿可愿留在王府待我凯旋?”朱敬守执起他的手笑道。 “不愿。”沐青天摇头,“你当我是金丝鸟?” 朱敬守苦笑,说:“那本王可得努力打几场,早早回来,别让家里的小狐狸等得不耐烦跑了。” “你看不起我?”沐青天有些生气,怒道。 “你能上阵杀敌,为何我就不能。” 朱敬守一怔,环住沐青天轻轻说:“因为本王胆小。本王什么都不怕,就怕沙场上刀剑无影,一想到你会受伤,本王就怕得不行。” 两人谁也不让谁,最后这个话题只能不了了之,不再提。 七月下,香皂已经风靡了整个苏州,颇有种“洛阳纸贵”的架势。 蒸馏炉一个个架起来,但还是供不足整个苏州的需求。一些达官贵人听说在自明里可以尝试自己试着做香皂,纷纷驱车前来,一住就是几天。 何生财组织着大家开了客栈,福寿堂也出了把力,送来了好几个学徒,负责制作酒菜。沐青天趁机推出果汁,就摆在路边售卖。二文一杯,谁要是累了,随手就能买上来喝。 “吾原是只喝过果酒,没想到这果汁的滋味更是上上乘。”一位妇人道。 卖果汁的百姓殷勤地笑着,说:“夫人喜欢,不如再买几杯。” 妇人想了一下,豪爽地拿了铜板,说:“再来上二十杯。” “诶呦。”百姓叫道,“夫人有所不知,这果汁只能见榨见喝,放久了就坏了。二十杯多了,多了。” 妇人有些失望,她还想带回去给家里人尝尝。 “好罢,那就再来三杯。” “好嘞!” 看着账本上花花进账的白银,沐青天笑得眼睛都没了。 有了这些钱,自明里可以开荒地,建学堂,建画楼,引更多的文人墨客前来。还有那些不愿入世的隐士,也会定居在自明里。 “群众的力量是伟大的。”沐青天得瑟道。 乐极生悲,某一天清晨起床,沐青天左脸一抽,一股钻心的疼就从牙根冒了上来。 英俊被他惊醒,嗷了两声,睁着绿眼睛趴在床上看着自家爹,还伸出舌头想舔他的手。相较于刚被沐青天买回来那会儿,英俊已经长大了许多,身上狼的血性与气势与日俱增,唯独对里正/府里的人亲近。一个原因是它是被里正/府的大家喂大的,气味深深刻在了脑子里,再一个则是有赖于小叁和书卉的驯养。 “嗯唔!”沐青天左躲右闪,坚决不让英俊碰他的脸。 英俊以为沐青天是在跟它闹着玩,在床上打了个滚之后就把沐青天压在床上,糊了他一脸口水,边舔还边嚎,吓醒了还在客栈里熟睡的游客。 朱敬守听到狼嚎之后赶紧放下毛巾赶回来,就看到沐青天被英俊压得动弹不得。 他盯着英俊,从鼻子里打出一连串音,瞬间就吸引了英俊的注意力。 “去!” 朱敬守从布袋里掏出一大块干牛肉扔到角落的垫子上,英俊两眼放光,冲过去就开始撕扯肉干。 “我就出去这么一会儿,它就溜进来了。”朱敬守把沐青天扶起来,“咱儿子还真亲你。” 沐青天蔫了吧唧的,面对朱敬守的调戏也没力气反驳。 “怎么了?”朱敬守面色一凛,“它咬你了?!” 沐青天小幅度甩了甩脑袋,不情不愿地放下手,把肿得老高的脸给朱敬守看。 “牙疼QAQ” 朱敬守悬着的心放下来,看沐青天那副可怜兮兮的惨样子,又好笑又好气。 “叫你跟书卉一起偷吃,来,嘴张开我看看。” 英明神武的沐大人害了牙病,这可是件大事。自明里的百姓各显神通,纷纷支招,没一个能治好沐青天。药秦采了一堆草药,整天熬,也没缓解沐青天的病情,治得他都自闭了。 无奈,朱敬守只能带着沐青天去了苏州府,让史候简查查,看苏州府有没有致仕在家的太医,来帮沐青天看看牙。 一查,还真给史候简找到一位。 老太医医术高超,就连朱敬守也听过他的名号。他几年前才从顺天府搬来,开了个医馆,招几个学徒继承他的医术,每月初免费给当地百姓治病,被誉为“活华佗”。 老太医听说庆王有请,差点卷铺盖连夜逃走。 “爹,爹,你这是干什么。”老太医的儿子连忙拉住他。 真是魔怔了,在宫里战战兢兢那么些年,听到什么王公贵族就犯怵。 好在他见在已经不是太医,不会随随便便就被斩脑袋了。老太医赶紧收拾好行囊跟官府的人出发,一路到了苏州府驿站。 朱敬守本打算把沐青天接到他在苏州的别院,结果沐青天说什么也不愿意,他也只能作罢,让史候简收拾驿站。 去了还不知道能不能完完整整回来呢!沐青天可门儿清! 老太医一看沐青天的牙,心里就有了论断。哟呵,烂成这样了,治不了。 “额不次惹!(我不治了)”沐青天捂着牙大喊,一边喊一边往床角缩。 朱敬守忍着火,说:“过来,必须治,治了就好了。” “不次!(不治)” 沐青天宁愿疼死,也不要做关羽。人家能忍住无麻醉刮骨疗毒,我不行,肯定会疼死的!他还听说,古代人拔牙都是把牙拴在线上,线的另一头绑在马腿,等马跑起来,牙自然就被拽掉了。 让我疼死算了!!! 老太医请朱敬守出去单独说,把沐青天的情况讲明后,劝他不要拔。老太医还举了一个生动的例子,说东晋名将温峤就是因为拔牙得了中风,十日后就去了。 朱敬守阴着脸说:“难道要本王看他每天这么疼下去吗!” “这个……”老太医斟酌了下词句,“可以每日服用止痛的汤药。” 朱敬守抬手止住了老太医,说:“此事再议,你先写方子,缓解疼痛。” “是。” 沐青天牙疼睡不着觉,连带着朱敬守也睡不好,几天下来眼下就出见了乌青。沐青天很不好意思,几次动摇后,最终决定还是去拔牙。 长痛不如短痛,只是用马拔牙而已QAQ 朱敬守看出沐青天眼中的愧疚和心疼,心中柔软,轻拂他的发梢,说:“不急,等我和太医商量好了之后再做决定。” 坑爹呢这是!把他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还来啊! “嗯。”沐青天乖巧地点点头。 朱敬守知道沐青天怕疼,也不敢贸然让他拔牙。可不拔,从今往后吃饭都成问题。最终,还是老太医出了个损招。 “不知那位大人酒量如何?” 朱敬守挑眉。 “你是说?” “不如把那位大人灌醉,狠心拔了。老夫就在旁边盯着,牙□□后老夫立刻为大人止血,绝不会出差错。” “也好。” 一觉醒来,沐青天刚睁眼就尝到了满嘴的草药味儿,差点没呕出来。 咦?嘴能张开了?沐青天惊喜地揉了揉自己那半边脸,发见已经不肿了。牙齿虽然还有些疼,但和之前比起来完全是小意思。 沐青天正打算翻身下床,只听见“哐当”一声,还没抬眼看就被抱了个满怀。 “你醒了,你终于醒了……”朱敬守声音哽咽,语中还带着后怕。 沐青天摸不着头脑,感觉到朱敬守心情不好,于是回抱住他拍了拍,说:“我这不是好端端在这里吗?哦对了,我的牙不疼了!好了!” 忽然,沐青天脑中闪过一道光。 “你,你是不是把我的牙拔了!”他气愤地捶打朱敬守的肩膀,“好啊,合着喝酒是假,把我骗去拔牙才是真!” 朱敬守不作声,头在沐青天肩膀上蹭了蹭,胳膊收得更紧。 “你到底是怎么了?”沐青天也开始慌起来。 朱敬守终于说出了第一句话。 “你……你睡了整整两天。” 拔完牙后沐青天就一直昏睡不醒,让老太医来看,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朱敬守怒红了眼,直接抓老太医下了狱。若是沐青天今日再醒不过来,老太医的命也就要丢了。 还好,他的卿卿醒了。 沐青天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说:“你灌我一坛子酒,还怪我睡两天!我不仰过去就不错了!” 朱敬守面露慌乱,用手堵住他的嘴,连连说:“不许说这样不吉利的话。” 沐青天无奈地看着朱敬守,半晌后泄气道:“罢了罢了,总归是好了,皆大欢喜。” 有了牙疼的教训,沐青天痛改前非,每日定量吃点心,吃完就漱口,绝不给牙病留一点儿机会。不过这件事倒是又给了他一个灵感,古代人对刷牙没有一个统一的概念,很多人只是餐后用盐水漱口,权当刷牙。还有的人用柳条磨牙,久而久之损伤了牙龈。 像南宋大词人陆游和辛弃疾,都是患了牙周病,苦于无法医治,只能等病牙自己脱落。 如果能制作出牙刷和洗牙用的牙粉就好了,早晚一次,餐后一次,就能极大降低牙病的发病率。 事不宜迟,沐青天以见代牙刷的造型为基础,开始寻找可以作为牙刷毛的材料。牙刷柄可以用柳条代替,只需要把毛植上去就好。 结果问了一圈儿,找到的符合要求的只有野猪的毛,软硬适中。 “大人使不得啊!”福宝大喊,眼睁睁看着沐青天把野猪毛送进嘴里。 “呕——” 太难闻了,沐青天忍着恶心只刷了一下就憋不住了。 翠竹赶忙端着茶水过来给沐青天漱口,心疼得不得了。 “大人你这又是何苦呢?” 沐青天涮了好几遍才把那股恶心的感觉冲干净,直接把牙刷火化了。 既然动物毛不能用,那还有什么能代替毛刷来刷牙呢?沐青天逛着逛着,不由自主又逛去了厨房。 九十正拿着丝瓜瓤刷锅,见沐青天来了之后,说:“大人,厨房里没点心。” “……” “谁说我是来吃点心的?” 九十无辜道:“是王爷。王爷叮嘱全府上下,决不能心软再让大人您害了牙病。” 厨房一游,虽然攒了一肚子气,但沐青天对改进牙刷倒是有了新的想法。丝瓜瓤能刷锅刷碗,为什么不能拿来刷牙呢?不仅纯天然,还没有异味。 沐青天让九十在柳条上钻了一个洞,又拿了些丝瓜瓤过来,从洞里穿进去,绕在柳条上。 他小心翼翼地把丝瓜瓤牙刷塞进嘴里,试探着刷了一下。 不错!牙龈不疼,丝瓜瓤也刷到了牙间的缝隙! 牙刷首先在里正/府内推广,沐青天给每人都发了一支牙刷,要求他们至少早晚刷一次牙。起初大家不以为意,用过几天后福宝惊奇道:“我的牙好像干净了一点!” “真的。” “牙缝里塞的东西也都没了。” 沐青天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成果,开始研究牙粉。正好夏天蒸茶花,他可以让何生财送来一些山茶花,晒干磨成粉末,每次刷牙时沾上一点。 和香皂一样,很快,牙刷就在苏州府流行起来。丝瓜瓤不是什么稀罕物件儿,柳条也是随处可得,谁家都能自己做牙刷,只需要去店里买些牙粉就够了。 几年下来,苏州府患牙病的人越来越少,引得其他州府啧啧称奇。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八月初,苏州府的任书下到了自明里。沐青天心怀激动打开任书,仔仔细细从头到尾读了一遍。见如今,他已经能识得大部分的字,只是写起来还有些许困难。 自明里的百姓听说沐青天升官了,都带着礼物来祝贺。他们能有今天,毫不夸张地说,全都是沐青天的功劳。 大家舍不得沐青天,但也为他升官高兴。临行前,自明里的百姓自发为沐青天办了场践行宴。 吃到一半,远处忽然冒气滚滚浓烟。沐青天大惊,连忙出门查看,发见起火的正是张府的方向。 宴也办不成了,大家拎起桶打水救火,可不知道为什么,张富里里外外都被锁住了,外面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也出不来。 “开门啊!开门啊!” “救命!救命!” 里面不停传出凄惨的嚎叫声,听得外面人毛骨悚然。 沐青天命人搬来圆木撞开张富的门,门开的一瞬,里面的男男女女鱼贯而出,有的身上还着着火。 “张富呢?”沐青天眉头紧锁,盯着已经被烧掉一半的“张府”牌匾。 绿水青山摇摇头,说:“在逃出来的人里没发见张富的踪迹。” 突然,一个衣/衫/不/整的女子扑到沐青天脚边,抱着他不撒手。 仔细一看,正是那日与年顺在一起的人。 “大人,妾身知道,老爷与年管家全都在房子里呢!” 变故只在一瞬间,她突然掏出银针就要往沐青天腿上扎,被朱敬守一脚踹飞,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青山过去查看,返回时一脸凝重。 “王爷,大人,她服毒了。” 房间内浓烟滚滚,年顺被熏得满脸是泪,哭嚎着拍门板,想从这里逃出去。 张富靠在床上大笑着,竟然是已经疯了。 “谁也不能,谁也不能,夺走我的张府!年顺!和我一起下地府吧!!” 年顺自知中了张富的圈套,怒火中烧,转头跑到床边死死掐住张富的脖子。 “老不死的东西,我杀了你!!” “哈哈哈哈哈咳咳,咳哈哈……”张富还想挣扎,可因为身体虚弱,又吸入了太多浓烟,根本不是年顺的对手。 大火烧了一天一夜,烧掉了富丽堂皇,烧掉了人心叵测。 火熄后,沐青天带人进去清点尸体,只发见了床上的张富,年顺不知所踪。 朱敬守搂住沐青天的肩膀,带他离开了顷刻间化为乌有的张府。 “他不是好人,没什么可惋惜的。” 沐青天点头,说:“我知道,只是我没想到,他会……” 没想到他会是这样的结局。 “别想那么多,等去了崇明县,还有更多的事在等着你。”朱敬守的眼眸逐渐暗下去。 那个女人来路不明,派小柒去查,恐怕也查不出什么结果。沐青天太过招摇,那伙人已经盯上了他,从今往后必须更加小心,护好他周全。 临幸时,全自明里的百姓都出来相送,连绵不绝的人,一直延到了几里外。 “何里正,让大家回去吧。”沐青天从马车上下来,红着眼眶说。 “愿大人一生顺遂,平安富贵!”何生财抹去眼角的泪,大声道。 “愿大人一生顺遂,平安富贵!” 里正/府里的人都愿意跟着沐青天离开,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出了自明里,往崇明县方向去。 马车上,沐青天有些紧张,对朱敬守说:“昶安,你教教我,做县令有什么忌讳的,头顶的上司又有哪些。” 直到刚刚他才知道,自己做了快一年的这个里正,根本就是没有品级的,连官都算不上,原是每个里自己选人出来担任。他什么都不懂,“本官”“本官”地叫了这么久,肯定让人觉得奇怪。 朱敬守拉着沐青天的手坐到他那边,把他揽在怀里,说:“虽说自明里偏僻,但崇明县也没有好到哪里去。皇兄继位后,将崇明县划归太仓州,一并管理,均属南直隶。” 作者有话要说:“元年,孛尔只斤氏寇兰州;五年,湖广总兵讨贵州黑苗;六年,吐鲁番袭执陕巴,据哈密。”【改编自明史】 今天是南京大屠杀国家公祭日,缅怀逝者,牢记历史,勿忘国耻。 小剧场: 沐青天第一次演吻戏,总有些放不开,试了好几条都过不去。 O展导演觉得再耗下去也不是个事儿,就先停了这段,接着往下拍。 第二天,沐青天自告奋勇要补拍昨天没拍完的吻戏,甚至还一条过了。O展导演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去问另一位演员。 朱敬守:熟能生巧。感谢在2020-12-12 23:38:17~2020-12-13 23:04: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ilyChang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白丧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李广 “一般小地方的县是不配备佐贰官的, 只有知县一名正官。但崇明县地幅辽阔,又临海,人员复杂,太仓州也不便管理, 所以加配佐贰官, 有一名县丞和一名主簿。” “原来是这样。”沐青天点头,“那县丞和主簿有品级吗?” “有, 皆是七品以下。”朱敬守回答道, “除此外还有属官教职吏典等分管县内粮食、民风、军防等事物。吏典以下无官职品级,但起着监督佐贰官的作用。” “没有品级,如何监管?”沐青天不解。 朱敬守莞尔, 说:“若是佐贰官与知县的关系好, 那就不必监督。若是佐贰官不愿听知县的令,那知县就有权利上报给州府,请求罢免佐贰官。” “总归不是什么大官, 罢了也就罢了, 只要县令还能再挑人补上就好。” 沐青天皱眉,这样的制度, 不是逼着大家去“官官相护”, 逼着大家去讨好自己的顶头上司吗? 朱敬守拍了拍沐青天的头,说:“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 但真正有官职的只有主官和佐贰官,其余的属官教职虽有品级,基本与白丁无异。” “主官懦弱, 没有监督,佐贰官就会以下犯上。佐贰官没了可以再挑,县令没了就麻烦了。先不说人选, 就是重新任命都要花上至少几个月的时间。” 沐青天能这么快上任,全靠他在背后操作,没人敢拦庆王的路。 “放心吧,有我在,你不会受委屈的。” “但愿。”沐青天蔫蔫道。 靠了一会儿,沐青天突然又想起之前听命于姚经道,砸了福寿堂的那个县丞,便问:“之前跟在姚经道手下任职的佐贰官还在吗?” 朱敬守捏了一块糕点送到沐青天嘴边,说:“先吃一口,说了一路,你也不觉得饿。” 沐青天侧头避开。 性命攸关的事,饿一会儿也没关系。上次袭击他的那个女人的身份还没有查明白,可很明显,她是冲着自己去的,不是冲着庆王,也不是冲着张富。或许有张富,因为张富已经丧生在那片祸害中,很有可能是杀人灭口。 到底是谁要杀他,沐青天没有头绪,朱敬守也守口如瓶。 做官,真是愁啊。 “吃两块儿,吃了我就告诉你。” 沐青天哀怨地捂住自己的腮帮子,说:“你是不是又想让我牙疼。” 朱敬守挑眉,手拐了个弯回来,把糕点掰开露出里面的内馅儿,马车里顿时充满了油酥的香气。 “要吃你自己吃。”沐青天馋得直流口水,死鸭子嘴硬不愿意服软,抱胸转到一边去面壁思过。 “啧啧,看看这流心的蛋黄,用的可是浙江上好的鸭蛋。” 咕嘟。 “嗯~~一口下去,外皮酥得掉渣,内里却是柔软,还夹了一层甜糯米,唇齿留香。” 沐青天把马上要滴下来的口水吸溜回去,捂住耳朵说:“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你叫我什么?”朱敬守一愣,反应过来之后有些恼怒。 沐青天一时口快,覆水难收,只能撒谎说:“什么?你听错了,我没叫你。” 朱敬守冷笑一声,直接反手别住了沐青天的胳膊,把他压在车壁上。 “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本王是不是还得谢你祝本王长命千岁?” “不是不是。”沐青天欲哭无泪,感觉身后有什么东西顶到了他。 王爷,您冷静!! “吃不吃?”朱敬守眯起眼睛,腾出一只手拿起糕点递到沐青天嘴边。 “不……吃?”沐青天还想最后挣扎一下。 “不吃本王现在就办了你。”朱敬守又压着沐青天往车壁上贴。 壮士!这是在车上!周围还有那么多人呢!! “那我要吃奶黄的。”沐青天转过头来,可怜巴巴地说。 “好。”朱敬守一秒换脸,笑着放开了沐青天,从小几上拿了一块奶黄馅儿的糕点送到沐青天手上。 香气跑进鼻子里的时候,沐青天的肚子不争气地咕噜了两声。他不好意思地揉了揉,偷偷摸摸抬头去看朱敬守。 “快吃吧,我给你煮茶。” 极尽温柔,哪儿还有刚刚的气势。 煮茶时,他开口回答沐青天的问题:“姚经道罪大恶极,他身边的佐贰官也有为虎作伥的罪责。史候简让人查了,除了主簿稍微好一点,其余的人都不干净。” “现在你明白了,县令犯法,佐贰官其实是要被连坐的。一味讨好县令固然可以,但前提是他们的所作所为不会被发现。一旦事情败露,该革职的革职,该抄家的抄家,该掉脑袋的掉脑袋,谁都逃不过去。” “姚经道手下的那个县丞已经被发落了,主簿暂时还留在县衙里,等你去了看看,若是满意就留下,不满意也一起赶走。”他漫不经心地说,专注地给沐青天煮茶。 朱敬守知道沐青天的肠胃娇弱,专盯着他吃饭。马车颠簸,他怕沐青天坐着晕,早晨就没让他吃太多。现在虽然没到饭点,但沐青天肯定是饿了的。少食多餐,等到了崇明县就好了,他去找几个厨子好好帮沐青天调理下身体。 “哦。”沐青天红着脸低下头啃糕点。 “你看看你,像个小孩子一样,渣子都掉身上去了。”朱敬守温好杯子之后侧身,宠溺又无奈地说。 他把手放在沐青天下巴下面一寸左右的地方,端着接住他吃掉的糕点渣。 “你,你怎么能用手接呢?”沐青天赶紧放下糕点,抽了帕子拉住朱敬守的手去擦。 擦着擦着,他的眼睛越来越热,眼泪就挂在睫毛上面,要掉不掉的。 从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过,没人会帮他接住吃掉的残渣,没人会提醒他要按时吃饭。 朱敬守看着心疼,把他轻轻搂在怀里,说:“本王呢,小时候脑子里想的都是权谋,想怎么让自己和皇兄过上安稳日子,没去爱过人。” “都说人有七情六欲,旁的我都尝过一遍,就剩下这‘爱’,卿卿可得让我好好补补二十多年的遗憾。” “嗯。”沐青天回抱住朱敬守。 半晌后,率先松开手的是朱敬守。他不着痕迹地握紧拳头,笑着对沐青天说:“车里太热,我去外面透透风。” 车上的确是太热了,看沐青天被熏得通红的脸就知道。 “内个。”沐青天拉住朱敬守的衣角。 “要不要我帮你。” 朱敬守听到这话直接笑开了花,把沐青天的手合在他的掌心里慢慢揉捏了几下,而后放开。 “卿卿要是愿意,那就一并攒到洞房花烛夜那天吧。” 说完,他掀了车帘翻到外面的台子上。 “啊——!!!”他怎么想怎么开心,忍不住放开了大吼一声。 在最前面赶马的小柒一个激灵,放慢速度来到朱敬守马车旁边,恭敬地问:“殿下,出什么事了吗?” 朱敬守大笑两声,说:“无事,本王高兴。” 马车里的沐青天听到他的话之后恨不得把自己埋进软垫里。啊啊啊啊!他刚刚都说了什么,什么叫“我帮你”啊!! 朱敬守瞥了一眼小柒的马,霸道地说:“马给我,你留在这保护王妃。” 王妃?!小柒下意识掏了掏耳朵。 朱敬守的脸一下就黑了,说:“耳朵被糊住了吗?要不要本王叫小陆给你掏掏干净。” 小柒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连声说不。要让小陆来掏,怕不是“割以永治”。 朱敬守“王妃”一词说得很轻,只有他和小柒两个人能听见。 到了崇明县,环境不比自明里,他必须要小叁小柒像保护他一样保护沐青天。 小柒严肃颔首,嘴巴很严,没说半个字。他一个翻身就跳到马车台子上,将缰绳交给了朱敬守。 朱敬守赏了小柒一个暴栗。 “不知道车里有人吗,轻点!” 小柒委屈,但小柒不说。王爷有了新欢就忘了他们这些旧人……嘶,这么说好像也不对。 朱敬守轻踩马蹬上马,一下就跑出去老远。他畅快,他高兴!什么家国大事,什么江山天下,此刻都被抛到了脑后。 卿卿,天底下最好的卿卿,他的卿卿。 小叁骑马上前,看着不远处策马的王爷,问:“王爷这是怎么了?” 小柒故作高深道。 “佛曰,不可说。” QAQQQ怎么连你也打我!还有没有同僚情了! 朱敬守也没敢跑太远,一直念着沐青天,吹够了冷风平静下来后就回了马车上。沐青天正四仰八叉地睡着,嘴角还沾着糕点渣子。 “速度放慢一点儿,不要急行。” “是。”青山勒住缰绳。 后面一辆马车上,药秦默默放下车帘,攥紧了拳头。 走走停停,沐青天一路上被朱敬守照顾得很好,除了四肢有些酸软外,没出什么大问题。入城时,沐青天刚一出示官牒,守城的吏典就把他迎了进去,一路到了崇明县县衙。 主簿崔瀚携众人到县衙前恭迎沐青天驾临。 沐青天提起起势,迈步登上县衙台阶。 崔瀚弯着腰为他让开一条路,礼数周全,进退有度。 【系统已激活,现在发布常规任务。】 【常规任务一:联络李广。】 “大人!!” 再睁开眼的时候,沐青天发现自己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大人,你可算醒了!”在一旁给沐青天换毛巾的翠竹见沐青天醒过来,连忙冲出去叫大夫。 沐青天额头钝痛,一把拉住翠竹,问:“我这是怎么了?” 翠竹心疼地把沐青天扶回床上躺下,给他额头上敷了一块新的热毛巾。 “大人入县衙的时候被门槛绊了一下,磕着脑袋了。” “哦。”沐青天躺回去。 是梦啊,还好。 【系统温馨提示,常规任务限时三个月,请加油。】 沐青天“欻”地从床上弹起来,哆哆嗦嗦开始穿鞋,说:“回自明里,我们现在就回自明里。” “大人,大人……”翠竹拦不住沐青天,也不知道他突然是怎么了,只能出去找庆王来看看。 朱敬守听说沐青天情况有异,连忙破门冲进来,抱住还在发抖的沐青天,一点点安慰他。 “没事了,昶安在这里,昶安在。” 翠竹退到门外贴心的帮两人把门带上。 沐青天挣扎着不让朱敬守碰他,连连躲闪,好像朱敬守是洪水猛兽。 李广是朱敬守一定要除掉的人,而系统现在却让他去联络李广……一股冷意沿着脊背升起,他是怎么当上里正的,沐禹石在这里面又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最重要的事,他爹和李广到底有没有关系!! 他可以不做任务,主动接受惩罚。可常规任务一已经牵扯到李广,后面的任务只会让他越陷越深。连续的任务失败,往后的惩罚可能就不止是失去味觉这么简单了。 “沐青天,看着本王!”朱敬守强硬地按住沐青天的胳膊,捏住他的下巴抬起他的脸,让他直视自己。 原来充满了笑意与灵动的眼现如今只有绝望和痛苦。 “告诉本王,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沐青天闭上眼睛逃避,还在挣扎。 朱敬守自责又疑惑,自责没有看紧沐青天,让他摔到了脑袋;疑惑为什么沐青天醒过来后跟变了个似的。 等等,摔到了脑袋?难不成…… 朱敬守掰正沐青天的头,低声说:“本王现在问你几个问题,你只需要点头或是摇头,明白吗?” 沐青天没有动作。 “本王在问你话!”虽然不愿,但朱敬守还是加重了语气。 沐青天一抖,小幅度点了下头。 “你之前失忆了,现在突然想起了一些事?”朱敬守问。 沐青天犹豫着点点头。 “这些事与本王有关,且与你也有关,所以你在躲着本王?” 沐青天点头。 “卖官鬻爵?” 沐青天心跳停了一拍。是了,如果他里正的身份是沐禹石买来的,一切就能说的通了。 “和李广有关?” 沐青天抖得更厉害了,死死咬着嘴唇,最终还是点了头。 完了,全完了。 “头还疼吗?”朱敬守软下声音问。 沐青天下意识点了头,而后震惊地抬头看着满脸笑意的朱敬守。 “还疼的话就好好休息,不要想那些有的没的。” 沐青天被他轻轻放倒在床上,掖好被子,人还是懵的,脑子里一团乱麻。 “你早就知道了?” 朱敬守莞尔,说:“也不算,只是猜测。” 李参石是李广的人,和姚经道也认识,照一条链抓下来,从太仓州到自明里,一个都跑不掉,更别说李参石才出逃没几天,沐青天一个外人就被任命为自明里的新里正,任谁想都会觉得他也是李广的人。 他一开始也是这么想的,所以处处看沐青天都不顺眼,想抓他的把柄。可相处下来,他不仅对沐青天有了更深入的了解,还爱上了他。发觉事有蹊跷,他很早就派人去查,最后从姚经道口中得知事情的原貌。 沐青天的父亲沐禹石为自己的儿子买了个“孝贤”的位置,又经过太仓州州同和姚经道的操作,最后送沐青天去了自明里做里正。 沐禹石或多或少知道些内情,但从沐青天的表现来看,他或许从头到尾都被蒙在鼓里。真正买官的人都是打算享福的,不压榨百姓就算好,更别说像沐青天这样为了自明里日夜操劳。除此之外,他还不避讳自己不识字的事,勤奋好学,仅仅几个月就能读写。 失忆……他听说,失忆之人再醒来后都会性情大变。 想到这种情况,朱敬守又单独见了翠竹福宝福圆,问他们沐青天和以前是不是有什么不同。 “以前?”翠竹刚想说,却发现自己什么也想不起来。以前的少爷是什么样,她完全记不得了。记忆中,少爷一直是这样,待人和善,聪明机灵。 “是。”福圆抢在翠竹之前答,“少爷来自明里前在路上被山贼劫过一次,自那以后就变了些。” 福圆的说法坐实了朱敬守的猜测——看来沐青天是被他的人吓坏了,忘了过去。朱敬守有些愧疚,但更多的是轻松。想不起过去最好。 朱敬守慢慢讲着,沐青天也被他平缓的语调和脸上温暖的大手安抚下来。 “你明知道我可能是李广的人,是奸细,为何还对我这么好。” 朱敬守捏了捏沐青天的脸蛋,笑着说:“谁知道呢?如果李广本来打算走的是‘美人计’,那他还真是走对了,本王被你迷住了。” 最重要的是,他相信自己的眼光,也相信沐青天。就算有一天记忆恢复,卿卿也不会有什么变化,更不会回到李广身边。 “瞎说什么。”沐青天想去拍朱敬守的手,碰到他温热的皮肤后,沐青天停了一会儿,慢慢覆上朱敬守的手,用脸在他干燥的掌心里蹭了蹭。 “我不会害你的。” “嗯,本王知道。” 话全部说开之后,沐青天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他顺着朱敬守的话,说自己虽然恢复了记忆,但只想起了一部分,其余的还是很模糊。 他和朱敬守商量,决定不和李广撕破脸,继续联络李广,作为卧底一点点接近李广。 “他现在已经开始怀疑你了,上次张府那个女人很有可能就是他的人,你要多小心。” “嗯。” 顺天府,皇宫里,朱祐樘已有三天没有上朝。 “皇上,李大人求见。” 朱祐樘躺在烟雾缭绕中,懒洋洋地抬起手,说:“宣。” “是。” 如今盛世已成,他却越发提不起劲儿来,总觉得浑身疲累。 “皇上万安。”李广迈着小步进来,恭敬顺从地跪在朱祐樘脚边。 “李爱卿免礼。”朱祐樘打起精神,“朕近日总感乏累疲惫,爱卿此时前来,可是天书有了指示?” 李广脸上闪过一丝慌乱,连忙跪下,说:“恭喜皇上。昨夜金光自北乍现,天书亦是有感,金龙浮现。” 朱祐樘内心激动,坐直了身体说:“金龙已成,朕岂不是千秋万代。” “恭喜皇上,贺喜皇上。”李广抹去额头上的汗。 朱祐樘见他表情不对,说:“既是喜事,爱卿何不抬头。” 李广的身体抖得更是厉害,哆哆嗦嗦一句话也不敢说。 “说!朕赦你无罪。”朱祐樘脸色沉下来,猛地一拍桌子。 “是。” 见朱祐樘已经上钩,李广心中窃喜,抬起头,一脸惶恐道:“上天有感皇上励精图治,开辟盛世,故才降下仙气,助金龙成型。” “可……金龙一旦成了,就要归位。”李广视死如归说完这句话后,闭上眼睛跪在地上不停磕头。 “臣有罪,臣有罪,臣有罪,臣有罪……” 金龙归位于天,说的可不就是朱祐樘命不久矣吗? “一派胡言!” 朱祐樘大怒,抄起手边的茶杯往李广头上砸。 茶水淅淅沥沥流了一脸,茶叶也粘在头发上,可李广不敢又半点动作,只是一直磕头谢罪。 沉默了一柱香的时间,朱祐樘再次开口。 “爱卿起身吧,朕是一时激动。” “谢皇上。”李广站起来,却还是躬着身子立在一旁。 “金龙归位,可有破解之法?”他不想死。 李广连忙说:“天书已有指示,并非死门,待臣再推演几日,一定能找到破解的办法。” 朱祐樘点头,说:“辛苦爱卿了。来人,赏!” 李广大喜,笑得眼睛都没了,说:“为皇上分忧是为人臣子的本分,不求赏赐。” 这话听着舒心,朱祐樘心情稍稍好了些,说:“能者多劳,接着就是了,勿再多言。” “谢皇上!” 李广从殿里退出来,走到不远处,立马换了副面孔,抬手扇了身边的小太监一巴掌。 “没见本官衣服湿了吗!还不拿新的来!” 被打的小太监也不敢反抗,含腰谄笑道:“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去。” “不长眼的东西。”李广哼一声,一屁股坐到另一个小太监身上。 “大人,您坐得可还舒服?”小太监忍着疼尽量把腰往低了陷。 “不错。”李广眼睛都不眨一下,“你是哪个宫的?” “回大人的话……”小太监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李广说。 “如此聒噪,如何能伺候得了皇上皇后,拖下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沐青天(揉腰ing):导演这几天是干什么去了,怎么起得比我还晚? 朱敬守(帮着揉腰ing):嗑cp嗑瘟了,别理她。 这几天懒散了!老九门太好看了!! 第45章 崔瀚 主簿崔瀚的手脚很麻利, 早就把姚经道在任时期的案宗和县志整理出来,一并交给沐青天。沐青天仔细翻了一下,发现没什么特别的事,案宗无非就是利益纠纷, 最后在官府的调解下都握手言和;县志记载的大多都是崇明县的祭祀情况。 他上任几天, 崇明县都是风平浪静,没有要紧的公务给他处理, 也没有扶贫任务交给他去办。这崇明县县令, 当的竟然比自明里里正还要轻松。 “有没有至今还未解决的悬案?”沐青天问道。 崔瀚答:“回大人的话,并未。崇明县民风淳朴,鲜少有外人来, 连偷盗之事都很少, 更别说悬案了。” “这样啊。”沐青天叹了口气,“本官问你,罪人姚经道还在时, 他每日都干些什么?” 崔瀚有些犹豫。 “但说无妨。” “是。” 姚经道还在的时候, 完完全全就是一甩手掌柜。有事了就让佐贰官去处理,县丞负责调解, 主簿负责记录, 遇到县丞都无法解决的才会报到他这里来。审案断案全凭姚经道的心情,有时心情好了, 还能仔细审一审。要是心情不好,就用县令的官威压人,逼着他们和解。 “如此做派, 百姓竟无怨言?”沐青天惊讶。 相比于自明里,百姓可都恨死了李参石,还“爱屋及乌”地恨上了他。姚经道这么不讲道理, 崇明县的百姓居然没生出反抗的意思? 崔瀚笑笑,说:“大人有所不知,姚经道判案看的是银子。谁家银子给的多,就偏向谁家。” 姚经道精明,两头收钱,掂量之后再决定帮谁。而“帮”,也不是绝对的偏袒。毕竟都给了钱,都得照顾着。最后争执的两方都能得到些好处,事情自然就不了了之了。 久而久之,崇明县的百姓也就养成向姚经道“上贡”的喜欢。用银子能解决的事,干嘛非要费口舌去吵架。 而且姚经道收钱,不论多少,只要你给了就行。 “真是胡闹。”沐青天怒道。 崔瀚恭敬地站在旁边不作声。 身为姚经道的佐贰官,他和县丞自然也要“上贡”。县丞想要升官发财,给的就多,尽全力去讨好姚经道。他不在乎这些,只求姚经道一件事,给的也少了些。所以县丞深得姚经道信任,而他一直是个小主簿。 “大人,时候也不早了,下官就先退下了。”崔瀚向外看看太阳,对沐青天拱手道。 “嗯,去吧。”沐青天摆手。 崔瀚刚一开门就看见外面站着的大汉,小声问了句好,低头急匆匆向外走,和大汉擦肩而过。 沐青天听到脚步声,抻着脖子张望,就看见一个满脸络腮胡的彪形大汉走了进来。 朱敬守目视前方,不管绕着他来回转悠的沐青天,说:“大人,该用膳了。” 沐青天笑瘫在大汉身上,一边抹眼泪一边说:“你怎么想起要易容成这样,我每次看都要反应好一会儿哈哈哈哈哈。” 吴停云的身份不能用了,王爷身份又太招摇。沐青天和朱敬守合计一下,编造说吴停云任务已经完成,就回老家去了。 那日沐青天站在县衙门口挥挥手把“吴停云”送走,转头就去了武馆,又挑了一名壮汉回来。要不是小叁在前面,沐青天还真不敢认,眼前这个貌赛张飞的人就是他们英俊无双的庆王。 沐青天直接升了他做吏典的头子,专管城内治安及大小事物。有了这个名头,朱敬守就可以在崇明县随意行走调查。 “只是易容。”朱敬守绷了一会儿就绷不住了,揽过沐青天靠坐到旁边的罗汉床上。 “卿卿喜欢?” “喜欢,怎么不喜欢,阳刚之气扑面而来!”沐青天睁着眼睛说瞎话。 朱敬守作势就要亲,只见沐青天拼死了挣扎。 他勾唇,似笑非笑道:“不是喜欢?” 沐青天两手撑在朱敬守胸前,绝对不让他靠近。 “你别顶着这张脸……”被张飞亲一口,他的阳刚之气估计也得被亲散了。看看下面的络腮胡,那叫一个吓人。 沐青天一只手揪住朱敬守的胡子,好奇道:“这胡子是怎么做出来的,马尾吗?” “从人脸上剔下来的。” 沐青天立刻缩到几丈开外,摸过胡子的手也僵着,不知所措。 “你,你,我,你从哪儿剔的……” 朱敬守有心去逗沐青天,便说:“小柒一路上清了很多山贼匪盗,其中还有白虎寨的大当家。我看他胡子不错,正好我也要易容,就剃了。” 沐青天吞了口唾沫,干巴巴地说:“那,大当家最后怎么了?” “当然是斩了,太平盛世落草为寇,按律当斩。”朱敬守邪笑着靠近沐青天,“卿卿不必担心,本王没那么残忍,自然是等他被斩首后才把他胡子刮下来的。” “咔嚓。” 沐青天吓得浑身打颤,声音就好像从他的脖子后面传出来的一样。他回头,朱敬守正拿着一个苹果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好啊!你耍我!”沐青天怒火中烧,抄了软枕就往朱敬守身上砸。 “夫人莫气,是为夫错了。”朱敬守一把揭掉脸上的面具,抱着沐青天倒在罗汉床上。 气氛热烈起来,可空气还是安静的。 朱敬守目光如炬、自上而下、深情地望着沐青天。沐青天被他炽热的目光看得脸发烫,又不想移开眼。 “现在能亲了吗?” “嗯。” 崔瀚从县衙出来后直奔着南市去,一路上步履匆匆。 南市的人似乎都认识崔瀚,纷纷跟他打招呼。 “崔主簿,今日怎的来这么晚?” 崔瀚笑笑,说:“衙门里有事,耽搁了。” “诶呦,今时可不比往昔,崔主簿跟着沐大人,可别忘了咱们。苟富贵,勿相忘啊!” “自然,自然。”崔瀚来不及寒暄,继续朝前走。 “崔主簿。” “崔主簿。” 崔瀚一个个点头问好,脚步却没停。 “崔主簿你可算来了,颜姑娘正等你呢。” 听到“颜姑娘”这三个字,崔涵脸上的笑意更明显,向说话的那人道谢后脚步更是飞快,往南市尽头的一个小摊走去。 摊前架了块木牌,上面写着“豆花”二字,看来是卖豆花的摊。现在已近晌午,按道理只出早市的豆花摊早就该收摊了,不知为何这家竟还摆在这里。 摊前空无一人,更显冷清。 崔瀚拐脚绕到旁边的一家首饰铺子里,对着铜镜整理了半天。 首饰铺的掌柜早就见怪不怪了,乐呵呵地迎上来,说:“崔主簿午好,怎的今日这么晚才过来?” 崔主簿讪笑,说:“沐大人上任,衙门里事务繁重,来迟了。” “那草民先祝崔主簿高升了。”掌柜的返回柜台,从里面拿出一支木簪子。 “这是昨天新到的货,大人看看?” 虽是木头的,但雕刻的手艺和做工都非常精美,乍一看朴素,仔细看却是别有洞天。 崔瀚接过簪子在手里反复把玩,喜欢得不得了,当即说:“掌柜的,这只簪子我要了,你帮我好好包起来。” “诶,好嘞。” 买完簪子,崔瀚深吸一口气呼出,换上温柔的表情,往豆花摊走。 “阿颜。” 正在擦桌子的姑娘猛地回头,见到是崔瀚来了,眼中星光一下就泄开了。 “民女见过崔大人。” 崔瀚连忙上去扶住她,嗔怪道:“不是说你我之间就不必多礼了吗?” 阿颜摇头,说:“姚经道落罪,大人如今更该事事小心。” 所有人都在祝崔瀚高升,唯有阿颜在担心他,会不会被新来的大人穿小鞋。 崔瀚心中柔软,低眉道:“阿颜不必担心,沐大人是个好人,不会为难于我的。” “那就好。”阿颜舒气,“累了一早上,快来吃碗豆花吧。” “好。”崔瀚坐到自己最常坐的位置,却发现桌上多了一小束花。 阿颜冲他笑笑,低头继续做舀豆花。 崔瀚大喜过望,呆呆地摸着花瓣,发现上面还挂着水珠。 “天气太热,我怕它们干了,就扑了点水。” 崔瀚笑开,原本就清秀的脸越发明媚。 “阿颜莫不是在怪我今日来得太晚?” “民女怎敢责备大人。” 二人相视一笑。 豆花仍然是崔瀚最喜欢的口味,多放花生碎,多放糖,一定要甜甜的。这是独属于崔瀚的豆花。 “阿颜也坐。”崔瀚吃了两口,发现阿颜还站在旁边,起身拉开一个凳子扶着她坐下。 “夏天将要过去,虽已近立秋,可热气还没有散干净,阿颜穿得这么厚,别捂着了。” 看着阿颜扣到脖子的衣领,崔瀚没想太多,伸手就要帮她整理整理。 阿颜像是受到什么惊吓一般避开了崔瀚的手,又发觉自己反应过度了,回头看着懵住的崔瀚,心中万分懊恼。 崔瀚吃味地收回手,说:“是我逾越了,阿颜要是生气,打我骂我都行,莫怪我。” “怎么会。”阿颜摇头。 气氛沉闷下来,两个人都在怪着自己,谁也没开口说话,只有崔瀚吸豆花的声音“呲溜”作响。 吃碗豆花,崔瀚把碗端到摊子上,像往常一样帮阿颜收了桌椅板凳。 “今天是我不好,来得又晚,还惹你不开心。”崔瀚从怀里掏出刚刚买的簪子,“你瞧瞧,看喜不喜欢。” “大人送什么都是好的。”阿颜红着脸收下簪子,“明日大人还来吗?” “自然会来。”崔瀚重重点头,许下诺言,“风雨无阻,每日我都会过来的。” “好了,天色不早,你快些回去,避开那些不干净的地方。” 崔瀚有些担忧,不放心阿颜一个人回家。可沐青天不是姚经道,并不知道个中内情,若是他久久不归,必定会惹他怀疑。 阿颜看出崔浩的犹豫,安慰道:“没事的,有大人在,他们不敢的。” “好,那你多加小心,出了事别藏着掖着,直接来县衙找我。” 沐青天趴在窗口望天,朱敬守则是在里间画画。许久不拿画笔,都有些生疏了。 他皱眉看着桌上墨迹还没干透的画,一把抓起来揉了准备扔。 “诶诶诶!”沐青天转过身接住纸团,“庆王殿下财大气粗,不在乎一两张宣纸。” 朱敬守放下笔,调戏道:“还没做庆王妃,就开始惦记庆王的家财了?” 沐青天翻了个白眼,说:“我是心疼我那点儿纸。” 说着,他把纸团打开,一道身影缓缓浮现。 “这……”沐青天哑然,“你画我干什么?” 朱敬守走过来,握住他的手,说:“不是你。” 不管他怎么画,都画不出沐青天的一点神韵来。画上是死的,只有画外的人才是鲜活、生动、可爱的。 “不及你的万分之一。” 沐青天骤然红了脸,轻怼朱敬守,说:“哪儿学来这么多情话。” “见到卿卿后,无师自通了。”朱敬守从背后环住他,“在看什么?” “你说这崔瀚每天早晨早早就离开县衙,快辰时才回来,他去做什么了?” 随着沐青天的视线看过去,就发现崔瀚正抱着一摞卷宗往书房走。 “是有些可疑。”朱敬守煞有介事地点头。 沐青天过来之前他就把县衙里所有人的身份查了个遍,包括崔瀚。崔瀚有个老相好,叫阿颜,每日都在南市摆摊卖豆花,为人善良,经常接济城中乞丐。 郎有情妾有意,崔瀚每天都去帮她开摊上摊,再吃上一碗豆花回来。阿颜也是,每天必须等到崔瀚过来才会收摊。 崔瀚向姚经道所求之事,也与阿颜有关。 朱敬守冷笑一声。 就是不知道精心呵护的,到底是软弱无害的白兔,还是穷凶极恶的豺狼。 “不如咱们明日跟着他去看看?”沐青天提议道。 “好啊。”朱敬守一口答应。 卿卿要做什么他都奉陪,况且县衙的生活的确是太无聊了,再拘着沐青天,怕不是真能憋出病来。 崔瀚还不知道闲得发慌的沐大人已经盯上了他,仍旧按部就班地做着本职工作。姚经道在的时候文书都是他处理,现在沐大人上任,工作量倒是少了许多,他也能省出更多时间去陪阿颜。 第二日早晨,朱敬守还记得昨天的约定,在鸡鸣前就睁开眼。沐青天躺在他旁边睡得正像,还打着小呼噜。 “卿卿?卿卿?”朱敬守拍了拍沐青天软软的脸蛋。 沐青天打了个嘟噜,掀开被子翻身继续睡。 朱敬守捏住他的鼻子,堵住他的嘴,没一会儿就感觉到沐青天的呼吸乱了。 “啊!” 沐青天从床上弹起来,用手捂住胸口使劲吸了几口气。太可怕了,他梦到一只大章鱼扒在他脸上,章鱼腿还溜进他嘴巴里,害得他喘不上气。 罪魁祸首朱敬守没有一点愧疚,假惺惺地凑过来帮沐青天顺气,关切地问:“怎么了,是魇着了吗?” 沐青天点点头。 “那就别睡了,刚好到时辰,你不是说要跟着崔瀚一探究竟吗?” 沐青天一下萎了,打了个哈欠蔫蔫道:“天都还没亮呢。” 他最近越发懒散了,早上要不是朱敬守叫,他根本都起不来,完全没有当年在小荷叶村晚上十点睡觉凌晨四点起床的风姿。 温水煮青蛙,死于安乐啊!沐青天痛心疾首,决定再睡一会儿。 眼看着沐青天又要倒下去,朱敬守一把把人捞住,说:“昨天是你说要去盯崔瀚,怎么说话不算话?” “谁知道他起这么早啊!”沐青天扑腾被子。 “就是这么早才可疑,大人真不想去一探究竟?” 聊着聊着,沐青天就不困了。清醒后的他是精神百倍,能吃一头牛! 现在实在是太早了,崔瀚根本不担心县衙里会有人发现他,大摇大摆地出了县衙。沐青天裹着夜行衣悄悄跟在后面,见朱敬守没跟上来,还使劲摆摆手让他赶快。 …… “天快亮的时候穿夜行衣,谁教你的?”朱敬守一把扯了罩在沐青天身上的黑布。 沐青天疑惑不解。 “跟踪,不都是要穿夜行衣吗?” 小柒为沐青天点了个赞。 想到之前某个脑子不太灵光的下属干出来的事,朱敬守额角抽搐,决定让小陆过来一趟,回炉重造一下,免得以后出门丢人现眼。 小柒觉得不赞。 这个点儿,南市已经热闹起来,各种小摊小贩都在准备开摊用的东西,阿颜也不例外。她把新调好的卤水倒进豆浆里,慢慢点出豆花,而后去熬糖。 “阿颜!”崔瀚快步走过来,紧张地拉起阿颜的手。 似乎是意外崔瀚的出现,阿颜惊了一下,问:“大人怎么现在就来了,豆花还没做好呢。” “要不是现在来,还不知道你被烫着了。” 崔瀚刚想打招呼,就看到锅里溅出的油飞到了阿颜手上。可她只是微微向后缩了下,吹吹被烫到的手,回到锅前继续炸花生。 “不碍事的,我已经习惯了。”阿颜展眉。 “怎么不碍事!”崔瀚恨不得给自己来两个耳刮子。 平常阿颜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用袖子遮住双手,只露出手指。他以为是阿颜遵礼,男女授受不亲,也没在意。 哪儿成想…… “以后你别炸了,我来。”崔瀚撸起袖子站到锅旁边,被溅个正着。 “嘶!” 阿颜箭步上前,拉住崔瀚的胳膊紧张地查看。 崔瀚还从没跟阿颜有过接触,此时被纤纤玉手触碰,倒有些心猿意马。 “我一个糙汉子,溅着就溅着了,不打紧。”他放下袖子说。 阿颜破涕为笑,嗔道:“大人哪里是什么糙汉子,那边那人才是糙汉,大人是君子。” 说完,她朝崔瀚身后努努嘴。 “大人?!” 崔瀚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沐青天,腿一软就跪到地上。阿颜微不可查地蹙眉,也跟着崔瀚一起跪下。 “快起来快起来。”沐青天把两个人扶起来,像看自己儿子闺女一样。 “我就是来城里逛逛,体验下崇明县的风土人情,不必多礼。” “是。”崔瀚向前一步把阿颜挡在身后,“可需要下官引大人参观?” 沐青天摆手:“不用,有老二跟着,你该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话虽这么说,崔瀚可不敢扔下沐青天一个人。 “大人,若不介意的话,不妨来一碗豆花?”阿颜垂头恭顺道。 沐青天就等这句话呢! “好啊!本官早就听人说,这崇明县有家的豆花极妙。” 他还挑眉看了崔瀚一眼,打趣道:“能吸引崔主簿过来,想必就是你家了。” 崔瀚冷汗直流,害怕沐青天发难。反倒是阿颜,落落大方,答道:“大人言重了,请。” 朱敬守扮成的“老二”走在最前面,等阿颜和崔瀚合力翻好一张桌子,拿出一条长凳擦干净后才让沐青天落座。 跟踪的事进行得很顺利,奈何沐青天醒得早,饿得也早,还没走几步路肚子就开始咕咕叫。 远远瞧见锅里白花花软乎乎的豆花后,沐青天转念一想,把手合起来对朱敬守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不如我们直接过去。”吃碗豆花。 朱敬守哪儿能看不出沐青天的小心思,横竖也没什么区别,有他跟在身边那人也不敢造次,于是就同意了。 “真香!”沐青天吸着豆花,举起大拇指,“不愧是一绝。” “大人喜欢就好。”阿颜盈盈,“民女再去帮大人盛一碗。” “好好好。” 崔瀚看了看桌上坐着的两人,也跟着阿颜去了后面。他担忧地瞧着打豆花的阿颜,眉间全是散不去的阴郁。 阿颜放下碗,转过身主动拉起崔瀚的手,抚慰道:“没事的,大人不会发现的。” “可……姚经道在时我还能求他护住你,现如今……” “大人有这份心,阿颜就知足了。” 沐青天边吃豆花边看角落里两人的互动,窃笑着怼了下朱敬守,说:“你看那俩人,是不是这个。”他比划了一下。 “是什么?” “般配!” 朱敬守不以为然,说:“卿卿与我才是般配。” “就你会说。”沐青天低下头戳豆花,又抬起头问:“你怎么不吃?” 不是朱敬守不想吃,是他只要端起碗喝,豆花里的汤汤水水就会粘在络腮胡上…… 作者有话要说:这一段剧情都是架空的,没有历史依据哦~ 轻轻的剧透:阿颜衣服的细节。 小剧场: 沐青天:这么晚了,崔瀚怎么还没回来? 朱敬守:乐不思蜀。 第二天,崔瀚一瘸一拐地回来了。感谢在2020-12-14 13:43:25~2020-12-15 13:08:5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白菜白不白、大大加更吗 1个;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山寨 庆王殿下矜持, 最后也没喝上一碗,只是用筷子轻轻点了下豆花水尝了尝味道。 果然是甜沁入心,再搭配上软滑的豆花,一个早晨的劳作就此开始, 精神百倍。 沐青天喝了一碗还不够, 想着回去再刷刷牙,手又摸到另一碗上面。崔瀚则是坐在不远处的一桌默默吃着豆花。平常他在, 阿颜总是会坐在他对面托腮看他吃完一整碗豆花。 如今沐大人来了, 阿颜不得不左右侍奉着。 “唉。”崔瀚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沐青天注意到两人气氛的尴尬,不打算继续做电灯泡。他把手伸进朱敬守的钱袋里,从里面摸出三枚铜板放在桌上。 朱敬守挑眉, 却没说什么。 “大人今日没带钱。”沐青天嘟囔, “借你三文,回去还。” 说完,沐青天转头, 言笑晏晏地对阿颜说:“姑娘, 本官还有事,就此别过。” 阿颜福身道:“恭送大人。” 崔瀚也跟着站起来, 被沐青天一把按回桌子上。 “崔大人呢, 就代本官再吃会儿。” “是,谢大人。” 回去的路上沐青天喜滋滋的, 反复看着自己的手傻笑。 “大人,何事这么开心?”朱敬守对跟在后面的小叁打了个眼色,从他手上接过一个热气腾腾的糖包子递给沐青天。 “嘿嘿, 你刚才瞧见了吗?” “瞧见什么?”朱敬守不解。 “我啊!”沐青天指了指自己,“我一巴掌就把崔瀚压住了!” 看来练了这么久的功的确有效,终于轮到他压制别人了。崔瀚只是个开始, 朱敬守他是不敢妄想,但欺负欺负那些城中恶霸,惩凶除奸,他义不容辞! “大人威武。”朱敬守真诚地应和着。 “那是!” 沐青天哼哧哼哧掰开还很烫的糖包子,想了一下,没用嘴吹,直接拿了一半给朱敬守。 “早上走得急,要不嫌弃的话你也吃。” 笑意从朱敬守眉眼中泄出,他伸手去接糖包子,一边说:“大人给的,在下自然是不嫌弃。” “接包子,拉我手腕做什么?”沐青天往回抽了下手,没挣开。 朱敬守没有立刻松手,反倒是攥住了沐青天的腕子,把包子推回去说:“包子太烫了,大人给在下吹吹。” 一瞬间,沐青天像是被蒸熟了一样,说什么也不愿意。 糖油内馅儿黏黏糊糊地顺着白净的包子皮往下嘀嗒,眼看就要落到地上。朱敬守不气馁,又牵起沐青天拿了另半边包子的手,往自己身前一拽,一并送到嘴边。 “是在下想错了,怎么能让大人做这些事,该是在下为大人吹一吹才是。” 小叁默默转过身守在巷子口,驱散靠近的人,为自家王爷和王妃留出空间。 啧,以前从没见过王爷这么肉麻过,看来是彻底栽了。 等朱敬守神清气爽拉着沐青天从巷子里出来的时候,他手上的包子已经不见了。沐青天嘴角挂了块糖渍,脸上多了个淡淡的牙齿印。手里的包子已经凉了,一左一右,一大一小的齿痕倒也相配。 “咳,咳咳咳!”沐青天注意到小叁,使劲咳嗽几声,示意朱敬守放手。 “他们早知道了。”朱敬守满不在乎道。 “咳咳咳咳咳咳!!” 朱敬守无奈地站定帮咳得面红脖子赤的沐青天顺气。 “吃个包子都能把自己噎着。” 他哪儿是被包子噎的!! 沐青天反抓住朱敬守的手腕紧张道:“他们什么时候知道的?是你告诉他们的?你,你怎么都不跟我商量一下……” 到底不是寻常的关系,沐青天不愿拖累朱敬守,只在私下和他闹闹,在人前却是恭敬守规矩的。 “王妃,属下们口风都很紧。”小叁上前解释。 这不是口风紧不紧的问题。沐青天摇头。 朱敬守瞪了下多嘴的小叁,扭头对沐青天温柔道:“本王一言九鼎,不管是沧海桑田,斗转星移,这份心意永不改变。” “庆王府将来只有两个主人,一个是本王,另一个是太仓州沐府的小公子,也只能是你沐青天。” “他们都是本王的心腹,知道也无妨。”朱敬守笑着抹了下沐青天脸上已经快消散的齿痕,“本王要他们敬着你,护着你,就像对待本王一样。” “可你在他们心里……”沐青天欲言又止。 他看得出来,朱敬守在小叁小柒书卉他们的心里,绝不只是“主上”这么简单。他们把朱敬守视为可以追随一生的人,是战场上战无不胜的庆王。什么美好的辞藻都可以堆砌在朱敬守身上,可绝不会,也不该有“断袖”这个词。 终于轮到小叁说话了。 “您没出现前,我们都以为王爷会孤独终老,或是顺了太后的安排,娶一个完全不认识的女子。” “相比于传言中那些有的没的,还有世人所谓的评价,我们更希望王爷能寻到良人。百年千年后大家都做了土,若活着的时候在意世俗虚名,死后不是更孤寂后悔。” 朝阳对面升起,映照在朱敬守身上,竟是为他披了一层金光。 许多年后,沐青天仍忘不了那时朱敬守略有些悲伤,可更多的是洒脱、恋慕的表情。沐浴在日光下,他说。 “人生难得走一遭,何不痛痛快快地活了。” 皇兄肩负大业,身不由己。他不愿同皇兄一样,被条条框框绊住手脚,看尽繁华与孤独。 回到县衙,沐青天看了还不到一柱香功夫的公文,就被朱敬守拽去了后院。 “诶诶,这么急是要去做什么?” 朱敬守边走边说:“想知道崔瀚和阿颜是怎么认识的吗?” 有八卦呀! “想!特别想!” 朱敬守有意让沐青天放松心情,思来想去可能也只有崔瀚的事能吸引他的注意力了。想想还有些吃味。 崔瀚回来后一直心神不宁,连公文都看不进去,记了半天,完全不知道在记些什么,桌上摊的都是一张张鬼画符。 没办法,崔瀚只得放下笔去了后院的小花园,对着池中的锦鲤唉声叹气。 “他到底在愁些什么?”沐青天躲在草丛后面悄悄问朱敬守。 “人间几多愁,无外乎功名、钱财、情爱。” “崔瀚做主簿做了十年有余,从未升过官,更没发过财。” 沐青天疑惑:“难道他现在想升官了?” “是。” “可没道理啊,十年都没心思,偏偏我来了之后想升官了?” “事出反常必有因,升官发财只是由因蹈的果。” 沐青天不满地转头去扯了扯朱敬守的指头,说:“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朱敬守眨眨眼装无辜,说:“大人愿望,我一概不知。” 沐青天也不跟他废话,一口亲上去,还泄愤似的使劲咬了朱敬守的嘴唇。 “现在能说了吗?” 朱敬守看着沐青天那骄傲的小样子,简直爱不释手,恨不得做一回土匪,直接绑了送回庆王府就地正法。 “情爱就是因,崔瀚被困在情里出不来了。” “和阿颜姑娘有关?”沐青天问。 朱敬守点点头,在沐青天侧脸点了下,抱着他说:“不愧是本王的卿卿,聪明绝顶。” “去去去。”沐青天推搡跟牛皮糖一样、不要脸的庆王殿下,“你才‘绝顶’。” “说到阿颜姑娘,今日一见,的确是美……”沐青天话说一半,见朱敬守脸色不好,连忙改口。 “是个好人。” 朱敬守还是不开心,不想听沐青天夸别人。 “不过啊。” “阿颜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站起来竟比我还要高。”沐青天比划了一下。 如果让他们四个人站在一起,朱敬守是最高的,阿颜之次,他和崔瀚垫底,两人差不多。 柔弱?杀起人来恐怕谁都没他利落。 朱敬守嘲谑。 “这些事也是小陆从姚经道嘴巴里撬出来的,所以我才知道,不是故意瞒你。” 先帝在时,受妖人蛊惑,处置了很多忠良之臣,其中以武将最多。奸人进言:“如今盛世,已无太/祖时的兵荒马乱,留着那些手握重兵的武将就是隐患。南北均有意动,皇上该早做打算。” 朱见深的意图是收回兵权,可他却把兵权交到了身边那些奸佞的手上。宦官权臣当道,手握重兵,势力越发庞大,朝内外无人能与之抗衡。 辽东严家,就是权谋斗争的牺牲品。 “大当家,又有两个寨子被庆王的人端了。” 崇明县外三十里的荒山上,一个戴着黑纹面具的男子正听手下汇报着。 他一身黑服,袖口穿了鎏金线,弯弯绕绕似乎组成了一个字,却又看不真切。黑纹面具上刻满了众生苦相,或尖叫或挣扎,狰狞万分。 “又是一个人,端了一整个寨子?”薄唇轻启,一道冷冽的声音缓缓从面具后流出。 下面跪着的人汗流浃背,说:“是……” “粮草被烧了,大家伙一下就慌了,被那人找到了破绽。” “果真都是些饭桶废物啊。”男人轻叹,“滚吧。” 崔瀚纠结了一个上午才觉肚饿,刚打算去伙房端饭,就听见县衙里负责洒扫的吏典说:“醉花院又去抓人了,乌泱泱的一群,看来是势在必得。” “可不是嘛,以前是有姚大人在,现在……” 其中一个吏典连忙怼了同伴一下,惊恐道:“什么姚大人,是罪人姚氏,你脑袋不要了?” “是是,你瞧我这张嘴。” 崔瀚冲过去,着急地问:“你们在说什么?” 吏典没想到随便话个闲都能被撞见,双双闭嘴。 “崔大人听错了,咱们什么都没说,认真扫地呢。” 府上府下谁不知道,庆王发落了一群人,唯独剩下崔主簿,里面保不准有内情。崔瀚似乎还和新上任的沐大人亲近,要是让他听一耳朵去向沐大人告状,那可不得了。 “醉花院又抓人了?他们去哪儿抓了,抓的是什么人!”崔瀚满脑子都是醉花院的事,根本没注意到他们之后说了什么。 两个吏典对视一眼,说:“崔大人,您快去南市看看吧,去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多谢。” 崔瀚连衣服都来不及换就出了衙门,直奔南市去。南市尽头此时已被围得水泄不通,最中间的是阿颜的豆花摊,外面是一群打手。南市的商贩百姓全都过来围观,谁也不敢上前。 “阿颜姑娘,时候到了,请吧?”一个管事模样的人从人群中走出来,满脸戏谑站定在阿颜的摊前。 阿颜不理会他,依旧收着自己的东西。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别不识好歹。”管事自觉被拂了面子,表情也凶狠起来。 阿颜微微抬眼,看了他一下,而后又低下头收拾,把碗里剩下的汤汁往前泼。 管事跳着向后退,可精致的鞋面上还是沾上了糖水。他暴跳如雷,指着阿颜的鼻子骂道:“不过是个身在奴籍的下贱人,过去仗着有姚大人帮你,心气儿还高了,想飞上枝头做凤凰?我呸!” 阿颜全当他是苍蝇嗡嗡叫。 “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啊,给我把她的衣服扒了,拖着回院里!”管事气得头晕眼花,大声嚷嚷道。 周围的打手得令后一拥而上,阿颜看着涌上来的人,眼中闪过一丝暗光,正想出手时却瞥见不远处奔来的一道身影。 一个打手碰到了她的后背,她借力顺势倒下,面朝那人来的方向大喊:“救命!救命!来人啊!救命!” 也不知道她是穿了什么衣服,任由打手撕扯,就是扯不烂,一点儿都没露。 “住手!!!”崔瀚看见阿颜被欺负,目眦尽裂,随手抄起路边的木棒就冲进了人群中。 南市的大家都知道崔瀚和阿颜关系不一般,纷纷为他让路。 管事摆摆手,打手立刻退开。他迎上去,带着三分敬意七分凉薄。 “什么风把崔大人吹来了,您近日可好?” 崔瀚喘着粗气,一把拉起阿颜护在身后,抖着细胳膊抬起木棒对准管事。 “当街强抢民女,你醉花院好大的胆子!” “诶呦。”管事拍手跺脚,讥笑着看着崔瀚,“大人您公务缠身,怕是忙忘了,她哪里是什么良家女子,更算不得‘民女’。” 崔瀚见管事不怕他,眼神中多了些慌乱。 “大人,咱们都知道这阿颜姑娘是您的相好,可您也不能坏了规矩吧?” 阿颜本不是崇明县的人,几年前落难至此,误打误撞进了醉花院。醉花院虽然是青/楼,但做的都是正经生意,楼中女子要么是犯女官/妓,要么就是自愿入门的。可一旦入了门,就再无脱逃的可能。 醉花院本来只是收留阿颜一段时间,等她休养好之后就让她离开。结果其中一个小厮起了歹心,无意间发现了阿颜包袱里的奴籍。 碰巧崔瀚随姚经道来逛,撞见了这件事。崔瀚对阿颜一见钟情,看她气度不凡,想必曾经也是大户人家的女儿。他不忍阿颜流落至此,就借了姚经道的面子帮了阿颜一把,带她出了醉花院。 崔瀚帮阿颜开了个豆花摊,还托人情让南市一户人家赊了间房给她住。崔瀚悉心呵护着,起初阿颜还有所防备,后来或许是被他的真诚打动,主动与他亲近起来。 醉花院老板不乐意——白养阿颜那么些天,好吃好喝地供着,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打听到豆花摊的位置,他三番五次派人去闹,要把阿颜捉回醉花院。崔瀚觉得这么下去不行,咬咬牙去求姚经道帮忙,代价是为他做了很多不光彩的事。 有姚经道和崔瀚护着,醉花院的老板就算再不乐意也不能明目张胆上去抢人了。如今姚经道失势,新来的沐大人听说是个刚正不阿的。他崔瀚难不成还能手眼通天,继续护下去? “此事疑点颇多,必须等本官上报沐大人后再做决定。”崔瀚想方设法拖延时间。 管事没忍住大笑出声,半天都停不下来,眼泪都笑了出来。 “大人,咱们又不是要杀了阿颜姑娘,您以后若是想见,常来来醉花院就行。老板说了,给您便宜价。” “胡闹!”崔瀚又羞又气。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大人想对簿公堂?”管事也懒得再跟崔瀚废话,“人,今日咱们肯定是要带走的。” 见打手又围了上来,崔瀚拉着阿颜一步步后退,直至退无可退。 “我跟你们拼了啊啊啊啊啊!!”突然,崔瀚举起手中的木棒,发了疯似的向前冲。 沐青天正在花园里喂鱼,就听县衙里吏典来报。 “不好了大人!崔大人在街上跟人打起来了!” 沐青天手一颤,半盒鱼饵全都撒进塘子里了。 朱敬守淡定地帮他收好盒子,对吏典说:“派人去镇乱。” “要抓吗?” “不能抓!”沐青天急忙道。 “是。” 还没开始撮合,怎么就出乱子了?真是没一个让他省心的。 吏典抵达,压住了拿着棒子敲红了眼的崔瀚。没想到平日里看着文弱的崔大人,发起疯来也是不遑多让的吓人。 醉花院再次铩羽而归,管事回头盯着崔瀚恶狠狠道:“你等着,我一定会如实禀告沐大人!” 阿颜站在最后面,垂眸看着被压在地上的崔瀚,悄悄从人群中隐去。 “崔大人,多有得罪了。”吏典疏散完人群后就放开了崔瀚。 “是本官得谢谢你们。”崔瀚摇头,站起来拂拂衣服上的尘土,向四周张望寻找阿颜的身影。 “那大人,小的们就先回衙门了。” “好。” 找了一圈儿也没找到阿颜,崔瀚高兴又失落。逃了好,没被抓去醉花院都是好的。 他太没用了,护不住阿颜,就连打架也打不过别人,还让阿颜看到那么不堪的画面。崔瀚失魂落魄地站在街口,下定决心往县衙走去。 沐青天在书房坐了一天,不是跟朱敬守聊天就是翻以前的案宗。直到傍晚他才等来自己要等的人。 “大人,崔主簿求见。”福宝在门外说。 “让他进来。” 崔瀚一进门就跪在地上,低头一言不发。 沐青天好笑道:“要见本官的是你,沉默不语的也是你。” 今天的事让他有些生气。身为县衙主簿,一个有品级的官员,居然当街斗殴。此等做法,置衙门于何地?简直离谱。 “下官有罪,但凭大人发落。” “好!”沐青天怒极,猛拍桌子站起来,“好一个‘铁骨铮铮’的好儿郎,不仅敢跟人斗殴,还敢认罪了,不错!有骨气!” 朱敬守走过来瞥了崔瀚一眼,用手抚上沐青天的背给他顺气。 崔瀚生性软弱,从不与他人争抢,这次为爱大打出手已经是极限。事后他后悔过,但也只是后悔没有将那些人打得再也起不来,而不是后悔帮了阿颜。 主簿肯定是做不下去了,等沐大人处置完,若他还活着,就带着阿颜远走高飞,浪迹天涯。 “为何斗殴,从实招来。”朱敬守把茶杯重重地放在桌上。 荒山山谷,大当家罕见地召集了所有寨子的寨主。 “大当家,这么晚了,您叫俺们来是有什么事?”墨脸大大咧咧地说。 他的脸上有一块很大的墨字刺青,故而被叫做“墨脸”。 男人没开口前,堂下吵吵闹闹的,各寨寨主横刀吹嘘着最近的收获,谈着哪家的姑娘最贴心。 “最近……”清冷的声音响起。 堂下顿时鸦雀无声。 “庆王似乎盯得紧了些。” 另一个骨瘦如柴的矮个子站出来,对主座上戴着面具的男人抱拳道。 “遭难的都是我手下的小寨,弟兄们悉数被擒了去,这庆王实在是可恨至极!” “呵。” “铁老三,上月初八,你在何处?” 上月初八,他背着大当家偷偷劫了一家娶亲的车队,杀了新郎,还抢了新娘子上山。 墨脸不满道:“大当家的,就算铁老三有错,可庆王欺人太甚也是事实。” “自然。”男人点头。 “所以,我要你们点清楚寨子里的兵,有多少报多少。” 堂下的蛮子们又激动起来。 “等我命令,或许该去找庆王算算账了。” 作者有话要说:服务器日日崩,我习惯了(微笑) 小天使们好聪明呀~看来我剧透得很成功!! 小剧场: 沐青天:你说我现在多喝牛奶,还能长高吗? 朱敬守:一定可以的。 阿颜:大人,别想了,身高是天生的。 感谢在2020-12-15 13:08:59~2020-12-16 12:42:1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qing803 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7章 山匪与转机 大概是四五年前, 或许更久,朱祐樘登/基还不足三年,大明治安远没有现在这么好。匪患猖獗,凡是过往崇明县的车队, 必定要去镖局买上一镖, 来保货物完好无损。 可那些山匪都是亡命之徒,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拼起来一个个跟不要命似的。手脚功夫稍微差一点的镖师, 稍不留意就会变成刀下亡魂。 人人都说有匪才有镖,押镖吃的就是人头饭。可一旦山匪的势力大过镖局,押不住镖, 情况可就不一样了。 崇明县地处偏僻, 押镖路途遥远复杂,包罗陆镖和水镖,人员配置需要很严苛。一些小镖局接了活儿, 不仅镖没押好, 还损失了镖师,费力又不讨好。 久而久之, 就没人敢接去或是通过崇明县的活了, 只有那些财大气粗根基很深的大镖局才敢和那些山匪稍微碰一碰。 人定,亥时二刻, 压在崇明县上空一日有余的乌云终于有了动静。只听雷公一声鼓,闷雷从远处响起,慢慢向崇明县靠近。随后是电母一声镲, 天边泛白,秋末的最后一场雨终于落下了。 官道上,一行人正稳步疾驰。 “换蓑衣, 前面就是崇明县地界,全都打起精神来!”打头的人吆喝道,声音被淹没在瓢泼大雨中。 “镖头,雨这么大,前路不明,不如……”一个穿着破烂布衣,身材短小干练的人走到前面说。 这是从湖州出发的一列车队,统共三辆车,里面装着都是上好的湖州丝绸。订单是从崇明县发出来的,这目的地,自然也是崇明县。 身着布衣的是车队的管事,在车队最前头站着的则是负责押送这趟货物的镖师们的头子。 “正因为雨急,才要疾行。” 镖头行走江湖多年,他交过手的山贼强盗没有几千也有几百。大部分的山匪都认识他“一页针”的名号,见他押镖,总会送个人情,不加阻拦。 一页针只有一只左手,右手在多年前就被仇家砍了。相对的,仇家也付出了性命作为代价。 左手舞刀弄枪很容易伤到自己,打拳缺一只手也很不方便。一页针苦心钻研,终于走出了属于自己的暗器路子。普通人左手相较于右手都略显孱弱,可一页针不同。他左手青筋虬结,尤其是手腕和小臂处,肌肉一块块耸起。 一页针,人如其名,武器就是一页针。他靠着超乎常人的毅力练出了“甩针”的本事,对手腕的控制力极强,可以杀人于无形,说杀一人,就杀一人,绝不连累旁边的。 “雨太大,山匪虽然不要命,但大多都很懒散,天气不好时基本不会出动。” 管事钦佩地看着一页针,连声道:“不愧是湖州第一镖,那咱们快走吧。” 只要过了官道,看见崇明县的城门,那些山匪就不敢再动了。 一页针回头冲站在队伍最后面的、一个最不起眼的镖师努努下巴,示意他上前。 男人压低斗笠,猫腰快步上前,说:“头儿有什么吩咐?” “你去前面探路,若是遇到荆棘杈子,马上回来禀报。” “是。” 众人冒雨继续前进,四周静悄悄的,唯有雨声做伴。一切的一切都印证了一页针的话——山匪是不会在雨天行动的。 先前被派去探路的镖师的影子已经掩进了雨雾中,看不真切。一页针不敢松懈大意,时刻攥着指缝中的三根淬毒铁针。 只身一人,官道的路被雨水冲刷得越来越泥泞、湿滑,可男人的步伐却没有一点儿改变,仍旧稳健,反倒越来越快。 一团荆棘突兀地出现在了路中央。 镖师不只是要武艺高强,还要懂江湖俗话。有经验的镖师,像一页针,和各大山寨的寨主或多或少都有些交情。镖局想压住镖,更想让镖师毫发无损地回来,像一页针这样在黑白两道都吃得开的镖师,是各大镖局眼中的香饽饽。 行走江湖,讲的是个“规矩”。畅通无阻,就代表山匪愿意卖镖局这个人情;如果碰到荆棘杈子,则是最棘手的情况。各凭武艺各凭本事,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男人屏住呼吸,慢慢靠近荆棘杈子,隐藏在斗笠下的眼睛左右摆动,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二当家,怎么只有一个人。” “嘘——” 战场瞬息万变,尽收眼底。 男人松了口气,直起腰板一脚把荆棘杈子踢到旁边的草丛中,转身拔腿就跑。 “二当家!他跑了!”山匪急了,提刀就要去追。 “坐下!” 二当家一声怒吼,后面马上冲出来两个小弟,按着没沉住气的小喽啰,把他的脸压进泥地里。 三鞭子抽在小喽啰的背上,马上就见了血。 “二爷没说话,什么时候轮到你个蠢虫逞功了!” “小的知错!小的知错!” 二当家眯起眼睛,看着男人消失的方向,嘴角露出一个残忍的笑容。 “他是在向我们邀功示好呢。” 男人健步如飞,仍旧冷静,好像从没见过路中央的荆棘杈子,完全不惧怕崇明县的山匪一般。 一页针远远瞧见看见手下的身影,赶忙叫停车队。 他走上去问:“怎么样?为何返回,难不成是碰见……” 男人摇头打断一页针的话,说:“没看见路上有荆棘杈子,前面就是崇明县城门,不远了。” 一页针大喜,说:“辛苦了,继续跟着吧。” 旁边的镖师皱着眉头,似乎不相信男人的话。 “镖头,这小子才刚来没几天,眼睛说不定不好使,万一看漏了可不好,不如再让我去探一探。” 一页针自负,要是放在平时他肯定不会答应。可这里是崇明县,无数的镖师都折了,他必须提高警惕。 “你再去探。” 前路畅行无阻,可第二个镖师却没看见男人嘴里说的“城门”。他气势汹汹地走回来,对一页针说:“果然如此,前面根本就不是什么城门,这小子贪生怕死,恐怕根本没走多远就返回来了。” 一页针不关心距离城门到底有多远,他只想知道前面有没有荆棘杈子。 “没有,大路。” 男人在队伍最末尾勾起了嘴角。 一页针和车队被山匪打了个措手不及。他擅用针,可在雨天,针的准度下降了很多,有些甚至没打到人身上,就先被雨点击落了。 “二当家,好东西!”喽啰蜂拥上前,撬开车上的箱子,拽出成衣大喊道。 “回寨!喝酒去!” 第二次去探路的镖师死在了山匪的刀下,死不瞑目。他怎么都想不明白,明明是“大路”,明明是“畅通无阻”,怎么就成了“死路”。 活下来的镖师和车队的人都被山匪绑起来一起押上山,谁也不知道等待他们的是什么。 男人和一页针被绑在同一间柴房里,双手锁在柱子上,背靠着背。 外面是山匪吵闹的声音,还有女人的嬉笑声。他们在庆祝,在欢呼,杀/人后无法平息的血性和贪婪丑恶的嘴脸揉杂在一起,气味粘腻令人作呕。 男人向后缩了缩,抖着嘴唇小声说:“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害了大家。” 一页针闭目养神,并不搭话。 被山匪抓住的人只有两个下场:投诚,或是去见阎王。 雨越下越大,外面的声音也应和着雨,震耳欲聋。一个喝得酩酊大醉的山匪踹开柴房的门,他走进来拉起一页针和男人,把他们推搡出门。 广场上已经跪了许多人,都是他们这一车的镖师和仆役——只差他们两个。 “全都到齐了。” 簇拥的人群缓缓散开,一个肥头大耳、满脸横肉的人出现在众人面前。他脚踩板凳,大刀横在桌上,一只手拎着酒坛使劲儿往嘴里灌酒。 “一页针,久仰大名。”他站起来,抱拳对一页针道。 “技不如人,甘拜下风。”一页针回道。 残忍的抉择。 一起死,活一个回去报信。 还是死一个,保其余人的平安。 大当家讥笑着,又叫人开了一坛酒。 “横竖就是头点地,走前吃顿好的,喝点酒也就不疼了。” 跟车的仆役早就被吓得魂不附体了。他们目带恶毒看着一页针,怒喊:“是你害了我们!你该去死!” “我是老爷的远房亲戚,你要是敢动我,老爷不会放过你们镖局的!” 一页针闭了闭眼,而后睁开,似乎已有抉择。 山匪的目的正是一页针。因为他的名号实在是太响亮了,大家不得不卖他人情。如果能除掉他,岂不是一劳永逸? 牺牲自己保全车队,就算是死了,也死得值得。 他们早就帮一页针选好去死的理由,一个冠名堂皇的理由。 “我……” “杀了我吧!!” 一页针诧异地扭头,死死盯着身边的男人。 明明怕得发抖,目光却是那样炯炯有神,视死如归。 大当家挑眉,说:“好!小子有种。” 说完他又扫了下面跪着的其他人,问:“有人有异议吗?” 一页针张了张嘴,最后还是沉默着闭上。 “杀,杀了我,放了他们,你要守承诺!”男人哆嗦道。 “俺们大当家说话,什么时候假过!” 所有人都活下来了,他们被山匪送回官道,恍若隔世。好不容易反应过来自己已经脱险,便三三两两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活了,活了……” “再也不来,再也不来!” 山寨内,男人还跪在大当家面前。 “就是你要投诚?”他甩着手里的飞刀,心不在焉道。 “大哥,就是他。”二当家凑上来说。 男人踢了荆棘杈子,车队却还是出现了,说明他根本就没有告诉一页针荆棘杈子的事。是他引着一页针进了圈套。 “收拾间屋子出来。” 大当家深深地看了男人一眼,转身搂着美娇娘离开。 不久后道上传出消息,一页针不知受了什么刺激,从此金盆洗手,不再过问江湖事。 大名鼎鼎的一页针都被吓退了,有关崇明县山匪的恐惧又多了一层。 腊月冬,崇明县的炭很快烧完了,可没人敢运木炭过来。眼看着屋子一天天凉下来,刚出生的小儿子也被冻出了病,崇明县一个大户铤而走险,花三倍的价钱订了木炭,请最好的镖师押镖。 木炭被安全送到了崇明县。 “一定是巧合。” “冬天了,说不定山上那些土匪也不愿下山。” 有了先例,其他人也纷纷效仿。在金钱的诱惑下,又有几家煤炭行接了来自崇明县的订单。 全部平安。 “怎么回事,山上那群人都被冻死了吗?” 众人七嘴八舌地聊着,都在猜测之前叱咤风云的山匪都去哪儿了。 没过几天,他们就出现了。被劫的车队没一点儿反抗,直接跪下磕头喊爷爷,求放一条生路。 那些山匪的表情也都很憋屈,只撬开箱子拿了一半,没杀人,也没绑人,就要往山里面走。 “各位爷?”车队管事呆愣着。 “还不带着东西滚!!”其中一人转过头恶狠狠道。 “谢谢爷!谢谢爷!” 仅仅三个月,崇明县的山就变天了。想做黄雀的人变成了螳螂,而最不起眼的蝉摇身一变,成了山的主人。 没人知道这个打遍所有山寨寨主的男人叫什么,见过他真容的黑风寨大当家和二当家都下黄泉做伴了,剩下的喽啰也都逃出来,投靠其他山寨。 黑风寨被屠,其他寨主自然不能作壁上观。他们带着人气势汹汹地来,狼狈地滚。 现在,山匪也必须守规矩了。 不抢女人,不抢药材,不抢好人。 三条死令压在每个人头上,谁敢犯戒,只有死路一条。男人此举救了自己,也救了山上的土匪。第二年,朱祐樘下令各地总兵清剿当地强盗土匪,崇明县山匪本是首当其冲,可因为这三条规矩逃过一劫。 不久,阿颜出现在崇明县中,还认识了崔瀚。 “阿颜是个好姑娘,要是去了青/楼,就再难脱身。”崔瀚跪在沐青天面前道。 沐青天表情复杂,悄悄勾住朱敬守的脖子,凑到他耳边问:“崔瀚这么喜欢阿颜,那他为什么不娶阿颜?”有夫之妇,总不会被醉花院抓走。 做了县令,很多事他不敢再直接问出来,也算是一种进步。 “身在奴籍的人不得与普通人通婚结亲。”朱敬守回答道。 原来是这样。 崔瀚何尝不想娶阿颜,他做梦都想和阿颜在一起,可悬殊的身份始终是横亘在两人中间的、一道迈不过去的坎儿。普通人尚且不能与身在奴籍的贱民通婚,何况本身就有官职品级的崔瀚。 “奴籍充/妓是天经地义的事,阿颜自己也答应过,所以醉花院才会去拿人。”朱敬守冷漠道。 据他所知,遇到崔瀚前阿颜已经答应要留在醉花院了。 “她答应了?!”沐青天惊讶。 崔瀚有些急眼,说:“那是她无知,被醉花院的人蒙蔽了!!大人明察!” “你又如何知道她是无知,而不是攀附你利用你?”朱敬守嘲笑道,“你身为九品主簿,罔顾律法,却整日与奴隶混在一起,成何体统。” 沐青天很认同朱敬守的看法。喜欢的情感谁都有,一些人是克制,一些人是放肆。朱敬守无数次说过喜欢他,可除了最开始那次,朱敬守从没逼迫过他,一直压抑着自己。 想到这里,沐青天不由看了朱敬守一眼。朱敬守眼角立刻溢出笑意,轻轻捏了下他的手。 “你为了阿颜闹出太多事情,本官不能坐视不理。” 崔瀚的脸一下变得灰白。 “大人,阿颜她……她真的是个好人。”沉默半晌,崔瀚只能憋出一句话。 “是与不是,本官自会定夺。”沐青天严肃道,“你下去吧。” 崔瀚六神无主,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退出书房的,也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向沐青天告退。他甚至生出了些恨来,恨庆王偏要来管他们这种小地方的事,恨沐青天顶了姚经道的位置。 阿颜决不能去青/楼,对,对,决不能去。崔瀚的脚步快起来,他要去找阿颜,带着阿颜一起离开! 南市一如既往的热闹,似乎是心有灵犀,本该收摊回家的阿颜此时正坐在崔瀚常去的那家首饰铺门口的台阶上,见崔瀚过来,担忧地起身迎上去。 “大人没有为难你吧。”她拉起崔瀚的手反复查看,生怕看见一个伤口。 崔瀚也顾不得男女之间的礼节了,反握住阿颜的手急切地就要将她往城外拽。 “大人?大人?”阿颜跌跌撞撞,“大人!崔瀚!” “你,你刚刚叫我什么?” 来不及欣喜,崔瀚没有松手,只是催促道:“快些走,咱们必须离开。” 阿颜一把挣开崔瀚的手,站在原地问他:“为什么要走,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崔瀚又去拉阿颜,却怎么也拉不动她。看着她手腕上被自己攥出的红痕,崔瀚满是心疼,哀叹一声不再用力。 “大人不愿帮我,再不走,你就永远也走不了了。” 崔瀚一五一十地把沐青天和他的对话告诉阿颜,乞求她能明白自己的一片苦心,跟着他远走高飞。 谁想,阿颜沉寂了一会儿,竟拉起他的手说:“我想见大人一面。” “你疯了!!” “大人不是那样的人,或许有误会。” 崔瀚醋极了,酸酸地说:“阿颜你只见过大人一面,就知晓大人的为人了。” 阿颜愣了下,骤地绽开一个灿烂的笑。 “我之所以知晓大人的为人,是因为他没有为难于你。” “若你出事,我说什么也要打上门去讨个公道。” 惊喜太大,砸得崔瀚晕头转向,浑身冒着幸福泡泡。这么久以来,都是他一个人唱独角戏,想方设法对阿颜好。不是说阿颜不好,而是他总能感受到那股若即若离的疏离感。 沐大人身边的人说的不错,或许阿颜并不喜欢他,全都是他一厢情愿。 可如今,阿颜不仅叫了他的名字,还说出了几乎等同表白心迹的话,怎么能让他不激动,不兴奋! “听我的,去问沐大人。”阿颜凑过来,用手指蹭了蹭崔瀚明媚的眼。 “好,我都听你的。” 还没等崔瀚问出来,醉花院的人就找上门了。 “为什么古代人都喜欢大清早敲鼓。”沐青天揉揉头发坐起来。 “什么古代人?”朱敬守端过一杯漱口茶送到沐青天嘴边。 “没……”沐青天心虚,就着朱敬守的手咕嘟完嘴,把水吐进一旁的铜壶里。 醉花院有备而来,说什么也要让崔瀚低头认错,还要他亲自把阿颜送去醉花院。 看着堂下耀武扬威的管事,沐青天微不可查地蹙眉,说:“此事牵涉众多,本官不能只听你们的一面之词,待核实后,定会给醉花院一个交代。” 让崔瀚送阿颜去青/楼,亏他们能想的出来! “大人。”管事拍拍手,立刻就有两人抬着一箱东西上来。 箱子打开,里面摆着三样东西——翡翠扳指,送子观音,红珊瑚。每一件都非凡品。 沐青天气得双手发抖,猛拍惊堂木,破口大骂:“尔当这公堂是什么地方,竟敢如此放肆!!” 不说公然贿赂的事,无关的人能自由出入公堂就已经触及沐青天的底线。 朱敬守站在后面摸着下巴,目光一直没从送子观音上挪开。 管事哪儿知道沐青天的品性,连忙跪下,说:“大人息怒。” 从前都是这么做的,他一时间竟忘了,如今崇明县是沐青天做主,不是姚经道。 “带着你的人滚。”朱敬守从后面走出来,帮沐青天做了这个坏人。 阿颜的事还没解决,他空手而归,岂不让人看了笑话?哪里来的络腮胡,有你什么事!管事狠狠瞪了朱敬守一眼。 “没听见吗!”沐青天拔高声音。 “是是是,小的这就滚。” 崔瀚没想到事情竟然是如此走向,原本死寂的心又燃起了火苗。 “大人,大人青天明眼!”崔瀚兴奋道。 “下官有一事相求,不知大人可否一听。” 作者有话要说:是不是都以为我今天不更新了?嘿嘿!除非有要事(比如庆王上火,沐沐长高),我是每天都更新的,只是时间可能不太稳定。 小剧场: 沐青天:你盯着送子观音看什么?! 朱敬守:没,只是觉得好看。 沐青天:真的? 朱敬守:要是实用就更好了。 第48章 沐青天遇袭 阿颜要见他?哟呵, 这事儿可新奇了。 “不准。”朱敬守黑着脸向前一步。 崔瀚疑惑地抬起头。虽说大人信任他,但如此做派,还当着大人的面,未免太过放肆。 沐青天不知道这个“阿颜”是什么人, 朱敬守可是一清二楚。突然出现在崇明县, 略施小计就控制了崇明县的山匪,多年来一直盘踞在这里, 势力不容小觑。 朝廷早就注意到崇明县的山匪, 几年前放他们一条生路也不是巧合。别的山寨是一盘散沙,只需稍稍挑拨离间一下就能让他们从内部自行瓦解。可崇明县山匪纪律森严,倒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 朱祐樘很好奇, 也在观望。若是他们愿意投诚, 对朝廷来说又是一大助力。 “大人,阿颜心地善良,本家在辽东, 曾经也是饱受建州女真的侵害。”崔瀚想从阿颜的身世入手, 勾起沐青天的同情心。 辽东? 成化年间,辽东骚乱不断, 朝廷几次派军镇压, 再后来更是让一介太监汪直监军,前往平乱。犁庭大捷, 建州卫和建州右卫被荡平,左卫也被重创。此后十年乃至今日,女真再无动作。 阿颜, 颜……严?辽东严家?! 汪直监军有功,可太监的身份让先帝没办法再给他加封,只涨了俸禄。而他久镇辽东, 失了圣心,后来被东厂太监尚铭弹劾,被贬至南京。汪直失势,东厂想借此机会彻底扳倒他,考虑到辽东五年,汪直或许在那里还留了不少的势力,于是他们想方设法给当年和汪直一起抗击建州女真的将领们安了罪名。 同时,大同兵败之事终于兜不住底,东厂又借着这股东风发展壮大,将汪直彻底挤了出去。 朱敬守听说过辽东严家的名号,当时还觉得他们是不可多得的将才,想在皇兄登基后加以培养,让他们镇守辽东。可没过多久,严家就出事了,此事也不了了之。 元年时,应天府户部员外郎周从时上书奏请清算前朝余孽汪直梁芳等人,他与皇兄商量后,没同意,以“疏奏格式不对”为由把周从时丢进牢里关了几天,然后再把他放出来。这样既不用解释原由,又可以表明态度。 汪直虽是奸佞,但他抗击女真有功,让皇兄不用再为辽东的事发愁,也算是一件功劳。 他本已忘记辽东严家的事,今日崔瀚一提,倒是想起来了。严家代代镇守辽东,是不折不扣的将门,如果阿颜是曾经严家的人,那一切就都能解释得通了。 沐青天瞥了一眼朱敬守不停变化的脸色,觉得他肯定知道些什么。 “既然如此,那本官就去见一见她。有什么苦衷一并道来,本官会权衡定夺。” 崔瀚大喜,说:“谢大人!下官这就去将她带来。” “慢着。”沐青天拦住崔瀚,“县衙人多口杂,本官还是亲自去一趟。” 顺道再喝一碗豆花,美汁汁。 朱敬守皱眉,按住他的肩膀说:“大人,不妥。” 不管是不是严家人,如今他已经落草为寇,也带着手下的山匪抢劫过过往的车队,奴籍再加上打劫的罪名,除非立个天大的功,不然只有问斩一个下场。况且,严家人突然出现在崇明县,目的所谓也尚不明了。 崔瀚跟着应和说:“是啊大人,您身份尊贵,哪儿有您过去的道理。” “那你说,若是被别人瞧见阿颜进出县衙,再传到醉花院那里,是不是有损本官声誉?”沐青天问道。 阿颜与崔瀚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崔瀚还是他的属下,怎么想都会觉得是他这个县令藏了包庇的心思,联起手来欺负醉花院。 “在下陪大人去。”朱敬守说。 “你?”沐青天瞧了他一眼,嫌弃道:“生怕别人认不出来你是我的人。” 朱敬守轻轻一笑,没继续说。沐青天不愿意,那他也不强迫,派小叁小柒跟着过去就行了。 能耐再大,不过是土匪,不足为惧。 “就这么定了。” 沐青天把崔瀚赶出去,拉着朱敬守坐到罗汉床上,揪起他的领子故作凶恶道:“你都知道些什么,老实交代!” 朱敬守双手拖住沐青天的屁股把他往上颠了颠,让他坐得舒服点,无辜道:“大人冤枉,在下不知大人所问何事?” “还嘴硬!”沐青天作势要咬。 朱敬守莞尔,还主动把手腕送过去给他咬,调戏道:“若是大人刚刚说的事,那在下的确知晓,而且很清楚。” “从实招来!” 沐青天一口咬在朱敬守的腕子上,不过没敢用力,只是用一对小虎牙磨了磨。 软软热热的舌头若即若离、不小心擦过手腕的感觉让朱敬守心猿意马,登下起了反应。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庆王府,他快憋不住了。 “在下是大人的人。”朱敬守哑着声音,亲昵地凑过去和沐青天蹭了蹭鼻尖。 “什么‘你的人’‘我的人’,本官是在问……” 话说了一半就被朱敬守堵了个严严实实,沐青天象征性地挣扎了几下,伸手环住朱敬守的脖子热切地跟上去。 一吻毕,两人都气喘吁吁的。朱敬守用拇指抹去沐青天唇上的津/液,额头抵着额头缱绻道:“不是大人说‘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我的人’吗?” “朱敬守,朱昶安,这辈子,下辈子,都是沐青天的人。” “我想让全天下都知道,我是你的人。” 沐青天放松地靠在朱敬守身上,感叹道:“一生那么长,下辈子的事更是虚无缥缈,你又不是天上的神仙,怎么会知道。” 或许他不是穿越,县令沐青天就是他的前世。史书没有庆王和他沐青天的名字,现代沐青天的一生也没有朱敬守。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沐青天的这番话,朱敬守突感胸中钝痛,痛得喘不上气来。 “不会的。”他紧紧抱住沐青天,笃定道:“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觉察到朱敬守心情不佳,沐青天给他顺了顺毛,安慰说:“好了,身后的事,想那么多干什么。” “我的意思是,是……”红晕攀上耳廓,后半句话难以启齿,怎么都说不出来。 “卿卿想说什么?”朱敬守啃了一口沐青天如红果般的耳朵,搁在牙间细细研磨,爱不释手。 “着眼当下,脚踏实地。”沐青天十分隐晦地说。 朱敬守装作不懂的样子,说:“对,脚踏实地,不能急于求成。” 沐青天急得不行,恨不得让朱敬守来读他的心。 “就是现在!现在你懂吗!” 平常精明得要死,怎么一到这种时候就蠢得不行。 “现在?难道卿卿饿了?”朱敬守在他背后扯开一个顽劣的笑容。 “饿你个大头鬼!现在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我们两个就好好看着对方,想之后没谱的事干什么!”沐青天怒吼。 朱敬守听后狠狠舒了一口气,抱着沐青天就往后倒。 沐青天说完就后悔了,他怎么能说出这么直白羞耻的话来!!逃避是最好的解决方案,沐青天躬身捂住耳朵装虾米,完全不管身后抱着自己的朱敬守。 鼓声一次次砸在他的后背,沐青天向做缩头乌龟,可自己的心脏就像不受控制一样应和着鼓声。 “跳什么跳!”沐青天恼羞成怒,转身一掌拍在朱敬守胸口。 鼓声又从手掌溜进他的身体里,牵着他的心脏一同奔跑。 朱敬守狠抽一口气,把沐青天按在自己胸口,不停地说:“你听见了吗,听见了吗……” 喜悦,惊讶,欢愉,委屈……沐青天全都听见了。 “对不起。”让你这么不安。 “我很高兴,真的很高兴。”朱敬守语无伦次,一只手揽过沐青天的脸,让他更靠近自己的胸膛。 “这里,全都在说着‘钟情’。” 沐青天不甘示弱,拉住朱敬守另一只手也放在自己胸口,一字一句认真道:“这里,全都在说着‘两情相悦’。” 再次吻在一起,比之前更加热烈、凶恶,仿佛灵肉合一。 “本王发誓,生生世世永不负你。” 崔瀚小跑着去了南市,把好消息告诉阿颜。只要沐大人肯见阿颜,就说明事情还有转机。 “大人要亲自过来?”阿颜有些意外。 “是啊,大人心思缜密,深思熟虑,怕醉花院生事,才决定悄悄过来。” 阿颜眼睛一转,问:“大人有说何时过来吗?” 崔瀚摇摇头:“没有,不过估计就在这几天了。” “那我可要好好招待一下大人。” 彻底和朱敬守说开之后,沐青天是越发肆无忌惮,没事儿就把人拉过来啃两口。没事俩人就腻在屋子里,就算不说话,对着看一下午都觉得愉悦。 都说爱情是精神食粮,这话的确不错。沐青天哼着小曲儿,神清气爽精神百倍,马上就能去绕城跑个来回。 不,应该还是跑不了的…… 良辰美景,不如去见见阿颜,再喝一碗豆花,甜上加甜。 沐青天把崔瀚叫过来,让他准备准备,跟着一起去找阿颜。正巧苏州府来信,说湖州最近有些动荡,人心不安,请庆王定夺该如何处理。 朱敬守要先处理湖州的事,他和小柒都没办法陪沐青天一同前往,只能派小叁跟着。 “大人最近是有什么喜事?”路上,崔瀚看沐青天脸上的笑一直没停下来过。 早早套些近乎,也好让大人对阿颜好点。 “没什么。”沐青天低下头严肃地咳嗽一声,没过一会儿又笑开了花。 发自内心的喜悦是怎么也藏不住的,只要一想到朱敬守,沐青天就被迷得找不着北了。他家昶安,堂堂王爷,长得又帅,又年轻,还有钱!武艺高强,身材超棒,最重要的是有眼光。诶~赚了! 小叁在后面悄悄跟着,联想到他们王爷最近像鬼上身的动作,马上就明白了。 王妃有了,这门亲事成了。 忽然,他的余光中突然闪过一道红色。 飞鱼服?!锦衣卫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小叁连忙掉头冲着红色消失的地方追过去。红衣,应该不是锦衣卫中有地位的人,难道李广的势力已经渗透进锦衣卫了吗! 那道红色兜兜转转,穿梭于崇明县的大街小巷,似乎在和小叁玩捉迷藏。 “不好。”小叁突然止住脚步,猛地回头。 他已经跑出去太远,视线里哪儿还有沐青天的身影。那道红色见小叁不继续追了,便扯了衣服向空中一抛,隐入熙攘的人群中。 小叁冲过去捡起飞鱼服——这哪里是什么飞鱼服,不过是一件红衣,上面用金线歪歪扭扭绣了几条飞鱼罢了。可这服制样式与飞鱼服一模一样,从远处看去,要不是熟悉锦衣卫服装的人,根本不会在意。 而小叁,正是熟悉锦衣卫服制的人。 “中计了。”小叁转头就往南市跑,心里祈祷沐青天不要出事。 沐青天和崔瀚一路有说有笑地到了阿颜的摊子,却没看见阿颜的人影。 “阿颜?”崔瀚绕过桌椅板凳走到后面的小屋子门前,发现房门是禁闭着的。 “阿颜?”他又拉了拉门,发现门被从里面锁死了。 崔瀚顿时慌了神,大力拍打着门板,高声叫着。 “阿颜,阿颜你在里面吗!快开门啊!!” 沐青天一看事情不对劲,也马上赶过来。他拉住崔瀚的手,说:“事情蹊跷,先找附近的人问问,看他们有没有见过阿颜姑娘。” “劳烦大人守着门,下官这就去问。” 要说整个南市,除了阿颜,跟崔瀚最熟悉的就是首饰铺老板了。 “大人,小的刚刚听外面吵闹,是发生什么了?”老板凑过来忧心道。 崔瀚一直关照他的生意,阿颜姑娘也是个心眼儿好的,经常会送豆花过来,他自然多多照看。他的店门口正好对着阿颜的豆花摊,每次醉花院的人过来,都是他偷偷派人去给崔瀚报信。 “掌柜的,你今日有没有见过阿颜。”崔瀚一把攥住老板的手紧张道。 “阿颜姑娘?刚刚还在来着?”掌柜的不解,“她很早就到了,看起来还挺高兴。小的去问了一嘴,她说在等一位贵客。” “她一直没离开吗?醉花院的人有没有来过!”崔瀚的声音升高一个八度。 “没有啊,今日店里冷清,小的不会记错,阿颜姑娘确实没离开过。” “哦对。”说着,掌柜的从台子下拿出许多支簪子,“这些簪子款式旧了,小的正想处理掉,正好碰见阿颜姑娘,便送了她一支。” 听到醉花院的人没来,崔瀚心里的大石头落了地。他感激地对掌柜的笑笑,客气道:“无功不受禄,簪子多少钱,就当是我买的。” “嗨呀,大人这说的是哪里的话。”掌柜的摆手。 回到摊前,崔瀚对沐青天说:“大人,首饰铺的掌柜见过阿颜,说她未曾离开。” 沐青天表情放松,说:“许是太累,在里面睡着了。” 门栓上得并不牢靠,沐青天和崔瀚合力一踹就把门踹开了。 “阿颜?”崔瀚先走进去。 屋子没有窗子,两人摸黑往前走着。突然,崔瀚的脚踢到了什么东西。他蹲下身摸索,从地上捡起一根棍子,放在从门缝中露出的光下仔细查看。 “簪子?!!” “什么簪子?”沐青天刚一动,就感觉身后似乎多了个人。 “小!……” 崔瀚回头,就看见沐青天软软地倒在地上。 “你们是什么……”话没说完,崔瀚也被人捂住口鼻,没挣扎两下就不动弹了。 屋里的人掏出绳子想把沐青天和崔瀚都捆起来。 “让你们动了吗?”清冷的声音突兀地在房间中响起。 所有人停下动作,恭敬地退到旁边,低头等待命令。 一道身影从黑暗中缓缓走出,竟然是阿颜!此时的她早就没了之前的温柔贤淑,纵然穿着女装,眉目间的凛冽与狠厉也冷得让人脊背发凉。 “大当家。”众人齐声道。 “马车准备好了吗?”阿颜开口,却是男声。 “都备好了,就在城外。” “好。” 只见阿颜上前,轻轻扶起崔瀚,让他靠在自己怀里。 “你们,把那个架起来。”阿颜不屑道,“出发。” 首饰铺的老板等了半天终于等到崔瀚和阿颜出来。阿颜揽着崔瀚走进首饰铺,对老板微微一笑,说:“老板,可有醒酒汤?” 掌柜的不疑有他,说:“有,阿颜姑娘稍等。” 边往后院走,掌柜的边想。平常就觉得崔大人站在阿颜姑娘身边,说是小鸟依人也不为过。今天喝醉了,那更是显得崔大人娇小。 拿来醒酒汤,店里已经没了阿颜的踪影。 小叁一路狂奔,终究还是没赶上。他踹开虚掩的门,里面空无一人。弄丢了王妃,他万死难辞其咎。 “客官好,您想看点儿什……诶诶诶,客官您放手啊!”掌柜的见有人上门,殷勤地迎上去,却被整个揪出了柜台。 小叁面色阴森,拎起掌柜的逼问道:“崔瀚有没有来过。” “来过来过。”掌柜的点头点得像小鸡啄米。 “和他一起的还有谁!” 掌柜的快被吓得尿裤子了,当即把什么都说了。 “一个不认识的人,那人和崔大人的关系好像很不错。他们一起去了阿颜姑娘的摊子,然后一起离开的。” “离开?去哪儿了!说!” “小的不知,小的不知啊!崔大人好像喝醉了,是阿颜姑娘扶他走的。”掌柜的抖如筛糠,“大爷,小的句句属实。您看桌子上的醒酒汤,那就是阿颜姑娘要的啊!!” 小叁一把放开掌柜的,端起醒酒汤闻了闻,没有闻出奇怪的味道。 “和崔瀚一起的那个人呢,也喝醉了?”小叁回头盯着手脚并用正往门外爬的掌柜的,一脚踹上了大门。 掌柜的一个激灵,回头跪在小叁面前不停磕头,说:“大爷饶命,大爷饶命啊!小的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 “我再问你一遍,和崔瀚一起的那个人呢!!”小叁抽刀。 掌柜的脑子一转,像是在回忆。忽然,他眼睛亮起来,急切地说:“那位爷也跟着一起走了,对对对,他们有很多人,阿颜姑娘扶着崔大人,其他人扶着那位爷。” 沐青天被人绑走了。 刚一回府,朱敬守就听到这个消息。一张厚重梨花木的桌子被拍成两半,朱敬守暴怒的声音传遍了整个县衙。 “小叁!!!” “属下在。”小叁从暗中走出,扑通一下跪在朱敬守面前。 “属下办事不力,没能保护了王妃周全,请王爷责罚!!” 朱敬守怒极反笑,从桌上抽了鞭子,毫不留情地打在小叁背上。 “责罚?好一个责罚?罚你,沐青天就会回来吗!!” 又是两鞭子,小叁的背已经见了红。 小柒不忍心,也跟着跪下说:“王爷,当务之急是找到王妃。小叁有错,且让他戴罪立功,多个帮手。” 啪。 小柒胳膊上多了一道鞭痕。 “本王说过的话,你们全当耳边风了是吗!” 做庆王的暗卫,就要守庆王的规矩。无论是谁犯错,一律不许求情。 小柒闷哼一声,咬唇道:“属下知错。” “知道还不给本王滚出去!!” 远在几十里外,昏迷的沐青天悠悠转醒。 “嘶!”沐青天刚一扭脖子,就感觉到一股钻心的疼。 他的手脚都被绑住,旁边的崔瀚也是一样。沐青天跟朱敬守锻炼了很长时间,身体强健了许多,首先醒过来。再看崔瀚,也有醒过来的迹象。 沐青天耐心地等着,终于看见崔瀚睫毛快速抖动了几下。 “大人?我们这是在哪儿……”刚醒过来的崔瀚还有些迷糊。 沐青天苦笑:“我也不知道。” 本来是去找阿颜,没想到中了暗算。 “先别管这些,你快给我瞧瞧脖子。”沐青天催促道。 崔瀚伸长了脖子去看,“呵”地倒吸一口冷气。 “大大大大人,你脖子怎么黑了!” 娘的!沐青天罕见的爆了粗口。 下手这么重!怪不得疼得像断了一样。 作者有话要说:而他久镇辽东,失了圣心,被东厂太监尚铭弹劾,被贬至南京。【改编自百度百科——汪直】 我喜欢在不经意的地方埋伏笔,嘿嘿。 小剧场: 崔瀚:……你骗我的用什么还! 阿颜:前面的“……”是什么? 崔瀚:你还说!我到现在都不知道你叫什么!! 第49章 扑朔迷离 “大人, 咱们这是在哪儿啊。”崔瀚打了个颤儿, 沐青天扭不动脖子,只能有限地张望了下能看见的地方。江南夏天总是长的,就算过了立秋, 雨下不下来, 天气还是闷热。他用脚轻轻蹭了下地,勾起鞋尖上一点土。 “湿的, 不是黄土。”沐青天放轻声音。 “咱们出了崇明县?!”崔瀚是吓坏了, 脑子也转不动。 “嘘!” 沐青天表情突然严肃,全身紧绷,聚精会神盯着正对着他俩的大门。门缝中泄出来的光断了一下, 是有人走过。那人停在门口一会儿, 然后又离开了。若是仔细听,还能听到门后若隐若现的交谈声。 崔瀚抻长了脖子刚想喊救命,就被沐青天踹了一脚。 “还嫌我死得不够快是吗!”沐青天压低声音怒道, “外面的人摆明了是在监视我们, 你现在喊,岂不是让他们知道我们已经醒了?” 沐青天一脚倒是把崔瀚踹清醒了, 他惊恐地睁大眼睛摇摇头, 抿住嘴巴,向沐青天保证自己不再乱说话。 “我们恐怕还在崇明县内。”见崔瀚安静下来, 沐青天才开口缓缓说。 “可大人,崇明县这几日都没下过雨。” 没雨,地怎么可能是湿的? “有一个地方, 不管是什么季节,总是潮湿阴冷的。”沐青天用脚拨拉两下,蹭了片叶子过来。 “叶子?山上?!”崔瀚没忍住, 差点又叫出声。 崇明县雨水丰沛,导致山上的植被比其他地方都要茂盛许多,无论春夏秋冬,总是郁郁葱葱的。要不是山匪,绝对是夏天避暑的好去处。 崇明县山匪恶名在外,没人敢贸然上山。可现如今他们却在山上,岂不是说他们落到那群蛮子手里了? “是,恐怕劫走我们的人正是崇明县的山匪。”沐青天冷静道。 朱敬守跟他讲过山匪的事,特意嘱咐他无事不要出城,不要靠近附近的山。 “小叁,小叁?”沐青天悄悄地喊。 “小柒?” 没人应答,也没人出现。 不对劲,很不对劲。朱敬守只带了一个人走,书卉留在县衙坐镇,按理说他身边至少还该有一人保护,不是小柒就是小叁。但从他和崔瀚被打晕劫走,谁都没露面。 朱敬守被支走,小叁小柒不在,怎么看都是天时地利人和,沐青天怀疑这伙人很可能是冲他来的,顺带捎上无辜被连累的崔瀚。 最重要,也是沐青天最不愿意去想的一点——朱敬守身边的人到底干不干净。抓他们的人很清楚他的行踪,知道庆王不在,还知道他要出县衙去找阿颜。不管是谁,都是极大的隐患。 “大人,现在该怎么办?”崔瀚挣了挣绳子,纹丝不动。 “等。” 他们没死,身上的财物也没丢失,说明山匪的目的不在劫财杀人,而是另有所图。如今之计唯有等,等幕后黑手出来谈判。 沐青天闭目养神,崔瀚却是个闲不住的。阿颜还生死未卜,如果真落在山匪手里,后果不堪设想。他必须去救阿颜,然后三个人一起逃下山。 这里似乎是一间柴房,四处都是或捆好或散落的木枝子,还有几把已经锈迹斑斑的斧头。不过奇怪的是,明明看起来像柴房,周围却有生火留下的黑痕。幸亏有这些火堆,柴房里的温度还不算低。 就是它! 崔瀚眼尖地发现,距离他左手不远处掉着一把斧子。拿到斧子,他就能割断绳子,跟沐大人一起逃出去! 沐青天被崔瀚蹭得心烦,刚一睁眼想要呵斥几句让他不要再乱动……他眯起眼睛,死死盯着使劲够斧头的崔瀚的背影。 火堆还没完全熄灭,仍有火星静静燃烧着,散发最后一点热量;柴房四面不透风,也没有窗户,只有他们面前的一扇门能够进出;门外的人或许听见了些动静,但他并没有进来…… 原来如此。 “崔瀚,本官与你打个赌。”沐青天故意放出声音,果然看见门外的影子再次闪过。 “大人?!”崔瀚差点跳起来,瞪着眼睛胆小道:“噤声,噤声!” 沐青天毫不避讳地笑了两声,说:“只要你拿起斧子,外面的人马上就会冲进来。” 崔瀚人都傻了,像看鬼一样看着沐青天。难不成大人已经被吓疯了? “怎么样,赌不赌?” “都这种时候了,大人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沐青天无辜眨眼,说:“当然是为了分散你的注意力,你看你的手,都被磨破皮了,不疼吗?” 不等崔瀚回答,从门那边传来巨响,光泄进来,照得两人都睁不开眼。一个身高马大的男人架刀进来,对着沐青天脚前三寸的地面就是狠狠一砍。 “吵吵什么,给老子安静点儿!” 饶是早有心理准备,沐青天还是吓得一哆嗦。要是大汉手不稳,或者他不小心挪动一下,他的脚趾头就没了。 “哟,醒了?”另一个贼眉鼠眼的人探头进来,“我去禀告大当家的。” 沐青天耸耸肩,看向一旁哆哆嗦嗦的崔瀚。 斧子不好用,还是崔主簿好用。 几个山匪进来,除了最开始恐吓沐青天那下,之后再没动作。三个人堵在门口闲聊,时不时往沐青天他们这边瞅一眼,无形之中施加压力。 “可算醒了,奶奶的,大当家也是,非要等小白脸醒了才让咱们碰那个娘们儿。” “嘿嘿,你不懂,大当家心思,深着呢。” “不过你还别说,今年我还没见过那么标志的人儿,可得好疼疼。” “哈哈哈哈哈哈可不,咱们都一样。那小娘子刚上山还哭天抢地的,没过多久不也被大当家的治得服服帖帖?” 崔瀚捏死了拳头,眼睛仿佛要喷出火。 “你们把阿颜怎么了!!!” 他不顾绳子的束缚,发疯一样往前冲,然后又被绳子回去,趔趄着跌在地上。许是愤怒激发了潜能,绳子还真叫崔瀚给挣开了些。 “哟,书呆子现在才反应过来?”山匪哄笑。 “恭敬点儿,人家可是那小娘子的姘/头,是崔大人呢。” “哈哈哈哈哈!什么狗屁崔大人,崔软蛋还差不多。” 沐青天一言不发,饶有兴趣地在旁边看戏。 “笑什么?” 山匪脸上的笑意霎时间僵住,刚刚的威风气势消失不见,一个个像见了老虎的猫一样退到柴房里,谄媚地迎着身后人进来。 “大当家的,您请。” “是你!!!”崔瀚还在挣扎,“你吧阿颜怎么样了,你个禽兽,混蛋!!” 面具男低笑两声,身形一闪,突然出现在崔瀚面前。 “你……”崔瀚猛地对上大当家的眼睛,话还没说完就晕了过去。 啧啧啧。沐青天使劲摇头,有人爱的像个宝,没人爱的像根草。 大当家顺手接住崔瀚软软的身体,帮他砍断绳子。身后的山匪就像没看到似的,不惊讶,也不说话。 “早听闻沐大人胆识过人,今日一见,传言确实不假。”大当家轻柔地放下崔瀚,让他靠着软垫,而后转过身,低头俯视沐青天道。 “不敢,没你心机深沉。”沐青天咧嘴一笑,“能把本官的主簿骗得团团转。” “你说是不是,大当家?或者本官该叫你,阿颜。” 一年四季穿着扣到脖子的衣裙,根本不是因为“恪守礼节”,而是要掩饰他凸起的喉结;他和崔瀚一起被劫,可崔瀚脖子后面却是干干净净;还有柴房中的火堆,明明就是怕冻着衣着单薄的崔瀚才提前摆上的;斧头是诱饵,只要崔瀚碰到,外面的人就会冲进来,继续没演完的好戏。 沉闷的笑声如串珠般从男人胸腔里迸出,撞上面具又变成另一种声音,失真且诡异。 “既然大人已经知晓我的身份,何不与我一起完成这出戏。” “大人没动崔瀚,我自然也不会伤大人一根汗毛。” “从今往后,崇明县县衙再没有崔瀚这号人物,大人您看如何?” 条件很诱人,似乎没有拒绝的理由。 “不伤我一根汗毛?”沐青天冷笑。 他脖子一片青黑,现在还在疼,这叫“不伤一根汗毛”? “你很聪明,知道支开庆王,引我出去。” 谁知面具男皱眉,说:“你在说什么?” “别装傻了。”沐青天不屑,“难道不是你用阿颜的身份引我出来?你害怕有庆王在,不好动手,所以才提前支走他。” “阿颜是我不假,可之后的事我一概不知。” 面具男声音平稳,不似说谎。 沐青天的脸色一点点难看下来。不是大当家出手,难道一切都只是巧合? “我本要对庆王出手,他是该好好谢你。如果不是你放过崔瀚,朱敬守绝对走不出这崇明县。”阿颜厉声道。 嘿哟我这暴脾气! “不过是苟活一隅的虫子,还痴心妄想要动庆王,谁给你的勇气,鸟儿吗!” 阿颜顿时火冒三丈,箭步上前掐住沐青天的脖子把他提起来。 胳膊和脚被勒得生疼,绳子仿佛嵌进了肉里,要把他的手脚都拽下来。 沐青天嗓子里憋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随着阿颜逐渐收紧的手,慢慢被挤回胸腔里。 “你又是哪里来的臭虫,敢对我这么说话。” 沐青天的脸由红转青,腿已经没力气扑腾了,还在挑衅阿颜。 “咳——嗬,咳咳,你这是,承认你是虫子了?” 清脆的一声,沐青天被阿颜的劲掌打偏了脸。一道血线从嘴角划下,血珠聚在下巴上,晃晃悠悠,如沐青天的处境一般危险。 “别以为我不敢杀你。”阿颜松手,让沐青天落在地上。 空气争分夺秒地涌入胸口,沐青天捂着嗓子用力咳嗽,使劲呼吸着。求生的本能让他没办法再和阿颜顶嘴,只能在心里跟他大战八百回合。 难兄难弟崔瀚被带走,柴房里只剩下沐青天一个人。他靠着柱子缓了会儿,眼神渐渐清明。 阿颜不敢杀他,不管是忌惮哪边的势力,他都不能轻易动手。 沐青天猜得很准,阿颜还真的不能出手。他本想掳沐青天上山,给朱敬守一个下马威,顺便逼迫沐青天,让他不再插手自己和崔瀚的事。没想到沐青天敬酒不吃吃罚酒,只能用武力逼他就范。 如果沐青天那次惩罚了崔瀚,那他就会集结大军,直接攻入崇明县,和朱敬守来个鱼死网破。可如今崔瀚已经进了他的地盘,他还想与崔瀚多相守几年,并不想这么快就拼命。 崔瀚被迷晕两次,已经有了经验,很快苏醒过来。眼前不是刚刚的柴房,沐大人也不知所踪。崔瀚捂着头坐起身,铁链丁零当啷的声音拉回他的注意力。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手腕脚腕都被扣上了铁锁链。锁链里面套了一圈儿皮料,挣扎起来也不会受伤。 “怎么回事?”崔瀚顺着锁链摸到尽头,发现它们都系在床柱上。除非他把床柱劈断,或者砍下自己的手,不然绝无逃脱的可能。 “你们到底要怎样!!”崔瀚绝望地大吼,“来人啊!有什么都冲我来,放了阿颜!” “崔大人还真是一片情深。” 大当家拍着手走进来,施施然坐到离床不远的桌前,翻过茶杯说:“口渴吗?” 崔瀚冷笑,说:“用不着你猫哭耗子假慈悲。要钱还是要命,你说!” “是吗?” 大当家倒了一杯茶,用嘴吹凉后全泼在了崔瀚身上。 天气炎热,崔瀚出门时只穿了一件丝绸制的白色单衣。水浸入衣衫,顺着身体徐徐流下,所到之处皆透出与白截然不同的嫩色。 “你,你要干什么?”崔瀚来不及捂住胸口,见大当家步步逼近,只能手脚并用向后退。 大当家握住四散的铁链,用力一拽,崔瀚就被带到了他跟前。 “我不要钱,也不要命。”他俯下身,越过崔瀚,手指点过脊骨,薄唇轻起,说。 “我要你。” 男人犹如地狱的鬼魅,将崔瀚团团围住,让他永远不得脱身。 “无耻!” “变态!” 崔瀚迸发出力量,用力推开还在往他耳朵里不停吹风的男人。 大当家顺势向后退几步,噙着笑说:“崔大人竟是比那姑娘还要好玩许多。” 崔瀚意识到自己被愚弄,站起来就要跟男人拼命。动作一大,他原本松垮的衣服当即开了一半,露出里面匀称白皙的身体。 “想勾/引我?”大当家上前把住崔瀚的脸,狠狠吻下去。 “你成功了。” 在崔瀚即将咬到他舌头的一瞬间,大当家毫不留恋地退出去,端了一杯茶送到崔瀚床边的小几上。 “嘴巴那么干,还说不渴。” “与你何干!!” 崔瀚双眼赤红,里面既有委屈又有愤怒。他抬手使劲蹭着自己的嘴,好像这样就能把刚刚发生的一切抹掉似的。 “跟我,我就把那女人放了。”大当家好整以暇地坐回桌前,欣赏眼前美景。 “我呸!你做梦!” 大当家挑挑眉,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尘土转身就走。 “喂,你回来!你回来!你要对阿颜做什么!你给我回来!!!” 不管崔瀚怎么声嘶力竭地喊,男人都没停下脚步。厚重的大门再次落锁,隔绝了一切希望。 小叁在书房外跪了一晚,第二天早晨才被允许去治伤。 小柒拿来药酒和干净的布,用刀划开伤口周围的衣服。 小叁的背上鞭痕斑驳,每道都开了皮,看得人是触目惊心。小柒不忍地侧过头,拧干热毛巾搭在一边,把匕首放在蜡烛上反复烧了烧。 “会疼,你忍着点儿。” 小叁神情淡漠,说:“磨磨唧唧的,快点。” “我,我这还不是为你好?!” 布料早就和伤口融在一起,要想治疗,必须把衣服全都扯出来,再把死肉用刀剜掉。刀刃散发着热气,慢慢接近小叁的皮肤…… 青筋骤起,小叁咬死牙关,紧紧抓着床单,硬生生抠出一个洞来。 “快点!”他大喊道。 “快快快,干脆把你的皮整个剥下来最快!”小柒见他疼痛难忍,也不敢继续,放了刀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 “等回王府,我第一个让小陆抽了你的筋。” “哟呵,叁大人今儿个话怎么这么多,来来,再说点儿,爷爷喜欢听。” “你!” 热刀下去,小叁闷哼一声,倒没有刚刚那么疼。 “王爷派你去保护王妃,你倒好,把人跟留了,真丢我们的脸。”小柒聚精会神,下刀快准狠,嘴上还嘚吧嘚,一点儿也不饶人。 “再不济也比你好。” “我……我看见锦衣卫的人了,所以才会跟丢。” “锦衣卫?!”最后一刀,总算是把伤口处理完了。 小叁趴在床上,命差不多去了半条。他声音虚弱,对小柒说:“不是锦衣卫,是有人披着类似的衣服出现,我一时不察,中计追上去。” “嗤。” “叁大爷老眼昏花了,连是不是锦衣卫都看不清。”小叁拿出干净的白布出来,沾好药酒涂在小柒的伤口上。 “很像,服制和小捌的一模一样。他引我上钩后就脱了衣服,隐匿进人群中。” “衣服呢?” “还在我房间。” 小柒倒吸一口冷气,说:“好家伙,就这你都不交给王爷,不怕王爷剐了你?” 小叁苦笑,说:“昨日王爷那样,我怎么敢拿出来。” 说到底,还是怕连累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和他们是旧相识,小捌也从那里出来,若是真让王爷起了疑心,绝不会善终。 “蠢驴!”小柒把最后一层药粉涂好,毫不留情地骂道。 “你怎么知道王爷这么说你?”小叁干净利落挂好衣服翻身下床,“我现在就把衣服交给王爷。” “狗咬吕洞宾!!”小柒跟着追出去。 朱敬守坐在书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点着桌子。湖州出事是真的,偏偏选他不在的时候出手,想必那人对他还是存了几分忌惮。阿颜崔瀚同时消失,此事与崇明县山匪脱不了干系。 “王爷。” “进。” 小柒推开门恭敬地走进来,身后跟着小叁。 “伤好了?”朱敬守抬眼道。 “谢王爷赐药,属下已无大碍。” 朱敬守刚正不阿,但也不是没有人性。从小壹到小玖,个个都是跟他出生入死过的。小叁办事不力,他不能不罚。罚过也就过了,既往不咎。 “劫走王妃的很有可能是崇明县的山匪,你们有什么看法?”朱敬守问道。 小叁上前一步,弯腰将假冒的锦衣卫飞鱼服双手奉上。 “王爷,昨日沐大人出发后,属下一直跟在后面,未曾离开半步。” “可就在快要到南市的时候,此衣突然出现。” 朱敬守重重点了两下桌子,没出声。 小柒见状连忙怼了小叁一下,对朱敬守说:“王爷,小叁的意思是‘王妃’,是‘昨天王妃离开后’。” 小叁愣了下,从善如流道:“王妃与崔主簿一路向南市,没遇到过什么可疑的人。” “嗯。” 朱敬守起身捏起假冒飞鱼服的一角,说:“的确是锦衣卫服制,除了花纹,剩下的几乎完全一样。” 小柒顿时紧张起来,说:“王爷,难道锦衣卫……” 朱敬守抬手止住小柒的话,背手又坐回到椅子上。 “牟斌治军严明,绝不可能背叛皇上。” 说完,他讥笑一声,继续道:“假的御马监铜牌,假的锦衣卫飞鱼服,不正是说明,他没办法弄到真的吗?” 就算弄到真的,他也不敢用。 只不过,崇明县出现假冒的飞鱼服不是个好兆头,如果山匪和李广的人勾结在一起,那崇明县可以说是岌岌可危。 “准备行装,明日小柒随本王上山。” “是。” 朱敬守压下心中的不安,走出书房眺望远处连绵不绝,隐藏在云雾后的高山。 卿卿,等我。 沐青天睡柴房,吃野菜。崔瀚睡软床,吃鲜鱼。不同人不同命,沐青天每日对着寡淡无味的野菜馍馍落泪,崔瀚却闹起了绝食。 大当家听说崔瀚不吃饭,来了好几次。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都撬不动崔瀚的嘴。眼见他已经两日油盐未进,大当家一狠心,派人把饭菜全都搅成糊糊,他灌也得给崔瀚灌下去。 崔瀚挣扎着,可他完全不是大当家的对手。 “咳。”崔瀚突然一跳,而后剧烈挣扎,脸瞬间变得紫红。 咳咳咳咳…… 大当家急忙放下碗,抱住崔瀚使劲捶打他的后背,帮他把流进气管里的食物全都咳出来。 “你到底想做什么!”大当家愤恨地把碗摔在地上。 崔瀚浑身虚弱,可还是抬起头嘲笑道:“你休想得逞。” 沐大人还在他们手上,只要他示弱,山匪很可能会用他来要挟沐大人。死算什么,他与阿颜不能同穴生,那就同穴死!黄泉地府再做夫妻! 大当家死死按着桌子,再这么下去,他没得到人,崔瀚就得先把自己饿死。 “哟,来了?”沐青天翘着二郎腿,看都不看一眼。 阿颜阴沉着脸走进来,往沐青天面前扔了一锭金子。 “帮我劝崔瀚吃饭,事成之后我就放你下山。” 能让崔瀚好好吃饭的,只有沐青天了。 沐青天挑眉,轻蔑地看着阿颜说:“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臭小子,竟敢……”跟在阿颜身后的小喽啰凶神恶煞,上来就要打。 “退下!”阿颜暴喝,给了那人一脚,把人踹到一边。 阿颜忍着怒火,单膝跪在沐青天身前,说:“请沐大人出手相助。” “不错。”沐青天满意地点点头。 “我不帮。” “沐青天,你不要欺人太甚!”阿颜又要掐他的脖子。 “诶~你可想好了。” 沐青天伸长脖子给阿颜掐,一点儿也不含糊。 “我死了,崔瀚也活不成。” 原本还带着戏谑的脸瞬间严肃起来,沐青天眉目间是与庆王如出一辙的威严。 阿颜的手停沐青天的脖子上,没有用力,与他对峙着。半柱香时间,最先败下来的是阿颜。 “你想要什么,想知道什么,我知无不言。” 嬉笑又爬回沐青天脸上,狐狸眼睛眯成一道缝,说:“我呢,也不是喜欢‘强人所难’的人。” 他还特意加了重音,疯狂挑衅阿颜,在雷区可劲儿蹦迪。 “福寿堂的酱肘子,松鼠鱼,八珍螃蟹,宝豆腐,还有蒜香喇蛄,全都来一份,我晚上要吃。”沐青天想想就流口水。 阿颜咬牙切齿道:“这么多荤菜,大人也不怕吃伤自己。” “不还有你?”沐青天像挥苍蝇一样摆手,“快去准备,晚上要是见不到这些菜,或者少一道菜,我都不帮。” “不仅如此,我还要你跪下学狗叫,叫我一声爷爷。” “崔瀚是你的属下!” “那又如何?他是你的宝贝又不是我的。”沐青天翻了个白眼。 “大当家的,这小子实在可恶,咱们还是直接杀了他!” “对!杀了他!” 一声高过一声,沐青天仍漫不经心地抠着指甲。 “大当家的,现在你该怎么办呢?” 阿颜脸色变了好几番,最后挤出一句话。 “沐青天,你早料到了,在这儿等着我呢。” “诶呀诶呀,沐大人什么都不懂呢。” 早在他注意到崔瀚脖子后面没有伤痕的时候,就猜到一切都是阿颜设的局。阿颜费尽心思把他们绑上来,肯定是为了崔瀚。他悄悄告诉崔瀚,一旦他们分开就立刻绝食。 崔瀚对沐青天的话深信不疑。 果然,阿颜主动现身,还傲慢地亮明身份。这下,沐青天知道他绑架崔瀚的理由了。 阿颜从来就不是女人,一旦事情败露,崔瀚很有可能恼羞成怒,从此不再与他往来。阿颜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抹去阿颜,重新以男人的身份认识崔瀚。 沐青天只用“情”就做出了天衣无缝的局,螳螂翻身做黄雀。 局势,在此刻逆转。 不杀沐青天,大当家在手下心里的地位就会被动摇。杀了沐青天,崔瀚也会死。 阿颜被吵得脑子疼,怒喝道:“都别叫了!去崇明县,按沐大人说的去买。” 身后的山匪神色各异,最后什么话都没说,应声退出去。 “这下你满意了?”阿颜回头恶狠狠盯着沐青天。 “满意,当然满意。” 崔瀚坐在床边,揉揉自己干瘪的肚子,叹了口气。沐大人什么时候才来,他已经饿得受不了了。 门“吱呀”一声,崔瀚赶紧坐好,闭上眼睛扭头,一副誓死不屈的模样。 “崔主簿?”沐青天走进门,看到床上完好无损的崔瀚,松了一口气。 他的属下他清楚,完完全全一根筋,别真把自己给饿死了。 “大人?!”崔瀚睁开眼,看见的却是大当家那张杀千刀的面具。 沐青天憋不住笑,背过身去狠狠嘲笑了阿颜。一物降一物,在崔瀚面前,阿颜连威风都威风不起来。 阿颜黑着脸给沐青天让开位置,深深看了一眼崔瀚,关门离开。 “大人,你,你怎么和那个禽兽……”想起大当家对他做的事,崔瀚就气不打一处来。 “禽兽?”沐青天嗅到了八卦的味道。 也是,不是所有人都像他家昶安,看着流氓,实则是真真的正人君子。肉就在嘴边,哪儿有不吃的道理。 崔瀚自觉耻辱,说不出话。 “好了,不谈那些,先吃饭。” “大人已经解决了?” “嗯,短时间内,大当家的不敢动我们。” “那太好了!!” 崔瀚急不可耐地抓起盘子里的鸡腿,直接往嘴里塞,没嚼几下就咽了下去,可见真的是饿极了。 沐青天有些愧疚,顺了顺崔瀚的毛,决定等回崇明县,给他升官。 这边,朱敬守带着小柒在山上逛了几天,都没发现山寨的踪迹。他们像是提前得到消息,全都躲起来了一样。 “王爷,干粮不够了。”小柒从包袱里拿出一块饼递给朱敬守。 “再找找。” 阿颜就算再厉害,也不可能把山寨在一夜之间全部变没。 “王爷!这里有血迹!” 朱敬守瞳孔微缩,加快脚步来到小柒站的地方,拨开茂密的草丛,果然发现一处不是很明显的血迹。 “还算新鲜,不超过三日。”小柒蹲下用手抹了一下,回禀道。 “再找,周围肯定还有。” “是。” 傍晚,沐青天如愿以偿吃上了他的酱肘子。他跟崔瀚,一人捧着一大碗米饭埋头苦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刚从哪儿逃难回来。 见崔瀚终于肯吃饭了,阿颜在门口盯着房间里交谈甚欢的两个人,看了一会儿,默默隐进黑暗之中。 吃饱喝足,沐青天觉得是时候考虑之后的事了。他不能一直留在山上,必须想办法让阿颜心甘情愿地放人。 他撑着脑袋看着还在嚼米饭的崔瀚,露出了狐狸奸笑。 “崔主簿,你可知道这崇明县山寨大当家抓我们来所为何事?” 崔瀚放下碗,情绪有些低落。 “是我和阿颜连累了大人,让大人平白遭此无妄之灾。” 沐青天慈爱地看着崔瀚,仿佛面对一只纯洁的兔子。都这种时候还惦记着阿颜,大当家洗/脑做的不错啊。 “阿颜被他们掳上山,无意中透露了我的事,才遭贼惦记上了。” 高,实在是高。你不觉得从阿颜被掳到我们遇袭,中间的时间间隔有点短吗? “最可恨的就是大当家,妄想离间我和阿颜的关系,想拆散我们!” 提到阿颜,崔兔子的小宇宙就燃起来了。 “大人放心,下官一人做事一人当,大不了就是一死。只是下官想拜托大人,若阿颜能活下来,请您照料一二。” 别,我可消受不起。 现在沐青天明白阿颜的计划是什么了。先是假装阿颜被山匪掳走,再劫持崔瀚,通过看守的嘴告诉崔瀚,阿颜也在山上,而且已经从了大当家。 接下来,阿颜肯定会被塑造成一个墙头草,狠心抛下崔瀚苟活。到那时,崔瀚心灰意冷,大当家正好趁虚而入。 如此精彩的戏,他怎么不掺和一脚呢? 沐青天“语重心长”地对崔瀚说:“崔主簿,没想到在你心里,本官竟是这样的人。” “不不不。”崔瀚连连摇头,“大人义薄云天,是个好人。” “大家同为幕僚,现在又是一根绳儿上的蚂蚱,本官自不会弃你于不顾。” “大人……”崔瀚感动得两眼泪汪汪,拉住沐青天的手郑重道。 “有大人这句话,崔瀚定会拼尽全力助大人脱逃。” 刷满了崔瀚的好感,沐青天徐徐道:“不如我们将计就计,假意顺从,再杀他个措手不及。” 他已尽全力拖延时间,朱敬守再不来,他的小主簿可真要被狼叼回窝里去了。 自从崔瀚到了山寨,阿颜一颗心都扑在他身上,有段时间没管各寨的事了。有沐青天在,崔瀚的情绪暂时稳定,不会有什么危险。 “近几日可有异常?”阿颜坐在主座上询问其余的寨主。 “怎么没见铁老三和空山愁?” 墨脸回答说:“铁老三病了,前几日我去看他,连床都起不来。” 阿颜点头。 “那空山愁呢?” 寨主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知道。 阿颜忍着怒火,说:“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们,各寨一旦出现异常,立刻上报!” “嘶!”一条红蟒吐着信子慢慢绕过阿颜的座椅。 “长蛇,你想说什么?” “嘶嘶。”红蟒的信子吐得更快了。 长蛇开口,声音沙哑刺耳,就好像有人拿刀在他声带上来回割一样。 “空……空山的人,很,很久……没来了。” “什么?!” 议论四起,大家努力回忆着,越想越觉得害怕。平日里各寨在大当家的调度下都有联络,或是交换物资,或是交换情报。 他们已经有几天没接到来自空山愁寨子的消息了。 “派人……”阿颜话锋一转,“我亲自去。各寨点几个精锐,随我前往。” “是。” 朱敬守和小柒沿着血迹一路追查,发现了一座空寨。 “王爷小心,有血腥气。”小柒立刻拔刀,护在朱敬守身前。 两人谨慎地围着空寨绕了一圈,确认没有埋伏后才走进寨子里。一片寂静,悄无声息。街上,屋子里,到处躺满了死人尸体。 “是中毒。”小柒蹲下查看。 “不对。”朱敬守皱着眉,“如果是毒,那血迹是怎么来的?” 他们没办法确认留下血迹的人到底是向山寨跑,还是从山寨里跑出来。 “有人来了。”朱敬守屏住呼吸,仔细听着远处的脚步声。 “先撤。” 朱敬守和小柒翻出山寨,躲在一处灌木丛中观察情况。 来的正是阿颜和各寨精锐,他们并没有发现血迹,所以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 “不要慌张!”阿颜举起手大喊。 空山愁当年也是道上响当当的人,连崇明县官府都要忌惮他三分。 阿颜面色凝重,率先走进寨子里。他们检查了所有的房间,没发现一个活口。全寨上上下下几百号人,不声不息地下了黄泉。 空山愁的尸体被发现在他的小楼中,与其他人的神色都不相同。他满脸凶暴,眼珠仿佛要瞪出来,满怀仇恨,死不瞑目。一把淌血刀被他紧紧攥在手里,怎么也抽不出来。 地上有很多滩血,不知道到底是空山愁的,还是袭击寨子的人的。 “速回各寨,告知寨主提高警惕。”阿颜吩咐道。 “是。” 精锐走后,阿颜又留在小楼内调查了一番,没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全寨唯独小楼有打斗的痕迹,这说明其他人都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杀死的。 奸细。 阿颜深吸一口气,加紧赶回主寨。如果奸细还在山上,那崔瀚和沐青天就危险了。 朱敬守和小柒等到周围没有异动后再次进寨,也发现了空山愁的小楼。 “王爷,那血迹应该是凶手留下的。” “嗯。” 空山愁与凶手交手,技不如人,成了刀下亡魂。但他临死前也伤到了那个杀手,这才会在寨子外留下血迹。 “到底是什么人下如此狠手?”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朱敬守:一别两生,花不繁,景不茂,万千姿色,无人像你。感谢在2020-12-18 20:17:40~2020-12-19 23:23:3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获救 不知山上的情况, 朱敬守和小柒不敢贸然行动,以免打草惊蛇。他们带的干粮也不够了,只能下山,再做打算。 阿颜带着人赶快回了主寨, 正巧碰见沐青天和崔瀚两个人。 “沐青天!”阿颜语中带怒, 上前扯开沐青天牵着崔瀚的手。 他不能对崔瀚发火,又动不了沐青天, 只能对周围的手下发难。 “叫你们看人, 就是这么看的吗!” 谁知沐青天笑笑,又拉起崔瀚的手,“心疼”地拍了几下。 “啧啧, 野蛮人就是野蛮人, 都给我们家主簿的手打红了。” 阿颜马上转过头,关切地看了崔瀚的手一眼,抬头瞧见他厌恶的眼神, 别扭地挪开视线。 “大人, 我的手没事。”崔瀚乖巧地说。 “唉,本官就是关心则乱, 毕竟你是我的属下。大当家, 您说呢?” 沐青天有意挑拨离间,孤立阿颜。果然, 他话音刚落,身后那些山匪的表情就不对劲了。 他们累死累活受两个人质的使唤,打不能打骂不能骂, 还得冒着危险每天下山去福寿堂买肘子。钱虽然不是他们出,但山上的哪儿样东西,不是大家齐心协力一起抢来的?大当家的非但不向着他们, 反而还因为外人训斥他们。 “大当家,本官好言奉劝你一句,独/裁是不会有好结果的。”沐青天煞有介事地拍拍阿颜的肩膀,准备离开。 阿颜知道自己又被沐青天摆了一道,怒气郁结于胸,差点憋出内伤。 “他们两个是怎么出来的,今日负责看守的人呢?” 山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一个瘦瘦高高的站出来,对阿颜说:“大当家的,这沐青天实在可恶,三番两次挑衅于兄弟们。” “今日便是他,吵吵着屋子里太闷,他喘不过气,非要出来。” “您有令,除了送饭,咱们不得踏进房间半步,也要看着他们,不能让他们逃出来。” “可沐青天威胁,再不让他们出去,他就先掐死崔瀚,再饿死自己。” 阿颜听得头疼,揉揉太阳穴说:“他说什么你们就信?” “这……” 另一个山匪像是很不服气,站出来大声道:“沐青天吵吵嚷嚷,嗓门极大。本来弟兄们没理,任他干嚎。后来声音停了,大家以为他终于消停了,才送饭进去。” “结果他抽了锁链,在崔瀚脖子上绕了好几圈,看样子是要动真格的。” 崔瀚是阿颜的死穴,阿颜也知道沐青天不会动手,只是在利用崔瀚拿捏他。他完全可以无视沐青天,可他不敢赌,有关崔瀚的事,哪怕有一丝可能,他也不敢赌。 “出来之后,沐青天有什么异常吗?” “没有。”山匪答道,“他强拉硬拽,带崔瀚转过了整个山寨,说是要呼吸新鲜空气。” 阿颜点点头,露出些疲累。 “辛苦你们,之后沐青天再作妖,你们只管打晕就行。” 得了大当家的承诺,众人愤懑不满的心才稍稍平息下来。 沐青天冒险试探了一下阿颜寨子的情况,发现周围全都是有重兵把守,单凭他和崔瀚两个人想要逃出去,几乎是不可能的。 如今之计,只有等朱敬守来救他们。 寨子里的山匪都在等沐青天下一次发难,摩拳擦掌的想借机会好好整治他,没想到接下来几天,沐青天和崔瀚都老老实实的,让做什么做什么,让吃什么吃什么,和之前的混世魔王简直判若两人。 空山愁的事还没解决,阿颜第一个怀疑的就是称病的铁老三。之前因为铁老三坏了规矩,他出手打压,直接削了铁老三寨子一半的兵力。保不准是铁老三包藏祸心,想要报复。 阿颜暗中派了几个人去调查,可回来的人都像是见了鬼一样,提到铁老三就浑身打哆嗦。 “大,大当家的,铁寨主恐怕是要不行了。” “他全身都烂了,烂了啊!红肉黄汁,没一块儿好皮。” “大当家,早做打算。” 阿颜偏不信这个邪,准备亲自去会一会铁老三。 到了寨门口,没人出来迎接。阿颜和其余随从等了很长时间,才见有人行色匆匆从寨子里出来。 “站住!”阿颜大喝一声把人叫住。 那人反应很大,手里的东西哗啦啦掉了满地。他惊恐地张望,看到不远处的大当家,竟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一般,跌撞着朝他们扑过去。 “大当家,小心有诈。” “嗯。”阿颜从背后掏出软剑,按兵不动。 “大当家的!大当家的你可算来了!!”山匪跑到他们面前不远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阿颜蹙眉,说:“你可是铁老三的人?” “为何不上前说话!” 小喽啰表情惊恐,连连摇头,磕磕巴巴地说:“不能上前,不能上前,都会死,全都会死啊!!” “到底怎么回事!” 其中一个随从耐不住性子,箭步冲上去揪起小喽啰的衣领把他提起来,却闻到一股恶臭味道。 小喽啰的衣服下,居然全是黄黄的黏液。 “大当家的,求您救救寨主,救救金石寨!” 眼看黄汁马上要流到自己手上,随从连忙甩开小喽啰,用衣服使劲擦刚刚触碰过他的那只手。 “铁老三可在寨中?” “在,在!” “带路。” 越往里走,阿颜越觉得事情不对。金石寨在铁老三的发展下,可谓是无比壮大。平日里,他金石寨是最热闹的一个寨子,如今怎么透着一股死气。 “寨子出这么大的事,铁老三没派你们来报吗?” 小喽啰跟在旁边,恭敬又畏惧地答道:“当家的……他怕连累其他弟兄,立马封了寨,不让人进,也不让人出。” “封寨?”随从嗤笑一声,“我看他是被大当家的打怕了,不敢露头。” “你!”小喽啰似乎很生气,“我们当家一片好心,真是喂了狗。” 阿颜心思通透,喝住手下,转而问小喽啰:“我听说,铁寨主是病了。既然是病,为什么不派人去找药。” “一码归一码,坏规矩的事我与铁寨主已经一笔勾销。若是他重病,我不可能坐视不理,就算倾尽全寨之力也会为他寻得救命药。” 小喽啰有些感动,对阿颜鞠了一躬,说:“小的先替寨主谢大当家的美意。” 铁老三也想活,可他的病,无药可医。 被阿颜教训过后,他在手下面前落了面子,有些气不过,便独自上了寨子后面的山里,去猎些东西发泄。 谁知道,出去的是好好的人,回来时却变成了怪物。铁老三瘸了一条腿,衣服上全都是污泥,胳膊上全都是溃烂的创口。他还没来得及吩咐就晕倒在金石寨前。 金石寨的人见寨主受伤,连忙叫人来,七手八脚地把他抬回了寨子里,找土郎中医治。 铁老三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让人把他穿过的衣服赶紧用火烧了,就连灰烬也要深埋地下。可终究是太迟。 “寨主误入毒沼,九死一生。” “山上什么时候有毒沼了?”随从疑惑道。 “寨主也不清楚,若是知道有毒沼,小的们说什么也不会让寨主上山。” 到了铁老三的殿,里面的侍女纷纷下跪,满脸悲戚与恐惧。 她们贴身照顾着铁老三,身上或多或少都开始出现溃烂,想必沼泽毒气已经传进了身体里。 就连铁老三的儿子也没能幸免。 “大当家的,这边请。” 还没进门,阿颜就闻到了恶臭的气味。掀开帘子,艾草混合着腐烂的味道更是熏得人睁不开眼。 铁老三虚弱地趴在床上,双目无神,仿佛只剩一具空壳。侍女在床上搭了个铁架子,上面嵌满了艾草,一点点熏着铁老三已经看不出轮廓的后背。 阿颜屏息走进门。 “铁老三,醒醒。” “大当家的,我们寨主已经说不了话了。”小喽啰在旁边抹了把眼泪。 “寨主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封寨,还给您写了信。寨主说您聪慧,很快就能发现异常。” 说着,小喽啰走到铁老三床前,打开暗格,想从里面拿出什么。 刚刚还十分呆滞的铁老三竟突然恢复神志,一把攥着小喽啰的手腕,力气很大,根本不像将死之人。 “寨主,大当家来了。” 铁老三的手松了些,但还是没有放开小喽啰的手腕。 “你要拿什么?”阿颜上前,隔着布把铁老三钳制着小喽啰的手掰开。 小喽啰从暗格中拿出一张纸,递给阿颜。 “这是寨主的亲笔信,具体内容小的也不知,您看过或许就明白了。” 铁老三在信上说,自己误入毒沼,是坏事做得太多,遭天谴。他仔细描述了毒沼的位置和周围的环境,用他的性命为代价告诫阿颜,千万不要让山上的其他弟兄靠近毒沼。 阿颜带随从离开金石寨,走之前承诺一定会送药材过来。 他不是很信任铁老三的话,尤其是毒沼。且不说他是几年前才到的崇明县,根本不知道山里还有毒沼。其他几个寨子的寨主和他们手下的弟兄,那都是扎根在崇明县的大树,甚至还有在这里生活了二十年的老山匪。 大家都不知道山上有毒沼,偏偏给铁老三撞上了? 所有寨子,唯独铁老三的金石寨一直不老实。阿颜定下“三不抢”的规矩,铁老三明面上答应,背地却不当一回事,依旧我行我素。 “大当家,难道空山寨主的寨子就是感染了毒气……”随从打了个冷颤。 除了毒气,他们也想不到别的可能性了。 “毒沼的事暂时只是铁老三的一面之词,还要等我探清楚后再决定。” 山上动乱,他不能留沐青天,节外生枝。必须要加快速度,送沐青天下山。 崔瀚被好生伺候着,脸都圆了一圈儿,看着也比以前精神灵动许多。他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阿颜,可沐青天叫他放宽心,他也只能往好处想。 “崔瀚在不在!”负责守卫的山匪忽然踢开门,眼神在沐青天和崔瀚身上挪了下,随即锁定崔瀚,摆摆手。 外面又进来两个山匪。他们拿钥匙打开囚禁崔瀚的锁,推搡着将他带出房间。 “大人!救我!”崔瀚慌不择路,被捂住嘴,没一会儿就晕了过去。 沐青天盘腿坐在床上摇头。 不是大人不愿意救,是大人也救不了你啊。 崔瀚昏昏沉沉,肚子也被顶来顶去。晚上吃的是福寿堂的卤蹄花,还没消化完就全颠了出来。 “崔大人,崔大人……” 恍惚间,他听见有个熟悉的声音在不听呼唤着他的名字。 崔瀚倏地睁开眼,阿颜担忧焦急的面庞直愣愣撞进他心里。 “阿颜?阿颜!!你没事!”崔瀚大喜过望,不顾一切地紧紧抱住她。 “大人,阿颜在呢,都是阿颜连累了大人……” “不,是我无能,没护好你。” 郎情妾意,情意绵绵。 “啪,啪,啪。” 从高处传来的巴掌声拉回崔瀚的理智,他抬头向上,发现大当家坐在高座上拍着手,像看蝼蚁一般看着他和阿颜。 他不顾身体的疲软,毅然决然站起来将阿颜胡在身后,直面大当家。 “有什么冲我来!放了阿颜!” 大当家没说话,反倒看向阿颜。 崔瀚敏锐的感觉到阿颜揪着他衣角的手打了个颤儿。没等他回头安慰,就听阿颜说:“大人,如今你也见过阿颜了,阿颜好好的,请大人下山吧。” 崔瀚不可思议地瞪大双眼,抓住阿颜的肩膀急切地说:“阿颜你在说什么?什么叫‘让我下山’?” 阿颜似是不忍,撇过头去说:“阿颜与大人本无关系,我们之间全是误会,请大人自重。” 误会? 崔瀚不信,晃晃她的肩膀,作势要拥她入怀。 “你才唤过我的名字……” “不过是名字罢了。”阿颜挣开崔瀚的手,向后退步避开了他的怀抱。 “是不是他逼你!”崔瀚愤激地指着好像局外人的大当家。 阿颜声音哽咽,说:“大人,别问了。” 大当家从头到尾,除了鼓掌外没说一句话。他挥挥手,站在崔瀚身后的山匪立刻上前把他拉走,关回了之前的房间,却没有再锁他。 沐青天撑着下巴,看焦躁的崔瀚在房间里不停打转啃指甲。 “别啃了,再啃就啃到肉了。” 崔瀚扑向沐青天,把他压在床上,目光如炬。 喂喂,他不是阿颜,看清楚人再扑啊!! “大人,咱们逃吧。” “我知道,双拳难敌四手,但只要我留在最后面拖住他们,大人一定可以带着阿颜逃出去!” ……你是不是对你自己有什么误会? 瞧崔瀚的样子,肯定是阿颜行动了。 沐青天很好奇阿颜到底说了什么,于是问崔瀚说:“咱们在这里吃好喝好,为什么要走?” “你还别说,山上的土匪过得比我这个县令还要舒服。瞧瞧这被子,锦缎,全鸭绒的。”沐青天夸张道。 “大人!” “山匪心思歹毒,您可不能被他们的小恩小惠骗了!” 沐青天眨眼,那态度摆明了就是不想走。 崔瀚没招,说:“大当家用我做诱饵,逼迫阿颜跟他!!” 哦。沐青天面无表情。 那你可是想错了,小猎物。 “我不能连累阿颜。”崔瀚放开沐青天,起身碎碎念道。 “只要大人能逃出去,那个混蛋就没筹码了。” “等等。”沐青天伸手叫住崔瀚。 “大当家用你威胁阿颜,跟我有什么关系?” 崔瀚满脸苦涩,嗓子发干,慢慢跪下身。 “与大人公事的几日,是崔瀚此生最轻松愉悦的时刻。从今往后,下官不能再侍奉于大人左右,还请大人见谅。” “望大人直不青云,一帆风顺。” 沐青天被崔瀚搞懵了,刚还跟打了鸡血一样要逃出去,突然又变成苦情戏,开始说遗言。 “本官可把俸禄都发给你了。”沐青天眯起眼睛,“你连一个月都没干够,就想离开?” “大人……” “我不许,赶紧给本官起来。” 崔瀚心意已决,死志已明,就算沐青天这么说,他也没站起来,还是跪在地上。 “别逼我动手。”沐青天不轻不重地敲敲床板。 崔瀚缩了缩脖子,摸着鼻子站起来,怂在一边。 “过来!” 崔瀚往床边挪了下。 “过不过来!” 说到底,崔瀚还是胆小。他本就不坚定,再被沐青天一吓,刚攒起的雄心壮志全散得没影儿了。 “成天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智取懂不懂?” 沐青天勾勾手指,让崔瀚靠过来。 俩人跟做贼一样窃窃私语,时不时还发出奸笑。 “大人英明!下官明白了!” 沐青天欣慰地看着跳进自己陷阱里的崔主簿,在心里发誓,一旦他逃出去,马上就带着朱敬守回来救你。 阿颜这么着急行动,要不是朱敬守上山了,要不就是出事了。他的目标只有阿颜,如果连累到崇明县县令,对他,对山寨都是百害无一利。早早收服阿颜,才能早早把他送下山。 白崔瀚兔此时还不知道,他最相信的沐大人已经把他卖了。 杀害空山愁的凶手还没找到,墨脸竟也失踪了,连同他的寨子,一夜间,没留活口。 阿颜忙的焦头烂额,却毫无头绪。他按照铁老三说的路上山,的确发现了毒沼。那地方极其隐蔽,若不是仔细找,根本找不到。 毒沼确实存在,铁老三没有说谎。难道一切都只是毒气作祟?可这又不能解释空山愁的死。 所有的草药都试过了,怪病还在不断蔓延。手下的寨主一个接一个失去联络,阿颜的势力在顷刻间被削弱了大半。如今只剩下主寨,还有长蛇、旋风等寨能供他驱使。 必须赶紧送沐青天下山。 阿颜做好了放弃崇明县地盘的准备,为了崔瀚,他可以金盆洗手,躲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与崔瀚度过余生。 还没等他去找人,崔瀚首先气势汹汹地送上门来。 “大当家,崔瀚说要见你。” 阿颜放下手中的信,对随从说:“按计划做,把他带到门外,别让他进来。” “是。” 崔瀚今天来,就是来威胁大当家的。 “既然大当家这么看重你,你为什么不顺势反过来威胁他呢?”沐青天说。 他要让大当家放了阿颜,如果不放,他就自/尽!至于之后的事,反正他做主簿也做腻了,能救阿颜已经足够。 “停。”随从拦住崔瀚推门的手。 “大当家还有事,你不能进去。” “哦。”崔瀚缩回手,乖乖站在门外等。 越等越不对劲……崔瀚面泛桃花,尴尬地捂住耳朵。 他他他,他居然白/日/宣/淫!!!不知廉耻! 房间里的娇媚一声高过一声,崔瀚是个连青楼都没去过的白鸡,哪儿受得了这种刺激,当下就想跑。 随从讥笑,说:“软面馒头就是软面馒头,回去找你娘吧。” 说完,他还凑近一点,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时不时露出猥琐的笑容。 激将法起了作用,崔瀚不服气地踏步回来,说:“你才是软面馒头。” 为了显示自己并不怂,他也学着随从的样子把耳朵贴上去。 听着听着,崔瀚的脸色就不对了。 那女人的声音,为什么听起来这么耳熟,就好像,好像…… 他不愿意说出那个名字,也不愿意去想。 里面好不容易停下来,崔瀚正打算敲门,就听见妩媚至极的女声:“大当家,您太厉害了。” 低笑清清楚楚传入崔瀚的耳朵里,是他最厌恶的大当家的声音。 “阿颜,真不愧你这张脸,红颜祸水。” “您说什么呐,讨厌~” “话说,您真要留下那崔瀚?有奴家一人陪着大当家,不够吗?”女人的声音百转千回,勾在每个人心上。 “怎么,阿颜吃醋?” “若阿颜说是呢?” 崔瀚听到大当家大笑两声。 “最毒妇人心,崔瀚爱你爱到骨子里,他要是看见你现在的样子,怕不是当场就得背过气去。” “穷酸书生,哪儿能有大当家的威风……” 剩下的话崔瀚已经听不进去了。他呆呆直起身,面无表情地往房间走。 阿颜是好人,一定是大当家逼她的。 不久后,房门打开——里面只有阿颜。 随从恭敬地上前奉上茶水,说:“大当家的,崔瀚全听见了。” “他什么表情?” “失魂落魄,如丧考批。” “嗯,下去吧。” 崔瀚回到房间,抱住枕头默默掉眼泪,脑袋像霜打了的茄子,抬都抬不起来。沐青天快心疼死了,觉得阿颜实在不是个东西。 崔瀚不甘心,修整两天后再出发。无论如何,这次他都要问个清楚。人不顺的时候,就连上天都在开他的玩笑。 第二次,崔瀚又撞见大当家和阿颜独处。 “你不是一直喜欢崔瀚?难不成是为了他才故意接近我,想让我放他走?” “妾身真真冤枉。从前妾身在崇明县无依无靠,有傻子愿意送东西,妾身哪儿有不接的道理?” “崔瀚送什么给你了?” “都是些不值钱的木头玩意儿,大当家要是不喜欢,改日妾身就把它们都烧了。” “大当家,你可答应妾身了,只宠我一个。崔瀚傻不愣登的,有妾身体贴、善解人意吗?妾身不必硬邦邦的臭男人好多了?” 原来,阿颜迫不及待地想送她下山,只是想摆脱他这个“傻不愣登”的“穷书生”,独占大当家的宠爱。 还真给大胡子说中了,他从没了解过真正的阿颜。 崔瀚深吸一口气,用力踹开门。 “啊!!!”阿颜尖叫一声,连忙躲进被子里。 崔瀚已无心看她,只盯着大当家,说:“是不是我留下,你就会放阿颜走?” 大当家摸摸下巴,揶揄道:“对,你们只能留下一个。” 崔瀚此时早已陷入浓重的悲伤之中,根本没注意到大当家的声音和口型有细微的差别。 “好。” 说出这个字的时候,崔瀚感觉如释重负。 “我留下,放了阿颜。” 一厢情愿带来的困扰,他还清了。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不复见! 沐青天躺在床上假寐,突然听见门那边传来响动。他不动声色,准备在不速之客靠近的一瞬间反响逃跑。 “大人,嘘,是我。” 沐青天睁开眼睛,出现在眼前的是个没见过的男人。 “你是谁?”他警惕道。 “在下小伍,受王爷命令,特来营救大人。”自称小伍的人从怀里掏出一块牌子,“有令牌为证。” “属下营救不力,害大人受苦多日,请大人恕罪。” 小伍跪在地上,还蛮有那味儿的。 沐青天接过令牌翻来翻去,也分辨不出真假。阿颜再大胆,也不敢伪造王爷令牌吧? “你们王爷现在何处?”以防万一,沐青天还是多留了个心眼儿。 “王爷正在王府,小柒和小叁也都在。” 沐青天放下心,说:“好,我们这就离开。” 小伍递给沐青天一套很露骨的衣服,让他换上。 “……你家王爷没告诉过你,本官是男人?”沐青天额角抽搐,他怀疑朱敬守是故意的! 小伍抱歉道:“委屈大人了。山寨戒备森严,唯有此法才能顺利混出去。” “好吧。” 虽说露骨,但整件衣服该掩住的地方全都盖上了,既没敞胸,也没在大腿上开叉——衣服的料子很薄,却又不像纱那样透明;腰腹处收得极紧,连着后面勾勒出漂亮的弧线。 阅人朦胧似有味,最为勾人。 等沐青天穿戴好,小伍带他大摇大摆地走出门。 “站住。”随从拦下小伍,“你要带他去哪儿?” 小伍用鼻孔哼出一声,说:“大当家点命要的,你敢拦?” 随从一看沐青天穿着,便信了个七八。反正有崔瀚那个先例,谁都知道大当家男女不忌。想着,随从向后退步,放行。 沐青天和小伍一路掩人耳目,竟真的绕出了山寨! “请大人跟紧在下,山上路杂,千万不能走散。” “好。”沐青天紧张道。 与此同时,寨中,阿颜终于等到了崔瀚彻底掉入陷阱的这一刻。 几天的冷眼他已经看够了,还差最后一步,崔瀚就彻彻底底、从里到外,都是他严勋礼的人了。 还没等崔瀚反应过来,背后冲上来两个人把他的眼睛蒙住,逼着他低头。 “什么唔!” 甜腻的味道钻入鼻子里,崔瀚手脚发软,热气开始在身体里蒸腾。 “你,你给我闻了什么……” 原本在床上假扮大当家的人摘下面具,露出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他利落地翻下床,和崔瀚身后的两个人一起退出房间。 阿颜随手把面具扔到一旁,含笑慢慢靠近已经站不稳的崔瀚。 “阿颜?”崔瀚眼神迷离,不确定道。 “不是阿颜。”严勋礼用手抚上崔瀚炽热的面颊,另一只手滑到崔瀚锁骨处,解了扣子。 这是他亲手为崔瀚设计的衣服,如今该由他亲手脱下。 “是严勋礼。” 沐青天脚步踉跄跟在小伍后面,被石头和枯枝绊倒好几次。小伍非但不回来扶他,反而不停地催促。 “大人,快些,他们马上就会发现的。” 沐青天坐在地上,脑中突然闪过不详的感觉。 “大人?”小伍见沐青天不动,转过身来要拽他。 “你是谁?” 朱敬守不可能只派一个人来救他,就算他没办法潜进寨子里,他也该在山上等着,而不是“在崇明县县衙”。 “都这种时候大人还在说什么,我是小伍啊!” “不,你不是。”沐青天扶着树站起来,全身都在戒备。 “小叁小柒不会自称‘在下’。” 朱敬守和小叁小柒说明了他们两个的关系,后来小柒也是一直叫他“王妃”。刚刚他太急了,居然没注意到这么重要的一点!! “小伍”骤然变了脸色,狞笑着靠近沐青天。 “大人英明。” 沐青天眼前一黑,脑袋重重磕在地上。 严勋礼心满意足地抱着怀里昏睡着的崔瀚,怎么看都不够,一会儿亲一口眉心,一会儿亲一口鼻头,一会儿含着他的嘴唇反复研磨。 “大当家的,不好了!”外面吵闹起来。 “庆王打上山了!!” “什么!”严勋礼剑眉耸起,“放他进来,不要出手。” 来的正好,还不用他把沐青天送下山。 小柒和小叁花了几天的时间,终于摸清了整个山的地形,制作出地图交给朱敬守。没有片刻迟疑,朱敬守立刻点了崇明县的吏典衙役,上山讨伐山匪。 严勋礼把崔瀚严严实实裹在被子里,自己去换了身衣服,重新戴上面具,等候朱敬守大驾光临。 “稀客。” 朱敬守提刀冷眼看着坐在床榻上的严勋礼。房间里奢靡的气味还没散去,谁都能想到这里刚刚发生了怎样激烈的事。 “大当家劫持了本王的人,难道就没想到过这一天吗?” 严勋礼低笑两声。 “呵呵,还真没想到。” “我只是请沐大人上山坐坐,到庆王殿下嘴里,怎么就变成‘劫持’了呢?” “少废话,沐青天人在哪里!” 看着朱敬守盛气凌人的样子,严勋礼压藏在心中的怒火也开始燃烧。 “你们帝王家求人,都是这么个态度?”他轻蔑道。 当初,他严家被满门抄斩,姓朱的可曾想过会有今天! 不等严勋礼发号施令,周围的山匪就围了上来。 “王爷,您先撤,这里有属下顶着,定会将王妃平安带回。”小叁靠近朱敬守说。 “不用。” 他朱敬守的人,还用不着别人保护! “你待如何?”朱敬守上前一步,问道。 “跪下,学三声狗叫。”严勋礼露出残忍的笑容,“说‘我朱敬守是严勋礼的孙子’。” 眼看朱敬守的脸色一瞬黑下来,严勋礼可不害怕,说:“这可是王妃大人教我的。” 如果不是场景不对,小柒肯定会笑出声。嘿嘿,不愧是他们王妃,真损。 “你照做,我就放人,把人全须全尾地还给你。” “不照做?” 严勋礼露出了意义不明的微笑。 “王爷恐怕还不知道,沐大人住的房子下面,可是埋了很多火/药。” “你!”小叁愤怒上前。 “退下去!” 朱敬守脸色很难看,慢慢放下了手里的刀…… “唔。” 严勋礼眼中闪过慌乱,连忙把手放进被子里安抚崔瀚。 朱敬守耳力极强,且过耳不忘。他听得出来,这是崔瀚的声音。 视线转到床上的鼓包…… 有趣。 “沐青天待你不薄,也从未为难于你。” 严勋礼挑眉,说:“王爷居然也信‘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他早与本王商量过,如何促成你和崔瀚的好事。”朱敬守声音平静,“那时他并不知晓你是男子,也不在意你的奴籍。若是本王早知道事情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当时就该揭穿你的真面目。” “阿颜。” “不,或许应该叫你……” 严勋礼。 被子里的崔瀚瞪大双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庆王闯进来的时候他就醒了,为了不拖庆王的后腿,早日解救沐大人,他才继续装睡,没想到会听到这么多秘密。 沐大人和庆王是一对,是庆王认定的庆王妃。而阿颜,不,根本没有什么阿颜。 从头到尾,都是严勋礼。 恐惧让他无法停下颤抖。在严勋礼眼中,他是不是就像傻子,像跳梁小丑,被骗得团团转,还不知道还手。 严勋礼注意到掌下的异状,悄悄侧眼去看,正对上崔瀚清澈的眼睛。 “王爷!”崔瀚扯着嗓子大喊,“房间下面根本没有火/药,沐大人早就探清楚了,快去救沐大人!!” 得到崔瀚的情报,朱敬守再无顾忌,飞身上前和严勋礼缠斗。小叁小柒带着吏典与山匪交战,一时间,山寨混乱不堪。 “呃……” 沐青天睁开眼,周围是如乌云般的黑。他的手脚都被绑住,身上还穿着那件奇怪的衣服。 “沐大人终于醒了。”声音从对面响起。 “睡得不舒服,头疼脖子疼的。”沐青天扭了扭身体,下一秒就感觉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贴上了他的脖子。 “既然做了人质,还请沐大人老实一点。” 沐青天收起嬉笑的态度,严肃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是你的恩人。” 恩人? “沐大人该不会忘了,你的官,是怎么来的吧?” 李广!!! 仿佛是为了印证沐青天的猜测,系统的声音突然出现。 【恭喜您完成常规任务一,请再接再厉。】 严勋礼最终不敌朱敬守,被他擒住。得知沐青天的所在后,朱敬守急忙赶过去,一脚踹开妄图上前阻拦的随从,砍了门锁冲进去。 房间里空无一人。 “人呢!!” 朱敬守返回山寨广场,拖着严勋礼的衣领,带他到了曾经关押沐青天的房间。 “人呢。” 人人都知道,庆王越生气,就越冷静。此时朱敬守面带寒霜,已是盛怒。 “不可能!他绝不可能逃出去!”严勋礼不可置信地大喊。 刚刚被朱敬守踹飞的随从咳嗽着站起来,说:“大当家,不是您命人将沐青天带走的吗?” 好冷,好冷…… 沐青天仿佛陷入了无止境的噩梦中,一会儿是雷声大作的孤儿院,一会儿是化作厉鬼来索命的张富。无数张面孔在他眼前闪过,叫嚣着,撕扯着他的皮肉。 “……青,青天,沐青天!” 好吵,是谁在说话。 沐青天皱着眉头,想赶走耳边聒噪的声音。可他的手脚全都变成千斤重的铁砣,像根钉子,将他钉死在原地。 “卿卿,卿卿……” 昏迷中,沐青天感觉到有人把他抱了起来。 啊,好温暖的怀抱。 遍寻山寨,朱敬守都没发现沐青天的踪迹。严勋礼已经被他打得只剩半条命,可就算打死,他的卿卿也回不来。 “毒沼。”严勋礼抬起头,吐出两个字。说完,他还扭头看着站在朱敬守身后的崔瀚,扯嘴笑笑。 整个山上,只有毒沼他们还没找过。沐青天自己肯定跑不到那里,八成是奸细出手了。 朱敬守赶快带人前往毒沼,还没踏进去,就看到倒在泥潭边昏迷不醒的沐青天。 “卿卿!!!” 作者有话要说:阅人朦胧似有味——黄庭坚 小剧场: 朱敬守:不羡鸳鸯只羡仙! 沐青天:说人话。 朱敬守:我羡慕!我嫉妒!!! 坐飞机累死了orz 第51章 自私 大夫一个接一个地往县衙里进, 百姓好奇得不行,拐弯抹角去打听,到底出了什么事。奇怪的是,只要提到县衙, 城中大大小小、有名的没名的郎中大夫全都露出慌张的神色, 讳莫如深。 福寿堂老板吴耀祖也买了些滋补的药材,想登门拜访。小柒亲自出来收下东西, 只说县衙里是有人病了, 把他拒在门外。 沐青天躺在床上,眉头紧锁,手脚也不老实, 时而蜷缩时而舒展, 仿佛在经历什么生死搏斗。若此时把手伸进他的被子里,就能摸到一片冷汗的潮湿——可沐青天人却是凉的。 朱敬守面色沉重,拉住沐青天不停颤抖的手放在额前, 企图温暖他。 自那日从沼泽回来, 沐青天就一直是这样,陷入深深的梦魇之中, 怎么叫也叫不醒。 “卿卿!!” 朱敬守见到沐青天倒在那里不省人事, 竟不管不顾地冲过去,珍稀又轻柔地将他抱起。 “卿卿, 醒醒,醒醒。”他低声急切呼唤着,入手一刻, 只感觉好像抱起了一团火球。 “王爷!瘴气有毒!”小叁扯下一块布围在脸上,才小心翼翼进了毒沼。 朱敬守置若罔闻,只是重复着“卿卿”两个字, 眼里满是化不开的温柔与悲哀。 很显然,沐青天是被人打晕扔到毒沼旁边的。下手的人还不想让沐青天死,所以只把他丢到边缘,一靠近就能发现。 “王爷。”小柒走近,“王妃似乎是中毒了,必须尽早下山医治。” 朱敬守沉默片刻,接下自己的外袍,柔柔裹在沐青天身上,将他打横抱起,说:“你和小叁留下,不管用什么手段,给本王撬开严勋礼的嘴。” 说完,他迈开大步,稳稳当当地抱着沐青天下山。 小柒忧心忡忡地盯着王爷的背影直至消失,才说:“是。” 严勋礼听说沐青天的事后也很惊讶,刚要开口就被小叁用糙木塞住嘴。 “大当家,王爷有令,若你从实供出毒沼的事,可饶你不死。” 严勋礼漂亮的嘴唇被糙木磨破,木刺扎进肉中,光想想就觉得毛骨悚然。可他虽生了一张漂亮的脸,心性却超乎寻常的坚韧。 “我也是最近才知道毒沼的事,很多寨子也受毒沼影响,相继亡了。”嘴里含着糙木,严勋礼竟还能面不改色地说出话。 他表情平淡,唯独面对崔瀚时才会出现一丝动容。他曾经历的,比这痛千倍万倍。 沐青天情况不妙,朱敬守急着带人下山。崔瀚不好意思跟着一起去,只能留在山上。与严勋礼视线交汇的瞬间,他心里一咯噔,匆忙移开了眼。 小叁注意到严勋礼对崔瀚的不同,又抓了几个山匪盘问,得知二人的关系后便去找崔瀚,要求他帮忙拷问严勋礼。 “拷拷拷拷问……”崔瀚吓得话都说不利索。 从小到大他连鸡都没杀过,更别说拷问了。光是现在严勋礼凄惨的样子,就镇住了他。 小叁解释道:“崔主簿不必惊慌,拷问的‘拷’,不需要你动手。你只需要接近严勋礼,问出他知道的一切就好。” 崔瀚有些犹豫。说实话,他还没从阿颜变成男人这件事里脱离出来。脸还是那张脸,是他爱了许多年的面容,只是抹去粉黛,露出了底下藏着的锋芒。照顾阿颜、喜欢阿颜,一切与阿颜有关的事早就刻进了他骨头里。 就算阿颜突然成了男人,崔瀚惊恐地发现,自己还喜欢着那张面孔。可他又恨,恨严勋礼的欺骗,恨严勋礼的算计…… 最恨他将自己诚挚的感情玩弄于股掌中。 纠缠复杂的情感让崔瀚不敢再去面对严勋礼,一面他劝自己忘掉阿颜,重新开始;一面他心疼阿颜,想要求情。 小叁最会洞察人心,看穿崔瀚的犹豫后,对他的最后一点礼貌也没了,毫不留情地说:“严勋礼害沐大人病重,崔主簿要包庇严勋礼,枉费沐大人当初的好心。” “我没有要包庇他!”崔瀚急道。 “我只是,我只是……” 只是什么?既然真的没存了包庇的心思,就不会有“只是”。 崔瀚垂头颓丧道:“大人需要下官做什么,下官会尽力去做。” “好。” 严勋礼被庆王擒获的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了山寨,有些依附于大寨子生存的小聚落直接出来投降,表示愿意归顺朝廷。严勋礼手下的寨主各怀心思,有些想借此机会自立为王,有些则是觉得东风已去。 可奇怪的是,自从严勋礼垮台,原来传染各寨的毒气也莫名其妙地停了下来。 金石寨中,铁老三依旧呆傻着,听仅剩的手下汇报完消息后,突然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他在笑,笑得不能自已,整个身体都在随之颤动。臭气被吸入嘴里,铁老三剧烈地咳嗽,可还是笑个不停。烟雾缭绕中,此情此景,不禁让人联想到地府恶鬼。 一个身着道袍的中年男人从暗门里走出,看着床上癫狂的铁老三,没什么温度地说:“大人说你做得很好。” “我!我!咳咳咳咳!”铁老三眼睛亮起来,一口气没喘上来。 “我才是山上的王!!!” 中年人隐去眼中的不屑,接着说:“可大人不喜欢你这张嘴。” 铁老三突然转头,用混浊又阴毒的眼睛盯着他。 “什么意思!” 道士低笑,慢慢退入暗门。 “什么意思?铁寨主如此聪明,何不自己猜猜。” 铁老三目眦尽裂,瘫在床上大喊:“你说清楚!回来!给老子回来!!!” 回答他的是暗门后巨石滚落的声音。 滚石封住的不仅是暗门,还有铁老三的希望。 “来人!来人!!”他声嘶力竭地大喊,牵动背上的伤口,顿时和成了一块肉泥。 金石寨最后一个活人在迈出铁老三房门后就毒发身亡了,此时就算铁老三怎么叫,都不会再有人应答。 他自始至终都不服严勋礼,妄想有一天取代严勋礼,成为这崇明县的山大王。他一次又一次地挑衅着严勋礼的权威,严勋礼也看出他有乱臣之心。 上次的事,铁老三一直怀恨在心。在他眼里,严勋礼就是根绣花针,只会说,不会做。找庆王要个说法?听着好听,可实际呢?他点完了兵,雄心勃勃想干一票大的,却迟迟等不来严勋礼下山的命令。 就在这时,一个奇怪的道士闯入了他的地盘。那道士告诉他,严勋礼气数将近,而他铁老三将会是新的大当家。 铁老三心动了。他归顺了“那位大人”,按照他的吩咐,开通暗道,让外人随意进出金石寨。寨子后面所谓的“毒沼”,其实都是这些人挖出来的。 毒沼有毒,但并不会传染。真正下毒的人是铁老三。 首先被拿来试验的是空山愁的人。就像他看不惯严勋礼,隔壁空山愁也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趁着交换情报的机会,他把毒药下在了空山愁手下的饭里。 不久,空山愁的寨子就传出有人生了怪病,浑身溃烂的消息。 铁老三兴奋极了,捧着药瓶就好像供奉神祗一般。 “为了不引起大当家的怀疑,你最好也服用毒药。”道士说。 铁老三跨坐在虎皮椅上,大刀甩过来,距离道士的脖子只有一根头发丝的距离。 “他敢怀疑我,我就送他上西天!” 道士摇摇头,转身直接回了暗门,之后好几天都没再来。手里的毒药很快就用完了,可铁老三甚至还没毒死空山愁,更别说严勋礼。 “若我服了毒药死了怎么办。”他阴沉着脸请回道士。 道士微微一笑,说:“铁大当家不用担心,大人既然有毒药,自然也有解药。” 于是铁老三安心地服下毒药,等毒沼建成那日,屠了空山愁的寨子。只可惜,空山愁早有警觉,当天没有吃任何东西。所以当铁老三来查看结果的时候,正好撞上狂暴的空山愁。 两人在小楼交手,空山愁被铁老三偷袭,吸入毒粉,当即毙命。铁老三也受伤,赶忙逃回金石寨。 之后的事情就很明了了,铁老三骗过严勋礼,暗中给每个寨子都下毒,削弱严勋礼的势力。 野心蒙蔽了他的双眼,他甚至给自己身边的人都下了毒。 他有解药!只有追随他的人才配得到解药,忤逆他的全都得死! 最终,铁老三死在云雾中,死在李广为他编制的梦境中。 “事情都办妥了?”李广靠在榻上,仔细瞧着自己的指甲。 “回大人的话,铁老三已毙,暗道也已经堵死。” “庆王呢?” “回大人的话,庆王还在为沐青天寻医。” “好。”李广声音尖细,努努下巴,说:“事情办得不错,下去领赏吧。” 道士心中欢喜,连忙道:“谢大人恩典。” 李广拂拂衣袖,站起身走到博古架前,拿起一个青花药瓶,嗤笑道。 “倒是专情。” 朱敬守,你三番五次坏我好事,如今也该让你尝尝,被身边最信任的人欺骗的滋味了。 沐青天昏昏噩噩了几天,身上倒没像山寨的山匪那样皮肤溃烂,只是一直醒不过来,体温忽高忽低。朱敬守衣带不解地守在他床前,手边摆了一个盛满冰水的铜盆。沐青天喊热的时候,他就把手浸在铜盆里,一遍遍抚摸沐青天的面颊和脖颈,为他降温。 好在庆王财大气粗,人脉也广。各种名贵药材不要命似的给沐青天灌,总算是灌醒了他。 “卿卿!”朱敬守使劲攥着沐青天的手,热气蒸腾上眼睛。 “你是谁?”沐青天一脸的困惑,用纯真的目光看着床边胡子拉碴的人。 朱敬守瞳孔微微放大,而后又变回原样。他掩饰得很好,甚至没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是你夫君。” 沐青天没想到朱敬守这么不要脸,没忍住笑,噗嗤一声道:“我可不记得我夫君有胡子。” 朱敬守怔怔地盯着沐青天,半天没反应。 “喂。”沐青天紧张起来,“我开个玩笑,你没事吧?” 下一刻,他被死死拥入温暖的怀抱。 “卿卿,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一向坚毅的庆王此时竟是泣不成声。他抱着沐青天,好像抱着失而复得的心爱的玩具。 “嗯。”沐青天的心被触动,垂眉回抱住朱敬守,把手放在他的头上。 “我回来了。” 说完,他就又晕了过去。 沐青天的身体还是很虚弱,每天清醒不到一个时辰。朱敬守更不敢离开,怕沐青天醒来的时候没看到他,会害怕。 “系统,在吗?” 虽然每天只能清醒很短的时间,但沐青天发现他的思维却在一天天变得活跃清晰。就像现在,外人觉得他昏迷不醒,可他却是醒着的,只是不能睁眼,也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 【在的。】 沐青天很意外,平时他怎么叫系统,系统都不出来。他记得,只有自己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系统才会从休眠中复苏。 “我是快死了吗?”沐青天问。 【严格来说,是的。如果不服用解药,您活不过五天。】 还真被那个人说中了。 “我中的是什么毒?” 【权限限制,无法告知。】 沐青天很清楚自己并不是生病,而是中毒。李广的人强行掰开他的嘴,塞了一颗药丸进去。 “大人不喜欢白眼狼,现在是该沐大人报恩了。”那人道。 沐青天用力咳嗽干呕,想把药丸吐出来。李广的人偷偷把他带到这里,肯定不会给他吃什么好东西。 “身段不错。” 沐青天只看到暗处的人站起身,而后他的眼睛就被黑布蒙了个严实。脚步声慢慢靠近,还有恶心的呼吸声,扑洒在他面前。沐青天嫌恶地侧过头去,又被身后的人强硬掰回来。 “久闻庆王不近女色,原来只是不喜欢女人,眼光挑剔。” “如今你已取得庆王信任,大人希望你……”那人声音一顿,转声放肆笑道:“芙蓉帐暖度春宵,从此君王不早朝。” 沐青天挑眉,说:“李公公可太抬举我了。” “放肆!大人名讳岂是尔能叫的?” 沐青天头皮一痛,被迫扬起头。 “哈哈,那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沐青天无所谓地笑笑,“庆王他不行。” 他才和朱敬守商量完对策,没想到李广这么快就找上门。看样子,李广的确是不信任他,要不然也不会特意支开朱敬守,还联合山匪下一盘大旗。 只是不知道,他吃下去的药丸到底是什么东西。 那人似乎被沐青天激怒,脚步也开始凌乱起来。 “能说就多说几句,半个月后,你想说,只能对着阎王说了。” “怎么,你们想用我的死来刺激庆王?”沐青天很好奇这些人的脑子到底是怎么长的。 “哈哈哈哈!” “当然不是!!”那人突然逼近沐青天,讥笑道:“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一月黄泉”是毒药的名字。中毒的人必须每月服用解药,方可活命。如果不及时服用解药,将会被万虫吞肝,咳血而死。 听着挺玄乎,其实就是现代的血吸虫病。 如果沐青天不和李广合作,他就拿不到解药,等待他的也只有死路一条。 “我给你半个月考虑。想活,半月后自然会有人与你联系。” 布条撤开的瞬间,沐青天只看到反射着阳光的翠绿扳指。 “系统,我不想死。”沐青天没什么起伏地说。 从前的他得过且过,不知疲倦地冲着目标前进。一个目标完成,就去寻找下一个,像机器一般运转着。 现在,他想停下脚步,陪着朱敬守慢慢走。 【您可以选择购买解毒丸。】 “那是什么?” 【解毒丸,可消除任何负面buff。】 沐青天赶紧调出商城,一页页翻过去,终于在最后的最后找到还是灰色的“解毒丸”。 好家伙,十万积分。 沐青天又查了下他现在有的积分——常规任务奖励只奖励了一千积分,再加上之前剩下的,不过一千出头。他就算做任务做到死,也攒不了十万。 他还注意到,解毒丸旁边有行别的道具都没有的小字。 “特殊道具,只可兑换一次。” 沐青天犹豫了。有了解毒丸,相当于多一条命。他知道朱敬守从前是领兵打仗的,最近太平,才从前线回来,调查李广的事。 如果有一天,朱敬守需要披甲上阵,解毒丸可以救他的命。 【是否赊账购买解毒丸?】 停在“是”上的手指迟迟落不下去,半晌后,沐青天关闭了商城。 只是毒药,再等等,说不定能找到解药,就可以给朱敬守省下解毒丸了。 朱敬守眼睁睁看着沐青天一天天变得虚弱,原本有些肉的小脸如今也凹陷下去,眼周慢慢泛上乌黑,已现灰败之象。 他差人快马加鞭去顺天府求药,可太医们也都没见过这么邪门的病,束手无策。李广以丹药术法进献给皇兄,难道是真的? 为了沐青天,他什么都可以做,他甚至拉下脸派庆王府的人去请李广,结果吃了个闭门羹。 县衙所有人都动了起来,药秦发疯似的翻阅师父留下来的手札,福宝福圆搜罗了全城的药材,书卉和翠竹一刻不停地试药煎药。 【还剩一天。】 沐青天缓缓睁开眼,无需侧头,就能感觉到朱敬守就在他身边。 “小馋鬼,非得等炖了猪蹄汤才肯醒。”朱敬守强颜欢笑,慢慢扶沐青天坐起来。 “太小看我了。”沐青天舒展身体,精神比前几天好了不是一星半点。 “怎么也得弄个红烧肉。” 看着沐青天由白转红的气色,还有他明媚的笑容,朱敬守的心凉了。卿卿的病好了吗?没好,药石罔效。可他现在却不复之前的衰败,生龙活虎起来…… 回光返照。 “睡了这么多天,累死了。”沐青天舒舒服服伸个懒腰,搂住朱敬守的脖子说:“不是说炖了猪蹄,走!” “好。” “我们走。” 当晚上沐青天就不行了,血水一盆盆从里面端出来,揪动着崇明县县衙所有人的心。 【还剩五小时。】 【是否赊账购买解毒丸。】 沐青天眼睛很热,眼泪忍不住地往外涌。如果是在以前,他绝对不会兑换解毒丸,甚至想都不会想。舍我为大家,他的生命才有意义。 可他犹豫了,他有了欲望,有了野心,有了想和朱敬守永远走下去的决心。这一刻,他才真正体会到身为人的,名为“自私”的情感。 【解毒丸已放入仓库。】 “血!血止住了!!!” “快送药进来!大人醒了!!快!!!!” 门外的翠竹瘫软在地,掩面泣不成声。 “上天保佑,上天保佑。” 奇迹真的发生了,沐青天的病不治而愈,身体也在一夜间恢复。要不是脸上突兀的颧骨,没人能想到这是一个刚从鬼门关溜达回来的人。 “我回来了。”沐青天含笑亲上朱敬守的唇。是你带我回来的。 朱敬守没说话,用更热切地吻回答沐青天。他恨不得现在就要了沐青天,让他再也不敢离开。 “昶安,你只需要记住:沐大人从不说假话。”他说过要“永结同心”,那就是一辈子。 “诶诶,你往哪儿亲呢?!” “朱敬守!!!!” 书卉贴心地为两人关上门,让他们独自享受现在的时光。 沐青天脱险的消息传到山上,小叁小柒还有崔瀚都松了口气。 朱敬守让绿水带话过来,命小柒调查毒沼,不得有误。 铁老三的尸体很快被发现,现在知道毒沼情况的只剩下严勋礼了。 “崔主簿,你必须要问出毒沼的由来。”小叁半胁迫道。 崔瀚缩了缩脖子,小声说:“好,我尽量。” 关押严勋礼的牢房是由地窖改造的,潮湿阴冷,还有蛇鼠爬行。崔瀚在小叁的保护下慢慢走下阶梯,来到严勋礼的牢房门口。 严勋礼浑身是血,一条胳膊被吊起来,肩膀上还插着长剑。 “大人来了。” 纵使血液模糊了双眼,他还是一眼认出了崔瀚。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片场内,刚刚拍完船戏的崔瀚正坐在自己的小马扎上看朱敬守和沐青天对戏。 严勋礼走过来,递了一罐热牛奶。 “喝点,暖和。” 崔瀚乐开了花,说。 “诶嘛大兄dei,谢谢啊。” 《论后期配音的重要性》感谢在2020-12-20 23:37:54~2020-12-21 23:17: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噎丝儿 30瓶;多学一分钟老公罗云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严勋礼的过去 “你, 你不要乱动。”眼看严勋礼挣扎着想靠近他,崔瀚吞了口唾沫,向后磨蹭。 铁链和镣铐撞在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严勋礼非但不停, 还匍匐着向前了几尺。 小叁看了眼崔瀚, 非但没上前,反倒转身就走, 留下崔瀚一个人面对严勋礼手足无措。 “大人, 别怕。”严勋礼抬起头,虚虚地望着崔瀚那边,露出完美又温柔的笑容。 “你看。”他向崔瀚伸出了手, 铁链被拽得哐哐作响。 “我碰不到你的, 大人别怕。” 严勋礼半跪在地上,借助绷直的铁链撑起上半身,才勉强能看见崔瀚的脸。因为刚刚的动作, 他身上本已经止住血的伤口又开始往外冒血珠, 一点点汇聚成血流,顺着肩膀上长剑的剑刃划过, 滴在茅草上。 崔瀚不忍地别过头去, 狠心道:“你别再惺惺作态了,本官不会再上当。” “坐回去, 想寻死也别死在本官面前。” 严勋礼痴痴地笑了,说:“我自然不会死在大人面前,毕竟大人胆小, 连鬼故事都不敢听。” 几年前,他还是阿颜,刚和崔瀚认识不久。崔瀚怕他闷得慌, 不管多忙,每天都会抽出时间带他去茶楼喝茶听书。 碰巧,他今天穿的是红衣,说书人讲的是“血衣”的故事。 “话说,前朝有个书生,考中进士,走马游街时正好被郡主瞧上。” “圣旨下来,竟是要选进士做郡马。寒酸书生一朝飞入贵人堂,真是羡煞旁人。谁都说,这是不可多得的福气。” “书生大喜过望,忙接了圣旨,准备与郡主成亲。” “谁知道……”说书人的声音突然低下去。 情爱痴缠恩怨纠葛,他只觉得无聊。况且,故事中的女子贵为郡主,怎可能随意上京,更别说挑选当朝进士做夫君。 他偏头去看坐在旁边的崔瀚,片刻后微微勾起嘴角,仿佛找到了好玩的事。 崔瀚面色紧绷,手也扣住椅子扶手,整个人像是拉满的弓一般僵硬。 “啪!” 说书人猛拍醒木,吓得台下昏昏欲睡的看客全都清醒过来。 “书生早已娶妻,家中还有一子。她听同乡说相公高中进士,便早早收拾了行囊,上京寻夫。” “新人迎来旧人弃,掌上莲花眼中刺。书生怎可能为了糟糠妻放弃将来数不尽的荣华富贵。事情传到郡主耳中,她非但没有可怜同为女子的糟糠妻,反而还帮着书生一起谋害了上京的母子俩。” “可就在郡主大婚当晚,新郎新娘却被发现惨死在洞房中,心肝皆被挖去。” “宫里头派人来查,竟在新房床板下发现了一条女人胳膊,而郡主和书生的心肝正散落在这条胳膊旁边。” 看吧,他就知道,千篇一律的故事。 “可谁知,拷打完下人,他们却说糟糠妻的尸体早被丢进河里了,根本不可能出现在府上。” “嚇。”崔瀚猛吸了一口气,半天吐不出来,看着就让人着急。 “郡主头七,碑上突然出现了一件被血染红的红衣!正是糟糠妻被害那日所穿的衣物!郡主陵寝,根本无能进,守墓人也吓得魂不附体,说从未看到有人进来过。” “定是那糟糠妻化作厉鬼来寻仇了。”看客们窃窃私语。 说书人满意地环视四周,再一拍醒目,说:“可后来,大理寺的官员去调查此事,发现书生根本没娶过妻,更别说有孩子。与他同乡的人也从未听说过糟糠妻的名字。” 他故意伸手去拿茶杯,茶盖碰到杯壁发出“咔哒”一声。感觉到身边人的颤抖,他心情愉悦地举起茶杯抿了一口。 “这是怎么回事?”看客们傻眼了。 说书人神秘兮兮地越过台子,伸长脖子扫视着下面的人。 “传说,每月十五,曾被夫君背叛而化作厉鬼的‘血衣娘娘’就会出现,专杀结亲的男女,还会把他们的心肝都剖出来。” “十五,忌红衣。” 他挑眉,在心里默默算了下时间。正巧,今日十五。 “大人……” “嗬!!!” 还没等他话说完,崔瀚就从椅子上弹起来,惊恐地看着自己的衣服。 前所未有的愉悦感油然而生,他噙着笑,说:“大人今日穿的衣服,倒是应景。”如此害怕,看来也是算清楚日子了。 当晚,他有意留在崔瀚房间里,等了半夜都没见崔瀚睡下。 “大人,您睡了吗?”他起身换上衣服,敲敲崔瀚的房门。 “睡,睡了。”崔瀚磕磕绊绊地说。 “小女子……小女子有些怕,睡不着。”他露出了顽劣的笑容。 “男女授受不亲,阿颜姑娘若是害怕,我去找侍女来陪你。” “怎敢劳烦大人。”他声音低落,“是小女子打扰大人了。” 空气沉默了一会儿,崔瀚的房门“吱呀”打开。他顺利地进了门,却看见崔瀚手里拿着一捆绳子。 “你把我的手脚捆上,这样就没问题了。”崔瀚认真道。 好一个呆瓜。 明明自己怕得要死,还非要在别人面前逞能。 入夜,崔瀚睡得并不安稳,絮絮叨叨着什么“血衣”“救命”的。他被吵得不行,从床上起来,把睡在地上的崔瀚打横着扔到里面,用被子严严实实裹上,凶狠地说:“睡,我是辟邪兽,百鬼不侵。” 崔瀚还真就老实了。 他家的小主簿连鬼故事都不敢听,如今见他这副模样,肯定是吓坏了的。 崔瀚涨红了脸,气愤道:“你的目的达到了,何故再羞辱我!!” 是,他是胆小,没有你严勋礼胆大包天! 严勋礼见崔瀚气得不轻,连忙说:“我从没有瞧不起你的意思,更没有侮辱你!” 崔瀚像是委屈到了极点,居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现在轮到严勋礼手足无措了。 “我,我嗝,我从没喜欢过别人。” “阿颜那么好,为什么偏偏是你!!” 严勋礼的五脏六腑都被崔瀚的眼泪融化了,他想上前紧紧抱住可怜的、缩成一团的崔瀚,可面前的铁栅栏,身后的锁链,让他无处可逃,只能暴露在自责与痛苦中。 “我喜欢你!”情急之下,严勋礼大喊。 崔瀚的哭声停了一瞬,而后又续上。 “我喜欢你!爱慕你!倾心于你!” “你胡说!”不知是哪句话触动了崔瀚的逆鳞,他放下捂着眼睛的手,冲到栅栏前一把抓住,恶狠狠盯着严勋礼。 “戏弄我好玩吗?肯定是很好玩的吧,看我傻乎乎地为了阿颜不惜屈居于你身下,你很得意吧!!!” “我没有……”严勋礼的伪装在崔瀚面前不堪一击,早没了往日的冷静。 最开始他的确是想利用崔瀚,在崇明县扎根,发展他的势力。可到后来,崔瀚的喜怒哀乐,竟是在他的脑海中盘旋不去。 “我只是,忘了怎么爱人。”严勋礼惨笑。 从欺骗开始的感情与关系,注定是不能长久的。如果他早早坦白,而不是用沐青天来威胁崔瀚,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崔瀚不愿再听他说话,转身离开了牢房。 第二天,严勋礼就招了,包括毒沼的事,还有他的身份。不过在这之前朱敬守就来信,说毒沼与他的确没有关系,全都是铁老三一手炮制的,绑架沐青天也不是他。 “崔主簿,犯人严氏招了,你要跟着一起吗?”小叁问道。他得了沐青天的祝福,务必要照顾好崔瀚,把他全须全尾带下山。 崔瀚眼神慌乱,刚想开口拒绝,最后却说:“嗯。” “主簿若是不想见严氏,可以在隔壁牢房里听。” “好,麻烦大人了。” 严勋礼的真实身份是前辽东严家的嫡长子,与之前朱敬守猜测的并无二致。 当年严家和汪直态度相同,都是主战。明朝对外敌向来是采取“防”的策略,所以朝中很多大臣,包括当时的东厂也不同意开战。 只有汪直猜透了皇上的心思,坚决要求开战。 后来,汪直失势,严家首当其冲,以“延误战机”、“隐瞒军情”等罪状,被满门抄斩。纵使严家与汪直并无关系,可还是难逃此劫。 光是斩首还不够,严家上下的头颅还被悬挂在城门一月有余,来震慑其他与汪直相关的势力。 “我严家世代忠良,抗击女真,却死在一群太监手里,何其可笑!!”严勋礼怒吼着,挥舞着铁链,仿佛又回到那年。 “这不是你作恶的理由。”小叁冷漠道。 当今圣上,幼年时受尽万贵妃折磨,登基后却宽恕了她。苦难的过去并不是为恶的免死令牌。 “我立志要报效朝廷,可贱民的身份,让我连军营都进不去。” “严家几代积累下的兵书,比那些宦官的帽子不知道高出多少倍。” 事情已经明了,严勋礼认罪伏法,被关押至崇明县县衙牢狱中,等候审判。山匪害怕毒沼,又忌惮庆王,自愿下山,归入苏州府驻兵。 “诶,听说了吗,咱沐县令,把山上的土匪全剿了!” “可不,那阵仗,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真是吓人。” 没几天,“沐大人勇入虎穴剿匪”的事迹就传遍了崇明县,一些文人墨客心中有感,更是写了很多歌颂沐青天功绩的文章诗词。 小柒安排好后续的事就回到了县衙,向朱敬守汇报情况。 “严勋礼功夫不错,是严家长子,属下认为可以一用。” “卤猪蹄!” “当年的事本王略有耳闻,没想到严家长子居然还活着。是本王疏忽,若是多留个心眼,说不定可以早早将严勋礼招入麾下。” “酱猪手!” “殿下不必自责,严勋礼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完全是他咎由自取。” “盐水鸡!” “不,严勋礼熟知辽东,又能统领山匪,是不可多得的将才。” “板鸭!” 隔间的声音忽大忽小,摆明了是跟朱敬守作对。 小柒表情尴尬,说:“王爷,要不属下先去给王妃买点儿肉回来?” 朱敬守揉揉眉心,说:“不用。” “你先去试探严勋礼的态度,实在不行让崔瀚上。” “是。” 沐青天还在隔壁,躺在床上扯着嗓子叫唤,恨不得把福寿堂的菜名全都报个遍。 “病刚好就不老实。”朱敬守推门进来,径直走到沐青天床边,俯下身亲在沐青天喋喋不休的嘴皮上。 沐青天咋吧咋吧嘴,睁着大眼睛瞅着满脸宠爱的朱敬守,说:“味道不错,再来一次。” 朱敬守又俯下身亲在他嘴角。 “好了,生着病就安分点,别撩拨我。” 沐青天不满道:“我已经好了!” 不愧是要十万积分的解毒丸,一颗下去,连沐青天几天没睡好的失眠疲劳都治好了。充分了解解毒丸的功效后,沐青天翻翻仓库,动了歪心思。 常规任务一的奖励很丰厚,不止是一千积分,还有“时光回溯”。时光回溯的作用和解毒丸很相似,也是一次性道具,但它可以回溯的时间很短,且作用对象只能是单一物品。 比如镜子碎了,“时光回溯”就可以让镜子回到没被打碎时的状态。 阅读完使用方法和使用须知,沐青天毫不犹豫地从仓库中取出“时光回溯”的光团,把商城调到最后一页,对着已经变黑的解毒丸,将光团送进去。 光芒乍现,刺得沐青天睁不开眼睛。还好是在白天,他的小动作并没有被发现。 等到白光散去,沐青天激动得地睁眼去看解毒丸的方格,笑容瞬间定格在脸上——解毒丸仍是黑的,并没有变回它之前的状态。 怎么回事!!沐青天赶紧查看仓库,“时光回溯”也消失了。 【请不要投机取巧。】系统的声音突然响起。 【特殊道具只可使用一次,无法复原,不可复制。】 “那我的奖励呢?”沐青天焦急道。 没有复原,那也该把“时光回溯”还给他。 【检测到您有违规行为,作为惩罚,将不会返还常规任务奖励。】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跳河!道具是我辛辛苦苦做任务得来的,还给我!”沐青天气得火冒三丈。 【您自便。】 说完,系统就又陷入了休眠状态。 沐青天无能狂怒,他不可能真的那自己的身体开玩笑,系统也不出来对线,再怎么生气都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绵软无力。 纠结了半天,他才终于接受了事实。没了就没了,反正还有积分可以换东西。没想到李广胆子这么大,还好他有系统,不然真的得受他的胁迫。 把事情捋顺后,他就把在山上经历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朱敬守。 “我没见过李广,不知道和我说话的那个人是谁。” 朱敬守心疼他,说:“先躺下,不要急,慢慢说。” 沐青天不喜欢朱敬守像对瓷娃娃一样对他,表面上乖乖答应躺下,在朱敬守靠过来的一瞬间突然发力,按着他的肩膀,让俩人掉了个个儿。 “庆王殿下,我好歹也是个男人。”沐青天腿跨在两边,居高临下眯起眼睛看着朱敬守。 说完,他低下头狠狠亲了朱敬守的喉结。 “唔。”朱敬守嗓子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表情也有些奇怪。 沐青天很得意,觉得自己又行了。什么庆王,还不是被他压在下面! “卿卿……”朱敬守声音略微沙哑。 “诶,别动。”沐青天收紧腿,“你为鱼肉我为刀俎,别想耍花招。” 好像,有点不对劲儿? 沐青天无视心中不详的预感,继续说:“我的病已经好了,你不要每天紧张兮兮婆婆妈妈的。” “嗯。”朱敬守眼神逐渐变了。 “这次我可是立大功!” 朱敬守的喉结上下滚动,说:“是,卿卿最厉害了……” 还没等沐青天得意完,他向后动了动,突然僵住。 “你你你!”他像兔子一样弹起来缩到床脚,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青,“我还是个病人!禽兽!” 现在朱敬守倒是不紧张了,好整以暇地坐起来整整衣服,笑看沐青天说:“冤枉,是卿卿自己说的,‘我的病已经好了’。” “那,那你也不能……” 朱敬守见好就收,抓起被子盖住自己,温柔地说:“你再休息一会儿,我等下过来。” 卿卿的身体刚好,不宜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更不适合做剧烈运动,朱敬守宁可自己忍着。 沐青天留在房间里,抱着被子偷偷笑了,像个情窦初开的傻子。 结果过了几天,沐青天就闹开了。原因无他,天大地大,吃饭最大。中毒的时候补得狠了,导致他现在气血太旺,忌辛辣油腻。 好家伙,别说肘子五花肉,就连肉沫都没有,整天就是青菜白粥,不知道的还以为庆王改行养兔子去了。 沐青天不干,朱敬守也不让步。本该是如胶似漆的时候,两人却闹起了冷战。这不,小柒来报告,沐青天就在旁边捣乱。 “是我不对。”朱敬守先败下阵,摸了摸沐青天的头发,“我保证,再过三天,我就带你去福寿堂吃好的,你想吃什么都可以。” “一言为定。” 沐青天终于露出笑容,毫不吝啬地又“吧唧”一口亲在朱敬守脸上。 “之前的事,你想好怎么办了吗?” 朱敬守觉得绑走沐青天的应该是李广手下,不是他本人。 “李广深受皇兄器重,不能轻易离开皇宫。” 沐青天点点头,说:“那翠绿扳指,你有眉目吗?” 翠绿扳指是他唯一知道的线索,也不知道能不能挖出那人的身份。 “朝中戴扳指的人很多,我暂时不能确定是谁。” “李广的目的在我,说到底,还是我害了你。”朱敬守十分自责,后悔没有保护好沐青天。 “嘿嘿。”沐青天奸笑,“但是他眼光不错,知道从我这儿下手。” 李广并不是想杀死沐青天,而是想拉拢他,让他传递和庆王有关的情报。李参石和姚经道都是他的人,没想到双双被沐青天扳倒。 和平拉拢不行,只能用些手段。 朱敬守勾了勾沐青天小指,笑得非常嚣张。 “是,还算他识相,知道卿卿是我的人。” “既然他想要消息,那咱们就给他消息。” 李广的毒药确实很霸道,可他不是真神仙,算不到解毒丸,更算不到沐青天这个变数。 “嗯。”沐青天反手拉住朱敬守,“他还不知道我的病已经好了,我们可以演一出戏,取得他的信任。” “心有灵犀一点通,辛苦卿卿了。”朱敬守笑着凑过去。 沐青天以为朱敬守要亲他,自然而然地闭上眼,可等了半天都没等到熟悉的感觉。 他疑惑地睁开眼,只看到朱敬守眼中一闪而过的狡黠,下一刻被吻个正着。 “本王英俊霸气,卿卿怎么能不看着我呢?” 沐青天一巴掌呼上去,使劲扯扯朱敬守的脸,说:“我看看这脸皮,针都扎不穿。” 朱敬守不以为意,抱着沐青天来回晃悠。 沐青天看他不爽,嘴巴没门儿,说:“不过你也不用说什么辛苦,相公嘛,自然是要护着娘子,让娘子过得舒心。” “你说什么?”朱敬守眼神犀利起来。 沐青天一秒怂,干笑两声说:“呵呵,都说君臣如夫妻嘛。” 朱敬守挑眉,道:“做娘子的,更该为相公分忧解难,卿卿说是不是?” 是你个大头鬼! 然后两人就“谁夫谁妻”展开了一场十分严谨的讨论。 “对了,你去湖州做什么了?”沐青天眼角发红,窝在朱敬守怀里,玩着他的手指。 提到湖州,朱敬守脸色有些不好。 “湖州出了命案,引得百姓畏惧,尤其是蚕户,全都停了缫丝,不敢再织布。”湖州素来以养蚕闻名,制出的丝绸更是风靡全国。如今突然停产,影响可不小。 而且此事甚至惊动了皇上,苏州知府史候简拿不了主意,才选择写信给朱敬守。 “命案?”沐青天扭头好奇道,“那和养蚕有什么关系?” 命案正是发生在湖州一家姓“伍”的养蚕大户府中。 蚕神杀人。 作者有话要说:新人迎来旧人弃,掌上莲花眼中刺。——白居易 严家的故事是我编的,没有历史依据,切勿当真~ “蚕神杀人”案出自明代文学家陈洪谟所著《治世馀闻》。 小剧场: 沐青天:呕,想吐。 朱敬守:!!难不成是! 沐青天:嗯,没错,是吃太多了。感谢在2020-12-21 23:17:45~2020-12-22 21:03: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乱翻书 10瓶;多学一分钟老公罗云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纸条 事情是从一个叫孙廷慎的商人口中传开的。 湖州以蚕桑养殖为生, 每年进贡到宫里的丝绸,有近七成都是出自湖州。其中,以安吉县最为出名。 安吉县百姓家家户户与桑蚕都有或多或少的联系,可以说, 蚕是他们生活的一部分。因此, 安吉县的百姓不像其他笛梵参拜观音佛祖或是道家老君,而是供奉“蚕神娘娘”。 关于“蚕神娘娘”, 官家和民间的说法不尽相同。五帝时, 轩辕娶西陵氏之女,名唤元妃。元妃是第一个人工饲养蚕的人,所以被称作“嫘祖始蚕”。嫘祖身为轩辕帝的嫔妃, 出身和地位自然是极高的。官府在各地建造嫘祖庙, 祈祷风调雨顺。 但嫘祖的地位实在是太高,被神话后更是高不可攀,民间百姓并不喜欢这样一个人作为蚕神娘娘, 安吉县百姓更愿意去信奉“蚕花娘娘”。相传她来自民间, 和嫘祖不同,蚕花娘娘不是一味地保佑子民。 奖励善的荣华富贵, 惩罚恶的不得好死。 蚕花娘娘由蚕化形, 不止守护养蚕的农户,更守护她的“蚕民”。一旦有农户对蚕不敬, 蚕花娘娘就会变身成厉鬼,向蚕农索命。 据孙廷慎说,这户姓伍的人家就是因为杀了十筐蚕, 才招来蚕花娘娘的报复。 “世上哪儿有什么鬼神,都是人吓人。”沐青天皱着眉头,“搬出‘蚕神杀人’做借口, 不过是为了掩饰罪行。” 人杀人要受刑,可鬼杀人却不会有任何影响。 “卿卿所言极是。”朱敬守把手抽出来,反扣住沐青天的手,十指相握。 “安吉县县衙里的人还算聪明,没有相信蚕神杀人的鬼话。可查了很久,一点儿头绪都没有。” 沐青天眯起眼睛,说:“我看那个孙廷慎就很可疑。” 蚕神杀人是他传出来的,如果凶手是他,这招“偷天换日”的确不错,很好地转移了官府的视线。 “不愧是本王的王妃。” 沐青天还想反抗,一想起刚刚的“讨论”,马上泄了气。算了,王妃就王妃,他说往左,朱敬守还敢往右? “本王也觉得孙廷慎可疑,盘问后发现那几日他根本不在安吉县,自然不可能杀人。” “嗤。”沐青天不屑。本以为是凶手,没想到是个嘴碎制造谣/言的。 如果没有孙廷慎的添油加醋,这个案子说不定很快就能破了,也不会发展成现在这样,甚至惊动了朱祐樘。 “对了。”沐青天翻身侧靠在朱敬守肩上,把脚耷拉在床边。 朱敬守不甚赞同,伸开长臂握住他白嫩光滑的脚,准备塞回被子里。 “嘻嘻。”沐青天有意逗朱敬守玩,偏偏躲开,踩在朱敬守的手背上。 “闹我是不是?”朱敬守也不客气,一把按住沐青天的腰,轻轻搔着。 “乖,天气凉了。” “太闷了。”沐青天浑身不舒服,就是不想再盖着被子了。 朱敬守知道他闲不住,于是想了个法子,让沐青天坐在自己腿上,把脚放在他的脚上,暖着。 “嘶,真热。”沐青天双脚踩上去,舒服地喟叹一声。 朱敬守坏笑,说:“还有更热的,卿卿难道不知道吗?” 沐青天翻了个白眼,没好气道:“是,又热又细,可不是被火烧过之后的绣花针。” 两人闹了一会儿,终于回到正题。 “卿卿刚才想问什么?” 沐青天回忆说:“湖州距离顺天府可不近,这事是怎么传到皇上耳朵里的?” 小小杀人案能传进皇宫,自然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爱卿,天书可有指示?”朱祐樘靠在金龙椅上,刚服下丹药,眼神迷离。 李广害怕地跪下,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话。 朱祐樘已经厌烦了他这副样子,怒道:“天书说什么了!” 金龙归位,百鬼出行。 通俗点说,就是朱祐樘这个金龙要脱离肉身升仙了,没有金龙的压制,人间的邪祟纷纷出来作乱。 “湖州蚕神杀人,正是金龙飞升之兆。” “蚕神杀人?”朱祐樘扶着龙头坐起来,狠道:“朕乃天子,还镇不住一个小小的蚕神?” “告诉湖州知府,给朕好好查!!” “是。”李广正要退下,又听朱祐樘开口说。 “且慢。除了蚕神,天书还说什么了。” 李广膝行上前,惶恐道:“皇上恕罪,臣道行尚浅,只能看出些皮毛。” 龙亭。 朱敬守靠在金龙椅上,不断思考着“龙亭”。李广说他在天书上隐约看见一座云雾缭绕的亭子,或许这就是破解金龙归位的关键所在。 湖州知府收到圣旨时吓得魂不附体,立刻派人去安吉县打听。奇怪的是,不管怎么查,就是查不出头绪。他听说庆王在苏州,拉下脸去求苏州知府。 朱敬守前往湖州,正是为了“蚕神杀人”案。 “不可能。”沐青天蹙额,“那么多人去查,肯定能查出来。” 没想到朱敬守却摇摇头,说:“此事甚是棘手,若不是听闻你出事了,我可能还要在湖州再待上一段时间。” 尸体无人认领,安吉县也没人报失踪,根本无从下手。 “那之后你是不是还要再去湖州?”沐青天语气中带了点不舍。他发现,自打鬼门关走过一趟后,他好像更依赖朱敬守了。 “嗯。”朱敬守从床头取来一把梳子,眉眼柔柔给沐青天梳头,仿佛对待世间最好的珍宝。 “但不是现在,等你病好。” 他不敢再离开沐青天身边,无论是天神还是阎王,都不能从他这里夺走沐青天。 养着养着,很快就到了沐青天与神秘人约定的日子。 沐青天撑着下巴趴在窗前,百无聊赖地说:“你看崔瀚,像不像无头苍蝇。” 朱敬守笑着走过来,推开另半边窗户,说:“是挺像。” 崔白兔还不知道他被自家大人形容成苍蝇,此时还在花园里来回转悠,时而眉头紧锁,时而喜笑颜开,不知道的还以为他鬼上身了。 他听说过辽东的事,但不知道严勋礼身世如此凄惨。那天招供完后,他心情复杂,刚想走,却听到严勋礼说。 “我自知难逃一死,不过崔瀚是无辜的,请大人善待他。” “严某一生作恶多端,唯独爱过崔瀚。或许这就是上天的惩罚,我认了。” 崔瀚心跳如雷,一时间竟是站都站不稳,只能后退两步扶住旁边的桌子,用力喘息着。 他没来得及见严勋礼最后一面,严勋礼就被押下山,关进了崇明县牢狱里,无要事不得探监。 沐大人说要斟酌一下再给严勋礼定罪,可不管怎么想,勾结山匪,绑架命官,都是杀头的死罪。 崔瀚想见严勋礼,却又唾弃自己的心慈手软。严勋礼是该死,他骗自己那么狠,死有余辜。 唯独爱过崔瀚…… 严勋礼的话不断在他脑海中盘旋,还有过去他与阿颜的点点滴滴。崔瀚想逼迫自己忘掉,可想起来,却又是那么清晰,恍若昨日。 “真可怜。”沐青天叹了口气。 男人和男人在一起本就有违常理,古代几个有名的断袖君子,譬如弥子瑕,年老色衰后便不再得卫灵公宠爱,还被诬陷“是尝矫驾吾车,又尝食我以余桃者”。 他能和朱敬守在一起,有感情,也有巧合与天意。如果朱敬守不坚持,如果他不醒悟,那也只能无疾而终。 “卿卿想帮他吗?”朱敬守思索片刻,走到沐青天身边,把他往自己这边揽了揽。 “算了。”沐青天摇头严肃道:“我不知道严勋礼是怎么样的人,贸然去帮忙,有可能是害了崔瀚。” 是“不想害了崔瀚”,而不是“不想帮”。 朱敬守悦然,说:“严勋礼出身不错,变故前是严家长子。严家世代为将,家风清明。” 小王子最近有有些不安分,如果能让严勋礼上阵,会极大提高胜率。 听完朱敬守的话,沐青天有点心动。如果严勋礼本性不坏,把崔瀚托付给他未尝不是个好选择。 “帮!” 崔瀚在纠结,到底要不要去找沐青天求情。他现在知道了,一直跟在沐大人身边的大胡子原来是大名鼎鼎的庆王,而且沐大人和庆王的关系…… 严勋礼劫走沐大人,庆王肯定不会轻饶他。想到在山上时严勋礼的惨状,他不由打了个冷战。难不成只能看着严勋礼去死吗? “崔主簿。” 崔瀚心里有事,冷不丁吓了一跳,回头去看,就发现沐青天正趴在窗户边笑得明媚,边笑还边冲他招手。 庆王也在旁边。 崔瀚心里发怵,匆忙对沐青天行了一礼后就头也不回地逃开了。 沐青天回头哀怨地看着朱敬守,说:“你把他吓跑了。” 朱敬守无辜,说:“他自己跑的,跟我有什么关系?” 崔瀚不敢留在县衙,生怕被庆王逮了,出门逛着逛着,又来到了南市的豆花摊。 “诶呦崔大人,您英武。” “这不是崔大人吗,快进来坐坐,吃两碟牛肉。” 南市的百姓对崔瀚更加殷勤了,只因为剿匪的故事也有崔瀚一份。书生把他写成是沐青天的左膀右臂,剿匪的大功臣。 “您去了好些天,阿颜姑娘也没来。” “怎么,阿颜姑娘没跟您一道吗?” 景还是同样的景,可惜物是人非。阿颜的豆花摊还在那里,一点儿变化都没有,甚至被好心人打扫得干干净净,就等她回来。 崔瀚鼻尖发酸,随手掀开一个凳子坐下。 再没人给他做豆花吃,给他加多多的花生碎和糖,对他笑,让他别吃那么急。 隔壁摊的老板见崔瀚坐在桌前一动不动的,端了碗豆花走过来。 “大人,吃碗豆花吧。” 崔瀚错愕地抬起头,又失落下去——不是阿颜。 想想也是,严勋礼还在大牢里关着,怎么可能到这里来给他做豆花。 “谢谢。”崔瀚勉强扯出个笑来,挖了勺豆花送进嘴里。 还没咽下去,他猛地站起来追上已经回到自己摊位的老板,满脸不可置信。 “这豆花是谁做的?” 老板被崔瀚挣扎的表情震住,结巴道:“回,回大人,是草民做的。” “不可能!”崔瀚拔高声音。 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严勋礼做的豆花的味道,与别家的都不同。 “十几天前,阿颜姑娘交给草民一个配方,说如果将来见到大人您,就做碗豆花给您吃。”摊主连忙说,还从口袋里掏出皱皱巴巴的纸。 “您看,配方。” 崔瀚双手颤抖,从摊主手上拿下纸条。的确是严勋礼的字迹,娟秀却不失力道。 严勋礼不是打算把他囚禁在山上吗,为什么会留下豆花的配方!! “诶,大人!豆花!!!”摊主目瞪口呆,举起手对着崔瀚的背影大喊。 那个混蛋,笨蛋!崔瀚边跑边抹眼泪,手里紧紧攥着纸条。谁要吃别人做的豆花,他只要吃阿颜的豆花! 跑过巷子拐角时,一个衣着破烂的小乞丐突然冲出来,跟崔瀚撞了个满怀。 “你没事吧?”崔瀚揉揉屁股,站起来想扶小乞丐。 谁知道那小乞丐看了他一眼,扭头就跑。 “诶!” 小乞丐欻地一下就溜没影儿了,崔瀚挠挠头,没再管,继续往县衙赶。 沐青天等啊等,迟迟没有等到神秘人的消息。 “你说,他会不会已经察觉到了?”沐青天担忧地说。 “不可能。”朱敬守果断道,“李广敢当着我的面给你下药,就说明他对自己的药很有自信,认为我们绝对找不到解药。” “那他怎么还不派人来。” “别动。” 朱敬守看着铜镜里满头小辫儿的自己,苦笑着说:“卿卿,还没辫完吗?” 沐青天撩起他的一缕头发,干净利索地绕圈打结,缠在另外一股上。 朱敬守看他的动作就知道他还没辫完,只能闭嘴,继续瞧着铜镜中模糊的沐青天。 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想起一句诗。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铜镜中,沐青天微微低头,认真用梳子为他束发。而他坐在妆台前,宛若新嫁娘子。举案齐眉,莫过如此。 “卿卿,结发吗?”朱敬守兀地说。 “嗯?”沐青天抬起头,用鼻子哼了一声。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沐青天的手顿了下,红晕慢慢爬上脸颊。可惜铜镜并不清晰,照不出他脸上如朝阳的艳丽。 “好啊。”他故作平静,可略带颤抖的声音出卖了他。 “该怎么做?”藏不住的欣喜。 先是结发。沐青天选了朱敬守耳后的一缕发丝,靠近自己的,两相缠绕在一起,不分彼此。 朱敬守轻笑,说:“卿卿,还没打好结吗?” 沐青天羞得不行,抬起眼瞪了下铜镜中忍笑的朱敬守。 “就你话多,要不你来打。” 结发,在古代是非常神圣的仪式,代表夫妻永结同心,生生不离。沐青天很紧张,越忙越乱,怎么都系不好一个漂亮的结。 “自然是要卿卿来系。” 折腾了半天,沐青天总算是将自己的发尾和朱敬守的系在一起。 朱敬守从桌上拿起剪刀,缓缓向后递给沐青天。等沐青天拿稳剪刀后,他反手覆上去,带着沐青天一起。 “你,你别乱动!”沐青天吞了口唾沫,“小心划到了。” 朱敬守才不管那么多,只觉得心猿意马,恨不得每天都结次发。 “咔嚓。” 轻飘飘的头发如柳絮,左右摇晃着,从空中坠落。朱敬守接住结发,把手拉回眼前。他的头发有些硬,刺得手心疼,可沐青天的头发很软,有一下没一下触碰手指,像扫在他的心上。 他紧盯着自己的手,手心向上,徐徐摊开掌。 结发安静地躺在手心里,环环相扣,水乳交融。 沐青天看着朱敬守呆愣的样子,有点酸,说:“不就是头发,有什么好看的。”有他好看吗? 朱敬守合起掌,闭上眼把结发贴在胸口长舒了一口气。他朱敬守何其有幸,能得良人如沐青天相依。 沐青天可醋大发了,扔了朱敬守的辫子转头就往房间外走。 “你跟你的头发过一辈子去吧!!!” 朱敬守失笑,刚想站起来去追沐青天哄,就听见崔瀚气喘吁吁的声音。 “大……大人。”崔瀚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看就要撅过去了。 “慢点慢点!”沐青天赶紧过去把他扶到石凳上,给他顺气。 “咳!”朱敬守皱眉,透过窗看着小院里的两人,用力咳嗽。 沐青天还在醋头上,根本不理会朱敬守,还变本加厉凑近崔瀚,把手放在他背上给他顺气,亲密得不行。 刚结完发的娘子转头就去跟别人亲近,朱敬守怎么可能接受。他迈开步子就要往外走,要跨台阶的时候突然顿住。 他现在,是不是还是满头的辫子? 一面是情敌,一面是庆王的威严。朱敬守权衡再三,收回了脚。 反正崔瀚也是被严勋礼压的那个,沐青天和他在一起擦不出什么火花。大不了,他去整严勋礼。 “阿嚏。”大牢里的严勋礼打了个喷嚏。 “你怎么了?遭鬼了?”沐青天问。 崔瀚顾不上吐槽,一把攥住沐青天的手腕,说着就要跪到地上去。 “求大人网开一面,饶严勋礼不死。下官愿做牛做马,报答大人恩情。” 沐青天眼皮不停抽搐。 他还没帮忙呢,合着自家主簿上道,先自我攻略了? 沐大人不爽,十分不爽。崔白兔怎么说也是他的人,还没过门呢,胳膊肘就开始往外拐? 于是他板起脸,故意道:“严勋礼作恶太多,死罪难逃。” 崔瀚眼圈儿立刻红了,跪在地上使劲给沐青天磕头,说:“求大人开恩,求大人开恩。” 朱敬守也很好奇,中午的时候崔瀚还纠结得不行,怎么一下就转性了? “好了,此事休要再提。”沐青天呲牙,“本官念你剿匪有功,特准你去牢里看望犯人严氏。” 崔瀚不敢再说什么,怕多说引得沐青天不快,连累严勋礼。 “谢大人。” 沐青天憋了一肚子酸水儿,回头去看窗子,发现朱敬守正对他笑得灿烂。 朱敬守觉得自己真是捡着宝了,他的卿卿连生气都那么可爱。 “崔主簿留步!”沐青天突然说。 “嗯?大人还有什么吩咐?”崔瀚以为沐青天回心转意了,忙不迭跑过来,眼睛亮亮的,好像小狗。 “嗯咳。”沐青天清清嗓子。 “你与严勋礼相处时间最长,本官想多了解了解严勋礼,不如今日就宿在你那里。” 现在该朱敬守喝酸醋了。 “这……”恐怕不好吧?崔瀚内心疯狂拒绝。 朱敬守的眼睛仿佛要喷出火来,大有崔瀚只要答应,就把他喷成灰的架势。 “你不想救严勋礼了吗?”沐青天露出小虎牙,“或许严勋礼有什么隐情,本官听了说不定会再考虑考虑。” “好!下官现在就去扫榻,恭迎大人!” 沐青天满意地点头,视线挪到崔瀚腰间,问:“你荷包上白白的是什么?” 崔瀚疑惑,拿起荷包,发现上面居然粘了一张薄薄的纸。 他把纸撕下来绽开,看到上面有字,便念了出来。 “今夜子时,城外土地庙,生门。” 沐青天和朱敬守的脸色都变了。 李广的消息来了。 沐青天猛地抓住崔瀚的肩膀,目光冷峻,问:“这张纸是哪儿来的?” 崔瀚也很奇怪,他也不知道自己荷包上什么时候多了张纸。 朱敬守解开头发从房间走出来,沉声问崔瀚:“你刚刚去哪里了。” 面对庆王,崔瀚还是胆小,恭敬又畏惧道:“下官离开县衙,去了趟南市。” 可他没有买东西,就吃了碗豆花,马上赶回县衙,中间绝对不超过半个时辰。 “对了!”崔瀚拍手,“我在路上撞见了一个小乞丐。” “什么乞丐!”沐青天和朱敬守异口同声道。 崔瀚觳觫,往后退了一小步。 “下官不知,那小乞丐突然从巷子里冲出来,下官躲闪不及,被撞倒在地上。” 现在想想,的确很可疑。恐怕纸条就是那时贴到他荷包上的。 作者有话要说:是尝矫驾吾车,又尝食我以余桃者——《韩非子 说难》 照花前后镜,花面交相映。——温庭筠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苏武 小剧场: 朱敬守:卿卿手真巧。 沐青天:那是。 朱敬守:以后有了女儿,卿卿可以每日为她编发。 沐青天:???感谢在2020-12-22 21:03:28~2020-12-23 22:22:0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_rachel_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头顶轰哗小烟花、_rachel_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4章 土地庙 一起睡觉肯定是不可能了, 沐青天仔细研究了下纸条,发现上面每个字的落笔都不同,不像是同一个人写出来的。 “反侦察意识还挺强。”他嘲讽道。 朱敬守接过纸条左右翻看,说:“是普通的宣纸, 街上随手就能买到。” 沐青天转头问崔瀚:“你还记得那小乞丐的模样吗?” 崔瀚摇头, 抱歉道:“都是下官的错,我太着急, 没有注意到他的穿着和长相。” 看来对方是故意布置好一切, 让他们根本没办法通过纸条追查。 “城外土地庙是什么地方?” 沐青天是崇明县县令,但基本没离开过县城,除了被严勋礼绑上山, 大部分时间他都待在县衙里。 “回大人的话, 土地庙就在城外不远处,大概有几里路,沿着官道直行就能瞧见。” 从崔瀚记事起, 土地庙就在了, 矗立在风雨之中,墙柱上的红柒早就斑驳, 露出里面木头的纹理。崇明县里关于土地庙的记载只有寥寥几笔, 似乎是元人留下来的东西,到大明立, 被后人改建,才成了土地庙。 崇明县与其他州县离得都比较远,所以行脚商还有旅人经常会在土地庙歇歇脚, 或是躲避风雨。久而久之,土地庙里竟也有了些香火。 “对了!”崔瀚突然大叫,像是想起什么。 “城中一些乞丐就住在土地庙, 说不定那小乞丐也在里面。” 沐青天眼睛亮起来。 “太明显了,小心有诈。”朱敬守不甚赞同。 “是不是的,去看看就知道。” 神秘人反复警告沐青天,让他一个人前往,要不然就不会把解药给他。可土地庙在城外,又是子时,朱敬守根本不放心让沐青天独自过去。 崔瀚先被派去探路,检查土地庙周围是否有异常和陷阱。沐青天立马回房间,开始整理晚上要用的东西。 “诶诶,你收拾什么?”沐青天打断朱敬守的动作。 “和你一起去。” 经历过严勋礼的事,朱敬守恨不得把沐青天拴在裤腰带上,走到哪儿带到哪儿,绝不让他再单独行动。 沐青天撂下包袱,抱胸挑眼看着朱敬守,说:“那人说只让我一个人去。” “我知道。”朱敬守凑过去在沐青天唇上点了下,伸手越过他拿起架子上的袖剑。 “停!”沐青天很有骨气地推开朱敬守,“美人计不顶用了!” 朱敬守笑笑,嘬了一口气成河豚的沐青天的脸颊。 “为夫冤枉,怎敢用三十六计对你。” 言下之意,就是他朱敬守无辜得不行,什么都没干,是沐青天自己抵抗不住诱惑。 庆王表面看着正经,背地里其实是个闷骚老流氓,调戏起自家王妃那是信手拈来,每天不重样儿。 平常,沐青天这个大龄老直男都会被小王爷撩得不要不要的,可今天情况似乎有些不对劲。 “是吗?”沐青天抬眼,竟是有风流妩媚在眼中流转。 他顺着朱敬守的胳膊摸下去,牵着朱敬守的手放在自己脸上,像猫一样眯起眼睛蹭了蹭。另一只手也没闲着,绕到朱敬守背后,有一下没一下地按着他的脊骨。 纵然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庆王殿下,也从没享受过王妃这么主动的引诱,霎时间魂儿都没了,沉下眸子想反客为主。 沐青天巧笑,伸出食指按住朱敬守的薄唇,在他嘴角边轻轻吐气说:“今日让我来,好吗?” 色令智昏,朱敬守要能说出一个“不”字,他就不是男人。 沐青天暗笑,一点点向下探去…… “咔哒。” 朱敬守猛地回神,发现自己的手腕上被戴上了铁枷锁,而铁链的尽头正掌握在沐青天手上。 “哦哦。”沐青天笑得放肆,“别挣扎,后面可是丝线和短针。” 原来刚刚沐青天的手绕到后面并不是为了诱惑朱敬守,而是在布置架子上的机关。 朱敬守身体里的火还没降下去,发现自己被沐青天耍了,脸色一下沉下去,扭动手腕说:“卿卿,你不乖。” 沐青天马上露出可怜巴巴又委屈的表情,说:“疼。” 以朱敬守的力气和武功,挣开铁链完全不成问题。 只可惜他面对的是沐青天,捧手里怕被风吹跑,含嘴里怕化了,放口袋里怕憋着,一有个风吹草动就像刨了他家祖坟,紧张。 “哪里疼,是不是毒没有清干净?”朱敬守也不管沐青天淘气把他拷起来,焦急地问。 沐青天眨眨眼,说:“清干净了。手疼。” 他把拉着铁链的那只手举起来放在朱敬守眼前晃了晃。 “你拽得我手疼。” 好一个“同气连枝”,杀敌一千自损八百。 铁链在沐青天手腕上绕了两圈,他手心里只握着铁链的前面一段。只要朱敬守挣扎,铁链的缝隙就会夹住沐青天的肉。 “松开。”朱敬守是真的有些怒了,死死盯着眼前已经被铁链绞得有些泛红的白手腕。 沐青天眼眶里迅速蓄上眼泪,撅着嘴不服气地把朱敬守往自己这边拽拽。 “你总是欺负我。” “我没有,你先解开铁链,别拽了。”朱敬守躁郁,语气也重了些。 豆大的眼泪落在地上,沐青天怯生生向后退了一步,小声说:“停云。” 朱敬守身躯一震,久久不能回神。 “停云”不只是他的伪装身份,更是他和沐青天之间的约定。从自明里后,沐青天就再没说过这两个词。 “卿卿……”朱敬守有些慌张,“你别怕,我不动了。 事已至此,他还哪敢挣扎,生怕触动沐青天脆弱的神经。他怎么忘了,自己的卿卿是最善解人意,也是最会隐藏心思的。况且沐青天要哭,也只能在王府床上哭。现在的眼泪,就像在灼烧他的心脏般,疼得让人喘不过气。 “大丈夫言出必行。” 沐青天吸吸鼻子,把眼泪甩掉,露出狐狸的奸笑。 “你!”朱敬守意识到自己中了连环计,气不打一处来。 “你,你要干什么。”沐青天又换上楚楚可怜的表情,不停往后退。铁链瞬间绷紧,嵌进他的肉里。 家里王妃太闹腾,怎么办? 庆王说:还能怎么办,宠着呗!!! 闹闹腾腾,朱敬守心甘情愿地让沐青天捆在凳子上,看得见摸得着,就是吃不进嘴里。 沐青天跨坐在他腿上,双手搭在他肩膀上,不高兴道:“你是觉得我不行吗?我也是个男人,虽然没你那么厉害,但也能独当一面。” 朱敬守挑眉,说:“被劫上山,还跟坏人跑了?” …… “咳,意外。” 沐青天凶巴巴地露出尖牙,揪起朱敬守的领子说:“这是接近李广的最好时机,他们知道我中毒,肯定会放松警惕。” “我远远跟着。”朱敬守头疼地劝说道。他实在不敢让沐青天再涉险,只要回忆起那日从房间里源源不断端出来的血水,他就手脚发凉。 “不行!” “卿卿乖,听话。” 沐青天有些烦躁,从朱敬守腿上起来,在原地转圈圈。 “朱敬守,你是不是把我当女人了。” 就算他们在一起的时候,经常是他被朱敬守吃豆腐,可他是不折不扣的男人。回想起朱敬守每次说什么“夫君”“王妃”的,难道他真的把自己当成女人了? 朱敬守轻笑,说:“女人的眼泪可没你多。” 顺天府那些娇滴滴的小姐,走两步哭三江,任哪个男人看了都心疼。可朱敬守偏偏不吃这套,美人哭着要往他怀里跌倒,他都能冷漠地闪到一边去。 过去他以为自己可能是不喜欢别人哭,觉得烦。遇上沐青天后才发现不是这么回事儿——沐青天哭起来没有女人那么柔弱,但就是莫名其妙地想让人欺负。 沐青天期待朱敬守的解释,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说,登时脸就黑了。 “朱敬守,你要是拿我当女人,咱俩现在就一拍两散,你找你的女人去。” 不是沐青天矫情,如果朱敬守潜意识里把他当成需要保护的女人,等将来两人相处久了,朱敬守厌烦了,觉得还是香香软软的女人好,他该怎么办? 朱敬守叹了口气,说。 “我的确想过,如果卿卿你是个女人就好了。” 沐青天的眼圈红了,这次不是装的,而是真情流露。他气得发抖,说:“好,是下官逾矩了,请王爷责罚。” 说着,他就要跪下,去解绑着朱敬守的绳子。 “卿卿。”朱敬守低头,认真地看着沐青天,“你抬起头来,看我。” “王爷尊容,下官岂敢直视。” “沐青天,抬起头来!”朱敬守用了些力。 沐青天没跪下去,蹲下抬头望着表情严肃的朱敬守。 “我是王爷,是弘治的庆王,当今圣上的亲弟。” “一举一动皆在世人眼中,承载着皇兄与百姓的期待。” “有多少大臣贵族想把自家女儿塞进庆王府,太后也不停地给我张罗婚事。” 沐青天偏过头去,小声说:“那你就挑一个啊。” 朱敬守有些生气,厉声说:“在卿卿眼里,本王就是这么随便的人吗?” “或者说,在你眼里,我的感情和心意连粪土都不如。” 当然不是。沐青天默默反驳,朱敬守拥有一颗炽热的心,他比谁都清楚。 “不说这些。” “不管庆王娶谁,都会被人诟病,卿卿,你明白吗?” 朱祐樘专爱张皇后,可后世却将张皇后描述成奸后,不遵女德,善妒。 “若你是女子,受到的流言蜚语还会少些。” 朱敬守柔下眉眼,对呆愣的沐青天说:“我纵使有万般自信,可也害怕不能护得你周全,让人欺负了去。” 宫中的太后,皇兄皇嫂,不见得会接纳身为男人的沐青天。他不想沐青天受伤害,也不想他不开心。 本属于天空的鸟儿,因为和他在一起,就必须要被剪去翅膀,按人的喜好活着,该多么痛苦。 “可就算你是女人,我也一样爱你。” “本王喜欢的是沐青天,不论你是男是女,本王喜欢的是你。” 沐青天睁着一双明亮的眼睛,两道清泪又从里面缓缓流出,在脸上留下泪痕。 “你,你就会说好听的。”他又哭又笑,伏在朱敬守膝盖上。 朱敬守挣开绳子,慢慢抚摸着沐青天柔顺的头发。 “还说不爱哭,眼泪都快把我裤子泅湿了。”朱敬守笑道。 沐青天没说话,闭上眼睛享受片刻的欢愉与温存。 …… “我怎么感觉你把我当英俊摸了?”沐青天抬头疑惑道。 朱敬守举起双手说:“冤枉。” 说起来,他被绑上山的这段时间没见英俊,结果回来之后,英俊都不黏他了,反倒对朱敬守这个便宜爹亲热得不行! 敞开心说过后,沐青天和朱敬守各退一步。沐青天答应让朱敬守跟着,不过只能跟到城门,之后他自己骑马去土地庙。而朱敬守则要求他带上口哨,一旦遇到危险立刻吹哨子。 “现在是谁没定力?”沐青天又爬回朱敬守身上握着,向两边扯他的脸。 “是本王急色,中了卿卿的美人计。”朱敬守也很上道,搂着人转了个圈,把沐青天直接锁死在椅子上,狠狠亲过去。 “王爷……诶呀!” 书卉急匆匆跑过来,正好撞见两个人在热吻,小声叫了一下就转过身去。 朱敬守擦去沐青天嘴角的泪痕,又安抚地亲了他的额头。 面对书卉可就不是这副温柔的样子了。 “本王看你是在外面野惯了,忘了规矩。”他把沐青天挡在身后,冷声对书卉道。 不愧是朱祐樘的亲弟弟,说的话都一模一样。 “属下知错。” “说吧,什么事毛毛躁躁的?” 沐青天好奇地从朱敬守身后探头,看见书卉手里抓着绳子,似乎正在跟什么东西搏斗着。 “王爷,英俊它把菜窖里的菜全啃了。”书卉扽了半天,终于把不情不愿的小狼崽从草丛后面拽出来。 “什么?!”沐青天从椅子上跳起来,血压直逼170。 朱敬守倒是很淡定,摆手说:“没事,让它啃。” “让它啃?!!!”沐青天不可思议地看着朱敬守,用手掐住他的肩膀不停摇晃,“那是今年冬天要吃的菜,你让它随便啃!!” “英俊!” 小狼崽似乎意识到事情不对,撒腿就想溜,奈何书卉不是一般女人,握着绳子立在原地不动如山。 沐青天从椅子上跳下来,随手抄了树枝就往英俊那边走。孩子不打不成器,他才没看着几天,英俊都敢上房揭瓦了!! 朱敬守不动声色地挡在瑟瑟发抖的英俊前面。 “让开。”沐青天眯起眼睛。 “英俊还小,不懂事。我有钱,菜可以再买。” “你庆王府是有金山还是有沈万三的聚宝盆啊?”沐青天恨铁不成钢,“都说龙生九子,你好歹也是王爷,学学人家貔貅。” 朱敬守莞尔。 “给英俊花钱是应该的。” 小狼崽发觉自己好像有人护着,气势一下足了,还冲沐青天吼叫,十分嚣张。 朱敬守蹙眉,转身一掌拍在英俊额头上,说:“不许凶你爹。” 平常他跟英俊对话都让它叫沐青天“娘”,但是经过刚才的事,他现在要是再说“娘”,沐青天真能跟他散伙。 “嗷呜。”英俊甩甩身上的毛,小步溜到沐青天脚边,讨好地蹭了蹭自己爹。 朱敬守欣慰得像个老父亲,对沐青天说:“你看,它都知错了,原谅它吧。” 慈母多败儿。 沐青天木着脸,蹲下使劲揉搓小狼的头,硬是给它揉成了蓬松毛。 “下不为例。” “嗷——!” 英俊又和沐青天闹了一会儿,就被书卉牵下去训练了。正巧去打探消息的崔瀚回来,三个人走到书房开始商量晚上的计划。 “大人,土地庙周围没有异状。”崔瀚表情严肃,“可下官叫住几个百姓,他们都说最近土地庙闹鬼。” “闹鬼?” “是,事情闹得很凶,连里面的乞丐都搬出来了。” “是嘛。”沐青天微微一笑,“你都问了谁?” “啊?”崔瀚摸不着头脑,老老实实答道:“茶楼说书的口子李,还有城西边的王员外。” 朱敬守也跟着笑了。 沐青天心情不错,从朱敬守腰间抽出扇子打开,豪放道:“走,跟本官捉鬼去!” 崔瀚满头雾水带着沐青天来了口子李在的茶楼,谁想到他刚一开口,正在台上飞唾沫的说书人就像耗子见了猫,转身就逃。 “诶!你跑什……” 对啊,如果没做亏心事,口子李跑什么? 张员外和口子李的情况差不多,只不过他更冷静,被朱敬守威胁后也就原形毕露了。 沐青天换上县令官服,坐在大堂,猛地一拍惊堂木。 “升堂!” 不用审讯,口子李和张员外就全招了。几天前,有个黑衣人找上他们,让他们帮个小忙。 “他答应给小的两锭金子,小的一时鬼迷了心窍,求大人饶命啊!!” 黑衣人说,如果碰到官府的人来打听城外土地庙,就告诉他们,土地庙闹鬼。 蒙骗官府官员,沐青天最后判口子李和张员外一人十杖,没收所得的黄金,发配到城郊劳作一月。 “大人真神!”崔瀚钦佩地比出大拇指,“不过大人是怎么看出他们撒谎的?” 沐青天慈爱地看着崔瀚,拍拍自己身边的椅子让他坐下。 “你说,闹鬼这么大的事,为什么还需要你去打听呢?” 古代思想落后,对鬼神之事深信不疑,敬畏神,惧怕鬼。若土地庙真的闹鬼,肯定早就在崇明县里传开了,哪儿轮的到崔瀚去问。 “大人英明!” 朱敬守越看越吃味,找了个由头把崔瀚赶走。 “呀,是不是厨房的醋坛子打了?”沐青天惊讶道。 “厨房?”朱敬守疑惑,厨房的声音能传到这里来? 不过他还是说:“我让人去看看。” 沐青天笑得前仰后合,指着朱敬守说:“如果不是厨房的醋坛子打了,怎么这么大的酸味儿啊。” “酸不酸,卿卿尝尝就知道了。” 闹鬼的事不攻自破,到了亥时,沐青天朱敬守崔瀚三人骑上马,出城前往土地庙。 在城门口,朱敬守还是有些担忧,拉着沐青天的手再三叮嘱。 “前往不要逞能,一旦出事马上吹哨子。” “放心,我有分寸。” 沐青天调转马头,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王爷,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定会没事的。”崔瀚在旁边小心翼翼道。 “但愿。” 路上很安静,只有风吹过帽兜发出“呜呜”的声音。沐青天不敢拖延,按时赶到土地庙。庙门是开着的,仿佛一张深渊巨口,正等着沐青天踏进去。 沐青天翻身下马,找了棵比较结实的树把马拴在上面,没有直接从大门走,而是绕到旁边观察着地上的泥。 杂草肆意生长,没有被踩踏过的痕迹。门口台阶下的地面倒是有些脚印,可都不是很新鲜,鞋的纹路也很凌乱,看起来像是茅草鞋踩出来的痕迹。 沐青天勾唇,直起身回到门口,自信地走进去。 “啊……” “呜——” 忽然,一道白影出现在沐青天眼前,转眼间又消失不见。身后的大门也无风自动,“哐”地一声合上了。 沐青天像是完全没看见鬼影,继续迈步往里面走,边走边借着月光观察庙里的雕像和壁画,时不时发出赞叹。 “哇,这石头得有些年份了。” “墙上画的是什么?看不清。” “土地庙土地庙,想必雕像雕的应该就是土地公了。” …… “你能看见我!!” 就在沐青天转身的一刹那,惨白的鬼脸突然贴了上来,还张着血盆大口。 “现在鬼都这么不敬业了吗,吓人好歹也要有点诚意。” 其实沐青天是被吓到了的,但他早有准备,不停默念“不能露怯”,看起来才镇定自若。 那白影显然没料到沐青天是这个反应,愣在原地,连鬼叫都忘了装。 “你为什么不怕?” 清亮的少年音响起,沐青天眼前的白影瞬间矮了一大截。 “原来是高跷。”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片场里,崔瀚和新来的小演员聊得正开心。 严勋礼:诶,你才这么小,演技就这么好,将来一定是个优秀的演员。 小演员很害羞。 “其实我是走后门进来的,叔叔别告诉别人。” “后门?” 小演员抬起手指着正在骑马的朱敬守。 “那是我爸。”感谢在2020-12-23 22:22:05~2020-12-24 22:14:5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多学一分钟老公罗云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钱多多 白衣“鬼影”一把扯掉身上的斗篷, 甩在地上。沐青天侧头去看,原来是块破破烂烂,边角都已经开线的白布。 少年举起高跷,自顾自向里走, 沐青天站在原地不动, 就看见他回头,似是有些不耐烦地说:“跟上。” “若我不跟呢?” 少年眼珠转了下, 说:“那我就把东西拿来给你。” 这小朋友, 还挺有趣。沐青天嘴角勾起一个弧度,迈开步子跟他走到土地庙后堂。 前院拜的是土地爷,能看得出来香台是有人打扫的, 虽然贡品盘子都是空的, 但里面并没有落太多灰,香炉里也落了厚厚的一层香灰。 后院就不同了。沐青天跟着少年走到一个非常隐蔽的角落,看着他费力地搬起几块大石头。 “我帮你。” 少年意外地看了眼沐青天, 而后没说什么, 默默给他让出个位置。 事实证明,没有金刚钻, 别揽瓷器活。 沐青天半蹲在地上, 卯足了劲儿想挪动一块儿石头——纹丝不动。 “还是我来吧。”少年无语地看着沐青天,走过来微微用力就抬起了沐青天怎么推都推不动的石头。 少年看起来瘦瘦小小的, 没想到力气很足。地上的石头,最小的都有他半个人那么大,在他手里就像是泡沫做的一般。 挪开石头, 墙上赫然出现一个黑漆漆的洞。少年似乎很熟悉这里,猫腰钻进去,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沐青天心里有些犯怵, 他不喜欢黑的地方。 “你不进来吗?”过了一会儿,少年清亮的声音从洞里传来,还带着回声。 “就来。” 沐青天在心里打了打气,悄悄掏出口袋里的木炭,在洞口旁的墙壁上打了个记号。 通道并不长,走进去没多久,沐青天就看到了点点火光。 后院与前院完全是不同的光景。 各种奇形怪状的石头散落在地上,有脑袋、躯干和胳膊。到处都是干草垫,还有生火留下的乌黑痕迹。四周都是墙壁,唯有头顶上空了一块,星光从外面泄进来,照亮了少年的面容。 少年指指地上燃着的火堆,对沐青天说:“暖和。” 沐青天有些好奇,问:“你到底是什么人?” 少年翻翻找找,漫不经心地回答:“乞丐。” “找到了。” 少年从一块石头后面摸出来个小瓶子,递给沐青天。 “有人让我把这个小瓶给你。” 沐青天接过来,放在耳边晃了晃,然后拔掉红布塞,倒出了一粒棕褐色的小球。 这应该就是解药了。 他把药瓶妥善保存好,回去交给药秦和朱敬守分析。相比于解药,他更好奇少年的来历。 “你就住在这里?是谁让你把瓶子给我的?” 沐青天注意到,从他接下瓶子的那一刻起,少年似乎变得很开心。 “崇明县的乞丐都住这里。”少年语调轻快,像活泼的小鸟儿一般。 “草垫都是老乞丐的,只不过我把他们赶走了。” 沐青天惊讶道:“你一个人?!” 小乞丐骄傲地点点头,说:“那人——就是给你瓶子的人,他给了我一锭银子,让我把这里清空,在你来之前不允许任何人进来。” “我只是装成鬼吓唬吓唬他们,他们就全都逃走了,不敢再回来住。” 说到这里,少年歪头疑惑道:“为什么你不怕我?” 所有人见到他扮的鬼影,都会被吓得屁滚尿流。唯独面前的人,非但不怕,还拆穿了他的真面容。 因为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和坚定的唯/物/主/义/思想。沐青天吊着死鱼眼想道。 “这里。”沐青天点了点自己心脏的位置。 “人心有鬼,自然怕鬼。” 少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 “东西你拿到了,我带你出去。”他往火堆里又扔了几根树杈,说着就要往来时的洞口走。 沐青天柔和地笑着,拍了拍自己身边的草垫,对他说:“别急,咱们聊聊天?” 少年侧头,像是在思考。 “你是想打听消息吗?” “也可以这么说。”沐青天笑得很柔和。 少年伸出手。 “嗯?”沐青天哼了一声。 少年又勾勾手,说:“三个铜板。” 沐青天没想到少年居然会跟他要钱,愣了好一会儿,对着大眼瞪小眼儿。 时间一点点流逝,朱敬守的耐心几近耗完,驱马就要往土地庙走。 “王爷留步!”崔瀚连忙叫住他。 朱敬守脸色很不好看,稍稍拽住缰绳回头看着崔瀚。 “沐大人说,您要是过去,就……”崔瀚紧张到结巴。 “就什么?” “就让您睡地板……” 朱敬守冷笑一声,说:“反了他了。” 说是这么说,但庆王殿下的身体很正直,带着马慢慢悠悠又溜回了城门口,臭着脸继续等沐青天的信号。 崔瀚缩成一团蘑菇,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防被误伤。沐大人真厉害,竟然能治得住庆王! 沐青天还在跟少年谈判,说:“如果我不是打听消息,只是随便聊聊呢?” “没时间,您请。”少年表情不变,走到洞口旁弯腰鞠躬,做出“请”的手势。 沐青天翻遍身上的口袋,只摸出两枚铜板。都怪朱敬守,走之前非让他把钱袋放下,说安全,现在好了,钱到用时方恨少! “我只有两文钱。”沐青天抱歉地把铜板放在地上,往少年的方向推出去。 “两文也行。”少年利落地转身,一屁股坐到沐青天身边。 沐青天觉得自己好像有点猜到少年的心思了,于是问道:“那如果刚刚我说我只有一文,你还会过来吗?” “会。”少年的语气很坚定。 收下钱之后,少年也没有变得谄媚,还是和之前一样冷冷淡淡的,有些天然呆。 “你想问什么?我只说我知道的。” 沐青天对他的兴趣越来越浓了。小朋友还挺有个性,脑子也灵活。 “是谁让你把瓶子给我的?” 少年摇摇头,诚实道:“外乡人,我不认识。他蒙着面,声音也很奇怪。” 沐青天早有预料,没有在这个问题上为难少年,继续问:“那你知道我是谁吗?” “崇明县县令沐大人。” 沐青天故意摆出凶狠的样子,威胁少年说:“你既然知道本官是这崇明县的县令,为何还要助纣为虐?不怕本官将你抓起来,治你的罪?” “富贵险中求。” 沐青天暗暗憋笑。明明是个小孩儿,说话却故作老成,既别扭又可爱。 “大人要治我的罪吗?”少年侧头看着沐青天,“我不会反抗的,只求大人在我时候,把我和这些钱葬在一起。” 少年站起身,走到一个躺倒在地上的石雕前,捡起石头用力砸下去。看起来坚硬无比的石雕竟在瞬间裂开了……灰白的石头再遮不住内里的光辉。 石雕里全都是金子!! 沐青天脸色变了,质问道:“这些金银珠宝是从哪里来的。” 一个小乞丐,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多钱。除非,是谋财害命。 “我赚的。”小乞丐平静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 沐青天嗤笑,说:“你哪儿学来的这么些歪理。” “城中的书院。” “我帮他们偷看先生出的卷子,一份一两银子。”提到钱,少年的表情才稍稍有些变化,自得地冲沐青天比了个“一”。 沐青天皱眉,说:“你喜欢钱?” “当然。” “世上有谁不爱钱?” 少年从记事起就是孤儿,随着乞丐群四处流浪乞讨。在他眼里,钱可以填饱肚子,钱可以买好衣服,钱还可以收买别人为自己做事。钱是天底下最好的东西。 如果说朱敬守是败家子,那少年可能就是貔貅转世了。他脑子聪明,又经历过不少的人情世故,对赚钱有自己独到的见解,积攒了很多的财富。不过他只赚钱,不花钱,把所有金银都屯起来,像极了“只进不出”的貔貅。 “你在这里等我,也是为了钱?” “嗯。” 纵使有一整个雕像的金银,他还是觉得不够。只要是钱,无分大小好坏。一文是钱,一两也是钱。 少年的心思十分单纯,他只想要钱,没有多余的欲望。 沐青天灵机一动,贼兮兮地靠近少年,说:“那如果我给你钱,你愿不愿意跟我走?” “走。”少年点头。 “你就不怕我是在骗你?”沐青天越看越觉得少年顺眼。 “大人是县令,图我什么呢?”少年拨弄着火堆里的树枝,“大人想要钱,只要挥挥手动动嘴皮就能得到。” 这一雕像的金银是少年积攒许多年的成果,直到现在他还穿着麻布粗衣,破了洞的草鞋,还有过分宽大的裤子。每天上街乞讨,只吃最便宜的土窝窝。身无长物,才不会患得患失。 的确,沐青天的条件比他好了太多,连骗都不需要骗,也不会图谋他什么。 “本官还缺个小侍卫。”沐青天摸摸下巴,“你力气不错,身体也灵活。” “好,我干。”少年站起来,打算叩拜沐青天。 “诶诶诶,先等等。”沐青天把人拉起来,笑眯眯地说:“咱们还没讨论完呢。” 少年并不想啰嗦那么多,可眼前的人很可能是他将来的主子,他也只能忍下来,盘腿坐回火堆旁问:“大人还有什么吩咐?” “虽然本官不是什么坏人,但有些事还是要讲清楚。” “你说。” “本官呢,一月给你三钱银子,包吃包住,教你读书写字,生病了也给你免费请大夫看。” 谁知道少年皱起鼻子,说:“我不想读书写字。” 沐青天不乐意了,像个老妈子一样苦口婆心劝道:“知识才是力量,不读书,没出路。” 两人不约而同地扭头看向还倒在地上的石雕像。 “咳。”沐青天尴尬地咳嗽一声,说:“有学识,大家才会尊重你。” “我从不在乎别人怎么看。” 也是,他要是在乎,就不会一直做乞丐做到现在了。 沐青天火了,“蹭”地站起来,痛心疾首地说:“你这孩子,怎么不听话呢?” 少年也有些不开心,被对着沐青天抱住自己的膝盖,冷战。 “一块白玉,跟我走,好好读书。”沐青天给他下了最后通碟。 “成交。” 达成了协议,沐青天自然不可能让少年继续住在这种地方。雕像太重,而且太显眼,引人注目,所以今晚肯定是搬不走。 “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沐青天率先上马,拽住少年的手把他也拉上来,稳稳当当放在自己前面。 “大家都叫我小乞丐。”少年好奇地摸了摸马的鬃毛,总算有了点孩子的感觉。 看来是没有名字了。 “你有喜欢的名字吗?”沐青天催动棕马,掉头慢悠悠朝城门走。 “有的。”少年点点头。 “说来听听。”沐青天笑着揉揉他的脑袋,害怕他着凉,还抽了自己的披风给他裹上。 “钱多多。” …… “还有别的名字吗?”沐青天咽下一口老血。这小孩儿,怎么满脑子都是钱! 少年有些纠结,半晌后不情不愿地说:“金满仓。” “多多是吧,好名字。”沐青天冷漠地挥动缰绳,让马跑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眼看见钱多多,就觉得很亲切。他想起小荷叶村的那些大学生,一个个也是傻傻的,初生牛犊不怕虎,什么都敢干。 “王爷!你看!”崔瀚兴奋地指着不远处的白点,“那是不是沐大人!” 朱敬守早就听到马蹄声了,心里的大石头猛然落地。 他矜持地点点头,策马缓步向前,准备迎接沐青天。崔瀚则是爬下马,欢欣雀跃地跑到路旁边准备帮沐青天牵马。 “驾!”沐青天也看到城外等着的两人,心中暖意融融,加快速度冲过去。 “哇。” 少年整个人都藏在披风里,只露出半张小脸,兴奋地叫了一声。他从没骑过马,这种感觉既新奇又激动。 “坐稳了!” 少年赞叹的语气极大地满足了沐青天的虚荣心,在快要到城门口时,他猛拽缰绳,将马头拉起来,威风凛凛,霸气侧漏。 “大人威武!”崔瀚在旁边使劲拍手。 “那是~”沐青天潇洒地撩起长发。 朱敬守轻踢马肚,踱到沐青天身边,目如春草,眼含煦风,伸出一只手。 “卿卿,回家了。” 沐青天被朱敬守的美貌震住了,呆呆地握住朱敬守的手。 诶呀诶呀,非礼勿视。崔瀚侧过脸回避,同时也为沐青天高兴。 “你们为什么手拉手?”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此时的温馨。 “什么人!”朱敬守剑眉骤起,宝剑瞬间出鞘,挡在沐青天面前。 沐青天这才想起来怀里的少年,忙不迭地说:“是我的错是我的错,刀放下,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说着,他把披风揭开,露出身前的少年。 “我的新侍卫,多多!” “是你?!”伴随着朱敬守黑得不能再黑的脸色,崔瀚惊呼出声。 “大人,就是他撞的下官!” 沐青天有些惊讶,不过也在情理之中。既然钱多多接了神秘人的任务,自然要有始有终。如果没有崔瀚钱袋上的纸条,他也不会来土地庙。 “对不起。”钱多多很乖地冲崔瀚道歉,“不过我有提前看好角度的,不会让你受伤。” 朱敬守脸色越来越难看,只见剑光一闪,散着寒气的剑芒甩在多多脸上,剑刃已是触到皮肤。 “崔瀚,保护大人。” 崔瀚还没反应过来,被朱敬守不带一点儿温度的声音吓到,手忙脚乱地抽出小匕首,应声道:“是,是。” “昶安,你把剑放……” 朱敬守听到沐青天居然还护着那个小乞丐,更是愤怒,手下没注意,直接划破了钱多多的脖子。 这时,天不怕地不怕的钱多多才终于有了恐惧的感觉。 “你要杀我吗?”他扭头看向沐青天。 血顺着剑身蜿蜒,沐青天不可置信地看着朱敬守,说:“你在做什么?他还是个孩子。” 朱敬守深深看了沐青天一眼,收剑掉头就走,只留下马蹄踏起的尘土。 “大人?”崔瀚小心翼翼地凑过来,“王爷也是担心您,更何况这孩子来路不明。” 沐青天也很愧疚,并不责怪朱敬守。他的确不该随随便便带人回来,尤其是朱敬守身份特殊,更应该加倍小心才是。 “不用担心,我回去后会跟王爷好好解释的。” 崔瀚松了一口气,笑着说:“大人,天色不早了,咱们也快回县衙吧。” “嗯。” 钱多多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但他能看出来,那个凶巴巴的人和沐青天关系很好,还可以手拉手。似乎是他惹得凶巴巴和沐大人不开心了? 沐青天和崔瀚回到县衙,把钱多多交给福宝安排后马上赶去自己的房间。 “昶安?”沐青天推门进去。 房间里空无一人,蜡烛也没点起来。往常,朱敬守早就含笑躺在他的床榻上,手里还拿着本不知名的画册,衣衫半解,勾他过去。 可如今,别说人,就连他的温度、气味,都散得干干净净。 朱敬守沉默地坐在自己房间里,双手撑着额头,胸中是无限懊悔。他本性暴虐,没有什么同情心。和沐青天在一起的时间,他一直压制着这些阴暗的情感,不想让沐青天觉得他是个冷酷无情的人。 全都毁了。 “王爷。”书卉站在门外。 “进。” “王爷。”书卉关切道,“您怎么没和王妃一道回来?” “沐青天到县衙了?” “到了。” 朱敬守想去看看沐青天,却害怕从沐青天的眼睛里看到恐惧。 “本王乏了,你下去吧。” “是。” 心系着对方的两人,辗转反侧,今夜都没有入眠。 沐青天有心解释道歉,可他却发现朱敬守开始躲着他。原本天天粘在他身边的朱敬守,现在连见上一面都很困难。 钱多多在县衙里过得如鱼得水,靠着一张无害的脸,还从吏典手里赚了很多钱。他每天都泡在账房里看崔瀚打算盘。 崔瀚被他盯得发毛,只能问:“你想学吗?” “想。”钱多多使劲点头,两眼放光。 朱敬守和沐青天冷战,苦的是他们身边的人。沐青天每天唉声叹气,连吃饭都觉得没意思了。朱敬守每天臭着张脸,亲自监督小叁小柒练武,时不时还要亲自上手过两招。 “书卉,你说咱王爷和王妃到底怎么了?”小柒哭丧着脸,“诶呦呦小叁你慢点,疼!” 今天被操练的是小柒,一场下来,是胳膊疼腿疼,只能让小叁过来按摩。 “闭嘴吧。”书卉掰了瓣儿橘子塞进他嘴里,“那天晚上王妃回来,还带着个半大孩子,要我说,肯定跟那孩子有关系。” “你说多多?” “难道他是沐青天的儿……叁孙子!!你捏死爷爷我了!!” 小叁冷笑道:“沐大人才不过及冠,到哪儿生这么大的孩子?” “是哦。”小柒挠挠头。 “那是怎么回事?” “你们在说我吗?”多多抱着一摞账本路过。 听完事情原委后,多多沉吟片刻,说:“我有办法。” 小柒不信,嘲笑道:“你个小孩儿还装什么大人。” 多多眼睛一弯,看着小柒说:“大人,赌不赌?” “赌就赌,你说。” 之后的几天,钱多多时不时就去朱敬守的院子里逛一圈。朱敬守不堪其扰,终于是把人叫进了屋子里。 半个时辰之后,钱多多抱着他的宝贝算盘从朱敬守的屋子里跑出来,像往常一样跟着崔瀚学习记账算账。 “王爷,顺天府来信。”小叁推门进来,手里拿着黄色的巾帛,表情严肃。 朱祐樘听说湖州蚕神案还没有告破,龙颜大怒,命崇明县县令沐青天即刻前往湖州调查,不得有误。 沐青天一没权二没势,如何能入了皇上的耳?答案只有一个。 沐青天接了圣旨,看着离他远远站着的朱敬守,心情更低落了。现在这种情况,朱敬守肯定不会跟他一起去湖州的,等他回来,说不定就有小妖精鸠占鹊巢了。 临行那日,沐青天三步一回头,等出了城门都没见到朱敬守的身影。他狠下心扭头,对车夫说:“走吧。” “娘——” “娘————” 起初沐青天还没在意,等声音越来越近,他才错愕地掀起帘子,看着跟在马车后狂奔的钱多多。 “停车!停车!” 钱多多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终于是追上了沐青天。 “干娘,你怎么走得这么快。” 沐青天愣住,问:“谁是你干娘?” 钱多多也不废话,抄了个包裹扔在沐青天怀里,冲旁边的树林大喊:“干爹,你出来啊!” 朱敬守有些别扭地走出来。 “我干爹。”钱多多指指朱敬守,又指指沐青天。 “我干娘。”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个便宜孩子get√ 小剧场: 朱敬守:叫爹,谁叫得好听肉给谁。 沐英俊:嗷呜—— 朱敬守:叫爹,谁叫得好听金子给谁。 钱多多:爹!! 第56章 湖州府 “你……”两人同时开口, 又默契地一起闭上嘴。 钱多多还在敲着自己的小算盘,算算干爹给的银子,再加上从小柒哪里骗来的,又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沐青天想问朱敬守什么时候认了多多当干儿子, 而朱敬守则是一直在观察着沐青天的表情, 看他有没有生气。 “你先说吧。”沐青天先退让了。 朱敬守上前,有些忐忑, 眼中又带着爱慕, 轻轻撩开沐青天马车的帘子,说:“卿卿,你怪我吗?” 沐青天完全搞不懂朱敬守在说什么。不是他的错吗, 他怎么可能还厚颜无耻地去责怪朱敬守? “我很想说我不怪你, 但。” 朱敬守的情绪肉眼可见地低落下来,正当他准备放下帘子撤回到路边时,沐青天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 “但我想知道我为什么事要怪你?” 朱敬守抬起头, 错愕地瞧着笑得明媚的人, 说:“你不怕我,也不怪我吗?我……” 在沐青天鼓励的目光下, 朱敬守接着说:“你也看见了, 不管老弱孩童,我都能毫不犹豫地下手。” 多多闻言摸了摸自己脖子上已经结痂的伤口, 咂咂嘴。 用小伤换金子,挺赚的。 沐青天哭笑不得,问道:“难不成这几日你躲我, 就是为这?” 朱敬守没说话也没点头,但看他的神情,差不多是这么回事。 一想到前几天他从朱敬守这里受的委屈, 还有心里的难过,沐青天就生气。原来就是为了这么微不足道的理由,他居然独守空闺,啊不,一个人吃了那么久的饭!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一把把朱敬守拽上马车,放下帘子。 朱敬守没用力,自然而然地随着沐青天进了马车,心中升起一丝希望。 “干娘。”见事情成了,多多敲敲马车窗子旁边的木头。 “何事?”沐青天瞪了乖乖坐在对面的朱敬守一眼,撩开窗帘探头问。 多多笑眯眯地伸出手,说:“干娘,我跑了这么久,饿了,而且回去的路还远呢。” 沐青天和他都是属狐狸的,怎么能看不出他的小心思?况且,多多是他捡回来的孩子,莫名其妙认了朱敬守作干爹,还叫他干娘?! “多跑跑,有益身心健康。” 钱多多的耳朵马上耷拉下来。 朱敬守现在高兴,大度地掏出一块玉佩递到窗户口,对钱多多说:“拿去买点包子吃。” 你家买包子用玉佩!!沐青天回头,眼睛都要瞪出来了。 “谢谢干爹。”多多赶紧跑过来举起双手接下玉佩,“祝干爹干娘百年好合。” 说完,他撒腿就跑,完全没有累的意思。 “朱昶安!”沐青天怒吼。 “卿卿我在。” 看着朱敬守略微委屈的眼神,沐青天到嘴边的话也说不出来了。 他扶额,无奈道:“你什么时候跟多多勾搭上的?” 准确的说,是多多自己找上的朱敬守。 那天朱敬守把钱多多放进屋子里之后,也没管他,还是一个人坐在桌前发呆发愁。他从未想过如果沐青天不喜欢他了该怎么办。 钱多多为了赌约而来,目的自然是要修复朱敬守和沐青天的关系。他去南风楼帮人递过消息,自然知道男子与男子也可以相互喜欢,也不排斥。 “一锭金子,我帮你去问沐大人。” 朱敬守抬眼看了下面前的少年,并不理睬。 “那,一两银子也成。”多多看似为难地给朱敬守打了个折。 朱敬守还是不说话,眉眼中已经有了些不耐烦。 “不是吧。”多多丧气,“明明是王爷,这么抠门。” “算了,一钱,一钱总行了吧?” 朱敬守心乱如麻,又有个钱多多在身边叽叽喳喳,更是烦躁。 “啪”地一声,桌上的茶杯都移了位,杯中早已凉透的水从缝隙中溢出来。 “沐青天放过你,你最好有自知之明。”他冷漠道。 “我知道啊。”多多眨眨眼,竟和沐青天如出一辙,“所以我以后就跟着大人了,认他做主人。” 朱敬守皱眉,似乎并不看好眼前的少年。 那天晚上他看到沐青天怀抱一个陌生的人的时候,心中醋意翻腾,恨不得直接拔剑削了多多的脑袋。他对沐青天的占有欲很重,他都还没跟卿卿同乘一匹马,这个来路不明的少年算什么! “只要一钱,帮你解决烦恼。”多多在谈钱的时候,像个精明的商人。 朱敬守看着他,不由自主地想起过去的沐青天,也是这么可爱,又带着点小狡猾。 “好。” 干爹的事朱敬守完全不知情,他只是在沐青天出发后偷偷跟在后面保护他的安全,并不打算露面。谁知道半路插出个钱多多,一口一个“干爹”“干娘”叫得十分流利。 面对沐青天的质问,朱敬守忽然觉得,收个干儿子似乎也不错,还是个能说会道,一门心思赚钱的抠门孩子。最重要的事,只要沐青天变成了钱多多的“干娘”,那钱多多就不再是他的情敌了。 “不久之前。”朱敬守说,“我心有愧疚,又不敢与你说。你的眼光不错,那孩子聪慧,根骨也很好,我就顺手收了。” 沐青天扑过去捏朱敬守的脸。 “那是我捡回来的!!” 要叫也该他是干爹,什么干娘,呸呸呸! 见沐青天没有一点儿要生气的意思,朱敬守猛松下心情,又变回了之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庆王。 “路上的东西不能乱捡。”他抽出大靠枕,垫在沐青天的腰和桌子中间,只用膝盖撑着。 沐青天没好气道:“那你还是我在自明里捡的呢?” “腿并拢了。” “是,沐大人。”朱敬守沐青天使唤着,甘之如饴。 他慢慢脱下沐青天的靴子,让他的脚分开插进两边的被子里,拉起他的手偷偷亲了一口。 “我是自己上门,可不是卿卿捡来的。” 沐青天想怼一句“你是狗吗,还闻着味儿来”,想到他的身份,还是没说出口。 “对了,你的身份……”沐青天有些担忧。 朱敬守是为了他才收养的钱多多,可朱敬守的身份特殊,是庆王,更是当今圣上的胞弟。收个乞丐做干儿子,有损皇家颜面。 “无事。” 之前他只当钱多多在说笑,如今少年真的帮他和卿卿和好了,他倒真起了收养的心思。 “书卉是我母亲那边的人,算外戚。”朱敬守安抚道,“她没有郡主的名,但平日里我待她还是如妹妹。” “哦——”沐青天醋了,“当妹妹。” “卿卿别多想。”朱敬守笑着将十指插入沐青天的指缝,“对别人,我可没兴趣。” “那你对谁有兴趣?”沐青天恃宠而骄,用脚趾不停摩擦着朱敬守的胯骨。 朱敬守呼吸加重,猛地一拉手,把沐青天拉到自己面前,同时靠近,用性感又磁性的声音低声道。 “我对谁有兴趣,卿卿不是最清楚了?小王爷每次见到卿卿,都很兴奋。” 他得意地抬头,想看沐青天害羞的表情。 “腰腰腰!!腰要断了啊!!!” 沐青天呲牙咧嘴的,表情狰狞,跟“害羞”完全不沾边。 刚刚朱敬守猛一拉,他没反应,直接把腰抻着了。沐大人不仅娇弱,身体柔韧性还奇差无比。 朱敬守赶紧放开沐青天,扶着他趴到对面的榻上,忍笑给他揉腰。 “朱昶安,你,你记着!” “嗯。”笑声泄出嘴角,“本王记着呢。” 收养钱多多的事就这么定下来了。名义上他是朱敬守的干儿子,实际上不享受任何皇家的权利,对外声称还是沐青天的侍卫。 “卿卿。”朱敬守靠在窗边,冁然而笑,说:“咱们可是连孩子都有了,你不能始乱终弃。” 沐青天趴在榻上,耷拉着眼皮往嘴里塞糕点。 “什么孩子,堂堂庆王,不要张口胡言。” 朱敬守挑眉,说:“英俊算一个,多多也算一个。”没想到都两个了,他这爹当得可真快。 “呸呸呸。”沐青天吐出糕点里没剃干净的枣核。 “英俊姓沐,那是我沐青天的狼。钱多多姓钱,和你有什么关系?” 朱敬守当然不能让钱多多改姓朱,不说皇兄答不答应,太后就得先杀过来。 “那就得卿卿努力了。” …… 请这位王爷清醒一点。 “这事也是我不对。”沐青天拍拍手上的糕点渣子,又往后挪挪,给朱敬守腾了个位置。 朱敬守从善如流,翻身越过小几躺上去,面对面把沐青天搂了个严实。 “我不该擅作主张把多多领回来,下次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没关系。”朱敬守从上到下抚着沐青天的脊背。 “卿卿做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想,就放手去做。” 偌大的庆王府,就是你最好的,也是最坚硬的后盾。 摸着摸着,朱敬守的手就不老实了。从一开始的肩胛骨,慢慢向下,到深深的腰窝…… 突然,沐青天察觉到一丝不对。但他的手现在被朱敬守压在胸前,两人贴得又特别紧,根本没办法扭过头去看。 “这里。” 朱敬守坏笑着按了按,凑到沐青天耳边用气音说:“卿卿知道吗?” 沐青天全身紧绷,僵在朱敬守怀里,一动也不敢动,任由朱敬守放肆。 “你你你你,你答应过去王府再……” “再什么?”朱敬守低头亲在沐青天唇上的小窝。 沐青天涨红着脸,半天说不出话。没见过猪跑也吃过猪肉,两个男人要怎么做,他还是略有耳闻的。和朱敬守在一起太过轻松,他差点都忘了,朱敬守也是个正常的,有欲望的人。 “本王帮卿卿说。” 朱敬守故意道,还往外挪了挪,放出沐青天的手。 被调戏得找不着北的沐青天哪儿还能看出朱敬守的小计策,连忙伸出手捂住他的嘴:“不准说,你敢说我就咬你。” 朱敬守笑逐颜开,微微张嘴伸出舌尖舔了下沐青天的手心。 “流氓……” 朱敬守听不懂流氓是什么意思,但他猜肯定不是什么好词。 “没想到卿卿已经在期待着了,看来我也要努力啊。”朱敬守用自己的脸左右蹭了蹭沐青天。 “明明是你先说的!”沐青天气急败坏。 “我只是问,卿卿知不知道你把自己饿瘦了。”朱敬守无辜眨眼,“屁股上的肉都没了。” 沐青天一口下去,咬在朱敬守的脖子侧边,而后飞快地翻过身面壁,不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 听着身后放肆的笑声,沐青天突然意识到,他把背后露给朱敬守,不是羊入虎口自己送上门吗!! 不给沐青天反悔的机会,朱敬守撑开手臂压在马车壁上,胸口贴在沐青天的背后,脚也不老实地缠了上去。 “卿卿真乖。”他揪下沐青天的衣领,似乎觉得不太对,又松了力道把衣服仔细拉上去,撩起沐青天的头发狠狠吸了一口。 变态啊!!沐青天不停挣扎,想要拱开身后如山一般的朱敬守。 可朱敬守就像寄生在他身上的藤蔓般,越是想要挣脱,缠得越紧。 太丢人了!沐大人怎么能屈于下风! 还在享用香软沐豆腐的庆王殿下突然停下动作,对着不再挣扎的沐青天,疑惑道:“卿卿?” 沐青天还是没动,好像是生气了。 “卿卿,你怎么了?”朱敬守有些慌,解了手臂的桎梏。 “朱敬守。”冷酷的声音传来。 朱敬守心里咯噔一下,刚才还是“昶安”,现在成了“朱敬守”。 “我在。”他咽了口唾沫,从光明正大地揩油变成小心翼翼地揩。 “你没什么要解释的吗?”沐青天趁着缝隙转过身来,冷漠地看着明显心虚的朱敬守。 “我最喜欢卿卿。”朱敬守凑过去想亲,企图蒙混过关。 他不知道沐青天为什么生气,不过按皇兄的说法,自家娘子生气了,哄就行,什么都不要说,用行动证明!绫罗绸缎,赐!宝石簪髻,赐!美酒佳酿,随便用! 沐青天板着脸推开朱敬守,严肃道:“我才想起来,有件很重要的事,我一开始就忘了问。” “卿卿只管问,我都会答的。”朱敬守继续转移话题,“王府府库里还有很多宝玉金珠冠,等回去了,你喜欢哪样,随便挑。” “还有王府里的厨子,你要是吃不惯顺天府口味,我就请几个苏州府的厨子过去。” “哦对,不能忘了英俊。” “本王早就看王府里的花园不顺眼了,到时候全扒掉,改成草场让英俊随便跑。” 沐青天不为所动,眼神更加犀利,仿佛要看穿朱敬守的不安。 “是啊,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下,王府里自然有数不清的珍宝,和美人。” 前面都是铺垫,最后才是重点。虽说坊间都说朱敬守不近女色,可他好歹也是个王爷,就算自己不挑,也会有人送上来。 朱敬守也收了嬉笑的心思,一本正经道:“王府里没有美人。” “哦。”沐青天点点头,“那就是貌美的侍女,和心悦王爷的小姐们。” 沐青天越想越觉得难受,恨不得咬掉朱敬守一层皮。他以为自己很宽容大度,可以对朱敬守的过去既往不咎,可真想起来——朱敬守的手臂曾经拥抱过别的女人,他的脸也被别人亲过…… 果然还是咬掉一层皮比较好。 听着沐青天明显是嫉妒吃醋的话,朱敬守美得不行,就差上天。他压抑住喜悦,尽量端正态度,说:“王府现在的确是没有美人,可将来会有。” “朱敬守?!我在很认真地问你。” 他很清楚朱敬守不是这样的人,所以“将来的美人”只能是他。 朱敬守有些遗憾,没能调戏到自家可爱的王妃。 “太后确实是一直想往我府里塞人,皇兄皇嫂对我的婚事倒不是很在意。” 铲除了万氏,凭借着和万贵妃的恩怨,朱祐樘登基后彻底清理朝堂,极大削弱了外戚势力,杀鸡儆猴,让那些人不敢再轻举妄动。正因如此,朱敬守的婚事才能由他自己做主,不用考虑那么多合纵连横。 “那你接受了吗?”沐青天一副山雨欲来的表情,大有朱敬守只要答一个“是”字就把他踹下马车的架势。 朱敬守微笑,说:“当然没接受。” “太后会善罢甘休?” 当然不会,所以朱敬守已经打算牺牲自己,等沐青天到顺天府,就向太后说他有隐疾了。 “卿卿不用想那么多。”朱敬守执起一杯茶递到沐青天嘴边,“卿卿只要知道,我这辈子和皇兄一样,过去、现在、将来,身边都只会有一人。” 沐青天哼哼两声,说:“这还差不多。” 话锋一转。 “那你从哪儿学来的这些技巧?” 沐青天不谙世事不通情爱,他的表现也很符合这些。可朱敬守明明也是青瓜蛋子,聊起来人一套一套的,还耍得一手好流氓,仿佛很有经验的样子。 “小柒买的书。”遇事不决,甩锅!下属是什么,有王妃重要吗? 原来是小柒。沐青天阴恻恻地笑着,默默记仇。 “把书拿来,我也要看。” 不能让朱敬守一个人出尽风头,他下次也要反过来调戏朱敬守! “自然是好。”朱敬守合掌,“两人同看才有味道,卿卿与我真是心有灵犀。” 远在县衙的小柒突然打了个冷颤。 “你看,你不遵守诺言,天都要惩罚你。”多多围着小柒转,“快点快点,答应好的银子,愿赌服输。” “不给!”小柒捂紧钱袋,态度很坚决。 “你就是瞎猫撞上死耗子,你骗人!” “这怎么能是骗人呢?” 一路上走走停停,沐青天和朱敬守大概行了一个多月才到湖州。湖州知府王珣亲自出城迎接,见到朱敬守就像是看见亲人一样。 “下官见过王爷。” “免礼。” 朱敬守先从马车上下来,冲王珣挥挥手,而后撩开帘子,像是在等什么人。 王珣屏息凝神,对马车里面要庆王亲自扶的人很是好奇,但他恪守礼节,并未抬起头来看。 本以为下来的会是皇上,或者是跟在朱敬守身边的宠妾,没想到居然是个唇红齿白的小生。 王珣人很机灵,脑子一转,看到青年服制就明白过来,带着身后的官员高声道:“恭迎钦差大人!” 朱祐樘为了办案方便,还特意给沐青天安了个钦差的名号,这样他在湖州府就可以放开了去查,不必在意旁的势力。 既然是钦差沐大人,被王爷扶下来应该也是情理之中,吧? “诸位免礼。”沐青天和和气气的,“本官此次来只是为了调查‘蚕神杀人’一案,大家皆为同僚,理当同舟共济,所以不必多礼。” “大人说的是。”王珣站起来,拂了拂袖子,亲切又不失规矩地上前,说:“城中已为王爷和大人备好酒菜与驿馆,请稍事休息。” “安白县县令已到湖州府衙,大人可随时传唤。” 三言两句就能看出王珣不是个简单的人,既安置好了舟车劳顿的沐青天和朱敬守,又不耽误查案的时间,对案子表现得很积极。 “辛苦王大人了。”沐青天笑笑,转头对朱敬守行礼,说:“全凭王爷定夺。” “那就先入城休息几日吧。” 崇明县和自明里都是自己的地盘,沐青天可以不用掩饰他和朱敬守的关系。但到了湖州,他身为钦差,被李广算计来调查杀人案,万事都该更加小心。在马车上时他就已经和朱敬守说好,在外绝不有超出上下级的关系。 王珣做事很利索,准备的饭菜正好是两份,一份北方顺天府口味,一份南方苏州府口味,谁也不得罪,谁都吃得满意。房间也是,沐青天和朱敬守的房间离得很近,可里面的装潢完全不同,用以表现王爷的尊贵。他们独占了一层,房间里很安静,也不会被其他无关人员打扰。 酒足饭饱后没多久,朱敬守就挥退了外面候着的侍女和小厮,大摇大摆进了沐青天的房间。 “王爷有何事?”沐青天拉开门,满脸的道貌岸然。 “沐大人,本王突然想起一件要事,需要与你商讨。”朱敬守也郑重其事地说。 “如此,王爷请。”沐青天让开门放朱敬守进来。 刚关上门,沐青天就被压到墙上亲了个爽。 享受着朱敬守的吻,沐青天走神,不合时宜地想:还是古代好,没有监控,只要关上门,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杯子里的茶水都凉了,朱敬守还没放开沐青天,甚至有愈演愈烈的架势,从嘴唇亲到了脖子,含着他的喉结不停磨动。 “王爷,要事呢?”沐青天艰难道。每说一个字,他都感觉到喉咙的震动传到了朱敬守的舌尖上,酥酥麻麻的,电得人浑身发软。 “王爷正在做‘要事’。”朱敬守板着脸说。 沐青天“噗嗤”笑出声,扬了扬头,让朱敬守歪得更舒服一点儿。 “原来如此,下官一定好好配合。” 从太仓州到自明里,再到崇明县,他还从没走过这么远的路。在马车上过了一个月,他被朱敬守照顾得很好,没生病,精神也不错。 朱敬守害怕他坐不惯这么长时间的马车,除了第一天放肆了点,缠着沐青天要了一次,后面基本都很克制,只是拉拉手,亲亲嘴,偶尔发泄一下,可以说是十分的正人君子。 沐青天嘴上说着“流氓”“禽兽”,可心里面是喜欢朱敬守和他亲近的,所谓“口嫌体正直”。憋了一个月,他也有些骚动,才能让朱敬守亲了这么久都没叫停。 他自己还盘在朱敬守的腰上不撒腿呢。 “知府大人,王爷,他,他有说什么吗?” 府衙里,听说朱敬守已经到湖州,安吉县县县令坐立不安。 他没有资格去迎接庆王,所以只能留在府衙里向王珣询问情况。 王珣沉思片刻,说:“恐怕这次,王爷并不是主角啊。” 他对崇明县的事也略有耳闻,能扳倒十年的毒蛇,还和庆王打得火热,这个沐青天绝非池中之物。史候简也提前跟他通过气,让他千万别怠慢了沐青天。 “还请大人明示。”县令安白恭敬道。 “你只要实话实说就行了。”王珣并没有把沐青天的事情说出来。 说实话,身为安吉县县县令,安白已经很负责了。他一直教育县衙里的吏典,遇到任何事都得留个心眼。若不是小吏行舟时发现那船的吃水线不对,硬是要上船检查,说不定他们都发现不了尸体,让那个无辜的人枉死了。 “是。” “无需紧张,你我皆不是李广的人,庆王殿下不会为难我们的。”王珣安慰道。 “谢大人关心,安白受教了。” 安白可以说是王珣一手培养起来的,所以两人的关系较他人来说更加亲厚,亦师亦友。 三日后,沐青天传唤安吉县县县令安白至驿馆,描述蚕神杀人案的具体情况。 尸体是被安吉县县的一个吏典发现的。县城中养蚕的人很多,可种桑树卖蚕叶的农户却在河的对岸。一般蚕农要买桑叶,都得划船去对岸,载了桑叶回来。 为了规范两边的贸易,安白特意在泊口设了个小码头,委派吏典监督船夫和往来商户。 那天正好轮到胡金鹏值守,检查完来购买桑叶的伍家家丁后,他也撑船游去了对岸。返航时,他又遇到买完桑叶回来的家丁。 伍家只来了三个人,小船几乎要沉进河里,仿佛装了什么重物一般。平常蚕户来买桑叶,总会有个量,买得再多也不会让船被压得太低。 他感觉到不对,连忙叫停伍家的家丁,划船过去询问他们在船上装了什么。 家丁很无辜,说只有买回来的桑叶和一条自己蹦上船的大鲤鱼。 一条鲤鱼能有多大?吏典不行,非要上船查看,结果在船舱里发现了一条人的腿。 船上出现人腿,那必然是有人死了。吏典扣住伍家三人,即刻赶回县衙报告。 “下官听闻此事大为震惊,连忙派人去伍家询问。” “伍家老爷对此事并不知情,看到下官带人上门时还有些惊讶……” “等等。”沐青天忽然叫停安白,“你怎么知道他很惊讶?” 事情已经过去差不多要两个月,安白居然还记得那时伍老爷的反应,很不寻常。 安白不紧不慢道:“伍老爷还以为是家丁回来了,正忙着让他们去喂蚕,他手上还拿着蚕筛,见到下官时连筛都掉了。” 沐青天皱眉,总觉得哪里不对。 安白谨慎地问:“大人,还继续吗?” 朱敬守看了看沐青天,说:“继续说。” “是。” “伍老爷很配合,直接让下官进府里去查。结果本该存着蚕尸的地方,出现了一具没有腿的尸体。” “下官命人拿着那条在船上发现的腿去比对,正正好吻合。” 照这么看,伍老爷的嫌疑岂不是最大的?腿是在他的家丁的船上发现的,尸体也是在他府里的地窖,难不成凶手杀了人,还费劲地分尸,把一半搬去伍家,另一半藏在船舱? 沐青天没有轻易下结论,接着问:“那‘蚕神杀人’是怎么回事?” 安白的表情一下严肃起来,还带着些惊恐。 “大人出身苏州府,对咱们湖州可能不太了解。” “湖州家家户户都靠蚕为生,尊的是天子,拜的是蚕花娘娘。” “对蚕花娘娘不敬,可是要遭天谴的。”他神神叨叨的,和刚才判若两人。 朱敬守不耐烦道:“说重点。” “是,是。”安白抹了把额头上吓出的冷汗,“尸体有了,本来可以定罪,可怪就怪在,前几日伍老爷才悄悄命人杀死了十几筐蚕,藏在地窖里。” “是发现尸体的那个地窖?”沐青天问。 “大人英明,正是。” “可下官去的时候,只瞧见了尸体,根本就没有什么蚕。” 这就奇怪了。 “下官又询问伍家的下人,他们起先躲躲闪闪,不肯说真话,在本官的威胁下才说出事情。” “原来他们都知道伍老爷处理了很多死蚕,但害怕蚕花娘娘降罪,所以谁都不敢说出来。” “所有人都看见了……”沐青天沉吟。 “是啊。”安白摸了摸胳膊上起的鸡皮疙瘩,“正因如此,大家才会说是伍老爷惹怒了蚕花娘娘,所以蚕花娘娘发怒了。” 朱敬守讥讽道:“杀蚕的是伍氏,埋蚕的也是伍氏,莫非蚕神老眼昏花,分不清哪个是伍氏?” “这……”安白犹豫片刻,马上道:“王爷说的是,自然不可能是蚕神杀人,定是有歹人作祟。” 沐青天和朱敬守交换了个眼神,而后说:“好了,今日辛苦你了,回去吧。” “谢大人。” 送走安白后,沐青天翻开桌子上的茶杯,背对着朱敬守说:“你觉得有没有人在说谎?” “有。”朱敬守很肯定。 在传唤安白之前,他们就走访了大街小巷,问了很多百姓。湖州的人似乎都听说安吉县“蚕神杀人”的事,对此讳莫如深。有些胆子大的好事的还会提上两嘴,可全都不尽相同。 有的说是死的那个人对蚕花娘娘始乱终弃,才遭此祸患;有的说死的就是蚕花娘娘的凡体,用来警告伍老爷。 不过不管他们怎么打听,全都离不开“蚕花娘娘”四个字。 在沐青天眼里,“蚕神”杀人是绝不可能的,一定有人在里面动了手脚。现在他最怀疑的就是伍老爷,因为“蚕神杀人”太过骇人,几乎掩盖了在他府上发现尸体的事。 消息传得越广,获利最大的是伍老爷。 “安白。” 沐青天有些惊讶,问:“为什么是安白?” 朱敬守笑笑,翻开另一个茶杯,说:“因为他什么都没查到。” 正因为什么都没查到,所以安白需要撒谎来应对沐青天的盘问。不过他撒的谎都无伤大雅,无非是加重了“蚕花娘娘”在他们心里的印象。 “伍家,县衙。”朱敬守指着两个杯子,“凶手就在他们之中。” 沐青天点点头,他的看法和朱敬守相同。 如果想破案,当务之急还是要弄清楚死者的身份。一个月,安吉县县衙还是没有任何进展,这看似是个死胡同,其实却是凶手聪明反被聪明误,留下的巨大破绽。 住进驿馆后大概七天,沐青天的房间里进了个不速之客。 朱敬守黑着脸看着桌子上突然出现的小盒子,一把将它扫到地上,紧紧抱着沐青天的肩膀。 是李广的送来的药。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了驿馆,甚至进了沐青天的房间,把解药给他。 “有字条。”沐青天拍拍朱敬守的腰,示意他不要急躁。 朱敬守稍微平复了下心情,还是不敢放开沐青天,害怕出什么差错。 “我来捡。” 他蹲下身仔细查看纸条,确认上面没有毒药粉末后才拿起来,读出上面的字。 “大人很期待你的表现,如果成功破案引得圣上龙颜大悦,大人会想办法将你调至顺天府。” 朱敬守气得直接撕碎了手中的纸条。 “本王的人,还轮不到你们来插手!” 他是想带沐青天回顺天府,但那得要沐青天主动答应,而不是被迫。 “别气别气。”沐青天怕朱敬守掀了驿馆,使劲亲他的侧脸想安抚他。 “本来你就要带我去顺天府,这下正好顺路。” 免费的顺风车,不搭白不搭。而且李广的地位和权利绝对没有朱敬守高,朱敬守把他接到顺天府,那是以王妃的名义。可李广不能这么做,他要是想把自己送到顺天府,就必须给他一个官职。 唉,穿越过来本来不想做官,后来只想做个自明里里正,结果被朱敬守预订了庆王妃,现在李广还要给他朝中的官职。 果然是金子在哪儿都能发光发热。 这次出行朱敬守没带任何暗卫,现在第二颗药丸到了,他们得把东西送去崇明县县衙让药秦和其他的大夫继续研究。 “卿卿,你说让谁过来比较好?” 沐青天想了想,说:“小叁稳重,还是让他送药比较妥当。小柒灵活,适合守着崇明县县衙。” “那就这么办。” 朱敬守用飞鸽传书告诉小叁速来苏州府,不得有误。 沐青天自己的房间肯定是不能住了,朱敬守大手一挥,自己的房间里就多了一床被子和一床褥子——其实他不同意加床被子,但在沐青天的逼迫下,最终妥协了。 “这不公平!”沐青天吭哧吭哧搬着自己的被褥过来,一把扔在床上大喊道。 “凭什么我就是普通的布被子,你的是鹅绒和丝绸!!” 朱敬守眼睛一亮,说:“王珣不知道我们之间的关系,自然不可能准备相同的被子。”说着,他撩起被子一角在沐青天脸上蹭蹭。 “滑吗?” “滑!!又滑又软!好苏胡~”沐青天往床上倒,幸福的滚了几圈儿。 “那晚上咱们盖一床,好不好?”朱敬守诱惑道。 “不好。”沐青天坐起来,径直走到门口,叫了个侍女上楼。 “王爷说房间太冷,要加床被子。” “是,奴婢马上去办。”侍女福身离开。 奇怪,最近几天都很热,怎么殿下说冷呢?都说肾虚的人畏寒,难不成?! 接下来几天,沐青天没再传唤安白,也没有要动身前往安吉县的意思,反倒是每天都去茶楼听书,整个一纨绔子弟,尸位素餐的模样。 “王大人,你说这,这叫什么事啊。”安白苦恼道,“皇上在那头一直压着,沐大人倒是不怕,因为催的不是他啊。” 王珣的面子也有些挂不住,不知道沐青天下一步想做什么。 “诶,听说了吗,庆王殿下要跟蚕花娘娘比试了。” “听说了听说了,好家伙,杀神和娘娘,还不一定是谁镇得住谁呢。” “我赌庆王殿下。” “蚕花娘娘千秋万代,我赌她。” 沐青天勾唇摇着手里的酒杯,一饮而尽,眼角带魅对朱敬守说。 “看来他们急了呢。” 朱敬守叹了口气,把酒杯从他嘴边拿下来,又往里面续了点茶水。 ……打断别人装逼是要遭雷劈的!!! 作者有话要说:王珣是弘治时期湖州府知府,由《弘治湖州府志》可查。 安白是我杜撰的名字。 小剧场: 沐青天:想借一床被子行不轨之事?没门儿! 朱敬守:我不用一床被子都能行不轨之事。 沐青天:??? 被锁了,下次注意hhhh 第57章 无路可走的人 出门在外, 朱敬守自然不会让沐青天喝酒,要是在王府那就另当别说。 他们这几天一直在城内打听情况,包括安吉县和伍家的过去。 安吉县自古以来都是养蚕宝地,一年四季气候宜人, 降水丰富, 正是桑树生长喜欢的环境。作为蚕的主要食物,安吉县的桑叶更是叶大而肥厚, 汁水丰富。 大家都说, 从安吉县出来的丝,与别地的都不同,就是因为当地独特的桑叶。 安吉县每家每户都摆了蚕花娘娘的雕像, 祈祷一年的顺利, 也求家中的蚕多吐些丝,吐好丝,才能送去织丝坊卖出更高的价格。 除此之外, 湖州地理位置得天独厚, 隶属浙江,为广德州、应天府、常州府、苏州府, 三府一洲的交汇处, 有四通八达的水路,可以将蚕丝和丝绸运送至全国各地。 再说说安吉县的养蚕大户, 伍家。 伍家世代生活在安吉县,现任家主是伍蚕,到他已经有至少十代了。传闻, 伍蚕出生时,全安吉县的蚕都开始吐丝作茧,天象奇观。上一任家主非常高兴, 直呼“蚕花娘娘显灵”,并给这个孩子取名为“伍蚕”。 伍蚕被伍家寄予了厚望,他也很争气,习得伍家养蚕秘方后,将原有的养殖规模扩大了几乎一倍还多。过去伍家只注重养蚕,而伍蚕另辟蹊径,努力发展人脉,和桑农船夫船夫打好关系,降低成本,又广开商路,吸引外地的商户前来购买。 “这么说,伍蚕还真是天运加身啊。”沐青天惊奇道,而后看向朱敬守,说:“咱们这趟算是来对了,不如直接去安吉县伍家。” 话闲的书生眼睛一转,从桌上拿了颗花生米,凑近道:“看二位的样子,想必是外地来的商户吧?” 沐青天笑道:“是,我们从苏州来。” 书生诧异:“苏州?苏州府不也兴养蚕缫丝吗,为何要舟车劳顿来湖州?” 沐青天不清楚苏州府外的情况,只知道太仓州兴粮田贸易,崇明县兴茶叶水货,其余的并不是很了解。他求救地看向朱敬守,结果发现旁边的人完全没在看他,自顾自低头玩着茶杯里的茶叶。 “后日。”他小声说,还踢了踢朱敬守的脚。 庆王殿下搅动茶水。 “明日。”沐青天用了点力。 庆王殿下不为所动。 “今晚!”沐青天咬牙切齿道。 朱敬守换上一副和善的模样,抬头对书生说:“话是不错,但你刚刚也说了,安吉县的丝声名在外,我与弟弟也想见识见识,多开条赚钱的路。” “吓。”书生惊讶,“二位竟是兄弟?” 为了掩人耳目,朱敬守给沐青天也做了伪装,每日一换。今天沐青天的造型是老实憨厚的中年人,脸上还有些经历过沧桑的皱纹,规矩地用发冠束发,穿着华丽却不过分。而朱敬守则是满脸麻子,颧骨突出下巴尖痩,和沐青天穿着规格相同,但风格和款式有些细微的差别。 朱敬守刚想说他们是表兄弟,就听到沐青天微笑着答:“旁人都这么说,可我们确实是亲兄弟。” “你说是吧,哥哥?” 沐青天瞟过来的小眼神差点没把朱敬守从里到外电酥透了,尤其是那声“哥哥”,还好衣服穿得宽松,不然就丢人了。 “是。” 书生很圆滑,没继续问下去,又捏了一颗花生米,说:“还真是不赶巧,二位此次恐怕要空手而归了。” 谁家还没点秘辛,多问不宜,少说保命啊。 “这是何意?”沐青天明知故问。 “在下问问两位,是执意要买伍家的蚕丝吗?” 朱敬守挑眉,小眼睛里透出精光:“既然要买,自然要买最好的。” 伍家的丝是安吉县品质最好的,兼具柔软和韧性,织出的丝绸薄如蝉翼又不容易破损。太仓州一些商户私通海运,卖得最好的商品就是安吉县产出的丝绸布匹。 书生摆摆手,遗憾道:“那就是空手而归。” “此话怎讲?” “嘿嘿。”书生憨笑一声,“本来这事官府不让再传了,但看在二位出手阔绰,于在下有碟花生米的交情,我就给你们讲讲。” 说着,他收起嬉笑,勾勾手让沐青天和朱敬守凑近点儿。 沐青天照做了,可朱敬守坐着没动。总归还是“蚕神杀人”的事,他易容成普通商人,不代表他就真的是商人了。端着王爷的架子,朱敬守并不想和别人靠得太近。 “兄长脾气有些不好,先生多担待。” “好说。”书生大方地挥手,“说两个是说,说一个也是说。老爷,我就给你讲讲最近安吉县发生的大事。” 前半段是一成不变的杀人案,沐青天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正在他准备告辞时,突然听书生话锋一转。 “别人都说是什么‘蚕花娘娘’奖罚,要我看,那是有人作祟哦。” 这是几天来沐青天遇到的第一个说凶手不是鬼神的人,他立刻就起了兴趣。 “嚯,原来街上流传的‘蚕神杀人’一事,竟是出自伍家?”沐青天假装好奇和懊恼,“怪不得先生说是空手而归,出了这种事,伍家肯定没心情做生意了。” “老爷要这么想,可就错咯。” 难道伍家的人还在做生意,安吉县县令也没有管吗?沐青天面色凝重,和朱敬守对视一眼。 “这伍老爷是个大善人,平日乐善好施,每月都会在安吉县城口开善堂施粥。伍夫人也是个心好的,成天拜神礼佛,给安吉县每个寺庙都续了香火和长明灯。” 沐青天感慨说:“如此好人,怎会卷入杀人案中,真是天道弄人啊。” “你还别说,上天虽待他伍家不薄,但也不是面面俱到。” 伍蚕十七岁时娶了外县一家织户的嫡女,三年后有了自己的第一个孩子,伍生丝。伍夫人嫁过来时还带着家里的订单,没想到过了几年,伍蚕的生意越做越大,她家倒是没落了。 为了保住香火,伍夫人的娘家把缫丝的技术和商线全都卖给了伍蚕。伍蚕觉得缫丝消耗的人力物力太高,于是就没找家丁学习技术,只是联系了商线上的各家老板,推广他的蚕丝。 后来伍夫人又生了几个孩子,均是早夭,最后一个孩子降生时难产,彻底断了子嗣。 伍家家大业大,怎么可能只有一个嫡子。没过几年,第一房小妾被抬进了府,然后是第二房。二房进来不到半年就有了喜,生下了二公子。之后伍蚕也没有再娶,一门心思扑在他的生意上。 “问题啊,就出在这两位公子身上。”书生道。 嫡子伍生丝,从出生起就呆呆傻傻,到三岁连话都不会说,后来长大才稍微好了些。他性格木讷老实,也不善言辞,平常基本不说话。放在寻常人家可能没什么事,可伍家世代经商,没有好嘴皮,怎么把家业继续发扬光大? 庶子伍生叶,年纪轻轻就展现出非凡的才能。尤其是他出生时,伍家的蚕居然也和当年一样,全都开始吐丝。伍蚕一连说了六个“好”字,赏当天在场的人每人一两银子。伍生叶三岁诵诗五岁作画,六岁时已经可以拿着算盘帮伍蚕算些小账了。 一府的公子,还是兄弟,差距居然如此之大,想想都觉得离奇。府里的下人嘴碎,说大公子或许不是伍蚕的亲子。 伍生丝继承了母亲的面相,整个人都很柔和,而伍生叶长得像伍蚕,眉目间都是锋利。 若是放在别人家,伍生丝肯定必定是不好过的。下人奴婢看人下菜碟,上赶着去巴结老爷和老爷看好的孩子,希望以后能继续留在府里,说不定还能升一升。对不受宠的,轻则忽视,重则虐待。 这点朱敬守和朱祐樘深有体会。 “要不说伍老爷是善人呢。”书生端起小酒细品,“不管大儿子再怎么蠢笨,他依旧悉心教导,也不怀疑夫人,反倒将府里说闲话的下人全赶了出去。” 私心里,伍蚕是想让伍生丝继承家业的,毕竟他是嫡长子,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可伍生丝实在是朽木不可雕,不仅蚕养不好,账也算得一塌糊涂。 “伍家大公子,那可是远近闻名的呆子。” 俗话说的好,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安吉县的人都说伍蚕有个好儿子伍生叶,但讨论更多的还是伍家那个傻公子伍生丝。 “前年伍大公子到了岁数,伍老爷亲自挑选,给他娶了房媳妇。” 那女子也是凄惨,身为嫡女却处处被继母和妹妹打压,原本能嫁入官家,半道被继母和妹妹截了胡。为了能让自己的女儿嫁去官家,继母匆忙给她安排了婚事,也就是嫁给远近闻名的傻子——伍生丝。 伍蚕不求伍生丝的正妻能给伍家带来什么利益,只求她会对伍生丝好,不会欺负伍生丝。 结果娶亲当天还是出事了。府门前悬挂着的灯笼无故掉下来两个,还差点砸到来道喜的客人。大喜之日,象征着红火的灯笼落下,那是绝对的不详。 嫁入伍家后,女子就改了名。她本名三娘,因着“三”与“蚕”发音相近,慢慢就被人叫成“蚕娘”,图个好兆头。 她生母出身蚕户,传了些小技巧给她。蚕娘改良了养蚕的方式,减少了蚕丝的消耗,深得伍蚕信任。 “蚕娘这么能干,伍生丝也算遇到良人了。”沐青天猜测道,想继续钓书生的话。 “嗨,老天还有走眼的时候,何况伍老爷。” 原来,在杀人案发生之前,伍家就已经不太平了。有下人说,他看见大公子夫人半夜与伍生叶私会,两人还拉拉扯扯的,十分不雅。 伍蚕火冒三丈,立刻叫了蚕娘和小儿子来问。 蚕娘坦坦荡荡,倒是伍生叶支支吾吾,像是做贼心虚。 “混账!”伍蚕把茶杯砸到伍生叶脚边,捂着胸口愤恨道:“我,我一直让你敬重大哥,你就是这么做的吗!!” 伍生叶心凉了个彻底。他抬头凄凉地质问父亲:“只听下人的一面之词,父亲就要定孩儿的罪吗?” “住口!” “我没有你这种不知廉耻的孩子!” 奇怪的是,从头到尾伍蚕都在责骂伍生叶,毫不理睬“通/奸”的另外一个人,蚕娘。 “事已至此,孩儿也不必隐瞒了。”伍生叶失望透顶,决绝地看着伍蚕说:“那日,嫂子用兄长的名义约孩儿出来。” “孩儿到了花园,发现来的却是嫂子。” “嫂子二话不说就要扑上来,孩儿只能慌忙躲闪。” 伍蚕心有疑虑,转头问蚕娘:“你为何要约叶儿出来?” 蚕娘不说话,只是匍匐在地上。 “孩儿为了兄长的颜面才将此事隐瞒下来,没想到却被小人瞧去,想要离间孩儿与父亲间的关系。” 伍生叶怒指一旁跪着的下人,愤怒道:“你当日不是在场吗,既然如此,那你都看到了些什么。” 他又抱拳转过来看着伍蚕,说:“父亲在上,且听他说!” 那下人没想到火居然烧到了自己身上,连忙膝行上前求饶说:“老爷!老爷!小的冤枉!小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说完,他还悄悄看了依旧跪趴着的蚕娘。 “说!!”伍蚕气得不轻。 他生平最恨下人在背后嚼舌根,闹得府宅不安,家人不宁。 “小小小小的说。”下人哆嗦道。 “小的看见……”他吞了口唾沫,“小的看见少夫人想要对二公子不轨。” “不轨”已经是很轻的说法了,聪明的人都知道,下人想说是蚕娘不顾廉耻,想要勾引二公子。 她本是如花的年纪,却嫁了个木头,府里还有如珠玉的二公子,想也知道她更喜欢谁。可她已经嫁给伍生丝,就算再耐不住寂寞,也不该去勾/引自己夫君的弟弟。 伍生叶义愤填膺,说:“父亲明鉴!孩儿隐瞒全是为了保全嫂子的声誉,只是这下人实在可恨!” 告密的下人抖得更厉害了,一个劲儿得求伍蚕饶命。 “蚕娘,二公子所言可是真的?” 她直起身,冷漠地看了伍生叶一眼,说:“儿媳只是与二公子起了些冲突。” 言外之意,她承认了私会,但并不认勾/引的罪责。 不过有夫之妇私会夫弟已经是很严重的行为了,伍蚕直接气得病倒,关了蚕娘的禁闭。至于多嘴的下人,伍蚕生性纯良,不喜杀生,于是叫了伍生叶来商量处理的方法。 “父亲大爱,孩儿自愧不如。”伍生叶尊敬道。 “可此事关乎我伍家颜面,若是将此人放走,恐招来祸患。” 大夫人在床榻前一勺一勺给伍蚕喂着汤药,闻言扭头看了伍生叶一眼。 “娘。”伍生叶拱手。 大夫人冷淡地点点头,继续给伍蚕喂药。 “咳咳咳。”伍蚕轻轻推开送到嘴边的药勺,“那依你之见,该如何处理?” “杀,以绝后患。” 书生越说越兴奋,唾沫星子到处乱蹦,眉飞色舞的,都能跟茶楼的说书先生媲美了。 沐青天好奇道:“那下人真的死了?” “可不是!”书生皱眉,“二公子将他押送至官府,由县令下令杖毙。” “既然下人死了,那你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朱敬守手点桌子,冷声道。 “对啊!”沐青天怀疑道。 既然伍家觉得这件事是家丑,不宜外扬,为了隐瞒还杀了下人,那书生为什么会知道?若是早知道事情会传开,倒不如省下下人的一条命。 “那下人本来就是个大嘴巴,或许是心存怨恨,到死他都没说,他早就把这件事告诉府里的其他下人了。” “原来如此。”沐青天明白了。 “可这与杀人案又有什么关系呢。” 总不能说,在地窖里发现的那具身份不明的尸体就是这个被杖毙的下人吧? “老爷别急。”书生伸手一抓,摸了个空。 原来他说得太久,盘子里的花生早就被吃完了,酒也只剩个底儿。 沐青天快速扭头看向朱敬守,还努了努下巴。 “小二,再来一碟牛肉和一壶淡酒。”朱敬守无奈开口。 “好嘞!您稍等!” 除了沐青天,也没人能使唤庆王殿下使唤得这么得心应手了。 书生听到还有牛肉吃,更是笑开了眼,擦擦嘴角要掉不掉的口水对朱敬守说:“老爷,您看着其貌不扬,没想到也是个善人!” 那些已经被朱敬守抄家、发配到蛮荒之地的大臣听到这话不得掰了自己的下巴?善人?庆王?天塌下来庆王都不可能发善心! 酱牛肉上来,书生接着往下说。 “伍老爷碍着蚕娘是伍生丝的正妻,也没太责罚。不过从那之后,原本安静的大公子院子突然热闹起来。” “下人和侍女说每天都能听见大公子的怒吼声,还有蚕娘的哭泣声,时不时还有打砸的声音。” 沐青天对伍生丝的印象一下低到了极点。一个人就算再不得志也不该拿别人当出气筒,尤其是自己身边的人,蚕娘还是她的妻子。 “可怜,可怜啊。”书生倒是没什么感觉,“本来就痴傻,处处被弟弟比过一头,结果夫人也跟着跑了,这大公子,真是哪儿哪儿都不顺。” 古人本就重男轻女,不然也不会有一夫多妻的情况出现,还延续几千年。沐青天不怪书生冷血,他只觉得蚕娘可悲。 “对了,说了半天,你一直在说两位公子的事,那他们的生母呢?” “问到点子上了。”书生赞赏地瞧了沐青天一眼。 大夫人手段不错,将伍蚕的后院治理得井井有条,两个妾也都恪守规矩,不敢逾越。她能得到伍蚕的信任,盛宠不衰,靠的正是这个。她明白伍蚕只想养蚕,不想被身旁的事打扰。 二夫人没有子嗣,在府里也是存在感最小的那个,平日里绣绣花,和大夫人礼佛,内什么特别的。 三夫人是伍生叶的生母,典型的江南女人,温婉娇小可人,与大夫人平分伍蚕的宠爱。她对伍生丝很好,经常会送些小点心,每次给伍生叶做衣服的时候,也不忘给伍生丝做上一件。 她还时常教导自己的孩子,要尊敬兄长,处处护着兄长。 大夫人威严,三夫人平易近人,在府中的口碑更好。如果要问下人最喜欢哪位夫人,除了大夫人身边的老人以外,剩下的恐怕都会答三夫人。 “自己的儿媳闹出这么大丑闻,连带委屈了儿子,大夫人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蚕娘背上了“不忠”和“不守妇道”的罪名,走到哪儿都被指指点点。只要有人见到她和别的男人亲近些,流言蜚语就会像野草一般滋生。 “蚕娘如此不知检点,要我说,那尸体肯定是她奸夫的。”书生摇头晃脑,似乎已经有些醉了。 “大夫人不小心撞破两人亲热,怒上心头,失手杀了奸夫。” “她又不敢声张,一是怕再坏了儿子的声誉,二就是杀人偿命。” 沐青天无语地看着快要趴到桌子上,已经口无遮拦的书生,拉起朱敬守结完账就往外走。 前面的消息的确很有用,没想到伍家的情况居然这么复杂,的确有发生杀人案的可能性。只不过后面……沐青天摇头。 “卿卿在想什么?”朱敬守偷偷摸摸勾住他的小指,问。 “没有活路,可悲又可怜。”沐青天叹气。 朱敬守很聪明,马上明白过来沐青天在说谁。 “卿卿,我有没有和你讲过皇嫂的故事?” “皇后娘娘?”沐青天歪头,“没有,你从未与我讲过。” 张皇后出身不高,父亲只是一介秀才,以乡贡被选入国子监,成为国子监生。成化二十三年张氏成为皇太子妃,同年九月立为皇后。 无权无势的皇后,每日都在受后宫中外戚妃子的威胁。可也不知道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朱祐樘的后宫只有她一个人。没有宫妃的威胁,是幸运;平民皇后被独宠,是不幸。 皇帝不会有错,要是错,只能是张皇后没有尽身为臣妃的责任,诱惑皇帝。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回家了,旅游真快乐!今天还有一更~大概在23点。 小剧场: 谏官:张皇后以色侍君!该往佛寺反省! 朱祐樘:已阅。 谏官:沐青天以色侍君!该往佛寺反省! 朱敬守:知道了知道了。感谢在2020-12-26 23:44:47~2020-12-27 20:52:1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松许QAQ 1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前往安吉县 回到驿馆, 朱敬守简略地对沐青天说了下皇宫里的情况,只限于近亲,比如朱祐樘和张皇后,还有太后。至于剩下那些叔侄王爷, 他向来是不屑去说的, 沐青天也不需要知道。 “皇兄皇嫂都是很好的人,你不必害怕。” 沐青天笑得开心, 靠在朱敬守腿上说:“要是他们知道你喜欢男人, 就不见得了。” 朱敬守才想起来,他似乎还没跟皇兄通过气。正好沐青天借李广的口,已经入了皇兄的眼, 若是能顺利解决“蚕神杀人”案, 说不定就可以调去顺天府了。 该尽早跟皇兄说清楚,免得到时候多生麻烦。 “我娶你,皇嫂肯定很高兴。”朱敬守捏了捏沐青天的小脸蛋。 张皇后一共育有两子, 弘治三年朱厚照出生, 两岁时就被立为皇太子。次子朱厚炜早夭,此后再无生育。朱敬守身为朱祐樘的弟弟, 也是有继承权的。 能文能武的庆王, 若是有了做皇帝的野心,势必要翻起波浪来。明朝多得是叔侄篡位的故事, 如果他留下子嗣,绝对会威胁到朱厚照的地位。 皇兄和他是亲人,可皇嫂不是。张皇后对他好, 完全是爱屋及乌。要是有一天他的存在威胁到了朱祐樘或是朱厚照,想必她也绝不会手软。 庆王娶个男人,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先不说这些。”朱敬守捏了床头摆着的茶糕递到沐青天嘴边, 看他一口口咬干净。 “听卿卿的意思,是已经做好去见皇兄皇嫂的准备了?” “嗯对。”沐青天没给朱敬守一点儿希望,干脆利落地应下。 “哦……”朱敬守肉眼可见地有些失落。 他算是看明白了,朱昶安人模狗样的,弯弯肠子可不少,就喜欢看他吃瘪害羞的样子。只要不反驳,像刚刚那样直接答应下来,朱昶安就没地方发挥了。 沐大人,此刻崛起! 一计不成又生一计,朱敬守伸手去拿下一块糕点,突然看到手上沾着的残渣。 “嗯?”沐青天闭着眼享受王爷的投喂,张嘴咬了下发现不太对劲。 朱敬守又把手指往沐青天嘴里送了送,带着暗示在他的舌头上摩擦滑动着。 “手上还有,卿卿没吃干净。”声音低沉喑哑,还带了些引诱在里面。 “呸呸。” 沐青天想用舌头把朱敬守的手指顶出去,没想到着了理论经验丰富的庆王殿下的道儿。 这样,倒像是他在挽留邀请朱敬守一般。 “卿卿乖。”朱敬守眸光闪烁,低下头去轻舔沐青天的耳垂。他手也没闲着,躲开灵活湿软的舌头,摸到了后槽牙。 “一颗,两颗……”他慢慢数着,声音像是浸了百年墨汁的毛毡,厚重,又骚动着沐青天的心。 “数牙活动”持续了差不多快一个时辰,沐青天从躺在朱敬守腿上变成瘫在床上,盯着床梁放空自己。 最开始明明很正经,大家其乐融融地去幼儿园,怎么越到后面车开得越猛,拐上了菊花山。 反观朱敬守,倒是很兴奋,拉着沐青天的手不停把玩着。 “对了,还有我的小侄子。” “他今年该有四岁了,上次回宫我就见过他一面,你肯定会喜欢他的。” 侄子?那不就是将来败光他爹朱祐樘过劳死打下的太平盛世的正德皇帝,朱厚照吗? 不不不,重点应该是朱敬守什么时候回宫了?? “回宫?难道是自明里那次?”沐青天侧头问道。 完!蛋!了! “应该是吧,我也记不清了。”朱敬守逃避道。 前几天才吵过一次,要是让沐青天知道他回去就被太后逼婚,岂不是又要睡外面! “哦?”沐青天撑起身体眯着眼睛左右仔细瞧着朱敬守,“你骗人。” 在王妃的高压质询下,庆王招了。 “本王发誓,那时我就已经看清了自己的心,所以才拒绝太后的。”朱敬守举手严肃道。 沐青天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就想笑,勾过他的脖子狠狠亲在下巴上,低声说:“你真好玩。” 朱敬守眉心轻扬,说:“我更想听卿卿夸我真厉害,真……” “闭嘴吧。”沐青天无语地捂住朱敬守又要奔腾的嘴。 现在又不上,还非要撩,奇奇怪怪。 朱敬守拉下沐青天的手,继续玩着,不经意问:“卿卿家里是怎样的?” 史诗级难题。他才穿越过来不到三个月就被赶鸭子上架,去自明里做里正。那时身边认识的人也就福宝福圆和翠竹,还有他爹娘。除此之外,有关沐家的宗族亲戚,他是一点儿也不知道。 “我爹很会做生意,对我也很好。”沐青天回忆道,“每天不管我回来多晚,都会有盏灯留着。” “我娘很温柔,但教训我爹的时候那是完全不会手软。”想起当年的情景,沐青天不由笑出了声。 咦?明明现代才是他生活最久的地方,为什么提起“爹娘”,他最先想到的是太仓州沐府里的他们。 “看来本王得去讨好未来的岳母了。”朱敬守轻笑。 “你很喜欢他们。” 沐青天疑惑,问:“你怎么知道?” 朱敬守随手拿了面镜子,摆在沐青天面前。 一张温暖明朗的笑脸出现在镜面中。 相比于此前三十年的人生,在朱敬守教会他什么是爱后,再回头看,原本疏离陌生的沐老爷和沐夫人是那么鲜明。 “想的美。”他笑着伸起手轻拍朱敬守的侧脸。 “我爹娘可是很严格的,王爷要是表现不好,连门都进不去。还有,是婆婆,不是岳母。” 朱敬守抓住沐青天作乱的爪子放在唇边轻吻,说:“本王自然会努力。” 温存了一会儿,沐青天恢复体力,从床上坐起来跟朱敬守讨论今天听到的故事。 “伍家关系还没有姚经道和张富家里复杂,可每一环都死死扣着,不好动。” “是。”朱敬守点头。 如果书生说的情况属实,那伍家谁都有杀人的动机。无名尸放大了伍家人的野心,成了滋养恶意的温床。 大夫人可以利用杀人案除了对他儿子威胁很大的伍生叶;同样三夫人也可以借着除了大夫人,自己坐上正妻之位;二夫人只需要制造些误会,隔岸观火,最后坐收渔翁之利;伍生丝可以借此敲打自己的妻子;伍生叶也可以名正言顺地变成嫡子。 最不受益的,反倒成了他们最开始怀疑的对象,伍老爷。 “看来这伍家是必须要走一趟了。”沐青天叹气,“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崇明县。” “很快。”朱敬守安抚道。 “蚕神杀人”听着骇人,可作案手法并不复杂。 “三天后动身,前往安吉县。” 城中关于朱敬守和蚕神娘娘的谣言愈演愈烈,甚至有人用这件事下赌,赌是庆王先被蚕神娘娘吓跑,还是蚕神娘娘先被庆王降伏。 小叁快马加鞭,在第二日傍晚赶到湖州府——似乎不止他一个人。 “干n……干爹!”多多从小叁的披风里冒出来,朝沐青天挥手。 沐青天吓得向后退了一步,而后皱眉,快步上前问小叁:“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把他带过来了?” “干爹,是我要跟过来的!”多多很懂知恩图报的道理,绝不给捎他过来的小叁添麻烦。 “你给我下来!”沐青天怒吼。 朱敬守走近,看小叁把钱多多抱下来,从口袋里掏了块儿糖塞进他手里。 “谢谢干爹……呃,不是,谢谢大人。” 钱多多刚刚叫了沐青天干爹,再叫爹就不太合适。而且干爹特别嘱咐过,在外面不要叫他“干爹”,叫一声罚一两银子。 朱敬守给钱多多上了一堂生动的课,告诉他什么叫“一字千金”。 多多不情不愿地从小荷包里掏出银子放在朱敬守手里,还恋恋不舍地对银子挥手告别。 “永别了,银二十三。” 沐青天看着俩人打哑迷,额角微丑,问:“你还给它们取名字?” “当然!” 多多把小荷包里的银子倒出来,一个个指给沐青天看。 “这是银十七,这是银十八,这是银二十……” “银十九呢?”小叁没忍住,好奇地问。 “花了啊。”多多哀怨地看着朱敬守,“现在银二十三也没了。” 沐青天觉得湖州太危险,执意要送钱多多回崇明县。 “卿卿,我看倒不如留下他。”朱敬守想了下,说。 狐狸牙齿闪过一道寒光,沐青天阴沉沉说:“留他干嘛,当吉祥物吗?你和他是不是又在合计什么,从实招来!” 朱敬守冤枉。 “全安吉县都知道皇上派庆王和钦差来调查‘蚕神杀人’案,我们的目标太大,很可能问不出什么东西。” “可谁都没见过钱多多,一般人也不会对手无寸铁的少年起疑心。” 见沐青天还是不同意,朱敬守深吸一口气,说。 “小叁要跟我们走,没人把他送回去。” “你要是气不过,我再帮你坑点银子回来。” 堂堂庆王,竟沦落到要去坑小朋友的钱,凄凄惨惨戚戚! 朱敬守好说歹说,终于是让沐青天答应把钱多多留下来,小叁负责护卫和照顾钱多多。临行前,沐青天千叮咛万嘱咐,要多多一定小心,不要跟坏人走,不要去奇怪的地方,不要跟陌生人搭话…… 钱多多乖乖答应了。 上一个想诱拐他的人现在还在赌坊里还债呢。 安白听说沐青天他们终于打算去安吉县了,高兴得差点没哭出来,连忙准备好车马,在第三天天还蒙蒙亮的时候出发了。 “公子,该起了。”侍女端着洗漱用的茶水推开伍生叶的门。 “公子?公子?” 伍生叶满头是汗,手脚不停挣动着,似乎陷入了梦魇。 侍女藏了小心思,走上前想去抓伍生叶的手…… “嗬!!!!!” 伍生叶猛地睁开眼抓住她的手,目光发狠地盯着侍女,嘴里还喘着粗气。 “少,公子!”侍女从未见过这副模样的二公子,登时被吓了一跳。 “你是……”伍生叶稍微清醒了一点,看清楚眼前的人,立刻松开手。 刚才如修罗般的人好像是幻觉,他略带歉意,不好意思地冲侍女笑笑,说:“没弄疼你吧?是我不好,睡迷瞪了。” 侍女红着脸摇头,小声说:“点香没事。” “点香?”伍生叶默念,“真是个好名字。” 清晨,人们从睡梦中醒来,开始一天的劳作。伍家似乎并没有受到“蚕神杀人”的影响,依旧正常运作着。 伍生叶先起来,候在大厅门口,原地跺脚搓着手。 “公子,外面凉,您先进去吧。”点香在旁边劝道。 “无事。”伍生叶柔和地笑着,“要等大哥来。” 伍蚕最注重尊卑,就算伍生叶比兄长早到来请安,他也不能越过伍生丝提前进来。 “大公子也真是的,来得这么晚。”点香本来就心慕伍生叶,不由自主地为他打抱不平。 谁知道伍生叶面色骤变,呵斥点香说:“休得胡言!大公子岂是尔等能置喙的!” 点香很委屈,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伍生叶于心不忍,又放缓声音说:“你不用在这里等了,先回去吧。” “不……” 点香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 伍生叶的眼睛一下亮起来。 “是大哥大嫂到了。” 伍生丝目光发直,由蚕娘搀扶着走过来。仔细看蚕娘,脸上居然有块非常大的乌青,用粉都遮盖不住。 木门打开,三人依次进入。点香站在外面羡慕地望着里面,心想有朝一日,她也能随二少爷走进去。 她恋恋不舍地走去洗衣房,跟小姐妹分享早晨发生的事。 “二公子真是善良,宁愿自己冻着也不进去。我多嘴几句,二公子还告诫我让我不要说大公子的不是。” “说起大公子,蚕娘肯定又被打了。你是没瞧见,她脸都青了半边,还有些发黑呢!大公子走近的时候我悄悄看了眼,蚕娘脸上涂过粉。啧啧啧,真吓人。” “要我讲,二公子处处都比大公子强,何不让二公子做嫡子?”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沐青天:你能收敛一点吗?读者观众都看累了。 朱敬守:好,听卿卿的。 两天经过—— 沐青天:你还是不是个男人了!!上啊! 朱敬守:好,听卿卿的。 第59章 点香的嫉妒 伍蚕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感觉好像有黑白无常在后面追着,要索他的命,逼他做出选择。 “咳咳, 你们……”伍蚕一句话都没说完, 又开始剧烈地咳嗽。 大夫人冷静地让侍女端上痰盂来,只见伍蚕吐出的白痰中还夹杂着暗红色的血丝。她眼神微动, 并没有声张, 只是不断拍着伍蚕的背,给他顺气。 “你们来了。”伍蚕终于开口。他有些恼怒,身为父亲和一门之主, 居然在儿子儿媳面前露出这样的丑态, 实在是丢人。 “父亲。”大公子伍生丝先上前跪下磕头。 伍蚕眼中突然迸发出光芒,下唇哆嗦着,似乎是想站起来。他向伍生丝伸出手, 说:“你, 你好了?” “父亲。”伍生丝又说了一遍。 “大儿,你抬起头来, 让爹看看啊!” “父亲喝茶。” 不管伍蚕说什么, 伍生丝只会不断重复“父亲”和“喝茶”两个词。 大夫人适时开口,说:“老爷, 入秋了,地上凉,让生丝起来吧。” “好, 好……”伍蚕眼中的光又落寞下去。 从前,他的大儿子从来没主动叫过父亲,可今日生丝出人意料的动作竟让他以为这个孩子已经恢复正常了。 伍生丝并不是从小木讷, 他也曾是伍蚕眼中的骄傲,甚至比伍生叶还要耀眼。那场病是伍蚕心中的痛,让伍生丝变成了现在这副模样。正因为他见过幼时的伍生丝,才一直期待着,期待有朝一日他能变回从前,继承伍家。 “父亲请喝茶。”接着是蚕娘端着茶水上前,奉给伍蚕。 伍蚕看向蚕娘的眼神略带了笑意,破天荒地夸奖了她几句:“发扎得不错。” “谢父亲夸奖。”蚕娘与大夫人如出一辙,都是冷冷淡淡的。 “去给你母亲敬茶吧。” 大夫人深深地看了蚕娘一眼,受下她的茶。 伍蚕的心情好了些,还多问了蚕娘几句。 “生丝刚刚说的话,是你教他的?” 提到伍生丝,蚕娘脸上才有了些许不同的表情。 “是,大公子很聪明,儿媳今日的发髻也是他扎的。” “什,什么!”伍蚕失神站起来。 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马上又坐下,可脸上既紧张又期许的表情暴露了他此时的激动。 “大儿,蚕娘的发髻,真是你梳的吗?”他小心翼翼地问。 夫君给娘子梳头,那是伍蚕最不屑的。就算再宠爱三夫人和大夫人,他都从来没给两人梳过发髻,觉得那时有辱身份。 可伍生丝不同。一个痴儿,能做好梳发髻这么复杂的事,已经叫人刮目相看了。 “父亲喝茶。”伍生丝木木地说。 伍蚕有些失望地坐回椅子上,转而慈祥地对蚕娘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明日我吩咐账房,让他们多给你划些银子,做几件新衣裳。” “谢父亲。”蚕娘磕头。 这就是蚕娘在伍府中屹立不倒的原因。从她嫁给伍生丝,昏昏噩噩快二十年的伍生丝才终于有了改变。伍生丝的变化给了伍蚕希望,如果蚕娘能让伍生丝变好,那她做什么都无所谓。 从始至终,二公子伍生叶都像个局外人一般,安安静静地在旁边跪着,不发一言。 关心完伍生丝夫妇二人后,伍蚕才把注意力转到伍生叶身上。 “生叶。” 伍生叶抬起头,从侍女手中的盘子端起一杯已经倒好的茶,上前敬给伍蚕和大夫人。 大夫人只关心自己的儿子在地上跪久了,膝盖会凉。可伍生叶从头跪到了尾,她却没说一句话。 “官府那边有消息了吗。”伍蚕喝下茶,态度就变了。 面对伍生丝时,他是和蔼可亲的父亲,而面对伍生叶,他更像是严厉的长辈和师长。 “回父亲的话,安县令还未从湖州府回来。”伍生叶恭敬道,“官府最近也没再派人上门了。” “你继续盯着,有什么情况立刻告诉我。” “是。” “还有,多敲打敲打府里的下人,昨天我去蚕场,发现很多蚕都瘦瘦小小的,根本没吃饱。”伍蚕目光如针,“你要是管不好蚕场,以后也不用再管了。” 伍生叶死咬住嘴唇,说:“是,父亲,孩儿一定严加看管。” “你们都退下吧。”大喜大悲,伍蚕的身体已经撑不住了。他疲惫地靠在座椅上,冲下面的三人摆摆手。 伍生叶先站起来,走到兄长伍生丝旁边,帮着蚕娘一起把他扶起来。 “小弟来帮忙。”他柔和地笑笑。 蚕娘瞥了他一眼,点头说:“劳烦。” “呀,公子出来了。”藏在暗处的点香小声道,连忙跑出来,“二公子,让奴婢来吧。” 伍生叶笑笑,说:“无事。” 反倒是蚕娘不再演戏,一把甩开伍生叶的手,冷声道:“二公子不是还要管蚕场吗,速速去吧,别让父亲烦忧。” 伍生叶被蚕娘打到的手立刻泛起一片红晕,点香看着心疼,差点要跳起来跟蚕娘对骂。可她只是个小婢女,蚕娘是大公子的正室,要真的起了冲突,最后受苦的肯定是她。 如果,如果她也是公子的妻妾就好了。 伍生叶低头揉了揉手,也不生气,对蚕娘说:“多谢嫂子关心。” 说完,他转头朝蚕场的方向去。 点香偷偷瞪了眼不知好歹的蚕娘,低头快步跟上伍生叶。 安白原以为沐青天他们急着去查案,没想到一路上马车走走停停,根本不像去查案,倒像是郊游。 沐青天撩开帘子好奇地看着与崇明县完全不同的大街,指着外面兴奋道:“那是什么!” “回大人,那是湖州特产,白果。” “能吃吗?” 安白捏紧了拳头,说:“可食,只不过味道不好,多用来入药或是熬粥。” “这样啊……”沐青天收回流到眼角的口水,不是,是流到嘴角的眼泪。 “小叁,去买一袋来。” “是。” “大人!”安白忍无可忍,“杀人案至今还未查明,大人不该,不该去想旁的事!” 他还是没敢直接指出沐青天不务正业。 谁料沐青天居然笑起来,玩味地看着安白,说:“找不到凶手,难道不是你这个县令失职吗?” 这是实话。安白能力不够,查不出凶手是谁,沐青天才会临危受命被调来湖州府。说到底,“不务正业”的该是安白才对。 朱敬守赞赏地点点头,还用眼神威胁安白。 安白被怼得说不出话,又忌惮庆王,只能尴尬地告罪,找了个由头下马车,去前面骑马。 朱敬守见安白离开,马上就凑到沐青天这边,可以说是无缝衔接。 “卿卿。”他不高兴地抱着人在耳后一口一口啄着,“安白这么碍事,你当时为什么还坚持要一辆马车。” 他身为王爷,自然是可以有自己的马车,他还想在路上跟沐青天酱酱酿酿,结果沐青天非要说什么“勤俭节约”、“不招摇”,最后三人挤了一辆马车出发。 有安白在,他连跟自家王妃亲近的机会都没有。 其次,沐青天“吊儿郎当”的表现也不是没有缘由——多多一直跟在他们的马车后面,打听伍家的情况,小叁和沐青天都是他的掩护。但安吉在马车上,很容易暴露多多。 “听见没。”沐青天玩笑着推了朱敬守一把,“请庆王殿下不要去想旁的事,不要不务正业。” 朱敬守充耳不闻,叼住沐青天喋喋不休的嘴唇狠吸了一口。 沐青天舒服得、只觉得魂儿都要被朱敬守吸走了。 “本王可没有不务正业。” “满足王妃几乎是本王最大的责任。”朱敬守低笑,在沐青天的配合下加深了这个吻。 在马车外的安白可不知道马车里两个人已经搞到了一起。他骑在马上远远看着跑去买白果的小叁,心里满是不服气。 是,他是蠢笨,查不出凶手,可朝廷派这么个草包钦差过来,岂不是在打他的脸?他不信,就算有王爷撑腰,沐青天也查不出什么东西。 小叁买完白果回来,在马车外清了清嗓子提醒里面的人。 沐青天轻喘着放开环着朱敬守脖子的手,一开口声音都变了,化成了一滩水。 小叁忍不住捂了自己的耳朵。 朱敬守点住沐青天的嘴,开口说:“递进来。” 车帘掀开一角,一袋新鲜的白果出现在外面。朱敬守拿过白果,看了下上面的绳结。 这是沐青天发明的暗号,如果多多打听完消息了,小叁就打个死结;如果没打听完,那就是活结。沐青天可以根据结的样式来决定行进的速度。 白果袋子上打的是双重死结,说明多多问完了,还问出了些东西。 沐青天突然说:“留安白在马车里,是为了试探他。” “而且现在我知道,安白是个好人,只是有点笨。”沐青天话锋一转,“不过他敢于挑战权威,值得表扬。” 蚕神杀人案看似简单,但加上伍家,情况就变得复杂起来。尤其伍家还是安吉县的大户,和官府肯定有或多或少的联系。他必须要确认,安白久久查不出真相,到底是他真的能力不够,还是他压根儿就不想查。 很显然,答案是第一种。 若安白真的与杀人凶手有关,或是想包庇凶手,他肯定不希望沐青天这么快到安吉县,最好拖得越久越好,让谣言再传广些。到时候所有人都相信蚕神杀人,会给办案平添许多困难。 再者,凶手作案手法很粗糙,不得已才搬出“蚕神杀人”来掩盖事实。沐青天知道的越多,凶手的破绽就越多。凶手最害怕沐青天掌握不同的线索,所以他绝对不会让沐青天和别人接触,从源头上防止他接触有可能暴露自己的信息。 这两点,安白全都不符合。他不断催促沐青天快点走,话里话外都透着想尽快破案的想法。而且在小叁按照沐青天的吩咐去买东西时,他也基本没观察过小叁,更没有发现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多多。 “原来是这样。”朱敬守瞧着沐青天得意的小表情,简直爱不释手。 “喂,喂喂!” 沐青天恼羞成怒,不停挣扎着。 总是这样!明明在说正事,朱敬守怎么不论何时何地都能发/情! “安白还在外面。”沐青天抓住朱敬守作乱的手,艰难道。 “我知道。”朱敬守充分发挥自己的美色优势,“就一下,就一下好不好,卿卿?” 他贴近沐青天的脸,在他鬓角亲昵地蹭了蹭。 感觉到排斥他的力量有所松动,朱敬守坏笑一声,放肆地从沐青天的衣领探进去。 “卿卿真好。” 伍家,伍生叶正站在兄长的房门口。 蚕娘从门口跨出来,看见外面的伍生叶,露出了一丝惊讶。 伍生叶依旧是那副翩翩君子的模样,对蚕娘说:“嫂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蚕娘思考片刻,点点头,向里张望了一下,轻轻地合上门,跟着伍生叶离开。 伍生叶带蚕娘来到花园的角落,说:“这次不会再有人打扰了。” “二公子有事直说。”蚕娘十分戒备,双手一直架在胸前。 “嫂子误会弟弟了。”伍生叶莞尔,“你脸上的伤……” 说着,他竟然要伸手去触碰蚕娘青黑的那半边脸!! “二公子自重。”蚕娘向后退了一大步,避开伍生叶的手。 伍生叶表情落寞,慢慢垂下头,似乎很委屈。 “我知道,是我让你难做了,都是我的错。” “这里有一瓶药,可以活血化瘀,你拿去涂涂。”伍生叶抬起头,满眼都是心疼。 蚕娘依旧警备着,准备直接逃开。 谁知道伍生叶穷追不舍,似乎根本就没有让她离开的意思。 “退下!”蚕娘毕竟是个女人,面对高出他一头的伍生叶还是有些力不从心,情急之下伸手打飞了他手里的药瓶。 伍生叶很受伤,默默走到一旁捡起已经被摔得粉碎的药瓶。蚕娘连看都不看他一眼就跑走了。 谁知道,这一幕全都落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假山后的点香眼里。她离得远,听不清伍生叶和蚕娘的对话——她只看见伍生叶拿出了那个药瓶。 那是我送给二公子的!!!! 点香死死抠着假山的碎石,眼睛里的怒火与嫉妒仿佛要迸射出来。 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凭什么那个不检点的女人能获得二公子垂怜,而她不行!!! 伍生叶收好药瓶的碎片,无所谓地拍拍身上的尘土。 当晚,点香没忍住心中的妒火,在伺候伍生叶用膳时说漏了嘴。 “二公子,蚕娘不领你的好心,咱们也不必再去讨好她!”点香胸口起伏,十分愤怒,说得好像她和二公子是一家人似的。 伍生叶面色突变,把筷子甩在桌子上,质问她:“你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点香很委屈,索性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上午在花园假山,奴婢全都看见了。奴婢知错,也愿意被二公子责罚。” “可奴婢也心疼二公子。” “您好心好意送药,蚕娘却不识好歹,还真把自己当个人物了。” 点香越说越过分,不断贬低着蚕娘,好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卑微。 “住嘴!”伍生叶彻底怒了,“是谁教你在我面前说这些话!” 点香赶紧跪下,再也忍不住眼泪,哭泣道:“没人教奴婢,这些全都是奴婢的心里话!” “奴婢,奴婢心悦于您啊!!”她撕心裂肺地吼着。 伍生叶揉揉眉心,不愿再看点香,只说:“我原以为你是个善良的人,没想到心肠竟如此歹毒。” “公子!公子!点香错了!”她急忙膝行上前,想要抱住伍生叶的腿。 凭什么,她蚕娘只不过出身好,就能嫁给大公子,在府里呼风唤雨,而她却只能像现在这样乞求二公子不要抛弃她。 “那瓶药,您为什么要送给大公子夫人。”点香泣不成声。 伍生叶的表情有些松动,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说。 “你先起来吧。” “大哥将来总要继承伍家,而蚕娘是他的正妻,这点永远不会改变。” “蚕娘与大夫人极其相似。” 伍生叶还在说着,可点香却听不进去了。 说起来,蚕娘的性格与大夫人的确很像,就连行事风格都一样! 如果蚕娘是大夫人的话,她何不去做三夫人呢?三夫人在府上也是极有地位的,更生出了像二公子这样的君子。 最重要的是,成为大公子的妾比成为二公子的妻更容易!到那时她得了宠爱,就能在暗中帮助二公子夺得伍家。 蚕娘都能不忠,她凭什么不能!二公子这么善良,肯定会感念她的帮助…… 谁说,蚕娘一定会是大公子的正妻,永远不变? 点香露出了阴险恶毒的笑容。 “点香?点香?”伍生叶叫了她几声。 平日里他基本没地方诉说心中的苦楚,今日被点香激发,说了一堆,倒是轻松了许多。 “公子我在。”点香回过神来说。 伍生叶怒火差不多消完了,又变回了之前的“二公子”。 “今日的事,你不许说出去。”他警告道,“上一个多嘴的下人是什么下场,想必你也清楚。” “奴婢定会守口如瓶,将它烂在肚子里。” “嗯,你下去吧。” 几日后,伍家出了大事。 大公子伍生丝突然发疯,趁蚕娘不在的时候强要了侍女点香,被人抓个正着。 蚕娘闻讯急忙赶回来,推开人群冲进房门,站在不远处定定地看着坐在床上发抖的伍生丝。 她大步走上去,一把抱住伍生丝。 “我没有,我没有……” 伍蚕大发雷霆,当即要处置了点香。 “你是二公子的人,为何会出现在大公子的院子里!”他抄起杯子砸向点香。 谁知道伍生叶突然站出来挡在点香身前,被茶水烫个正着。他忍痛跪下,说:“都是孩儿的错,是孩儿让点香去送药的。” 点香没什么脑子,根本没想到这一茬,听到伍生叶撒谎帮她开脱,连忙顺着说:“老爷饶命,老爷饶命,奴婢只是去送药,没想到大公子……” “住口!!” 伍蚕被气得嘴唇发青,“你们,你们都给我滚,滚!!!” 就这样,点香成了伍生丝的第一房妾室。因为事情不光彩,而且点香的身份低贱,所以婚事也没有大张旗鼓地办,甚至连红服都没让点香穿。 从侍女变成主子似乎也没什么变化,点香只得了间单独的房子,伍蚕和大夫人厌弃她,唯有三夫人来看望过。为了避嫌,她也不能再接近二公子了。 可她不后悔,为了二公子,她做什么都行。况且将来,等二公子继承伍家,府上的事,还不是二公子说了算? 伍蚕害怕蚕娘因为此事和伍生丝有了间隙,特意赏了她很多好东西作为补偿,还处处为难点香,巩固了蚕娘的地位,告诉全府,不管是点香还是丁香,谁都不能越过蚕娘。 蚕娘还是冷淡的样子,让别人猜不透。 按道理,伍生丝每月有几天是要召点香入房的。伍蚕再不喜点香,也不能坏了规矩,只能把日子压到一天。 点香本来就看不起伍生丝这个傻子,轮到她的那天,她就点上迷香迷晕伍生丝。 等沐青天他们到安吉县时,距离点香与伍生丝成亲,正好十天。 “什么什么?!!”沐青天从凳子上弹起来,“伍生丝又娶妾了??” 朱敬守无奈地把人按回凳子上,说:“不是‘又’,他统共就只有一个正妻和一房妾室。” 沐青天眯起眼睛,危险道:“只有?” “这伍生丝也太不懂得尊重正妻了,要我说,有了正妻就该好好待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朱敬守连忙改口,正气凛然。 “别贫嘴了,快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敬守整合了小叁和多多打听到的消息,分星擘两告诉了沐青天。 “看来伍家是一点儿都不拿杀人案当回事儿。”沐青天阴沉着脸。 第二天清晨,门房打着哈欠推开门,一低头,差点被吓出尿来。 “快来,看看这人是活着还是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诶呀诶呀今天又更晚了,明天尽量早早更! 小剧场: 沐青天:建议作者专心写破案,表现我的神武。 朱敬守:建议作者专心写【哔——】,【哔——】和【哔——】,破案只是感情生活的调剂品。 沐青天:我咬死你啊啊啊啊! 朱敬守:哦?咬哪里? 第60章 蚕神杀人 刚出了杀人的事, 这会儿门口还突然躺了个不知道死了还是活着的人,任谁都会害怕。 另一个门房胆子大些,拨开清晨的雾气跑过来,伸手推动地上的人。 “嗬!”他倒抽一口冷气, 看着同伴说:“凉了。” “那还说什么, 快去禀告老爷啊!!” 沐青天和朱敬守藏在墙角后面,时刻关注着伍府门口的情况。 不一会儿, 伍蚕就在伍生叶的搀扶下走了出来。 “父亲, 还有气儿。”伍生叶也不害怕,走上前探了探地上那人的鼻息,“看样子是逃难来的人, 在外面待了一晚上, 冻僵了。” “咳咳……”伍蚕咳嗽着,指着那人说:“抬进府里去,找大夫。” 伍生叶有些不赞同伍蚕的做法, 皱眉道:“父亲, 官府那边……” “让你抬进来就抬!!”伍蚕咳嗽得更厉害了。 伍生叶连忙低下头,说:“是, 父亲息怒, 保重身体。” 沐青天扭头小声说:“成了。” 地上躺着的人不是外人,正是一起跟过来的钱多多。伍家水深, 沐青天直觉正面问是问不出什么东西的,于是想了个法子,让多多先混进府里打探消息。 朱敬守点头, 两人借着浓雾撤出了墙角,回到安吉县县衙。 “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会知道伍蚕一定会把多多接进府里?”沐青天快走几步拦在朱敬守面前, 转身说。 朱敬守失笑,走上前勾住沐青天的小指,问:“我表现得有那么明显吗?” “沐大人火眼金睛!” “是,是。” 既然要让多多去做卧底,怎么样才能顺利地混进伍府,而且不会被怀疑呢? “贸然上门说想做工,伍蚕大概率不会收。” “可若是奄奄一息的人就不同了。”沐青天摇着头,得意洋洋的。 一路上,他们打听到的,除了伍家混乱的关系外,关于伍蚕,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提到了“善”。如此统一的口径,如果不是有心维护,必然是达不到的。 伍蚕自诩为“善人”,他还很死板,恪守着规矩。就像伍生叶说的,官府那边的事还没有解决好,现在根本不适合再让任何来路不明的人入府。 可多多没倒在大街上,没倒在破庙里,而是倒在了伍府的门前。即使伍蚕不想收,他都必须收。多年来经营的“善人”的形象,不能毁之一旦。 “原来如此。”朱敬守想通其中的关节,宠溺地勾了勾沐青天的手腕。 “卿卿太聪明了。” 沐青天被朱敬守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反握住他的手,说:“小事小事。” “现在就等多多能带回来什么消息了,咱们先去审问发现人腿的那三个家丁。” 尸体虽然是在伍府发现的,但伍家上下对此都不知情。安白首先就抓了伍蚕和伍家两个少爷来审问,可根本没问出什么来。后来“蚕神杀人”的谣言起来,大家都说伍蚕是冤枉的。迫于压力,安白只能放人。 但人腿是在三个家丁驾的船上发现的,他们没办法抵赖。而且审问过后,三个人都指认对方是凶手,所以被关押到现在。 安白特意起了个大早,打起精神准备配合沐青天审问办案,没想到走到钦差大人的院子,里面竟是空无一人。 他随手拦过一个小厮问:“钦差大人去哪里了?” 小厮回答说:“大人和王爷出门了,小的也不知道他们去做什么。” 安白有些抓狂。都已经到了安吉县,难道不该赶紧查案?这么大早出去,去哪儿逛? 回来的路上,早市正好开了。沐青天还顺道吃了份小馄饨,才不紧不慢地往县衙走。朱敬守在他后面负责拎东西,有刚出炉的热包子,还有荷叶鸡……总之早市上能入的了沐青天眼的吃的,他全给买回来了。 “大人!!!” 安白按捺不住,正打算出门去寻沐青天,就看见那人拿了块米糕,边啃边往县衙里走。 唔嗝!! 米糕很黏,再加上安白的声音又大又急,直接给沐青天吓噎着了。 “咳咳咳咳咳咳!” 沐青天都快把脖子咳红了,可米糕还是堵在嗓子眼儿里出不来。他痛苦地捂住脖子,努力想要呼吸,可都是徒劳。 安白也没想到自己一嗓子这么有威力,急匆匆跑过来想帮忙。他的手还没碰到沐青天,就被满脸寒霜的朱敬守打开。 “王,王爷……”安白畏惧地退下。 朱敬守没理安白,扶着沐青天站直,双手从他的腋下穿过,一手在他脐上两寸握拳,不停向前冲撞。 “呕——” 没过一会儿沐青天就把米糕吐了出来,连带他今天早晨吃的馄饨。吐到最后吐无可吐,连黄色的酸水儿都呕出来了。 朱敬守看着地上的汤汤水水,心疼得不得了,也顾不上脏,架住沐青天回了自己的房间,留安白在原地目瞪口呆。 庆王殿下,原来是这么好心的人吗? 沐青天躺在床上,手耷拉在床沿外边儿,哭丧着小脸说:“我的馄饨……” 朱敬守在旁边净手,闻言后哭笑不得,拿了条毛巾过来擦擦沐青天的脸。 “不可惜,咱已经尝过味儿了。” 沐青天愤愤不平。 “我还好心给安县令带了份回来!” 朱敬守眨眼,说:“那不给他吃了?” “不给了!” 也不知道是哪句话还是哪个动作又撩动了朱色狼的心,他把毛巾往旁边的架子上一搭,慢慢走向沐青天。 沐狐狸本能察觉到了危险,抱紧了被子往床里面滚。 朱敬守轻笑:“卿卿原来这么迫不及待。” 他放下床帘,双臂张开就彻彻底底挡住了沐青天的逃路。 “本来还想着让卿卿消消食,现在正好。” “禽兽!!放手啊啊啊啊!” 这边的两个人是快活,安白在那边如坐针毡,就差去沐青天房门口负荆请罪了。沐青天到底有什么能耐,能得到王爷的青睐,还让王大人特别关注。 他越想就越是好奇,想看看沐青天到底要怎么破“蚕神杀人”案。 沐青天被朱敬守翻来覆去地折腾,到后面直接睡死过去,中午才醒过来——闻着味儿醒的。 朱敬守含笑端了盘烧鸡放在沐青天鼻子下面,还坏心眼儿地不停扇风。 嗯唔,沐青天鼻子抽了下。 不要脸的庆王再接再厉,用牙撕下一小片带皮的肉,慢慢凑到沐青天嘴边。 沐青天揉揉眼睛坐起来,看着坐在床边似乎有些哀怨的朱敬守,好奇道:“你怎么了?干嘛捂着嘴。” “没事。”朱敬守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这句话。 自作孽,不可活。他又不是不知道沐青天牙口有多好,上次咬破舌头的教训还不够吗!! “咦?我嘴里怎么有烧鸡的味道?”沐青天吧唧嘴,然后脸色一变,呸了好几声。 “这烧鸡是不是没熟啊!还有股血腥味儿!!!” 朱敬守气不过,饿狼下山,扑倒沐青天又狠狠亲住他的嘴唇。痛并快乐着。 后来知道事情真相的沐青天狠狠嘲笑了庆王殿下一番。 用过午膳,安白也不敢凑过来找不自在,想着沐青天应该也想查案,抱着县志准备去书房继续编修,路过大堂时却听见有人叫他。 “诶!安县令!之前发现人腿的那个吏典还在吗?” 安白诧异地回头,震惊地盯着沐青天。 ……至于吗? 朱敬守的占有欲越来越强,以前还能忍受沐青天和别人接触,现在连别人看沐青天一眼,他都忍不下去。 他不动声色地走到安白面前,把身后的沐青天挡了个严严实实,居高临下睥睨着安白。 安白对上朱敬守不带温度的视线,吓得连忙低下头去,说:“在,在,还在,大人是想现在审吗?” 沐青天在后面探头,他往左探,朱敬守就跟着往左跨步,气得他用手指使劲戳朱敬守的尾椎。 “转过身去。”朱敬守突然严肃道。 “是。”安白见庆王一直看着自己,愣了下,马上转过身,还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 谁知道朱敬守趁机把沐青天捞过来,附在他耳边轻声说:“再戳就把你就地正法。” “好了,转过来吧。” 安白战战兢兢回头。嗯?是天气太热了吗,沐大人的脸怎么这么红。 “不错,本官现在想问一问他当日的情况。” “是。”安白很激动,“下官这就去唤人过来,请王爷和大人在大堂稍后片刻。” 他大步流星地往吏典值房走,隐隐约约还听到身后的两人在说些什么。 “明明是我在说话,他们非要把‘王爷’加在前头……” “那卿……想……” 安白揉揉自己的耳朵。 肯定是最近太累了,都出现幻听了。 发现人腿的吏典立了大功,前不久才被提拔成吏典头子,不像普通吏典还需要去城中巡逻,所以很容易就找到了。 “堂下何人?”沐青天换上钦差官服,一拍惊堂木。 “回大人的话,草民陈峰,是安吉县县衙的吏典统领。” 因为主簿以下均无品级,所以陈峰只能自称草民。 沐青天见此人眉目端正,凛然一身正气,说话也是不卑不亢,顿时心生好感。他点点头,说:“起来吧。” “谢大人。” 陈峰虽然长得五大三粗,还留了络腮胡,但其实他有颗七窍玲珑心,做事一丝不苟,心细如发。正因如此,他才能从吃水线发现船舱的端倪。 “本官想知道当日发现人腿的那条船只出航前和之后的情况,你必须如实到来。” “是。” 当时他还是个普通吏典,负责调度和检查码头往来商船。 那日天气不错,前天晚上下了点小雨,早晨的时候已经是雨过天晴,万里无云。河上泛起水汽,陈峰估算了一下水位,定下今日允许下水的船只规模,贴在布告栏上。 县衙对码头的管理很严格,每日出航和返航都必须在规定的时间里进行。夏天是卯正开航,酉正落锚;冬天是辰初开航,申末落锚。不管是哪个季节,值守码头的吏典都要提前半个时辰落位,测量水位制定船表。 若有商船需要在准航时间外运送货物,则必须向官府禀告。除此外,每日往来船只的规格及货物,在吏典手里都有记录。 卯正开航后没多久,伍府的三个家丁就来了。 一般的小户家里是没有船的,要不租赁官府的船,要不租赁码头船夫的船。这些船虽然要交钱,但通航不受限制,且绝不会违反规矩。 伍家是安吉县的大户,拥有自己的货船。他们和官府的关系也不错,所以一直把船停在官府船只附近,防止被歹人偷了去。 陈峰看见老熟人,跟伍家家丁打了个招呼,走完登记的流程后就让他们去开船了。 这次伍家是要去对岸买桑叶回来,量还不小,直接买到了最大的量。 时间慢慢流逝,原本该在太阳升起后散去的水汽却没有消散,反而逐渐聚拢变浓,彻底遮住了河面上的情况。 陈峰遇到过这种情况,连忙从草房中跑出去,挂上“重雾”的牌子,限制出航的船只数量。 有人会说,安吉县制定这么多规矩,完全不考虑商户的情况。 这么想可就大错特错了,规矩正是为了保护商户才制定起来的。起初,安吉县没有码头,各家想运就运,最繁忙的时候,河面上竟然有将近三十艘船! 撞船的事情屡屡发生,船上的人落水后基本游不回岸上,全都葬身河底。 安白出任安吉县县令后,才下令建立码头。从那以后,因为撞船而船毁人亡的事再也没发生过。 挂完牌子后大约一个时辰,陈峰看了看沙漏,发现距离伍家船只出航已经过了快两个时辰。按道理,他们应该在半个时辰前就返航,现在已经平安回到码头才对。 他担忧地望着河上浓雾,希望不要出什么事才好。 又过了一柱香的时间,伍家三人还没回来。以防万一,陈峰披上蓑衣,乘上吏典专用的船往河上走。雾太重,他也只能判断个大致的方位。 好在没过多长时间,他就隐隐约约看见了远处有一个摇晃的黑点正朝这边过来。 陈峰加快划桨的速度,可越靠近,他越觉得不对。从外面打过来的水圈太小了,就像是一艘很重的船压出来的。 家丁没想到陈峰居然划船过来了,还不等他开口,其中一人就抱歉道。 “大人对不住,咱们实在是在路上耽搁了,请您多担待些。” 陈峰慢慢将自己的船头调转过来,和伍家的船齐头并进。他皱眉对比两条船的吃水线,发现伍家的船的确是有问题。 他没有声张,而是旁敲侧击地问:“三位买好桑叶了?” “可不是,跑了好几家才买全。”家丁撩起上衣片子扇了扇。 陈峰笑着说:“伍老爷是个大善人,想必桑农卖桑叶的话也会多给些。” “嗨,我家老爷说了,不能占桑农的便宜,必须让我们按原价买呢。” 靠近船舱坐着的那个家丁一直没说话,只是望着河面。 陈峰闻言收起笑容,板着脸厉声道:“既然如此,为何你们的船只吃水如此深!” 三个家丁吓了一跳,刚还在闲聊,怎么突然就变脸了? 陈峰指着他们的船说:“官府明文规定,船只吃水不得超过划线。” “你们好大的胆子!” 家丁慌了,全都跪下求饶,说他们绝对不是有意违反规矩的。 “大人!”最开始说话的家丁抬起头,“实话跟您说了吧,我们今天耽搁也跟这事有关。” 原来,在他们返航航行道一半的时候,一条金色的鲤鱼突然从湖面窜出来,正正落在他们的船上。那鲤鱼生得极大,都有人的手臂那么长! 一直没说话的家丁脸色骤变,狠狠怼了多话的家丁。 他们没想到还能碰上这么好的事,简直是撞了大运。其中一个人建议在原地等等,看能不能再抓几条,昧了吃顿好的。 其他两人被说服,于是把船停在河中央,用船桨不停击打水面,吸引鲤鱼过来。 本就存了私藏的心思,他们怎么可能在最开始的时候告诉陈峰真相。只不过现在实在瞒不下去了,才说出来。 陈峰蹙眉,显然是不信家丁的话。 一条鲤鱼能有多重,还是金色的鱼?怕不是他们为了逃避官府的惩罚编的故事! 为了确认事情真假,陈峰坚持要上船去查看。 船舱里的确装满了桑叶,还有一条奇大无比的鲤鱼躺在桑叶上。陈峰见没有异状,正打算退出来,突然发现了甲班缝隙上的一点血迹。 他又进入船舱去查看鲤鱼,发现鱼身上没有伤口。伍家的船不是渔船,肯定不会出现血迹。既然不是鱼的,也不是家丁的,那么…… 陈峰掀开船舱的甲班,一股腐烂的臭味扑面而来——人腿!! “你是说,人腿藏在甲板下面?”沐青天问。 “是。”陈峰肯定道,“草民正是通过血迹判断出甲板下有东西,才发现了那条人腿。” “之后船只靠岸,下官也派人去查看,从船头到甲板都发现了不明显的血迹。”安白补充道,“一些已经被河水冲刷掉,看不清楚。” 沐青天陷入了思考。 甲板下发现人腿,说明这绝对不是巧合。凶手有意要藏匿人腿,所以才会撬开甲板,藏在这个平常人都不会去查看的地方。 可他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割下尸体的腿呢? “大人,这是当日的记录册。”安白把陈峰写的册子呈上去,还没送到沐青天面前就被朱敬守截下。 “陈峰。”沐青天先没有看名册,“伍家家丁有没有对你说,他们是为何来买桑叶。” “这倒没有,他们只说要去买桑叶。”陈峰抱歉道。 “好。”沐青天没有意外,等朱敬守翻完册子之后拿过来翻开看了看。 “大人。”安白适时开口,“家丁去买桑叶的原因,下官知道。” 沐青天有些惊讶,说:“你知道?” 安白提前审讯过伍蚕,得到了很多信息,但全都串不起来。他也不是没有能力,至少该问的他已经全问出来了,帮沐青天节省了不少时间。 “伍蚕说,家中的蚕太多,桑叶供应不足。” “而且‘蚕神杀人’也是从这里开始的。” 有下人为伍蚕作证,因为伍家的蚕太多了,桑叶实在是跟不上,所以伍蚕下令,让蚕场的下人偷偷处理了十几筐的蚕,来减少桑叶的需求。 “可处理完,桑叶还是不够,于是伍蚕就派人去对岸买桑叶。” “百姓信奉蚕花娘娘,所以觉得是伍蚕杀蚕招来了报应。”安白小心翼翼道。 沐青天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凶手,生怕做得不够多,怕别人不知道他是凶手。 现在他也明白杀人分尸的理由了。 “大人何故在笑?”安白和陈峰都是一头雾水。 “无事,本官只是觉得那凶手有些小聪明。” 安白猛地站起身,死死盯着沐青天,一字一句说:“大人知道凶手是谁了?” 不可能,他查了一月有余都不知道凶手是谁,沐青天凭什么听完陈峰和他的话就能判断出凶手! “差不多吧。”沐青天没把话说满,“我还需要证据。” 证据?安白差点就把不屑摆在脸上了。 搞了半天,沐青天完全是在空想,连证据都没有,就能断定一个人是凶手?未免太过儿戏! “好了,具体情况本官已经了解,退堂。” 陈峰恭顺地向沐青天和朱敬守行礼,率先退出大堂。安白还想再说点什么,碍于朱敬守在,最后也没说成,只能气呼呼地离开。 朝廷怎么会派这种草包来调查这么严重的案子! 接下来几天,沐青天又回到了吃喝玩乐的状态,也不提牢里的三个家丁来审讯,整日跟朱敬守厮混。 朱敬守也没有猜透凶手是谁,他问过一次,但沐青天神秘兮兮的,就是不愿意告诉他。看沐青天自信的样子,朱敬守也就放他去了。自家王妃的才智他可是领教过的,千万不能小瞧了。 傍晚,小叁带来了多多的消息。 作者有话要说:咳,提前一小时也是提前!(理不直气也壮) 大家有兴趣的可以了解一下蚕神杀人,然后猜猜我改编后的凶手是谁。 小剧场: 沐青天:你怎么买这么多胡萝北回来? 朱敬守:给你磨牙。 沐青天:?我又不是兔子。 朱敬守:那你牙口怎么这么尖呢? 《论如何让庆王收起他危险的想法》感谢在2020-12-28 23:08:41~2020-12-29 21:58: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噎丝儿 7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1章 一个帮凶 沐青天交给多多的角色是小哑巴, 既不会写字也不会说话,是宅院里最喜欢的下人。而且“小哑巴”身世坎坷,三岁没娘四岁没爹,跟着叔父一家南下讨生活, 结果半路遇到山匪, 除了他以外全死了。 朱敬守扶额说:“是不是太惨了些。” 沐青天从一旁的碟子里抹了把黄土混灰,涂在多多的脸上, 说:“不惨不惨, 反正‘小哑巴’也不会说话,他只要装得可怜一点就好。” 看着被整成活脱脱泥猴样子的多多,还有县衙里饿成瘦干的英俊, 朱敬守觉得以后一定不能让沐青天来带孩子。 多多没什么异议, 反正他以前也是这么过来的。 “说好的,回去之后给我银子。” 沐青天拍拍胸脯保证,说:“别说银子, 金子都行!马上快过年了, 我给你包个大红包!” 多多低下头掰着手指头数了下,现在距离过年至少还有四个多月的时间。 “不成。”他说, “今天是今天, 过年是过年。” ……怎么有人比我还精打细算呢? 朱敬守忍笑按住沐青天的肩膀,让他稍安勿躁, 而后看向多多,平和沉稳地说:“过年带你去顺天府。” 多多的眼睛一下亮了起来。 “成交!” 沐青天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朱敬守是王爷, 现在又不是战祸年,过年肯定是要回宫里去的。想着想着,他情绪有些低落。 自己只是崇明县的县令, 是小得再不能小的官职了。顺天府的朝臣没有皇上的邀请都不一定能去赴宴,更何况他一个芝麻官。 沐青天甩甩头。他不是舍不得朱敬守,是怕朱敬守一个人独守空闺寂寞。 朱敬守见沐青天情绪不对,偷偷塞给多多几块碎银子。 “干爹,那我就去了。”多多接到暗号,从凳子上蹿起来,拔腿就往外跑。 “诶!我还没说完!”沐青天的思绪被拉回来,伸出手对着多多的背影大声道。 朱敬守走过来,一只手温柔地放在沐青天胳膊上,把他拉下来,说:“多多聪慧,他知道该怎么做。” “好吧。”沐青天压下心中的酸涩,故作轻松地伸了个懒腰,说:“这几天也不能闲着,多去街上逛逛,不能让多多出意外。” “小叁在暗处保护着。”朱敬守说。 “啊……”沐青天顿了下,又说:“也不知道崇明县的大家怎么样了,等腊月前还要再回去屯点东西。” 朱敬守眼神暗了暗,说:“有小柒在,他会打点好县衙上下的。” 沐青天见朱敬守没反驳自己的话,鼻头那叫一个酸。他不愿意让朱敬守看到自己脆弱的样子,背过头去抽了抽鼻子,绞尽脑汁想话说。 “还有英俊,是时候该带它去山上跑跑了,腊月时崇明县也不算太冷。我一直没怎么管过它,都是交给翠竹和书卉养着,实在是失职。” “是该带出去跑跑。”朱敬守点头,“不过翠竹和书卉对英俊也挺好的,不如继续交给她们。” 沐青天火了,回头用力捶了下朱敬守的胸口。 “你怎么总跟我抬杠!” 这样也太无理取闹了些。沐青天想着,觉得现在应该自己一个人去静一静,转身就要走。 朱敬守从后面走上来抱住他,动作很轻柔,却是不容拒绝的力道。 “问完多多问县衙,连英俊都问了,你为什么不问问我,不问问你呢?”他贴近沐青天的耳根处蹭了蹭。 “我?我有什么好问的。”沐青天强颜欢笑,“在自明里的时候不是说过,‘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嘛。” “那我呢?”朱敬守笑着把沐青天扳过来,一口亲在他的唇上。 “卿卿为什么不问问我。” 沐青天正是伤心时,朱敬守还不知好歹地凑过来,一下就点燃了他心里的炮仗。 “你怎么可能与我们一起过年,来年再回来就是了。”说出来之后,完全没有轻松的感觉。 朱敬守但笑不语,低头看着沐青天。 沐青天也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些什么,是期待朱敬守的答案吗?如果他说“是”,那自己又该怎么办? “放心。”他率先败下阵,“虽然你人不在,但碗筷少不了你的。” “卿卿这么快就帮我做好决定了?” 什么决定,这不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吗? 朱敬守肚子里的坏水儿又开始往外冒。瞧沐青天的样子,就知道他在为什么事情烦恼着。看了就想让人继续欺负下去。 “纵使不能在崇明县过年,大家也一定会体谅的。” 沐青天撇了撇嘴,从朱敬守怀里挣脱开,像是气急败坏,恼羞成怒。 “是啊是啊,庆王殿下还是赶快收拾回顺天府的行囊吧,别耽误了。” “王妃在这里,本王干嘛要收拾行囊?”朱敬守笑成了一朵花儿,知道再逗的话沐青天要真伤心了,又上前把人狠地拉进怀里。 “既然是本王的王妃,行囊肯定得收拾在一起。” 沐青天肉眼可见地明亮起来,没过一会儿又黯淡下去。 就算朱敬守有办法能让他去顺天府,可他不能抛下崇明县的大家不管。福宝翠竹,还有青山他们,都是从自明里一路走来的。同苦过,他必须感念着他们的帮助。 “卿卿倒是提醒我了。”朱敬守的吻像雨点般落在沐青天的侧颊。 “那么多人上京,的确是要提前准备准备。” !!! 朱敬守看着沐青天呆愣的眼神,心痒得不行,含住他微微张开个小口的嘴又是一记深吻。 守城的沐家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大举进攻的朱王爷撬开了城门,长驱直入。沐家军奋起抵抗,四处滑动,可还是不敌朱王爷的长兵,不一会儿就缴械投降了。 朱敬守他刚刚说什么?!! 亲完之后,沐青天的脑子还是懵的,舌尖酥麻,仿佛电到了脑子里。 “醒醒,醒醒,小沐鸡。”朱敬守好笑地拍了拍自家王妃的脸蛋。 “你叫我什么!”沐青天回神,下意识地逃避之前的话题,伸手就要“家/暴”。 朱敬守受了沐青天一拳,诶呦诶呦地喊着,还是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 “呆若木鸡,是不是啊小沐鸡?” 谁知道沐青天冷笑一声,反客为主,直接掐住了小朱。 “再说一次。” “沐……沐沐。”朱敬守努力吞咽口水——不是怕的,是激动的。 “老实交代,到底怎么回事!”沐青天手下用力,然后……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的。沐青天再次吊起死鱼眼,半死不活地瘫在床上。 “似曾相识燕归来……”偏偏朱敬守还精神百倍地坐在一旁吟着颇有讽刺意味的诗。 “闭嘴。”沐青天翻了个身,呲出尖牙。 朱敬守放下书轻快地走过来,手抚在沐青天还发热的脸颊上。 “卿卿醒了?” Hei tui!!我怎么睡过去的你心里没点儿数吗! 见沐青天恢复活力,朱敬守才缓缓开始说。 他身为朱祐樘的胞弟,虽说是久镇在外,可在顺天府也是有自己的势力的。前些天他们打听到李广最近的动向——进宫比往日频繁了许多。从宫里星官口中得知,李广最近推演出的天象全都是与灾星土木有关。 李广想建楼阁。 一个传奉官是没有资格决定土木建设的,李广也并不是真的想建个什么亭台楼阁。 他大概率是想借此机会再狠狠捞一笔。 可工部在皇兄的整顿下,上下清明,既没有李广的人在,也不会有人受李广的贿赂。李广要建阁,必须先得到皇兄的同意,再由工部户部协作计算出所需银两,交由皇帝与百官定夺。 户部尚书叶淇是皇兄的人,但不一定会支持建阁。李广需要一个能和叶大人抗衡,力争建阁的官员。 这或许是李广急着提拔沐青天的原因。 “他想让我去顺天府做官?!”沐青天一下就从床上弹起来。 “恐怕是这样。” 而且还是游离于现有官职外,除了监管权什么都没有的,一个新的官职。 朱敬守冷笑,抱住沐青天让他靠在自己肩膀上。 “本王早想把你带去顺天府,既然李广要做,我何不推波助澜一把。” 想到顺天府,沐青天脑子里出现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洞房…… 完了,被流氓传染也变成流氓了orz “也就是说,如果我能解决这次的案子,就会被调去顺天府?”沐青天问。 “嗯。”朱敬守宠爱地亲了亲他的鼻尖,“就算李广没那个能耐,本王也舍不得让卿卿一人过年。” “去去去。”