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主神结仇后[快穿]作者:浮白曲 文案: 意识到自己所在的只是一个快穿小世界,且自己是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所有外来者的攻略目标后,容与觉醒了。 他反杀一百零八名攻略者,逆转命运脱离小世界,搅得大千世界动荡不安。 此事惊动那位掌管大千世界的主神,亲自出马将他缉拿归案,丢进be小世界里回炉重造。 穿成即将被红烧的鲤鱼、被陷害的囚犯、被殉葬的新娘……容与每次任务都是置之死地而后生,把be线改成he线。 血玉镯:这是惩罚,所以任务难度很大,你每次都要绝地求生……等会儿,主神大人怎么也来了? 主神:他受委屈了吗? 血玉镯:他快屠城了。 —— 大概是个主神追捕逃犯,追着追着动感情了却不自知,抓到后舍不得杀就把受丢进be虐文世界里惩罚,丢进去后还是很担心于是亲自追过去把be虐文改成he甜文的故事。 1.甜文he,主感情日常,辅打脸虐渣 2.肆意妄为魔王受vs冷酷无情主神攻 内容标签:强强 甜文 快穿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容与,主神┃配角:系列文《和邪神结婚后》┃其它: 一句话简介:从追杀到追妻 立意:永不屈服于命运者必将于绝处逢生。 VIP强推:气运之子容与不满命运安排好的人生,一举脱离6666世界,搅得大千世界动荡不安,遭到维持大千世界秩序的主神追杀。在追捕过程中,主神逐渐动心,将容与缉拿归案后丢进be小世界里修补世界线,自己又因担心而追入小世界。在一个个世界的追逐相遇之中,容与察觉他与主神经历着不同的时间线,主神也发现,扰乱大千世界的罪魁祸首另有其人……本文讲的是一个逆命反骨的大魔王穿梭在be小世界里,帮气运之子们打出一条he线的故事。小世界故事精彩,主线脑洞大开,构思精妙,读完可令人拍案叫绝。 第1章 楔子 碧瓦朱甍,雕梁画栋。魔族宫殿巍峨华丽,陈设处处精致,随便挑出一样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长明珠点缀为灯,凤凰玉打造成案,稀世罕有的雀仙羽毛插在瓶中供人观赏,刀枪不入的白虎妖皮铺在地上被人踩踏。 金玉辉煌,穷奢极侈,任谁见了都要捶胸顿足,叹息一声暴殄天物。 可在那位名震三界的魔王眼中,不过寻常。 这殿里任何一件宝贝,都不及那位卧榻美人万分之一的颜色。 青年慵懒支颐,倚着软榻,乌缎般的墨发随意散落,披上朱裳。唇红似春棠,容盛若夏花,眼波如秋水,肤白胜冬雪。眼尾缀着颗泪痣,微微上挑,尽态极妍。 修长漂亮的手指把玩着流光溢彩的琉璃盏,一时竟分不清哪个更夺目。那琉璃盏千金难求,落在青年手里也不过得个听响儿的乐趣。 容与半勾着眼,似是在笑,唇齿却掩着,叫人看不分明。 底下是丝竹管弦,靡靡之音。当中一少年翩翩起舞,媚眼如丝,看着真是个尤物。 薛兰州一边舞蹈,一边在心底问系统:系统,容与现在对我好感度是多少? 系统:回宿主,是……负一百。 薛兰州:??? 有没有搞错?他这可是第一次出现在容与面前,这“一舞倾城”的技能就算不能刷到好感度,也不至于让对方厌恶他到骨子里吧? 薛兰州十分惊恐:那他一直盯着我,不是我引起了他的兴趣,是我引起了他的杀心? 系统:是的。 薛兰州咆哮:这不科学! 薛兰州是一名神使。 大千世界中,每个世界都有大气运者,也就是所谓的主角命。主角按照命定的轨迹生活,支撑起世界运转,过完一生后,才会诞生新的大气运者。一旦主角出现偏差,很有可能会导致一个世界的崩塌。 为了维护小世界,掌管大千世界的主神成立时空管理局,从大千世界中抽取死去的灵魂成为神使,绑定主神系统,前往出现问题的世界修补世界线。 容与就是编号6666世界的大气运者。按理来说,他是本世界男主,他命中注定会得到一段真爱。 可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容与死活对官配女主天族公主毫无感觉,不肯和她修成正果。 气运之子的感情线是组成命运线的重要一部分,感情不按照命运给的剧本来,很有可能造成编号6666世界的坍塌。 为了保护编号6666世界,时空管理局先后派了无数神使去解决此事。先是红娘部派人去撮合容与和天族公主,屡战屡败后,时空管理局改变作战方针,退而求其次,让攻略部派人去攻下容与这颗心。另一半是谁不重要,反正容与必须要获得真爱。 然后全部铩羽而归。 容与始终坚定地当一个没得感情的大魔王。到最后,他已经识破所有带着目的接近的外来者。 容与起先还不会随意杀人,越到后头就越好像察觉出什么,发现攻略者就直接杀了。神使在小世界身体死亡,灵魂会立刻被送回主神空间,不让人发现大千世界的秘密。 同时,小世界里的所有人都会记忆清空,忘记神使使用的身份存在过。 只有容与记得。 他记得每一个。 在薛兰州之前,已经有一百零七位神使折在容与手里。 加上他都可以凑个一百零八好汉了。 薛兰州一想到这里,差点连跳舞都跳不好。 他也算是完成过不少任务的神使,听任务失败回来的前辈说起编号6666世界的气运者有多可怕时,他不以为意,自告奋勇接下了这个难度为SSS级别的任务。 现在他就想回去打死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己。 叫你逞能!叫你逞能! 开局好感负一百,这还怎么玩! “跳啊。”青年妖冶的声线华丽得如同凤尾箜篌,“怎么不继续跳?” 薛兰州身子一抖,惊觉自己刚才走了神,舞蹈动作停了下来。 容与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静静凝视着他,仿佛洞悉一切。 薛兰州跳不下去,身子一抖跪在地上:“王……” 容与微微一笑,随手将手中的琉璃盏扔了下去,“啪”的一声摔得四分五裂,到处都是锋利的碎片。 薛兰州脸上被割出一道血痕。 “跳。”这声音极冷。 薛兰州欲哭无泪,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跳下去,双脚踩在那堆琉璃碎片上,被割出斑斑血迹。 虽然系统开了痛觉屏蔽,可容与真的好恐怖,他不想面对这个变态啊!!! 好不容易跳完一舞,薛兰州早已是冷汗涔涔,不是痛的,纯粹是被容与给吓的。 “跳的好。”容与笑起来,温柔又美艳。 “赏你个全尸罢。” _ “那后来怎么样了?”宣妙好奇地问。 她进入时空管理局比较晚,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位大魔王的事迹。 “后来?那大魔王就觉醒叛逃了,把大千世界搅得天翻地覆,我们现在工作这么忙,一大半都是他的手笔。”提到容与,薛兰州仍然心有余悸,毕竟当年留下了心理阴影,但很快又神情一转,露出崇敬之色,“不过我们的主神大人神通广大,已经把那大魔王缉拿归案……” 想当年容与连斩一百零八名神使,最终彻底觉醒,绑了6666世界的守护神,叛逃出6666世界,顺带造成无数时空漏洞。大千世界受其影响,不少小世界出现世界线偏移。一时间时空管理局工作量大大增加,所有人都忙得团团转。 主神大人为此亲自出马追捕,然而容与阴险狡诈,诡计多端,和主神大人你追我赶了几百个世界才被捉拿归案。其罪本该当诛,主神大人不知为何竟网开一面,允许其将功补过,扔进be小世界去修复世界线。 气运之子大部分都是一帆风顺的幸运儿,但有些世界发育不完全,气运之子命途坎坷,不得善终,就是所谓的be虐文世界。这类世界是畸形的,寿命不长,因而需要神使来进行外力矫正。在原本的气运之子无力扭转悲惨命运的情况下,让神使代替气运之子,替他渡过难关。世界线成功更改成he后,神使脱离,气运之子回归,就可以按照新的世界线轨迹继续生活,使小世界免于毁灭。 由于修复be线的任务通常穿越过去就是身临绝境,落地成盒概率极高,这在时空管理局也是一项高难度苦差事。修复部的任务失败率是一骑绝尘,很少有神使愿意进去。 身为被主神缉拿归案的通缉犯,容与理所当然地被丢进这个部门当苦力,还没有工资。 通缉犯没人权,更没员工福利。通常神使都会有一个主神系统进行任务发布,有系统商城提供帮助,任务完成后还会奖励积分兑换商城道具。但容与是戴罪之身,并非有正规编制的神使,身上没有主神系统,不会得到外挂帮助,任务完成也没有奖励。 容与魔力强大,难以掌控,主神大人就让本命神器赤金曜日环化为血色玉镯形态,扣在容与手腕上,封印住魔王的力量。同时,赤金曜日环也充当着发布任务、传送世界的作用。 每一个气运之子都拥有一盏魂灯,烛火越旺,烛身越长,就代表气运越强,寿数越久。be世界气运之子的魂灯皆是黯淡无光,奄奄一息,生命与气数都要燃烧殆尽。主神之力能够通过魂灯让气运之子和容与交换命运。真正的气运之子暂时封存在灯中休养,容与去改变那些将死之人的命运。成功改成he结局后,则点亮一盏魂灯。若未能更改be结局,魂灯灭掉,即任务失败。 死在小世界里当然是板上钉钉的任务失败,但避开死亡命运也不一定代表任务成功,那顶多叫苟活。真正要达成he,是要过得幸福圆满。至于是否为he结局,就交由魂灯里的气运之子判定。 宣妙听完目瞪口呆:“这任务难度也太高了吧。” 修复部的任务本来就够变态的了,还有前辈曾经穿越到屠宰现场,道具都来不及兑换就被宰了。大魔王又被封了力量,又不给任何外挂,跟普通人没什么两样。宣妙默默代入一下自己遇到这种境况,肯定活不过三秒。 这简直绝地求生啊。 “让大魔王体验一下这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感觉也好。”薛兰州有种风水轮流转的幸灾乐祸。当年他可是刚出现在容与面前就被赐死了,苍天饶过谁。 “薛前辈,我该去向上级汇报任务了,失陪。”宣妙礼貌点头。 “我记得你刚从999世界回来,那边不就是因为一个时空漏洞意外进入末世了么?999世界的守护神已经自行解决,还需要向上级汇报?”薛兰州疑惑。 现在时空管理局上下都很忙,不是惊天大事都没必要去叨扰。 宣妙忧虑道:“999世界出现不明外来者,实力强于两位本土神。” 薛兰州立刻知道事情轻重缓急:“那你快去吧。” 真是个多事之秋啊。 他摇了摇头,马不停蹄地赶去做下一个任务。 第2章 鲤鱼跃龙门1 容与正躺在一个大盆里,盆里吝啬地只盛了一半水,连翻个身都艰难。地面脏污布满水迹,苍蝇嗡嗡胡乱飞舞。对面是卖猪肉的,肉放在砧板上拿大刀剁着,声音震耳欲聋。这边的摊主正在杀鱼,熟练地刮鱼鳞,围裙和袖套都沾了一股子鱼腥味。东边充斥着摊贩的吆喝声,西边摊主倒是没喊,在跟顾客讨价还价。 这是一个菜市场。 这里的生活气息很浓,是普罗大众每天都会经过的场所,对容与却完完全全是另一个世界。 在被主神追杀的那些年里,他到过现代世界,可从未涉足过这种地方。容与天生就过着养尊处优、纸醉金迷的生活,即便在亡命天涯时也要保持精致舒适,让他待在这么个盆子里简直是要了命。 唯一欣慰的是,也许是看他能卖大钱,容与获得了一个大铁盆单独展示。不像其他鱼,一堆堆密密麻麻挤在一个小盆子里,看着就令人窒息。 容与被恶劣的环境熏得差点当场去世:我需要一个解释。 血玉镯:你现在是一条鱼。 容与:我没瞎。 他用意念和血玉镯交流:第一个世界就玩得这么刺激吗?气运之子是一条红鲤鱼? 血玉镯:还有更刺激的,一小时后你就会变成一条红烧鲤鱼。 容与:够狠。 血玉镯不无遗憾道:传送点是随机的,不然我会把你传送到锅里。 容与没理会血玉镯的阴阳怪气。他们是劳改犯和监督员的关系,注定不可能像普通神使和系统那样,成为和谐相处的工作伙伴。 事实上要不是灵魂受制于它,容与绝对会把这镯子砸得支离破碎,还要狠狠碾上几脚。 容与:世界背景和人物资料呢? 血玉镯:没有,请自行探索。 容与语气凉了些:小镯子,这就没意思了。不给系统商城也就罢了,可别说时空管理局连世界基本信息都不给,你们以前那些神使对我可是了如指掌。 血玉镯:我叫赤金曜日环。 容与:我不想听废话。 血玉镯:…… 它的名字才不是废话!你现在就是块砧板上的鱼肉你嚣张什么! 血玉镯解释:原主目前处于普通鲤鱼状态,没有灵智无法接收记忆,世界剧情会等你恢复人形后再传输。 时空管理局的神使不会占用任何人的身体。容与现在使用的这具躯壳是血玉镯根据原主目前的身体进行一比一复制生成,暂代原主的身份。本世界真正的气运之子在魂灯内休养,等到he线达成后再接替回来。 虽然身体不是同一个,但状态是完全和原主一模一样的。原主此刻是条对自己过去一无所知的普通鲤鱼,容与就也面临一样的境地。完全设身处地去直面原主遭遇的死亡危机,而非将时间倒流回尚可转圜之时,这才是修复部任务的难度所在。 容与懂了:意思就是气运之子本来是条鲤鱼精,经历未知的悲惨事件后被打回原形还失了智,被做成菜be了。我现在需要避开一小时后被红烧的命运,再想办法恢复人形,解锁剧情,宰了那个把他害成这样的人。 血玉镯:没错。 容与波澜不惊地陈述:我还发现几件很有意思的事。一,这具身体没有内丹,不知道是给别人还是被人挖了,没内丹变不回妖精。二,这个世界现在处于末法时代,灵气稀薄,不能再重新修炼。三,我没有系统商城,不能和神使一样用道具变人。四,我本身的力量被你封了,不能动用。综上所述,我无法恢复人形,更无法解锁剧情,身为普通鲤鱼的我只有重蹈覆辙被人吃掉这一条路。 血玉镯:完全正确。 摆在容与面前的,就是这样一个绝境。 不愧是大魔王,智商在线,思路清晰。这都不慌,看来是已经胸有成竹…… 容与:好极了,下一个。 血玉镯:??? 容与:这任务不做了,谁来谁死,除非你把我封印解开。 血玉镯一口回绝:不可能。 容与躺平:那等死吧。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他纵使有天大的本事,被困在一条鱼的壳子里,能掀起什么浪来? 还不是只有任人宰割的份儿。 血玉镯激他:你不是最信“我命由我不由天”吗? 容与:这又不是我的命。 血玉镯竟无言以对。 大魔王绝非善类,让他去共情其他气运之子的悲惨人生是不可能的事。被选进时空管理局里的神使性格各异,但都不会缺乏最重要的一项属性——正义。 可这东西,容与没有。 他若是有,就不会搞出那么多时空漏洞,凭一己之力崩掉6666世界。 血玉镯恐吓道:主神大人让你修复be小世界是将功补过,你不完成任务,灵魂即刻抹杀。主神大人的本命火焰可是赤金曜日火,焚烧灵魂很疼的,会把你烧成灰烬,一点儿不剩。 容与凉凉嘲讽:威胁有什么用,这任务难道就有活路吗?死刑跟死缓的区别而已,你家主神真是冷血还伪善。 血玉镯不想和他争论:你还是先想办法自救吧。按照原剧情,十分钟后就会有一名大妈把你买走,回家给她孙子做红烧鲤鱼。 容与兴致缺缺:躲过那个大妈也还有其他客人,不管被谁买回去都是吃,有区别吗? 血玉镯:有的,清蒸、红烧、糖醋、油炸的区别。鲤鱼的做法有很多种,我就不一一列举了。温馨提示,大妈还有九分钟抵达菜市场。 容与安静片刻,忽然轻叹:小镯子,你真冷漠。 血玉镯:我叫赤金曜日环。 容与语气温和:这不重要,咱们打个商量,就给我解开封印十秒。 虽然不怕死,可堂堂魔王被做成菜也忒没面子,还是要意思意思争取一下的。 血玉镯不为所动:与我无关。还有六分钟。 开玩笑,封印一旦解开,下一秒它命都没咯。 容与镇定道:你不要总给我播报死亡倒计时,你这样搞得我很慌,不能静心思考生路。 血玉镯:五分钟。 容与瞬间懈怠下去:希望我能被做得好吃点。 血玉镯:……你附身的是鲤鱼,不是咸鱼。 容与懒洋洋的,一语双关:我现在连翻身都不能。 逆天改命也是要有资本的,没有实力还想逆天而行,那叫白日做梦。 他毫无斗志,打算坐以待毙,跟这个世界说再见。 距离大妈抵达菜市场还有一分钟。 连空气都变得庄严肃穆了起来。菜市场嘈杂声在一瞬间全部消失。剁肉的,杀鱼的,砍价的,推车的……此刻都凝成一幅静态画。 这一切都是因为那个刚进入菜市场的男人。 剪裁合身的西装衬出宽肩窄腰,身高估计近一米九,双腿笔直修长,宛如超模。锃亮昂贵的皮鞋干干净净,一尘不染,踩在脏污的地面上都觉得可惜了鞋底。五官俊美深邃,气质优雅冷峻,相貌非常出色。手指骨节分明,左手小指戴着一枚金色尾戒,整个人都与周围的市井环境格格不入。 日暮的光影照下来,穿过男人额前碎发,呈现出一种极致的割裂感。 他应该出现在时尚高定秀场或者商业会议现场,而不是下午五点钟的菜市场。 路人驻足侧目,小贩抬首愣住,久久不能言语。 男人仿佛生来就如太阳耀眼,在人群里发光发亮,成为目光追逐之处。 他会来光顾谁的摊位呢? 摊贩们暗自期待着,都希望他能到自己这边来。不说别的,穿成这样的人,出手一定阔绰。 万众瞩目下,男人目不斜视地往卖鱼的摊位走来,驻足在容与躺着的大铁盆前,对其他摊位看都没有多看一眼。 目的相当明确。 “这条鲤鱼我要了。”男人声音低沉,是非常经典的总裁低音炮。 配上那张面无表情的俊脸,冷得能冻死人。 卖鱼小贩连忙道:“一斤十块,这鱼有五斤,一共五十块,我给您上秤称,不骗您。” 那电子秤不知称过多少鱼,上头湿漉漉的,沾着刮不下来的鳞片,容与一万个不情愿。 他差点就想跳起来抗议了。 “不用。”男人从皮夹里取出一张百元大钞。夹层里一排亮瞎眼的卡,现金就这么孤零零一张,简直像为来菜市场买鱼专门准备似的。 鱼贩麻利地扯下一个塑料袋,把鲤鱼装进去,从抽屉里翻出一张五十元纸币:“好嘞,找您五十。” 容与被塞进塑料袋,离了水立刻感到呼吸被阻断,难受得想要扑腾。 男人没去接那张皱巴巴的五十元:“不用找,装点水。” 鱼贩一愣,随即眉开眼笑,二话不说把盆子里的水也倒进塑料袋,让容与得以喘息。 男人提着塑料袋转身就走。 “欢迎下次再来!”鱼贩嚷道。 有钱人就是阔绰,倒点水就能多赚五十块。鱼贩美滋滋地想,其他摊贩都投来羡慕嫉妒恨的眼神。 眼见着有钱人要走,其他摊贩也卯足了劲儿吆喝。 “这位先生,要不再看看我的吧?我这鱼五块钱一斤,比他的便宜,还新鲜。” “先生,要不要来点儿螃蟹?” 不管旁人怎么努力推销,男人一路都没再停留过。 仿佛是专门来买一条鲤鱼的。 塑料袋里。 容与:这就是你说的大妈? 血玉镯:…… 容与:我什么都没干,买走原主的人变了,你出bug了? 血玉镯:……无可奉告。 别问,它也迷茫。 为什么主神大人会出现在这里??? 第3章 鲤鱼跃龙门2 尽管用的不是同一张脸,可身为主神大人的本命神器,血玉镯岂会感应不出那位的神魂。 主神大人不该镇守在万神界吗? 血玉镯一时无法回答容与的问题。为了封住容与的力量,主神将自己的本命神器赤金曜日环一分为二,一半变成主神手指上的金色尾戒,一半变成容与手腕上的红色玉镯。血玉镯身为分离出去的那部分,在小世界无法与主神本体取得联系。 所以它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 血玉镯默默匿了,去查主神大人在这个世界的身份。 顾明淮,二十八岁,单身未婚,素食主义,对鱼过敏,严重洁癖。标准冰山总裁一枚,身价千亿,是跺跺脚就能让章华市震三震的大人物。 如此显赫,简直是气运之子的标配。 但编号4082世界,原本并没有顾明淮这号人物。 是主神大人给自己设定了这个身份背景,样貌姓名,目前处于失去本体记忆与力量,完全把自己当成顾明淮的状态里。 主神有权限制造身份在小世界进行度假,行动轨迹不受命运安排,可以自由发挥。所以主神大人先于大妈之前买下鲤鱼,属于正常世界线变动。 可血玉镯还是不明白主神大人在搞什么名堂,闲得无聊把自己整失忆跑来体验人生吗?如果是度假,为什么偏偏要选容与所在的惩罚世界? 容与在这个世界的身份是一条鱼,主神大人特意给自己加了素食主义、对鱼过敏的设定……该不会是专门为大魔王来的吧? 血玉镯细思极恐。 一镯一鱼迷茫间,顾明淮已经走到自己的车前。一辆价值千万的银灰色宾利停在菜场口,吸引得许多人围观拍照。顾明淮按下遥控器,指示灯闪了两下,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打开车门坐进去,把装着容与的塑料袋放在副驾驶座。 要发动车子时,他握住方向盘顿了顿,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 顾明淮望向副驾驶座,冷冽的眸光低垂,仿佛能穿透红色塑料袋看到里面的红鲤鱼。 他拉下安全带给鲤鱼扣好,这才没有顾虑地开车上路。 容与:他是不是有什么疾病? 血玉镯下意识为自家主人辩驳:没有,他是在为你的安全考虑。 容与:我看你也有点疾病。 血玉镯:…… _ 车子平稳地开在路上,窗外的树木不断倒退。 后视镜里映出男人俊美平静的眉眼。修长的手搭在方向盘上,落日金光洒进车窗,将尾指上的金戒照得熠熠生辉。 不是暴发户式的大金戒指,细细一圈黄金环在小指上,宛如太阳周身的光晕。顶端雕成太阳形状,纹路古朴,像是古希腊神话中太阳神手上的装饰,璀璨奢华,尊贵不凡,一看就价值不菲。 容与看不到沿途的风景,只能跟血玉镯聊天打发时间:这是我通往天堂的灵车吗?我今晚会被清蒸油炸糖醋或者红烧吗? 血玉镯:……不会。 容与:为什么不会?这又不是花鸟市场,难道会有人来菜市场专门买一条观赏鱼? 血玉镯:有的,比如顾明淮。 容与:他是个有钱人。 血玉镯:章华市首富,能不有钱? 容与获悉男人的身份,继续不动声色地旁敲侧击:你怎么确定顾明淮不会吃鱼? 血玉镯浑然不觉落入陷阱:他对鱼过敏。 容与:他为什么要亲自来菜市场买鱼? 血玉镯也不懂主神大人的动机:我哪儿知—— 血玉镯突然毛骨悚然,赶紧闭口不言。 大魔王在套它的话。 身为一个监督员,它不该为容与提供任何额外帮助,包括告知男人的身份。可现在,它不仅告诉容与男人的身份姓名,还透露对方对鱼过敏。 轻而易举就被套了话,让容与知道它可以对小世界里的人物进行身份查询。 比起主神大人这层身份,顾明淮的个人信息反倒不是什么要紧事,反正纯属虚构。为了保守大秘密,它就在容与似不经意的闲聊中将小秘密透露了出去……可无论哪件事,都不是它该说出口的,是它掉以轻心了。 大魔王果然是大魔王,阴险狡诈,一个不防备就着了道。 只希望大魔王千万别发现什么才好。 血玉镯决定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不能再被忽悠了。大魔王话术高明着呢。 容与见血玉镯警惕起来,也不再多问,反正想要的信息他已经得到了。 他来到这个世界没做任何努力,来买走他的人不是原世界线里本该有的大妈,而是这个叫顾明淮的男人。 绝不是因为他的到来而产生的蝴蝶效应,他根本没扇动翅膀。 变数是这个男人。 血玉镯不会为他提供任何帮助,却如此轻易地被他诈出顾明淮的身份,这不是主神本命神器会犯的低级错误。说明在血玉镯潜意识里,还有更重要的身份需要隐藏,跟那比起来,顾明淮这层身份只是表象,说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并且另一层身份,血玉镯也是刚刚知晓,它同样不知道对方会来菜市场买下他,才会惊讶得露出破绽。 血玉镯知道男人的深层身份,可显然不会告诉他。 是时空管理局的其他任务者么?来拯救气运之子的?容与思忖着。 不应该。时空管理局有很多部门各司其职,各部门间不会发布相互冲突的任务。 救赎部任务是穿越到路人身上,拯救落魄的气运之子,把他们拉出逆境。修复部任务是穿成气运之子本身,绝地翻盘,阻止世界崩塌。后者任务难度更大,需要的完成度更高,奖励也更丰厚——当然容与是将功折罪,奖励是没有的。 两者本质上都是对气运之子的拯救行动。容与已经接了这个任务,就不会再有第二个任务者来这个世界拯救原主。 那么是非法穿越者? 时空管理局是合法穿越机构,有合法就有非法。那些由于时空漏洞、世界bug或有心人利用造成的穿越、重生、绑定各种杂牌系统等现象,对世界线造成影响的,都属于非法行为。例如重生归来逆天改命,利用系统外挂让炮灰逆袭,攻略气运之子夺取气运……这些改动原本世界线的行为都有可能造成世界不稳定,严重的导致世界崩塌。 主神之下,每个小世界都有各自的守护神。出现非法现象后,小世界守护神会出面执法,如果守护神没办法或看顾不过来,时空管理局会派神使前来解决。 身为通缉犯,容与没有很高的政治觉悟。他觉得非法者和合法神使干的事情某方面来说没有区别。 非法者要撮合两个本来不是一对的人,就叫乱点鸳鸯谱。非法者拆命定原cp去攻略其中一方,就是骗人感情,毁人姻缘,扰乱命运,罪大恶极。 可容与对天族公主无感,因为命运要他们是一对,就有一群神使硬要来撮合他们。后来他又被一群神使轮番攻心,同样是在遭受欺骗。要不是他洞悉一切,还不是跟个傻子一样被人玩弄于鼓掌之间。 那些神使却都是正义的。因为一切都是命运的指示,容与必须产生感情,他们是在为世界和平而奋斗。 在世界秩序与命运安排下,个人意志是可以被忽略的。 容与是个逆命者,也是个利己主义者,做不到为了世界平衡而去勉强自己接受命运安排,在自欺欺人中度过可悲的一生。他的骨子里没有迁就这两个字。 比起待在命运为他精心编织的金丝笼里作茧自缚的伟大,他选舍去一身气运追寻亡命天涯的自由。 言归正传,无论哪种情况,顾明淮都不会是个普通人。 _ 顾明淮对鱼过敏,从不吃鱼,更确切来说,他不沾一切荤腥。 嫌脏。 半小时前,顾明淮开车下班回家,公司离家不远,十分钟就能直达,他每天都往返在家与公司之间两点一线。晚饭有佣人来做,买菜的事从来不需要他操心。 今天冥冥之中似乎受什么吸引,他改道绕了二十分钟的路,去了以前从来不会涉足的菜市场,鬼使神差地买回一条鲤鱼。 就是副驾驶座上的这条。 可他买一条鱼回来干什么呢…… 顾明淮陷入沉思。 算了,买都买了,拿回去养着吧。 顾明淮把车开回家,提着塑料袋进入一栋欧式豪宅,内部金碧辉煌的装潢闪瞎鱼眼,非常高调奢华。 容与挑剔道:这屋子这么小,我难道就住这儿? 他偏好浮夸张扬、奢侈华丽的风格,这栋豪宅完全符合他的审美。当然跟他以前的宫殿比起来还是差远了,人在屋檐下,勉强凑合吧。 血玉镯泼冷水:你清醒一点,你现在是一条鱼,有个鱼缸给你住就不错了。 容与:那我要一个有整个房间那么大的鱼缸。 血玉镯嘲笑: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浮夸吗? “先生。”顾家的佣人迎上来,望见顾明淮手中提着的鲤鱼,目光露出一丝惊诧,“今晚是家里有客人要来吗?鱼交给我吧,我拿去厨房。” 先生对鱼忌口,买鲤鱼回来只可能是招待客人。 顾明淮没把塑料袋交给佣人:“买回来养着。” 佣人立刻道:“那我去订购鱼缸。” “不用。”顾明淮淡淡道,“就养四楼泳池里,记得换水喂食。” 佣人一愣:“先生您确定要腾出一个泳池养一条……鲤鱼吗?” “一个不够么?”顾明淮思索一瞬,“那室外的露天泳池也给它吧,偶尔出去透透气也好。” 佣人:“……” 血玉镯:…… 容与:确实不一样,这人比我还浮夸。 他愉快地补充:不过我喜欢。 第4章 鲤鱼跃龙门3 容与很快来到自己的新家。 整个室内泳池长约二十五米,宽十二米,用来养一条五斤重的鲤鱼,在外人眼里简直浪费空间。 不过有钱鱼的房产从来不会只有一套,他不仅占据室内的,还有个室外的。 顾明淮将塑料袋提上四楼,蹲在泳池边,把鲤鱼倒入泳池中。 容与从塑料袋里游出去,跟顾明淮手心靠得很近。他心念一动,从顾明淮身上感到一股浓郁的灵气。 很不可思议。 这个世界正处于末法时代,空气中的灵气稀薄得几乎忽略不计,重新修炼才成了无稽之谈。其他神使还能从系统商城兑换道具变成人形,容与却是极有可能以鲤鱼之身在这个世界混吃等死。 可他竟然从顾明淮这个凡人身上感受到了灵气。 为了验证,容与游过去贴了贴顾明淮的掌心,由此确定不是错觉。灵气真的是从顾明淮身上散发出来的,而且比容与原本所在的仙侠世界还要磅礴,甚至能通过身体接触源源不断地传递给容与。 容与赶紧趁机吸了一大口,瞬间觉得体内灵气充盈不少,比什么日月精华都有用。 这人来头不小。 顾明淮掌心肌肤触碰到鱼鳞的瞬间就立即缩手,一触即分。很显然,跟鱼鳞这么滑腻腻的东西接触让他洁癖发作,迅速用池水洗了把手。 容与还没吸够,跟着游过去,缠着男人的手指继续吸收灵气。 身体接触才能获得灵气,灵气足够才能化形。一般人谁也不会没事去碰一条鱼,机会千载难逢,不可浪费。 顾明淮没想到鲤鱼会跟过来,还继续贴着他的手掌,眉头一紧,差点想把鱼掐死。 没有把这念头付诸于行动的原因是他不想碰它。 顾明淮想抽手就走,谁知鲤鱼竟一口含住他的指尖不让他走。 顾明淮神色肉眼可见地阴沉几分,再次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要脑抽从菜市场带回一条鱼。 他垂眸望着咬在指尖的鲤鱼:“舍不得我?” 容与心道:舍不得你的灵气。 顾明淮面无表情:“小鱼儿,你很漂亮,应当珍惜生命,不要惹我生气。” 容与这具身体的红鳞格外艳丽,在鲤鱼中也属极品。 容与:他竟然可以透过表象看本质,发现我无与伦比的美貌。 血玉镯:重点是后半句。 容与不理它,抓紧时间汲取灵气。 顾明淮没耐心陪一条鲤鱼玩很久,很快挣脱离开。走时脚步匆匆,估计是要去洗手间把手里里外外洗去三层皮。 容与被迫松口,依依不舍地目送。 那些灵气进入体内就如泥牛入海,杯水车薪,想要化形远远不够。容与摆尾,思考着下次机会是在什么时候。 猫狗还能撸毛卖萌,鲤鱼鳞片滑溜溜的,只能用于观赏,很少有人上手去摸。 更别提顾明淮还是个洁癖。 这样下去猴年马月才能攒够灵气,化为人形。 凡事不可操之过急,有顾明淮这么个突破口已是意外之喜。容与在泳池里畅快地游了几圈,那小盆子和塑料袋可憋死他了。 他被顾明淮养在池子里,已经改变被做成红烧鲤鱼的命运,之后应当是再无性命之忧。然而原主的魂灯只是稍微变长一小截,烛火从奄奄一息变成忽明忽灭。 避开死亡线不能达成he结局。 想想也是,对已经修过人形、生过灵智的妖而言,用这么一副鲤鱼身体永远活下去,比死还难受。 想要he,还得把内丹拿回来。 妖一生只能修出一颗内丹,有了内丹才能拥有法力,长久保持人形。吸取顾明淮身上的灵气虽然也能化形,但那只是暂时的,要一直和顾明淮捆绑在一起,一旦离了他立马恢复原形。 现在也不知道原主的内丹去哪儿了,他首先得变成人,才能获知更多剧情。 所以当下任务还是争取跟顾明淮身体接触的机会,吸取足够多的灵气。 容与:小镯子。 血玉镯:不在。 容与语气笃定:顾明淮不是这个世界的人。 血玉镯:…… 容与:他身上的灵气可不是这个末法世界能有的。 血玉镯整个镯子都木了。 主神大人是万神之主,福泽苍生。他脚下踏过的土地都会格外肥沃,长在那片土地上的生灵都会得道成仙,灵气充裕无可厚非,现在已经是削弱后的效果。 但来到小世界,主神大人是可以把灵气这个设定给关闭的,可他没有。为容与大开方便之门,图的是什么? 血玉镯百思不得其解。是主神大人亲口说,为了惩罚容与,不会给容与任何系统外挂,也不许血玉镯为容与提供任何帮助。 它万万没想到这意思是主神大人会亲自来当容与的外挂…… 血玉镯欲盖弥彰:我不知道。 容与:真的吗?我不信。 血玉镯装死不出声。 好在容与想了一圈,也没往主神的方向想。那位铁面无私,冷酷无情,追杀他几百个世界堪称死敌,容与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位死对头会来给他送挂。 这实在是太难以置信。 容与:不管他是什么人,能帮到我的就是好人。不像你主人,就知道给我添堵。 血玉镯:……呵呵。 不巧,被你发好人卡的正是在下的主人。 _ 容与在泳池里住下,鱼生十分清闲且无聊。 顾总是日理万机的大忙人,加班加点起来睡在公司都是常事,回到家就进卧室,或在书房办公,很少会来四楼看鱼。 毕竟长得再漂亮,也只是一条鲤鱼,看久了就那样。 容与的投食工作由佣人进行,偶尔搬到露天泳池里晒晒太阳,想见到顾明淮比登天还难。 他每天从泳池这头游到那头,再从那头游到这头,直游,转圈圈游,神龙摆尾游……开发出各种花式游法,生动形象地诠释一条鱼能无聊到什么地步。 多亏泳池够大,要是换个小鱼缸,容与能难受死。 虽然现在也好受不到哪儿去。 容与无聊得吐泡泡:这样下去不行,顾明淮怎么就不来看我呢? 血玉镯不放过任何一个嘲讽大魔王的机会:你好像个深闺怨妇。 容与:我闹绝食有用吗?能引起他注意吗? 血玉镯:更像了。 容与:有用是吗?那就这么办。 血玉镯:…… 他们真的在一个频道??? 于是顾宅里的佣人发现,先生养的那条鱼好像抑郁了。 具体表现为不吃鱼饲料,懒得游动,谁叫都不应。搬出去晒太阳也病恹恹的,跟前几天的欢快活泼形成鲜明对比。 这样的情况持续了几天,佣人担心把鱼养死,终于把这种情况告知顾明淮。 “先生。”佣人敲了敲书房的门。 顾明淮正在翻阅公司文件,头也不抬道:“进。” 佣人走进书房:“先生,您前几天带回来的鲤鱼不吃不喝,也不游动,不知道是不是生病了。” 顾明淮拧了下眉。这几天事情太多,他差点忘记家里还养了条鱼。 一条鱼生病不算大事,许多人家里养的鱼死就死了,大不了换条新的。顾明淮想起那天鲤鱼几次三番缠上来的样子,简直堪称心理阴影。 可要是死了……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有点没劲儿。 顾明淮放下文件:“我去看看。” 容与正浮在水面上懒洋洋地翻肚皮,一见顾明淮进来,立即一个鲤鱼翻身,飞快游到泳池边沿。 哎哟大兄弟你可算来了,你不来我任务都没进展。 顾明淮望着欢快奔向他的鲤鱼,偏头问:“这不是挺精神吗?” 佣人:“……它前两天不是这样的。” 顾明淮拿过鱼饲料,撒了点到水面上。鲤鱼看也不看,只仰头盯着他。 顾明淮挑眉,蹲下身注视它,语气没什么起伏:“小鱼儿,听说你这两天不吃东西?” 容与没去吃撒到水面上的鱼粮,扑通一声从水里跳出来,啄到顾明淮的手背。 鲤鱼出水,溅起的水花立刻打湿顾明淮的衬衫。 “呀,先生。”佣人惊呼,“您退远点。” 顾明淮额角青筋一跳,闭眼忍耐道:“不碍事,你去忙吧。” 佣人犹豫:“好。” 见鬼了,洁癖严重的顾先生被打湿衣服,还被鱼啄了手,竟然没有生气。 佣人离开游泳室,整个室内就只剩下一人一鱼。 顾明淮扯了下唇:“小鱼儿,你真挑,不吃水面上的鱼粮,非吃我手上的。” 容与努力蹦跶,想要再跳一次。 刚才那一次触碰,他又吸入一些灵气。 顾明淮挑眉,抬高手腕:“跳。” 容与冷笑,这是在训狗吗? 狗就狗,灵气最重要。 顾明淮看着鲤鱼又是一个打挺,跃出水面,只是这次高度太高,半空就落了回去。 顾明淮表情露出一丝兴味。 是巧合,还是真能听懂? 顾明淮将手腕放低,这回容与成功得手,又吸到一口灵气。 顾明淮再次被鱼嘴碰到,可能是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没那么抵触了。他做了一会儿心理准备,勉为其难地把手伸到水里,摊开手心:“吃吧。” 容与游进他掌心,看似在吃顾明淮手里的鱼粮,实则在吸收灵气。 顾明淮微微勾唇:“他们说你不吃东西,怎么我一来就吃得这么欢,你们鱼还看人下菜碟的?” 容与一口含住顾明淮的手指。 顾明淮唇角弧度一顿:“松口。” 容与听他才怪。 顾明淮冷冰冰地威胁:“不松口就把你做成红烧鲤鱼。” 容与置若罔闻,吓唬谁呢。 顾明淮又换了句:“以后不喂你了。” 容与这次立即松口。 为了长期可持续性发展,先忍一时。 顾明淮觉得有趣:“你是想让我喂你?”不然怎么这么听话。 问完自己也觉得可笑,他竟然在认真跟一条鱼对话。顾明淮长这么大,今天才知道自己童心未泯,能干出这么幼稚的事情。 出乎意料的,池子里的鲤鱼点了点头。 顾明淮一顿:“你能听懂我说话?” 容与又慢吞吞点了点头。 顾明淮神色微凝,试探道:“转三个圈?” 容与这回毫无反应,只是直直盯着他。 凡事适可而止,他已经表露出足够多的不同,足以引起注意,再聪明下去难保不会让人恐惧。 顾明淮眼中疑虑散去,料想应当是个巧合。 他是个唯物主义者,顶多觉得这条鲤鱼有点灵性。 “行。”顾明淮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它的脑袋,“我以后常来喂你。” 他起身,觉得今天的自己有点奇怪。洁癖是突然好了么?不然怎么会毫不嫌弃地给鱼喂食,还主动触摸鱼头。换平时他绝对不干这事。 顾明淮神色平静地走出游泳室,停在门口,又低头注视自己触碰过鱼鳞的手。手指根根修长,沾着清澈水滴,看起来干干净净,指尖仿佛还残留着抚过鱼鳞的光滑触感。 一秒,两秒,三秒。 …… 顾明淮镇定的表情维持不下去,迅速冲进洗手间打开水龙头,抹上香皂反复搓揉,疯狂洗手。 果然还是好脏。 第5章 鲤鱼跃龙门4 顾明淮说到做到,自那以后就担任起容与的投喂工作,每晚来泳池边撒撒粮食,跟容与说说话。 他依然洁癖严重,讨厌鲤鱼滑腻腻的触感。可是撒到水面上的食物,容与一律不吃,必须要吃顾明淮手上的,戴手套也不行,非常难伺候。 在容与的绝食抗议下,顾明淮的洁癖被迫变成间歇性发作。喂鱼的时候百无禁忌,一出游泳室就变成洗手狂魔。 每次在水龙头下把手洗得发白的时候,顾明淮都不由对着镜子扪心自问,他为什么要在意一条鲤鱼的死活?让它饿死又怎样? 可下回再进游泳室,看到鲤鱼快活地朝他奔过来,顾明淮就心情莫名变好,还是妥协地亲自给它喂食。 看在这小鱼儿看到自己这么欢喜,这么依赖他的份上……顾明淮觉得自己可以勉强忍受一下。 顾大总裁一点儿都不知道容与只是馋他的灵气,他对自己的力量一无所知。 顾明淮生活很单调,跟其他人几乎没有工作以外的交流,也没家人联系。容与每天吃吃粮食,吸吸灵气,日子简单快乐。 不,他一点都不快乐,他很想变成人,真的。 可惜就算日日补给,距离化形所需的灵气也还差一大截。 某日,顾明淮在给容与喂食,忽然道:“小鱼儿,你好像肥了一圈。” 容与一听这话就不高兴,狠狠摆尾,甩了他一脸水。 你才肥了一圈!他只是灵气吸多了有点胀气! 顾明淮衣服和脸都湿了,并不恼,垂下眼皮叮嘱:“多游泳,少吃点,你该减肥了。” 回答他的是鲤鱼又一记神龙摆尾。容与仍不解气,跃出水面,直接跟顾明淮来了个贴面礼。 顾明淮猝不及防被鲤鱼糊了一脸。晶莹露滴顺着男人俊朗的眉眼滑落下来,细密的睫毛上都沾了水珠。顾明淮面色一沉,迅速拿过一旁备好的毛巾擦脸,一把提起鲤鱼尾巴从水里拎起来,咬牙切齿:“长本事了?” 鲤鱼被倒提在空中胡乱扑腾,这是身体在本能挣扎。容与心底倒是希望顾明淮别放手,再提久点,一分一秒都是灵气。 可惜没一会儿就被扔回水里,容与不满地跳出来,玩上瘾似的,再次溅顾明淮一脸水。 你有本事再提一次!鲤鱼脑袋探出水面,无声叫嚣。 顾明淮对视:“怎么,不服气?” 反正手已经碰过鱼,再脏点儿也无妨。顾明淮干脆破罐子破摔,如他所愿,又把容与拎出水:“再闹吃了你。” 鲤鱼嘴唇翕动。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你吃了我,你也得过敏进医院。 顾明淮听不到容与腹诽,教训过后,动作轻柔地把它放回去:“你乖乖的,我就不吃你。” 容与懒得理他,躺在水面上,肚皮朝上装死。 顾明淮戳了戳它的鱼肚:“听到了没?” 这一下直接把容与按进水里了。 顾明淮一惊,这就暴毙了? 他没把鱼拎出水太久啊。 顾明淮把鱼捞起来,无论怎么摆弄,鲤鱼都一动不动。 ……真死了? 顾明淮抿唇,眼中闪过懊恼,又有点惊讶自己竟然会为一条鱼产生类似难过歉疚的情绪。 毕竟这些天小鱼儿带给他很多欢乐。 “我会厚葬你的。”顾明淮给它拍了张遗照。 容与:…… 这接受得未免也太迅速,仿佛这些天相处的快乐时光都是假的。 人类确实很难对一条鱼产生真情实感。 趁顾明淮玩手机的功夫,容与原地复活,一个鲤鱼打挺跃出水面,打掉顾明淮的手机。 手机扑通一声掉入水里。 顾明淮侧目:“没死?” 容与:是啊,让你失望了。 顾明淮又把手机捞回来:“那我把宠物墓地的订单退了。” 手机是防水的,晃干水还能用。容与眼尖地看到何止墓地,顾明淮连花圈都订好了。 容与:…… 卧槽,无情。 “还学会装死了?”顾明淮微不可察地松口气,轻轻拍了拍鱼头,“以后不许这样,很吓人的,知不知道?” 容与:你有吓到吗?你明明在很平静地给我安排后事。 顾明淮打量它:“是不是一条鱼太孤单了,都说锦鲤成双,我再给你买条伴儿?” 容与又一口狠狠含住他的手指。 没门! 魔王誓不与他鱼共存,这整个池子,包括外面那个,都只能是他的! 顺便趁机再多吸几口灵气。 顾明淮皱眉,手指被鱼唇含住的感觉让他起鸡皮疙瘩。他晃动手指:“松口。” 容与不松,鱼身随着顾明淮手指移动晃来晃去,摇头摆尾。顾明淮索性将手缩回来,容与也跟着被提出水面。 顾明淮凝视着半空中还不肯松口的红鲤鱼,容与圆溜溜的鱼眼也不甘示弱地回瞪。 两两相望半晌,顾明淮叹口气:“好,不养别的鱼,只养你一个,行了吧。” 容与这才松口,又是扑通一声自由落体,直直跌回水里。 灵气吸饱了,他也确实撑不下去,在半空中咬着特别吃力。 顾明淮笑了声:“这么会吃醋,是做醋鱼的好食材。” 容与吐了个泡泡,灵气吸多了,打了个饱嗝。 顾明淮说:“小鱼儿,真羡慕你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容与:滚。 堂堂大魔王,法力被一只破镯子封了不说,还困在一条鱼的身体里,每天活动范围就是这个游泳池和那个游泳池,憋屈得要命。 无忧无虑、自由自在? 杀鱼诛心。 “明天晚上有个应酬,我回来得会很晚,让佣人给你喂食。”顾明淮不管鲤鱼能不能听懂,“不许不吃。” 容与没动静。 顾明淮摸摸它的鱼鳞:“小鱼儿,听到没?” 容与懒懒甩了下鱼尾巴,示意知道了,赶紧跪安吧。 “那我走了,晚安。”顾明淮神色如常地跟它告别,而后马不停蹄地奔往洗手间。 目睹全程的血玉镯:…… 它感觉主神大人和大魔王的心智双双退回到三岁半,简直没眼看。 _ 第二天顾明淮果然没出现,是佣人来喂的鱼食。 容与随意吃了点,就藏在水下某个角落里睡觉。没有顾明淮的日子是没有盼头的。 深夜过十二点,夜幕低垂,月上中天。 银白月光洒进落地窗,将泳池笼罩在半明半暗中,静谧无声。 游泳室的门忽然被推开,顾明淮脚步踉跄地走进来,身上带着酒气,面色是不正常的绯红。他匆匆脱掉西装外套,扯下领带,就直接跳入泳池中。 巨大的落水声惊醒角落里的容与,鲤鱼猛地窜动起来,漾开一圈浅浅的波纹。 顾明淮靠着泳池内壁,整个身子泡在冷水中,脸上的红晕才退去一点。他低头捧起水往脸上泼,喘息声急促又性感。衬衫上的扣子解开两颗,水珠沿着修长的脖颈滚过喉结,滑入领口,一半流进锁骨的沟壑。湿衬衫严丝合缝贴在身上,勾勒出完美的身材线条。 容与看出点门道:这是宴会上被下药了? 顾明淮这样的黄金单身汉,每次宴会都是被众人觊觎幻想春风一度的对象,总有那么几个胆大包天的会做出实际行动。 顾明淮应对这些已经很有经验,没想到百密一疏,今晚还是着了道。对方也不敢做太过分,这药只是稍微助兴,没有不做就会死的功效,回家冲个冷水澡基本就没事了。 他冷着脸摆脱对方,打车回到家,也是一时脑热,没去浴室,反倒直接跳入泳池冷静。 顾明淮闭着眼,等身上那股燥热平息。容与见状,二话不说游过去,贴着顾明淮的腰腹。 还等什么?这可是吸收灵气的大好时机! 容与以前顶多碰到顾明淮的手,能和顾明淮全身触碰的机会可是头一回。 容与受够了在池子里当一条鱼的日子,今晚他就要赖在顾明淮身上不走了。 顾明淮感到腹部贴上一个冰冰凉的东西,燥热的身体一下子舒服很多,皱着的眉头稍微舒展开。这药硬熬过去不难,就是有个副作用,会睡得很死。 男人坐在浅水区,双手搭在身后的地面上。上半身湿透,腹部趴着一条红鲤鱼,腰部以下埋在水底,双腿伸平。他阖着眼,呼吸平稳,显然是睡着了。 容与:在泳池里睡觉,他也不怕淹死。 血玉镯:这里的水深只有半米。 容与:那又如何,倒下去照样能淹死人。 血玉镯:他会坐着睡觉。 容与:我会睁着眼睛睡觉。 血玉镯:……你还挺骄傲。 又过片刻,顾明淮脸庞与脖颈处的热烫薄红散去,换成冰冷的苍白。 容与:看样子他药性是过了。 血玉镯:是。 容与:这药会传染吗? 血玉镯:不会。 容与:那为什么我也觉得身体有点热? 血玉镯:你要化形了。 这么长时间以来断断续续吸收的灵气,加上今晚和顾明淮近距离接触,容与积累的灵气已经到达化形临界值。 血玉镯话音刚落,容与就感到全身一股热意,室内红光大亮,刺眼夺目。 等光芒散去,顾明淮身边的红鲤鱼消失,变成一名趴在他身上的漂亮青年。 当了快一个月的鲤鱼,乍然变回人身,容与还有点不适应。他借着月光望向水中倒影,看到的是一张陌生又冷艳的脸庞。 这是原主的容貌。 青年肤白貌美,五官精致,红唇诱人,有着一头乌黑长发,耳朵上是薄如蝉翼的红色鱼鳍。腹部人鱼线条理分明,皮肤柔软细腻,细白手腕上戴着与灵魂绑定的血玉镯。容与目光垂下,看到波光粼粼水面下,藏在水里的艳丽红鳞。 容与:“操。” 他下半身是一条鱼尾。 血玉镯:讲话要文明。 容与:“小镯子,为什么化形只化了一半?” 血玉镯:我叫赤金曜日环。 容与:“说重点。” 血玉镯:重点就是我叫赤金曜日环。 它一定要把大魔王的称呼给纠正过来,自己不能莫名其妙被改名了。 容与收回视线:“看来是灵气不够。” 血玉镯:…… 你知道答案你还问什么! 容与看向睡得安详的顾明淮:“我抱他一整晚,不信变不出一双腿。” 血玉镯:你可以试试。 主神大人自己都把挂送上门,它还能怎么办呢? 容与立刻跟八爪鱼一样缠在顾明淮身上。双手搂住男人的肩膀,整个人靠在他怀里,连鱼尾也放到他腿上,力求所有面积都没有遗漏。 调整成这么一个姿势,传递过来的灵气果然充沛很多。 容与问:“现在可以传输剧情了吗?” 血玉镯:原主叫池渔。 半晌的沉默。 容与:“然后呢?” 血玉镯:没了。 容与盯着手腕上的红镯子,眼底浮起薄薄凉意:“你说恢复人形后会解锁剧情。” 血玉镯反问:你现在是人吗? 容与扫了眼身下的鱼尾。 行吧,他不是。 眼中凉意敛去,容与懒洋洋地趴在顾明淮身上,眼波流光潋滟,透着淡淡懒倦。全身都被灵气包裹的感觉太过温暖舒适,他很快有了困意。 这些灵气能帮他维持人形,但不能让他拥有法力,法力是需要内丹的。所以现在的容与依然会和凡人一样,感到饥饿困乏。 容与懒懒打了个呵欠:“我睡了,希望天亮时能做个人。” _ 东方泛起鱼肚白。 顾明淮艰难睁开眼,宿醉在泳池睡一夜的后果就是头重脚轻,脑袋昏昏沉沉,百分百感冒生病。 顾明淮初醒就被压在身上的重量吓一跳,身子一僵,垂眼看到一名青年正以亲密无间的姿势趴在自己怀里睡得正香。 顾明淮:“……” 见惯风浪的大佬善于在任何意外场合下保持绝对的冷静,顾明淮表情并没有太大波动。 他依稀想起昨晚饭局上有个女人对他下药,那么这个男人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刚出狼窝,又入虎口? 若是如此。顾明淮眸色一冷。 算计他的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顾明淮条件出色,想爬他床的除了女人还有gay,对于性别倒没有很大的惊讶。他环顾四周,这地方像是自家泳池…… 他把人带家里泳池胡闹? 就算醉酒加中药,顾明淮也确信自己不会这么荒唐。他带着审视的目光打量怀里的青年。正在此时,容与稍微调整睡姿,乌发滑落,露出白皙艳丽的脸蛋与耳朵上的半透明鱼鳍。 顾明淮瞳孔一缩,全身僵住。 他这才注意到腿上压着的,不是人类的双腿,而是一条华丽硕大的红色鱼尾。 靠枕突然有了动作,容与蹙眉,不满地小声抱怨:“别动,我还没睡够。” 顾明淮凝视他一瞬,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出现。他试探地问了句—— “……小鱼儿?” 容与闭着眼靠在他胸膛上,声音含糊:“嗯。” 顾明淮冷静的神情当场裂开。 他也说了一声操。 第6章 鲤鱼跃龙门5 比世界更早崩塌的,是顾明淮的世界观。 试问当了二十八年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一觉醒来看见一条人鱼趴在自己身上,会作何感想? 这听起来很像梦幻童话,现实里看到这一幕根本就是惊悚夜话。 顾明淮猛地坐起身,趴在他身上的容与猝不及防滑下去,脑袋磕到坚硬的泳池边沿。 “嘶——”容与立刻给疼醒了,睁开眼怒斥道,“拖出去斩了!” 他正梦到当年在宫里那些歌舞升平的日子,最爱喝的醉生酒尚未入喉,就被疼痛唤醒。 这要搁以前,胆敢惊扰魔王陛下安寝,别想活着出去。 他起床气大着呢。 容与很生气,然而清晨初醒的语调还透着慵懒,鲤鱼精的声线柔软动听,听着像是娇嗔。 顾明淮看他:“你要斩谁?” 容与:“……” 他也彻底清醒了。 空中一排乌鸦飞过。 容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下半身,摸了摸耳朵上的鱼鳍。 他用池水洗了把脸,定睛一看。 尾巴还在,鱼鳍也在。 行吧,化形失败。 容与淡定地接受现实:“没,我刚做梦呢。” 顾明淮缓声道:“我也感觉自己在做梦。” 容与说:“是错觉,你不是在做梦。” 青年容貌姣好,眼波潋滟,半身赤裸,长发铺在水面上,色气如水中精魅,上演着一出活色生香的湿身诱惑。 顾明淮注视片刻,别过头:“你让我冷静一下。” 容与耐心等他消化一分钟:“冷静好了吗?” 顾明淮表示还没好,竭力镇定道:“你先从我身上下去。” 那么大一条尾巴还搁他腿上,他怎么冷静。 容与眸光流转,柔若无骨地攀附上来,搂住顾明淮的脖颈,吐气间令人脸红心跳。 他做着最勾魂摄魄的事情,用着最理直气壮的语气:“不行,你再让我抱会儿。” 这都一夜了怎么还没变出双腿?肯定是时间还不够,要再多抱抱。 漂亮的美人鱼主动投怀送抱,顾明淮全身僵硬,感受着青年撒娇般的话语在耳边回响。 “小鱼儿。”顾明淮侧首避开他视线,眨眼频率变高,是慌张的表现,“人类有句话,叫男男授受不亲。” 他怀疑药性还没过,不然怎么会因为一个拥抱就感到心跳加速。 ——废话,正常人谁不会看到鲤鱼变人时心跳加速? 容与抬眸与他对视:“这话你自创的吧。”他只听过男女授受不亲。 两个大男人抱一会儿怎么了?要不是为了快点变成人,他还不乐意呢。 顾明淮僵硬地问:“那你要抱到什么时候?” 容与说:“不知道。”他哪儿知道他什么时候能有双腿。 “我站不起来。”容与补充。 原来是这样。顾明淮心下微松:“你可以在水里待着。” 容与抱着他不放:“我觉得你的怀里比较舒服。” 这是实话,被灵气滋润的感觉非常美妙。 顾明淮卡壳一瞬,有些无言以对。 “你可以变成双腿吗?”顾明淮目光落在那条华丽漂亮的鱼尾上,“这样被人看见……会很麻烦。” 容与:“暂时不能。” 顾明淮:“那变回去?” 容与试过了:“也不能。我变不回去。” 他现在的身体状态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化形也是被动的。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变完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变回去。 事情变得有些棘手。 顾明淮深吸一口气,摸到岸上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先给顾宅佣人放了几天的假。 容与现在这样子绝不能再被第三人看到。 容与看他用平静的声音打完电话,声音镇定一如往昔,仿佛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 一挂断就是一副头疼的表情。 顾明淮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暂时从我身上下去,我先去换个衣服。” 泡了一晚上冷水,一大早又受惊吓的感觉不是很好受。 容与闻言抱紧他,用行动表示拒绝。 谁也别想把他和灵气分开。 顾明淮对如此依赖自己的美人鱼束手无策,语气多了丝无奈:“听话。” 容与任性道:“不听。” 顾明淮下意识又要威胁:“小心把你做成红烧——” “你也下得去口。”容与眼尾一挑,“怎么?上半身留着,下半身吃成鱼骨头?” 顾明淮:“……” 他想象了一下,画面太美,有点想吐。 而且这么大只鱼,对过敏的他来说简直到达致死量,吃了就能一道归西。 再在水里僵持下去也不是事。 顾明淮把容与打横抱起来。出水一瞬间,整条鱼尾浮出水面,鳞片在阳光下发出耀眼的光芒,水滴顺着鱼尾往下流淌。长发的人鱼青年攀着男人脖颈,垂下眼眸,侧颜昳丽,场面极为惊艳,再配上个浪漫的bgm都能成为影视经典画面—— 顾明淮脚步一个趔趄,差点没抱稳,又栽回水里。 容与吓得赶紧抱紧他脖子:“你当心点!”顾明淮摔倒没事,可别把他也给磕着碰着了。 好在顾明淮及时站稳,没真一起狼狈地摔回去。 容与松口气,抱怨道:“你这力气也太小了……”凡人都这么弱的吗? 顾明淮扯了下唇:“我让你减肥,你倒是一夜之间增重一百斤,还嫌我力气小。” 我都没嫌弃你脏。 当然这话顾明淮知趣地没说出口。 谁能想到鱼尾那么重。 顾明淮对滑腻腻的鱼鳞本来就怀着强烈的抵触,这么大面积一条差点当场给他送走。 能忍住排斥的本能把容与抱起来就不错了。 顾明淮大步踏上岸,克制住不让自己低头看一眼,怕一看到大片鱼鳞就把怀里的人鱼扔下去。 容与头一次感到陆地是如此美妙——他实在不想在水里泡着了。 他本体属性为火,待在水里不算难受,但也绝对说不上舒服。 这次离开水倒是没有出现呼吸困难的症状,他现在有鼻子了,不再是只能靠鳃呼吸的红鲤鱼。 血玉镯:状态进度条已开启,请注意查看。 容与脑海中多出两行进度条,一条蓝色,一条红色。蓝色指标正处于100%,红色处于60%。 血玉镯:蓝色代表水源。鲤鱼精不能离水太久,需要不时补水才能维持人形。高于50%处于安全状态,可以维持人类形态。低于50%处于缺水状态,会变成人鱼形态,需要进行补水。低于20%则变回原形。归零时会干涸而死,魂灯熄灭,任务失败。请注意随时补水。宿主当前水源值为100%。 容与在水里待了这么久,现在水分充沛。但一想到这个世界还得三不五时和水打交道,就感到强烈窒息。 水火不容,这个世界绝对是来整他的。 血玉镯继续讲解:红色代表灵气。灵气值高于80%可维持人类形态,高于50%可维持人鱼形态,低于50%会恢复鲤鱼形态。宿主当前灵气值为60%。水源值与灵气值同时达标才能变成人形,请再接再厉。 容与思索,这么长时间的努力,灵气值竟然才60%。 这么说,他现在是一刻也离不得顾明淮,不然随时可能恢复原形。 _ 顾明淮下颌线条紧绷,抿着唇把容与抱到三楼,直奔卧室。 他踢开浴室门,用背把门撞关上,跟丢烫手山芋似的把容与放进浴缸,打开水龙头往浴缸里放水。 顾明淮从毛巾架上拿下一块干净的毛巾:“会自己洗澡吗?” 容与说:“不会。” 其实会,但那样不就少了和顾明淮接触的机会。 机会是要靠自己制造的。 顾明淮拧眉,准备给容与擦身体,还有头发,湿漉漉的也要洗。 湿衬衫贴在身上难受的紧,顾明淮干脆把衬衫脱了,露出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 容与啧了声,八块腹肌呢。 他躺在浴缸里,头枕在浴缸边沿,长发垂在光洁的瓷砖地面上。 顾明淮目测一眼,最少到腰。 “头发剪掉没事吗?” 这个长度,洗起来让他眼前一黑。 他怕这头发实际上是鲤鱼身上的某个部位化成,剪了容与就没命了。 容与说:“没事。” 反正这具身体不是池渔本尊,系统生成的复制体而已,怎么处置随他。 妖修炼成精至少需要几百年。池渔是条古代鱼,才入乡随俗有这一头及腰长发,现代社会就没太大必要了。 顾明淮得到确认,利索地拿起剪刀,咔嚓一剪子,长发散落到地上。他搬个小板凳坐下,往手上倒点洗发露,给容与搓洗头发。 他这辈子就没伺候过人,动作不太熟练,但按压的力道很舒服,指尖灵气不断汇入头皮的感觉更是爽炸。容与闭着眼享受服务,很想给一个五星好评。 顾明淮觉得奇异又荒谬。 真就魔幻现实。 他竟然在给一条鲤鱼精洗头洗澡。 容与不肯待泳池里,总不能让他淌着一身水滴得到处都是。家里佣人放假,没人打扫卫生,一地水会让顾明淮这个洁癖先疯掉。 为了不让自己疯掉,他只能耐着性子给容与洗头擦身。 顾明淮给容与洗好头,让他坐起身,用吹风机给他吹头发。 吹风机一开,容与立即警惕地睁开眼:“这是什么东西?” 尽管以前到过不少世界,却都如走马观花,主要忙着跟主神周旋。容与对这些新事物不算百分百了解。 他以前有法力,一个清洁术搞定一切,哪还需要这种玩意儿。 顾明淮解释:“这是吹风机,吹头发用的,能让你头发快点儿变干。” 容与紧绷的线条这才放松下来。 等到头发半干,顾明淮又给他擦干净上半身的水。 顾明淮攥着毛巾给容与擦身体,让挺胸就挺胸,让抬手就抬手,倒是乖得不得了。 ——当然乖了,这么一场澡洗下来,灵气值上升了5%。 容与发现,接触的地方越隐私亲密,灵气值涨得就越快。 他还发现,顾明淮似乎没有记忆。 很显然,无论是与原世界线不符合的行动轨迹,还是不存在于这世界的充沛灵气,都表明顾明淮不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可若是穿越者,见识过大千世界光怪陆离,怎么还会对妖精这种存在感到震惊。 顾明淮今天醒来望见他时眼里的震撼不似作伪,完全就是一个普通人看到超出认知事物时的样子。 一个不普通的人,因为某种原因,成为普通人生活在此地。这很耐人寻味。 容与:他不会也是被时空管理局抓回来,消除记忆扔进小世界惩罚的吧? 血玉镯:你猜。 它已经学聪明了,不会让大魔王排除任何一个选项。 容与:我猜不是。 血玉镯:猜对猜错我都不告诉你。 容与惊讶道:你去充值智商了吗? 血玉镯:呵呵。 不想理他。 _ 青年后背雪白,手臂修长,顾明淮一路擦过去,无半点儿污秽。 如果忽略沉在水面下那条鱼尾,他们相处模式跟寻常人家的老夫老妻也没什么区别。 擦到前胸时,顾明淮开口问:“你有名字吗?” 容与眼皮一掀:“池渔。” “池子里的鱼?”顾明淮想了想,“倒是简单直白,那我以后还是叫你小鱼儿。” 容与也没纠正是哪个渔。 反正哪个都不是,他叫“与”,念三声。 顾明淮擦到容与腰肢,再往下的部位都埋在水里看不见。 那部分顾明淮并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也有意避开。 “我昨晚喝醉了。”顾明淮没话找话,“应该没对你做什么吧?” 容与从水里抬起自己红艳艳的尾巴:“你觉得你能对我做什么?” 连腿都没有,想做什么也找不到入口啊。 顾明淮:“……当我没说。” 容与又把尾巴落回去,溅顾明淮一脸水花。 顾明淮嘴角一抽,立即闭上眼,没让水花进到眼睛里。 他瞬间想起之前容与还是鲤鱼的时候,也爱拍动尾巴溅他一身水。 那时他会提起鲤鱼的尾巴拎出水面教训。 现在……顾明淮看了眼身高快和他差不多的美人鱼。 一只手拎不动了。 现在的小鱼儿只能公主抱。 顾明淮脑子里胡思乱想,手上动作也乱了,草草擦了几下就结束。他把浴缸里的水放掉,对着容与的鱼尾无从下手。 那闪闪发光的鱼鳞再漂亮,他也只能看得头皮发麻。 容与不为难他:“我自己来。” 顾明淮:“你不是不会自己擦身么?” 容与:“看一遍就记住了。” 顾明淮:“我以为鱼的记忆只有七秒。” 容与尾巴一伸:“那我没记住,你来吧。” 顾明淮果断把毛巾丢给他。 容与“嘁”了声,自己把尾巴上的水擦干,坐在浴缸里张开手臂:“抱。” 顾明淮看一眼鱼尾,又不忍直视地收回目光:“你能自己爬出去吗?” 容与:“你说的是人话吗?” 顾明淮无奈,俯下身把容与抱起来放到床上,又从衣柜里拿出一件衬衫给他穿好,最后用遥控器打开电视:“你在这儿看会儿电视,我也去洗个澡。” 容与:“哦。” 顾明淮立刻又把浴室门关上了。 他感觉自己全身都好脏,需要一次盛大的洗礼。 这一洗就格外漫长。容与三集连续剧看完,浴室内花洒水声就不曾断过。 容与边看电视边和血玉镯聊天:“他家水费一定很贵。” 摊上这么个洁癖户主,现在又多一条需要时不时补水的鲤鱼精,水费不会好了。 血玉镯:没事,他有钱。 这两小时容与待在床上,水源值掉了1%,目前稳定在99%。灵气值…… 灵气值掉到51%。 容与震惊:“灵气消耗得这么快吗?” 按照这个掉落速度,他要不了多久又会变回一条鱼。 血玉镯:维持人鱼形态会消耗大量灵气,人类形态消耗量更大。宿主注意,要是变回鲤鱼形态时不在水里,水源值会迅速降低,有生命危险。 只有处于鲤鱼形态时,积蓄的灵气不会降低。灵气值抵达100%上限后,也无法再继续储存。所以容与必须定时从顾明淮身上汲取灵气,最好两人就别分开了,这样更保险。 简而言之,绑定锁死。 眼看着灵气值快掉到50%以下,浴室门依然毫无打开的动静。容与无心再看电视,频频转头,盯着那道门望眼欲穿:“他怎么还没洗完?洗一次澡要那么久吗?” 要不是拖着鱼尾不方便走动,他管顾明淮是不是在洗澡,直接闯进去抱住吸一口灵气再说。 再不出来他又要变鱼了! 血玉镯:不需要。 容与不信:“可他已经沐浴一个时辰了。用这个世界的时间单位,整整两个小时。” 血玉镯:他在洗第七次。 容与:“……” 洁癖名不虚传。 好在灵气值定格在50%时,浴室门打开了。 顾明淮冲了两小时澡,终于让自己彻底冷静下来。他换上居家睡衣,深呼吸一口,一手推开门,一手举起:“我们谈谈——” 一个身影直接扑了上来。 “没什么好谈的!”容与迫不及待地环住他的腰,“让我抱抱。” 顾明淮抬起的手顿在半空中。 第7章 鲤鱼跃龙门6 顾明淮手在空中顿了半晌,沉声道:“放手。” 容与:“我不。” 他现在就相当于只剩1%电量的手机遇上充电宝,一拔插头就关机。 必须得把电充满才踏实。 顾明淮垂首:“你这样,我们不能坐下来好好讲话。” 容与抬头,用理所当然的语气道:“有话我们可以来床上说啊,你讲你的,我做我的,又不碍事。” 顾明淮:“咳咳咳!” 这话讲得要不要这么有歧义! 偏偏青年用澄澈无暇的眸子望着他:“你感染风寒了?” 顾明淮吸了吸鼻子:“是有点感冒。” 一晚上泡冷水不是开玩笑,他今天还得吃点感冒药。 但咳嗽的原因不是这个。 顾明淮左思右想,觉得小鱼儿对自己可能是雏鸟情节。这些天喂养小鱼儿的人是他,化形后看到第一眼的人也是他,就对他产生依赖。 也只有这样可以解释为什么小鱼儿会抱着他不肯撒手。 他坐到床沿上,容与也跟着挪动身子,揽着他的腰不放,甚至还想把鱼尾放到他腿上。 顾明淮本能地冷喝:“尾巴不许动!” 他不想再回去洗第八次澡! 容与尾巴抖了一下,乖乖落回床上,撇嘴道:“不放就不放,这么凶做什么?” 他也怕鱼尾放上去后顾明淮又洁癖发作再洗上两小时,出来后发现他已成咸鱼干。 现在这么抱着也凑合。 顾明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世上真的有妖魔鬼怪? 顾明淮从前不信,现在看着床上这条缠上自己的美人鱼,不得不信。 容与面不改色,眨眼间就编出一套说辞:“我是来报恩的。” 顾明淮:“报恩?” “是啊。我本来是一条鲤鱼精,之前遭受意外变回原形,被卖到菜市场。要不是顾先生你把我带回来,我早就沦为他人盘中餐了。”容与说着,抱得更紧了些,语气真诚又感激,“凡人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我愿意和顾先生身体永不分离。” 顾明淮脑子里转了一圈,回过味来,哭笑不得:“小鱼儿,凡人的以身相许不是这个字面意思,你不必这么……缠着我不放。” 容与坚定道:“必须的,我们妖有恩必报,不偿还因果,不利于修行。所以顾先生,以身相许的真正意思是什么?你说,我肯定做。” 顾明淮沉默了。 他要是解释了以身相许的真正含义,小鱼儿不会真要照做吧? 尽管容与很漂亮,但顾明淮目前并没有恋爱打算,更没有跨物种恋爱打算。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顾明淮果断道:“你理解得没错,就是这个意思,以身相许就是身体接触。不过不用这么麻烦,牵个手就行。” 容与闻言,握住顾明淮的手,与他十指紧扣,天真地问:“这样吗?” 顾明淮颔首:“没错。现在可以放开我的腰了吗?” 容与摇头:“不可以,另一只手也要牵。” 顾明淮:“……” 牵一只手叫浪漫,面对面拉两只手,怎么看怎么傻逼。 为了解放自己的腰,顾明淮无奈地把另一只手也递给容与。青年掌心皮肤细腻柔软,清凉无汗,摸起来要比鱼尾的触感好很多。 顾明淮坐在床上,面无表情地和容与含情脉脉的眼神对望。 “……” 果然很傻逼。 容与看着灵气值一点点上升,唇角微扬:鱼儿上钩了。 一个很简单的谈判技巧——一群人在一个屋子里,你想开窗,没有人同意,但你要是想掀了屋顶,别人就会同意你开窗。正如容与将以身相许的意思解释为身体接触,顾明淮原本不想被容与抱着不放,可一想到另一层意思要更为逾越,便只能同意这样的“以身相许”,让容与有充分的理由吸收灵气。这叫两弊相权取其轻。 其实他原本两者都可以不选。 当然身为上市公司总裁,顾明淮不可能不懂这个道理。只是现在他三观重塑,脑子短路,一时被诓住实属正常。等他反应过来,容与早就甩不掉了。 此刻,顾明淮才是那条被钓的鱼。 血玉镯觉得多此一举:哪来那么多弯弯绕绕,你直接说需要和他身体接触吸收灵气维持人形,他还能不帮你不成? 容与:你懂什么?就算我真的只能仰仗他,也不能让他知道我别无选择。要是他借此要挟我怎么办?至少目前,我还不信他。 现在容与的人设是个报恩的妖,对顾明淮心存善意,不会伤害他,或许还能带给他帮助,双方是平等的。一旦让顾明淮知道容与赖以生存的是他的灵气,离开他就寸步难行,容与会陷入完全被动,彻底沦为顾明淮养的宠物。 容与是天生的上位者,就算真的处于弱势境地,也不会把自己的致命弱点暴露于人前,授人把柄,给人掌控自己的机会。 血玉镯: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容与:哦?小镯子你跟他关系很好嘛,这么替他说话。行,又排除一个,看来这位真身不是时空管理局的敌人——那便是我的敌人了。 血玉镯:…… 失算了,它简直是多说多错,抱着十二万分的警惕,也无论如何都会被大魔王撬出信息。 难怪一百零八名神使无一瞒天过海,被尽数识破。容与分明是装着最天真的模样,做着最周密的思量。 范围一再缩小,血玉镯真怕主神大人第一个世界就掉马。 所以话说回来主神大人到底是为什么要来给大魔王送外挂啊! 这个问题现在没人能回答。 _ “你遇到什么意外?”顾明淮打破沉默。 手牵手,面对面,这样真的很尴尬。 容与从不知尴尬为何物,十分坦荡:“不是好事,没什么可说的。” 其实是他也不知道呢。 顾明淮就没再多问,他没有执意窥探别人隐私的癖好。只是容与情况特殊,他难免好奇。 “你多少岁了?” “忘了。”容与思索道,“应该比你曾曾曾爷爷要大。” 实际上魔王的寿数要比这个世界的年龄都大。6666世界相当古老,而魔王与天地同寿,容与自己都记不清他到底活过多少岁月。 顾明淮:“……” 容与这下直接把天聊死了。 顾明淮想了想:“那我是不是应该叫你老鱼儿?” 容与:“……” 这下顾明淮也把天聊死了,双方扯平。 第二轮话题开始。 顾明淮问:“世上真的有很多妖吗?” “当然了。”容与数着,“妖魔鬼怪,神仙佛道,人不知道的东西可多了。有的藏在深山,有的隐于人群,倒霉点的像我,出现在菜市场,险些就被人给宰了。” 顾明淮静默一瞬:“这世道还挺可怕的。” “有什么可怕的?”容与都不放在眼里,“都是些看不见的东西。” 要说可怕,他才是让整个世界闻风丧胆的魔王。从来只有别人见他绕道走,没有容与怕过谁。 顾明淮道:“看不见的东西才可怕。” 人的恐惧源于未知。 容与瞥他:“你们人看得见人,可看不见人心,不也是很可怕吗?人心还隔着肚皮呢。诶,说到这儿我肚子也饿了,有吃的吗?” 现在这个点正是吃午饭的时候。 这话题转得猝不及防,顾明淮顿了一秒:“你们妖还会饿?” “又不是神仙,怎么不会饿。所以有吃的吗?”魔王时期倒是生来就辟谷,可容与好享受,珍馐佳肴就没断过,口腹之欲一定是要满足的。 顾明淮说:“鱼粮在四楼。” 容与神情扭曲一瞬:“我不吃鱼饲料!” 那鱼饲料连着吃了一个月,着实反胃想吐,他这辈子都不想再看到。 顾明淮见他也有抓狂的时候,不觉勾了下唇。他想叫佣人去做饭,又想起早上才给他们放了假,现在家里没人做饭。 身为重度洁癖,顾明淮对厨房的油烟味儿向来避而远之,他是不会做饭的。 当下只能拿出手机点外卖。 顾明淮点的东西都很清淡,什么白米粥、西红柿、卷心菜……容与坐一旁凑过来看他点菜,扫一眼就没胃口:“你在家吃斋呢?” 顾明淮下单付款:“这叫素食主义,养生健康,绿色干净。” “不行,我不吃这个。”容与伸手划动屏幕,“我要再点一份,我要这个红烧肉。” 顾明淮移开手机,拒绝道:“客随主便,我吃什么你就吃什么。” 他绝不允许饭桌上出现动物尸体这种肮脏的东西。 容与反对:“营养均衡,荤素搭配才是王道。” 顾明淮不为所动:“这是我家,我说了算。” 容与安静地看他一眼,那一眼让顾明淮有点不妙的预感。 下一秒,容与扑上来,勾着他脖颈在床上打滚,杀气腾腾:“我一个月没见荤腥了!你去试试吃一个月的鱼饲料!有一个算一个全疯了!再吃这些东西我会得厌食症的!!!” 一人一人鱼在床上滚成一团,顾明淮险些被勒到窒息,又不敢用力挥开,怕伤到容与:“放手——” “不放!你答不答应,不答应我就把尾巴也放上来!!!”容与威胁。 “有话好好说,别放尾巴!” 容与压在顾明淮身上,突然停下闹腾,垂眸望着他,桃花眼委屈得要哭出来:“我以前都是吃龙肝凤髓,喝琼浆玉露的。到你这儿吃一个月鱼粮不说,现在要点个红烧肉都不许,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啊……” 血玉镯看得目瞪口呆。 大魔王苦情剧戏精上身了吗? 顾明淮被那一眼看得心软,听他说得这么凄惨,妥协道:“……只许点红烧肉。” “好嘞。”容与一秒神色恢复如常,翻身坐起,拿起手机开始点菜。 顾明淮:“……” 他感到精神恍惚。 这是来报恩的还是来报仇的? 容与心情愉快,把红烧肉、糖醋排骨、清蒸鲈鱼、可乐鸡翅、鸭血粉丝汤……通通加入购物车。 顾明淮看得气血上涌,觉得自己的购物车都脏了:“不是说好只点一样吗?” 容与加菜的手指动作不停:“我想吃嘛。” 顾明淮冷着脸:“跟我撒什么娇,我又不是你的谁。” 容与头也不抬:“爹。” 顾明淮:“……” 这条鲤鱼可能没什么节操。 他指向清蒸鲈鱼:“你们鱼还吃同类?” 容与一脸“你问的这是什么话”:“你们人不都还发明了一款游戏叫大鱼吃小鱼么?” 顾明淮审视他:“不知道吹风机,却知道游戏?” 容与:“生活常识可以没有,娱乐方式必须精通。” 不然都不配叫耽于享乐的大魔王。 “……”顾明淮冷漠道,“你点随便点,反正我不可能付钱。” “密码多少?”容与跳转到支付页面询问。 顾明淮:“666666。” 顾明淮:“……” 他怎么脱口而出了? 第8章 鲤鱼跃龙门7 等外卖是一个漫长的过程。 顾明淮手臂被容与挽着,挣脱不开,索性放弃挣扎。他想起容与刚才的话:“你说你以前都是吃龙肝凤髓,喝琼浆玉液?” 容与说:“我是一条贵族鱼。” 顾明淮:“那还真是委屈你了。” 容与赞同:“那可真是太委屈我了!” 顾明淮眼角一抽。说你胖你还喘上了? 容与时刻注意着灵气值,等红色进度条缓慢回升到60%,顾宅的门铃响了。 顾明淮说:“松手,我下去拿外卖。” 容与恋恋不舍地放开。顾明淮得以解脱,快步下楼,还不忘把卧室门关上,窗帘拉好。 虽说这儿整块地都是顾家的,周围没个邻居,也要提防被外人看到容与的模样。 一和顾明淮分开,容与的灵气值就掉了1%。 容与问:“100%的灵气值能维持多久?” 血玉镯:当前灵气上限值可持续时间为24小时。由于50%以下回归鲤鱼状态,不会消耗灵气,所以至多可维持人鱼形态以上12小时。任何行走、奔跑、打斗、搬运重物等体力消耗活动,都会加速水源值与灵气值降低。 容与:“很好,一天不到,连单独出门都不行。” 就算化成人形,要是不跟顾明淮待在一起行动,灵气值告罄,出去后在大街上显出鱼尾就好玩了。 他现在的活动范围只能局限于这个屋子里。 容与敏锐地抓住重点:“你说当前灵气上限值?难道以后上限值还会提高?” 血玉镯可疑地沉默一瞬。 容与:“小镯子,说话。” 血玉镯还在犹豫。 容与微笑着转动手腕上的红镯子,抬手就要往墙上砸—— 血玉镯:我我我说!!! 虽然它砸不碎,可拿脑袋撞墙也痛啊!用全部力量压制住大魔王的代价就是,血玉镯自身的防御系统失效,空有坚硬的外壳,内里跟玻璃一样脆,摔打磕碰到也是很痛的。 某种意义上,他们属于互相牵制。 本来血玉镯还能拿必杀技赤金曜日火来威胁大魔王,可现在看主神大人这态度,它又摸不准了…… 天知道主神大人怎么想的。 血玉镯不情不愿道:不同程度的亲密行为可以提高灵气上限值。牵手为一小时,拥抱为一天,接吻为一星期,上、上床为一个月。 最后一句连血玉镯都说得磕巴了。它想象不出主神大人和大魔王上床的样子。 别说上床,接吻都很难想象。 简直太恐怖了好吗! 虽然主神大人也不是没和大魔王吻过…… 可那次是大魔王耍心机不要脸!故意亲主神大人以伺机逃跑! 血玉镯又开始吐槽起容与的不择手段。 容与冷笑:“这是什么馊主意。” 血玉镯松了口气。这才对嘛,大魔王再没节操,也不会干出这事,它完全是杞镯忧天……不对,是杞环忧天。 逐渐忘记本名,恐怖如斯。 容与又道:“不过也不是不可以。” 血玉镯一惊:你肯当下面的? 大魔王不是天生不甘屈居人下么?在6666世界已经是人上人,却还不愿被命运摆布。他连天下都不要,要的是九天之上,唯我独尊。嚣张跋扈到极点,骄傲肆意到极致。 没有人能征服这样的强者。 至于主神大人,血玉镯想都不敢想他被压的样子。主神大人一定是最攻的! 容与嗤笑:“我本来就是啊,躺着享受被人伺候多好,怎么,有问题吗?” 像他这样懒散、娇贵、喜欢享受的魔王,不想当出力的那个不是很正常吗? 血玉镯如遭晴天霹雳。 在容与对女主无感后,时空管理局派出不少女神使去攻略,容与均毫无反应。时空管理局就考虑到了容与的性向,之后再派去做任务的都是男神使。 但因为大魔王那日天日地嚣张狠戾的作风,时空管理局是把他当1处理的,派过去的都是0。 它以为那一百零八名攻略者全部失败,都是能力不足,现在想来,根本就是型号不对啊! 大魔王是个受,这能成功攻略才有鬼! 容与凉凉的声音响起:“是不是觉得很后悔,早知道应该派个1过来攻略我?” 血玉镯:是……不是,没有! 大魔王最恨受人欺骗摆布,这话简直触他逆鳞。 容与懒懒笑起来,竟然没有生气:“没事。这次这个没有记忆,就不算骗我。” “不管你们搞什么名堂,我都很乐意陪他玩玩。” _ 顾明淮提着一堆外卖上楼,进入卧室,把袋子里的东西一样样取出来,放到床头柜上。 换平时他是绝对不会容忍有人在床上吃东西的,不过想了想容与那条鱼尾巴,转去餐厅还得抱过去…… 算了算了,将就一下。 顾明淮底线再度降低。 容与看到一桌美食,立刻拿起筷子,夹了一块红烧肉放进嘴里。 戴着莹润红镯的细白手腕,修长手指执着一双银筷,上身穿着大一号的衬衫,腰肢以下鱼尾点缀红色鳞片。美人鱼低头吃饭的样子十分优雅,安静,漂亮。 落在任何人眼中都是一幅美好的画卷。 然而顾明淮的重点只有桌上那些油腻荤腥。 满脑子都是一个字,脏。 再多几个字,就是脏脏脏脏脏脏脏…… 脑内无限循环。 十分倒人胃口。 容与吃到一半,见顾明淮还没动筷,不由问:“你怎么不吃啊?” 顾明淮:“我吃不下。” 看到这一桌子荤菜,他哪来的食欲。 “哦。”容与喝了一口鸭血粉丝汤,并不是很在意顾明淮吃不吃得下饭。 顾明淮一看到那汤的颜色,打从心里一阵反胃,抑制不住呕吐感,转过头捂嘴干呕起来。 容与抬头问:“你有孕了?” 顾明淮转身:“我去泡个感冒冲剂。”然后火速逃离这个房间。 他受不了这个味儿了! 等顾明淮再回来,手里就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容与刚把鸭血粉丝汤喝完,见他手里端的碗,好奇地问:“这个好喝吗?”说着就接过来喝了一口。 顾明淮猝不及防被抢走:“你又没感冒你喝什么——” “噗——”容与刚喝一口就喷出来,“呸呸!这什么东西,怎么这么苦啊?” “……” 顾明淮缓缓睁开眼,面无表情地擦去脸上的药汁。 他选择回来真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容与望着他,小心翼翼地把药碗递过来:“对不起啊,我没生过病喝过药,就想尝尝味道嘛。” 顾明淮气笑了,放轻声音,咬牙切齿道:“没事。” 也不过就是,去洗手间,再洗上,十把脸,而已。 顾明淮进卫生间洗脸去了,关门声音很大,一点也不像没事的样子。 容与悠闲地吃着碗里的饭菜,完全没有被影响到。 血玉镯看不下去:你吃人家的住人家的,还这么对他,不太好吧? 容与慢条斯理地用膳:“反正他跟你们是一伙儿的,我客气什么?” 别想让他看时空管理局那帮狗东西顺眼。 血玉镯:现代社会不搞连坐。 容与喝了口粥:“那我又何罪之有?” 血玉镯:你搞崩6666世界,还让大千世界产生无数时空漏洞,造成多少生灵涂炭,主神大人抓你是应该的。 容与端着粥碗,勺子顿在半空,垂眼冷笑:“蠢货。” 血玉镯:…… 一时分不清是骂它还是骂主神大人,又或者两个都骂。 话题到此结束。 大魔王这目中无人口无遮拦的性子不会好了。 第9章 鲤鱼跃龙门8 顾明淮出来的时候,容与已经把一整桌子菜扫荡得干干净净,连同他的那份也吃得精光,一点儿都没给他留下。 顾明淮:“……我的呢?” “我吃了呀。”容与无辜道,“你不是没胃口么,食物不能浪费,我只能代劳了。” 顾明淮感到不可思议:“这么多你都吃得下?” 容与咬着筷子:“吃得下啊。你要吃吗?那重新点一份。” 顾明淮闭了闭眼:“我不吃了。” 已经气饱了。 手机铃声响起,顾明淮接起,是秘书询问他今天是否有事才没去公司。 身为大公司总裁,很多事情需要他亲自做决策。 顾明淮看了眼床上这条美人鱼,声音冷淡:“这几天都不会去公司,有事开视频会议。” 然后毫不犹豫地挂断电话。 对外形象很符合传说里的冰山总裁。 只是遇上容与,万年冰山也能变成活火山。 顾明淮把手机放进口袋里,突然身子一顿:“你又做什么?” 容与从背后抱住他,轻轻嗅了嗅顾明淮颈侧的味道:“你身上什么味道,好香。” 顾明淮平静道:“那是沐浴露。”通红的耳朵却出卖他此刻的心情。 顾大总裁平生第一次遇见这场面,难免手足无措。 容与低下头,唇瓣几乎吻上他的耳垂:“我喜欢这个味道,我再多闻一会儿。” 让他再多抱会儿,提升一下灵气值。 顾明淮喉结一滚,忽然狼狈地推开他,冷声道:“够了。你喜欢闻我把整瓶沐浴露拿给你,你打开闻个够。” 容与被猛地推开,挨到身后柔软的靠枕,干脆就没骨头似的躺了下去,脸上勾出一丝艳丽的笑。 顾明淮被那一抹明艳之色击中,立刻移开视线。 容与:他慌了,好纯情哦。 血玉镯:…… 容与开口,尾音勾人:“顾先生,你请假是要在家陪我吗?” 顾明淮无法反驳。 他是不放心容与独自待在家中。不管是人鱼还是妖精的存在,被人发现对小鱼儿都会是一场灾难,不能出任何意外。 必须要亲自照看才放心。 但他是不会承认的。这小鱼儿不能惯着,一惯就蹬鼻子上脸无法无天。 顾明淮说:“工作累了,给自己放假几天,与你无关。” 不说最后四个字还好,一强调简直是欲盖弥彰。 容与也不戳穿他:“那反正没事,顾先生陪我一起看电视吧。” …… 顾明淮双目无神,和容与肩并肩,手牵手,一起坐在床头,看着电视里的恐怖片。 他在思考他为什么要推掉一堆工作,在家陪一条鱼看这个。 容与紧张地盯着屏幕,一手挽住顾明淮的手臂,一手握住他的手攥得死紧。 拉上窗帘的屋子光线昏暗,只有诡异的bgm在卧室里回荡。突然背景音乐骤响,一张惨白的鬼脸毫无征兆地贴在屏幕前。 “啊!!!” 电影里的柔弱女主角还没开始尖叫,容与就先惊惶地喊出声。 顾明淮第一时间捂住耳朵。 容与害怕得整个人缩进顾明淮怀里,紧紧抱住他,脸埋在他胸前:“太可怕了,我不敢看了。” 顾明淮沉默一瞬:“你一只妖,还怕鬼?” 这合适吗? “不行吗?”容与委屈道,“人家胆子小嘛。” 顾明淮拿起遥控板:“那换台。” “不行!”容与立刻抢过遥控板,扔回枕头底下,“我要看。” 顾明淮垂眼看他:“不是说不敢看?” 容与仰头,认真道:“你抱着我,赐予我勇气和力量,我就敢了。” 顾明淮:“……” 血玉镯冷嘲热讽:你就是馋人家灵气,要不要这么做戏。 特意挑恐怖片也是为了有理由扑进主神大人怀里吧。 容与:哪有做戏,我有正当理由,我可是很怕鬼的。 血玉镯冷漠道:哦,阴兵借道时都要让鬼魂让路的是谁啊? 这说的是以前容与被主神追杀,途经一个鬼怪世界,正好赶上阴兵借道。泱泱鬼魂大军势不可当,乌云蔽日,行人避让。但容与为了尽快摆脱主神,硬是嚣张地让阴兵让道,受气场压迫,众鬼胆寒为其让出一条路,是为“魔王借道”。 一魔横扫千军,现在说什么怕鬼。血玉镯信了才有鬼。 顾明淮不知道怀里的小鱼儿是个怎样的狠角色。他没再把人推开,扯过被子盖在两人身上,遮住那条鱼尾巴。 比起恐怖片,顾明淮觉得还是这条尾巴更恐怖些。 被子一盖,靠在一起的两人真有点爱侣的意味了,任谁见了都会觉得亲昵。 容与枕在顾明淮肩上看电影,看着看着就阖眼睡着了。 顾明淮低头注视青年恬静的睡颜,睡着了总算没那么闹腾。 他默默拿起遥控器调小音量,把被子往上提了提。身子倒是没动,免得像早上那样惊醒容与。 顾明淮拿起手机,打开搜索引擎开始查询。 关键词换了几个,什么鲤鱼精、美人鱼、鲛人……跳出来的搜索结果都是各种似是而非的传说,只有自己身边这个真实。 没有任何参考价值。 还是想想今晚吃什么吧。 绝对不能再像中午这样,让他倒尽胃口。 顾明淮把支付方式从密码换成指纹,随后扔下手机,闭目养神。 血玉镯看着这一幕,觉得竟然还有点温馨。 一定是错觉。 主神大人和大魔王以前可是见面就打架的! _ 容与是被饿醒的。 他睡眼惺忪地醒来,开口第一句就是:“好饿,有吃的吗?” 顾明淮是浅眠,闻言睁开眼:“吃了睡睡了吃,你是猪吗?” 室内光线已经完全暗下来,顾明淮打开台灯,现在是晚上六点。 橘黄台灯一照,容与的脸被加了层暖调滤镜般,复古精致,冷艳慵懒。 他懒洋洋道:“我是鱼。” 正经得让顾明淮无话可说。 “手机给我,我今晚要吃大餐。”容与伸手。 顾明淮爽快地把手机给他,端着看好戏的心态。 这回看你还怎么付款。 容与又点了一大堆,等到支付时,发现支付方式换成了指纹。 他抬起头:“指纹是什么?手指吗?” 这触及到了大魔王的知识盲区。 诚如他所言,容与生活常识还有很多欠缺。 不过他可以顾名思义。 顾明淮不回答,容与就自己拿起顾明淮的左手,将手指按上去。 屏幕显示指纹错误。 容与喃喃:“怎么不行呢?” 顾明淮不着痕迹地勾唇:因为用的是右手指纹。 “难道是要滴血认主?”容与自言自语。 顾明淮:“?” 下一秒,容与俯身,将顾明淮的手指含入口中。 第10章 鲤鱼跃龙门9 指腹被柔软口腔包围,一阵酥麻微痒。顾明淮指尖颤栗,本能地要把手指抽出来。 容与握住他的手,轻轻用舌尖舔舐,长睫微垂,神情专注,殷红唇瓣泛着诱人的色泽。 顾明淮大脑有一瞬空白。 灵气值瞬间上升2%。 之前拥抱半天才积攒出那一点灵气值,现在舔一口指尖就能上升2%。容与仿佛发现致富新大陆,赶紧多吮吸几口,没注意到顾明淮的神色渐渐不对劲。 “小鱼儿,松口。”他嗓音微沉。 容与含糊道:“再等会儿。” 那舌尖便勾到顾明淮的手指。 顾明淮呼吸凝滞一分,匆忙拿起手机,用右手解开指纹锁,屏幕上显示支付成功。 “可以了,松口。”顾明淮眸光晦暗。 容与:他是不是觉得我很欲? 血玉镯:要听实话吗?他觉得你很脏。 容与:不可能,他都替我把钱付了,难道不是美人计成功了吗? “你想吃的都给你买了。”顾明淮气息混乱,隐忍至极,“别咬我手,人手上至少有40万以上细菌,你嘴巴里更多。” “……” 容与面无表情地吐了出来:“呸。” 顾明淮立即赶去卫生间洗手。他今天待在卫生间里的时间实在有些多,一切都是拜容与所赐。 容与不可置信地坐在床上,气得七窍生烟。 “他竟敢嫌弃我!” 血玉镯幸灾乐祸:都说了他是重度洁癖。 主神大人岂会被你这个大魔王轻易蛊惑。 容与抱着被子揪成一团,脸上满是不服:“我偏要治他。” 血玉镯:你能有什么办法? 容与恶狠狠道:“办法总会有的。” 嫌他脏?他就没受过这委屈,必须要出了这口恶气! _ 顾明淮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的手指发呆。 指尖残留着湿润水渍,令人回想起青年低头将手指含进口中那一幕。不再是鱼鳞的冰冷黏腻,那感觉温暖、柔软、舒适。 一时竟舍不得抽出来。 顾明猛地回神,赶紧打开水龙头洗手。 要命,他刚才在想什么。 看来不仅得洗手,还得洗把脸,让脑子清醒一点。 …… 十分钟后顾明淮才从卫生间里出来,面色好上许多。 只是看容与的眼神还不太自然。 他语重心长地对容与叮嘱道:“小鱼儿,你现在也算一半是人,做鱼时的坏习惯要改改,不能再咬着我的手不放。” 容与还是条鲤鱼时就含过他的手指,那时顾明淮自然不会想多。可做人就不同了。 容与望着他:“我饿了。” 顾明淮说:“外卖马上就来。我跟你说认真的,你听没听进去?” 容与懒懒道:“知道了。” 知道是一码事,做到是另一码事。 可惜顾明淮不懂这其中的陷阱,当下还松了一口气,觉得小鱼儿总算听话一回。 奖励他一顿大餐也没什么。 顾明淮完全忘记之前是怎么下定决心不惯着容与的。 二十分钟后外卖上门,顾明淮把外卖拎进门,袋子不用打开就知道里面又是一堆他看了会呕吐的东西。他把饭菜分成两份,一边丰盛一边清淡,容与和他各一份,随后去厨房抽出两双银筷放进去——他从不会用一次性筷子。 顾明淮打算和容与分开吃,不然他迟早要饿死家中。 容与表示无所谓,他有的吃就成,顾明淮吃的那些粗茶淡饭他也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顾明淮把容与那份带进卧室,自己去餐厅就餐。两不相干,各自安生,愉快地解决完晚餐问题。 今天没什么运动量,水源值还剩85%,暂时不需要操心。灵气值停在68%,迟迟迈不过80%大关。 容与:“抱一天一夜了,灵气怎么就不涨呢?” 血玉镯:冷知识,泳池一边蓄水一边放水,水位也不会上升。 尽管吸了一天灵气,可维持人鱼状态本身就是件消耗灵气的事。一边吸收一边消耗,涨得自然缓慢。 容与:“行,我多的是时间耗。” 血玉镯提醒:你时间并不多,池渔的长明烛当前只能维持燃烧一年,一年内魂灯没点亮,就会熄灭。 换句话说,容与必须在一年内完成任务。 容与依然没有紧迫感:“急什么,还有一年,我玩个三百六十四天,剩下牛鬼蛇神一天搞定。” 血玉镯:……你开心就好。 如果是其他人,它绝对会嘲讽一句自不量力。大魔王是例外。 他是真的行。 _ 顾明淮吃完饭,进屋把床头的外卖盒打包扔掉,随后问容与:“你今晚要回池子里么?” 容与抱紧枕头,黏在床上似的:“我今晚就睡这儿。” 顾明淮转身就走。 容与直起身:“你去哪儿?” 顾明淮淡淡道:“我去客房睡。” 鱼尾沾过的地方,床单被褥都要换。这张床反正顾明淮是睡不下去,干脆把房间让给容与。 下午陪容与待在床上看电影已经是他能忍受的极限。 容与立刻挪到床尾拉住他衣摆:“不许去!” 要是顾明淮不睡这儿,他留在这里的意义何在! 顾明淮垂眼看攥在自己衣角上的那只手:“松手。” 说完觉得有点滑稽,好像他这几天说的最多的词不是“松手”就是“松口”。 可见这条小鱼儿有多黏人。 容与松是松了,直接从攥他衣摆变成挽他胳膊,摆明了不让他走。 顾明淮感到头疼:“小鱼儿,你到底要干什么?” 容与说:“我要你留下来陪我睡。” 顾明淮:“这不合适。” 容与低声:“可是昨晚我们都睡了,你难道忘记了吗?” 顾明淮:“小鱼儿,你有必要学习一下正常人类的讲话方式。” 这一股他是负心汉的语气是怎么回事,他只是在泳池里泡了一晚,又不是发生一夜情。 容与誓死不松开:“难道不对吗?说好要以身相许的。” 顾明淮觉得好笑:“你已经以身相许一天了,可以了。” “可我听凡人说,”容与不解地看他,“以身相许是一辈子的事。” 那双眸子清澈懵懂,语气是纯然的天真。 顾明淮突然就说不出拒绝的话。 鬼使神差的,他答应下来。 “我可以留下。”顾明淮木然道,“但有条件。一人一床被子,中间隔开,不许过界,不许把尾巴放到我身上。” 容与顿时往后倒去,陷在柔软的被褥里:“好诶。” 顾明淮不太相信地看他一眼:“现在去洗漱。” 顾明淮这种洁癖,一天洗十次澡都不嫌多,对身边人也要求干干净净,仪表整洁。 容与整条鱼都瘫在床上,懒得动弹:“今天已经洗过了,又没出门,就不用洗了吧。” 顾明淮态度坚定:“不行。不洗不许睡在我床上。” 容与把手伸给他:“那拉我起来。” 顾明淮咬牙:“你连坐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吗?” 容与懒洋洋的:“没有。” “……”顾明淮伸手,一把将人拉起来,“好了。” 容与手臂继续张着:“抱我去浴室。” “你能不能独立行走——”顾明淮的话在看到容与鱼尾时又咽回去,尽量心平气和道,“我去给你打水。” 最后是顾明淮打水给容与洗脸刷牙,再把脸盆端回去。 顾大总裁此刻深深怀疑人生,他为什么一夜之间沦为伺候人的老妈子? 服侍完容与洗漱,顾总又把自己关进卫生间清洁了。 容与在拿顾明淮的手机玩大鱼吃小鱼。 大鱼张开血盆大口,无情吞噬掉整个海域里的小鱼。 魔王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没一会儿就成为海中霸主。 他兴致缺缺地放下手机:“唉,无敌是多么寂寞。” 血玉镯:魔不要脸,天下无敌。 浴室门被推开,顾明淮带着一身氤氲水汽走出来。他用毛巾擦了擦后颈的水珠,上床,关灯,睡觉,一步到位。 容与问:“这么早睡觉干嘛?” 顾明淮闭眼:“今天想早点休息。” 他脑壳疼。 容与说:“牵手。” 顾明淮:“嗯?” 容与提醒:“以身相许。” “……”顾明淮妥协地把手递给他。 两人睡在两床被子里,中间手牵着,十指紧扣,直到容与睡着都相安无事。 顾明淮感到不可思议。他已经做好小鱼儿不安分的准备,毕竟他那么闹腾的性子,做什么都有可能。 没想到容与非常规矩地躺在一边,一点儿也没有动手动脚。 顾明淮舒了口气,身体放松下来,也准备入睡。 ——他高兴得太早了。 容与似乎是睡梦里觉得热,无意识掀开身上的被子。 顾明淮想了想,还是帮他把被子盖上,免得着凉,那感觉不好受。 这小鱼儿还不爱喝苦药,娇气得很,感冒可有他受的。 容与不领情地再掀开。 顾明淮再盖上。 容与再掀开。 ……顾明淮不盖了,闭眼睡自己的,随他吧。 孰料容与翻身就滚进他被窝里,扯过他被子盖身上,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贴着他继续睡。 两人现在是一床被窝,亲密相拥。 顾明淮全身僵住。 他试图将怀里的青年推回去,无奈容与身子沉得很,推也推不动。 顾明淮只能谨慎地自己往床边挪一挪。 容与抱不到人,得寸进尺,又翻个身继续滚进来。 顾明淮不是傻子,语调一冷:“小鱼儿,你在装睡?” 没有任何回应。 容与呼吸均匀,睡得很沉。 顾明淮问了个寂寞,不动声色地继续往旁边挪,这下挪到大床边沿,再无可退位置。 容与也跟着平行位移,不仅占据顾明淮原本的位置,还要把鱼尾放上来。 顾明淮看见那条尾巴就毛骨悚然,下意识往旁边躲—— 一声沉闷的声响。 顾明淮摔下了床。 第11章 鲤鱼跃龙门10 “……” 顾明淮黑着脸爬起来,站在床边,面无表情地注视床上的青年。 容与枕在自己手肘上,睡得很香,完全没被这动静惊扰。 这么大一张床,两米的宽度,竟然还能滚到地板上。 可见容与的睡相有多差。 顾明淮平心静气,抑制住把某条小鱼儿从被窝里拖出来揍一顿的冲动,默默走到另一边爬上床,钻进原本属于容与的那床被子。 睡着睡着被子还能互换,也是很厉害。 顾明淮闭眼,背对容与睡觉,决定在梦里教训一下这条小鱼儿,怎么也得逼他吃一个月的鱼粮。 现实里打不得骂不得,也只能做梦过过瘾。 容与抱着被子睡了会儿,突然一个翻身,鱼尾猛地搁到顾明淮腿上,只隔着一层薄薄的被褥。 顾明淮:“!!!” 腿上的重量令他汗毛倒竖,顾明淮不是很想深思那是什么玩意儿。 紧接着,一双手环住他的腰,容与贴着他后背,仿佛抓住一个舒服的抱枕,轻轻蹭了蹭后继续睡。 室内静谧得只能听见心跳。 顾明淮呼吸放轻,半晌,慢慢把腰上的那双手放下去。他坐起身,艰难抽出自己的腿,蹑手蹑脚地绕回床的另一边。 ……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在自己家却要像做贼一样。他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地步。 他决定抱床被子去客房,留在这儿简直是对他的折磨。 “不许跑!”容与突然大喝一声。 顾明淮一个激灵,回首观望容与。对方并没有清醒的意思,口中是含糊不清的梦呓:“……你给本王回来,本王要抱着你睡。” 本王?顾明淮挑眉。 这是梦到自己称王了吗?该不会还美人在怀,左拥右抱吧。 一想到这个可能,顾明淮抿唇,不知为何有股淡淡不悦。 他拧开门把手,就要往门外走。 容与冷冷道:“回来!” 顾明淮手一抖。 他冷笑一声。让他回来就回来,他多没面子。 …… 所以,他究竟是为什么要听话回来呢? 再次沦为抱枕的顾明淮望着天花板怀疑人生。 _ 第二天早晨七点,暖暖阳光透进窗帘缝隙,顾明淮疲惫地睁开眼,眼底一圈青黑。 他作息时间很规律,生物钟会定在七点准时醒来,哪怕昨晚根本没有休息好。 他果然又和某条人鱼睡在一床被子里,另一床已经被对方的尾巴踹地上去了。始作俑者睡在他怀里,肌肤相贴,尾巴勾着他的腰,把他缠得紧紧的。 容与的脸近在咫尺,秾艳昳丽,精致得像明星——这素颜状态恐怕很多大明星都达不到。 顾明淮凝视他三秒,放弃挣扎,选择闭眼睡个回笼觉。 …… 容与做了一个很美妙的梦。 以前在6666世界,大魔王对万事万物都不上心,对享受这件事,倒是追求到极致。 彼时仙界出世一件天材地宝,名为“白棉云”,状似云,软如棉,吃一口能得千年修为,三界高手纷纷赶往仙界争夺此物。 然而白棉云已生灵性,极为狡黠,会隐匿在普通白云里,很难找到踪影。 众高手抵达后毫无头绪,姗姗来迟的魔王容与倒是一眼识破,抓了白棉云就走。那白棉云以为自己要被吃掉,吓得哭出一场雨,容与啧了一声:“谁要吃你?本王不缺修为,正缺一张柔软的床榻。上次那张彩虹榻已经睡腻了,换你接个班。” 白棉云:“!!!” 难怪人间雨后许久不见彩虹,敢情是被您拉去当床了! 一开始白棉云自然不情愿,它堂堂灵宝怎能做人床榻,偷偷溜过好多次,可惜都逃不出魔王手掌心。每次容与敛下笑,微冷地说句“回来”,白棉云就没骨气地滚回来了。 不敢得罪魔王。 于是那三界求之不得的白棉云,就成了容与的床榻,多余的部分做成配套的被褥和枕头。容与抱着爱不释手,那感觉简直不要太舒服。 如此暴殄天物之举,在魔王宫中随处可见。 现在换了环境,容与是真觉得委屈。躺在顾明淮这张豪华大床上,跟昔日比也是天差地别,还没有柔软舒服的白棉云可以抱。在被追杀的无数个日夜里,容与最惆怅的事就是这件。 早知道叛逃的时候应该把床和枕头带出来,不然睡都睡不好。 昨晚容与总算又做了个好梦,梦到白棉云回来了,抱着很舒服。它中途又想要溜,被他一喝令,就如从前以往一样乖乖回到怀里。 这才听话嘛。 找回专属抱枕的容与一夜好梦,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最终是被渴醒的,嗓子渴得直冒烟,火烧似的疼,很想狠狠灌一大口水。 血玉镯:大魔王,你醒醒! 容与起床气发作:大清早的要死啊…… 血玉镯:什么大清早,都十一点了,你水源值快掉到20%以下了! 20%以下的水源值会立刻变鱼。 容与当即清醒:怎么水源值也掉得这么快? 昨天睡前不还有85%吗? 血玉镯:……超过12小时后水源值会加速消耗,越往下掉得越快。 总不能跟你说咱们主神大人本体是太阳神,越接触太阳水分蒸发越快吧? 这就很矛盾。灵气和水源都是容与的必需品。想要获得灵气值就得和顾明淮接触,但和顾明淮长时间接触,又会加速水源值消耗。 容与一看水源值,已经危险得只有23%,立即没了睡意,睁开眼推旁边的人:“快抱我去四楼。” 嗓子很干,嘶哑得难受。 顾明淮被推醒,还没缓过神:“什么?” “去泳池。”容与低声催促,“不然我要成鱼干了!” 血玉镯:……倒也不至于。 顾明淮虽不知道发生什么,也能从容与神色里看出事态紧急,也顾不得嫌弃,把容与抱到楼上。 容与一见池水就迫不及待地从顾明淮怀里跳了进去。 噗通! 巨大的水花溅起,顾明淮已经很有经验地退避三尺,免得再成落汤鸡。 一入水,水源值就开始迅速上升,与此同时,经过一晚上接触已经升到78%的灵气值也开始迅速下降。 容与对岸上的顾明淮招手:“你也下来。” 顾明淮警惕地问:“干什么?” 容与不耐:“让你下来就下来。” 顾明淮不动:“小鱼儿,给我个理由。” 他不喜欢事事被瞒着的感觉。 容与睨他一眼:“算了。” 然后整条人鱼扎进水里,水面漾开一圈波纹,彻底没了声息。 顾明淮站在岸上等待。 鱼儿离不开水,容与需要回池子里补水他能理解,但他不知道需要补多久。 顾明淮低头看一眼表。 ……这都一个小时了。 “小鱼儿。”顾明淮唤了声。 水里没有任何动静。 顾明淮眉头一皱,在泳池边蹲下:“小鱼儿?” 他一连唤了几声,容与都没有回应。顾明淮有些坐立难安,他也是第一次遇见妖精,不知道容与到底出了什么状况。 就在他准备亲自下水一探究竟时,一双手忽然伸出水面,一把将他拉了下去。 这次的水花更大。 “咳咳!”顾明淮被成功拉下水,面色微沉,“你搞什么?” 容与脸上沾着水滴,容色明艳,如花瓣上的露珠。他靠在顾明淮怀里,似柔弱的菟丝花攀附着男人的身体。 “你别动,让我抱会儿。” 顾明淮不动声色地任他抱,心里生出怀疑。 让我抱会儿,又是这句话。 小鱼儿似乎很喜欢抱他,真的是因为所谓的以身相许? 都是成年人了,顾明淮不信童话。虽然容与的确给了他一个梦幻开场。 他坚定容与一定别有目的。 顾明淮旁敲侧击:“你需要定期回到水里?” “是。”容与阖眼,声音很虚,“我离不开水。” 缺水是真特么难受,那种濒临渴死的感觉,他待水底半小时才缓过来。 这在顾明淮意料之内。鱼当然不能离开水,但他更想问的是—— 你为什么离不开我? 顾明淮垂眼看身前青年冷艳苍白的容颜,从上半身看,他们没有任何不同。 沉在水面下的,却是一双人腿与一条鱼尾。 他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小鱼儿想要得到的。 顾明淮眸色微凉。 容与:他发现了。 血玉镯:……是你表现得太明显。 这么死缠烂打,是个人都会怀疑别有居心。 容与:发现也没事,他都没有甩开我。他果然还是爱我的。 血玉镯打破大魔王的自恋:数据分析顾明淮讨厌欺骗和利用。他现在对你纵容是出于对新鲜事物的好奇,之后对你好感度过低是可以把你上交国家的,然后你会在实验室度过悲惨的一生,哇哦恭喜你打出一条全新的be结局。 容与:你给我安排得挺明白啊。 血玉镯:应该的。 容与睁眼,嗓子恢复清润:“可以了。” 顾明淮关切道:“没事吧?” “在水里待一会儿就行。”容与往岸上游,“回去吧。” 顾明淮依言把他抱上岸,两人都湿漉漉的,肯定要去洗个澡。 顾明淮应当还不会只洗一个澡。 他把浴缸让给容与,自己进浴房淋浴。两个大男人没什么好避嫌,何况容与连人都不是。 容与看了眼顾明淮的平角裤:有点东西。 血玉镯:……你盯着那个看什么。 容与:男人的胜负欲,你不懂。 血玉镯不想和他讨论这种问题,感觉是对主神大人的亵渎。 容与枕着浴缸,闭上眼睛:困死了,还没睡多久就被迫起来补水,我再补个觉。 血玉镯:大哥,你睡到十一点。 容与懒得回应,睡着睡着就滑下去,从头到尾整个沉在浴缸里,水没过面容,只余下水面上的泡沫。 好在他也可以在水里呼吸。 顾明淮洗了很久,出来时见浴缸里没人,打开门扫了眼卧室,也没人影。 小鱼儿哪去了? 他拖着条尾巴,应该不能走多远才是。 顾明淮回到浴室,看到水面上的涟漪,心中有数,还有些哭笑不得。 在浴缸里都能睡着,也真是…… 顾明淮搬个板凳又坐在浴缸前,拿起一瓶洗发露,低头道:“上来,我给你洗头。” 浴缸里没有动静。 顾明淮挑眉,俯身刚要放掉浴缸里的水,平静的水面忽然翻涌,哗啦一阵出水声,极致艳丽的容颜浮出水面。 似水中艳鬼,食人精魅。 容与微抬下颔,捧住顾明淮的脸,长睫轻垂,毫不犹豫地仰身吻住他唇瓣。 唇齿相依,浴室里的水汽似乎都变得滚烫,白雾升腾出浪漫暧昧的气氛。 在缠绵长久的吻里,灵气值迅速攀升,一双光洁修长的腿破水而出。 顾明淮怔住,手里的洗发水瓶掉在地上。 第12章 鲤鱼跃龙门11 顾明淮眼睫一颤,回过神来,立即与容与分开。脸庞泛起薄红,他想可能是浴霸温度太高,全身热得慌。 他为什么亲我? 他怎么有腿了? 他亲我和他有腿这两件事有必然联系吗? 顾总脑袋里瞬间闪过很多疑问,可一个也没能问出口。 他死机了。 肇事者容与倒是非常淡定,懒懒枕在浴缸上,掀起眼皮:“不是要洗头么?” 顾明淮盯着他的腿欲言又止。 容与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将双腿伸平放回水里,装作无事发生:“应该是时机成熟了吧,我也不知道怎么就变身了。” 顾明淮不给他若无其事的机会:“你刚才是什么意思?” 容与不解地问:“我刚才怎么了?” 顾明淮盯着他:“不要跟我装傻。” 容与目露茫然。 顾明淮只得再进一步提醒:“你,亲了我。” 容与歪头:“什么是亲?” “就是,”顾明淮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解释这个,显得他像个智障,“你的嘴,碰我的嘴。” “那个就叫亲啊。”容与作恍然大悟状,把一条懵懂无知的小鱼儿扮演得淋漓尽致,“我跟你玩闹而已嘛,原来人类的这个部位是不能碰的吗?” “也不是不能碰。”顾明淮下意识道,随后反应过来,“……不是,不能随便碰,要两情相悦的人才可以,我们不可以。” “哦。”容与似懂非懂地点头,随后又问,“什么是两情相悦?”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顾明淮说出最在意的一点,“你知道唾液交换有多脏吗?” 容与:“……” 容与:“哈?” 顾明淮转身就开始挤牙膏:“你自己洗吧,我要刷牙漱口,不管你了。” 容与:“???” 容与:天呐,怎么会有这种人。 血玉镯:放弃吧,别想治好一个重度洁癖,他对你根本没感觉。 太阳神是何等神圣,光耀人间,普照万物,最博爱也最无情,绝不会偏爱一人。 容与:自己洗就自己洗,嘁。 他利落地把自己收拾干净,缸里水放掉,拿毛巾擦干净身体。 顾明淮至少漱了十遍口才把杯子放下,转身看清眼前一幕时身子一抖,后退一步,扶住身后盥洗台才堪堪站稳。 容与坐在放完水的浴缸里,面若桃花,肤如凝脂,白皙修长的双腿清晰可见,腿部线条十分优美。 全身不着一物。 顾明淮跟被烫着似的收回视线,匆匆走出去,从衣柜里翻出一条未穿过的内裤扔进去:“自己穿好。” 然后就在卧室里等。 脸上的热度仍未消退。 容与试着套上,竟然大一码,松松垮垮搭在腰上,像在玩情趣。 血玉镯:你输了。 容与不以为意:这是池渔的身体数据,跟我有什么关系。 他朗声喊道:“顾先生!” 顾明淮声音从室外传来,低沉紧绷:“有事吗?” “你能进来一下吗?”容与语气很发愁的样子,“我站不起来。” 血玉镯:你有腿不会自己走吗? 容与:不会,我以前都是在天上飞的。 血玉镯:你看我信吗? 容与:我可是刚化出人腿的鲤鱼精,怎么能立刻学会走路。 人设坚决不崩。 血玉镯:可以,很敬业。 容与:而且这样他就能手把手教我走路,灵气值不就有了吗? 血玉镯:考虑很周全。 亲吻过后,灵气上限值就提高到可维持一周人形,百分比下降得很缓慢。容与打算把灵气值刷满再说,就像电量充满才有安全感。 顾明淮高大的身影出现在卫生间门口,他问出和血玉镯一样的问题:“你不是有腿了吗?” 容与严肃道:“人刚出生就有腿,人不是刚出生就会走路。” 顾明淮:“当我没说。” 他俯身把容与从浴缸里抱起来,腿部肌肤柔软细腻,比鱼尾要好上许多。 “我会让人送几套适合你尺寸的衣物。”顾明淮道,“这几天给我学会走路。” 他不想再这样抱来抱去,又不能真的置之不理。 容与被他放到床上,跪坐着仰头:“那你教我。” 顾明淮不可思议道:“这还需要教?” 容与理直气壮:“你总得扶着我吧,摔倒的时候可是很疼的。” 顾明淮冷冰冰地灌鸡汤:“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 容与兴致缺缺:“那还是你抱我吧。” 顾明淮像个严厉的大家长,在教育自家天真不谙世事的小孩社会险恶:“我不会惯着你。人世很复杂,你也不会一直待在我家。不要盲目相信任何人,不要无条件依赖任何人,不要把自己的未来寄希望于另一个人的品格,要是哪天别人不管你——唔……” 又一个吻毫无征兆地覆上来。 容与懒得听他说教,于是干脆直起身堵住他的嘴。 顾明淮瞳孔一缩,所有话语都瞬间消音。 容与抬眼:“如果我说,我就要呢?” “你会管我的,对不对?” 顾明淮没回答,他在沉默三秒后转身跑进卫生间漱口了。 容与躺下身,勾唇在笑,心情很好的样子。 血玉镯:……这很好笑吗? 容与:你不懂我的快乐。 血玉镯:是不懂,不如我们来关心一下任务。 变出双腿的时候,容与就已经接收到这个世界的剧情。 _ 编号4082世界,气运之子池渔,一条千年鲤鱼精。 千年前,池渔还只是一条刚生出灵智,尚未修成人形的红鲤鱼,被一个村民从河里捞了上来,要带回去烧了吃。 同村一名渔夫见这条鲤鱼个大又漂亮,觉得生了灵性,吃了不妥,就用一天的卖鱼钱跟村民买下鲤鱼,带到河边放生。 “小鱼儿,快快游,这回可别再被抓住了。”年轻的渔夫温柔地对它说。 红鲤鱼徘徊在河中不去,想要记下恩人的模样。 渔夫含笑望着它:“找不到家吗?那我给你吹支曲子,听到这首曲子的小家伙,就都能回家了。” 说着渔夫摘下一片树叶,放在口中吹奏,吹出一首好听的小调。 红鲤鱼听着曲子,恋恋不舍地在原地游了几圈,一摆尾,游走了。 等到红鲤鱼努力修成人形,人间一晃已过数百年,当初的小渔村早已变为废墟,渔夫的坟冢也毫无踪迹。池渔为自己取名为“渔”,就是要记着恩人的身份,他要寻找恩人的转世报恩。 池渔找了很多年,从古王朝到新世纪,小渔村的废墟上又建立起繁华富饶的滨海城市。他终于在一次偶然中救下一个溺水的男人,那个男人和恩人长得一模一样。 找到恩人的池渔大喜过望。他得知恩人这辈子叫张文凡,过得很落魄,做生意投资失败后被逼得跳河自杀。 凡人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池渔不懂性别之分,单纯地跟张文凡提出愿意跟着他。 张文凡恐同,听到这话恶心得要命,也不管对方刚从河里救了他,只想让这同性恋赶紧滚远一点。 可当池渔拿出一大笔金银财宝,张文凡就直了眼。他急需一笔钱东山再起,如果对方是看上他的皮囊才给他钱,暂时答应下来也无妨。 于是张文凡答应成为池渔的男朋友,假模假样地说,他比较传统,事业稳定之前不结婚,结婚之前不上床。其实是他实在看男人那地方恶心。 池渔哪懂人类之间的这档子事,都听张文凡的。鲤鱼是个聚宝盆,那笔财富是池渔几百年里攒下来的,他谎称是父母留下的遗产,那笔钱都用来给张文凡当创业资金。 张文凡心安理得地接受池渔的奉献。他觉得自己跟一个男人过日子已经够委屈了,是池渔求着要和他在一起,付出什么都是应当的。 千年鲤鱼精能给人带来福运。有了池渔镇宅,张文凡事业蒸蒸日上,财源滚滚,很快就成为一名光鲜体面的大老板。 这时,池渔最初带来的财产已经用光,张文凡的公司每天都能创造很多财富。他一脚踹开池渔,把身无分文的池渔赶出家门。张文凡自觉已是个体面人,不肯沾上同性恋丑闻。 池渔倒不是很难过。他和张文凡在一起不是因爱,而是为了报恩。爱是什么东西,他至今还不懂。既然恩已偿还,他找个地方继续修炼便是。 张文凡事业有成,春风得意。直到有一天路遇一名道士,那道士说他身上有妖气,应该是和妖怪进行过长时间接触。 张文凡原本不信,可那道士真是神了,随口就能说中他很多秘密。张文凡听得渐渐上心,忽而面色一变,想起池渔。 往日种种浮上心头。池渔每天都要泡很久的澡,他还曾嘲笑一个男人那么爱干净。池渔从来不吃鲤鱼,饭桌上看一眼都要呕吐……他还在床上发现过一片鱼鳞。 一切都有了答案。 张文凡大惊失色,一想到曾经跟一个妖怪共处这么久就恐慌不已,也怕池渔被他赶走伺机报复,连忙把池渔的信息和住处告知道士。两人择日前往池渔住处,张文凡出面找池渔谈话。 池渔对张文凡毫无防备,不慎中了圈套,失去法力。道士趁机跳出来将其收服,取出内丹,池渔被打回原形。 道士拿了内丹就走。张文凡还想赶尽杀绝,又不敢亲自动手,就将这条大鲤鱼卖给菜市场鱼贩,再被买鱼的顾客买走,当晚就做成桌子上的一道菜。 借刀杀鱼,玩的很溜。 有的妖知恩图报,有的人恩将仇报。 鲤鱼一千岁时,有望跃龙门,化身为龙,遨游四海。 池渔死在九百九十九岁,死于刀俎,葬于人心。 第13章 鲤鱼跃龙门12 “我不是说过,亲吻的事不可以随便做吗?” 再这样下去顾明淮觉得他可以在卫生间里安家了,容与简直一而再再而三挑战他的底线。 容与眨眼:“忘了,鱼的记忆只有七秒。” 顾明淮冷笑:“你现在倒是搬出这句话了。” 容与发誓:“我保证下次不会。”他的保证一般都不会作数。 顾明淮看他无辜的眼神,懒得再追究,打电话让助理准备适合容与穿的衣服,明天让快递送到宅子里。 顾明淮底下的人都训练有素,助理什么也没问就应下,挂断一瞬间就忍不住八卦起来。顾总这个工作狂突然请一个星期的假本就奇怪,现在又要送小一码的男装到宅子里……该不会是金屋藏娇吧? 干老总这一行的都不缺钱,和正室貌合神离,在外头养情人的不少。一个个送花送钻送车送房,把小情儿养在某栋房子里,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可顾总向来洁身自好,从不会掺和这些。如今不仅有人,还是个男的,还直接带回主宅家里。 难不成是打算正式谈恋爱? 助理好奇归好奇,嘴上很严实,没跟任何人提。他准备衣服的时候多了个心眼儿,挑的颜色都是黑白灰,和顾明淮穿衣风格很像,看上去宛如情侣装,为他们的同居生活添点乐趣。 然而容与看到后表示:“这颜色太单调了,我喜欢红的。” 顾明淮就又打电话让助理换。 助理接到电话着实愣了,顾总素来不喜欢红色这种明丽的颜色,此举为谁不言而喻。 以对方喜好为先,这妥妥是上心了啊! 顾总能恋爱他真是太高兴了!就指望甜蜜的春风能融化那座冰山,好让他们这些在顾总身边办事的别一整天战战兢兢,生怕被冻死。 助理完全不知道,他心目中不可撼动的冰山总裁,是怎么被容与作得生无可恋。 _ 顾明淮觉得,小鱼儿有了腿,迟早是要回归野外,适应人类社会,一直待在他家算什么事。 容与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不仅不离开,还一定要顾明淮陪他睡。 他睡相极差。大魔王从前那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没人敢上他的榻。曾有一任神使不怕死地爬床勾引他,直接被容与毙命当场,理由是弄脏了他的床榻。 那张千金难求的床榻也被扔了。 容与生性霸道,以前每张床都巨大无比,他在上面怎么翻滚都可以。现今换了这张小床,他也毫无觉悟,每晚都会翻来覆去,把顾明淮挤得无处容身,最终只能认命地当他抱枕。 每天醒来都会发现自己被一只八爪鱼缠在身上,胳膊还沦为怀里那人的枕头。容与又爱睡懒觉,起床气又大,顾明淮胳膊被枕酸了都不敢动弹,无奈到近乎纵容。 他也不知着了什么魔,拿容与总是毫无办法。 终于某天醒来看见容与把腿横在他腰上时,顾明淮忍无可忍。他告诉容与要独立,人类五六岁的幼崽都不会和爸爸妈妈一起睡,明天开始分房。 容与立刻就害怕得抱紧他,楚楚可怜道:“可是我缺水会死的。我现在又不会走路,不能自己去泳池。万一我们分开睡,我半夜缺水喊你,你在隔壁房间睡熟了听不到,第二天醒来,你就只能看到一具干尸,说不定还是死在爬向你房门求救的路上。” 顾明淮:“……” 这个假设太过惊悚凄惨,顾明淮想了想还是妥协,等小鱼儿学会走路再说。 可走路这事这条蠢鱼他妈的就是学不会。 即便有顾明淮搀扶,容与也能花式上演平地摔。当他第一百次“不慎”跌倒在顾明淮怀里时,顾明淮已经麻木:“小鱼儿,你现在这种行为叫碰瓷你知道吗?再不认真我不会陪你浪费时间。”他在家也是要处理公务的。 那么明显的故意崴脚,当他是傻子吗? 容与垂眼低落道:“我知道,是我太笨了,总是学不会,让你嫌弃。” 血玉镯:……你个霸王花装什么白莲花! 顾明淮语气一缓:“我不是这个意思。” 容与高兴抬头:“那你还会继续陪我练的对吗?” 顾明淮:“……对。”总感觉有哪里怪怪的…… 顾明淮扶他起来继续走:“我已经在家里陪你一个星期,明天就要回公司,今天必须学会走路,不学会不许停。” “你明天就要出门了?”容与担忧,“那我一个人在家里怎么办呢?” “我会给你一部手机,吃饭自己点,外卖自己拿。”顾明淮淡淡道,“别跟我说这你也不会。” 之前点外卖抢他手机抢得可熟练。 “可是一个人在家很无聊。” “那就看电视。” “我不敢一个人看恐怖片。” “……那就看喜剧片,动画片,随便你。” 容与说:“我想和你一起。” 顾明淮脚步顿住,侧目望他。 容与宝石般晶莹剔透的眸子认真看着他:“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公司吗?我就待在办公室里,不打扰你工作。” 顾明淮看他几秒,收回目光:“不可以。” “为什么不可以?一直待在家里也好无聊,我想出去看看。” “万一你在外面露出鱼尾怎么办?”顾明淮说,“公司可没有游泳池。” 缺水显形是个大问题。 “没有泳池,浴缸也凑合的。”容与说,“只要有水就行,你公司总不至于没有浴缸吧?” 那确实不至于。 顾明淮仍不松口:“不能保证百分百安全。” “你觉得我待在家里最安全,但你也说,我不能一直待在你家。不给我到外面锻炼的机会,我怎么独自在人类社会生存?”容与拿顾明淮的话堵他。 顾明淮哑口无言。 他突然意识到,他一边要求小鱼儿独立自主,一边又对小鱼儿过度保护。 他确实没想过要把容与一直留在身边。可对方主动明说以后会离开,顾明淮又有些…… 不想让他走。 一个习惯的养成需要21天,他却只用7天。一开始对突然闯进他生活的容与再不适应,现在顾明淮也早已习惯餐桌上多出几道荤菜,每天早上醒来怀里抱着个人,傍晚要陪人在泳池里游一圈…… 再恢复原状反而觉得空落。 这条闹腾的小鱼儿,强势挤进他的生活,打破他的规律,把他按部就班的人生搅得天翻地覆,可并不是一塌糊涂。 “顾先生,顾先生?顾明淮!”容与叫他几次没反应,干脆凑近在他耳边放大声音,直呼其名。 顾明淮猛地回神,别过头:“……随便你。” “那就是答应啦!”容与带着笑音。 顾明淮听出他语气里的兴高采烈,不禁想,原来出去能让他这么高兴么? 容与当然高兴了,出去他就有机会探探张文凡的情况,把人给宰了。 什么狗东西,得罪他的除了主神,还没一个有好下场。 接手了池渔的命运,就继承了对方的恩怨。恩情原主那条傻鱼早就还完了,他要做的只是报仇。 血玉镯警惕道:你不会要杀人吧?我提醒你这可是法治社会。 大魔王原本的世界强者为尊,弱者命如草芥,万事都能以杀戮解决。血玉镯真怕他把原世界那套丛林法则带过来,乱了这个世界的秩序。 容与:我在你心中就这么不文明吗? 血玉镯:你文明过吗?需要我把你处死一百零八名神使的恶行复述一遍吗? 容与:这怎么能叫恶行呢?杀人夺命易,杀人诛心难。真正的报复是毁掉对方最在意的东西。视财如命就让他倾家荡产,追名逐利就让他身败名裂,好色之徒就让他当个太监。对症下药,让得罪你的东西长久痛苦地活着,不比一死更好?你们那些神使,死亡就能回到系统空间,但我若囚禁起来叫他生不如死,无法脱身,你们又能奈我何妨? 血玉镯心里一凉:你为什么没这么做? 容与语气轻松:因为我慈悲。 血玉镯:操。 容与:小镯子,你也不文明了哦。 血玉镯:我还想问个问题,你还记得我的全名吗? 容与:当然了,血玉镯。 血玉镯:是赤金曜日——算了。 它挫败道:我已经被你同化了。 何止是它,连主神大人都在日渐魔化,从行为习惯到思考方式都在逐渐朝容与靠拢。 顾明淮和容与一个心不在焉,一个和血玉镯聊天,谁也没有注意已经走完长廊到了楼梯口。 容与凭着惯性还要往前走,一脚踩空,就要滚下楼梯。 血玉镯:小心! 顾明淮反应过来,面色一变,连忙将容与拉回来,没让惨剧发生。 拉是拉回来了,重心没稳,两人一起摔在地板上。好死不死的,容与压在顾明淮身上,嘴唇又碰到一起。 容与:这次真是个意外。 血玉镯:麻了。 容与:不过正好补灵气值。 于是他非但没有立即起身,还就着这样的姿势,继续吻下去。 顾明淮呼吸微促。 容色艳丽的青年低下眼眸,轻轻舔舐他的唇瓣,唇齿间充斥玫瑰芳香,是漱口水的味道。 顾明淮一时忘了推开。 他也不敢推开,这儿是楼梯口,要是摔下楼梯就糟了。 他任由容与在他身上为非作歹,直到对方起身离开,才慢慢坐起来。 一瞬寂静。 顾明淮视线落在容与的手上:“你手受伤了?” 容与皮肤娇嫩,掌心撑到地板时擦破一点皮。顾明淮再不发现,它可能就自动痊愈了。 容与说:“没事。” “我去给你拿药酒。”顾明淮二话不说就下楼,“客厅里有治跌打损伤的。” 容与坐在楼梯口,望着他仓促下楼的背影。 他轻声说:“顾先生没去漱口诶。” 第14章 鲤鱼跃龙门13 顾明淮拿着一瓶碘伏上楼,容与还坐在楼梯口,位置都没有挪动过。 顾明淮皱眉:“怎么还坐着?地板上多脏。” 整栋顾宅都被打扫得一尘不染,顾明淮纯粹是心里觉得脏。 容与说:“站不起来。” “少来。”顾明淮不信他这套,“这几天走路白练了?” 嘴上这么说着,他还是伸出一只手,把容与拉起来。 顾明淮拉着容与回到卧室,让容与坐下:“伸手。” 容与随意摊开手,动作并不安分,嘲笑道:“这点伤也算伤,你也太小题大做——” “别动。”顾明淮语气一沉。 容与手顿住。 顾明淮用棉签蘸了点药水,小心翼翼地涂在容与伤口上,神情专注。 容与垂眼看着,唇角弧度微敛。 容与:这点伤对人类来说很严重吗? 他是令三界闻风丧胆的魔王,在漫长岁月里鲜有敌手,很少有受伤机会。年少轻狂时,倒也曾单枪上仙界战天帝,只身闯魔渊屠恶龙,彼时受的伤哪个不是削肉见骨,断筋绝脉,深入灵魂之痛楚。 他一个也不曾放在心上,还能笑着反手送敌人上西天。纵然半身浴血,也能吓得众生惊慌逃散。 还是头一回,手上擦破个小口子,就惹得人这么紧张照顾。 仿佛顾明淮才是受伤的那个。 血玉镯:不严重。对人类来说也是小伤。 容与:那他干嘛这么紧张? 血玉镯:可能重要的是人吧。 容与:哦? 血玉镯:伤口本身不重要,可如果你对他来说很重要,那伤口不严重也得变成严重。我看过人类心理学,被一个人如此放在心上在意的人,一般被称为他的心上人。 容与:你看的是笑话大全吧? 之前鲤鱼形态的那段日子不算,他和顾明淮实际相处时间才一个星期,怎么就成心上人了。 血玉镯:你不信吗?说实话我也不信。 我们主神大人从来都不会有感情。 可主神大人就是对你上心了。 血玉镯其实早有预感,因为主神大人追杀大魔王几百个世界,从来没有真的痛下杀手。它出的那些能把大魔王重创的主意,主神大人一个都没采纳过。 不然哪还需要耗这么久。 虽然很不可思议,但主神大人要是真的对大魔王感兴趣的话…… 身为主神大人的本命神器,它会好好做一个助攻的! 顾明淮涂完药,把棉签扔掉,往掌心轻轻吹了吹:“疼吗?” 容与想说没感觉,又想起小镯子刚才的话。如果顾明淮真的在意他,他喊声疼会不会被亲亲抱抱举高高? 灵气值还没囤满,任何接触机会都不容错过。 容与蹙眉,夸张道:“哎呀,好疼。” 顾明淮淡定地看他一眼:“别装。” 容与:“……那你还问什么?” 这和他想象中的不一样! 顾明淮勾了丝笑:“就是看你演戏,还挺有意思的。” 容与盯着他:“顾先生,你这次怎么不去漱口了?” 顾明淮把碘伏瓶子关好放回床头:“你提醒我了。”说着就迅速进卫生间。 容与:“……” 岂有此理! _ 顾明淮出来时没在房间里看见容与,上楼去室内泳池里找,也没见人影。 他没有犹豫,继续上顶楼,那儿有露天泳池。 容与果然在那里。 他脱了上衣,穿着一条泳裤,闭着眼睛仰躺在浅水中晒太阳,全身皮肤白得发光。 顾明淮走过去:“你伤口没好,不宜碰水。” 容与听见声音也没睁眼,语调懒洋洋的:“我是鱼,水对我的治愈力比你们的药大。” 顾明淮凝眉:“你不早说?” 容与掀开眼皮:“你没早问。” 午后的阳光猛烈,紫外线穿透皮肤,晒上几小时就能黑三个度。容与没涂护肤防晒,淋着日光浴,姿态闲适惬意。 他身材线条优美,皮肤白皙,尤其是那双长腿,比例逆天,是可以走T台的漂亮。 顾明淮注视片刻,突然移开视线:“那边有遮阳伞,你躺在这儿就不怕晒黑?” 容与说:“我喜欢晒太阳。” “那你继续晒。”顾明淮转身,“我去书房办公。” 容与没留他,闭眼睡午觉。 血玉镯:我记得6666世界没有太阳,你怎么就喜欢晒太阳了? 每个世界都各有不同,6666世界有白天,有黑夜,可是没有日与月。世上所有生物,都没有太阳这个概念。 容与懒懒道:“是啊,但我很早就知道,世上存在太阳这种东西。” “虽然我这个世界没有人见过,可曾经有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骗子告诉我,他是太阳。我问太阳是什么,他说太阳就是普照万物、最为炙热的火球。我说不可能,我才是世间最热的火焰,太阳是什么东西,我听都没听说过。” “他就说,我们世界有句话是雨后总会见彩虹,他们世界有一句,阳光总在风雨后。挂在天上会发光的就是太阳。” “听起来神神叨叨的,那骗子说完就走了。我就把彩虹抓来,云也抓来,可它们都说世上没有太阳。我张贴告示去找,所有人都说,我是在找一件莫须有的宝物。魔王宫有天下奇珍异宝,独独无人知道何为太阳,他们献给我很多会发光的珠子,没有一颗能与日争光。” 血玉镯忍不住道:那应该是异世的神祇不小心掉进你们世界了,他没有骗你,其他世界是有太阳的。 难怪大魔王能够觉醒,意识到大千世界的存在,原来是已经遇见过异世神祇。 “我知道啊,我相信它一定存在,所以我相信世界之外,一定还有其他世界,拥有我们没有的太阳。”容与伸手挡住脸庞,看阳光穿过五指缝隙渗透瞳孔,微微眯起眼,“我果然见到了。” 血玉镯:那你怎么还要说他是骗子? 容与语气一凉:“谁计较这个,他骗身骗心后一走了之还有理了?” 血玉镯:!!! 等会儿,这信息量有点大。 血玉镯突然惊恐。 大魔王被骗身骗心过?不信真爱的原因是受过情伤? 主神大人成为万神之主前,也是一位太阳神,这让血玉镯很难不多想。 不会这么巧吧?主神大人从没提过这档子事啊。 大千世界太阳神千千万,也不一定就是主神大人…… 想到主神大人对容与的特殊,血玉镯又有些不确定了。 血玉镯试探地问:那你要是再见到那位……太阳神,你会怎么对他? 容与冷笑:“自然是要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血玉镯战战兢兢:这当中可能是有什么误会…… 容与讥诮:“睡完就跑也是误会。” 血玉镯:那你可以把身心骗回来啊!何必打打杀杀—— 血玉镯:…… 它是不是转投敌营了? 第15章 鲤鱼跃龙门14 血玉镯血色尽失,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又被大魔王套路了。 它已经从守口如瓶,变成三不五时被大魔王诓出点信息,到如今更是直接他妈的弃暗投明……不,弃明投暗了!还倒戈得不知不觉,完全被大魔王牵着鼻子走。 血玉镯:你刚才那些话都是编的吧? 就是为了试探它是不是! 容与不置可否,反倒笑得戏谑:“我随口跟你讲个故事,小镯子,你干嘛反应这么大?” ……所以到底睡没睡过啊?没有吧,绝对是骗它的吧! 血玉镯后悔不迭。 就说大魔王怎么突然跟它交心,它竟然还傻乎乎地相信,差点把底都兜出去。 大魔王这张嘴它就不能信半个字!他做的每件事都带着目的。 主神大人才不会做出始乱终弃的事。 血玉镯为自己曾有过的一秒怀疑感到羞愧。 “行了,太阳晒够了。”容与从水里坐起身,上岸拿毛巾擦干身体,“还是回屋里睡觉舒服。” 血玉镯很想问容与到底发现什么了,说出来好让它死个痛快,不用再这么提心吊胆的瞒着。可容与只字不提,反叫血玉镯忐忑不安,怕对方要是没察觉出什么,它这一问就是不打自招。 容与不管血玉镯复杂纠结的心理活动,也没去书房打扰顾明淮办公,自己去浴室洗澡。 一进浴室,容与扫了眼盥洗台,眉头一挑:“顾先生还是没有漱口啊。” 血玉镯:你怎么知道? 容与步入淋浴房,打开花洒直接从上头冲下来,边洗边随口道:“水龙头右转49°角,杯子花纹朝外旋转35°角,牙刷距离手柄位置3厘米,全都和早上一样,他根本没碰过。不过毛巾和花洒倒是动过了,毛巾湿的,花洒方向冷的,顾先生可能在被我亲完后选择冲冷水澡冷静吧。” 血玉镯:……你不当侦探真是屈才了。 容与把花洒一关,打开玻璃门,迈着长腿走出来。 镜子里显出青年冷艳的容貌,配上那双潋滟双眸,神采飞扬,摄人心魄。 容与欣赏片刻,难过地叹气:“不是自己的脸还真不习惯,我第一次这么平平无奇。” 血玉镯:别自恋了,求你了。 容与:“什么自恋,我说的是事实。” 气运之子的皮相一般都不会差到哪儿去,池渔长得很漂亮。不过容与本身就是祸水级别的大美人,相比之下这副皮囊确实逊色。 容与:“平平无奇也就罢了,智商有疾就不能忍。” 血玉镯:……别骂了,原主在魂灯里,虽然没法出声,但是能看到外面的情况。 容与惊讶:“他听得见啊?” 血玉镯:是,所以不要背后说人坏话。 容与一点也不虚:“那我就当面说了。” 血玉镯:…… 容与毫不客气道:“你这条傻鱼,你知道人不一定每世都长得一模一样吗?就算一样也还有双生整容撞脸,你靠脸认人也太傻逼了。你起码得去翻翻地府生死簿,查查天上命格仙君转世名册……” 血玉镯打断他:人家是个小妖,没有上天入地的本事。 容与一顿:“那抱歉,我是这么干的,我以为谁都行。” 血玉镯:你找谁转世? 它倒是听过大魔王大闹天宫后又闯阎罗殿的事迹,但还是第一次知道原因。 容与唇角一挑,语气半真半假:“自是那骗身骗心后人间蒸发的负心汉,除非他死了,不然找不到理由原谅他。” 生死簿与命格册乃天机,不可泄露。 所以,闯魔渊直达幽冥,上天界剑指天帝,不惜一切代价,只为找一个人的转世。 若能找到,就说明那人死了,不是故意不来见他。 幸运的是,他没找到。 不幸的是,他没找到。 _ 第二天,位于市中心繁华地段的办公大楼内气氛凝重,人人自危。 能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拥有整栋写字楼的,自然就是财大气粗的顾氏。 职场精英们各自忙碌,都提着一颗心,之前一周的轻松日子一去不回。 顾总今天要回来上班了。 能在顾氏拿到offer的无不是名校出身,能力出众,但面对高标准严要求的顾总还是能时常被怼到怀疑人生。什么方案重做,策划重写,回炉重造,顶着万年冰山脸把人批得一无是处,简直是对身心的莫大摧残。 别人家的老总多平易近人接地气,他们顾总简直冷冰冰毫无人情味,还是个重度洁癖。逢年过节别的公司发精美小礼物,他们一人发一瓶消毒水一盒香皂。 员工们看到消毒水的第一反应是顾总有毒。 由此可见,顾明淮在外人心目中是什么印象。冰山不化,高岭之花,一辈子独美,没有正常人能和他交流。 所以当他今天领着一名穿着休闲,容貌明艳的男孩进公司时,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在一众西装革履、妆容精致的职场男性女性中,突兀地出现一名穿红色休闲T恤、戴棒球帽的男生,就像在校大学生误入职场,十分格格不入。 而且他竟然还和顾总十指紧扣! 都是人精,员工们表面上不露声色,恭敬鞠躬点头:“顾总好。” “顾总好。” “顾总好。” “……” 一路上都有人打招呼,很有排面。 顾明淮都高冷地略一颔首,目不斜视,牵着容与直接进入办公室。 办公室门一关,员工们立刻聚在一起八卦。 “刚才那男孩是谁啊?没听说顾总有弟弟啊。” “应该是表弟之类的?” “那男生长得也太好看了,活泼热烈小火花似的,刚才还冲我笑呢,跟顾总那扑克脸简直鲜明对比。顾总家真是基因优良……” 暂时还没有人猜测是顾明淮把情人带到公司,在大众认知里,冰山是不会谈恋爱的。 只有顾明淮的助理眼尖地注意到那男孩穿的红衣服,就是顾总让他准备的。 助理跟顾明淮很久了,知道顾总父母意外去世后,家里一堆要来抢遗产的亲戚。当年十九岁的顾总冷静请律师打官司,没让人占一分便宜,那些亲戚也决裂了,怎么可能是亲戚家的孩子。 住到家里的,肯定是男朋友。没想到现在还公开带到公司,这感情可真黏糊。 说起来那孩子真是年轻漂亮。 容与看着最多二十岁,又穿得很朝气,让人以为是大学生也正常。 助理见众人误会是亲戚,也不打算解释。能当顾总的助理,守口如瓶是基本功。 不像某只嘴上没把门的小镯子。 _ 两位倒也没有助理想象得那么黏糊。 偌大的办公室里,容与坐在电脑前静音玩网游,顾明淮在对面办公。 几天没来公司,顾明淮要忙很多事,容与不会去打扰。 而且他也有自己的事要忙。 容与缩小游戏界面,在百度上搜索“张文凡”这个名字,跳出寥寥无几的个人信息。 张文凡目前搞餐饮业,市内连锁店开了不少,在章华市勉强算一个暴发户,身价数千万,启动资金就是池渔给的那笔。 照片里是一个五官普通的男人,三十出头,过眼即忘,毫无记忆点。 血玉镯:看到没?这才叫平平无奇。 池渔已经是个美人了好么! 容与:这叫平平无奇?这难道不叫丑绝人寰??? 血玉镯:…… 行,知道大魔王审美高到令人发指了。 张文凡在章华市内还算个小有名气的人物,放在互联网上就几乎查无此人,百度介绍只有几行,再也查不到别的信息。容与受好奇心驱使,又去查顾明淮。 顾明淮很注重隐私保护,网上没有放出照片,但跳出来的信息要比张文凡多得多。 这一查可了不得,他家饲养员主业房地产开发商,副业子公司一大堆囊括各行各业,不仅是章华市首富,全国乃至全球都排的上号。 就这么比较,张文凡的餐饮连锁店从东大街开到西大街,顾明淮的房地产楼盘从南半球开发到北半球。 张文凡整个人的身价可能都不值顾明淮手上一枚戒指,完全不是一个层面的人物。换句话说,顾明淮有一百种方法让张文凡在章华市混不下去。 想明白这点的容与关上搜索页面,慵懒往椅背上一靠,继续打游戏。 也不用制定周密计划了,费那个脑子干什么。 天凉了,该让张氏破产了。 第16章 鲤鱼跃龙门15 容与:我该怎么有理有据地跟顾先生提出,请他帮忙把张文凡整破产呢? 顾明淮不可能听他一句话就无缘无故把人往死里整,总要有个原因。 血玉镯:你为什么这么自然地就想到抱大腿,难道不应该靠自己的力量非常酷炫地为原主报仇雪恨吗?这不符合你的大魔王人设! 容与:那真是天大的误会,就算是在原世界我也懒得动手啊,我都是让手下去办的。人脉也是力量的一种,你怎么可以否认呢? 血玉镯无法否认。 在有登云梯的情况下,一点苦都吃不得的大魔王显然不是可以一步一个台阶脚踏实地的性子,他生来就是在云端的。 血玉镯:你把原主的故事告诉他就行了,他应该会帮你出气。不过建议再等等,把好感度刷高后成功率会大点。 容与:谢谢提醒。 血玉镯:不客气。 血玉镯:…… 所以它为什么又给大魔王出谋划策了!不是说好不会提供任何帮助的吗! 容与哼着歌儿,眼也不眨地拿下五杀,没几局就嫌这游戏没劲儿,又换了个游戏玩。 顾明淮听着对面青年轻轻的哼歌声,鼠标上的手指一顿:“你心情很好?” 在家里从没听小鱼儿哼过歌。 “是啊,外面的空气多新鲜啊,以后想常出来走走。”容与期待地问,“明天我也能跟你来公司吗?” 顾明淮想了想,答应下来:“不许乱走,别离开我视线范围内。” “没问题。”容与愉快道。 一上午相安无事。顾明淮埋头工作没完没了,容与沉迷游戏无法自拔。 时间不知不觉过去,血玉镯冷不防提醒:警告,当前水源值50%。 容与低头一看,双腿已经隐隐有合拢的趋势,腰腹处鳞片若隐若现。 容与:你不早说! 血玉镯:我怎么没早说!水源值55%,54%,53%,52%,51%的时候我都提醒了,你在打游戏,自动把我屏蔽。 容与把鼠标一摔:“嘁,麻烦。” 顾明淮被他的动作惊动,也抬起头来。 “卫生间在哪边?”容与问。 顾明淮:“要上厕所?” 容与说:“不是。” 说话间水源值又往下跳1%,彻底脱离安全值。 顾明淮立刻就明白过来,起身绕到容与这边。 原先穿的裤子脱落在地上,办公桌下是一条漂亮的红色鱼尾。 顾明淮头皮发麻一瞬,立刻反应迅速地把办公室门反锁,将容与抱进浴室,往浴缸里放水。 边抱边面无表情地想,接触过这条鱼尾,这身衣服不能要了。 “变回去之前没预感吗?”顾明淮拧眉。 容与坐在浴缸里,语气很委屈:“玩游戏太入迷了嘛,我刚才那局都快要赢了。” 顾明淮凝视他,神色很冷:“你还委屈上了?你这样,我以后怎么放心带你出来?” 容与立刻抓住他手腕:“你答应过我的,不能把我关在家里,不可以反悔。” “关在家里可比关在实验室强。”顾明淮把手抽回来,显然是没消气。 是容与再三跟他保证,可以提前感知到缺水状态,不会毫无征兆地现形,他才敢把人带出来。 这小鱼儿自己倒是一点儿也不放在心上。 要是刚才有第三个人进办公室,后果不堪设想。 容与保证:“下次一定注意。” 顾明淮冷着脸背过身:“没有下次。” 容与用脚背去勾他。 顾明淮被蹭得腰窝发痒,呼吸一乱,羞恼回头:“别碰——” 话音戛然而止。 容与本就是刚缺水,一入水很快就恢复成双腿。腰部以下被水淹没,双膝挂在浴缸上,水珠沿着小腿弧线滑落到脚踝。艳丽的眉眼隐在雾气里,唇瓣红得分明。 蛊惑人心的妖精也不过如此了。 顾明淮眸色微凝,忽然就升起一个很荒谬的想法。 幸好这双腿是并着的。 不然他和小鱼儿今天总有一个要死在浴室里。 _ 助理刚来办公室送报告,敲门发现没人应,门也被反锁,就挠挠头回去继续工作。 工作到一半接到总裁电话,让他送两套衣服到办公室。一套顾总尺码,一套小一码,明显是给那个男生。 助理立刻就浮想联翩起来。 这该不会是在玩办公室play吧…… 等他再次上楼,办公室门开了,室内空无一人。助理默默看了眼办公桌底下的裤子,分明是今早男生穿的那条。 猜测得到佐证。 顾总还真把小男友带到办公室里胡闹。 现在估计在浴室里温存呢。 助理把两套衣服放下:“顾总,衣服已经给您放沙发上,我先走了。”说着就极有眼色地退出去,顺便把门带上。 助理站在门口长舒一口气。 顾总这下手可真够快的。 顾明淮听到关门声,才从浴室里走出来,捡起沙发上的衣服,把容与的那套扔进去:“自己换。” 容与懒出一种境界:“你不能替我换吗?” 顾明淮觉得有必要教这条小鱼儿拥有危机意识:“小鱼儿,不是所有人都是正人君子,社会上有很多人不止对女孩感兴趣,还会对男孩感兴趣,尤其是像你这么漂亮的。” 比如我。顾明淮心里默默补充。 他得承认他对小鱼儿不太一样了。无论是昨天在亲吻过后选择冲冷水澡而不是漱口,今天看到对方这副模样时心跳乱拍,又或是一上午看似在埋头工作实则频频走神,总是分心去想小鱼儿在对面干什么……都说明他并不是毫无想法。 说来可笑,一个男人,在二十八岁情窦初开,爱情来得就像海上的龙卷风那样快。 他无法自欺欺人下去。可要他对懵懂无知的小鱼儿做出什么,顾明淮自觉他还没那么禽兽。 男人神情严肃:“不要这么没有防人之心,觊觎你的人不会少,要懂得保护好自己。” 容与歪头。 顾明淮撇过头,怕被看穿自己平静之下的慌乱。 容与笑道:“顾先生是在夸我漂亮吗?” ……这条天真的小鱼儿根本就没有抓住重点! 顾明淮回过头正要继续解释,就对上一双似乎洞悉万物的眼睛。 容与趴在浴缸上望着他,语调从天真转为魅惑。 似海妖邀人坠落,沉溺深海。 “我不介意你对我感兴趣,顾先生。” 第17章 鲤鱼跃龙门16 顾明淮有一瞬茫然,大脑好像无法分析语句。 我不介意你对我感兴趣。 这是……什么意思? 顾明淮大脑解析失败,于是决定当没听见,回头继续走。 “站住。” 顾明淮脚步一顿,没有转身。 “顾先生这么急着走做什么?”容与道,“不给我个答复?” 顾明淮开口:“你要什么答复?” 容与从水里走出来,赤足踩在浴室干净的瓷砖地面上,极其自然地从背后环住他的腰。 这本是很寻常的举动——好吧也不是很寻常,但是这些天里两人亲密相拥过无数回,虽然都是容与单方面抱着不放,顾明淮也早就习惯…… 可他的心乱了。 跳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快。 顾明淮表情镇定:“你把我衣服弄湿了。” “外面还有一套,不要转移话题。”容与下巴搁在他肩上,声音极轻,“顾先生,你为什么不敢回头看我?还是说,你怕被我发现?” 顾明淮不由问:“发现什么?” 容与轻笑一声,搭在他腹部的手下移三寸,成功听到男人呼吸一滞,随即猛地粗重几分。 罪魁祸首语气无辜,还带着笑。 “顾先生明明就对我很有兴趣。” 顾明淮无言以对。 他的大脑尚在当机,身体已经给出最诚实的反应。 顾明淮压下睫羽,眸色阴翳:“你先把裤子穿上。” 不然他真的不太敢回头。 容与置若罔闻:“你这样不难受吗?” 青年语气明快:“我帮你吧。” 说着就真要上手来帮他。 顾明淮按住他手腕,语气微沉:“够了。” 容与勾唇,语调上扬:“你确定?” 顾明淮不确定,他被撩拨得难受,这时候停下怕是要冲上十次冷水澡。 落入魔王的陷阱,再想抽身出去可就困难。 他妥协地闭上眼,喉咙里挤出两个字:“……继续。” …… 顾明淮睁开眼,神色复杂地看着容与。 容与在盥洗台前洗手,转身见他异样眼神,顽皮地把手上的水花都晃在顾明淮脸上。 水花是冷的,可并不能降温。 顾明淮抹去脸上的水珠:“现在能好好穿裤子了吗?” 容与往盥洗台上一坐:“手酸,没力气穿。” 顾明淮嘴角一抽,想说哪儿那么娇气,喉咙里绕了一圈还是没说出口,默不作声地拿起裤子替容与穿上。 裤子提到膝盖就提不上去,顾明淮眼皮一掀:“下来,站地上。” 容与坐着没动,弯了弯眼:“顾先生,礼尚往来,你是不是也该帮帮我?” 顾明淮抿唇。 容与突然想起似的,遗憾道:“差点忘了,顾先生爱干净,肯定嫌弃。算了,这种脏活儿我来就——” 顾明淮手覆上来:“不嫌弃。” 容与垂眼,那点戏谑的笑淡了些。 男人显然没伺候过人——以他那洁癖,估计连自己都没照顾过。动作很生涩,神情倒是很认真,脸上薄薄一圈赤色,红到耳根。 容与想,顾先生恐怕又要洗很久的手。 _ 从浴室出来的容与神清气爽。 容与:果然被人伺候比伺候人要舒服。 他意犹未尽:而且真的好大,小镯子你看见了没? 血玉镯:谢谢,没看见。 容与:怎么可能没看见,那么大一个呢。 血玉镯:脖子以下打码屏蔽。 容与:现在感觉灵气充沛。 血玉镯沉默一瞬,突然问:你只是为了灵气? 容与没有回答,身旁的沙发陷了下来。 顾明淮坐在他身边,神色已经恢复平静:“小鱼儿,我需要重新梳理一下我们现在的关系。” 经过刚才浴室里那一遭,两人的关系发生某种微妙的变化,显然不可能当做无事发生。 尽管只是互帮互助了一下……校园里血气方刚的男生也会在宿舍宣泄,他从来都是避而远之,连自渎看片都不曾有过。与生俱来的重度洁癖让顾明淮觉得这件事无比肮脏,由内而外都充斥着冰冷禁欲。 连青春期都能过得如此冷静自持,而今受岁月沉淀,早就波澜不惊。所有火热躁动,全部来自容与。 能让他克服洁癖的,也根本不会是一般重要的人。 自欺欺人没有意义,应该要予以面对,正视他们之间的关系。 