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书名:我靠养猪成为帝国首席秘书   作者:我即江湖   文案:   李紧:这个世界上比当社畜更惨的,就是死于车祸,一睁眼,又开始上学考试毕业即将当社畜。   作为政府定向培养国防生,大四毕业这年,李紧在军队选拔失利后,却意外进入帝国权力中心的夏宫,得到了实习的机会。   从此,开启了他传奇般的帝国首席秘书升职之路!   李首秘(沧桑):这都要从那一天说起……   那天,他路过皇家养殖园,看见新进一批宠物猪。   于是他拿了自制的零食过来喂猪。   一只头带卷毛的黑白花猪崽横冲直撞,揍跑了所有小伙伴,霸占了他的膝盖……以及零食。   第三天,他就被调进了大秘办公室。   首秘看着他,神情复杂:养猪辛苦了。   李紧:……(我只是休息时间rua个猪,为什么嘲讽他?)   撸黑白花猪崽倒不辛苦,但是上司简直是魔鬼   日常口头禅:   一切务必要无懈可击、   还有事吗?   给你三分钟   难怪单身两百年!   直到他看见传闻中的“魔鬼大帝”靠在椅子上,悠闲地叼着他给黑白花的零食转圈圈。   #魔鬼上司误吃猪食我该不该提醒他#   攻:小学鸡情商、武器狂、本体高萌(祖传妻管严)   受:资深级社畜、高战力、对萌物毫无抵抗力(假装贤惠   内容标签: 强强 科幻 星际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李紧(受)、卫纵(攻) ┃ 配角:新文已开《我在教廷养人鱼(穿书)》人鱼攻X圣子受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靠撸猪踏上人生巅峰   立意:爱与信任可以让人经历磨难而更加坚强 第1章 毕业典礼   李紧抬头看向天空,漫天的彩旗和热气球映在他浅咖色的眼瞳里,喧嚣而热闹。   [嘟——嘟——嘟——]   军事学院上空传来三声短促的鸣笛,广场上的国防生都不约而同地加快脚步朝中间集结。   与平时的作训服不同,此时他们都穿着配有金色绶带的白色军礼服,洁白的军帽上装饰着象征星空的蓝黑色帽墙,最中间有一颗明亮的金星。   “动作快!”教员的声音洪亮还带着回音,“还有最后十分钟!”   于是各个班队响起集合的口令。   李紧看看面前一张张朝气蓬勃的年轻脸庞,低头看向手腕,光屏显示26人全部到齐,集合时间两分五十六秒。   他一张娃娃脸笑得和蔼可亲。   在周围此起彼伏的“002班列队集合”“015的人都死哪儿去了”的咆哮声里,李紧深情地看向自己班:“两肘10,前后脚75,来吧同志们,让我们的队伍变得更加完美!”   他的同志们都表情麻木地快速移动,动作整齐划一,腕表上的监控光屏不断跳跃数字,在极短的时间内,横纵队前后左右都达到了李紧要求的标准距离。   在过去的四年里,他们经过面前这位班长的无数次摧残,终于变成了一支令行禁止的队伍。   不光如此,对方的这一套,在短短的两学期内就推广到了整个帝国大学军事学院,成为本届乃至于以后历届国防生训练队列的标准。   多可怕!   帝大军院的学生甚至有个预感,等到今天毕业典礼阅兵仪式结束,队列标准还会继续往外扩散。要知道,整个嘉莱万斯有数万个星球,将近百所军事院校……   十分钟后,广场上一片肃静,一个个白色方阵像能量块似的,沿着一条中轴线,分布在两侧。   教员们站在高台上,表情都极其欣慰。   军人们最大的特点就是服从性,不过像本届学生这样,能从言行举止表现出这种服从性的,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这样的改变,竟然来自于一名平民出身的预备役。   他们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下方,那里正有十名学生迈着整齐划一的脚步,从广场中间的红毯走向队伍最前方。领头的那名学生,正是他们视线的焦点。   “队伍集结完毕,等候殿下检阅!”李紧带领优秀毕业生在前列站好,左手紧紧贴着心脏的位置行军礼。   今天是帝大军院6226届国防生的毕业典礼,按照惯例,应当邀请皇帝来参加,同时亲自为优秀毕业生颁发荣誉勋章。   可惜的是,四年前,卫荣大帝夫妇外交巡航遭遇事故,至今下落不明。他们的独子卫纵王储殿下,一直代理国事,从那之后,每一年都由王储殿下来开启阅兵和授勋仪式。   没有人对此有异议。   王储殿下不仅是帝国的继承人和掌舵者,也是帝大军院毕业的优秀军人,是整个联盟星系最年轻的元帅。可以说,无论是现役军人,还是军校里的预备役,没有不敬慕他的。   人群最后方传来轻微的搔动,如同微波起伏,一层一层。学生们再克制,亲眼见到王储从身边走过,难免激动。   李紧目不斜视,心口却有些激荡。   广场上响起了嘉莱万斯的国歌,很奇怪,旋律竟然和他穿来前的祖国的国歌有几分相似。因此每一次听到,都让他都心潮澎湃。   即将见到的那位殿下,也是令他心绪起伏的原因之一。   李紧最向往的壹号部队,就从那位殿下一手创建。星网对战榜上的第一位,两百多年一直没变过,也属于那位殿下。   谁不慕强?   “我都能听到你的心跳声了,小紧紧,”耳边传来一个极轻的、带有恶意的嘲弄声,“……果然是平民,就是没见识。”   李紧在心里翻了个冲天白眼。   ……要不是芯片里的基本资料不能更改……   自以为是的小贵族!   平民咋了?他就算是平民,那也是从中学就被政府精挑细选,小心呵护培育长大的最优秀平民!学校里放眼望去,谁不说他是最靓的那个崽?   “……万年老二,”他斜眼瞥身旁的金发青年,“蠢狗。”   他几乎没动唇,声音比对方更低,然而在场的年轻人们无一不是五感发达的精神力者,听得一清二楚。   “噗嗤——咳!”他们身后001班的一个学生没忍住笑出声,又遭到高登凶狠的瞪视,连忙低头看自己锃亮的鞋尖。   高登——就是金发青年,是015班的班长。就像李紧因为名字经常被人调侃,他也有个外号,就叫“万年老二”。不管什么课程,他总是被李紧压一头,只能屈居第二。   他气得胸口起伏,胸肌几乎要将礼服的纽扣撑开。   王储距离最前排还有十几米,等他走到红毯最前面,右手边就是李紧。   高登不甘地握紧拳头。   能上台致辞的只有第一名,没人会关注第二名是谁……   他阴郁地低头,松开的右手里握着一枚小巧的金色袖扣。   李紧不再理会旁边,专注地捕捉红毯上的脚步声。   王储很低调,从前很少出现在媒体前,星网对战时也是如此,几乎不从机甲里出来。唯独这几年,学校论坛贴了他和毕业生的合影。不过脑中有形象,和实际面对真人,仍然有很大不同。   曾经他只见过有“气场”的人,而在现在这个世界,“气场”真实存在。精神力评级高的人,光是走过,都会压迫他人的神经,如果刻意压制,压迫就会变成精神层面上的鞭打。   李紧已经能够感受到这种压迫,他目视前方,耳畔听到了规律的脚步声。他不由收紧下颔,背部下意识地绷紧——   “嗖——”有什么细小的东西划破空气,撞到了他的帽子上!   糟糕——   李紧下意识地抬手扣向头顶,晚了一步,他的帽子飞了出去,正好——   正好掉在了那双黑色的军靴右前方。   两边学生都屏住了呼吸。   高登一把抓住弹回的袖扣,看着前方,迅速把袖扣别了回去。他站好军姿,心里冷哼一声,等着看对方的笑话。   第一名?   建校以来第一个在阅兵式上掉落军帽的人吗?   李紧懊恼地放下手,蓬松卷曲的短发拂过手指,没了帽子的束缚,让他的脑袋像一小团炸开的鸟巢。他忍着朝左边看的冲动,依旧站直了,等待这次事故的结果。   军靴的主人顿了片刻,在万众瞩目下,俯身捡起了那顶军帽,然后走到了李紧的正前方。   王储个头很高。   李紧已经不矮了,他目光平视,正好能看到对方高挺的鼻梁。   他沉默地站着,只见对方一手端正地捧着他的军帽,另一只手轻轻地拍了拍上面的浮尘,然后将帽子递过来。   “戴好你的帽子。”王储的声线令人联想到坚冰。   李紧快速双手接过军帽,三下五除二戴好立正,这才抬头迎接对方审度的目光。   王储看起来极为年轻,外表年龄甚至不超过二十岁。他的五官轮廓偏向亚裔人,修剪整齐的黑色鬓发从帽檐下露出,但瞳色却是少见的银白色。这让他看人的时候,总带有一种无机质的冰冷。   李紧心里有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为帽子的事情致歉。   “80906622,”王储突然看着他胸牌上的学号念了一遍,“我记得你,李紧。”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见面   李紧:他是我的男神!   后来……   李紧:妈的这狗比 第2章 冲突   所有人,包括李紧,都竖起耳朵,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王储突然笑了,虽然只是微笑,也像坚冰融化一样:“你的战舰操作、太空模拟对战还有舰体基本维护,这三门课都拿到了最高分,超过了我在校时的记录。”   他朝李紧伸出手,“你非常优秀,士兵。”   两人的手握在一起,即使对方戴着皮质手套,李紧仍然能感受到对方坚定的力度。   “听说你毕业后想要参加壹号部队的选拔?”王储突然问他。   “我从初中接受政府定培奖学金开始,就以此为目标一直努力,”李紧坚定地看着对方,“殿下,我想要成为您麾下的一名前哨兵!”   王储用力握了握他的手,那双融化的白银似的眼睛里,带着期许和鼓励:“期待那一天的到来。”   一切都像梦境一样开始和结束。   李紧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荣誉勋章。   整整九年。   从他来到这个世界开始,他已经熬过了两年的中学生涯,三年的预科,以及四年的大学,他努力抛弃过去,拼命学习好融入这个全新的宇宙。   如今,他总算要迈进崭新的未来了!   “把班长抛起来!”同学们振臂一呼,将李紧围在中间,“大家有仇报仇有怨报怨了啊——”   “喂喂,你们——”李紧摁着帽子,被无数只手托着,然后抛向了天空。他屏住呼吸,上方的太阳将他整个吞没,又很快远去。   他忍不住笑起来。   班里的人对他的看法,可以用一个字概括:又爱又恨。爱他俊俏,乐于助人,恨他操练队伍严酷无情,可漂亮的毕业成绩让他们又从心底感激他。   “李紧!”   高登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学生们把李紧放下来,簇拥着对方,纷纷警惕地看向金发青年。   “高登,你又来找不痛快!”副班长是个娇小的短发女生,直接往前一步挡在李紧前面,瞪着高登,“有事说事,没事快滚啊!”   “……”高登抱臂看着李紧,“你四年就培养了一群狗腿子?”   李紧拍拍副班的肩膀,笑眯眯地看向高登:“那你四年又培养了什么,高班长?”他故意往高登身后看,明知道对方身后一个人也没有。   “……我不需要一群连你们都比不过的废物!”高登忍着怒气,额角青筋直跳,“我问你,你是不是要参加壹号部队的选拔?”   李紧挑眉:“怎么?你也要参加?”   他这其实是明知故问。   壹号部队由王储一手创建,里面集结了全帝国最优秀的战士、最顶尖的机甲和战舰。进入这支部队,就能够跟随王储在星际里开疆拓土,战斗在抵御虫族和星际海盗的最前线,荣誉和财富都和战功挂钩,只要拼命,完全可以直线晋升!   不光是预备役,现役军人也一样想进去。好在严苛的筛选条件淘汰了大多数人,剩下的人都称得上是精英中的精英。   高登冷冷说:“我们最后比一次吧。就看谁能进去,谁的名次高!”   李紧在心里吐槽:你以为是龟兔赛跑啊,这么热爱比赛……万一他俩谁都没进,岂不是丢脸丢到学校论坛?   然而对面这蠢狗一脸“你不同意你就是懦夫”的表情,让他回忆起大一时的惨痛经历。   当时高登这傻叉第一次向他宣战,他懒得搭理,转身就走。原本应该十分酷帅,结果煞笔高登愤怒地扑向他,又脚滑,最后把他的裤子扒下来了。   李紧还记得自己那种原地爆炸的绝望和羞恼,于是他拎着裤腰带,和高登打了一架,打架的过程中误伤了二十几人,损毁了十来张餐桌。开学刚刚两个月,他俩就各自吃了一次处分。   两人一战成名。   关键是,高登的执着简直让他有心理阴影,生怕拒绝了会再掉一次裤子。就因为这蠢狗,他连那条快乐蓝星飞天猪的裤衩都不敢穿了!   “你要是怕了你就直说!”高登咧嘴,露出两颗尖牙嘲笑他,“我肯定不会少笑你一秒!”   “我们老大哪一次输过你?”钱爱爱气得原地爆炸,一头黑发开始朝白色转变,眼距慢慢变宽,整个人杀气四溢,“老娘一看你这头金毛就烦,叨叨叨叨叨叨个没完没了,今天我非得杀了你——”   “咳咳,”李紧轻轻覆手在女副班的肩膀上,压了压她,“小爱,控制控制,劈死俺的辣舞。”   钱爱爱很想顶他一句辣尼麻痹老娘要干架,一抬头,正对上班长带笑的深褐色眼睛,不知为何寒毛直竖,头顶热血老老实实地降温。   ……辣舞就辣舞吧,玛德。   她悻悻地退后,暴躁地炸着毛,周围瞬间成真空带。   “比倒是可以,不过——”李紧沉吟道,“输的人主动申请调队,怎么样?”   他敢说这话,自然有绝对的信心。   他穿来的身份是个孤儿,因为救济所遭遇泥石流身死,救援兵挖他出来的时候,他刚来,精神力突然爆发升级,最后直接被带到帝星的中央城,从此开始了依靠奖学金生活的学生生涯。   那么多定培国防生,他敢说自己绝对数一数二。   高登是和他完全相反的存在。   高家属于中央城最老的家族之一,世代从军。异化过的优异基因一代代传承,家族的年轻人从出生几乎就确定能进入全帝国最好的军事大学,比如高登。   然而这只能说,他们很优秀,但并不代表他们最优秀。   “就按你说的办!”高登眼神复杂地盯他一眼,转身离开。   四年前他入学时,也没料到学校里会出现李紧这么个人物,而且就此压着他出不来头。   他头一次月考第二,回去就找爷爷。那他的初衷肯定是想找安慰的啊!   结果爷爷调了李紧的资料,竟然对他赞不绝口!那语气他至今都记得,恨不得李紧成为高家的孙子似的!   后来他输得多了,可能怕他伤自尊,家里人都不敢再提李紧的名字,爷爷也开始安慰他了。   那又有什么用?   家里人看他的那种隐晦失望的眼神,比直接骂他还要让他羞愤。这种钻心的痛苦,就这么整整折磨了他四年!   现在……一切终于要到头了。   高登一边走一边听着背后的欢呼声,心里冷哼,李紧绝对不知道他自己的问题。   他是绝对绝对,进不了壹号部队的。   作者有话要说:  此太阳非地球的太阳,方便阅读。   ————————————————————————   人类通过流浪星系,定居,在与异族的通婚后,形成了二大类。   一种:纯人类。数量庞大,基因稳定,精神力普遍在B和D之间,适合大部分的职业和岗位。   一种:异化者。数量相对较少,基因存在不稳定性,需要定期注射稳定剂,精神力普遍在B以上。   还有一种:系外原始变种人   王室据说就是变种人。即不是通婚形成,原本就有动物形态,高精神力,基因高稳定性。   高登和钱爱爱的异化形态,分别是什么动物呢? 第3章 死亡之海   嘉莱万斯帝国包含了整个女神星系,这个星系的中心就是一颗名叫女神的恒星。   她喷发着无数长长短短的恒星珥,如同无数触手,或者鲜红的火舌,她在女神星系中的作用,就像是太阳在太阳系中的作用一样。   卫纵靠在宽大的扶手椅上,对着面前小小的星系投影走神。   嘉莱万斯本身也是围绕女神星的一颗行星,首都中央城就在这里,因此人们也习惯地称呼他为首都星。比较特别的是,首都星还拥有一颗双行星。   打个比方,月球是地球的天然卫星,月球的质量才相当于地球的1/81,而如果月球的质量与地球相等——那它就是地球的双行星。   首都星的双行星体积较小,只有一部分人工维护的绿洲可以供人类居住,帝国大学就建在绿洲所在的天空城里。   他手指轻点,一颗表面黄色的行星从星系投影中脱颖而出,缓慢地旋转着。   当年,他就是在这颗行星上度过了无忧无虑的大学时光,沙丘滑行,驾驶着老式战斗机低空掠过蔚蓝的海洋,海面上跳跃起一尾尾银色的大鱼……   “阁下,您不能仅仅关注军部选拔,”首秘罗华严肃地抗议,“临近九月了,上个月您辞退了三名生活秘书,秘书办现在很缺人!”   卫纵看向他,表情特别纳闷。   “你们秘书办这么废物,三十来号人还不够用?我带人占领E级星,只用了八台机甲。”   罗华反射性地深呼吸。   要不是他还有八十九年的房贷————   E级星球才多大?   他们三十来号人管理的是多少个E级星?   他皮笑肉不笑:“容我提醒阁下,九月将有二十五个重要的联盟会议,三场重大赛事,还有其余诸多事务……而您又辞退了三个人,导致我不得不暂代他们的职务,一人身兼数职,按照劳动法,您得给我加工资——”   “你说得都对。”卫纵轻咳一声打断他,若无其事地看向前方巨大的落地窗。   窗外栽种了一株芙兰树。   枝干在初晨的阳光下舒展,小巧如同珍珠的翠绿叶片紧紧连缀,挤挤挨挨的沿着树枝垂下,淡紫色的芙兰花啜着露珠形成极为华丽的流苏,一串串在翠绿间隐隐生辉。   “招人是可以,”他看着看着,突然想到一点,“但这一次你记得从国防生里招。”   “国防生?”罗华没反应过来,“您——指的是夏宫的实习生?从军院里招?”   “没错,”卫纵双手交握,坚定地点头,“我受够了那些冲我眨眼睛的蠢货,就从军院里招。最近几年我们的工作都会集中在战列舰和机甲研发上,边境小规模冲突也不少,夏宫需要招一些专业对口的人才。”   “阁下这点建议倒是——”罗华想了想,不得不承认,“倒是挺有道理,我知道了。”   他又忍不住暗地吐槽,所谓的专业对口,不正因为殿下是个武器狂魔?   往上数,殿下的父亲和祖父,在学生时代都沉迷文学或者艺术。虽然嘉莱万斯军政合一,皇帝即元帅,但卫荣大帝和卫坤大帝只是名誉上兼任,元帅都另有其人。   只有他们这位殿下啊!当初26岁就进入军部历练,带着战无不胜的壹号部队,一路往上窜,短短十年内就成了帝国最年轻的元帅!   他都已经能够想象了!夏宫的墙壁上,历任大帝的画像,要么捧书,要么拉琴,要么绘画!最次也是端正地坐着,背景也会有点花啊书架什么的……   唯独殿下,搞不好画像里都没有人,而是机甲!   “阁下,”罗华忍不住道,“已经四年了,您也该考虑继位的事情了。”   卫纵却双手交握撑着下巴,专注地望着外头的花。   明摆着拒绝谈话。   这让罗华想起家里养的猫——不是猫星的变种人也不是异化者,是那种宠物猫。他经常怀疑自家主子耳朵是不是有缺陷,后来发现,主子能不能听到他说的话,在于它想不想听。   罗华为卫纵服务很多年了,对他的脾气再了解不过。对方不想谈,他就是口水费尽也没用。   于是他欲言又止,最后还是默默地俯身,然后离开了这间豪华空寂的办公室。   四年前,大帝夫妇在进行巡回外交的回程中失踪,一支武装到位的舰队就这样消失在茫茫宇宙里,并且没有任何组织出面认领。   他还记得那一年嘉莱万斯的动荡,帝国人心惶惶,内外不安。   正是王储殿下带领大家平稳度过了那段动荡时期,以强硬的手段稳定局势,并在之后的几年,扫清了女神星系周边的虫星和海盗。嘉莱万斯的声望在整个联盟达到空前绝后的顶峰。   可想而知,如果殿下继位,嘉莱万斯会出现怎样的盛世?   殿下却拒绝举行加冕礼,只同意以王储身份代理国事。   罗华能理解。   按照王室的血脉来算,殿下其实还未成年。   联盟出版生物课本里这样描述:   “……未成年的变种人失去双亲,会受到双重的打击。心理上,未成年变种人因为缺乏安全感,易表现出退行的行为,精神力发展受阻;而在生理上,临近成年的变种人将难以顺利迈过成年的关卡,甚至无法控制两种形态的转换……”   这种缺失造成的创伤,在卫纵的身上格外明显,并没有因为他高贵的身份而得以避免。尤其王室一家三口的感情又非常深厚。   罗华心想,殿下不愿意继位,大概是因为,他相信自己的父母仍然在世。   尽管所有人都认为,他们已经死了。   毕业典礼的两周后,军部选拔正式开始。考核地点仍然选在了蔚蓝星的沙漠里。   这个时间段,也是考虑了位于其它星球的考生。   有些偏远星球的现役军人或者预备役,哪怕通过跃迁,也得经历不短的时间。何况到达之后,他们还得重新适应蔚蓝星的重力系统。   蔚蓝星。   这颗首都星的双行星,虽然名叫蔚蓝,沙漠却占据其将近三分之二的面积。   唯一的蓝色,就是剩下那三分之一面积的蔚蓝色海洋,被称为死亡之海,这个可怕的名字极其精确地概括出了这片辽阔海域的最大特征。   曾经开发探索它的先行者们为此付出了血的代价,留下了至今仍然具有研究价值的生物资料。   比如死亡之海里最为出名的沙曼美人鱼,杀伤力和美丽成正比。最早驻守这里的士兵一度流行猎捕美人鱼,最终他们的尸体都被拖到海底,供沙曼繁殖去了。   没有人能深入死亡之海,然后完好无损回来,因此直到现在,死亡之海还是一片未解之谜…   七月中下旬,帝国大学所在的天空城周围,开始不断地有运输舰降落。   整个蔚蓝星有四个登陆点,分布在唯一的城市——天空城——的四个方向。这片小小的绿洲越往上看越不起眼,周围是黄沙漫天的沙漠,更远的地方,就是死亡之海。   一望无际的视野,单调乏味的色彩,还有矗立在不远处外形古老的城墙,这一切都迥异于星盟所有的现代化星球。   各地的现役军人,还有其它军校的预备役们,往往刚从运输舰出来,就被眼前这种沙漠孤城的景象震撼。   随即更大的震撼袭来。   四排深蓝色的战列舰如同流星一样掠过高远的天空,同时数百艘银白色的战机从战列舰上脱离,子弹般朝他们俯冲而来,在众人收缩的瞳孔中,陡然拔高,连续翻滚后,跟上了一连串战术动作!   所有人仰着脖子,目光追寻着这些战斗机划破长空留下的云迹。   说实在的,过去在部队或者校博馆里,他们大多都见过这种战斗机——早就退出历史的飞行器,但这是头一次,他们真正见识到了战机的魅力。   “……更加考验驾驶技术,”接引的教员感叹,“帝国史上最了不起的双子星,就是驾驶战斗机的好手。”   考生们还来不及细问,就被一艘艘沙漠快艇分成小组拉走了。   对于军部来说,蔚蓝星反而是最合适不过的选拔场所。这里海陆空齐备,同时具备了沙漠和海洋两种特殊地形,部队训练多兵种合同战术,也大多选择这里。   往日荒凉的沙漠,此时陆续架起了一顶又一顶土黄色的军用帐篷,仿佛绽开了许多蘑菇。   作者有话要说:  很久之后——   李紧:所以我那会儿是搞了个未成年?我擦我会不会被抓起来??   卫纵抬眼:珍惜你年轻力壮的对象。   (204岁的未成年。正式搞基的时候已经成年了,遵纪守法。) 第4章 麻烦   “那就是死亡海啊,”钱爱爱踮起脚尖,探头望向远处大片的湛蓝色块,“海里真的有沙曼吗?”   李紧站在她身后忍不住笑:“你不是看过他们的标本?”   钱爱爱不由撇嘴。   帝大里确实有十来具沙曼的标本。   嘉莱万斯历3038年9月23日,黄金人鱼王塞壬带领沙曼七个种群将近六万只人鱼动乱。   他们由沿海实验室的地下水库入侵了军科所,又顺着地下水脉袭击沿海十三个驻地,最后造成四十五名水生物研究员死亡,三十名研究员重伤,六名科学博士失踪,另有两万余名士兵死伤。   历史上把蔚蓝星上发生的这场动乱称为“人鱼之乱”。   留在帝大的标本,都是在那次动乱之前遗留下来的。其中有一具人鱼王的标本,和五具雌性沙曼,以及八具小小的沙曼幼崽的标本。   钱爱爱近距离地观察过标本。那些幼崽举着小小的拳头,像人类婴儿一样蜷缩着,幼嫩的银色鱼尾只有巴掌那样大,脸颊细腻洁白,柔软丰润,显得如此可爱……几千年前?   这样具有智慧的种族,比起异化人更有先天优势,又怎会甘于隐匿在这片沙漠的海洋里?更奇怪的是,嘉莱万斯的历史对沙曼的记载也少到可怜,就像在刻意淡化这类生物的存在感。   就连他们这样在本地上大学的,都没机会到死亡之海去实地看看。出了天空城,无论朝哪个方向走上七十五公里就会被关卡拦住,各大驻地扎扎实实地把天空城这片小绿洲围在了中间。   “据说十一月一直到年底,都是沙曼的求偶繁衍季,”李紧摸摸下巴,若有所思,“如果你能考进火焰、巨蝎或者海星,这三个驻地部队任意其一,应该都有机会近距离接触他们……”   他至今仍然觉得钱爱爱应该去当一个科学家,研究神奇生物什么的。可惜钱爱爱的出身和高登十分相似,世代从军,她刚生下来接受过检测,就注定要和他做同学。   钱爱爱啃着手指看了看前方,硕大的黄色军用大帐篷挂着体测中心四个字,神情犹豫。   班长一句话,就让她开始犹豫了。   “我……我说过我要和你一起考进壹号部队,继续做你的副班。”   李紧笑了,左边脸颊出现一个小小的酒窝。   “你想听真话吗?”   钱爱爱凶巴巴地杵他一肘子,“不许说……我后面明明都没打架了!”   她就知道,班长早就嫌弃她啦!   历来整个联邦的风气都纵容着异化者,大街上几十米的森蚺和狮子打架的场景屡见不鲜。身为异化人,她屈服于自己的本性已经是一种习惯。   从小到大,只有李紧,她的班长,告诉:动物才会任由本能控制,她是异化者,更是人类。   李紧笑而不语,弹了弹她的脑门。   一字排开的数十个大帐篷都是体测中心,在进行正式的考核之前,所有人都必须参加详细的体侧,数据精细到会显示个人的各项发展潜能。   左右的帐篷都排了长长的队伍,只有李紧他们这一列,稀稀疏疏十几个人。   钱爱爱前后看了看,就发现大多数都是异化者,像李紧这样的纯人类很少,大概两三个。异化者因为融合了系外变种人的基因,不但具有两种形态,而且各方面素质等都要高于普通人,精神力普遍都在B级及以上,所以军队是异化者的聚集地。   正因如此,这几个纯人类,必然是强者中的强者。   比如班长。   就连高登那白痴,打赌也说的是看谁名次高。   “五号、六号!”   李紧冲钱爱爱点点头,两人分别进了前方帐篷的两个入口。   他钻进帐篷,四周陡然变得安静起来。   帐篷里空间很大,右边摆着一些精密的检测设备,左边是一架白色屏风,浓浓的消毒水味道弥散在空气里,让人浑身下意识地绷紧。   “去换衣服,然后到右边来。”一名下士板着脸指向屏风。   李紧快步走到屏风后头,里面挂着一排白色宽松袍子。他听到外头那名下士的军靴正在不耐烦地一下一下叩地,就迅速地脱光,换上袍子。   “躺到这里来,”负责检测的军医是个中年人,温和地示意李紧,“你之前做过基因检测吗?”   李紧躺下,看着柔和的光像罩子一样扫过他,十分平静。   “学校每年都会组织。”   中年人安慰他:“就和那差不多,只是更详细一点。请伸出右手——”   李紧依言行事,感觉冰冷的金属裹住了他的手掌,然后手指刺痛了一下,结束。   “好了,你可以起来了。”   中年人查看着面前的光屏,边看边感慨,“我检测过不少人,数据极其优秀的,多半都是异化者,你实在是个例外。”他有点遗憾地抬头看李紧,“如果你能觉醒异化能力……”   李紧还在等他的检测报告,闻言无奈地笑道:“我已经成年了,长官。”如果有觉醒的迹象,那也应该在更小的年龄。   中年人还打算说点什么,光屏突然开始闪烁红点。他脸色微变,对着刚吐出的数据细细查看,再抬头看向李紧时,表情变得十分复杂。   “士兵,你有点麻烦了。”   李紧有点懵,心里隐约有不祥的预感。   “我没有权限处理,得找人来,”他摁了通讯器,随后拿着光屏起身,“你跟我过来。”他带着李紧走出帐篷,外头等候的考生诧异地看向李紧,目光一直跟随他们。   李紧跟在这名军医身后,表情虽然镇定,心里却开始发慌。   他知道有什么不对劲,而且关乎他的未来。   在此刻之前,他一直都很自信。   前世——那一世,他对外表现得也很自信。虽然有个好脑子,但他一直随波逐流,最终还是成为了一个干着平庸工作的普通人。他的自信,完全来源于职场的反复磋磨,一份工作干久了,那点事了然于胸,当然自信。   现在却不同。   他自信,是因为他天赋卓越,又很努力,他对自己的能力和所能达到的成就都心中有数。   可是,真的会这么幸运吗?   李紧机械性地跟着前方的身影,心神已经飘向不知名的地方。   他们一直走了很长时间,来到帐篷区的最边缘地带。李紧站在这里,面前是一望无际的金黄色沙丘,远处零星几点梭梭树的影子,而更远的地方,已经能够看见闪烁着细碎粼光的蓝色的海洋,海天相接。   耳边除了风掠过沙丘的沙沙声,还能听到海浪翻滚的声音。   这里是实战演练区。   三名军官朝他们走来,领头的看着很眼熟。   “……主任?”李紧很意外。   领头的军官叫郑铎,同时也是军院的招生办主任。当时他预科即将结业,和其余几名定培国防生一起,参加了帝大军院的面试,面试官就是郑铎。   他还清楚地记得郑铎面试他的问题。   ‘你的志愿专业是什么?’   ‘你认为军人需要具备哪些职业素养?’   李紧并不是真正的22岁的未成年人,他游刃有余地回答那些问题,对于自己的未来,他已经有了清晰的规划。   ‘我的志愿专业是机甲系重型机甲专业,未来想要成为一名前哨兵。’   但是,郑铎却建议他填报指挥类,认为他适合从事军事指挥或者政治指挥类的职业。   李紧当然不能理解。他虽然不是异化者,但精神力被评价为极有潜力突破A等级,并且他体魄强健,成绩优异,尤其适合驾驶战舰或者机甲。对于这类人才,国家不是一直有需求缺口吗?   郑铎眉头紧蹙,忧虑地看着他。   “我当时对你的建议依然没变,你不适合前线兵种,考虑一下十天后的指挥类和后勤类的选拔吧。”   “长官,”李紧脸色发白,低声问道,“我不明白,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如果有问题,他在大学四年,为什么没有任何一名教官向他指出?   郑铎低头看看手腕,光屏跳出刚才传来的体检数据。   “你在九年前的泥石流灾害中,精神力爆发,同时也有异化的征兆,”他严肃地对李紧解释,“但由于你当时处于濒死状态,异化失败了。”   李紧怔然。   他……他异化?他不是纯人吗?   “我想当时情况危急,你所处的地方又在紧急抢险中,医院因此遗漏了这一点,只写了你的精神力突破B级。四年前,你从预科毕业,参与军院面试的时候也进行了体检,当时数据就有些问题。”   郑铎还记得很清楚,由于李紧在定培预备役的档案里十分出众,学校盯得很紧。   他询问军医的意见,军医认为李紧还在身体发育的黄金年龄,异化失败的影响有很大概率会慢慢消失,并且当时这种影响也没有表现出来,军医甚至觉得没必要记入李紧的档案。   为了保险起见,他建议李紧更换志愿,对方拒绝了,他也没有特别坚持。   直到四年后的今天,李紧已经成年,经过军部最精密的仪器检测,当初细微的数据异常,已经变成了明显的后遗症显现出来。   郑铎说:“根据检测,异化不完全会导致你在宇宙环境下,驾驶高精度机甲容易出现方向紊乱的情况——”   李紧很快消化了这个不幸的消息,沉默片刻,还是不甘心:“我在学校时,驾驶机甲并没有出现这些问题……”   郑铎摇头:“学校里的机甲课程,全都是模拟宇宙环境。即便是你参加的各种比赛,也基本都是在全息网络里进行。等你真正到战场上,那时再出问题就来不及了!”   李紧心神巨震,脸色发白。   怎么可能?整整四年大学时光,他经历过那么多次的训练和比赛……   他抬头看着郑铎,咬牙道:“我要求进行实战检测!”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最大的梦想,怎能轻易就放弃?   郑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答应。   他关注李紧四年了,心知如果不将事实摆在眼前,对方绝不会妥协。其实他自己也有些说不清的私心和期盼。   万一呢?   作者有话要说:  卫纵感叹:好怀念大学时代驾驶战机在海上飞行,还能看到海面上一尾尾的银色大鱼……   人鱼王塞壬:???   神特么大鱼,你眼瞎了? 第5章 破灭   郑铎和同僚交换了意见,然后才通知李紧。   “根据报告,你的后遗症直接影响到了精神力,如果你驾驶A级及以上机甲,会出现神经系统接驳异常,出现方向紊乱,宇宙环境会加重你的方向紊乱。”   他严肃道,“我们不搞那么复杂了,就在沙地环境,提供你一台A1轻型侦查机甲,检测你在指引导弹炮兵团方向、搜查方面的实绩。”   这几项任务,全都对个体方向感有极高的要求,但在沙地上进行,无疑又是对他的一种放水。   李紧心知肚明,很感激,但心里又很不是滋味。   他从不需要别人放水。   郑铎接过部下递来的空间扭,打开朝前面扔出去,一架五米多高的银灰色机甲砰地落地,单膝跪在沙漠中。   “五号,你可以开始了。”   “五号开始考核!”李紧立正行军礼,然后大步走向那台机甲。   他站在高大的机甲面前,上下打量。   这台A1在机甲部队里,其实是个小家伙。A1属于陆地型机甲,重量只有20-25吨。为了提高速度,A1放弃了大部分装甲,仅保留关节和胸口处的防护。   它的武器包括近程和中程武器,比如脉冲激光枪、近距离导弹等,其余还配备了侦察和电子测试装置。优势当然很明显,就是机动性强,易于隐匿,但缺点是内核散热差,耐力不行,一旦加速超过一定时间,会烧掉内核停机。   李紧跃上机甲伸出的手掌,随着视线的不断拔高,他来到了机甲的高能炉的附近,进入了驾驶舱。   据说A级以上的机甲都具有自己独特的性格,每一台都独一无二。只有第一次能令机甲启动百分之六十五能源的人,才算驾驶舱的主人,拥有修改机甲数据的权限。   从此以后,这台机甲的记忆卡会记录战斗数据,主人的资料,和主人的对话,对它的昵称…这些东西放在人的身上,就是所谓的感情。   只有一种情况第三人能够进入驾驶舱,那就是原主人已经死去。驾驶舱的锁定密码在三天后自动解除,记忆卡也会被自动格式化。   剩下的金属身躯会被送入工厂,而机甲的灵魂跟随原主人一起消失。   李紧一直渴望进入壹号部队,就是想要拥有属于自己的超A级机甲。他曾有幸观摩过壹号的一场内部训练,无论是重型还是轻型,壹号的机甲外形都与众不同,关节和动作的灵活度超过他的想象。   他戴上感应头盔、手套和感应靴,安全钳快速锁定了他的感应靴,驾驶舱前盖合上的同时前方唰的出现全景视野。对很多人而已,这种全景视野会降低安全感,而A级机甲开始,神经搭载系统的加入,会使这种安全感无限度降低。   一旦接驳神经,开启第二系统,意味着机甲不再是最后的避难所,正相反,机甲受到的每一次冲击,四肢的每一处损伤,都会如实地传递到驾驶者的身上。   [正在进行神经连接一体操作,请确认——]   “确认。”   [连接成功,请按照屏幕指示转动视野进行测试]   李紧闭上眼,但驾驶舱外的画面仍然出现在他的眼前。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他感到有一丝轻微的晕眩。   这种晕眩,以前从没出现过。   等他依照指令完成开启前测试,时间也才过去一分钟,舱内公频发出电流声,随后郑铎的声音响起。   [五号考生注意,前方五十公里外两处蓝色目标,地图已经发送给你,你的任务是避开敌军前哨,找出目标进行标记,同时向我军传送正确坐标。限时一小时,现在开始计时!]   “收到。”   李紧深吸口气,控制系统更换伪装色,银色的机甲外壳闪烁,一瞬间变成了与沙漠颜色相近的土黄色。   学校里都是B级机甲,多用来练习格斗技、合同战术,机甲拆卸维修等,B级机甲统一都是第一操作系统,配合初级神经接驳,基本上靠手动。他知道自己的精神力不低,所以从未担心过神经接驳问题……   他冷静地甩出一个空间扭,银色的充能长板落到地上,立刻一闪隐匿成土黄色。   郑铎等人站在演练区边缘,两名下士在他们面前打开了总控光屏。巨大的光屏全方位的跟踪记录李紧的画面,右上角的小屏幕显示代表他的光点,正在超远处的目标不断前进。   伪装色的机甲灵巧地驾驭滑板,从沙丘上急速滑过。当滑板越过沙丘高处时,机甲立刻俯身,几乎贴到地面,毫不起眼地穿行在沙漠上。   李紧右手紧扣住滑板的边缘,神经接驳甚至让他感觉到了砂砾划过手指的颗粒。   最糟糕的是,晕眩感越来越明显。   距离目标二十三公里处,李紧已经一头汗。   他不断地看向小地图,调整方向。他的眼睛明明看清楚了坐标,但他的手脚却跟随脑子的指令,总是不断地偏航。哪怕只是轻微的偏航,如果他没有留意进行调整,就会离目标越来越遥远。   短短的二十几公里路程,李紧却像是经历了长途跋涉一样疲劳。   终于,小地图上出现了代表敌方的红色光点,李紧收起长板,拔出了巴掌大的脉冲枪。   “好家伙,他还在拼命对抗——”军医看着右下角,那里有对驾驶者身体状况的实时监控,“他应当已经开始有晕眩反应,心率过快,双手震颤频率也加快了。”   “他刚才偏航了三十八次。”   郑铎喃喃道。   他的目光一直跟随主画面里正在匍匐前进的机甲身上,心口澎湃。   三十八次是什么概念?   意味着李紧每时每刻都在和身体做对抗,一直在调整方向。   另一名校官遗憾地摇头:“他的意志力非常强悍,可惜……体力的消耗,会加重他的问题。”   李紧逼近了其中一个红点,那是一名全副武装的机械步兵。他打算逐步解决掉附近四个红点,然后直接越过这一片哨区,只要再给他十分钟,他就能找到目标……   他端好脉冲枪,行动前再次看了一眼地图,瞳孔突然放大。   不对——不对!   这——   这不是他一开始的目标——   他眼神发直地看着地图上的红点,有两个红点十分接近,还在不断地移动之中。在他的视野里,画面却开始混乱重叠,坐标忽远忽近,心跳如同擂鼓一般。   李紧有一头深棕色的卷毛,虽然剃得很短,也像绵羊一样打着细细的卷。此时这些小卷却在头盔边缘**地贴着,衬着主人苍白的脸色和空洞的眼神,显得万分狼狈。   他崩溃地低喃:“我找错目标了……”   机甲原本匍匐在一棵巨大的仙人掌后,现在却完全僵住了,趴在原地一动不动。   李紧整个人被深深的恐慌击中,眼前的画面仿佛割裂了似的,失去了一切真实感。他看着光屏上的红点朝自己的方向不断逼近,甚至能够听见机械步兵沉重的脚步声,可他就是动不了——   一切都完了。   “放下武器,举起双手!”   李紧手一松,机甲手中的脉冲枪掉落到了金黄的砂砾中。   考核结束。   郑铎看着光屏里一动不动的机甲,微微叹了口气。   “没想到就这么结束了……”军医也跟着叹,“不过这孩子已经很坚强了,换一个人,哪怕是现役,只怕走到一半就错航了。”   郑铎却收起叹息,冷酷地摇头:“哪怕五十公里,也没有用,他花在校正方向上的时间,已经足够打一次反击战。”   他的判断最终还是没有出错。   军医默默点头,心里还是为李紧感到难过。正当风华的年轻人,那样优秀,却在理应高飞的时候,迎头遇上了巨大的风浪。   作者有话要说:  好可怜我的紧~~   没关系,山不转水转,总有出路的! 第6章 大猩猩   理想破灭,是极为残酷的。个人的愿望在面对现实时,显得虚弱而渺小。   军医又为李紧感到庆幸:“他依旧是军院的优秀毕业生,除了前线兵种,他还有很多选择。”   郑铎听了,心想,那也要李紧愿意去选择才行啊。   一个没有真正上过前线,经历过战火洗礼的士兵,无论他理论知识有多丰富,都是纸上谈兵。   假如李紧重读指挥专业,也许还有机会往上爬,但从现在来看,他即便依靠优秀的成绩考进了部队,从最低的后勤助理或者指导员干起,也会因为这份体检报告,被牢牢地压在基层。   当然,他相信以李紧的能力,升上去也是迟早的事,可有多少人能够忍受前后巨大的落差,在同学都各自有所成就的时候,依旧默默地积攒力量呢?   郑铎还记得自己刚进入机械步兵连的头一年,激光长刀烧焦皮肤发出的蛋白质的臭味,在鼻端几乎终日不散,就连做梦,也是漫天的战舰坠落,如同流星划过天际的场景。   他和他的战友一起熬过了一场又一场的战役,等到他们都慢慢远离前线,那时的同生共死,让他们凝结成了一股绳,割不断扯不散。   既没有战争的淬炼,也没有同袍的支持,这其中的差别岂止毫厘?   等他们再次看到李紧的时候,少年大汗淋漓,失魂落魄地站在他们面前,一言不发。这副模样,和之前意气风发的样子天壤之别。   “五号考生,你的考核结果是不合格,”郑铎面无表情地宣布,“基于你的方向紊乱,判定你不适合参加壹号部队的选拔,随后我将公示这次的考核,你有什么意见吗?”   李紧张了张嘴,喃喃道:“没有意见。”   他低头看着自己厚重的军靴,上面还沾着一些沙粒,刚才实测的画面不断地闪现在大脑里,强迫性地重复,简直像噩梦似的,他的手心因此沁出了冷汗。   他突然想不起来,自己过去参加比赛的场景,他真的有赢过吗?   郑铎看着他:“李紧,这并不是你能力的问题。”   一旁的军医和两名校官一起离开,留给他们谈话的空间。   李紧苦笑,连抬头的力气都没有。   ‘这不是你能力的问题,你只是不够努力……’   ‘再加把劲,你会成功的!’   印象里,他说过无数次类似的话,对同学,对比赛的队友,对一带一训练的学生……如今,他站在这里,听到别人充满善意的安慰。   可有时候,运气、努力、毅力……这一切都是能力的一部分,或者说,在职场上,谁在乎你是因为什么而失败?你失败了,这就是结果。   少年人刚刚长成,身高够了,骨架子却还细。郑铎看着面前一味低着头的学生,对方一头小卷毛,被风一吹,毛茸茸的,仿佛无精打采的小动物。   他温和地笑笑,拍拍李紧的肩膀。   “我一直没问你,你到底为什么坚持要去壹号部队?”他自己浸淫官场多年,可不认为眼前的年轻人也和他一样,纯粹为了晋升才想去前线。   多年前,他也满怀热血。   李紧努力调整情绪,听到这问题,心绪反而变得平静。   “理由有点,有点老套,”他低声说,“不知道您是否认识陈海泉大校?”   “陈海泉?”郑铎重复了一遍,眼神变得复杂,“我当然认识,他曾经是我的学生。”他以前带过几届军事理论课,其中就有陈海泉那一届。   陈海泉在那一届是第二名毕业,实习之后进入了机械化步兵连,也就是他的部队。后来,他这个第二名的学生,连同好几名尖子兵,都被第一名挖走,去了之后大名鼎鼎的壹号部队。   郑铎有点诧异:“怎么,你认识他?”   “也不算认识,”李紧摇头,“当时在泥石流里救了我的就是陈大校。我当时意识也不清醒,模糊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他把我交给医护就继续去救人了。”   其实是这个身体已经死亡,而他刚刚穿到这具身体上,躯体濒死,意识却清醒。他亲眼看见一个人在他面前变成了巨大的银背大猩猩,震惊到还以为自己死前出现了幻觉,那种震撼感,直到现在他都记得。   后来,他在社工的帮助下补习常识,也在星网上查询过陈海泉的资料,却一无所获,直到他进入帝大军院。陈海泉服役于壹号部队,在救他之后的第三年,死于一次见义勇为。   他还来不及说一声谢谢。   “我在学校期间,观摩过他很多次徒手格斗的训练课视频。”李紧认真地说,“他毕业后的每一年,都会返校给学生上特训课,还有星网上的军队内部竞赛,每一场我都看了。”   陈海泉是一名极为优秀的前哨兵,他的机甲介于重型和轻型之间,七米高,但机体凝练,关节灵巧。虽然外表像是机械版的大猩猩,但却不会给人笨重之感,高耸的冠垫让它俯视人的时候,有种居高临下的威慑感。   有一场全息竞赛,模拟的是雨林环境,陈海泉驾驶的机甲就像真正的猩猩一样,四肢着地,拳步疾行,咆哮着追逐“猎物”,冠垫上装备的小型磁轨炮几乎可以摧毁射击线上的一切敌人!他疯狂地奔袭,直至将对手撕碎。   比赛结束后,对手的心理防线几乎随着机甲的消失一并遭到打击。   原来超A级机甲运用到极致,是这样恐怖!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郑铎看着他一脸神往,心有不忍。   这句话仿佛一条绳索,将李紧从回忆拖曳回了冰冷的现实。隐约的笑容从他的脸上消失,他的眼神重新变得茫然起来。   李紧下意识地握紧拳头,又缓缓松开。   “我……我不知道。”   理智上,他清楚自己应该要尽快工作。   他是在国家的资助下一路读书上学,学费是需要偿还的。更何况,他从前一直住宿舍,假期勤工俭学也会提供住所,现在一毕业,首先要面对的就是衣食住行的解决。   他没有充足的储蓄回去复读其它专业,必须要尽快就业。   郑铎叹气:“我还是那句话,你考虑一下十天后的其他部队选拔。”至于其中的利弊,他并不打算对李紧说太多,年轻人的世界实在不该太复杂。   他不知道,他考虑的哪些问题,其实李紧一清二楚。   按照这个世界人类的漫长寿命,哪怕加上前世三十几年,李紧也算不上多大年纪,不过他多少还是比同龄人成熟一些,更经历过社会的毒打。   那些弯弯绕绕,想得细些,也能咂摸出来。   李紧已经渐渐冷静下来,不得不在心里掂量。他没有实习经验,专业也不对口,假如十天后参加指挥类和后勤选拔,优势就不那么明显。他应该能够考进去,不过以他的成绩,估计只能从偏远部队的指导员做起,想要回到中央城,只怕很难。   “说起来,我倒想起来个事儿,”郑铎突然啧了一声,“陈海泉在进我的部队前,还实习过一年的时间,原本他和你一样是机甲专业,因为实习推荐,本身能力过硬,我就接收了他的申请。”   李紧心神一动,抬头看他。   郑铎不由笑起来:“他曾经在夏宫给王储殿下当了一年的亲卫兵,兼职生活秘书。”话到这里,他的思路就愈发清晰起来,甚至想起了前几天智脑接收到的那封通知。   他低头看向手腕上的黑色智脑,光屏刷的展开,邮箱里还躺着那封已读的邮件。   “……现向国防生招聘以下职位:秘书三处实习生10人,秘书二处实习生4人,生活助理实习4人……”   他点了点邮件,转发给李紧,“你的情况,如果能进入夏宫,又会是另一条路子。以前陈海泉进夏宫实习,还是因为他和殿下是同一届的同学,现在夏宫公开招国防生,机不可失。”   李紧低头一行行地细看通知,大概看了一眼待遇,就逐字逐句开始看考核要求和内容。等他看到“精神力B级及以上”时,就暗暗松了口气。   他深吸口气,迅速下了决定:“我要参加夏宫的选拔!”   作者有话要说:  请问您心目中的男神?   卫怂怂:来了!我!我!我是他男神!   李紧:陈海泉大校。   卫怂:…… 第7章 第一次的相遇   当天上午的体测还没结束,李紧体测不合格的消息就已经传遍了整个帐篷区。许多军院的大四生还住在宿舍,回去的时候,又把这个消息带回了学校。   “班长!”钱爱爱挤过人群,小圆脸上满是焦急。   “你慢点。”李紧停住脚步等她。   “到底怎么回事啊?”钱爱爱一头汗,急得直蹦跶,“我刚才在食堂大帐篷那边,差点跟人打起来,你怎么可能体测不合格!”   李紧现在心情虽然低落,表面倒是完全平静了。   他看着面前的女生,对方额角渗着细汗,眼睛里满是不敢置信,显得比他还要更加急迫,那种憋闷的梗塞感,突然好了很多。   “我……我体测确实不合格,”他笑笑,简单的解释,“就是以前异化失败的后遗症,我没办法驾驶A级以上的机甲,会方向紊乱。”   钱爱爱张大嘴,瞪着他半天没说话。   现在除了各区城防是B级机甲,部队就没有A级以下的机甲啊。这不等于宣判了李紧的死刑?他除了走文职,基本没可能再以军功晋衔。   李紧只能故作坦然地接受对方的目光,心脏又是一股刺痛。   真说起来,他也算得上很有运气了。前世那样大的连环车祸,他几乎是意识到出车祸的转瞬就死了,再醒来,竟然还能够在一个崭新的世界重头开始。他年轻健康,头脑聪明,学业有成,应当知足了。   可周围路过的人那些或隐晦或露骨的眼神,那些窃窃私语,都让他感到一阵阵难堪。   钱爱爱冷静下来,狠狠瞪了瞪四周打量的人:“班长,我们去城里吃点东西吧!”她也不说回学校,想也知道,这时候回学校,李紧会有多么不好过。   李紧也没回绝她的好意,两人乘坐沙艇返回天空城,找了一家人少的小酒馆。   两人一边吃饭,一边闲聊。   钱爱爱小心地打量对面的人,班长表情温和,精神集中,语调平稳,看起来和平时没什么不同。但还是不对,她眼里的班长,总是面带微笑,而且对生活充满热情,有时候看到一朵花开,都会停下脚步使劲拍照……现在看着也在微笑,可笑容淡而无力,整个人仿佛笼罩了一层阴影。   她知道班长对壹号部队的执念,心里不由感到难过。   “你别这样,”李紧无奈地将碟子往她面前推了推,“我确实很失望,不过会没事的,世上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   钱爱爱沮丧地戳戳碟子里的黑椒火蜥肉排:“……还是上学好,无忧无虑。”   谁说不是呢?   李紧暗自叹气,打起精神,将夏宫招聘的事情告诉钱爱爱。   “主任也认为,如果能去夏宫实习,也是一份不错的履历,”他越琢磨越觉得不错,“以往夏宫的实习生没有专业要求,今年指定要国防生,我想应该是殿下的意思。跟着殿下,也许是一条不错的出路。”   钱爱爱高兴地点头:“殿下可是军事狂人!自从他代理国事,军费支出都高了一个等级,咱们当兵的,要是上头重武轻文,那简直是如鱼得水,再好不过啦!”   话糙理不糙,正是这个理。   李紧笑起来:“如果能转正当然好,如果不能,我就拿着实习证明申请机械步兵连,动力外骨骼只要求初级神经接驳,对我就友好多了。”   钱爱爱想了想,班长的徒手格斗成绩也拔尖,高精尖武器的理论课和实战课都排在前列,要不是机械步兵连这次不招人,班长完全可以直接考进去。   “班长,你真的很崇拜王储殿下吗?”   她忍不住小声问。   李紧摸摸下巴笑出声,左脸有个小酒窝:“也算吧?毕竟他够强啊。”   他那天对王储说的话是真心话,他确实向往壹号部队,也想做前哨兵……不过究其原因,最源头还是因为陈大校。   至于王储,他完全是出于对强者的欣赏和憧憬。   星盟其它星系的国家,因为生物形态的巨大差异,有三分之一甚至连国家也称不上,还处在部落的状态,姑且称之为酋长制国家。剩下的三分之二里,一大半都和嘉莱万斯一样是君主制,余下的就复杂了,有联邦国、共和国、联邦共和国、君主立宪国、教皇国等等。   这么多国家都拥有王室,星网上关于各国王室的八卦不断,像他们的王储这样出类拔萃的,实在很少。   “我有一次,运气特别好,”李紧回忆了一下,“《星河舰队》的重制版有一阵特别火,你记得吧?”   钱爱爱嗯了一声:“怎么不记得?校长还建议我们都去玩一玩,体验一下过去的作战模式……”她想起来就头皮发麻。   当时校长一句话,院里各系各专业都开始组织学生建号,把游戏当课上,每天写体验日志。她进入游戏第一天,直接被分配到火焰沙漠驻地,而且第一个任务就是清扫被变异巨蝎攻占的地下工房!   半米多高的巨蝎啊!还是只母蝎子,背上背着密密麻麻的半透明小蝎子!   她现在想起来,都能掉一地的鸡皮疙瘩,而当时,她还得端着激光枪往前冲。狭窄的金属通道里,地上全是一踩一泡水的幼蝎,而前方巨蝎随时都可能从排风口窜出,空气里全都是激光扫射虫子之后留下来的蛋白烧焦的气味。   “我突然不想考火焰驻地了。”钱爱爱苦着脸,端起汤喝了一口压惊。   李紧轻咳一声,有点心虚。   其实吧,小爱的降落点,是他决定的。他也没办法啊,这小丫头有个致命弱点,就是节肢动物恐惧症,一看到这类虫子直接就跪了,那哪能行?   以钱爱□□背景,说不准哪天就得上前线。目前军部的主要任务就是清扫星系里一些残余的虫星,到时候这丫头难免露怯。   “我还没说完呢……”他迅速避开这话题,“总之我第一次进去,分配到了星际要塞,正好在重装甲步兵营,分配给我的队友,就是王储殿下。”   “哇!”钱爱爱睁大眼,倒吸一口气,“老大你竟然能把这事儿藏两年?!”这要是她,第二天就匿名发学校论坛炫耀去了!   李紧心道:我可不想被国安安排喝茶。   钱爱爱惊叹完了,又开始疑惑:“殿下不可能用真面目玩网游啊,你怎么发现是他本人?”   “这个嘛,”李紧憋不住笑,“本来我只是对他的瞳色有点怀疑,但也没多想。结果第二个游戏日晚上,我上厕所发现他不在宿舍——”   他第一反应怀疑对方是不是有什么特殊任务,比如间谍啥的,就悄悄打开定位去找人。