沐青天红着脸把朱敬守推开,“明明是你寂寞。” 朱敬守嘴角咧得更开,说:“卿卿说的对,是本王寂寞。那卿卿可愿意跟本王一起过这个年?” 沐青天矜持又傲娇地咳嗽一声,说:“既然庆王殿下这么说了,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 “我的好卿卿。”朱敬守低声说,揽着人又躺回了床上。 钱多多:这什么爹妈啊? 好在沐青天还没彻底变成“不早朝”的昏君,小叁一来消息说多多准备行动了,他就带着朱敬守在暗中观察。 这次多多带回来的消息可以说是非常劲爆了。 “什么?”沐青天站起来,“大夫人扎巫毒草人?” “嗯。”小叁点头,“钱多多亲眼所见。” 不止如此,大夫人的娃娃还是多多给她编的。 要说钱多多,那可真是技多不压身。他进了伍府后,吃上两顿饭就变得生龙活虎,对伍家人也是感恩戴德,什么脏活累活都愿意做。 [你去,我帮你做。]多多甜甜地笑着,对一个家丁比划。 那家丁平常就好听戏,正好安吉名伶今日登台,他不想错过。 “你能做好吗?”家丁有些心动。 [放心。] [我也不会告诉老爷的。] 那家丁送了口气,把需要做的活全都交给钱多多,又告诉他怎么做。临走前家丁有些愧疚,特意塞了几枚铜板给多多,还当是封口费,图个安心。 多多笑眯眯收下铜板,朝家丁的背影挥挥手。 沐青天:……我从没见过这么会赚钱的孩子。 没过几天,钱多多就在伍家下人里混熟了。那些侍女见多多年纪小,长得也讨喜,平常也都照顾着。大家都知道多多好说话,愿意帮忙,于是都来找他。 帮着帮着,多多就被调到了大夫人院子里。大夫人的侍女和自己的主子一样,沉默寡言不苟言笑。 多多把敛财的心思收了收,乖乖跟着其他人做事。 没过多久他就发现,大夫人院子里没有一点儿枯草。 每个院子都有花匠,专门负责修剪花草和除杂草。但仅仅靠花匠是除不干净的,而且有些杂草和枯草长在假山边,和假山相得益彰,花匠也不会特意去拔。 可大夫人的院子里却干干净净。 多多观察两天,发现每天都会有侍女在院子里除草。如此大费周章,还没什么用,他立刻留了个心眼儿在里面。 [姐姐,我帮你拔完了。]多多拖着一捆草羞涩地走过来。 那侍女有些惊讶。她已经起得很早了,没想到小哑巴居然比她还快。 [我去烧掉。] “诶!”侍女叫住多多,又放轻了声说:“别烧,给我吧。” 原来这些草并不是没用的,而是大夫人喜欢编草结,所以才会每天让人拔干草,来消遣排解。 多多想到了一个主意。他偷偷藏了几根草,编了个栩栩如生的兔子,送给经常能见到大夫人的侍女。果不其然,侍女很喜欢这只草兔子,别在了自己腰间,引到了大夫人的注意。 “这是你编的?真好看。”大夫人叫住侍女。 侍女受宠若惊,颔首答道:“回夫人的话,这兔子不是奴婢编的。” “哦?那是谁?” 从此多多又多了项新的任务:帮大夫人编草结。 编着编着,多多就又发现了不对。每天送进大夫人房里的干草很多,可她只编几只小动物,再让侍女拿去城里分给街上的孩子玩。 剩下的干草都去哪儿了? “大夫人想用巫毒草人咒谁?”沐青天问。 “不清楚,钱多多说他还没查清楚。” “不。”沐青天沉吟片刻说,“告诉他,先不要查了。” 现在看起来,伍家的每个人都不太干净。他们生活的地方不是宅院,而是戏台。所有隐藏着自己的故事和心思,虚与委蛇地活着。 杀人分尸的凶手就在伍府,他不能让多多一个少年涉险。 “该是我们出场了。”沐青天站起身,霸气拂袖。 “父亲,父亲。”伍生叶急匆匆跑到蚕场。 “已经是弱冠的人了,还毛毛躁躁的。”伍蚕训斥道。 “孩儿知错。” “何事。” “官府那边来消息了,王爷和钦差大人要来府上查案。” 伍蚕深吸一口气,说:“赶快让下人收拾出最好的院子,迎接庆王和钦差大人。” 去伍家前,沐青天突然提审县衙牢房里的三个家丁。 二牛说,他在伍府干了二十年,勤勤恳恳,绝对不可能杀人还把尸体的腿藏在船舱里。 “定是栓子,船是他挑中的,不关小人的事啊大人!” 栓子说,那日靠码头的船本来就没多少,他们买的桑叶量大,只能挑最大的船来运才不会违反规矩。 “成荣与小的向来不对付,您可以去伍家问问,成荣一直是满口谎话的,大人可千万不能信他污蔑的话啊!” 成荣说,他是府里最受老爷器重的,因为经常告发那些偷懒的家丁,所以在府里人缘并不好。 “是二牛!他非要停下船去等什么金鲤鱼,才会耽搁了时辰!也是他想要昧下锦鲤鱼,小的才会陈大人撒谎的!” 三人各执一词相互指认,根本就是一团乱麻。 沐青天仔细看完供词后,让人把二牛和栓子带回牢里,只留下成荣。 成荣被吓得魂飞魄散,跪着上前大哭道:“大人!大人!小的真是冤枉的!真的是冤枉的啊!!!” “肃静!”沐青天拍响惊堂木。 “将那日你们是得到锦鲤的过程,一一述来!” 出航时河上的雾还不是很大,三人闲聊着,小船很快就到了对岸。栓子留在船上看着,成荣和二牛则下船去买桑叶。 没过多久雾气就浓了,栓子担忧地望着湖上,害怕回去时迷失方向。等成荣和二牛回来,三人合计后决定立刻返航。 去时是三人交替划船,回去的时候是成荣和二牛划船,栓子在最后压货。 “大人明鉴,那鲤鱼真是突然跳上甲板的,与小的没关系。”成荣惊恐地摆手。 他们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鲤鱼,背上的鳞片还闪着金光。金鲤不停拍打着甲板,力度非常大,把水都甩到了成荣和二牛的眼睛里。 雾太重了,二牛怕鲤鱼干扰他们航行,于是就把船桨交给成荣,提着木棒走过去一棍子敲死了鲤鱼。 看着肉质紧实体型庞大的鲤鱼,二牛动了歹心。他对坐在船舱附近休息的栓子说,这里肯定还有更多的金鲤,要不要把船停在这里,再捞上几条。 栓子和成荣都心动了。成荣放下船桨,栓子也来到甲板上,两人透过雾气仔细观察着水面,看看能不能找到更值钱的东西。 二牛则抱起鲤鱼放进船舱里。 沐青天面色微变,问道:“是二牛把鲤鱼放进船舱的?” “是!是!”成荣急忙道,“大人,那小子从一开始就不安好心。” “好了,带下去吧。”沐青天说。 看样子人腿是在船开航前就被放进甲板下面了,挑选船的成荣有很大嫌疑;而其他两人去对岸买货的时候是栓子留在船上,也有嫌疑;二牛原本在划船,他完全可以叫栓子来把鲤鱼放进船舱,可他却放下船桨自己上手,依旧是嫌疑不小。 他们其中一人是伍府杀手的帮凶。完整的尸体目标太大,所以凶手才会想到“分尸”的手段,一点点抛到水里,来个死无对证。 可没想到第一次就出了岔子,天时地利人和,金鲤和陈峰的出现彻底破坏了凶手的计划。 至于为什么帮凶只有一人而不是三人,原因很简单。若三人全都是帮凶,尸体的腿早就被抛下船了,根本轮不到陈峰来发现。如果帮凶是两人,那抛尸的任务也会很简单,实在不行,还可以让另外一个不知情的家丁“意外落水”。 只有一个人时,他才需要考虑避开其他人的耳目,偷偷把尸体抛出去。 沐青天换上官服,和朱敬守分乘两辆马车前往伍府。 伍蚕很早就携大夫人和两个儿子候在门口,见到官府的马车过来,连忙迎上去,在马车还没停的时候匍匐在地。 朱敬守身份尊贵,在第一位。他的马车停下后,守卫的吏典高声道:“王爷到!” “草民伍蚕,恭迎庆王殿下。”伍蚕直起身,再度跪趴下去,行了大礼。 伍夫人也跟着行礼,只有伍生丝傻愣愣地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兄长。”伍生叶有些着急,推了下伍生丝。 他声音不大,但奈何周围一片寂静,就显得十分突兀了。 伍生丝的身体往旁边歪,差点倒下。 “放肆!!”吏典呵斥道。 伍蚕浑身紧绷,赶忙告罪。他不敢抬头,只听见车帘微动,有人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王爷!草民教子无方,还请王爷宽宥!”他激动道。 “伍老爷不必多礼。”年轻的声音响起。 伍蚕大喜,站起来后却傻了眼。站在他面前的哪里是什么王爷,而是穿着官服的沐青天。 “这,这。”伍蚕语无伦次。 朱敬守在自己的马车里无奈摇头,适时出声道:“沐大人。” “臣在。”沐青天留给伍蚕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转身规矩地走到朱敬守马车旁,亲手帮他掀开车帘,扶金贵的昶安王爷下车。 谁知道朱敬守走了一半,突然说:“本王觉得这地上土大。” 伍蚕哪儿能不明白朱敬守的意思,说:“王爷千金贵体,还请稍后片刻,小的这就让人引路。” “沐大人也随本王吧,就不麻烦了。”朱敬守眉目中带着笑意。 沐青天眨眨眼,说:“那下官就失礼了。” 好家伙,在一堆人面前秀恩爱,真刺激! 作者有话要说:保证春节前让小朱把人吃到手hhhh 元旦我想写个番外,可是又不能影响文章连贯性,唉。要不我放在完结后再发? 小剧场: 朱敬守:别再做无谓的挣扎了!你就算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叫你的。 沐青天:破喉咙!!! 朱敬守:破喉咙是谁!!!!!感谢在2020-12-29 21:58:10~2020-12-30 21:52:2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2章 略施小计 沐青天钻进朱敬守的马车里, 放下车帘。 伍府厚重的红门慢慢打开,就像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迎着人进去,再送着鬼出来。 伍蚕带着夫人恭敬地退到旁边, 等朱敬守的马车通过后才跟上, 鱼贯而入。 马车直接驶去了朱敬守下榻的小院,伍生叶先一步离开, 伍蚕在后面躬身对首先走下马车的沐青天说:“大人, 请上轿。” 要不说伍家能做大做好,伍蚕待人接物的礼节那是滴水不漏。朱敬守一句“地上不干净”,他就请马车直接驶进来, 先送朱敬守。至于钦差大人, 王爷都发话了,他肯定不可能让人走过去,也不能超规像王爷这样乘马车去。 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想到用轿子替代马车, 伍蚕虽然年纪大了, 但心眼儿一点没少。 沐青天正想走过去,就听见还坐在马车车厢里的朱敬守说。 “不必, 本王与钦差不会停留很久, 方便起见,就让钦差留在本王院子里吧。” 沐青天恨不得回头拉上朱敬守的嘴。哪儿有官员和王爷同住的道理, 他是生怕伍家人看不出端倪吗!! 伍蚕愣了下,而后露出殷勤的笑容:“王爷,草民早就为钦差大人收拾出干净的院子了, 不麻烦。” 沐青天也不敢在这里当众顶撞朱敬守,只能规规矩矩立在一旁,看朱敬守和伍蚕过招。 “本王说, 让钦差大人留下。” “是,草民这就去安排。”伍蚕敬畏道。 沐青天暗暗翻了个白眼,最终不还是仗势压人嘛。 等到了房间里,朱敬守就挥退了所有的下人,把沐青天抱起来转圈圈。 “放,放我下来!”沐青天羞耻地涨红了脸。他都三十好几的人了,居然被一个毛头小子举高高,颜面扫地! “不放。”朱敬守把人举起来,“路上卿卿都没跟本王说一句话。” 沐青天为了能让朱敬守轻松一点,双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支撑着自己,瞪着眼睛说:“我们又不在同一辆车上,怎么说?” “很简单啊。”怪力庆王弯曲胳膊肘,把沐青天托举到自己面前“吧唧”亲了一口在他嘴唇上。 “钦差大人有要事和王爷商讨。”他板着脸认真严肃道。 沐青天快被无赖的朱敬守弄笑了。 “那王爷说说,是什么正事?” 说着,他伸出舌头轻轻划过朱敬守唇下那颗颜色漂亮的唇珠,“是这种要事吗?” “沐大人聪明。” 伍蚕嘱咐蚕娘将伍生丝带回房间里,严加看管,最近不要让他在府上走动。 “夫人挑的侍女小厮都过去了吗?”伍蚕问大夫人。 大夫人手持佛珠颔首道:“全都到了,夫君放心。” 伍蚕放松表情,柔和地对大夫人说:“这些日子辛苦你了,果然还是没你不行啊。” “能为夫君解忧是妾身该做的。” “生丝那边,我会叫人再多照顾些。”面对几十年如一日的发妻,伍蚕蓦地生出愧疚来。 “夫君对生丝的好,妾身都看在眼里。妾身替生丝先行谢过老爷。” “唉,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谢不谢的。” 送走大夫人,伍蚕转头就去了祠堂。 “混账!” 伍生叶的脸被打得偏过去,那半边立刻就红肿起来,浮出清晰的五指印。 “孩儿何错之有,父亲为何打我!”伍生叶不甘心地回头,捂脸看着自己的父亲。 “你还有脸问!” 又是一巴掌。 “死性不改,明日你不必再去蚕场了!” “你给我跪在这里,面对列祖列宗好好地跪,什么时候知错什么时候再离开!” 伍蚕气得拂袖而去,连看都没看自己儿子一眼。 伍生叶放下手,盯着面前的排位,嗤嗤地笑了,问:“大哥就那么好吗?” “他是嫡子。”伍蚕跨过门槛,重重合上祠堂的门。 灵台上的排位无情地睥睨着跪在地上的伍生叶,仿佛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只是因为他将伍生丝不堪的一面暴露在别人面前,伍蚕就要这么对他。 不甘心!我不甘心!!! “伍生叶被罚了?” 多多给他的便宜干爹倒了杯茶,快速点点头。 好巧不巧,为了不生事端,大夫人特意挑了才进伍府的下人去伺候沐青天他们,其中正好就有钱多多,无心插柳柳成荫,免了他们联络的困难。 “做得不错。”朱敬守拿出碎银子,想奖励给钱多多。 没想到嗜财如命的多多接下前,一股脑全推到了沐青天面前。 沐爹爹很欣慰,便宜儿子长大了,性子变了,知道孝顺爹了。 “我不适合带这么多银子,干爹先帮我收着,等回去了再给我。” …… 果然都是假的,小崽子还是那个小崽子。 朱敬守大笑出,拍了拍多多的脑袋。这孩子,有他当年的风范,绝不肯亏待自己。 “好好好,给你收着。”沐青天不情不愿的,“说正事,你从哪儿看到伍生叶被罚的?” “在祠堂。”多多乖巧道,“伍蚕很生气,但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罚伍生叶。” 朱敬守想了想,推测说:“可能是在门口,卿卿还记得吗?” 沐青天炸毛,用脚踢了下朱敬守的小腿,捂住他的嘴凑过去跟他咬耳朵:“有孩子在能,咱收敛点儿成嘛!” 多多从桌子上抓了把瓜子咔嚓咔嚓嗑着,眨眨眼睛说:“没事的干娘,我都知道。” ……你个小鬼又知道什么了! 朱敬守拉下沐青天的手,无辜道:“你看,多多都不介意。” “别打岔了。”沐青天无语地摇头,“你是说在门口时伍生叶说的话?” “应该是。” 伍蚕这个人食古不化,墨守成规,最注重“礼教”。伍生叶虽是好心提醒伍生丝——也不一定是好心,有可能是故意想让大家看伍生丝出丑,但伍蚕还是觉得他在朱敬守面前坏了规矩。 “很奇怪呀。” 伍生丝和伍生叶都犯错了,为什么伍蚕只罚一个人? 其实沐青天已经基本认定伍蚕就是凶手了,这次来伍家也只是为了给伍蚕压力,迫使他露出狐狸尾巴。 只不过他现在都弄不清楚尸体的身份,就算用计策钓伍蚕出来,也很有可能因为证据不足和没有作案动机让他翻案。 “平日里伍生叶和他父亲关系好吗?”沐青天问。 多多眼睛斜上去,回忆这几天的见闻。 “不好也不坏。” 伍蚕能把蚕场交给伍生叶,说明他还是信任伍生叶的能力的。可伍蚕对伍生叶一直很严厉,两人之间的相处倒不像父子,更像是老板和下人。 “或许可以从伍生叶入手。”朱敬守建议道。 “我觉得可行。” 点香听说二公子被罚在祠堂思过,急得像火上的蚂蚁,总想找借口靠近祠堂,去看望伍生叶。可她现在只是伍生丝的妾,根本进不了祠堂。 “废物!”她摔掉手里的药碗,狠狠拧了下伍生丝的胳膊。 伍生丝就像不怕疼似的,还看着她笑。 蚕娘冲进来,结结实实甩了她一巴掌,把伍生丝护在身后。 “你敢打我!”点香尖叫。 蚕娘皱眉,冷道:“做好你份内的事,别动什么歪心思。” 呵?歪心思? 点香突然想起来,自己去给伍生丝做妾,不是为了荣华富贵,而是为了她的二公子。 还没等沐青天对尸体的身份有头绪,伍家就又开始闹起来了。伍生丝再次发疯,抄起手边所有能砸的东西,全都往蚕娘身上砸。而站在他那边的,居然是点香。 蚕娘站在原地看着一副小人得志嘴脸的点香,暗讽她愚蠢,放下手里的粥走了出去。 “夫君不怕不怕,坏女人已经走了。”点香阴笑着为伍生丝顺气。 沐青天和朱敬守在得知消息后立刻避开伍家耳目赶了过来。 “原来是这样。”沐青天玩味地笑了。 “先回去。”朱敬守见蚕娘离开,扛起沐青天闪回了他们的院子。 蚕娘失宠的消息几乎是一夜间就在伍府传开了,不少人为蚕娘感到惋惜,但更多的还是幸灾乐祸。 伍生丝不再信任蚕娘,反倒是把点香当成是救命稻草,对她言听计从。 三日后,伍生叶从祠堂里出来,蓬头垢面,形如枯槁。三夫人心疼极了,连忙命厨房熬了补膳。可她不蠢,并没有因此憎恨上伍蚕,晚上躺在伍蚕怀里,哭得梨花带泪,说伍生叶实在是不争气。 伍蚕宠爱三夫人,自然是好生安慰了一番,之后也没有再为难伍生叶,还把蚕场交还给他。 这天,伍生叶正在蚕场里指挥下人更换桑叶,突然被人从后面拍了下肩膀。 “钦差大人。”伍生叶急忙行礼道。 “不必紧张,本官只是想问你几句话。” “是,草民定知无不言。” 不远处一个下人看见伍生叶跟着沐青天走了,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偷偷去了伍蚕的书房。 “二公子被钦差大人叫走了?你可看清楚了?”伍蚕眼皮跳了一下,继续翻着手里的账本。 “是,小的亲眼所见。” “下去领赏吧。” “谢老爷。” 伍生叶一路上都显得有些局促,不停地东张西望,明摆着是心里藏着事。 很快,沐青天就问出了这件事。 尸体并非什么无名尸,而是慕名前来和伍蚕谈生意的商人。 伍生叶说他见过父亲和这个人一起,似乎在秘密商谈些事。他曾经偷听过一次,被伍蚕发现后狠狠训斥了一顿。 “如此重大的事,为何隐瞒!”沐青天火冒三丈。 “大人息怒,大人恕罪。”伍生叶跪趴在地上,“草民虽知道那人是谁,可草民能保证,他的死与我们伍家绝无关系。” 来拜访的商人不明不白死在伍家地窖里,说不是伍家干的,谁信? 伍生叶也正是基于这样的想法,才将此事隐瞒下来。 “草民自小仰慕父亲,他绝不可能是这样的人!”伍生叶说得铿锵有力,义愤填膺。 “哦?那你呢?” 伍生叶愣住。 “什,什么?” “本官想说,既然你觉得伍蚕不会杀人呢?那你呢?”沐青天的眼神犀利起来,“你会不会杀人。” 伍生叶表情露出些许惊慌,语气还算平稳,说:“大人明察,草民没理由要杀父亲的朋友。” “不要紧张。”沐青天一秒变脸,“本官只是说说而已。” 又问了几个问题,沐青天就让伍生叶离开了。 朱敬守从屏风后走出来,嫌弃地看着刚刚伍生叶坐过的凳子,一脚踢开。伪善的人,伪善的味道。 还有自作聪明的诱导。 “轻点儿,那是别人家的东西。” 沐青天施施然给自己续了杯茶。 朱敬守痞笑着搂住沐青天,从他嘴里夺过那半口茶。 “本王更想听你在别的地方说这句话。” “那你想着吧。”沐青天恶狠狠横了他一眼,咳嗽着擦掉嘴角漏出来的茶水。 尸体是伍蚕认识的人,可这只是伍生叶的一面之词,并没有证据。伍生叶的每句话都在暗指伍蚕是杀人凶手,倒符合他们父子间不善的关系。 “不如来个将计就计。” 过了几天,安白突然带兵上了伍家,把伍蚕的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伍蚕的病好像更严重了,病得都直不起腰,只能靠大夫人搀扶着走出房门。 “咳咳咳咳……” “不知大人,咳咳,这咳是何意。” “本官已经查明。”沐青天叉腰神气道,“人确实是蚕神杀的,而你则是害怕事情败露,才想到分尸的方法来毁尸灭迹。” 安白只是得了王爷的命令带兵来捉拿“真凶”,没想到竟然听到沐青天胡言乱语,登时忍不住反驳道:“大人,在仵作估算的分尸时间内,伍蚕一直都在大夫人房里,未曾出门。” 一向冷漠的大夫人也主动站出来说:“妾身能作证。” 沐青天很尴尬,恼羞成怒,怒视大夫人和安白。 “本官说伍蚕是凶手他就是!你也是帮凶!” 安白急得要上去跟沐青天打架,碍于朱敬守在旁边站着,只能愤恨地撇过头。 “从今天开始,没本官的命令,谁都不许靠近院子,也不许接近伍蚕。”沐青天命人将大夫人和伍蚕押进了房间,自己也跟着进去。 与此同时,他还放了牢里的三个家丁。 变故来得太快,就连伍生叶都没反应过来。不过很快,他就成了伍家的顶梁柱,代替伍蚕撑起了伍家的生意。 沐青天当然不会真的相信“蚕神杀人”,他只是觉得很奇怪,才几天不到,伍蚕的身体怎么衰败得这么快。 他特意把伍蚕和其他人隔离开,让县衙的仵作装成士兵混进来,给伍蚕诊治。 “回大人的话,银针发黑,是为中毒。”仵作谨慎地把银针拿过来展示给朱敬守和沐青天。 “中咳咳咳咳,毒?” 很显然,伍蚕自己也不知情。 “能查出是什么毒吗?”沐青天问。 “小的尽力试试。” 仵作走过去,又仔仔细细查看了伍蚕的额头,舌头,和颈后…… “等等。”他面色一变,从伍蚕的衣领上搓下来一点淡黄色粉末。 “这是!!” 他在验尸的时候,在尸体的指甲里也发现了这样的黄色粉末。但尸体上的粉末量很少,应该只是剐蹭上的,也不致命。 伍蚕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根本没意识到仵作说了些什么。 大夫人绞紧手中的帕子。 沐青天和朱敬守对视一眼,让仵作出去了。 人是伍蚕杀的,基本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现在最重要的,到底还有多少人牵扯进来,又是谁要给伍蚕下毒。 伍蚕现在还不能死。仵作查明这种毒药并不罕见,且是慢性毒药,就算很大剂量也不能在一瞬置人于死地。 沐青天找大夫开了续命的方子,稳住伍蚕的病情。 伍生叶的音越来越大,隐隐有家主的样子。伍生丝和蚕娘被软禁在自己的院子里,根本接触不到外人,唯独点香可以自由行动。 “二公子。”夜色中,一道人影悄悄从后门溜进了伍生叶的房间。 等他摘下帽子,露出面容,竟然是刚从牢里回来的二牛! “官府那边说什么时候带走老爷吗?”伍生叶负手,和煦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二牛。 二牛冷汗直冒,说:“小的无能,没有打听到。” “牢里的吏典说,钦差大人一口咬定是蚕神杀人,可是苦于没人见过蚕花娘娘,所以根本没办法定伍蚕的罪。” “但小的还打听到一件事!” 伍生叶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冷静,伍蚕一日不死,他就永无宁日。现在伍家已经是他的了,至于伍生丝和蚕娘,随便找个由头就能把他们赶出府里。 “小的偷听到,廿七那日晚上,王爷和钦差大人要上街。” 伍生叶顿时有了主意。 钦差都说是蚕神杀人,那他就坐实蚕神杀人的名号,给大家看看。 廿七,亥正。 沐青天悠哉悠哉地从伍府里出来,走走停停,绕着绕着就走到了安吉县的废桥下。 “伍家不仁,伍家不仁!”鬼魅之突然从桥上响起。 沐青天吓了一跳,躲到朱敬守身后,瞧着断桥上忽然出现的鬼影,上下牙打着哆嗦。 “你你你你是什么人!” “放肆!”鬼影音尖细,怒道。 “吾乃蚕花娘娘,尔等见到还不快跪拜!” 朱敬守神色紧张,抽出腰间佩剑架在身前。 那鬼影看见朱敬守的动作后似乎又兴奋了几分,左右不停飘忽着,说:“伍蚕残杀吾之子民,该死!” “吾只是给他一点教训。凡人钦差,若你识相,还不速速将伍蚕打下地狱!” “你是蚕花娘娘?”沐青天探头说。 “正是。” “你真的是?”沐青天反复确认。 鬼影很生气,质问道:“难不成尔是在怀疑吾!再对吾不敬,吾也将降罪与你!” “哦。”沐青天一扫之前的恐惧,从朱敬守身后走出来,拍拍自己衣衫下摆,懒洋洋道:“是蚕花娘娘就好,本官就是要找蚕花娘娘。” 朱敬守利落收剑,厉说:“还不将她拿下!” “什?!” 官兵就像真的鬼魅一般,从四面八方出现,直接上桥制服了“蚕花娘娘”。 下午的时候,在院子里,沐青天随手捏了颗果子扔进嘴里,翘着脚磨蹭朱敬守的侧腰。 “你说,招待咱们的会是谁呢?” 一切都是沐青天设下的局,他故意让牢房里的三个人听到他和朱敬守的动向。真正的帮凶肯定会把这件事告诉他的主人,沐青天只需要演一场“请君入瓮,瓮中捉鳖”的戏码。 安白黑着脸走上桥,一把撩开“蚕花娘娘”身上披的白布。 点香惊恐的面孔出现在所有人面前。 “押去县衙吧,明天早晨请伍生叶过来。”沐青天打了个哈欠,一点儿都不在乎。 安白颓下肩膀,心服口服恭送沐青天和朱敬守离开。 原来自始至终,愚蠢的都是他。沐青天说知道了真凶是谁,只是缺乏证据。现在,证据来了。 在大堂上见到点香的那一刻,伍生叶先自乱了阵脚。他舒展身体,突然冲向点香,掐住她的脖子将她提起来,恶狠狠地说:“你竟敢出卖我?” 点香哪里见过这样的伍生叶,当即眼泪就落了下来,嘶哑着嗓子说:“奴,奴婢没有。” 沐青天好整以暇坐在大堂上看着下面的闹剧,说:“二公子这是做什么?什么叫‘出卖我’?” 伍生叶这才意识到自己中了沐青天的离间计。 “大人,此女攀慕荣华富贵,本心悦于草民,可却设计上了伍生丝的床。”伍生叶笑着甩开点香,傲世着沐青天。而后,他突然一脚踹向已经毒发失去意识的伍蚕。踹完他还不解气,又补上好几脚。 他脸上挂着狰狞和痛惜的笑容,完全不见君子模样。 “父亲,你还在执迷不悟吗!” 沐青天大喊:“拿下他!” 伍生丝被一棍子敲在头上,血顺着眉骨流下来,滴到地上炸开他这么多年来心中的怨恨。 伍蚕倒下地上,瞪大了眼睛看着伍蚕。他已经说不出一句话了,胸口起伏,像破旧的风箱。别人只能从他的嘴型判断出来,他似乎在说“不孝子”。 “大人,王爷。”伍生叶被押着跪下,说:“事到如今草民也想明白了。” “哦?你想明白了什么?” “草民不该顾念亲情,包庇凶手!” 伍生叶说得大义凛然。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元旦快乐鸭~新的一年要继续努力哦! 小剧场: 沐青天:祝大家红红火火,岁岁平安。 朱敬守:祝大家子孙满堂,三年抱俩。 沐青天:???我怎么觉得你在内涵我? 明天会更新元旦番外,是顺天府之后的故事,章节前会标注【番外】感谢在2020-12-30 21:52:22~2020-12-31 21:09:4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大大加更吗、乱翻书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3章 从他眼中看到的 伍蚕也大夫人成婚后没多久, 就有了伍生丝。生丝生丝,他的名字饱含伍老爷殷切的期盼。 嫡子,肩负着光耀门楣的使命,是家族的继承人。 可有一天, 伍生丝傻了。照顾的奶娘只给他喂了一杯牛奶, 第二日他就呕吐不止,高烧不起。伍蚕请了安吉县最好的大夫, 甚至请了巫医来给伍生丝诊治。 巫医说, 大公子这是中邪了,要驱邪——奶娘就是妖邪! 伍生丝躺在床上粗喘着气,痛苦的泪水糊了满脸。他听见奶娘被拖出了府, 还看到面目狰狞的巫医在他面前跳着奇怪的舞蹈。 “公子快喝!喝下去就没事了!” “叮铃, 叮铃。” 一碗符水,烧是退下去了,但人也从此废了。他记不起爹娘拿着小算盘逗弄的时光, 也记不得自己曾经是伍蚕的骄傲, 是最像伍蚕的孩子。 伍生叶很优秀,但就像伍蚕说的那样, 他远不及当年的伍生丝。 伍蚕时不时在想, 这到底是蚕花娘娘对他家的庇佑,还是诅咒。是他的失职才让奶娘害了伍生丝, 是他对不住自己唯一的孩子 无数大夫上门为伍生丝看病,可都说没救了。伍蚕痛心地站在花园外看着已经四岁的伍生丝还在地上抠泥巴玩,终于下了决心。 “夫君想做什么便放手去做吧。”大夫人还在为自己的孩子伤神。 二夫人进了伍家, 没过多久就有了喜,孩子却也没活过四个月,胎死腹中, 此后再无子嗣。她本是医女,当然明白自己的身体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三夫人是最后进门的,与二夫人相隔不到半年,也是在大夫人之后唯一生下孩子的人。她爹是伍蚕商业上的合作伙伴,早在伍蚕第一次上门拜访时,三夫人就芳心暗许,非伍蚕不嫁。 伍蚕觉得自己的年龄和三夫人相差太多,不愿意耽误她,每每婉拒她爹的试探。三夫人锲而不舍,常常跟着她爹到伍蚕府上做客。 伍生丝出事后,她更是殷勤,说什么也要嫁到伍家去为伍蚕开枝散叶。 连续失子彻底打击到了一辈子顺风顺水的伍蚕,恰好这时是三夫人陪伴,一来二去两人就有了感情,伍蚕终于答应迎娶三夫人。 没过多久,伍生叶出生了。 生丝生叶,伍蚕还是希望有一天大儿子能恢复,两兄弟一蚕一桑,将伍家发展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伍生丝呆呆地望着默默流泪的大夫人,只听见她在说什么“娶亲”,“报仇”…… “娘一定不会让她抢走本该属于你的东西!娘会保护你的!” 伍生丝听不懂,他只记得昨天侍女说要给他甜甜的糖吃。 到用膳的时候,侍女打开食盒,随手把里面的碗碟甩在桌子上。 “吃吧。” 果然有伍生丝最喜欢吃的糖醋肉。红亮的糖汁挂在炸得外酥里嫩的肉条上,甜甜的香气不断勾引着伍生丝的味蕾。 他想拿起筷子,却抓了个空。 “嗯?”他又抓了两下,还是什么都没抓到。 侍女被他蠢笨的行为逗得捧腹大笑,边抹眼泪边说:“傻子,真是个傻子,哈喇子都流下来了,恶心。” 说着,她充满恶意地对伍生丝比了个“抓饭吃”的手势。 “看懂了吗?”她不停地在糖醋肉上放抓着,然后再放进嘴里。 “嘿嘿。”伍生丝兴奋地点点头,伸手抓向刚刚出锅还十分烫手的肉。 “唔!” “哈哈哈哈哈哈傻子!” 侍女胆大包天,竟然拉开椅子坐到伍生丝旁边,看着他疯了似的往嘴里塞肉,指腹和嘴唇全都被烫红了。 “真棒!”她拿出私藏的筷子,把盘子里的肉拨到桌子上。 伍生丝似乎能听懂侍女在“夸他”,傻傻甜甜地笑了,抓起桌子上的肉塞进嘴里,边咀嚼边期待地看着侍女,想让她继续夸奖自己。 “没意思。”侍女把筷子甩在地上,臭着脸站起来。 “诶呀!大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啊!!” 门外的候着的人马上进来,就看见伍生丝用手在抓菜吃,筷子也掉在旁边。 “大公子吃得好好的,突然扔了筷子,用手抓起来。”侍女怯生生道。 从那以后,伍生丝就再没了糖醋肉可吃。 几个月后,不明所以的伍生丝被一群人簇拥着,换上了大红喜服,迎娶蚕娘。 伍蚕力排众议,风风光光操办了伍生丝的婚事,红丝挂出十几里,极尽奢华。因为伍生丝呆傻,不适合骑马迎亲,所以就让新娘的轿子直接停到伍家门口。 “大公子来啦。”媒婆笑魇如花,抓住伍生丝的手就把他往外面拽。 “不,不。”伍生丝害怕地摇头,想挣脱媒婆的手。 “大公子,今天可是你大喜的日子。”媒婆表面上喜庆,内心早就不知道唾弃了伍生丝多少回。 “别让新娘子久等,快些出门迎亲吧。” 伍生丝怕极了,他感觉到周围的人都在看着他,对他指指点点。眼泪包在眼眶里滚不下来,因为娘说唯独今天,不许哭。 媒婆把杖子交给伍生丝,教他用喜杖撩开车帘。 历经千辛万苦,总算是把蚕娘送进了伍生丝的房间里。 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伍生丝终于没了拘束,扯下蚕娘的盖头抓在手里当风筝,满屋子乱跑。 蚕娘有些许的惊讶,端正地坐在床榻前,看着像个稚儿般的,自己的夫君。 这就是继母为她挑的所谓“好亲事”吗?真是太好了。 伍生丝玩累了才想起来床上有个人。他宝贝地捂住红巾,小心翼翼靠近蚕娘。 “夫君。”不管再怎么挣扎,她也已经嫁进了伍家,从此要和伍生丝相伴一生。 伍生丝指了指自己,好奇地歪头。 “不是,不是,嘿嘿,傻子。” 蚕娘皱眉,纠正道:“不是傻子。” “傻子。” “不是傻子。” “傻子!” 蚕娘猛地意识到,这个传闻中的大公子,和她一样活着生不如死的生活。 她柔和下眉目,轻声道:“你很喜欢我的盖头吗?” 伍生丝立刻跳出去好远,说:“香香,我的。” “我的盖头可不给傻子。”蚕娘佯装小气道。 “不是傻子!” “对了。”蚕娘一步步试探着伍生丝,“到我这里来,好吗?” 伍生丝有些犹豫。 “盖头送给你了。”蚕娘笑着说,瞧着伍生丝慢慢挪过来,坐在床榻她身边。 她怜惜地轻抚伍生丝的侧脸,认真地对他说。 “从今天起,我们不会再被人欺负了,生丝。” 后来,伍生丝问起妻子,她当年为什么不一逃了之,也不害怕,反而主动接近他? “大概是你长了张好看的脸吧。”蚕娘微笑道。 院子里的侍女都说人娶亲之后就是变得不一样了,连大公子都是这样。他不再每天去花园里挖土,而是藏在假山石头后面,偷偷摸摸地看蚕娘。 “花花,好看。” 最开始进入伍家的蚕娘没有任何势力,她只能没事采采花,收集露水。采到的花全都送给了伍生丝,让他编着玩。还有地上的枯枝,全都被蚕娘拿来给伍生丝做玩具。 “花花,香香。”伍生丝举着花冠,傻傻地冲着蚕娘笑。 一片花瓣正好落在伍生丝的鼻尖上,伍生丝使劲去看,倒把自己看成了个斗鸡眼。 “阿嚏!” “哈哈哈哈哈哈。”蚕娘忍俊不禁,痛快地笑出声。 伍生丝不知道蚕娘为什么笑,但他见到蚕娘笑,自己心里就高兴,也跟着乐起来。 “飞!飞!” “踢球,一起来踢球!” …… 伍生丝坐在桌子前,看着躺在里侧午睡的蚕娘,突然捂住胸口。好像有什么要破土而出,酥酥麻麻的,还带着欣喜。 “蚕……娘?” “娘,子。” 香的好看的从来不是锦簇的花,而是采花的人。 伍生丝恢复正常了。 蚕娘无异是最兴奋的那个。她从不在伍生丝面前露怯,可在伍生丝第一次采花给她戴上,为她束发,口齿清楚叫出她的名字时,她泣不成声。 “不哭了,不哭了。”伍生丝揽住蚕娘,用记忆中母亲安慰他的方法来安慰自己的夫人。 伍生丝的病不是意外,他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可却也清楚他不是自己病的。 伍家的水远比想象中要深,蚕娘才刚获得一席之地,此时要是被人发现伍生丝已经清醒,说不动会招来更大的祸患。 蚕娘决定,让伍生丝继续“傻着”,但不要像以前那样,要慢慢地变聪明,利用这点取得伍蚕的信任。 点香是个变数。 伍生丝明知道她给自己下了药,却不能反抗,只能强忍下来,用一个傻子的方式拒绝点香。痛苦,煎熬,可脑海中依旧是蚕娘的影子。 好在点香对他本来就没什么意思,只是做了“捉/奸”的戏,好让自己顺理成章成为大夫人的妾室。 蚕娘出现在伍生丝面前时,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我没有,我没有……”他死咬着牙,努力为自己辩解,不想让蚕娘误会。 所有的坚强都在蚕娘的怀抱中土崩瓦解。 她说。 “我知道,我信你。” 作者有话要说:下一章是元旦番外~ 关于这个案子和伍家的真相,明日揭晓! 小剧场: 朱敬守:卿卿,如果有一天我也像伍生丝…… 沐青天:打住,我现在就收拾包袱。 《王妃不听话了就该请他吃爆炒》感谢在2020-12-31 21:09:42~2021-01-01 21:38: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头顶轰哗小烟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4章 【元旦番外】郡马?! 在古人心里, 元旦之与春节,那是完全不能比较的。春节是一年的大事,家家户户团聚,合桌享用一年中最丰盛的一餐, 祈祷来年风调雨顺, 平安康健。 沐青天是放惯了元旦三天小长假的人,来到顺天府做官后, 他可是累得腰酸背疼——庆王殿下功不可没。 他可是一直盼望着元旦三天小假, 虽然皇帝不放,但不妨碍他请假沐休啊,嘿嘿。 想想之前沐休经历的惨事, 沐青天气就不打一处来, 抬起被窝里的腿狠狠踹了旁边的朱敬守一脚。 “卿卿?”朱敬守哼哼两声,反手搂住沐青天,还把被踹中的那条腿顺势搭到沐青天腿上, 把人夹了个严实。 …… “你放手啊!本官要去上朝!” 翠竹抠了抠自己的耳朵, 继续给已经成长成狼王的英俊梳毛。 朱敬守顶着脸上的巴掌印给沐青天换朝服,不满道:“今天上朝明天上朝, 连觉都睡不好。” 他还想早晨再来一次呢。 庆王归朝, 因着之前几场漂亮的胜仗,朱祐樘体恤他辛苦, 所以就免了他的早朝。这样做还封了那些朝臣的口,免得他们天天念叨,说什么“庆王功高震主, 不得不防”。 朱敬守舒服了,不用再早起,精力多得没处释放, 于是变着花样去折腾未来的庆王妃。 可怜沐大人又要上朝,又要照顾家里不安分的庆王,实在是苦不堪言。 沐青天气鼓鼓地夺过他手上的梳子,不慎闪到了操劳过度的腰。 “快坐下,我给你揉揉。你呀,都是皇兄眼前的红人了,还像以前一样。” 沐青天揪住朱敬守的“厚脸皮”往两边拉。 “怪谁!怪谁!昨晚上我是不是说了今日要上朝!” hei tui!早知道英俊继承的是朱敬守的基因,他绝对不会这么快就住进庆王府! 不愧是当年能靠颜值吃下沐青天的人,朱敬守就算脸被沐青天扯得变型,笑起来还是很帅,尤其是痞笑,带了股莫名的邪气和宠爱。 “昨晚是谁一直说还要……” “你闭嘴啊啊啊啊啊!” 今天的庆王府依旧祥和安宁。 画面切换到皇宫,刚起床的皇帝陛下也是一肚子愁苦和不满。 他倒不是因为早起或者腰疼,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皇帝,早起已经成习惯了。 看着空荡荡的床,朱祐樘叹息一声。皇后去陪太子了,他早晨起来还要面对文武百官,头疼,实在是头疼。 快过年了,今次也要想想,家宴该让哪些大臣来,顺便借机敲打下他们,手别伸得那么长。后宫之事,不该管的,就管好自己的嘴。 还有国公今年也该回来了,和宁正好是合适的年纪,可以从朝中的青年才俊中挑选挑选,为她说门亲事。 “臣有本奏。”户部尚书叶淇站出来道。 “讲。” “奸佞李广之污银,数额实在巨大,一时间无法清点完全。” 李广的“天书”震惊朝野,也给了朱祐樘当头棒喝。他下令彻查与李广有关的官员,务必要将李广这些年敛的财全部抄没,充入国库。 朱祐樘面色不虞,说:“尚书有何办法?” 叶淇恭敬道:“还请皇上向户部加派人手,臣等会尽力清点。” 话不说得太满,但这事已经拖了挺久,绝不能留到过年。 朱祐樘想了想,突然说:“沐爱卿。” 站在后排的沐青天打了个激灵,连忙走出来跪下叩拜。 “臣在。” “着你去户部协助清点污银,你可愿意?” 不愿意!当然不愿意!沐青天已经看到三天小长假在向他挥手了! 叶淇笑呵呵的,转头对朱祐樘说:“皇上圣明,沐大人精通算数,有他帮忙,定能事半功倍。” “臣……”沐青天绞尽脑汁,“庆王殿下与臣有约在前,还请皇上三思。” 他今天本来是打算递元旦沐休的折子,喜迎小长假。 朱敬守早就赶鸭子上架,带他去见过朱祐樘和张皇后了,用朱敬守当挡箭牌,应该能行! 其他的大臣都开始窃窃私语。 “这沐青天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越过皇上,去赴庆王的约。” “难道庆王的约比皇上的事还重要吗?” “庆王果然不安分了。” …… 朱祐樘想到自己被老婆孩子扔在一边,而朱敬守却能天天跟沐青天亲亲热热,这心里可一下就不平衡了。 “庆王是朕的胞弟,兹事体大,想必他会理解的。”朱祐樘说,“从即日起,督官沐青天前往户部,彻查李广污银,只受户部尚书管辖。” “臣遵旨。”沐青天哭丧着脸接下了任务。 三天小长假:沐大人,咱们有缘再见。 朱敬守特意淘了个小玩意儿,等沐青天晚上回来用。结果等啊等啊,掌灯宫女都把宫灯升起来了,沐青天还没回来。 夜不归宿,难道是去逛青/楼了?! 开玩笑啦,朱敬守摊手,肯定是皇嫂又把人留在宫里陪他小侄子玩了。 “王爷,这么晚了您还要进宫吗?”书卉上前道。 “去,备马。” “是。” 朱敬守马不停蹄火速奔向皇宫打算找皇兄要人,结果内官却说皇上和皇后早就歇下了。 张皇后掀开被子想问问是什么事,又被朱祐樘按了回去。 “就说朕和皇后都歇了。” 朱敬守傻眼,人不在宫里,那能在哪儿?总不可能真的在青/楼吧?! “皇上说了,若您是要找沐大人,不妨去户部瞧瞧。”内官小声说。 户部? 沐青天顶着黑眼圈还在计算账本上的数字,叶大人则是在一旁不停地夸奖他,给他加油打气。 “不愧是沐大人,一人就做了三人的活。” 沐青天欲哭无泪,他不想干三个人的活,他只想回家睡觉!!! “大人,庆王到门外了。”小吏急匆匆地跑过来,对叶淇说。 “庆王殿下?!”叶淇很惊讶,“快带本官过去。” 正在埋头苦算的沐青天眼前一亮,等叶淇出门,他就把笔甩在桌子上,大吼一声。 “累死我了!!” 督官夫人还算是有良心,还知道出来找他的夫君。 朱敬守黑着脸往里面闯,叶淇打着哈哈,不想让他进去,可根本就拦不住欲/火/焚/身的朱敬守。 “庆王殿……下!”沐青天装模作样地站起来,刚打算行礼,就被朱敬守一把抗起来带出了户部。 叶淇和小吏站在后面目瞪口呆,直呼庆王威武。 朱祐樘听说弟弟半夜去户部把人截走了,心里有点不舒服,第二天又强行派人把沐青天从庆王府拉进宫里。 恰巧,和宁郡主今日也随国公进了宫。 “和宁越发漂亮了。”张皇后拉着和宁郡主的手笑道。 和宁害羞地低下头,说:“和宁只是小家气,哪能及娘娘的万分之一。” 国公在临行前就告诉她,皇上此次大概率是要给她说亲的,让她机灵点儿,别说错话。也不要太拘谨,看到喜欢的就大大方方说出来。 “我的小祖宗哦,咱上次不是说好了,读完书再去骑马?”沐青天追在朱厚照屁股后面苦口婆心地劝着。 朱厚照停下脚步,奶声奶气道:“孤背了的!” “那本官考考你,上有好者,下一句是什么?” 朱厚照心虚地掰着手指头,支支吾吾的。 “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一道温婉的女声响起 沐青天错愕地回头,就看见一个身着素蓝色锦服的女子从树后走出。她步履轻盈,头上的步摇随着身形晃动,看着就让人心生好感。 “对,下必有甚焉者矣。”沐青天有点尴尬。他现在是在明孝宗的后宫里,虽然挂着庆王妃的名号,但并不是天下皆知。 在这儿碰到陌生的女子,可以说是很惊悚了。 朱厚照见状不对,早就趁沐青天发愣的时候溜了。现在就只剩下他和那个女子独处了!! 和宁郡主很大方地问:“你可是太子殿下的师父?” “是。”沐青天撒谎应下。 他没有反问女子的身份,因为她用的是“你”来发问,说明她的地位肯定要比太子太傅或者太子少傅来的高。 “原来是太子少傅,吾乃和宁郡主,不知阁下名唤?”和宁郡主点点头,转身离开。 郡主!!! 沐青天哪儿还敢多说话,找了个借口就溜了。 结果当天晚上回去,和宁就对她爹说,想点太子少傅做郡马。结果第二天去见人,和宁发现太子少傅根本不是昨天看见的那个翩翩公子。 太后有些着急,问:“你可问过他的名字?” “不曾。”和宁失落地摇头。 “但他昨日与太子殿下在一起,还教导太子殿下四书五经。” 站在旁边的朱祐樘心里“咯噔”一下。 昨天被他点进宫陪太子学习的,不是沐青天吗?! “去把太子殿下抱来,让他说。”太后吩咐道。 哦豁,完蛋。 朱祐樘还算有点同情心,立马修书给朱敬守,让他马上进宫救急。 朱厚照还小,不清楚里面的弯弯绕绕,两三句话就把沐青天卖了个干净。 “督官沐青天吗?”太后满意地笑笑,“的确是个不错的人。” 正巧今天沐青天还在户部清点,被杀上门的太后和和宁郡主逮了个正着。 “沐青天,哀家问你,可愿做和宁的郡马?” 朱敬守走到门口时,就听见太后要给他的王妃娶媳妇儿。庆王殿下一下就炸了,连礼数都忘得干干净净,推门跑进来高声道:“本王不同意!” 太后皱眉看着贸然闯进来的朱敬守,有些不太高兴。 “庆王,你最近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朱敬守梗着脖子,毫不退让地说:“沐青天不能娶和宁。” “为何不能!”太后气得拍桌子,“哀家说娶,那就娶!” 朱祐樘在旁边摇头扶额。这下可好,激怒了太后,本来还有转圜的余地,现在没了。 沐青天不知所以,突然就变成了准郡马。 朱敬守完全不顾皇兄的暗示,还在跟太后争执。 “沐青天根本不喜欢和宁!” “呵。”太后冷笑,“沐青天才见过和宁几面。” “哀家知道你跟沐青天关系好,可你怎么知道沐青天不会喜欢上和宁?” 在猪队友庆王的推波助澜下,沐青天甚至要每天留在宫里跟和宁郡主“培养感情”。 户部是不用去了,上朝也不用上了,小长假马上要来了,只不过是很可能要跟和宁郡主一起过。 “不知沐大人平日喜欢些什么?”和宁站在池塘前羞怯道。 沐青天吊着死鱼眼,说:“喜欢金子。” 和宁噎住。 “那日见大人气度不凡,出口成章,想必是在说‘书中自有黄金屋’的道理。”和宁郡主用手帕捂住嘴娇笑。 姑娘好理解。 朱敬守被太后罚了禁足,每天既见不着沐青天,也不能去宫里打探情况,只能派小柒递消息。 “和宁郡主给王妃洗了串葡萄。” “和宁郡主给王妃奏乐。” “和宁郡主……” “闭嘴!”朱敬守捏断了手里的笔,“把夜行衣找出来,本王要进宫!” “王爷不可!”小叁阻止道。 不可?再不可王妃都要没了! 和宁郡主兴奋地握着手里的字条,放在火上烧干净,悄悄披上外袍,趁着夜色往池塘走。 沐青天没想到朱敬守那么神通,居然还能越过层层守卫给他递到消息,穿好衣服偷偷摸摸地去了池塘。 “你可算是来了。”沐青天猛地扑进朱敬守怀里,狠狠吸了一口后抬头,“再不来我就要娶别人了!” 朱敬守也是很心动,抱起沐青天亲了好几口,甚至还在脖子上留下了痕迹。 “本王的督官夫人还没做够呢。”他瞥了眼旁边微动的树丛,对着沐青天红润的嘴唇使劲亲下去。 沐青天从善如流,搂住朱敬守的脖子,两人如若无人,亲得忘我。 后来,和宁郡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不想嫁给沐青天了,还拉着她爹,非要回封地去。 太后还想再劝,但是见和宁郡主态度坚决,也没再逼迫,只是觉得可惜。 朱敬守露出了野狼的笑容。 想跟本王斗?太嫩了。 最后沐大人的三天小长假还是在醋精庆王的床上度过的:) 作者有话要说:上有好者,下必有甚焉者矣。出自《孟子·滕文公章句上·第二节 》 再来一次,元旦快乐!新年心想事成,万事如意!小朱吃肉!喝醋! 第65章 走出来的路 “草民感念父亲多年养育之恩, 故才知情不报。” 伍生叶单手作拳捶在胸口,痛惜道:“可愚孝和包庇,才真的是害了父亲!” 沐青天坐在堂上,肃起眼角, 说:“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公堂之上, 绝无虚言。”伍生叶坚决道,“草民有证据。” 那天夜里, 伍生叶心情烦躁, 躺下后又穿衣起来,推开门去透透风。父亲的眼里只有伍生丝,从来没有他这个二儿子。如今父亲身体不如从前, 伍生丝还痴傻着, 不成威胁,可他身边的蚕娘却是油盐不进。 他逛着逛着就到了蚕场,突然看见一道偷偷摸摸的黑影闪过。 “什!”伍生叶刚想喊人, 又闭上了嘴。 夜闯蚕场, 肯定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何不利用机会, 招揽这个人? 伍生叶没有声张, 准备来个瓮中捉鳖,揭穿此人的真面目。他藏在草丛后, 静静等待里面的人出来。 石板摩擦着地面,发出些许声响。想必那人已经努力去抬了,可还是闹出了动静儿。 伍生叶很奇怪, 整个蚕场里有石板的地方只有地窖——为了防止小偷,入口是用大石板压着的。 而且地窖里没什么好东西,前几天才送了好几筐死蚕进去, 这人去地窖干嘛? 一直到明月高高挂起,伍生叶才终于等来了他要的人。不巧,今日天朗气清,没有半点儿乌云。在皎洁月光的映射下,他看清了隐藏在斗篷下的脸。 父亲?! 偷偷摸摸在半夜进入蚕场的人,居然是伍生叶的父亲,伍蚕。 伍蚕本身做贼心虚,走得很急,并没有发现草丛后的伍生叶。 “本想碰碰运气,没想到钓了条大鱼。”伍生叶低低地笑了。 在伍蚕走后,他从草丛中走出来,抖抖衣服上的土,猫着腰去了地窖。果不其然,周围有明显被翻动过的痕迹。 伍生叶人高马大,很轻松地挪开了地窖的石板,顺着□□慢慢向下走。 “真臭。”他捏住鼻子,用手在前面扇了扇,“几筐破蚕还不扔掉,难不成藏着宝贝?” 他没敢点油灯,而是摸黑走过去。 “嗬!!!!” 伍生叶猛地缩回手,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向后爬了很远。 凉凉凉凉的! 是尸体。 伍家的地窖为什么会有尸体? 伍生叶当即以为是蚕花娘娘的传说应验了,头也不回地向外跑。等摸到石板时,他的手忽然顿住。 难不成,这就是父亲的秘密? 贪婪战胜了恐惧,伍生叶又慢慢爬下来,一点点地靠近那具尸体。恶臭味儿是从尸体上散发出来的,他屏息又碰了碰尸体冰凉的皮肤。 什么也没发生。 “哈,哈,不过是死人罢了。”伍生叶给自己打气。 他转遍了整个地窖都没发现之前哪几筐死蚕,结合刚刚听到的挖土声,他几乎可以确定,父亲对死人的事是知情的,甚至还想用“死蚕”来掩盖! 大家都知道,死了的蚕全停在地窖,所以没人敢下来。 “大人,那些蚕根本就不是染病暴毙,而是被我父亲亲手杀死。还有尸体,他是父亲的朋友,父亲不可能不知道这件事!” “口说无凭。”沐青天引诱伍生叶上钩。 “死蚕就埋在地窖旁的地里,大人可以去搜!” 伍蚕面如死灰,没想到他自以为是天/衣无缝,却没算到伍生叶这个变数。 “那伍蚕的毒就是你下的了?”沐青天眯眼,“来人!把不忠不孝之伍生叶拿下!” 伍生叶本以为自己稳操胜券,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伍蚕身上,没想到沐青天居然对他发难,霎时间慌了神。 “什么毒药?草民不知!草民不知啊!”他被押着跪到地上,大喊着。 沐青天回头和朱敬守对视一眼,见朱敬守闭眼摇头,心里有了数。 “你还敢狡辩!”沐青天用力拍响惊堂木,“伍蚕中毒时日已久,难道你不知道吗!” 伍生叶真的不知道。他以为是上天开眼,惩罚了伍蚕的不公,可没想到竟然是中毒。 “大人!大人!草民素来仰慕父亲,绝不可能做出这种事啊大人!” 倒在地上的伍蚕也摇摇头,虽然伍生叶揭穿了他,还对他出言不逊,可他也不相信是自己的亲儿子给他下了毒。 “定是二夫人,她精通药理,肯定是她做的!”伍生叶嘶吼着。 “不对,不是二夫人,是蚕娘……” “她追求草民不成,便怀恨在心,妄图嫁祸给草民。”伍生叶喃喃道,“她最近与二夫人走得很近,八成是从二夫人那里得了毒药。” 沐青天就在等他这句话。 “来啊!”沐青天振臂一挥,“去伍府。” 伍蚕、大夫人、伍生叶,还有点香,全都被官府带走了,伍府现在只剩下二夫人三夫人和伍生丝夫妇。 “到底会怎样……”伍生丝望着窗外来来去去的官兵,担忧道。 “不会有事的。”蚕娘走上前安慰,“有王爷和钦差大人办案,不会冤枉好人,也不会错放一个坏人。” 伍生丝默默攥紧了拳头。 “她害我母子至此,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三夫人作为府上除大夫人外最有权势的人,自然该支持大局。 她揪着帕子上前,眼神飘忽不定,对安吉县县丞行礼道:“妾身有礼了,不知大人来府上,可有什么事?” 县丞板着脸问:“你是伍家三夫人,伍生叶的生母?” 三夫人一愣,说:“是,正是妾身。” “伍生叶下毒谋害亲父,钦差大人已将他缉拿,三夫人,跟我们走一趟吧。” “你说叶儿他怎么了?!!”三夫人瞪大了她的美目,也顾不得什么规矩,直接扑到县丞面前,紧紧抓住他的小臂。 “放肆!”官兵高声呵斥。 似乎是怕三夫人听不清楚,县丞又重复了一遍:“伍生叶,毒害亲父,不日问斩。” 说完他转头对身后的人说:“还有伍生丝,一并捉拿。” “是。” “不不不不不不!!!”三夫人惊声尖叫,“一定是弄错了,我儿心地善良,怎么可能做这种事!” 县丞冷笑着甩来三夫人的手,头也不回往伍生丝的院子里去。 “是我!!!” “是我!!!!” 三夫人突然发疯,拔下头上的钗子对住要上前捉拿她的官兵。 “下毒的人是我!与吾儿无关!” 公堂之上,所有人都安安静静的,等待吏典统领的通传。 朱敬守坐回沐青天身边,没安生多久就动了歪心思。 他戳了戳台桌下沐青天的小臂。 沐青天正襟危坐。 他又戳了戳沐青天的大腿。 “干什么。”沐青天横了他一眼,小声道。 朱敬守伸出手,对着沐青天勾了勾。 沐青天不明所以,慢慢把手伸过去。 【认真的卿卿真漂亮。】 嘶——朱敬守倒抽一口冷气。 【生气的卿卿也很可爱。】 【没完了是吧,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沐青天忍无可忍,拽过朱敬守的手,在他的掌心上写。 【卿卿想不想和本王打个赌?】 【赌什么?】 【赌下毒的人是谁。】 【好,彩头呢?】 【本王要是猜错了,就亲你一口;本王要是猜对了,那卿卿要亲本王一口。】 沐青天面无表情。 【横竖都是你占便宜。】 朱敬守和善地笑着,写到。 【怎么会呢?看样子,卿卿是不想跟本王比?难不成卿卿怕了?】 这么明显的激将法,傻子才会上当! 【比就比,我说下毒的人是三夫人。】 【巧了。】朱敬守笑得奸诈,【本王也赌三夫人。诶呀诶呀,这可如何是好。】 【两个人都赢了,那本王亲卿卿一次,卿卿也亲本王一次。】 不愧是老奸巨猾的庆王,下起套来那是溜溜的。 沐青天还没来得及回复,就听见吏典统领中气十足的声音从很遥远的地方传来。 “报!三夫人认罪!” 吏典统领走上大堂跪下抱拳,看着沐青天那是满脸的佩服:“大人差小的去问,结果还没到伍生丝的院子,三夫人就不打自招了。” “大人神机妙算。”安白也从下手站起来说。 找到下毒的真凶,大家都很高兴,除了一人。 伍生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失声喊道:“你说什么?” 他的娘亲,给伍蚕下毒?这不可能!! 沐青天沉下脸,冷哼一声说:“是与不是,等她过来便知。” 三夫人浑浑噩噩的,见周围百姓指着自己也丝毫不在意。她花了那么多心血来培养叶儿,不能功亏一篑! 到了县衙大堂,她一眼就看见了垂着头的伍生叶,还没跪下就大声说:“大人!毒是妾身下的!与吾儿没有关系!” 伍生叶身体一颤,没有回头。 娘亲在保他,他决不能回头。大恩大德,只有来世再报了。 “将你下毒之经过,一一道来。”惊堂木响,揭开了当年的真相。 伍蚕年轻时是名冠安吉的好男子,样貌俊逸,还操持着庞大的伍家,是无数女儿倾慕的对象。 她只见了伍蚕一面,就深深爱上了他,不可自拔。 可伍蚕对她无意,仅仅当她是小妹。这并不能阻挡她的爱慕,反倒让伍蚕在她心中变得更好。 一个如此尊敬宠爱妻子的男人,谁不心动呢? 她像只飞蛾,义无反顾地扑向烈火,想在爱情的火焰中燃烧自己,直到生命最后一刻。 终于,她的机会来了。 她嫁进伍家,如愿以偿地成了伍蚕的夫人。 不够,不够!伍蚕的心被分成了两份,一份给大夫人,一份给她! 她喜欢的不是这样的伍蚕,而是那个视妻子为唯一,独宠爱一人的伍蚕! 伍生叶出生了,她没有想着去看自己的儿子,而是努力伸长了脖子,拖着疲惫的身体去望外面。 伍蚕没有在她身边,他在外面打赏下人。 她以为,有了伍生叶,正妻的位置就是她的。但她错了,错得离谱。伍蚕对大夫人的爱没有分毫减少,却把本属于她的爱分给了伍生叶。 生活磨平了她的爱情,暮然回首,她发现自己其实什么都没得到。她永远比不过大夫人,就连她的儿子也比不过那个痴傻的伍生丝! 爱慕变成了怨恨,再归于平静。她看着自己的儿子受苦,她不甘心。从伍蚕这里得到的痛苦,她要加倍返还回去。 叶儿是她的孩子,才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该去爱的人。 伍蚕从来没有想让伍生叶继承伍家,这点她看得清清楚楚。伍蚕想,她偏不如他的意。只是伍蚕活着一天,她的叶儿就永远不能继承伍家。 唯有伍蚕早早死了,她才能成为这府上唯一的大夫人。 “毒药是妾身自己准备的,与任何人无关。”诉说完心中的苦恨,三夫人非但没觉得轻松,反而濒临爆发的边缘。 “大人,伍蚕他该死,该死啊!”她重重地跪在地上,掩面痛哭。 沐青天并不同情三夫人,反问她:“那你有没有想过,若是把伍生丝赶出伍府,他该怎么活下去?” “他怎么活,与我何干!”三夫人愤恨道。 伍蚕捂着胸口拼尽全力坐起来,想要给三夫人一巴掌。他风光了一辈子,脸全都被这个恶毒的女人丢尽了! “贱嗬……人!” 三夫人毫不费力地抓住伍蚕打过来的手,如妖邪般盯着他混浊的眼睛。 “伍蚕,你敢说,你的心里没有一点儿愧疚吗?” “叶儿也是你的孩子,他也是你的骨肉!!是你伍家的血脉!” 伍蚕不为所动,仍旧用力想挣开三夫人的手。 三夫人瞳孔微缩,眼中的失望一览无遗。她泄下气,把已是风中缠住的伍蚕甩开。 “罢了,我早该知道的。” 她膝行向前,跪着仰视沐青天,说:“大人,下毒是我一人所为,吾儿无辜,还请大人放他一条生路。” 沐青天还没开口,突然被朱敬守攥住手腕。 朱敬守对他使了个眼色,让他朝大堂外面看。 咦?那里什么时候又跪了一个人? “堂下何人,为何跪而不发!”沐青天大声说。 “妾身李氏,是伍蚕的妾室。”那女人恭敬地对沐青天叩拜,“妾身有要事禀告。” 原来是没有什么存在感的二夫人。 三夫人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 “上前说话!” “是。” 二夫人站起身,一步一步个脚印,每步都踏在了三夫人心上。 “三夫人刚刚说,‘他怎么活,与我何干’?” “是……”三夫人额头上冒起冷汗。 二夫人像是听到什么天大的笑话,嗤笑出声。 “不仅与你有关。” “害大公子变成今日这样的人,正是你啊!!” 三夫人暴起,怒视着二夫人:“你不要胡说,血口喷人!” 马上,她又被官兵压了下去。 “怎么?”二夫人蹲下与她直视,“三夫人敢做不敢当吗?” 这是怎么回事?事情发展已经超出沐青天的估计了。 “大人。”二夫人起身行礼,“陈年往事,不知大人可愿一听。” 二夫人的父亲是江湖郎中,一辈子走遍天下,没攒下几个子儿。到他死的时候,女儿甚至拿不出钱来安葬。女儿跟着父亲学了些医术,奈何名气小,谁也不愿意找她看病。眼见快到头七,父亲的尸体还停在草席里,她只能卖/身葬父。 嫁进伍家的时候,她松了口气。伍蚕的名声大家都知道,能做他的妾,总归不会太难过。伍蚕出钱帮她安葬了父亲,还说她聪慧。 怀着感恩的心,她很快就有了第一个孩子——四月夭折。 起初她以为是伍蚕害死了这个孩子,因为她只喝过一碗伍蚕派厨房送来的安胎药。她偷偷去翻了药渣,发现了本不该出现在里面的藏红花。 她很痛苦,思念着枉死的孩子,对伍蚕更是多了一分怀疑。她和伍蚕本就没什么感情,之后她更是赌气,冷落伍蚕。很快,她的院子就成了无人踏足之地。 可后来,她无意间发现事情并不是那么简单。 怪也怪三夫人太张扬,竟叫她发现了藏红花的碎屑。她以为伍蚕也要加害三夫人,想方设法地提醒她,去阻拦。她想检查汤药,但是府里的下人很谨慎,从来不让她碰。 一碗碗安胎药送进三夫人的房间里,二夫人觉得回天乏术,就回房间专心研究调养身体的药方。她不希望三夫人重蹈自己的覆辙。 但三夫人却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来了,这绝不可能。 除非,最开始下毒的人根本就是三夫人。太巧合了,大夫人和她怎么都有不了儿子,唯独三夫人,顺利生下伍生叶。 她不敢相信,平常看起来柔柔弱弱的三夫人竟然会下如此毒手,便把这件事埋藏在心里,不说,不问,不看。她已经被锁在伍家了,逃不走了。 直到前段时间,蚕娘突然来找她。 她知道伍生丝娶了妻,不过她既不是伍生丝的生母,又是妾,所以就没多打听。 蚕娘开门见山表明来意,想让略懂些医术的二夫人看一个症状。 呕吐不止,当是吃了什么东西。她还记得自己是这么跟蚕娘说的。 “那要是喝了奶之后不吐了,变成高烧,又是怎么回事?” 吞铜。 她面色一凛,急忙问是谁出了这样的情况,必须赶快治,要不然会没命的! 蚕娘说,是大公子。 当年奶娘是第一个发现伍生丝中毒的人,她还发现了伍生丝手里攥着的一片铜蝴蝶的装饰。 奶里根本就没有毒,有毒的是铜蝴蝶,是奶娘见多识广,才救回了伍生丝。 伍府上最喜欢戴蝴蝶饰品的,正是三夫人。没人知道当年她是怎么为自己辩解的,又是怎么嫁祸给奶娘,将奶娘赶出府。 但可以肯定的是,奶娘当时已经认出了铜蝴蝶,才引火烧身。 二夫人没想到大公子的病居然还有隐情,顿时想起之前藏红花的事。 是了,听说老爷从一开始就不想娶三夫人,是大夫人连续小产后才把她和三夫人抬进了门。 若伍生丝没有傻,就算大夫人再没有子嗣,伍家也是后继有人。想到这里,一股寒意顺着脊背冲向她的天灵盖。 所有人都被三夫人玩得团团转,就连伍蚕也不例外。 她不争不抢多年,可现在也想为自己惨死的孩子拼一把了。一旦伍生叶继承伍家,那三夫人肯定是要将她们全都除去的。三夫人不仁在先,就别怪她不义。 蚕娘告诉她,伍生丝在一点点变好,说不定过段时间就能恢复正常。她和蚕娘结盟,悄悄为伍生丝调理身体,帮助他尽早康复。 “你胡说!你有什么证据!”三夫人眼神飘忽,死鸭子嘴硬。 奶娘早就死了,藏红花也无从查起,现在唯一能查到、能定她罪的只有给伍蚕下毒一条! 可公道自在人心,在场所有人都相信了二夫人的话。伍蚕更是一口气撅了过去,不省人事。 “此事并无证据。”沐青天沉吟道。 二夫人说得有理有据,而且作案动机也有了,很难不让人相信。 “大人,妾身并不是想讨个什么。”二夫人莞尔,“只是话亮堂地说出来,总比憋在心里来的舒畅。” 沐青天点点头,“此事还牵扯到蚕娘,必须让她也来对峙。” “大人请。” 自此,一个小小的“蚕神杀人”案,竟然牵涉到伍家所有的人,无一幸免。 伍生丝和蚕娘早就梳洗好等待县丞的到来。 “三娘,还是我一人去吧,你留在家里。”伍生丝握住她的手,满是疼惜。 娘子为了他受了太多的委屈,做了太多太多。他不能露面,所有的事只能交给她去做。再坚强的人,面对伍家的豺狼虎豹们,也总会力不从心。 “要去就同去,难不成你想丢下我?”蚕娘佯装生气,嗔怪道。 “怎么可能!” “蚕娘何在!”吏典统领大声喊。 “妾身在,请大人稍后片刻。” 在公堂之上,蚕娘又将自己和二夫人的关系,还有私底下的联系复述了一遍,基本没有差错。 “这伍家大公子,怎么看起来不太对?” “是啊,好像,一点儿也不傻了。” “先瞧瞧看,到底什么情况。” 大堂外看热闹的百姓围了一圈儿又一圈儿,都发现了伍生丝的异常。 “你!你居然骗我!”三夫人不可置信地看着满目清明的伍生丝,恨不得冲上去咬掉他的耳朵。 伍生丝轻轻一笑,说:“三夫人没想到吗?” “骗人的人,有一天居然也会被别人骗过。” 伍蚕恰好在此时悠悠转醒,哆嗦着流下了欣慰的泪水。 “儿,儿……” 蚕娘走过来跪在伍生丝身边,挡住了伍蚕的视线。 大夫人没有上堂,可听说自己的儿子不傻了,变成正常人了,情绪大起大落,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吓坏了看守的吏典。 “父亲。”伍生丝冷漠地点头。 “果然!当时就不该让你进门!”三夫人眼睛好像要喷出火,怨恨地瞪着蚕娘。 沐青天被这出家庭伦理大戏弄得头疼,连拍好几下惊堂木。 “案情至此明了,来人,将犯人伍蚕、伍生叶、金氏、点香、二牛押入大牢!” 三夫人连忙把注意力转到沐青天这边。 “大人错了!错了!下毒的是罪妇,与生叶无关!” 朱敬守觉得该自己出手了,再不展示展示,在卿卿面前显得太没用了。 “大胆。” 王爷开口,全场肃静。 “你可知,是谁将消息透露给二牛的吗?”他摇开扇子,从座位上走出来,站到伍生叶旁边。 “回王爷的话,草民不知。”伍生叶觉察到不对,但还是下意识逃避道。 “你说。”朱敬守嫌恶地踢了一脚二牛。 “小的不是故意偷听的!求王爷饶小的一命!” 审讯嘛,是朱敬守最擅长的事了,就连锦衣卫诏狱出身的小捌,手段都不及朱敬守。 “案子是钦差审的,求本王没用。”朱敬守咧开个恶劣的笑,还冲沐青天眨眨眼。 怎么样,不管在哪儿,王爷都听王妃的。 二牛听后急忙对着沐青天磕头求饶。 “大人。”伍生叶松了口气,马上抱拳说:“二牛本来是伍生丝房里的人,想必假扮蚕花娘娘的主意也是蚕娘出的!” 蚕娘冷笑,说:“二公子真是贵人多忘事,不知道你之前对我说的‘合作’,究竟是合作些什么呢?” 安吉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伍蚕、金氏、点香有罪他是明白,可二牛和伍生叶是什么罪,他就想不懂了。 “三个时间。”沐青天言简意赅地说。 沐青天不是平白无故放三个家丁回去的,还让他们带了自己故意泄露出去的“消息”。 栓子听到的是廿六晚上,沐青天会跟朱敬守出去。 成荣是廿八。 二牛听到的是廿七。 廿六那日沐青天就派人等了,风平浪静,什么事都没发生,说明栓子根本没在意他和朱敬守的行踪。 廿七,蚕花娘娘出现了——二牛不仅在关注他们的行动,还将这些事传递给了伍家的人。 沐青天也不能确认点香和二牛的主人是谁,直到伍生叶闯进来不打自招,一切都明了了。 伍生叶是个明白人,马上就意识到二牛和自己都中了圈套,气得牙痒痒。 “说吧。”朱敬守又踢踢抖成筛糠的二牛,“还是你想上刑?” “都是二公子让小的去做的,说将来等他成了伍家的主人,就封小的做管家!”二牛也是个软骨头,毫不犹豫地供出了幕后主使,伍生叶。 “一派胡言。”伍生叶抱臂,“本公子怎会与你这辈同流合污。” “再说,点香是伍生丝房里的人,大人不去怀疑伍生丝,反倒要冤枉我这个好人。” 沐青天很生气,觉得伍生叶实在是死性不改。 “铁证如山,你还在狡辩。来人,上刑!” 伍生叶完全不怕沐青天,跪着了身体,掷地有声。 “大人可是要屈打成招!” 不能打,也没有实质性的证据证明分尸抛尸的人是伍生叶,在结案当头,又陷入了瓶颈。 点香求救地看向伍生叶,而伍生叶则给了她一个安抚的眼神,用嘴型说“别怕”。 点香瞬间就有了力量,慕恋地看着伍生叶,发誓绝不供出她的二公子。 “大人。”她抬起头,“假扮蚕花娘娘的主意是二牛出的,目的就是为了给自己脱罪!” “哦?”沐青天觉得好笑,“那你与他非亲非故,怎么会帮他?” “这……” “二牛贪图点香美色,想据为己有,还抓住了点香的把柄,三番五次威胁于她。”伍生叶有了底气,说话都顺畅了许多。 什么把柄?好事的人伸长了脖子去听。 “大人,那日点香趁草民熟睡,给草民下药。”伍生丝适时开口道。 哦!原来是这样! 大家都知道伍生丝早就不傻了,只是一直装傻。那点香下药的时候,伍生丝肯定是清醒的。 “啧啧,麻雀就是麻雀,总想飞上枝头做凤凰。” “看着眉清目秀,没想到居然生了蛇蝎心肠。” “我是大公子的妾!谁给你们的胆子敢议论我!!”点香怒吼,而后小心翼翼地偷瞄伍生叶,害怕他因为别人的话而疏远自己。 大公子的妾?沐青天眼睛一亮,又有了计策。 “案情复杂,今日不能再审。” 伍蚕、金氏和二牛全都被押入牢中,等候处置。伍生叶和点香则是因为证据不足,再加上“威胁说”,被释放了。不过说是释放,因为案子还没有解决,所以他们只能暂时住在县衙里。 今天的午膳是胡瓜炖肉,羊肉锅,松鼠鱼,还有几碟摆盘精美的素菜。 沐青天与伍生叶交谈着,时不时还爽朗地笑几声,伸出筷子就要去夹松鼠鱼。 “大人不能吃!”伍生叶突然打掉了沐青天的筷子。 沐青天被吓得一抖,筷子里的鱼肉也掉在盘子里。 可惜了,我的鱼肉。沐青天边惋惜,边跟朱敬守偷偷比了个“耶”。 “怎么了?”他板起脸,好像因为伍生叶的打断变得不太高兴。 伍生叶硬着头皮说:“是谁做的菜,难道不知道大人吃了鱼肉会起疹子吗!” “是吗?”沐青天疑惑。 说着,他又夹了一筷子鱼肉送进嘴里。 “本官怎么不知道。”他侧过头阴阴地对伍生叶笑。 伍生叶“蹭”地站起来,指着点香怒道:“你竟敢陷害我!” 点香不明就里,很是委屈。 “饭呢,也别吃了,把人拿下吧。”沐青天拍拍手,门外的官兵马上冲进来,将伍生叶拿下。 三十六计,嘿嘿,老祖宗的智慧,离间计! 伍生叶招供,点香独木难支,很快也招了。 伍蚕杀人不假,杀人的原因也很简单。那个客人远道而来,带来了新的蚕种,吐出的丝比现在伍家有的蚕更强韧。 可商人开价很高,还说若伍蚕不愿意出价,就将蚕种卖给其他蚕户。要是其他人得到蚕种,伍家的地位岌岌可危。 伍蚕只想把伍家发扬光大,一时间动了杀心,假意去谈判,而后杀人夺蚕。 他先是把尸体藏在地窖里,又杀了好几筐蚕,全都送入地窖。如此,就没人会发现尸体了。可尸体一直放在伍府总会出事,于是他想到了分尸的计划。 可还没行动,尸体就被伍生叶发现了。伍生叶不愧是伍蚕的儿子,与他想法出奇一致。他打算帮伍蚕处理掉尸体,再用这件事来威胁伍蚕,让他把伍家传给自己。 杀人的是伍蚕,分尸的却是伍生叶。他串通二牛,利用出航抛尸。可不凑巧,当天大雾,船上的家丁都很警惕,二牛根本找不到机会动手,无奈只能等船靠岸,再想办法。 没想到陈峰的出现,让船舱中的人腿重见天日。 伍蚕听说自家的船上发现人腿后大惊,第一反应就是去地窖查看——尸体缺了一条腿。 他不知道是谁发现了地窖里的尸体,事到如今只能将计就计,编出了蚕神杀人的故事散播出去。 伍生叶也没想到第一次抛尸就不成功,不过他很快平静下来,毕竟杀人的不是他,而是伍蚕。他决定利用二牛的身份,栽赃嫁祸给伍生丝。 他和蚕娘私会的消息也是他自己传出去的,为的就是逼蚕娘就范。谁知道蚕娘根本不怕,伍蚕也护着蚕娘,计划只能作罢。不过他没有放弃,在注意到点香对自己的感情后,稍加暗示,就把她变成了安插在伍生丝身边的棋子。 只可惜伍生丝早就清醒,并且和蚕娘合作演了场好戏,不然伍生丝的计划说不定真的可以成功。 无数的巧合和算谋揉杂在一起,将一起小小的谋财害命案变成了“蚕神杀人”案,何其可笑。 “卿卿是怎么知道伍生丝装傻的?”朱敬守搂着人,好奇地问。 “之前伍生丝与蚕娘吵架,向她扔东西。” 朱敬守明白了。所有的东西都绕开了蚕娘,没有一件砸在她身上,在外人看起来声势浩大,很恐怖,可蚕娘一点儿伤都没受。 想来蚕娘脸上的伤也都是伪装,刻意制造出她和伍生丝不和的假象。 临走前沐青天和朱敬守特意去了趟伍家。 大夫人受的打击太大,直接病倒了。伍蚕伍生叶全都被斩,府中乱作一团,全靠伍生丝和蚕娘努力维持着。 听说王爷和钦差大人到了,伍生丝和蚕娘连忙出门迎接。 “都是些粗茶淡饭,还望王爷和大人不要嫌弃。”蚕娘此时才有了点女儿家的情态,把垂在鬓旁的碎发别到耳后。 “不嫌弃不嫌弃。”沐青天看到桌子上的大肘子就流口水,一点儿也不客气。 “接下来尔等打算如何。”相比之下,朱敬守就靠谱了很多。 伍生丝和蚕娘对视,而后谨慎道:“草民不会重蹈覆辙,只有尽全力将伍家经营下去。” “人心不足蛇吞象,妾身与夫君都是体会过的。”蚕娘说。 朱敬守用手指点了点桌面,瞧着那边不停往嘴里塞饭,还不忘点头的沐青天,轻笑出声。 “可有伍家的丝织出来的绸缎?” 伍生丝愣住,反倒是蚕娘一脸欣喜,急忙说:“有的有的,王爷若想看,妾身现在就去拿来。” 与此同时,疯狂干饭的沐青天像卡壳了一样突然停下手里的动作,半张着嘴,嘴角还挂着米粒,愣愣地望着虚无。 【常规任务二:贪/污白银二十万两。】 【任务限期一年,不可累积,需一次性完成。】 把他卖了吧,看看值不值二十万两白银。 “卿……沐大人怎么了?”朱敬守见沐青天的样子不太对劲,差点暴露。 “呵,呵呵,没事。”沐青天猛地醒过神。 就不能等他吃完饭再发任务吗!现在好了,香喷喷的肘子吃不下去了,还有点反胃,顶得慌。 蚕娘带着下人将织好的布抱上来给朱敬守过目。 “不错。” 伍生丝双手颤抖,不敢相信自己刚刚签下了什么契约。 “这是对你们的奖励。” 凭着和庆王的一纸契约,伍家迅速从打击中恢复过来,并且一跃成为湖州最大的养蚕户,为顺天府供应蚕丝和布匹,甚至成了皇商。 伍生丝与蚕娘的故事流传甚广,不少书生将他们写成话本,卖去茶楼说书。人人都讲,这蚕娘才是真的蚕花娘娘转世,惩罚了伍家的恶人,奖励了善良的伍生丝,还治好了他的痴呆病。 此是后话,暂且不提。 莲花生长在淤泥中,却能出淤泥而不染。伍生丝与蚕娘难能可贵,能在伍府中坚定自我。正好朱敬守也打算让多多尝试去做做生意,从布开始是个不错的选择。 伍生丝感激又恭敬地把朱敬守和沐青天送到门口,夫妻二人向他们行了最高级别的礼。 “快起来快起来。”沐青天把人扶起来,笑眯眯地看着琴瑟和鸣的两人。 “案子解决,本官也该回去复命了。” “恭送王爷,恭送沐大人!” 沐青天掀开马车的车帘,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一个人返回伍府大门。 蚕娘和伍生丝已经进门了,沐青天对着蚕娘的背影大喊。 “明知前方万劫不复,为什么还要继续走下去!” 蚕娘转过身,神情有些淡漠。她想起过往的种种,纵使现在摆脱了恶鬼,可伤痛的疤痕会永远留在记忆中。 “生路,从来都是自己走出来的。” 伍府的大门在沐青天眼前合上。 作者有话要说:原版故事是伍老爷与家丁勾结,我“稍微”拓展了一下,嘿嘿。伍蚕只是单纯的死板,他喜欢三夫人,但三夫人终究是妾,伍生叶也是庶子,不如大夫人和伍生丝尊贵。闹到今天这步所有人都有责任,都是咎由自取。 小剧场: 朱敬守:卿卿赢了亲一口,输了也亲一口,本王真是个小天才。 沐青天:不如下次再打个赌,我赢了你跪一天,我输了你跪十二时辰,如何:) 第66章 工部沐青天 回去的路上, 沐青天一直在琢磨这句话。 他穿越来到明朝,绑定了“贪/官”系统,本来就是条不归路。以前的任务很小,不过是一颗白菜几颗鸡蛋, 最多也不过一百斤茶叶。 二十万两白银不是个小数目, 就算脚踏实地去赚钱,有些人一辈子可能都赚不到二百两, 更别说二十万两。 难道真的要去利用权利贪/污吗?为了完成任务不择手段。 行刑前伍生叶的怒吼不断在他的耳边回响着。 “叶一定不如丝吗!我不信, 我偏不信,我才是伍家的继承人!” 沐青天难受地闭了闭眼。 蚕娘和伍生丝走出了自己的生路,伍生叶也选择了他的道路。天下之大, 身陷囹圄的人又岂止是他们几个, 可能走出生路的人少之又少,百里挑一。 到底要不要继续做任务。二十万两白银,不至于动摇朝廷的根基, 但蚁穴虽小, 当连成一片时也能毁掉千里之堤。 明朝难得的盛世,该继续繁荣下去。他喜欢这里, 不管什么人, 都过着属于自己的生活,完全不像是已经淹没在历史长河中的“过去”。 朱敬守发现沐青天从伍家出来就有些不太对劲, 完全没有平常灵动活泼的模样,反倒是愁容满面。 沐青天突然跑回去没头没脑地问了蚕娘那么一句话,肯定是和它有关了。 “卿卿, 想不想学‘奇门遁甲’?”朱敬守从钳子从暖炉里取出一个已经热得差不多的暖手铜炉,套进棉锦里递给沐青天。 “朝廷里还有会这些的人?”沐青天心不在焉,强打起精神回答朱敬守。 “皇兄喜欢。”朱敬守见沐青天不收, 硬把铜炉塞进他手里,然后用自己的手包住他的。 “天气是越来越冷,又该过年了。” “算起来,这还是本王与卿卿过的第一个年。”朱敬守微微侧头,靠在沐青天的发顶。 想起去年的自明里,沐青天稍微高兴了一点。 “庆王殿下日理万机,还能记挂着臣,臣不胜感激。”沐青天轻讽说。 那时候朱敬守还用着“吴停云”的假身份,也不喜欢沐青天,过年自然要回皇宫里,和真正的家人一起过。 “卿卿可不要乱说。”朱敬守板起脸,“本王很专一的。” 沐青天疑惑。 “理万机是什么人,本王不知,也从没有见过。” 意识到朱敬守开了个带颜色的笑话,沐青天刚才还泛着白的脸一下就红润了起来。 “真该让天底下的人都看看,堂堂庆王大人居然是这么厚脸皮的老/色/鬼。”沐青天轻轻给了朱敬守一巴掌。 朱敬守笑嘻嘻捉住沐青天的手放在唇下偷亲,愉快道:“要天下人知道干什么,本王什么样儿,卿卿知道就好。” 闹着闹着,沐青天都快忘了刚刚纠结的事,结果朱敬守又提了一遍。 “话说回来,卿卿真的不想学吗?” “本王曾经去听过他们推演天机,六十四卦,八个方位,生门死门都各有玄机。” 沐青天一愣。 生门和生路,朱敬守不是在插科打诨,而是在关心他。 “本王想过了,要是卿卿喜欢,不妨……!” 朱敬守呆呆地瞧着沐青天不断凑近的脸,不由屏住呼吸。 双唇马上要碰到之际,沐青天突然停下了。他抬眼偷看紧张又期待的朱敬守,心中的温度比手里的炉子还要滚烫。 朱敬守等了半天都没等到熟悉的感觉,刚想低下头去看,就听见沐青天忍着笑意说:“怎么不继续憋气了,我不亲你是不是就要一直憋下去,直到把自己憋死为止。” 庆王殿下“恼羞成怒”,决定教教自家不听话的王妃,什么叫夫纲! “再往左点儿。” “嗯……” “对,就是这里,用点力,在伍府没吃饱吗?” 庆王殿下委委屈屈地耕耘草莓,还被懒洋洋躺在下面的王妃指挥嫌弃,这日子真的没法儿过了! 马车走了十天,行至吴县时,朱敬守突然收到了从苏州府送来的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太仓州沐氏勘破‘蚕神杀人’奇案有功,擢升为工部掌案使,特命上京述职……” 沐青天跪在地上久久不能回神。 工什么部,什么工部,工部什么?上京?!! 朱敬守因为朱祐樘的特别关照,在外领旨时都不必跪。他站在传令的官员侧面,仔细思考着这件事的利弊。 “沐大人,不接旨吗?”那官员明显是嫉妒沐青天。 “谢皇上。”沐青天回过神来,赶快上前接下圣旨。 古代真的圣旨!摸起来就感觉不一样! 这下崇明县也不用去了,皇上都在圣旨里明确说了要上京述职,如果回去崇明县再改道去顺天府,恐怕时间上来不及。 可沐青天的全部家当都还在崇明县呢! 商量后,朱敬守叫来小叁,让他带着钱多多先行赶回崇明县收拾东西,上京。 沐青天悄悄拽了下朱敬守的衣角,跟他咬耳朵说:“不用收拾东西吧,让他们带点盘缠就好。” 朱敬守亲昵地蹭了蹭沐青天的鼻尖,说:“卿卿还没明白过来吗?” “啊?” 圣旨上说,升沐青天做“工部掌案使”,但却没有领崇明县县令。也就是说,过了今年,沐青天就不再是崇明县的县令了,直接跻身工部。顺天府有六部,旧都应天府也有南京六部,圣旨没有强调是南京六部,只能是京城工部。 现在不收拾东西,难不成还要等新上任的崇明县县令来了赶人? 沐青天晕晕乎乎的,还没有适应自己的身份。上辈子他最厉害也就做了个村官,这辈子从里正做起,这县令还没当一年,就要去中央住/建/部当科员了? “要不咱们再问问?”沐青天还是不敢相信。 朱敬守是迫不及待要把沐青天叼回自己的狼窝里,才懒得去问。 “卿卿想问谁,皇兄吗?” 当然!是不敢问的…… “掌案使是什么官职?”沐青天展开圣旨,又仔细地读了一遍。 “不知。”朱敬守正大光明道。 ??? “难道是这官太小了,所以你才没听说过。”沐青天猜测。 “尚书正二品,左右侍郎正三品。”朱敬守点点圣旨上“掌案使”三个字,“从太/祖建朝以来,六部从未有掌案使的官职。” 朱敬守之前的猜测很准确,李广为了让沐青天为自己所用,且不受六部尚书的管制,会特意创造出一个“不存在”的官职,实行监管和监督的职责。 圣旨上没有言明掌案使的品级和俸禄,也没有说赐了哪里的宅子,就说明这个官相比于二品尚书和三品左右侍郎,是要低很多的。 品级不高,却能监管六部,这也正是皇兄想要的。 没想到李广的动作这么快,破案才不过半月就让皇兄下了圣旨,看来朝中的情况不容乐观。 “李广想让我做什么?”沐青天眯起眼睛,突然想到他的任务。 常规任务一做完后很长一段时间,系统都没有发布新任务,偏偏是在解决“蚕神杀人”案后出现,给出了贪/污二十万两白银的任务。 莫非,系统和李广有关? “不外乎财,权。”朱敬守轻笑,“总不能是他想收个干儿子吧。” 沐青天想想自己叫宦官“干爹”的模样,脸上就一片菜色。 “以不变应万变,等到了顺天府,看李广的动向。” “嗯。” 朱敬守脸色突变,沐青天说:“沐大人,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沐青天看他这个样子,还以为出了什么情况,也紧张起来,问:“什么事,你说。” “如果是和李广结盟的事,你放心就好,我不会背叛你。” 朱敬守摇摇头。 “那是什么?你只管说,我能做到的,会尽力去做。” “真的?”朱敬守表情越来越严肃。 “对天发誓。”沐青天竖起三根指头。 “那到了顺天府咱们就洞房。”朱敬守猛地抱起沐青天,兴奋地在原地转圈圈。 …… “朱昶安!!!” 一路北上,走过苏州府地界时,沐青天居然也听到了有关自己的故事。 “这沐青天可不一般,传说他出生那日,天降明星,直接砸塌了沐家的草屋!沐夫人在废墟中生下孩子,竟然毫发无伤!” 沐青天没忍住在马车里笑出了声。 “我怎么不知道,我家还有草房。” “不过是谣言,当然是越离奇越好。”朱敬守说。 沐青天很好奇:“看样子你是有经验了?” 朱敬守想起关于自己的那些传言,脸色有点黑。 “皇家秘事向来是百姓喜欢听的。” 沐青天来了兴趣,像八爪鱼一样扒住朱敬守,说:“讲讲嘛,难道也说你是天降武曲星?” 这倒没有。 传闻中的庆王三头六臂,就连下面长得也跟别人不一样,有三个…… 他因为触犯天条被贬入凡间历练,还投入了帝王家,辅佐真龙天子稳固江山。处罚还不止这些,传言他是因为调戏了天上的仙子,所以这辈子他也不是不近女色,而是不能人道。 呸。 作者有话要说:弘治十三年时曾鉴出任工部尚书,在他之前的尚书是徐贯,在《明史》中没有传记。 今天还有一更,7k字。 小剧场: 沐青天:给我看看!是不是真有三个! 朱敬守:你看。 结果,当然是没有的。 沐青天:额……误会,你先把衣服穿上。 第67章 无妄之灾 “皇上今日还是没有上朝吗?” 刘尚书看了发问的同僚一眼, 没说话,只是摇摇头。 “庆王殿下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这可如何是好啊。” 马文升从旁边经过,手里拄着剑形的拐杖。 他幽幽道:“庆王殿下在又能怎样?” 那官员自知失言, 连忙道:“下官失言。” 刘大夏冲马文升使了个眼色, 两人越过那个口无遮拦的官员,并排往前走着。 “李广留不得了。”马文升手指摩挲了下拐杖的“鞘”, 语气像是在说“今天吃什么”。 “皇上信任李广, 不好动。”刘大夏皱眉道。 轮资历,马文升出仕四十年有余,辅佐代宗、英宗、宪宗、孝宗四朝, 比刘大夏还要再老些。 “听说工部那边最近有些躁动。”马文升岔开话题, 又谈到工部。 他在当今圣上初登基时的几年出任兵部尚书,而后调任吏部尚书,兵部尚书的职位则由刘大夏担任。 六部本是相互独立的机构, 尚书之间不得相互干扰, 除非有战乱,则需要六部齐心共事。照理说, 马文升现在去问工部的情况, 已经有越俎代庖的嫌疑。 “不太清楚,听说是调动。”刘大夏说。 “徐大人最近也不跟咱们来往了。”马文升虽然年纪大了, 可头脑却清醒着。 刘大夏身为武将则更谨慎些,说:“许是将近年关,工部事物繁忙。” “再忙也忙不过叶大人。”马文升“嘿嘿”一笑, “叶大人前些日子说得了几坛好酒,叫你我过去呢。” “那我可得早早上门,免得都被马大人你喝光了。” “哈哈哈哈哈……”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就是简单明了, 看似什么都没说,实则两人心里都是门儿清。 朱祐樘只觉得身体一天不如一天,过去处理八个时辰的政/事都不会觉得疲乏,如今就是躺在床上,也懒得动手指头。 “皇上……”张皇后端着汤药过来,担忧道:“再叫太医来看看吧。” “无事。”朱祐樘拉住皇后的手,“我只是累了,不打紧。” 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天书的预言发展,朱祐樘时常感觉到胸口闷痛,有时心跳还像擂起的战鼓,跳得人心慌。 “太子今日的功课做了吗?”朱祐樘勉强撑起身体问道。 “做了,太傅还夸照儿聪明勤奋。”张皇后不想让朱祐樘再担心,便撒了个小谎。 太子朱厚照虽然天资聪颖,可张皇后和朱祐樘太过溺爱他,导致他在幼年时沉迷骑射,无心学习。 “那就好。”朱祐樘欣慰地笑笑,“皇后每日照顾太子,还要打理后宫,真是辛苦了。” “能为皇上分忧,是臣妾的福分。”张皇后靠在朱祐樘怀里,“听说皇弟要回来了?” “是。”提起自家弟弟,朱祐樘总算是来了精神。 上次见他还是一年前的事了,也不知道这小子有没有把心上人追到手。 “皇后可听说了湖州的‘蚕神杀人’案?”朱祐樘问。 “略有耳闻。” 朱祐樘耐心地跟妻子讲了讲案件的经过,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先聊着,时间倒过得很快。 “此次崇明县的县令沐青天立了大功,我特意让昶安把人带来顺天府,看看是不是可用之才。” 张皇后很困惑,直言不讳道:“皇上为何会知道一个县令的名字?” “是李爱卿的天书告诉我,崇明县方位有文曲星的迹象。” 张皇后登时皱起了眉头。 李广整天跟皇上说什么“天书”“天书”,也没见他真的把天书拿出来过。倒是他自己,从一个小小的传奉官,变成权侵朝野的“李大人”。 李广抓住了朱祐樘偏信天书的弱点,以“真龙归位”引出“蚕神作祟”,再提出崇明县隐隐有文曲星的迹象,用天象推演后,光明正大地让沐青天出现在朱祐樘的眼前。 既然天书说了文曲星能破蚕神奇案,朱祐樘为了不让邪祟影响到自己的身体,病急乱投医,居然真的听了李广的话,派名不见经传的沐青天去查案。 李广虽然不完全信任沐青天,可他很欣赏沐青天的能力,觉得他能侦破“蚕神杀人”案——就算找不出凶手,他也能制造一个凶手出来。 可以说从一开始,沐青天就注定要上京成为工部掌案使。 “皇上是天下的君主,自有分寸。”张皇后没有劝阻。 没过多久,张皇后就被太后叫走了。没了贴心体己的人在身边说话,朱祐樘更无聊了,想了想,还是召了李广进殿。 “李爱卿,蚕神已伏诛,可朕的身体为何还不见好。” 李广跪下,神情激动,说:“恕臣斗胆,若不是文曲星消灭蚕神,就是天书也回天乏术。” 朱祐樘越想越觉得心慌,咳嗽了两声。 “皇上切莫着急,天书已指明破解‘金龙归位’的方法。” “快说!”朱祐樘一下坐起来,焦急地盯着李广。 万岁山,建毓秀亭。 当晚,叶淇被悄悄宣入宫中,后帝震怒,将叶尚书赶出了宫,还罚他年前禁足。 马文升和刘大夏听说之后赶紧去了叶大人府上。 “叶大人,上次说的酒,老朽可一直馋着呢,你可不能抵赖。”马文升乐呵呵的,挥开旁边想搀扶他的下人,拄着拐杖拎着只烧鸡走进来。 “这可是马大人硬拉着我来的。”刘大夏开着玩笑,也带了好菜进门。 叶淇和二位尚书都是多年的好友,一同辅佐当今圣上,立刻就知晓了他们的来意。 “快请快请,还好马大人你来得早,不然酒可全被叶某喝完了。” 一句话说得滴水不漏。将近年关,叶淇身为户部尚书,和礼部尚书是朝中最忙的两个大臣,按道理是没时间喝酒的。可他却说“酒要喝完了”,就证明他没有处理户部的事物,反倒留在家里饮酒。 看来禁足的事是真的。 酒过三巡,菜也吃得七七八八,马文升最先放下筷子,让屋子里的侍女全都退出去。 “叶大人,宫里出什么事了?” 刘大夏也放下酒杯,紧张地看着叶淇。 各部的活动其实都与户部扯不开关系,礼部办宴会要钱,吏部给官员发俸禄要钱,工部土木要钱,兵部打仗也要粮草,也就刑部要的少。 皇上召见户部尚书,无非是问问今年朝廷收入如何,国库还剩多少余银。再者,就是土木和打仗了。年前年后不宜动土,所以与工部应该没什么关系。 叶大人恪尽职守,“盐引变法”的实行也让国库充盈了许多,户部的账不会出问题。 北方小王子最近几年一直不太安分,若皇上有心出手整治,那兵部必须要提前动起来。 叶淇摆摆手,很憋屈。 “我以为皇上宣我进宫是想问问户部和国库的情况,结果你们猜皇上说了什么。” “叶大人就别绕弯子了。”刘大夏催促道。 “五十万两白银。”叶淇压低声音,冲对面的两个人比了个“五”。 朱祐樘对李广的话深信不疑,当即决定要修建毓秀亭。因为是镇压金龙真身的,所以毓秀亭的规模只能大不能小,耗费的钱财和人力数不胜数。 这次叫叶淇过去,就是想问问国库里有没有五十万两白银,能直接拿出来用的。 如此巨大的数额,叶淇当然不会一口答应,全都划给皇上。天下人要吃饭,文武百官也要俸禄,拿了五十万两出来,国库里就不剩多少银子了。 朱祐樘遵照天书的嘱咐,没有细讲,只是对叶淇说要建亭子。 建什么亭子都用不了五十万两白银。 说是“毓秀亭”,其实是一座与太和殿对应的“复制宫”。 叶淇百般劝阻,没想到却触怒了朱祐樘,被赶了出来。 “工部那边是不是早就得到消息了。”马文升眯起眼睛。 叶淇借着酒劲,心里更是不爽快,嘟囔着:“等皇上召见徐大人就知道了。” 也是,如果要修建毓秀亭,必定需要工部的大臣勘测地形,再去画图纸。 元月初,沐青天和朱敬守紧赶慢赶,终于来到顺天府的地界。 沐青天好奇地把头探出马车外张望,惊异道:“这里就是顺天府吗!” 他本以为苏州已经很繁华了,可没想到跟顺天府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 北方少雨,所以房子的外形与南方也不同,也多了很多木制的屋子。还没进城,就能听到城内人声鼎沸,吆喝声杂耍欢呼声,不绝于耳。 “这就是盛世。”沐青天心中澎湃。 朱敬守早见惯了顺天府的风景,本觉得没什么,听沐青天这么一说,倒也有些心潮腾涌。 “红果!卖红果嘞!”马车经过卖糖葫芦的小贩身前,叫卖声从窗户中飘了进来。 鲜嫩诱人的红果在朱敬守面前略过,朱敬守眼神一花,好像有什么画面在他脑海中闪过。 “停车!” 朱敬守捂住脑袋,死死抠住木扶手。 车夫没听见朱敬守的话,依旧向前走着。 沐青天被他吓了一跳,连忙把人扶住,担心道:“昶安?昶安你怎么了,是头晕吗?” 【我想吃串红果。】 杂乱无章的画面不断在朱敬守的脑海中闪过,他想抓住说话的那个人,却始终看不清,仿佛身处迷雾之中。 “昶安!!!” 把沐青天的惊叫声抛在身后,朱敬守竟然一跃从马车车窗翻了出去,落在地上。 “诶你这人!” “小心点儿啊!” 朱敬守跌跌撞撞,眼睛里只有如血色般鲜红的果子。 他喘着粗气,眼睛布满血丝,抬起头瞪着小贩,说。 “来一串红果。” 小贩早被他吓得魂不附体,当场就从草棍上抽了好几根下来全塞进朱敬守手里。 “大大大爷您拿着,不要钱,不要钱。” 沐青天急急忙忙从后面追上来,不好意思地对小贩笑笑,从荷包里掏出一块碎银子递给小贩,而后扶着朱敬守慢慢回了马车。 “庆王殿下?”酒楼二层有人认出当街闹事的人。 朱敬守拿着红果,心情一下就平静了下来。 “卿卿,我……” 沐青天伸出手堵住朱敬守的嘴,柔声道:“不要着急。” 朱敬守拉下他的手放在嘴边疼惜地亲了亲,深吸一口气,说:“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脑子里突然多了很多东西,很乱。” 他以前不是没见过红果,也给沐青天买过,可从来没出现这种情况。不仅是沐青天,就连他自己也有些惊讶。 “卿卿,你吃。”朱敬守拿出一串递给沐青天。 他们刚刚才吃过饭,沐青天现在还不是很饿,于是说:“你那么着急去买的糖葫芦,要送给我?” 朱敬守郑重地点点头。 沐青天笑得很甜,甚至比糖葫芦上裹的糖壳还要甜。 “你吃吧,我不饿。” 朱敬守急了,像个野兽一样一把抓住沐青天的手腕,用力道:“卿卿,吃。” 沐青天吃痛,不知道朱敬守发什么疯,也生气了。 “放手!” 脑中又是尖锐的疼痛。 “不放!我永远也不放手!” 朱敬守喊完突然晕倒在沐青天怀里。 沐青天不知所措,赶紧去探他的鼻息,发现他气息平稳,好像只是睡过去了。 “下次就没这么好的待遇了。”沐青天放轻声音,把朱敬守的脑袋移动到自己腿上,拍着他的背,嘴里哼着摇篮曲。 别走…… 红果我买来了,你不要走…… 沐青天闲着没事,看着红艳艳的山楂,口水不由自主地开始分泌。他使劲从朱敬守的手里把三根糖葫芦棍子抽出来,挑了一串咬下去。 噫——齁甜。 皇宫里的朱祐樘很快就得知弟弟刚一进城就在城里闹事,头疼得不行,只能派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大人,让小壹跟着去吧。”牟斌换好衣服,就见到朱敬守的侍卫堵在他门口。 朱敬守微服没带上全部的暗卫,还留下小壹小贰小肆小捌小玖在顺天府,时刻洞察李广的动向。 小叁小伍小柒都在崇明县,小陆从苏州府出发,再过几天也能在顺天府汇合。 “走吧。”牟斌板着脸整理了下佩刀,跨出大门。 马车和车夫都是苏州府那边准备的,车夫没来过顺天府,也不知道庆王府在哪里。现在朱敬守昏迷着,面对车夫的问题,沐青天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不过好在牟斌是个非常负责的指挥使,得了皇上的令后带人马上出发,很快就找到了停在路边的、挂着苏州流苏的马车。 “恭迎王爷!”小壹率先对着马车门跪下。 “指挥使牟斌奉皇上命令,特来迎接庆王殿下回府。”牟斌抱拳道。 等等!沐青天睁大眼睛。 明朝能被叫做“指挥使”的,好像只有锦衣卫了吧…… “昶安,昶安,快醒醒,咱们惹大祸了。”沐青天压低声音不停地拍打朱敬守的脸。 他一个小县令,哦不,现在是暂时没有品级的工部掌案使,要是被别人发现跟王爷同乘一车,几个脑袋都不够他掉的!! 奈何朱敬守似乎还陷在梦魇之中,根本没有醒来的迹象。 “王爷?”小壹疑惑道。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奉皇上命令,特来迎接庆王殿下回府!”牟斌提高声音。 沐青天的胆子还没大到敢伪装王爷的声音。 半晌,小壹和牟斌听见一个怯生生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来。 “内个,你们家王爷睡着了。” …… “有刺客!” 苦逼的沐青天还没感受完顺天府的风土人情,就先感受了下大理寺大牢的风土人情。 车夫见沐青天被押走,急得满头是汗,大着胆子拉住牟斌说:“大人,沐大人不是刺客啊。” “沐大人?”牟斌蹙眉。 “不管是何人,与王爷同乘都是不敬!” “什么?!沐青天被抓了!”同样着急的还有李广。 来报信的官员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对李广说:“下官碰巧路过,就瞧见沐大人被指挥使大人拖走了。” 李广扶着额头坐下,半天缓不过神来。 “牟斌把他带到哪里去了?” “许是大理寺?”那官员猜测道。 李广心烦意乱,看着眼前一无是处的人更是暴躁,大喝道:“滚!!!”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 官员小心翼翼地退出门外,马上变了脸色,往地上“啐”了一口。 “不就是个太监,嚣张什么,迟早要完。” 李广没想到到了顺天府,在他的地盘,沐青天还能整出这么些幺蛾子。他费尽心思才想出了这个办法,不能因为沐青天前功尽弃。 “来人。” “小的在。” “去查,看沐青天现在在哪里。再递牌子去皇上那里,说本官要求见。” “是。” 直到下午,朱敬守才悠悠转醒。他坐起身拍了拍脑袋,疼痛的感觉已经消退了很多,思绪也逐渐清晰。 他睁开眼环视四周,是他住了快十年的庆王府。 不对,他刚刚不是还和沐青天在马车上吗?! “来人!” “王爷!您终于醒了!”小壹激动地走进来,跪在沐青天床前。 “属下失职,让王爷受辱,请王爷责罚。” 受辱? “指挥使大人已经将刺客送到了大理寺,等候审问。” 刺客? 朱敬守绷着脸,看似严肃清醒,实际上根本没听懂小壹在说什么。 “王爷您要亲自审吗?”小壹抬头看向朱敬守。 “再议。” 朱敬守看了看四周,都没发现沐青天的踪影。他突然发疯,肯定把卿卿吓坏了,得好好哄哄,免得媳妇跑了。 “沐大人何在?” “沐大人?”小壹自言自语,脸色变了变,说:“此人心思狡诈,竟趁着王爷您熟睡之际潜入您的马车,侮辱于您!” 沐青天侮辱他?那他怕不是做梦都能笑醒。 朱敬守意识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对劲,问:“那沐大人现在在何处?” …… “大理寺。” 今天正好是小肆出任务,当他听说王爷遇袭赶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小壹在院子里举桶。 “一桶,两桶,三桶,好家伙,五桶!小壹,你怎么得罪王爷了?” 就算是最胡闹活泼的小柒,最高纪录也是举三桶,小壹这一下子举五桶,怕不是把王爷得罪死了。 小壹悔不该当初,并且对幸灾乐祸的小肆很不满。 早知道那是未来的王妃,说什么他都会拦住牟斌的! “王爷叫你去大理寺,审刺客。”小壹木着脸说。 “好嘞!” 朱敬守连闯大理寺三道门,直接去了大牢。 沐青天正可怜巴巴地捧着牢饭窝窝头往嘴里塞,边塞还边掉眼泪。 什么破地方,他不待了,他要回崇明县!! “王爷!王爷!这里是大理寺地牢,您不能擅自进来啊!” “王爷!您再不出来,下官就要去禀告皇上了!” “卿卿!”朱敬守把狱卒挡在外面,任凭他们怎么拍门都不理会,直冲到沐青天的牢门口。 “唔嗝。”沐青天转过身体不理他。 “卿卿,卿卿,是我错了。”朱敬守看着沐青天哭红的眼睛,心疼得无以复加。 “我马上带你出来。” 小肆赶到大理寺,却发现一个人都没有。他好奇地向里走,发现人全都聚在牢门口。 “庆王府侍卫。”他亮出自己的腰牌,“奉命审案。” 大理寺的官员看见小肆就像是见到亲人一般,直接把他推了进去。 “你快去劝劝庆王大人吧!” 小肆挠了挠头,难不成王爷怒火攻心,用私刑了? “大胆刺客,居然还敢越狱!” 小肆进来的时候,正好瞧见沐青天从牢房里走出来。因为朱敬守站在他身后的阴影里扶着他,所以小肆一时没看见。 沐青天被牟斌恐吓了一路,现在正是胆小的时候,“欻”地一下跌在了地上。 朱敬守脸色臭得像黑铁。 “王,王爷?!”小肆傻眼。 当天,王府院子多了一个举桶人。 沐青天被朱敬守接回王府好生照顾着,因为惊吓过度,晚上发起了低烧。 朱祐樘和张皇后打算歇息,外面的内侍突然说:“皇上,庆王派人来宫里,要请太医。” “太医?”朱祐樘拍拍张皇后的肩膀,自己坐起来。 “庆王受伤了吗?朕听说他遭遇刺客了。” 太平盛世,朱祐樘明白自己贤德的名声都是有朱敬守在背后支撑着,自己弟弟为他承担了太多的仇恨,难免会遇到刺客。 “老奴不知。” 朱祐樘沉吟片刻,说:“去请太医院院正,朕亲自去一趟庆王府。” 张皇后也起身,不过没有出来,只是出声说:“皇上,夜深露重,小心龙体,还是臣妾代您去吧。” “你最近身体本就不舒服,还是多歇息。”朱祐樘转身回去给皇后披了件衣服。 张皇后拉住朱祐樘的手,说:“臣妾一个人害怕。” “那好吧。”朱祐樘终归是舍不得皇后。 “传朕的旨意,起驾,皇后随行。” 朱敬守没想到哥哥嫂子这么关心他,大晚上的还特意从皇宫里出来。 “既然受伤,为何现在才叫太医。”朱祐樘挥退太监,迎上去担忧地拍了拍弟弟的肩膀。 “是啊,回来得如此匆忙,路上肯定受苦了。”张皇后裹着兔毛大氅在后面附和道。 朱敬守哭笑不得,说:“皇兄,皇嫂,不是昶安受伤。” “那是谁伤了?” 事已至此,朱敬守也不纠结,干脆直接带他们进了自己的房间。反正早晚都要把卿卿介绍给皇兄皇嫂,择日不如撞日。 沐青天好不容易清醒一点,在朱敬守的呼唤下睁开眼睛。 “卿卿,皇兄和皇嫂来看你了。” “嗬!” 沐青天一口气没上来,又撅过去了。 朱敬守见沐青天又昏了过去,急忙叫院正过来把脉。 朱祐樘也张皇后心里的震撼不比沐青天小多少。 “肯定是姓青。”张皇后悄悄说。 “可昶安也不该直接叫他的名字啊?” “说不定是很亲密的朋友呢?” “可他睡在昶安的床上啊!” “那,那朋友间同榻而眠的事也不少!” “可昶安没有朋友啊!!” …… 张皇后气得心肝儿疼,用手指点点朱祐樘的胸口,说:“昶安没有朋友,那是谁的错。” “梓潼别动气。”朱祐樘马上扶住她,“我以后不说了。” “嘶——”张皇后忽然捂住小腹。 “梓潼你怎么了!太医,太医!” 可怜院正一把年纪了,刚给沐青天看完,又得转过身来给皇后娘娘把脉。 不过这不把不要紧,一把还真不得了。 “恭喜皇上!恭喜娘娘!这是滑脉啊!” “什么?!”在场三人异口同声。 朱祐樘顾不上弟弟了,甚至把自己的衣服脱下来给皇后裹上,直接起驾回宫。 朱敬守也很高兴,皇兄皇嫂这么多年只有厚照一个孩子,如今接近年关,真是双喜临门。 “太医,他的身体怎么样?” 院正奇怪地看了庆王一眼。还能怎么样,惊厥过度引起的发热,喝几贴安神的药就好了。 难不成庆王殿下也想让他诊个滑脉出来? 皇后有喜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朝野,大家都说是天佑弘治,就连太后也坐不住了,没事就往张皇后那里跑。 “说吧,昨晚上在你府上的是什么人?”朱祐樘盯着自家弟弟质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马文升,弘治初任兵部尚书,后任吏部尚书。 刘大夏,兵部尚书。 小剧场: 朱敬守:卿…… 大臣甲:沐大人,这是近年来各地水利的布图,请您过目。 朱敬守:卿…… 大臣乙:沐大人,皇上召您进宫去呢。 朱敬守:淦!皇宫套路深,我要回农村! 第68章 药秦离开 朱敬守也不藏着掖着, 说:“是弟弟的心上人。” “胡闹!”朱祐樘拍案而起。 果然是疏于管教了,感情这种事都能被当成是儿戏,将来指不定会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来。 “上次你说有了心上人,朕鼓励你去追求, 结果呢?” 朱祐樘以为人家姑娘拒绝了自己的弟弟, 朱敬守因此一蹶不振自暴自弃,才找了个男人, 说什么“心上人”, 摆明了是要气那姑娘。 “追到了。”朱敬守言简意赅地说。看样子皇兄似乎不太能接受他和沐青天的关系,现在还是不要多话为好。 朱祐樘快被弟弟气晕过去了。 追到了心上人还跟别的男人厮混在一起,不清不楚的, 到底是随了谁的性子! “昶安, 朕自知这些年疏忽了你,可是非在前,你也得分清楚啊。” 朱敬守没想到皇兄对两个男子在一起的事那么排斥, 居然用“是非”来形容, 也有些不愉快。 “皇兄能力排众议不开后宫,弟弟为什么不能与沐青天在一起。” “那能一样吗!!”朱祐樘抄起手边的玉筒砸过去, “昶安, 你太让朕失望了。” 朱敬守气不过,但他不想跟自己的兄长吵架, 站在原地默不作声。 张皇后正在朱祐樘给她安排的小憩殿绣花,就听见内侍慌慌张张来报,说皇上和庆王吵起来了。 “昨儿个才见过面, 怎的今日开始吵架了?”张皇后放下手中的绣盘,“备轿,本宫去看看。” “娘娘, 您身子重,还是多歇息歇息吧。”贴身宫女劝说道。 张皇后摇摇头。 朱家两兄弟的性格他是最清楚,弟弟时刻想着、让着哥哥,长兄如父,哥哥也把弟弟当成是密不可分的家人,担负起教导的责任。 兄友弟恭,可惜两人都是倔驴,一旦认定了就不会改变。 “你给我向着太庙跪!”朱祐樘负手转过身去。 “臣没错。”朱敬守跪下,“臣与沐青天两情相悦,天地可鉴。” “我让你!……” 朱祐樘伸手就要打,门外的太监突然尖声道:“皇后娘娘求见!” 现在的皇后可不是一般人,肚子里还揣了个小的,不管是皇子还是公主,都会是宫里的小宝贝。 “谁让皇后过来的。”朱祐樘揉揉太阳穴,“还不快把皇后接进殿里来!” 张皇后面带微笑,只让宫女搀到门口,而后摆了宫女的手,自己提起裙摆跨过门槛进去。 家丑不可外扬,兄弟再怎么吵架,那也是皇家的事,多余的人不需要知道。 “梓潼。”朱祐樘连忙迎上去把人扶住。 “皇嫂。”朱敬守往旁边跪了跪,给皇嫂让出位置。 “有你什么事儿。”朱祐樘瞪眼,“继续跪着去。” 张皇后眼皮一跳,随后巧笑说:“你们两个也真是,昶安才回来不到一天,你就想耍兄长威风了。” “是他……” 张皇后按住朱祐樘的手,没让他继续说下去。 朱祐樘心里不爽快,看在张皇后和孩子的份上,先饶过朱敬守一回。 “起来吧。老大不小的人了,别总是让别人担心。” “谢皇上,谢皇后。”朱敬守慢慢站起来,还是站在旁边,没有过来。 “昨日还是‘皇兄皇嫂’,怎么睡了一觉,就生分了。” 朱敬守意识到皇后在帮他,顺势领了她的情,说:“恭喜皇嫂喜得贵子。” 朱祐樘还在旁边瞪眼。 “好了。”张皇后叹气,“本来是喜庆的事,你们就别吵了。” 有皇后在中间调停,朱祐樘也不好再发脾气,坐回龙椅上继续批折子。张皇后则是跟朱敬守坐在下面,聊起天来。 “对了,昨日你府上那个人,病如何了?” 提到沐青天,朱敬守的眉眼明显柔和下来,说:“托皇嫂的福,太医说他没什么事,只是受到惊吓,修养几天就好。” “那人是什么来历,昶安是怎么认识的?” “说来也是巧合,最开始我和他相看两相厌……” 回忆起和沐青天在一起的时光,朱敬守的嘴角不由自主勾起,整个人都显得更有人情味儿了,不再是从前冷冰冰的模样。 朱祐樘赌气不去说话,看到皇后跟朱敬守聊得开心,他又小心眼嫉妒,半天下来折子没批几份,全抻着脖子去偷听他们说话了。 “……我想与他共度余生,白头偕老。” “一派胡言!”朱敬守话还没说完,偷听的朱祐樘就扔了笔站起来。 “那之前的姑娘呢,你和这人长相厮守,对别人就要始乱终弃吗!” 朱敬守满头雾水,问:“什么姑娘?什么别人?” “你不是有个心上人吗!结果她拒绝了你,你才跟男人在一起。” …… 朱敬守跟着站起身,直视朱祐樘严肃道:“弟弟从不辜负,也不会欺骗别人。” “自始至终只有沐青天一人,他就是最开始弟弟跟您说的‘心上人’。” 哦。 就很尴尬。 原来是他想多了。 张皇后无奈地把朱祐樘拉开,说:“原来都是误会,好了好了,误会解开就不要再吵架了。” 朱敬守也不生气了,他以为朱祐樘是说两个男子在一起不是正道,没想到几年不见兄长的脑洞越来越大了,还把自己弟弟想成是“脚踏两条船”的渣子。 “不管是不是误会,昶安,你知道这件事到底意味着什么吗?”朱祐樘说。 史书中的汉代皇帝就是最好的例子。 “早在我决定要和沐青天在一起时,就想过今后的路要怎么走了。”朱敬守坚定道。 “现在我不会公开,也不会让别人发现。待到时机成熟,自然会昭告天下。” 朱祐樘欣慰地笑笑,感慨时光飞逝,从前的孩子如今也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人。 “你心里有数就好。” “不过朕丑话说在前头,如果因你和他生出了事端,到时候朕只会保一个。” “谢皇兄。”朱敬守激动地抱拳。 “别高兴太早。”朱祐樘瞧了皇后一眼。 张皇后接到夫君的暗号,收起笑容,严肃正经道:“我和你皇兄不看出身,只看人品。” “若他配不上你,也是不行的。” 朱敬守咧开嘴,意气风发,说:“皇兄皇嫂放心,等过段日子安稳下来,昶安就带他来宫里拜见。” 皇兄和皇嫂这关算是过去了,至少在最亲的亲人面前不用掩饰他和沐青天之间的关系。 “行了,天色不早,我也不留你吃饭了。”朱祐樘说。 “那弟弟先告退了。” 朱敬守对着朱祐樘和皇后依次行礼,心情很好地出了殿门。 皇后在身边,朱祐樘也没心情再去看大臣递上来的无聊折子,拉着皇后就去后殿休息玩乐。 “沐青天,朕怎么觉得这名字有些耳熟呢?”朱祐樘剥了颗酸梅送进皇后嘴里。 “沐青天?” 张皇后没听说过沐青天的全名,她还以为朱敬守的心上人就叫“卿卿”。 “等等!” 沐青天不就是那个破了“蚕神杀人”案的县令,还是“文曲星”下凡吗?! 他前几天才写了让沐青天上京述职的圣旨。 张皇后听完很是高兴,说:“既然是文曲星,那就是喜上加喜。” 如果不是昨天朱敬守叫太医去王府给沐青天看病,太医也不会在因缘巧合下诊出皇后的喜脉。 “真是祥瑞……” 沐星星还在朱敬守的床上沉睡,脑子里全是二十万两白银。 朱敬守风尘仆仆地回来,脱下带着寒气的大氅递给小壹,问:“王妃醒过吗?” “没有,侍女去送过几次饭,都说王妃还没醒。” 朱敬守没有直接走近房间,转道去隔壁的暖房,用火炉把身体上的寒气全都烘走之后才从里面的垂帘小门绕到了内间。 床上的人紧紧抱着他的外袍,侧身睡得很踏实。 朱敬守害怕自己进宫的这段时间,沐青天醒过来看不见他会害怕,于是挑了几件自己的衣服盖在沐青天身上,让自己的气息环绕着沐青天。 怎料衣服才盖上去,就被沐青天拽进怀里抱住。朱敬守看得火起,浑身上下都散发着“蠢蠢欲动”的气息。 他掀开衣服,拖鞋上榻,换成自己环抱住沐青天。 沐青天喉咙滑动一声,顺势就滚进了朱敬守的怀里。 “皇兄皇嫂可都认你了,你跑不掉了。”朱敬守满眼怜惜,轻轻含住沐青天微张的嘴唇。 沐青天病好后没几天,崇明县和苏州府的人也陆陆续续到了顺天府。 因为沐青天现在还没有自己的宅院,借住在庆王府里,所以小柒小叁也把大家带着来了庆王府。 “公子!”福宝哭得一把泪一把鼻涕,“福宝终于又见到您了!” 翠竹在后面牵着英俊,心中发热,看着愈发俊朗的公子,上前说:“恭喜大人。” “恭喜大人!”绿水青山喜气洋洋跪下道喜。 “快起来。”朱敬守眼眶发烫,再见到熟悉的人也很感动。 跟每个人寒暄了一下,沐青天伸长了脖子向后望,好像在找什么人。 “大人是在找药秦吗?”福圆问。 “对,他怎么不在。” 提到药秦,大家都沉默了。 “大人,这是药秦留下的信。他嘱托奴婢一定要带到,由您亲自拆开。”书卉把拴着英俊的绳子交给小叁,从怀里拿出一封信郑重地呈给沐青天。 沐青天感觉不妙,先没接信,问:“药秦他,他是没有跟着你们来顺天府,对吗?” “是。” 沐青天有些失落。 【沐大人亲启。 见字如晤,恕药秦不告而别,还望大人不要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改了下预收的名字和文案,打滚求收藏(づ ̄3 ̄)づ 《辅助你掉马了》 大龄失业ADC拯救计划 A:人体模特 B:网红直播 井焰:我选C,因为他给的实在是太多了。 和公司解约后,井焰从万众瞩目的冠军ADC变成了无家可归的“流浪汉”,正愁生活时,栏杆上的小广告引起了他的注意。 