顾明淮是抱着很严肃的态度在谈话。 容与也认真回答:“顾先生之前说,亲吻是两情相悦的人才能做的事。我上网查了,人类社会关系里有一种叫做情侣,可以做很多亲密的事情。他们的建立前提就是两情相悦。” “我很乐意和顾先生建立这种关系,我觉得我完全符合达成条件。” 顾明淮未曾想到会得到这么直白的回答。 他问:“你真的理解这个词的意思吗?” “不就是你心悦我。”容与眉头一挑,“我心悦你。” “……” “顾先生?”容与唤他,“你到底答不答应做我男朋友啊?” 顾明淮又别扭起来。 “顾总果然还是看不上我一个小妖。”容与从沙发上站起来,“好,我走。” 顾明淮一把将人拉回怀里,让人坐在自己腿上,语气无奈。 “……我答应。” 容与瞬间开心,吧唧就往顾明淮脸上亲了口。 顾明淮第一反应是去洗脸。 第二反应是不能动,不然刚到手的男朋友又要飞了。 顾明淮不自在地问:“刚才那种事……也是你上网查的?”总不可能是无师自通。 “对。” “……以后不许网上看那些乱七八糟的。”都把纯洁的小鱼儿污染成什么样了! “好啊。”容与从善如流,“只看我男朋友的。” 顾明淮脸微红。 这条小鱼儿,怎么口无遮拦的? 但…… 他唇角微不可察地轻轻上扬。 也怪可爱的。 血玉镯:你真的喜欢他吗? 理智告诉血玉镯,大魔王绝不会轻易动心,可他对顾明淮究竟是真情还是假意,血玉镯看不清。 它只是一件神器,不懂复杂的感情。而且大魔王演技精湛还过分警惕,尽管每天都会在心里和它插科打诨,可它从未听到容与真正的心声。 容与藏得太深。 血玉镯当然不希望主神大人被大魔王玩弄于鼓掌中,它必须得试探口风。 容与:你不知道吗? 血玉镯:不知道啊。 容与:那就不用知道,大人之间的事,小孩子就别掺和了,乖。 血玉镯:我不是小孩子! 容与:嗯,你是小镯子。 血玉镯:对我是小镯子。 血玉镯:……不对我是赤金曜日环! 容与啧了声,智障儿童欢乐多。 _ 身份转变成情侣关系并没有多大变化,日子照样还是那么平淡的过。顾明淮在家与公司间两点一线,精准按照时间表生活,刻板又无聊。 由于随时可能缺水缺灵气,容与在办公室里短暂恢复成人鱼形态的次数挺多。顾明淮经验丰富了,干脆就在办公室常备几套衣物,方便容与更换。 员工们倒是没多想,只觉得年轻人就是爱打扮,衣服换得勤。 只有助理眼神越来越古怪,看向顾明淮的眼神总是欲言又止,还有点心疼小男生总被折腾。 他很想让顾总节制点,不要太沉迷于这种办公室游戏。偶尔一两次就算了,要亲热回家关上门不好么! 顾明淮完全不知道助理脑内已经飙高速,他和小鱼儿确定关系后清清白白,最多拥抱接吻,连像那天那种程度的抚慰都没再有。 恋爱总要循序渐进,不可操之过急。而且……容与太孩子气了,看住他就已经很费精力,顾明淮面对他更多的是老父亲般的操心。 容与是很想出去玩的,他来这个世界这么久,几乎都在家与公司间辗转。大魔王生活素来丰富多彩,自然无法忍受这么平淡乏味,但他身上不确定因素太多,随时有显形可能,顾明淮说什么都不肯带他出去。 闹也没用。 容与不是闲得住的性子,有了双腿还想把他拘在家里,那不可能。从前大魔王上天入地,无人敢管,又怎么会听顾明淮的话。 半夜想要偷偷溜出去,却败给现代高科技。容与没想到他竟然一出门就拉响警报器,惊醒楼上的顾明淮。 顾明淮下来时脸色很黑,二话不说就把人扛回去。 容与殊死反抗:“你在家里装警报器你是不是有毒!” 顾明淮面不改色:“防的就是你偷偷溜出去。” “你这叫非法拘禁知不知道?你虐待我!分手!” 顾明淮扛着人往楼上走:“看来是把你宠坏了。” “你哪里宠我你都不给我人身自由!”容与委屈极了。他在家里待疯了,以前亡命天涯时起码还世界之大任他遨游呢,现在这简直是在家服刑,偶尔去公司放风。 “别人家的男朋友都会带对象出去约会吃饭逛街看电影。”容与意难平,“你看看你。” 顾明淮把他扔回床上:“别人家的男朋友不会突然变成一条鱼。” 他有些头疼,小鱼儿真是一点危机意识都没有。他时刻担心容与被发现真身,而容与只想着出去玩。 太让人不省心。 “我不想看见你。”容与才不管这些,抄起一个枕头砸他,“今晚分房!” 最舒服的主卧他是不可能让的。 顾明淮也不是没脾气,还真就走了。 血玉镯:今晚不抱着他的话,你的灵气值只能支撑到半夜。 容与立刻坐起身:“回来!” 顾明淮又转回来,神色淡淡:“又怎么了?” 容与扬起下巴:“过来亲我一下。” 啧,口是心非。顾明淮感到好笑,心里那点气也烟消云散。 还肯撒娇讨吻,不就是不想让他走。 就知道小鱼儿舍不得。 顾明淮走到床头,做片刻心理准备,俯身亲了下容与,垂眼看他:“消气了,可以让我上床了吗?” 容与得到灵气值,把被子往头顶一蒙:“你可以滚了,灯帮我拉一下。” 顾明淮:“……” 这绝对是来报仇的吧。 第18章 鲤鱼跃龙门17 顾明淮在客房床上翻来覆去,辗转难眠。 已经习惯充当容与的抱枕,一个人睡反而哪哪儿都不自在。 小鱼儿一个人睡得惯么?他睡相那么霸道,会不会踢被子?要是着凉怎么办?或者缺水现形,嗓子沙哑喊不出声,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顾明淮设想越来越可怕,最后直接坐起身,打算去亲自看一眼才放心。 他对容与的睡相从来不抱希望,推门前已经做好人在床上,被子在地上的准备。 开门一看—— 被子在床上,人在地上。 顾明淮:“……” 竟然还是高估了。 顾明淮叹口气,认命地走过去把地上的青年抱起来,替他掖好被角,就要离开。 容与一脚又把被子踹下去。 顾明淮身形一顿,弯腰再次将地上的被子捡起来铺开,把容与整个人塞进被子里,卷饼一样裹成个蚕宝宝。 这下总踢不开了。 顾明淮刚松一口气,更惊吓的事情发生——那只蚕宝宝在床上打了个滚,眼看着就要滚到床底。 他差点心脏都跳出嗓子眼,连忙用身体挡住。 ……安安分分睡个觉就这么难吗? 顾明淮拧眉,最终还是放弃回客房的念头,上床扯过被子。容与摸到身旁舒适的抱枕,立刻缠着不放,在顾明淮臂弯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倒也没那么折腾了。 _ 第二天早晨七点,顾明淮和往常一样起床去公司,吵醒睡梦中的容与。 容与迷迷糊糊睁开眼,看见顾明淮站在床边打领带,又把眼睛闭了回去。 过一秒又睁开。 “你怎么在这里?” 顾明淮打好领带:“这是我房间。” “我昨晚不是让你滚吗?” “我滚出去了。”顾明淮瞥他,“你滚地上了。” 容与:“……” “醒了就赶紧起床。”顾明淮披上西装外套,“一起去公司。” “我不去。”偶尔去一次还有新鲜感,去多了也没什么好玩的,容与拒绝道,“我要继续睡。” 而且一个人在家就能跑出去玩了。 “不行。”顾明淮一眼洞穿他的想法,“快点起来。” 这条小鱼儿必须得牢牢看住。 容与缩进被子里:“不起。” “那别怪我把你绑起来。” 容与震惊地掀开被子:“你敢?!” “你都说我虐待你了。”顾明淮淡定道,“不坐实一下岂不是很冤枉?” 容与愤怒道:“我还没消气呢,你不但不哄我,还要绑我。怎么会有这样的男朋友,我找你还不如找个叉烧……” 顾明淮哭笑不得,无奈道:“在你找到长久稳定保持人形的方法前,以防万一,都不能去公开场合。” 出去玩耍是一件很消耗体力的事。体力消耗越大,水源值下降越快,在外面又不能保证随时找到水源,顾明淮万万不敢冒这个险。 容与:“我不听。” 血玉镯:你这是在无理取闹,他是在担心你,你这个状态出去很危险。 容与:我难道不知道? 血玉镯:那你在生什么气。 容与:我不要他跟我讲道理,我要他哄我。他哄一哄我不就气消了吗? 血玉镯:……你这不是作吗? 容与:你到底站哪边? 血玉镯偷偷道,自然是站主神大人。 顾明淮在生意场上是个无往不利的谈判精英,却对自家娇气的作精男友束手无策,哑口无言。他想了半天,问:“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补偿给你,除了自由。” 容与抬眼:“真的?” 顾明淮点头:“想要的尽管提。”反正他有钱。 容与:“没有物质的爱情就是一盘散沙,那我就不客气了。” “我是个俗人。”容与如数家珍,“就爱金银珠宝翡翠玛瑙玉石钻矿……越多越好。” “可以。”顾明淮这时候展现出强大的钞能力,眼也不眨道,“我可以把我名下的几家珠宝公司和几条矿脉都给你。” “我不要那个。”容与非常清纯不做作,“我要看得见的,能拿在手里玩的。” 这点小小要求,顾明淮自然是满足他。 _ 业界传言,房地产巨擘顾明淮最近迷上珠宝,开始大量搜罗名贵稀有的宝石、钻石、珍珠、玉器……连欧洲某国国王亨利九世几个世纪前镶在王冠上的宝石都以天价拍卖下来。 众人纷纷激动表示这是个好现象。 大佬有个烧钱的爱好玩玩很正常。有人爱集邮,有人爱集表,有人爱集豪车,有人爱集美人。自然就有想搭上线的打听过后特意送豪车、送名表、送绝色美人、送绝版邮票……只要投其所好正中下怀,这些大佬们会很乐意给底下人一个合作机会。 以顾明淮的身份,想巴结他的人不计其数,可他也是最难攻克的,因为他没有喜好。年近三十不碰男女,对其他事物也没表现出过多的兴趣,就像个全封闭的冰冷壳子,外人休想敲开。 如今好不容易出现一样喜好,瞬间就好办很多,只要送去几件奇珍异宝,对方心情一好,一笔生意就谈成了。 对那位来说无关紧要的订单,却是能让很多小公司翻身的大客户。 …… 事实上,顾明淮对这些金银珠宝一点儿兴趣都没有。 他只是喜好一个人,又或者说是喜好一条鱼。 见了珠宝心情好,也是因为想到小鱼儿看了估计会喜欢,所以才觉得满意。 容与确实很喜欢。 他这些天被转移了注意力,终于肯安安分分待在家里。 容与坐在沙发上,看着茶几上琳琅满目的珠宝:“看,这是本王打下的江山。” 血玉镯:是顾明淮给你打下的江山。 这一桌子随便挑出一件都是宝贝,加起来价值不可估量。 没钱还真供不起容与这烧钱爱好。 最重要的是,容与搜集这些宝贝不是用来佩戴,也不是放着欣赏。 他拿来砸着玩儿。 金银这些摔不碎,砸了倒也不心疼。玉这类可脆弱珍贵,一砸就四分五裂,拼都拼不回来。 这类常人得到爱之如命的珍宝,到容与手上全成一次性消耗品。 偏偏容与最爱砸玉玩,他要求还挑剔,成色质地不够好的玉,他都懒得砸,嫌声音不好听,污了耳。 顾明淮有一回送了个极品玉镯,容与瞧着惊喜,拿在手中细细端详,笑道:“这个好。” 下一秒,他手指一松,将那玉镯砸得粉碎。 顾明淮倒也没生气,只是问:“不喜欢?” “喜欢。”容与望着碎片,“只是我喜欢的不是玉,我喜欢听玉被砸碎时的声音。越好的玉,砸起来声音越清脆好听。” 在原世界容与就有这个爱好,琉璃在6666世界是一种很罕有的材料。他人用琉璃盏,是觉得琉璃清贵,用起来很彰显身份。容与用琉璃盏,是看中琉璃易碎,砸着可好听了。 反正他整个魔由内而外,从头到尾,都透露着奢侈矜贵。 顾明淮:“……” 小鱼儿的爱好比他以为的更烧钱。 不过顾明淮别的没有,就钱多,也乐意供着。 他看向容与纤白手腕上那只镯子,血色通透,非常漂亮。 “怎么不砸你这只?它看着比这里所有玉都好,砸起来应该很好听。”顾明淮道。 血玉镯十分惊恐,主神大人你不带这么坑自己人的! 它觉得如果不是灵魂绑定摘不下来,大魔王最想砸的应该是它。 容与低眸,看着它的眼神果然很冷:“化形时就戴着,摘不掉。” 他伸手给顾明淮:“你摘得掉吗?” 顾明淮试着摘下,说来奇怪,明明容与的手腕很细,这镯子却跟长在腕上似的,怎么也摘不下来。 “摘不掉。”顾明淮松手。 “连你也不行,那算了。”容与缩回手,本也没抱指望。 血玉镯松口气,幸好没摘下。 普天之下只有主神大人可以摘下它,那不得当场掉马。 不过现在主神大人没有法力,也是摘不下它的。 容与托着腮,百无聊赖地拾起一颗珍珠,当弹珠一样在茶几上扔着玩。 习惯了闹腾,骤然安静下来,像条郁郁寡欢的鱼儿。 顾明淮看着,也有些不忍。 他说:“下周有个拍卖会,压轴品是一块古墓出土的双鱼玉佩,你感兴趣的话可以跟来看看。” 他是奇货拍卖会所的至尊vip,拥有单独包厢,小鱼儿全程跟他待在一起,倒也不怕出什么意外。 容与立刻精神了:“我特别感兴趣。” 只要能出去活动筋骨,一切好说。 _ “下周奇货拍卖会上会有一块双鱼玉佩,你到时候跟我进场,一定要把握这次机会,拍下它送给顾总。”张记餐厅内,年轻漂亮的女孩坐在窗边,看着对面的男人,“如果你能入顾总的眼,我爸就不会反对我们在一起了。” 张文凡温和笑着:“我会的,谢谢薇薇。” 他低头喝了口咖啡,把眼中的野心全部藏起。 奇货拍卖会所取自“奇货可居”,是本市最高端著名的拍卖会所,拍卖的每样物品都价值不菲。能受邀参加拍卖会的人非富即贵,光是初级会员的会费一年就要一百万。 像张文凡这种今年刚兴起的暴发户,入不了上流社会的眼,连拿到邀请函的资格都没有。可他惯会花言巧语,这就哄骗得一个富家千金为他鞍前马后。女方父亲是个人精,自然不允许女儿和这种人在一起,张文凡就打包票,一定会干出一番事业配得上她。 如果能把她娶进门,等老东西一死,这蠢女人一心在他身上,家产不就归他了么?张文凡算盘打得很好。侵占人财产的事他不是第一次做了,毫无心理负担。 他现在的餐饮连锁店还在起步阶段,想要打入高端市场,就得拿下富人区那边的商铺。那块地正是顾氏的,因为地段太好而一间难求。如果他能讨好顾总,这问题就能迎刃而解。 那块双鱼玉佩,他势在必得。 第19章 鲤鱼跃龙门18 奇货拍卖会所每个季度开启一场拍卖会,停车场上已经停了各式各样的豪车。几乎整个章华市的权贵都聚集在这里,还有不少外地车牌。 这次并没有几件重量级宝物,来的人却要比前几个季度还要多,大多都是冲着那块双鱼玉佩来的。 除了真正的玉石爱好者、古董收藏家,在场很少有人真正对一块古玉感兴趣。但他们都知道,顾明淮对它很感兴趣。 而他们对和顾明淮合作很感兴趣。 不是每个人都有资格和顾明淮谈生意。花钱买玉,是与顾总对话的敲门砖。 顾明淮就是这么一个高高在上的地位。 富丽堂皇的一楼大厅内,进入拍卖厅的竞拍者按照身份地位有序就坐。前排扫一眼都是一些经常出现在本地财经新闻频道的大佬,任何一位都身家过数十亿,是张文凡平日里觉得高不可攀的人物。 乍见这么多大佬都在前排坐着,张文凡有些心跳加速。 这是章华市的上流阶级。 他要做的,就是打入这个阶层,跻身上流人士。 丁薇薇拉着他走到最后一排:“过来,我们就坐这儿。” 丁薇薇是丁家独女,丁家在本市也是有头有脸。如果今天来的是她爸,肯定是在第一排留有位置。那些前排坐的大佬,丁薇薇还都能叫一声叔叔伯父。 不过丁父一直不同意她和张文凡来往,她今天把人带进拍卖会不能太张扬,不然那些认识的叔伯肯定要告诉她爸,所以低调地选择最后一排的角落。 张文凡略局促地坐下,和这么多大佬置身同一场合令他感到不真实,还紧张极了。要不是丁薇薇,这种场合他连大门都进不来。 他努力不让自己露怯,羡慕道:“薇薇,第一排的人我之前在电视上看过,都很厉害。” “只要你努力,迟早也能坐到第一排的。”丁薇薇鼓励道,“真不知道我爸有什么不满意的,你能白手起家,在我眼里可比某些混吃等死的富二代强多了。” 张文凡勉强笑了笑,握着椅子扶手的手微微收紧。 他当然不是白手起家,也不善经营,池渔给的那笔财富是他最大的本钱,锦鲤带来好运,他那会儿就算胡来生意都能红火。 但是没有人知道这点。他们都夸他眼光精准,能力非凡,夸得他飘飘然,真以为自己是天纵奇才,完全忘记曾经还因投资失败被逼得跳河自杀,被人从河里救上来。 现在池渔死了,好运消失,张文凡的餐厅经营得不温不火,不少店面甚至入不敷出。他的野心却并不甘止步于一个小餐馆老板,做豪门眼里的暴发户。 但只靠他自己的本事,这辈子都无法再做到阶级跨越。 所以他决定拿丁薇薇当跳板。 这种心思当然不能被这位天真的小姐发觉,张文凡谦虚道:“我比他们差远了。” “其实啊,他们还不是最厉害的。”丁薇薇悄声道,“真正厉害的,在上面呢。” 二楼是包厢,玻璃是单向的,从里面向下望去可以将整个拍卖大厅一览无余,底下的人抬头却看不见上面任何情况,隐私保护做得相当周到。 “前排坐的是章华市的上层。”丁薇薇向上指了指,“那上面坐的是顶层,资产过百亿美金才有资格去二楼。” 张文凡仰望二楼,只能看到反光的玻璃镜面,背后坐着他现阶段遥不可及的人物。 他眼中流露出向往与嫉妒。 总有一天,他也会坐在那里。 _ 容与用叉子叉盘里的葡萄吃。不愧是至尊vip待遇,送上来的水果洗得干干净净,葡萄是剥好的,西瓜是去籽的,吃起来毫不费劲。 顾明淮说:“慢点,没人跟你抢。” 容与拿起一个橘子递给他。 顾明淮笑道:“竟然舍得分给我?” 小鱼儿这么霸道,吃独食简直是理所当然的事,能分给他一个橘子简直令人感动。 容与说:“帮我剥皮。” 顾明淮:“……” “橘子皮都懒得剥,懒死你得了。”顾明淮说着,把橘子皮剥了,塞一瓣到容与嘴里。 容与张口含住,三两下咽下去,舔去唇瓣上的橘子汁:“我的手要用来叉葡萄,很辛苦的。” 顾明淮:“那可真是太辛苦了。” 没见过比这条小鱼儿还娇贵的。 容与又张嘴:“啊——” 顾明淮无言,又塞一瓣进去。 半个橘子被这么一片片地喂完,剩下半个进了顾明淮自己嘴里。 容与一看就不干了:“你怎么把我的橘子吃了?” 顾明淮又吃一瓣:“这包厢是我的,橘子也是我的。” 容与:“你的就是我的。” 顾明淮把最后一瓣橘子扔进嘴里,耍流氓道:“那你来抢——唔!” 容与勾过身来,咬住他含在齿间那瓣橘子,舌尖一卷,就把橘子卷进嘴里。 容与:“没有人可以抢走我的橘子。” 顾明淮:“……” 和这条鱼比流氓,是他输了。 _ 玩闹间,大厅里已经拍卖到众人最期待的拍卖品。 “这件拍卖品是章华西郊古墓出土的一块玉,其颜色为红色,形状为两条鲤鱼缠尾,鱼嘴相衔,所以叫双鱼玉佩。出土的古墓棺椁里没有古尸,推断是一座衣冠冢。经专家检测古墓迄今有两千年,神奇的是墓碑上的文字记载不属于历史上任何已知朝代,这意味着又一个之前从未被发现的朝代浮出水面,意义重大。再说鲤鱼象征富贵吉祥,双鱼就是好事成双,镇宅送礼都是优选。”拍卖师舌灿莲花,“话不多说,底价五百万,每次跟价不得少于十万,现在开始竞拍!” 话音刚落,一楼大厅就开始争相竞价起来。 “五百一十万!” “五百二十万!” “五百五十万!” 六百万,七百万…… 价格节节攀升。玉佩本身或许不值这个价,但结交顾明淮能带来的利益绝对不止这个数。 二楼不动如山。这些大佬一般到最后才出手,何况他们也没必要上赶着讨好顾明淮,大家都是一个层面的人物。 张文凡听着价格一次次攀高,额头冷汗滴下。这些人打起来简直不把钱当钱,这会儿就喊价到七百万,他在这种销金窟简直是个炮灰。 张文凡咬牙,喊道:“一千万!” 张文凡只希望别再有人竞价。他全部身家也才三千万,这一叫价直接蒸发掉三分之一的财产,张文凡报价的时候心在滴血。 但只要和顾明淮搭上关系,能得到的何止三千万。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二楼包厢内,容与眯眼:这人好像有点眼熟。 血玉镯:张文凡啊,你之前还说人家丑绝人寰的你忘了吗? 容与:我怎么会让不美好的事物留在脑子里。 容与:我记得他全部身家也就三千万,花一千万买玉是精神有疾? 血玉镯:他想巴结顾明淮。 容与:他也能收到邀请函?这拍卖会门槛够低的。 血玉镯已经放弃不为大魔王提供任何帮助这条守则,有问必答:跟丁家小姐进来的,丁氏集团在本市企业里能排前五。 容与:噢,又是个傻白甜。你信不信在姓张的脑子里,丁氏集团已经改名张氏集团了。 血玉镯:…… 总结精辟,无法反驳。 张文凡一下子提价三百万,一时间还真没人再叫价。 没有人是真的冤大头,一块玉佩并不能让他们和顾总成为生死之交,为短期生意下血本可以,伤筋骨就没必要,一千万对很多小企业并不是个小数目。至于前排不缺钱的大佬,本就和顾明淮有生意往来,不差这点人情。 张文凡就不一样了,他有野心,没脑子。 “哇,99号出价一千万!”拍卖师语气激动,很清楚怎么将现场气氛炒热,“还有出价更高的吗!” 容与嗑着瓜子儿,懒懒拿过话筒:“一千零一十万。” 这个声音年轻悦耳,从二楼这种象征身份地位的包厢中传出来,霎时引起全场注意。 “1号出价一千零一十万,还有继续加价的吗?” 张文凡一瞬间打了退堂鼓,担心是什么惹不起的存在。 丁薇薇疑惑喃喃:“奇怪,从没听过这个声音,外地过来的吗?” 至尊vip总共就那几位,大家都已经很熟悉,这个却闻所未闻。 外地……张文凡又没那么退却了,强龙不压地头蛇,他就是跟对方杠上也不怕日后被报复。 差距只有十万,就这么放弃他不甘心。 张文凡高喊:“我出一千零二十万!” 那个年轻的声音又道:“一千零三十万。” 张文凡:“一千零四十万!” “一千零五十万。” 张文凡犹豫一瞬,还是继续叫价:“……一千零六十万。” “一千零七十万。” 越到后面,张文凡沉默的时间越长,报数语气也变得不确定起来,每一次竞价都下了极大的决心。容与却都能立马接上,轻轻松松再加十万,显然远远不到极限。 甚至还能从广播里传出嗑瓜子儿的背景音,表明对方完全没把他放在心上。 那语气轻佻散漫,又通过广播传出来,张文凡完全没注意到声线有点耳熟,他只觉得愤怒。 “你是在跟我作对吗?”张文凡恼火道,他感到严重被轻视。 他这么慎之又慎,对方却轻而易举,显得他很狼狈。 对方语气惊讶:“这位先生是有被害妄想症吗?竞价竞不过别人就觉得别人在针对你,我喜欢那玉想买回去摔着玩儿不行啊?穷鬼玩什么拍卖,真是。” 双方隔空对狙,那话里的嘲讽都快扑面而来,其他人也纷纷赞同。就是,价高者得,输不起的样子实在很难看。 张文凡眼前一黑,买回去摔着玩儿? 承载他全部希望的东西,不过是别人能随手摔碎的玩意儿。这样的差距更让张文凡感到不公,他心高气傲,被这么嘲讽顿时气血上涌,只想着争一口气。 “做男人大气点,你身边这位女士脖子上的钻石项链都三千万了,你这么抠抠搜搜是要叫你的女伴看不起吗?”那个声音还在煽风点火。 被女人看不起——这又戳中骨子里大男人主义的张文凡第二个软肋。 尽管试图靠娶女人夺家产,说白了就是吃软饭还想吃绝户,张文凡却还是坚定认为自己要比女人强,女人就该归男人管。 他转念一想,对啊。三千万对目前的他来说是全部身家,可对丁家只是九牛一毛。以后丁薇薇嫁给他,丁家的一切都是他的,区区三千万算什么? 三千万而已…… 正在此时,容与用与之前一样随意的语气道:“两千九百九十万。” “三千万!”张文凡脱口而出。 “……” 张文凡面色一白。 他说了什么? 他在心里贷款把丁家财产当成自己的也就罢了,现实里三千万对他还是全部。他怎么可以赌气赌到这个地步。 他手里的流动资金哪有三千万,就算能找丁薇薇帮忙……现在丁总根本没同意他和丁薇薇在一起,为了给丁总保持好印象,他一直表现得绅士风度,不贪丁家一分钱。 要是被丁总得知两人还在恋爱他就问丁薇薇要了三千万,他和丁薇薇根本没可能结婚! 这是得到玉佩,顾总的线未必搭得上,丁家这棵本已到手的摇钱树给砍了。 这一刻张文凡无比希望,对方继续跟他叫板,他立刻放弃! 可这次,对方迟迟没有出声。 容与把话筒随意放在桌上,继续悠闲地剥瓜子。 血玉镯竟感到一丝欣慰,又一个被大魔王话术坑了的,三言两语给激得倾家荡产。 血玉镯开心道:比我还惨。 容与:难得见到一个比你还蠢的。 血玉镯:…… 顾明淮问:“他得罪你了?” 容与嗑着瓜子儿:“没有,我不认识他。” 张文凡得罪的是池渔,是原主。 顾明淮摇头:“这样逗别人不好。” 小鱼儿爱玩可以,真让无辜的人倾家荡产他还是不赞同的。何况…… 这双鱼玉佩,他本是要送给小鱼儿当定情信物的。锦鲤成双,一条是小鱼儿,一条是他。还能有理由让容与不许砸碎——一砸他们不就分开了么? 这么好的寓意,顾明淮可舍不得让给别人。 顾明淮拿过话筒,正要报个三千零一十万,一只修长的手伸过来,把他手里的话筒夺走,同时也夺走张文凡最后的生路。 “嘘——”容与把话筒关静音,“我不是逗他玩。” “我是要他死。” …… 楼下是拍卖师激动的喊声:“三千万一次,三千万两次,三千万三次!恭喜99号获得双鱼玉佩!” “咚!” 一锤定音。 张文凡从热血中回过神,瘫软在椅子上,身体冰凉。 第20章 鲤鱼跃龙门19 张文凡摇头喃喃:“不,我不要了,我不要那块玉了……” “文凡?文凡?”丁薇薇担忧道,“你面色很差,是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她安慰道:“而且你拍卖到玉了,是喜事啊!” 这算个什么喜事!丧事还差不多!张文凡简直想破口大骂。 丁薇薇是豪门独生女,从小锦衣玉食长大,三千万对她来说就是几件衣服几个包包的价钱,完全没有对金钱的概念。张文凡平时和她谈恋爱也从不提钱财方面的事,吃饭购物都是他付账,这让丁薇薇坚信张文凡果然是爱她的。 自然的,她现在也不能理解张文凡的恐慌。 张文凡面色惨白地问丁薇薇:“能放弃拿那块玉吗?我,我不想要了。” “不能!都拍下来了怎么能反悔?”丁薇薇急道,“奇货能邀请到这么多权贵,你以为背后的势力是好惹的?坏了规矩的人会上奇货黑名单,在章华市被整个上流圈排挤,那才是真的完了。” 张文凡目光呆滞,瞬间像丧失了所有生机。 他浑浑噩噩地思考解决办法,突然瞥到丁薇薇脖子上的钻石项链,想起那个可恨的青年说的话——陪你一起来的这位女士脖子上的钻石项链都三千万了。 他眼中忽然迸发出希望的光彩:“薇薇,我今天现金没带够。” 丁薇薇疑惑道:“你可以刷卡啊,谁会带三千万现金啊?” 张文凡:“……” 他卡里要有三千万,至于这么囊中羞涩么?他得把所有不动产卖了才能凑足这些钱! 那些店铺是他安身立命的资本,张文凡不可能舍弃。 真是不知人间疾苦的蠢女人。张文凡烦躁地想,她就不能自觉点,主动给他钱吗?非要他亲自开口。 这让张文凡有种耻辱感。 这时候他又想起池渔的好来,起码那条鱼妖会毫无保留地把全部财产都给他,哪儿还需要这么费心算计。 尽管一直在扮演完美男友人设,生死攸关之际也维持不住那种“我爱你的人不图你的钱”的清高。 张文凡委婉道:“薇薇,你知道我最近要准备竞争西城区那块地,资金一时周转不开,能不能先借我三千万?等我赚到钱马上还你。” 丁薇薇噗嗤一笑:“就这个呀,可以啊。你是我男朋友,跟我见外什么?这还是你第一次请我帮忙,我肯定会帮你的。” 张文凡如释重负,露出轻松的笑容。 “不过我卡里的钱都是我爸打的,每笔支出都在他那有消费记录,直接给你肯定会被发现。”丁薇薇补充,“你先用这条项链暂时抵押吧,它刚好值三千万。我没带鉴定书,不过奇货可以现场鉴定。” 张文凡迟疑:“暂时是指……” 丁薇薇有些不舍地摘下项链递给张文凡:“这条项链是我妈妈送给我的,我都还没戴够呢。奇货允许拿等价的物品抵押,三个月内不支付账款,抵押物就会被拍卖。”当然也就不用再付钱了。 张文凡想,那一定要拖到三个月后。当下先解决燃眉之急。 “好啦,不要这么愁眉苦脸的了。大后天我生日,想好要送我什么生日礼物了吗?”丁薇薇笑道。 张文凡解决一桩心事,也轻松不少:“肯定不会让我们薇薇失望。” _ 拍卖会散场后已是天黑。 看着张文凡和丁薇薇亲密挽着胳膊,有说有笑地走出拍卖所,丁薇薇的脖子已经空了。 容与缓缓升上车窗:果然是个傻白甜。 血玉镯:你白费力气了,最后也就是丁薇薇损失一条项链。 容与:说你蠢你还不承认。 血玉镯:我又怎么了?! 容与:我知道那条项链价值三千万,因为顾先生曾问我想不想要,我嫌丑拒绝了,然后那项链就被丁夫人买走,作为送给她女儿的礼物。这种贵重物品都会有物权证明,项链所有权是丁夫人。奇货拍卖所是实名制,交易时会签订买卖合同。 血玉镯:然后呢? 容与:张文凡拿自己全部身家换玉佩,顶多倾家荡产。用属于丁夫人的项链抵押,还是在丁夫人不知情的情况下,行为构成诈骗,被丁家发现,那是要锒铛入狱的。噢对了,项链会依法物归原主,所以张文凡还是欠奇货三千万,破产入狱两不误。 血玉镯:丁家不一定会发现。 容与:我一定会让丁家发现。 血玉镯:……所以,你故意提丁薇薇的项链价值三千万,不只是激张文凡喊出天价,连把他送进去吃牢饭都考虑到了? 容与:你不是说这是法治社会么?不能杀人就拿起法律武器咯。 血玉镯不寒而栗。 大魔王,杀人不见血。 池渔对张文凡给出自己的全部,而容与拿的不多不少,正好三千万,是张文凡的全部。 还斩断张文凡想攀上丁家的天梯,让张文凡得罪势力庞大的奇货,触碰法律的底线…… 从春风得意到人财两空,都是为了一块玉。而那双鱼玉佩,是张文凡用来讨好顾明淮,最后还是要被送到容与手上。 他什么都不会得到,却落得一无所有。 _ 顾明淮转首看着副驾驶座上的青年,对方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鱼儿。”顾明淮握着方向盘,并没有启动车辆。 容与抬头:“怎么了?” “你认识他。”顾明淮语气笃定。 如果真的不认识,小鱼儿也不会说出“我是要他死”这种话。 容与面不改色:“我和他毫无瓜葛。” 顾明淮发动车子:“没事,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不迟。” 他想那应该是段不太开心的往事,小鱼儿不愿意提,他就再等等。 容与稍稍降下车窗,看着窗外沿途的风景。他记忆力很好,看了几眼就道:“这不是回家的路。” 顾明淮:“嗯,不是待在家里无聊么?反正已经出门,带你去兜兜风,呼吸自由新鲜的空气。” 容与瞬间兴奋:“可以去酒吧吗?游乐场呢?电影院呢?” 顾明淮全部回绝:“只是吹风。” 容与萎了:“也是呢,监狱里的犯人也要定期放风的呢。” 顾明淮:“……” 顾明淮车越开越远,最后干脆开到了海边。 章华市是滨海城市,有几处著名的沙滩景点,每天都会有大批游客前来看海,不少是专门从内陆赶过来的。 顾明淮是本地人,对这里很熟悉,来的是一处人迹罕至的海滩。车子停在路边,视线内空无一人,他们一下车,整个沙滩就只有他们两个。 寒风吹过,十分萧瑟。 容与定住三秒,转身就要钻回车里。 顾明淮把他拉回来:“跑什么?” 容与挣扎:“这有什么好看的!” “看海。” “海又有什么好看的?”容与停下动作,抱臂发抖,“冷死了。” 顾明淮从背后把他锢在怀里,让他靠着温暖的胸膛:“那我给你取暖。” “这个地点是我精挑细选的。”顾明淮看着远处的海岸线,“晚上可以吹海风听海浪,看星星看月亮。不会有人经过,你缺水了还能去海里游一圈,是不是很贴心?” 容与冷笑:“谢谢你的贴心,我是条淡水鱼。” 顾明淮:“……海水不管用吗?” 容与:“你想收获一条咸鱼就直说。” 顾明淮沉默一秒:“那还是回去吧。” “算了。”容与找个位置,随意在沙滩上坐下,“来都来了。” 顾明淮没动。 容与瞥他:“还嫌脏啊?” 顾明淮纠结片刻,也坐下来,和他肩并肩。 月色下的大海波光粼粼,海浪翻涌,送来咸咸的海风。 百川归海,大海是所有鱼儿向往的地方。 鲤鱼不能生活在海里,除非跃过龙门,变成真龙,才能在海中任意遨游。每一条鲤鱼从诞生灵智起都有一个使命,要修炼到一千岁,然后游去大海,克服淡水鱼对海水的恐惧与煎熬,跃过一望无际的龙门,成为尊贵的龙族。 当然容与眼里龙族也就是个弟弟。他在原世界处于食物链顶端,发一次火能烧得整片东海干涸。龙族为了保住生存领地,时常会给他送来一些宝贝,以期望魔王能每天都保持好心情。 但他那时候,心情并不会像现在这样好。 容与望着海上的月亮:“我们要在这儿待多久啊?” 顾明淮问:“你想待多久?” 容与想了想:“待到天亮。” 顾明淮哭笑不得:“说海没什么好看的是你,要在这儿待一夜的也是你。” 容与转头望他:“我想看日出,我还从来没有看过日出。” 顾明淮说:“行啊,我陪你。” 容与懒懒打了个呵欠,靠在他肩上:“我以前天天来海边。” 顾明淮不清楚这个以前是多久以前,他做出一副倾听者的姿势:“来海边干什么?” “等太阳升起。”容与声音听起来可气愤,“可我一次都没等到。” 顾明淮失笑:“日出每天都可以看,你是每次都睡死了起不来吧?” 小鱼儿这么爱赖床,难以想象他竟有守着天色盼日出的时候。 容与沉默片刻,叹了一口气。 “是啊,我这么懒,怎么可能做出天天大早上爬起来看个破日出这种蠢事。” 他是没早起。 他直接通宵。 听着好像更蠢。大魔王有些惆怅。 月亮在天上悄悄移动,夜色与星空变幻,海浪一波接一波拍打水岸。 两人在海边依偎着,不知不觉靠在一起睡着了。 海风温柔吹过他们的脸颊,明月之下,风景如画。 …… 旭日金光洒在顾明淮脸上时,他颤了颤睫羽,睁开眼,看见一轮红日自海平面上缓缓升起,身上是一片被光沐浴的暖意。 他挡眼适应完光线,连忙推怀中熟睡的青年:“小鱼儿,醒醒,太阳出来了。” 容与靠在他怀里睡得很沉,精致侧脸被阳光渡上一层淡金,极为明艳绚烂。 顾明淮低头:“小鱼儿,快看太阳。” 容与眼皮跟粘上似的睁不开,一股子起床气:“别吵。” 顾明淮哭笑不得,睡得这么沉,难怪来海边那么多次,一次日出都没看到。 他耐心地俯身道:“小鱼儿,起来看太阳。” “不看。”容与嫌阳光刺眼,扭头埋进顾明淮胸前,“那不是我的太阳。” 真就闭眼说瞎话。 顾明淮好笑地问:“那天上挂的不是太阳,什么才是太阳?” 容与睡死了不出声。 顾明淮也不忍心打扰,正当他独自遥望日出,忽听怀里的青年低低道:“……是你啊。” “你就是太阳。” 他受过世间最大的宠爱,不是彩虹床,白云榻,碎玉听声响。 是枕着旭日,披着晨光,做了大梦一场。 第21章 鲤鱼跃龙门20 容与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盖着顾明淮的外套。 出来的时候没想到会在外面过夜,车上也没准备毯子。海边的夜晚很冷,顾明淮就脱下西装盖在他身上,把人裹得严严实实。 顾明淮身上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衬衫,被容与枕得有些发皱。 容与微微睁眼,含糊不清地问:“你不冷吗?” 顾明淮说:“不冷,抱着你还挺暖和。” 容与应了声,眯眼去看天上高悬的太阳:“几点了?” 顾明淮看一眼表:“八点。” 日出是看不到了,太阳都晒屁股了。 容与坐起身,不高兴道:“怎么不叫醒我?” 顾明淮怀中一空,起身掸了掸自己裤子上的沙子:“喊了,某条小鱼儿怎么也喊不醒。” 不仅醒不来,还说梦话。 顾明淮心情很好。小鱼儿梦里竟然说他是太阳,他在小鱼儿心中地位这么重要的吗? 他对容与伸出一只手:“起来,该回去了。” 容与被他拉起来,还有些闷闷不乐:“那我看个寂寞。” “那我们明天再来。”顾明淮去帮容与拍裤子后面的沙。 “不来了。”容与又拒绝,“我已经看到了。” 顾明淮更好笑了:“你在梦里看到的?” “是啊,在梦里。”容与说。 两人回到车上,顾明淮系上安全带开车回家,容与还没睡够,困倦地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继续补觉。 顾明淮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先洗澡,容与跳进泳池里补充水分。 血玉镯全程安静如鸡,自容与醒来后没有开口说一句话。 这很不符合它话痨的性子。 容与仰躺在水面上:“小镯子,你今天怎么不说话?” 血玉镯:…… “哑巴了?” 血玉镯:我不敢说话。 大魔王的梦话细思极恐。 容与没理它,自顾自道:“我昨晚做了一个梦。” 血玉镯问:噩梦还是美梦? 容与思忖:“是噩梦,也是美梦。” 血玉镯:你知道有个词叫自相矛盾吗? “噩梦是,我梦到那个骗子。” 血玉镯心道,有句话叫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大魔王分明是心中有爱放不下。 容与浅浅勾唇:“美梦是,我把他杀了,一把火烧成灰烬,骨灰撒到海里喂鱼。” 血玉镯:!!! 敢情放不下的是屠刀? 血玉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容与说:“我是魔。” 血玉镯垂死挣扎着。 如果只是恰巧做梦,大魔王应当还是没有发现什么的……吧。 他根本没有任何态度变化啊! 它这点道行,根本没法揣测容与的心思。 …… 容与补完水,去书房找到顾明淮。顾明淮正在整理文件,打算带他一起去公司。 容与毫无兴致:“待在你办公室也好无聊,又不能出去,不如在家打游戏。” “这是什么?”他突然瞥到书桌上一封邀请函,拿起来一字一句地读道,“尊敬的顾先生,小女丁薇薇二十二岁生日宴将于9月14日在家中举办,地址西城区缤纷花院2号宅,诚邀您的到来。丁德郝。” 丁德郝是丁薇薇她爸。 “9月14日,那不就是后天?” “丁家千金的生日宴邀请函。”顾明淮道,“我已经打算推了。” 这类社交场合他以往也会偶尔参加,都是出于工作需要和商业来往。这封邀请函一周前就被送到他手里,但顾明淮不放心容与独自待在家中,就没立刻答应。 “推什么推?”一提到宴会容与就来劲儿,“我要去我要去!” “你去凑什么热闹?”顾明淮不同意,“那里人很多。” “人多才有意思啊!”容与说,“而且宴会不就是吃吃喝喝跳跳舞,能有什么运动量,我水分不会消耗特别快的,去之前把水补满不就行了。你看我昨晚在外面待了一夜,不也没有恢复原形?再说了,我要是一辈子没找到办法,你还能一辈子不让我出门?” 这一连串妙语连珠把顾明淮想说的顾虑都说完了。 顾明淮想了想,他的确不能把小鱼儿关在家里一辈子。 昨晚在外面待了一夜都没事,宴会最多三个小时……顾明淮看着容与期盼的眼神,终究还是没忍心拒绝。 反正到时候全程有他看着,总不会有事。 _ 9月14日,丁宅。 丁家的人脉在章华市很广泛,毕竟连顾明淮都能邀请到,很少有人会不给这个面子。 布置得粉色梦幻少女心的卧室内,丁薇薇穿着一条白裙礼服,站在全身镜前转了个圈:“妈,这条裙子好看吗?” “我的女儿当然好看。”丁母给她整理头上的钻石发箍,“今天你是寿星,肯定是全场最漂亮的女孩儿。对了,你今天怎么戴了这条项链,妈上次送给你的项链呢?不是说要在生日上戴的吗?” 丁薇薇眼神一飘,找借口道:“啊,那个,那条项链我太喜欢了,想压箱底好好珍藏。今天就先戴这条吧,和这套衣服也更搭。” 丁母没有多想:“你喜欢就好。好了,下楼吧。” 丁薇薇挽着丁母的胳膊走下楼梯。她是标准的豪门千金,漂亮可爱,优雅大方,又是今天的主角,万众瞩目中像一颗闪耀的明星。 站在角落里,端着一杯酒正尴尬的张文凡眼神一亮,瞬间找到主心骨。 他是第一次参加这种上流宴会,还是沾了丁薇薇的光。其他人都能找到熟人客套寒暄,只有他一个人也不认识——或者说他认识他们,他们不认识他。只能孤零零站在角落里,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因为默默无闻,别人也都把他当空气。 等他们知道他是丁薇薇男朋友,丁家未来继承人,看他们还敢不敢这样瞧不起他。张文凡暗暗握紧拳头。 丁父看到丁薇薇,阴沉的面色才微微缓和,他低声问:“那小子是你邀请来的?” 不然张文凡这种货色怎么进得了丁家的门。 丁薇薇小声答:“是我请他来的怎么了?我还想当众公布他是我男朋友呢。” “胡闹!”丁父低斥,“你敢这么做,我就立刻让保安把他赶出去!” “爸!今天是我生日,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你不要闹得这么难看好不好?”丁薇薇着急道。 丁父生气道:“是你在胡闹。” 丁父感到头疼不已。在场这么多单身未婚的豪门公子,哪个不比姓张那小子优秀一百倍。偏偏薇薇不知道被那小子灌了什么迷魂汤,硬是觉得豪门联姻没有真爱,非要玩公主和穷小子那一套。 要是张文凡是个努力上进的青年才俊,丁父也不会这么大力反对。可他是生意场上摸爬滚打了二十几年的老狐狸了,张文凡装得再像他也觉得有问题,不放心把女儿交给他。 “我不管,反正今天他就是我的男伴。”丁薇薇赌气道,“你别想把我介绍给什么张公子王公子让我跟他们跳舞。” 说着就欢快地往张文凡那边奔去。 丁父简直心梗。 真是女大不中留。 “文凡!”丁薇薇笑问,“要送我什么生日礼物?” 立刻就有人多看了张文凡几眼。没想到这个平平无奇的人竟然和丁家小姐认识。 张文凡顿时感到几分扳回一局的快意,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戒指礼盒,柔声道:“我亲手给你挑的戒指,看看喜不喜欢?” 戒指价值不高,只有三万,在丁薇薇收到的一堆昂贵礼物中根本拿不出手。然而情人眼里出西施,张文凡送什么她都喜欢。 丁薇薇立刻欢喜地把戒指戴上:“好漂亮的戒指,我很喜欢。哎对了,双鱼玉佩你带了吗?我爸今天邀请到顾总,你赶紧趁这个机会把玉佩送给他。” 顾明淮可不是想见就见的,错过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 张文凡点头:“带着呢,我怎么可能把这个忘了。” 正说着,人就来了。 张文凡在这种场合查无此人,顾明淮那就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属于那种一进门就自带大佬出场bgm的级别。 更稀奇的是,他今天竟然不是一个人来,还带了个男伴。 出席这种场合一般都会有男伴女伴,可顾明淮从来没有,每次都是独自一人,冷如冰山不可近。这突然带了个人来,还是个模样极为漂亮的青年,很难不让人多想。 顾总不近女色,果然是对男人感兴趣吗…… 那青年看着眼生,不是以前混他们这个圈的,可要说是攀附上顾明淮的野雀,众人又瞧着不像。 总有一种气场,让人不敢小觑。容与一身酒红西装,常人驾驭不住的颜色完美衬出他的艳丽张扬,带着睥睨众生的傲气,顷刻间夺走全场目光。 不像攀上枝头的麻雀。 像坠下凡间的凤凰。 如果张文凡全身上下写满“我是混进来攀高枝”的穷酸,容与就充斥着“你们都该臣服在我脚下”的张狂。而且在场没有人会对此有异议。 是哪个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的贵族小少爷吗? 众人暗自猜测,丁薇薇也惊艳赞叹道:“好有气质。” 尽管天真单纯了点,丁薇薇也是自小被培养出来的礼仪规矩,举手投足都有种贵族淑女的优雅风范。 青年却像个王族。王族不需要守规矩,就那么姿态随意地站着,狂得明明白白,傲得理所应当。站在气场冷漠强大的顾总身边,半点儿也不失色,像冰与火的碰撞。 ——而且顾总对他可一点儿都不冷漠。 “啪!” 全场寂静中,一道玻璃杯碎掉的声音格外明显。 张文凡死死盯着容与的脸,手中高脚杯滑落,面上血色尽失。 第22章 鲤鱼跃龙门21 这一声碎响刺耳,打破沉默,让不少人纷纷侧目望去。 丁父皱眉,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见到个人物就如此失态,哪里配得上薇薇。 张文凡哪儿还顾得上这些,见到那张熟悉面孔就足以让他吓得魂飞魄散。 池渔……池渔怎么会在这里? 他应该死了才对!内丹被挖走,被卖入菜市场,怎么还能好端端地回来,还出现在顾总身边? 可这满腹疑问无人能给他解答。 顾明淮扫到张文凡见鬼般的惨白脸色,淡淡收回视线,唇瓣微抿,让线条更加冷硬。 小鱼儿果然和这人认识。 看这反应,怕不是这人做了对不起小鱼儿的亏心事。 容与没有给张文凡半个眼神。他宴饮作乐是日常,可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现代社会里的宴会,正新鲜地打量四下环境。 客厅没有顾先生家的大,衣着光鲜的人们看起来也很无趣,桌上那个蛋糕倒是很好吃的样子。 这份好奇的目光并不会让他显得像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进城,反倒是……像国王巡视自己的领地。 容与越是不把他放在心上,张文凡越是如坠冰窖。 “怎么还紧张到手滑了?顾总又不吃人。”丁薇薇感到奇怪,提醒道,“你衣服都湿了,去更衣室换衣服吧。” 高脚杯向下倾落时,红酒打湿张文凡的西装,令他狼狈不堪。他呆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嗯”了一声,失魂落魄地去更衣室。 这段插曲就暂时告一段落,没有人在意张文凡的离开。 倒是有很多人争相上前,不放过与顾明淮攀谈的机会。所谓宴会都是大型社交谈判场合,找准机会是能促成不少大生意的。 顾明淮牵着容与,两人被人群包围。来敬酒的不计其数,话题间少不得要带带容与,问他是什么身份。 顾明淮也不藏着掖着,直截了当地说:“这是我爱人。” 旁人惊愕一瞬,又觉果然如此,开始对容与赞不绝口。然后话题一转,和顾明淮谈起生意。顾明淮做起正事很认真,和人交流时商业术语一个又一个往外蹦,容与听得头疼。 容与对这种虚与委蛇的社交毫无兴趣,他悄悄扯顾明淮的衣袖:“我想吃那个蛋糕。” 宴会上的食物都是随意供客人取用,顾明淮正谈着正事,闻言一顿,低声道:“再等等。” 容与非常不识大体:“等不及,我饿了。” 顾明淮想了想,对正在交谈的人开口:“抱歉……”他得带小鱼儿去吃点东西,事情下次再谈。 “不用,不打扰你们,你们继续。”容与立刻道,“我自己去就行。” 顾明淮不放心和小鱼儿分开,握紧他的手:“不行。” 容与转头:“蛋糕就在那边,不会离开你视线范围内的。” 正与顾明淮谈话的人惊讶道:“顾总和爱人的感情很好。” 还真是形影不离,几十步的距离都不舍得分开。 顾明淮无奈:“他挺让人操心,没办法,只能多照顾着点。” 对方:“……”这是狗粮吧。 话说到这份上,顾明淮也退了一步:“不要离开大厅。” “没问题。” 容与松开他的手跑去吃蛋糕。 顾明淮看他奔向餐桌,端了盛蛋糕的小碟子,才收回目光,礼貌道:“我们继续。” _ 容与端着蛋糕坐到沙发上,低头拿叉子挖奶油。 一张长沙发能容纳很多人。丁母原本独自坐着,身旁忽然坐下一个青年,离她很近,几乎能碰到手肘。 丁母本能地要往旁边挪动一个位置。 “夫人家的蛋糕很好吃。”身旁的青年突然道,“我可以问问厨师吗?” 丁母动作一顿,扭头一看,是顾明淮带过来的那个男孩。他低头专心吃着蛋糕,浓密的睫毛垂着,并未往她这边看。 她不确定地问:“你是在跟我说话?” 容与这才抬头望向她,弯了弯眼:“是啊。蛋糕太好吃了,实在忍不住。” 他笑起来明媚阳光,是长辈很喜爱的类型。只要容与愿意,他能轻易获得所有人的好感。 他吃蛋糕的动作并不粗俗,还很优雅,能够看出良好的教养。尽管在和长辈谈话时也没放弃吃东西的举动有些失礼……丁母也不会感到被冒犯,她倒是觉得这个男孩很率真可爱。 何况又是顾总带来的人,总不会差到哪儿去。 “当然可以,是从意大利请来的蛋糕师,你喜欢的话我让人给你名片。”丁母毫不吝啬地分享。 容与表示感谢,顺便又自然地聊到其他女人感兴趣的话题,两人相谈甚欢。 三分钟后,丁母已经把容与当半个儿子看待了,眼中满是亲切慈爱。 容与忽然话锋一转,神色严肃起来:“我想提醒夫人一件事。” 丁母笑问:“什么事?” 她并不觉得这个年轻的男孩会说出什么大事。 容与说:“张文凡是同性恋。” 丁母笑容一僵。 “这是怎么回事?” 容与面不改色:“他是我前男友。” 第23章 鲤鱼跃龙门22 丁母面上对容与的喜爱之色消失,她戒备地问:“你想说什么?” 事到如今,她怎么会不明白青年是带着目的接近她。 “夫人放心,我并无恶意。只是我被那个人渣骗走一切,也不想再看到有人上当受骗。看到令千金和他走得很近,就想来提醒。”青年面容苦涩,模样很是可怜,“他惯会装模作样,骗财骗色,当初哄得我将父母留下的所有遗产都给了他,才有他白手起家的资本。他有钱后转眼就把我赶出家门,幸好我又遇到顾先生,才不至于无家可归。” 丁母神色凝重,她之前只觉得张文凡不靠谱,可如果青年说的是真的,那就是人品败坏了! “你有证据吗?” “怪我傻,当时没想过防着他,没有留一手。”容与后悔道,“不过我们当初生活在东城区乌水巷2号楼,那里的邻居现在应该还没有搬走,问一问就知道情况。” 西城区是章华市的富人区,东城区就能堪比贫民窟。当初张文凡投资失败破产,就是住在那里,池渔无怨无悔地陪他窝在那个小屋子里吃苦,周围邻居都看得到。 张文凡发达后拼命想掩饰这段不光彩的过去,可只要做过就会留下痕迹。他已经给出详细地址,丁家循着蛛丝马迹一查,绝对会发现张文凡曾经和池渔同居过的事实,也会发现张文凡最初的本钱来历不明。 张文凡当然不是同性恋,他恐同恐得要命,却为了得到池渔的财产而假意答应当他男友。既想要财产又不想担上这个“污名”,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 同性本身不是污点,同性骗婚却是绝对的卑劣。丁家绝不会让女儿受如此委屈,他们的怒火也不是张文凡能承受得起的。 丁母忍着火气道:“我会去查证。” 事实上她已经信了,青年很得她好感,看着那么乖巧可爱,又是顾明淮的人,对她有什么撒谎的必要?倒是张文凡,她早就看不顺眼,她看不到那人对女儿的真心,爆出人品问题简直是顺理成章。 “他是个同性恋,还骗我女儿感情。”丁母克制不住愤怒,“岂有此理!他就是图我们丁家的家业吗!” 容与:自信点,去掉“吗”。 容与落寞道:“这我不敢确认,但我的家业,确实是被他骗光了。” 这句话比信誓旦旦地讲“我觉得他确实是图你们家业”还要管用。这是个猜测,而容与讲的是既定事实。 丁母气得发笑:“好得很,他装得真是好得很。这么久都没问我们丁家要过一分钱,原来是小不忍则乱大谋……” 容与适时给出最后一击:“没要钱么?恐怕未必。” 丁母已经很信任容与,忙问:“怎么了?” 容与不动声色:“大前天奇货拍卖会上,我看到令千金与张文凡待在一起,才知道他们关系匪浅。” “您不妨问问,您女儿的项链哪儿去了?” 丁母面色一变。 好极了,自己女儿都敢联合外人欺骗她了!那张文凡果然是个祸害! 丁母捂住胸口,气得一阵胸闷。 容与安抚道:“夫人消消气。” 丁母摆摆手示意没事。 稍微平静下来后,丁母顿时对眼前这个可怜的孩子同情不已:“谢谢你的提醒,不然我们还不知道要被那畜生骗到什么时候。能加个微信吗?以后有事方便联系……那种人渣败类不值得你再为他伤心,祝你和顾总幸福。” “当然可以。”容与将最后一口蛋糕吃完,微笑道,“也谢谢您的款待。” _ 容与起身走了。丁母坐在沙发上,越想越气,起来走到丁薇薇身边,面色很不好看。 丁薇薇不明所以:“怎么了?妈。” 丁母剜她一眼,忍着气道:“跟我上楼。” …… “妈,你干什么呀?”丁薇薇被丁母拉进房间,感到莫名其妙。 “项链呢?”丁母板着脸问。 丁薇薇一噎:“什么项链?” “别跟我装傻,妈送你的那条。” 丁薇薇吞吞吐吐道:“不是说了压箱底了吗……” 丁母追问:“放哪儿了?拿出来。” 丁薇薇眼神躲闪:“我忘了,哎呀我首饰那么多,怎么记得住……” 丁母见她言辞闪烁的样子,哪儿还有不明白的:“你老实交代,是不是把项链给姓张那小子当抵押品了?不然就凭他能买得起奇货的东西?” 丁薇薇是个藏不住事的,闻言脸上一慌:“妈,你,你知道了啊?” 完了完了,也不知道是哪个叔伯捅到爸妈这儿的,果然是纸包不住火。 丁母脑袋一晕,那个青年说的是真的,那另外几件事恐怕也不会有假。 她盘问道:“你给他买什么了?张文凡天天在你爸妈面前装得视金钱如粪土,原来是背后有你这座金山供着,你还为个野男人骗起你爸妈来了?” “妈你别说得那么难听,文凡他不是这样的人,他借项链不是为了挥霍。”丁薇薇一急就什么都交代了,“他是为了买那块双鱼玉佩送给顾总。顾总不是喜欢玉吗?只要和顾总搭上线,他生意就会越做越大,就能让你们满意了。你们整天嫌他穷,根本看不到他的努力!” “用你的项链抵押玉佩,他拿去讨好顾总?”丁母恨铁不成钢道,“丁薇薇,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女儿,你真是笨啊!他这招叫借花献佛知不知道?咱们家和顾氏也有生意往来,你不给你爸发展人脉,你就这么吃里扒外?” 丁薇薇解释:“文凡他不是外人,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他根本不爱你!”丁母怒气冲冲,“他是同性恋你知不知道!” 丁薇薇一愣,摇头道:“妈,你为了让我们分手,这种谎话都编得出来,我是不会信的。” “证据我会去查,要是真被我发现他骗婚骗财,他下半辈子休想好过。”丁母严厉道,“你立刻跟他分了,要是不分,就凭那条项链,我也能把他送进监狱!” 丁母也是事业上的女强人,这点魄力绝对有,她绝不容许女儿受到伤害。 丁薇薇被棒打鸳鸯,觉得丁母十分无理取闹:“妈你这是在干什么?他一没偷二没抢,项链是你送我的,也是我自愿给他抵押的,怎么就要进监狱了!” “我是送给你,那是口头馈赠,没有书面证明,真上法庭你拿得出证据么?现在就是我的项链被人拿去抵押,是偷是抢,由我说了算。”丁母冷漠道。 三千万可不是个小数目,判个无期徒刑都够了。 “妈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一定要把文凡往死里逼,反正我就是爱他……” “啪!” 丁薇薇不可置信地捂住脸:“妈你竟然打我?” 还是在她生日的时候打她? 丁母失望道:“都是我和你爸从小把你宠坏了,才让你这样单纯好骗识人不清。你说我逼死他,你知道那狼子野心的畜生心里想着怎么逼死我们?” 丁薇薇听不进去,她只觉得受了天大的委屈。长这么大第一次被母亲打耳光,她眼泪立刻夺眶而出,崩溃地推开门就跑下楼。 丁母独自坐在女儿粉色的公主床上,发呆半晌,拿手指揩了揩眼角。 _ 容与完成一桩任务,回到顾明淮身边,正好顾明淮也谈完正事。 “我看你和丁夫人刚才聊了半天。”顾明淮随意地问,“聊的什么?” “谈正事还能分心注意我,顾先生,你也不怕做生意被人坑了。我就是觉得蛋糕好吃,去问问厨师。”容与端起茶几上的香槟酒,仰头喝了一口,然后直接吐进垃圾桶,“噗——” 他嫌弃地放回去:“难喝。” 顾明淮端起他的杯子,沿着玻璃杯上容与刚才留下的唇印抿了一口:“这是法国最好的起泡葡萄酒,你是喝不惯酒。” “我喝不惯?”容与仿佛听到笑话,“我那是看不上。” 开玩笑,原世界里他只喝“十万春秋得一露,一滴便可死半生”的醉生梦。这么珍贵的酒魔王宫有一整座酒窖,容与还是千杯不醉。天界蟠桃园千年份的桃花酿,在他那儿也就配洗琉璃盏。 尝惯琼浆玉液,对这些凡酒都索然无味了。 “话说回来。”容与凉凉道,“某人不是觉得唾液交换很脏么?不是嫌弃么?怎么还动别人喝过的杯子啊,还专门找别人碰过的角度……” “那是以前。”顾明淮将香槟一饮而尽,“现在不是别人,是内人。” “谁是谁内人?”容与问。 顾明淮深知小鱼儿霸道的脾性,很有眼色:“我是你内人。” 容与满意了:“上道。” “刚才的蛋糕太好吃了。”容与意犹未尽地起身,“我再去拿一块。” 然后他搬回来一层。 顾明淮:“……” 这是把那九层生日大蛋糕直接削下来一层吧? 顾明淮看向生日蛋糕那儿,果然顶上少了一层。 他嘴角一抽:“不是要去拿桌上的小蛋糕吗?” “可我看这个更大啊,我都没有全部拿走,只拿了一层。”容与理直气壮。 顾明淮啼笑皆非:“小鱼儿,这蛋糕不是用来吃的。” 容与从蛋糕里抬起头:“不是能吃吗?” 顾明淮道:“是开生日派对用来抹脸上的。” 容与惊了。 原世界人人都说他暴殄天物,他现在觉得这个时代的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容与不舍地吃着蛋糕:“那我还能吃吗?” 顾明淮:“……你象征性询问的时候能停一下吃蛋糕的动作吗?” 容与:“噢,我就客气一下。” 顾明淮:“我要是说不能呢?” 容与:“那我就不客气了。” 顾明淮:“……吃吧。” 容与不客气地继续埋头苦干,消灭到一半,面前的蛋糕就被端走了。 容与抬头:“我的蛋糕!” “够了。”顾明淮说,“蛋糕吃多了不消化,胃会不舒服。你想吃我聘请一个蛋糕师,以后天天给你做,但得限量。” 他也不清楚一条鱼吃这么多蛋糕会有什么后果,小鱼儿人形的时候和正常人没有不同。 容与没执着,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该进行下一出戏了。 张文凡失手打碎酒杯后就没再出现,不用想都知道是见到他后吓得躲在更衣室不敢出来。 丁母是雷厉风行的女强人,得知张文凡真面目后不会允许女儿再跟他交往,把丁薇薇叫上楼绝对是要他们分手。 至于那位傻白甜小姐,肯定不信母亲的警告,沉浸在偶像剧中被棒打鸳鸯的悲情里,委屈得要找男友哭诉。 容与把三人的性格分析到位,连他们的行动都想好了。他的下一步计划,就是去找张文凡对峙,揭露渣男行为,张文凡恐慌之下必会露出马脚。把握好时机恰好让来找男友的丁小姐听到,就能让她彻底清醒。 丁薇薇是单纯天真,不是是非不分,看清张文凡后自然不会再帮着他。 容与要的就是张文凡一无所有,孤立无援,连一份爱也不配得到。 不过他行动之前,得先把顾先生支开才行。 所以,他故意吃了这么多蛋糕。 是的,就连吃蛋糕都是布局中的一环,虽然蛋糕确实很好吃就是了。 “哎呀。”容与捂住腹部,“你一说好像还真的有点不舒服。” 顾明淮神色一凝,关切道:“很难受?” 容与可怜兮兮的:“我得去趟卫生间。” “我陪你去。” “你就在外面等好了。”容与说,“不至于上厕所都要跟着。” 顾明淮回击:“我怎么记得某条小鱼儿连内裤都要我穿。” “反正不用跟来。”容与不由分说,“有事还能手机联系。” 顾明淮点头:“那快去快回。” _ 容与没去卫生间。 他直接去了更衣室。 丁家的更衣室也挺大,张文凡坐在椅子上,久久不敢出门。 任何人看到一个以为已死的人重新出现,都会觉得恐怖。 何况……池渔是妖。 是被他害死的妖。 他一定是回来复仇的…… 张文凡浑浑噩噩地想着,浑然没注意到身后更衣室的门被悄无声息地推开。 皮鞋踏在地板上的声音格外清晰,步步都像死神脚步的逼近。 张文凡身子一激灵,转过头,看见那张熟悉的漂亮脸蛋,青年噙着笑,十分阳光明媚。 张文凡却宛如被乌云笼罩,吓得跌坐在地上,不断往后退。 “别过来,你别过来!不要杀我!” “害你的是那个道士,不是我!你要找找他!”张文凡崩溃地挡住脸大吼。 容与站定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他,眼中是看蝼蚁的轻蔑。 “张文凡,你倒是过得人模狗样。” 张文凡听着这熟悉的声音,面色一白:“那天在拍卖会跟我叫价的人是你!” 他果然是回来报复的! 容与微笑:“谋财害命的时候,没想到我还能回来吧?” 张文凡激动道:“我没有谋财害命,那些钱本来就是你自愿给我的!不然我凭什么当你男朋友!” 还有,你是妖,你本来就该死! 只是这句话张文凡没敢说出口,怕惹怒池渔后对方直接杀了他。 妖怪杀人,他哪儿有机会反抗? “哦,所以你承认跟我在一起就是为了我父母留下的遗产。不仅欺骗我的感情,霸占我家的财产,还要害死他们的儿子,再用这笔带血的脏钱立你白手起家的人设,好一个身家清白的企业家。”容与忍不住为他鼓掌。 “让我想想,我该怎么弄死你好呢?”容与做思索状。 张文凡惊惧不已。池渔看起来和以前完全不一样了。以前的池渔温柔小意,对他讲话都轻声细语,哪像现在这样盛气凌人,下一秒杀了他都有可能。 “不,别杀我,别杀我!”张文凡爬过来想抱他大腿,被容与嫌弃地一脚踢开。 张文凡爬起来继续求饶:“池渔,我们复合吧,我重新当你男朋友好不好?你不是爱我的吗?不然当初也不会提出和我在一起,我,我也爱你。我们继续好好过日子,像以前那样,可以吗?” 容与垂眸,好像真有点被说动的样子:“真的吗?你爱我?” 张文凡一喜,这条鱼妖果然还是对他有感情,这么快就心软了。他连忙道:“我当然爱你!” 容与歪头:“我不信,你明明还和丁家小姐在一起。” “我不爱她!我那是为了丁家的家产!”张文凡连忙撇清关系,“那女人又蠢又烦,哪有你贴心,我怎么可能喜欢她?” 容与笑道:“不愧是你,一点儿没变。” 他转身推开更衣室的门,看到门外站着的人,佯装惊讶:“丁小姐?” 丁薇薇站在门外,泪流满面。 她为了张文凡和母亲吵架,被母亲打,正想跑去扑男朋友怀里诉说委屈,没想到就在门外听完这么一段对话。 显得她之前和母亲的置气都像一场笑话。 丁薇薇惨白着脸问:“你说的都是真的吗?” 她问的是张文凡。 张文凡面如土色,心想,完了,什么都完了。 丁家这棵大树是彻底攀不上了。 钱重要,命更重要,他无法当着池渔的面给丁薇薇一个想要的回答。 张文凡只能含糊其辞,他匆忙上前道:“薇薇你听我解释……” “啪!” 丁薇薇直接甩了他一个耳光。 “我那么相信你,你就是这么对我的?” “为了你和我妈吵架,才是我这辈子干过最蠢的一件事!”丁薇薇摘下手上张文凡送的戒指,直接扔到张文凡脸上,“你的破东西还你,我不稀罕了!” 戒指“叮当”一声摔到地上,丁薇薇哭着跑了。 她是来找安慰的,没想到更加绝望。 不过也好,她算是彻底看清了一个人,不至于再跟傻子似的被骗得团团转。 容与目的达成,功成身退。 张文凡后续会如何,自有丁家搞定,想来下场应当不会太好。 血玉镯:这就是君子动口不动手吗?看不出你还挺君子。 大魔王武力征服世界,已经到达一种完全不需要费脑子的地步。这个世界容与从头到尾没采取任何暴力措施,仅靠嘴皮子就把张文凡的人生全毁了。血玉镯不可谓不佩服。 容与:法治社会嘛,我动手一般都是要死人的。 血玉镯:……你还挺遵纪守法。 容与出门转角时脚步一顿。 好像出现了预料之外的情况。 顾明淮靠在走廊墙壁上,不知道站了多久。 以更衣室的隔音效果和到走廊的距离,这个位置是可以听见一切的。 容与问:“你怎么在这儿啊?” 顾明淮平静道:“想了想还是不放心,就跟来了。” 然后看到小鱼儿没进卫生间,反而去了更衣室,他心中感到蹊跷,就在走廊上旁听。 他来得要比丁薇薇更早,从头听到尾,包括那句“害你的是那个道士”。 张文凡知道小鱼儿妖精的身份,还伙同道士害过他。 顾明淮想起他初次遇见小鱼儿,是在菜市场。那条鲤鱼被摆在大盆里明码标价,如果不是他心血来潮把它带回来养着,可想而知会是什么下场。 张文凡还没刷上顾明淮的好感度,已经引爆了他的愤怒值。 顾明淮没有多问什么,直接进入更衣室。 张文凡还瘫在地上发呆。事到如今他怎么会不明白,池渔就是回来蓄意报复,根本不可能原谅他。丁薇薇也离开了他,丁家还不知道会不会给他留活路。他已经一无所有。 正当他感到人生昏暗,就见一名高大俊美的男人推门而入。 是顾总。 张文凡突然振奋。 只要获得顾总的庇护,丁家的打压算什么? 他本来就是要讨好顾总的,一个玉佩的筹码不够,那就再加上池渔是妖怪的秘密,这可是一份天大的人情! 这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必须得抓住。 “顾总。”张文凡连忙站起身,整理好衣服,“这么巧,您也来更衣啊。” 顾明淮没理他。 张文凡从口袋里摸出装玉佩的盒子,讨好地呈上去:“听说顾总喜欢玉,这是我花三千万拍下的双鱼玉佩,小小心意,不成敬意。还请您收下。” 他殷勤地把盒子打开,一块血色通透艳丽的玉佩静静躺在那里,双鱼衔唇交尾,缠绵至极。 顾明淮看了眼,把玉佩收进上衣口袋,顺带理了理袖扣。 张文凡见顾明淮收下玉佩,面上一喜,心道有戏。 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刚断了丁家的登云梯,却搭上顾总的直升机。 “顾总,您千万别信您旁边这个池渔,他是个妖怪!他是一条鲤鱼精!不信的话您可以找道士……” 下一秒,一记拳头就挥了过来。 脸上一阵剧痛,张文凡脑袋一懵,还不明白发生什么情况,疾风骤雨已经落了下来。 张文凡着急道:“顾总真的我没跟您开玩笑,他真的是个妖怪!” 男人神色冰冷地狠狠踹他一脚,力道之大,张文凡都要怀疑自己肋骨被踢断。 顾明淮直接把张文凡揍了一顿。 揍得还挺狠,鼻青脸肿的,就差没出血。 他向来冷静自持,很少有与人动手的时候,冰山爆发起来,比火山还要可怕。 容与倚在门框上看戏:小镯子,顾先生这是在为我出气吗? 血玉镯:明知故问。 不然还无缘无故打人吗? 容与:他看着不像会冲动揍人的样子。 血玉镯:你看错了。 太阳属性好战,我们主神大人在成为至高神之前,是杀遍半个万神境的战神,能动手的从来不讲道理。 某方面来说和大魔王竟是绝配,堪称暴力组合。 张文凡毫无还手之力,抱头缩在地上,狼狈不堪。顾明淮出完气,冷着脸牵起容与的手:“走。” _ 那头丁薇薇回到楼上,推门就趴丁母膝上哭:“妈我错了……” 丁母一惊:“怎么了这是?” “你说得对,那张文凡根本就是个骗子!”丁薇薇哭着道,“我亲耳听见他说我又蠢又烦,和我在一起就是图我们家财产。他还不是个人,顾总带来的那个男人好像是他前男友,也被他骗过,还更过分,连父母的遗产都骗,还想要害死那个人……” “我看上的到底是个什么狼心狗肺的东西?!” 丁母惊讶,知道张文凡骗财骗色,还想害命这种事是她没想到的。这让她不寒而栗,要是张文凡也想过这么算计他们家…… 这个祸害绝不能留。 欣慰的是,女儿总算能从中抽身。丁母把丁薇薇抱在怀里哄:“没事,看清了就好,长痛不如短痛。以你的条件,大把好男人任你挑,何必吊死在一棵歪脖子树上?” “今天是你生日,要开开心心的过。” 那晚的宴会最终圆满散场,有人谈成生意,心满意足。有人获知真相,绝望愤怒。 张文凡被当众赶出丁家,颜面尽失,沦为他人茶余饭后的笑话。 容与也随顾明淮回了家。 _ 宴会结束回到家已经很晚,卧室里亮着灯,顾明淮既然不打算睡,还颇有一种要促膝长谈的架势。 “现在可以说说,你和你前男友的事情了吗?” 容与:“我怎么闻到一股醋味儿。” “别转移话题。” “噢。”容与乖乖回答,“这其实就是一场报恩引发的血案。” 顾明淮拧眉:“又是报恩?” 容与点头。不过那是原主干的,与他无关。 顾明淮说:“继续讲。” “这个故事呢……要从一千年前开始说起。” 容与把池渔在千年前是怎样被渔夫救下,怎样寻觅恩人,到了现代又救下与恩人长得一模一样的张文凡,拿财富报恩还学人类那套以身相许最后被渣个彻底的事都原原本本地说了。 他讲的时候很平静,反正不是他的故事。 顾明淮却越听越恼火。 “所以他说,你爱他,主动提出要跟他在一起……” “什么爱啊?我根本不懂,就是你们人类说救命之恩要以身相许,我才这么说的嘛。” 顾明淮听了面色稍霁,很快又觉得不对:“你不是不懂以身相许的意思么?” 一开始小鱼儿可是理直气壮地以为以身相许就是单纯肢体接触,天天缠着他不放。 “懂一点点。”容与比了个一点点的手势,“就是两个人要在一起。我和他就走个形式,真没半点感情。” 顾明淮并不高兴:“那你当我男朋友,不会也是因为我从菜市场救了你,你要报恩以身相许?” 他对小鱼儿是爱情,可不希望小鱼儿和他在一起只是为了恩情。 “我对你可不是□□!我本来不懂,现在懂了。两个人不是在一起就可以,还需要两情相悦。”容与义正辞严地解释,“遇见你之后,我才理解什么叫真正的两情相悦。” 顾明淮依然板着脸,冷冰冰的。 容与懒得哄了:“你是不是觉得我有前男友,嫌弃我了?” 顾明淮垂眼:“我没有。” “你有。”容与冷哼,“你回家就对我没有好脸色,男人果然一个德性。既然介意,也别跟我睡了。”说着就要钻进被子里。 顾明淮把人拉进怀里抱着,低声道:“我是心疼。” 心疼你找了一个人一千年。 心疼你被伤害的时候我不在身边。 容与惊奇:他也知道心疼啊。 血玉镯:……这又不是你自己的经历,你怎么还共情上了? 大魔王也不像共情能力很强的样子。 容与懒得搭理血玉镯,他说:“心疼什么?心疼我惨吗?找了这么多年,找到一个渣男。” 顾明淮说:“不是所有人都是渣男。” 容与心道别人是不是不知道,你这家伙就别脸大了哈。 他找他何止一千年。 “小鱼儿。”顾明淮突然说,“既然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两情相悦。” “……那要不要再知道,什么叫真正的以身相许?” 容与:他在说什么? 血玉镯:邀请你进行为期一个月的灵气交易。 容与:你可真是个翻译大师。 容与干脆利落地扯过顾明淮的领带跟他接吻。 他眼尾微勾,红唇上挑。 “好啊,我一直不是很明白这个词的意思,你最好让我知道得透彻些。” _ 这场教学持续到半夜,从语文课转化为体育课。 顾明淮身体力行地教会容与这个词的意思,从各种意义上贯彻到底。 “现在明白了吗?”顾明淮一本正经地问。 容与像过度补课后精神恹恹的学生,困得只想上课睡觉:“……明白了,可以停止教学了吗?” “不行,还没下课。” “……你一节课怎么这么长啊!而且这都第几节了!你这样拖堂我是可以去教育局告你的知不知道!”容与奋力挣扎起来,他很想逃课,可惜被顾老师按着,只能拖回来继续上课这样子。 容与咬着自己手指抑制呜咽,恨恨地想没那教学技术能不能别给自己安装个大型设备,疼死他了。 顾明淮吻去他眼角的生理泪水,把他手指抽出来,一见上面两个牙印就无语凝噎:“含我的。” “那我可就咬你了!” 要疼一起疼,不能他一个人疼。 顾明淮低笑:“好。” …… 这本是一个很旖旎的夜晚,但因为某个意外状况的发生,一秒变成惊魂夜。 当顾明淮握着容与脚踝,打算再上一课时,他手上白皙的足毫无征兆地变成红色鱼尾。 顾明淮:“……” 这他妈是个正常人都得吓萎。 好在顾明淮已经习惯这种状况的发生——虽然在这种时候发生还是第一次——不过他还能保持淡定。 容与终于得到解脱,没想到是鱼尾救了他的命。 他体内的灵气值已经爆满了,水源值正急速下降,毕竟这也算是运动,体力消耗还挺大。 可见顾明淮真不是人,都把他做到变回鱼。 顾明淮望着这条鱼尾,一时也有些无从下手。 “愣着干嘛啊?还不快抱我去水里。”容与嘲讽道,“别刚睡完就嫌脏吧?” 顾明淮把容与抱进浴室,给他放水,这套动作他已经做得很熟练。 容与瞥眼顾明淮,毫不掩饰幸灾乐祸:“麻烦顾老师再去冲个冷水澡,我这儿不招待了。” 顾明淮没去淋浴房冲澡,直接长腿迈进浴缸。 浴缸很大,容纳两个人也有些拥挤,顾明淮一进来,里面的水立刻溢出去。 容与:“你要一起洗?” “继续上课。”顾明淮今晚没打算忍。 容与把尾巴一翘:“都这样了还怎么上?” “小鱼儿,鱼类是有泄殖腔的。”顾明淮陈述道,“最后一节生物课,探索鱼类泄殖腔的奥秘。” 人鱼脐下三寸,可行鱼水之欢。 “乖,把鳞片打开。” 容与:“……” …… 容与手指攥在浴缸边缘:“你以前嫌弃我尾巴碰都不想碰的时候,有想过这一天吗?” 顾明淮回答:“我没有爱你的时候,不会去想有你的以后。” 容与攥得指节发白:“你在这时候说这种话,未免也太无情了。” 顾明淮扣住他的手勾身去吻。两只属于男人的手同样的修长漂亮,戴着金色尾戒和血色玉镯,十指交缠相扣。 容与抬眼,男人俊美的脸近在咫尺,被水珠妆点得如梦似幻。 “我爱你以后,会后悔以前没有爱你。” _ 第二天顾明淮没去公司,在家陪容与。 容与坐在床头玩手机。 丁母给他发来消息。丁家效率很快,一晚上就查出张文凡确实曾和男人同居过。而且张文凡以前压根没有生意头脑,干啥啥赔钱,突然有一天就得到一名来历不明的财富,也没中彩票,跟走了狗屎运般飞黄腾达,这一切都发生在那个男人,也就是池渔出现后。 基本都能和容与说的信息吻合。 不过最锤的还是丁薇薇亲耳听到张文凡的那番话。丁家小姐伤心了一夜,今早醒来开始学习接手家族生意,决定让渣男滚一边去。 丁家父母欣慰得快哭出来,女儿总算不恋爱脑了。 丁家不打算这么轻易放过张文凡,昨晚派人去奇货说明情况拿回项链,同时准备一张法院传票送到张家。奇货也不同意白白损失三千万,他们不差钱,可也不愿意被骗。如果张文凡归还玉佩,奇货会不再追究,只是张文凡从此以后会上奇货黑名单,在章华市寸步难行。如果拒不归还,那就法院见,申请冻结张文凡名下所有财产用来抵押。 张文凡当然是还不上的,他的双鱼玉佩已经给了顾明淮。奇货绝不会为一块玉佩得罪顾明淮,所以只会把矛头对准张文凡。 这也是顾明淮收下那块玉佩的原因。 绝了张文凡一切生路。 张文凡也很有自知之明,连夜买火车票逃到外地去了。 这章华市他彻底待不下去。 至于资产被冻结,身无分文还即将被通缉的张文凡会在外地如何生活……那就不是容与关心的问题了。 张文凡逃到外地后,池渔的长明烛又增长一截,但烛火依然黯淡。 内丹还没有拿回来,生命之火就不会再亮,那个道士还没出现。 容与并不是很着急这件事,反正还有大半年。 “你跃过龙门之后就几乎与天地同寿了,迟早要活腻的。我帮你这么多,让我在这个世界多待半年不过分吧?”容与对魂灯里的池渔说。 “你有你想找的人,我也有我想见的人,我想见他想了九百七十二个沧海桑田,一个沧海桑田是你这个世界诞生以来的所有岁月。你能理解吗傻鱼?你不能,你才一千岁都不到。” “好,就这么说定了。” “什么说定了?”顾明淮从门外进来,“你在跟谁说话?” 容与懒懒靠在床头:“我自言自语不行啊?” “行。”顾明淮说,“给你洗了个苹果,拿去吃吧。” 容与扭头拒绝:“我不吃带皮的。” “娇贵。”顾明淮拿起水果刀给他削苹果,“对了,这块双鱼玉佩给你。” 容与接过玉佩,拿在手中端详片刻,抬手就要砸。 “这个不许砸!”顾明淮立刻阻止。 容与看他:“给个理由。” 顾明淮说:“这是定情信物,两条鱼是我们,你砸成两半,我们就分开了。为了让我们永远在一起,小鱼儿能高抬贵手放过这块玉吗?” 容与盯他片刻,把玉佩小心收好:“算你理由充分。” “吃苹果。”顾明淮把削好的苹果递给他。 容与接过咬了口。 “甜吗?” 容与挑剔道:“勉强。” “那怎么眼睛红了?我还以为是酸哭的。”顾明淮笑问,“难道是被我亲手削苹果的举动感动哭了?” 容与咬着苹果,桃花眼染着漂亮的绯色,难以言喻的明艳。 “是啊,今天一早醒来看到你没跑路,我他妈都感动哭了。” 第24章 鲤鱼跃龙门23 昨晚容与实在是累得慌,睡过去后打雷也叫不醒。顾明淮今早就没忍心喊他起床,也不能把人丢家里,干脆就没去公司。没想到这点天经地义的事,还能感动小鱼儿。 小鱼儿物质上奢侈得一般人都养不起,感情上又很容易满足。 容与眼尾红红的,跟抹了层胭脂似的漂亮,眸底水光潋滟,瞧得人心颤。大魔王逍遥于天地,从不伤春悲秋。久别重逢,失而复得,应该是值得高兴的一件事。 只怪这具身体是鲤鱼精,简直是水做的,泪腺发达。换作魔王本尊,他一生都不会有一滴泪。 “这么容易感动?”顾明淮道,“那这几天都不上班,就在家陪你。” 容与啃着苹果,含糊道:“你知道你现在像什么吗?” “像什么?” “从此君王不早朝的昏君。” “我是请几天假,又不是撒手不管,怎么就昏君了?倒是你,又懒又娇,妖妃本妖,放古代得祸国殃民。”顾明淮打趣他。 “你才妖妃。”容与反驳,“我是比你更昏的昏君好吗?” 他可是魔王。凡人里那些酒池肉林的君主,在容与面前个个都能称得上俭朴。 顾明淮:“……” 自我认知很到位。 顾明淮看他:“还没问你,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他也是有些担忧。尽管和小鱼儿恋爱后就查过这方面的相关知识,事先也做足准备,可小鱼儿毕竟不是人类,鱼尾那地方更是知识盲区…… “我说不舒服,你难道就会不做了吗?”容与问。 “我可以加以改进。” “算了吧。”容与咬口苹果,冷嘲一声,“还不如以前那次。” “……” 室内忽然安静得可怕。 容与啃苹果的动作一顿,缓缓把嘴里的苹果咽下去。 他是不是说漏了什么? 顾明淮面色瞬间从春暖花开下降到零下三度,声音冷得掉冰碴:“以前哪次?” 昨晚是他们的第一次。 容与镇定地打算再吃一口苹果,借此回避问题。 虽然只剩下一个苹果核了,有点无从下口。 顾明淮直接把他手里的苹果核抽走,扔进垃圾桶。 男人全身上下都写着“我在吃醋我心情很不好谁也别惹我”,气势还挺骇人。 容与毫不畏惧,掀开被子就要下床:“我要去游泳。” 顾明淮把人拽回来,气极反笑:“当着我面跑,真当我是空气?” 容与摔回床上,随着惯性陷在柔软被褥里,还没来得及起身,唇上就压下一个侵略性极强的吻。 醋意大发的顾先生急于宣誓主权,吻得急切深重。撬开牙关唇齿相碰,掠夺容与口中淡淡的苹果香,霸道又汹涌。 所谓冷淡疏离,重度洁癖,在炙热的妒火与占有欲下早就抛到九霄云外。再冷的冰山,遇见这团气焰嚣张的明火,也得融得什么都不剩。 顾明淮一手扣住容与的手腕,一手去解自己的腰带。 容与浑身竖起警戒:“我真的要去游泳!” 顾明淮把腰带扔到地上:“做完再游不迟。” 容与反对:“不行,会中途变成鱼的!” “人鱼也不是不可以。” 容与殊死反抗:“我说的是鱼,不是人鱼。人鱼形态时消耗体力很危险的,你想啊,要是你和我做着做着,我突然变回鲤鱼,我会当场裂开的!” 顾明淮眼皮一跳:“……不要这么吓我。” “我没吓你,是真有可能发生。”容与赶紧从顾明淮身下逃出来,有理有据,“你分身那么大,我本体那么小,血溅当场是必然结果。劝你三思而行。” 顾明淮三思过后,做出行动:“那上楼,去泳池。” 容与寻思着,这注意力是转移成功了? …… 这样想真是大错特错。 被顾明淮抵在泳池内壁上强制灌输灵气的时候,容与才知道这人抱着怎样的险恶用心。 ——既然怕中途缺水,那就全程在水里。 容与双手环住顾明淮的脖颈,脚尖无法着地,被动承受着灵气。他趴在顾明淮肩头,咬唇闷哼,半晌才忍无可忍道:“顾明淮,你他妈的适可而止。” 顾明淮神色不变:“告诉我以前那人是谁,我就适可而止。” “凭什么告诉你?” “不说也没事,我们还能持续很长时间。” “你快点儿的,我腿酸!” “抱紧。”顾明淮轻笑,低声道,“我以前一看就觉得,这么长的腿,很适合勾在腰上。” 容与一边软得要命,一边骂骂咧咧:“你脑子里一天天想的都是什么,还洁癖呢,第一个该清洁的就是你的脑子……” “小鱼儿。”顾明淮低头看他,“我不在意你过去有过谁,我当然会很嫉妒,但不会为此责怪你。我要的是坦诚,明白吗?” 容与嗤笑:“坦诚?” 那你还不是一声不吭就走了,你也配跟我说这个,你是全天下最没资格跟我提坦诚的人。 “行,我坦白。”容与讥诮道,“是个吃完不认账的骗子。” 顾明淮凝眉:“张文凡?” 容与脸一沉:“滚!你侮辱谁呢?” “不是他?”顾明淮疑惑,“那还有谁?” 他真的一点儿也不记得。 容与没说话,狠狠咬了他肩膀一口,牙印深得几乎让皮肤渗血。顾明淮吃痛,眉头一皱,却见青年抬起的眼睛里水雾氤氲,像是受了世间最大的委屈,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似的。 容与:这该死的泪腺,这具身体还真是水做的。 血玉镯没出声,它正处于被屏蔽状态,听不到容与的心音。 不过这一次,它终于从大魔王深不可测、密不透风的心底,窥见一丝掩藏不住的难过。 顾明淮怔了怔,心里忽然泛起一股针扎似的疼。他把人放下来,抱在怀里,柔声安抚道:“小鱼儿,我不问了。” “也不欺负你了。” “是我今天混账,你生气的话再咬我也没事,咬多重都行,你别伤心。”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伤心了?”容与跟炸毛的猫似的,桀骜又骄矜。 “好,我没看到。”顾明淮哄他,“午饭想吃什么都给你点。” 这次倒成顾明淮主动转移话题了。 容与垂眼:“算了,也没什么不好意思说的,就是一个梦。” “梦?” 容与冷笑:“怎么,不许做春梦啊?梦里你的技术可比昨晚高超多了,熟练得像个阅尽千帆的渣男。也确实渣,睡完就跑了,可把我给气的。” 顾明淮听了,哭笑不得:“所以,你说的以前,就是一个梦?” “不然呢?我除了你又没别人。”容与说完还是很气,又骂了句,“渣男。” 顾明淮觉得自己很冤枉:“……小鱼儿,梦里的事情怎么能怪我?” 容与无理取闹:“那不怪你,难道还怪我吗!” 顾明淮投降:“怪我,都是我的错。” “不过梦都是反的。”顾明淮亲了亲他,“我不会不要我们小鱼儿。” 血玉镯刚被放出来,就看到两人在水中缠绵接吻:…… 它被屏蔽一天一夜,每次刚以为能结束的时候又被扔回去见马赛克,一怒之下干脆给自己关了十二小时禁闭,两耳不闻窗外事。 血玉镯现在心情很复杂。 主神大人和大魔王竟然…… 这算个什么事呢?早知如此你侬我侬,当初何必你死我活。 这不是瞎折腾么? _ 容与在这个世界待了半年。 有顾明淮三不五时的浇灌灵气,容与一直没有机会变回鲤鱼,人鱼状态倒是经常切换。怕体力消耗过大水分短缺,他们不怎么在卧室传送灵气,倒是经常把地点定在在浴缸或者泳池。 某日饭桌上,容与认真问他:“身为一个素食主义者,你最近开荤次数是不是太多了?” 灵气灌太多他也吃不消啊! 顾明淮望着自己碗里的青菜,不解其意:“我没开荤。” 和容与同居后,向来只有素菜的饭桌上就变得荤素搭配。不过顾明淮将挑食进行到底,他认为脏的食物打死都下不去口,一筷子都不会碰。 容与委婉提醒:“你再仔细想想。” 顾明淮懂了,他沉思一瞬:“那我认为还不够多,甚至觉得可以在饭桌上来一道爆炒鱼尾。” 容与一摔筷子:“滚。” 顾明淮以前嫌弃时,碰一下鱼尾都要洗上半天手,食髓知味后竟然对鱼尾爱不释手,每次都要弄得他显出鱼尾后再继续。 顾明淮勾唇:“小鱼儿不好意思在餐厅的话,我们可以去泳池。” 他顿了顿,补充道:“顶楼。” 那是个露天泳池。 容与:“……你变态吧。” _ 最终还是抛下一桌子菜,转移到顶楼吃鱼。 食材是一条漂亮的红鲤鱼。整条鱼尾红得艳丽夺目,一看就很有食欲。刮下最中间的鳞片,里面的鱼肉是嫩粉色,在四周红鳞的衬托下极具视觉冲击,更惹人垂涎欲滴,是上好的品相。 清水温柔地冲刷鱼尾,鱼肉用炙热凶猛的火焰烹煮。偶尔能见鱼尾剧烈地拍打水面,濒死挣扎,搅得水声哗哗作响,却被人按在砧板上死死镇压,很快又无力抵抗地垂下。等到嫩肉被烹饪至熟透,浇上汤汁,泛起诱人的色泽,新鲜可口的水煮鱼就算被享用完毕。 “不吃了,我吃饱了。”容与半身笼罩在阳光下,还是觉得有些冷,抱紧顾明淮借男人的身体挡风,“这里风大,我们下楼吧。” “这就吃不下了吗?”顾明淮打量嫩红的鱼肉,“今晚可以再吃一顿。” 容与仰头,真切地为他的身体担忧:“你不是对鱼过敏吗?吃这么多真的没事吗?” “就算有事也认了。”顾明淮垂目望着怀里的青年,举手作投降状。 “谁让我对鱼过敏,却对你上瘾呢。” 第25章 鲤鱼跃龙门24 深夜十二点,卧室内的灯已熄,容与枕着顾明淮的臂弯,闭上眼睛准备入睡。 血玉镯突然道:张文凡死了。 容与昏昏欲睡,闻言语气随意:不要什么小事都来打扰我。 血玉镯:我说张文凡死了。 容与不耐:我听见了,这难道还不是小事吗! 血玉镯:…… 好像也有道理。 这半年张文凡一直在外地潜逃,被警察通缉,被资产冻结,日子过得非常凄惨。顾明淮也曾想为容与出气,然后发现容与早已算计好一切,都不用他出手,丁家和奇货就够张文凡受的了。 张文凡东躲西藏,身份证也没法用,只能搬搬砖洗洗碗维持生计,哪有曾经大老板光鲜体面的样子。他遇见池渔之前是什么样,现在就回到什么样,甚至更加落魄。 他恨透了池渔。都是那个鱼妖的出现,毁了他如今拥有的一切。张文凡完全不会去想如果池渔不曾出现,他也无法得到这一切。他只想毁了池渔,于是决定再去找那个道士求助,请他杀死鱼妖。 只是道士还没找到,他就在大街上看到警察向他跑来。其实只是警察在当街抓小偷,做贼心虚的张文凡却以为是在追捕自己,撒腿就跑,在仓皇逃跑过程中失足跌入河里淹死。 死得像一个笑话。 他最初就是被池渔从河里救上来,捡回一条命,却做了一系列恩将仇报的事。最后依然逃不过溺毙河中的命运,冥冥中自有因果。 这些鸡毛蒜皮,容与都不关心。 只是有一件事,他不得不面对了。 血玉镯:池渔的魂灯还有一个月,你该去拿回内丹了。 气运之子的魂灯里,长明烛时刻燃烧,蜡烛剩下的可燃时间,就是余下的寿命与气运。要是中途出现意外,火焰直接灭掉,甚至不需要等到蜡烛燃烧完。魂灯熄灭,代表一位气运之子彻底的陨落。 血玉镯一开始给出的一年期限是绝对安全期。在一年期满以前,只要容与不自主打出be线,池渔的魂灯都是安全的,这表示那颗内丹正完好无损地放在某个地方,一年内都不用担心被毁掉。这也是容与能如此沉得住气的原因。 如果拿回内丹,池渔的魂灯多半就会被点亮。魂灯亮起即任务成功,原主回归,世界步入正轨开始运转。容与就没有理由再在这个世界待下去,必须立刻脱离,否则会影响世界稳定,他这个修补世界线的援助角色会变成另一个导致世界崩塌的危险因素。 所以,容与向池渔借了半年时间,拖延到最后一刻。 他想和爱他的顾先生多待会儿。 只是现在没法再拖下去了。 容与:内丹在哪儿? 血玉镯:你自己找,说了不会给你提供帮助的,我已经给你开了很多后门了…… 容与:少废话。 血玉镯:…… 大魔王心情看起来不是很好的样子。 是因为要和主神大人分开了吗? 血玉镯开始纠结。 它是一件懂得变通的神器。尽管主神大人勒令它不许帮大魔王,可主神大人自己都跑去和大魔王谈恋爱了……上行下效,它做的没错! 血玉镯自我洗脑完毕,果断给容与报了一串地址。 容与:真乖,好了,你去禁闭室待会儿吧,我先和顾先生打个分手炮。 血玉镯:??? 然后它就被丢进了马赛克的世界。 _ 顾明淮半夜被推醒,微微睁开眼:“怎么了?缺水了吗?” 容与望着他直言不讳:“想要。” 顾明淮一愣:“现在?” 容与理由充分:“晚上不来,难道要白日宣淫吗?” 虽然他们也不是没干过。 “你来不来?”容与说着就要自己行动,“不来我自己来。” “等等,你别乱来——”顾明淮还没反应过来,容与已经跨坐到他身上,俯身捧住他的脸深吻。 “……” 最后还是乱来了。 顾明淮觉得今晚的小鱼儿格外热情,让他有些招架不住。在床上要了几次还不够,后来他抱着青年去浴室清洗,又被勾着在浴缸里继续,直到缸里的热水转温,又从温水转凉。 容与攀着他的脖颈,肤色白里透红,眉眼艳得有些妖异。顾明淮觉得不对劲,想停下来问他怎么了,被容与凑上来一亲,就什么都忘了。 时钟滴滴答答地走着,浴室水流了一地,连淋浴房的玻璃上都印出滑落的五指印,用四个字形容就是抵死缠绵。 最后顾明淮都觉得乏累,几乎快被这只妖精榨干,躺在床上沉沉睡去。彼时天色蒙蒙亮,容与站在床边一件一件把自己的衣服穿好,垂眼系好扣子遮住脖子上的吻痕,神色冷静。 “灵气值蓄满了吗?” 刚解除屏蔽的血玉镯:……早满了。 要不是有上限值,这都要爆表了好吗? “好。”容与毫无留恋地转身,“那可以走了。” 血玉镯:你就这么走了,不告诉他一声吗? 大魔王你这是对我们主神大人始乱终弃! 而且大魔王明明也很舍不得……竟然能狠得下心。 容与走出顾家,站定在和顾明淮同居了大半年的房屋门口。他抬首,看到天上熹微破晓,金光乍现,旭日初升。 他没有回头,眼中带着凉意。 “小镯子,有个词叫一报还一报。” 人的一生哪有他那样永恒。大魔王睚眦必报,爱恨分明,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从没什么求不得放不下,剪不断理还乱。 唯有一个例外,是爱恨交织,生死不明,捅一刀不忍心,翻一页不甘心。 如今不过是收点利息。 总得也让对方尝尝一觉醒来,枕边人不辞而别的滋味。 不然他真是难泄心头之恨。 _ “小镯子,你确定那道士住在这儿?” 眼前是一个破破烂烂的道观,门前石阶长满青苔,连屋顶都缺了个大口,下雨天准能漏雨。 不像是有人居住的样子。 方圆十里荒无人烟,要不是血玉镯给的地址在这儿,容与绝不信这地方还能有人生存。 血玉镯:我的资料不会有错,那个道士就是住在这儿。 容与惊奇道:“这是人住的地方?我魔王宫做菜用的鸡住得都比这儿豪华。” 言下之意,不如鸡窝。 血玉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内丹在里面。 容与不情不愿地迈进门槛,他觉得这儿的泥土地脏了他的鞋。 进入观内三清殿,正中供奉着三清像。神像破旧脱漆,梁上蛛丝结网,无人修葺,荒凉惨败。 道士不在观内,角落倒是绑着一堆非人类。 一群小萝卜头背对背围成一圈捆在一起,嘴里堵着破布,长相奇奇怪怪。有的绿皮肤,有的红耳朵,有的肩膀处长蟹钳,有的身体蜷成煮熟的虾米,都是人类想象不出的奇形怪状。唯一人模人样、粉雕玉琢的是个小男孩,但头上长了龙角。 容与神识强大,一眼看出那几个小妖的本体——绿海草、红珊瑚、虾兵蟹将,还有一只小龙崽子。他扫了一眼,视若无睹地继续找内丹。 几个小萝卜头见外人进来,立刻激动地“唔唔”出声,希望容与来搭救。容与环顾一圈,没见到内丹,终于走过来拿掉小龙崽嘴里的破布:“小朋友,你们是被道士抓来的?他人呢?” 小龙崽第一句先强调:“我不是小朋友,我今年一百岁了!” “一百岁也是小朋友,我快一千岁了。”容与拿池渔的年龄说事。 不然用他自己的没人信,他活得比这个世界还久。 小龙崽一愣,疑惑道:“你不是人类?可你身上没有妖气和仙气……” 不过也是,哪有人类见到他们这样子还这么淡定的。 容与心道那是因为他化形靠的是顾先生的灵气,又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力量,这小崽子看得出来才怪。 “能说重点吗?”容与不耐地打断,“不然我走了。” “别别别走!救救我们!”小龙崽害怕道,“抓我们的的确是个道士,但,但也不是道士!他是条冒充道士的黑蛟,有三千年道行,杀人放火无恶不作,专门靠挖妖精内丹吸取力量修炼。我只是和我的小伙伴们在海边玩,他就把我们抓来了!呜呜呜我再也不贪玩了,哥哥现在一定急死了……” “闭嘴。”容与冷着脸掏出水果刀割断绑他们的绳子,“吵死了。” 容与:小镯子,你没说那道士是个道行三千年的黑蛟。 他此行前来就带了一把水果刀。本来他的身体是灵气所化,魂魄是魔王之魂,这个世界道士对付妖怪的那点手段对他造不成伤害。容与法力被封,招式还在,揍个凡人绰绰有余。 可要是妖怪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他现在可没法力,硬碰硬这不是送死吗? 血玉镯解释道:这是隐藏剧情,我事先也不知道。 容与:那你就说现在怎么办吧? 血玉镯:现在先回去,改天再想想办法? 容与:回不去了。 血玉镯:啊? 容与:已经来了。 “小心!他回来了!”小龙崽惊恐地大叫。 “哦?我的家里怎么又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一个皮肤黝黑的男人出现在道观门口,一脸兴奋,“今天的晚餐也有着落了。” 容与转身,挑剔道:“这是你家?我就说这不是人住的。” “……我怎么看你有点眼熟?”黑蛟眯了眯眼,突然想起来,“是你!那个内丹太过纯净吃了让我消化不良只能吐出来还肚子疼上三天的鲤鱼精!” 容与:看来这是唯一能彰显出池渔气运的地方。 气运之子总要有点特别。 血玉镯:…… 大魔王,你有没有意识到你现在的处境?你竟然还有闲心在想这个。 容与面不改色:“既然内丹对你没用,那我要回来不过分吧?” 黑蛟狞笑:“想得美,到我手上的东西哪有吐出来的道理。我倒是很好奇,没有内丹,你是怎么化为人形的?” 容与一如既往地狂妄不收敛:“这就不是你该好奇的事了。” 黑蛟哈哈大笑:“一条小鲤鱼也敢在我面前嚣张,我现在就吃了你!”语毕化出黑蛟真身,盘旋在整座道观上空,将人的身影衬得极为渺小。它张开血盆大口,就要将容与吞入腹中。 电光石火间,容与指尖忽然跃出一簇微弱的火焰,看上去毫无攻击力。黑蛟不屑一顾,没把这小火苗放在眼里。它的蛟皮就是最坚硬的铠甲,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连三昧真火都奈何不得,这么点小火花简直是在侮辱它。 然而意想不到的一幕发生——那一丝小火苗飞出去,刚接触到蛟身,黑蛟连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整个庞大的身躯就全部燃烧成焦黑粉末,眨眼间灰飞烟灭。 连蛟带魂烧得渣都不剩,随身携带的百宝袋倒是完好无损地掉到地上。 炮灰下线只需一分钟。 容与轻轻吹了吹指尖的烟雾,噙着淡淡冷笑:“一条小爬虫也配在我面前摆谱。” 小龙崽:“……” 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惊呆了。 这是什么绝世高手! 容与:哟,谢谢小镯子给我解开一秒封印,没让我当场去世。 尽管只解封了大约亿万分之一的力量,还只持续一秒,依然能瞬间把几乎是这个世界战力顶端的黑蛟烧成骨灰。如果解封亿万分之二,那可能这座城市都得烧毁。为什么说是可能,因为更大的概率是整个世界都没了…… 连古老的6666世界都奉他为主宰,这个末法时代的小世界根本禁不起容与一点儿折腾。 血玉镯:……不客气。 主要也是不敢让大魔王真命丧黑蛟口中,主神大人知道了还不得削它。 大魔王真是太疯了,他竟然无动于衷来赌它会解封。 他赌赢了。 血玉镯的确不敢再拿对待犯人的态度,去对待主神大人的恋人。 容与捡起黑蛟掉在地上的百宝袋,从中找到池渔的内丹。 血玉镯化身没有感情的汇报机器:获得任务物品池渔的内丹。池渔的长明烛长度已满,亮度还差5%,他还有遗憾。 容与拿到内丹就走,也不管身后一群小不点。 “哇,大哥哥你好厉害!”小龙崽亦步亦趋地跟在容与身后,满眼崇拜,“你比我哥哥还要厉害!听说千年前我哥哥也上岸和这条可恶的黑蛟打架,两败俱伤,闭关了千年才养好伤。你只放出一个小火花就消灭他了!” “别跟着我。”容与很讨厌这群小鬼头,他又不是带娃的。 “我们和你同路嘛,我们要回海里的,大海就在这个方向。”小龙崽开心地蹦蹦跳跳,“终于可以回家啦!” 他高兴得哼起歌儿。 容与耳尖一动:“这歌是谁教你的?” 千年前,救下池渔的渔夫送他回家,用树叶给他吹了一支曲子,就是这个调。 后来池渔找遍人间,发现人间没有这样一首小调,便以为是乐谱失传了,又或是渔夫当年即兴所作。 现在却从小龙崽口中听到。 “你是说这曲子吗?”小龙崽仰头道,“是我哥哥作的,他精通音律,作了不少好听的曲子。每次涨潮后我们水族不少小鱼小虾被冲到沙滩上,找不到回家的路,哥哥就作了这支曲子,每天退潮后在海底用海螺吹曲,找不到回家路的水族们就都能循着歌声平安回家。这是我们大海的归家曲。” “你哥是谁?” 小龙崽骄傲道:“我哥哥可厉害啦,他是龙王大人!” 长明烛火猛地震颤一瞬。 池渔的魂灯亮了。 第26章 鲤鱼跃龙门完 千年前,海边有一个小渔村。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这里的大部分村民都靠打渔为生,日子过得快乐祥和。 平静的生活在某一天被打破,村里出现吃人的妖怪,是一条修炼两千年的黑蛟,法力高强,穷凶极恶。它不仅吃人,还会吃海里的小妖,为非作歹,无法无天。 此事惊动海中的云游,决定要上岸收服黑蛟。 云游是史上最年轻的龙王,彼时刚满千岁,生性温柔宽厚。龙族血统尊贵但血脉凋零。他生而为龙,刚出生就是这片海域的王,还有一个同族弟弟,至今还在龙蛋里没破壳。 龙王爱民如子,嫉恶如仇,当然不会容许黑蛟兴风作浪。然而他天赋再高,实力再强,终究差了黑蛟千年道行,硬碰硬绝非上策。 云游上岸后,衣着华贵,容颜俊美,头生龙角,一看就不是个凡人。正在海边打渔的渔夫见到从海里走出来的龙王,吓得大喊一声:“妖怪!” 而后当场晕过去。 云游:“……” 他是龙王,不是妖怪。 他这样子很吓人吗?要是就这么进村找黑蛟,那黑蛟没找到,反倒把凡人个个都吓晕,实非他本意,也容易打草惊蛇。 云游思忖一瞬,摇身一变,变成渔夫的模样,这样便可低调些。还能扮成凡人引蛇出洞,诱那黑蛟来吃他,再打它个出其不意。 反正这渔夫暂时晕过去了,暂代一下他身份也不会有破绽。 就这样,云游顶着渔夫的模样进村查探情况,黑蛟没找到,倒撞见一个村民提着一条鲤鱼正要回家。那鲤鱼不断扑腾挣扎着,身上萦绕淡淡灵气,显然已生灵智。 再修炼些时日,是能成精的。 凡人不知这些,只会将鲤鱼变成腹中餐。他既撞上了,就不能坐视不管,日行一善,也算功德一件。 云游恻隐之心起,上前同那村民搭话:“这位大伯,您这鲤鱼是哪儿来的?” 村民提着鱼道:“河里捞上来的,这不正打算回去烧了吃嘛。” “我看这鱼个大又漂亮,是有灵性的,吃了不好。”云游手中变出铜板,摊开要同渔夫换,“这是今天打渔换来的钱,够买下这条鲤鱼么?” 这些钱换十条鲤鱼都成,村民立即喜道:“够,够。” 云游捧着鲤鱼,把它带到河里放生。 他温柔道:“小鱼儿,快快游,这回可别再被抓住了。” 红鲤鱼徘徊在河中不去,想要记下恩人的模样。 云游含笑望着它:“找不到家吗?那我给你吹支曲子,听到这首曲子的小家伙,就都能回家了。” 他摘下一片树叶,放在口中吹奏,吹出一首好听的小调。 这是他们大海的归家曲,小鱼儿的家虽然不在大海,可万物都是要回家的。 红鲤鱼听着曲子,恋恋不舍地摆尾游走。 云游目送它游到远方,消失在蜿蜒的河流尽头。 他也该去办正事了。 …… 龙王和黑蛟斗法的结果是两败俱伤。一千岁的差距无可弥补,云游虽把黑蛟赶出这片区域,让它躲起来养伤,短时间内无法再作恶,自己却也受了重伤,回到海里闭关千年。 一千年可以发生很多事,人间已是天翻地覆。推翻封建王朝,建立现代社会,灵气越来越稀薄,妖精越来越罕见。黑蛟从不是肯安分吸取天地灵气修炼的妖,只想着吸取其他妖的内丹走捷径。他卷土重来,伪装成道士身份,遇见怪事的人类就会求助于他,让他有更多机会找到妖,专门猎取内丹。 池渔只是他无数狩猎行动里的其中一例。黑蛟偶然发现张文凡身上有妖气,绝对是和妖接触过,就确定好下一个目标。他找上张文凡随口吓唬几句,张文凡也果然毫不犹豫地出卖池渔。 其实池渔也不算找错人,张文凡的确就是那个被龙王吓晕的渔夫转世。 只是他碰到的那位恩人,原本就不是一名渔夫。 _ 走到海边时,已是日暮黄昏。 波光粼粼的海面被红日和晚霞映照得仿佛红鲤的鱼鳞,海浪的推送便是鲤鱼在浅浅游动。 今晚十二点,是池渔的一千岁生辰。 也是鲤鱼要跃龙门的时刻,不可耽误错过。 小龙崽和他的小伙伴们走到大海里,回头跟容与告别:“大哥哥,再见啦!谢谢你送我们回家!” 容与抱臂孑立,懒得回应他们。现在搞得这么依依惜别,明天就能再见面岂不是很搞笑。 不过反正明天再见他们的也不是他。 容与望着小萝卜头们消失在大海里,独自站在沙滩上看日落。 “喂,傻鱼,仇我替你报了,恩人也替你找到了,这最后的龙门,我就不帮你跃了。” 跃龙门是一条鲤鱼一生最辉煌的时刻,是生来就为之努力向往的使命,意义非凡。这不是他这个外来者应该替代的事情。 他帮原主解决掉之前的仇恨、遗憾、悲伤,而将最后的欢喜、圆满、荣光还给对方。 “这是你自己的命运。”容与垂目,“你自己决定吧。” 话音刚落,魂灯大亮,一名红衣青年由虚影凝成实体,出现在容与对面。 他有着一副冷艳的容貌,神情却很温和,虽是一模一样的脸,但与容与看上去完全是两个人。 池渔回归世界的同时,容与的身形也在一点一点变淡,化为魂体,最终完全恢复本来的样貌。 那是一张比池渔更加美艳绝伦的脸,美得张扬极具攻击性,不带一丝冷。眼尾缀着泪痣,眸底燃着野性,唇角不挑起时也有天然的高傲,仿佛生来就是为了睥睨众生,是火一样热烈的美人。 容与虽未用池渔的身体,却用了池渔的身份。如今池渔回来,这个身份就不可再用,他被排除世界之外,复制体消散,出现的就是自己的灵魂。 池渔望着眼前姿容绝艳的青年,微微弯腰一礼,真诚道:“谢谢您。” “不用谢,赶紧去吧。你还有三个时辰穿过海域找到龙门,误了时机,又要等上一千年。”容与直接挥手赶人。 池渔知道事情刻不容缓,点了点头,转身走到海边。 “虽然时间对我没有意义。”容与漫不经意地出声,“还是祝你一声,千岁生辰快乐,年年有余。” 那是池渔前生没有等到的年岁。 池渔驻足,回头对容与温柔一笑:“也祝您岁岁无忧。” 他又施一礼,随后化出漂亮的红色鱼尾,在暮色中流光溢彩,跃入大海。 …… 今晚整个大海的生物都没睡好觉。 在他们熟睡的时候,忽然听到大海深处,传来振聋发聩的龙吟。 龙族数量稀少,当今只剩下龙王大人和小龙崽撑场面。虽有传说蛇可化蛟,蛟可化龙,鱼跃龙门亦可化龙,可现在这末法时代,传说就只是个传说,还没妖成功过。 这大半夜的,龙王大人不可能没事龙吟几声扰人清梦,小龙崽么……才一百岁,没那么大嗓门。 好奇心驱使海里的妖精们纷纷出来查看。只见龙门之上,一条红色赤龙盘旋驰骋,龙鳞红光闪闪,威风凛凛。 龙王大人是金龙,小龙崽是白龙,这是哪儿来的红龙? 龙族有新成员了! 立刻就有水族去通报龙王。 云游早就被惊醒,披上衣裳,去迎接新的族龙。 龙王一出现,红龙便安静下来,红光一闪,化为人形落于地面。 池渔站定在原地,望着他久久不语。 “我们龙族许久都没新龙了,既然来了,以后都是一家。”云游迎上前笑道,“我这龙宫里有许多宝贝,你喜欢什么,尽管挑。” 池渔望着云游清澈温柔的目光,心道,就是他。 不是贪得无厌索取无度的渔夫,而是温柔大方仁慈善良的龙王。 是当年救下他的恩人才会有的眼神。 他怎么会认错了呢? “哥哥!听说有鲤鱼跃龙门成功了,让我看看是谁!”小龙崽兴冲冲赶过来凑热闹,瞧见池渔一愣,“诶,是你啊?哥哥,他就是我说的,那个很厉害的打败黑蛟把我送回来的救命恩人!” 池渔摇头,没有隐瞒:“救你的不是我。” 小龙崽疑惑:“不是你?可你们明明长得一模一样。” “我曾经也以为,长得一模一样的就是救命恩人。”池渔侧首望向云游,目色温柔,“然而不是。” 云游撞上池渔的目光,心神一恍,鬼使神差道:“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 池渔垂眸一笑:“说来话长。” 百川归海,鱼跃龙门。 当年被龙王放生回家的那条小鱼儿,在外跌跌撞撞、踉踉跄跄地绕了一大圈,兜兜转转,最后终于终于,游进了他的家。 _ 池渔和恩人重逢,后续能否再发展出其他缘分,那都是另一个故事了。 一面是重逢,一面是告别。 容与脱离世界前,回到顾家又去看了眼顾明淮。 他已经是魂体,存在高于这个世界的维度。除了池渔能在身份交接时短暂看到他一瞬,这个世界的所有生物都无法察觉他的存在,就像上帝视角俯视一切,无法参与其中。 容与消失一个月,顾明淮已很是憔悴。他那天起来看见容与不在身边,以为对方去了泳池,起先没有在意,后来家里到处都找不到,才彻底惊慌失措。 动用一切力量找得天翻地覆,甚至推了工作亲自去寻,爱人却如人间蒸发一般杳无音讯。不知道他身在何方,为何离去,是死是活。 后悔与痛苦无时无刻不在折磨顾明淮。他早该想到,小鱼儿失踪前夜一点儿都不对劲,他该问一问的。 可惜世上没有后悔药。 空荡荡的家少了熟悉身影,一个人的床睡得很不舒服。顾明淮连吃饭时都会在桌上摆上荤菜,招呼着:“小鱼儿,今天有你最喜欢吃的红烧肉,快吃吧。” 没有人来吃。 顾明淮等待半晌,拿起筷子,一点一点把荤菜全部吃了下去。 这样,就当是小鱼儿吃过了。 容与托腮坐在一旁,静静看他吃下那些肉。 他就在对面,只是顾明淮看不到他。 血玉镯:你玩失踪,他翻天覆地找你,都快疯了。 容与轻声:“这算什么翻天覆地?” 有他杀上天界,闯下阎罗,那样货真价实的翻天覆地吗? “才一个月而已。” 哪有九百七十二个沧海桑田那么遥远漫长。 “小镯子,我能把那个双鱼玉佩带走吗?” 血玉镯:可以。 “那没事了。”容与说,“传送吧。” 血玉镯犹豫片刻,开启传送。 即将传送离开的最后一秒,容与突然冒出一句话,当场就令血玉镯毛骨悚然。 “我们下个世界还会再见的,你说是吧,主神大人?” 血玉镯:!!! …… 容与离开4082世界的一瞬间,顾明淮手指上的尾戒一闪,屋内金光大亮。 下一秒,男人也凭空消失在原地。 与此同时,编号4082世界所有关于两人的数据都清空完毕。世界开始正常运转,仿佛他们从未来过。 气运之子池渔,成功跃过龙门,找到救命恩人,第一盏灯点亮。 第27章 牢狱之灾1 容与刚传送到新世界,迎面就是一个夹杂着风声的拳头挥来。 他微微偏首,那人一拳落空,擦过他的发丝击中身后坚硬的墙壁,痛得缩手直吹气。对方龇牙咧嘴,面目狰狞,还想抡起拳头再来一拳。 容与直接拽过男人手腕反手一拧,就是一声清脆的骨裂,伴随着一阵杀猪般惨烈的尖叫。容与把人踹趴到地上,一脚踩上男人的脊背,刚想爬起来的男人瞬间又趴回去,差点吐血。 “干什么呢这是?”容与踩得男人动弹不得,漫不经意的目光从另外几人身上一一扫过。 这是一间牢房,除去他脚底下踩着的这个,牢里还有另外六个男人,身上穿着统一灰色囚服。个个看上去五大三粗,凶神恶煞,都是四肢发达的肌肉猛男。 他身上穿的同样是囚服,衣服崭新。原主也是犯人之一,看样子还是新来的。 容与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万幸的是这双手修长干净,漂亮白皙,这具身体也很清瘦。这让他松了口气——真怕物以类聚,原主要也是个虎背熊腰的,他立马撂挑子不干。 身为绝顶自恋的绝色美人,容与绝不接受自己外貌粗陋身体熊壮,这比蹲监狱更加让他无法忍受。 上次开局在菜市场,这次是在坐牢,一时竟分不清哪个更惨。 眼下状况也不太妙,容与撂倒一个,还有剩下六个虎视眈眈,看他的眼神更加不善,还多了抹忌惮。 想不到这小白脸竟然还是个狠角色。 也是,能进无尽监狱的,能是什么善茬。以貌取人可不是个好习惯。 不过,这样心狠手辣的美人—— 囚犯们眼中燃烧的欲望更盛。 更想看到他被征服的样子。 “看什么看?”容与活动了一下手腕,笑容艳丽,像毒蛇裹着的鲜艳色彩,“再看把你们的眼睛挖出来。” 一群人哈哈大笑。 “小美人,你或许有点本事,不过在这儿劝你还是不要太狂妄,这里的人个个都很有本事。”一个刀疤脸男人狞笑着上前,“你要是愿意乖乖让老子上,哥哥以后罩着你,怎么样?这儿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你这样的美人可是被很多人垂涎的……” 这一大通话,容与就得到一个信息:原主是个美人。 好的,他放心了。 刀疤脸不怀好意地上前,想扑上来亲容与的嘴。容与眼尾一挑,迅速拽住刀疤脸的头发按着脑袋狠狠砸墙,一连重重撞了几下,眸光轻蔑:“闭嘴。” “……”刀疤脸被一击砸晕,缓缓滑下来倒在地上,额头被鲜血染红,已经人事不省。 和被容与踩着的那个躺在一起,组成双杀。 其他囚犯:“……” 几人交换眼神,不再犹豫,一拥而上,准备群殴。 五分钟后,容与站着,地上又多了五个躺着哀嚎的人。 一间牢房七个原住民全被他打趴下。 “别打了别打了!”一名男人抱着碎裂的膝盖骨痛哭,“我们认你当老大!” 另外几名刚才还气焰嚣张的囚犯这会儿也瑟瑟发抖,连忙跟着附和:“对对,你就是我们的老大。” 妈的,以为新来了朵可以任意欺凌的小白花,这他妈是来欺凌他们的食人花。 容与目不斜视地踩过人肉地毯,挑了张最干净舒服的床坐下——也只是相对而言,监狱环境脏乱差,容与看着真是惨不忍睹。 刀疤脸弱弱道:“这是我的床……” 容与瞥他一眼。 刀疤脸立刻改口:“现在是老大您的了!” 容与轻嗤一声,闭目养神。这具身体的身体素质不怎么样,才打一架就感到体力不支。 容与:小镯子。 血玉镯这次动作非常麻利,不用容与多言,一下子就把世界背景传过来了。 _ 编号7012世界,星际时代。 封建专制的帝国被推翻后,各大星系实行联邦共和制。为了保障人权,联邦法律废除死刑,最高判为无期。罪大恶极的犯人,一律关入流放垃圾星内的无尽监狱,永无出头之日。 这颗废弃星球孤独偏远,毫无能源,连官方命名都不配得到。人们称它为流放垃圾星,因为这里是流放罪人之地,盛产垃圾之所——无论是星球上面的资源还是人,都是彻头彻尾的垃圾。 无尽监狱内关着整个星际最穷凶极恶、丧心病狂的罪犯,确实是垃圾聚集地。但也有例外,譬如原主。 原主名叫纪清瑜,二十一岁,是个孤儿。他三岁时被一名星盗船长从虫族窝里救下,从此就随着星盗船长在飞船上长大。 与其他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的星盗不同,船长一家奉行盗亦有道,不滥杀无辜,不贪得无厌,只掠夺必备的生存资源与他人不义之财,还会和其他星盗交锋火拼,一定程度上算得上为民除害。 他们成为星盗的原因是曾受帝国贵族迫害,无法再成为公民。即便帝国被推翻,已经习惯流亡生涯的他们也不再适应正常生活,便一直在星空中流浪。 老船长和船长儿子都对纪清瑜非常好,把他保护得滴水不漏。纪清瑜长大后,与船长儿子发展出一段恋情,老船长欣慰地祝福了他们。 后来老船长病逝,船长儿子成为新船长。他要迎娶青梅竹马的纪清瑜,也打算金盆洗手不再当星盗。过往累积的财富足够让他们一生衣食无忧,两人从此在星空之下浪漫遨游。 可惜天不遂人愿。就在婚礼前夕,纪清瑜被忽然闯进房间的士兵抓走,接着就是法庭审判,被判入无尽监狱,永世不得出。 理由是他是一名星盗。 星盗在整个星际都臭名昭著,一旦被抓必然重判。尽管纪清瑜没做过一件坏事,可他与星盗待在一起就注定无法置身事外,他也不愿意撇清与船长父子的关系。他们在大众眼里罪大恶极,却是他的恩人、亲人、爱人,他也知道他们并没有那么坏。 纪清瑜被关入无尽监狱,才知道这地方有多可怕。监狱里资源有限,强者为尊,狱卒也不把他们当人看,弱者在暴力镇压下过得苦不堪言。挨打挨饿还不是最恐怖的,恐怖的是男人们的欲望。 监狱里没有女人,囚犯们饥不择食,男人也上。任何长相只要不丑得令人倒胃口,实力又无法保护好自己的犯人,都逃不过沦为泄欲工具的命运。有的眼力好,傍上一个强者,就可以短时间内只被一个人占有,获得短暂的安宁,等被玩腻了再扔出去。有的更惨些,被轮番上阵成为公用品,不出几天人就废了。监狱还盛行一种荒唐的挑战——双方打一架,赢的在上面。 监狱从来不管这些,只要不闹出人命,玩残玩废也没关系。闹出人命了,弄死人的会被关进惩戒室受罚。至于死了的?死就死了,又不能活过来,尸体扔进垃圾堆就完事儿。 还真当无尽监狱有人权么? 纪清瑜模样漂亮,一进监狱就如小羊羔入了狼群,一群豺狼望着他眼冒绿光。牢房是标准八人间,他进来第一天,就被另外七个人团团围住,目的不言而喻。 纪清瑜在星盗窝里长大,会点自保的拳脚功夫,却也不是这么多大汉的对手。他咬了一口男人的手反抗,被激怒的男人立刻就挥拳揍他。几个囚犯围着他拳打脚踢了一顿,把人揍得蜷缩在地,才把人拖起来想继续上。 纪清瑜不愿受辱,推开男人决然撞墙而亡。 但那群人并没有放过他的尸体。 狱卒出现的时候,纪清瑜的尸体已经残破不堪。逞完兽性的犯人们一哄而散,他被扔进废墟,很快被垃圾掩埋,气运消散在天地间。 很久很久以后,风尘仆仆的爱人终于查到消息来到流放垃圾星,却得知纪清瑜死在入狱第一天。爱人从废墟里用鲜血淋漓的十指刨出他的遗体,紧紧抱在怀里,把他们的婚戒戴在纪清瑜的无名指上,亲吻白骨的指尖。 眼泪滴在骷髅空洞的眼窝里。 那一刻,气运散尽,世界毁灭。 _ 容与穿来时,正赶上几个男人打算把原主揍一顿后再强奸,原主不堪受辱撞墙。 容与当然不会是被揍后选择撞墙自尽的那个,他都是揍人让别人撞墙去死的。 这个世界的任务看起来简单明了,出狱后和爱人重逢,就是原主最想要的结局。 那么问题来了,怎么出狱? 无尽监狱铜墙铁壁,插翅难逃,从没有人越狱成功过。凭容与现在这副身体,当然也不能。 容与:小镯子,你要不要再给我解开一秒封印,我把这监狱烧毁就行。 血玉镯:不要,你这是犯规。 容与:什么破规矩。 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 证明原主无罪,让他无罪释放? 实施起来难度也很高的样子。大部分星盗都是罪无可恕,惹得民怨沸腾。就算船长父子是个例外,旁人可不会管这么多,只觉得星盗就是该死,与星盗为伍的原主也不清白。 容与放弃思考:我真不喜欢费脑子想事情,还是先考虑中午吃什么吧。 血玉镯:吃牢饭。 容与:牢饭好吃吗? 血玉镯:不好吃,你一吃就吐,不,你看了就吐的水平。 容与:我是你主人的男朋友,你怎么能这么对我? 一提起这个血玉镯就不寒而栗。 血玉镯: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容与:他化成灰我都认识。 血玉镯:…… 听得出你非常恨他了。 血玉镯干脆也摊开了说:你确定没有认错吗?我是主神大人的伴生神器,从主神大人还是太阳神时期刚诞生起就陪在他身边了。主神大人从来没有去过6666世界,不会是你说的那个太阳神。 容与:哦。 血玉镯:而且你说……你等了那个太阳神……九百一十二个沧海桑田? 容与纠正:是九百七十二。 血玉镯:差不多啦。 容与凉凉道:差了三千六百亿年。 血玉镯:……我的错。 血玉镯:可是过了这么久,你还记得太阳神的样貌吗? 容与:不记得了。 血玉镯:那不就得了!你肯定记错了! 容与:小镯子,你把我当傻子?除了你主人,还有谁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的维护。 血玉镯:那只能证明顾明淮是我主人,不能证明我主人是太阳神啊! 容与:啧,认狼行为。 血玉镯:…… 操,又被诓了! 容与轻轻垂眼,唇角弧度淡薄。 他是忘了太阳的样子,可还记得太阳抱他的温度。 第28章 牢狱之灾2 容与闭眼在脑中梳理剧情,横七竖八倒着的七个犯人见状,想要小心翼翼地从地上爬起来。 容与冷不防出声:“让你们起来了?” “!!!” 七个犯人又慌忙躺回去。 容与抿出一丝带着冷嘲意味的笑。别看这些人现在这么听话,全是靠他武力镇压,要是他压不住,下场不会比原主好到哪儿去。 连奸尸都做得出来的人,就不用指望改邪归正了。 容与也没打算改造他们,他自己都不是正道。以暴制暴,以恶制恶,才是无尽监狱生存法则。 他嫌弃地扫了眼牢房环境。一间牢房不到十平方,却足足挤了八个人。四张分上下铺的双人床一摆,基本就没其他落脚的地方。被褥发潮的霉味与男人的汗臭味交织在一起,臭气熏天。每一项都在挑战容与的忍受极限。 他一、分、一、秒都待不下去。 “这儿管事的呢?”容与烦躁地拧眉,“我要换房。” 囚犯们:“……” 您当您是在酒店度假呢? “……老大,我们监狱的牢房是换不了的。” 容与看了眼,是囚犯一号。 他懒得问他们的名字,这些人也不被他放在心上,统一以囚犯一二三四五六七号来命名。 囚犯一号被那一眼盯得后脊生寒,全身僵硬,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嘴。 好在适时响起的吃饭铃解救了他。 “吃饭了吃饭了!”狱卒一间间打开牢房的门,吆喝犯人们出去吃饭。星际时代的牢门也很高科技,不用钥匙,需要刷卡解锁。 囚犯五号如蒙大赦,眼带希冀地问:“老大,我们可以起来了吗?” 容与跟皇帝大赦天下似的:“起来吧。” 七个囚犯泪流满面,差点儿没跪下高喊一声谢主隆恩。 _ 一行人一进食堂就收到全场瞩目,当然那些目光全都是落到容与身上。 垂涎有之,惊讶有之,轻蔑有之,总之全部不怀好意。 纪清瑜被狱卒押进来时途经不少牢房,精致漂亮的脸蛋与柔弱害怕的神情瞬间吸引不少恶狼。在罪犯们的脑补中,这只无助的小羊羔已经被他们剥皮削骨,拆吃入腹,意淫得彻彻底底。 遗憾的是小羊羔没有进自己这个狼窝,而是进了17号牢房。他们羡慕死了17号牢里的犯人,那可真是占大便宜了。 所有人都以为这么可爱的小羊羔不会撑过半天,绝对刚进牢房就要被七匹饿狼轮番享用,最后站都站不起来。 没想到他竟然完好无损地出现在食堂上,走路姿势一点儿没变,不像被过度侵犯的样子。 倒是那七个家伙……伤的伤残的残,看起来有些凄惨。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那七个家伙为了争夺小羊羔的所有权大打出手,最后一个都没占上风?那也太蠢了,又不是不可以一起享用。 不过那样容易被一下子玩坏,漂亮的东西确实该尽力延长他的保质期。下次能有这样极品的货色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 种种恶意下流的揣测从犯人们脑海中划过。没有人认为会是那个漂亮柔弱的青年以一挑七,还他妈打赢了。 对于那些恶意的目光,容与自动当他们在欣赏他的美貌。 囚犯二号殷勤道:“老大您先随便挑个位置坐着,我去给您打饭。” 另外几个囚犯眼神一闪。 食堂的座位没有规定,大家都是随便坐。但有几个最好的位置固定是那几个人的,那是整个监狱都不敢招惹的存在,这个新来的青年不会知道。 他们打不过这个人,却可以借别人的手来教训他,出了这口恶气。 17号牢房的所有人不约而同保持缄默,等着看容与笑话。 当他们看到容与毫不犹豫地坐在那张离门口最近的椅子上,更是止不住得逞的笑意。 太好了,这家伙直接选了个最不好惹的。 食堂里其他人也纷纷面露惊讶,小声议论。 “天呐,他竟然坐了科达的位置。” “科达可是闻名星际的杀人魔,杀的人起码有一千个,联邦派了两支军队才抓到他。那只可怜的小羊羔马上就要被撕成碎片了。” “而且科达讨厌男人的屁股,他想用身体求饶让对方手下留情一点儿都不行。” “有典狱长在,不会闹出人命的,不过他不死也得掉层皮。只要不死人,典狱长都不会管。唉,我已经预料到他的下场了。” “咱们有好戏瞧了。” 囚犯们幸灾乐祸地小声议论着,就是没有人上前提醒。 容与惬意地靠着椅背,接受四面八方的目光:他们是不是嫉妒他们只能坐凳子,我却能坐椅子。 整个食堂的座位都是凳子,只有他坐的这把有靠背。容与当然是要选最好的。 血玉镯:你不妨想想为什么这么多人都没选择去坐这把椅子。 容与:怎么?某人专属座位? 血玉镯:是的,这默认是杀人魔科达的位置。 容与叹气:看来我亲爱的狱友们是想让我死啊,真叫人伤心。 血玉镯:请你正视一下你刚刚也差点打死他们的事实。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现在换位置还来得及。 容与半点儿不放在心上:从来没有我给别人让位的份儿。 他就该占有最好的。 血玉镯:……那随便吧,祝你好运。 真是的,它为大魔王操什么心,就没见大魔王吃过亏。 “老大,这是您的饭。”囚犯二号恭敬地把餐盘放在容与面前,“我们就不打扰您用餐了,您慢慢吃。” 说完火速跑去别的桌子上吃饭。 没人敢和科达同桌吃饭,这张餐桌也一直都是科达一个人的。 容与毫不畏惧所谓的杀人魔,但此刻他确实有点恐惧。 “……这是什么玩意儿?”容与呆滞地盯着餐盘里的生米烂菜叶,一点儿油水都见不到。 他害怕道:“我以后难道只能吃这种东西了吗?” 血玉镯:有的吃就不错了,监狱饭菜分量少还限定每人一份,有人吃不饱会抢别人的,很多人吃不上饭。 容与:“这也太惨了。” 他无力地靠在椅背上。 想念他带游泳池的大房子,想念餐桌上的红烧肉,想念能为他提供良好物质生活的顾先生。 他现在过的这是什么日子。 正生无可恋间,一个高大的身影忽然笼罩住他,声音粗噶难听。 “小子,你占了我的位置。” 容与抬头,看到一个身高超过两米的大汉正神色不善地盯着他,手臂肌肉块块凸起,充满力量。 容与不动如山:“你谁?这位置写你名字了?” 他完了,真是不知死活,竟然敢跟科达叫板。在场的所有人不约而同地想。 17号牢房的七个囚犯更是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容与被科达教做人。一个牢房的老大算什么,科达可是整个监狱犯人里的老大。 科达眯眼:“我不仅拥有一把椅子,还拥有一间单人牢房。” 只有危险级别足够高的犯人才能够拥有单人间,这是为了保障其他犯人的生命安全。科达是想警告容与,他不好招惹。 容与镇定的表情破裂。 他一定是害怕了。囚犯们这样想,包括科达也这么以为。 容与瞬间起身,愤怒地把餐盘倒扣在科达身上:“你为什么可以拥有单人间?!” 热菜热汤泼了科达一头一脸,其他犯人瞳孔地震。 这个新人真是不要命了! “你——新来的小子,我今天就教教你监狱里的规矩!”科达被彻底激怒,要提起容与的衣领给他个教训,看那架势绝对是要揍个半死不活。 围观人群脸上显出病态的兴奋,他们就喜欢看这种血腥场面。 下一秒,食堂里惨叫声响起。 那喊声却不是容与发出的。 科达捂住眼睛痛得在地上打滚,血液顺着指缝滑下来,口中发出痛苦的嘶嚎。 一颗眼珠咕噜噜滚落在地上。 容与手持染血的餐叉,用鞋底慢慢碾碎那颗眼珠,勾唇笑道:“你要教谁规矩呀?” 全场鸦雀无声。 没有人看清那个漂亮青年是怎么出手的。 17号牢房的七名囚犯神情僵硬,尤其是囚犯二号,他面如土色,感到自己死期将近。 他竟然伤到了科达!监狱公认的武力top! 就在众人被容与这波操作惊呆时,食堂陡然发生另一起变故。 一名瘦弱矮小的男人忽然冲过去,趁人不备,抓起另一个犯人餐盘里的米饭就囫囵往嘴里塞。 他实在是太饿了,连续几天饭菜都被人抢走,这会儿饿得头晕眼花,已经豁出去了。 被抢饭的男人反应过来,立刻怒不可遏:“找死!” 瘦小男人还在拼命抓饭往肚子里咽,就被男人揪起胳膊狠狠一推。他被推出去五米远,太阳穴撞到另一边桌角,当场就没了气。 两名狱卒注意到动静,立刻过来查看。一人探了探瘦小男人的鼻息,对同伴道:“死了,去通知典狱长大人。” 推人的男人面色一白,瘫坐到地上:“不,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杀他的,是他要抢我的饭!” 另外一名囚犯嘲笑道:“哟,韦斯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可是抢了这家伙好几天的饭了吧。现在你又弄死了人,希望你从惩戒室出来时还能有个人样。” 韦斯特绝望道:“不!” 没有人会愿意见到典狱长,那是个比科达恐怖一百倍的男人。也只有那个人,能凭一己之力镇压得整个监狱犯人不敢暴动。 典狱长从来不插手囚犯之间的打闹,可一旦闹出人命,不管有意无意,杀人者都会被拖去惩戒室被典狱长亲自行刑。再凶悍恶毒的罪犯,出来后都会对惩戒室留下一辈子心理阴影。 那是绝对的生不如死。 他不想去,他不想去! 当那个穿着风衣,容貌俊美,尾指上戴着一枚金戒的黑发男人出现在食堂门口,温度好像骤然降低十摄氏度。所有人都大气不敢喘一声,打从心底感到强烈的畏惧。 傅浅知站在门口没有进来,不带感情地扫了眼地上的尸体,淡淡道:“尸体处理掉,人带走。” “不,典狱长大人,求求您,我不是故意杀人的!不,我不要去惩戒室!我不要!”韦斯特撕心裂肺地吼着,还是被狱卒架着胳膊拖走。 傅浅知没给他半个眼神,丢下一句话就打算离开现场,从始至终没往科达这边看一眼。 “喂。”容与叫住他,“典狱长大人,我也闹事了,你怎么不惩戒我?” 傅浅知停下脚步,平静看他一眼:“他还活着,我只管命案。” 然后就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外走。 “噗嗤!” 利刃入肉的声音。 傅浅知身形一顿。 他再次回头,看见那个长相漂亮的青年把餐叉狠狠插入科达的喉管,脸上沾着被溅到的鲜血,抬头望着他笑得明艳。 “他现在死了。”容与冲他微笑。 “典狱长大人,你带走我吧。” 第29章 牢狱之灾3 他真是一个疯子。 见到这一幕的所有人脑子里都冒出这个想法。 尽管能来到无尽监狱的都不是什么正常人,疯子不在少数,可疯成青年这样的还真是头一个。当着典狱长的面故意杀人,这无疑是在挑衅典狱长的权威。 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他根本不知道得罪典狱长的下场。之前监狱里最傲慢自大不知死活的囚犯,从惩戒室出来后,至今还精神失常,每日浑浑噩噩神神叨叨。所有人都好奇他经历了什么,但谁也不想亲自知道。 傅浅知面无表情地盯他片刻,转身对狱卒往后一挥手:“带走。” _ 惩戒室看上去干干净净。没有血腥味儿,没有满墙挂满骇人的刑具,只是一个四四方方没有任何陈设的小房间,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 上方亮着一盏白炽灯,将中间一小块地方照得亮堂,衬得四周区域愈发黑暗。 容与和韦斯特被狱卒带进这个房间,狱卒关门离开,把两人留在这里。 韦斯特直接瘫坐在地上,靠着墙壁,嘴唇发抖,满脸惊惧。 他是很典型的外国人长相。金发碧眼,高鼻深目,五官很一般,配着现在恐惧扭曲的面容更加丑陋。容与看一眼就赶紧收回目光。 他的眼睛只能用来欣赏美好的事物。 现在也不分什么国内国外了,星际时代统称联邦,除了人类,还有许多人外种族都隶属其中,大家都用星际语沟通。这块区域关的都是人族。 容与百无聊赖地坐下来:“典狱长有那么可怕?” 韦斯特沉浸在恐惧里,压根没搭理容与。 好吧,看起来是很可怕了。 容与没等多久,惩戒室的门就被再次推开了。 进门的男人高大挺拔,五官冷峻,薄唇抿成一条线,一丝上翘的弧度都没有,显得不近人情到极点。黑发黑眸,线条硬朗,非常完美的东方长相。 傅浅知身披风衣,脚踩长靴,手上戴着一副白手套。身后跟着两名狱卒,一进来就把门反锁上。 韦斯特面色惨白,努力把自己缩到角落里,想让典狱长先对另一个动手。 可典狱长就跟没看见另一个似的,直接下令:“他先。” 韦斯特涕泗横流地被从角落里拖出来。一名狱卒抽出鞭子,在空中甩出一道劲风,狠戾地往他身上抽去。 “啊!” 凄厉的惨叫声与凌厉的鞭声响彻整个惩戒室。 韦斯特被抽得在地上翻滚,避无可避,很快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另一名狱卒搬来一把皮椅,傅浅知就坐在椅子上,双腿交叠,神情冷漠,甚至抽了根雪茄。 烟雾氤氲他森冷的眉眼,薄唇里吐出烟圈的样子分外性感。 韦斯特几次昏死过去,又被电击直接电醒——这可比泼水泼醒残忍多了。 没人搭理容与,容与就盘坐在地上,支着下颔旁观全程。 容与:他是不是在杀鸡儆猴,想吓唬我? 血玉镯:可能吧。 容与:可这点程度还没我以前处置叛徒的手段狠啊。 血玉镯:…… 容与:我要不要给他点面子,装作很害怕的样子? 他清了清嗓子。 “咳咳!”一阵咳嗽打断残忍的行刑过程。 那个坐在地上旁观半天的青年终于慢慢站起来,起身的瞬间还踉跄了一下。 两名狱卒不约而同地想,他害怕了。 这样风情万种的美人,让他们下手还真有些不忍心。但显然典狱长并不是会怜香惜玉的人,他们只能听命行事。 容与朝傅浅知走过来,欲言又止:“典狱长大人。” 傅浅知淡淡道:“想求饶?” 没用的,跟不近人情的典狱长大人求饶只会适得其反,换得惩罚加倍。两名狱卒看向容与的目光透着怜悯。 容与摇头,不好意思道:“地上坐太久,腿麻了。您能把这把椅子让给我坐一下吗?” 狱卒:“……” 抢科达的椅子还不够,这犯人已经嚣张到抢典狱长的椅子了吗! 似是意外于得到这个回答,傅浅知微微抬眼,流露出一丝兴味,口中却道:“不能。” “为什么不能?”容与有理有据,“典狱长大人让我观刑,不就是为了震慑我,我坐在那个角度瞧得不够清楚,不能起到震慑作用。您这位置是最佳观赏点,可以把他的惨状看得一清二楚,让我紧张害怕到极点……我觉得这把椅子是为我量身打造。” 傅浅知平静望着他:“你一点儿也不紧张害怕。” 容与诚恳道:“我在强装镇定。” 傅浅知修长的手指夹着雪茄,准备放到唇中再吸一口。 手腕中途被一只漂亮的手按住。 容与笑道:“我不喜欢闻烟味儿,您可以把烟头掐了吗?” 傅浅知沉静地与他对望:“52号,你的胆子有些大了。” 52号是纪清瑜的犯人编号。 容与低眸一笑:“我还可以胆子更大点儿。” 话音未落,他旋身坐到傅浅知腿上,一手勾住他的脖颈俯身亲吻,另一只手扣进傅浅知的手,与之十指相扣,按灭男人手上的烟头。 狱卒:“!!!” 行刑的狱卒手一抖,差点没握稳手里的鞭子。 喊声与鞭声都停了下来。灭掉的雪茄落地,傅浅知呼吸一滞,手顿在半空。容与双手环住他脖颈,吻得缠绵炙热。 容与抬起纤长的睫羽,眼里盛着艳艳春光、盈盈秋水,咬字暧昧而清晰。 “典狱长大人,我胆子小,别吓唬我了。” 傅浅知面如凝霜,却没推开身上的青年,声音低冷。 “你刚才不还说胆子很大?” “这不是太害怕了,不择手段么?” “这就是你的手段。”傅浅知眼皮一掀,似嘲非嘲,“色诱?” “是挺低级的。”容与轻笑,俯身在他耳边道,“不过只要典狱长大人对我感兴趣,就也不算失败。” 傅浅知深深看他一眼,起身把人打横抱起来。 “你成功了。”他慢条斯理道,“我确实有点低级趣味。” “封闭五感,关禁闭一个月。”傅浅知通知完两个狱卒对韦斯特的后续处置,就抱着容与大步离开惩戒室。 狱卒:“……” 不得了,这是第一个犯忌后还完好无损从惩戒室出来的犯人。 果然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连典狱长这样的人,都逃不过美色诱惑。 _ 典狱长办公室宽敞明亮,一尘不染,还喷了空气清新剂,比牢房环境好一百倍。 傅浅知没有要占有容与的意思。出于某种莫名的潜意识,他不愿伤害青年,但理智上,他也不是看见一个陌生人第一眼就想上床的人。 那与禽兽何异。 “典狱长大人,你为我徇私枉法,上头会追究你失职吗?”容与坐在宽大的办公椅上问。 他脸上的血迹已经清洗干净,如果忽略这身囚服,看上去就和任何一所大学里的大男孩一样阳光灿烂。 傅浅知脱下风衣搭在椅背上:“这么为我担心,你可以回去受刑。” 容与自然地端起桌上的茶杯喝水:“典狱长大人这么厉害,一点儿也轮不到我担心。” 天高皇帝远,在这偏僻的流放垃圾星,傅浅知就是这里的主宰。 傅浅知目光落在他手腕上的血玉镯上:“监狱不得佩戴首饰。” 容与坦然地伸手:“那烦请典狱长大人帮我摘下咯。” 结果自然是摘不下。 傅浅知凝眉,没有多问。他注意到容与上衣口袋里有一块凸起:“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 容与顺从地拿出来,是那块双鱼玉佩。 跟着他到这个世界,是容与上个世界唯一带走的东西。 “又是手镯又是玉佩,你是来坐牢还是约会?”傅浅知端详片刻,把玉佩扔进办公桌柜子里,直接上了锁。 容与瞬间直起身:“我的。” 傅浅知说:“没收了。” 容与眸色不明地盯他几秒,又懒洋洋靠回去:“我迟早会拿回来。” 傅浅知似是笑了下:“那要看你的本事了。” “茶喝够了,你可以回去了。”傅浅知毫不留情地开始赶人,“念在初犯,下不为例。” 容与没骨头似的陷在椅子里:“典狱长大人,我午饭没吃,一下午又看尽倒人胃口的表演。出于人道主义,您是否应该为我提供一顿丰盛美味的晚餐呢?” 傅浅知轻嗤:“得寸进尺。” …… 十分钟后,容与享用到了一顿丰盛美味的大餐。 流放垃圾星资源匮乏,囚犯们每天吃得猪狗不如,还时常要吃上一顿剩下来的。典狱长的饭菜却都是由其他星球提供的新鲜食材,每天通过星际飞船运输过来,由专门的大厨掌勺。餐前甜点,水果蔬菜,肉类零食,应有尽有。 神仙日子。 而且这个世界的典狱长不是素食主义,真是令人感动。 傅浅知注视容与津津有味咀嚼东西的样子,不觉勾唇:“吃东西的样子真像一只小仓鼠。把嘴擦擦。” 容与接过傅浅知的帕子擦嘴:“如果典狱长大人愿意以后让我天天来蹭饭的话,我很乐意当您的小仓鼠。养一只宠物有助于心情变好,比如您现在笑了。” 只要能吃好喝好住好睡好,宠物就宠物吧。鱼都当过了,还怕仓鼠? 傅浅知笑意一敛:“吃完了就回去。” “好的,我能再提个要求吗?” “你要求可真多。” 容与自顾自讲下去:“我想拥有一个单人间,和一群人挤一块儿不太舒服。” 傅浅知一口拒绝:“不行。” 他已经给了青年太多例外,再破例下去不正常。而且看青年那样子……也不像是会吃亏的人。 容与不高兴道:“可是别人都有。” 这个“别人”特指科达。 傅浅知打量他:“单人牢房是为高危险级别的重犯准备的,而不是你这只贪吃的小仓鼠。” “哦?”容与眸色阴翳下来,“是我还不够危险吗?” 那阴翳只在一瞬间,他立刻又笑容明媚起来:“典狱长大人,我们下次还能再见面吗?” 傅浅知不置可否:“我只管命案。” 意思就是其他情况都不出现。 “这个习惯不好。”容与认真道,“不然每次见你一面,我就得杀一个人,监狱里的人会不够我杀的。” “……”傅浅知冷声,“吃饱了就离开。” “那么再见,典狱长大人,您的手帕我就收下了。”容与轻快道,“我想它很快就会再用到。” 他这是什么意思?是打算下次再来蹭饭吗? 傅浅知皱眉,他为什么要在意一个犯人的荒唐话? _ 17号牢房。 犯人们躺在床上闲聊。 “想不到那个小白脸还挺厉害,竟然把科达杀了。” “那就是个疯子,不过也幸好是个疯子。我本来还担心他找我算账呢,他倒好,竟敢当着典狱长的面杀人,把自己给作死,我看他从惩戒室出来哪儿还有力气再对付我们。” “你们说他出来的时候精神还能正常么?最好是他傻了,那张脸蛋老子看得心痒,还想尝尝滋味儿,傻了比较好摆弄。” “谁他妈不想上啊,到时候屁股归你,嘴归我,咱们换着来。” “脸蛋漂亮有什么用?下手可真够狠的,今天把我脸给揍的现在还疼呢,到时候一定要把他脸给扇肿,手脚给折了,让他喝老子的尿……” “你们想把他怎么样啊?” “哈哈哈哈哈哈,当然是要揍一顿再干死他了……” “……” 牢房内忽然安静。 刚刚那是谁的声音? 容与倚在门口,把玩着手中银光锃亮的餐刀,眼角微弯,甜如淬毒的蜜糖。 “聊什么这么热闹,不如让我也听听?” _ “典狱长大人。”狱卒匆匆进入办公室。 傅浅知淡声:“何事?” “厨房清点餐具数量,发现少了一副刀叉。”狱卒汇报,“餐叉是52号犯人今天所用的凶器,已经销毁处理,另外还少了一把餐刀……” 餐具缺失在监狱不是小事。牢房内不许出现任何尖锐物品,但这些刀叉在犯人手中同样能发挥巨大威力,被藏起来后隐患很大。 餐刀…… “那么再见,典狱长大人,您的手帕我就收下了。我想它很快就会再用到。” 青年的话忽然从脑海中回响起来。 傅浅知面色微变,披上风衣:“去17号牢房。” …… 还没靠近17号牢房,远远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傅浅知眉头一皱,加快脚步。 牢房内的景象骇人至极,跟来的两名狱卒神色震惊,立刻转身去吐。 牢内七名囚犯全部死亡,横七竖八地躺着,一身鲜血流淌。无不是被割喉、刺穿太阳穴、捅入心脏……均为致命伤。 唯一坐在床上的青年干干净净,身上没有沾到一滴血色。 一把带血的餐刀扔在地上,他低着头,慢条斯理地用手帕擦干净手指上的血迹。 容与回头,望着站在牢外的傅浅知,弯了弯眼,神情依然人畜无害,连勾唇的弧度都一模一样。 “典狱长大人,我们仓鼠呢,是不能合笼养的。” 第30章 牢狱之灾4 “又见面了,典狱长大人。”容与跟他打招呼,语气轻快得仿佛无事发生。 傅浅知凝声道:“把门打开。” 身后没有动静,两名狱卒蹲在地上忙着干呕。 虽然无尽监狱这些犯人都不是善茬,可有典狱长大人镇压,犯人们不敢惹事生非,真正闹大的流血事件都很少。狱卒的心理素质普遍没得到充分锻炼,这种血腥屠杀场面更是第一次见。 他们表示腿软,站不住。 傅浅知:“……没出息。” 他亲自刷卡打开牢门,对容与冷声命令:“出来。” 容与为难道:“典狱长大人,我也腿软,站不起来。您能把我抱出去吗?” 傅浅知再信他这一套就蠢得没边了。 “把他押出来。” 狱卒面色惨白,犹豫着不敢上前。 那可是干掉整个牢房的大杀器啊! 傅浅知:“……” 一群废物。 他忍着厌恶踩过地上的鲜血,进入牢房,站定在容与面前。狱卒见状也忙壮起胆子跟进来,手上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把匕首与一枚芯片。 傅浅知拿起那把匕首,垂目看容与:“手伸出来。” “做什么?” “如你所愿,你的危险级别提升了。”傅浅知拔刀出鞘,“高危险级别的重犯要在皮肤下植入芯片便于控制,直接用刀割开皮肤,不打麻醉。” 容与表情瞬间委屈:“我怕疼。” 傅浅知冷酷道:“忍着。” 容与仰头定定望他半晌,伪装的表情淡下来,无所谓地伸出手:“你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 血玉镯难道不比所谓芯片管用? 傅浅知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可听到这句话后,他忽然没了植入芯片的念头。 容与手指修长干净,掌心和指腹没有一丝薄茧,细白皓腕上套着一只晶莹剔透的血玉镯,像养尊处优贵公子的手。 完全看不出这只手不久前持刀夺走七条人命。 还要加上科达,应该是八个。 明明那么罪大恶极。 傅浅知凝视片刻,把匕首和芯片都放回托盘上。 算了。 竟然下不了手。 容与看见他的动作,眉头微挑:“典狱长大人,您这是……”对我心软了吗? 傅浅知:“闭嘴。” 无尽监狱不是没有出过人命,可入狱第一天就刷新战绩的,还真是头一个。 简直无法无天,不给点教训都说不过去。 傅浅知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正要握上容与那只,容与却忽然又迅速把手缩回去。 “你想扭断我手腕。”容与抬眼望他,用的是陈述语气。 傅浅知平静对视:“你杀了八个人。” 断一只手腕已经是轻拿轻放,他本该处以极刑。 “典狱长大人想用我一只手腕抵八条人命?”容与笑道,“这似乎不太公平。” 傅浅知感到意外:“你也知道我对你格外开恩?” “不,我只是觉得。”容与言辞恳切,内容嚣张,“我的手比他们的命金贵多了。您想断我的手,我觉得好不值呢。” “做错事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您可以在床上惩罚我。” “……我对你没兴趣。” “您有。不然您不会格外开恩。” “……” “您偏心了,典狱长大人。” “……” 对话无法再进行下去,傅浅知一贯冷静缜密的思维混乱了。 “您不说话了吗?那把我抱出去吧。地上都是血,我有点无从下脚。” “这些血迹难道不是你制造的吗?”傅浅知的反驳显得那样无力,因为他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把青年从床上抱了起来。 容与低声:“做得很好,我喜欢您行动上的诚实。” 傅浅知有那么一瞬间是真的想松手把青年摔在血泊里。 他将人比喻成仓鼠,自己却才是被驯养的那只宠物。 傅浅知在狱卒目瞪口呆的目光中将人抱出牢房,面无表情地下定结论:“这七个人死于自相残杀,知道怎么记录档案吗?” 狱卒呆呆点头:“……知,知道。” 这可真是睁眼说瞎话,包庇得光明正大。 _ 又回到宽敞明亮的典狱长办公室,容与轻车熟路地给自己倒茶,顺便给傅浅知也倒了杯,推到办公桌对面,一副他才是这里主人的架势。 “好久不见,我想念这里的花茶,味道真不错。”容与微微仰头喝茶,喉结滚动,姿态闲适。 傅浅知坐在对面,没有接过茶杯,用打火机给自己点了根烟:“你一小时前刚离开这里。” 然后又折腾出这么多命案。 搞事情能力一流。 容与捧着茶杯,和傅浅知根本不在一个频道:“您又在抽烟,吸烟有害健康,这不是个好习惯,赶紧灭掉吧。我是在为您的身体着想,绝不是因为我闻着不舒服。” 他好像永远都这么放肆镇定,别人拿他一点儿办法都没有。 傅浅知忍不住想打破这样的平静,他没有采纳容与的建议,直接进入下一个话题。 “我说过下不为例,你再犯的速度令人惊叹。” “谢谢夸奖。” “为什么杀人?” “他们觊觎我的美色。”容与用杯子掩唇,“我实在害怕极了,才失手杀死他们。” 傅浅知弹了下烟灰:“七个一击致命伤,真是精准失手。” “我也没想到闭着眼打靶都能正中红心。”容与双手合十,“感谢典狱长大人原谅我无心之过。” “我有说原谅?” “您不是把他们定性为自相残杀了吗?” “你以为这样就可以蒙混过关了?” 容与捧着杯子的手一顿。 “既然想要靠色诱逃过惩罚。”傅浅知把烟头扔进垃圾桶,端起桌上的茶悠然抿了口,“你的诚意呢?” 瞬间夺回主权。 容与双手交叠撑着下巴:“典狱长大人承认对我感兴趣了?” “不管我对你有没有兴趣,你至少不该毫无表示。”傅浅知环着双臂靠在椅背上,淡淡注视对面的青年,“衣服都没脱就想逃过一劫,是不是太轻松了?” 容与眨了眨眼:“我们可以去卧室。” 傅浅知说:“就在这儿。” 容与一顿:“我说的是您可以在床上惩罚我,而不是办公室。” 傅浅知好整以暇地望着他:“地点是由我决定的,52号,认清你的处境和身份。” “好吧。”容与不开心道,“但我觉得办公室不舒服。