那位估计因为是在游戏里,警惕心没那么重,正一个人徘徊在观景舷窗走廊里。   李紧当时立刻利用设备隐身,屏住呼吸蹭到离那位几米外的地方,见他仰头看着一侧墙壁上的巨幅油画,嘴里还念念有词:“……怎么把我画得这么丑?”   他下意识地跟着看过去,结果看到了王储殿下当初受勋成为帝国元帅的油画。   实话说,他真是拼尽了全力,才忍住没有笑出声。   作者有话要说:  卫纵:你笑一下。   李紧立刻微笑。   卫纵嫌弃:咿,好假的笑   李紧笑容一收:妈的狗比   卫纵斜眼:自作聪明,你假笑的时候没有酒窝,难道你自己不知道?   李紧:……来人给把枪,老子要灭了这个国家的王子! 第8章 王室八卦   钱爱爱听完,噗嗤一声,汤喷了半桌子,头都快要笑掉。   “哈哈哈哈哈哈殿下咋这么自恋——”她一边狂笑一边拍桌子。   李紧刚刚眼疾手快地把自己的盘子挪开,他愁眉苦脸地看着另一盘还没动筷子的肉排,无语地抬眼瞪她。“你给我小点声,不怕被关魔头找上门?”   关琳,人称“关魔头”,夏宫的发言人,也是外交部新闻司司长,出了名的王室极端拥护者,尤其是对卫纵。   王储能维持在大众眼里低调的形象,和关琳对各大媒体平台严格的把控密不可分。不光如此,关琳还经常亲自下场,最有名的例子,就是几年前的前顶流蒋丰。   当时,蒋丰在社交媒体上发了一张穹顶餐厅的照片,语言暗示自己和王储私下约会。真相是他只是碰巧坐在了卫纵隔壁那桌,中间还隔了一排蓝蕉叶。正因为卫纵的低调,他想着蹭蹭对方的热度。   其实各国这类真假难辨的八卦太多了,多数王室成员甚至并不在意,不过一笑了之。谁知道联动的营销号刚开始冒头,热搜直接就销声匿迹。   关琳直接发了一条讽刺的动态,总结起来就是王储未成年,男星是个老树桩,违法犯罪不要脸。最后男星被请去喝茶,星网凡是提及相关词条的都被封号。   有意思的是,随后长达一年的多场发布会问答会,关琳都没再露面。取而代之的是四位副司长轮流主持。   李紧在论坛看到这条“科普”贴的时候,关琳已经再次复出了,倒是比以往低调许多。他怀疑关琳完全是因为当着全网兆亿网友,点明王储未成年,才被“冷藏”一年多的……   王储好歹也两百岁了,不要面子的吗?!   李紧眼前浮现毕业典礼上,王储那张冷淡的脸,更觉得有趣。   一国的继承人,距离普通老百姓太遥远了,可他偏偏从这些不起眼的小事里,窥见对方一丝真实的性情,难道不有趣?   两人嘻嘻哈哈说笑,把之前低沉的气氛都冲淡了。   “李紧,你还真是心大,打赌眼看输了,还有心思和小平头在这儿约会?”大喇喇的声音突兀在他俩身后响起。   李紧抬头一看,果然是高登。   “高登你放什么大狗屁呢?!”钱爱爱还没回头,人就已经炸了。她跳起来踢开条凳,转身气势汹汹地捋袖子。   高登正穿着沙漠迷彩,抱臂靠在小酒馆门框边。他看着暴跳如雷的女孩,反而愈发兴致勃勃,对着钱爱爱咧出一对虎牙。   “小平头,你看上个连A级机甲都上不了的小白脸,这事儿,你家里人知道吗?”   李紧还没来得及生气,就看见背对他的女孩身形急剧增高变宽,将宽松的迷彩服撑得几乎要崩裂,一头黑色短发,开始从头顶变白,并且一路朝后颈开始蔓生!   空气里仿佛有一根看不见的弦被陡然拉紧,四周零星几个客人都纷纷从角落挤出了酒馆,仓惶逃跑。   而站在门口的金发青年,一副不怕事大跃跃欲试的模样。   “……”   李紧看了看桌上冷透的菜,无奈地起身。   他除了刚穿过来那会儿,碰巧见识到陈海泉的异化,后面接触的大多都是普通人。这种平静,一直延续到他踏入大学校门的那一天,截止。   过去这四年来,他算是彻彻底底、深刻地认识了异化者这个群体。   他就一直挺纳闷,到底是异化的动物形态影响了第一形态人的性格,还是异化者本身的性格决定他的动物形态?   钱爱爱称得上表里如一了,蜜罐这种生物好斗,他前世就有耳闻。反而是高登,按理说,金毛不应该是天使吗?不应该性格憨厚傻白甜吗?   高登这嘴贱爱找事的程度,哪里像金毛?哦,只有精力旺盛这点像了。   “死狗,老娘杀了你——!!”半异化的钱爱爱,声音低沉八个度,脚一蹬就要往前窜。   “等等——”李紧手一撑跃过桌子,就看到一个人拦住了钱爱爱。等他看清楚那人长相,瞬间松了口气,弯腰捡起翻倒的凳子,直接坐下了。   “王小花,你干嘛?!”钱爱爱整张脸已经变形,眼距拉宽,额头覆盖了黑色的坚硬毛发,看起来颇有些吓人。   被她称为小花的,确实是个长得很好看的小青年。   本名王谏的青年个头不高,身材纤细,一张脸蛋粉白娇嫩,眼睛明亮有神。他的嘴唇长得尤其好看,上唇薄下唇丰,粉艳艳的,天生的微笑唇,倒挺符合“小花”这绰号。   王谏面不改色地扫了一眼高登,也没搭理钱爱爱,反而先客气地问候了李紧:“紧哥,你没事吧?”   李紧:“……”   他能有啥事?离战区八丈远的。   “咳,你还有考试吧,怎么在这儿?”他有点纳闷。   这小子比他们小一届,是隔壁高科院的,这会儿,其它学院应该还在考试周呢。   王谏微笑:“考完了,想着去找你们,结果……”结果找的对象跑城里打架来了。   打架也讲究时机,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给他一打岔,钱爱爱也没劲了,慢慢变回原样。   她怀疑地上下打量对方:“你是真闲,从那么大老远找到这里?”   王谏这才缓缓抬起另一只手,将手里的蛋糕盒举起给她看,无辜地说:“爱爱姐,我是想着,你今天考试辛苦,去排队给你买了蜂蜜蛋糕。”   钱爱爱眼睛一亮,下意识地双手去捧盒子:“算,算你有孝心……”   “……”就这么被糊弄过去了?   李紧扶额,突然想到原来系里的谣传,说王谏和钱爱爱从小定了娃娃亲。原本他过耳也没上心,看王谏这作态,难道不是空穴来风?   他摇摇头,又冲王谏点了点头,就朝外头走去。   “班长!”钱爱爱捧着蛋糕回头一看,发现李紧竟然和高登一起走了,就想追上去,被王谏拽住。   “紧哥肯定有事要和高登说,”王谏劝她,“你先吃蛋糕,回头再去找他吧。”   钱爱爱又不傻,咬牙想了想,只得坐下来,心里却不太放心。要是换做平常,她才不担心呢,可班长正是脆弱的时候,高登肯定会说难听话嘲讽班长……   王谏将她的担忧看得一清二楚,悠悠地分好蛋糕:“我还没见过紧哥吃过亏,高登可不是他的对手,你放心吧。”   李紧,是个极会审时度势的人,行事的目的性很强。他本人明明不是个热络性格,却又很会经营人际关系,人缘可以说好到爆棚了,在整个帝大人气都很高。   这样的人,王谏也见过几个,但多半是自身能力不足,所以依赖外部势力。关键是李紧不但不弱,他实力还很强!   在王谏看来,李紧身上处处是矛盾,他不明白李紧这样的强者,只看档案,一路走上来都是精英,为什么身上还有投机者的圆滑。   钱爱爱愁眉苦脸地戳了戳蛋糕:“你不懂,这回和以往不一样!”   王谏神情更淡定了。   “不就是体检不合格进不了壹号部队?”他干脆打开智脑,转了个邮件过去,“你看看这个,夏宫正在招收国防生,我觉得紧哥可以走这条路试试。”   其实是他爸听闻这件事,有点心动,想让他去。   他自己早就决心要走科研路子,还得继续念书,自然不可能去。结果,他今天正好在学校听到了李紧的事情,比起其他人,他还打听到了一些更加具体的细节,让他一瞬间就想到了这封邮件。   来的路上,他仔细地考虑了一下,以李紧目前的情况,机甲专业想就业很困难,肯定得另辟蹊径。那么去夏宫实习,镀一层金,也未尝不是个更好的路子,毕竟顶头上司就是元帅。   钱爱爱咬着叉子,诧异地看他:“郑主任也是这么建议班长的……你们都这么说,那看来靠谱哦?”   她完全没意识到,王谏在不知道李紧体测细节的情况下,为什么没考虑其它机甲部队,而是直接建议李紧走其它路。   郑铎?   王谏挑眉,倒也没太意外。他转念一想,郑铎不会还打着李紧的主意吧?等李紧拿到实习报告,正好可以申请去机械步兵连。   就像当初的陈海泉一样。   他若有所思,心里不禁感叹:老狐狸就是老狐狸。   李紧和高登一前一后走到酒馆的后巷,索性这里干干净净,也没有什么垃圾桶。   “你今天到底来干嘛的?”李紧靠着石头墙面,抓了抓乱飞的卷发。   高登反射性地开口嘲讽:“赌输的人还这么理直气壮,不愧是你!”   “……”   李紧眯起眼,慢慢捋袖口:“你是不是想打架?”   他一动作,高登就跟被踩了尾巴的动物似的,气得蹦起来:“本来就是你输了,你还威胁我?我就知道你输不起,活该你异化失败——”   “你怎么知道我是因为异化失败?”李紧打断他,提高声音质问。军方对外公布的是他体测不合格,但不可能公布细节,这涉及到他的**。除了钱爱爱,他还没有告诉过其他人。   高登顿时噎住,半晌阴沉着脸,不甘不愿地回答:“最后一次拉练。”   作者有话要说:  王谏的异化体,和钱爱爱同学可谓是天生一对。   ————————————————   “异化体形态具有不可遗传性。经过对观察对象几代的跟踪,其异化形态往往与自身的个性心理特征息息相关。联系到异化体的动物形态,也可分为草食性和肉食性。这一点涉及到宇宙对于变种人到底哪一种形态才是原态的争议……”——《变形人研究计划》克莱夫波克曼(卑劣的基因之父)   ——————————————————   事实上,国内有很多一个家庭多位成员异化体相似的例子。但从波克曼的理论也并非说不通,很可能父亲和儿子因为脾性相同,儿子又受到父亲异化体的影响,出现一家子大金毛小金毛的现象。   高登的父亲是金毛,祖父也是金毛。   高登妈:家里简直臭不可闻(嫌弃脸)   高家父子:……(委屈屈蹲坐) 第9章 夏宫   李紧怔了怔,才恍然大悟。   学校组织他们毕业生最后一次拉练,是在火焰沙漠。他为了救一个陷入流沙的队员,手受了伤,去医务室进行了简单的缝合。   现代的技术已经十分先进,伤口缝合后基本上一个昼夜就能愈合,但缝合时难□□血……   “你偷了我的血样?”他难以置信。   高登理直气壮地抱臂哼道:“又怎样?我只是想要知道你的身体数据,谁料到你还有那么大的生理缺陷?”   李紧讥讽地直视他:“所以你就忍而不发,等着今天看我的笑话?”   “你!”高登额头青筋直跳,半晌竟然硬忍了下去,没发作。他咬着腮帮子暴躁地踢了一脚石墙,转身看向李紧,“是!我是有一点看你笑话的意思,但你自己凭良心说,我就算当时告诉你了,你会信我?!”   他愤愤不平,“你不但不会信我,你那帮狗腿子搞不好还认为我嫉妒你,故意使坏作弄你……老子凭什么受那份儿气?”   他憋住了没说,其实还有个最重要的原因。当时快要毕业考核了,他不认为李紧在知道那份体检报告以后,还能心态平和地参加考试,而如果毕业考出问题,别说壹号部队了,什么部队都没李紧的位置。   李紧看着对面这人不断起伏的胸口,愤怒发红的眼睛,突然就不气了。   他突发奇想,眼神奇异地打量高登:“你……不会是担心影响我毕业考,才瞒着没跟我说?”等看到高登突然涨红的脸,他震惊了。   这狗子,有这么纯良?   “你想得美!”高登红着脸,咬牙嘴硬,“老子就是想看你丢脸!”他头顶冒烟,急得直擂墙,“老子非得想个惩罚搞死你!”   他强打精神,又趾高气扬地看向李紧,“所以你赶紧向我认输!”   李紧却似笑非笑说:“谁说我输了?”   “整个蔚蓝星都知道,你还不承认?”高登瞪大眼睛,又开始怒火万丈。   “我是体检不合格,”李紧抱歉地笑笑,“又不是最终考核没通过。如果我体检合格,肯定赢过你啊。”   ?!   高登一时语塞,懵逼地看着他。   这什么强盗逻辑?!   敢情他就命里注定得输?要照李紧的说法,他永远没法证明李紧说的是错的啊!   “我这种情况,类似于中途退赛,按道理也算输,”李紧拍拍他的肩膀,遗憾地摇头,朝巷子外走去,“幸好,咱俩打赌没提及。”   高登险些一口血喷出来。   午休时间短暂,李紧自然不必再参加之后的选拔,而钱爱爱和高登还得回帐篷区,两拨人只能分开行动。   李紧和王谏慢悠悠往学校走。   “紧哥,你要申请去夏宫实习吗?”   “嗯,是有这个打算。”   李紧沉默了一下,见王谏并没有问他原因,暗自松了口气。不过,他随即就意识到,对方肯定是从别的途径知道他的体检报告内容……   其实这事儿也瞒不了多久,教员们都会知道内情,学生那里也总有像高登或者王谏这样的学生。   可他又能怎么样呢?   总要毕业,总要找工作,往前走。   王谏眼角余光扫过身旁的人,见他面带微笑,嘴角却抿得很严,就猜到对方心里什么都明白。学长毕竟是个聪明人。看起来,聪明人也会有难以迈过的坎。   “我看了一下招聘启事,好像最迟明天就得提交申请,紧哥你要留意时间。”   李紧笑起来,小酒窝看起来单纯极了。   “放心吧。”   宿舍区都是六七层又宽又矮的联排小楼,从创校之初就没变过。星舰系的宿舍楼下面还有三四层专门建造的实验室和工坊,可以供学生租用。李紧的室友其一是战列舰专业,家世不错,就长期租用了一间实验室,用来拆卸改造二手的护卫舰。   此时大部分学生都在沙漠里,小楼格外安静。   李紧上了二楼,打开正对楼梯口的一间房。宿舍条件还行,四个单独的房间,共享起居室和浴室。他回到自己房间,打开个人智脑,仔细地又读了一遍那封邮件。   夏宫这次的招聘分为两个部分,笔试和面试。   笔试的内容,和他前世的公务员考试差不多,分为行测和专业技能考核这两门科目。行测没什么好说的,他上星网搜了一下专业技能考核的内容,答案五花八门。   相同的都有办公软件运用,小中型星舰驾驶,还有什么就餐礼仪……最后一项听起来感觉不太靠谱。   李紧注意到有一项是语言加分项,上面罗列了一长串不同语种的具体加分细则。他想了想,除了星盟通用语,嘉莱万斯的官方语言,他还会海蓝星语。   在几千年前,嘉莱万斯还只是女神星系众多国家中的一个,和它一样的肉食性星球还有许多,海蓝星十分特殊。   它毫无战斗力,之所以能在女神星系中保持独立,是因为它繁盛的娱乐业和旅游业,更重要的是,这颗星球上全是海水,除了蓝皮肤长着尾巴的海蓝星土着,没有其他种族可以长期居住。   吞并了也住不了,不吞还能享受一下当地的各种资源,最后海蓝星逐渐发展为政治避难所,以独立主权国的形态,安稳地待在嘉莱万斯的国境内。   李紧并不是语言天才,他能掌握海蓝星语,是因为这门语言和法语有一定程度的相似。当年他所在的公司,还是一家外资企业,常年和法国佬打交道,他的口语不溜也难。   “只剩下面试……”李紧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   他随便做了几套真题,心里已经有个底。   不是他吹牛,学院里像他这么全面发展,还特别重视文化课的学生,实在不多见。   倒不是学生们不优秀,只是一旦考上了军院,各类格斗军械军用科技的课程五花八门,大家眼睛都挑花了。课下一次拉练五六十公里,每个月基本上三到四次,再加上院系内的竞赛、星网上的各军事院校排名赛,足以把学生除吃喝拉撒外全部的时间压榨干净。   在这种情况下,军院的学生难免有所偏颇,对于文化课就不那么上心。   这就意味着!紧哥他有绝对的优势!   李紧揉了揉卷发,紧绷的肩膀也松懈下来。这两天楼道的电子公告屏上,都已经开始有搬离寝室的通知了。十天后还有几场选拔,最迟月底,毕业生们就必须离开宿舍。   假如一切顺利,他就能在那之前,带着行李去新的住所。   他往后靠了靠,耳边响起高登那句“小白脸”,忍不住长长地叹了口气。   真希望顺顺利利……   他这么多年一直住学校宿舍,从前一所学校搬到另一所学校,就连假期,也都是在学校勤工俭学。大学在远离首都星的辅星上待了四年,他甚至都没考虑过自己会回去首都星!   要是没考进夏宫,他恐怕得麻烦王谏。小爱同学他是不考虑了,高登有一点说得对,恐怕钱爱爱家并不会乐意接待他。   三天后。   李紧已经提前两天乘坐民用星舰返回位于首都星。他托王谏找了一家旅馆,就在位于十一区的亚克城。   首都星一圈圈的,分为108个区,依次以字母数字为代号一圈圈向外延伸,一圈就是一区,每个区域内又分成若干扇形,每个扇形为一城,多年来变化不大。   内五区是贵族聚集的社区,中间六十个区都是平民区,剩下全都是贫民窟。   中央城自然在最中间,内圈建筑物高耸紧凑,外围分散着独栋建筑物,植被茂盛。   环形的区域使得人们无论从哪个方向都可以看见那些林立的金属尖塔,透明的玻璃墙面镶嵌在金属之间,如同排列整齐的钻石。上下每隔十五米都会铺设一层高速悬浮路面,路面之间还有可供飞行器改道的升降通道。   整个中央城宛如蜂巢。   考核当天,李紧一大早乘坐飞艇前往一区。   夏宫,最早被称为帕拉蒙特宫。   它位于中央城最中间的第八层皇家大道上。建筑物本身就展现出了皇权的至高无上。   当飞艇通过安检,驶入皇家大道时,李紧远远地就看见了帕拉蒙特宫金碧辉煌的尖顶。他睁大眼睛,凑近观景窗,飞艇就自然而然地放慢了速度。此时前后左右的飞行器都仿佛有了默契,速度不约而同地降了下来。   它太耀眼了!   宫殿外部洁白的大理石墙面和古神话人物的雕像,在一片密集的金属建筑物中是那样的光辉夺目,就像是废铁中突然发现的纯白无暇的珍珠,让人心中涌起火热的颤抖的仰慕,只恨不得用双手小心捧起。   这样的美,似乎代表了某种早已消失的文明,是令人向往和遗憾的美。   [请出示您的准考证]   李紧伸出手腕,智脑对接终端,过了三秒,检测器发出冰冷的机器声,显示通过验证。   [祝您考试顺利]   他挑眉,走进白色立柱围绕的大门。   作者有话要说:  海蓝星,特产海蓝璀璨——一种蓝中透紫,里头点点碎星一般的宝石,没有能量,质量高的矿脉比较少,主要作为珍稀的宝石。 第10章 泥巴团子   等到钱爱爱接到巨蝎的入伍通知书时,李紧的笔试成绩也已经公布。   “老大,你也太牛了!”钱爱爱看着他的成绩啧啧感叹,“笔试第一啊!这成绩搁在往年,也是前三!”   李紧谦虚地摆手:“只是语言加分占了便宜。”   语言加分……钱爱爱嘀咕,那什么海蓝星语,选修的人寥寥无几,多半都是为了凑学分。   她当初一股热血,跟着老大上了一节课,因为过分好奇不停追问,就被满头海藻的蓝皮肤女老师用尾巴抽了三四下,要不是老大摁住了她,估计她就得因为殴打老师记过了。   “你哪一天入伍?”李紧不动声色地转开话题。   钱爱爱又点开光屏看了一眼,“嗯……下个月先去新兵营报道,九月一日正式转入巨蝎驻地。”所以她打算好了,这段时间就留在中央城,专门做班长的司机。   她絮絮叨叨地打开通讯录,翻找自己表姐:“……必须得有像样的衣服!我是不懂,但是我姐懂!我找她给你准备,我看看她在哪里——”   “考入巨蝎的事情,你跟你父母说了吗?”李紧伸手关掉她的智脑,打断她的碎碎念。   钱爱爱大惊失色。   对此,李紧有一种“果不其然”的感觉,不由叹了口气。   “钱爱爱同志,别人不好说,你妈第一时间就会收到消息啊,”他点了点酒店的光脑,军部最新的考核名单在首页最显眼的位置,“苏政委,肯定正等着你主动招供。”   钱爱爱顿时变得垂头丧气。   “我妈想让我靠首都第一军,我后来跟她说去壹号部队,她也没太反对……”结果她直接去了辅星上一个沙漠的驻军,现在去说,岂不是自投罗网?   李紧有点头疼。   他是给了建议,毕竟这几年下来,他觉得钱爱爱并不太想去前线部队,但又不能转职。不过他没想到钱爱爱胆子这么大,直接先斩后奏了。   苏锦静虽然爬得高,也没权力随意调动女儿到别的部队。   “还好我以后和苏政委不大碰的上。”他苦笑道。就算碰上了,也是工作场合,对方不至于为难一个小小的实习生。   钱爱爱老实道歉:“我又给你惹麻烦了,老大。”她忍不住解释一句,“其实我妈挺欣赏你的,主要是我爸,比较势利眼。”   她老娘不止一次说过“李紧是个很聪明的人”这样类似的话,还说他长得好。   李紧嘴角抽抽。   他听过钱爱爱跟他复述苏政委“夸赞”他的话,不过,钱爱爱真的没听出来苏政委在讽刺他圆滑世故吗?还暗示他对钱爱爱使美人计。   面试当天,李紧穿了一身简单的白衬衫西装裤,就坐上了钱爱爱开的飞行器。   “等会儿你送完我,就赶紧回家去,”他叮嘱对方,“剩下我也用不上你了,你回家收拾收拾,需要带的东西,我都整理了清单发你邮箱了,记得看。”   “用完就丢……”钱爱爱吐槽归吐槽,也没反驳。   外人可能理解不了,以她的家世为什么要跟着李紧,还特别听话。像高登那样直接骂她狗腿的还是少数,更多的人则是在心里鄙夷。   可她就是认定李紧是老大,是班长。   在钱爱爱的印象里,李紧大学期间仅仅受过两次伤,第一次就是为了救她。   大一第一次拉练,学校选择在全息网络里进行,不但要急行军,还要打配合战,剿灭一个虫坑。   她一时不慎,滑进了虫坑,挂在中间的石壁上。当时情况危急,队友都一致决定放弃她,让她主动跳下去回复活点。   没人知道她那一刻有多绝望,全息模拟,近乎百分百逼真的五感。   她不怕疼,但她真的怕掉进虫窝,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母虫的口器撕扯蚕食……她亲眼目睹过那样的惨状,下半身扯烂了,肠子拖了一地,人却还没断气,腹腔填满了虫卵——   是班长抓着岩壁爬下去,把她背了上来,然后带着她疯狂赶进度,最后关头抢先炸掉了虫巢,抢到旗标!全息网络里受的伤当然不会带进现实,但是双手磨烂的的痛楚,是会停留在意识里的。   钱爱爱想到过去,感触良多。   前方就是大门,她将飞行器停在皇家大道边上,认真地对李紧说:“班长,祝你考试顺利。”   回应她的是青年鼓励的微笑。   “你也加油,赶紧回家去!”   “……”   钱爱爱灰溜溜地跑了。   和前几天的人挤人不同,今天门口等候的考生只有寥寥三十人。   李紧收敛情绪大概扫了一眼,除了个别他眼熟的同系同专业,剩下估计都是通讯或者军械专业的学生。就那么几个同专业的,也都是各项考核中成绩垫底的那种。   那几个考生见到他都瞪大眼睛,老老实实地低头:“紧哥,早上好。”   “……”   他难道是什么黑道老大吗?   李紧心里无语,他只不过是在拉练中带过几次队,倒也不至于如此……   啊,都是钱爱爱那个小丫头,天天一副大哥跟班的模样败坏他的名声!站在这里的人,未来很可能都是他的同事,大家都是实习生,结果就他被人战战兢兢地捧着,办公室的人会怎么看他啊——   果不其然,其它专业的几个学生一听称呼,瞬间都认出他了。离得近的几个人一下跟鹌鹑似的,低眉顺眼跟他问好。   “大家,快排队进去吧。”他无奈,只得带头去安检。   上一次他们一进入大门,就跟着向导机器人到了一处空旷的大厅,在那里进行的笔试。这一次,他们站在白色的回廊里,前面是一大片绿茵茵的草坪,再往前能看到高高的台阶,和巍峨的城堡。   四周寂静无声。   “没有向导……”一个考生四下看看,困惑地嘀咕。   就在这时,他们右边传来了脚步声,大家都反射性地看过去,却只看到空荡荡的走廊。   “卧槽!见鬼了!”几个人倒吸一口气,往李紧身后挤了挤。   李紧蹙眉,只听那脚步声更像是女性的高跟鞋,因为嘉莱万斯有一个风俗,每一个女孩子都要拥有一双鞋跟镶嵌金属的高跟鞋,也不知道出处在哪里。   那双无形的高跟鞋不断接近考生们,在距离他们大约五六米的地方停下了。下一秒,空荡荡的走廊仿佛朝廊外借了光,那些光逐渐汇聚,就像全息网游里的NPC一样,凭空凝聚成了一具穿着黑色斗篷的高大人形。   所有人,包括李紧,都整齐划一地退后一步,警惕地看着这人。   李紧想到了一个传闻,谨慎地开口:“请问,您是中央智脑吗?”   对方单手掀开了兜帽,露出一头乌黑的卷发,蜷曲着披散在斗篷上。作为女性,她的身材极为高挑挺拔,洁白的脸部线条高傲,鼻梁挺拔,眼睛仿佛港口雾蒙蒙的黎明,是一种冰冷的银灰色。   凡是接受过普及教育,上过帝国史的人,都认识这个人。   “布莉吉妲公主!”   两种称呼都没错,眼前的女人,既是公主,也是人工智脑。   李紧再镇定,也忍不住一直盯着对方瞧。   毕竟这可是历史人物啊!   在帝国史的教科书上,有关这位公主的事迹是作为课外补充,同时还印有一幅夏宫中的公主像。即便在夏宫的开放日里,公主像也并不像很多王室藏画一样,陈列在对外公开的画廊中供人欣赏。   李紧至今还记得那幅占据了半幅书页的画像。   画像中公主身穿附有铠甲的华丽衣裙,手握长剑。她体态修长匀称,姿态自信且高傲,眼神如同冰盖下的火焰,既冰冷又充满斗志。画师并没有按照一般仕女画把她的双手画的圆润柔美,而是还原了略微粗大的骨节,显得那双手充满了力量。   画的左下方有一行字:献给朕最珍贵的公主——布莉吉妲.帕拉蒙特一世,于362年11月。   眼前这位,就是传说中以公主的外形和人格为蓝本创造的人工智脑。她曾经是嘉莱万斯的军部第一智脑,着名的美强惨克劳德亲王的左膀右臂。   如今各国都拥有自己的中央智脑,技术发达,智脑在几千年前就已经能够人形化,何况现在?星网上有一款大热综艺叫《最强大脑》,其中有一期请来了数十个国家的中央智脑,男女老少高矮胖瘦,甚至还有动物形态的,热闹极了。   唯独他们嘉莱万斯,只有传闻,没见过真的。   “请跟我来。”布莉吉妲平静地接受众人打量,侧身示意他们跟上。   考生们都一头雾水,踟蹰地不知道该不该跟过去。   “走吧,她也没有否定我的话。”李紧催促大家,“先过去再说。”   这就是李紧给布莉吉妲的第一印象。   后来当面试结束,首秘罗华询问她关于考生的信息时,布莉吉妲这样评价李紧。   “像鸡妈妈一样。”   老母亲李紧带着一串考生,跟着前方那个虚虚实实的身影,一路沿着回廊,绕过了前厅,直接来到了城堡后方的花园里。   “请问面试在哪里举行?”李紧忍不住问。   他们已经走了十来分钟了,花园子还没逛完,前面也没有任何面试官的身影。   布莉吉妲回头瞥他一眼,冷冰冰道:“快了。”   惜字如金。   李紧心想,远古公主性格好酷,真的。   众人七拐八绕的,终于穿过一个迷宫花园,来到一大片草坪上。草坪的一角用原木色的栅栏圈了起来,再加上周围一些修剪得圆滚滚的灌木,看起来有点像游乐园。   五六名穿着制服的人站在栅栏外,看样子正在等他们。   是面试官。   大家都松了口气。   “多谢了,今天实在是忙。”为首的考官对布莉吉妲笑,“还好有你帮忙。”   布莉吉妲扯扯嘴角,冲他点点头,就转身离开了。等到李紧第三次回头去看,就已经看不见对方的身影。   “各位考生,”考官清点了名册,微笑道,“相信你们一定很困惑,因为我们没有公布面试的形式和内容。”   对啊,以往明明都有,偏偏轮到他们国防生就没了。众人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表面上却不敢表露出来。   那名考官似乎看出他们心里的弹幕,不以为意地笑起来。   “主要是我们第一次面试国防生,按照以往的标准,对你们也不太公平。”他解释了一句,跟着就指向一边的栅栏,“请大家看向这边,这里面,就是你们今天的考试内容。”   其实刚才就有很多人偷偷瞄过,李紧也看了一眼,但这些木栅栏上缠绕着各种爬藤的鲜花,遮挡住了视线,而在他们视线所及却空无一物,看不出究竟。   此时,两名考官上前,推开了原木色可爱的矮门,大家才看清里面的样子。   只见里面活像是儿童游乐园,有各种爬架,木梯,草坪和花丛,还有些沙坑水洼什么的,看上去有点奇怪。   李紧脑海里有些念头一闪而过,一时也没捕捉到。   好熟悉啊……   所有考生都跟着面试官进了栅栏,发现这些设施都相当迷你,有的还不到他们小腿肚。如果说是儿童游乐园,那估计只能给幼儿玩了。可小宝宝玩的地方有水洼,岂不是很危险?   李紧猛地反应过来,与其说这里像儿童游乐园,不如说,是动物园!   前世他当然去过动物园,小型大型都有,唯独有一个园区他基本没去过——就是儿童和小动物互动的育幼区。那里通常有些兔子小鹿之类体型娇小、性格温和的小动物,可以和儿童亲密接触。   “放出来吧。”为首那名考官吩咐了一句。   一名看穿着像是园丁的工作人员,走到栅栏最尽头的一处木头小房子,打开了门。   下一瞬间,一堆毛茸茸像一阵小浪花一样涌了出来!   “这是什么啊?!”站在李紧身后的一个男生低声惨叫,朝后连退几步。   李紧回头一看,后面基本人手一张懵逼脸。还有个正在惨叫。   “我我有毛发恐惧症!”那男生脸色发白,惊吓道,“我还毛皮过敏!”   站在一边的一个考官耸耸肩:“那你考虑看看吧,现在退出还来得及,不然不合格的话,下次笔试也得重考。”   那人签了退出面试,忙不迭就逃跑了。   “考试内容到底是……”什么啊?   考官看着栅栏里一群小猫小狗小鸭子小熊猫,看向为首的人。   “请各位考生各自挑选一只动物幼崽,照顾六小时。现场会有实时监控,等到六小时后,我们会根据幼崽的情况,为各位打分。”   有一个考生提出质疑:“以前从未有过这样的面试题目,请问这是在考察什么呢?面试的出题意图是什么?”   那名考官轻咳一声,一本正经地回答:“这是根据最新的公民心理健康调查报告,考察各位的心理健康水平。毕竟我国异化者众多,异化形态都是动物,如果有虐待动物的心理倾向,这样的人不适合留在夏宫。”   李紧怀疑地瞅着他。   这理由听起来倒是挺官方的,就是有点扯,有点儿戏。   “五分钟后开始计时,请开始挑选吧。”那考官用光屏挡住嘴,示意他们抓紧时间。   “……”说实话,李紧看他一眼,总觉得对方正在憋笑。   既然面试官都明确地说了面试内容,大家纵然再匪夷所思,也得去认真考试。刚才质疑的那个考生抢先走到那群挤挤挨挨的毛茸茸跟前,弯腰抱起了一只巴掌大的猫崽。   “咪嗷……”猫崽一身豹纹,窝在考生的手里,炸起了一身奶毛。虽然只有丁点大,仍然气势汹汹地冲着他哈气。   “哈哈哈哈哈鸡哥你行不行啊!”另外几个和他一起的考生忍不住大笑起来,“豹猫和你算天敌不?”   季桓恼羞成怒,捧着猫崽瞪着他们,脖子一瞬间拉得老长,双眼泛红,跟斗鸡似的。   “咪!!”猫崽吓坏了,炸成了个猫球。   李紧嘴角抽得停不下来,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男生小声说:“他的异化体是雉鸡。”   好吧。   山鸡毕竟不是小鸡崽,猫咪毕竟不是成年猫……天敌是敌不起来了。   “这位384号考生,注意你的行为。”为首的考官提醒季桓。   季桓立刻紧张了,脖子一缩,小心翼翼地捧着奶猫四处看,然后就目标明确,朝着一处爬架走去。   有他打头阵,其余考生也都恢复了平静,纷纷上前开始挑选自己命定的小崽崽。   只有李紧,站在原地看着他们若有所思。   嗯……   老实说,他有点麻烦。   “1号考生?”考官善意地点他,“你要抓紧时间。”   李紧看了看他们,最近第二次感到有点绝望。   他吧,他……他从小就不受小动物喜欢啊。   在前世,他是那种手里拿着吃的都吸引不来猫猫狗狗,甚至会遭到对方吠叫和哈气的人。明明他身心健全,从未伤害过小动物,但仍然遭到各种动物的嫌弃,夏天甚至都没有蚊子愿意叮咬他!   好几个相亲对象因为这个原因,对他有不好的印象。   不受动物喜欢=坏人   他就是这么倒霉。   当然,这一世,他在学校里倒是很受欢迎,无论是纯人还是异化者,似乎都很喜欢亲近他。   问题来了,假如他现在靠近那群毛茸茸,他是会像前世那样受到排斥,还是像在学校一样,受到欢迎呢?   李紧看看其他人,大家都已经抱着小动物开始陪吃陪玩了,显然进展都挺顺利。   他认为,自己不能轻易这么冒险。   李紧飞速地运转大脑,扫了一圈,突然眼睛一亮。他刚才就注意到了,所有考生在选择小动物的时候,好像都避开了其中一只!   他小心地绕开毛茸茸们,侧面接近特殊的那一只,又仔细看了看。   ……   看不清是什么幼崽,只看到一小团黑乎乎的,沾满干掉的泥巴的小圆球。这崽子看上去黑不溜秋,脏兮兮的,周围还有这么多小可爱可以选择,也难怪大家都避开它了。   李紧再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崽子竟然在睡觉。   其余小动物都挤在一起,围绕着食盆和水盆打闹,只有这只窝在靠近木栅栏边上的一丛蓬蓬草上,既不会直晒太阳,又能让屁股得到一点温暖。不过李紧看了半天,也不敢确定那到底是屁股还是脑袋。   如果一直不错眼地瞧,就能看出那泥团有一点些微的起伏。   显然睡得正香甜。   就是它了!   李紧暗自庆幸,他运气实在不错。这小泥团睡这么香,只要他动作轻柔一些,它肯定不会察觉,都睡着了,自然也不会反抗。   等到它睡醒,也许已经熟悉他的气息,到时候他再趁机塞点吃的,熬过六小时就算完!   他打定主意,便信心满满地走过去,抱起了巴掌大的泥巴团子。   李紧没注意到,他一抱起那泥团,面试官的目光就变得有些惊疑不定。   作者有话要说:  钱爱爱:   老师你的头发是真的海藻还是假的发套?   老师你的尾巴是鱼尾巴还是蛇尾巴?   老师你尾巴里好像有虫、不对,有小鱼!   老师我能再问一个问题吗?   老师你哭的时候眼泪会不会变成珍珠?   ——————————————————————————————   一点历史:   布莉吉妲公主当年还未成年,就加入了国王骑士团,为帕拉蒙特一世开疆扩土,最后一路直升,凭借军功成为骑士团的团长。   帕拉蒙特一世登基后,公主就自请嫁给了当时帕拉蒙特一世最大的对手坎撒国的继承人,大陆最后统一合并以前,她被自己的丈夫杀死在坎撒皇宫的寝殿里。 第11章 第一次撸猪   李紧跟手捧着炸,药包似的,小心翼翼地抱着它盘腿坐下。   他把泥团子放在怀里,正好背光挡住了太阳。泥团子也就一手捧的大小,热乎乎沉甸甸,贴着手心能感到小动物一呼一吸的起伏。   “睡这么熟……”李紧纳罕。   他忍不住低下头,凑过去左右观察。虽然这小东西糊了一身泥巴,活像咸鸭蛋,但贴近看,咦?竟然还有小耳朵……   嗐……他刚才捧反了。   李紧坐直了,摸着下巴神情莫测地看着这团泥巴。   这样还是不行,泥巴妨碍他判断这玩意儿的物种和性别。   他伸出手指戳了戳酣睡的团子,然后紧张地等半天,发现小东西睡得极沉,压根儿没反应。   “……”几个考官本来应该走了,这会儿都远远地看着他,有点无语。   其他考生都在热火朝天地和毛茸茸们培养感情,展现自己热爱生命的一面,只有一号考生,画风奇特,伸着一根手指戳啊戳的。   倒也说不上虐待动物……就是挺怪。   李紧却没有空看别处,他一确认泥巴团不容易醒,就果断地又站了起来,走到水洼边。   小小的一池清水用鹅卵石砌了边,看起来干净可爱。等到李紧凑近一看,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水洼,原来里面竟然有一只圆滚滚的海豹幼崽。   那小海豹一身洁白的胎毛,趴在露出水面的大块石头上晒着太阳,看起来悠闲自在。李紧刚刚在水边站定,它立刻机警地抬起头,呜哩呜哩地叫起来,显得惊慌失措。   “……”   李紧掏小手绢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地低头看左手抱着的团子。   好险,小东西依旧有规律地呼噜着,身体纹丝不动。他松了口气,掏出手绢迅速打湿,然后在小海豹哭嚎之前,蹭蹭蹭退回了原位。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在他抱着泥团子回去的时候,毛茸茸们都退避三尺。   李紧暗自庆幸,好在他没大喇喇地上前去冒险,而是选择了怀里这小家伙。他坐下来,又担心手绢湿冷,还搁在阳光下晒了一会儿,这才开始朝泥团子下手。   远处的考官们仍然没有离开。   “秘书长?”一名考官困惑地看着为首的人。   罗华正盯着那个正低头干活的青年,眉头越皱越紧巴。随着青年温柔的动作,他腿上那个小动物渐渐露出了粉粉的肚皮,还有……黑白相间的花色!   “……联系元帅办公室,”他咬牙吩咐,“问问殿下在不在。”   其余几名考官面面相觑,都有些纳闷,但他们也不敢多问。其中一人点开通讯,光屏闪烁一下,出现了一个短发穿着制服的女人。   [姚秘书?您不是正在监考?]   对面的女人表情很诧异。   姚秘书瞥了一眼脸色难看的罗华,低声问道:“殿下在吗?”   [殿下早上并没有来右厅。]   他抬头刚想告知罗华,却见这位首席大秘已经快步朝考场走去。   李紧对即将到来的风波并无预警,他移开已经变黑的手绢,颇有成就感地看着腿上的小动物——竟然是一只黑白花的小猪崽。   他想到前世疯狂流行过一阵的茶杯猪,都没有眼前这一只长得可爱。他腿上这只,甚至有种卡通猪的喜感。   这只猪崽的浑圆肉乎,摸上去软糯有手感,在周身白色的的胎毛上,分布着一些不规则的黑色斑点。斑点并不密集,比较大块,让它看起来很像迷你的小奶牛。   它侧躺着酣睡,露出了粉扑扑的肚皮,还有特别袖珍的小猪蹄。就连猪蹄,都是粉色的,由于年纪小,还十分幼嫩。   李紧兴致勃勃地托着它,另一只手轻轻揉了揉猪崽的腚,那真是肉嘟嘟的,特别好摸!在这么个小屁股上,蜷着一条极细极短的的小尾巴。   他的这只猪崽最有趣的,当属额头上那撮白色的卷毛。就是这撮灵魂卷毛,让它一下子像卡通小猪,显得帅萌帅萌的。   怎么会有这么可爱的猪崽?   他朝两边瞅了瞅,目光炯炯地低下头,迅速把猪崽翻过来瞄了一眼,两个小蛋蛋,喔——小鸡儿!是公猪崽!   正走过来的罗华,见状险些被地上的玩具球绊倒,一脸惨不忍睹的表情。   李紧浑然不觉。   他回忆了一下,其实吧,他以前接触过这种体型娇小的宠物猪。   前世茶杯猪流行的时候,他买过一只放在公司的宠物乐园。那是一只出生没多久的小奶猪,母乳期离开妈妈,总是哼哼唧唧。   他照顾了那小猪半个月,第一个礼拜甚至留在公司,就为了晚上喂几顿奶,结果上司的女儿见它可爱,将猪崽带回家去了。那时候他想着,小猪跟着回去,总会得到更好的照顾,谁想到没过两个月,上司就把长大了好几圈的猪崽送回了公司。   ‘小媛非说圆仔长大了不可爱,不想养了。’上司苦笑的样子犹在眼前。   李紧低着头,表情温和地看着黑白花,用手指轻轻地拨了一下那撮小卷毛,。   “咳。抱歉,打扰一下。”   他抬起头,对上罗华隐含焦虑的目光,有点懵。   不是还没到时间吗?考官为什么来找他?   罗华眼睛控制不住地瞄向猪崽,只感到额头一跳一跳的疼。   他努力控制自己移开视线,深深吸口气,对李紧笑道:“是这样,经过我们观察和对你这只小动物的实时监测,你已经合格了,现在可以提前离开考场。”   周围的考生都在注意这边,闻言顿时炸锅。   “这才过多久?”   “他刚才干了什么吗?他那只是猪?”   “不亏是第一名……”   李紧懵逼地站起来,总感觉不太对劲。笔试那么严格,面试就、就这?   他手里捧着奶猪,斟酌了一下,问道:“您确定?我还什么都没做,而且才过去一个小时?”   罗华极力忍耐不去看他的手,笑得十分公式化:“根据检测数据,这只猪崽一开始的体温在标准线以下,而心率逐渐降低,舒适度很低。经过你的照顾,它现在处于非常舒适和健康的状态。”   所以我是在什么宠物医院的招聘现场吗?   李紧头有点晕,他默默和考官对视,场面一时有点尴尬。   “那,那我就先回去了?”他主动开口。   罗华松了口气,忙道:“你回去等入职通知吧,可以把殿——猪崽交给饲养员了。”他拼命用眼神暗示一直守在小房子前面的工作人员。   那人迟疑地走过来,一把拎起黑白花的后颈:“咦?这猪崽……”好像有点眼生——   “好了,快点抱进去吧!”罗华打断他,强忍着心痛,不去看对方的动作。   他心痛他的奖金。   这要是让殿下事后发现了,他的绩效还能保住吗?现场的监控不知道能不能删掉……   工作人员欲言又止,想说,这猪崽不是他养的。可他一看罗华不耐烦的眼神,默默地带着猪崽回小房子去了。得,反正多一只也不亏。   李紧依依不舍地看着小猪崽离开,心里升起一丝挂念。黑白花看起来有点傻,就知道睡觉,要不是他凑巧选了它,这小东西岂不是要挨冻?它和那群毛茸茸在一起,万一吃亏怎么办?   “请问,刚才这只小猪,它一直在这里吗?”他忍不住问道。   罗华也才将目光收回,闻言审视地盯着李紧。   半晌,他淡淡道:“它是别人暂时寄养在这里的。”言下之意,猪崽有主人,提醒李紧别瞎惦记。   李紧不由有点后悔。   按平常,他绝对不会多问这一句,只是黑白花让他想起了从前,有点令人怀念。   “你先回去吧,入职通知会在考试结果公布之后发放。”罗华缓和了语气,拍拍李紧的肩膀,“你是个优秀的年轻人,期待你我共事的那一天。”   李紧适时地露出感激和喜悦的笑容。   他在众人欣羡的目光里,走出了这片小动物丰容园区。好像从他参加体测那天起,这还是头一次他被别人用这种眼神看啊。   原本应该持续半天的考试,不过一个小时就结束了。李紧跟着几名考官一路走出后花园,在回廊入口和他们分开。他站在原地目送罗华几人往西侧厅走去,据说那里是办公区,基本上国家的重要决策都出自那里。   “你提前离开了。”   李紧猛地回头,看见布莉吉妲靠在白色回廊的立柱上,目光带点打量地看着他。   “难道你考试不合格?”   李紧一时无言。   人工智脑好奇心这么重吗?明明一开始还对他爱答不理。   “面试官说我已经合格,可以提前录取。”他解释了一句,走上了台阶,“您果真是布莉吉妲公主吗?”   黑发女人随意笑笑:“人类岂可复制?我只是人工智能。”   李紧心想,教科书上说的是“以公主的外形和人格为蓝本”,从某种意义上,这位也能算得上是公主本人吧。   布莉吉妲似乎看出他的想法,纠正道:“只是外形。人格是什么?她出生在冷兵器年代,没有科技可以保存大脑,所谓的人格,不过是后人所设想的她的人格。没有她的记忆,怎能成为她?”   “我这样,不过是人类的恶趣味罢了。”   身为人类的李紧,尴尬地摸摸鼻子:“你说的也对。我只是觉得,有点可惜。”   “……可惜什么,”布莉吉妲翘起嘴角,转身走进回廊深处,“你是个挺有意思的人。来吧,我送你出去。”   有意思的人。   直到这一天结束,李紧坐在酒店的飘窗前,仍然还在想着这句评价。   从以前到现在,没有人这样评价过李紧。   ‘世故圆滑’、‘很会来事的人’、‘很有眼色,挺聪明的’……   布莉吉妲说得没错,一个人经历了很多,那些记忆成就了这个人的性格、能力和价值观,让这个人成为了他自己。   他变成了李紧,但他还是他,无论是前世还是当下,从没变过。   除非,他有了不一样的回忆?   李紧抓了抓炸开的卷发,又想起那只黑白花的小卷毛,忍不住笑起来。   几天前他还觉得自己迂回走的是一条无可奈何的道路……现在嘛,他对未来莫名多了许多期待。   作者有话要说:  (上接内容提要)   罗华:那是你老公的腚,好摸个——   卫纵:死亡射线   罗华:……好摸得很 第12章 我不配!   卫纵在大厅泡了一杯茶,端着茶杯往办公室走,接待员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有事?”他停下脚步。   短发的女生小声说:“罗秘在您办公室等着呢……等了两小时。”   卫纵眯起眼,低下头看看茶杯。杯子里开水氤氲,茶叶舒展着,刚沁出茶汁。   他又看了一眼西厅大门那两根古典雕花门柱。   “罗秘说了,让您别想着跑。”接待员望着他,补充了一句。   卫纵便收回视线,若无其事地冲她摆手:“瞎操心……知道了。”   他心里却十分懊恼,仔细地思量了一下,今天一天他到底干了什么,会导致罗华又蹲他?然而思来想去,他也摸不着头绪,不由理直气壮地哼了一声。   是时候让罗华认识到,到底谁才是掌握了他经济命脉的男人了!   依旧是那间窗外有芙兰花的办公室。   卫纵推开厚重的门,仍然不太适应。科技发展到如今,怕也只有夏宫里,还有这种古老的雕花大门,竟然还得手推……   他一走进去,就看见秘书长罗华坐在办公桌对面的那张椅子上,板着脸冒着黑气。   “房贷利率又上涨了?”卫纵咯噔放下茶杯。   罗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要不给我涨工资,我跟你没完!”   卫纵翘着二郎腿,坐在椅子里转了一圈,点了点他:“不提涨工资,咱俩还能做朋友。”开玩笑,给罗华涨工资,那就等于给西厅所有员工一起涨。   “我何德何能!”罗华一下炸了,声嘶力竭地捶桌子,“我就是个给你鞍前马后擦屁股的管家!我不配和你做朋友!”   砰地一声,办公桌上的纸质文件震了一震。   卫纵:“……”   他无奈地投降,“你直说吧,我又哪里有问题?”   罗华气道:“当初我说面试就按照以往的流程,正规一点,您非不同意,说要亲自面试。”他咬牙切齿,强调亲自两个字,“结果,这就是您所谓的亲自?”   卫纵无辜地看着他:“我确实亲自面试了。”   在用一句话气死罗华这件事上,卫纵一直很努力。   罗大秘一瞬间简直气没了。   他用露骨的讥讽眼神,上下打量卫纵,从对方还带点潮气的短发,再到身上散发的芙兰花皇家特供沐浴露的香气。   “您是去了,就是从头睡到尾,还滚了一身泥!”天知道他看到那头黑白花的时候,心里受到多少惊吓!   卫纵不慌不忙地清了清嗓子:“咳,你听我解释。我本来确实打算去现场,好好挑一挑助理人选,我比你们还要提早一个小时!”   罗华冷笑:“然后呢?”   然后?   然后他太困了。   王储殿下为难地叹气。   “你知道小张在育幼园后面堆了泥坑吧?”他说着兴致高昂起来,冷淡的脸孔变得生动,“那是猪猪乐园最新出品的澡泥,广告上一直宣传这种澡泥会散发出炖牛腩的香味,我很怀疑。”   最后他一本正经地补充了一句,“我不得不替全国的宠物猪测评一下。”   罗华:“……”他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槽。   是一国王储热爱滚泥巴,还是嘴硬成精的事?   他不由想起以前听布莉吉妲说过的一件趣事。据说,卫纵小时候不叫这个名字,最早王后给他起名叫卫世诚。   这个名字还是有来头的,取自“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尘”。听着很高大上吧?结果小卫纵偷吃了园丁种的黄瓜,因为吃太多拉肚子,还死不承认,非说黄瓜嫌弃园丁长得丑,自己离家出走了。   王后特别生气,说他不诚实,直接把名字给改了。   罗华噗嗤笑出声。   “……”卫纵觉得不对劲,怀疑地看他,“你在想什么笑成这样?你是不是在嘲笑我?我提醒你,你笑起来会显老五岁,记得在你对象面前憋住。”   罗华一下收起笑,死鱼眼瞅他。   两人冷冷地互相瞪视对方,宛如世仇。   罗华嘲笑:“所以你测评出来了吗?”   卫纵靠向椅背,懒洋洋地回味:“牛肉味儿不重,不过泥质顺滑,干得比较慢,挺催眠。”所以一觉睡过去,也实在不能怪他。   催眠……   罗华暗暗吐槽,还催长呢。   他头疼地揉揉眉心:“你知道你没法成年,精神力到天花板,会出现退行现象吧?”他严肃地警告卫,“你原形睡那么熟,谁知道是睡了,还是退行导致的?”   罗大秘越想越不放心,“不行,咱们还是做个检查吧,不然你下次突然退行,傻不拉几被人抱走怎么办?!”   卫纵的情况很特殊,也很麻烦。   王室从几千年前,就融合了系外原始变种人的血脉。王室的原态已经在星际绝种,是一种外形和神话产物大鹏类似的鸟态飞行兽,虽然体色和瞳色皆为银灰色,但其实是比红色火焰更为烈性的火属性生物,个体强悍,能在太空环境生存,名叫冰虹鹏。   比如最有名的克劳德亲王,从画像上就能看出来,银发银瞳。   对于变种人来说,父母的陪伴极为重要。卫纵已经因为大帝夫妇的失踪,拖到现在都无法成年,而精神力却还在不断地突破极限,身体却已经无法承受。   从几年前开始,卫纵就无法控制自己的第二形态了,时不时会闹出像今天那种乌龙。最可怕的是,有时候他在变化成动物形态时,就连心智都退缩回幼年。   罗华一想到布莉吉妲保存的那些卫纵的童年影像,就有些发憷。他们这位王储殿下的幼年,那可不是乖乖萌萌的小猪猪。   卫纵一听要检查,眼里闪过厌倦。   他想了想,虽然一直在睡觉,不过本能还是会对声音气味有些记忆。   “说到这里,是谁那么有眼光挑中了我?”   罗华幽怨地瞥他一眼。   何止有眼光,人家还想带你回家呢。   有眼光的这个人,美滋滋地睡了一觉,做梦还梦到一只肥肥的猪崽。   李紧一早起来,整个人神清气爽。   窗帘朝两边拉开,全景落地窗外可以俯瞰大半中央城,而纯白的夏宫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想到自己未来将要在那里工作,多少有点激动。   桌面的光屏传来申请通讯的声音。   他走过去点了一下,钱爱爱兴奋的小脸放大到整个光屏上。   [老大!我在62楼自助餐厅等你,你快下来吃早饭!]   李紧笑起来。   他以前吧,真的没什么朋友,一直到车祸那头,也都是孤孤单单的。不过这辈子不同了。   “你先进去挑一张靠窗的位置,等我五分钟。”   李紧踏进餐厅的时候,钱爱爱抬手看时间。   她啧了一声:“班长,咱们都毕业了,你还这么卡时间。”   李紧在她对面坐下,含蓄地笑了笑:“这算本能吧,毕竟我很注重效率。”   钱爱爱:“……”   她心虚地转移话题,“咱去拿点吃的吧,吃完还得采购呢!”说到采购,她变得特别兴奋,恨不得饭都不吃直接去市场。   李紧包容地一笑。   军校里的女孩子都很不容易。她们要克服生理上和男性的差异,不断地挑战自己的底线,抛弃身上一切性别记号,而部队同样也是以男性为主导,那里只会比学校更加复杂。   钱爱爱很拼,但她其实是个挺爱美的小姑娘。可惜因为家世,她从初中就上的预备役学校,也就是说从中学开始,她再也没留过长发、做过造型,很少有机会穿上制服以外的衣服。   甚至是学校举办的舞会,也都是一水的军装。   “这次还得多谢你和王谏,”他端着盘子看看周围,“要是没有会员卡,我也没办法住在这里,离夏宫还那么近。”   他几乎没有什么积蓄,所以想要在十一区找一家便宜的民宿住着。但内五区以外,每天往中央城的通行是有时间限制的,他又没有自己的飞行器,很可能会迟到。   还是王谏提议,让他住到这家酒店。使用了会员卡,可以积分抵扣一部分房费,剩下的部分他勉强还能负担。   李紧当然不会因为那点自尊心,拒绝别人的好意。虽然付完这几天的房费,他的存款所剩无几,好在夏宫的面试已经通过,等到他入职以后,无论是住宿和三餐都能有着落,困难也只是暂时的。   “王谏打听的靠谱吗?”钱爱爱往盘子里堆了五六层糖煎饼,嘀咕道,“我还以为夏宫会提供宿舍呢,结果只有补贴吗?”   李紧拿了一碗粥,耸耸肩:“那是帕拉蒙特宫啊,办公厅的工作人员和实习生加起来人数不少,皇家大道上根本没有商业区和住宅区,总不能让人都住在皇宫里吧?”   真要那样也太赞了,可惜不大可能。这就跟开放故宫做酒店一样,会对历史建筑有很大的隐患,何况每年的修缮费用已经是一项开支大头。   别的不说,就是王室本身,听说也只住在东翼的塔楼。   所以目前最大的问题,就是他得在入职前,先找好未来的住所。   作者有话要说:  卫妈严厉地指着卫从从:你配不上这个名字了,以后写到你的名字,就要时刻记得自己为什么叫卫纵,不叫卫世诚!   卫从从抽噎一声,小胖手揉着眼睛,恐慌地看着妈妈。   第二天文化课。   卫从从慎重地写下了“卫纵”两个字,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以前的名字一共有十六划!新名字只有十划!   他炯炯有神地端详自己的新名字,妈妈,好狡猾啊。 第13章 看房落户   两人一人端了三四个碟子回到座位上,阳光从落地窗照射进来,雪白的桌布隐隐反射银色的暗纹。桌上还有一只剔透的玻璃花瓶,垂落一串珍珠似的芙兰花,散发着沁人心脾的幽香。   李紧感慨,社会发展到这个地步,人类总是追求享乐的。   他还记得以前看过的网文,总是提到未来生活的极简化,但等他亲身体验,才发现无论世界怎么发展,有钱人不会放弃对物质的极致追求,而平民们也没钱去买那些深度加工过的营养包,街头巷尾还是充满了烟火气。   