【招聘:私人助理,月薪十万,五险一金包吃住,要求男……】 等见到老板,井焰才知道“月薪十万”是什么概念。 叫小老板起床,监督小老板不要逃课,还要陪小老板打游戏。 好家伙,保姆+陪玩? 最重要的是,小老板还不喜欢他,处处跟他对着干。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了小老板的秘密。 白天时刻炸毛的人,到了晚上却变成他另一个身份的超级迷弟。 井焰觉得自己这棵老树可能要栽了。 第69章 吃醋的后果 药秦对沐青天的爱慕并没有减少。 在自明里和崇明县, 他可以心安理得地待在沐青天身边,可到了顺天府,一切就不同了。 庆王说的对,就算他喜欢沐青天又能怎样, 他根本没有能力去和自己争。权势、家族、金钱, 他不过是获罪太医的徒弟,而朱敬守是高高在上的王爷。 他怎么能厚着脸皮, 又仗着所谓的“喜欢”留在沐青天身边。 正因为喜欢, 才会自卑。 【……大人教会了我许多,药秦自惭形愧,无法再自欺欺人下去。药秦医术尚浅, 想遵循师父的话去普济世人。天下之大, 或许将来有一天,大人与我能再次相逢。】 【到那时,还请大人不计前嫌, 与药秦把酒言欢。】 这封告别信写得无比恳切, 也是药秦第一次鼓起勇气向沐青天坦白了自己的心意。 沐青天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对别人带来这么大的影响。 他慎重地将信重新折好,放进衣服的内兜里。他不怪药秦离开, 也祝福药秦能早日成为像他师父一样厉害的医生。 朱敬守喝了整整一缸醋。 要走就走还留封信, 难道是觉得卿卿会去挽留他吗?做梦!要不是这封信,他相信自己的卿卿都快忘了有药秦这号人了。 得赶快给沐青天把戳儿盖上, 免得一波一波的贼惦记。 “大人,咱们什么时候回自己的宅子啊?”福宝麻利地收拾完东西,换上干净衣服走过来问。 好问题, 沐青天也想知道皇帝什么时候给他分房。 他的要求也不高,不用几进几出,够住就行。 晚上的时候, 沐青天和朱敬守提了这件事。 人还没吃到,就想分居了?!朱敬守心中警铃大作,放下手里的信走到床边。 “这件事牵涉很广,皇兄也不好决定。” “可我只是掌案使,要被人发现住在庆王府,绝对会引起怀疑。” 沐青天也很舍不得朱敬守这个人形大抱枕,冬天暖暖和和的,比火炉好用多了。可惜现在是在顺天府,天子脚下,言行举止都在别人的监视中。 “你放心,我就算住进自己府里,也会给你留个小门的。” 小门?!他堂堂庆王,要见自己的王妃,还要偷偷摸摸从小门进?! 朱敬守越想越气,沉着脸走过来,一把把沐青天扑倒在床上。 “卿卿不想和我住在一起吗?”他扣住沐青天瘦弱的手腕举过头顶,很轻松地按在柔软又暖和的锦被上。 沐青天吞了口口水,红着脸眼神慌乱,说:“你,你先冷静下,我没有说不想……啊!” 朱敬守埋头下去,用牙齿在他的锁骨上磨了磨。 “卿卿要想清楚了再说。”朱敬守彻底撕下伪装,双眼泛着幽光,像狩猎者般盯住沐青天。 小狐狸无处可逃,被饿狼定在原地,只能割/地/赔/款,露出软乎乎毛茸茸的大尾巴出来,求饿狼放他一条生路。 朱敬守眯着眼睛一截一截地数着沐青天的尾骨,听他磕磕巴巴解释。 “所以不管怎么说,我住在你这里都不合适。”沐青天哆哆嗦嗦、有理有据地劝说朱敬守。 “很有道理。”朱敬守凑过去亲亲沐青天的嘴唇。 沐青天雀跃起来,说:“那你同意……” “不许。”朱敬守笑笑,趁沐青天不注意又加深了这个吻。 “唔唔唔!”你耍赖! 朱敬守还是没做到最后,一是照顾到沐青天的病刚好,二是时机不对。 沐青天快把嗓子哭哑了,反抗装可怜都没用,越哭朱敬守越欺负他。 “乖。”吃了个二成饱的朱敬守神清气爽,抱着委屈巴巴的沐青天安慰,“如果皇兄赐宅子,我绝对不阻拦。” “真的?”沐青天吸吸鼻子抬起头。 “真的。”朱敬守笑得明媚,“王爷一言九鼎。” “不过卿卿也要答应我,如果皇上不说,那卿卿也不能问。” 沐青天脑子还懵着,想了下觉得没什么毛病,点了点头。 朱敬守露出了“奸计”得逞的表情。 等皇上赐宅的时候,沐青天都变成庆王妃了,不住王府住哪里?当然,虽然不住,但该要的房子还是要要的。平常在王府住腻了,还可以去沐府里转转,解锁点新花样。 “卿卿。”朱敬守故意低下声音,用性/感又有磁性的音调说:“刚刚舒服吗?” “嗯。” 舒服到他脑子里的烟花现在还没炸完。 朱敬守狠狠抱住他,感觉怎么亲近都不够。天底下怎么会有卿卿这么可爱的人,可爱到让人不由自主地去宠着他。 “让我看看受伤了没有。”朱敬守轻吻怀中人的额头,扶着他慢慢躺回床上。 原本白皙的皮肤红了一大片,还隐约有些破皮。 朱敬守看着心疼,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沐青天清醒过来,拉起被子捂住半张脸,眉眼弯弯地瞧着兀自懊恼的朱敬守。 “不疼的,你开心我就开心。”沐青天眨眨眼,可还挂着泪珠的、飘红的眼尾却出卖了他。 朱敬守更愧疚了。 “我去拿药,是我不好。”朱敬守怜惜地亲了下沐青天的发尖。 沐青天转过身捂着脸偷笑,把脑海里的《白莲花语录》收回了仓库。 那天他被皇上吓晕过去,醒了之后马上花七十积分从商城买了本《白莲花语录》来应对各种突发状况。 其实沐青天更想要《现代职场话术》这种更实用的书,奈何商城里没有,他只能退而求其次选了白莲花。 现在看看,还挺管用——至少是对朱敬守。 朱敬守不同于其他的王爷,他经常在外带兵打仗,所以府上的伤药很齐全。太医院配的,皇兄赐的,民间搜的,应有尽有。 沐青天面无表情地看着朱敬守抱了一堆瓶瓶罐罐回来,掀开被子坐起来说。 “你是准备拿我试药吗?” …… 最后沐青天用“小公鸡”点了瓶绿色的药,岔开腿让朱敬守给他上药。他拉过朱敬守的手闻了闻,又观察了下上面晶莹剔透的药膏。感觉不错,还挺香。 “嘶——”药膏碰到皮肤的一瞬间,沐青天差点没忍住叫出声。 “很疼吗?”朱敬守紧张道,立马停下手里的动作。 沐青天挑的是北方秘药,涂上去会有些疼,但止血的效果很好。朱敬守自己涂过,只是感觉微微刺痛,没想到沐青天反应这么大。 “疼死了!” 沐青天现在的姿势很不雅,两条修长匀称的腿努力往外撇着,可还是感觉凉风在往腿间钻。 “你还笑!!”沐青天怒瞪朱敬守。 宠媳妇儿的庆王殿下立刻把笑容憋回去,正经严肃道:“我们不用这个了,换一个。” 红盒子里装的药是奶白色的膏状固体,余量很多,看样子朱敬守并不常用这个。 朱敬守抠了一块下来,放在手心里慢慢暖着揉开,等药膏的温度和体温差不多的时候才涂在沐青天大腿上。 药膏一下就缓解了疼痛,沐青天松弛下身体,抬起头看着认真涂药的朱敬守。 “你为什么不用这个药?”他疑惑地问。 朱敬守愣了下,失笑道:“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卿卿的眼睛。” 说着,朱敬守忽然放下手里的药盒,开始解自己的衣带。 “说话就说话!别脱衣服!!!”沐青天捂住眼睛。 朱敬守被沐青天的反应给逗笑了,调戏说:“我都看过卿卿了,卿卿也该看看我,才公平。” “不用不用!”沐青天还没做好心理准备,吓得连连摆手,彻底忘了腿上的疼。 “我不觉得不公平,你快把衣服穿上。” “本王就不。”朱敬守挑眉。 精壮的躯体逐渐显露出来,每一块肌肉都恰到好处,带着美感和力量。 沐青天能感受到朱敬守扑面而来的气息,不由紧闭双眼。 来就来吧!他豁出去了!!八百年后他还是一条好汉! “嗯?” 朱敬守抓着沐青天的手腕,放在自己的心口处,一点点向下滑。 沐青天小心翼翼地睁开眼,却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大大小小的伤疤陈列在朱敬守的身上,有些痕迹已经淡了,可有些依旧狰狞可怖。尤其是他现在摸着的这条,一直从心口下面一点蜿蜒到腹部。 “卿卿害怕吗?”朱敬守发现沐青天的手在微微颤抖。 “抱歉,我不该吓你的。” 朱敬守后悔自己似乎有些急于求成了,拿过旁边的衣服准备穿上。 “我害怕。”沐青天难得强硬地推开朱敬守的手,靠近了去摸那道伤疤。 “再往上一点,是不是就活不成了。” 朱敬守莞尔,说:“我出生时母妃就找人给我算过一卦,说我是个命硬的。” 沐青天只听朱敬守讲过战场上的故事,朱敬守说得很轻松,好像不用费多大力气就能击败小王子的军队。 可战场上刀剑无眼,朱敬守又是统帅,多次斩下敌将首级,又怎么可能不受伤。 “疼吗?”沐青天出神地望着朱敬守胸口下的伤疤。 “不记得了。”朱敬守摇摇头。 他面对的是小王子最精锐的战士,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在中刀后来不及反应,反手砍出一箭,赢下了这场战役。 沐青天在伤疤的起点处印下虔诚的一吻。 “亲亲就不疼了。” 朱敬守的心口酥酥麻麻,摸着沐青天还有些湿润的头发说:“当时伤口太深太长,用这个药虽然可以止痛,但是不能止血,而且见效很慢。” 这就是红盒里的药膏几乎没少过的原因。朱敬守担负着千千万万将士的性命,怎么能在病床上躺着。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今天更新变早了,因为我愉快的圣诞节假期结束了_(:D)∠)_ 小剧场: 朱敬守:卿卿,你最近在看什么书? …… 《网红的自我修养》《如何说服他人》《胸口碎大石》 朱敬守:我不会去卖艺的!我就算死!从这儿跳下去!也不会去卖艺! 第70章 入宫 “以后还会开战吗?”沐青天躺在朱敬守怀里问。 帐外的烛火早已熄灭, 从窗缝中飘进的一点微风吹动纱帘,将昏暗的月光带进来。 “睡吧。” 朱敬守温柔地笑着,并没有回答沐青天。 “嗯。”沐青天点点头,窝进朱敬守的臂弯里, 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 我挺怕死的, 但沐大人顶天立地,掌案使夫人要上战场, 理当同去。 又在庆王府懒散了七八天, 沐青天又变回了生龙活虎的模样。皇上召他述职,不能再拖。 朱敬守早就打点好一切,按照沐青天的身量给他置办了服装——样式仿了王妃服制, 改成了男子款式, 不过衣前无补,只在袖口处绣了代表正二品王妃的白鸿鹄纹。 全套衣服以红色打底,绣纹则是用银线勾勒, 显得喜庆又闲雅。 “是不是太张扬了。”沐青天抬手让书卉为他更衣, 侧头问朱敬守说。 平常沐青天都是自己穿衣服,或者架不住朱敬守的软磨硬泡, 让他享受“亲手穿亲手脱”的乐趣。 不过因为面圣是件很严肃而且庄重的事, 所以穿的衣服相较于平日的复杂许多,朱敬守也没办法完全给沐青天穿好, 于是就叫了还算熟悉的书卉来帮忙。 “不张扬,卿卿穿什么都好看。”朱敬守在台子上挑挑拣拣,最后选了根银镶红宝石的玉簪子戴在沐青天头上。 沐青天站着让两个人摆弄了许久才想起来。 “你是怎么知道我衣服的尺寸的?”他抬抬胳膊, 发现处处都是合适的,服服帖帖,也不紧绷。 书卉预感到不对, 把最后一件饰品放在桌子上,对朱敬守颔首说:“王爷,属下先行告退。” 朱敬守赞赏地点点头,让她出去了。 “卿卿说呢?” 朱敬守笑着靠近沐青天耳边,吹了口气,看着红色一点点蔓延上来。 “唯手熟尔。” 沐青天觉得回到顺天府的朱敬守彻底变了,从闷骚变成光明正大耍流氓。 “这样啊,怪不得。”他若有所思,双手抚上朱敬守的脸。 “掌案使大人若是想亲本王,本王不会拒绝。”朱敬守厚着脸皮指了指自己的脸,“大人真是绝代风华。” 的确,沐青天平常只穿素色的衣服,也不爱倒腾装饰,看起来就是清秀。如今仔细打扮整饬一番,红衣衬得他的脸越发精致,还透着股儒雅的气息,乍一看还以为是哪里来的小公子。 “王爷也是独树一帜。”沐青天微笑。 “全天下能长出这副样貌的,恐怕也只有庆王殿下了。” 朱敬守挑眉,听出沐青天是在讽刺他,毫不在意地把人圈住,十指相扣。 “沐大人也是‘唯手熟尔’?” “自然。”沐青天很矜持,下一刻就被朱敬守吻了个结实。 刚理好的衣服在挣扎和动作中松散开,变得皱皱巴巴。 大约半柱香的功夫,沐青天换了五六次气,朱敬守才终于把人放开。 “大人可也得记住这个感觉,多多熟练,本王很乐意奉陪。” 流氓!! 书卉才走没多久又被叫回来,一进门就看见沐青天的衣服散了大半,她们王爷胸口的衣服也皱成了一团。 嚯,够激烈啊。 再整理完后,她刚拿起桌子上没挪过位置的玉佩想给沐青天佩戴上,却看见王爷先一步走过去,嫌弃地把它推到旁边。 书卉眼皮微跳。要知道,那可是蓝田进贡上来的暖玉,千金难求,唯独皇后得了个镯子,庆王府得了块籽料。 这玉佩就是朱敬守前几天命人加紧时间赶制出来的。 “叫长史把库房打开,本王亲自去挑。” “是。” 沐青天望望窗外已经泛起的鱼肚白,阻止道:“时间要来不及了,这块儿挺不错的。” “没事。”朱敬守安抚道,“来得及。” 长史跟随朱敬守已久,感染了他雷厉风行的作风,很快清点出了府库里玉佩的库存,站在门外安静等候。 “王爷。”双膝跪地,呈上名册。 朱敬守心里早有了合适的选择,拿过来也只是随便翻翻,问:“太后赐的同心玉的另一半在哪儿?” 当年他初上战场,太后担心,便硬是要他在去之前挑选王公贵族家的女子成亲,留下子嗣再走。 彼时朱敬守的心里只有家国,一心想为兄长稳固江山,以“军情紧急”为由直接拒绝了太后。 朱祐樘也站在弟弟这边,太后无奈,最后松口,送了块同心玉佩作为代替,催促朱敬守早些成家。 现在他腰间佩着的就是那块同心玉的一半——上次回王府,他特意命人找出来,希望玉佩能带给他好运,让沐青天也能喜欢上他,两情相悦。 长史眼珠颤动,答道:“回王爷,正在府库之中,可是要拿出来?” “拿。” 宫侍的腿脚很麻利,进去没多久就捧了个雕花镂空的紫檀木盒走出来。从外面看,木盒是中空的,可无论从哪个方向看,都无法看到内部的全貌。 朱敬守按顺序轻拨上面的锁扣,只听“咔哒”一声,木盒的机关发动,顶上的盖子弹开,随着齿轮转动的声音,一块通体雪白的玉佩慢慢浮上来,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解下腰间的玉佩,将它和盒子里的玉佩上下交叠,缓缓合拢。 同心玉佩设计很巧妙,分开是两块完整的玉佩,花纹互为阴阳,合在一起时锁住对方,严丝合缝。 “换这块。”回到房间,朱敬守亲自给沐青天佩戴上同心玉佩。 玉佩分开时花纹的样式完全不同,所以沐青天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对劲。 虽然朱敬守说不会耽误,但当沐青天全部穿戴整齐后,天已经蒙蒙亮了。 “还有多久才能到?”沐青天赶得很急,脚下生风,很不得飞起来。 朱敬守赶上去走在他身边,说:“不用急,我已经递了折子。” 他声音很小,只容两个人听见。 沐青天瞪了他一眼,赌气往前跑了几步。 朱祐樘宠信弟弟庆王已经不是什么新鲜事了,不仅允许他随意出入皇宫,不需要通报外,还在宫城外面最金贵的地方,赐了间富丽堂皇的王府。 不过前几天兄弟两个才刚刚吵了一架,朱敬守是不敢再触皇兄的逆鳞,乖乖递了折子进宫,请求晚些面圣。 因为沐青天上京述职的消息还是秘密,所以此次述职不宜跟庆王府扯上关系。朱敬守不放心让沐青天一个人去,也不想跟沐青天分开太久,就想了易容的办法。他和沐青天先从王府后门出来,一路走到宫门外不远,再由宫里派出的轿子接进去。 庆王府距离皇宫不远,走过去用不了两柱香的时间。 “诶呦!是哪个不长眼的,敢撞小爷!” 沐青天走得急,没注意前面的路。刚才明明是对面的人先撞上来,不过沐青天家教好。他后退两步稳住身形,抱歉道:“对不起,你没事吧。” 朱敬守皱眉走上前,还没靠近就闻到浓烈的酒臭味。 住在这附近的人,非富即贵,大多是皇室外戚和朝中重臣。 “大胆,冲撞了我家少爷,还不跪下求饶!” 眼看碰瓷的那个人就要往后倒,他身边的小厮护卫连忙围上来把人扶住,恶声恶气地冲沐青天喊道。 为了低调,朱敬守不止做了易容,还换了件很普通的护卫服,伪装成沐青天的侍卫。出门只带一个下人,也不怪对面趾高气扬的,看不起他们。 沐青天皱眉,又说了一遍:“抱歉。” “你当你是什么人,一句‘抱歉’就完了?!”小厮依依不饶,甚至还让其他人把沐青天和朱敬守团团围住。 “赶紧跪下磕头!” 朱敬守的手已经放在剑鞘上,只要对面一动,他就会拔剑。 “吵死了!” 被簇拥着的公子一巴掌招呼在狐假虎威的小厮脸上,颤颤悠悠站起来,眯起眼睛盯着沐青天。 “这位公子。”沐青天抱拳,“方才不小心冲撞于你,还望公子见谅。” 朱敬守见不得自己人被欺负,刚要发作却被沐青天拉住。他侧头,见沐青天隐晦地朝他摇摇头。 皇宫近在眼前,还是少生事端为妙。 沐青天话说得很诚恳,正常情况下,只要是明事理的人,都不会再纠缠。 醉酒公子踉踉跄跄走到沐青天身前,也不说话,就盯着沐青天看。 酒气扑鼻,沐青天强忍着恶心,屏住呼吸直视他。 半晌,醉酒公子猥琐一笑,伸出手就要去捏沐青天的下巴。 “美人儿,爷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沐青天嫌恶地偏过头去,让对方扑了个空。朱敬守也在瞬间出手,狠狠用剑鞘敲断了想要非礼沐青天的那只手。 “啊!!!!” 酒醒了大半。 “大胆!”护卫见主人受伤,纷纷抽出刀攻向朱敬守。 朱敬守一手揽住沐青天,脚尖立起,像游龙般穿梭在人群中,所到之处哀嚎不断。 不过眨眼的功夫,地上就倒了一圈儿的人,包括护卫和小厮。 醉酒公子快被朱敬守吓尿了,捂着无力耷拉着的手腕哆嗦着向后退,嘴上还念念有词道:“你,你真是胆大包天,你知道我是谁吗,知道我爹是谁吗!!” 沐青天笑出声。拼爹真是自古以来、经久不衰的“传统美德”。 朱敬守把冰凉的剑背贴在那公子的脸上,傲然睥睨,说:“马玠。” “你你你你知道我是谁,还不赶快把剑放下!”马玠话都说不利索了。 “小心我爹知道,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朱敬守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话一般,收了剑似笑非笑地看着马玠,说:“告诉马尚书,本王在王府等着他。” 说完,马玠就被他打晕了。 沐青天跑过来牵起朱敬守打人的那只手,嫌弃地甩了好几下,使劲用帕子擦。 “卿卿吃醋了?”朱敬守微笑,“我没碰到他,隔着衣服呢。” 沐青天动作不停,不高兴道:“他衣服也脏,一股臭味。” “确实。” 大早晨喝得醉醺醺,身上还有胭脂的味道,看就能知道他刚从什么地方出来。 朱敬守眼神深邃,说:“卿卿以后还是少出门为好,免得被脏东西黏上。” 果然还是该乘马车,卿卿这么漂亮的模样只该他看,别人想都不要想。 加上马玠的小插曲,沐青天和朱敬守到宫门口时已经晚了很久。好在来接人的是锦衣卫的人,没接到王爷前会一直等着。 沐青天与朱敬守分乘两轿,目的地是一样的,绕过太和直奔武英殿。 “怎么才进宫?”朱祐樘下完早朝后回来,听锦衣卫指挥使牟斌回报道。 “似乎是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事。”牟斌回答说。 “罢了罢了,他们人现在在哪里?” “回皇上,正向武英殿来,由锦衣卫护送。” 沐青天坐在轿子里,随着东厂太监的脚步左右摇晃,心里惴惴不安。虽然弘治皇帝在历史上的评价很好,但人家好歹也是一国之君,是天底下权利最大的人。万一说错什么话,斩头那可是分分钟的事。 “庆王到!” 殿外的内侍整齐地跪下向朱敬守问安。 “免礼。”朱敬守原地站定,等着沐青天从轿子上下来,一起进去。 能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就算外表看起来和蔼老实,肚子里装的可都是七窍玲珑心。来的是两辆轿子,通传却只喊朱敬守一人的名字,大家眼观于心,并不好奇沐青天的身份。 “庆王殿下求见!” “进。”朱祐樘端坐在龙椅上,沉声道。 沐青天恶补了宫里的礼仪,进殿后没有东张西望,规规矩矩低头站在朱敬守后面拜见皇上。 朱祐樘满意地点点头,觉得沐青天是个识大体的,刚想让他们起来,却不小心看到了沐青天腰间挂着的玉佩。 这玉佩怎么瞧着这么眼熟呢? 朱祐樘:玉佩哪儿来的? 朱敬守:太后给的。 朱祐樘:同心玉佩? 朱敬守:是。 沐青天可不知道兄弟俩背着他正在用眼神交流,他只听见皇上莫名其妙发出了冷笑。 朱祐樘:玉佩是给庆王妃的,朕还没下旨赐婚呢,太后那边也不知道。 朱敬守:先戴着,认认主。 “沐青天,上前说话。”朱祐樘说不过弟弟,就拿沐青天来开刀。 “是。”沐青天战战兢兢地走过去。 朱祐樘首先问了沐青天的情况,年龄几何,家住哪里,家中有几口人,祖上是做什么的…… 沐青天眼皮一跳。 怎么感觉像在相亲问家庭状况?? 吐槽归吐槽,皇上问的问题还是要回答的。 “回皇上的话,下官今年二十又一,家住太仓州,祖籍苏州,家父经商,家中无兄弟姐妹,唯家父家母与下官一人。” 朱祐樘听完皱了皱眉头,说:“香火不旺,以后怎么开枝散叶。” ??? 沐青天不知道朱祐樘在打什么哑迷,只能附和道:“皇上说的是。” “不过年龄倒是合适。” 查完户口,朱祐樘才慢慢悠悠地问到了正事。 “朕听闻你机智过人,破了湖州知府都查不清楚的‘蚕神杀人’案。” 沐青天谦虚道:“皇上过誉了,知府大人光明磊落,下官查案的手段上不得台面。” “不管如何,能查明凶手都是好的。” “赐座。” 沐青天松了口气,说:“谢皇上。” 朱敬守也想跟在沐青天旁边坐下,脚刚挪了不到半步就被朱祐樘喝住。 “你过来朕这边。” 瞧弟弟那个样子,眼睛粘在沐青天身上一刻也没移开过,眼里还有没有他这个兄长了!他朱祐樘今天就是要做棒打鸳鸯的西王母! 沐青天逻辑清晰,条理分明,从头讲述了“蚕神杀人”的案子,包括背后伍家的故事。 “不错。”朱祐樘微微坐直身体。 沐青天比他想象的还要好很多,抛开自家弟弟这点,不论是品行还是言语,包括样貌都是不错的。 “沐爱卿可知朕此次传你上京,是为了什么?” 来了!沐青天手心捏了把汗,从座位上起来,恭顺道:“下官自知粗鄙,能得皇上赏识已是三生有幸。人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臣定当为皇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若朕要借你一物,你可愿意?” 沐青天瞬间想到曹操和王垕的对话。 “皇上请讲。” “朕想借汝头一用,何如?” 沐青天思索片刻,回答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皇上要下官的项上人头,下官自然当给,但……” “但什么?”朱祐樘来了兴趣。 他用这句话问过不止一个大臣,还有科举中名列前茅的进士。大部分听后惊恐万分,高呼自己无罪,还有很少的人正气凛然,说为皇上而死,死得值得。 前一个是真话,可听着让人不舒服;后一个是假话,听起来更不爽。 唯独沐青天说了个“但”。 “不瞒皇上说,下官怕死,所以下官不愿借。”沐青天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以计谋换一条命,皇上以为如何。” “不错不错。”朱祐樘拍手大笑,“朕还说庆王独来独往这么多年,怎么偏偏栽在你身上了。” “如今一见,果然与旁人不同,是真性情。” 沐青天抬起头吃惊地看着皇上,又傻傻转过头去看朱敬守。 “朕此次召你进京,不为别的,只问你敢不敢得罪朝中百官。” 沐青天斩钉截铁道:“若是为了天下苍生,敢。” “好!来人。” 内侍捧着木盘从后面走出来,盘上放了两份外表一样的圣旨。 “如果你刚刚答得不好,现在就在大牢了。”朱祐樘拿起其中一份草草读了下,扔到了火炉中。 朱敬守不赞同地看了皇兄一眼,又被瞪了回来。 “沐青天接旨。” 朱祐樘偏信李广,可他做了那么多年皇帝,再昏庸也不会按李广说的,随意任命一个掌案使。朱敬守给他喂了颗定心丸,今天考察过后,他才能放心地把监督文武百官的权利交给沐青天。 除此之外,他还试探了沐青天的忠心——要建毓秀亭,沐青天是不可或缺的棋子。 “朕乏了,退下吧。”朱祐樘摆摆手,“昶安先别走,等下去太后那边看看。” 沐青天窃笑,送给朱敬守一个“自求多福”的表情,而后拱手道:“下官告退。” 朱敬守怎么可能放沐青天一个人去快活,登时就起了坏心思。 沐青天越听越不对劲,站在后面使劲给朱敬守使眼色,让他别再说话。 “……不如让沐大人也去太后宫里,陪太后说说话。” 朱祐樘想了想,觉得弟弟说的有道理,于是改了注意,把沐青天也捎去了太后宫里。 “谢皇兄。”朱敬守转身要走。 “慢着!”朱祐樘语气奇怪,“你就这么去太后那里?” 让太后看到同心玉佩挂在一个男子身上,不得给她老人家气晕过去? 朱敬守顺着皇兄的视线看到自己腰间,了然。 “还是皇兄想得周到,谢皇兄提点。” 沐青天被生拉硬拽到仁寿宫,正好碰见张皇后带着皇太子朱厚照也来拜见太后。 “皇帝也真是胡闹,送个外人来哀家这里做什么!”周太后虽年至花甲,但气势丝毫没有减退,说话铿锵有力。 朱敬守出来帮沐青天解围,说:“皇祖母误会了,皇兄是怕您无聊,才特意派沐大人过来,给您讲讲宫外的趣事。” 张皇后也说:“沐大人?可是那个破了‘蚕神杀人’案的沐青天?” “正是。” 沐青天缩头当鹌鹑,直勾勾地盯着地板,决定今晚和朱敬守分房睡。 看着看着,一双白胖胖的小手突然出现在他眼下。 那小手还挥了挥,好像在试探沐青天到底能不能看见。 张皇后眼尖地发现太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了沐青天旁边,连忙叫侍女把太子抱回来。这时奶娘才匆匆忙忙跑来,不停谢罪。 “这倒是稀事。”太后叫人把奶娘拖下去,自己抱着太子逗弄。 朱厚照躺在太奶奶怀里咯咯笑,边笑还边伸手想够沐青天。 “平常不见太子与陌生人亲近,你是头一个。” 沐青天上前恭谦地说:“能得太子喜爱,是下官之幸。” “罢了,看着也是个面善的孩子,过来吧。”皇太孙高兴,太后就开心,对沐青天的态度也好了一点。 “刚刚皇后说的‘蚕神杀人’是怎么回事?” 张皇后笑着给太后讲了起因,然后和蔼地看向沐青天。 “接下来的事,沐大人该比本宫更清楚。” 沐青天为了活命,使尽浑身解数去讨太后的欢心。 结果好像有点用力过度了…… “沐青天博学多识,正好照儿也喜欢,不如留在宫里给太子伴读。”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恭喜宿主获得称号“妇女杀手”。 第71章 不可改变 “诶, 这不是马尚书家的公子吗?” “还真是,怎么睡在街上了。” “快去马大人府上请人过来。” 等天差不多都大亮的时候,被朱敬守打晕的护卫家丁才悠悠转醒。为首的那个小厮摸了摸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脑袋,睁开眼站起来。 他这才发现, 周围早就围了一圈儿的人, 正对着他们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看什么看!”他满脸恶相, “小心我家公子挖了你们的眼睛!” “是谁在出言不逊!”一道洪亮有力的声音从人群后传出来。 随即围观的人自动让开一条路, 让马车缓缓驶进来。聪明的人都能看出来这是马大人家的车,早早离开免得引火烧身。不畏惧马尚书的人则是留在原地,继续看笑话。 “你是哪儿根葱, 知道我们家公子是谁吗!”小厮站都站不稳, 还不忘叫嚣,“识相的赶紧从马车里出来,给爷嗑几个响头!” 马文升坐在马车里, 气得胡子乱颤。刚下朝不久, 好不容易今天吏部没什么大事,他可以休息休息, 没想到儿子却出了事。他撩开门帘, 连拐杖都没用,大步跨出来。 随行的护卫见状赶紧上前, 压住小厮开始掌嘴。 “侮辱朝廷命官,掌嘴三十!” “老老老老爷?!!!”小厮吓得酒全醒了,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望着愤怒至极的马文升。 “你身为公子的贴身小厮,不劝导主人向善,还狐假虎威仗势欺人。”马文升怒道。 不愧是四朝重臣, 讲话也很有深度,三言两语就把罪责全都推到了小厮身上,也告诉看热闹的人,是小厮教唆马玠,并不是马玠有意犯错。 “把人全都绑好,回府!” 朱祐樘听说太后想让沐青天去做太子的伴读,二话不说答应了下来,还特许沐青天可以住在太子东宫,陪太子学习玩乐。 “太后,庆王殿下到了。”大宫女走上前附在周太后耳边说。 太后眼皮一跳,问:“第几天了?” “回太后的话,十日有余。” “告诉庆王,哀家今天乏了,不见。” 这小子,以前从没跑得这么勤过,怎么突然惦记起她这个老人家了,跟点卯似的每天跑。 “对了,你再去趟东宫,叫沐青天带太子过来。” 周太后拿着铜镜仔细端详自己的脸,笑逐颜开。 “沐青天还真有些本事,用了他的方子,哀家是一天比一天年轻。” 朱敬守在太后这里吃了闭门羹,转道直接去了武英殿。 “皇上,庆王殿下求见。”内侍小跑进来说。 朱祐樘放下奏折,满脸冷漠。 “宣。” “宣庆王觐见!” 朱敬守拎着两盒糕点进来,交给侍候的太监,脱下大氅放在椅子上。 “弟弟拜见皇兄。” “别。”朱祐樘挥退宫人,掏掏耳朵瞥了一眼自家弟弟,“每天都说一遍,你不腻,朕还嫌耳朵堵得慌。” “怎么今天这么早,没去太后那边?” 朱敬守有些尴尬地挠挠头,说:“太后没见我。” 朱祐樘痛心疾首,早知道他也学太后果断点,不见! “以前你是一刻也不想待在宫里,最近怎么改性了?”朱祐樘明知故问。 “要是实在闲得慌,不如早点上朝,也好为兄长我分忧。” 上朝是不可能上的,大好的时间是用来跟卿卿增进感情,不是用来听朝上那些老头子你争我吵的。 “弟弟初来乍到,贸然上朝也是什么都不懂。”朱敬守谦虚道。 朱祐樘冷哼一声:“不懂?我看你是门儿清。” “皇兄教训的是。” 太后不知道朱敬守和沐青天的关系,朱祐樘可是一清二楚。自家弟弟成天往宫里跑,不就是想见心上人,还拿太后和太子当挡箭牌。 朱祐樘心眼儿一转,觉得有必要利用沐青天在弟弟这里讨点好处。 “你先看看这些折子。”他抬手抄起几份还没有批阅的奏折,精准地扔进朱敬守怀里。 朱敬守表情突变,跪下说:“社稷大事,臣不得涉足。” “让你看你就看,哪儿那么多废话。” 朱敬守这才放心打开奏折,发现不是有关朝廷的事后松了口气。 “梁芳?他请求上京做什么?” 成化二十三年朱祐樘继位,第一件事就是处理了李孜省、梁芳等一系列奸臣。李孜省下诏狱,梁芳则是被贬去了南京。 “还有其他的,你看看。” 朱敬守又翻开别的折子,发现无一例外,全是问安,话里话外透着想要上京的意思。 若无迁调,年前上京只能是皇上特召,比如沐青天这种,还有就是参加家宴。 有时皇上心情好,想起来有些远调或是已经致仕的官员,念在他们过去对朝廷做出的贡献,就会下家宴的帖子,请他们上京。 “梁芳安分守己许多年……”朱敬守话没有说满,抬头和朱祐樘对视一眼。 如果不是听说朝中有什么风吹草动,断不会如此大意。 “朕想修建毓秀亭。”朱祐樘的手有一搭没一搭点着桌子,忽然说。 朱敬守不清楚前因后果,没有接话。好在朱祐樘也没继续说下去,话锋一转。 “朕今日本还想去看看皇后和太子,奈何有如此多的奏折要批。”朱祐樘“痛苦”地摇摇头。 “看样子是批不完了,只能等明日再去了。” 朱敬守急了。 太后不见他,要是没有朱祐樘带着,他是不能随意出入后宫的。 那计划岂不是泡汤了! “皇兄辛劳,是天下之典范。”这么点儿奏折肯定不在话下! “唉,难啊——”朱祐樘撑着下巴,眼神往弟弟那边瞟。 …… “梁芳等人实在是可恶,明知皇兄辛苦,还要来搅混水。弟弟以为,这些折子皇兄就不必看了,由臣代为回复就好。”朱敬守咬牙切齿地说。 “好!不愧是朕的亲弟弟。”朱祐樘笑眯眯地让太监抱来一大摞奏折。 朱敬守看着面前堆成山的小本子,皮笑肉不笑,说:“能为皇兄分忧,是弟弟的荣幸。” 为了见卿卿,他忍!不就是折子,他批! 事后,上书问安的大臣很快就收到了皇上的回复,速度甚至比平常快了好几天。他们兴奋地打开折子,上面只有一个红色的“阅”。有的更过分,洋洋洒洒写了满篇,得了个“废话”。 沐青天在东宫里奶孩子,过得悠闲自在。只不过见不到朱敬守,还是有点想他的。去年之后他们就再没有分开过这么长时间,他甚至已经习惯了有朱敬守天天在身边耍流氓。 “唉……” 小厚照迈着短腿跑过来,“啪叽”一下把肉乎乎的爪子按在沐青天额头上。 “开心!”他乐呵呵的,像是个装了甜芝麻馅儿的小汤圆。 太可爱了!!沐青天在内心尖叫。朱敬守是谁?不认识! “飞咯!”沐青天抱起朱厚照举高高。 奶娘在旁边看得心惊胆战,责怪道:“大人,你小心一点儿,万一摔着太子殿下了可怎么办!” 沐青天脸上的笑容淡了些,抱着朱厚照,偏头看着奶娘。 “本官有分寸。” 奶娘脸色很不好,盯着沐青天和太子背影的眼神阴恻恻的。 朱敬守累死累活,终于批完了折子。 “有你帮忙,果然是事半功倍啊。”朱祐樘站起来舒展身体。 朱家两兄弟到东宫的时候,沐青天正在和小厚照捏面人。 朱祐樘用余光扫过去,看见弟弟吃醋又必须装大度的表情就想笑。 沐青天“蹭”地一下站起来,把手背在身后,非常拘谨,像是即将被老师批评的小学生。 朱厚照疑惑地抬头,挥着小手说:“沐沐,继续玩。” “臣有罪,不知皇上驾临,有失远迎。”沐青天恭敬地走上前行礼。 “沐爱卿免礼。” “照儿,来父皇这边。”朱祐樘慈爱地笑着。 朱厚照听到父亲的声音之后马上放下面团,快快跑过来冲朱祐樘行礼。 朱祐樘伸手想抱,结果扑了个空。只见太子头也不回地跑回了沐青天身边,继续捏面人。 ……好嫉妒。 这下轮到朱敬守嘲笑哥哥了。 “怎么都站在门口?”张皇后从后面走过来。 进殿之后,小气的朱敬守一屁股坐在侄子和沐青天中间。 朱厚照还想跟沐青天说话,奈何有个皇叔挡着,怎么看都看不着,小嘴一撇。 张皇后哭笑不得,连忙把太子抱过来放在自己膝盖上,说:“多大的人了,连小孩子的醋都吃。” 沐青天蓦的红了脸。 朱祐樘怕太子没有分寸,伤到皇后,说:“还是我来吧。” 张皇后温婉地笑笑,让朱祐樘抱走太子。 “行了,今天就算是过年前的家宴。”朱祐樘逗弄着太子,“都是自家人,沐爱卿也不必拘束。” “沐沐,沐沐。”朱厚照笑个不停。 沐青天受宠若惊,抬起头看着皇上和皇后。 他们就好像朱敬守的长辈一般,慈祥又温柔。 “谢皇上,谢皇后。”他眼眶微热,也露出真诚的笑容。 饭吃得七七八八,朱祐樘喝了点酒,微醺。张皇后身体也不方便,不能继续照顾朱厚照。 沐青天很机灵,说:“皇上和娘娘去休息吧,臣会照顾好太子。” 朱敬守不想这么快跟沐青天分开,也说:“我也很久没见照儿了,趁现在地上还没结冰,还暖和,带他去草场跑跑。” “也好。”朱祐樘点头,扶着皇后起来。 “父皇母后再见。”朱厚照很乖地和他们道别。 醉了的明明是皇上,可他走起路来完全不像醉汉,在过台阶的时候还提醒皇后说“梓潼小心,慢点来。” 沐青天抱起芝麻团子,温柔地问:“太子困不困?” “不困!”朱厚照很有精神地举起手,“要骑大马!” 身为太子,也是将来的皇上,文武都不能落下。太傅负责教授知识,而骑马射箭这种则交给了亲叔叔朱敬守。 只不过前几年战事吃紧,朱敬守只教了几个月,之后就离开顺天府,很长时间都没回来。 朱厚照很聪明,几乎是过目不忘。他还记着朱敬守是他的皇叔叔,曾经带着他玩剑。 “那咱们现在就走。”朱敬守摸了摸小侄子的脑袋。 这时,奶娘又不识趣地出现。不过面对庆王,她不敢太放肆。 “庆王殿下,太子尚且年幼,每日中午必须要睡一会儿的。” “外面风大,奴婢怕太子染了风寒。” 朱敬守哪儿能听不出奶娘是话里有话,登时怒了。 “你的意思是本王照顾不好太子?或者说,你觉得本王是故意的,想加害太子?” 奶娘一抖,跪下说:“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沐青天早就看出奶娘人品不端,平常被她讽刺几句也没太在意,懒得理她。让朱敬守为这种人生气,不值得。 他拉了拉朱敬守的袖子,想让他消消气。 朱敬守看见沐青天的动作,更生气了。他在的时候奶娘都敢这么说,要是不在,沐青天岂不是每天都要受她的气! “滚出去。” “谢王爷不杀之恩,谢王爷。”奶娘灰溜溜地跑出去。 对外,朱敬守是匹饿狼;对内,是头色狼。 刚才还怒气冲冲的,转眼就变成了小奶狼,扒在沐青天背后哼哼唧唧。 “本王生气了,要卿卿亲亲才能好。”他低笑着吻在沐青天颈侧。 沐青天很久没跟朱敬守亲近,乍一下仿佛浑身过电。他红着脸挣扎,想推开朱敬守粘人的大脑袋。 “太子看着呢,你正经一点。” 朱敬守不听,还抬头看了眼咬着手指、好奇地盯着他们的朱厚照。 “早点给他启蒙。” 沐青天拗不过朱敬守,只能艰难地伸手捂住朱厚照的眼睛,回头和朱敬守亲得难舍难分。 消食消了一个时辰,沐青天给朱厚照穿上暖和的衣服,还在棉衣的夹层里塞了个小暖炉。朱敬守蹲下,让侄子骑在自己脖子上,猛地站起来。 “你小心一点!”沐青天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谁知道朱厚照完全不害怕,笑得更开心了。 “放心。”朱敬守回头给他抛了个媚眼,“我侄子我知道。” “照儿是不是最勇敢的人!” “是!照儿最勇敢!”朱厚照乐得两只手乱挥。 沐青天无奈地看着前面撒欢的大孩子和小孩子,低头微笑,跟着跑过去。 “你们慢点!” 三个人里就沐青天地位最低,所以由他负责去牵马看马。 “照儿,你想不想学剑术?” “想!”朱厚照眼神亮晶晶。 朱敬守蹲下来,满脸的奸笑,偷偷对侄子说了几句话。 没过多久,沐青天就牵着三匹马回来了。朱厚照有匹属于自己的小马驹,许久不见,他竟然还记得自己给小马取的名字。 “乘风,跑!” 连马带人直接蹿出了老远。 沐青天吓了个半死,赶忙骑马追上去。朱敬守遗憾地挥动马鞭,追上前面的两人。 早知道在崇明县就不教沐青天骑马了,现在也不能光明正大地同乘一匹,少了那么多乐趣。 其实马上似乎也不错?至少沐青天想逃也逃不掉……想着想着,朱敬守居然起了反应。 小马的速度不快,沐青天很快追上来,落后朱厚照半个身位。 “叔母,咱们来比赛!” 沐青天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刚刚叫我什么?” “叔母。”朱厚照回头甜甜一笑,“我们来比赛好不好。” 朱敬守遛着马走过来时听见沐青天和朱厚照在讨论。 “沐沐。” “沐沐,嗯……叔母!” “是沐沐,不是叔母。” “叔母。” 朱敬守笑着猛踩脚蹬,一跃坐到沐青天身后,说:“叔母不也挺好的?” 沐青天向后怼他,说:“是你教太子说的吧。” 朱敬守捂住肋骨在沐青天脸上偷了个香。 “反正早晚都要叫,先学学。” “你就不怕他说漏嘴!”沐青天压低声音着急地说。 “不会,照儿很聪明,是不是?”朱敬守向侄子打了个眼色。 “照儿聪明!” 沐青天真是服了朱家人。既然朱敬守说没事,那他也不多嘴了。 跑了会儿马,朱敬守按照约定去教朱厚照用剑,沐青天则托腮看着不远处的两个人。 史书上是冰冷的文字,可现在在他面前的都是活生生的人。朱厚照冰雪聪明,又那么可爱,或许他可以帮一把。 接下来几天,朱敬守仗着侄子的喜欢,甚至都免了拜见朱祐樘和太后的步骤,直奔东宫。 一进门,朱敬守就听见侄子正哭得撕心裂肺,奶娘在旁边哄,而沐青天罕见地没有理朱厚照。 “这是怎么回事?”朱敬守沉步走过来。 奶娘刚想开口告状,朱敬守直接把她轰了出去。奶娘心里不平衡,竟往仁寿宫去。 “照儿,男子汉大丈夫,有泪不轻弹。”朱敬守安慰着侄子,抬头用眼神询问沐青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太子,昨日你答应过臣。”沐青天看着朱厚照把脸都哭皱了,心里也不忍,可他不能一味去迁就和溺爱。 “照儿答应叔母什么了?告诉叔叔好不好。” “孤,孤嗝。”朱厚照抹了把眼泪,赌气瞪着沐青天,“孤没忘,是孤错了!” 说完,自己气呼呼地跑走了。 孝宗去世后,朱厚照顺理成章地继承了皇位。可他无心朝政,宠信宦官刘瑾,整日与他们在“豹房”中嬉戏,以致后来平宁王和安化王叛乱。 太监刘瑾惑乱朝纲,为明朝的覆灭埋下了伏笔。 沐青天不希望朱厚照变成史书里说的那样,所以尽心地教导他为君之道,希望能改变他。 昨天朱厚照和他约好,今天不去草场玩了,要留在书房里念书。可到了时辰,沐青天去书房,连朱厚照的人影都没瞧见,一问,又去草场了。 “他还小,正是贪玩的年纪。”朱敬守不明白为什么沐青天对太子的要求那么高,“皇兄和皇嫂都是明事理的人,不会让他走上歪路的。” 沐青天不知道怎么解释。明孝宗朱祐樘早逝,根本教不了朱厚照什么。 “这样,明日我与你一起监督照儿,可好?”朱敬守说。 最终沐青天还是叹了口气,说:“是我急于求成了。” 太后听说沐青天跟太子争执,当即命人责罚了奶娘。 “上次的是哀家没有计较,你还敢过来!” “太后饶命啊!” 奶娘被宫人拖下去,大宫女说:“太后,这贱婢挑拨离间不假,可沐大人也并非无罪。” 太后叹了口气,说:“来给哀家揉揉。” “是。” “哀家的太孙想做什么都行,沐青天逾矩了。” 没等沐青天跟朱厚照道歉,太后一纸令下,免了他伴读的官职,让他即刻出宫。 “难道都是天意吗……”沐青天遥望着身后辉煌雄伟的宫殿。 朱敬守帮沐青天带了道歉的话给朱厚照。 小孩子能记什么愁,朱厚照早就不怪沐青天了,还反省了自己,决定好好读书给沐青天看。结果上次的争吵却变成了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 “奶娘,沐沐呢?”朱厚照问。 “回殿下的话,沐大人出宫去了,不会再回来了。” 朱厚照失落地靠在奶娘怀里。 “沐大人不在,还有奴婢呢,奴婢会一直陪着殿下的。” 朱敬守又往东宫去了几天。回到王府时,脸色凝重。 “怎么了,是太子出事了?”沐青天紧张地问。 朱敬守摇头,说:“是,也不是。” 朱厚照下定决心要学习,他眼神里的光不似作假。可第二日,朱敬守总是会在草场发现和宫人玩乐的朱厚照。 就像是有什么无形的力量在牵引着他,牵引着所有人。 沐青天的心沉到了谷底。 是历史,无法改变的历史。就算他做再多的努力,历史也会纠正到正确的轨迹上。 “不用担心,照儿是个有主见的。”朱敬守搂住沐青天安慰道。 “嗯。” “说起来。”朱敬守语气有些微妙,“本王好像忘了什么事情。” 正在青/楼喝花/酒的马玠身子一颤。 “老爷,庆王府来信。”管家急匆匆跑过来。 马文升很疑惑,说:“庆王的信?” 他拆开信封仔细阅读——通篇都是在讲他的儿子马玠,在最末尾才提到了他本人。 【马尚书是不是太忙了,忙到都没功夫来王府里坐坐。】 马文升心里一咯噔,对管家说:“公子呢?” 管家很为难,最终还是说了实话。 “公子在兰秀坊……” “混帐!”马文升拍案而起,“才惹出这么大祸子,还敢去寻欢作乐!” “老爷息怒,小的这就叫人请公子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朱祐樘:你连你侄子的醋都吃?! 朱敬守:你连你弟媳的醋都吃?! 沐青天、张皇后:你们两个都闭嘴吧。 第72章 宴席 翌日, 马文升拎着不成器的儿子亲自上门给朱敬守道歉。 到了庆王府,马玠还哪儿有之前在街上调戏沐青天的气势,蔫儿得跟冬天韭菜一样,唯唯诺诺缩在父亲身后, 一句话都不敢说。 “王爷, 臣治家不严,才让下人冲撞与您, 还请您见谅。” 朱敬守坐在主座上端起茶, 放在唇下轻轻吹了吹,完全没有要理马文升的意思。 皇兄看重马文升,跟他可没什么关系。 马文升见朱敬守故意无视他们, 又把儿子拽到前面, 压着他跪下,还从腰间抽了根藤条出来。 朱敬守轻笑:“本王当马尚书是为何腰间别荆。” 马文升一把年纪,还得为了儿子在朱敬守面前低伏做小, 实在是令人唏嘘。 “王爷, 幼子无知,此事正好长个教训。由王爷亲自责罚, 想必他今后永远也不会忘记。” 朱敬守终于放下茶, 正眼看着父子俩。 “马文升,你觉得本王看不出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吗?” 事情过去好几天, 皇上太后都没找马玠的麻烦,说明他们还不知道这件事。要是皇上知道了,马玠小命不保。就算马文升劳苦功高, 是四朝元老,免了马玠的死罪,也难逃重刑。 马文升打的就是这么个主意。 在皇上发现之前先当孙子, 主动上门向庆王道歉,两边私了了也就完了。 “尔等不该向本王道歉。” 朱敬守才不在乎那天咋咋呼呼的小厮,他出手,只是因为马玠不该把主意打在沐青天身上。 马文升一头雾水。 朱敬守邪笑看着努力降低自己存在感的马玠,说:“看来你还没跟你爹说实话。” 马玠连忙跪过来,高呼:“王爷饶命,在下酒后失言。” 马文升气得歪鼻子,正好手上有根荆棘,直接抽在马玠背上。 “诶呦!” “老夫打死你个不孝子!” “别打了。”朱敬守抬手,“苦肉计本王也看腻了。” 马文升没想到庆王的心思居然如此通透,悻悻地收了手。 “当着本王的面,和马尚书重复一遍那天发生的事,本王就原谅你了。”他饶有兴趣地盯着马玠。 马文升血压急升,眼前阵阵发白。他以为马玠只是横行霸道了点,没想到居然还敢当街调戏良家女! “你,你!”他指着畏缩的马玠,“老夫没有你这种儿子!” 马玠慌了,赶紧抱住父亲的小腿,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好不恶心。 “爹!孩儿知错了,您怎么罚孩儿都行,孩儿下次不敢了!” 朱敬守觉得无趣,不耐烦地挥挥手让马文升带着马玠赶快滚。 马文升毫不留情地踹了儿子的屁股一脚,把他踹到了门外,而后转身对朱敬守说:“王爷见笑。” “不知那日逆子是对哪家小姐不敬,下官亲自登门去道歉。” 能跟庆王走在一起的,绝不是普通人,怕就怕是庆王的相好…… “过几日马尚书自然会见到。” 轰走马家父子后,沐青天鬼鬼祟祟地猫在门外,探头探脑的。 朱敬守哭笑不得,走过去把人抱进房里,还锁上了门。 “在自己家怎么跟做贼似的。” 沐青天正气凛然说:“这是庆王府,又不是‘沐大人府’……” “嗯?”朱敬守眯起眼睛,轻轻捏了捏沐青天的后颈皮。 沐小猫马上就老实了,说:“我不是怕被他们发现嘛。” “再说了,哪位王爷的王妃会随意示人啊,是不是?”沐青天讨好地蹭了蹭朱敬守。 这还差不多。 昨天朱敬守说自己“忘了什么事”,沐青天出于好奇问了句,结果又提到了之前他在街上被调戏的事。 “你好像认识那个登徒子。”沐青天有些不高兴。 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难不成是朱敬守以前的酒肉朋友? “应该是他认识我。”朱敬守闻着醋味儿偷亲,明知故问道:“卿卿怎么生气了?” “你们怎么认识的!说!是不是在什么不规矩的地方!”沐青天翻身骑上朱敬守,虚虚地掐住他脖子。 朱敬守不恼怒,反倒稳稳扶住他的腰,不让他摔下去。 “在京城的人,谁不知庆王名号?” 沐青天:好像是这个道理。 “天下人识我,若是一个个全都结交,怕是要搭上一辈子。” 朱敬守不排斥去逛青/楼的人,毕竟才子春风得意,总想有佳人在怀陪伴。不过他也不会主动去结实这些人,一是他们的身份还不够,二是朱敬守不近女色。 “马玠在京城也是个有名的。” 沐青天歪头问:“怎么有名?” “吃/喝/嫖/赌,样样不落,人称‘四全君子’。”朱敬守伸手轻点沐青天的鼻尖。 “就这还‘君子’?!” “不过是暗讽罢了。”朱敬守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沐青天的后颈,舒服得他直哼哼。 看不起马玠的人惹不起他,愿意跟马玠一道的又不愿意得罪他,中和下就变成了“四全君子”。 “他来头那么大?”沐青天软在朱敬守身上,下巴抵着他肩膀,玩弄着朱敬守放下来的长发。 “卿卿可知当今的三大尚书?” 沐青天摇摇头,等着朱敬守解释。 兵部尚书刘大夏,用兵如神,多次击退小王子部落,为朱祐樘稳固江山和朝廷。 吏部尚书马文升,四朝元老,文武精通,乃是当今朝中最受皇上器重的大臣。 户部尚书叶淇,提出“盐引法”,在一年内扭转了百姓有粮而官府无盐供给的情况,依靠盐引收入使国库内的存银翻了几番。 “马玠不会是吏部尚书马文升的儿子吧?”沐青天问。 “正是。” 怪不得那天马玠能理直气壮地拼爹,原来他爹真的很厉害。 不过再厉害的人,在朱敬守面前那也得安分守己。朱祐樘赐给弟弟的,不止是兵权封地,还有弹劾朝内外大臣的权利。 如果朱敬守真的要追究马玠的责任,就是马文升也护不了他。 “明天等着看好戏吧。”朱敬守抱着沐青天,很轻松站了起来。 沐青天瞬间腾空,下意识搂紧了朱敬守的脖子,两条腿也缠在他腰上。 “若卿卿在洞房时也能这么主动就好了。”朱敬守笑得开怀。 原来朱敬守说的“好戏”就是马文升带着马玠上门道歉。 沐青天从盘子里摸了几块糕点,说:“你干嘛还非说到我的名字。” 刚刚马文升明显是冲着朱敬守来的,马玠也隐瞒了事实,没说自己调戏“美人”的事。 “王妃被当街调戏,本王不得给王妃个交代,帮你找回场子?”朱敬守挑眉。 “我是怕他到时候给我穿小鞋。”沐青天感叹,“人家是二品尚书,我才是个五品掌案使。” 朱敬守眼神凌厉。 “他敢。” 沐青天瞬间捧起了红心。还记得最开始答应朱敬守是为了抱大腿,现在虽然莫名其妙喜欢上他了,但是这雄壮的大腿还是没变啊! “过几日我陪你去吏部造册,别担心。”朱敬守亲亲沐青天的额角。 “对了,崔瀚他们也到了。” 沐青天很嫉妒,严勋礼一个山匪,怎么会有那么多银子?还有崔瀚,明明是主簿,居然能一下子拿出二十两银子!! 严勋礼戴罪之身,肯定不能住进庆王府。崔瀚也为了严勋礼辞去主簿的官职,准备来顺天府经商。 于是两个人在京城买了套宅子——买宅子——宅子—— 淦!五品沐大人还没自己的府邸呢!! 马文升恨铁不成钢,怕马玠再出去惹是生非,就把他关在家里,亲自看管。要是有事出门,也得把人带上。 好巧不好,正好碰见了上街买年货的沐青天。 朱敬守约了严勋礼去商量事情,沐青天显得无聊,瞧着乖巧坐在对面的崔白兔,二话不说就把人掳去街上买东西。 马玠这人好色又不记打,觉得沐青天眼熟,却想不起来。 估计是哪个楼里陪过他的。 旁边站着的那个也很标志,看起来像个书生,柔柔弱弱的,合他胃口。 趁着马文升和相熟的大臣交谈之际,马玠偷偷溜到沐青天和崔瀚身后,光明正大的把手贴在崔瀚屁股上。 “什么人!”崔瀚反应很快,转过来警惕道。 沐青天看着他捂的地方,恍然大悟。 “美人儿,你是哪家馆里的?”马玠色迷迷地笑着,还伸手要摸崔瀚的脸。 “自重!” 崔瀚见过流氓,但那个流氓喜欢他,处处护着他。现实中真遇到了登徒子,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能厉声呵斥。 “呦呵,有性格,小爷喜欢诶诶诶……”马玠话说了一半。 马文升黑着脸,扭着儿子的耳朵。 “两位,得罪了。” 崔瀚见他气度不凡,还颇有气势。想到家里那个还被通缉着的,只能作罢。 “无事。” “爹!孩儿错了!”马玠的求饶声越来越远。 崔瀚松了口气,对沐青天说:“不愧是京城。” 当街连男子都能调戏,真是民风“开放”。 沐青天饶有兴趣地盯着崔瀚的屁股看。 “沐大人?”崔瀚的脸骤然红了,往旁边退两步。 如果不是沐青天的眼神太纯洁,他都要以为沐青天也想做什么。 “疼吗?” 看崔瀚敏捷又自然的动作,想必严勋礼在他不在的时候已经得手很多回了。 “最开始,有点儿。”崔瀚低下头小声喃喃。 噫——沐青天吸了口冷气。 他最怕疼了,能疼哭。 “不过后来就好了。”崔瀚还不忘给严勋礼找回面子,“他很照顾我。” 沐青天“哦”得百转千回。 “沐大人!” 崔府里,严勋礼死死盯着面前的白纸。 “签还是不签?”朱敬守漫不经心说,“你是个聪明人。” “我和崔瀚只想过安稳的生活,庆王殿下连这都不许吗!”严勋礼猛地站起来。 “许,怎么不许?”朱敬守眼皮都没抬一下。 “签了,就是安稳生活。” 严勋礼冷笑:“签了之后战死沙场,谁替我照顾崔瀚。” “那就不要死。”朱敬守放下茶杯,轻蔑地看着严勋礼。 将近傍晚,沐青天才把崔瀚带回来。 崔瀚看看庆王,再看看严勋礼,不明白他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茶不错,本王和王妃先行一步。”朱敬守搂着沐青天往外走。 崔瀚想去送,却被严勋礼拉住。 “恕不远送。”严勋礼黑着脸。 沐青天走了一半突然想起什么,挣开朱敬守的手跑回来,夸张地对严勋礼说。 “你不知道,今天我们上街,崔瀚被登徒子调戏了!” 严勋礼周围的气温又低了几度。 沐青天窃笑跑回朱敬守旁边,还用庆王当挡箭牌,怕严勋礼报复他。 崔瀚刚想安抚一下严勋礼,说自己没什么事,下一刻身体突然腾空。 “诶?诶!!!严勋礼,你放我下来!” “调皮。”朱敬守笑着捏了捏沐青天手心的肉。 时间流逝,很快就到了举办家宴的那天。 宫人从一大早就开始忙碌,每道菜都是精挑细选准备出来的,还有参加宴会的大臣的座位,伺候的宫女,都提前受了训练。 沐青天也被书卉和翠竹薅起来,换新衣做造型,所有人脸上都挂着笑容。 原因无他,几日前沐青天也收到了请帖。 身为下人,虽然他们不能进宫,但沐青天才入顺天府不久就能参加家宴,做下人的有荣与焉! 沐青天规规矩矩跟在朱敬守身后,听着周围的人发出惊叹。 “庆王后面的是谁?怎么从来没见过?” “许是哪里的小世子?” “可他们穿的衣服很相似,看面料也是出自一家之手。” “难道是庆王的私生子?!” 沐青天没忍住笑出声。 这么大的私生子,朱敬守得几岁当爹啊。 朱敬守不爽,很不爽。他特意在衣服上下了小心思,也就是现代所谓的“情侣装”,没想到居然被那些不长眼的认成父子?! 他冷冷地扫过去,刚刚还在八卦的大臣立刻不出声了。 唯一能跟朱敬守说上话的也就是兵部尚书刘大夏了。他们共事多年,互相都认可对方的人品和能力。 “王爷,新年万安。”刘大夏抱拳鞠躬道。 “刘大人也是。”朱敬守点点头。 然后两人就讨论起最近的战事,还有小王子的动向。 扯了半天,刘大夏才把眼神往后轻轻瞟了下,故作不在意问道:“不知后面这位是?” 看来不管是什么人,都有一颗八卦的心。 朱敬守对刘大夏还算尊敬,所以隐晦地说了下沐青天的身份。 “谢王爷指点。”刘大夏掌握了第一手资料,乐呵呵地回了大臣的队伍里。 别人怎么问他都不说,还换上了那张死人脸。 之后他们又碰见了户部尚书叶淇,工部尚书徐贯。叶淇光明磊落,大大方方地向朱敬守问好,也没有多看沐青天一眼。 他年前被皇上禁足,今日出现在宫中,说明朱祐樘还是给他发了帖子。 徐贯没什么存在感,寒暄两句之后就走了,对沐青天也没多少好奇。 朱祐樘找马文升有事,所以他先一步入宫,并没有遇上。 进入大殿,朱敬守带着沐青天径直往前走。 朱敬守坐在最靠近皇上皇后的地方,出人意料的,沐青天的位置也被安排在旁边。往下是皇亲国戚,再是六部尚书等官员。 马文升看见坐在朱敬守旁边的沐青天,预感不妙。 马夫人身上有诰命,所以也能出席家宴。她见夫君坐立不安的,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便小声询问。 “或许是我眼花。” 皇上皇后和太后最后出席,落座后朱祐樘还亲自绕去扶太后入席。 徽庄王率先说:“皇上仁孝,实乃天下之典范!” 周太后也很高兴,说:“皇上是一国之君,快些坐下吧,你有这份心,哀家就很欣慰了。” 朱祐樘孝顺道:“太后是国母,孙儿理应这么做。” 张皇后也要伸手扶,周太后一瞬间紧张起来。 “皇后还有身孕,快快坐下吧。” 永康公主携驸马站起来祝贺道:“皇上如此孝贤,是大明之幸。” 群臣跟着敬酒,高呼“大明之幸”。 朱祐樘听着大家的赞美,精神好了些,端起酒杯一干二净。张皇后因为有身孕,所以以茶代酒,敬过太后也喝了下去。 太子朱厚照由奶娘带着,像个小大人一样走到殿前,恭敬的叩拜父皇母后还有皇祖母。 周太后笑得合不拢嘴。 朱厚照回到自己的位置上,还恋恋不舍望着沐青天那边。 朱敬守此时站起来,向太后祝酒。众人的视线全聚集到朱敬守身上,自然也发现了旁边的沐青天。 周太后是认识沐青天的,出宫后也经常有联系,派人去找沐青天拿精油和美容养颜的方子。朱祐樘提前跟她通了气,所以她对于沐青天坐在这里没表现出惊讶。 朱祐樘是明君,对待大臣很和善,一顿家宴吃下来是宾主尽欢。 他看准时机,等皇后吃饱了,突然放下筷子。 皇上停食,大臣自然不能继续吃。所有人都在等着朱祐樘的话。 “趁着大好的日子,朕还要向你们介绍一个人。” “沐青天,出来罢。” “是,皇上。” 沐青天在众目睽睽下,从朱敬守身边走出。 “众爱卿可知前段时间湖州发生的‘蚕神杀人’案?” 朱祐樘洋洋洒洒地说了一大堆,最后抖出惊人的话。 “朕念在沐青天破案有功,擢升他为工部掌案使。” 下面鸦雀无声。 一部分人在想这“工部掌案使”是什么官职,一部分人在想怎么请皇上收回成命。 “沐爱卿接旨!” 由皇上造势赐官,古往今来怕不是只有沐青天一个人。 朱敬守端起酒杯,隐晦地朝皇上投去感激的眼神。 朱祐樘的白眼快翻上天了。要真感谢朕,明天就来上朝! 叶淇朝刘大夏使了个眼色。看来前段时间工部尚书徐贯就是在忙这件事,怪不得不和他们交流,估计是怕走漏风声。 马文升全身僵硬,脑子里只有七个大字。 这儿子不能要了。 皇后有孕,赐完官之后朱祐樘就和她先一步离开了。 朱敬守眯起眼睛,看着从光中向他走来的沐青天,感觉自己似乎有些醉了。 沐青天受到环境的鼓舞,心潮澎湃,满目自信,恨不得现在就大展身手。 真好看。 宴席散去,马文升拉着夫人第一个离开。 “马尚书留步。”朱敬守如催命符般的声音在马文升背后响起。 “庆王殿下。”马文升转过身来。 朱敬守醉眼朦胧,看起来不甚清醒,可眼神却又那么锐利。 “看来本王说的不错,果然几天后见面了。” 朱敬守这是在逼着马文升向沐青天道歉。 四朝元老,怎么可能对一个小小的五品官低头。朱敬守在打马文升的脸,也在敲打他。朱祐樘已经知道这件事,不打算插手,全权交给朱敬守处理。 “孽子愚蠢,前日顶撞于沐大人,还望沐大人看在老夫的面子,不计前嫌。” 沐青天很大度地说:“马大人言重了,你我都是朝中官员,自然该齐心协力为皇上效命。区区小事,不必挂在心上。” “沐大人心胸宽宏。” 话是这么说,回家之后马文升还是发了好一通火。马夫人护着自己的儿子,府上乱成一团。 后来马文升打听到沐青天现在还住在王府,又拎着被打成猪头的儿子上门,给沐青天道歉。 “不巧”,严勋礼也在王府。 寒冬腊月,马玠买通了下人翻墙出去,一头钻进青楼里,结果却被下了药,一个月都不能人道。 时间回到家宴当天,晚。 朱敬守好像真的醉了,在外面还能控制自己,一进马车就挂在沐青天身上,左哼右哼撒娇。 负责护卫的小肆心里一跳。 他们王爷可是号称“千杯不倒”,连北方的烈酒都放不倒他…… 沐青天怕自己在宴席上出丑,特意没喝酒,全都含在嘴里吐在了随身的小坛里。 喝醉的朱敬守实属罕见,他偷笑着捧住朱敬守的脸,问:“谁是天底下最聪明的人?” 朱敬守傻笑,说:“卿卿。” “朱敬守最喜欢谁?” “卿卿。” “谁是天底下最笨的人?” “卿卿。” …… 喝醉了的庆王殿下只会喊“卿卿”。 好不容易把背后的大型挂件拖回王府,沐青天推开门,脚下没注意,好像被什么给绊了一下,向后倒在床上。 朱敬守的身体顺势压上来,双手撑在两边。 “你没醉?!”沐青天瞪大了圆眼看着朱敬守清明的双眼。 “卿卿。”朱敬守用尽了毕生的温柔,认真而热烈地望进沐青天眼里。 “可以吗?”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朱敬守:话不多说,过年吃肉!感谢在2021-01-06 18:43:13~2021-01-07 22:11:4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头顶轰哗小烟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3章 过年 明明没喝多少酒, 沐青天却觉得脑袋晕乎乎的,燥热一股股地从胸中翻涌上来。 “可不可以?”朱敬守凑过去叼住沐青天的嘴唇,先是细柔地亲着,越来越激烈, 最后化作狂风暴雨般的进攻。 酒气顺着唇齿间的缝隙悄悄溜出去, 沐青天的眼睛蒙上了一层薄雾,湿漉漉的、像被雨打湿的小狐狸, 耳朵也耷拉下来, 等待过路人的垂怜。 朱敬守的动作只停留在表面,他蓄谋已久,做了充足的准备, 为的就是今天。他要等到沐青天的回答, 让他敞开心扉,由内到外,彻彻底底属于自己。 “唔。”沐青天扬起脖颈。 意识稍稍回笼, 他抚摸着埋在自己锁骨边的大脑袋, 问:“如果我说‘不可以’呢?” 朱敬守猛地抬起头,眼神凶狠, 好像要吃人。 沐青天弯眼瞧着他。 “卿卿不喜欢我了吗~” 饿狼马上变成了没人要的小狗崽, 黏黏糊糊地冲沐青天撒娇,不停蹭着他的侧脸。 沐青天微微支起身体, 一手揽着朱敬守,调笑说:“我认识的庆王英武非凡,可不是像你这样。” “谁, 谁敢冒充本王招摇撞骗。”朱敬守脸也不要了,一个劲儿地往沐青天身上爬。 几个回合下来沐青天就撑不住了。平常冷冰冰的庆王,现在顶着这么张帅脸撒娇, 而且只对他一个人,太会了! “昶安。”沐青天躺在下面,伸出手抚摸朱敬守热烫的脸。 “卿卿。”朱敬守撑着双臂,为沐青天搭起坚实又安心的壁垒。 呼吸渐渐交缠在一起,纵使身上每一处都在诉说着爱,朱敬守还在等。 “不后悔吗?” 朱敬守撩开沐青天散在枕边的发丝,向下压了压。 “这句话太扫兴,换一句。” 沐青天笑出了眼泪,伸手环抱住朱敬守,挂在他胸前,埋进面前这个男人的肩膀里。 “谢谢你。” “唉,早知道提前去威逼利诱京城的书馆,让他们讲点庆王温柔如水的故事。”朱敬守微笑着搂住沐青天。 “都把未来的王妃吓哭了,这可如何是好?” 沐青天破涕为笑,伸手就要去扒朱敬守的裤子。 “话本里都说庆王殿下与别人不同,有三……” 朱敬守故意板起脸,说:“传闻不可尽信。” “信不信得亲眼看了,试了才知道。” 狼大王捡到了山脚下的小狐狸,轻轻一叼把火红色的、软软的团子带上了山。小狐狸不谙世事,听狼大王要给他看个宝贝,就乖乖上钩了。 小狐狸捧着蓬松的尾巴哭:兔子才吃胡萝卜。 狼大王:要均衡膳食。 朱敬守第一次开荤,虽然已经很克制自己,但能和心爱的人交融,本就是件克制不了的事。 家宴结束后休朝,按照以往的惯例,官员们开始相互走动,直到腊八前。从腊八开始,各家各府都会闭门,专心准备春节。 昨日沐青天大出风头,连没参加家宴的官员大臣们都听说皇上钦点了一位“工部掌案使”。 大家各怀心思,备好礼物准备登门拜访沐青天。结果临发帖时才突然想到,这沐大人住在哪里? 问了一圈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 “昨日沐大人与庆王同座,也是乘一匹马车走的,说不定庆王知道沐大人在哪里。” 天还没亮,庆王府门口就被里三层外三层的马车给围住了。 可真是奇观。 谁都不敢招惹庆王,过年时若是没有必要,都不会来给自己,也是给朱敬守找不痛快。以往家宴过后,王府门前都是冷冷清清,除了宫里的车,还有兵部尚书刘大夏,没人来。 “打赌不?”今天轮到小肆和小壹值守。 小壹目不斜视,不为所动。 “你就是太正经。”小柒路过,对小肆说:“赌什么,我跟你赌。” “你们在说什么呢!”远处,一道粉色的倩影转了个方向,也往他们这边来了。 小壹眼皮一跳。 小肆喜欢热闹,很久没见书卉和小柒,当即聊了起来。 “赌今天外面的马车,有多少是冲王爷来的。” “这还用说?”书卉从香囊里抓了两把瓜子出来分给小肆和小柒。 小壹听着耳边此起彼伏的嗑瓜子声,吵得他脑仁儿疼。 “王爷归朝本是大事,他们来拜访也是应该的。” 小柒“啧啧”几声,摇头说:“一点儿玩笑都开不得。” 怪不得追不到书卉。 之前也说过,书卉刚做暗卫那会儿,小壹对她一见钟情。结果后来知道书卉本性后,他说了些不太好的话,还刻意避着书卉。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小壹还喜欢书卉,可他就是不承认。 沐青天昨晚上累坏了,身上没一块儿好皮,尤其是白白嫩嫩的胳膊,光看数量都知道昨晚战况有多激烈。 “嗯——”沐青天不耐烦地翻了身,没想到牵动了伤口。 “好吵……”疼痛也叫不醒沐青天。 生理性的眼泪从眼角渗出来,他一边小声抽气,一边往罪魁祸首怀里靠。 “对不起。”朱敬守起得很早,醒过来第一件事就是盯着沐青天看,怎么也看不够。 他眼神中带着餍足和心疼,摸了摸沐青天藏在被子里,被捂得暖蓬蓬的小脸,小心翼翼地起身下床。 沐青天似有感应,委屈地伸手在床上乱摸。 朱敬守还想让他再睡一会儿,连忙扯过自己的被子送进沐青天怀里给他抱着。 “乖,我马上回来,一会儿就不吵了。”他轻吻沐青天的额头。 时辰到了,王府大门缓缓打开。小壹绷着脸走出来站定,小柒也一改常态,端着凶神恶煞的表情和小壹面对面。 好一幅“鬼门关”写实画。 方才还吵闹的马车全都安静了,屏息等待长史出现。 “各位若是要见沐大人,今日就请回吧。” “啊这……” 王府里的人都是朱敬守精挑细选出来的,嘴巴很严。就算昨儿晚上沐青天快把王府哭塌了,他们都不会说半个字。 对外的说辞就是沐大人喝醉了,所以庆王殿下好心留他住了一晚。结果不巧,可能是夜风太大,吹着沐大人了。 王府都这么说了,他们要再吵着见沐青天,那是不识趣。大家只能把礼物留下,悻悻而归。唯独刘大夏、叶淇还有马文升被朱敬守留了下来。 快到傍晚,沐青天才悠悠转醒。 浑身上下被饿狼啃了个遍,哪儿都疼,尤其是屁股,最疼。 “阿嚏。”崔瀚打了个喷嚏。 严勋礼紧张地走过来,脱下自己的外衣给他披上。 “昨日我都说了清理,你偏不……”严勋礼生怕弱不禁风的崔瀚发热,时时刻刻守在身边,寸步不离。 崔瀚恼羞成怒,红着脸捂住严勋礼喋喋不休的嘴。 昨天他真是鬼迷了心窍!! 编排完崔瀚,沐青天才终于感觉身体轻松了一点儿,能动了。 哭了大半夜,喉咙也干得不行。他慢慢侧身起来,想下床去倒杯茶。 “公子!”福宝用铁钳子夹着炭盆进门,嗷一嗓子喊了出来。 沐青天受惊,动作一大,扯到了伤口。他泪眼汪汪地看着福宝,朝他招手,又指了指桌子上的水。 朱敬守和三尚书议完事回来就听见福宝的尖叫,还以为沐青天出了什么状况,脚下生风冲进房间里。 沐青天正捧着茶杯一口一口嘬着。 朱敬守大步走过来,摸摸额头,不热。 “你先下去吧。”朱敬守对福宝说。 “是。” 嘤,公子变王妃了,得去找翠竹多买点补品。 朱敬守本以为沐青天醒过来之后会跟他闹,结果沐青天乖乖的,让做什么做什么。 很快,朱敬守知道原因了。 吃了上顿没下顿,说的就是庆王本王。 沐青天信了崔瀚的邪,鼓足勇气跟朱敬守做了。疼是真的疼,虽然后面也挺舒服,但是疼!不能忍! 每当朱敬守跟他求欢,他就会想到那天晚上的惨烈,还有第二天早晨的苦难——小米粥小白菜,他沐青天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 刚开荤就断粮,朱敬守眼睛里放着绿光,整天幽幽地盯着沐青天,盯得人头皮发毛。 “哟,稀客啊。”严勋礼臭着脸看着对面坐着的朱敬守。 崔瀚不赞同道:“管好嘴巴。” “不知王爷此次前来,可是有什么要事?” “有。”朱敬守点点头,“兹事体大,借一步说话。” 崔瀚很有眼色地离开房间,留严勋礼和朱敬守商讨“大事”。 “庆王殿下手眼通天,还有要找我这个‘罪人’帮忙的必要?”严勋礼轻蔑道。 他被逼着签了契约,心里一直憋着火。 朱敬守沉默着打开布包,推到严勋礼面前。 严勋礼脸色一下就变了。 “帮忙,里面的东西都是你的。” “好说。”严勋礼爽快地答应了。 送走朱敬守,崔瀚躺在严勋礼腿上看书,好奇地问:“王爷找你商量什么,这么神秘?” 严勋礼一想到刚才朱敬守一脸严肃地问他,怎么才能让沐青天不疼…… 哈哈哈哈哈哈哈,朱敬守,你也有今天! “关乎庆王府的安宁,别问了。”严勋礼捏捏崔瀚的脸。 终于,在夜黑风高杀人夜,朱敬守偷偷调换了房间里的茶水。沐青天喝了几杯果酒,晕晕乎乎半推半就,成了。 庆王殿下再次得逞。 半夜,沐青天忽然醒过来,“慈爱”地拍了拍熟睡的狗头。 傻孩子,茶和酒的味道可差远了。 食髓知味的不止朱敬守一个,于是沐青天故意吊着他的胃口,终于给自己谋到了福利。 年顺顺利利地过去了,沐大人还是神龙见首不见尾。 第一日,沐大人同王爷出游去了。 第二日,王爷新得了份兵谱,邀沐大人同看。 第三日,沐大人练功时扭着腰了,不能见客。 …… 文武百官:沐大人是住在王府里不走了吗!!! 崔瀚的年过得则是“五彩缤纷”。 “你从哪儿搞来的这些东西?!!拿走,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严勋礼坏笑。 “不重要,咱们都试试,就知道好不好了。” 吵吵闹闹,时间一晃来到元宵灯会。 这个月李广还没派人送药,沐青天估摸着,可能会在灯会上碰见。 王府铜墙铁壁,李广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不可能把药送到沐青天手上。朱敬守故意放水,零零散散也收集到四颗药丸,交给信得过的大夫分析。 药秦之前在信上说,对药丸里的成分已经有了些眉目,此次远游也是去寻找可以解毒的草药和药方。 “我想去灯会。”沐青天梗着脖子对朱敬守说。 “不行。” 全顺天府的人在元宵节当天都会出门看灯会,人多眼杂,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小王子那边动作频频,保不准会有奸细混入顺天府。 再说,人挤人有什么好看的,不如留在王府,两人坐在屋顶上看星星,喝上两杯,幕天席地,嘿,嘿嘿…… “不是有你在吗?”沐青天见硬的不行,歪头冲朱敬守撒娇。 他笑嘻嘻地说:“你肯定不会让我出事的,对不对?” 朱敬守无奈扶额。 沐青天真以为他是那么好说话的? 他还就好这一口! “灯会那天必须跟紧我,不要乱跑。”朱敬守答应下来,“真是怕了你了。” 沐青天欢呼,跳起来给了朱敬守一枚香吻。为了报答王爷通情达理,晚上还解锁了新姿势。 既然要去灯会,肯定得易容,不然到时候朱敬守往哪儿一站,把人都吓跑了。 沐青天现在也不是“闲杂人等”了,而是鼎鼎有名的“沐大人”!很多官员春节前没见到他,都在打元宵灯会的主意。 “凭什么我是白狐面具。”沐青天嫌弃道,“我也要兰陵王的!” 朱敬守举高手里的金面具,笑着说:“白狐多好,卿卿戴上好看。” 好看是好看,可是不威风!! 迫于庆王的“淫威”,最终沐青天还是穿了白色绣金边大氅,戴着半边白狐面具出门了。 街上张灯结彩,投壶的、猜灯谜的、吟诗作对的,比比皆是。沐青天从没见过这么繁华的场面,拉着朱敬守左蹿右跑,在每个摊子前都要停一会儿。 “升官发财,岁岁平安。这位爷,给家中的夫人捏个平安人儿吧。”面摊小贩叫住朱敬守,说了几句吉利话后开始推荐自己捏的面人。 朱敬守对这种东西向来是不屑一顾的,拉着沐青天要往前走。 他转身要走,却看见摊子旁边,一个书生红着脸将面人递给身边的姑娘。 “平安人儿怎么卖?” “图吉利,六文钱。”老板乐呵呵地说。 “捏两个。”朱敬守直接甩了一串铜钱。 老板受宠若惊,连忙道:“好好,别说两个,几个都行。官人,小的斗胆一问,夫人有没有什么特征?” 朱敬守伸手指正在盯着架子上的面人看的沐青天,说:“照他捏。” “啊?” 面摊老板也是机智,说:“官人豪气,夫人英气,真是天生一对。” 朱敬守听得那叫一个舒坦。 “诶呀。” 沐青天被人撞到,踉跄几步小声惊呼。 朱敬守马上转头去看,可茫茫人海,哪里还有沐青天的踪影。 “官人!面人!面人!”面摊老板在后面举着一对依偎着的小人喊道。 沐青天随着人流向前,根本脱不了身。忽然,他手心里多了一团纸。 是解药。 “小心。”沐青天光顾着张望寻找可疑的人,没注意前面,差点又摔倒。 低沉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一双有力的手拖住他的手臂。 “多谢。”沐青天抬起头。 “你!……” 那人在看到沐青天的一瞬间似乎很惊讶,愣在原地,加重了扶住沐青天手的力度。 “公子认识我?”沐青天很奇怪。 “抱歉。”高大的男人猛地松开手。 “没关系。”沐青天不想跟别人扯上关系,说完就要离开。 “公子留步!” 沐青天被他抓着手臂,根本挣脱不掉。 “在下顾帆,不知公子名唤?”他急切地看着沐青天的眼睛,好像想从他这里得到什么答案。 沐青天皱眉,说:“田青。” “果然不是……”男人低头说着什么。 “若公子不介意,相逢即是缘,不如同游。” 沐青天莫名其妙,警惕心直接拉满。不过走着走着,他发现这个叫“顾帆”的人眼界很开阔,见多识广。和他聊天,两边都很舒服。 朱敬守找了半天都找不到沐青天,只能跳上房顶,一下就找到了人群中独一份的雪白。 旁边是谁!! “前面为何这么吵闹?”沐青天礼貌地笑着。 顾帆心情愉快,说:“田公子怕是第一次来京城。” 顺天府主道旁有棵很粗壮的榆树,每年元宵灯会,痴男怨女们都会来树下系红绳,寄托情感,希望爱情能够“至死不渝”。 “田公子想去看看……” 男人快速接下迎面打来的一拳,目光冰冷。 朱敬守化解顾帆的招式,面色不善地站到沐青天身边。 沐青天看见朱敬守,当着顾帆的面高高兴兴贴了上去。 顺天府内能接下他一招的人不出三个,朱敬守心中已经有了猜测。 同样,顾帆也在猜这个突然出现的、和田青举止亲密的男人是谁。 “既然田公子已有人作陪,那在下就此别过。” “不送。”沐青天笑眯眯地挥手道别,被朱敬守轻拍了下来。 庆王很不高兴,用哈气呼暖了手,从面具下面伸进去捏沐青天的脸。 “不许对别人笑。” 沐青天也在朱敬守手心哈了口气,下一秒兴致冲冲地拉着他奔向大榆树。 讨了两张红布条,沐青天背着朱敬守在上面写写画画。 朱敬守想看,还得了两声骂,只能作罢,拿起笔写自己的。 靠下的地方都被挂满了,要想挂上去,只能从树干往上面爬。朱敬守本来就高,也懒得往里面挤,直接把沐青天举了起来,让他坐在自己肩膀上。 “真漂亮。”沐青天瞧着远处的灯火,感叹道。 挂完红布,沐青天也有些累了,任由朱敬守抱着,回到王府。 风吹过河岸,带动树上的布条如月老的红线般翻飞。 【生死相依,永不分离。】 【愿朱敬守永世平安顺遂,希望我能一直留在这里,陪他看过余生。】 两张不起眼的红布在风的帮助下交缠在一起。 新年到来,开朝。 沐青天换上属于自己的正五品官服,首先要去吏部挂牌。 马文升今天特意等在吏部,见朱敬守和沐青天一起出现,脸上的笑都僵住了。 “王爷怎么有空来吏部?” 朱敬守四处看看,说:“本王闲来也无事,想着好久没来了,就看看。” “马尚书有意见?” “王爷言重,老臣怎会有意见。” 好不容易见着沐青天,一路上凑过来寒暄的官员没有几百也有几十。起初沐青天还一个个问好,到后面累得不行了,就拽拽朱敬守的衣服,让他把人吓走。 庆王在手,好用! 最后一站是工部。 “下官沐青天,拜见大人。” 徐贯亲切地走上前把他扶起来,说:“以后都是工部的官员,不必多礼。” “谢大人。” 徐贯此人,政绩平平,平常也是六部中最没有存在感的尚书,没有主见,做事也唯唯诺诺。但他胜在忠心,所以朱祐樘留他做工部尚书。 四月,积雪消融,南方水患四起,乃是百年难遇的天灾。 朝中大臣日日争执,是否要派遣官员去赈灾。 建毓秀亭的事还没着落,又要开国库赈灾,朱祐樘急火攻心,晕在了皇后宫里。 上下哗然。 朱敬守忙得脚不点地,既要去皇宫里照顾朱祐樘,又要处理南方水患的问题。 他回到家,就看见心爱的人揣着暖炉迎上来。 一天的烦躁在此刻消散,朱敬守略有疲惫地笑着,说:“我回来了。” 沐青天心疼,赶紧把暖炉塞进朱敬守怀里,踮起脚用自己的大氅把人包住,往屋子方向走。 “水患的事有眉目了。”朱敬守面色凝重。 沐青天现在每日上朝,不过他没有进大殿的资格,只能在外面站着。不过事关朝廷,他或多或少也听说了些情况。 “要派大臣前往赈灾吗?” 朱敬守点头。 现在朝廷分成两拨,一派是以马文升李广为首的“稳民心”,主张委任官员为钦差,亲往南方赈灾;另一派则觉得没必要派京城的官员去,小题大做。 而马文升和李广虽然想法相同,但推举的人选却不同。 马文升世代忠于皇上,非常忌惮朱敬守的势力,害怕他窃取皇位。 李广想借这个机会让沐青天再立奇功,取得皇上的信任,再由他提议修建毓秀亭。 作者有话要说:现在的时间是弘治九年。 小剧场: 朱敬守:王妃太优秀,总被人觊觎怎么办。 沐青天:过奖过奖,他们眼光是比较好的。 《所以今晚是几次呢?》 第74章 赈灾钦差 “李广想让你去赈灾。”朱敬守脸色不太好。 朝堂上争执不休, 太子朱厚照尚且年幼,还不能暂领朝廷。马文升非常谨慎,提议由六部先稳住局面。 沐青天皱眉,说:“马文升这么做, 摆明了是忌惮你。” 别人只知道庆王冷漠不近人情, 可他却亲眼见过朱敬守身上的伤。为了朱祐樘的江山,他是最鞠躬尽瘁的那个, 结果马文升非但不领情, 还像防贼一样防着朱敬守。 “有卿卿为本王说话,足够了。”朱敬守抱着人,高兴地晃了晃。 他不怪马文升, 因为他对皇位的确没什么想法。一个权势滔天的王爷, 若马文升不忌惮,反而讨好亲近,那也没必要再做尚书了。 在朱祐樘病重时不来巴结他的, 才是真正的忠臣。 “我就是气不过。”沐青天不服气道。 “皇兄待我已经很好了, 要放在别的朝代,哪有王爷能掌握兵权, 还能在京城建宅的?” 过去从未想过的矛盾, 到了顺天府才浮现出来。 在地方,朱敬守是人人都敬重害怕的王爷, 代表着至高无上的权利;在京城,各方势力交错复杂,朱敬守变成了随时有可能威胁到皇位的王爷。 沐青天突然意识到, 万一有一天,朱祐樘不再信任朱敬守,到那时他们该如何。 君心难测, 帝王家自古更是无情。 “昶安。”沐青天把头靠在朱敬守的锁骨上,“等将来太子登基,你有没有什么想做的事?” 朱敬守感知到了怀里人的不安,放柔了语气,说:“嗯~以后做什么,本王可得好好想想。” “白天呢,舞剑给卿卿看。” “中午最好能跟卿卿去酒楼,一定要选个靠窗的位置。卿卿还没见过状元郎过街的盛况,红衣怒马,很热闹。” “晚上自然是……”朱敬守暗示地扶住沐青天的腰。 出人意料的,沐青天居然顺着朱敬守的手,红着脸窝在他怀里,一副“任君采撷”的样子。 朱敬守那叫一个心花怒放,拉上帘子开始享受中午加餐。 一做就做到了晚上,沐青天肚子饿得咕咕叫。他像条咸鱼一样趴在床上,让朱敬守给自己清理上药。 “翠竹早晨的时候说,中午有八珍鸭吃。”沐大人很委屈。 朱敬守怜惜地摸了摸沐青天汗涔涔的脑袋,趁他不注意又溜了进去。 “你?!”沐青天哀嚎,“你还没够吗!!” “喜欢卿卿的事,永远都不够。”这次朱敬守很温柔,处处照顾着沐青天的感觉,只轻轻地磨。 “再说,卿卿想安慰本王,不得有始有终?”他笑道。 沐青天气急败坏,两条胳膊使劲扑腾,要往前爬。 原来朱敬守早就看透了他,还装可怜,装什么大尾巴狼! 朱敬守轻笑着,就着现在的姿势把沐青天翻了个面。 沐青天赌气,用胳膊遮住脸,还用脚去踹朱敬守,刚抬倒一半就被磨得没了力气。 “混蛋,流氓……” 朱敬守嘴上好声好气地哄着自家王妃,动作却不停。 “卿卿,我想看你的脸。”他凑过去,亲昵地蹭了蹭沐青天的耳朵。 “想唔,想的美!!” 两条白嫩嫩的胳膊早就被朱敬守亲了个遍,一块儿好皮都没有。 朱敬守挑眉,又添了个印子。 “那本王就自己来了。” “别!”沐青天连忙撒手,红着眼睛看着他。 “别怕。”朱敬守安抚地亲了亲他。 “将来不管发生什么,卿卿在哪里,我就在哪里。” 书卉无奈地守在门外,把第三次来送饭的翠竹劝回去。 啧啧,禽兽啊。 翠竹很为难,说:“已经热了四次,再热这八珍鸭就吃不得了。” 书卉嬉笑,贴到翠竹身边嗅了嗅。 “真香。” 翠竹笑道:“热了好几次,味道自然重,可口感差了很多。” 说时迟那时快,翠竹感觉手上一空,转眼八珍鸭腿就进了书卉的肚子里。 “反正王爷王妃今晚肯定吃不上了。”书卉把骨头扔回盘子里,讨好道:“我不嫌弃,我能吃。” “你这!” “算了,厨房里还有点面条和汤,你吃吗?” “吃!” 第二天上朝,朱敬守退步,主动请缨去赈灾。马文升没有意见,不再与李广争执。 李广乘胜追击,说:“南方水患,堤坝和桥梁难免会有损失,必须委派工部官员前往监督重建。” 徐贯站出来,不赞同道:“工部人员本就不足,兵部给的图纸还没画完,无人可派。” “新上任的掌案使沐大人不还闲着吗?”李广轻蔑道。 朝中很多大臣都不服沐青天,表面上巴结,暗地里不知道说得多难听。什么“尸位素餐”,“运气好”,“无能”……总归就是羡慕嫉妒,不用寒窗苦读,不用科举,只破了个普普通通的杀人案,一朝登第,还是正五品。 现在有机会整治整治沐青天,他们巴不得促成这件事。 “下官以为,李大人说的有理。” “下官附议。” 朱敬守坐在最前面,表情阴晴不定。 马文升转过身对朱敬守说:“臣以为,沐大人确为赈灾的合适人选。” 五品官职不大不小正好,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就算死在任上…… “臣以为,不妥。” 一道低沉有力的声音从武将列队中响起。 李广目光阴毒,用余光瞄着从身边经过的人。 “古人云,齐家治国平天下,镇武将军不如先将家事处理好,再插手赈灾的事。”李广阴阳怪气道。 身后的官员也不避讳,窃笑出声。 顾帆面色不改,单膝跪地抱拳对朱敬守说:“臣以为,沐青天此人并不可靠,又与李大人私交甚笃,不能将赈灾大任交给他。” 李广气急败坏,说:“怎么,顾将军是对本官有什么意见吗?” “是与不是你自己心里清楚。”顾帆一点儿面子都不给。 顾帆的祖上助太/祖夺天下有功,封了爵。不过后代越来越不争气,爵位一削再削,从侯变成了现在的伯。顾帆的父亲没什么建树,要不是儿子争气立下军功,爵位在他这代就没了。 不过这么多年,顾家在贵胄中早已经是最不起眼的那个,虽然有爵位,不过是个空号,还没顾帆的“镇武将军”来得出名。 “够了。”朱敬守出声。 “顾帆,沐青天的本事有多少,本王比你清楚。” 想起元宵灯节那天顾帆对沐青天动手动脚,朱敬守就生气。 “知人知面不知心,王爷能保证吗!”顾帆咄咄逼人。 他是朝中最看不起沐青天的人。李广虽然奸诈,但他懂察言观色,皇上的宠信也是他自己努力挣来的。顾家衰落,他跟着朱敬守出生入死才夺回了顾家应有的荣耀。朝中上下,除了王公贵族,哪一个不是辛辛苦苦才走到今天这个地位。 沐青天凭什么越过这些人? 朱敬守突兀地笑了。 别说,他还真知道沐青天心里在想什么。 “你有什么资格要本王的保证?” 顾帆熟知朱敬守的性格。平常人被朱敬守这么质问,早就吓得跪下认错了。 “为皇上,为朝廷,为南方百姓。” 朱敬守心情好了些。 “顾帆,念在你战功赫赫,本王不与你计较。” “王爷!”李广焦急道。 “既然你说沐青天不行,那谁行?” 顾帆沉稳道:“臣恳请王爷,允许臣一同前往。” “由沐大人担任赈灾钦差,臣辅助。” 李广当即不干了,又跟顾帆吵起来。 朱敬守好整以暇地看着猴戏,越看顾帆越不顺眼。 “此事本王会如实禀告皇上。” 沐青天站在殿外,只能偷听身边同僚的交谈了解殿上发生了什么。 “顾帆平常都不说话的,怎么今日这么激进?” 工部侍郎哂笑道:“怕不是急着立功。” “他立功做什么?” “你没听说顾家的事?这么丢人,要是我,早就羞得没办法见人了。” …… 沐青天听得云里雾里的,什么顾帆什么顾家,又和南方水患有什么关系? “话说回来,沐大人。”工部侍郎转过头小声说。 “您讲。” “若此次你真的被选为钦差,好好干,别给工部丢脸。” 临近下朝,顾帆和李广也没吵出个所以然。 沐青天快快上了朱敬守专门给他准备的马车,绕开所有官员回到王府,等着朱敬守从宫里回来。 朱祐樘的身体好了很多,已经能下地活动了。 “赈灾的事,你觉得该如何?”朱祐樘让弟弟搀扶着,慢慢在宫殿里走动。 朱敬守详细地说了这几天朝堂上发生的事。 “这个马文升……”朱祐樘咳嗽两声。 “马尚书也是一片忠心,皇兄该高兴才是。”朱敬守连忙端了杯茶过来递给兄长。 “你不委屈?”朱祐樘抬眼问。 “自然是委屈的。”朱敬守笑道,“王妃舍不得弟弟委屈,总是变着法子安慰我。” 朱祐樘牙酸。 “还没拜天地呢,成天‘王妃’‘王妃’的,丢不丢人。” 说完,朱祐樘叹了口气,拍拍弟弟的肩膀。 “朕知道这些年你过得不好,马文升那边你不要管了。” “谢兄长体恤。” 听朱祐樘的语气,是打算派钦差去赈灾了。朱敬守又把今天朝堂上发生的事跟他讲了一遍。 “你让步?”朱祐樘嗤笑,“我看你是一刻都离不了那个沐青天。” “皇兄英明。” “至于顾帆,他想去就让他去吧,省的天天在我眼前心烦。” 如此,沐青天和朱敬守前往南方赈灾的事算是定了下来。 隔日朱祐樘病愈上朝,委命沐青天为赈灾钦差,庆王朱敬守随行,镇武将军顾帆为副将,保护沐青天和朱敬守的安全。 “臣接旨。”沐青天跪下捧起诏书。 散朝后,沐青天被内侍叫住。 “沐大人,皇上有请。” “劳烦公公带路。” 朱祐樘叮嘱了些必要事项,悄悄赐了他一块令牌。 赈灾事大,总会有人想从中获利。朱祐樘想让沐青天放手去做,挖出朝中的毒瘤。 “臣,定不负皇上嘱托。”沐青天郑重道。 才出武英殿,内侍又来传话,说李广要见他。 沐青天心里一跳,连忙应下。 “说说,庆王最近有什么动作。”李广靠在软榻上,慵懒地抬眼看着沐青天。 沐青天挑了些不必要的生活琐事说了说。 “嗯。”李广点头,“看来朱敬守的确在意你。” “大人过奖。” “此次赈灾,本官要你带回来十万两白银,能做到吗?” 十万两?! “怎么,不愿意做?”李广轻笑,“可别忘了,庆王的眼里最容不下沙子。” “要是他知道,你从一开始就在骗他,还是本官派去的奸细……” 沐青天紧张地说:“愿意,可十万两太多了,请李大人明示。” “这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本官会在赈灾的队伍里安排人和你接应,记得小心顾帆。” 要不是半路杀出的顾帆,他还能安排更多的人,根本不需要沐青天来做这些事。 沐青天蔫着回到庆王府,蹬了靴子往床上一躺。 朱敬守拿了盘蜜饯过来,把人捞起来放在怀里。 “大人辛苦了。” 沐青天哼哼两声,得寸进尺说:“夫人贤惠,再给为夫按按胳膊。” 朱敬守由他去闹,伸手捏了颗蜜饯送到他嘴边。 “咦,这是什么?”沐青天张嘴嚼了嚼,眼睛亮起来,还伸出舌头把朱敬守手上残留的蜜糖舔了个干净。 朱敬守眼神微暗,说:“进贡的海枣蜜饯。” “再来一颗。”沐青天小腿一翘,跟大爷似的。 朱敬守又拿起一颗海枣蜜饯——这次他没有直接递给沐青天,而是自己咬住一半。 沐青天:……流氓滚呐!! 庆臭不要脸王笑着凑过去,引诱着沐青天。 沐大人是那种人吗! 是! 美色和美食当前,哪儿有不享用的道理。 腻腻乎乎吃完一盘蜜饯,齁得沐青天嗓子疼,不停灌水。 “慢点儿喝。”朱敬守心机地给沐青天又续了杯茶。 闹完也该说正事了。 “皇兄叫你去都说了些什么?” 沐青天打了个饱嗝,擦擦嘴说:“就是叮嘱我万事小心。” “对了,皇上想建毓秀亭,你知道吗?” 朱祐樘叫沐青天过去,是问他对毓秀亭的看法。赈灾需要银子,建毓秀亭也需要银子,一边是百姓,一边是自己的身体,朱祐樘有些摇摆不定。 “知道,李广的主意。” 沐青天偷笑。 “小狐狸。”朱敬守捏住沐青天的脸,“说,又给皇兄出了什么点子?” “秘密——” “不说是吧。”朱敬守慢慢压下来,“那可要‘大刑’伺候了。” 沐青天“意志坚定”,很“决绝”地说:“来吧!” 书卉揉揉耳朵,怎么每次轮到她值守的时候,王爷和王妃都在做不可描述的事。 已经被摧残过无数次的小柒、小肆:因为是每天。 正事还没谈完,朱敬守只吃了一口。 “小心李广,他说会安插奸细。”沐青天差不多也习惯了朱敬守的频率,精神不错。 朱敬守摇头,说:“不可尽信。” “为什么?” 到底有没有安插奸细,只有李广自己知道。万一他是想迷惑朱敬守的视线,让他疑神疑鬼,冤枉好人,那可就麻烦了。 “也是。”沐青天伸了个懒腰,“那个顾帆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周围的大臣都在八卦。” 顾帆早年往西南平乱,误入毒瘴,险些丧命。幸亏遇到一个人,带他走出了瘴地,还医治好了他身上的伤。 镇武将军爱上了他的救命恩人。 那人面具不离身,就算是睡觉时也戴着。顾帆的眼睛因为瘴气,暂时失明。他不知道恩人是男是女,也不知他长什么样子,只知道他的手很冰凉,也很温柔。 重见光明的那天,顾帆还没来得及道谢,诉说他的心意,那人就消失了。 唯独在顾帆心里留下一双特别的眼睛。 京城人都知道,顾帆九死一生回来之后,四处打听恩人的消息。他潜意识觉得恩人是个温婉的女子,所以打定决心要寻到她,娶她回镇武将军府。 顾帆是京城数一数二的美男子,洁身自好,是不少小姐的梦中情人。媒人一直劝顾帆,不要再执着那个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人了,他老大不小,该娶亲了。 夜深人静之时,顾帆也会想,那人是不是只是自己的一场梦。 可醒了之后,他还是锲而不舍地寻找。 “他找到了吗?”沐青天无意识嘬着朱敬守的手指,含糊不清地问。 顾帆找到了。 他觉得不是自己不诚心,而是对方碍于他的身份,没办法露面。 镇武将军突然病重,命不久矣,故广招名医,只为续命。 顾帆躺在床上,用耳朵辨认着每一个来给他治病的大夫。 功夫不负有心人,他听到了熟悉的声音——这是恩人独特的手法顺序。 他叫来管家,询问对方是什么人。江湖郎中,出身西南……所有都能对得上。尤其是他的眼睛,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顾帆找到了此生挚爱,可挚爱却不是女子,而是男人。 镇武将军同男人成亲,那可是轰动顺天府的大事。 顾帆履行誓言,可心里还是带着抵触。洞房花烛夜,小王子突然入侵北方,顾帆留下新婚不到一天的娘子,披甲上阵。 一去三年,顾帆回来后也没有和夫人圆房。 他做不到,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曲折的过程,有情人终成眷属,所有人都在议论镇武将军惊世骇俗的爱情。 本以为顾帆和男妻柳归舟会一辈子过下去,可事情的发展却出人意料。 那天下着小雨,天也乌蒙蒙的。 护卫押着柳归舟前往大理寺,顾帆甚至走在队伍最前面,面若寒霜。 恩人不是恩人,而是鸠占鹊巢快五年的冒牌货。 柳归舟冷漠地跪在大堂上,不发一言。 起因是一个女子。 她与柳归舟师出同门,听闻师兄定居顺天府,便顺道过来探望。 相似的手法,相似的眼睛,顾帆终于明白心中的违和感到底从何而来。 他悄悄试探柳归舟的师妹,发现一切都能与当年发生的事对上。 大理寺没办法断这种案子,况且有关恩人的特征都是顾帆的一面之词,没人能证明。 柳归舟被赶出镇武将军府,从此不知踪迹,而顾帆则是用八抬大轿迎娶柳归舟的师妹。 “好乱……”沐青天揉揉眉心,“明明是顾帆自己认错人了,却让别人承担后果,” 朱敬守安抚着沐青天,继续说。 顾帆觉得自己病了,魔怔了。真正的恩人就在眼前,他心中反倒没有任何波澜,甚至连和柳归舟相处时心中的激情也消失不见。赶走柳归舟那日也是,心里闷闷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堵着。 也许是师妹太狂妄,过了几年安生日子后精神松懈,竟和下人说漏了嘴。 原来她才是那只鸠。 师父作古后她过得很艰难,四处漂流,到了顺天府。她在街上看到乘坐华盖马车出行的师兄,心中羡慕又嫉妒,便主动找到了他。 见到师妹,柳归舟很高兴,为她定了顺天府最好的客栈。 听说师父仙去,柳归舟很是愧疚。自己只剩下师妹一个亲人,不忍心见她流落在外,便将人领回了将军府。 顾帆听后勃然大怒,立刻报官。 “当年你也是这么押着师兄去大理寺的。” 柳归舟的师妹擅长用毒,竟叫她逃了出去,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 沐青天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能说“精彩”。 “这事是年前发生的,闹得很大,顾帆成了全京城的笑话。” “活该。” 故事讲了很久,刚喝下去的几杯茶见了效,沐青天有点尿急。 朱敬守双臂环住沐青天的腰,把他锁死在自己怀里。 “你松开,我要去茅厕。”沐青天挣扎幅度都很小,生怕憋不住。 “才入春,外面冷。”朱敬守不动如山。 “冷也要如厕啊!你快松手!!” 沐青天欲哭无泪,他真的憋不住了。 “房中有铜壶。” 等等,壮士,等等!你要干什么! 沐青天靠在朱敬守身上,捂着脸小声哭。 没脸见人了!!沐大人的一世英名,毁于今日。 而朱敬守手贱一时爽,之后连着半个月没能碰到沐青天一下。 转眼到了出发的时候,朱敬守凭空掏出一辆四驾马车,车厢宽敞得足够两个人在里面打滚。 …… “我不坐。”一看就是蓄谋已久啊啊啊啊啊! “这么豪华的马车,那是去赈灾吗?你让百姓怎么想!” “就算你乘最普通的马车去,他们还是会觉得不公。” 他们忍受着水患,可朝廷的钦差却坐着马车,苍天不仁! “难道卿卿想走路去?” 水患最严重的浰头距离顺天府有上万里,坐马车都要一个月,更别说走路。 “等我们走过去,水患自己自己退了。”沐青天没好气地说。 “所以,无论什么马车,都没有区别。” 朱祐樘亲自点了官兵跟随沐青天,防止有刁民起义。顾帆身着盔甲,骑在马上,身后的马车里坐着军师。 “赈灾还要带军师?”沐青天悄悄问。 朱敬守宠溺地揉了揉他的脑袋,说:“军师不只是打仗时用的到,平常也能出谋划策。” “原来是这样。” 军师名叫“柳断”,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跟柳归舟一个姓。 顾帆整理了行囊,掀开车帘对里面的人说:“小影,接下来的路很长,要是有什么不舒服就跟爹说。” 爹? 谁知道柳断根本不领顾帆的情,冷漠道:“赈灾事大,草民不会拖累大家,顾大人不必提醒。” “小影……” “顾大人,草民姓柳名断,不知‘小影’是在叫谁?” 顾帆眼中闪过疼痛,没说什么,默默放下车帘。 沐青天赶紧缩回八卦的脑袋,结果还是被顾帆看见,狠狠瞪了他一眼。 “诶,顾帆这个渣男不会跟军师还有一腿吧?” 朱敬守之前从沐青天那里学到了很多新词,其中就有“渣男”。 “卿卿原来喜欢这种的?” 沐青天歪头,哪种? 很快他就反应过来了……庆王殿下的脑子里装的恐怕不是天下,是黄泥。 “好了好了不闹了。”朱敬守笑着抓住沐青天要挠他的手,“顾帆的事我也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柳归舟有个养子,叫顾远影。” 哦——原来渣男是想打亲情牌。 “王爷,都准备好了。”小壹在车外说。 “出发。” 钱多多没有跟着大家来顺天府,而是去了杭州府,找一户姓张的人家,去学做生意。 听说沐青天要往浰头去,多多向师父告假,收拾包袱出发,准备在浰头和沐青天汇合。 走出顺天府之后,周围一下萧条起来——相对京城而言。沐青天坐在马车里翻着手上的名册,查找可疑的人。 他还是相信李广在队伍里安插了奸细,因为他的药已经吃完了,李广没必要多此一举,专门派一个人给他送解药。 下午,车队休整。顾帆在不远处摘了些果子回来,递给坐在石头上喘气的柳断。 柳断是柳归舟从乱葬岗里捡回来的,只剩一口气,还好是柳归舟医术高超,要不早见了阎王。不过他也从此落下了病根,不能剧烈运动。 柳断本不该随行,但他偷听到顾帆的话,说花灯节上遇到一个很奇怪的人,有可能是柳归舟,叫他们去查。 在柳归舟还是镇武将军夫人的时候,柳断拿顾帆当父亲敬着。可后来柳归舟被赶出去,他再不信任顾帆,视他为仇人。 他给自己改名叫“柳断”,意为“一刀两断”。 柳断此生最大的心愿就是找到义父柳归舟,陪伴左右。所以听说有柳归舟的消息后,他说什么也要跟着一起来。 “小影……柳断,爹给你摘了些果子。” 柳断拿着水袋撇过头去,看都不看顾帆一眼。 沐青天眼馋,刚起来就被朱敬守捏住了后颈皮。 “卿卿想吃,本王叫小肆去摘。” 小肆:内个,王爷,我好歹也是王府暗卫呢。 “我那是想吃果子吗?”沐青天涨红了脸,“我这是去打探情报!” 顺便吃果子。 朱敬守无奈,只能把人扶下马车,看着他颠儿颠儿地往柳断那边跑。 “军师,本官有些饿了,这果子能分我一点吗?”沐青天也不见外,一屁股坐在柳断旁边。 柳断起身想行礼,被沐青天一把按回石头上。 沐青天惊讶地盯着自己的掌心。原来还有比他还弱的人!沐大人威武啊! 顾帆皱眉,语气严厉说:“沐大人不在马车上待着,乱跑什么?” 柳断不乐意了。顾帆总是用这种语气说话,好像别人都是他手下的士兵,就连对待义父也是这般。 “沐大人,草民一人也吃不完这么多果子,您要想吃的话,咱们一起。” “好啊好啊。” 顾帆越来越讨厌沐青天,尤其是小影对沐青天展现出了亲近的倾向。 柳断见顾帆半天不把果子拿过来,冷笑说:“看来顾大人是看不起咱们。” “沐大人,前面的树比较低,或许能摘一两个下来尝尝鲜。” 顾帆怎么敢让儿子去爬树,连忙把盛着洗好的浆果的布放在柳断腿上。 “顾大人还有事?”柳断眼皮都不抬一下。 “……无事,你慢慢吃,不够再跟我说。” 等顾帆走后,沐青天神秘兮兮地凑到柳断旁边,问他说:“诶,你不介意啊。” 柳断很聪明,知道沐青天说的是什么。 “我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人,咱们相逢就是缘,不如以你我相称。”沐青天补充道,“你接着说。” “介意。”柳断捏紧了拳头,“我希望义父能娶个女子成家,就算不漂亮,只要体贴就好。” 在将军府的日子,别人都羡慕他一飞冲天——可他恨不得带着柳归舟冲出将军府,永远不再回来。 “顾将军对你义父有愧疚,可万一有天他不耐烦了,把你赶出去怎么办?” “当我稀罕他的将军府?”柳断情绪激动,有些喘不上气,“要不是我不争气,我早就离开这里,去找义父了。” 顾帆赶在朝堂上跟李广叫板,在柳断面前却低声下气,因为他很清楚,只要说错一个字,柳断会毫不留恋地离开。 小影是归舟给他留下的唯一的念想,看到小影,他就能想起当时朝夕相处的时光。 无论如何,顾帆都不会赶柳断走。 “消消气消消气,冷静下来。”沐青天害怕柳断一口气上不来,连忙捋着他的胸口帮他顺气。 醋精坐不住了。 他走过来把到处沾花惹草的王妃拎走,叫顾帆过来救人。 顾帆赶忙走过来,从怀里掏出药瓶,到处两粒红色的丹药给柳断喂下去。 “我不是故意的,下次不会了。”沐青天在马车上反省。 “抬起头来。”朱敬守说。 “我真的知道错了!”沐青天缩缩脖子。 朱敬守没办法,只能靠过去,从下面吻上沐青天的嘴唇。 “永远不要为了外人向我道歉。”朱敬守放开沐青天。 “在我眼里,卿卿就是最重要的。” 柳断躺在马车里,掐住自己的脖子,瞪大眼睛,发出痛苦的“嗬嗬”声。半晌,他才终于平静下来。 顾帆急出了一额头的汗,情不自禁地握住柳断的手。 “松,松开……” “药还剩多少?” 顾帆心如刀割,安慰说:“还多,你放心。” 柳断虚弱地笑了两声。 “过不了多久,我就能见到义父了。” 柳断的身体需要长期的调养,柳归舟被赶出将军府,没办法带着柳断一起,只能留下救命的药,希望顾帆能继续照顾柳断。 “嗯。”顾帆点头,“很快我们一家三口就能团聚了。” “哈。” 柳断嘲笑道:“谁跟你‘一家三口’。” “义父这辈子最不想再见到的,就是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顾帆心情沉重地走出马车,掏出瓶子数了数里面的药丸。 最多七次,第八次发作,神仙也救不了柳断。 他顾帆活得像个笑话。 出发差不多五天,车队走到了荒无人烟的地方,今晚必须露宿。 “沐大人,不知您现在是否空闲,下官有一事禀告。”工部左侍郎走过来谦卑道。 “说吧。” “南方桥梁众多,大部分都是由南京工部建造,与顺天府建制不同。” 左侍郎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火堆前写写画画,最后收笔。 【李】 沐青天放下手里的衣服,也捡起一根树枝,指着地上的桥梁结构图提问。 【知】 晚上钻进马车睡觉的时候,沐青天跟朱敬守提了这件事。 “不可能。”朱敬守瞬间反驳,“左侍郎是马文升的人。” 沐青天松了口气,说:“那我再试试他。” 左侍郎是马文升的弟子,应该不可能和李广同流合污。至于他今晚反常的举动,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马文升在试探沐青天。 接下来几天,沐青天主动去找左侍郎,隐晦地和他说李广的事。 到了约定的日子,左侍郎一整天都没有搭理沐青天,反倒是在中途休息的时候,一颗药丸突然出现在沐青天坐着的石头旁边。 “王爷,看见了。”小壹悄悄禀报说。 “很好。” 不费吹灰之力,朱敬守就抓出了李广埋在他们这里的棋子。 以防万一,沐青天还是拿着药丸去试探了左侍郎。 “诶呀!我东西掉了!” 左侍郎被一惊一乍的沐青天吓到,问:“什么东西?” “圆圆的,棕色的。”沐青天说得很不清楚。 “下官帮大人一起找。” 沐青天把药丸和珍珠丢在左侍郎脚下,看他先捡起哪一个。 “大人,是这颗珍珠吗?”左侍郎站起来问。 “对对,就是它,真是太谢谢了。” 朱敬守把一切都看在眼里,脸上的表情越来越耐人寻味。 这个马文升,手伸得未免也太长了。 左侍郎不可能是李广的人,只能是马文升派来监视沐青天的。四朝重臣老了,没有年轻时的果敢,做事变得优柔寡断。 忠诚倒是始终如一。 越是靠近南边,路上的情形就越不容乐观。 饿殍遍地,无数的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每座城外面都聚集了如山的百姓,他们想要进城,他们不想饿死。 城中的善人尽自己所能在城外施粥,可由于洪灾,第一季的水稻全都淹了,颗粒无收。粮价一路飙升,连带着很多商人低价贱卖手中的盐引。 “这就是天灾……” 沐青天深知洪水的威力,他自己就命丧于小荷叶村的那场洪水中,那是刻在灵魂上的恐惧。 晚上,沐青天不停地做着噩梦。 他梦见朱敬守站在河堤上大吼着,指挥官兵救人。 “你快下来,浪来了!!!”沐青天惊恐地嘶吼。 一片浪打下来,什么都没了。 他又梦见了自己的灵堂,看到朱敬守跌跌撞撞闯进来,疯了似的叫着“卿卿”,“你在哪里”,“出来啊!” “卿……卿卿……” 沐青天猛地惊醒,呆愣着摸上自己的脸,触手湿凉。 朱敬守紧紧抱住沐青天,说:“别怕,别怕,没事了,不要怕,昶安在这里,昶安一直都在。” “我,我。”沐青天木木的,说不出话。 梦太真实了,他控制不住去回想,被大浪吞噬的朱敬守。 朱敬守直接吻上沐青天,把手伸进衣衫里。 小壹驱赶了周围的人,把马车驾到很前面的地方,目不斜视听着里面的声音。 很快,沐青天就沉浸在朱敬守的怀抱中,忘了那些可怕的事,沉沉地睡过去。 小壹坐在马车的板沿上,放低了声音说:“王爷,王妃这样,根本不能去赈灾。” 浰头的情况只会比现在更糟糕。 “本王知道。”朱敬守揉揉太阳穴,萌生了退意。 他不该让沐青天来这里,他后悔了。 出了汗,睡过一觉之后,沐青天的精神好了许多。 他趁朱敬守离开车厢,调出系统询问。 “我做的梦到底有没有意义?” 【权限不足,无法查询。】 不是“没有意义”,而是“无法查询”。 沐青天浑身冰凉。 到底哪个梦是真实的? 【系统温馨提示,距离常规任务二截止,还有不到半年。】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沐青天怒吼。 “卿卿怎么了?”朱敬守一把掀开车帘,进来拉住沐青天的手。 “没什么事,只是心里不舒服。”沐青天心虚道。 朱敬守实在是担心沐青天的状况,决定让顾帆带着车队先行,他和沐青天慢慢走,后面再赶上。 作者有话要说:椰枣巨甜!跟沐沐一样甜!副cp怎么总是火葬场,我反省。我发现营养液多了,可是自动感谢为什么没有写是谁。如果哪个小天使送了营养液我没感谢的话,可以留个评论让我知道。 小剧场: 朱敬守:每天七次。 沐青天:?!你疯了吧,不可能,两次最多! 朱敬守:六次。 沐青天:三次,早中晚够了。 朱敬守:五次。 沐青天:四次。 朱敬守:成交。 其实心里价位是每天三次来着。 《砍价的艺术》感谢在2021-01-08 21:38:30~2021-01-09 22:45:3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头顶轰哗小烟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5章 改道杭州府 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沐青天感觉, 冥冥之中有股力量,正在推着自己前进。 “在想什么?”朱敬守把剔好骨的鱼肉放进沐青天的盘子里。 “想你。”沐青天撑着下巴,静静看着对面的人。 朱敬守一愣,扬起嘴角。 “难得卿卿这么诚实。” 沐青天挖了勺豆腐羹送到朱敬守嘴边。 “对了, 你把同心楼放在哪里了?”他随口一问。 同心楼造型复杂, 又很脆弱,走之前沐青天还特意拆开来, 一片片装在木盒里, 带去了顺天府。 朱敬守筷子明显顿了一下,目光也有些闪烁。 “丢了?”沐青天坐直身体,盯着他看。 “那不是卿卿送给我的吗?可没有要回去的道理。”朱敬守镇定地打开折扇, 掩饰心虚。 饭吃着没味儿, 沐青天将羹匙摆回桌子上,眺望窗外的景色。 “昶安,如果有机会, 咱们再回去拼点什么吧。” “什么都好, 动物、景观、山水……” 沐青天声音哽咽,偏过头去不让朱敬守看到他微红的眼眶。 患得患失, 不像他。可是他忍不住不去想, 梦到底代表了什么,这场洪水和小荷叶村那次, 到底有没有关系。 如果他是因为洪水才穿越到这里,那会不会再穿回去? 朱敬守让他变得贪心了,贪恋这里的温暖, 没有勇气拿起来,也舍不得放下去。 沐青天像是交代遗言般的话让朱敬守忧心,他合上扇子站起来。 脚下没注意, 还被凳子绊了一下。 “卿卿,是不是李广威胁你了。” 沐青天心里很乱,不知道要如何回答。 “卿卿,有什么事你告诉我,不要自己一个人抗。” “你不懂!”沐青天转过头拍掉朱敬守的手,赤红着眼,只看了一下就挪开了视线。 酒楼里冷冷清清,但还是有几位客人。他们好奇地伸长脖子向这边张望。 “怎么,吵架了?” “嗨呀别听了别听了,吃饭。现在水患闹得这么凶,以后还不知道能不能有饭吃。” 沐青天背对着朱敬守,手却绕到后面,抓住朱敬守的手,用指腹在上面蹭了蹭。 “对不起。” 明明朱敬守没有做错什么,全都是他一个人的心魔罢了。 朱敬守反客为主,扣住指缝,不让沐青天逃走。 “世人都说庆王无所不能,可真实也不过如此。” “你别这么说……”沐青天很愧疚。 “不然他为何看不出王妃心中所想,更没有察觉到王妃的负担?” 朱敬守叹气,从后面揽住沐青天,和他一起看着楼下熙熙攘攘的车马和行人。 “卿卿,记不记得我们在自明里时说过的话?” 嗯。 “朱昶安第一次对人动心,第一次爱人,不知道怎么对你好,还不如寻常人家的男子。” 已经很好了。 “所以,卿卿有什么事都要说出来,不然昶安猜不到,就不会懂。” 说不出口。 沐青天抠着窗沿,内心十分煎熬。能够预知未来,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 就像他知道,朱祐樘英年早逝,李广终不成气候…… 而朱敬守,从未出现在史书中。 如果一切真的按照既定的轨迹发展,到底是什么抹去了朱敬守的存在? 他畏惧的从不是死亡——或许有一点儿。 可就算他穿越回去,再也见不到朱敬守,心中的情还在那里,只会在只会在每日的回忆中逐渐沉淀,变成浓郁醇香的陈酿。 他害怕的是“消失”,是忘记。 梦中,他日复一日地回忆过去的场景,希望将它们死死刻在脑子里,带进坟墓。纵使未来有一天,所有人都不记得朱敬守了,他还记得。 “昶安,我不想忘记你。” 朱敬守把人扳回来,额头抵着额头,说:“卿卿为什么会忘了我?” “我,我不知道。”沐青天不敢直视朱敬守坦荡的眼神,害怕他察觉到一丝一毫的端倪。 “本王遍走江山,倒也见过几个喝了孟婆汤,忘却前尘的人。” 沐青天紧张起来。 “他们一个跌下山崖摔坏了脑子,一个喝酒喝成了疯子。” “卿卿是哪种?” “凡事总有万一,不是吗?”沐青天反驳道。 朱敬守站起来,用扇子顶着下巴想了想。 “卿卿若是失忆了,也好。” “到那时本王直接设计个‘偶遇’,‘英雄救美’也不错,把你直接掳来庆王府,做庆王的压寨夫人。” 沐青天一拳打在棉花上,软绵无力的。 “万一我不在了呢,你找不见我了呢!!” 【卖红果,新鲜的红果——】 朱敬守呼吸一窒,甩甩头勉强看向楼下。 街上的小贩正在吆喝。 “昶安你怎么了?!”沐青天接住马上要跌倒的朱敬守,也顾不上别的,焦急地大喊。 “怎么了怎么了?”周围的食客也围上来。 “快去叫小二来,再找个大夫。” 朱敬守像条缺水的鱼,抓着沐青天的手腕不放,死死盯着他,眼中有千万的不舍,还有后悔。 “你在哪里。” “昶安就在哪里。” 说完这句话,朱敬守吐出一口浊气,瞬间恢复正常。 小二和郎中赶上来,为朱敬守诊脉。食客发现没什么大事,就都散了。 “客官,可需要小的送你们回客栈?”小二说。 朱敬守借力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虚虚揽住沐青天的腰。 “不必。” 为了表达歉意,沐青天还在桌子上多留了几块碎银子,算是感谢。 小壹按照沐青天的吩咐去药材行抓点安神静气的药材,结果却被告知说药材都没了,要等下一批。 “没药了?”沐青天皱眉。 