我是第一次,我曾幻想它应该发生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 血玉镯:你这话我就听不下去了。 容与:非礼勿听,乖乖给自己加马赛克。 血玉镯:…… 傅浅知打量他片刻,把茶杯放在桌上:“跟我来。” _ 傅浅知很有领地意识,像卧室这么私人的地方,他是不会带人进来的。 今天却破天荒开了个先河。 他为这个人破的例太多了,好像也不差这一件。 傅浅知的卧室要比牢房大五倍,还是他一个人独占。房间是黑白色调,床头柜上摆着烟灰缸,里面放着不少烟头。床面积很大,一个人在上面翻滚绰绰有余——两个人也一样。 容与一见到大床就快乐得扑上去,抱着柔软的被褥怀念道:“我太喜欢这里了。我想一辈子躺在上面不起来。” 跟牢房里那又硬又窄的小木床比,傅浅知的床简直是人间仙境,让他乐不思蜀。 傅浅知:“那恐怕不行。” 容与抱着被子翻了个身,眼睛明亮:“典狱长大人,我愿意您一辈子都在床上惩罚我,最好让我永远也下不了床。”然后他再也不用回到那个该死的牢房。 傅浅知心跳乱了一拍,感到脸有些发烫,幸好面色看不出来:“……你在胡说什么。” 容与理直气壮道:“这不就是我梦寐以求的单人间吗!” 傅浅知:“……” 突然一盆凉水泼下来。 傅浅知眼带凉意:“你跟我在一起只是为了单人间?” 容与诚实道:“当然不是,还有丰盛的一日三餐。” 在追求生活品质方面,魔王从没输过。 傅浅知语气更凉:“我现在怀疑你杀死那七个人也是为了单人间。” 容与根本不在意那些人是否垂涎他,对原主做了怎样令人发指的恶行。他们又打不过他,活着也不会有威胁。 他杀人的原因仅仅是傅浅知不给他批准单人间。他把另外七个室友杀了,八人间照样能成单人间。要是能把危险级别也提升了,达到分配新房间的标准,那就更好了。 办法总会有的,这就是大魔王想出来的完美方案。 容与说:“您怀疑得没错。我占有欲强烈,还很霸道,不喜欢和人分享东西。” 傅浅知突然兴致全无:“从我房间里出去。” 他莫名感到被愚弄,那种心情类似于——我为你破例为你心乱,你答应和我上床却不是看上我的人,而是看上我的床。 男人的尊严扫地。 “不过如果是典狱长大人的话,我可以勉强大方一点,放宽一下要求。”容与补充,“双人间也行。我不介意和您同住。” “谢谢你的大方,但这里是我房间,我介意。”傅浅知冷声,“出去。” 容与立刻躲进被子:“我不走,你休想赶我走。除非你给我安排一个单人间,床要大要软,最好安个电视机,光脑有没有?能上网玩游戏的那种,我可以宅在牢里十万年不闹事。” 傅浅知冷冰冰回答:“梦里有。” 他果然只是为了物质条件。 傅浅知不知道自己在生气什么,他不是一个幼稚的人。他们才认识一天,又是在无尽监狱这种地方。青年带着目的靠近他实在太正常了,一天之内发展出真爱才是笑话。他也不认为自己会这么快就爱上对方。 可对方如此坦然,他竟然会感到不舒服。 似乎当真的人只有他。 “典狱长大人,您床上竟然还有抱枕。”容与从被子底下掏出一个胖胖的红鲤鱼抱枕,“还这么……喜庆。” 这个红鲤鱼抱枕不管从哪里都与这个黑白色调的房间不符,也与典狱长的冷酷气质不符。 傅浅知像被发现了大秘密似的,欲盖弥彰道:“不知道哪个小孩子放这儿的,忘记丢掉了而已。” 他的谎言漏洞百出,无尽监狱哪有小孩子。 血玉镯毫不客气地出卖主人:他习惯了抱着你睡。你上个世界最后失踪,他睡不好觉,失眠症很严重,并且延续到了这个世界,抱着这个红鲤鱼抱枕才能入睡。 容与:我的替身? 血玉镯:……还有,你知道他这个世界为什么有烟瘾吗?是上辈子找你的时候太痛苦了才染上的。顾明淮有洁癖,根本不会吸烟,这对他来说是自虐。 容与:净沾些讨厌的坏习惯。 血玉镯:大魔王,我们主神大人要是真的喜欢上谁,记忆丧失了,灵魂也不会忘。 主神大人,我只能帮你到这儿了。血玉镯想,卖惨它是专业的,希望主神大人知道它所做的努力后能夸夸它。 容与:所以意思就是他以前根本没喜欢过我是吗? 血玉镯:…… 主神大人,不求你夸,但求别骂。 第31章 牢狱之灾5 容与最终还是被恼羞成怒的典狱长大人赶了出去。他毫无留恋,因为他拥有了一个单人间。 当时的情况是这样的。傅浅知用一百种威胁方式都没能成功让容与下床,最后无奈妥协,答应给他分配一间单人牢房。 容与一再强调要求:“床一定要大,够我在上面滚来滚去。” “行。” “被子要够软,绝不可以潮湿发霉。” “好。” “要有一台电视。” “……没问题。” “还有光脑——” “流放垃圾星没有覆盖网络,无法使用光脑。”傅浅知打断他。 这里完全与世隔绝。 容与失望道:“那凑合吧。”来到星际时代竟然不能玩游戏,他的快乐消失了。 他掀开被子,下床离开卧室。 傅浅知心下一松,可算把这祖宗给送走了。 容与扶着门框,忽然一回头:“对了。” 傅浅知一口气险些提不上来:“又怎么了?” 容与说:“我希望我的伙食能好一点。也不用太好,像我今天晚上吃的那样就够了。” 傅浅知冷漠道:“你不如直接说你要天天来我这儿蹭饭。” 容与惊喜道:“可以吗?” 傅浅知面色更冷:“不可以。犯人就要有犯人的样子,乖乖回食堂吃牢饭。” “那样我会食不下咽吃不饱饭,吃不饱我就会不开心,我不开心就会想杀人助兴。”容与道,“您也不想把食堂变成屠宰场吧?” 傅浅知盯着他:“你在威胁我。” 容与毫无惧色:“您会惩罚我吗?” “您”这个敬称,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是对他的尊敬和畏惧。从青年口中冒出来,傅浅知觉得是对他的嘲讽。 对方吃死了自己拿他毫无办法。 傅浅知要是愿意,让容与听话的法子多的是。武力镇压,刑讯惩戒,芯片控制……无尽监狱的手段层出不穷。 偏偏他哪一个都不想在容与身上用。连想要小惩大诫,都败在青年一个眼神一句话里,直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所以只能束手无策,任由对方作威作福。 说到底,都是他在纵容。 容与从傅浅知的沉默中得到答案,勾起一丝笑:“典狱长大人,您既然都已经偏心了,为何不偏心到底呢?” “难道我不值得您全部的偏爱?” 他当然值得。 青年有着一张漂亮的脸蛋,更动人的是眸中的潋滟,神采飞扬夺目绚烂,拥有无尽监狱其他犯人所没有的生气。像是死气沉沉湖水里皎洁明亮的月影,天生就该受尽万物宠爱。 傅浅知在这沉闷乏味的无尽监狱里待久了,见惯形形色色的囚犯,却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人,感到新鲜有趣无可厚非。他不认为这份兴趣会保持多久。 他才入狱第一天,才能保持这样的活泼。傅浅知想。 无尽监狱里的日子永无尽头,但愿这份火热能一直不被磨灭。等到青年棱角被抚平的那天,也就泯然于众,不再值得他特别关注。 不过在那天到来之前,他愿意给予青年一些特殊的偏爱,让这枝明艳的花朵保持更久的新鲜期,不至于过早枯萎。 “我会让狱卒给你单独送饭。”傅浅知说,“我吃什么你吃什么。” 容与解决完伙食问题,满意离开。 “等等。”傅浅知却又叫住他。 容与回眸。 “以后你想见我,让狱卒直接通知。”傅浅知面无表情,“不许杀人。” 容与眨了眨眼,唇角微扬,冲他挥了挥手,什么也没说就走了。 傅浅知让狱卒带容与去新牢房,自己待在卧室,看着青年睡过后凌乱的床铺,揉了揉太阳穴。 他坐在床上,拿起红鲤鱼抱枕放在腿上,觉得思绪很乱。刚想点支烟冷静冷静,想起青年说的“不喜欢闻烟味儿”,又把打火机放了回去。 放回去后又觉得可笑。 他为什么要在意一个犯人的想法? 于是又掏出打火机点烟。 烟灰缸里的烟头又多了一个。傅浅知起身回到典狱长办公室,调出下午17号牢房的监控画面。 画面里,七个犯人原本正在闲聊,还不时伴随着大笑。忽然,所有人动作凝滞,角落里的青年持刀出现。 接着就是一场单方面的杀戮。 青年的身手干净利落,刀刀致命,完成漂亮的七连杀,从始至终表情镇定,心理素质极强。 傅浅知翻出52号的犯人档案。 姓名纪清瑜,年龄21岁,身份星盗。 如果是星盗的话,拥有这样的身手和心理素质并不意外,那都是一群亡命之徒。 让他意外的是青年才21岁。 星际时代,人类寿命延长到平均年龄三百岁,21岁实在过于年轻了。一轮旭日尚在清晨初升,就被拽入无尽监狱,陷入永远的黑夜,是件很痛苦残忍的事。 被捕原因,星历756年5月21日在猎马星被联邦士兵捕获。 凭52号的身手,需要出动军队才能抓捕归案也说得过去。 个人资料看起来很正常。 唯一不正常的就是…… 傅浅知目光落在犯人档案上的监狱照上。 照片拍摄日期是今天上午。身着灰色囚服的青年面对照相机,目光低垂不敢直视镜头,面色忐忑不安,眼中充满柔弱惊惧,还有淡淡迷惘。并且这时候,他手上没有那只红色的玉镯。 傅浅知脑海中浮现起青年嚣张放肆的样子,和入狱第一天就斩杀八个人,其中包括前任监狱老大科达的辉煌战绩,眼中生出一丝狐疑。 这真的是一个人? 那个人就算会装可怜,也永远不会露出这样恐惧的眼神。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只见过几面,傅浅知就是这样笃定。 他打开柜子,拿出那枚双鱼玉佩,放在手中仔细端详。他看到这玉佩第一眼就觉得心悸,同样不明原因。 谜团太多,无从解起。 傅浅知人如其名,对任何人和事都没有太旺盛的求知欲,浅淡到冷淡,仿佛游离于世界之外。分明是贵族出身有望成为议员参政前途无量的少爷,却甘愿到偏僻荒芜的流放垃圾星当一个小小的典狱长。周围人不理解,父亲气得要和他断绝关系,傅浅知自己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做这样一个荒谬的决定。 但见到容与那一刻,他觉得他不算白来。 他从未有过如此想要深入了解一个人的冲动。 _ 17号牢房里血流成河,要处理完尸体清洗掉血迹也是一项浩大的工程,短期内估计都不会再投入使用。 容与被重新分配到3号牢房,偌大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有原来两张那么大,不用再担心翻一个身就滚下床去。床单被褥都是新的,对面还摆着一台电视机。 带路的狱卒显然是知道典狱长大人对这犯人态度不一般,态度恭敬小心,就差把容与当大爷,还殷勤地奉送上一碟瓜子和一些水果。 虽然条件依然艰苦,但跟刚来时比起来可谓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容与躺在床上,满意地打开电视机:“果然好日子是要靠自己争取的,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血玉镯:神他妈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动手方式就是杀人。 容与血洗17号牢房时血玉镯全程没敢吱声。它深刻意识到大魔王在上个世界是多么文明,还能遵守人类法律法规。这个世界虽然也有法律条文,可在无尽监狱就是一纸空文。物质条件得不到满足的情况下,大魔王什么丧心病狂的事都做得出来。 容与握着遥控器:“怎么,你对我凭本事得到的美好生活有意见?” 监狱确实信号不好,一台电视光打开就雪花屏了很久,好一会儿才跳出一个频道。 屏幕上滚动播放着《星际联邦刑法》,一个毫无感情的机械音正在朗读冗长的法律法规。 “星际联邦刑法第一百二十七条,犯有抢劫、敲诈、勒索罪,情节较轻的,处五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容与果断换台。 “星际联邦刑法第一百二十八条,犯有抢劫、敲诈、勒索罪,情节较重的,处五十年以上一百年以下有期徒刑。” 再换。 “星际联邦刑法第一百二十九条,犯有杀人罪,判入无尽监狱。有以下情况,可酌情减为有期徒刑……” 换。 “第一百三十条……” 容与直接关了电视。 关闭方式十分暴力,是拿遥控板扔过去把电视屏砸裂了。 血玉镯:…… 大魔王这暴脾气。 容与拿起一个苹果狠狠咬了口:“岂有此理!” 就说典狱长怎么这么痛快答应,敢情这里的电视就只能播放一个频道。 他一个大魔王,王法本身,为什么要在牢里听普法栏目! “呸!”容与刚咬的苹果又吐了出去,皱眉道,“都没去皮。” 他果然不是一个能将就的魔王,这日子还是没法过。 容与直接高喊:“来人!” 估计是得了专门吩咐,很快有狱卒前来,看见被砸裂的电视机眼皮一跳:“……您有事吗?” 容与不耐道:“有刀吗?我削个苹果。” 狱卒想到青年凭着一把餐刀大杀四方的事迹,果断道:“没有。” 容与更不耐烦:“那喊你们总经理来。” 狱卒:“……啊?” 容与改口:“典狱长。” 狱卒:“……哦。” 这人是来酒店度假实锤。 不多时,睡衣外面披着风衣的傅浅知面色阴沉地出现:“又闹什么?” 容与不满道:“你这儿的电视怎么只有一个台?” “说了这里没信号。”傅浅知没想到是这点小事,身上气压更低,转身就要走,“没事别叫我。” “等等,我有事。” 傅浅知神色冰凉地回头。 容与问:“有水果刀吗?” 傅浅知笑了声:“你以为我会给你武器?” 容与把咬了一口的苹果从栏杆里伸出来:“那你给我削吧。” 傅浅知眉心一跳:“……你能不能有点坐牢的自觉?” 容与说:“我不吃带皮的。” 傅浅知讥讽:“娇贵。” 狱卒目瞪口呆地看着典狱长大人一边嘲讽,一边接过苹果拿刀削皮,削完冷着脸把苹果递给牢里的犯人。 容与不客气地接过:“你可以走了,这儿没你事了。” 谢谢是不会说的,别人为大魔王做什么都是天经地义的。 傅浅知忍了忍,气势汹汹地抬脚走了。 狱卒怀疑典狱长大人可能气得要杀人。 傅浅知走远后,突然停下脚步,对狱卒淡淡叮嘱。 “以后他想吃水果,就把水果给我,别把刀给他,明白吗?” 狱卒努力做理解:“……您的意思是不给他提供水果了?” 也是,那么不知好歹,白瞎了典狱长大人一番好心。 傅浅知闭了闭眼,咬牙道:“我给他削。” 第32章 牢狱之灾6 容与靠在床头吃苹果。苹果皮薄肉甜,那一层表皮被尽数削去,果肉平整光滑,可见典狱长刀功了得。 血玉镯佩服大魔王的勇气:你竟然敢让他削苹果,你也不怕他削你。 容与咽下苹果:“他敢?” 血玉镯:你这叫恃宠而骄。 容与理所当然道:“伺候本王是他的荣幸。” 血玉镯本能地要维护自己主人,想了想又忍住了。它越多嘴,大魔王越折腾主神大人,最后倒霉的还是它。 两口子的事,它不掺和了! 血玉镯:你怎么又认出主神大人的?难道这就是凡人说的,爱是灵魂的吸引,不管变成什么样都能一眼认出你…… 从容与坐到傅浅知腿上直接亲吻他时,血玉镯就知道主神大人这个世界的马甲又没保住。它是真的很好奇,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容与一脸“你问的这是什么蠢问题”:“他手上的尾戒和顾明淮的一模一样,当我瞎吗?还是你想说这个戒指款式风靡大千世界,人手一只?” 又不是基础款,怎么可能不怀疑。 血玉镯:……哦。 这个解释一点也不浪漫! 容与啃完苹果,把果核扔出抛物线,精准丢进垃圾桶。 容与闭上眼:“小镯子,放几部电影看。” 血玉镯:查无此功能。 容与:“其他系统都那么多功能,你怎么这么低级?” 血玉镯语气激动:因为我是神器,不是系统!我比那些系统高级一千倍,不,一万倍! 它只是被临时抓来压制大魔王和传送世界的,当然不会下载那么多娱乐功能。 容与兴致缺缺地钻进被窝,熄灯睡觉:“好了,知道了,没用的东西。” 管它多高级,不能提供娱乐就是垃圾。 监狱生活无聊透顶,一点儿娱乐活动都没有,他想早点去下个世界玩了。 …… 容与睡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是被人吵醒的。 “52号!”狱卒甲抬手敲了敲栏杆,“起床时间到了!” 床上的青年一动不动,头蒙在被子里睡得很沉,狱卒敲多大声都听不见。 “……” 狱卒甲和狱卒乙交换一个眼神——这怎么办? 要是其他犯人,他们绝对是直接进去用警棍把人电醒,可这位……先不说他的杀伤力,就凭他是能让典狱长大人亲自削苹果的人,监狱里就没人敢动他。 可犯人每日上午需要进行劳动改造,这也是规矩。按照监狱规定,犯人们每天起床时间是早上六点,去食堂吃完早餐后,七点就要去义务劳动,一直干活到十二点,下午才是休息时间。 典狱长大人并没有豁免52号犯人的劳动义务,他们还得按照规矩办事。哪有犯人能在监狱里睡懒觉的。 狱卒乙迟疑道:“要不……咱们去问问典狱长大人?” 狱卒甲立刻道:“要去你去,我可不敢在九点前打扰典狱长大人。” 他这么一说,狱卒乙也退缩了:“我也不敢。” 典狱长患有严重失眠症,每天上午九点前都不会从卧室里出来,因为要补眠。 吵醒他后果很严重。 “那就不管这位了?” “我也不敢自作主张,万一典狱长大人事后追究起来怎么办?” 这可真是左右为难。 眼看着距离监狱规定的起床时间已经超过十分钟,他们终于不再纠结。两人打开牢门,拎着警棍凶神恶煞地走进牢房,脚步声很重,仿佛要给自己壮胆似的。 狱卒甲刚要举起警棍吓唬,容与就被脚步声吵醒,一把掀开被子坐起身,语气暴躁:“滚!” 狱卒甲吓得立马把警棍背到身后。 容与睨他一眼,带着冷戾杀气:“有事?” 一旦回答错误,这个胆敢扰他清梦的二百五绝对会被当场拧掉脑袋。 吵醒大魔王的后果更严重。 狱卒甲战战兢兢:“我们是来……”喊你起床干活。 救命52号这眼神怎么比典狱长大人睡觉被打扰的样子更可怕! 狱卒乙连忙打断他,殷勤道:“我们是来问您需不需要早餐服务?” 他疯狂给狱卒甲使眼色,示意千万别说错话,不然不能保证他们两个今天能活着走出3号牢房。 好在狱卒甲也不是个傻的,求生欲很强烈,忙不迭点头:“对对,我们是想问您早餐想吃什么?” “这点小事也来打扰,让厨房自己看着办。”容与眼中骇人的杀意敛去,又躺回被子里睡觉,懒得理睬他们。 两名狱卒面面相觑,蹑手蹑脚地走出牢房,这次不敢再制造出一丝动静。 “如果再敢提供食堂那种猪都不吃的东西。”容与平静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我就宰了你们加餐。” 两名狱卒闻言立刻加快脚步,火速逃离现场。 _ 其他犯人七点就去外面劳动,容与七点才刚刚起床。 也是他不习惯监狱这环境才醒得这么早。上个世界在顾明淮怀里,他能一觉睡到日上三竿。 两名狱卒见他醒了,才敢端着早餐进来:“纪先生,您的早饭。” 这回连称呼都变了。 早餐十分丰盛。其他犯人吃的是馒头咸菜,容与桌上摆的是蛋糕、面包、水果、牛奶、燕麦粥……应有尽有。 典狱长大人早上一般在补眠,所以厨房不会为他准备早餐。这份早餐是典狱长大人的御用厨师特意为容与做的,因为事先得过傅浅知叮嘱。 两名狱卒得知后直接重新估量了容与的地位,最终一致认为52号是典狱长大人看上的人,得罪不起。 不仅不能得罪,还得好好供着。 容与慢慢享用早餐。他喝完杯子里的牛奶,见两名狱卒还待在一旁不走,问:“还有事启奏?” 两名狱卒互相推了推,最终还是狱卒甲小心翼翼开口:“纪先生,监狱规定,犯人们每天七点到十二点都是义务劳动时间……”可以劳烦您高抬贵手,去意思意思干会儿活吗? 容与笑了,一手捏碎玻璃杯:“我还需要义务劳动?” “……” “不不,您不需要!”狱卒乙忙道,“您就去工地上走走,打个卡签个到,看他们干活就行。这整天待在房间里,也挺闷不是?” 容与想了想,觉得他说得有道理,一直待在牢里确实无聊。 “行。”容与说,“去外面逛逛。” _ 流放垃圾星毫无开发价值,入目是一片苍凉废墟。犯人们的劳动就是铲垃圾,搞绿化。虽然不知道有什么意义,好歹不至于让这些精力旺盛的犯人在牢里闲出精神病。 不然无尽监狱就该改名为无尽疯人院。 这也算是放风的一种。 容与到的时候,其他犯人已经在工地上干活一段时间。每个人手里拿着锄头,在烈日下翻铲垃圾,播撒植物种子,辛勤挥洒汗水。 大家脸上都没什么幸福的神色。隔几步就有手持警棍的狱卒看守,看见干活偷懒的上去就是一棍,这种情况下是个人都不会感到开心。 无尽监狱本就是一个极度压抑的环境。 但对容与就完全不存在压抑了。 囚犯们看到姗姗来迟的容与,都不由停下手中动作投去目光,大部分是诧异好奇,恶意比昨天收敛很多。 毕竟容与进来第一天就在大庭广众之下干掉科达,成功把那些恶意转为敬畏。再怎么觊觎他的脸蛋身体,也只能在心里想想,不敢表现出来。 另一些是好奇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容与昨天当着典狱长的面杀死科达是有目共睹的事情,按理说下场会很惨。以前进入惩戒室的犯人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不会出来的,他为什么第二天就出来了,看起来还平安无事? 还有些心思更深的,则是想到17号牢房的七个犯人今天一个都没有出现,不知道这和新来的52号有什么联系…… 不过就算再厉害,还不是要和他们一样,被狱卒押着乖乖干活? 这么一想,犯人们又平衡了,甚至又起了点看热闹的心思。 不是没有自诩有本事的犯人趁着劳动时间打晕狱卒逃跑,可最后无一例外都被典狱长抓回来扔进惩戒室,出来的时候半死不活。久而久之,没有人再敢生出逃跑的心思。 这个厉害的52号会试图愚蠢地逃跑吗?不少囚犯暗自期待着。 ……然后他们就发现,带52号过来的两名狱卒,一个搬来一把躺椅,竖起巨大的遮阳伞,恭敬地请青年坐上去休息。另一个贴心地搬来小桌子,在桌上摆满瓜果,请他享用。随后两人站在青年身后,像两个尽职尽责的保镖。 容与就靠在躺椅上,边嗑瓜子,边看他们干活。 囚犯们:“……” 为什么他们的待遇不一样?! “为什么他可以不干活?这不公平!”有犯人嫉妒地问了出来。 回答他的是狱卒一记电棍。 不是什么人都有特权的。 如此不公的对待当然让人心生不满,然而在狱卒的电击警告下,没有人再敢表露出来,只能时不时用羡慕嫉妒恨的目光偷偷望着容与。 容与慢悠悠嗑着瓜子,看着荒芜废墟上劳动的犯人们,很快又感到无聊。他拿起果篮里一个青苹果,递给身后的狱卒。 狱卒受宠若惊:“您是给我的吗?” 要知道水果在流放垃圾星可是匮乏资源。这些新鲜水果都是外星球运来特供给典狱长大人,他们这些狱卒都吃不到。 容与:“削皮。” 狱卒:“……哦。” 狱卒默默给他削好苹果:“纪先生,削好了。” 容与拿到手一看,削得坑坑洼洼,还有遗漏的表皮没削干净,一点儿也没有典狱长削得平整美观。 他瞬间毫无食欲,把苹果扔回狱卒手里:“赏你了。” 狱卒再次呆住:“……啊?” 他突然感动:“真,真的吗?”他已经很久没有吃上一口水果了! “你倒是会借花献佛。”一道低冷的男声传来。 工地上的犯人们脊背一凉,赶紧低头卖力干活。 两名狱卒连忙鞠躬:“典狱长大人。” 傅浅知面无表情:“谁准他不干活的?” 他看起来心情很糟糕,尤其是看到容与把苹果递给狱卒的时候,眼底沉得可怕。 两名狱卒瑟瑟发抖。典狱长大人虽然给了52号很多特殊照顾,但确实没说不用他干活…… “抱歉,典狱长大人……”狱卒慌忙把手里削好的苹果递给傅浅知。 傅浅知没去接,摆明了不准备要别人碰过的东西。 “早安,典狱长大人,您来得正好。”容与立刻又拿起一个没去皮的青苹果塞到傅浅知手里。 傅浅知嗤笑:“拿我的东西献给我,还真是无本买卖。”但神情总算没那么冷了。 容与认真道:“不是献给您的,麻烦您再帮我削一下皮,不是您削的我不爱吃。” 傅浅知面色阴沉一瞬,忽然又奇异地变好起来。 他拿过水果刀,削出一个形状漂亮得宛如艺术品的苹果,赏赐般递给容与:“算你识相。” 容与接过苹果:“?” 他识什么相了? 第33章 牢狱之灾7 关于给容与削苹果这件事,傅浅知一回生二回熟,做的得心应手。狱卒昨晚就见识过,已经遭受完一波冲击,当下没有表现得太过失态。 顶多心里感叹一声典狱长大人果然很宠52号。 犯人们的表情难得统一,脸上写满四个大字。 震,撼,我,妈。 他们眼花了吗? 那个胆大包天的新人在对无尽监狱最铁面无私、冷酷无情的典狱长大人颐指气使,而典狱长大人不仅不惩罚,还给他削苹果??? 甚至有犯人过于震惊,手里的锄头没拿稳,一下子砸中脚趾头,瞬间发出鬼哭狼嚎的惨叫,招来狱卒电棍警告。 也把其他犯人从呆滞中拉回神。 他们神情复杂地注视躺椅上的青年。体态纤瘦修长,容貌清俊漂亮,修长白皙的手指攥着青苹果,诱人的红唇与雪白的果肉相衬,像只慵懒进食的贵妇猫。 长得比监狱里这群歪瓜裂枣赏心悦目一百倍。 别说是在流放垃圾星这种不毛之地,就算在繁华的联邦主星蓝星,也是少有的美人。 他们忽然又理解了。 难怪有特殊待遇,原来是攀上了典狱长大人这棵参天大树。看这宠溺的样子,昨天怕不是在惩戒室里直接勾搭上了。 这招其他人学不来,他们可没有那么漂亮的脸蛋。 囚犯们一时不知道该羡慕嫉妒谁。既羡慕容与可以好吃好喝不干活,又羡慕典狱长能占有如此绝色。本以为那么危险火辣的美人,监狱里没人能摘得下,没想到最后上了典狱长的床。 一些原本有些忌惮容与武力的强壮犯人忽然起了轻视之心——还以为有多厉害,到头来还是个被人骑的婊子。 在无尽监狱,在下方意味着弱者,天生低人一等,会被这群高高在上的所谓强者肆意欺凌、嘲讽、瞧不起。 容与毫不在乎他们的眼神,他只觉得手里的苹果真甜。 傅浅知眸色不浅不淡地盯着他:“起来。” 犯人坐着,典狱长站着,这显然不像话。 容与懒洋洋的:“我躺着正舒服呢,不想动。” 显然一点儿起身的意思都没有,丝毫不打算把唯一的躺椅让给傅浅知。 生动形象地诠释了什么叫“被偏爱的有恃无恐”。 傅浅知也没指望他听话:“再搬把椅子。” 狱卒:“是。” 狱卒又搬了张躺椅,谨慎地放在容与身边,不去看典狱长大人黑如锅底的脸色。 傅浅知冷冷地坐下,眼底淡淡一圈乌青。 容与咬着苹果,侧首看他:“典狱长大人似乎昨晚没睡好。” 傅浅知冷漠道:“我每晚都没睡好。” 他的睡眠质量向来很差,就算有红鲤鱼抱枕也只能在后半夜勉强入睡。如果没有抱枕,他会彻夜不眠。 但这么多年都这样过来了,其实已经习惯。只是昨晚他睡在床上,想到这张床是青年躺过的,忽然又了无睡意,满脑子想的都是容与一举一动,越想越精神。 甚至兴奋得抱着红鲤鱼抱枕滚了一圈滚到床底下,这种丢脸事他是不会说的。 辗转反侧间,天就亮了。 青年像一个魔咒,出现后他哪儿都变得不对劲起来。 傅浅知说这句话的语气不算太好,像在宣泄怒火。 两名狱卒却听得惊掉下巴。 待在无尽监狱多年,他们才从各种迹象中推出典狱长大人有失眠症,典狱长大人从不会主动说出来。现在这么诚实地告诉52号……怎么有种诉说委屈的感觉? 然而傅浅知再怎么诉苦,容与都不会心疼他的。 容与语调上扬:“那太好了。” 他放弃宝贵的美容觉时间,就为等个永远不会升起的日出,对方失个眠怎么了? 傅浅知语气一沉:“你很开心?” “其实我昨晚也没睡好。”容与诚恳道,“感觉和典狱长大人同病相怜,十分荣幸。” 傅浅知眉眼一松:“哪里没睡好?” “想再加一床被子。”容与说。 “冷?”傅浅知凝眉,想了想牢房的栏杆确实漏风,就吩咐狱卒,“再往3号房安个空调,外面砌一道墙,开扇门。” 说完又觉得白色墙壁太单调,关在里面会压抑,又补充一句:“墙内贴一些色彩鲜艳的壁纸。”然后问容与,“你喜欢什么颜色图案?” 狱卒:“……” 他觉得3号牢房迟早要被改造成总统套房。 “也不用这么麻烦。”容与阻止道,“我就是觉得床板硬了点,想再加床被子铺底下。” “已经给你铺了两层被子。”傅浅知凉凉望他,“这么娇贵,你是豌豆公主吗?” “豌豆公主可是有足足二十层垫子。”容与反驳,“请给我再加十八层再说娇贵好吗?” 傅浅知冷嗤:“做梦。” 狱卒在一旁听迷茫了:“典狱长大人,那还要安空调吗?” 傅浅知:“不用。” 容与:“不用。” 两人异口同声。 傅浅知奇异道:“这是说你娇贵,你打算硬气起来了?” 容与望过来:“典狱长大人的房间床铺明明更软,还有现成的暖气。我觉得直接住您这儿更好,不需要那么麻烦。流放垃圾星资源匮乏,改造房间多不容易,人手也不够,就别费事了。” 傅浅知唇角忍不住微扬,又立即压平,嘴硬道:“他们是省事了,麻烦直接来我卧室。” 容与寻思着,这没立刻拒绝,不就是嘴上说着不要,心里其实很想他住进来么? 不然雷厉风行的典狱长大人还不得直接说个“滚”字? “我不麻烦的。” “我床上要放抱枕,没你位置。” “我难道不比抱枕手感好?您可以抱着我睡呀。” 傅浅知直接起身走了。 两名狱卒相视一眼,典狱长这是答应还是没答应啊? 容与给自己剥了根香蕉,扬声道:“哎呀,我们典狱长大人害羞了呢。” 耳朵那么红,当他没看见么? 傅浅知闻言加快脚步离开。 _ 容与躺在椅子上把水果吃完,犯人们终于结束工作时间,被关回牢里。 狱卒委婉道:“纪先生,这里风大,您也回去休息吧。” 直白点说,放风时间到,你该回去坐牢了。 容与才不回去。 牢里什么都没有,他疯了才回去。 容与提出要在流放垃圾星四处转转,两名狱卒为难片刻,要去请示典狱长。 容与不在意道:“那去吧,我等着。” 一名狱卒离开去请示傅浅知,另一名留下来看守容与。 留下来的正是被容与赏了一个青苹果的。 容与倚在躺椅上冲他招手:“过来,问你些事儿。” 狱卒警惕道:“纪先生,不该说的事情我是不会说的。” 他怕容与问监狱出口在哪里,准备越狱。 容与分给他一把瓜子:“那么紧张做什么,就随便聊聊。” 吃人嘴软,狱卒得了瓜子贿赂,态度松懈下来:“您想问什么?” “典狱长叫什么名字?” 容与已经从血玉镯那儿得知,典狱长叫傅浅知,不过明面上他还不知道。毕竟这儿所有人都叫那位典狱长大人,没人敢直呼名字。 狱卒迟疑:“小的不敢说。” “又不是皇帝还需要避讳,有什么不敢的?” 典狱长大人就是流放垃圾星的皇帝啊! 狱卒还在犹豫,容与又道:“不说的话,现在水果刀在你手里,下一秒它就在你嘴里。” 狱卒一激灵:“傅浅知!” “很好。他多少岁了?” “三,三十二。” 人均寿命三百岁的星际,三十二岁可谓相当年轻。 “他来无尽监狱多久了?” “不太清楚。不过小的在无尽监狱工作十年,十年前典狱长大人就在这里了。听说典狱长大人是贵族子弟,刚从军校毕业就来这儿了……” 傅浅知当年前途大好,参军参政都是一片光明,最后却选择来这里当一名典狱长。 没有人知道原因,连傅浅知自己也不知道。 容与垂眸,扔掉手中最后一个瓜子壳:“剩下的瓜子也赏你了。” 他知道。 他相信小镯子的话。 相信那个太阳如果爱上谁,记忆缺失,灵魂也不会忘。 要是灵魂都忘了,那便是灵魂都受了损伤。 但这不妨碍他为非作歹,生气胡闹。 他就是想让太阳哄他宠他,无条件纵容他。魔王生来就是这样的脾性,万物众生都迫于他的强大忍他让他。 只有太阳不一样。 他本就是如此爱他。 _ 谈话没持续多久,另一名狱卒回来,带回傅浅知的意思——可以在无尽监狱内随便逛逛,不得离开监狱范围,不得踏入重要区域,包括他的办公室。 容与东逛逛西逛逛,两名狱卒紧张地一路跟随看管。 虽然容与真想做什么,这两人也只能送人头。 容与这随便一逛,差不多也摸清了无尽监狱的地形。凭他的身手,想要越过几道防守不难,难的是有道精神力防御墙,凭原主的精神力等级无法突破。硬件条件不过关,他也没办法。 何况现在有典狱长在这里,他也不是很急着离开。尽管这个世界的生存条件确实艰苦。 纪清瑜的魂灯半明半暗,在避开初始死亡线后,长明烛瞬间延长一半,然后再没变过。这次的安全期是半年,时间很充裕,够他浪。 在外游荡一下午,很快到了晚餐时间。狱卒提出要送容与回房就餐,容与拒绝了。 “我今晚想在典狱长大人的卧室里休息,晚餐就送典狱长房间里吧。” 狱卒吓得扭曲,表示他们不敢擅作主张,要去通知典狱长大人。 “你们真的以为,典狱长大人会不想看到我出现在他卧室里么?”容与意味不明道。 两名狱卒一愣,想想也是。 看着容与这张漂亮脸蛋,目睹傅浅知这两天对容与的表现,谁也不信他们关系清白,晚上还不得有点活动。 见两人神情松动,容与微笑,伸出食指抵在唇边:“不要通知他,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两名狱卒露出心照不宣的表情。 …… 当晚,傅浅知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卧室洗漱。 他穿着睡衣走出浴室,刚掀开被子就表情裂开,迅速把被子盖回去。 “你怎么在这里?” 还不穿衣服! 第34章 牢狱之灾8 容与上身未着一物,大片白皙肌肤一览无余。傅浅知看一眼就立刻松手,把被子盖严实了。 容与却直接坐起身,被子滑落,露出雪白的肩头。他碎发凌乱,语气慵懒:“在你浴室里洗了个澡,找不到换的衣服,我总不能就这么出去吧。” 傅浅知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谁准你在我浴室洗澡的?” “不然我要两天不洗澡吗?”容与惊讶道,“我可受不了。” 无尽监狱没那么好的生活条件,供水时间和供水量都有规定。犯人们平时早晚洗漱,都是洗把脸洗个脚就完事儿,还要留点水自己洗衣服。澡堂半个月开放一次,那时候才能完完整整洗一个澡,而且还是一群臭男人共用,在浴汤里撒尿办事的比比皆是。 一个月洗两回,和一群人共享浴池。容与想都没想过。 傅浅知想到容与和一群男人一起洗澡的样子……那是有点难为他。 澡堂的情况他不是不知道。半个月一次的放纵,压抑惯了的囚犯在浴池里寻找目标,看上谁就当场办事,堪称聚众淫乱。容与那模样,就算旁人碍于实力不敢侵犯,恶心人的视线也绝不会少。 想到那些会黏在容与身上的下流目光,傅浅知突然觉得,让人用一下浴室也没什么。 他也不喜欢别人那样盯着容与看。 但这不代表容与可以不穿衣服钻他被窝。这是两码事。 “怎么没衣服换?”傅浅知问,“监狱会给犯人发两套衣服。你另一套呢?” 每个犯人入狱时都会发两套囚服以供换洗,新的一年再发两套新的。当然长年累月这也不太够用,洗澡又只能半个月一次,基本就是监狱里大家一起发烂发臭。 可容与才进来两天,怎么会没衣服换。 容与:“昨天一套今天一套,不就没衣服了?” 魔王天天换衣服,从来不重样。 傅浅知:“昨天换下来的那套不能穿?” “没洗怎么能穿?” “为什么没洗?” 容与理直气壮:“我像是会自己洗衣服的人吗?” 傅浅知:“……” 确实不像。 “你懒还有理了?” “为什么没理?我就是不会洗衣服啊。” 对话到此结束,傅浅知抬脚离开了。 五分钟后,傅浅知回来,把一叠新衣服扔到床上:“穿上衣服,回你房间。” 摆在容与面前的是十套一模一样的灰色囚服。 容与不为所动:“不要。” “……衣服也给了,你还想要什么?” “丑。”容与挑剔道,“这颜色款式也太丑了。还有这材质,穿身上我都嫌伤皮肤,你摸摸这布料,多粗糙不舒服,就不能给我定制几套……” “纪清瑜。”傅浅知唤他的名字,耐心逐渐告罄。 “这是囚服,不是高级定制。这里是无尽监狱,不是你家。适可而止。” 这话已是警告。 他可以适当纵容,但容与任性太过了。 容与抬头看他一眼,没再说话,把一叠衣服挪到一边,躲进被子里背对他继续睡了。 “……” 傅浅知皱眉:“你是在跟我闹脾气?” 容与蒙着被子没理他。 傅浅知感到不可理喻。 他有什么资格跟他闹? 他又不是他的谁。 傅浅知想把容与拉出来,一想到青年被子底下可能身无寸缕,又有些犹豫,掀被子的手也顿住。 想要自己离开换间房睡,又不甘心。这里是他卧室,对方鸠占鹊巢,他凭什么退让? 傅浅知进退两难,思来想去,干脆也上了床,扯过一半被子躺下来,直接熄灯睡觉。 两人中间隔了个红鲤鱼抱枕,虽是盖同一床被子,却是井水不犯河水。 所幸一张床够大,这样也塞得下。 就是有点尴尬。 想到对方被子底下什么都没穿,傅浅知就浑身不自在,连碰一下都不敢。 容与不觉得有什么,傅浅知却尴尬得脸都红了。 傅浅知忍不住道:“你就不能穿件衣服?” 卧室开了空调,温度调节得很暖和,倒不会觉得冷。只是这样……很奇怪。 他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羞耻。 容与声音轻飘飘的:“都是男人,在意什么?” 傅浅知语气不善:“你要在我这儿待到什么时候?” “典狱长大人很想赶我走?” “你还挺有自知之明。” “那为什么典狱长大人不对我动手?” “……” “典狱长大人明明就很想和我一起睡。” “闭嘴,睡觉!” _ 本以为身边多了个人,晚上会更睡不好觉。 没想到傅浅知这晚睡眠质量前所未有的好,前半夜就沉沉睡去。 一夜无梦。 大清早,傅浅知翻了个身,感到红鲤鱼抱枕的功效强了很多。他许久没有睡过这么安稳的觉了。 抱枕手感也比往常柔软很多。 ……不对。 傅浅知睁开眼。 怀里的哪是什么抱枕。 可怜的红鲤鱼抱枕死不瞑目地躺在地上,怀里抱着的是那个入狱两天就把监狱所有规则都违反了个遍的嚣张青年。 容与枕着傅浅知的臂弯,闭眼睡得正香。傅浅知另一只手搁在青年的腰肢上,掌心传来皮肤柔软细腻的触感。 傅浅知全身僵硬一瞬,触电般把手缩回来。 昨晚睡前中间还隔着个抱枕,他们两个是怎么抱到一起的?! 傅浅知想把另一只手抽回来,却惊醒了容与。 容与眼皮掀开一瞬,又耷拉回去,含糊道:“早安,典狱长大人。” 傅浅知去看时间,早上六点。 他已经很久没有在这个时间点醒来了。他也很久没有像昨晚那样睡得那么早。 要说有什么变化……傅浅知视线落在容与身上。 难道是他有助眠功效? “纪清瑜,醒醒。” 容与懒得睁眼,低低道:“干什么?” “你压着我胳膊了,我起不来。” “那你就躺回来再睡一觉呗。” 傅浅知沉默。 两个起床困难户达成共识,傅浅知认命地躺下睡了个回笼觉。 …… 再次醒来时是九点。 两人终于起床。 容与打了个呵欠,掀开被子下床。 傅浅知看到容与的双腿,眼神微变:“……你穿了裤子?” 那他昨晚的纠结脑补算什么? 容与奇怪道:“不然呢?我又没有裸睡的习惯。” “还是说,”他歪了歪头,“典狱长大人很想让我不穿。” 傅浅知:“……” 两人一同从卧室出来,沿途看见他们的狱卒都目色暧昧。 一晚上加一上午,典狱长大人真够厉害的。 显然容与今天也不会去好好干活,他待在典狱长办公室,问傅浅知:“典狱长大人,我可以看看犯人档案簿吗?” “你看那个做什么?” “实在无聊得没事干。” 傅浅知扔给他普通犯人的档案簿。这些也不是什么绝密文件,又足够厚,可以打发很长时间。 容与窝在沙发里翻阅档案簿:“谢谢。” “你竟然也会说谢谢。” “那我收回。” “……” 两人待在办公室里,一个安静办公,一个翻阅档案,相处竟很和谐。 狱卒去汇报的时候,觉得两人不像是刚勾搭上的典狱长和犯人。 像一对相濡以沫很多年的眷侣。 _ 发现容与的安眠功效后,傅浅知就默许容与进他房间,两人同榻而眠。 3号牢房空置许久,容与几乎是与傅浅知形影不离。 监狱里早就传开,新来的52号上了典狱长的床,典狱长很喜欢那位,夜夜笙歌不停。 事实上两人盖着棉被纯聊天,最多充当抱枕抱着睡觉,没有逾矩一步。 红鲤鱼抱枕在容与出现后惨遭冷落。傅浅知觉得还是容与比较好用,抱着舒服暖和,再也没有失眠过。 傅浅知觉得,他只是把人当安眠抱枕。他不是会把犯人拐上床的人,也不是会轻易动心的人。 哪怕在他发现容与有安眠功效前,早已特殊对待,却也只是出于莫名的直觉。那点直觉不足以让他决定与人共度一生。 ……反正傅浅知是这么说服自己的。容与利用他利用得明明白白,他是不会承认自己先喜欢上的,承认就是他输了。 容与完全不关心傅浅知的心路历程,对方怎么想又不耽误他吃好喝好。 …… 容与和监狱里的犯人都没什么交集。他与傅浅知同吃同住,又不需要干活,其他犯人能见到他的机会很少。 他越少露面,就越招人嫉妒,有些人背后舌根也嚼得越厉害。 同样是犯人,凭什么他们在这儿受苦,他就能跟度假一样? 无尽监狱半月一次的澡堂开放日,容与没有出现。 偌大的浴池里密密麻麻泡着许多人。身体强壮的尽情展现自己的胸腹肌肉与傲人资本,纤瘦弱小的则努力把自己藏在角落,赶紧洗完。 谁都知道所谓泡澡最后都会变成一场狂欢盛宴。很多不够强大的犯人平时只被同牢的人欺凌,这种时候却会面临灭顶之灾。 有人遗憾道:“可惜了,52号又没来,还想看看那小白脸身体长什么样,勾得典狱长流连忘返。” 另一人大笑:“他没来不是正常?典狱长看上的人,哪能和我们一起挤澡堂。肯定是占了典狱长的浴缸,还要在里面被典狱长玩。” 这下流话很快招致一群人哄笑。一名大汉“呸”了一声:“算他小子运气好,天天陪典狱长睡觉,一个卖屁股的贱货!等典狱长什么时候玩腻了,也就轮到咱们了。看老子不把他玩到肠子都掉出来……” 他辱骂得浑然忘我,完全没注意到四周的起哄已经戛然而止,所有人都面色诡异地盯着他身后。 大汉还在继续骂:“再让他吃进去……唔!咕噜噜——” 一只鞋底踩着他头颅,直接毫不留情地将他按进水里。 容与站在浴池边,含笑看他挣扎。 “上一个这么说我的,还是17号牢房那群家伙。”容与踩着他的脑袋,“知道他们为什么没再出现么?” 17号牢房那七个人……确实是很久没有出现了。 难道是他干的? 犯人们目光惊疑不定。 是了,52号不仅是典狱长看上的人,也是杀死科达的人…… 容与收回脚,吩咐跟着的一名狱卒:“按着他的头,别让他浮上来。” 他语气不变,却让人心凉。 “除非是浮尸。” 澡堂里无人再敢出声。 容与绕过外面的澡堂,进到里间。 里面已经胡闹起来了,场面不堪入目。一个瘦削的少年白着脸,被几名大个子强行拽着拔出来——这种孱弱少年在监狱里是最容易受欺负的。 容与下巴微扬,跟着的另一名狱卒得到示意,从犯人们手中解救下那名少年。 犯人们一见是狱卒,瞬间四散,寻找别的目标。 少年趴在浴池边苟延残喘,面色惨白。 容与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伊文?” 伊文看到容与,表情微变,显然是认得这张脸。 容与转身:“带走。” 第35章 牢狱之灾9 血玉镯感到惊奇:你竟然也会好心救人? 容与:我像是好心人? 血玉镯:不像,那你救一个炮灰路人干嘛?剧情里压根没提到一个叫伊文的人。 容与:剧情里没有,我脑子里有。 这回的原主又没失忆,容与除了剧情,还接收了原主的全部记忆。 在纪清瑜二十一年的记忆里,三岁前不记事,后来的时光大都是在星际飞船上度过。除了老船长和船长儿子,飞船上还有很多船员,是船长的手下。 伊文就是其中之一。 伊文和纪清瑜年纪相仿,也是被船长救回来的孤儿。他活泼嘴甜,和纪清瑜的温柔安静是两个极端。 伊文、纪清瑜还有船长儿子风行,三个孩子从小一块儿长大。风行更喜欢纪清瑜,两个孩子玩得更近。纪清瑜瞧伊文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就把他也拉入三人小团体里。 总的来说,伊文就是个不起眼的配角。纪清瑜十几年里遇见的人很多,伊文顶多是其中关系稍近一点的玩伴,和主线剧情无关。 主线剧情是纪清瑜婚礼前夕被捕,锒铛入狱后自尽,看起来从头到尾都和伊文没关系。容与接收的剧情里,也没出现伊文这个名字。 可剧情并不会告诉他全部,有时候还会误导人。比如上个世界剧情表示张文凡是原主恩人,那是原主视角以为的,实际恩人另有其人。 这个世界原主将伊文视为亲密伙伴,对他很信任,当然不会怀疑自己被捕和伊文有关。 容与可没这层友情滤镜。 从记忆里可知,婚礼前夕纪清瑜在一家酒店房间休息,突然被士兵闯入房间逮捕。风行当时在外面采办婚礼所需用品,等回来的时候,纪清瑜已经失踪了。 风行事发时在外面,逃过一劫无可厚非。 但当时酒店里除了原主,还有很多准备参加婚礼的宾客,他们都是看着纪清瑜和风行长大的船员——也就是说,他们个个都是星盗。 不可能只有纪清瑜一个人被捕。 在原主视角,也不知道其他人后来有没有出事。联邦对星盗零容忍。星盗只要被捕,绝对会被判入无尽监狱,按照酒店那个情况,完全就是星盗窝,可以一网打尽那种。 但这几天容与翻阅犯人档案簿,发现当天和纪清瑜一起被逮捕的人只有伊文。 这就很耐人寻味了。 是只有纪清瑜和伊文两个倒霉蛋被逮捕了么? 这不像是针对星盗展开的逮捕行动,倒更像是专门针对纪清瑜和伊文。 容与不认为这样就可以排除伊文的嫌疑。恰恰相反,他觉得伊文更加可疑。 风行的保护工作做得一直非常周到,消息密不透风,酒店经理都以为只是一对普通恋人将要在此举办婚礼。士兵为什么知道星盗聚集在那家酒店,为什么能精准找到原主房间?说没有内鬼,谁信。 在原主的记忆里,伊文是很好的伙伴。容与在翻阅记忆时却能捕捉到很多连原主都不会注意的小细节——小时候三个人一起玩耍时,风行更亲近纪清瑜,伊文的笑容就会瞬间僵硬;伊文私底下落寞地问纪清瑜,风行是不是不喜欢他,纪清瑜安慰他不会,随后找风行让他不要冷落伊文;纪清瑜和风行宣布婚讯时,伊文表面笑着说恭喜,却失手摔碎了手中的杯子,借口说是太为纪清瑜高兴了一时激动,纪清瑜傻傻信了…… 类似的场面不胜枚举。 摆明了伊文喜欢风行,风行和纪清瑜两情相悦,那伊文可不就是嫉妒纪清瑜么? 嫉妒能让人失智做出坏事,连动机都有了。至于伊文为什么也进了监狱,那就得问他自己了。 也就纪清瑜那傻子,把这么一朵有毒的白莲花当好朋友。 容与:你们的气运之子是怎么挑的,怎么一个两个眼睛都有问题? 不是报错恩就是交错友,遇人不淑识人不清技能点满。 血玉镯:是天道定的,天命所归。而且大部分气运之子都具备正直友爱温柔善良等美好品质…… 像大魔王这样的才是少数好吗! 容与:正直友爱温柔善良不代表心盲眼瞎可欺好骗。 血玉镯:他们哪有你活得久,你那么深的阅历,肯定慧眼如炬,心如明镜。 容与:也是,我年轻的时候还不是被渣男骗。 血玉镯:…… 妈的,它闭嘴还不行吗! _ 审讯室。 伊文坐在审讯椅上,瑟缩不安。他的样貌不如纪清瑜精致漂亮,但也称得上可爱,只是瞳孔黯淡许多。身上皮肤青一块紫一块,显然是这些日子在牢里沦为了“公用品”。 如果不是容与过来,原主这位气运之子尚且难逃侮辱,伊文这个配角就更不会有例外。 容与让两个狱卒退下,自己进审讯室和人单独谈谈。 关门声让伊文身子一抖,瞬间回神,就看见容与姿态闲适地在对面坐下。 明明同样是犯人,却仿佛一个在审讯,一个被审讯。 伊文看着容与光鲜亮丽的样子——身上穿着崭新的衣服,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皮肤依然白皙水嫩。这段时间的牢狱生活不仅没能让对方憔悴,反而更加容光焕发。想到刚才狱卒对青年的听话程度,俨然是把对方当成监狱的半个主人。 反观他自己,囚服已经被同牢的犯人撕得破破烂烂,每天遭受惨无人道的凌辱,模样狼狈不堪。甚至刚才碰面的时候,他还在被一群男人按着侵犯,对方高高在上地看着他,像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强烈的嫉妒与不甘从伊文眼底浮现。 为什么总是这样?同样是被老船长捡回来,大家都更喜欢纪清瑜,他再怎么讨好也比不过对方的地位,连他喜欢的风行都爱纪清瑜,要和纪清瑜举办婚礼。 好不容易把人算计进无尽监狱,自己却也被人欺骗,不仅没能得到好处,还让自己也身陷囹圄。在牢房里被那些人折磨得奄奄一息时,伊文病态地想,纪清瑜长得比他漂亮,只会被折磨得比他还惨。一想到纪清瑜也会遭受这些,他就觉得值了。 入狱那天他就被同牢犯人们搞得下不了床,没有去食堂见证容与杀死科达的事迹。后来听说有个52号勾搭上典狱长,可以不用干活,不用吃食堂,不用挤澡堂,他觉得羡慕嫉妒,可也觉得和人没法比。 可为什么……纪清瑜会是那个52号。 一起被救回飞船时,纪清瑜就是那个受尽大家宠爱的人。现在一起入了狱,纪清瑜都能得到典狱长的宠爱! 伊文恨得牙痒痒,却还要控制住不表露出来。他没忘记表面上他还是纪清瑜的朋友。纪清瑜和典狱长关系好,只要纪清瑜和典狱长说一声,就可以救他于水火,让他也过上好日子。 就为这个,他也不能和纪清瑜撕破脸。 伊文努力让脸上挂上担忧激动的表情:“清瑜,你竟然也被抓进来了,你是来救我的吗!我之前就很担心你也被抓来,不过你好像过得很好……” “我被抓进来难道不是拜你所赐?”容与没兴趣演戏,直接开门见山。 伊文表情一僵,露出受伤的神情:“清瑜,你是在怀疑我吗?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我可不会和想害我的人当好朋友。”在容与面前演戏无异于班门弄斧,本来容与只是随口一诈,看到伊文骤然僵住的表情就懂了。 对方并不无辜。 “清瑜,你肯定是误会我了……” “你真以为我什么都查不到?”容与继续诈他,“我和典狱长关系很好。” 伊文面如土色。 是啊,纪清瑜勾搭上典狱长,自己的所作所为被查到也很正常…… 对方已经不再是那个单纯好骗的纪清瑜。青年坐在对面,给他的压迫感,和以前的纪清瑜完全不一样。 “只要你交代清楚细节。”容与道,“念在朋友一场,我可以和典狱长说一声,给你换间双人牢房。” 伊文有些意动,纪清瑜这蠢货果然还是顾念旧情。现在那个牢房他再也不想回去,那里住着一群恶魔…… 十分钟后,容与得到了他想要的消息。 _ 伊文确实是喜欢风行,他疯狂嫉妒着纪清瑜,不想让他们的婚礼顺利举行,但他毫无办法。 婚期临近时,伊文忽然收到一条匿名短信,询问他想不想要除掉纪清瑜,得到风行。 伊文很想,但他不会轻信一条匿名短信,他问对方想要做什么。对方表示,他和纪清瑜有私仇,不想让纪清瑜好过,但因为风行保护得太好,无从得知纪清瑜在哪儿。只要伊文告知纪清瑜的地址,就可以让纪清瑜消失。 伊文问:你怎么知道我的联系方式? 对方:你不需要知道。如果你担心我是骗子,那么请看你的账户。事成之后还有更多。 伊文个人账户里被打入一大笔星币。 如此财大气粗,肯定不是骗子,能查到他和纪清瑜关系好从而联系上他也很正常。伊文不在乎钱,但很想让纪清瑜消失,于是他把纪清瑜下榻的酒店以及房号发了过去。 那天风行去的那家距离酒店很远的婚庆用品店,也是伊文推荐他去的,为的就是把他引开。 伊文没想到那天来的会是联邦士兵,更没想到那些士兵会连自己一块儿带走。 对方是想封口,所以把他也一起扔进无尽监狱。 伊文从始至终不知道对方是谁,完全被当枪使。 “我知道的只有这些。”事到如今,伊文也不再掩饰对容与的嫉恨,“纪清瑜,我真的想不通,为什么大家都喜欢你,我喜欢的人也喜欢你,甚至进了无尽监狱,典狱长也喜欢你?!” 容与:“因为我讨喜,你讨厌。” 伊文:“……” 这简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原主乖巧可爱,在飞船上会默默帮助大家做事,像个小天使。伊文油嘴滑舌,最会偷懒推卸责任。大人们又不是瞎子,当然会更偏爱原主。 伊文本身的性格就有问题,因为嫉妒,就想让从小到大的伙伴消失,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讨人喜欢。 伊文恶毒地笑道:“纪清瑜,我以前看不惯你天真无辜的样子,现在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爬上典狱长的床换来现在的好日子,纪清瑜,你配不上风行。” “你说,如果我把你入狱前已经有个谈婚论嫁上过床的男友的事告诉典狱长大人,典狱长大人还会像现在这样宠爱你吗?他还会要你这个二手货吗?你的下场会不会比我更惨?”伊文越说越口不择言,完全忘记他现在的命运还掌握在容与手里。 容与:“忘了告诉你,犯人越少的牢房,代表犯人危险等级越高。我给你安排的新室友是个食舌魔,喜欢在接吻的时候咬断人舌头。” 犯人档案没白看,借刀杀人很好用。 伊文:“……” 容与微笑:“这么爱告密,那就让你开不了口咯。” 第36章 牢狱之灾10 容与晚上回卧室时,发现门打不开。 从里面反锁了。 他挑了挑眉。 一分钟后,卧室门成功打开。 坐在床上的傅浅知瞬间抬起头,眉头一皱:“你怎么进来的?” 容与晃了晃手中的卡:“问狱卒拿了备用房卡。” 傅浅知面无表情:“他们倒是听你的话。” 容与走过来:“不是你给的特权吗?” 逐渐失去敬称。 他是越来越放肆了。 都是给惯的。傅浅知拧着眉想,不能再这样下去。 容与单膝跪上床:“你往里面挪点,给我腾个位置。” 傅浅知不动。 容与也不管他,长腿一伸,打算直接跨过他躺到里面。 傅浅知一把拽过红鲤鱼抱枕,占据了容与本该睡的位置。 容与动作停下:“怎么了典狱长大人,今晚是不要我陪睡了?” 傅浅知垂眼:“你让狱卒杀了人。” 那些狱卒跟着容与,听他命令行事,本质上还是傅浅知的人。容与所作所为,一举一动,都会被如实汇报给傅浅知。 “哟,您是说那个说我坏话被我下令淹死在浴池的?”容与敬称又回来了,只是多了丝嘲讽,“他不该死么?” 傅浅知沉沉看着他。 容与笑道:“您在为这个生我的气?” “你还把一个人带进审讯室,你认识他?” “不认识,但他说的话我不爱听。”容与面不改色,“所以我把他送进9号牢房了,典狱长大人不同意的话,就把他换回去好了。” “你这是先斩后奏。” 舌头已经没了,换回去有什么必要。 “典狱长大人想要数罪并罚?” “罚你不准再进我卧室。”傅浅知声音很冷。 这段不明不白的关系是该结束了。分明不是恋人,哪有天天晚上抱在一起睡的。 容与盯着他。 傅浅知避开他的视线:“3号牢房的床会换成和我一样的,不用担心哪里不舒服。给你的待遇不会变差。不用费心费力……勉强自己接近我。” 容与笑起来:“您早说。” 他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关门声清脆又干脆。 傅浅知望着那扇门很久,唇瓣紧抿。 什么把人当安眠药当抱枕,什么根本不在意,都是借口。如果不是真的喜欢,他怎么会容许人进入自己的私人领地,毫不设防地抱在怀里睡那么久。 傅浅知手指紧紧攥着被褥,攥出一道深深的褶皱。 ……他就是在嫉妒。 他在意得不得了。 _ “纪先生。”看到容与出来,值夜班的狱卒感到惊讶。 这个点,纪先生不应该和典狱长大人在卧室里么? “我回自己房间睡。” “……是,我送您。” 这是失宠了? 狱卒偷偷瞥容与,没红眼眶没白脸色,看着不像靠山倒了。八成是闹小矛盾,太黏糊了也不好。 狱卒一路送容与回3号牢房,抵达门口时,容与忽然问:“审讯室有没有监控?” 狱卒一愣,回答:“有的。为了审讯时给犯人的口供留证,审讯室都会配备监控。” 典狱长有随时调取的权限。 容与弯了弯唇:“哦。” 要的就是他听到。 看傅浅知那反应,八成是已经知道了。 分明最在意的是这个,偏藏着掖着不说,要挑那些鸡毛蒜皮来兴师问罪。 典狱长大人真是怂得可爱。 有失眠症的又不是他,这一罚,也不知道罚的到底是谁。 容与这一觉睡得很香。 反观傅浅知,翻来覆去,一夜无眠。 习惯了抱着青年温软的躯体入睡,红鲤鱼抱枕算是彻底失效了。 …… 傅浅知让容与不用费心费力接近他,容与果真就不再和他见面。 他问狱卒借了个游戏机,窝在房间里打了几天游戏。 监狱无法联网,那种惊险刺激的大型游戏没法玩,只能打打这种单机小游戏了。 整整三天,足不出户。 血玉镯:你是不是有些消极任务? 都已经查出有个指使伊文的幕后黑手想要纪清瑜死,大魔王怎么一点儿也不着急知道是谁,还有闲心在这儿玩小游戏。 容与靠在床头打游戏:“给时间让某人冷静冷静。” 让那个看不清自己心意的傻子,好好清空脑子里的水。 血玉镯:我跟你说幕后黑手,没说主神大人。 容与看着游戏屏幕上的胜利,直接点再来一局:“那重要吗?也值得我费心。” 血玉镯突然顿悟。 也是。 不管哪个世界,能让大魔王上心的。 只有主神大人。 _ 典狱长办公室。 傅浅知办公间隙偶尔抬头,都会扫到那张空空如也的沙发。 连着心也空落落的。 以前只要他抬起头,就能看到青年整个人窝在沙发上翻档案,像只懒洋洋的猫儿。手指翻过纸页的摩挲声,当时觉得聒噪难安,如今消失了,倒是寂静得让人不适。 习惯真是件可怕的事。 自他说出待遇不会降,让人不用费心接近他后,青年就真的再没出现过。 果然是在利用他。 还真是毫不掩饰,他一说开,就连演戏哄他都懒得了。 傅浅知点了一支烟,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 这三天他烟瘾又重了。和容与朝夕相处的时候,对方不喜欢闻烟味儿,傅浅知就也不怎么抽了。这瘾一压制,如今再释放出来,就变得愈发猛烈。 傅浅知在烟雾缭绕里垂眼沉思。 “纪清瑜,我以前看不惯你天真无辜的样子,现在看来你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爬上典狱长的床换来现在的好日子,纪清瑜,你配不上风行。” “你说,如果我把你入狱前已经有个谈婚论嫁上过床的男友的事告诉典狱长大人,典狱长大人还会像现在这样宠爱你吗?他还会要你这个二手货吗?你的下场会不会比我更惨?” …… 傅浅知闭了闭眼。 狱卒会将容与的事情一五一十汇报,傅浅知早就一清二楚。他并不在乎容与指使狱卒杀人,容与杀的人还少么? 容与突然提了个人去审讯室,傅浅知当然也会注意到。容与和伊文对话时,傅浅知看着监控听完全程。 最后险些摔裂显示屏。 当天下午,被扔进9号牢房的伊文再次被提出来,见到了傅浅知。 那时候伊文舌头还在。 傅浅知询问伊文关于纪清瑜的过往,伊文添油加醋,试图说许多纪清瑜的坏话。 傅浅知听得不耐,直接掐住人脖子。 伊文从鬼门关走过一遭后,终于不敢再耍花招,原原本本地讲了纪清瑜从小到大的事。 于是他知道,青年原来还有个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的男朋友,是已经上过床要结婚的。 青年对男友温柔小意,会为他煲汤熬粥,他们恩爱情深,羡煞旁人。不像在他面前,总是那么嚣张狂妄,还娇气得不得了。 奇异的是,傅浅知听着他们的过往,总有一种不真实感,并没有想象中的生气。 青年跟他想象的一点儿都不一样。他以为那人入狱前,一定是整片星海中最张扬放肆的星盗,开着飞船自由自在,是最艳丽热烈的红玫瑰。 伊文讲述的,却是一朵被大家保护得天真无邪的白茉莉。 割裂得仿佛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伊文告知一切后,跪下来乞求他,希望不要再和食舌魔待在一间牢房。 傅浅知没有批准。 这人出卖纪清瑜,害他入狱,虽也因此促成了他们的相遇,傅浅知也觉得不可原谅。 伤害过青年的人,他岂会去保护。 …… “典狱长大人,说了多少次,吸烟有害健康。” 傅浅知骤然回神,下意识掐灭手中的烟头。 他抬眸望向进入办公室的青年:“进来不知道敲门吗?” 容与驾轻就熟地坐在沙发上,随手抽过书架上的一本书摊开:“典狱长大人这几天又没休息好,黑眼圈有点重。” “不是说了,不用再费心靠近我么?还来我办公室做什么?”傅浅知掩饰性地低下头。 容与又把书合上:“我来拿我的东西。” “什么东西?” 容与起身,走到傅浅知对面办公室,试着拉了一下柜子。 没拉动。 “你是要拿回那枚玉佩?”傅浅知出声,“那恐怕不行,柜子上了锁。” 容与绕到傅浅知身侧,对他摊开手:“钥匙。” 傅浅知问:“那玉佩对你很重要?” “当然。”容与低眸望着他,“送我的人说,我要把它保管好,就能和他一辈子不分开。” 傅浅知语气不觉尖锐:“因为是你男朋友送你的定情信物?” 容与眼里写着“你怎么知道”。 傅浅知酸气重得冒泡:“我失手砸碎了。” 下一秒,锋利的钢笔笔尖抵上他颈动脉。 “你最好是在开玩笑。”容与冷冷盯着他。 傅浅知从他眼中看到对玉佩的在意。 不,青年真正在意的,是送他玉佩的那个人。 那个伊文说的关于纪清瑜的许多点,都和他认识的青年对不上。但有一点毋庸置疑——青年确实很在意他的男友,才会连对方送的东西都那么珍重。 傅浅知扯了扯唇:“看来你很爱你的男朋友。” 容与看着他的眼睛,轻声:“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他。” 傅浅知神色淡下来,扔给他一样东西:“钥匙。” 容与拿到钥匙打开柜子,看到完好无损的双鱼玉佩。 傅浅知看着容与把双鱼玉佩仔细收起来,心里酸涩得厉害。 “下次不要开这种玩笑,典狱长大人。”容与恢复笑容,“我会生气的。” 因为你男朋友是你的逆鳞,而我只是为你提供物质生活的工具人?傅浅知自嘲地想。 他淡淡道:“我看了审讯室监控。” 容与瞥他。 “我问过你那位伙伴,既然你是被陷害入狱的,当星盗的时候也没杀过人。”傅浅知平静道,“我会释放你,你去找你的男朋友,别再回来了。” 他不夺人所爱,也不强人所难。 只求别再来招惹他。 容与阐述事实:“我在监狱里杀了人,九个。” “澡堂那人是狱卒杀的,17号牢房是自相残杀,与你无关。”傅浅知睁眼说瞎话,“至于科达,他是猝死。” “我查过给伊文发短信的人,暂时没有查到。”傅浅知语速加快,“想要杀你的人身份不凡,很可能是联邦某些贵族。我在流放垃圾星消息不灵通,目前追查不到对方身份。他们很可能盯着你,想要置你于死地,你贸然出去不安全,还是先在这里待一段时间。你那个废物男朋友并不能保护好你,你现在在这里就是最好的证明。等我查到消息再……” “傅浅知。”容与突然喊他名字。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语气,以为充满大度,其实充满嫉妒?” 办公室里安静一瞬。 傅浅知垂下的手渐渐攥紧:“我知道。” 我知道我喜欢你。 第37章 牢狱之灾11 容与静静看着他:“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长达一分钟的沉默。 傅浅知嘴唇翕动,接着刚才被打断的话继续说下去:“等我查到要对付你的人是谁后,你再去见你男朋友……” 容与笑了一下:“我已经见到他了,我正看着他呢。” 傅浅知话音戛然而止。 容与定定看他几秒,收了笑,转身就走。 让人冷静三天,就考虑出这么个馊主意,简直是来气他的。 蠢得要死。 他容与聪明绝顶,怎么偏就喜欢上这么个蠢货。 傅浅知看着青年离开的背影,下意识伸出手想要去挽留。他明明已经做好放手的准备,此刻心中却没来由一阵恐慌,好像青年出了这道门,就与他再无瓜葛。 之前再怎么故作大度地做心理建设,真当容与打算离开他的房间,撤出他的世界,傅浅知陡然惊觉,那是他根本无法忍受的事情。 容与三步并作两步走到门口,刚搭上门把手准备开门,另一只手就被追上来的男人拽住。 他被傅浅知翻过身抵在门板上,男人深潭般的眼眸紧紧盯着他,声音发紧:“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已经见到他,正在看着他? 青年刚刚眼睛看着的人……只有他。 这是把他当男朋友的意思? 内心知道希望渺茫,却还是克制不住这点期盼。简直有点自作多情。 傅浅知不是一个会自取其辱的人。他向来冷静克制,淡薄理性,不会去试图改变一个早已注定的结局。他唾手可得的东西很多,唯有感情强求不来。在明知对方心有所属的情况下去卑微表白,然后得到意料之中的拒绝,那他会选择一开始就不开这个口。所谓飞蛾扑火般的热烈追求,从不会在傅浅知身上表现出来。 他生来就是对周边的一切感知极淡,很少想要什么,更不会执着什么。 唯独这一次,他想要去争取。 他第一次对一个人产生如此强烈的渴求。 容与被傅浅知按着手腕抵在门上,男人比他高半个头,这使得他得抬头向上看。 但他的气势并不会被压制,反而气定神闲,掌握着主动权。 “真想让那些惧怕典狱长大人的犯人知道,您是个胆小鬼。” 话音未落,傅浅知低头吻住他。 容与睫羽颤了下,阖上眼眸。 这是他们第二次接吻。上回是在惩戒室,容与坐在他腿上吻他,这次却是由傅浅知主导。 舌尖先是一点点小心翼翼地试探,察觉到青年没有抗拒,甚至姿态放松地闭眼仰头时,便逐渐变得凶狠霸道起来。放肆地撬开牙关,掠夺领地,吮吸甜美的津液。 按在门板上的十指紧扣,从血玉镯的角度,刚好能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这都多久了,吻五分钟了吧,怎么还没结束? 血玉镯感到没眼看。 因为是脖子以上,它暂时还没被屏蔽。 不过看这架势,血玉镯已经随时做好关禁闭的准备了。 两人吻得难舍难分,等到容与喘不上气,忍不住偏过头,气息不匀:“你也适可而止。” 他这体质可没傅浅知强,肺活量拼不过人家。 傅浅知指腹摩挲容与被吻得艳丽的唇瓣,低声道:“止不住,你让我失控。” “这个胆小鬼想对你做一些胆大冒犯的事。” …… 从门口亲吻到沙发,囚服被傅浅知脱下扔在一边,顺势从柜子里拿出一瓶润滑。 容与:“你的办公室为什么会有这种东西?” “手下准备的。” 毕竟那些狱卒以为两人经常玩办公室py,自然贴心地做好准备,谁能想到他们柏拉图这么久。 “你有一群好手下。” “回头嘉奖他们。” …… 准备进入正题时,傅浅知忽然停住,把容与从沙发上打横抱起,用自己的风衣盖住他身体。 “……你不会这时候突然想起适可而止吧?”容与眼里写着“你要是敢点头我立刻宰了你”。 “不会。”傅浅知安抚道,“我记得你说办公室不舒服,第一次应该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 所以去卧室。 ……尽管可能并不是第一次。 …… _ 血玉镯被屏蔽了五个小时才放出来。 出来时看见大魔王缩在被窝里睡觉,肩颈处满是吻痕,眼尾红红的,一副精疲力尽的样子。 血玉镯立刻与有荣焉——大魔王再嚣张,还不是被我们主神大人收拾得服服帖帖! 然后它就看见傅浅知肩背上的牙印和血痕,恐怖得仿佛打了一架。 血玉镯:…… 好像半斤八两。 傅浅知坐在床边,想点燃一支事后烟。 打火机掏出来,又想起床上的青年不喜欢闻烟味儿,又默默收回去。 烟瘾上来嘴里总想叼着什么东西,堂堂典狱长又不可能准备棒棒糖。嘴边一时找不到能咬的,干脆俯身亲了亲睡梦中的容与,那点儿空虚就被瞬间填满。 青年比烟更令他上瘾。 傅浅知注视容与的睡颜。热情发泄完,思考就能冷静下来。他们已经把话说开,青年没必要再为物质、查凶、离狱等目的去讨好他。就算对方什么都不付出,他也会为他办好一切。 但他们还是上床了,在他对青年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之后。 傅浅知可以感觉到,对方并不抗拒,甚至对他非常……亲昵。 他在那个叫风行的男人床上也是这样热情主动会撒娇吗? 那点隐秘阴暗的嫉妒又不可抑制地冒出来。 不管怎样,人现在是他的。 他不会再放手。 容与忽然轻轻呢喃着什么。 傅浅知赶紧凑过去听。 他听见青年低低地喊:“太阳……” 一声又一声,很不安的样子。 太阳?傅浅知拧眉。 是想家了么? 流放垃圾星太过偏远,每日光照时间只有一小时,终日只有瑟瑟的冷风与荒芜的废墟,不适合人类居住。 如果想看太阳,那他就带青年一起去别的星球。在繁华的联邦首都蓝星,他的家乡,一天能看十二个小时的太阳。 傅浅知握住容与的手。 手握上的一瞬间,容与眉眼舒展开,整个人安静下来。 _ 容与睡到深夜才醒。 按照这么个作息,他今晚是不用睡了。 “醒了?”傅浅知说,“起来吃饭。” 这个点,晚饭和宵夜没区别。 容与没什么劲儿:“不吃。” 傅浅知哄道:“不吃会饿。” 容与叹气:“已经撑了。” 傅浅知:“……” “好,那待会儿再吃。”傅浅知识趣地把碗放一边。 片刻的沉默。 傅浅知唤道:“清瑜。” 容与:“别这么喊我。” 大魔王,从不做人替身。 傅浅知迟疑:“……纪清瑜?” 都是上过床的人了,再连名带姓地喊,似乎有点冷漠。 容与说:“喊我小名吧。” “你小名是什么?” “小莲花。” “……” 伊文好像没有提过这茬。 而且容与看起来哪儿都和小莲花不搭边,说是霸王花倒很贴切。 傅浅知忍俊不禁:“谁给你取的名?”这也太名不副实了。 “前男友。” “……”瞬间笑不出来。 傅浅知的妒火又冒上来,同时又生出一丝微妙的胜利感——姓风的成了前男友,不就代表他是成功上位的现男友么? 傅浅知故作矜持:“不是说很爱你前男友么,怎么又和我在一起?” 容与:“因为他是个混蛋。” 傅浅知顿时心花怒放。 他附和道:“确实混蛋,得有多眼瞎才放着这么好的男朋友不知道珍惜。”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疼容与被渣之余,傅浅知由衷感谢那位不长眼的前男友给他上位机会。 血玉镯不忍直视地看着主神大人继“我醋我自己”后又上演“我骂我自己”。 血玉镯:风行风评被害。 容与:有什么被害的,我说的又不是他。 误会的只有傅浅知。 神使脱离后,小世界内所有人都会忘记关于神使的记忆。这是容与在原世界就明白的事。 他的话影响不了任何人,顶多让傅浅知吃点干醋,骂骂自己。 傅浅知没有问容与风行到底哪里混蛋,怕触及青年伤心事,他也不愿意提别的男人。 “小莲花就算了,不好听。”别的男人给他取的名字,傅浅知不想喊。 “叫小茉莉怎么样?我看你腿上纹了朵茉莉。” “那不是纹身,是胎记。” 傅浅知冷哼:“那右腿上那个风字呢?也是胎记?” 容与:“……” 容与:你们做复制体的时候能不能别把这种私人标记也复制过来? 血玉镯:……我们复制体就是一比一完全复制嘛,少了纹身不就有破绽了。 纪清瑜左腿内侧有朵茉莉花,十分精巧美丽,是与生俱来的胎记。 他向来安静乖巧,这辈子做过最大胆的事就是为了表达对风行的爱,去纹身店在右腿内侧纹了个风字,正好与茉莉花的位置对称。 当然这事也有伊文的撺掇。纹在大腿内侧就需要打开大腿给纹身师看,像纪清瑜这么腼腆内敛的人是绝对做不出来。伊文告诉他这样能表达对风行的爱,也会让风行更加爱他,还热情推荐了一家纹身店,才说得纪清瑜心动。 伊文的真实想法是风行喜欢纪清瑜的天真乖巧,那么当他得知纪清瑜冲别的男人打开腿时,会不会败坏印象,觉得纪清瑜放荡随便。然后生气地和纪清瑜吵架,最好吵到分手。 纪清瑜后来在床上把纹身给风行看,风行看到后确实吃醋,让他以后不许这样。但更多的是心疼又感动,把爱人抱在怀里好一番温存。 伊文离间计划落空,反而更加促进两人感情升温。 一个无伤大雅的情趣。 坏就坏在血玉镯给容与制造复制体时,把这纹身也复制了过来。 同样的纹身,被不同的人看到,后果就不一样了。 傅浅知嫉妒得差点把那块肉咬下来,疼得容与给他背上挠出一道血痕,险些把人踹下床。 傅浅知浑然不顾痛楚,吃醋地逼问他:“他是不是也亲过你这里?纹在这个位置,是想把身体打开给他看么?” 你那么娇气怕疼,也会为了一个人忍受纹身的痛楚吗? 容与被逼问得不耐烦,使出杀手锏:“可现在占有我的人是你。” “……” 一句话就让典狱长大人瞬间变乖。 …… 不过不管怎么说,完全不在意是不可能的。 “出去后就把那个纹身洗掉。”傅浅知小气地计较道。 “不要,疼。” “纹的时候就不觉得疼?现在的技术洗纹身都是无痛,你就是惦记着他。”男人吃起醋来没完没了,“你还让我喊他给你取的小名,你就是念念不忘。” 容与凉凉道:“念念不忘,好过忘得一干二净。” 死太阳,你自己取的名字你都能忘。 傅浅知听到这话更郁闷:“不许想着别的——” 容与打断他:“我想吃苹果。” “……”傅浅知憋屈地给他削苹果,“你怎么天天吃苹果?” 还都要他来削。 容与说:“一天一苹果,医生远离我。” 第38章 牢狱之灾12 容与吃完苹果,偏头去抽床头柜上的纸巾,看都不看就随手一扔,果核稳稳落进床对面的垃圾桶里。 傅浅知忽然想起他曾和容与有过一段对话,他还能记起当时青年张狂傲慢又理所当然的语气。 “七个一击致命伤,真是精准失手。” “我也没想到闭着眼打靶都能正中红心。” 傅浅知不觉勾唇。 他喜欢的人,烈火般气焰嚣张,烧得他爱意燃起,满心炽热。 伊文口中那个如水温柔,需要人保护的青年,却听得他心中平静,毫无波澜。 一个人按理来说不会有这么大的反差。 伊文被他警告过后,不敢再说谎,讲的应当是事实。总不能是青年伪装了那么多年。 那股违和感一直萦绕不散,傅浅知着实想不明白这点。 毕竟他再怎么聪明,也不会想到,纪清瑜和容与根本不是一个人。 傅浅知问:“苹果吃完了,可以吃饭了吗?” 饭菜一直放在保温箱里,这会儿取出来也还冒着热气。 干活干了一下午,容与确实饿了,慢腾腾挪到床头。 他一挪,被子又滑下来。 这回不再是雪白无暇。前胸后背上青红交织,像苍白云海间落下红玫瑰花雨,舒展淡青色枝叶,美得诱人犯罪。 傅浅知瞬间道:“衣服穿上。” 容与说:“不穿囚服。”他忍那灰扑扑的粗糙衣服很久了。 傅浅知从衣柜里翻出一件宽大的丝质睡衣:“先穿我的。” 容与任性道:“明天也不穿囚服。” 傅浅知:“我让人给你准备新衣服。” 容与抬头看他。 傅浅知补充:“高级定制。” 容与得寸进尺:“我要红色。” “好。”男人这时候很好说话,几乎是百依百顺。 容与满意了,懒洋洋举起胳膊。 傅浅知会意,直接从头上套下去,帮他穿好。 容与胳膊放下来,看了眼碗里的饭菜,懒得拿勺子,张开嘴:“啊——” “……你啊。”傅浅知认命地端起碗,舀了一勺喂他,“你现在还真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 容与有气无力:“累。” 这些气运之子一个比一个身娇体弱,和他体力根本没法比。 傅浅知说:“那吃完就睡觉。” “刚睡醒,睡什么睡?”容与精神着呢,就是身体疲惫。 他目光落在傅浅知的尾戒上:“你这戒指是哪儿来的?” 上个世界,他以为戒指只是顾明淮的装饰品。既然能带到这个世界,那应当不只是一件普通首饰这么简单。 傅浅知看向自己的尾戒:“忘了,好像一直戴着。” 血玉镯自动解释:那个也是我。 容与:你精神分裂? 血玉镯:我是主神大人的本命神器!他把我分成两半,一半变成手镯压制你,还有一半就是他手上的戒指。本来我在小世界与主神大人是切断联系的,但我和尾戒系出同源,我能感应到它,它也能感应到我。你传送的世界都是随机,主神大人每次都能找到你所在的世界,还精确定位在你附近,应该就是凭着我和尾戒的吸引力。 容与:狱卒说他十年前就来到这座监狱,当时我还没来,他怎么知道我会来这里? 血玉镯:大千世界流速不同,传送过程中会有时间差。谁先来不重要,只要你们是一起离开,他就能找到你将要去的地方。 神器间互相感应,只要血玉镯传送离开,主神的尾戒也能同时脱离。 血玉镯这么一解释,就将主神每次都能来到容与身边的原理说清了。上个世界顾明淮破天荒去了回菜市场,也是因为尾戒和血玉镯在互相吸引,冥冥之中指引方向。 而不是因为容与和主神灵魂相吸,缘分天定。 容与和主神出身于两个世界,要说缘分,那是完全没有。容与的天定姻缘是天族公主,主神的宿命是永远高高在上地孤独镇守在万神界。他们从来就不是上天注定的一对。 能强行凑到一起,全靠主神大人争取。 大魔王是逆命者,主神大人是命运秩序的守护者。命运之主却为魔王做了逆天而行的事,那是在违背自己一生的使命。 血玉镯觉得,它这么一说,大魔王说不定会感动。 并不是大魔王在追失忆的主神大人,而是主神大人在每个世界追逐他。 这份追逐的代价,很有可能让主神大人失去万神之主的资格。神之法则不会允许掌管大千世界命运秩序的主神拥有私人感情,那代表他必然会有失公允。 事实也果然如此。他屡次三番放过容与,最后也没能将之正法,已是有违神格。更遑论之后还抛下公务,追到小世界来。 血玉镯真心觉得,主神大人的牺牲太大了。主神之位并非从天而降,主神大人为之所做的努力,何止九百七十二个沧海桑田。 到头来为了大魔王,全都不管不顾。 又怎么可能为了别的事情,去抛下大魔王。 感受过大魔王内心深处的难过,也看着主神大人一路走来的小镯子,陷入了深深的纠结。 它只是个镯子……不,它只是个神器,却为大魔王和主神大人操碎了心。 容与沉默三秒,冷笑一声:跟踪狂,阴魂不散。 血玉镯:…… 它再也不操心了。 _ 容与又重新住回典狱长的卧室,3号牢房再次空置。 狱卒们见怪不怪,就知道两人只是闹别扭。这不就矛盾解除,又如胶似漆了吗?典狱长大人甚至给纪先生定制了一批新衣服,是蓝星首都最潮流时尚的贵族们都抢不到的新款。 这种时候贵族出身的优势就彰显出来。傅家在联邦贵族里相当显赫,傅家主和现任联邦首领还是好友。虽然那位因为傅浅知想不开去当典狱长,气得要和他断绝关系,可终归就这么一个儿子。一晃十年过去,傅浅知难得回个消息,傅家自然是有求必应,送了一大批昂贵衣服和日常用品,还旁敲侧击地问傅浅知打算什么时候回蓝星。 傅浅知想了想,回了个消息:快了。 原本他来这无尽监狱,也不知道到底出于什么目的,就无知无觉地在这儿等了十年。但在青年出现后,傅浅知就知道,自己是为他而来。 如今人已经是他的,傅浅知也不打算让青年再跟着自己在无尽监狱受苦。这里的条件再怎么好,都比不上蓝星的繁华。 何况容与还想看太阳。 只是眼下想要害容与的人还没查出来。为了容与的安全着想,傅浅知不急于动身,想等幕后那人露出马脚再行动。 回到首都少不得又要应付许多逢场作戏的人,先在这荒芜之地过几天二人世界也不错。 …… 换上华贵的新衣服,容与身上彻底看不出一点儿犯人的影子,活脱脱一个来体验生活的贵族青年,还很难伺候。监狱上下见到他,都得恭敬地喊一声“纪先生”。 坐牢坐到这个地步,绝对是有史以来第一人。 其他犯人们有时候看着路过的青年,眼里都会流露出羡慕。 所谓牢狱之灾,对他们来说,牢狱是他们的灾难。 而容与是牢狱的灾难。 _ 最合适的抱枕回到怀里,傅浅知终于又能睡个好觉。 而且这个抱枕不仅可以抱,还能开发不少功能。 两周后,容与果断提出要分房睡。 当时傅浅知正在办公室里喝花茶,容与坐在沙发上低头看一本恐怖,猝不及防就吐出这么一句话:“我今晚回牢房。” 傅浅知闻言抬头,开始反思自己近日的言行举止:“我最近有哪里做错了吗?” “您没有错,是我身子骨太弱,承受不住典狱长大人的厚爱,决定要去牢房面壁思过。” “……正常说话。” “你太猛了我受不住。” “噗——”一口花茶喷出来。 傅浅知掩唇:“我就当你是在夸我了。” 容与头也不抬:“随便,反正我们分房。” 再这样下去他可能会死。 太阳不愧是太阳。 真他妈能日。 怂起来气人死,狠起来要人命。 容与才不折磨自己,他自己舒服最要紧。 手里的书本忽然被抽走。 “可以。”傅浅知说,“这几天放过你,现在补回来也是一样的。” 容与仰头:“傅浅知,你可以人如其名知识浅薄,不要打扰我探索知识的海洋。把书还给我。” 傅浅知看了眼书封上的《如何杀死枕边人》,眼皮一跳,把书背到身后:“这个知识浅薄的男人想对你深入了解一下。” 容与试图从男人胳膊底下逃走,被人一把堵住去路,按回沙发里:“我们还没有在沙发试过。” 容与:“我会揍你的!” “柜子里还有副多余的手铐,你再挣扎的话,我就给你戴上。” 容与闻言挣扎得更厉害。 傅浅知:“……亲爱的,你的意图太明显了。” …… 青年最后软在傅浅知怀里。 傅浅知把手铐解了,看着容与被勒出一圈红印的手腕:“勒疼了么?” “现在问有意思吗?刚才叫你放开也没见你听啊。”容与态度很狂。过程再怎么娇气,事后一样嚣张。 “……” “傅浅知,你懂不懂什么叫可持续性发展?为咱们的长远考虑一下,你妈的给我节制点。我腰酸。” 傅浅知安抚地亲了亲他:“小莲花,对不起。” 这个久违的称呼让容与一下子安静下来。 几秒后,他新奇道:“怎么又叫这名了?不是嫌它难听么?” “不管以前是谁给你取的,从今以后,这个称呼都和你一样只属于我。”傅浅知说,“至于所谓长远……” 他垂眸注视。 “恕我见识短浅,只看得到眼前人。”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有评论猜对了,容与本体是可焚尽世间万物的红莲业火~ 是万物避之不及一沾就灰飞烟灭的魔火,也是太阳捧在掌心的小莲花。 本文又名《只有我受得了你的温度,要不我们还是凑合过》 第39章 牢狱之灾13 容与当晚就火速搬回3号牢房。 这里虽然没有典狱长卧室那么豪华讲究,却可以一个人在上面自由翻滚。还不用担心半夜被兴致上来的男人从被窝里拖出来开发新功能。 容与抱着被子在床上快乐地打滚,感叹道:“自由的空气。” 血玉镯:…… 只有大魔王觉得坐牢是自由。 3号牢房一点儿都没有牢房的样子了。硌人的木板床换成舒适柔软的天鹅绒大床,床头柜摆满水果零食,靠墙处陈列着一个自带全身穿衣镜的大衣柜,里面挂的都是各式各样的高定时装。一眼望去,还以为是哪个贵族少爷的卧室。 快乐并没有持续多久。 因为傅浅知来了。 容与停止滚动,趴在床上仰头看他。 傅浅知熟练地脱鞋,掀被,上床,盖好。 容与翻身坐起,盘腿坐在床对面,看着他一系列动作,挑眉。 “典狱长大人,您也来坐牢?” 傅浅知说:“过来。” 一张床就这么大,再躲也躲不到哪儿去。容与挪到床头,钻进被窝,侧首看身旁的男人:“您是没地方睡了,来跟我抢床位?” “我犯罪了。”傅浅知信口胡诌,“所以被罚进这间牢房,陪你一起受无期徒刑。” 自己给自己判无期可还行。 “您犯的什么罪?” 傅浅知瞥他一眼,忽然凑过来吻他,按着他的手腕扣在床头,血玉镯击打在床板上,咚的一声脆响。 血玉镯看着两人接吻:……脑壳痛。 吻渐渐往下,亲上脖颈,男人呼吸愈发深重。 傅浅知总觉得在哪里见过容与,不是面前的这张脸,而是另一副更加明艳漂亮的面孔。他看不清那人到底长什么样子,却记得青年肆意的笑容与轻狂的眉眼,是让他心动的瞬间。 可再仔细去捕捉,脑海里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容与本能地觉得危险:“傅浅知,你说好这几天不碰我的,你该不会是给自己预支了一个强奸罪吧?” “……”傅浅知敲了敲他的额头,力道不重,“你成天都在想些什么。” “身为典狱长,不该与犯人产生感情,徇私包庇,予以特权,私自释放,严重失职。”傅浅知说,“这是我的罪。” “你后悔了?” “不,再加一条罪行。” “死不悔改。” 他的一切纵容都源自于爱,倘若爱是原罪,那注定要判无期徒刑。 他将终其一生,永不悔过。 …… 容与并没有被感动到:“既然不打算赎罪,又来我牢里做什么?” 傅浅知回答:“来找我的抱枕。” “你以为我还会信你的鬼话。” “我就抱抱不碰你。” “你这话跟我就蹭蹭不进去真是异曲同工,三秒内滚出去,不然我不介意手上再多出一条人命。” 傅浅知迅速关灯躺下,盖好被子:“晚安,小莲花。” 容与:“……” 容与:他这套无赖是跟谁学的? 血玉镯:跟你啊。你看这像不像那天你闯进典狱长卧室,赖在他床上不下来的样子。 容与:好的不学学坏的。 血玉镯惊讶:你也知道你的行为不对吗? 容与:我做什么都是对的。 魔王做坏事,那能叫犯错吗?那叫本色出演,正确遵循人设。好坏的标准是人定的,神定的,法则定的,然后要求所有生灵都要去遵守。 容与的行为准则却是自己定的,他不听任何人的。 血玉镯:你这叫双标。 容与:我向来宽于律己,严以待人,有问题吗? 血玉镯:…… 再荒唐的歪理,被大魔王用如此理所当然的语气说出来,竟也叫人无从反驳。 跟魔王辩驳是最无用的,魔王从来不讲道理。 _ 容与觉得,傅浅知这个衣冠禽兽必然忍不过三天。 没想到傅浅知竟然真忍了三天,安安分分地抱着容与什么都没干。 一辈子有很长,他有足够漫长的时光与青年待在一起。他还会同青年畅想他们的未来——他们会从无尽监狱里出去,回到蓝星。如果青年厌倦在一个地方久待,他就带着他坐上宇宙飞船,遨游星海,去各个星球上旅行。相守完幸福的一辈子,最后回到家乡,魂归故里,又或者停在一个美丽的星球,长眠于此,同棺而息。 他想象过他们一生的浪漫。 也就不急于眼下的片刻欢愉。 …… 第四天,衣冠禽兽卷土重来。 热恋期的爱人总有发泄不完的精力。一个是久别重逢,一个是似曾相识,于大千世界中跨越无数光年得来的短暂相遇,说是干柴烈火也不为过——他们也确实是一对真金烈火,碰撞燃烧在一起,缠绵炙热,难解难分。熊熊火焰殊死搏斗,又亲密相融,烧过卧室,牢房,办公室,甚至那间黑暗的惩戒室。 刚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容与曾想一把火烧毁整座无尽监狱。 而今倒是从另一种层面上实现了。 …… 封闭的惩戒室能放大人的感官,清晰地听见所有声音,包括亲吻,喘息,和表白。 “我爱你,你爱不爱我?”傅浅知执着地想要寻求一个答案。他忽然想起这段日子以来不管再亲密,容与都没有开口说过爱他。 青年倒是曾说过,他很爱那位前男友。 一想到这茬,傅浅知就止不住妒火,一定要从容与口中得到一个确切的答案,好像得不到就输给那位前男友似的。 容与不耐:“你烦不烦?这种时候能不能专心点?” “不行,一定要回答我。”傅浅知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充满了求知欲,“不然现在就停下。” 容与:“不许停!!!” 这怎么能停!!! “那回答我。” “典狱长大人,您当初把我扔在这儿吓唬我的时候,有想过您会用这种方法惩戒我么?”那声音带着薄薄的嘲讽。 “这不是惩戒。” “呵。” 傅浅知语气一软:“小莲花。” 他一喊这个称呼,容与就没再说话。 傅浅知在黑暗里安静地等待,半晌,等到青年一声冷笑。 “我要是不爱你,还能忍你这烂得掉渣的技术不提分手?” “……” 好了。 知道小莲花很爱他了。 _ 典狱长办公室。 “典狱长大人,有事向您汇报,是关于——”狱卒刚开门,看见眼前一幕,想说的话顿时卡壳。 沙发上青年衣衫半褪,肤色白里透红,明眼人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狱卒若无其事地转身就走:“没事了,您先忙。” 什么事都没典狱长大人办事重要。 容与慵懒地把衣服拉上来穿好,靠在沙发上,声音沙哑:“回来,有事直接说。” 他们刚从惩戒室出来,容与刚才是没来得及穿好衣服。 狱卒望着傅浅知迟疑:“典狱长大人,这……” 傅浅知低头给容与系衣服外套的扣子:“说。” 狱卒仍然不敢开口:“纪先生在这儿……” “他不是外人。” 狱卒一咬牙,干脆大着胆子汇报:“典狱长大人,联邦上级部门传来指示,要您……在监狱里神不知鬼不觉地弄死……弄死……” 容与:“弄死我?” 狱卒:“对对,弄死纪先生。” 狱卒:“……” 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狱卒求生欲极强道:“是上头的指示!我我我只是转述!” 傅浅知皱眉。 这种事在无尽监狱其实很常见。 联邦没有死刑,无法光明正大地处死犯人。可进了无尽监狱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是死是活又有谁知道。只要典狱长稍微动动手指,想让一个犯人死在监狱里很容易。 这里的犯人在外基本都有几个仇家。只要仇家有权有势,打点一番,就能除掉一个心腹大患。 联邦上级部门的指示,这可了不得。 傅浅知问:“具体是谁的指示?” “不知道,发来的是绝密文件,看权限,是蓝星区域内的联邦高层。” “知道了,出去。” “是。” 狱卒擦了擦汗,离开办公室,觉得他就不该来这一趟,上头想杀谁不好,这位典狱长大人正宠着呢,想来也是舍不得动的。 办公室内,傅浅知问:“你什么时候得罪过联邦高层?” 他之前动用过傅家势力去查给伊文发短信的人,线索都被中途掐断,可见那人身份不凡,可以只手遮天。 这样反而缩小了排查范围。连傅家都查不到的人,寥寥无几。 现在那人自己沉不住气,要对纪清瑜赶尽杀绝,反而暴露身份。 容与说:“没有。我从小在飞船上长大,连蓝星都没有去过。” 原主那性格根本不可能与人交恶,身边有一个伊文都够倒霉了,哪儿还会得罪其他人。如果对方恨的是星盗,就不会只抓纪清瑜,而应该去对付风行。 是什么深仇大恨,要让一个联邦高层去针对一个星盗窝里长大的孤儿,抓进无尽监狱还不够,还要让他死在里头。 傅浅知神情凝重。他本来打算带容与回蓝星,现在却得知想要杀死容与的人也在蓝星,且势力庞大。他未必能在那人眼皮子底下保护好容与。 “我们再待一些日子,先不急着离开无尽监狱。”傅浅知说,“等我再查清楚……” “不,我们明天就出发。” 傅浅知不赞同道:“那里很危险。” “不深入敌营,怎么揪出那个人是谁?”容与道,“你这么久都没查出来,再查下去也不会有收获,摆明了他势力比你大。” “也不一定。”傅浅知说,“我只是十年没回去,不清楚蓝星现在的形势……” “那不就得了,想要知道得更清楚,还是得回去,我总不能躲他一辈子。”容与说,“正好我在这儿也待腻了。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看你的家乡吗?” 原剧情里,傅家主一生无子,并没有傅浅知这个儿子,无尽监狱也没有一位能让所有犯人闻风丧胆的典狱长。 傅浅知这个人物身份本来就是虚构,就算离开无尽监狱,也不会造成任何影响。 傅浅知仍在考虑。 容与勾住他脖子:“你难道不想把男朋友介绍给你父亲认识吗?” 傅浅知突然就无法拒绝。 第40章 牢狱之灾14 第二天,容与和傅浅知坐上星际宇宙飞船,离开流放垃圾星。 飞船设置了自动导航驾驶,完全不需要人为操控。船舱内部宽敞舒适,应有尽有——大床,沙发,电视机,按摩椅,淋浴室,红窗帘,顶部还亮着璀璨吊灯,俨然是一处豪华卧房。 宇宙飞船这种交通工具通常只有长途旅行才用得上。从流放垃圾星到蓝星需要一个月,休息条件必然不能太差。 舒适密闭空间,一对热恋情人。容与觉得他们这为期一个月的旅行可以堪比蜜月。 更棒的是这里有网,终于可以使用光脑。容与迫不及待地将排行榜上的游戏全部试玩过去,把傅浅知冷落在一边。 “想看星海吗?”傅浅知问他。 容与坐在床上,忙着低头打游戏,不屑一顾道:“我看的难道还少吗?” 纪清瑜就是在飞船上长大,这辈子见过最多的就是星空。容与接收的记忆里,有一大半都被美丽的星海占据。 “但还没有和我一起看过。”傅浅知抽走他手里的光脑,语气又开始冒酸水。 容与提醒了他,星盗确实习惯了在浩瀚星空里徜徉。从小生活在飞船上的爱人不会对此感到陌生,而当时和青年一起看星星的,是那个一条船上长大的风行。 星际时代有一个浪漫传说。在茫茫宇宙,浩浩星海中,有数以万亿计的星系,数不尽的星球。其中有一颗星球是粉红心形,就叫“爱星”。它会在宇宙中漫无目的地游走,是一颗会毫无规律快速移动的星球,天眼探测仪永远无法准确定位到它的位置,遇见它全靠随缘。 相传真心相爱的情侣会遇见爱星,而有幸遇见过这颗爱星的情侣,最终都会长长久久,幸福一生。 因为这个美丽传说,不少情侣为了验证真爱,会乘坐飞船跑去试试运气,看能否遇到这颗爱星。更有许多新婚夫妻把蜜月旅行定为星际遨游,就为了有几率偶遇爱星,从而天长地久。 然而宇宙浩大,真正见过爱星的人寥寥无几,网上搜索出来的爱星高清图片都是p图,似乎从来没有人亲眼见过它。但星际种族们都相信,宇宙里真的有这么一颗星球,它象征至死不渝的爱情。人们赋予了它美好的寓意,星际风靡起一阵“恋人在一起一定要进行一次星际旅行”的流行活动,“想和你一起遨游星海”甚至成了表白专属语。 傅浅知对这种传说素来嗤之以鼻。他觉得是星际旅行社为了推动旅游业编造出的传言,没看见传说出来后星际旅行人次大大增多吗? 简直智商税。 然而。 一想到容与之前看过的星海是和他那个青梅竹马的前男友一起看的,傅浅知又开始牙痒痒起来。 生气,嫉妒,柠檬。 他一定要把青年脑子里看星空的记忆都替换成和他的!!! 容与不知道傅浅知有多嫉妒,有多柠檬。 但他现在和傅浅知一样生气。 “你说话就说话,抢我光脑干什么,我这局游戏就快打赢了!”网瘾大魔王在暴走边缘,扑上来准备掐死这个干扰他游戏胜利的混蛋。 傅浅知力气比容与大,却没有用力推拒,怕把人伤到。他任由容与扑过来,随着惯性,两人一起倒在柔软的大床里。 容与压在他身上,掐着傅浅知脖子,愤怒值爆表:“混蛋!你毁了我胜率100%的战绩!” 大魔王从没输过。 要是输了,一定是因为某个混蛋。 “小莲花,松,松手——” “叫大莲花也不管用,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黑心莲!” “我帮你打回来……” “打回来也不可能胜率100%了,我要百战百胜!” “我再给你练个号……” 纠缠间,傅浅知的手碰到床上一个遥控器。 并不是电视遥控器。按钮按下后,船舱内的窗帘自动拉开,露出大片浅黄色墙面,墙上并没有窗户。等窗帘收好后,浅黄色挡板突然下降,缓缓显出整面透明玻璃窗。 前后左右,包括头顶,所有挡板撤去,都变成透明玻璃。 玻璃外是一望无垠的浩瀚星空。 他们被星海包围。 …… 容与停止动作。 他回头去看窗外的星河。 原主记忆里有过许多关于星海的记忆,但都远不如亲眼所见来得震撼。 整片宇宙是无尽的黑夜,无数美丽的星球点缀其中,星星点点,闪闪发光。它们多姿多彩,奇形怪状,不少星球周围笼罩着好看的光晕,不时有流星下坠,场景绮丽又梦幻。 傅浅知从背后拥住他,低头温柔地问:“好看吗?” 容与看着星河不说话。 上个世界和顾明淮确定恋爱关系后,两人也做了许多情侣间会做的事,譬如看电影。他还记得当时选的是一部未来科幻电影,戴上3D眼镜,大屏幕上急速掠过的宇宙壮丽景观令人身临其境。 电影院里当时发出阵阵惊呼,邻座一个女孩子憧憬道:“要是未来人类科技发展,我们真的能在宇宙里旅行就好了。” 顾明淮闻言,对他低声道:“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宇宙旅行,看真正的星海。” 容与说:“算了吧,顾先生,以你们这个世界目前的科技水平,有生之年是达不到了。” “那下辈子吧。”顾明淮说,“我们约好,下辈子一起去看。” …… 然后这个世界就是星际,当初看似不可实现的话竟然一语成谶。 容与记性很好,堪称过目不忘,可他实在活了太久太久,如果从出生到现在的每一件事都要记清楚,他会头疼死。所以那些不重要的人和事,他都不愿记在脑海,不曾看在眼里,不会放在心上。那些重要的人,在意的事,他会记得很牢很牢,除非实在是过了太久,久到连魔王的记忆都会淡忘。 普通人是选择性遗忘,魔王是选择性记忆。 就像现在,如果问他张文凡是谁,容与绝对毫无印象。问他池渔是谁,容与也多半不记得自己还曾扮演过他。 可他还记得某个寻常的下午,和顾明淮一起看的电影内容和挨着的座位号,怀里的爆米花有三百一十四颗。 被身边那人一颗一颗喂给他。 …… 容与眸中映出星河变幻,绮艳瑰丽,这是星际独有的魅力。 “怎么没反应?”傅浅知笑道,“是看呆了吗?” 容与转头看他:“我觉得在这里做一定很带劲儿。” 傅浅知眸色一黯。 玻璃是单向的,他们沉浸在美丽星海中,从外面看,却只能看到黑色飞船外壳,隐私保护很好。 他低头吻上容与:“当然可以。” 他眼前所见,为心中所爱,胜过这星河万千,比太阳更为耀眼。 _ 刚结束完一场淋漓尽致的欢爱,容与整个人透着股猫儿似的慵懒。他腰间搭着一条被子,脊背上漂亮的蝴蝶骨微凸,修长双腿呈直角翘起,趴在床上打游戏。 傅浅知哭笑不得,简直拿这个网瘾青年没办法。本还想着再来一回,容与惦记着挑战赛开始,硬是选择了游戏。 一小时后,容与杀完全场,放下光脑,转身扑到傅浅知怀里抱住他的腰,脑袋抵在他小腹上。 傅浅知对青年难得的撒娇很是受用,摸了摸他的头发:“怎么突然想起我了?” “趴太久胳膊酸。”容与懒懒道,“你体温烫,促进我血液循环。” 傅浅知:“……” 想抱就抱,何必胡说八道。 “那就别趴着,翻过来躺我腿上。” 容与就咸鱼翻身,傅浅知把没骨头似的青年抱上来,让他背对着坐自己腿上。 “看见那颗星星了吗?”傅浅知示意他看窗外。 容与抬起眼皮:“怎么了?” “那是乌拉尔星,乌拉尔星人都是蓝皮肤,红眼睛,他们有八只手,很擅长干体力活,是一个勤劳的种族。”傅浅知顿了顿,“不过我想无论是谁,拥有八只手都可以很能干。” “我就不能。”容与拆台,他伸出自己修长漂亮的手指,“我就算长八百只手,也不会用来干活,只会多出一项保养八百副指甲的巨大工程,还要麻烦你帮我涂八百遍护手霜。” 傅浅知:“……” 他聪明地转移话题:“那颗是德瓦星,上面没有智慧生命,但珍稀资源很多,联邦每年都会派人去开采能源。” 接下来的日子里,傅浅知像个专业讲解员,每看到一颗熟悉的星星,就会跟容与科普那些星球的风土人情。他听伊文说过,爱人在星盗船上长大,过着亡命天涯的日子,在每个地方都只能短暂停留,不能好好享受生活。虽然到过很多地方,却从未深入了解过。他想要带爱人见识更为广袤的世界,把他所知道的都分享给对方。 容与不是很有兴趣。 他是见识过大千世界的魔王,也曾来过星际世界,为了躲主神追捕临时劫持了一台机甲,花一分钟学会并操控得比原本的驾驶员还要精通。只要活得足够久,什么风浪没见过,什么知识学不会?只是他懒得再去摄入。 如果是真正的纪清瑜,听这些故事或许会新奇惊叹,充满兴趣,而对容与来说,这些通通属于无用信息。 因为是傅浅知说的,他勉强听一听,可是懒得记。 典狱长大人的声音磁性好听,权当午夜电台,用来催眠。 “这是仙女星系,我们离太阳系已经很近了。” “小莲花,你看,那就是太阳,你之前不是很想看太阳么?不过飞船不能靠太近,太阳高温会熔掉飞船外壳……” “小莲花?” 傅浅知低头一看。 小莲花枕在他怀里,安静地睡着了。 第41章 牢狱之灾15 经过一个月的星际航行,飞船缓缓降落在一颗美丽的蔚蓝色星球。 联邦首都近日早就传开消息——傅将军的儿子要回来了! 前段时间傅浅知回信要准备回蓝星时,傅家就兴奋得赶紧把消息传遍整个贵族圈,为傅浅知的回归造势。 要知道傅将军和联邦首领年轻时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为推翻帝国建立巨大功勋,是绝对的位高权重。十八年前,首领阁下在前线战斗,成功让帝国覆灭,家中刚满三岁的孩子却被怀恨在心的帝国余党掳走,从此杳无音讯。首领夫人伤心欲绝,首领阁下也愧疚不已,遂将朋友的儿子傅浅知认为义子,视如亲生儿子,夫妻两的感情都寄托在他身上。 由此可知,傅浅知在首都圈的地位有多高,那是所有贵族少爷遇见他都得靠边站。更遑论傅浅知从小就各方面出类拔萃,以全S成绩从军校毕业,将所有同龄人压得黯淡无光,眼见能成为新一代栋梁。 却在那之后,想不开去了流放垃圾星当典狱长。 当时一度闹得很大,所有人说破嘴皮子,甚至连首领夫人都出面劝解,都改不了傅浅知的决心。好像这位青年才俊优秀了二十几年,突然就脑子傻掉了。 这一去就是十年,那位可算是体验够生活,决心回来了。用膝盖想都知道那位回来后职权必然不低,有眼力见的都赶紧带着自家小辈过去结交。 飞船降落那一刻,不仅傅将军亲自迎接,整个首都的贵族,甚至首领阁下和首领夫人,都出来翘首以盼。 唯有傅浅知能拥有如此排场。 _ 一间豪华卧室里。 “小少爷,傅少爷回来了,您不出去看看吗?” 床上的青年蒙在被子里,不耐烦道:“他回来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是您未婚夫,而且整个首都的贵族都去迎接了,首领阁下和首领夫人也去了。他身份不凡,您不出面有些失礼。” “身份不凡?有我不凡吗?” “您当然是联邦最尊贵的小少爷。” “那还不快滚,别吵我睡觉。” “……是,小少爷。” 佣人恭敬地退出去,顺手把门带上。 季雨听见佣人离开的动静,烦躁地嘟囔:“傅浅知是谁啊?” 记忆里并没有这个人。 这段日子季雨听见这个名字在首都里传得沸沸扬扬,说是傅将军的儿子。 傅将军有儿子吗? 季雨努力搜索上辈子的记忆,完全不记得傅将军有个儿子,也不记得那个傅浅知是什么时候从流放垃圾星回来。 不过不知道也正常。他上辈子一直待在偏远的猎马星,并不清楚蓝星发生的事,对这些贵族们的人际关系更是一无所知。 那个时候,他的身份并不足以接触到这些层面的事情。 可现在不一样了。 佣人这几天一直跟他提傅浅知,说两人有婚约。因为傅家和季家交好,在季夫人怀孕的时候,两家就指腹为婚。星际时代同性成婚稀疏平常,两个男孩并不妨碍父母定下婚约。 季雨对这所谓婚约嗤之以鼻,听说那傅浅知放着大好前途不要跑去流放垃圾星当典狱长,肯定脑子有问题,他才不会和这种人结婚。首都里讨好他的贵族青年一大把,他挑都挑不过来。 当下也就对这个未婚夫兴致缺缺。就算在上辈子的记忆里,纪清瑜最后也是和一个叫风行的星盗结婚,而不是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傅浅知。 肯定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季雨不在意地继续睡了。 _ 傅家私人飞船停放场。 带有傅家独有标记的飞船一停稳,所有人都激动起来。 “来了来了。” “不知道十年过去,傅浅知变成什么样了?” “他当年可是军校最帅的毕业生。” “……” 万众瞩目下,舱门缓缓打开,走出来两名并肩而立的青年。 一名身材高大,眉眼锋锐,气质森冷,不怒自威,看着就让人脊背发寒。十年并没有给他带去多少岁月痕迹,男人依然俊美耀眼如神祇,只是比当年更加成熟稳重。 而另一位…… 那是个五官很漂亮的青年,穿着红色卫衣,神光奕奕,非常蓬勃朝气。 这是谁?竟然跟傅浅知一起从飞船上下来? 而且……这青年明明所有人都没见过,却都莫名觉得有几分眼熟。 傅浅知牵着容与,一起走到傅将军身前。 “父亲。”傅浅知开口。 傅将军第一眼就把目光锁定在十年未见的儿子身上,眼睛里泛起复杂情绪。 “你——” 这是一道女声,带着微微失控的情绪。 是从一名保养得宜的女子口中发出的。 傅浅知又看着一旁的这对夫妇,唤道:“首领阁下,夫人。” 首领夫人紧紧盯着容与:“你……” 你长得好像我的孩子。 容与问:“夫人,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两人这么面对面,所有人忽然惊觉为什么他们会觉得青年看起来很眼熟。 因为他眉眼和首领夫人有七分相似。 因为有性别和年龄差异,单独来看,别人未必能把两人联系在一起。可这么一同框,谁都会觉得他们身上应该要有一种来自血缘的联系。 如果再早几个月,他们说不定会以为青年是首领夫人流落在外的孩子。 “时远,我找到了,我找到了我们的孩子。”首领夫人去拽首领的胳膊,急忙道,“他就是我们的孩子。” “云书,我们的孩子已经找到了。”首领低声安抚她,“他在家里呢。” 他不好意思地冲容与笑笑:“抱歉,我夫人的情绪不太稳定。” 堂堂联邦首领,对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道歉,可以说是非常谦和了。 傅浅知问:“季叔叔,阮姨的病还没好吗?” 首领叹气:“她这是心病,医生说,过段日子就会好了。” 自打孩子失踪,不知死活,首领夫人伤心过度,精神有些失常。平时还好,一旦看见个和自己儿子年龄相仿,长得又和她或首领有几分相像的孩子,都会当成自己失踪的儿子。心理医生都说治不了,除非找到孩子,解开心结。 几个月前,亲生儿子是找到了,胎记对得上,做了亲子鉴定也没问题,就是长得和父母不太像。首领夫妇都是俊男美女,孩子却相貌平平。但听说孩子是在贫民窟长大,日子过得很苦,从没时间打理外表,心疼还来不及,哪敢当面说人丑。谁也不知道当时才三岁的孩子长大后会是什么模样,长残了也不是不可能。 可首领夫人的精神还是没有好,依然念叨自己的孩子还没回家。对此,心理医生也只能说,痛苦太久,一时扭转不过来,要交给时间来痊愈。 _ 太阳底下不是说话的地方,外人再怎么凑热闹,最想念傅浅知的,还是和孩子分开十年的傅将军。贵族们散场,首领夫人也被首领搀着离去,走时还恋恋不舍地频频回头看容与。 终于只剩下傅家这爷俩,还多容与一个外人,三人一起回到傅家。 傅夫人早逝,傅家就两个男人。傅将军不是个善于表达爱的父亲,傅浅知更是从小就寡言少语,父子两在一起时似乎从没说过几句话,分开十年,再见就更不知话从何处说起了。 可从傅浅知回封信告知要回来,傅将军就兴奋得奔走相告拉着老朋友乐呵来看,他的父爱一点儿也不少。 收到回信那天,他提着几瓶酒去找首领,喝得酩酊大醉,拍拍兄弟的肩大笑:“今年真是个好年,你儿子回来了,我儿子也回来了。我们当年的约定还作不作数?” 首领也醉醺醺道:“作数!” 两个孩子回来,婚事也该安排上了。 所以,当坐在沙发上的傅浅知直接跟傅将军介绍“这是我男朋友,也是我将要准备结婚共度一生的爱人”时,傅将军直接一口茶呛在嗓子眼。 “咳咳!”傅将军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不好意思。”傅将军对容与笑道,“这茶太呛,我让佣人给小瑜再泡一杯,小瑜先坐在这儿喝茶。我和浅知十年没见,有许多父子间的话想谈谈。”然后压低声音对傅浅知道,“你跟我去书房。” 摆明了是要支开容与,容与也不在意,他相信傅浅知能处理好。 傅家的茶还挺好喝。 傅浅知给了容与一个安抚的眼神,随傅将军上楼。 …… 书房。 “你这要么不回来,一回来是要气死我吗?”傅将军在房间里踱来踱去,“你当我不知道那孩子的身份?你前段日子委托傅家查害那孩子入狱的人,我就把那孩子身份也查了。你要娶一个坐过牢的人?你还把犯人从监狱里带出来。你当典狱长就是这么徇私枉法的吗?!” 傅浅知面不改色:“父亲,小莲花没有犯罪。” “小莲花是谁?” “……清瑜。” 傅将军驻足冷笑:“感情还挺好,爱称都有。” “当然,我爱他。” “你爱他,他爱你吗?你确定不是他为了逃离监狱才和你在一起?他是在利用你!”傅将军怒不可遏,“就算他自己没犯过罪杀过人,但他是被星盗养大,他吃的用的都是赃款,你说他清白无辜?他真要无辜,就该把那些星盗都检举,警察逮捕归案送进无尽监狱,他才能将功折罪。” 因为帝国时期星盗猖獗,一度藐视王权,联邦成立后吸取教训,开始大力打压星盗。联邦法律对于星盗处刑极为严苛,不管是偷一枚铜板还是偷一亿金币,没有杀人或者杀人如麻,抑或只是星盗家属,只要被冠上星盗的身份,无论个人过错大小,有无作恶,抓到一律处以无期。甚至连星盗的孩子,生来就注定原罪,永远也无法回头。 这也是星盗越来越多的原因。法律不给星盗改过的机会,那些星盗的孩子就也只能子承父业,代代相传,一生都在流亡。 “被谁养大不是他能选择的,那些星盗也从未滥杀无辜。”傅浅知平静道,“如果他为了所谓正义公理而去恩将仇报,父亲难道就会允许他进门?” 当然不会,因为这种人更可怕,那完全是一只白眼狼。 “你是在为他开罪找理由。”傅将军失望道,“你当年上军校,入学第一天学的校训是什么?是永远站在正义与公理一方绝不动摇。” “如果他们所要承担的罪责大于他们犯下的过错,我认为这是不正与不公。” “你难道想要修改法律?” “我可以成为议员。” “……” 咸鱼十年都不上进的儿子突然想要参政,原因却是为了一个男人,傅将军一时不知道自己是该生气还是该高兴。 “好,先不提他无不无辜。”傅将军说,“他和另一个男人相爱过,要是没有入狱,他们现在已经结婚了。你这都不在意?” “不在……” “想清楚再回答,别让这件事成为你心里一个疙瘩。”傅将军最能看穿儿子的想法,“我们傅家的男人,占有欲可都很强。” “……”傅浅知沉默片刻,道,“在意。” “我每时每刻都嫉妒着,有别人爱过、抱过、吻过他,他也爱过、抱过、吻过别人。我没有参与进他那么漫长的过去,错过他的童年和少年,快乐和悲伤,幸福和苦难。而这些都被另一个人见证拥有。我嫉妒得疯狂。” “所以,我不可以错过他更加漫长的余生,我要陪他度过之后所有的岁月年华,喜怒哀乐,悲欢离合。生前死后,我都想拥有他。我每时每刻都爱他,比嫉妒更盛。” 傅浅知说:“父亲,我是认真的。” 傅将军一愣。 他知道他的儿子寡言少语,冷淡薄凉,从未想过能从儿子口中听到这样一番炙热浓烈的话。 这个曾在战场上叱咤风云的将军发现儿子已经比他高了,眼睛里写满认真,不再是对爱一窍不通的毛头小子。 孩子长大了。 傅将军静默良久,突然跟老了几岁般,摆了摆手:“我明天再去拿几瓶好酒,找老季赔罪。” 傅浅知一怔:“……父亲?” 傅将军道:“你不是小孩子了,当父母的总不能干预你一辈子。你既然选定了他,我也就不说什么,你这孩子从小就优秀,看人的眼光应该不差。我只希望,那孩子也是真心爱你。我不在意他优不优秀,只在意你幸不幸福。” 傅将军没再提起婚约的事,反正也要违约了。家长间的玩笑话,到底没有孩子一生的幸福重要。 他爱他早逝的夫人,此生最悔最痛,就是没能陪她度过余生。 哪能再叫儿子重蹈覆辙。夫人知道,会气得从地底下爬出来打他的。 第42章 牢狱之灾16 将容与的问题揭过,傅浅知继续询问拜托傅家追查的消息有没有下落。 “没有就是没有,有我还能不告诉你么?”傅将军也百思不得其解,“也不知道这孩子得罪了什么人,连我都没权限知道给你发绝密信息的人是谁。” 当时那人通过匿名信息要求傅浅知在牢里杀死纪清瑜,想查到对方真实身份也不是难事。只要查询者在联邦高层内部权限比那人高,就能获悉匿名下的身份。凭傅将军的权限,几乎没有他不能查的事。 可连傅将军都查不到。 傅浅知缓缓开口:“父亲,联邦内权限比您高的,只有首领阁下。” 只有季家发出的绝密信息,可以不被傅家查探到。 “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还怀疑你季叔叔吗!”傅将军瞪他一眼,“堂堂首领阁下用得着去害一个小辈,还是用这么偷偷摸摸的手段?” “我不是怀疑首领阁下。”傅浅知冷静道,“我是在陈述事实。还是说这十年里,多出第二位身份权限比您高的内阁大臣或将军?” “当然没有!”傅将军是联邦不折不扣的二把手,“这十年蓝星局势就没变过。要说有什么变化,也就是你季雨弟弟找回来了,现在一群老狐狸想让自家儿孙巴结他,攀上首领家的亲事。你之前去了流放垃圾星,都没人把你们的婚约放在眼里了。” 傅浅知眉头一皱:“什么婚约?季雨是谁?” “季雨你都忘了?你季叔叔家三岁就失踪的孩子,当初说要给你当媳妇儿的。他刚生下来那会儿你也就十几岁,听说要娶首领家的孩子还点头说好,还迫不及待地要去见他。结果到了你季叔叔家,让你抱他,你又不肯抱了。” 傅浅知这才想起来一些。他那时确实是鬼使神差地答应了,可到了季家,看到襁褓里的小婴儿,那股兴奋劲儿突然就散了,连抱都懒得抱。 ……好像并不是他期待的那个人。 他也不知道他在对一个婴儿期待什么。 傅将军见他出神,又道:“你不用担心,年幼不懂事的话当不得真。你现在有喜欢的人,我也不做棒打鸳鸯的事,明天就去找老季解除婚约。但你也得对你季雨弟弟好一点,他在外面这么些年,吃了不少苦。” 傅浅知对别人的事不感兴趣,直接道:“下楼吧,清瑜该等久了。” 傅将军:“……” 他算是看出来了,儿子现在一门心思都扑在那个孩子身上。 _ 傅将军和傅浅知下楼时,容与已经把整壶茶都喝完了。 他在无尽监狱时就爱喝典狱长办公室里的花茶,那些都是傅家送过来的,这儿的当然更新鲜。 “久等了。”傅将军在沙发上坐下。 容与心里正和血玉镯聊天,闻言随口道:“没事。” 他也没闲着。 早在飞船停留场跟首领夫人见面时,容与脑中就有一个隐隐的猜想。 按照国际惯例,气运之子必有过人之处。就算不能像他这样无所不能,也得有常人不能企及的地方。上个世界的池渔再不济,最后也能跃过龙门。 纪清瑜论身世,被星盗养大,直接社会底层。论身手,三脚猫功夫,顶多用来自保。论容貌,算得上清俊,在容与看来也就一般。论性格,温柔心地善良,可这样的人世上有很多。 为什么他就是气运之子? 想来想去,也只有身世方面可以大做文章。纪清瑜是三岁时被老船长从虫族窝里救出来的,默认是孤儿。 这要是一般人,孤儿就是孤儿,普普通通父母双亡身世凄苦的孤儿。 可若是气运之子,那多半就要有个牛逼的身世,可以当外挂使用。 联邦首领之子,这身份就很牛逼,符合气运之子的逼格。 在看到首领夫人的样貌和反应之后,容与立刻就嗅到不寻常的气息。 所以在傅家爷俩书房谈心的时候,容与就去跟傅家佣人打听情况,譬如首领夫人有没有失踪的儿子之类。 果不其然,佣人说有。 且时间线正好对上,是在十八年前,原主被捡回来的那年。 尽管知道孩子存活的几率很渺茫,首领夫妇仍然抱着一线希望,十几年来从未放弃寻找孩子。寻人启事传遍星网,全星际几乎无人不知,失踪的小少爷腿上有一朵花形胎记。 为了防止有心人制造假胎记顶替,首领只公布出这一个信息。没说胎记是在哪条腿,腿上哪个位置,是什么颜色品种的花。这些年无数人领着年纪相仿腿上有花朵胎记的男孩上门,首领夫妇每一个都亲自接待,换来的却是一次次失望。 要么位置不对,要么花朵不对,或者两个都不对。这些都不是他们的孩子。 首领夫妇找孩子找了太久,星际人民也都盼望着小少爷早日找到,甚至开始全民展开“寻找小少爷”活动。然而原主及养大他的星盗们,却并不知道这件事。 首先,越靠近蓝星,治安越森严,星盗们为了不被抓到当然只能在偏远星系活动。而偏远地区的种族们对联邦归属感并不强烈,不会展开声势浩大的“找小少爷”活动。 其次,星网上寻人启事贴得到处都是,可星盗们都不会使用光脑。星际时代上网都要实名制,星盗个个都是黑户,被发现就一窝端,谁敢使用这种电子设备,也就错过网上所有消息。 原主甚至不知道首领夫妇丢了个儿子,这对他的生长环境来说,是太遥不可及的事情。有船长父子的照顾,他物质生活过得不算差,只是总在各个星球间流浪,无暇去关心遥远蓝星上的事情。 容与听到那失踪的小少爷腿上有花朵胎记时,已经百分之九十九确定原主身份。 显而易见,原主就是那个失踪的小少爷。这种孤儿发现显赫身世光荣认祖归宗的戏码,完美符合气运之子的身份。 这不就是在等他回归么? 然而佣人接着又说:“不过五个月前,我们小少爷已经找回来了。” 容与:“???” 年龄胎记样貌都对得上,然后首领儿子另有其人? 假的,一定是假的。 那个几个月前回来的是个什么妖怪。 容与露出好奇之色:“仔细说说。” 对于少爷带回来,有可能成为未来少夫人的客人,佣人不敢欺瞒,说的很详尽。 五个月前。 又一名青年找上门,声称自己是首领夫妇失踪的儿子。 看到青年平凡的样貌,守卫就没抱希望,心想又是一个妄图飞上枝头变凤凰的。首领阁下和首领夫人相貌出众,怎么可能生出这么平庸的儿子。 但首领夫妇寻子心切,不放过任何一个找上门的,守卫还是尽职地进去通报。 这一回首领激动万分。 胎记对上了。 首领立刻拿头发去做亲子鉴定,鉴定出来的结果也是亲生。 那个青年一下子就成了首领找回来的儿子,把名字改回季雨,那是首领儿子原本的名字。 调查得知,季雨在偏远的猎马星长大,三岁被扔在孤儿院门口。长大后为了生计,做过各种各样的脏活累活,最后又去学手艺。后来终于有钱买了一台光脑,发现网上的寻人启事,想起自己腿上也有花朵胎记,又无父无母,就用所有积蓄买了一张去蓝星的飞船票,上门认父母。 如果没认成功,他得身无分文饿死街头,连回去的路费都没有。 幸好,他成功了。 首领夫妇听到孩子这些年的凄苦生活,心疼不已。为了补偿,将季雨宠上天去,衣食住行都要提供最好的,金钱任意挥霍,珠宝随便挑选,还经常抽出时间和他培养感情。 季雨无父无母在贫民窟长大,教养很差。他不懂贵族礼仪,对人大呼小叫,举手投足都充满粗鄙,闹出不少笑话。贵族们暗地里嗤笑他,表面上却还要讨好巴结他。 首领夫妇不会嫌弃这样的孩子,只会更加自责心疼。 如果他们当初保护好孩子,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容与:那个冒牌货是怎么知道原主真实身份,原主的胎记长什么样,又通过亲子鉴定那一关的? 原主胎记长的地方很私密,看过的人不多。就算看过,在不知道原主身份的情况下,谁会想到要复制原主的胎记去应聘首领儿子这职位? 而看过原主胎记,又知道原主身份的……剧情里还真没这号人。毕竟剧情里连原主的真实身份都没提过。 血玉镯:你怎么就确定人家是冒牌的了? 容与:按照套路这不就是真假少爷戏码,原主是气运之子他是炮灰反派,原主入狱是他的手笔,给傅浅知发消息铲除我也是他的意思。因为他怕我有朝一日回去揭穿他假货身份。这是什么很难想到的事吗? 容与:还是你想说这是个反套路剧情,他就是真货?那我来拯救个寂寞。 如果没有莫大的冤屈,原主也不至于沦落到成为时空管理局be修复部的任务。 不惨到底,算什么be。 一名真正的孤儿被星盗养大,在和爱人结婚前夕被捕,死在监狱里,这是一个普通悲剧。 一名与父母失散的贵族孩子被星盗养大,被害怕真少爷回来揭穿身份的冒牌货算计,在和爱人结婚前夕被捕,死在监狱里,这是一个绝顶悲剧。 血玉镯:好,好聪明。 这一系列逻辑合情合理,可大魔王仅仅是见了首领夫人一面就破解掉原主身世之谜啊! 容与:只要不是智障都能想到。 智障镯:…… 容与:我唯一还不明白的答案就是他怎么会知道原主身份。所有人都不知道,就他知道,比我这个拥有剧情的更像拥有剧情。 血玉镯:想不明白是正常的。 不然这也太恐怖了,大魔王甚至都没见到那个冒牌货,都快把人扒到底朝天了。 容与:也是,等我见到他就明白了。 “清瑜。” 容与回神:“什么?” 傅浅知说:“刚和父亲提起和你订婚的事,想问你的意思,你刚刚似乎在走神。” 容与:“订什么婚?” “你不愿意吗?”傅浅知想了想,“是太急了点,但我想快点把你介绍给所有人认识,公开我们的关系。而且还可以……”引蛇出洞,让那个想害你的人露出马脚。 敌在暗我在明实在太过被动,对容与心怀叵测的是蓝星贵族,他们可以借这场订婚宴观察所有来宾反应。更重要的是…… 傅浅知想和他订婚。 容与说:“不愿意。” 气氛一时冷下来。傅将军看了眼儿子,眼里意思很明显:你看吧,他果然还惦记那个风行。 傅浅知沉默一瞬:“可能你还没有做好准备,没关系,那再等……” “等不及了。”容与打断他,“我觉得我们可以快进到结婚。” 第43章 牢狱之灾17 傅浅知直接呆住。 “两个月内完婚,怎么样?”容与说。 他在这个世界的停留期限只有半年,现在已经过了四个月,两个月是最多期限。 傅将军忍不住道:“两个月筹办婚礼,时间太紧了。婚姻大事,还得慎重考虑。” 傅家少爷举行婚礼,那排场一定要够大够豪华,两个月实在有些仓促。傅将军还想趁订婚期好好考察一下未来儿媳呢,这怎么就一下子直接结婚了? “已经慎重考虑过了。”容与看向傅浅知,“将军阁下,我期待与他结婚,期待了很久。” 傅将军看着容与的眼睛,从那双乌黑双眸中看到星辰大海般的深邃。其中情愫复杂汹涌,厚重到连他都为之震撼,在那一瞬间敛去对青年的所有怀疑。 那不是一双会说谎的眼睛。 短短几个月时间,真的能发展出这么深厚的感情么? 傅将军问儿子:“浅知,你觉得呢?” 傅浅知早已被惊喜砸晕脑袋,闻言立刻道:“我觉得没问题。我可以亲自操办婚礼。” 傅将军:“……”出息。 傅将军黑着脸从沙发上起身走人。 “父亲,您……” 傅将军冷哼一声:“去给你们写结婚请帖。” …… 傅将军去书房写请帖,两个年轻人离开客厅,进入卧室休息,睡的当然是一间房。 进卧室刚关上门,傅浅知就从身后拥住容与,眼睛里盛满笑意:“我怎么不知道,你期待和我结婚期待很久了?” “你不知道的事多着呢。” “什么时候?小莲花,告诉我。” 容与转身看他:“与其关心这个,不如想想我们的婚礼该怎么举办。太寒碜的我可不要。” “不会。”傅浅知亲吻他的额头,“我们小莲花会是世界上最幸福的新郎。” _ 继傅浅知回归蓝星后,又一则消息刷爆朋友圈。 傅浅知要英年早婚了!结婚对象就是那天和他一起手牵手下飞船的青年! 这让无数男女顷刻间梦碎一地。 要知道傅浅知当年可是军校公认的男神,长得帅家世好成绩还优秀,想嫁他的妹子和汉子不计其数,收到的表白数不胜数。然而傅浅知郎心如铁,全部毫不留情地拒绝,浑身上下散发着单身到死的孤寡气息。 即便他淡出蓝星贵族圈十年,圈里也流传着不少他的传说,感叹现在的年轻人没有一个比得上他当年的风采。他回来那日,不俗的容貌气度立刻又令无数芳心死灰复燃,铆足了劲儿想要与傅家联姻。 谁知还没行动,傅浅知回来宣布的第一件事就是结婚。 在人类寿命漫长的今天,人们越来越崇尚单身自由,浪到七八十岁再结婚都不算迟。傅浅知才三十出头,现在结婚简直是过早绑定余生。 整个贵族圈都在打听要和傅家联姻的人是谁。他们都见过那天的青年,承认那位的容貌确实漂亮。可想要与傅家少爷结婚,拥有的可不能只是外表。 然而在傅家消息封锁下,谁也没能查到容与的身份。 一个星盗兼监狱在逃犯人的身份。 这身份见不得光,幸而傅家保护很周到。 至于另一层光荣显赫的身份,容与暂时没打算拿回来。 他在蓝星这一个月都在和傅浅知共同商量婚礼的事。大都是容与提要求,剩下的全交给傅浅知办好。 容与第一句话就是不要西式婚礼,这还算正常要求。后面提的要求苛刻又奢靡,华丽铺张到极致,是个人听了都要直呼败家的地步。他动动嘴皮子,底下人就要大费周章。 傅浅知全都眼也不眨地说好。 婚礼一生只有一次,他的小莲花就该值得最好的。 他会满足小莲花一切心愿。 从婚礼的场地、布置、时间,到婚礼上要放的音乐,乐队演奏的曲目,婚宴要用的食材,新郎服的样式,要请的司仪和宾客……事无巨细,都要经傅浅知的手,由他一一挑选安排。 这些天傅浅知联系最多的就是婚庆公司,几乎天天都在打电话。 “我准备办一场中式婚礼,不要在教堂,要一座华夏建筑风格的宫殿,我爱人喜欢。” “比起白色西装,我觉得我爱人更适合大红嫁衣。” “婚宴上的鲜花不要用红玫瑰,那太俗了,白玫瑰也不要……用莲花吧。白莲和青莲都不行,和气氛不搭……红莲可以,它和我爱人非常绝配。要九千九百九十九朵。” “没有那么多红莲?我记得水莲星上就有大规模种植红莲……那颗星球已经被私人承包了是吗?稍等。” 男人挂了电话,又拨了另一个电话。 “帮我联系一下水莲星的主人,我想要跟他买下这颗星球。” …… 所有人都能看出傅浅知为这场婚礼花了多少心思,饱含多少期待。只有最为真诚浓烈的爱,才能叫人如此慎重对待。 容与坐在化妆间,镜子里的青年一身酒红色西装,上衣口袋里插两朵红玫瑰,看上去精致漂亮。 他正准备和傅浅知拍摄婚纱照。他的妆已经化好了,傅浅知还在隔壁换衣服。 血玉镯:首先祝贺你要结婚了,其次,请问你还记得你的任务吗? 大魔王这一个月只关心婚礼相关事宜,完全没有去见那位首领儿子的意愿。 容与不在意道:“任务这东西,最后关头随便搞搞不就完成了,哪有结婚重要。” 血玉镯:你在浪费时间,和傅浅知结婚对任务毫无帮助。 容与看着镜子:“也并无损失。” 血玉镯一想也是。这场婚礼举办得再轰轰烈烈,大魔王和主神大人脱离世界后,世界原住民们都不会记得,也不影响原主和风行的感情。 真正记得的只有大魔王和主神大人。考虑到主神大人目前处于每个世界都失忆的状态,真正能记得这场婚礼的,也就大魔王一个。 想到大魔王等了那么多年,就为完成和主神大人举行一场婚礼的夙愿。血玉镯顿时理解了容与现在的消极任务。 冒牌货解决了,身份换回来,原主的魂灯可能就亮了,大魔王就得立即把身份还给原主。 那就不能和主神大人完成婚礼了。 大魔王是想拖到和主神大人举行完婚礼后,再离开这个世界。 这么一想,血玉镯突然心情复杂。 血玉镯:大魔王,和主神大人成亲是你的执念吗? “什么执念不执念。”容与说,“我只是想给他准备一场终生难忘的婚礼。” 血玉镯:明明是主神大人在给你准备终生难忘的婚礼! 这些日子费心费力布置婚礼的可都是傅浅知,容与除了嘴上提一堆令人发指的要求外毫无作为。 “小莲花。”男人的手忽然搭上容与的肩膀。 傅浅知换好衣服,站在容与椅背后,看着镜子里的两个人:“今天很漂亮。” 容与说:“重新组织语言,我每天都很漂亮。” “好。”傅浅知笑着对他伸出手,“那每天都很漂亮的小莲花,能否陪我一起去拍婚纱照呢?” 容与看他几秒,骄矜地搭上他的手。 _ 婚纱照拍了好几组,两人都颜值不俗,怎么拍都好看。摄影师非常省事,甚至感觉都不用后期P图。 两人在镜头前自然地牵手,拥抱,亲吻。有一张是容与站着,傅浅知从身后拥抱住他,容与偏过头去和男人接吻。 画面构图十分唯美。摄影师跟挖到宝藏似的对着两人狂拍。 照片拍摄很顺利。当天下午就洗好,两人从照相馆出来,手还牵着。 容与举起傅浅知的手:“你这尾戒该换了。” 傅浅知:“嗯?” “尾戒象征单身,孤独,忘记过去。”容与不满地盯着它,“你都要跟我结婚了,还戴着尾戒是什么意思?” 傅浅知二话不说就摘尾戒。 ……没摘动。 “太紧了,摘不掉。”傅浅知也微微困惑。 他都不记得这戒指是什么时候戴上的,但就是一直忽略了它的存在。 血玉镯:没用的,戒指是和主神大人神魂绑定的神器,只有恢复力量的主神大人可以摘下,还能变幻成各种形态。 “那算了。”容与放下他的手,“摘不掉就留着吧,我们去买婚戒。” “我已经请著名珠宝设计师埃尔设计我们的婚戒……” “我不要,我现在就要买。” “……也行。” 换着戴也不是不可以。 于是两人又进了珠宝店。 虽然没有设计大师独家定制的有意义,傅浅知光顾的珠宝店也是高端奢侈,价值不菲。设计均出自名家之手,款式独一无二,每一款星币标价都在七位数以上。这里的导购员也是整日与贵族打交道,口舌伶俐,火眼金睛。 傅浅知刚回蓝星不久,导购员一时没有认出他的身份,但见两人衣着气度都不凡,态度很是殷勤热切。 容与目光随意扫去,定格在一款戒指上。 那是一枚雕刻成金色莲花的赤金戒指,花瓣宛如火焰形状,明艳盛放。 导购员见他凝视那款戒指超过十秒,连忙介绍道:“这款也是新出的婚戒,一枚叫真金,一枚叫烈火。这位设计师非常喜欢华夏古文化,它的设计灵感来源于真金烈火,出处是明代《雌木兰》的‘非自奖真金烈火,傥好比浊水红莲。’。真金烈火的词义是经过严重考验而品质不变。两位要是选择它当婚戒,寓意不管经过多少风雨,爱情都会长长久久永不改变。” 傅浅知问容与:“喜欢?” 容与勉强道:“差强人意。” “那就要它了。”傅浅知立刻道。能让容与勉强满意的可不多,大多时候,容与只会冷笑一声“垃圾玩意儿”,或者干脆懒得评价。 一对价值要八位数星币,傅浅知眼也不眨地刷了卡,把戒指小心收好。 两人付完账准备离开,店里又进来一个客户。导购员明显认得他,态度更加热情恭敬:“季少爷,您来了。” 傅浅知和容与转过身,正好与来人撞上。 季雨本来是随便来看看珠宝的。他是个俗人,就喜欢这些珠宝首饰,以前买不起,成了季家少爷后,那就是看上什么都能随便买。这家店他已经是熟客。 可这次,他遇上了意想不到的人。 季雨看见容与的脸,当场大惊失色。 纪清瑜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应该已经进了无尽监狱吗?为什么不仅没死在里面,还出现在蓝星? 季雨死死盯着容与的脸,身体微微发抖,谁都能看出他的失态。 傅浅知皱眉,不着痕迹地挡在容与身前,隔开季雨的视线,低头对容与道:“回家。” 容与神情不变,依然和傅浅知有说有笑,与季雨擦肩而过,好像完全没有认出对方似的。 还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人。 纹,身,师。 第44章 牢狱之灾18 季雨目送两人离开的背影,后背渗出一身冷汗。 万幸的是,纪清瑜好像没有认出他。 他和纪清瑜只在半年前见过一面,现在又穿得光鲜靓丽,和当初在猎马星上打扮杀马特的纹身师截然不同。纪清瑜对他没有印象很正常。 季雨没了挑选珠宝的心思,心乱如麻地回到季家。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从冒名顶替的那天起,他就时刻担心着纪清瑜回到蓝星,拆穿他的身份。所以他刚重生回来就先下手为强,把纪清瑜送进监狱,想让他死在里面。 明明是万无一失的计划…… 季雨坐在卧室床上,烦躁地抓了抓头发。 难道命运就这么不可逆转,纪清瑜注定会被季家认回来? 那到时候他该怎么办? 他做的那些事要是被发现,进无尽监狱是板上钉钉的事。已经尝到锦衣玉食的甜头,季雨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回到底层生活,更别提进入可怕的无尽监狱。 所以一定不能被发现。 纪清瑜必须得铲除。再不济,也得让他永远离开蓝星,再也不能回来。 以季雨现在的身份,想要把一个普通人永远驱逐出境并不难。但他不敢做得太声张,要是被人发现他刻意针对一个普通人,反而让人注意到纪清瑜,那绝对不是季雨想看见的。 “小少爷,这是傅家送来的邀请函,傅少爷的婚礼将于下月举行。”佣人把一封精致的红色喜帖呈上来。 请帖几乎发遍整个蓝星贵族圈。傅家少爷结婚,没人会不给面子捧场。首领夫妇都会亲自光临,季雨这个小少爷当然也有一份。 “放着吧。”季雨现在自顾不暇,哪里还管谁和谁结婚。 他和傅浅知之间的婚姻就是个儿戏,双方都没那意思。傅将军找首领解除婚约时,首领也痛快答应了。那个傅浅知到底和谁结婚,季雨一点儿也不关心,他甚至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傅浅知长什么样。 佣人默默把喜帖放下就出去了。 季雨俯身,手肘抵在膝盖上捂着脑袋,感到头疼。 他弯腰累了,骤然起身,眼角余光瞥到喜帖上的名字,猛地一顿。 喜帖上两个名字上下挨在一起。 新郎:傅浅知 新郎:纪清瑜 纪,清,瑜。 季雨对这个名字有本能的恐惧。 他手忙脚乱地拿出光脑,打开搜索引擎输入“傅浅知”的名字,因为手抖一开始还打错字了。 以傅浅知的身份地位,在星网上自然不是查无此人的无名小卒,他有一个履历辉煌的百科介绍。季雨一点击搜索,跳出来的就是傅浅知的百科介绍,照片是早年在军校里的军装照,青年五官英俊,眼眸锋锐,气场十足。 跟他刚才在珠宝店里看见的,和纪清瑜走在一起轻声细语的男人一模一样。 不是巧合,不是重名。 准备和傅浅知结婚的那个纪清瑜,就是他一直忌惮想要除掉的纪清瑜。 季雨慌乱地快速浏览傅浅知的人物事迹。 从显赫的出身,从小到大获得的荣誉,再到最后一行,去流放垃圾星当了十年典狱长。 典狱长。 季雨这才想起,他之前只觉得一个贵族少爷去流放垃圾星当典狱长脑子有病,竟然忘了另一茬——纪清瑜也在那里。 前世,纪清瑜从未入狱,和星盗风行顺利结婚,在婚后半年,于一次偶然中成功和首领夫妇相认。 这一世,纪清瑜被季雨所害,在和风行的婚礼前夕被捕入狱。季雨以为这样就能以绝后患,却没想到他的蝴蝶翅膀扇动,给了纪清瑜在监狱里结识典狱长傅浅知的机会。 现在和纪清瑜结婚的人变成傅浅知,更加难搞。 季雨恨得牙痒痒。纪清瑜怎么这么会勾搭男人,重来一世,换的男人甚至比上辈子更优秀了。 更重要的是,以傅家的权势地位,他就不能再把纪清瑜当成普通平民悄悄驱赶或者杀害。而且,他还给傅浅知发过杀死纪清瑜的指令,尽管是匿名…… 以后大家都在一个圈里混,抬头不见低头见,翻车可能性太大了。 这门婚事绝不能成。 季雨突然又生一计。 上辈子纪清瑜被认回来后,为了感谢星盗救下儿子,且儿子也已与星盗相爱,首领修改法律,减轻对星盗一律判为无期的惩处,改为按照个人所犯罪行大小进行公正判罚。这一举措给了很多星盗“迷途知返、改邪归正”的机会。 可现在,法律还没有修改,星盗仍然是罪无可恕,被判入无尽监狱的人永远都别想出来。 纪清瑜是星盗,也是犯人,一定是傅浅知包庇才能出现在蓝星的。首领公正严明,最痛恨以权谋私。他去找首领告发,不信首领会允许这样不堪的罪犯留在蓝星嫁入豪门,说不定还会迁怒傅家徇私枉法。 季雨打定主意,就用这个方法对付纪清瑜。 _ “我听导购员喊他季少爷。”容与边走边聊,“蓝星贵族圈里姓季又能被称为少爷的,只有那位刚被认回来不久的首领儿子。” “你认识他?”傅浅知问,“我觉得他看你的眼神很奇怪。” “认识。”容与回答,“他是我的纹身师。” 傅浅知立即想到容与腿上那个“风”字,顿时不想说话。 他好一会儿才道:“父亲说季雨被认回来以前干过不少活,吃了很多苦,做过纹身师不足为奇。” 纹身师也不是什么不正当职业,只是相较于首领儿子的身份,有些委屈了。 “不足为奇吗?”容与随意道,“那家纹身店是伊文介绍给我的,他说他有纹身师的联系方式,可以给我打八折,并给了我纹身师的名片。当时名片上的名字还叫周永隽,也就是现在的季雨。以及,这位季少爷看过我腿上的茉莉花胎记。” 傅浅知面色一变。 他不是傻子,自然能听出这其中的意思。 半年前,季雨被认回季家。五个月前,纪清瑜入狱。 纪清瑜会入狱,是因为伊文的举报,而伊文举报,是因为有人曾给他发过一条匿名短信。那人知道伊文的联系方式,还知道伊文和纪清瑜是好友,能得知纪清瑜的下落。 恰巧的是,纹身师周永隽就因为生意往来有伊文的联系方式,纪清瑜又是被伊文介绍来的生意,所以周永隽知道伊文和纪清瑜是朋友。周永隽回到季家改名季雨后,就有足够的财力给伊文账户打一大笔星币。 逻辑和时间线都能对上。 季雨是季家人,身份权限是蓝星最高层。如果传达让纪清瑜死在无尽监狱里的匿名消息的人是他,傅将军当然没有权限查询。 季雨给纪清瑜纹过身,能够看到他的胎记并给自己也纹一个,得到他的头发去混过亲子鉴定。 季雨在珠宝店里一看见纪清瑜就神色失态,恐慌心虚。 纪清瑜和首领夫人的长相有七分相似。 种种线索串联起来,指向一个真相。 ——纪清瑜才是真正的首领儿子,季雨用卑劣的手段鸠占鹊巢,并试图杀死真正的鹊。 傅浅知低声:“你怀疑害你的人是他?” “更确切一点,我怀疑我才是首领阁下的孩子。” 傅浅知神色微沉:“我会帮你验证。” 如果是真的,那么季雨罪该万死。 容与忽然跳转话题:“所有结婚请柬都发出去了吗?” “都发了,还剩两张。”傅浅知说,“其他请柬都是让手下人去办,首领阁下和首领夫人这两张请柬,为了以表尊重,会由我亲自去送。” “正好带上我。”容与说,“我想再见首领夫人一面。” 相信首领夫人也很想再见到他。 容与:我这具身体做亲子鉴定会和原主结果一样吗? 血玉镯:说了复制体是完全复制,基因当然也是全部一样的。不过你是打算明天就行动,不等婚礼了吗? 容与:我会计算好时间。 _ 第二天,季家。 首领阁下每天都公务繁忙,接待他们的是首领夫人。 大部分时候,首领夫人的精神状态还是正常的。傅浅知把结婚请柬递给她时,她温和地说着恭喜,眼睛却一直不由自主地盯着容与。 “喝杯茶吧。”首领夫人给两人倒茶,自己也端着一杯,“浅知也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看到你成家我很高兴,找的孩子还这么可爱,让我一看就想起我的孩子。如果我也能看着我的孩子长大就好了……” 说着说着,又提起伤心事。 傅浅知安慰了几句,又问首领夫人能不能屏退左右,他有些话想说。 首领夫人不解,但还是让侍女都离开房间:“什么事?” 傅浅知直接开门见山:“我想问阮姨,您儿子的胎记,是左大腿内侧有一朵茉莉花么?” 首领夫人一怔:“是的,你怎么知道小雨的胎记是……”他们从来没有对外公布具体的胎记。 “清瑜也有一个这样的胎记。”傅浅知说。 “啪!” 首领夫人手里的茶杯摔得粉碎。 “什么?!”她失态地站起来。 片刻后她又坐下去,失魂落魄道:“小雨回来后,我一直和他亲近不起来,我也为此十分愧疚……可亲子鉴定是做过的,怎么可能出问题……孩子,能让我亲自看一眼你的胎记吗?” “可以,夫人。”容与今天特意穿了短裤,稍微往上掀一点就能看到。 首领夫人不可置信地喃喃:“真的,一模一样……” 茉莉花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长成的胎记。世上怎么可能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 “您确定胎记一样吗?”傅浅知问。 “我当然确定,我还有小雨小时候的照片呢,我幻想过很多次他长大后的样子。”首领夫人望着容与,“就是你这样。” 她仍然感到不可思议:“怎么会这么巧合,两个胎记都……” “那恐怕不是巧合。”傅浅知冷声道,“现在那位季雨曾为清瑜纹过身,刚好是在能看到胎记的部位。他得到清瑜的胎记和头发完全不难。” 首领夫人感到震惊。在刚找回孩子时,她也查过孩子这些年都过的什么日子,其中确实写过季雨在回蓝星前是一名纹身师。她当时只感到心疼,现在想想却有些不寒而栗。 星际时代的纹身技术早已和胎记看不出任何区别,就跟天生长身上似的。傅浅知这么一说,首领夫人心中的天平已经完全倾斜到纪清瑜这方。 季雨回来半年,她始终没有亲近感,还以为是和孩子分开太久的缘故。可一见到纪清瑜,她就觉得一股淡淡的亲近。 容与拔下一根头发,递给首领夫人:“我想和夫人做一次亲子鉴定,也建议夫人和季雨再做一次亲子鉴定。” 首领夫人小心翼翼地接过头发:“好的。” 她忍不住问:“你是怎么怀疑自己身份的呢,孩子?” “因为我们发现,一直有人在暗中迫害清瑜,想要杀人灭口。”傅浅知替容与回答。 首领夫人反应剧烈:“什么?!” 她已然把纪清瑜视为自己的亲生孩子,谁要害她孩子,她就跟谁没完。 “夫人不妨仔细查查,您那位儿子这半年都做了些什么。”傅浅知道。 首领夫人感到头晕:“为了弥补,我们给了他很大的权力,季家人手资源随便他调动。又出于尊重,我们都不会去查他用那些权力做了什么……” “您现在可以去查了。”傅浅知语气微微不悦,“您知道我是在哪里遇见清瑜的么?” “哪,哪儿?”首领夫人心中升起一个不愿相信的猜测,傅浅知这十年待的地方可是…… “无尽监狱。” 首领夫人这回是真的晕过去。 第45章 牢狱之灾19 娇气囚犯vs冷酷典狱长 容与又提了刚才在珠宝店里遇见季雨,恐怕季雨看见他后接下来还会有动作。首领夫人生怕容与再受伤害,提出让傅浅知和容与先在客房住下,在季家绝对安全。 傅浅知同意了。看夫人现在这样子,也舍不得和儿子分开。 首领夫人让两人去客房休息。她一刻也等不得,立即传来给季雨收拾房间的佣人,让她取根小少爷枕头上掉下来的头发,两份样本一起秘密送去做亲子鉴定。 当天下午结果就出来,纪清瑜和她有血缘关系,而季雨——那个占了她儿子身份名字的周永隽,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首领夫人气得拿着两份亲子鉴定报告直接闯进联邦会议室,拍在首领桌上。 首领正和一群议员开会,见到夫人突然闯入,室内所有人都一时愣住。 这么严肃正经的场合,夫人也从来不是不识大体的人,得是遇见多大的事才会这么急急忙忙找首领…… 首领低声:“云书,我这儿正开会……” 首领夫人:“你这些报告有这两份重要?” 首领这才看清桌上那两份写的是“亲子鉴定报告”,他面色一变,立刻道:“散会!” …… 季雨做的那些事全被翻了出来。 首领亲自彻查,才发现季雨这半年都用季家的权力做了什么。除了金钱挥霍外,他曾打入一大笔星币到伊文的账户,命令联邦士兵抓捕纪清瑜和伊文,还一直派人追杀风行,试图斩草除根。此外,发送让纪清瑜死在无尽监狱里的匿名指令的人也是他。 摆明了季雨想要纪清瑜死,而他痛下杀手,就是因为做贼心虚。 首领雷霆震怒,当即回家找人算账。 当晚,季家。 季雨在卧室里倒头睡了一下午,才勉强平静下来。他组织好语言,坐在客厅里等首领回来。 首领刚出现在门口时,季雨还面露欣喜,喊了声“爸”,等人一走近,瞧见男人阴沉的脸色,又有些瑟缩了。 首领看起来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季雨之前身为一个星际普通平民,对联邦首领这样的大人物有本能的畏惧。可他回到季家这些日子,首领一直对他和风细雨,温柔慈爱,还从没黑过脸。时间久了,他也就不把首领放在眼里了。可现在,首领一个眼神,就叫季雨怵得厉害。 他除了是个慈父,还是位推翻帝国统领联邦的领导者,气场稍微外放一点,就不是季雨能承受得起的。 季雨瞬间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可想到今晚的目的,仍然硬着头皮开口:“爸,您今天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首领心里怒不可遏。夫人已经把一切都告诉他了,他现在看眼前这个平凡畏缩的青年是哪里都不顺眼。当初飞船场初见纪清瑜,他就觉得那孩子气度不凡,谁能想到竟然就是他的亲生孩子,家里这个才是冒牌货。 季雨从来不是什么贴心的小棉袄,平时首领再怎么想和孩子培养感情,青年都不敢多说几句,今天主动贴上来,说没有目的谁信。 想到夫人说的,季雨今天在珠宝店遇到了清瑜,不知道正在想什么办法对付他,首领也想看看这个冒牌货还想玩什么把戏。 “工作上遇到点事儿,有点火大。”