营养包大约只有军人和星系旅行者才会买了。   “我觉得王小花的提议不错,你真的不考虑吗?”钱爱爱几口解决了一张煎饼,抬眼看了看对面的卷发青年,“不是你跟我说,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不要太爱惜面子嘛。”   李紧口里正含着一口粥,险些喷出去:“我难道不是正在力行?不然我这会儿应该在十一区的苍蝇馆子里吃东西。”   他放下勺子,想了想,还是得跟这丫头掰扯清楚。   “王谏那个,和我说的是两回事。”他解释,“他借我会员卡,是出于同校情谊,也是看在你的面子上,这份人情,我未来能够回馈。”   李紧犹豫了一下,没用“偿还”这个词。   钱爱爱不太明白:“那王谏借你房子住为什么不行?那房子他家都空了十来年了,越空越旧。你还给房租呢,就当替他养护房子呗。”   她是知道李紧的情况的。虽然学费由助学贷款里出,政府也给了一定生活补贴,但肯定不够用。不说别的,他们日常训练消耗大,那些补贴光是用在伙食费上,也就够吃一个礼拜。   更别提每季的作训服,琐碎的包括头盔、手套、重力加量包等等配件,更新和养护都要钱。这些还是小头呢,公共大课的机甲和星舰维护,有些供他们拆卸的是待销毁的二手货,有些新型号确实需要缴纳一定损耗费的。配发的各类武器,也需要定期花钱去养护。   在她印象里,逢年过节的,无论是长假短假,班长就没休息过,都是一放假就在打工。还有班长在星网上排名前几的战绩,说白了,都是为了拿奖金。   其实大一的时候,她曾经想拉李紧去打地下赛,那样的奖金几乎是星网上的十几倍。李紧却狠狠训斥了她,打消了她的念头。   班长那样小心维护自己的职业前途,最终竟然无法实现自己的理想……   钱爱爱想着想着,悲从中来,沮丧地耷拉着浓眉。   李紧眼里带了笑意。   “真要像你说的这样,我干嘛不答应?”他晃了晃手指,“关键是,这个提议,绝不是王谏提出来的。”   “他说的这套房子你也知道,就在A1区,最好的位置,我只需要购买一张公共飞艇的年卡,就可以很便宜便捷地通勤,十五分钟就能到皇家大道过安检。既然如此,我考试前后这几天,他为什么不提出来让我住这里?”   钱爱爱睁大眼。   “应该是他家长辈嘱咐的,才有这么一个提议。”李紧神色平淡,没有再说更多了。   王家人和钱爱爱家可不一样,他之前立志走军途,王家人对他不假辞色,唯有王谏出于各种原因,与他来往也算密切。如今他铁板钉钉要到夏宫,还只是个实习生而已,王家人就开始试探着伸出橄榄枝了。   换作他以前,估计干脆利索随风上青云,就像他说的,面子值几个钱?一个人能够待价而沽,那是他的本事。可现在他不愿意,将来他仍然想要从军,见识广阔的宇宙和更大的世界,何必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提前卖身?   钱爱爱对于这些东西不大懂,反正她知道李紧心里有数就行。   “王谏家真麻烦,”她嫌弃地咂嘴,“我得和我妈说,打死也不要和他结婚。”   李紧嘴角抽抽,看着对面这姑娘。   讲实话,钱爱爱并不笨,战略课上也能拿高分,但人际关系上,这姑娘就没开窍过。真让她嫁入王家,譬如想象一下,就像平头哥横冲直撞进了鸡窝,满脑子政客的咕咕哒,长久下去两头总要疯一头。   按照钱爱爱的性子,疯的是哪头,可想而知。   不过王谏不是个轻易放弃的人,李紧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同情谁。   两人吃过早饭,匆匆去了第七区。   前面说过,前六区靠近中央城,多半都是贵族。这几区的地段好房价高,用李紧那世界的话来讲,都是低密度洋房别墅,几乎少有出租的。   第七区虽然是平民区,不过靠近内圈,环境也不错,终于能看到些高层的公寓楼。   “咱们这不分东南西北城,都是统一规划的住宅楼盘。现在我们落脚的这小区,住的多半都是政府的工作人员,因为有补贴,直接划在这里了。”   中介带着两人走进观景云台,划了身份ID,云台平稳地上升,令人能够好好欣赏本区的大片绿化和人工湖。   云台停在126层,也不过花费了极短的时间。   李紧二人跟着中介穿过长长的全景走廊,脚下大约是全息投影,仿的是下雨的湖面,淅淅沥沥的雨丝引起湖面绽开一朵又一朵的涟漪。随着他们的脚步,又一圈圈地散开。   “靠,刚才钻过去一头黑尾鲨!”钱爱爱吓得跳起来,忍不住骂粗口,“你这投影的是哪儿的湖?连吃人鲨都有?!”   中介笑嘻嘻地瞥了一眼地板:“嗐,这可都是随机的,反正都是从星网的免费投影里下载的嘛。半小时一换,也许过会儿就换成大沙漠啦……”言下之意都免费了,就别挑剔了。   他们一路走到走廊尽头的边户,一进去,小小的一居室洒满阳光。   因为是边户,南边和东边各有一扇大窗户,通通透透。进门左手边是厨房和厕所,右边一排通顶的柜子。   “三倍的压缩空间,”中介打开柜子展示两人看,“一个是储物间,一个是衣帽间,就是两人住那也够放了。”他冲两人暧昧地挤挤眼睛。   李紧装作没看见,探头看了一眼。柜子外表不过是普通衣柜六十厘米的深度,一打开却别有天地。储物间和衣帽间都是方方正正,大约一平米,三面都有置物架。   他满意地点点头。   厨房小巧精致,设了全息投影的假窗,再加上全屋换气设备,完全没有憋闷感。   再往里走就是起居室和卧室一体的空间了,家具简约,木质色和纯白搭配,迎着阳光有种慵懒的舒适感。   “就这间吧。”   李紧和中介签了协议,等到他那边办理入职,夏宫会直接把住房补贴划到中介账面上。他自己只要缴纳一些杂费就行了。   “您需要办理通勤卡吗?”中介收好协议,又飞快地掏出一份飞艇通勤的广告页,“公寓租户可以凭借协议优惠办理,比你自己单独在网上办要便宜三分之一,考虑一下?”   李紧面无表情地又签了一份协议。   果然无论哪个世界,房屋中介都一样。   “还有星网入户……”   李紧头疼:“您就一次说完吧。”   中介无辜地看着他:“我只是想说,星网入户是免费的,不过需要住户自己去物业办理。”   “……”行叭。   “现在没事了,入户密码也需要去物业修改,祝您居住愉快。”中介抓住他的手握了握,笑眯眯地往外走。   钱爱爱一看他要走了,瞬间瘫在沙发上。   “……不好意思。”   她一下跳起来,看着去而复返的中介。   李紧纳闷:“您还有事?”   中介拿着文件夹样式的光屏,歉意地看着他们:“我能冲一下能源吗?”   哈?   李紧和钱爱爱都没听明白,懵逼地看着他。   光屏没能源了?   “你、你随意……”李紧抓了抓卷毛,困惑地看着对方。   随即,这位中介便一步一顿地走到扫地机器人的充能口那里,轻轻将机器人赶到一边,然后自己站了上去。   “……”   “……”   两人目瞪口呆。   中年人外表的中介舒了口气,表情肉眼可见地灵动起来。   “真是很抱歉,我一直忍着不想麻烦你们,但再不充能,我就要停摆了,耗尽内核能源再充能,会损伤我的内核。”   他“充”五分钟,就抬脚下来,弹了弹裤脚,神情自若地抓住李紧的手晃了晃:“非常感谢,再次祝您居住愉快!”   李紧顿时感觉到握住自己的这双手比正常人的体温低很多,背后不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直到中介离开好一会儿,他们都没回过神。   “这就是合成人?”钱爱爱小声道。   李紧一下想到布莉吉妲。   “也许只是仿真AI,应该还算不上……合成人。”他有些不舒服地皱眉。   最近兴起一股热潮,将仿真型的人工智能称为合成人。一部人支持,甚至提议出台有关合成人权益的法律,另一部分人反对,觉得合成人从名字上,就涉及到伦理。   他们认为,一旦人工智能拥有权利,根据机器人蓝图金字塔,他们就会产生私利,未来有一天终会形成意识,令人类社会到达奇点,两方情势逆转。   李紧倒没有站队的想法,只是觉得中介的智能程度远不及布莉吉妲,充其量只是外形比较逼真。   有时候,这样的逼真,偏偏又暴露了机械的本质,才让人毛骨悚然。   他自嘲一笑,人类啊,永远都是排外的。   作者有话要说:  卫纵:那我对你来说,也是外族吗?   李紧:放心,你对我来说,就是个猪猪。   ————————————————————   机器人蓝图金字塔:   最低端记忆   即兴行为   私利   意识   机器人是载体,人工智能是灵魂   ——————————————————————   抱歉这两天更新不规律,下一章开始除非提前说,一般都是零点整更新。 第14章 做姐妹   钱爱爱陪李紧去十一区购物,越逛越兴奋,李紧手里不过拎着寥寥几个袋子,她反而大包小包,犹似在前线冲锋陷阵。   “老大!”她用一种见鬼的语气对李紧说,“这里的东西也太便宜了吧?质量竟然还不错!”她刚才看到一条星空裙,有三家都在卖,标价是二区的三分之一啊!不等于白送吗?!   李紧刚准备解释什么叫批发市场,面前的女生就已经把购物袋往他脚下一丢,人嗖的一下就不见了。   “……”   也没听说蜜獾喜欢囤东西?   最后钱爱爱用所有东西价钱的两倍买了个空间扭,用来装东西。   “哇,”她抬头看看位于巷子里的狭窄店面,有些不太相信,“真的是王谏推荐你的这家店?”就那挑剔的臭鸟,会来十一区买衣服?   李紧倒是淡定得很。   他就差几件替换的衬衣和西装裤,另外还需要两套正式场合的礼服。衬衣什么都好说,唯有礼服,这东西不但不能图便宜,还得找专门的礼服店找老匠人做,价格不菲。   王谏推荐的这家礼服店,老板手艺一流,而且因为某些原因,坚持留在十一区,价格上百年都没变过,相当良心了。   两人踏进光线暗淡的店面,里头不过两个开间,四面墙壁全都挂着成衣和布料,光是腰带就占了半面,还分为成品腰带和皮料。   老板是个四肢细瘦,弯腰驼背的老人。他听了李紧的要求,用那双凸出的大眼睛上下扫着,指着里间更衣镜前的圆形地台:“站上去。”   李紧刚站上去,就听到极细微的嗡鸣声。他眼神一闪猛地抬头,只见头顶瞬间落下四五只蜘蛛,拖着细韧的蛛丝,落在他的身上。   “!”他瞳孔骤缩,下意识地想要外放精神力,一只冰冷苍白的手摁住了他的胳膊。   他抬头看向镜子,只见老板不知何时到了他身后,正从他背后探出头,隔着镜子幽幽地和他对视。   不夸张的说,李紧险些就吓没了。   “……放松点,让蜘蛛替你量尺寸。”老板板着脸,狠狠地拍了拍他的背。   李紧脸也白了,木然地任由那些小虫子在他身上爬上爬下。镜子里看久了,竟然还觉得这些虫子工作态度怪殷勤的……   “班长,你脸色咋这么难看?”钱爱爱掀开帘子探头探脑,“量好了吗?”   李紧幽怨地瞥她一眼,没说话。   老板随手在一个大本子上记了几笔,头也不抬:“礼服得等一个礼拜,衬衣裤子现成的,我给你拿一套试试。”   他果然捧出了衬衣和黑色的西装裤,又挑了皮鞋和腰带给他。   李紧换好往镜子前一站,那些小虫子又殷勤地爬下来,活像裁缝的立裁针一样,将他肩线和腰线上多余的布料固定了起来。   “老大,你穿这样真好看。”钱爱爱发出吃吃的笑声,视线偷摸着在青年紧绷的腰臀处流连。   镜子里的青年穿着洁白的衬衣,修身的裤子,比起作训服的干练,更让人觉得干净俊秀。   李紧摸了摸头发,就这么些时日,又开始遮挡眉角。不过夏宫毕竟不同于军校和部队,不需要剃那么短的头发了,至多用些发胶,显得人成熟一点,   “脱下来吧,我替你改改。”老板点点头,眼神多了点满意。   结账时,价格果然不高。   两人算满载而归,钱爱爱耍赖,非要回他的公寓吃火锅,不愿意回家看她亲妈的脸色。她像个勤劳的小蜜蜂,转来转去帮李紧归置新买的用品,比如套一套被子和枕头。   “我好歹也是妹子呢……”她叉腰看看豆腐块一样的被子,满意地喃喃自语。要不是还有点理智,她甚至想要往被子上喷点水,这样更容易折出棱角!   李紧摘着菜叶子探头看了一眼,见她没拆家,才放心地继续备菜。   他买了一张木制的矮桌,方方正正,就放在南边的落地窗前。下面原本就铺着一张厚实的地毯,坐在这里,白天能看云,晚上还能看见城市里的万家灯火。   火锅热气腾腾的,钱爱爱缠着他问面试的内容,李紧就有种错觉,仿佛他并不在一个陌生的时空,而是在前世,和好友在出租屋里聚餐聊天。   “……要是我,我就选那只兔子!”钱爱爱兴致勃勃地指点江山,“不然就选一只狗崽子,总归也比猫什么的亲人!”   她塞了一口肉,纳闷地回忆,“什么人能把宠物寄养在夏宫啊?还是猪崽?”   李紧也有点遗憾。   他真挺喜欢那只黑白花的,那小猪崽让他想起曾经照顾过的圆仔,而且又可爱,还帮助他顺利过了面试。   也许,他下次可以再去看看,万一黑白花还没被接走呢?   夜渐深,李紧收拾完,准备轰人。   钱爱爱腆着肚子往地上一滚,大字型躺平:“我不走,晚上给班长守夜!班长你放心大胆地睡,我保管眼睛都不眨地守着你!”   “……”   李紧嘴角抽抽。   “我看你是真没有自觉,”他忍不住嘲讽,“到底哪一点让你有自信,觉得自己可以守夜?”钱爱爱在军校是出了名的三秒倒,让她守夜,那基本上等于把阵地拱手让给敌军。   “赶紧给我回去,大姑娘家的,我这儿就一张床,没法儿留你!”他弯腰准备把人拎起来。   钱爱爱却腰腹一缩,朝后一翻,翻到了矮桌后头。   她机警地贴着落地窗,反驳:“你不用当我是姑娘!我和你比也就是多点少点的事儿!”她的眼神下意识地往李紧下三路溜。   李紧一口气顿时噎住。   这他妈是多点少点的问题吗?   他无奈道:“我看你的警惕心是吃到狗肚子里去了。”   钱爱爱嘀咕:“你又不喜欢女的,咱俩就是——”她一对上班长的眼神,及时把“姐妹”两个字咽了下去。   哎,她是真担心班长嘛。   两人还在僵持,门旁的门禁响了起来。   李紧警告地点了点她,朝门禁走去,屏幕一闪,就看见王谏看着摄像头。   果然是这小子。   [紧哥,我来接人]   李紧笑了:“这就下来,你等几分钟。”   一直到三个人沿着小区的人工湖走了大半圈,钱爱爱还在生气地嘀嘀咕咕。可惜后头的两个青年都不搭理他,自顾自地聊天。   “房子的事,是我爷爷的意思,”王谏低声说,“很抱歉。”   李紧失笑:“不管怎么样,我都是占便宜的一方,你干嘛跟我道歉。”他淡定地插着裤兜,语气很温柔,“我还没跟你道谢呢,这次你真的帮我太多。”   王谏转头看他,脸上带点无措,倒难得显出几分孩子气。   他有点难为情地低头,“我……我也不是完全……”   “你是考虑到钱爱爱,我知道。”李紧心里感慨,孩子年轻啊,要再过几年,怕就没这么坦诚直率了。   王谏沉默半天,补充了一句:“不完全是因为钱爱爱,我很佩服你。”   一开始,他其实很讨厌李紧,甚至还琢磨过,要怎么才能让钱爱爱离这个人远一点。因为李紧,和他的父母以及祖父母,实在太像了。   这些人每说一句话,每做一件事,都有目的,千人千面,理智到冷酷。   可是四年的大学下来,他不得不承认,人和人是不一样的。同样是善于钻营的人,有些人没有底线,有些人却恪守原则。   他甚至羡慕过钱爱爱。李紧在军院里,就像个鸡妈妈一样,他在校的这几届学生对外总是很团结。院校之间几次竞赛,军院都是在李紧的带领下取胜。获胜的那一刻,那些国防生都齐齐地围着李紧,眼神热烈敬慕。   他从未见过这样的人。   “王小花,你能不能快一点啊,”钱爱爱已经从大门又折返回来,不耐烦地喊,“磨磨唧唧的,要不要我抱你走?”   王谏可怜巴巴地看了一眼李紧,跟个受气小媳妇似的快步追过去。   李紧不忍直视,扶额看着这俩离开。他看了看夜空,这里晚上没有月亮,替代月亮的就是蔚蓝星。   此时与他共赏“月色”的,还有远在夏宫的某人。   卫纵刚做过一次重力训练,满身大汗地坐在塔楼的窗户前,用望远镜观看星空。   “殿下?”   卫纵挪开眼,看向起居室的门口。   卫耀拄着一支拐杖,皱眉看着他:“你这一身汗的,还光着个膀子?”   “小叔,”卫纵避重就轻,熟练地转移话题,“今天不是您和婶婶的结婚纪念日?怎么到这儿来。”   卫耀笑骂他:“你少给我挖坑!”他说罢又叹口气,“女人心啊,我都订好了穹顶餐厅的位子,还订了小提琴服务!结果你婶婶跟人约好了去买衣服……”   他拄着拐慢慢走到沙发上坐下,舒了口气,“行了,你赶紧去穿衣服,大小伙子白花花的露着肉,辣眼睛。”   卫纵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大胸脯子和八块腹肌,抿着嘴往卧室走,表情阴沉沉的。   “……多大人了,说你两句还委屈。”卫耀无语,提高嗓门嘲讽侄子,“就你这样还赖助理打你主意,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故意勾搭人家呢!”   王储殿拿脚一勾,砰地一声带上门。   作者有话要说:  卫从从:你可以侮辱我的人格,但你不能侮辱我的八块腹肌! 第15章 堂堂王储竟然!   “您到底来干嘛的?”卫纵披了一件睡衣,翘着二郎腿坐在卫耀对面的单人沙发上。   他带点嘲讽地抖抖脚,“结婚纪念日真不过了?”   “你婶婶跑海蓝星竞拍去了,我骗你干什么!”卫耀挥挥手,仿佛要把这件烦心事赶出大脑。   卫纵没接话,往后一靠,挑眉看着他。   “……”   卫耀叹口气,无奈地开口:“我这不是,被朱琼斯骚扰的没办法。明明国事代理权又不在我手上,受罪的还是我!”   “那是因为小叔你太好讲话。”卫纵不客气说,“上议院权力削弱是必然的,他应当知道这不是你能决定的事情。”他的眼睛里闪过厌恶,故意吐槽,“什么年代了,还搞个古不古今不今的名字,死老头子!”   “……”   卫耀忍了忍,没去挑剔侄子的礼仪。   实在是这位上议院议长兼任**官的朱琼斯阁下,是个不折不扣的封建世袭制的拥趸。比起拥护皇权,这位更在意大贵族的利益,为此一直努力给王室添堵,和下议院较劲。   和他正相反,卫王室从上几代开始就意图改革,想要废除贵族世袭制,解散上议院。   卫荣和卫耀的曾祖父,在即将宣布此决定的前一天死于暗杀。至今为止漫长的岁月过去,仍然没能找到凶手。   从那之后,卫王室开始韬光养晦,改变激进的策略,慢慢削弱大贵族的权利。   朱琼斯的家族从几代前就把控上议院和内阁,他本人在卫荣夫妇出事后,行事不再藏头露尾,野心毕露。这时候卫纵直接提出重立首相制度,人选还从下议院中提名,由皇帝任命,譬如虎口夺食,可想而知朱琼斯会如何反应。   眼下,这位内阁部长还绕着弯子从卫耀下手,一旦真的夺他的权,朱琼斯只怕会狗急跳墙。   “我知道你的能力和决心,但你还年轻,也没有正式继位,做事还当徐徐图之。”卫耀显然十分担忧,“陛下和王后已经……失踪,小叔不希望你出事。”   他指的是卫纵去年经历的战列舰事故。出发前,驾驶员才检查过的战列舰的设备安全和能源仓,结果跃迁了一半,竟然能源告急,险些把卫纵和秘书办整个困在人工虫洞里。   要不是罗华事先准备了备用能源,他这会儿都在准备侄子的周年祭了。   一提起这事,卫纵就眉峰压低,银色的瞳孔收敛成锥形,凶相毕露。   “这是我爸妈的决策,我会一字不差地贯彻到底。” 他缓缓道,“假如有哪个倒霉鬼试图挑衅我的决心——”   他嘿嘿冷笑,“我会让他知道什么叫做人不如做牛马。”   ?!   还威胁起人来了!   卫耀气得一佛出世二佛生天,用力杵了杵拐杖:“卫小猪!你是不是要气死我?!你爸不在你就飘了,啊?!”   他又怕又怒,又拿卫纵没办法。   这孩子看着人高马大的,搁在他们卫家,还是个未成年的崽啊!他大哥当初也厉害着呢,结果怎么样?还不是生死不明!   卫纵看他气得脸红脖子粗,嘴唇发白的样儿,眉毛一耷拉,那股嚣张的气焰也没了。   他低眉顺眼地倒了杯茶,伸出一根食指,小心把茶杯推到卫耀跟前。   “小叔,你喝口茶顺顺气,” 他诚恳地劝道,“别气了,万一有个好歹,婶婶肯定二话不说就改嫁了。”   “……”   卫耀一瞬间觉得自己已经没了。   “我今天结婚纪念日!”他声嘶力竭地捶桌子,“你说的什么屁话!”   “……又不是我找您来的,”卫纵嘀咕,“什么年代的老古板。”   “走了走了!”卫耀咆哮,一拐一拐地往外走,“再不走你婶婶真要守寡了!”他走到门口,脚步迟疑了片刻,还是回头问,“你有首相的人选吗?”   卫纵懒洋洋地点点脑袋:“还在琢磨呢,实在不行我就把罗华推上去,不然您也行。总归得是个听话的。”   “……你还好意思说贯彻你爹妈的意志,”卫耀扶额,“我看你是想搞独(裁!我告诉你,你可别打我的主意,我对政治不感兴趣,命也没那么硬。”   他其实还想说,哥嫂都下落不明了,唯一的侄子未成年,谁死他都不能死,得守着卫纵成家立业,保证王室能生存下去才行。   这话在脑子里转了一圈,还是被他咽了下去。   “凡事事缓则圆,你自己考虑吧。”卫耀摇摇头,轻轻把门带上。   室内重新恢复了安静。   卫纵仰头靠在沙发里,头顶拱形的天花板上是一圈圈复杂的宗教画像,正中间的彩绘玻璃立面切割如同彩色宝石。沿着穹顶而下的墙壁装饰着镀金钿木,错落有致地挂了一些油画和挂毯,以掩盖黯淡发黄的墙纸。   为了节省支出,他们一家居住的塔楼内部已经好几年没有维护了,建筑物太有年头,一旦不花钱,就开始肉眼可见地破败下去。   他回忆起自己小时候,那会儿他极其讨厌夏宫。这里太大又太空,到处都是看不见尽头的长廊,和带着诡异微笑的人像画。   为了保护建筑物,主建筑是没有温控的,夏天太热冬天太冷,壁炉里噼里啪啦乱响的木头,总是把他惊醒,后半夜都不敢再闭眼。   那时候他第一次去同学家,才知道原来不是每户人家都用壁炉,羡慕得要死。   可是现在,他却一个人主动守在这栋老房子里,每天睁开眼的第一件事,就是希冀父母已经平安归来。   卫纵一想到父母,心情就难以控制地低落下去。情绪起伏会对他的身体产生影响,他察觉到脑域世界的不稳定,这才勉强收拢思绪,振作精神。   他点了通讯器上第一个人,光屏上映出他心烦意乱的面孔。   很快,光屏一闪,罗华充满怨气地出现在画面里。   [劳动法规定……]   “奖金,公费报销旅游,要哪个?”卫纵打断对方。   [……]   罗华屈服在糖衣炮弹下。等他冷静下来,疑惑地凑近打量他。   [你又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不行我过来一趟……]   卫纵揉着眉心,脑子里有些混乱。   “没事,我小叔刚才来找我,转达了朱琼斯的意思,”他说起了公事,将那些复杂的情绪压了下去,“朱琼斯这人不择手段,我担心小叔受他胁迫。”   光屏里能看到罗华原本正在卧室,从来向后梳拢的头发清爽地垂落额迹,显得年轻了好几岁。他听了几句,重新戴上眼镜,起身到了一个更安静的房间。   [开屏蔽了,你仔细说说,卫耀殿下有没有异常的举动?]   卫纵想了想小叔从头到尾的言行,犹豫道:“倒是还好。不过,他一向重视婶婶,今天是他们的结婚纪念日,他突然跑过来,就有点奇怪。”   罗华挑起眉,显然也觉得不正常。   卫耀亲王可以算是王室的另类了,他小时候因为注射稳定剂过敏,造成发育异常,两只腿行动不便,无法利用基因技术修复。好在他志不在政途,也不可能从军,就一心一意去学艺术了,因此结识了来自他国的留学生路易莎。   两人天雷勾地火,爱得死去活来。   当时路易莎还被内阁怀疑是间谍,抓去关了起来。她是个平民,又是外国人,内阁摆出的证据又比较多,卫荣为了弟弟,和内阁反复掰头了半年,才把人救出来。   路易莎这时候已经精神衰弱,和卫耀分手返回国内。   卫纵记得很清楚,还是他出生那一年,卫耀才最终追到了路易莎,两人修成正果。唯一遗憾的,就是因为两国有生殖隔离,夫妇俩无法拥有自己的孩子,最后领养了一个女孩。   [我去查查那位夫人的行程。不过,重立首相的事情还没落实,朱琼斯应该不至于这时候动手脚。]   罗华隔着光屏和卫纵对视一眼,压低声音。   [我一直不明白,他手这么黑,你为什么觉得,陛下王后的事情和他无关?]   卫纵沉默不语。   他爸妈刚失踪的时候,他确实认为是朱琼斯干的。   但有一件事,就连卫耀都不知道。   作者有话要说:  黑白花夺食一流,猪屁屁颠出波浪,左甩右突,毛团子们被顶得飞了一地。   李班长教训之:不会分享的猪崽不是好猪崽!   黑白花:……   斜眼,伸猪蹄儿,把磨牙棒踢给瑟瑟发抖的毛团子们。   ~~~~~~~~~~~~~~~~~~~~~~~~~~~~~~~~~~~~~~~~~~~~~~~~   卫纵档案:   猪崽极难伺候,但一旦被划到自己的圈子里,立刻傻白甜,说啥都信。 第16章 吓唬   卫纵在怀疑朱琼斯的第一时间,就潜去了对方的府邸。   那天晚上,应该会是**官阁下平生最可怕的一晚吧?   他承认,他使用了一些不太合法的手段,用以逼迫**官说出实话。但考虑到他当时的精神状态,没有手抖直接把人杀掉,已经证明他心里很健康了。   可惜朱琼斯确实不知情。   朱琼斯也许很幸灾乐祸,也意识到了机遇的到来,然而大帝夫妇的失踪,真的和他无关。或者说,他尝试过计划,却从未真正下定决心实施。   这件事让卫纵意识到,暗杀高祖的也未必是朱家的人。   “朱琼斯看上去就是个色厉内荏的人,”他轻描淡写地敷衍,“假如他有那本事,直接扣住你父母和女友,让你想办法带微型炸[弹上战舰,我保证死得透透的。”   光屏对面的男人脸刷的就白了。   卫纵立刻意识到自己犯了错误。他的这位秘书长可不是军队的同僚,长这么大,遇到的最大危险也就是那次飞行事故,还早早化险为夷。   禁不起吓唬。   “你家里人都有国安局的人保护,这事儿你知道吧?”他摸摸鼻子,悻悻然找补了一句。   可惜这句找补看起来没什么用,罗秘书长的脸色从白变红,眼睛里几乎要喷火。   [我看你状态还挺好的,殿下!明天要筛选实习生名单,希望您准时上班!]   说完就单方面切断了通讯。   卫纵不满地瞪着通讯器,在心里骂骂咧咧半天,无可奈何地起身准备去睡觉。哎,得罪谁都不能得罪大秘书,明天还不知道有没有下午茶可以喝。   五天后,夏宫官网终于公布了实习生的名单,李紧赫然排在第一位。   不得不说,这份公告一出来,帝大的论坛一秒刷新好几页。再加上没多久前李紧体测不合格的消息,可以说他这段时间简直是帝大的流量之王,讨论热度一直在前三。   王谏结束了期末的考试周,假期却不打算回家。他已经确定能够保研,假期得留在实验室帮忙。   他坐在食堂一个人吃饭,就听到邻座的两个女生热烈讨论李紧的事情。   “学长也太了不起了!”一个粉色头发的女生语气激昂,看架势恨不得抬腿踩到椅子上,“大家都以为他会考进壹号部队,结果他因为体测不合格落选,就在那些小人嘲笑他的时候!他!堂堂正正!第一名考进了夏宫!”   她热泪盈眶地握紧拳头,看向身旁同样激动的女生,“姐妹!这是什么样美强惨的励志男主啊!强壮的身躯配上可爱的娃娃脸!坚强的意志配上温柔的性格!入股吧!入股不亏啊!”   “你说的没错!”另一个女生握住她的手,红着眼睛泣不成声,“还是学长靠谱!我上学期看联赛的半决赛入了高登的股,结果他总决赛被学长血虐!学长就那么微笑着操作机甲,把高登的机甲头都踩扁了!我半学期的生活费,呜——!!”   “入!”她坚强地擦掉眼泪,目光更加坚定,“从此我就是紧家人了!”   “好姐妹!”粉头发女生抱住她,“一起关注夏宫的官网吧!学长肯定还会打联赛的!”   “……”   王谏默默地端着餐盘走到窗户边去。   他想了想,打开通讯器给李紧发送了祝贺的消息。   李紧却是过了好几天消停的日子。自从钱爱爱那天回家,除了第二天给他发了个苦兮兮的诉苦消息,就一直没能再出来。听王谏说,她一直在家接受艰苦的训练,苏政委想要她在新兵集训中拿到第一。   他只好暗暗给钱小爱打气。   至于他自己,这几天也就是恶补一下王谏给他收集的人员资料。   鉴于本世界人的长寿,重要职位的更迭其实很少。除非是领土扩张,或者探索者发现新的可居住行星,需要从中央派遣官员进行拓荒和管理,往往会一个小型政府配比抽调人员。   李紧翻开名册,大多数人的面孔看着都挺面熟,虽然如此,具体的个人档案还是很含糊。这也很正常,比如这次实习生入选名单,就只公布名字和成绩,不附带照片。   也算一种保护吧。   罗华,夏宫首席秘书,毕业于中央外国语大学,着名的“外交官摇篮”。新闻学和外交学双学位,同时掌握六门语言。履历拉下来一大串,看着都让人眼花。   不过也只有这些东西了。罗华在外交部当过实习生,但最终进了秘书办,曝光很少,并不像关琳一样常年出现在热搜上。   王谏给他的资料里,只有一些会议截图,还有罗华在校时的证件照和毕业照。这个人外表年龄三十出头,标准的华国人长相,戴着金边眼镜,看起来很低调朴实。再看罗华在校时的照片,反而开朗外向,显得很稚气。   岁月真是神奇的化妆师。   李紧叹口气,这也就是认个脸,至于上司什么性格,那还得靠踩雷去揣摩。   他又想到那位殿下,眼前似乎又浮现那张冷淡的面孔,和银色的眼睛。再想想那次游戏里偶然的组队,忍不住笑出声。   王储才是有意思的人吧?   李紧收起名册,伸了个懒腰。   此时已经是日落时分,落地窗外洒进了大片霞光,隔着矮桌将影子投射到墙面上。整个房间呈现一种焦糖色,显得过度温暖。   床对面有一个临时的衣架,已经挂好了一套制服和一套普通的白衬衫西装裤。制服是成套的,整体用了一种深蓝色的挺括布料,肩线、袖口和裤脚都有金色的麦穗勾边。地上还摆放着一双皮鞋,同样装饰着金色的纽扣状饰物。   这样一套从上到下的制服由夏宫统一发放,在公告挂上去之前,就已经寄到了他的住所。   李紧看到衣服的时候,很是松了口气。   他的心态,很像是从前上学那会儿。因为囊中羞涩,又处在发育迅猛的成长期,衣服买少了不够换洗,买多了很快不是短了就是紧巴了。如果学校强制要求穿校服,那么他就少了许多烦恼和尴尬。   随着衣服一起寄来的还有一份信息存储,接入星网,就能看到一个政府工作人员用刻板的语气宣读实习生规范,工作守则,以及一些注意事项。所有这些都会通过邮箱发送相同的一份,要求他们熟记于心。   入职的前一天,李紧按照通知上的时间,到夏宫的西厅报道。和他一起的还有十七人,大家都穿着一样的制服,视觉上更能看出相似性。   当初进面试一共有三十人,退出一人,剩下二十九人。这二十九个人都是国防生,只是专业不同,在身体素质上,至少都符合入学时的标准,但今天一看,凡是最后录取的,外形上都相当一致。   李紧大概扫一眼,男生个头应该都在一米八以上,女生没有低于一米六五的。那些因为异化体导致发色五颜六色的考生,全部都被剔除了。   大家都是聪明人,互相看一看,心里都明白。   其中一人拍着胸脯,满脸心有余悸低声道:“我的妈,还好我是黑色的……”   李紧瞥他一眼,想起来了。这不就是那个叫季桓的山鸡哥?   “难不成是乌骨鸡?”他身旁一个青年语气疑惑地嘀咕。   季桓耳朵很尖,闻言没吭声,脸却慢慢红了。   真是乌骨鸡啊?   周围所有人都听到了,有人没忍住笑出声,换来季桓羞愤的瞪视。   李紧赶紧收回视线,拼命忍住喷笑的冲动。谁也不想成为一只鸡的,他要是再笑,这位同事估计会变身斗鸡。   前来迎接他们的是一名短发的女生,身材娇小,笑容可掬。   “你们来得很准时嘛。”她笑着和大家打招呼。   军校男女比例一样很虐,所以男生们看到她,都下意识地露出笑容,变得腼腆起来。   “学校对于时间卡得紧。”季桓脸还红着,就抢着回答。   所有人都反射性地看了一眼李紧。   对,他们军校虽然时间管理很严格,但像这几届这么严格和规范化,就不得不提到李紧了。   女工作人员对季桓和善地一笑,介绍自己:“我叫张可可,有幸比你们早入职一年,负责前台招待工作。今天由我带领大家参观未来的工作环境,大概了解工作流程,以及安排工作位。”   作者有话要说:  秘书长,夏宫的大管家(社畜之王)   罗华心酸地扶桌子:我命好苦……   卫纵:工资绩效年假旅游……   罗华:这桌子脏了我来擦擦 第17章 心中的隐痛   西厅占据整个一翼,地上五层。   从建筑物的外面看,大量的拱形门洞配合浮雕立柱,显得古典而繁复。   无数白色立柱和拱脊在自然光线下呈现细腻的奶油光泽,那些线条浑圆丰满的女神像站在拱顶四角远眺,目光宁静忧郁。   “今天主要是为了让你们提前熟悉环境,适应适应,”张可可示意大家跟她一起进入门厅,“西厅的工作节奏比较快,如果明天直接入职就太匆忙了。”   李紧跟在季桓后面,目光匆匆四处扫过,一个看名牌叫罗康的青年一直跟在他身旁。他对罗康有点印象,不管是面试那天还是刚才,罗康都喜欢小声给他科普,看起来对这些实习生都很了解。   走进西厅的大厅,凉意沁入皮肤。   面积开阔的门厅以胡桃木色为主,木质油润的护墙板、地板以及天花板浑然一体,墙体上半部分装饰有大理石的人物浮雕,一些具有历史感的金框油画随处悬挂,让这个大厅更像博物馆或者画廊。   李紧抬头,只见头顶一盏一百零八烛枝的水晶黄铜水晶吊灯,在天花板投射了绚烂的光斑。   门厅的右边是接待室和服务台,张可可走到服务台边,伸出手腕对接智脑,布莉吉妲冷漠的声音在大厅里回荡。   [永恒的光辉来自女神,生命不息开拓不止。欢迎来到办公厅,请录入个人信息]   大家都静默了片刻,目光交流间,都在暗地吐槽。   这是什么中二格言?   张可可尴尬地笑了笑,嘴里含糊地嘀咕了两句,示意他们挨个对接个人智脑。李紧正好听到“殿下”两个字,在脑子里转悠一圈,猜想这大概是王储殿下的意思,竟然不觉得奇怪。   毕竟这位王储殿下上学就发表过鼓励开荒的论文,李紧还花钱下载了一份,抱着通过文字了解本人的目的,认真研究了一晚上。   那篇论文其实写得十分严谨,论据详实可靠。王储在文章里,围绕着分析人口数据和现有星球能源损耗,提出鼓励大学开设星球探索开荒的课程,政府提高补贴和奖励,帮助探索者不断扩大队伍。   这还不算什么,王储星网上那台战绩辉煌的虚拟战甲,名字叫“开拓者”。战队口号叫“向着远方进军”、“胜利永远属于下一颗星球”、“让女神的光辉笼罩星域”……   可谓是野心昭昭了。   对了,就连他们偶然碰上做队友那次,游戏里的舰长担心能源不足,需要迫降陌生星球。他记得贼清楚,大家都在讨论怎么抵御星球上的虫族,那位殿下一脸懵逼,开口就问为啥不能先把星球给占了,作为探索星系的大本营。   舰长直接被他问住了,智能npc脸上生动诠释了什么叫做“机械生命的自我意识觉醒”。   然后一次普通的探路任务,变成了殖民活动。   “好了,”张可可的声音打断了李紧的回忆,“诸位明天开始就能正常打卡上下班,注意要保留过安检的时间。”   她指向大厅左边,那里有一扇看起来很厚重的橡木雕花双开门。门口一侧立着指示牌一样的光屏。   “那是餐厅,里面非常大,分为自助区、点菜区、茶吧、餐吧和酒吧,还设有收费的**包厢、地下舞池和ktv。办公厅人员可以刷卡消费,生日六点五折。”   张可可补充了一句,“餐厅的自助区二十四小时营业,如果加班,可以免费吃夜宵哦。”   国防生们听到前面已经很期待了,完全没留意她最后的补充。只有李紧,一听免费夜宵,立刻心动。   为了这份免费夜宵,加班好像都变成一件不错的福利了。   他们沿着右边的走廊进入办公区。   走廊上有四台电梯,实习生们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   实习生们还真没见过这种老式的电梯,门竟然是黄铜的栅栏,上下楼层按钮像一粒粒精致的铜扣。   “里面有监控,而且等于没有门,”女接待员微微一笑,开玩笑似的提醒他们,“所以记得不要在电梯里干坏事。”   在场都是年轻的姑娘大小伙,多半还没谈过对象,闻言立刻小脸通红。   李紧夹紧屁股,使劲憋住笑。他扫了一眼,唯一表现淡定的也就五个人。   他本人已经过了单纯的年纪,季桓故作淡然嘴角得意,像一只趾高气扬的小公鸡,看来已经有革命战友了。   另外两个女生胳膊挨着胳膊,在张可可开玩笑的时候,她们互相凑近了一步,估计是一对。   至于他旁边这孩子……   李紧看向罗康,换来对方看似镇定实则茫然的回视。   得,是个没开窍的。   电梯正对面是开放的办公区,有点像是电影里旧时代的银行大厅。高高的天花板,远处拱形的落地窗一扇一扇并列,天气晴好时将光线覆盖大半办公区。   这里大概有三十几张胡桃木的桌子,桌角圆润,桌腿线条纤细,带有铜条镶边。大半的桌子明显是有主人的,摆放物品各有不同,中间留有星网接入端口。   “一楼是临时办公区,其他机构的办事员过来可以在这里对接处理事务,接待员的办公室也在这里,”张可可指向靠近窗户的一部分空置桌椅,“你们实习期间,也在这里。”   “秘书三处在二楼,二处在三楼,大秘办公室在四楼,五楼是殿下的办公区,没有权限不能进入。”   季桓忍不住问:“可是这次还招了生活助理……”不是指殿下的生活助理吗?   其他人也都束起耳朵。   以往夏宫都是从相关专业招聘实习生,王储殿下的生活助理无疑是最神秘最吸引人的岗位。可惜这个岗位需要签订保密协议,也叫生活秘书,并且只负责王储在西厅办公期间的琐事,其实就是个办公室打杂的,接触不到王储的私生活。   听说前几任助理被辞退以后,都直接转正去了外事院或者国会办公厅等一些部门。这让很多人都相当羡慕,即便没有被王储留下,但明显离开有更好的前途啊。   张可可看起来对季桓挺有好感,耐着性子解释:“我们并没有针对岗位招聘,还得在诸位实习一段时间后,由各部门的人事协调你们的具体岗位。助理的话……”她犹豫起来,看了看面前这些朝气蓬勃的国防生。   “殿下因为要经常去军部,所以以前的助理起不到太大的作用,原本殿下已经打算取消这个岗位了。今年从军校里招聘,是最后一次尝试,也许你们可以打破西厅助理撑不过一个月的魔咒?”她耸耸肩。   大家都跃跃欲试。   面对挑战,大部分人都觉得自己会是例外的那一个。   俗话说,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个好兵。李紧当然也想成为那个例外。   他很清楚自己的目标,并不是留在办公厅,或者去其它的政府机构当公务员,他最终必须要回到蓝色的军队里去。   这样一来,反而是地位最低、工作内容最没技术含量的助理,是他达成目标的最好踏板。   唉,要是能不经意地提醒一下王储,他们过去曾经做过战友就好了。提前拉一拉感情票,他的胜算也许能多出几分呢?   “你们现在就可以挑选一下办公桌,然后我带你们去领一些办公用品。”   张可可说完松了口气,显然她也是第一次接触这么多人高马大的军校生,心里并非不紧张。她往旁边站了站,打算围观一下选桌子的过程。   她的工作内容就是接触大量不同的人,甚至有些不算人。因此通过对方的言行举止揣摩对方的性格,已经是她的职业习惯。   眼下她对这些军校生就非常感兴趣。   办公区剩下的那些桌子,本身已经是西厅的老人挑剩下的了,位置太靠近窗户,要么晒要么冷,可同样都在窗户边,也因为位置细微的不同,有好坏之分。靠近走廊的,和靠近卫生间茶水吧的,各有优劣。   军人的选择,肯定和普通人不同,对吧?   事情的发展有点出人意料。   实习生们都没有动作,大部分人在观望后,不约而同地看向一个人,然后十分默契地排在了那个人的身后。就连性子最跳脱最喜欢出头的季桓,也在看了一眼桌子以后,走到了大部队里头。   张可可诧异地打量最前面的人。她的目光先扫过对方的胸牌,“李紧”……   啊,这不就是那个笔面试第一名吗?   她抬头仔仔细细地端详李紧。   这是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人,个头在队伍里倒不出众,可能一米八左右。长相嘛……可爱无害型的,因为脸型偏圆,眼睛大,让他看起来有点孩子气。   张可可注意到对方鼻梁上小小的雀斑。   ……这个第一名竟然还有一头深棕色的蓬松小卷毛!   她下意识地想,这发型可以啊!有机会可以问问他在哪里做的?   张可可认为自己只看了几眼,但是对方却敏感地察觉,抬头冲她微笑。他仍然淡定地站在那里,手没插兜,站姿挺拔,就好像自己被同伴们独立在前,以及被一个女同事上下打量是一件很寻常的事情。   和其他神色腼腆不安的实习生比,这人简直就像在西厅已经工作很久似的。   张可可在心里想,军校确实不同。   大概是强者为尊?   如果李紧听到了她的心里话,大概会很严肃地纠正她:军人最重要的是纪律。   他无语地看看身后的同学。   就连季桓,哪怕脸上带点不甘,还是低下头回避了他的视线。自己这四年,到底创造了什么恶名?   作者有话要说:  李紧:我身高182.6(6加重语气)cm,四舍五入一八三,而且我刚成年,如果营养跟上,我还可以再拔一拔!   卫纵:我187,未成年……   李紧:……(妈的狗比) 第18章 众里寻猪千百度   李紧不再犹豫,上前直接选好了位置。   他一选好,其余人就像摁了开关一样,都快步上前抢位子。   罗康争先恐后地霸占了挨着李紧的桌子,短短不到十秒,所有人都站在了自己的位置前。   张可可:“……”   军队的速度,就是快哈。   等所有人都去领了办公用品,她拉了一个实习群,然后统一发了星网接入端口的密码。   “我要去录入你们的个人信息,你们可以趁这个时间联网。”   她人一走,气氛立刻活跃起来。   “紧哥,你都不想想就选这张桌子?”季桓凑过来,“这里太阳会很晒吧?还靠近过道。”   李紧其实就是随便选的。   毕竟张可可说得很清楚,这是他们实习期间的座位。无论未来是留下还是离开,他们都不会继续待在这里。   季桓挠挠脸:“不如和我换个位子?我这位子挺好的!”他的语气很真诚,态度也没有犹豫。   他的办公位也确实不错,靠近中间主办公区。   周围认识他的人都诧异地看过来,他们还真没见过季桓主动把好处让出去。   可惜,李紧的本意是想离那些“前辈”远一些,拉开距离。他不能直接拒绝季桓的好意,毕竟这是一个自尊心高、脸皮子薄的年轻人。   “你的位子相当不错,”他往后一靠,瞥了瞥那些竖耳朵偷听的实习生,故作高深道,“不过我选这里有点缘故。”   季桓果然被他吊起了好奇心,忽略了他的拒绝。   “你别看我这儿空间局促,”李紧指着身后的墙面解释,“风水学上有种说法,叫背靠大树好乘凉,很讲究靠山,也就是背后不空。我座位靠墙,从风水上说,有利于我在办公室里的运势。”   对面的青年睁大了眼睛,视线在他和墙之间转来转去,满脸半信半疑。再瞧其他人,也都被他两句话震住了,显然脑子里的唯物和唯心正在打架。   李紧满意地笑起来,露出小小的酒窝。   这话啊,多半都是糊弄人的。   他上辈子虽然在外企工作,但是行政总监是老乡,四十五岁,最爱研究风水。或者再说准确点,是爱研究“怎么让他升官发财”的风水。   那位总监曾笑谈,说他以前还是底层销售那会儿,办公桌专门选靠墙的,哪怕位置不好。   但墙和墙之间还不一样,厕所的墙肯定不行,一定要是官比他大三级的领导办公室的墙,他背靠领导,就能稳稳当当往上升。   所以关键不是墙,是墙那头坐着谁。   季桓却明显信了他的鬼话,看他办公桌的眼神带上了羡慕。   “紧哥你怎么什么都懂……”年轻人嘀咕着,彻底服了。   李紧心想,他懂的倒确实不少,可与这生机勃勃的年轻生命并不搭配,所以他从未显摆过。那些于他而言,不过就是谋生的伎俩,算不上高明。   “大家听听就当个乐子,我啊,就是觉得靠墙安心点。”他摆手,安置好桌上的端口。   实习生们离开西厅的时候,阳光正好。   李紧走过长廊,看到长廊尽头绿色的花园时,犹豫了一下:“请问,我们休息时间可以去花园吗?”   “花园?”张可可顺着他的目光,恍然大悟,“啊,当然可以!我们还在后面的草坪上举办过球类比赛呢!”   她看时间还早,兴致一来,提议道,“不如我带你们参观一下,认认路?午休的时候,我也会和同事一起到花园里晒太阳。”   实习生们想起那场面试,也都起了兴趣。那天参加考试,他们太过紧张,根本没留意路上的风景,眼下尘埃落定,完全可以再逛一逛!   一行人说说笑笑,穿过长廊往花园去。   张可可并没有多说,后面这片占地广阔的花园,只有三分之一对外开放。至于王室私人的地盘,都有专人看守,越界自然会有人提醒。   “我们上次去了一个有很多小动物的地方。”季桓眉飞色舞地给张可可描述考试过程,“我还真想看看那小猫咪怎么样了!”   张可可立刻就知道是哪里。   “是皇家养殖园嘛,”她笑道,“不过就是个名头,王室有专门的星球农场,这里不过放一些动物幼崽,开放日的时候,小朋友可以进去玩。”   李紧走在后面,听到这里心里一动。   他想看看那只圆滚滚的小肥猪。   等到养殖园熟悉的栅栏出现在众人眼前,大家都感觉很亲切。此时再看到,和之前考试时的心境当然不同。   “我看到我那只土肥圆了!”季桓哈哈大笑,迫不及待走进去。在惊慌失措四处奔逃的团子里,准确地捞起一只豹猫幼崽,惹得对方咧着粉嫩的嘴巴哈气。   李紧快走几步,站在栅栏边,目光逡巡一圈,也没找到黑白花。他想了想,在热闹的背景人群里,一个人沿着栅栏边上的蓬蓬草,又找了一圈。   也不在草丛里……   他瞄向那个水洼,有一处给海豹崽进出的地方没有用石头镶嵌,水浅的地方还有湿润的泥土……   难道……在泥巴里打滚?   李紧抿着笑意,又到水洼边。   水边却平平整整,没有任何一处突兀的小泥团。   “叽————”   水里突然冒出来一个白团子,冲着李紧发出奶声奶气的昂唧声。   李紧没找到黑白花,有几分失落。   他叹口气,叉腰看着海豹崽,皱眉数落:“我知道你讨厌我,但我又不是来找你的……”   下一秒,那胎毛洁白的小海豹却一拱一拱地爬上岸。   它用两只猫爪一样宽大厚实的鳍脚搭在石头上,雪白一小团,仰头用那双又圆又黑的眼睛瞅着他,加上额头两个圆点,表情又囧又好奇。   “……”什么情况?   李紧吃惊地看着这小玩意儿。   为什么不怕他,还凑过来?   紧跟着,两只白虎幼崽滚到了他的腿边。   其中一只瘫着粉色的肚皮舔爪子,还冲他叫唤,另一只就着躺倒的姿势,爪子扒拉他的裤脚,像个热乎乎的毛皮护腿,直接黏住他不放。   “学长好受动物欢迎……”罗康小声说,“尤其是,哺乳类呢。”   他目光炯炯,“我发现我周围的人,异化体是哺乳类的,对学长更感兴趣。”   李紧木然地看他一眼,又低头看看虎崽子。他虽然在学校受欢迎,但异化者和动物又不一样,除了本能,还有其它很多因素影响他们对自己的观感。   这还是头一次,他发现小动物们竟然不抵触自己。   他摸摸下巴,表情疑惑:“既然如此,那上次是……咋回事?”他可还记得清清楚楚,上次他踏出一步,毛团子们简直就跟地震前夕逃难一样连滚带爬。   没道理隔了一礼拜,就突然变吧?   张可可看着毛团子们都往李紧那头滚,场面壮观,也有些震惊。   “这要都是猫,我都怀疑你是人形猫薄荷了,”她上下看看李紧,“你到底有什么秘诀?”难道是因为有一头卷毛,都毛茸茸的吗?   李紧在心里翻白眼。   他上辈子被动物们讨厌的时候,也想问原因呢!   就在这时,李紧脚边的幼崽们突然停止了打闹,纷纷看向养殖园尽头那幢小房子,就好像房子里有怪物苏醒似的。场景着实有些怪异。   他还记得,小房子好像是幼崽们睡觉的地方。   “哎?猪崽会不会在里面?”李紧头顶灯泡一亮,抬脚想过去找一找。   小房子的谷仓门却发出刺耳的声音,朝一侧缓缓推开,从里面走出一个人。所有人,包括幼崽,都盯着从“饲养棚”里走出来的这个人。   这人身材高大,穿着质料柔软的宽松衬衫和牛仔裤,正一边打着呵欠,一边推开门。   等他朝外踏出第一步的瞬间,毛团子们全部像被人踩了尾巴似的,发出各种凄惨的奶叫声,往相反的方向滚走。   “殿下?!”张可可吓一跳。   李紧也已经认出来了,虽然对方打扮随意,黑色短发乱翘,但没错,确实是王储殿下。   “殿下,您怎么在这里?”张可可向前走了几步,又很快停下来。   “嗯?”   卫纵揉揉眼睛,又打了个呵欠,“我来嗯——”他含糊了半句,扫了一圈目瞪口呆的实习生,轻咳一声问道,“张可可,你不放假,带着人到这儿来干什么?”   他其实认得出来这些人是实习生,只是为了倒打一耙,免得女前台反复追问。   张可可连忙行礼,解释道:“罗秘书长安排我今天带实习生参观,提前适应一下。”   她态度恭谨,把活泼的性格完全收敛起来,回答问题一板一眼,连眼睛都不直视王储。李紧留意到这个细节,不免感到奇怪。   让他更好奇的,是正走过来的王储殿下。   如果他刚才匆匆一瞥没看错,王储这是在饲养棚里睡了一觉?动物的窝?   哇,王储的爱好有点独特……   李紧还记挂着黑白花,此时房子的门大开,他忍不住抬眼,想要看看里面是否还有贪睡的小崽崽。   “你在看什么?”   卫纵走到他和张可可面前,正对上卷毛青年偷看的视线。   这个小卷毛,他很有印象。   他若有所思地看着面前迅速低下的脑袋,一段时间不见,小卷毛已经变成大卷毛了。   “房子里有什么东西让你好奇吗?”他耐心地又问了一句。   李紧不得不抬起头,黑白花已经占据了他的大脑,理智被猪崽吃干抹净。他!必须!要见到!他的猪崽!   “殿下在房子里,有见到过一只黑白花的小猪吗?”   作者有话要说:  卫纵:……哦豁? 第19章 窝边草   卫纵瞳孔微缩,面上不动声色。   “猪?”他漫不经心地插着兜,眼睛盯着李紧,不放过对方一丝一毫的细微表情。   李紧赶紧点头:“对,一只大概刚出生没多久的猪崽,一手捧,又圆又胖,头上还有一撮卷毛,特别逗!”他一边问,一边忍不住探头往卫纵身后看。   卫纵震惊了。   他——又圆又胖?特别逗?   这特么说的是他吗?   是爷爷说的他们家几百年难得一见的靓崽吗?!   所有人都不敢直视王储殿下,因此没看到他陡然阴沉的脸色。只是周围气压降低,小动物们却能更直观地感受到。   它们都哆嗦着挤在一起,看起来可怜巴巴。   卫纵气笑了,插着兜挡住他:“别看了,前天厨房上了一只烤乳猪,胖不胖不知道,个头挺小,不够塞牙缝!”   他对面的青年脸瞬间就白了。   “……吃、吃了啊?”李紧浑身发凉,不敢相信,“不是说,是宠物猪吗?”他回忆起来,还能记得捧着猪崽的感觉,沉手、热乎,小屁股软弹,尾巴细细的,一动一动。   王室这么横,连别人的宠物都说吃就吃?   卫纵后悔了。   他看到李紧微红的眼睛,吓到往后蹭了一步。   对,他不该这么诅咒自己,怎么说大家都是猪,烤乳猪什么的……他一家子都没吃过,不能背这个锅!   “咳,我就是开个玩笑,”卫纵故作嫌弃地看他一眼,“你真没有幽默细胞昂。”   李紧和张可可同时松了口气。   他真诚地看向卫纵:“殿下真幽默,我得向您看齐。”   不幽默死你丫的!   卫纵突然有种危机感,背上寒毛竖了起来。他莫名地抖抖肩膀,怀疑地左右打量李紧。   “你没在心里骂我吧?”   李紧一时无言。   这……人,真的是王储吗?   毕业典礼,不,更早之前,他难道看的那么多场比赛实况,里头的王储难道都是替身?他们高贵冷艳优雅的王储殿下,怎么跟换了个人设似的?   李紧深吸一口气,并不正面回答。他转而问道:“请问小猪还在夏宫吗?我上次面试选的它,那会儿它有点着凉,我不太放心。”   原来那天是他!   卫纵眯起眼,他说呢,一觉醒来泥巴都没了,睡梦里还有被人摸屁股和肚子的错觉。偏偏罗华死活不肯告诉他,还美其名面试内容保密,直接拿走了监控。   他在心里哼了一声,冲张可可摆摆手,女接待员很懂眼色,立刻带着其他人头也不回地离开养殖园。   李紧强作镇定地站在原地,就这么一分钟,园区只剩下他和王储,还有一堆毛茸茸。   “我想和你道歉,”卫纵突然正色,“我不知道你有这个原因,自以为幽默了,很抱歉。”他解释道,“那只猪崽被他的主人接走了。”   这结果不出所料,李紧失望地叹口气:“王储客气了,只是个玩笑而已。”他心情不由失落,虽然只是萍水相逢的猪猪,可他却莫名地惦记。   接走了……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黑白花。   卫纵自然只能这么回答。   他上一次以动物形态出现在考试现场,本就是个意外。现在既然被实习生惦记上了,他必须要避开。   别的不说,假如罗华知道这件事,为了他的安全,说不定会找借口让李紧离开。   