朱敬守还惦记着沐青天的心病,挥挥手让小壹出去。 “我没事,卿卿不要多想。” 他关上窗户,吹灭蜡烛,摸黑往床边走。 沐青天害怕朱敬守又摔倒,伸出手想扶他。 朱敬守视力很好,就算是在黑暗中也能看得清清楚楚。他握住沐青天的手,顺着他的引导走到床边。 下一秒天旋地转,沐青天反应过来的时候,眼中只剩下自己的倒影。 床帘缓缓落下,隐去了里面的景色。 “卿卿到底在害怕什么?” 朱敬守的吻一路向下,拨开了沐青天早就松散的衣带。 “别说扫兴的事了。”沐青天避开话题,解开朱敬守的发冠。 “以往都是我说这种话。”朱敬守轻笑,停下动作。 沐青天现在只想跟朱敬守多待一会儿,再多亲近一些,才能忘掉烦忧。 “怎么不做了?” 朱敬守扣好自己的领子,整整衣服掀开床帘。 “没意思。” 沐青天拽住他的衣摆,火急火燎的仰起头想吻上去,像献祭一般,又被朱敬守轻松避开。 “卿卿好好休息,本王出去逛逛。” 这么晚了,店铺都关门了,去哪里逛? “你去哪儿?”沐青天心中警铃大作。 “早听闻此地有一名伶,擅舞琵琶。今日本王兴致也不高,且去听听。” “朱敬守你敢!!”沐青天气得连衣服都顾不上穿,爬起来赤脚跑到门口,张开双臂揽住大门。 好你个没兴致,今天敢跨出去一步,以后都别再想碰他了! “卿卿,你别这样。”朱敬守故作为难,“你懂的,本王与她只有一面之缘。” 什么,什么什么什么? 风有点大,沐大人没听清朱敬守的话。 一面之缘? 他怎么从没听朱敬守提起来过? “而且我的为人你还不知道?今夜去只听曲,不问风月。” 你怎么知道还可以“问风月”?!! “朱敬守,你为何之前不说。” “我不懂,我也不明白。” “现在带着我这个总是患得患失的拖油瓶了,觉得烦了?” 朱敬守把扇子“啪”地一下放在桌子上。 “那你又告诉过我什么呢?” “这不一样。” “有何不同!” 朱敬守走过去,恶狠狠把人亲了个结实。 “本王从小就很笨,什么都不懂!我不懂!” 朱敬守的资质远没有朱祐樘好,但他知道要想保护弟弟,所以自己强大起来。所有人都说他天资聪慧,可那是用汗水和努力堆积出来的! “告诉我,卿卿,别自顾自地把我推开。”朱敬守埋在沐青天颈窝,哭得像个孩子。 沐青天心里也不好受。 既然两个人都难受,索性拼一把,把什么事情都说出来。到那时朱敬守做什么决定——他不可能都支持,好歹也占了他全身上下里里外外的便宜,想擦擦屁股走人,门儿都没有! 他张开嘴,告诉朱敬守自己其实来自遥远的未来。 房间里只有朱敬守的呼吸声,沐青天像鱼一样,嘴巴开开合合,可就是发不出声音。 为什么说不出来! “昶安,我什么都告诉你。”沐青天急切地侧过头,对着朱敬守的耳朵大喊。 寂静如旧。 不管是系统,还是未来,就好像修仙中天道的限制,强行封住了这个秘密。 朱敬守也意识到不对,抬起头捧起沐青天的脸,严肃地看着他。 “卿卿,你刚刚说什么?” …… 无论怎么解释,沐青天都没法发出声音。朱敬守想去辨认他的口型,视线也开始变得模糊。 “用纸。”朱敬守赶紧拉着人来到桌边。 沐青天觉得事情可能不会这么简单,但他还是提起毛笔蘸上墨,开始写关于自己,关于未来的事。 “卿卿,你,你在画什么?”朱敬守眉头越来越紧。 白纸上是杂乱无章的线条,仿佛三岁孩童胡乱画出来的。 沐青天放弃了,不过他也冷静了下来。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你站在堤上。”沐青天吞了吞口水,“被洪水卷走了。” 朱敬守哭笑不得,说:“就为这件事?” 沐青天呆呆的。 他说出来了,朱敬守也听见了。 为了证明自己的猜测,随后他又说“我还梦到,再过几年朱祐樘就会过劳死”。 “卿卿,我听不清。”朱敬守看到沐青天的嘴在动,疑惑道。 是真的!!! 沐青天在心里咒了系统一万遍。他的梦明明就不是未来,还什么“权限”,辣鸡!害的他提心吊胆这么长时间。 “对,就为这件事。”沐青天心里的大石头落地,语气也轻快起来。 不过现在当务之急,还要解释刚刚发生的事。 “其实,我是天上下凡的文曲星。”沐青天凛然道。 朱敬守很捧场,说:“原来是文曲星大人!小王失敬。” “天机不可泄露,所以有些话,你不能知道。” “既然如此,小王就不再多问。” 朱敬守当然不会相信沐青天临时编出来的鬼话,他也感觉到,沐青天身上背负的远不止他看到的这么简单。 大概现在只是时机未到,车到山前必有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他只知道一点,那就是什么都不能把他和沐青天分开,天也不行! “琵琶女是怎么回事。”秋后算账,是也。 朱敬守心里一咯噔,他还忘了这茬儿。 “卿卿,那是我在套你的话,以你的聪明才智,肯定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诶呀诶呀。”沐青天捂住耳朵,“沐大人脑袋也不太灵光,不知道呢。” 给自己制造个“红颜”,朱敬守你还真行。 最后朱敬守“割/地/赔/款”,让沐青天给捆在床上,只能看着狐狸撒了欢儿地跑,自己却动不了手。 心结解开了,沐青天又悄悄自言自语几句,确定此行自己和朱敬守都不会受伤之后,又变回了威风的沐大人。 他们已经落下很远的路了,必须从今天起快马加鞭,才能在路上碰面。 整顿好行装,沐青天推开门,迎接新鲜空气! “听说了吗,咱城内最有名的伶人被人给赎走了。” “谁啊?” “你瞧瞧你,整天死读书,孤陋寡闻了吧。” “万秀楼的头牌,银瓶啊。” “她弹的一手好琵琶,我有幸去听过,绝了。” “诶,还有传闻说,那皇上的亲弟,庆王爷,都来听过她的曲儿。” 空气一下就不新鲜了。 朱敬守脸色的笑容僵住。 他只是胡乱编了个故事,怎么还真有琵琶女? 沐青天臭着脸,提起衣服“噔噔噔”跑到楼下大堂,对掌柜的说。 “再要一间上房。” 说完,豪爽地往桌子上砸了一锭银子——钱还是朱敬守的。 “好嘞。”掌柜的眼睛都笑没了,收起银子谄媚道:“官爷楼上请,小的亲自带您上去。” 朱敬守:我可以解释的!真的! 沐青天看都不看朱敬守一眼,径直跟着掌柜的去了对面的房间。 哦豁,原来昨天晚上还不是最惨的。 朱敬守气得牙痒痒,叫来小壹去调查,那个银瓶到底是什么来头,又是谁在传谣言,侮辱庆王名声。 小肆缩了缩脖子。 往常王爷可从来不在乎这种事,看来有了王妃就是不一样。 沐青天谢过掌柜的,又把人叫住,问。 “方才听楼下人在讨论城中的名伶,我有点兴趣,不知在哪里能见到那位银瓶姑娘?” “害。”掌柜的扫手,“那种人,官爷见了也是浪费时间。” “何解?” 小肆很快查到消息,回来跟朱敬守禀报。 城中的确有个名伶,最擅长弹琵琶,可那根本不是银瓶,而是玉盘。 最开始,银瓶只是个不起眼的小歌女,跟着名伶学了点琵琶,便以“小玉盘”自居,还买通别人到处散布消息。 久而久之,大家就都以为她是玉盘的徒弟、继任者,也认可了“小玉盘”的称号。 杭州府有个富商,听说了“大小玉盘”的名气,为了展现财力,一掷千金,准备赎下玉盘,娶回家做妾。 银瓶嫉妒玉盘,恨不得以身代之,屡屡陷害玉盘。玉盘运气好,每次都躲过去了。没想到银瓶的胆子更大,居然编出了自己和庆王的风流艳事,还说得有鼻子有眼。 富商犹豫了。这要是赎了银瓶,岂不和庆王共享美人,说出去极其有面子。 最终他改变主意,准备赎银瓶,不要玉盘了。银瓶身价暴涨,许多人都想一睹芳容。而玉盘在郁郁寡欢中香消玉殒。 从此城中只有银瓶,再无玉盘。 掌柜的是为数不多的几个知道内情的人,滔滔不绝跟沐青天讲了一上午。 “莫非,你喜欢玉盘姑娘?”沐青天问道。 掌柜的脸色一变,换上笑容对沐青天说。 “官爷,时候不早了,小的叫他们去给您备饭。” 推开门,掌柜的“嗬”的吓了一跳。 朱敬守像个黑面门神站在门口,不说话都能叫人尿裤子。 “卿卿,我的床铺被茶水泼湿了。” 掌柜的生怕得罪这位大神,连忙道:“客官稍后片刻,小的马上给您换。” 沐青天憋笑,冲外面的人大喊。 “听见了没,掌柜的帮你换了。” “有劳。”朱敬守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 掌柜的:怎,怎么感觉周围更冷了呢??? 他赶快逃离了是非之地,免得下一秒被人大卸八块。 “卿卿,银瓶不止表面这么简单,此事颇为蹊跷,我进去跟你说。”庆王殿下可怜巴巴地站在外面。 “哦,你是说玉盘的事吧,掌柜的已经和我说过了。”沐青天笑得手抖。 朱敬守又在心里把客栈掌柜凌迟了一遍。 “那……” “不早了,我要用膳。” …… “不要挑食,有什么想吃的就跟我说。”庆王垂头丧气回到了自己房间里。 软的不行,来硬的。白天不行,还有晚上! 春风料峭,房间里静悄悄的,只听见风声呜呜,还有窗户拍打墙壁的声音。 忽然! 一道黑影闪过。刀锋的寒光映照在不速之客的脸上,令人不寒而栗。 沐青天躺在床上平稳地呼吸着,完全没注意到自己房间里多了个人。 黑影猛地扑过去,用匕首抵住沐青天的咽喉。 “你!”沐青天惊醒,眼睛瞪的大大的。 “你是要劫财还是要劫/色?” “黑影”邪魅一笑,说:“都要。” 沐青天瑟瑟发抖,问:“能不能只劫/色,我还得留着银子赶路。” …… “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黑衣人胸口起伏,明显是受了气。 “劫/色,你听不懂吗!!” “哦。”沐青天小腿一抻,拍拍身边的空位。 “来吧。” “沐青天!”朱敬守扯下面具。 “在,听到了,别喊,大晚上的。”沐青天捂住耳朵,“还劫不劫了,不劫我睡了。” …… “劫。” 庆王殿下好委屈,庆王殿下好懊恼,化作行动就是狂风暴雨的进攻。 第二天早晨起来,王爷任劳任怨地给王妃揉着腰,说:“卿卿,你原谅我了?” “什么?” 朱敬守心里喜滋滋的,看来卿卿还是在意他,也相信他。 “行了。”沐青天伸脚嫌弃地踹了踹朱敬守,“天亮了,采花大盗改回巢了。” ???? 沐大人人小,脾气大,醋劲儿也大。 度过三天“白天爱搭不理,晚上爬墙偷人”的苦逼日子,沐青天总算是消气了,才把王爷放进门。 他留在这里不单单是吃醋,还因为银瓶。南方闹水患,很多人连饭都吃不饱,浙江富商还有心情去纳小妾?而且他打听到,城中的药材全都是给这位富商买空的,说作为银瓶的聘礼。 倒卖药材,这是发国难财,不仁不义。而且随着洪水来的,很有可能是瘟疫。没有药材,无异于送死。 “多多是不是还没出发?”沐青天问朱敬守。 “嗯。”朱敬守点头,“他距离浰头近,要晚些时候才出发。” 沐青天很想改道杭州府,会会这个富商,但身负钦差的重任,行事不能随心所欲。 朱敬守看出他的纠结,说:“朝廷派人赈灾,并不是只救济一个地方。” 倒卖药材事大,若是真的发生,殃及的可就不止浰头百姓了。 “我传书给顾帆,让他先行。” “也好。” 银瓶离城的那天是张灯结彩,全是富商的手笔。沐青天和朱敬守悄悄跟在车队后面,打听情况。 谁都没料到,出城第三天,银瓶就被秘密杀死了。 事情还是朱敬守发现的,因为他总能闻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儿,尤其是这几天银瓶还病了,不再露面。 “怎么回事?”沐青天惊讶。 “恐怕真的是像你想的那样,杭州那个富商要杀人越货。” 沐青天心跳得很快。 “那也不至于杀人啊。” “现在水患饥荒,死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没人会去查。” “可银瓶也是他花钱买下来的……” 沐青天脑子灵光一闪。 “她假借你的名义,根本不是想吸引富商的主意,而是为了威胁他。” 倒卖药材这种事,东窗事发,掉脑袋是逃不了的。大概银瓶不知道从哪儿得知了富商的计划,借机行事,用庆王来要挟,逼富商娶她。 “不管怎么说,先去杭州府再说。” 钱多多老早得到了两个便宜爹的信,按照估计的时间在城门口等着。 “喂,你到底在等什么人啊,本小姐的鞋子都湿了。” 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娇俏的小姑娘,嘴上说着嫌弃,可还是站在原地陪钱多多等着。 “何小姐要是累了,不如早点回去。” “你!” 一辆马车自远处驶来,多多瞧见车顶上特有的流苏,就知道来的是谁。他眼睛发亮迎上去。 小肆勒马,呵斥这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少年郎道:“闲人退避。” 钱多多面无表情,说:“哥哥,打赌吗?” 小肆最喜欢打赌了,他喜欢未知的刺激,也喜欢猜中后的快感。 不过现在是非常时期。正当他准备把人赶走的时候,车厢里突然传出朱敬守的声音。 “小小年纪,不如与他赌一赌。” “呀!你跑那么快干什么!”小姑娘提着裙子追上来,“这就是你要等的人?也太没礼貌了吧,还不下车!” 小肆皱眉。 怎么还有个娇蛮的小姐。 “你想赌什么?” “赌里面坐着的是不是我爹。”钱多多说。 沐青天差点一口茶喷出来。朱敬守拿起帕子擦擦他的嘴,笑着说:“小半年不见,他胆子更大了。” 小肆警惕起来,说:“我家老爷无儿无女,你到底是什么人!” 沐青天“啧啧”摇头。 “英俊什么时候被除名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怕了,你不敢赌。”钱多多风轻云淡,“那不赌了。” 说完,他转头就要走。 “站住!你到底是什么人!”小肆下马揪住钱多多的衣领。 “呀!大胆,你放下他!”穿着鹅黄色裙子的小姐在旁边尖叫。 好一个狮吼功。 “你不放的话,本小姐就去找我爹,你们连城门都进不去!” …… “呀!本小姐在帮你说话,别拽本小姐的头发!” 钱多多冷漠地松开手。 坐在马车里的沐青天和朱敬守在“神交”。 想哪儿去了,是“用眼神交流”。 沐青天:外头那小姑娘怎么回事? 朱敬守:儿子出息了,惹的风流债。 沐青天:不该吧,就那冷冰冰的样子,谁家姑娘想不开看上他? 朱敬守:……你还记得钱多多是你捡回来的便宜儿子吧? 没办法,沐青天喜欢小朋友,尤其是乖乖的小朋友,像朱厚照。至于小姑娘,笑起来甜的,沐青天恨不得当祖宗捧着。 “我说了,马车里坐着的是我爹。”钱多多很无辜。 “好,我赌,赌什么?” “瞧你也挺有钱的,一锭银子怎么样?” “成交。” 沐青天摇摇头,王府的暗卫怎么一个赛一个的不聪明。还是说王府待遇太好,大家都不拿钱当数。 钱多多让小肆把自己放下,然后他跑到马车车头,恭敬地对车厢抱拳道:“父亲远道而来,路途辛苦,还允许多多为您接风洗尘。” 沐青天掀开帘子,朝钱多多招手。 震撼小肆一整年。 王妃有儿子?!!那他家王爷岂不是,岂不是,插足别人姻缘的恶人!! 那小姐也是很泼辣,照着小肆的手狠狠咬了一口,自己跳下去跟着跑到钱多多身边,娇羞地对沐青天说。 “爹。” 震撼沐青天一整年。 他什么时候捡了个女儿? 钱多多难得给了鹅黄色少女一个表情——嫌弃。 “这是我爹,小姐的父亲在城里,不要乱叫。” “你,你。”小姑娘脸色涨红,使劲跺跺脚跑开。 “我再也不理你了!!” “求之不得。” 沐青天看得那是目瞪口呆,这年头真就什么人都能找着女朋友呗? “咳。”朱敬守适时咳嗽一下,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王爷。”多多很有礼貌地对朱敬守行礼。 朱敬守觉得不对劲,说:“这里没有外人,叫父亲。” “是,父亲。” 小肆不舍地交出一锭银子。这可是他半年的俸禄,居然被一个小孩给骗走了。 朱敬守赞赏地拍了拍钱多多的肩膀,说:“稳重了。” 沐青天觉得庆王比自己更像是老父亲。 说完,朱敬守看向小肆。 “这么显而易见的激将法和陷阱,回去另罚!” “是。” 到了城门口,沐青天正准备出示自己的钦差令牌,就瞧见不远处金灿灿的,差点闪瞎他智慧的双眼。 鹅黄色小姑娘跑过来,叉腰说:“我爹欢迎你们入城!” 守城的士兵一见是何家的小姐,立马放行。 等靠近了,沐青天才终于看清楚,那堆金灿灿的东西,全是金子。金马鞍,金轿子…… 好,好富贵。 何小姐一脚踏上金子做的小凳。 沐青天:好,好心疼。 朱敬守脸色不太好,何家的吃穿用度,甚至比皇宫还要奢靡。 杭州知府听说钦差大臣和王爷来了,急忙出来迎接。 “这何家是什么来历?”沐青天好奇地问。 何家靠海运发家,海运被禁后,又做起了木头生意,再是纺织,总之到了现在,何家的生意遍布整个杭州府,大到钱庄,小到参观,都有何家的资本。 不过何家世世代代安分守己,改交的税一文不少,还经常给朝廷捐钱,乐善好施,城中的人都很喜欢何老爷。 “大人,驿馆已经准备好了,您看?”知府说。 沐青天想了想,毅然决然选择住进何家。 反正是何小姐邀请的。 钱多多非常不同意沐青天住在何府,因为他跟那个何小姐不对付。 沐青天语重心长地劝儿子说。 “多多啊,这么多黄金,你不心动?” 钱多多的确见钱眼开,但他就是不喜欢何小姐,宁愿不要金子,也不想跟她扯上关系。 沐青天已经做好让儿子入赘何家的打算了,到时候再狮子大开口要二十万两白银,任务不就齐了? “父亲高兴就好。”钱多多叹气,“我要回张家继续帮工了。” “去吧去吧。”沐青天笑眯眯的。多多现在在他眼里已经变成了移动的金矿。 何老爷听闻王爷来了,赶紧率领一众亲眷出来拜见。 “有底子。”朱敬守小声对沐青天说。 何老爷年纪看起来不算大,龙马精神,走起路来虎虎生风。 “草民何有道,叩见王爷,钦差大人。” 何小姐有些惊讶,跟着跪下。 沐青天脾气很好,特别喜欢穿得像个小黄鸭的何小姐。 “免礼。” “谢王爷,谢大人。王爷与大人此番前来,草民真是三生有幸,陋舍蓬荜生辉!”何老爷笑得爽朗。 沐青天抬头看着包金的房梁,确实挺“辉”的。 何老爷是真的热情好客,而且一看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面对朱敬守和沐青天丝毫不怯场,从诗词歌赋到水患赈灾,样样都能说得上嘴。 下午,由苏州府知府牵头,在何府为沐青天和朱敬守设宴。钱多多作为沐青天的养子,自然也出席了。 “草民先敬二位大人一杯!” 他一届平民,不敢给朱敬守敬酒。 朱敬守盯着身边晕乎乎的人,夺了他的酒杯一饮而尽。 何老爷睁大眼睛。 “沐大人乃钦差,不宜饮酒。” 知府站起来告罪:“是下官疏忽了。” 何老爷反应很快,立刻让人换了好茶上来。 酒足饭饱,苏州知府说起了水患的事。 “苏州情况不乐观,但流离失所的百姓不多。” 沐青天抬起头问:“这是为何?” “不瞒大人,草民已经送了好几车粮食往苏州府受灾最严重的地方去了。”何有道谦逊恭敬地说。 知府叹息:“何老爷此次帮了苏州府很多,可谓是救苏州百姓于水火之中。” “本官不胜感激。” 广州府与杭州府受灾情况相当,可杭州府的灾民数量明显少于广州府,很大一部分是何老爷的功劳。 他收购来粮食,以低价卖给灾民,且只卖给灾民,免得奸商从中获利。除此之外,他还雇人去为灾民搭建房屋,让他们不必在城外冲门。 简直是活菩萨在世。 正因如此,才显得十分虚伪。 晚上回到房间里,沐青天有一下没一下地玩着蜡烛,被进门的朱敬守瞧见,惩罚性的拍了爪子。 “下次不玩了。”沐青天收回手。 “你觉得何老爷怎么样?” “说不好,得去周边看看才知道。” 沐青天对何有道还抱有怀疑,并不轻易相信他说的“可以暂时不用担心苏州府”的话。 “对了,倒卖的那家查清楚了吗?” “已经派小壹去盯着了,他们口风很紧,只知道是杭州府的。” 沐青天伸了个懒腰,准备爬上床睡觉。 “干嘛啊?”他回头看着蠢蠢欲动的朱敬守。 “伺候钦差大人歇息。”王爷也是很不要脸。 沐青天安抚地亲了朱敬守一口,说:“乖,这是在何府,要是被人发现你在我房间里,解释不清楚。” “嗯,是这样。”朱敬守很赞同。 沐青天有点意外,指指朱敬守又指指自己。 “你,你同意?” “卿卿深思熟虑,说的有理,本王为何不同意?” 沐青天高兴又郁闷,说;“既然这样,那你就快点回去吧。” 以往都要哄好久,还不一定能把人赶走,今天怎么这么爽快。 …… “你干嘛。”沐青天头朝下,木着脸说。 “王爷出现在钦差大人府里,的确有失身份。”朱敬守扛着沐青天出门。 “所以大人来本王房间里,就没问题了。” 大意了,果然色/胚的话不能相信。 何府的被子很软,沐青天一觉睡到日上三竿,被外面嘈杂的声音吵醒。 “还要再睡一会儿吗?”朱敬守很温柔地嘴对嘴喂了他一口水。 沐大人憋屈,腰酸腿软,浑身黏糊糊的,还没清理。 “小心肾虚。”沐青天指着朱敬守悲愤道。 庆王笑得很狂妄。 “本王虚不虚,王妃最清楚了。” 沐青天坐起来就要跟朱敬守拼命,腿一叉开,僵住了。 朱敬守欣赏了一下自己的杰作,见势不妙马上开溜。 “我先去叫桶热水。” 休息得差不多,沐青天才换上干爽的衣服推开门。 昨天他就注意到,何府里到处都挂着红灯笼,窗户上也贴着喜字。 他随手拦了个侍女询问。 “大人好。”小侍女脸很红,娇羞地低着头。 “何府最近是有什么喜事吗?” 沐青天想套更多的话出来,语气很温柔,找回了他苏州小公子的气度。 朱敬守一回来就看见自家王妃在招蜂引蝶。 “沐大人,本王有要事与你商量。” 小侍女连忙退到一边,福神告退。 沐青天想起上次的“要事”,打了个寒颤。 “是,坐在桌前谈?”沐青天小心翼翼地问,同时向后撤一步,以便随时逃跑。 “卿卿想躺在床上谈?倒也不是不行。”朱敬守挑眉说。 沐青天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说:“不不不不,桌子好,桌子舒服。” “床上软,更舒服。” “就这么定了,我先回去倒茶!” 沐青天欢快地跑走,完全不给朱敬守机会。 好在朱敬守的确是来找他说“正事”的。 沐青天猜的没错,何府有喜事,而是是嫁娶之事。 “这件事还跟钱多多有关。” 时间回到钱多多来到杭州府不久。 朱敬守有意让他接管京城里布匹行的生意,再和伍生丝通商。正好杭州有个张姓大户,很擅长织布,后来生意做大了,又雇了很多人来织布,变成了机户。 钱多多来杭州府拜师学艺,同时还没忘了老本行。 正巧,何家小姐正在抛绣球。 何小姐是家里最小的孩子,上头的兄长姐姐都成家,只剩她一个。到了年龄,谁都想跟何家攀上亲戚,说媒的人络绎不绝。 何有道对每个孩子都很好,尤其宠爱最小的女儿何阙珠。 何阙珠从小在何府的宠爱中长大,性格很刁蛮,根本看不上城里的富家弟子。 于是她搬出话本,要抛绣球。 作者有话要说:杭州织户张家出自《天工开物》 小剧场: 沐青天:儿啊,争点气,实在不行咱们嫁过去也不是不可以。 朱敬守:还真是捡来的。感谢在2021-01-09 22:45:31~2021-01-10 23:0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噎丝儿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大大加更吗 2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噎丝儿 19瓶;小松许QAQ 3瓶;多学一分钟老公罗云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6章 孽缘啊 何夫人气得晕倒, 何老爷也怕掌上明珠遇人不淑,百般劝阻,还是拗不过小女儿,只能答应。不过他要求, 接中绣球的人, 必须入赘何家。 何家小姐要抛绣球,那可是惊动全城的大事, 谁都能掺和一脚, 无论家财身份,全凭自己本事,谁接到绣球, 谁就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其中最兴奋的就是那些秀才了, 反倒是那些公子哥,没那么想娶何阙珠,也不想跟何阙珠过一辈子。 大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 入赘算个什么道理?就算自家的家产不如何家多, 可将来总有机会争一争的,娶了何阙珠, 可就彻底无缘自家的继承权了。 何小姐的泼辣是人尽皆知的, 还有她背后的何家,绝对容不得一颗沙子。 想要红旗不倒彩旗飘飘, 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张家没有适龄的孩子,觉得十分惋惜,若是能攀上何家的关系, 那他的织布坊还能再扩大几倍。 “师父,账都算完了。”钱多多捧着账本过来。 张老爷眼睛一转。 谁说没有适龄的孩子了,他这个大徒弟不是正好?年纪轻轻, 有才干,又有胆识,踏实勤奋,没有乱七八糟的亲戚,入赘到何家也是不错的选择。 钱多多的眼里只有钱,跟之前的沐青天一样,还没开窍。他回绝了师父的好意,想着有抢绣球的时间,不如去多打几次算盘。 造化弄人,不想什么偏来什么。 何阙珠抛绣球的那天,他特意带了堆马扎到高楼下面,一个两吊铜板。他还找秀才写了个大横幅,上面写着“飞天马扎,马到成功。” 抛绣球嘛,讲究的就是个“高”。谁站得越高,谁的人越多,抢到的几率就越大。 钱多多一开摊,马上就有人过来定,还霸着位置不让别人买。 “别急别急,货多不愁。”多多笑着收钱,“多买优惠!” 买到马扎的秀才赶快踩上去,一下就比周围人高出了一头,俯瞰众山小。 城东李公子可是得了他爹的死命令,一定要抢到绣球,迎娶何阙珠。为此,李老爷出动全府的力量,占据中间最好的地方,凶神恶煞的打手们手拉手围成一个圈,隔绝外面的人。 “李家不错。”何老爷和何夫人坐在楼上,悄悄观望楼下的情况。 其实何老爷说的“入赘”,既是诱惑也是考验,如果因为害怕“入赘”而不来,或是接到绣球之后讨价还价,那将来肯定也不会对他们的女儿好,这种人绝不能做何家的姑爷。 “我听说过,他虽是庶子,但气度不凡,的确是个不错的孩子。”何老爷也很满意,摇着扇子。 要是李公子真能抢到绣球,他们也不会强人所难让他入赘何家,而是准备几十箱嫁妆,风风光光把女儿嫁了。 总归都是一乡的人,两家有些交情,平常走动也方便。 “你作弊!” 被拦在圈外的秀才们指着泰然自若的李公子大喊。 “你知道为什么会有‘五十步笑百步’的故事吗?”李公子不慌不忙转过身,对那个秀才说。 “因为五十步的人心存良知!”秀才鼻孔朝天,开始大秀文采,希望能得到何阙珠的赏识。 李公子可惜地摇头,说:“错。” “因为有些人永远都到不了一百步,所以他才会嫉妒能走一百步的人。” “例如你我。” 李家雇来的打手哄笑一团,引得周围人也将目光移向秀才。 李公子在杭州府的朋友很多,其中不乏今日来抢绣球的。 “酸秀才,你脚下垫着的,要是没看错,是马扎吧?”他们帮着朋友说话。 “是又如何!” “这可不是‘五十步’吗?哈哈哈哈哈哈哈。” 被当众羞辱,秀才的脸虽涨得通红,却也没从马扎上下来。 他是嫉妒,没有李家的财力,他只能买个马扎,做着飞黄腾达的梦。进了何家,他还能是个小秀才?就算他愿意,何老爷也不答应。为了配得上自己家女儿,何老爷必须给他捐个官。 你们这群人且笑吧,等我成了知府,看你们还怎么笑! 何阙珠头戴凤冠,托着下巴兴致勃勃。 “飞霜,你说他什么时候才会来?” 侍女不知道何阙珠在说谁,于是问:“小姐在等人?” “是啊。” 何阙珠拨着垂在脸旁的金珠,说:“他定是一身白衣,从楼顶飘飘落下,从那些废物手里抢到绣球,再飞上来抱住我。” “然后我们转啊转,转啊转……他的眼中是我,我的眼中是他,含情脉脉,互定终身。” …… 小姐,那是城西的老板找人写出来的话本,不能相信啊!!! 李公子似乎是觉得无趣,便对外围的小厮说。 “去,把马扎全都买下来,再给那小贩一锭金子,让他赶快回家去,不允许再卖……” 话音未落,一颗绣球突然从窗户里飞出来。 “绣球来了!” 何夫人气得手抖,何老爷也难得发飙。 “谁扔的绣球!!” 飞霜冲开门跑进来跪在地上,哭着说:“老爷夫人,不好了,小姐她自己把绣球扔下去了!!” 梦中的侠客自然是没出现,眼看绣球马上要落到李公子手里,不知道从哪儿伸出来一根长扁担,将绣球重新挑了起来。 持扁担的是另一个秀才,他大喜过望,准备收回扁担,没想到身后的人狠狠撞了他一下,接手扁担。 绣球摇摇晃晃,居然挂在了屋檐的镇兽上。 “快拿□□来!!” 何老爷手发抖,说:“去把绣球拿回来!!” 这叫什么事啊! 钱多多这事做的也不厚道。 他听到李公子说要把他的马扎全买下来,结果绣球一开抢,他去找李家的人要银子,却被狠狠推了一把,跌到地上。 “穷酸鬼,还想要银子,快滚!!” 他被李公子惹怒,脱下碍事的外袍罩在头上,助跑几步蹬在旁边的墙壁上,接着棚子踏上楼顶,稳稳站上房顶。 “呀!出现了!” 何阙珠眼睛亮起来,头上的步摇一甩一甩的,好似欢快的小雀。 钱多多摘下绣球,问李公子:“你给不给?” “什么狗屁,识相的赶紧把绣球拿下来给我!”李公子没了之前的风度,破口大骂。 刚刚醒过来的何夫人听见自己看好的准姑爷正像个野蛮村夫,在楼下说尽粗鄙之语,眼睛一翻又晕了过去。 造孽啊。 钱多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用白袍包裹住绣球,从房子另一侧跳下去,消失不见。 还好父亲教了他几招,挺不错,实用。 马扎没卖完,钱多多看着怀里大红色的、非常喜气的绣球,决定让何府买单。 何老爷第一次对小女儿动怒,把她关了一天紧闭。 “去问问,是谁抢了绣球,何府愿意出钱赎回来。” 钱多多偷偷放了块白布在何府门前。 【月初午时,城外破庙,十两黄金换绣球。】 这下何老爷又不高兴了。只有他们能要回绣球,哪儿有抢到绣球的人退绣球的道理,他是觉得何阙珠配不上他吗?!真是岂有此理。 何阙珠还在等白衣公子来娶她,结果飞霜不小心说漏了嘴,说抢到绣球的人反悔了,要钱。 “本小姐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又是何家幺女,他凭什么不娶我!” “不行,本小姐要去找爹说!他不娶也得娶!” 何老爷不假思索,直接拒绝。 “这种有眼无珠的人,爹绝不允许他进咱们何府的门!” 到了约定的时间,钱多多没拿到钱,又亲自给何老爷写了封信,说要是十两金子太多拿不出来,可以换成银子。 何老爷:他他他他,他居然还讨价还价!老夫女儿只值十两银子吗!! 很快,何家就找到了钱多多,准备教训教训他。 “呀!本小姐看谁敢!”何阙珠提着裙子跑过来,挡在钱多多面前。 家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对小姐动手。 钱多多回屋把绣球拿出来,冷漠道:“五两,再不成交我就把绣球扔了。” 何阙珠不可置信地瞪着身后的“大侠”,杏眼圆圆。 “哇!!”她扯开嗓子大哭,“你真的要把本小姐的绣球买了!你混蛋!” 钱多多不明所以。 “我本来就不想抢绣球,是李公子欠了我的银子,我才用绣球威胁他。” “一共不过三两银子,他都不愿意给。” 家丁回去把事情一说,何老爷拍案而起,怒道:“好他个李茂,三两银子都不愿意为老夫的女儿出,老夫真是瞎了眼了!” 相比之下,抢到绣球的年轻人看起来顺眼多了——毕竟他拯救何阙珠于水火之中,没让李公子得逞。 钱多多:关我鸟事? 何阙珠喜欢钱多多喜欢得不行,连风花雪月的话本都不看了,整天跟在钱多多屁股后面问东问西。 张家压力很大,面对何家小姐,那是一点儿都不敢怠慢。 “这里不养闲人。”钱多多看着何阙珠就心烦。 毕竟何府还欠着他的银子。这是他第一次出力没捞着好处,耻辱! “你想让本小姐干活?!” 钱多多不为所动,还不小心弄脏了小金丝雀漂亮的大裙摆。 “呀!我要去告诉我爹,你欺负我!!” 何阙珠生气地跺脚,气鼓鼓往门外走。 张老爷看得那叫一个心惊胆战,劝钱多多说:“徒儿啊,毕竟是何府小姐,你若是真不想娶,也还是去哄哄,把话说明白。” “师父,这月还能再添两张织机。” “唉。” 何阙珠走到门口,半天迈不出去脚。 “本小姐真的走了!” 鸦雀无声。 “真的走了,再不回来了!” 钱多多还是没出现。 何阙珠故作不在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裙摆,又跑回钱多多的院子。 “本小姐今天高兴,陪你!” 钱多多指了指身边的柴堆,说。 “劈柴” 作者有话要说:坚持是一件很困难的事,从今天开始日更三千啦 不算小剧场的小剧场: 沐青天:谢谢多学一分钟、小烟花、小松许QAQ、乱翻书、墨、大大加更吗、你们都好会起名字、污姐、水晶兰玫、a……等等小天使的支持(づ ̄?3 ̄)づ 朱敬守:多谢各位!感谢在2021-01-10 23:02:38~2021-01-11 20:48:3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松许QAQ 10瓶;头顶轰哗小烟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7章 儿女双全? 娇滴滴的大小姐, 愣是给钱多多整成了使唤丫头。 何阙珠一双纤纤玉手,就没碰过廉价粗鄙的东西,连平常吃饭用的都是脂玉做的筷子。 “呀!” 斧头很重,何阙珠握住手柄末端, 卯足了力气想提起来, 结果却让木刺扎了手。 “小姐!” 钱多多抬了下头,扔给她一块干净的布。 何阙珠感动得不行, 学着话本里的人的语气, 说:“小女多谢侠士相助。” 什么毛病?钱多多盯着她,半天没移开视线。 “侠士看着小女做什么。”何阙珠羞怯道,“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侠士不必吝言。” 钱多多伸手, 说:“一两银子。” 何小姐傻眼,哪儿有这么欺负人的。 她哭着跑回家,去找爹娘告状。 何老爷一听, 好啊。 “这小子如此行径, 几次让你难堪,咱们不嫁!” 何阙珠只顾着哭, 也不说同不同意。 何夫人也在旁边劝, 说:“咱家的儿女,那都是人见人爱的。天下好儿郎那么多, 不差他一个。” “那,那。”何阙珠哭得打嗝,“他为什么不喜欢我。” “这……”何夫人犹豫道, “自然是他眼瞎不识货!” “哇!——” 大哭一场之后的何阙珠想明白了,像她这么优秀的女子,打着灯笼都找不见, 自然是所有人都爱的。 “本小姐一定要让他喜欢上我!然后再狠狠甩了他!” 激将法激歪了,没吓跑何阙珠,反倒让她更加坚定。 沐青天听着便宜儿子和准儿媳的情感故事,嘴巴就没合上过。 朱敬守玩心大起,托着沐青天的下巴一上一下,还偷着把大拇指伸进去,挑弄里面隐藏的小舌头。 “别再让多多耽误人家姑娘了。”沐青天瞪了朱敬守一眼,猛地合上牙齿,差点给庆王的手指咬掉。 “虽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有时候旁观者也未必清楚当局者的心思。” 何阙珠死缠烂打,钱多多不胜其烦,结果俩人非但没有闹得老死不相往来,反倒有往“欢喜冤家”方向发展的趋势。 从前钱多多觉得何阙珠就是个娇生惯养,不食人间疾苦的刁蛮小姐,连搭理都懒得搭理她。 结果刚刚在城外,他甚至还主动揪了何阙珠的小辫子。 “你是说,咱儿子也喜欢何小姐?”沐青天吃惊。 朱敬守被“咱儿子”哄得高兴,也没卖关子,说:“喜欢估计谈不上,但是好感总是有一点的。” “那还等什么,解决完浰头水患的事,赶紧准备嫁妆,哦不,聘礼,送到何府上。” 朱敬守慢慢靠近沐青天,眼神低沉,一把把沐青天扑倒在桌上,牢牢掌控着他的全部。 “卿卿还没入册做本王的王妃,钱多多怎么能越过我先娶亲?” 古代等级制度森严,长幼尊卑有序,大哥没娶大姐没嫁,后面的弟弟妹妹都得等着。 沐青天不敢看朱敬守极具侵略性的眼神,含糊道:“不都答应过你了。” 而且木头都凿了那么多次,还能反悔? 朱敬守熟练地摸到了沐青天衣服的系带,手指轻轻一勾就剥了沐大人的壳。 “这还是白!天……” “为了防止卿卿反悔,本王可得时时刻刻都‘挂’在卿卿的身上。”朱敬守笑笑,开工。 小壹跟随车队,一直走到杭州城附近,在郊外绕了很久才入城。奇怪的是,守城的卫兵没怎么检查,就放他们通行了。 车队进了何府的后门,带着银瓶的尸体,还有满车的药材。 东窗事发,沐青天亮出钦差令牌,亲自审理此案。 何阙珠上一秒还在屋里给钱多多磨小剑,下一刻就被抓去了官府。 钱多多听说何府出事,表情没什么变化,可手里的算盘却掉到了地上,摔成好几块,算珠滴溜溜乱滚。 何老爷很平静,从朱敬守到何府,他就预料到了今天。 “水患未平,你购买如此大量的药材,是何居心!”沐青天拍响惊堂木。 朱敬守没有参与审案,而是带着人封了何府。 “王爷。”钱多多看了下周围的吏典,抱拳对朱敬守说。 “叫义父。” 钱多多心中不解,但没有问出口,从善如流道:“义父。” “你是来问何府的事。” “不……”钱多多有点不好意思,脱口而出。 “别急着否认。”朱敬守拍拍养子的肩膀,“回衙门看看。” 不到两个时辰,沐青天就审清楚了。何府家大业大,可却没有之前安吉县伍家那么复杂。 何老爷买回来药材,不为倒卖。相反,他甚至要倒贴银子进去,以极低的价格将常见的救命药分发给杭州的灾民。 同样,他杀人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报仇。 很多年前,何夫人外出访友。当时她身怀六甲,还带着二女儿,不幸在路上遇到山匪。 何家家底深厚,势力也不小,山匪不想惹上麻烦,准备直接灭口。何夫人吓坏了,捧着浑源的肚子,抱着二女儿在马车里,听到外面的厮杀惨叫声,瑟瑟发抖。 “娘!娘!” 忽然,一个山匪钻入马车中,拉住何二小姐的手,把她拖出了车厢。 再醒来,她已经回到了何府。 何老爷松了一大口气,赶紧叫大夫们进来看诊。 原来,山匪行凶是,恰好有一江湖侠客路过,出手相助,救下了何夫人一命。只可惜,当时现场太混乱,见义勇为的侠客也不知道何夫人还有个小女儿,于是只把她送到了城门口。 侠客得了笔不菲的银子,去别处开了间镖局。何府还找了很多文人墨客,书写诗文话本歌颂恩人。 何夫人对此事耿耿于怀,觉得是自己对不起女儿,便整日诵经点灯,为这个可怜的孩子祈祷。何有道也广行善事,希望祖宗保佑女儿还活着,同时借着人脉悄悄打听。 功夫不负有心人,朝廷前几年出兵剿匪,当年那伙山匪全被捉拿归案。何有道从知府那里得了消息,说他们当时把孩子卖去了仁和县。 又是苦找,何有道终于找到了女儿。可她此时已经沦落风尘,甚至还是头牌。 何有道顾忌面子,又舍不得女儿,便去找夫人商量。 两全的方法,便是随便捏造出一个“富商”,让他把女儿风风光光地带出县城。等接到杭州府,再恢复女儿的身份,对外就声称是从乡下找回来的。 此举既保住了何府的脸面,又保住了女儿的名声。 万事具备,可半路却杀出了个银瓶。她就像甩不掉的影子,无时无刻缠绕、监视着玉盘。她知道了玉盘其实是何府失踪多年的小姐,于是伪造自己跟庆王认识,威胁何家。 银瓶的存在很有可能会暴露女儿的真实身份,何有道想用银子了结,可银瓶不同意。 她要何老爷让那个富商娶她,而不是玉盘。 何老爷另寻方法,决定先稳住银瓶。 没想到,一稳,就是天人永隔。 银瓶以为富商真的存在,而且玉盘将来会是以“何府小姐”的身份出嫁。她太嫉妒了,嫉妒得想要取而代之。 她给玉盘下了慢性毒药,觉得何府不能毁掉婚约,一定会让她代替玉盘嫁过去。 到那时,她就是“何小姐”。 查明真相的何有道怒发冲冠,提剑就要去斩了银瓶。 家中除了小女儿何阙珠以外,剩下的人都知道二姐的事,也知道这个计划。他们同仇敌忾,恨银瓶入骨。 最后一件善事是为了玉盘做的,希望她下辈子还能投在何府,再做家人。 何有道铤而走险将银瓶的尸体运进何府,因为家里的每一个人不手刃银瓶,都难以平息怒火,寝食难安。 “大人,草民认罪。”何有道向沐青天行了大礼,匍匐在地上。 “大人,罪妇(草民)认罪。” 何家的后代,就连嫁出去的女儿都从容地承认参与谋害银瓶的事实。 真是令人唏嘘。 杭州知府替何有道求情。 “沐大人,罪人何氏护女心切,且他多年行善,更是捐出了几百石粮食救济灾民。” “功过相抵,请大人三思。” 沐青天同情又惋惜,他很欣赏何家的气节,若没有银瓶的事,水患过后论功行赏,说不定能封个皇商。 “可免株连。” 何阙珠从头到尾不知情,所以没上堂,一直被关在牢里。 最终,沐青天判了何家全家参与杀人的全部流放,抄没家产,其余旁支三代内不得考官。 狱卒把何阙珠从牢中放出来,她也顾不得礼节,向家的方向狂奔。 “何家算是倒了。” “这不是何小姐吗?” “还‘何小姐’呢?蛮横无理的,现在何家没了,看她还嚣张得起来不。” 沐青天本来想收下何家的房契,用粮食拍卖。朱敬守叫住他,说这件事教给他来办。 富丽堂皇的何府此时已是人走茶凉,门上贴满了官府的封条。 何阙珠坐在地上哭,再也没有人像以前一样扶她起来,哄着她了。 “你欠我一个人情。” 城外,朱敬守在上马车前路过钱多多身边,小声说。 钱多多抿嘴,没有反驳。 车轮缓缓转动,钱多多却有些心神不宁。 “等等!等等!” 沐青天睁开眼,撩开车帘向后看。 何阙珠灰头土脸的,裙子也扯了个大口子。 “停车。”沐青天急忙叫停车夫。 钱多多跳下去,站在原地看着朝他奔过来的何阙珠。 何阙珠踩到自己的裙子,往前一扑摔在地上。 钱多多幅度很小地向前迈了一步,手指微动。 朱敬守和沐青天坐在马车上静观其变。 很快,她站起来抹了抹脸,继续往前跑。 “本小姐,呜呜呜,本小姐没有家了。”何阙珠双手捂着眼睛,哭得很丑。 钱多多难得笑了。 “义父不养闲人。” “但是能养个儿媳。”沐青天探出头,笑眯眯看着何阙珠。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补完了短篇,还做了大纲人设,累死orz 小剧场: 沐青天:白得个女儿,好耶! 钱多多:爹,何时让我与阙珠完婚? 沐青天:笑话,我捡回来当女儿养的,有你什么事? 朱敬守:你爹的意思是让你多出点聘礼。感谢在2021-01-11 20:48:33~2021-01-12 22:40:3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乱翻书 5瓶;大大加更吗、头顶轰哗小烟花、多学一分钟老公罗云熙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78章 汇合 “父亲, 不妥。”钱多多皱眉道。 “怎么不妥?” 何家的祖宅并没有被收回,按规矩,房契地契都该归何阙珠所有。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何阙珠很聪明, 若有心经营, 不是不能重振何家。 现在抛下何府离开,以后再想回来就困难了。 钱多多自己是孤儿, 他不在意什么“落叶归根”, 可杭州是何阙珠的家乡,她从小生活在这里,哪儿能说走就走。 “何氏。”朱敬守听懂了义子的话外之意, 对何阙珠说。 “在。”何阙珠憋着不让自己抽气。 “何家的房契地契都在本王手中, 如今可以交给你。” 沐青天歪头困惑。 房契地契他不让人给何阙珠了吗,怎么在朱敬守手里? 何阙珠听到之后马上就不哭了,只是嗝还停不下来。 “外面不适合你。”钱多多说。 守着一方宅子, 还有受了何家恩惠, 仍然自愿留在何家的下人,何阙珠的生活不会太难过。 沐青天盯着钱多多的后脑勺, 快把人给盯穿了。 半晌, 何阙珠抹干净眼泪,跪下对朱敬守磕头。 “民女愿往。” 钱多多藏在袖子后面、紧紧攥着的拳头骤然松开, 手心里潮湿一片。 “那你便与本王义子同车吧。” “等等。”沐青天叫道,“地契……唔唔!”(你捂我干什么) 朱敬守把帘子一挂,转身蹬进车厢。 “走吧。我先说好, 如果路上你惹麻烦了,自己解决。”钱多多轻轻拽了下小姑娘凌乱的辫子。 “呀!”何阙珠刚出声,又快快闭上了嘴。 现在她可不是何府的小姐了, 能随心所欲。 钱多多面上不晴,又弯腰抓住她拖在地上的破烂裙尾。 “呀!!!” “真丑,出去丢的是义父的脸。”钱多多一刀划断布料,只留下干净的部分。 何阙珠连忙挡住自己的脸,又急又羞,说:“你别看我,丑。” 钱多多从自己的衣服上扯下一根布条,看似随意实则认真地挽起何阙珠的头发,在脑后系了个漂亮的结。 “去车上,别磨蹭,马上要出发了。” 何阙珠摸着脑袋,傻兮兮地笑了,刚想撩起裙子来,却发现原本累赘碍事还绊脚的裙摆已经被钱多多解决了。 她跑着登上另外一辆空的马车,还探出脑袋对钱多多招手。 这边沐青天也了解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想叮嘱钱多多照顾好他将来的女儿,结果…… 沐青天缩回脑袋,表情严肃正襟危坐,对朱敬守说。 “所以何阙珠到底是看上咱家儿子哪一点了。” 钱多多没给别人梳过头发,但是他包过粽子,手法那叫一个娴熟。何阙珠自己看不见,还以为钱多多帮她挽了个发髻,没想到是在她脑袋后面裹了个大粽子。 朱敬守但笑不语,想起前不久两人的对话。 “义父。” “孩儿愿买下何家地契房契。” “你想好了?” “到时何阙珠要留在杭州,你可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想好了,银子还能再赚,孩儿跟随师父已经学到了很多。” 虽然沐青天没把何家宅子也充公,但房契在庆王手上,大概率也是会充私。何谓公何谓私,公的进国库,私的进府库,只要朱敬守不动已经充公的东西,皇上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管。 钱多多把现钱全都兑成了银票交给朱敬守,又给剩下的资产列了单子,全部拿来交换何家的房契。 马车疾行,沐青天不太适应,染上了风寒,一会儿浑身发冷一会儿热得冒汗,裹在棉被里,像霜打了的茄子。 朱敬守想让车夫放慢速度,沐青天不想因为自己再拖累大家,更放不下浰头的百姓,坚决不让马车慢下来,不然他就从窗户上跳下去! “你跳啊?”朱敬守边嘲笑,一边任劳任怨地给他擦汗喂药。 沐青天拽着被角哼哼,说:“本大人,阿嚏!本大人创业未半,还不能中道崩殂。” 朱敬守拿起一块昨天何阙珠在歇脚客栈里借厨房做的糕点,塞进沐青天嘴里。 “刘皇叔是未半,你顶多冒个春芽。不许吐!” 朱敬守托住沐青天的下巴,使劲把他的脑袋往后抬。 风寒药苦,随身带着的蜜饯也全都吃完了,这几天哄沐青天吃药简直是鸡飞狗跳。 咕嘟。 沐青天面如菜色,喝了药之后更虚弱了。 朱敬守连忙抱住他,搂在怀里慢慢顺气,怜惜的摸着他已经有些粗糙的脸蛋。 “还难不难受了?” “让,咳咳,让我看眼女儿,我就好了,不难受。” …… 吨吨吨,今天的庆王殿下还是干醋人。 何阙珠蹿上沐青天的马车,乖巧窝在榻边,给沐青天讲故事——大部分都是话本中的爱恨情仇。 “……那女子竟在众人面前露出了八条狐尾!官兵随即将她拿下,押入牢中,准备烧死这个妖邪。” “谁知道,庆王听说后,目射金光,一飞冲天,踏着乌金火驹出现在天牢上空……” “阿郎~” “青儿~” 何阙珠一人分饰两角,演得倒有几分样子。 朱敬守突然碰了下药碗。 何阙珠吓得一哆嗦,哭丧着脸摆手对沐青天说:“错了错了,不是庆王,是一个姓庆叫王的人。” 越描越黑。 沐青天闷闷地笑了几声,结果吸了几口凉气,又咳嗽起来。 “我我我,我去帮阿钱看地图。”何阙珠提着裙子跳下车。 朱敬守无奈叹气,扶着他的背给他顺气。 “大夫都说了,要静养。她天天叽叽喳喳的,哪儿静了?” 沐青天缓下呼吸,恃宠而骄,像个登徒子一样勾起朱敬守的下巴,说:“射一个我看看?哪儿呢?金色?” 镭射激光眼哈哈哈哈哈哈,笑死人了。 朱敬守眉尾一扬,手瞬间就摸到了沐青天的尾骨。 “前年过去,本君甚至忆不起青儿尾巴的模样。” 沐青天怒瞪,反而被掐了屁股。 说来也是巧合,话本里的“青”是青丘狐的“青”,结果沐青天名字里也有个“青”,这反倒像专门写给朱敬守和沐青天的故事。 沐青天还没来得及吃狐狸精的醋,就被朱敬守先就地正法了。 庆王殿下手段“肮脏”,把被子分成了八股垫在沐青天身下。 “卿卿为了本王,自断一尾,导致灵气溢散,要是再收不回尾巴,可又要被抓起来了。”朱敬守笑着把自己送进去。 “本王阳气足,正适合阴阳调和。” “一条。” “两条。” “三条……” 沐青天出了一身的汗,眼睛都哭肿了,使劲蹬腿,才总算把八条“尾巴”全收了回来。 说好的贴心小棉袄呢! 正在马车里跟钱多多下棋的何阙珠,背后突然发凉。 危。 不过还没等她仔细想,瞧见钱多多在棋盘上落子后,她指着黑子说:“你怎么能下在这里?” “五子连成一线,为什么不下在这里?” 沐青天别的没教,倒是教会了钱多多下五子棋。 “可是,可是。”何阙珠望着自己已经站住外围的白子,不想放弃。 “还下不下了?我只会下这个,你要不愿意下就算了。” 钱多多之前说了五子棋的规则,何阙珠一时间绕不过弯来,还是按围棋的下法来对局。 “你别生气,我下。”何阙珠收回白子,“五子连珠,好厉害呀。” 钱多多不着痕迹地微笑。 第二天,何阙珠特意趁着朱敬守和小壹去遛马的时间,钻进了沐青天的马车里。昨天的故事还没讲完,她心痒。 “阙珠啊,来。”沐青天笑眯眯地冲她招手,把人叫到自己面前。 朱敬守撩开车帘,就看见自家王妃在给小姑娘束发。 “扎两个冲天揪,光着俩小脚丫~”沐青天心情很好,甚至哼起了小哪吒。 何阙珠对自己脑袋上发生了什么浑然不知,听着沐青天的夸奖,有些飘飘欲仙。 “诶呀,太漂亮了,瞧瞧这造型。” “嗯嗯!” “多多看见你,绝对会爱上你的。” “嗯!!!” 朱敬守别过头去,没戳穿沐青天的谎言。 算了,自家王妃高兴就好,反正折腾的不是他。 朝天揪和满头小麻花,也不是常人能驾驭得了的,纵使何阙珠底子好,回到自己的马车,也狠狠惊了钱多多一把。 从那之后,沐青天就喜欢上了给女儿扎小辫儿的过程,每天给何阙珠换一个发型,玩儿得不亦乐乎。 进入广州府地界,沐青天成功与顾帆的车队汇合。 顾帆脸色不太好,句句夹枪带炮,明里暗里都在说沐青天的不是。 “路上已经耽误了很久,大人休息了几天,应该能出发了吧?” 沐青天莫名其妙,不过他也不是好捏的柿子,回怼说:“自然能出发,药材还得尽快送去浰头。” 顾帆哑口无言,冷哼一声,甩袖上了柳断的马车。 “我得罪他了?”沐青天憋着委屈,去找自己人撒娇。 朱敬守把人搂在怀里好一顿揉搓,说:“自然没有,顾帆脑子有病,别理他。” “也是。”沐青天亲亲朱敬守,心情好了很多。 能把自己老婆作没的人,脑子里多少都有点儿水。 广州府湿气很重,柳断的身体越发不好。凭什么沐青天不舒服了能放慢速度,而他却必须带着小影急行,害得小影病情加重。 “沐青天欺人太甚,为父明日定不会让他加快速度赶路。” 柳断半靠着,冷笑。 “沐大人是钦差,自然有他的打算。” “为了一己私欲拖慢全队,弃灾民于不顾,顾大人,这就是你的‘义’吗?” “不,小影你听我说。”顾帆连忙解释。 柳断疲惫地闭上眼,说:“我累了,顾大人自便。” 作者有话要说:雅思不理想orz,桑心。 马上就到渣男火化的剧情了,好耶。 小剧场: 沐青天:敬郎……(深情款款) 朱敬守:青青……(含情脉脉) 钱多多:D区 第79章 洪水来临 五天后, 车队穿越广州府,到达浰头。 这里的情况很不乐观,还没到城门口,路上的灾民就已经堵死了沐青天的马车。 “大家不要抢!箱子里的是药材, 不是粮食!!” 沐青天由朱敬守扶着, 站在马车顶上,拿下面的人没有办法。 “骗人!” “官府有粮, 就是不想给俺们发!!” 几个领头的身体强壮, 抓住马车的四个角开始摇。 旁边的灾民蜂拥而上,学着他们的动作,也开始冲撞马车, 想把上面的两个人都弄下来。 沐青天站不稳, 只能靠在朱敬守身上。 何阙珠躲在另一辆马车里,捂着耳朵闭上眼睛乱踹。她的声音吸引来了更多的人,他们两眼放光, 争先恐后地往马车里挤, 伸出油腻的手想摸何阙珠的小腿。 钱多多听到何阙珠的尖叫之后,拜托小壹守着药材, 踏着那群恶民的脑袋来到何阙珠的马车旁边。 …… 何阙珠一脚一个, 踹骨折了好几个,被挤在马车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只能抱着手哀嚎。 “我的手!我的手!” “呀!!” “我的指头断了!” “呀!!!!!” “别叫了!”流民们齐声怒道。 钱多多毫无怜悯地挨个把马车前面的人踹出去,还砍了一个人的手。 “官府杀人了!”人群中央爆发呐喊。 车周围的流民不敢再上前,后退一点, 还在虎视眈眈。 何阙珠两眼泪汪汪,冲过去保住钱多多的腰号啕大哭。 “呜呜呜呜吓死我了。” 钱多多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被何阙珠踹断手的人,把手放在小姑娘的脑袋上, 说。 “别怕,有大人在。” 钱多多背着何阙珠,弃掉马车回到药材箱子上,跟小壹汇合。 “里面有猫腻。” 沐青天这边,朱敬守亮出利剑飞入人群中,斩杀了好几个人。 “阻拦马车者,斩。” 朱敬守冷漠地站在人群里,以他为中心形成了一个半径三尺、无人的圆。 “庆,庆王杀人不眨眼。” “什么?他是庆王!” 灾民们窃窃私语,看向朱敬守的目光带着憎恶,却又不敢像之前一样上前。 他们都是乌合之众,借着人多拦截过往的车队,真遇上了不好惹的人,谁都不会先出头。 沐青天稍稍喘息,顾帆也清开了路,带着士兵保护马车。 不远处传来盔甲磕碰和马蹄声,沐青天眯起眼睛远眺,看见了广州府和浰头县城的旗帜。 “顾大人,带本官下来。” 顾帆不乐意碰沐青天,搬了马车里的箱子出来,给沐青天垫脚。 来的是浰头官府,还有维持城内秩序的官兵。 浰头县县令来时还一派神气,挥挥手就让身后的官兵将带头的几个流民抓了起来。□□刀剑,后面的灾民自然退后,露出已经面目全非的官道。 孙县令快步走到最前面的马车前,恭敬地跪在地上磕头。 “王爷、钦差大人受惊,下官万死难辞!” 马车里静悄悄的,马车上沐青天也不搭话,冷冷地看着他。 孙县令额头冒起冷汗,以为王爷生气了。他自顾自站起来,向外面扫了一圈——只有一个人还站着。 “大胆!见到王爷和钦差大人,还不下跪!” 朱敬守收回剑,拍拍手上沾到的尘土。 “本官看你就是幕后主使,来人啊,给本官拿下!” 顾帆实在看不下去了,横刀向前,说:“请王爷上车!” “王王王王爷??” 孙县令马上换了副嘴脸,扑到朱敬守脚边跪下,极尽谄媚。 “下官有眼无珠,王爷赎罪。” 朱敬守扫视四周,发现了几个明显心虚的“灾民”,转头对孙县令说。 “这些人你准备怎么办?” 孙县令连忙道:“自然是用刑,狠狠地用刑!如此困难的时候,他们居然敢拦截官道,实在是该死!” “没有授意,他们能想到拦截官道?”沐青天推开浰头官兵,走到最前面来。 孙县令完全没有脑子,草包一个,有了朱敬守的教训还不反省。 “本官做事,你个下人插什么话!” 说完,他还讨好地冲顾帆笑笑,说:“您说对吧,钦差大人。” 沐青天现在算是明白,为什么浰头受灾最严重了。不止天灾,还有人祸。 顾帆同样无语,此时为了百姓倒是放下了心里的成见,抱拳对沐青天说:“大人,请准顾帆缉拿浰头县县令。” “钦差大人啊!”孙县令两眼一翻,跪着转了个身。 朱敬守踹开孙县令,护着沐青天回到马车上。 “即日起,浰头事务由本王与钦差接管。” 那些带头冲锋的壮汉懵了,全开始求饶。 “大人,小的上有老下有小,大人开恩啊!!” “王爷饶命,草民的娘已经饿了好几天,草民无奈才走此下路啊王爷!!” 孙县令被夺了权利,心中正是愤懑,怒道:“再吵一律杀头!” “杀什么!”沐青天撩开车帘不耐烦道,“全放了。” “这,这,大人,他们留不得啊。”孙县令冷汗直流。 沐青天点了几个人出来,说:“留不得的是这几个。” 乍一看,摇车的壮汉才是事情的主使,而且他们与周围面黄肌瘦的灾民格格不入,显然吃得不错。 可仔细想想,每一次骚动前,人群中总有那么几个熟悉的声音。他们先说“官府杀人”,又说“庆王杀人”,甚至连马车里有女人也是他们散播出去的。 早在马车里,沐青天就看清了形势,站上马车也只是为了找出煽动灾民的人是谁。刚刚朱敬守斩杀的正是其中几个。 钱多多和小壹也很聪明,没有伤及无辜,顺水推舟也揪出了好几个。 “报——” 昏暗的石房里,一个身材魁梧的人跑进来——正是刚刚冲马车的其中一个。 “钦差进城了?” “是,不仅进城了,还夺了狗官的权。” “咱们的兄弟怎么样了?” 壮汉阴沉地笑了,说:“大当家放心,庆王和钦差中计,果然没对我们的人出手。” “很好!”池仲容猛拍桌子,站起来畅快道:“等水患过去,就是兄弟们打去顺天的时候!” “去帮那狗官一把,除了庆王。实在不行,除去钦差也行。” 药材先行,粮食随后进城,极大缓解了浰头的压力。 沐青天站在城门口,忧心忡忡地估算护城河的水位。 “钦差大人,最近几天水少了很多,想必天灾马上就会过去。” 孙县令被罢,招待沐青天和朱敬守的任务落到了县丞身上。 古人不知道地下河的存在,更不知道在洪水时期,水位突然下降预示着什么。 地下河饱和,浰头地处几条河的下游,若再来一场大雨,这座城将会在顷刻间被洪水吞没。 “城外堤坝还存有几座?” “回大人,三面都有三座,还有最大的一座即将填好。”县城回答。 沐青天点头。还有时间,可以加固这四座大坝,来抵抗洪水。 孙县令这几天倒是安分守己,老老实实协助顾帆分发粮食,组织灾民登记入城,按编号前往不同的医馆拿药。 沐青天亲自督工,为了加快进度,顾帆卸下铠甲,扛起沙袋加入了加固大坝的队伍中。 顾帆生得威武,身上肌肉一块一块的,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吸引力。 朱敬守走过来捂住沐青天的眼睛,吃醋道:“他有什么好看的,一介武夫。” 沐青天无奈地扒拉下自家醋王的手,说:“我哪儿看他了,我在看旁边的人呢。” 给顾帆说亲的人不少,推荐自家女儿的更不少。几天过去,来送饭的少女比之前多了一倍。 “顾大哥,这是我亲手秀的荷包,送给你。” 顾帆实在是烦得不行,抬起头说:“我夫人绣得比你好看太多了。” “还夫人呢,不要脸。”沐青天看顾帆也不顺眼,啧啧摇头,“嘴上说着喜欢,成天招蜂引蝶。” 要是柳断知道,不得当场断绝父子关系。 朱敬守心里一咯噔,怎么感觉卿卿在指桑骂槐? 就在大坝加固好的前几天,一直被乌云笼罩的浰头居然放晴了。太阳高高地挂在天上,是洪水将停的好兆头! 所有人都在祈祷,千万不要再有雨了。可上天总是不尽如人意的。 众人的期盼落空,主坝填好后第二天,一场大雨席卷了整个广州府。 雨声盖过了一切,沐青天披着斗笠走出房门,对着县丞大喊:“水位如何!” 满脸雨水,都遮不住县城眼中的绝望。 “大人,涨起来了,一尺,半个时辰就涨了一尺……” “你去哪里。”朱敬守抓住沐青天的胳膊。 “我得去大坝上。”沐青天此时竟出奇地冷静。 他面对过这种情况,身为钦差,他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观察每一条河的流量和流速,估算出哪一座大坝将承受最大的压力。 “太危险了,我去。” 沐青天对上朱敬守的眼睛,就这么定定地看着他。 “我同你一起去。” 朱敬守匆匆拿了蓑衣,牵着沐青天的手,一起冲进暴雨之中。 顾帆和柳断也来了,柳断擅长精工测算,说什么也要出来帮沐青天。 “大人,走吧。”柳断面色苍白,可眼睛炯炯有神。 沐青天眼眶湿润,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多谢。” 过去他是一个人,现在他的身后有无数人支撑着,做他的后盾。 东西南的大坝暂时没有问题,主坝也没有崩毁的迹象。 柳断很快算出了水涨速度,断定东面大坝现在流速最快,很有可能迎来一波大冲击。 “本官与王爷守东,你和顾大人去西面,县丞守南,小壹去主坝,听见了吗!” “是!”大家同仇敌忾,势必要守住浰头城。 沐青天撑着朱敬守的胳膊走到大坝最高处,指挥官兵和百姓加固大坝。 “崩了!” 作者有话要说:池仲容不是副cp,是剧情人物也是明朝真实存在的人物。 小剧场: 何阙珠:生了生了! 刚从皇兄那里回来的庆王殿下“凑”地一下钻进了王府。 朱敬守:谁生了,是男是女,王妃呢!王妃有没有事!! 短短一眨眼,朱敬守已经想到了保大保小的问题。 直到沐青天捧着小猪崽来到他面前。 哦,原来是阿花生了。 冷漠.jpg感谢在2021-01-13 22:01:53~2021-01-14 22:52: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头顶轰哗小烟花 2瓶;多学一分钟老公罗云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0章 失踪 东面的坝没崩, 刚刚修补完成的主坝也挺立着。 洪水呼啸而来,席卷了一切。 西面的大坝被冲溃了。 “怎么可能!”沐青天挣开朱敬守的胳膊,冲上去揪住来报信的官兵的衣领。 “西面水流量最小,不可能溃堤!” 所有人都关注着他们这里, 消息很快传开了, 人心惶惶。 “哪里的坝塌了?” “洪水是不是要来了……老天不佑,老天不佑啊!” 更有甚者, 弃甲而逃。 “回来!都不许走, 这是军令!违令者斩!!!”沐青天拔出皇上赐给他的剑,高高举起。 人命关天的时候,没人愿意听一个钦差的, 全都向距离西面最远的主坝方向靠拢。 “卿卿你先不要着急。”朱敬守发觉沐青天情绪不对, 过来拉住他。 西面危急,东面不能没人守…… 沐青天静默地转身,将剑对准了即将上前的朱敬守。 “皇上御赐宝剑在此, 庆王听令!” 对面的人皱了皱眉, 弹开剑刃一把将沐青天抱住。 “庆王听令!庆王听令!!”沐青天使劲挣扎着。 此刻已分不清脸上哪些是泪,哪些是雨。 “臣自请去西面镇守大坝。” 沐青天不住地摇头, 说不出一句话来。 东西两边不能没人守着, 顾帆和柳断现在还没来消息,恐怕已经被来势汹汹的洪水绊住手脚。他们之中必须有一个要去西面稳定军心。 朝夕相处, 朱敬守立刻猜到了沐青天的心思,率先说出了这句话。 他不可能,也绝不会让沐青天去西边。 “别哭了。”朱敬守弯下腰笑着抹掉沐青天眼角的泪水。 “我答应你, 一定会平安回来,好不好?” 沐青天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在意的人消失在了雨雾之中。 “大人,水位开始猛涨!!” 沐青天如梦方醒。现在不是考虑儿女情长的时候, 西面溃堤,东面的威胁也没有解除。 逃兵只是少部分,剩下的人谁家没有亲眷需要照顾?他们明白,若自己此时逃了,洪水总有一天会找上被保护在城里的、他可能最在意的人。 每天送饭的阿嬷和姑娘,免费看诊的郎中,帮忙扛沙袋的乞丐…… 沐青天冒雨提剑,攀上了附近的最高点。 “众将士听令!” “是!!!” 喊声如雷,洪声震天,没有一个人停下手里的动作,但所有人的心都聚集到了沐青天面前。 “西面多沟渠,就算溃堤,也还有挽回的余地。” “可东面不一样!” “破釜沉舟,娘的拼了!!” 沐青天不懂广州府方言,只能用自己的话来给大家加油打气。 不过就算语言不通,也不能阻碍人与人之间的联系。一时间,骂声四起,每个人说着他们家乡的方言,脸上带着不服输的劲儿。 朱敬守停下赶路的脚步。 “王爷,怎……” 话还没说完,传信的官兵已毙命于寒光之下。 西面明明没有水,周围的沟渠水位甚至还有下降的趋势。 朱敬守加快了脚步,搬起路边的大石扔在浅河中,淌水而过。 “王爷来得正好,草民发现了一个形迹可疑的人!”柳断捂着嘴,顾帆跟在他身后,拖出一人。 “他到处散播西面溃堤的消息,被草民及时发现。好在谣言没有传播太久,大家的情绪稳定。” “可王爷不是和沐大人守在东面,怎么……” 朱敬守脸色骤变。 中计了。 他和柳断掉头就跑,留下顾帆一只呆头鹅。 “有人来东面通报,说西面大坝崩了。”朱敬守嫌柳断跑得慢,两手一抓把人横着提起来。 “王爷可记得那人相貌!”柳断急切道。 几番确认后,朱敬守断定,那人既不是镇守西面大坝的官兵,也不属于东面。 顾帆很快追了上来,看见自己的宝贝儿子被人拎着到处跑,差点没呕出一口老血。 “王爷先行,军师由下官照顾。” 朱敬守二话没说就把碍事的柳断扔给顾帆——像抛麻袋一样。 顾帆接住儿子停下脚步,下一秒又被儿子揪住头发。 “快,快跟上王爷!沐大人有危险!” 顾帆固然看不起沐青天,但也不会在这种时候公报私仇,连忙背起柳断向着朱敬守的背影跑去。 “大人,撑不住了!!”东面的堤坝开始崩塌。 起初只是一小块,到后面越来越大,一片一片地被洪水剥落。 “怎么会这么快……”沐青天低头自言自语道,而后他抬起头喊:“哪里塌了,带我去看,快点!!” 大坝的作用是防控洪水,在短时间内会受到很大冲击,所以修建大坝使用的材料也都是最坚固的,比如条石和木桩。 木桩用来打地基,深埋在地下,外面刷一层防虫的漆。上层则是由条石堆砌而成,用泥土混合米浆衔接。 “大人,条石里面全是沙子!!” 奔涌而来的江水冲去了华丽的外表,露出千疮百孔、丑陋不堪的内里。 “孙翰!”沐青天抓起一把沙子狠狠扔进江水之中。 四座大坝是孙县令主持修缮的,也是他负责检验,如此大的纰漏,当斩首示众。 “拿麻袋来,顶住。” 愤怒过后,沐青天此刻出奇地冷静,自己抱起一袋沙子,堆在已经缺了一口的大坝上。 “所有人,都找绳子系住自己,下水。” 一旁的官兵拦住沐青天,问:“那大人你呢!” “我还需要观测水位,等下就系上。” 水势凶猛,官兵也不能在这里久留,只能说:“大人保重,小的把绳子给您放在这儿了。” 等朱敬守顾帆和柳断赶到,东面大坝已经决堤。不过好在有沐青天的指挥,漫出来的水向四方流去,还有源源不断的沙袋顶上。 每个人身上都很狼狈,还有人在哭——几个兄弟已经被洪水卷走了。 “钦差呢!”朱敬守双目赤红,随手抓住一个官兵责问道。 “不,不知道。” 柳断最先看见沐青天。洪流声掩盖了一切,掀起的水雾更是迷惑了所有人的眼睛。顾帆一个没注意,身边的人就不见了。 “沐大人。” 沐青天诧异地回头。 “你怎么在这里,西边不是决堤了吗,谁让你过来的?!” 柳断擦擦直往眼睛里流的雨水,说:“有奸细,西面没事。” “小影!小影!” 顾帆发觉柳断不见了,焦急地寻找着。 “大浪要来了!!!” “危险!” 像是有心灵感应般,朱敬守突然回头,看见了距离他不过几尺处,站在坝边的沐青天。 “卿卿!!!!!!!” “王爷小心!” 朱敬守被旁边的人扑倒,眼睛还死死盯着那块石头。 有人推了他的卿卿。 沐青天还在跟柳断商量引流的方法,突然感觉背后一重,瞬间栽进了波涛汹涌的洪流之中。 柳断受到牵连,也掉进了河里。不过就在他入水前,顾帆不管不顾地跟着一起跳下来,抱住他沉入水中。 河里暗石很多,柳断呛了几口水之后屏住呼吸。他睁不开眼睛,只觉得有人死死抱着他。 “成了吗?”孙翰在自己府中来回踱步,像热锅上的蚂蚁。 “回大人的话,钦差被浪卷走了,王爷也被浪打死了!” 孙翰刚想说“好”,就看见一人踹开他房间的门,对着他逆光站着。 外面天气晴朗,乌云消散,雨停了。 “孙大人很想听到这句话是吗?” 给孙翰报信的那人撕掉脸上的面具,露出真容。 “王爷饶命!” 浰头挺过了这次洪水,因为绳子,被洪水卷走的人也少了很多,沐青天功不可没。 可现在最大的功臣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朱敬守拿起刑具,亲自审问孙翰,势必要从他嘴里撬出幕后主使。 池仲容听说钦差遇难,而王爷正在严刑拷打孙翰,带着弟兄连夜离开了临时落脚点,回到大本营。 临走前,他还留了封信给孙翰。 孙翰为官不仁,借着李广的名义大肆敛财。浰头一带连年饥荒,消息全都被远在顺天府的李广压了下来。 要不是水患,恐怕朝廷现在还不知道,浰头百姓已经饿死近两成了。 池仲容家欠债欠租,池父被地主恶霸强行抓走。没过多久,县衙派了两名“官吏”,还带着一帮差役,再次征粮征税。他们横行霸道,直接破门而入,搜刮了每一处能搜刮的地方。 这还不够,他们甚至强迫一批农□□送这些强取豪夺来的不义之财。池仲容挺身而出,在半道上阻击了车队,杀死两个官吏,将粮食和财务交还给了百姓。 许多人愿意追随池仲容,组建了一支农民起义军。他们的力量很小,不足以和官府抗衡,水患开始后,池仲容假意派人跟孙翰合作,拦截朝廷派来赈灾的车队。 朝内,李广害怕事情败露,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让孙翰把灾民和死人的责任全都推到水患上,还给了他一个任务。 如果能杀死沐青天和庆王,他保证孙翰能坐上六部侍郎的位置。 孙翰是个小官,只想敛财,不敢杀人。他犹犹豫豫,给了李广模棱两可的答案。 池仲容明白时机已经到来,准备借钦差和王爷的手,杀死孙翰。在他眼里,为朝廷办事的沐青天,还有皇上的胞弟庆王,那都是一路货色,不食人间疾苦,从不为百姓着想,死有余辜。 条石填沙的馊主意是孙翰自己想到的,剩下的银子全给他贪掉了。而池仲容则暗示,孙翰可以安插奸细在钦差和王爷身边,神不知鬼不觉的,让他们消失在洪水中。 孙翰本就害怕庆王追究,害他乌纱帽不保。池仲容的挑拨,让他坚定了谋害钦差和王爷的念头。 若是成功,他就能进入顺天府,从此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若是失败,他可以把罪责全都推到给他出谋划策的人身上。 只可惜,池仲容比他聪明了不是一星半点,早就离开了。 朱敬守派人沿河搜索了几十里,还是不见三人踪影。 作者有话要说:嗯咳!猜猜谁救了三个人! 小剧场: 朱敬守:反了天了!王妃居然敢拿剑指着本王! 沐青天:怎么?你不也天天拿剑指着我? 庆王反应了一下,而后用手捂住脸。 他单纯纯洁的卿卿不见了。 第81章 父子相认 沐青天比较幸运, 被浪打进了一个洞窟,躺在石头上不省人事。 脚步声由远及近,到他身边才停下。沐青天对此毫无察觉。 那人穿着干净整洁的白色直身,胸口和下摆有些花纹, 看起来不像是绣的, 没有针脚凸起,倒像直接画上去的一般。 “你想让我救你吗?” 沐青天还晕着, 别说答话, 呛口水都困难。 白衣人轻叹一声,说:“你不答,我就当你答应了。” 说完, 他蹲下摸到沐青天的衣服, 把人拖向洞窟里面。 浰头城下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河系统,石壁经过河流的冲刷,逐渐被腐蚀, 形成了一条条隧道溶洞。地貌的改变使得地势也出现了变化, 一些隧道断流,形成了通道。 白衣人身量不大, 比沐青天稍微高一点, 手臂也是纤细的,周围飘着股奇妙的味道, 像药,但又不那么刺鼻。 “大人醒了!!” 沐青天刚睁开眼,听到这洪亮有朝气的声音, 又缓缓闭上眼睛。 他大概还在做梦。 “大人!大人又晕过去了,大夫您快来看啊!!” 沐青天猛地吓醒,一口气没上来, 差点窒息。 白衣人闻讯进来的时候,就看见床上的人脸涨得跟紫薯一样,用力捶着胸口。 他掏出银针点入两处穴位,在背后猛力冲击,把沐青天从鬼门关前拉了回来。 “阁下可还有什么不适?” 大夫的声音很温柔,像春天桃花,涓涓细流。 沐青天顺过气,抬头想向大夫道谢,却愣在原地。 哇!美人! 他不是传统意义上的“美”,不妖不艳,鼻梁甚至塌塌扁扁。 有些人,五官每一处都是巧夺天工,可合在一起却不伦不类。可这位白衣大夫,眉毛眼睛鼻子,单拿哪个出来都不出彩,甚至平平无奇。 但他们偏偏长在了一张脸上,相得益彰,只消看一眼,三岁不忘。 儒雅和淡泊,用在他身上最为合适。要是再露出眼睛,定是顾盼生辉,倾城佳人。 “大夫,大人怎么流口水了,您快看看啊!” 沐青天下意识摸了摸嘴巴,尴尬地笑笑,说:“呵,呵呵,脑袋有点疼,控制不住。” 谁成想白衣美人脸色微变,脸上泛起红晕。 “大概是被暗石撞到了脑袋,让我再检查一番。” 沐青天摸向后脑勺,“嘶”了一声。 好家伙,这么大个包!! 美人的脸更红了,白里透亮的。 沐大人劫后余生,庆幸的眼泪从嘴里流了出来。 “有些严重,得静养几天。” 大夫轻轻扶住沐青天的背,让他躺下,还帮他拉上了被子。 沐青天眨眼,狠狠吸了几下鼻子。 美人身上也是香香的!! “呵。” 头顶传来轻笑声,沐青天意识到自己刚刚的动作有多猥琐,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胸口突然疼了下,好像是被什么硬的东西给硌着了。 是朱敬守送给他的玉佩。 沐大人悄悄竖起三根手指头发誓,他只是礼貌地欣赏美人,心里喜欢的还是他家昶安。 “对了,方才我听你唤他‘大人’?”大夫收好器具,问道。 沐青天对这个从他醒过来开始就一惊一乍的汉子还有点印象,抗洪的时候冲在最前面,结果被无情的浪给卷走了。 “你没事?!”沐青天坐起来,又抻着的后脑勺的伤。 “拖先生和大人的福。” 壮汉挠挠头,傻笑着,边笑还边往白衣美人那边看。 “这位是朝廷派来咱们浰头的钦差大人。” “柳归舟。”美人点头示意。 “沐青天。” 瓜的香气在召唤,沐青天总觉得“柳归舟”这个名字耳熟,再一想,这不渣男的火葬场,哦不,这不是柳断的义父嘛?! 说起柳断,沐青天的记忆逐渐回笼,眼神也犀利起来。 抗洪的队伍中有奸细。 那道大浪其实是打不到他的,更何况还有柳断在旁边,如果不是被人偷袭,他也不会落水,还连累了柳断。 “你也漂到了这里?你叫什么来着……”沐青天揉揉太阳穴,问道。 “回大人,您叫小的岑八就行。” “小的水性还不错,憋了一段路,后来实在憋不住,晕了过去,是柳先生救了我们。” 之前落水的官兵,大多都被冲进了暗河中,柳归舟发现第一个溺水的人后,就每天都出来找找,能救一个是一个。 “我们?”沐青天打起精神,“所有人都在这里吗?” 岑八神情落寞,七尺男儿竟也忍不住眼泪。 “小的的兄弟,没了。” 柳归舟也有些许愧疚,说:“在下一人能力有限,只能救上暗河中的人。” 那些运气不好,顺着大河漂流的官兵,恐怕是凶多吉少。 “节哀。” 岑八抹掉眼泪,又露出笑容。 “大人,小的不伤心,毕竟有那么多弟兄都活下来了。” 任何事都不能十全十美,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 沐青天挣扎着想要起来,柳归舟连忙说:“你现在身体还未康复,不宜下床。” 明明柳归舟距离床边更近,但率先跑过来的是岑八。他说了一句“冒犯了”,就把沐青天按回床上。 “柳先生说了,大人得静养,是吧。” 柳归舟收回迈出的脚,微笑点头。 沐青天张张嘴,没有问出最想问的话,而是抱拳对着柳归舟的方向,深深作揖。 “先生悬壶济世,大恩大善。” “医者仁心,在下只是做了份内之事,大人无需挂心。” 外面传来响石叮铃声,柳归舟以“煎药”为由,先行告退,岑八则流下来照顾沐青天。 “奇怪,我这头有那么硬,撞石头上都不流血……” 柳归舟差点被门槛绊倒,听着身后沐青天的碎碎念,低头快步离开。 沐大人伤势不重,只是呛水伤及了脏腑,喝几贴药就能好…… 怪就怪在他医治的时候,沐青天突然醒了一次,吓得他失手扔了药箱,砸在沐青天脑袋上。 还是瞒着吧。 沐青天乖乖喝了柳归舟给他熬的药,托着下巴看对面端着石臼磨药粉的岑八。 “岑八,今年多大了?” “回大人,小的二十又三。” “娶没娶媳妇儿?” 岑八老脸一红,讪笑道:“大人别拿小的打趣了。” “这么说,就是没娶咯?” “嗨,小的既没有官职,也没宅子,一年到头的俸禄还不够喝两酒,哪家姑娘愿意跟着小的。” 说着说着,岑八竟是动了真感情,拉着沐青天从他出生克死亲娘的不幸,再到后来被青梅竹马甩,哭得那叫一个凄惨。 柳归舟进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走错屋了。 岑八抱着桌子腿死嚎,沐青天坐在床上堵住耳朵,嘴里还在说“别伤心”、“别难过”、“都过去了”之类的话。 沐青天见柳归舟进来,马上向他投去救命的眼神。 “岑八,沐大人需要静养,你这样还怎么照顾人。” 柳归舟把人领出去,给沐青天把门关上。 “柳……” “还想狡辩?” “不……” “还不承认?” “我……” “好了不要再说了,让大人一个人静一静。” 岑八只是想说,石臼和药粉还在桌子上,没拿。 “正好今天我还没出门,你陪我一起去吧。” “行,我力气大,先生有什么东西全给我背着就行。” 这几天暗河水位略有下降,柳归舟通过降雨判断,洪水应该是要过去了。暗河隧道错综复杂,趁着现在赶紧去找找还有没有被水冲下来的人。 —— “唔。” 柳断的意识回笼,眼睛还睁不太开。 他咳出几口水,四肢恢复了直觉——什么东西捆着他? 柳断使劲挣扎,那“海草”竟是缠越紧。情急之下,他用力一踹,终于摆脱了束缚。 好像,不是海草? 反应过来的柳断连忙爬起来,往不远处的那团东西跑去。一动身,他就听见有什么东西在他脑袋后面响。 摘下来仔细看,居然是盔甲。样式他很熟悉,是顾帆的臂甲。 顾帆倒在地上,面色苍白,还受了柳断一脚。 “晦气。”柳断恶狠狠地扔掉手里的臂甲,转身就走。 走出去没几尺,柳断的脚步越来越慢。 他强迫自己不要回头,不过是害他父亲的恶人罢了,不值得救。 可落水前,顾帆脸上紧张的神情,在他脑海里不停盘旋,挥之不去。 “父亲说了,医者仁心,我救你,只是不愿让父亲失望。”柳断红着眼睛回来,蹲在顾帆旁边把他翻过来,试探鼻息。 救顾帆,无异于是救了“杀父”仇人,柳断的内心很挣扎。 顾帆的状态很不好,他把自己的臂甲系在柳断身后,护住柳断的脑袋,自己却接连撞上暗石。在水中泡了几个时辰,伤口早就发白溃烂。 能活到现在,靠的是保护柳断的毅力,还有没见到柳归舟的不甘。 眼看着顾帆进气少出气多,柳断扯了自己的衣服,给顾帆包住头上狰狞的伤口。 “吃吃吃,天天吃那么多干什么!” 柳断本身就有顽疾,根本拖不动浑身都是肌肉的顾帆。 “柳先生,那边好像有声音。” 柳归舟也听见了,说:“过去看看。” “好。”岑八扶住柳归舟的手臂,“这边水多,地滑,先生小心。” 柳归舟瑟缩了一下,轻轻推开岑八。 “我会注意的,你不要管我,自己小心。” “好。”岑八没抓住指尖消失的触感。他不知怎么的有些失落,不过很快打起精神,放开声音喊。 “有人吗!” 柳断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没说话,还在跟地上的“尸体”较劲。 “有人吗!” “是谁在那里!” 这下可不是幻听了。 柳断大喜过望,连忙回应说:“有人!这里有人!” 他都做好最坏的打算,要跟这个害他父亲的混蛋一起死在这里了,没想到居然还能碰上别的活人。 “在西边。”柳归舟耳朵动了动,给岑八指明方向。 岑八很快找到了柳断的位置,随后柳归舟也听着脚步声赶来。 “父?!!” 在看到柳归舟的一瞬间,柳断险些脱口而出。 太久了,已经太久了,他终于在临死前见到了父亲。 可到了跟前,柳断害怕了。 他怕父亲视他与顾帆一样,怕父亲觉得他是累赘。虽然知道当年父亲将他留在将军府只是无奈之举,可父亲是不是真的想带他走呢? 没有自己这个拖油瓶,父亲也许会过得更好。 柳断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还压低了声音。 “柳先生,这个人伤得很重。”岑八查看了顾帆的伤势,说。 “你还能自己走吗?”柳归舟问。 柳断沉默着点点头。 “为何不回答?” 柳断不明所以,刚想开口,却听见父亲说:“你若不答,我便自作主张,让你自己走了。” “我能走。” “那就好。” 柳归舟接着查看了他的脉搏,发现不是什么大麻烦,于是越过柳断,走到岑八身边,指挥他把顾帆背起来。 怎么回事,父亲……父亲不认识他们了吗? 一路上,柳断沉默地跟在后面,出神地盯着柳归舟的背影。 明明是仇人,父亲为何还要救。 暗河隧道通向山中峡谷,也就是这几年柳归舟安家之所。 “柳先生。” “柳先生好。” “柳先生回来了,饭菜已经备好。” 所到之处,每个人都会停下手中的活,向柳归舟问好——他们都是柳归舟救回来的抗洪官兵。 柳断微微扬起嘴角。父亲还是和之前一样,受人爱戴。 岑八背着顾帆找了间干净的房子,把顾帆放在床上。柳归舟静手开箱,从里面取出银针先封住了顾帆的几处大穴,而后把刀放在蜡烛上烤,切下了顾帆身上坏死的肉。 疼痛让顾帆有了反应,不过他失血太多,只能下意识抖了抖。 柳归舟也很紧张,他捡到的人里面,数这个伤得最严重。 他双目不能视物,全凭手下的感觉。 很快,柳归舟的额头上起了汗。柳断默默跑出去,又返回来,轻轻用巾布擦了擦父亲头上的汗。 “多谢。” 柳断听着父亲疏离的语气,心中酸涩,只能摇摇头。而后他想到现在的父亲似乎不喜欢别人用动作来回答他,又补上一句:“不用谢。” 一个多时辰,柳归舟终于处理完了顾帆身上的伤口,敷好草药后仔细包扎起来。 柳断忽然咳嗽一声。 寒气入体,再加上呛进肺里面的河水,提前诱发了他的病。 药瓶早在顾帆昏迷的时候,就被他拿了回来。可打开一看,里面淅淅沥沥都是水,药丸都已经融化了。 柳归舟听到越发严重的咳嗽声,皱眉拉过柳断的手把脉。 “跟我来。” 两个人进了柳归舟的房间,岑八也被吩咐拦在门外。 “你知道你得了什么病吗?”柳归舟不太确定,小心翼翼地问。 柳断痴痴地望着近在咫尺的人,说:“不治之症。” 他知道自己没几天活头,如今最大的愿望已经完成,不再有遗憾。 柳归舟犹豫片刻,终于是选择说出来。 “许多年前,我曾遇见过一个与你患了同样病症的孩子。” 柳断眼睛亮了起来。 “那时我医术不精,没找出根治的方法,的确是不治之症。” 可现在不同。 他摒除杂念潜心钻研,终于找到了解决的办法。 柳断根本不在乎自己的病能不能治好,他只在乎父亲口中的那个“少年”。 “他后面怎么样了?” “应该是长大了吧。”柳归舟像是想起什么不高兴的事,情绪一下变得低沉。 柳断识趣地没再提,而是说:“先生不如先拿我试试。” “你……” 柳归舟最终没说出那句话。 “也好。” 沐青天从岑八口里听说柳归舟把顾帆救回来了,差点没跳上房顶。 “他们没吵起来?” 岑八挠了挠头。 “没有?” “怎么可能?!” 沐青天冷静下来想想,说不定是柳归舟太善良,不愿意见死不救。 “那柳先生对顾将军的态度如何?” 态度?态度不就是一般态度,对待病人的态度吗? “不对啊,这不对劲……” 岑八离开时还听见沐青天在里面念叨,背后升起冷汗。 沐大人该不是把脑袋摔傻了吧? 柳断见到了心心念念的父亲,恨不得每时每刻都粘在他身边。柳归舟正好缺人手,柳断比那些官兵的心思都要细,于是便担负起了照顾柳归舟的工作。 八卦之心使沐青天雄起,没过几天他就能下床,活蹦乱跳的。 “柳先生!”沐大人推门而入。 柳归舟正在写药方,而柳断则安安静静坐在另一边擦拭银针。 好一副父慈子孝的和谐画面。 “咦?你怎么不惊讶?”沐青天拉开凳子坐在柳归舟旁边。 柳美人笑笑,指着自己的耳朵,说:“在下早听见了大人的脚步声。” 沐青天才注意到,柳归舟的听力比普通人要好许多。 他又转头,对柳断说:“柳……” 话还没说完,他就被按住了手。 柳断央求着摇头,让他不要说出自己的身份。 “大人刚刚是在叫在下吗?”柳归舟抬起头疑惑道。 “啊,先生听错了,本官在跟段大人说话。” 柳归舟有些意外,放下纸笔向柳断作揖:“原来是段大人,在下失礼。” 沐青天偷偷看着这父子俩,心里跟猴儿挠了似的。 柳断都快哭出来了,嘴上却说:“柳先生不必在意。” 也是,被胜似亲父的义父叫“大人”,柳断还是个孩子,自然受不了。 不过…… 沐青天心里有个小小的疑问。 就算柳归舟再不喜欢顾帆,也不至于连坐义子吧?而且看现在的情况,柳归舟好像根本没认出对面的人是他的义子。 “段大人,本官有事与你商量,可否借一步说话?” 柳断瞧瞧父亲,最后低头应下:“好。” 沐青天带着柳断走到了个没人的角落,问他说:“那是你义父吧?” “嗯。”柳断点头。 “你们闹别扭了?” “没有。”柳断摇头。 “那不对啊,他明摆着没认出你来。” 柳断心中一痛,喏喏说:“或许,或许是父亲根本不想认我们。” 柳断对父亲是愧疚的,因为他没有跟随父亲一起,而是留在了将军府。这么多年,父亲瘦了,眼睛也没了往日的神光,想必受的苦不少。 “不想认和没认出来那是两种态度。”沐青天分析道。 “是,是吗?” “对啊,你想,如果柳先生真的不想搭理你和顾帆,他何必把你天天放在身边,看着就眼烦。” 柳断想了想,沐大人说的好像没错。 “那是怎么回事?” 两人不约而同想到了柳归舟的眼睛。 在外面的时候,柳归舟总会用纱遮住眼睛,面对柳断的时候,他虽取下眼纱,但里面的亮光相比从前少了许多。 不如说,是无神。 “父亲的眼睛看不见了?!!” 沐青天赶紧把人拽下来捂住嘴。 “你想让全天下人都知道吗!!” 柳断眨眨大眼睛,抬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沐青天这才把人放开。 “依我看,你父亲的眼睛肯定出问题了。” 他不是不想认柳断,而是根本看不见柳断。 “那怎么办?”柳断比得知自己得病还紧张。 “先试探一下。” 沐青天照常生活,没事还来找柳归舟聊上几句。 柳归舟从养伤的官兵口中了解到沐青天的为人,对他肃然起敬,也亲近起来。 沐大人被美人夸上了天,鼻子里冒幸福泡泡。从柳归舟房里出来,他还不忘去顾帆那边“呸”一口。 这么好的美人,要是给他遇上…… 嘿嘿,给他遇上,那就找门好亲事。沐青天揉揉胸口的玉佩,掏出来亲了口。 “别担心,我心里只有你一个。” 想到朱敬守,沐青天心里是空落落的。他们分开快十天了,自己杳无音讯,昶安肯定很着急。 偏偏因为大雨,山上的泥被冲下来,堵住了下山的路。要清理出来,至少还要半个月。 “沐大人。”柳断从后面走来,“父亲他出门了。” “好,行动。” 因为柳归舟的听力比一般人好,所以沐青天准备来招“声东击西。” 他让柳断模仿自己的声音和语气,站在不远处对柳归舟说。 “柳先生,你看见段大人了吗?” 柳归舟果然回头,说:“并未,他先我一步离开。” 柳断看着父亲毫无波澜的脸,抓住胸口,顿感呼吸不畅。 沐青天见状不妙,赶紧跑过来抱住柳断,说:“你没事吧?放轻松,慢慢呼吸。” 柳归舟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本能驱使他循声上前,掏出药给柳断喂下去。 柳断死死抓着沐青天的手,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 他的父亲,真的看不见了。 沐青天还记得顾帆就是靠那双眼睛认出的柳归舟——也算是好事,说明他们的缘分已尽。 “柳大夫,这是怎么了?” 官兵们凑过来,七手八脚地把柳断送回房间里。 “抱歉。”沐青天站在房门口说。 柳归舟笑笑,说:“总是瞒不住的,不怪大人们。” 柳断在午夜时分醒来,房间里还亮着烛火,柳归舟背对着他,手上似乎拿着什么东西。 柳断没有惊动父亲,悄悄支起身体。 一个已经褪色,打满了补丁的风车出现在他的视线中。 泪水氤氲,柳断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惦念,大声喊出了那个词。 “爹——!!!” 柳归舟吓了一跳,还以为柳断做了噩梦,走过来柔声问:“怎么了?” “爹,爹,孩儿终于找到你了……” 柳断拉住柳归舟的手,虔诚地放在额头上。 “是小影啊,爹认不得小影了吗?” 一道风扫过,桌上的蜡烛摇晃几下,“噗”地熄灭了。 “小,小影?”柳归舟声音颤抖。 “真的是小影吗!!” 父子相认,两边都是诉不完的思念。 第二天一大早,沐青天带着剥好的果子来找柳归舟赔罪。 “柳……” 柳归舟微笑着看向门口,把手放在唇下。 沐青天心中的石头落地,也冲他笑笑,蹑手蹑脚走进来把果子放在桌子上。 柳断趴在父亲的腿上酣睡着,脸上是满足的笑容。 唉,你瞧瞧,这画面,显得渣男更多余更可恶了。 等柳断醒过来,睁眼看到的就是义父。 “柳先生。”他害怕昨天只是一场梦。 “晚上还叫着‘爹’,怎么早上害羞了?”柳归舟轻柔地抚过柳断的脸。 柳断把头往柳归舟的肚子前一埋,甜甜地叫:“爹~” “嗯。” 粘糊完,柳归舟想起正事。 “你怎么会在这里?”难道是顾帆把他赶出将军府了吗? 柳断勾着父亲的手指,漫不经心地说:“孩儿此次是作为军师与沐大人同行,来赈灾的。” “他不知道你有疾在身吗?!!”柳归舟气极。 果然当初留小影在顺天府就是个错误。 柳断赶忙给父亲顺气,说:“爹你别生气,是小影自己要来的。” 说完他感觉不对劲,自己这话怎么像是在给顾帆开脱? “沐大人博学多才,小影跟在他身边学得多,也就能早日离开那里。” “小影真的长大了。”柳归舟摸着义子的头,语中带着遗憾。 这么多年,他一直牵挂着远在千里之外的义子。当年离开前,他留下的药丸足够用上几年。等药快用尽,他便会回到将军府,带着小影离开。 柳断知道事情原委,更加唾弃之前不信任父亲的自己。 “正好免了我再去顺天府。”柳归舟欣喜道,“小影……你,你愿意与义父一同生活吗?” 草屋,石井,哪里都比不得将军府繁荣气派。 “爹在哪儿,孩儿就在哪儿。” “好孩子。” 聊着聊着,话题又转到了顾帆身上。 柳断不想让父亲难过,刻意隐瞒了顾帆的身份。眼不见心为净,等顾帆醒过来,他就不让父亲再去了。 事与愿违,下午的时候,顾帆就醒了。 柳断撒娇打滚,说什么也要跟着柳归舟一起去看。柳归舟拗不过儿子,只能答应让他打打下手。 顾帆还很虚弱,话也说不太利索,好歹眼睛是睁开了。 柳断如临大敌,挡在父亲身前——他只到柳归舟的肩膀。 “为什么这么黑。”顾帆一字一断,声音沙哑。 黑? 闻讯赶来的沐青天伸脑袋看了看外面高高挂着的太阳。 不黑啊? 好巧不巧,顾帆磕到脑袋,暂时看不见了。 柳断松了口气,却又听见顾帆开口说:“断……他在哪里?” “是段大人吧,他还在养伤呢!”沐青天箭步冲进来解围。 “那就好。”顾帆头一歪,又睡了过去。 柳断别过头去。 装什么好人,别以为这样就能得到父亲的原谅了。 柳归舟忙着给儿子治病,去看顾帆的时间倒也真的少了很多。人已经醒了,又是沐大人的熟人,可以交给官兵照顾。 天大地大,小影最大。 沐青天没事儿干,又不能抱着他家昶安滚床单,只能来回转悠。 这一逛,还给他逛出了个新鲜事。 在山谷里的官兵,或多或少对柳归舟都有那么点意思。 好家伙,人间扳手! 人品是第一,相貌是第二,最重要的是雏鸟和吊桥效应。这里的人都经历过生死,知道那种痛苦。柳归舟救了他们,自然而然对他们产生了吸引力。“英雄救美,以身相许”的故事不是白来的。 不过大部分官兵还都懵懵懂懂,觉得是恩情,毕竟碰到柳扳手前,他们还是笔笔的直男,将来准备娶姑娘成家的。 率先醒悟过来的是每天跟在柳归舟身边的岑八。 沐青天托着下巴,望着对面磨药的岑八。 咦?画面似曾相识? “岑八啊,今年几岁了?” “回大人的话,小的今年二十又三。” “娶亲了没?成家了没?” 这剧情我看过! “大人您别拿小的找乐子了,这些您之前都问过一遍。” 沐青天笑眯眯的,说:“本官这不是关心关心你们。” “那你觉得,柳大夫怎么样?” 岑八被口水糊住了嗓子。 好吧,发展还是跟之前有些不同的。 “大大大大人……”岑八话都说不利索了,“小的,小的对柳先生绝没有非分之想。” “本官还什么都没说呢?”沐青天狡黠得像只狐狸,“本官只是想问,柳大夫的人品如何。” 老实巴交的岑八没反应过来,自己被敬爱的沐大人上了套,老实回答说:“柳先生是小的这辈子遇到过的,最好的人。” “他善良,不像那些用稀米施粥的大员外;他医术了得,没有他治不好的病;他一视同仁,救他能救的每个人,无论身份地位……” “停停停!”沐青天及时打住。 给你点颜色,还开起染房来了?这小作文写的,排比句,整理整理直接当情书给了柳归舟得了。 “有句话你说错了。”沐青天高深莫测道。 岑八不同意,反驳说:“柳先生真有这么好,大人你也是知道的。” 沐青天但笑不语。 所有人都救,那可不一定。 他现在越来越期待柳归舟认出顾帆的那一天了。 不过在这之前,他还得给美人物色物色好归宿。岑八看着傻了点,但人不错啊,老实憨厚,只有被欺负的份儿。 沐青天大摇大摆地晃出去,临走前扔给岑八一句话。 “要对柳大夫有意思,就赶紧去追,别等变成了别人的再追悔莫及。” 听着身后叮铃哐啷、手忙脚乱的声音,沐大人心情很好。 顾帆底子不错,过了几天就恢复得七七八八。柳断为了稳住他,特意背着父亲柳归舟跑过来,说自己没事,多亏了柳先生搭救。 “你没事就好。”顾帆松了口气,而后精准地抓住了“柳”这个字。 “柳大夫?” 柳断那是有备而来,说:“嗯,柳大夫。” 他一点儿也没解释,让顾帆自己想去。 果然,顾帆虽然又怀疑,但是见柳断没作任何解释,也打消了心中的疑虑。 “既然如此,必须要好好感谢柳先生。” “你身体如果好了,就拿锄头上山去挖土,早挖开了我们也能早回去。” “好。” 不过柳断的路数还是低了一点,傍晚柳归舟来给顾帆换药,根本没察觉到床上的人其实是醒着的。 顾帆自幼从军,遇过几次暗杀,将伪装呼吸的技法练得炉火纯青。 他仔细听着,回忆早已烂熟于心的顺序。 —— 不对,不对,怎么可能不对。 顾帆的呼吸乱了,他也听见柳大夫的手停了下来。 柳归舟放轻动作,听着床上的人翻了个身。 还好,没吵醒他。 顾帆心中惊涛百骇,像是不愿意相信,又默念了一遍柳归舟的行药顺序。 完全不同的两种顺序,两种声音,和虽然同姓柳,却完全不同的两个人。 他无时无刻不在后悔,当年的自己只是在追逐心中“恩人”的幻影——他并不喜欢恩人,而是喜欢幻想中的那个人。 当他醒悟的时候,已经太迟了。真正的良人被他逼走,他为自负和自傲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如果今生有机会再见到小舟,他不奢望原谅,只求能留在他的身边。 —— 夜深人静,正是杀人的好时机。 沐青天房门打开,凉爽的风徐徐送进来,还带着不速之客。 地上的月光被影子打碎,一道人影慢慢靠近沐青天的床榻。 “唔!”沐青天猛地惊醒,却被刺客捂住了嘴。 “沐大人,可叫我好找。” 刺客目露凶光。 沐青天惊恐万分,不停挣扎着,声音全被堵在嗓子里,发不出来。 “老老实实的,很快就结束了。” 沐青天浑身颤抖。 …… “别笑了。” 沐青天很配合地点头,可笑意还是从眼睛里散了出来。 “叫你别笑了!” “刺客”扯掉脸上的面纱,无奈看着身下笑到抽风的人。 “你哈哈哈哈哈,你……你快!” 没想到他这辈子有一天居然能听到庆王说自己快,此时不笑更待何时哈哈哈哈哈哈。 朱敬守憋着气,给沐豆腐翻了个面,先煎再炒。 早晨,柳断来到沐青天房门口,敲敲门说。 “沐大人醒了吗?” 他们约好今天去看看施工的进度。沐青天是想早点见到朱敬守,柳断则是想早点把顾帆送出山谷,免得夜长梦多。 “柳先生,我熬了些松茸粥。”隔壁房间,岑八也站在门口。 柳断皱了下眉,没在意。 面前的门忽然打开,柳断转过头来,愣是一句话没说出来。 有谁能说说,庆王殿下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出现在沐大人的房间里?!! “沐大人昨夜劳累,你有何事,明日再说。” “哦,哦。” 反观旁边,岑八顺利地进了柳归舟的门。 柳断稍加思索,没想出个所以然。 第二天。 “沐大人昨夜劳累,你有何事,明日再说。” 第三天。 “沐大人昨夜劳累,你有何事,也不要来找他。” ??? 合着沐大人是夜猫子转世,总是“夜晚劳累”? “别听他胡说。” 沐青天扶着腰走出来,狠狠瞪了一眼朱敬守。 “说好的,走。” 柳断谨慎地说:“大人,下官前天已经看过了,大约再有十天左右就能挖通。下官今日前来只是想告诉大人一声。” …… “不,你一定还有别的事。”沐青天严肃道。 再这么下去,他的腰和屁股都受不住。 “这……” 朱敬守叹了口气,把手背到身后。 沐青天瞬间紧张起来,关切地问:“是不是手又疼了?” 庆不要脸王 委屈点头。 “快回来我看看,都说了不行,你就是不听!” “是,让卿卿担心了。” 柳断的嘴张得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 朱敬守“偷袭”的那个晚上,沐青天忍着疲累问过他,路被泥沙堵住了,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 “庆王手眼通天,自然可以找到。”朱敬守凑过去亲了亲他的眼皮。 “老实说。” 沐青天失踪后,朱敬守像疯了似的,三天两夜,不眠不休,偏不信别人的鬼话,亲自带队沿着河去找。 功夫不负有心人,朱敬守发现了水流方向的不对,找到了溶洞。 只可惜溶洞道路复杂,他不敢贸然前往。顺着河流分叉的方向,他发现了断崖。 当地人都说那里是鬼门关,从没人去过。 朱敬守有预感,沐青天一定就在山谷之下。他拿来绳子系在腰上,从陡峭的崖壁上,一点点向下走。 刚下过雨,石壁上本就不多的泥土全都被冲掉了,露出锋利的岩石。 朱敬守赤手空拳,不管手已经变得鲜血淋淋,不知疲倦地向下。 他的卿卿,还在等着。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伏笔在很久很久之前自明里的章节,胸口的玉佩。 电视剧上头,配乐也好好听,剧情也好虐呜呜呜。 小剧场: 柳断:爹呀!! 柳归舟:小影怎么了? 顾帆:媳妇儿! 柳归舟:滚。 顾帆:好嘞! 第82章 复仇 黑灯瞎火的, 朱敬守顺利从山崖上攀下来。山谷深处时不时传来夜行野兽的声音,直叫人打哆嗦。 朱敬守拔出剑防身,先找了个半开的石洞度过今晚。第二天,他顺着溪流的方向前进, 没走一会儿就瞧见林中似乎有炊烟升起。 他一刻也不敢耽搁, 直冲着那边方向奔跑。越是靠近,路边上有人走过的痕迹就越来越明显。朱敬守不知道这里住着的是什么人, 但他冥冥之中有感觉, 沐青天离他不远了。 柳归舟没有设置陷阱或是障碍,因为这么多年,从没有人来过这里。正因如此, 朱敬守才很顺利地潜了进来。 他没有贸然上前, 而是采了些草药先包扎好手上的伤口,藏在林子中观察。 看见沐青天没事,他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不止沐青天, 柳断也在这里, 还有浰头的官兵。朱敬守潜伏了几天,摸清楚沐青天的住所之后, 来了个“偷袭”。 两个人对彼此太熟悉了, 就在朱敬守出现的一刹那,沐青天已经认出了他。分开后的思念和担忧在瞬间化作火星, 点燃了干柴,一切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不过虽然朱敬守极力隐藏, 但沐青天还是发现了他手伤的事。沐大人拿出了王妃的气势,把顶天立地徒手攀岩的庆王殿下训了个狗血淋头。 “你知不知道有多危险!” “再等几天,几天之后路通了, 我马上回去找你!” 沐青天绷着嘴角,拿出柳归舟留在这里备用的布,嘴上边骂着,手下的动作却是无比温柔小心。 “等不了。”朱敬守把头靠在沐青天肩膀上,“一刻也等不了了。” 啪。 朱敬守脸上挨了一巴掌。 沐青天红着眼圈,脸上的红晕还没消散下去。 打完他就后悔了。 见到朱敬守的那一刻,喜悦占据了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可当他知道朱敬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时候,愉快又变成了心疼和愤怒。 “疼不疼?”沐青天愧疚地把脸贴上去。 朱敬守叹了口气,环抱住沐青天,说:“疼。” “卿卿打得对。” 他不该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说实话,在下石崖的时候,他的确存了“死了也无所谓”的心情。 谁都说沐青天再也回不来了,他就算怎么不信,心还是会有些许的动摇。如果世界上再没有那个古灵精怪,没有那个每天都会窝在他怀里睡觉,没有那个占据了他所有视线的沐青天…… 朱敬守再如行尸走肉般地活着,也没什么意思。 虽然受了一巴掌,但这巴掌是卿卿为他打的,值。 沐青天还以为自己包扎得不好,着急地问:“哪儿疼?要不我叫柳归舟来给你看看。” 朱敬守缱绻地蹭了蹭沐青天的鬓角,呵气说:“别人治不了,只有卿卿能治。” 说完,他眼神向下,暗示着。 “这儿疼。” “朱昶安!!” 事实证明,病号还是有病号的福利的,朱敬守躺在床上,好好享受了把王妃的服务。 朱敬守的手伤其实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但沐青天关心则乱,只要他一说“疼”,马上就会放下别的事,专心致志照顾他,眼中都容不得别人。 三天下来,沐青天也终于意识到自己似乎被耍了。不能再这么惯着朱敬守了!正好柳断来找,他发誓今天一定要走出房门。 “卿卿,我手疼。” 沐大人,完败。 腻腻歪歪几天之后——应该说补完了之前落下的饭,朱大尾巴狼终于拍拍肚皮,打了个七分饱的嗝,放狐狸出门了。 沐青天第一件事就是把柳归舟拉来介绍给朱敬守。 柳归舟在顺天府生活过一段时间,对庆王稍有了解。他没想到朝廷居然还派了庆王过来,顿时有些紧张。 他和顾帆的事当年在顺天府闹得沸沸扬扬,顾帆又曾在庆王手下任职,此番只能祈祷庆王根本没在意过他这个小人物。 “柳归舟?”朱敬守的反应和当时沐青天的反应一样。 “本王记得你。” 柳归舟冷汗直流,说:“王爷许是认错人了。” 站在旁边的沐青天拉下嘴角,看了朱敬守一眼。 这对话,怎么感觉还有故事啊?? 空气中的醋味都快把人熏晕了,朱敬守笑着搂过沐青天,捏了捏他软软的耳垂。 “可能吧,只是耳熟。” 柳归舟松了口气。 “听说王爷受伤了,草民对医法略懂一二,不知可否为您诊治?” “不用了。”朱敬守害怕今天晚上没有香软的狐狸抱,得去抱搓衣板了。 沐青天说:“麻烦柳先生了。” 吃醋只是开开玩笑,在正经事面前,他还是能拎得清的。 沐青天拉着朱敬守去了柳归舟的房间,仔细拆开包扎的布。 柳归舟看左手,朱敬守就用右手牵着沐青天;柳归舟看右手,朱敬守就用左手牵着沐青天。 总之就是粘人,一刻也不愿意撒手。 “王爷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草民这里还有些去疤生肌的药膏,涂上半月就能痊愈。” 沐青天赶忙接下来,小心翼翼地捧在手里。 “多谢柳先生。” 病看完了,柳归舟应该出门去干他的事,可他还坐在凳子上,手指绞在一起。 朱敬守也没动。 “沐大人,在下有些事想同王爷说说。” 沐青天瞪大眼睛,气鼓鼓地在朱敬守脖子上咬了一口,而后起身,风度翩翩地说:“既然如此,本官就先去外面找柳大人。”——柳归舟和柳断父子相认之后,沐青天就改口了。 朱敬守:??? 为什么他被咬了?而且不对劲,卿卿对柳归舟的态度怎么这么奇怪? 沐青天冷笑一声。 美人该宠着哄着,这是美人的待遇,大尾巴狼一边儿去。 朱敬守提前知道了柳归舟眼睛的事情,此时更是肆无忌惮地打量着他。 能让顾帆惦记这么多年,的确有几分姿色——比不上他家卿卿活泼可爱。 医术高明——比不上他家卿卿聪明机灵。 待人和善——比不上他家卿卿人见人爱。 总结:还是卿卿最好。 柳归舟很纠结,也很犹豫。这么做很可能是自作多情,但他真的不能允许事情再出分毫差错。 “王,王爷,不知您为何会对草民的名字耳熟?” “顾帆的恩人,想必京城的百姓都知道。” 柳归舟的脸色白了白。 “不瞒您说,草民很久之前受了伤,磕坏了脑子,不记得之前的很多事。” 关于柳归舟的目的,朱敬守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 “那本王可以跟你说说,以前发生了什么。” “不!” 柳归舟难得失态,猛地站起来,向后退了几步。 “在本王面前,你的伪装太差了。”朱敬守点点茶杯的杯壁。 “不过……” 柳归舟打断朱敬守的话,急切地说。 “王爷,草民只求您一点,千万不要说出您见过草民的这件事。” 他会带着小影远走高飞,继承师父的衣钵,行医救人。 朱敬守有点不耐烦,说:“本王从未说过。” “而且你也不够格。” 柳归舟瘫坐回凳子上。 对,对啊,世间万物都入不了庆王的眼,更何况他这个平平无奇的人。 “是草民多虑了,还请殿下莫要责怪。” “本王还没说完。” “顾帆与你的事,本王没什么兴趣。” “你更不用担心本王会偏袒顾帆。” “不懂得尊重别人,仗着别人的爱肆意妄为的人。” “本王不会重用。” 柳归舟没想到朱敬守会说出这么一番话,十分震惊。 “草民逾矩,敢问王爷可是有了心上人?” “是。”朱敬守大方承认了,“你也认识。” 柳归舟终于放下了戒备,平和地说。 “还请王爷珍惜眼前良人。” 沐青天漫无目的地走在小路上,踢着石子。 “沐大人有心事?”柳断心情很好,看哪儿都是春意盎然。 何止是有心事。 离开自明里后,他们遇到的人变多了,其中不乏有像柳归舟这么出色的人。 “你说,顾帆对你父亲到底……” “呸呸呸!” “顾帆”这两个字在柳断心里跟扒拉屎的苍蝇没什么区别,一提就炸毛。 沐青天无奈道:“好,不提他了。” “对了,水患平息后,你还回顺天府吗?” 柳断不假思索道:“应该是不回了。倒不如说不是‘回’,而是去。” 父亲在时,将军府算是他的家,可父亲不在了,他只是寄人篱下的柳断而已。 连“家”都算不上的地方,何谈“回”? “不考虑入朝为官?” 之前是疾病一直拖累着柳断,现在柳归舟已经找到根治这种病的方法,从今往后柳断也不会再受束缚。 沐青天很欣赏柳断的能力,尤其是画图,甚至比工部一些官员还要好。如果能抓回去做工具人,不是,是进入工部帮忙,他也能分出心思来对付李广。 “刑部?” 沐青天不解。 “去刑部干什么?” 柳断沉下脸,阴恻恻地笑了。 “凌迟顾帆?” 沐青天哭笑不得。 “你总不能一直活在仇恨之中。” “他配吗?”柳断不屑。 “不回顺天府是父亲做的决定,父亲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沐青天点点头。 看来要劝动柳断,还得从柳归舟下手。 走着走着,他们就逛到了施工的地方。 “沐大人!” “再有几天就能挖通了!” 沐青天被簇拥到人群中间,像是来慰问的领导。 单独坐在一边的顾帆就显得有些突兀。 柳断看着他就烦,心里突然起了歹念。他悄悄绕到顾帆背后,从地上捡起碎石子扔向顾帆。 顾帆就像背后长了眼睛一般,偏头躲开了石头。 柳断气急败坏,又捡起好几颗石头,一并砸过去。 顾帆再次躲开。他虽然看不见,但脾气还是有的。 “不过是跳梁小丑。” “你骂谁是跳梁小丑!”柳断怒道。 顾帆身体顿了一下,没回答,又转了回去。 柳断被顾帆戳破,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行为有多卑鄙,可他不愿意在顾帆面前承认错误,也不想向顾帆低头,只能一股脑把错全都推到顾帆身上。 他抓起一大把石子,哭着扔向顾帆。 “就你正人君子,就你不卑鄙,就你最高尚!” 顾帆没再躲开,沉默受着。 沐青天发现这边马上要打起来了,连忙拨拉开人群跑过来。不巧,朱敬守和柳归舟谈完,也出来找人。 “别砸了别砸了。” 红色的血迹从顾帆头上蜿蜒而下,沐青天要是再不过来阻止,真要出人命了。 柳归舟听到儿子癫狂的声音,吓了一跳,大声喊:“小影,你怎么了?!” 小影?顾帆微微动了一下。 柳断找回了些理智,害怕柳归舟认出顾帆,委委屈屈地走到父亲身边,勾住他的小指头。 “那个人骂我。” 柳归舟很护犊子,当即就要上前理论。 沐青天和柳断都吓了一跳。 “诶呀!流血了!” 情急之下,沐青天想出了这个办法。 朱敬守自然是站在自家王妃一边的,走过来冷漠道:“要先处理一下。” “对,对,处理。” 柳归舟还没来得及发作,就被人推回了房间,面对床上的病人大眼瞪小眼。 “若阁下对我有不满,大可以说出来,不要为难我的儿子。” 完蛋了!!! 扒在门后偷听的柳断急火攻心,直接晕了过去。 沐青天接住柳断,一把塞进朱敬守的怀里,自己继续偷听。 朱敬守浑身僵硬,忍着没把柳断丢出去的冲动,轻功踏步飞到不远处,把柳断放在草席上,然后又闪回来。 “如果顾帆承认,咱们就冲进去把他打晕!” “依卿卿的。” 房间内,顾帆混浊的眼睛流下了泪水。 他怎么能没听出来小舟的声音。 “是我不对。” 柳归舟见他服软,也不好意思再责怪,说:“是我管教无方,我代他给你赔个不是。” “不用。”顾帆挣扎着想起来,“真的不用。” “你,你很好。” “全都是我的错。” 柳归舟把人按回床上,准备包扎。 “柳先生……” “何事?”柳归舟转过头问。 “没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听大家都这么叫你。” “我也能唤你‘柳先生’吗?” “自然。” 顾帆在心里默念了好几遍,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很疼吗?”柳归舟摸到他脸上湿冷的泪水时有些惊讶。 能让一个男人哭成这样,难道伤得很严重?不对啊,他检查过,头上只有一道伤口,其余都在背上,而且是皮肉伤。 “不疼。”顾帆压低声音,“只是沙迷了眼睛。” 眼睛是人最最重要的东西,这点柳归舟深有体会。 “我帮你看看。” 顾帆努力睁大眼睛,想看看柳归舟的模样。 他恨,恨自己为什么在此时瞎了眼,恨自己为什么如此懦弱。 朝思暮想的人就在眼前,他却不敢说出他的名字。 小舟早已忘记了“顾帆”这个人,忘记了他的样子,他的声音…… “先生可是在顺天府生活过?” 顾帆屏住呼吸,等待柳归舟的答案。 “嗯。”轻飘飘的一个字。 “你怎么知道的?” 顾帆恨不得跟柳归舟说一辈子的话,很快地答道:“先生说话的口音带着点京城味道。” “是吗?”柳归舟笑了笑,“我已经尽力改了,没想到还是被听出来了。” “你是京城人?” 顾帆说是,又说柳归舟的口音其实已经很淡了,只不过因为他从小生活在京城,所以比较敏感。 “柳先生如此医术,怎会隐居在此地?”顾帆斟酌着词句,心情十分忐忑。 他不求柳归舟能放下过去的恩怨,相反,他还希望柳归舟恨他。 他想从柳归舟的话语中找出与自己有关的事,来证明小舟还是在乎他的。 “师父故去,身为弟子理应回来守孝,继承。” 