首领在沙发上坐下,演起戏来也是一把好手,“小雨今天怎么下来了?” “爸您喝口茶,消消气。”季雨殷勤地给首领倒了杯热茶,“我是有个事儿想跟您说……” 首领端着茶杯:“什么事?” “就是……我今天在珠宝店遇到两个人,一个是傅伯伯的儿子傅哥,还有一个……就是要和傅哥结婚的那个纪清瑜。”季雨低声道,“爸,那个纪清瑜和傅哥不合适。” 首领不动声色:“你不是不想和傅家小子结婚么?怎么又关心起人家的婚事了?” “我以前不是在猎马星生活过么?我认识那纪清瑜,他是,是一个星盗!还被当众抓走过,应该是进了无尽监狱才对……”季雨完全没注意到首领的眼神越来越冰冷,“爸,肯定是他在监狱里认识傅哥,求傅哥带他出来的。他完全是欺骗傅哥,他入狱前还差点和另一个人结婚……” 首领眼中满是怒意:“还有这种事?” 季雨见他生气,暗自高兴,又添了把火:“是啊,傅哥怎么就糊涂到被这种人骗呢?还为了他做出包庇犯人的事。要我说,爸您也别怪傅哥,都是那纪清瑜一肚子坏水,他就该在无尽监狱里待到死……” “啪!” 一个茶杯狠狠砸过来,滚烫的热水浇了一头一脸。季雨额头一阵剧痛,当即从沙发滚到地上,抬手摸到一脑门的血。 季雨懵了,哆嗦着嘴唇道:“爸,爸你砸我干嘛?” 那怒意怎么是冲着他来的? “砸的就是你这个假冒伪劣产品咯。”容与从楼上走下来。 季雨猛地回头,看见傅浅知,容与,首领夫人,傅将军都在。 两家人算是来齐了。 怎,怎么回事?他脑子一片空白。 “你怎么在这里?”季雨看见容与,立刻跟疯了般,指着容与的鼻子怒吼,“你这个星盗,从我家里滚出去!我不想看见你!” “该滚出去的人是你。”傅浅知挡在容与面前,眼神阴郁得让季雨不寒而栗。 容与:“别挡路。” 傅浅知:“……” “你当然不想看见我,你害怕又心虚,怕我回来认祖,怕你身份暴露。”容与下楼走到客厅,居高临下地看着季雨,“所以你就联系伊文,得到我的地址,让人抓我进监狱。我进了监狱还不放心,还要传消息让我死在里面。现在我活着回来了,还要同首领阁下——也就是我的父亲,说我坏话想把我送回去,好让你高枕无忧。我是星盗,你是什么?偷走我身份的窃贼?” 季雨面色一白,强装镇定:“你在胡说什么?你进监狱是因为你是个星盗,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和你根本不熟,我只是看不惯一个罪犯还能瞒天过海重新过幸福生活……” “好冠冕堂皇的理由。”容与为他鼓掌,“所以半年前就回到蓝星的季少爷,为什么会知道五个月前我在猎马星当众被捕呢?你那么关心一个陌生人吗?” “小瑜,少跟他废话。证据确凿,我把这冒牌货带走审问就是。”傅将军忍不住道。 这么大的事,首领第一时间就找傅将军商量了。傅将军也没想到,儿子去无尽监狱当典狱长,竟然误打误撞救下好友真正的孩子,还发展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兜兜转转,最后那婚约竟仍是作数。 季雨哪里还不明白,东窗事发,自己的身份还是被揭穿了。他瘫软在地上,浑身力气被抽空似的。 傅将军一挥手,两个士兵上前立刻把季雨架走。季雨扭头,满眼愤恨地瞪着容与,大吼道:“你为什么要回来抢我身份?我过得好好的,你为什么要回来!” “我不是冒牌货,我才是真的!妈,妈!你不要你儿子了吗!”季雨喊得撕心裂肺。 向来温柔的首领夫人在安慰容与,看都没看那个假货一眼。 没人再关心他的谎言,他们忙着对容与嘘寒问暖。 _ “审讯结果出来了吗?” “出来了。”手下的脸色有些奇异,“但我们觉得他可能受不了精神刺激疯了……他的供词简直是胡言乱语。” 季雨冒充纪清瑜身份还想害死正主,这事证据确凿。但还有一个疑点,他是怎么知道纪清瑜的真实身份? 首领等人一致怀疑,季雨背后还有人指点,季雨爱慕虚荣,势利肤浅,实在不像能发现纪清瑜身份的聪明人。至于他还有什么同党,把他送去拷问拷问就知道了,季雨也不是能吃苦的人。 最后审出来的结果极为荒谬。 季雨——或者周永隽,没有同党。 他说自己是重生的。 上辈子,周永隽是一个普普通通在猎马星贫民窟长大的孤儿,心比天高,总想着发大财,却又好吃懒做,做事偷工减料。他迫于生计做过很多活,每样都干不长久,没有持之以恒的耐心。后来跟着一个纹身师傅学纹身手艺,开了一家纹身店,过平平淡淡的生活。 纪清瑜是来他店里纹身的其中一位客人,当时的周永隽只把这个青年当成普通客人,只是长得格外好看,让他印象深刻。后来有一天,他在电视上看到一张漂亮脸蛋,发现那就是他纹过身的客人。电视上说这是首领刚找回来的儿子,画面里的青年衣着光鲜,住着豪宅,令人艳羡。 发现自己是豪门流落在外的少爷。周永隽经常会这么幻想。不甘平庸却又不想努力,碌碌无为成天梦想一夜暴富,嫉妒有人生来就含着金汤匙命运不公。这样的人有很多,这也算人之常情。很多人终其一生,也都只能是个幻想。周永隽生而平凡,这辈子最值得吹嘘的事,也就是他当年曾给首领儿子纹过身。其他人都不信,笑话他异想天开,首领儿子哪儿轮得到他纹身。 周永隽是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普通人。 不同的是,周永隽得到一次重生的机会。 周永隽平凡到三十岁,突然重生回到十年前,他刚给纪清瑜纹身的那年。 在不可置信过后,他突然意识到,这是他摆脱平凡,一夜暴富的机会。 他和纪清瑜年龄相仿,三岁就在孤儿院,他知道首领儿子的胎记长什么样,纪清瑜现在还没认回来…… 为什么他不可以成为首领儿子呢? 前世纪清瑜被认回季家后,也并没有贪恋荣华富贵,而是和丈夫风行继续遨游星海去了,每年定时回来看父母——这些都是周永隽在新闻报道上看到的。这在周永隽眼里简直是一种浪费。竟然会有傻子放着富贵生活不要,选择陪着星盗去流浪,这得多大损失。 他不要,我要。周永隽这么想。 于是,他给自己腿上纹了朵一模一样的茉莉花,在这辈子纪清瑜来找他纹身时偷走头发。他甚至想一不做二不休,直接用纹身覆盖掉纪清瑜的胎记,只是纪清瑜不愿意把纹身纹在茉莉花胎记上,周永隽这才作罢。 他成功过上荣华富贵的日子。一开始只想体验一下有钱人的生活,然后就被纸醉金迷彻底腐蚀。他见识到了季家多有钱,也见识到了季家多有权。 周永隽忽然开始恐惧,要是纪清瑜再像上辈子一样被被认回来,他身份被拆穿怎么办?以季家的权力,他下场绝对会惨不忍睹。 他曾得到一切,他再也不能忍受一无所有。 所以他要除掉纪清瑜,让那人永远消失。伊文也要除掉,他不放心这罪恶的交易被任何人知道。另外,那个叫风行的星盗前世对纪清瑜深情一片,周永隽怕他把纪清瑜救出来,又觉得风行身为纪清瑜的爱人,可能也见过纪清瑜腿上的胎记,更不能留下。于是他又派人一直追杀风行,这也是风行迟迟不能来救纪清瑜的原因。 他要把所有可能知道纪清瑜身世秘密的人都杀掉。 在容与接收的剧情里,周永隽的计划成功了,纪清瑜凄惨地死在无尽监狱,到死没有人知道他的身份。 而大魔王生来就是让人体验什么叫失败。 _ 容与:原来是重生,难怪能未卜先知。 上辈子知道纪清瑜身份,这辈子就提前占据他身份。可以,很符合重生爽文套路,这不就走上人生巅峰了么? 容与:这年头怎么什么阿猫阿狗都能重生?我走过大千世界,也见过不少重生者。要么是自身实力强劲,得以夺舍重生。要么是积累十世功德,此生有憾,得上天垂怜重来一回。周永隽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得到这样的机缘? 血玉镯:他确实不是个东西,不配得到重生机缘。他能重生完全是因为时空漏洞…… 容与:哦? 血玉镯:每个世界都有既定的命运轨迹,要是有人不按命运线上的走,世界就会不稳定,产生时空漏洞。当然除此之外,时空漏洞的产生原因还有很多,自然形成,外力形成,比如你脱离6666世界造成的时空波动太大,就造出许多漏洞……一个世界有几个普通漏洞也无伤大雅,可要是漏洞越来越多,越来越大,世界就会摇摇欲坠。周永隽本来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因为时空漏洞重生了,害死气运之子,就直接造成整个世界崩塌。这就叫蝴蝶效应,任何一点小小的改变,都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后果。 血玉镯:纪清瑜惨吧?他本来可以不用遭受这一切,却因为一个时空漏洞变成现在这样。这也是每个世界守护神的职责,是我们时空管理局存在的意义,更是主神大人永恒的使命——如果我们不誓死维护命运轨迹,解决扰乱世界稳定的因素,大千世界将有无数生命,像纪清瑜这样,承受本不该属于他的磨难。大魔王,你现在知道,你这一脱离6666世界,会造成多少乱子吗?你给大千世界制造了无数漏洞,改了不知道多少人的命运,甚至要不是主神大人及时冻结了6666世界,现在那儿已经崩塌了,数百亿的生命都会顷刻间化为飞灰。毁灭世界对你来说是酷,可对于那些被毁灭的生命都是残酷。主神大人是以万神之主身份,守万物众生平安,这是他刻在神格里的信仰。可是他为了你,连信仰都不要了…… 容与:这次夸他夸得挺走心,以你这文化水平想台词挺费劲吧? 血玉镯:…… 容与:说了多少次漏洞不是我造的,我这气还没消呢,别给你家主人棺材上添火了,乖。 第46章 牢狱之灾完 娇气囚犯vs冷酷典狱长 无尽监狱又进来一个新犯人。 模样一般,胜在瘦弱年轻,皮肤还养得精细白腻,是牢里犯人们最喜欢的那一款。 “哟,来了个白斩鸡,今后咱们可享福了。” 周永隽刚进来,就被一群不怀好意的大汉团团围住。他被逼到牢房角落,贴着身后的栏杆,声音发抖:“你,你们想干嘛?” “干嘛?”男人哈哈大笑,呼哧呼哧得粗气喷薄在他脸上,“当然是干你!” “不,不行,你们不能这么对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首领的儿子!” “哈哈哈哈哈,你是首领儿子,我还是首领呢!快,叫爹。” “我真的是首领儿子!你们要是敢把我怎样,我就让我爸杀了你们!”周永隽被恐惧填满,慌得口不择言。 这一句却惹怒了这些穷凶极恶的暴徒,一个大嘴巴子狠狠抽过来,抽得周永隽当场嘴角流血,耳鸣眼花。 “臭小子还敢大言不惭,你要是首领儿子还能进无尽监狱?还得爷爷几个教你牢房规矩,让你知道以后怎么在这里当孙子!” “不,别过来,啊啊啊啊!!!” …… 囚犯们发泄过后,周永隽被揍得鼻青脸肿,肋骨都断了两根,身上残留着污浊的痕迹,趴在地上像一条死狗。 逞完兽欲的犯人笑着往他头上淋尿,浇得他肮脏不堪。 那些be剧情里纪清瑜遭受的,周永隽都会原原本本地遭遇一遍,百遍,千万遍。他没有纪清瑜决然自杀的魄力,有首领的特意叮嘱,他也绝不会轻易死去。 不是所有人都有容与那样的本事,可以在无尽监狱里都过得滋润。他将日复一日在牢中受辱,被殴打谩骂,被充当器具。馊饭剩菜都是奢望,忍饥挨饿才是常事。每天在电棍的威慑下干重活,半月一次的洗澡都是一场噩梦…… 苦难煎熬没有尽头,周永隽逐渐忘记蓝星上那段声色犬马的日子,恍惚间觉得那只是光怪陆离的一场梦。他甚至开始怀念猎马星上的生活,再苦再累,也好过现在这样生不如死。 可当他意识到这点时,他已经再也出不去了。 他将永永远远,困于这无尽地狱。 _ 冒牌货得到了该有的惩戒,容与也和季家夫妇相认。首领夫人一直拉着他,询问他这么多年来的生活。星网上,全星际人民都在表示对他的关心。 周永隽狸猫换太子的恶行被公诸于世,星网上对他唾骂嘲讽的同时,也万分怜惜那位命运多舛的真少爷。 季雨当年被帝国余党带走,本是要用来要挟首领当筹码的,谁知逃跑途中遇到虫族围攻。帝国余党命丧虫口,三岁的季雨则被星盗船长救下。那时季雨才牙牙学语,尚且口齿不清,船长问他叫什么名字,他咿呀半天发出一个“季”的音节。船长觉得这孩子的眼睛就像一块清澈的玉,于是起名叫纪清瑜。 这是救命恩人与养父给他取的名字。老船长已经去世,为了纪念他,容与料想原主也不会想要改掉这个名字。于是他认祖归宗时,并没有改回原本的名字“季雨”,而是将“纪清瑜”改成“季清瑜”。 大仇已报,身份也找回来,季清瑜的魂灯又亮了许多,却还是没有达到脱离世界的标准。 容与想到周永隽的供词。上辈子季清瑜被认回季家后,首领修改了关于星盗量刑的法律,估计这也是了却季清瑜心愿的重要一环。 在原本的命运线里,气运之子会推动星盗法律的改革,让无数迫不得已成为星盗的人们能够回头是岸。 要想达成he线,怎么能忽略这点。 容与果断跟首领夫妇提了自己被星盗养大救下的经历,又表示自己什么都没干却以星盗之名蒙冤入狱,要不是遇上傅浅知,这辈子都没有出来的机会。他以自己为例,请首领考虑当今联邦法律对于星盗量刑的严苛,酌情作出修改。 容与还没说完,首领夫人已经心疼地哭起来,边哭边埋怨首领:“改,改!你写的什么破法律,把你亲生儿子送进无尽监狱。我们小瑜多无辜啊……要是他在监狱里受过什么伤害,我这辈子不会原谅你!” 首领:“……夫人消消气。” 星历756年11月13日,《联邦刑法》作出修改,不再连坐星盗家属。星盗若尚未犯罪,可给予良民身份,回归社会正常生活。已犯罪行的,按实际情况处罚,不会一律从重处理,判入无尽监狱。 这条法律一出,引起无数星盗的欢呼。他们中有无数人也曾是良民,在战争时期流离失所,不得已才成为星盗。后来战争结束,他们的后代却再也没有成为良民的机会,出生即是原罪。 他们都记住这项改革的提议者——首领家刚认回来的小儿子季清瑜,那是给予他们新生的人。 有的人重生一次,选择为一己私欲毁灭他人。 有的人不是重生者,却给予了无数人重生的机会。 这也是普通炮灰与气运之子的区别。 _ 法律修改完后,季清瑜的长明烛已经非常明亮,魂灯闪闪发光。 但任务依然没有完成。 血玉镯疑惑道:人也出狱了,假货解决了,身份回来了,法律修改了……怎么还没有达成he线呢? 容与:这不是很好理解吗?剧情线he了,感情线还没有。他还没有见到最牵挂的风行,怎么会圆满?季清瑜上辈子正常的命运线是和风行结婚,这辈子结婚前夕被捕,最后的遗憾,就是没能和风行举行一场婚礼。 血玉镯:……那你现在在干嘛? 容与:在准备和傅浅知的婚礼。 血玉镯:你这不是完全偏离路线了么…… 容与:嗯? 血玉镯:您随意!您开心就好! 大魔王自会掌握分寸。 多了层季家少爷的身份,他的婚礼又豪华了几个度。首领夫妇恨不得把最好的全堆在他头上,以弥补他受过的委屈。 这些事都不需要容与亲自操心。 随着婚期临近,婚礼整套流程差不多都准备好了。傅浅知层层把关,为这场婚礼倾注了不少心血。 婚礼前三天,容与对傅浅知说:“我想让全星际都知道我们结婚了。” 傅浅知眉眼带笑:“好。” 于是季傅两家喜结连理的消息传遍星网,再偏远犄角旮旯的地方,都会看到季清瑜要和傅浅知的婚讯。 傅浅知还买下蓝星中心繁华地段摩天大楼最显眼昂贵的广告位,一秒以八位数星币计数。他租了一个月,全天24小时放他们的婚纱照。 堪称全星际最贵最豪华的婚礼。 只要容与一句话,他就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婚礼前夕。 傅浅知在家紧张得抽起烟,被容与当场逮住。 “你怎么来了?”傅浅知吓一跳,“你今晚应该待在季家。” “来查岗。掐掉。”容与盯着他,“不是说了我不喜欢你抽烟么?婚后这些毛病都要改掉。” “真不抽了。”傅浅知灭掉烟,手还是抖,“……今晚是紧张。” 他期待这一天期待太久了。 遇到容与后,傅浅知的失眠和烟瘾就再没犯过。睡着后梦里是他,上瘾戒不掉的也是他。 容与挑眉:“婚前恐惧症啊?那行,不结了。”说着转身就要走。 傅浅知赶紧上前从身后抱住他:“结。” “一辈子的事,哪能说不结就不结。”傅浅知笑说,“我连蜜月旅行都想好了,也随一回大流,去星海遨游,然后我们两个人一起去寻找爱星……” 他轻抚过容与修长的手指:“好想快点到明天,我已经迫不及待想为你戴上结婚戒指,把你和我牢牢绑在一起了。” 容与转过身,捧着他的脸亲了亲:“那今晚好好休息,准备迎接明天的新生活。” 傅浅知吻了下他的额头:“你也一样。” 他们看着就是一对浓情蜜意的有情人。 容与笑了笑,转身走出傅家。 出门拐角不久,他停下脚步。 他看见一名温和俊逸的男子站在那里,不知道站了多久。 季清瑜的魂灯火焰开始疯狂跳跃。 风行,可算来了。 周永隽身份被拆穿后,追杀风行的人就全部收手。之后星盗法律修改,他和傅浅知的婚事宣扬得大张旗鼓,风行再找不到就太废了。 容与慢慢走近风行。 风行望着眼前这个眉目张扬的青年,分明是熟悉的脸,感觉却处处陌生。 他迟疑道:“你……是小瑜吗?” “少废话。”容与不耐道,“跟我回家。” 季家。 首领夫人正坐在客厅里,见到容与回来神色一松。 “小瑜,明天就要结婚了,今晚还跑出去做什么?可让我担心……诶,这位是?”首领夫人好奇地看向风行。 “哦。”容与镇定道,“介绍一下,这位是明天要和季清瑜结婚的男朋友,风行。” 首领夫人:“???” 风行:“!!!” 他明天难道不是和傅浅知结婚么? 容与完全不顾他说的话有多令人震惊,他本就不是说给这两人听的。 在他话音落下那一瞬间,季清瑜的魂灯亮了。 _ 傅浅知一整晚都没怎么睡好觉,想到明天醒来就能和小莲花结婚就兴奋不已。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被人叫醒。 “赶快穿好衣服。”傅将军催他,“小瑜的婚礼可不能迟到。” 傅浅知嘴角上翘,心道他的婚礼他怎么可能迟到。 他走到更衣室,看见面前的普通黑色西装,一愣:“父亲,我的红色喜服呢?” 他办的是中式婚礼,喜服是红色的,昨晚明明放在这儿。 “什么红色喜服?今天的新郎是小瑜和风行,你一个宾客还想去抢亲啊?”傅将军奇怪道,“快把衣服换上,别喧宾夺主。” 傅浅知疑心错听:“谁的婚礼?” “你这孩子一觉睡糊涂了还是怎么的,小瑜和风行的婚礼啊。” 傅浅知捏了捏鼻梁:“我还没睡醒,我再回去睡一觉。” “诶诶诶回来,干什么呢?你季叔叔的面子都不给?现在是睡觉的时候吗?”傅将军不知道儿子今天是搞什么名堂。 傅浅知扯下了唇:“父亲您别开玩笑,明明是我和小莲花的婚礼,我准备了两个月,我们还拍了婚纱照,不信您瞧……” 他翻出存放婚纱照的抽屉,果然翻出一个相册。他迫不及待地打开,照片还是那些照片,只是…… 少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那些婚纱照都是双人照,有很多互动动作,少了一个人就显得很怪异。傅浅知怔怔地看着眼前这张照片,他记得是他把小莲花抱在怀里接吻,可照片里,他的怀里却是空的,他像是在拥抱亲吻空气。 他匆匆翻过几页,每一张照片,都只有他一个人。 他手一滑,相册掉在地上。 傅将军看到儿子这样,也有些不忍:“你们是有过婚约,要不是小瑜失踪了那么久,也该是和你从小一块儿长大……可现在小瑜和风行才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都是命,你就认了吧。” 傅浅知完全不知道是什么情况。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穿好衣服上的车,一路上靠在椅背上,脑子仿佛转不过来。 他透过车窗看见显眼的大楼广告,广告屏上摆放着一副巨大的婚纱照,主角是季清瑜和另一个男人。他认得那张脸,他查过那人的身份,叫风行。 他拿出光脑,网上铺天盖地都是季清瑜和风行的婚讯,没有他傅浅知的姓名。 一夜之间怎么会有这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有人都忘了他才是小莲花的新郎,风行莫名其妙顶替了他的一切。 傅浅知准备亲自去婚礼现场一看究竟,问问小莲花到底是怎么回事。 车最后停在一处教堂前,并不是他为小莲花挑选的古色古香的宫殿。 傅浅知匆匆走进教堂。他已经来迟了,殿堂内两位新郎正在交换戒指,众宾客在两侧鼓掌祝福。 傅浅知踩着红毯走进来,霎时吸引一群人转头瞩目。他环顾着教堂四周——神父,西装,红玫瑰,婚礼进行曲……典雅圣洁,处处透露着西式浪漫。 可没有一样是他为小莲花精心布置的。 他准备的一切就像泡影,一点儿用场都没派上。 季清瑜也转过头,看向走到他面前看着他的傅浅知,清俊的面容上透着微微困惑,他温声开口:“宾客席在那边。” 傅浅知看了季清瑜一眼,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那不是他的小莲花。 _ 傅将军的儿子可能疯了。 蓝星贵族们达成一个共识。 他们本以为傅浅知一个人去流放垃圾星当了十年典狱长,最后又一个人孤零零回来已经是个笑话。没想到他好像还爱上一个不存在的人,发了疯似的找一朵小莲花,说那是他的爱人。 在翻遍整个蓝星都找不到踪迹后,甚至一个人开飞船踏上星海,要在整片茫茫宇宙中找一个人。 这不是疯了是什么? 所有人都以为傅浅知记忆错乱疯了,傅浅知倒是很冷静。 他还记得要和小莲花进行一次星际旅行,度过他们的蜜月。 全世界都忘了小莲花,可他还记着,他要履行和小莲花的诺言。 只是一个人的蜜月有点苦涩。 飞船孤独地遨游在星海。傅浅知独自坐在甲板上,望着无边无际的宇宙,无名指上戴着他们的婚戒,是那枚“真金”。 傅浅知低低道:“小莲花,你跑到哪儿去了?” “我还等你回来……举办我们的婚礼。” 他看不见的是,一名眼尾带泪痣的红衣青年就坐在他身边,陪他一起看星河宇宙。 血玉镯嚎啕大哭:大魔王呜呜哇你也太狠了,就差一天!我们主神大人期待了这场婚礼这么久,你就不能迟一天等结完婚再完成任务嘛! 它没想到大魔王竟然会狠到这个地步,终生难忘竟然是这么个意思。 季清瑜最后的遗憾就是没能和风行结婚。和风行的婚礼当然不用容与去替季清瑜结,只要把和风行结婚的事告诉父母,he线就彻底达成了。 he线一达成,魂灯亮起,气运之子回归,世界线开始步入命运正轨,神使存在被抹去。 本世界的命运线就是季清瑜会和风行结婚,所以真正的季清瑜回归后,世界开始自动纠正所有人的认知意识。原住民们都只记得风行和季清瑜要举办婚礼,他们只知道季小少爷温润善良,而忘记容与扮演过的明艳张扬的模样。 可傅浅知不是原住民,他是主神化身,他记得一切。 只有他记得一切。 他在找一个已经不存在于这个世界,只存在于他记忆中的人。 血玉镯哭得肝肠寸断:呜呜呜我以后再也不帮主神大人说话,不给他火上浇油了……大魔王,你如果没打算和主神大人结婚,就不要给他希望嘛呜呜呜,他准备了那么久的婚礼,而且,而且你明明也很期待的…… 容与托着腮,侧首静望身边的男人,悠悠开口:“小镯子,我当年连和你家主人大婚那日,檐下要挂什么样式的灯笼都想好了。” 血玉镯哭声小下来,抽抽搭搭的。 “后来,我满世界找太阳,所有人却都告诉我,世上没有太阳。” 血玉镯不敢哭了。 这么一听它好像,好像没脸哭…… 血玉镯:大魔王,你看前面! 容与转过头,看见前方悬浮着一颗心形的粉色星球,静静停在他们面前,散发着淡淡柔光,美丽绚烂。 那是传说中的爱星。 传言只有真心相爱之人才能看到的星星,如果有幸遇见,就能够长长久久。 可傅浅知看到的时候,却已是一个人,莫名便有些悲凉讽刺。 “小莲花,我找到爱星了。”傅浅知刚笑起来,就又垂下眼眸,笑容漫出几分苦。 “可我找不到你了。” 容与凝视傅浅知无名指上的戒指,半晌,说:“小镯子,这次带走婚戒。” 血玉镯情绪低落:哦…… “这辈子陪你看星星了。”容与利落地起身,瞳孔中映出绚丽的心形星球,“想成亲,下辈子吧。” “传送。” 编号7012世界,气运之子季清瑜,脱离无尽监狱,破解身世之谜,修改星盗法律,与风行顺利结婚,第二盏灯点亮。 第47章 棺人1 冥婚新娘vs千年鬼王 高亢的唢呐声刺破耳膜,魔音穿脑,奏的是喜乐,却凄厉得宛如奔丧。 容与刚过来就差点被这唢呐当场送走。 他素日在魔王宫听的都是丝竹管弦,靡靡之音,由三界最好的乐师所奏,绕梁三日,不绝于耳。 此等噪音,若敢污了他的耳,那是要整个乐班都要去冥界报到的。 容与不是忍耐的性子。他听得厌烦,直接一手拨开窗帘,一手掀起盖头,骂道:“都闭嘴保持安静,自己吹得多难听心里没点数啊?!” “……” 乐声戛然而止。 那娇艳如花的新娘子开口斥骂,整个队伍都凝滞一瞬。 容与扫了眼,外头是个荒山野岭,缭绕着阴恻恻的白雾。抬轿的,奏乐的,个个身形单薄如纸,脸色苍白,长相跟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见他出声,都一致地用空洞的眼神望过来,面无表情,盯得人脊背生寒。 花轿也做得很有意思,檐下挂两盏灯笼。前头装饰红绸,红灯笼上面写着个“囍”,后头系着黑绸,白灯笼上面写着个“奠”。正看是顶喜轿,后看是副棺材。前边的迎亲队从篮子里抬手撒下铜钱,等轿子经过,地上留下的却都是白色纸钱。 红白相衬,一时分不清是迎亲还是出殡。 容与原以为是穿越到结婚现场,现在看来,结的还是个阴婚。他何等眼力,一眼就瞧出这整支迎亲队全都是纸人,真正的活人就他一个。 管他纸不纸人,阴不阴婚,反正不能叫这阴间音乐玷污他耳朵。容与对着一干阴森盯着他的纸人半点儿不虚:“看什么看?整不来阳间音乐就别整,再吹把你们通通烧了。” 放完狠话就把帘子放下来。 纸人们:“……” 这是它们见过最嚣张的新娘! 纸人到底是纸,一把火就能烧成灰,对“烧”字有本能的恐惧。容与这么一威胁,果真得了个清静。 他眼前是一片红,头上盖着红盖头,身上穿着女子的裙装,绣着彩凤,正坐在一顶摇摇晃晃的喜轿里。头发也梳成女子发髻,堆着凤钗步摇,垂下来的流苏随着轿子晃动叮当碰撞,泠泠作响。 指尖隐隐作痛。容与伸出十指,低头一看,鲜血淋漓。 ……看起来有点惨。 容与腰间系着双鱼玉佩,腕上戴着血玉镯,两件首饰都是红色,与这身装扮很配。烈火戒指被他扔血玉镯里了,他怕几个世界下来带走的东西太多,带在身上不方便,干脆让血玉镯开通了个储物功能。 血玉镯早就把不提供帮助这件事抛到九霄云外,除了不能给大魔王解封——容与力量太强,万一控制不好毁灭一个世界轻而易举,它不敢冒险——其他方面提供一些小小外挂,它也不敢拒绝。 要是拒绝了,大魔王在主神大人头上讨回来怎么办? 容与摸过坠下的流苏:“这次是气运之女?” 血玉镯:……你刚刚不是说过话,是个男声么? 容与:“哦,女装大佬。” 血玉镯:原主没那癖好!等着,我给你传资料。 _ 编号4444世界,气运之子温意初。 这个朝代叫晟朝,背景有点类似于容与以前到过的一个世界里的宋朝。当今官家重文轻武,以致全国都奉行“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平民都想通过科举改变命运,一跃成为士大夫阶级。 但改革的春风并不能吹遍全国每一个角落,现代九年制义务教育都有漏网之鱼,更别提这是在古代。 此地名为岳西镇,方圆十里内着名的穷乡僻壤,极为贫穷落后。百姓面朝黄土背朝天,世世代代靠种地为生,地还不是他们的。 镇上的几家富豪乡绅就是地主,他们将田地租赁给乡亲们,每月收租就是一大笔进账。那几家地主联合起来垄断知识,不叫乡亲们读书识字,拥有走出小镇见世面改命运的机会。 若男儿们都去读书不去种地,他们找谁收租去?哪儿还有如今的安逸日子? 如此世世代代,地主都在剥削农民。一边是地主无所事事,鱼肉乡民,富得流油,一边是乡亲整日辛勤劳作换取微薄粮食收入,还要将钱粮的大头都拿去交租,日子过得清苦。他们无从反抗,也不敢反抗,手里的地都是地主家的,若得罪了地主被收回田地,一家人都要饿死。 几代人的压迫后,富的更富,穷的更穷。镇上的员外家里三妻四妾,小老婆一个又一个抬进门,看上谁,对方不同意就直接强抢。普通乡民却连一个媳妇儿都娶不起。岳西镇太穷了,姑娘们都想往外嫁跳出火坑,也没外头的姑娘愿意嫁进来吃苦。地里的庄稼汉光棍越来越多,到老都没能娶上媳妇儿的比比皆是。 偏这儿的人把娶妻看得比什么都重,生前达不成目标,死后也得达成,否则到了黄泉无脸见爹娘。有的活着娶不上媳妇儿,怕老了一个人地底下孤单,就会拿毕生积蓄买具女尸配阴婚,委托乡亲们给自己操办后事,死后也算有个伴儿。这算是好的,有的若连买女尸的钱都没有,缺德的会去掘墓偷。还有最令人发指的,活活勒死一个清白姑娘,给自己陪葬。 他们也不管什么缺德犯法,都快死了王法能奈我何?他们庸庸碌碌活了一辈子,早被磨得麻木不仁,只想完成自己的心愿。 这就是岳西镇,穷山恶水,愚昧无知,可怜可悲。 温意初是镇上唯一的读书人。他原是城里人,母亲早年病逝,父亲是个屡试不第的穷书生,好不容易考中了,一时激动,就给激动死了。 温意初就成了孤儿。 所幸彼时他年已十六,靠卖字画就能养活自己。他受父熏陶,也是自幼读书,三岁能识字,五岁能成诗,是远近有名的神童,自小就有入朝为官、报效家国之心。 温意初偶然之下来到岳西镇,惊觉世上竟还有如此愚昧荒唐之地,乡绅剥削,强抢民女,肆无忌惮。百姓无知,贫穷落后,还流传着阴婚新娘的陋习。 所见所闻,皆令温意初气愤不已。他去报官,状告乡绅鱼肉百姓,却不知官商勾结,官员得了贿赂,将他打一顿赶出府衙。他又试图劝诫乡民勿配阴婚,有损阴德,乡亲们哪里理会。他们不懂大道理,只想娶上媳妇儿。 温意初渐渐明白,想要根治这些贪腐之风,靠他一介白丁之身远远不够,需得做官才能有发言权。想要教化这些乡民,光讲道理没用,要教他们读书思辨,改善他们的生活才是关键。 这儿连一个教书先生都没有。温意初遂在此留下,创办书院,免费教孩子们念书识字,隔几日再去城里卖字画换钱,同时准备参加科考。有些乡亲为了感谢,也不时赠他一些米面,日子清贫却也自在。 几户乡绅自然是想赶他走。乡民识了字,就会有自己的思想,哪肯再乖乖让他们摆布? 温意初是个唇红齿白的文弱书生,不仅经纶满腹,容貌也俊秀好看。镇上胡员外的儿子胡伟有龙阳之好,心里惦记着他,就准许他留下来,时不时借学习之名来书院骚扰。 温意初一心向学,对胡伟的龌龊心思浑然不觉。他不为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只想入仕为官、为民请命,帮助更多岳西镇这样的地方摆脱贫困与愚昧,让剥削百姓的地主遭到报应,让官商勾结的风气肃清,让阴婚新娘这样的悲剧不再发生。 按照晟朝的科举制,通过最终殿试后,考生们需回乡等待。若数月后有报喜官快马加鞭的喜报传来,就是中了,没人来就是落榜。 温意初考完回乡,已是十七岁。胡伟花言巧语讨好了温意初一年,对方却油盐不进,彻底没了耐心,竟是打算用强。温意初誓死不从,慌乱之下跑进山中,胡伟穷追不舍。及至天黑,温意初从山中出来,胡伟却被山里的老虎咬死了。 这下胡家震怒。他们得知胡伟是去找温意初后才出的事,又心知胡伟垂涎温意初已久,立刻就要温意初为儿子陪葬。当日一群人闯入书院,硬是将他换上新娘的衣服,封入胡伟的棺木中,将他生生活埋。 乡亲们也有想求情的,被胡家一句“谁敢多嘴,我就把他家的地收回来”给堵了回去。 于是所有温意初帮助过的人都保持沉默。 温意初最后的记忆,就是身边躺着被老虎撕咬得血肉模糊的胡伟尸体,乡绅们丑恶嘴脸,乡亲们默然垂眼,沉重的棺材板在他眼前缓缓合上。家丁们一铲一铲地往棺材上填土,他陷入无边黑暗与绝望。 他在棺中疯狂挣扎,指甲挠得棺材板上满是血痕,直至再也挠不动。 他不怨恨那些乡亲,他们有一家老小,没有办法不畏强权。他只是遗憾,他还没有当上官,没有改变他们无可奈何的命运。 两月后,喜报传来,温意初金榜题名,高中状元。 可那时的温意初,已化为地底下一具白骨。 镇里的乡绅心惊之余,遗憾地对报喜官道,温意初两月前进山,不慎被老虎咬死了。报喜官只得调转马头,惋惜离去,嘟囔道:“可惜了,今年的状元,官家亲口称赞他文章做得好,必是栋梁之才呢……” 马蹄声远去,温意初长眠地底。 他的抱负还未施展,就已死在棺椁里了。 _ 血玉镯:温意初是不世之材,本可官至宰相,造福万民,名垂青史,竟被这群有眼无珠的配了阴婚!难怪这个世界要崩塌,这历史线都被斩断了!他们根本不知道他们毁了一颗举世无双的明珠! 容与:“你激动什么?” 血玉镯:我这是义愤填膺! 容与伸出血淋淋的手指:“所以现在是温意初已经被活埋到棺材里,这手指是挠棺材板挠的了?” 血玉镯:那肯定的! 容与靠着花轿:“那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剧情给全了吗?” 按照血玉镯给的be剧情,温意初在棺材里挣扎无果,就这么死了。 可他现在这具身体却是个活人。 他刚穿来的剧情就和原剧情不同了。原剧情是温意初死在棺材里,现在却是温意初在棺中窒息昏迷,棺材板突然自动打开,一群纸人把他扶上花轿,抬着走了。 抬到中途容与就穿过来,不知道这花轿要抬去哪里。 血玉镯:抬去和胡伟成亲?毕竟这不是冥婚么…… 容与:“冥婚合葬的棺材就是洞房,温意初已经进了胡伟的坟,怎么会被纸人再挖出来?” 血玉镯:啊,我懂了我懂了! 血玉镯:你遇上抢亲的了! 第48章 棺人2 冥婚新娘vs千年鬼王 抢亲?这又演的哪一出? 容与了然道:“又是你家主人在搞鬼?” 几个世界下来容与已经有经验了,剧情要是不按血玉镯给的来,必定和主神有关。 人家万神之主,自然能改剧本。 血玉镯:我们主神大人才不搞鬼,他只搞你。 容与笑话道:“他这次是给自己安排了一个鬼身份?有意思。” 能派纸人迎亲,他这回定不是人。 这世界原主的be线是配阴婚,想来也知道那死太阳是怕阳间身份抢不了亲,怕他真和别的鬼成婚,这才憋屈地选了个鬼身。 鬼属阴,见不得光;日属阳,普照万物。那位本是太阳神的主神对这些幽冥生物向来厌恶排斥,能把自己设定成这种身份也是难为他了。 估计还得克服本能的抗拒。 血玉镯感叹道:是啊,我们主神大人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容与惊叹:“你可真是个能化神奇为腐朽的语言艺术家。” 血玉镯:…… 原主被殉葬的时候已是日暮,纸人抬着花轿进山,不多时便已天黑。 山里的夜总叫人发怵。山中是埋骨之地,几代人的坟冢都在这儿,夜晚也不知道游荡多少孤魂野鬼。花轿内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掀开帘子一瞧,浓墨般的乌云遮住清冷月光,近看远看都是一望无际的黑暗。山岗寂静得可怕,纸人踩过地上的枯枝败叶,没有发出半点儿声响,依稀能听到远处林间猛兽咆哮,整个环境都令人毛毛的,还不知这花轿要去向何处。 这要换个心理素质差的凡人,能当场吓疯。 可惜今夜这轿中坐的是大魔王。 容与无聊得差点睡着。 这怎么还没到地方。 血玉镯:大魔王,这里好安静啊。 容与懒懒睁开眼:“想要热闹?那要不要点歌,我让外面的乐队给你吹首好日子?” 血玉镯:……那倒不必。 血玉镯:不过今天确实是个好日子,是你和主神大人成亲的日子呢! 上个世界大魔王还说想成亲要等下辈子,这不,下辈子来了。 开场就是婚礼,实乃天意。 容与啧了声:“这算什么好日子?” 血玉镯:别不承认哈,你要是真不期待和主神大人的婚礼,你现在早就拳打野兽,手撕纸人,凭一己之力从山里走出去,回到镇上把害死温意初的人都大卸八块,这会儿都任务完成了——而不是乖乖坐在花轿里等着主神大人来娶你。 容与盯着手腕上的红镯子:“你话真多。” 血玉镯:别解释!都懂! 上个世界主神大人打电话给婚庆公司,说要在婚礼上装饰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红莲,那个适合他爱人时,大魔王在门外听到了。 那会儿大魔王笑了。 所以血玉镯觉得,大魔王虽然不说,内心也是很期待那场婚礼的。 只是大魔王睚眦必报,主神大人放了他一回鸽子,他就宁愿毁了自己的婚礼,也要报复回来。说是要虐主神大人,何尝不是在自虐呢…… 唉,这是什么神魔虐恋情深啊。 _ 血玉镯感叹间,纸人终于到达目的地,花轿稳稳停落在地上。 一只苍白枯瘦的手掀开帘子,一个纸人请容与下轿。 容与从轿子里出来,四下张望。 他站在山林中一片空地上,四周树木高大,风声萧瑟,倍感凄凉。 脚下踩着的土地和其他地方没什么不一样。 纸人们转过身,竟是打算就这么随风飘去。 “等会儿,先别飘。”容与一句话又叫它们定住了。 “坟呢?”容与左看右看都没看到哪里有坟墓,一头问号,“不是抢亲吗?坟在哪儿呢?你们不应该把我送进棺材——不是,送去拜堂再入洞房吗?” 纸人们:“……” “就这么把我扔深山老林里算什么?”容与不可置信道,“这山里这么多野兽,这么多孤魂,晚上还这么冷,我还没饭吃,是想让我先身亡再接我魂魄去拜堂?” “不是的。”一个纸人突然开口,嗓音十分干涩,说得也很艰难,“鬼王大人说,可以把你,平安送回镇上。” 哟,还是个鬼王。 也是,主神大人的身份必须高大上啊,怎么能是普通小鬼。 “我不回去,回去就不平安了!”容与激动道,“镇上都是想害死我的人,比鬼更可怕。我回去会尸骨无存的。” 血玉镯冷漠脸:演,继续演。 纸人犹豫一瞬:“鬼王大人说,可以给你,一道护身符。让那些人,近不得你身。” 这也真是见了鬼。从来都是人求护身符避鬼,这儿却成了鬼赠护身符防人。 “这不是能不能近身的事,他们近不得我身,却能砸我书院,毁我声名,可比杀人诛心。” 纸人一时沉默,拿这情况没辙。 “再说了,哪有把人抢来了又给拦在门外的?还想把我送回去,是不是想悔婚?”容与诘问。 他捂脸悲戚道:“还不如让我在棺材里死了算了,起码跟了胡伟,我还有个家,不至于沦为山中无名野鬼……” 纸人一听也急了,连忙道:“不,不是悔婚,鬼王大人,是,诚心求娶你。” 顿了顿,又愤愤补充一句:“那胡伟,配不上你。” 容与继续控诉:“你胡说,若是真心求娶,岂会不让我进门?” 他已经看透了,纸人不过是一团纸,岂有思想,替那鬼王传话的工具罢了。那些犹豫不决、焦急解释的情绪,也都是属于鬼王的。 他这是在和鬼王隔空对话。 胆小鬼,不敢让他进去,也不敢出来和他说话。这怎么当的鬼王?就强行安设定? 纸人这回沉默很久。 半晌,它叹气道:“鬼王大人说,他恐婚。” 想娶他是真的,新娘临进门了新郎突然恐婚也是真的。 容与:“……” 容与:又是上个世界的遗留问题? 血玉镯:多半是的。你上个世界婚礼前临阵脱逃,给主神大人留下多大心理阴影啊……你简直是心理阴影制造机。 才治好失眠和烟瘾,婚前恐惧症又来了。 容与一时没话讲。 谢谢,有被无语到。 “行了,也别让这纸人当传声筒了,能不能让我进去说?”容与抱臂搓了搓胳膊,“这外头怪冷的,我怕说着说着被山里野狼叼走。” “……” 又是一阵安静。 容与不耐烦了:“愣着干嘛?你不仅恐婚,还社恐啊?长得太挫不敢奔现?” “……” 虽然不太能听懂容与这串话的意思,但在容与说完后,幻象撤去,他面前出现一座墓穴入口。 容与毫不犹豫地走下去。 _ 眼前是一处喜堂,每一处都按照凡人拜天地时的礼堂布置,非常红色喜庆。桌上摆着瓜果喜糖,还燃着龙凤烛。样式看起来都挺新。 容与穿过来就没吃东西,原主又在棺材里挣扎得精疲力尽,这具凡人身躯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他毫无顾忌地坐在给高堂准备的椅子上,拿起盘子里的苹果要咬,又想起来没去皮,兴致缺缺地放回去,抓了把喜糖放嘴里嚼。 他低着头嚼啊嚼,眼前忽然出现一双锦履。 嚼糖果的动作一顿。 容与看着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拿起盘子里的苹果,稍动法术,就成了一个白莹莹去好皮的苹果,递到他面前。 那只手上没有尾戒,倒是修长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金莲戒指。 容与抬起眼。 一名容色苍白、阴郁俊美的男子身着红衣,艳冶到妖异,正垂眸看着他。 容与慢慢把嘴里的糖咽下去。 别说,滋味还挺甜。 他伸手要接苹果,忽见男子眉头一皱,把苹果收了回去。 容与:“???” 这是在逗他玩? 下一秒,男子的另一只手执起他的手,举到眼前,凝眉望着鲜血淋漓的指甲。 漆黑凤眸中划过一丝阴郁,与类似心疼的情绪。 容与这才想起来,原主挠棺材板挠出血的指甲。 被活埋封在棺材里,内心肯定是绝望的。十指连心,这血淋淋的惨不忍睹,想来也知道有多彷徨痛苦。 不过容与是魔王,这点疼痛对他还真没什么大不了,就给忽略了。 还没眼前这鬼王紧张。 鬼王将容与的手握到眼前,俯身微微吹了口气,五枚指甲立刻就恢复如初,泛着淡淡粉色,莹润光泽。痛感也一并消失不见。 法术就是好使。 容与立刻把另一只手也抬起来。 鬼王如法炮制,将他另一只手也治好。 容与这才拿到苹果,咬了口,含糊道:“谢了啊。” “不用谢。”鬼王开口,似乎是太久没说过话,声带低沉喑哑,却能听出音色是好听的。 “伤你者,我定会,替你报仇。” 容与望向他:“你讲话,是不是,有点奇怪?” 他这断句还是跟对方学的。 鬼王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待在,棺中太久,一时忘记,如何说话。” 容与挑了挑眉。 原先纸人传话,他只当纸人是纸糊的,传话才那样断断续续,如今看来,竟是因鬼王本身就不太会说话。 他几乎可以想象到,方才他在墓外,鬼王在墓里,是如何踟蹰紧张地说—— 我,可以把你,平安送回镇上。 我,可以给你,一道护身符,让那些人,近不得你身。 不,不是悔婚,我是,诚心求娶你。那胡伟,配不上你。 我恐婚。 …… 容与问:“你在棺中多久了?” 鬼王想了想,回答:“大约千年。” 容与微讶。 来得这么早? 主神并非占用别人的身体和记忆,小世界身体便是他的化身,所有记忆也都是他一点一滴的经历。他竟千年以前,就来到这个世界。 又把自己封在这地底的漆黑棺椁中千年,等待见到他的那一天。 太阳可不喜欢黑暗。 “怎么不去投胎?” “我有,执念未消。”鬼王一字一句道,“要等到一人,与他成亲。重逢之日,便是我,重见天日之时。” 容与眨了眨眼:“你的名字呢?” 鬼王一顿,尴尬道:“太久,忘了。” 生前的记忆,他全都不记得了。只记得要找到一个人,和他成亲,那是他存在的意义。 “你的墓碑上没有写吗?” “太久,字迹模糊了。” 自己的名字都不记得了,倒还记得执念。容与轻笑:“那我要怎么称呼你?” 鬼王说:“你可以,为我取一个,名字。” 容与笑起来:“那我为你取一个。” 他说:“晏昭。这两个字都有日字旁。就当祝贺你重见天日,如何?” 晏昭点头:“好。” “名字有了,我们可以拜堂成亲了。”容与把果核一扔,起身道,“不要误了吉时。” 孰知晏昭退后一步,摇头道:“不要。” 容与开始隐隐冒火:“你什么意思?我不是你要等的那个人??你除了我还在等谁???” 晏昭看着他,又谨慎地后退一步。 “成完亲,你就会,离开这个世界。” “所以,不成亲。” “我见到你,就很开心了。” 第49章 棺人3 冥婚新娘vs千年鬼王 容与刚升起来那点儿火气立刻就散了。 什么在棺中待太久不太会说话,瞧这鬼话连篇的,可比小镯子能说会道多了。 “不想让我死啊?”容与说,“你不带走我不就行了吗?” 阴婚也有很多种形式。有死人和死人结亲,例如双方都亡故,生前素不相识,被家人安排死后成亲的。也有生前相爱却遭家人反对,不能厮守,就私定终身约好一起殉情,到了地底,就会补办一场婚礼。 也有死人和活人结亲。比如有权有势的人死了,强行想让一个活人殉葬,温意初就是这么个悲剧,许多阴婚新娘也是被这封建陋习迫害的牺牲品。有的人生来八字轻,易早亡,就有长辈为他结门阴亲,求鬼保佑。还有倒霉的,好端端一个活人被鬼看上,直接就带走成亲…… 所谓死人和活人结亲,最后也是殊途同归,都会变成两个死人。强行殉葬不用说,妥妥的不干人事儿,活人也得变死人。找鬼保佑的,极大可能被鬼反噬,照样小命不保。至于被鬼看上的,也大都被立刻带离阳世,让鬼魂去和鬼结亲。 温意初本是第一种情况,被活活殉葬。容与一过来,就成了第三种情况,被鬼看上了。 按照惯例,活人被鬼看上,要拜堂成亲,活人是要死的,两个鬼魂才能长相厮守。所以晏昭说“成完亲你就会离开这个世界”,也可以解释为离开阳世。 但活人其实也可以不死。惯例是惯例,也有例外嘛。要是鬼不执着于要把活人也变成鬼,不把人从阳世带走,也是能和活人拜堂的,拜完双方之间多个婚契,也算结成姻亲——或者说阴亲…… 只是这样的例外很少。要知道正常的鬼早就投胎转世去了,留在世上的鬼大都有着强烈的执念、恶念或怨念,偏执和占有欲强是它们的共同特征,看上谁自然想让对方永远留在自己身边,而不是放任对方继续在阳世生活,基本都会把人带走。 晏昭要是不愿意要容与的性命,也可以直接和身为活人的他拜堂成亲。 可容与这么说了,晏昭仍是拒绝:“不。” 容与:“不什么不?不能不带走我?那你现在杀了我呗。” 血玉镯:大魔王你在说什么,杀了你这世界可就be了! 容与:对自家主人要有点自信,他不敢。 血玉镯:…… 这有什么好自信的!妻管严难道是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吗! 果然,晏昭慌张解释道:“不杀你,也,不拜堂。” 血玉镯不忍直视。它觉得大魔王已经给了主神大人深入灵魂的恐惧。 容与点头:“行。” 血玉镯惊讶。 大魔王这么容易就妥协了? “洞房在哪儿?”容与环顾四周,没找到出口,“不拜堂,直接入洞房。” 晏昭:“……” 鬼王大人的脸上忽然浮起一抹可疑的红晕。 “问你话呢。”容与晃了晃满头珠钗,琳琳琅琅的,“这一堆头饰,重死了。” 晏昭拂袖,眼前又出现一扇月洞门,直通喜房。 _ 容与进门一瞧,新房布置得一应俱全。大红双喜,鸳鸯喜被,红纱帐,龙凤烛,被褥上还铺满红枣花生桂圆莲子…… 他轻啧一声:“准备得这么周全,还说不想成亲。” 一个苹果填不饱肚子,容与坐到床上剥花生吃。 晏昭欲言又止:“这个,不能吃。” 容与吃完花生吃红枣,跟仓鼠进了粮仓似的:“有毒?” 晏昭说:“有寓意。早生贵……” 他突然沉默了。 后知后觉地感到一丝不对劲。 他死了千年,千年前的婚丧习俗都与现在大不一样,就算一样,他也不记得了。 今日他察觉到等的那个人来了,这才临时匆匆设下这间新房。喜房布置、迎亲流程参考的都是现在这些人家,还抓了只女鬼询问礼仪。那女鬼就教了他几句祝福话,什么东西有什么吉祥寓意,他一一认真记下。 女鬼却不知新娘子是个男人。 “噗。”容与笑着把一颗莲子扔进晏昭怀里,咬开一粒桂圆,“你还想让我给你生孩子?” 鬼王大人的脸更红了:“可,可以。” 容与:“……你再说一遍?” 鬼王:“我是说,这些,可以吃。” 本以为有吉祥寓意的东西吃了不好,可既然那寓意是早生贵子……两个男人显然是生不出孩子的,男鬼也不能让男人怀上鬼胎。那这些红枣花生之类的就没有意义了,自然可以吃掉。 “这点儿东西哪够吃啊。”容与越吃越没味道,“有别的吗?不求琼浆玉露,山珍海味便能凑合。” 血玉镯:神他妈山珍海味还凑合。 容与说得理所应当。原主那生活水平那叫一个清贫,粗茶淡饭毫无油水,容与是万万过不下去。 “有。”晏昭又一拂袖,变出一桌丰盛的酒菜,有鱼有肉,飘香四溢。 他看向容与,腼腆道:“不会,让你饿着。” 容与眼睛一亮,立刻抛弃床上的红枣花生,坐到桌边拿起筷子。 “你这饭菜又是哪儿来的?” 就算是鬼也不能凭空变出东西,吃穿用度都需要阳间的亲人烧来。鬼王已死千年,想来也知道不可能再有人给他烧香祭拜。 晏昭道:“小鬼供奉。” 容与了然:“哦。” 难怪呢,一个千年鬼王,多的是小鬼供奉。那他倒也吃喝不愁。 那便好。容与心中一块大石总算放下。吃软饭的感觉真好。 大魔王是不可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自己动手这四个字永远与他无关。 晏昭就坐在对面,看着他吃。鬼是不需要吃东西的,食物只能尝个味儿,不能填饱肚子。鬼吃的是香,若长久未能得香,就会饿得失去理智,吞噬别的鬼魂。两个都没有,时间一长,鬼就会饿死,那是彻底的形神俱灭。 无人给晏昭烧香,晏昭也不吃鬼魂,可他还是清醒地存在着,甚至感觉不到饥饿。 仅凭一腔执念,就够他永存于世。 只是当下,看着容与吃得欢畅,晏昭也感到一丝久违的饥肠辘辘,好似从此刻真正活了过来,不再是从前那具行尸走肉。 ……虽然他早就死了。 晏昭不着痕迹地摸了摸腹部,胃空胀得难受,他没有表露出来。他已经见到了他的执念,所以执念不再如从前那样深刻强烈,他也不再无坚不摧。 容与埋头吃饭,似不经意道:“明天我出去,也给你烧柱香。你现在有名字了,也有给你祭拜的人了。只是墓碑上不能刻亡夫晏昭之墓,只能刻晏昭之墓,谁让你不肯与我拜堂?” 晏昭一怔,继而掩唇微笑。 吃饱喝足后,容与总算记起来卸妆。 屋里正好有一面镜子,容与坐下就开始卸头饰。要说温意初是个男人,胡家却将他打扮成新娘子下葬,这不是侮辱人么? 镜子里这张脸确实娇艳无比。温意初本就白皙俊秀,涂上脂粉抹完胭脂,套上罗裙戴完首饰,看上去完全是个漂亮姑娘,毫无违和感。 胡伟就曾这么调戏过他:“温小官人貌若好女,何必执着读书考取功名?你这十年寒窗苦还可能名落孙山,不如一朝嫁进我胡家为妾,荣华富贵享之不尽。” 被温意初气得当场赶出书院:“道不同不相为谋!” 容与端详镜子里这张脸:温意初这人不错。 血玉镯震惊:你竟然不觉得他相貌平平了? 要知道气运之子的容貌都不差,大魔王却看谁都长得一般,普通人估计都入不了他的眼。 容与:我有说他脸不错? 血玉镯:……那是哪儿不错? 容与:他的价值在于才德,心怀天下又惊才绝艳之人,岂可用容貌评判轻辱。 血玉镯不可置信:天呐,你竟然也不会只看脸,开始关注内在美了吗? 这话竟然是大魔王说出来的。这是近朱者赤,被主神大人感化熏陶了吗? 今天的大魔王开始崩人设了! 容与:?在你眼里我是这么肤浅的魔吗? 难道不是吗? 血玉镯腹诽,可不敢说出来:那你怎么看待,胡伟对温意初说十年寒窗无人问,不如一朝为妾享荣华这件事? 容与: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血玉镯惊了,大魔王竟有如此高的思想觉悟!这境界对大魔王来说可太难得了! 血玉镯:那让你来选,你是选寒窗苦读还是荣华富贵? 容与:那还用问?当然是荣华富贵。 血玉镯:…… 行,大魔王还是那个大魔王。 容与:不过我是不可能当妾的,也就进了胡家后搞得他家破人亡再霸占他所有家产这样。 血玉镯:…… 行,大魔王人设维持得死死的。 血玉镯:你这大魔王也真奇怪,我一会儿觉得你三观正,一会儿觉得你三观不正……就,亦正亦邪的。 容与:嗤。 血玉镯:你笑什么??? 容与:你这小镯子别听到个词就乱用。三观指的是世界观、价值观、人生观。我连生活的世界、生来的种族、过去的经历都和你不一样,原本就不可能与你三观相同,何来正不正。正确与否难道是你规定的?你被凡人那套洗脑了? 血玉镯:……凡人哪套? 容与拆着首饰:有些凡人呢就很自负,觉得世上只有三观正和三观不正两种人,和他一样就是正确,和他不一样就是错误。好像根本不知道三观不同这个词。天底下千千万万人,观念不同的人多了去了,永远都不可能达成统一,谁有资格说自己就是正确答案,其他人都是错误的? 血玉镯:好像有点道理。 容与:自己都未必是正确答案,又凭什么认定别人不正确呢?温意初能十年寒窗想为民请命,能教书育人不收一个子儿,能多管闲事到为了给一个民女讨公道被衙门打,那些乡民在他被害死时保持沉默他想的不是恨,而是愧疚没能拯救他们。打死我也做不出这些事,我也不会说这些事是错误的。我尚且能尊重与我三观不同者,有的人却不能尊重别人,不允许出现和他不同的声音。那些人不是比我还狂妄自负吗? 血玉镯精神恍惚。 它这是被大魔王反向一顿输出了吗…… 容与:怎么不说话了? 血玉镯:让我缓缓,我三观受到了冲击…… 容与:别这么容易改啊,像我一样坚守本心不好吗?你就是说我一万次三观不正,我也不会拥有那些美德的。我一个魔要是跟神和人一样,我真是背叛魔族。 血玉镯:谢谢,好多了。 它又坚定下来了。 血玉镯默默记笔记:我懂了。三观是很私人的东西,找到志同道合的最好,找不到也不用强求说服别人。不可以自己为标杆肆意指责他人,不必以他人为准则轻易动摇自己。 ……并没人搭理它。 血玉镯:大魔王,你怎么也不说话了? 你这样会搞得我很尴尬! 容与蹙眉:“嘶,头发被头饰勾到了,晏昭,过来帮忙!” 第50章 棺人4 冥婚新娘vs千年鬼王 晏昭闻言走到他身后。容与几次拽不下来,干脆靠蛮力扯,扯得头皮生疼都没拿下来。 晏昭低声:“别动。” 容与放下手:“你来你来。” 勾住头发的是一把插梳,梳齿和发丝打结,被容与这么一通生拉硬拽,缠得更死。晏昭耐心要好得多,动作轻柔地将发丝跟梳齿一绺绺分开,小心翼翼的,没有弄断一根头发。 他将梳子取下来,梳齿间还缠绕着几缕头发,是容与原先扯断的。 晏昭将梳子上那些头发都拿下来,解开结汇成一缕,又剪下自己的乌发,两股青丝缠绕交结。 容与问:“你干什么呢?” “青丝,为情丝。”晏昭低头,认真缠绕着头发,“结发,为夫妻。” 这也是新婚洞房时的习俗。新人各自剪下一缕乌发,缠绕在一起好好保存,意为结发同心、永不分离。待到白头偕老,一头青丝成华发,再翻出当年结亲时的乌发,便是真正同舟共济,携手一生。 容与眼见他将那两缕头发编好装进荷包:“咱们都还没成亲呢,怎么就直接结发了?这不清不楚的,还是扔了吧。” 晏昭迅速将荷包藏好,微微摇头。 不能扔。 他想和他,永不分离。 容与也就是吓唬他,那荷包当着他的面被塞到枕头底下,真要扔还不是一伸手的事儿。 “行,结完发,可以入洞房了。” 按理说还有个喝交杯酒的仪式,不过连拜堂都省了,合卺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容与起身,一头乌发散落着,去解领子上的盘扣。他可没有女装的癖好。 扣子一解,肩膀与锁骨就露出来了。晏昭跟被烫到眼似的,迅速背过身。 容与声音传过来:“你转过去干嘛?还不过来帮我把后面扣子解开。” 晏昭慌张道:“这,于礼不合。” 他们还未成亲,这样太唐突。 容与不耐烦在催:“抢亲的事儿都干了还装正鬼君子?快点儿的。” 晏昭无言以对。 鬼王大人深呼吸几口,尽管他也没气儿,这个动作倒也能让他平静些许。等他做足心理准备,再一转头,触目便是青年雪白光滑的后背。 晏昭:“!!!” 容与素来是衣来伸手。现代衣服设计得那么简便,他早晨起不来的时候,还会闭着眼让枕边人帮忙穿衣。古代的衣服样式繁复,有法术的时候就用法术搞定,没法术就……召唤主神伺候。 容与使唤起主神来是得心应手,相处了几辈子,早就熟稔至极,叫他帮忙解个衣扣怎么了?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劲儿。 可怜这辈子的鬼王大人却是纯情无比,又不敢拒绝容与,红着脸去解扣子时手都在抖。 容与背对着他,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你怎么那么慢,动作这么僵硬,你是鬼魂不是僵尸吧?” 晏昭轻声问:“你为何,脱亵衣?” 脱掉外头一层红裙也就罢了,里面这层白色亵衣本就是睡觉用的。容与一并脱了,大片肌肤裸露在外,晏昭垂眼不敢看,颤巍巍地去解衣扣。 容与:“哦,我习惯裸睡,不仅会脱亵衣,还会脱亵裤。” 晏昭手又一抖,再次解扣失败。 血玉镯:你又胡说八道,你上个世界还对主神大人说没裸睡习惯呢。 那会儿大魔王霸占主神大人卧房,主神大人还担心大魔王没穿衣服,不敢掀开被子把他赶出房间。纠结半天,大魔王其实是穿了裤子的。 容与: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有问题? 血玉镯:……没问题。 晏昭慢腾腾地解开最后一粒扣子,大红上袄彻底落在地上。容与利落地脱掉下裙,将被褥上那些红枣花生都拂到床尾,掀开被子钻进被窝。 晏昭微不可查地松了口气——还好,没真脱亵裤。 容与刚掀开被子,就看见铺在床正中一方雪白的元帕。 他将帕子拎起来:“你知道这是干什么用的?” 晏昭如实回答:“不知。” 一切布置他都是按照当今人家的婚礼还原的。布置的时候他想,别的新娘子有的,他的心上人也得有,不能有半点儿遗漏。 容与手一松,吹了口气,糊他脸上:“新婚夜检验女子落红的。” “……” 晏昭手忙脚乱地取下来,立刻烧了那帕子,脸红得要滴血。 他转身匆匆道:“你在这儿,安歇。我,回去睡。” 容与转头:“你回哪儿?” “回棺材。”新房是临时布置,他这千年一直都是睡在棺材里。 “好好的大婚日子,不跟我拜堂,新婚夜还要让我独守空房。”容与冷笑,“你是在羞辱我吗?” 晏昭脚步一顿,转回身:“不是。” “那就回来。” 晏昭默默走回来。 “上床。” 晏昭照做。 “躺下。” 晏昭掀开被子躺进被窝。 “抱我。” 晏昭迟疑一瞬:“你要不要,穿件衣服?” “不要。” “……” 晏昭无奈,轻轻抱住他。 普通鬼魂是没有实体的,遇见人会穿过他们,人也看不见它们。但有点修行的鬼都可以显形触碰到人体,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闹鬼传闻。 像晏昭这样的千年鬼王,早就可以凝出实体,在太阳底下生活。 可他这千年,都没有踏出坟墓一步。 如果他等的人没有来,人世与地底也并无区别。 _ 容与是想今晚就把晏昭拐上床的。 他在看到晏昭那枚无名指上的戒指时,突然就明白了。 恐怕连血玉镯都不知道,容与却在那一瞬间明悟——这惩罚世界,看似是主神在罚魔王,实则,是主神给予魔王罚主神的机会。 容与知道身边躺着的是谁,知道他爱谁。他们相识太久,分别更久,他在每个世界所能停留的时间都不多,没有太多功夫让感情耽搁在循序渐进上,他又不是来做攻略任务的——凭什么错的不是他,却还要次次倒追对方呢? 对方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每个世界,对方一开始就爱他。洁癖的顾总会亲自喂鱼,冷酷的典狱长唯独拿他这犯人没办法,这回的鬼王更是直接以他为执念…… 他得到太阳毫无理由的偏爱。 血玉镯曾说,没有恢复力量的主神无法摘下本命戒指,要是恢复了,戒指不仅可以摘下,还能变幻成各种形态。 如今戒指的位置换了,样式还变成他们上辈子的婚戒。代表主神在转换世界的短暂过程中,是拥有记忆和力量的。 是太阳在追逐他。 有主神当外挂,每个世界的任务对容与都毫无难度,堪比度假。真正受伤的,是那个没有记忆,每世都爱着他,又每世都被容与报复泄恨的太阳。 自己一无所知,对方毫无缘由时,受的伤才最深入骨髓,痛彻灵魂。容与当年一直都不知道太阳为何不辞而别,便也伤得彻底。 太阳知道他在生气,气消完以前绝不肯原谅他,所以次次消除自己的记忆和力量,把一无所知的自己送给他,一次次被制造阴影,给予他最大程度伤他的机会。 ——直到他息怒为止。 世上最了解他的太阳,知道魔王睚眦必报,所以任由他报复。 时间对魔王来说,早已经毫无意义。百年于他是过眼云烟,却是人类的漫长一生。第一个世界里,他若是在完成任务后继续停留百年,大可以尽情欣赏顾明淮痛苦地寻找他一辈子。 是他心软,只让太阳找了一个月。 刑期是魔王来定的。 血玉镯已经知道他和主神关系匪浅,就算他突然不做任务了,血玉镯也不敢拿他怎样。可容与依然在进行任务,他还没消气,不想看到主神本尊。他的“我不做任务了”,就代表“我原谅你了”。 他还没有原谅。 所以就算想明白了,他也不会停止报复。 那家伙既然都送上门来让他虐了,他怎么能轻易放过呢? 轻飘飘放过,他咽不下这口气。虐得狠了,他自己也不开心。 怎么会有这么讨厌的太阳。 可再讨厌,对方此刻也正抱着他,还是他主动让抱的。 容与越想越不明白。 想他火眼金睛,怎么就看上这死太阳了? 一定是当年太阳光太强,被亮瞎了眼。 而且这被窝怎么这么冷…… 方才还不觉得,被晏昭抱久了,容与忽然发现自己冷得厉害,被窝里凉嗖嗖的,一丝热气也没有。 身为火焰,容与从未体验过真正的寒冷。更别提晏昭是个太阳,两个加一块简直是火上浇油,热上加热。 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冷? 容与:“你手松开。” 晏昭立刻听话地松开手。 那股蚀骨冷意立刻就散去不少,可被窝还是冷,一个大冰块就这么搁被子里,冻得毫无温度。 容与顿时只想离这冰块远点了:“你体温怎么这么冷?” 晏昭沉默一瞬:“所以,让你,穿件衣服。” 血玉镯:这不废话么?千年鬼王诶,当然阴森森冷嗖嗖的。他已经刻意收敛了,一开始你才没感觉,抱久了肯定寒气入体啊。你现在是凡人躯体,可不是红莲业火…… 容与:好了,闭嘴。 容与捡起亵衣穿上,把自己裹得严实。 晏昭说:“不然,我还是,去睡棺材。” “睡什么棺材?留这儿,冻不死人。”只要不长时间贴身接触,问题就不大。 可他们刚才抱了好像不到半个时辰…… 容与计算了一下时间,收回了和晏昭洞房的心思。 那可不止半个时辰。 他对冰雕没兴趣。 晏昭完全不知道容与脑子里在想什么。他担心寒气会伤害容与,还想劝说:“意初……” “你说什么?”容与凌厉的眼神扫过来。 晏昭道:“墓碑上,你的名字。” 容与说:“你看错了。” “我没有……” “一千年了,文字都变了,你现在是个文盲。”容与不容置喙,“我叫容与,记住了吗?” 晏昭:“……” 就算文字变了,可两个字还是三个字,他还是看得出来的。何况,他认识现在的文字…… 晏昭诚实道:“这两个,区别,很大。” “是挺大的。”容与半垂着眼,背对晏昭,昏昏欲睡,“你只需要记住容与的名字,其他闲杂人等一个也别记,最多最多,再记住一个小莲花。” “小莲花,又是谁?” “别问。” 晏昭又好奇,又不敢问。 “一定要问区别的话。”容与声音又响起来,语气很是寻常,“容与和别人区别大着呢。” “他最强大,最尊贵,最聪明,最好看,最富有,最爱你。” 晏昭原先是笑着听,觉得青年自恋的样子很可爱,及至最后一句,笑意忽然顿住。 他已千年不曾有体温,不曾有心跳。 这一瞬,却觉身如火烧,心如擂鼓。 第51章 棺人5 冥婚新娘vs千年鬼王 容与闭眼睡着了,晏昭熄灭灯火,在漆黑的卧房中静静注视他,目色温柔。 鬼不需要光线就能够视物清晰,也不需要睡眠休息。他待在无边无际、无穷无尽的冷寂与黑暗中太久太久,突然就撞见一股炙热耀眼的火焰,烧给他温暖光明。 他怎能不受吸引。 这是他生前的执念,死后的等待,存世的意义。 晏昭很想抱他,伸出手又怕冷到他,便只能小心地收回来。有他在的被窝定然不会暖和,晏昭把被子全给了容与,自己就在一旁看着,反正他也无需入睡。 如此看着,怎么看也看不够。 想到青年受到那些凡人的欺负迫害,晏昭温柔的眸色渐渐转凉,变得毫无温度。 那些人,他一个也不会放过。 _ 翌日,容与醒来,翻身打了个呵欠:“天亮了没?” 晏昭垂目:“不知。” 地底不知岁月,也不知昼夜。他连自己的岁数都是大致推断的,因为这儿最老的鬼九百多岁,功力没有他强。 他才估计自己至少千岁往上。 “没事,那等出去就知道了。”容与也不是很在意这个答案,甚至不是很急于出去。他抬眼跟晏昭对视上,双臂从被窝里伸出来,“抱我。” 晏昭说:“冷。” 鬼王当然不怕冷,他怕容与冷。 “抱一会儿又没事。” 晏昭谨慎地把他从被窝里抱出来,刻意收敛身上的寒气,不敢有太多肢体接触。容与却一下子钻进他怀里,揽住他腰身。 寒气瞬间入体,宛如数九寒天房间里还开了制冷空调。一开始不明显,抱久了,容与身子本能地轻轻打颤起来,温度也冷冰冰的,皮肤没什么血色。 被冻的。 床上一对情人抱在一起,别人叫温存,他这叫冷藏。 晏昭一看,急忙想推开他:“别抱了,不止,一会儿了。” “你别动。”容与抱着不撒手,忍着寒意颤声道,“让我习惯习惯。总不能一直不碰你。” 阴阳相背,水火不容。阴暗寒冷是火属性生物最讨厌的环境,更别提太阳是光与火本身。从前容与在太阳怀中,感受到的都是温暖。 这一回,高高在上,最骄傲耀眼的太阳神,却成了长眠地底的阴冷鬼王。 那必然是不好受的。容与曾变成鲤鱼精,就算鲤鱼精的身体很适合待在水里,他那个世界也不怎么舒服,火天生就讨厌水。太阳同理,这具千年鬼身与那璀璨炽热的神魂完全是两个极端,强融在一起,那可不是一般的难受。 他这还没虐上,太阳先开始自虐。 这是想让他心疼么? 容与心里气得咬牙。这死太阳,明知道他也不喜欢阴冷,偏把自己搞成这副德行,弄成他最讨厌的样子。 也不想想他的使用体验。冷成这样,怎么搞肌肤之亲! 他还得先适应这家伙的体温。 晏昭听得心软,看得心疼:“你可以,一直,不碰我。” 他一说话容与就炸毛:“那你娶我进门是为了让我守寡吗?” 晏昭迟疑:“可我还没娶你。” 容与冷笑:“这种渣男言论你倒是说得很流畅。” 晏昭:“……” 细想容与的性格,泼辣奔放,无理取闹,天不怕地不怕,永远都是一团嚣张肆意的火焰。 可这团火焰,正缠着一个浑身冒着冷气的冰块,瑟瑟发抖得快要熄灭,也不肯离开。 晏昭怔怔地看着青年嘴里放着狠话,身子冷得颤抖,手指冻得发白,也紧紧抱着他不放。 好像生怕一放开,他就消失了。 晏昭语气放柔:“容容,听话。” “松手。” 容与这回倒是松了,深吸一口气,裹紧被子:“你也太他妈冷了。” 晏昭:“……” 他有些哭笑不得:“那你还,抱着不放?” “以后每天都要抱满一个时辰。”容与定下计划,“再来几次就能适应。” 晏昭心一软,几乎化成一汪水。 _ 今天的日常任务拥抱结束,容与总算起床,换上晏昭给他的一套华服。颜色为正红,明艳绚丽,袖口绣着莲花,样式跟晟朝的衣服都不一样。 容与望着袖口莲花:“这衣服也是小鬼供奉给你的?” 不应该啊。食物还能说是祭品,这衣服款式都不是晟朝的,而且看起来有些旧了。 当然,样式是非常华丽的。别说镇上那些员外,简直像皇族才能穿的锦衣华服。 晏昭说:“陪葬品。” 容与摸着丝滑的衣袖:“你的陪葬品,千年了还能穿?”这衣服材质可了不得。 晏昭点点头。 容与被说得好奇心起:“你还有其他陪葬品吗?” 晏昭再次点头:“有,很多。你想看的话,我可以,带你参观。” 容与立刻雀跃道:“那先参观参观。” 魔王平生一大爱好,就是享用奢侈品。这一件衣服都能够保存千年,其他陪葬品肯定不会普通到哪儿去。 晏昭遂带容与参观起自己的墓穴。 昨晚容与进墓,是被晏昭直接用法术带进喜堂。今天跟着晏昭走一遭,容与才发现整个地下墓穴大得吓人,纵横交错,宛如迷宫。大小墓室不计其数,他昨天看到的两间房根本就是九牛一毛。 陪葬品也很是隆重。每一个墓室里的陪葬品都不同。有金银珠宝,熠熠生辉。有精美瓷器、玉器、陶器,雕刻花纹栩栩如生,历经千年依然能看出色彩鲜艳。有美酒美食,大部分已经损毁,食物不能入口,盛放食物的碗碟却都是青玉樽、白玉盘。有锦衣华服,当然也大都不能穿了,像容与身上这件能留存千年的才是少数。有古书字画,尽管看不懂字,然从笔锋气韵来看,一看就是出自名家之手…… 容与参观了十几个墓室,就停下脚步懒得走了:“还有多少没看的?” 晏昭道:“方才所见,不过十之二三。” 容与:“你这是建了个地下王国?” “行啊你。”容与估算了一下面积,“你生前是不是哪个皇帝,这规格我看着像个皇陵。” “……我不记得。”晏昭抿了下唇,“都是生前事了。” “原想,都送你当聘礼。”晏昭不好意思道,“只是,多数损毁,拿不出手。” 再有就是,他临阵恐婚,亲也没成。 “那么多陪葬品,没有能证明你身份的东西吗?”容与问。 晏昭说:“我忘却生前事。” 容与:“嗯?” 晏昭低声:“……所以不识字。” 墓里那些文字都模糊了,就算不模糊,他也不认得。反倒是晟朝的文字,他抓了几只鬼恶补知识扫盲,现在全认得。 容与勾了下唇,又压平了:“……行。” 晏昭都不认得,他就更不认得了。 大千世界亿万文字,除了主神本尊,没有谁是全认得的。主神也不是每样都学过去,而是继承主神之位时,法则一股脑儿把大量知识全塞他脑子里。 所以主神脑容量要大,不然会疯。 血玉镯觉得主神大人现在已经疯了,脑子里全是魔王。 “出去吧。”一听还有那么多没看,容与也懒得再往里走,反正也不一定就要一天看完,他并不是非要探究晏昭的身份。 鬼王生前再显赫,也就是主神一个设定而已。那位生来就是至尊,给自己的身份可都不会差。 晏昭:“不看了吗?” “不看了,闷。”容与还是肉体凡胎,不适合在地下久待。 主墓室也没有去,那里放着晏昭的棺材与尸身,一人一鬼都没有提起。对容与而言,晏昭就在身边,看一具空壳没有必要。至于晏昭……虽然明知自己已经死了,可谁也不会想让心上人看见自己的尸体,那感觉太诡异了。 听见容与说闷,晏昭就带着他瞬移到墓穴出口:“走吧。” 容与看着墓穴口透进来的微微亮光,回头问晏昭:“你这千年从没出去过?” 晏昭说:“没有。”就算是找小鬼补充晟朝知识,也都是直接把鬼抓到墓里来,用完再放走的。 世上无人值得他踏出坟墓。 不过如今有了。晏昭悄悄看着容与。 而容与此刻在想:千年份的宅男社恐,无人可比。 容与问:“那你怕不怕太阳光?” 他问出这话时,还觉得颇为滑稽。 他竟然在问一个太阳神,怕不怕太阳光。 晏昭说:“不怕。” 容与看他:“你没出去过,怎么知道不怕?” 晏昭思忖片刻:“不知道,但就是,不怕。” 容与不问了。 想想就知,主神不可能给自己安个怕太阳光的设定,那多不方便行事。只是身为鬼,再怎么不怕,都会本能地避开阳光。 容与三两下爬上去,离开墓穴,踏上坚实的土地。 此时正是晌午,太阳并不猛烈。山间四处都是高大的林荫,鸟鸣清脆,清风徐来,空气新鲜。斑驳的阳光穿过碎叶洒下来,温暖柔和。 晏昭也跟着出来了。他可以凝出实体行走在白日,也能变成魂体,让凡人看不见。 他现在用的是实体,出墓后一使障眼法,墓穴口就变为平地。凡人不会知道这地底下藏着一个巨大的陵墓。 整个山里现在也就晏昭一个鬼魂。其他孤魂野鬼道行不够,只敢在晚上出来。 晏昭看见阳光,目光一灼,下意识移开视线。 刺目的光忽然消失,晏昭抬眼看去,容与用绣着红莲的宽大衣袖替他挡了下阳光。 容与语气不明:“昔年万物不敢直视你,如今你竟不敢直视自身。” 晏昭没有听懂这句话,他道:“许久不曾见光,不太适应。” “你把袖子,放下吧。” 容与垂眼:“不难受?” “不难受。” 容与放下衣袖,转过身继续走:“别逞强,我袖子宽,够借你挡一挡。” 晏昭一哂:“没有逞强。” 只是不太适应。 容与道:“你这算是真正重见天日了。” 晏昭望着青年的背影,心道,我早就见到了。 他千年来看见的第一缕光,不是今天的太阳。 而是一位,红衣如火,明艳夺目的青年。 撞入眼中,直达心上。 第52章 棺人6 冥婚新娘vs千年鬼王 容与在前头走了没几步就停下来,转头看晏昭。 晏昭道:“不用等我,我跟得上,你别担心。” 大部分鬼不能在阳光下生存,少部分可以见光却行动迟缓。晏昭完全没有这个问题,顶多稍微有点不舒服,不会有实质性伤害,更不会阻碍行动。 他想到容与这样体贴,还会担心他在太阳底下行动跟不上,心中又是一阵感动。 容与说:“我没担心,我不认识路,你认识吗?来带个路。” 昨天是被纸人用花轿抬进山里的,沿途撒下的纸钱也都被风吹乱了,容与找不到出去的路。 这座山本没有名字,因环绕岳西镇,这儿的人就叫它岳西山。山上也无庙宇,也无果树,平日里人迹罕至,只有人死了才会抬上山去埋葬,又名坟山。每年只有清明扫墓的时候才会热闹一些,也是仗着人多壮胆。 镇上的人们大多靠种地为生,有上山砍柴贴补家用的,都只在外围活动,不敢往深处走。再深处都是坟墓,一到夜里就闻鬼哭,无人敢进。就算不入夜,山里的野兽也不是吃素的。 胡伟不就是被老虎给咬死的么? 晏昭这座墓,明显是在深山老林,昨日那花轿可是抬了许久。换句话说,连找个能问路的人都没有,压根不会有人来这儿。 晏昭:“……” 刚升起来的那点感动瞬间消弭得无影无踪。 他说:“我也不认识。” 身为一只千年宅男,怎么可能了解外面的世界。 容与撇了撇嘴。字也不认识,路也不认识,宅太久果真会对大脑造成不可逆损伤。 “你不能感应方向?那你昨天是怎么把我带进来的?” 晏昭说:“不能感应方向,但能感应到你。” 这才苏醒第二天,他讲话已经流畅很多,估计很快就能和正常人一样交流。 晏昭在墓中沉睡千年,昨日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预感,他等待的人要来了,这才睁开眼,直接让施法让纸人去迎亲。 他不认得路,只认得人,或者说,认得他等待的灵魂。 容与找了一块大石头坐下:“作为一句情话倒是很好听,这种时候却显得十分废物。” 他这具身体是完全的孱弱书生,山路崎岖,很容易就体力不支。他不能跟个无头苍蝇一样在山里乱转,不想叫自己累着。 突然被心上人划进废物行列的鬼王大人微微着急。本想说他可以背他下山,他会瞬移,四处探路说不定就能摸出下山方向。又想起自己体寒,这么找下去要耗费不少时间,背久了容与难受,默默排除。 他也不敢离开容与身边自己去寻路,山中猛兽无数,全靠他鬼气压制才不敢靠近。他必须寸步不离守在容与身边。 晏昭排除了一个又一个办法,最后想出一个主意:“可以等到晚上,向鬼问路。” 日头猛烈时鬼一般是不出来的,至少得等到傍晚。现在就算是晏昭下令召唤它们,它们也不敢出来,出来就死了,太阳底下当场灰飞烟灭。 容与仰头看日光,伸手挡在额前眯了眯眼:“这才晌午……等太阳落山要等到什么时候?” 可一时也想不出别的,冤枉路容与不愿意走,晏昭不能独自探路让他离开保护范围,背着抱着又会寒气入体…… 如此想来,等到太阳落山竟是唯一的办法。 没想到他们想要回去报复那些小人,遇到的第一个阻碍竟然是迷路…… “罢了,让他们多蹦跶一天也无妨。”容与捶着自己的小腿,“反正我现在也不想走。过来帮我捶捶腿。” 晏昭微微摇头,带着几分无奈与纵容,在容与旁边的石头上坐下。 容与毫不客气地把两只腿都搁到他膝上。 晏昭轻轻揉捏捶打他的小腿:“没走几步便累了?” 容与幽幽道:“我要是像你一样,我飘得比你还快。” 晏昭为了和容与画风统一,也采取脚踏实地的走路方式。可他到底是鬼魂,没有影子,没有脚印,双脚其实还是离地的。 晏昭弯了下唇。 “若非我魂体寒凉,本想背你寻路下山。”他那丝笑又敛下,垂目道,“只可惜……” 连久抱你都不敢。 容与看出晏昭的黯然,这神态令他觉得莫名刺眼。他认识的太阳,永远骄傲耀眼,不会露出这样自卑的神色。 至阴之体,至阳之魂,身体与意志极度排斥之下,自我厌弃是必然结果。 再遇上一个心爱的人,他明亮夺目,形如火焰,就更令鬼魂自惭形秽。 “是挺凉的。”容与开口,“你捶这几下,我以为是冰凿,再凿几下,我这双腿就变老寒腿。” 晏昭手一僵,不敢再碰。 容与却没把腿从他膝上放下来。 晏昭不解,抬眼看去,发觉容与也正望着他。 这时起了一阵风,吹得簌簌叶落,容与衣袖翻飞,未得任何装饰的墨发凌乱飞扬。鸦睫凤眼,红唇雪肤,艳如妖魅。 再清秀白净的皮囊,装了魔王的魂,都会透出几丝魔魅气息,迷人心,惑鬼心,夺神心。 晏昭面色突然微变,正要出手,容与率先一步,抓起一条从身后沿着石头爬上来的红色赤链蛇。 动物对强者拥有本能畏惧,对危险的感知也更敏锐,被拎在容与手里一动不动,连蛇信都不敢吐。 容与曾经也是令万兽臣服的存在,再怎么虎落平阳也不至于驯服不了一条小蛇。 “正好缺一根发带。”容与将赤链蛇绑在头发上打了个结,“拿你凑合吧。” 赤链蛇:“……” 晏昭:“……” 血玉镯:你你你不嫌恶心吗? 见过拿活蛇做腰带,拿活蛇当发带的真是恐怖如斯。 容与:恶心倒不至于,就是有点委屈。我以前有款发带是条烛龙,戴几天腻了,就给放生了。早知道现在沦落到拿赤链蛇当发带,我说什么都不嫌弃烛龙。 血玉镯:…… “怎么不继续捶了?”容与埋怨,“我没叫你停。” 晏昭被容与一通操作惊呆,确定了那蛇很乖不会伤害容与后,才回过神道:“你不是嫌冷——” “我若嫌弃,便是太阳神,我都不觉得他暖和。我若喜欢,便是阴间鬼,他在我心里,还没方才吹过的这阵风冷。” 只不过,两个都是你。 嫌弃的是你,喜欢的也是你。 容与说:“我不嫌你冷。” 晏昭心尖微颤。 不嫌他冷,便是喜欢他了。 晏昭仍不敢碰:“你不嫌我冷,我却怕你冷。” “这就是你不敢与我拜堂成亲的缘由么?”容与问,“抢了亲,又怕会伤到我,觉得你配不上?” 他们隔着阴阳。世俗眼里,阳世的人尚有大好人生,若得阴间鬼纠缠,实乃大不幸。当然大部分鬼魂不是这么想的,鬼魂都是“老子看上你是你的幸运,别不识抬举”。 可晏昭当然不会这么想。 他爱容与。 因而自卑。 晏昭沉默。有这个原因,还有另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他无从说起。 不知道是从哪儿来的一股直觉,他不敢正式成亲,总怕过得太圆满,心上人就会离他而去。 所以宁可不那么圆满。 再大的遗憾,也好过失去。 “你那些有的没的想法都给我收起来。不就是温度不协调,多大点事儿。”容与道,“要想解决这问题,要么你还阳,恢复人的体温。要么我去死,大家一起冷。你还阳是不太可能了,还是我去死一死吧……” 晏昭难得愠怒:“不许!” “你不想要我死,那只能让我来习惯你的体温。一天一个时辰的拥抱计划都定了,还不敢背我下山?我同你说腿冷,不是让你别碰我,是想加紧锻炼。”容与说到这儿叹了口气,“连皮肤外都不习惯,身体里怎么受得住呢?” 晏昭:“……?!” 容,容容方才说了什么? 是他想的那个意思吗? “还不继续捶?捶好了背我下山找路。”容与说,“早点适应,早点成亲。洞房的仪式都完不成,确实也不必拜堂。” 他说得这样直白,晏昭再听不懂就真是傻子了。 他感到并不存在的心跳疯狂加快,踟蹰片刻,还是说了实话:“不止如此。” 容与问:“还有什么理由?” 晏昭低声:“怕成完亲,你就离开。” 容与不动声色:“这是什么理由?成完亲就会一直在一起了,我怎么会离开。” “不知道。”晏昭抿唇,“可我很怕。” “你这叫杞鬼忧天。我不会成完亲就离开你的。” 至少不会立刻离开。这次的长明烛可以燃烧三年,拜堂成亲绰绰有余。 “真的,不骗我?” “骗你这个做什么?”容与扬眉,“难道还要我发誓?” “不用。”晏昭哪舍得让他发毒誓,连忙阻止。 容与做最终确认:“那肯成亲了?” 晏昭犹豫:“再说吧……” 容与:“……” 得,白费口舌。 不成亲就不成亲,原本他也只是兑现上辈子的诺言,怎么整得跟他求着成亲似的。 容与也是有脾气的,并且脾气特别大。晏昭再拿乔几次,到时候就算改变主意想成亲了,容与也不配合了。 不过谈话也不是一点儿作用都没有,至少晏昭愿意背着容与寻路了。只是仍然不敢背太久,走几步路就紧张得停下来休息,让容与驱驱寒气,这么走走停停,效率自然不高。 到了日暮时分,再次经过一棵熟悉的大树时,容与终于正视晏昭是个路痴的事实。 容与趴在他背上:“我简直怀疑你是自己给自己鬼打墙,这条路你是真不知道你走了五次吗?” 晏昭一僵,不想在心上人面前暴露路痴属性:“我知道。” 容与冷笑:“你果然不知道,这条路你走了六次。” 晏昭:“……” 第53章 棺人7 冥婚新娘vs千年鬼王 一入夜,坟里的孤魂都会飘出来透气,不然整日待在土里也太闷了。有的是空坟,墓主已经被勾魂去投胎。留下的要么是还没过头七的新鬼,要么是有执念怨念的老鬼,并不算多,否则一个山头早就住不下。 孤魂野鬼天天夜里鬼哭狼嚎,今晚却都收了性,一丝哭声都不敢发出来。 无他,鬼王出墓,不敢喧哗。 鬼也讲究实力为尊,晏昭是这十里八乡最强大的鬼,一个不高兴就能把他们这些小鬼吞噬了,自然无鬼敢得罪。小鬼们还纳闷呢,之前从不知岳西山上还有这样的鬼,看服饰,都不像是本朝的,更不似寻常人家,少说也是千年前的贵族…… 岳西镇往前追溯千年也是个贫困乡镇,不知何时埋葬过这样一位大人物。 更纳闷的是,那位大人身上还背了个活人。 清冷冷的月光洒下来,照出地上长长的身影。晏昭背着容与,分明是两个人,身后却只跟着一道影子,看着毛骨悚然。 小鬼们畏惧晏昭身上的森森鬼气,远远感受到气息就躲回墓里去了。以至于他们这一路走来,别说问路的人,连个问路的鬼都没有。 容与本想着晏昭靠不上,最后还得指望跟山里的鬼魂问路,谁知竟连一个鬼影都没有。 “你不是说晚上就有很多鬼了吗?”容与低头问,“鬼呢?” 晏昭也想问:“平日里,确实很多。” 他葬在此处,又实力最强,岳西山也算他管辖范围了。他能感应到这里鬼魂不少,只是以往懒得管,与他无关。 在自己的地盘上找不着北,晏昭也是独一份。容与现在觉得晏昭不在自己的墓里迷路已经很了不起了,那么大一个地下迷宫呢。 容与脑子比他转得快:“他们是怕你,躲起来了。” “怕我?”晏昭眼中疑惑,“我有什么可怕,你都不怕我。” 容容一个凡人都不怕他,那些小鬼怕什么,真是一群胆小鬼。 晏昭对自己的力量一无所知。 “我有什么好怕你?他们当然是怕你吞了他们。”容与说,“大鱼吃小鱼,大鬼吃小鬼,你吃了他们,力量就能变强,他们就躲着你走了。” 容与从没怕过晏昭,或者说大魔王的字典里就没有恐惧这个词。他也是突然想到以前手机里玩的大鱼吃小鱼小游戏,才意识到那些小鬼应当是畏惧晏昭躲藏起来。 活了几百上千年的鬼,几乎都是恶鬼。普通孤魂野鬼最后大多魂飞魄散。无人给这些老鬼烧香拜祭,要靠吞噬其他鬼魂才能继续存世。 这些小鬼也想不到,晏昭在墓里千年没出来,仅凭执念就存活至今,没有吃过一只鬼。 那需要的执念太深了。 晏昭摇头,厌恶道:“我不吃他们。” 倒也不是因为善心。纯粹是太阳骨子里对这些阴间玩意儿有本能排斥,像臭水沟里的老鼠一样,难以下咽。 宁愿饿着,也不吃那些阴气森重的东西。 虽然他自己已经是阴气最重的那个了…… “不吃鬼魂?”容与问,“你不饿啊?” 容与这么一说,晏昭确实饿了。 从昨天见到容与起,他就能够感到饥饿。本想着今天容与给他烧个香吃,谁知一整天都困在山上,又饿了一天,还背着容与瞬移,耗费不少法力。 现在他感到胃空得厉害,很想一口气吃上三炷香。 “饿。”晏昭实话实说,“等下山,你给我烧柱香就好了。我只吃你的香,不吃别的臭东西。” 容与懒洋洋道:“就你这一个地方经过七次,我看我们这辈子就在山上住好了。” “……”说着说着,又绕回了原地。 晏昭脸一红:“你怎么也不提醒我?” “我怎么提醒?我也不认得路,我就认得这棵树。”容与理直气壮。 晏昭无话可说,认命地换了个方向继续找。 “等会儿,前面有人。”容与眯了眯眼,“不对,有鬼。” 只见前方一个鬼魂正茫然地飘来飘去,无家可归。 容与下指示:“我们去找他问问路。” 晏昭闻言,背着容与瞬移到那鬼面前。 那鬼正两眼茫然,转头一看,一名阴郁俊美的红衣鬼近在眼前,面色白得透明,眼底沉得吓人。背上还趴着一个,看不见脸,只能看到披在身后的乌黑长发,同样一身红,夜色中诡异极了。 鬼魂吓得大喊:“有鬼啊!!!” 容与无语地抬起脸:“你自己都是鬼。” 鬼魂看见容与的脸,更受惊吓:“你,怎么是你,你不是——” 他话音未落,整个鬼忽然化为一阵烟雾,被吸入晏昭口中。 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一声,就彻底消失在世上了。 晏昭皱眉,吸入一个鬼魂让他有了一点饱腹感,如此肮脏的灵魂却是味道难以忍受:“难吃。” 容与一惊,重重捶了下他的背:“你怎么把他吃了?不是说不吃鬼魂的吗?不是嫌臭吗?” 晏昭垂眸,眼珠又黑又沉:“你很在意他?” 竟然为了一个野男鬼打他。 鬼王大人眼底阴冷中透着一丝委屈。 “当然在意啊!”容与气得抓狂,“你要吃就吃,能不能先把话问完再吃。我们好不容易遇见一个鬼,你不问下山路,是打算再转到天亮吗?!” 晏昭眼睛忽然一亮:“你在意的是问路,不是他?” “他是谁啊我在意他干嘛?”容与简直莫名其妙,“我和他认识吗?” 晏昭提醒:“他是胡伟。” 他记得这个人。活着就对容容图谋不轨,容容被那些凡人害死,就是为了给这人陪葬。墓碑上写的,就是胡伟的名字。 说来他抢亲,就是从胡伟棺材里抢来的。 想到初见容与时青年十指鲜血淋漓,必然是在棺中苦苦挣扎,晏昭就愈发阴凉。 对于这种所谓前夫,晏昭自然是恨不得食其肉啖其血,再难吃也要生吞活剥了。 容与第一反应:“胡伟是谁?” 血玉镯:……那个想要强迫原主结果命丧虎口最后和原主配阴婚的炮灰。 小镯子总结精辟,胡伟现在已经灰飞烟灭了。生前命丧虎口,死后命丧鬼口,出场即盒饭,台词一句半,妥妥的炮灰命。 容与想起来了:“不好意思,不重要的人我都不太记得。” 他懒得记。 晏昭心疼道:“没事,不记得就不记得罢。” 怎么可能不记得,容容被这人死缠烂打许久,被那一家子迫害至死。要不是他把人从棺材里救出来,青年这会儿早就含恨而终。 一定是被关在棺材里挣扎的记忆太恐惧痛苦,落下极大创伤,这才强行忘记的。晏昭后悔不已,他还是晚了一步,没能早把容容救出来,让人担惊受怕。 ——只是他若真早一步,温意初不遭遇生死危机,容与却也不会来。 晏昭安慰容与:“以后,我护着你,没人再能欺负你。” 容与并不领情:“算了吧,除了你没人能欺负我。” 胡伟是间接导致温意初死亡的人。要不是他想要强迫温意初,温意初也不会躲进山里,他要是不追进去,就不会被老虎咬死,不被老虎咬死,就不会有愤怒的胡家人强行让温意初配阴婚这种事发生。 可胡伟如今魂飞魄散,温意初的魂灯却丝毫不见亮。 这胡伟何止是不被容与放在心上,他甚至没被温意初放在心上。 _ “呜呜呜,呜呜呜,柳郎,柳郎!” 又走几步,又听见一阵隐隐约约的女子哭声。 容与低声道:“这回不许吃了,快去问路。鬼气收着点,别把人家吓回墓里。” 晏昭谨慎点头,循声而去,只见一名红衣女鬼,被两个男鬼各拉着一只胳膊,都想往自己方向拽去。 左边的男鬼白白瘦瘦,书生打扮,看着文弱。右边却是干惯了庄稼活的,力气十足,已快将女鬼拽走了。 女鬼回头望着书生鬼哭:“柳郎!你放开我,我不跟你走,我生是柳郎的人,死是柳郎的鬼!” 那农夫鬼骂道:“贱人,你已被你爹娘许给我,我才是你官人!那小白脸是哪儿来的野鬼?敢跟我抢!” 书生鬼力气不大,却也不甘示弱:“我与婉娘生前便相爱,若非我这身子骨不争气,早就上门提亲,迎娶她过门,大哥你又何必来拆散我们?” “你们私相授受无媒苟合还有理了?你还没上门提亲就死了,我可是把钱给了她爹娘,正式下了聘的!她就该归我!” 两边拔河似的,吵得不可开交,女鬼哭哭啼啼,吵得容与头大。 “都停一停歇一歇,我问个路,问完你们再吵行不行?”容与从晏昭背上下来,上前道。 那边却已吵得忘我,完全无视这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凡人。 容与头也不回:“晏昭,帮忙撑一下场子。” 晏昭身上收敛的鬼气尽数释放出来。 那边三只鬼顿时噤若寒蝉,惊觉他们被一股骇人的寒气包围,战战兢兢回过头,看到树下站着的容与和晏昭。 完,完了。 好强大的鬼。 他们三只鬼今天怕不是要一块儿死在这儿。 有强大鬼气震慑,他们甚至迈不开腿逃跑。 农夫鬼哆嗦着腿,当即跪下:“大,大人饶命,要吃吃他们,这小白脸和娘们儿皮肉细腻好吃,我,是是个糙汉,皮糙肉厚不好吃……” 书生鬼也跪下,挡在女鬼身前:“大人,要吃吃我,不要吃婉娘!我魂魄有书卷气儿,我送她的胭脂水粉有毒,不能吃她!” 晏昭面无表情:“我不吃你们。” 鬼魂的味道并不好吃,一个胡伟就让他很想呕吐了。 他只想问下山的路怎么走。 话还没出口,中间那女鬼却也突然跪下,从两只男鬼中间挤出来,流着泪磕头道:“谢谢大人,愿意给奴家和柳郎主持公道!” 晏昭:“……?” 晏昭缓缓打出一个问号。 第54章 棺人8 冥婚新娘vs千年鬼王 下山的路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晏昭有点不耐烦。他又没长一副正义凛然的脸,不明白女鬼这是什么脑回路。天底下不平事太多,他一件都不想插手,这会儿也不准备多管闲事。 容与是例外。自家人的事,能算闲事么?肯定要为自家人打抱不平的。 晏昭正要说他没想主持公道,容与悄悄拉了拉他的袖子,手指掩在唇边:“我想听八卦。” 晏昭立刻改口:“讲。” 现在他就是伸张正义的当代晏青天了! 要说容与本来也对这三角关系没兴趣,他绝对比晏昭更自私自利没心没肺,奈何温意初的长明烛火动了。 没变长也没变亮,就是火焰晃动的幅度大了点,代表灯里的温意初很想多管闲事。要知道胡伟死了温意初都毫无波澜,路见不平竟然如此激动。 容与想起温意初曾经见到别人当街强抢民女就愤而报官的壮举,虽然最终结局是被揍一顿赶出衙门,如今也依然热心不改。 这是位对自己所遭迫害毫不在意,对他人所受不平义愤填膺的气运之子。 和容与的漠视众生唯我独尊完全是两个极端。 看在气运之子如此激动的份上,容与勉为其难听个八卦,不然他怕温意初气到熄火。 女鬼见晏昭愿意聆听,原本的悲啼立刻变成喜极而泣。她就知道她没看错,这么强大还不吞噬鬼魂的鬼,一定是个好鬼! 当下连忙就将原委细细道来。 _ 女子姓冯名婉,家住岳南镇,人称婉娘。书生名为柳折,同为岳南人士,无父无母,是冯家邻居。婉娘与柳折自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早就互许终身。他经常给婉娘送些脂粉钗环之类的小玩意儿,婉娘收得娇羞欢喜,一对鸳鸯柔情蜜意。 柳折是读书人,曾向婉娘许诺,待到考取功名,就向冯家提亲。婉娘也一心等着柳郎来娶她。冯家爹娘对这门亲事乐见其成。一来柳家是邻居,彼此知根知底,二来当今官家重文轻武,读书人地位高,若能多出个当官的女婿,那真是祖上烧高香。 谁知天不遂人愿,柳折没赶上科考,先患上肺痨病倒了。病来如山倒,看大夫求医问药,撑了几日,还是走了。 灵堂上,婉娘一身孝服,趴在棺上险些哭死过去。当晚抹上柳郎送她的胭脂水粉,打扮得漂漂亮亮,披麻戴孝,撞棺而亡,鲜血染红白裳。 不能活着做柳郎的新娘,那便一道殉情,死后成亲。 冯家爹娘哪儿想到婉娘说自尽就自尽。他们把女儿养这么大,就指望换点聘礼,攀个乘龙快婿,这下倒好,全没了。旁人议论起来,都说冯婉不知廉耻,未出阁就为别的男人殉葬,说得冯家爹娘都觉得丢脸,还要白白赔上一笔丧葬费,属实晦气。 恰逢岳西镇一个庄稼汉牛大也生重病,惦记着自己到死都没娶上媳妇儿。听闻岳南刚死了个姑娘,就花毕生积蓄将尸体买来,要同自己配阴婚。 冯家爹娘见钱眼开,想着别的成算都打水漂了,这个必须答应。 这就有了眼下两男抢一女的事。 柳折认为自己和婉娘两情相悦,婉娘是随他殉情,牛大是横刀夺爱。牛大认为自己花了钱,跟冯家爹娘过了明路,是婉娘名正言顺的丈夫。双方各执一词,谁也不服谁。 说到底,都是因这阴婚陋习,生人自作主张,搅得亡者死后不得安生。 容与道:“你爹娘也真是,生前看好你们成亲,死后反倒变卦。” 婉娘抹泪道:“爹答应奴家与柳郎成亲,是指望柳郎做官,提携冯家与小弟。柳郎病故后,他算盘落空,自然还是牛大的钱来得实在。我爹重男轻女,素来只疼爱小弟,我们这些女儿,都不过是能买卖的物品罢了。” “你们这些?”晏昭问,“除了你还有谁?” 柳折愤愤道:“还有冯二娘,冯三娘,都是突然病逝,被拿去配了阴婚。那些钱全给冯四攒着娶亲。她爹娘也太不是东西,为了扶持儿子,连女儿的尸体都卖!” 他显然是对婉娘的父母全无好感。能将女儿尸身都卖钱的,也不配让他当成岳父岳母尊敬了。 容与插话:“冯大娘呢?” 婉娘:“……正是奴家。” 没有冯大娘,只有冯婉娘,不然听着也太像上了年纪的妇女。 容与敏锐道:“你们一家姐妹三个,就没一个活下来的?” 婉娘鼓足勇气,说出一个惊悚又在容与意料之中的事实:“其实,我二妹三妹,并非病逝……” 冯家三个女儿,一个儿子,爹娘从小就偏心儿子,对女儿漠不关心。婉娘容貌姣好,有柳折这个相好,两个妹妹却不然。二娘脸上有块胎记,因为貌丑,到了年纪也无人求娶。三娘小时候发了场高烧,脑子不太灵光,也没人愿意要个傻子当媳妇儿。 这两个妹妹,先后都生了场病死了,尸体很快就被买走。需要求阴婚的,对尸体也没太多可挑剔的。 “奴家原也以为二娘与三娘真的是病逝。”婉娘的眼泪转为恐惧,“直到奴家不慎听到爹娘在屋里谈话,他们说……二娘三娘反正也嫁不出去,养在家里是吃白饭,不如勒死卖了,结个阴亲,还能换一笔钱……若不是,若不是奴家样貌好,柳郎又有出息,活着成亲得到的聘礼比阴亲多,只怕奴家也难逃一死……” 此言一出,山里分明无风吹过,却冰凉刺骨。 比鬼神更可怖的是人心,这话正应景。 “岂有此理!世上竟有如此丧心病狂,泯灭人性的爹娘,这还有王法吗?”柳折气得魂魄不稳,“婉娘,你那时怎么不同我说,我随你去报官,不能让二娘三娘含冤而死!” 温意初的长明烛火也开始疯狂跳跃,显然和柳折一样气愤。 婉娘惨笑:“报官……如何报得?” 容与已是听明白了。 阴婚在此地极为盛行,被人视为寻常。起初是官商勾结,搜刮民财,穷人穷得娶不上亲。有人想要得个圆满,死后有妻相伴,才出现买卖尸体的现象。穷人都被逼到买尸体的地步了,再打压下去难保不会激起民怨,民不举官不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成了习俗。 一开始买的尸体,都是些正常病逝的女尸。可利益驱使之下,必然会出现道德败坏,法律践踏。当买卖尸体形成产业链,从中有利可图,越来越多的黑心人把手伸向这块灰色地带。所谓僧多粥少,当光棍多,女尸少时,总会有人让活生生的女子,被迫“病逝”,变成尸体,拿去买卖。 冯家姐妹这样的遭遇,是陋习之下无数受害女子的缩影。 这里的官员当然不会管了。有官商压迫,垄断知识,不让百姓富裕,使得百姓无知,才有今日阴婚盛行,愚昧麻木之景。 晟朝的律法没有禁止阴婚这一项,因为当初制定法律的人甚至没有想到会有人拿尸体去买卖婚配,自然无从针对此举做出判处。永远是先有罪犯再有警察,先有罪行再有律法。法无禁止即可为,这种违反人伦的习俗才会如此猖獗。 而想要破除这些陋习,光靠一个平民是无法推翻的。 除非他拥有权柄。 胡伟魂飞魄散,温意初无动于衷。婉娘遭逢迫害,温意初义愤填膺。他不只是为婉娘的遭遇不平,而是恨世道人心。他既然看到这些苦难,就不能视而不见。 温意初真不介意害死他的人么? 介意是介意的,只是跟他真正的心愿相比不值一提。 两个月后,温意初金榜题名的喜报就会传来。按照一般情况,容与要是在两个月里扳倒胡家,替温意初报仇,成功等到喜报,就算任务完成。 可温意初的长明烛燃烧时间可持续三年,而非两月。三年的任务期限,容与要做的显然不是报仇这么简单。 温意初志在朝堂,志在天下四方,志在惠济万民。 容与身为魔王,这回怕是要跟着打抱不平。 _ 柳折和婉娘将话题突然转移到冯二娘和冯三娘那儿,牛大见势不对,连忙扯回来:“什么报官不报官,现在讲的是咱们的事儿。大人,冯婉娘她爹娘早就将她卖给我了,这书生一分钱不花,凭什么抢走我的婆娘?” 晏昭皱眉:“女子并非物品,岂可买卖。她愿跟谁,需看她意愿。” 婉娘立刻道:“我自是跟随柳郎!我只认柳郎做我的官人!” “可她是我的!”牛大虽害怕晏昭,仍然不甘心,“她身上还穿着红嫁衣,是与我结的亲……” 容与道:“方才你们皆以为他要吃你们,你急于保全自己,不顾她死活。柳折却护着她。可见你又不喜欢她,何必纠缠不放?” 牛大不是文化人,反反复复只会说一句话:“她与我成的亲……” 这三只鬼没去地府投胎,都是有执念。柳折和婉娘的执念自然是彼此,牛大的执念就是必须要娶个媳妇儿。他和冯婉没感情基础,当然不会像柳折一样以命相护,可执念是没那么容易消的。 晏昭开口:“你确定她身上穿的,是与你成亲的嫁衣?” “怎么不是,明明是红的……” 柳折与牛大一愣。 婉娘身上穿的,粗看是件大红嫁衣,细看就能发现不对——是那件被血染红的白裳,为柳折守孝时穿的。 “她是穿着这身孝衣撞棺而亡,再被换上另一件嫁衣结阴亲。鬼魂所着衣物,通常是入棺时的寿衣,若是别的衣物,定是生前穿着那日记忆太深,执念太强,死后都不愿忘记。她穿着的,是被鲜血染红的孝衣,而非与你冥婚时的嫁衣,说明她真正想嫁的人是柳折,不是你。”晏昭难得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还很流畅。 当然,这被血染红的孝衣也是冯婉死后想要嫁给柳折的执念太深,才能变得全红,不代表她死时真的流了那么多血。 牛大嘟囔:“可我钱都花了……” “你去给她爹娘托梦,让他们给你烧点纸钱,也能抵消。”容与说。 牛大:“我不要钱……”只想要媳妇儿。 “还没说完。你拿着那钱去阴间打点一番,来世投个好胎,也能娶妻。”容与半是利诱半是威胁,“若再留于世上,这辈子只能做单身鬼。你选哪个?” 牛大一听,立刻选择投胎。 原来拿冥币贿赂鬼差就能来世娶上媳妇儿,早知道这样,他还留在这儿干嘛? 他的执念就是娶妻,如果投胎能娶,不投就永远单身,那当然是魂归地府! “既然选了,托完梦便走吧。”容与打发道。 牛大感激道:“是是!” 他欢天喜地离开了。 如此轻易就化解了一个鬼魂的执念,柳折和婉娘一愣,随即要给恩人道谢,什么当牛做马必将报答…… “不用。”晏昭终于说出最重要的台词,“我想问个路。” 柳折:“……” 婉娘:“……” “不止。”容与补充,“还想让你们帮个忙。” _ 有冯柳二鬼指路,容与和晏昭终于找到了正确的下山方向。 晏昭道:“六道轮回自有命数,纸钱能在阴司办事,却不能逆天改命。他来世堕入畜生道也未可知,你怎能确定他会娶妻?” “不能确定。”容与毫无愧疚之心,“把他忽悠走不就行了么?不然要耽搁到什么时候。” 晏昭:“……”竟然不是很意外。 晏昭又问:“我听冯婉唤柳折官人,官人是何意?” 容与道:“就是夫君的意思。” 晏昭若有所思。 容与看他一眼:“想听我唤啊?成亲就能听到了。” “……容容。”晏昭突然说,“我的寿衣是玄色,可我身上这件是红色。” “怎么?”容与嘴上漫不经心的,脑海中却响起晏昭刚刚说的话——鬼魂所着衣物,通常是入棺时的寿衣,若是别的衣物,定是生前穿着那日记忆太深,执念太强,死后都不愿忘记。 晏昭偏过首看他。 “我生前记忆最深之时,一定是做你官人那日。” 第55章 棺人9 冥婚新娘vs千年鬼王 容与想到上个世界傅浅知精心筹备的‌那场中式婚礼,他‌到最后都没能穿上那件大红喜服。 怨念可真够深的。 “你是越来越会‌讲话了。别管生前还是前生,现在我又不是不和你成亲,是你自己不答应。”容与毫不客气道,“不娶何撩?” 晏昭无言以对,想解释自己不是不想娶,可他那种毫无缘由的顾虑与恐慌实在莫名其妙,说出来也不会‌令人信服。 所幸容与也不需要听他的‌解释,已经下山直奔温意初的‌书院了。 温意初在岳西镇创办了一个文道书院,寓意“文以载道”。文章教人道理,读书使人明智。成人的思维已经根深蒂固,那至少得把孩子们教好,让他们拥有更广阔的‌未来。 听起来很豪云壮志,真到了发现地方很是寒碜。不同于繁华主城中气势恢宏,或秀丽或壮观,连一砖一瓦都透着知识气息的书院,文道书院仅仅是一个小破棚子里支着几张桌子板凳,没有窗墙遮挡,四‌面漏风。正眼望去,连个描漆烫金的‌牌匾都没有,一张白幡上写着“文道书院”四‌个遒劲有力的‌毛笔字,就算是门面了——不用多说,这几个字出自温意初之手。 温意初性格温吞,字倒是很刚劲,可见书写这四‌个字时饱含的坚定信念。 即便如此。 容与打量眼前这个还没有他‌魔王宫里牛棚大的茅草棚:这是不是碰瓷书院这两个字了? 他‌想象中的书院,就算不是红墙绿瓦金碧辉煌,也该青砖黛瓦小巧玲珑。 这个茅草棚是怎么回事‌? 那些硬邦邦的板凳坐着不嫌屁股疼? 曾经一把贵妃椅,一副美人榻都要用万年梧桐神木打造,铺上柔软云霞为垫的容与,看着眼前的‌环境,迟迟没有迈进去一步。 血玉镯:都是教书育人,这怎么能叫碰瓷?贫困山区和大城市当然不能比了,温意初又没钱买房,他‌是下乡支教的‌志愿者。希望小学难道就不是学校了吗? 容与:说的很有道理。 他‌走进草棚,推开屋门。温意初平日里教孩子念书识字都在外面,里面就是他的‌住处。 血玉镯甚感欣慰,浑身上下充满资本主义腐朽气息的大魔王,终于能够深入底层体验劳动人民的‌辛苦与伟大。 温意初的‌住处很小,推开门就能把屋里的‌一切尽收眼底——一张木床,床头叠着灰蓝棉被。一副桌椅,桌上供着父母牌位。除此之外,还有一套文房四宝,一架整整齐齐的‌书,大概是温意初最珍贵的财富。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温意初安贫乐道,觉得这样的日子非常快乐充实。 但在容与眼中,这叫家徒四‌壁,难以生存。 一尘不染。 一贫如洗。 容与:我就住在这里? 血玉镯:嗯呢。 容与转身就走:“我们还是回墓里。” 这还不如晏昭那墓穴呢! 晏昭不解:“怎么了?” 都千辛万苦回家了,怎么又要原路返回? 他‌们从山里出来一趟不容易。 容与说:“这里我住不下去。” 晏昭看了眼屋内,确实是简陋了些‌……不止一些‌。 他‌有些‌心疼容与往常住的‌都是这样的地方。要是住惯了倒也罢,可见过昨夜他‌墓中华丽新房,再回到这寒屋陋舍,多少都会生出巨大落差感,他‌能够理解。 “不用回去。”晏昭拦住容与,拉着他‌一道进屋,顺手将门关上。 他‌一施法,屋内模样大变,焕然一新。精致雕花床上叠着锦被,桌椅换成金丝楠木,斑驳墙壁雪白如洗,连书架都变得气派起来。 外观上还是那个寒碜的‌茅屋,内里却是堪比王府。 容与看着顷刻间翻天覆地,再次感叹,有法术就是好使。 这其中原理他‌知晓,不过是幻术,实际上屋子还是那么简陋。但这不重要,视觉效果到了就行。 反正他现在这肉眼凡胎,也看不出真实的‌样子。 然而再怎么变,幻觉终究是幻觉,假的‌成不了真,屋子就这么小,也不能变大。对住惯了大房子的‌容与来说,迟早要换地方住。 按照大魔王曾经的‌高标准严要求,就算是凡人修筑的‌皇宫也得遭嫌弃。但将就了几个世界,容与委屈惯了。这穷乡僻壤想来也知道没好地方,镇上修建得最气派的宅子就是胡家。他‌勉为其难决定住到那里。至于胡家人?去睡大街还是住桥洞他‌并不关心。 打定主意的容与:我纡尊降贵选择胡家,真是让他‌们的寒舍蓬荜生辉。 血玉镯:你这个蓬荜生辉用得可以列入中学生常用词语标准错误用法。 胡家人听了要吐血。合着他‌们被赶出家门还得万分荣幸感谢大魔王。 它开‌始同情起被大魔王盯上的‌凡人了。它想起昨天它问大魔王寒窗苦读和荣华富贵选哪个,大魔王的‌回答是,选荣华富贵,但不会‌要别人赐予的‌,他‌只会堂而皇之霸占胡家,掌控别人…… 恐怕那时候起,大魔王的‌魔爪就已经不准备放过胡家了。 容与义正辞严:哪里错误了?我就是替天行道的‌正义之光。谁让他们害了气运之子呢? 血玉镯已经看透:你才‌不是为气运之子伸张正义,纯粹是镇里没有比胡家更好的‌房子了! 不然按照大魔王以往的‌尿性,他‌应该在墓里和主神大人黏黏糊糊两个月,出来后一天搞定胡家再换地图,而不是第一天就从墓里出来。 地底下条件再好,凡人之躯待久了也会‌闷。大魔王第一天就转移阵地绝对是对住宿条件不满意。 而不是为了积极做任务。 容与:嘘,看破不说破。 一个萝卜一个坑,想要占坑,就得把萝卜拔出去。要想入侵胡家大宅,就得先把里面的人赶出去。容与初步制定了一个胡萝卜清除计划——他‌不出面,让柳折和冯婉干活去了。 魔王一声令下,永远有无数小弟鞍前马后鞠躬尽瘁,他‌只需要坐镇后方,恋爱享受。 反正这屋子他‌不会‌住太久,但在这短暂的‌日子里,能有个美好的幻觉也很幸福。 _ 当下,容与望着焕然一新的室内,愉快地抱住晏昭:“干得漂亮。” 这拥抱一触即分,以至于离开时,晏昭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贪恋刚才‌的‌温度。 “饿了吧。”晏昭又变出一桌子可口的饭菜,“吃点东西。” 这吃的‌东西何止一点。 容与在山上一整天,为了找路连午饭都没吃。虽说他‌一直都是被背的‌那个,没消耗什么体力,这会‌儿也早就饿得不行。 见了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容与倒没和昨天一样着急去吃,按照原主记忆从角落里翻出一个空牌位:“等着,我先给你刻个牌位。” 温意初除了教书卖字画,还兼职帮人刻牌位。这地方往大了说叫岳城,岳东南西北镇都不富庶,岳西镇是其中最穷文化普及度最低的,几乎都不识字。谁家死了人,要跑到其他镇上花钱请专门的师傅来刻碑刻牌。 温意初来到岳西镇后,会‌识字会‌雕刻,也经常帮忙刻这些‌。他‌收的钱少,还不用像其他镇里的‌师傅那样跑大老远去请,业务很受欢迎。他‌也不嫌晦气,只觉得举手之劳,能帮就帮。 容与没这种助人为乐的‌美德。 他‌只刻晏昭的名字。 晏昭看着青年坐在桌旁,借着烛光低头凝神,一刀一划刻下自己名字的‌模样,心微微一动。 容与刻得很快,字迹漂亮,动作十‌分熟稔,仿佛这个名字已在他心中刻了千万遍。 血玉镯惊讶:你为什么这么熟练? 原主拥有的‌技能,神使可能会凭借肌肉记忆复刻出几分,但不会‌百分百还原。而容与这刻的,比温意初都还完美娴熟。 容与:很值得惊讶吗?我活了这么多年,只有不想学,没有学不会‌,掌握的技能多到你无法想象。 血玉镯:你这么多年的技能点不是都点在吃喝玩乐上了吗? 别的它不知道,唯有享受方式,大魔王能发明出一万种,什么焚琴煮鹤,酒池肉林,都是他玩剩下的‌。只有镯子想不到,没有魔王做不出。 容与:你真是没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 容与刻着晏昭的名字,似讥诮般勾唇道:不过我确实本也对雕刻没兴趣,懒得去学,后来倒成了我掌握得最熟练的‌技能之一。 血玉镯:这听起来有故事‌。 容与垂眼刻着:也没什么故事‌。不过就是去三生石上找我和你主人的‌名字,没有找到,我就自己刻了个。 传说一双姓名,若为两情相悦,刻于三生石上,可换得天长地久。 然后就被魔王打假了。 血玉镯战战兢兢:你别刻太用力,我觉得你要把牌位给凿穿…… 它怀疑大魔王想用刀刻的不是主神大人的‌名字,而是主神大人本尊…… 容与:别怕,我有分寸。其实我很高兴,我今天也了了一个心愿。 血玉镯:什么心愿? 容与微笑:当初将你家主人名字刻在三生石上毫无反应时,我就很想把他‌名字刻在灵位上了。 血玉镯:…… 别说了,知道你很想让主神大人去死了…… 晏昭不知容与心理活动,但见容与唇边含笑刻他姓名,不免柔肠百转,心道容容真是太温柔了…… “搞定。”最后一刀收工,容与将新鲜出炉的‌牌位放到桌上,插上几炷香。温意初原本就时时为父母烧香,家中不缺香。 容与淡定地招呼晏昭坐下:“过来一起吃饭。” 晏昭在对面坐下,化为魂体,轻轻吸着香炉里的‌香,感到一阵充盈。 容与也拿起筷子,和晏昭共进晚餐。 若有外人推门而入,就会看到简陋屋舍中,一张桌子四‌四‌方方,三面分别摆着温父、温母、晏昭的灵位,牌位前香炉里烟雾萦绕。一面坐着青年,面前摆着热腾腾的饭菜。那青年守着三个灵位吃饭,还不时对空气说上几句,画面怎么看怎么诡异。 容与吃完晚饭,就拉着晏昭上床,今晚也要抱着他‌睡。 晏昭怕人受冻,总悄悄往床边挪,容与闭着眼,总能精准贴过来,继续蹭他怀里。 晏昭低声:“容容,别闹。你手都冷了。” “没闹,就抱一个时辰,不许松开。”容与埋在他胸膛里,声音很轻,“死不了人。” 晏昭无奈,拥着青年,煎熬地从一个时辰开‌始倒数。 这真是在闹他呢…… 于容与而言,晏昭的怀抱冰冷,却也安心。 容与抱着鬼安睡的夜晚,胡家却是彻夜未眠。 他‌们那儿也在闹鬼。 第56章 棺人10 冥婚新娘vs千年鬼王 公鸡打鸣了几声,镇子里‌的人们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这会儿已经起来干活。茅草屋里‌,容与懒洋洋翻了个身,怀抱摸空,睁眼一‌看‌,晏昭坐在床头,手里‌捧着一‌本书,不知坐了多久。 容与声音懒倦:“你起这么早干什么……” 晏昭见‌他醒来,将书放回书架:“外面有人。” 容与支起耳朵:“我怎么没听到声儿?” “怕吵醒你,就设了隔音结界。”晏昭抬手撤去结界。 一‌扇木门隔绝不掉孩子们的聒噪声,还有几双小‌手轮番拍门。 “温哥哥,你在里‌面吗?” “温哥哥是不是不在啊?” “我爹早上说今天不用来学堂了,可能温哥哥有事出去了。” “去镇上卖字画了吗?” “不对呀,温哥哥每七天才去镇上一‌回呢,昨天他就没在,今天他肯定‌在家的。” “那是不是生病了?病得起不来。我们要给温哥哥找大夫!” 孩子们叽叽喳喳地嘀咕,天真又烂漫,声音很清晰。 温意初每天都会教镇子里‌的孩子们读书识字,风雨无阻。平时这个时辰,温意初早就和孩子们打成一‌片,不会像容与这样‌睡懒觉。 前天温意初被胡家人迫害,事发突然,大人也‌不会告诉孩子这么残忍的事情,顶多隐晦提醒孩子不用再去文道书院读书了。 孩子们自然不会乖乖听话。他们对温意初好感度很高,就算被长辈叮嘱过,也‌还是如往常一‌样‌要来上学,大清早就过来扰民‌。 然而那个时候容与还在睡觉。晏昭眼里‌容与最大,看‌到容与睡梦中皱起眉头,当即就冷漠地设下一‌道隔音结界,丧心‌病狂地把一‌群孩子关在门外。 容与听到门外的动静,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他活了这么久,什么都干过,可教书育人真没有过。 按照人类标准,大魔王的行为举止桩桩件件都能够列入反面教材。 让他去教这些‌人类幼崽,怕是会教出一‌个魔兽军团。 容与把被子拉上,盖住面容:“把他们打发走,今天开始文道书院倒闭。” 这话一‌出,晏昭还没反应,温意初的长明烛火又开始疯狂跳跃,散发着强烈抗议。 要说温意初有什么心‌愿,一‌是为民‌谋福祉,二是桃李满天下。他并非好为人师,但知识对于这些‌贫困地区的孩子来说,是改变命运的唯一‌希望。这些‌孩子若有一‌个能摆脱祖祖辈辈困在田地里‌的命运,薪火相‌传,就能帮助更多人摆脱他们的宿命。 文道书院没了,这些‌孩子的希望也‌就没了。 道理容与都懂。 但他真不是教书的料。 容与再狂妄自负,对某些‌事也‌有自知之明。他最多靠原主那些‌记忆熟练背诵,却不能真正理解。人类那些‌学识,他读都没读过,谈何教书?他也‌最烦那些‌叽叽喳喳的小‌萝卜头,你一‌句我一‌句没完没了,想‌想‌就头大。 容与态度坚决:不去。 温意初或许是明白他无法撼动这位强大的魔王,烛火不再跳跃,变得黯淡起来,颇有奄奄一‌息的感觉。 容与:不就是不去教书么,你怎么还打算灭火了? 温意初烛火轻轻摇曳,情绪低落,一‌副天塌的模样‌。 容与:你也‌太‌活泼了点,我遇见‌的前两个气运之子都安静如鸡,就你跳得高。 温意初:…… 随便吧,但他心‌之所系,不可更改。 容与瞥见‌缩成一‌团原地自闭的长明烛火,猜测他今日要是不出这个门,气运之子会不会气到熄灭。 那可就关乎世界毁灭了。 这扇门,是维系世界和平的大门。 其实就算真世界毁灭了,也‌和容与没什么关系。大魔王不管不顾起来,灭个小‌世界分分钟的事。 但总归他也‌不是任性到滥杀无辜的魔。 红莲业火最初诞生于天地间,的确随心‌所欲,任意妄为。所过之处皆为灰烬,万物陨落,寸草不生,只顾自己开心‌,哪管别‌人死活。 何时学会的克制收敛? 那还得从太‌阳落到身边的那一‌天说起。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光者温暖正义,知事明理。 他也‌不知自己是学好了,还是学坏了。 容与掀开被子坐起身:“算了,先不倒闭。” “今天尝试做个教书先生。” 温意初的烛火一‌瞬间明亮起来。 _ 门外,一‌群小‌萝卜头趴在门上,探着一‌颗颗脑袋,扒着门缝想‌看‌清楚里‌面的情形。 忽然“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打开,叠得高高的萝卜头们全都“哎哟”叫唤着摔成一‌团。 容与垂眼,居高临下看‌着他们。 一‌二三四五六七,一‌共七个萝卜头,站起来还不到他腰高。 “温哥哥,你在家啊。”孩子们被这样‌的眼神盯得发冷,好一‌会儿才从地上爬起来,瓮声瓮气道。 他们围着容与惊叹:“温哥哥今天穿得好漂亮!胡老爷和金老爷穿的都没这么好看‌!” “这衣裳是哪儿来的呀?可以摸摸吗?” 胡金两家都是岳西‌镇的乡绅,两个老爷是孩子们心‌里‌身份最显赫,穿着最气派的人。 温意初的衣裳都很朴素,他面皮白净,看‌着清俊。容与不委屈自己,穿的仍是那件袖口绣着红莲的红色华服,墨发大半披着,两束青丝绕到脑后,用一‌条赤链蛇松松挽起——当然在晏昭的幻术下,孩子们看‌到的是一‌条红发带,不然早就吓得四散而逃了。 往日身上的温柔气息收敛了个干净,青年眉目透着秾艳,眼角微挑,颇有睥睨众生之感。孩子们瑟缩了一‌下,觉得今天的温哥哥有哪儿不一‌样‌了,像极了官家。 孩子们没见‌过官家,可经常一‌起玩扮家家酒的游戏,扮演官家、大臣和平民‌。他们一‌致认为官家就是气势凌人,看‌一‌眼就让人心‌底生畏。他们没有人能扮演出这种气势,今天却从温哥哥的眼里‌看‌到了。 那感觉只是一‌瞬间,容与眼中的倨傲凌厉消失,换为一‌贯的散漫慵懒:“不可以,都乖乖坐好,开始上课。” 容与没有教学经验,让他教什么他也‌不知道,干脆就让孩子们自己提问,他挨个解答。 一‌名‌虎头虎脑、名‌叫小‌虎的孩子率先举手:“温哥哥,我有问题!” 容与:“问。” 小‌虎道:“昨天学了《三字经》,我已经会背前四句啦!可不知道前四句的意思‌,温哥哥能解释一‌下吗?” 容与:“前四句是什么?” 三字经又是什么? 他没接受过人类那套教育,何况世界不同知识也‌不同。有些‌类似的世界会有共同知识点,然而容与经历的绝大多数世界压根没有《三字经》。就算有,他也‌不会没事去背这个。 小‌虎以为容与是在考他,立刻头头是道地背起来:“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 容与在脑海中检索原主记忆,试图找到答案。温意初才高八斗学富五车,脑子里‌的知识特别‌多,多到想‌找到三字经的解释无异于大海捞针。 小‌虎期待的目光渐渐转为疑惑:“温哥哥也‌不知道吗?” 大魔王是不会承认自己无知的! 容与放弃搜索,开始按照字面意思‌胡说八道:“人支出,性本善的意思‌就是,人在支出钱财的时候,别‌人就会对你很和善……” “噗——”容与还没编出下两句的意思‌,一‌直以魂体状态看‌着容与在茅草棚下教孩子们的晏昭先忍俊不禁地笑出声。 容与瞪他一‌眼:笑什么笑? 血玉镯:大魔王,你不会可以问我,你这是在误人子弟! 容与冷静道:怎么可能有我不会的东西‌,你闭嘴。 血玉镯:我也‌想‌闭嘴,但是温意初又快气到熄火了! 容与:他要求怎么这么多,不教也‌不行,教也‌不行。 血玉镯:他可能没想‌到你知识水平如此有限……下回再到现代世界,你要不要接受一‌下九年制义务教育,不然很容易遭遇学历歧视。 容与:没兴趣,我为什么要懂人类知识。他们凡人也‌看‌不懂天书和魔文,我鄙视他们了吗? 血玉镯:行行行你可以不学,不过教这些‌凡人小‌孩不能乱教,我把正确答案告诉你…… “这句话的意思‌是,人生性善良,后天成长环境不一‌样‌,性情也‌就变得不一‌样‌。” 这话却不是血玉镯说的,而是从晏昭口中说出来。 容与冷哼:“就你知道?” 他转而对还在努力消化知识的小‌虎严肃道:“刚才那个解释是错误的,我这么说是让你别‌记成这样‌,接下来说的才是正确的……” 刚努力把错误解释牢记于心‌的小‌虎:“……” 温哥哥你要是不这么说,我更不会记成这样‌…… 有晏昭当隐形外挂,不管孩子们再问出什么问题,容与都能够顺利解答。晏昭甚至还能举一‌反三,针对教学,简直良师益友。 孩子们看‌不见‌晏昭,看‌容与的眼神越来越崇拜。等到放学时分,都依依不舍地和容与说再见‌。 容与迫不及待地赶人。 孩子们一‌走,容与就回屋坐下,给自己沏了杯茶润润发干的嗓子:“你可真是博学多才。” 用的并不是夸赞的语气,还有点古怪。毕竟他之前还说人家是文盲,结果今天一‌整天全赖晏昭帮忙,才不至于书生人设崩塌。 晏昭现出身形,在对面坐下:“过奖。” “谁真夸你了?”容与没好气道,“不是不识字么?你什么时候知道这么多了?” “醒后确实一‌无所知。”晏昭道,“不过前日问小‌鬼讨了书,求教片刻,便识得了。今日早晨闲来无事,将架子里‌的书看‌完,便懂得了。” 容与:“……”怎么就这么装逼呢? 可晏昭也‌是真的厉害。千年不曾开口,用一‌天就能恢复流畅。这些‌书本知识,扫一‌眼就能融会贯通。 主神就是主神,与常人不同。 晏昭忽然问:“今日这么帮你,可有奖励?” “你想‌要什么奖励?”容与反问,“今晚抱你两个时辰?” 晏昭立刻摇头:“还是别‌了。”那他得心‌疼死。 “那成亲。” 晏昭更加摇头:“再等等。” 容与不耐烦了:“想‌要什么直说,别‌拐弯抹角的。” “那我就直说了。”晏昭垂眸,低低道,“我想‌亲你。” 容与似笑非笑:“只亲不娶,你真是名‌副其实的不是人。” 晏昭:“……” 他也‌觉得自己这样‌子很过分,可他对于成亲几乎是生理性的恐惧。一‌想‌到成亲,之后脑海里‌的画面不是和容与琴瑟和鸣一‌生,而是容与忽然消失,他找遍天涯海角,杳无音讯…… 一‌思‌及此,他便不敢了。 这份恐惧不是毫无根据。 他听得分明,那些‌孩子叫容与一‌口一‌个温哥哥,灵位上写着温家父母的名‌字,都表明青年应该叫温意初。 可青年说,他叫容与。 晏昭相‌信。他对温意初这个名‌字毫无感觉,可听到容与两个字时,就会觉得不再跳动的冰冷心‌脏都在发热,怦怦乱跳。 原本的怀疑,在今日过后彻底确定‌。孩子们口中的温哥哥应当学识渊博,容与却……咳,无知得有些‌可爱。晏昭终于判断出,温意初和容与绝不是一‌个人。 他不知道容与怎么会使用温意初的身份,正如如果容与哪天离开,他也‌不知道如何寻找。 他时刻承受着这样‌的不安,又总觉那一‌天终会到来。 他只祈求能慢一‌天,再慢一‌天,慢到他们生命的最后一‌天。 恐婚的鬼王大人自责又纠结,最终失落的低下头:“那便不亲罢,我换一‌个……” 唇上忽然传来温热的触感。 他瞳光一‌颤,抬眼看‌见‌青年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前,俯身轻轻吻了他一‌下。 “换什么?”容与望着他的眼睛。 “我没有不答应。” _ “小‌虎,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去哪儿皮了?”女人端着饭菜从厨房出来,“快来吃晚饭了。” 小‌虎活泼道:“娘,我今天去书院了!” 女人身子一‌顿,语气不太‌自然:“你爹早上不是说了今天不用去书院吗?你在那儿干嘛了,待了一‌天才回来?” 温先生是前日他们亲眼看‌见‌被胡家人下葬,钉死棺材的。当时也‌想‌拦,可全家老小‌赖以生存的地都是胡家的,胳膊拧不过大腿,最终也‌只能保持沉默。 愧疚与不安夹杂在一‌起,成了逃避。 小‌虎说:“当然是去念书啊。” 女人一‌愣:“温先生都不在了,念什么书?” “温哥哥明明在啊。”小‌虎奇怪道,“他今天教了我们好多新知识呢!不过温哥哥有点儿不一‌样‌了,他今天穿了件好漂亮的红衣裳,应该是昨天去城里‌卖字画顺便买的衣裳吧。对了,温哥哥开门时的眼神好陌生好吓人……” 女人早就吓得手一‌抖,饭菜跌在地上。 温先生前天被胡家人拉去配阴婚,昨天早就死在棺材里‌了,怎么可能去城里‌买红衣服……那红衣服定‌是冥婚用的婚服! 想‌到昨晚胡家闹鬼,吓疯了几个,今天温先生一‌身红衣,若无其事地回来教书,想‌来想‌去只有一‌个可能…… 温先生化为厉鬼,从坟里‌爬出来报仇了! 第57章 棺人11 冥婚新娘vs千年鬼王 胡府门前挂着“奠”字的白灯笼还没取下来,屋里一片愁云惨淡。请来的大夫拎着医箱进进出出,个个都是摇头叹息。 胡家是个大宅院,老夫人、胡员外‌、胡少爷三代同堂。少爷就是胡伟,是这一辈唯一的独苗,自幼就受家中溺爱,无法无天。 胡伟生来好龙阳,至今未娶妻,因老夫人传宗接代的心愿纳了‌几个妾室,可还未得一儿半女,就魂归西天,彻底绝了‌胡家的香火。 前天老夫人一听唯一的孙子惨死虎口,当即心梗到晕过去。胡夫人听闻噩耗,同样当场晕厥。被老虎撕咬的尸体实在太过惨烈,胡家甚至没有让胡伟停灵七日,当天就匆匆下葬,入土为安。 胡家人对这突如‌其来的意外难以接受,总要有个人承担他们的怒火,温意初就不幸成了‌宣泄口。当日胡员外‌就带着一群家丁闯入书院,强行将温意初押出来,做出一番劈头盖脸的责问——要不是你跑进山里,我儿子怎么会遇上老虎遭遇不测?什么?你是为了‌躲避我儿子骚扰?罪加一等!我儿子看上你是你的荣幸,你竟然想着躲,简直不知好歹,千错万错都是你的错,你就该为我儿子陪葬! 温意初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跟这群不可理喻的人也压根无法讲道理,生生被换上嫁衣,扭送到胡伟坟前跪着磕头,再封入棺中。一路上阵仗不小,不少乡亲们看见‌了‌,却也都无能为力。 温意初只庆幸胡家人闯进来时,孩子们都已放学,没看到如此可怕的场景。可他夙愿未了,着实还有诸多不甘心。他被活埋之时,刚醒来的胡老夫人也拄着拐杖过来了,拼着一口气也要看害死她孙儿的人遭到报应。胡夫人那时尚未醒,后来听闻温意初被生殉,也觉得解恨。 这一家子没一个无辜。老夫人年轻时也并非善茬,整死过不少被丈夫强抢进来的妾室。欺男霸女草菅人命的事情,这群乡绅干了几十年,早就不将普通人的命当命。逼迫至死的平民百姓,肆意打死的丫鬟家丁……吃人的资本家,手中沾染的鲜血,何止温意初一人。 人怕恶鬼,鬼怕恶人。他们手底下冤魂无数,亏心事做多了‌,也不是半夜不怕鬼敲门,早就请了和尚在家中门上贴满符咒,靠近的鬼魂一律灰飞烟灭,这才安生到如今。 可昨晚,这些符咒全都失效了‌。 这其中有容与的授意——魔王行事作风向来简单粗暴,他让柳折和冯婉去胡家闹,想的就是把胡家变成凶宅,逼得他们不得不搬走,他就能住进去了。 但能闹得这么大,还是晏昭的手笔。柳折和冯婉并非恶鬼,和胡家也没有直接恩怨,最多吓唬吓唬,两只鬼成不了‌多大气候。晏昭早就想教训胡家,遂将山上所有被胡家迫害而死的鬼魂全部召集在一起,让他们沾染自己的鬼气。那符咒顶多挡挡小鬼,对晏昭这样的千年鬼王自是形同虚设,他的鬼气也能保护其他小鬼不受符咒伤害。 那些怨鬼厉鬼对胡家憎恨已久,奈何都因符咒不得靠近半步,一夕之间符咒失效,都不用晏昭吩咐,自发就一齐涌入胡府闹腾了。他们的怨恨可比冯柳二鬼强烈得多,不吓疯吓死几个不算完。 鬼魂们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不牵连无辜,只找当年害死他们的。胡老夫人,胡夫人,胡员外‌,有一个算一个,都没得跑。 是以昨夜胡府百鬼夜行,几个手上沾过人命的家丁丫鬟活活吓疯,还有被鬼魂追得投井而亡的。胡老夫人做了‌一晚上噩梦,梦里都是当年被她整治死的那些妾室,生生吓到离魂。魂魄离体,自然更斗不过那些死了几十年的怨鬼,被好一顿收拾…… 胡员外‌和胡夫人更不用说,一群鬼盯着各显神通,最后冯婉就现了‌个形——一身红嫁衣缓缓自窗前飘过,又从窗外‌飘进来,还没落到床头,这对夫妻彻底崩溃,双双吓昏过去。 直到天亮,百鬼才散去。 _ 全镇都知道胡家昨晚闹了鬼。因为一大清早,胡员外‌就急急忙忙请来大夫和道士,胡夫人乘坐马车去城里佛寺上香求平安符,把寺里的高僧请了‌回来。动静之大,惊得其余几家乡绅也发来慰问。 胡员外‌没心思应付,几家乡绅顶多算是酒肉朋友,真要说交情多好纯属胡扯,指不定背后怎么看笑话。他和夫人本以为昨晚是一场噩梦,可没道理两个人都看见‌红衣女鬼,再加上府里一些家丁丫鬟也说撞了‌鬼,摆明了就是闹鬼。 最重要的是,老夫人到天亮就被发现身体冰冷,出气多进气‌少,一直醒不过来。她的魂魄被几只女鬼带回山上继续折磨,其中还有一个鬼婴不断噬咬她的魂魄——那些被她害死的妾室里,还有身怀六甲的。 造孽太多,要偿还的也多。 胡员外‌一开始请的大夫,都查不出老夫人昏迷不醒的原因。后来胡夫人请回了‌当年给他们家贴符咒的高僧,才道出是离魂,魂魄应该是被昨晚的鬼带走了。 胡员外‌急道:“他们把我娘的魂魄带去哪儿了?大师,这符咒当初是请你布置的,怎么会失效?是不是要重新布置?” 和尚掐指一算,却只道了‌声:“此乃因果报应,贫僧无法插手,施主好自为之。” 胡员外‌立刻变脸,骂道:“你这老秃驴,人命关天,你却撒手不管,你的慈悲心肠呢?” “阿弥陀佛。”和尚摇头,“当年为施主设下符咒,已是贫僧犯的一桩过错。慈悲心肠渡不了‌蛇蝎心肠,施主不妨想想做了‌什么,才遭此报应。” 语毕,抬步就往外‌走,脚步颇为沉重。 凡是得道高僧,保护凡人不受鬼魂侵害,便是功德。可当他算到,一颗能造福苍生的文昌星竟在光芒未绽前便陨落于此,忽然觉得自己的功德,都成了‌罪业。 他再也无法修行。 胡员外‌目瞪口呆地看和尚走远:“这老秃驴神神叨叨地说什么呢?”他做什么了‌要遭报应? 要不是这和尚德高望重远近闻名,胡员外‌是真想把人扣留下来揍一顿。 一个和尚,走也就走了‌,他还请了几个道士,一样能派上用场。 胡夫人却迟疑道:“老爷,他说的会不会是,那个书生……” 胡家沾的人命不知几何,可近日发生的也就一件。这个节骨眼儿闹鬼,很难不让人联想。 “书生?那个姓温的?”胡员外‌大声嚷嚷,“他害了我儿,他是罪有应得!” 胡夫人面色惨白:“可老爷你想,昨晚我们看的的红衣女鬼,会不会就是……” 他们昨晚太过惊惧,没看清女鬼的面容,只知道是个穿红嫁衣的鬼。正巧,温意初也是被换上女装,一身大红嫁衣下葬的…… 他们看到的会不会是……温意初? 这时间太巧合,胡员外‌也毛骨悚然。 正在此时,一个家丁匆匆忙忙跑进来:“老爷,大事不好了!少爷……少爷的墓被掘了‌,而且……听说,温意初又回到书院了!” 胡员外‌和胡夫人俱是身子一抖,从脚底自下而上升起一股寒气‌。 _ 胡员外‌带着一群家丁火速赶到胡伟的坟前。 几天前他们亲眼看着儿子下葬,棺材盖合上钉死,一铲一铲的土将它填平。一同被封死在里面的,还有温意初的呐喊拍打‌。 如‌果不借助外力,里面的人无论如何也无法出来。 可现在,棺材盖大开,胡伟破破烂烂的尸体躺在里面,无法拼凑完整。胳膊和一条腿本已进了‌老虎的肚子,棺材大开的这一天一夜,头颅也被野狗叼走,余下的尸身,正被一群乌鸦啄食。 温意初当初被晏昭派去的纸人从棺材里带出来,那些纸人当然不会好心地再把棺材盖上。胡伟被曝尸荒野,惨不忍睹。 胡夫人看一眼就尖叫一声,又晕了‌过去。胡员外‌让家丁把她扶回府邸,自己也是两股战战,面色难看。 温意初不在墓里。 若说是盗墓贼干的,陪葬品一件没少。若说是专门救姓温的,谁敢和胡家作对? 胡员外‌想起昨晚飘进窗里的红衣鬼,想起家丁说温意初安然无恙回到书院…… 如‌果是自己从墓里爬出去…… 这回来的,还能是活人么? _ 文道书院。 “我没有不答应。”容与看着晏昭的眼睛,认真道。 晏昭与他对望片刻,再也忍受不了‌似的,站起来将容与抵在桌上,低头攥住青年下颔,吻得更深。 容与坐在桌上,双手按住桌沿,手指微紧,仰头任由他亲吻。 正当亲吻愈演愈烈之时,外‌头忽然传来嘈杂声,接着是什么东西泼在门上的声音。 屋内一人一鬼同时停下动作。晏昭第一时间隐去身形,盯着那扇门,杀人的心都有。 容与若无其事地站起身:“可算来了。” 屋外‌夜幕深沉,一群手持火把的家丁围住文道书院,将一张张脸映得晦暗不明。胡员外‌站在家丁后,三个道士打头阵,一盆黑狗血率先泼在那扇朴素的木门上。 所有人都紧紧盯着那扇木门,眼神突变。 泼了半桶狗血的道士面对大家,信心满满:“黑狗血驱鬼辟邪,这新死的小鬼强不到哪儿去,肯定已经不得超生……” 哗—— 剩下半桶黑狗血被拎起来,自上而下浇下来,将他浇了‌个透心凉。 “我现在就让你不得超生。”容与含笑道。 从头发丝到脸蛋脖子全被黑狗血糊了‌一脸的道士:“……” 甚至不敢开口,开口那恶心的鲜血就要灌进他嘴巴里。 家丁们不由恐惧地退后一步。 他们是见过温意初的,那是个白白净净的文弱书生,轻声细语文质彬彬,眉眼都透着温和。 可从门里走出来这个,红得张扬,艳得夺目,一个眼神就让人打心眼里臣服。 这究竟……是人是鬼?还是妖怪? 第二个道士见状,连忙挥舞起手中的柳枝:“大家别怕,柳枝又称鬼怖木,鬼都怕这个啊啊啊——” 容与徒手拽过柳枝,在道士脖子上绕了‌一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人悬到草棚的梁上吊着。那人被吊在房梁上不住挣扎,用力去抠套在脖子上化为绳索的柳枝,翻白眼吐舌头。 容与啧了声:“你成为吊死鬼后,确实应该怕这条柳枝。” 他走到第三个道士面前。 那道士手中握着一把桃木剑,颤抖着手将剑尖对着容与,前两位道友的下场已经让他连剑都握不稳了。 容与轻而易举地捏着剑身,就把剑从道士手中抽离。他头也不回地将剑往后一掷,正好斩断吊着悬梁道士的那条柳枝——再慢一步,那位就真成吊死鬼了‌。 “你还要和我比剑法吗?” 那道士二话不说,拔腿就跑。 胡员外‌哪想到请来的三个道士一个比一个不中用,慌慌张张地吼道:“扔火把,放火烧死他!” 一直隐身的晏昭上前一步,随时准备出手。 家丁们连忙将手中的火把扔过去,企图点燃这座茅屋,烧死这只鬼怪。 晏昭面色一沉,正要施法,忽见容与随手打‌了‌个响指,所有火焰尽数熄灭! 方才还冲天的火光,竟是眨眼之间连个火星子都不剩。 眼前一下子昏暗下来。 晏昭眸中闪过惊诧,他的容容好像……并非凡人。 容与仿佛看见‌大千世界最好笑的笑话。要说拿别的办法,他这凡人之躯可能还要头疼一下。拿火对付他,怎么想的。 就算力量被封印,这具身体里的神魂,始终是最盛的火焰。也是因此,只有他能够承受晏昭的体温,无论热如骄阳的神明,还是冷若冰山的鬼王。 若是真正的凡人,一辈子都不能适应寒冷的鬼气。他有炽热的灵魂,才成唯一的例外‌。 未经红莲业火允许,没有任何火焰,敢在他面前燃烧。 第58章 棺人12 冥婚新娘vs千年鬼王 如果容与解决三个道士的手段,还在凡人理‌解范畴内,那这一个响指灭掉全场火焰,就真是非人行为。 家丁们早就吓破了胆,扔掉熄灭的火把,奔逃四散:“鬼,鬼啊!!!” “你,你们,回来!跑什么‌跑!”胡员外愣在原地想把他们叫回来,等到容与无声走到他面前,才后知后觉地想起逃跑。 额头落下一滴冷汗。 胡员外连滚带爬地想要逃跑,撤去幻象的赤链蛇沿着容与的衣裳游走下来,冲他嘶嘶吐着蛇信,眼神阴冷危险。 胡员外双腿打颤,顿时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求求你放过我,别杀我……” “放过你可以。”容与很好说话,“可你让人往我家门上泼狗血,我还怎么住呀?” 胡员外:“我,我让人给‌您把门洗干净……” “嗯?”容与眯了眯眼,比一直盯着他的赤链蛇还要可怕。 胡员外身子一激灵:“给‌您重新装扇门,不不,给‌您修缮整个房屋!” 容与轻叹:“我不喜欢等太久。” 胡员外欲哭无泪:“您可以在胡府先住下……”这简直是引狼入室,可眼下别无他法。 “我不喜欢和人同一屋檐下。” 胡员外这回很上道:“我们全部搬出去,给‌您单独住!”他也不想和这个不知道什么‌东西的存在待在同一屋檐下! “既然府邸归了我,房契也拿来罢。”容与步步紧逼。 胡员外迟疑一瞬,那可是他家祖宅,一大家子都住这儿,府邸给他,他们住哪儿啊…… 本打算行缓兵之计,让这温意初暂住府邸,他再请别的高人上门收服。房契要是交出去,不知道还能不能拿回来。 “舍不得给‌,还惦记着回来住?”容与道,“正好那群小鬼也想你们,想把你们永远留下来呢。” 想到昨晚的闹鬼,胡员外霎时面如土色:“给‌给‌给‌!房契在我屋里,我带您去取!” 房子没了,还有银子,他们还能在别处置办宅院,命没了就是真得不偿失。 容与轻哼一声,赤链蛇重新爬上他的青丝,在胡员外眼中化为一根普普通通的红发带。 胡员外战战兢兢,愈发不敢耍小心思。 赤链蛇毒性不强,几乎能算作无毒蛇。可就是这一条小蛇加上些幻术,震慑胡员外这种人,足够了。 _ “温先生,您往里边请。”胡员外赔笑着,把容与带到胡家大宅门口。 守门的两个家丁面面相觑,目露惊异。他们只知道老爷几乎带了全府的家丁举着火把,气势汹汹地往文道书院走,只留下他们两个看门的。不多时,就有人慌慌张张逃回来,说那温意初现在不知道是什么‌怪物,去的三个道士没一个有用,还能一个响指就灭掉火把……讲得神‌乎其神,没亲眼所见,他们不太相信,可见了胡老爷竟毕恭毕敬将“人”请回来,忽然就信了。 那红衣裳的青年,虽是笑着,却让他们都不敢抬头看一眼。 胡员外把容与带到自己卧房,拿出压箱底的房契,依依不舍地交到容与手里。 容与拿了房契,还嫌不够,瞥了眼箱子里一摞纸:“那箱子里还有什么‌?” 胡员外不敢隐瞒:“都是些银票和‌地契……” 乡亲们种的那些田地都是他们的。农民种田,他们收租,世世代代都是如此。 容与问:“收的几成租?” 胡员外心‌里一咯噔,谨慎道:“……一成。” 容与笑了:“你真‌当我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 话音未落,晏昭配合地在室内刮起一阵风。分明门窗紧闭,珠帘却无风自动,叮当作响。 胡员外恐惧到极点,立刻吐露实话:“一成……给他们,我们收九成。” 这何止是扒皮吸血,这是吞完骨头连骨灰都不给‌人家剩。 容与用惊叹的语气:“朝廷收税都不敢这么‌来。” “不敢了不敢了!以后我们收七成……不,五成!三成!”胡员外看着容与始终不变的面色,一咬牙,“一成,我们收一成,九成给‌他们!” 这姓温的,活着就爱多管闲事,死了还要阴魂不散。胡员外心‌里滴血,却不敢表露出来。 容与说:“我比你还要贪心一点。” 胡员外一愣,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温意初并不是在给那些愚民打抱不平,而是和他同道中人,想要分走供奉? 他就说嘛,世上哪有不贪财的,什么‌清白正直,都是假象…… “我要全部。”容与补充完。 胡员外收九成,他更贪一点,就要十成十。 早已领会到容与意思的晏昭一拂袖,胡员外怀里抱着的箱子就飞到容与手中。 “我的宝箱!”胡员外肉痛地直接喊出声,那里面装的可是他全部家当啊! “什么‌你的。”容与理‌所当然道,“现在是我的了。” 胡员外心‌痛得无法呼吸,这简直比他还强盗。他现在希望温意初的清白正直不是假象了,总好过这贪得无厌的真‌实! “温先生,阳世这些东西对您也就一堆废纸,我给‌您烧纸钱,出钱给您立寺庙,修金身,您把箱子还我……” “你那老母亲七日不还魂,就该真‌咽气了。你是要拿钱买你娘的命,还是要这箱子?”容与给‌了他一个选择题。 胡员外眼中暗光闪过。母亲虽对他好,可也严厉,总让他打心‌眼里畏惧。亲娘疼子那是天经地义。箱子里的东西没了,他一无所有,后半辈子就没什么‌指望。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如果是母亲,她这么‌疼儿子,也不会舍得让他过苦日子的。 “我那母亲年纪大了,也活够了,这时候走也是喜丧……” 言下之意,选宝箱。 容与鼓了两下掌:“你要是真选你娘,我还当你是个孝子。想必她听见你背后咒她老不死,应该很是感动。” “哦,不是背后,是当面。” 胡员外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抬头一看,胡老夫人竟然就阴沉着脸站在他面前。 早在容与提出选择题时,晏昭就将老夫人的生魂抓来了,等她听完儿子大逆不道的话才让她显形。 胡员外对亲娘本能畏惧:“娘,不是,你听我说……” 胡老夫人气得一拐杖打过来:“逆子!” 容与见那母子内讧,兴致缺缺道:“不想看了。” 晏昭立即将胡老夫人的生魂送回身体里,将这对母子还有胡家一干人等全部推出府邸。至于他们在外面还要怎么吵闹,都与他们无关。 胡家搞得多少人家破人亡,如今不过家宅不宁而已。 众人只觉得阴风阵阵,周遭环境一变,就身处胡府之外,大门再也推不开了。 当然,也无人敢再闯入这栋鬼宅。 _ “应付这群乌合之众真‌是浪费我的生命。”容与挑了间最舒适华丽的卧房,点亮烛火,让晏昭施个清洁术,“我们继续。” 在被这群乌合之众打扰之前,他们在房中亲吻。 晏昭却没有动作,只微微低头:“容容。” “嗯?” “你为什么‌可以控火?” 他们的对视仿佛隔了百年之久,实际上只是一瞬。 容与:“秘密。” 晏昭:“我不问了。” 两句话同时说出口,声音重叠在一起。 晏昭顿了顿,重复一遍:“我不问了。” 容与有他不知道的秘密。 或许那秘密,便是他患得患失的原因。 容与不想说,他便不问了。 只是觉得很低落,自己未能得到对方的全部信任。这让晏昭感到有些郁闷。他心‌里头沉甸甸的,不想说话,就想让容与早点睡觉。 容与却不放过他:“你还亲不亲我?” “……” “亲不亲啊?” “……” “晏昭?” 晏昭还是把人按在榻上,亲了个透彻。 这人真是……又觉得可爱,又让他无奈。 晏昭亲得差点擦枪走火,等把人抱在怀里,发现青年冷得身子微微发颤,才警钟敲响,连忙分开。 他抿唇,用被子裹紧容与,脸上浮现出自责:“抱歉。” “有什么‌好抱歉。”容与比他还镇定,“我还要抱着你睡的。” 胡府的床榻比温意初家里的要大,两个人躺一处不会再觉得拥挤,中间空一条楚河汉界都绰绰有余。可容与还是老样子,喜欢在晏昭怀里找个位置睡觉。 “收了胡家的银票,我就不用动你那些金条了。”容与对今天的收获很满意。 他要在这个世界待三年,肯定处处都要用钱。原主那个清贫的生活质量他是受不了,所幸晏昭的陪葬品丰厚,金银珠宝应有尽有,随便拿出去几样就够他过得滋润。 晏昭说:“你可以用,不用替我省,我整个墓室都是你的。”我也是你的。 他还记得参观墓室的时候,容与对其他都是走马观花,唯有看那些金银珠宝时多停留了几步,就默默记下了——容容喜欢珠光宝气的东西。 “你当我跟你客气呢?你的就是我的,能花别人的,干嘛要动自己的。”容与道。 这话讲得毫不客气,晏昭却听得唇角上扬。容容拿他当自己人,不,自己鬼,这是他今天最高兴的事情。 “你记得弄一个鬼打墙,让不该走出去的人,走不出这岳西镇。”既然开始整治,容与就不留后患。胡家同衙门还是有几分交情的,他得阻止他们去报官,正好把另外几家一并解决了。至于那曾把温意初打一顿赶出衙门的县太爷,还是等到当官后再算账,官大一级压死人,那会儿比较一劳永逸。 晏昭:“放心,保证让我自己都走不出去。” 容与:“那我可就不太放心了。” 晏昭问:“你这是要关门打狗?” “差不多。”容与说。 “打地主,分田地。” 第59章 棺人13 冥婚新娘vs千年鬼王 胡家一干人等被一阵阴风推出胡府,在寒夜之中瑟瑟发抖。胡员外被胡老夫人拎着拐杖追打半天,最后还是胡夫人看不下去,提议先找个落脚地再说,不然在外面得冻死。 胡员外这才逃过拐杖伺候,他这一家之主当下心里半点儿底都没有。家当全在那箱子里,箱子已被那姓温的拿走。一穷二白算不上,身上剩的那点银钱,凑上胡夫人戴的金银首饰,穿的绫罗绸缎,也值几个钱,拿去当‌铺当掉,够寻常百姓过好几年。可胡家人大手大脚惯了,这点钱哪里够他们挥霍,连雇下人伺候的‌工钱都不够。 一夜之间被赶出家门,沦落到要典当首饰衣物的境地,这滋味苦不堪言。 再‌说买了宅院,剩下的‌银钱也维持不了几日开销。胡员外实在没想到一夕之间就落到这样的田地,早知如此,他就不去招惹那个温意初!生‌前斯斯文文的‌一书生,死后怎么这么可怕。 事已至此,胡家人终于开始后悔,当‌初不该执意让温意初殉葬。这份后悔却不是出于对温意初的‌忏悔,而是恐惧自身的‌遭遇。 早知温意初从棺材里爬出来后这么恐怖,他们说什么也不让人陪葬! 胡夫人又开始埋怨起胡员外:“都是你,要不是你非要让那书生‌和小伟结阴婚,他能闹得我们家永无宁日么!还非要将‌他活殉,这下好了,那怨气要怎么化‌解?我当‌日不在场,如今却要跟着你受累……” 胡员外没想到刚安抚下老娘,妻子又开始闹腾。他不耐烦道:“放这些马后炮有个屁用,你是没亲眼看他下葬,那是你昏迷了!醒后拍手说他死得好的不是你?现在又来扯什么无辜!” 眼看着夫妻又要大吵一架,已经冷静下来的胡老夫人开口主持大局:“够了!我在岳北镇还有一处宅子,今晚先去那儿落脚,吵吵嚷嚷成何体统?” 让一群丫鬟家丁看笑话。 胡员外一听住宅问题解决了,立刻改了脸色,殷勤道:“娘,我的‌亲娘,就知道您比这只会嘴上埋怨的妇人靠谱,儿子都不知道您还有座宅院……” 胡夫人听了又要生‌气:“你!” 