卫纵心情有点复杂。   这个小卷毛,不但个人能力出众,还特别有眼光。唯独就是有点不会说话,也算不上什么大毛病……他还想用对方,怎么也不能让人刚来就被赶走。   小卷毛有什么可叹气的呢?他才是为这个人的出言不逊伤透了脑筋吧!   卫纵如此抱怨着,可对上李紧沮丧的娃娃脸,脱口而出:“……只是暂时回去,还会来的!”   对面的小卷毛猛地睁大眼睛,满脸放光彩。   “……”   卫纵张口无语。   他这张……伶俐的嘴巴。   “我是说,他主人经常出差,”他找补了一句,又警告地点点李紧,“你不要老惦记别人家的猪,他已经有主人了!”   李紧看着他不说话,用眼神无声地谴责。   看看这说的是人话吗?搞得好像他是小三,勾引别人老婆似的!   卫纵一阵心虚。   “算了算了,等猪来了,我会告诉你的!”他瞪了一眼卷毛,心里又是自得,又是别扭,相当纠结。   这也就是他爱惜人才了,换做是别人,他根本不会让人接近自己的原型。   李紧偷偷打量王储,见对方表情严肃,眉头紧锁,仿佛遇上了天大的困难。他琢磨了半天,不就是看看猪的事儿,有这么麻烦?   “我还带了吃的呢,”他掏出一个布丁盒,打开给卫纵看,“奶猪专用哺食,蛋黄玉米和奶油生菜做的布丁,可以给黑白花补充营养。”   言下之意,猪不是白看的,他有带口粮。   卫纵盯着那块颤巍巍的、带点绿色蔬菜碎的乳黄色布丁,下意识地吞咽口水。   “……看着不错。”   李紧嘿嘿一乐:“当然不错了,我尝过,奶香奶香的,有点生菜的甜味。”   卫纵又吃不了,只能强行移开视线。   “行了,你赶紧走吧,”他带头往养殖园外走去,“猪来了我会通知你。”   李紧挠挠卷发,快步跟上去。   好吧,他这算是和王储攀上交情了吗?   卫纵朝花园深处走去,李紧却要往左边离开花园。他走了几步,总感觉芒刺在背,回头一看,竟看见王储殿下修长的身影立在不远处,一直看着自己。   如果李紧是养殖园的一只小动物,他此刻肯定炸了毛。   “殿下?”他嘴角抽抽,转过身来。   卫纵幽幽地看着他,半晌开口:“好摸吗?”   “哈?”   “那只……黑白花,好摸吗?”   李紧懵逼,在心里斟酌半天,最后老实说:“挺好摸的,都是肉。”他用社畜最后的求生欲,客气地邀请对方,“要不,下次您也和我一起,摸摸?”   他可以大方的把猪屁屁让给王储。   “你——”卫纵抹了把脸,无语地看李紧,“就算你没能进我的部队,也不能自暴自弃吧?80906622,请你认真工作,远离那头猪!将来你的前程在工作里,不在养殖园!”   李紧莫名被教育一通,一头雾水,但他听到熟悉的学号时,怔住了。   说来有点自恋,他想进壹号部队是因为陈海泉,可那天听到王储报出他的学号时,他真真切切地感到激动。   能够被他人牢记,被人肯定,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   李紧笑了,冲卫纵端正地行了军礼。   “时刻牢记您的教导,殿下。”   卫纵的视力非常好,他这次终于肯定,这个人在某些时候,会笑出一个小酒窝。很特别,只在左脸,而且只有情绪非常到位才有。   今天他对自己笑了六次,唯有这次,露出了酒窝。   李紧浑然不知某位王储对自己暗搓搓地观察,他回到白色走廊,却发现张可可一行人竟然都没走显然在等他。   “你可算回来了。”张可可松口气,上下打量他。   李紧站在那里任由大家打量:“王储就是问我几句话,叮嘱我专心工作。”   实习生看着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   大家又不是傻子,王储殿下明摆着对李紧有印象,还感兴趣,才会单独留他谈话。羡慕是真羡慕,嫉妒倒谈不上,毕竟李紧本来就是毕业生第一名,那会儿王储就能报出李紧的学号呢。   嫉妒不来。   罗康没什么反应,他天生就对人际关系不大敏感。季桓就跃跃欲试,凑过来想和李紧打听一点细节。   “学长,你给我说说呗?殿下难道喜欢猪?”他为难地看看自己,“哎,猪和鸡那可就差远了,我小时候倒圆滚滚的挺可爱,现在不行了。”   李紧推开他的脑袋,心想,这位也是个薛定谔的直男。   “季桓,我劝你别瞎打殿下的主意。”张可可和他们熟悉了,说话就不再客气,“我正好给你们一个忠告,免费保真!”   所有人都竖起耳朵。   张可可严肃地环顾一圈:“你们也看到我之前的态度了,尊敬并且保持距离,这就是你们以后面对殿下的态度!”   她特别点了季桓,“尤其是你,我的话你要听进去,不然实习生里第一个离开的就是你。”   季桓僵住,立刻收起了嬉笑的表情。   “也许你们能在星网上看到很多其他王室的八卦,”张可可告诫他们,“那让你们产生一种错觉,好像他们都爱吃窝边草。但我明确地告诉你们,我们的王储,最讨厌有人靠近!社交距离一米二,请你们在殿下面前,至少保持这个距离。”   这也是她当初进夏宫,前辈告诉她的第一件事。而她之所以能以不甚优秀的成绩进入夏宫,正是因为她的前任犯了大忌,实习期不满就被辞退了,还在档案上留了一笔。   从那以后,她见到殿下,都把对方当菩萨供着。殿下长得再好,再有魅力,一想到她的小钱钱,她就失去了审美鉴赏能力。   美男再美,也美不过钱呀。   李紧也跟着正色,听得不时点头,特别认真。   其实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说的。   不谈办公室恋爱,这不是职场默认的规则吗?在他看来,王储不过是笃行这条规则,说明对方是个靠谱的上司,身为员工应该庆幸。   否则以王储的外貌和身份,夏宫岂不成了他的后宫?   他暗暗叹气,表面不得不做个样子。   因为张可可的这番话,就是说给他听的啊。   作者有话要说:  李紧:我渐渐觉得王储有点狗……是我的错觉吗?   ————————————————————————   王室的基因原本很强悍,自从某一先祖的配偶,混入了更强悍的基因。   一只又一只的猪崽降生。   你们知道夏宫有一条皇家画廊吗?   秘密的那种。   画廊上全都是各色猪猪的画像…… 第20章 第一场风波(虫)   第二天五点半,李紧照常起来十公里。   小区住户都是年轻人,花园里寂静无人,昏黄的路灯随着日头升起而渐渐熄灭,雾气像薄纱似的轻柔地漂浮在空中。李紧轻快地穿过这层薄纱,细碎的水汽凝结在他的头发和眉毛上。   他一圈一圈地跑着,呼吸均匀,睫毛也结了水珠,上下颤抖间显得尤其生动鲜活。   从九年前开始,李紧就养成了晨跑的习惯,到后来进了预备役和军校,早晚各十公里已经是家常便饭。朝九晚五低头常坐的生活,对他而言变得异常遥远,模糊得像个梦。   六点十分,李紧停下脚步看向手腕,四十分钟正好结束,而这时他的额头才微微出汗,呼吸略微短促,换了几次深呼吸,心跳就渐渐恢复。   他又在小区的活动区做了一些力量训练,反复拉伸之后,浑身畅快地回到居所。   早上七点二十,李紧已经冲凉换上制服,吃饱喝足准备出门。   夏宫的早晨则由八点半才正式开始,餐厅开得很早,很多职员选择提早来,就为了吃一顿品质很高的自助早餐。   李紧没有这么做。   他和其他实习生们都有距离,本身又是新人,一个人去吃饭固然自在,却比较容易引起前辈们的主意,留下“这个人没有人缘”的印象。再者说,他一大早空腹锻炼,饥肠辘辘,实在等不及。   张可可作为前台接待,上班时间比其他岗位要早到半小时。她习惯和同事一起去餐厅吃,等到李紧来的时候,她正和几个女职员往餐厅走。   “李紧,你来这么早?”她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智脑。   青年冲她们点点头,笑道:“我醒得早,你们这是去吃饭?”   另外两个女职员互相看了一眼,其中一人主动邀请他:“今天一天都是夏宫主厨掌勺,早餐有各种蒸点,要不和我们一起呗?”   “吃不下啦,”李紧遗憾地解释,“第一天上班,太紧张,早早就在家吃了。”   他长相俊秀可爱,脸一苦,女生们就不由自主心软,发出吃吃的笑声,倒也不生气。   张可可瞪了一眼同伴,叮嘱他:“那你就先去办公室,群里发了值日表,你看看今天是不是自己打扫卫生……”   她小声补充,“如果办公室有人,你就收拾收拾自己桌子,别坐着不动。”   一直到三个人坐下,禾芙忍不住取笑她。   “可可,你是看上小狼狗了吗?”   “我就比实习生大一岁!”张可可睁大眼,“他是小狼狗,那我是啥?老阿姨?”   另一个叫苏南的,差点把汤喷出来:“你不会真看上他了?”   张可可翻了个白眼,啃着豉汁排骨含糊道:“兔子不吃窝边草,我还想升职加薪呢。”   “那倒是,”苏南叹口气,转而又兴奋起来,“不过国防生就是帅啊,我隔着制服都能看到小狼狗的腹肌……那身材!还奶里奶气的!可乖可甜!”   “你有对象了苏同志。”张可可鄙视他。   提起对象,苏南腼腆地笑起来,让另外两个单身狗十分羡慕。   另一头,李紧走进办公区,偌大的开放式空间里,果然已经有三五个人。光屏在阳光下微微闪烁,从侧面看不到屏幕内容,有一个人抬头看了一眼李紧,又漠然地将视线转回屏幕。   坐在中间的几个人头也不抬,空气冷淡尴尬。   李紧在心里耸耸肩,神情自然地穿过过道,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他按照张可可叮嘱的,装模作样将桌上的用品换了几个方位,再擦一擦桌子椅子,连上星网端口,并且没有发出声音。   这些事全都干完也不过五分钟,他无事可做,端起杯子去茶水间,打算冲一杯咖啡。   “咳!”   李紧停下脚步,看向一旁的人。   他客气地问好:“领导,有事?”   那人外表三十五上下,侧头打量李紧:“实习生?”   又看了一眼李紧的胸牌,“李……小李是吧?麻烦你顺带给我泡杯茶,我记得有今年的新茶,你找一找。”   李紧应了,又主动问道:“领导贵姓?”   “我姓赵,国会对外办公室的。”   “赵哥,”李紧尊敬地喊他一声,见对方脸上带了点笑,就指着茶水间,“您忙着,茶泡好我马上给您送过来。”说完就直接走了。   “……还挺上道。”背后传来“赵哥”的嘀咕声,不大不小,正好让他听到。   李紧翻了个白眼,走进茶水间,才松了口气。   果然是在学校待久了,再遇上这种人,竟然会觉得麻烦。   国会对外办公室……说白了,就是外联处吧?这种不直说职务的,多半就是底层职员或者关系不太硬的关系户,占个坑拿工资福利罢了。   只不过,国会的“外联处”,还能出入夏宫,总归规格高一些,鼻子难免也扬得高一点。   上班遇上这样的人,倒也不难处,只要不得罪对方,语言上敬着,至多替对方做些小事,也就应付过去了。   八点一过,办公室热闹起来。   除了常驻夏宫的办事员,来往的多半都是接待处的人,或是秘书三处的。李紧见到张可可身边那位叫苏南的女同事,正好从电梯走出来。   她站在办公区边上,满脸焦急,仿佛在找人。   “李紧,你过来帮我个忙!”苏南逡巡一周,看到他的瞬间眼睛发亮,像抓到救命稻草似的冲他招手。   “哇——”季桓一看是个美女,羡慕地看向李紧。   “小声点。”李紧警告地拍了他脑袋,大步朝苏南走去。   苏南拽着他上电梯,在电梯里就忍不住诉苦。   “……我实在没辙了,完全看不懂啊!”她点开个人智脑给他看,“以往有关军工类的文件都是单独提交给军部,和我们没多大关系。今年殿下发话,新的国庆阅兵计划直接传到了秘书办,让我们给审核。我们老大正好和首长们一起出去开会,我想问问都找不到人!”   她苦着脸,“我一个文秘专业的文科生,根本看不懂那些军工武器设备参数啊。”阅兵仪式上哪些武器可以展出,哪些要保留,外行人哪里懂得分辨?   “你先别急,既然没有先例,也怪不到你们头上。”李紧安慰她,一目十行地扫了一眼通知。他看完了,心里就有数了。   “这个应该是发通知的人没细说,”他指向通知最下面的名单,仔细地解释给她听,“这上面都是前年和去年的新武器,单兵装备里的动力装甲是今年首次亮相。”   “这一行说明备注了凤凰战舰的年限,应该是确认要退出阅兵式,仿生机甲涉及侵犯系外变种人人权,建议参考殿下的意见,决定是否退出。”   李紧的声音温和,不急不慢,苏南听着听着,人就慢慢冷静下来。她对着李紧说的看了一遍,这才抓到点头绪。   “就是说,这上面的全部都在列,只有下面这一个仿生机甲,需要我们提交殿下征询意见?”   她越说越气,“这么简单的事,为什么要甩我们一堆数据?”   李紧知道她只是在发泄情绪,自然不会主动搭腔。   至于军部为什么这么干……   大概和苏南此时一样,也是发泄吧?   李紧猜想,军部大概有人对殿下的决定表示不满,所以故意为难秘书办。不过,部门之间的关系本就微妙复杂。   如果今天是秘书三处的处长在这里,应该就只是默默接收了对方不满的信号,再将之反馈给殿下。苏南是个倒霉的,顶头上司不在,偏偏她又缺乏这样的敏感性,直接就被难住了。   苏南又反复看了几遍,沉淀心情,感激地看向李紧:“太感谢你了,这下我心里有数就不慌,先回复那边,再拖到老大回来。”   李紧笑了笑,坦然接受对方的道谢,也没故作谦虚。   这边的事情既然解决了,他连电梯都不必出,直接又下去了。   “你这他妈就是故意为难人!”   他刚踏出电梯,就听到季桓暴躁的喊声。他诧异地抬头,就看到办公室围着不少人,气氛剑拔弩张。   从他的角度,正好看见季桓浑身紧绷的高大身影,脸色铁青,杀气腾腾。   作者有话要说:  从餐厅一角路过的某猪。   “……”   隔着制服要怎么看到肚皮?   真的假的?   就……有点好奇。 第21章 暧昧的名片   “老赵,你这一大早的,干嘛跟个小孩儿过不去?”一个打扮时髦、挂着记者工作牌的中年女人,端着茶杯在一旁劝说,“实习生嘛,第一天来,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你说你气性也忒大了!”   李紧一听这话,不由拧眉。   果不其然,那女记者一说完,办公室里响起一个更暴躁的声音,正是早上的“赵哥”。   老赵愤怒冰冷的声音越扬越高。   “小孩儿?敢情办公厅变成幼托所了?好歹也是军校出来的……怎么?做不成军人,就连点纪律都丢掉了?”   这话脱口而出,立刻惹怒所有实习生,这下不光季桓,其余人都脸色一变,怒意勃发。   几乎在同一时间,办公区的气压陡然下降。女记者和周围**个人都脸色煞白,有个年纪略大的,竟直接一屁股坐到地上去了。   “季桓!”李紧呵斥一声,声音像闷雷,穿透沉闷黏稠的空气,震动耳膜。   季桓肩膀一抖,狰狞的表情倏然松弛。   在他身后的几个实习生,也同时从某种危险的应激状态清醒过来。   空气不动声色地恢复了流动。   炸营效应。   又叫营啸反应,在异化者中最为常见。   营啸在遥远的古文明中,专指过于军营气氛过于紧张,一人梦中发狂大叫,引发众人失去理智,军营暴,乱自相残杀的现象。   在现代,异化者聚集的场所,一人脑域失控,精神力外泄,也会导致周围的异化者接二连三受到影响。   不光如此,大宇宙时代,边境冲突和虫族入侵时有发生,前线战况紧张激烈,异化者和纯人类都会受到负面影响。   为了改善这个问题,现在每一个军营里都有心理辅导室,士兵们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强制进行心理评估和辅导。军队政委轮番开会,日常给军队上下做思想工作,生怕来一次炸营,那后果不堪设想。   办公区的这些办事员,都是普通人。他们一时没将身体的异样联系到这帮国防生身上,只是纷纷抱怨起温控设备。   “看吧,不是我说,这次的实习生质量堪忧!”老赵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又是个实习生,气得站起来,“这里是办公区,你喊什么喊?”   那女记者生怕不够乱似的,笑呵呵上前拦他:“老赵,你这样,可让别人误会,还以为咱们办公室欺负新人呢。”   李紧在心里冷笑。   他一个箭步上前,抢先扶住老赵,稍微使点力,就把对方摁在了座位上。   “赵哥,您是不是低血糖?”他满脸担忧地弯腰看老赵,“您这脸色可不太好,没事吧?”   女记者手还伸着,人愣在那里。   老赵也愣住了,原本还待发火呢,这下火气梗在胸口。   他抬头一看,年轻人一脸真诚,恨不得随时都要出去喊人的架势,顿时也不好迁怒了。原本胸口还不闷,这下却堵的他连续咳嗽好几声。   李紧连忙从旁边拿了他的茶杯,里头的茶还有点余温,正是他早上给老赵泡的。   他把杯子递到老赵面前,语气忧虑地劝说,“赵哥,您赶紧喝口水,不行我就去餐厅买些甜食来……”   老赵一句话都插不进去,稀里糊涂喝了半杯水。   等到一块精致的点心递到他手里,他才发现周围不知何时,已经恢复了正常的办公秩序,实习生们都散了,他完全没有理由再发火。   “你——”他看着李紧半天,气笑了,“你小子可真行!”   李紧嘻嘻笑着,指了指蛋糕:“赵哥,你快吃啊,这可是希瓦大厨的拿手甜点,我可好不容易抢到的。”其实是找张可可带路,直接去后厨拿的。   老赵低头看看点心,小巧的抹茶色蛋糕散发着浓郁的奶香,百香果酱像宝石一样,点缀在瓷碟上,一朵洁白的芙兰花静静落在蛋糕上,让奶香中透着一股清幽的花香。   “就没见过你这样的,成精了都……”他冲着李紧抱怨一句,自己又笑了,低头专心吃东西。   李紧见状松口气,知道老赵这股气算是暂时压了下去。   说来好笑,他都把事处理得差不多了,还不知道老赵和季桓为什么吵起来。   他无声地叹气,转身走回自己位子。   “小伙子挺有前途的。”   女记者还没走,靠在墙边,端着杯子似笑非笑。她正好挡在了李紧的工作位,想过去,还得让这位挪一挪。   李紧刚才就瞄过对方的工作牌了,知道是女神日报常驻夏宫的特派记者,还是高级职称,姓蒋。   “蒋记实在过奖,”他压低声音,诚恳地道谢,“刚才谢谢您了,我们实习生初入职场,不太懂规矩,多亏您劝着赵哥。”   蒋杰顿时叹为观止。   她真是好久没见过这样的年轻人,简直见人说人话,见鬼说……咳。   这李紧,明摆着听出来自己刚才在撺火,还能睁眼说瞎话奉承她。有这样指皂为白的口才,竟然还跑去当兵?   “你确实很不错,”蒋杰笑叹,个人智脑探出了虚拟名片,她伸手夹住那一张薄薄的名片投影,表情暧昧地塞进李紧的制服口袋,“收好,有空姐姐找你喝酒。”   李紧神情自若,既不害羞,也不生气。他抬起手腕,智脑靠近口袋,滴的一声轻响,读取收存了蒋杰的名片。   “谢谢蒋姐,”他晃了晃手腕示意,轻笑,“下次我请你。”   蒋杰拿眼神勾了他一眼,愉快地拍拍他,直接走人。   等人拐个弯看不见了,罗康凑过来,小声嘀咕:“听说她是上议院某个议员的情人,而且还是女神日报主编的亲戚……”   李紧坐下来,来了兴趣:“那个人呢?”   “赵哥啊,”罗康心领神会,“下议院赵议员的儿子,赵议员第四席开外了,今年听说有望升席。”   “原来如此。”李紧若有所思。   他虽然不懂政治,不过上下议院的立场天然对立,这两人的关系可想而知了。   “季桓怎么回事?”他瞥了一眼坐在老赵三排座位前的某鸡哥,“我走了有没有三分钟,这就能吵起来?”   罗康无欲无求的,一听季桓两个字,就哭丧个脸。他就希望能默默无闻地度过实习期,结果第一天差点就被卷进办公室斗争里。   “季桓和人说话声音大了,去茶水间的时候撞到赵哥的桌子,险些把茶杯打翻。”他低声说,“季桓道歉,结果赵哥让他重新泡一杯茶……就吵起来了。”   李紧扶额。   如果按罗康说的,季桓完全不占理。他这是还没从军院走出来,学校里一伙人照样拉帮结派的,不怕惹事。所以说,过去拉练的时候,他把各个班打散重新分队是有道理的。   并不是说季桓就一错到底了,赵哥也确实存有找茬的心态,但在办公室,很多事情没法说理,也掰扯不清。   这事还不算完呢。   李紧瞅着老赵去洗手间的功夫,走到季桓桌边敲了敲。   “紧、紧哥。”季桓早听到他脚步声了,低着头有点心虚。   “没什么,就是中午跟你约个饭,”李紧笑着,捏捏他的后脖子,“你都喊我哥了,我不能让你白喊啊,是吧?中午咱哥俩儿边吃边聊。”   他这一把捏下去,季桓毛都炸飞了,抖抖索索,就跟鸡雏似的缩着脖子。   周围的实习生们都感同身受,不约而同地缩起来,用同情的眼神偷看季桓。不愧是紧哥,气场完全就是教导员的气场啊!鸡哥那么嚣张,现在也蔫了。   临近中午,老赵和几个相熟的都提早离开,路过李紧的时候,竟然还冲他点点头。   实习生们一看,不由蠢蠢欲动。   可他们回头瞅瞅,罗康闷头奋笔疾书,他后面的李紧稳如泰山,还在光屏前整理资料,只好老老实实继续待着磨时间。   第一天也确实巧,秘书办的大佬们都出去开会了,上面几层忙忙碌碌,暂时没人顾得上实习生。   他们又闲又饿,实在难熬。   李紧看看时间,还有大半个小时才午休,正打算一人分一块能量棒。就在此时,门厅传来了整齐的脚步声。   他来不及分辨,瞪着前面几个准备下座位的家伙。   “快坐好!”   其余人也都听到了,连忙装模作样地坐在桌子前敲敲打打。   卫纵和罗华走在最前面,身后还跟着二处和三处的正副秘书长,一群人一边议论着今天的会议内容,张可可连忙上前摁了电梯。   “实习生?”卫纵停下脚步,看向办公区临窗的十来个人。   所有实习生刷的一下站起来,整齐划一地冲他行军礼:“见过元帅!为所有公民献身!”国防生们的嗓门大得吓人,一起喊口号的时候,震得窗玻璃乱颤。   秘书办的大佬们显然被吓到了,吃惊地看向这帮军院来的实习生。   卫纵淡定极了,脚步一正,回了军礼:“为所有公民献身。”他放下手,带点不经意地看看左右下属,“这声响,有点劲哈?”   实习生们都放下手,嘻嘻哈哈地笑起来。   秘书办:“……”   罗华嘴角抽抽:“是,挺够劲的。”   他后背还麻着呢!   卫纵站着不动,表情冷淡,但眼神却跟被钩子拽着似的,不断往实习生那边看,顺带瞄一眼李紧,然后故作不知地扫回来,再瞄一眼。   罗华冷眼旁观,皱着眉,这人又在搞什么鬼?   他简直操碎了心,生怕这祖宗跑过去和实习生聊天。没办法,他只好冲张可可使了个眼色。   “殿下,”张可可正拦着电梯门呢,收到罗大秘的指示,忙道,“电梯来了,您看——”   一行人终于进了电梯。   李紧嘴角笑容紧绷,头也不敢抬。   直到电梯井里空了,那个火辣辣的视线才消失。   草,王储殿下不会还记恨他惦记猪的事儿吧?   那又特么不是他的猪,有必要吗?   作者有话要说:  蒋记愉快地拍拍李紧的……胸口。   “小伙子,胸肌练得不错,有空健身房约啊。”   电梯口的某猪:“……”   为什么我总能目睹这种场景?   胸肌……enmmmm   (再凑一凑,可以一次性看全身惹) 第22章 相亲能治病   黄铜栅栏外的视野从明亮的办公区,变为幽暗的电梯井。   在由明转暗的那一刻,整个电梯里只有卫纵的双眼,像野兽一样亮着幽光。然而很快电梯又亮起来,卫纵垂眸,掩住了摄人的眼神。   这幅场景,罗华反反复复见过无数次,心里仍本能地腾起些许畏惧。   “一楼办公区上午有点事,”卫纵声音低,音质和他的表情一样很冷,“你让人打听打听。”   “嗯?”罗大秘回神,纳闷地应了,“你怎么知道?”   他都没收到消息,真有事,也确实就是“一点事”,值得他花时间去关注?   卫纵懒懒地哼了一声,不打算解释。   刚才路过办公区,就算通风良好,他都能“闻”到空气中浓郁的愤怒,那是异化者接近盲态发出的外激素的气味。如果是一个精神力不高的异化者,很可能会被这种气味诱导,进而进入盲态,理智丧失,破坏欲增强。   他对这位愤怒的异化者不感兴趣,只是想知道,是谁阻止了这个人?   电梯停在二楼,栅栏门咯吱咯吱地打开,三处的正副秘书长看向卫纵。   “殿下,我们这就先走了?”   卫纵想了几秒,长臂一伸,直接摁了关门键:“不急,现在还有四十分钟,先一起上去开个短会。”他站直了,语气渐渐轻快起来,“今年是个崭新的一年,阅兵式既然拿回来了,你们内部怎么安排,正好给我说说。”   这下,不光是三处的人,二处和罗华的下属,脸色都有点发苦。大家就像看救命稻草一样偷瞄罗华。   罗华轻咳一声,无奈地开口:“殿下,大家都坐了一上午了,宋秘和孔秘还得和军部对接……”他指的是三处的秘书长宋平和副秘书长孔琳。尤其是孔琳,通讯器已经快被苏南打爆了。   他当着下属的面,不好对卫纵太过随意,但心里的小人简直暴跳如雷。   这个开会精!什么时候了,还任由性子来!   卫纵忽略他警告的眼神,威严地扫视电梯里每一个人,严肃道:   “我希望大家都能领悟会议精神。我们不开长会、冗会,简短的会议能够有效地理顺大家的思路,也帮助我了解你们的工作进展。会议发言可以精炼,我给每个人三分钟。”   电梯门正好打开,某人昂首挺胸大步生风,出门右转,直往会议室去了。   罗华:“……”   他托了托眼镜,看向同僚:“同志们,每人三分钟,加上殿下的开头和总结,咱们再坚持二十四分钟就能去吃饭了。今天中午我请客。”   孔副秘书长看了一眼通讯器,上面还在不断闪烁新消息提示。她噗嗤笑出声:“苏南刚才守在门口那眼神,活像我是个负心渣女。”   大家都闷闷发笑,一起往会议室走。   比殿下喜欢开会唯一要好的,大概就是殿下同时也很准时了。开会准时,散会也卡点。   中午,实习生们就像放生的鸽子似的,欢腾跳跃地奔向餐厅。原本他们就比普通人饭量大,容易饿,哪怕是比较弱的罗康,体能也远超过普通人,新陈代谢快,自然就饿得快。   “季桓,这边!”李紧找了一张角落的两人座。   季桓不情不愿地走过去,如丧考妣。   “走吧,我知道今天有火蜥肉排,”李紧装作没看到他的表情,带头去端盘子。   两人拿了四五块煎肉排,成堆的米饭,这才回到座位。   “我已经听罗康说了上午的事儿,要我说,这事错不在你。”   季桓抬起头,委屈地问:“紧哥,你真这么想?”   “我相信你四年来受到的教育,”李紧语气委婉,眼神温和坚定地看着他,“事情已经解决了,咱们不讨论对错。我今天约你吃饭,主要想听你谈谈自己的看法。”   他这语气,活生生的政委腔,愣是让季桓打了个哆嗦。   季桓家也在军区大院里,只不过家里人多是文职,光是政委就有三个。李紧的谈话思路,他一回过味儿,就越听越耳熟。   他是又害怕又无助。   怎么回事?他光知道李紧年年是标兵,军院内部比武大赛拿过一次季军三次冠军,全**事高校技能比赛单兵格斗第一。没听说这人还会搞思想工作啊?!   “我错了,”季桓反射性地熟练认错,“我不该当出头的耗子,还故意跟那老油条对着杠。以后我一定谨言慎行,牢记军队十八条,不给战友惹麻烦拖后腿。”   李紧欣慰地用公筷,给他倒了半盘蔬菜:“我就知道,你是个觉悟高的好小伙!”   这句话,季桓从小到大,听他姑说了起码百八十次。   “……”   他艰难地四下张望,试图找点什么转移李紧的注意力。   “紧哥!是元帅!”他激动地压低声音,指向餐厅大门处。   李紧包容地瞅他一眼,然后看向大门。   只见上午那伙人,又原封不动地走向临窗的长桌。要说有什么不同……他摸了摸下巴,大概就是最前面那位更加精神,而后面的大佬们,各个都跟被妖精吸了精神气似的,脸色灰暗。   他还在疑惑,接着就看到那一桌点了很多菜,但每个人都捧着光屏,王储殿下浓眉紧锁,不断说着什么,大家边听边记,一桌菜摆在那里无人去吃。   ……哦,会议工作餐。   罗康端着餐盘,一脸八卦地凑到他们这桌。   “听说,殿下有个癖好,就是喜欢开会。以前有实习生透露,说殿下一个礼拜能发七八份办公室规章制度修改意见,把大家都整疯了。”   季桓直接呛到,赶紧喝口水压惊。   他一抹嘴,惊恐道:“不是吧?最新的办公室守则我还没背完,万一殿下又发新的,那我撑不过一礼拜啊!”   李紧听得津津有味。他咬了一口肉,尽量不引人注意地观察卫纵。   经由他的观察,他发现卫纵这人有点强迫症。无论是自己发言,还是桌上其他人发言,时间基本上都卡在三分钟上下,误差几秒内。   有强迫行为和观念的人,通常缺乏安全感,和一定程度的不自信。不过他在和卫纵短暂的接触中,完全没有感受到对方有什么不确定性,相反,他们这位殿下,对自我认知已经自信到了爆棚的程度,堪称自大了!   有意思。   王储殿下的这顿工作餐,一直持续到李紧他们离开餐厅,都还没结束。李紧走出大门前低头看了一眼时间,每人三分钟,看起来得全都过一轮了?   卫纵全身心地投入餐会里,大脑活跃,每个毛细孔都散发着生命力。   他瞄了眼智脑,意犹未尽地宣布散会:“离上班还有一个多小时,你们赶紧吃吧。”说罢,他随手从桌上拿了一份三明治,离桌走人。   身为boss,他深知开会自己应当在,但聚餐最好将空间留给员工,识趣一点别掺和。   罗华连三明治都顾不上拿,匆匆和同僚们打了招呼跟上去。   午休时间,大家不是在餐厅享受美食,就是在休息室或者花园,办公区安静空旷。   罗华低声抱怨:“殿下,您这个月去卫医生那里了吗?”   卫纵几口吃掉三明治,斜眼看他:“你是暗示我有病快治病?”他迤迤然插着兜走进电梯,冷哼一声,“我心理很健康,倒是你们,今年的团建我一定要好好整,你们思想觉悟不大行。”   “……”就你行!   罗华对着脑子里那个猪崽暴打一顿,对着通讯器猛戳,直截了当说:“我替你预约了下午两点,你现在收拾收拾,可以去了。”   他肃然点了点卫纵,“你自己的情况,不必我啰嗦。别人每年过生日,一年比一年成熟,你正相反。以前你一个礼拜最多两次会,现在一天开三个,你琢磨琢磨!”   两人走出电梯,罗华絮絮叨叨,卫纵却反而变得沉默。   罗大秘就像奶妈子一样操心,打开门把外套拿出来递给他:“去不去?你到底去不去?”   “……”   卫纵被他念得头昏眼花,冷着脸拽过外套,转身往外走。   他要去的心理咨询室,其实是他堂妹开的。   关键是,他妹就是个半吊子,虽然考了证,但专业水平相当有限。她的咨询室之所以还能在业内出名,一个是本身的身份,一个是她的合伙人靠谱,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她本身对于体察情绪变化很敏锐。   “真是稀客!”卫芙穿着粉色的工作服,在椅子上转了个圈。   卫纵面无表情站在门边,用肢体语言表达了何谓“拒绝”。   “给你三分钟,走个流程吧。”   卫芙秀眉一挑,指着面前的沙发示意他坐下:“按照合同,我必须要对你的精神状态作出评估。不好意思,三分钟恐怕走不完流程。”   卫纵不由拧眉。   他大马金刀坐下,长腿暴躁地伸直,就差戳到卫芙跟前了。   “我觉得我好得很,最近失控的情况只有一两次。”   卫芙直接道:“但就是这一两次,你全部都没有记忆,说明你已经开始退行。”   她叹口气,看向卫纵的目光里带了忧虑,“你的强迫行为也在增加,这样下去的后果,我已经跟你强调过太多次,哥哥。”   卫纵双手交握,不由自主地看向卫芙办公室上的相框。   那是一张王室少有的全家福,上面有小叔一家,还有他爸妈。卫芙跟随他的视线望去,沉默片刻,伸手将那个相框倒扣在桌子上。   “我知道,你坚持大伯他们还活着,但最现实的问题摆在眼前——”她带点恳求,语气尖锐,“你得成年,卫纵!再不成年,不必等到大伯他们,你要么变成疯子,要么爆体而死。”   “那也只能算我倒霉,”卫纵表情平淡,“谁叫王室这么逊。别人爹妈不在照样长,就王室不行。”   “你这算什么理由!”卫芙气笑了,“别装傻,我是让你去相亲!谈恋爱!”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区笑死我了,猪崽的小娇臀哈哈哈哈哈哈哈 第23章 虎狼之言   卫纵听到“恋爱”两个字,满脸抗拒。   “我还未成年。”他嫌恶地看向自己堂妹,“你这是教唆,违法知道吗?”   “……”   卫芙难以置信地盯着他,眼神直勾勾的,似乎想要穿透他的头盖骨,看看里头是团什么玩意儿。   她指着自己,轻声反问,“我,教唆?”   卫纵垂眸不看她,嘴硬道:“你教唆未成年人相亲。”   “哇,大哥你好幽默!”卫芙给他鼓掌,“两百零四岁的巨婴,确实不能去相亲!”   对面的黑发青年五官俊美矜傲,此时一脸敢怒不敢言的表情,这令卫芙狠狠出了口恶气。明明无论是大伯和伯母,还是她爸,脾气都超级好,为什么偏偏出了卫纵这个死孩子?   所以她从十五岁以后,就不太愿意喊对方哥哥,实在是因为卫纵幼稚起来气死人!   卫芙深吸口气,尽量保持冷静:“我研究过你的体测报告,你的外激素水平从前年开始,已经不再变化。虽然外在看似在生长发育,但你的第二形态发育早已停滞。你很清楚,人类的第一形态,根本无法容纳你持续飙高的精神力,总有一天,你会被这些不平衡撕裂。”   她的这番话,却仿佛无法触动卫纵一丝一毫。   卫纵银色的瞳孔缓缓地收放,如果单独注视他的眼睛,很难从中发现并分辨他的情绪情感。   以前卫芙曾经开玩笑,说他绝对不适合从事演员这一行业,好的演员需要有一双充满故事的眼睛,而卫纵的眼睛,大概装满了恐怖片吧。   “没关系,”卫纵一脸无所谓,“医生评估过了,我的身体维持了完美的平衡。定期注射基因稳定剂虽然无法改善,但可以尽量延长平衡期,距离基因崩溃,我至少还有五年。”   “万一五年后你仍然没能找到大伯他们呢?”   卫纵耸耸肩:“我只能说,我已经尽到了王储的责任。”   这人简直油盐不进!   “你分明是惧怕亲密关系,”卫芙严厉地盯着他,“一段和谐的感情,和稳定的伴侣,能够让你的脑域尽快安定,就算无法立时成年,也会刺激你的异化体茧化,慢慢为成年做好准备。”   她无视卫纵拒绝的眼神,直接道,“发青,交和配,走个流程,你就能活下去!”   如果不是卫纵的脸色太难看,卫芙甚至想要反讽他一句:给你三分钟,你就能走完流程。想了想,为了小命,还是忍了没说。   卫纵大怒,站起来的瞬间,屋内气压低到窗玻璃裂出细纹。   “我太纵容你了,卫芙!”   卫芙被压趴在办公桌上,无力地翻了个白眼。   妈的小处男!   她痛快地在心里疯狂吐槽堂哥,憋这么久,总算把话扯明白了。每次一说到找对象,这家伙就各种装傻,稍微说直白点,就立刻未成年人保护法,说的她好像皮条客诱拐犯一样!   不就是小时候有点心理阴影嘛!   这都多少年了?还过不去那个坎儿?   卫纵的理智很快回归,他注意到堂妹的脸色发白,立刻收敛了精神力,板着脸重新坐下。   “……维修费一会儿打给你。”他冷冷道。   卫芙喘了口气,第一时间拿起化妆镜看了看,还好,没流口水也没淌鼻血,形象还在。她气咻咻地瞪向某人,指责:“你以前并不会这样失控,这已经是第二次了。”   “总之我不会为了不确定的结果找人结婚。”卫纵硬邦邦地回她,“这跟我的心理状况没有关系,你也不必劝我。”   他当然知道卫芙关心自己,但他的婚姻,并不比国事简单。他现在为自己争取的几年时间,只能用在寻找父母上,至于其他的,他无能为力,也不想再把无关的人牵扯进来。   卫纵敲了敲桌子:“出评估报告吧,别写刚才的事。”   “你就知道欺压我……”卫芙气到眼角湿润,恨恨地擦了擦眼泪。她点开光屏,心想,罗华太高看她了。   到这地步,她真的不知道还有谁能改变卫纵的想法,能让他对自己的事积极一点。   “发给罗华了。”卫芙麻木地点击发送,插兜站起来,指着大门,“没事你可以爬了,我还有预约。”   卫纵目光平静看着妹妹,犹豫片刻,大拇指摁了摁她泛红的眼角。   “……你别想太多,”他低声说,“我当然也想活着,还要找我爸妈。”   卫芙一下哭了出来。   她抱住堂兄,眼泪哗哗地淌。   卫纵绝望仰头,无奈地揉着怀里女孩的发顶,在心里发誓,接下来半年,打死他也不会再踏进这里半步!都怪罗华!   临走的时候,卫纵顺手将相框扶起来。   “婶婶回来了吗?”   卫芙眼眶泛红,边走边擤鼻子,“我哪儿知道,我都半个月没回家了。”   “那你知道她结婚纪念日放小叔鸽子的事儿吗?”卫纵带上门。   “真的?”   卫芙嘀咕,“这女人,别是喝酒喝忘了吧……”   卫纵有点无奈:“你和婶婶的关系,这么多年怎么都没进展?”他自己爸妈的感情很好,所以有时候看小叔一家,实在只剩下无奈。   露易丝也许是因为曾经被秘密关押的缘故,精神一度崩溃,虽然和小叔复合,但一直有在吃抗抑郁的药。她和小叔就像热恋期的情侣,要么爱得疯狂,要么要死要活。   对于卫芙,露易丝的态度一直很奇怪,她并不虐待养女,只是尽量无视对方。   “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卫芙也无奈,“你知道的,当初提出收养我的是爸爸,所以我一直猜想,也许我妈本心并不情愿,只是迁就我爸。她人不坏,就是没办法爱我。”   她学着卫纵一样耸肩,“没关系,我爸对我好就够了,何况我还有你,还有大伯和伯母。”   卫纵没再谈这个话题。   其实他内心一直有点小疑惑。   他依稀记得,第一见到自己的堂妹,是在一个午后。抱着堂妹来的,正是露易丝婶婶。如果他的记忆没问题,印象中露易丝明明很喜欢怀里的小宝宝,她轻哼的异国儿歌,至今仿佛还在他耳边回旋。   明明一开始很喜欢,不是吗?   卫芙站在门口看他进入飞行器,忍不住说:“大哥,万一你真的遇上了喜欢的人,也能接受你的异化体,你也要拒绝吗?”   什么玩意儿?   卫纵无语,刚想说这绝不可能!因为他绝不会让人看到他的第二形态!然而脑子比嘴巴更快,迅速闪过了一张微笑的娃娃脸。   他打了个哆嗦。   “你年轻轻轻的,怎么这么喜欢操心人家找对象?”他心虚地大声呵斥,点了点卫芙,“女孩子,注意素质!”   然后迅速溜了。   卫芙吃了一嘴灰,杏眼慢慢圆睁,最后又怀疑地眯起。   不对,这狗处男有情况!   她原地站半天,最后选择打开通讯器。   [卫小姐找我有事?评估报告收到了]   罗华客气地隔着屏幕冲她笑。   “你好啊,”卫芙轻咳一声,眼睛转了转,“罗秘,是这样,你也知道我哥挺狗——挺嘴硬的,我担心评估结果受影响,所以想跟你打听一下……”   罗华明显来了兴趣,站起来换了个地方。   [您继续]   卫芙斟酌半天,试探问道:“他最近,有遇上什么嗯,特别的人吗?”   罗华怔住,陷入沉思。   [特别是指——]   “就是让他有不寻常反应的对象!”卫芙激动地说,“不管是喜欢还是讨厌都行!或者最近和他产生过交集的人!”   产生过交集……喜欢或者讨厌……   罗华摸着下巴,眼角余光扫过视频里的女医生,对方的眼睛有些不明显的红肿,手里还捏着一团纸,鼻尖也泛红?   殿下又把妹妹惹哭了?   卫小姐问这些,不会是想要打听殿下的糗事,好去和殿下撕逼吧……?   他脑子里闪过很多念头,最终下定决心。   “最近因为实习生入职,殿下确实遇到不少陌生人,”他犹豫道,“但要说有什么特别的,恐怕我还得盘查一下才能回复您。”   视频对面的卫芙明显失望。   [那你打听了一定要告诉我,很重要!]   罗华客客气气地微笑。   “好的,您放心。”   他当然不会泄露殿下的**。   通话挂掉后,罗华靠在走廊,越想越好奇。虽然他不会在未经允许的情况下,将殿下的交友情况透露给卫小姐,但说真的,他已经被卫小姐勾起了求知欲。   罗华快速回忆了一下卫纵最近的表现,突然想到一个人。   那个人,也是唯一和殿下产生过交集,还不止一次的人选。按照卫小姐的标准,殿下对那个人产生了不寻常的反应,喜欢讨厌也许谈不上,但肯定很特别。   他要不要出于对殿下安危的考虑,去查一查呢?   卫纵对于自己的秘书和妹妹私下的勾当一无所知。他经历了情绪起伏、妹妹痛哭这两件事,身心俱疲,直接回了塔楼。   这会儿已经到下班时间,从塔楼望出去,能够看到西厅走廊渐渐密集的人群。员工们三三两两,有的直接穿过走廊下班,有的却往餐厅去,也许打算留下来加班。   他懒洋洋地走进卧室,房间的角窗正对着花园。   鬼使神差的,他走过去看了一眼。   就这么一眼而已,他就看见了一个小卷毛,正在往养殖园走去。   “这家伙……”   卫纵靠在窗边,抱臂瞅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心里不住地狐疑。   哇,李紧不会还在惦记他吧?   真是……他单知道自己的异化体有魅力,但是把人迷恋到这种地步,实在始料未及!话又说回来,他根本不记得那天的事情,罗华又把监控视频藏了起来——   李紧到底有没有摸他肚子?   还有屁股!   作者有话要说:  摸了,还看了鸡儿和蛋蛋。   嘻嘻 第24章 第二次撸猪   卫纵后背发麻,嘶了一声。   肯定摸了吧?   他醒来的时候,浑身上下干净清爽,一点泥巴都没有……   卫纵眯起眼看向远处走向养殖园的身影,缓缓地将精神力收敛,然后打开了角窗。   晚霞余晖飞红,养殖园里一片叽喳,特别热闹。   李紧并没有察觉来自塔楼上的视线,他站在篱笆外扫了一圈,不在狗屋,不在草丛,还是没看见黑白花。   “不是说偶尔会送来吗?”他嘀咕着推开栅栏,打算到水洼边碰碰运气。就在这时,一只纯白色的老虎崽子像兔子似的蹦过来,滚了一圈,熟练地撞到他的腿上。   “喵嗷——”   奶虎腆着粉嫩的肚皮,晕头转向地嗷嗷叫,一个翻身,正好压在李紧的鞋子上。   李紧低头看着扒拉他裤腿,还不断试图往上爬的奶虎,有点无语。   “碰瓷啊你。”   上次他还以为只是凑巧,现在看来,他被小动物讨厌的体质真的变了?   他想了想,蹲下来试着摸了一把虎崽的小肚子。对方顺杆上坡,立刻用宽厚的毛爪抱住他的手腕,奶声奶气地撒娇,小肚子又软又热,爪垫嫩乎乎的,天然散发着一股傻白甜的气质。   无论是大猫还是小猫,不卖萌就已经足以获得人类的芳心,要是再撒点娇、黏一黏人,不得了,没几个人类能抵挡。   李紧忍不住笑,放心大胆地伸出双手,好一通搓揉,把一只皮亮毛顺的虎崽,搓成了毛乱飞的虎饼。他抬头再看一眼,确实没看到黑白花的身影,就掏出了一把淡黄色的磨牙棒。   磨牙棒散发出鸡肉和胡萝卜的香味,看着就觉得牙齿发痒。   虎崽软绵绵地站起来,不停地用鼻子嗅,不仅如此,四周一直围观的毛茸茸们都摇摇摆摆蹭过来。有的年纪大点的,直接就往上跳,想要抢走李紧手里的磨牙棒。   “别抢,”李紧慢条斯理地抬高手,另一只手盖住云豹的小脑袋,轻轻一推,把小东西推了个倒仰,他拍拍脚边的草皮,“过来排好队!”   这个世界的动物不知道是不是更聪明,毛茸茸们你踩我我咬你的,最后竟然真的排了队。   李紧对着眼前的画面拍了一张照片,传给了钱爱爱。他把磨牙棒掰成一段一段的,每只幼崽塞了一段。那只小云豹却很狡猾,咬了一截鸡□□,咔嚓几口就吃了,竟然又强行挤进队伍里,想要再排一次队。   “你是成精了吧?!长这样混进兔子里,真好意思?”他嘴角抽抽,拎着后颈把这小豹子拎到一边。   很快,他脚边就躺倒了一大片崽子,各个抱着那一小段磨牙棒,舔啊咬的,快活地直甩尾巴。他低头看看手里剩下的一半,琢磨着要不要再投喂,就听到一声奇怪的鸭叫!   该怎么形容那声音呢?   闭上眼睛,就好像有一只鹅黄色的小胖鸭,一边狂叫,一边凶悍地冲过来。   不过他刚才没看见有鸭子啊?   毛茸茸们的反应却比他夸张得多,那声奶里奶气的鸭叫声一响起,所有幼崽都不约而同炸毛,爪子打滑地逃跑,大部分都瑟瑟发抖地挤到远离李紧的角落去了。   就连刚才还嚣张跋扈的小云豹,也左脚踩右脚,连滚好几圈,挤进了角落一个木头小房子,还露了屁股和尾巴在外头。   “……”   什么情况?   李紧还没反应过来。不过很奇怪,眼前的场景,总给他一种诡异的熟悉感。   他抬头看了看,这一秒还没看出什么究竟,下一秒,一道黑色闪电噌地一下窜过了绿色的篱笆,辗转腾挪,几步就窜到了他跟前。   “靠!”李紧吓出一头汗,单手撑住地就要往后翻,那道黑乎乎的影子却像一发炮弹,用远超他反射神经的速度,砸向了他的胸腹。   李紧直接被撞翻了,一脸卧槽地抱住那“炮弹”,跟刚才那只云豹一样,朝后连翻五六个跟头,才脸朝下止住了冲势。   “咳咳咳——”他胳膊肘撑地,把脸从草皮子里拔/出来,咳得脸红脖子粗,“你他妈的——”什么鬼?   他还没低头,一坨圆乎乎的东西,从他前胸贴着草皮的地方,硬是挤了出来。那东西发出细细的呼吸声,挤到他下巴和脖子那里,就不动了。   竟然是热的!   李紧悚然坐起,下意识地擦自己的脖子,岔开双腿看向那玩意儿。   “黑白花?!”   只见一只糊满了泥巴的巴掌大的猪崽,正圆溜溜地蹲在那里(如果能蹲的话),从他的角度看,完全就是个黑色的实心小圆球。   圆球好整以暇地背对他蹲坐,姿态竟然相当矜持。   他目瞪狗呆,捂住小腹揉了揉。   日了啊,他这要有脂肪就算了,都特么是腹肌,简直跟遭了教官一记窝心脚差不多,痛他妈痛死了!   “这么多崽,就你搞隆重出场,”他仰头长啸,无力地躺倒,“差点把你爷爷撞得原地飞升!”   李紧随口感慨,没瞧见猪崽斜飞的眼刀。   他看着头顶绚烂的晚霞,突然噗嗤一笑,蹭着草皮转了九十度,躺着看向小黑猪。   从侧面看,黑白花简直可爱升级,虽然它又糊满了泥巴,但姿势特别规矩,可惜蹄子太短,肚皮太圆贴着地,完全没能表现出俾睨天下的气势。   “你今天怎么不睡觉了?”他伸长胳膊,手贱地戳了戳人家的肚子,“我还是第一次见你醒着的模样,你速度可以啊阿崽?”   猪崽嫌弃地睨他一眼,往旁边挪了一步,又仔细地蹲好。   “……”   李紧慢吞吞收回手,心想,这才是成精的猪。   唉,还是睡着了可爱。   他仰头躺好,有点庆幸那天遇上的是睡着的崽,不然这幅完全不给他面子的态度,他肯定会被淘汰的吧?   耳边不远处的草皮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李紧没动弹,不动声色地维持看天的姿势。   那细碎的声响停在他摊开的手掌边,突然就不动了。   他仿佛能看到,一只小脏猪正盯着他的手掌犹犹豫豫,小巧的猪蹄试探地伸出,不知道该不该相信这个人。   他抿着嘴直乐,拼命忍住不动。   终于,他的左手踏上了一点微不足道的重量,接着又上来一只小蹄子。到了最后,他的手掌正好能完全托住猪崽。   李紧忍不住了,翻了个身,狠狠地抱住猪崽使劲蹭。   黑白花在他怀里发出愤怒的呼噜声,叫着叫着变成了鸭子叫。   “哈哈哈哈哈哈哈——”他大笑起来,双手把猪崽举高高,“你是小鸭子吗?叫声这么奇怪!”   猪崽那双圆溜溜水汪汪的眼睛,极端愤怒了!   李紧觉得自己能从那双眼睛里,一字一句读出来三个字,大概是:你、死、了。   他嘿嘿笑着,被自己的脑补逗乐了。   “要吃零食吗?”   他盘腿坐起来,把猪崽搁在腿上。磨牙棒散落一地,他挑了一根干净的,掰碎放到猪崽跟前,哄道:“鸡胸肉和胡萝卜哦,可以让你的毛毛更光亮,尝尝!”   猪崽眯起眼,伸出粉嫩的猪蹄拨弄了米黄色的零食,全身都写着嫌弃。它哼唧一声,蹲在李紧盘起的腿上,抬头静静地看着他。   李紧迟疑地跟着看自己:“……看我干吗?”   直到他看着猪崽再次踢了踢磨牙棒,又看向他,突然大悟。   “你是……想让我喂你?”   猪崽挪了挪小猪蹄,瞅着他。   靠,猪精。   李紧一时语塞,拿起一点磨牙棒,递到黑白花嘴边。   于是这奶猪就一头埋进他手心,吧唧吧唧地啃起了零嘴,舔了他一手心的口水。   李紧赶紧趁机摸它的背,顺势向下揉了揉肉嘟嘟一抖一抖的肚子。猪崽动作停顿了片刻,如果非要形容,像是在衡量要不要暂停进食,先把非礼它的人类揍一顿。   显然,最后它还是选择先吃东西。于是李紧得寸进尺,赶紧揉了一把猪屁屁。   “昂唧——”黑白花忍无可忍,小蹄子使劲踩了踩他的腿。   “哎呦——疼死了!”李紧哀嚎一声,立刻倒地不起,趁乱把崽子狠rua一通。虽然脏了点,不过机会难得,先过把瘾再说。   卫纵出离愤怒了!   此人简直贪得无厌——他都已经故作不知,给这人一次机会,结果这人竟然还装模作样,各种耍小聪明站占他的便宜。   就算他的皮略微厚实,也不能如此蹂/躏他,这分明是在虐猪!   作者有话要说:  王后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卫崽散步。   粉嫩嫩的小猪崽,连黑色的花斑都还没浮出来,全身粉嫩,覆盖一层稀疏的胎毛。   “啊呀!”   王后的高跟鞋被石子硌到,向前踉跄,小不点猪猪脱手而出。   “不——!!”她脸色刷白。   几个女官吓到失声尖叫。   猪崽从襁褓里滚出,砰唧砸到了草坪上。   所有人都不忍直视地捂住眼睛。   王后跌跌撞撞扑倒在地,小心抱起了儿子。   “唧——”小猪崽发出弱弱的奶叫。   挪开的那一刻,他的身下,现出了一个浅浅的,坑。   王后露出果不其然的悲痛表情。   “我刚让人新铺的草皮————”   所有人:“……” 第25章 希望兰   黑白花怒而奋起,猪蹄一蹬,咻得借力,潇洒落到前方的草坪上。   “我靠——”李紧则是乐极生悲,捂着脸骂出声。他吸了几口气,打开智脑对着自己的脸照,结果发现左脸有个红色猪蹄印,小巧鲜明,就像印章似的。   他瞪向猪崽,发现这小玩意儿竟然还姿态骄傲,仿佛打了个胜仗?两辈子没见过这么嚣张的猪。   黑白花却还不消停。   它懒得搭理李紧,嘚嘚嘚地走了几步,慢慢接近那群挤在一起的毛茸茸。小崽子们吓得纷纷惨叫起来,空气中便顺风飘来一些不好的气味。   “昂——”黑白花鄙夷地打了个响鼻,小蹄子往前一踏,十分蛮横地点点草地。   李紧张大嘴巴,已经满脑子卧槽了。   最让他吃惊的还在后头,毛团子们哆嗦着,纷纷把磨牙棒上交,你半根我半根的,很快就堆了一小堆。   黑白花斜睨了一眼角落那个木头狗屋,还有个蠢货,露个大屁股在外头,当别猪看不见它。它扭着小屁股,嘚啵嘚啵地走过去,直接冲着云豹“咆哮”了一嗓子。   “嗷——”小云豹吓得整个往上窜,险些把狗屋顶起来。它爪底哧溜打滑,滚到了一旁。   小脏猪站在狗屋前,满意地点点头,回头傲慢地瞥了一眼李紧。   “……”   啥意思?   李紧嘴角抽抽,试探性地走过去,探头一看,喝!小云豹可真是鬼精鬼精的,先前吓成那样,竟然还捞了不少零食。   他蹲下看着黑白花:“你是要我替你都收起来?”   卫纵猪翻了个白眼,粉蹄往前一踏,气势俾睨:本王子就是这个意思!它一边往前走,一边不时回头瞅李紧,见对方手里捧着那些整的散的磨牙棒,这才回过头去,专心地带路。   李紧终于知道养殖园尽头的房子里长啥样了。   房子里并不像牛棚或者猪棚,里面很暖和,用木头铺了地,一堆一堆宣软蓬松的上好干牧草,三两成堆,形成一个个小窝。有的小窝里还落着些丰容玩具。   唯独右边一大片角落干干净净,只有一个堪称豪华的睡垫摆在天窗下,让人一眼就知道,这里的地盘谁做主。   李紧立刻就猜到,这睡垫必然属于黑白花。   “阿崽,你可真出息……”他不由感叹。   卫纵猪懒得理他,嘚嘚嘚地走回他的睡垫旁,还特别讲究,先蹲进一个小水盆里,自己划拉蹄子。   李紧把手里的零食放在那个睡垫上,见状有点心动手痒。   “你自己哪里洗得干净?”他语气轻柔地诱哄,试图蹲下来伸爪,“哥哥帮你洗一洗?”   又来了!   之前是爷爷,现在变成哥哥了?!   卫纵心里嗤笑,迅速转了个身,将屁股对着他。   李紧遗憾地收回手,也不好就逼迫小猪精,他还打算拿食物努力一把,身后就传来诧异的询问。   “哎?你怎么进来这里了?”   来人正是园丁兼饲养员。   他叉着腰,看看猪崽,又看看李紧身上的工作牌,纳闷地问:“你是实习生吧?这都下班多久了,你要不加班,就赶紧回家,夏宫要关门了。”   赶人的意味很明显。   李紧歉意地冲他点头,也不好再赖着。他迅速揉了一把某猪的屁股,在对方震惊的回头之前,迅速溜号。   不管怎么说,他心头的愿望暂时得到了实现。看起来,黑白花应该经常在夏宫寄养,都已经熟到自己瞎转悠,还能占山为王了。   他想经常撸猪,似乎和那些毛茸茸一样,只需要上贡一点吃的。   李紧丝毫没察觉自己撸猪上瘾,喜滋滋地边盘算,边往外走。通讯器一连响了好几声,他过了安检,在等公共飞艇的空隙,点开看了看。   [老大,我下周末准备入伍,你来送我呗——钱爱爱]   李紧笑容微收,很快又笑了。   [知道了,白银大厦见吧。]   一周后。   