仅凭柳归舟一人是无法建造出这么多房子的,这些房子都是早年他师父建起来的,师徒三人在此度过了数十年的时光。他与师妹决裂后,脑海中浮现的去处也只有这里。 “奇怪?”沐青天在柳归舟出来前拉着朱敬守跑回自己的房间。 “你是说顾帆为什么没有戳破柳归舟的身份?” 沐青天点头。 顾帆对柳归舟的执念不比柳断的少,此时得知柳归舟就在身边,按他的性格,应该马上自报家门才对。 “或许他是想得到柳归舟的同情?” 沐青天决不允许美人再次落入渣男之手,在房间里不停转悠,啃着指甲思考对策。 朱敬守悠闲地喝着茶,欣赏着自家王妃,怎么也看不够。 人总是会变的,顾帆也不例外。 不过他们好像忘记了什么事。 柳断揉揉脑袋坐起来。 这是哪儿??我怎么躺在鸡窝里?? 顾帆将自己隐藏得很好,一点点接近柳归舟,很快取得了柳归舟的信任。 柳断看在眼里急在心里,每天睡前都要咒顾帆几遍。 可他又无能为力,不敢戳破顾帆的真实身份,只能任由他肆意妄为。 同样愤愤不平的还有咱们沐大人。 “我就说,他是准备扮猪吃老虎!” 朱敬守皱眉,加快动作。 “这种时候卿卿还在想着别人?不乖。”他俯下身咬住沐青天的嘴唇。 “唔唔!” 朱敬守见沐青天挣扎得厉害,只能放开他,听听不安分的小狐狸到底要说什么。 “我必须要拯救美人!!!” …… 朱敬守醋得咬牙切齿。 顾帆这边进展越来越顺利,眼睛的伤也逐渐好起来。现在的柳归舟在他眼里,已经出现了一个大致的轮廓了。 “归舟,沐大人他们说要去山上转转。” 顾帆眉头紧锁,是谁在说话? 柳归舟放下手里的药瓶,说:“小心路滑。” 岑八有点失落,但他没有气馁。 顾帆咳嗽两声,彰显自己的存在感。 “沐大人想问问你要不要跟着一起来。” 柳归舟刚想拒绝,就听岑八的声音又大了一点。 “其,其实,是我想问你……” “归舟,你想不想去山上踏青,放松一下。” 柳归舟惊得连药瓶都没拿稳,哐哐掉了一桌子。 “岑八,你怎么不叫我柳大夫了?” 顾帆哪儿能看不出这个叫“岑八”的人的心思。 他分明是喜欢小舟!! “柳先生,我们还没有说完。” 岑八一个箭步冲上来,拉住柳归舟的手。 “你做什么?!” 顾帆干净利落地翻身下床,用模模糊糊的眼睛找到岑八,一手把人掐住,怼到了墙上。 “你骗我?” 柳归舟看不见,但他能听到,刚刚房间里出现了第三个人的脚步声。 顾帆连忙放下手,装着跌到地上。 这里有那么多病人,他要想独占柳归舟,只能装病。柳归舟听说他腿没了知觉,马上带着药箱跑过来,几乎一整天都待在他这里,为他诊治。 现在全都露馅了。 “为什么骗我。”柳归舟的情绪起伏很大,手死死地抠住木桌子。 岑八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能感觉到柳归舟生气了。 “归舟,沐大人他们都已经准备好了,咱们走吧。” 柳归舟丢下顾帆,拂袖而去。 靠在墙边的人颓废笑笑。 顾帆啊顾帆,你还真是自作孽不可活。 沐青天高兴地冲柳归舟招手,他旁边的柳断却死死盯着岑八挽着柳归舟的手。 “沐大人。”他悄悄跟沐青天咬耳朵,“你说的计策到底是什么?” “天机不可泄露。” 岑八今天说的话,全都是沐青天亲自□□出来的。既然岑八喜欢柳归舟,那不如让岑八来膈应顾帆。 朱敬守宠溺地看着沐青天。 接下来几天,顾帆有心去向柳归舟道歉,可柳归舟要不是在给庆王诊脉,要不就有岑八跟在旁边,他连跟柳归舟说话的机会都没有。 病好了,顾帆也不能一直赖在床上。庆王一道令下,就把顾帆重新派回了施工的前线。 沐青天暗搓搓靠过来,偷偷在朱敬守侧脸亲了一口。 “他好歹也是个将军,你这么使唤他,小心到时候他报复。” 朱敬守笑得猖狂。 “他没那个胆子,也没那个能力。” 沐青天挠头。 他不喜欢顾帆,是因为柳断和柳归舟,朱敬守是为什么? 谁都不知道,朱小心眼子是在报花灯节的仇。 —— 这天,顾帆工作完回来,刚一推开门,就看见庆王坐在桌前,桌上还摆了两杯茶。 “坐。”朱敬守言简意赅道。 顾帆放下锄头,坐到朱敬守对面。 “王爷现在过来,有何指教。” 朱敬守不紧不慢的,一直跟顾帆兜着圈子。 “王爷若是无事,就请回吧。”顾帆的耐心耗尽,站起来送客。 “你不想知道,柳归舟为什么没认出你吗?” 顾帆脸色突变,问:“什么意思。” “柳归舟盲了,你不知道?”朱敬守戏谑地看着顾帆,“枉你天天还说自己喜欢他。” “不可能!!”顾帆拍案而起。 小舟只是厌恶他,忘了他,所以才装作不认得他。 “你不仅眼睛瞎了,心也瞎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敬守打开扇子,将这些天沐青天告诉他的事一一道来。 “你猜,柳归舟单独见本王时,说了什么?” “他求本王。” “千万不要让本王告诉你,他在这里。” 顾帆整个人仿佛被重物击中,耳朵里嗡嗡的,身体也不受控制。 “当然,你已经发现了他的身份,本王现在说出来,也不算违背诺言。” 朱敬守看见顾帆吃瘪,心情大好。他瞄了眼门外一闪而过的影子,接着说。 “你说,要是他知道你的身份,会是怎么样的反应呢?” “顾帆。” 门外传来清脆的声音,像是瓶子掉在地上摔碎了发出的。 顾帆心中一动,冲过去拉开门。 柳归舟呆呆地看着脚下的碎片,双手紧握成拳。 “顾帆,好久不见了。” 沐青天溜达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修罗场画面。 “什么情况??” 他的计划好好的,怎么剧情发展突然就脱缰了? 柳断听到声音也跑出来,走到一半不敢动了。 “小影。” 柳断身体一抖,答道:“是!” “跟为父回去。” 朱敬守还坐在房间里悠闲地喝着茶,等自家王妃过来骂人。 顾帆后知后觉,面色狠厉回到房间。 “朱敬守,你耍我!!” 柳断被柳归舟拽回了房间,安静如鸡地低头站在角落里。 “朝廷派来的普通官员?”柳归舟狠狠将桌子上的医书砸到地上。 柳断吓得一个激灵。 “我还在想,他怎么放你一个人出来的。” “小影,为父不记得有教过你这些。”柳归舟累了,推开站着的儿子,自顾自躺回床上。 本以为找回了儿子,可没想到就连最亲近的人也在骗他。 “路打通了你们就离开,走得越远越好。” “不是这样的,爹!”柳断听到柳归舟要赶他走,马上慌了神。 “孩儿只是不想爹再想起伤心的事。” 另一边,沐青天凶巴巴地抓着朱敬守的衣领使劲摇晃。 “看看你做的好事!!!” 朱敬守揽着沐青天的腰,怕他晃得太厉害掉下去。 “的确是好事。” 沐青天被他气得七窍生烟。 “现在好了,柳归舟绝对不会跟我们回顺天府。” “那可不一定。”朱敬守稍稍用力,把人拉到自己面前。 他放低声音,抵着沐青天的鼻尖说。 “卿卿要想知道,得拿东西来换。” 庆王殿下换了一个牙印。 “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柳归舟守在这里守了这么久?” 自从沐青天跟朱敬守说他有意想招柳断进入工部后,朱敬守就开始打听消息。 泥沙封路,人出不去,但鸽子可以。小壹的鸽子寻到了他,朱敬守报过平安后,顺手让小壹去查当年的事。 柳归舟和师妹从小生活在一起,他们的师父名为“乐逍遥”。 乐逍遥是远近知名的神医,经常免费帮人们看诊,深受浰头当地人的爱戴。二十多年钱,乐逍遥在西南行医,偶然在路边捡到了两个孩子。 这是人们口口相传,也是柳归舟先前知道的版本。 小壹仔细去查,发现事实根本不是如此。柳归舟和他的师妹是西南□□培养出的药人,因为朝廷围剿西南土匪,意外受到波及。 乐逍遥见两个孩子可怜,于是便收养了他们。 药人的眼睛与寻常人不同,会有特殊的亮光。乐逍遥倾尽一生寻找让两个孩子恢复正常的方法,可最终还是没找到。 柳归舟比师妹大几岁,提前出师。 乐逍遥让他向北,柳归舟便顺从师父的旨意,一直向北,行医救人。 北方,明朝大军正与小王子交战。柳归舟碰到了受伤的顾帆,出手救治,从此展开了这段孽缘。 柳归舟遇见顾帆,是偶然,也是必然。乐逍遥不希望两个孩子被禁锢在山谷中一辈子,大徒弟柳归舟擅长用药,若是能去军营立功,将来也可以在这世上好好活下去。 可他万万没想到,另一个徒弟早就藏了祸心。 不像柳归舟那样乖巧听话,师妹从小就很活泼,喜欢探索。她不止一次闯进乐逍遥的房间,左翻翻右看看。 乐逍遥发现后总是会狠狠训斥她,可这却为之后的事埋下了伏笔。 师父的斥责勾起了她的好奇心,她迫切地想知道,房间里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她处处比不过师兄,就算在用毒方面展现了极佳的天赋,师父每次看过她配出来的毒药后,都只是惋惜地摇摇头。 师父肯定是藏了秘籍,只给师兄看,而不愿意给她看。 终于,野心吞噬了她心中最后一丝善念。 乐逍遥惨死房中,死不瞑目。他到死也不敢相信,自己最疼爱的徒弟,竟然用一杯毒水了解了师徒之间的情谊。 师妹在房中翻找许久,终于找到了乐逍遥尘封的秘密。 原来,她和师兄都是药人,是怪物。 对乐逍遥的死,她没有一点后悔的意思,反倒恨上了他。药人是天赐,是福泽,一旦练成,天下无敌。 可她无能的师父却自作主张,将她带了回来,还妄想剥夺她药人的身份。 现在她也不恨师兄了,反而有些幸灾乐祸。 高高在上的师兄,不也是跟她一样的怪物吗? 弑师后,师妹学习了乐逍遥留下的典籍,收拾包袱上路。她多方打听,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师兄。 她们联手,一定能称霸天下。 可师兄为什么会在将军府,还变成了镇远将军夫人? 嫉妒的怒火再次将她燃烧,她以为师父隐藏的只是药人的秘密,没想到那个老头还是偏心了。 顾帆记住的正是柳归舟身为药人的眼睛。 她先是接近柳归舟,而后轻而易举地陷害自己的师兄,得到了顾帆。 沐青天听的是目瞪口呆。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朱敬守笑着在沐青天颈侧落下一个吻。 “我见卿卿玩得高兴,就没说。” 沐青天恼羞成怒,在之前还没好利索的地方又印了个牙印。 什么叫“他玩得高兴”,合着这么多天他在朱敬守眼里就跟傻子一样。 朱敬守废了很大力气才把炸毛的小狐狸哄好,一边顺着狐狸毛摸,一边说:“柳归舟应该已经知道这件事了。” “他想复仇,所以一直韬光养晦。” 想要引柳归舟去顺天府其实很容易,只要告诉他,他的师妹在顺天府就好。 至于顾帆,不过是顺带的挂件。 柳断在房间里跟柳归舟解释了很久,才终于重新获得了父亲的信任。 顾帆的眼睛彻底好了,他不管不顾地冲进柳归舟的房间,对上他那双无神的眼睛后,愣住了。 “怎么?”柳归舟嗤笑,“顾将军似乎很意外。” “也是,你喜欢的是那双眼睛,现在眼睛没了。” “不……” 顾帆讪讪道,不知道该如何去反驳。 “找到她之后,我会考虑把她的眼睛送给你。” 顾帆皱眉。 “小舟,你,你在说什么?” 记忆中的柳归舟一直是温文尔雅的,只要待在他的身边,所有的事都会平静下来。 可现在柳归舟说话的语气中却带着残忍和杀气。 “不舍得?” “小舟我错了,你不要这么折磨自己,好吗?” 门外偷听的沐青天啧啧摇头。 顾帆,你那么普通,又那么自信。 柳归舟叹了口气,说:“这么多年过去,顾帆,你还活在幻影之中。” 他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柳归舟了。 “小影,送客。” 柳断美滋滋地把人赶出去,还重重地甩上门,差点打到顾帆的鼻子。 顾帆冷静下来,思索再三,还是去了朱敬守那里。 沐青天斜倚在门口,戏谑道:“哟,什么风把顾大人吹来了?” “闪开,我现在没空理你。” 嘿我这爆脾气。 “王爷午睡呢,也没空理你。” 顾帆闷着头就要往里闯。 朱敬守猛地拉开门,把沐青天护在自己怀里,说:“进来。” 第一句话不是有关柳归舟,而是花灯节。 “顾帆,你还记得花灯节那天,你遇到了一位公子吗?” 沐青天疑惑地回头看着朱敬守,顾帆也去了花灯节? “是。”像是想到了什么,顾帆突然站起来,“他就是小舟?!” 放屁。 那是本王的王妃。 “卿卿是不是也遇见了一个想吃你豆腐的流氓?”朱敬守温柔地看着沐青天。 顾帆和沐青天都有些尴尬——尤其是顾帆。 虽然跟那位“田公子”只有一面之缘,但双方聊得都很开心,他甚至有结交的心思。 现在庆王告诉他,田公子是他从一开始就看不上眼的沐青天。 现在沐青天也明白,朱敬守为什么总是针对自己曾经的下属了。 合着还是在吃醋啊! 当天顾帆认错人,也只是沐青天的眼睛本身比较亮,再加上河畔花灯的映衬,倒与药人的眼睛有几分相似。 “田……沐大人,下官先前多有得罪,还望海涵。” 沐青天当然是选择不原谅。一路上白白受了那么多白眼,一句话就想勾销? 等等? 顾帆后知后觉,诧异地看着对面两个快融为一体的人。 “本王想让柳断进入工部,协助王妃对抗李广。” 王,王妃? 顾帆终于明白过来,自己都做了什么蠢事。先是误会沐青天是李广的人,再是在王爷的眼皮底下欺负王妃。 “臣定当竭尽全力帮助王爷。” “就凭你?”朱敬守笑了。 “柳断会听你的?” 顾帆脸涨得通红,很是尴尬。 的确,柳断不仅不会听他的,还会跟他对着干。 紧接着,朱敬守把他调查到的事情全都告诉了顾帆。 “说这些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引柳归舟去顺天府。” 朱敬守有自信,可以把柳归舟的师妹逼到顺天府。 “剩下的,各凭本事。” 对比其他人,顾帆是最有希望能把柳归舟留在顺天府的人,纵使两人现在的关系还处在水深火热之中。 随后,朱敬守又找上柳归舟,说查到了他师妹的下落。 如朱敬守所料,柳归舟果然一直在等着报仇的机会。 柳归舟原本打算接回柳断,治好柳断的病之后,再去寻仇。没想到柳断居然提前来了浰头,省了他不少的时间。 “有本王帮忙,柳先生应该能放心。” “条件呢?”柳归舟不信庆王会那么好心。 “本王需要柳断去工部任职。” 柳归舟考虑了一天,对朱敬守的提议很是心动,但事关两人,他不能擅自为柳断做决定,于是便去询问了儿子的想法。 “孩儿说过,父亲在哪儿,孩儿就在哪儿。” 柳断本身也很向往外面的世界,之前是病痛束缚了他的翅膀,现在雏鸟终于能展翅翱翔了。 路挖通了,柳归舟收拾好包裹,上山来到师父的坟墓前。 当年他回来的时候,师父的尸体早已腐烂,散发着恶臭味。从那天开始,他发誓一定要手刃了杀害师父的师妹。 “师父,不孝徒去了,过几年徒儿再回来陪着您。” 柳归舟深深看了墓碑上的刻字,毅然决然转头离开。 半晌,另一个人从树林中走出来。 顾帆撩起衣摆,恭敬地跪在乐逍遥墓前,奉上酒食。 “先生在上,顾帆颠倒黑白是非不分,害了您的爱徒。” “顾帆自知罪无可恕,愿用余生赔罪。” 树林中挂起阵阵微风,树叶飘起散落在顾帆的头上,像是嗟叹,像是惋惜。 浰头百姓没想到钦差居然真的活着回来了,当即将他奉为神明。 孙翰被判斩首,于菜市口行刑。沐青天在这里待了半月,监督官府重新修建了大坝,分发粮食,调度资源,一切恢复正常后,前往下一个赈灾地。 作者有话要说:好忙呀,今天没有小剧场了QAQ 第83章 任务失败 七月, 水患平息,各地再无死伤报告,疫病也未扩散至整个江南。 可以说,此次赈灾任务, 沐青天完成得非常漂亮。 朱敬守揪出了谋害沐青天的人, 证实为李广的手下,斩立决。随后他写了一封正式的书信, 递进王宫。 “废物!”李广踹翻了屋里的冰盆。 周围马上跪了一地的小太监。 “大人, 这沐青天留不得。” 李广阴沉着脸坐回椅子上,思考片刻说:“车队距离顺天府还有多远。” “回大人的话,约莫还有几座城的距离。” “派你的人过去, 护送他回来。” “护送?” “文大人觉得不妥?” 下面躬着身的人擦了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 恭敬道:“下官多嘴。” —— 沐青天瘫在马车里,宛若一条咸鱼。 “卿卿,今天还是没胃口吗?”朱敬守端着一盘精致的小糕点, 故意放在沐青天鼻子下面, 勾引他。 “我没事。”沐青天转过头,生无可恋。 “半个时辰前吃过了, 不饿。” 朱敬守皱眉。 半个时辰前, 他们从上一个落脚的城中离开,走之前顾帆豪掷十金, 包下了城中最好的酒楼。 他眼巴巴地看着最后一辆马车,特地搬来了小凳,扶柳归舟下车。 同样是病号的柳断在旁边气成了河豚。 柳归舟熟悉山谷的环境, 所以他才能表现得像一个普通人。可是出了山谷,即使他能听见别人的脚步声,却不能用耳朵辨别出周遭的静物。 顾帆自告奋勇要照顾柳归舟, 奈何柳断护得紧,连车都不让他上。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顾帆趁着晚上,卸了自己马车轮子上的榫卯。 柳归舟复仇心切,不愿在路上耽误时间,正想答应让顾帆上他的车时,朱敬守牵着马过来了。 “顾大人在京城待了些时日,不至于连马都不会骑了吧?” 柳归舟闻言立刻放下了车帘。 顾帆转过头,皮笑肉不笑地对朱敬守说。 “王爷,野马性烈,又没有马鞍……” “顾将军在沙场上可不是这么婆婆妈妈的人。” 同乘一车不行,但顾帆有了自己的马。他忍着蛋疼,放慢了速度走在柳归舟的马车边上。 柳断大病初愈,时常还会胸闷气短,根本照顾不了柳归舟,只能眼睁睁看着顾帆像个苍蝇一样围着他父亲绕来绕去。 柳断气不过,去找好朋友倾诉。沐好友听到他这么形容顾帆和柳归舟,差点没呛着自己。 “贤弟啊,苍蝇绕着的,一般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柳断语塞。 “总之就是烦人!” 沐大人自告奋勇要去照顾美人,忘了自己旁边还有个醋王。朱敬守忍了几天,终于忍不住了,把王妃拎回自己的马车“教育”,把顾帆踹去柳归舟那边。 柳归舟心中有大局,并不拒绝顾帆的帮助,但对他的态度仅仅停在陌生人的层面。 沐青天闲来无聊,就跟着柳断一起“欺负”顾帆,玩得不亦乐乎,甚至忘了自己身上还绑定着坑爹的系统。 乐极生悲。 【今日是任务截止最后一天。】 沐青天正在干饭呢,系统突然活了过来。 【请问您是否要提交任务物品?】 沐青天咽下嗓子里的羊肉,扔了筷子尿遁。 朱敬守倒是没发觉什么异常,还在专心致志地给沐青天剔肉。 酒楼里往来的人很多,沐青天最终只能蹲在马厩的茅草垛后面,偷偷地跟系统对话。 “不能通融一下?” 【任务期限一年,请问您是否要提交任务物品?】 沐青天咬牙。 现在就算是把朱敬守卖了,也换不到二十万两白银。 他没想到赈灾居然花了这么长时间,导致他原本的计划都被打乱了。 【请问您是否要放弃任务?】 系统也看出来沐青天两袖清风,直接换了种说法。 “你怎么不早说!”沐青天搓搓手。 早知道能放弃,他还留着糟心的二十万两干什么,过年吗!! 系统无慈悲。 【放弃等同于任务失败。】 …… 哦。 沐青天也不挣扎了,说:“如果放弃的话,会刷新任务吗?” 【是的。若您选择放弃任务,系统则会重新选择难度相当的任务作为代替。】 “那不放弃呢?” 【任务继续,时限不变。】 沐青天想了想,说:“你判定任务失败吧。” 【常规任务二:失败。下面发布常规任务二:贪污二十万两白银。】 好家伙搁这儿套娃呢? 沐青天拍拍屁股站起来,被顾帆的马喷了一脸口水。 淦! 虽说任务失败,但他并没有感觉身体发生了什么变化——直到他回到自己的座位,从朱敬守碗里拨拉了几块羊肉送进嘴里。 你尝过明朝的蜡烛吗? 明明是柔软飘香的肉丝,可一进嘴巴里,就变成了毫无味道的、口感像沙子的东西。 沐青天“呸”地吐掉了嘴里的肉,不可置信地看着桌上那一团。 “怎么了?吃到碎骨头了吗?”朱敬守紧张地捏开沐青天的嘴,仔细查看有没有出血。 他宁愿吃到碎骨头QAQ 沐青天不信邪,又尝了好几道菜,甚至连他最不爱吃的秋葵也塞了一段在嘴里。 颜色正常,香味儿也像个磨人的小妖精,不停勾着他的口水。 可吃进去之后,味道和口感都变了。现在他终于明白,“味同嚼蜡”是什么感觉了。 每天最快乐的时光消失了,沐青天双目无神,机械地往嘴巴里扒拉着饭。 起初朱敬守还以为他生病了,紧张兮兮地叫柳归舟来诊脉。柳归舟闻问切了很久,也没查出沐青天到底出了什么问题。 “许是胀气?”柳归舟不确定地说。 沐青天很清楚自己的情况,只能打起精神对朱敬守说:“最近吃太多,要减肥。” 朱敬守撩起沐青天的衣服,目不转睛看着眼前白白嫩嫩的小肚子。 “的确是胖了。” 他还没来得及说下一句“但抱着舒服”。 沐青天悲愤欲绝,把人赶出了马车。 顾帆人也是贱,颠儿颠儿地骑马过来嘲讽,跟朱敬守并排走着。 “王爷也出来看风景?也是,马车狭小,哪儿有外面好看。” 朱敬守:拳头硬了。 沐青天苦逼地熬过了七天,从早晨开始一口没吃,就等着中午好好犒劳自己。 朱敬守见他恢复了精神,点了一桌子好菜,全都是沐青天爱吃的肉。 反正是顾帆出钱。 沐大人眼中含泪,双手颤抖,夹了块红烧肉。先是闭眼,放在鼻下细嗅;再睁开眼,欣赏色泽红艳一动就抖的肉;最后,送入嘴中! “呕。” 沐青天捂着嘴冲去了茅房。 “系统你出来!” 【在。】 “你说惩罚只有七天的!” 【是的,惩罚为期七天,恭喜您。】 “那我现在为什么还是尝不出味道??” 系统愣住,不该啊。 【系统故障。】 人要是倒霉,喝凉水都会塞牙。系统对此表示很抱歉,对沐青天的遭遇表示同情。 【由于故障,惩罚时间出错。】 沐青天魂儿都要没了,声音虚浮,问:“现在发现错误了,即时订正才是好系统。” 【……抱歉,系统时间无法调整。】 【经查询,惩罚延期至十五天。】 【您放心,系统会在惩罚结束之后对您进行补……】 沐青天冷笑一声,屏蔽了系统。 这才有了开头那一幕。 回到顺天府,沐青天板凳还没坐热,就被召进了宫。 朱祐樘对沐青天此番的表现赞不绝口,赏了很多金银珠宝,还有一座三品大宅。 要知道,沐青天卸下了钦差的职务,就还是之前那个五品掌案使。皇上赏赐三品宅院,内里的意思不言而喻。 “谢皇上。” “李大人推荐的人,果然没错。”朱祐樘笑着看向旁边的人,“去李大人那里坐坐吧。” 沐青天不着痕迹地看了眼李广,答:“是。” —— “本官让你做的事,你完成了吗?” 沐青天挺直背,说:“有顾帆在,我没办法。” “不对吧?” “到底是顾帆阻拦你,还是你根本就不想做!”李广暴起,狠狠瞪着沐青天。 离开前,李广让沐青天贪污赈灾的银两,还派人监督。结果银子没捞到,他的人也被朱敬守杀了。 沐青天不卑不亢,说:“我不做,是因为我有更好的主意。” 李广躺回榻上,点了两个小太监过来扇风。 “说说。” “李大人提拔我,无非是想建毓秀亭,从中获利。皇上也有此意,在我出发前就问过毓秀亭的事。” 李广眼珠转了转,没说话。 “赈灾银和毓秀亭相比,不值一提。” “若贪了赈灾银两,南方水患久不平歇,更是会拖慢修建毓秀亭的进度。同时,皇上还会怀疑我的能力,不会将修建毓秀亭的任务放心交给我。” 李广睁开眼,盯着沐青天看了很久,才开口说。 “不错,很聪明。” 沐青天微笑。 “不知李大人可知道顺天府‘断桥’?” 沐青天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出宫门,直接栽在等了很久的朱敬守身上,哼哼两声不动了。 “做官好累。” 朱敬守疼惜地摸摸他的脑袋,把人抱起来送进马车里。 躺在朱敬守腿上,沐青天倒是来了精神,拉着他的手说个不停。 “李广上钩了,等着破财消灾吧。” 朱敬守俯身亲了亲自家的小可爱,说:“真不能告诉我?” 沐青天傲娇地扬起下巴索吻。 庆王殿下从善如流,结结实实亲上去。 “嘿嘿。”沐青天笑着,“就不告诉你。” 朱敬守无奈,又拿他没办法,只能换个问题。 “李广会信你?” “放心,像他这种眼里只有钱权的人,不会怀疑。” 李广进殿之前,他特意求了朱祐樘,减少了给他的赏赐,把这些减少的全都赏给朱敬守,务必要让别人一眼就看出来,朱敬守得的赏赐更多。 作者有话要说:跟小松许QAQ的脑电波合上了hhhh你是不是偷偷看过我大纲!要不然怎么会知道今天的章节是任务相关! 小剧场: 朱敬守:得想个办法把沐府烧了。 沐青天:得想个办法把王府埋了:) 第84章 五十万两 东厂太监跑了两趟, 一次送来了地契和房契,一次请沐青天去看看新的宅院。 朱敬守大手一挥,扣下了房契,还吓走了小太监。 不过此举实在是他多虑了。沐青天之前挺想要一间属于自己的宅子, 省得在王府里处处不方便。 但现在, 吃不好,难道他还得委屈自己睡不好? 沐大人可怜兮兮地翻身抱住旁边的人形抱枕。 皇上赐宅, 不能不住。朱敬守脑子一转, 让柳归舟和柳断住了进去。 顾帆上一秒殷勤地给柳归舟收拾房间,还说他走之后就没人进过这间房,里面的摆设都与几年前一模一样。 下一秒庆王就携亲眷上门, 带着人去看新宅子。 绿水青山他们也要搬去沐府, 顺便照顾行动不太方便的柳家父子俩。 柳断感叹完沐府的规格后,高高兴兴指挥着下人把他走之前留在将军府的东西全都打包好,送去沐府。 “多谢沐大人。”柳归舟优雅行礼, “只是这宅院是皇上赏赐, 在下与小影住进来,怕是有些不妥。” 妥不妥的, 也就是朱敬守跟他亲兄长说一声的事。 —— 朱祐樘想毓秀亭想得紧, 只批了沐青天一天的休息,第三日就叫他回了朝堂。 早朝, 朱祐樘毫不吝啬自己的赞扬,又赏赐了很多东西。马文升捋了捋下巴上的小胡子,站出来说。 “皇上得此贤才, 我朝定会长盛不衰。” 朱祐樘圣心大悦,精神好了很多。 “马爱卿啊,朕知道你看中沐青天, 可朕留他在工部还有要事。”朱祐樘勾指,下面侍候的大太监低头快步走过来,呈上一份奏折。 “你的折子,朕就驳了。” 马文升堆笑,说:“是臣逾越了。” 提到要事,工部尚书徐贯出列,恭敬道:“启禀皇上,顺天府断桥年久失修,前些日子还出现有百姓跌进去手伤的消息。” “哦?”朱祐樘坐直身体,“还有这种事?” “牟斌,你说说。” 锦衣卫指挥使走上来,说:“回皇上,确有此事。此人犯了宵禁,饮酒甚多,才失足跌下断桥。” “臣以为,当修缮断桥,以防此类事情再发生。”徐贯接话道。 朱祐樘看了低头退至大臣列的沐青天,微微勾了勾嘴角。 “就依徐尚书所言,由工部修缮断桥。” “叶爱卿。” “臣在。” “朕命你户部协助徐尚书,计算修缮所需银两,两日后上报。” 叶淇抬头看了眼身边沉默不语的马文升,拱手应下。 “臣遵旨。” 下朝后,叶淇叫住徐贯,问他为何突然提起断桥的事。 徐贯还是那副死气沉沉的样子,说:“断桥孤零零待了那么多年,皇上看着都心烦。” “原来如此。” 沐青天下朝后又被请去了李广那里,这次李广的态度好了许多。 “本官听说你已经不需要药丸了?” 沐青天坐在梨花木凳上,掀开茶盖吹了吹里面的热茶。 “李大人对京城的动向,不是了如指掌吗?” “这话本官爱听。” 沐青天没有刻意去说,生性多疑的李广很自然地相信了自己的推测——柳归舟已经解了沐青天身上的毒。 不过他现在和沐青天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不怕沐青天反水。 “今日朝堂之上,你做的不错。” 沐青天抿了一小口茶,摇摇头放下。 “怎么,不喜欢?” “太苦。” 李广不知道为什么笑了起来。 “断桥修好后,本官许你工部尚书的位置。” 沐青天施施然起身,朝着门那边走去。 到了门口,他扶着门框微微侧头,说:“李大人可要记住今天的话。” 李广看着小太监合上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今天备的是什么茶?” 小太监吓得跪下,说:“大人饶命,宫里新进了一批灵芝茶,小的要了份来孝敬您。” 李广穿鞋走到桌子旁,掀开茶壶盖子闻了闻,一股清香扑面而来。 “不识货。” 徐贯把事情全权交给沐青天去做,还让手底下的官员统一听沐青天调遣,惹得很多人不满。 沐青天坐在桌子前拿起图纸一张张地看,眉头越皱越紧。 “谁画的图?” “我。” 好几个懒散带着不屑的声音。 “重画。”沐青天整理好图纸,放在蜡烛上一把火扬了。 “凭什么重画,图纸有问题吗!” 营缮属部郎中梗着脖子不服气道。 “你一个掌案使,看得懂图纸吗?” “再画也需要时间,你一把火烧了我们的图纸,到时候皇上怪罪下来,可与我们无关。” “我说重画。”沐青天冷眼瞧着面前几个洋洋得意自以为是的官员。 结束工作后,他带着断桥的测量结果和图纸去找柳断。 “巧啊,顾大人。”沐青天心情很不好,呲着牙对顾帆说。 顾帆接连几天被拒在门外,面子上有些挂不住,颇为高傲地说:“是巧。沐大人来找小舟?不巧,他们出门了。” 沐青天不理他,走上台阶叩门。 “柳先生在吗,在下沐青天,找先生有些事。” 不一会儿,从门口就跑出来个小厮,毕恭毕敬道:“沐大人请。” “唉……” 沐青天摇头晃脑,还不忘恶心一下顾帆。 “也不知道是真的‘不巧’,还是某人运气不好啊。” 柳断看了看沐青天拿来的图纸,半晌后信誓旦旦地说:“建桥并不难,沐兄放心,明日一早我便派人将图纸送去王府。” “那就麻烦你了。” 柳断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沐兄愿意让出自己的宅子给我和父亲住,这点小忙是应该的。” 第二天中午下朝,叶淇去户部查看沐青天提交上来的图纸和计划。 “五十万两白银,他疯了?!” “什么五十万两?”右侍郎跑过来。 叶淇脸色很不好看,把图纸甩到桌子上。 “鸿文,你自己看。” 右侍郎拿起散成一片的纸,大致浏览了下。 “仅仅一座断桥,工部居然要五十万两白银?”右侍郎鸿文也惊呆了。 “沐青天,本官还真是小看你了。” 右侍郎有些着急。 “这,现在驳回去再改也来不及了。” 叶淇沉吟片刻,抬手说:“不,就这么呈上去。” “大人?!” “工部敢送这么一份东西过来,想必已经想好下一步要怎么走了。” “老夫倒要看看,他李广和沐青天还能耍出什么花样!” 朱祐樘看到工部要五十万两的预算时也震惊了,不过他并没有在叶尚书面前表现出来,而是问:“国库余银还够吗?” “回皇上,多亏盐引法,国库余银充足,可修建一座小小的石桥,远用不到这么多银子。” 朱祐樘指了指图纸最后的小字。 “万两白银修断桥,功在千秋利万代。” “朕觉得挺有道理。” 叶淇猛地抬起头,目中全是惊恐与不可置信。 “还有这图纸,干净利落,不像出自工部之手啊。” “皇上三思。” 叶淇颤颤巍巍从赐座上起来,跪在房间正中央。 朱祐樘害怕自己把这位肱骨老臣吓出个好歹,也不再皮,说。 “五十万两白银确实多了。这样,明日早朝,交由群臣商议。” 送走叶淇之后,朱祐樘拿着图纸左看右看,最后感叹道:“妙啊,难不成是沐青天画的?” 朱祐樘趁着弟弟进宫看望自己和皇后,让他去问问沐青天,是谁设计的断桥。 —— 沐青天躺在王府后院晒太阳,用脚勾住朱敬守的腿,懒洋洋地说:“你就跟皇上直说,是柳断设计的。” 朱敬守眼神发暗,喉头滚动,慢慢靠近沐青天,俯下身遮挡住阳光。 “皇上?” 沐青天睁开眼疑惑道:“不是你说皇上问的吗?唔。” 躺椅:这不是我这个年纪该承受的! 沐大人哑着嗓子不停叫唤:“皇兄!皇兄!是皇兄!你,你别再来了!!” 夏风炎热,院中蝴蝶纷飞,有一只不知是迷路了还是怎么,呼扇着翅膀停在两瓣红艳上,却怎么也汲不到蜜。 朱敬守小心眼地赶走蝴蝶,抱起累得睡过去的沐青天,一步步稳稳走回房间,好像在走成婚大典时上天坛的路。 “本王的卿卿太能干了,显得本王每日好吃懒做。”朱敬守轻轻在刚刚被蝴蝶“轻薄”的地方吻了下。 “交给我。” 今日上朝路相比于往日,似乎有些过于安静了。 “李兄,发生什么了,怎么大家都不说话?”一个官员凑过来说。 那位姓李的官员眼神飘忽,悄悄摆手,而后快步拉开和身边人的距离。 不过还是有些身正不怕影子斜的官员,聚在一起小声议论着。 “庆王不是不上朝吗,怎么突然来了。” “小声点。” “庆王殿下是超一品的王爷,想来就来干尔何事。” …… 沐青天收回耳朵窃笑。 看来他家“沐夫人”还是挺有威慑力的嘛。 朝堂上,朱祐樘刚一提起断桥的事,下面的大臣就炸开了锅。 李广知道这是沐青天的计策,所以通知手下的官员,务必要同意修缮断桥。 反对现有规划预算的还是马文升一派。 罕见的,顾帆居然也开口帮沐青天,支持修缮。 被众人视为洪水猛兽的庆王殿下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没完全闭上,留了个小缝,专门用来看自家王妃。 沐青天浑身发毛,往徐尚书那边靠了靠。 朱祐樘看着台下分成两拨,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的大臣,怒气不断上涨。 “都给朕闭嘴!” 台下立刻鸦雀无声。 马文升还不放弃,想继续说,被朱祐樘吼了回去。 “吵吵闹闹的,要不你们来治这个天下!” “臣不敢,皇上息怒。”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朱敬守突然合上扇子,睁眼道。 “本王记得,顺天府有几个大户。” “既然断桥是为百姓修的,那就让他们出钱。”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京城富商:背后怎么凉飕飕的。 沐青天:(^_^) 小剧场2:(没想到吧!) 李广:沐青天跟我是一条船上的人。 朱敬守:沐青天跟我是一张床上的人。 沐青天:///_/// 第85章 功德像 “不行!”李广忽然站出来。 在众目睽睽下, 他自知殿上失仪,又赶紧跪下对皇上说。 “皇上明鉴,区区断桥,何必劳民伤财。” 朱敬守双手搭在椅子上, 轻蔑地看着李广。 “用国库的银子, 难道就不是‘伤财’?” “皇后怀着龙嗣,难不成还要太后与皇后节衣缩食, 先为表率?” 朱祐樘撇了眼弟弟, 重重咳嗽了一下。 朝堂之上坐没坐相,成何体统。 朱敬守老实地收回手,正正坐好, 没过一会儿又起身走到大殿中央。 “既然修缮断桥是为了顺天府的百姓, 自然该百姓出银。” “毕竟本王与皇上并不会经过断桥。” 这话说的大逆不道,要是给百姓知道,免不了掀起好一阵波澜。 朱祐樘皱眉, 训斥道:“胡闹!” 朱敬守拱手说:“臣愚钝。” 李广暗喜, 正想逼户部松口拨银,没想到马文升不怕死地再次站出来, 说。 “皇上, 老臣觉得庆王说的有理。” 五十万两银子去修一座石桥,正常人用脚趾头想想都不可能。无数献殷勤, 非奸即盗。李广这么积极,冠冕堂皇说着“为了百姓”,实则是想借着修缮的名义敛财。 马文升不心疼五十万两白银, 但他绝对不允许其中一钱一分落入李广的口袋里。 “不从国库出,也不从百姓身上出,不如从你们这些人的口袋里出。”朱祐樘眯起眼睛。 群臣表情各异, 不约而同保持了沉默。 “怎么?”朱祐樘笑了,“不愿意?” 谏官首先出列,慷慨激昂道:“为皇上分忧,谋天下百姓之福,臣愿捐五十两。” 有了打头的人,其他官员七嘴八舌,都说要捐。 五十两、八十两、一百两……说什么的都有。 朱敬守默默坐回自己的位置,单手撑着头,闭眼听大殿上的朝臣报数。 众人说了一会儿,见皇上和庆王都没说话,渐渐安静了下来。 朱敬守缓缓睁眼,说:“一百两还好意思拿得出手?” 他扫视四方,视线所到之处只能看到一片帽子顶。 “打发叫花子呢?” “本王出一千两,剩下的你们自己看着办。” 朱祐樘满意地点点头,转头换上严肃的表情,对着下面乌压压的大臣,语气严厉,说:“朕每年拨你们俸禄,到头来爱卿们还真是大方,一出手就是五十两。” “李大人呢?” 李广连忙跪下,半天说不出话。 怎么说着说着,就变成由大臣出银子了?该死的庆王,现在局势全掌握在他手里了。 “臣日夜侍奉皇上,实在是身无长物,唯有亲自前往监工,以报皇恩。” 朱祐樘还惦记着毓秀亭和天书,并未太为难李广,答应下他的请求。 “李爱卿,可莫要让朕失望啊。” 李广擦了擦头上的薄汗,称是行礼后退下。 此时局势已定,银子不用从国库中出,该是沐青天出场了。 “启禀皇上,臣有一计。” 朱祐樘面无波澜,好像早知道沐青天会有所行动。 “说。” “庆王殿下的话并未全无道理,不如将两者结合,由京城富商自愿出钱,再加上大臣们的银两,足够凑齐五十万两。” 大臣队伍末尾有人小声不满道:“说的倒是轻松,那你准备出多少银子?” 朱祐樘眼神凌厉,准确地抓到了发牢骚的大臣。 “何人窃窃私语,不敢正大光明地说吗!” 谁都不敢应声,刚刚那个嘴快的大臣也在朱祐樘的视线下瑟瑟发抖。 “过了个年,朕倒有些不认识你们了。” 两兄弟一唱一和,压的那官员膝盖一软,跪在地上求饶。 “臣,臣失仪,请皇上恕罪。” “掌嘴。”朱敬守就看不得别人议论他的人,更别说议论到沐青天头上。 内侍察言观色,见皇上没有制止的意图,快步上前把人架起来左右开弓。 沐青天一直拱手躬身,没有看身后发生了什么。 等惩罚完,那个大臣也晕了过去,直接被拖出殿外。 “既然是臣提出的这个办法,臣当然也会捐。” 说到这里,沐青天不好意思地笑笑。 “臣祖籍苏州,父亲经商,攒了些银子。此次修缮断桥,臣愿捐出五百两。” 嗬!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 不是他们拿不出五百两,是没有人愿意为了修个断桥拿出五百两。沐青天这么开口,是把他们架到了火盆上。 “不仅如此,这五十万两不止是为修建断桥,还包括了功德像。” “功德像?”朱祐樘来了兴趣。 沐青天掷地有声。 “所有捐过银两的富商和大臣,都能得到一座‘功德像’,由百姓供奉香火。” 在古代,能立功德像建功德庙,那是极为有面子和荣光的一件事。 不少官员都心动了。 他们年事已高,几乎没有再升迁的可能,如何在史书上留名?可要有了功德像,就能流芳千古。 朱祐樘满意地笑了,说:“还是你聪明。” “就按沐大人说的去做,各部不得有误。” “皇上圣明。” 下朝后,李广面色阴沉,叫住了正准备离开的沐青天。 “沐大人,关于断桥修缮一事,本官还有些不明白的地方,可否移步?” 马文升站在远处望了眼,收回视线,手下摩挲拐杖的频率更快了。 “今天的朝廷,真是暗流涌动啊。”叶淇走上来叹息道。 “你觉得,其中有几方势力?”马文升问。 “两方。”叶淇看起来挺高兴,“这下不用从国库出银子了。” 马文升沉吟片刻,舒展开眉头。 —— “朱敬守的事,你怎么没说。” 李广是来兴师问罪的。 沐青天装作惶恐的样子,说:“这件事我从未与他说,按理他不该知道的。” 李广脸色越来越难看。 难道是皇上? 不,不应该……天书重要,皇上不会告诉朱敬守这件事的。 沐青天偷瞄李广变幻莫测的表情,使劲憋着笑。 还是他家沐夫人对李广了解得深,只靠几句话就勾起了他的疑心。 “大人,有句话我不知该说不该说。” “说。” “今日皇上不在意您不捐钱,可将来若想起来,谁都说不准会发生什么。” 这也是李广担忧的。 “此事本官再考虑考虑。”李广疲惫地坐回椅子里,“你说的功德像,是怎么回事?” 沐青天笑笑,说:“庆王从中作梗,臣急中生智,提出功德像,具体的还没有想好。” “你做的不错。” 修桥捐钱的消息传到京城,那些富商的脸都绿了。 他们又不像朝廷里那些大臣,高风亮节的。商人一直都是低贱的,他们已经丢失了地位和名声,只能努力赚银子,来填补心里的不平衡。 “什么狗屁功德像,我呸!” “听说是一个姓沐的大臣提出来的。” “快,快,带点好东西拜访。” 柳归舟看着桌子上堆成山的拜帖,跟儿子大眼瞪小眼,全都摸不着头脑。 顾帆第二天就点家兵守在沐府门口,不放任何一个人进去。 有钱能使鬼推磨,没过多久,他们就打听到沐大人其实住在王府里。 沐青天来者不拒,话题一直往捐钱上引。如果对方说不愿意捐,他马上板起脸,态度也敷衍起来。 “真是欺人太甚!” 京城商会,十几个商人员外聚在一起,商讨对策。 “不过是个五品小官,咱们不如雇个杀手。”其中一人做了个“斩”的动作。 “不妥。” “袁老,您说。” “咱们能在皇城里做生意,倚的都是天子的光。皇上没阻止,要是沐大人此时暴毙,你们几个谁都脱不了干系。” 大家听过之后,觉得会长说的有理,都愤懑不平可又无可奈何。 袁老捋了捋胡子,笑呵呵的。 “不能除掉他,还不能给他找点不自在吗?” 仅一个晚上的时间,京城商会的各个商家就改了口,挣着抢着要捐银子。 不过有个“条件”——他们感谢沐青天修缮断桥和建功德像,非要请沐青天吃饭。 “沐大人,您要是不吃,可就是看不起老朽啊。” 袁老带着商会的签名文书上门,让下人摆了一桌子菜。 翠竹冷眼旁观,拿出书卉给她的银针,一道道试菜。 “大人,无毒。” 沐青天松了口气,拿起筷子先尝了口猪蹄。 “不错!入口即化,软糯脱骨,味道也是正好。” 袁老瞳孔微微放大。 沐青天又夹了一筷子糖醋鱼。 “嗯!这个好吃,本官喜欢。” 袁老觉得头有点晕。 最后沐青天嫌弃地尝了口青菜。 “差强人意。” 袁老狠掐自己的人中,呼吸困难。 沐青天优雅地擦擦嘴,微笑道:“饭也吃过了,银子什么时候到位?” “不,不出十日吧……” 袁老神情恍惚地出门,谁知道“正好”遇上在院子里锻炼的沐英俊。 “啊!!!!!” 沐青天摇着朱敬守的扇子,看着袁老被拖出王府。 “大人,要不要叫大夫来?”翠竹担忧地看着一杯一杯灌茶的沐青天。 “不必。” 沐青天没尝出什么别的味道,反正都是蜡烛口感,只不过吃完之后口干舌燥,老是想喝水。 “今天多给英俊几块新鲜肉,奖励它。” “是。” “剩下的菜,回锅里重新炒炒,分给大家吃吧。” 王府里的护卫听说今天改善伙食,高兴地去了伙房打饭。 “呕——” “怎么这么咸!” “淡出个鸟味儿了!” 另外几个吃青菜的护卫不明所以,说:“不是挺好吃的吗?” 不知道为什么,从这天开始,顺天府就流传着沐青天是天上二郎神的传说。 沐青天听说后,怜爱地揉搓沐英俊的狼头。 “委屈你了,被当成‘哮天犬’。” 沐英俊:嗷? 十天后,五十万两顺利到位。值得一说的是,李广竟然直接拿出了七万两,用于修缮断桥。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发现写错尚书了,改了一下。 小剧场: 沐青天敲锣打鼓,亲自上门。 “都把钱交出来!” 朱敬守:我怎么感觉娶了个土匪回来? 第86章 常规任务二,完成! 七万两可不是个小数目, 就算是顺天府的皇商,一下子也拿不出这么多银两。 虽说李广常年在宫中,吃穿不愁,攒下来的例银俸禄也不少, 但七万两, 还是有些过分了。 古代太监要净身,由净身师执行。净身时所受的痛苦不是常人能忍受的, 那时没有麻醉, 只能给被净身者灌下烈酒,醉到不省人事再进行。 太监寿命大多不短,要是没犯事, 能在宫里待上几十年。每年新进宫的太监不过几十人, 净身师也不止一人,分到他们手上的活少之又少。且净身师并无官职,自然也没俸禄, 全靠净身收钱维持生计。 如果一个净身师一年只净五六人, 别说养家糊口,就连养活自己都做不到。 所以, 他们想出了另一种赚钱的方法。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古人讲究一个落叶归根。太监净身后,净身师会把割下来的东西和净身契约, 全都封存在“升”里,再用红布将“升”包好,悬挂在高处, 意为“红布高升”。 等这位太监即将被放出宫时,他会去请本地有头有脸的人物,去净身师家中商量赎宝的价钱, 把“升”迎回来,叫做“迎升”。 越是有名、有权势的太监,“迎升”需要的银两越多。 到李广这个地位的太监,“迎升”费用自然不少。 很多太监终其一生都攒不够迎升的钱,可李广却在此时拿出七万两白银,实在是令人震惊。 沐青天没有将七万两全都记在李广名下,而是模糊了人数,以李广家族的名义捐出七万两,以防引起皇上的怀疑。 这也是李广自己的要求。 不管怎么样,五十万两,沐青天总能贪一部分回来,七万两不足挂齿,还能借此得到皇上的奖赏,一石二鸟。 朱祐樘并未仔细查看捐款的明细,只让沐青天抄写了捐银最多的二十余人的名字,交予他查阅。 “七万两?”朱祐樘着实有些不太敢相信,“一人七万两?” 沐青天赶紧说:“不是李大人一人捐了七万两,而是李大人连夜修书,从各地李家凑来的。” “那也够多了……” 朱祐樘心中的疑虑越来越重。 他相信李广手里真的有天书,但身为帝王,处处被传奉官限制,也太憋屈了。 “不管怎么说,断桥和毓秀亭,都有钱修了。”沐青天浅笑,拱手弯腰。 朱祐樘长叹一声,露出了促狭的笑容。 “还是你的主意好。” 这个弟媳值啊!满脑子想着往外跑的弟弟肯定是指望不上,不过有沐青天在,弟弟也算没白卖。 沐青天告退不久,朱祐樘手指点点自己的太阳穴,叫来东厂督厂罗祥,吩咐道。 “今年新进的好布,裁几尺,做件新官服给李广送去。” “内臣明白。” 筹齐资金后,沐青天与锦衣卫的官员一同押送银两至户部。 叶淇怎么也想不通,沐青天到底是怎么在短短十天之内找出五十万两。朝廷分拨二十万两,剩下的三十万两光靠商户和群臣也难啊? “尚书大人,银册在此,还劳烦户部清点。” 户部上下不眠不休工作了两日,才点完了所有的银两,的确是五十万两,而且每一份都有来历。 叶淇对沐青天的态度变得微妙起来。 离开户部,他转头去了酒楼,要了点好酒好菜,让下人拎着,直奔马文升府邸去。 —— “什么,他筹齐了?!” 马文升惊地打翻了手里的茶杯。 “银册呢,有没有纰漏?” 叶淇摇头,神秘道:“我觉得他在向咱们示好。” “何以见得?” 叶淇转身推开门,左右张望了下,然后小心翼翼地把门关好,凑到马文升耳边,压低声音说。 “李广捐了七万两。” 马文升嗤笑道:“叶大人怕不是也跟老夫一样,老眼昏花了。” “千真万确。” 叶淇语气很坚定,马文升的笑容慢慢僵在脸上。 “真是李广捐的?” “是他。还有庆王在殿上说的一千两,沐青天本人的五百两,都到位了。” “这不可能。” 一个小小的宦官,能掏出七万两,是什么概念?马文升不敢去想。 “先不说七万两。”叶淇知道马文升心里在想什么,“最重要的是,沐青天居然能说服李广出钱。” 看李广在殿上的表现,那是生怕别人的手伸进他口袋里,把他的金银财宝摸走。 马文升陷入沉思。 “或许咱们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庆王对皇上虽然有威胁,可这么多年来,庆王在外征战的确立下汗马功劳,而且兄弟两人关系一直很亲近。 沐青天如果真是李广的人,那他绝对骗不过庆王的眼睛。 叶淇和马文升交换了视线,微笑着点头。 酒过三巡,马文升还是没忍住感概。 “七万两,如此蛀虫,真是可悲,可哀。” “自古小人多得意。”叶淇醉醺醺的,又给自己满上。 —— 工部官员办事不利,连图纸都画不好。徐贯听说此事后,眼皮狠狠一跳,严厉斥责了他们,还报去了皇上那里。 沐青天的威名一下就传开了,纵使工部还有人对他不满,但在罚俸贬官的威胁下,还是老老实实听从沐青天的调配。 八月中,断桥动工,引得顺天府百姓一片叫好。 工部的官员按照沐青天给出的图纸,指挥工人分成不同的几拨,负责裁割石料、测量角度、搬运石料等等工作。 月末,断桥修缮完毕,精美绝伦,甚至成了顺天府内最宽敞的一道桥,能允许两辆双驾马车并行通过。 在断桥旁边,一座木质半人高的小庙也开始动工。 朱敬守帮沐青天找来很多石匠,让他们按照画像去雕刻,其中包括了很多百姓熟悉的人,比如李广、袁老…… 功德庙建成,石像被一座座请了进去,由高人开光招福,最后供上香和食物祭拜。 因为石像是供百姓瞻仰,为了不占用太多道路,所以几十尊一字排开,就立在人来人往的路边。每座石像脚下还有石牌,写着供奉的名字。 收工后,沐青天和朱敬守折腾了好几天,终于做出了一份天/衣/无/缝的“假账”。 “一文都没剩下?”叶淇下巴都要给沐青天惊掉了。 沐青天“遗憾”地摇摇头。 “一文都没剩下。” “沐大人可不要睁眼说瞎话。”鸿文冷眼瞧着沐青天身后马车拉着的好几个大箱子,说。 “哦,你说这些箱子啊。”沐青天走过去,用手拍了拍。 而后他脸色骤变,从怀中掏出令牌。 “本官奉皇命押运银两,尔等竟敢阻拦。” 叶淇识货,看到令牌后马上跪下谢罪。 修缮断桥和建功德像一共只花了二十万两,剩下的三十万两,直接充入国库。 这就是沐青天下的大棋。 —— 四月,武英殿中。 沐青天表情不变,说:“皇上方才说要借臣‘项上人头’一用。” 朱祐樘饶有兴趣地说:“怎么,你要以死相逼,劝朕不修建毓秀亭?” “不,恰恰相反。” “臣愿用一计来换人头安好。” 早在去赈灾前,沐青天就已经决定要从断桥入手,先惩治李广,再完成系统任务,最后余出银两来给朱祐樘建亭子。 朱祐樘知晓他的计划,特意赐了宝剑和令牌。 朝堂上的争执与辩论,也全在他们的掌控之中。 如今计划顺利完成,除了中间出了点小插曲,导致沐青天任务失败,白受了那么多天委屈,其余两个目标都达到了。 沐青天悄悄地把剩余三十万两送进宫交给朱祐樘后,就称病缩在王府里,闭门谢客。 李广听闻五十万两一分没剩,他的七万两血本无归,当场气晕了过去。醒来之后他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沐青天算账,结果人家在庆王府,铜墙铁壁,根本没机会。 “沐青天!!!” 他现在才意识到,自己被沐青天和朱敬守联手耍了。 而在顺天府,新修的断桥很快成为人流量最大的石桥。 百姓路过断桥时,总会去摸摸旁边的石像的脑袋。 “嘿嘿,我摸到狗官的脑袋了。” 久而久之,那些石像的头顶变得锃光瓦亮,活像出家的和尚。 有些更激进的人,直接朝石像上面吐口水,扔臭鸡蛋。 捐钱修桥的富商听说了这件事,火冒三丈,联名上书请皇上做主。 朱祐樘坐在龙椅上“愁眉苦脸”。 “要不,还是拦上吧。” 于是石像前面多了道铁栅栏,还树了个牌子,上面写着:勿摸。 没过几天,京城来了队杂耍艺人,正巧就在断桥边上演出。其中有一人擅演猴,不表演时就把猴子放回笼子里。 笼子外面也立了块牌子。 勿摸勿碰。 “嘿嘿,全是猴儿。” 谁路过看到都会不由自主笑两声。 富商又上书,不过这次朱祐樘可没那么好说话了。 “朕已经安了栏杆,你们还想要怎样!!” 那些被沐青天雕刻了石像的富商和大臣只能打碎牙往肚子里咽,从不往断桥那边去。 朱敬守跑完马回到家,就看见沐青天蹲在地上,正在逗猴子。 他宠溺地瞧着眼前的人,慢慢走过去,从书卉手里接过薄纱给他披上。 “还玩呢,该用膳了,沐大人。” 沐青天高兴地回头扑在朱敬守怀里,笑个不停。 “你,你没看见哈哈哈哈哈哈,那些奸商贪官的脸都绿了。” “好好好。”朱敬守把人抗起来,往房间走。 等第二天早晨朱敬守被召进宫后,沐青天赶紧调出系统。 “提交任务。” 【系统检测中。】 【检测到您已完成常规任务二,恭喜您,请再接再厉。】 【由于系统失误导致您多受七天惩罚,系统将会补偿您‘一条命’buff,请前往商场仓库查看。】 【常规任务二奖励:隐匿药水,积分两千点。】 作者有话要说:净身内容参考B站视频,作者本人并未查询相关资料,切勿轻信章内描写。如果有兴趣的可以自己翻一翻史料。 PS:沐沐雕的都是奸商和贪官的石像,好人都没有雕~ 小剧场: 沐青天:手里,捧着窝窝头——菜里没有一滴油!!(撕心裂肺) 朱敬守:别嚎了,也不知道是谁贪嘴吃坏了肚子。 沐青天:要你寡!!!感谢在2021-01-20 21:06:51~2021-01-21 23:52: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头顶轰哗小烟花 2瓶;多学一分钟老公罗云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7章 水晶杯 三十万两充入国库, 修建毓秀亭是绰绰有余。 不过沐青天和李广因为这件事也彻底撕破了脸,在沐青天称病不上朝的几天,李广就算是拖着病体,也要在朝堂上弹劾沐青天, 说他修建断桥时贪污银两, 包藏祸心。 一些谏官是非不分,被李广煽动着也开始弹劾沐青天, 请求皇上彻查工部及户部。 意料中的, 叶淇与马文升先后站出来为沐青天作证,工部尚书徐贯也直言修建过程没有问题。 叶淇和马文升是猜出了沐青天的站边,徐贯则是早知晓沐青天所为皆有皇上的授意, 所以他才放心的将所有事交给沐青天去办, 明哲保身。 朱祐樘的态度很明确,弹劾沐青天的折子一律不批,要不就找弟弟来写个“阅”字。有些谏官比较倒霉, 正好碰上朱祐樘心情不好的时候, 随便找个由头直接夺官,把人贬回乡里去。 李广见事情一点点超出他的预计, 就连皇上也不再听他的话了, 怒急攻心,一病不起。 “来, 咳咳,来人!” 他躺在病榻上,眼珠布满了红血丝。 小太监赶忙迎上来, 跪在床边等着他吩咐。 李广心情不畅,就会拿身边的人撒气。 他用力揪住小太监的耳朵,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小太监耳朵血红血红的, 还隐隐有血丝往外渗。 可他不敢叫也不敢反抗,只能尽力抬高身子好让耳朵承受的撕拉力量小一些。 “派人去自明里,去查!” “还有太仓州沐府,当年沐禹石是怎么给他捐官的,全都给我查!!!!” 李广对着小太监的耳朵大吼,最后一口气没上来,哼哧哼哧喘着粗气跌回床上。 小太监两眼发晕,耳朵里全是嗡嗡声。 “是,是,奴明白,大人莫要生气,小心动了肝火。” “滚出去,滚。”李广有气无力道。 小太监唯唯诺诺地谢罪后赶快退了出去,走到房间外才敢揉揉自己的耳朵。 —— 沐青天走后,何生财按照沐青天说的,继续制造香皂、种植红金子,同时不忘开山建亭建庙,吸引了更多文人墨客前来。 如今的自明里,已不再是四年前那个穷苦落后的小村庄了,人人安居乐业,全都建起了木石房。 这天,何生财正在清点本年上缴的田税,忽然有村民来报,说外面来了一队人,不游玩也不吃东西,四处打听有关前任里正沐青天的事。 何生财立刻打起精神,放下手中的笔快步跟着村民出去,找到那几个人。 “想必这位就是自明里里正,何大人。”领头的那位一上来就跟何生财套近乎。 何生财并不上当,公事公办问道:“大人不敢当,请问各位来我自明里有何贵干。” “怎么不敢当?”领头人笑笑,“我听说从前沐青天在这里,也是被称作‘大人’的。” 何生财皱眉。 “沐先生是自明里的救星,自然担得起一声‘大人’,而何某只是一介莽夫。” 领头人的耐心耗尽,瞬间变了脸色。 “你们的沐大人在京城犯了事,本官特地来此调查,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旁边的村民明显被他的话唬住了,当即要跪下。 “既是钦差办案,还请按照规矩,出示令牌。” 他们是听李广命令私自来找沐青天的罪证的,哪儿有什么令牌。 “小小里正,敢抗命不成!” 何生财也很有骨气,大声道:“自明里众人,从来就不是忘恩负义的!” “对!” “你们说沐大人有罪,拿出证据啊!” “滚出去,自明里不欢迎你们!!” “是谁在喧哗!” 一个洪亮的女声从众人身后响起。 何生财错愕地回头,只见自家娘子手持两柄杀猪斧,气势汹汹朝这边走过来。 李广的人被她吓住了,不敢再停留,不痛不痒地放了几句狠话,夹着尾巴灰溜溜逃走了。 “哐当。” 何娘子一屁股坐在地上,不停喘气。 何生财赶快跑过来,紧张地问:“你怎么样,有没有事?这两柄斧头是哪儿来的?” 何娘子笑笑,说。 “可累死我了,真够沉的,胳膊都抬不起来了。” “斧子是从猪肉张的摊子上借来的,等会儿你去给人家还了。” 何生财摇头,心疼地说:“你从小就没做过重活,干嘛要这样。” “人都欺负到你和沐大人头上了,我也得做点儿什么才是。”何娘子莞尔。 夜色渐浓,李广的人骂骂咧咧往远处的崇明县走。 突然,路边的草丛动了动。 “什么东西!”领头的警惕起来。 众人围成一团,死死盯着摇晃的草丛。 这荒郊野岭的,又是阴天晚上,不会有鬼吧?! “出来!”领头人恶声喊道。 “呵呵呵呵……” 阴惨的笑声从草丛中传出,随后一个奇怪的东西滚了出来。 “大人,莫——怕……” 领头人不敢上前,踹了身边的一个人上前。 “你你你,你是人是鬼!” 那“东西”再度开口。 “是人,也是鬼……”忽然,他猛地直起身子。 月光打在他的脸上,竟是吓晕了三个人。 他的脸坑坑洼洼,眼珠也少了一只,活像是从地狱爬上来的恶鬼。 “是寻仇的恶鬼!!”他疯狂地叫喊着,挥舞他如木柴般细得过分的手臂。 而后怪人安静下来。 “大人想打听沐青天的事,我知道。” 说完,他咧开嘴角。 “我可是,知道得很清楚。” —— 太仓州沐府,沐禹石从梦中惊醒,披上衣服起来点灯。 沐夫人被他吵醒,迷迷糊糊地问:“怎么了?” “总觉得要有大事发生了,有些心神不宁。”沐禹石眉头紧锁,抬头望着窗外的皎月。 儿子步步高升,如今是皇上身边的大红人,他应该高兴才是。 沐夫人也披着衣服起来,柔柔地靠在沐禹石肩上,说:“青儿有本事,前几天不还差人送了信来?你不要想太多,没什么事。” “但愿吧。” —— 九月中,沐青天回朝,奇怪的是,李广再未有什么动作,行事也低调了许多。 平常他侍奉于皇上身边,病愈后反倒是往太后宫中跑得勤了些。 朱敬守提防着李广,可宫女回报,说李广在太后面前只字不提沐青天,只是与太后聊些文玩古董。 太后本对李广不喜,但皇后身子日益重了,皇太子朱厚照每日也在跟随太傅学习,宫中无人说话,也只能跟李广聊聊。 朱敬守跟李广斗了这么多年,深知他的性格。沐青天让他吃了这么大一个亏,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十月末,以防万一,朱敬守决定先送沐青天出城。 就在他已经联系好车马,也提前和皇兄通过气后,宫里还是出事了。 太后突然暴怒,要求锦衣卫即刻捉拿沐青天,不得有误。同时,她找到朱祐樘,让他派人去苏州,彻查沐家私通海运一事。 朱祐樘来不及反应,下意识要帮弟弟护弟媳,反被周太后骂了一通。无奈之下,只能先顺了太后的意思,背地里悄悄通知朱敬守,让他问问沐青天,到底怎么回事。 事情的起因是太后宫中的水晶盏。 李广用“天书”打幌子,“鉴赏”了很多太后宫中的文玩,还把它们排了序,有些甚至排到了“仙品”。 “这水晶盏,奴似乎有些眼熟。” 说着,李广神神叨叨地掐指,翻看手中所谓的“天书”。 水晶只在番邦生产,历来是作为贡品或是与大明友交的证物,独太后宫中有一盏。 “奇怪,为何没有?”李广皱着眉头。 而他面前周太后的脸色却越来越差。 若不是在天书上看到的,李广是从哪里见过这天下独一无二的水晶盏? “放肆!!” 李广赶紧跪下,告罪。 “天书上的确没有水晶盏的记载,请太后恕罪。” 周太后冷哼一声,说:“天书上当然没有。” “因为水晶盏根本不是我大明的东西!” “说!你到底在何处见过此物!” 李广的目的达到了,他演了几个月的戏,只为这一刻。 他将沐青天拥有水晶杯的事情如实告诉太后,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 收受沐青天“贿赂”的前任崇明县县令姚经道早已被朱敬守斩杀,死无对证。太后让朱祐樘重新清点抄没的姚经道的家产,果然在其中发现了一只水晶杯。 “好个沐青天,好个沐府!!” 大明对海运通商管理极为严苛,朱祐樘虽有心重开海运,但奈何祖宗之法不变,朝中支持他的大臣又少,还有北方小王子的不断侵扰,此事也就搁置了。 他当年知晓太仓州私下与番邦通商,想着若是能打开海运局面,也是好的,便没有管。 没想到竟闹到今天这个地步。 水晶杯不可能凭空出现,朱祐樘无可奈何,只能下令,缉拿沐青天。 牟斌带队前往庆王府,只见王府大门敞开,庆王朱敬守立于门前。 “臣奉命捉拿罪犯沐青天,还请王爷通融。” 朱敬守拔剑,缓缓道。 “若本王说‘不’呢?” 牟斌眼色一暗。 “王爷,此事非同小可,三思。” “沐大人是本王的人,本王当然要护着。” “那就恕臣冒犯了。” 牟斌抽出绣春刀,率先攻向朱敬守。 其余锦衣卫也与王府侍卫战作一团。 “小捌,王爷这是在抗旨,你难道也要跟着一起送死吗!!” 锦衣卫中有小捌以前的同僚,他愤怒地大喊道。 “我只听王爷命令。” “冥顽不灵!” “都住手!” 沐青天出现在朱敬守的身后。 朱敬守惊愕地回头,一脚踹开牟斌,跑过去护住他。 “我不是叫你不要出来吗,乖,这里有我,回去吧。” 沐青天摇头推开朱敬守的胳膊。 “一人做事,一人当。牟大人,我随你走。” 牟斌收刀,并未为难沐青天,说:“请。” 临走前朱祐樘特地嘱咐他,不要伤到沐青天。 “卿卿!”朱敬守惶惶道,“我也一起去,一定是哪里弄错了。” 沐青天回头,在朱敬守眉心印下微凉的吻。 “我不会有事的,等我好吗?” 作者有话要说:很久之前的伏笔再回收,谁第一个猜中怪人身份,奖励100jjb的红包~ 小剧场(剧透): 大牢中 沐青天:大哥,今天我想吃虾仁。 狱卒:什么口味的? 其他罪犯:大人,小的想吃猪蹄? 狱卒:我看你手挺像猪蹄的,要不剁下来给其他人加餐? 第88章 为了谁 牟斌扶着刀柄, 退出庆王府大门,侧身站在外面,抬头看着天空,看样子是没打算计较朱敬守抗旨的事。 沐青□□外张望了下, 有些不好意思道:“多谢大人。” 牟斌这是在给他留时间, 跟朱敬守道别,也是让他尽快安抚下朱敬守的情绪。 “我去找太后。”朱敬守态度有所软化, 但还是拦着沐青天, 不让他出去。 沐青天毫不留情地扭住朱敬守的手背。 “太后要是会因为你改变心意,就不会让皇兄派人上你庆王府的门了。” 牟斌眼皮一跳。 没听说有流落在外的皇子啊,沐青天这句“皇兄”是怎么回事? 沐青天之所以说得这么顺畅, 是因为他之前被朱疯狼以“为什么不改口”为由好好折腾了一次, 每次说到“皇”这个字,他都会想起那天可怜兮兮、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的自己。 除了在朝堂上,私下里, 尤其是面对朱敬守的时候, 他都乖乖称呼朱祐樘为“皇兄”。 反正改口费也收了——是朱祐樘和皇后亲口说的。 “李广现在是狗急跳墙了。”沐青天说,“太后是明事理的, 不会冤枉好人。” 朱敬守怎么都说不过沐青天, 也不可能真的抗旨关府。 他突然抱住沐青天,狠狠亲了上去, 疯狂掠夺着沐青天胸腔里的空气,不给他一点换气的机会。 嘶—— 牟斌后悔自己耳聪目明了。 王府里那俩人的嘴是不是贴一起了?不对,应该是庆王强迫沐大人。 沐青天由着朱敬守胡闹, 承受着他的不安和焦虑,手不挺地抚摸着朱敬守微微颤抖的脊背,像是在给一头舍不得离开爱人的头狼顺毛。 “要是我真的入狱, 还得靠你呢。”沐青天打趣儿道。 嘶—— 牟斌挠了挠耳朵。 沐大人这是准备光明正大地走后门啊。 “嗯。” 朱敬守声音还是很委屈,慢慢放开了沐青天,牵着他的手走出王府。 牟斌立刻转过身,抱拳鞠躬。 “本王将王妃交予你,若是出什么意外,本王必叫你人头落地。” 沐青天捅了下朱敬守的腰。 “那么凶干什么,还恐吓人家指挥使。” 说着,他笑眯眯盯着牟斌,说:“人头落地太严重了,顶多以后得麻烦指挥室大人代替本官,多来王府喝喝茶,陪王爷聊聊天。” “暖床就不必了,你们庆王殿下认人,也认枕头。” 牟斌:那您可是真“贴心”“大度”呢。 沐青天不担心自己会因为这件事栽在李广的手上,因为皇上皇后全都站在他这边,太后固然是太后,可江山是朱祐樘的江山。 李广没有贸然抖出他跟朱敬守的关系,一是还不百分百确定,二是想给自己留一线。他很清楚,如果真的做到这步,那庆王与他就会不死不休。 与其等着李广,不如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一点点渗透出去。 朱敬守目送牟斌带走沐青天,等看不到锦衣卫队伍的背影后,马上递了牌子进宫,说要见太后。 求见的消息送到时,李广正好在仁寿宫中。 “太后娘娘,不能答应庆王啊。” “庆王与沐青天交好,在自明里时就常常同榻而眠,沐青天来顺天府后,一直住在庆王府中,就算皇上赐宅,他都没搬出来。” 周太后不屑地笑了。 “你倒是知道的清楚。” “难不成你夜夜都要潜入庆王府宅,藏在庆王床板子底下偷听不成?” 太后亲眼见着自己的儿子,也就是朱祐樘的父亲朱见深,被宦官奸臣还有妖妃玩弄得团团转,最后只留下区区两个皇子。 她十分厌恶欺上瞒下的宦官,最开始听说孙子朱祐樘不开后宫时还恨极了张皇后。 不过后来张皇后持内有方,将后宫管理地井井有条,还诞下皇太子朱厚照,她便随朱祐樘去了。 那时的她无能为力,现在她已经是两朝太后,岂会再让李广霍乱朝廷? “奴才失言。”李广唯唯诺诺跪在地上。 “起来吧。” 周太后的确不太想见朱敬守,不过她更不想听李广在耳边嗡嗡。 “宣庆王来吧。” 正好她也问问,沐青天和她的好孙子到底有什么关系。 —— 牟斌一路上都没有为难沐青天,也没给他上枷锁和镣铐,低调地绕着去了大理寺。 大理寺卿早早接到皇上的指令,走了升堂审问的流程,什么都没问,就把沐青天移交给刑部司狱司。 沐青天好奇地看着两边牢房里的犯人,旁边的狱卒甚至还跟他讲解。 “这里是地字房,关押的都是犯事的平民,还有流寇。” “这里是天字房,一些斩而未决的犯臣或罪人被关押在此。” 沐青天恍然大悟地点点头,问:“那我应该去天字房。” 狱卒笑笑,说:“大人说笑了,您的牢房在最里面。” 天字房里的犯人憋了一口老血,上也不是下也不是。有些愤恨地瞪着狱卒,嘴里咒骂着,说司狱司不公,私受钱财贿赂;有些则是羡慕地看着沐青天,打起了讨好的心思。 狱卒抽出腰间的长鞭甩在地上,大吼。 “安静!再有喧哗者,鞭五!” 沐青天怂怂地捂住耳朵。 好可怕呀。 他的牢房在天字房最内侧,一看就是临时搭起来的。 房间里干干净净,不像其他牢房满是泄污和杂草;牢房中央还摆了张木桌,瓜果糕点茶水,应有尽有;再往侧边看,角落里放了一张小几,周围铺着厚厚的羊毛毯,看着就舒服;小几的对面是绣着山水花鸟的屏风。 狱卒解开牢房的锁,带着沐青天走进去。 “现在还不到用膳的时候,桌上只有些小食,请大人将就一下。” “若大人想用膳,您吩咐一声,下官差人去买。” 沐青天受宠若惊,连连摆手。 “不用不用,都很好,一切按规矩来就好。” 狱卒笑了。 按规矩来,那可不是现在这样。 “屏风后有浴桶,大人若想沐浴,叫人送热水进来就好。” “床榻在最里面,有帘子挡着。” “夜晚时犯人可能会不□□分,您受累担待些。” 沐青天觉得自己不是来坐牢,是来旅游了,还是浸入式体验。 —— 朱敬守换上一套很喜庆的常服,骑马往皇宫去。 “庆王今日怎么想着来哀家宫里了?” 朱敬守一进门,太后就给他来了个下马威。 “哀家听皇上说,前段时间庆王在朝廷上,可是大放异彩,破有作为啊。” 朱敬守苦笑,走过来半跪在太后腿边,给她揉腿。 “皇祖母就别取笑孙儿了。” “孙儿常年在外,哪儿懂什么朝政。要不是皇兄逼得紧,孙儿还要再称上几个月的病。” 太后嗔怪道:“再歇就过年了。” 朱敬守故作意外。 “皇祖母怎么猜到孙儿之意的?!” 周太后被朱敬守逗笑,不再绷着脸,赐座让他坐下。 “哀家就不明白了,区区一个沐青天,怎么你们谁都要护着。” 皇上的态度她算看出来了,分明是不情不愿,碍于她太后的身份,才做做样子把人关押。 “因为沐青天是贤才。”朱敬守轻轻说。 “那马文升,刘大夏,也都是贤才忠臣。他们定是做不出这种事来的。” 朱敬守眨眨眼,说。 “太后还不知道马玠的事吧。” “怎么?” “他前几日还来哀家宫里,是个不错的孩子。” 朱敬守添油加醋地把之前马玠当街调戏沐青天的事说了出来。 周太后明显被惊到了。 “沐青天是男子啊。” “就算再怎么醉酒,也不至于把男人错当成了女人。” 朱敬守的表情高深莫测,说:“要是他根本就没把沐青天当女人呢?” 他本来是要说马玠的坏话,结果聊着聊着,自己倒是攒了一肚子的火和醋,就差点燃炸了。 “马玠竟敢诓骗哀家?!”周太后不可思议道,“哀家,哀家前日还说要给他指婚,挑了很多贵女,他一口答应了!” 朱敬守摇头说:“皇祖母再仔细想想。” 不管马玠是不是众口不忌,身为马文升的儿子,他最后总要娶女子成家的。 周太后很快想通了其中的道理。 “真是岂有此理。” “皇祖母莫要生气,马……” “那你呢?” 周太后忽然生硬地打断了朱敬守的话,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朱敬守心虚地回避了太后的视线,挠了挠鼻子。 “北方小王子未除,孙儿怎么能安心成家。” “哀家没问你这个。”周太后有些烦躁。 “你老实跟哀家说,这些年你不娶亲,是不是也……” 她说不出自己皇孙“好龙阳”的话来。 “不是不是。”朱敬守赶忙摇头,“孙儿只是没遇见喜欢的。” 当然现在遇到了,还盖了戳。 周太后松了口气。 “沐青天的事,容哀家再想想。” 朱敬守知道,太后说这话的意思,就是有放过沐青天的打算了。 “皇祖母仁慈。” “行了,目的达到,想必你也不想在哀家宫里待着了。去看看你皇兄,有时间再去趟东宫看看皇太子。” “是。” 朱祐樘正在下棋,见弟弟进来,还拍了拍屁股下的垫子。 “来,昶安,陪我下几局。” 朱敬守没由来地背后发凉。 “昶安啊,你不在宫里,可不知道为兄的苦。” “太后发火,皇宫都得抖三抖。” 朱敬守谨慎道:“弟弟先谢过兄长。” “诶,兄弟之间,哪儿有什么谢不谢的。” “只是最近国库空虚啊……” 卿卿刚给你“贪”了三十万两回来,还空虚??? “我前几天得了份棋谱,正想试试。” “你要是输了,输几子给几千两,如何?” 朱敬守没办法拒绝。 朱祐樘心情大好。 弟媳果然是块宝,能赚银子,还能制住他弟弟。 最后朱敬守输了三子,痛割三千两交给亲哥哥,权当是给沐青天“赎身”。 —— 顺天府这边大家其乐融融的,和解了,可派去太仓州的钦差已经从沐禹石嘴里套到了话。 沐禹石从不知道什么“水晶杯”,最开始矢口否认。 之后李广的人带着“人证”和“物证”上堂,条条罪状直指沐青天。 人证是张富的管家,也就是那个拦路的“怪人”,物证则是沐禹石当年为沐青天捐官贿赂姚经道的其他宝贝。 当年张府付之一炬,沐青天和朱敬守只在里面找到了一具尸体,看样子是张富,而张富的管家却离奇消失了。 总归是个小人物,沐青天和朱敬守想,能从火场逃生也是他的本事,就没有继续追查。 没想到竟是埋下了祸根。 铁证如山,在钦差的公堂的强压在,沐禹石根本无暇思考,脑子里只剩一件事。 保住儿子。 他认下私通海运的罪名,说水晶杯是自己用苏州丝绸和茶叶换来的,沐青天对此事毫不知情,更不知道水晶杯来自番邦。 钦差显然不信沐禹石的话,让他从实招来,不然只能上刑。 沐禹石一口咬定,捐官海运皆是他一人所为,沐青天从头到尾不知情! “大人明鉴,草民认罪!!!” 钦差知道这件事牵扯很广,没有严刑拷打逼问,只用了杖。 可无论怎么问,沐禹石不改口,沐夫人也不改口。 私通海运的人找到了,钦差按照规定,抄没沐家,押送沐禹石及其夫人上京,等候皇上和大理寺审判。 —— 又是一年过去,沐青天在牢里好吃好喝了几个月,时不时还“召”庆王来“侍寝”,不仅没瘦,还胖了好几斤。 将近年关,太后终于松口,放沐青天出来。 朱祐樘装装样子,罚了沐青天半年的俸禄,罢了他半年的官。 反正人住在庆王府,有弟弟养着,饿不着。 此时的沐大人,还沉浸在天降半年休假的快乐中,不知道自己即将遭遇什么。 大年初一:沐大人躺在床上没起来。 大年初二:沐大人躺在床上起不来。 大年初三:沐大人,沐大人倒是没躺在床上,去泡汤泉了。 崔瀚和严勋礼好不容易逮住了一天,朱敬守放过了他家的嫩大人,上门拜访。 “当时可吓死我了。”崔瀚拍拍胸脯。 严勋礼忍不住笑着说:“崔瀚还问我,能不能劫狱。” 他扯了扯身边裹成雪球的人的脸。 “你是巴不得自家相公进大牢进得不够快。” 崔瀚讪笑。 “那不是,担心沐大人嘛……” 沐青天愤懑不平。 凭什么他过年的日程表只有爆炒,还得吃崔瀚的狗粮!! —— 过完年,朱祐樘开朝,李广首先提出要修建毓秀亭。 不出意料,朝中重臣没几个支持他的,尤其是马文升和叶淇,言辞之激烈,只差把李广钉在柱子上唾骂。 李广第一次遇到这么大阻力,到处疏通关系,可屡屡碰壁。 没有沐青天的帮助,毓秀亭根本建不起来。 就在此时,前往太仓州调查海运之事的钦差回朝了。 李广多方打听,竟在钦差禀报皇上之前,得到了所有的案宗和证据。 “拿着这块玉佩,去‘请’沐大人来。”他阴沉地笑着。 沐青天看到玉佩的一瞬间,脸色就变了。 “出什么事了?”朱敬守伸手扶住他的背。 “这是父亲的玉佩。”沐青天死死攥着玉佩,别过头不看绳子上的血迹。 朱敬守扒开他的手,拿起玉佩仔细查看。 传话的太监趾高气昂,阴阳怪气道。 “沐大人还不知道咱家大人的脾性吗?” 正因为沐青天和朱敬守了解,所以反应才会这么大。 玉佩八成是真的,问题是李广怎么得到这块玉佩的? “带路。” “等等。”朱敬守叫住沐青天。 他一个人走出去,回来的时候手上牵着根绳子。 英俊看见房间里的陌生人,立刻露出獠牙,嗓子发出低沉的“呜呜”声,好像下一刻就会扑到传话太监身上,将他撕碎。 “啊!”传话太监腿一软,跌坐在地上。 “带着英俊去。” 朱敬守把绳子交到沐青天手上。 两人对视而笑,狡黠的表情如出一辙。 那天,很多人都说在街上瞧见一只威猛的灰狼。认识沐青天的,更是吃惊。 朱祐樘早听说弟弟府上养了头狼,还是从野外抓来,从小养在身边的。 他得到了权利,牺牲了自由。被禁锢在皇宫中,内心也渴望着外面新奇的事物。 沐青天大摇大摆带着狼进了宫,由战战兢兢的宫人引去了百兽园。 英俊是典型的欺软怕硬,对着梧桐树上的孔雀可劲儿嚎,面对百兽园威猛的狮子时,安静地像只狗崽。 沐青天:……崽啊,阿爸对你很失望。 沐英俊:嗷嗷嗷!(真的很可怕啊!) 狮子对英俊展现出了超凡的兴趣,在笼子里上窜下跳,发出震天的吼叫声。 沐青天吓了个激灵,很没有骨气地把自家大儿栓在原地,跑路了。 没过多久,朱祐樘就到了。 他迫不及待地想看看沐青天的狼。 听弟弟说,漠北的狼都是狡猾凶恶的,会趁人熟睡之际,成群结队而来,咬断人的脖子。 结果到了狮子笼旁边,他看到了“一滩”灰毯子。 沐英俊嗅到主人熟悉的味道,有气无力“嗷呜”了一声,表达不满。 而原本被关在笼子里的狮子,现在却窝在沐英俊旁边,闭着眼睛假寐。 金狮子:感动吗?吾来陪汝。 沐英俊:不敢动不敢动。 也许是血脉联系的原因,朱祐樘靠近沐英俊的时候,它并没有反抗或是露出獠牙,乖乖给朱祐樘摸,还从他手里叼肉干吃。 朱祐樘:这和我知道的狼不太一样,有点失望。 英俊心里苦,但英俊不说,英俊只是个工具狼罢了。 朱祐樘还没玩够,说:“看起来追日很喜欢英俊,不如留它在这里跑跑。” “追日”是金狮子的名字。 皇宫的百兽园养了许多珍奇的野兽,一些是“三保太监”郑和当年远洋带回来的,一些是番邦进贡的,剩下则是各地捕猎送来的。 为了养下这些野兽,朱祐樘特意下令开拓原有百兽园,新建了草场,供追日捕猎。 沐青天捏了把英俊肚子上的肥肉,点点头。 过年增膘,英俊增得也太多了,一点儿也不威风。看看人家追日,浑身腱子肉。 朱祐樘留在百兽园逗英俊,沐青天离开后,绕了一会儿,去了李广的房间。 —— 沐青天死死抓着手里的供词,抬头破口大骂。 “你这是屈打成招!!” 李广很乐意看他这副样子,狠狠出了口恶气。 “沐大人脑子糊涂了,从头到尾,可都是钦差审案,与本官有什么关系呢?” 人证物证具在,沐青天根本不知道他的父母现在被关押在何处,也不能串通口供翻案。 再等下去,等到钦差整理完案卷,提交给皇上,一切就来不及了。 “你有什么要求。”沐青天咬牙道。 “劝说皇上马上修建毓秀亭。” “我被罢官半年,怎么劝说!” 李广冷笑。 “要是真的想做成一件事,总会有办法的。” “沐禹石的命,掌握在你手里。” “当然,本官也不是强迫你。” “想做就做,不想做也没关系。” 沐禹石和沐夫人虽然不是沐青天的亲生父母,可沐青天早把他们当成了自己的亲人。 不管是最开始穿越过来在沐府生活的三个月,还是后来捐官,再到每月必来的书信……沐青天从朱敬守身上得到了爱,在沐家夫妇身上得到了从未拥有的亲情。 “我会想办法。” 李广磨磨指甲。 “慢走不送。” “沐大人可得快着点,人命关天呐。” 朱祐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听到沐青天说要把英俊寄养在百兽园几日,乐开了花。 回到王府,沐青天与朱敬守说了自己父母的事,问他能不能想想办法。 朱敬守面色凝重。 “兵部侍郎刘大夏刚刚告诉我,北方来报,斥候发现小王子部队行动踪迹。” 前两年小王子安分了一点,但他的部族还是不断骚扰着大明北方边境,妄图复辟元朝,恢复他祖上成吉思汗的荣光。 此时动工修建毓秀亭,万一小王子来犯,后果不堪设想。 沐青天急得团团转,说话都带了哭腔。 “我不可能眼看着他们替我顶罪!” 是了,最重要的一点,是沐禹石自愿为沐青天顶下了私通海运的罪名。 水晶杯是他拿出来的,根本不关沐禹石的事。 朱敬守怕他钻牛角尖,伸出手把人抱住,强制性地让他看着自己。 “会没事的,不要担心。” “我,我怎么可能不担心……” 现在沐青天体会到了朱敬守目送他被锦衣卫押走时的心情。 朱敬守派暗卫打听沐禹石夫妇被关押在何处,可负责查案的钦差顶不住诱惑,觉得铁证如山,不可能翻案,便收了李广的贿赂,各种拦截。 李广听说后,站起来将刻着沐青天名字的木牌扔进火堆里。 三月,钦差归朝,道出震惊朝野的私商大案。 朱祐樘迫于压力,接下沐禹石的案子,交给大理寺再查。 李广再次送信去庆王府。 信上说,如果沐青天能够扭转朝堂局面,开始修建毓秀亭,他便能保沐禹石夫妇不死。 朱敬守从皇宫赶回家时,碰上了忧心忡忡的翠竹。 “王爷,您快去劝劝公子吧。” “公子哭了一下午,什么都没吃,再哭下去,身体绝对受不了的!” 朱敬守解下大氅递给翠竹,奔向他和沐青天的房间。 推开门,沐青天正坐在地上,抱着一团纸痛哭不止,周围还散落了很多空酒瓶。 “卿卿不哭了,不哭了,昶安在呢。”他心疼地蹲下,把沐青天抱回床上。 在大义和亲情年前,沐青天必须牺牲一个。 他早做出了决定,所以才会放声痛哭,因此他才无法忍受内心的煎熬。 朱敬守的声音很轻,很柔,渐渐安抚了沐青天的心。 —— 第二日早晨,沐青天先一步醒过来。 他失神地望着房梁,泪水从眼角划过。 朱敬守敏锐地捕捉到了身边的抽泣声,睁开眼伸手把沐青天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 “昶安,我不能看着他们送死,不能看着他们受苦。” 朱敬守痛苦地闭了闭眼。 同样,他也不能拿皇兄的江山开玩笑,不能拿大明的子民作为博美人一笑的赌注。 “我要去牢里陪他们。” “你冷静一点,还有办法。”朱敬守慌乱道。 沐青天靠在朱敬守结实的胸膛上,小声“嗯”了下。 —— 朱祐樘以私通海运和捐官的罪名,判了沐家夫妇四月问斩。因为沐青天修复断桥有功,故不被连坐。 四月,行刑前,沐青天被特允前往天牢看望。 沐禹石在牢狱中可没有沐青天当初的待遇,几个月下来瘦得不成样子,脸上满是污渍,嘴唇裂开好几道口子,胡子长到了脖子前,散发着恶臭味。 他看到沐青天时,眼睛里明显有了光。 “青儿……沐大人。” 沐青天忍不住眼里的泪水,撩袍跪下,重重地磕了好几个响头。 “孩儿对不起你们,对不起你们。” 沐禹石和沐夫人瞪大双眼,相互搀扶着站起来,颤声说。 “别跪了,别跪了,都是爹的错,是爹虚荣。” 要是他当初不给沐青天捐官,也不会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还好,还好沐青天没有受牵连。 沐青天是被朱敬守半搂着走出司狱司的。 “昶安,亲亲我。” 朱敬守不顾旁人,轻轻含住沐青天的嘴唇。 好巧不巧,这一幕又被微服的太后瞧见。 “太后娘娘!快叫太医!” 朱敬守错愕回头,只看见周太后被众人簇拥着,愤怒指着他和沐青天的方向。 “把沐青天给哀家押入大牢!!!” 朱敬守立在原地,任由东厂太监和锦衣卫上前把沐青天从他身边带走。 他只觉得浑身冰冷,血液似乎都凝滞在血管中,再也流不动了。 庆王禁足,沐青天下诏狱,朝堂上的风向似乎一夜之间就变了。 庆王好龙阳,还和工部掌案使沐青天私通,这件事完全盖过了沐家夫妇的案子。 与此同时皇后生产,顺利诞下长公主,普天同庆。皇上大赦天下,命三月内顺天府不得见血。 行刑时间推迟,沐青天被关押在沐禹石对面的牢房中,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太后震怒,直接指了应天府的一位郡主,做朱敬守的正妃。 庆王抗旨,拒不接受,闭府门,调动亲兵把守。 “他是要造反不成!”周太后拍案而起,崩掉了食指的指甲。 同月,小王子的军队突然出现在潮河州,如鬼魅般,势如破竹,长驱直入,不到一月甚至攻入了大同。 朝野震惊,朱祐樘派镇远将军顾帆前往退敌,可仍没有阻挡住小王子进犯的脚步。 群臣请太后解除庆王禁足,由庆王领兵前往大同。 五月,庆王抗旨。 六月,兵部侍郎刘大夏接下运送粮草至大同的任务,带精锐三千支援大同。 周太后一夜白头,召见朱祐樘密谈。 天亮是,朱祐樘终于从太后宫中出来,晕倒在石阶上。 朱敬守等到了太后的退步,披上盔甲,佩剑前往仁寿宫。 周太后看到他腰间挂着的宝剑,又是气血上涌。 “持剑上殿,你是想杀了哀家吗!!” 朱敬守漠然道:“臣奉命而来。” 周太后累了,她发现自己活了一辈子,竟是什么都没掌握得了。 “哀家同意放沐家一条生路。” “太后仁慈。” 朱敬守转身就走。 “你就没有要对哀家说的吗!!”周太后撕心裂肺地吼着。 已经走到殿门口的人停下脚步。 周太后看着朱红色的大门在自己面前缓缓关上,耳边环绕着朱敬守刚刚说的话。 “天下,是皇兄的天下。” 她的手伸得太长了。 朱敬守没有去见沐青天最后一面,直接点兵前往大同。 七月,都督杨玉帅京营军,备永平。 小王子势不可挡,庆王朱敬守不知为何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沐青天在牢中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瞬间冒出了一身的冷汗。 “系统,系统!” 【在。】 “外面出什么事了?” 这几天狱卒行色匆匆,也不再看管牢狱中的犯人。其他犯人也都昏昏沉沉,沐家夫妇倚靠在一起熟睡着,谁都没有在意到自言自语的沐青天。 “大明和小王子开战了。” 沐青天根本不了解这段史料,连忙调出系统商城,花了一千点积分买下“二十五史”,从中找出明史,定位到弘治皇帝本纪,寻找他想要知道的事。 “池仲容起义?”沐青天皱眉,又往后翻了几页。 他发现,弘治十一年关于李广的记载被刻意模糊了。 “系统,我是不是没有权限知道相关人物的结局。” 【是的。】 沐青天又往后翻了翻,果然,在弘治十八年那页,有关朱祐樘的记载也模糊了。 可是,这不是变相地告诉他,弘治十一年和十八年有大事发生吗? “系统……” 【咳,系统维护。】 不管怎么说,现在他知道了两件很重要的事。 朱敬守很有可能正在和小王子作战,而且池仲容率领的农民起义也在此时爆发。 这么说,当时在浰头,协助浰头县令的就是池仲容?! 沐青天的心一下提了起来。 池仲容憎恨官府,很有可能趁机对朱敬守不利。 【庆王被池仲容起义军围困在大同府外山林沼泽中。】 “什么?!”沐青天没压住声音。 【咳,系统维护。】 沐青天来不及去想系统这句话的用意,用剩余的积分兑换了商城中所有能兑换的药品。 “赊账。” 【是否选择‘赊账’购买血液恢复剂?】 “是是是,快点,再赊一次。” 【是否选择‘赊账’购买万年灵芝?】 “是。” 他打开仓库,选中常规任务二奖励“隐匿药水”。 【是否使用道具‘隐匿药水’?】 “是。” 【使用成功,隐匿时效两小时。”】 沐禹石听到声音,迷迷糊糊地醒来,惊恐地发现对面牢房门户大开,里面的人已经不见了踪影。 他刚想叫人,转念一想,又闭上眼睛继续睡下,权当什么都没发生。 沐青天一路狂奔至百兽园,拽走沐英俊。 沐青天还在跟追日玩乐,忽然闻到沐青天的味道,兴奋地回头,却没看见他的人。 “嗷,嗷。” 它虽然看不见主人,但还是顺从地追着气味跑出了百兽园。 “呀!!!狼跑出来了!!” “锦衣卫!” 沐青天牵着沐英俊奔回王府,找到了自己最常骑的那匹马。 宝马也很疑惑,他像英俊一样,闻到了气味,却不见人影。 它与沐英俊一同生活,所以不惧怕狼。 沐青天先把沐英俊抱起来扔到马上,然后翻身上马,冲出王府。 “马跑了!快捉!” 后来,很多人将今天的奇观描述成“天神下凡”,是武曲星在保佑庆王。 —— 大同城外,朱敬守□□上身,半边胸口绑着白布。 “斥候回来了吗?” “回来了。”旁边的人摘下头盔,居然是严勋礼! “大同沦陷,有内鬼,顾帆已经退守至下一城池。” 半月前,朱敬守率军抵达大同,入城后,在九龙壁遭遇伏击,穿过太平楼,由东城门撤出大同城池,渡过御河隐入山林。 可惜池仲容早就猜到了他们的动向,在山林中设下陷阱毒瘴,只等朱敬守自己入瓮。 “叛军领头的是什么人?” 严勋礼抹了把脸上的泥,说:“不清楚。” “但是看他的路数,不像是受过训练的士兵。” 倒不如说,像他过去指挥的那些山匪。 “再探。” 他的队伍先与小王子在大同城外交战,已经损失了一些士兵。如今困在山林中半月,士气低迷。 早知道该跟卿卿道个别的。朱敬守苦笑。 想必现在他已经安全了,正在王府等着自己回去。 为了卿卿,为了顺天府的百姓,他也得把小王子拦在永平外。 夜半,士兵三三两两结伴躺在一起。 今天是朱敬守和严勋礼守夜。 “后悔吗?”朱敬守冷不丁地问道。 严勋礼嗤笑一声。 “当初是谁拿着纸逼我签字画押的?” 几年前,朱敬守和严勋礼闹过一次不愉快。 当时,朱敬守给了严勋礼一个选择。 “如果将来开战,你必须跟着本王上沙场。” 如此霸道的要求,严勋礼当然不会答应。 经历了那么多,他已经决定守着崔瀚安安稳稳过一辈子普通的生活,再不掺和打打杀杀的事。 “你以为,本王是在让你选?” “签还是不签,你是个聪明人。” “签了,这就是安稳生活。” 严勋礼本是待罪之身,只要朱敬守想,随时都能爆出崇明县山匪的事。 可上沙场不是闹着玩的,更不是小孩子过家家。刀剑无影,严勋礼害怕自己死在沙场上,没办法履行和崔瀚厮守一生的约定。 “你以为我不怕?”朱敬守抬眼,端着茶喝了一口。 “既然害怕。” “那就不要死,活着回去。” 朱敬守承诺,如果严勋礼立功,他可以请皇上免除他落草为寇、打劫商队的罪,甚至还能洗清严加的冤屈。 “到那个时候,你也不必躲躲藏藏,可以跟崔瀚光明正大在一起。” 严勋礼心动了。 “严家的事,你说话算话。” “自然。” 严勋礼签了契约,将自己的命交到了朱敬守,不,其实是他自己手上。 还想要再见到崔瀚,就必须努力活下去。 没想到分别和战争来得这么快。严勋礼得到朱敬守密令时,崔瀚还酣睡在他怀中。 “对不起,等着我回来。” 严勋礼点燃迷香,轻轻吻在崔瀚额头,趁着夜露,披甲离开。 “回去绝对会被骂。”严勋礼烦躁地揉了揉头发。 朱敬守翻了个白眼。 严勋礼是被骂,他回去之后还有没有王妃都另说。 “你刚刚问我,后不后悔。” “娘的,后悔死我了。” “跟你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地方,我不如及时行乐,再来几次。” 朱敬守:拳头硬了。 “后悔就赶快滚,滚滚滚。”朱敬守挑起篝火,往严勋礼那边甩。 严勋礼贱贱地笑着,说:“庆王殿下,手还能抬得起来啊。” “我走了,你不得折在这儿?” 朱敬守中了暗箭,多亏严勋礼及时赶到,一枪戳死马上把大刀插进朱敬守胸膛里的蒙古士兵。 “……多谢。” 严勋礼皱眉看着朱敬守。 “脑子烧坏了?” “我踢死你!”朱敬守抬脚就踹。 嬉笑怒骂中,两个人的心中的阴霾也消散不少。 “不后悔。”严勋礼突然道。 “崔瀚在顺天府等着我。” “如果大同永平失守,顺天府危在旦夕。” “山河破碎风雨飘摇,就算我能带着崔瀚躲起来,躲得了一时,能躲一世?” 无数将士,他们都记挂着家乡的亲人。为了亲人能安安稳稳地继续生活下去,他们抛头颅洒热血,一往无前。 作者有话要说:地方大家猜对了,但是人没猜对hhh 池仲容起义没有具体时间,我稍微杜撰了一下。 五月,小王子犯潮河川。犯大同。六月,侍郎刘大夏、李介理宣府、大同军饷。秋七月,都督杨玉帅京营军,备永平。——出自《明史》 小剧场: 沐青天:昶安,我在牢里想到了一个冷笑话。 朱敬守:说说? 沐青天:有家肉店,一天挂出了牌子,上面写着:因为人手不够,所以今天只卖猪蹄。 朱敬守:……谐音梗扣钱。 第89章 拉锯 如今, 盘踞在大同城的,是池仲容的队伍。 小王子轻松打下潮河州,非常轻敌,没有休整军队, 直接向大同进发。 大同守城军将领不战而逃, 好在城内士兵顽强抵抗着,一直等到了顾帆带着援军来到。顾帆指挥士兵重新构筑刺车, 整顿编制, 每日派出斥候侦查。 小王子久攻不下,随军粮草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只能暂缓攻城攻势。 另一边, 池仲容的队伍从最开始的几十人, 发展到现在各地都有他的势力,人数破万,不容小觑。 如今的朝廷腐败不堪, 官官相护, 欺上瞒下,只知道搜刮民脂民膏, 压迫百姓。 之所以有那么多灾民和农民愿意跟随他起义, 也是因为他许诺,如果他称王, 将会论功行赏,严惩贪官污吏。所有人都会有自己的田地,不再受官吏的欺压。 有了军队, 可大家总不能像流寇一样,四处为家。 他急需一座城池来安顿这些士兵,建立小朝廷。 大同是九边重镇之首, 能直接威胁到京师。正巧大同遭到小王子部落围攻,池仲容二话不说,集结了军队前往大同。 池仲容带领手下游走于居庸关与雁门关一带,正巧碰上被派来援助大同的宣府镇军队。 大明重农抑商,重文轻武,对武将的训练向来是匮乏的。 池仲容等人出身草莽,是浰头灾民。他们游走于山林之中,将宣府镇军引上山。 宣府镇军将领虽久镇边关,熟悉小王子以及北元军的作战方式,但他们交战,从来都是在城外宽阔的平原之上,从未有过山林游击。 面对神出鬼没的池仲容,宣府镇军很快溃败,被分散开逐一击破。而将领派出的传令兵,也因不熟悉山林地形,有些误入沼泽丧命,有些则是主动走进了池仲容的陷阱之中。 这导致,大同守军,包括顾帆,根本不知道宣府镇援军已经全军覆没的消息。 池仲容搜刮了宣府镇军的物资,让手下换上他们的盔甲,自己拿上军印文书和兵符,大摇大摆地带着人从山上下来,进入大同府。 顾帆早年跟随朱敬守在辽东抗击建州女真,之后一直负责中原事务,并没有见过宣府镇将领。 他检查过文书后,开城门放行。 好在顾帆不是那么愚蠢,没有把大同的布防图交给池仲容,只是将他们编入守城军中,统一听候调配。 池仲容的势力渗透入大同守军中,严重动摇了军心。 顾帆发现这件事后,下令严查到底是谁在散布谣言,一经查处,格杀勿论。 池仲容损失几人后,觉得软的对顾帆不起作用,于是准备直接趁乱击杀顾帆,夺取大同的控制权。 不知道是上天相助还是什么,补充完粮草的小王子军队在此时卷土重来,以骑兵架盾先行,至城门下搭建云梯。 池仲容奉命守北城门,还得到了两门火炮。顾帆则率领主力军在东城门应战小王子大军。 混乱中,顾帆听到了震天的火炮声响。 他一把抹掉脸上的血污,揪住斥候的领子大声质问。 “不是说北面没有小王子军队吗!!” 斥候杀红了眼,顾不得什么礼数,大喊说。 “将军,北面的确没有敌情!” 那炮声是怎么回事? 顾帆脸色一变,击退北元大将后快速离开战场,退至身后的鹤翼阵中,想要寻找北城门的传令兵。 “将军,北城门叛变,正在炮轰街巷!” 顾帆一阵眩晕。 “郑启!” “末将在!” “带兵,收复北城门。” “郑”为国姓,郑启则是早年被太/祖赐予国姓的郑家后代,虽说算不上贵族,但身份地位比一般的平民还是要高很多的。 如今大同内忧外患,顾帆非常懊恼,后悔当时为什么没有再仔细核实宣府镇军的身份。 战事持久,小王子军队粮草补给充足,士气高涨。而顾帆的守军则因为多日围困,开始动摇。 戌时,北城门传来消息。 郑将军战死,他率领的三百余人,全都被杀或是被俘虏。 小王子部落似乎发现北城门异动,已经开始集结军队向北城门去了。 “尸体呢。” 传令官咽了口唾沫。 “将军,撤吧。” “大同守不住了。” 顾帆陷入了沉默。 半晌后,他听见了自己干涩的声音。 “弃城。” “通知全军,往迎辉门方向,退出大同。” 小王子分散去北城门的兵力,正好给了顾帆突出重围的机会。守城军浴血奋战,终于是成功送顾帆出了城。 顾帆出城后,直奔中都,建立最后一道防线。 池仲容与小王子军队正面碰上,倒是杀了个有来有回。 不过独木难支,正当池仲容准备放弃大同时,斥候回报,朱敬守带领的大军正在向大同靠近。 池仲容将计就计,协助朱敬守与小王子军队战斗。 小王子再次被朱敬守击退,大将苏德昂沁毙与朱敬守剑下。小王子大惊失色,连忙指挥军队向后撤退十里。 可池仲容恩将仇报,早在城中布下陷阱,偷袭了入城的朱敬守。 小王子发现大同城内守军似乎已经换了一批人,而且这批人与朱敬守关系并不好。于是他停下攻击,采用迂回绥靖的政策,屡屡派人去大同求和。 一开始,池仲容还会毫不犹豫诛杀北元派来的使者。 不过后来,他被利欲熏黑了心,竟答应坐下来和小王子谈判。 小王子知道这个池仲容想做皇帝,所以言语中处处透着恭敬,直言自己只是想要杀光朱家人,为先祖雪耻报仇,并没有夺权建立新朝的意思。 他还说,如果将来池仲容能当上皇帝,他愿意联合建州女真,一同归顺于新朝。 池仲容答应了小王子,两方休战。不过这事有个前提条件,就是池仲容必须杀了朱敬守,以绝后患。 斥候探查到朱敬守已经进入山林,池仲容大笑着跟小王子保证。 “先前山林中的毒瘴本就是为朱敬守准备的,现在他不请自来,不是正合你我的意思?” 小王子愣了一下,也笑起来。 两人端起酒,用力地碰杯,畅饮而尽。 硕大的酒碗掩盖住了小王子眼底复杂的光芒。 都说中原繁荣、发达,部落中的人都向往着富饶的中原,和他们的文化。 可面前这个中原人,他心狠手辣,不顾同族情谊,连畜牲都不如。 不过有这种人也好,他才能顺利地攻入中原,夺回曾经属于他先祖的江山。 池仲容喝得酩酊大醉,不停做着黄袍加身的美梦。 大同城内火光四起,北元军进城后肆意掳掠。 哭声震天。 池仲容似乎已经忘记,自己起义的初衷,是为了拯救百姓于水火之中。 而他现在却将无数无辜的百姓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 “咕咕。” 本该在熟睡的严勋礼眼睛睁开一道缝儿,悄悄伸手从地上摸起一块石头。 “嗖。” 两块石子在空中相撞,惊动了树枝上停着的鸽子。 朱敬守冷漠地走过来,拇指和食指捏在一起,放在嘴边吹出哨声。 鸽子张开翅膀,落在朱敬守胳膊上。 “再敢对信鸽动手动脚,我先剁了你的二两肉。” 严勋礼也不装睡了,翻身跳起来,说。 “既然是信鸽你养那么肥干什么。” “哟哟,你看这小黑眼睛,分明在说‘我很好吃,快来烤了我吧。’” 朱敬守没理不靠谱的严勋礼,从信鸽脚腕上解下信筒,倒出里面的纸条。 “我的人已经混入大同城内了。” “好事。”严勋礼的注意力一下就从“烤鸽子”上移开了。 他们在山上弹尽粮绝的,总算看到点希望。 书卉是朱敬守派出去的“奸细”。 如今大同戒备森严,里面所有人都是跟池仲容出生入死过的兄弟,各自知根知底,她要是贸然换装潜入,很有可能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干脆,她直接伪装成“叛徒”,去找池仲容“投诚”。 池仲容不傻。他让书卉证明自己的诚意,书卉便把朱敬守接下来的行动轨迹都说了出来。 朱敬守亲自上阵,陪着演了出戏。 他按照早就规划好的路线行走,果然在半道上遇到池仲容的人。他和严勋礼没有恋战,打伤几人后马上逃跑。 为了显得真实,严勋礼还“不小心”受了一刀。 回去之后他凭着刀伤,成天使唤朱敬守,要吃肉。 前两天朱敬守还挺愧疚的,打了几只野山鸡回来给严勋礼烤着吃。后来他耐心用尽,扒光严勋礼的衣服把人捆在树上,抽了一顿,严勋礼才老实了。 这一幕被其他将士看到,大家都不约而同笑了,气氛好了许多。 经过这次,池仲容总算相信了书卉。 不过书卉还是受了几鞭子,作为最后的考验。 池仲容不敢让她参与军中的事务,将她关押在牢房里,但不限制她的自由,一日三餐也都是新鲜的米菜肉。 书卉又说了好几个大同城内的布防,池仲容派人去查看,果然发现了很多隐藏的地道,至此彻底相信书卉。 朱敬守需要书卉慢慢打入池仲容势力的内部,不管是美人计还是离间计,总之一月之内,必须让他们从内部瓦解。 严勋礼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眼神瞄到朱敬守腰间。 “看什么?”朱敬守警惕地藏起同心玉佩。 “为了军心,我面子都不要了,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你打。” 朱敬守嗤笑。 “不捆上你,你也打不过我,还不如不抵抗。” 严勋礼眼珠转了转,说:“好像是这么个道理。” “不对。” “我都这么努力了,你连块肉干都不给?” 朱敬守的表情一下就凝固了。 原因无他,只是想起了王府里的好大儿。 不过他也松了口气,只要不是看上玉佩,什么都好说。 朱敬守解下腰间的红布袋子扔给严勋礼,说:“里面没剩几块了,今天再去打点。” —— 沐青天快马加鞭,夜晚在路边的一座破庙中休息。 隐匿药水的效果早就消失了,从现在开始,他必须格外小心,既要躲避可能即将到来的顺天府的追缉,又要警惕李广的人。 他摘下水囊倒水,抬起头时却发现自己面前的地上多了道影子。 刀锋特有的寒意刺入沐青天的咽喉。影子在火堆的映照下开始扭曲,令人毛骨悚然。 “你是谁的人。” “你不用知道。”不速之客的声音不对劲,好像是刻意变音。 沐青天放松下来,喝了一口刚刚没喝得水。 “你不想让我认出你。” “杀了我就是最好的办法,毕竟我没看见你的脸。” “可你却选了最麻烦的方法。” “说明你不想杀我。” “而且我一定认识你,仅凭声音就能知道你是谁。” 身后人叹了口气,甩开匕首,摘下自己斗篷的帽子。 “果然什么都瞒不住大人。” 沐青天:…… “不好意思,猜错了。” “请问你哪位?” 身后那个人似乎受了很大的打击,不可置信地盯着沐青天毛茸茸的后脑勺。 “开玩笑的。” 沐青天微笑着转过身,看到熟悉的脸。 “我果然没猜错。” “不过你已经失去了最好的提问时机,现在轮到我了。” 沐青天目光发狠,翻身滚到一边,捡起刚刚的匕首,抵住那人的咽喉。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崔瀚。” 他的行动没有任何人知道,包括沐家夫妇。 而且他没有听见任何脚步声,来的人显然有功夫底子。 崔瀚一愣,老实说。 “因为外面那匹马。” “还不说实话吗!你是谁的人!” 崔瀚脸有些红,小声说:“大人,现在说这个不合适吧?” 沐青天还以为崔瀚是心虚,冷笑道:“你是不敢说吧。” 崔瀚眨眨眼,的确是有些难以启齿。 “说!你到底是谁的人!” “严勋礼啊,大人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 沐青天扶额,像是一拳打在棉花上般无力。 “我不是问你是谁的人,不对,我是问你是谁的人,诶呀不对不对……” 崔瀚歪着头,看沐青天独自纠结。 “算了!”沐青天冷静下来,继续盘问。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崔瀚指了指门口,说:“现在顺天府的人都知道,王府跑丢了一匹马。” 他是被侍女摇醒的,刚醒过来就得知严勋礼不见了。他找遍整个顺天府,也没找到严勋礼。这个男人就像人间蒸发一般,突然消失。 与此同时,他还听说北方开战了。庆王朱敬守率军前往退敌,前不久才出发。 崔瀚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测。他翻遍了严勋礼留下的衣物,最后在其中一件的袖子中发现了迷香。 严勋礼大概是跟着朱敬守去战场了。 崔瀚心急如焚,骂了严勋礼一个下午。每当说到“死”字的时候,他都会顿住,把话再咽回肚子里,换别字的骂。 他打听不到朱敬守的行军路线,又不敢贸然前往战场。思前想后,他决定变卖家产,全部换成粮草,雇佣商队前往大同。 就在出发的前一天,沐青天越狱,骑走了王府的马。 崔瀚觉得事情蹊跷,便也骑了一匹马去追赶。他惊奇地发现,从王府里逃出去的那匹马并没有乱跑,而是规规矩矩走着官道,看方向正是往大同去。 他加快速度,抄了小路提前落位。路边只有一座废弃很久的庙,他赌赌运气,看能不能在这里拦截到马匹。 没想到还真的遇上了。 沐青天听到“粮草”两个字就走不动路了。 崔瀚还在碎碎念,忽然被沐青天掐住肩膀。他吓了一跳,卡壳了。 “你的粮草呢?粮草呢?有没有跟过来。” 崔瀚木木的,还没回过神,下意识回答沐青天的话。 “我为了追你,走得快。粮草都在路上了,距离我们估计有半天的路程。” 沐青天捂住眼睛,第一次想感谢上天。 虽然不知道朱敬守那边情况怎么样,但粮草总是多多益善的。而且这是崔瀚私下运出来的,不受朝廷管控,也不会被贪污,能全须全尾送到朱敬守手上。 “是我错怪你了。”沐青天摸摸鼻子,“谁叫你非要吓人。” 崔瀚也很委屈。 “您被关押在大牢中,外面一点消息都没有。庆王殿下也没去看过您,在下怕其中有什么事,所以才装成刺客。” 沐青天望天。 啊——昶安果然还是生气了。 “还有,您烧火的动静太大了,很容易被人发现的。” …… 哦。 沐青天哭笑不得,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去扯崔瀚的脸。 “哪有你这么弱的刺客。” 人没刺成,别被别人给“刺”了。 “今晚先在这里过夜,等你的车队到了,再出发。” “嗯,全听大人的。” 结果第二天正午,车队是到了,领队却换了个人,还是沐青天认识的。 “柳先生?!” 沐青天惊讶地张大嘴巴。 “你怎么会在这里。” 柳归舟莞尔。 “沐大人都在这里,柳某为什么不能在这里呢?” “沐兄!”柳断也来了,从后面爬出来,朝沐青天挥挥手。 崔瀚警惕地靠近沐青天,小声问:“大人,你认识他们?他们是什么人?” 粮草的事关系到朱敬守和严勋礼两个人,崔瀚可以信任沐青天,但他不信任其他人。 “这位想必就是崔公子了。”柳归舟精准地找到崔瀚的位置,朝他微微作揖。 柳归舟一直在等着朱敬守告诉他,有关他师妹的消息。 要是朱敬守死在战场上,他岂不是又要陷入苦苦寻找之中? “敢问柳先生是如何找到我的?” 柳断帮父亲解答了沐青天的疑问。 居然是因为崔瀚。 “百姓都在议论前方的战事,顾帆也有很长时间没来烦父亲了。” 于是,柳归舟便猜测,顾帆已经离开顺天府,领兵去了前线。 他想去很多年前的事,不由有些担忧。 打仗总会有伤亡,作为医者他不该见死不救。而且随军的军医本就不足,根本顾不全那么多伤者。 如果有他在,大明军的损失会减少很多。 可他不想见到顾帆。 真正让他坐不住的,是庆王出征的消息。 朱敬守决不能死。 柳归舟开始关注战事的消息,打听打听着,就打听到城中有个人卖了房子组建商队,运了很多药材和粮食,准备离开顺天府。 在这种节骨眼上,柳归舟很难忽略这件事。 柳断出门去了解这家人的情况,意外得知崔瀚是沐青天的好友。 事情明了,柳归舟花钱买通了商队领头,顺利进入商队。 “遇到沐大人,是意外之喜,也是意料之中。” 沐青天还能说什么呢?总不能把人赶回去吧。柳归舟医术高超,柳断擅长画图纸,两人简直是天降buff。 那只能祝顾帆别受伤了,受伤也别落到柳归舟手上。 “柳先生的眼睛?” 柳断拍拍胸口,说:“沐兄不必担心,我会照顾好父亲。” 柳归舟慈祥地看着他的好大儿,转头对沐青天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大厦将倾,安有完卵?” “好。”沐青天郑重地点点头。 “沐某三生有幸,能得各位相助。” 四人同时拱手鞠躬。 接下来,沐青天将他知道的事情一一道来。有关自己是怎么越狱,又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他都有意模糊。 好在柳归舟和崔瀚都不是好奇多事的人。 他们下意识以为沐青天是朱敬守留下的最后一枚棋子,所以沐青天知道这些也并不奇怪。 —— 皇宫中,朱祐樘的身体越来越差,连刚出生不到一岁的小公主,也天天生病,喝的药比喝的奶都多。 “传,传李广来。”朱祐樘咳嗽着说。 “是。” 太监总管担忧地看了看,最终还是没说话。 李广跌跌撞撞地上殿,行礼后闭紧了嘴,半个字都不说。 “爱卿,天书,天书上如何说?” 李广浑身颤抖,脑袋磕在地板上。 “皇上,真龙已经,已经……” 朱祐樘胸口一闷。 “已经什么!说!” “真龙已经归了半位。”李广身子一抖,惶恐道。 朱祐樘瞬间泄了气,瘫倒在椅子里。 “长公主属阴,受到龙气影响,才会体弱多病。” “建,现在就建。”朱祐樘撑着最后的力气说。 “朕要建毓秀亭!” 不顾群臣反对,弘治十年,毓秀亭破土动工,由传奉官李广全权负责,征百姓一万,耗银两无数。 兵部一些官员为了讨好皇上,私下克扣粮草,进献给李广。 —— 大同监牢内,书卉百无聊赖地在桌上写写画画,暗中观察着门口的守卫。 池仲容戒心很重,每三天就会更换看守她牢房的守卫,让她根本没机会出手。 眼看一个月时限已经过去了十分之一,书卉急得焦头烂额。 要是任务失败,回去之后的惩罚就只是扫茅厕这么简单。 朱敬守甚至可能要把她送到太后那里去!! 书卉捧脸咆哮。 脚步声由远及近,书卉马上恢复正经的姿态,换上楚楚可怜的表情。 来了。 守卫手里端着饭,头一直低着。 书卉以为自己又要失败的时候,那守卫的余光竟不小心瞟到了她。 “是你?” 守卫语气很意外,不过他马上意识到什么,重新低下头。 “姑娘不要害怕,我想办法救你出去。” 书卉挠挠头。 耶?这是她在哪儿惹得风流债? 不过等这个守卫抬起头后,书卉也惊了。 居然是他? 在崇明县时,她伪装成姚经道的小妾,负责收集证据。最后姚经道要杀她灭口,是那个护卫放了她一条生路。 当然,她自己也不是逃不出去。 只是当时书卉被那个正直的年轻人感动到了,后来回过味儿来,倒觉得这人不错,是个汉子。 重逢总是来得猝不及防。 侍卫名叫戚康余,在姚经道入狱后,便自请离开县衙,去军中谋出路。 他一直记挂着书卉,想等有一天自己立了军功,出人头地,再去寻她。 戚康余功夫好,杀敌勇猛,很快被调到了大同,成了守城军的一员。 池仲容反水时,他正好在北城门,稀里糊涂地就成了池仲容的人。 不过他很清楚,自己现在待的地方是叛军的地盘。他一直在想办法送消息出去,可全都失败了。 戚康余见到书卉明显很激动,他以为书卉是被俘虏的平民女子,心中的保护欲更盛。 书卉见状,顺水推舟,伪装成无辜女子,很快取得了戚康余的信任。 “什么,那女人不愿意说了?”池仲容皱眉。 “我去看看。” 到了牢房,池仲容看着靠在墙边的书卉,厉声道:“你以为现在还有回头路吗?” 书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你派来的守卫都太丑了,我看着就觉得恶心。” 池仲容冷笑。 “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来人,把她给我绑出来!” “王上,不妥。”跟在池仲容身边的那人说。 他是当年跟池仲容起义的元老之一,现在也被封了“胜利侯”。 “为什么?”池仲容问。 “朱敬守狡猾,光靠咱们的探子是探不出来的。” “而且你想。” “若是将来咱们用这个女人要挟朱敬守,也要她的配合。” 书卉煞有介事地点头。 “我不是不合作,只是想看点好看的养养眼睛。” 池仲容又要发作,被劝住了。 “王上,反正不是什么大事,不如答应她。” 池仲容心烦,挥挥手让属下解决。 胜利侯叫了所有守卫过来给书卉挑选,其中就有戚康余。 书卉煞有介事地挑挑拣拣,最后选中戚康余时还很“嫌弃”,说。 “怎么都是歪瓜裂枣……算了算了我累了,就这个吧。” 胜利侯暧昧地笑笑。 “姑娘有什么事再吩咐。” 不要误会胜利侯看上了书卉,而是他看上了书卉身后的势力。 通敌叛国可是死罪,池仲容那个傻蛋还整天沾沾自喜。他不愿意再跟着池仲容干了,说不定还能保住姓名。 什么“胜利侯”,全都是狗屁。他到现在享受过一天侯爷的生活吗?手下的人为他累死累活,池仲容转眼就把城池卖给了小王子。他走在自家地盘,甚至还要看那些北元人的脸色! 书卉接到了胜利侯的暗号,心中有了计较。 通过胜利侯,她拿到了大同牢狱的地图,戚康余也偷来了牢房钥匙。 正当两人准备逃跑时,四面八方突然出现了数不清的士兵。 池仲容阴沉着脸,从人群后走出来。 “姑娘,好演技啊。” “也不愧那张脸,能迷晕我的守卫。” 戚康余紧张地握紧了手里的长枪,将书卉护在身后。 “唉。” “说你聪明,你还蹬鼻子上脸了。” 书卉摇摇头,叹了口气。 池仲容脸色一变。 “你说什么?” 书卉对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嘘——” 众人下意识屏住呼吸。 “你听见什么了吗?” 池仲容眯起眼睛仔细去听。 “王,不好了,庆王的军队攻过来了!!!” “你竟敢戏耍我!”池仲容大怒,抽刀就要朝书卉劈去。 “小心!站到我身……嗯,嗯???” 书卉轻松弯腰躲过了池仲容的刀,一脚把他踹出好几尺。 “……站到我身后。” 戚康余看着心爱的姑娘在人群中大杀四方,默默收起了自己的长枪,跟在她身后兢兢业业地补刀。 朱敬守早就得到书卉的消息,说小王子将大部分兵力调走,准备攻打永平。他才集结队伍下山,从东城门攻入大同城内。 池仲容不懂兵法布防,只是加固了顾帆之前的防守,很快就被朱敬守找到了破绽漏洞。 仓皇中,胜利侯想刺杀池仲容,反而被击杀。 池仲容和朱敬守正面对上,胸口中了一剑,被属下带着仓皇逃走。 八月中,大同捷报,庆王成功收复失地,歼灭起义军残部。 很可惜的是,池仲容逃脱。 沐青天在路上听到消息,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 顾帆重新带兵回到大同。 —— “啪。” 顾帆跪在地上,脸上挨了重重一巴掌。 “弃城而逃,顾帆你真是好样的。”朱敬守愤怒至极。 “你知道大同城中还有百姓吗!” 