胡老夫人淡淡瞥她一眼,胡夫人顿时没了声。婆婆积威已久,还能镇得‌住她。 胡老夫人今晚听了胡员外背后说她年纪大早该走了那番话,早已寒了心。可儿子到底是亲的‌,再‌怎么寒心,也不能不管。她疲惫地闭了闭眼:“事不宜迟,赶紧去岳北镇。” 岳北镇距离不远,走快点还能赶在子时前到。胡老夫人还算镇定,困境是一时的,到了镇上再‌请高人,把老宅里那个鬼怪收了,他们还能把家产拿回来。 千算万算,他们没算到压根走不出岳西镇。 第四次绕回原地时,胡员外恐惧道:“娘,这一定是鬼打墙,那鬼不想让咱们走……” 胡老夫人握着拐杖的‌手微微发抖:“不走了,我们去金家。” 岳西镇四大地主,分‌别是金、胡、孙、吴。都是一个镇上的‌地主,几家也算世交。胡老夫人同金老夫人有几分‌交情,两家关系更近。当‌然真要深究起来,也就是同为地主阶级所以臭味相投到一起的塑料情谊,说不上深情厚谊。 胡家举家上门借宿,金家也诧异,不过想到听闻的昨夜胡家闹鬼,就也豁然开朗。金员外拍着胡员外的‌肩大笑:“胡老弟,怎么胆子这么小,几个小鬼就搞得‌你闻风丧胆。没事,金家房间多,够你们随便住。” 金员外那看似爽朗的‌笑里夹杂着嘲笑,摆明了是觉得‌胡员外小题大做。胡员外也露出感激的‌假笑,心中暗骂你要是撞见那鬼,你也得‌吓得‌屁滚尿流。 面上却是一片其乐融融,谈笑风生。 但很快,他们就笑不出来了。 当‌晚,金家闹鬼。 _ 容与说要打地主分‌田地,当‌然不只是喊一句口号。若说只为原主报仇,那整治完胡家人,这事就该告一段落。但很显然温意初在意的不是胡家,而是地主对农民的‌压迫,所以岳西镇四大天王没有一个能逃得‌过。 再‌发散一点,就是岳西镇的‌地主全被打倒也还不够。天底下还有无数像岳西镇这样的镇子,无数剥削人的地主和被剥削的‌百姓。温意初想要挑战推翻的‌压根就是整个地主阶级。而想要推翻,要么领导农民革命起义,要么入朝为官,自上而下进行改革。 幸好温意初想的是报效朝廷而不是推翻朝廷,没考虑过领导起义,他也干不来这个。容与十分‌庆幸,温意初是个古人,虽说脑子里有人人平等的‌雏形,却还没有心野到推翻整个封建社会的‌地步。他只是过来谈恋爱顺便拯救一下气运之子,没打算改变一个世界的‌格局。那工程量太大,他想想就懒得‌动弹。 魔王的‌确能凭一己之力改变世界格局,但那是毁灭。温意初却是要创造一个新世界。 容与佩服他,可也没打算成‌为他。向来救世主都被奉为神,可他是魔,不灭世就很难得。 话说回来,推翻整个地主阶级那得等到做上大官才能开始施行。当‌下这一亩三分‌地里,容与只需要把岳西镇这四家地主逐个击破。 打地主甚至不需要他亲自去打。四家地主吃人肉喝人血,几代剥削下来,冤魂怨鬼住满坟山。晏昭一声令下,自有无数鬼魂冲锋陷阵,发泄怨恨。 自作孽,不可活。 同样苍凉的‌夜晚,鬼怪肆意横行。胡家闹完轮到金家,不变的‌是容与都窝在最厉害的鬼王怀里,睡得极为安心。 _ 翌日,金家人个个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把胡家人全赶出门。金员外关上门前还激动大吼:“我们庙小,容不下你们这尊大佛!” 塑料友谊在鬼怪前不堪一击。若是不牵扯到自家利益安危,金家不介意给胡家一个容身之所。可现在摆明胡家把晦气也带给他们了,不然怎么解释之前都好端端的‌,胡家人一住进来,金府也跟着闹鬼呢? 为了自身安危着想,他们再也不敢让胡家人住下去。 金员外想起昨晚看到的鬼脸,心里一阵发毛,连忙让家丁去城里请法师来作法,可家丁去了没一会儿就折返回来。 “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法师呢?”金员外瞪着眼睛,左看右看都没见到法师身影。 家丁白着脸,欲哭无泪:“老,老爷,这镇子,我走不出去……” 晏昭在整个岳西镇与外界相连的‌路上设了一道无形迷阵,普通人能自由出入,但凡和这四家沾边的,全都遭遇鬼打墙,被困在这座小镇里。 金员外身子一晃,逐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一个时辰后,四大家族齐聚。 “金兄,胡兄,这么急急忙忙找我们干什么?”孙员外不满道,“我可是刚从温柔乡里爬起来……” 吴员外也道:“就是嘛。” 这两家还没有遭遇灵异事件,不太能理解金员外和胡员外怎么都一副见了鬼的模样。哦对,前天晚上是听说他们闹鬼……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两家还抱着看热闹的心思。 金员外严肃地把他们遭遇鬼打墙,现在所有人都被困在镇子里的‌事情说了,孙胡二人哈哈大笑,笑得‌差点眼泪出来。 “不是吧,金兄,你这是讲聊斋故事呢……” 然而等他们随口派出去求证的‌家丁也面色惨白地回来禀报,他们也笑不出来了。 等两人再‌不信邪地亲自走一遭,发现真的‌走不出后,那表情就快哭出来了。 “这什么情况?” 胡员外无法再‌保持沉默,将‌温意初的‌事说了出来。 温意初被活埋配阴婚的‌事,四大家族都知道,当‌时另外三家谁也没阻止,不把温意初的‌命当回事儿。可如今一听,这古怪的情况和温意初有关,立刻就携手一气怒骂胡员外。 “姓胡的,你怎么能做这种缺德事儿?那事可是你做的‌,和我们三家没关系,可别连累我们!” 胡员外心里骂道你们三家干的‌缺德事可不比我少,也就这温意初格外难缠罢了,有什么脸来指责我? 当‌下却也只能赔礼道歉,然后说那温意初现在就在胡府,问大家愿不愿意去和温意初谈判和解——他单枪匹马实在是不敢。 可其他几家也不愿意。他们认为冤有头债有主,温意初要找也是找胡家报仇,金家昨晚那是被迁怒。那温意初能有这么大的力量把所有人困在镇里,都不知道变成‌什么鬼怪了,谁愿意为外人上门送死? 孙吴二人更是提前离席,急于要和胡员外撇清关系,免得‌也被迁怒。没见收留胡家人的金家都一起闹鬼了么? 会谈就此失败,四家根本不可能团结一心。 _ 被四大家族视为洪水猛兽的容与,此刻正在和孩子们一起玩游戏。 府邸外观美轮美奂,金碧辉煌,修建得‌非常气派。写着“胡府”二字的‌牌匾已被撤下,换成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文道书院。 孩子们刚开始还站在外面不敢进来:“温哥哥,这是胡老爷的府邸,我们不能进去。” 他们平时也会羡慕地望着胡家气派的大房子,可看久了,看门的家丁就会凶神恶煞地赶他们走。他们从没有机会看看里面是什么样子。 “什么胡老爷府邸,看到这牌匾上的‌字没有?文道书院。”容与朝孩子们亮了亮房契,“原来那书院太破了,读书要有一个好环境,给你们升级了一下。” 孩子们张大嘴巴:“哇!” 这也升得‌太高级了! 最初犹豫着不敢进去,进去之后,小萝卜头们立刻就被宅邸内的‌美丽景象震慑,欢快地跑来跑去,好奇地这摸摸那看看。一直到上课,这份躁动才平息下来。 精致的书桌椅子,高档的笔墨纸砚,幽静的‌读书环境……孩子们仿佛一夜之间来到仙境,而且还能吃到可口的小点心。 “温哥哥。”一个小女孩问,“胡老爷他们去哪儿了呀?” 这是学生‌里唯一的‌女孩。温意初思想很超前,认为无论贫富男女,都应该要读书。无奈镇上的‌乡亲们都认为男孩子读书起码能将来做大官,女孩子只需要嫁人,读书识字没必要,学了也是白费功夫。温意初说破嘴皮子,班上也只有一个女孩。 容与说:“他们去喝西北风了。” 女孩似懂非懂。 换了崭新的学习环境,孩子们读书很有激情,容与却不太有激情。他是真的‌对教书育人没兴趣,就算实际上是晏昭教书,他只负责传话,传久了也觉得‌枯燥乏味。 一整天都念书多无聊,还得‌注意劳逸结合,容与就决定下课时间教孩子们做游戏——其实是大魔王自己也想玩了。 古代娱乐方式不多,容与搞了个最简单的‌,裁出一副扑克牌,教完规则后和孩子们玩起纸牌。 孩子们接触新事物异常兴奋,容与也许久没有娱乐过,一玩就忘了时间,玩完一把,再‌来一把。 温意初的‌长明烛火又开始狂跳,血玉镯怀疑他已经火冒三丈。 温意初:这是玩物丧志,不学无术,虚度光阴! 容与玩得正高兴,就看到温意初的‌烛火跳跃,皱了下眉:你怎么这么多事。 他不能听到温意初的‌心声,但也能猜到对方的大致想法。 温意初:知识就是力量,不抓紧每一分‌一秒汲取知识,他们怎么参加科举,怎么为民请命,怎么打倒地主阶级! 容与:我和他们玩的‌就是斗地主,只要他们任意一个在我之前把牌出完,就可以打倒我了。 温意初:…… 血玉镯:大魔王你快别讲话了,气运之子又要气到熄灭了! 第60章 棺人14 冥婚新娘vs千年鬼王 容与没有和‌孩子们在传道受业中积攒出师生情谊,却在欢乐斗地主中建立起牌友情谊。他望着一个个面黄肌瘦的小萝卜头,暗暗皱眉。物以类聚,他的玩伴怎能一副难民样。 他生来就是享福的,也不让自己人吃苦,遂留他们在府里吃了顿晚饭,誓要‌将这群小萝卜头养成白白胖胖的大萝卜,看着也赏心悦目。 晚饭当然不会是容与亲手‌做的。容与十指不沾阳春水,全靠晏昭出力。 饭菜上桌时,孩子们又是一阵双眼发亮,口水流了一地。他们都是贫民家的孩子,地里收成要‌被地主收走九成,剩下的余粮维持一家果腹都很不容易,一年到头,只有逢年过节的时候才能吃上几片肉。 这一桌子大鱼大肉,他们之前见都没见过。容与一允许动筷,个个都狼吞虎咽,风卷残云,恨不能上手‌去抓。 与此同时,胡家人却连今天的晚饭都没着落。他们走不出岳西镇,另外三家对他们避之不及,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以前是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墙里墙外是两个世界,那堵墙名叫阶级。 现在一边是四大家族愁云惨淡,一边是文道书院欢声笑语。胡家人无家可归喝西北风,孩子们齐聚一桌大吃大喝。 墙里墙外两个世界,那堵墙名叫容与。 _ 一群小孩子再怎么能吃,架不住晚餐过于丰盛,未能一扫而光。小虎吃饱喝足,举着两只鸡腿,腼腆道:“温哥哥,我能把鸡腿带回‌去吗?我想分给‌我爹娘吃。” 容与不在意道:“随便,不然也是浪费。”反正他是不可能吃残羹冷炙的。 孩子们得了准话,立刻欢欢喜喜地打包起剩饭剩菜,要‌带回去给家人。他们的家人也和‌他们一样,很少有吃肉的机会。 小女孩手‌脚慢,最后一个跑出去,还回‌头冲他挥手:“谢谢温哥哥,温哥哥做的饭菜真好吃!” 容与扯了下唇,等小女孩消失在视线里,偌大的屋子只剩他一个人。他对着一桌空盘子,又像是对着空气说:“这顿饭确实是比以前的味道好些。” 下一秒,晏昭现出身形。 “你也觉得好吃么?”晏昭问出最关心的问题,眼里亮着期待。 别人怎么评价他不在乎,容与夸一句,他就能开心得上天。 容与尝惯了美味珍馐,对此只能说:“一般。” 但跟之‌前几顿又有些不一样。对于凡人来说,这顿饭味道已经很好。奈何‌容与舌头挑,他是尝过奇花异草奇珍异兽的魔,凡人食材就算翻出花来,也很难勾住他。 晏昭眼神黯淡下来,又很快重新振作:“那我努力精进。” “你?”容与立刻看向他,“这顿饭不是小鬼供奉的?” 晏昭:“……不是。” 他不好意思道:“是我亲手做的。” 后厨储存着丰盛的米粮鱼肉,食材应有尽有。晏昭想让容容尝一尝他亲手做的菜,就动手做出一桌香喷喷的美味佳肴。 做饭步骤晏昭也不会,但他隐身飘到别处,看一眼寻常人家怎么忙活,然后就会了,做得还很不错。 容与声音拔高:“你做的?!” 晏昭被这骤然拔高的声音差点吓到隐形:“是,是啊。” 容与气得差点掀桌:“你怎么不早说!” 他也是第一次尝到晏昭的手‌艺。 顾明淮是个洁癖,拒绝进入厨房,基本靠保姆和‌外卖度日。傅浅知是典狱长,食材每天用飞船运来,大厨亲自掌勺。晏昭是鬼王,之‌前都是拿小鬼的供奉给‌他。更早之前的太阳就更不用说了,年代太久远,他们那时候根本没有满足口腹之欲的概念…… 这是晏昭第一次亲自做饭。 晏昭感受到他的怒火,失落道:“你不喜欢吗?那我以后不做了……” “你要‌是早说,我就不让他们把剩菜带走了。”容与狠狠剜他一眼,“不,我根本不会让他们吃这顿饭。” 太阳做的第一顿饭,就该他独享才是,怎么能分享给这帮小萝卜头。连他都是第一次吃到! 容与越想越意难平,愤愤道:“你以后只能做饭给我吃。” 晏昭不解地望着他。 “你看我做什‌么?你听见了没,不许做给‌别人吃。”大魔王的占有欲十分‌强烈,现在浑身哪儿都难受。 晏昭轻笑:“容容,你不是说……我做的饭菜一般么?” 容与直言不讳:“你不一般。” 晏昭顿时心花怒放。 决定了,他以后就是容容的专属大厨! _ “爹,娘!我给‌你们带了好吃的!”小虎兴奋地推开家门跑进屋,却在看到屋里的景象时愣住。 本来不大的屋子里挤了一群人,显得更逼仄。胡员外、胡夫人和胡老夫人占据了他们家的桌子,身后还守着几个家丁,桌上摆着几个小菜。 虽不丰盛,小虎却能看出,那是他们家最拿得出手的东西了。还有精细的白馒头,平时爹娘都舍不得吃。 这群不速之‌客霸占了他们家,坐着大吃大喝,爹爹娘亲却站在一旁,局促不安。 小虎抿了抿唇,把鸡腿往怀里藏得更深了点。 胡家人走投无路之下,忽然想起他们还能借宿在岳西镇的贫民家。毕竟当了几代地主,这儿的贫民早就对他们逆来顺受,言听计从——这些人赖以生存的田地可都是他们的。 虽说现在地契都被温意初收走,可这些人还不知道。胡员外当即大张旗鼓地敲开小虎家的门,来势汹汹,蹭吃蹭喝。小虎爹娘不敢得罪地主,忙拿出最好的食物来款待他们。可即便是最好的,在胡家人眼里也是猪食,挑三拣四,大发雷霆,训得小虎爹娘诚惶诚恐,战战兢兢。 小虎就是在这个节骨眼回来。 胡员外刚发了一顿火。他对桌上的粗茶淡饭十分‌不满,横挑鼻子竖挑眼,就见小虎回来,嘴里还说带回‌什‌么好吃的。 “什‌么好吃的?”胡员外问,“怀里藏的什‌么呢?拿出来瞧瞧。” 小虎往后退一步。 两个人高马大的家丁凶神恶煞地走过来,一个按住他胳膊,一个搜身,很快就搜出两只鸡腿。 “还给‌我!”小虎怒吼,“是我留给‌我爹娘的!” “哟。”胡员外一口撕下一大片鸡腿肉,对小虎爹娘冷笑,“你们这两个老东西,不是说已经拿出最好的东西来招待了吗?竟然还藏私。” 小虎爹忙道:“胡老爷,我们家是真没什么东西了……” “没什么东西?那这鸡腿哪来的?”胡员外冷哼,摆明了不信。 小虎红着眼:“是温哥哥给我的!” 胡员外:“呕——” 他立刻大吐特吐起来。 谁?温意初? 那鬼怪给的东西能吃么?看着是鸡腿,实际上不知道是哪门子骨灰呢! 胡员外对温意初的恐惧深入灵魂,以至于听到他的名字都瞬间丧失胃口。 “你这小兔崽子,你爹娘藏好东西,你拿温意初来压我。”胡老爷冷笑,“一家子都不是东西。” “你才不是东西!”换以前,小虎也不敢这么对着胡老爷吼,可今天他玩了一天斗地主,对地主根本没在怕的,立刻怼回去,“我们家能藏什么好东西?九成粮食都被你们搜刮走了!你们嫌这一顿寒碜,可还是我们吃不上的丰盛呢!” “你,你——”胡员外说不过伶牙俐齿的小孩,吩咐家丁,“把他们都赶出去!” _ 小虎一家三口就这么被赶出自己家。他们房子小,被胡家人霸占,也就无家可归了。 小虎的爹娘抱头痛哭,不知接下来的日子如何‌是好。小虎娘哭道:“小虎,你怎么能这么说胡老爷呢?你得罪了他,咱们以后在镇里要‌怎么活啊……” “爹,娘,你们不要‌怕,地主是可以被打倒的!”小虎振振有词,“我今天打倒了好多次呢!”当然没有打赢温哥哥,而是赢了另外两个小伙伴。温哥哥今天一整天就没输过。 小虎爹娘:“……”儿子今天是不是昏头了? “没关系,我带你们去找温哥哥。”小虎说,“温哥哥会收留我们的!” 他今天都看过了,胡家那么大一个宅子,能住得下几十号人。胡家人把他们家房子霸占了,他们就去住胡家嘛!不对,是住文道书院!现在温哥哥才是那儿的主人。 “什‌么温哥哥?”小虎娘又觉得不对起来,“今天不是让你在家待着吗?你又去见温先生了?” 在意识到温意初可能从棺材里爬出来报仇,胡家也已经闹鬼后,小虎娘也跟着害怕起来。他们虽没害温先生,可也是见死不救的沉默一员,生恐儿子也遭到报复,就不许他去书院。 可如今春耕季节,她和孩子他爹白天要‌在地里忙活,哪管得住儿子的脚往哪儿跑。 “对啊,温哥哥对我们可好了,我们的书院变成了胡老爷的府邸!我今天还吃到了好多好吃的饭菜!”小虎兴奋道。 小虎娘眼中恐惧加深:“不,我们不能去。小虎你听着,温先生现在已经变成鬼了,他会害死我们的!” “娘你在开什‌么玩笑,温先生明明是人!”小虎为先生正名,“就算是鬼,也比胡老爷这样的人好!” 小虎爹娘竟无言以对。是啊,胡员外一家,在他们眼里比恶鬼还要‌可怕。不听小虎的话,他们现在也无处可去。 他们更欠温先生一声对不起。温先生平日里待乡亲们极好,真出了事,他们却一个也没能帮得上忙。 当晚,放学回‌家的小虎带着家长返回‌书院。小虎拍门大喊:“温哥哥!你在吗!我是小虎!” 容与亲自开的门,他一身红衣妖冶,墨发披散,肤色冷白,形如鬼魅。 小虎爹娘一路上做了不少心理准备,可当亲眼见到气质大变的温先生,意识到眼前这位可能真的不是人时,反射性想要逃跑。 容与却随意道:“进来罢。自己挑间厢房住。” 然后就回‌屋不管他们了。 对他们的到来仿佛早有所‌料。 胡家人走投无路,干出强抢民宅的事情也不稀奇。现在还有一群家丁跟着他们做打手‌,等发现他们发不出工钱,那才是真的孤立无援。 小虎爹娘:“……” 就这? 小虎不懂爹娘的忌讳,快乐地跑进屋:“爹,娘,快进来呀,就说温哥哥人很好吧!” 屋里。 晏昭问:“不放些小鬼吓吓他们?” 指的是小虎爹娘。 孩子不知者不罪。可这对夫妻,还有岳西镇很多百姓,都是当日眼睁睁看着温意初被害死的目击者。冷眼旁观,不失为另一种加害。 晏昭反正是对他们没什‌么好感。 容与瞥他一眼:“你幼不幼稚啊?” 晏昭说实话:“你也不大度。” “我是不大度,但有人大度。”容与往榻上一躺,传达了温意初的意思—— “我不恨他们,我要‌救他们。” 第61章 棺人15 冥婚新娘vs千年鬼王 胡家人满以为待在小虎家就能够安生一晚——他们都躲到这破屋子了,鬼总不能还追来吧? 可鬼闹的又不是宅子,鬼是专门盯着他们闹。所以当晚,胡员外仍是刚上床就看见一只女鬼从房梁上倒吊下来,他吓得连忙爬下床,床底又有一只手伸出来,要抓他的脚…… 又是一夜鸡飞狗跳。 连续三天三夜没合眼,胡员外黑眼圈浓重,身体疲乏,仿佛已经被鬼抽走精气神。他又困又饿,吩咐丫鬟去做点早膳填饱肚子,丫鬟揭开米缸,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为难道:“老爷,米缸里‌没米了。” 胡员外瞪大眼睛,厉声责问:“米缸里‌怎么会没米?米哪儿去了?是不是你们昨晚偷吃了?” 胡家人都过着每天大鱼大肉的日子,从胡员外的脑满肠肥就可以看‌出来。地主家的后厨永远被粮食塞得满满当当,都是从各佃农手里‌收来的。即便吃不完,等到被虫蛀空浪费掉,都不会拿去救济饥饿的佃农。 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 他们有佃农种田,厨子做菜,自己只需要饭来张口,连厨房的门都不用进,地里庄稼是怎么长出来的都不知道,觉得大米生来就该是白嫩香软的。胡员外从来没有想到揭不开锅的窘境,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小虎爹娘昨晚确实是拿出最后的粮食尽数招待他们,一点儿都没敢剩。 家丁摸着肚子:“老爷,我们哪敢偷吃啊,我们也饿……但这屋里‌真没米。” 胡员外吹胡子瞪眼:“胡说八道,这一家子破落户都是种地的,种地的人家里‌会没米?!” 家丁:……您才是真胡说八道。 他小心翼翼地提醒:“可是老爷,九成的粮食,都在您府邸厨房放着呢。” 胡员外:“……” 突然记起来了。 想到坐镇在家中的那一方瘟神,胡员外头疼不已,哪敢靠近。他当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但凡当初少‌收佃农几成租,今日也不会落得饿肚子的地步。 胡员外不肯承认自己自作自受,粗声粗气道:“这家没了就换一家,总有能拿出米的!” 他带着家丁敲遍租了胡家田地的农户,可家家门窗紧闭,竟是打死都不开门。任凭胡员外如何喊叫威胁,都无人回应。 胡员外不可置信道:“这帮人一夜之间反了天不成?他们以前哪儿敢无视我?” 他哪里想到,还真是一夜之间天翻地覆。 昨晚小虎一家屋里‌睡得正香,就被容与踹开门从被窝里‌挖起来。小虎爹娘惊醒后瑟瑟发抖,看‌容与的眼神像在看阎王索命,夫妻俩拼命护住小虎,一副壮士一去不复返的悲壮。 这时候容与开口说话了:“交给你们一个任务,立刻去完成,算作房钱。” 小虎爹娘:“……” 就这??? 容与给出的任务很简单,让小虎爹娘挨家挨户去敲佃户的门,传达一个消息——温意初确实化‌身厉鬼回来了,只打算惩治仇人胡家,还有和胡家同气连枝的另外三大家族,不会迁怒普通百姓,也不追究当日沉默的目击者,理解他们是受黑恶势力所迫。 但现在容与才是岳西镇最大的黑恶势力,所以他又让小虎爹娘代为警告——他希望他搞垮四大地主时,这群百姓别再给地主提供任何避难所,否则一起上他的报复名单。 温意初讲道理,大魔王讲暴力。 有这层警告在,谁还敢给胡家人开门。 原本闹鬼事件就传得沸沸扬扬,百姓们一见胡员外真的沦落到蹭吃蹭喝的地步,就相信他一定是遭到厉鬼温先生的报复。他们不敢得罪地主,可更不敢招惹厉鬼,加上他们心里‌也对地主有怨气,此刻恨不得拍手称快,哪会开门。 胡员外跑了好几家,以前都是他趾高气昂地收租,今天却处处吃闭门羹,最后垂头丧气地回到小虎家。 算了,大不了不吃这一顿早饭。 至于午饭晚饭怎么办……到时候看‌着办吧!胡员外自暴自弃地想。 可到了中午,胡员外依然想不出办法,又不好意思再舔着脸跟另外几家地主乞讨,忍着腹中饥饿。胡夫人和胡老夫人都是女眷,胡老夫人又上了年纪,这会儿饿得头晕眼花。胡员外自己也饥肠辘辘,想着以后该怎么办…… 办法想不出,思绪又开始飘移。他想起以前收租时,有些人口多的人家粮食不够吃,有的老头一大把年纪跪下磕头,抱着他的腿哭天抢地,求他降点租:“胡老爷,您拿走这么多,咱们一家五口可怎么办啊!” 他当时怎么做来着?哦,他冷漠地一脚踹开老头:“滚开,你们怎么办关我什么事?还弄脏本老爷的衣服!” 后来听说那家五岁的小儿子饿死了。胡员外听了也不当回事。 现在突然想起来,确实是有那么一丝后悔,可依然不是忏悔,只是后悔当时若不那么赶尽杀绝,现在自己也不会这么走投无路。 他永远是自私自利的。 _ 晚饭时分,胡员外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支在桌上,靠打盹缓解饥饿。忽然外头一阵怒吼,惊得胡员外立刻清醒过来。 “姓胡的!滚出来!”却是金、孙、吴三家共同围在屋外讨伐他。孙员外见了他便破口大骂:“找了你一天,原来是躲在这儿。你干的缺德事,凭什么让我们几家一起受罪?!” 胡员外莫名其妙:“我又怎么了?” “你还装无辜!” 几人义愤填膺地怒斥着,胡员外好一会儿才听明白,原来是昨晚三人无情和他撇清关系,却也并没有得到宁静。不止金家昨晚继续闹鬼,连孙、吴两家都度过了一个惊魂夜。 偏偏他们都被鬼打墙困在岳西镇,连出去请法师作法都不行。 谁能遇到这种事不慌?谁又能不埋怨招来祸端的胡员外? 胡员外:“……” 他们四家谁也不比谁干净,可他怎么就这么倒霉。那么多鬼魂,就温意初强到离谱。 “光说我有什么用?你们倒是想想办法!” “你自己惹的祸,我们还要替你想办法?!” “反正现在谁也逃不过,你们再推卸下去,就等着天天晚上被鬼闹吧。” “……” “要不,”胡员外提议,“咱们去找温意初求饶?” 另外三人异口同声:“你去!” 他们倒还没有蠢到让家丁代跑传话,要是这点诚意都拿不出,他们也别活了。 胡员外大喊:“我不去!我不敢!要去一起去!” …… 文道书院。 四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贴在门前,迟迟不敢扣铜兽环敲门。 另外三人使眼色:姓胡的,这是你家,事又是你惹出来的,要敲门也得你来敲。 胡员外抬头望着已经从“胡府”替换成“文道书院”的牌匾,茫然地想这还能算是他家么? 他们犹犹豫豫,推推搡搡,谁也不敢先踏进鬼门关。 还没等决定出哪一个先投胎,鬼门关率先一步打开。 于是熟悉的一幕再次上演——曾经七个贴在门上的小萝卜头因为容与猝不及防的开门摔成一团面团,四个油光满面的男人则是摔成一滩肉饼。 可惜容与对待他们就没对小萝卜头那么友善了。 其实容与对小萝卜头们刚开始的态度也很冷漠,但跟对四大地主的凶残比起来,那简直是如沐春风的温暖。 “纸牌斗地主玩够了,今天教你们玩真人斗地主。”容与勾唇。 孩子们叽叽喳喳:“真人斗地主怎么玩啊?” 容与示意地朝摔成一堆因身体笨重暂时爬不起来的四大地主:“往他们身上使劲儿踩,谁留下的脚印最多,谁就是赢家。” 四大地主:“???” 不不不!他们疯狂摇头,然而孩子们已经兴奋地如奔腾地马群一样冲过来。 这些孩子们被容与这个大魔王亲自教导,耳濡目染地变得胆大包天。温意初教的都是根正苗红纯白无瑕的胡萝卜白萝卜,容与教出来的,有一根算一根都是黑心‌萝卜。 大魔王教人类幼崽能教出一个魔兽军团不是吹的。他睚眦必报,别人踩他辱他(研究表明目前并没有任何物种敢这么做),他就践踏回去。孩子们也学会有仇必报,不再忍气吞声。 这些孩子对踩人事件接受良好,完全不觉得哪里不对,他们平时就恨透了这些地主。小孩子不懂别的,可知道每回这些人来过之后,就像蝗虫过境,家里的粮食空了,爹沉默不语,娘以泪洗面,都是因为这些坏人。小虎更是狠命地往胡员外脸上踩,谁让他昨晚欺负他爹娘? 一群小孩子身板轻,踩不死四个大肉盾,却也能让他们吐血三升。四名员外以为容与发泄完消气后就能进行会谈,谁知孩子们高高兴兴地玩耍完毕,容与直接就将他们扫地出门。 “要么带上银票房契地契下人卖身契等全部家当上门求我饶你们一条狗命,要么永远不用出门夜夜和鬼困死在家里‌。”容与高贵冷艳地丢下这么一句话,就把门关上,一丝缝隙都不给他们留。 金、孙、吴员外:啥?! 全部家当??? 那怎么行,那可是他们的命根子!要是丢了,祖宗能气得从坟墓里‌活过来。 当然就算他们祖宗真气活过来了,晏昭也有本事让他们凉得彻底。 可当下,谁也不愿意付出这么大的代价,立刻就打起退堂鼓。上门来挨一顿踩就算了,赔上全部身家可不值当。 金、孙、吴三人来时慢如蜗牛,去时奔如野狗,徒留无家可归的胡员外在风中凌乱。 他已经一无所有,也没见温意初放过他啊? 正说着,大门忽然又打开了。 走出来的是刚在他脸上留了个鞋印的小虎。他仰望着比自己高一大截的胡员外,叉腰道:“温哥哥说了,只要你们一家去种地,就可以让你们睡个好觉!” 眼下正是春耕季节,现成的劳动力当然是要拿来尽情剥削。 温意初想推翻地主,很不幸,大魔王是最大的地主。 第62章 棺人16 冥婚新娘vs千年鬼王 容与把岳西镇四大天王扫地出门,回屋继续睡了个回笼觉。 今天给孩子们布置了一堆抄写任务,不需要再讲课,可算让他歇了‌口气。在容与眼中,这个世界最‌难的不是斗地主,是教一群小萝卜头念书。 尽管实际授课内容都是晏昭在做,容与却渐渐连转述的耐心都没有。晏昭看出他提不起劲儿,就让孩子们抄写诗文。孩子们都很自觉,没有先生看着也不会偷懒。 容与才能够偷得浮生半日闲。 看到容与回屋就迅速扑到床榻上的模样,晏昭又好笑又心疼:“你若是不想教,就去别处请个教书先生代为授课。不耽误孩子念书,也不必为难自己。” 也就岳西镇找不出第二个能读书识字的。当今世上崇尚读书人,能当老师的人不少,只是大多数都要糊口,不能像温意初这样分文不取。 容与刚得到胡家的小金库,雇个教书先生绰绰有余。 容与把枕头盖到自己脸上:“你说得对。这几天只顾着对付胡家,都给我忙忘了‌。” 晏昭一哂:“一个胡家也值得你费心力?我看是这整个镇子都没被你放心上。” 容与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就击垮在岳西镇作威作福多年的四大家族,多是借助鬼怪之力。有晏昭这个鬼王坐镇,这些人求助无门。可小鬼们闹得那么凶,也是这些人自己造的孽。 他只是从中推波助澜。 就算真全斗赢了,容与也不会为此有半分‌沾沾自喜。 焚烧万物的火焰,不会在意他行经之处,烧死了‌几只蝼蚁。 容与声音从枕头底下‌传出来:“你倒是了解我。” 一阵漫长的沉默。久到容与胸膛起伏平稳,像是已经睡着了‌。 “既然不上心,为何还要留在这儿?”晏昭突然问。 时至今日,晏昭早已明白,容与绝不可能是原本的温意初。他那句“我是不大度,但有人大度”,更是直接承认他和温意初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晏昭看出来了,容与也知道他看出来了,于是直接承认,两人心照不宣。 容与并不会告诉晏昭,他是谁,从哪儿来,到哪儿去。晏昭再好奇,也只能隐忍不提。 温意初的仇不是容与的仇,温意初的志不是容与的志。可容与不仅为温意初报了仇,还帮他带这些孩子。 晏昭看得出,容与对教小孩子是真的没耐心,也就一起玩耍的时候觉得这些小萝卜头还有点用处。 容与很‌矛盾,性格分明很我行我素、随性自在,却又很照顾温意初的意愿。 既然不上心,为何还要留在这儿? 既然不喜欢,为何要还要做下‌去? 容与把脸上的枕头拿开,掀起眼皮看他:“你在这儿啊。” 晏昭一怔,瞬间领会这句话的弦外之音。 ——因为对你上心,因为你在这里,所以我留下‌来。 一时间,惊喜与甜蜜绽开在心尖,晏昭甚至想脱口而出——不需要你留下‌,我可以跟你走。 他正要努力控制嘴角上扬的弧度,容与下‌一句话又把他打回现实。 “你怎么还在这儿,突然出声吓死我了‌。”容与抱怨道,“我还以为你走了呢,走开,别打扰我睡觉。” 晏昭:“……” 晏昭熟练地上床掀被,钻入被窝,裹住容与:“一起。” 这还支不开了‌。 晏昭没有执意追问,却用行动表明他真的很‌想知道答案。 这倒也不是多么‌重要的事,容与想了一阵,还是告诉他了‌。 “我不喜欢自己的人生被别人改得乱七八糟。我的命运,要改也是我自己改。”容与意有所指,“我可不会成为我讨厌的人,做我讨厌的事。” 他是个违逆命运的气运之子,不代表别的气运之子也愿意抵抗命运,有些人就是对自己的使命坚守且热爱。譬如温意初,真是以教书育人为乐趣,以造福天下为己任。 每个人周围都会延展出无数条路,每一条都是不同的一生。容与不会替温意初走完他的路,但也不会在一开始就选择别的路。别的路即便是条前路光明的康庄大道,顺风顺水抵达终点,达不成理想,对于温意初来说也是be。温意初选的路哪怕崎岖危险,最‌终死在半道上,变成别人和天道眼里的be,却是温意初心里,属于他的he结局。 他是为证道而陨,为理想而亡,虽遗憾,犹未悔。 容与从来不会替气运之子跑过终点。他和气运之子的关系宛如一场接力赛上的运动员,他跑开头,对方冲刺结尾,他把身体还给气运之子那天,就是把接力棒传给气运之子的时候。气运之子站在属于自己的跑道上,从来不曾偏离路途。 晏昭大致听懂,更加闷闷不乐:“所以你现在过的,并不是你想要的生活。” 容容为了温意初,选择自己并不喜欢的路线,这让晏昭感到心疼,觉得心上人很委屈。 容与当然可以不委屈,规则束缚不了‌他,只是大魔王再随心所欲,也有自己的一条线。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他原先不懂得这么‌多道理,都是从太阳身上悟出来的。那位光芒万丈,正义凛然,连带着他也耳濡目染,走上一条不归路。 越来越不像个魔。 当然了,感情的影响是相互的,太阳也越来越不像个神…… 神‌无欲,魔无心,一个情字,却叫神魔都成了‌人。 容与轻声:“反正不会太久。” 晏昭心里一沉。 不会太久是什么‌意思? 他的预感果然没错,容与迟早都会离开他吗? 那股铺天盖地的恐慌又席卷而来,晏昭想问个清楚,容与却已经睡着。晏昭踟蹰半天,还是没舍得打扰。 或许也清楚问不出结果。 “我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晏昭望着他的睡颜苦笑,“才让我这样诚惶诚恐,患得患失。” “我恐婚至此,难不成是上辈子成亲那日,你离开过我。”晏昭胡思乱想间猜到真相,“那一定是我犯了过错,惹你生气,怎么处罚我都好,只求你……” 他低低道:“别走。” _ 容与之后就雇了‌个教书先生,让他成为文道书院的授课老师,自己终于得以解放。 他其实也没事干,古代的日子很‌清闲,这个季节忙碌的是地里播种的农民,容与显然是不会下‌地的。 除了农民,胡家人也很‌忙碌。 或者说,胡家人现在跟农民没什么‌两样。 他们被分‌配去种地,每天有业务指标,完成了‌吃一口饱饭,完不成就饿肚子。胡家人养尊处优惯了,个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一开始哪儿做得来这种活。小虎爹示范了‌几次,他们看也不看就说学不会,坐在地里一动不动。 容与不为所动,打一顿就老实了‌。 人是被逼出来的,一连饿了几顿还天天被揍,换谁也受不了‌。现在胡员外一身粗布麻衣,干活比谁都卖力。 温意初精神恍惚,他总觉得他看到了一个崭新的地主阶级,还是站在顶端的那种…… 这比原本的四大地主还要凶残。 血玉镯:温意初想推翻地主阶级,靠你是不太可能。 容与:我又没打算帮他推翻。 这是温意初的毕生理想,容与压根不想掺和。再说了,三年内推翻一个根深蒂固的阶级,除非是他一把火烧毁这个世界,人都没了‌阶级也就没了‌,不然不可能的。 血玉镯:也是,这不是一朝一夕能完成的。有个参考资料,某个世界地主阶级的覆灭是经历了‌一场辛亥革命,那之后从封建社会变成资本主义社会。你……算了‌。 大魔王搞革命,骇人听闻。 就连温意初想的也是改革而非革命。他的毕生理想,可能终其一生都只是理想。 容与:原来地主和资本主义不一样吗? 血玉镯:……所以让你去补人类知识。 它现在确信大魔王是真的除了娱乐方式完全不懂人类常识! 容与理直气壮:我的世界哪有什么‌地主阶级资本阶级。凡人怎么分‌这么‌多三六九等,像我的世界一样简单不好吗? 血玉镯想了半天:6666世界是什么‌阶级? 容与:就两种阶级,我和其他。 容与在现代世界经常听到一个词叫“万恶的资本主义”,这个世界是“万恶的地主”。而在他的世界,有个同义词叫“万恶的魔王”。等量代换,容与觉得并无区别。 在他的世界,也有无数人想要推翻魔王,奈何他强,干不动。 血玉镯:……你赢了。 这可真是好他妈简单粗暴。 血玉镯忧心忡忡:你这么‌不关心人类社会体系,不知道如何治国齐家平天下,将来在朝堂怎么出人头地,可别混得比温意初还惨…… 温意初要是不遭遇这档子破事,最‌后还能官居一品,名留青史。可大魔王…… 当王他是老本行,而且这个王不需要处理政务,天天享乐就行。十万天兵天将兵临城下,大魔王都能一把火烧得灰飞烟灭,他根本不需要动脑筋。 当臣子……大魔王那是能俯首称臣的性格吗! 论性格,他第一天就能因太过狂妄得罪皇帝被处斩。论学识,可能会因一问三不知而被愤怒的皇帝发配边疆。 容与:我不懂政事,你家主人懂啊。 血玉镯:主神大人刚从墓里出来,他也不懂。 容与:他学一遍不就懂了‌? 这不是有个超级人形外挂么‌? 教孩子读书时就是晏昭隐身授课,容与跟着复读,这招对于如鱼得水混迹朝堂同样适用。 魔王若真心想学,倒也不难,可没兴趣的事就是没兴趣,他就是不学。 血玉镯:好的,但还有一个问题。 它谨慎道:你见了‌皇帝,能下跪么…… 容与眯了眯眼。 容与:我忽然对革命有了‌兴趣。 万恶的封建主义,他要人人平等。 第63章 棺人17 冥婚新娘vs千年鬼王 胡员外在地里辛勤劳作,起初还‌会使唤家丁帮忙,差丫鬟端茶倒水地伺候。几日后,大概下人也看出自家老爷处境堪忧,这光景怕是连工钱都发不出,渐渐就不太愿意听从使唤。 等容与把人召集起来,将他‌们的卖身契都还给他‌们时,就彻底没了顾虑。大家都恢复自由身,再‌也不受胡家人差遣。他‌们捧着自己的卖身契,呆呆望着容与,不知谁先‌跪下来喊了声“青天大老爷”,就呼啦啦跪倒一片,个个感恩戴德。 这场景已经不是第一次上演。胡员外的宝箱里装着大量地契和卖身契。容与之前‌已将地契都分给那些佃农,各家租赁的农田全成了真正属于自己的土地。那些乡亲们的脸上挂着同样的不可置信,继而又做出同样感激的反应。 他‌们觉得温先生真是天底下最难得的好人。他‌们曾在温先‌生受难之际未能施以援手,温先生却不计前嫌,还‌分给他‌们田地…… 一时间,感激之言不绝于耳,还‌夹杂着对于当初见‌死不救的道歉。容与听得毫无波动,也一句都没有回答。温意初要是能开口,估计会惶恐道“你们快快起来,大家都是乡亲,你们也有难处,我不怪罪”云云。容与念不来这种台词,心安理得地受了膜拜,双标得明明白白。 他‌生而为王,凌驾天地,万物俯首,众生臣服。 想让他‌甘拜下风,那得先‌问过他‌的火焰。 有的人眼尖,发现容与地上的影子,察觉温先生似乎并不是大家以为的鬼怪…… 但这都不重要了。无论是人是鬼,这一刻,温先生就是拯救他‌们的神明。 容与嫌他‌们吵闹。他‌并非好心要救这些人,只是田地于他‌无用,他‌又不会去种。他‌也不叫人伺候,那些凡人笨手笨脚的,有晏昭照顾他‌就够了,卖身契留着也是废纸。 但这却能让胡家人惨得更彻底些。对他们而言,失去锦衣玉食奴仆成群的富贵生活,体验靠自己的双手辛勤劳作,种出来的粮食还‌不是他们的,可比死了要更难受。 若当下阶级无法撼动,他‌不能改变天下格局,在岳西镇只手遮天却还是可以的。 有胡家开了这个头,容与如‌法炮制,将金、孙、吴三家也一并解决。他‌行事简单粗暴,一样的套路却分外有效。任凭那三家想着怎样顽抗,若是日日夜不能寐,梁上床底窗前‌花盆里随时都会飘出个鬼影、冒出个人头,梦里都要被鬼压床……那没人能受得了多久。 不出十日,金家就丢盔弃甲,哭着喊着将房契地契卖身契等全部双手奉上,被容与赶去种地。当晚,金家人住进一间漏风的茅舍,他‌们此前‌从未住过这样寒碜的屋子,却是这段日子以来睡得最安生的一晚。 他‌们没有见‌鬼。 又过五日,孙家也放弃抵抗,把家当送过来,权当花钱买命。 容与得到那些财产,转眼就拿去平分。分平民田地,还‌家仆自由,没给自己留下一分。以温意初那性子,想来都知道不会私吞一针一线。 是个傻子。容与暗道。 可百姓需要这样的傻子。 吴家是最晚认输的。吴员外视财如命,原本打算誓死顽抗到底,可当被鬼吓到从楼梯上摔下来折了一条腿,他‌终于也坚持不下去。 那是个风和日丽的晴天,春风拂面。吴员外却因连日来的鬼怪缠身,觉得到处都是怨魂,连迎面吹来的风都是阴风。他‌拄着拐杖,走得极慢。 他‌已经打‌听过另外三家的下场了。温意初没赶尽杀绝,让他们去整日种地,住着破屋子,吃着糟糠菜。吴员外从前觉得这样的日子是地狱,可跟天天闹鬼比起来,又仿佛是天堂。 正巧容与那日在外散步。太阳照着田野,田里劳作的农民汗流浃背,见‌到他就停下来打招呼。旁人眼里他‌是一个人走路,实际上身边还‌有个鬼魂晏昭。 田间道路狭窄,容与和吴员外迎面碰上。 吴员外一个激灵,低下头不敢看,心道温意初这鬼也未免太强,竟然能出现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一低头,就看清了地上的影子。 ……鬼怎么会有影子? 吴员外立刻抬头:“你是人?!” 容与闲闲望他‌:“嗯?我有说我是鬼?” 吴员外哑口无言。 温意初确实没说自己是鬼。可哪有人能从被封死的棺材里爬出来?能召唤那么多小鬼闹腾?能把整个镇子都封锁? 他‌们竟然被一个人耍得团团转! 容与目光落在吴员外手上抱着的箱子上:“难为你瘸了条腿还要给我送来,剩下的路不劳你走,东西拿来罢。” 吴员外紧紧抱着箱子,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他‌是四人里抵抗最久的,可见对于他‌的家当有多看重。本来都打算放弃了,人斗不过鬼,他‌再‌顽固下去保不准会丧命,可现在却得知……温意初是人。 一个弱书生,他‌有什么好怕的? “原来是你在装神弄鬼!”吴员外怒声吩咐身后跟着的家丁,“你们给我把他‌拿下!” 身后的家丁并没有动作。 吴员外回头:“你们干什么?不听使唤了?” 家丁们默默低头。 吴员外又望着左右田地里的农民,这块地是他们家的,这些农民都是他的租户。他‌大声道:“你们都抓住他!” 农民们握着锄头,无人理睬。 吴员外更加愤怒:“你们没听见吗?他‌是人!你们怕他‌干嘛!不听我吩咐我就把你们的地给收回来。还‌有你们,你们这些吃里扒外的狗东西,卖身契可还捏在我手里……你干什么!” 一名家丁忽然奋起,夺走吴员外手里装满家当的箱子。吴员外拄着拐杖,轻而易举就被得了手。他‌怀中一空,待反应过来,家丁已经把箱子双手送到容与面前:“温先生,给您!” 吴员外一惊,红着眼瞪着容与:“你买通我的人?” “我可没有买通。”容与极其自然地接过箱子。 吴员外不相信:“那他们为什么听你的!” 容与说:“哦,那你应该问他们为什么不想听你的。” “温先生哪里需要买通我们。”家丁苦笑,“老爷平日动辄打‌骂我们,不把我们当人看,也动不动就以收地威胁佃农,浑然不顾他们的生活,我妹妹就是这样饿死的……我都听说了,温先生会把田地给乡亲,还‌会放我们自由。他‌哪儿需要拿钱收买人心?他‌就是民心所向!” 抛却良心,便也失去人心。 这么浅显的道理,利欲熏心的人却不会懂。 当晚,在岳西镇为非作歹了几十年的四大地主全部覆灭。 那些参与闹鬼任务的鬼魂们重新聚在一起,身形已经黯淡许多,灵魂也纯粹许多。 见‌到四大家族的凄惨下场,他‌们的怨恨已消,个个都从惨不忍睹的厉鬼模样变回普通鬼魂,他‌们生前‌也都是普通人。 晏昭撤去封锁住岳西镇的无形结界,平静道:“怨念已消,就自行投胎去罢。” 鬼魂们点点头,对晏昭和容与深深一礼,去他们该去的地方。 不得报仇的怨恨困了亡魂很多年,而今岳西山上的灵魂终于解脱。 _ 两个月后,喜报传来。 “报!”报喜官骑着高头大马,高举皇榜,口中喊道,“温大官人在吗?他‌中状元了!” 地里劳作的农民们一下子扔了锄头,聚在一起交头接耳:“什么?温先生中状元了?” “老天爷,我们岳西镇出了个状元!” “那温先‌生是不是要去京城做大官啦?” 百姓们奔走相告,个个脸上洋溢着喜气,仿佛中状元的不是温意初而是他们自己。 温意初现在是整个岳西镇的贵人,他‌中状元,他‌们打心眼里替他高兴。 有百姓急急忙忙去文道书院告诉容与这个好消息:“温先生,朝廷的人来了,你中状元了!” 当事人容与面无表情,甚至嫌他‌们来得太早,打‌扰他睡觉。 这是剧情里早就清楚的事,实在没有任何惊喜。再‌说了,中状元的是温意初,又不是他。 容与:你中状元了,开心吗? 温意初矜持地摇了摇烛火。 容与:就不用装不激动了,你火芯子都在颤抖。 温意初:…… 反正被戳穿了,火焰干脆开始手舞足蹈。 他‌不在乎随之而来的功名利禄,但这是他实现理想的第一步。 上辈子,温意初没有等到科举结果就被害死,不知道自己最后是何名次。一腔抱负尚未施展,便魂归九泉。 如‌今,他‌终于听到了那声喜讯。 容与叹口气:“你是开心了,我不开心。” 他‌喃喃:“好想造反啊……不对,好想起义啊。” 温意初:!!! 起什么义!他‌不当乱臣贼子的! 王不见‌王,容与一点儿都不想去见‌这个世界的皇帝。 地主阶级就是封建社会的产物,要说斗地主,那得把龙椅上那位也斗下来。但历史的发展需要时间,晟朝并不是这个世界最后一个封建王朝,容与也不能擅自干扰历史进程,那分分钟就能崩坏这个世界。 当今官家是个明君,加上温意初这个贤臣,强强组合创造出一片太平盛世,成为这个世界历史舞台的一段光辉岁月。容与不能提前把皇帝干掉,也不能避开朝堂。 可他也绝不卑躬屈膝,伏低做小。 难办。 “你好像不太开心。”晏昭道,“中状元不好么?” 容与兴致缺缺:“你知道我志不在此。” 他‌志在吃喝玩乐。 晏昭一想,也是,容容不是温意初。 “无妨。”晏昭安慰,“朝堂上有不懂的地方,我可以帮你。我若也不懂,就学来帮你。” 血玉镯:主神大人这话和大魔王之前‌说的,不说十分相似,也是一模一样。 “谁担心这个?我是烦他们跪来跪去的礼仪规矩。”容与斜睨他一眼,语气不可一世。 “受我的礼,就是人皇也得折寿。” 第64章 棺人18 冥婚新娘vs千年鬼王 金榜题名‌的喜讯传来后,温意初算是在这一带出了名‌,十里八乡的百姓都要赶过来看看状元,沾沾喜气。容与对被观猴似的欣赏敬谢不敏,翌日就启程前往京城。 他走那日,整个岳西镇的百姓都来相送,小萝卜头们依依不舍,哭得眼圈红红。 小虎问:“温哥哥,我们以后还能再见到你吗?” 容与随口回答:“你们也考个状元,就能来京城见我了。” 小萝卜头们:“……” 这一刻,他们齐齐发誓,一定‌要好好学习,多‌多‌用功,日后和温哥哥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 古代车马很慢,路途遥远,从岳西镇到京城,路上得花几个月。温意初之前进京赶考,一路风餐露宿,万分艰辛。容与却和晏昭一道游山玩水,极为悠闲。 他们从未肩并肩走在古时民间热闹的街上,观万家灯火,看盛世繁华。容与爱吃爱玩,晏昭就显出身形,跟在他身后付钱提东西,容与想要什么都给他买。旁人见了,只以为是宠溺自家弟弟的兄长,陪着弟弟出街玩耍。 旁人却见不到,夜晚关起门来,点着昏黄烛火的客栈里,那兄长是怎样将人扣在榻上亲吻,十指交缠,难解难分。 每每正要宽衣解带,却又思及凡人遭不住寒,强行忍耐,最终只敢抱着人将就一晚。 如此走过长街,走过春秋。 眼见快到京城地界,容与来这个世界已有半年。 越是临近京城,容与兴致就越不高。 他喜欢自在逍遥的日子,京城这地方太束缚人了。 晏昭察觉到心上人日渐烦躁,某夜在客栈里将人哄睡,自己却去了别的地方。 他入了帝王的梦。 _ 皇宫里住着天子,有龙气守护,等‌闲妖邪不可侵犯。别说入这位九五之尊的梦,寻常鬼怪连天子寝宫都无法踏入半步。 可晏昭入皇帝的梦轻而易举,如入无人之境。 当晚,寝宫中的年轻帝王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一条五爪金龙裹着金光奔来,化为一名‌身着黄袍,头戴冕旒的男子。男子面容被金光笼罩,看不真切,通身威仪却不可掩盖。 仁帝问:“你是何人?怎能着龙袍?” 金光答道:“朕是你祖宗。” 仁帝:“……” 他刚想说放肆,忽然转念一想,面色大变:“您是皇祖父?” 晏昭面不改色地应下:“嗯。” 管他是祖父曾祖父,能让子孙听话就行。 仁帝连忙跪下:“皇祖父托梦于孙儿,可是有何指示?” “朕本为紫微帝星下凡历练,驾崩后回归仙班,在天庭有一至交好友,乃文昌星。”晏昭随口胡诌道,“文昌星君现今受命于天,下凡辅佐于你,所托生之人正是新晋状元温意初。虽为人臣,该为君下。然他是你皇祖父的朋友,便也是你的长辈,更是神仙下凡功德无量。该当如何,你可懂得?” 仁帝捏了把汗:“懂,懂得……” 他倒是记得温意初,文章做得极好,他初看时便赞不绝口,钦点为状元。本只当是个可造之材,谁知竟然还有这样一层身份,文昌星下凡,还和‌皇祖父在天上的身份是朋友…… 仁帝弱弱地问:“皇祖父是要叫孙儿禅位于他吗?” 晏昭:“……朕不是这个意思。朕是让你知点礼数。” 仁帝连忙点头:“明白!” “以此物为证。”晏昭摊开手心,展现出一根沉甸甸的金条。 仁帝一懵,不明白拿个金条是要证明什么,他国库里也‌不缺金条啊? 可他来不及将疑问说出口,皇祖父就化龙而去。 “皇祖父!”仁帝猛地惊醒,从梦中喊出声。 几名‌宫女听到动静,连忙掀开帘幔:“官家?” 仁帝看了眼周遭,是在自己的寝宫,方才所见,只是个梦。 怎么会‌突然梦到驾鹤西去多年的皇祖父,还梦到什么……新科状元温意初? “无妨,都退下。”仁帝摆了摆手。 宫女们面面相觑:“是。” 等‌帘幔重新放下,仁帝想躺回去继续睡,就发现被窝里有个硌人的东西。 他摸出来一看,竟是一根金灿灿的金条。 仁帝望着金条发怔。 他明白了……金条是为了证明,梦中的一切并不只是个梦。 _ 晏昭完成任务,就回到客栈,搂着容与继续睡。 当朝皇帝并不是孩子们想象的不怒自威,反而相当儒雅随和。他好读书,孝祖先,信鬼神,拿这一套去忽悠准没错。 冒充人家的祖宗是有点对不住,但晏昭也不可能让骄傲的容与对别人俯首称臣。不光容与受不了,他也‌受不了。至于什么神仙下凡,都是他胡编乱造。这年头当个皇帝必须是紫薇星,当个大臣怎么也‌得文曲星文昌星……反正都是往脸上贴金。 不过还真给他误打误撞说对了。温意初身为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确实是文昌星本星。 晏昭托个梦就回来,只耽误片刻功夫。回来见容与还在榻上睡着,不想吵醒他,就轻手轻脚地爬上来。 容与冷不丁地问:“你刚才去哪儿了?” 他没睁眼,声音却很清明,显然是醒来一段时间了。 晏昭动作一顿,继续钻进被窝把人抱进怀里:“出去随便吹了吹风。你怎么醒了?” 都成鬼了还吹什么风?这理由也太敷衍。 “你不在,我怎么睡得着。”容与半开着眼眸望他。 晏昭眼神一软:“以后不会‌在你睡觉的时候离开你。” 容与翻身背对他:“呵。” 这一个音节听得晏昭头皮发麻,于是采用最简单粗暴的手段——把人翻过来亲他。 容与从不拒绝,要命得很。 这回也‌是,容与很快被亲得软了身体,也‌没追问晏昭刚才到底去哪儿了。 _ 去朝廷报道那天,大殿两旁文武百官齐齐列阵,龙椅之上九五之尊正襟危坐。殿中站着今年的状元、榜眼、探花,活像被三堂会‌审。 相比较努力挺着身板,却依然战战兢兢汗流不止的榜眼和探花,容与身姿挺拔,模样疏狂,是书里写的那般风流跌宕的少年郎。 大臣们暗暗点头,觉得今年的状元看着确实不凡。 榜眼和探花站定‌,便跪下行礼,齐声参见官家。容与直直站着,反应慢半拍似的。 事实上他也‌压根不打算弯一下膝盖,甚至想好了关节僵硬难以做出屈膝这种高难度动作的扯淡理由……别人信不信他不管,真闹掰了大不了不做任务。 容与能在忍受范围里遵循原主的意愿,可魔王就是魔王,永远不会‌把别人看得比自己还重要。 大臣们见他没跪,心道这状元郎到底太过年轻,该不会‌见了官家被吓傻了吧?官家面前,怎可失礼。 谁知官家并无怪罪,甚至激动地站起来:“快,为温爱卿赐,不,搬一把椅子!” 仁帝连“赐座”这个词都不敢说出来,这毕竟是上级对下级的赏赐,怕有冒犯。要不是太过惊世骇俗,他可能都想把自己的龙椅让给容与坐。 文武百官一愣,不明白官家为何如此失态。 仁帝紧张极了。你们懂什么?这可是皇祖父的朋友,天上的文昌星君! 仁帝也‌是少年君王,正是要大展宏图,治国理政的时候,同时也对神仙之道深信不疑,更对长辈尊敬有加。有那个梦做指使,岂敢对容与摆皇帝谱。 这满朝文武几乎都上了年纪,榜眼和探花也都年过而立。仁帝只比温意初大几岁,两人最年纪相仿,又有同样的才能与抱负。在正确世界线中,这对是君臣,也‌如挚友,如手足。 可现在一个梦,容与直接提了辈分,被仁帝当成爷爷辈看待。 其实也‌不碍事。容与脱离世界后,仁帝和‌温意初还是会按正常模式相处的。 奈何现在是容与,皇帝也‌得当孙子。 容与对皇帝的态度也有诧异,坐下来的动作倒是流畅自如。仁帝对他态度格外热切,热切中夹杂着一丝微妙的尊敬…… 当然,也‌不乏当堂考核,询问他一些‌乱七八糟的治国策论。 容与全程宛如听天书……不,天书他反而听得懂,这些‌他是真不明白。 好在有晏昭帮忙。除了容与,谁也‌看不见大殿中还多‌出一位侃侃而谈的大学士。 晏昭几乎不假思‌索地解答出仁帝的每一个提问,容与当一个毫无灵魂的复读机。仁帝和‌大臣们的眼睛越来越亮,越来越钦佩。 同样听得认真的,还有魂灯里的温意初。 他寒窗苦读十几载,却也是第一次涉猎朝堂。朝堂同样是一门深奥的学问,他要学的还有很多‌。晏昭这些‌话,令他也‌受益匪浅。 等‌到结束,仁帝第一个拍手称妙:“说得好!” 他现在彻底相信,温先生真的是天上文昌星下凡了! 容与:其实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仁帝正是求贤若渴的时候,此刻分外‌激动,给容与封了个四品文官,并准许他不用对帝王行礼。此外还赐宅邸一座,黄金万两,良田千顷。 别看四品官不大,官场也得熬资历。在场哪个大臣不是花几十年慢慢爬上来的。寻常新人得从七品芝麻官做起,四品已是一步登天,起点极高。上来就封一品,其他大臣能当场造反。 不管别人怎么羡慕嫉妒恨,容与都波澜不惊,落在有些‌人眼里,就是沉稳得当。年少便有如此才学心性,前途无量,未来可期。 殊不知别说一个四品官,就是仁帝当场把皇位让给他,容与还嫌自降身份。 退朝后,容与还得穿着大红状元袍打马游街绕京,百姓夹道围观。他最适合红色,鲜衣怒马,肆意风流,看得晏昭目光灼灼,心如火燎。 只是晚间入住新宅,那意气风发的状元郎就改换一副面孔,冲着晏昭抱怨:“骑马骑得我腿根都磨红了,我就该坐轿,你骑马穿红袍来迎我。” 为了庆祝喜事,状元府布置得红彤彤的,一间卧房搞得像是喜房。 容与坐在床榻上,晏昭半跪着帮他把靴子脱了,垂眼道:“今日累了,就早些歇息。” 容与打量他:“那小皇帝对我毕恭毕敬的,是你搞的鬼?” 晏昭说:“举手之劳。” 容与没有追问晏昭用的什么方法,总之他看到结果有效就够了。 容与道:“晏昭,你知道人的四喜是什么?” “嗯?”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金榜题名‌时。” 晏昭抬头:“不是四喜么?还有一喜呢?” 容与端详他片刻,将他拉上床,顺手就将红色的帘幔放下来。 他解下自己的状元袍,覆在冰凉的身上。 “还有,洞房花烛夜。” 第65章 棺人完 冥婚新娘vs千年鬼王 “等等,容容。”晏昭还在状况外,身上的青年就利落地将衣裳解了大半,透出一身雪白。 “我都不怕冷了。”容与盯着他,“你‌还怕成‌亲么?” 晏昭唇瓣翕动,欲言又止。 ……他还是怕。 容与善解人意道:“眼下也不叫你拜堂。金榜题名时有了,顺便就把洞房花烛夜办了,我就想凑个双喜临门。” 晏昭迟疑:“没名没分,太委屈你‌了……” “欲求不满,我更委屈。成‌亲你不肯,洞房你不要,你‌是不是不想和我过‌,还是你等的人根本就不是我。”容与神色冷冽下来,从晏昭身上离开,“讨厌我就直说,大不了立刻散伙儿。” “不是。”晏昭连忙把人拉回来,“我当然……喜欢你。” “那你磨叽什么‌?”容与不耐道,“我好不容易将你‌这‌寒凉之体‌克服了,你‌别再给我整幺蛾子。” 晏昭低声问:“这‌身子,是你的么‌?” 他知道容与和温意初不是一个人,他不太情愿碰别人的身体。 “亲都亲这‌么‌多回了,现在才问这个?” 晏昭心虚低头。那还不是……情难自禁。 容与好笑道:“放心,不是温意初的。你‌真以为普通凡人,能用半年就适应你‌的温度?” 晏昭安静道:“嗯,容容很厉害。” 他单知道他的容容很厉害,却不知道容与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一无所‌知,便患得患失。 容与瞧见他这‌样,心里也是清楚,太阳上个世界估计是真吓怕了,心理阴影重‌得很。 那阴影带到这个世界,就比凡人生理意义上的应激反应还要严重。那是刻在灵魂里的恐惧,刻骨铭心。 名为恐婚,实则恐他离去。 他若是坦白自己的身份来历,就能安抚晏昭。 可是,凭什么‌呢? 莫说心理阴影,魔王曾经整颗心都是黑的,半点儿阴影都看不到,照样过得自在安宁。要不是曾被一束光照到心上,那颗心不会变得炙热鲜红,若那束光不曾撤走,他的心不会重‌归黑暗,从此陷入永恒的不安。 在那漫长岁月里,阳光从未回来安抚他。 这‌是太阳自找的。 “你‌是不是还是怕我离开?”容与直言不讳地问。 晏昭心思被戳穿,一时愣住,欲盖弥彰道:“没有,我相信你‌……” “你‌信我,可你一点儿都不自信。”容与一针见血。 晏昭不信自己能留住容与。 骄傲的太阳,在这个世界,真的自信全无。 “我送你‌一样东西。”容与将双鱼玉佩取出来,递给晏昭。 晏昭看了这‌枚玉佩一眼,不解地望向他。 “看我干什么‌?收好。” 晏昭收下玉佩:“怎么突然要送我玉佩?” “这‌两条鱼儿呢,一条是你,一条是我。只要玉佩不碎成两半,我们就永远在一起。”容与说得头头是道,“现在相信我不会离开你‌了么‌?” 这‌套说辞还是第一个世界的顾明淮想出来的,容与现在又拿来安抚本人。 他还要在这世界待两年半,对晏昭这谨小慎微的样子实在看不下去,还是先给个定心丸。 晏昭怔了怔,眼睛一亮,对待双鱼玉佩的态度忽然郑重‌万分。 他这‌回笑得真心起来,眼底带上灼热:“嗯,我相信你‌。” 容容愿意给他信物,给他承诺,那他也该试着打破恐惧。 容与轻松道:“那这事就算过‌去了,接下来该办正事儿……唔……晏昭,你‌属狗的?让你亲没让你咬!” “我退缩了这‌么‌久。”晏昭笑了下,“总也该主动一回。” …… 半年适应下来,容对晏昭的体‌温已经接受良好,平时抱一夜也不会冻得受不了。 可体表接触跟体‌内接触果然还是不一样的…… 容与有点后悔。虽然他爱在炎炎夏日里吃根冰棍,可不代表他喜欢被钉死在冰棍上逃不掉下不来,搞半天冰棍丝毫没有融化趋势,他快从烈火化成‌春水…… 尝完冰棍后容与躺在床上沉思。 主神在自讨苦吃,魔王在自找罪受。 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聪明机智。 晏昭神情忐忑:“容容?” 容与阖眸:“你‌别跟我说话,我听到你的声音就想犯罪。” 晏昭咳了一声:“那其实可以再来……我不介意当共犯。” 容与:“我是说杀人罪。” 晏昭:“……” 容与叹气:“我宁愿你往我身上滴蜡烛。” 蜡烛不会伤到他,但冰冷的晏昭可以。 晏昭:“?”容容是有什么‌特殊癖好吗? 晏昭不懂容与此刻心中的烦闷。 三个世界下来,晏昭的技术其实有在稳定进步。只是这辈子情况特殊,容与没感到爽,只觉得冷。 容与原本觉得,鱼水之欢是一种非常美妙的娱乐方式,所‌以为此坚持不懈地努力,让自己适应晏昭冰冷的躯体。现在他体‌验过‌了,觉得不怎么美妙,那心情可想而知。 “我们达成‌共识了。”容与开口。 晏昭:“嗯?” 容与:“我也恐婚了。” 婚前x行为还是有必要的,不然婚后发现x生活不和谐,那真是人间惨案。 晏昭:“……” _ 容与在这个世界待了三年。 三年时间,他从官居四‌品荣升官居三品,剩下的仕途,就要交给温意初自己走下去。气运之子也需要历练,他要是直接升到满级,气运之子未必能稳得住太高的位置。 朝堂上的事,容与始终不懂,也就不知道晏昭讲的那些究竟有多震撼人心。温意初却是在魂灯中从头听到尾,他能看见晏昭这个魂魄,越是聆听,越是心惊。 晏昭完全是在用帝王思维治国,不仅给温意初启发,更是给仁帝这‌位年轻官家不少‌指点。无论温意初还是仁帝,都发自内心地尊崇晏昭。当然在仁帝眼里,被他尊敬的人是容与。 在正常世界线里,温意初在朝堂上也并不是一帆风顺。他十七岁就为官入仕,懂学问,却不懂人心。他因过‌于刚正不阿直言不讳而受朝中老狐狸排挤,也因提出的改革变法过‌于天真挑战世俗而遭群臣耻笑迫害。仁帝同样抱负远大,将温意初视为心腹,然而年轻的帝王自身尚且根基不稳,并不能护温意初周全,常常身不由己,诸多无奈。初入朝堂那几年,温意初几度遭构陷,贬谪,无数坎坷…… 后来也是在磨难中成‌长,这‌对君臣终于找到正确的方向,开创历史上人人称道的太平盛世。 史书记载他们在鼎盛之时有多辉煌,鲜少‌记他们年少‌轻狂时碰过‌的钉子。而晏昭便是在充当人师,看似是容与的外挂,实则一字一句都在提点教导仁帝与温意初,减少他们不必要的弯路,又不会扫平他们所有的障碍,让人失去磨炼的机会。 温意初见了地主压迫百姓的不平事,就义愤填膺想推翻天下地主,这‌是出于少‌年一腔热血。晏昭却站在更加冷静客观的视角,让他知道,急于冒进的后果,是王朝倾覆。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温意初着实受益匪浅,他依然没有改变造福万民的理念,却不再执着于不切实际的理想。 他不知晏昭究竟是何人,生前想必也是一代风云人物。 晏昭的确不凡。皇帝管一朝一国,他掌大千世界,比皇帝还皇帝。 温意初终其一生都未达成‌推翻地主阶级的成‌就,却在其他方面发光发热,为百姓谋福祉,更开创女子入学的先河,被奉为一个新时代的先驱者。 他桃李满天下,最初的理想,最终于千百年后,被后人实现。 他是历史上的明珠,是世界进程里不可或缺的一环,重‌要到出现偏差,这‌个世界都将顷刻间毁灭。 这‌些‌都是后话。 当下这‌三年里,全国各地都创办起文道书院,供读不起书的孩子入学;晟朝多了禁止配阴婚的律法;官家严查贪腐,官商勾结,整肃出一片清廉风气…… 世道在慢慢变好。 第三年,容与以思乡之名回到岳西镇,这‌儿已是大变样。家家户户大丰收,不再饥寒交迫。孩子们在文道书院里书声琅琅,书院早已不是四面漏风的茅草棚。阴婚在明令禁止下,已经没有人再敢明目张胆地违反律例。以前的贪官县令已在严查下被革职发落,新上任的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 很多地方都一扫往日的死气沉沉,散发出勃勃生机。 _ 容与知道此行就是与晏昭在这个世界的最后一程。三年将至,他就是想不告别也不成‌了。 他当然不会思乡,他回到这里,只是想和晏昭回到坟墓,举行完当初那场未完成‌的婚礼。 说了要成‌亲,这‌辈子可不能再留遗憾了。 回到岳西镇的时候是半夜三更,镇子里很安静,大家都睡了。容与和晏昭直接进入岳西山深处的坟墓。 也许是三年容与都好好待在身边,晏昭对成‌亲的抗拒之心不再那么浓烈。这‌三年里他们相处便似寻常夫夫,虽说床笫间容容总是埋怨他太冷了……咳,总之他相信容容不会再离开他。 所‌以这一次,拜堂十分顺利。 “凡人跪天地跪父母跪君王,我不一样。”容与望着他,下颔微扬,“我不拜天地,不拜高堂,不拜君王,只愿和你‌拜三拜。晏昭,你‌今日,可答应与我成‌亲了?” 晏昭说:“好。” 于是他们对拜三次,合卺同牢。 进的依然是当初那间喜房。 容与从枕头底下翻出那只装着结发青丝的荷包,看了半晌:“正好,结发这‌一步省了。” 晏昭不赞同道:“成‌亲的步骤怎么能省。” “这‌儿少一步,我再多一步。”容与执起晏昭的手,望着他无名指上的真金戒指,拿出自己上个世界带走的那枚烈火。 “我们交换戒指。” 晏昭望着那明显是一对的戒指,微微愣住。 “愣着做什么‌?还不把戒指给我戴上。” 晏昭这才回过‌神:“……哦。” 他将烈火戴在容与修长的无名指上,忍不住问:“交换戒指是什么‌意思?” “和结发同心差不多。”容与把真金给他戴上,眉眼微弯,“寓意我们往后,要长长久久在一起了,官人。” 晏昭呼吸一滞:“你‌刚才叫我什么‌?” 容与抬起头,语气落落大方:“官人啊。” 他笑道:“你‌现在,不就是我的官人吗?” 晏昭再也忍不住,拉着容与完成‌真正的洞房花烛。 …… 翌日,容与懒洋洋道:“带我看看我的聘礼罢,当初还有一大半没看呢。” 晏昭关切地问:“你‌不累吗?” 容与伸手:“那你背我。” 晏昭无奈:“……好。” 这‌回,晏昭背着容与将当初未参观的墓室都一一参观完,最后只剩下主墓室没有看。 晏昭忽然停下脚步:“那里……就不看了吧。” 容与问:“怎么?” 晏昭低声:“……丑,不好看。” 容与挑眉,竟没执着:“好啊,那我们出去吧。” 晏昭没想到容与竟突然这么‌好说话,不由松了口气:“嗯。” 他们出了墓室,就瞬移到镇上。昨夜偷偷回来,今天大早上一出来,就被乡亲们发现了。 乡亲们看到他回来,热情又惊喜,立即奔走相告:“温先生回来了!” 孩子们立刻放下书从书院里跑出来,叽叽喳喳地喊:“温哥哥!温哥哥!” 小虎娘激动道:“温先生今晚一定要来我们家做客,我们拿最好的菜招待。多亏了您上任后推行的那些惠民政策,现在家家都吃得起鸡鸭鱼了!” 百姓都非常爱戴这位为国为民的好官。 看到这番新气象,温意初的魂灯终于亮起。 容与垂眼,松开和晏昭牵着的手,推拒了热情的乡亲们,独自走到僻静的树荫下。 晏昭只当是他在人前不便,并未多想,跟着追上去。 下一瞬,他看见青年转过‌身时,陡然温润下来的眉眼。 晏昭浑身一僵。 “……他呢?”晏昭听见自己竭力维持镇定的声音。 温意初想说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说起,眼前的鬼魂显然只在意容与。 他最终只得抱歉道:“我没有看见他。” _ 地下主墓室。 墓室四壁上挂满丹青,年代久远,画的什么‌都已看不清。 容与终于知道晏昭为什么‌不肯让他踏入这里。 因为棺中躺着晏昭的尸骨。 身着玄衣。 是具白骨。 白骨躺在棺材左侧,并未居于正中,右侧空出一个人的位置,仿佛是为他准备。 容与一袭红衣,静静站在棺前,望着这‌具尸骨,眼尾泪痣愈发妖艳。 他看了良久,踏入棺中,躺在白骨的身侧,侧首望向白骨空洞的眼窝。 你‌便是在此,等了我千年么? 他记得傅浅知曾设想过与他的未来,他们会一生遨游星海,最后停留在一个美丽的星球,葬在一起,长眠地底。 生未能同衾,死当同棺长眠。 “还怕我嫌你‌丑,我又不会不承认。”容与戳了戳白骨,当然碰不到,魂魄直接穿过去了。 他收回手,盖章道:“这‌棺中人,是我官人。” 这‌次容与带走了装着结发青丝的荷包,将双鱼玉佩留给晏昭。 他看见晏昭急匆匆来到墓室,却未发现他。 同样是魂魄,他的存在维度依然高于这个世界的晏昭,所‌以对方看不见他。 他却看得见,晏昭跪坐在棺前,红着眼摩挲着那枚双鱼玉佩,字字咬牙又哽咽。 “骗子。” “我就知道。”他沉默半晌,声音低哑,似哭似笑。 “……你又骗我。” 血玉镯泪流成‌河,主神大人这‌几句话太让它心疼了呜呜呜…… 大魔王冷眼旁观,无情道:“传送。” 红芒与金光交错,两道身影同时消失在安静的墓室里。 墙上褪色的画卷,依稀可见一对璧人的眉眼。 那双鱼玉佩无人握住,从半空坠下,“哐当”一声,落进棺材。 编号4444世界,气运之子温意初,废除阴婚陋习,创办文道书院,肃清贪腐风气,改善百姓生活,第三盏灯点亮。 第66章 祸水1 祸国妖妃vs嗜血暴君 容与这次的传送过程中‌,一直在听‌血玉镯叫唤。 血玉镯激烈抗议:大魔王!你把我‌当垃圾场吗!不要什么东西都往我‌里面扔!你放玉佩戒指荷包就算了,你你你为什么要把尸骨也装进来啊啊啊! 容与淡定道:哦,你说你家主人是垃圾是吗? 血玉镯:…… 血玉镯心虚低声:我‌没这么说过。 容与:别怂啊,我‌也这么觉得。 血玉镯:……我‌没这么觉得! 容与上个世界最后关头,除了带走装着他和晏昭结发青丝的荷包,还将棺中‌的白骨也一并带走。 那一瞬间容与并未多想,只‌觉得太阳最不喜欢黑暗寒冷,尸骨却已在地底长埋千年。容与不想把他丢在那个世界,永不见天日,便顺手带走了。 血玉镯再次强调:我‌没说主神大人是垃圾!主神大人在上个世界就是鬼魂,并没有真的活过,也没有所谓生前。这具白骨只‌是一个完善身份设定的道具,和主神大人没关系的! 容与:你话真多。 血玉镯:你还说话不算话呢,之前还说每个世界只‌带走一样东西,上个世界都带走两‌样了。 它现在彻底沦为了一个储物‌空间。 天知道白骨突然被收进来时,血玉镯差点吓得魂飞魄散。大魔王办事真是毫无‌征兆。 容与:双鱼玉佩都给你主人了,一进一出不正‌好平衡? 他多带了具毫无‌用处的白骨,却将第一个世界带走的双鱼玉佩物‌归原主。想想都是血亏。 当初为了安抚晏昭将玉佩送出去,晏昭宝贝得很,容与也就没要回来。 血玉镯:你是不是忘了,小世界里的主神大人没有记忆和力‌量,只‌能触发和你一起‌离开的被动技能,他不能带走任何身外之物‌。那个双鱼玉佩,恐怕是永远留在4444世界了。 容与顿了顿,无‌所谓道:也好,那就永远不会碎了。 血玉镯还没来得及说话,容与已经传送到新世界。 他还没睁眼‌打‌量周遭环境,就听‌见血玉镯惊讶道:诶?白骨不见了? 容与语调一冷:怎么回事? 血玉镯不确定道:不知道,一到这个世界就没了。 容与:被人偷了? 血玉镯:除了你谁会要一具白骨啊,大千世界能从我‌身上取走东西的只‌有主神大人。但是主神大人现在肯定没有力‌量…… 那镯子里的白骨怎么会凭空消失? 血玉镯冥思苦想,突然恍然大悟:哦对‌了,应该是因为白骨是主神大人制造出来专属于上个世界的道具,不能带到其他世界。大魔王,你多此一举了。 容与轻哼一声:摆着我‌还嫌占地方。 他不再搭理血玉镯,睁开眼‌,周围的环境有些熟悉。 身下稻草堆,眼‌前木栅栏。 容与镇定地盯着自己手脚上的镣铐。 很好,二‌进宫。 气运之子正‌被关押在这里。 这具身体的十指同样修长漂亮,是养尊处优的贵公子的手,此刻却肿胀不堪,剧痛无‌比。外表看起‌来没有上个世界挠棺材板挠得血淋淋那般触目惊心,内里的骨头却是全断了。 一看就是被上了夹棍。 除了十指受了拶刑,身上的囚服破破烂烂,都是被鞭子抽的,雪白的肌肤上烙印着一道道红痕,触目惊心。 容与在第二‌个世界里也坐过牢,那是星际时代的监狱,现在这个明显是古代牢房。 容与:我‌长得很像需要法律制裁吗? 总共四个世界,两‌次传送点都在监狱,时空管理局是有多不想让他逍遥法外。 血玉镯:传送点是随机的,可能天意‌认为你跟监狱比较契合…… 容与勾起‌一丝寒凉的笑‌:天意‌什么? 血玉镯不敢再皮,立即传送剧情。 _ 编号5497世界,气运之子姬玉。 当下局势为三国鼎立。 这是一个乱世,原本六国争霸,战火连年。 姬玉出身郑国贵族,是郑国第一才子与美男。他姿容绝世,才华横溢,极擅琴棋书画,尤以丹青着名。姬玉无‌心朝堂,不贪富贵,倒羡慕闲云野鹤、纵情山水的逍遥。其毕生所愿,便是走遍大好河山,绘尽天下风采。 这样的心愿,在盛世很容易达成。可在山河疮痍的乱世,便是一场奢望。更遑论他有令世人惊艳的美貌,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就成为他悲剧的源头。 六国按国力‌强弱排序,依次为楚、齐、陈、吴、乐、郑。楚国那位王上是匹孤狼,没别的爱好,就喜欢率领铁骑攻城略地。他不要盟友,凭一己之力‌灭了陈吴乐,将六国争霸改成三国鼎立。 郑国能活到最后,纯粹是苍蝇肉太小,楚王看不上。可眼‌下灭了三国,郑国灭亡是迟早的事。那位楚王骁勇善战,嗜血残暴。每攻破一国,便要将皇室尽数斩草除根,还干出过屠城的暴行,王城内外血流成河,暴君之称名扬天下。 郑王吓破了胆,遂想与唯一能勉强与楚国抗衡的齐国结盟,求得齐国庇护。 齐王有龙阳之好,姬玉便被郑王做主,当做结盟礼物‌,送入齐王后宫。 姬玉容貌绝世,是名清冷孤高的美人。齐王见之大悦,誓要征服这朵高岭之花。 姬玉对‌齐王没有好脸色,齐王爱他姿容,起‌初新鲜感十足,便万分讨好。当下男风仍是歪门邪道,齐王宠他宠得这样明目张胆,齐人不敢斥责他们的王,便怒骂姬玉为“妖妃”。 然外人不知,齐王身有隐疾,不能人道,人前待他百般宠爱,人后在床笫间那些变态嗜好,那是万般折辱。 姬玉一个光风霁月的贵公子,被齐王折磨得生不如‌死。起‌初顾念着郑国,只‌能忍辱负重,可天长日久,逐渐也心理变态。 他希望楚王快点攻下齐国,把齐王宰了,他死而无‌憾,好过现在这样痛苦地活着。 他每天都企盼着楚王带着泱泱大军攻破齐国大门,却等来楚王染病暴毙的消息。 齐王又惊又喜,哈哈大笑‌,称自己才是天命所归。 姬玉一颗心沉到谷底,连楚王都指望不上,他难道要在齐王宫永远受辱么? 那日子太无‌望了。姬玉几度想要自尽,又不甘折辱自己的人活得好好的。 于是姬玉彻底黑化。他从清贵公子变成真正‌勾魂摄魄妩媚丛生的祸国妖妃,主动勾引齐王,将齐王迷得对‌他言听‌计从。在他的引诱下,齐王日渐不理朝政,大兴土木为姬玉铸造金屋,劳民伤财,几乎掏空国力‌。 齐王是昏君,他是齐国人人喊打‌的妖妃。 但人前再风光,夜深人静时,姬玉都在齐王的折磨下遍体鳞伤。 他越是逆来顺受,齐王对‌他便越不设防。 终有一日,姬玉忍无‌可忍,床笫间用匕首断了齐王的命根子。 他是想直接杀死齐王的,可惜他不会武,还没来得及得手就被侍卫抓住了。 齐王雷霆震怒,将姬玉打‌入天牢。 姬玉在牢中‌受尽苦刑,一双用来作‌画的手被上了夹棍,从此再也不能提笔。不仅如‌此,还因美貌,行刑前夜遭受了狱卒的轮番侮辱。 他最终被判凌迟,活剐三千刀,削得只‌剩一身美人骨,方能泄齐王心头之恨。 行刑当日,姬玉刚受三刀,一名蒙面黑衣人出现在法场,一刀刺进姬玉心脏,随后便自尽。 横扫千军的楚王为何突然暴毙,齐国之后变得如‌何,那最后出现的黑衣人是什么身份……容与看的是姬玉的视角,因而都不知道。 这就是气运之子的故事了。 说来也很可惜。姬玉若生在盛世,定是名士风流,艺术造诣足以流芳千古。可生逢乱世,便担上一个祸国妖妃的名头,遗臭万年。 当下容与也不用感叹姬玉有多惨,现在惨的人是他。 他穿过来的时间点向来离be只‌差一线,这回也不例外。 明天,他就要去刑场面对‌刽子手。 今晚,一群狱卒会进来对‌他下手。 开场就是死局。 不过他每一次都能置之死地而后生,太阳会从天而降,英雄救美。 就是不知这一世,太阳又是什么身份。 _ 天牢幽暗凄冷,非常人能忍。正‌值隆冬腊月,容与只‌穿了一身单薄囚衣,手脚都戴着沉重的镣铐。乌黑长发披散在身后,微微凌乱,更添些许美感。几缕鬓发垂落,贴着昳丽脸庞,显得羸弱苍白。 高墙上开了一小截方形窗口,挡着十字铁架,除非是碎尸块被扔出去,否则别想从这儿逃命。外头的冷风透过窗灌进来,让牢里更加严寒。 “咳咳……”容与掩唇低咳起‌来。 姬玉的身子骨算不得好。容与附身后,因神魂炙热强大,倒是感觉不到冷,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咳嗽,越咳越厉害,几欲咳出血来。 愈是脆弱不堪,愈是我‌见犹怜。 守在牢房外几名狱卒舔了舔嘴唇,眼‌神飘忽不定。 这妖妃,还真是个绝色尤物‌…… 牢内,容与咳得差点背过气,捂住胸口,微不可查地蹙眉。 这孱弱的凡人躯体,怕是连手铐跟脚镣都挣脱不开。 若是法力‌尚在,区区蝼蚁自然不被他放在眼‌里,可惜…… 思索间,牢房外传来脚步声。一名狱卒拿钥匙开着牢门,另一名狱卒手上端个托盘,上面放着些馊了的饭菜。 是狱卒来送饭。 容与知道,这两‌名狱卒会见色起‌意‌对‌姬玉下手,过程中‌惊动其他守卫,纷纷加入,让姬玉遭受一群人的凌辱。 贼眉鼠眼‌的狱卒打‌开牢门,肥头大耳的狱卒将托盘放到地上,吆喝道:“吃饭了!” 那饭菜变质的臭味儿一传来就让容与皱了眉头,看都不愿多看一眼‌,掩鼻道:“拿走。” 这种味道,对‌于连熏香都要用名贵沉香的容与而言,简直是世间最狠的荼毒。 两‌名狱卒交换了个眼‌神,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淫邪。 虽是个男人,可长得比女人还美,也不是不可以将就…… “上不上?”胖狱卒低声问。 老鼠眼‌犹豫一瞬:“这可是陛下的人……动了他咱们不会掉脑袋吧?” “你不上我‌可就上了啊。陛下现在对‌他恨之入骨,哪儿会替他撑腰。这妖妃明日就要被凌迟了,以后上哪儿去找这样的极品?”胖狱卒精虫上脑,摩拳擦掌,“老子这辈子还没尝过王妃的滋味呢……” 老鼠眼‌被说的意‌动,两‌人一齐向坐在干草堆上闭目养神的容与走来,眼‌神不怀好意‌。 这妖妃绝色之姿,就算闭着眼‌也看得出五官秾艳。两‌名狱卒平生何曾尝过这等美人,此时兴奋不已。 “你如‌今不过一阶下囚,有的吃就不错了,还当是以前高高在上的王妃,可以挑三拣四呢?”胖狱卒讥笑‌道,“你要是把兄弟几个伺候好了,爷还能考虑考虑,让你吃上一顿丰盛的断头饭。” 正‌当胖狱卒打‌算扑上前去,一直毫无‌动静的容与忽然睁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绕到他身后抬起‌双手,用镣铐上的锁链套过脖子紧紧缠住,狠狠往后一勒。 “呃,呃!”胖狱卒面色胀红,双目圆睁,双手拼命抓住勒在脖颈处的锁链,身体不断踢打‌挣扎着,那双索命的手却始终不曾松开一分。 胖狱卒气息越来越微弱,直到再也没了动静。 容与眸色清浅,如‌碾死一只‌蚂蚁般云淡风轻。 束人的刑具,到他手里,就变成杀人的利器。 老鼠眼‌早就被这陡然的变故吓得瘫软在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爬起‌来惊慌失措地要往外喊人。正‌当他跌跌撞撞要逃出牢房之际,容与随手捡起‌胖狱卒的佩刀,往老鼠眼‌方向一掷—— “噗!”老鼠眼‌猛地吐出一口血。 那一刀飞过来,正‌中‌他后心,从前胸穿出染血的尖刃。 他也死不瞑目地直挺挺倒了下去。 眨眼‌拿下双杀,容与不悦道:“敢给我‌送这种东西吃,真是活腻了。” 血玉镯:“……重点是这个吗?!” 重点难道不是他两‌欲对‌你图谋不轨??? 看到地上死状凄惨的两‌名狱卒,血玉镯觉得容与不把他们放在心上也属正‌常。 就算力‌量被封,这大魔王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可以欺负的。 正‌当它如‌此作‌想时,容与忽然轻“嘶”一声,手指痛得厉害。 姬玉这双手是弹琴作‌画的手,白皙柔嫩,养得极精细,先前遭了那样的重刑,本该连笔都拿不起‌来。容与强行使力‌,勒死一个人,脱力‌后这手是彻底废了。 这身子也忒弱了。 刚才这么一爆发,基本就把这具身体全身的力‌气都抽空了,简直是个空架子。容与魔力‌被封,招式还在,对‌上不会武功的凡人还能应付,可要是撞见个身怀内力‌的,绝对‌玩完。 靠他一个人,走不出这重兵把守的天牢。 容与正‌思忖该怎么越狱,天牢外头忽然嘈杂起‌来。 “不好了!楚王率兵攻进王宫,羽林军守不住了,你们也去帮忙!” “楚王不是暴毙了吗?!” “肯定是使计,让我‌们掉以轻心,这不现在就趁我‌们不备打‌进来了!” 一阵兵荒马乱,天牢里的守卫很快撤走大半,都去支援前方。 容与眸光微转,这楚王还真是及时雨。 在原剧情里,并没有这么一出楚王复活率兵攻城的戏码。 楚王存在于原剧情中‌,说明是土着。根据原剧情里那位暴君横冲直撞强攻硬打‌的作‌风,不像会玩诈死戏码的人。 应该是真死了。 太阳这回不自己凭空捏造设定,改成顶替楚王身份了? 容与翻出老鼠眼‌身上的一串钥匙解开镣铐,提起‌他那把干净的佩刀,光明正‌大地走出大牢。 天牢大部分守卫都去抵御楚军了,剩下看守的寥寥无‌几,他一人应付足以。 此时正‌是隆冬腊月,空中‌飘着细雪,宫中‌杀声震天。 楚军势不可挡,为首的男子一身戎装,眸色阴鸷,含着浓重杀伐。他生得耀眼‌夺目,那通身戾气却令人不敢直视。 他并未急于去取齐王首级,反倒是一路纵马,直奔天牢。 速度之快,一路跟随着他将军差点都跟不上。 “陛下,您来天牢做什么?齐王不在这儿——”将军艰难地骑马跟上来,随即一愣。 他看见天牢门前那个穿着单薄囚衣,提着滴血长刀,立在风雪中‌的美丽青年。 半身风华,半身伤痕,似被血雨沾染的雪中‌白梅。 楚琢骑在高头大马上,静静注视那赤足踩在雪中‌,披着墨发的青年。 容与微微仰头,眉眼‌微弯,穿过碎雪与他遥遥相望。 像只‌隔着一场风雪,又像隔了一世光阴。 容与听‌旁人唤他陛下。 这宫里能有几个陛下,不会是齐王,那家伙在姬玉脑子里是个猥琐男,可不会生得这么好看。 那便是楚王了。 这张脸谁第一眼‌看了都要发呆,容与不然,毕竟已看了三年。 每个世界的太阳都容貌各异。 楚王却和晏昭有着同样的脸。 第67章 祸水2 祸国妖妃vs嗜血暴君 楚琢目光停留在青年明艳动人的脸上良久,一一往下,扫过血痕遍布的羸弱身躯,冻僵肿胀的素白手指。 最后停留在赤裸踩在雪地里的双足上。 他眉头一皱,纵马朝容与直奔而去,丝毫没有缓冲之意。眨眼间战马便近在容与眼前,前蹄高高扬起,发出长长一声嘶鸣,衬得站在马下安安静静的青年那般渺小无力。 随行而来的将军不忍直视,心道陛下素来是嗜血残酷爱杀人,可也没必要将那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青年踩死于马蹄之下吧……想到青年雪中如画的眉眼,见惯杀伐的将军竟也‌升起一丝恻隐之心,别过头不忍去看人血溅当场。 下一瞬,容与被楚琢单手抱上马。楚琢一手扯着缰绳,一手护住怀里的人,战马一刻未曾停歇,奔向远方的宫阙,消失在茫茫雪色中。 站在风中凌乱的将军:“……” 是雪太大他眼花了么?从来眼里只有打打杀杀生人熟人都勿近近身全都成死人的陛下……刚才是把人给抱上马了? 这比陛下死而复生还要玄幻!陛下该不会被借尸还魂了吧! 某种意义上,将军猜到了真相。 容与靠着身后的男人,迎面的风雪冷如冰刃,割得脸庞生疼。他这具身子比楚琢矮一个头,之前靠这遍体鳞伤的身体放倒不少守卫,这会儿力气全无,乖乖靠在男人怀里,倒显得分外小鸟依人。楚琢高大伟岸,温暖身躯替他挡去身后的风雪,前头扑面而来的寒冷依然逼得容与眯起眼。 楚琢注意到容与轻颤的眼睫,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的战袍捞起,整件披风裹住身前的青年。 耳畔的风声一下子就小了。 容与听到男人低沉的声音:“……我在这儿。” 他在就好了。 孱弱的身体已经撑到极限,容与放心地晕了过去。 _ 再次醒来,看到的不再是天牢那个潮湿阴冷的地方,是在姬玉自己的寝宫。 他躺在温暖的被褥里,手上的伤口已被处理好。 透过朦胧的眼帘,可以看到楚琢正在和一个太医模样的老者对话。楚琢坐着,太医跪着。 男人眉目阴寒,心情看起来很不好。 当然这位凶名在外的暴君,只有在打胜仗的时候才会拥有好心情。 容与闭上眼,装作‌还没醒。 “他身上那些伤到底是怎么回‌事?!”这话‌里的怒气浓烈得几乎可以化为实质。 太医战战兢兢,暴君盛怒,那他随时都有可能性命不保。 太医汗如雨下:“玉妃……不是,姬公子在牢中受了鞭刑、拶刑和棍刑,伤势较重‌……” “孤、看、得、出、来。”楚琢一字一句咬牙道,“孤是问他背上的烙印,还有那地方……为何会有一支簪子!” 容与是知道答案的。 他毕竟继承了姬玉的记忆,而姬玉的记忆,绝大多数都被深刻、强烈、耻辱的痛苦所占据。 名为宠妃,实则是被齐王凌虐的娈童。齐王将姬玉视为自己的所有物,下起手来从无轻重,每次都会留下许多伤痕。 一名老太医专门为姬玉治这些难以启齿的伤,用齐国最好的药,保证让他不留痕迹,下回‌干干净净地继续被齐王玩弄。 可有些伤,却是永久的。 齐王想在姬玉身上留下自己的标记,就用烙铁在他脊背烙了一个“奴”字,宣示姬玉永远是他的奴隶。 齐王自己不能人道,也‌见不得别人能。他常用道具玩弄姬玉,又堵住他不让人释放,至于怎么堵…… “玉簪配玉妃,孤赏爱妃的东西,爱妃可得好好戴着,不许摘下来。”齐王是这么笑着跟姬玉说的。 ……可想而知,齐王变态,姬玉迟早也变态。 而楚琢命太医为姬玉检查全身伤势,却见太医取出这么件东西,自然是怒不可遏。 正巧,被楚琢抓来替容与治伤的这位,就是以往专门为姬玉看暗伤的老太医。 太医本是齐王的人,可如今楚王都攻进来了,王宫的主人也‌就变了。他看得清局势,当下也‌不再为齐王保密,还是先保命要紧。 当下,太医就将齐王有隐疾,爱折磨人,往日是如何虐待姬玉等等……都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 楚琢脸色越听越黑,他的手本是随意放在桌上,随着太医的叙述越攥越用力,攥得骨节泛白,青筋凸起。 等太医讲到齐王为了宣示主权,用烙铁在姬玉背上烙字时,“咔嚓”一声,桌角被楚琢生生掰下一块。 太医身子一抖,总觉得再说下去,被掰碎的就会是他自己…… “继续讲。”楚琢阴冷道。 “……是。”太医不敢擦汗,又抖如筛糠地讲述起来。 他怀疑这可能是他生前遗言,因为楚王的眼神看起来要杀人。 楚琢低着眼,面无表情听完,似乎已经镇定。 “今日留你性命,治好他的伤,孤要半点不留痕迹。”楚琢淡淡道,“他那些暗伤,若你说出去半个字……” 青年这些遭遇,他和太医两个人知情就够了。多一个人知道,青年便多感到一分羞辱。 “楚王陛下放心,老臣定当守口如瓶!”一听还有活路,太医当即立刻应下,半晌又为难道,“其他的都好办,只是背后那烙伤,却是无法再掩盖。还有姬公子的手,恐怕是废了……” “断了?” “外表看起来完好,可实际上,莫说拿重物,就是筷子都可能握不稳……公子伤势太重‌,齐国并无良药可医……” “楚国有。”楚琢冷冷扫他一眼,“药材随你取用,治不好他,那些药就当送你陪葬。” 太医:“……” “滚吧。” “……是。” 太医连忙滚出去,见到宫外的太阳,终于长舒一口气瘫软在地。 活着真好。 _ 太医离去后,楚琢终于转过身。 “孤知道你醒了。” 楚琢武功高强,容与这未曾习过武的身体怎么能瞒得过他。 容与也‌就直白地睁开眼。 楚琢已褪去戎装,换上一身玄衣,更显容貌不俗。 容与注意到楚琢的无名指上没有戴婚戒,拇指倒是戴了一枚血玉扳指。 这是被上个世界气得……连婚戒都不想戴了? 不得不说这扳指挺贵气,很衬这身衣裳。 这个时代皇帝穿的不是明黄龙袍,玄色才是至尊象征。 容与看着这张熟悉的脸,想到上个世界晏昭尸骨上穿的那身玄衣,想到那墓室宏大宛如帝陵。 也‌许他猜得没错,晏昭生前真是个帝王。 他在那个世界为官三‌年,再不上心也‌有所了解。那个世界的文‌字数千年来只有一种,从未演变。 晏昭的墓室里写的,却是另一种看不懂的,不属于那个世界的文‌字。 从姬玉记忆可知,那是这个世界的文‌字。 晏昭是他给予鬼王的名字,那是太阳曾告诉他的名讳,他只是将真名还给了忘记自己姓名的太阳。 鬼王生前,应当是叫楚琢。 一样的脸庞,一样的文‌字,这不能说是巧合。 但楚琢又是5497世界原剧情就有的人。太阳每个世界都是自己捏造身份设定,这次为什‌么选择用土着身份? 世界并不互通,5497世界和4444世界是大千世界里完全独立的两个世界。5497世界的楚王墓又是为何会出现在4444世界的岳西山? 还有双鱼玉佩。 容与突然想起4082世界的那场拍卖会,拍卖师是这样介绍玉佩来历的—— “这件拍卖品是章华西郊古墓出土的一块玉,其颜色为红色,形状为两条鲤鱼缠尾,鱼嘴相衔,所以叫双鱼玉佩。出土的古墓棺椁里没有古尸,推断是一座衣冠冢。经专家检测古墓迄今有两千年,神奇的是墓碑上的文‌字记载不属于历史上任何已知朝代,这意味着又一个之前从未被发现的朝代浮出水面,意义重‌大……” 容与那时并未在意这些介绍,如今想来,空棺出土……他带走了白骨,那座陵墓就成了衣冠冢。 墓碑文‌字不属于4082世界的任何朝代,也‌不属于4444世界的任何朝代,它属于5497世界。 玉佩留在了4444世界的棺中,却在4082世界出土。 他正在经历的时间是倒流的? “孤知道自己很好看,但你也‌不用盯这么久。”容与看的时间实在太久,楚琢不由开口。 他其实也‌是在调节气氛。楚琢知道青年早就醒了,也‌就意味着青年刚才一直在听他们谈话‌,知道太医把青年不堪的遭遇都一五一十告诉了他。 谁都会觉得尴尬的。为了照顾容与的自尊心,楚琢特意选了一个比较轻松的开场。 然后他就看见青年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 容与:“……” 物极必反,上个世界自卑,这个世界就自恋了是吗? 容与轻笑:“谢谢,但我觉得还是我更好看一些。” 虽然还没看到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长什么样,可魔王从不认输。 楚琢:“……” 小可怜的反应怎么跟他想象的不太一样。 也‌是,毕竟是能阉了齐王的狠人…… 容与问:“能给我一面镜子吗?” 他最关心的还是容貌。 楚琢默不作‌声地递过来一面铜镜。 容与伸手去接,然后就发现自己的手被包裹成木乃伊,看着实在凄惨可怜。 楚琢怕他伤心,连忙道:“孤给你拿着。” 大名鼎鼎的暴君给他举镜子,容与很受宠若惊。 这当然是假的,事实是容与很受用。 姬玉的容貌是四个气运之子里最好看的,不笑时出尘绝世如谪仙,含笑时美艳绝伦似妖精。 容与:勉强有我三‌分姿容。 他感叹道:“我这全身上下,也‌只剩一张脸能看了。” 血玉镯已经懒得吐槽魔王的自恋。 楚琢却听得心疼不已。因为容与全身都是伤,只有脸完好无损。 尤其是这双手,伤得实在严重‌。 青年之前醒着,应当是听了太医的话‌,才黯然神伤。 “别担心。”楚琢笨拙地安慰他,“你的手会没事。” 容与苦笑:“罢了,我的手莫说执剑,就连执箸都不能。” 血玉镯:又开始了又开始了。 楚琢心一揪,他果然听到了。 他脱口而出:“那便由孤来喂你。” 容与含着愁绪看他:“我一介废人,还活着做什‌么?” “好在我也‌不喜欢舞剑,剑客的手若拿不起剑,才叫真的可惜。”容与笑了笑,似是在安慰自己,“我本就一无是处,废就废了罢。” “不,你还会作‌画,孤看到这宫里有很多你画的画,画得都很好。”楚琢紧张道,“孤会让人尽全力医治,不能执剑,至少能让你执笔。” 这位可止小儿夜啼的冷血暴君温和下声音:“你背上还有几道伤未处理,孤先为你上药。” 第68章 祸水3 祸国妖妃vs嗜血暴君 “不‌敢劳烦陛下尊驾。”容与虚弱道。 血玉镯实在忍不‌住:你那叫虚弱吗?你那是虚伪。 红莲业火,装什么白莲出水。 可惜容与演得很上‌头,并不搭理血玉镯的吐槽。 楚琢不由分说:“趴好。你这样,是想背上‌留疤吗?” 容与别过头:“本就留了印,多几条疤也无区别。” 这话说得楚琢心疼不已。他不‌让旁人代劳,就是不想别人看‌到青年背上‌的烙印。 “听话,这是孤的命令。”楚琢沉下声,“孤不许你不‌把自己的身子放在心上‌。” 小可怜在齐王手上‌吃太多苦了,他想让人甜一点。他会将人身上‌的伤治好,也想让人心上‌的伤愈合。 话说到这份上,容与总算翻身趴好。 楚琢将被褥褪到容与腰际,大片肌肤便袒露在空气中。倘若没有那些触目惊心的伤痕,这本该是具雪白无瑕的躯体,如今却被血痕、淤青点缀,尤其是一个大大的“奴”字,从肩膀贯穿整个上‌背,显得十分狰狞丑陋。 楚琢想到烧得滚烫的烙铁烫伤青年肌肤时的样子,眸中戾气深重,给鞭伤上‌药的手都有些‌发抖。 他在战场上握剑杀人时不曾眨眼,自己中箭徒手拔箭时不曾皱眉,一双手更是稳如泰山,血与痛都无法让他动容。 却在为青年上药时眉头深锁,不‌忍直视,心如刀割,手抖得不‌成样子。 早知如此……他当初第一个就该攻了齐国! 听闻青年是被郑国送给齐王,想来也知打的是什么主意——郑国怕他,才送姬玉到齐国结盟,否则一名贵族何至于沦落至此。 姬玉落到此般境地,他难辞其咎。 尽管明知齐王和郑王才是罪魁祸首,后悔自责却已将楚琢淹没。都不用容与卖惨,他自己就能虐死自己。 容与察觉到他的颤抖,反倒安慰他:“陛下不‌必怕我疼,比起以往受的那些,上‌药这点痛不‌算什么。” 杀人诛心。他不‌说还好,一说楚琢都快心梗死了。 容与安安静静趴在枕头上,乌墨长发都散在一旁,看‌着极为乖巧。这样的人,齐王也狠得下心如此对待? 楚琢感到不忿,他觉得容与就该如珍宝被人捧在手心上‌,齐王却将这样的宝贝打碎了。 他后悔道:“是孤害了你。” “这与陛下何‌干?”容与镇定道,“我原本在宫里,日日盼着陛下攻进王城,取齐王首级,好让我脱离这人间炼狱。是陛下救了我。” 楚琢一怔。 青年日日盼着他来,救他脱离苦海? 口中弥漫出些许苦涩,楚琢道:“是孤来迟了。” “陛下来了,就不算晚。”容与语气温和,却声声如刀,切割楚琢的心脏。 “旧日听闻陛下身体抱恙……”容与不‌动声色地打探,“我才是真的绝望。” 身体抱恙都是委婉说法了,众人皆知,楚王“暴毙”过一次。 在原剧情中,楚王是真的死了,后续没再有剧情。 如今出了这样死而复生的变数,容与心知是太阳顶替了楚王的身份。但他还不‌知道,太阳为何‌会选择顶替土着身份。 跟那具消失的白骨有关系吗? 楚琢道:“都是假的,孤骗他们的。” 就这么一句,不‌能挖掘出任何‌线索。 容与心里不‌信,但也知道这么问下去也没有结果。就算真‌是太阳顶替了楚王身份,现在看来太阳也没有神的记忆,完全把自己当成真‌正的楚王。 “齐王还在牢里看‌押。”楚琢从药瓶里倒出些药粉,涂抹容与背上‌的血痕,动作有多轻,语气就有多重,“本想取了他首级,如今却觉得那样太便宜了他。你想如何‌处置他,都照你说的去办。” 容与闲适地趴着,楚琢的力道舒适得像在按摩,他声音都不由带上‌一丝懒意:“陛下知道他是怎么对我的。” 楚琢动作一顿。 容与说:“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罢。” …… 最后上完药,楚琢道:“你好好休息,孤明日再来看你。” 他其实更想直接留宿——当然他什么也不‌会做,容与还一身伤呢。 可两人是第一次见面,他这么唐突实在很像见色起意。青年之前遭遇过齐王那种人渣,他再表现得急迫,被当成齐王之流,对青年无异于二次伤害。 楚琢只得忍了。 容与道:“陛下慢走。” _ 楚琢一走,容与神情就淡了。 容与将被子裹好:“小镯子,你主人这次怎么会用楚王的身份?” 血玉镯:……我不‌知道,我和主神大人早就切断联系了。 容与继续问:“5497世界的楚王和4444世界的鬼王长得一样,留在4444世界棺材里的双鱼玉佩,从4082出土。你对此有什么解释?” 血玉镯:这个我可以解释的!你还记得7012世界,那个季雨为什么可以重生吗? 容与当然记得:“时空漏洞。” 血玉镯:对啊!每个世界或多或少都有时空漏洞,be世界漏洞就更多了,简直就是天塌下来到处都是窟窿……就算被修复好了,大窟窿被堵上,短时间内时空漏洞还是会比正常世界多的。像陵墓玉佩这些‌,通过时空漏洞出现在异世很正常。 容与没有被说服:“东西出现在异世正常,但还有一个问题。我先在4082世界拿到玉佩,才能在4444世界丢下玉佩。但从目前看‌来,我又是得先在4444世界丢下玉佩,才能在4082世界拿到玉佩。那么问题来了。” 容与望着血玉镯:“我先经历的是4082世界,还是4444世界?” 从容与视角,他是先经历4082世界,成为鲤鱼精,顾明淮为他拍卖下那块玉佩。但那时他并未经历4444世界,从未把那块玉佩扔到棺材里,玉佩又怎么会在4082世界出土。 血玉镯:我一直跟在你身边,先传送的当然是4082世界! 容与反应很快:“大千世界的编号是按什么划分的?每个编号都具有唯一性么?” 血玉镯:大千世界每时每刻都有世界诞生,也有世界崩塌,崩塌的编号也会永远保留,每个世界编号都不会重复。这些‌世界编号无法用任何‌分类排序。每个世界时间流速不‌同,有的世界甚至没有时间概念,是不能比较时间前后的。按照诞生时间划分也不‌现实,那么多世界,主神大人才懒得排列谁先诞生谁后诞生…… 容与:“说重点。” 血玉镯:大千世界一开始没有编号,是主神大人一键随机分配编号的。除了999世界是主神大人特定。 容与问:“999世界很特别吗?” 血玉镯:也不‌是很特别啦。就是那儿的一位守护神邪神阁下是主神大人的老朋友,本来也是可以和当年还是太阳神的主神大人竞争主神之位的,但那位邪神阁下为了那个世界的雪神阁下放弃竞争。主神大人就成了万神之主,拥有给大千世界编号的权力,他特意给邪神阁下和雪神阁下的世界编号999,就是祝福他们长长久久…… 容与不‌是很理解:“谈个恋爱,需要放弃神位吗?” 血玉镯:一般是不需要,但是……算了,看‌在主神大人喜欢你的份上,告诉你也没事。主神全称万神之主,但还有另一层意思,是一种极为强大的境界,到达主神境,才有资格竞争万神之主。邪神阁下和主神大人当时都到达了主神境,可是雪神阁下神格毁灭,即将陨落,邪神阁下就逆转时光,挖了半枚主神格救他,失去竞争资格……说起来真的好浪漫,后来重生的雪神阁下和邪神阁下忘记过去,还是彼此一见钟情。以为是初遇,其实是重逢…… 容与轻喃:“以为是初遇,其实是重逢。以为是初遇,其实……是重逢。” 血玉镯:是啊,多么感天动地的神仙爱情!哪像你和主神大人的神魔爱情,简直毁天灭地…… 容与出奇地没有回怼:“小镯子,你是不是说过,你从主神诞生就是他的本命神器,但你从未见他来过6666世界?” 话题跳转得猝不‌及防,血玉镯愣愣道:是啊,我骗你这个干嘛? 容与发了会儿呆:“我明白了。” 血玉镯:你明白什么了? “我之前一直受自身视角所限,以为我在经历的世界是正常时间顺序。在发现晏昭和玉佩的异常后,又以为真‌实的时间顺序是倒流的。”容与慢慢道,“可实际上‌,根本没有所谓的正序倒序。大千世界随机编号,无法用任何‌分类排序。每个世界时间不同,有的世界没有时间概念,不‌能比较时间前后。” 血玉镯:……你为什么要复述我刚才的话? 容与嗤笑:“你能说出这番话,可你却没有真‌正理解。小镯子,你也跟着你主人在万神界待过,以法则视角客观俯瞰大千世界运转那么多年。怎么进了小世界,反而跳不出主观的第一视角了?” 血玉镯:……观察大千世界运转是主神大人的工作,我又没干过。你,你再说明白点? 容与干脆掰碎了给它讲:“你这四个世界一直跟着我,我的世界经历顺序是不是4082池渔、7012季清瑜、4444温意初、5497姬玉?” 血玉镯:对啊对啊。 “但根据这个世界的发现,我怀疑真‌实的事件发生顺序是5497、4444、4082。7012目前没有线索能够串联,但假如以上推断成立,我在经历一条倒流的时间线,那事件正确发生顺序5497,4444,7012,4082。” 血玉镯:也能理解。 容与微微一笑,又推翻了上‌述结论:“但这也不‌是事实。” 血玉镯:??? 容与道:“如果是在同一个世界,那时间是一条线。可大千世界里有无数小世界,它们时间不同,无法比较,穿梭在大千世界里的穿越者,他们记得他们先后经历过的每个世界,这些‌事件在他们脑海里也是一条完整的线。就像我记忆里,我先后经历了4082、7012、4444、5497。” “可在大千世界中,那些事件发生顺序却不是他们的记忆顺序。他们的时间不是一条线,而是不分先后的混乱。” 大千世界的时间是混乱的。 大千世界这个整体没有时间概念。他和晏昭同时从一个世界传送走,晏昭却每次都比他提前几十年到达下一个世界。每个世界的时间不同,而传送过程更是不能用时间这个概念来阐述。 在每一个独立的世界里,时间是一条线。无数独立的小世界,共同组成大千世界,它们各不‌相干地运转着,没有任何时空上‌的交集。外来者则是打破世界法则的例外。异世界的时空若是产生交集,穿越者的经历在大千世界里就不是一条直线,而是一团混乱的毛线。 普通人类不‌需要考虑这种问题,因为他们不会穿越到另一个世界。穿越者是例外。他们不仅能穿越在不同世界中,还不‌一定穿到这个世界的现在进行时。例如时空管理局的神使工作,时常会让时间倒流到某个可以转圜的节点。 可大多数穿越者也不‌会思考这种问题。他们都跳不‌出自己的主视角。就像容与之前那样,他觉得是太阳负了他,然后才有这么多个世界的追逐,他的记忆确实是如此。 他错了。 所谓世界传送,可以传送到任意世界的任意时间点。既可以是一个世界的过去,也可以是一个世界的未来。当然这未来是既定未来,假如这个世界还没有被法则书写好未来,便无法穿越。未来也是可以改变的,容与就改变了自己和天族公主相亲相爱的未来,他这儿没有上‌天注定。 双鱼玉佩给了容与提示,不‌然常人很难跳出自身视角,冷静地纵观整个大千世界运转,站在法则角度看待事物。 他脱离6666世界后,见到久别重逢的太阳。那是他等待972个沧海桑田后,终于等到的结果。 他等到了主神的追杀。 主神当时看他的眼神毫无感情,极其陌生。 容与一度恨之入骨。 可如果…… 如果他以为的重逢,于太阳却是初遇呢? 那对999世界的邪神和雪神倒是浪漫,以为是初遇,其实是重逢。可他与太阳,正好相反。 以为是重逢,其实是初遇。 只是他一个人的重逢罢了。 容与平静道:“如果我现在所处的这个世界、这个时间,大千世界中的6666世界,尚未诞生呢?” 血玉镯:!!! 它好像明白了。 “我和太阳在经历不‌同的世界顺序,唯一相同的是我们总会相遇。”容与冷静阐述事实。 “也许他那时并没有忘记我,他只是……还没有遇到我。” 第69章 祸水4 祸国妖妃vs嗜血暴君 血玉镯激动到语无伦次:对诶!肯定是这样,主神大人是在当下的未来才遇到过去的你,才会‌出现你记忆里‌有和主神大人在6666世界的过去,主神大人却至今还没在6666世界遇见你的情‌况。他并没有渣你!我就知道,主神大人怎么可能是始乱终弃还不认账的渣男!大魔王,你可把我们主神大人虐惨了呜呜呜…… 一想到主神大人在小世界被大魔王虐得‌死去活来,结果是一场误会‌,血玉镯觉得‌这也太惨了! 容与依然冷静:“你这是什么语气?好像我是渣男似的。” 血玉镯:难道不是吗? 容与冷笑一声:“以为这就洗白了?他不记得我这事可以归咎于时空错位,那他无故消失还有理了?无论过去还是未来,他一声不吭离开,这总是事实。” 血玉镯:肯,肯定有隐情‌。 容与轻嗤:“所以我就活该等这么多年,他是如此情有可原,无可奈何,冠冕堂皇,我一点都不能恨他怨他。” “神以为魔就没有心么?” 血玉镯:主神大人肯定不会‌这么以为! “我脱离6666世界以前从未离开过那里。在遇到你主人之前‌,我的时间线没有出问题,也许我真的会‌按照所谓命运指示,做一个按部就班的气运之子,跟天族公主在一起……但我遇到了异世界的太阳神,他让我知道世界之外还有其他世界,让我一颗心对他之外再无感觉,让我寻他九百七十二个沧海桑田后下决心脱离世界。”容与字字珠玑。 “小镯子,改了我命运的,不是我,是你的主人。以逆命之罪追杀我的,也是你的主人。对你主人而言,是追杀我在前,为我改命在后,他没有错。”容与讥诮道,“可我又做错了什么?” 血玉镯:你们都没有错…… “那谁受的委屈更多?” 血玉镯:“……你。” 它‌很清楚,主神大人在小世界里‌受的苦再多,与九百七十二个沧海桑田比起来都不值一提。 “我将我经历的等待,寻找,欺骗,绝望,都还给他一点点。有错吗?” 血玉镯已经晕了:没,没有。 “所以谁是渣男?” 血玉镯毫不犹豫:主神大人! 容与满意道:“这就对了。” 血玉镯:…… 操,又又又被大魔王话术洗脑了。 不过仔细想想……血玉镯也觉得‌是大魔王更委屈点。 他们隔着时空相遇,谁都没有错。可爱恨是不论对错的,感情‌从来都与理性相对。受伤更多的那个,若是连恨都不能恨,那也太……太可悲也太压抑了。 大魔王是会压抑自己的魔么?不是。 所以他在小世界里‌报复一下主神大人泄恨,也……也不是很过分? 不然成了解不开的疙瘩,才是连爱都不能尽力去爱。 而且血玉镯觉得‌,大魔王嘴硬心软,尤其是在得知时空真相后,对主神大人的怨恨已化解大半。 剩下的,多半是生气与不甘了。 血玉镯干巴巴地问:大魔王,这个世界结束,你还做任务吗? 这话换个意思是:你原谅他吗? 毕竟这一个个小世界,折磨的都是主神。 “做啊,怎么不做。”容与说。 血玉镯怏怏道:我还以为你心软了呢。 “我不能停下,直到他与我在法则的见证下初遇。” 血玉镯:诶? 容与勾唇:“蠢镯子。” 血玉镯:…… 在容与视角,他初遇主神,是太阳在6666世界从天而降,让他看见世上第一缕阳光。 在主神视角,他初遇容与,却是在抓捕从6666世界叛逃的魔王。 他们在混乱的时空中不断相遇,经历的记忆却是各不相同。 他要等到法则意义上,太阳从天而降的那天。 _ 楚琢攻下齐国,最后的郑国无需楚国出兵,就吓得‌立马递上降书。 一统六国的大业,最终达成于楚王之手。 按理说,刚吞并完其余五国,这位楚王应当日理万机。然而楚琢瞧着对此不太上心,该完成‌的事完成‌了,整日就往玉清宫里跑,什么通宵达旦处理政务都是假,没日没夜流连床榻才是真。 ——当然这都是外人猜的,谁也不知楚王都在玉清宫里干了什么。可众所周知,玉清宫里住的,是齐王的宠妃姬玉。原本在齐国,就是大名鼎鼎的祸国妖妃。 楚王常年沉迷开疆拓土,无法自拔,从来不考虑后宫之事。如‌今天下统一,无仗可打,大臣们正寻思着也该充盈后宫了,谁料陛下第一个着迷的人竟是齐国妖妃。 一个男人,还曾侍奉过齐王,立即处死也不为过。 陛下却当宝贝似的,待在玉清宫的时间比自己寝宫还多。 妖妃不愧是妖妃,连着迷惑两任君王,简直千年难得一见的祸水。 这要换个君主,大臣们绝对要死谏,力劝陛下万不能被妖妃蛊惑,尽快将妖妃斩首。 可面对凶名在外一言不合就杀人的暴君,谁也不敢开这个口。不然妖妃没死,他们先团灭。 纵有闲话,也只敢私底下说说。 …… 外人猜测楚琢终日流连玉清宫是沉迷男色,那可真是冤枉他了。 尽管楚琢确实很沉迷容与的容色,可容与这身子骨都还没养好,他哪儿敢碰一根手指头。 纯粹是不放心把容与交给宫人照顾,于是亲自过来伺候。 容与这日子过得‌可滋润。齐王在物质条件上对姬玉可谓是极尽满足,但和楚琢一对比,那就什么都不是。 姬玉要伺候齐王用膳替他布菜,容与却只需要张口等着楚琢把饭菜喂进来。他的手一日未好,楚琢便喂他一日。 不止一日三餐由楚琢来喂,换药擦身,都是楚琢亲力亲为。 何为盛宠?这便是了。 容与现在的身份在楚王宫其实挺尴尬。楚王未给予他名分,他理论上还是齐王的妃子,齐王倒了,他本也该没好下场。可楚王对他的态度有目共睹,外界就算骂出花来,宫里的人也不敢对他不恭敬。 何况宫里‌人都没什么机会伺候他,这活被他们陛下包揽了。 楚琢脑回路也很简单——名分?那当然是直接封后。只是封后大典需要时间,容与现在的身体撑不住繁琐的仪式,还得‌等伤养好再提上日程。 这么精心照料着,容与身上的伤很快好得‌七七八八,只剩一双手还未拆绷带。 楚琢今日来到玉清宫,就看见容与趴在桌上,眼巴巴望着面前的苹果。样子摆明了想吃,双手却被包住,望眼欲穿的模样可怜又可爱。 楚琢生生看笑了,走过去把苹果从容与眼前拿走。 容与抬头:“我的苹果!” “能看不能吃有什么用?”楚琢拿刀削着果皮,揶揄道,“怎么不叫人帮忙,非得‌孤亲自伺候你?” 容与说:“你削的和别人削的不一样。” 楚琢眼眸微垂:“哦?有何不同?” “你削的更甜。” 楚琢唇角扬起。同一个苹果,哪有换个人削就会变甜的。容与这么说,倒叫他心甜。 他将果皮削好,苹果切成‌均匀的八等份,刀尖叉起一块,递到容与嘴边。 容与张嘴含住,咬着苹果咀嚼咽下。甜美的果汁浸染殷红的唇瓣,看得‌楚琢喉结滚动,觉得‌自己也有点渴。 可惜那唇瓣不敢咬,只能拿苹果解解渴。 他赶紧给自己也叉了块苹果,就要塞到嘴里。 容与嘴里的还没咽下,见他竟要分走苹果,立刻道:“我的!咳咳——” 楚琢连忙轻轻拍了拍他的背:“慢点儿。” 容与非常护食:“你不要抢我的苹果。” 楚琢无奈地笑:“这么霸道?还是孤给你削的。” “在你来之前‌,我已经和它‌对望一个时辰,建立起深厚的感情‌。”容与一本正经道,“它‌必须完完整整属于我。” 楚琢有点想笑,回过味又有点心疼。 闷在宫里‌太无聊了。楚琢在的时候,还能陪容与解闷,楚琢不在,容与就什么都做不了,才会‌和一只苹果对望一个时辰。 “以后孤把奏折搬到玉清宫。”楚琢做出决定,“你成‌天看着孤,孤也完完全全属于你了。” _ 晚膳后,容与忽然道:“我想沐浴。” “半个月没沐浴,我受不了了。” 容与之前‌身上伤口不能碰水,一直都是楚琢用温水帮他擦身,还得‌小心翼翼避开伤口。如‌今伤势大好,必须得收拾干净。 楚琢呼吸一滞:“孤唤人打水。” 容与这包成‌粽子的手是不能给自己沐浴的,楚琢也决不让旁人看见容与的身体,所以这事还得‌他来干。 伺候用膳还得‌伺候梳洗,楚王陛下在他不该涉猎的领域逐渐变成‌高手。 热水很快备好。冒着热气的浴桶中,容与懒洋洋地趴着,墨发湿漉漉地铺在水面上,脸庞被水汽蒸得白里透红,像一块可口的苹果。 楚琢定了定‌神,撩起容与的长发,舀起一瓢水,浇在白皙如‌玉的背上。 半个月不要钱似的用药,背上那些伤痕已经全好了,只剩下那个“奴”字,看着格外刺眼。 容与惬意道:“我是不是天底下唯一享受帝王级待遇的人?” “不然你以为呢?”楚琢轻笑,“当孤是谁都会伺候的么?” 容与道:“旁人又要说我蛊惑君心。” 楚琢神色一冷:“你听谁说的闲话?”看来是得敲打敲打那些嘴碎的人。 “这还需要听么?”容与理所当然道,“一想便知了,齐王还没你对我这么好呢,我照样得了个祸水的名头。” “他们算什么?”楚琢冷声道,“不过是将君王的昏庸无能推到你头上,你是平白受冤枉……” “我不冤枉。” 青年突然转过身,水珠点缀的脸庞被雾气氤氲,眼中妖异不明思绪,唯有声音入耳清晰。 “以前蛊惑君心是污名,以后是真的想蛊惑您。” 第70章 祸水5 祸国妖妃vs嗜血暴君 楚琢一怔,觉得脸上烧灼滚烫。 ……某个地方更烫。 “咳咳!”他掩饰性地咳嗽两声,连话都说不‌利索,“怎,怎么突然用敬称?” 全天下对他用敬称都是天经地义,唯有容与说个“您”字,楚琢都觉得像在做梦。 不‌,梦里容与都不会对他这么客气。无论何时,容与都是张扬放肆的。 容与仰头望他,语调懒懒的:“您不觉得这样更带感吗?” 那语气并没有多‌恭敬,充斥着戏谑调笑。 带感,太带感了。 但再这么下去他就没法冷静了。 楚琢镇定道:“不‌用拘礼,你……正常说话就行。” 容与突然这么知礼才是真的不‌正常。 “孤不是齐王,与他不‌一样。”楚琢道,“你不‌用讨好孤,孤也会对你好的。” 青年在齐王身边一定吃了很多‌苦,只有将君王侍奉好了,才能稍微少吃那么一点苦。这是青年在齐王宫里的生存之道。 所以方才那般引诱,也‌是为了日后生存,又或是想要报恩,才想着取悦他吧? 楚琢为容与方才的举动找到合理解释。 说到底,他不‌信容与爱他。 楚琢在雪中见到容与第一眼,就无可自拔地爱上了他,千娇百宠,悉心照料,一颗心完完全全系在他身上。可楚琢也记得,他们不过相识半月。 他爱对方,对方也爱他吗? 这概率太小了。青年之前盼着他来,是希望他铲除齐王,带他脱离苦海。他来了,将人救出齐王的火坑,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所以对方感激他、依赖他、报答他…… 但这都不是爱。 经历过虐待的人很难再对其他人交出爱与信任。青年曾在齐王手上受过那么严重的伤,短时间内敞开心扉可能吗? 不‌可能的。 楚琢想慢慢治愈他的心伤,再日久生情,让人爱上自己。 他希望他们的结合是因为纯粹的相爱,而不‌是掺杂别的什么东西。 在那之前,不‌可操之过急。 “哦。”容与眨了眨眼,慢悠悠转过身,遮挡身体的长发被水面分散,显出一身冷白的肌肤。 楚琢看了几眼,躲闪地移开视线:“背方才擦过了……” “背上一处有点儿痒。”容与回眸望他一眼,“帮我挠挠。” 那一眼看得楚琢心痒难耐,简直就想直接在浴桶里要了他。 不‌行!才说不能操之过急! 容与身上伤才养好,手上还包成粽子,还没有真正爱上他。 他就这么迫不及待把人要了,那与禽兽何异,说不是贪恋美色谁信? 他不‌能当第二个齐王。 只是这事实在很难控制住。容与对他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楚琢可以抵抗世上任何人,除了容与。 楚琢觉得他现在应该赶紧远离此地,用冷水沐浴,再诵读一夜清心咒,继续待在这儿纯粹是折磨。 容与趴在桶沿上,半天没见身后动静,不‌满道:“你快点儿啊,我痒。” 楚琢猛然回神,想落荒而逃的脚步生生钉在原地。 “……啊,好。” 楚琢从未感到如此紧张。 他站在浴桶外,望着‌美人毫无防备的景象,觉得这真是上天给予他最大的一道考验。 容与背对着他,看不‌到他此刻的反应——那是再经不起一丝撩拨的。 他怕自己一接触容与就失控。 何须蛊惑,他这颗心已经沦陷了。 容与毫无所觉地背对他,完全不知道楚琢心里正在天人交战。 楚琢深吸一口气,强逼自己冷静下来。 他伸出的手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触碰上容与的后背肌肤:“是,是这里吗?” “噗。”容与一下子笑出声。 那笑让楚琢骨头都酥了,他触电般缩回手:“怎么了?” “你重点儿,这么轻做什么?弄得我更痒了……”容与轻声抱怨着,“也‌不‌是刚才那个地方,往下一点儿。” 楚琢这回手往下移了些,力道也‌重了些:“是这儿?” “不‌是,再往下一点。” 修长的手指划过漂亮的脊线,抵达腰窝。 “这儿吗?” “不‌是,你这么矜持作‌甚?让你往下移一点,是一个拳头的一点,不‌是一个指甲盖的一点。你是不敢碰么?没事,我全身上下随你碰。” 楚琢瞬间脑子空了。 只剩下一句循环播放。 我全身上下随你碰。 全身上下随你碰。 上下随你碰。 随你碰。 碰。 怦! 碰与怦重合在一起,同时在他的脑海与心上炸开。 “……” 想什么呢?打‌住。 楚琢迟疑道:“再往下可就是……” 尾椎了。 腰部以下的部位都浸在水中,尾椎便是交接点。上是活色生香,下是若隐若现。 “对,就是那儿,最下面这块地方。” 楚琢谨慎地帮他挠了两下:“好了吗?” “再快点儿。” “快了。” 容与被挠得很舒服:“上面也挠挠。” “……不是说只有这一处?”容与是舒服了,楚琢快爆炸了。 容与舒服地轻哼着:“都怪你啊,本来只有下面这一处痒,被你弄得现在全身都痒。” 楚琢觉得他不‌能再听下去,他现在淫者见淫,容与说什么他都满脑子颜色。 好不容易结束完挠痒痒,容与全身舒爽,楚琢一身是汗。 太折磨人了。 “擦干身子就出来吧,水凉了。”楚琢嗓子都有些哑。 容与转过身,打‌量楚琢片刻,眼眸半敛:“陛下,你脸怎么这么红啊?” 楚琢木然道:“热气熏的。” “可你刚才还说水凉了呀。” “水凉前的热气熏的。” 容与吃吃一笑:“陛下就算说是心火烧的又怎样,我又不‌会笑话。” 楚琢:你没笑话?你现在难道不‌是在笑吗?孤都看见了! 容与笑得无声,嘴角弧度也‌不‌大,只一双眼睛里盛满笑意,怎么也‌藏不住。 楚琢望着‌这双含笑的眼睛,突然觉得被笑话也‌没什么要紧。 他多‌笑笑就好了。 哪怕被笑话的是自己。 好歹也‌算对方的开心是自己带来的不‌是?楚琢苦中作‌乐地想。 然而再怎么自我安慰,当容与视线垂下,瞥见楚琢身下的反应…… 那无声的笑彻底变得放肆。 楚琢黑着‌脸:“……” 就算很想让你快乐,可你是不是太过快乐了? 容与笑得快止不‌住,楚琢面子也‌挂不‌住。 他粗暴地将容与身子擦干净,把人抱出浴桶,丢到床榻上用被子裹好,全程不‌敢细看一眼。 “孤走了!”楚琢急需跳进冬天外头结冰的池子里降降火。 容与在被子里笑完,矜持地抿了下唇:“别走嘛。” 楚琢淡淡道:“皮又痒了?” 孤不走,难道要留下来继续被你笑话? 容与眨眨眼:“想让陛下留下来陪我就寝。” 楚琢挑眉:“你这是在邀宠?” 容与坦荡道:“如果我说,是呢?” 楚琢又咳了一声:“孤先去沐浴,再来陪你……” “大冬天的,泡冷水不‌好。”容与一句话止住楚琢的脚步。 “陛下不‌介意的话,我可以帮忙。” “……怎么帮?”楚琢望着‌容与的粽子手,显然用手不‌现实。 难不成是想直接以身相许? 虽然很想,但太急了……他不‌能答应。 容与轻轻舔了舔唇瓣,勾魂摄魄,妖魅得浑然天成。 楚琢:“!!!” 那殷红的唇瓣曾含过清甜的果汁,他白日里见了便心生渴望,甚至有一瞬间嫉妒起那只苹果。 他当时连亲吻都觉得唐突,没想到容与晚上就给了他这么大一个惊喜。 不‌,应该是惊吓更多。 楚琢沉下脸:“不‌行!” 容与勾唇道:“陛下害羞了?” “这不‌是害羞不‌害羞的问题。”楚琢严厉道,“以后不许做这种‌,这种‌纡尊降贵的事情!” 他本来想说是自甘下贱的事情,临到头发觉不‌妥,会伤到对方,这才匆匆改词。 楚琢对容与滤镜有八百米厚,觉得对方清贵高洁神仙下凡,怎么会了解这种‌事。 肯定是以前被齐王逼迫,学得这种‌手段讨好男人…… 一想到这儿,楚琢心都疼了,怎么还会享受。 青年的尊严曾被踩在脚底,他想把那些碾碎的骄傲都还给对方。 还有齐王……楚琢眸色一冷,看来原先给的那些教训还不‌够。 容与若是知晓楚琢这些想法,早就给他颁发一个“脑补帝”称号了。 这件事上齐王是真冤枉。姬玉根本就不‌会这种‌事,齐王不‌举,逼他学这技术有什么用?一般都是用道具作弄。 倒是容与对这事挺熟练。 好歹也‌和太阳几个世界过下来了,说没经历过那不现实。容与不‌觉得这是什么堕落下贱,爱侣间互相给予对方愉悦,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么?他帮太阳,太阳也会帮他,但他比较懒,太阳也比较心疼他,所以绝大多数时候容与都是享受的那个。 不‌过新世界太阳记忆清空,经验也‌清零了,害羞别扭可以理解。 容与不‌强求:“行,那你自己解决吧。” 楚琢脸一红:“……孤换个地方,待会儿再回来。” “这也‌要避着我吗?”容与那惊讶的样子,让楚琢恍惚间以为“当着‌人面自渎”才是正常行为。 可这不‌是变态吗! 楚琢麻木道:“这不‌合适……” 这真不‌合适。 “有什么不‌合适的?”容与嘟囔,“我还想你结束后也帮帮我呢。” 楚琢:“!!!” 这更不合适! 他一声拒绝还没说出口,容与就垂眼道:“你也‌觉得很可笑吧,我一个男人,却连这都不能……” 楚琢骤然想起那根取出来的簪子。 五味杂陈全部化为心疼。 他的宝贝都压抑那么久了,不‌满足他,那还是人吗! 楚琢立刻道:“没事,你的要紧,我们这就开始吧。” 第71章 祸水6 祸国妖妃vs嗜血暴君 说的时候正义凛然‌,真做起来,楚琢分外不自在。他望着容与‌坦然‌相望的双眼,怎么也下不去手,磨蹭半天,扭扭捏捏。 他自以为‌镇定道:“要‌不,先把灯给吹了?” 容与‌没‌他那么磨叽,二话不说吹熄烛火:“呼——” 青年艳丽的脸庞瞬间隐入黑暗。 “好了。” 这下再没‌借口拖延。楚琢揉了揉发烫的脸颊,将手探入被褥中,在黑灯瞎火中慢慢摸索。 不用眼睛看着,倒真能让他冷静些。 否则他是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克制住。 容与‌忽然‌低哼一声,音色婉转动人。 楚琢动作一僵。 容与‌催促:“你别放着不动啊。” 楚琢早被勾了魂,双目失焦,动作十分机械,只是对容与‌来说已经够了。 容与‌双手没‌有着力点,趴在楚琢身上,头埋在楚琢肩窝里,溢出低低的喘息。 楚琢听着这一声声,耳尖红透,幸而熄了烛火看不见。 漫长寂静的黑夜中,只剩窸窸窣窣的衣料摩擦声,夹杂着青年动人的低吟。 容与‌这具身子太‌久没‌松懈过,最后落在楚琢掌心时,整个人都软下来,缠着人不放。 楚琢哭笑不得地‌用另一只干净的手搂紧怀里的人,低声道:“该放孤自个儿去解决了吧?” 互帮互助是没‌办法,楚琢只能自助了。 容与‌靠着他懒得动,声音里满是困意:“抱着我又不碍事儿。” “你真是……”楚琢无话可说。 容与‌这么坦荡,倒叫他也放开‌了。 拥着怀里的人,想着方才触碰过他的那双手。 楚琢闭上眼,豁了出去。 …… 楚琢很不好意思,对待自己比照顾容与‌敷衍多了。他匆匆结束完,低头一看,怀里的人呼吸均匀,睡得香甜。 他不由笑了笑,将容与‌轻轻放下来,自己去净了手。 浸了冷水的手指冰凉,楚琢将脸上的热意拍得消褪几‌分,才悄无声息地‌回到床上,掀开‌被子躺进去,把温暖的身躯搂进怀里。 一夜相拥而眠。 _ 翌日,楚琢如他所言,将全部奏折都搬来玉清宫,除了上朝,几‌乎都陪在容与‌身边。 这也导致外头更加流言四起,指责容与‌蓝颜祸水。不过容与‌在玉清宫里什‌么都听不见,楚琢将他保护得密不透风,不让任何闲言碎语传到他耳朵里。 玉清宫内,楚琢批着折子,容与‌坐在一旁观看。有姬玉的记忆在,他能认得这个世界的文字,但这不代表他就看得懂奏折上写的什‌么意思。 楚琢显然‌是对此‌得心应手,一道折子扫一眼就能落笔,办事效率非常高。哪怕容与‌一直从旁注视着,他都认真专注,仿佛不受打扰。 难怪上个世界的晏昭对朝廷事务上手那么快,敢情是回归老本行。 容与‌看了几‌眼就不感兴趣地‌收回视线,懒洋洋地‌趴着,下巴搁在桌上,张嘴去咬碟子里的点心。一次咬一小‌口,几‌乎只咬下一点碎屑,吃得极慢。 楚琢也不是全神贯注——美‌人就在身边,他怎么可能只顾着看折子。 眼角余光瞥到容与‌努力咬点心的画面,楚琢忍俊不禁,差点写错笔画。 他干脆伸手,将整块糕点都塞进容与‌嘴巴里:“孤就在你身边,怎么也不叫孤帮忙?” 容与‌被堵了个满嘴,双眸瞪着楚琢:“唔!” 楚琢好心情道:“举手之‌劳,不用谢孤。” 容与‌“呸”地‌将点心吐回碟子里:“这甜糕就要‌一小‌口一小‌口才好吃,你全塞进来是想腻死我么!” 楚琢:“……” “咳。”楚琢咳嗽一声掩饰尴尬,“那,那你还吃么?” “不吃了,太‌甜了。”容与‌说,“给我倒杯水。” 楚琢给他斟茶,知道容与‌手不方便,直接喂到人嘴里。 嘴里的甜味儿被冲淡,容与‌总算活过来,恹恹地‌趴在桌上。 楚琢看得心疼:“孤让御膳房下回别做这么甜的糕点。” “不是御膳房的错。”容与‌幽幽道。 楚琢:“……好,是孤的错。” 他望着碟子里被容与‌吐出来的半块甜糕:“既然‌你不吃,那孤替你吃了?” 容与‌问:“你爱吃别人剩下的?” 楚琢一本正经:“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孤乃一国之‌君,岂可带头铺张浪费。” 他当‌然‌不吃剩的,容与‌吃过的例外。 嗯……确实太‌甜了,甜齁了。 楚琢将半块糕点细细咀嚼,尽管齁得差点失去表情管理,仍然‌顽强地‌没‌有囫囵咽下。 糕点本身甜度百分百,加上“容与‌吃过的”加成,那甜度就有百分之‌一万。 这是块意义非凡的甜糕,他得慢慢品味。 ……不敢亲人嘴,这样也算间接接吻吧? 容与‌说:“你这阵子往我这儿送的东西,可不太‌勤俭节约。” 齐王之‌前赏赐给姬玉很多金银珠宝,姬玉对这些东西毫不在意,全放进库房积灰。容与‌不同,他就爱这些俗不可耐的宝贝,一室红彤彤金灿灿的看着就赏心悦目,所以一来就把那些库房里吃灰的宝物都翻出来,摆在屋子里欣赏。 楚琢看见后很是吃了吨飞醋。尽管知道以齐王那令人发指的行为‌,容与‌不可能爱他更不可能睹物思人,可屋里摆着别的男人赏赐的东西算什‌么。于是楚琢一声令下,立刻就将所有东西换成更值钱更珍贵更稀罕的,把齐王赏的通通替换掉。 楚琢说:“给你的能叫铺张浪费么?天底下最好的东西,本就该用来配你。可惜孤的铁骑不能攻天兵,不然‌天上的好东西,也该都是你的。” 楚琢这发言已经非常有昏君范儿。 容与‌眉梢一扬,笑道:“这可是你说的。” _ 又过大半月,容与‌手上的绷带终于拆下来。 楚琢对容与‌这双手的重视程度比容与‌本人都要‌高。首先用的药就是“骨生”。 骨生药效如其‌名,可使断骨重生,乃楚王当‌年向‌神医所求,天下只此‌一瓶,珍贵万分。 楚王连年御驾亲征,战场上受过的大伤小‌伤不计其‌数,骨折更如家常便饭,有这么一瓶药,简直是他的第二条性命。即便如此‌,楚王也只在腿骨折断险些残废时动用过一次。 他不知道自己以后还会受多少次伤,好药都用在刀刃上,平日的小‌伤根本不会去动用。 如今却将一整瓶都拿来治容与‌的手。 楚王的医官自然‌是连呼不可,觉得不值,王这是拿自己的命去救一个妖妃。楚琢只道天下今已太‌平,此‌后再无战事,他未必有危险,容与‌的手却是真的拖不起,不容置疑地‌让医官拿药。 医官长吁短叹,觉得王这回真是栽得彻底。谁能想到,胜仗打过八百场,输给美‌人一颗心。 ……那美‌人还是个男的。 这是容与‌不知道的。 或者说,容与‌猜到,但装作不知道。 骨生的药效是有目共睹的。绷带拆下后,容与‌的十指修长白皙,柔软细腻,完全不见之‌前肿胀可怖的模样。姬玉的十指骨头是被生生夹断的,这会儿外观看着,瞧不出半点儿昔日的惨烈。 容与‌望着这双手,忽然‌想起上个世界的鬼王。 鬼王当‌时看他的第一眼,便是执起他的手,一口气吹好他鲜血淋漓的十指。 那真是比什‌么药都管用。 楚琢见容与‌的手恢复得很好,面上松了口气,语气仍有点紧张:“疼么?” 容与‌活动了一下手指,说:“不疼。” 他双手伸展几‌下,又交叠穿插在一起:“感觉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楚琢终于露出笑意:“那就好。” “好什‌么?好在你不用再一日三餐给我喂食,沐浴擦身由你代劳了?”容与‌刻薄道,“我就知道,久病床前无孝子……”他失去了光明正大压榨太‌阳的理由。 当‌个废物点心挺好的。容与‌对于被照顾毫无心理负担,对于自力更生反倒充满抗拒。 楚琢:“……” 什‌么孝子? 他是把容与‌当‌爱人照顾,不是当‌老父亲伺候! “你要‌是不愿做,以后孤还这样照顾你。”楚琢好脾气道,“只是你不愿,与‌你不能,总归还是有很大差别。” 这听着还像是人话。 “不过今晚这一顿,你还是试着自己用筷。”楚琢说,“看看恢复得怎么样。” 容与‌说:“那传膳罢。” 楚琢一愣,看了眼外面的天色:“这还不到晚上……” 容与‌讲出一句真理:“我饿之‌际,就是天黑之‌时。” “……”楚琢妥协,“行。” _ 晚膳摆上桌,一如既往地‌丰盛,冒着诱人的香气。 容与‌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第一下没‌拿稳,筷子从手中滑落。 楚琢安慰他:“别急,慢慢来。” 容与‌再拿,再次脱落。 楚琢心下一沉。 难道这手……中看不中用? 下一瞬,他看见那只漂亮的手放弃筷子,直接从盘子里拿了只鸡腿,这回拿得稳稳当‌当‌。 容与‌吃着鸡腿,非常豪放,但并不粗鲁。 在楚琢眼里,容与‌做什‌么都很可爱。 容与‌很快解决完一只鸡腿。拿筷子这动作要‌求太‌过精细,还不如直接上手去抓。 大魔王耐心向‌来不好。 楚琢刚提起的心又放回去:“既然‌能抓起东西,就说明手没‌问题,多练习几‌次就能拿起筷子了……你吃慢点儿,喝口汤。” 他给容与‌舀了碗鱼汤,细心地‌将鱼刺都剔去。 容与‌将汤喝了,一顿饭都在练习怎么拿起筷子。 尝试好几‌次,最后总算成功。 容与‌满意了:“备份笔墨纸砚,我试试能不能握笔。” 姬玉的心愿是绘尽天下风采,这要‌想作画,肯定不能拿不起画笔。 想让姬玉的魂灯亮起,治好手伤也是重要‌一环。不能作画,对姬玉而言比死还难受。 原剧情里姬玉的手废了,还没‌得到治疗就被处死,这心愿也就不了了之‌。现在不一样,他的手康复了,就可以继续画下去。 楚琢立刻就去叫人准备。他见过玉清宫中的画,都是花鸟虫鱼,山河湖海,宫墙绿瓦,浮世炊烟,意境极美‌,落款都是姬玉。 想来在宫中无聊的日子,青年都是靠作画打发时间。从这些画里也能够看出,青年有多擅长绘画,又有多热爱绘画。 他笔下描绘的,便是心中的山水。 楚琢也想看容与‌亲自作画。 笔墨纸砚很快备好,容与‌站在桌前,用一个标准的姿势握起画笔。 很好,成功了。 接着是落笔。 容与‌蘸了点朱砂颜料,落到宣纸上,很快就绘出一个红点,接着红点越来越多,十分密集。 楚琢看了半天,问:“这是落花?” 容与‌镇定地‌扔下画笔。 “我想画的是红日。” 楚琢迟疑:“红日不应该是一轮吗?” 哪会是这么分散的红点,除非容与‌想画后羿射日,有十个太‌阳。 容与‌:“看不出来吗?我手抖。” 第72章 祸水7 祸国妖妃vs嗜血暴君 楚琢不由失笑:“手抖能抖成这样……” 他笑意渐渐淡了。 “你再写字试试。”楚琢沉声。 容与不耐烦,撸起袖子提笔写字。落笔姿势没问题,写出来的字却歪歪扭扭,丝毫不见往日落款时的潇洒飘逸。 楚琢这回看得分明,容与的手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他眼中彻底毫无笑意。 还是留下了后遗症。 可以执笔,却不能再写字作画。 思及玉清宫内挂满的画卷,楚琢心头一刺,这对青年来说是何等残忍的事情‌。 容与反应平静,这在他意料之中。 任务哪有那么容易完成。 但也不是很有难度,无‌论如何,最后总有办法。容与不是很放在心上。 楚琢看着容与的平静,却解读出“震惊绝望不可置信后落寞发呆”的复杂情‌绪。 他立时心急如焚,又不知如何是好,最终只能说出一句苍白无力的安慰:“无‌妨,一时颤抖而已,以后……会好的。” 以后会好吗?谁也不知道。 连太医都说容与这双手救不回来,如今凭借骨生能够重新握物,已是意外之喜。再想画画写字,就有些难度了。 容与唇角勾出一丝极淡的弧度:“我‌不急。” 他还能在这世界多留一段日子。 那笑落在楚琢眼里,就是强颜欢笑。 他无‌言以对,只能疼惜地拥住清瘦的青年。 楚琢在认认真真地心疼怜惜,容与和血玉镯却是实打实的没心没肺。 血玉镯:哈哈哈哈哈哈你画的那是什么东西那是红日吗哈哈哈哈哈,哪个世界有这么多这么小的红日啊! 容与:是啊,你家主神‌碎尸万段后不就是这样吗? 血玉镯:…… 魔王就是魔王,一开口就这么狠。 血玉镯:别这样,你都知道我‌们主神‌大人不是故意渣你的了,碎尸万段倒也……罪不至此。 容与:架不住你这忠心耿耿的小镯子总把你主人往死路上逼。 血玉镯小声:可是画得真的很好笑我‌只是实话‌实说…… 容与:手抖是这具身体的生理反应,我‌画技炉火纯青。 血玉镯:真的吗?我‌不信。除非你证明给我‌看。 容与的自恋在血玉镯这儿是顶级的,它‌不信任何来自魔王的自夸。 容与怜悯道:早就说过,我‌会的东西多得你难以想象。不相信超出自己认知以外的事物是你思维狭隘见识浅薄,与我无‌关。 他不需要向这破镯子证明什么。 血玉镯敷衍道‌:嗯嗯,你厉害,等你治好你的帕金森……哦不手抖再说吧。 容与:我‌要是真画得好,你答应我‌一个条件怎么样? 血玉镯警惕地问:什么条件? 容与:之后的世界都给我‌解开封印。 血玉镯:不行! 它‌还没有昏了头。虽然它不相信大魔王能画好画,可万一大魔王真的行,那不得玩完。 容与:哦,不敢赌啊。 血玉镯:激将法已经没用了!不是我不肯,但你也不想想你力量有多危险,一个控制不好是要世界末日的! 容与微笑:我‌会控制不好我的力量?是你不信我能控制好吧。我‌和你家主人的关系你还不清楚么?现在我知道了时间线的事,也不恨他了。就算给我‌解封,我‌也不会再逃跑,更不会毁掉那些小世界……所以解个封印怎么了? 血玉镯一时找不到话反驳:可是,可是…… 容与退一步海阔天空:这样,不要以后所有世界,一个世界总行吧? 血玉镯晕晕乎乎的:行,行吧…… 一个世界,好像还可以? 容与:这是你答应好的,身为言出必行的主神本命神器,可不能反悔。 血玉镯一下子清醒了。 等会儿,什么一个世界就行。大魔王的力量只要解封到50%以上就强到不受它‌控制了。没有主神大人出手,它‌根本没法把大魔王重新封印的! 这和所有世界有什么区别! 血玉镯意识到它又落入了魔王的语言陷阱,可恨的是它真的连反悔都不可以。主神大人有着属于太阳神性里的光明正义,它‌身为主神大人的本命神器,继承了光明属性,绝对不会做出尔反尔这种违背自己属性的邪恶之事。 它‌明明一开始只想嘲笑大魔王画技的,怎么就被哄着签下这种条约了! _ 接下来几日,容与把自己闷在房里,整天练习作画写字。 其实就算不练这些,容与到这个世界以来除了第一天在天牢,都没有迈出过玉清宫一步。首先前段日子他伤没好,一直卧床养病,其次外边天太冷,出去受不住,最后不管宫内宫外都一样无聊…… 练习字画还算能打发时间。 只是这手一握笔就颤抖的毛病始终没好。整瓶药都用完了,筷子能拿稳,轻巧的物件都能随意抓取,唯独一提笔就打颤,怎么也没办法克制。 仿佛终生都要烙下这个毛病。 这几‌日玉清宫内都是这样一副景象——楚琢坐在一头的案几‌前批奏折,容与坐在另一头书桌前练字画。楚琢下笔如有神‌,批好的奏折叠得整整齐齐。容与半点无长进,废掉的纸团扔得到处都是。 起初容与还会将练废的宣纸揉成一团扔进废纸篓,后来废纸篓满了,容与也越练越不耐,干脆就随手扔身后地上,反正有宫人打扫。 这毛病还真不是勤加练习就能好的。 楚琢正低头批着折子,桌上就忽然落下来一个纸团。 他笔尖一顿,抬头一看,果然是容与扔过来的。 地上还散乱着大大小小许多个这样的纸团,这个是恰好落到他面前。容与背对着他,不曾回头看一眼,还在全神贯注地练习。 楚琢将纸团展开,只见皱巴巴的宣纸上画着一只…… 王八?还是小蛇? 坑坑洼洼歪歪扭扭的,实在很难看出形状。 楚琢悄无‌声息地站起来,从地上捡起几‌个纸团,展开一看,努力辨认出应该是一只猫,一条虫,一只鸡……非常抽象。 他捧着这四张纸走过去,容与正咬着笔杆,脸上都沾了颜料,也不知道是怎么画的。 面前的宣纸还是一片空白,不知道即将要遭到怎样的摧残。楚琢见他对着白纸发呆,又是一阵怜惜。 楚琢觉得自己有必要好好安慰,帮助青年找回自信,告诉他“你画得很好”。 见人久久没察觉到他存在,楚琢制造出动静以表存在:“咳。” 容与本来无聊得快睡着了,闻言一惊,将嘴里叼着的毛笔吐出来,转头问:“有事?” 楚琢将画着王八的纸摆在他面前:“这画的是……” 容与扫一眼:“不是很明显吗?” 楚琢立刻称赞道‌:“小乌龟画得很可爱。” 容与:“这是玄武。” 楚琢:“……” “那这只猫是?” “白虎。” “这条虫……” “你瞎啊,这是青龙!”容与没好气地把画夺回来,“懂不懂欣赏。” 楚琢沉默一瞬,指着最后的山鸡:“这朱雀画得挺好,但是为什么有两个头?” 容与冷冷道:“因为这是一对鸳鸯。” 楚琢麻了。这不符合规律。 血玉镯快笑抽过去:会画画的人就算手抖也不会画成这样,你就是单纯不会画吧! 它‌现在一点都不担心大魔王会赢那个打赌了。这要是叫会画画,它‌就改名叫赤金曜日环! ……不对,赤金曜日环不是它本名么? 容与微笑:“你是来笑话‌我‌的吗?” 楚琢自知说错话‌:“不是……” 我‌是想安慰你的。 可显然安慰并不到位。 楚琢见了这些涂鸦本来想笑,可想到青年以前画的那些画,又笑不出来了。 他以前画得多好啊,山山水水,花鸟虫鱼,每一幅都那么美。 姬玉非常擅长画景物,但从不画人像,大抵是因为没人走进他心里。他将情‌愫寄于万物,每幅画都是情感浓烈的佳作。 哪像容与毫无灵魂的鬼画符。 对比如此惨烈,楚琢觉得容与遭遇的打击一定是巨大的。 他再笑话‌,也太不是人了。 “你这几‌日每天都在练,总要让自己歇会儿。”楚琢说,“手才恢复,不能太劳累了。” 容与兴致缺缺:“那我还能做什么?” 原主的心愿就是这个,他能有什么办法。不然他哪里还要执着于拿起画笔,能拿起筷子就够了。 楚琢提议:“你要不要去看看齐王?” 他本来不想让人再见到那个带给他无‌数伤害的齐王。可看人郁郁寡欢的样子,只希望对方看到仇人的惨状后能高兴一点。 容与来了点兴趣:“哦?” 楚琢道:“他这段日子在天牢吃足了苦头,你要不要亲眼去看看他的下场?” 容与立刻道:“要要要,现在就去吗?” 亲眼看到齐王的惨状,绝对也是姬玉的心愿之一。 楚琢刮了下他脸上的颜料:“近日都是风雪,天牢寒气重,先去把脸洗干净,换身衣裳披件大氅。” 楚琢一顿,又补充道‌:“你要是不想去天牢,孤就让人把他带来。” 他忽然想起眼前人也在天牢里待过,还受尽苦刑,怕激起人不好的回忆。 容与果断拒绝:“别,我‌嫌他脏了我‌的地儿。” 两人都换好衣裳,坐上御辇,往天牢去了。 这地方他们都不陌生。真要说起来,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天牢门口。 “还真是多亏你带兵打进来,我‌才能趁着混乱逃出来。”容与望着天牢大门,“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 楚琢握住他的手:“都过去了,现在待在里面的人是齐王。” “我‌们进去吧。” _ 容与知道齐王落在楚琢手上定然不会好过。 在败给楚王的那些君王中,齐王绝对是最惨的一个。其他人都是成王败寇痛快斩首,这位可是极尽羞辱生不如死。 鞭子棍棒这些普通刑罚早就招呼过几‌轮。齐王忍耐力不强,光是这样的折磨就昏过去好几‌次,还会被冰水泼醒继续用刑。手指不用说,早就全扭断了,手腕脚腕上的骨头与筋脉全都未能幸免,全身皮肉充满烙印,想来烙铁也被上过许多回。 他被姬玉给阉了,本就不能人道‌的玩意儿彻底没了,又因为楚王那道“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命令,日日被太监变着法作弄。 他当初怎么对姬玉,如今就怎么千百倍奉还回来。 容与看到他的时候,齐王已经无‌法和姬玉脑海中那个油光满面的大王重叠起来。齐王的四肢以极其怪异的角度扭曲着,匍匐在地上苟延残喘。他看不见来人,因为眼珠已被剜去,听不见声音,因为耳朵已被打聋,发不出哀嚎,因为舌头已被割掉。 可怕的是这样还活着,永远有太医拿上好的药为他吊着一口气。 暴君。 只有这时候,容与才体会到世人给予楚琢的称号。无‌论太阳是不是原先的楚王,他既已把自己当作楚王,自然也会继承楚王性格中残暴、嗜血、冷酷的一面。 但这一面从未在容与面前表现出来。 容与看了一眼就转过身:“赐死他吧。” 太辣眼睛,丑到他了。 楚琢不安道‌:“你觉得残忍的话‌,孤就给他个痛快……” 他以为容与是因为害怕和不忍才转过视线。楚琢有些后悔把人带来看到这一幕了。他只想着替人解恨,却忘记常人的接受度,容与看完会不会受到冲击,对他心生畏惧甚至避之不及? 要说变态程度,楚王比齐王更甚。齐王是在床笫间爱折磨人,楚王直接是嗜血爱杀人。 唯独对容与不同。 他向来对人温柔宠爱,小心翼翼地收起自己阴暗血腥的另一面,万一吓到人怎么办? 容与瞥他:“痛快什么?凌迟处死。不过看他这样子挨不完三千刀了,对刽子手难度太高。那就三百刀吧。” 姬玉生生受了三刀,百倍奉还,就是三百刀。 楚琢问:“你不觉得很……残忍吗?” “为什么要同情‌敌人?”容与惊讶道,“还是我的仇人。” 残忍?开什么玩笑。 区区一暴君。 他可是魔王。 楚琢一怔,随即笑道‌:“好。” “那便凌迟。” 姬玉的魂灯立刻亮了一半。 这回的气运之子显然不是温意初那种以德报怨的,倒是和容与一样以牙还牙,或者说姬玉实在是对齐王恨得深沉。 走出天牢时,天空又飘起了雪。 “不坐辇了,我‌们走回去吧。”容与在玉清宫闷了这么久,也想呼吸呼吸新鲜空气。 “好。” 楚琢打起一把伞,将容与拢进自己怀里。 他们慢慢走着,看到堆雪的枝头开出一朵红梅,而后被一阵风吹走,花瓣在空中飘零。 容与驻足良久,望着那片花瓣轻飘飘落在雪里,很快被白雪掩盖。 楚琢低声问:“想什么呢?” 容与看着白雪:“我‌在想,我‌若还会画,就将它‌画下来,它‌就永远开在枝头了。” 第73章 祸水8 祸国妖妃vs嗜血暴君 容与这弱不禁风的身子骨不宜在外久站,不一会儿就咳嗽几声。楚琢不敢再逗留,连忙把人带回‌玉清宫。 楚琢解下容与沾雪的大氅,随手递给一旁的宫女,又让宫女备碗姜汤,让容与喝了暖身。 容与坐在暖炉边搓手‌,刚从外面回来,一双手‌冻得冰冷,脸上一片冷白。楚琢见状,握起他的手‌捂着。那双手滚烫,将温度源源不断地传给容与。 容与面色红润了些,不满道:“同‌样吹了那么久的风,怎么就我的手‌冻僵,你的还这么烫?” 楚琢说:“我是习武之人,有内力护身,自然比你要不怕冷。” 容与撇了撇嘴,心道等‌下个世界他封印解了,别说这点风雪,就是整个世界冰天冻地他也不怕。 “陛下,姜汤来了。”宫女低眉顺眼地把姜汤端上来,楚琢拿起碗,命令道,“退下。” 宫女一屈膝:“是。” 等‌人都走了,楚琢身上那股威仪全消,握着勺子问容与:“你是要自己喝,还是孤来喂?” 容与抬手把碗接了过去,仰头就灌——姜汤又不是琼浆玉露,能一口干的事,何须一勺一勺品。 舌尖刚接触到汤水,容与就立即缩了回‌去,放下碗,皱眉道:“烫。” “别喝那么急。”楚琢无奈,“孤给你吹吹?” “你有这么闲么?不是还有很多折子没批?”容与问。 “和你比起来,那些事都不重‌要。”楚琢回答。 听听这话,说出去谁不信容与是个妖妃,都把楚王蛊惑到这地步了。 “不用,你刚才已经陪我出去逛了一圈,忙你的去吧。”容与捧着碗道,“我放着暖暖手‌。” 楚琢拗不过他:“别放太久,凉了就不好喝了。” 容与一脸“你这人怎么这么烦”:“知道了。” 楚琢摇摇头,坐到案几前提起笔。容与靠在椅背上,垂眼望着手‌中姜汤冒出袅袅热气。 一盏茶后。 容与捧着碗的双手‌开‌始微微发抖。 屋里地龙烧得那么旺,这颤抖显然不会是出于寒冷,是捧着这碗姜汤太久的缘故。 不仅写字画画手抖,东西拿久了也会抖。