白银大厦作为中央城对外的交通枢纽,一年四季人流不断。   李紧这几年很少回来,每来一次,仍会像初次来那样感到震撼。从外看,白银大厦和其余商业大厦并无区别,玻璃墙面,高耸入云,进来却别有一番天地。   大厦内部没有大理石地面,没有商店咖啡简餐,甚至没有休憩的座椅。   数百架云梯贯穿上下,就像植物的维管系统,不断输送人流,无论是天花板还是地面,都是透明的材质。整个建筑充满了冷冰冰的无机质感,仿佛人一走进来,就变成了水分,或者矿物质。   他们当初开学报道,就是在这里集合,先下到地下第四层的宇航大厅,那里基本是民用航班,再进一步编队集合,进入地下更深的军用舰库。   李紧直接到了宇航大厅,一出去,四周就从冰冷的科技感过渡到了豪华敞亮的现实生活。这里各种先进设备齐全,购物休闲美食一体,来自各地各区甚至于其他星球的旅客熙来攘往,热闹喧哗。   “老大!”   钱爱爱坐在一个咖啡卡座旁冲他招手。   比起上次两人见面时,她黑了很多,刚留长一点的头发,再次剃到头皮。她穿着沙漠迷彩,踩着军靴,同桌的还有三四个一样穿着的军人,应该都是和她一样的预备役。   “练得不错啊。”李紧和她碰了碰拳。   钱爱爱一看就是遭了罪,小脸瘦出了棱角,皮肤也粗糙了许多。但是李紧这么一说,她就得意洋洋地挺起胸,冲他龇牙笑:“不止啊!我的罩杯涨了!”   噗——   旁边正在喝咖啡的几个人喷了出来。   李紧保持微笑:“……”   “钱爱爱!你那是胸吗?”旁边一个平头青年擦着嘴,大声嘲笑她,“你那明明是胸肌!”   李紧几乎可以看到钱爱爱脸上因为怒气而急速变化的痕迹。   “咳,好久不见了,听说你们都考进了巨蝎驻地?恭喜恭喜!”他打断青年的话,冲对方伸出手。   那平头青年立刻站起来,手在裤子上蹭蹭,这才握住李紧的手。   “学长!”他涨红脸,握紧他的手使劲摇,“要不是你这几年一直拖着拽着,我们很多人可能都没有今天的成绩!”   其余几个人早就站起来,一一同他握手。他们不会说太多感激的话,但都心有同感。   帝大军院确实难进,进来的无一不是精英,但很多人深受家庭影响,比如高登和钱爱爱。   打个比方,一个人的父母都是知名画家,自小受到家庭艺术氛围的影响,刚会握笔就开始画画,自然要比很多为了升学的艺术生,底子要更扎实,更有个人特色。   这不代表这个人一定热爱艺术。   军院的很多军二代,一旦脱离家庭的控制进入大学,立刻开始拉帮结派。学院明面上管得严,但私底下打架斗殴,参与地下格斗,或者走歪路的不在少数。   这一点,从军院的第一次拉练成绩,就可以慢慢看出端倪了。   李紧在第一次拉练中,还是普通的学员,但从第二次开始,他就渐渐担任小队长、队长、大队长,大二开始,直接由他负责组织拉练,教官都不再参与。   也正是由于他的加入,改变了很多人。   现在他们站在这里,即将进入帝国最优秀的部队之一,前途光明坦荡,心中充满了抱负。换作在四年前,他们哪里能想象到呢?   他们当时想的,无非就是混个毕业,要么被家族放弃,要么凭借学历和家世背景,进入城警潇洒度日。   钱爱爱在旁边嫌弃地翻白眼,小声嘀咕:“什么拖着拽着……明明是打着揍着吧?”她话一出口,就感到周围突然冷飕飕。   班长虽然不说话,但嘴角的笑容却变得冰冷。她立刻缩头缩脑,悻悻地闭上了嘴巴。   “老大,我这一走,咱可要好久见不着了!”钱爱爱委屈。她进了部队,可不像在学校还有寒暑假,不能再想走就走。   李紧嗯了一声,递给她一个空间扭。   “这是什么?”钱爱爱睁大眼,顾不上装可怜。她低头扭动空间扭,小小的投影缓慢旋转,显现出一具小巧可爱的深蓝色机甲,精致的像模型。   她震惊地捧着空间扭,“老大,这不是你一直在做的机甲?”   钱爱爱对这架机甲相当熟悉。因为大学期间,她无数次地跟着李紧进出宿舍的地下室,亲眼看着对方一点点搜集零部件,装配出这架机甲。   机甲的动力骨架是从第七区的机械坟场找到的,比二手的还要好;动力炉是从二手市场里捡漏的,另外花了李紧半个月的工资进行修复;机甲的外壳来自于古旧的OF1099一型,李紧特地找人熔了重塑……   剩下的诸如能量输送系统,驾驶舱和武器槽,都是这样一点一点地攒起来,慢慢购置的。   她也跟着李紧,为了装配循环系统不眠不休地熬了两日夜,还亲手给这架机甲的外壳喷涂上色,和李紧一起头疼过武器槽里的空位要怎么填满。   这架机甲叫“希望兰”,表面深蓝色,外形类似人类女性,细长灵巧。   按照李紧绘制的设计图,她会配置重接式电磁炮,激光发射臂,主武器是一柄激光长/枪,战斗起来,会像布莉吉妲一样战无不胜,是个女战神!   班长怎么送给了她?   “我不能收……”钱爱爱有点惶恐地看着李紧,“这太好了,我用着浪费——”   李紧简单地解释:“希望兰本来就是给你做的。”他遗憾地又看了一眼空间扭,“武器槽还是空的,我财力有限,勉强配低级武器,反而会拉低希望兰的战力。”   “我已经把激光长/枪的制作图纸一起放进空间扭了,你记得找驻地的军工尽早做出来。如果条件许可的话,你要能帮我测试性能就更好了。”   原则上预备役入伍什么也不能带,不过像机甲和战舰这一类,如果通过部队申请和检测,就可以带进去。   钱爱爱说不出话来。   班长从大二就开始制作希望兰。因为租不起单独的实验室,就和同学商议,租了别人实验室的一个角落。   每个假期,他都在不停地打工,除了一部分用来支付伙食费和学杂费,剩下的基本都投入到希望兰身上了。   竟然是为她制作的机甲……   李紧看着女孩泛红的眼眶,眼神温和。   “你是我难得的朋友,我一直拿不出像样的东西给你,所以就想亲手做一架机甲。就当做是送你的成人礼吧。”   钱爱爱对他的意义,不仅仅是朋友或者妹妹那么简单。她是李紧进入大学,真正面对这个世界的小社会时,第一个承认他,对他伸出友谊之手的人。   他从那时候起,才开始真正地融入这个世界,脚踏实地地追寻理想。   作者有话要说:  卫纵:我呢?我不配拥有你制作的一架造型优美性能卓越的手工机甲??   李紧漫不经心看新闻:你地下室机甲战舰都搁不下。   卫纵:……   (又是和小姑子单方面赌气的一天) 第26章 愤世嫉俗   钱爱爱又扭开空间扭,看着投影里小小的机甲,抿嘴笑。   “老大,我一定珍惜地使用她!”   李紧反而摇头:“我又不是机甲大师,希望兰的材料也是拼拼凑凑。你就当练习机用一用,帮我记录测试数据就好。”   他认真地给女孩解释,“你确定要进巨蝎以后,我才下定决心把希望兰送给你。因为巨蝎驻地在沙漠,地形简单,不像各个星际要塞,对机甲的硬件要求没那么高。”假如钱爱爱仍然去考壹号部队,他根本不会提送机甲的事情。   “还好我去了……”钱爱爱嘀咕,跟捧着珍宝一样,恭敬宝爱地捧着空间扭。她一想到,如果自己没去巨蝎,她就永远不会知道希望兰是为她所做,该是多大的遗憾!   一旁的男生们,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她。   亲手制作机甲啊,外形如此漂亮流畅,武器一听就很牛气,简直了!钱爱爱这个小丫头,何德何能,竟然被学长如此垂青?   说来也怪,即便大家心里诸多心思,在场也没人把李紧和钱爱爱的关系往歪处想。   一来,两人的家世并不相配,钱爱爱还有一个绯闻未婚夫;二来,钱爱爱在大学期间,总是以跟班的形象出现在李紧身边,两人相处的状态,没眼瞎的都都能看出来,那叫一个小葱拌豆腐!   故而,他们对钱爱爱只剩下羡慕嫉妒了。   “学长,”那平头的男生鼓起勇气开口,“到时候咱们能不能也观摩一下希望兰?”他自告奋勇帮忙,“我可以替钱爱爱记录数据!”   李紧询问地看向钱爱爱。   小姑娘翻了个冲天的大白眼,竟勉强同意了。   “观摩就观摩,好东西收着倒明珠蒙尘,就叫你们见识见识!”她异常骄傲地举高空间扭,另一只手跟茶壶似的叉着腰。   李紧表面坦然地接受众人的惊叹和赞赏,心里却在想,要不是他脸皮厚,估计这会儿已经以头抢地了。   他一看大厅巨大的机械钟,提醒这些年轻人:“时间差不多了,你们下去吧。”   钱爱爱和四个男生只得背起行囊,依依不舍地看着他。   “……”   李紧被无双眼睛瞅着,一时窒息。钱小爱就算了,不说话的时候,好歹称得上娇小可爱,其他几个,无不人高马大肌肉健硕,还这么眼巴巴地看着他,着实让他难以承受。   大家就不能利索告别吗?   他轻咳一声,郑重地环顾这些年轻的预备役:“我只有两句话送给你们。”   五个人站在他面前,不约而同地立正站好,认真聆听。   “既去军营,当以热血写青春,以生命践忠诚,”他沉声一字一句道,“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我们彼此共勉!”   嘉莱万斯并非和平乐园,这个世界虽然先进发达,但幅员辽阔,星空无涯,无数已知未知的威胁,环绕在女神星系周围。   当首都星和内围星球尽享和平盛世的时候,边境仍有无数星球,受到虫族、星盗和其它外来势力的侵略,那里的公民依旧身处水深火热之中,唯一的指望,就是帝国的军人能够穿过无数星门,前去解救他们。   现世的军人,绝不是安逸稳妥的职业,流血牺牲在所难免。   钱爱爱几个人激动不已,齐刷刷地冲李紧行礼,手臂划过空气,并脚的声音整齐划一,引起大厅旅客的侧目。   “班长,我们努力,你也是!”   “我会的,”李紧颔首,目送他们走进士兵看守的云梯,“你们保重……”   黄棕的沙漠迷彩消失在云梯中,李紧仍然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地凝视着云梯。他凝望之久,已经让站岗的士兵发觉,投来警觉的目光。   李紧默默低头,装作看向智脑,一只手无意识地点击光屏。   ‘我会的……’   他的脸上,渐渐露出了迷茫,以及化不开的失落。   究竟怎样算努力呢?   倘使他能够拥有看见未来的能力,不,哪怕只看一看五年后的自己,也能令他多一丝信心。好歹他能知道,当前的努力方向是否正确。   否则,如果他走了错误的道路,是否还有一个五年,允许他保持热血,追寻理想?   钱爱爱已经走上了属于她自己的道路,那路也算得上笔直。可李紧自己呢,还须得绕一个好大的弯,最终结果如何,唯有上天知道。   李紧深深地叹了口气,头一次感到孤独。   他没有长辈,钱爱爱一走,也等于没了朋友。就算心里再多迷茫,能找谁诉说,听取谁的意见?   不如加班呐,至少有钱。   回程天色已晚,因为是周末,公共飞艇上反而没什么人。李紧坐在临窗的位子,望向远处闪闪发光的夏宫,心绪难平。   所以说,鸡汤往往都是厨师熬好灌给别人喝,别人倒是喝美了。假如让厨师自己喝,咂摸一番,总有咸了淡了油了寡了诸多毛病,实在蒙骗不了自己。   李紧自嘲一笑,窗户上倒映出一个愤世嫉俗的卷毛。   又到了工作日,社畜的悲哀就在于此。别管假期山崩地裂,到了上班这一天,社畜们照样得收拾了心情,勤勤恳恳地打卡。真正能够从心所欲的,大概只有最顶头的大老板,余下一层管一层,总有自己的不如意。   经过两周的适应,实习生们终于能够按部就班,不会待在工作位上闲而无事,心里发慌了。   李紧熟练地跟办事员们打招呼,坐下来的时候,对着前面罗康的后脑勺,突然觉得有意思。说起来确实有趣,他们这十几个人里,适应最快最好的,其实并不是他,自然也不可能是别人,而是罗康。   “紧哥?”罗康毕竟是异化者,敏感地察觉有人在看他。   李紧无辜地看他:“怎么了?”   “……没事。”罗康狐疑地转回去,犹犹豫豫。   “紧哥!”季桓发现李紧来了,兴奋地跑过来,“紧哥我就等着你呢!”   他激动地往李紧办公桌上一靠,点开智脑就弹到桌上的光屏里,“你快看这个!”   光屏顿时被整幅的海报占满,全幅黑色封底,巨大的米兰达级别战舰从远处飞梭而来,神秘而磅礴,金色的全盟联赛几个大字跃然而出,直戳人的眼球。   “今年星盟搞了个大的,直接就是全星盟级别,没有预赛,直接大混战!”季桓唾沫横飞,手指不断地点着光屏,战舰便不断地破碎成星星,又在动作间隙抓紧时间融合恢复。   李紧来不及消化这个消息,通讯器就接连收到信息。   他点开一看,分别来自钱爱爱、王谏、郑铎,以及高登。他看到最后一条信息,诧异地挑眉,依次看下来,说的竟然都是同一件事。   全盟联赛。   最早的联赛还只在各个国家之间进行,比如嘉莱万斯,几千年前,不过就是军事学院内部的全息星战游戏而已。发展到了后来,这项比赛渐渐普及,不但在全网直播,参赛者也由军校生,扩展到任何公民都能凭借公民ID报名比赛。   至于现在,这项比赛则成了国家之间一场不见血的军事竞赛。   表面上来看,任何人都能参与进去。为了赢得最高荣誉和惊人的奖品,无论是官方还是民间,都有无数人想方设法争夺排位,但真正能到决赛环节的,绝少有单枪匹马的“普通人”。   钱爱爱等人也就算了,郑铎身为军院主任,机械步兵团的团长,特地来信告诉他这事,自然是因为有利可图。   按照王谏的看法,郑铎铁了心想要把李紧捞进他的窝里,肯定想给学生的履历添砖加瓦。这项比赛除了荣誉和奖金,最实际的还是名次含金量高。一旦能够上了排名,不说平步青云,但各大兵团、星际佣兵、还有私人财阀,都会想要招揽人才。   全息星战,几乎百分之百拟真。   机甲对抗、星际追逐,从地面到地下、从海底到星空,无限空间的对战平台,超越现实的武器设备,只要你精神力强悍、意志力卓越,只要你的谋略足够顶尖,你就能够在全息的大宇宙里,拥有一席之地!   “我们一起报名吧!”季桓嘴上说着,眼睛看向李紧,“紧哥,我们可以组一个战队!”他现在完全不后悔来夏宫了,如果不来这里,他哪有机会认识学长?   说起组战队,打全兵种战役,同年龄层里有几个能比得过李紧?他在校期间,组织过上百场拉练和几十次的军校内部联赛。光是作为指挥官,他们帝大军院取得的胜利十个手指都数不过来。   李紧沉吟不语。   他不好对季桓说,郑主任很明确地建议他,让他暂时不要组战队,以个人身份参赛。因为比起团体荣誉,他更需要展示个人才华,而团体赛能否夺得名次,关系到太多弯弯绕绕。   罗康耿直地开口:“学长自己参赛,没有拖累不是更好?他参加个人赛比团体赛有优势。”   “你!”季桓气得倒仰,又说不出反驳的理由。   他们两人还在小声争执的当口,电梯那边来了一群蓝色军装。   李紧悚然一惊,和他一样的还有其余实习生。他们都是预备役,竟然完全没察觉大厅有人经过,而办公区其余的办事员,反而没有这种困扰,只是见怪不怪地看一眼,就兀自低头干事。   这群蓝军装,各个身高腿长,腰挺背直,表情也格外冰冷肃穆。他们整齐地站在电梯前,目光并没有过多地打量办公区的人。   原来还在咋呼的季桓下意识地闭上嘴,仿佛也感受到了空气里的压迫。   李紧眉头紧锁,将视线投向光屏。以他的感知,这些人的精神力至少都在B+了,其中靠前的几个人,应该有A级,那种近乎实质性的压迫感,就像是暴雨前的天空,几乎要压在人的头顶。   对比普通人,他们这些国防生受到的影响更大一些。   就在这时,领头的一名金发军官转过头,直直地看向李紧。   作者有话要说:  李紧:喝鸡汤吗?   卫纵接过一口喝完:咸了,难喝。   卫纵卒。 第27章 小惩大诫   李紧刻意不去看那些军人,但当金发军官望向他的时候,他立刻察觉。   虽然他没能异化,但他精神力等级A,甚至还有突破的空间,五感完全不输给异化者。   精神力是个很虚浮的概念,即便人们已经能够使用仪器,用明确的等级定位它,但它究竟是什么,仍然诸多争议。   李紧第一次知道自己有这玩意儿,是他被陈海泉送到救护中心的那一天。   他的肉/体濒临死亡,可灵魂却来自异世,鲜活完整。也许正是由于这样特殊的情况,他的精神力突然晋级了。   普通纯人类的精神力普遍在B和D之间。   到达B等级,已经称得上优秀,能够驾驶运输和开荒的机甲、星舰,穿跃初级星门。如果超过B,就能够从军,B+级别的纯人类足以驾驶A级机甲或者星舰,而B+以上级别的精神力者并不多。   他当时的精神力直接从B晋级为A等级,极为罕见。   李紧还能回忆起当时的感觉。他的脑子像那种传统的手摇式爆米花炉,有什么东西不断膨胀,迅速到了临界点,眼看就要撑裂他的头盖骨。   他痛苦地嚎叫、抽搐、打摆子,汗如浆出——如果他能控制自己的新身体,他一定在满地打滚,一定会更加疯狂地抓挠自己的脑袋——但他的精神和躯体无法融合,令煎熬加倍!   直到砰的一声,他清楚地听到有什么东西炸裂!   彼时,李紧停止了一切挣扎。   他的脑袋终于炸了!脑花子应该也像烤熟的蛋花,四处飞溅,他还没意识到自己得到了新生命,就再一次死去了——更痛苦地死去!   当时,李紧是这样想的。他甚至真的闻到了炒鸡蛋的味道,让他一瞬间吐了出来。   假如让一个女人诉说她一生最狼狈的时刻,很多人会说生孩子;假如让李紧来说,那一天他就像生了一次孩子……   太过于混沌,以至于等到他清醒过来,已经身处新的地方。他来不及回忆自己当时有多么糟糕,也没办法向当时陪伴照顾他的护士说一声抱歉。   一切都过去了。   当时的痛苦,如同新生活的入场券,拿到手了,才能够谈以后。   “你是李紧?”金发军官走到临窗的办公区,居高临下地敲敲他的桌子。   李紧回过神,心里便不怎么耐烦。他足足停顿了好几秒,才挂上礼貌尊敬的微笑,起身冲来人行军礼。   “我是李紧,长官。”   凑近了,李紧正好看清这人的长相。说像华裔,皮肤又太苍白,若说像他印象里的欧美人,但五官轮廓却没那么深刻,带有南方人的精细。   大概是受到异化形态的影响吧。   金发军官一言不发地站在那里,打量李紧的眼神十分直白。就在气氛凝滞的当口,前排的罗康突然站起来,也向他行礼问好:“金副队,早上好。”   金发军官没料到有人一语道出他的身份,将审视的目光转向罗康,眯眼看了半天:“……动作太慢,也不规范。”   “对不起,长官,”罗康仍然磨磨蹭蹭,温吞地回答,“壹号部队的标准太高了,我毕业考核达标了的……”   多亏了罗康暗地里的提示,李紧竖着耳朵听了几句,就将金发军官和网上的消息顺利对号入座。   原来此人是壹号部队的四位副队之一。姓金,那就是前哨兵的头儿。如果他一切顺利,当初进的就是这人的兵团。   一旦从未知到知,所有不安惶恐就尘埃落定。   李紧淡定了,站在那里任由对方打量。   他还记得过去同事有句观相准则,叫做“进门休问荣枯事,但见容颜便得知”。看到来人别开口就问,多看多观察,眼角眉梢微表情,哪怕是最细微的肌肉动态,也会告知答案。   这位金副队,显然来者不善。   金尚挑剔地看着眼前的年轻人。个条过细,头发太卷,笑容太甜,那双眼睛亮闪闪的,不像军人,倒像是贵族家不知世事的小少爷。   他眼前闪过李紧的履历,漂亮是漂亮,可实在和面前的人联系不到一块儿去。   当真那样优秀?   “听说你在校时次次赢过高登?”他语气平淡,仿佛随口一问。   李紧眉梢也没动,比他还淡定。   “长官,综合格斗我输给他两次,并非次次都赢。”他特别坦诚地回答。   没办法,他的身体素质毕竟比不过金毛,那狗子简直就是个人形肉盾。人若要去撞他,他还没怎么,撞的人反倒七晕八素,四脚朝天。   他又不是异化者,发育期身体存储不住那么多肌肉,只输两次,算不错了。   金尚却暗自吃惊。他自己也是帝大军院毕业的,在校期间学生之间互相比试繁多,以李紧的体格,只输两次是什么概念?   大概领兵的总有惜才之心,他还没看惯李紧的长相,就开始眼馋对方的能力。一想到李紧那个最大的硬伤,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为何全国那么多人,就你异化不成功?不成功就算了,那么多后遗症,怎么偏偏不能驾驶机甲?他的前哨兵兵团又不像机械步兵,穿着动力铠甲,扛一把大刀就能上战场!   他每年拍着桌子和军部吵架,争取为数不多的超A级机甲,不就是为了提供给李紧高登这样的优秀士兵?高登来到他的兵团,没几天就脱颖而出,新兵训练没结束,他就知道今年的新兵第一属于高登没跑了。结果那小子跟他说,还有个四年摁着他打的第一名?!   这让金尚如何能忍?   “你那个紊乱,就不想法治一治?”他忍无可忍地开口,“要我给你介绍大夫吗?”   李紧心头一震,困惑地看他。   这位副队,究竟什么意思?说话跳跃性太大,他完全跟不上对方的节奏。   “老金!”电梯前和他并行的军官喊他,“殿下等着呢,回来!”   金尚不敢耽搁,匆匆弹开通讯器,将名片推给他:“你加我一下,回头我把医馆地址发给你。”他临走又使劲拍拍李紧的肩膀,冷着脸道,“有天赋就别浪费,记得去治病!”   “老金!”   “来了,催命啊!”金尚不耐烦地挥手,冲着李紧点点通讯器,转身离开。   直到上了顶层,同僚还在絮絮叨叨。   “你什么毛病?你有病就去治啊!”他对着金尚冷嘲热讽,“莫名其妙跑去对人家横挑眉毛竖挑眼的,我都替你害臊!人家在夏宫实习好好的,将来兴许又是个罗大秘,不比去你那破地方强?你是人家亲爹还是亲妈,操哪门子男妈妈的心?”   金尚被自家政委喷个狗血淋头,还得唾面自干。   “我这是爱惜人才……”他试图狡辩。   “你这是虎口夺食!”林政委发出一声高亢地冷笑,“你从殿下手里抢人,我看你是活腻歪了!”   众副官默默跟在后头看戏。   金尚抹了一把脸上的口水,终于闭上了嘴巴。倒不是他投降了,主要走廊太短,他们已经来到殿下办公室外头。   秘书办临时分配来的助理,正在办公室外的一张办公桌上。看到他们来,装作没听到刚才响彻走廊的争执,笑吟吟地起身迎接。   “殿下正等着各位。”她走过去推开门,阳光从门缝投射,照亮了富丽却昏暗的走廊。   这间宽敞的办公室装饰奢华,空间敞阔,巨大的落地窗完好地拥抱了晨光,凡是走进来的人,都会下意识的眯眼,好半天才能适应这里富裕的光线。   他们的元帅阁下穿着白色的丝质衬衫,修身的黑色长裤。他正坐在高背转椅里,友好地对自己的下属们转了五个圈。   “什么虎口夺食?”   紧跟着,元帅阁下发出灵魂质问。   “……”   一行人冷汗蹭蹭地淌。   对啊,这里的门都是老式的木头门,根本不隔音。   金尚哼哧半天,老实回答:“就是这届军院的第一名,唉,现在在您这儿实习呢,老话说术业有专攻,天生的军人搁在这里实习,也太浪费了……”   他越说越来劲,秀眉皱着,恨不得捶胸顿足,来充分表达自己内心的遗憾,“第一名啊!第二名现在在我的新兵营,妥妥的标兵,这要是第一名,得多优秀?我们一团还有三架机甲没认主,这不是浪费资源啊——啊!”   林政委狠狠地踢了他的膝盖窝。   “老林你干嘛!?”金尚单膝跪地,狼狈地回头看同僚。奈何林政委目不斜视,文质彬彬的脸上,比冰山还冷酷。   卫纵正好在这时,走到了金尚面前。   “老大,您评评理,老林简直就是在霸凌属下——”金尚一转头,顿时委屈了,恨不得抱住卫纵的双手哭诉政委的压迫。   卫纵却饶有兴致地俯下身,凑到金尚跟前,近到几乎鼻子碰鼻子。   “……”   金尚看着近在咫尺的银色瞳孔,吓到整个人僵直,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   室内霎时落针可闻。   “原来你们说的虎口夺食,就是指这个?”卫纵嘴角带笑,眼神冰凉,“哦,是从我这里要人?”   他就这么冲着金尚笑,露出两颗虎牙。   明明阳光还是那样好,眼前的殿下笑得灿烂,但是金尚的眼前却突然暗了下来。   仿佛有一层黑纱,缓缓从天花板落下,落在了他的头上,然后又是一层黑纱落下,紧接着又一层,一层复一层,层层叠叠,压在了他的头上,蒙住了他的眼睛,光线——空气——五感——慢慢地、一样一样地被剥夺……   所有人站在那里,目睹金尚就像融化一般,慢慢失去人形。   一分钟后,一只巨大的亚马逊森蚺盘踞在地上,虚弱无力,长圆形的头颅乖顺无比地贴伏着卫纵的大腿。   卫纵直起身,轻轻抚摸森蚺头上光滑沁凉的鳞片。   “老金总是不长记性。”他若有所思地下结论。   作者有话要说:  金尚刚出场,金发,有气场——   “老金”一喊出口,啥气质也没了,形象突然变大叔。   ————————————————————————   老金很强,但是卫纵对他们,属于种族压制。   千万不要猪口夺食。 第28章 鸭鸭鸭   卫纵拍拍黄金蟒的脑袋,回到椅子上翘起二郎腿。   “林政委,你来汇报工作吧。”他双手交握放在腿上,冲林深扬起下巴。   林深看了一眼无精打采的黄金蟒,深吸口气,平静地拿起光屏。   “阁下,这次我们部队一共有六支战队参赛,以个人身份参赛的有15人。德瑞克星想要在联赛开始前,和我们进行一场友谊赛,经过初步讨论,我们考虑在机甲格斗、陨石星追逐和特殊地形对抗这三种比赛形式里选择,具体还得由您决定。”   卫纵对此兴趣寥寥:“你们决定吧。”他无聊地看着金尚,对方正晕乎乎地朝林深爬去,“我还以为这些小恐龙打算继续自闭下去,现在怎么想通了?”   德瑞克星上全都是龙形变种人。   他们的星球几千年来都没什么变化,没有政府和军队,只有一个卡纳山长老议会。长老议会由最强大的十二个龙人组成,他们领导整个龙人社会,但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卡纳山脉中。   其中有几位,几乎没公开露过面,甚至一直以原形态生活,就像那些没能进化成为龙人的原始龙一样。   卡纳山在他们德瑞克语中,就是“最强大”的意思。长老议会唯一的更新换代方式,就是死亡。   这些龙人对发展科技毫无兴趣,星球上的风貌,与几千年前并无不同,大片的森林草原和湖泊,城市只占据很少的面积。因为他们个体实力强悍,寿命漫长,唯一的问题就是繁衍艰难,倒也因此维持了德瑞克星乃至于联盟的微妙平衡。   有趣的是,德瑞克星人在后代繁衍领域的科技一直领先于联盟诸国。据说,他们能够检测到整个星系里龙人血脉的诞生,千里迢迢也会把幼崽接回。除此之外,龙人们既不喜欢扩张,也杜绝外来者的到访,可以说是非常闭关锁国了。   卫纵难免感到意外。   毕竟这些龙人仗着变形态强悍,从来不屑于参与机甲或者星舰类的比赛。至于异化者和变种人的专属场地赛,老实说,也没什么选手愿意和他们对战,体型也不占优势啊。   “我想,应该和他们上个月遭遇的虫潮有关。”金尚的副官金莉瞥了一眼在地上爬的长官,轻声道,“虫蚀洞出现在他们的孵化地,导致里面唯一的五颗龙蛋全部死亡,而孵化地外的防护罩早已过期,一百多年了。”   她说着,忍不住露出牙疼的表情。   德瑞克这波实在太惨了。五颗龙蛋,算上龙人极长的孵化期,可能就是他们全族几百年里唯一的新生儿。下一波还不知道在哪里呢。   林政委漠然地踢开金大虫:“他们大概从没重视过虫潮的变化,觉得虫子不可能出现在内陆……我要是他们,就得加派人手清理周围的星门和虫星。”   虫子的繁衍速度远大于其他种族,唯一应对的办法就是定期清剿,找出母虫。然而不到十年,虫潮又会卷土重来。母虫没了,雄虫里会自动进化出母虫,没完没了。   卫纵哼了一声:“很多种族都像这些小恐龙一样,觉得自己特牛,但却忘了,他们的幼崽可比虫弱多了。”   林政委是异化者,不过异化者毕竟是人类,他对这些变种人的生存发展毫不关心。   他重重地咳嗽一声,提醒王储兼元帅:“您近日务必回军部大楼,我提交给您的只是壹号部队的参赛名单。”   “那些老菜帮子太丑了,”卫纵一脸嫌恶,“还喜欢指手画脚,除非我现在就能换掉他们,否则我绝不会踏入那里。”   “……罗大秘不会同意的,阁下。”林政委语气委婉,“几位将军,都和上议院联系紧密,目前来看,您还动不了他们。”   金莉站在他身后,心里吐槽:何止“紧密”?简直一丘之貉呢。   “您还是得去一趟,一直不露面,您的元帅之位,迟早会被架空。”林政委犹豫片刻,低声说,“我听闻军部的参赛名单有点问题,但他们还没公布,暂时只是一些传闻……”   卫纵面无表情,气压很低。   他父亲失踪以前,如果不是他牢牢站着元帅的位子,以他父亲的性格,发生哗变也是早晚的事情。那些人培植势力,排除异己,硬生生将军队变成了私兵,平民将领根本没有晋升的途径,中下层士兵全都成为他们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他厌恶看到这些人,又不得不去斡旋。   “你们先回去,我会看着办。”他看向金尚,“林政委,记得让金副队写检讨。”   林深无奈地扛起黄金蟒,和副官们一起行礼告辞。   卫纵注视着金尚硕长的尾巴在地面拖行,将地毯上的花纹刮得模糊一片,心想,一定要记得从金大虫的津贴里扣钱。   然而他并没有时间走神,门还没关,罗华就跟着错身进来。   卫纵往后一靠,简直想要消极罢工。   “给你三分钟,说完快点走。”   罗华随手关上门,抬脚的时候往下一看,愣住了。   “地毯怎么花了?”他震惊地看向卫纵,“你怎么这么牛?”   “……”卫纵一时无语,“你非要阴阳怪气的话,我就下班了。”   罗华表情收敛,淡定地跨过去,在卫纵对面坐下,“开个玩笑,我知道是金副队的鳞片刮的。一会儿我让后勤过来看看,然后给金副队发账单。”   “已经过了四十秒,”卫纵懒洋洋地提醒他,“到底什么事?”   “你上次让我查大公夫人的行踪,我不是告诉你她确实去了海蓝星,还顺带派人保护她……”   卫纵一听,立刻坐起来:“怎么?”   “今天上午,露易丝夫人直接进了医院。”罗华表情一言难尽,“安保说,她是酗酒过量加服药。”他吸口气,声音极低地补充,“安保冲进酒店的时候,她——她房间里还有个服务生,衣服穿得,有点少。”   卫纵对上罗华意有所指的眼神,倒抽一口气。   婶婶招鸭?   他结巴道:“我、我小叔知知道吗?”   罗华摇头:“大公身体本来就不好,我让人封锁消息,放了一些她去游乐园的假新闻,先过来跟你说。露易丝夫人眼下还没醒,她那个状态,是不是招……还说不好,安保只以为她叫了餐,检查了餐车和人员就放进去了。”   “那就等她醒来再说,”卫纵冷静下来,“这事除非她自己开口,不然坚决不能让小叔知道。”   其实露易丝这些年的变化,小叔并不是不知道。酗酒、药瘾,不过变化其中的一二而已。   他内心实在费解,假如婶婶不爱小叔了,王室并没有不许离婚的规定,祖上还有国王王后离婚的例子呢!   小叔从不参与政务,婚后一直带着她生活在私人星球,环境简单惬意,假如婶婶还爱小叔,何必活成这样?   罗华看着王储苦大仇深的模样,反而好笑。外人可能无法想象卫纵现在的样子,他对外冷漠少有共情,但对家人却一腔赤诚,毫无戒心。   “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大公事后发现你隐瞒他,到时候会如何?”他劝说卫纵,“感情这事,外人最好不要插手,否则里外不是人啊。”   “反正我本来就不是人。”卫纵抱臂,警告他,“你不许告诉小叔,消息给我压住了!”   罗华在心底翻白眼。   “还有什么事?”卫纵心烦意乱,想要打发人走。   “军部的事情。”罗华装作没看到他的眼神,“我刚刚看见林政委,他有跟你说最近边境星球的军营出现自杀事件吗?”   “说个屁,光劝我回军部大楼了。”卫纵脸色渐渐凝重,“你继续!”   “坐标靠近蓝彗星陨石带,分别是M40、M41和M42,前两者是矿星,出产火流矿,最后一个是半年前刚清剿的虫星,打算作为边境军基地开发。在上个月月中到现在,这三颗行星上,一共出现了七起自杀事件。”   罗华顿了一下,“巧合的是,有五起,都是因为士兵突然基因崩溃,因为太过痛苦,所以自我了结。”   “剩下两人?”   “一人跌落矿坑,一人死于虫寄生。”罗华低头看报告,“不过我已经派遣运输舰运回所有遗体,告知家属以后,全部重新检测。”他用了含糊的词语,但实际上,无论家属是否同意,他都会让人解剖这些尸体,搞清楚死亡原因。   卫纵拧眉。   死七个军人,搁在战争频发的边境实属正常,但大部分死于自杀,才会一层层上报中央。   按照现在军部对军营心理健康的重视程度,这绝不该发生。   “驻地军医、政委,相关人员全部押回,”他沉声,“还有基因稳定剂,你要查一查是不是采购环节出了问题,是否使用了过期或者不合格的稳定剂。”   卫纵混过基层军营,对此太清楚了。   基因稳定剂作为异化者必不可缺的药品,虽然大厂都掌握在国家手中,但成本高,价格昂贵。   如果没有医保,很多人会选择一些黑市的次品。那些次品有的只是药效低,有的干脆就不是稳定剂,没有品控,购买完全靠运气。   很多边境驻地拿不到补贴,物资匮乏,脑子灵的可能会抢劫商队,不灵的只能节省开支,一些必需品,比如稳定剂,通常就是节省的大头。   “我明白了。”罗华点头,在光屏上记了几笔,“你觉得有必要查一查内围的驻地吗?我担心这不是偶然现象。”   “查,”卫纵脸色阴沉,“从首都军开始查!”   作者有话要说:  卫纵:我只是个啥也不懂的小猪猪。   李紧打开通讯器:呼叫客房服务。   卫纵:报位置,这就来。   ————————————   下章入V,小伙伴们跟我来,V后努力加更,有事会提前打招呼,如无意外日更到完结。   ————————————   【预收文《我在教廷养人鱼(穿书)》】:   圣子受X人鱼攻   李希穿到一本大热的坑文里,成为书中一个重要的背景工具人——教廷的圣子。   此时人类社会文明倒退,物资缺乏,宗教盛行。   原书受身为秘密实验室的实验员,和失败品——一条黑色的烂尾人鱼相爱了。   两人日久生情,最后原书受决定把攻救出去,没想到因此家破人亡……   本书集唯美、狗血、相爱相杀为一体!并且坑了!   李希双手合握,安详地跪在女神像前祈祷。   他的心态稳如老狗。   现在走不出圣城也没问题!   原书圣子一直活在剧情边缘,并且活到了坑文的最后。   只要反教廷组织一杀进圣城,他就直接跑路,为读者开启种田副本……   然而,坑爹的原书受,就跟中了邪,对烂尾人鱼避之唯恐不及!   李希心态崩了——   大兄弟,这是你未来老攻,你就看着他烂成鲱鱼罐头?   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就让让,放着我来!   攻视角:   塞壬一醒来,浑身溃烂,濒临死亡。   他不记得自己的来历,臭成一滩烂泥,只有一个人愿意照顾他。   奇怪的是,那人看向自己的眼神里,虽有稀薄的爱意,却又时时恐惧……   塞壬默默等待永眠。   直到那一天,圣子降临。 第29章 升职   一上午听了满耳朵的坏消息, 卫纵的脸色沉得能滴下墨汁。   “往好处想,”罗华安慰他,“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 只怕问题没有暴露。”他整理了刚才记录的备忘,起身行礼, “那么我先去安排调查了。”   卫纵一直沉默,等到罗华打开门时,叫住了他。   “实习生……”   罗华转身,询问地看他。   “实习生第一名,那个叫李紧的,”卫纵仿佛很随意地提起一个名字,“你把他往上调一调吧。我可能会用他。”   “李紧?”罗华重复了一遍,看着王储的眼神变得奇异。   卫纵镇定地回视:“人才。”   “……”   罗华一时语窒。   哪一届实习生不是人才?   “我知道了,下午不发调令, 但我会内部通知。”他狐疑地应下, 随手带上门。   卫纵一动不动地竖着耳朵,直到听见电梯下行的铰链声, 才松了口气。他解开领口的一粒珍珠扣,仰头靠在皮质的宽大座椅里。   “跟我抢人……”他嘀嘀咕咕,随即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   那家伙可是紧紧地盯着他,用那种仰慕的眼神对他告白,是冲着他才要考壹号部队的。金尚到底是眼睛瞎了还是脑浆蒸发了?难道认为李紧会舍弃一心跟随的精神领袖, 随随便便跑掉?   太傻了!   金尚根本不懂人类的执念!   卫纵认为自己的举措没有问题,并不是他小心眼,他不过是为了李紧考虑。万一金尚直接动手脚,李紧身为毫无家世背景的可怜实习生,又怎么拒绝金大虫?还是由他出手, 将罪恶的苗头掐灭在火星状态吧!   罗华回到办公室,仍然一脸费解。   他的特助费里端来一杯咖啡,小心翼翼地打量上司的表情。费里的心情渐渐变得沉重起来,他跟随大秘已经好几年了,从未见过对方这样出神而且困扰的模样。   要知道,哪怕是先前他们和殿下遇上飞行事故,事后进行调查,面对那样繁杂的线索和嫌疑人员名单,大秘都表现得很淡定。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老板?”他将咖啡搁下,陶瓷杯触底,发出一声轻响。   罗华被这身轻响唤回神,抬头   笑道:“来得正好,我有点事问问你。”   费里立刻站直:“您说!”   “嗯……”罗华斟酌着语句,“这届实习生里的第一名,你了解吗?”   费里几乎想都没想,就报出了名字:“李紧!本届帝大军院毕业生代表!他和殿下握手的合影,还在女神日报头版占了四分之一版面!”   他下意识地说完,人有点懵。   “老板,这名实习生有问题吗?”   “不,没问题,”罗华摆摆手,叹了口气,“也没什么,你拟一下通知,明天开始让李紧到秘书三处报道,找一个人带带他。”   费里惊呆了。   “难道是提前转正了?”他忍不住哇了一声,“那得是有史以来最快转正的实习生了吧?”   罗华没吭声。   他刚才因为太惊讶,其实还有很多细节没问清楚。而楼上那位殿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刻意为之,避开了关键,对他下达的指令过于含糊。   比如说,“往上调一调”到底是调到第几层?调上来仍算实习期,还是直接转正?   罗华思虑半天,决定仍按照自己一贯的做法去处理。凡是卫纵含糊其辞的,他都在大规章之下行事,绝不夸大上司的说法一丝一毫。   谁知道那祖宗到底想什么呢?如果祖宗又后悔了,他要怎么处理多出来的正式岗?   所以还是保守一点吧。   “不算转正,”他敲敲桌子提醒助理,“原本工作计划就是考察实习生,再安排他们进合适的岗位进行实习。这个李紧比较优秀,提前转岗实习而已。”   费里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恢复了淡定。他就说,哪有实习生升职那么快?尤其李紧毫无背景可言……   但紧跟着,罗华又犹豫地补充了一句。   “你记得留意他,如果表现不错,人看着还算机灵,过两个月再往上调一层。”对方严肃地看着他,“假如殿下打算安排他做生活秘书,我们就得务必将人培训好。”   生活秘书!   费里震惊地半天合不拢嘴。   所谓闻弦歌知雅意,上司这话的意思,不就是殿下对李紧表现出了某种程度的兴趣。那么,上司的要求就算不上突兀了,它必然来自殿下的属意。   如果不是一切未定,他真恨不得立刻   就在小群里发散一下!   这是什么天降紫微星?!   罗华要是平时看见下属这幅模样,估计还会笑一番。可他心里装着一堆事,见状挥挥手,示意费里离开。   办公室重新安静下来。   “李紧……”   罗华调开李紧的档案,眉头紧锁。他当然记得李紧,尤其是面试考核那一天,谁都没有李紧给他留下的印象深刻。   毕竟这一个年轻人,可是还没进夏宫,就把未来的大帝抱在了怀里,又摸、又揉、又捏……他至今都不敢把当天的监控拿出来。   还不光如此。   档案上记载了李紧的体测报告,壹号部队考核失去资格,这样的细节都在上面,一目了然。今年要招收国防生,通知出得很突然,时间却与军部选拔重叠,可想而知,能够报名的国防生相当有限。   因为上述原因,罗华不得不时时关注军院的论坛和官方平台,李紧失去选拔资格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他自然第一时间就知道了。等到李紧报名实习生,他还没来得及跟卫纵提,对方反而一脸早就知道的表情。   这就算了,竟然还有第三件事。   军部发来的阅兵仪式的征询意见单,这个年轻人给出了很适当的解释和建议。三处的助理秘书主动提到了他的帮忙,这比帮忙本身还令他惊讶,代表李紧刚开始实习,就已经初步建立了人脉——在夏宫秘书办。   咖啡慢慢地冷掉,热气凝结成了水珠,在杯口要落不落。   罗华凝视档案上的证件照,上面的年轻人拥有一张朝气蓬勃的脸庞。孤儿、平民、纯人类,但是精神力A级,能力卓越,这样的人……   他忽然又想起卫芙小姐说的话。   ‘特别的人’……是吗?   李紧收到通知,已经是第二天上午过半的时候了。   “我特地要来这份差事呢!”苏南高兴地朝他伸出手,“以后我们就是同事了,重新认识一下,我是秘书三处的助理,苏南。你好啊,李紧同志!”   李紧有点恍惚,他很快整理好情绪,用力地回握住苏南的手。   “你好,我是李紧,今后请多指教!”   其他实习生都很懵逼,但他们来不及抒发惊讶,李紧就已经在苏南的帮助下,匆匆收拾好了个人   物品,离开了办公区。   李紧甚至来不及和他的同学们打招呼,他只得快速和罗康说了一声,就被苏南拽上了电梯。虽然他不过是去二楼,但在所有人眼里,一楼和二楼截然不同。   “……”   季桓不敢置信地盯着不远处空荡荡的电梯井,回头看向罗康。   “紧哥,就这么上去了?”他吃惊地重复了一遍,“他不管我们了?”   后面传来一声嗤笑。   季桓立刻炸毛,“你笑什么?!”   隔着几排的老赵擦擦嘴巴,放下茶杯悠哉地哼笑:“好歹也工作了,不至于还像鸡雏似的,离不开鸡妈妈吧?人家正常升迁,难道还要把你们揣口袋里一块带着上去?”   季桓憋着气,还记着李紧叮嘱他的那些话,硬是忍住没撅回去。这死老头说得也没错,要是换成他,他头也不回地就上楼了,谁管其他人啊!   道理是这个道理,他却难免感到失落。   和他一样的还有不少人,大家原本还兴致勃勃地边工作边讨论,商量中午要不要去点一些好菜。如今兴致全无,所有人都沉默了,有点无措,也免不了有一些挫败感。   他们可不像和李紧同专业的那些人,李紧再厉害,也只有拉练的时候和他们碰上。天才什么样,他们以前没什么实质性的概念,今天才算真正领教到了。   罗康旁观半晌,开口道:“紧哥刚才不好大声喧哗,他让我跟你们说,中午等一等他,他请我们所有人吃大餐。”   就这样一句话,如同特效药似的,立竿见影拯救了办公室的气氛。   “我就说!”   季桓冲老赵咧开嘴,“紧哥才没有不管我们!”他忍不住抱怨,“都是那个谁,通知下来,也没说立刻就要报道啊,跟催命似的拽着紧哥走——”   他嘴里“那个谁”,自然指的是苏南。   周围几个人噗嗤笑出声,又赶紧捂住嘴。罗康纳罕地打量着季桓,心想,苏南头一次来的时候,这家伙可是眼睛放光呢。   老赵喝了一口茶,吐掉茶叶,笑着摇摇头,难得没和季桓计较。倒是挺久没碰上过李紧这样的人物了,天生的领袖魅力啊。   李紧跟在苏南后面,从刚才电梯上来这一段短短的路程,他已经调试好了   心态,心跳趋于平稳。虽然不知道这纸调令的缘由,不过他只是个实习生,至多算提前结束了考察期,正式开始实习。   至于到底是哪位大佬背后推了一把,他迟早能知道,不急。   二楼和一楼确实有极大的不同。   走出电梯,迎面就是一条很长的走廊。   走廊和这栋古老的宫廷建筑一样,布置奢华,厚实的手工地毯编制着金色和黑色的花纹,头顶一盏盏水晶吊灯,照亮了长廊。正对着电梯的这一面,每隔五米都有一扇橡木雕花的木门,这样看,二楼大概有十间办公室。   他踏上柔软的地毯,才看到走廊一侧的尽头,有一扇落地窗,另一头似乎是茶水间和卫生间。电梯这一侧的墙面上,则悬挂一幅幅的油画。   “二楼有六间办公室在使用,靠近窗户那边的第一间是秘书长的,第二间是副秘书长和助理的,剩下的办公室都是三人一间。”苏南轻声介绍,指向第六间办公室,“因为秘书长让我带你实习,为了交流方便,你就跟我们挤一挤吧。”   李紧回神,笑道:“太好了!我刚才还想开口呢,不行我就在你办公桌旁搭个小桌子,总得跟着老师才放心啊!”   “之前没发现你这么会说!”苏南失笑,伸手一推,阳光从推开的门里照进走廊。   “帅哥来了!”原本安静的氛围立刻被打破,办公室里的两个女生都起立拍起巴掌,“社畜的人生终于有指望了!欢迎欢迎,热烈欢迎!”   李紧站在门口,被迎头的光线刺地眯起眼。他适应了几秒,笑得露出酒窝。   “谢谢各位前辈如此热情了。”他站在那里,个头修长挺拔,深棕色的卷发在阳光下变成暖色,笑容很甜,很诚恳。   几个女生,包括苏南,都在心里哇哦。   不怪她们表现得如此夸张,实在是天天在秘书办,周围全都是秘书和秘书助理,大家因为职业的缘故,谨小慎微惯了,哪怕几年同事,遇上了打招呼也得斟酌再三才能出口。时间长了,对方长得再好看,也麻木了。   整个秘书办就像一台精密仪器,他们就是其中细小的齿轮,规规矩矩按部就班。这时候突然来了新人,譬如躯体汇入新鲜血液,眼前一亮呐   !   “欢迎欢迎!”禾茉热情地抢先一步握住李紧的手,“我叫禾茉,禾苗的禾,茉尾兽的茉!以后咱们一个办公室,有事你也可以问我的!我绝对比苏南更热情!”   一旁的黑发女生朝她翻了个白眼,矜持地跟着和李紧握手:“咱俩同姓,李云京,有公文书写方面的问题可以找我,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此时,李紧感觉自己仿佛成了握手机器。   他带着微笑,无助地看向苏南。   “你们差不多得了,”苏南果断上前拉开同事,护着李紧,“人家刚毕业呢,论起来得喊你们姐,要点脸啊!”   禾茉连忙伸出头对李紧说:“千万别喊我姐啊,我可就大你……一岁半。”   “……”刚准备喊姐的李紧紧。   不过这三位单从外表看,确实各个青春貌美,喊姐不大合适。   李紧暗暗苦恼。   要说起初入职场的最大烦恼,喊人必然排在前列。要怎么称呼领导,才能既显得亲热,又不失尊敬,还不给人狗腿子的感觉呢?   这是一个大命题。   “喊名字就行!”苏南替他决定,“大家都是年轻人,不搞办公室等级那一套。”再说了,以她目前的职业敏感来看,李紧的发展前景必然不差,和他打好关系有益无害。   她环顾一周,有点苦恼,“通知今天早上才下达,我们没什么准备,桌子……”   这间办公室呈现长方形,正对着门有两扇落地窗。   一般三人的办公室,通常有两张办公桌会面对面并排放置于窗边,第三张桌子只能横着与那两张桌子拼在一起,正对着窗户。如今加入了第四个人,那么这张桌子,该如何安置呢?   李紧也跟着看了一圈,靠窗的那半边办公室,已经被桌椅占据。   剩下的这半边,进门左手边有一张柔软的沙发,紧挨着沙发靠墙横摆着一架书架。书架上并没有纸质的书籍,而是许多书籍的虚拟投影,和一些不知用途的空间扭,证书等等。右手边没有多余的物件,墙上安了光屏,上面实时更新政府的平台主页面。   他想了想,歉意地开口:“如果方便的话,能否将大家的办公桌,往里稍微挪一挪?”   苏南三人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   可是那样的话,你坐在那里,正好背对窗户……”她有些犹豫。   “没关系啊,我喜欢光线好,”李紧笑容爽朗,手上开始卷袖子,他抬了抬胳膊示意,“那我就开始挪桌子了?”   这确实是最好的安排。   办公室刚刚整理好,门外走进一个人。   苏南回头一看,连忙拽了拽李紧:“领导!”   来人正是秘书三处的副秘书长孔琳,她一身蓝色制服裙,黑发紧紧地挽起,妆容偏浓,涂着鲜红的口脂。   “我就是来看看,”她随意地打招呼,目光在几人之间来回扫了一遍,“看来你们早就认识?”   苏南睁大眼,指着李紧:“您忘了?他就是那回帮我忙的实习生!”   孔琳当然不会忘。   就算她真的忘了,调令也会帮她重新想起李紧这个人。   “正好,既然你们安置好了,我交给新人一个任务。”她笑眯眯地递出手里的记忆体,“上次的阅兵仪式征询单,大秘办公室给了意见,还需要最后整理。术业有专攻,既然咱们三处头一个享受到专业人才,就交给你了。”   李紧看了一眼苏南,接过记忆体:“领导,我马上就整理。”   “好好干!”孔琳转身就走了,背影摇曳生姿。   苏南等了一会儿,关上门松了口气。   “还好你没问时间。”她上下打量李紧,稀奇道,“你真的是刚毕业吗?”   她那时候来实习,领导交代工作,她傻乎乎地问最迟什么时候交,当时上司突然冷淡的脸色,至今回忆起来,还让她胆战心惊。   李紧笑而不语。   谁不是通过踩雷吸取经验教训的呢?   真要算,他其实比眼前的女孩子要多活了不少日头。   中午应付完一群大小伙子,李紧低头看了看时间,离上班还有半个多小时。他结了账单,跑到茶吧的自助咖啡间,打算给自己弄一杯最苦的咖啡,好提一提神。   “……我跟你说多少次!我姐的意见不代表我家里人!”   李紧停下脚步。   里头的声音,有点耳熟啊。   “钟俊书!我都没放弃,你凭什么放弃?!”咖啡间的角落,女生的声音带上了哭腔,越来越大。   李紧扶额,想了想,打算去一楼的茶水间凑合一下。   大家一间办公室,他要是不小心听到了同事的隐私,偏偏又被发现了,那他剩下的实习生涯,估计得在尴尬和猜忌里度过了。   他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转身就要走,然后——   砰——的一声,迎头撞上了一堵“墙”。   坚实、自带发热的墙。   作者有话要说:李紧:我其实比她们大,办公室都是妹妹。   卫纵恶意说:那未必,说不得都是你奶奶呢。   李紧:……   卫纵得意:不像我,货真价实的鲜肉——   李紧沉默:二百零四岁的鲜肉?冷冻期好像长了点。 第30章 躲避   好家伙, 好他妈硬!   李紧脑子里只剩下这句话。   他和来人胸撞胸,结果他往后倒,对面这人纹丝不动。他人傻了, 对方才不情不愿地伸出手托住他的后腰。   “你撞疼我了。”对方微微低头,银色的眼睛带着指责。   听听!这是什么虎狼之言?!   李紧哑口无言, 还没想到怎么回答。倒霉的是,咖啡间里头的哭泣声戛然而止,转而响起犹豫的带跟皮鞋的声音。里面的人发现他们了。   他后背顿时冒了一层汗。   这要被里头的人看见,画面一定非常好看:号外号外!某国防实习生和王储胸肌贴胸肌,在夏宫咖啡间秘密约会,疑似交往(YP)中。   偏偏对面的王储不知悔过,还不满地掌着他的后腰,把他往前带了带。两人之间的空隙岌岌可危。   “走神是对人的不尊——”   “请宁闭嘴!”李紧头大如斗,抬手就捏住卫纵的嘴巴。他紧张地两头张望, 旁边有几间收费包厢, 不过他钱不够——   屋漏偏逢连夜雨,过道外传来一阵纷乱的脚步和嬉笑, 又有人来了。   前有狼后有虎!   李紧意识到自己无路可选,果断拽着人闪进了其中一间包厢。   包厢门无声无息地合拢,门关上的一瞬间,头顶亮起柔和的光线。四周的墙壁渐渐透明,露出外面云海缭绕、雾气扑面的高处风光, 让人以为置身在全景穹顶餐厅中。   这当然只是虚拟景象,实际上他们就在建筑物一楼深处一间无窗的小包厢里。   李紧站在包厢门前,贴着门缝听了几秒,发现隔音确实完美,因为他什么也听不见。此时, 一只大手突然从他身侧伸出,轻轻覆在李紧脸侧的墙面上。   不可忽视的热源从背后靠近他,将他整个笼罩。   “劳驾,我们为什么要偷偷摸摸躲进来?”   某王储声音冷而沉,呼吸却带着热气,扑到他的耳朵上。   李紧立刻从刚才的困境里回神。   他不幸地意识到,自己正处于另一种困境中,处境相当尴尬。他努力集中注意力观察眼前的木门,门上的花纹看上去像某种远古的螺纹贝。   “殿下,姿势……”   这样提   醒应该够了吧?   那只手掌却微微用力,周围光线忽然变得昏暗。   “嗯?我在关虚拟投影。”卫纵挪开手,往后退了一步,语气无辜又恶劣,“实习生,你的脸怎么了?”   我的脸……   李紧忍气吞声地跟着转过身,无声地咆哮。是!我的脸红了!还红的和他妈猴屁股一样!我知道!   假如面前站着的不是他的上司……假如他家里有矿……   “这里有点闷,殿下你不闷吗?”他龇牙冲王储一笑,可以说是非常和善了。   “……”卫纵高高地挑眉,插兜打量他亲自提拔的“优等生”、“崇拜者”。   