顾帆转过头,说:“末将知道。” 又是一巴掌。 “你该去所有战死将士的坟前磕头。” 顾帆终于开口了,声音嘶哑。 “王爷就没有牵挂的人吗?” 从前的他不惧生死,现在他怕死,怕极了。 严勋礼不屑地笑了,嘲讽道:“朱敬守,这是你的手下?也不过如此。” “若沐青天知道,我的生是用无辜百姓的血肉堆起来的。” “我宁愿他从没遇见我。” 顾帆的信念似乎一瞬间崩塌了。 他当时觉得,北城门叛军也是大明的人,不会对城中百姓做什么。 朱敬守把人轰了出去。 严勋礼好奇地靠过来,问:“诶,明明没人死,你干嘛吓唬他?” 池仲容好面子,打下大同之后,在他眼里,大同百姓就已经是他的子民了。所以允许小王子入城时,他特别强调,只许抢,不许杀。 小王子很重视跟池仲容的合作,便也嘱咐了自己手下的人。 所以大同城中的百姓虽然受到惊吓,但都还安然无恙。 “不杀杀他的锐气,他怎么可能听我的。”朱敬守抄起桌子上的小刀,狠狠戳在地图上。 刀刃劈开了“中都”二字。 书卉高高兴兴换了身新衣服,准备带着戚康余去见王爷。 这次能顺利收复大同,戚康余功不可没,怎么也得加个官职才是。 小壹站在外面守门,老远就瞧见了书卉——还有她旁边那个男人。 “王爷在吗?” “在。” 不知道为什么,小壹看着面前两个人,心里说不出的不舒服。 “但是王爷不见外人。” 书卉拉下脸,说:“康余不是外人。” 戚康余见两人剑拔弩张,马上要吵起来了,拽了拽书卉的袖子,说:“王爷刚刚收复大同,肯定还有很多事要办,咱们先回去吧。” “你是什么人。”小壹抽出剑架在戚康余脖子上。 书卉那叫一个生气。 平常小壹看她不顺眼就算了,现在还欺负到她身边的人身上了,是可忍孰不可忍! 她用暗器震开小壹的剑刃,一字一句地说:“康余是我的救命恩人。” 戚康余帅脸微红。 他问过,书姑娘还未婚配……恩人什么的,最终不都以身相许了。 “什么人在外面喧哗!”朱敬守怒吼。 书卉一个激灵,拉着戚康余撒丫子跑了。 “不是说要见王爷?”戚康余不解。 书卉面无表情。 现在进去,的确能见到“阎王爷”。 —— 小王子听说池仲容溃败后,气得用蒙语骂了一连串。 大同本来已是囊中之物,因为池仲容,全丢了。 他连夜召集北元最英武的勇士,商讨下一步计划。 “要想进攻永平,必须拿下大同。” 永平背后就是京师,一路开阔平坦,可以直接杀进皇宫。 可问题就在于,永平处于大同和京师的中间,若朱敬守从大同出兵,朱祐樘从京师出兵,在永平的他们就会腹背受敌,陷入被动之中。 所以拿下大同,至关重要。 一个将军说:“大汗,不如咱们绕过永平,直接进攻明贼老巢。” 他手指重重点在地图上顺天府的位置。 “不行。”另一个将军反驳道,“明贼皇帝可以退去南京,朱敬守若是反扑,断我们的粮草,那就真的回天无力了。” “实在不行就把大同夺回来!我们草原的勇士,还打不过懦弱的汉人?” 小王子被他们吵得心烦,大声说:“停!” “草原的雄鹰,你们能啄瞎朱敬守的眼睛,撕下他的皮肉吗?” 所有人沉默了,唯独一人开口说话。 “大汗,我的箭是最好的,绝对能射死朱敬守。” 神箭手苏德敖噶,是之前被朱敬守杀死的苏德昂沁的弟弟。他对朱敬守的仇恨来的比任何人都要强烈,发誓一定要亲手杀了朱敬守,为哥哥报仇。 小王子听到后心情稍微好了些。“敖噶,你是草原最强壮的勇士,可杀死朱敬守不是那么简单的事。” 小王子走下来,面对着地图沉思。 “切断大同的粮草。” 朱敬守虽然成功收复了大同,但周围的城池还掌握在小王子手中。距离最近的蓟州镇负责保护京城,辽东镇则时刻防范着建州女真,不能分神运送粮草到大同。 可以说,现在大同唯一的供给途径,只有从永平来的一条路。 “大汗英明。” 九月,前线频频传来缁重车队遇袭的消息。 侍郎刘大夏先前将大同军饷交由兵部管理,全心全意处理各地兵防。 接到消息后,刘大夏彻查军饷之事,发现居然有五万两白银不翼而飞。 朱敬守派出士兵去保护永平至大同的官道,可收效甚微。有很多时候,运送粮草的车队根本就没出现。 小王子兵力充足,阻断粮草运输路的同时,还不断骚扰着大同。 大同城内百姓需要吃饭,守城军疲于奔波作战,需要的粮食更多。 朱敬守迟迟等不来粮草,只能带着士兵上山去打猎。 天气渐冷,山上的野物也少了许多。 一些原本是池仲容手下,后来归顺朱敬守的士兵,趁着夜色悄悄逃出了大同城。 他们找到小王子,请求归顺。 有了前车之鉴,小王子不敢再轻信汉人,于是便给他们安排了别的任务。 —— “诶,听说了吗,大同要失守了。” “吓!不可能吧,庆王不是刚刚才收复大同吗?” “你想想,运送粮草的车队,已经有多久没从咱们城中过了?” “真的?那咱还愣着干什么。” “啊?” “赶紧回家收拾包袱,准备逃命啊!” 沐青天来到永平后,听到的都是这种危言耸听的话。 “王爷肯定没事的,朝廷怎么会不派粮草。”崔瀚安慰沐青天道。 粮草的确是不过永平了,因为只要从这里走,就会被小王子拦下。朱敬守干脆写信给朝廷,让他们绕过永平,走小路。 可沐青天不知道这些事,他只想尽快把粮草交到朱敬守手中。见到活着的朱敬守,他才能彻底安下心。 “小兄弟,你这车,拉的是什么啊?”有个人忽然凑过来,问。 柳断抽剑恶狠狠道:“关你屁事。” 柳归舟皱眉。 顾帆到底都教了他儿子些什么! 那人吓得赶紧离开,走过两个巷子后,从狗洞里爬出永平城。 “大汗,小的确实看见当年和庆王在一起的那个钦差了!” “什么钦差?” 那人将浰头水患时发生的事全都告诉了小王子。 “这么说,朱敬守很在乎这个叫‘沐青天’的人?” 作者有话要说:查地图好难! 小剧场: 最初的小王子:朱敬守!我要杀了你! 朱敬守: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现在的小王子:很好,杀了沐青天,威胁朱敬守! 朱敬守:敢动沐青天,我杀你全家。 小王子:???感谢在2021-01-23 21:35:17~2021-01-24 23:28:2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头顶轰哗小烟花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0章 偷袭 沐青天一行抵达永平后没有继续前进, 花几十两租了一座宅子,将车队和粮草隐藏在地下。 柳归舟开门义诊,很快就打听到了一些有用的消息。 “北元切断了大同与中原的联系。” 沐青天的心揪起来。 “已经多长时间了,小王子何时攻城?” 柳归舟抿唇, 过了一会儿才说:“很可能是在年后。” “这么说, 大同的军备现在还算充足?”崔瀚问。 谁知道柳归舟却摇摇头。 “大同先是失守,被北元掳掠过一次。” 柳断听到父亲的话, 面色也变得凝重起来。 “北元人不缺马, 他们缺粮草。” 大同重镇,为了抵抗小王子和偶尔出现的女贞,特意培养出了一批骑兵。这些骑兵乘的马, 也都是中原或塞外的良驹。 寻常战争, 马既可以作战,又可以担负起运送的任务,是首要掠夺资源。有时军队甚至会为了马而放弃不容易携带的武器。 可北元祖上本就是游牧民族, 他们能获得、驯服更多更好的马。 大同城中令他们垂涎的只有百姓和守城军屯起来, 准备过冬的食物和衣服。 “后来庆王收复大同,顾帆重新回来防守。” “没过多久, 小王子就切断了粮草供给的路。” 也就是说, 现在大同城内的粮食很可能已经告急了,只是正值秋天, 还有些野菜可以采摘果腹。 “那柳先生为何会说年后小王子才会攻城?” 震慑。 按常理,围城弹尽粮绝后,另一方就应该准备攻城, 趁着对方的援军还没赶来,斩草除根。 可柳归舟想起当年,直觉告诉他, 小王子不只是想要攻下大同城。 驻守大同城的是大明的战神,庆王朱敬守。若小王子能围困住朱敬守,他也不会害怕其他歪瓜裂枣带来的所谓“援军”。 同时,正因为朱敬守“王爷”的身份,如果小王子胜了,对大明将会是极大的侮辱,而且会严重动摇大明百信对朝廷的信心。 最杀人诛心的方法,不是杀死朱敬守,而是困“死”大同,把百姓和守城军活活饿死在城中。恐惧与绝望会迅速席卷大同周边的城池,到那时,攻陷京师只是时间问题。 沐青天手指用力攥住衣服。 “得找一条新的路。” “好,在下再多打听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山间小路可走。” 没过几天,有个姓范的商人主动找上门来,想跟柳归舟谈生意。 范员外是当地的药材商,平常运了不少药材去大同。 而如今,小王子断路,他的药材积压,已经亏损了几百两银子。 沐青天将信将疑,问:“那你找我们也没用。” 范员外擦擦额头上不存在的汗,讨好地笑道:“我听闻小兄弟也是做生意的,有自己的车队。” “咱们一起走,人多力量大嘛,哈哈,你说是不是……” 范员外的言行举止实在是可疑,一会儿说想赶紧把药材送出去止住亏空,一会儿又说只要沐青天肯带上他,他会拿出两成的利润作为答谢。 沐青天手指点点桌子,对范员外说:“这事我还得跟其他人商量商量。” “好,好。”范员外重新戴上皮帽,畏畏缩缩退出门。 柳断扶着柳归舟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坐在沐青天旁边。 “此人不可信。”柳归舟断言道。 “沐兄小心有诈。”柳断也附和。 沐青天还在有规律地点着桌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等崔瀚回来,我再去探探这个范员外的虚实。” 崔瀚听了范员外说的话之后,跟柳归舟和柳断的想法一致。 “他肯定有问题,大人,咱们不能病急乱投医啊。” 四人齐聚一堂,崔瀚又打听到大同的仓库被小王子烧掉了一个,急得根本坐不住。 沐青天轻轻拽住崔瀚的衣摆,把人扽回凳子上。 “你们觉得他是什么身份?” “北元奸细。”三个人异口同声道,而后又同时陷入沉默。 “你难道是想,顺藤摸瓜?”柳归舟不确定地问。 沐青天点点头。 他们的行踪已经暴露,引起了永平城内其他势力的关注。 如果范员外真的为小王子效命,何不将计就计,利用他去打探小王子和大同的消息呢? “太危险了。”崔瀚不赞同。 沐青天叹了口气,说。 “都走到这里,还说什么危不危险的。” “你说的有理。”最先松口的是柳归舟。 四个人合计了一下,兵分两路,一边由沐青天继续和范员外谈,稳住他;另一边由崔瀚带着柳断,调查范员外的行动,以及他身边的人。 范员外听说沐青天愿意跟他合并,共同运送药材去大同,看起来非常高兴,直接奉沐青天为座上宾,请他在自己府中小住几日,商讨细节。 沐青天时刻警惕着,所有饭菜都用袖中藏着的银针先试过才动筷。 奇怪的是,范员外似乎并没有对他动手的意思。 柳断发现,每天范员外都会去永平城内的一家酒楼,时间不固定。 崔瀚乔装打扮,装成是要住店的客人,问掌柜的还有没有空房。 “不好意思这位客官,小店客满了。”掌柜的不好意思笑笑。 “满了?”崔瀚不解,“我看楼上没人啊。” “客官您有所不知,楼上在几天前被城中的范老爷包下来了。” “哦……”崔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范老爷的亲戚来了吗?” 说到这里,掌柜的似乎在忌惮什么。 “可能是亲戚吧,但是一个个都遮着脸,说话声音也怪怪的。” “那你还敢让他们住进来?” 掌柜的嘿嘿一笑。 “现在世道不太平,谁会跟钱过不去呢?” 崔瀚无奈地看着眼前这个亡命之徒,给了他一点碎银子,权当打听消息的辛苦费。 遮住样貌,口音奇怪,很有可能就是北元人。崔瀚把自己的猜测告诉了柳归舟,并派了车队的下人去范府告知沐青天。 事情都商量得差不多,沐青天也该回自己的宅子。范员外没有阻拦,又叫厨房做了一桌子好菜,拿出自己珍藏许多年的纯酿,想跟沐青天再客套客套。 沐青天害怕酒里有东西,所以一口没动。范员外也不介意,自顾自地喝,一副“借酒消愁”的样子。 “范员外对北元人是怎么看的?” 沐青天端起酒杯放在唇边,抬眼观察着范员外的表情。 “畜牲,都是畜牲!”范员外喝醉了,把酒杯狠狠往桌上一砸。 沐青天收回视线。 奇怪,范员外的表现不似作假,他是真的很恨北元人。 难道是他们猜错了? 月上树梢,沐青天以“不胜酒力”为由,叫侍女进来收拾桌子上的饭菜。 侍女还想把自家老爷拖回房间去,奈何范老爷撒酒疯,嘟嘟囔囔的抱着桌子腿不放手。 沐青天垂下眼皮说:“无事,在下与范老爷将就一晚。” 侍女见客人都这么说了,连连道谢。她们搬来被子褥子盖在范老爷身上,又帮沐青天铺好了床。 沐青天躺上去,手规规矩矩放在胸前,闭眼。 过了很长时间,耳边突然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沐青天悄悄把眼睛睁开一道缝,借着窗户透进的月光,看到本该睡死的范员外竟站了起来,没有一点儿喝醉的样子。 很快,房间中又多了一个人。 “你怎么进来了,万一被发现!” 对方操着浓重的蛮族口音,不屑道:“他醉了,你最清楚。” 范员外的声音听起来很着急。 “我已经按你们的要求做了,什么时候放了我的家人!” 沐青天这才想起来,偌大的范府,好像只有范老爷和下人,他从没见过范老爷的家人。 “很快。”北元人邪笑,“到时候你从南城门走,那里是安全的。” “后日,我们勇猛的大汗将偷袭大同,取得朱敬守的项上人头!到那时,少不了你的好处。” “至于你的家人。” “放心,我们北元才不像你们汉人那样言而无信。” “城东地窖,你的家人都在那里。” 沐青天不动声色闭好眼睛。 第二天早晨,他自然地跟范员外道别,回到租的宅子中。身后的大门刚一关上,他的脚就动了起来。 巧合的是,柳断和崔瀚也跑了出来。 “昨天有人从围墙翻进范府了!” “范员外是北元奸细!” 三个人气喘吁吁的,脸上的表情都很凝重。 沐青天知道的消息最多,他一把拉住崔瀚的手,说:“小王子要偷袭大同,我必须去通知他们。” “你一个人怎么可能去得了!”崔瀚拔高声音。 沐青天很冷静,说:“我知道安全的路,是跟范员外接头的那个北元人亲口说的。” “可是……” “没有可是了!” 柳归舟慢慢从后面走出来,看着沐青天。 “你确定能信吗?” 沐青天郑重地点点头。 “我可以。” “好。”柳归舟答应下来,“还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去做。” 沐青天想起范员外的家人,于是说:“范员外的家人在北元人手上,他是被威胁的。” “城东地窖,千万要小心。” 后日,后日,从永平到大同,刚好一日半。沐青天现在出发,能在后日清晨抵达大同。 —— 大同城内,朱敬守正在清点粮仓的损失。 “小王子有没有动作。” 顾帆抱拳,上前一步道。 “小王子主力正在向南城门移动。” 朱敬守看了看地图,说:“传我命令,南城门侦查由三个时辰一次缩短为一个时辰一次。” 柳断和崔瀚找了很久,才找到了沐青天口中的“城东地窖”。 “不对劲。”柳归舟拦住儿子,“有臭味。” “我上前看看。”崔瀚咽了口唾沫。 走近一看,周围竟然全是已经干涸的黑色血迹! “不好,中计了,快去范府。” 三人驾马往城里赶,却在路上听到路人惊慌地在议论着什么。 “范员外家被血洗了,没留一个活口。” “到底是谁干的……” “好吓人啊。” 作者有话要说:疯狂回收伏笔ing 小剧场(剧透): 沐青天:嘤。 朱敬守:…… 沐青天:嘤嘤嘤! 朱敬守:只是块玉佩,等回去之后,我再给你重新磨一块。 沐青天:那不一样!这是你送我的定情信物!碎了! 第91章 大捷 范员外不过是个诱饵, 而他也知道自己只是“诱饵”。 北元人绑了他的家人之后,逼迫他合作。范员外没办法求救,因为自己夫人儿女的命还在北元人的手上。 他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但还是希望能用自己的命换家人活下去。 北元人故意泄露踪迹, 还让范员外装成很“心虚”的样子, 目的就是引诱沐青天上钩。 只可惜,范员外到死都不知道, 北元人手中的“把柄”、他的家人, 早在几天前就已经命丧刀下了。 “快往大同送信。”柳归舟还算冷静,对柳断说。 “好,孩儿马上去寻信鸽。” 崔瀚有些犹豫, 不住地用鞋底磨着脚下的石头。 柳归舟察觉到他的想法, 说:“崔公子骑马去追吧。” “可你眼睛看不见,不能没人看着。” “我眼盲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事,不用担心。” 崔瀚深深看了柳归舟一眼, 叹了口气, 说。 “先生大义。” —— 凛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沐青天压低身体, 紧紧攥着缰绳, 一刻也不敢耽搁。 初晨的雾气还没有散开,空气中弥漫着水汽, 看样子不久就会下雨。 沐青天顺着北元人说的道路前行,路上瞧见了很多士兵。 不过这些士兵只是看了他一眼,并没有攻击, 好像早就知道他会来。 沐青天更加放心,用帽子遮住脸,假装自己是入城的范员外。 天气越来越不好, 他甚至能隐隐约约听见远处传来的雷声。没过多久,天空下起小雨。晨雾散去,雨雾又起,周围的景色也越来越模糊。 等等…… 雨水滴在沐青天的眼皮上,突然撞明白了什么。 快行至大同时,沐青天突然拉住缰绳,看着面前一望无际的平原。 大同城门就在眼前,就连厚重的雨也遮挡不住巍峨的城池。 北元人为什么不阻拦他? 如果范员外只是引他上钩的棋子,那范员外完全没有必要去大同,运送药材的借口更是无稽之谈。 雨点打在沐青天身上,很快将他的衣服泅湿。 既然北元人等的不是范员外,那他们等的是谁? 沐青天下意识后退了几步,察觉到自己中计了。 范员外表现得太明显了,没想到居然是计中计,套中套。 寂静的平原变得凶险无比,在雨雾的掩饰下,仿佛一张黑洞洞的网,正等着它的猎物。 北元人已经掌握了他的动向,此时返回肯定会路上埋伏的士兵被抓住。 留在原地等,北元人发现他没有出现在大同城门口,定会过来搜寻。 最安全的地方,只剩下大同城了。 沐青天下马,脱掉自己的外衣,拆下马鞍上的一块板子劈开,分别固定在马的左右两边,而后将帽子挂在最高点撑起来。 从远处看,被脱下的衣服就像是一个人。 沐青天再次上马,努力把自己藏在衣服后面,希望能骗过北元人的弓箭手。 与此同时,小王子正在大营中,等着消息。 “可汗,沐青天到了。” 小王子狂妄地笑着,说:“让苏德敖噶准备。” “务必要在汉人的注视下……” “射杀沐青天。” —— “王爷,有人正在快速靠近南城门!” 士兵快步走近营帐中,跪下抱拳道。 “是什么人?” “雨太大,看不清楚。” 朱敬守害怕这是小王子的诡计,于是把指挥调度的工作交给顾帆,然后披上盔甲随士兵前往南城门。 登上望楼后,朱敬守从严勋礼手上接过弓箭,搭上箭对准远处平原不断靠近的黑点。 守城弓箭手见状也纷纷搭弓拉弦,严阵以待。 黑点慢慢近了,看不清脸,只能看到雨中随马上下摇动的衣摆…… 朱敬守眯起眼睛,几乎是瞬间认出了沐青天的衣服。 “卿卿?!”朱敬守错愕道,紧接着大喊:“都把弓放下!放下!” “放下弓箭——” 守城军不明所以,听从命令松开绷紧的弓弦。 藏在树林中的北元探子看见守城军解除戒备,立刻告诉了身边的苏德敖噶。 苏德敖噶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而后缓缓吐出。 他弯腰提起脚边巨大的弓,从箭篓中抽出一支羽箭。 这把弓太奇怪了,不仅长得离谱,快有普通人的一半,而且弓身上还加了许多笨重的装饰。 与它搭配的羽箭也是特制的,箭杆有人的拇指粗,羽毛根部用金属固定,非常锋利。 苏德敖噶是唯一能拉得动这把弓的人,也是北元的神射手。 没有他射不中的东西。 泛着寒光的箭头慢慢对准了马上圆圆的“脑袋”。 苏德敖噶嗤笑一声,向下移了几分,绕开了沐青天设置的“障眼法”。 他没有立刻松手,而是耐心地等着。 雨雾遮挡了他的视线,但也没有多大影响。 终于,在马腾起的一瞬,他看见了衣服后隐藏的人。只一眼,他就牢牢记住了沐青天的位置,估算出心脏缩在。 乌云突然散开,一束阳光打在地面。 在苏德敖噶发现沐青天的时候,朱敬守也发现了树林中箭头的反光。 “不好。” 朱敬守立即提弓,想要阻挡从树林中射出来的箭。 沐青天胸口疼了一下。 他不解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什么都没有。 鲜血从口中溢出,周围的一切都变慢了。沐青天呆呆地看着眼前的城门旋转着,越来越低,越来越矮。 啊,原来是他跌下马了吗? 朱敬守目眦尽裂,直接放下了城墙内系着的绳子,不顾一切地拉着绳子跳下去,连滚带爬地奔到沐青天身边。 “王爷!” 严勋礼心都快被他吓停了,连忙组织城门后早早就位的守城军出城门,掩护朱敬守。 苏德敖噶骄傲地扬起下巴,再次搭弓,准备射杀朱敬守。 可惜守城军很快就位,在周围竖起了密不透风的盾牌墙。 雨让箭的力量变小了,苏德敖噶没把握能像平常一样射穿盔甲。 权衡再三,他选择撤退。 阵中央,朱敬守甚至不敢触碰倒在地上的沐青天。 掉在旁边的箭头上的血已经被雨水冲刷殆尽,沐青天仰躺着,脸色苍白。 雨滴不断落在他的脸上,汇成道道水流,向侧边流去。 “王爷!雨越来越大了,必须退回城中去!” 天空一道惊雷,炸醒了朱敬守。 他赶紧跪下抱住沐青天。 好凉。 朱敬守脱下自己的衣服,轻轻把沐青天裹在自己的胸前,想用体温温暖怀里的人。 严勋礼赶过来,先是被呆滞的朱敬守吓了一跳,而后他伸手探了探沐青天的鼻息,看向朱敬守的目光变得复杂起来。 “得罪了。” 严勋礼想打朱敬守两耳光公报私仇来着,巴掌还没落下去,朱敬守突然抬手攥住了他的手腕,侧头冷冷地看着他。 “你既然醒着还在这儿装什么痴情啊?”严勋礼快被气死了。 “人还有气呢,赶快抬回去治啊!” 朱敬守目光闪烁,呆呆地低下头去看沐青天的脸。 他颤抖着去探沐青天的鼻息,感受到一阵阵扑到手指上的温热气息。 “我滴乖乖,你哭了?”严勋礼惊讶道。 “回城。” 朱敬守清醒了,抱起沐青天就往城门跑。 —— 沐青天没想到死亡来得这么快,又这么突然。 他感觉自己轻飘飘的,摸不到任何东西。 “我真的很喜欢朱敬守。”沐青天喃喃自语。 不然为什么死后还能听到朱敬守的声音呢? 【系统温馨提示,您还没死。】 沐青天笑笑。 “别安慰我了。” 他都中箭了,就凭古代医术,能活下来他就不姓沐。 【好的,朱青天。】 ??? 沐青天脱口而出:“你怎么能读我的心?” 不对。 他不是死了吗,怎么还能思考,甚至还没有摆脱这个坑爹系统?!! 【您再不醒,朱敬守就要去掀小王子的祖坟了。】 “嗬!” 沐青天猛然睁开眼,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儿里。 我是谁,我在哪儿,朱敬守要去挖谁的坟??? “大人醒了!”随军的大夫发现沐青天睁眼,连忙走过来检查他的情况。 沐青天还没从自己“死而复生”的事实中反应过来,任由大夫摆弄。 “沐大人醒了?”另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沐青天吃惊地看着走进来的大人,嘴巴长得老大。 “几年不见,难道大人不认识在下了?” 不是沐青天不认得,是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药秦,你……” 刚刚为沐青天诊脉的军医见到药秦后主动退出位置,看起来很尊敬药秦。 “大人刚醒,还是少说话为好。” “至于之后的事,等庆王殿下回来,再与你说。” 沐青天憋着的那口气终于咽回了肚子里,他虚弱地点点头,重新闭上眼。 在前线作战的朱敬守听说媳妇儿醒了,仗也不打了坟也不挖了,直接搬师回大同城。 小王子没想到,杀了沐青天,居然给自己带来无尽的麻烦和痛苦。 朱敬守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带兵冲锋,单枪匹马冲进敌军中,直接砍了苏德敖噶的脑袋。 北元军闻风丧胆,大明军则是越战越勇,接连收复好几座城池,将小王子赶出了居庸关。 最后一战,小王子身负重伤,落荒而逃。大明军杀敌一千余人,俘获两百人,缴获无数良驹武器,可以说是极致的胜利。 作者有话要说:小剧场: 药秦:大人,你好,药秦就好。药秦不会再奢望别的。 朱敬守:……几年不见,你还学会泡茶了? 第92章 凯旋 朱敬守挂着披风, 从居庸关一路奔驰到大同城。 城内百姓还在准备欢迎将士凯旋的仪式,只见庆王殿下骑着马从街巷中掠过。 “刚刚那是庆王吗?” “不可能吧?不是说大军还有三天才到?” “可除了庆王殿下,还有谁能在城内纵马。” 朱敬守可不管么么仪式不仪式的,现在他的心中只存着一件事, 藏着一个人。 到将军府, 朱敬守猛踩马蹬,直接跨上围墙, 翻进了沐青天的院子里。 柳断在院子外看得目瞪口呆, 拽了拽父亲柳归舟的衣角。 “怎么了?”柳归舟疑惑道。 柳断才想起父亲看不见朱敬守的动作。 “王爷刚刚从墙上飞过去了。” 恰好崔瀚和严勋礼路过,听到柳断的话,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王爷回来了?”严勋礼问。 沐青天受伤, 朱敬守一怒之下直接打到了小王子老巢。跟随他出征的是顾帆, 擅长防守的严勋礼则被留下来驻守大同城。 柳断和崔瀚他们最开始没办法突破小王子的封锁,好在信鸽顺利飞到了大同。 朱敬守知道永平情况后,先回信让他们稍安勿躁, 等小王子无暇再顾忌永平时, 立刻派严勋礼出发,护送崔瀚柳归舟到大同城。 “我应该没看错。”柳断说, “他穿着王爷的盔甲。” “那还等么么, 快去告诉大人啊!”崔瀚兴奋道,说着就要往沐青天的院子里跑。 严勋礼无奈地捏住自家小主簿的后颈皮。 “你觉得王爷这么早回来是干么么来了, 嗯?”严勋礼亲亲崔瀚的嘴唇。 崔瀚后知后觉。 “行了,估计沐大人和王爷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严勋礼扛起崔瀚,冲对面的父子吹了声口哨。 “有事儿明天说。” 柳归舟点点头, 微笑道:“严将军辛苦。” 崔瀚菊花一紧,疯狂扑腾小短腿,挣扎着。 “严将军辛苦, 该好好休息,快放我下来吧!” 严勋礼只当是崔瀚调皮,凑过去又在他脖子上“吧唧”了一口。 “你也知道我辛苦,不得好好犒劳犒劳?” 柳断不明所以,眨眨眼问:“为么么王爷一时半会儿出不来?还有崔瀚,严将军说犒劳,难不成是征了他去按摩?” 柳归舟慈爱地摸了摸儿子的脑袋顶。 “将来你就明白了。” “哦。” 话说朱敬守翻进院子,摘下兜鍪随手往草里一扔,直冲进房间里。 沐青天正惬意地侧躺在床上喝梨汤,被突如其来的响声吓了一跳。还没等他反应过来,熟悉的气息就笼罩了他,嘴唇上也多了粗糙的触感。 血腥气和草原特有的青草气灌进沐青天的口腔里,好像春日酿,熏得他眼晕。 他不由自主地攀上朱敬守的肩膀,梨汤扣翻在地,谁都没有去理会。 朱敬守不眠不休赶了两天的路,只做了一次就累得倒下了。 沐青天缓过来后,把人搂在怀里,一寸一寸用手摸着他的眉眼。朱敬守睡得并不安稳,时而蹙眉时而梦语,本就皲裂的嘴唇上冒出了好几颗血珠。 “卿卿……别走。” “我在呢。”沐青天末了的话语消失在两人的吻中。 他轻轻舔去朱敬守唇上的血珠,提起朱敬守的手放在自己的胸膛上。 “昶安,这颗心在为你跳动着。” 朱敬守瞬间安静了下来,像个可怜的孩子般往沐青天怀里缩,直到最后紧紧相依。 “睡吧。” 沐青天低头看看自己胸口的伤疤,笑着再次含住了朱敬守的唇瓣。 傍晚时分,朱敬守清醒过来。他心满意足地反抱住怀里的宝贝,鬓角贴着鬓角厮磨,怎么也蹭不够。 “醒了?”沐青天迷迷糊糊地揉眼睛。 “嗯,你还好吗?”朱敬守的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仿佛面对一件易碎的珍宝。 “不错。”沐青天笑嘻嘻地亲在朱敬守下巴上。 有药秦和军医在,沐青天想不好都不行。 “现在不生气了?” 沐青天翻身趴在朱敬守身上。 朱敬守连忙拉起被子盖住他,害怕他着凉染风寒。 沐青天不乐意地伸手扯扯朱敬守的脸,说:“现在是沐大人在质问朱王爷,回答我。” 朱敬守还以为两人能再多缠绵一阵儿,没想到沐青天这么快就翻了旧账。 “不气了。” 显然,庆王殿下并没有掌握说话的艺术。 “你还敢生气!”沐青天佯装愤怒,啃在朱敬守的喉结上。 朱敬守吞了吞唾沫。 “一声不吭带兵跑了,你以为你是谁啊!” “掌案使的落跑夫人吗!” 沐青天不怪朱敬守生气,他只是怪朱敬守不告而别。 “我还以为……” 朱敬守的声音有些苦涩。 我还以为你放弃我了。 “下不为例。”沐青天哼哼着。 “好,绝没有下次。”朱敬守的心结彻底解开,终于甩掉了所有负担。 一放松,之前压抑的欲望瞬间占了上风。 朱敬守紧张地看着沐青天,深呼吸想平息自己。 “不行了?”沐青天挑眉,“不行我来!” 王爷威严被挑战,朱敬守怎么能无动于衷! 两天之后,大军凯旋,俩主角还没从小院子里出来。 “王爷!”严勋礼站在外面扯着嗓子大喊,“您还去不去了!” 沐青天哭着、软绵绵地推了推朱敬守。 “大军凯旋,哪儿有王爷不在的道理。” 朱敬守充耳不闻,继续耕耘。 “就说本王重伤!”他冲门口喊道。 严勋礼掏了掏耳朵,腹诽:好家伙,声音这么大,的确是“重伤”。 “走吧,王爷这是要美人不要江山了。”严勋礼揽着崔瀚往外走。 大明军在城外整齐划一,列队等待入城。顾帆骑马位于大军最前列,表情严肃。 城门开了,百姓夹道欢迎,不住地往经过士兵的口袋里塞鸡蛋,塞果子。 顾帆气势太足,没人敢靠近。 突然,他拔出□□挑住了么么东西,甩到地上。仔细一看,是支娇嫩欲滴的花。 周围的百姓开始起哄,想知道是哪家姑娘如此大胆。 柳断坐在街边二楼,咬牙切齿地看着下面。 “不知廉耻,招蜂引蝶。” 柳归舟抿了口茶,笑着说:“你现在倒像个怨妇。” “父亲!”柳断埋怨道,“明明是顾帆不对。” “男未婚女未嫁,何来‘招蜂引蝶’一说?” “父亲说的对,他们确实般配。” 柳归舟沉默半晌,说。 “不早了,走吧。” —— 如果不是药秦抓了条狗在外面挠门,朱敬守还能再来上几次。 他黑着脸拉开门,看见是药秦,一股胜利感油然而生。 “卿卿现在没空见你。” “我有空!!!” 沐青天耗尽最后一丝力气,伸出了“尔康手”。 药秦嘴角勾起来,“抱歉”地对朱敬守说:“草民失礼。” 至于药秦为么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得从十天前说起。 沐青天中箭,受的却不是致命伤。 随性军医刚想上手拉开沐青天的衣服,下一秒就被朱敬守掐住脖子提了起来。 “王爷!!” 朱敬守表情阴沉,放开军医。 “谁都不许碰他。” 军医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说:“那就麻烦王爷检查一下他的伤势。” 朱敬守重新坐回沐青天的床边,用手轻轻解开他的衣带。 越过胸口时,朱敬守碰到了几块硬硬的东西。 是骨头吗?朱敬守害怕地不敢去想,继续脱着沐青天的衣服。 越往里,血迹越来越多。 “嗯?”朱敬守停下动作。 军医见王爷愣在原地,怕他耽误了最佳的救治时机,只能冒着生命危险走上前去观察。 “嗯?”他也发出了跟朱敬守一样的声音。 沐青天的左胸有一道三角形的伤口,很明显是箭头造成的。可伤口并没有流血不止,只是慢慢地想外渗着。 伤口周围还有圈碎石头,看起来像玉。 “箭射中了玉佩……”朱敬守喃喃道。 他认出了碎石的花纹,正是当年他送给沐青天的玉佩。他从没见过沐青天佩戴这块玉佩,还以为早就被他丢了。 原来卿卿一直把他送的玉佩放在胸口,放在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军医提起精神,再次为沐青天诊脉。 外伤不入骨,内伤严重。 简直是上天赐予沐青天的奇迹——雨削弱了羽箭的力量,玉佩挡住了箭头。 如果今天没下雨,苏德敖噶的箭会直接击碎玉佩,射穿他的身体。 朱敬守狠狠松了一口气,差点滑到地上去。 过了一天,军医又传来不好的消息。 沐青天身体太弱,脏器受损。玉佩虽然挡住了苏德敖噶羽箭的大部分力量,可剩下的依然冲击到了内里。眼看着沐青天一天天衰弱下去,军医只能用人参和灵芝给他吊命。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药秦突然出现在将军府门口。 这些年,他四处游历,拜了许多师父,学百家药法,吸收后融会贯通,创造了属于自己的药法。 他是天才,前几十年自暴自弃碌碌无为,而当他重振信念,洗尽铅华归来,已到了大放异彩的时候。 最开始听说庆王带兵前往大同府,药秦就动了随军的心思。一是他觉得自己现在已经有资格站在沐青天身边了,二是他心系大明将士,希望能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可是跟了一路,他也没发现沐青天随军的迹象。 直到前几天,朱敬守抱着一个人冲进将军府,药秦才知道原来朱敬守是一人出征。 不过中间似乎出了么么问题,导致沐青天也来了大同府,还受了重伤。 药秦徘徊在将军府附近,打听着里面的消息。如果军医能医治好沐青天,他就不露面了。 越来越多的人参和灵芝被送进将军府,他直觉是沐青天的病情恶化,所以才敲响了将军府的门。 朱敬守起初并不信任药秦,不让他靠近沐青天。 药秦声音平静,说:“草民愿立生死状。” 朱敬守不屑地笑了。 “你的命,值钱吗?” “或许。但王爷是个聪明人。” 药秦竭尽全力,施针放血用药,终于把沐青天从鬼门关前拽了回来。 军医对药秦的医术赞叹不已,每天心甘情愿地跟在他身边打下手学习。 朱敬守发现,药秦变得不一样了。 过去的药秦易怒且愤世,行事鲁莽,而现在的他浑身环绕着“沉静”的气息,一举一动皆有条理。 “人都是会变的,王爷。”药秦说。 不。 朱敬守在心里反驳。 他对沐青天的感情永远不会变。 作者有话要说:嗯哼,该写写顾帆了。 小剧场: 朱敬守:所以爱会消失的对吗? 第93章 过去现在和将来 重筑居庸关大同城的防守, 清点伤亡,运送粮食……做完这些事,金秋已过,寒冬将至。 在药秦和柳归舟的调理下, 沐青天内伤痊愈, 胸口处留下了一块淡粉色的印子。 朱敬守随身带着宫廷秘药,一开始想给沐青天把伤疤去了。 “留着不好吗?”沐青天躺在朱敬守怀里, 用手指缠他的头发。 “还是说你嫌弃我, 觉得不好看?” 朱敬守赶忙亲了亲他的眼皮,宠溺道:“怎么可能。” “在我眼里,卿卿怎么都好看。” 朱敬守只是怕沐青天看到这个疤会想起那天经历的事, 还有濒临死亡恐惧。 沐青天嬉笑着钻进被子里, 在朱敬守左胸口印了个牙印儿。 “一对儿。” “别闹。” 朱敬守忍着火气把人裹起来。 最近天冷了,城内炭火短缺,还在等朝廷的物资, 朱敬守不敢让沐青天出汗再着凉。 “我不怕的。”沐青天突然说。 被箭射中从马上跌落的时候, 他眼前闪过朱敬守的背影,走马灯上全是他穿越过来后, 与朱敬守相处的一点一滴。 “嗯。”朱敬守抱紧了怀里的人, “我一直知道。” 他的卿卿是天底下最勇敢的人。 耳鬓厮磨了一会儿,朱敬守想起了一件事, 问道:“卿卿,你想回京城过年吗?” 沐青天伸了个懒腰,手不老实地往被子下面钻。 “皇兄让咱们回去?” 这个称呼实在是拗口, 可朱敬守不让他改。沐青天提议叫“哥哥”,然后又被拎回房间爆炒。 毕竟某些时候沐青天也会放弃尊严叫朱敬守“哥哥”。 “倒没有。”朱敬守身体僵住,抓住沐青天作乱的手。 “你刚打了胜仗, 肯定不少人想巴结。” 沐青天无惧皇威,边打哈欠边动手。 “我不太想回去。” 在大同城比在顺天府要自由很多,想亲就亲想睡就睡,没有早朝,也没有周太后。唯一对不起的可能就是他爹娘。 不过因为沐青天帮助朱敬守揪出了很多北元奸细,守城有功,朱祐樘“大公无私”、“毫无私心”地免了沐家的罪。 沐禹石感念皇恩,甘愿将家财全部充入国库。 朱祐樘乐了。 弟媳上道,弟媳家里人也上道啊! 朱祐樘非但没抄沐禹石的家,反而还赐了“忠义”的牌匾,升沐家为皇商。太后只是派人来问了一嘴,便没了下文,等同默许。 谏官上书说沐青天贪污银两、越狱,两项重罪加在一起,不斩首难平民愤。 朱祐樘坐在龙椅上凉凉地说。 “那爱卿你去大同城替沐青天的位置。” “这……皇上,老臣……” 朱祐樘打断他的话。 “行了,沐青天越狱是为了帮庆王退敌,情有可原,朕赦他无罪。” 没过几天,这个谏官就自请归田了。 经过这件事,跟沐青天有过节的大臣悔不该当初。 看皇上的意思,是真的要重用沐青天了。 现在沐家夫妇应该还住在沐青天的宅子里,焦急地等儿子归来。 朱敬守对沐青天是百依百顺,既然他不愿意回顺天府,那就留在大同过年好了。 “居庸关有有没好玩的地方?”沐青天问。 朱敬守想了想,说:“四处都是陡峭的山。” 沐青天撇撇嘴。 “其他地方呢?” 好不容易来一次边关,总得看看什么再回去。 “卿卿想去哪儿,我都陪你去。”朱敬守低喘着,闭上眼睛抵住沐青天的额角。 “那除夕夜,我们去一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沐青天红着脸,悄悄伸出手抓住枕头边的白布,缩回被子里擦干净自己的手。 “好呢。” “哦对,不许骑马。” 朱敬守听到这句话后,笑得一颤一颤。明媚和慵懒此时在他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明天我就去告诉看管马厩的士兵,不许再让严勋礼靠近马棚。” 严勋礼退敌有功,朱祐樘听说他的身世后,直接命大理寺翻出当年的案子,还了严家清白。 他不仅洗掉了身上的罪名,还被封了四品“忠武将军”,有了爵位。 严勋礼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大冬天的,整日带着崔瀚出去“跑马”。 当然,是不是只累着了马,那可说不清楚了。 总之崔瀚现在一看见马,屁股就疼,两条腿还打颤。 又是一年好气象,大同城内张灯结彩,百姓脸上都挂着喜气。 即使是在冬天,各家各户还是搬出桌子,沿着长街摆了两排。他们把地窖中剩下的烈酒拿出来,倒在陶碗中,摆上桌。 将士们从长街中走过,随手就可以拿起一碗,一饮而尽。 酒水是冰凉的,里面还掺杂了棉冰。可划过喉咙的瞬间,从上至下都烧了起来。 “兄弟,敬你。” 一个士兵拿起碗,将里面的酒洒在地上。其他士兵见状,纷纷效仿。 顾帆远远看着被人群簇拥着的柳归舟和柳断,抄起一碗酒灌进胃里。 而这场宴会的主人,庆王朱敬守,此时正抱着他的王妃驰骋在北方的雪上。 说了不骑马,但沐青天刚迈出门就喊冷。要是真的不骑马走过去,半路山沐青天就得被冻成冰棍儿。 朱敬守挑了匹老马,又给沐青天裹了两条貂毛氅,穿上他的狼毛披风,出城奔向一望无际的白。 “好爽啊!!!”沐青天坐在马背上放声大喊,冷风直往他嘴里灌。 “沧海一粟,恒河一沙!”朱敬守也跟着大喊出声。 天地旷远,万籁俱寂,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骏马奔驰在雪原与夜幕交接处,渐渐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深深浅浅的蹄印。 行至一处宽阔的地方,朱敬守拉住缰绳,翻身下马。 “卿卿,来。” 他站在地上伸出手,天上银河全都落在他看向沐青天的眼中。 沐青天没有拉住朱敬守的手,而是直接飞身扑过去,像飞蛾扑火,来到朱敬守面前。 两人倒在雪地上,相互注视着对方。 新雪纷扬,盖住了相交的唇齿。 “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沐青天撑起身体躺到一边,畅快地张开手脚。 朱敬守没说话,掀开衣服,带着沐青天的手摸上腰侧一道陈年疤痕。 “十年前,皇兄刚刚登基。” “这里是我第一次上战场,和建州女贞的一部交战的地方。” 沐青天偏过头,缩回手放在嘴边哈了好几口气,才又放回去。 “当时那把刀就从这儿划过去。” 朱敬守讲得轻描淡写,可谁都知道真实有多么凶险。 “从前我以为,皇宫已经够苦了,别的不管什么地方,都比那儿要好上千倍百倍。” 朱敬守是个胆小鬼,他用“保护兄长”的理由说服了自己,逃离了吃人的皇宫。 “说起来挺丢人的。”朱敬守轻轻摩挲沐青天微凉的手指。 “受伤之后,我流了很多血,吓得哇哇乱叫。” “旁边的将军一把把我提起来,踹到旁边。” “‘奶都没断的崽子,谁让他来这里的!’我记得他当时这么说。” 朱敬守低低笑了,沐青天也跟着他笑。 “我的过去从这里开始。” 沐青天悄悄握住朱敬守的手,十指相扣。他看着夜空中璀璨的星河,说。 “那将来呢?” 朱敬守举起两人交握的手。 “在这里。” “来做吧。”沐青天突然起来,压在朱敬守身上。 朱敬守摇摇头,笑着说。 “太冷了。” “很快就会热起来的……” —— 第二天,柳归舟端着新配好的补汤敲门。 来开门的是朱敬守。 “王爷好,请问大人在吗?” 朱敬守的表情似乎有些尴尬和僵滞。 谁都不知道他俩昨天出城胡闹去了。 “朝廷拨下来的炭还没到吗?”朱敬守板起脸道。 柳归舟疑惑,说:“还有约莫两日。” “屋内炭火烧得不够旺,王妃着凉了。” 柳归舟恍然大悟。 “那在下去找药大夫重新配些药。” “好。” 朱敬守回屋,就看见沐青天在捂着嘴偷笑。 他无奈道:“笑什么,现在难受的不还是你自己?” 沐青天咳嗽两声,眉眼弯弯。 “诶呀诶呀,那也得有庆王殿下一份不是?” “是是是,快躺下吧。”朱敬守走过去把被子掖实。 —— 弘治十一年二月,庆王朱敬守、镇远将军顾帆、忠武将军严勋礼领兵回朝。 药秦本“不想”跟着一起去顺天府,却被沐青天使劲挽留。 “大人,您能平安康健,药秦就知足了。去了顺天府,哪儿有药秦的立足之地呢?” 沐青天瞪大眼睛说:“当然有了!你医术这么高超,肯定能进太医院!你师父也是太医,也算子承父业。” 药秦“无辜”道:“大人,太医院不是那么好进的。” 朱敬守刚想点头,就被沐青天怼了一肘子。 “你说能不能进?” 朱敬守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对面的人,从牙缝儿里挤出两个字:“能进。”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个茶艺大师!朱敬守咽回老血,觉得是时候把大婚的事提上日程了。 大军行至永平周边的村庄时,柳断突然被路边蹿出的一人拦住。 “退下!!”士兵快速抽刀上前,护在柳断和柳归舟前面。 仔细一看,拦路的竟是个老妇人,怀中还抱着个孩子。 “大人,求大人救命!” “怎么回事?”顾帆一直注意着柳归舟,发现异常赶紧上前。 “求大人救救我的孙儿!” 顾帆皱眉,说:“杀了。” 柳归舟大喊:“住手!” 柳断也蹙着眉头,说:“你怎么能对老弱妇孺动手!” “她们不是好人。” 柳归舟听到之后不屑地笑了。 “顾将军又知道谁是好人谁是恶人了?” 而后他放轻了声音对那老妇人说:“你别怕,我会帮你的。” 老妇人感激涕零,连声道谢。 士兵见柳归舟上前,正想阻止。顾帆抿了抿嘴,抬手拦住了士兵。 柳归舟被柳断扶着慢慢接近,蹲下去查看妇人怀中的孩子。 柳断盯着襁褓,总感觉哪里不对劲。 柳归舟忽然抬起头,脸上全是惊讶。 “您可真是,大好人啊……” “父亲!!!!!” 柳归舟感觉到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溅到自己脸上,血腥味儿争先恐后地涌进他的鼻子里。 “将军!” 顾帆面目狰狞,捂着断臂,单膝跪在了地上。妇人倒在地上没了气息,睁着眼睛对顾帆笑。 她是北元的奸细,也是打头兵。得手后,四面的树林中突然跳出好几个北元人,妄图杀死顾帆。 军队最前面,朱敬守正跟沐青天闲聊着。 “王爷,小王子残部来袭!” “顾将军受伤!” 作者有话要说:好会好会!这么会的人真是我写出来的吗!!(尖叫) 小剧场: 崔瀚:你妈的严勋礼!给我把马牵出去!! 沐青天:哇!第一次见小白兔骂人耶。 第94章 只凭眼睛看不到的 垂死的病马, 不成气候。 士兵迅速架起盾牌,将受伤的顾帆护在人墙之后。 “全都杀了,不用留活口……” 顾帆在倒下之前,还从旁边抄起□□捅死了两个北元士兵。 柳断下意识接住了顾帆的身体。 “父亲, 快给他止血!” 柳归舟猛然回神, 循着声音和血腥气往顾帆这边走。 士兵战作一团,柳归舟被左挤右撞, 一个踉跄, 差点跪在地上。 “这里太乱了,去保护你父亲。”顾帆强撑着推了推柳断。 “可……” 一边是父亲,一边是为了保护父亲而断臂血流不止的顾帆。 “快去!” 顾帆眼前开始发黑。 伤口周边已经没了直觉, 刀上恐怕抹了见血封喉的毒。小影继续留在他这里, 也是浪费时间。 能救下柳归舟,他这条命也算是值了。 果然是报应不爽,当年他欠小舟的, 现在都还回去了。 顾帆如山般的脊背轰然倒下, 似哭似笑地看着人群中相互搀扶的两人。 那次受罚后,他便主动找上朱敬守, 立了个很特别的“军令状”。 【若顾帆战死沙场, 身后荣誉与家业都将加予柳归舟及柳断父子。】 军令状成立的前提是顾帆必须不惧生死,立下汗马功劳。 等柳归舟来到顾帆身边的时候, 他已经没剩下几口气了。 只是碰到皮肤,柳归舟就觉察到不对。 “小影。” 柳归舟语气很严肃,柳断赶紧应了一声。 “顾帆气色如何, 嘴唇是何颜色?” 因为断臂的伤口实在是太过狰狞骇人,所以柳断一直注意着这里,并没有看顾帆的脸。 不看还好, 一看简直不得了。 “父,父亲……” “说!” 柳断吞了吞口水,声音干涩道:“脸色灰白,双唇发紫。” 已是破败之兆。 “你以为自己很厉害吗,总是逞英雄!”柳归舟愤怒地揪住顾帆的领子。 “哈。” 顾帆笑了。 “小舟还是在意我的吧,不然怎么记得我喜欢逞英雄。” 柳断站在旁边看着鲜血从顾帆嘴角不断溢出,眼眶红红的。 嘴上说着讨厌,可这些年顾帆对他无可挑剔。 刚刚更是为了父亲,不顾性命地冲上去。 他甚至不止一次诅咒过顾帆快些去死,可真到了这一刻,他却恨不得抽自己两巴掌,求老天不要将那些话当真。 “顾帆,你欠我的还没有还干净,不许死!”柳归舟大吼。 说完,他居然从腰间抽出匕首,隔开了自己的小臂。 鲜血汩汩流下,滴在顾帆的伤口上,与已经发黑变暗的血液融合交缠,变成了再也分不开的另一种颜色。 “我是药人,你知道的,我的血能解毒。” 柳归舟第二次感觉到无力和慌乱。 上一次是回到山谷中,发现惨死师妹手中的师父的尸体。 师父到死也没有告诉他药人的秘密,柳归舟更不知道自己的血到底能不能解毒。 他只是想让顾帆打起精神,振作起来。 “张嘴。” 柳断把身上的解毒药都拿出来,一股脑儿塞进顾帆嘴里。 顾帆的瞳孔已经开始涣散。 他深吸一口气,把药丸全呛了出去。 “这么多年过去,我又闻到这个味道了。” 令人安心,又心生欢喜。 “小舟,我欠你的,恐怕只能在阴曹地府还了。” “没了那双眼睛,我才真正看见了你,走进了你……” 沐青天和朱敬守赶到时,只听见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哀鸣。 “是柳先生的声音,快去!” 柳归舟不停扇着顾帆的脸,哭得不成样子,哪儿还有平常温柔美人的样子。 沐青天见状眼皮一跳,借着混乱叫出:“系统”。 朱敬守握着缰绳的食指微微动了下。 【我在。】 “顾帆是不是死了。” 【经检测,顾帆心率为0,呼吸停止,大脑还在微弱放电。】 人是死了,不过还没死透。 “上次补偿的‘一条命’能不能给顾帆用?”沐青天压低声音焦急道。 【按规矩,不可以。】 沐青天眯起眼睛。 “那要是,不按规矩呢?” 系统笑了。 【是否对顾帆使用‘一条命’?】 “是是是,快用!” 下一秒,沐青天感觉手心里多了颗圆圆的东西。 他跳下马,推开周围的士兵,奔到柳归舟身边。 “柳先生,我这里有灵药,能解百毒!” 沐青天急吼吼地张开手,将药递到柳归舟面前。 朱敬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让人看不清表情。 柳归舟没有反应,仍旧扇着顾帆巴掌。 柳断见状,箭步冲上来拿起药丸就往顾帆嘴里塞。 “没用的,没用的……”柳归舟呢喃。 他是大夫,他最清楚。可他不愿意相信顾帆就这么死了,只能像这样自欺欺人。 药丸太大,顾帆又闭着嘴,根本塞不进去。 柳断急得掉眼泪,转头对沐青天说:“沐兄快来帮帮我,帮帮我!” 忽然,柳归舟一把推开柳断,俯身亲住了顾帆鲜血淋漓的嘴唇。 “诶呀……” 沐青天“害羞”地捂住眼睛,漏了个缝儿偷看。 这两个人,其实都是不折不扣的疯子,相互纠缠撕咬着,这辈子都不会放开。 药丸被顺利送进了顾帆的嗓子,柳归舟还没起身,忘我地亲着。 北元残部被消灭,回来的士兵路过这里都会自动绕开。老实一点儿的摸摸鼻子非礼勿视,痞一点儿的直接吹起口哨。 沐青天从系统得知顾帆已经脱离生命危险,当即松了口气。 他看见孤零零站在一旁的柳断,正想溜过去,又被朱敬守捏住了后颈。 “再捏我跟你翻脸了!!”沐青天炸毛。 朱敬守笑着亲在他左脸上。 “是翻这边的脸吗?” 周围的士兵又发出不怀好意的叫声。 沐青天还没开放到被这么多人围观还能镇定,红着脸赶紧推走朱敬守。 顾帆突然咳嗽一声。 他缓缓睁开眼,就看见柳归舟长得过分的睫毛。 玛德,地府待遇这么好? 有便宜不占白不占,反正都死了,不上不是男人! 这么想着,顾帆反客为主,翻身压倒柳归舟,狠狠亲了上去。 柳断手足无措,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严勋礼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的,拍拍柳断的肩膀,说。 “父母是爱情,孩子是意外。” 柳断:QAQ我父亲最喜欢我了!! 不知节制的后果是,顾帆醒了没一会儿,又晕了过去。 他虽然福大命大捡回了一条命,但肩膀上的伤口还没止血,再不处理也得完蛋。 朱敬守派斥候探遍四周的树林,确认没有北元埋伏后,命大军就地扎营。 夜深人静,他安抚沐青天睡下,披上大氅来到顾帆的营帐。 果不其然,柳归舟还守在他床边。 朱敬守从口袋里拿出当时顾帆立下的军令状,交给柳归舟。 “他已立下大功,回朝后爵位还会再升一升。” 柳归舟皱着眉头读完军令状。 一把匕首被放在燃着烛火的桌子上。 “现在杀了他,这些赏赐都是你的。” “不杀他,你就永远也逃不掉了。” 军令状上的承诺实在是太诱人了。有了爵位和金钱,他还会愁找不到师妹报仇吗? “世人都说庆王只懂生杀。” “没想到玩弄起人心来,更胜一筹。” 朱敬守冷笑。 柳归舟慢慢摸到桌子上的匕首,回到顾帆床边。 他一刀一刀将军令状剌成碎片。 “多谢王爷。” “从今往后,若是王爷需要,柳某定在所不辞。” 朱敬守揣手点头,说:“不错。” “在下送送王爷。” 两人走到门口,只听柳归舟小声说:“王爷总是做这样的‘恶人’?” “也没几次。” “您大可直接强留在下在京城,凭您的地位权利,不是手到擒来?” 朱敬守笑了。 “本王更喜欢别人心甘情愿地跟随。” 两人聊着聊着,竟是已经走到了王帐门口。 “改日,在下必当亲自上门谢恩。” “回去吧。”朱敬守摆摆手。 他站在外面看着柳归舟的背影,想起躺在床上、脸肿成猪头的顾帆,感慨还是自家卿卿好,一点儿也不暴力。 “你刚刚去哪儿了。” 沐青天阴冷冷的声音在朱敬守背后响起。 “就,就去外面走了走。” “哦,走着走着就走到柳归舟的帐子里了是吧。” 沐青天面无表情,随手抓了把雪团成团丢在朱敬守身上。 收回前言,他的卿卿虽然不暴力,但很能吃醋。 “大晚上的,本王当然得逛到王妃的帐里。” 朱敬守一本正经地说,抬手把人抱进去,证明王爷的心和人都在王妃这里。 十日后,大军重新开拔。 顾帆花了很长时间才接受自己没死的事实,甚至觉得非常亏。 地府里他还能跟小舟亲昵,现在美梦破灭,好不凄惨。 柳归舟在顾帆醒后又变成了最开始那副样子,也不去探望,只是偷偷摸摸给顾帆熬药。 柳断觉得,自己很快就要改回“顾远影”这个名字了。 —— 四月中,大军凯旋。朱祐樘携皇后皇子亲登城墙,为归来的将士接风洗尘。 朱祐樘和沐青天还没来得及洗个热水澡,就被叫进了宫里。 太后听说了他们之间的故事后,也放下心结,不再去管。 “昶安,快来看看你皇侄女。”周太后抱着一个小娃娃,笑得合不拢嘴。 朱敬守牵着沐青天的手想上前。 沐青天挣了挣,冲他挤眉弄眼。 周太后漫不经心道:“沐家小子也过来,让哀家看看。” 沐青天大喜过望,连忙说:“是。” 镇远将军府内,顾帆惊讶地看着面前马车上走下来的两人。 “怎么,顾将军不欢迎我们?”柳归舟笑道。 “不,不……”顾帆结结巴巴。 “不欢迎?” “欢迎!外面冷,快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有人感觉到了,马上完结啦! 小剧场: 周太后:哀家什么时候才能报上你和昶安的王太孙。 朱敬守:孙儿努力。 沐青天腼腆地笑着,牵来了英俊。感谢在2021-01-28 21:33:18~2021-01-29 23:13: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a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5章 李广的结局 沐青天小心又恭敬地走上前去, 乖巧地站在朱敬守旁边,听他跟周太后说话。 没想到出去许久,小公主都出生了。 沐青天好奇地瞄了一眼尚在襁褓中的孩子,皱起眉头。 普通的孩子脸色当是红润的, 富满胶原蛋白, 水水嫩嫩,吹弹可破。 可周太后怀中的孩子, 皮肤透着奇怪的灰色, 眼下有明显的青黑,眼眶甚至都凹陷下去。 朱敬守也发现了侄女的异状。 他抬手随意逗弄了下,掠过鼻下时, 发现她的鼻息急促又短小。 “孙儿由官道回城, 发现路边有很多百姓在推车,车上堆着土石。” 朱敬守见太后神情无异,便没有主动开口, 而是问了另一件事。 “皇上修建毓秀亭, 挖的土石是多了些。”周太后说。 殿上两人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周太后叹了口气,说:“哀家知道你一直不同意修建毓秀亭。” “孙儿不是那个意思, 只是边疆最近不稳, 开战非常消耗银两。”朱敬守道。 他们走之前狠狠搓了李广的锐气,沐青天与朱祐樘密谈时也得了承诺, 短期之内不会修建毓秀亭…… “皇长女久病不好,天书说是龙气的影响。” “建毓秀亭实属无奈之举。” 朱祐樘相信毓秀亭能为他续命,也能让才出生不久的长公主康复。太后并不相信李广, 但为了自己的皇太孙,她还是愿意一试。 沐青天“贪”进国库里的二十万两白银,倒成了朱祐樘建亭的底气。若没有这二十万两, 他还会稍稍犹豫,毕竟亲弟弟正与小王子交战,需要银两购买粮草和武器。 毓秀亭已经破土动工,没有再停下的说法。 从太后宫里出来之后,沐青天和朱敬守兵分两路,一个去了李广的住处,一个去了武英殿。 “大人,沐青天求见。”小太监匆匆走进来道。 “稀客啊。”李广磨了磨指甲,“可惜,本官今日心情好。” “不想见恼人的苍蝇。” 小太监低声应下,走到门口趾高气昂对沐青天说:“大人说了,不见苍蝇。” 沐青天捏紧了拳头,难忍心中的怒火,冲着小太监打了过去。 “嘭!” 小太监满眼惊恐地看着沐青天,拳头距离他的脸不到一指的距离,他甚至还能感觉到耳边呼呼闪过的拳风。 “大,大胆!” “你竟敢顶撞于我!!你知道我是谁吗?” 沐青天心情好了一点儿,收回手甩掉上面的碎屑。 “这本官还真的不知。” “我是李大人义子!”小太监的声音又尖又细,“来人啊,来人啊,把沐青天给我拿下!” 其他房间里立刻跑出很多太监,将沐青天团团围住。 “拿下之后呢?”沐青天嫌恶地看着这些人,随手踹开了其中一个。 跟朱敬守待得久了,他学到的可不是一招半式。 “自然是送去东厂!” “行了。”沐青天不耐烦地摆摆手,“东厂在哪儿,带路。” 厂公罗祥今日不在,一干事务都由杨鹏暂代。 同为宦官,只要李广不插手东厂的事,罗祥与杨鹏自然不会反对他。 不过朱祐樘对太监宦官十分严格,所以他们也不敢公然支持李广或是帮李广做事。说到底,他们是皇上的属下,听命于皇上。为了保住官位和性命,余的不敢做。 杨鹏认识小太监,也认识沐青天。 “杨大人,此人在宫内公然行凶,其心可诛!”小太监站出来,眉飞色舞地说着,话里话外不离“李广”二字,不停向杨鹏施压,竟是完全没有尊重。 沐青天抱臂,免费的猴戏不看白不看。 等小太监说完,杨鹏才幽幽开口。 “既然是行凶,当交由锦衣卫处理,来我东厂作甚?” 为什么来东厂?沐青天没忍住笑出了声。 因为他们惹不起锦衣卫啊。 锦衣卫指挥使牟斌跟朱敬守的关系很好,肯定不会向着李广。再说,小太监“宫内行凶”的说法简直是无稽之谈,就算报给锦衣卫,那边也根本不会理会他。 “你敢嘲笑厂公大人!”小太监又恶人先告状。 沐青天面带笑意,和杨鹏对视一眼。他们都在互相的眼里看到了不屑。 “人,本官扣下了,稍后请皇上定夺。”杨鹏说,“带你的人回去吧。” 小太监突然慌了神。 “这,这么一点儿小事,怎么能惊动皇上贵体。” “不如您给他定个罪,交由我来处理,也不必劳您费心力。” 沐青天严肃道:“‘宫内行凶’这么大的事,怎么能隐瞒不报。” “难道你想陷害杨大人?” “你!!” 杨鹏早就看这个小太监不顺眼了,仗着李广的名号到处耀武扬威。 正好借此机会好好治治他。 “不要再吵了,多谢李太监将犯人送过来。” 小太监不甘心地离开了,回去也没敢跟李广说,只希望皇上不会管这种小事。 “沐大人请。”杨鹏微微欠身。 “杨大人请。” 杨鹏早听说沐青天受皇上器重,他不可能为了一个李广义子,真的得罪沐青天。 “不知杨大人可否帮本官一个忙?” “沐大人但说无妨。” 沐青天窃笑着悄悄跟杨鹏说了几句话。杨鹏先是皱眉,而后问道:“大人真要如此?” “这件事本是李太监找茬,您大可直接离去。” “皇上是天子,过目的都是大事。”沐青天说,“皇上看不见,不代表默许。” “一个小小的义子敢在宫中横行,杨大人应当清楚,皇上最不希望看到什么。” 杨鹏思考片刻,感激地看向沐青天,笑着说:“多谢沐大人指点。” —— 朱敬守正和朱祐樘说着北方边关的情况。 总管太监在门外拦下东厂派来的人,询问清楚后,思索再三,还是抬手敲了敲殿门。 “何事?”朱祐樘神色厌厌。 “启禀皇上,有人行凶。” “什么?!”朱敬守连忙站起来,手放在腰间,摸了个空。 朱祐樘心里五味杂陈,定定地看着下意识挡在自己身前的弟弟。 “锦衣卫呢,怎么还不来护驾。”朱敬守说。 “回王爷,犯人已被东厂抓住。” 这就奇怪了,东厂只负责宫中日常事务,怎么还干起抓凶手的活计了? 朱敬守直觉事情不对,问道:“犯人是谁?” “工部掌案使沐青天。” 听罢,朱祐樘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慢慢从台阶上走下来。 “东厂好大的胆子,竟敢越过锦衣卫擅自缉拿朝廷命官!” 太监总管赶紧跪下。 “皇上息怒,人是李大人那边抓住,送去东厂的。” 朱敬守急得不行,生怕沐青天在宫里面受委屈,抬脚就要往外面冲。 “回来!”朱祐樘恨铁不成钢地说。 “皇兄!卿……沐大人他不可能做这种事!” 朱祐樘手痒痒,想给有了媳妇儿忘了亲哥的弟弟一巴掌。 他看起来像是会怀疑弟媳的人吗?! “去东厂。” “是。”总管太监退出武英殿,吩咐仪仗队就位。 殿内,朱祐樘轻叹一声,对朱敬守说。 “我会考虑的,李广若再犯错,我必不留他。” 听说皇上和庆王去了东厂,小太监吓得手一抖,打翻了茶壶。 他回过神来,连忙跪下认错。 “滚出去……” 李广话还没说完,就听见外面吵闹起来。 “皇上驾到!” “庆王驾到!” 李广从榻上弹起来,快速更衣,都出门去迎接皇上。 “皇上万安。” 小太监也出来迎接,在看到朱敬守身后的沐青天时,差点昏死过去。 “搜。” 朱祐樘没让李广起来,直接越过他走到院中央。旁边随行的太监搬出龙椅,默声奉茶。 “给朕掘地三尺,今日必须把赃物找出来!” 没过多久,进屋搜查的太监就搬了好几样东西出来。 “皇上,这花瓶不是宫中之物。” 朱祐樘眯起眼睛。 “从哪个房间里找到的?” “回皇上,这些都是从李太监屋内搜出来的。” 提到“李太监”,所有人的视线都移到了跪在地上的李广身上。 “皇上冤枉!”李广冷汗直流,“臣从未见过这些东西。” 搜查的太监也发现自己表述有误,改口说:“是另一位李太监。” “拿下。”朱祐樘说。 小太监被架起来,惊恐挣扎道:“错了错了,我不姓李,我姓孔!” “皇上,他在说谎。”沐青天站出来拱手说,“在东厂时,他亲口说自己姓李,是李大人义子。” 李广现在才明白,又是沐青天在捣鬼。 “皇上恕罪,此人确实是臣前些日子收下的义子。” 沐青天没拿“污蔑”做文章,而是从李广的行为中推测出,这个小太监肯定也借着义父的名义,私收了很多贿赂。 果不其然。 现在人赃并获,李广肯定也会收到牵连。 “上梁不正下梁歪,李广,枉费朕对你器重有加。你整日说愿为朕效犬马之劳,难道这就是你的报答吗!!” 李广匍匐在地上,根本不敢起来。 “臣知罪,是臣有眼无珠。可李太监所为之事,臣一件也不知啊皇上!请皇上明察!” “够了!”朱祐樘看着还在源源不断被从屋子里搬出来的文玩宝贝,气得眼前发昏。 “传奉官李广,即日起禁足,任何人不得见面。” 李广惶恐地抬起头,结结巴巴地说:“皇,皇上,毓秀亭还未……” “毓秀亭建造之事,交由六部掌案使沐青天监理!” “李太监收受贿赂,陷害朝廷命官,杖毙。” 说完,朱祐樘看都没看李广一眼,拂袖而去。 小太监哭天抢地,尿了一裤子。 “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沐青天没想到,自己只是单纯地隔应李广一下,还莫名其妙升官了。 工部掌案使是朱祐樘为他“量身定制”的正五品官,而六部掌案使则是正三品,与侍郎同品,负责监管六部官员。 户部尚书叶淇得到消息后,立刻派人前往王府,将建造毓秀亭使用的账册交给沐青天。 沐青天没有急着查账,而是先带了柳断去城外现场勘察。 柳断听说能出门,二话不说就跟着沐青天溜了。 顾帆从府里追出来,又塞给柳断很多银子。 “饿了不要委屈自己,想吃什么就吃,银子不够就报爹的名字。” 沐青天笑嘻嘻指了指自己。 “那本官的账也能算在顾将军头上吗?” 顾帆看了眼脸已经黑得不成样子的朱敬守,说:“王妃大人的账还是算在王爷头上吧。” 切(′~`;) 那还不是自家的钱。 路上,沐青天闲不住,硬拉着柳断聊天。 “你不是最黏柳先生,怎么愿意跟我出来?” 柳断欲哭无泪。 还真让严勋礼给说中了,父母是爱情,他是个意外。 他真傻,真的。 他单知道顾帆为父亲受伤,失去了一条手臂,父亲上门医治照顾是为了还恩情;他不知道顾帆根本没打算让父亲再离开。 “顾帆总能找各种理由,不让父亲出府。” 沐青天疑惑。 “按柳先生的本事,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柳断更悲伤了。 问题就在这里——顾帆不让父亲走,父亲也没有要走的意思啊!! 每天早晨他都能在顾帆的房间里见到父亲,他已经习惯了,真的。 沐青天默默闭嘴,尴尬地扭头。 前几天多多也嫌他和朱敬守腻歪,带着何阙珠回沐府住了。 镇远将军府里,顾帆送走柳断之后,扭头就去了柳归舟的房间。 “小舟,我胳膊又疼了。” “滚出去。” “真的,这次是真的疼。” “我错了,下次我一定听你的话,让你在上面。”顾帆耷拉着眼睛,立在门口。 柳归舟发誓,他要是再信顾帆的鬼话,柳断就不姓柳!! “滚进来!”他咬牙切齿说。 顾远影这个名字挺好听的.jpg 在顾帆为他挡刀的一瞬,柳归舟就原谅了顾帆。一个瞎子一个独臂,也算是绝配了。 不过除此之外,他还有一个更远大的目标。 之前住在将军府,他总是下面的那个,因为他既不会武功,又没有顾帆强壮。 现在顾帆没了胳膊,反攻号角已经吹响,时机已到! 当然,理想总是美好的,现实总是骨感的。再次住进将军府没几天,柳归舟灌醉顾帆,准备趁火打劫。 火挺热的,他被顾帆劫了个彻底。 事后顾帆跪在床上道歉,柳归舟还不能生气,毕竟先动手的是他。 后来顾帆回过味儿来,天天变着花样“装可怜”。 不怪柳断被他恶心得待不下去。 “哦对,父亲托我问你,那日你喂给我爹的药丸,是从哪里得到的。” 沐青天眨眨眼,说:“只是最普通的甘草丸。” “真的?”柳断怀疑,“可父亲说,当时爹已经没气了,吃了药丸后突然活了过来。” 沐青天顿时起了一身冷汗。 没想到柳归舟在那种情况下还能记住发生了什么。 “是柳先生记错了。” “是吗?” “肯定是啊。”沐青天嫌弃道,“世上哪儿有什么起死回生药,做梦呢。” “你父亲当时太紧张,记错了。” “哦……” 到了城外龙脉万岁山,还没靠近,柳断只是远远看了眼,就断定图纸有问题。 “地基太浅,下面太窄了。” 龙脉时又地动,震不了几次,毓秀亭就得塌。 走近后,沐青天叫来工部的官员,问他图纸是哪里来的。 “回王爷,回大人,下官也不清楚是谁画的图纸。” 朱祐樘把建造毓秀亭的任务全都交给李广,没想到李广胆大包天,竟然绕过了工部勘测,直接用自己的图纸开工建造。 “都停了,全都停下,不要再建了!” 按照现在的图纸继续干下去,沐青天害怕出现塌方的事故,赶紧叫停。 “大人,这……” “没听见掌案使的话吗?”朱敬守在旁边厉声道。 “是,是,下官现在就让他们停工。” 柳断拿到图纸之后,气得把纸撕了个粉碎。 “你们难道没发现不对劲吗!”沐青天质问道。 工部官员很为难。 他们早知道图纸有问题,说不定连建都建不起来。 “尚书大人提了,说图纸有问题。” 徐贯虽政绩平平,但他有良知,有底线,不愿意拿百姓和属下的命开玩笑。 而他的话却被李广曲解成阻止毓秀亭的修建,朱祐樘勃然大怒,直接罚了他的俸禄。虽然没有贬官,但朝中大臣都知道徐贯已经没用了。 马玠在去年指使手下殴打他人至死,按罪当处以绞刑。朱祐樘下诏宽宥,马文升引咎请辞,朱祐樘没答应。 天时地利人和,毓秀亭的事,竟是谁都无法插手。 沐青天无心插柳,成了力挽狂澜的人。 “用料是工部负责采买的吗?”沐青天走上万岁山,仔细查看着木头和石料的质量。 “回大人的话,不是。” 沐青天眉头紧锁。 “那工部负责什么?” “下官与另一位大人负责监督进程,还有官员负责运送。” 李广架空了整个工部,拿他们当作管理徭役的工头。 “石料有问题。”朱敬守走到一堆还未使用的料子前,用剑砍下前三分之一。 柳断走过来说:“不会吧?刚刚我都敲过,是实心。” 朱敬守嗤笑一声。 “现在你再敲敲。” 柳断曲起手指轻叩石料的断面。 “当当。” 清脆的声音传出,根本不用柳断说,在场的人都能听出来,里面是空心的。 “王爷饶命!”工部官员腿一软,跪在地上。 石料虽然不是他们准备的,但参与修建的官员没有一人指出问题,甚至在沐青天来了之后还想隐瞒,罪不可恕。 朱敬守将他们在毓秀亭的发现报回皇宫,请兄长派锦衣卫来查案。 朱祐樘心中的怀疑越来越大。 难道真如弟弟所说,李广修建毓秀亭只是为了敛财? 他答应了朱敬守的请求,将案子交给牟斌去办。很快,锦衣卫就查除了劣质石料的来源。 这人沐青天还有点眼熟,稍微想了下,发现居然是在“功德庙”里留名的富商。 事情牵涉很广,工部四分之一的官员被罚俸贬官,所有提供劣质建材的富商都被抄家,斩首于菜市口。 沐青天现在才拿出叶淇送来的账册,一点点核验查对。 账目出现了很大的亏空,预算和实际用出的差距,足足有十万两白银之多。想来,是都进了李广的口袋里。 沐青天没有立即追究李广的罪责,因为朱祐樘还没有彻底失去对李广的信任,若是此时指控李广,不一定能一击致命。 柳断回到镇远将军府重新绘制图纸,采购的任务交回了工部手中。 弘治十一年六月,毓秀亭建成。同月,长公主薨。 周太后和张皇后受不了打击,双双病倒。朱祐樘叫来李广,质问他为何毓秀亭建好,长公主的病却没好。 李广哪儿有什么天书,他更预测不到长公主会死得这么凑巧。 “皇上节哀,容,容臣再去查一查天书……” 他低着头,没发现朱祐樘看着他的眼神已经变得冰冷。 —— 张皇后伤心欲绝,抱着死去的女儿不愿意放手,低声温柔地唤着她的乳名。 朱祐樘走进来,见到此情此景,心中更是酸涩。 “梓潼,人死不能复生,放手吧。” 宫女察言观色,快步上前将皇后手中的襁褓抱出殿外。 “我的女儿!!!!” 张皇后撕心裂肺地喊叫着,晕死在朱祐樘肩膀上。 “传太医,快传太医!” 朱祐樘好像一下醒悟了。 女儿的死和皇后的哭声交织出现在他脑海里,过去发生的事如走马灯般历历在目。 从李广钻了父皇留下的空子称为传奉官那天起,他的阴谋就开始了。 沐青天和朱敬守听说长公主病逝的消息之后,也是很惋惜。 “我进宫里看看皇兄和皇嫂。”朱敬守还是按捺不住,站起来往外走。 “别去。”沐青天拦住他,“还是让他们自己静一静吧。” 他冥冥之中感觉到,这件事将会是压死李广的最后一根稻草。 李广此时焦急万分,嘴上起了好几个燎泡,不停思考着应对的方法。 可朱祐樘不会再给他时间了。 “宣李广上殿。” 李广战战兢兢地跪在了台阶之下,耳朵嗡鸣,汗水浸湿了官服。 “天书有新的指示了吗?”朱祐樘问。 “有,有!”李广没想到皇上居然还相信天书,大喜过望。 “臣失仪。” 他又找回了从容,继续假扮他的“高人”。 “恕你无罪,说。” “走水了!!!” 李广身体一抖,呆呆地转头望向声音的来源。 总管太监匆匆走来,跪在地上说:“皇上,清宁宫走水。” 李广还没来得及说出他编的理由,就被赶出了武英殿。他胆战心惊地等着皇上再次传唤,可几日过去,杳无音讯。 他大着胆子上书请安,也没有得到回复。 “皇上,传奉官李广求见。” “不……”话到嘴边,朱祐樘又改了主意。 “宣。” “宣传奉官李广进殿!” “臣李广,叩见皇上。” “嗯。” 朱祐樘头都没抬一下,也不知道这个“嗯”是让李广起来,还是让他继续跪着。 李广没敢站起来,接着试探道:“皇上,天书已出新章。” “说。” “长公主薨,是因为建造毓秀亭的人不对,犯了岁忌。” 都到这种时候了,李广还不忘摸黑沐青天,想要拉他下水。 “不过毓秀亭已成,金龙栖息于万岁山,皇上万安。” 朱祐樘抬眼。 “这么说,长公主的死还是朕的错了?” “当然不是!”李广慌张道。 他还想继续说下去,表表衷心,朱祐樘却已经不想再多听他一句话,直接把人轰了出去。 处理完不重要的折子,朱祐樘放下笔,对总管太监说:“朕要去太后那里,备轿。” “是。” 周太后伤心程度没有张皇后那么深,但也还在伤神。她甚至连皇太子朱厚照都不见了,每天拿着还没绣好的肚兜,一遍遍看。 “太后,皇上求见。” “哀家头疼,让皇帝回去吧。” 大宫女恭敬地对朱祐樘说,太后精神不好,不想把病过给他。 “太后是朕的祖母,朕岂有害怕的道理。” 朱祐樘执意要见太后,周太后无法儿,只能叫他进来。 “祭祀下葬的事宜都安排好了吗?” “嗯,皇祖母不必担心。” “那就好……”周太后拭去眼角的泪水,“哀家可怜的孩子,希望她快些转世罢。” 朱祐樘脸色变了变,对太后说:“李广今日上殿,说长公主是犯了岁忌。” “大胆!!!” 周太后猛地站起来,表情狰狞。 “他算什么东西,敢说哀家的孙儿犯岁忌!!” “今日李广,明日李广,果然祸及矣。” 朱祐樘扶着周太后,让她慢慢坐下。 “皇祖母切勿动怒,伤了自己的身体。” 太后发怒的事很快传遍了皇宫,还有那句“今日李广”。 弘治十一年七月,传奉官李广畏罪自杀。 一切归于平静,可朱祐樘还是觉得很焦躁。他信了十年,“天书”早已刻进了他的脑子里。 午夜梦回,他看到的也都是天书。 朱敬守首先注意到哥哥的不对劲,问过之后才知道,原来哥哥还没彻底走出来,还在想着“天书”。 沐青天翻看着从系统兑换的史书,发现有关李广的事全都显现了出来。 傍晚,朱敬守回府,一把抱住沐青天,半天不说话。 “怎么了?” “你说这世上真的有天书吗?” “有。”沐青天点头。 朱敬守诧异地抬起头。 他从来没有问过沐青天的事,包括那日突然出现的、救了顾帆命的药丸。 如果他的卿卿有天书,那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 “天书就在皇上手里。” “什么?”朱敬守满脸诧异,明摆着不信。 天书在皇兄手里,那皇兄这么多年在找什么? “天书只能在历代皇帝手中。”沐青天肯定道。 他们掌管天下,书写历史。天书从不能预测未来,它只是记录着当下,无论是盛世还是乱世。 “如果得天书就能窥到天机,窥到未来,那他不是可以轻而易举做皇帝?” 一语点醒梦中人。 随之而来的是担忧。 “卿卿,皇兄若执着于天书,将来肯定还会有王广,张广出现……”朱敬守闷闷道。 沐青天说:“那就让皇兄去查。” 他看见了“历史”——也是将来。 朱祐樘听从弟弟的建议,亲自带人去李广住处搜查异书。不管找到还是找不到,都能彻底了却他的心结。 官员进献了一本李广受贿的册子,朱祐樘打开之后,惊诧地问。 “广食几何,乃受米如许。” 册子上记录的都是粮食斤数,种类有白米和黄米两种,全都超过千石。 左右侍从低声说:“皇上,此乃暗语。” 白米代表白银,而黄米代表黄金。 这些年李广收受的贿赂,甚至比国库中的银钱还要多!!! 朱祐樘怒不可遏,也不想再找什么天书了,他现在只想把李广挫骨扬灰,让他永世不得超生。 幡然醒悟的朱祐樘为了弥补之前的错误,重理朝政,比起之前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群臣无不欣慰,纷纷进谏,献言献策,超重内外一片清明,再创盛世。 —— 朱敬守解决了心头大患,越发懒散起来,整天抱着沐青天耍流氓,连去茅厕的时间都不给沐青天留。 “明早还要,唔,去见……”沐青天泪眼朦胧,被朱敬守顶得话都说不全。 “明日沐休。” 朱敬守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反而还变本加厉。 自从沐青天升为六部掌案使,去沐府拜访他、巴结他的人翻了好几倍。沐青天迫不得已只能回沐府住几天,去接见那些良善忠臣。 朱卿卿不足敬守可不乐意了。 第二天早晨醒过来,沐青天动了动手腕,好像有什么东西束缚住了他。 “嗷!” 趴在地上的沐英俊感觉到脖子上的绳子动了动,兴奋地嚎叫一声,扑到沐青天身上。 “嚯!” 沐青天惊醒。 儿,儿啊,爹的肋骨差点给你踩断咯。 朱敬守推门进来,轻而易举地把床上的英俊抱下来。 “这是什么意思?”沐青天抬起手腕,问朱敬守说。 只见一只小巧的铁铐挂在他白细的腕子上,铁铐周围还仔细裹了层兔毛,防止割伤里面的人。 另一端则系在沐英俊的脖子上。 沐青天在等一个解释。 “卿卿想想,上次你遛咱们儿子,是什么时候?” “三个月前?” 朱敬守摇摇头。 “一年又七个月。” 沐青天有些心虚地呼噜了一把狼头。 “作为父亲,卿卿觉得自己称职吗?”朱敬守咄咄逼人。 “好,好像是不太称职。” 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 “那你呢?” 朱敬守十分骄傲地说:“每天早朝的时候我都会带英俊去马场猎兔子。” 淦,他忘了朱敬守不用上早朝! “所以,卿卿今天就带着英俊出门吧。” 沐青天很想拒绝,但是看到英俊期待的眼神,怎么都说不出拒绝的话。 “早点回来哦~”朱敬守靠在门框上对着一人一狼挥手。 昨天沐青天答应去苏大学士家做客,总不能爽约。 他低头看着沐英俊,叹了口气,说:“到了苏府,可千万别给我丢脸。” “嗷。” 苏大学士见到沐青天的一刹那,直接晕了过去。 “嗷?”英俊歪头。 沐青天爱惜地摸了摸儿子的狼头,说:“不是你的错,你都没叫呢。” 好一个慈母败儿。 苏大学士过了好久才缓过来,看向沐青天的眼神还是有些发怵。 “斗胆问沐大人,这狼是?” “爱好。”沐青天微笑道。 “哈哈。”苏大学士干笑两声,“大人的爱好挺,挺……挺别致的。” 好在英俊一直很乖,窝在沐青天脚边假寐,像个忠实的守护神。 苏大学士备了小食请沐青天享用,两人相谈甚欢,恨不得结成忘年交。 “苏大人是明年会试的主考官?” “正是。”苏大学士笑呵呵地捋捋胡子。 “此次老夫请大人来,正是想问问大人,有没有兴趣做考官。” 原先担任考官的一位官员致仕归田了,大家商讨了很久,都没推出一个合适的人选。 考官的品级官职不能太低,一般由大学士、尚书以下侍郎以上的品级的官员担任。 于是苏大学士就想起最近风头正盛的沐青天。人品官职都很符合要求,最重要的是,他深得皇上信赖,不会生出舞弊之类的事端。 沐青天 思考后,委婉地拒绝了苏大学士的好意。 虽然他很好奇明朝的科举,可他不懂四书五经不懂八股,去做考官不是耽误了寒窗苦读多年的学子。 “那老夫也不再强求。” 接下来沐青天去的每一家,都是鸡飞狗跳。 沐英俊似乎得了乐趣,敏锐地感知着沐青天的情绪,时不时呲出獠牙。 本来要转一天的事,没想到半天就解决了。 沐青天捧住沐英俊的脸使劲揉搓。 “好大儿,今晚奖励你鲜肉吃!” 朝中官员还有京中权贵忌惮沐青天身边的恶狼,上门拜访的次数少了很多。沐青天尝到甜头,没事儿就牵着英俊出门逛逛。 事情传到皇宫里,朱祐樘看着折子哭笑不得。 —— 弘治十二年春,各省举人涌入顺天府,带来一派书墨的气息。 沐青天特别好奇,每天没事就要拉着朱敬守去酒楼客栈里,体验科举的气氛。 只要能跟沐青天在一块儿,朱敬守是没什么意见。 “真想参加一次科举。”沐青天坐在二楼单间里,望着楼下的才子们吟诗作对,羡慕道。 想当年他也是参加过高考的人,那种激动与紧张,是人生仅有一次的珍贵体会。只不过科举与高考不同,有点像公务员考试。 朱敬守失笑,揽过人喂了一口茶。 “别人都希望不考入仕,你倒不同。” 沐青天奖励了伺候到位的“沐夫人”一个香吻。 “沐大人自当与众不同。” “是是,本王的卿卿独一无二。”朱敬守神情缱绻,缠绵着加深了这个吻。 两人之后又在街上逛了许久,尤其是沐青天,一圈儿下来嘴就没听过。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街上的行人逐渐变少,沐青天的胆子也大了起来,牵着朱敬守的手,啃着烧饼。 “大爷,外面太冷,不如进屋暖和暖和~” 沐青天怂怂地往朱敬守那边靠,还一边说“不了不了”。 朱敬守搂着自家王妃的肩膀,对揽客的女子恶狠狠道:“滚。” 两人逛得比较远,白天还好,晚上必须得经过这烟柳巷子。 朱敬守想捂住沐青天的眼睛快速通过,谁知手刚附上去,沐青天惊叫一声,掰开了他的手。 “你看那儿!” 朱敬守顺着沐青天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只看到一个衣衫半褪的风尘女子,正殷勤地招呼两个书生。 “不许看。”朱敬守气鼓鼓地扭过沐青天的脸,“只许看我。” “诶呀你有什么好看的,你看那边啊!!” 沐青天对朱敬守使用“会心一击”,暴击百分百。 朱敬守气得直接从衣服上扯下布条,蒙住沐青天的眼睛,扛起人往庆王府飞。 他要胸有胸,要腰有腰,哪点比不上那些女人了?! 可怜沐青天还没反应过来情况,就被扒了衣服,好好“教训”了一顿。 “朱敬守你敢打我屁股?!!” “还看不看了。”朱敬守面对眼前的白团子,不为所动,面瘫着脸说。 “看!” 沐青天生气了,非要跟朱敬守对着干。 啪。 又是一巴掌。 “看不看了。” “我看什么了看!” …… 朱敬守发现沐青天没了声儿,把人翻过来,发现他正咬着嘴唇默默掉眼泪。 “唉。” “不要你抱!”沐青天使劲推着朱敬守,“刚刚打我不是很凶吗!” “卿卿,别闹了。”朱敬守柔柔地吻去沐青天的眼泪。 沐青天被安抚下来,小声嘟囔着:“明明是你在闹。” “如果卿卿不看那些女人,我也不会闹。” “什么女人?”沐青天一头雾水。 哦豁,现在这种情况就十分尴尬了。 “你刚刚指着让我看的,不是青楼女子吗?” 沐青天抄起软枕头就往朱敬守脑袋上砸。 “人家都说心里想什么眼睛看到的就是什么。” “我是让你看唐寅,你却看女人?!!” 沐青天无意一瞥,居然看见了老朋友唐伯虎,所以才很兴奋。 …… “卿卿我错了。” “你给我好好解释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弘治十年(1497年)九月,马文升之子马玠“主使殴人至死,罪当绞”,孝宗下诏宽宥,马文升引咎请辞,孝宗不允。——资料来源《百度百科》 小剧场: 沐青天:你今天解释不清楚就别给我从搓衣板上起来。 朱敬守:我错了卿卿,真的错了,我没看她们,真的没看。感谢在2021-01-29 23:13:36~2021-01-30 22:10:3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松许QAQ 10瓶;头顶轰哗小烟花 2瓶;多学一分钟老公罗云熙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6章 后悔和重来 唐寅是弘治十一年应天府的解元, 开春时以举人身份上京参加会试。 昨晚沐青天没看错,在青楼间流连忘返的,正是才子唐伯虎。 弘治十年时,唐寅就曾因与好友张灵频繁出入青楼、放浪形骸, 而被当时的提学御史方志厌恶, 在录科考试中名落孙山。 在苏州知府和以及当时名士文徵明的父亲文林、沈周等人的求情下,方志才同意补录唐寅, 让他参加乡试。 文徵明多次劝说唐寅, 要收敛自己。 唐寅也是非常不羁,直接写了封《与文徵明书》,直言他就是如此的人, 要是文徵明嫌弃, 就不要与他做朋友好了。 此次入京,他也我行我素,从不去书院, 只知道跟新交的好友徐经作乐。 江阴徐经也是今年来应试的举人, 与唐寅志趣相投。 第二日,沐青天差人打听到唐寅下榻的客栈, 亲自上门拜访。 朱敬守非常不能理解, 为什么沐青天对一个小小的举人如此上心。他只能憋着酸劲儿,换上便装跟自家王妃一道出门。 “掌柜的, 请问您这里住着一位叫‘唐寅’的举人吗?” 沐青天从口袋里掏出碎银子摆在桌子上,对客栈掌柜的说。 掌柜的脸色骤变,问:“客官找他干什么?” 沐青天很谦虚, 说:“早年我曾在苏州生活过一段时间,对唐寅很是向往。听说他上京赶考,特来拜见。” “想提前来巴结, 怕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诶,曹兄怎么能这么说。” “就是,人唐寅和徐经早就得了考官的文书,还怕考不上功名?” 沐青天皱着眉头转身,只见大堂中出言不逊的那桌,坐着的全是秀才书生。 “客官,唐寅昨日下午就去了青楼,现在还没回来呢。”掌柜的也是一脸不屑,“您要不点两盘小菜,再等等?” 大堂中几个书生越说越离谱,直言朝廷对他们这些寒门学子不公。 朱敬守听到后怒火中烧,走过去掀了他们的桌子。 “诶诶,你这人怎么回事儿?” “权贵当街殴打举人了啊!” “举人?”朱敬守耻笑,“也就是个举人了。” 朝廷若是录用了这般自己无用,只会怨天怨地的人,那才是真的“不公”! “你!” “待我等进殿面圣,定禀告你今日之言行!” 沐青天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那些人害怕朱敬守的拳头,立刻把矛头对准看起来无害的沐青天。 “难道你也是举人,想从唐寅手中买考卷?” “好啊,又被我们抓到一个!” 他们七嘴八舌地说着,站起来往沐青天那边聚拢,说要把他扭送去官府。 朱敬守怎么可能让别人的脏手碰到沐青天,瞬间扭断了其中一人的手腕。沐青天不赞同地看着朱敬守,不让他插手这件事。 小朱憋屈.jpg 眼看事情愈演愈烈,马上超出控制,楼上的一声“庆王殿下”,瞬间让整个酒楼安静下来。 沐青□□朱敬守挤挤眼睛。 庆王?是当今圣上的亲弟弟,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庆王? 谁是庆王? 大堂中的人惶惶不安地左看看右看看。 “庆王殿下。” 苏大学士从二楼走下,由小厮搀着,恭敬地跪在朱敬守面前。 “嗬。” 沐青天听到身边此起彼伏的吸气声。 “大学士免礼,本王今日只是微服出访,不必多礼。” “谢王爷。” 苏大学士站起来后,又对着沐青天拱手行礼道:“沐大人好。” 沐青天回礼。 放眼全国,姓沐的寥寥无几,而在顺天府的,更是只有一位。 六部掌案使沐青天!! “苏大学士怎会来此处?” “呵呵。”苏大人和善地笑着,“不过是闲逛。” 赶考的举人自然知道,苏大学士就是今年春闱的主考官。他出现在这里,绝不是“闲逛”这么简单。 先前与朱敬守争执、对沐青天不敬的几个举人早就付钱灰溜溜地逃了,剩下的人也纷纷噤声,继续吃自己的。 “若王爷与大人不嫌弃,不如去楼上雅间一叙。” “也好。”沐青天点点头。 他们聊着刚刚发生的事,自然也没跳过举人反复提到的“唐寅舞弊”。 沐青天记得,历史上唐寅并未入仕,正是被徐经科考舞弊案牵连。 “不瞒大人,消息已经传进了贡院。” 他害怕谣言并非空穴来风,所以才特地出门来了解情况。 “我与唐寅算是朋友,苏大人稍安勿躁,待我去问问他。” “如此就太谢谢沐大人了。” 送走苏大学士,朱敬守点了几道沐青天喜欢吃的菜,继续陪他等着。 “卿卿为何如此在意唐寅?” 沐青天抬眼,问:“怎么,吃醋啦?” “不敢,我信卿卿的。”朱敬守赶紧表忠心。 沐青天捂着嘴偷笑,对他说:“别那么紧张,昨天的事已经过去了。” 朱敬守一听,松了一口气。 搓衣板没白跪。 “你相信天命吗?”沐青天突然抓住朱敬守的手。 “若上天把卿卿送来我身边是天命,那我信。”朱敬守露出帅气迷人的笑容,反握住沐青天的手。 “嘴贫。”沐青天凑过去亲了说出甜言蜜语的嘴一口。 “我只是感觉,唐寅是个有才华的人。” 从早晨等到晌午,沐青天终于等来了唐寅——和两个衣着亮丽的女子。 怪不得掌柜的不喜欢唐寅。谁能忍受客官把青楼女子带进店里面来? 唐寅和徐经喝得烂醉如泥,脸色酡红,站都站不直。 沐青天摇摇头,说:“我们回去吧。” “好。” 临走前沐青天写了张纸条交给掌柜的,让他转交给唐寅。 “客官慢走!下次再来啊!” 掌柜的捧着金子,那叫一个爱不释手。 唐寅清醒后,听说沐青天和庆王来找过他,登时后悔得不行。徐经问询过来,艳羡地看着唐寅。 “你还真是好运气,认识沐大人,中举还不是轻而易举。” “别乱说。”唐寅烦躁地挥挥手。 徐经心中本就有着嫉妒,见唐寅态度骤变,语气也不好起来。 “是,唐解元要金榜题名了,自然看不上我这等人物。” “你这是何意?” “唐解元怎么想,我就是什么意思。” 两人不欢而散,晚上唐寅也没再去青楼。 沐青天如愿以偿见到了唐寅,却感觉他和从前不一样了。 “前几日,我在青楼门口瞧见了你。” 唐寅笑着说:“原来大人也去了,怎么不叫住在下,一同欢乐?” 朱敬守火冒三丈,不轻不重地拍了下桌子。 “慎言。” “草民知错,请王爷恕罪。” 沐青天明里暗里都在暗示唐伯虎收敛一点,可对面的人就是揣着明白装糊涂。 “看来是本官多管闲事了。”饶是沐青天这样好脾气的人,被人一次次无视,也不可能不生气。 “打扰了,告辞。” 朱敬守拉起锦毛披风给沐青天穿上,从头到尾没看唐寅一眼。 “诶!沐大人!” 唐寅只能看着客栈木门在自己眼前关上。 路上,朱敬守还有些愤愤不平。 “这样的人,不值得卿卿反复规劝。” 沐青天叹了口气。 “或许吧。” 会试结束,有人举报考官程敏政收受贿赂,泄题给徐经与唐寅两个举人。 朱祐樘非常震惊,下令彻查此事。 轰轰烈烈的“徐经科场舞弊案”拉开了帷幕。大理寺查明,徐经与唐寅都曾用金币向程敏政“乞书”,而程敏政也没有拒绝他们。 但是,徐唐两人所作之文书,都不算出彩,也没有直接证据能证明程敏政泄露了考题。 最终,朝廷认定科举并无舞弊,只是程敏政私受贿赂,行为不妥。徐经和唐寅则被夺了进士称号,贬为小吏。 朱敬守抱着沐青天,给他喂葡萄。 “证据不足,我可以去求情。” 只要卿卿一句话,他能保唐寅的官位。 “算了,都是定数。”沐青天拒绝道。 朱敬守蹙眉。 “就算是定数,我也能扭转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不喜欢“定数”这个词,就好像,沐青天会因“定数”离他而去…… 沐青天扭头亲亲朱敬守的嘴角,又舔去上面残留的葡萄汁水。 “庆王殿下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 弘治十三年,书卉与戚康余大婚,规格以郡主礼为标准。 小壹坐在房梁上喝了整整一晚的酒。 顾帆寻得柳归舟的师妹,将人扭送至官府。为此,柳归舟和他大吵一架,几近决裂。 “小舟,我知道你恨她。”顾帆尽力冷静下来,锢住柳归舟,不让他离开。 “我也恨她入骨,也恨自己。” 柳归舟发狠地咬住顾帆的手,很快尝到了血腥味儿。 顾帆忍着疼痛,并没有放开。 “她不值得脏了你的手,小舟。”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但全天下,只有柳归舟知道是他师妹杀了他们的师父,别人不知,也没有证据。 若柳归舟杀人,必定要被斩首。 “我对不起小影。” 顾帆因为杀人,被剥夺了爵位,只剩下“镇远将军”的名号,柳断也因此不能袭爵。 柳归舟挣扎的幅度小了些。 “她的尸体在哪儿。” “我带你去。” 弘治十五年,钱多多出府自立门户,成了顺天府有名的富商。有庆王在背后保驾护航,他的成衣店办得风风火火。不久,他便用十台聘礼,迎娶何阙珠。 “父亲,孩儿想去杭州府一趟。” 新婚没几天,钱多多就带着何阙珠上了门。 沐青天瞧着水灵灵又害羞腼腆的何阙珠,捶胸顿足。 十台嫁妆便宜钱多多了!!他女儿怎么也得值二十台!! 真义子钱多多:? “回去吧,别忘了写信回来报平安。”朱敬守说。 “谢父亲体谅。” 钱多多没忘记何阙珠的祖宅,他赚够了钱,从朱敬守手中赎回房契和地契。这次去杭州府,就是想让何阙珠安心。 六月,庆王力排众议,与六部掌案使沐青天结为夫妻。 沐青天主动请辞,朱祐樘想挽留,可却堵不住悠悠众口,只能放他离朝。 庆王大婚当日,顺天府十里飘红,皇帝大赦天下,赐沐青天“永顺侯”。 晚上,朱敬守携沐青天登上“同心楼”,在楼顶点燃红烛。 皇亲不同意让沐青天上族谱,朱敬守才不管那些人怎么说,在皇兄的支持下,带沐青天上了天坛祭祖。 因为朱敬守的肆意妄为,周边许多王爷开始蠢蠢欲动,大有只要朱敬守让沐青天上族谱,他们就“进京勤王”的架势。 沐青天穿着与朱敬守同款亲王补服,相互搀扶着一步步走上天坛的台阶。 “昶安,你会离开我吗?” 朱敬守坚定地握住了沐青天的手。 “永远不会。” 沐青天笑着,脸上仿佛有无数春光,明媚惹人。 “那这族谱上不上,也没什么意思。” “再说,你明明是永顺侯夫人,要是上了族谱,就不对了。” 朱敬守心中一热,感激地看着沐青天的眼睛。 “要上的,族谱怎么能不上。” “回去咱们就写一本‘永顺侯’族谱。” 祭过祖,沐青天正式成了皇家人。很多人都在观望着,看他们会不会有什么动作。 庆王手握兵权,沐青天擅长谋算,若是两人联手,也不是不能颠覆现在的朝廷。 颠覆朝廷?朱祐樘冷笑。 他倒是想这两个人能有这么大野心!! “庆王呢,昨天不是说了要进宫。” 总管太监在旁边恭敬地回答道:“回皇上的话,庆王殿下一大早递了折子进来,说是同王妃去郊外的汤泉避暑去了。” 妈的,早知道不赐婚了。他在皇宫里累死累活热得要死,弟弟却在外面跟王妃逍遥?? “近来天气炎热,朕觉得身体不适。” “庆王倒是提醒朕了,去汤泉皇庄避暑倒是个不错的选择。” 朱敬守还没过几天白天吃晚上也吃的快活日子,就被亲哥勒令要“绝食”。 “沐爱卿,你来看看工部的这个折子。” 朱敬守□□着上身,挂在衣着完好的沐青天后面,不满道:“皇兄,卿卿已经辞官了。” 朱祐樘看着只觉得辣眼睛。 “光天化日,成何体统!滚去把衣服给我穿好!” 沐青天抿嘴微笑,推了推后面黏人的牛皮糖。 “皇兄都发话了,还不快去。” “哦。” 等朱敬守走后,沐青天才带着歉意跪下,说:“是臣没有约束庆王,请皇上降罪。” 朱祐樘笑眯眯的,把他扶起来。 “跟你没关系,这些日子肯定受苦了吧。” 他明里暗里暗示沐青天,要不要回朝做官,俸禄官职不是问题。 没了沐青天,弟弟也不帮忙,他整日忙得焦头烂额。 沐青天对做官没什么兴趣,现在只想跟朱敬守长相厮守,委婉地拒绝了朱祐樘。 妈的,果然不该赐婚!!害他损失了一员大将! 没过几天,朱敬守就收拾好行李带着沐青天溜了。 —— 弘治十八年,沐青天一如既往拉着朱敬守去瞧举人。 他只顾着跟朱敬守说话,没注意到迎面还有个人。 “诶呦。” 那人微微后退,对沐青天作揖道:“在下失礼,冲撞了公子,还望公子原谅。” 沐青天不好意思地挥挥手,说:“哪里哪里,是我没看路。” 说完,他仿佛福灵心至,开口问。 “请问公子名号?” “在下姓严名嵩,字惟中。” 朱祐樘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时而康健,时而萎靡,尤其是到了夏天,胸口便闷得不行。 张皇后和太后都劝说他闭朝休息,可朱祐樘不愿意。 “李广之事由朕而起,朕不能对不起天下人。” 朝廷才刚有起色,他得给儿子留下一片太平盛世。 没过几个月,朱祐樘就病倒了。 京城肃穆,朝中上下也失了往日的生气,皆是死气沉沉。 朱敬守进宫侍疾,太医药秦侍奉左右。柳归舟在沐青天的拜托下入宫为朱祐樘看疾,情况还算乐观。 【现在发布最终任务,恭喜您走到了最后。】 沐青天端着碗的手一抖。 弘治时代在朱祐樘统治的第十八年结束,而系统现在发布“最终任务”,不是巧合。 “是什么。”沐青天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 【最终任务:活下去。】 【任务无限期,祝您好运。】 活下去,是什么意思…… 在柳归舟和药秦合力医治下,朱祐樘的病情缓解了很多。太子朱厚照尚且年幼,沉溺玩乐,难当大任。 朱祐樘不能倒下。 张皇后密会太后,直至天明才离开。 朱敬守进宫的次数突然减少,沐青天嗅到了些不同寻常的意味。 一天,朱祐樘在处理政务时,突然觉得心焦口燥,不停用手扇着风。 “去把炭火熄灭。” 宫人瞧着朱敬守发黄的面孔,赶紧取来冷水和毛巾,为朱祐樘擦拭。 司设监张瑜、掌太医院事右通政施卿、太医院判刘文泰、御医高廷和前来为朱祐樘医治,诊断为“风热”。 等柳断知道这件事的时候,朱祐樘的病情已经稳了下来。 皇上没办法继续主持朝政,按理说此时当由皇太子接替,暂代朝政。 没想到,朝中许多官员竟然不同意。 “皇太子年幼,从未接触过政务,如何治理天下!” “应当设立摄政王,由庆王担任。” 马文升抛下了礼节,在朝廷上破口大骂。 “尔等如此推崇庆王,是为不忠!” “皇太子乃是正统,庆王无论如何都不能越过皇太子。” 众人争执不休,上书至太后,请太后与皇后定夺。 皇太子一派的大臣以为皇后和太后会全力支持皇太子上位,谁想到,她们缄口不言,似乎在等着什么。 沐青天明白了“活下去”的意思。 “你不能去。”他拉住朱敬守的胳膊。 “卿卿,乖。”朱敬守眉间全是疲累,“皇兄不能没有我,朝廷也不能没我。” “你不能去。”沐青天坚定道。 “我也不能没有你。” 朱敬守左右为难,最终为了天下江山,硬生生掰开了沐青天的手。 “卿卿,你不要担心,等我回来。”他狠心扭头,不去看站在他身后神情悲戚的沐青天。 他不想做皇帝,那样他就没办法跟卿卿共度余生了。 朱敬守发誓,他会用最短的时间培养起侄子,而后卸下身上所有的担子,从此心中只有一人。 谁成想,当他走到门口时,一道熟悉的声音突然在他耳边响起。 “很久没吃红果了,我去买串回来吃。” 他头痛欲裂,转身疑惑地看着已经追出来的沐青天。 “你想吃红果吗,我帮你买……” 话还没说完,他就倒了下去。 “昶安!” 再次醒来,环绕在朱敬守鼻尖的是浓郁的龙延香的味道。 “卿卿!” 太监连忙凑上来,跪在地上说:“皇上,您醒了。” 皇上? “你在说什……” 许多不属于他的记忆突然涌入脑海中,朱敬守痛苦地捂住脑袋,不受控制地大喊。 “快去传太医!” 他想起来了。 当年他执意辅佐朱厚照,成了摄政王。 张皇后与太后动用御林军,妄图杀了他,最终以失败告终,双双被囚禁于后宫中。 他的卿卿…… 朱敬守呆呆地瞪着被子上的龙纹,滴下一颗混浊的泪。 他从摄政王变成皇帝,身边依旧只有沐青天一个人。 他的卿卿还在笑着,可越来越郁郁寡欢,逐渐消瘦。 “卿卿,城里来了个戏班子,你想不想看看?我叫他们进宫来。” 沐青天勉强勾起嘴角,说:“不用了。” 他想尽办法让沐青天开心起来,可都无济于事。 那一天,是他三十年人生中最痛苦的一天。 沐青天突然恢复了精神,对他说:“好久没回庆王府了,咱们回去看看吧。” 朱敬守当然是一口答应。 雪下得很大,他还能记得沐青天靠在自己胸口温暖的感觉。 “卖红果咯——” 沐青天裹着大氅走到门口。 “很久没吃红果了,我去买串回来吃。” 朱敬守本来想陪他一起去,可最近建州女真那边又不安分,他公务缠身,实在是□□乏力。 “好,早点回来。” 沐青天再也没回来。 他好像人间蒸发一样,不管朱敬守怎么找,都找不到。 【你后悔吗?】 “谁,是谁在说话!” 【你后悔吗?】 “后悔,我没有一天不在后悔……”朱敬守只当是自己出现了幻觉,苦笑道。 【重来一次,你还有的选。】 一道白影出现在他面前。 这下朱敬守可不觉得是幻觉了。 “你,你是什么意思?” 【厉宗朱敬守,你愿不愿意成为一个“不存在的人”】 朱敬守猛地惊醒。 他又回到了熟悉的庆王府。 沐青天焦急的面庞落入他眼中——还有那道白影。 “我愿意。” 沐青天哭成了满脸花,哆哆嗦嗦摸着朱敬守的脸。 “你在说什么,你别吓我。” 明明只是片刻不见,可朱敬守却觉得已经过去了很久。 他一把抱住沐青天,死死地抱着。 “卿卿,我错了,我不去了。” 沐青天一头雾水,但他还是回抱住朱敬守,放声大哭。 【最终任务完成,恭喜您。】 【解除绑定。】 皇宫中,周太后紧紧捏着能调动禁军的兵符,心情忐忑地等着消息。 当初她与朱祐樘密谈,说服了朱祐樘。 皇帝只能有一个,不是朱祐樘,就是朱厚照。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大宫女面带喜色跑进来。 周太后也顾不得许多,着急地问:“怎么样,庆王动了吗?” “没有!没有!庆王回绝了大臣,说皇太子聪慧,不需要他辅佐!” 周太后瞬间瘫软在椅子上,欣慰地和旁边同样松了口气的皇后对视一眼。 “撤禁军。” 第一次,因为沐青天的穿越,朱敬守改变了历史,而作为代价和惩罚,沐青天永远地消失了。 系统为了纠正历史,选择相信朱敬守,给了他重来一次的机会。 相对,“朱敬守”和“沐青天”这两个名字也将永远消失在世界上。 沐青天弄清前因后果,终于明白,为何史书从未记录“庆王朱敬守”。 “你害怕吗?”在系统抹去他们存在的前一刻,沐青天突然问。 “有点。”朱敬守吞了吞唾沫。 “所以卿卿得亲亲我,让我变得不那么害怕。” —— 严府中,崔瀚包好一盒点心,语气轻快地对严勋礼说。 “这是太仓州特有的糕点,等会儿给……” 崔瀚忽然顿住,愣愣地低下头。 “给,给……” 咦,他为什么要准备糕点,又要送给谁? 东宫里,太子朱厚照坐在桌前,手指抹过纸张。 那是一个“沐”字。 “卖红果咯——酸甜可口——” 一辆马车驶过,停在卖红果的小贩旁边。 “卿卿要吃几串?” “两串。” 小贩好奇地看着从马车上走下的两人。稍微高些的脸色带着无奈,还有宠溺? 一定是他看错了。 “苦了我今天得吃两串酸山楂。” 矮个子的那个扬起下巴,哼哼道:“我就是要吃糖壳。” 小贩麻利地从棍子上摘下两串红果,递到高大男人的手中。 “客官慢走!” 真奇怪,应该是两兄弟吧?小贩瞧着他们的背影,只见矮的那个舔干净了糖壳,把剩下的给了高个子。 “卖红果咯——” 弘治十八年,辛卯,帝崩于乾清宫,年三十有六。六月庚申,上尊谥建天明道诚纯中正圣文神武至仁大德敬皇帝,庙号孝宗,葬泰陵。 皇太子朱厚照登基,改年号正德。 同年,严嵩中进士,选为庶吉士。 作者有话要说:司设监张瑜、掌太医院事右通政施卿、太医院判刘文泰、御医高廷和。——资料来源《明史》 今天还有章番外!别急! 这本书能顺利完结,离不开各位小天使们一直以来追文的支持。非常感谢多学一分钟老公罗云熙、头顶轰哗小烟花、小松许QAQ、乱翻书、墨、大大加更吗、你们都好会起名字哦、污姐、水晶兰玫、a、噎丝儿、啦啦啦、qing803(以上排名不分先后)小天使们的支持! 希望我们有缘再见~ 新文《辅助你掉马了》于2月1日开文,有兴趣的可以去看看~ 第97章 【番外】三则 【同心楼番外】 故事还得从沐青天和朱敬守从浰头回来讲起。 沐青天对着商城灰色的“自制DIY同心楼”, 不甘心地点了好几下。 嘴上说着“不在意”,可还是生气。 那是他送给朱敬守的第一个礼物,当时他们多么恩爱,可现在呢! 沐青天哀怨地看着空空如也的床。 反了天了, 人形靠枕也敢罢工! 朱敬守这几天一直鬼鬼祟祟的, 王府里还多了很多陌生面孔。 这些人都是从后院出来的,有次沐青天想去后院看看, 结果被书卉和小柒拦了回来。 “诶呀王妃大人, 后院花花草草有什么好看的,不如去看英俊吃肉。” 沐青天心中的怀疑更大了。 难不成朱敬守背着他又养了儿子?! 上次王府里闹出这么大动静儿,还是朱敬守找人把后花园的地全翻了, 给英俊造了片草场。 朱敬守最近过得很憋屈。 白天要监工, 晚上还不能跟王妃亲近。每天心惊胆战,生怕沐青天旧事重提,让他交出“同心楼”。 “王爷, 整体已经搭好了, 您看这装饰?” 朱敬守跟着工人走到后院,看着眼前的小楼, 满意点点头。 “装饰也按着我给你们的做。” 他怎么敢, 也怎么会丢掉沐青天送给他的东西? “同心楼”承载了太多,包括那夜的心动, 还有卿卿的第一次回应。 朱敬守早在回到京城的时候,就动了建造一个真的“同心楼”的念头。 他把木制“同心楼”拆了,交给以权谋私, 交给工部官员设计图纸。 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瞒着沐青天去做的,因为他想在最特别的日子给沐青天一个惊喜。 终于,1:1复制出来的同心楼竣工。 朱敬守登楼, 一直走到最顶层。原来同心楼的顶层放着他们捏的泥人,这次朱敬守特意摆了张桌子,将他们的结发红盒放在桌子上。 大婚那天,他要带着沐青天回到这里,共点红烛。 不过要瞒到大婚,他的膝盖估计也不保了。 “卿卿,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沐青天放下手里的肉干,牵着英俊走到刚回来的朱敬守身边。 “英俊,闻。” 朱敬守僵在原地,可怜巴巴地看着沐青天。 “嗷!”英俊欢快地跑回沐青天身边趴下。 “乖儿子。” 沐青天抬眼,瞧着朱敬守还在原地踯躅,眉眼弯弯,说:“还不过来,寿星大人。” 当晚,沐青天终于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喜欢吗?”朱敬守温柔地执起他的手。 同心楼灯火通明,沐青天仿佛又回到了在崇明县的那夜。 “走,我们上去看看。” 一层,两层,三层…… 同心楼是沐青天自己一片片拼起来的,他对这里最熟悉。 竟是分毫不差。 到了顶层,朱敬守放开沐青天的手,走到窗边拉开纱帘。 “你看。” 窗子正对着沐府的大门。 “何当共剪西窗烛。”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朱敬守的话淹没在沐青天的气息中,红烛飘纱,从中偶出的惊喘,惊起窗外睡鸟。 【女装番外】 故事还得从沐青天晋升六部掌案使说起。 只因他在宴会上夸了句那个弹琵琶的歌女,事情就开始往奇妙的方向发展了。 很多官员为了巴结沐青天,买来各地有名的、会弹琵琶的女子,争相往沐府里面送。 她们其中有些事被强抓来的,沐青天看着心疼,便给了她们一点儿银两,让她们归乡去了。 于是城中传出“沐大人一夜风流,赏赐歌女银两”的逸话。 剩下的歌女,在见到沐青天之后,大多都起了别的心思。 沐青天被她们吵得头疼,全都赶出了府,只留下那天夸过的琵琶女。 于是城中又传出“沐大人散尽后宫,只为佳人”的逸事。 百姓嗑得滋滋有味,气坏了庆王府的朱敬守。 “大恩大德,小女子无以为报。”琵琶女跪下对沐青□□了大礼。 “快快请起。”沐青天赶紧把人扶起来,“不过举手之劳,姑娘不必在意。” 原来,那天宴会上,只有沐青天听懂了她的唱词。 沐青天安抚了琵琶女,正打算去庆王府找他家昶安,只见福宝慌慌张张跑过来。 “大,大人!不好了!” “怎么了?”沐青天问。 “庆王府送了美人过来!!现在在花园呢。” 沐青天差点没撅过去。 “我去看看……” 他知道最近城里谣言四起,可他曾经那么相信朱敬守,朱敬守也该信他才是。 想到这里,沐青天心里一抽一抽地疼。 如果朱敬守真的吃醋,给他送了美人,那他这个月都不回庆王府! 他抬脚就走,脚下生风,一眨眼就没影儿了。 “诶!大人等等,我还没说完!” 带着兴师问罪的意思来到花园,沐青天远远就看见亭子中“婀娜”的背影。 “是谁……!!” 美人转过身,表情“娇媚”地看着呆若木鸡的沐青天。 “王爷命我来伺候您。” 我受不起你的伺候啊! 沐青天拔腿就跑。 谁知道美人比他更快,伸手拦住了他的腰。 “大人要去哪里,是不喜欢我吗?” 沐青天欲哭无泪,说:“喜欢,特别喜欢。” 仔细一看,这美人的身量是真的大。不止是腰,连胸都硬邦邦的。 再看脸—— 分明是画了女妆的朱敬守! 美人朱敬守莞尔,亲在沐青天的喉结和嘴角。 “大人喜欢就好。” 后来,琵琶女知道了府里新来的那位的身份,惊讶地捂住樱桃小口。 朱敬守眼带利刃,只差给她凌迟了。 “王爷万安。” 她提起裙子就跑。 朱敬守转头,微笑着看着沐青天。 “碍事的人走了,我们继续。” 沐青天哭着藏在桌子底下,打了好几个嗝。 再后来,琵琶女寻到了她的夫君,两人拜别沐青天归乡。 “大人,加油啊!”临走前,她悄悄给沐青天打了打气。 “王爷与大人恩情,小女无以为报,只留下一张画,还请王爷收下。” 朱敬守搂着双腿发软的沐青天,神清气爽道:“嗯。” 琵琶女留下的是张服装设计图。 “卿卿,你看,多漂亮。”朱敬守拿着一件衣服,慢慢逼近沐青天。 “还有铃铛呢。” “你不要过来啊!!!” 琵琶女立在舟上,希望王爷和大人能喜欢她的礼物。 【现代番外】 小荷叶村的人为沐青天请了最好的入殓师,为他整理仪表,还集资为他的尸体做了防腐。 棺材在灵堂中停了三日,准备下葬。 殡仪馆的车开进村子,又冒着黑色的尾气,驶出村子。 村里人自发来到村口,沉默着送沐青天最后一程。 被沐青天救下的两人难忍心中的痛苦,再次跪在地上泣不成声。 悲伤的情绪蔓延开,就连最刚硬的汉子也忍不住红了眼眶。 “沐青天是咱们小荷叶村的恩人。” “不能让沐支书失望啊!!!” 沐青天的徒弟接过师父的担子,继续带领小荷叶村脱贫。许多钉子户松了口,愿意听从大学生村官和专家的指挥,去种扶贫作物。 灵堂一直没撤,时不时还会有人来献几支菊花。 相片里的沐青天青春永驻,带着温和的笑容,永远都是那么亲切。 夜深人静,村民结束了耕作,回到家中休息。 突然,一颗明亮的星星拖着尾巴,从天空中落下,点亮了整个灵堂。 谁都没发现灵堂的异常。 朱敬守缓缓睁开眼,好奇又困惑地环视四周。 这是什么地方? 忽然,他的视线定在了一处。 “卿卿!” 朱敬守像疯了般越过警戒线,踏着黄色白色的菊花,抓住了沐青天的遗像。 “卿卿,卿卿你怎么了!” 不论他怎么呼唤,沐青天自始至终都没有回答。 只是笑着。 第二天一大早,有村民听到灵堂传出奇怪的声音,赶紧去报告村长。 有些村民很害怕,觉得是鬼怪作祟。 沐青天的徒弟站出来给大家科普知识,说“大家要相信科学”,“世界上根本没有鬼神”。 村长上过点学,也相信扶贫村官的说法。哪儿来什么鬼,要真是鬼,那也是沐青天回来看自己的乡亲。 最怕是遭了贼。 他身先士卒,推开灵堂的门。 谁知道里面突然冲出来个穿着长袍的男人,吓了村长一跳。 “你是什么人!” 村民拿起农具把这个怪人团团围住。 朱敬守六神无主,只知道抱着沐青天的遗像四处寻找。 “尔等可见过此人?” 村民们表情各异。 “他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这是古代的衣服吧,上面还绣着龙呢。” “难不成是在拍戏?” “摄像机在哪儿呢!我要上电视!” 同样,朱敬守也听不懂村民的话。 村长大着胆子走上来,询问道:“你们是在拍戏吗?” “尔可见过朕的皇后?”朱敬守亮出遗像。 这下村长听懂了。 “这,别是个疯子吧。” “沐青天早死了啊……” 朱敬守猛地睁开眼睛,胸口不停起伏着。 “嗯?”沐青天揉揉眼睛起来,发现朱敬守不对劲,连忙拍拍他的脸。 “昶安?昶安?快醒醒。” 朱敬守再看到沐青天的脸,吐出一口浊气,狠狠把头埋在沐青天肩膀上,同时狠狠掐了自己的大腿。 疼痛钻入大脑,不是梦。 是真的。 他的卿卿好好活着呢,没死。 沐青天柔下眉眼,一点点抚摸着朱敬守的背。 “做噩梦了吗。” “嗯,很可怕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正式完结啦!所有的伏笔都收了! 再啰嗦一句hhh新文《辅助你掉马了》与2月1日开文,还请多多捧场! 小剧场: 沐青天:诶呀诶呀,好舍不得大家啊。 朱敬守: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有缘终会相遇。 沐青天:嗯,有缘终于相遇、相聚。感谢在2021-01-31 21:54:58~2021-01-31 23:14:5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头顶轰哗小烟花 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