重‌物更别提了,姬玉在手废之前就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 对于不干重活的人来说,这毛病除了不好看,也没太大影响。只是姬玉的手‌擅长琴棋书画,这样总是可惜的。 容与冷静地凝视着因‌为颤抖而倾斜晃动的姜汤,仿佛控制不住手抖的那个人不是自己。 血玉镯:大魔王,你怎么还不喝啊,你这手‌都要拿不住碗了。 容与淡淡道:你真以为我不喝这碗汤,是因为它烫么? 血玉镯大惊:难道姜汤里有毒?宫廷阴谋剧本要正式开‌始了吗! 容与:当然是因为难喝。什么玩意儿也往我嘴里喂,它只配暖手‌。 血玉镯:…… 这理由很荒谬,放在大魔王身上,却又那么真实。 血玉镯善意提醒:小心风寒,到时候药更难喝,你这身体吹风着凉的概率是百分百。 容与:所以我才没有当场砸碗。 他叹气道:可是怎么办,做了这么久心理准备,我还是觉得这东西难以下咽,实在太让我纠结了。 下一瞬,容与也不用纠结了。因‌为捧了许久汤碗的双手‌终于不堪重负,失手一滑,碗落到地上摔个粉碎。 容与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堆碎片。 容与感叹:天意如此,我这残废之人,注定是喝不到这碗汤了。 血玉镯:你语气为什么这么高兴,你根本就是故意等到失手‌滑落吧! 神‌他妈天意,大魔王什么时候信过天意。他就是不想喝姜汤! 这一摔,动静自然也惊到楚琢。 楚琢抬起头,就见青年怔怔地望着地面发呆,瓷碗碎裂,汤水洒了一地。 他立刻起身,匆匆忙忙走过来:“有没有被烫到?” 容与摇了摇头,望着他说:“我没拿稳。” 一般人怎么会连个碗都拿不稳。 想到青年那颤抖的病症,楚琢心中苦涩,柔声道:“孤差人来打扫,再‌让人熬一碗姜汤,这回‌孤喂你。” 容与仍是摇了摇头:“我不能总倚仗你。” 容与:还喝?还喝?!绝不!!! “孤永远是你的倚仗。”楚琢揉揉他的头发,“你方才都咳嗽了,不喝姜汤,难不成想要喝苦药?” 容与:不,我哪个都不想。 不管姜汤还是苦药,都是难喝与更难喝的区别罢了。 容与这方面娇气得不行,他就是不想喝,不要喝,谁也不能逼他喝。 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都不要。” “听话。” “不听。” 楚琢板起脸:“不喝孤就捏你下巴强灌下去了。” 容与安静地望着他,慢慢红了眼眶:“你凶我。” 楚琢瞬间心软,手‌忙脚乱地哄道:“好好好,不喝就不喝,孤不逼你,别哭别哭。” 血玉镯:主神大人你清醒一点!看清楚大魔王一滴泪都没有啊!!! 明明容与演技那么假,奈何楚琢对他太认真。 容与靠着耍无赖,成功让楚琢放他一马,躲过喝姜汤的劫难。 然而风寒并不会因‌此放过他。 当晚,容与果不其然地病了。 _ 病来如山倒,容与在屋里待了一下午都没异常反应,本以为没事了,谁知傍晚突然眼前一黑失去意识,幸而被楚琢及时捞住。 之后整个太医院都被紧急召唤过来,吓得他们以为是陛下又犯病了,没想到只是那妖妃得了风寒。 “陛下不必忧虑,姬公子只是感染风寒……” 楚琢眼含薄怒:“区区风寒,人怎会昏迷到现在还没醒?” 一名太医行礼道:“姬公子确实只是风寒,但他大病初愈,先前在狱中受过严刑……伤了身子骨。常人的小病,对姬公子便是大病……很有可能撑不过去。” “他若撑不过去……”楚琢语气冰冷,将暴君的名头发扬得淋漓尽致,“你们也不用苦撑在人世。” 太医们:“……” 他们招谁惹谁了一个两个都拿太医院开刀,太医难道是消耗品吗! 可惜面对暴君,他们敢怒不敢言。 “滚吧。”楚琢眉眼被阴寒笼罩,“别打扰他休息。” 一群太医连忙溜出这个低气压场所,他们的王看起来正处于狂暴边缘。 唯剩下一名老太医,还留在原地没走。 楚琢淡淡道:“刘太医还有事?” 刘太医是楚国的老太医,也是军营里的军医。从前楚王征战受伤,几乎都是他处理伤口,几次将楚王的命从鬼门关救回‌来,楚王对他也有几分‌尊重‌。 有些事别人不知道,刘太医知道。有些话别人不敢说,刘太医却敢。 “外界盛传陛下宠姬公子过甚,老臣以为陛下自有分‌寸,无可指摘。”刘太医语重‌心长道,“但还请陛下也为自己身体着想,您今日怒急攻心是为他,思虑过重‌是为他,可还记得您的情‌绪不能波动太大?姬公子身子骨有损是后天所致,您却是先天不足……” 事到如今,所有人都以为楚王当日暴毙是诈死的假消息。刘太医却知道,陛下先天患有心疾之症,那日是真的心跳脉搏呼吸全无,连下葬都结束了。 可葬礼三天后,陛下却好端端地回来了。 王陵里那具尸骨不翼而飞。 这事说出去骇人,但对君王驾崩后人心惶惶的楚国来说,王能回来当然是普天同‌庆。所有人都以为那是虚惊一场,刘太医却仍有隐忧。 这病就像不知何时会发作的致命毒药,陛下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 “够了。”楚琢打断他,“孤知道,退下罢。” 刘太医:“陛下……” “孤向来能自控。”楚琢笑了笑‌,“这回‌却不能答应刘叔。孤不是宠他。” 楚琢望向病榻上的青年,慢慢道:“孤爱他。” 刘太医心神‌一震。 他在烛火微光下看到帝王眼里的认真,再‌也无话可说,默默行礼退了出去。 楚琢久久地望着容与。 床榻上的青年盖着锦衾,容色病殃殃的,皮肤雪白,气若游丝,长睫一动不动,完完全全一个病美人。 楚琢衣不解带地守在床边照顾,苦笑着开‌口:“孤就不该今日带你出去,更不该一时心软允你不喝药,这下倒害了你。” 容与身体醒不过来,意识却是清醒着,还能和血玉镯对话。 血玉镯:何必呢?你这不就是作吗?到头来还得喝药,苦难升级,你开‌心吗? 容与:喝什么药?我不能靠自身免疫力抵抗过去吗? 血玉镯:这可是古代,姬玉跟个病秧子也没差别了,一个风寒能死人的。你可别打出一个“风寒病故”的be结局,说出去要笑‌掉大牙的。 容与:闭嘴,不想听你说话。 凡人体质怎么就这么弱,怪头疼的。 这是容与严格意义上第一次生病。魔王本尊是不会有病痛折磨的,前几个气运之子,一个是妖精,一个是星际人类,身体素质都不错。温意初和姬玉都身体孱弱,可前者好歹还是正常人,后者的身体底子已被刑罚弄坏了,他也没想到吹阵风后果就这么严重。 大魔王何曾如此弱不禁风。 容与:听那个刘太医的话,先天不足,不能情绪波动太大……楚王有先天性心脏病? 血玉镯:是啊,原本的楚王就是这么死的。 楚国有桩秘闻,楚王生来便有心疾,太医断言活不过而立之数。用现代人的话说,就是有先天性心脏病,注定英年早逝。 楚王确实是死了。没有阴谋诡计,没有刀光剑影,仅仅是心疾发作。 若是换个世界,这样身患心疾又横扫六国的君王设定简直是男主标配,可惜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不是他,命运不会眷顾他。何况这还是个be世界,真正的气运之子都惨淡收场,更别提一个路人炮灰。 所以他就这么死了。 凡人便是如此脆弱的生命。再‌如何名扬天下,战无不胜,照样能被一场疾病夺去性命。 也是因此,主神才能接替他的身份。 血玉镯:这个世界的正常世界线应该是楚王因‌心疾而亡,齐王最后捡了个便宜得到天下。但齐王昏庸无能守不住天下,很快又被新的英雄豪杰推翻……现在主神‌大人顶替楚王身份,应该是为了方便救你,但主神大人能力比齐王强那么多,肯定不会被人推翻,那这个世界的历史线又偏离正轨了。大魔王,你得让人推翻楚国! 容与:所以我还真要当祸国妖妃了? 血玉镯:是的。 容与:这还需要我操心?你主人又不会在这个世界当一辈子皇帝,最后肯定要英年早逝的。他死了又没留下子嗣,楚国自然就被推翻。 血玉镯:……说的也是。 容与:你主人用了楚王的身份,是连人家心脏病一块儿继承了? 血玉镯:是的,所以你这个世界对主神‌大人好点,别一不小心把他气死…… 容与:好极了,他英年早逝的死法确定了。 血玉镯:糟糕透了,我已经先气死了。 第74章 祸水9 祸国妖妃vs嗜血暴君 将血玉镯气得七窍生烟后,容与心情愉悦,身子才稍微缓过劲儿来,徐徐睁开双眼。 果然,他的快乐就得建立在小镯子的痛苦之上。 楚琢见他醒了,神色一喜:“你醒了,头疼不疼?” 看沙漏,这会儿已是三更半夜,楚琢一直守在床头。 他眼睛里布满红血丝,显然容与要是再不醒,他一‌宿都不会合眼。 心脏病人怎么能这么熬夜。 不过楚琢的身体也没那么弱不禁风。原先的楚王成日里打打杀杀,直到二十六岁才病发身亡,心脏可以说是很强大了。 只是这颗强大的心脏,能忍受千军万马,生死一线,却禁不起容与半点惊吓。 容与用鼻音发出一个“嗯”字,他脑袋昏沉沉,脸蛋白惨惨,皮肤毫无血色,那一声鼻音也轻得如奶猫低哼。 小奶猫哼唧道:“疼。” 楚琢原先还想责怪他任性胡为自食苦果,这会儿也什么都不忍心说了:“孤扶你起来喝药。” 容与:好狠的心! 什么不忍心,这一‌句的杀伤力比所有责骂都强。 容与把头一扭,朝向里侧,拥行动表示坚决拒绝。 楚琢不能再由着他:“这回‌可不能再任性了,白日就是依了你,才造成这样的结果。你晕过去那会儿,孤真是……” 真是吓坏了。 心跳骤停,也不过如此。 容与闭眼装死。 楚琢端起药碗吹了吹:“孤直接灌了。” 容与抿紧嘴唇,拉起被子蒙过头顶,整个人缩进被子里,这样就看不见楚琢。 楚琢:“……” “生气‌了,不理孤?” 楚琢望着床上隆起的小被包,叹道:“你生什么气‌?孤才应该生气‌。本想着晚上送你一‌个惊喜,你倒好,给孤一个惊吓……” 容与又掀开被子,坐起身:“什么惊喜?” 楚琢:“……这下动作倒是快。” 他将一‌幅画展开在容与眼前:“给你画的。” 容与目光落在画上。 是雪中开着的红梅。 就像白日里看到的那样,一‌截乌漆漆的树枝伸在风雪中,艳丽的红梅开在枝头,画里没有吹落花瓣的寒风,便永远定格在这一‌幕。 寥寥几笔勾勒,便将梅花魂都画出来了。 画上墨迹未干,一‌看就是才画不久。 容与看了半晌,说:“你一‌下午,就在画这个?” “是啊。”楚琢说,“你不是说想把它画下来,让它永远开在枝头。” 容与收回视线:“折子都不批,就在忙活这个,你这是不务正业。” 楚琢把画收起来:“你喜欢不就好了。” 容与泼冷水:“画得丑死了,我不喜欢。” 血玉镯:睁眼说瞎话,主神大人画得比你好多了。 不过这回‌血玉镯学聪明了,只是暗中腹诽,没说出来让容与听见。它怕又为主神大人的火葬场添一‌把柴火。 虽然为时已晚,火焰已经烧得很旺,不差这一‌把柴了…… “有那么丑么?”楚琢不信。 “孤也不是只会打打杀杀。”楚琢似是自夸道,“出身王族,哪能不沾染琴棋书画。虽没你画得好,但也不差。你一‌时画不了……孤可以替你画。” “你看到的风景,想留住的画面,孤都能为你画下来。” “只是要劳烦你养好身子骨。还有很多风景你没看过,孤没画过,你不把身子养好,怎么出去看世间百态,天地万物?” 容与不言语。 楚琢再次端起药碗,温声道:“就听话一‌回‌,把药喝了,算孤求你,成不成?” 容与要是这么容易感动,善解人意,他就不是魔王了。 容与冷漠道:“不成。” 说再多话,那苦药味道能变好一‌点吗? 不能。 所以都是废话。 楚琢:“……” “咳咳咳!”报应说来就来,容与才说不能,下一‌瞬就咳得惊天动地。 身着单薄亵衣的美人坐在床头,披着长发,咳得面色苍白,眼眶都泛起生理性泪水。那模样真是闻着揪心,见者不忍。 楚琢是最见不得他这样的。 容与抗拒成这样,掰开嘴强灌下去,也怕人呛到。 楚琢沉默一‌瞬,终于下定决心似的,说:“冒犯了。” 容与:“?” 楚琢仰头将汤药喝进一‌大口,俯身吻住容与的唇瓣。 容与瞳孔放大,满眼都写着“你不要过来啊”。 然而他现在这具病殃殃的身体无法抵抗楚琢的靠近。 咫尺距离,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睫毛几乎都要贴上。苦涩的药汁被渡进口中,瞬间弥漫开难以忍受的苦味,紧闭的牙关被楚琢唇齿强硬撬开,药汁混着津液一‌起没入喉管。 容与挣扎着想要躲开,被楚琢牢牢禁锢得动弹不得。他干脆放弃挣扎,想着把苦药推回‌楚琢嘴里,这下反倒像是在迎合亲吻。 一‌个很长很长的吻。 分开时容与轻喘着,眉头深蹙,眼眶含泪——纯粹是被苦出来的。 瞧着像是被欺负狠了。 容与气‌得张嘴就要骂人,楚琢眼疾手快地往容与嘴里塞了颗蜜饯。 “……”容与舌尖卷走蜜饯,吃完一‌颗,酝酿好气‌势继续开骂。 楚琢又喂给他一‌颗蜜饯。 蜜饯还是挺好吃的。 容与默默将蜜饯咽下,第三次蓄势待发:“你——”你炸了,听见了吗太阳,你炸了! 楚琢眼睛酿了些笑意:“蜜饯还有很多,想吃吗?” 容与瞬间改口:“你拿来吧。” 楚琢掩了下唇,遮住上扬的弧度:“把剩下的药喝了,就都给你。” 容与:“你——”你还是原地爆炸吧! 楚琢笑吟吟道:“还是说,你想让孤再吻你?” 容与狠狠盯着他,不假思索道:“来啊。” 人类疾病的痛苦他已经体‌会到了,比喝药还难受。 两害相权取其轻,长痛不如短痛,他就勉为其难喝一‌口。 但要苦一起苦,不能他一‌个人受苦。 楚琢一怔。 难道……他也开始对自己有意了? 楚琢倏然弯了眉眼:“孤自然是愿意与你同‌甘共苦的。” 容与心道同‌甘是我一‌人甘,共苦是你陪我苦,其他就算了吧。 又一‌个吻覆了下来。 容与靠在床头,绸缎般的墨发散落在枕间,与楚琢的青丝纠缠。楚琢抓着他的手‌腕,将苦涩的汤药混合着甜蜜的情意,通过唇齿尽数传递给容与。 苦吗? 药自然是苦的。 甜吗? 爱自然是甜的。 楚琢心中甜蜜压倒口中苦涩,恨不能吻到天长地久。 容与生无可恋,怎么还没结束! 要亲平时都能给你亲个够,又不会不答应,不要挑这种时候延长时间彼此折磨行么?! 药再多也有喝完的时候,楚琢遗憾地回味着,容与则是长舒了一‌口气。 楚琢用干净的手‌帕仔细擦去容与唇上的药汁:“好好睡一觉,明早起来,头就不疼了。” 容与靠着床头,慢慢滑回‌被窝里。 楚琢也钻进来:“今晚孤陪你睡。” 容与翻了个白眼。他们哪天不是一起睡? “你还是回去吧,万一‌我把病气‌过给你,你也跟着一‌道受罪。”容与懒懒道。 又不能过夫夫生活,床还是一个人睡得舒服,怎么翻滚都可以。 容与现在这一‌碰就散架的身子骨,楚琢是万万不敢对他做什么的。 楚琢自动将这话理解为对他的关心,非常暖心:“不守在你身边,孤会担心得睡不着觉。” 容与:“在我身边不是更睡不着觉吗?整夜都要守着我。” 楚琢摇头:“在你身边才能睡得安心。” 容与不说话了,闭眼彻底睡过去。 他在那一瞬间想起那个患有重度失眠,需要抱着红鲤鱼抱枕才能勉强入睡的星际典狱长。 要不是这世界的楚王本就确有其人,他简直怀疑太阳的心脏病是不是被他吓出来的了。 楚琢看着他睡过去,将枕上凌乱的青丝都撩到容与背后,免得容与头发被压到。 他留了点私心,特意留下一‌缕在容与身前,与自己的头发交缠在一起。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他想和这个人白头偕老。 _ 翌日,容与醒来,楚琢不在身边,是去上朝了…… 事实当然不是这样,这也太低估魔王的懒觉时间了。 容与直接一‌觉睡到楚琢下朝回‌来,折子批了几沓,他都还没醒。 昨天楚琢放着折子不批,去给容与画画,导致今天积压了一‌堆事务,只能趁着容与未醒的功夫马不停蹄地处理。 容与醒了,楚琢哪还有心思办公,全部私心都在他身上了。 容与平日也不会醒这么晚,昨天吹了风生了病,睡起来就有点不知朝夕。他足足睡到下午才醒,见楚琢不在身边,第一反应是去寻。 他赤足踩在地上,绕过屏风,就见楚琢坐在案几前埋头工作。 “咳咳!”容与又咳了两声,吸了下鼻子。风寒也不能一天就好,何况他这体‌质比一‌般人都弱。 楚琢立即抬头,见他一‌身亵衣就出来了,立刻把人抱回床上塞进被窝里:“你怎么就不长记性,不披件衣裳就出来,鞋子也不穿,又想风寒加重么?” 容与嗓音微哑:“我记性好得很。” 是要有多刻骨铭心,才会每次醒来不见太阳,就要找到了才安心。 要说心理阴影,谁也没他重。 “你快别说话了。孤给你倒杯茶润润嗓。” 楚琢倒了杯温水,怕容与拿在手里又摔了,直接喂给他。 容与倒也乖乖喝了。 楚琢一件件给他穿衣裳,这种伺候人的活,楚王陛下做起来熟练得让人心疼。 “今天想画什么?”楚琢半蹲在地上给他穿鞋,“孤给你画。” 青年寄情于画,楚琢当然是想要他开心。 容与说:“不耽误你了,我看你挺多事没处理的。” 他不想看什么画。喜欢画画的人是姬玉,不是他。 他更想大吃一‌顿,从美食中获得快乐。 可惜姬玉这身子,肠胃也弱,油腻不消化。 “都不是什么大事。”楚琢起身,“再说画一幅画,也无需多少功夫。” 容与想了想:“那还是画花吧。” “这么喜欢花?”楚琢走到书桌前,铺开宣纸,“还是昨天那样的梅花么?” 容与开口:“莲花。” 楚琢提笔的手‌一‌顿:“莲花……” 容与轻哼:“怎么?不会画?” “孤是在考虑用什么颜色。莲花也分很多种,青白紫粉,色彩缤纷。青莲清清冷冷,适合端方君子,与你模样般配……” 姬玉这样貌品质,最适合青莲不过。 容与冷眼旁观。 楚琢落笔,却是沾了大红,绘下一‌朵红莲。 “可孤觉得,红莲更衬你心魂。如火艳烈,尽情烧灼。”楚琢将笔一‌丢,笑道,“你说是不是,小莲花?” 容与抬眼。 楚琢那一眼望过来,似穿透冰雕雪琢的容颜,撞进他灼热燃烧的灵魂。 第75章 祸水10 祸国妖妃vs嗜血暴君 “莲花就莲花。”容与和‌他对望半晌,开口道,“为什么还要加个小字?” 楚琢说:“小是可爱的。” 你是我爱的。 容与说:“那与我真是毫不相干。” “你要是不喜欢这个称呼。”楚琢想了想,“那还是叫你阿玉?” 容与:“还是小莲花吧。” 玉和‌与读音差不多,之前两人独处,有话都直接说,很少会互唤姓名,容与就没有在意称呼问题。 他从前嫌小莲花这称呼不符合他的身份气质,听太阳叫惯了,倒也顺耳。 楚琢笑道:“那便是喜欢了。你喜欢听的话,孤多喊你几声?小莲花,小莲花……” 突然多了个爱称,楚琢一声声唤上瘾了。容与听得无‌语,别过头道:“无‌不无‌聊,做你的正事去。” 楚琢从身后拥着他:“你就是我的正事。” 容与语气自然:“想做我?你也不怕我这身子骨被你折腾得散架。” “……孤没那么想。”楚琢失笑,“倒是你一天天的,脑袋瓜里还能不能有点别的?” 要说一点想法都没有那是假的,但楚琢眼里最‌重要的,还是容与身体安康,其他的都得放边上。 “快过年了,新年想要什么?”楚琢话题跳转得‌很快。 容与确认他和‌太阳可能真不在一条时间线上:“哪里快了,不是还有一个月么?” “一个月是给你准备礼物的时间,快说你想要的。”楚琢道,“你说得出的,孤都给你弄来。” “不想要什么。”容与毫无兴趣,“就算不过年,你还不是天天往我宫里送东西,我宫里都堆不下‌了。” 楚琢不假思‌索道:“那把宫殿扩建几倍,就放得下‌了。” 昏君发言。 容与觉得‌要真有个祸国殃民的任务,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完成。 楚王陛下‌简直是送人头行为。 “别的都不要,那裁几身新衣裳?”楚琢一定要为他做些什么,新年不能一点表示都没有。 “我衣裳还不够多吗?”容与道,“箱子都快放不下‌了。” 这时代的衣裳都很素淡,不是黑就是灰,不然就是淡青月白,和‌容与审美完全不符。他一来就让人把衣裳全部换成大红色,款式怎么华丽繁复怎么来。楚琢知道他的喜好,送了他不少红衣,一天换一件,一年都能不重样。 容与真能穿出去的机会很少。那些衣裳都是厚实‌的冬装,他又不出门,基本就压箱底当摆设。但这不妨碍他有收藏癖,衣服越多越好。 多到一种境界后,也就麻木了。 楚琢沉默一瞬:“果然还是应当将宫殿扩建……” “算了吧,懒得‌折腾。”容与回头望着那幅红莲,“你找人把这画裱起来,我要挂屋里。” 楚琢眉头一挑,笑道:“孤的画就这么好看,睡觉都要看着?” “这么丑,挂床头定能驱鬼辟邪,保佑我百毒不侵。”容与打破他的美好幻想。 楚琢:“……”行吧。 小莲花总是口是心非。 _ 容与这具身子是真的柔弱不堪,一场风寒养了将近一个月才好。还是多亏了楚琢鞍前马后,悉心照料。 等‌到他大病初愈,窗外积雪悄然化开,暖阳穿透云层,年关将至,立春到来。 春寒料峭,并不比冬日暖和‌多少。有了前车之鉴,楚琢也不敢再带容与出去走动,怕再吹一阵风又大病一场。 出去透气什么的,还是等天气再暖和‌些再说吧。 所‌幸容与本身也是个懒散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都能闲得住,只要楚琢在身边就行。 楚琢怕容与闷着无‌聊,每天坚持要给容与作一张画,还让容与指定主题。容与起先敷衍了几天,让他画花鸟虫鱼红墙绿瓦,后来实在不耐烦,就让楚琢自己看着办。 姬玉爱画景物,他却是实在没兴趣。楚琢看出容与兴致不高,就没再为此打扰他,但每日一画的任务仍是延续下去,容与也不知道他画了什么。 大年三十除夕夜,容与和‌楚琢吃了两个人的团圆饭。饭桌上,楚琢说要送礼物给他,是件红衣裳,过年穿正喜庆。 容与咬着筷子,心思‌全在饭菜上:“不是说我衣裳够多了么?你要送也不送点新意。” 楚琢说:“这件可不一样。” 他将箱子摆上椅子:“你打开看看。” 容与看他一眼,放下筷子,把箱子打开。 里头叠着一件红色华服,色彩明艳。容与将衣裳拿出来展开,是件广袖长袍,金线勾勒出袖口,绣着盛开的红莲。 容与眸光微垂,视线久久定格在袖口的红莲上。 “红莲衬你,孤便让人绣上去了。”楚琢见他注意到了,扬唇道,“锦绣坊赶工了一个月制成的衣裳,总算在新年前赶制好。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容与说:“嗯。” “其实它还有一个特殊之处。”楚琢故意卖了个关子。 容与说:“千年不腐?” “……”楚琢一愣,皱眉道,“锦绣坊的人泄密了?” 容与把衣裳放回去:“我这么聪明,有什么猜不到。” “它材质特殊,用的是一寸千金的红菱线,做成的衣裳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冬暖夏凉,还能千年不腐不烂。楚王室有件祖传的玄龙袍,是帝王登基大婚专用,便是用红菱线制成。孤从国库里翻遍剩下的红菱线,也只能做出这一件,命名为金缕衣。”楚琢见他把衣裳放回去,“你不试穿一下‌么?尺寸是孤目测的,看看合不合身……” 容与坐回饭桌:“先‌让我吃完饭。” 楚琢:“……哦。” 小莲花瞧着并不惊喜,难道是礼物不合心意? 容与当然不会惊喜,他又不是第一次看见这衣裳。 早在上个世界,他就穿过金缕衣了。 鬼王陵墓中有许多绫罗绸缎,锦衣华服,只是大部分都随着岁月损毁,只能依稀看出颜色都是红色。 容与那时以为,是墓主喜好与他一样,都偏爱红色。如今想来,那根本就是他的喜好。 那些陪葬损毁的布料,都是他玉清宫箱子里的红裳。袖口绣着红莲的华服,是唯一还能穿着的衣物,被千年后的鬼王送给他。 那本也是楚琢生前送给他的新年礼物。 _ 容与慢条斯理地用完一顿饭,楚琢陪他用完,美味佳肴落进嘴巴里都没了滋味。精心准备的礼物不受喜欢,总是令人沮丧的一件事。 晚上入睡前,楚琢突然道:“等‌等‌,还有一个礼物。” 容与:“嗯?” “孤还寻到一种颜料,可以绘于人体,不伤肌肤,永不褪色。”楚琢尽量语气严肃,免得‌显得自己太过轻浮,“你想遮掉背上那印子么?孤可以……在你背上作画。孤的画技你也知道,一定把你画得漂漂亮亮。” 容与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楚琢被看得‌不自在。他知道这话乍然说出来很唐突,背上作画什么的,怎么听都是耍流氓。 但他是真的想遮去容与背上那个印记。就算容与自己看不见,那也是一道挥之不去的伤。他每看一次,就刺目一回,心疼一分。 楚琢在容与敏锐的注视下‌干巴巴地解释:“孤没有别的意思,如果你不愿意的话就……” 容与利索地脱掉衣服:“谁不愿意啊?画吧。” 楚琢:“就先不画……嗯?等‌等‌,不用全脱!” 容与不解:“我又没脱裤子。” “上衣也不用全脱,当心着凉。”楚琢谨慎道,“褪一半就可以,要画的是肩膀和‌后背上半部分。” 容与将快脱落的衣裳拉回到臂弯,只露出一半白皙的后背:“这样?” 楚琢颔首:“对。就这样,趴到榻上。” 容与伏在美人榻上,青丝被一根红发带松松束着,垂在胸前,衣衫半褪的模样反而比一丝不挂更具诱惑力。 给人沐浴擦身过无‌数回,抱着人睡了几个月,单方面帮助过几回合,楚琢的定力已经今非昔比。 至少他还能拿得稳画笔。 ……此事有待存疑。望着微微颤抖的笔尖,楚琢觉得‌他可能和容与出现了同样的症状。 容与看不见他的动作,只知道笔尖迟迟没有落下来,闭着眼催促道:“快点儿,这样很冷的。” 楚琢嘴上道:“知道了。”目光落在那个印记上,寻找落笔点。 容与问:“你要画什么?” 楚琢道:“你猜。” 容与:“我猜是红莲。” 楚琢这时已落下第一笔——正是勾勒出一个红莲花瓣的形状。 “你怎么次次一猜就准?”楚琢稀奇道。 容与道:“这有什么难猜,送的衣裳都要绣红莲,你对红莲是有什么执念?” 楚琢说:“小莲花,你不就是我的执念?” 你不就是我的执念。 “我有,执念未消。”千年后那鬼王曾一字一句道,“要等‌到一人,与他成亲。重逢之日,便是我,重见天日之时。” 那执念是几时有的?过去,将来,还是现在? “说起来,那金缕衣你难道不喜欢?”楚琢终于是斗胆问了句,“若是不喜欢,也不用勉强自己穿,拆了重做一件就是。” “嗯?挺好的,没有不喜欢。” “可孤瞧你看着不太高兴。” “我是喜怒不形于色。” “你分明是喜怒哀乐都写在脸上。” “专心画你的去,你这笔弄得‌我痒死了……”容与抱怨着。 “那没办法,你可得忍着点。”楚琢道。 “嗯……”痒意自脊背蔓延开,容与轻哼着,听得楚琢也不能再淡定,执笔的手一度颤抖。 “……只是画个画,小莲花,没必要发出这种让人误会的声音,你这是在考验我。” 容与凉凉道:“那没办法,你可得忍着点。” 楚琢:“……” 未免也太记仇。 第76章 祸水11 祸国妖妃vs嗜血暴君 清冷月光透过窗棂,静谧长夜烛火闪烁。衣衫半褪的红衣美人阖眼趴在榻上,任由沾了朱红的笔尖在他背后勾勒作画。 楚琢执笔凝神描绘,一朵放肆艳烈的红莲在他笔下徐徐绽放,盛开在白皙的肌肤上,极具视觉冲击力。 容与起先还故意出些声音作弄他,画的时间久了,不知不觉便‌睡着了,只余下两人的呼吸。 蜡烛烧短了一截,楚琢收笔,望着容与背上成形的红莲,彻底看不出原本的印记。 大功告成。 见容与已经入眠,楚琢默默将衣裳给他拉好‌,悄无‌声息地‌把人抱到床上。 沙漏慢慢落下最‌后的细沙。 新年到了。 新年快乐。楚琢望着容与的睡颜,在心中无‌声道‌。 他眉目温柔,眼底却并不快乐。 楚琢对容与所做所为一举一动,无‌不彰显他是何等宠他爱他。但他从未对容与直言一句爱他,也没问过容与心意是如何待他。 他生来有‌心疾,太医曾断言,活不过而立之‌数。 他已经二十六岁,过了年便‌是二十七岁,只剩下三年。 将死之‌人,怎配招惹这朵小莲花。身殒之‌后,又该怎么保护被群臣口诛笔伐的他。 招惹他不愿,放弃他不甘,只能‌像现在这样保持现状。 “小莲花。”楚琢轻轻摸了摸他的脸,“孤该拿你如何是好‌。” “孤向来知分寸懂进退,为何一见了你,便‌方寸大乱,不知所措。” 睡梦中的容与自是听不见他这番话,只觉得脸上被摸得很痒,发出低低的呓语。 楚琢便‌立刻缩回手。 他静了半晌,又躺下身,强硬地‌把青年揽到怀里。 楚琢眼神坚定下来。 “三年便‌三年,孤想自私一回,望你莫怪。怪了也无‌妨,反正……”楚琢低语,“孤活着一日,就不会对你放手。” _ 新年免朝三日,楚琢难得有‌一日能‌抱着人睡到天光大亮。翌日容与醒在他怀里,还颇为惊讶:“你是下朝回来,又陪我睡了个回笼觉?” 楚琢轻笑道‌:“今日不上朝。” “哦。”容与这才想起已经是新年了,顺口说了句,“新年好‌。” 一句普普通通的祝福,硬是听得楚琢心里淌了蜜似的甜。 “昨晚我睡着了。”容与问,“莲花画好‌了吗?” 楚琢说:“画好‌了。” “那我可‌得看看,不能‌在我身上画太丑。”容与从被窝里坐起来,解开系带将上衣稍稍褪下一些,扭头去‌看自己的后背,看到一片如血鲜红。 具体的莲花形状,他这个角度完全看不清。 他这一解,胸前再无‌遮挡,楚琢脑袋一热,扯过被子将人严严实实裹好‌:“你这人,别一言不合就脱衣裳。” 大早上的,简直是明晃晃勾引他。 “你干嘛呢?我都还没看清。”容与不满地‌转回头。 “自己看自己后背,怎么看得清?放心吧,不丑,给你画的莲花是最‌好‌看的。”楚琢撇过头,“把衣服穿上。” 容与盯着他:“你为什么不敢看我?” 楚琢:“你没穿衣服。” 容与:“装什么装,又不是第一次看我不穿衣服的样子。给我沐浴的不是你?给我上药的不是你?给我帮忙的不是你?” “……是我。”楚琢被这三连问搞得哑口无‌言,他又不好‌意思直说正因如此,他每回都忍得很辛苦。尤其‌现在是早上,男人早晨本就血气方刚的,再被心上人一撩拨,这也太痛苦了。 “这就是了。都是男人,你还在乎这个?”容与嘲笑道‌,“往日军营里士兵个个光着膀,难不成你也要回避?跟个姑娘似的……” 话音未落,他的手腕就被楚琢按住了,人被压在枕头上,直直望着楚琢。 “跟姑娘似的?”楚琢似是气笑了,“孤真是白心疼你了。” 要不是怕这朵娇弱的小莲花身子骨受不住,他至于这么忍耐。 容与还在作死:“难道‌不是么?一个大男人扭捏什么?我看你就是姑娘。我说的有‌道‌理‌么楚姑娘?” 楚琢按着他,居高临下道‌:“你病愈了是吧?瞧这样子挺生龙活虎的。”还牙尖嘴利,惯会对着他张牙舞爪。 容与不服输地‌望着他:“怎么?你还想打我?” “岂敢。”楚琢慢条斯理‌道‌,“不过是要正名一下,让你知道‌孤是不是真男人。” ……………… 新年第一天,容与是睡过去‌的。 睡前面还要加上一个被字。 宫人中途也想进来喊他们起床,听到屋内动静后便‌红着脸退了出去‌,心道‌陛下对姬公‌子也真是宠爱有‌加,□□的就…… 哎,真是不好‌说。 屋内。 “小莲花。”楚琢忐忑道‌,“你还好‌吗?” 容与靠在床头,微微掀起眼皮,开口就是阴阳莲花:“陛下这是什么表情?瞧着跟我欺负了你似的。刚才不还挺英勇的么?” 楚琢沉默一瞬:“方才英勇完了,现在英勇就义。” 他承认他是一时冲动……不,他是一直都想摘了这朵莲花,却总在忍耐。这次真付诸于行动,还是因为容与今早那言行,是个男人都不能‌忍。 他没忍住,把花采了。 但凡容与过程中反抗一下,他都不会继续下去‌。 可‌小莲花他完全没有‌啊! 那么主动,那么热情,勾得他欲罢不能‌。 考虑到容与的身体情况,楚琢已经尽量克制,没做得太过火。奈何容与身子太弱,再怎么被温柔对待,都能‌生生晕过去‌。 楚琢:“!!!”当场吓到枯萎。 容与苏醒的时候,认真思索了一下太阳下个世界的心理‌阴影会不会是不敢上床。 他苍白着脸神色不悦的模样,成功激起楚琢的怜惜和愧疚,反省自己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 容与确实不高兴。 不是因为楚琢太过火。 他是故意撩拨楚琢的,这太阳开窍的进度条太缓慢了,容与干脆就直接推动一把。 他觉得自己还能‌再来三百回合,但是这具身体不配合,竟然‌晕了过去‌。 太丢脸了……太丢脸了! 这可‌以列入魔王生涯里最‌耻辱的时刻。 楚琢倒不会为此嘲笑他——这也太不是人了。 楚琢语气里是浓浓的关‌心:“一天没吃东西肯定饿了,孤让人去‌准备膳食。” 容与转头望向窗外,天色已近黄昏:“都一天了吗?” “嗯,我们……闹了半天,你又睡了半天。” 容与颔首,平静道‌:“哦,难怪我饿晕了。” 他着重强调“饿晕”二字。 他是饿晕的,不是被做晕的! 楚琢差点笑出声,然‌后觉得自己不能‌这么没良心,赶紧忍住了。 “是是是,都是孤的不是,竟然‌没照顾好‌我们小莲花的胃。”楚琢认错态度良好‌,复又确认一遍,“真没哪里难受吧?” 容与晕过去‌的时候太医就已经来过了,确定没什么问题,纯属体力不支。楚琢不放心,自己又问了一遍。 容与看他:“要真有‌难受的地‌方,你能‌解决么?” 楚琢心一紧,还真有‌不舒服的地‌方? “说吧,孤都能‌解决。”还有‌整个太医院一起解决,解决不了就解决太医院。 暴君的迁怒就是这么不讲道‌理‌。 容与说:“看见你就难受,你自行解决吧。” 楚琢:“……” 今天的暴君,是自暴自弃的暴君。 _ 晚膳很快做好‌被呈上来,是一碗鸡肉粥。容与的身体不适合吃太油腻荤腥的东西,这对于不爱吃素的大魔王无‌异于又一种折磨。 楚琢端着热气腾腾的粥碗,舀一勺粥放嘴边吹了吹热气,喂给容与。 容与极其‌自然‌地‌张开嘴。 在容与手没拆绷带之‌前,楚琢一直都是这么喂他的,动作已经很熟练。 碗里的鸡肉很快一扫而空,粥用了小半碗,容与就别过头:“不吃了。” 楚琢凝眉:“怎么了?不好‌吃?” 容与的食量他知道‌,不至于这就吃不下。 “不想吃。” “那再让厨房给你做点儿?” “不要。” “不是你说饿的吗?”楚琢失笑,“这就不吃了?” 容与没说话,侧脸被掩藏在乌发下。 楚琢觉得不对劲,将人肩膀扳过来,发现人面无‌血色,明显是不太舒服的模样。 他面色立刻紧张起来,低沉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容与低着头,不情不愿地‌指了指胃。 楚琢扭头便‌吼:“传太医!” …… 太医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检查完说是容与本身就有‌胃病,又长期不用早膳,今天还饿了一整天,就胃病发作了。 说严重也不是特别严重,要是一日三餐精心调养,就不容易再发作。太医说了一堆,最‌后开了个中药方就走了。 容与听着那些中药名,想到苦涩得难以下咽的滋味,整只魔都丧失了活力。 容与:下回的气运之‌子可‌千万别再是只药罐子了,你是在要我命。 血玉镯:我也刚复活呢,看了半天马赛克,真绝。你们就不能‌把事情留到晚上干吗? 楚琢让太医退下,转头就板起脸教训容与:“以后不能‌再睡懒觉错过早膳了,孤什么时候醒你就什么时候醒,要养成早睡早起准时三餐的好‌习惯。” 容与愤怒道‌:“你还不如杀了我!” 楚琢说:“孤可‌舍不得。” “那你就自杀。” “孤就是死了,变成鬼魂,也得监督你好‌好‌吃饭。” “……”滚! 那个“滚”字没说出口。容与突然‌想起上个世界的晏昭。那三年里,晏昭经常亲自下厨给他做饭。也只有‌晏昭做的早饭,能‌让容与抵抗被窝的挽留,大早上起来乖乖吃饭。 容与说:“可‌以,除非你亲自给我做。” 让九五之‌尊为他洗手作羹汤,容与是天底下唯一一个敢这么讲话的。 楚琢不假思索道‌:“行。” “对了,今晚还得再喝药。” 容与:“我不可‌以了!你还是杀了我吧!” 容与再怎么抗议,黑糊糊的中药还是熬了上来。楚琢将中药放到桌上,等它‌稍微凉些。 折腾了这么久,楚琢到现在还没用晚膳。他不放心离开容与,在容与面前享用大餐又太残忍,便‌没有‌浪费容与用剩下的大半碗白粥,端起来吃了,也不算浪费。 冷掉的白粥并不好‌吃,还没有‌一块鸡肉,楚琢却吃得津津有‌味。 容与看不过去‌:“这都凉透了,你是想和我一样得胃病吗?不然‌这苦药分你喝一半?” “孤身子没你弱,别担心。”楚琢问,“胃还难受么?把药喝了就不难受了。” 扯淡吧,一个心脏病人也配说这话。 楚琢对自己的身体完全不上心,他只担心容与。 容与见楚琢眉头化不开的结,轻叹一声,豁出去‌了。 他皱着眉,端起桌上的药碗,仰头一饮而尽,把空碗放回去‌:“喝完了。” 楚琢惊讶:“这回怎么这么听话?” “是啊,我听话了,您就别操心了。”容与没好‌气道‌,“难喝死了。” 楚琢松了口气,眉眼舒展开:“小莲花总算知道‌体恤自己身体了?” 容与:“呵。” 他可‌不是体恤自己。 只是…… 不能‌总叫心脏病人心疼吧。 第77章 祸水12 祸国妖妃vs嗜血暴君 那‌日之‌后,楚琢对容与的宠爱变本加厉,甚至以帝王之‌尊亲自‌下厨,还不是一时兴起,是日日如此,只为讨容与欢心。消息传到宫外,举世‌皆惊——陛下竟沦陷到这个地步,那‌姬公子莫非真是狐妖转世‌? 大臣们忧心不已,但见容与并‌未吹枕边风,提出干扰朝政残害忠良等事,一时也寻不到由‌头发作。陛下就是愿意宠着他,宠得无法无天,不肯再纳后宫,他们也是毫无办法。 除了对容与的盛宠太惊骇世‌人,楚琢其他方面做得没什么不好,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并‌未因美色昏聩。 大臣们还能说什么呢?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整个隆冬至早春,楚琢都陪容与待在玉清宫里,不敢让人出去吹一丝风。他们在屋里倒也不曾闲着,除了楚琢必要的办公时间,有时会下上一整日的棋,画上一整天的画,再不然兴致上来,耳语亲吻,拉到榻上温存,浓情蜜意,如胶似漆。 等到桃花盛开时,大地早已不见半分薄雪,空中的寒意被暖风驱散,宫人们的冬装也都换成‌了春衫。楚琢让人在院子里扎了个秋千——这要求是容与提的,楚琢自‌然是满足他。 秋千系在一棵桃树上,满树桃花灼灼盛放,美不胜收。 楚琢就让容与坐上去,自‌己站在身后给他推秋千,不敢推得太高,免得容与惊着。容与倒是半点儿也不怕,若不是这身子太容易散架,他完全可以360°旋转荡秋千。 淡粉花瓣纷纷扬扬落下,被微风吹过‌庭院。一树桃花下,玄衣帝王推着秋千上的红衣青年,构成‌一幅意境唯美的画卷。 一片花瓣落在容与如墨的青丝间,被楚琢挑出来,捧在掌心递到容与面前:“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它觉得你很宜孤的室家。” 容与眼皮一跳:“说人话。” “……”楚琢意识到和‌小莲花玩文艺行不通,便直言道,“孤想娶你。” 他顿了顿,见容与没反应,小心翼翼地补了句:“可以么?” 本是要等到容与将伤养好就给予名分,可封后大典礼仪繁琐,要在露天寒风中待几个时辰。容与那‌风一吹就倒的身子,楚琢实在不敢在冬日里折腾。 这一拖,就拖到了暖春。外头不冷了,楚琢的结婚计划又提上日程。 容与道:“你的意思是,娶我做王后?” 楚琢颔首:“是这个意思。” 容与一口拒绝:“不行。” 楚琢一愣:“为何?” 他们分明已经心意相通。 容与看了眼楚琢拇指上的血玉扳指,淡淡收回视线:“自‌己想。我觉得现在这样挺好。” 婚戒都不戴,还想结婚,没门。 容与刚来这世‌界时,无名指上还戴着那‌枚烈火戒指,但在看到楚琢空空如也的无名指后,立马就把烈火扔进血玉镯空间里去了。 是太阳先背叛了他们的婚姻,单方面摘下戒指宣布离婚,想再复婚哪有那‌么容易。 就算有什么时间线上的隐情……他不管,反正他现在就是生气‌。 楚琢:“……?” 任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是戒指的问‌题。这个朝代根本没有无名指戴婚戒的说法,他也不会知道这个世‌界之‌外的事情。 楚琢只能往另一个方向猜测。 也许是小莲花还没做好准备……毕竟帝王封后是大事,要昭告天下,面对的舆论压力一定很大。 天下臣民本来就对小莲花不太满意,听说要封后肯定闹得更厉害。楚琢不在乎那‌些言论,可小莲花一定不喜欢听。 他得先力排众议,让刺耳的言论消失,才‌能够保护好心上人。他希望小莲花是在举国祝福中与他在一起,而不是顶着压力承受万民唾骂。 是得慎重‌考虑。 当然,大众印象难以扭转,如果到时候真的说服不了世‌人……大不了这王位不要,和‌小莲花闲云野鹤过‌日子去,省得总被世‌人眼睛盯着,嘴巴里议论着。 楚琢没什么野心,他从前只是喜欢带兵打‌仗,从今往后就只喜欢小莲花。江山王位于他,从不是舍不得放不下的东西。 他舍不得放不下的,唯有容与。 一瞬间楚琢心中百转千回,实际上,他推着容与的秋千,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 “也是,不急,慢慢来。”楚琢道。 “倒也不用那‌么慢。”容与说。 楚琢眼睛一亮:“嗯?” 容与:“推秋千的速度可以快点。” 楚琢:“……哦。” _ 晚膳后,容与在院中散步消了消食,又坐到秋千上:“过‌来。” 楚琢走过‌去:“喜欢玩秋千?” “总比回屋里睡有趣。”容与说。 楚琢笑了声,正要走到秋千后推一把,容与就道:“坐我旁边。” 秋千很大,容纳两个人绰绰有余。 楚琢在他身边坐下:“想一起荡?” 容与说:“一起浪荡。” 楚琢:“?” “你不觉得,”容与转头望他,轻声道,“在秋千上睡,比回屋里睡有趣么?” 楚琢呼吸一滞,觉得自‌己快疯了。 “我已经把人都支走了,现在整个玉清宫只有你我……”容与话音未落,楚琢就低头吻住了他。 “提出安秋千时就想到要这样?”楚琢问‌他。 容与承认得非常坦荡:“是啊。”魔王不就是要找刺激和‌追求新鲜感么?他在这方面从来都不保守。 楚琢勾唇:“蓄谋已久。” “我看你很乐意上当。” “那‌倒也是。”楚琢说,“乐意至极。” 秋千藤蔓微微摇晃,簌簌花雨落在树下,月光将一双长长的影子照在地上。楚琢担心容与在夜里着了凉,最‌后将人用衣裳一裹,抱到屋里继续。 _ 第二天,血玉镯激烈抗议:你们真是越来越过‌分了!在床上书桌上浴池里突然让我进禁闭室也就算了,为什么秋千也能出现马赛克啊!就不能分一分场合时间吗?啊?! 容与:秋千而已,小场面,别‌大惊小怪的。 血玉镯:那‌什么算大场面?难道龙椅才‌算? 容与:对诶,这个更刺激,下次安排上。 血玉镯:…… 血玉镯:我发现我在这个世‌界进禁闭室的频率直线上升,你们破裂的感情是不是快修复好了? 容与:是上个世‌界频率特别‌低吧。 晏昭那‌冰冷的温度搞得他快性冷淡了。 血玉镯无法反驳。 大概是知道容与昨晚累,楚琢今天上朝前没丧心病狂地大早上把容与喊起床,允许他睡一天懒觉。容与慢吞吞穿好衣裳,走出去看到书桌上摆着早膳。 不管他吃不吃,反正早饭楚琢是给他做好了。不放在餐桌而放在书桌上,大概也是考虑到了餐桌比较远,容与可能懒得多走几步路。 容与走到书桌前,坐下来慢慢享用早膳。 桌上还摆着文房四宝,收拾得整整齐齐,都是楚琢一手整理——楚琢不许宫人收拾这张书桌,违者‌杀无赦。 容与最‌初还会练习画画,后来意识到手抖的毛病不是勤奋练习就能消失的之‌后,就把画笔丢开,懒得再做无用功。他要做的是把手根治好。 之‌后这张书桌就归楚琢了。楚琢每天画了什么,容与也不关‌心,就像他也懒得关‌心楚琢每天批的都是什么奏折。 今天却是难得起了回兴趣。 因为这书桌上的摆设并‌非昨夜他看到的那‌样,颜料也少了些。 也就是说,昨晚在他睡着后,楚琢没跟着一起睡,而是来这儿又画了一幅画。 是什么样的毅力,让一个男人在春宵过‌后,不搂着温香软玉入眠,反而披衣下床去画画? 他的魅力难道还不如画画? 容与要去探究楚琢昨夜画了什么。 一打‌开柜门,容与就看见一大摞卷轴。他将卷轴拿出来,一幅幅展开,发现画上的竟然都是姬玉。 不,楚琢画的是他。 纵然是姬玉的皮囊,动作神态气‌质,刻画的都是容与。 他下棋的样子,喝茶的样子,嘴里含着点心的样子,坐在梳妆镜前青丝被一根发带束起时的样子,躺在被子里赖床不起的样子,趴在榻上裸着后背绽开红莲的样子…… 每一幅都是他,落款是时间与楚琢的姓名。 容与每看一幅,都能记起当时发生的场景。 棋是楚琢陪他下的,茶是楚琢为他泡的,点心是楚琢给他做的,青丝是楚琢替他绾的,赖床是楚琢叫他起来的,背上的红莲也是楚琢画的…… 这些是他与楚琢朝夕相处的点点滴滴,被楚琢尽数画下来。 但画里只有他,没有楚琢。 所有的画都是他,就算有景,也只是为了衬他这个人。 最‌后一幅画的落款正是昨日,画的是桃树下坐在秋千上的红衣男子,发间身上缀满落花。 画里没有在他身后推秋千的楚琢。 大概在楚琢眼中,他自‌己并‌不重‌要,重‌要的都是容与。 容与看了半晌,将画卷都收好,正要原封不动放回去,动作忽然一顿。 他眯了眯眼,按下那‌机关‌,柜中赫然出现一个暗格,存放着另外一摞画卷。 藏这么严实,难不成‌还不可告人? 容与将画卷拿出来,展开一看—— 第一幅,他的沐浴图。 第二幅,他的出浴图。 第三幅,他和‌楚琢在床上的春、宫、图。 第四幅,性质同上,地点书桌。 容与面无表情地直接跳到最‌后一幅。 果然,画的是昨夜他和‌楚琢在秋千上那‌一幕。 血玉镯:这画的是什么?为什么我眼前自‌动出现了马赛克? 容与平静道:“和‌你主人一个颜色。” 血玉镯:什么? 容与笑了声,眼神冰凉地丢下画卷。 可以啊太阳。 装得那‌么纯,私底下还挺骚。 第78章 祸水13 祸国妖妃vs嗜血暴君 “小莲花,孤回来了——”楚琢的声音戛然而止。 青年披着一头青丝,背对他坐在地上‌,四周散着凌乱的画轴。 楚琢心‌一跳,是柜子里的画被发现了? 若只‌是柜子里的倒还好,就怕是暗格里的……那‌才真是玩大发了。 “回来得正好。”容与意味不明‌道‌,“我刚在柜子里发现一点儿好东西,你也‌过来看看吧。” 这语气……楚琢心‌逐渐沉下。 他假装若无其事地走过去:“哦?发现了什——” ……竟然是这一幅。 那‌是御殿之上‌,天下本只‌有楚琢能坐的位置,画中却是坐了另一人。那‌人未戴冕旒,着龙袍,反而披头散发,衣衫不整,薄薄红裳遮不住滟滟春光,被高高在上‌的玄衣帝王禁锢在龙椅上‌,戏弄出面颊红润双眸含水的模样‌。 容与认真地问:“陛下,我想了半天,我们似乎没有在这个地方做过,您是脑补的吗?” 答案显而易见。 楚琢不在的这段时间,足够容与把所有画都一一看过去。 一开始,容与以为楚琢画的是纪实,虽然会有些需要马赛克的场景,也‌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 不过在看到一些龙椅、屋檐、云端等逐渐放飞的场所时,容与确定这画的是幻想。 楚琢慌张道‌:“孤可以解释!” 容与:“哦,你解释吧。” 没有“我不听‌我不听‌你说什么我都不信”,容与非常明‌理‌冷静地给他解释机会。 解释……嗯,解释什么呢? 楚琢道‌:“孤爱你,就是想画你。” 因为爱他,想和他长长久久在一起,永永远远不分‌离。 可他剩下的时间不多。 近来屡屡心‌口疼,幸而都不算剧痛,还能强忍住,没让小莲花知道‌。 他自己却知道‌身体在每况愈下。 所以想把他们的点点滴滴都画下来,这些画将成‌为他珍藏的秘密,死后带进‌墓里,当陪葬品。 这样‌长眠地底就不孤单了。 “你指的画……是这种?”容与随手展开一幅云海翻涌的画卷,云雾缭绕中几乎看不清两‌个纠缠的身影,“你挺飘啊,云上‌的都有?还想上‌天?” 楚琢摸了摸鼻子:“这不是,美人如花隔云端么……” 渴望他,幻想他,欺负他,保护他。 总结起来,都是爱他。 “行啊,真是人不可貌相。”容与把画扔回地上‌,站起身道‌,“你说替我画,画的就是这些。” “你生气了?”楚琢默默蹲下身捡画,“那‌孤将出格的画都烧了,正常的保留下来……”不能全烧了,他要带到坟墓里的。 容与:“你敢烧一下试试!” 火烧莲花,人干事儿? 楚琢吓一跳,为容与这突如其来的激动‌。 “谁说我生气了?”容与意识到刚才的失控,平静下来,慢条斯理‌道‌,“又不是不行。” 楚琢:“……啊?” “你不该瞒着我。想怎么样‌直接跟我说不就好了,焉知我会不会配合你呢?非要偷偷画这些,还藏起来。”容与不悦道‌,“除了云端上‌那‌个这辈子暂且办不到,其他的我都可以帮你变成‌现实嘛。” 楚琢:“……” “我早就想试试那‌把龙椅的滋味了。”大逆不道‌的话‌从容与口中轻描淡写‌说出来,“今晚让我坐坐?” 楚琢精神恍惚。 “你真不生气?” 容与看他一眼:“想听‌实话‌?” 楚琢:“当然。” 容与说:“不生气,就是有点遗憾和伤心‌。” 楚琢闻言立即紧张起来:“怎么了?” “你几乎都没有画你自己。”就算是某些时刻的双人图,楚琢都只‌有一个背影。 楚琢道‌:“那‌孤把自己加上‌,就不遗憾了。” “不成‌,还是伤心‌。” “这又是为什么?” “伤心‌我不能画了。”容与望着他眼睛,“不然,我肯定会把你画得很好看。” 楚琢一怔。 小莲花画他…… 只‌要一想到这个场景,楚琢就连灵魂都为之震颤。 他一定要让小莲花的手恢复如初。 _ 夏至蝉鸣,骄阳似火。 “陛下!有褚神医的消息了!”侍卫匆匆禀报。 书房中,楚琢立即起身:“在哪儿?” “城郊,紫竹林。” “知道‌了。”楚琢沉声,“备马,孤秘密出宫一趟。” 这大半年他从未放弃医治容与双手的方法,整个太医院束手无策。楚琢甚至张贴皇榜,昭告天下,谁能治好姬公子的手,就赏千金。 来的人倒是络绎不绝,有办法的一个也‌没有。 楚琢恼这群废物的同时,也‌加派人手去打探褚神医的下落。 褚神医就是研制出“骨生”那‌药的人。他医术高明‌,妙手回春,是天下闻名的神医,为人有项准则——不给达官贵人看病,只‌造福穷苦百姓。 前些年乱世‌硝烟,褚神医的妻儿被吴国士兵掳去,正巧当时楚王率领的军队路过灭了吴军,顺手救了褚神医的妻儿。 楚王于他一家有恩,褚神医就打破原则,给了楚王了那‌瓶价值连城的骨生。至于楚王的心‌疾,那‌是胎里带来的,在这时代属实是绝症,褚神医也‌没办法,顶多配些治标不治本的止痛药。 若说天下有谁还能治好容与的双手,那‌必然是褚神医。 只‌是褚神医云游四海,悬壶济世‌,行踪不定,楚琢也‌是才得知他的消息,立刻就马不停蹄赶去了。 _ 城郊,紫竹林。 “陛下光临寒舍,草民真是不甚惶恐……”灰发老者‌躬身道‌。 “话‌不多说,孤有一事相求。”楚琢扶他起来。 能让高高在上‌的帝王说出“求”这个字,楚琢的姿态已是放得很低。 可见他对那‌人是何等紧张在意。 “草民知道‌陛下是为谁而来。”褚神医摸着胡须,“陛下张贴的皇榜草民已经看到,赶来楚都用了数月,本想着明‌日去揭榜觐见陛下,未想到陛下今日便‌登门拜访……” “孤等不及了。”楚琢道‌,“孤想他快点好起来。” “陛下且安心‌,姬公子定会安然无恙。”褚神医看着楚琢的面色,目露迟疑,“倒是陛下……最近可是频频心‌口泛疼?” 楚琢一顿:“是。” 褚神医皱眉。 “很严重么?”楚琢问,“孤知道‌自己活不过而立之数,可眼下还有两‌年半……” “而立之年是最好结果。”褚神医摇了摇头。 楚琢沉默。 活不到三十岁,不代表他就能在二十九岁的最后一天离开。 二十岁,二十五岁,二十七岁,每一天每一刻,随时都有可能。 就像原本的楚王,死于二十六岁。 他的心‌脏已经很衰弱,早在二十六岁时就停止过一次,后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为容与而跳动‌。 但也‌是真的撑不了太久。 两‌年半是最长期限,实际上‌,他的每一天都有可能是最后一天。死亡降临之时,或许突如其来,不告而别。 楚琢不敢和容与提起。 不敢让小莲花跟着他痛苦,舍不得小莲花失去笑容。 他也‌许从一开始就不该招惹小莲花,却又不想在有限的生命中畏缩不前,至死都是遗憾。 说到底,是他自私了。 “陛下有牵挂了。”褚神医喟叹。 “三年前陛下二十四岁,草民也‌曾告诉过您,您的身体应当静养,不适合在战场上‌刀光剑影,如此拼命,恐难撑过三十。您当时面无惧色,毫不犹豫,您说‘尚有六年,孤一统六国足矣,死而无憾’。而今您夙愿已达成‌,却有了畏惧迟疑……” “那‌是当年孤还没有遇到他。”楚琢抚上‌自己心‌口的位置,淡淡道‌,“孤从前不信一见钟情,而今却信了。孤征战沙场,杀人无数,这颗心‌不曾撼动‌过一分‌,却见他一眼,便‌跳得厉害。他皱下眉头,便‌比心‌疾发作还疼。想到孤若离去,他在世‌间无所依靠,便‌畏惧怕死。” “他不知孤有疾。”楚琢警告地看了眼他,“不许跟他提起。” “草民自然不敢多言。”褚神医道‌,“只‌是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您一直不说,姬公子恐怕更难接受,到时他又该何去何从?” “孤会让人护他离开王宫,保他下半生衣食无忧。” “不过一年不到,能有多深的感情?他那‌么洒脱,应当很快就会忘了孤。他不喜欢宫里的无趣,能够纵情山水,不知有多逍遥自在。他会看到世‌间天地浩大,万物皆为过眼云烟,孤只‌是他的……”楚琢低声说服自己,“一个过客。” 不过一年不到,您不也‌用情至深了吗?褚神医轻叹。 陛下这是自欺欺人。 褚神医想开口劝几句:“陛下……” “孤的事不必再提。”楚琢沉声,“只‌管治好他便‌是。” _ 玉清宫。 “你去哪儿了?早朝不是早就下了么?”容与随口问。 “找到一位神医。”楚琢笑道‌,“你的手能治了。” “不是以前那‌些庸医?”容与面无表情,“我可是喝了不少苦药,这手抖半点儿没好。” 楚琢保证:“最后一次。” 容与怀疑地盯着他。 要不是手治不好姬玉的魂灯就不会亮,容与绝对不会这么折磨自己。 当然,一个姬玉还不值得他忍到这地步。这半年信誓旦旦说能治好他手的大夫很多,开的药一个比一个苦,还都没效果,容与忍了几次就忍无可忍,暴躁地打翻药碗让所有人滚蛋,从此不再配合治疗。 楚琢苦口婆心‌劝了好几天都没用,有回劝到一半不劝了,冷着脸转身去书房。容与寻思着这是终于不耐烦了?悄悄跟过去一看,楚琢脸白得跟纸似的,捂着心‌口疼得缩成‌一团,喝了镇痛汤药才好些。 容与等他离开,走到桌前,拧着眉头偷喝了一口,苦得差点当场去世‌,可比他那‌些药难喝多了。 楚琢天天就背着他喝这些。 那‌之后,容与依然讨厌苦,却不叫楚琢费心‌哄了。 第79章 祸水14 褚神医原先不明白,什么样的男子能让这位铁血冷酷的君王这样放在心上,等到见了真人,方才明白一二‌。 玉清宫外观金碧辉煌,内里更是富丽堂皇,价值连城的物件不要钱似的堆满整个宫殿,就是皇帝寝宫未必都有这样的气派。光是见了这住处,就知道住在里面的人是受何等宠爱。 金屋藏娇,也不过如此了。 珠帘被卷起,褚神医提着药箱进‌入内室,见到室内的人目光便顿了一‌顿。 榻上慵懒卧着一‌位美艳绝伦的红衣青年,三千青丝仅用一根红发带松松束着,未用任何珠宝装饰,便已胜过金玉满堂。 他们进来的时候,他正百无聊赖地捏着一‌颗棋子解着棋盘上的棋局。白玉棋子晶莹剔透,执着它的那只手却比玉还要莹润光洁。 不知这个姿势保持了多久,执棋的手在微微颤抖,棋子几‌乎快要从手中掉下来。 褚神医和楚琢一进‌来,容与被惊动,指间的棋子摔在棋盘上,弹了几‌弹,滚到地上,落在楚琢脚下。 楚琢无奈一‌笑,蹲下身将那颗棋子捡起来,过去看了眼棋局,就将棋子扔回棋篓里:“白子已下成死局,不用费心挣扎了,乖乖认输。” “输什么输?我自己和自己下,怎么下都是我赢。”容与反驳。 “好,你是大赢家。”楚琢顺着他的话说下去,转而为他介绍起褚神医,“大赢家,这位是褚先生,给你看‌病的。” 褚神医早就看‌得‌目瞪口呆。 本以为姬公子得‌宠是靠美色,两人是寻常君王宠妃之间的相处模式。可瞧了楚琢屈尊蹲身捡棋,容与见了他也并未起身行礼,两人言谈间不曾使用尊称谦称的自然亲昵,倒更似寻常夫妻……不,寻常夫夫。 好吧,这不寻常。这时代男子与男子之间本就不是正道,王公贵族若有龙阳之好,多半也是将人视作玩物。褚神医活了大半辈子,走过不少地方,见过不少故事,看‌到眼前这一‌幕也有被震撼到。 容与看‌过来:“褚先生,有礼了。” 褚神医立刻回过神,忙道:“不敢受公子礼。” 尽管容与身体压根没动弹,只是口头见了下礼,褚神医依然自觉不敢当。那是陛下放在心尖上的人,他哪儿受得起。 褚神医作揖道:“草民这就为公子看‌伤,公子请把手伸出来。” 楚琢将棋盘撤了,还拿袖子擦了擦,让容与得以将手伸出来放在桌上。这活本该交给宫人来做,但楚琢就爱亲自伺候。 褚神医又是一阵嘴角抽搐。 他顾不得‌内心的惊涛骇浪,拿出职业素养,镇定地察看‌容与的伤势。 这双手在半年养尊处优里被养得白皙细腻,修长美丽,完全看不出昔日遭受的折磨。褚神医神情严肃,对着容与的手反复观察,不时上手去捏骨骼:“这儿公子会疼吗?” 容与摇了摇头。 楚琢在一旁看‌得‌吃味。感‌情上楚琢占有欲强得‌令人发指,他不愿意别人摸容与的手,连花甲之年大夫的醋都吃。理智上又拎得清事情轻重,人是他亲自请来的,小莲花的治疗不能耽误……遂忍住冲动,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死死盯着。 褚神医冷汗从额头上冒出来,不是拿容与的手没办法,纯粹是楚琢的视线几乎要杀人。 幸好检查没多久,他心里就有了数,赶紧把手放开了,盯着他的那道阴冷视线才重新有了温度。 “褚先生,怎么样?”褚神医一松手,楚琢立刻就问,那样子比容与还急迫。 褚神医擦了把汗,点头道:“有办法。” 楚琢露出喜色:“好。”这话若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可能是为了赏金硬着头皮上,但褚神医说有办法,那就是真的可以治。 容与轻声问:“又要开药么?” 药真的太苦、太苦、太苦了。 有时候他甚至想,和太阳同归于尽算了。他为什么要吃这个苦,太阳欠他的还不够多吗? 褚神医说:“不开药怎么能好呢?” 容与恹恹道:“说吧,有多苦?” “苦?”褚神医愣了愣,笑了下,“公子放心,您的伤拿调配好的药膏外敷即可,无需内服。” 不用喝药。 容与神色明显高兴起来,一‌直懒洋洋的态度瞬间热情,坐起身道:“楚琢,你这回是真请了位神医过来!” 褚神医身子一‌抖,姬公子竟然都是直呼陛下名讳的吗! 楚琢轻咳了声:“那是自然。” 小莲花判断一个人是不是神医,绝不是看医术高不高明,而是看要不要让他喝药。 楚琢又问褚神医:“配了药膏,要多久才能彻底好?” 褚神医道:“不出三月。” 三个月。 楚琢想,他应该不至于撑不过三个月。 那他还是能等到小莲花亲手为他画的画。 这真是一件高兴的事情。 _ 容与的疗程准备进‌行,楚琢也开始筹备另一件事情。 “你要修陵墓?”容与抬眼。 楚琢坐在另一侧,低头给容与的手涂药,都不敢抬头看‌他的眼:“嗯。” 容与看‌他片刻,淡淡垂下眼:“人还活着,就想着死后事了。” 楚琢怕容与多想,连忙解释道:“不是什么不吉利的事,这很正常。王族陵墓总归不比寻常百姓家简单,历代君王生前就会修建自己百年后的归宿,孤想着,孤的陵墓自然要修得气派,该早做准备……” “我没有不同意。”容与平静道,“你不用跟我解释什么。” 谁要听这个理由。 楚琢一顿,声音一轻:“你明白就好。” 我应该明白什么?明白你快要死了吗? 容与心里冷笑,现在都还敢瞒着他。 容与故作不知,就是想看楚琢能瞒到什么时候。到了现在,楚琢连陵墓都要修了,都没告诉他心疾的事情。 该不会是要带着这秘密进‌棺材? 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每次都是不告而别。 一‌点儿都没变。 楚琢就算真死了,他也不会有多伤心难过,这里不过是一个小世界,他知道他们还会在下个世界再见。 可当年6666世界里的魔王,什么都不知道。 看‌着楚琢压根没打算说出真相的样子,早已将一‌切心知肚明的容与实在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不明白这有什么好瞒,魔王的性格就是有事说事,遇上苦难告诉爱人两个人一起分担。他不会打着爱的名义隐瞒对方,默默离去留对方独自在世上痛苦,这究竟是爱还是恨? 他将手缩回来:“行了。” 楚琢终于抬头,凝眉道:“药还没涂完。” “我自己没长手?不能自己涂啊。”容与给自己揉开药膏,语气几‌乎透出一丝刻薄。 楚琢看他半晌,忽然笑了声:“你不那么依赖孤……也好。” 这样他不在,小莲花也能够照顾好自己了。 他便能……放心些许。 容与手一‌顿,指甲陷入皮肤,挠出一道划痕。 “嘶。”他把手伸回去,“还是你来吧。” “……”楚琢无奈中带着一‌丝责怪,“你怎么连这都能伤到自己。” 才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 “你惯的,惯得我生活不能自理。”容与说,“现在又来怪我?” “孤不是怪你……” “那是气我不能保护好自己?有你保护我不就好了。” “孤未必能护你一‌世。” “为什么?”容与问,“你会不爱我吗?” 楚琢声音微哑:“孤至死都爱你。” “所‌以为什么不能护我一‌世?” 楚琢沉默半晌,终于想出一个理由:“孤比你大七岁,总要走在你前头。” 楚琢过了年二十‌七,姬玉正二十‌。 “七岁又不是多大差距,大不了你长寿些,我短命些……” “你怎么可能短命。”楚琢打断他诅咒自己的话,“小莲花一定长命百岁。” “你诅咒我?” “……这不是祝福么?” “你可知你不在,长寿于我是何等折磨?” 长命百岁他不知道。 永生之苦是知道了。 楚琢一时无言。 “你最‌好活着。”容与平静望着他,“真有那日,我殉你。你离开这世界,我就去寻你。把我一‌个人留下,没门。” “小莲花!” “你先招惹我的。”容与笑问,“知道我疯,后悔了?” 楚琢摇头:“不悔。” 他从不后悔爱上这朵小莲花。 容与颔首:“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楚琢欲言又止,似乎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容与耐心等待。 半晌,楚琢问:“你什么时候答应成亲?” 容与:“……” 楚琢被容与当场赶出房门,并附赠一‌声“滚,下辈子吧!”。 结婚前不知道要告诉伴侣身体状况吗,这是骗婚缺不缺德! 说个实话这么犹犹豫豫磨磨蹭蹭! 容与气得‌砸了个杯子。 杯子被摔碎的声音往日容与觉得‌悦耳,今天却只觉得‌刺耳,什么也不能让他拥有好心情。 他生气的点并不只是楚琢向他隐瞒心疾。 他是联想到太阳当初对他的不辞而别,这火气立刻就蹭蹭上涨,现在整只魔都很炸。 血玉镯:你也别太生气嘛。主神大人肯定很痛苦,他现在告诉你了,病又不能好,除了让你也痛苦没有任何作用,他舍不得‌让你难过的。 容与:我会为他痛苦? 血玉镯:好你不会,但他不知道,他以为你会痛苦。长痛不如短痛,如果他注定要英年早逝,与其让你跟着痛苦几年最后还是送走他,还不如让你一‌无所‌知地幸福几年……你讨厌他瞒着你,可站在他的角度也没问题,这都是出于爱啊!假如你命不久矣,你难道会立刻告诉他吗? 容与:不会。 血玉镯:那不就得了…… 容与:可我本来是恨他的,想用这招报复他,让他留下永生难忘的心理阴影。 血玉镯:……什么意思? 容与:没有假如,我确实命不久矣。 血玉镯:???!!! 第80章 祸水15 血玉镯惊恐地问:你什么意思?难道你这个世界想用死遁报复主神大人?我可提醒你啊你要是死了直接就be了,气运之子魂灯会灭掉的! 容与:我看起来就这么没脑子? 血玉镯:那你是打算诈死?比主神大人先走一步? 容与:本来是有这个打算。 他想让太阳体会到与他当初如出一辙的痛彻心扉,除了生离,也包括死别。 那时,他一度以为太阳死了。 可到了这个世界,发觉他和太阳之间存在时间线问题时,容与就停止了用死亡惩罚太阳的打算。 至少……在这个世界不能。 血玉镯:哦对,你说的是本来……那你现在不生气了,不会再给主神大人造,造成心理阴影了吧? 容与:那就取决于你主人要不要对我说实话了。 _ 金秋九月,秋高气爽。 姬玉的长明烛火大亮,宣告容与的手终于彻底康复。 能够重新作画让姬玉的心愿完成大半,只要容与脱离这高高的宫墙束缚,能够在世间游山玩水,自由自在,就能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 但容与选择继续留在宫中陪伴楚琢。 褚神医断言容与双手已无大碍的那天,楚琢大喜,迫不及待地让容与试着作画,以验证是否痊愈。 血玉镯也催促:快点快点,我一定要见识到你的画技! 事关之后的世界要不要给大魔王解除封印,血玉镯对此十分上心。 就凭容与之前那些鬼画符,血玉镯是不信他能画出什么好东西的。 容与对着桌上铺开的空白宣纸,手握得很稳,却迟迟没能落笔。 楚琢面色逐渐变得担忧:“是手还有问题?” 血玉镯幸灾乐祸:装不下去了吧,你就是不会画! 容与放下笔:“对着白纸画不出,你以前那些画呢?” 楚琢想是小莲花太久没画有些手生:“孤去拿来,你是要临摹?” 楚琢很快将一沓画卷都抱过来,数月过去,画作明显又多出许多。现在画容与俨然成了楚琢第二爱好。 第一爱好就是容与。 容与挑挑拣拣,挑出一幅他独自坐在窗前,执着白棋与自己对弈的画卷。这些画都是出自楚琢的手笔,除了某些不可言说的时刻,基本都只有容与一个人的身影。 容与不假思索,提笔就画。 血玉镯:主神大人画得那么好,你这样涂鸦真不是在糟蹋主神大人的画——吗…… 血玉镯声音弱了下去。 楚琢的画已是大师水准,更因作画之时对画中人饱含情意,使得画作充满灵气。哪怕是个宫廷画师来加工这幅画,再高技巧沾了匠气,也都是画蛇添足。 而在容与的画笔下,窗前红衣青年对面那把空椅上,渐渐坐了名手执黑子的玄衣男子。惟妙惟肖,神韵传神,观其眉眼,赫然是楚琢。 放在这幅画里,一点儿都不显得违和,融入得浑然天成。 血玉镯哑口无言。 它也看过容与之前练习的画作,那些风景动物全都画得宛如儿童涂鸦,这人像怎么就突然达到大触级别了! 绝不是因为手伤治好,大部分人都有一双正常的手,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够画出这样的画。若说是继承了原主的记忆技能,那也不太对——姬玉从来只画景物,不画人像,风格偏潇洒写意,容与的画浓墨重彩,鲜艳明丽,两人的画风完全不同。 还真就是容与的真实水平。 血玉镯感到迷惑。大魔王从前将鸳鸯画成山鸡时,也不像是在扮猪吃老虎啊?这是偷偷去进修了吗? 血玉镯:我不信,这不是真的!怎么会有其他东西都画不好却能把人画这么好的! 容与:记得下个世界解开封印。 血玉镯:…… 楚琢看着他在容与笔下渐渐成形,感动又惊喜。他知道小莲花很会画画,玉清宫那么多山水画都是证明,可没想到小莲花的人像画得如此别具一格,直戳人心底。 容与画完,在左下角楚琢的落款旁又加了个名字,不是姬玉,是小莲花。 楚琢望着他们的名字并列在一起,心潮翻涌:“孤从不知,你的人像画得这样好看。” 容与道:“我画的是你,你直接说觉得你很好看就行了,想自恋不必这么拐弯抹角。” “不是,孤以往从未在意自己的样子,只是从你笔下画出来,才觉得格外好看些。”楚琢解释道,“孤瞧你以前的画作,没有一幅人像……” “那是自然,我是第一次画。”容与道。 楚琢一愣:“你是第一次画人像?” “不然呢?从前可没人能入我的眼。” 楚琢低语:“所以……孤是小莲花画的第一个人。” 这个认知让他欢欣雀跃不已,甚至想不顾形象地跑出去绕着整个王宫狂奔一圈。 容与强调:“除了我之外,也会是唯一一个人。”不是什么人都能入他的画的。别说人了,世间百态千般万物,都不配他落笔。 目空一切的魔王,一生只绘过一轮太阳。 他当然不是第一次画人像。 确切来说,他是只画过人像。 楚琢眼中盛着亮光。 他现在就想出去跑步,绕着整座王宫,十圈也不够。 _ 解锁绘画技能后,容与就把楚琢以前画的那些单人画都改成双人的。 为他做饭泡茶的楚琢,为他描眉绾发的楚琢,为他手绘红莲的楚琢,为他推着秋千的楚琢…… 通通都给补上。 楚琢看得暗暗高兴,表面故作矜持:“就这么黏孤?画里都舍不得分开?” 容与理所当然道:“是啊,生死不能分,画里当然也要在一块儿。” 楚琢笑意忽然就淡了。 他说:“不要总是画孤,你也可以画些别的。” 画能够看出一个人的追求。楚琢从前见了玉清宫里落款为姬玉的画,便能够看出作画之人对世间的热爱向往。他安慰自己,等他故去,小莲花还可以寄情于天下山水,将他视为过眼云烟。而今小莲花所思所画全都是他,反倒不妙。 容与说:“我不会画别的。” 楚琢说:“你以前明明……” “姬玉是姬玉,我是我。姬玉和小莲花落款都不一样。”容与看他,“我只会画你。” …… 楚琢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容与并不气馁,等他慢慢将楚琢的画全都补上两个人的身影,终于铺开一张白纸,开始画一对璧人。 主人公自然是他和楚琢。 等画中两个人物画完,并肩而立,华美非凡。只是没有背景,空白一片,显得很单调。 容与就把楚琢叫来:“帮忙添几笔,把背景加上。” 楚琢走过来,看到画眼眸一动。画的是他和小莲花,两人俱是一身红衣,站在一起极为般配。 “要添什么背景?”楚琢接过画笔问。 容与指挥道:“后面画座宫殿。” “好。” “檐下要画几盏灯笼。” 楚琢像个耐心的乙方:“宫灯?” 容与就是挑剔的甲方:“红色的莲花灯。” 楚琢想了想:“灯会上用的那种莲灯?” 容与:“要能发出太阳光的红莲灯。” 楚琢:“……”行吧。 他三两笔画完:“是这样吗?” “不是,太阳光哪有那么弱,再亮一点……” 容与苛刻地提要求,楚琢也是由着他,非常耐心地修改着。 修改八次后,容与看了看,勉强道:“就这样吧。” 楚琢松了口气,笑道:“也不是很难的东西,怎么不自己画?一心来折腾孤呢。” 容与说:“我不会画。” “你这是欺君知不知道,画得这么好,还能不会画一盏灯?”楚琢望着画里的人像,察觉出一丝异样,“你眼尾为何有颗泪痣?” 容与:“因为我想有颗泪痣。” 楚琢无言以对。 “孤又何时着过红衣?” 楚琢身为帝王,整天都是一身玄袍,从未穿过红衣。 “看不出来这画的是幻想么?你都能把我们画在云端了,我不能给你穿套红衣裳?”容与给楚琢画的红衣,还是上个世界晏昭穿的那身,他完全凭着记忆复刻下来。 “能,当然能。”楚琢好奇地问,“这幻想的是什么场景,孤竟看不出来。” 容与随口道:“成亲啊。” 楚琢怔住。 “成亲不应当穿玄衣么?” 按照楚国的风俗,成亲要穿深色婚服,帝王纳后都着玄衣,并不兴大红。 “所以说是幻想。你们那个成亲的衣服实在是太难看了,大婚还穿得那么肃穆,一点儿都不喜庆,就该按我这个来。”容与嫌弃万分。 楚琢自觉找到重点:“你不肯同孤成亲,莫不是嫌婚服难看?” 容与沉默一瞬,郑重颔首:“你知道就好。” 楚琢精神一振,又颇为哭笑不得:“竟是如此……你早说便好,世俗规矩还能大过你不成?孤这就去准备红色婚服!” 知道这画的是小莲花梦中的婚礼,楚琢立刻准备仔细研究这幅画,一定要完完全全还原容与的梦想。他眼尖地捕捉到画中两人无名指上戴的戒指,问:“这有寓意吗?” 容与言简意赅:“真金烈火,天长地久。” “孤立刻吩咐人去打造!” 楚琢带着画飞奔走,脚下生风,喜不自胜。 容与留在屋里,良久,轻笑了一声。 “……傻子。” 血玉镯和他们都不在一个频道,它依然在纠结一个问题: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画人物是宗师级别,其他的就是幼儿园水准? 画家各有所长很正常,例如徐悲鸿画马,齐白石画虾,总是格外出彩。但这不代表他们其他东西就画不好,只能说是满分一百和八十的区别。 容与就不一样了,他的人像和其他,是一百和零的差距。 容与:你也是个傻子。 血玉镯:好的我是傻子,请问聪明的大魔王能为可爱的小镯子解惑吗? 事关解封大事,它死也要死个明白! 容与:我在6666世界经常画人像,从没画过别的。 血玉镯还是不懂:为什么? 容与:画我自己咯。我这样的美貌光照镜子怎么够,当然是要画一万幅自画像挂在宫殿里每天欣赏。其他玩意儿配被我画吗? 血玉镯:…… 好,原因竟是自恋。 血玉镯却不知道,那一万幅所谓“自画像”,绘的是它主人的容颜。 魔王曾绘一万幅人像,用于睹物思人、寻人启事,到后面用来钉在墙上投掷飞刀泄愤。 最终付之一炬,心如死灰。 姬玉绘千山万水,唯独不绘人像,因为无人走进他心里。容与不会画万物,却精通人物,因有一人走进他心里。 他心里装满一个人,再也容不下万物。 第81章 祸水16 容与画了那幅画,几乎是明着答应和楚琢成亲。楚琢欣喜若狂,立刻着人去准备大婚事宜。 楚国有个传说,今生结了亲,夫妻间便是缠了红线,来世有红线牵引着,两人还能够再遇见。 就为这个,楚琢也得把婚事办了。不然入了轮回,找不到小莲花怎么办? 他很少对一样东西喜欢到非要不可的地步,唯独对容与贪得无厌。今生不想放手,来世也不愿分开。 但他和小莲花的婚事,必然不可草率,光是筹备就得耗上数月。 这数月间,足够发生很多意外。 譬如突发心疾,再也不能瞒天过海。 _ 在容与的手痊愈后,褚神医依然没有离开王宫。他与刘太医是唯二知道楚琢身体状况的人,这种时候哪儿能离开。 楚琢心疾发作得越来越频繁,疼痛程度一次比一次剧烈,到了连镇痛药效都微乎其微的地步,几次都是在鬼门关险象环生。刘太医在一次诊断过后摇头叹息,私下与褚神医商量:“陛下身体在急剧恶化,恐怕……撑不过这个冬天。” 楚琢耳力好,被他给听见了。 冬天…… 现在已是秋天了。 自己的身体状况自己最清楚,楚琢明白他们说的是真的。这具身子已是到了强弩之末。 他与容与终日形影不离,这样下去很快就会被发现异常。 楚琢将奏折搬回御书房,借口在玉清宫办公会让他分心,效率大打折扣,得以腾出半天时间不见容与。 实际上他几乎没什么精力去处理公务了,基本都交给心腹大臣来做。疼痛,喝药,再疼痛……反反复复。这颗心脏似乎真的跳累了,频频发出剧烈的抗议。 偶尔也会在晚上发作。夜间楚琢拥着容与,忽然就一阵钻心剜骨。他死死压抑着,不敢惊醒熟睡的枕边人,每次都悄然下榻,独自忍耐,等那阵痛过去了,才若无其事地回来继续抱着容与睡。 楚琢也不知道,他离开时,容与会睁开眼睛望着空空如也的身侧,等他回来再无声闭回眼。 容与:你这儿没有止痛药么? 血玉镯:我也心疼主神大人呜哇哇能给我早给了!可是……我毕竟不是专门的主神系统,当初分配给你时也没打算给你开挂,所以就没安装系统商城,想兑换药也不能了…… 容与:所以你主人这算不算自作自受? 血玉镯:…… 翌日,锦绣坊和珠玉楼来人,各自呈上一件红衣与一对戒指——楚琢的婚服制作出来了,那对“真金烈火”的戒指也打造完毕。 锦绣坊的绣娘们并不知道这是婚服,在她们的认知里,陛下的婚服应当是玄色。至于这红衣裳……姬公子有那么多件红的,陛下想和人家穿一个色系,谁管得着呢? 制作出来的衣裳完全还原了容与笔下的画。颜色,形制,纹路,都一模一样,看得出是费了心思的。 容与瞧着,觉得颇有意思。他画出这件衣裳,是因为上个世界的晏昭就是如此穿着。可那身穿着,原来便是依着他的画设计的。 时空如此玄妙,一切皆有可能。 容与并没有额外的婚服,他给自己画的就是那件金缕衣。楚琢思索再三,觉得无论制出什么红衣裳,材质上都不会比用了红菱线的金缕衣珍贵,就默认将金缕衣当作婚服。 还有那对戒指。 跟容与当初从首饰店里看到的毫无二致。 “喜欢么?”楚琢见他看得入神,不由问道。 容与收回视线:“我画出来的,当然喜欢。你把衣裳换上。” 楚琢笑道:“怎么?今日就想成亲?那还不行,还有一堆事没准备好……” “换上。”容与加重语气。 “……”楚琢说,“孤这就去换。” _ 枫叶林中的叶子全红了,火红一片,遮天蔽日,林中二人红衣如火,与风景极衬。 楚琢倚在一棵枫树上:“小莲花,画好了没?” “站着别动。”容与坐在椅上,面前支着一个木制画架,将眼前人一点点画下来。 这件婚服,上一世的鬼王穿了一辈子,此刻却是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穿着。 如此有纪念意义的时刻,当然得画下来。 楚琢耐着性子按捺不动,站在瑟瑟秋风里给容与当模特。等到容与终于说了声“好了”,他立即过去瞧,一看便笑了。 画中只有穿了一身红的他,身后那片枫树林是一点儿都没画。 “小莲花,你说你要实地取景,孤才陪你站在枫树林里吹半天冷风。你倒好,一棵枫树也没画,直接在屋里画不就成了?”楚琢哭笑不得。 “这不是还有你么?”容与把画笔交给他,“现在该你画我了,这片枫树林也交给你。” 楚琢接过画笔,神色忽而有些勉强,不着痕迹地抚上心口:“小莲花,孤还有事要回书房……” 容与问:“什么事比我还重要?” “真的很要紧……”楚琢转过身,眉眼露出一丝痛苦。 “你不画,那也不用成亲了。”容与将“无理取闹”发挥得淋漓尽致。 楚琢脚步一顿。 血玉镯:大魔王你干什么呀!秋风也很冷的,主神大人现在的身体比你还弱,再这样下去他会发病的! 容与:要的就是他在我面前发病。 血玉镯:你…… 容与:我不留下他他就不疼了?还不是一样疼。你主人开不了这个口,我帮他开,这不就省事了? 既然主神这么被动,魔王就主动出击。瞒来瞒去没意思,这种“你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知道但我装作不知道”的戏码,容与玩够了。 …… 有容与的悔婚威胁,楚琢强忍着不舒服坐下来作画。画着画着,眼前的人影就开始重叠,手中的画笔也陡然落下…… _ 楚琢醒来时,是在玉清宫。 容与坐在床前,宫内再无旁人。 楚琢开口:“小莲花……” “太医说你是感染风寒才昏迷。”容与道。 楚琢松了口气,料想刘太医和褚神医都不会出卖他。 “我要听实话。”容与说,“到底怎么回事?” 楚琢身子一僵:“不就这么回事,太医都说了……” “你当我是蠢么?是谁说的,习武之人身强体健,不可能被区区风寒击倒?” 楚琢硬撑下去:“习武之人,也是凡人……” “楚琢。”容与唤他的名字。 他平静道:“你就算是明天就要死了,只要你告诉我,我不后悔喜欢你,我会陪着你。” 楚琢一顿:“什么死不死的,真的只是风寒……” “你再骗我一次,我恨你到死为止。”容与盯着他,“不会再原谅了。” 楚琢看他片刻,轻声问:“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我能知道什么?”容与笑了声,“你什么都不告诉我。” 楚琢望见他冷淡决然的眉眼,突然就慌得手足无措:“小莲花……孤……孤不知道怎么说。” 容与望着他不说话。 楚琢心一横,干脆直言:“孤有心疾。” “太医说……活不过这个冬天了。” 说出这句话后,楚琢低下头,几乎不敢再看容与的表情。 屋子里静得可怕。 良久,容与轻声道:“活不过冬天?” “对不起,小莲花……”楚琢低声道,“是孤贪婪卑劣,将死之人,竟还想着拖你下水……你要悔婚也成,孤……会让你离开。” “谁要离开了?”容与问。 楚琢一怔。 “我早就说了,哪怕你明天就要死了,我也陪着你。” 容与启唇:“活不过冬天,那我们可以在秋天成亲。” 楚琢心神一震。 小莲花的反应太平静了。 “其实我早就知道了。”容与又丢下一记重磅炸弹。 楚琢:“!!!” “谁告诉你的?” “没有人告诉我。”容与说,“我们整天待在一块儿,前些日子你突然要回御书房办公,夜里经常起身离开,你真当我不知道么?我不过是在想,你要瞒我到什么时候。我等了很久,你都不肯告诉我。崽,你爹我实在很失望。” 楚琢:“……” “小莲花,这时候就别开玩笑了……” “谁和你开玩笑?”容与冷漠道,“认你当儿子都是抬举,你费尽心思瞒着我的样子真是像极了孙子。” 楚琢苦笑:“小莲花消消气,孤喊你爷爷还不成么?” “你是怎么想的呢?这么大的事不跟我说,非得入土了再给我一个惊喜?”容与问,“你那群大臣可是天天喊着要赐死我,你死了,他们第一个拉我给你陪葬。” “不会的。”楚琢摇头,“孤已经安排好保护好你的人,你不会有事。” “你怎么敢确保你的人一定忠心?” 楚琢似有些不情愿道:“他对孤未必,对你一定忠心。” 容与:“谁?” “……闲云。”楚琢说,“你的影卫。” 容与迅速在脑中搜索起这号人物。 姬玉是郑国贵族,贵族子弟从小就会有个贴身影卫保护主人安危。姬家就培养了十几名影卫,他们没有姓名,就叫影一影二影三,一直排到影十七。 负责保护姬玉的就是影十四,和姬玉同岁。他从十二岁就被派去保护姬玉,两人算是从小一块儿长大。只是影卫平日里一直隐藏在暗处默默守护,只有在危险来临时出来保护主人,还总蒙着面。姬玉对他的印象有限,只记得有一回遇见歹徒,影十四现身解决歹人,少年姬玉问他叫什么名字。对方回答影十四,姬玉笑道:“哪儿有人叫这样的名字,我喜欢闲云野鹤,你救了我,我也喜欢你,你便叫闲云吧。” 再之后,就是姬玉准备行刺齐王时,心想这回无论成败,自己和自己身边人都活不成。影卫护了自己近十年,何必让他白白送命,遂在行刺前日将闲云唤出来,称想要一朵花,要人为他摘来。 那花生长在百里之外,其实就是把人支开,让人不要再回来。 影卫不会违背主人的命令,就离开王宫摘花去了。 如果楚琢不提,容与还真想不起这号人物。影卫是主人的影子,没有谁会记得一道影子,闲云有了名字,都还是因为姬玉的一时兴起。最后支走闲云,也是姬玉最后的心软。 就连姬玉自己都不是很注意这名影卫,容与自然也无法从原主的浩瀚记忆中提取出他。 可现在一搜索起这号人物,容与立刻就将这双眼睛与姬玉受凌迟时出现在刑场,一刀刺入姬玉心脏后自尽的蒙面刺客对上。 那刺客染血的怀里,护着一朵干净的花。 第82章 祸水17 容与问:“他怎么在你那儿?” 按照原世界剧情,闲云被支走后姬玉就阉了齐王,投入牢狱受尽折磨,被判凌迟。闲云赶来之时,姬玉已是生不如死,口中直言“杀了我”,闲云这才一刀给了他一个痛快,随后自尽殉主。 现在容与来了,楚王也“死而复生”,事情走向自然与原本不同。他并未死在刑场上,闲云这会儿也就活得好好的,但在容与穿越以来,闲云从未回来。 原来是被楚琢给扣下了。 楚琢不自然道:“……你有孤护着就够了,何须一个影卫?” 事情说来还是他理亏。 闲云摘花回来后,就听闻王宫变了天,楚王攻破齐国,将齐王室都打入大牢。闲云一点儿也不关心齐王是死是活,却担心姬玉的安危,怕他被楚军伤害,便冒着危险潜入王宫,想要探探姬玉的消息。 王宫被身经百战训练有素的楚军接管后,防御力上升了好几个档次。闲云行踪败露,被当成刺杀楚王的刺客,送到楚琢面前。 对于刺杀他的人,楚琢向来是一句废话都不多说,直接将人杀了。但因闲云被发现之时是在玉清宫附近,楚琢对容与的安危要比对自己要上心多了,遂亲自审问闲云受何人指使。 闲云回答,无人指使,只想知道姬玉是否安然无恙。 楚琢便问,他是姬玉的什么人。 闲云说,他是姬玉的影子。 一个忠诚护主的影卫。 楚琢立刻派人去查证,最后得到的消息属实——这个刺客确实是姬玉的影卫,还和他从小一起长大,这么多年一直都在保护他。影卫能力有限,姬玉的日子并没有过得很好,可若没他相护,日子只会更糟。 看在闲云护了姬玉这么多年的份上,楚琢没有杀他,可也不允许他再回去守护姬玉。 闲云着急道:“我为何不能见主人!” 楚琢淡淡看他一眼:“他现在是我的人。一个影子,也配对主人有非分之想?” 同样爱着一个人,楚琢怎会看不出来,闲云提到姬玉时,眼里藏不住的关切与在意。那分明是爱一个人的表现。 也许姬玉没有注意到这个小小影卫的情愫,而影卫眼中主人便是他的全部。 占有欲强盛如他,又怎会允许一个对小莲花有着非分之想的男人贴身守护小莲花。过去的那么多年已让他无比嫉妒,又无从计较,此后小莲花身边,有他便足够了。 闲云听了这话,愤怒得想要冲上来打架。他当然打不过楚琢,楚琢仅用两根手指就接住了他的利剑,将他赶出王宫。之后闲云坚持不懈地潜入王宫,一定要亲眼看到主人,每次都以失败告终。 后来大概也是听了楚王对姬公子何等宠爱的传言,闲云潜入王宫的频率渐渐变低,最后像是放弃了。 主人找到了他的幸福,那个人可以给他世上所有的一切,不再需要一个影子。 闲云在楚都城外山上一间茅屋里住下,从这里可以远眺到王宫的方向,他用这样的方式继续守护自己的主人。 护主是影卫一生的使命。 本以为日子就这么平静地过下去,突然有一天,楚王竟亲自登门。 闲云对楚琢心情复杂,他谢楚琢杀齐王,救主人脱离苦海,给予姬玉万千宠爱。可身为一个男人,总归对情敌没什么好感。 楚琢进门就道:“你嫉妒孤?” 闲云:“……是。” 他当然嫉妒这个男人……能够拥有姬玉。 “孤更嫉妒你。”楚琢轻呵一声,“你守了他八年,孤不过拥有他一年而已。想要陪他一辈子,却连这也不能称心,还得将人托付给你。” 高高在上的帝王自嘲道:“世人羡孤九五之尊,孤羡慕你能做他的影子相伴余生。” 闲云不解:“何意?” 他没有等到楚琢的回答,因为楚琢忽然白了脸色,坐在椅上抚着心口,眼睫颤抖,神情痛楚。 这个他初见时强大到能徒手接住剑招的男人,此刻脆弱得一个孩童拿把利器就能杀了他。 闲云没有动手。他知道这个男人比他更能保护好主人。 楚琢缓过来,扯起唇笑了声。 “如你所见,孤命不久矣,护不住他了。” 闲云瞳孔一缩。 “朝堂上那群老狐狸,对你主人不满已久,先前有孤顶着,孤一死,他们就会杀了他。孤若提前放他走,他会被追杀到天涯海角。”楚琢缜密地将死后的一切都考虑到,“所以……孤向褚神医要了假死药,同时留了道遗诏。若孤驾崩,就毒酒赐死姬公子,要他为孤陪葬。他服下假死药,会从棺中醒来。孤的陵墓前些日子已竣工,着人修了条密道,这是陵墓地图。” 楚琢将地图交给他:“你把他从密道里带出来,届时他在世人眼中是个死人,不会再有人盯着他。天下之大,你们去哪儿都成。陵墓里陪葬的金银珠宝随你取用,但都是他的。他喜欢这些东西,你不能委屈了他。” “孤从前不放心你在他身边,因为你爱他。”楚琢平静道,“从今往后孤只放心在他身边的人是你,也是因为你爱他。” “孤希望他不要移情别恋,又希望你能得偿所愿。”楚琢离开前轻声道,“他若是爱上你,余生就不会那么难过。只是孤在地底下,却也不是很开心。” _ “说完了?”容与挑眉。 楚琢点点头:“说完了。” 容与:“真是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呢。” “小莲花……” “所以,”容与说,“这就是你扣押我的人的理由?” 楚琢一愣:“什么你的人?” “闲云啊。” 楚琢面色一沉:“孤才是你的人。” “连这一句话都受不了。”容与嗤笑,“你怎么敢让别人带走我,还让我移情别恋?楚琢,你受得了么?” “受不了。”楚琢不假思索地回答,他望着容与,慢慢垂下眼,“可这是孤能做的,最周全的安排……” “你做这些自诩周全的安排,有过问我的意见么?” “……没有。” “那便算不得周全。” “……”楚琢喃喃,“那孤该怎么办呢?” “什么怎么办,赶紧把婚事办了。”容与随意道,“至于那杯毒酒,烦请你换成真的。” 血玉镯:不行啊大魔王你不能毒死原主啊!虽然你们身体不一样但生存状态是同步的,你死了他也就死了! 容与:闭嘴。 他能不知道这点么? 血玉镯:那你还…… 容与:我自有打算。 楚琢凝眉:“小莲花,你应该要好好活下去……” “让人爱上你之后撒手离去,让爱你的人好好活下去,这是我听过的世间最毒的诅咒。”容与淡淡看着他,“我见过三千七百二十八种苦刑,没有一种比这更痛。我觉得,哪天我要是恨极了一个人,才会用这样的方法报复他。” 魔王生于天地间这么多年,见过的手段不计其数,当然一般都是他施加在别人身上。 他这一生只受过一种苦刑,名为相思。 楚琢垂眸。 “如果这是你所认为的恨。” 他笑了下:“那我便恨你罢。” 容与修长的手紧紧攥成拳头。 他冷声道:“我现在是真的恨你。” 楚琢心里漫出一丝苦。可他能怎么办,他如何能说出“小莲花,我爱你,你陪我一起去死好不好”这样的话。 爱一个人才不会这样。 “那现在,我们彼此恨着对方了。”楚琢温柔地笑了笑,“还成亲吗?成亲要相爱的两个人才能……” “成。”容与冷冷瞪着他,半晌,赌气似的低声道,“一起结冥婚去吧。” _ 大婚前夜,容与站在书桌前,提笔将未完成的画慢慢补全。 这画是那日在枫叶林里画的。容与画了楚琢,楚琢画了容与,背后那片枫叶林只画了一半,楚琢就心疾发作,这画就不曾画完整。 容与讨厌不完整,他握着画笔,想要将那片火红的枫叶林画完。可他始终不会画景,画出来的叶子残缺不全,像风中凋零的枯叶。 一只手忽然握上他的手,把着笔杆落下,在纸间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容与没有回头看身后的人:“放开,不知道我们现在在冷战吗?” “明日就要成亲了。”楚琢的声音传过来,“还要冷战吗?” “孤很想带你游山玩水,走尽世间,画遍我们看过的风景。”楚琢轻叹,语气有些遗憾,“不曾想只有这么一片枫叶林,连王宫都没走出去。” “走遍千山万水?”容与想起上个世界晏昭困在岳西山上下不去的样子,嘲讽道,“算了吧,跟着你,不迷路就是万幸。” “怎么会这样想孤?”楚琢为自己正名,“孤铁骑踏遍天下,什么地形都作战过。深山大漠中都能找到出路,方向感好得不得了。” 容与:“哦。” 然后连一座小小的岳西山都下不去。 “不过……”楚琢又说,“孤希望孤死后做个路痴鬼,找不到黄泉路,不入轮回道,不喝孟婆汤,不会忘记你。” 容与手一抖,幸而被楚琢握着,没毁了笔下的画。 “怎么了?”楚琢松开手,“枫叶林画好了。你仔细着点,别把画毁了。” 画中霜天红叶,层林尽染,红日照进深林。一对璧人在金光之下并肩而立,朱裳似火,眉目缱绻,十指紧扣的手上戴着真金烈火。 容与现在就很想撕画。 说得这么好听,最后还不是忘了他。 倒是路痴做到了。 就他妈离谱。 第83章 祸水完 祸国妖妃vs嗜血暴君 十一月十八,冬至,小雪。 楚琢不喜欢这个季节。草木凋零,万籁俱寂,他将于冬日死去,等不到万物复苏的那天。 冬天的脚步却不会因为他的意愿就推迟到来。楚琢一觉醒来,听到窗外呜呜的风声,披件外衣就起身下榻。他推开窗看到窗外的飞雪,地上覆盖着薄薄一层洁白,是昨夜里落下的。 冬天到了。 凛冽的寒风吹来,吹得心都荒凉了几分。楚琢重重咳嗽几声,耳边呼啸的风声突然止住,一只手伸过来把窗关上了。 那只手的袖口勾勒出一朵盛放的红莲。楚琢垂眸看了眼,就知道来者是谁。 “你是嫌命长了,想被一阵风吹死,好让我们的婚事变丧事?”容与开口毫不客气。 楚琢抬起头:“大喜的日子,不要说不吉利的话。” “不许我说不吉利的话,自己倒干着找死的事。”容与才不避讳那些,“这婚事筹备这么久,别临到头你给我整出什么意外。” 楚琢摇头轻笑:“不会。” “怎么也得撑过今天,让你完完全全属于孤,孤也彻彻底底归于你。” 容与眉心一跳,越想越觉得这句话是在立flag。 “昨夜落雪了。”楚琢说。 容与:“我看见了。” 楚琢叹道:“这日子挑得不好,还想赶在秋天成亲的。” “那能有什么办法?最近就这一个黄道吉日,正巧就赶上冬至。”容与看他,“你不满意?难不成还想临阵悔婚?” 这世界的太阳不会又有什么婚前恐惧症吧。 楚琢却又摇头:“没什么不好。” “去年,也是在这样一个下雪天。”楚琢脸上浮现出追忆之色,“孤第一次看见你,那时就很喜欢你。能在同样的雪天成亲,挺好。” 容与轻哼:“见色起意。” “并非见色起意。”楚琢认真道,“只是见你起意。” 容与不解风情道:“行了少废话,赶紧去换衣服。” _ 婚礼基本按照容与的想法来办,与这个时代的传统礼仪差距甚大,楚琢问也不问,都由着他。 考虑到天气原因和身体状况,婚礼仪式一切从简。楚琢现在需要静养,嘈杂吵闹的礼乐都给免了,露天站在高台上听封后文书受群臣跪拜的流程也直接取消了。没有过多的外人参与,只是他们两个人的婚礼。 但场面布置得绝对盛大,不会让人觉得有半点轻慢。 群臣觉得陛下简直是视婚姻大事如儿戏。古来龙阳之好就上不得台面,何曾真出现过男后?再说了,哪有帝后成婚不穿玄衣穿红衣,不宣封后文书,不受百官朝拜的?该有的祖宗规矩一个也没有,就像在扮家家酒。 这么个王后,他们是不会认的。 有人觉得,这么一场不按规矩来的婚礼实在太过胡闹,可见陛下对姬公子并不真心,只是玩玩。也有人认为,陛下为姬公子都能坏了规矩,这哪是不真心,简直是一颗心全给出去了。 外人怎么想,都与他们无关。楚琢和容与原本也不需要得到别人的承认。容与岂会在意小世界中一群蝼蚁的看法。于楚琢而言,他并非封后,只是想和心爱的人结亲。 “还是那句话。”成亲流程容与之前说过很多遍,今天又强调了一次,“我不拜天地,不拜高堂,不拜君王——不过你这回是个君王,我就勉强破例一下,和你拜三拜。明白了吗?别让我拜那些有的没的……” 楚琢轻笑:“明白了,你只和孤对拜。” “嗯,是这个意思。”容与骄矜道。 楚琢觉得小莲花简直可爱死了。 张灯结彩的宫殿中,一对红衣青年相对而立,四目相觑,三次躬身,互许终生。 而后,送入洞房,合卺同牢。 …… 洞房烛影摇曳,楚琢剪下容与的一缕青丝,与自己剪下的那一束缠在一起:“孤早就想与你结发,今日可算得偿所愿。” 容与端起两杯酒,问他:“今日开心吗?” “开心。”楚琢笑起来,“是孤这二十多年,最开心的一天。” “那便好。”容与颔首,“将合卺酒喝了罢。” 两人摆出共饮交杯酒的姿势,楚琢正要喝,容与忽然道:“这是杯祸水。” 楚琢一顿。 “世人说我是祸水,你喝了这酒,从此就要和我这祸水锁一块儿了,它不也是杯祸水么?”容与望着他。 楚琢一笑,将酒一饮而尽:“分明是甘霖。” 容与看着他喝下去,眸色微深,仰脖也将自己那杯喝了下去。 “睡吧。”容与微微笑道,“喝完合卺酒,就该睡了。” 楚琢扯起唇,丝丝鲜血从嘴角渗出来,将唇瓣染得鲜红。 他笑容淡去,眼中划过一丝不可置信,身子一软。 “我说过,毒酒会换成真的,我也提醒过你,这是一杯祸水。”容与接住他倒下来的身体,勾唇道,“我素来是个疯子,与其让你病痛缠身走在我前头,不如我亲手杀了你。” “这酒我也喝了,我们可以一起走了。活着不能相守,那么冥婚也是不错的选择。” 容与说着,自己的嘴角也有鲜血渗出。 楚琢想抬手抹去他唇角的鲜血,却没有力气,低声道:“小莲花……” “嘘——”容与伸出一根食指抵在唇边,“睡吧。” 楚琢久久望着他,眼中情绪万千,却一句话都说不出口。戴着真金戒指的手垂下来,阖上眼,安静得宛如睡着。 容与垂眼:“你觉得让我活着才是爱我,不巧,我觉得让你死了才是爱你。” _ 容与在棺中醒来,身侧躺着楚琢。 楚王的陵墓建造得华丽非常,陪葬品不计其数,价值难以估量。容与终于知道墓碑上写的是什么——楚琢,小莲花。 没有写明这是什么帝王陵墓,墓碑上就这五个字,宛如他们平日作画的落款,仅此而已。 最大的主墓室里,挂满了落款为楚琢和小莲花的画。 离棺材最近的是一幅枫叶图,画中人俱是一袭红衣,站在枫林里,十指紧扣,眉目缱绻。 容与平日穿的那些红衣裳都被当做陪葬,最珍贵的一件金缕衣,穿在他自己身上。 谨遵楚王的遗诏,人们将他二人合葬。只是给楚王换了符合帝王身份的玄衣,至于容与,没有人管他。要不是楚琢留了遗命一定要他合葬,他被挫骨扬灰的可能都有。 容与垂眸望着身旁被他亲手毒杀的男人,仿佛透过千年时光,看到上一世那具森然白骨。 血玉镯麻木道:你说的自有打算,就是……杀了他? 容与说:“是啊。” 血玉镯:大魔王你没有心!!! “他活不过这个冬天,姬玉的魂灯燃不过这几日。我不杀他,到时便是他送我走。而现在,他以为我和他一起走了。你觉得哪个更残忍?”容与哂笑,“他那破心脏,就别折腾了吧。” 血玉镯一愣。 是啊,前几次都是大魔王比主神大人先走,让主神大人翻天覆地寻找……这次,是大魔王让主神大人先离开。 所以……它还应该感谢大魔王杀了主神大人咯? 不行啊小镯子你已经被洗脑到这个地步了吗! 容与当然不会服下真的毒药,那死的会是姬玉。但至少他这么一通操作,在楚琢最后的记忆里,他的小莲花是殉了情,而非留在世上,被另一个人守护着。 “姬玉这个身份已经死了,你再也不用在王权中挣扎。”容与说,“你自由了。” 片刻安静过后。 血玉镯:姬玉的魂灯亮了。 容与对魂灯里的姬玉道:“离开楚国时别穿那么显眼,墓里有准备素衣,你记得换上,闲云会来接应你。陪葬品里有很多珍贵的纸笔颜料,你都拿走也没关系。那件金缕衣你换下来。” 容与看了眼楚琢:“放在棺材里陪他,我要等着他下辈子再送给我。” “知道了。”墓室中突然多出一名年轻男子,姬玉弯身一礼,“多谢。” 随着姬玉的出现,棺中的红衣青年瞬间模样大变,化为美艳不可方物的魂体。 血玉镯习惯性道:说吧,这次要带走什么? 容与看向墓室墙上挂的一堆画:“带幅画吧。” 血玉镯:枫叶那幅吗? 容与摇头。 他带走了一树桃花下,楚琢为他推秋千的那幅画。 血玉镯:这有特殊意义吗? 这么多画,大魔王偏偏带走这一幅。 容与将画收起来:“你主人赋予的意义。”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_ 姬玉出身郑国贵族,是贵族中的异类。郑国是个小国,贵族阶级却是骄奢淫逸,荒诞不经。姬玉自幼便与那些纨绔子弟格格不入,他厌恶犬马声色,讨厌虚与委蛇,向往逍遥山水,醉心琴棋书画。 他不爱参加那些各种名目的宴会,只爱把自己关在小院子里画画。整日里见惯虚伪的人,这辈子最讨厌的也就是人,画笔之下从无人像。 他的亲情是冰冷的。郑王将他送给齐王当男宠时,父亲一句都未多言。亲人尚且如此,他人又该是如何。姬玉从未有过指望。 有个影卫倒是一直护着他,可想来也不过是当做任务罢了。真心?世上真的有这东西么? 看在影卫终究是护了他这么多年的份上,姬玉不想连累他,刺杀齐王前随便找了个理由将人支走。 那花生于雪山,世所罕见,姬玉从未见过。他借口想看看这花的模样,让闲云为他摘来。可事实上,根本没有多少人能摘到那种花,此言属实刁难。 他未曾想到,刑场之上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时,会有一人会出现,给予他梦寐以求的痛快。 那时他尚未认出对方,便已陷入长眠。 重生一回,哪儿还能不知晓? 为何要回来? 为何要殉主? 为何……真的因一句戏言便将那花摘来,至死护在怀中,如同守护他一般? 做个任务,值得这么拼命么? 姬玉与闲云远离都城,在山野间取景作画时,姬玉常常忍不住想这个问题。 世界步入正轨后,那些“错误”的记忆在渐渐消失,曾有个人顶替身份替他改命的事情,姬玉也慢慢忘记。 他有时会恍惚自己真的重生过么,可又如此坚定地记得那人怀里的洁白花朵。 他忍不住画了这朵花。 闲云见之一愣。 他为主人摘下过这花,可回去后屡屡见不到主人,那花早已枯萎,为何主人能画出来? “闲云。”姬玉问他,“你奉姬家命来保护我,如今我已失去身份,你何必还要跟着我?” 闲云回答:“属下保护您,并非奉命,只是随心。” “随心……”姬玉在画上又添了只野鹤,轻笑一声,“我喜欢现在这样随心所欲的日子。你呢?” 闲云道:“主人喜欢,属下欢喜。” 姬玉点了点头:“我们现在都是自由身,就不用再称呼什么主人属下了,你叫我阿玉就好。” 闲云秒答:“好的主人。好的……阿,阿玉。” “闲云。”姬玉突然又说。 “我想画你。” …… 编号5497世界,气运之子姬玉,得以报仇雪恨,绘尽闲云野鹤,第四盏灯点亮。 第84章 救世主1 “吼!”嘶哑难听的声音从腐朽的声带中发出来,伴随着扑面而来的恶臭。容与眼皮一跳,看见一个面色青灰、指甲尖利、眼珠子都脱落出眼眶的“人类”张开流口水的大嘴,牙齿离他的皮肤只有不到一厘米的距离。 说时迟那时快,容与抬起手中的匕首,干脆利落地扎进怪物的脑袋。 白刀子进红刀子出,那怪物被爆了头,很快倒在地上不再动弹。 容与敏捷地避开飞溅出来的血液和脑浆,恼火道:“传送到这个时候,你是想吓死我吗!” 血玉镯懒得再解释传送时间点随机的问题:你还会怕丧尸吗? 容与:“他辣到我眼睛了!” 这么丑的生物竟然离他那样近,容与觉得自己的眼睛受到污染。 血玉镯:……那很抱歉,你被一群辣眼睛的生物包围了。 容与抬眼,一群缺胳膊少腿歪脖子斜嘴的丧尸闻到活人气味,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他身处空旷的马路中央,站在包围圈中心,避无可避。 围过来的丧尸乌泱泱一大片,少说也有数百只,估计是整条马路的丧尸都被吸引过来了。 以容与的身手,直接杀出一条血路不是不可能。但小镯子既然提到了丧尸这个词,容与也不是没看过相关电影,知道攻击过程中不能被丧尸咬到,不然感染成它们的同类,岂不是开局就be。 想冲出去容易,想毫发无伤冲出重围难如登天。 一旦受伤,全部玩完。 何况容与也不喜欢近战,他受不了丧尸恶心的血液和唾液沾到身上。 容与闭上眼睛,不想去看那些面目全非的脸蛋:“小镯子,解除封印。” 何须近身肉搏,他还能远程攻击。 血玉镯:你答应我,千万控制住,不要把整个世界烧毁…… 容与思索一瞬:“这世界确实有点弱,先解开1%吧。” 他的火焰强度在6666那样神魔横行的世界都可以焚尽一切,这世界显然还是以人类为主,万一把这颗星球都给烧毁了,那任务也完蛋。 血玉镯一听,动作立刻利索许多:行,给你解开了!你下手悠着点啊,附近还有房子呢,里面可能有幸存者,别把房子烧着了…… 下一秒,容与指尖燃起一簇火焰。 那一簇火苗被他从指尖扔出去,点燃在一个丧尸身上,迅速在黑压压的丧尸大军中蔓延开来。密不透风的包围圈形成一个熊熊燃烧的火圈,前后不过一眨眼,恐怖骇人的丧尸全部灰飞烟灭,干干净净一点儿骨灰都没剩下。 整条马路的丧尸瞬间清空。 容与轻轻吹熄指尖零星的火苗:“有力量的感觉真好。” 血玉镯:…… 恢复百分之一的力量,这世界的难度等级对大魔王来说已经是f级了。 这就是进丧尸老窝里横着走都没问题! 丧尸清理完毕,马路空旷得可怕。目光所及之处再无生命迹象,仿佛世界上只剩下容与一个人。 远处立着几栋居民楼,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人。当下这世道,要不是食物短缺,人们一般都不敢出门。 容与一个人走在马路上:“交代一下前情提要。” 血玉镯:马上。 _ 编号5627世界,末日时代。 原本普普通通的现代社会,因为一场红雨的到来,秩序彻底被打乱。 2026年4月18日,世界各地都下了一场红雨,引起全球轰动。起初人们还将这怪异现象当成茶余饭后的谈资调侃,然而随着越来越多淋完雨的人类变成怪物咬人事件的报道,没有人能再笑得出来。 红雨过后,50%以上的人类感染成丧尸。具体表现为失去理智,身体机能退化,面色青灰,四肢僵硬,见到活人就咬,唾液沾到人类血液后会感染人类。 最初的人类惊慌失措,对丧尸毫无办法。在和平社会安逸许久的人们无法拿起武器对抗丧尸,面对丧尸的扑咬几乎毫无反抗之力。仅仅一个月,全球感染人数就达到恐怖的80%。 后来人类意识到丧尸行动缓慢,只要克服恐惧拔腿就跑,也能拥有一线生机时,丧尸却又发生了恐怖的异变。 ——它们进化了。 丧尸吃多了人,身体关节恢复敏捷,力气变大,有的甚至能发挥出火球雷电之类的异能。高级丧尸的面容恢复得几乎与常人无异,还会拥有简单智慧,可以隐藏在人类中。 人类一度陷入绝望。 天无绝人之路,人类中也开始出现异能者。他们发现丧尸并非无坚不摧。它们的致命弱点在后脑勺,并且脑袋中拥有能够帮人类异能升级的晶核。 世界各地的幸存人类逐渐适应残酷的新时代,他们建立起幸存者基地,将剩下的人类力量团结起来,资源重新分配,以实力为尊。 成年男性成为猎杀丧尸的主力军,就连妇女儿童都学会拿起武器砍杀丧尸。 每个人都在为生存而战。 现在是2027年10月,人类进入末日时代一年半。丧尸数量稳定在90%,人类只有10%,是名副其实的“少数种族”。 气运之子席望,末日前是当之无愧的天之骄子,长辈口中别人家的孩子。他自小就是神童,一路跳级十四岁读大学,二十岁博士毕业,二十二岁就是h国国家病毒研究所里最年轻的研究员,履历辉煌得只能用开挂的人生来形容。 这样的顶尖人才,在末世也会是被国家重点保护的对象。 按照气运之子命定的路线,他会在末日初期就被军队安全护送到a市基地,拥有一间大型实验室和一群助手专心做实验。他最终会研究出破解丧尸病毒的疫苗,将丧尸转化回人类,让人类拥有光明的未来。他被冠以“救世主”的称呼,获得人类最高荣誉。他没有异能,人类却都奉他为神。 他将一生都奉献给科研。 那么现在是什么情况? 席望并没有像原剧情那样被军队接走,反而一个人(其他研究人员都变成了丧尸)在原本的研究所里撑了一年——并以一己之力研究出丧尸疫苗的半成品。 天才不愧是天才,这都能研究得出来。 剩下那一半,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独立完成了。研究所里资源有限,他也弹尽粮绝,必须启程去全国最大的a市基地寻求帮助,汇报自己的科研成果。 从z市到a市路途遥远,靠席望一个人安全抵达显然是不可能的事。他拥有高智商的大脑,却没有强健的体魄,更没有激发出任何异能。 他在路上遇到几支幸存者小队,搭了几趟便车,最后都因目的地不同分道扬镳。a市诚然是国内公认最大最安全的幸存者基地,但没人愿意冒着生命危险跨越大半个国家,他们更愿意在附近的小基地里落脚,并奉劝席望也和他们一起。席望理解他们的想法,但也表示拒绝——只有a市基地有足够多的高端人才和足够完善的实验室,可以支撑他的研究。 科研成果在正式成功前是绝对机密,席望没有告诉任何人。同伴们不懂他的执着,只能祝他一路顺风。 席望再次孤身上路,这次好运并没有伴随他。他找到了一个目的地也是a市的车队,对方非常热情地邀请他的加入,席望自然求之不得。 把大半生命都奉献在研究所里的席望对人情世故非常单纯,并不懂人心的复杂险恶。末日里,丧尸已不是人,人也未必是人。 这次的车队并不像之前的同伴那样善良,他们能走这么远的路是因为不断在路上吸纳新的“同伴”,然后在被丧尸包围时把新人丢出去,用一条人命为他们换得逃跑的时机。 这一次,席望成了这个牺牲品。 当车队再一次陷入险境,席望就被推下去吸引丧尸的注意。车队得以顺利逃离,而席望手中仅有一把防身的匕首,他的武力不足以对抗蜂拥而至的丧尸大军,最终死无全尸。 死前他连匕首都握不住,但还紧紧攥着一个u盘,里面放着他所有的研究资料。 席望死了。 人类的希望也死了。 _ 接收完记忆的容与若有所思。这回的气运之子惨死,那个把他当成替死鬼的车队逃不了干系,但归根究底,席望最初没被军队带走就很可疑。 哪个环节出了岔子? 这个问题,恐怕要等他到a市基地才能找到答案。 至于现在。 他有点饿了。 原本的车队完全是拿席望当替死鬼,怎么会浪费食物给他,三天吃一顿不饿死就成。 容与力量再强,现在还是具凡人身体,不吃饭照样会虚弱。 容与沿着马路走着,不时还得从碰撞在一起的车祸现场旁绕过去。原主身体素质真心不行,也就比上个世界的姬玉好一点点,走几步就感到上气不接下气。 幸亏他现在能用火焰攻击,不然就这体质,再遇上几次尸潮也是有心无力。 路边停着一个富有童趣的儿童滑板,惊悚的是滑板上还放着一只人头,脑袋上有个大坑。显然这是只被人砍下头颅挖走晶核的丧尸。 容与眼睛一亮,立刻将头颅踢走,踩上去用来代步。 血玉镯:……这时候就不嫌脏了吗? 容与语调懒懒的:“没办法,更怕累。” “你主人这回也不知道是什么身份。”容与猜想着,“按他那每个世界必须给自己设定成杰克苏的性子,盲猜一个人类基地最强者。” 容与踩着儿童滑板,滑到一家小卖部前。小卖部显然已被光顾过几轮,门和玻璃都被打砸完毕,货架上洗劫一空。店内游荡着几只僵硬的丧尸,一见生人进来,立刻低吼着要扑过来。 容与打了个响指,把它们一块儿火化了。 血玉镯打了个寒颤:其实你无视它们就行,动作快点它们也咬不到你,被红莲业火烧死真的太惨了。 主要是它每次亲眼看见大魔王火烧丧尸,都不由想起几个世界以来自己为主神大人火葬场添的柴…… 恐怖如斯。 容与眼神薄凉:“谁让它们长得丑,碍我眼呢?” 外面的货架空空如也,容与找到仓库门。这扇铁门似乎格外坚固,之前几路人马也没把它踹开。 容与抬手就将铁门熔了。 里面的丧尸立即扑过来。 容与正要把它送去火化,忽然手一顿,指尖的火焰熄灭掉。 眼前的丧尸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衣服上沾满褐斑血迹,杂乱的头发遮住面容。青灰色的手指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戴,指甲长而锋利。 一只最低级的丧尸。 血玉镯惊讶道:咦,你怎么突然心软了?等等,这丧尸身上的气息怎么这么熟悉…… 容与说:“可能是你主人吃错药了吧。” 第85章 救世主2 低级丧尸意识全无,不知在仓库里饿了多久,闻到活人气味就扑过来,凭着本能要去咬容与的脖颈。 容与眼神冰凉:“你敢咬一下试试。” “……”丧尸动作一顿,恋恋不舍地收起利齿,想要伸出舌头去舔一舔新鲜的肉味儿。 容与吸了吸鼻子,毫不留情地一脚踹开。 丧尸致命弱点在头部,身上没有痛觉,容与那一脚是完全不留情面。丧尸生生被踹出两米远,后背撞到仓库堆放的箱子上,正要摇摇晃晃爬起来,最上头的一大摞箱子倒下来,把它盖得严严实实。 丧尸:“……” 血玉镯:……大魔王,你这是家暴。 反应要不要这么剧烈!你不都知道那是主神大人了吗! 容与拿起一只香水瓶对自己喷了好几下:“都多久没洗头洗澡刷牙洗脸了,竟然还想靠近我。” 他的双标仅止步于不会把对方烧死,至于让他接受和这只臭烘烘的丧尸近距离接触,做梦。 仓库里堆着不少物资,饼干、方便面、巧克力、香水、沐浴露、矿泉水……应有尽有。容与拆了包饼干吃掉,顺便打开几个箱子扫了眼,没再看剩下的,打了个响指,整个仓库的箱子瞬间消失。 血玉镯默默想:大魔王这真是万能响指。 既能杀人放火,也能储存物资。这不比末世文里必备金手指随身空间要强? 魔王的能力可不止是火焰。他能在大千世界肆意穿梭,对空间法则的掌控能力也极强。如今虽然只是1%的力量,所能开辟的异空间面积也能装得下一片海洋。要是再多恢复一些力量,甚至能利用空间扭曲直接切碎生命体。 不过身为红莲业火,他习惯也喜欢用火焰解决一切。 解封更多的力量,他还能解锁瞬移和飞行技能,夜行千里直达a市基地不是问题。但这些技能就跟走路跑步一样,需要消耗自身体力。对于原本的大魔王来说自然是轻而易举,但席望这走两步路就喘不上气的身体……飞的并不会比走的快,还更累。 再加上现在还带着一只拖油瓶…… 容与嫌弃的目光落在丧尸身上。没有箱子压着,丧尸已经艰难地爬起来站好,正迟缓地朝容与走来。那画面着实有点惊悚。 容与举起香水瓶,对着他一阵狂喷。 丧尸:“……” 确定香水把丧尸身上的臭味掩盖住后,容与才勉强道:“跟我走,保持三米距离。” 低级丧尸没有神智,听不懂容与的话,见容与转身离开,立刻就跟了上去。 容与走得快,丧尸关节僵硬,怎么努力也追不上,很快就被甩开一段距离。空旷的大马路上,一人一尸,一前一后,后头的想要追赶,距离却始终不能近一分,像被抛弃的孩子,心酸又委屈。 血玉镯:不是吧,大魔王,你真不要主神大人了啊。 容与面无表情:“我要是不要他,现在还至于搁这儿用双腿走?” 出了小卖部容与就没再用儿童滑板,改成步行,不然这丧尸太阳是真的追不上。 哪儿像现在,维持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 最低等级的丧尸没有任何神智。后面那位一直跟着他,是在追爱人还是追食物,还真不好说。 血玉镯想想也是。大魔王哪有这么狠心。它以前以为,大魔王是靠身份地位脸蛋、主神大人手上的戒指、对他的保护等因素来确认主神大人的身份。可这个世界主神大人时髦值和颜值都跌破谷底,手上没有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东西,见到大魔王的第一眼是扑过去咬他,大魔王竟然…… 竟然还是一眼认出,比拥有神器感应的它更快一步。 如果这都不算爱。 血玉镯想,它上一次见到神仙爱情是在999世界,现在觉得,神魔爱情好像也不差。 种族不一样,爱情却一样。 等等,主神大人在干什么? 血玉镯惊恐地尖叫起来:大魔王你别走了你回头看看啊啊啊啊啊!!! 容与脚步不停:“怎么,他跟丢了?” 血玉镯:主神大人在在在挖别的丧尸的脑子啊啊啊啊啊!!! 容与猛地驻足。 公路上有不少丧尸尸体,都是被过往的车辆直接撞死碾死的。 丧尸太阳就蹲在一具尸体旁,徒手掀开丧尸的脑颅,伸手在丧尸的脑子里搅啊搅。 容与:“……” 这个太阳脏了,他能扔掉吗? 青灰色的手从脑壳里挖出一团包着脑浆的不明物,丧尸太阳看也不看,就要往嘴里送。 容与立刻疾步走过来,厉声道:“不许吃!” 他不想以后每次和太阳接吻的时候,都想到这张嘴里尝过脑浆的画面。 丧尸太阳手一顿。它听不懂容与的话,但感知到这个人类好像很生气。 为什么? 难道他也想要尝尝看吗? 丧尸太阳把手里的脑浆递给容与,仿佛是大方地把食物分享给他。 容与一字一顿:“我不吃脑浆。” 丧尸太阳歪了歪头,将那层脑浆拂去,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白色晶核,再次递给容与。 很多情况下,车上的人不敢下车挖丧尸晶核,因而这些尸体的脑袋里还装着晶核。 丧尸不会对同类的脑子感兴趣,但这些晶核也能帮助它们升级。没有智慧的丧尸不知道这点,它们一般都不会攻击同类。只有拥有智慧的高级丧尸,才会做出挖走别的丧尸晶核这种事。 太阳不是高级丧尸,只是天生就要比别的丧尸聪明一点,在最低级时就发现了晶核对它的吸引力。 但如果这个人类想要。 它觉得也不是不可以给他。 可惜容与并不领情。 “我也不需要晶核。” 丧尸太阳看他不去接,有点不知所措。它把晶核捧在掌心里,拿也不是,放也不是,也不好意思自己吃掉。 容与问血玉镯:“他现在真一点儿理智都没有?” 太阳会给自己搞到这种地步,他是不信的。怎么也得有个高大上的隐藏身份吧? 血玉镯:没有,主神大人就是最低级的一级丧尸。丧尸要到三级才能拥有简单智慧,五级能开口说话,七级和常人无异,十级就是最高级的丧尸皇…… 容与问:“怎么升级?” 血玉镯:除了吃人肉外,就是吸收其他丧尸晶核。 容与凝眉:“一定要吃掉?” 血玉镯:也不是…… 正说着,白色晶核在丧尸太阳手里放久了,骤然消失。与此同时,它手上的青灰色也稍微褪去一点,变得更加接近于常人的肤色。 血玉镯:像这样,放在掌心吸收就行。 容与皱着眉头,从空间里掏出一瓶矿泉水,倒在丧尸太阳手上给它洗干净手。 “别徒手掏脑浆,用武器会吗?”容与边给它洗手边问。 现阶段的一级丧尸自然是不会说话。 血玉镯替主人回答:以主神大人现在的关节灵活度,无法实现这样的高难度动作,要等到三级才能学会使用武器而不是指甲。 容与深吸一口气,给自己戴上一副手套。 “最多喂你到二级。”容与恶狠狠道,“之后自己找吃的去。” 血玉镯:那得要很久才能拥有神智了。 容与:“怎么?丧尸不是满大街都是?” 血玉镯:越往上升级难度越大。一级丧尸都是普通丧尸,白色晶核能供所有丧尸吸收,但对高级丧尸帮助不大。二级以上丧尸会激发出不同异能,不同异能会有不同颜色的晶核。火系红色,雷系紫色,水系蓝色,木系绿色,土系黄色,另外还有速度系、力量系、精神系……二级以上丧尸只能吸收相同颜色的丧尸晶核。 容与盯着丧尸太阳的眼神渐渐失去温度:“这么挑食,还是扔了吧。” 血玉镯急中生智:丧尸的第一本能是咬人。主神大人就算丧失神智都没有咬你!这说明什么?说明他第一本能是爱你啊! 这回应该没说错话吧?血玉镯说完迅速反思,嗯,这次没毛病。 容与冷着脸一刀扎进地上另一只丧尸脑壳,将白色晶核挖出来:“我宁愿死,好过他留下来恶心我。” 丧尸长成这个丑样子他看都不愿意多看一眼,现在却要去面对如此恶心的画面。 太阳你欠我的拿什么来还! 血玉镯闭嘴不言。 大魔王口嫌体正直,嘴上骂两句没什么,行动上这不是很诚实地给主神大人挖晶核了么…… 把马路上丧尸脑袋里的晶核全挖完扔给丧尸太阳吸收后,天都快黑了。 容与的身体需要休息,他没赶夜路,找了附近一栋居民楼凑合一夜。 居民楼里游荡着不少丧尸,听见大门打开的声音,纷纷聚集过来。 容与本想一把火烧了了事,回头看到身后跟着的大胃王,揉了揉太阳穴,一阵脑壳痛。 他不得不精确控制火焰的力道,从一堆骨灰中捡取完好无损的晶核,一股脑儿扔给丧尸太阳。 晶核全部为白色。人类平凡的大多数,丧尸同理,一级的最多。 完成这一系列工作,容与已经累极,进了间卧室关上门倒头就睡。 丧尸太阳被留在客厅里,容与暂时不想看到它,更受不了它身上的味道。 就不愿面对现实。 不想承认那玩意儿是他爱人。 没办法,只能带着走,还得一颗晶核一颗晶核地喂养,他已经仁至义尽了! 血玉镯有些不忍心:你不给主神大人洗个澡吗?主神大人以前都给你洗过好多回。 主神大人多爱干净一神呐!变成这样他肯定也不想的! 凭丧尸太阳现在这智商,容与不帮忙,它是做不到独立洗澡的。 容与冷漠道:“他给美人沐浴,我为丧尸洗澡,能一样?等他升级出智慧后自己洗吧。” 那嫌弃已经满满写在脸上。 血玉镯:…… 好,知道你是美人了,不用强调了。 血玉镯:那得好几个月呢,主神大人还得一直跟着你,你受得了啊? 当然受不了。 容与想想就要窒息。 现在还能勉强拿香水掩盖,再过几个月,那还得了! 容与不情不愿道:“等他人模人样了再说,我现在真的不是很想碰他。” 就现在那青灰色皮肤,洗干净能变好看吗? 不能。 还是给自己留点幻想。 血玉镯语重心长:难道你爱的就是主神大人的皮囊吗? 容与惊讶地反问:“那不然呢?” 血玉镯不可置信:你怎么这么…… 容与替它说了:“唉,我真是好肤浅。你刚才想说什么?” 血玉镯:……没事了,晚安。 客厅内。 丧尸太阳安静地坐在沙发上,望着卧室门的方向。 这户人家的门是被容与踹开的,这会儿也合不上。有路过的丧尸想要进门,沙发上的丧尸太阳就会转过脸,露出尖牙,发出低低的吼声。不会打扰屋内那人安眠的音量,但足以喝退门外的丧尸。 它在沙发上坐了一夜,视线几乎从未离开卧室的门。 像一具僵尸。 或一尊守护神。 第86章 救世主3 天才科学家vs末日丧尸皇 容与睡到第二天上午,醒来吃了份面包牛奶当早餐,握上门把手一开—— 沙发上丑绝人寰的丧尸直勾勾地盯着他。 容与立刻把门关上,背抵着门板拍了拍胸脯。 “大早上的,这也忒吓人。”容与心有余悸道。 血玉镯:……你昨天都适应一天了。 比起其他断手断脚、血肉模糊的低级丧尸,主神大人起码全须全尾、完好无损。顶多衣服脏了点,头发乱了点,身上臭了点…… 好吧,在大魔王眼里,这值得一个火化的程度。 容与斩钉截铁道:“我的审美不可能扭曲降低,永远都不会适应。” 血玉镯现在什么话都说得出口:那还能离咋的?把他扔了呗。 容与:“……” 那倒也不舍得。 容与长叹一口气,不得不接受现实,做好心理准备,转身再次开门。 门外,丧尸太阳依然跟木头似的杵在那里。 它守了一夜,姿势几乎没有改变,跟一具死尸无异。只有在容与开门时,它才显出一点活力,稍稍挺直脊背,将身子前倾。 见容与看到它又把门关上了,丧尸太阳身子一僵,重新缩回去,身上那点儿生命力好像都随着那道关上的门被抽去。 等容与再次打开门,丧尸太阳微微转了转眼珠,这回没敢直起身。 怕吓得人又关上门。 许久不曾修剪的头发长得遮住丧尸的眉眼,容与没有注意到丧尸太阳脸上的微表情,依然十分注意与它保持安全距离。 血玉镯:什么安全距离,主神大人又不会伤害你。 容与:可我会伤害他啊。 靠得太近,太挑战他极限,容与怕自己忍不住放火烧尸,太阳就有生命危险了。 血玉镯:…… 行吧,是主神大人的安全距离,不是大魔王的。 容与走出门,回头一看,丧尸太阳还坐在沙发上,正犹豫该不该跟上来。 敏感的太阳发现了容与的嫌弃。 “走啊,还要我过来请你?”容与扬眉道。 丧尸太阳低着头,听不懂。 “哎哟我真是服了,带娃都没这么累。”容与只想翻白眼,快步走到沙发前,垂首盯着它,“起来,跟我走,明白?” 丧尸太阳仰起头。 他回来了…… 也就是说,他不想抛弃它? 这个认知让丧尸太阳又高兴起来。 它喜欢他。 喜欢得……好想咬他。 但是不能咬,得克制住。咬了这个人类,他就不能再这么鲜活地跟它说话了。 它不想看见他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丧尸太阳压下本能的渴望,动作迟缓地站了起来。 _ 要到a市基地还有好几个省的距离,不可能靠双脚走过去。容与在车库里挑挑拣拣,宰了好几波丧尸,终于找到一辆有钥匙有汽油的轿车。 把丧尸太阳塞入副驾驶座,用安全带扣好,容与自己也坐进驾驶座,打开导航。 血玉镯谨慎地问:我好像没看见你考过驾照? 容与一脚踩上油门开到最大,车速飙到飞起,撞飞一群听到引擎发动声围过来的丧尸:“现在谁还遵循交通规章制度?看到丧尸直接撞过去不就得了。” 他连星际机甲都开过,还怕开不了车吗? 车轮碾过尸群,丧尸们发出骇人的嚎叫。挡风玻璃上贴着残肢断臂,还有从车顶流下来的血液。容与眼也不眨,用雨刮器全部清扫掉。 丧尸太阳规规矩矩地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同类被身旁的青年无情屠杀。 病态地涌起一丝幸福。 它原以为这个人类嫌弃它。 现在看到其他同类的待遇,丧尸太阳觉得,它简直是独得他的恩宠! 要不是一级丧尸表情僵硬,做不出笑这种动作,丧尸太阳现在的嘴角已经可以咧到天边,和另一轮太阳肩并肩了。 车一直开到高速公路上,追赶的丧尸才少下来,容与车速渐渐恢复平稳。 但凡是个人,经过刚才这么一遭都得晕车呕吐。 丧尸太阳无知无觉,平静中带着诡异的高兴。 容与幽幽道:“没想到有一天开车养你的人会是我。” 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 想当年第一个世界,他变成一条鱼,被太阳从菜市场带回来,也是放在副驾驶座上,细心地扣好安全带。 一天天一月月,从鱼养成人。 这下是他要把丧尸养成人了。 本质非人类,至少外表要像个正常人,不能长成这德性……容与感慨着,又忍不住往吐槽向发展。 他颜控有什么错? 当年他见太阳第一眼,惊为天人。太阳神光辉耀眼,是唯一能与红莲业火平分秋色之容。 如果当初他第一眼看见的是这丧尸版太阳……那很好,后续什么喜剧悲剧爱情故事都没有了,他们不可能。 容与打定主意,等到下一个大城市,在把太阳养出人样之前,他就不启程了。 不然去了a市基地也没用,太阳这副样子不能混进去。 再怎么嫌弃、讨厌、挑战他底线。 那也是他不可割舍的一部分。 _ 容与在高速公路上开了几天,一路都没遇见什么人。 在全球人口只剩10%的情况下,遇见人类才是一件稀奇事,大部分时候面对的只有丧尸。 容与这几天完全是一个冷酷无情的马路杀手,被他车轮滚过的丧尸不计其数,身首异处。他没浪费,把晶核全挖下来供太阳吸收。 其中还有一枚二级火系晶核。这只二级丧尸死得很凄凉,它本想对容与喷火,没想到喷到了火焰祖宗身上。容与不仅没烧起来,还赠送了这只丧尸火化套餐。 火系晶核比末日前市面上的红宝石还要华美,戴着当装饰品也是不错的选择。太阳目前还吸收不了二级晶核,容与就做成挂坠挂它脖子上,等升级后再看看它能不能吸收。 如此一路烧杀抢掠,几百枚白色晶核堆下去,太阳却始终没有升级的迹象。 容与有点不耐烦:“丧尸升级这么难?” 一级到二级都要费这么长时间,养育成本高到离谱。 容与又有点想把太阳扔垃圾桶了。 血玉镯:一般不会。普通一级丧尸吸收十几枚白色晶核就能升级的……可能主神大人……有哪儿不一般吧。 容与:“怎么不一般?” 血玉镯:越优秀的崽,前期需要投入的成本和精力就越大! 这个理由勉强说服了容与。 _ 第七天,容与开车抵达s市。 s市是个国际超一线大城市,末日前经济繁荣,人口密集。当然,末日后意味着这里的尸口也很密集。 这对别人是地狱,于容与则是天堂。丧尸多,出现高级丧尸的概率也大。太阳这么难养,他得提前把晶核准备充足。 之前一路开过来,容与不是睡在车上就是歇在服务站,再不然就是老旧的居民楼,生活条件十分恶劣。好不容易到了大都市,必须得选一家豪华五星级酒店住下。 别的幸存者要考虑安全度,容与只需要考虑舒适度。 在住进五星级酒店之前,容与路过一家大牌服装店,毫不犹豫地进去扫荡衣物。 身上这件衣服穿了好几天,来之前席望穿了多久容与不愿意去想。受不了,必须得换。 还有太阳的衣服,容与忍那身散发着异味的行头很久了,更得换。 容与挑选着两人的尺码,把合适且好看的衣服都收进空间,就听见门口传来一道女声惊呼。 “航哥!快过来!这只丧尸脖子上挂着一枚火系晶核!” 容与面露不悦,放弃眼前的时装,疾步走到门口。 只见一男一女和太阳正面对上,高大男人紧紧盯着丧尸脖子上的红色晶核,脸上露出喜色。 “有了这枚晶核,这一趟不算白费功夫!” 丧尸站在他们面前,五指成爪,散发出强烈的攻击性。 但它没有动手。 容与这几天不止一次地跟它强调,不许咬人,否则就把它扔掉。 袁航掌心冒出一团火球,就要去攻击面前的丧尸。以太阳目前的敏捷度,显然是躲不过这一击。 容与抱臂开口:“他是我的。” 两人没想到服装店内还有人,立即警惕起来,见出现的是一名清瘦白净的青年,又微微放松下来。 “兄弟,先来后到,这晶核可是我们先看到的。”袁航摆出讲理的态度。 “他。”容与挡在太阳身前,慢条斯理地讲清楚,“这个人,是我的。他脖子上的,也是我给他的。” “这个人?”女孩柳眉一竖,“诶,看你长得斯斯文文,怎么为了一枚晶核什么谎都说得出口啊?它明明就是个丧尸!” 丧尸张开嘴,喉咙里发出凶狠的低吼,示意容与让开,跟他们废话什么,直接咬就得了。 它能谨遵容与的话尽量不咬人,可如果对方对容与态度不好,它也不会顾忌。 女孩一听丧尸的吼声,着急道:“你快让开,别站它前面,它会咬你的!” 容与伸出手腕放在丧尸嘴边:“咬。” 两人目瞪口呆。 疯了吗?没见过这样找死的! 接着更令他们震撼的一幕出现。 没有丧尸能抵御送到嘴边的人肉。就算是父母爱人,也会在丧失理智后咬向自己的至亲至爱。 可这只丧尸竟然……看着眼前的瘦白手腕,委委屈屈地闭上嘴巴,还狠心地撇过了头。 女孩不可置信道:“怎么会……” “他是我爱人。”容与淡淡道,“你们可以走了吗?” 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是人类之光,他不想火烧人类。 不过要是太阳被别人伤害到半点儿,容与可不会在乎这些。 爱人…… 女孩瞬间脑补出“相爱的眷侣在末日后一人不幸感染,另一人带着丧尸继续生活,四处搜集晶核以让爱人恢复神智”的凄美爱情。 这得深爱到什么地步,才会一个尸化后都不愿意咬对方,一个在对方尸化后都不离不弃! 他们已经完全相信青年是真的和丧尸是情侣。不然无亲无故,丧尸怎么会不咬人类,人类又怎么敢信任地把手腕放到丧尸嘴边。 “可是……航哥再差一枚火系晶核就能异能升级了。”女孩不舍道,“我们真的很需要这枚晶核,可以拿物资来和你换吗?我们有食物和矿泉水……” “不需要。”容与冷漠道,“你们走吧。” 袁航苦笑:“恐怕走不了。” 谭丽回头一看,面色煞白。 他们三个人聚在一起,浓重的人类气味儿已经把整条街的丧尸都吸引过来了。 袁航是二级火系异能者,女朋友谭丽是一级水系异能者,单打独斗还行,想要从一群丧尸包围中生还的可能性不大。 基地外的世界很危险,每次都会有出去搜索资源的小队再也回不来。但即便做好心理准备,看见乌泱泱一群丧尸围过来,也不由心生绝望。 “那是四级丧尸!”在看到丧尸群里行动敏捷、手中释放着雷电的高大丧尸时,谭丽捂住嘴惊声道。 她在基地里见过雷系异能者,这么粗的雷电至少也是个四级丧尸! 完了,他们今天都得死在这里! 如果说被丧尸包围他们还能拼一把,那么四级丧尸的出现无异于判了死刑! 袁航咽了口唾沫,握紧女朋友的手:“我会保护你,大不了一起死!还有这位兄弟,能死在一块儿也是缘分……” 滋滋—— 火焰燃烧的声音。 密密麻麻的丧尸大军宛如被一键清除,瞬间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 那只四级丧尸也不例外。 残风席卷而过,空气中弥漫出一股烧焦的味道。 除此之外,根本看不出这里之前燃烧过一场大火。 “现在可以走了。”容与弯身捡起紫色晶核,语气一如既往地平静。 “谁要跟你们有缘分?” 袁航:“……” 谭丽:“……” 大神,现在跪下抱大腿还来得及吗! 第87章 救世主4 天才科学家vs末日丧尸皇 谭丽和袁航脚步钉在原地,道路已经被清理得一干二净,他们依然没有要走的意思。 “这位兄弟,不,这位先生,我车上还有些物资,您看看需不需要……”袁航自觉换了敬称。 末世强者为尊,青年刚才展现出来的实力已经不是他可以称兄道弟的了。 容与觉得这两人好烦:“说了不换晶核。” “不,不是交换。您刚才救了我们,我们给些物资表示感谢是应该的。”袁航连忙道,“我们的车就在那边,您可以去看看,随便拿。” 这倒也是。容与不是做好事不求回报的性格,虽然他火烧丧尸的主要目的是为了给太阳收集晶核,但间接救了这两人也是不争事实。 容与颔首:“那走吧。” 谭丽望着街道上的晶核:“这些晶核……您不要吗?” 地上散落着一地的白色晶核,放在基地绝对是令人眼红的一堆资源。容与不发话,他们也不好意思去捡,毕竟丧尸是被容与烧成灰的。 容与扫了眼,挥手将所有晶核都收进空间里。 他不会好心把晶核留给别人,只会留给太阳。 谭丽失声惊叫:“空间系异能?!” 袁航是较为稳重的性子,见此也想跟着一起惊呼。 所有已知异能中,速度与力量最烂大街,水、火、木、土、雷较为普遍,时间、空间、治愈系最为稀罕。空间系异能者一般充当储存物资的作用,他们空间内的物品不会腐烂变质,还能随身携带,五级之前都是后勤人员。区别只在于等级越高,空间容量越大,能抓取物品的范围越广。 五级之后,空间异能就会从辅助系转为攻击系,能够利用空间分割产生杀伤力。然而当世五级以上的异能者都屈指可数,空间系六级异能者目前已知的只有一位,还是在国外基地,也是那位高手让人类知道,空间系异能后期是有攻击性的。 容与并未在他们面前表现出空间系异能的攻击性,可从挥手间就能收起整条街范围的晶核来看,至少也是个五级空间系异能者。 而且……他同时还是火系异能者,从那能燃烧一条街还秒杀四级丧尸的威力来看,也是五级起步。 一个两种异能都不低于五级的双系异能者……这样的高手难怪敢一个人带着一只丧尸在外闯荡。 如果能邀请这位高手加入s市基地就好了,有这样一位强者坐镇,基地的安全性能提升十个档次。 袁航心里想着,嘴上道:“我叫袁航,她是我女朋友谭丽。请问先生贵姓?” “席。” “好的,席先生,您是一个人来s市吗?”如果一直在s市活动,s市基地不可能不知道这样的强者,所以他一定是外来的。 “你瞎吗?”容与指着丧尸太阳,“我们是两个人。” 袁航嘴角一抽:“……是。”您说是就是吧。 “那席先生之前是没有加入过任何基地吗?” “我带着他。”容与看了眼丧尸太阳,“有基地敢收?” 袁航心道:那是您对自己的力量一无所知。 基地是人类最后的安全堡垒,接收一只丧尸无异于天方夜谭。可如果是席先生这样的强者……那基地或许会考虑答应。 一只丧尸出现在基地里当然会引起恐慌,一位双系五级异能强者的保护却能安抚整个基地。当后者给人的安全感超过前者带给人的恐惧,基地如何抉择不言而喻——只要对群众隐瞒到位,控制好丧尸不让它出来不就好了。 “您可以加入s市基地。”袁航做出真诚的邀请,“我们s市基地是国内第二大安全基地,仅次于a市基地。但a市距离这里很远,留在这里是最好的选择。我知道您的顾虑,但是……” 袁航犹豫了一会儿:“如果是您的话,s市基地有99%的可能性会为了您接受这只……这位您的爱人。我们基地很需要强者的驻守。” 应该说,世界上任何基地都巴不得多一个这样的高手。 容与问:“那剩下1%的可能呢?” “……什么?” “99%的可能,你们为了拉拢我而勉强接受他。1%的可能,你们会为了掌控我而去挟持他,或者出现什么意外为安抚民心伤害他,或因不放心偷偷击毙他。” “……” “所以免谈。” 他不拿太阳赌人心。 “好吧,那很遗憾。”袁航知道无法说服对方。他也有爱人,理解对方不想让爱人受任何伤害的心理。 “你说基地很需要强者的驻守。”容与问,“为什么?你们缺高手?s市基地不是国内第二大安全基地么?” 袁航苦笑:“所谓安全也只是相对而言,因为其他缺少人手的小型基地更加危险,每天都会有小型基地被尸潮攻破,全军覆没……我们不知道能撑到哪一天,在丧尸占据90%的情况下,人类本就是夹缝求存。” 他还想最后争取一把:“所以我真的很希望您能和我们一起守护基地,为了人类的明天。” 真是热血又感人。容与想。 只可惜,他是魔,不太能共情人类的存亡。就像世上许多濒危动物在生死之间,大多数人类也并不会多看它们一眼。 “我拒绝加入。”容与不为所动。 袁航眼神黯淡,谭丽也心情低落。他们清楚s市的状况,越来越多的高级丧尸出现,越来越多的小队出去后再也没有回来……他们还能有多少个明天,谁也不知道。 “你们对s市的情况比我了解。”容与又道,“基地应该知道城市哪些地方存在高级丧尸?” 谭丽点头:“当然。这些高级丧尸活动的地方都是危险区域,我们搜索资源的小队平时都会避开。只有高级异能者会冒险去取它们的晶核,但很多都……有去无回。” “很好,把坐标都告诉我。”容与颔首,“留个联系方式,回头发现新的高级丧尸出现,请务必第一时间告诉我坐标,都放着让我来。”省得他漫无目地满城市乱跑。 谭丽一愣:“……啊?” 容与一本正经道:“虽然由于担心我爱人的安危使我无法加入基地,但身为强者的我有义务解决高级丧尸,为了人类的明天。”为了太阳的神智和颜值。 血玉镯:……大魔王是被中二热血动漫主角附身了吗! 谭丽大为感动:“您真是太伟大了!可是您只身涉险可以吗?需不需要我向基地申请,给您派一支合作队伍?” 容与摇头:“我一个人就可以,以免造成不必要的伤亡。”谁都别想和他抢晶核,不然他第一个杀队友。 谭丽看容与的眼神宛如看一位大英雄。 血玉镯:…… 大魔王成人类英雄,真就魔幻现实。 “咳。”袁航咳嗽一声,“席先生,我们的车到了。” 他开出来的是一辆面包车,车后座上堆着大米、面粉、方便面……主要都是些食物。 丧尸太阳不需要吃人类食物,靠晶核就能充饥,当然不管喂得多饱都不能消除人肉对丧尸的吸引。容与路上扫荡了好几个服务站,空间里搜罗来的食物够他一个人吃上好几年,目前来说食物对他并不是特别吸引。 能够得到高级丧尸所在区域的情报,对他来说救这两人就已经值了。 不过不要白不要。 容与指着最底下一箱红富士:“我要这个。” 袁航一愣:“一箱苹果?” “我指得还不够明显吗?” “不是。”袁航也不好意思坑人,“席先生,苹果利于消化,吃了容易饿。末世里谁都想食物能在胃里留久一点,苹果都没人吃,您要不要换一个?” 容与:“就这个,我喜欢吃苹果。” 袁航:“……行吧。” 大神只凭喜好,不用考虑生存。 容与把苹果收进空间,又问:“有水果刀吗?没用过的。” “哦,有,本来打算带着防身。”谭丽把一把崭新带着鞘的水果刀掏出来,“不过席先生您还需要用水果刀防身么?您那异能一出手……” “什么防身?”容与觉得他们很奇怪,“水果刀当然是拿来削水果。” 谭丽:“……” 实不相瞒,末日后,她已经忘记水果刀的本来用处了。 苹果还要削皮吃,精致。 真缺食物的人,别说苹果皮,连苹果核都忍不住吞了。 “那个,席先生,天快黑了,您今晚住哪儿?”袁航多问了一句。 容与:“你们这儿最豪华的酒店在哪儿?” 袁航条件反射道:“那必然是盛景酒店,末日前十万块一晚上呢。” 容与:“就住那儿了。” 袁航:“……您要不要再三思——” 容与:“地址。” 袁航把地址告诉他,还是忍不住道:“席先生,那地方末世前是繁华地段,丧尸多得很,真的不安全……” 谭丽悄悄拉了拉男朋友的衣袖,附耳道:“你还看不出来吗?大神压根不在乎危险程度,只考虑生活品质。” 袁航:“……是我多虑了。” _ 和袁航谭丽分开,容与就带着丧尸太阳,去了传说中十万块一晚上的盛景酒店。 这座酒店高度几乎堪比一栋摩天大楼,末日前站在高层的落地窗前俯瞰大地,可以看到一片车水马龙霓虹闪烁的繁华盛景。 但现在放眼望去,只剩满目疮痍。幸存者们不敢再在夜晚亮起灯,光亮和声音会吸引来丧尸。 容与一路平安(一路的丧尸并不平安)地进了酒店卧房,觉得也不过如此。 “没比我以前住的好到哪儿去啊。”容与挑剔道。 血玉镯:你以前住的不是白云榻就是黄金屋,有什么好比的。 容与进浴室,一按水龙头,没水。 意料之中。现在早就全球断水断电,人类除了靠储备水电,还有就是靠水系异能者取水和雷系异能者发电。容与这些天都是用矿泉水洗漱,在末日绝对称得上奢侈。 他再无所不能,也不会造水,水火不容不是一句戏言。 用矿泉水洗漱完,换上从大牌服装店扫荡的丝质睡衣,容与带着一身沐浴露香味走出浴室。 丧尸太阳站在门外,静静看着他。 卧室里有个巨型多人沙发,容与扬起下巴,示意太阳坐上去。 丧尸太阳花了一分钟来解析这个动作的含义,最终不太确定地坐到沙发上。 下一秒,小山般的白色晶核哗啦啦落下来,全部堆到沙发上,淹没了丧尸太阳。 “你慢慢吸收。”容与打了个呵欠,爬上大床,拿了个枕头抱在怀里,“我先睡了。” 贵有贵的好处,起码一间卧室够大,床和沙发的距离也挺远,不会让他闻到丧尸身上的味道。 “……” 丧尸太阳艰难地伸出手,从晶核堆里钻出来,默默盯着床上睡着的青年。 低级丧尸简单的大脑里,永远只有两个词。 饥饿。 进食。 现在又多出第三个词。 嫉妒。 嫉妒他怀里的抱枕。 第88章 救世主5 金色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床上的青年揉了揉眼睛,顶着一头蓬松凌乱的头发坐起身,双目无神。 足足过了一分钟,容与才把起床气赶走,从空间里拿出一套运动装,当着丧尸太阳的面开始换衣服。 丝质睡衣被他毫不避讳地从头顶脱掉,瘦削白皙的身体一览无余。他套上运动衫,一把掀开被子,下半身只穿着昨晚换上的内裤,两条修长的腿弯起抵在床沿,给自己穿好长裤。 他的腰极细,挑的裤子已经是服装店里的最小码,挂在腰上还是松松垮垮地往下坠,露出一截浅白色的内裤边缘。容与把裤子往上提了提,找出一根皮带给自己扎紧。 丧尸太阳坐在沙发上,全程目睹他换衣过程,面色微红,又舍不得移开视线。 容与穿好衣服就进卫生间梳头洗漱去了,给自己捯饬干净了再出来,终于把眼神分给沙发一角。 昨晚还堆满白色晶核的沙发干干净净,徒留一只丧尸太阳。 一晚上全吸收干净了,效率挺高。 容与站到他面前,仔细打量他:“怎么感觉你好像变白了一些……” 丧尸的皮肤是明显的青灰色,太阳的手好像比昨天要白,但也不太能看出来。 毕竟就算是肤白如雪,几个月不洗澡也能黑成一块煤炭了。要不是容与观察力惊人,根本看不出任何区别。 容与视线落到太阳空空如也的脖颈处,那枚火系晶核不见了。 “你升到二级了?” 晶核不是非要贴着掌心才能吸收,和皮肤长久接触就可以。太阳之前是一级丧尸的时候一直无法吸收二级晶核,如今二级晶核消失了,也就证明太阳成功升级。 丧尸太阳升级后,已经能听懂一些简单的语句。它听到容与的话,点点头,又摇摇头。 容与皱眉:“升级还把智商升成负数了?” 丧尸太阳:“……” 它想表达的是,它的确升级了,但不止二级。 二级丧尸可没有智慧。 “能吸收火系晶核,看来你激发的是火系异能。”容与道,“生个火看看?” 太阳会激发火系异能在容与意料之中。太阳的属性就是光明和火焰,这世界又没有光系异能,最可能激发的当然就是与之最接近的火系。 太阳掌心朝上,冒出一团小火球。 弱得一批。 容与撇了撇嘴。 他的魔力和这世界的力量体系毫无可比性。用血玉镯的话说,他1%的火焰强度要比一百级的火系异能都强。而在人类和丧尸中,十级已是封顶,现在还没有出现任何十级异能者。 太阳这点火,也就能用来烤烤食物。容与常常因为自己的火焰太强一不小心就把食物烧成渣而苦恼,太阳这火系异能的出现倒是解决了这个问题。 容与的嫌弃之色溢于言表,太阳一急,用手在空中比划出一个更大的晶核图案,又指了指自己。 相处这么多个世界,这点默契还是有的。容与从空间里掏出那枚紫色四级雷系晶核:“这也能吸收?” 四级雷系晶核像一块华丽漂亮的紫水晶,其中蕴含的价值是当世强者都要抢破脑袋的。太阳点了点头,容与就眼也不眨地给它了。 太阳把雷系晶核托在掌心上,不消片刻,晶核消失,太阳的指尖冒出手臂粗细的闪电。 容与摸着下巴:“有点意思。” “还会其他异能吗?”容与问,“比如水系?” 如果有了水系异能,太阳就能自己给自己洗澡了。 太阳摇了摇头。 容与若有所思:“所以是激发了双系异能?” “总觉得你不会给自己安这么普通的设定。” 天雷勾地火,双系异能者虽然罕有,也并非凤毛麟角。如果说,同时激发出雷火、土木这些相辅组合的是少之又少,那同时拥有水火这种相克异能的才是闻所未闻。 能吸收四级晶核,又不会说话,那太阳目前的等级应该是四级,直接跳了两级。 前提是,太阳真的是只普通丧尸。 它是因为本身就激发了双系异能才能吸收雷火晶核,还是因为吸收了雷火晶核才拥有双系异能,这是个有待商榷的问题。 