李紧就站在他面前,柔软的卷发被汗水浸润,有些贴着瓷白饱满的额头,有些黏在耳后和脖子上。他假笑的时候,笑容甜得发齁,但脸颊上没有酒窝,嘴唇倒是红得过火……   面对他这个精神领袖,这家伙的态度,难道不是有点过于任性了吗?   “你在偷听,”他慢条斯理地提出质疑,“在秘书办,你这种行为会被怀疑是间谍。”   李紧立刻反驳:“第一,咖啡角是个公共场所,任何人都可以在任何时间进去;第二,我只是不凑巧撞上别人在咖啡角使用通讯器聊天,这是偶然事件;第三,我发现里面有人在说话,立刻就打算离开,如果不是正好被人挡住——”   他谴责地看向某王储。   然而王储殿下就像个故意恶作剧的孩子,东边挖一陷阱,挖一半发现没坑到人,立刻无聊地丢下,又跑去西边挖坑。   “你听得比我多,”他装作没看见李紧的目光,好奇地开口,“所以里面的女人分手了吗?”   李紧默默地瞪着他,心想,宁呢?宁周围人知道宁这八卦德性不?   “我从不偷听同事的隐私,”他正直地看向王储,“另外我快上班了,就先走了——”   “包厢的钱。”   卫纵打断他,手里夹着一张时隐时现的投影卡片,“我替你付了。下次记得请回来。”   “……”   李紧耳边莫名其妙地响起往生咒,就是那种由录音机反复播放的版本。他不由怀疑,他是在给什么地主老爷打工吗?   如果他现在发帖,爆料嘉莱万斯的王储是个吝啬鬼,会有人相信他   吗?   “殿下不回去?”他不满地找茬。   卫纵懒洋洋地走到沙发卡座旁,弯腰从沙发缝隙里掏出一个铁盒,“我只是来拿东西,谁知道看见了一只伸长耳朵的兔子。”   李紧,李紧默念往生咒。他冷眼看着对方一上一下地抛着那个细长的精致铁盒,终于相信对方确实未成年。   成年人干不出这种糟心事!   “殿下,我先回去上班了。”他板着脸行礼,然后打开门确认了一下,把卫纵丢在包厢自己走了。   李紧回到办公室,还没到上班时间,只有苏南正坐在沙发上敷面膜。   “咦,你这么早回来?”苏南坐直了看向他,嗓音有些沙哑。   “我去花园转了一圈,太阳好大。”李紧随口找了个理由,脑子里转过咖啡角那个哭泣的女声。直到禾茉和李云京回来,苏南才取下面膜,露出苍白的脸。   “你脸好白哦南南。”禾茉羡慕地叹气,“要不给我也来一片?”   “我这儿正好还有……”苏南勉强笑笑,从包里掏了一片递给她。大家都默契地忽略了她微红的眼睛。   李紧在新岗位适应了一周。   也是他运气好,正赶上阅兵式,军部赌气似的,传来的文件一份比一份专业,他一来,这些文件都能交给他看。这让三处的大小秘书们都松了口气,竟没有冷眼排挤他的。   “做得不错,”孔琳低头扫了一遍三份文件,夸奖李紧,“工作细致,这份向各驻地发放的通知,我看就相当可以,直接交上去就行了!”   她考虑了一下,问他,“我要去大秘办公室,是你跟我去,还是让苏南去?”   李紧表现的很犹豫,低声说:“谢谢您给我机会。不过苏南是我老师,这份报告她指点我不少,我去了,万一秘书长问,可能回答不到位……”   孔琳沉吟,半晌点头:“你担心的不无道理,那就下次吧。你放心,咱们处里的年轻人,锻炼机会很多,你只管埋头做好自己的工作。行了,去帮我把苏南叫来。”   李紧带上门,舒了口气。能调到二楼,他已经风头出尽,所以该低调的时候,出头的机会就让给别人吧。   他推荐苏南的事情,孔琳倒是替他把人情带到,原样告诉苏南。   “谢谢你,我不知道该怎么说……”苏南站在茶水间小声和他道谢,“我上午才犯了错,还多亏你帮我掩饰。”她越说越沮丧,就像被无形的重物压住,头低下去就抬不起来。   “举手之劳,”李紧眼神复杂看她,“而且我也有备份,别放心上了。”他指的是苏南上午险些误删文件的事。   “你……你是有什么为难的事吗?”他忍不住开口。   这几天,苏南不光工作出错,人还精神恍惚。要不是他有留意,她光撞墙就撞了两回。他确实不想多管闲事,可苏南名义上是他的师父,再出问题,他一样担风险。   苏南眼眶一红,差点憋不住眼泪。   ‘不是小问题啊……’李紧一看她的模样,心中响起警铃。   夏宫秘书办这种地方,能进来的绝不夸张,都是精英。何况从平常工作安排也能看出来,比起一个办公室的助理,孔琳更信任苏南。   这样的女性,怎会因为一点感情上的争吵影响工作?   果不其然,苏南越哭越控制不住,捧着杯子的手,连着胳膊一起发抖。她蹲下去,恐惧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地毯上,无声无息地就没了。   “我……我爱人失踪了!”   讲实话,李紧一瞬间有很多猜测,都没想到是这么个版本。   “失踪?”   两人坐在角落的卡座里,李紧将热气腾腾的红茶推到苏南面前,“你喝一点,和我仔细说说。”   苏南一口气喝下半杯,堪堪缓过来。   “我和我男朋友已经交往五年了。”她盯着茶杯,“还有三天,就是满五年的纪念日。”   李紧想听的是失踪的前因后果,不过他没有打断对方,认真地扮演一个倾听者的角色。   “他是一个普通人。”   苏南突然笑起来,甜蜜又苦涩,“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普通。既不是异化者,精神力也才C,但他很聪明,是个普通人里的天才!”   可是天才又如何呢?这里是嘉莱万斯,星际争霸的世界,是异化者和高精神能力者的世界。身为普通人,就像工蚁一样勤勤恳恳地做国家的基石,这份辛苦并不会被她的家庭承认。   “我姐是军人,我家里世代从军,各个都是异化者。”她苦笑,“倒是我是个   例外。我以为我可以找个普通人结婚,没想到家里会那样反对。”   她在五年前,就带着钟俊书回过家,当时他才毕业,家里人反对,她以为是家人觉得他前途未定。这五年里,她很少回家,和男友一起努力奋斗,也算事业有成。这下,家人应该没有理由反对了吧?抱着这种想法,她再次和钟俊书一起回家。   结果她明白了。   在她姐姐眼里,像钟俊书这样的普通人就跟工蚁一样渺小,不值一提,更不配成为她的家人。   “按你的说法,小钟虽然难堪,但并没有因此和你分手,”李紧想了想,“那应该可以排除自杀。”   苏南茫然地摇头:“他……并不是没有分手的念头,不过很奇怪。那天我午休为分手的事和他大吵一架,之后他就不再提了,而且表现得很积极,一直和我说结婚以后的生活。”她想着想着,眼睛再次湿润。   那天。   李紧立刻意识到,这就是他和王储碰上那天。如果以那天为起点,之后钟俊书改变消极的想法,而一周后,他失踪了。   “警察去过他的住所吗?”   “我等到昨天去报警,警察最后只以失踪立案,排查了小区监控。他去了77区,在那里的监控很多都已经损坏。”   李紧观察她的表情,有个念头突然冒出来。   “你怀疑你的家人?”他注意到苏南的表情,进一步缩小范围,“你怀疑你姐姐。”   苏南的脸上还挂着泪,表情却变得坚硬。   “我昨晚去恳求过她,求她帮我找一找人,以她的人脉,找人会比警察更有效率。但是她拒绝了,就好像认定钟俊书已经死了似的,让我回家住,准备相亲。”她冷笑一声。   李紧倒不这么认为,嘉莱万斯是一个法制健全的社会,一个军人会受到各种规章制度的制约,而钟俊书是一家知名企业的高管,并不是藉藉无名的人物。这样一个人,苏南的姐姐囚禁对方甚至杀人藏尸?   假如苏南狠心一点,直接去军部,她姐姐会被送上军事法庭。家人感情破裂,自己则有牢狱之灾,如果他是苏南的姐姐,这样的事情完全不合算,他不会干。   “我认为,你姐姐下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斟酌地开口   。   “苏锦静当然下得了手!”苏南激动地几乎要站起来,“五年了!她一直都恨我不回家,不愿意为家里付出!她说我自私,为了一个男人抛弃家庭!她眼神里恨不得钟俊书去死!”   苏锦静?!   李紧倒抽一口气,那不是钱爱爱她妈?苏政委?   搞了半天,苏南是钱爱爱的小姨?   这可真是……他不由扶额。   “我建议你去他的住所,查他星网的搜索记录和邮件,看看有没有遗漏的通讯器。现在当务之急是找到人。警察既然不查,你得弄明白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他为什么要去77区。”   他只能给出这个建议,找线索的事情,他无法插手。   下班回家的路途中,李紧看着飞艇循环播放的新闻,再次想到苏南的男友。警察无法找到人,唯有发布寻人启事,而嘉莱万斯每天的失踪人口如果公示,一定是个惊人的数字。   嘉莱万斯太大了,光是首都星就有一百多个区。二十一区以外的地方,不仅人口密集,环境也相当复杂,77区那种地方,黑户如同地下水道里的老鼠,到处都是。一个人失踪,背后的意思太多了,可能死亡,可能半死不活,亦或者换了一个身份……   苏南一味地怀疑苏政委,也可能是因为她将希望寄托于苏政委身上。毕竟家里人逼一逼,可能会妥协,而要是外面的人绑走了钟俊书,那对方的下场,实在说不好。   ‘如果还是找不到,我就将俊书的名字上报到可疑名单里。就算被当做间谍怀疑,至少国安局会把他找出来……’   李紧当时没吭声,这算一个好办法吗?   他和苏南约定,对方一找到线索就跟他说。   [……失踪案频发,下议院督促夏宫尽快出台对应措施,加快新一轮人口普查工作……]   “最新的稳定剂听说价格会比以前便宜三分之一……”   “我们学校里会统一发放——”   李紧耳边嘈杂,各种消息扑面而来,又席卷离去。   新的一天,天空阴云密布,雷声隐隐,还没到中午,外面下起暴雨。   “我什么也没找到,他的星网端口清得很干净,”苏南焦虑不安地在茶水间里走动,“我也没找到他的通讯器。”   “你翻过垃圾处   理器吗?”李紧提醒他,“你说过他在的那间公寓,已经欠费好几个月了,生活垃圾不会被清理掉。”科技发达也有个坏处,纸质的东西很少,遇到这样的事情,很难找到什么蛛丝马迹。   苏南一下班,冒着雨又匆匆赶去公寓。她已经连续两个晚上到处找人了,今天李紧和她约好,假如有发现,他会一同帮忙找人。一个女孩单独跑去七区以外,本身是一件非常冒险的事情。   “你要留下加班?”禾茉惊讶,“可是天气这么不好,如果太晚,飞艇会停飞。”   李紧看着窗户上哗哗流淌的雨水,耸肩道:“天气不好,外卖受影响。我还不如在餐厅混一顿晚餐,顺便提前干点明天的活。”   “好吧,回去注意安全。”禾茉摆摆手,迫不及待地走了。   李紧转了个身,面对落地窗走神。   不知道为何,他今天有个很不好的预感,坏消息还是留在单位吧。   晚上七点一刻,他的通讯器突然响起,致爱丽丝的音乐在寂静的办公室里,听起来甚至有一丝阴森恐怖。   [李紧——李紧——]   通讯器里的女声剧烈的喘息,话都无法说连贯。   李紧猛地起身,看了一眼通讯器上显示的定位:77区。   “你——”他抓起外套,脚步匆忙地朝外跑去,“告诉我你的具体位置!”   [有人追我——我不知道——有两个人一直在追我!]   苏南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尾音像裂帛,破碎而颤抖,恐惧如同昏暗光线下的阴影,从李紧的身前慢慢移动到身后,从长变短,最后再次拖长,冰冷地跟在他身后。   “发送坐标!坐标!”李紧使劲摁着电梯下行按钮,压低声音,“不要再说话了,发坐标给我!你不能再跑下去,你甩不开他们,找一个地方——尽量找一个隐秘、出口多的地方躲起来等我!”   通讯器里不再回复他,唯有剧烈的喘息,还有凌乱的脚步声。   作者有话要说:胸肌撞胸肌,哦呵呵呵呵~~~   ——————————   卫怂怂:你大胆!竟然用手捏我的嘴巴?   李紧:你来!你治我大不敬之罪!   卫怂怂:……我的意思是,你可以用嘴堵我啊? 第31章 雨夜搏命   “苏南?快发坐标!”李紧焦急地捶着电梯, 电梯一直停留在顶层。通讯器里突然断掉,他再次联系苏南,对方却毫无反应。   他前后看了看, 飞奔到走廊尽头的窗户旁。   这是一扇门洞式的落地窗,窗外风雨飘摇, 雨水不断地打在玻璃上,阴冷潮湿的水汽隔着玻璃,浸入光线昏黄的走廊。   李紧拉开窗栓,澎湃的水汽扑面而来。窗户外是一个小小的巴洛克式露台,大理石地面湿滑,大雨倾注。他两步跨到露台围栏往下看,下面像是一处小小的角庭,有草皮和灌木。   他还穿着挺括的制服,行动不便, 只好将外套丢在地上, 撑着围栏一跃而下。草皮浸透了雨水,遭到重力压迫, 溅起水花。这些声音又掩盖在风雨声里,被黑暗吞没。   倘若他回头看一眼,就会发现顶楼的窗户明晃晃地亮着,一道人影站在窗前,可以完全将他的一举一动收于眼中。   77区废弃的飞艇调度中心。   苏南躲在一楼大厅入口旁的灌木盆后, 在这里能够一眼看到上下进出的人,想要离开,也能立刻从大门离开。追她的人,大概也不会想到她会躲在入口的地方。   她屏住呼吸,像惊弓之鸟一样蹲在地上, 维持着起跑的姿势。她不是异化者,但她了解这个群体,他们五感发达,但视觉跳跃,自信心爆棚,只要进门的那一刻没有发现她,他们会马上去往其它地方!   来了!   两个高大的身影行动一致地走进大厅,然后站在吊灯的下方,开始环顾四周。   外头还在下雨,苏南无比感激这场暴雨,黑暗和雨声,都在无形地保护她。她一动也不敢动,甚至不敢去偷看那两个人,生怕自己恐惧的目光会变成一种有形的东西,引起对方的注意。   苏南将视线投向大门,透明的玻璃门,门外就是堆积如山的金属垃圾。她跑过的时候,甚至看见很多墓碑……   终于,脚步声再一次移动,慢慢地、谨慎地,十分轻巧地向大厅深处移动。   猎人似乎也担心脚步会导致猎物的逃跑。   苏南并不敢放松,她努力屏息,想象自己是一座雕像,不会呼吸不会活动,没   有生命。她很害怕,从小到大,她捉迷藏从来没赢过。每一次,她像此刻这样,以为哥哥姐姐已经离开了,悄然放松,下一秒她就会被找出来。   一口气颤颤巍巍,如同风中的烛火,熄灭后残余一缕青烟。   苏南不甘心地张开嘴呼吸,浑身大汗淋漓。即便如此,她也不敢放肆,尽量保持呼吸的轻缓,空气进出肺腑过于小心,让她仍然有种窒息的错觉。   但她暂时安全了,没有猎人突然出现。   苏南鼓起勇气看了一圈,那两人应该已经上楼了。如果她现在离开……   她低头摸摸通讯器,跑进这里之前,她和李紧的通讯突然中断,再联系也无人应答。难道这里有屏蔽吗?   通讯器在黑暗里突然闪烁了一下,提示有新消息。   苏南立刻打开,一条文字信息浮在通讯器上方,小巧的荧光绿字体幽幽地闪烁。   [117.896745,31.864024,来!]   坐标!   苏南定睛一看,浑身颤抖。   是俊书!   她抖着手点开坐标,显示就在距离这里不到一千米的金属垃圾场。她立刻联系钟俊书,通讯器却毫无反应,坏掉似的。   苏南不再犹豫,她的目的就是找到男友。现在出去,短时间那两个人不会发现,等她见到男友,两人立刻离开,回她家!   她咬唇站起来,衣服的摩挲声和关节跳响的声音,都让她心惊胆战。她再一次闭息,木然地从灌木盆后走出来,以平生从未有过的静默状态,“逃”出了大厅。   据说很多流浪汉生活在金属垃圾场里,每天拾荒为生。   苏南奔行在雨夜,四周的大型金属垃圾在黑暗里张牙舞爪,毫无人烟。   这里也是安全的,因为嘈杂。暴雨疯狂地打击这片金属坟场,到处都是噼里啪啦的响声,不动密度的金属与雨水碰撞,最后合奏出了令人震撼的交响乐。   她一边跑一边看定位,通讯器的信号一时有一时无,但是还能查询定位。   “呼——呼——”   她大口地喘着气,头发贴在额头和脸颊上,雨水混着汗水流入嘴里,带着腥气和咸涩。一架老式的O6226型机甲横在前方,仿人的机械头颅倒在地上,黑洞洞的眼睛与她对视。   一只被剥离的只剩下金属骨骼的手臂,直直地   伸向苏南的方向,手掌几乎埋于土中,掌心生长着一棵垃圾树。   就是这里了!   苏南停下脚步,扶住那棵垃圾树四下张望。树叶被雨水打得漱漱作响,却又稍微替树下的人类,遮挡住了小半风雨。   “俊书……”苏南轻喊一声,又被自己颤抖虚弱的声音吓了一跳。   寂静。   无人的寂静。   苏南心慌意乱,她抹了把脸上的水,低头看向通讯器。她在几分钟前给李紧发出的一条消息,仍然显示传送中。   头顶是雨幕,四周是高耸的金属垃圾,她困在这里,有两个陌生人,还在不远的地方细细找寻她的踪迹。   苏南怔怔地发着抖:“俊书……你在吗?”   前方狭窄的路口,响起了奇异的拖曳声。雨太大了,声音太嘈杂。   “小南。”   一个人影慢慢走出半步,下半身还藏在垃圾堆成的矮墙后,旁边就是一座巨大的飞艇背板。   苏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抓紧身旁的树干。   她极力地望过去,仍然看不清对方。   “俊、俊书,是你吗?”   那人影大概发现她的恐惧,又退了回去,只能看到半边脸和肩膀。   “对不起,我吓到你了。”   这话说得多么奇怪?   苏南终于还是听清了他的声音,是她爱人钟俊书。她彻彻底底地放松下来,腿一软,险些摔倒。   “俊书!”她抹了一把眼泪,迫不及待地松开手,摸黑走过去,“你这几天跑到哪里去了!”她有太多事想要对男友诉说,还有那两个人,他们必须要马上离开!   “别过来——!”   钟俊书低喝一声,声音粗哑。   苏南愣住了,失而复得的喜悦凝固在了脸上。她手足无措地站在路口中间,浑身湿透,困惑伤心地看向那个身影。   “你怎么了?”她一边问,一边往前走,“我们先离开这里吧,我跟你说——”   “我叫你别过来!”   钟俊书暴怒地大吼,并把自己完全缩到了墙后。   到了这时候,苏南才感到异样。   一切都不对劲。   她男友之前的变化不对劲,他的失踪不对劲,发出的信息不对劲,到现在见面了,还是不对劲……钟俊书不会,绝不会让她晚上单独跑到77区这种地方。   苏南脸色煞白。   他知道自己正在77区吗?   “你是谁?”她往后退了一步。   对方发出了沙哑的笑,听起来反而像哭泣。   “小南,我是俊书。”   人影还是走出一步,面向苏南。   苏南又忍不住往前一步,看见对方黑色的短发狼狈地贴在头皮上,消瘦的脸庞异常的苍白,毫无血色,但是那双温柔的眼睛,嘴角的弧度,都属于钟俊书。   是他……   “到底怎么了?为什么……”她无助地问。   “我犯了一个错。”钟俊书打断她,声音越来越奇怪,“小南,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苏南觉得,今天是她有生以来,最荒诞的一天。   她顶风冒雨,在一个陌生的垃圾场,被人追杀。她的爱人,近在迟尺,却不愿意靠近她一步,反而要和她分手。   “我不是说了,大不了我再也不回家,”她忍着鼻腔的酸涩,努力解释,“我已经成年了,想和谁结婚,是我的自由。我们可以换一个星球,比如去温斯克星——”   “你不懂,”钟俊书木然地看着她,“我,我没办法再和你一起生活。我再也做不到了。”   什么叫做不到?   苏南发现自己突然不能理解对方的话。   到底怎么了?   钟俊书苦笑着摇头,刚准备说什么,突然猛地扭头看向东边。他浑身紧绷,转头问苏南:“有人追你吗?”   苏南突然反应过来,急切地说:“我去你家,出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被两个黑衣人跟踪,他们一直追我到这里,就在前面的飞艇中心!”   “他们来了。”钟俊书冰冷地说。   苏南寒毛竖起。   钟俊书却一反刚才的距离感,开始慢慢朝外走。   “小南,他们已经来了,就在一百五十米外,”他一边走,一边温柔地哄着苏南,“你先走,好吗?就从这条巷子走,一直往前十分钟,就有个聚居区。”   苏南愤怒地看向他:“我走?你以为你能,你能对付异化者?”她简直想要扒开男友的脑壳,看看里面是不是被雨水糊住了!   “异化者!”钟俊书却自嘲地笑起来,“多了不起!”   “你别发神经了,快和我一起走!”苏南急得发疯,上前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快走快   走!多绕几个圈,也许能甩开他们!”   实在不行————   苏南心里极快地闪过一个念头,不行就一起死吧。   她没能拽动男友,吃惊地回头。   钟俊书疲惫地看着她,挣脱了她的手。   矮墙后清瘦的身影陡然抬高,在苏南骤缩的瞳孔中,露出了狰狞的全身——钟俊书的下半身从腰腹开始,变成了某种附着粘液的黑灰色,原来是双腿的地方,由八条三米多长的黑色腕足取而代之。   他居高临下地看向自己的女友,八条巨大的腕足缓缓地蠕动,那些密密麻麻的肉质吸盘在雨中反射黏腻的水光,色素细胞令它们时常与周围的黑暗融为一体,看起来令人心生畏惧。   苏南突然回忆起手里的触感,那样的冰冷,仿佛还带着一丝粘稠……   她朝后跌倒在地,因为极度恐惧而失语。   前方的路口出现了亮光,两名黑衣人追了过来。   钟俊书脸上出现了一丝焦虑,他指挥着自己的腕足跨过矮墙,严严实实地挡在苏南前面。他没有回头,一条粗壮的腕足仿佛有自我意识一样,蹭过地上的泥水,向苏南探出腕尖。   “啊!!别过来!”苏南尖叫着后退,蜷缩在地上抱住自己的头。   那只腕足僵硬地停在半空,随后无力垂下。   章鱼是一种极为有趣的生物,它有两套记忆系统,腕足上独立的神经索,让它们可以自行判断完成很多行动。   钟俊书想,他希望苏南平安无事,他的脚——姑且成之为脚吧,也同样希望。原本他还奢望可以在苏南心里留下一个完整的、正常的自己,哪怕憎恨厌恶,也是过去身为人类的钟俊书。   “人类接受不了怪物。”其中一个黑衣人开口嘲笑,“实验室才是你的归宿。”   钟俊书展开双臂,冲他们微笑:“异化者,不就是像我这样的怪物?”   另一边。   李紧用信用点租了一艘飞艇,开了道路允许最高速的自动驾驶,一边低头翻找通讯录。他的大部分同学都在军营,季桓和罗康倒是在中央城,但是……   他不能把其他人扯进来。   李紧心急如焚,不断地联系苏南,他确保自己的通讯器信号良好,只有一种可能,苏南那边进入了屏蔽场   。   77区非常大,以它为分隔线,61区到76区虽然是贫民窟,但建筑物还算规整,拥有成规模的交易区,物价相对还算稳定,在这些城区,虽然治安比较差,但努力工作的人仍然能够赚取生活费。   从78区开始一直到最外围,已经变成了赌场风化街和各种非法交易的聚居地,在这里,普通人无法轻易进出。只有77区,因巨大的金属垃圾场闻名,信号屏蔽使得这块区域人人烟稀少,只有少量流浪汉和拾荒者的聚居区。   他锁定了目标,飞艇上的导航显示,他还有23分钟到达目的地。   大雨滂沱。   钟俊书狼狈地撑起身体,腕足疲软无力,但最终还是将主脑支撑了起来。四周因为刚才的激战一片狼藉,远处的那棵垃圾树,已经拦腰折断。   “你放弃吧,跟我们回去,”黑衣人并肩而立,游刃有余地劝说他,“我们的任务是完好地将你带回去,只要你——”   放弃那个女人。   钟俊书摇了摇头,双手撑在巷道的两端,像一堵坚实的盾牌,将苏南护在身后。他想要劝说女友逃跑,又害怕说一出口,对面的黑衣人便要不顾一切下杀手。   他拦不住。   可是拖延下去,又能有什么结果呢?   钟俊书心里一阵强烈的后悔,这种钻心的悔意,令他浑身颤抖。为什么他要忍不住?他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为什么不放过苏南,就当做他已经死了!   “我……我会走。”   他的身后传来极轻的、极小的声音。   钟俊书哭了。   他无声地流着眼泪,直起腰背,双手用力抓进了金属面板,“我数一二三,你立刻就跑,跑出垃圾场就报警。”   雨声也许能掩盖他们轻如耳语的对话,也许不能。   “一……”   “二……”   苏南使劲擦了眼泪,深深地凝望钟俊书怪异可怖的背影。   “跑————!!!”   她爬起来,拼尽全力在巷道里奔跑,疯狂地跑向远处的出口。   黑衣人面容变得冷酷,他抬起手,一只手迅速变形,最终变化成为一把脉冲激光枪。他头也不回地对同伴说:   “杀了她。”   另一人在钟俊书绝望的目光中,急速冲向金属废品组成的墙壁,如同某种爬行动   物,像一阵黑烟翻了过去,兴奋地越过了章鱼人,追向暴雨中求生的小猎物。   苏南的鞋已经不知去处,她肾上腺急速飙升,促使她不知疲倦地加速再加速,周围的场景和脚下的阻碍,通通被她忽视——她一定要逃走!   在跑过一块空地时,她没有发现通讯器闪过一道光。   李紧站在垃圾场的入口,手腕上的通讯器不断地调整定位。就在他到达前,苏南突然给他发送了实时定位,极其详细的那一种。定位相当奇怪,正在以很快地速度朝着垃圾场另一头的出口移动,而那边有一个李紧已知的拾荒者聚居地。   他立刻赶到定位最快能到的地方,然后反向去找苏南。她还在跑,说明仍然处在危险中!   五分钟后,定位停止了。   李紧的心一下提起,他在垃圾山上急速前行,手里一抖,刷得展开一把B—3军用激光长刀,一米四五的长度,攻守兼备。   他距离定位上的地点越来越近,雨声渐弱,伴随潮湿的水汽而来的,还有浓烈的血腥气。   李紧去年参加过的星网联赛,有一场令他印象深刻。   对手是一个叫娜丽的外国雇佣兵,但是她的虚拟战甲名字很文艺,叫红莲。原本他还想,女孩子总喜欢这样带有色彩又十分浪漫的名字,看过对方的对战实录后,他深刻地领会了红莲的意思。   遍地血花啊。   可不就是地狱红莲吗?   李紧停下脚步,气息微促。他站在墙上,看向远处一百米外的空地。那块地距离垃圾场出口还有大概五六百米,有一盏光能路灯,一闪一闪地亮着白光。   空地上绽开了大片血色,伴随着水流四散而来,他闻到的血腥味就从这里来。   那一大片血色中躺着一个人,旁边有一个黑衣的男人站着,垂下左手里,握着一把和他一样制式的光刀。   苏南!   李紧的胸口变得冰凉。   他来晚了?   黑衣人立刻抬起头看向这边,在他抬头的那一瞬间,李紧握住光刀从高墙上直扑过去,从上狠狠地劈下!   “唔!!”   黑衣人瞳孔骤缩,后退几步抬手抵抗。两柄激光长刀相撞,火花四溅!李紧毫不退让,挥动长刀疯狂地劈砍,黑衣人狼狈地招架,被他   逼得连连后退。   刺啦——他的胳膊被李紧砍中,发出一阵蛋白质烧灼的臭味。   “滚开!”李紧吼道。   黑衣人发出冷笑,一只手迅速变形,脉冲枪黑色的枪口指向李紧,“死吧。”激光束发射的刹那,李紧横过长刀,身影高高跃起,连着枪一起砍下他的手臂。   他跃到黑衣人身后,伸出手臂。   黑衣人只看到面前一道黑影从头顶闪过,然后他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死命的扼住脖子,冰冷的手就像是什么金属的刑具一样卡住了他的脖子,越收越紧,咔嚓一声,颈骨折断——   李紧刚准备松手,对方的头颅连着断裂的颈骨,突然在他怀里笑了一声。   不好!   黑衣人的身体抛弃了脖子,猛地一百八十度拧过来,剩下的手臂化为乌黑的军刺,毫不迟疑地刺进了李紧的腹部。   李紧脸上扭曲片刻,手像铁钳一样钳住对方的手臂。军刺刺入皮肤,堪堪进入一寸。血顺着槽口汩汩流出。他倒抽一口气,直接朝后疾退,军刺带出一串血花。黑衣人却挂着折断的脑袋,再次欺身向前,手中胡乱挥动军刺,连连进攻。   他翻身朝后,一手抓起地上的长刀,躲闪几次后,抓住机会砍下了黑衣人剩下的那只手臂,将人钉死在了地上。   “苏南!”   李紧跑到那滩血泊旁,看清之后,震惊地几乎要倒退。   地上的女人还活着,但是她——她躺在地上,几乎被开膛破肚。她睁着双眼看向上空,脸上糊满了血,刚被雨水冲刷干净,嘴里便又涌出了鲜红。黑衣人将她从胸口整个剖开,脏器暴露,血水四溅,雪白的皮肤和狰狞的内脏,形成了极致残酷的对比。   血腥气浓烈到呛人的地步,李紧跪坐在一旁,一阵茫然。他脑袋里闪过很多急救方法,可是学校没教过他,面对一个被开膛破腹的人,要怎么挽救对方的生命。   苏南还活着啊。可她的瞳孔渐渐放大,已经快要死了。   “啊,还有一个?”   李紧一抖,猛地回头。   另一个黑衣人站在不远处,低头看着被钉死在地的同伴。   这些人到底是什么人?   李紧愤怒又疑惑。明明他能感受到砍断对方手臂时,刀刃划破肌理的凝   滞。黑衣人的呼吸、体温,乃至于喷溅的血液,都很正常,但是无论是异化者还是纯人类,都不可能在脖子被拧断的情况下,还能行动自如。   腹部一直在流血,军刺的血槽令他的伤口无法合拢。他唯一的武器还钉在那里,苏南再不想办法,眼看就要死了。   李紧真的觉得,自己可能在夏宫待傻了。原以为,至多不过是几个抢劫者,结果竟然直接难度破表,变成了两个怪物!   黑衣人抬起手,想要直截了当地解决李紧。   来不及了——   李紧朝前扑倒,眼前却突然一阵巨响,凭空展开了护盾。   作者有话要说:卫纵的爱好:没事站在窗前看向花园的方向。   花园,是个有趣的地方。园丁时常会购买最新款的泥浆,用于给小河马和象鼻兽防晒(最后泥坑都被猪崽征用了)。还有一些傻乎乎的玩具,他随便踢一脚球,可以观赏一群毛球傻乎乎地追球。   有时候还会有个傻乎乎的家伙过来投喂。   零食很好吃。 第32章 拥抱   护盾的表面被激光束烧灼, 腾起一股青烟,但最终还是抵挡住了黑衣人的攻击。   “殿下!”   李紧迅速跳起,靠在护盾后吃惊地低喊。他感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威压, 甚至从血腥气中,嗅到了淡淡的冰雪的凉气。   曾有人研究过, 高精神力者之间会出现通感的现象,精神力具现化为特定的感官。   有的人会闻到精神力的气味,比如硫磺、花香,甚至具体到某一品牌某一型号香水的味道;有的人则会在精神力外放时,看见特殊的画面,比如火焰、白鸽、深绿色的湖水;还有些人,能够听见别的精神力者的声音,说话的声音……   深入研究,则会发现, 嗅觉与味觉相通, 而视觉与听觉又很难割裂开。   李紧看过觉得很有意思,他下意识地去寻找通感现象。   遗憾的是, 学校里那么多精神力者,他却没有对任何人有特别的感觉。有一次他真觉得自己闻到了隔壁寝室某人的精神力,似乎一种难以言喻的臭味——最后才发现,不过是隔壁偷偷养了一只臭鼬。   “闭上嘴!”高处传来冷冷的呵斥。   李紧反射性地抬头,就看见一道黑色的身影凌空跃下, 手中银色的长形利器燃烧着淡蓝的火光,在空中留下耀眼到刺目的痕迹。   “叮——”一样金属物件掉落在地上,滚到了他的脚边。   李紧捡起来一看,巴掌大的正方形金属,上面有一个小小的红十字标志, 是急救用的空间扭!他回头看了一眼一人高的护盾,后面传来激烈的脚步摩擦地面的声音,冷兵器撕裂空气造成的呼啸声连续响起。   他咬牙跑到苏南跟前,摁下空间扭,里面涌出了一股股透明的史莱姆一样的半固体。这些凝胶一样的东西一直往外涌,直到将苏南的大半身体都裹在里面。   虽然不知道原理,效果却立杆见影,李紧看见女孩身上的巨大豁口被凝胶裹住,与空气隔绝开,血几乎不再流了……   李紧立刻反身奔向护盾另一边,那头不知何时,竟然已经结束了战斗。   只见卫纵一身单薄的白衬衫,修长挺拔地站在那里,他脸上扣着一张古怪的黑色面具,像   是一种金属,完整贴合他的五官,却没有一处挖空的孔隙。他一脚踩着地上的残尸,一手拎着一柄银质的长剑。   那剑——恕他孤陋寡闻,看起来更像是陈列在博物馆的古董,银质和半透明水晶做成的剑柄,锋利一掌宽的剑刃,竟然能够分尸?   卫纵转头看向李紧,像黑色无脸人,更像雨夜疯狂的杀人魔。   “臭死了。”王储冷冰冰地嫌弃。   李紧一直紧绷的肩膀突然松弛,他甚至不合时宜地笑出声。   “殿下,你的面具……”他走到卫纵面前,好奇地抬手去碰,“能看见吗?”   卫纵似乎没料到他会上手,身体一瞬间想要躲避,又硬生生地停留在原地。但是面前形容狼狈的青年,却只是用指尖触了一下,就算他的面具材料再高端,也没能感受到那一转瞬即逝的接触。   他面具下的眉头狠狠皱了皱,干脆伸手取下黑色覆面。   “正在研发的新武材料,我借用而已。”   李紧接过来往自己脸上盖,竟然能够清楚地看见一切,不过嗅觉却有点受阻。   “如果敌方释放有毒气体,闻不到会比较麻烦吧?”他摘下来递还给卫纵,“您的剑很像古董……”   卫纵哼笑,抛了抛手里的长剑,那剑突然就像一团融化的秘银,钻进了他的手心里,消失不见。他伸开手给李紧看,原来他的手里佩戴一枚薄薄的空间扭,上面有繁复的花纹。   “加拉哈德的佩剑,”他得意洋洋地斜睨李紧,“我用起来很顺手!”   李紧震惊了。   擦?加拉哈德??   那不是传说中的机甲兵皇?据说曾经属于克劳德亲王,最强的3S级机甲,唯一拥有属性的最强机甲!   他原本随意抓着卫纵,不知不觉改为用双手恭敬地捧着对方的手。这手,可是能够使用加拉哈德佩剑的手!他捧着这只手,四舍五入,就等于摸到了加拉哈德!   “空间扭你全用在别人身上了?”卫纵由着他对自己的手花痴。他的目光从李紧擦伤的脸颊,一直落到对方衣服上那一片血迹。   李紧愣住,低头看看自己:“就一寸,伤口不深。”疼当然还是疼的,不过忍一忍,能够忽略掉。   “伤口还在流血!”卫纵薄唇微抿,   表情严肃地看着他,“医护队很快会赶到,你忍耐一下。”他抽回手,摁开另一个医疗扭,从里面拽出了长长的白色绷带。   “别乱动。”他往前一步,手臂绕到李紧的腰后,一只手绕着绷带,另一只手牢牢地掌住李紧的侧腰,胡乱给怀里的人止血。   李紧直接表演原地僵硬。   他在雨中奔跑、和人搏杀,再加上失血,体温已经快要降到临界值了。就在这个时候,卫纵贴着他,身体的热度隔着两人被雨水浸透的衣服,仍然灼灼地传递到他的身上,仿佛他正站在壁炉旁,慵懒适意地烤着火。   太暖和了。   为什么气息像冰雪的人,体温会这样高?   等到李紧回过神,他已经某王储缠成了木乃伊。   “……殿下,我腰都弯不下去了!”他倒吸一口气,友善地提醒卫纵。   “马上就好。”卫纵敷衍地哼了哼,下巴几乎靠在李紧的肩膀上,探头过去,在李紧的腰后,十分精益求精地打了个蝴蝶结。   医护队乘坐飞艇赶来,走下飞艇的那一刻,正好看见王储舒展双臂,亲密地搂住一个青年。两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在雨中拥抱,脚下一地血水残尸,不远处还躺着一个生死不明的女人。   这画面……   嘶。   苏南被抬上了飞艇,里面有一台最高端的监控护理舱,按照正常情况,只要她还有一口气,进入这台护理舱就能留着这口气直到进行抢救。   医护组组长陆斯卡带着防护罩走过来,眼神瞄了一眼地上那堆不明尸块。   “殿下,这些需要我们处理吗……”   砰!   一堵黑色的护盾挡在了陆斯卡和卫纵二人之间。   “救活苏南,我有事要问她。”王储的声音传过来,听着十分翻脸无情,明刀真枪地赶人。   “是。”陆斯卡收起好奇,果断地带着医护队离开。   “刚才废弃的空间扭给我,”卫纵蹲下去,冲李紧伸手,“护盾收起来,你自己留着。”   李紧一听,利索地收起护盾,把空间扭递过去的同时,还顺手将面具盖在了卫纵的脸上。   “需要我来吗?”他蹲下去,试探地伸出双手。   “动眼睛和脑袋就行,”卫纵十分自然地拿起一截断肢,杵到李紧眼皮   底下,打开照明,“你仔细看看截面。”   周围光线很暗,李紧在生死之间,根本顾不上思考。现在尘埃落定,他在照明下看着光滑的断肢截面,心中悚然。   “金属骨骼——”   不久之前,他与黑衣人搏杀时也曾觉得不对劲。   比如黑衣人在他的精神鞭挞之下,丝毫不受影响——除非精神力远高出他,不然一定会像大脑被鞭子直接抽打一样出现晕眩。区别只在于晕眩的时间长短。   再比如,对方颈骨断裂,身体仍然活动自如。小臂变化武器,他还当对方替换武装义肢,可没听说过有人从颈骨一下全部替换的,何况义肢也需要靠神经接驳,仍然说不通。   如今李紧看到的画面,更令人困惑。   怎么可能?   卫纵并不比他知道得更多。   他抽出一柄战术/匕/首,直接插进黑衣人的眼眶里,刀尖拔起,像拔萝卜带泥一样,带出一串视神经。他挑着这串东西给李紧看,“脑部构造正常。”   “……”   李紧身上的鸡皮疙瘩犹豫着要不要起立致敬。   然而王储殿下并没有停止,他继续划开黑衣人的喉管,剥离那些肌肉筋膜直到最里层的椎骨。不出他所料,仍然是一种特殊的金属。椎骨一节一节,刨除那些粘黏的肌肉组织,神经血管,精致的像金属艺术品。   卫纵凑上去观察了半天,拍了一张照片,放大给李紧看。只见第二节 椎骨的中间,镂刻着一个极小的符号,或是图形。   “看起来不是文字,”李紧皱眉,横来竖去地辨别,“山,还是王冠?”这个世界没有甲骨文一说,不过文字的源头,仍然是直观的图形。他看来看去,觉得这有三个尖的图形,更像是文字“山”。   这也符合当前世界的世情,既然是金属造物,如此精良,肯定出自机械师。而机械师们就像画家,也喜欢在作品上留下自己造物主的痕迹。   李紧又拿起那截断肢,剥离出骨骼,果然也找到一处山形标记。   金属骨架,血肉之躯,人类的大脑……只剩下一个地方。他将目光投向被他的长刀钉在地上的那具尸体,刚想要过去,就被卫纵摁住。   “老实待着吧。”王储走过去,一脚踩住尸身,直   接用力,劈开了黑衣人的胸骨。   李紧走过去,面无表情地看着正在被开膛的尸体。真讽刺,他们活生生地剖了苏南,此时即便死了,也逃不脱一样的遭遇。   卫纵拨开肺叶,露出其中裹挟的脏器,原本应该是心脏的地方,竟然是巴掌大的动力炉。   “你知道,像这样的玩意儿,通常被称作什么吗?”他笑起来,隔着面具,也能让人想象到他那副冰冷嘲讽的样子。   李紧没吭声,突然联想到了那个带他看房的中介。   “我父亲一定没想到,都9012了还有这样的合成人……”卫纵将刀往尸体上一丢,喃喃自语。   “真的是合成人?”李紧忍不住开口,“我以为合成人就是仿真的人工智能。”   卫纵摇摇头,把地上这些残尸收进空间扭,示意李紧跟他往出口走。   王储殿下的飞艇,无论外形还是功能,以及舒适程度,都远非李紧租用的公共飞艇可比。即便他满腹疑惑,靠在副驾驶柔软的椅背上,也不由浑身放松。   卫纵打开自动驾驶,抱臂往后一靠,看了看旁边的小卷毛。对方蜷缩在宽大的座椅中,发丝被暖风烘得半干,轻柔地覆在卷长的睫毛上方。   他数着李紧眨眼的频率,越来越慢,只要他再安静几分钟,这人就要睡着了。   “你还想知道吗?”他不由自主地放低声音。   李紧摇摇晃晃地盘腿坐了起来。   “我没睡着,”他打了个大大的呵欠,揉着眼睛,“您继续说。”   卫纵干脆把光线调亮,看着外头斜飞的雨幕:“你听过克莱夫波克曼这个名字吧?”   一问一答的形式,逼迫李紧从困倦中清醒,开始思考问题。   “基因之父……”他想了半天,“犯了罪,教科书把他删掉的那位。”   “没错。克莱夫波克曼,对异化者的变形进行了详细的研究,构建完整的异化能力体系。你在星网上能查到的,无非是他的《变形人研究计划》。但他还有一本书,叫做《基因修复药剂》,这才是前者最早的版本。”   “他是研究异化者这一领域的先锋和权威。后来他的研究走偏了,开始想要知道,怎样让一个普通人,成为异化者。”   李紧彻底清醒,震惊地看向   卫纵。   卫纵没有看他,思绪沉浸在回忆中。他第一次知道这个名字,还是在画廊的一幅画里看到的,那副画上有不少当时那个年代最优秀的科学家,最中间的就是波克曼。卫纵第一眼就注意到他,因为在一群青壮年中,只有波克曼的外貌最为苍老。   画的正下方,有所有人的签名,有一句令他印象深刻。   “‘脑域之尽头,我辈宁静之故乡’……”他复述一遍,“波克曼为了开发人类大脑,进行了很多非法实验,现在的稳定剂,是他当初进行动物基因融合时,顺带制造出来的。”   他好奇地询问父母,他爸直接带他到藏书馆,给他看以前的资料,既有影像也有图片和文字,那些图片,令他毛骨悚然,好几天晚上都做噩梦。   “关于合成人,据说最早是为了中央智脑服务,波克曼的一位学生,第一次尝试将机械与血肉之躯融合,甚至可以令人在新的身躯上复活。但是这种做法挑战人权和伦理,很快被禁止了。”   卫纵指着自己的大脑,“灵魂神圣不可侵犯。”   所以真正的人工智能可以存在,机械义肢可以存在,但如果人体百分之七十以上的部位由机械取代,就会触犯宪法。   关于这一点,李紧可以抢答。   他们在学校也有相关的选修课程,其中提及过类似的案列。曾有一个士兵遭遇碾压,只剩下颈子以上部位完好。按照医院的诊治,他需要替换的内外器官远超过百分之七十,为此和最高法打了五年的官司,期间只能躺在维生舱里维系生命。   黑衣人看起来和那个士兵的情况很像,可是李紧和他们交过手,这两个人身体的每一处,都经过精密的调整,合起来,就是人形兵器。   李紧蹙眉思索,思绪却突然跑到别的地方。他猛地想到一件事。   “殿下,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卫纵翻了个白眼,一脸“你终于想起来”的表情,“我又不是瞎子聋子,你在我窗户下面又是跳楼,又是对着通讯器大喊,我实在不能装聋作哑。”他掏了掏,丢给李紧一个东西,“你的工作牌,拿好了!”   “……”   李紧心想,我是在你窗户的下面的下面的下面,而且我也没   有大喊大叫。他默默地拿回工作牌,没和对方争辩。   毕竟他还要感谢卫纵没有“装聋作哑”,不然他已经和苏南一起死在垃圾场了。   “我建议你把来龙去脉告诉我,”卫纵傲慢地翘起二郎腿,“等苏秘书醒来再问,耽误时间。”   李紧考虑了几秒,王储应该算警察的顶头上司?   他简单地把苏南的事情复述一遍,懊恼地拍了拍额头:“你杀掉的那个人后来才出现,他应该是从东边一路追过来,我们应该去东边看看,也许还有线索。”   卫纵一听,直接调转方向返回。他们其实离开了大约十几分钟,现在回去也不算晚。   飞艇从低空飞过,探照灯下,金属垃圾场一目了然。他们沿着李紧和黑衣人搏杀的空地一路东行,最终在距离东边入口一千多米的地方停下来。   “大概就是这里。”李紧跳下来,因为伤口的震痛拧眉。   卫纵照了照四处,这是一条四向的路口,中间空了一块,散落着许多金属碎块,周围墙面崩塌,远处还有一棵拦腰截断的树。   很明显,此处经历过一场激烈的打斗。   然而很可惜,他们找不到更多的线索了,因为这里到处都被烧过。从古至今,火依然是毁尸灭迹最直接的帮凶。   他们依然能够闻到燃烧弹的气味。   “苏南的通讯器一直被屏蔽,我没能和她通话,”李紧捂住腹部,脸色苍白,“所以我也不清楚,她到底为什么被人跟踪。”   黑衣人应该是从77区开始追击苏南,如果在中心城区,苏南不会选择往外围跑。   “我让人查查钟俊书,看来他的失踪并不简单。”卫纵看了一眼李紧,“回去了,你的伤口必须要处理。”   他不提还好,一提伤口,李紧感觉自己的痛觉都要比先前敏锐许多,一时牙齿没咬紧,抽了一口冷气。   “……我觉得,我们可以再找一找,或者取一些地上的土,兴许可以……”他颤颤巍巍地坚持。   卫纵礼貌地打断他:“你是自己上去,还是我抱你?”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这人的体温这么高?   ——为了正大光明地拥抱你 第33章 大被不同眠   飞艇在深夜无声抵达夏宫的舰库, 悬浮滑槽发出咔嗒一声,舱门朝一侧滑开。   卫纵靠在驾驶座上没动,他隔着舷窗, 看到罗华焦虑不安地在行道上来回转圈。   副驾驶的某卷毛呢,还张着嘴睡得吧唧香, 呼噜声震耳欲聋!   卫纵心想,就这动静,他第二形态的时候都发不出来。   “人呢?”罗华从外面看不清驾驶舱,一看门都来了,人没下来,冷汗扑簌就往下淌。他两腿发软,扒拉着舱门探头一看,人就炸了。   “您老人家今年高寿?!在这儿八风吹不动的?”他的声音又高又急促,跟个炸/弹爆/炸似的。   李紧猛然惊醒。   他弹坐起来, 睡眼惺忪又饱受惊吓……惊吓到眼还没睁, 就杀气腾腾。   卫纵毫不怀疑,这家伙要是手里揣着枪, 估计罗大管家人已经没了。   “你把人吵醒了。”卫纵遗憾地看着罗华。   “谁——”罗华看到副驾驶的卷毛,愣住了,“李紧?”他反射性地托了托眼镜,眯眼打量对方,脑子里砰的一下弹幕爆炸。   李紧清醒过来, 慢吞吞、不动声色地把身上某王储的大衣,拽了下来,塞到身后。   “……秘书长,晚上好。”   一旁黑发青年鄙夷地瞪他,他只当没看见, 还把衣服再往里掖了掖。   不是他矫情,实在是舱门口那位大秘书长,满脸写着八卦两个字,看他的眼神——不夸张地说,就跟看到某明星密会小情人儿一样。   他好好一个一米八三的壮汉,图什么呢?   “我挺好的,”罗华又托托镜架,认命地叹气,“倒是你看起来有点糟糕……大夫在塔楼等着呢,快去吧。”   亏他还以为是卫纵受了伤,心想能让这位破皮的得是什么样的人物?他都打算出动军队了!   “听见没?说你呢。”卫纵哼唧一声,拽过自己皱巴巴的大衣。他当着李紧的面啪的把衣服抖开,趾高气昂地披着走出去。   “……”李紧瞠目结舌。这特么是什么贵妇小学鸡做派?   他一脸匪夷所思地跟过去。   “习惯就好。”罗华拍拍他的肩膀,表情十分麻木。   凌晨三点,夜色深浓,纯白的走廊   冰冷湿滑。   李紧已经走过这条走廊很多次了,还是第一回 往另一侧走。他们从城堡的门洞过去,沿着中轴线穿过一大片草坪,回字形的建筑物高耸沉重,此时看起来有点阴森。   “没有灯……”李紧觉得很奇怪。   卫纵在一旁压低声音幽幽地说:“灯光会惊扰城堡里的鬼怪。”他回头冲李紧龇牙笑,一双眼睛在黑夜里闪着绿光。   啪!   卫纵痛呼一声,“干嘛打我?”   “打您的是城堡里的祖先。”罗华冰冷的声音响起,“听闻世祖大帝喜欢随身带鞭子抽人呢。”   李紧努力憋住笑,目视前方。   罗华还担心李紧误会,连忙对他解释:“你别听殿下胡扯。不装灯是帕拉蒙一世那会儿传下来的习惯,据说是为了防止刺客夜袭。”   “有道理啊,”李紧点头,“以前的平民营养不良,应该多有夜盲症。”   罗华推开一楼门厅的大门,开玩笑:“你知道的太多了。”   门厅装饰奢华,右侧有一个八边形的楼梯间。   “你跟着殿下上去吧,我去医院盯着苏南。”罗华叮嘱他,“你今晚不要回家,就在塔楼睡一会儿,明天一定要正常上班。记住,别让人知道苏南最后和你一起。”   李紧蹙眉,半晌抬头看向这位夏宫大管家。   “秘书长,我担心……她仍然不是安全的。”   “你最好先担心你自己,”卫纵懒洋洋地插话,抬手捏住他的后脖子,“你知道你自己发烧了吗?而且你的心跳急促,精神力不稳。”   李紧顿时像小动物被捏住七寸,一动不敢动。   心跳……什么心跳?心跳是什么?   “……”   罗华冷眼旁观,对王储的做法十分不齿。捏人家颈子,摸啊摸的,然后还说人家心跳加速。   职场性骚扰啊!   他突然同情之前那些被赶走的年轻人。同样都是骚扰,助理们至多只敢用眼神,话都未必有机会多说几句。   换成李紧,倒反过来了。   他仔细回想,以前卫纵对助理说的最多的就三句话。   “还有事吗?”   “给你三分钟。”   “出去。”   他瞄一眼李紧通红的耳朵,摇摇头。   得了,这两位分明半斤八两。   罗华和卫纵交   换了一个眼神,告辞离开。李紧晕乎乎地跟在王储身后,沿着高陡的旋梯上了塔楼。   塔楼由两边的高塔和连接的走廊组成。走廊一侧对外,透过雕花立柱间的空隙,能够看到远处的灌木迷宫,里侧则是一间间并排的房间。   走廊尽头的塔楼灯火通明,卫纵推开门,带着李紧走进了一间宽敞明亮的八边形会客厅。会客厅的一侧砌着大壁炉,错落有致地摆放着沙发和高背椅。   “殿下。”一个打扮讲究,留着小胡髭的中年人起身行礼,随后很自然地将目光投向李紧。   “你帮他处理伤口,”卫纵捡了一张沙发坐下,嘱咐大夫,“三棱/军/刺,皮下一寸,检查一下伤口有没有其它问题。”   中年人应了,对李紧和善道:“先生,我先帮您检查伤口。”他看见李紧腰腹上层层裹缠的绷带,尤其是后面那个蝴蝶结,动作顿住,露出为难的表情。   这……不会是殿下的手艺吧?   李紧跟着低头去看,嘴角抽抽。他隐晦地瞪了一眼正翘着二郎腿的某人。   “瞪我干嘛?”卫纵抖着腿,不客气地点点他,“别耽误时间,我有点困。”   “……”李紧深呼吸,在心里默念养气名句,“麻烦您拿剪刀来。”他利索地剪掉绷带,把半干的衬衫脱下叠好,环顾一圈,小心地放在窗台上。   卫纵面无表情地注视他泡得发白的皮肤,从对方坚实的肩膀线条,一路滑到肌理分明的腰背,直到李紧转过身,露出腹部流血的血洞。   他呼吸一窒,露出不愉快的表情。   “军刺没有涂毒,”中年大夫用仪器检测,松口气,“伤口也不深。假如再刺入一寸,处理起来就比较麻烦了。”   李紧站直了,感觉到伤口一阵阵麻痒刺痛,脸色虽然苍白,但却很平静。   他知道最新推广的制式三/棱军/刺使用了特殊的材料和构造,只需要刺进去,紧握刀柄,刀身就会旋转割裂肌腱血管,杀伤力远胜于一般的匕首和军刺。   所以在一开始,他就控制住了黑衣人的手,主动后撤被动拔刀。   “已经缝合好了,我给您注射了愈合剂,”大夫替他缠了一圈绷带,“最近三天伤口不要碰水,三天后撕掉敷膜就行了。   如果想要祛疤,我再替您处理。”   李紧刚想说不必,嘴巴一张,不知想到了什么,又点了点头。   “那就麻烦您了,我到哪里找您合适?”   “就这里,”卫纵打断他,对大夫说,“三天后你晚上直接过来。”大夫没多问,收拾好染血的绷带,整理仪器就离开了。   李紧一时踟蹰,心里很紧张。   王储为什么会帮忙?   他看出自己还有奢望?   卫纵起身走过来,闲庭信步似的,停在了李紧面前。他微微低头,看着眼前神情不安的人。青年有一头深棕色的卷发,低着头的角度,正好能让人看见他鼻梁上一粒小小的雀斑。   “你想太多了。”他伸手碰了碰对方腹部的敷料,“这点伤口,不会影响你上战舰或者机甲。”   李紧抬头,眼睛睁得溜圆。   “殿下,我——”   “你不是跟我说过吗?”卫纵反问他,“难道你的理想不是驾驶超A级机甲去前线?”   ‘我什么时候说得这么具体过……?’   李紧脑中的疑惑一闪而过,又被澎湃的情绪掩盖。   “我的理想没变,”他低声说,“但我的体测报告……”   “数据不能代表一切。”   卫纵和他对视,“数据帮你认识自己,但突破数据的极限,才是我们毕生的追求。”他说着说着,眼神闪烁,又补充一句,“不过也不一定非得去部队,关键是跟着我,你明白吧?”   感动一秒就没了。   李紧面无表情地看着元帅阁下,对方在线劝他不要参军。   “对了,”卫纵心虚地移开视线,“你明天要和我一起去医院吗?”   “殿下,医院真的安全吗?”   “我们不过离开了十几分钟,垃圾场的证据就被销毁得一干二净,难道他们真的会放过一个活生生的目击者?”   李紧想起他们最后飞过他与黑衣人激战的地方,残余的尸体碎块消失无踪。最关键的是,苏南的血都不见了,就好像有人开着挖掘机,直接将那一块地直接挖起带走,甚至那些顺着雨水蔓延开的血迹,都没了。   卫纵正好背对着李紧,眼里划过一丝冷峻。   “我派人守着加护病房,放心好了。”   他徐徐呼出一口气,转身嫌弃地上下打量李   紧:“我只有一张床啊,你打地铺吧。”   李紧眼神不由自主地瞄向长廊。   那还有一排紧闭的房门,总有一间能住人的客房吧?   “别看了,里头陈年老灰一尺厚,我不想虐待伤残。”卫纵往里走,推开门,里头就是一间布置舒适的卧室。   他从堆得一层层的床上扯下一条被子和毯子,丢到地毯上,就直接脱了衣服滚进了高床软枕里。过了几秒,又从被子里伸出胳膊,摸索着,关掉了老式的华丽台灯。   “晚安。”   一室寂静。   李紧头顶卷毛,呆立在卧室门口。半晌,他轻手轻脚地走进来,把门一关,尽量不出声地整理好被子,裹着地毯躺下。   地上的地毯又软又厚,不但不冷,反而还温暖舒服。   他望着天花板上隐约反光的水晶吊灯,还有穹顶那些色彩繁复的壁画,终于放松下来。这一天实在太过漫长。他惦记着苏南的伤势,不知不觉睡着了。   卫纵一直在被窝里竖着耳朵。   