如果是后者,太阳的异能就不是普通的雷和火,而是无敌的无差别吸收。 原先的一级丧尸无法吸收高级晶核,被容与上千枚白色晶核投喂下去,太阳现在的吸收能力不知道有多强大。 究竟是不是这样,验证一番就知道了。 _ s市近日出现一场惨无人道的屠城。 屠城这个词,末日后在人类里已经变成新的含义——当一座城市的最后一个基地沦陷,整座城市居民全部沦为丧尸,不再有一名人类幸存者,就叫屠城。 丧尸屠城,是所有人类心中最深的恐惧与伤痛。 容与用一周时间,重新定义了这个词汇。 他快把整座城市的高级丧尸屠完了。 有袁航提供坐标,容与目标明确,行动高效。普通白色晶核对太阳几乎已经起不到作用,容与根本不care一级丧尸,哪里有高级丧尸,哪里就有他的身影。 s市基地探测能力有限,高级丧尸也不是随处可见。容与见过最高级别的丧尸也只有四级,他动动手指就能解决。 整个s市人民都知道最近市里出现一位绝世强者,次次单枪匹马闯入高级丧尸活动区域,回回安然无恙地离开。在他离开后,原本的危险区域就变回了安全区域。 那些高级丧尸都死了。 这简直是神明降世救他们于水火! s市基地高层起了拉拢的心思,通过袁航向容与发出邀请,被容与直接无视。 高层只得遗憾地表示作罢。这样特立独行的高手,来到他们的城市就已经帮了大忙。 太阳升级后,速度与力量就变得和正常人类差不多,智商略低于人类水平,行动上关节还有些僵硬,做不来太精细的动作。容与不让它跟出来拖后腿,勒令它乖乖在酒店当一只留守丧尸。他每天开车出去宰高级丧尸,天黑带着一堆高级晶核回来投喂。 “崽。”容与这段日子没少占太阳口头便宜,“爸爸现在对你这么好,等你长大后一定要记得报答你爹。” 以太阳现在的实力,也能轻松斩杀五级以下的丧尸,但总归没有容与一把火来得容易。容与只想早日让太阳恢复正常,还是他亲自出手比较速度。 太阳:“……” 如此过了一周,太阳的力量越来越强,激发出木、土、速度、力量、时间、空间、精神等异能。由此证明它的异能与容与之前猜想的一样,属于无差别吸收。 现在唯独缺少容与最想要的水系。 水系异能前期偏治愈,对人类很有帮助,对丧尸则很鸡肋。水系高级丧尸就相当于时间系人类异能者那样稀有。容与直到第八天,才得到关于一只水系四级丧尸的消息。 s市基地下午刚在城南探测到一只水系四级丧尸,发现它的是一支五人小队,活着回来的只剩一个人,是他将水系丧尸的所在地汇报上来。 s市基地立刻将这消息传给容与。 消息发出去的半小时后,水系丧尸死亡。 基地高层:“……” 从席先生收到消息时的坐标赶到城南就需要将近半小时,席先生杀丧尸有用一分 钟的时间吗? 究竟是多深不可测的实力…… 城南,深不可测的席先生捧着手中的水系晶核,感动得快要流泪。 太阳终于可以洗澡了!!! _ 今天的太阳依然在酒店里静待容与回来。 晚上七点,容与开车回到酒店,迫不及待地直奔卧室。 他杀丧尸根本不需要费多少工夫,时间都是耗在路上。 太阳从沙发里抬起头,觉得今天的青年似乎异常高兴。 “把这个吸收了!”容与二话不说把蓝宝石一般的水系晶核扔在它怀里,把丧尸推进浴室,用力关上门,“然后去洗澡!自己洗澡会吧!” 猝不及防被推入浴室的太阳:“……” 它低头望着自己手里的蓝色晶核,又抬头望着被关上的门。 太阳这一周吸收的晶核为它充值了不少智商,已经能够理解洗澡的含义。 毕竟容与每天都会在卫生间用矿泉水擦身。 有时候还不关门…… 完全没把它当人。 蓝色晶核被掌心吸收,四级水系异能能够发出一股很大的水流,充当花洒将自己全身冲干净。太阳捏住衣服下摆,举起胳膊,想要学容与一样脱掉衣服,然后…… 没成功。 手肘还僵硬得不能灵活自如地弯曲,它这样根本脱不掉衣服。 太阳沉思片刻,利用空间异能把衣服一秒变没。 它真是一只平平无奇的丧尸天才。 太阳视线落在置物架上的白梅沐浴露上,它记得青年洗澡的时候会用这个。 用完后身上会是什么味道呢? 它不知道,青年不许它靠近他。 太阳缓慢地抬起手,带着一点好奇,挤下一点沐浴露。 它想把自己变成和青年一样的味道。 _ 太阳在浴室里待了整整两个小时。 要不是里面传出哗哗的水声,容与还以为它是在里面发呆。 不过脏成那程度,没两个小时也洗不干净。 容与闲得无聊,拿了个苹果出来啃。 他不爱吃皮,也不拿刀削,就咬一口皮,再吐一口,咬一口,吐一口,把一只苹果咬得坑坑洼洼。 血玉镯看不下去:你至于么?水果刀是摆设吗? 容与:那是给你主人准备的,我又不会削。 可惜太阳现在手指关节不灵活,指望他削苹果没可能。 血玉镯:开什么玩笑?你不会用刀削皮? 大魔王别说刀功,那分明是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 容与露出魔王的微笑:人皮可以,果皮不行。 血玉镯不敢说话了。 容与慢条斯理地啃着苹果,快将一个苹果吃完时,浴室门终于打开。 一名宽肩窄腰、肤白腿长的绝世美男带着一身白梅香走了出来。 血玉镯:卧槽,帅哥你谁? 容与把苹果核扔到垃圾桶里:我就说吧,你家主人给自己的配置绝对是顶配。 容与欣赏的目光从男人完美的五官、精悍的身材渐渐往下移,停留在某个不可言说的地方。 容与:他不穿衣服勾引我,他好骚啊。 血玉镯对着腰以下的马赛克忍无可忍:你别污蔑主神大人!是你不给主神大人更换的衣服就把他推进浴室的! 男人一眼就瞧见床上的青年,眼眸微深,连日来的渴望使得他浑然不顾,一把抱住青年扑到柔软的大床上。 容与身子陷在被褥里,闻着熟悉的白梅香,搭在男人肩头的手放松下来,没有用力推开他。 就是这么现 实。 察觉到青年不再抗拒,男人心中喜悦,更加抱着人不肯撒手。他低头蹭着容与的颈窝,轻嗅慢吻耳鬓厮磨。 他等了这个拥抱很久。 第89章 救世主6 男人低头轻嗅容与的脖颈,闻着那足以令丧尸疯狂的鲜美气味,本能地露出雪白的利齿。 一只手掌挡住他的嘴。 容与语调一扬,透着几分危险:“想咬我?” 男人眼珠微动,牙齿一收,舌头轻轻舔舐着容与的掌心。 他确实是垂涎了他很久。 想要吃掉他,占有他,和他的血肉骨骼融为一体,永不分离。 容与从他身下钻出去,从空间里扔出一套衣服砸他脸上:“把衣服穿上。” 男人听懂了这个指令,可并没有照做。他爬上床,再次强势地把人抱在怀里,贪婪着吸吮着容与的气息。 容与眯了眯眼:“小崽子翅膀硬了,不听爹的话了?” 男人越来越过分,从脖颈舔舐到脸颊再到唇角,甚至撬开容与的唇瓣占地为王,进行强吻。 容与倒也不曾反抗就是了。 他闻到太阳嘴里漱口水的味道,嗯,是只爱干净的好丧尸。 容与眼眸半阖,主动勾了他脖颈回吻。 太阳的吻强势又霸道,小心又温柔,两组反义词同时出现在他身上。 丧尸的字典里不存在接吻,只存在进食。只有丧尸知道,嘴里含住人类的舌头后,能忍住咬断对方舌根咀嚼吞咽的冲动需要多大毅力。 强势霸道在锁着他不肯放一秒,小心温柔在吻着他不敢重一分。 缠绵的亲吻持续将近十分钟才结束,容与险些喘不上气,白净的脸蛋上泛着缺氧后的薄红。太阳仍是那副苍白平静的脸色,低于人体正常温度的皮肤不曾暖过一分。 容与这一世力量解封,丧尸体温再冷也冷不过鬼魂,也就不在意这点温差了。男人现在外表倒是人模人样,只可惜脸上表情不够生动,脑袋不太聪明,嘴巴还不会说话,是个哑巴美男。 没关系,长着这样完美的脸,其他的不完美,容与都可以原谅。 容与慵懒地支起身体,男人未着寸缕,身上的反应被容与尽收眼底。 “你对我有欲望。” 男人面色平静,眼底浮现出晦暗深意。 容与戏谑地靠近他,含笑问:“食欲?” 他声音微轻。 “还是性欲?” 这一句便挑动神经,男人眼眸彻底暗沉,尖锐的指甲犹如野兽利爪,猛地撕破容与的上衣。 “嘶——”容与眉头一皱,薄薄的衣料抵御不了利爪,白嫩的肌肤被指甲划出一道淡粉伤痕,渗出一滴血珠。 男人眼中闪过慌乱,立刻停下动作,反射性跟做错事的小孩子般收起手指,把手背到身后。 然而只过一秒,他想起自己刚觉醒了携带治愈能力的水系异能,又把手伸出来,冒出一缕柔和水汽,将那道划痕治愈好,皮肤瞬间恢复如初。 而后再次将手背到身后,仿佛无事发生。 容与恐怖的眼神盯着他。 男人心虚地别开视线。 _ 一分钟后。 丧尸身体僵硬地坐在床沿,伸出五根手指。 容与拿着指甲刀,心狠手辣地预备把他长长的指甲一个个剪掉。 太阳升级后的外表和人类无异,颜值甚至远超普通人,只有锋利的长指甲和微尖的牙齿还能看出是丧尸特供。 牙齿还能用虎牙解释,平时闭着嘴巴也看不见,指甲这却是无论如何也瞒不过去,最重要的是看着不美观。 牙齿和指甲都是低级丧尸的武器,太阳身怀多种异能,不需要再用指甲攻击,被容与毫不客气地剪掉了。 太阳只能乖乖听话。他也不想再发生刚才的事,不小心用指 甲划伤容与。 丧尸的指甲无比坚硬,容与用尽全力也没能撼动分毫,指甲刀还报废了一把。他额头沁出薄汗,不耐烦地扔掉坏了的指甲刀:“你这爪子是金刚狼爪吗!” 太阳看他气鼓鼓的样子,默默使用力量系异能,徒手掰断自己的指甲。 知道容与不喜欢不好看的,指甲断口很整齐,磨去棱角,跟精心修剪的一般。 十指连心,他这动作旁观者看着都痛。不过丧尸本就没有痛觉,他掰得相当干脆利落。 防身的武器,若是伤到容与,那他便也舍弃。 容与对此甚是欣慰:“乖儿子。” 太阳手一抖,差点把自己整根手指掰下来。他定了定心神,把最后一枚指甲给掰断,修成圆润。 容与握着他修长光洁的手指,看了半晌,说:“你手上应该戴只戒指。” “你不戴,我不习惯。” 太阳一怔。 容与已经迅速进入下一个话题:“儿子,爹给你取个名字。” 之前容与不想和丧尸太阳说话,也没给他取名。现在不能再把人当空气了,总得有个称呼。 名字也早有现成的。 “你叫晏昭,记住了吗?” 晏昭轻轻点头。 那么,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容与。”容与强调,“这是你爹的名字。” 血玉镯: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当爹呢? 容与:这不就是养成系的精髓吗? 拿到养成剧本,不享受一把当爸爸的快感,那算什么养成? 血玉镯欲言又止:其实养成系的精髓是…… 容与:什么? 血玉镯:算了,你会知道的。 …… 容,与。 晏昭牢牢记住这两个字。 至于后半句,被晏昭自动忽略了。 容与的每一句话他都记在心上,但这句恕他实在无法苟同。 他想他们的关系应当不该是亲人。 应该是情人。 容与见晏昭没有反应,重复了一遍:“喂,记住了吗?” 回答他的是晏昭又一个拥抱。 指甲剪完了,那么刚才的事也可以继续了。 轻柔的吻落在原本被指甲抓伤的皮肤上,似乎在诉说歉意。 容与被蹭得发痒:“说不了话你点个头啊,你现在是在搞什么——” 束缚住裤腰的皮带被抽走,不合身的长裤松垮下来,连着最后一层遮蔽,轻而易举地褪到脚踝。 晏昭捧住容与的脸颊,眼中意味不言而喻。 ——搞你。 “等会儿你戴套了吗?不行没戴不许进来!你听不懂吗!我说不许进来!”万一他感染丧尸病毒怎么办?丧尸病毒能通过这样的方式传播吗? 然而此时的晏昭智商尚未达到人类正常水平,许多词汇他并不能理解,只能选择性聆听。 所以容与的话落在他耳中就是—— “等会儿不行……没进来……你听不懂吗!我说进来!” 原本打算安抚久一些的晏昭陷入迟疑。 容容……这么迫不及待吗? 晏昭:那我就满足他吧。 当下也不做过多准备了,直接切入正题。 容与手指揪紧床单,几乎快气炸:“……不肖子孙,有你这么孝敬爹的吗!” 他说东他往西,他的教育方式出了什么问题! 关禁闭的前一秒,血玉镯幸灾乐祸道:养成系的精髓,在于当爹的最后都会被儿子干。 _ 容与做了一项为期六小时的人体实验, 证明一个伟大的发现。 人类和丧尸做并不会感染丧尸病毒。 血玉镯:真是没什么用的发现呢,除了你世界上还有哪个人类会和丧尸做这事。噢我刚才在禁闭室里没看见,请问从落地窗前看夜景美吗? 毕竟进小黑屋前,卧室内的窗帘是关着的,现在却打开了。血玉镯不难想到发生了什么。 容与冰凉道:这时候说风凉话对你有什么好处?还嫌你主人火烧得不够? 血玉镯早已看开:反正已经无法挽回,不如贯彻到底咯。 几个世界锤炼下来,它早已不是昔日单纯天真的小镯子。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近魔王者丧心病狂。 容与闭上眼,没力气和它斗嘴。 他可以感受到在身体相贴的时候晏昭有无数次都想咬破他的皮肉,又无数次抑制住本能,最终在他身上留下大大小小的吻痕。 身体已经被晏昭用水系异能清理完毕,疲惫却无法瞬间消退。 不会说话,智商欠费,关节僵硬,身体冰冷,过程像一台没油还硬要工作的机器。容与满腔怒火在看到晏昭那张脸时瞬间熄灭。 看在颜值的份上。 他忍。 丧尸不知疲倦,无需睡觉。晏昭见容与醒来,低头看着他,似乎在询问他有哪里不舒服。 容与掀开被子,指着身边的位置:“过来,躺下。” 晏昭照做。 容与舒服地抱住洗白白香喷喷的晏昭,闭眼睡觉。 晏昭僵硬着身体,注视青年恬静的睡颜,良久,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唇角。 他终于取代了那只该死的枕头。 _ 前一晚折腾到后半夜,容与第二天理所当然地睡到中午,并且下午也不想出去找晶核。 任性地罢工一天。 他随便换上一套居家服,扭头打量晏昭:“所以,你为什么还是没穿衣服?” 晏昭犹豫一瞬,捡起衣服,学着容与的样子穿着,然而因为关节僵硬,每次都失败。 容与冷漠地垂下眼:“知道了,除了干我,什么都不会干。” 晏昭羞愧地低下头。 “坐下,抬手。”容与扬了扬下巴,“爸爸给你穿。” 血玉镯:当爹的游戏还没玩够呢? 容与:怎么了? 血玉镯:你这样是很容易被哔的。 容与给乖儿子穿上新衣服,穿裤子的时候出现了意外。 狼崽子血气方刚,不仅不肯穿裤子,还把他爹裤子给撕了。 血玉镯在禁闭室里叹着气:我就说吧。 _ 一下午的时光飞逝,容与再次累得睡过去。 晏昭给他盖好被子,动作笨拙地给自己穿好长裤。 套裤子的难度没有穿衣服高,他折腾了二十分钟,总算把自己打扮成一只衣冠丧尸。 “除了干我,什么都不会干。”青年冷漠的声音犹在耳畔。 晏昭下定决心,一定要为容容做些什么。 之前身为一级丧尸时的他几乎没有智慧,但这不代表晏昭忘了那段时期的记忆。 他记得容容是一个很爱干净也很不爱动弹的人类,却为了他跑遍整座城市,给他收集晶核。 他现在力量强大,可以自己去找晶核了。 晏昭独自下楼,走出酒店。外面天空灰云密布,似乎快要下雨。 不同于容与需要s市基地提供的情报来得知丧尸坐标。他升级后,已经可以感应到整座城市高级丧尸的存在,甚至能够命令它们。 但晏昭并不想统率这样一群属下占领世界。 他只想 吞噬更多的晶核,拥有更高级的智慧,更强大的力量。 就可以为容容做很多事了。 _ 容与是在晚上被饿醒的。 他醒时看向落地窗外,暮色沉沉,阴雨连绵,恍惚间令人分不清今夕何夕。 晏昭坐在床边,背对着他。 容与看着晏昭衬衫上未干的水渍,敏锐地问:“你出去了?” 晏昭执刀的手一顿,继续手上的动作。 将最后一块果皮削去,晏昭回过头,递给他一个削得坑坑洼洼的苹果。 “容容,吃。” 第90章 救世主7 许久未开口说话,那声音含糊低哑,若是外面的雨声再大些,容与几乎就要听不清他在讲什么了。 好在雨很小,屋内静悄悄。 容与说:“开灯。” 滋啦一声,晏昭指尖冒出闪电,硬核发电,亮起室内的吊灯。 容与瞬间看清眼前的景象。 晏昭衬衫被雨水打湿,贴在身上,显出线条轮廓,湿漉漉的碎发贴着额前,几滴雨珠将五官点缀得愈发如梦似幻。 那白净面容上,浮着两抹淡淡薄红。 容与道:“你这脸怎么也跟红苹果似的?” 晏昭仓皇地别过脑袋,欲盖弥彰地捂住脸。 被心上人盯太久,不好意思了。 容与啧了声:“躲什么?转回来。” “……”晏昭又听话地转了回来。 “手放下。” 晏昭乖乖放下手。 红着脸的太阳微低着脑袋,手里还捧着苹果。 看着倒是听话。 想起下午被狼崽子按在床上发挥养成系精髓的惨状,容与表情多了丝嘲讽。 听话个鬼,床下装孝子,床上当逆子。 晏昭见容与没去接苹果,又把手往前伸了伸,有些着急地重复了一遍:“容容,吃。” 再不吃,苹果就要氧化了。 晏昭记得容与爱吃苹果,却不爱吃皮。每次都用牙齿一点点把果皮啃下来,看着实在辛苦。 他那时想帮容与削苹果,可惜连水果刀都不会握。 今天他吞噬了不少丧尸晶核,手指关节恢复灵活,喉咙还会发出简单的音节。 晏昭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帮容与削苹果。 …… 太阳变成丧尸都还记得帮他削苹果,这事儿本来应该很能打动魔王心。 只是看着眼前崎岖不平的果肉,容与实在难以感动。 你好,削苹果请控制一下手劲儿好吗?不求精细得只去掉一层薄皮,但也不至于如此…… “你是打算让我吃苹果核吗?”容与耷拉着眉眼问。 对着容与的这一面尚且凹凸不平,背面更是整个都被削平,露出空洞的果核。 晏昭第一刀时没控制好力道,一下就浪费了半个苹果,之后下手才稍微好些。他也只敢拿还有果肉的这一面对着容与。 但容与又不瞎。 他这辈子就没吃过这么磕碜的苹果,自己啃都啃不出这程度。 太丑了,不要,拿走。 晏昭失落地低着头,也觉得这个苹果拿不出手。 他想削一个最好看的苹果给容容,然而手不允许,再怎么一刀一刀地认真削,也只能削出这么个失败品。 晏昭捧着苹果看了又看,一狠心,打算把它扔掉。 容与由此看到晏昭虎口处的伤口。 “等等。”容与面色一沉,握住他的手腕放到眼前,凝眉观察,语气暴躁,“你这伤是怎么回事?哪个龟孙敢伤我儿子?” 晏昭虎口一处很深的切口,不像是被牙齿指甲之类攻击出来的伤口,也不像异能所致。 像某只笨蛋丧尸笨拙削苹果时,不小心用水果刀把自己割伤的。 容与神色淡下来,面无表情道:“原来是你这个龟孙啊。” 又降了个辈分的晏昭:“……” 他解释道:“止了血,没弄脏苹果。” 他削苹果的时候,确实因动作生涩,用力过猛,不小心切伤了自己的手。 但丧尸没有痛觉,他并不在意,只随便止了个血,不让血染脏,就继续努力地削苹果去了。 一 道小口子,出现在容与身上,他就紧张内疚得不得了。 可他自己伤成这样,又觉得没什么大不了。 容与脸色并未好转。 他在意的是苹果脏不脏的问题吗? 搞得苹果干净了,削成这个鬼样子他就会吃似的。 晏昭小心地问:“你生气了吗?” 容与冷眼望着他那道伤:“不给自己治愈是想留着碍我眼吗?” 晏昭一愣,想起容容喜欢美好的事物,这么一道丑陋的口子的确会吓到他。 他赶紧用水系异能治愈好:“对不起,吓到你了。” “不是吓不吓我的问题。是你压根没把自己的伤势放在心上,连治都懒得治。我养你这么大,是让你糟蹋自己身子的?” 容容是心疼他吗? 晏昭莫名有点开心:“容容,我不痛的。” “没有痛觉和不会受伤是两码事。”容与不悦道,“别再让我看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伤口。” 晏昭被训了也开心:“以后不会了。” “没有以后!” “……好的,没有以后。”晏昭踟蹰片刻,“那苹果,还吃吗?” 他低下头,看着已经微微氧化的苹果,突然就把苹果往垃圾桶里一扔:“算了,这个不能吃了。” 他怎么会让容容吃不新鲜的苹果。 苹果在半空被接住。 “怎么不能吃?”容与白他一眼,狠狠咬了一口,“你小子挺浪费啊,知道末日食物有多珍贵吗?爸爸今天就教你什么叫勤俭节约。” 末日食物珍贵吗?晏昭有些疑惑。 对别人来说或许是吧。可容容空间里的食物几年都吃不完…… 但容容吃了他亲手削的苹果,晏昭又开心了一点。 半个苹果顶不了饱,容与又是一天没吃东西,给自己拆了包方便面,让晏昭用水火异能给水加热,用来泡面。 晏昭看着容与哗哗吃面的样子,止不住地揪心。 容容给他喂最好的高级晶核,他却只能给容容泡方便面。 容容不会自己做饭,一直以来吃的都是压缩饼干、方便面这类的速食,长此以往,胃怎么受得了。 尽管这生活条件,在末世已经甩开99%的人了。 晏昭想要学做饭,给容容做好吃的饭菜。 这个念头在他脑海里有了雏形,并在不久的将来付诸于行动。 在人类和丧尸都把异能当攻击手段时,这位不务正业的丧尸皇,在用土木异能种植蔬菜,水火异能烧水做饭,雷系异能给容与手机充电玩游戏…… 是只全能家政丧尸了。 当下,容与对狼崽子脑子里的想法一无所知,坐在床头吃面吃得很香。 这要是换成当初娇生惯养的大魔王,那是绝对受不了这样的日子。 哪怕顺序换一换,他第一个任务世界是末世,光是食物的匮乏就足以让容与甩手不干。 但在经历了上个世界大量的苦药灌输后,容与觉得,他现在真是非常吃苦耐劳了。 吃苦是被苦药折磨出来的。 耐劳是被晏昭体能训练的。 吃完面条,填饱肚子,容与终于有闲心追究晏昭下午私自出去的事。 “不错啊,回来一趟话都会讲了,这是杀了几只丧尸啊?” 晏昭想了想:“不多,六只。” 也就三只二级丧尸,两只三级丧尸,一只六级丧尸。 也是在杀死那只六级丧尸后,他才能够开口说话,智慧也提升了一些。 遇到六级丧尸时,晏昭本以为遇见强敌。按照丧尸等级标准来划分,不会说话的他应当不到五级,绝不 是六级丧尸的对手。 可事实却是六级丧尸见了他仓皇逃窜,被他越级杀了。 他和其他丧尸有点不一样,似乎天生就能压制领导其他丧尸。精神系丧尸也能控制比自己低级的丧尸,却无法解释他为什么能越级杀死六级丧尸。 晏昭一时也搞不清楚答案。 但有一点不会改变。 无论答案是什么,无论他是何身份,他都爱容容。 智慧升级后,他脑海中又多了许多词汇。 其中他理解得最深刻透彻的一个词,名为爱。 他是如此深刻、如此透彻地爱着容与。 _ “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也好。”容与懒洋洋道,“以后自己找吃的去,我就不替你操心了。” 晏昭点头:“以后,我给容容做吃的。” “你?”容与看笑话似的看他,“你会做饭么?” 虽然上个世界楚王为他洗手作羹汤的事都传成了一个典故,这辈子的丧尸太阳也不太像是会做饭的样子。 “我可以学。” “谁来教你?”容与问,“我可不会做饭。” “我可以自学成才。” “……” 好嘛,太阳的正常操作。 “升级真好,词汇量都扩大了,还会用成语了。”容与皮笑肉不笑道。 “容容……” “什么容容,没规没矩,叫爸爸。”容与突然想到这都能说话了,不听太阳喊声爸爸还真是有点遗憾。 晏昭一听这个词,眼神就变了。 “爸爸,对不起。”晏昭突然道歉。 还真喊爸爸了。 容与顿时感到全身心一阵舒爽。 太阳啊太阳,你也有今天。 容与:刚刚那一幕有没有录下来?你主人喊我爸爸的那一幕? 血玉镯:没有。 容与:这么高光的时刻你竟然没有录? 血玉镯:因为你的高光时刻很快就会变成走光时刻,录下来就会变成黄碟。 容与:??? 这只镯子是怎么回事? 血玉镯:你没有注意到主神大人还说了句对不起吗? 容与还真没注意,他注意力全在太阳那声千载难逢的“爸爸”上了。 容与:他这个世界之前有干什么对不起我的事吗? 血玉镯:可能他之后要干对不起你的事了吧。 容与:…… 容与不明所以地看向晏昭:“你这道的又是哪门子歉?” “我升级后,懂了‘戴套’的意思。昨晚和今天下午……很抱歉。”晏昭垂眸,十分真诚愧疚的样子。 容与刚得到爸爸称呼,现在心情好,摆摆手不在意道:“你知道就好。现在你能理解了,以后不许胡来。好了爹不怪你,跪安吧。”反正他也有爽到。 “所以我回来的路上路过便利店,顺手拿了十盒。”晏昭话锋一转。 容与震惊:“……几盒?” “我保证不弄在里面。” “逆子,你就是个畜生!” 血玉镯早有预料地给自己糊了一脸马赛克。 忘了告诉大魔王,丧尸刚升级的时候,都是食欲最强烈的时候。级别越高,食欲越强。 凭主神大人现在这个等级,对大魔王的食欲…… 那得吃得渣都不剩。 _ 容与和晏昭又在s市留了三天才启程。 这三天容与没有出过一步房门。 最后是被晏昭抱出去的。 血玉镯:请问自己当自己孙子的滋味怎么样?养成系 的精髓你get到了吗? 容与不想理会这只疯了的镯子。 太阳只不过喊了他一声爸爸,然后就讨回去无数声。 养出个以下犯上的不孝子,魔王很不开心。 晏昭找了辆越野,把容与放到副驾驶座上,贴心地给他系好安全带,自己上了驾驶座。 之前容容长途开车已经很累了,他已经是只成熟的丧尸,要学会自己开车,除了在床上,都不应该让容容劳累过度。 容与抱膝缩在座位上,没力气也要挖苦:“你开过车吗?” “看你开过。”晏昭手握方向盘,“我能自学成才。” “我怕车毁人亡。” 晏昭思索一瞬:“那也没办法。” 容与:“?” 这家伙和镯子一起疯了? 晏昭补充完下半句:“我只能在生死关头咬你,让你变成丧尸。” “然后像你喂我一样喂你。” 第91章 救世主8 容与面容扭曲一瞬,愤怒道:“谁要当丧尸?我宁可车毁人亡也不要变成你当初那个丑样子!” 那想想就是对他的侮辱! 晏昭握着方向盘的手一顿,神色复杂:“……很丑吗?” “丑炸了!你是真对自己之前那样子没点逼数么?也是,你看不到自己长什么样,闻不到自己有什么味,荼毒的都是我的眼睛和我的鼻子。”容与想吐槽很久了,晏昭之前听不懂,现在他可得好好说道说道。 晏昭:“……” 晏昭抿了抿唇,默默开车,一路都没再说话。 他不说话的时候下颔线条紧绷,薄唇紧抿,目视前方,显得不苟言笑。眼睛望着空旷的马路,流露出一抹不开心。 那眼底还有更复杂的情绪,连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 他开的车倒是很平稳,比容与当初安全多了,所谓车毁人亡都是多虑。 容与转头望向车窗外,他双手揣兜里懒得拿出来,就对晏昭道:“把车窗摇下来,我吹吹风。” 车子依然平稳地开着,车窗没有任何动静。 容与扭过头,晏昭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仿佛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话。 容与加大音量:“把车窗摇、下、来。” 晏昭回了句:“这么娇贵,你自己没手吗?” 容与不可置信地望着他。 这孩子咋回事儿? 叛逆期突然来了? 许是容与的视线太过强烈,晏昭被盯得如芒在背,抬手按下一个按钮,容与那边的车窗立刻降下来。 凉爽的风灌进来,吹不灭容与心中的怒火。 “你闹什么脾气呢?还要爸爸哄着你?”容与理直气壮,“不就是说了你一句丑嘛,又不是骂你,我说的是实话啊!” 晏昭:“……” 不如不解释。 晏昭不咸不淡地应了声:“哦。” 他一眼瞥过来,似笑非笑,轻声道:“这几天喊爸爸的人是谁?” 容与:“……” “晏昭!”容与直接喊他大名。 晏昭手一抖:“干什么?” “你是上完不认人了是吧。”容与冷冷盯着他,“三天前你可不是这么个阴阳怪气的态度,怎么?到手了睡腻了,开始拿自己当大爷了?” 这控诉可谓是极其严重,晏昭皱了下眉,躲开视线:“我,我没有。” “那你现在这是什么态度?”容与咄咄逼人。 晏昭没敢看他:“我……不就这个态度?” 容与久久望着他,眼中深意愈发浓重。 晏昭身体微僵,唯恐被发现任何异常。 容与越想越觉得有问题。 他以前没少骂太阳丑,脏兮兮的别靠近他,那会儿太阳可不会有异议,只是委屈巴巴地远远跟着他。 好,就算太阳以前智力低下,对他的尸身攻击免疫,升级后能理解他是在骂他,开始对这种言论排斥厌恶了。以他对太阳的了解,对方表现出来的也只会是伤心难过独自生闷气,而不是对他冷嘲热讽不阴不阳。 太阳舍不得把气撒在他身上的。 是哪里出了问题? 容与回忆着这几天的事情。三天前太阳刚会说话,表现得还是一个很纯情害羞,话都说不利索的丧尸形象,没道理过了三天老司机生活就变得这么……奇奇怪怪。 还牙尖嘴利,对他毫不客气。 容与眼里带着浓浓的探究,晏昭不知道他看出什么,也不敢去想,强装镇定地继续开车。 _ 一路无言地开到下一个小镇,一人一丧尸找了栋民宅住 下。容与进屋就占了主卧,晏昭抬脚就往次卧走。 “你去哪儿?”容与叫住他。 晏昭脚步一顿:“我去次卧睡。” 容与稀奇地打量他:“不黏着我了?” 想到以前自己死皮赖脸跟着容与,被百般嫌弃也要硬挤一屋当门神的情形,晏昭木然道:“不了,床没酒店的大,一张床也挤。” 容与目光锐利地审视他:“你不对劲。” 晏昭:“……哪里不对劲?” “要是以前的你,这么小的床岂不是正合了你的心意,可以抱着我睡。”容与抱臂望着他。 晏昭否认:“我没这么想过。” “那你是想断绝父子关系了?” “……”晏昭嘴角一抽。 他们什么时候是父子关系了! 晏昭沉默一瞬,语气柔和下来:“食色性也,你太勾起我食欲了,我怕和你睡一块儿会忍不住……已经……做了这么多天,那个……套也用完了,我想要你能好好休息几天。” 这还像个话。 容与垂眼:“哦,说的也是。” 他勾唇:“我错怪你了,你走吧。” 晏昭如蒙大赦,自觉成功蒙混过关,立刻转身走人。 容与望着他的背影,目光一寸寸冷下。 容与启唇:“他发什么神经?” 血玉镯:不是说了吗?想让你好好休息。 容与:“你觉得我会信?” 血玉镯:……为什么不信啊? 容与:“当我瞎吗?那仓皇而逃的背影,摆明了是想躲开我,才不是为我好。他今天在车里也怪怪的……” 血玉镯提心吊胆:哪儿奇怪了? 容与轻哼:“哪儿都奇怪,僵得跟个木头人似的。” 血玉镯:丧尸本来就僵得跟个木头人似的,就算这个级别的高级丧尸也不会有人类灵活,你想多了吧。 容与敛眸:“你怎么这么为他说话?” 血玉镯:那是我主人啊!我当然向着他了! 容与幽幽道:“可你这个世界不是已经放飞自我,要把坑主人大业贯彻到底么?” 血玉镯:哈?有,有吗?我说说而已,怎么可能真背叛主神大人嘛,哈哈…… 容与懒得理他,喃喃自语:“他现在到底是几级?五级应该不能说话这么流畅……六级?七级?七级的话,就和正常人智商一样。” 血玉镯:丧尸七级后确实会和六级以前完全不一样。如果说之前都是行尸走肉,凭本能行事,七级以后就会产生鲜明的性格,拥有完全独立的思维,并且对人类抱有极大的恶意。你说的这种情况不是不可能。 “能够说出食色性也这种词汇,猜一个七级丧尸不为过吧。”容与推测道,“身为低级丧尸只拥有少量智慧的时候,他由于雏鸟情结一直跟着我,化食欲为性欲与我合欢。没有任何证据表明这些行为是出于爱。所以当他成了七级丧尸,拥有完全独立自主的思维后,发现他不爱我,或者不能立刻确定他爱我,于是对我冷淡下来,并且产生逃避行为。” 血玉镯:主神大人怎么会不爱你呢?他每个世界都对你那么好。 “他的确之前每个世界都对我很好。”容与说,“所以更有可能这个世界他对我不好。” 血玉镯:???这是什么逻辑? “我们的时间线不一样。我第一次遇见他,是在6666世界,那时候我爱上他。那么他呢?他第一次爱上我是在哪个世界?之前的每个世界他都对我一见钟情,恰恰证明那不是他第一次爱我,他和我相爱在更早的时候。”容与垂目道,“也许就是这个世界。” 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恢复 正常人智商的太阳竟没有对他爱得要死要活。 因为这是太阳第一次爱上他的世界。 血玉镯毛骨悚然。 大魔王这猜测都快接近真相了。 “可如果是七级,他之前给我削苹果不该削得那么难看。如果不是,这几天他都跟我在一块儿,是怎么升级的?什么时候升级的?”容与思索着。 还是有很多疑点和隐隐的违和感,容与一时不能想明白。 血玉镯:你是不是想太多了?他今天可能就是因为你说他丑,心情不好……七级丧尸已经有强烈自尊心了! 容与淡淡道:“我相信我的直觉。小镯子,你也不用急着为你主人找理由,你今天也很奇怪。” 血玉镯迅速装死:你好,我被关了三天禁闭,确实精神不太正常。 容与一哂。 跟了他几个世界,小镯子真是长进了。 _ 之后几天,容与和晏昭仿佛陷入一场奇怪的冷战。 晏昭收集晶核自给自足,不主动和容与说话,也不再缠着他,仿佛在刻意与容与保持距离。容与更没有贴上去的打算,冷眼旁观晏昭这种自立门户的举动,有种儿大不由爹的感慨。 小时候多乖多听话一崽,有了人类智慧就变得一点儿都不可爱。 原本还能当床伴用,现在连肢体接触都很少。 双方默契地生疏起来,互动少得可怜。 可谁也没有提出分道扬镳,他们还是一路同行。 依然是不知疲倦的晏昭日以继夜地开车前往a市,容与坐在副驾驶座上,望着沿路的风景。 “把车停下。”容与突然开口。 晏昭置若罔闻。 “我说停下。”容与平静道,“我不喜欢重复很多遍。” 晏昭看他一眼,把车停在路边:“解决生理需求?” 毕竟人有三急,他不可能真的对容与不管不顾。 只是确实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是有点生理需求。”容与下车,却没找地方解决。他绕到另一边,打开驾驶座车门,一扬下巴:“你下来,去后面。” 晏昭不明所以:“你开车?” 容与只道:“下来。” “你这是凡人身体,开久了疲劳驾驶。”晏昭皱眉,“还是我开吧。” 容与眸色微沉。 “知道心疼爸爸就乖乖听话。”容与眼中没有笑意。 “……”晏昭终究还是没跟他犟,去了后座。 下一秒,容与关了驾驶座车门,也跟着上了车后座,顺带把门一关,凑过来就亲晏昭。 逼仄的空间内,容与单膝跪在后座上俯身强吻,吸吮声清晰可闻。 晏昭身子一僵,闭眼喘息两声,猛地推开容与,咬牙道:“这就是你说的生理需求?” “这不是很正常?”容与笑着,语气带着恶意,“你也没有立刻拒绝不是么?” 晏昭低声:“容与,别闹。” “哟,这回还连名带姓了。”容与冷笑,“不孝子,是你在跟你爹闹。” 他干脆利落地脱了自己上衣,解开腰带,低头继续去吻。 车内温度在急剧升高。 “……容容。”晏昭望着那一身雪白得晃眼的肌肤,换回昔日的称呼,眸色慌乱,胡乱找着借口拒绝,“没有套……” “允许你射进来。” “……” 晏昭依然没有动,全身僵硬得仿佛一只一级丧尸。 容与垂眸望他:“你七级了,是吗?” 晏昭迟疑地点点头。 “有自己的思想了,是吗?” “……是。” 容与颔首,冰冷的手掌抚过他的脸颊:“你不爱我,是吗?” 晏昭没有反应。 第92章 救世主9 晏昭沉默良久。 容与开口:“说话。” “爱就是爱,不爱就不爱,这问题有什么不好回答吗?”容与靠近逼问。 晏昭下意识躲开:“我不知道。” 容与动作顿住。 “不知道。”容与平静地重复一遍,轻嘲道,“好一个不知道。” 记忆瞬间如走马灯一般在容与脑海中翻涌。 浴缸之中打开鱼鳞抵死缠绵,顾明淮扣着他的手:“我没有爱你的时候,不会去想有你的以后。我爱你以后,会后悔以前没有爱你。” 惩戒室内傅浅知一次次告白询问,炙热疯狂:“我爱你,你爱不爱我?” 棺中地底等候千年,鬼王为留住他,不敢与他成亲:“我见到你,就很开心了。” 深宫中楚琢笔绘红莲,笑唤他小莲花,他问缘何有个小字,楚琢说:“小是可爱的。” 终于终于,倒退回这一世。 “你不爱我,是吗?” “我不知道。” …… 其实他应该庆幸,太阳没有斩钉截铁地说一个“是”。 这不能怪太阳,在他的时间里,他确实是越来越爱我了。容与垂首想着。 在我的时间里,我也越来越不恨他了。 眼下这般境况,他该早有预料。 只是真的听到太阳的动摇后,还是会感到一些难过,这难过里,又夹杂着无可奈何的怒火。 爱人越来越不爱他,他却不能怪他。 ……凭什么? 魔王不讲道理,偏要迁怒。 容与面无表情地直起身,慢慢将自己的衣服穿上:“那就算了,你去前面开车吧。” 晏昭看他:“那你……” “累了。”容与扣好最上头的纽扣,垂眸淡淡道,“想躺在后座睡一觉,你开车稳一点,不要吵醒我。” 晏昭抿了抿唇。 他可以看出容与心情不好。 不知为何,看容与不开心的样子,他也跟着不开心起来,心脏处微微钝痛。 明明这具身体不是人类心脏,不该感到疼痛的。 晏昭什么都没说,打开另一边的车门下车,回驾驶座上坐好。 容与侧卧在后座阖上眼,用睡眠驱散一切烦恼。 晏昭放慢车速开着车,一路回头看了他好几次,容与都安睡着,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晏昭回过头,还是会不自觉频频抬眼,通过后视镜注意身后的容与。 车是稳的。 心是乱的。 _ 容与是被晏昭轻轻推醒的。 他起床气大,坐起身的瞬间神情极度不耐烦:“不是说了不要吵醒我吗!” 晏昭看着他,不自觉伸出手,将容与头顶一绺翘起的头发给抚平。 这个举动让两人都是一顿。 对于已经生疏好几天的他们而言,这动作未免太亲昵,有种要破冰的征兆。 晏昭也察觉到自己的逾越,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天黑了,先在这镇上歇一晚。” 容与下了车,抬头看到漆黑的天色,他竟然睡了一下午。 他张望一圈,确认自己是在一个停车场周围,视野里除了车再无旁物:“这附近一栋房子都没有,歇哪儿呢?” “走一段路就能找到。” “还要走?”容与转身就要拉开车门钻回车里,“怎么不直接开车进去?” 容与没拉动,晏昭把车门锁死了。 “前面出了连环车祸,车开不进去。”在容与发飙前,晏昭及时解释。 他也 是确认无法再前行后,才把容与叫醒的。 容与有多娇气,他是知道的。能躺着绝不坐着,能坐着绝不走着。 但这样娇气爱干净的人……带着当初那个连现在的自己都嫌弃的他,跑遍整座城市,取出丧尸脑子里的晶核,一颗一颗将他喂出神智。 也为了他,舍弃滑板,改用步行。 那些记忆,晏昭都有。 床上那些……他也有。 这也是他心情复杂的原因。 复杂到不敢让容与知道,他恢复到何种程度。 …… 这附近是停车场,末日初期有很多人想要开车逃离,路遇丧尸后就酿成了连环车祸。即便过了这么久,也能看出当时的状况惨烈。 被撞得变形的车辆中缝隙狭小,地面到处都是干涸的血迹与残肢断臂,几乎令人无从下脚。 容与本可以一把火烧光车祸现场,清理掉所有路障。 只是他现在看这太阳不顺眼,不想便宜了他。 他讨厌这腐尸气味与一地血污,太阳也不喜欢这些。 要恶心就一起恶心。 容与视死如归地打算踩过去。 晏昭拦在他面前。 容与抬眼:“怎么?又不许我走了?” “地上脏。”晏昭说了句,又补充道,“我记得你爱干净。” “没你脏。”容与冷笑道,“你那会儿脏成那样我也没扔了你,现在想想还挺后悔。早知道养出个不孝子,不如早点扔掉。” 晏昭唇一抿,在容与面前蹲下。 容与:“干嘛?虽然这地儿本来就不干净,但随地大小便也是缺德行为。” “……”晏昭忍了忍,没让自己表情太狰狞,“上来,我背你。” 容与惊讶:“当儿子的突然想给爹尽孝了?” 晏昭:“……” 他究竟是为什么一时脑抽要背这个人。 明知道这个人有多得理不饶人。 “不要算了。”晏昭起身刚起到一半,背上猝不及防地就扑上来一个重物,生生将他压回地上。 晏昭差点没稳住:“你——” 如果他不是丧尸身体,这会儿都能听到脊柱断裂的声音了! “你什么你?”容与勾住他的脖颈,双腿毫不客气地环住他的腰,“还不快走?驾!” 晏昭额头青筋一跳:“你把我当马骑?” 容与附耳轻声道:“骑了我三天,我喊一声驾怎么了?” 晏昭耳朵迅速变红。 他现在最不能回想的就是那三天的内容。 偏偏容与就是一次次提起,毫不避讳地提,放肆大胆地提。 真是放浪形骸。 晏昭隐忍地背起容与。 偏偏他也不能说什么。 毕竟另一位主角是他,而且看样子,是他缠着人不放,对方几次想逃开都被他拖回来……更一言难尽。 所以他究竟是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 之前的他只会遵循本能行事。 他的本能就是那样对容与吗? _ 晏昭背着容与,淌过大片的残骸血污,终于找到一栋低矮的民宅。 容与嫌弃道:“不要,这住宿条件也太差了,换一家。” 晏昭就又换了一家。 “这家装修风格好阴间。” “这床太硬了,睡不惯。” “墙上贴的壁纸也太难看了,我晚上会做噩梦的……” 容与百般挑剔,晏昭停住脚步:“你到底想要什么?” 容与:“怎么也得和盛景酒店一个档次吧。” 晏昭懂了,纯粹是作。 十八线小镇哪来十万块一晚上的高端酒店! 晏昭把容与扔到床上:“就这家,再挑你自己找。我睡隔壁。” 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容与:“等会儿。” 他从空间里拿出一桶方便面:“帮忙加个开水。” 吃了几天压缩饼干和零食,口味该换回来了。 晏昭眉头一皱:“你就吃这个?” 容与反问:“我不是一直吃这个吗?” 晏昭下意识道:“你不是应该……” 他印象中的容与,只吃珍馐佳肴,等闲食物都入不得口。 “我不是应该什么?”容与奇怪道,“这可是食物短缺的末世,常人有得选择么?” 可你又不是常人。 晏昭这么想着,忽又想起容与如今和常人无异。 来到陌生世界,禁锢所有能力,没有任何道具。 都是他亲自下的命令。 虽然不知为何,容与解了些许封印,但那些能力显然不包括烹饪。 以容与的实力,随便找家基地驻守,都能被奉为座上宾,得到最高级的待遇。 但是…… “如果是您的话,s市基地有99%的可能性会为了您接受这只……这位您的爱人。我们基地很需要强者的驻守。” “那剩下1%的可能呢?” “……什么?” “99%的可能,你们为了拉拢我而勉强接受他。1%的可能,你们会为了掌控我而去挟持他,或者出现什么意外为安抚民心伤害他,或因不放心偷偷击毙他。” “……” “所以免谈。” 曾经不能理解的话,现在的晏昭都能理解了。 容与是为了保护他,拒绝唾手可得的优越生活。 这又是……为什么呢? 晏昭看着他,缓缓道:“我以为,你受不了这委屈。” 容与叹气:“我是受不了,可那也没办法,谁让儿子不孝顺呢?” 晏昭不明白:“这和我有什么关系?”虽然,确实和他有关…… 不知不觉间就认下了儿子这个身份。 “你当初说,要学做饭给我吃。”容与问,“现在这话还作数吗?” 学做饭? 以前的他连这话都说得出口吗??? 从诞生起就不需要进食以至于从未涉足厨房的晏昭仔细想了想,记忆里好像是有这么一回事。 可是,做饭??? 他为容与下厨??? 太魔幻了。 是仅次于他刚融合完意识就发现自己把追杀几百个世界的魔王给睡了的魔幻。 “哦,我知道了,不作数。”容与无所谓地笑笑,“你现在连方便面都不肯给我泡了。” 我为什么会给你泡方便面? 脑子里刚产生这个念头,晏昭的指尖就无比娴熟地冒出水系异能,再用火系异能加热,注入灵魂,倒入面桶。 晏昭:“……” 这就是这具身体的本能吗? 容与眨眨眼:“别人用过的筷子不干净。” 跟他说这个有什么用?难道他还要用水系异能帮忙洗筷子? 心中如此作想的晏昭用木系异能变出一双木筷。 晏昭:“……” 他之前到底都把异能用来做什么了?动作怎么会如此熟练? 容与非常欣慰,心中积压的那点不悦忽然散了。 很好,还是爸爸的好儿子。 第93章 救世主10 容与握着木筷,坐床边端着面桶哗哗吃泡面,丝毫不顾及形象。 都老夫老妻了,容与在外人面前还能优雅自若,在晏昭跟前就随心所欲,非常接地气。 不过他生得好,这么个吃相也不令人生厌,只觉得可爱。 晏昭麻木地看着这一幕,不敢想象是当年举手投足骄矜张狂,倨傲得不可一世的魔王。 他是在小世界里吃了很多苦吗?竟然被磨炼到这个地步。 晏昭心底生出丝丝悔意。 他是在弄清楚容与并非扰乱大千世界秩序、搞出无数时空漏洞的元凶,击杀完真正的罪魁祸首后,才匆匆赶往容与所在的小世界,想要免去魔王的惩罚。 他不知道魔王之前已经经历了多少个惩罚世界,想着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可看到那个娇贵傲慢的魔王这般向生活妥协的样子,便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愧疚与……怜惜。 怜惜一个魔王。 他真是疯了。 就算大千世界中的时空漏洞不是容与造成的,身为气运之子叛逃,差点搞崩6666世界,也是不争的事实。 光是逆命一罪,就足以让守护命运秩序的主神对他进行审判。 反抗自身的既定命运,于被命运操控又产生自主意识的个体而言该当无罪。可如果一个人的逆命成功,代价是一个世界亿万生灵的毁灭呢? 那逆命便是原罪。 气运之子生来受世界气运眷顾,自该担当起维护世界安定的责任。 人类有律法,神明有法则,主神身为执法神,需要绝对的公正。他不该对这违逆命运的魔王生出一丝恻隐。 造成大千世界动荡的冤屈被清洗后,魔王应当结束be世界的惩罚。但他依然要回到6666世界,完成既定命运线,挽救那个即将崩塌的世界,才算完全将功补过。 晏昭此行目的,本该是将魔王容与带回6666世界,亲自监督他将6666世界的be线改回来。 如果是一开始追捕魔王的主神,自然会秉公执法,不掺杂任何私人感情。 可现在……晏昭犹豫了。 在几百个世界的追逐中,他似乎对那明艳张狂的魔王生出一丝难以言喻的情感。 晏昭不明白那是什么。 主神的神性里只有博爱,从无私情。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屡屡对魔王手下留情,几次三番让魔王从他手里逃走;不知道容与逃亡过程中使计亲他时,他为何愣在原地怦然心动;不知道自己将其抓获时为何不依法抹杀灵魂,而是网开一面将魔王投入小世界。 他真的愿意亲自监督魔王顺从命运,和所谓天族公主长相厮守吗? 一想到这个可能,晏昭心中陡然升腾起一股憋屈和怒气。 他不情愿。 但这是法则规定的命运线。 执法神怎能带头质疑法则。 晏昭心中天人交战,直到传送到5627世界之前,都没有想好到底应该怎么办。 一传送过来,得,也不用纠结了。 他直接穿到了床上。 _ 查明真凶之初,晏昭为了及时挽回,本尊去追杀真凶的同时,还分出一缕神魂投往容与目前所在的5627世界,想要保护被封印所有力量的容与。 这道神魂被他下了指令,绝对要保护好气运之子。 已知魔王纯属背锅,晏昭当然不能再坐视不管,让他再受委屈。 匆忙之下,晏昭给神魂设定了一个世界最强者的身份就扔进小世界,本体忙着去抹杀真正扰乱大千世界的元凶。 5627世界正经历末世,丧尸数量远远多于人类,处 于绝对优势。晏昭设定只有五个字——世界最强者,因而自动生成出一个丧尸皇身份。 只是没想到设定太简陋,成了丧尸皇幼崽。 他变成了一只一级丧尸,成长型可升级,投放地点在一个封闭仓库。 最初是真的毫无意识,行事全靠本能。 有那道保护气运之子的指令在,神魂即便变成最低级的丧尸,也抑制住本能没去咬容与,还一路跟着他。晏昭并不意外。 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那道神魂刚产生一点意识,就把容与给睡了。 他设下的指令里有写过这条吗??? 更没想到的是,容与没有反抗,全程都很配合。 升级之后甚至持续三天三夜。 晏昭本尊就是在那个时候过来的。 他刚抹杀完真凶,本体就前往5627世界,与神魂碎片化身的丧尸皇融合。来时还纠结了一路,要不要把魔王送回6666世界完成命运线。 本体和神魂融合需要时间,晏昭抵达5627世界后,尚且未接收到周围信息,于一片黑暗中联系上了本命神器赤金曜日环。 彼时,血玉镯正在小黑屋里关禁闭。 出现脖子以下画面时它会看到马赛克,当魔王和主神大人大人彻底本垒时……它就只能在小黑屋发呆了,屏蔽一切声音画面。 小黑屋是双向屏蔽,它听不到外面的动静,容与也无法听见它的声音。 百无聊赖之际,血玉镯突然听到一道声音。 “赤金。” 血玉镯发着呆,一时竟没听出这道声音是在叫谁。 但它很快认出这是主神大人的声音,吓了一跳:“主神大人!你,你怎么,你恢复记忆了?” 没有力量,主神大人是无法联系上它的。 晏昭低声道:“我的本体降临到这个世界,容与的罪名有误,需要终止惩罚。” 血玉镯:“……” 主神大人,这些世界惩罚的似乎是您吧…… 晏昭继续问:“他受委屈了吗?” 血玉镯:“他快屠城了。” 魔王屠了整座城市的高级丧尸把您喂养大您忘了吗! 诶不对,大魔王说了,主神大人和他的时间线不一样。 所以现在这个主神大人到底记得多少事?他知道他已经和大魔王缠缠绵绵几个世界了吗? 晏昭沉默一瞬:“他确实不是吃亏的性子。” 血玉镯磕磕巴巴地问:“主神大人,您本尊意识恢复的事,要告诉大魔王吗?”然后你们两边最好对对时间线? 晏昭:“他不是已经知道了吗?你和他神魂绑定,他听得见你说话。” 晏昭没打算瞒着容与自己真身降临的事,他本来就是要带容与回去的。 血玉镯:“他他他不知道啊,我我我现在在禁闭室,互相听不见对方动静的。” 晏昭停顿片刻:“他在卫生间?” 血玉镯:“不不不是啊,因为你们,你们正在做……” 做什么?晏昭不理解。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答案。神魂在这时候彻底融合完毕,他闭着眼接受完所有记忆,醒来就发现自己把青年抱在怀里。 一身雪白细腻的肌肤泛着诱人的绯红,青年枕在他臂弯里闭着眼睛,睫毛像两把小刷子。 晏昭:“……” 一定是他打开的方式不对。 来时的所有纠结,此刻都成大脑一片空白。 晏昭完全不知道该怎么收拾眼前的烂摊子。 试想他追杀那么久后把容与扔进小世界里惩罚,中途又发现冤枉了对方,派神魂去保护,结果神魂睡了人家,睡完本 体又要把人抓回去完成和其他人的爱情线。 …… 怎么会有这么丧尽天良的事。 晏昭彻底绝了“秉公执法”的心思。 若公理如此,他想徇一回私。 但又该怎么徇私? 他们现在这样算什么? 丧尸皇的容貌和他本尊完全不同,容与应当不知道他随手捡的丧尸是他,为何会取“晏昭”的名字? 晏昭是主神的神讳,几百个世界纠缠下来,容与知道他名讳并不稀奇。 将一只丑陋丧尸取他的名字……晏昭想来想去也只能归咎于是容与在泄愤。 可他又为何对一只丧尸这样好? 百般思绪纷杂止于容与苏醒之时,晏昭只犹豫一秒,就决定假装无事发生,维持原状。 他现在有点乱,不知该怎么用主神身份应对。他喜欢容与吗?容与喜欢他吗? 怎么可能呢?他们是斗争了数百个世界的死敌。容与不恨他就很好了。 神魂与之发生那样的关系,不过是一场意外。 可为何会发生那样的意外? 本尊降临之前,神魂的一切行为皆是出于本能。 那刚产生智慧的丧尸曾无比透彻地理解一个词,名为爱。它曾想努力练习这个字的发音,说给容与听,只是还未宣之于口,就被他本体融合了。 爱。 那是主神一直都不懂的东西。 或许他已经懂了,只是不敢承认。 …… 看出晏昭不想暴露记忆恢复的事实,血玉镯也只能跟着帮自家主人一起隐瞒。它不敢再和主人传音,因为大魔王会听见,除非它再次进小黑屋。 但那就意味着大魔王会和拥有记忆的主神大人上床……眼下看来,恢复记忆的某位神明大概是不会配合。而且真到那时候,主神大人哪还有心思和它联系啊! 晏昭的演技其实算不得好,或者说,他在容与面前太难冷静伪装。 他竭力扮演原本的丧尸,僵着身体把容与抱到车上,自以为天衣无缝,实则处处破绽。 在他的记忆中,他与魔王一直都是相杀的模式,从未相爱过,总是克制不住冷言冷语。 但每回逞完口舌之快,心里都会涌上一阵懊悔。 大概是这具身体留下的情绪。 是那片神魂爱上了魔王,我不过是受神魂影响。晏昭心道。 是吗?另一个声音道。 ——你明知道,是神魂受你影响,才会喜爱他,占有他。 ——你胡说。 ——我胡说?一片残魂怎会影响主神,为何你看他吃这些便觉心疼? 晏昭身形一震。 _ “喂,发什么呆呢?”容与唤回晏昭的神。 晏昭垂下眼。 “你要去隔壁睡是吧?出去的时候帮我把垃圾扔了。”容与把吃完的方便面桶递给他。 晏昭这回没呛声,行动上正直,连心里都没再嫌弃。 他或许能借着小世界,看清自己一直以来的内心。 “其实。”晏昭低声道。 “我可以不去隔壁。” 容与懒懒掀起眼皮,轻笑一声。 “那你还想砌墙里?” 晏昭:“……” 第94章 救世主11 晏昭想表达的意思是,今晚和容与待在一个房间里。 未必要做什么实质性的举动,只是单纯睡在同一张床上,对于已经疏离多日的两人来说,也是飞跃的进展。 既然开始正视自己的内心,一直逃避不是办法。晏昭是想试着一点点与容与好好相处的。 他怕亮出主神的身份,容与立刻就与他兵戎相见。当下只能借着丧尸的名义,跟容与处好关系。 但求真身暴露之时,容与不会太过恨他。 他却没想到容与会给出这个回答。 大魔王从来不是好脾气。晏昭想冷战就冷战,要和好就和好,把他当什么了? 晏昭想留下来,容与还不干了。 尽管容与语气散漫,姿态慵懒,像是随口说出的气话。晏昭一听,就明白他在认真地生气。 把他砌墙里……嗯,是魔王会干出来的事。 可见容与是真的很愤怒了。 若是往常,自尊心强烈的主神自然受不得这样的侮辱,当场就会拂袖离去。 但想想自己做下的事,又是冤枉追杀又是毁人清白又是莫名冷战……相比之下他那点尊严算什么。 何况这丢的是丧尸晏昭的脸,又不是主神晏昭的脸。 晏昭如此安慰自己一番,心下一横:“如果这能使你消气的话。” 他不敢在这个世界动用主神的力量,唯恐被容与发现破绽,所幸丧尸皇的力量也够用。 晏昭动用力量系异能,墙上瞬间被震出一个能容纳一人的大坑,碎石墙漆落了一地。 尘土飞扬中,容与眯眼轻咳几声。 这是大晚上拆房子来了? 晏昭对着墙上的凹陷自我催眠。 他如今不知我是谁,丢一把脸又何妨?他如今不知我是谁,丢一把脸……也无妨。 然后面无表情地站进墙里。 通红的脸庞泄露了他此刻的羞窘。 容与眼眸微睁,第一反应就是:“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笑得直拍大腿,眼泪都快笑出来,极其畅快肆意。 这画面实在是过于好笑。 若是以前那只傻呆呆的丧尸也就罢了,可眼前这个,容与清楚是谁。 那么多个世界的追逐,一个照面看不出来,这几天下来还没发现,那他真是白活了这么久。 只是不想拆穿罢了。 他就想看看这太阳还能演到什么时候。 那英明神武、骄傲尊贵的太阳神,真就因他一句气话,蠢兮兮地把自己封进墙里,还要自我麻痹,以为他不知情。 有趣,实在有趣。 不得不说,他痛快极了。 晏昭听着容与毫不掩饰的笑声,从脖子红到耳根,羞耻窘迫,但并不恼火。 他木然地想,这恐怕是自己有生以来最滑稽可笑的一天。 而且还是自己自愿。 更可笑的事,他笑得那样大声,自己非但不生气,还跟着有股想笑的冲动。 若把自己当个笑话,能让容与消气几分,开心一点,也不枉他这般装蠢卖傻。 总好过容与皱着眉头,抿着唇瓣,整日不开心的模样。 察觉到自己这个念头,晏昭轻叹一声。 他果然是输给这魔头了。 一颗心输得干干净净,一败涂地。 _ 容与笑了好半天才堪堪止住,语中仍带笑音:“既然你这么喜欢待墙里,那便一直待着罢。” 说着就蒙上被子睡觉,不打算再管墙上这尊大神。 他可不会轻易心软,看见太阳吃 瘪实在痛快得很。 比起之前没有记忆的太阳,眼前这个才是最拉容与仇恨的。 丧尸无需睡眠,在墙里站一整夜也不会累,只是看着有点可笑。但这夜深人静,没有人能看到这副场景,唯一的观众容与已经睡着,晏昭又成了容与唯一的观众。 一动不动地站着很枯燥,也不舒服。晏昭注视着容与,一点儿也不感到无聊。 他看着容与的睡姿,又想到了很久以前的事。 神与魔本身都是不需要睡眠的,但精神过度消耗后,也会通过休眠恢复精力。他执掌万神界时,每一秒都要同时盯着亿万运转中的小世界,从中找出有问题的位面,极其耗神。眼睛酸涩大脑劳累时,就会支在神座上闭目养神一段时间。 主神是个工作狂,万神界里除了一把神座充当他的办公椅,就只有无时无刻不在他四面八方高速旋转的位面影像。醒时无时无刻不在盯着小世界,劳累过度就阖眸小憩,这就是主神的工作,枯燥乏味至极。 而他甚至不敢多休息片刻。 万神界里没有时间,大千世界的时间在飞速流逝。主神一旦沉睡,哪怕只歇上一小会儿,就有可能错过异常信息,醒来发现数百上千个小世界的毁灭。 每一次毁灭,都是亿万生灵的消散。 众生于神皆为蝼蚁,若他是个真正冷酷无情的主神,倒也不在意蝼蚁的死活,大可以撒手不管。但他不是。 每一个小世界都有镇守一方的守护神,誓死守护自己的世界。主神身为大千世界的统治者,神圣博爱,以守护大千世界为己任。于他而言,死去的不是蝼蚁,是他的子民。他的一次失神,就有可能造成无数生灵再也不能复生。 这代价太重,他不敢玩忽职守,这有违神性中的光明正义。 但他也是真的劳累过度,不得不陷入沉睡,否则头痛欲裂之下只会出现更多差错。 时空管理局的创立大大缓解了他的工作压力,可相较于大千世界出现的各种意外,这点人手也是杯水车薪。 终有一回,他沉睡时出现大乱,大千世界产生动荡,成百上千个世界出现漏洞,因此伤亡的生灵何止万亿。 晏昭被警报惊醒,检测之下,发现大千世界里出现最大的变数,是叛逃出6666世界的气运之子容与。 这位魔王竟拥有堪比主神的力量,比小世界里的守护神还要强大。 只有这种级别的强者,才能够造成那么大的破坏。 晏昭毫不犹豫地就选择去亲自追捕,誓要将这罪魁祸首捉拿归案。 他起初对这魔王满心厌恶,上万世界出现漏洞,影响损失难以计数,对方就是千刀万剐灰飞烟灭也死不足惜。 那魔头美艳绝伦,也强大无敌,一身火焰竟连太阳火都不分伯仲。见他第一眼,红衣如火的魔王微微一怔,忽然收起一身火焰,眼中微光流转:“你长得好像我一个故人。” 他只觉莫名,那是他第一次见到魔王,以追杀者的身份,是以抬手便是毫不留情的攻击。 那是一道杀机。 他终究是成神年岁长魔王许多,正面交锋对方并不及他。 魔王堪堪避过,仍是受了伤。那一剑削断了他的发带,披下一头墨发,嘴角溢出殷红血色。 主神凝出金剑,欲要刺穿魔王心魂,令其灰飞烟灭。 几缕削断的青丝落在地上,魔王垂首看了很久,十指紧紧蜷起,将艳丽的红裳攥得发皱。 “看来。”魔王仰头看着他,拭去唇畔鲜血,似嘲非嘲地笑道,“是本王认错了。” 魔王拥有无与伦比的美貌,一双桃花眼美得令天地失色。那一瞬虽是含笑,眼中光芒寂灭,犹如万念俱灰。红莲业火生而无泪,眼尾那滴 泪痣却好似是他落下的泪水,勾得主神心底发怔,竟一时未能再下手。 魔王便瞅准那一空当,化作一道红光当场消失。 主神对着空地,这才回神。 魔王果然是魔王,阴险狡诈,之前那番话那作态,只是为了伺机逃跑。 下回再见到,绝不再上这样的当。 之后便是无数个世界的追逐。 容与实在太能隐藏逃跑,手段层出不穷,屡出奇招。晏昭实力强大然行事正直,总是防不胜防,屡屡让他逃走。 等所有能用的底牌都被晏昭摸透了,容与竟开始恬不知耻地使用美人计。 除却初见之时被他金剑指着那一幕,魔王从未有过狼狈脆弱的时候,永远美艳、狡黠、勾魂夺魄。 大千世界都不及一个容与有趣。晏昭枯燥乏味了那么多年,容与真是将他所有情绪都调动起来了。 生气,无奈,惊讶,哭笑不得…… 晏昭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物,竟然能在逃亡中都不忘记享受。容与随身携带的竟是软床与被褥,走到哪儿睡到哪儿,懒得不成样。他只有过度劳累时才休息,容与却只为了舒服而休息。 好几次他检测到容与的方位,传送过去,都撞见那魔头从被窝里懒懒爬出来,露着香肩,掀起眼皮:“主神大人,您总是出现在我床上,是想和我共度良宵吗?” 交锋无数次,晏昭对这种程度的美人计已免疫,无情地拿出捆魔索。 那明艳美人瞬间换了副表情,哀切道:“别绑呀,我怕疼的。” 这招也免疫了。晏昭冷酷地用捆魔索将容与反绑起来。 时至今日,他已对魔王的口头言语全部无动于衷。 容与眨眨眼,忽然跪起身,凑过来亲吻他:“追我那么久,答应你就是了。” 晏昭当场呆住。 容与立刻挣脱绳索跑了。 语言已经不能对主神起效,这回要接吻才有作用。容与叹了口气。 下次不上床很难收场。 只是下次再见时,他到底是没有那么做。 …… 晏昭不至于那么久都抓不住容与,在容与底牌用尽后,他想擒获魔王轻而易举。 是他自己舍不得下手了。 缘何舍不得,他不知晓。 最后是容与主动放弃逃跑的。 他们在一个修仙世界再次相遇时,容与见了他,放弃挣扎地坐到一颗大石头上:“不跑了,要杀要剐随你。” 他垂目轻叹:“我也累了,你这太阳,怎么那么无情啊。” 晏昭走到他面前,祭出自己的金剑。 容与低笑一声:“死太阳,还真舍得杀我。” 那金剑忽然变成一个金环,套在他右手腕上,禁锢住他的力量。 “我不杀你。”晏昭终是没有下手,淡淡道,“但要你去小世界完成任务,将功补过。这是我的本命神器赤金曜日环,你的力量都封印在此,别再想着逃跑。” 容与仰起头,挑了下眉:“主神大人,你是不是爱上我了?” 晏昭面无表情:“别得寸进尺。” “我觉得红色更衬我一点,还喜欢血玉那样漂亮的首饰。我以前有一个,可惜被我摔碎了,一直很遗憾。”容与晃了晃手腕上的金环,“能把它变成一个血玉镯子吗?” “……”晏昭对他的自恋爱美程度都有所了解,闻言竟不意外。 这点小小要求,晏昭还是满足了他。 容与轻笑:“那就谢谢主神大人送我的定情信物了。” 晏昭忍耐道:“也别胡说八道。” “我从不胡说。”容与直视他。 “你 可以忘记过去,我也能预言未来。” 第95章 救世主12 晏昭从回忆中抽离,静静注视着在床上安然沉睡的容与,眸光里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从前容与绝不会在他面前睡得这样毫无防备。每一回他出现在魔王卧房,都是一言不合就抓捕。容与会立刻惊醒,明面上对着他懒散调笑,内里全是高度戒备,百般周旋,算着逃跑时机。 魔王喜欢沉眠,想要舒舒服服地做个好梦,连逃亡都要带着软榻,他却一直没让容与睡个安稳觉。 他恐怕是容与的噩梦。 ……自己以前干的都是些什么烂事。晏昭心中无比后悔。 哪怕真凶已在他手上死得极其凄惨,他给容与造成的冤屈也已无法挽回。要不是魔王实力足够强大,很有可能初见之时就被他错杀。 当初被他金剑所指,魔王那瞬间露出的绝望眼神,如同心头悬着的一根刺,始终令晏昭刻骨难忘。 面壁思过都不足以抹平他的判断失误,活该待在墙里反省。 这么一想,晏昭连那点羞窘所致的红润都没有了,脸庞透出一丝苍白。 室内没有灯光,高级丧尸的视力足以让他将视野内的一切看得清晰无比。 容与睡相很不好,被子完全不好好盖在身上。他侧躺着蜷缩成小小一团,怀里紧紧抱着枕头,是一个极其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骄傲强大不可一世的魔王,沉睡时竟会如此脆弱。 为何这么没有安全感? 晏昭不难想象,追捕过程中,容与无数次在睡梦中被追来的他惊醒,与他周旋,该是留下了心理阴影…… 这些创伤后遗症,都是自己造的孽。 心尖泛起一丝疼痛,迅速蔓延到整个心房。 他生来就是太阳神,光辉普照众生,博爱就意味着从不会有偏爱,最多情也最无情。 昔年曾在万神界与邪神争夺主神位,那神性里刻着自私邪恶的邪神竟甘愿为爱放弃力量与权柄。 晏昭不懂爱为何有这样的魔力。他冷眼旁观大千世界运转,见过许多情情爱爱,风花雪月,从未投身其中,也不懂个中滋味,只觉得何其乏味。 当一位神灵见过太多世界,再新鲜有趣的故事都会变得无聊,爱情故事自然包括其中。他镇守万神界无数年,一颗心早已失去波澜。 直至那叛逃的魔王横空出世,逼得他离开万神界,真正追至大千世界,历经俗世繁华。那些世界不再是他眼中按部就班发展的冰冷屏幕,他能够身临其境地感受它们的美丽。 当中最美丽的风景,是一袭红衣的容与。 他心中起了涟漪,却不知因何而起。 而今他终于领悟爱为何物,已成汪洋,心上人却已被他推至隔岸,中间是一片深仇血海。 晏昭:“……” 头疼,该拿这个局势怎么办。 晏昭这边苦恼着,容与翻了个身,一脚踢开被子,睡衣之下一双长腿无从遮掩。 晏昭失笑,怕他这具凡人身体着凉,便用空间系异能将被子隔空悬浮起,半空中一松,严严实实地盖在容与身上。 容与没安生一会儿,翻了个身,再次踢开被子。 晏昭无奈,故技重施,当一只合格的盖被子工具丧尸。 _ 第二天,容与醒来就看见墙上镶嵌着一个人。 哦,准确来说是一只丧尸。 或是一尊大神? 不管了,反正是个类人生物。 这画面本该是惊悚片桥段,然而晏昭这张脸颜值过于逆天,挂墙上都好看得像一幅壁画,仿佛置身艺术片现场。 容与昨晚还嫌弃这栋房子的壁纸难看,有了晏昭做装饰,瞬间就变得赏心悦目起来。 容与打了个呵欠,含糊道:“你可以出来了,去浴室清洗一下。” 在墙里待一夜,肯定沾了一身墙灰土块。 晏昭立刻去卫生间,迅速用水系异能清洗好自己。他不敢使用任何主神的力量,否则容与绝对会察觉到神力波动。 晏昭不想和他打起来。 他是绝不会再对容与动手的……但对方恐怕是杀了他的心都有。 在小世界里,他们几乎都是你追我逃,很少正面交锋。一是硬刚起来魔王不敌主神,二是他们这个级别的战斗,真打起来绝对会波及大千世界,造成更严重的时空漏洞,甚至无数小世界的陨落。容与全盛时期的魔力已相当于主神境,主神级别的战斗,破坏力只有万神界或黑洞才能承受。晏昭唯一一次打伤容与,就是初见时在黑洞里。 小世界经不起他们动真格,尤其是这种低等世界,连他们一半力量都承受不住。晏昭自然是想避免神力斗法,以免世界崩塌。而要避免斗法的话……还是暂时继续隐瞒身份吧。 不然很难保证容与不打他。 毕竟从神魂记忆里来看,容与好像解封了力量,赤金并没有束缚住他。 如果血玉镯知道晏昭所思所想,只会冷呵一声:主神大人,在我这视角里您都和大魔王在一起几个世界了,我敢束缚他么? 只可惜,晏昭当下并不知道。他只以为是魔王力量太强,赤金无法完全封印住。 晏昭给自己清洗干净,拂去一身尘灰,换上干净衣服,又在镜子前照了照,确认自己外貌非常完美。 这具身体面貌与主神本尊相比还是略逊一筹,但也已是人类审美中的顶级帅哥。晏昭原本对颜值毫无概念,一心只追求力量不关心外表,然而容与的颜控属性明明白白,搞得晏昭对皮相也在意起来。 他对着镜子努力练习微笑——听说笑容会给人带来好心情,他希望容与能看他顺眼一点。 换上一副无懈可击的表情后,晏昭推开门,刚走出去就垮下嘴角,失去表情管理。 只因容与在吃压缩饼干当早餐。 热腾腾的新鲜食物在末日早成了稀罕物。煮熟食物需要有火,而今人类生产几乎停滞,一枚打火机能够卖出天价。让火系异能者做饭更是奢侈,这世上绝大多数都是普通人。 压缩饼干是能填饱肚子的必备品。 但它的味道绝对算不上好。 晏昭早就不是万年镇守在万神界中高高在上的主神了,他在大千世界里见识过不少事,知道这样的日子绝对不是生活,而叫生存。 从前的魔王生来就会享受,即便亡命天涯也不会对生活质量妥协半分。晏昭那时觉得他铺张浪费,而今见了容与这么“勤俭节约”,反觉得刺目,心一下子就沉下去。 他觉得容与就该过得奢侈舒适,那才配得上魔王的骄傲矜贵。 “以后别吃这个了。”晏昭忍不住道。 容与奇怪地望着他:“你想饿死我吗?” 这话又如一把刀在晏昭心上狠狠切割。对方原本是魔,不吃东西也可以,而今困在人类身躯里,也会为温饱将就。 造成这般的罪魁祸首又是自己。 晏昭不说话,已经快自责死了。 容与轻嗤一声,继续咬着饼干。 他可以不将就。丧尸病毒并未感染动物,末日后人类大幅度减少,野生动物反而变多,只要有心,他完全可以捕获一堆猎物,那些都是美味食材。 只是他不想学做饭。 大魔王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宁愿亏待自己的胃,也不愿踏进厨房一步。 他就是要等太阳做饭给他吃。 可现在这个太阳,比他还不食人间烟火。 啧,越想越没用。容与狠狠掰断手中的饼干,把它当成太阳一口咬碎。 _ 他们又同行几天。每到夜晚休息时,晏昭都要和容与进同一间屋子,然后自觉把自己封进墙壁。 晏昭不想去隔壁,容与不许他睡屋里,于是就有了这么个折中的法子。容与什么时候气消了,晏昭就不用再当壁画。 尽管容与对晏昭的举动一句意见也没发表,但晏昭心里清楚,一旦他真去了隔壁睡,那就别想再和容与拉近距离。 这壁画必须得当。 白天也是晏昭负责开车,停车时容与在车上歇着,晏昭自己出去搜集晶核。 说是搜集晶核,其实都是在干别的。晏昭既不打算反人类,也不会毁了这个小世界,没必要给这具丧尸皇身体升级。他留在这个世界的意义完全是和容与培养感情,顺便拯救一下世界。 因此,这位丧尸皇不务正业,感应到了高级丧尸也懒得理会。他现在有另一件大事要做。 自从看到容与吃的东西后,晏昭就心中沉闷,却又不知该如何是好。直到有回在超市里搜物资,鬼使神差地拿了一本菜谱。 晏昭悟了。 他要自学做饭。 说干就干,于是晏昭一心猎杀各种肉质鲜美的野兽,扔进空间保鲜。进各种小超市搜集物资时,重点扫荡锅碗瓢盆和各类菜谱。 他下定决心,一定要改善容与的伙食,给他做美味丰盛的饭菜。 想要抓住容与的心,就先抓住容与的胃。 不能再叫容与吃那样的苦。 …… “所以,这就是你炸掉厨房,差点火烧房子的理由?”容与望着眼前一盘黑糊糊的鸡翅,挑了下眉。 晏昭:“……” 第一次做实验,难免失误。 晏昭端起盘子:“我努力再试几次,这盘还是倒掉吧。”他都看不下去了。 容与按住他的手,拿起筷子,撕开一小块鸡肉,放在嘴里尝了尝。 他记得他第一次吃太阳做的饭,是在温意初那个世界。那时太阳的饭就已经做得很好吃,他还当是天赋异禀。 现在想来……果然这回才是太阳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做饭吧。 晏昭略微忐忑地问:“怎么样?我知道做得不好,我是说,至少和压缩饼干比起来……” “一个伤味,一个伤胃。”容与客观评价。 同样的发音,晏昭却听懂了。 完了。他果然不该插手厨房事。老朋友邪神已经告诉过他,做饭是一等一的难事,他为何不信邪?这下容容肯定更生气了…… “今晚不用待墙里了。”容与又道。 晏昭一怔。 “虽然结果不怎么样,你能为我学做饭,倒也是有心了。”容与勾唇,“只是还要多练习。” 晏昭眼睛一亮:“不待墙里的意思是……” “睡地上吧。” “……” 也行,好歹是一大进步呢。 第96章 救世主13 尽管只是从墙壁挪到地板,晏昭也犹如打了鸡血般亢奋,更加努力地练习烹饪技术。 那是从墙里到地上的一小步,却是他在容容心里地位飞跃的一大步。 主神本就天赋异禀,聪明绝顶,熟能生巧之下,很快就做出色香味俱全的美味佳肴,和菜谱上标着仅供参考的图片别无二致。 “尝尝看。”色泽诱人的饭菜被晏昭端上桌,语气紧张,眼里暗含期待。 丧尸没有味觉,只对人类的血肉有反应。晏昭自己吃不出味道,每次做出来的食物只能让容与品尝。 当然,除了第一回炸厨房闹出的动静太大,容与吃了口黑糊糊的鸡翅,此后做出的那些不堪入目的食物都被晏昭偷偷倒进垃圾桶。 那种东西怎么能端到容与面前。 好在他并没有失败很多次,眼下食物外观已经相当令人有食欲了。 容与尝到熟悉的味道,眉眼低垂,慢慢回味。 和上个世界楚琢给他做的味道一样。 太阳果然可以自学成才。 他不吝啬夸赞:“不错。” 晏昭唇角立刻扬起,又矜持地忍住。 以容与那尝过奇珍异兽,百般挑剔的舌头,能说出“不错”二字,已是极大的肯定。 “那我以后还给你做。”晏昭语气镇定,微弯的眼睛出卖了他的好心情。 祁夜那家伙还说做饭是永远学不会的难事。这有何难?他尝试几次便能得到容容的夸赞,果然还是祁夜太蠢了。 容与下颔轻扬:“准你伺候。” 这傲慢的姿态,简直是拿晏昭当仆人使唤。 晏昭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反倒生出几缕高兴。他不怕伺候容与,就怕容与不要他伺候,那关系才是真的玩完。 “好。”晏昭一口答应下来,“还要我伺候什么?” 他确实亏欠容与太多,想要尽力去弥补,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突然想吃苹果了。”容与把苹果和水果刀递给他,“你给我削吧。” 这么简单的要求,晏昭立刻就照做。他现在的削皮技术可比上回好多了,薄薄的果皮削成螺旋状,长长的一条,都不会断掉。 他边削着苹果,边似不经意地问:“为什么会给我取晏昭这个名字?有特殊含义吗?” 容与平静回答:“因为是一个刻骨铭心的人。” 晏昭神经瞬间紧绷:“有多刻骨铭心?” 容与冷笑一声,字字珠玑:“想将他挫骨扬灰,让他痛彻心扉。” “……”晏昭手一抖,连成一片的果皮立刻断了。 他艰难开口:“那给我取这个名字是……” “你别害怕,我就是想当他爹过过瘾。”容与安慰,“我分得清谁是谁,不会迁怒你的。” 晏昭并没有被安慰到,反而更加胆战心惊。 容与恨的就是他啊! 这下身份更不能暴露了,马甲还得再披一阵。 晏昭无比后悔。他就不该提起这茬,明知道容与对他本尊仇恨值拉满,何必细问下去扎自己心。 他正打算以沉默结束话题,容与又问:“你不好奇他对我做了什么,让我如此憎恨么?” 晏昭哪里敢问。 他知道,他做的,他心虚。 晏昭:“既然是你的伤心事,就不提了……” “我想提。”容与不放过他,“你想听么?” 晏昭不想。 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执意不听就显得很没情商。 事情是他做的,苦是容与受的,他若连听都不敢听,未免也太懦弱。 “你说吧。”晏昭闭了闭眼,“我听着。” 容与淡淡道:“他是个不分青红皂白的蠢货,让我背了一口莫名其妙的黑锅,打伤我,追杀我,禁锢我,流放我。” 他平静得仿佛在讲述别人的故事,一点儿也没卖惨的意思,只是在陈述事实。 晏昭听得心如刀割,宛若凌迟,几乎想用手里的水果刀捅入自己心脏,以死谢罪。 “他就是个傻逼!”晏昭真心实意地骂起自己,手忙脚乱地安慰容与,“你别难过。要是再见到他,我帮你把他骨灰扬了!” 等结束这个世界,他给自己预订殡仪馆一条龙套餐服务还来得及吗? 容与望着他义愤填膺的样子,微微一笑:“继续骂,我爱听。” 晏昭:“……” 于是晏昭绞尽脑汁,用尽毕生所学的负面词汇对自己进行人身攻击。半是安慰容与,半是真心恼恨那个眼瞎的自己,竟然越骂越上头。 容与听得微微勾唇,慢条斯理地吃完苹果:“够了。” 晏昭顿时消音。 “明天就要到a市了,我要早点休息。晚安。”容与躺进被窝。 晏昭低声:“晚安。” 容与笑了下,转身的瞬间面无表情。 看来这个时间段的太阳,已经知道冤枉他的事了。 _ 第二天下午,容与和晏昭终于抵达a市。 a市基地外排起长长的车队,都是从各地赶来投奔的幸存者。 基地已经人满为患,生存压力巨大,对于新人员的接收把关也越严格。高墙上站着无数荷枪实弹的守卫,一旦出现异常,他们会毫不犹豫地攻击。 每个外来人员都要进行扫描检测,若发现身上有丧尸留下的伤口,就会被当场击毙。 由于要进行严格检测,队伍移动得很缓慢。 容与坐在副驾驶座上,看着前面一望无际的车队,这得排到什么时候。 他等得不耐烦,命令道:“直接开到最前面。” 晏昭二话不说踩下油门。 他曾以秩序法则为准,但现在只对容与唯命是从。 等待中的人们打开车窗叫骂:“有没有公德心啊!这种时候还超车!” 有人嘲讽道:“啧,又一个想要插队的,上一个插队的都没被放进去,还不是乖乖回到最后面排队。” 基地人员自然也看到那辆从队伍后面直接开上来的越野,脸上都没什么表情波动。这种插队的他们见多了,放进去一个算他们输。 越野在基地门口停下,容与和晏昭从车上下来,两人的容貌引起周围一阵吸气。 末日里人人都是摸爬滚打灰头土脸的,这两人衣服干干净净,颜值也高得逆天,末日前都能当大明星了。 守卫人员阻拦道:“检测不允许插队,请两位回到后面排队。” 容与问:“火系异能者也不放行?” 守卫人员无动于衷:“不好意思,这是我们的规矩。” 异能者虽然稀少,但绝非凤毛麟角,火系异能也非常普遍,不足以拥有特权。 晏昭道:“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容与诧异地瞥他一眼。 不得了,这话竟然从执法之神口中说出来。 守卫人员皱眉:“两位再纠缠,就按闹事处理了。” 长得这么好看,素质却这么低,真是令人叹息。 容与又问:“七级异能者也要排队吗?” “什么?”守卫人员不信,“开什么玩笑?” 当世最强的异能者都还只有六级,这是哪儿冒出来的七级火系异能者?编故事也要编得像一点。 “ 什么事?”一名视察中的中年男人看见这边的动静,立刻走过来。 “长官,这两人想要插队,他说他是七级火系异能者。”守卫严肃地敬礼,但在说到“七级火系异能者”时还是差点笑出声。 说谎都不打草稿,这也太好笑了。 中年男人嘴角一抽,显然也觉得滑稽,但在打量二人着装时,又看到他们开来的车时,面色渐渐凝重起来。 “带他们去进行异能检测。” 末世里还能这么一尘不染,要么运气好,要么实力强。 这两人开的越野车车牌是b市,距离a市千里之遥,能毫发无伤走到这里,绝非等闲之辈。 守卫:“……是。”长官,您还真信啊? “两位跟我去检测吧。” 异能检测前还有一道关卡,就是全身扫描看看有没有伤口。容与和晏昭都过了这道关。晏昭的外表与人类毫无区别,他这个级别的丧尸甚至能模拟人类的脉搏心跳,全天下独此一只,想瞒过扫描仪轻而易举。 扫描通过后,守卫将他们带到一个小房间。 “请把手放上去,注入您的异能。”检测人员是个笑容甜美的妹子,提示容与将手放到异能检测仪器上。 容与将手放上去,刚放出一丝火苗,整台仪器就被烧成灰烬。 检测小姐姐:“……” 守卫小哥哥:“……” 刚进门想查看情况的中年男人:“……” 异能检测仪器是国家实验室的科研人员研发,用特殊材质制成,六级以下的异能都不会对它造成任何伤害。至于六级以上,尚未有人类到达这个级别,但也应当是在它检测范围之内。 这种材质极其珍贵,除了少部分制造成异能检测仪,剩下的全拿去加固城墙充当防御了。 结果就被青年这么烧了? “可能是机器出故障了……”检测小姐姐结结巴巴道,“您,您换一台再试试?您控制着点,这仪器很贵的……” 血玉镯吐槽道:大魔王已经尽量控制住他自己了,控制不住你们这个基地现在都夷为平地。 “很贵吗?”容与收手,“那还是算了,不然又得报废一台。” 检测小姐姐做梦般点点头,在登记本上写下异能:火系,等级:七级。 落笔的手,微微颤抖。 她更想写等级未知。七级异能有这么强大吗?基地里也有六级火系异能者,这差得是不是有点远? “您的名字是……” “席望。”容与报了原主的名字,“他叫晏昭。” “好的,那这位晏先生,您是异能者吗?请做个测试。”检测小姐姐眼神已经变了。 晏昭望着另外一台完好的检测仪没动。为了防止高级丧尸混入,这些仪器能够精准判断异能是来自丧尸还是人类。 晏昭沉思片刻。 他在思考他说自己没有异能,是一路跟着容容吃软饭的可行性。 “他是七级空间系。”容与替他回答。 他们空间里那一堆物资迟早要拿出来用,所以必须有个空间系异能。 检测小姐姐、守卫小哥哥、中年男子:“!!!” 怎么又是个七级异能者! 容与看向晏昭:“证明给他们看。” 怎么证明?如果用丧尸力量,会被人类发现丧尸身份。如果注入神力,会被容与发现神明身份。 晏昭大脑飞速运转。 他突然有了主意。 在几人的热切注视下,晏昭缓缓抬起手,被烧成灰烬的异能检测仪忽然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桌上。 守卫小哥惊呼:“这是时间系的时光倒流?” 晏昭说:“是空间系的空间还原。” 众人:“???”空间还能这么用?长知识了! 第97章 救世主14 震惊,凝重,不可置信……种种神色在几人脸上缤纷变幻,中年男人看向两人的视线变得恭敬。 不需要再检测了,国外那位六级空间系异能者都只能做到空间切割。空间还原是什么?听都没听过,绝对是七级以上的领域。 难怪他们能从b市千里迢迢安然无恙来到a市,这对强强组合,完全可以在末世横着走! “两位稍等,我要去请示首长。”他微微鞠了一躬,转身就拿出手机联系上级。 一天出现两名七级异能者,足以惊动基地最高首领。 要知道基地里仅有的四位六级强者,都是被供起来,可以和首长平起平坐的。当然,那四位强者也是整个基地的定心丸,极大保障了人们的安全。 这两人的实力深不可测,早就不是他一个小队长能接待的。 通过层层上报,消息最终传到首长耳里。一名精神矍铄的花甲老人很快亲自赶到检测室,身后还跟着四名男女。 守卫小哥捂住心脏,他今天是见到了怎样的大人物啊! 除了首长,另外那四位就是全基地都尊敬有加的六级异能高手。大块头大汉叫庄垚,六级土系异能者,基地的外墙防御几乎都是由他铸造。英俊男人叫雷霆,人如其名,六级雷系异能者,构建起整个基地的电力系统,还在土墙外布置一层防御电网。他身边的温柔美女是洛水,六级水系异能者,负责基地供水与治愈,丧尸来临之际,也能秒变用水箭切割丧尸脑壳的女战神,两人是一对情侣。最后那位红发青年叫赤焰,六级火系异能者,攻击力不必多说,一把火能烧死一片丧尸。 平时他们见到一个都难,这会儿四位竟全被惊动了! 我不是在做梦吧……守卫小哥和检测小姐不约而同地冒出这个想法。 首长见到两个年轻人,上前平易近人道:“两位好,我是a市基地的首领,我姓李。” 容与颔首:“李首长。” 他并未因见到这样的大人物摆出任何诚惶诚恐的姿态。他的实力也让他有这个资格。 “听闻两位是七级异能者,十分荣幸能得到二位的加入。”首长回过头,为他们介绍身后四名高手,“这是我方基地的四位六级异能者,庄垚、雷霆、洛水、赤焰。” 四名异能者审视的目光打量新来的两位据说是七级异能者的青年,有探究,有怀疑。 众所周知,目前世上没有任何人类与丧尸达到七级。已知的人类六级强者仅十位,驻守在世界各大基地,a市基地占了四位,就足以成为国内乃至世界第一大安全基地。 突然冒出来之前闻所未闻的七级强者,还是两个,实在让人难以置信。 他们必须得亲眼所见,才能相信真的有两位隐世高手。这也是他们集体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晏昭和容与反应平静,丝毫没有见到人类绝顶高手的激动。 “你好。”洛水笑眯眯地对容与打招呼,声音温和动听,“你是空间系异能者吗?我对你的空间还原能力很感兴趣。在此之前,我们都以为只有水系有修复能力……” “不是。”容与指了指晏昭,“他才是空间系,你问他吧。” 几人一愣。 他们得到的消息是那两位分别是火系异能和空间系异能。火系异能攻击力强,空间系在大众眼中都是辅助技能。他们第一印象就是那位高大俊美、锋芒毕露的男人是火系异能者,瘦削白净、看似孱弱的青年则掌握空间系异能。 没想到事实正好相反。 “你是七级火系异能者?”赤焰不可置信地看着外表毫无攻击力的容与,掌心拖起一团火球,在手上抛了抛,“要不要和我比比火?” 第一次见面 就用火球打招呼其实很不礼貌,但在场没有任何人阻止,包括那位最客气有礼的李首长。 证明一个人是七级火系异能者的最佳方式,就是让他打败一名六级火系异能者。 身为最大安全基地的领导者,没有亲自验证前,不会轻信于人。 容与随口答应:“好啊,怎么比?” 赤焰狂傲道:“用你的火焰和我的火焰碰撞在一起,看谁的先灭。” 这是火系异能者之间最直观的比拼方式,两团火碰在一起,看谁能吞噬谁。留下来的那个,就是火焰强度更大的那个。 晏昭默默看着,这场比拼结果他心中早已有了结果。 玩火,容与可是祖宗。 脑中忽然闪过容与跪起身亲吻他那一幕,晏昭脸色蓦地一红。 ……玩火,容与确实是祖宗。 不然怎能点燃他心火。 容与望着赤焰手上这团橙色火球,轻嗤一声,指尖生出一簇血红火焰。 相比起赤焰身上那团硕大的火球,容与指尖那一簇火苗简直是小得可怜。 这是明晃晃的瞧不起。 赤焰正觉得受到侮辱,却见火苗自容与指尖升起的那一刹那,自己掌心的火球竟然立刻消失。 怎么回事?这还没开始碰撞呢?怎么就灭掉了? 赤焰百思不得其解,正打算再凝聚起火焰,然而无论怎么催动异能,掌心始终毫无动静,连身体内都不再有热流。 仿佛他的火系异能从未存在过。 赤焰茫然:“这是……为什么?我召唤不出火了?” 容与指尖火花一灭:“你现在可以召唤了。” 赤焰再次召唤,这回果然又出现熊熊燃烧的火球。他定下心,说:“刚才出了意外,我们再来。” 容与逗他玩似的,再次燃起一簇火焰。 赤焰的火球立刻又熄灭。 它是被生生吓灭的。 没有火焰敢在红莲业火跟前燃烧。 这一来一回,所有人都看出了不对劲。 有容与的火在,赤焰的火根本无法燃起。 这也太霸道了! 要知道就算是一级火系异能者和六级火系异能者对上,后者能将前者的火一秒吞噬,却也无法把对方压制得连燃烧都不能。 七级异能者竟然恐怖如斯! 一时间,所有人眼神都变了。 他们已经相信了两人的七级异能者身份。证明了其中一个是真的,那另一个就没必要说谎。 赤焰双目呆滞,被打击到自闭。 他刚才还放狠话,想和容与碰一碰,没想到他压根连碰都碰不得! 李首长倒是看得眉眼舒缓,露出微笑:“两位愿意保卫a市基地,我们万分感激。” 赤焰自闭了一小会儿,闻言立刻振作起来:“那挺好!你这么强,我们基地的力量又壮大不少。丧尸再敢来,肯定都能被烧个精光!” 末日里,异能可以用来防身,也可以用来欺凌。对这些基地的守护者而言,异能从来不是逞凶斗狠的工具,而是保卫家园的力量。 他们有新的强大同伴加入,自当热烈欢迎。 _ 证明了两人确有真本事,晏昭和容与很快被奉为座上宾,受到最高礼遇。 在征得容与的同意后,首长迫不及待地把a市基地拥有两名七级异能者的喜讯传遍基地,并通知到世界各地。 人类命运共同体,人类先于丧尸到达七级异能,就是对全人类的士气鼓舞。 在外面排着长队等待的人们本以为那两个插队的家伙会被赶出来,没想到等了半天,竟看到他们的越野车成功开进基地,守 卫公然放行。 剩下的人立刻感到不满,大声嚷嚷起来。 “凭什么他们插队就能进去,我们就要被赶出来啊?” “我们都在这儿等半天了,早知道我也插,就比谁更不要脸呗!” “都他妈末世了还搞特权,这两人是什么基地领导的亲戚吗?” 人群一度出现骚动,甚至想要效仿那两人强行突破大门,在守卫的鸣枪警告下又骤然偃旗息鼓。 守卫小哥冷笑,心道你们要也是七级异能者,你们也有特权。别说插队,在我们首长头上插花都行。 另一边,晏昭和容与分配到一栋最舒适的公寓。 洛水带路时已经给他们介绍过,a市基地总共分为四个区域——A区住着基地高层和高级异能者,地位最高,享有最优渥的生活条件,也承担着最大的保护责任,基地不允许出现尸位素餐的酒囊饭袋。B区住着科研人员、普通异能者和他们的家属。异能者定期出去收集物资、晶核,可以自给自足,科研人员则有基地供养,专心研究丧尸病毒的疫苗。C区住的是普通人,他们当中的有些人身强力壮,也能靠原始力量猎杀丧尸,或者有一技之长,换取其他物资,足以在基地中安身立命。D区则是毫无生存能力的人,他们奢求的仅仅是不死而已。 阶级难以消失。哪怕是在末日前,也永远有人在顶层,有人在底层。那时人们以财富、地位、权柄划分阶层,而今全部换成实力为尊。 多劳多得,相对公平。基地只能保护所有幸存者不受丧尸伤害,至于温饱、健康、人与人之间的争斗,哪怕是首长也无法将每个人都照顾好。 容与和晏昭住的当然是A区。 基地甚至贴心地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厨子,给两人提供丰富的三餐。 然而厨子刚送上门,就被晏昭拒之门外:“不需要,你们提供新鲜食材就行。” 晏昭:容容的饭菜只能由我来做。 厨子:“……是。” 晏昭心满意足地转过身。 容与倚在沙发上问:“谁啊?” 晏昭紧张道:“卖保险的。” “噗——”末世里还有这职业吗?撒谎也不走点心。 容与止住笑:“我饿了。” “我去给你做吃的。”晏昭立刻去厨房。 “你还没问我想吃什么。”容与扬起下巴,“过来。” 晏昭又退回来,在沙发上坐下:“想吃什么?” 容与跪起身,勾了他脖子吻下去:“吃你。” 这一幕何其相似。 初吻之时,容与就是这样吻他。 晏昭也做出了和当初一样的反应。 他呆滞了。 但很快,他就反客为主,揽住青年的后脑深深回吻。 这一回,他不会再叫容与逃了。 _ 他们在沙发上折腾过一回,而后又转移到卧室,一切结束后已是深夜。容与浑身无力地缩在晏昭怀里,面带红晕,闭着眼睛沉沉睡去。 晏昭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打扰他。 他垂眸注视怀中的青年,神色无限温柔。 晏昭轻叹一声,揽紧怀里的人,低声道:“还要我睡地板吗?” 容与往他怀里蹭了蹭,含糊道:“不要……” 晏昭低低一笑。 容与轻声道:“不要了……真不要了,楚琢。” 晏昭:“!!!” 一腔热血瞬间被冰水浇得透心凉。 楚琢是谁? 那个野男人是谁! 第98章 救世主15 所有的温情甜蜜,在顷刻间化为乌有。 晏昭哑声问:“楚琢是谁?” 容与却没再发出任何呓语,沉浸于睡梦,窝在他怀中,十分依恋的模样。 晏昭生不出一丝高兴,连容与贴上来的温暖肌肤都觉得冰冷。 他知道,容与真正依恋的是另一个男人。 那个男人也曾和容与有过这样的肌肤之亲,能够让容与毫无防备地在他怀里安睡撒娇。 他只是那个名为楚琢的男人的替身。 ……怎么会这样? 晏昭心底弥漫出一丝苦,像尖刀割着,寒风裹着,火焰烤着,难受之至。 他早在大千世界追逐魔王时就悄然心动,可惜明白得太晚。追到小世界后,发觉神魂与容与做了那样的事,惊慌失措过后,却也直视自身,看清了自己的心意。 心事无可逃避,他就是爱容与。 却怕贸然坦白身份后容与恨他,从此他们再无可能,因而才想借着此世丧尸的身份,和容与朝夕相处,培养感情。 他和容与从来没有和平相处过,他想知道,若他们不曾为敌,是否也会志趣相投,心意相通。 将来真相大白,容与若还是不肯原谅,晏昭也认了,怎样报复处置都随他。偷来的这段日子,已是晏昭漫长神生中最开心的时光。 容与今夜相邀,晏昭高兴不已,以为他们会有在一起的可能性。他的神魂曾在懵懂时拥有过容与,但严格意义上说,今晚才是主神的第一次。他带着清晰的主神意识,清楚地知道自己身下的是魔王。 容与趴在他的肩头,碎发凌乱汗水凝结,受不住时会低声请他慢些。 他以为此刻的他们是相爱的,才会结合得如此温柔又热烈。 第一次过后,爱人却唤了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没有任何男人能咽得下这口气。 何况是掌管大千世界,地位至高无上的主神。 然而再生气嫉妒,那些怒火都是冲着野男人去的,一丝一毫也不敢发泄到怀里的青年身上。 看着容与疲惫沉睡的模样,晏昭甚至不忍心喊醒他问个究竟。 有什么事,天亮再说吧。晏昭又一次逃避地想。 万物不敢直视太阳,太阳无情睥睨众生。神明的垂眸一瞥冰冷无波,从未有祂不敢直视之物。 天若有情天亦老,祂若有情便成他。 他一生唯独逃避过三件事。 一不敢承认爱魔王,二不敢直面魔王恨,三不敢魔王爱他人。 爱恨由魔掌控,无畏由魔粉碎,这是神的劫数。 而他渡劫失败。 _ 容与一夜好梦,晏昭一夜无眠。 容与从被窝里钻出来,身上被换上一身丝质睡衣,遮掩住大半痕迹,身边空无一人。 这让他又想起了楚琢。楚琢每日都要上朝,他醒后身边总是没人,但楚琢会贴心地将早膳亲手准备好,等他醒来吃掉。 昨夜他睡了,他装的。 楚琢的名字是他故意唤的。 一是为了试探太阳有没有前几世的记忆,如果没有,就更加印证双方时间线不同的推测。他可以通过喊前几个世界太阳的名字,判断出目前的太阳未经历过多少事。 二是假如太阳尚未经历过那些世界,那喊“野男人”的名字让太阳吃点醋也未尝不可。他白白难受这么久,不给太阳找点不痛快,他自己更不痛快。 三是太阳听过那些名字,等太阳以后到了相应的世界,就会明白他与容与之间的时间线。这是容与的提醒,太阳若是连这都想不到,那智商基本也要告别主神之位了。 至 于为什么不明言? 现在这位高贵的主神大人正心虚地隐瞒身份呢,魔王当然要心照不宣地配合他玩游戏。 从晏昭一整夜紧绷的身体和周身萦绕的低气压来看,他目前显然是没经历过楚琢的世界。 容与知道晏昭心底的纠结难受,可他依然装作一无所知地安睡。 欺骗魔王是要付出代价的。既然晏昭那么想玩扮演游戏,容与就加把火,回赠一个修罗场游戏。 “容容。”晏昭系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端着早餐走进卧室,把热腾腾的肉包、煎蛋、牛奶一一摆放到床头柜上,“吃早饭。” 他看起来毫无异样,看来做了一晚上心理建设,已能沉得住气。 容与坐起身,用筷子戳进肉包,放嘴里咬了口。薄薄的皮包着厚厚的肉馅儿,鲜美的汤汁流过喉咙,暖到胃里。 “很好吃。”容与眼睛一亮,口中夸赞道。 晏昭顿时心花怒放。 容与又放轻声音,似喃喃自语:“和楚琢做的味道一模一样。” 晏昭:“……” 刚绽放的心花瞬间枯萎。 他已经极力让自己不去想这个名字,容与却又提起来,还说他精心做的早餐和那个野男人做的味道一样! 他真的就是一个替身吗! 容与仿佛没察觉到,三两下就将早餐一扫而光,食欲大增的模样。 容与吃得越香,晏昭就越揪心。这说明容与怀念的都是那个楚琢做的味道。 但他仍然没有愤怒到不允许容与吃早餐。容与昨晚消耗了很多体力,不给吃早餐根本就是虐待。 晏昭不想虐待他的身体,只能在一旁看着,虐待自己的心灵。 “楚琢是谁?”等容与吃完早餐,晏昭终究是没忍住,当面问出这个问题。 容与茫然:“啊?” “你刚才说了这个名字。”昨晚也说了。晏昭在心里闷闷补充。 “哦。”容与半点儿心虚的样子也没有,“是我家以前的厨师,他做的饭很好吃。吃到你做的,一时就想到他了。”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容与昨晚在床上也唤了这个名字,语气那么依恋,那么柔软,晏昭说不定就信了。 现在他只觉得心里冰凉。 容与在撒谎。 什么关系需要撒谎隐瞒现任? 必然是前任。 晏昭听见自己涩声道:“一个厨师,让你这么心心念念吗?” “你这是什么反应?”容与惊讶道,“他做的饭好吃,我想他做的饭还不行吗?” 晏昭垂眸:“你昨晚睡着了,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但我没睡,我听见了。” “你在梦里都喊他的名字。”晏昭说出这话的时候心如刀绞,“他到底是谁?” 容与:我当然知道,我故意让你听见的。 然而他却做出一副意外的表情。 片刻后,容与神情散漫下来:“这样啊,那我也不瞒你了。” “他是我前夫。” 容与也不算说谎。他和楚琢是成亲对拜过的,只是大婚当夜,楚琢被他毒死了。 婚姻真是爱情的坟墓。 晏昭:“!!!” 一声惊雷,晴天霹雳。 前任都不够,竟然都是前夫了吗! 容与是什么时候有前夫的。 不可能是5627世界。他降临这个世界前看过世界剧情,气运之子席望是单身,不会冒出一个前夫。也不可能是6666世界,天族公主和108名攻略者都铩羽而归,从来没有出现可疑男人。至于他追捕容与那些年,容与都在他眼皮子底下,哪有功夫谈恋爱结婚…… 但容与还经历过其他小世界。 这个认知让晏昭浑身发凉。 容与被他缉拿后,进入各个小世界惩罚。大千世界时间流速不同,等他解决完真凶,来到末日世界亡羊补牢时,容与早就不知道已经经历了多少世界…… 晏昭并不知道容与在那些世界里经历了什么。容与的穿越档案不归时空管理局管,所要穿越的世界都是由变成血玉镯子的赤金曜日环随机决定的。血玉镯检测到哪个世界急需修复,就会把容与带到那个世界。 本命神器一分为二,血玉镯目前与晏昭本体割裂。就算是晏昭,也只能通过另一半神器感应到容与所在的世界,或传送时即将前往的世界,从而获取这些世界的信息资料。 至于容与之前经历的,除非他立刻回收血玉镯,否则无法得知发生的一切。 但他现在又不敢回收神器,暴露真身。 晏昭心里闷得慌。 那个所谓前夫,很有可能是容与在其他小世界里遇到的。 没有人规定容与不可以在小世界里恋爱。魔王在6666世界不曾对任何人动心,不代表他在小世界里也从始至终不会爱上谁。 如果他心里真的有另一个人。 能认识另一个人的契机,还是因为自己亲手错把容与送进小世界…… “你脸色看起来不太好。”容与关切地看着他,“你很介意吗?” 晏昭沉默。 说完全不介意肯定是假的。容与爱过别人,并且至今也爱着那个人,否则不会梦里都喊他的名字。 “那……我算什么?”晏昭低声问,“既然不喜欢我,为什么还要和我……” “我怎么会不喜欢你呢?” 晏昭猛地抬头,眼中聚起一丝亮光。 容与笑着说下去:“你长得这么好看,我当然喜欢你了。” 晏昭一怔:“只是因为好看?” 容与理所当然:“是啊,我选炮友的标准就是要长得好。” “……炮、友?”晏昭一字一句念道。 神魂的记忆顿时在脑海浮现。 在他还是一只脏兮兮的丧尸的时候,容与对他百般嫌弃,不准靠近。但刚洗了澡,显出俊美的容貌和干净的身体,他们就立刻上了床。 神魂是因为食欲化性欲,因为本能的爱恋,才会对容与那样。 容与又是为什么毫不抗拒,接受得那么迅速坦然?那么点时间,容与凭什么会爱上一只又脏又蠢的丧尸? 答案浮出水面。 因为容与根本不爱他。 只是看到一个好看的男人,符合炮友标准,就欣然同意而已。 他却把这当成两情相悦。 第99章 救世主16 晏昭心里苦。 还有比“我把你当爱人,你却把我当炮友”更痛苦的事吗? 他黯淡的表情太明显,容与问:“你不愿意?” 晏昭:谁愿意当个炮友? 而后又想起来,凭容与的魅力,自然有大把人愿意。 在6666世界,就有无数妖魔鬼怪甚至是仙,都想爬上魔王的床榻,与他春风一度。实力,容貌,权柄,地位,容与都站在世界之巅,底下众生膜拜。 那时容与一个都没有看上,踽踽独行很多年。鱼水之欢是什么?魔王没有这种世俗的欲望。 到了小世界,许是失去了力量与地位,不再有五花八门的解闷方式,才会想着找一个床伴聊以慰藉。 这么一想,晏昭更苦了。 洁身自好的魔王变得游戏人间,又是他的锅是吗?他屡屡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愿意就算了,最先是你先爬上爸爸的床大逆不道的。你有食欲,我有需求,各取所需不是很好么?”容与道,“看你这不情不愿的样子,是想结束这段关系?那也成,我不强尸所难,从今往后我还是爸爸,你还是儿子,我们继续保持父子关系。” 晏昭:“……” “不成!”他反对。 容与歪头:“怎么又不成了?你那一脸不开心的,不就是玩腻了想结束走肾关系?” 晏昭:……我不开心是因为想和你走心! 他却没把这话说出口。 魔王现在这玩世不恭的样子,显然是不相信真情的。他就算说了,也不会得到回应,多半还会备受嘲讽。 如此,倒宁愿维持现状。 不然肾也没得走。 关系近到这一步,他再努力些,或许就能敲开容与的心扉。若倒退回去,前路就更艰难了。 晏昭憋屈道:“我没有要结束的意思。” 容与双手抱臂:“那你摆脸色给谁看呢?” 晏昭深吸一口气,平静道:“我是欲求不满。” 容与:“……哈?” 晏昭一秒适应新身份,将容与按回床上,低声道:“你吃饱了,我还没吃。” 丝质睡袍被脱掉,容与冷静指出:“晶核在空间里。” 晏昭眼眸深沉:“食欲上来了,拿你充饥。” 他认了这个身份,今后会好好抓着容与履行炮友义务的。 …… 晏昭心里有气,炮火猛烈,将容与炮轰得几乎苟延残喘,半死不活。 容与抓着枕头,一瞬间生出放火烧死这只太阳的冲动。 几个世界里,这只太阳的技术绝对是最烂的,没有之一。丧尸太阳好歹知道动作温柔,不让他难受,这位可真是卯足了劲儿要他命。 一上午时间荒废过去,容与痛苦地想,另外几个太阳的好技术都是有代价的,都是用他此刻的煎熬换来的。 晏昭烂而不自知,望着趴在床上力气全无的容与,语气得意:“怎么?比你那位前夫厉害吧?” 他已暗暗较上了劲儿,连这都要比。 爱人在床上喊别人名字,伤害性和侮辱性都极强。晏昭耿耿于怀,一定要把容与承认他比野男人这方面能力优秀。 容与:“……呵呵。” 晏昭在万神界待久了,不懂这声笑在人类中的嘲讽意味。 但他听得懂人话。 容与下一句就是:“你怎么有脸提?你是所有人里活儿最烂的。” “……”晏昭受到了打击。 很快他又回过神,发现一个更大的打击。 “所有人是什么意思?!”晏昭不可置信地提高声音,“除了 一个前夫,你还有谁?!” “还有个前未婚夫啊。”容与轻描淡写道,“他叫傅浅知,床技比你强个十倍吧。” 他消失在结婚前夜,傅浅知的确是未婚夫。然后他就去和楚琢结婚了,逻辑毫无问题。 晏昭:“!!!” 未婚夫?这个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地步?? 还比他强十倍??? 一天前,晏昭觉得不会有比容与有一个前任更糟心的事情了。 事实告诉他真的有,容与有两个前任。 晏昭感到头顶绿得发光,绿帽一顶接一顶地戴在头上。 不,他连戴绿帽的资格都没有。他甚至不是容与名正言顺的爱人,只是一个各取所需的炮友。 晏昭苦笑着问:“你还喜欢他?” 容与诚实道:“喜欢啊,器大活好身材棒,位高权重颜值强。我何止喜欢,我爱死他了。” ……明明是说爱,晏昭这回内心毫无波动,不知道是否是被伤麻木。 等会儿…… 晏昭忽然抓住重点:“那你喜欢楚琢吗?” 容与点头:“喜欢啊,器大活好身材棒,位高权重颜值强。我何止喜欢,我爱死他了。” 晏昭:“……”这段话和之前对傅浅知的评价有任何区别吗! 晏昭继续问:“那你喜欢我吗?” “当然喜欢,毕竟你也是有颜有身材……” 晏昭又问:“那你爱我吗?” 这回容与沉默了。 晏昭一颗心提到嗓子眼。 半晌,容与坚定地摇摇头:“不爱。” 晏昭冷静地问:“为什么?” 容与:“你器大活烂。” “……”伤害极高。 晏昭却听笑了。 原来如此。 容与何止不爱自己,他也不爱楚琢,不爱傅浅知,不爱任何人。他的喜欢都是流于表面的肤浅,只要外在条件够好,每一个都能轻易说爱。 但这都不是爱。 真正的爱独一无二。 晏昭从前不懂,爱上容与后就懂了。昔年太阳高高在上地俯瞰芸芸众生,如今太阳目光只为容与停留。 看过一袭红衣极致艳烈,再看不进大千世界缤纷色彩。 如果每一个都爱,那便是每一个都不爱。 晏昭心情奇异地平复下来,甚至有点诡异的高兴。 尽管才得知容与还有一个前任。 可也得知容与不爱任何人。 比起一颗心全拴在另一人身上,这种风流多情却从未付出真心的情况,反而让晏昭觉得轻松。 追求一个无情的人,要比追求一个对他人专情的人容易得多。 晏昭也是很会找角度安慰自己了。 血玉镯:大魔王你这是在干什么,楚琢傅浅知明明都是主神大人啊! 容与:他很委屈么? 血玉镯:那当然! 容与:委屈也得憋着。 容与:他憋屈我就解气了。 血玉镯:…… 等等,大魔王这语气不对。 大魔王不会发现主神大人现在真的是主神大人了吧? 明明上个世界大魔王对主神大人已经不恨了,也没怎么折磨,唯一送上的一杯毒酒还是为了给主神大人痛快……没道理这个世界,大魔王又存心让一无所知的主神大人难过。 除非大魔王知道,主神大人现在并非一无所知,是在装作不知,于是大魔王也故作不知。 血玉镯打了个寒颤。 那帮着主神大人欺瞒大魔王的它岂不是会很惨? 救命,它为什么要掺和进这对夫夫的互演啊! 那它要不要通知主神大人? ……算了,不纠结了,主神大人不主动联系它,它也无法给主神大人传话。 上午它在小黑屋,主神大人也没借机联系它。 ——这是当然了。魔王简直是勾魂摄魄,销魂蚀骨,晏昭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一心二用。 血玉镯思来想去,决定装死到底。 它已经看出主神和魔王之间的家庭地位了,主神的话可以不听,大魔王绝不能背叛! …… “你疯了?”容与讶然,“我说你活烂,你竟然还笑?” 晏昭迅速抿了下唇,但眼睛里还是充满好心情。 血玉镯不忍直视。主神大人你又不知道那些人都是你,所以被戴了这么多绿帽子有什么好开心的啊! 血玉镯是不懂主神脑回路的。 如果他只知道容与有前任,那毫无疑问这是一个天大的坏消息。 但他本来有一个更坏的消息——容与爱上了别人。 那么相比之下,容与谁也不爱,只是有两个走肾的前任,这能算坏消息吗? 这是个天大的好消息! 面对容与,晏昭几乎没了底线和标准。 “帮我穿衣服。”容与懒洋洋道,“我要去基地里逛逛。” 晏昭给他套上长袖T恤:“要去哪儿?” “D区。” 容与对D区感兴趣,还是因为洛水说D区有一个交易市场。人们会摆放一些物品,用来换取药物、食物和日用品。 “交易市场采用以物换物的形式,货币在末世彻底成为废纸。很多末日前价值连城的珠宝,现在只需要几包方便面就能够换到。即便如此,也很少有人会去换,现在食物才是价值连城,珠宝一文不值。”洛水如是道。 珠宝怎么会一文不值呢?容与想。 他最喜欢这些东西了。 _ D区。 比起A区舒适明亮的公寓,D区的人们都住在帐篷里。电力资源很珍贵,入夜后这里甚至不会供电。 人们会抓紧时间在白天摆地摊卖东西,渴望换到一天的食物。 交易市场,一个女人坐在小板凳上,面前的地毯上摆满琳琅满目的珠宝。她在末世前是个有钱的贵妇人,每天和小姐妹购物做美容喝下午茶,日子过得非常惬意。但在末日后,丈夫和儿子变成丧尸,她失去了生存能力。 她曾在明亮落地窗前俯视烈日下辛苦搬砖的工人,嘲笑底层人民终日辛苦奔波,而自己天生好命。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她却从小就公主般长大。曾有穷苦人家的小孩到处推销,请求她买一盒香烟,并附赠打火机。她轻蔑地推开他:“我老公可不抽劣质烟。” 风水轮流转,现在她成了末日里的底层。别说精致的下午茶,她甚至填不饱肚子。 之前她靠卖名牌包度日,那些包还能装东西,有点实用性。珠宝首饰却是真正的毫无用处,她生意惨淡,好几天一无所获。 如果再换不到食物,她就要饿死了。 绝望的是,没有人停下来光顾她的珠宝,他们从它眼前路过,停在隔壁摊位上,宁愿用食物换一个打火机。 末日里珠宝没有打火机值钱。 戏剧化的是,她身边的摊主就是当初向她推销香烟的孩子。 打火机换了两盒饼干,饥饿的孩子立刻拆开饼干,大口咀嚼起来。 女人眼热地看着,肚子咕咕地叫。饥饿使人疯狂,小孩没有家长陪伴,她甚至在想要不要抢走那盒饼干。 “给。”小孩忽然把剩下半盒饼干递给她。 女人一愣。 “我听到你肚子在叫。”小孩说,“我分你一点吧。” 女人脸红了。 这并非出于羞耻。小孩并没有认出她。她现在衣衫褴褛,憔悴狼狈,和当初光鲜亮丽的贵妇人早就判若两人。 她为自己过去的不堪想法感到羞愧。 她吃着饼干,眼眶一热,她想起了会把零食分给自己的儿子。 “我不知道你还喜欢这些珠宝,它们还没有晶核漂亮。”一个男人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晶核不都喂你了吗?”另一位青年懒懒地说。 晶核?是异能者! 异能者绝对是D区的大主顾,他们往往不缺食物。 女人局促地站起来,看到眼前的两人时一愣。 她在末日前也不曾见到这么俊美的男人。何况末日后,大家都蓬头垢面,他们简直鹤立鸡群。 “两位客人有看中什么吗?”她连忙问。 容与扫一眼:“全要了。” 女人一呆:“全,全要?” 晏昭也皱眉:“全要?” “怎么?不肯买?”容与轻嗤。 晏昭说:“我看有的都是次品,你想要,我带你去珠宝店逛逛。” 这难道是末日前吗?逛珠宝店说得那么轻松?外面可全是丧尸。女人木然想。 “我买回去摔着玩儿。”容与又给出重重一击。 女人:“……”她末日前的所有炫富行为,都不及此人丧心病狂。 晏昭眉心一跳。这爱好……很魔王。 “你是不是不肯给我买?你不爱我是不是?你都犹豫了。”容与突然生气,“明淮以前二话不说都会给我全买下来的。” 晏昭:“好好好我给你买。” 三秒后。 “明淮又是谁?!” 女人一激灵。这两人可千万别在她摊位前打起来。 容与云淡风轻:“我前男友啊。” 第100章 救世主17 前、男、友? 前夫,前未婚夫,前男友,还真是齐全啊。 他这个炮友反而是毫无名分,地位最低的那个。 “姓傅的才冒出来,又多出一个姓明的。”晏昭笑得咬牙切齿,“你也不给个缓冲时间,让我有个心理准备。” 这话可真是卑中卑,弟中弟。 容与补刀:“他不姓明,姓顾,他叫顾明淮。” “顾……所以你还喊他名字喊得那么亲密?!” 晏昭逐渐面无表情:“你还有多少前任,一次性说清楚吧。” 来吧,他承受得住。 是他太天真了,前任怎么可能只有两个。容与经历了不知道多少个小世界,完全可以一个世界换一个男人,甚至同一个世界处处留情……魔王放飞自我起来,全世界都会拜倒在他的红衣下。 一个是野男人,两个也是野男人,三四五六七八个,也没什么区别。 “其实也没多少,就剩一个。”容与说,“结的冥婚。” 晏昭几乎破音:“你还人鬼情未了?!” 女人被吼得身子一抖。 没想到这个白白净净的年轻人还挺会玩……女人同情的目光望向晏昭,男人反应这么大,显然对青年的花心一无所知。 但愿两人不要当场感情破裂,至少等珠宝买下来后再分手……女人暗自祈祷着,男人要是因为愤怒不给青年买礼物了,她的晚饭就没着落了。 容与平静望着晏昭:“你凶我?” 晏昭音量一下子缩小:“不是,我没有。” “没有你冲我吼什么呀。”容与毫不客气地回呛,“我又不是同时脚踩四条船,有前有后的,你凭什么生气?你有什么资格生气?你连一条船都不是。” 你连一条船都不是。 这声可谓暴击,直接将晏昭血条清空。 他没名没分的,的确没资格生气。 容与却好似生气了,转身就走。 晏昭连忙要去追。 女人连忙喊道:“哎,珠宝还买不买啊!” 她可不甘心放过这么一单大生意。 晏昭停下脚步,两手空空追上去不好,得用礼物让容容消气。 “买。”晏昭揉揉太阳穴,“全部包起来。” 女人小心翼翼道:“一包方便面一个,这里一共有二十个……” 晏昭从空间里直接掏出五箱。在学会做饭后,他就不再让容与吃方便面这些食品了,空间里堆了一堆食物没人吃。大部分昨天交给基地,剩下的干脆全拿出来。 女人看到五箱食物,眼睛都直了,各种口味都有,总计一百包。 她这是遇上了什么活神仙! 还真被她给猜对了,眼前这位真是活的神仙。 女人被天大的惊喜险些砸晕,磕磕巴巴道:“稍等,我,我给您包起来。” “不用。”晏昭将珠宝全收进空间,就赶紧追了上去。 女人目送片刻,就把视线落回几大箱方便面上,捏了捏脸以确认真的不是做梦。她的摊位很偏僻,除了旁边的小孩,没有人看到这一幕。女人谨慎地东张西望,准备提早收摊,偷偷把东西搬回帐篷,免得被人抢走。 小孩眼巴巴地看着,努力吞了吞口水,没有大声嚷嚷。 女人看见他的眼神,想到他给自己的半盒饼干,对他招了招手:“小孩,你爸妈呢?” 小孩低头:“变成丧尸了。” 女人鼻子一酸。她记得小孩的爸妈很贫穷,他才会小小年纪出来推销,不像她的孩子,在蜜罐里泡大。 现在小孩的父母死了,她的丈夫和儿子 也死了。 无论贫穷富有,生死面前别无二致。 “你过来我帮搬东西。”女人轻声道,“这里面的东西咱们一起吃,以后我当你妈妈,好不好?” 小孩看着她,点点头:“好。” 他们没有异能,只是末世里挣扎求生的普通人。 弱者也想活下去。 _ 容与没走多远,迎面遇上两个人。 两边摆满摊位,中间过道狭窄,只够两人并排行走。前头那两人肩并着肩,把道路堵得严严实实。 那两人一路走一路看,走得慢吞吞,挡了不少人的路,却没人敢借过,只因他们认出其中一位是B区的四级雷系异能者陈锐峰。 这样的实力足以傲视D区,就算是来自其他区域的顾客,也不愿意招惹这位强者。 陈锐峰出现在D区是陪他身边的女伴买东西。在D区,很多走投无路的男男女女会出卖身体来换取生存必需品,他的女伴就是其中之一。她末世前是个女明星,陈锐峰是她的狂热粉丝。那时的女神高不可攀,他一个穷屌丝连和她见面的机会都没有。但在末世后,没有异能的女明星沦落到D区,幸而傍上陈锐峰这样的强者,才能过好日子。 把曾经的女神搞到手后,陈锐峰就失去了兴趣。但女人还有一张漂亮的脸蛋,陈锐峰会固定时间去D区找她泄火,每次完事后留下一两包方便面当作嫖资,偶尔也会陪她逛交易市场,给她买东西,更深的目的是把漂亮女人带出去炫耀,以满足“看,女明星被我搞到手了”这种微妙的虚荣心。 出于对四级雷系异能者的敬畏,所有顾客都离他们远远的,以免招惹不必要的麻烦。听说陈锐峰非常小心眼又记仇,凡是得罪他的,普通人当场电击一顿,异能者在外出搜寻资源时都会永远回不来。问就说是丧尸咬的,真相谁知道呢?一个能把同伴推进丧尸群的人类比丧尸更可怕。 基地也不会为了他们去追责一位四级雷系异能者,这是一个强者为尊的时代。四级代表着他私德再差,也能为基地做出很大贡献。 没有人敢和他作对。 容与则完全没有这种觉悟。 他毫不客气地说:“让让。” 陈锐峰不耐烦回过头,正想看是哪个不长眼的胆敢让自己让道,看清眼前瘦削的青年时面色一变:“是你?” 容与掀起眼皮:“你谁啊?” 这还是第一次出现陈锐峰认识对方,对方却不认识他的情况。 两边的摊贩谨慎地把叫卖的东西往自己身前拢了拢。这个青年得罪陈锐峰,也不知道这小身板抗不抗揍,陈锐峰放电教训人时可千万别波及他们。 他们也不是一开始就是冷漠的看客,实在恃强凌弱的事情见多了,又自身难保,只想着独善其身。 陈锐峰眯起眼:“没想到你还活着,真是命大。” 容与努力在脑海里搜寻原主记忆中与之相关的画面。 哦,记起来了。 席望死亡的直接原因是被丧尸群淹没,但把他推进丧尸群的,是一个丧心病狂的车队。 陈锐峰就是车队队长。 那个关键时刻把别人推出去,用一条性命换全车安全的办法,就是陈锐峰提出来的。 这办法冷血但有效,这支车队的核心成员果然全都安然无恙地来到a市基地,半路加进来的陌生人全被当成替死鬼死了。陈锐峰甚至短短几日从三级异能者变成四级,日子一帆风顺。 本该葬身尸口的人完好无损地出现在面前,陈锐峰有些惊讶,但并没有心虚的神色。他料想是容与运气好被人救了。他并没有在容与身上感觉到异能波动,短时间内对方绝不可能变成比他还强的高手,所以对方一定还和 当初一样是个普通人。 一个普通人有什么可在意的。掌握强大的力量后,陈锐峰早就觉得异能者和普通人不是同一个种族。 容与恍然大悟:“哦,原来是那个一路靠把别人推下车吸引丧尸,拿人命当垫脚石的陈队长啊。” 他似笑非笑:“您也还活着呐。” 陈锐峰脸色骤然阴狠,尽管在基地里风评不好,但明面上揭他底的,容与是第一个。 掌心凝聚起闪电,他决心要了容与的性命灭口。D区每天都会出现死亡,饿死的病死的,抢东西被打死的,多死一个不会有任何人讨公道。 陈锐峰显然是把容与当成D区人了。在他眼里,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还没有异能的容与只配待在D区,至于为什么身上这么干净,这小白脸模样还挺俊,大概是傍上哪个异能者了吧。就像他身边的女人,不也被养得衣着光鲜? 陈锐峰不怕得罪其他异能者,除非对方高于四级,可那样的强者会很在意D区的一个玩物吗? 殊不知容与来自A区。就算是原主席望,也是凭本事待的A区,能够研制出丧尸疫苗的天才科学家安全等级甚至高于首长,那是人类的希望。 相比之下陈锐峰只是一条杂鱼,不足挂齿。 就在陈锐峰准备电击容与给个教训时,晏昭追上来,拍了拍容与的肩膀,从空间里把一堆珠宝变出来:“都给你,想怎么摔就怎么摔。” 陈锐峰掌中闪电消失。基地有规定,异能者之间严禁斗殴至重伤死亡。人类幸存的力量本来就少,经不起内斗。 他不敢光明正大违反基地规矩,那些和他有仇的异能者都是被他带到基地外再伺机铲除的。 尽管停止攻击,陈锐峰眼中的轻蔑却掩饰不住:“原来是傍上一个空间异能者。” 空间异能是出了名的辅助系,尽管高级空间异能者会进化出恐怖的攻击力,可那毕竟是少数。 陈锐峰无比确认小白脸的男人打不过他。 他嘲笑地看着凭空出现的珠宝:“送一堆在末世里毫无价值的破石头,真是寒碜啊。兄弟,你对他也只是玩玩吧?” 晏昭很烦。这人谁?他正哄容与消气呢,旁边还一个煽风点火的。 容与笑得不冷不热:“是啊,本来就只是玩玩。” 陈锐峰啧了声:“看来你也知道自己是个什么玩物。” 这话刚说出口,容与还没有反应,晏昭就一拳揍上来。 “玩物怎么了?”晏昭被戳到痛处,下了狠手,“他玩我怎么了?我乐意!用得着你提醒?!” 陈锐峰:“……” 第101章 救世主18 晏昭正憋着一肚子火,不舍也不敢对容与发泄,陈锐峰正好撞在枪口上,后果非常严重。 他直接被一拳揍趴在地上,晏昭面色阴沉,拳头如雨点落下,门牙都给他打掉一颗。 女明星吓得尖叫起来。 陈锐峰眼神阴鸷。基地不允许异能者用异能互相伤害,可用最原始的力量近身肉搏却是被允许的,只要不闹至重伤残疾死亡就行。毕竟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人与人之间的恩恩怨怨总是无休无止。 刚才是被男人打了个猝不及防。他人高马大肌肉虬劲,这男人也就比那小白脸壮实一点,认真打起来一定是他占上风。 陈锐峰“呸”得吐出一口血沫,准备奋起反抗。 然而他却发现,这个被他轻视的空间异能者身体力量竟然无比强大,他用尽全力都不能反抗一分,只能被动挨打。 这真的是空间系异能者而不是力量系异能者吗?陈锐峰在心中咆哮。 这个人是有什么毛病,下这么重的手?就因为说错一句话?天知道他才是被玩的那个! 晏昭把人打个半死。他也不是无差别迁怒,太阳神象征光明,对于黑暗气息最敏感厌恶,这个凡人的灵魂都是丑陋阴暗的,怕是做过不少亏心事。 这样他就更不会手下留情。 陈锐峰毫无还手之力,正要动用异能自保,看够了好戏的容与终于出声:“行了,别闹出人命。” 晏昭瞬间收手。 陈锐峰艰难地站起来,仇恨地看着两人:“你们在基地里动手,把我打成重伤,违反了基地规矩,我会上报把你们驱逐出基地!” 容与打量他:“重伤?我看你还挺生龙活虎的啊。” “这还不算重伤?!”陈锐峰愤怒地抬起胳膊要展露伤势,却见皮肤完好如初。 ……怎么回事?淤青呢?伤痕呢?他明明感觉到自己肋骨被打断,肺腑也移了位,可现在别说内伤,连外伤都一点儿看不出来。 全身上下也就掉了一颗门牙,说重伤显然够不上。 他刚才那痛不欲生的感觉是假的吗? 晏昭做事当然会不留痕迹,尽管以他们的实力,就算真当众打死陈锐峰,基地也不会说什么。然而在大众眼里,他是冲冠一怒为红颜,他做的事都会被算到容与头上。 他不想让容与受人非议。 尽管容与不在乎,晏昭却是不想让容与再为任何事背锅了。 容与更加不解:“你是小孩子吗,掉颗牙齿也要跑去告状。” 陈锐峰:“你——” “我们走。”容与却懒得再理会他,直接看向晏昭。 晏昭立刻跟上去,完全无视陈锐峰。 陈锐峰望着两人的背影,满目恨意。 挨了顿毒打还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他心底已将这两人都记恨上。别让他查到那个男人是谁,他一定会让这个人在基地里消失。 _ 晏昭和容与回到A区公寓,路上晏昭主动解释:“不想给你惹麻烦,我揍他时就用水系异能同步治愈好他了。” “不用跟我解释。”容与神色淡淡,进了公寓客厅,在沙发上坐下。 晏昭把门关上,坐到他身边:“你还生气?” 容与拿起一个翡翠镯子举在手中看了看,漫不经心道:“我有什么可生气的。” 然后一下子松手,直接摔了那镯子。 晏昭:“……” 这看着实在不像不生气的样子。 容与看他:“别多想,我就是有这个爱好。” 痛快地将玉石都摔完听个响儿,这种奢侈的声音总是能愉悦他的耳朵。 晏昭 却听得心惊肉跳,那一下下都砸在他心上。 他不心疼玉,这玩意儿在凡人眼里值钱,于神也不过是几块破石头。何况末世后,玉在凡人眼里都不值钱了。 他就是有点害怕。 如果容与得知他真实身份,最想摔碎的,可能是他吧。 当初的小镯子也是这么想的。 这方面主神和他的本命神器有着共同的觉悟。 容与摔完玉石,终于施舍般将视线转向那些摔不碎的戒指,拿起一枚金戒指往食指上试了试。 戒指是女款,男人的手指戴不上。 晏昭见缝插针道:“我再另外给你找些合适的。” 容与没说话,把戒指戴到自己的小指上,这下大小刚刚好。 “你知道尾戒代表什么意思吗?”容与问。 晏昭摇头。神明没有关于尾戒的说法,他不懂人类赋予它的含义。 “单身,孤独,忘记过去。”容与说。 忘记过去可以,最好把那些野男人全忘掉,只记得我一个。晏昭暗戳戳想。 单身孤独……就算了。 他想成为容与身边的那个。 “但它还有一层意思,我也是后来才知道。”容与又说。 人类总是喜欢赋予万物各种各样的寓意,光是花就有许许多多不同的花语。一个尾戒,当然也不只有一层意义。 晏昭问:“是什么?” “单身者戴尾戒,代表单身,独立,遗忘。”容与道,“已婚者戴尾戒,表示非常珍惜这段感情,无论何时都会对这段爱情不离不弃。” 已婚者更多会把婚戒佩戴在无名指上,可没有谁规定人只能戴一个戒指。 尾戒也有这样的美好寓意。 晏昭闻言,看向容与小指上的金色尾戒。 ……他也想戴上尾戒。 以已婚者的身份。 那些野男人都能成为容与的丈夫未婚夫,晏昭嫉妒得要命,做梦都想和容与绑定一桩婚姻关系,宣示主权。 到时候,他要把尾戒做成太阳形状,向全世界昭告,这个魔王是太阳神的。他们是天造地设,不离不弃的一对。 可现在都只能是想想。 他们并非天造地设,相反,他们违背命运法则,相爱乃是逆天而行。 何况如今,也只是自己的单相思。 晏昭轻叹。 道阻且长。 “对了,你今天揍的那个人,他很记仇,之后应该会想着怎么对付我们。”容与话题一转,又提到陈锐峰。 晏昭不以为意:“一个跳梁小丑,管他做什么?” “我还真不能不管。”容与说,“我和他的小队有仇,想让他们团灭。” 这是原主席望的仇。 不报,或许就打不出完美he线。 他还是记得他有任务要做的。 晏昭来时是查过这个世界资料的,也知道气运之子的死因,容与这么一说,他就立刻想通前因后果。 但当下他只作不知,问:“什么仇?” 容与瞥他一眼,意味不明地笑了声,将原主和车队的恩怨讲了一遍。 血玉镯扶额叹息:别演了,主神大人,你早掉马了…… _ 第二天,容与去见了首长,把原主放着研究资料的U盘交给他。 首长看不懂U盘里的内容,但七级异能者的身份足以让他万分重视。一得到U盘,他就立刻召集实验室里一群科研大佬过来研究U盘里的资料。 他们最终得出一个激动人心的消息——这份资料可以让丧尸疫苗的研究取得突破性进展。 基地高层集体震 惊。他们竟然才知道,基地新来的七级火系异能高手,同时也是末日前就上了国家内部保护名单的科研人才。 首长立刻传来当初负责接送席望的军官,责问他们为什么没有在末日初期就把席望安全接到基地。因为他们的失职,疫苗研究的进度几乎停滞不前,所有浪费的时间都是宝贵生命的失去。 军官更加茫然。他说当初前往席博士所在的研究所时,是看见了游荡在实验室附近变成丧尸的席博士,才打道回府的。 “我绝对不可能看错,那只丧尸长得和照片上的席博士一模一样。就算我看错了,不可能整支军队都看错了。”军官斩钉截铁道。 这话一出,整个会议室安静一片。 所有人都把目光望向容与,有震惊,警惕,有怀疑。 如果军官说的是真的,那这一切从何解释? 席博士难道是一只混进人类中的高级丧尸? 军人们升起十二万分的警惕,有的开始摸腰间的配枪,有的暗自调动异能,怕容与突然暴起伤人。 容与在众人瞩目中神色自若,相当淡定。 找到和原剧情不一样的地方了。这个世界的军队抵达后,发现了研究所外变成丧尸的气运之子,这才无功而返,以至于真正的气运之子没能被接走,最终死在半路,达成be结局。 但在原主的记忆里,他从未出去过。他是整个研究所最沉迷科学实验的研究人员,末日前正准备做一个长期实验,一次性采购了一年的食物屯在实验室。实验室的安全等级是最高级别,他由此能平安待在研究所一年多。 那只和原主长得一模一样的丧尸是谁?可以说,它是直接导致这个世界毁灭的元凶。 “你们可以给我做全身检查。”容与镇定道,“丧尸总有和人类不一样的地方,不是么?” 原主就是人,他怎么检查都是人。真正的丧尸反而是晏昭。 一名位高权重的军官警惕道:“我们不能确定七级以上的丧尸会不会完全伪装得与人类无异。”毕竟他们之前从未见过七级丧尸。 “我相信他。”另一位老者开口,他是基地负责研究丧尸疫苗的一位院士,非常德高望重,“丧尸不可能为我们提供丧尸疫苗。” 军方又一人起身提出质疑:“谁知道那份疫苗会不会有问题?万一注射了的人类都变成丧尸,这是高级丧尸的阴谋呢?别忘了它们可是有智慧的。” “席博士那份研究报告我们整个科研部都看过,没有问题。你是在质疑我们的专业能力吗?”又有一位年轻的科研人员站起身反驳。 双方气势剑拔弩张。 一直坐在座位上沉默的晏昭忽然发动精神异能,在场除了容与以外的所有人都目光呆滞起来。 只有容与感觉到了这股异能波动,他诧异地看了晏昭一眼。 确实是很简单粗暴的解决方法。所有人都忘记这件事,就不会再追究他的身份问题。 “你担心他们追查下去会发现你的丧尸身份?”容与低声道,“但我也很想知道那只和我长得很像的丧尸是怎么回事。” “他们查不出来。”晏昭平静道,“忘记这件事是最好的结果。” 因为这件事本就不该发生。 全场只有晏昭知道那只丧尸是怎么回事。 那位搅得大千世界动荡不安的真凶,是一名叫做黎烬的堕神,专门破坏世界盗取气运。 他曾来到5627世界,变成气运之子丧尸化的样子,骗过前来接送的军队。蝴蝶效应导致气运之子的命运变成be结局。5627世界由此走向毁灭,产生无数时空漏洞。 那场带来末世的红雨,甚至通过其中一个时空漏洞,倾泻到999世界,让那个世界也 陷入混乱。堕神又趁虚而入,妄图挖走999世界两位守护神的神格。 晏昭是先赶往999世界解决完堕神后,才降临5627世界收拾烂摊子的。 在他眼里,丧尸算什么末日。 容与才是他的末日。 第102章 救世主19 容与眸色一深。 这么笃定,看来这太阳知晓内情。 “那就听你的吧。”容与收回视线,并没有追根究底的意思。 晏昭心下微松,精神异能施展完毕,整个会议室的人一惊,陡然回神,只觉得方才恍惚了一瞬。 刚才说到哪儿了来着? 哦,没想到席先生竟然就是席博士。既是七级火系异能者,又是丧尸疫苗研究员,武力和智力都是人类巅峰,简直是个神话…… 只可惜当初军队与席博士错过,没能把席博士第一时间护送回基地。不过没关系,现在人来了就行。 军部和科研部重新凝神定心,跃跃欲试地准备展开抢人大战。 军部认为容与这样的强者应该加入己方。当下的军部除了正规军,还收编了无数支异能者小队。异能者每天都在和丧尸搏斗,升级缓慢,伤亡惨重,效率低下。a市甚至有好几只六级丧尸,各自占领一片区域,王不见王。如果容与负责基地防御和丧尸清除工作,可以短期内迅速提高基地安全性,收获大量晶核提升军队武装力量,减少无数人员伤亡。 科研部则坚决要让容与投身实验室。那份丧尸疫苗的研究报告是他写的,他的加入可以让疫苗研制事半功倍。去军部只是治标不治本,保护的只是a市基地,疫苗才是全人类真正的希望。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首长倾向于让容与加入科研部,军方到最后也变得沉默。他们每天都有无数战友死去,当然渴望容与加入他们。但他们也绝非不顾大局,私心里希望自己的战友们能更安全,理智上又明白博士更应该去为全人类做贡献。 但最后的选择权还是在容与手里,没有任何人能决定他的去向。 在两方人马的热切注视下,容与镇定表示:“我加入军部。” 原主留下的研究资料已经交给科研部,剩下的就是这些科学家的事了。如果是席望,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进入实验室。可容与?他一个魔王,懂什么科学,除了火烧实验室,做不出任何事。 此言一出,军部又意外又喜悦,科研部则愁云惨淡,不甘心地问:“您再考虑考虑?” 容与态度坚定,他不进科研部才是对他们最大的帮助。 科研部众人面露失望,其中一位道:“如果我们的研究过程出现疑问,可以向您请教吗?” 容与回答模棱两可:“出现后再说。” 他没有把话说死。他进军部,是为了找机会解决陈锐峰那支队伍,否则他其实哪个都不想加入。 太阳貌似清楚伪装成原主模样的那只丧尸是怎么回事,并明言人类查不出这件事。说明那极有可能是外来力量作祟。不用他动手,太阳就能解决了。 那么陈锐峰的车队就是原主唯一的仇人。报了仇,原主回归,魂灯应当就能亮了。后续疫苗的研发,还是交给原主自己来吧。 每个世界都是如此,最重要的事情,都是要让气运之子亲自完成。 科研部得了这个回答,就当他是同意了。毕竟事关全人类,席博士怎么可能真的不管呢?随着首长宣布散会,所有人起身鞠躬。科研人员马不停蹄地继续回去做研究,军人也接着去巡逻保卫基地。 会议室里只剩下一名军装男人,容与还有晏昭。 男人上校军衔,是军部目前最高级别长官。他摘下手套,冲容与伸出手,想要握手表示欢迎他的加入,晏昭却将容与的手牵住了,略带审视的目光打量这个军装男人。 位高权重颜值强……晏昭现在对符合这种条件的男人都报以十二万分的警惕,预防他们加入容与的后宫天团。他绝不会让容与再意识到他们的器大活好身材棒! 握手这 种肢体接触更要扼杀在摇篮里。 容与看到晏昭抓紧了他的手,面不改色地伸出另一只手和上校相握。 晏昭盯着那两只交握的手,眼睛几乎能喷出火,将那个男人的手灼得对穿。 上校毫无所觉。身为一个直男,他并不能感应到晏昭的妒火。 “我有一个要求。”容与倒是能感受到太阳的妒忌,但仍装作不知地和上校对话,“我们的名字目前还是机密,只有基地高层和核心人员知道两名七级异能者就是我们。我希望加入军部后,隐藏我们的等级,不要公开身份,把我们当成普通异能者。” 上校不解:“您是想保持低调?” “如果其他异能者知道队伍里有七级异能者,很可能心生懈怠依赖我们,长此以往会降低他们本身的战斗力。我们会在关键时刻出手,但不想总是在救人。” 说的也是,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上校点点头:“好。” “对了,你听过陈锐峰这个人吗?”容与又道。 上校一愣,仔细想了想:“是个四级雷系异能者,您打听他做什么?” “我需要一份他的资料,具体到他加入基地后发生的每一件事,参与的每一次行动,队伍的人员伤亡情况。” 上校不明状况,但七级异能者的吩咐,他自然二话不说就去照办。 半小时后,容与面前就摆着一摞调查报告。 他随手翻了翻:“果然。” “果然什么?”上校不由问。四级雷系异能者在普通人眼里是很强大,但基地也不乏五六级的高手。上校只是听过这个名字,并不算了解。 “他有一支固定的四人小队,他是队长。除了他是四级异能,其他都是三级异能,综合实力……用基地标准算是强吧。”用魔王标准当然是不堪一击。 上校听出容与说这个“强”字时的勉强,嘴角一抽。 “接大面积清剿丧尸或围杀高级丧尸任务时,四人小队人数不够,往往会临时招收新同伴,或和其他异能小组合并。”容与指向那些死亡数据,“你没发现吗?和他们一块儿出去的异能者,死亡率大大高于其他队伍,只有他们四个一直安然无恙。” 上校面色一沉,他显然也发现了。这种高难度任务死亡率本来就高,一次损失太多异能者察觉不出异常。可次次如此惨重,这四人却都最多轻伤,那就很可疑了。 “而且他们临时招收的新同伴,很多是在基地里和他们有过冲突的。他们放话出去,哪些队伍接收那些人,就是和他们作对。没有队伍敢为了一个人得罪一支实力强劲的队伍,那些人孤身作战,很多任务没法接。这时陈锐峰的队伍再释放出化敌为友的善意,那些人就只能被迫加入他们。” “他们最终都没有活着回来。” 上校一惊,赶紧翻看资料,越看越不可置信:“那些人都只是跟他们有过口角……就因为这个,他们要置人于死地?” “那些死去的人估计也想不到,会有人为了这点小事要人命。”容与道,“陈锐峰的队伍为什么综合实力这么强?因为他们的打法没有底线,总是推同伴出去死,自己就在后方坐收渔翁之利。” 上校皱眉:“你确定……” “我确定。我来时的路上就是被这伙人推下车吸引丧尸的。”容与轻描淡写道。 上校:“……” “我们在基地里又和他起了一次冲突,他应该在准备对我们动手。” 上校面色一凛:“我这就下令去逮捕他们!” “不用。”容与勾唇。 “只是他们再也回不来的时候,上校不要奇怪我们为什么没有保护好他就够了。” 上校:“……我明白。” _ 陈锐峰还在筹划铲除晏昭和容与的计划,殊不知容与先一步看透,并把他整支队伍安排得明明白白。 等陈锐峰计划实施那日,就是他们自己的死期。 晏昭跟着容与离开会议室,才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生硬开口:“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很久了。” 容与走在前头:“问。” “你不是说叫容与吗?”晏昭明知故问,“为什么你对他们说你叫席望?哪个才是你的真名?” 晏昭当然知道答案。可他目前还在扮演一只拥有智慧的丧尸皇,如果不提出这个疑问才是不正常。 容与似笑非笑地看他一眼。 太阳,你这个问题问的真的很刻意你知道吗? 每一次试图隐瞒的装傻充愣,都只会让容与心里再次给他记上一笔。 “你喜欢哪个,哪个就是我的真名。”容与边走边答。 晏昭一顿,赶紧跟了上去。 那他自然是喜欢容与的。 _ 一周后,陈锐峰终于决定动手。 类似的手段他们已经用过很多次——用各种方法和人组队,等到了基地外,就让那些人冲前锋。等那些人和丧尸打得精疲力尽,他们就背后捅刀,再将丧尸晶核全部收入囊中。 他们靠着这样卑鄙的战略迅速升级,知道的人都不敢说出去,敢说出去的根本不会有活着回来的机会。 不是没人发觉异常,所以他们的风评不太好。可死无对证,又能怎样? 这次不过是再铲除一个空间异能者,简直轻而易举。 而且那个空间异能者还色迷心窍,竟然把没有异能的小白脸也带出来了,正好一次性解决。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这次全军覆没的会是他们。 陈锐峰满脸难以置信,他明明让那个男人和小白脸打头阵,两人去吸引丧尸。那两人也乖乖去了,想来也知道在外不敌他们,不敢反抗。 可为什么所有丧尸都无视了那两人,把他们四个在后面看戏的团团围住? 现在反而是容与和晏昭站在包围圈外冷眼旁观。 晏昭是能操控丧尸的丧尸皇,陈锐峰想借尸杀人,简直异想天开。 在一阵凄惨的嚎叫与贪婪的吞咽过后,世界重归寂静。乌泱泱的丧尸群失去目标,茫然四散开,他们中又多了四只浑浑噩噩的丧尸。 容与斩草除根,将晶核也一并挖走,丢给晏昭吸收。 晏昭并不想触碰这种从丧尸脑子里出来的东西,奈何披着马甲,不敢露馅。 大仇得报,容与却皱了眉头。 气运之子的魂灯没有任何动静。 第103章 救世主20 魂灯别说彻底点亮,席望的长明烛亮度一丝一毫都不见长。 陈锐峰队伍的死亡对气运之子没有半点儿影响。 容与也不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了。昔年温意初就是如此,不管私仇,心系天下。 这回的气运之子是人类希望,或许也是抱着一样的想法。 但他已经把U盘交给基地了。 容与眉心微蹙。 那份U盘里装着重要的研究资料,是气运之子至死都要守护的东西。他将U盘安全送到基地科研人员手中时,原主的长明烛增长了一大截,火焰也明亮许多。按照惯例,只要再解决掉害原主死亡的仇人,魂灯就能彻底点亮。 可现在魂灯毫无动静,表明气运之子并不在意这点。 席望还有什么心愿未了? 总不能真要他把疫苗研究出来才算he吧。这事儿他要干了,还要气运之子有何用?何况他对科研一窍不通。把U盘送到,已是容与力所能及的了。 难道还是那只伪装成原主的丧尸的问题? 那件事容与默认属于外来力量,太阳会解决掉,但他并不清楚其中始末。如果要查清缘由才能达成he线,他就得问问太阳了。 “怎么了?”晏昭见他皱着眉头,不由问道。 容与抬头看他:“你之前说他们查不出那只伪装成我的丧尸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那么确定?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晏昭眼皮一跳,不动声色:“不都过去几天了么,怎么又问起这个?” 他当然知道是怎么回事,但这要他怎么和容与说。 说出真相,那么他是主神、真凶是黎烬、他冤枉了容与还跑到小世界扮演丧尸这一系列事,就全都瞒不住了。 尽管早死晚死都得死,晏昭还是想晚死一些,尽量多争取和容与和平相处的宝贵时间。 “都有丧尸冒充我了,我能不在意么?”容与话里淡淡的威胁,“你要是知情不报,我们立刻结束所有关系。我身边不留欺瞒我的东西。” 晏昭刚想含糊其辞的话语瞬间咽回肚子里。 他沉默片刻:“回去再说。” _ 回去的一路,晏昭心里备受煎熬,脚下宛如踩在刀尖上的人鱼迈不开步子,又希望这段路再更长一些。 怎么办?要说实话吗? 死期这么快就要来了吗? 心乱如麻的同时,晏昭脑海里还保持一分冷静,在理智思考容与为什么又突然在意起那只丧尸。 分明几天前容与并未追问…… 对了,容与是有任务在身的。 晏昭查阅过这个世界的资料,明白容与递交U盘和铲除陈锐峰小队的举动,都是为了达成he线。小世界里的任务若是成功完成,神使就会脱离世界,让原本的气运之子接替回来。 容与刚解决掉陈锐峰一行人,却并未得到传送,想来是任务还没有完成。他皱眉头,应当也是为此苦恼。 确实,U盘也交了,仇人也杀了,还没达成he线很没道理。世界原本的气运之子并不是废物,神使只需要帮他们摆脱逆境,把be线扭转为he线,最终的he结局,是能让气运之子自己来达成的。时空管理局只是让气运之子回到正确的命运,而非完全代替他们的人生。 难怪容与会觉得不解,并再次询问起伪装成气运之子的丧尸。在容与视角,只剩这一个疑点。 晏昭却知道,任务未完成和那只黎烬伪装的丧尸无关。 黎烬早已命丧他手,连神格都被挖了出来,不可能再作妖。 那是因为什么? 容与不明白的事情,晏昭可以动用主神权 限,直接在识海里查询。 普通神使只会接收部分世界剧情,不知道怎样才算达成he,需要自己慢慢摸索。主神却能查看世界全部资料,得到明确的he条件。 编号5627世界,HE条件:气运之子让世界上没有一只丧尸,末世彻底结束。 晏昭:“……” 这个世界气运之子最强烈的愿望,就是让末世彻底结束。 他做到了。在既定的命运线中,席望研究出了疫苗。各国在世界范围进行人工降雨,雨水掺杂药水,所有被感染的丧尸都变回人类。 气运之子研究疫苗,归根到底还是因为想结束末世。所以这个世界对he的判定,是要世界上所有丧尸消失,而非研究出疫苗。尽管气运之子是研究出疫苗从而让丧尸消失,构成因果关系。世界法则却不看因,只注重果。 在这个硬性规定下,任务者必须要结束末世才能点亮气运之子的魂灯。 就算气运之子也很想立刻接替回来接手研究工作,世界规定的he条件未达成,他的魂灯就不能亮。这已经不是气运之子能决定的,而是世界法则规定。 主神是维护法则秩序的神明,不能更改这个规定。 晏昭也皱了眉。 疫苗研发何等艰难,气运之子是至关重要的一环,仅仅靠U盘里的资料还不够,后续研究中许多难关都要靠气运之子才能解决。席望回不来,光靠现在那些科研人员,无法成功研究出疫苗。 让容与研发疫苗?那更是天方夜谭。 靠这条路行不通。 当然也有别的法子。只要让丧尸消失就可以,不一定要靠药水拯救。主神只要动用一点神力,毁灭全世界的丧尸轻而易举。不过世界法则又限定了要气运之子来完成,只有顶着气运之子身份的容与消灭全球丧尸,才能算he,其他人无法代劳。 这也不是问题。容与是红莲业火,一把火烧光全世界丧尸绝非难事。 但这样的后果是惨痛的。在原本的剧情中,地球上的丧尸会因为药水转化回人类,继续平平安安地活下去。要是让容与进行火焰焚烧,所有丧尸都会化为灰烬,不留痕迹,再无存活机会。 一个是拯救和新生,一个是毁灭和死亡。 同样的he,前后差别又是巨大的。 那是几十亿的生命,晏昭无法做决定。他不是视众生为蝼蚁的神明,太阳是博爱,绝非无情。 可如果直接放弃这个任务,气运之子的魂灯就会熄灭,这个世界彻底毁灭,几十亿的生命同样随之湮灭。且不止那90%的丧尸,还有10%的人类,与更多其他生物。 如何取舍? 晏昭纠结了一路,连回到公寓了都没发现。 “看你想了一路,想好怎么跟我说了吗?”容与抱臂,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晏昭开口:“我……” 他踟蹰一瞬,眼神变得坚定:“其实我是……”主神。 容与却突然吻了上来。 晏昭坚定的眼神重新涣散。 等等,怎么突然吻上了?不是要谈正事吗?他好不容易才积蓄起坦白的勇气—— “我又不想听了。”容与轻轻咬着他的耳垂,“想要。” 晏昭一愣:“现在?” “是啊。”容与拽着他往卧室走,“就现在。” …… 所以怎么又聊到床上去了? 晏昭脑袋空空的,身体却诚实地覆上容与,将青年一寸寸吻过去。 他们很久没有做过了。在上回明白自己在容与眼里只是个炮友后,他除了那天早上带着酸气折腾了一回,此后都不敢碰。 晏昭更想在容与心上占得一席之地后, 再进行身体上的亲密交流。