等他听见一旁传来安稳的呼吸声,才钻出来,小心翼翼地喘口气。   “到底谁才是猪……”他懊恼地嘀咕,双眼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小卷毛今晚都睡了两觉了,而他,不但要给小卷毛提供住宿,还即将面临失眠的困境!   卫纵气愤地将脑袋埋进枕头里。   几个小时后。   经过一夜暴雨,天气放晴,晨光从窗帘中丝丝缕缕地照进室内。卫纵惺忪地睁开眼,感到从未有过的身心俱疲。   他隐约记得好像做了个噩梦,梦里他躺在床上,从天花板不断地掉下小卷毛,一个又一个,把他压在了最下面……   “好重……”他嘟囔着掀被子,突然双目圆睁,猛地抓住被角往里看。   作者有话要说:李紧:我,一个一米八三的汉子   卫纵:一米八二点六   卫纵卒。 第34章 殿下的清白   卫纵掀开被子往里一瞧, 脸刷地涨红。   他就说为什么肚子上有股热气!小卷毛就像栖树兽抱着树干一样抱着他的腰,还把脸!埋在!他的!腹肌!上!   王储殿下气得发抖,尤其是肚子上那阵热气一阵阵的, 仿佛变成了一条条虫子钻进皮肤里,又沿着皮下一路狡猾地爬到更下方的地方……   他贯来冷淡的银色眼睛, 突然像白银融化一般,盈满水光。   被子里那卷毛怪还不放过他,打着呼噜,还故意在他肚子上使劲碾来碾去。卫纵头顶冒烟,努力尝试自救,结果卷毛竟然发出不满地哼唧,把他搂得更紧了!   昂——!   床里发出砰地一声,王储殿下突然消失。   只见柔软的被子先是瘪了下去,随后又鼓起一个圆包。那小鼓包艰难地在被子下方移动, 中途似乎还错了方向, 最后从被子里挤出来一只圆胖的猪崽。   这只黑白花的小猪崽,头上那一撮卷曲的毛毛乱炸。它怒气冲冲, 嘚啵嘚啵地溜下床,钻进地上一团毛毯里。   早上八点,通讯器发出滴滴的提示音,吵醒了一室睡意。   李紧打着呵欠从床尾坐起来,挠着头满脸懵逼。   “……我什么时候跑上来的……”   他不是打地铺的吗?   王储人呢?   李紧心虚地掀开被子瞅一眼, 王储不会被他……踹下去了吧。   他顿觉大事不好,连忙蹑手蹑脚地从床尾溜下来,绕过大床往地上探头看——喝!哪来的裸男?!   床边的地毯上,此时正凌乱地堆叠着薄被和毛毯,而在这些柔软的织物之间, 一具男/体活色生香,半遮半掩地趴在那里,袒/露着修长有力的四肢。   除了王储殿下,应该不会是别人了。   李紧深深吸气,小心翼翼地蹲下来,用两根手指拎起毛毯一角,然后……正好对上了卫纵的死鱼眼。   “……”李紧。   “……#”卫纵。   “干嘛?!”王储殿下暴躁地把毛毯拽回来,顶着一头乱发盘腿坐起来。他全身弥漫着低气压,精神力忽高忽低。   如果让李紧形容,大概就是暴风雪和雪崩来回切换。   李紧用眼角余光稍了一眼对方的胸肌,在   往下挪之前,把眼珠子拽了回来。毛躁躁的王储固然崩人设,但……肉/体实在太美好了,他有点扛不住。   “殿下怎么跑到地上睡了?”他故作关心地把被子往卫纵身上盖,“嗐,这露在外头,冷不冷啊……我给您盖盖。”绝口不提自己跑去床上的事情。   卫纵眼刀立刻飞过来,戳了他满头包。   “给你三分钟,”他咬牙,一字一句说,“赶紧给我消失。”   “遵命!”   李紧发现王储不打算算账,立马往外溜。他放在起居室窗台上的脏衣服正搁在斗柜上,已经变得雪白干净,叠得整整齐齐。   “等等,”   卫纵披着毯子坐在床边,阴沉沉地瞅着李紧,“你不能从大门出去。”他的身体已经不清白了,名誉决不能再被这平民玷污!   “那,我要怎么去办公厅……”李紧刚穿好衣服,十分为难。昨晚太困了,没考虑太多,现在想来,他要是从原路出去,正好和经过走廊的同事正面撞上。   他可不想挑战关琳的底线。   李紧借着白天的光线打量屋子,在某王储高压注目下,满脸抱歉地小碎步挪到卧室窗边。果不其然,他还记得昨天从长廊经过,远处正对着迷宫。如果他从窗户出去,正好可以装作逛花园,正大光明地去上班。   “殿下,”他整整衣服,试探地看向卫纵,“我就从窗户下去了?”   卫纵一瞬间想到李紧腹部的伤口,不过他仍然没吭声。   李紧认为,王储不说话就算默认。他耸耸肩,打开窗户打算当一回罗密欧。   卫纵忍着没回头,却竖起耳朵听对方的动静。他听到李紧攀着窗台往下,声音极小,每一步动作都轻巧有力,看样子,李紧的体力已经恢复大半。   他一直忍着,直到听到对方落地的声音,才慢吞吞地走到窗边。李紧竟然还没走,仿佛笃定他一定会过来,仰头冲他行军礼,笑得非常灿烂。   ‘晚上见。’李紧无声地张嘴,然后转身跑开。   “……见个屁。”卫纵嘟囔,眼神倒是一直跟随对方,直到李紧的身影消失在墙角。他想到昨天晚上,他和现在一样站在办公室的窗边,正好看见青年一跃而下,在暴雨中匆匆离开。   上班的点   ,门厅里人来人往。张可可站在服务台前,看见李紧的时候怔了片刻,很不自然地眨眼睛。   李紧立刻察觉到她的变化,笑容微顿,走过去和她打招呼。   “早上好,不是说今天休息?”   “我和同事调换了一天假,”张可可回神,眼神带点打量,若有似无地落在他的衣服上,“嗯,你——你没事吧?”   李紧找了个理由:“哦,我昨晚和朋友喝了点酒,能看出来吗……”女孩子真恐怖啊,他虽然没换衣服,但衬衫明明洗过了啊?   张可可冲他暧昧地笑。   办公室里空无一人。   李紧路过苏南的工位,才发现对方桌上摆着一个小小的心形相框,相框中的情侣显然就是苏南和钟俊书。这是他第一次看到钟俊书,心情慢悠悠地恢复平静,又一点点跌至谷地。   社会新闻天天都在发生,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知道其中的残酷。尤其是,他还要若无其事,装作对苏南的事情毫不知情。   等到禾茉和李云京来了,到点上班,苏南仍然没来,她们俩才开始觉得奇怪。   “没听说南南请假啊?”禾茉有点担心,“她不会是生病了吧?”   李云京犹豫,往苏南桌上那张合照瞥了一眼。   一直到下班,她们俩终于感觉不安。   “我们打算去她公寓看看,”李云京小声说,“她之前说和钟俊书吵架,就是她男朋友……也许是心情不好……”   李紧目送两人下电梯,一回头,发现罗华正站在三处处长宋平的办公室门外。   “秘书长?”   罗华蹙眉,不放心地问他:“你没说漏嘴吧?”   “我什么也没说,”李紧往他身后瞅瞅,“我们现在去医院吗?”他还以为会先和王储会合……   罗华没好气地摁电梯:“别找了,殿下正在医院呢。”   卫纵可不知道自己被人惦记着。   他叼着棒棒糖,走到顶楼半人高的围栏边上,翻了过去。   中央城的医院并不高,算上地下八层,一共有十六层。顶楼在地上第八层,风声颇大,往下能看见一楼的大片绿地,而不远处金属高楼林立,直指天际,和此处刻意营造的安宁氛围,形成割裂般的对比。   卫纵将一个拇指盖大小的金属   物件卡进个人智脑,轻轻一按,周围便响起极为细微的嗡鸣,空气仿佛扭曲了几秒,又恢复正常。   这是一个小型屏蔽仪,能够短暂地将他的存在感降到最低。理论上,当他佩戴这玩意儿,小卷毛即使抬头看到他,也会下意识地忽视掉他。   他含着糖果在边沿坐下,微微俯身往下望,风便打横吹过他,恨不得将他一把拽下去。从他的角度,可以清楚地看见一楼进出的人群,救护飞艇停泊,空气里时而会传来浅淡的血腥气。   卫纵皱眉,发现即便都是血味,李紧的血也要比别人好闻一点。   [殿下,有动静]   他眼神一凛,嘎吱几下就把糖果咬碎,一口吞尽了甜味。   “守住监护室的大门,看好苏锦静,别让她闯进去!”他说完关掉通讯器,轻巧地往下一跳,身体刚刚下降,右手就牢牢地挂住,整个人悬在天台边沿。   他紧紧地盯着一楼,眼神从每一个角落扫过。   突然,一楼最左侧的草坪上,有一丛刺玫瑰的灌木扑簌动弹。在他的眼中,那灌木的动静像被放慢了数倍。他能清楚地分辨出,有一个隐藏起来的东西,看准备了目标,从灌木后面走出来,一路踏过修剪整齐的草皮,来到了一楼左侧墙底。   这些变化极其微小,普通人除非能预判那东西的行进方向,死死地盯着某一处,也许才能看到空气景象瞬间的变形和滑动。苏南此时就躺在第八层的监护病房里,她的房间,正好出于那东西站立位置的正上方。   卫纵舔舔嘴,眼前浮现李紧担心的表情。他能告诉小卷毛,他不但清楚苏南的危险,还打算利用苏南当一回饵食吗?   说来也奇怪,他和李紧算不上熟悉,但他就是知道,李紧此人天生护短。假设这家伙能够异化成功,他百分之百肯定,对方的第二形态绝对是一只老母鸡!   于是,卫纵下意识地隐瞒了自己的计划。   但他又凭什么非得担心害怕?   卫纵越想越不爽,盯着下方的眼神愈发不善。   变化几乎就在眨眼间,刚才那看不见的存在还慢条斯理地动作着,而就在靠近墙根的刹那间,那东西陡然加速,以疯狂的速度沿着医院的墙壁攀爬,直窜而上!   “嘭————!”   “啊!”   “怎么回事??”   “窗户!窗户怎么炸了——”   那东西爬行的速度太快,经过的地方墙壁外层剥落飞溅,窗户就像被重物踩踏,纷纷炸裂开,从下往上,带起一连串的巨大动静!   卫纵冷笑,空出来的手甩了甩,在那东西爬到七楼的下一秒,猛地松手,身体直线下降——那东西相当敏锐地发觉不对劲,迎面就被卫纵踩中,发出尖锐的呼啸。   “叫你个蛋蛋!”卫纵像猫一样舒展四肢,坠落到六楼时,直接抓住了脚下的东西,手臂青筋绽起,猛地将它抡进了墙面,墙面饰物四处飞溅,发出轰然巨响。   无形的东西从空气中被迫现身。   一个怪物出现在卫纵眼前,于他掌下疯狂地挣扎,半个身体几乎被砸进墙体中。   这怪物——从头到脚都覆盖着一层银色的鳞片,一双眼睛几乎有人类的三倍大小,像爬行类一样凸出,其中竟然还有一层瞬膜时时闪过。它针尖般的瞳仁恶毒地盯向卫纵,从裂开的嘴巴里,探出一条银灰色、黏糊糊的长舌。   它冲着卫纵尖啸,嘴巴裂开的弧度,几乎能将头颅分开两半。一条巨大强壮的尾巴狠狠地从卫纵身后突袭,砰地一下砸到他的后背上。   “……”卫纵纹丝不动,瞳孔收敛成竖状。   [殿下,有人探头了!]通讯器里传来焦灼的催促声。   “我就来,”   卫纵冲怪物露出残酷地笑:“……你好胆,敢砸老子?”他攀着窗台,一脚踩住怪物的尾巴在惨叫声中,硬生生将它的尾巴踩断,断尾带着蓝色的血液一路滚落,砸到一楼草皮的那一刻消失无踪。   他掐着怪物的脖子,一路风驰电掣地爬上八楼,将手里的东西甩进房间里。   金尚正守在苏南床前,见状惊地后退一步。他看见那怪物抽搐打滚的模样,忍不住嘶了一声。   “殿下,这什么玩意儿?”   卫纵一脚踩住银色怪物,脸色令金尚感到畏惧。   “一个历史的垃圾产物。”他冷冷地说,托它的福,令他想起了一些小时候做的噩梦。   “让军科所的人来接手。”他碾住怪物的后背,对方徒劳地弹动身体,却动弹不了。它有完整的两只手   臂,但却没有双腿,先前那条尾巴与其说像蛇尾,回想起来,似乎更像人鱼的尾巴。   他记得波克曼曾做过的非法实验,其中就包括提取沙曼人鱼的基因与人类融合。看起来这类实验根本没有从历史中销声匿迹!   “笃笃笃——”   卫纵和金尚同时向监护室的大门看去。   “殿下,我可以进来吗?”李紧的声音隔着门响起。   卫纵低头看看身上怪物的血迹,突然有点慌张,而原本奄奄一息的怪物,抓住了他走神的瞬间,从他脚下挣脱,像蛇类一样飞速地滑行至窗边。   金尚立刻扑了过去,以他的速度,绝无可能让怪物逃走。可当他攥住那银色鱼怪的时候,那条覆盖鳞片的胳膊,就在他手里发生了惊人的变化。   他的手僵在那里,难以置信地看向下方,鱼怪在他眼皮底下,眼睁睁地变化成了一个黑头发的男孩。男孩的外形至多十来岁,黑发,银眼,下肢血肉模糊——就这样在他惊恐的注目中,摔了下去。   碰————   一楼响起了行人的尖叫。   李紧正好迈进病房。   他困惑地看着屋内一片狼藉,地上有一道湿乎乎的拖曳痕迹。痕迹蔓延到窗边,窗户大开,玻璃碎落一地。他见过一面的金副队,正趴在窗边。他反射性地看向病床上的女孩,对方在防护罩里安稳地躺着。   与她相距一米多的地方,卫纵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殿下,”   金尚慢慢地回头,脸色刷白,“殿下,您,您快联系罗大秘。”   作者有话要说:周六周日我上课到很晚,所以更新不稳定,可能延迟一点。   周一周五准时零点更新,到点刷新就行~~~   今天的任务——   大嘎跟我一起默念:卫纵是攻   PS:罗大秘很悲痛,猜一猜他悲痛的原因。 第35章 你没责任   外面有什么?   李紧下意识地往窗边走, 被卫纵一把攥住胳膊。   “不许去。”   王储语气冰冷。   李紧低头,王储抓得很用力,手背青筋绽出。对方的手指上还带着一些奇怪的液体, 将他的袖子染成诡异的深蓝色。这时,他才闻到空气中淡淡的腥臭。   他探究地看向对方, 卫纵却撇开视线,仿佛不愿意与他对视。   一瞬间,他心里莫名有些发笑。   “秘书长就在外面,需要我叫他进来吗?”   卫纵冷静下来,摇摇头:“老金,让城警疏散人群,务必保证将那东西移交给军科所。”他拽着卷发青年往外走,“你跟我出来。”   “殿下,等一等!”李紧有点不放心, “苏南是不是得换个房间?”   卫纵停在门边。   “我破例提一句, 你不必太关心她,”他眉头紧锁, 看着李紧的眼神带点责备,“她是一个成年人,不是你的责任。如果她死了,难道你也要自责?”   李紧心头一跳:“她还活着……”   “她的家人在外面。”卫纵不再多说,意味深长地盯他一眼。   两人走出去, 外面纯白的走廊空阔而安静,房间之间间隔很大。靠近苏南病房的这半边,已经被许多全副武装的军人围着,他们看见卫纵,立刻向他行礼。   “一队留下, 二队去中庭接应城警,务必看好尸体,交接给军科所的人。”卫纵下了命令,那些军人一言不发,立刻分出一部分人快步离开。   “殿下,请问我可以进去了吗?”   刚才沉默站在罗华身边的女人,冷冷地开口。   李紧一瞧,啊,家里人是指苏政委。   苏锦静还穿着军装,一头黑色长发一丝不苟地绾在脑后。她外表三十出头,眉目秀丽,但表情严肃,有浅浅的法令纹。   她对卫纵请求的时候,眼角微红,说话语气硬邦邦的。可眼下这个时候,没人会同她计较。   李紧心想,里面躺着的毕竟是她的亲妹妹。事关生死,往日再多不愉快的,此时也只剩下对亲人的担忧了吧。   “苏政委,你先别急。我看得先给小苏换个更安静的房间。”罗华安抚苏锦静,立刻就去找护士   了。   王储一出来,他就知道病房里肯定不大能看。原本他们把着门不让家属探病,已经说不过去,要再让苏政委这会儿进去,人家心里得怎么想啊?   苏政委抿嘴站在那里,不再吭声。她从昨晚过来到现在,一直不肯坐着,罗华好说歹说,她也不搭理。她心中自然有怨气,更多是恐慌。   她双手合拢,冰冷的,一丝热气也无。   王储殿下一句准话也没给她,她妹妹,真的还活着吗?   “苏政委?”   苏锦静抬头,看见李紧递到她跟前一杯滚热的咖啡。   “……谢谢。”她还是接过了咖啡。   李紧没再说话,只是站在她身旁。他们一起注视着王储殿下走向远处士兵,那些人神情紧张,明明只是守着病房,却一直维持着戒备状态。   “我还没有向你道谢,”苏锦静低声说,“如果不是你,小南……失踪十天半个月的,我们都不知道。”她不想用死这个字眼,仿佛只是嘴上提一句,都会给苏南带去不好的影响。   “我也只是凑巧,”李紧委婉地解释了一句,“她不怎么谈论她的私事。”   苏锦静自嘲:“你不必这么小心。小南工作以来认识的人,都不知道她的家庭,你不清楚很正常。”她喝了一口热咖啡,徐徐地抖出一口气,“我要是知道会这样……”   余下的话又被她自己咽了回去。人类的痛苦并不相通,她同别人说这些,谁会和她感同身受呢?   苏锦静转而问起钟俊书,“我只听罗厅长提了大概,她去找人,找到了吗?你有遇上那孩子吗?”   也许找到了……李紧联想到他和卫纵发现的另一个打斗现场。可惜找到的结果也不一定就是好的。   “我也不清楚,”他遗憾地摇头,“我去的时候,苏南已经昏迷,现场除了袭击者,没有别的人了。”他说的很含糊,也没提黑衣人。这些事情,罗华绝不可能对苏政委说得太具体。   果然,苏政委对他的话没有疑虑,只是神情更加苍白。   李紧难免猜测,苏锦静会不会后悔呢?   固然一个家庭里牙齿和嘴唇,总有磕碰的时候。家人虽有血缘,但同时又是独立的个体,大家立场不同,是非对错,难以辩证究竟   。   苏锦静当然可以说,她的出发点,都是为了自己的妹妹好。   可她也不可能不后悔。   比如,她如果那一天更迂回委婉一点,甚至暂时友好地接待妹妹和钟俊书,也许钟俊书不会失踪;又或者钟俊书还是失踪了,但她没有拒绝苏南的求助,也许苏南不会铤而走险,独自在夜晚去找人,最后孤零零地躺在垃圾场的地上,任由鲜血直流……   苏锦静并没有目睹那个场景,没有人会特地给家属描述那幅画面,那无异于第二次谋杀。她只是听大夫稍微说了一下,就已经腿软心慌,一整夜无法缓过来。   她能够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妹妹还在苦苦地挣命。   “钟俊书,”她喘口气,“那孩子是个孤儿,一个亲戚都没有。”她扶着墙慢慢坐到座位上,终于支撑不住,疲倦地扶额,“我昨晚就委托别人帮我找他的下落,到现在还没有消息。”   只希望等苏南醒来的时候,她能够用好消息去安慰妹妹。   李紧无话可说。   他不能透露细节,当然也不能告诉对方,“我认为钟俊书大概已经死了”。   “苏秘书醒来一定很高兴。”他唯有这样说。   没一会儿,罗华带着医生护士过来,很快给苏南换了一个更严密的监护病房。苏政委迫不及待地跟了过去,换过衣服进了病房。   房门关闭的前一刻,李紧听见苏锦静的哭声。   他总是想到卫纵对他说的那些话,还有病房里那些奇怪的痕迹。他又不是傻子,王储殿下显然用苏南当了一回诱饵,准备钓出来黑衣人背后的那些势力。   现在也不知道算不算成功。   他站在病房外面发呆。   真没想到,他转了文职,经历的事情竟然比在部队还刺激。倘若他正常考入部队,这会儿应该还在壹号的新兵营,天天训练和比赛,最大的刺激,估计也就是和高登打架了。   如今的情况,却像站在一个深不见底的泥潭边上,周围影影绰绰,让人一头雾水,还隐约背后发凉。   “发什么呆?”卫纵站在几步外,不耐烦地喊,“走了!”   李紧忍不住翻白眼。他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滤镜,曾经竟然觉得这人高冷有范,偶尔可爱?实际上呢,   根本就是个……哼。   “我总觉得有人在骂我,”卫纵敏感地揉鼻子,带点狐疑地瞅他,“不是你吧?”   “是我骂的你!”   罗大秘暴躁的声音从卫纵身后传来。他俩回头一看,还以为看见一条喷火龙。   卫纵立刻一脸生无可恋。   “我心脏都快要爆炸了!”罗大秘气得咬牙切齿,鼻翼一张一合,“我跟你讲,要不是特护病房不报销,我现在就想开一个躺进去!”   他压低嗓音,愤怒地捶墙,“你知道现在星网都炸了吗?院长刚才冲我喷了半盆口水,就差要去两院投诉你了!账单拉下来有这么长——”他把两手使劲张开,唾沫星子往外直飞。   卫纵嫌恶地后退好几步。   “……”李紧扶额,一瞬间,他清楚地看见罗华身上爆发出极端狂躁的火焰。   罗大秘不会因为愤怒,直接异化了吧?   “您还敢躲?!”   罗华急得跳脚,“你知道星网上都怎么说吗?!说你谋杀卫荣大帝的私生子,甚至猜测大帝夫妇是被你软禁了!”   什么情况?什么私生子?   李紧震惊地竖起耳朵。   “你老实告诉我!”罗华紧张地追问他,“那到底怎么回事?我刚才在楼下和军科所的人会面,那具尸体简直——简直——”   简直就是缩小版的王储啊!   卫纵反而神情冷淡,无所谓:“城警已经控制了所有目击者,网上那些模糊的视频也都没了。何况那些视频根本看不出究竟,你操什么心?有麻烦去找关琳好了,他头发比你多。”   客观地说,罗华看起来想要谋杀王位继承人。   李紧听得稀里糊涂。   难道刺杀苏南的人,长得和殿下很相像?不过能像到让人阴谋论是皇帝私生子……总不至于一模一样吧?   “走不走?”卫纵冷淡地催促。   罗华啪的一下,拿手撑墙,把李紧拦在身后。   “小李啊,你这两天也很辛苦了,”他客气地笑着轰人,“现在时间不早,你先回家休息,明天还得上班呢。”   李紧哑然,下意识地抬头和黑发王储对视。   不过才过了一晚,他仿佛就习惯跟着对方。罗大秘这一句话,却一下子让他回到现实,回到平淡、规律、朴素的社畜日   常里去。   唉,他明天还要上班。   “那我就先走了,秘书长,”他藏住遗憾,冲卫纵行礼,“殿下,臣告退。”   卫纵没阻拦,就是脸色一下变得很臭,他的目光一直缀着人,直到李紧的身影进了电梯。他漫不经心地收回视线,就对上罗华一脸鄙夷。   “人都走了,看什么呢?”罗华讽刺一句。   卫纵懒得搭理他,对站岗的士兵领头颔首,对方就收拢人手,守在了电梯口和病房门口。他插着兜,和罗华一起从楼梯下去,一路上听着大管家絮絮叨叨。   “我发现你确实对他过于关注,”罗华边走边怀疑,“你知道男人不能生孩子吧?”   卫纵被口水呛到,难以置信地瞪他。   “你恶心不恶心?”   “……”   罗华噎住了。由于王储殿下优越的外在体格,他又忘了,这还是个未成年的崽。   外头谁会相信呢?   他家王储,连小黄片都没看过,至今仍然是一名正直、纯洁的青少年。   “我只是提醒您一句,”罗华正直地说,“您可是独生子,您家真的有皇位要继承。大帝也绝不会同意您找一位纯人类男性做伴侣的。”   换做是能生蛋下崽的变种人兴许还有可能,李紧这样的,但凡曝光,上议院就能在夏宫门口血溅三尺。   卫纵根本没想这些,但青春期么,最大的特点就是杠。   “全世界就王室最老土,”他不屑地嗤笑,“我还不想结婚下蛋呢!我活着就算了,死了还管谁继承?爱谁谁。”   罗华头都要炸了。   “您别乱开玩笑!”他急了,“按照继承法,您这样是会失去继承资格的!”   “那就不继承,”卫纵慢悠悠地拾级而下,“不行就让卫芙来,别国都有女王,我们也可以来一个赶赶潮流。”   罗华翻白眼。   得了吧,虽然新时代没那么强调血缘,但是王室可不同!卫芙是大公领养的子女,没继承权,上议院那些大贵族还能睁只眼闭只眼,殿下真瞎搞,卫芙小姐能否平平安安活到继位都不一定。   两人上了飞艇,前后城警开道,还能看见一些媒体在后头像苍蝇似的跟着。   飞艇上空间密闭,隐私有保障,罗华大大松了口气。   “关   琳已经在夏宫等着您了,”他唉声叹气,“您记得顶上去,我可不想被他追着骂。”殿下做事虽然自有主张,可不爱解释,行动风格也和关琳那些政客所期待的截然相反。   从他来到王储殿下身边开始,就一直看着两方掰扯。当然了,最后都是殿下获胜,无一例外。   罗华摆弄光屏,正在看收缴来的目击视频。   他反复看了好几个角度的视频,发现确实如卫纵所说,都很模糊,只能看见一个黑头发的男孩从高处跌落摔落到中庭。   因为当时的中庭有金尚的人守着,很快上前隔开了现场,所以这些视频里,都后面的血腥画面。自然,也没人发现跌落的男孩双腿本就血肉模糊。   卫纵靠在座椅中,根本没留意他说什么。   “我根本不必考虑生蛋的事情,”他突然若有所思地说,“毕竟我可能活不到发情期。”   罗华一瞬间血压飙升。   “那就努力发情!”他咆哮,“多交几个好朋友!看看小黄片!”   “算了吧……”   卫纵兴趣缺缺。他低头看自己的手,手上还沾着些鱼怪的血,可他满脑子是攥住李紧那一刻,手心里的热度。   他表情奇异地搓了搓手指,那种热度竟然还在。   “奇怪,之前你和那东西在墙上撞来撞去,那么多病房的窗户都炸了,怎么没人拍视频?”罗华关掉光屏,有点想不通。   卫纵回过神,将智脑上的屏蔽器拆下丢给他:“这东西有点用,让军工所批量生产,特殊兵种按需装备。”   “你就不能直接说……”罗华松口气。   “对了,国安局会跟李紧一段时间,”他突然想起来,“你这段时间不要再同他接触了。”   王储殿下拿后脑勺对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可惜了,李紧这次在消息上落后一步。   今晚医院告别的这一幕场景,让我有种错觉。   罗大秘仿佛成为了顶流卫纵的经纪人,   而我们紧紧,就是可怜的小助理。   此幕又叫经纪人棒打鸳鸯。   PS:也许正因为王室祖上有搞基的,所以传承变化,   从克劳德这种西方名,变成中文名(我瞎扯的)   所以从那之后的大家,都没有弯的吗? 第36章 红色疯兽   李紧一上飞艇, 就察觉有人跟着。   他站在舷窗暗暗观察了一路,确定跟踪他的有两个男人。一个在他左后方五米开外,还有一个就在他左边, 正和一个半途上飞艇的女学生搭讪。   等到他走到公寓楼入口,就见那两人若无其事地走了过去。   既然能进小区, 那就是有门禁,或者小区里有接应的人……国安局吗?还是办公厅的人?   李紧回到家,灯打开的那一刻,才彻底松了口气。   不过才两天没回家,就有种漫长的错觉。   通讯器一直滴滴作响,李紧躺在床上,打开一看,大秘办公室和二处的不少同事竟然还在加班。   他们在大群里传了一张餐厅吃夜宵的合照,看样子因为医院的坠楼事故, 办公厅要通宵作战了。   李紧点开罗华发的近期大事备忘录, 第一条就是比赛动员。秘书长本人更是激情开麦,就全盟联赛的事情进行诚挚发言。   [同志们, 难得的盛赛啊,我们身为嘉莱万斯文明人的代表,必须要向世界展示我们的风采!]   罗华的迷你投影在个人智脑上方用力挥拳。   [我提议,我们可以组成一支战队,名字我都想好了, 就叫‘秘书天团’!]   响应者寥寥无几。   李紧牙疼地脸直抽,赶紧装作自己没看到这几条消息。   太扯了,太羞耻了!   他现在相信卫纵跟他瞎掰的那些八卦,比如罗华其实不是三十几岁,而是上个世纪的老头。   秘书天团……这到底什么鬼名字?   显然, 群里的大多数人和他想法一致,原本气氛还热络着,罗大秘一发言,大家突然就纷纷掉线了。   李紧摇摇头,又打开他们办公室的小群,发现李云京在里面连续发了好几条消息。   [@三处禾茉 @三处实习李紧 看到回复我!]   [张可可看到苏南的病假申请了!说是正在医院疗养中!]   [@三处李云京 什么意思啊?南南怎么突然就病了?]   李紧一看时间,已经是几个小时前了,想了想,还是关掉了小群。   通讯器仍然闪烁着新消息提示,他看了一圈,发现自己竟然有一条通讯好友申请。   对方头像是个棒棒糖,ID叫做“出淤泥   而不染”,散发着一种中老年鸡汤的香味。   “???”   李紧想拒绝,但申请里还有一条语音,干脆放出来听完再删,结果,语音里没人说话,反而响起一串奇怪的敲击声。   他神色立刻变了。   密码学也是军校学生的必修课,内容主要是编码和破译。军中目前还保留着一些密码通讯系统,不过这条语音里的密文十分特殊。   这是壹号部队的专属。   李紧已经不记得怎么解密了,唯有老老实实地通过申请,主动发出第一条信息。   “您好?”   半晌,那边突然响起视频请求。   李紧有点紧张,连忙爬起来,抓了抓凌乱的卷毛,接通视频。   小小的光屏刷地展开,里面出现了一个他很熟悉的人。   “……”   李紧怪叫:“殿下?”   王储殿下一身丝绸睡衣,手里端着一只小巧精致的红茶杯,隔着屏幕冷冷地瞪他。   [你是忘记怎么解密了?]   “哈?”李紧懵逼。   [壹号以前在军院开设过密码学的进阶选修,你报名了,而且上完了一学期的课程。看来你已经全忘记了。]卫纵很不满地放下杯子。   那明明是陈海泉大校开的课,李紧在心里吐槽,   而且陈大校解释了,他们部队的这套加密系统,只在穿梭星门时使用,因为用途并不广泛,可以作为兴趣学一学。   再说,明明可以正常加好友,为什么要发一条加密信息?   卫纵抱着手臂睨他,似乎看穿了他在想什么。   [我是提醒你一声,国安局要跟你半个月,你要有什么隐私,记得这半个月老实一点。]   李紧早发现了,一脸果不其然的表情。   “但是您现在和我说话,不会被监听吗?”   [我的通话是绝对安全的,不过得你通过好友才行。]   这就是卫纵不怕麻烦,还得用加密信息提示李紧的缘故。只要加上好友,他这边和李紧的通话都不会被监听。   谁知道当初完整修完课程,还能用壹号的加密方式写一篇小论文的人,竟然会忘记密匙呢?   李紧不由后悔,他当时听课的时候,特地整理出了密匙。可大学期间搬了几次寝室,宿舍的星网端口不太稳定,丢了一些文件,其中就有密匙在内的部   分笔记。   “殿下,您给我发了什么?”他眼珠子转了转,凑近屏幕小声问。   卫纵没好气地伸手拍屏幕,就好像拍在他额头上一样。   [你休想偷懒,想知道就自己去破译!]   李紧长长地叹了口气,额头上的卷发飘了起来,又无辜地落下。他失望地瞅着某王储,那双浅咖色的瞳仁在光屏里特别圆,特别透亮,显得整个人又纯又嫩。   真是一副骗死人不偿命的好相貌。   卫纵狠狠地拧眉,裹紧自己的睡衣,把椅子朝后退了好几步。   [你别来这套啊!我警告你,别以为装可爱,我就会纵容你偷懒——你不要对我眨眼睛!]   李紧头回干这事儿,脸上发烫,心里也挺羞耻。不过他惊奇地发现,王储殿下似乎吃这一套?   这个新发现,让他心里的羞耻一扫而空。   他甚至得寸进尺地贴到光屏前,大着胆子提要求:“殿下,我的密匙本丢了,您可以再发给我一份吗?”   [……]   卫纵啪叽一下关闭了视频。   李紧遗憾极了,咂摸了一下刚才的度,那样有点过了吗?他还没来及感慨,就收到了一个新邮件,发送人卫纵。   “哦豁。”   李紧盘腿盯着邮件,奇妙的感觉油然而生。   已经很晚了,他因为这通视频变得毫无睡意,干脆下床来到书桌边,打开了星网。   全盟联赛的宣传仍然铺天盖地,今年没有了国内的预赛,但仍然也是采用了晋级赛的形式,一开始就是各国混战。   李紧登录自己的联赛账号,顺手戴上感应头盔和手套,朝后靠进专用的座椅中。   他能感到手套外侧的金属卡口与扶手上的安全钳自动接驳,他的脖子被稳稳地托住,轻微的电流仿佛流过全身。   眼前漆黑一片,头盔两侧贴近太阳穴的地方,金属感应元件冰冷地贴着他的皮肤,存在感那样鲜明。   [初级神经接驳中,一、二、三——]   黑色的头盔前镜面刺啦闪烁了一下,显示出了虚拟的机甲驾驶舱内三维图,他的手边有一个发光的触键,他顺势按了一下,周围猛然下沉。   几秒钟以后,李紧站在了一片星空中。   这感觉对于他这个穿越者来说,无论经过多少次,仍然震撼不已!   他的大脑记得自己正好好地坐在椅子上,房间灯火通明,手脚都被固定住了。但另一方面,他又确实地站在这里,全身没有任何束缚感,视角自由,四肢活动自如。   最终,逼真的感官占据上风。   漫天星辰如同流星一样划过长空,在他眼前凝聚成了一位向导。   这位星网向导是一位沙曼人鱼王,金发金眸,容貌俊美。   他的上半身白皙而精壮,而沿着腰挎往下,却是一条颀长的线条流畅的纯金色鱼尾。   那些光润洁净的金色鳞片排列精密,由腰间细鳞到臀部大腿舒展开的圆形鳞片完美过渡,以一道绝佳的弧形收敛,最后绽开金色华纱般的尾鳍。   他在星空中无声矫健地游曳,围绕李紧转了几圈。尾鳍拂过李紧的脸庞,冰凉柔软地像冬天清晨的细风。   【欢迎回来,我的勇士】   他优雅地立在李紧面前,右手向上,三个不同颜色的行星浮在他的手心上方。   【请选择登陆世界】   报名应该去黄色的联盟星……李紧犹豫了一下,却伸手指了指最右侧的水蓝色行星。   “密语水乡,竞技场大厅。”   人鱼王用金色的眼睛凝望着他,半晌手指合拢,行星在他手中化为无数银色的砂砾簌簌流下,唯独剩下蓝色行星,漂浮到了李紧的面前。   李紧握住行星,眼前猛地变黑,随即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他不停地拖拽向黑暗中心,冰冷的雾气不断从脸上扑来,令他难以睁眼。   周围再次恢复明亮时,他已经站在了巨大的纯白色穹顶下。   数千平方大的竞技大厅人声鼎沸,周围各色种族往来不绝,时不时耳边就响起奇怪的语言,或者飘过长相奇形怪状的生物。   远处能够看见大厅最边缘的罗马立柱,外面阳光刺眼,大厅的最右边有一座湖泊大小的露天温泉,水汽氤氲至大厅,右边的大理石地面因此变得湿滑。   李紧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但他仍然是一名过客。   有些不缺钱的人,甚至能够在这个虚拟城邦里购置房产,或者开店经商,这些人才是密语水乡的常驻者。   他快步走到大厅中央的1号柜台。   “预约对战请先扫个人智脑,”一个海蓝星人撩开脸上水藻   一样的发丝,将虚拟光屏弹到他面前,   “个人赛按1、随机组队按2、观赛指南按3、对战积分查询按4、积分兑换请到201号柜台——”   “请问加拉哈德有比赛吗?”   柜员眯起眼,突然换了一副表情,弹开光屏,刷的展开一幅巨大的对战排行榜。   他热情地对李紧说:“比赛押注就在1号柜台,这是最近三天的比赛排行,我推荐您选择第二名蒸汽机,他的上升速度非常快,现在押他,稳赚不赔!”   李紧:“……”   “我只想知道加拉哈德的消息,”他礼貌地拒绝,“没钱,抱歉。”   他一说没钱,柜员立刻变脸,嗖得收起光屏,手一松,水藻门帘一样盖住了整张蓝色的脸,摆明了谢绝接/客。   “预约对战请先扫个人智脑,个人赛按1……”   李紧不以为意,笑眯眯地伸出一根手指,放在了柜台一个不起眼的红色小按钮上方。   他故作惊讶地看着按钮:“咦?这个按钮有什么用处吗?我来试试看好了——”   “请您住手!”柜员猛地抓住他的手,强笑道,“王者已经两周未上线,但是在下可以提供您王者的休息区位置,您去和王者合影也是极好的!”   李紧微笑着看了看自己的手,柜员立刻松开,转身取了一张薄薄的卡片,双手递给他。   “王者的定位卡,您收好。”   “麻烦了,多少星币?”他动作自然地接过卡片。   “……”柜员迟疑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报数,“5、5星币?”   李紧一想,是这个价格,就满意地刷了10星币给他。   “剩下的算小费,多谢。”   他将卡片贴紧智脑,读取的下一秒,消失在柜台前。   与此同时,大厅一侧走过一个高大的金发男子。那人穿着野蛮,身后跟着一群野人打扮的同伴。他突然停下脚步,困惑地看向李紧消失的地方。   “班长,怎么了?”同伴差点撞上他,奇怪地问道。   高登也说不上来,他就是有那么一瞬间,好像看到李紧那家伙。应该没错啊,还有谁会像那怪胎,把头发整得跟彩虹拖把似的?   不过这么晚了,也许看错了?   “走吧,再接一个任务就下线睡觉,明天还得拉练。”他摇摇头。   密语水乡。   听名字就知道,这里森林多,海洋和湖泊也多。这里的原住民几乎都生活在船上。除去森林之外最大的一片大陆,就是他们这些外来者建造的竞技场。   虽然说是场,但实际上,竞技场的面积近乎等于一座中等规模的城邦了。   最靠近赫尔姆斯山的王者城堡巍峨雄壮,内部建造奢华,而竞技场积分前五十的强者可以免费入住。其后就是数十个大中小城镇,以及竞技场大厅。   世界规则。   【外来者不可以在竞技场外私斗,违背者积分清零】   【外来者不可以伤害原住民】   【森林不可毁坏】   李紧来到了定位卡上的地方,密语森林的中心地带。   密语森林是这颗行星上最大的森林带,如同树海一般。在森林的最中间,有一座瀑布,据说将钱币丢进这座瀑布中,许下的愿望都能实现。   不过瀑布下方的湖泊很干净,并没有被硬币淹没。因为尝试过的人,会发现湖泊深不见底,里面有一头水怪,谁往里丢硬币,它就会把那人拖下水,直接返回复活点,积分砍半。   特别可怕。   李紧往前走了几步,就看见林地中央站立着红色巨兽。   森林十分幽暗,而林地上方只有方寸大的空隙,能够看见天空。阳光就从那空隙中投射而下,如同舞台上的光柱,照亮了唯一的主角。   红色巨兽,七米五高,通体火红。   只看这台重型机甲的身躯,却是仿人的形态,宽肩窄腰,金属构造的外表冰冷而沉重。它的头颅恰恰相反,好似远古的恐鸟,两侧斜飞的金属羽翼,沿着耳侧的位置拉长延伸出去,异常锋利。   它静静地垂头站立,双手相叠,拄着一柄眼熟的银色大剑。   仿佛沉睡。   李紧屏住呼吸,后退了几步,释放自己的虚拟机甲。   黑色的兔绅士单膝跪在他的身后,安静而乖巧。   他的这台轻型机甲,形态瘦长,关节复杂,极为灵巧。通体由乌金构成,乌金是一种没有光泽的黑色金属,抗腐蚀扛击打,延展性强,柔软却有很好的韧性,非常优秀的机甲材料。   现实中,乌金这种材料相当昂贵,但是在竞技场,连续打赢十次擂台赛,他就攒够了在   这里购买乌金的钱。历时八个月,他也得到了属于自己的虚拟机甲。   “好久不见……”李紧站上兔绅士朝上伸出的手掌,升起的同时,摸了摸它的头颅。   兔绅士像它的名字一样,头颅也是仿动物的形态,两只竖起的兔耳,其实是两枚小型迫击炮。它有一双红宝石的眼睛,红宝石在虚拟世界不值钱,可是极衬他的兔绅士。   李紧坐进了驾驶舱,神经接驳后,没有出现任何晕眩。   他沉默了。   只有在这里吗?   只能在这里了吗?   黑色的机甲起身,脚步轻盈地走到了林地中央。它小心地绕着加拉哈德走了一圈,才在对方面前停住脚步,小心地仰头看向红色巨兽。   兔子对上野兽。   李紧仰头看着卫纵的机甲,有点流口水。   来都来了……要不要,来一张自拍?虽然不能发出去赚别人的口水,他自己留着收藏,也很不错啊!   兔绅士不好意思地抬手轻咳,然后果断地转过身,抛出一个悬浮式摄像头。   它换了几个姿势,最后决定大着胆子,吊着加拉哈德的胳膊爬上去。它坐在对方合起的手背上,背靠红色机甲的胸膛,冲镜头比划了一个V。   此时,它和它的主人都没有发现,原本静止不动的红色机甲,双眼闪烁,随后慢慢低下头颅。   作者有话要说:采访紧哥,奇妙的感觉究竟是什么感觉?   ——大概就是,猪掉我家坑里,跑不掉的预感吧。   PS:红色机甲不是加拉哈德,猪崽目前只能用机甲兵皇的大剑。可怜的崽。   今天是紧哥社死现场直播。   *****************   卫纵:我早跟你说过,办公室里都是老头老太太那辈儿的,你还不信!   哈哈哈哈!   李紧:……罗大秘到底多大?   卫纵胡扯:嗐,八十九岁吧……他头上是假发你知道吗?不信下次你拽一拽   (正好路过)罗华:……???   危险的眯眼。   第二天,李紧打开星网,biubiu收到罗华的邮件。   他打开一看,里面全都是殿下的果照!   喝!吃脚照!   喝!吃完脚丫摸鸡儿照!   噗——摸完鸡儿又吃手……   嗯??怎么混进来一只猪崽?长得和黑白花有点像,就是花纹淡了点。   哈哈哈哈黑白花如果穿小花裙,是这个样子吗??   卷毛毛上还戴着蝴蝶结哈哈哈哈!   李紧笑地前仰后合,兴冲冲地开始逛网上商城,   打算给黑白花买一件小裙子。 第37章 使坏   李紧趁着卫纵不在线, 拿对方的机甲做照片背景墙,自然很心虚。照片一拍完,他忙不迭地跃下去, 跟做贼一样溜了。   正因如此,他没有看见加拉哈德的变化。   黑色的兔头机甲一路奔行, 时不时攀上高耸的树冠,遥望远处树海翻滚,动作灵巧至极。所有的风景,包括枝干的碰擦、树叶的扑簌、柔软潮湿的风的吹拂,都那样逼真。   李紧仍然为星网小世界惊叹不已。   他听说随着星网的不断自我更新和发展,已经有一些身患疾病或者残疾的人,选择接驳神经,继续在小世界里生活。只要遵循世界规则,他们可以在这里延续生命, 甚至与原住民组成家庭, 结婚生子。   精神家园也是家园。未来也许会有更多的人,选择将意识投放到虚拟网络中, 从某个层面来说,上层阶级欣见其成。   李紧返回登陆点,这次直接去了联盟星,报名参加比赛。   “兔先生,请问您选择个人赛, 还是团体赛?”   “个人赛。”   蓝皮肤的少女笑眯眯地伸出手,一张表格出现在他面前。   “本次大赛采用全新的神经接驳方式,拟真程度前所未有,因此在比赛过程中受到的伤害,有一定几率会对脑域产生影响。请仔细阅读参赛须知, 并在风险评估免责协议的下方,摁下您的手印。”   李紧刚准备摁手印呢,一听这话,惊讶地检查协议内容。   “这么说,会发新端口吧?”   “是的,”海蓝星向导点头,“您报名缴费以后,可以选择头盔或者模拟舱,在十个星际日以内,端口就会送到您的住所。”   这确实是前所未有的巨大变化。市面上的初级神经接驳端口,最高已经接近百分之百。当然,这代表的是拟真状态,而不像现实中的高阶机甲和战舰,神经接驳程度代表的是精神力与载体的融合程度。   去年的星盟联赛,各国内部的端口,要求拟真高于80%,半决赛以后则是统一的99.2%。这个数字,意味着比赛中肢体受伤乃至于死亡,都会近乎真实地反馈到参赛者身上。虚拟不虚拟,岂不就失去了意义?   明明在比赛以外,联盟规定全息网游   中的拟真程度不能超过60%,如果害怕,还可以屏蔽掉痛觉,最大程度保护脑域安全。   现在还要提升拟真度,难免让人不寒而栗。   还要怎么逼真?   如果参赛者在对抗中被碾碎,现实中会不会脑域崩塌,变成植物人?   李紧有点想不通,参赛的不说全都是异化人,至少也是高精神能力者,在星际各个国家都是珍贵的战略资源。更别提各国都会派遣军队参与团体赛。风险这样大,联盟怎么会通过这项决定?   关键是网上一丝风声也没有,今晚罗大秘还在怂恿秘书们报名。他清不清楚,他的这些同事们,很可能会因为虚拟对抗中的溃败,再也无法清醒?   “网上完全没人讨论……”他费解地看向海蓝星少女。   “您不知道吗?”向导恍然,“今天才是正式报名的第一天,先前的预报名,不过是登记罢了。这份风险免责,正式报名才发出呢。”   李紧下意识地低头看智脑,发现现实中已经过了零点。   原来如此……还真是偷偷摸摸的。   他按捺住了刷社交网络的冲动,又问了一句:“现在有多少人报名成功?”   向导微微一笑,左手点触空气,报名预排名展开。   已经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不过,李紧仔细地看了一遍,发现团体赛报名人数少得可怜,看起来有分量的国家和团体,都还没有下定决心。按照他的猜测,等到早上九点以后,全盟联赛的官网估计会爆炸,还有得吵呢。   他又特地翻找了一下嘉莱万斯,虽然大家的ID都稀奇古怪,看不出门道,但还是依靠国籍暂且划分到一处。以积分来看,王储殿下并没有参赛。   “我再考虑考虑吧。”他松口气,对向导抱歉地笑道。   向导耸耸肩,态度很友好。   “我已经接待好几百人啦,起码有三分之二都要考虑呢。”她说着也有点困惑,“今年真奇怪,毕竟只是全息网络里的比赛,干嘛要搞这么大风险?”   是啊……   李紧也搞不懂,他和向导面面相觑,最后都忍不住笑出声。   “再见。”他对小姑娘摆摆手。   “下次再见。”海蓝星向导狡黠一笑,随手按下接待号码牌,李紧就退出了报名大厅。   时间刚过零点,也不算晚。   李紧有心想回竞技大厅,观察一下众人的反应。但他转念一想,自己还要早起上班,再说哪有比夏宫接收消息更快更广的地方?殿下身为嘉莱万斯的元帅,对这事肯定也比他更在意,不如安稳等着明天吧。   假如李紧在睡前看一看自己偷拍的照片,就会发现卫纵根本没睡,还和他前后脚登录竞技场。可惜他因为报名的事情,已经完全把这事抛到了脑后。   卫纵在竞技大厅绕了一圈,就返回城堡退出了登录。   他从虚拟舱里出来,点开秘书办的大群瞅一眼。罗华仍然不甘心,还在加班的间隙,发一些心灵鸡汤,词里行间对军人打压贬低,鼓励文人崛起。   王储殿下不由撇嘴,随手在群里发了个龇牙的表情包,大秘书立刻下线装死。   他随手披上外套向外走,心里的困惑完全不比李紧更少。   嘉莱万斯固然强大,不然也不能兼并了整个女神星系。可放眼整个联盟诸星系,难道他们就是宇宙食物链的最顶端吗?   肯定不是。   起码大部分的国家,都拿虫族没办法。   这样来看,联盟作为团结各国的组织,地位和力量都不缺。他身为嘉莱万斯的王储,努力了四年,也不过堪堪稳定国内局势,在联盟可就插不上手了。   卫纵一路走向夏宫的地下室。银白色的走廊随着他的脚步,一点点亮起,闸门次第打开,就像拥有意识一样,欢迎他的到来。   他走到走廊最尽头的智脑中枢控制室,门向一侧滑开,露出里面大的吓人的空间。   这家巨大的地下室,乍一看去,活像《银河舰队》里蜘蛛的巢穴。金属的墙面和地面,散发着冷冰冰的气息,地面一层比一层地,在最中心的地方,放置着一台类似虚拟游戏舱的装置,从这台装置上,拖曳出密密麻麻的终端。它们交缠凌乱地向四周铺展蜿蜒,最终链接到金属墙面上。   在这里站一会儿,就会发现,从最中央的那台装置,每隔几秒,就会释放出蓝色的电流,这些电流沿着终端连接传递到墙上,一下又一下,规律的像是人类的呼吸节奏似的。   卫纵靠在门边,随意敲了敲墙面,当做是在打招呼。   “布莉吉妲,快出来。”   四周的电流陡然加速,黑发女人抓住舱室的边沿,坐了起来。   布莉吉妲披散一头黑色卷发,她浑身赤/裸,神情疲惫地踏出那台坐舱,手指碰触缆线的瞬间,身上就多出了一件黑色长裙。   【殿下】   卫纵全程坦然地看着她,并不因她的袒胸/露/乳而露出分毫的异样。而布莉吉妲,这位和他老祖宗一模一样的中央智脑,同样也不觉得别扭。   以布莉吉妲的年龄,卫纵在她眼里,估计连婴儿都算不上。   “你总是很累。”   布莉吉妲伸手在长发上绕了绕,一头卷发便悄然束起,露出冰冷端丽的五官。她用和卫纵如出一辙的眼睛,包容平静地注视着对方。   【你有肉/体,有精神力,而我虽然没有肉/体,但我的精神世界广阔无垠,我自然会疲倦】   她耐心地向卫纵解释。即便对方的这句话堪称无礼,她心中也毫无波澜。   该怎么说呢?   疲倦不过是感觉的一种。她曾经的情绪要远比现在更加丰富,喜悦、愤怒、伤心和遗憾,她都曾经拥有。可时间太漫长了,与她的情绪牵连的那些人都已经死去,她就只剩下了疲倦。   卫纵又不是来和智脑聊天的,他也没兴趣和老祖宗讨论精神和肉/体哪个更重要,见状果断地换了个话题。   “今年的全盟联赛改变了拟真规则。”他声音低沉,眼神里十分不快,“就在零点,趁所有人不备,也没有通知夏宫,就发出了新的安全风险免责协议。”   布莉吉妲身为一国的中央智脑,在星网的权限很大。她银灰色瞳孔里微微闪过蓝光,打了个响指,一份虚拟的文件出现在她面前。   她一眼扫过。   【您需要我向联盟质询吗?】   卫纵点头。   “发吧,恐怕也不止我们提出抗议。”他嘲讽道,“我只想知道,这份协议是哪个憨批提出的。倒是打得好主意,也不看别人愿不愿意把手里的种子交上去,任由他们糟蹋。”   他不耐烦地哼了一声,又问道:“我拜托你找的人,有下落了吗?”   布莉吉妲却难得露出挫败的神情。   【我完全沉入星网,但是钟俊书却像不存于世,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假如您能给我提供更多的信息——】   卫纵反问她:“能让你都找不到,这样的手段,你觉得会是谁?”   【您非要我说的话】   布莉吉妲沉吟,脸上有一点说不出的复杂。   【除了同类,还有谁能超越我的权限……打扫得如此干净彻底,我想不到其余可能】   同类……   卫纵深吸一口气,“你是说,有第二个智脑,像你一样等级的?”他满脸的不可思议,看向布莉吉妲的表情,明晃晃写着不相信三个大字。   布莉吉妲无言。   嘉莱万斯原本就有两个中央智脑。她从诞生之初,就一直待在军部为克劳德大人服务,她的同伴叫帕帕,专门为莱比斯二世工作。只是后来出了一些意外,帕帕的意识消失,两个智脑的存在露出明显的弊端,她因此离开军部,扎根在了帕拉蒙特宫。   她是人工智能,虽然拥有自我意识,但终究是人类造物。有一个,自然就能有第二个,这有什么稀奇呢?   【关于合成人,黑市发出了数千亿条插件广告,每一秒都在增加。我可以挨个排除来源,但需要一些时间】   “你继续找钟俊书,”卫纵摇摇头,“不过更多的消息,我也没有了。合成人我自己想办法。”他心知肚明,像昨晚遇到的合成人,绝非黑市里那些专门为了取悦人类的定制品。当真要找,他自己安排人排查效率更高。   布莉吉妲默默行礼,消失在原地。   假如李紧在这里,这会儿肯定要问卫纵,为什么不能给中央智脑更多“新信息”?明明等到苏南一醒,——可能就在这两天——,她自然能说出那一晚的细节,包括她那位可能见过又失踪的男友。   卫纵心事重重地往回走,难得有一些愧疚。   中央智脑疲倦似乎也有道理,毕竟她不露面的大部分时间,都在星网中为他找人。不管是找寻父母的踪迹,还是钟俊书这种临时寻人任务。   他在心里称呼对方为老祖宗很有缘故,因为布莉吉妲不仅看着他长大,他们家往前数三千多年,这么多代子子孙孙,都是她看着长大的。   他代入自己想了几秒,立刻感觉万分厌烦。如果是他,老早就想办法跑掉了,谁会待在那鬼地方三   千多年,就为了应付一堆小破孩?   卫纵眉头紧锁,心情更加不愉快。他返回塔楼,将自己摔进沙发中,一时大脑放空,无力得很。   最近的大小事情竟没有一件能顺利解决。这些事看起来各不相干,要是仔细揣摩,背后似乎又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叹口气,随手掏出一个工作牌,在指间挂着,荡来荡去。   “小卷毛故意丢下的吧?都第二回 了……”   卫纵嘟囔着,趁着别人不在,肆意栽赃。   他又捏住工作牌凑近细瞧。说来也怪,好像无论什么时代,证件照为了保证与本人的一致性,总是照得很丑。或者也不能说丑,应该叫真实。   小卷毛的证件照在他看来,也算不上好看。   他把工作牌往脸上一扔,闭上眼,眼前仍然可以勾勒出李紧的长相。   证件照里的青年表情严肃,大概用了什么特殊的发胶,卷发朝后梳拢,滑溜得能照出人影。照片没能照出他澄澈的瞳色——李紧的瞳色总让卫纵联想到奶茶,或者拿铁之类的饮品,每次看到,嘴里就会不由自主地冒出奶香味。   唯一还原的大概就是李紧鼻子上的雀斑了。   卫纵起了坏心,将工作牌塞进了沙发缝隙里。他撅着屁股趴在沙发上,用手指把牌子使劲往缝隙里杵,闷头笑得开心。   既然想到李紧,他当然会回想起两人在密语森林的碰面,嗯——单方面的碰面。   小卷毛回去会不会看照片?   一定会吧!   卫纵想象了一下李紧看照片的表情,一开始很高兴自得,等到他再仔细看,就会吃惊地发现,红色机甲睁开眼还低头看他——会脸红吗?   他知道李紧脸红是什么模样。   卫纵回味片刻,眼里泛起一阵柔和的波澜。愉悦的情绪就像暖流,从心脏流淌到他的四肢,一直紧绷的后背不知不觉就松弛了,先前的无力,像影子一样,被好心情驱散到了角落。   一开始,他就是想去看看李紧有没有报名。谁知道他一在登出点睁开眼,就感觉到手上的那点微末的存在感。   他诧异地低下头,看见黑色的兔子机甲坐在他怀里,一分钟换了十来个姿势拍照。   作者有话要说:卫纵不但认得紧哥的虚拟机甲   还认得紧哥的N个虚拟马甲 第38章 葬礼邀请   卫纵当然认得这架黑色机甲。   不过他都已经躲到了密语森林, 李紧究竟怎么找到他的?   黑色机甲偷摸拍完照片,毫不迟疑地一跃而下,溜地比兔子还快!加拉哈德的双眼一直跟踪捕捉着对方的动态三维影像, 将各项参数、特征,打击预案如实地呈现在驾驶舱的全息视角中。   在战场上,坦克和重机甲往往承担火力压制的任务,机械步兵能够迅速适应多种地形作战, 配合坦克机甲进行火力突击。轻型机甲则是前哨兵的主力。   他们通常吨位在18到45之间,装甲薄, 武器槽少, 但却拥有超高机动力,最高能达到201KPH。根据型号不同, 轻型机甲能够完成侦查、突袭、火力支援等多种作战任务。   李紧的机甲, 就是最经典的前哨兵。   