不然身再怎么炙热相拥,心也是冰冷疏离。 今日容与主动相邀,晏昭却又没能控制住。 他是把这当成最后一回放纵的。这次过后,他会向容与坦白身份,此后容与怕是会恨他厌他,他们再也没有这样亲密的时候。 一思及此,心中钝痛之时,动作也愈发猛烈。 容与任他作为,看着他的眼神柔波宛转,晏昭甚至有一瞬间以为容与是爱他的。 怎么可能呢?这可是玩世不恭、从无真情的魔王。这般令神明都疯狂的模样,不知有多少男人看过。 疯魔的怕是自己。晏昭自嘲地想。 容与的的确确是他的末日。 一见到这魔王,他就完了。 本着最后一次要做个尽兴的想法,晏昭着实折腾了容与很久。 日暮之际,屋里的一切才渐渐结束。容与坐在床沿,慢条斯理地给自己穿衣。 晏昭想过去帮忙,指尖尚未触碰到容与的衣服,就听那人一声轻笑。 “分手炮打完了,是该告别了,主神大人。” 晏昭的手顿在半空中。 钝痛的心忽然变成尖锐的刺痛。 “你知道?!”晏昭不可置信道。 “我与主神大人相识多年,怎会不认得?您演技是真不怎么好,刚来就露了馅儿。”容与给自己穿好裤子,转身微笑,“一只丧尸应该称我为人类,而非凡人。” “……” 容与一直很聪明,晏昭是知道的。 “那你还与我——”晏昭不能理解容与一开始就知道他的身份,怎么还能故作不知地和他上床……他不应该恨他么? “为什么不呢?”容与反问,“主神大人这具身体长得很好看不是么?” 晏昭神色复杂:“难道你眼里只有皮囊?” “食色性也,有何不可?”容与轻笑,“主神大人不也和我做得很愉快?” 晏昭低声:“我是真心……”真心喜欢你。 “真心是什么?你能挖出来让我看看么?”容与不为所动。 晏昭看他半晌,说:“对不起。” “扰乱大千世界的是一个堕神,不是你。那只假扮席望的丧尸也是堕神伪装的,我已经将他击杀。当初的事,是我误会了你,对不起。” 容与看他:“你欠我的,可不止一声对不起。” 第104章 救世主完 晏昭歉疚道:“等回到万神界,你怎样对我都可以。” “既然那堕神已经被你击杀。”容与问,“为什么这个世界的任务还没完成?” 晏昭一怔,没想到容与还惦记着任务的事。 他很快回答:“这个世界的he条件是让所有丧尸消失。气运之子能研发出疫苗让丧尸都转化为人类,也只有他能研发出这种疫苗。” 实验室一直在研究的丧尸疫苗至多能让人类被咬后不再成为丧尸,但气运之子当然不止这点本事,他是能让丧尸变回人类的天才。 “所以丧尸不消失就不能he,不能he就不能替换回气运之子,不替换回气运之子就不能研发出疫苗,不研发出疫苗丧尸就不会消失,是这个意思吗?”容与缓声道。 晏昭:“……是。” 这是一个死循环。 容与鼓掌:“你给我挑的世界果然是要我死。” 晏昭:“……”这真不是他挑的,是赤金随机检测的。 不过他是赤金的主人,他得背这个锅。 “只要丧尸消失就可以,那我把它们烧光也行?” 晏昭沉默一瞬,点点头。 办法的确可行,只是会死去太多本可以复活的生命…… 但容与还肯完成任务就已经很不错了。这些惩罚任务本就不该是他来做。魔王愤怒起来,毁灭这个世界都有可能。 屋内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重。 “席先生!晏先生!不好了!”一名异能者忽然匆匆忙忙赶来通报,“一只七级丧尸率领五只六级丧尸,还有许多高级丧尸和无数一级丧尸突然袭击,庄队长他们快支撑不住了!长官请求你们前去支援!” 晏昭和容与相视一眼,都默契地没再提他们之间的恩怨。 a市之前有几只六级丧尸,占着一块地盘各自为王,现在其中一只精神系升到七级,立刻聚集起丧尸大军进攻基地。 晏昭和容与赶到的时候,情势已经刻不容缓。 基地只有四名六级异能者,城墙下却有一只七级丧尸和五只六级丧尸,还有数不清的丧尸大军。四名高手早已负伤,普通异能者更是死伤无数。 看到晏昭和容与过来,正放出雷电苦苦支撑的雷霆声嘶力竭地吼道:“晏先生和席先生来了!兄弟们撑住,我们有救了!” 对方只有一只七级丧尸,他们却有两位七级异能者! 洛水赶紧用水系异能给他治伤:“你省点力气吧!” 赤焰龇牙咧嘴:“也给我治疗一下!” 庄垚施展着一面巨大的土遁,正抵挡着两只六级丧尸,盾面已有裂痕。 无数异能者站在城墙上,击退攀爬上来的高级丧尸。一批掉下去,很快又有另一批补上。光靠尸海战术,就可以把人类活活耗死。 晏昭见基地城门几乎快要被攻破,立刻施展起血脉威压。所有正在攻城的丧尸顿时被定格住,不约而同地停下攻击。 连那只七级丧尸也迟缓起来,心中升起臣服的冲动。 晏昭降临世界后就没再花心思升级丧尸躯壳,至今还是七级。但这具身体是丧尸皇,可以越级斩杀,更能压制同级,让所有丧尸听他号令。 掌控权瞬间易主,在晏昭的命令下,黑压压的丧尸大军忽然如潮水般退去。 城墙上的人类目瞪口呆,用看神的目光敬仰地看着晏昭。 这是空间系异能?这是精神系异能吧!能让那只七级精神系丧尸都败退,晏先生的异能等级莫不是升到了八级!不,八级有这么厉害吗?九级?十级? 一场灭顶之灾就被如此轻易化解。这一刻,晏昭无疑就是众人心中的神明。 然而下一秒,所有人脸色骤变。 “那是什么!” 只见晏昭竟然化指为爪,瞬间长出锋利的指甲。 那指甲极有标志性——是属于丧尸的指甲。 容与让他剪了,但只要他愿意,随时随地都能够长出来。 “晏昭竟然是丧尸!” “他能号令七级丧尸是什么等级?他是不是丧尸皇!” “我们竟然让丧尸皇混进了基地!天呐!这是它们里应外合的阴谋吗!” 人们胜利的笑容还未挂起,就被惊恐绝望取代。四名六级异能者也满脸不可置信,警惕地盯着晏昭。 意想不到的一幕再次发生—— 晏昭生出指甲,却没伤任何人,甚至没给其他人一个眼神。他望着容与,抬手狠狠刺进自己的胸膛,抓住自己心脏的位置。 那里没有跳动的心脏,只有一枚金色的晶核。 普通丧尸的晶核在脑袋里,丧尸皇的晶核却在人类的心脏处,金光灿烂,是皇者的颜色。 那就是他的心。 丧尸其他部位都没有痛楚,唯有晶核所在之处是致命弱点。晏昭挖出自己的晶核,受的是货真价实的锥心之痛。 主神可以屏蔽痛觉,但他没有这么做。 “世上所有丧尸消失才算任务完成,我这具身体也不例外。”晏昭失去力气支撑,半跪下来,将自己的晶核递给他,轻声道,“剩下的……” 晏昭沉默片刻,叹息道:“你烧了罢。” 几十亿的生命会在他这样一句话里湮灭,这对守护苍生的主神而言无异于是一种残忍。 容与半蹲下来,静静与他平视。 “我曾一剑刺伤你,偏你心口一寸。”晏昭一手捂住流血的心口,一手托着那枚金色晶核,自嘲道,“我神体难以受伤,更不知痛楚,这具躯体倒能将你受的苦痛还给我。你说你喜欢金灿灿、亮晶晶的东西,这应当比那些珠宝漂亮。这便是我的心了,送给你,拿着罢。” 容与看着晏昭空洞的心口,伸手将那枚晶核拿起来。 晏昭见他拿走,微微一笑:“我就当你收下我的心了。” “这具躯壳死后,我神魂会回到万神界中的本体之内。你来万神界,我随你处置好不好?” “容容,我爱你,我是真心爱你。” 说完这话,晏昭眼中光芒散去,失去晶核的躯体再也没有生机。 容与冷眼看着尸体倒下去,慢慢站起身,把金色晶核丢进血玉镯空间。 他平静道:“小镯子,解除全部封印。” 血玉镯犹豫:大魔王,你真的……要把所有丧尸都烧死啊? 它一边说着,一边给容与解开封印。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只可惜了那么多条生命。 容与感受着体内的力量渐渐充盈,淡淡问:“这个任务结束后,我就能去万神界找他了?” 血玉镯:主人已经知道错怪你了,肯定不会再让你继续去小世界做任务了。 “可他还没有经历我所经历的前几个世界,他甚至还不知道我们早在6666世界就相爱过。没有那么快结束,我们的时间线还差很多,他一定会继续在小世界里遇见我。” “之前是他很爱我,这次是他刚爱我,如果继续下去,我之后再遇见他,他是不是就不爱我了?” 血玉镯:大魔王你别胡思乱想啊!主神大人不会不爱你的! “哪怕万分之一的可能性,我也不接受。”容与垂眸,轻嗤一声,“我也确实是活够了。” 血玉镯察觉不对:大魔王你要干什么?! 容与轻笑,掌心凝聚起火光:“小镯子 ,我早就说过,我命不久矣。” 血玉镯:你什么时候说过—— 哦对,它想起来了,楚琢那个世界,大魔王说过他命不久矣。 可那不是因为大魔王要和主神大人一起服毒吗! “我的魂灯早就灭了。” 血玉镯:!!! 血玉镯:什,什么? “正常世界里,气运之子的魂灯都会由守护神看守。我那盏被我抢过来了,封在我神魂里,所以你们不知道。”容与微笑。 “撑到现在,我本也活不了多久。与其死在他不爱我的时候,不如止步于此。” 血玉镯心中有不好的预感:大魔王你别冲动,等等,大魔王! 封印完全解除,一道魂魄挣脱凡人躯体的桎梏,浮在“席望”的身体上方。 容与一袭红衣,长发披散,眉心一簇火焰印记。他抿着殷红唇瓣,居高临下睥睨众生,泪痣点缀,容色明艳至极。 那具气运之子的复制体还呆呆站着,如牵线木偶一般,被魔王操控着。 容与双手摊开,掌心燃起鲜红的火焰,向上一抛,复制体也跟着做出相同的动作。 在人类眼中,就是席望施展火系异能,准备对付这些丧尸。 血玉镯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 大魔王这是准备焚烧全世界的丧尸了吗?如果大魔王是鼎盛时期,这点火焰微不足道,可是,可是大魔王刚才说他魂灯灭了…… 那燃烧的可就是他的神魂啊!红莲业火没有躯壳,只凝成人形魂体,神魂就是魔王本尊! 大魔王的魂灯怎么会灭呢?什么时候灭的?他明明那么厉害…… 容与阖目,睁眼之际乌黑瞳孔霎时变成一双红眸,眉心火焰盛开化为一朵红莲,眼尾那颗黑色泪痣竟也变成鲜红血痣,墨发飞舞愈显妖冶。 容与周身燃起熊熊火焰,将两簇业火抛向天际,散成无数星星点点,流光般的火星撒向人间。 漫天流火,一抹绮艳。 那些火星撒满人间的每个角落,精准无误地落到丧尸身上。沾染上火焰的丧尸却并未顷刻间灰飞烟灭。它们青灰色的皮肤恢复成人类正常肤色,面目全非的重新变得五官端正,神智慢慢回笼,眼神渐渐从空洞转为迷惘…… 它们变回了他们。 “诶?奇怪,我怎么在这儿?” “嘶,我身上好臭啊!这是多久没洗澡了?” “啊啊啊我家里的煤气还没有关呢!” …… 这样的场景在世界各地同时发生。a市基地里,高墙上的人们呆呆看着底下乌泱泱的丧尸大军,在短短几分钟内变回人类模样。 这是真实的吗? 同时也有人类异能者发现,自己体内的异能力量在慢慢消失。 人类为抵御丧尸而进化出异能,末世结束,世上也不再需要异能的存在。否则强大的力量差距,总会让有些异能者与普通人走到对立面,就像原来的丧尸与人类。自诩强大不把普通人当人看的陈锐峰就是最好的例子。 容与顺手就将这股力量给抹去了。 血玉镯惊呆了:怎,怎么会这样?红莲业火不是能焚尽世间万物的毁灭之火么?他们不仅没被烧得一干二净,还完好无损变回人类了? 容与没有回答它。 红莲业火,的确拥有毁天灭地、焚烧万物的攻击力,是众生皆惧的魔火。 但也可以是焚烧罪业不洁,净化万物众生的佛火。 一念成魔,一念成佛。 太阳是守护大千世界芸芸众生的神明,红莲因而不愿去毁灭任何一个世界,任何一位生灵。 因而魔成了佛。 只是 对于已是强弩之末的红莲业火而言,这是在加速消耗他的生命。 净化远远难于毁灭。容与燃烧净化之火,魂体已透明得几乎随时都要消散。 他封在神魂中的长明烛原本就短得只剩指甲盖长的一小截,火光极其微弱。换成其他气运之子,这种程度的损伤早就灭了,他却还在继续支撑。 这是6666世界气运之子容与的魂灯。 在净化之火的释放下,最后一点火光也变得忽明忽灭,随时都要彻底消散。 血玉镯再也来不及思考原因,它焦急道:大魔王你别再消耗火焰了!没了魂灯,你每分每秒燃烧的都是自己的生命!你会魂飞魄散灰飞烟灭的! 容与眉心的红莲忽闪忽现,艳丽的花瓣随着魂体的透明渐渐黯淡枯萎:“告诉你家主人,这世界我替他守好了。” 血玉镯带着哭腔:呜呜呜大魔王你别死啊!主神大人要是知道,他宁愿这个世界毁了! “我等他九百七十二个沧海桑田,他以永生之躯,用余生念我,是我赚了。”容与轻笑,艳丽红眸转为漆黑冷静的黑眸,妖娆血痣也褪了色。 眉心印记淡得几乎看不见。 “告诉他你这镯子里装的都是我们的定情信物。” “告诉他我比他更早知道什么是真心,只是被他刺伤了。” 火焰蔓延到魔王的衣袖,火舌肆意燃烧,将他的魂魄一点点吞没。 容与微微勾唇。 “告诉他,我爱他。” 话音落下,魂灯熄灭,绝艳的红衣青年彻底化为飞灰,消失在空气中。 一枚血玉镯从半空摔下来,落在地上,发出嚎啕大哭。 没有人听到这阵哭声,全世界都被笑声淹没。 他们迎来了新生。 “救世主!席先生是救世主!”人们高声呐喊。 激动的人们架起席望,将他高高抛起,又被人群接住。 “不,我不是……啊!”刚接替回来的席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狂热的人群抛到半空。 他失神地望着天空,仿佛看到那个明艳夺目的红衣青年高傲一笑,化为一道流火坠向大地,从此疮痍的世界重获生机。 那是真正的救世主。 编号5627世界,气运之子席望,净化全球丧尸,彻底结束末世,第五盏灯点亮。 第105章 真金烈火1 大千世界,无数宇宙,每一个都有独特的运行轨迹。它们各不相干,各自运转,孕育出守护一方的神明。 亘古以前,其中一个被冰冷黑暗笼罩的世界,突然洒满金光,遍布温暖,从此万物生长,生意盎然。 这个世界诞生出的第一位神祇,本体赤金曜日,法则赐名晏昭,后世称之为——太阳。 太阳神与本命神器赤金曜日环一同诞生,给世界带来生机。后来诞生的山川草木之神,世间动物之神,全都奉祂为尊。 草长莺飞,百花盛开之时,那尊贵不凡的金发神祇降临俗世,所过之处,众生顶礼膜拜,诸神俯首称臣。 万物不敢直视太阳。 太阳神身披长袍,满身金饰,披着一头金色长发,面容总被一层金光笼罩,凡间生灵难以窥见祂的真容。跪拜时凡是想要抬首悄悄注视一眼,便觉双目刺痛,不敢再看。 祂生来披着金光,弱者没有资格直视祂。这是太阳神与生俱来的高傲。 有祂的存在,世界光明鼎盛到极致。 正所谓物极必反,光明所到之处,必有阴暗存在。 神明与天同寿,时间毫无意义。祂时常会在神座上小憩,一睡便是百年。 百年间阴暗滋生,世间又诞生九位黑暗神,培育无数黑暗生物。日光普照的地方被黑云掩盖,大肆污染净土,令草木枯萎,动物死亡。诸神不敌黑暗神的力量,纷纷负伤。九名黑暗神猖獗一时,直闯太阳神殿,围攻神座上阖眸沉睡的太阳神。 九道黑暗神力攻击,太阳神终于睁开一双黄金眼瞳。 祂身形未动,只睁眼一瞬,便又毫无波动地阖上眼眸。 九名黑暗神却被瞬间被金光贯穿神格,当场陨落。 一群乌合之众,连入眼的资格都没有。 祂随意抬了抬手,洒下一道金光,人间顷刻万物复苏,黑暗被阳光驱散得无影无踪。 众生激动流泪,膜拜高喊:“太阳神冕下是我们的救世主!” 从此光明之外,祂又多了正义与守护之名。 晏昭颇有些意兴阑珊。 祂生而强大,至今都不曾有对手。 别说对手,连能够透过金光看清祂真容的都没有。 实在很有独孤求败的寂寞。 这样寂寞了无数载,终有一日,晏昭收到神之法则指引。 ——汝已至准主神境,即刻前往万神界,与其祂候选神竞争万神之主尊位。 这是什么?晏昭难得起了点兴致。 祂已和世界法则平起平坐,这道神之法则却似来自更高的维度。 准主神境?这是祂现在的境界么? 祂自以为已达到实力最高境界,在世上已是无敌的存在。神之法则却告诉祂,神外有神,天外有天,祂上面还有个主神境。 还要和其祂神祇一起竞争万神之主的尊位……万神之主顾名思义,就是众神统治者。那祂已经是了,这世上没有神比祂更强大,还有谁和祂有竞争之力? 那些竞争对手是哪儿冒出来的?难道这个世界之外,还有其他世界?那些对手,能与祂有一战之力? 晏昭愉悦起来,祂喜欢有挑战性的东西。 _ 事实证明晏昭的猜测是对的。果然不是只有祂这一个世界,像这样的世界还有很多,每个世界又都会孕育各自的神明。 所有的世界组合在一起,统称大千世界。 万神之主,掌管的不是某一个世界的神明,而是大千世界的所有神明。 神之法则从大千世界召唤了一百位实力最强的神祇,个个都只差一步突破主神境。 万神之主的 竞争是残酷的,除去秘境本身的危机重重,更恐怖的是神明间的彼此弑神。 祂们将被投入封闭的万神境展开决斗——只有那里才能承受一百位准主神的力量而不崩塌——直到有神突破成主神,秘境才会重新打开,届时胜者为王,败者全部抹杀神格。如果始终无神突破,则秘境永久关闭,全军覆没。 至于如何突破?掠夺其他神格是最快速有效的。反正不去掠夺或不被掠夺,败者最后也都是要被抹杀的。 活着出去的只能有一个,那就是主神。 “只有真正的鲜血锤炼与破釜沉舟,才能选出一位最合适优秀的万神之主。不然有何资格统率诸神?”这是神之法则的态度。 这是神陨之地,对独孤求败的晏昭而言,却是天堂。 在太阳神的信仰里,战死是一种荣耀,哪怕死的是自己也一样。祂不会因弑神有任何心理负担。 祂在秘境里待了七千年,手刃无数神明,最后百名神祇仅余九位。 秘境第七千年,晏昭遇上了祁夜。 祁夜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邪神,与晏昭并列“秘境诸神最不想面对的两大神祇”。这七千年里祂们弑的神最多。为什么祂们会知道?因为神之法则会在每一位神明陨落时播报死亡通知,还附上死因。 祁夜和晏昭分别是出镜率最高的两位凶手。 祂们的第一次见面不算愉快。 那名邪肆俊美的黑发神祇嘲讽技能点开满,见到晏昭第一眼就哂笑一声:“你长得可真刺眼,不会就是靠这身光闪瞎他们眼睛,才趁机杀死那么多神吧?” 祂们实力相当,祁夜看得清晏昭的脸,却仍要出言讥讽。 晏昭:“……” 本来就反感黑暗生物的太阳神对这充满邪气的邪神更讨厌了。 晏昭平静道:“但愿你的实力会比嘴皮子厉害一点。” 战斗一触即发。 这场战斗持续百年,过程惨烈,结局连神之法则都意想不到。 祂们打成平手,同时突破了主神。 万神之主却只能有一位。 神之法则让祂们休息几天,择日再战,赢的胜任万神之主,这回不必再你死我活。 晏昭棋逢对手,对祁夜惺惺相惜:“期待与你的最终对决。” 祁夜却不理祂,只问法则:“我可以回去了吗?” 神之法则:“可以,视为弃权。” 祁夜毫不犹豫:“我弃权。” 晏昭不悦道:“祁夜,你要临阵脱逃?”祂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对手,上一战还未分胜负,怎么甘心让对方跑了。 祁夜:“你懂什么,我家里有神等。” 晏昭是不懂,太阳神对于力量与权柄的追求是刻在神格里的。但对方不是邪神么?也应当追名逐利渴望强大吧?怎么这么无欲无求,一心想回家? “你我一战,还未分胜负——” 祁夜却似遇到急事,直接走了。 晏昭:“……” 晏昭想了想,化为一道金光追了上去。 祂也想知道是出了什么事,能让祁夜放弃主神之位。 _ 晏昭追到祁夜的世界,发现这里一片冰天雪地。 那个在秘境里嚣张狂妄开嘲讽的邪神抱着一个冰冷的身躯,无措得像个孩子:“……茶茶,你怎么了?” 晏昭冷静道:“死了。” 祂一眼就看出,那是一位陨落的神。神格已失,徒余空壳而已。 陨落的神祂们在秘境里见多了,祁夜亲手解决的就有不少,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晏昭礼节性安慰道:“节哀,不过神死不能复生,我可以陪你打一架让你 发泄悲痛。” 祁夜:“……滚!” 晏昭一愣。 因为邪神在哽咽。 晏昭淡淡注视他:“你为什么哭?” 太阳神不懂情感。 但祂依稀明白,此刻流泪的邪神,已经不再是祂,已成了“他”。 祁夜根本不理祂。 晏昭:“……” 看在对方丧偶的面上,就先不打架了。 之前祁夜说家里有神等,应当就是这位雪神吧。 “哥哥,别哭。”空中的飞雪忽然凝成一个淡淡的神形。 祁夜一怔。 “神格已毁,神魂怎会撑到现在还未消散?”晏昭惊讶道。 “我在陨落前,最大的执念就是没能再看哥哥一眼。”雪神的声音清润温和,“撑到现在,总算等到哥哥回来了。” 祁夜低声道:“茶茶再撑会儿,哥哥救你。” “你怎么救?”晏昭感到荒谬,“他神格已经毁了。” “他毁了,我还有。”祁夜面上是失而复得的喜悦,“我分他半颗。” “你疯了么?”晏昭凝眉,“你费了多大劲才成为主神——” “那又如何,本就是为了他。”祁夜笑了下,“我爱他。” 晏昭不知道“爱”是什么。这是一种怎样的神力,能让邪神放弃唾手可得的神位和神格? 在祁夜的请求下,晏昭勉强答应帮助他们流转时光,重启世界,温养雪神的神魂。这是主神的能力范围,祁夜放弃了竞争,放弃了神格,只请祂帮这样一个忙。 晏昭答应了,同时也警告,重生后他们将素不相识,未必会再相爱。 祁夜只道:“不,我一定会对他一见钟情。” 随后毫不犹豫地挖出自己的神格。 晏昭看得心情复杂。 一定会一见钟情?凭什么这么笃定? 爱究竟是什么?能让雪神在神格粉碎后还撑了那么久让神魂不灭,只为等待祁夜回来看他最后一眼。又能让弑神不眨眼的邪神忍着世间极致的痛苦自断神格,放弃一切,只为救回对方。 晏昭不明白。 祂有些羡慕这样的爱情,也确实有些佩服。 祂绝不会为谁做到这种地步。 第106章 真金烈火2 万神之主,是大千世界权力与力量的巅峰。 晏昭达成了祂一生所追求的极致,孤身守在神座上,却觉得无边寂寥。 祂从前千万年都是这么过来的,并不觉得孤独有什么不好。然而在见到祁夜为爱甘愿剜神格弃神位,也要与雪神一生一世相伴之后,便常常忍不住思考——爱究竟是什么,是比权柄与力量更珍贵的东西么? 祂参悟了无数玄妙高深的神之奥义,却始终不能理解这个字的深意。 祂问法则:“法则,你知道何为爱么?” 法则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应当能解答祂的问题。 神之法则回答:“汝维护命运秩序,守大千世界平安,便是博爱。” “但祁夜说,爱是自私的。他宁愿放弃执掌大千世界的机会,将神位让给我,他只想守护他的雪神。”晏昭道,“难道爱就是雪神?” 祂实在不懂白雪有什么可爱。太阳一出,雪就化了,那么脆弱的生命,祁夜却捧在手心。 神之法则沉默一瞬:“所以,汝比他更胜任万神之主。” “主神只要博爱,无需私情。”神之法则微微警告,“汝应当专心工作,莫要整日想些情情爱爱。” 晏昭扶额,阖眸道:“我知道了,法则。” 祂哪有整日想情情爱爱,只是偶尔好奇而已,光是工作就够祂忙得团团转了。 等时空管理局步入正轨,祂一定得好好歇一歇。 这一歇就歇出了大事。 祂不过是打了会儿盹,大千世界就出了大乱子。不计其数的时空漏洞将世界捅成筛子,更有无数宇宙顷刻间坍塌毁灭。 晏昭倍感头痛,施法冻结住无数将要崩塌的小世界,勒令时空管理局加紧派出神使,去拯救出现问题的世界。 很长一段时间里,时空管理局兵荒马乱,人手严重不足,加班加点到吐血。他们都知道罪魁祸首是6666世界的气运之子,一个名叫容与的魔王。 因为晏昭在冻结出现问题的小世界时,就用神识探测出波动最大的世界——来自6666世界,气运之子容与的觉醒叛逃。 容与身为魔王,却拥有比6666世界守护神更强大的力量。他打破世界壁障,逃离6666世界。这个节骨眼,唯有他能制造出如此破坏。 晏昭还查看了6666世界的画面,确实是在容与破壁的一瞬间,大千世界出现动乱。 放任此等魔王在大千世界里兴风作浪,还不知要闹出多少祸事。 晏昭当机立断,在万神公告群中下达通缉令。 万神公告群是晏昭成为主神后创建的一个群聊,大千世界所有神祇都在里面。主要是为了出现大事时,祂可以第一时间发布公告通知,让诸神予以配合。 只是建群无数年,从来没有出现一件能同时震动大千世界的大事。这也是晏昭在群里发布的第一条消息。 主神:编号6666世界人物容与觉醒叛逃,现进行全面通缉,大千世界诸神听令,活捉容与。@全体成员 同样,容与也上了时空管理局通缉名单,抓捕魔王人人有责。 只是没有人和神能奈何得了容与。他以魔王之身,抵达主神之境,强过世上999%的神明。剩下那01%,唯有主神。 晏昭亲自去追捕,纠缠数百个世界,才成功将魔王抓获。 晏昭还记得那一日,祂追着容与到一个修仙世界。容与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头顶是满树桃花。 他摆摆手说:“不跑了,要杀要剐随你。” “我累了,你这太阳,怎么这么无情啊。” 祂祭出金剑,就像初见时那样,对准他的心口。 初见时祂被魔王眼中绝望所触动,剑锋偏了心口一寸,让魔王伺机逃走。这会祂不会再信这样的把戏,定会直取他性命。 容与眼中无畏,也很无谓。 比起初见时的悲恸,那似乎是一种平静的绝望。 他低笑道:“死太阳,还真舍得杀我。” 灼灼桃花落在他的墨发红衣里,风华绝代,美如画卷。 祂那一剑就没再下得了手。 祂将金剑化为玉镯,禁锢住魔王的力量,将他送去小世界将功补过。 做完这件事,晏昭功成身退,本该回到万神界继续镇守。此前种种,就当没发生过。 只是一个追杀罪犯的任务而已,完成了,就该回去了,不值得放在心上。 祂望着四周风景如画,树下已不见那红衣魔王,一时捂住心口,觉得桃花都失了色。 为何会觉怅然若失? 祂在容与原先坐过的那块石头上坐下,垂眸失神。 魔王失去力量,该如何应对糟糕处境。 祂竟担心起一个魔头来。 心绪纷扰间,晏昭不禁在桃花树下睡去。 祂好似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醒后梦中事,祂已不记得,只依稀记得这么一个景象——同样是一树桃花盛放,祂和容与并未剑拔弩张。容与含笑,祂也在笑,竟是在为容与推秋千…… 怎么会做这么奇怪的梦? 晏昭揉揉太阳穴,祂这一场梦,修仙世界中过了百年,其他世界还不知流转了多少时间。祂得尽快回去了。 _ 晏昭离开修仙世界,却并未回万神界,而是去了时空管理局。 近来时空管理局工作繁忙,祂身为最高级领导也是要去关心一下的。 祂一降临,就旁听到一桩对话。 那是一名男神使和一名女神使,女神使似乎新来不久,正好奇地问:“那后来怎么样了?” “后来?那大魔王就觉醒叛逃了,把大千世界搅得天翻地覆,我们现在工作这么忙,一大半都是他的手笔。不过我们的主神大人神通广大,已经把那大魔王缉拿归案……”男神使眉飞色舞道。 “这任务难度也太高了吧。” “让大魔王体验一下这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感觉也好。” 晏昭在暗处听得眸光晦暗,不知为何,祂听不得魔王沾个“死”字。 “薛前辈,我该去向上级汇报任务了,失陪。” “我记得你刚从999世界回来,那边不就是因为一个时空漏洞意外进入末世了么?999世界的守护神已经自行解决,还需要向上级汇报?”这位薛前辈道。 女神使忧虑道:“999世界出现不明外来者,实力强于两位本土神。” 男神使立刻道:“那你快去吧。” 999世界?那不是祁夜的世界么?出什么事了?晏昭心念一动。 祂却没立刻现身去问从999世界回来的女神使,反而打算先问问提到魔王的男神使。 祁夜和容与之间……祂好像更在意容与。 薛兰州告别宣妙,正准备去完成任务,拐角处却见一尊面容被金光笼罩的神祇,双眼一阵刺痛,磕磕巴巴道:“主,主,主神大人?” 晏昭淡淡“嗯”了一声。 薛兰州立刻跪拜:“薛兰州拜,拜见主神大人!” “你刚才说的出师未捷身先死是什么意思?”晏昭低声问,“他在小世界里死了?” 这个“他”是指的谁?魔王吗?薛兰州一愣,连忙回答:“我我我不知道,但但是,be修复部任务难度很高,您把那魔王力量封了,他存活的概率不,不大…… ” 晏昭没说话,就是气压有点低。 最初的紧张结巴过后,薛兰州又充满见到主神的兴奋:“多亏主神大人英明神武,抓获魔王,我以前攻略魔王的时候,死的可都是我……” 晏昭气压更低了:“你、攻、略、过、他?” “是,是啊。”薛兰州不好意思道,“就是我比较无能,失败了。” 晏昭轻嗤一声,这才显得高兴一点:“他是看不上你。” 薛兰州:“……” 他哪里得罪主神大人了吗?他一个无名小卒,何德何能受到主神大人的嘲讽啊! 晏昭没再理会他,去找另一个女神使细问情况了。 祂早在发布通缉令时就查过魔王容与的所有资料,也包括容与和官配天族公主毫无火花,时空管理局不得不派神使前去攻略的事。那时祂只觉得这个气运之子有问题,现在祂觉得去攻略的神使有问题。 没有为什么,就是看攻略魔王的人不爽。 ……甚至觉得命运给魔王安排的天族公主也不怎么般配。 没有谁能配得上那身红衣风华。 晏昭一边怀揣私心,一边截下了那位名叫宣妙的女神使。 宣妙加入时空管理局不久,之前刚去999世界执行任务,顺便带回一个消息。999世界出现不明外来者,比999世界的邪神和雪神还要强。 晏昭感到不对。祁夜将神格分给雪神后,那两神实力都大大减弱,但也不是什么阿猫阿狗都能欺负的。能够肆意入侵999世界……不好。 晏昭彻查下去,果然发现端倪。 是黎烬在捣鬼。 黎烬是一个堕落的神,不以守护世界为己任,反而专门破坏世界吸取气运,用歪门邪道增长自己的实力,竟靠此等手段到达主神境。祂野心不仅于此,还想打败晏昭,取而代之,成为万神之主。 然而靠掠夺气运获得的主神境界远不及晏昭稳定强大。黎烬前期一直躲着晏昭,不被发现踪迹,等到合适时机,便搅得大千世界动荡,大肆掠取气运。 这所谓合适时机,就是容与觉醒。 魔王的确在那个时机觉醒,可造成那些破坏的,是黎烬。 容与在明,黎烬在暗,破坏世界的罪名就被嫁祸给了魔王。魔王的强大又足以牵制主神,黎烬便趁晏昭追击容与之时,前往999世界,试图夺取邪神和雪神的神格。 邪神与雪神各有半枚主神格,若都能掠夺过来,加上本身那颗,黎烬就有两颗主神格的力量,足以对抗晏昭。 可惜计划未成,就先一步被晏昭察觉。 晏昭查清真相,怒不可遏。 祂一时犯蠢,竟冤枉了容与。 晏昭当即分出一缕神魂,前往5627世界,意图保护容与。真身同时赶往999世界,斩杀黎烬,挖取神格,以泄心头之恨。 铲除黎烬后,祂本尊与神魂融合,又与容与在小世界中缠绵不休。 最后挖出心核,一如邪神当年剜出神格。 万神界中,神座上的神祇缓缓睁开黄金色的眼眸,眼底不再是永恒的冰冷无波,浮起微微暖意。 他终于明白,爱为何物。 那的确是自私的,热切的,独一无二的。 是普照众生的阳光,也要偏心将温暖施予一方。 祁夜所爱为白雪。 晏昭所爱为红莲。 早在桃花树下,怅然若失之时,他便是把一颗心丢在容与身上了。 “我不该在这儿等他。”晏昭勾起一丝笑,喃喃,“他任务应该完成了,我要去接他回家。” 晏昭起身,化为一束金光,降临5627世界。 这个世界在狂欢。 任务果然是完成了。 晏昭穿过欢欣雀跃的人群,凡人看不见他的身影。 容容呢? 晏昭眉头一皱,笑容淡去。 他快步走过去,捡起地上还在干嚎的小镯子:“赤金,容与呢?” 血玉镯哭哑了嗓子:呜哇哇哇主神大人您可算来了,大魔王魂灯灭了魂飞魄散了呜呜呜…… 晏昭手一抖,镯子重新摔回地上。 摔疼了的小镯子:……哇哇哇哇!!!!! 哭得更大声了。 晏昭怔了良久,轻声问:“谁的魂灯灭了?” “是任务失败了吗?”晏昭勉强笑了下,“席望的魂灯灭了?” 血玉镯:不是席望,是大魔王!大魔王也是气运之子,魂灯灭了就代表他彻底死了…… “闭嘴。”晏昭低喝一声,他讨厌这个“死”字。 晏昭半跪在地上,失神地捂住自己的心。 比当初那股怅然若失更猛烈的滋味袭来,仿佛是永远失去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这是他的神体,好端端的没有被剜过,按理说也不会有痛楚。 为什么还会……这么痛呢? 第107章 真金烈火3 晏昭闭了闭眼,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走后发生了什么?” 血玉镯:大魔王用红莲业火把全世界的丧尸都净化了,丧尸没有被毁灭,全都变回了人类。他说,这世界,他替你守好了。 “净化?”晏昭有一瞬错愕。 他看向这个欣欣向荣的新生世界——城墙外的丧尸大军并未被付之一炬,他们都恢复昔日的人类面貌,和亲人团聚拥抱在一起,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曾被他误会成扰乱大千世界罪魁祸首,拥有毁天灭地之力的红莲业火,拯救了一个末世。 “他说,他替我守的?” 血玉镯抽噎着道:对,大魔王还给您留了几句话…… 晏昭立刻道:“说。” 血玉镯:大魔王每个世界都会带走一样东西,放在我空间里,那是你们的定情信物。 晏昭一怔:“我们?定情信物?” 他用赤金化成的血玉镯封印容与时,容与确实曾戏言,这镯子就当他们之间的定情信物。 他那时只觉得魔王没脸没皮,什么轻佻的话都说得出口。 每个世界是什么意思?是他追杀容与的那些世界么?可除了赤金,他分明并未给过他什么,就连赤金也是为了禁锢…… 又是哪里来的定情信物呢? 晏昭越想越可笑,他对容与那么不好,冤枉,伤害,追杀,惩罚,欺骗,五毒俱全,哪儿来的脸奢求原谅? 晏昭神识往血玉镯内一扫,果然在空间内发现几样东西——一枚金莲戒指,一个装着头发的荷包,一幅画,以及那枚金色晶核。 ……还有一盏彻底熄灭的魂灯。 容与魂灭后,封存在神魂里的魂灯就显露出来,被血玉镯收进了空间。 晏昭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看到这盏魂灯,才清晰地对容与的消逝有了一个认知。 他慌乱别过眼,把注意力集中在其他物品上。 金色晶核是他送的,另外几样是什么? 容与曾跟他提过三个名字,楚琢,傅浅知,顾明淮,难道是那些男人送的?一个世界定一次情,像集邮一样集这些定情信物? 照容容那睚眦必报的性子,是死了还要气一气他么?晏昭捂住眼低笑两声。他宁愿容与继续集邮,集上百千个,只要平平安安。 红莲业火生来没有泪水,同样,赤金曜日也是欲哭无泪。晏昭感到眼睛有些干涩,心也疼得厉害,身体却什么反应也没有。 他展开那幅画,见画中一树桃花盛放,玄衣男子推着秋千。秋千上的红衣青年笑得开怀,玄衣男子专注望着青年背影,温柔微笑。 这场景好似在梦中见过。 血玉镯:大魔王还说,他爱你。 晏昭瞬间从画里抬头:“什么?” 他以为容与玩世不恭不懂真心,容与却说爱他? 血玉镯犹豫一瞬,还是道:对,他说他爱您,比您更早知道什么是真心,只是……只是被您刺伤了。 晏昭呼吸一窒,感到心口疼痛骤然加剧,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 血玉镯担忧地望着他,但仍然记得大魔王和主神大人的时间线不同。那些前任都是主神大人自己,还有大魔王说的九百七十二个沧海桑田,早在6666世界的相遇,它得立刻说清楚! 血玉镯:主神大人,其实前几个世界那些人都是——哔—— 血玉镯:??? 晏昭望过来:“都是什么?” 血玉镯:都是——哔—— 怎么回事?它说不出话了? 血玉镯一着急:还有哔—— 血玉镯:…… 见 鬼了,它怎么没有办法说出口!!! 血玉镯做出各种尝试,发现它说别的可以,一旦有把前几个世界还有大魔王等了主神大人九百七十二个沧海桑田的事想要说出去的念头,就连发声都不能,好像有股神秘力量在阻止它说话。 怎么会这样?它是主神大人的本命神器,可以通过意念直接联系的,可它连意念都被拦截信号了! 世上有谁能做得到这点? 血玉镯:主神大人,您直接接收我的记忆吧…… 晏昭也正有此意。他需要查出容与魂灯熄灭的原因,净化一个5627世界绝不会让容与元气大伤,更别提灰飞烟灭,难道是前几个世界出了问题…… 然而晏昭神识和血玉镯连接后,却看到一片朦胧的雾海。 他看不到容与在前几个世界经历了什么。 “怎么回事?我看不到。”晏昭凝眉。 血玉镯摇了摇,表示它说不出话。 晏昭眸色一沉,带着血玉镯回到万神界。 _ 气运之子的生死和世界的存亡息息相关。当气运之子命运出现偏差,走向一个糟糕的境地,原本明亮的长明烛火就会黯淡,烛身也会变短,代表气运和寿命的流失。气运之子意外肉身死亡,只要魂魄还在,魂灯就还能持续燃烧一段时间,只是会大大缩短黯淡。烛火熄灭的那天,气运之子魂飞魄散,就是世界彻底毁灭之日。 时空管理局可以在世界彻底崩塌完毕前冻结住世界,而后流转时光,派神使前去解决问题。气运之子的魂灯从黯淡到熄灭尚有一个过程,这其中的燃烧时间就是神使的补救时间。一旦超时都未补救回来,魂灯彻底熄灭,世界再无挽回的余地。 就连主神也不能复原已经崩塌完毕的世界,更无法复活魂灯熄灭的气运之子。他们只能力挽狂澜,不能起死回生。若真有那么神通广大,主神也不会千万年不敢轻易睡觉了。 有太多事一旦错过,无可挽回。 换言之,魂灯彻底熄灭的容与,晏昭同样不能用时间倒流复活。 晏昭不甘心就这么放弃,他才刚懂爱的滋味,又很快品尝到痛失所爱的苦楚。而他甚至不知道容与为何会身陨! 气运之子若是凡人之躯,在正常过完生老病死后,燃烧殆尽的魂灯会将最后的火种点燃下一盏魂灯。于是世界上就诞生出下一位气运之子,将气运延续下去,维持世界运转。 容与不同,他是永生的魔王。如无意外,他的魂灯永远炙热明亮,熊熊燃烧,烛光不会暗一瞬,烛身不会短一分,6666世界永生永世只会有这一位气运之子。 但他脱离了,气运之子的脱离意味着世界气运流失,即将崩塌的6666世界才被晏昭冻结。容与不归位或死亡,这个世界都将永远没有解冻的机会。 一旦解冻,就是崩塌,随后永远灭亡。 晏昭回到万神界,调取出6666世界的过往画面。 他要查清容与的魂灯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黯淡的。从黯淡到熄灭,究竟有多长时间?他一直追着容与,竟从未发现。 是从拒绝天族公主,背离命运之时吗? 但容与已经脱离6666世界,命运不再受世界法则掌控,魂灯不该再受此影响。 是被他那一剑刺的? 不……他那一剑刺偏,绝无性命之危,更不会伤到魔王本源。 到底是在什么时候? 晏昭想在6666世界的过往中找到答案,却见画面凝固不动,不予显示。 晏昭垂眸,淡淡道:“法则,你在阻止我。” 万神界中一片静默。 “我知道是你。”晏昭冷声道,“只有你能屏蔽我与赤金之间的联系, 让我不能查看小世界的过往。你这是在做什么?” 许久,万神界上空传来一阵古老的叹息。 “汝懂得了爱。” 晏昭承认:“是,那又如何?” “汝为主神,博爱苍生,不可有偏爱。”神之法则道。 “我爱他,不妨碍我守护这大千世界。”晏昭反驳。 “汝欲将他带回万神界。”神之法则陈述道,“为一己私欲使6666世界永远冻结,这就是汝之守护?” 晏昭沉默。 先前误会容与犯下死罪时,抹杀魔王是为执法。魔王身陨,6666世界将永不能重见天日,属于迫不得已。他那时未抹杀容与,已是第一回徇私。 而后明白此事容与实属冤枉,他本应当将容与带回6666世界,让容与和天族公主在一起,救回6666世界。他却想让容与来万神界生活,舍弃6666世界亿万生灵,这是第二回徇私。 祸世魔王为主神守了一世,守世主神因魔王舍了一世。 徇私枉法至此,他已不配担任万神之主。 “你是法则,永远不会有情,执法神却未必。”晏昭质问,“我亦不愿舍弃一个世界……那难道就要舍弃他吗?他因我蒙冤受苦,也与我有肌肤之亲,他宁愿逃离摆脱命运,我却要把他送回地狱?那是不是太无情了?” “如果博爱众生是建立在对他无情,守护万物的代价是将他牺牲。”晏昭平静道,“你说得对,我确实偏爱他,我不情愿,不允许。我不配再担当万神之主,这就卸任了吧。” 神之法则恼怒起来:“汝以为,万神之主是汝想当就当,想卸就卸!” 只有主神境才堪当大任。有望突破主神境的强神都在当年的争夺战中陨落,唯有晏昭和祁夜两名主神境,祁夜还自断神格。黎烬那种破坏法则成长起来的堕神从来不在神之法则考虑范围内,何况现在也死了。这大千世界放眼望去,就晏昭这么一个神选,卸任了上哪儿找替补? “不是我没得选,是你没得选。”晏昭冷静道,“法则,告诉我怎么救他。否则我就一觉睡上一个沧海桑田,再也不问世事。” 神之法则气得声音发抖:“汝威胁吾——” 爱情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个工作狂主神竟然用罢工威胁它! 神之法则冷冷道:“他魂灯已灭,回天乏术。” “因何而灭?”晏昭追问,“你不让我调取6666世界的过往,是不想让我知道什么?” 神之法则:“无可奉告。” 晏昭眸色冰冷。法则不许他有私情,显然是不想让容与复活。 “我把黎烬的神格给他能不能复活?”晏昭病急乱投医,“要是不能,我挖自己的呢?祁夜都能这么救雪神,我也能——” “他们都是神,才能共享神格。汝把神格给一个魔,是想让他爆体而亡?”神之法则忍无可忍,“再者当年雪神神魂未散,魔王却是魂灯寂灭,如何能比?” 晏昭金眸微垂:“不会没办法的。” 神之法则见晏昭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料想这样下去,恐怕几个沧海桑田内都无心工作,一工作也准出差错。 倒不如随便给个办法,试过了知道不可行,让他彻底绝了念想。 “他恨至心如死灰,魂灯才难以维系,要想令死灰复燃,自是要消其恨意。”神之法则似是妥协,“即便如此,魂灯死灰复燃的几率,远低于亿万分之一。” 晏昭抬眸:“心如死灰?” 神之法则不会说谎,它说的一定是真的。 容与他是……心如死灰? 想到自己给他带去的伤害误会,甚至上个世界还隐瞒身份……还有初见那一眼,容与在他 剑下的绝望眼神。 容与有什么理由不恨他呢?最后确实是不恨了,直接心死寂灭了。 所以都是自己…… “我该怎么让他解恨?”晏昭声音发紧,“我回到他之前经历的惩罚世界,让他惩罚我行不行?我伤害过他的每一次,都让他报复回来够不够?” 他可以穿梭到任意时间点,见到过去的容与,但这不意味着复活。他把过去的容与带到现在的时间点,容与也会即刻消散。 从今往后的时间里,容与永远不复存在,容与只活在过去。 除非过去的容与不再恨他,魂灯才有几率死灰复燃。 但魂灯死灰复燃的概率微乎其微,他很有可能是在做无用功。 希望再渺茫,这也是唯一的机会了。 神之法则没有再回答,它知道晏昭不会放过这唯一的希望,一定会去尝试。 但没用的,一切都是徒劳而已。 神之法则不会说谎,却会隐瞒部分真相。 它拥有完整的法则视角,知道晏昭和容与之间的时间线不同。容与的确心死过,那是在等待九百七十二个沧海桑田后等到主神的一剑。那时他的魂灯已经摇摇欲坠,又因这一次绝望再次元气大伤。但在后来的惩罚世界中,他每一次都报复了晏昭,并逐渐意识到时间线,恨意消失,魂灯重新明亮。 只是那点亮度,对于已经伤了本源的魔王远远不够,他还是在末日世界中支撑不住,烟消云散。 晏昭回到过去的惩罚世界,任由容与发泄,化解其恨意,不过是稍微延长容与魂灯的燃烧时间而已。这一神一魔的时间线大不相同,最后却是殊途同归,那就是容与魂灯熄灭。 它给的这个方法,从一开始就不可行。晏昭才刚领悟到爱,沉溺于其中甜蜜,却不知恨有多苦涩。等他在惩罚世界里被容与伤得千疮百孔,又没能救回容与,自然会对爱失望透顶,察觉爱有多伤神无聊,重新做回博爱的万神之主。 那才是神之法则想要看到的结果。 当下,晏昭却是完全不知道这些,他只决心封印记忆与力量,带着赤金前往容与曾经历的惩罚世界,来到容与过去所在的时间点。 赤金受法则屏蔽,无法将前几个世界的事情吐露,晏昭也能自行判断。他拥有赤金曜日环,过去的容与拥有血玉镯。赤金曜日环就是血玉镯,自然可以彼此感应,晏昭能够由此判断出该回到哪个世界的哪个时间点,才能遇见容与。 ——晏昭从未将神器一分为二,当初血玉镯看到主神身上的赤金戒指,以为那是自己的分身,殊不知那是未来的自己。 有赤金在,晏昭想容与是能认出他的主神身份的。他封了记忆与力量,就是将一无所知的自己交给容与任意报复。 神之法则冷眼旁观:“汝下界寻他,这万神界由谁来管?” 晏昭早有安排:“不是还有一枚黎烬的神格么?容容用不了,掰成两半正好给祁夜和雪神一神一个,给你再凑出两个主神。叫他们过来代班。” 第108章 真金烈火4 晏昭打定主意就开始行动。他将黎烬神格一分为二,传召来一名时空管理局的工作人员,叫司马复,在局里还是个高级干部。 晏昭将半枚神格交给他,让他前往999世界带给邪神。至于剩下半枚,他等祁夜自己上门来取。 昔年祁夜放弃神格拯救雪神之时,还算计了一把晏昭。当时两神就立下谁再主动见面谁就是狗的誓言,他非得逼祁夜当一回狗。 祁夜那边也遇到一点麻烦,需要用到主神格。晏昭以此为筹码,要求那两位过来替他上班,很公平。 司马复震惊地问:“主神大人,这是您的神格吗?”他没听错的话,主神大人刚才说这是主神格? 晏昭懒得解释,只说了声:“不是。” 司马复谨慎地问:“主神大人,此物珍贵,您不亲自送去吗?” 晏昭冷漠道:“我暂时不想看见他。怕忍不住揍他。” 司马复:“……” 晏昭突然想到什么:“还有一件事。” 司马复躬身:“您讲。” “撤销容与的通缉令。”晏昭思索片刻,“再挂封道歉信置顶。” 他得先把容容身上的污名洗掉。 司马复一愣:“容与罪大恶极……” “不是他做的。” 司马复一时噎住,魔王容与是扰乱三界罪魁祸首的事人尽皆知,主神大人如今却说不是他做的? “那……道歉信谁写?” 晏昭垂眸:“我写。” 司马复:“???” 顶着满头问号的司马复领命而去。 晏昭坐在神座上,被金光掩住愁容。他在思索道歉信的措辞。 法则永远不会说谎。它说容与死灰复燃的概率远低于亿万分之一,而不是零,就说明还有一线希望。 只要有希望,晏昭就坚信容与会有回来的那天。 他在脑海中修修改改了几版措辞,还未敲定好最终版本,万神界传来一阵神力波动,令赤金曜日深感不适的邪气扑面而来。 思路被打断,晏昭抬手就是一道金光打去。 俊美邪肆的黑衣神祇敏捷地侧身避过:“不是吧,这么多年不见,打招呼这么不客气?” 晏昭淡淡扫过去。 祁夜眯了眯眼:“晏昭,你长得还是那么刺眼。” 晏昭平静道:“你这是求神的态度?”尽管他和祁夜现在是各取所需,但……祁夜现在又不知道。 所以是祁夜在求他。 祁夜能屈能伸:“哦,你长得挺耀眼的。” 晏昭顿时胜利:“狗东西。” “黎烬才是真的狗。”祁夜无所谓道,“要不是他整这一出,我也不至于想重回主神境,和茶茶在999世界永远过下去有什么不好?” “你愿意替我宰了他,真是感激不尽。”祁夜真诚道,“我就知道你还是记得我这个好兄弟的。” “我杀黎烬,不是因为你跟他有仇,是我跟他有仇。”晏昭纠正,“别自作多情,我不记得什么时候和你有过兄弟情。” “他怎么得罪你了?”祁夜好奇,“他想拿走我和茶茶的神格变得更强,但应该暂时不敢动你吧?” 晏昭陈述:“这段时间大千世界动荡,都是他的手笔。” 栽赃嫁祸容容,害他误会,黎烬就罪该万死。 “真是尽职的执法神。”祁夜赞叹道,“你杀他是因为他跟你也有仇,你把他神格给我,总是把我当朋友了吧?” 朋友?他和祁夜谁稀罕这玩意儿? 尽职的执法神…… 现在的他,早就不称职了。 晏昭淡淡道:“不用跟我虚与委蛇,你要的东西我会给你。” 祁夜瞬间松懈:“早说,我就不装了。” 晏昭面无表情:“有条件。” 祁夜问:“什么条件?” 晏昭说:“替我接管万神界,这段时间代班,以后我们三个轮休,每月各十天。” 祁夜:“我们三?” 晏昭道:“你的雪神不能只当主神不工作吧?当然你替他干活做双神份,我也没意见,反正我一个月只干十天。”至于容容,只需要吃喝玩乐就好了,那就是个天生的享福命。 不像他,天生劳碌命。 晏昭其实更想辞职不干。但没办法,他才是神之法则认定的万神之主。 祁夜问:“你这段时间有事要忙?”他怎么觉得晏昭这样子,有些急着要去见什么人似的。 晏昭瞥他一眼,突然道:“祁夜,我当初不懂你为什么会为了雪神,放弃唾手可得的神位。” “现在我懂了。” 普照世人的太阳,也有一天,想只照耀一个人。 祁夜打量他,感到稀奇:“有情况啊。得是什么人能把高高在上的太阳给摘下来?” 晏昭难得带了点愉悦的表情:“也就比你那位漂亮一点。” “滚,你都还没见过我家的。”祁夜捏了捏手腕,“你还是别见了,你长得令神害怕。” 晏昭直接抛给他半块透明的神格。 “他成为主神,就不会怕我了。” 祁夜一把接住神格,利用完后就毫不留恋地挥挥手:“谢了,你忙你的去吧,这儿我替你看着。” 晏昭没空再和他打岔。 他要去救他的容容了。 _ 通过赤金和血玉镯的感应,晏昭很快在大千世界中锁定容与距离现在最近一段过去的时间点。 5497世界,气运之子姬玉。 晏昭查阅这个世界的背景资料,发现确实有一个叫做“楚琢”的男人,样貌不俗,还是个骁勇善战的帝王。果然非常符合容容“位高权重颜值强”的标准。 可惜英年早逝,患有先天性心脏病,二十六岁就死了。 死得好。 一想到容容与这人可能有过的亲密关系,晏昭永远光明灿烂的心头,不可避免地滋生出一些阴暗念头。 魔王遇见主神,逐渐变得佛系。主神爱上魔王,却慢慢开始黑化。 可能这就是夫夫相吧。 晏昭即刻借死人身份一用,把自己在这个世界的身份设置成楚王楚琢,冒名顶替。 容容在每个小世界的处境都很危险。他又封印记忆和力量,必须要有一个强大的凡人身份保护容容。楚王就很合适。 而且……如果容容真的和楚琢有关系,他希望容容最后记住的那个人是自己。 这是晏昭的私心。 晏昭是想借尸还魂,附在楚琢身上,继承楚琢的记忆。他虽失去了主神记忆,但早给自己神魂下了暗示——遇见那个吸引自己的灵魂,一定要宠他爱他,永远不能伤他误会他,被怎样对待都不能恨他怨他。 为争取容与一线生机,他袒露自己所有死穴。 而当晏昭神魂降临5497世界那一刻,容与也恰恰来到这个世界。 他的血玉镯空间里,放着一具楚琢尸骸。 5627世界内的楚王刚因心疾发作死去,尸骨未寒。 同一个世界内怎能出现两副同一个人的尸骨? 所以楚王下葬的陵墓成了空棺,血玉镯内的白骨不翼而飞。晏昭借骨重塑肉身,死而复生。 而当这具凡人躯壳里装着主神神魂,同一时间的修仙世 界中,桃花树下的主神沉沉睡去,神魂出窍,剩个躯壳,开始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晏昭还记得末日世界里,容与执起他的手说:“你手上应该戴只戒指。你不戴,我不习惯。” 所以他将赤金化为一枚血玉扳指,戴在拇指上,就仿佛一个缩小版的血玉镯。 封印力量后,晏昭不能再和赤金交流,却因赤金和血玉镯之间的感应,总会被佩戴血玉镯的容与吸引。 他们是不被法则承认的爱情,没有红线缠绕,没有心灵感应,没有灵魂吸引。 但靠着外物的努力,他总算能第一时间赶到容容身边保护他。 那是飞雪中相见,他将满身是伤的容与抱上马,低声道:“……我在这儿。” 他那时没有记忆,只感到一阵深深的后怕与庆幸。仿佛曾经他因没有及时赶到,怀中受伤的青年就再也见不到了。 他将容与宠到极致,宠得天下人都觉得容与是祸国妖妃,群臣上奏请他赐死,他都不理不睬。 无论如何都不能伤害容与,要永远爱他。 这是晏昭刻在神魂里的信仰。 晏昭那时觉得容与也是爱他的。他们一起雪中漫步,窗前作画,春来庭院开满一树桃花,容与在桃花树下荡秋千,自己就在后面推着,满眼都是红衣如火的他。 他还作了一幅画,绘的是如火红莲,觉得很衬容与,还戏谑地喊他“小莲花”。 小莲花,倒是个很亲昵的爱称。他喜欢和容与亲昵,从此便常常这么喊。 容与怕苦药,他若哄着,容与就也肯乖乖喝了。他后来心疾频频发作,疼痛难忍,容与都静静陪着他。他坦言自己活不过冬天,容与说:“那我们可以在秋天成亲。” 容与画了他们的人像。晏昭从不知容与的人像画的那样好,连手上的戒指都栩栩如生。他问那有什么寓意,容与说:“真金烈火,天长地久。” 他从此记住了戒指的模样,也记住了这个寓意。 容与要将毒酒换成真的,他不肯,他说:“小莲花,你应该要好好活下去。” 容与看着他:“我现在是真的恨你。” 晏昭想,那也好。 他那一世最终未曾死于心疾。 他死于新婚之夜,容与的毒杀。 _ 经历完这一世,晏昭重新出现在万神界,面色有几分苍白。 毒酒穿肠的是凡人躯体,神明却感到同样的肝肠寸断。 他好像更爱小莲花了。 小莲花却很恨他,甚至在他最期待的新婚之夜毒杀了他。 “让人爱上你之后撒手离去,让爱你的人好好活下去,这是我听过的世间最毒的诅咒。我见过三千七百二十八种苦刑,没有一种比这更痛。我觉得,哪天我要是恨极了一个人,才会用这样的方法报复他。” 容与的话犹在耳畔,晏昭恍惚间想起赤金说过,小莲花说爱他。 ……是这个意思吗?他说他爱我,随后永远消逝,用最狠毒的方法报复我。 他恨极了我。 容与的魂灯没有一丝一毫重新燃起的痕迹,一杯毒酒果然不够他解恨。晏昭苦涩地想。 赤金急得团团转,这时间线对不上问题真的很大!它好想对主神大人咆哮:大魔王毒杀你不是恨你,那反而是爱你想给你一个痛快啊!你是不知道前几个世界你更惨! 可惜它被法则禁言,只能干着急。 法则到底想干什么?给了主神大人这样一个方法,却又这么误导他!难道是想让主神大人彻底死心吗! 赤金陡然一凉,跟了大魔王几个世界,它智商得到显著提高,好像不经意间猜到了真相…… “你怎么 了?刚回来就坐地上失魂落魄的,这还是我们高高在上的主神大人么?”祁夜欠揍的脸出现在晏昭视野里。 晏昭懒得看他,低声道:“不劳你关心。” “我可没关心你,以后万神界这一半是我和茶茶的地盘,麻烦你让让位置,那南边才是你的,再待下去我可要收费了。”祁夜一脸“你很自作多情”。 晏昭:“……” 他起身抬头,才发现万神界半个大变样。 万神界自成一方世界,但凡落在一个稍微会点基建的生物手上都会变成一颗美丽星球。然而晏昭从来懒得搞设计,无数年来家徒四壁,家具只有一把椅子——就是他的神座。整个世界除了强烈金光和炙热火焰外,就是一片空白。 祁夜一来,直接设下一道结界划分出南北两界,将南界的阳光与热气都隔绝在外。北界天空换上一片纯粹的黑夜,温度都冷得不可思议。 难怪觉得哪里不舒服……除了心里痛,黑夜和寒冷都是太阳非常讨厌的环境。 晏昭咬牙:“你还真是一来就把这儿当自己家啊……把黑夜换成白天,我看着不舒服。” “你不舒服回你地盘去呗,把我们喊来干活还不包住,你神品是不是有问题?”祁夜冷笑道,“茶茶刚来万神界就差点被你这儿的高温烤化了,我现在看你更不舒服。” “……”晏昭想反驳,奈何没心情和他斗嘴。 他沉默片刻,开口道:“祁夜,你在爱情这方面懂得比我多。如果你惹雪神生气了,要怎么做才能让他消气?” “那要取决于你做了什么。”祁夜道,“我的话……就多哄两句。怎么?你和你那位闹矛盾了?说来听听?哥给你想想办法。” 晏昭就这么莫名其妙成了弟弟,他也没功夫计较,爱情这方面祁夜确实是他前辈。 “黎烬做的那些事……我曾误以为是他做的,刺了他一剑,追杀了他很久,把他送进be小世界里惩罚,然后我在其中一个世界里隐藏身份和他在一起……他知道又装作不知道。现在他不知什么原因魂灯灭了……”晏昭越说越小声,“我想回到过去让他解恨,看看能不能让他的魂灯死灰复燃。刚经历完一个世界,他把我毒死了。” 祁夜已经用看脑残的眼神在看晏昭了。 “魂灯?”祁夜诧异,“你说的那位,不会就是万神公告群里被你全界通缉的气运之子……容与吧?” 晏昭点点头:“你有办法吗?” 祁夜摇摇头。 晏昭失望道:“你不是说你有办法?” 祁夜说:“可我没对茶茶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啊。” 晏昭:“……” “你不需要忏悔,真的。”祁夜说,“你需要一个火葬场,火化炉,直接跟着一起灰飞烟灭好吧?也不行,你是太阳,高温环境对你没伤害。” 祁夜仰头看了圈北界寒冷的黑夜:“这儿环境是不是让你很不适?” 晏昭皱眉,下意识不去看铺天盖地的黑暗:“是。” 祁夜摆手:“下个世界你就模拟一个这样的环境,先反思上千年,可能还有机会求得原谅。去吧,我还要继续装修我和茶茶的爱巢。” 晏昭:“……” 这真的有用么? 第109章 真金烈火5 不管有用没用,他都不能什么都不做。 晏昭寻到容与过去所在的又一个时间点,是在4444世界。 此世的气运之子名为温意初,死于冥婚。容与每次穿越都会遭遇生死危机,既是灵异世界,难免会遭遇鬼怪。 晏昭干脆给自己设定成一只法力强大的鬼,这样便能护容与不受魑魅魍魉侵扰。光是强鬼还不够,他还不能做只穷鬼,那样养不起容容。 上一世的楚王陵墓修建得很豪华,陪葬品多如珍宝,富可敌国。晏昭便延续了那个身份,将陵墓转移到4444世界,成为墓中鬼魂。 名为楚琢的鬼魂,执着等待着他的小莲花,纵是死,也要结一场冥婚。 生前他是九五之尊,鲜花着锦,人声鼎沸,有一朵红莲相伴身侧。死后他只是一只孤魂野鬼,在墓里待了千年,感受到的唯有阴寒,黑暗,孤独。冰冷鬼身与炙热神魂相克,令他忍受着时时刻刻的煎熬。 一千年,于一位神是弹指一挥,却能让一只鬼等到绝望。 无边漫长的黑暗冷寂中,他渐渐记不起自己在等待谁,甚至忘了自己是谁,鬼魂却固执得不肯消散。一腔执念占满心房——要等到一人,与他成亲。重逢之日,便是他重见天日之时。 千年后,他感应到那个人来了,于黑暗中睁开双眸,来了一场抢亲,却在将人迎进门前,因恐婚退怯。 生前死于新婚之夜的毒酒,爱人也一同饮下,这使得他死后即便忘却前事,仍对此抱有本能恐惧。 赤金从血玉扳指变成了无名指上的金莲戒指。前生容与作画,说这戒指戴在无名指上,是真金烈火,天生一对,晏昭是真的记下了。 在墓里待久了,晏昭不知道很多事,也不知道为何那人分明叫温意初,却对他道:“你只需要记住容与的名字,其他闲杂人等一个也别记,最多最多,再记住一个小莲花。” “小莲花,又是谁?”晏昭问出这句话时,心中感到一丝熟悉。 仿佛小莲花这个称呼,曾被他整日挂在嘴边唤过。 可惜过了太久,他给忘了。只从嘴里念出来,仍觉得柔肠百转。 容与说:“别问。” 晏昭又问:“官人是何意?” 容与答:“就是夫君的意思。” 晏昭道:“我生前记忆最深之时,一定是做你官人那日。” ——那确实应该深刻,生前做他官人那日,两人都被毒酒送了性命。因着这事,晏昭恐惧到骨子里,一直不敢与容与成亲,生怕容与再离开。 他不是傻子,渐渐看出容与并非温意初本尊,却不知青年究竟是谁,对方也从来不告诉他。 晏昭终日生活在容与会离开他的惴惴不安中,一颗心总是不上不下。 有一天,容与送了他一块双鱼玉佩,对他道:“这两条鱼儿呢,一条是你,一条是我。只要玉佩不碎成两半,我们就永远在一起。” 晏昭握着玉佩,心中大定,欢喜道:“嗯,我相信你。” 他们终是青丝结发,拜堂成亲,还多了个步骤,交换戒指。 晏昭忍不住问:“交换戒指是什么意思?” “和结发同心差不多。”容与望着他笑,“寓意我们往后,要长长久久在一起了,官人。” 那是晏昭死后最高兴的一天。 可第二日,容与便走了。 _ 结束这个世界回来的晏昭身形一晃,摇摇欲坠,好歹没像上次那样连站都站不住。 鬼魂晏昭不知容与是魔王,主神晏昭却是知晓。他也就知道,容与不告诉他真实身份,任凭他整日患得患失,确实是故意。赠送双鱼玉佩许诺不会离 开他,最后又不辞而别,也确实是伤了他一把。 但这根本算不了惩罚。他更知道,容与最后失踪,只是任务时间到了被传送走。这个世界,除了他在墓里自虐了千年,容与不曾报复过什么。 总不会真如祁夜所说……他这么自虐,容与心软了? 晏昭觉得,容与是连恨都懒得恨他,才叫心如死灰。 魂灯依然沉寂着,这才是晏昭觉得失落的原因。 两个世界下来,他也意识到一件事——根本没有野男人的存在。那幅桃树下荡秋千的画是他为容与画的,荷包里装的也是他和容与的结发,金莲戒指更是他和容与的婚戒。 容与当初让赤金转达他,空间里装的是他们的定情信物。他那时以为是容与和别人的,可现在他要还那么以为,那才是傻子。 从来没有别人,楚琢是他,傅浅知和顾明淮也会是他,每一世都是他。 他和容与的时间线是相反的。他尚未经历的,是容与已经过去的。 容与说爱他,是实话。 晏昭却感觉不到一点甜,只觉得后悔苦涩到极致。完全相反的时间线,那容与是什么时候喜欢他的?末日世界相遇,容与在车里问他爱不爱他,他犹豫的时候,容与有多难过? 容与是在第一个惩罚小世界就遇到他了吗? 晏昭更意识到最不愿承认的一点——如果他和容与的时间线相反,形成一个圆,也就意味着他将所有的惩罚小世界穿越完,都没能救回容与。 因为圆的闭合点,就是容与魂灯熄灭。 “……法则。”晏昭问,“我会不会成功?” 神之法则:“无可奉告。” 它没说会,也没说不会,法则不能说谎,但可以选择避而不答。 晏昭轻笑:“那就是会。” 不然,以法则那巴不得他断情绝爱的态度,早该斩钉截铁说不会了。 既然有望成功,他就要继续穿越下去。他必须知道,容与在每个时间点都发生过什么,究竟是为什么会魂灯熄灭。 晏昭没有休息多久,很快去了下一个世界。 _ 这次的世界是7012星际世界,气运之子季清瑜,死于监狱。 为了近距离保护容与,晏昭给自己设置典狱长的身份,命名为傅浅知。他想了想,又自虐地安上一个重度失眠设定。 他曾追杀容与那么久,害容与很长一段时间都睡不好一个安稳觉,罚自己失眠一世,也算报应。 赤金这一次变成了小指上的太阳尾戒。容与在末日世界里曾告诉他,单身者戴尾戒,代表单身、独立、遗忘,已婚者戴尾戒,代表非常珍惜这段感情,无论何时都会对这段爱情不离不弃。 他和容与在小世界里已经成过两次亲,算得上已婚者,可以戴这种寓意的尾戒了。 晏昭也在告诉自己,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复活容与。 法则想让他斩断这段爱,他偏不,绝不,永不。 原来那枚金莲戒指,他也舍不得放弃,只可惜赤金一次只能幻化成一种形态。晏昭往7012世界里添加了一条无关紧要的设定——某珠宝店会出现一款名为真金烈火的婚戒,寓意天长地久,他一定要买下来送给容与。 安排好这一切,晏昭开始了穿越。 他这次没用原住民的身份,凭空捏的人设,在这方小世界土生土长,一直饱受失眠困扰。 原来睡不好觉是这么痛苦的一件事。 但抱着容与的时候,他总能一夜好梦。 这个世界里的他,犯了和身为主神时的他一样的罪行。 “身为典狱长,不该与犯人产生感情,徇私包庇,予以特权,私自释放, 严重失职。这是我的罪。” 身为主神,不该与气运之子产生感情,徇私枉法,违逆秩序,弃一方世界于不顾,严重失职。这是他的罪。 后悔吗? “不,再加一条罪行。” “死不悔改。” 只要对方是容与,他将终其一生,永不悔过。 …… 他们成功离开监狱,走进那家珠宝店,容与一眼就看中那对金莲戒指。 导购热情介绍道:“这款也是新出的婚戒,一枚叫真金,一枚叫烈火。这位设计师非常喜欢华夏古文化,它的设计灵感来源于真金烈火,出处是明代《雌木兰》的‘非自奖真金烈火,傥好比浊水红莲。’。真金烈火的词义是经过严重考验而品质不变。两位要是选择它当婚戒,寓意不管经过多少风雨,爱情都会长长久久永不改变。” 这所谓设计师其实就是主神晏昭,他在进入小世界前照着金莲戒指画的设计图,让它出现在这个世界,这段介绍也是他写的,就为了让容与亲耳听到。当然要追溯到更早的话,画出金莲戒指的又是容与,谁先谁后,早已理不清了。 小世界中的二人全然不知内情,将它当成结婚戒指买了回去,预备在婚礼用上。 小世界里的他为这场婚礼精心准备了很多,几乎用尽心血。 最终结果不言而喻,婚礼当天被容与放了鸽子。 小世界里的傅浅知痛不欲生,回到万神界,晏昭只在意容与的魂灯。 还是没有燃起。 _ 晏昭感到不悦。 他心中隐隐知道,下次也不会有结果。 可不能就此放弃。 他穿完两个世界,祁夜也差不多装修完新家。北界的夜空上挂着圆月,山河湖海,庄严宫殿,落着纷纷扬扬的白雪。反观晏昭的南界,空空如也,一片荒凉。 晏昭一想到自己在小世界精心布置的婚礼和婚房都没派上用场,心情更差了,讥诮道:“花里胡哨。” 祁夜鄙夷道:“凡人娶老婆都是要房子的,你想娶人家,就这?别一领回来,看你敷衍成这样,气得转身就走。” “我是神,他是魔,谁会在意凡人那一套?” 晏昭嘴上说着不在意,心里却被刺痛——他小世界里一点儿都没敷衍,费心成那个样子,容容还不是转身就走。 可也不能真不放在心上。晏昭始终坚信他能成功把容与带回来,自己的地盘确实不能寒碜,被隔壁比成渣。容容就该住最好的。 晏昭火速把南界布置成浮夸华丽的模样:“现在你家可比我家敷衍多了。” “哦,可我已经抱得美人归,你还要追妻火葬场呢。” 晏昭面无表情:“行,我去追妻火葬场,劳烦你们夫夫替我投入工作修罗场了。” 这么一通布置,他迅速调整好心情,开启下一个世界。 这是最后一个惩罚世界。 容容会是在这个世界初次喜欢上他吗? 这次的4082世界,气运之子是一条被打回原形的鲤鱼精。容与很可能开局就是地狱难度。 灵气匮乏的末法时代,想要重新修炼也极其困难。 顾明淮顾总裁的身份都只是锦上添花。晏昭直接让自己成为bug,浑身充满灵气,肆意让容与吸收,帮助他迅速恢复人形。 但这种打破世界规则的bug行为也会产生一点副作用,比如洁癖,比如过敏,比如某方面技术极速倒退…… 星际世界里,他很长一段时间只能靠鲤鱼抱枕勉强入睡。容与曾说双鱼玉佩的两条鱼儿分别是他们,他抱着鲤鱼抱枕,就仿佛和容与不曾分开。这倒让晏昭想起来,这枚玉佩还被落在灵异世界的棺材 里不见天日。他之前没在赤金空间里见过这玉佩,应当是还没被收回来。 身为定情信物之一,怎么能遗落。晏昭就让那玉佩在4082世界出土,被他拍卖会上拍下,送给容与。 正好这世界容与是一条鲤鱼,送双鱼玉佩当定情之物再适合不过。 他下意识就将容与曾告诉他的寓意又说给容与听。他说这两条鱼儿象征他们俩,双鱼不分,他们就永远在一起,酷爱摔玉听响的容与,就真的再也没动过这块玉。 这个世界过得很顺利,尽管容与最后消失一个月让顾明淮找疯了,对主神晏昭都不是问题。 唯一的问题就是,容与的魂灯依然没有反应。 晏昭已经不能在过去的时间里感应到血玉镯的存在了,这表示所有惩罚小世界都穿越完毕,魂灯依然没有死灰复燃。 神之法则缓缓道:“汝失败了。” 言下之意——你该死心了。 晏昭前所未有地平静。 应该说,这个结果他早有预料。 “还没有。” “在7012星际世界,容容让我喊他的小名小莲花,说这是他前男友起的——当然不会是那个季清瑜的男友风行。那时容容的前男友,在我认知里只有顾明淮。”晏昭陈述道,“但4082世界里,我对他的称呼只有小鱼儿。最初喊他小莲花的,是哪个时期的我?” “法则,你屏蔽赤金和我交流,是不想让我知道容容在几个惩罚世界里发生的事。那你不让我查看6666世界的过往,是不想让我知道什么?” “让容容魂灯燃烧的,支撑他一直活下去的,不是恨。解恨的方法从一开始就不对。” “是爱,对么?”晏昭轻声。 “我应该去他的世界,我应该去爱他。” 第110章 真金烈火6 夜色静谧无声,万籁俱寂,整个世界没有一丝光亮。大海浪涛翻涌,涨潮过后,无数小鱼小虾被推上岸。轻柔晚风拂过,一片宁静祥和。 远处天际忽然浮现一道红光,眨眼间滚滚热浪火速袭来,烤醒沉睡中的生灵。 有的没机会苏醒,就在睡梦中永远死去了。 “大魔王来了!大家快跑啊!”虾兵蟹将扯着嗓子大喊。 说完这句话,它就被火光吞没,人间蒸发。 惊慌失措的生物们争先恐后地往大海涌去,试图逃避身后的热浪。正在涨潮时分的大海预知不妙,立刻改变规律进行退潮,连风也吓得止住。 任凭万物生灵百般逃命,也敌不过火焰蔓延之速。那连天火海很快近在眼前,草木瞬间枯竭消散,未来得及逃走的鱼虾蟹贝被火焰无情吞没,莫说被烤熟,那是连个灰烬都没留下。天上的飞鸟被铺天盖地的大火殃及,抖着羽毛,一声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消失在世上。方圆十里的海面被大火吞噬,海水连着海里的生灵蒸发得干干净净,露出干涸皲裂的大地。 好似一场人间炼狱。 一个沧海桑田,长到春秋六十亿,短在魔王一念间。 落在外人眼中,恐怕都觉得这是一场惨无人道的蓄意屠杀,6666世界的生灵却知道,这不过是魔王随便出来散散步。 那位并未想过刻意杀它们,可也从来不曾在意它们。他只是不去收敛那身火焰,就足以让它们尽数毁灭。 人不会在意蝼蚁的生死,而万物之于魔王,都是蝼蚁般的存在。他不会为了它们收敛自身,那么倒霉的只有它们。 要么逃命,要么殒命。 火焰还在蔓延,赤红的火海几乎快吞噬深蓝的水海。大海顷刻间退了数百里,深海中的龙王终于坐不住。 一条蓝龙跃出海面,给自己上了十层防护罩,站在千里外的安全距离,确保自己不会来不及说话就被烧死。 他化为一名头生龙角的蓝衣男子,躬身紧张道:“魔王息怒。” 火海停止燃烧,聚拢在一起,凝出一个风华无双的人形。 鲜红火焰化为一袭红衣,纤瘦白皙的手腕从袖中伸出。青年墨发披散,雪肤红唇,眉心处绽开一朵红莲印记,红眸下缀着一颗血红泪痣,妖冶瑰丽,明艳生辉。 他拥有世间最美丽的容貌,与世上最强大的力量,连天界都要避其锋芒,可谓是天道的宠儿。 只是这世间宠爱,赋予给一个对世界毫无爱意的魔,那真是一场巨大的灾难。 容与望着东海龙王,勾唇笑道:“我又没有生气,出来散步而已,你让我息什么怒?” 东海龙王额头冷汗滴下。 这样才更可怕! 魔王每次出行,必将造成生灵涂炭,偏偏他还真不是奔着杀生去的。人家就是单纯散个步,没想到他们都这么弱,承受不住他路过的火焰。 可要魔王收敛点?他们敢提么?没人家强大,还要让人家迁就他们。在这弱肉强食的世界从没这样的道理。 再说了,我行我素、唯我独尊的魔王也不会听。魔王从来没有爱护弱小的概念,万一真惹对方发火,他整片海域都别想要了。 “还是说,”恶劣的魔王却不肯放过他,“你不许我出来散步,是要禁本王的足?” 东海龙王求生欲极强:“没,没有!小神不敢!”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管到魔王头上,小命不要了么? “您可以在整个天地间来去自如,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只是……只是小神这东海已经没什么好玩的,西海那边风景更好,您下回可以去那边散步。”东海龙王抹了把汗。 死道友不死贫道,西海龙王,对不住 了! “可西南北三海都被我光顾完了。”容与悠然道,“是西海龙王让我来这儿的,他说你龙宫里有很多宝贝,东海的待客之道也相当好。来都来了,你应该不会让本王空手而归罢?” 东海龙王刚升起的那点对西海龙王的歉疚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好家伙,原来就是西海那厮把这魔头引来的! 经此一事,他也知道了四海龙王的友谊是有多脆弱。 “好,好的,您可以随小神去龙宫宝库,随便挑选。”东海龙王说这话的时候心在滴血。龙族酷爱收集宝贝,他也不例外,完全就是一个大收藏家,舍弃哪一件都心疼。 没办法,花钱消灾,只希望魔王拿了宝贝,千年内都别再来东海了! 容与讶然:“还要挑选?难道不该全都献给本王?” 东海龙王龙目圆睁,几欲吐血。 怎么会有比龙族还贪婪的种族! 哦,有,不贪不是魔。 这实在欺龙太甚,东海龙王攥紧拳头,准备鱼死网破地大喊一句:“我跟你拼了!” 容与忽而指尖升起一簇火焰,丢到海里,瞬间枯竭方圆一里之内的海水,漫不经心道:“这宝贝多了,本王带回去慢慢赏玩,说不定就能千年内足不出户。” 东海龙王:“……” 东海龙王最终还是心如刀割地把容与迎到宝库,眼睁睁看着容与把他的所有宝贝都洗劫一空,还得毕恭毕敬地把容与送回去。 他心里咬牙切齿,这魔头如此恃强凌弱,为祸世间,天界也不管管! 容与转身,赤足走在焦黑的土地上。原本的沙滩被红莲业火侵袭过后惨不忍睹,寸草不生,地表温度高得踩上去就能瞬间蒸发。他步步生莲,不染纤尘,是荒凉余烬中唯一明艳的烈火。 容与将宝贝收回空间,只留了一颗明亮的龙珠,在手上随意抛了抛,兴致缺缺道:“都说龙珠明亮,瞧着还没我的火焰耀眼。” 魔王喜欢珠宝,喜欢美玉,喜欢一切亮闪闪金灿灿的东西。可这世上,他着实找不到比自己更耀眼的存在。 所以也不能怪他自恋。 他确实风华无二,举世无双。 时不可兮骤得,聊逍遥兮容与。 他是天地间最逍遥的存在。 _ 东海龙王恋恋不舍地望着那道红衣远去的背影,心痛地跟他的宝贝说声最后的告别。 他认命地回过身,想要回到海底,却在转身的一瞬间,双眼被整片金光闪到刺目。 东海龙王下意识用袖子挡住眼。 好强烈的金光!那是什么东西? 此刻分明该是黑夜,这道金光却将天空瞬间切成白昼。 除了让龙睁不开眼的光线,他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意,给他带来的烧灼感竟然丝毫不亚于魔王! 东海龙王来不及探究那究竟是什么,只知道再耽搁下去自己就要化成飞灰,赶紧钻进海里降降火。 前有赤金曜日,后有红莲业火,也幸而两者都不曾释放火焰,他才有幸夹缝求存。 当下,东海龙王并不知道那片金光是什么,只觉得自己侥幸捡回一条命。 6666世界的所有生灵都不约而同地望向东方。 这世间有白昼,无日月。 那是他们见到的,从海平面上升起的,第一轮太阳。 …… 全世界都注意到了这道非同寻常的金光,容与当然不会感觉不到。 他感到一束金光照在他身上,危机感顿起,周身燃气熊熊火焰。 他迅速回身,撞见海上升起一轮红日。 赤金曜日本为纯金色,这海域方才被红莲业 火烧灼过,将天空染上一片红色,才将金日染成红日。 那铺天盖地的金光,又将红莲照成金莲。 世间最光明炙热的两道光辉交织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万物望向东方,又不敢直视太阳。 容与却连眼睛也未曾眨一下。 他直直望着那轮有史以来唯一能与他媲美光亮的红日,缓缓勾起唇角。 “好耀眼的宝贝。”容与轻语。 “要带回宫里珍藏起来。” 那天的太阳从东方海面升起,明亮了世间万物的眼睛,却并未升上高高的天空。 他直接从天而降,落在红莲身边。 _ 金光中走出一名俊美男子,金发金眸,宛如神祇。 不,他本就是一位神祇。 容与打量几步之遥的男子,饶有兴趣道:“你是天上哪个神仙?我从前竟没见过。” “太阳神,晏昭。”对面的天神回答,五个字道尽千言万语,金色眼瞳中仿佛泛着深海波澜。 “太阳神?倒是闻所未闻。太阳是什么?方才那个金色火球,就是你的本体么?”容与问。 晏昭注视他半晌,才答:“是。” 经历多少事,回溯无数年,他终于来到此刻的容与面前。 容与魂灯熄灭,6666世界已经是一个be世界,几乎救不回来的那种。 6666世界对于he结局的判定,是要让气运之子找到真爱。命运给的官配是天族公主,容与本该与她在一起。 天界众神是这方世界的守护神,天帝知道此事,才对为祸世间的魔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气运之子,未来女婿,不能动他。 只是没想到,容与始终对天族公主无感。时空管理局撮合无果,才决定派神使前去攻略。反正法则规定不懂爱的魔王需要有一个真爱才算圆满,真爱是谁不必定得那么死。 却也无人成功。 晏昭便亲自来了。 这个时间点,容与的魂灯还在天界那儿被一众天神守护。晏昭要做的却不是守护那盏魂灯不灭,而是让自己手中已经熄灭的魂灯复燃。 这里是过去,过去的魂灯不灭,不能救回未来的容与。容与若没有未来,这个世界也将永远止步在被冻结那一瞬间,再也没有未来。 他必须要成为容与的真爱,尝试能否用爱让容与死灰复燃。 但降临之前,晏昭也有过最糟糕的设想。 也许正是他来到过去得到了容与的爱,才让容与后来再也爱不上别人,才有了一系列的悲剧。 也因为他的全部神魂此刻在这里,同一时间万神界中的主神晏昭才阖眸睡了一觉。就像他当初全部神魂穿越回几个惩罚世界时,本体在修仙世界的他也在桃花树下沉沉睡去。 当他没有主动分魂之时,大千世界里永远只能存在一个他,另外一个自己会神魂出窍,也就会产生他从前所以为的“打盹睡觉”。 又是因为那一觉,他错过了6666世界的异常,忽略黎烬,冤枉容与。 这是一个死环,无论怎么解,终点都是容与的魂灭。 但神之法则没有说,容与毫无复活希望。 所以这个生机一定存在。 想要破局,必先入死局。 这是他来到这里的理由。 “我喜欢你。”眼前的容与直白道。 他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眸望着晏昭,眉心红莲开得格外艳丽。 晏昭初见他时,是在容与离开6666世界后,他前去追杀。那时容与眉心印记是一道火焰,瞳孔是黑色,眼尾的泪痣也不是这样的血红。 红莲业火 越红艳才越强大。这是不是意味着,容与那时的力量已经变弱了? 早在6666世界里,容与的魂灯就遭遇了灭顶之灾。 晏昭混乱的思绪尚未捋清,就被容与一声“我喜欢你”给愣在原地。 魔王不懂爱,此刻对晏昭的喜欢,就和对那些宝贝的喜欢没什么区别。可他当然是最喜欢晏昭的,这是一件最闪亮、最夺目的宝贝。 容与走近,像抱住一件珍宝似的,将他整个人拥住。 这么小鸟依人的姿势,容与下巴枕在他肩上,在他耳畔吐出的话却无比霸道:“我要把你带回我宫里,不许照耀别人,只许照耀我。” 他没有过问晏昭同不同意,他不需要询问一个物品的意见。 晏昭没有生气,只觉得这个怀抱来之不易。 他说:“好。” 他求之不得。 容与眉眼一弯,神情愉悦,拽起他的衣袖:“我喜欢听话的东西。” 晏昭望着那截衣角,心道我一辈子都听你的话。 只求你,活过来。 第111章 真金烈火7 在每个小世界里,晏昭都极尽所能给予容与最好的吃穿住行。吃的是山珍海味,穿的是绫罗绸缎,住的是皇宫豪宅,行的是宝马香车,多少人奢求不来的富贵生活。 到了魔王宫,晏昭才意识到,容与跟着他简直是在吃苦。 巍峨华丽的殿宇高耸入云,每一块城砖都是货真价实的金砖,每一片屋瓦都是晶莹剔透的玉瓦。从云中俯瞰,整座王宫大得无法尽收眼底。亭台水榭,重楼掩映,层峦叠翠,桃花满城。豢养的是珍禽异兽,栽种的是奇花异草,衣袂飘飘的宫仆穿行而过。便是真正的仙境,也不及此间春色。 晏昭瞬间就觉得万神界那点布置拿不出手。 各种曾令三界闻风丧胆的凶兽都乖巧地趴着睡觉。它们无一例外都是被魔王降服,带回王宫。哪天魔王有兴致了,就会挑选它们其中一位充当座驾。 容与降服凶兽,绝不是为民除害,也不看武力值大小,纯粹是看哪头外形漂亮,驾出去比较拉风,就选择性进行收服。 他就是这样的性子,看到漂亮的,喜欢的,就要收为己有。 他又喜新厌旧到极致,每次带回来的东西,不过几日就没了新鲜感,摆着当收藏,自个儿又出去搜罗新的。 不过这次带回来的这个,应当能让他喜欢很久。 除了揽镜自照时,他从未见过如此耀眼的存在。 “这是我的宝库,里头装的都是我的宝贝。”容与推开一扇宫门,将几样新宝物放进去,“是不是很漂亮?” 晏昭看着满屋子金灿灿的珍宝,点了点头:“是,很漂亮。” 他注意到墙上的魔文,主神通晓所有语言文字,明白那是一个数字,九百二十四。 他问:“你一共有九百二十四件宝物?”容容喜欢这些,要记下来,回头在万神界也复刻一份。 “当然不是,是九百二十四号宝库。每个宝库里装一千件。我收藏的东西太多了,一间屋子装不下。”容与似乎很惊讶晏昭会问出这个问题,“我看起来有那么穷么?” 谁不知道魔王打家劫舍雁过拔毛,九百二十四件宝物就是全部家当?侮辱谁呢。 晏昭:“……”是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力。 “这些编号也是有讲究的。数字越小的宝库离我寝宫越近,里面装的东西我越喜欢。一号宝库里放的都是我最喜欢的,就在我寝宫隔壁。一千号最远,我扔进去就再也不看了,不知道还堆不堆得下……啊,是该让他们扩建一下宫殿,都快不够用了。”容与低声抱怨。 晏昭:“……”这还不够用?看来他回去得找祁夜打一架抢地盘了。 容与道:“跟上,我去把剩下那些宝贝也放好。” 晏昭默默跟上,看着容与走了几十个宝库,把从东海龙王那儿收来的宝贝全部都分门别类。 他忽然就想起曾经他当鬼魂之时,也是这样带着容与,走过自己一间间装满陪葬的墓室。 要说魔王完全不懂爱,他又是如此真切地爱收藏,爱珍宝,爱金银,爱荣华。越是深入了解,晏昭越觉得任重道远。 容与可以精准判断出对一件物品的喜爱值,毫不犹豫地确定将它送去九号宝库,一百一十四号宝库,还是四百三十八号宝库,甚至连宝库中的陈设序号都排列明确,一毫一厘的偏差都没有。 看似狂热的喜爱,实则冷静到极点。 真正的爱是没有理智,无法衡量的。 “终于都分类好了……不对,还差一个。”容与将目光转向晏昭,陷入犹豫,“这最后一个,应该放哪儿呢?” 晏昭眉心一跳,他这是和那些死物一样被容与当物品分类了。 “方才你看过那么多间宝库, 感觉如何?”容与问。 晏昭说:“很好。” “很好?”容与眼中透出一丝兴味,“你不觉得我铺张浪费,罪大恶极么?” 要知道那些东西的来历,基本都是魔王从各路神仙妖魔那儿抢来的。 晏昭摇头:“世上的好东西,都该是你的。你喜欢的,想要的,我都会为你取来。” 容与望着他,搭上他的肩轻笑道:“你真的是神仙么?天界知不知道他们当中出了一个叛徒?” 晏昭金眸微敛:“我只忠于你。” 他已背叛法则,亵渎职责,余生所忠,唯有容与。 “我更喜欢你了。”容与笑意渐深,“你猜猜,你在我心里应该摆在什么位置。” 晏昭看他:“一号宝库的第一个位置。” 尽管是把自己放低到一件摆设的位置,可那至少也能靠容与更近一些。 “你很自信。”容与评价,搭在他肩膀的手放了下去。 晏昭心一沉。难道他现在是连其他死物都比不过吗? ……这个开局有点糟糕。 “我允许你更自信一点。”容与含笑,“你可以进我的寝宫,做我的床伴。” 晏昭一愣。 ……寝宫?床伴? 这是……直接登堂入室了? 容与催促:“愣着干嘛?进寝宫啊,我都迫不及待了。” 晏昭慢慢回神,心乱如麻。 会不会太快了点…… 他在末日就是和容容以床伴开场,到了容容的世界,竟然还是这个身份么? 这个世界是容容的初恋,他不能这么随意。在得到容容的真心之前,不应当有肌肤之亲。 毫无感情的结合不过贪图片刻欢愉,过后愈发空寂;与心中所爱一起才是缠绵悱恻云雨,回味经久绵长。 晏昭还在犹豫,容与已经进了华丽的寝殿。一张雕花大床摆在正中央,材质用的是梧桐神木。梧桐神树能够抵御凤凰火,本为凤凰栖息之地,后来么……就被魔王砍来做床了。 神魔的一觉有时要睡很久,容与不像晏昭那么不讲究,坐在椅子上就能睡几百年,他的床必须要最舒适,让他能睡得最放松。 可是没有一张床的材质能够承受他外放的火焰,总是顷刻化为灰烟。他当然可以收敛,但红莲业火本就不是收敛的性子,让他连睡觉都不能彻底放松,那能叫一张好床吗? 因而一听梧桐木能抗火,他就火速去凤凰族地盘砍树了。这棵树还是凤族之王专门栖息的,绝对不是劣质木头。 可惜的是,梧桐木也不能承受容与的火焰。 没办法,凑合吧,火焰还得收着,避免自己无床可睡。 容与觉得自己可真是惨极了,外界都道他无所不能,殊不知他连睡觉都不能睡个尽兴。 可眼下既然有了太阳,他倒是不用将就了。 容与毫不心疼地一把火将梧桐神木做的雕花大床烧成灰烬:“给你腾出地方了。” 正在努力想着拒绝措辞的晏昭:“……什么?” 不是……要当床伴么?把床烧了是怎么回事?难道是想在地上? 第一次,没必要玩得这么野吧…… “变成一张床伴我入睡啊,怎么了吗?动作快点。”容与理所当然道,“我看你挺抗火的,我不收起火你也不会被烧死,御用大床非你莫属,我很想在睡觉的时候也能尽情燃烧。” 晏昭:“……” 原来床伴是这个意思么…… 是他龌龊了。 咳,倒不如说,这个时期的容容意外的单纯。 晏昭毕竟和容与经历过几个世界,身经百战,念头不可避免会 有想歪的时候。 容容现在和他不熟,没把他当个神,只当成一张床,物化得明明白白。 虽然他很想满足容与的要求,但…… 晏昭轻轻摇头:“恐怕不行。” 容与眼神危险起来:“你是第一个敢违背本王命令的。” “我若变回本体,倒能受住你的火焰。”晏昭低头,意有所指,“只是你这王宫的地砖,也受不住我的温度。” 他无奈道:“我总不能给你家造成破坏吧。” 容与:“……” 魔王眼中忽然多了丝惺惺相惜之色:“原来我们同病相怜。” 那共鸣转瞬即逝,化为不甘,容与低声道:“我好不容易才找到这么适合当床的材料……” “……”被当成材料的晏昭真是心酸中透露心疼,好气又觉得好笑。 “也不是不可以。”他还是没忍心让容与失望,“地面受不住,我可以去天上变成太阳,你就枕在我身上。” 容与立刻道:“那还等什么?” “只是去了天上,我无法收敛光芒,世间众生都会被阳光普照。我答应过你,只照耀你一个。”晏昭道。 容与想了想,勉为其难道:“看在我能睡得舒服的份上,不介意把一点温暖和阳光分给他们。” 身为一名降服凶兽只为驾驶它们出去显得拉风的魔王,容与显然不爱低调,个性张扬到极致。 还有什么是比太阳高高在上,他却在太阳之上更张扬的事吗? 没有。 想想就爽飞了。 一神一魔达成共识,迅速掠到天上。 一离开王宫范围,容与就不再收敛自己的火焰。他怕把自己住的地方烧坏,可别的地方烧毁就与他无关了。 远远见到冲天的火光,天空中衔着果实的飞鸟目露惊恐,觉得自己今天可能回不了家了。 他是只刚修成人形的比翼鸟妖,根本无法在魔王的火焰下生存,只怕会连一根羽毛都不剩。 但魔王是不可能为他让路的,他也躲不过魔王的速度…… 阿妹还在巢穴里等他回家。 红光近在眼前,鸟妖绝望地等待灰飞烟灭,却见一道金光降临,护在他身前。他一愣,等回归神,一金一红两道光芒早已远去。 而他安然无恙,全身上下连一根羽毛都没少。 他愣了半晌,陡然升起劫后余生的庆幸,拍打翅膀赶紧回家。 …… 容与周身的火焰温度高得难以想象,也唯有晏昭能安然无恙地待在他身边,还能从容与的火焰下护住无辜的生灵。 晏昭轻叹:“你出行的时候……可以注意着些,避开无辜的生命。” 他到底是守护苍生的主神,为容与舍了一世,骨子里的职业病却仍改不了。 “连你也觉得本王要收敛?”容与红眸冷下,“才说挺喜欢你,又说这么讨厌的话。这本就是强者为尊的世道,我作甚要为那些蝼蚁委屈自己?” “蝼蚁亦是生灵。”晏昭语气非常温和,并没有指责说教的意味,“每个生灵都有想要守护的,他们也可能是正被其他生灵守护的。你眼中渺小之存在,都是他人心中至爱。我亦有守护之心,更明白未能护住的痛苦,总不愿叫他们重蹈覆辙。” “听不懂,我没有想守护的。这世间有什么东西是不可代替的?就算我宝库里的宝物全碎了,我再去抢就是。”容与轻嗤,“你们这些神,成日里就想着守护这个守护那个,我是学不来,自己开心最重要。” 晏昭现在在容与心中的地位只是一张床,容与当然不会听他的话。 “没有这个那个。”晏昭专注望着他,“我如今真正想守护的只有一个。” 容与随口问:“哦?谁啊?” 晏昭认真答:“我想守护你。” 容与诧异地望他一眼:“你没病吧?本王天下无敌,天上那帮神仙都奈何我不得,你说要守护我?” “你我非亲非故,你一个神,说这么莫名其妙的话。”容与桃花眼微弯,“你是不是天界派来杀我的?那帮老家伙终于放心不下,要对本王动手了?” 晏昭:“……”容容对他信任度降低了,这可不太妙。 “不过没事儿。”容与漫不经心地移开眼,“你若安安分分当一张床,本王自不会对你如何。若有别的心思……呵。” 他的警告不言而喻。 晏昭垂眼。 那他真是不太安分。 神当然有别的心思,却不是除魔,而是救魔。 …… “阿妹。”漫长黑夜中,飞鸟归巢,化为一名青年,迫不及待地将果实递给另一只比翼鸟,“我找到灵果,吃了它,你就可以化形了!” 它们本是一对恩爱比翼鸟,阿妹迟迟未能修炼化形,寿元将近,他费劲千辛万苦才寻回来一颗灵果。 在回家路上遇到魔王,真是他此生最绝望的时刻。 幸好,幸好有那一道金光,给予他们存活下来的希望。 比翼鸟吃了灵果,化为一名女子,他们激动地久久拥抱在一起。 忽然一道金光划破长夜,赤金曜日悬于天际,照亮世间万物。 相拥在一起的比翼鸟不约而同抬头看去。 女妖不由问:“那是什么?我之前也看到这样的光芒。” “不知道。”男妖轻轻摇头,“但好像……就是这道金光救了我。” 这般光芒万丈,如此耀眼夺目。 攥夺了万物目光,又不敢直视骄阳。 万物不见那轮赤金曜日上,卧着一位墨发披散的红衣美人,满身烈火,摄人心魄。 太阳被众生仰望,他枕在烈日之上。 第112章 真金烈火8 神魔无岁月,容与这一觉,就睡去百载春秋。 百年后,魔王终于睁开双眼,缓缓坐起身,如墨青丝倾泄,微垂的桃花眼还透着初醒的慵懒。他沐浴在光中,一身艳色不减。 赤金曜日为榻,万丈流光织衾,这是容与有生以来睡得最安稳舒适的一觉。 他丝毫未曾收敛自己的火焰,赤金曜日也温和地接纳了红莲业火。火红与赤金交织,使得世间生灵抬头仰望时,总能看到一轮泛着金光的红日。 “你醒了。”晏昭见容与苏醒,本体仍维持赤金曜日的形态,神魂化出人形,出现在容与身边。 金发金眸,模样俊美,一如当年。 百年于魔王不过弹指一挥间,也就睡了普普通通的一觉而已。容与抬起头,懒懒应了声:“嗯。” 这百年容与都是睡在晏昭怀里,让晏昭眷恋又煎熬。他和容与是几世的恋人,成过亲拜过堂,早已深爱入骨。爱人如此毫无防备地枕在他身上睡这么久,他简直时刻都在隐忍,克制自己不对容与做出格的事。 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事情都想遍了,行动上也就安安分分当个太阳,默默注视容与的绝美睡颜。 晏昭对容与的爱意值已经爆表,容与对晏昭的好感度却还是零。 要说对物品的喜欢,容与对晏昭的好感也差不多满了,但那没用。 那是对一张舒适大床的喜欢,再睡上一千年也不会觉得亲密。谁会真情实感地像爱一个人那样爱一张床呢? 要想得到容与的爱,首先得改变自己在容与心中的定位。 他可以当他的床,但不能只当一张床。 “这一觉睡得果然舒服。”容与伸了个懒腰,“真想待在你身上不下去了。” 尽管知道容与说这话的意思很单纯,晏昭脑中却瞬间开过几辆车:“……咳,那也行。” “行什么行?你这太阳上面什么都没有,除了睡觉没别的事可干。哪有我魔王宫的日子多姿多彩?”容与睡够了,又开始嫌弃起来,“我要回宫。” “不再留下来看看么?” “看什么?” 晏昭说:“众生。” “众生?这儿不就你我?”容与不解其意。 晏昭示意他向下看。 容与垂下视线,穿过金光和云层,窥见一番人间盛景。 有光芒照耀的这百年,世间不再恐惧魔王的侵扰,欣欣向荣,生生不息。 巍峨高山之下流水潺潺,茂林修竹之内鸟鸣声声,山精野怪在林中自由嬉戏。潭中游鱼划过,化为人身鱼尾的妖精,趴在岸边与坐在树上生着双翼的鸟妖说笑。 东方开满十里桃花,迤逦盛放,比魔王宫中人工栽种的桃林更美不胜收。花妖变成美丽的女子,追逐着飞舞的蝴蝶,却见蝴蝶藏于花间,显出好看的人形。 大海潮涨潮落,卷起的浪涛中两条游龙正在戏珠,天空忽而掠过一只凤凰,叼走珠子飞过海面,落在梧桐神木上栖息。 风景如画,万物有灵。 凡人居住的村落里升起炊烟气息,孩童放着纸鸢肆意奔跑。 传满酒香的巷子中走过叫卖糖糕的货郎,伛偻的耄耋老人坐在家门口晒着太阳绣花。 鲜衣怒马的少年打马自长街走过,临窗姑娘的手绢就会不经意丢入他怀中…… 世间百态,尽收眼底。 万物仰望太阳,太阳也在俯瞰众生。 他阅尽世间美好,才要去守护他们。 他见过诸多丑恶,才要去审判他们。 这就是万神之主的责任。 容与红眸中映出的,正是此间盛况。 “好看么?” 晏昭见他盯得久了,出声问道。 容与没有收回视线,只低声道:“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一些——” “一些蝼蚁是么?”晏昭替他把话补全,轻笑道,“入不得魔王陛下的眼。” 容与面无表情地侧首看他:“你知道就好。” 他确实不曾见过这般光景。 红莲业火所到之处,从来都是万物四散奔逃,繁华瞬息荒芜,火焰放肆灼烧。他带去的总是毁灭和死亡,众生看他的眼神,也总是恐惧与怨恨。 容与从不在意,那些蝼蚁本就不被他放在眼里,他怎会去在意。 他生来就是火焰,本能就是燃烧,烧得开心尽兴就好。 只是这样的日子久了,他也觉得很无聊。没有任何事物能够逃过他的火焰灼烧,他所在之地永远疮痍荒凉。魔王想要找点有意思的事情,所以发明出各种享乐方式。 可还是很没意思。 他心中无爱,对世间万物都懒得正视一眼,也提不起真正的兴致,每日活着便是得过且过。偏又是红莲业火,永远不会燃烧殆尽。拥有强大的毁灭力量,又没有能让他留恋世间的牵挂,永生就是一种漫长的凌迟。魔王迟早会活腻,升起破坏欲,将世界连同自己一道毁灭。 这就是6666世界本会有的be结局。如果法则不书写命运,这会是容与最终的走向。 因此,世界法则对6666世界的he判定,是要让魔王拥有一个真爱。 拥有一个,让他活下去的信念。 容与不爱世间一切,连自己都不爱。他找不到自己存世的意义,最后才会选择葬身火海。 晏昭想,要让容与爱上他,他就要先教会容与爱这个世界。 世界是美好而有意义的,所以活在世上也是美好而有意义的。 他爱容与,他想要容与爱他。 他更想容与学会爱自己。 为自己而活,不是为别人而活。容与该是如此。 所有人都该是如此。 “想下去看看么?”晏昭含笑问。 容与眼里透着意动,脸上写着别扭:“不想。” 晏昭:“记得收好火焰,不然这些美景就看不到了。” 容与双眸含着薄怒,周身立刻实质性地火冒三丈:“……我说不想!” 晏昭不惧怕他的火焰,用一道温柔的金光将烈火安抚下去:“听话。” 这是第一个触碰到容与的火焰不会被灼伤,还能将他压制下来的神。 现阶段的晏昭自然是远远强于容与的。他已经是个成熟的主神,容与却还不是无数年后那个强大到可以打破世界壁障的大魔王。 容与见状,竟也真的被安抚下来了。 大概是……第一次有个能和他正常交流的,比较稀罕。 也唯有这样的强者,才能入魔王的眼。 容与勉强道:“那走吧。” 他强调:“本王不是听你的话才去看,是本王自己想要去看。你只是一张床,认清你的身份。” 晏昭低笑:“是。” 不管怎么样,能让容容有主动探索世界的欲望,已经是一大进步了。 你说众生皆蝼蚁,那我便带你去看众生。 不求你爱众生,但愿你爱自身。 _ 晏昭和容与去了人间。 他们隐去异样的发色与瞳色,变作凡人模样,隐在人群中。 为了低调,晏昭施了术法,让自己的面容在凡人眼中平平无奇,避免引起注意,影响游玩。 他考虑得很周到,可惜容与不配合。 “本王生得如此美貌,本就是要给人欣赏的,为何要藏起来?”容与如是道。 果不其然,容与那幅美到妖孽的模样是走到哪儿都引起轰动。他路过一条巷子,十里八街都能乱成一锅粥,争着要出来看美男,眼里充满欣赏迷恋。 容与十分欣慰:“这才该是见到本王的正常反应,还是凡人有眼光。”而不是像那些飞禽走兽那样吓得立刻鸟兽散。 他倒是不曾祸害过凡人,因为人间实在没什么好东西,连被他打劫的资格都没有。神仙妖怪却是深受其害,看见魔王来了逃跑都来不及,哪敢去注意魔王长什么模样,就算看到了,也是死到临头,眼神是不甘憎恨的。 容与那时不觉得这种眼神有什么,因为所有生物看到他的眼神都是这样的。如今收了一身火焰,置身人群中,旁人见了他不会逃跑,还会聚拢过来满目惊艳。 他又忽然觉得,这样的眼神更让他喜欢。 比起被恨,所有人都会更愿被爱,魔王也不例外。 晏昭:“……嗯。” 说真的,容与只要不搞破坏,单凭一张脸就能讨所有人喜欢。可惜魔王没有美名远扬,只有凶名在外。 他们走过春秋冬夏,看过不少风景,分明可以用术法瞬移搞定的事,晏昭不让,非要去跋山涉水,说这样能从另一个角度发现世间的美好。 容与心想这神肯定是脑子有病,却也莫名其妙地配合。 山花烂漫时,晏昭就带着容与爬山赏花。容与懒得走路,想直接飞上山顶,晏昭道:“这样就看不到沿路的风景了。” 容与扬起下巴:“那你背本王。” 晏昭说“好”,背着容与一步一个脚印爬上山,还摘了一束鲜花送给他。 “闻闻花香不香?”晏昭把花凑到容与鼻尖。 容与低头轻嗅了一下:“别的神仙都送本王奇珍异宝,你这太阳送一束野花,也真亏你送的出手,本王回头就扔掉。” 晏昭并不恼,只望着他浅浅笑:“我送你的,你怎么处置都成。小莲花,你比漫山遍野的花都漂亮。” “我当然最漂亮……”容与瞬间抬头,“你喊谁小莲花呢?” “喊你。” 容与皱眉:“这是什么难听的称呼?喊我魔王陛下,没规没矩。” “这世上喊你魔王陛下的有很多,唤你小莲花的只有我,不好么?” “不好,你以为你是谁,一张床而已……” “我执意要唤,还能失去做床的资格?” “……不能。” 小莲花是什么奇奇怪怪的称呼?从没有人敢这么喊他。 看在花真的很香的份上,容与勉为其难决定不去计较。 奇珍异宝都是在他威逼下对方被迫献给他的,这束鲜花,却是太阳主动送给他的。 那束花最终被容与用法术定格成永恒,偷偷送回去,命仆从放在一号宝库的第一个位置。 它廉价得随处可见,又珍贵得举世无双。 _ 烟雨蒙蒙时,江上浮着一叶扁舟。晏昭撑船,容与就用手指拨弄江水,洒到晏昭脸上,随后畅声欢笑。 晏昭用衣袖抹了把脸,无奈摇头:“坐稳点,小心掉下去。” “我要是掉下去,肯定把你这太阳也拉下水。”容与笑得前仰后合,忘乎所以。 下一瞬报应来了,真扑通一声,被他跌进了水里。 “……太阳!”容与会凫水,却懒得挣扎,一心等着晏昭来帮忙。 “……你这是何必。”晏昭失笑,弯身伸手,想把他拽上来。 容与湿着一头长发,沾着露珠的眉眼望着他,二话不说将晏昭也拉下水。 晏昭猝不及防:“咳咳,小莲花——” 容与 翻上船,望着水里的他勾唇:“太阳,我发现作弄你,倒比别的事都有意思。” _ 春去秋来,他们来到一座山上,山间栽满苹果树,红红的苹果一个个挂在枝头,又大又圆。 容与随手摘下一个,正要直接咬,晏昭就将他手里的苹果拿走。 容与不满道:“这满山的苹果,你就非要抢我手里的?” 晏昭变出一把水果刀,削着平整光滑的皮,随口道:“你不是不吃带皮的苹果么?” 他记得小世界里,容容娇气得很,带皮的苹果从来不吃,非要他亲自削。 几个世界下来,看到苹果就给容与削好,已经成了他的习惯。 容与狐疑地盯着他:“我什么时候不吃了?一个苹果,也要这么讲究。” 晏昭削皮的刀一顿,攥紧的手背青筋微显。 他垂下眼。 原来容容不吃果皮的习惯,是因为他总会给容容削皮的习惯。 第113章 真金烈火9 晏昭将苹果削好,递给容与:“给。” 容与一怔,望着眼前的雪白果肉,不确定道:“给我的?” “不然呢?”晏昭又从树上摘下一个苹果,连皮咬下去,“我没那么讲究,我们小莲花可不能不讲究。” “谁跟你是我们?”容与下意识反驳了一句,捧着苹果,迟疑地放到嘴里咬了口。 他还以为……晏昭觉得他不吃带皮的苹果,就把苹果拿走自己削了吃。推己及人,容与拿走的东西,断没有还回去的道理。他觉得晏昭也是这样,他们也算相熟,他没打算计较。 原来是给他削的。 真是没想到,竟然还有谁会给他削苹果。 如此平常的举动,于魔王却是又一次难得的馈赠。一束野花,一个苹果,竟都是这太阳送给他的。 容与小口小口吃着最普通的苹果,像在吃最珍贵的灵果。他吃得极慢,晏昭都将苹果吃完了,他才啃到一半。 晏昭目色柔和地看着。他知道容与很强大,也很寂寞。魔王可以轻而易举地掠夺到一切,可若加上一个真心馈赠的前提条件,容与什么也不曾得到。 所以,才会对他摘的一束花,削的一个果,都如获至宝。 以真心换真心。容与本没有心,万物也不敢真心相待,那便让他来做这个交换。 容与本是慢慢吃着,抬头见晏昭正凝神看着他,忽觉得苹果有些烫手,好像自己珍视一个苹果的举动落在旁人眼里,特别没有面子。 他加快速度,很快将剩下半个苹果吃完,果核随手一扔,正色道:“味道一般,削了皮也没有多甜,你倒也不必……不必如此奉承本王。” 晏昭问:“那以后不削了?” “还有以后?”容与惊讶一瞬,随即道,“那……还是有必要的。你除了做一张床,还能当一把刀。” 晏昭含笑:“好。” 容与见他笑,不由也勾了唇角,很快又察觉到,立刻抹平弧度,欲盖弥彰道:“走了。这儿没什么好看的。” 晏昭当然都随他。 一神一魔走出几里,快要从另一面下山时,容与忽然停住:“本王好像有个东西落下了,你在这儿等着,我回去找找。” 晏昭驻足看他:“需要帮忙么?” “不需要,你待这儿不许动!”容与话音未落,化为一道红光原路返回。 这次倒是记得收敛火焰,没将这一片果林烧毁。 晏昭轻轻摇头,他不跟上去,以他的神识,也能感知到整座山上发生的事。 容容分明没有东西落下的。 晏昭闭上眼,去查看容与的踪迹。 只见容与回到他们来时的地方,在几棵果树下搜寻,突然跑到一棵树下,蹲身捡起被他扔掉的果核。 晏昭一怔。 容容丢下的……是这个? 是他为容容削的苹果,被容容吃得只剩一个果核,无论怎么看都没有任何被捡起的价值。 容与拾起果核,施上一层保护罩,又凝出一只火鸟,吩咐道:“把它衔回王宫,交代宫仆把种子种下,本王院中的桃树都换成苹果树。” 火鸟点点脑袋,衔着果壳核飞走。 容与还蹲在地上,发呆半晌,揉揉自己的脸:“我真是走火入魔了……” “不对,我本来就是魔火。”容与低声嘟囔,“这事儿绝不能让那个死太阳知道,太丢脸了。” 噗。 晏昭看得笑出来,他已经知道了。小莲花这反应未免也太可爱。 笑过后,晏昭神色又淡下来。 是寂寞到什么地步,才会将一个果核都这么看重。 容容就在这样的孤独中熬了无数年,最后选择自焚。 这么一想,晏昭又觉得难过起来。 尽管他知道这一切从来都不曾发生。6666世界已经为防止这样的结局设定了he标准,他也来到了过去。容与的魂灯寂灭,总不能还是因为孤独而自焚,一定还有别的原因。 晏昭还没思索出个所以然来,容与已经若无其事地回来了。 “找到了么?”晏昭故作不知地问了句。 容容不想让他知道,他就当做不知道吧。 “找到了。”容与镇定道,“下山吧。” _ 红莲枕在旭日上沉睡百载,晏昭又带容与在世间云游千年。 这千年,他们几乎将世上的每一个天涯海角都踏遍。赏花扑蝶,荷塘泛舟,枫林拾叶,踏雪寻梅。途中容与不想走了,他们便在一处世外桃源安居十年,还养了一院花和一只猫。 花是凡花,猫也是凡猫,素来容与勾勾手便能灰飞烟灭的生命,却在他掌心呵护长大。照顾的琐事大多由晏昭去做,容与一时兴起,也会给花浇水,为猫顺毛。这在从前,绝对是不可想象的事情。 亲眼看着花从种子发芽,灿烂盛放,猫从小小一只变成圆滚滚的肥猫,那感觉总是有所不同。那猫尤爱跑容与怀里打滚,蹭他的衣角,舔他的手指。晏昭几次都嫉妒得把猫从容与怀里抱走,容与还会抬头抗议:“给我。” 万物生老病死,自有定律。后来花枯萎了,猫也老死了。那只老猫像小时候那样爬到容与怀里睡觉,却再也没有睁开眼时,容与安静地抱着它,一下一下地顺着它的毛。 晏昭想把老猫抱走:“容容,我们把它安葬了罢。” 容与抬起头望着他,半晌,又低下头,平静道:“太阳,我要复活它。” 魔王第一次经历离别。他想要这只猫永远留在他身边,只要这一只,别的都不行。 原来真的有东西是不可替代的,感情就不能。 “它会转生成人的。”晏昭半蹲下来,覆住容与停留在猫身上的手,“它会有一个幸福的来世。” 容与沉思片刻,低声说:“那算了。” “为一只猫闯入地府,好像也不值得。” 容与口中说着无情的话,晏昭却知道他真正放弃的原因,是转世成人要比继续做一只猫幸福。 所爱之物的幸福快乐,要高于自身的私心喜好。 万物在魔王眼中,终于不再是可有可无的浮云与蝼蚁,成了一个个热烈鲜活的、难以割舍的生灵。 他教容与爱上这世间。 爱草木繁花,山川河流,万物众生。 容与也终于不再那样孤独。 只是这千年里,容与的魂灯一直没有复燃。 他们形影不离,却从未言明过感情。 晏昭明白循序渐进的道理。容容才刚发现世界的美丽,对万物生出温柔与恻隐,不会那么快就懂得爱情。 他可以慢慢教的。 有时候晏昭也会想,要是魂灯始终不亮怎么办? 祁夜曾说,要不是黎烬作祟,他可以和雪神永远在999世界里过下去,再也不重回主神境。 晏昭觉得没什么不好。 他也想和容容在6666世界这样一直过下去。 如果最后真的没有办法,他就陪容容到世界毁灭的最后一刻,再不断回到过去重来,和容容永远在一起。 他愿意永远停留在过去,只要身边有容与。容与没有未来,他就也放弃自己的未来。 神魔的一生那样漫长,纵使没有未来,他们也能在过去永恒。 万神界也有祁夜和雪神镇守,晏昭来时早 已安排好一切。 他带着一定要救回容与的信念,也抱着救不回就永不归的决心。 容与所在之处,就是他的归处。 _ 千年踏遍世间,容与提出累了,要回魔王宫歇息。 晏昭说:“好。” 容与去哪儿,他就去哪儿。 千年后的魔王宫一如当年,除了院子里的桃树换成苹果树,其余种种一点儿没变。没有魔王的吩咐,没有任何人敢动王宫里的一草一木。 按理说这样的王宫应该样样都合容与心意,一切都是按照他的吩咐来的,而今再见,容与却瞧着处处不顺眼。 太僵硬死板了。 他这千年见过自然万物生长,苍穹斗转星移。和晏昭在世外桃源隐居时,晏昭也会不和他商量就种上一院花,带回一只猫,他起初嫌弃,后来真香。 生活处处是惊喜。 魔王宫却是堆砌出来的华美,照着他的想法完全复刻。容与本身也没什么想法,不过是越华丽越好,毫无情感和灵魂。他若不发话,檐下宫灯被他无意间烧毁一只都没人敢补上,还当他本就不喜欢。 这偌大王宫,看似有成群奴仆相伴,实则只活着一位魔王。 现在还多了个太阳。 宫殿中,容与坐在镜前,披着一头青丝,晏昭正站在身后替他梳发。 容与原本抓了条外形漂亮的烛龙,命它缩小身形当根发带,装点在发间。就算不常用这款发带,也要将烛龙关在妆奁里。后来在晏昭熏陶下稍微懂了点人情,觉得烛龙有爹有娘怪可怜的,就给放生了,换成晏昭送他的红发带。 容与是被伺候惯了的,这千年没有仆从跟在身边,更衣挽发这种事都交给晏昭来。哪怕回了王宫,也习惯了晏昭无微不至的照料,没再叫仆从贴身服侍。 晏昭用梳子慢慢从头梳到容与的发尾,动作轻柔。 容与对着镜子,忽然道:“我查过你的底细,天界根本没有太阳神,你到底是谁?” 晏昭梳头的手一顿。 “放心,我不是兴师问罪的。”容与轻笑,“你和天界那帮老家伙没关系,我高兴还来不及。可你似乎对我了如指掌,我也不能对你一无所知吧?” 他原先并不在意一张床的来历,可现在,他想要一探究竟了。 晏昭的梳子继续梳下去:“我不是这个世界的神。” “哦?什么意思?” “我是异世的太阳神。这个世界本就没有太阳,我来自另一个地方。你们这儿有句话,是雨后总能见彩虹,我们那儿也有句话,阳光总在风雨后。我原本的世界里,太阳每天东升西落,从海面上升起,是很寻常的自然现象。你可以把我当成和彩虹、云朵差不多的东西。”晏昭道。 事实是差很多,但要在一个没有太阳的世界解释什么是太阳,也只能拿这些已有的东西类比。 “异世?所以……这世上不是只有这一个世界,还有很多其他世界?”容与讶然。 晏昭无视法则的警告,点头说是。 大千世界的存在是神明共同的秘密,本不该让一个魔知晓。不过现在?管他呢。 回去后法则怎么惩罚他不管,他也做好了不回去的打算。 “那你怎么会来这儿?”容与问。 因为你在未来死去,我要回来救你。 你眼前初见的我,已经爱了你好几世。 这话晏昭却没办法说出口,神之法则动用了禁言的力量。 他说自己来自异世那番话,本也是不能说出口的。只是世界法则没法限制主神,更高一级的神之法则感应到万神之主带头违规,这才连下几道强力禁制。 唯一能够限制晏 昭的,就是连神明都要遵从的神之法则。 神之法则在生气。 晏昭忍下如同肺腑被震碎、喉管被割断、舌根被拔起的剧痛,咽下口中血腥,轻声道:“我为你而来。” 容与微怔。晏昭的神色很平静,语气也没有不正常,他却无端地不想再问下去。 这五个字就够了。 容与没有追问他是怎么来的,为他而来又是什么意思,只是问:“那你还会走吗?” 晏昭垂眸:“我自是不愿的。” 但他不知道神之法则会不会轻易放弃。 容与忽地感到一丝慌张。 他突然拿起精巧的发簪,割断自己一缕青丝。 “凡人里不是有个说法,两个人把头发缠在一起,就有了羁绊,可以永远不分开。”容与从前对凡人的迷信嗤之以鼻,这会儿却也给自己找了个心理安慰,“我不让你当床了,我把你当朋友,太阳,你应该,不会走的吧?” “小莲花。”晏昭无奈笑起来,“结发可不是朋友间做的事。凡人把青丝唤作情丝,是夫妻才能有的羁绊。” “那就做夫妻。”容与转过身拽住他衣袖,抬头仰望,“我不管朋友还是夫妻,总之我们有了羁绊,你就不能走了。” 第114章 真金烈火10 “小莲花。”晏昭垂目看他,“夫妻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的,需得彼此喜欢,独一无二的喜欢。你明白吗?” 他想容与现在应当还不懂得这样深刻的爱,不过是舍不得他这个同伴离开,才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他留下来。容与不是爱他,只是害怕寂寞。 他自然是想和容与做夫妻的,但希望他们是真正的两情相悦,而非容与懵懂慌张地将此作为留下他的手段。 他的容容应该永远骄傲,永不卑微。 “我知道的,太阳。”容与说。 “我喜欢你的。” 晏昭一怔。 “你当我什么都不懂,我这么聪明,在人间也见过那么多风花雪月,怎么会不懂。从前以为你不会走,我不愿意承认罢了,想等着你来说。表白这种事,怎么也得由你先告诉我吧?”容与扯了下唇,抬眼直直望着他。 ——我爱你,他就想得到这三个字。从不懂爱的魔王,在领悟了这个字的涵义后,希望听到有人主动说爱他。 他羡慕那些被人爱着的凡人,被人守护的生灵。他们也许弱小,却拥有他不曾有过的爱情。 他悄悄喜欢上了一轮太阳,也想太阳能一样喜欢他。 “我……”晏昭心神俱震,反而无从开口。 我却是不敢唐突了你。 “要不是喜欢,谁愿意跟你在一起千年?放着魔王宫好好的日子不过,和你一块儿浪迹天涯?起先我确实只想着玩玩儿,后来便成了心甘情愿。你既让我爱上世间,难道就没想过我会爱上你?太阳,我不信你没这么想过。” “我喜欢上世间很多东西,那都和对你的喜欢不一样。猫儿死了,若它有幸福的来世,我可以放手,但我不会放开你的手。你首先不能走,要是走了,我也要追到你的来世,无论是你来生那世,还是你来临之世。你不能和别人幸福,你也不能一辈子孤独。”容与紧紧攥着他发皱的衣袖,字字珠玑,“我不允许你的余生没有我。” 不是“不想我的余生没有你”,是“不许你的余生没有我”。 红莲业火连告白都是如此霸道热烈。 容与望着晏昭,血色红眸中似燃烧着炽火。 “你既是为我而来,那你喜不喜欢我?” 晏昭垂下的金眸划过流光,他没有开口,倏然俯下身,用一个吻回答了这个问题。 “小莲花,我不是喜欢你。”晏昭低声道,“我爱你。” 我深爱着你。 镜中映出一双相拥亲吻的身影,火热又痴缠。 容与问:“我们现在算是在一起了吧?” 晏昭说:“是。” 容与眉眼一弯:“我们成亲。” 晏昭说:“好。” 容与勾唇,毫不犹豫地又亲他一口:“太阳,我爱你。” _ 婚礼开始紧锣密鼓地进行筹备。 名义上魔王是夫,太阳神是妻,这门亲事是魔王迎娶太阳神——容与那性子,显然不可能找到个爱人就把自己的王位都让出来。 晏昭也不在意谁嫁谁娶,这都是凡人的说法。只要和他在一起的是容与,什么身份都没关系。 魔王的排场向来宏大,这等大事更是极尽奢侈,广而告之,三界都知道魔王将要娶亲。 说到这儿他们就纳闷,也不知道那个太阳神是哪儿冒出来的?之前谁也没听过。就知道突然有一天,一轮赤金曜日高高挂起,世界有了光。也自那日之后,魔王再也没出来兴风作浪。 天帝还曾上报给主神此等异状,接收到信息的当然是晏昭,当即回了个“别管”。 天帝一头雾水,但既然上级 发话了,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现在他有些坐不住了。魔王怎么和那个太阳神成亲了?!按照天书所示,容与应该是要和他女儿成亲的啊! 容与是本世的气运之子,生死关乎世界存亡。天书称容与无数年后会成长为三界无敌的存在,但有天族公主牵制,不会酿成大祸。现阶段天界还是能镇压住魔王的,只是天界不去管而已,他们又不能杀了气运之子,何必多此一举?等天族公主把这魔王的心收了就成。 要不是有这层关系在,天界怎么会对这混世魔王的所作所为不管不顾,不将其扼杀于摇篮中? 可如今魔王娶亲,娶的不是天族公主,是一个来历不明的神,还是个男的,这已经偏离了天书的指示。 违背天书,就是违逆法则。法则是确保一个世界能正常运转的必备条件,它制定最全面的规则,守护神维持这个规则,才有大千世界的平安繁荣。 国家不可无法律,世界不可无法则。如果神明担任的是警察、法官等职责,法则就是法律本身。 天帝急得准备召开紧急会议,研究破坏这场婚礼的方案。虽说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可这桩婚礼成了,这个世界也就完了! 然而会议还没召开,他又收到了主神的消息。 还是两个字,别管。 天帝感到头晕。主神大人不应该在万神界镇守么?怎么两次都关注到他们这个小世界…… 既然主神大人都说别管了,那他们不管应该……没事的吧? 天帝哪里想到,这次是万神之主带头违法。 魔王宫中的一处宫殿内,晏昭下达完别管的命令,就单膝跪地吐出一口血。 神之法则怒不可遏:“你以权谋私,可还记得万神之主的责任!” 法则这次连拿腔拿调的“汝”都不说了,可见是真气狠了。 晏昭现在干的事,就和最高法庭的法官带头犯法,还叫底下的执法人员不许彻查一样恶劣。 容与本该和天族公主在一起,实在毫无办法的情况下,时空管理局才会派其他神使去攻略,首要方案还是撮合他和天族公主。他们的使命就是维护法则。 魔王和天族公主才是天命姻缘,晏昭却直接捷足先登,断绝了容与和天族公主的可能。 这是在逆天,容与是如此,晏昭也是如此。身为最该顺应天命的万神之主,逆天而行更是罪加一等。 “我早就说过我不配担任万神之主了。”晏昭抹去唇畔血渍,“我只知道他说他不会放开我的手,不许我爱别人。我也不会放弃他,不会看着他和别人在一起,哪怕是所谓天命,也休想破坏我们的姻缘。” 神之法则:“你们没有姻缘,只是孽缘。” “良缘还是孽缘,不是天定,是由我们来定。”晏昭抬起头,金色双眸中满是坚定。 神之法则怒极反笑:“你可曾想过,若不是你,他可以和天族公主好端端在一起,不会魂灭,6666世界不会崩塌。造成如今苦果,不是孽缘是什么?” “可我遇见他时,他就已经逃离宿命来寻我,我怎能不爱他。我爱上他时,他便已魂灭,我如何不去救他?”晏昭缓声道,“大千世界无数生灵,为何唯独我与他之间有这样一场轮回?这便是我和他的缘分。纵是孽缘,也是真正的两情相悦,不过是难了些……难道就胜不过天定良缘?” 神之法则:“你现在回万神界,还能继续做你的万神之主。再执迷不悟,违背誓约的反噬力量会永远折磨你。” “法则,万神界我已给你送去两位主神,你何必还要执着于我?” 晏昭心里知道答案。他担任万神之主时,曾与法则宣誓结契,永远守护大千世界,维护法则秩序,若有违反, 将遭遇世间最痛苦的惩罚。邪神和雪神只是两个摄政王,他才是法则唯一认定的主神。 他毁契违约,确实有错在先。法则惩罚他,他也理当承受。 只是事关容与,他只能死不悔改了。 神之法则:“逆天不会有好下场,你可知违契要付出什么代价?” “刀山火海无惧,魂飞魄散不悔,只求陪他过完这一生,直到世界尽头,哪怕受一世反噬之痛。”晏昭平静道,“此世过后,我自毁神格,以死谢罪。” 容与说爱他,但魂灯没有亮。 也许真的无法再亮了罢。 他只求这一世,6666世界离毁灭崩塌还有很多很多年,他想停留在过去,陪容与走到回溯前的现在。 他们一起没有未来,亦算得上另一种永恒。 神之法则沉默半晌,冷声道:“如你所愿。” _ 神之法则留下这句话就隐去,晏昭维持着原来的姿势半晌,又狠狠吐出一口金色的神血。 毁契的反噬力量……果然很强。恐怕很长一段时间内,神力都会很虚弱,身上的痛楚,也会变得越来越强烈。 但这恰恰说明,容与真的爱上他了。 他比天族公主更早成为容与的真爱,违逆了法则,才会遭受如此严重的反噬。 “太阳。”容与在外面唤道。 晏昭立刻将地上那滩鲜血抹去,若无其事地打开门:“怎么了?” “没事不能来看你?”容与踏进门,找了把椅子坐下,“不过找你确实是想商量一下,我们大婚那日的王宫要怎么布置?我独自决定挺没意思的,这儿以后也是你家了,你也可以提提意见。” 家。 这个字眼让晏昭连身上刀割般的痛楚都减轻了许多。 他微笑道:“小莲花有什么想法?” “我觉得啊……”容与立刻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上到大婚该穿的服饰,下到檐下挂着的灯笼,事无巨细全都说了一遍,末了道,“你觉得呢?” 晏昭颔首:“都挺好,照你说的办就是。” “什么照我说的办啊,我是在问你的意见……”容与抱怨。 “小莲花,这个送你。”晏昭忽然递给他一只血玉镯子。 容与嫌弃道:“我首饰那么多,红镯子都不知道有几只了,你也不送点有新意的,它在我那些镯子里都排不上号……” “这是定情信物。” 容与立刻把镯子戴上:“它现在排第一了。” 晏昭忍俊不禁。 血玉镯就是赤金。 他第一次将赤金戴在容与手腕上时,是为禁锢。那时容与让他把金环变成血玉镯子,还说谢谢他送的定情信物。 他那时却不懂。 兜兜转转,他果真将赤金当成定情信物送出去了。 伴生本命神器,当作定情之物,便是一位神明用自己的全部生命,去投入这段不存在宿命里的爱情。 “我知道你来自异世,应该没有带很多东西,在这个世界很穷,只送得起一只镯子。”容与安慰地拍拍他的肩,大方道,“没事,本王不嫌弃。我有一千个宝库,里面那么多宝贝,全送你当聘礼。” 晏昭笑着摇头:“我看不上别的。最珍贵的宝贝,已经在我面前了。” 容与听了高兴,又抱上去亲他,亲完小声道:“太阳,我们要不要试试那个……鱼水……什么欢?” 晏昭一愣:“现在?” “我们两情相悦,为何不能是现在?” “不等到新婚之夜么?” “那是凡人才有的规矩,我们魔族从来都是随心所欲,我现在就对你很有欲望……” 晏昭还能怎么办?他忍了一千多年。 终于也忍无可忍。 _ 红莲业火与赤金曜日的缱绻,是世间最热情的缠绵。 漫漫长夜过后,太阳没有再升起。 容与闭着眼低唤:“太阳。” 晏昭低头笑着:“我在。” 容与倏然睁开眼,望着身旁的他一怔:“……太阳?” 晏昭无奈:“不认识我了?” 容与却掀开被褥,穿过他的身体,披着一头墨发到处找寻,蹙眉道:“大早上的,这是去哪儿了?” 晏昭面色一白,由心底升起一股冰凉。 违反誓约,会受到世间最痛苦的惩罚。 “刀山火海无惧,魂飞魄散不悔,只求陪他过完这一生,直到世界尽头,哪怕受一世反噬之痛。” “如你所愿。” ……他身上无时无刻不在折磨的痛楚,真的算得上世间最痛苦的惩罚么? 不算的,这点儿怎么够。 这世间对他最痛苦的惩罚,莫过于爱而不得,得而复失。 是我真的可以陪你一生一世。 你却看不见我。 第115章 真金烈火11 太阳不见了。 容与本以为是晏昭在和他闹着玩儿,好生搜寻了一番。王宫里里外外都找遍了,还是不见半点踪影。 今天的太阳没有出来,也不是在天上。 容与披头散发回到寝宫,坐在凌乱的床榻上,眉心微蹙,显出几分倦色:“太阳,出来,别闹了。” 晏昭就站在他身前,想说他就在这儿,没有闹,也没有走。 可容与看不见。 容与对着安静的屋子枯坐片刻,走到梳妆镜前,拿起晏昭送他的那根红发带。 “不会是我说他很穷,只送得起一只镯子,他就跑到外头给我搜罗天材地宝去了吧?”容与坐下,将发带绑上自己的发尾,“这傻子,我又不是真嫌弃。” 发带第一下没绑紧,容与解了重来,低声抱怨着:“你不在,我连个发带都绑不好,也不习惯叫别人伺候。太阳啊太阳,你可快点回来罢。你给我的可不是惊喜,是惊吓。” 晏昭走到他身后,本能地想伸手替容与绑发带,手指径直穿过容与墨发,连发带都没能拿起来。 他虽置身于此世间,却又无法参与其中。能听能看,无法触摸,这世上的所有生灵,再也感受不到他的存在,甚至遗忘他过去存世的经历。 万事万物,都与他无关。 不能自尽,也不能施法,只能永永远远地当一个旁观者。 晏昭对这个状态不算陌生。小世界里,容与有好几次都是突然失踪,令他找得疯狂。他到处询问有没有人见过容与,所有人都不记得。回到万神界后,晏昭就明白,他理应会和容与一起传送走,小世界中拼了命地寻找,是因为容与任务完成后也没走,以看不见的形态存在于他身边,停留了一段时间。 那短短时间,是深深绝望。 那样的痛苦,他怎么愿意让容与再承受。魔王一生比凡人长久何止千百年,容与所受痛苦又何止是他千百倍。 可眼下这境况,却由不得他不情愿。 他担任万神之主时与神之法则结下契约,违者当受天罚,罚的便是世间至苦至痛。每个人最痛苦的事情都不一样,这惩罚不是由法则决定,是因人而异。一旦违契,则自动生效。 法则给过他及时止损的机会,被晏昭拒绝了而已。 法则只是法则,不插手任何事。无论是黎烬嫁祸,还是容与叛逃,法则都不会管,那是时空管理局和神明的职责。法则只会惩罚与它结契而又违约的主神,容与不过是受他牵连。 晏昭本以为天罚加身,自己再痛苦,也能为容与扛过来。不曾想自己最痛苦之事,竟是看着容与痛苦。 晏昭素来知晓逆天而行的后果有多严重,他从不后悔爱上容与,哪怕为此历经千难万险。可若要容与一同受这苦果,他又该如何坚持。 天道真是看准了他最大的软肋。 要说后悔成为万神之主么?倒也不曾。若不是这层身份,又哪来他和容与的相遇。 一切都是必经之路。 只是这条路……太难太苦了些。不被天道看好,不被所有人看好,甚至到最后,见着爱人的痛不欲生,连自己都会忍不住心生动摇。 要让孽缘胜过良缘,所要付出的代价,当真是鲜血淋漓的。 _ 容与等了七天七夜,晏昭一直没有回来。 第八天他终于坐不住,命令全王宫的仆从出去找,却得到一个意想不到的回答。 仆从们面面相觑,一头雾水:“王,太阳神是谁啊?王宫里从没出现过这号人物啊?” 容与一怔,凝眉道:“之前天上挂的那个太阳,你们都不记得了?” 仆从们连连摇头:“ 天上哪有太阳啊?太阳是什么东西小的都不知道。” “对啊,没听过。” 在法则的矫正下,这个世界的所有神和人都会忘记太阳的存在。他本就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 唯独容与记得。 “怎么可能?难道是做了一场梦……”容与低喃,“可我分明记得……我记得太阳的,他有和我一样的温度,我枕在他身上,感觉不会错的……” 仆从们望着失神的魔王不敢说话,心想魔王陛下可能是独孤求败,出现幻觉了。这天底下哪有可以和红莲业火媲美温度的啊? “我不信他不存在。”容与红衣化为流火掠出王宫,“我要亲自去找他。” 可想而知,一无所获。 容与找遍天涯海角都没找到,殊不知晏昭就一直跟在他身边。他能听到容与的呼喊,却无法给出应答。他所给出的回应,容与都不能听见。 三个月后,婚期已过,无功而返的容与回到王宫。 仆从小心翼翼地将一盏亮着金光的红莲宫灯呈上来:“王,您要我们准备的宫灯做好了。王宫也照您说的布置得很喜庆,那个……您是要招待哪位贵客呀?” 那布置得简直就像大婚,可魔王陛下怎么可能和谁成亲呢? 容与望着那盏宫灯良久,平静地抬手就烧了。 仆从吓得赶紧跪下:“不,不符合您心意的话,我们这就去重做!” “不必,宫里那些装饰也都撤了。”容与面无表情地踏出宫,“他不会来了。” 晏昭跟上去,想拽住他衣袖,意料之中地穿透过去。 他驻足望着容与单薄的背影,金眸中满是神伤:“小莲花,我一直都在。” 他一直都在看着他。 他也只能一直看着他。 _ 他看着他。 他看着容与扯下彩虹为床,白云为榻。容与抱着白棉云做的软枕,发泄似的揉成团:“骗子,说什么差不多,明明就差很多。” “你可以把我当成和彩虹、云朵差不多的东西。”这是晏昭对容与说过的话。 就因这句话,容与真就把彩虹和云朵摘下来,后来即便被他追杀,也不忘带上一张舒适的床榻。 小莲花曾是安稳枕在他身上入眠的,后来却被他搅得不得睡一个安稳觉。 他怎么能这样对他。晏昭苦涩地想。 他看着容与常常去海边,望着东方的海平面,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升起的日出。 东海龙王差点吓得魂飞魄散,还当魔王消停了千年,又要出来打劫。容与却谁也没理,什么也不抢,什么也没烧,只是静静在海边站着,一站就是好几个昼夜,最后又默默离开。 晏昭就站在他身旁,陪他一起看海。 “太阳会不会打西边出来啊?”容与自言自语,“下回要不去西海试试?” 晏昭想笑又笑不出来。 他看着容与下地府刀屠恶龙抢生死簿,上天庭剑指天帝夺命格册,只为寻到他的来生。 半身红衣浴血,断骨削筋,仍拼尽全力征战杀伐。 晏昭想带他离开,想让他停手。但他一丝法术都施不出,除了看着容与受伤,什么也做不了。 那生死簿和命格册终归还是被容与抢到手,那上头并未记载晏昭的来生。 容与垂眸哂笑:“所以你不是死了……你就是不来见我,你就是……一声不吭回去了是么?” 小莲花,对不起。 晏昭半跪在他身前,目光心疼又慌乱地扫过他一身伤,可连帮他疗伤都做不到。 身上的疼痛始终在折磨着他,这一刻都比不得心里的痛。 他痛恨自己这般弱小 ,纵是主神又如何,在天道面前仍是如此渺茫。 他看着容与在三生石上刻下他们的姓名,绘出他惟妙惟肖的画像。 在他还是鬼王的时候,容与曾一笔一划专注刻出他的牌位。在他成为楚琢的时候,容与的人像便画得格外好。 原来,都是这么学会的。 容与张贴他的画像去寻他,所有人都说没听过也没见过。后来大抵是绝了念想,就只画给自己看,算是睹物思人。除了那些画,容与也经常看着自己腕上的血玉镯发呆,或是望着他们结成的青丝出神。 晏昭被排斥在世界之外后,本命神器的器灵也回到了他手里。容与腕上那个,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外壳罢了。 容与望着那些东西出神时,晏昭就也坐在一旁,静静望着容与。 几个沧海桑田后,容与描摹着他的眉眼,忽然就烦躁地将画揉成一团。他将剩下的画钉在墙上,一记飞镖掷去,将整幅画从中间撕裂。 容与恨声道:“我不爱你了,死太阳,我真恨你。” 晏昭听到了,他想,我也挺恨我自己。 又过了几个沧海桑田,容与玩腻了掷飞镖的把戏,将所有的画都付之一炬,从此再也不作画。 那个被当成定情信物的血玉镯也被他摔碎,扔进火海里。 火光下的眉眼平静如死水。 “我也不恨你了。” 那一刻仿佛心如死灰,彻底绝望。 可他们结发的青丝,还是没有被容与毁去。容与仍然念着青丝乃情丝的说法,舍不得斩断最后的情丝。 容与真正的绝望是在什么时候? 晏昭回想着,想的是他初见容与,一剑刺向他心口时,剑气削断了容与一缕青丝。 容与浑然不顾心口的疼痛,垂眸望了那缕断发良久。 晏昭心陡然剧痛起来,加上反噬之力,愈演愈烈。 他捂住嘴唇,掌心染上一片神血。 他此刻也是这般绝望。 他看着容与痛饮醉生梦。这酒饮一滴,可醉上十万载,因而常人一沾,就是一个“死”字。 容与不要命似的地去饮,让自己一醉就是千万载,借着长眠来麻痹自己。 晏昭就坐在床头,注视容与的睡颜,陪着他一同入眠。 数百个沧海桑田后,容与终于忘记他的模样与姓名。 他好像很久很久以前,爱过一个神。 是叫晏……晏什么?忘了。 长什么模样也忘了。 大概也不重要了吧。 某日饮得半醉,容与摘下院中一个苹果,带皮咬了口,又嫌弃得吐掉,下意识道:“太阳,帮我去皮。” 自晏昭不告而别后,容与再未吃过苹果。 醉酒后再提起,脱口而出的竟还是他。 赤金曜日没有泪水,但他这些年来,一直都无比难过。 “小莲花,对不起。”这是他最常说的六个字。 还有一个更常说的。 “小莲花,我爱你。” 容与长睫一颤,那一刻忽然酒醒。 _ 九百七十二个沧海桑田后,容与遇上了天族公主。 这个古灵精怪、天真烂漫的小公主,本也是上天安排给魔王的妻子,真正天造地设的一对。 她自幼就从天书上知道,魔王会是她未来夫君。因而对于三界闻风丧胆的魔王,她一点儿也不害怕。 她也确如天书所说,一见到风流俊美的魔王,就对他芳心暗许,大胆表白。 晏昭看到这个所谓的天定良缘,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听到她的告白,更是气血翻涌。 他这些年说了无数 次我爱你,容与一声都没听见。 晏昭已经麻木了。 容与打量天族公主一眼,戏谑道:“生得还没本王好看,就不用来自荐枕席了吧?” 天族公主当场气哭。 如今的大魔王,恶劣程度可比当初提升了几百个等级。 但他性子乖张狂妄,却没有再肆意用火焰杀生,烧毁任何一片地域。纵使因爱生恨,也未曾生过毁天灭地之心。 只因这世间每一个角落,都曾留下他和太阳共同的回忆。 后来的事,晏昭都知道,亲眼瞧见时,还是会气得吐血,附带一万个后悔。 容与对天族公主无感,一百零八个神使轮番上阵,势要获得魔王真心。 可魔王一颗心,都在太阳那儿了。 那一百零八名神使自然是全部铩羽而归,甚至被容与识破异世而来的身份,直接杀死。 最后一名神使,就是晏昭曾在时空管理局见过的薛兰州。 薛兰州试图一舞倾城攻略魔王,殊不知容与第一眼便将他识破,轻描淡写地赏了他一个全尸。 晏昭一眼也不曾看薛兰州被拖出去的尸体,一心只盯着慵卧在美人榻上的容与。 “第一百零八个。”容与唇边含笑,眼带凉意,“懒得再陪你们玩下去了。” 他直接去了天界,挟持了天族公主,逼问天帝。 他如今已是真正的强大无敌,再也不是无数年前闯天庭夺命格册还会遍体鳞伤的容与。 此世所有神仙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容与单刀直入:“天下并非只有这一个世界,而有大千世界。” “大千世界中有一个组织,会统一执行一些任务。” “我是他们的任务对象,他们都执着于让我和你女儿在一起,或是得到我的心。” “之所以会选择我当任务对象,是因为我的存在对这个世界不可或缺,因而早年你们才没有对我出手。” “是不是,天帝?” 天帝:“……” 你都说完了,还让我说什么! “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麻烦你补充一下,我再考虑你女儿能不能活命。” 天帝急忙道:“天机不可泄露,不是我不想说,是我不能说!” 容与平静道:“没事,我帮你把世界法则屏蔽了,你可以说。” 天帝身形一震。 屏蔽世界法则,这是主神境才能有的实力!容与竟然……强大到了这种地步。 不愧是6666世界永远唯一的气运之子。 在天帝的坦白下,容与得知了他便是所谓的气运之子,要按照法则写好的命运过一生。来攻略他的那帮人被称为神使,来自时空管理局,顶头上司是主神。 承载他气运的魂灯一直被天界诸神守护着,烛火与烛身分别代表他的气数和寿数。若偏离既定命运,魂灯就有缩短熄灭的可能。魂灯不灭,世界便能一直安稳下去。 “把魂灯给我。”容与淡淡道。 拿走魂灯,离开此世,他从此不会再受命运掌控。 天帝拼死护住:“不可!你把魂灯带走,这个世界会崩塌的!” 容与微微一笑:“那与我何干?” 诸神自然不敌魔王的法力,那盏魂灯轻而易举被容与拿到手中。他一手执魂灯,一手打破世界壁障,生生撕开一道时空裂缝。 “不——”6666世界的守护神发出绝望的呐喊。 “不!”晏昭也同时发出一声迫切的阻挠,金色双眸震撼而悲伤。 他终于看到法则隐藏的真相,那封锁的6666世界画面里,装着容与魂灯熄灭的原因。 “既 然装的是世界气运,那还给你们不就好了。”容与轻扯唇角,将长明烛从根部掰断,用顶端的烛火续上最后的火焰,随后将断烛抛向整个世界。 浑厚的气运浸染天地,滋润万物。 晏昭怔怔望着这一幕,忽地感到脸上有一丝凉意。 好像是……泪水。 他教过他爱这世间万物,他就真的不曾毁去一草一木。 容与放弃永生,归还气运,留下短暂如烟火的生命投入大千世界,去寻他曾爱过的异世神明。 他亲手灭了自己的魂灯。 第116章 真金烈火完 晏昭回到万神界,仍感到眼眶酸涩,有液体划过脸颊,落在掌心,是一滴金色的泪。 他陪了容与一生一世,走到世界尽头,天罚结束,才得以回归。 九百七十二个沧海桑田,相爱却不能相见,末了又见到意想不到的一幕,便是晏昭也半晌缓不过神来。 原来容与的魂灯是那样灭的。 容与折断长明烛,将几乎全部的气运都还给了6666世界,只剩下百年生命,孤注一掷地来找他。 魔王本是永生,百年不过一瞬,这是何等孤勇。 最后找是找到了,那时的他却还不认识容与。晏昭只知道这是个叛逃的气运之子,又误会容与扰乱大千世界,不仅刺他一剑,还追杀他几百个世界,如此耗费近百年,才抓住容与,丢入小世界惩罚。 当年容与放弃继续逃跑,在桃花树下静静等他,也是心知命不久矣,懒得挣扎了吧。 容与本就撑不了多久,好不容易等到的爱人却对自己满眼陌生,刀剑相向。那时,容与大概是真的绝望心死,魂灯黯淡,险些寂灭。 法则没有说谎,容与确实恨至心如死灰,本就受了重创的魂灯更加难以维系。晏昭后来在惩罚小世界里任由容与泄恨,容与明白他们之间时间线不同的真相后,恨意消退,魂灯才又明亮一些。 晏昭回到那些惩罚小世界的举动,是真的可以让容与魂灯更亮。 但这都于事无补。法则隐瞒了容与魂灯熄灭真正的致命原因——容与早在6666世界就将999%的气运散尽,余下01%,无论再怎么亮,也不能永远燃烧。 所以红莲业火在气运散尽后又撑了百年,终于在末日燃尽最后的火焰。 “法则。”晏昭声音前所未有的平静,“你不让我查看6666世界的画面,原来是不想让我知道,他把气运还给了世界。” 他明白法则为什么阻挠了。 神之法则说,容与魂灯死灰复燃的概率远低于亿万分之一。 事实上,任何气运之子魂灯彻底熄灭后,复活概率都会是零。魂飞魄散是什么?是根本不存在于世上。既然不存在,那么无论悲欢爱恨,如何了却心愿,都不能再让魂灯复燃。若真能起死回生,时空管理局也不会设置一个魂灯燃烧的补救时间了。过了那个时间,魂灯烧完了,任何举措都补救不回来。 通常气运之子的魂灯熄灭,表示气运燃烧完毕,不仅气运之子救不回来,需要气运支撑的世界也会一起崩塌。这就是气运之子和世界共存亡的关系。 容与魂灯有几率复燃,是因为他的气运并未燃烧殆尽,而是还给了6666世界,以另一种形式存在着。按照惯性思维,失去气运之子的世界会毁灭,因而晏昭当时情急之下,冻结了6666世界以免崩塌。但事实上,他就算不冻结,或者现在解封,6666世界都会依然安然无恙。 因为容与的气运还在支撑着这个世界,够6666世界运转无数年,无限接近于永远。 想要魂灯复燃,只需要把6666世界散落的气运收集回来。 但这样一来,又会陷入一个怪圈——容与将气运还给世界,从而可以在摆脱命运的同时让世界平安,代价是放弃永生。若将气运重新收集,复活容与,身负气运的容与仍然要继续当6666世界的气运之子,留在6666世界,才能让世界不灭。 已经和容与爱得要死要活的晏昭,能做得到自己依然镇守万神界,看着容与在6666世界里生活,从此天各一方么? 必然不能。 所以要么是晏昭把容与接到万神界生活,6666世界毁灭。要么是晏昭跟着容与住在6666世界,抛下万神界的工作。 神之法则不可能让世界毁灭,也不可能让主神下岗。就算有两个代班的也一样,万神之主就是万神之主,签了契的,谁也不能代替。 因此它必然会阻止晏昭发现真相。 晏昭不知真相,也就不知只要解冻6666世界回收气运就能复活容与,而是将化解恨和给予爱的方法都一个个试过去。为了复燃容与的魂灯,又必然会在一个个小世界里与容与相遇,回到6666世界的最初去爱那个不懂情爱的魔王,从而违反契约,受到天罚,在九百七十二个沧海桑田的绝望之后,看到容与魂灯复燃的希望。 兜兜转转这么一圈,似乎是毫无必要的折腾,可逆天而行的路途,本就不会一帆风顺。 容与一共有两段缘,一段良缘,一段孽缘。 良缘是魔王和天族公主,属于上天安排,天造地设,这是一条笔直坦荡的康庄大道。法则说,他们相爱的概率是百分之百。 孽缘是魔王和万神之主,他们是在上天意料之外。这条路九曲十八弯,充满荆棘磨难。法则说,他们相爱的概率是零,可双方逆天都要执意奔向彼此,法则只能说,他们相爱的概率远低于亿万分之一。 那也正是容与魂灯复燃的概率。 这一刻,百分百的概率失灵,远低于亿万分之一赢。 他们相爱不是上天安排,是他们自己安排。 _ 晏昭预备解开6666世界的封印,将气运收回容与的魂灯里。 神之法则:“住手!你是在毁灭这个世界!” 晏昭不为所动:“你这话说的,好像我是个反派。” 神之法则觉得主神现在和堕神毫无区别,可能九百七十二个沧海桑田的惩罚让他失心疯了。它当即动用契约之力,试图阻止晏昭的行为。 然而契约之力却失效了,不仅如此,它甚至感到自己才是被压制的那个。 神之法则第一次有了愕然:“这是——” “你以为我招祁夜他们两个过来,真就只是代理办事的?既然知道这是一场轮回,知道你会从中作梗,我怎么会毫无准备。”晏昭淡淡道。 世界法则约束芸芸众生,神之法则约束万千神明。主神实力自然强于众神,但想真正令所有神明臣服,还是要掌握法则之力。 主神和神之法则力量相当,平起平坐,所以会签订契约互相制衡。神之法则认可晏昭为万神之主,将法则之力通过契约共享给他,同时晏昭受契约桎梏,也无法反抗法则。 但现在多了两个例外——邪神祁夜和雪神戚白茶同为主神境,且没和神之法则结下契约,不受神之法则影响。这也是即便有他们两个代班,神之法则也只认晏昭为万神之主的原因。它只能牵制一个主神,多几个力不从心。法则即天道,天道定命运,不喜欢超出掌控的东西。 祁夜和戚白茶是新晋主神,实力没有晏昭强,神之法则本不在意他们。然而晏昭在进入6666世界前,便料到自己干扰气运之子命运,会违背契约,惹来天罚。法则若要惩罚他,势必要压制他全部神力。他们本势均力敌,谁也压不过谁,有契约在,法则才可以完全压制他,但法则将全部心力放在他身上,本身也会陷入最易攻破的状态。 于是,在神之法则动用全部力量困了晏昭九百七十二个沧海桑田时,邪神和雪神也拥有充足时间对神之法则展开攻击,将它击至虚弱状态。 法则就算想及时停手也不能够了,违约惩罚自动生效,它也决定不了,撤离不开。只能一边用全部力量压制晏昭,一边被动挨打。 晏昭受了九百七十二个沧海桑田的反噬之苦,天罚结束后,就是他反噬法则时。 他算计好一切,唯独没算计到自己所受的惩罚竟会让容与跟着一并 痛苦。 这当真是他最后悔的一件事。 “法则,现在不是你契约我,是我契约你。” “大千世界不可无法则,我不会抹杀你。” 尽管那个天罚让他很想把法则碎尸万段,但万神之主不能这么做。 晏昭忍了忍,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这一言堂够久了,是该换换位置。” “法理不外乎人情,我会让你看到,被我真正掌管的大千世界会更好。” 神之法则:“……” 晏昭彻底掌控了法则之力,它无话可说。 “说完了没?”另一道声音懒洋洋道。 晏昭抬头:“谢了。” 他顿了顿,难得有一丝真挚:“祁夜,我认你这个兄弟。” “不谢,既然是兄弟,轮班换成你我各十五天就行。”祁夜毫不犹豫地开始讨价还价,“茶茶为了帮你对付这法则都神力消耗过度了,我准备带他下界去玩玩儿,放松一下。你赶紧来接班。” 晏昭:“……”他现在就想兄弟反目。 _ 将神之法则变成打工小弟,送走祁夜和戚白茶后,晏昭深吸一口气,继续之前的举动。 解封6666世界,收集容与气运。 将天地间的气运全都吸收回魂灯中,晏昭也在6666世界里洒下一道本源之力。 这道本源之力会以太阳东升西落的形式存在,代替容与,支撑起6666世界的气运。 晏昭始终记得,容与曾满世界寻找太阳,在东海长久无望地等待。那是个没有太阳的世界。 他将这个世界的气运之子带走了,就送他们一轮太阳。 这当然是有代价的,他的实力会直接降到祁夜那地步。神之法则跃跃欲试地想要反抗,掌握了法则之力的晏昭当即书写一条法则:法则不可违背主神。 神之法则:“……”用它自己的力量压制自己,好狠! 它和晏昭结契时,写过主神不可违背法则的法则。那是建立在他们旗鼓相当的前提下。晏昭若强于它,则能反噬法则。 可若是拿法则之力压制法则,那它永远不能强过自己,也永远无法反噬主人晏昭。 就很气。 晏昭不管它气不气,6666世界的气运已经收集完毕,他正屏息凝神,紧张又期待地望着眼前的魂灯。 少顷,魂灯旁显出一名青年,红衣墨发,瑰姿艳逸,缓缓抬起眼眸。艳丽容色,如血泪痣,眉间绽开一朵尽态极妍的红莲。 晏昭望着这张注视了九百七十二个沧海桑田的熟悉面容,有千言万语,一句未能出。 他哑然半晌,将赤金化为一只血玉镯,忐忑递出:“小莲花,这是我的伴生神器,也是送你的定情信物。我想告诉你……” “我从未离开,我一直爱你。不求你原谅我,你想怎么罚我都……” 容与伸出一只细白的手腕,下颔微扬,打断他的话。 “给我戴上。” 编号6666世界,气运之子容与,找到真爱,第六盏灯点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