这台黑色的兔头机甲, 特色过于鲜明。从参数上看, 它的吨位已经卡到最低,只有19吨重, 不夸张地说, 即便在轻型机甲里, 它也是个林妹妹。   牺牲了装甲和武器卡槽,皮脆血薄,换来的就是它极强的跳跃能力,同时时速高达178。   说起来, 在卫纵的部队里, 超A级机甲多半是动物形态,这台登记名为“兔子绅士”的轻型机甲,外形的设计风格和壹号类似, 多有缘分啊!   卫纵既然留意到了李紧,肯定要去看一看对方的比赛。巧合的是,当时的排位赛,李紧是新人第一,和他总积分并列,他一眼就注意到了。   他一共购买了李紧的六场比赛实况,个人赛两胜一平,团队战三次逆袭。   在他看来,这个人已经拥有了自己的风格。李紧的个体战斗意识强,同时心理素质非常高,善于整合队伍,扭转劣势。   比赛开局家底越差,越能让他打出斗志。   相当有意思。   王储殿下暗搓搓观察了很久,觉得挺满意,就用了点手段,查到他的身份。肉吃进肚子才算自己的,他就是要把人搞进自己窝里。   最后一查,李紧是他学弟,还没毕业。不过没关系,就凭李紧那机甲和自我定位,说他不是奔着壹号去的,是眼瞎吗?   卫纵踩着沙发下来,颇有点志得意满。   谁说世事难料?   就算李紧那边出了点意外,现在不   还是进了他的窝?   李紧浑然不觉,梦里打了个冷战。   第二天,整个星网不出所料,全都炸了。   【联盟惊天阴谋,拟真端口你真的敢用吗】   【百分之百拟真的尽头在哪里】   【某地因为拟真多高多人脑死亡,端口制造商矢口否认,与家属对簿公堂】   【祝福联盟官员飞艇外出五百码】   【请联盟放过星盟联赛,你盟这样作大死】   ……   卫纵无聊,干脆开了个会。   “我简单说几句,”他坐在首位,懒洋洋地敲桌子,“秘书办没有参赛经验,去年排位积分低于三千的,不要报名。”   他说完睨着某大秘。   “我不赞同!”罗华十分不满。开玩笑,这不等于所有人都没资格?他的秘书天团还没出道那!   他嘴硬道,“遇上困难,我们应该迎难而上,胜利的曙光一定就在我们前方——”话没说完,他就看见可恶的王储,冲他用嘴型比划了“89”,然后恶劣地冲他龇牙笑。   妈的狗比。   罗华屈辱地闭上嘴。   他心里不甘啊,难道是他不知死活、不重视同事们的生命安全吗?   关键是秘书办在团建方面实在太废了啊!   别说星盟联赛了,就是平常政府各单位之间的比赛,但凡涉及到什么野外CS、全息对抗赛,他们妥妥垫底!他看着空白的荣誉墙,身为夏宫大管家,他情何以堪?   就算是为了荣誉,他也想至少参加个团体排位赛,要求不高,只要能把国会办公室给压下去就行。   他用失望的眼神扫了一圈大会议室里的同僚,这些暗搓搓高兴的年轻人,五体不勤!还没有丝毫的集体荣誉感!   不过,等他看到后排的李紧时,眼睛陡然一亮。   “咳咳,三处的李紧同志在吗?”   卫纵阴森的目光立刻刺向罗华,罗大秘负隅顽抗。   “秘书长。”李紧起身。   罗华侧过身,避开王储的死亡射线,语气异样热情:“小李啊,咱们这个荣誉还是不能放弃,你看,是不是可以动员一下其他实习生?咱们秘书办要求不高,就是积分别输给其他部门,那就够了!”   “这……”李紧询问地看向卫纵。   他肯定会参加比赛。不过他是为了得一个好的比   赛成绩,又不是为了去送命。竞技体育当然有风险,可风险也得在一定范围内,尽量能够避免。按照目前的拟真规则,摆明了做不到。   卫纵语气冰冷:“能不能参加,还得看联盟针对质询的回复。如果他们不能给出合理的解决方案,别说夏宫,嘉莱万斯将不会参与今年的比赛。”   他首先必须得保证自己子民的生命安全。一场比赛而已,还想弄鬼,惹急了他,今年的阅兵仪式就到联盟政府大门前举行!   罗华看了看光屏,热血冷却,难免觉得郁闷。   “十年前就因为拟真规则,好像各国已经和联赛组委会闹过了吧?怎么现在又开始折腾?”好不容易他们秘书办今年来了一批国防生,要是因为新规则不能参赛……   他哀怨地叹口气,“好吧,这事我会实时关注。一会儿我让人再催一封,顺便问问隔壁的打算。”所谓隔壁,指的是女神星系附近的国家,比如狮心国、光明教宗主国,还有个不大顶用的德瑞克星。   新规则吵了足有一个礼拜,赛事组委会和各国政府开了一场又一场的虚拟会议,会议现场动物厮打,动物和人厮打,人和外星人厮打,总归吵得天翻地覆。说到底,还是涉及到赞助商,涉及到钱。   李紧却完全没有心思关注结果。   夏宫的几个办公室,都收到了一封黑色的纸质邀请函。   [……我已得到平静,   愿最后与您相聚,   享受风声、阳光和雨露。]   ——苏南死了。   “怎么可能?明明前几天,她已经有意识了……”禾茉睁大眼睛看看李紧,又看看李云京,脸色刷白,“怎么会呢?她快好了呀。”   两个女孩无心工作,头挨着头,挤在沙发上小声哭泣。   李紧坐在座位上,身后阳光灿烂,他默默地看手里的请柬。   他曾经也收到过很多请柬,纸质的或者电子的,但总归都带着喜气。要么是婚礼请柬,要么是孩子满月,甚至也有考上大学的,或是考上公务员的。   葬礼请柬啊。   他用手指轻轻拂过苏南两个小小的字,眼前浮现的,仍然是第一次见到她,她挤眉弄眼的鲜活模样。   明明那样努力,一直坚持到他去救她,为什么还是死了   呢?   李紧心中不仅是可惜、遗憾,还有深深的不平。   孔琳走进六号办公室时,看到的就是卷发青年逆光而坐的画面。奇怪的是,这间办公室里明明阳光正好,却又如同雨天,一进来,就能感到那股哀切的气氛。   她看了看还在哭两个女生,暗暗叹了口气。   “办公厅的人肯定都要去,我是来通知你们,明天一定要注意穿着,”她看向禾茉,“另外,苏秘书喜欢什么花,你们知道吗?”   禾茉哭得声噎气堵,还是李云京擦擦眼泪,告诉孔琳:“她喜欢芙兰花和桔梗花。”   孔琳点点头:“办公厅会准备鲜花,早上六点在这里集合。”   她看了一眼沉默不语的李紧,转身离开。   虽然像禾茉她们不清楚,但是她和几位领导,多少都了解一点内情。正因如此,比起哭得厉害的助理们,她更同情李紧。   世界上最令人绝望的,绝不是悬崖边没抓住朋友的手,而是明明把人救上来了,她依旧还是死了。剩下来的那个人,余生都会感到后悔和自责。如果自己能早一点救人呢?   下班后,李紧婉拒了禾茉两人的邀请,独自留在办公室里。   他也没干活,就是单纯的发呆,但视线总也控制不了地看向一旁,那张黑色请柬,像一个漩涡,不断地拉扯他的注意力。   今晚一直到明天早上六点,这段时间,变成了一种煎熬。   李紧当然知道自己没错,就像王储殿下警告过他的话,他不必总是积极地承担责任。可是他在苏南这件事上,真的毫无责任吗?   也许他不该给苏南建议,也不该因为对苏政委的偏见,放弃劝说苏南回家。   笃笃笃——   身后传来玻璃敲击的声音。   李紧悚然,回头一看,就看见某王储以极不雅观的姿势,蹲在外面窗台上。   “殿下?”   他手忙脚乱地推开半扇窗户,让卫纵跳进来。   “您来干什么?”   卫纵好似参加晚宴一般,昂首挺胸地在狭小的空间里巡视,打量一圈,十分嫌弃。   “乱七八糟……跟狗窝一样。”   李助理在他背后翻了个白眼,假笑:“那确实没法跟您的办公室相比。”   “笑得难看死了,”卫纵鄙视,“记   性还不好。”   “???”您有事吗?   李紧本来心情就不好,还被这位爷爷挑剔来挑剔去,一股心火简直要从鼻孔里喷出来。   “我记性还是挺好的,”他委婉地反驳,“您那个床底下有六张糖纸,我就记得清清楚楚。”   卫纵脸涨红了。   李紧难得不依不饶,凑过来戏谑地问他:“殿下,你要不张开嘴,这天天晚上睡前吃糖,我替您看看有没有虫牙。”   “笑话!”卫纵怒道,“本王怎么可能长虫牙!”   哦,那就确实是睡前吃糖了。   李紧抱臂,昂着下巴,气焰嚣张地看他。   “……”   卫纵简直了,猪猪委屈。   “你这人,没心没肺吧?”他没好气地踢了一脚办公桌,“你那伤口还没拆,我过来提醒你!”   李紧怔住了。   他下意识地摸摸腹部,敷料前两天就被他扯了,创口差不多愈合,就是还有些发痒。   这让他立刻又被拽回那个暴雨夜——漆黑、潮湿、冰冷,昏黄的灯光下,鲜血顺着雨水四下漫延,女孩躺在血泊中,奋力地看向天空,瞳孔却在慢慢扩大。   “小卷毛!”   卫纵焦急地握住他的肩膀,猛地摇晃他。   “清醒一点!”   李紧却毫无反应,浅咖色地眼睛望着他,里面空白一片。   卫纵咬牙,强悍的精神力如同潮水,从天花板上疯狂向下施压,“快点醒过来!”   精神力层面施压,就像大脑被挤压一样,极为痛苦。   李紧在这种痛苦中突然醒过来,茫然可怜地抬头看向他,嘴唇因为疼痛失去血色。他脚一软,往前跌入卫纵的怀里。   “李紧!”卫纵吓一跳,反射性差点把人推开。人险些就被他推飞出去,又赶紧伸长手臂给捞回来,哆嗦着整个抱进怀里。   “你他妈——”李紧晕头转向,忍不住要骂人。   未成年王储怒而眼红,大掌一扣,直接把不识好歹的卷毛,摁进了自己健壮的胸肌里。   ‘我屮艹芔茻——老子的鼻子要断了——’   李紧这下彻底清醒,可惜他的脸就跟被焊在卫纵身上一样,完全动弹不得,只能跟螃蟹似的张牙舞爪乱扑腾。   “吓死我了。”   卫纵惊魂未定,摁着怀里的人,就像摁   着猎物。他心跳如鼓,好半天才恢复过来。   “你要再骂我,我就不放手了啊!”他低头警告李紧。   “……”   我他吗不光要骂你,还要卒瓦你!   卫纵哪知道他在心里狂刷弹幕,小心翼翼地把人松开。李紧卷发凌乱,一张小脸通红,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闷的,兀自大喘气。   “唉,你真的欠我太多了,”卫纵故作无意地邀功,“我要是不在,你不就脑域迷失,变成傻子了吗?”   这倒是真的。   李紧平了气息,想想刚才,也是一阵后怕。   精神力者最害怕的就是脑域迷失。   脑域迷失触发的契机没什么准数,甚至不一定和负面情绪相关。有的人坐在公园里观察一朵花,因为花太美了,看得入神,意识完全沉浸到了精神世界,也就是脑域中。这也是迷失。   在迷失的最初期进行干扰,比如李紧刚才的情况,就没大问题。假如没有外力干扰,意识一路下沉,就很难唤醒了。   这样的情况屡见不鲜。运气好的人,迷失程度不深,也许十天半个月还能醒来。然而大部分人都没这么幸运,等待他们的就是永久的沉睡。   作者有话要说:卫从从,你俩的机甲不是外形相似,是情侣机甲   PS:我也想埋王储的大胸。 第39章 大被同眠第二波   卫纵看着他, 眼神奇怪。   “你怎么……”   突然就情绪失控?   李紧有点不好意思,低头挠挠鼻子。唉,他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突然情绪就上头了。   “你刚才摸了肚子,”卫纵盯着他,突然问,“, 是伤口还疼?”   “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李紧摇头,眉宇间仍有一丝郁郁。刚才那股情绪来得快, 抽离得也快, 可是心里仍然缠绕着一种无力感。   “我只是替她遗憾……她那么努力,最后仍然没有一个好结果。”对于苏南来说, 生前最后那几天过得那样辛苦, 她为了钟俊书奔走的时候, 可曾想过自己会因此丧命?假如, 假如让她再活一次呢?   比起参与了整个事件而感慨,李紧想得更多。   他不就是重活了一次?虽然谈不上什么信仰, 但他真的希望, 冥冥中的神秘力量, 能够也给苏南一次再来的机会。   卫纵心里腾起莫名的不适。   “你还有空想别人?”他锐利的眉眼因此更加冰冷,捏住某人的下巴晃了晃,毫不客气说道,“我要是你, 现在就应该有点危机感。杀她的人都追到了医院, 何况你还干掉了他们的人,难道你觉得自己能够置身事外?”   李紧被迫抬头和他对视,表情诧异。与无理的动作正相反, 王储的眼神却流露出焦躁和忧虑。   姑且让他自大几秒,那忧虑,应当是对他的吧?   他笑了起来,露出一侧浅浅的酒窝,显得笑容像加了几勺糖粉,齁甜。   卫纵就被甜懵了。   李紧抓住他的手拉下来,感慨地拍了拍。   “殿下的好意,我心领了哎,您真是体恤百姓的好领导,”他笑眯眯地说,“放心,国安局不是正好要跟我一段时间?我就当国家派人手保护我了。”   “……”   卫纵无语地抽回蹄子,大步朝窗户走去。   “走吧,大夫还等着你呢!”   李紧想了想,去就去吧,自己待着还容易胡思乱想。   不过,他为什么也得跟着爬窗户?   “您的伤口恢复得不错,”大夫还是上次那位,检查了他的伤口之后,委婉地询问李紧,“这两天是不是运动强度有点大?有点轻微炎症。”   卫纵   立刻瞄他,脸上写着“果然”和“活该”两个词。   “呃,我确实有晨跑的习惯。”尤其最近他还加大了训练力度。即使如此,李紧还是免不了时时焦虑,害怕自己的体能下降。   大夫留意到他的表情,转而安慰他:“没有大问题,我替您处理一下伤口,这两天别碰水,也就差不多了。要是您打算祛疤,那还得再过些天。”   处理完,他利索地收拾东西,冲王储殿下和李紧行礼,离开了房间。   李紧慢慢地扣好衣服,眼角余光留意某王储。   “殿下……我先告退了?”   卫纵从窗外收回视线,语气不虞:“急什么?你给我老实待着吧。”他跳下窗台,插兜上下打量李紧,“你有衣服吗?”   “……有吧?”李紧想到自己订做的那套黑色礼服。   那衣服虽然是西装,但款式更适合参加宴会等正式场合,在衣服的领口袖口上带点华丽的小细节,出席葬礼,总感觉不大合适。   卫纵一看他的表情,就明白了。   毕竟是自己一开始看上的人,小卷毛几分家底,他一清二楚。   像李紧这样的孤儿,受到政府资助一路读书到毕业,不工作十来年,根本还不清贷款,更别提存款积蓄了。要不是他特地点明提高这届实习生的补助,这家伙还不知道住到第几区去。   “葬礼要穿简单的黑西服,”他慢悠悠往走廊晃,“行了,你跟我过来,我借一套给你。”   王储,借他衣服?   李紧怀疑地瞪着他的背影。   说实话,殿下真的知道简单的、普通的衣服是什么样吗?万一给来他一套什么皇家裁缝私人订制,他还傻乎乎地穿在身上,岂不是倒大霉?   他跟着卫纵来到走廊最近的一扇门,卫纵随手一推,里头灯光大亮,露出里面奢丽的陈设。看上去,这是一间三室的更衣间。   门一打开,正中间更像是休息区,正对门的墙面上镶嵌一扇巨大的拱形镜子,厚重的金属镶边立雕玫瑰花,镜面莹澈透亮,映着上方的水晶吊灯。镜子前方,正中间摆着一组纯白的沙发,木质香槟脚茶几上随意地摆放着几本书。   左右两边各有拱形门洞,右边看过去,里面靠墙一圈色调厚重的衣柜和开   放柜,左边像是专门摆放饰物的房间。   “到我这儿来。”卫纵站在衣柜前,拎着一套衣服冲他勾手。   怎么跟喊宠物似的……   李紧暗自吐槽,还是依言走过去。   “您知道我的尺码吗?”他好奇地观察王储殿下手里的西服。   男人的衣服无论是款式还是颜色,可选范围都很少。   这不是说设计师真的难出新式样,关键是衣服还得靠人衬,大部分人身材样貌普普通通,总有这样那样的不足,越是花哨有设计感,越是远离普罗大众。王储手里的衣服,是个经典款,不过即使是他,也能轻易看出衣料的不凡。   卫纵闻言,用目光从上到下,仔仔细细扫了他一遍。等到李紧头顶都快要冒烟,他才不怀好意地哼笑:“你也只能穿穿我上中学时候的衣服了。”   “那倒也不至于吧!”李紧忍无可忍,反驳道,“您如今也就高我那么一、一两寸,中学也太夸张了!”这不等于嘲笑他矮?!他明明还能长几年呢!   这幅画面无疑很稀奇,毕竟李紧同志进了夏宫,一贯表现得成熟稳重。卫纵也不得不承认,他和小卷毛碰上,十次倒有八次是他跳脚——所以能看见对方气得直蹦跶,实在机会难得。   卫纵抱着看稀奇的心态,拿手摁住“蹦豆”的脑袋,嘲笑他:“你多蹦蹦,也许还能长……不过你都成年了吧?”   啊,这狗比还未成年——   李紧出离地绝望了。什么世道?他这鲜活活的嫩肉,刚过一米八,反倒是卫纵二百年冷冻肉,竟然还能长——而且还不知道能长多少年!   “好了好了,你能长到二米一行了吧!”卫纵看着他龇牙哇咧地要爆炸,赶紧灭火,“还要不要试衣服?”   李紧怒瞪他,因为满脑子怒火,脱衣服的时候反倒没感觉。反观卫纵,眼神一时躲闪一时偷瞄。唉,他虽然是未成年,但第一形态已经成熟了啊,好刺激的!   “衣服挺合适……”李紧嘀嘀咕咕,十分不甘心地在镜子里打量自己。   卫纵也透过镜子看他,年轻人一头棕色卷发,看起来活泼俏皮,穿着深蓝色的圆领衬衫配黑色双排扣西服,领口系到最后一颗珍珠扣,配上白色的口袋巾,显得端   庄稳重。修身的黑色长裤,紧紧裹住臀部,从卫纵的角度,哪怕单纯从视觉上,也能感觉出那臀部的结实挺翘。   “不需要领带吗?”李紧越看越满意。   卫纵挪开视线,暗暗吸气。   “你是去哀悼,又不是去相亲。”他语气不好,但还是顺手取了一条条纹领带,站在李紧身后给他比划,“圆领口小巧,又带有褶皱,已经足够简洁了。你加一条领带反而过于庄重,实在多余。”   李紧一看,果然显得太商务太多余。他上辈子最贵的一套西装,是找老店定制的,足足两万多,对他来说已经是天价。一直到他出事故,那套西装才穿过两回,至今想想都心痛。   这套据说是卫纵中学时的衣服,在他看来,无论从面料还是剪裁,都已经吊打他的定制西服。富过三代才懂吃穿,对于嘉莱万斯这种几千年的王室,就不是他这种两辈子的平头百姓能想象的了。   “谢谢殿下,”他转身,诚恳地道谢,“不然我自己那套衣服,去过葬礼露过面,以后也不好再穿去别的场合了。”   他态度一好,卫纵反而沉默。   “没必要,你也算是我的员工,何况衣服对我已经不合体,给你也算物尽其用。”他看了一圈,找出一双雕花的尖头黑皮鞋,“这双有点花哨了,我也不知道以前的鞋子放在哪里,你凑合穿吧。”   夏宫里其实仍留着一些世代服务于王室的仆役,比如厨房人员,还有器皿清扫和维护的人,他们和贵族一样世袭,对于古董器皿和画作如果清理修复,对城堡的日常维护,甚至比许多专家更精通。   不过自从大帝夫妇出事,卫纵就遣散了一些年轻人,剩下不愿意走的,一半去了旧宫,一边留在这里。入夜以后,卫纵居住的塔楼一般情况不会有人过来,像衣帽间里那些陈年的衣服配件,不是专门打理的人,还真难以找到。   李紧将衣服换下来,重新挂好,跟着王储殿下回到八角形的卧室里。   说起来他也算屡次奇遇了。某王储曝光率低,在网民眼里低调神秘,但他居然已经和王储一个屋檐底下睡了两晚,这要卖出去,大概能一次性还清助学贷款吧?   “我警告你啊,你给我老老   实实的!”卫纵缩在床上,严厉地拿手指点他,“再乱爬我的床,我就要对你不客气了!”   “……”李□□息。   瞧卫纵这语气,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多猥琐下流呢。就算这祖宗长得好身材好,那他也不至于就这么急色啊?他还不想被抓起来,以猥亵王储的罪名在中央监狱里度过下半生!   他撇撇嘴,把自己裹起来躺倒。   卫纵坐在床上瞪着他,左右看看,硬是从床尾凳拿了五六个枕头,严严实实地把李紧围了起来。他赤脚站在李紧的地铺旁,叉腰检查自己的成果。   挺好!都围成这德性了,小卷毛但凡心里有点数,都不应该再爬他的床。   卫纵把被子拉倒下巴,又不安地探头,小卷毛背对着他,安安分分地裹在毯子里,虽然没睡着,不过心跳和呼吸都很平稳……   小卷毛倒是稳当了,但他的第二形态最近不太稳啊!万一他睡到一半异化了,被对方发现怎么办?虽然他还没和小卷毛吹嘘过自己祖宗的异化体,没暗示过自己也是威风的冰虹鹏,但卷毛肯定看过很多对他异化体的猜测!   他没否认过……   卫纵心跳加速,心慌意乱地把被子拉过头顶。为什么冰虹鹏基因那样强悍,还能被压过去??做鸟不好吗?为什么要爱上猪?   他果然不应该让李紧接近自己,要是被发现,他家的脸就给他丢完了昂!   抱着这种担忧,王储殿下忧伤地睡着了。   第二天。   天还没亮,卫纵突然睁眼,震惊地发现自己眼前一片漆黑,还热得要命!他惊慌地想要坐起来,结果竟然被人一把抱住,还被打了一下屁股?   “别闹……”小卷毛的声音热乎乎地传过来,闷闷的。   卫纵呆住了。   第一,他再次变成了猪崽;   第二,小卷毛又跑到他床上来了;   第三,他被小卷毛抱在怀里;   第四,他的屁股……   卫.黑白花猪崽.纵,愤恨地用屁股把李紧的手臂顶开,奋力从被子里钻出去。   小猪崽那一撮洁白的卷毛,像个炸开的麻花,圆滚滚地小身体透着粉嫩的颜色,就那样从床上跳了下来,落地的一瞬间,肚皮和屁股蛋抖了三抖,弹性十足。   卫纵很快变回来,露   着鸟,顶着一头鸡窝,到处找自己的睡袍。他委屈地对着地上那摊乱踢,愣是不敢去翻自己的床,小卷毛怕不是专门来克他的吧?怎么老爬他的床?   “笃笃笃——”   “殿下,您起了吧?”   卫纵下床气还没消呢,毯子在身上半挂不掉的,呆滞地看向大门。他还没反应过来,大门直接打开,罗华絮絮叨叨地走进来。   “今天还有大事,您可别赖床——”罗大秘书的视线随意地移到王储殿下身上,然后陡然凝固。不止视线,他简直想被女魔施了法,一瞬间就化为了花园里的石像。   “殿、殿下——”他瞠目结舌,目光又僵硬地移到鼓起来的床上,眼神从惊恐,慢慢地竟然转化成惊喜,“您成年了吗?!”   哈?啥玩意儿?   卫纵死鱼眼看着他,一脸懵逼。   罗大秘窜进卧室,激动地绕着卫纵打圈,“殿下?您这都那什么了,应该可以成年了吧?哎真是三千年铁树开花,您怎么想通的?哪个妖精这样厉害?”   噗——   “咳咳咳!”卫纵险些被口水呛死,脑子这才清醒过来。他低头看看自己,鸟,硬着,大腿,露着,胸前——胸前他妈的哪来的红痕?!他再看看一旁的床上,被子鼓鼓囊囊,摆明还有个人睡在他床上……   他张大嘴,突然觉得自己百口莫辩。   事没干,锅怎么就背起来了?   这还不算完,他刚准备解释一下,门外又走进来一人。   “殿下,您可真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来人身高腿长,穿着银灰色西服,一头红发整齐的梳向脑后,五官清秀冷峻,戴着眼镜,气质和罗华有几分类似。   “不得了,真不得了。”他扯着笑,伸手轻轻鼓掌。   完了。   卫纵后悔。   “你们给我出去,”他头疼地扶额,“在外头等着。”   罗华这时才觉得卫纵的态度不对劲,状态似乎也没变化。他和红头发的男人对视一眼,自觉地把门带上,出去了。   室内短暂地恢复安静。可卫纵一想到关琳刚才那表情,就觉得这份安静,和暴风雨前也没差别了。他愤愤不平地掀开被子,随即就被眼前的卷毛裸男吓了一跳。   李紧整个人一丝/不挂,蜷缩   在大床中间,一头卷发凌乱地盖住脸,睡得十分香甜。卫纵下意识地看了好几眼,眼神控制不住往下溜。   从他这个角度,能看到的东西就怪丰富的……唔……粉色的啊?   卫纵晃了晃脑袋,从李紧怀里把自己的睡袍拽出来。小卷毛因此翻了个身,大大咧咧地正面躺着,姿势别提多坦荡。   “简直害死人……”他嘀咕着,抬手就捏对方的鼻子。   李紧睡眼惺忪,因为呼吸不畅被迫醒来。   提问,当你睁开眼,最可怕的画面是什么?   他的瞳孔吓得紧缩,看着笼罩在他上方的卫纵,一瞬间心跳都快停了。更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浑身凉飕飕的,而在他身上这位祖宗,只比他多了一条毯子。   发生了什么?!   “你再不起来,”卫纵朝他龇牙,“咱俩就得筹备婚礼了!”   李紧倒抽一口气,身体忽的爆发,直接夹住卫纵翻身,将对方固定在双腿/间。   “冒犯了!”他卡住王储殿下,然后眼神快速上下一扫,发现卫纵身上有好几处红痕。再打量自己,倒是皮肤光洁,四肢无碍。   不会吧?难道,他把王储的八月十五给爆了?   他被自己的猜想狠狠吓到,再看向卫纵,浑身都流露出渣男式的心虚。   “……您,您还好吗?”李紧松开手,结结巴巴地扶起卫纵,“有没有哪里不舒服?”他手触及到卫纵的胳膊,瞬间就像触电一样,偏偏也不敢放手。   卫纵莫名换了个位置,自然不爽。不过小卷毛态度变得殷勤起来,更让他觉得怪怪的。   “我不好!”   他眼珠子转了一圈,故意问道,“你回忆一下,是不是背着我做坏事了?”比如乱爬他的床,还非礼了他的腚。   王储知道了!   李紧心更加虚,小脸涨红,一身白皮都变成了粉皮。   “你脸红啥?”卫纵有点慌,“你想起来了?”想起他变猪,倒也不用脸红吧?   李紧悲伤极了。   换一个人,他还能果断地说,他负责!   可对象换成这家伙,他要说他负责,估计会被罗华叉进监狱吧?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是害怕暴露的猪崽,为了面子,坚持单身,并且赶走了一打助理。   猪崽需要意识到一个事实。   总会有人热爱猪崽,不过爱不爱本人就难说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PS:关琳是男的,女装大佬 第40章 葬礼和触动   比被上司潜规则更惨的, 大概就是上了对方。   不不,还有更惨的——上司是王储。   李紧难免怀疑起卫纵,他这好好地睡个觉, 又不是醉酒,怎么会毫无印象呢?   “对不起,”他叹口气,颓丧地坐在一旁,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是说,我是不是应该叫大夫过来?”他往卫纵身下溜了一眼。   卫纵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头了。   “谁给你的自信?”他简直被李紧气笑, “就算上也是我上, 你有本事压我?”   李紧懵逼地看他。   “你想多了!”卫纵没好气,下床套上睡袍。   他背对着李紧, 脸上却露出劫后余生的表情。行了, 他的尊严保住了, 小卷毛和他是鸡同鸭讲, 跨服聊天,根本说的不是一件事儿……他的异化体仍然是秘密。   “我现在好奇的只有一件事, ”他走到门边, 似笑非笑地看向李紧, “你到底怎么做到的?翻山越岭地从地上跑到我床上?”   李紧瞅了一眼地上那一团被子,心中同样困惑。   对啊,他怎么做到的?   这里毕竟是卫纵的家,他可以披着睡袍光着大腿走来走去, 李紧却不能如此。他匆忙把自己的死角短裤从地上那一团被子里拽出来, 再匆忙地穿上自己的衣服。衬衫和裤子都叠得整整齐齐搁在地毯上,要不是如此,他现在门都出不去。   卫纵把门打开, 门外两个男人正坐在沙发上,吃着女仆送过来的早餐。   “你们终于出来了,”罗华喝了一口咖啡,“我煎蛋都吃了两碟子……”他的目光从卫纵身上掠过,落在李紧身上。   怎么说呢?他竟然没有感到很吃惊。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虽然青年面带窘色,衣服略微凌乱,但举止看起来倒还是大方坦荡。再客观地审视对方和王储之间的气氛——   他不得不接受现实,卫纵实在不大可能一夜开窍。   当然了,这也算是个进步,至少罗华可以很肯定,李紧绝对是特殊的。   理由挺简单,王储殿下不是个乐于分享的人,什么都不爱分享。别说床了,就是房间,他和关琳能进会客厅,这就是底线,除此之外的其余地方,他都没进去过。   什么是特殊?这就叫特殊!   “你就是今年毕业生第一名吧?”关琳擦了擦嘴,站起来朝李紧伸出手,“认识一下,我是关琳。”   “关司长您好!”李紧立刻回握,“您两年前来校的那场演讲太精彩了,我还特地录下来看了好几遍!”其实是听说关琳会开选修讲传播学,他录了用来押题的。   “是吗?”关琳意味深长地看着他,晃了晃手,“我因为出国不得不取消了选修课。否则,那场演讲还是很有意义的。”   “……”李紧只能面带微笑装傻。   他此刻除了笑还能怎样呢?眼前这位竟然是女装大佬——没错,媒体上的关司长,王室的发言人,明明是一位红色卷发高挑丰满的大美女啊!   关琳似乎很满意他能管住好奇心,松开手,将注意力投向王储殿下。   “殿下,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李紧还处在国安局的观察期内,”他不大客气地提醒对方,“留宿在夏宫,会对他们的工作造成误导。”   卫纵似乎对他很忌惮,含糊应着,往走廊躲去。   “您别不把我说的话当回事,王室越是神秘,桃色新闻就越是值钱!”关琳言辞尖锐,亦步亦趋地跟在卫纵身后。   现在留在会客厅里的只剩下罗华和李紧这一对上下属,气氛自然变得松缓。   “你这第二次留宿了啊,小李,”罗华忍不住瞧他,“史无前例的记录,难不成殿下真喜欢男人?”   李紧一听,半开玩笑地自嘲:“秘书长,您开着玩笑也得看看我,我这就一个皮糙肉厚的大老爷们儿,哪能高攀殿下?”他的话里三分假七分真,不说卫纵的性向,就算卫纵真搞基,看上他也总得有个契机吧?   一见钟情?哈,他又不是灰姑娘!就算是灰姑娘,人家大小也是贵族家的长女,而他不过是个一无所有的孤儿。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至于三分假嘛,嗐,王储就跟个娇花香饽饽,罗华和关琳自然怕他被猪拱。可实际上,他俩那都是因缘巧合。   ‘皮糙肉厚?’罗华分神打量这位嫩得出水的小卷毛,心想,这要算皮糙肉厚,那他们就是老菜帮子了吧。   想法归想法,他仍然很满意李紧的主动表态。这两人应该   都没意识到,他们彼此之间的距离在拉近,而契机绝不是夏宫,应该在更早的时候。   李紧踩着清晨的薄露,提前去了办公室。六点整,办公厅的人都已到齐,甚至连餐厅的后厨都来得齐整,一时之间,整个夏宫西翼充满了黑色和白色。   “李紧,你要花吗?”禾茉头戴黑纱,遮住红肿的双眼。她手里捧着好大一捧淡紫色的芙兰花,挨个递给同事。   “谢谢。”李紧接过这支单薄的花枝,花簇挤挤挨挨垂在他的手背上,透着脆弱洁净的紫色,点缀的珍珠般小巧圆润的叶片,还带着绒绒水珠。   这个时代自然已经不流行土葬。死去的人会被制成小小的银色墓牌,每半年,每个区的公益组织会护送这些墓牌前往专门的行星,将墓牌安置在那里。当然,任何时代都存在特权。   中央城有墓地。   也许大家来得太早,太阳依旧躲藏在浓云后面,天气灰暗。   墓地在一大片绿茵茵的草坪公园里,里头有几棵成百上千年的老树,树根甚至把一些无人问津的墓碑顶出了土层,歪歪斜斜。   这场葬礼来得人出乎意料得多,除了办公厅,还有许多一看就是贵族的客人,除此之外也来了不少军人。办公厅的同事看见苏南家属的时候,都暗暗吃惊。   他们大部分人都认得这家子,只是同事几年,竟然不知道苏南家世显赫。   七点整,众人来到了草坪尽头的一栋尖顶石头房子里,参加告别仪式。李紧两辈子都没参加过葬礼,不清楚具体的步骤,不过这栋房子里并没有什么宗教痕迹。   没有什么唱诗和祷告,整点的钟声响起,他们便跟在苏家人身后,一个接一个走向苏南的棺木,将手中的鲜花放在棺木上,同她告别,最后再同苏家人握手。   轮到禾茉和李云京时,禾茉已经哭得站不稳。她和李云京互相搀扶走过去,看着紧闭的棺木。棺木上开了一扇透明的小窗,露出苏南修饰过的面容。   她那样惨白,凝滞,头发一丝不苟地垂在两侧,也显得毫无生命力。可看着她久了,又似乎觉得她依然活着,只是太累了,睡得香甜。   “……我、我给你带了花……”禾茉俯身,眼泪砸在那些白色   的紫色的花朵上,“你会喜欢的吧……”她想到她们一起实习、一起加班,下班挤在飞艇里,还有一起跑去第七区吃火锅,那些日子都没了啊。   “祝你安好。”   苏政委一袭黑裙,脸色和她躺在棺椁里的妹妹一样苍白。她一直挺直腰背守在棺木旁,沉默地和每一个人握手,但她终于在禾茉的低泣声中捂住脸,痛哭起来。   李紧看着抱成一团的苏家人,慢慢朝棺木走过去,脑中却回想起很久以前看过的电影。好似很多电影里都会出现葬礼的剧情,每到那时刻,无论是轻松欢快的、还是沉重哀悼的,告别致辞的最后,永远以泪水结尾。   生命到头,最让人难以忍受的,就是被遗忘。   有种说法是,人一生会死三次:   心脏停止跳动的物理死亡;   葬礼结束,社会关系的消亡;   以及遗忘。   当一个人被彻底地遗忘,他就真真正正地死去了。   他来到棺椁前,轻轻地放下花朵,认真端详里面的姑娘。自从认识苏南,他从没这么认真地观察过对方的长相。   苏南长得很好看。   她年轻、热情、自有一种小姑娘的狡猾和娇态。可同时她也是坚强的,执着的人。   李紧虽然与钟俊书未曾谋面,但他相信,钟俊书一定也是一个优秀的年轻人。这一对同样优秀的情侣,本该拥有幸福,组建家庭。未来过去五年、十年,也许他们会获得家人的认可,也许他们已经不再在乎,但他们还活着。   “我不会忘记你,苏秘书。”他在心里和苏南保证。   棺木下葬已是天光大亮。   大家站在两侧,看着抬棺人迈着有节奏的步伐,稳稳当当将棺木抬到墓穴旁边。   卫纵带着罗华和关琳,三个人站在外围,等到他们停下,才走到苏家人那里。卫纵没有穿黑色西服,也没有穿军装,他身着王储正式礼服,深蓝色为底色,佩戴红金绶带和星耀勋章、嘉莱万斯星章。   他面容严肃,带着白手套,认认真真地同苏家每一个人握手,同他们低声说话。最后等到苏锦静时,他们彼此对视半晌,最后才慢慢地握了一下。   “她是夏宫优秀的成员,”他看着苏锦静,“我们不会忘记她的付出。   ”   苏锦静低头掩去泪意,膝盖微微弯曲,行了一个贵族女子的礼仪。   “她的荣幸。”   棺木最终下葬,一锹锹土挥洒,层层盖住了年轻的灵魂。虽然大家都已经好好地同她告别,但到这一刻,所有人才意识到,这就是最后了。   苏南的父母互相抱着哀痛欲绝地哭起来。他们抱着对方的动作,就仿佛在制止对方做出疯狂的行为,直到一切尘埃落定,墓碑竖起,十六岁的苏南在上面对大家微笑。   在下葬仪式之后,苏家人还在墓地旁的酒店招待了冷餐会。   到这时,人们的情绪从悲痛中渐渐缓过来,纷纷拿起香槟,小声地聊着天,或是用轻松怀念的口吻谈起苏南。人群聚集中,也能偶尔听到苏家人虚弱的笑声了。   禾茉和李云京没有参加冷餐会,早早离开。李紧随意吃了点东西,就端着香槟杯站在落地窗前。这家酒店做的就是这样的生意,从窗户就能看见墓地那片绿荫。   “想什么呢?”卫纵装作不经意地走过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我看你一直在发呆。”   李紧想了想,把自己之前的想法告诉他。   “遗忘……”卫纵怔住了。   他突然被这个简简单单的词语击中,心中生出巨大的创伤。   他的生活,难道不正是如此吗?所有人都希望他能忘掉他的父母,甚至包括他爸爸的亲弟弟,还有一直理解他的堂妹。   所有人,都觉得他父母已经死了,而他不该沉溺过往。   可他决不能照办。   原因就像李紧说的,假如连他也试图忘记,不再去寻找父母,那他们就真正死掉了。当他继位的那一天,就代表他爸已经成为过去。   卫纵凝视远方,银色的双眸雾霭沉沉。   人们都觉得葬礼是一个结束,葬礼完成,大家就可以回归正常生活,投入到往复的生命循环中。而这片墓地沉睡的人,慢慢化为深夜低落时几秒钟的回忆,音容笑貌,悄悄淡去。   “事在人为嘛。”李紧用力碰了碰卫纵手里的杯子,语气轻快起来,“你知道,其实可以有这样一个节日。每年到了这一天,我们就放一天假,专门用来看望去世的亲人朋友。你觉得怎么样?”   这种建议,难道还   有比对身旁这人说更有效的吗?   卫纵失笑,眼里的冰冷褪去。   他回碰了一下李紧的香槟杯,调侃他:“我看,你只是单纯想放假吧?”   李紧用另一只手稳住酒杯,但笑不语。   放假怎么了?以后他年年提议,总有一天能把清明节忽悠出来。   “不过你说的有道理,”卫纵抿了一口酒,若有所思,“这是个好节日,能够很好地促进文教。”他冲李紧挑眉,“你可以写个提案交给你们处长,到时候再开个会讨论下。”   “我看您只是想开会罢!”李紧拿走他的酒杯,对他假笑,“未成年不能饮酒。”   葬礼到中午就正式结束了。很不幸,今天还是工作日,大家该上班上学的,一个也溜不掉。李紧仍然和同事们一起乘坐飞艇回去,他低头看自己的衣服,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看关琳和罗华今天的样子,他们肯定不希望再看见他出现在塔楼。可这套衣服价值不菲,总不能就这样留着……   下班后,李紧犹豫半天,还是借口加班写提案,留在了办公室。他打开通讯器,打算先问问卫纵,通讯器却毫无反应。   “搞什么……”李紧郁闷地长叹一声,朝后一靠,脑袋挨到了冰冷的窗玻璃。   讲真的,这一天简直跟三天似的漫长,一场葬礼不过花费半天,但却能耗掉一个人所有的情绪,结束之后,往往都情绪耗竭,精疲力尽。   别人只是可惜悲痛遗憾,他却深知内情,更加不好受。   要是换做以前,他心情不好的时候会干什么呢?   作者有话要说:李紧自嘲:我又不是灰姑娘,没那能耐吸引王储。   钱爱爱:你不是姑娘,你是小伙儿嘛!灰小伙儿!   …………………………   写今天这章的时候,总让我想到曾经看过的一部电影,是龙妈主演,叫《遇见你之前》   看的时候既郁闷,又感动,还很感慨。   按照通常的爱情电影套路,瘫痪的男主想要安乐死,但因为爱上女主,重燃对生活的热情,   最终决定活下去,甚至发生奇迹重新站起来。   但电影没有,威尔爱上龙妈,过了一段爱情滋润的好日子,可他还是选择安乐死。   甚至爱上女主,加剧了他选择安乐死的决心。   我爱你,但我更爱从前的我自己。   我爱你,就像在落下悬崖时看到的风景,   再美好,也改变不了下坠的结局   哎,死亡 第41章 抱紧猪小花   李紧上辈子不受小动物宠爱。   同样是9127的外贸人, 大家都没时间养宠物,但他的同事们可以去公司的动物角,或者上外头找一家猫咖撸猫解压, 他就不行。   他唯一能撸的,只有一只小香猪。   所以说,人生得意须尽欢,不行就去撸小猪啊。李紧精神一振, 直奔养殖园。   下班的点,正好是小崽子们加餐的时间。他走进丰乐园, 左右两排崽, 都埋头苦吃,小屁股撅得老高, 一片吧唧声。   李紧觉得自己挺专一, 虽然他现在可以撸猫撸狗撸小豹子, 但他还是最爱自己的幸运猪。   “嘿, 你看见黑白花没有?”他蹲在体型最大的奶豹身旁,戳戳它的屁股。   奶豹吃着正香呢, 暴躁地转头, 啊呜冲他的手指咬来, 然后被李紧一把捏住嘴巴。它那个愤怒啊,肚皮往上一翻,宽厚的爪子抱住这个坏人的手,试图张嘴去啃。   “问你话呢, 看见你们老大没?”李紧心情挺好, 使劲呼噜奶豹的肚子,逗弄它。   这只小家伙不但体型大,智商看起来也最高。它发现人类释放的善意, 注意力从食盆转移到了对方的双手上,开始饶有兴致地扑腾对方。等听到人类的问话,它毛突然炸了起来,翻了个身,不高兴地拿屁股对着李紧。   “我看你就是窝里横。”李紧失笑,揉揉它的屁股,起身朝里走。   天色渐暗,他路过水洼时,看见海豹幼崽趴在浅滩睡觉,时不时翻过来,露出带有珍珠花纹的肚皮。   猪崽并不在房子里,那个华丽的窝里空荡荡的,上面堆着一堆玩具,玩具一角露出个金属物件,他也没太在意。   看那些崽子的表现,黑白花应该在吧?他已经摸出规律了,但凡黑白花在丰乐园,外头的小动物们都很自觉地远离房子,而不是满园子四处撒欢。   那小肥猪到底在哪里呢?   “黑白花?”李紧试着轻轻喊一嗓子,“铲屎官来啦!”   一粒小石子嗖的飞过来,咔哒砸在了李紧的脚边。他往旁边闪了半步,抬头看向上方的天窗,正好看见一个圆滚滚的屁股一闪而过。   “……”   李紧叉着腰,纳闷地抬头看向天窗。这家伙,到底是   在提示他,还是在报复他?   不过好端端地怎么跑到屋顶去了。   等到李紧到处找梯/子时,感到更加费解,连梯/子都没有,猪崽子怎么上去的?难道这房子是有什么隐藏的楼梯吗?   梯/子没找着,工作人员也不在。他实在不想搬运那些草垛,最后只能模仿蜘蛛侠,攀着窗户爬上了屋顶。   他蹲在屋顶边缘,正好看见屋脊另一头,正背对着他端坐的猪崽。   这画面给人的感觉十分奇怪。   黑白花不过就是一只宠物猪,它蹲在那里,从背后看圆滚滚的,简直就是个小巧的煤球。这么逗趣的画面,映衬着远处的晚霞,却令人油然而生一种寂寞的感想。   就好像它也懂得孤独,懂得有些悲伤必须要远离热闹,独自消化。   李紧回神,为自己的感慨感到好笑。   猪崽要不是体型问题,蹲的姿势堪称优雅稳重了。等李紧在它身旁坐下,它便高傲冷眼地斜睨一眼,长长的睫毛像一道眼线,显得眼睛圆而狭长,竟然是一只妩媚的小猪猪。   “噗——”李紧赶紧捂住嘴,想要糊弄过去。   来不及了,猪崽看他竟然莫名嘲笑,大怒,伸蹄子便狠狠往下踩,咔嚓咔嚓连续几声,瓦片便七零八落地掉了下去。   “我靠!”李紧屁股下面的瓦片也受到波及,害得他直往下哧溜,不得不手忙脚乱地朝后坐。他匪夷所思地瞪着猪崽,突然伸出手把它抱了起来。   “昂唧——”猪崽吓一跳,愤怒地划动粉嫩的猪蹄。   “你是什么品种的猪,嗯?”李紧卡住它的前蹄腋下举高高,顺带看了看它的肚皮,“大力金刚猪吗?”   昂——   卫.黑白花.纵狂怒地咆哮起来。   大胆狂徒!   竟然偷看他的!肚子!   “我来看看,”李大胆严肃地凑近,观察了一下猪崽的鸡儿和蛋蛋,“没错啊,是一开始的小猪猪……”   卫纵羞愤地将蹄子印在他的脑门上,使劲往外推。   ‘这混蛋卷毛,走开走开走开!’   “干嘛害羞啊,哈哈哈——”李紧嚣张地傻笑,捏住蹄子还亲了一口,“小可爱,你怎么到处都是粉色的哦。”   噗——   卫纵在心里吐血三升。   他心脏狂跳,只能不断地安慰   自己:粉色怎么了?他还是幼崽啊!再说只有他是粉色吗?这个可恶的小卷毛,还不是一样是粉色的!   李紧哪知道王储殿下心里疯狂刷过的弹幕,他不顾猪崽的反抗,故意捏着小蹄子亲了好几遍。反正以这崽子讲究的程度,跟猫比也不差。   卫纵欲哭无泪,他还能拿小卷毛怎么样?还不是将对方原谅!   如果真要仔细琢磨,李紧能这样喜欢他猪崽的形态,他心里就算生气,至多也就三分。剩下七分里,有多少是别扭,多少是害羞,他实在不愿深思。   作为黑白花,卫纵既然不能同李紧认真计较,挣扎也就失去了意义。难道他还能一蹄子将李紧踹下去?   它索性双眼一闭,四只粉嫩的猪蹄也不乱划水了,像玩具一样瘫在李紧的手掌中。   “唉,你心情也不好吗?”李紧手贱地撩拨它额头上那撮卷毛,看小猪睫毛一颤一颤,才心满意足。他随手把猪崽一揣,坐在屋顶看夜色。   小猪猪能有什么烦恼?   加餐不好吃?还是小弟们不听话?   卫纵无精打采地窝在他腿上,把蹄子揣着,鼻子里哼唧一声。这人,还好意思问他呢?要不是他在葬礼上说那些,他至于到现在还郁郁不乐……   唉,他只是个未成年的小猪啊。   “说起来,你跟我认识的一个人有点像。”小卷毛的声音从头顶幽幽地传来。   卫小猪没脖子,只能机灵地竖起耳朵。什么人啊,能和他像?   “你还真能听懂?”李紧稀罕地托起它,他看着猪崽看向自己的鄙视眼神,拍着大腿,“对对,就是这个眼神!我跟你讲啊小花,那臭小鬼就喜欢这么看人!”   哈?   卫纵一时之间,竟然分辨不出对方是在骂他还是在夸他。   “我有个上司,简直了,睚眦必报,记仇小气。”李紧兴致来了,抱着猪吐槽,“你知道他什么口头禅?给你三分钟,有事没事?没事出去!”   他撇撇嘴,“金句三连。”   这下就算卫纵再傻,也晓得他在说哪个了,不由瞪大了眼睛,转过身愤怒地瞅着他。   李紧浑然不觉,唉声叹气地诉苦:“……还喜欢开会!你知道我上个礼拜,七天有六天都加班,为啥呢?因为他喜欢   开会。”   王储殿下一句开会,各个部门就得准备发言稿,待定事项,章章条条还得清清楚楚,保证发言时间在三分钟以内。   他们三处最近要处理的都和阅兵式有关,里头许多信息和数据涉及到军工行业,助理秘书们根本无从下手,他军校毕业,可不就得咬牙站出来为前辈分忧解难?   他又不是文秘专业的!   “不过,”李紧对着猪崽若有所思地嘟囔:“假如把他想象成你的话,倒是不讨厌了……”   猪崽气得在他腿上直蹦跶,被他笑嘻嘻地镇压。   “我说他,你气什么?”他弹弹某猪的粉鼻,“人家可是王储,拿来和你比较,你得感到荣幸才行!”   ‘荣幸个鸡儿!’猪崽简直无能狂怒。   它还打算好好在李紧脸上盖十个八个戳,让他无脸见人,这时,身上却突然开始发热。热度来得迅猛,甚至连李紧都发现了。   李紧笑容一收,抱住猪崽摸了摸:“小花,你怎么这么烫?”   应该不是被他气的吧……   猪崽勉强挣脱他的双手,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蹄子一蹬,竟然直接从屋顶跳了下去。   “小花———”李紧吓一跳,趴在屋脊边缘往下看。   房子的一侧正好是丰乐园尽头的小角落,没什么人会过来。他往下一看,看见黑白花蹦到了一团泥巴坑里,泥水甚至快要溅到屋顶。   黑白花猪崽重新变成了泥巴团子,它在里头惬意地滚了滚,然后爬出去,嘚啵嘚啵地扭着小屁股,钻出了篱笆墙。在它的身后,独留下两排黑乎乎的蹄印,还有淋漓的泥点子。   李紧松口气。   “喂!是谁在上头!”园丁姗姗来迟,拿草耙子敲打着墙壁,“赶快给我下来!”他一边动作还一边嘀嘀咕咕,“大晚上的,跑到别人屋顶来……”   李紧只得硬着头皮,轻轻从屋顶跃下。   “喝!”园丁只觉得一道黑影落下,差点被吓到:“怎么又是你?”   “……是啊,又是我。”李紧尴尬地拍拍袖子,抬脚想溜,“那什么,要宵禁了,我这就走——”   “等等!”园丁冲到屋侧,上下一看,崩溃地指着地上一堆碎瓦片质问,“这怎么回事?!你这年轻人看着人模人样的,   怎么破坏皇家财产呢?!”   这一顶大帽子扣下来,李紧可不敢接。   他连忙指着泥坑旁的蹄印解释:“小花……咳,那头黑白花的小猪干的,我就是看见它在屋顶,还以为它跑上去下不来呢,才上去救它。”   “哦,”园丁冷笑一声,“一头猪崽,上了屋顶,还踢坏了瓦片是吧?”满脸写着‘你咋不上天’的嘲讽。   “……”   虽然听起来不太靠谱,但是千真万确啊。   李紧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看您也不想下班,干脆就别走了。”园丁可不想背锅,拽着他就往塔楼大的方向走,“您跟我说没用,咱们一起去跟殿下掰扯清楚!”   “不是有监控吗?”李紧无奈,“我可没一句谎言。”   两人一个扯一个解释,来到了东翼。还没进大门,抬头就看见一个高个青年靠在石墙边,表情冷淡地看着他俩。   “殿下!”园丁松开李紧,激动地上前行礼,想要告状。   “我在监控看见了。”卫纵打断他将要出口的话,“确实是……黑白花。”他瞪了一眼满脸无辜的李紧,对园丁说,“你辛苦了,这边我来处理。”   园丁一听,利索地就回去了。只要不背锅,他才懒得在这儿浪费时间,有空早点回去值班室不好吗?大壁炉和啤酒还等着他呢。   卫纵站直了,朝门洞走了几步,回头不耐烦地催促他:“干嘛?还要我请你走?”   “哦……”李紧慢吞吞地跟过去,心想,这可不是他故意接近王储的,一切都是巧合。   “你可真能惹事啊小卷毛,”卫纵边走边讽刺,“我说你是不是有意的?”   “小卷毛?”李紧眯起眼,轻声重复:“小、卷、毛?”   “……”卫纵心虚地哽了几秒,闷头不吭声了。   妈的,怎么嘴这么快!   李紧盯着王储的背影,撇撇嘴。这就不能怪他和小花吐槽了,搞半天,大家都偷摸起外号。他想着想着,摸摸自己的头发,嘴边露出一点笑意。   不过能起外号,至少代表王储没把他当陌生人?   他心情莫名好了起来,加快步伐跟上去。   “我下班想把衣服给您送过去,联系您却没有回应。”他走在卫纵身侧稍后一步,打量了对方湿   润的发丝和脸庞,眼里闪过揣测。   卫纵哪能没看见他的神情,眉头蹙起,不高兴了。   “我刚才封闭训练,”他故意倒打一耙,“干嘛?我还得二十四小时静候你的通讯?”   李紧的注意力却被封闭训练几个字吸引。   “听说夏宫有一个特别大的虚拟作训场,”他目光闪闪地看向卫纵,“而且还有王室收藏的许多绝版机甲!还有加拉哈德!”   没想到就算了,现在一提起,李紧简直要流口水。天啊,他到底天天在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上班?就像把一头龙丢进坑里,宝藏就在一墙之隔。   卫纵挑眉,两人站在楼梯口,四下封闭,是个聊天的好地方。   “你还知道加拉哈德?”   加拉哈德确实赫赫有名,但他存在的历史太久远了,即便是机甲兵皇,那也是足以进历史博物馆的古董,年轻人很少有深入了解,更别提感兴趣了。   军校里知道的人倒是多一些,但加拉哈德是王室私藏,没有太多的图像资料,看不到摸不着,大家也想不起来。   “那天在垃圾场,”李紧压低声音,“您拿的不就是加拉哈德的大剑?”   这下卫纵才感到吃惊。   “不错,眼神很利,”他仿佛认识李紧新的一面,又带点得意地点头,“那确实是大加的剑。世人总认为加拉哈德不过具有历史意义,早就过时。但我可以告诉你,大加仍然是当前最强大的机甲,当之无愧的机甲兵皇!”   李紧听得热血沸腾。   呜!   他摸过大加殿下的剑!(并没有,只是摸了卫纵的爪)   卫纵被他深情的目光肉麻到,抖抖肩膀:“……你干嘛啦,这副德性……”   “您当然无所谓了,”李紧幽怨地瞅他一眼,“您可以正大光明拥有加拉哈德,我们可是连样子都没见过。”   他脑中闪过密语森林中那头红色巨兽,迟疑地问,“您在全息比赛中使用的机甲,是以加拉哈德为蓝本制作的吗?”   卫纵却突然恼怒起来:“当然不是!加拉哈德比那好看多了!”   那为什么叫大加殿下的名字……   李紧纳闷地瞅他,完全摸不到王储生气的规律。   作者有话要说:洗完澡,特地过来接人的某王储。   已经多了一个外号:小花。卫小花。   卫小花至今只能动用加拉哈德的大剑,所以在全息网游里,   给自己的机甲起大加的名字过把嘴瘾。   PS:本章有个小彩蛋哈哈哈哈哈,您能发现嘛? 第42章 你是我的菜   卫纵既郁闷又心虚, 他能说什么呢,自己精神力不足以驾驶加拉哈德吗?并且还是看在他和自己曾经的主人有点血缘上的联系,勉强给他一柄剑装逼——   不不, 杀了他,他也不会承认的!   他瞪着李紧,先前在屋顶上独自消化的情绪又渐渐涌上喉咙。用一个比较恰当的词语——如鲠在喉——相当合适。   所有人,不管是他的秘书长, 还是他的小叔,兼职心理医生的堂妹, 他们都觉得他身体上的问题很好解决。只要他发点情, 别管对谁,就能“成年”, 精神力突破桎梏, 然后打开加拉哈德的驾驶舱, 完美!   可能吗?   卫纵曾经觉得可能。   在他的父母刚刚失踪那会儿, 他处在混乱的中心,国会施压、军队暴动、民众惶恐不安……整个中央城被游/行的人群塞满。   与此同时, 虫族大肆吞并边境星, 甚至连周围的所谓友邦, 比如德瑞克星,那些小恐龙都有点蠢蠢欲动。据说龙人们觉得女神星系有许多环境不错的星球,很适合抚育他们的下一代。   卫纵当时确实迫切地渴望成年,一旦成年, 他的力量就能得到质的突破。加拉哈德的战斗力太惊人了, 卫纵驾驶他,会更快平定边境星球的战事,同时向国内外各方势力展示自己的实力。   他记得自己曾接触过一个女孩, 由罗华和关琳选择,在双方都有默契的情况下,他和那个女孩见面了。对方当然很优秀,无论是家世还是本人。假如他妈没失踪,未来他会接触的相亲对象也不过如此。   第一次见面结束,他立刻就放弃这条路。和荷尔蒙无关,爱情拯救不了他濒临崩溃的身体。   这问题很复杂,为什么父母的守护可以,而爱情的滋润则办不到?罗华老觉得是他的问题。因为他未成年,而且是个自大的、根本不懂爱情的小鬼,假如他能爱上一个人,一定能巴拉巴拉……   卫纵根本无法和罗华解释他的直觉。小叔可能多少有点感觉,不过他自己的生活也过得焦头烂额,对他的关心实在有限。至于卫芙,她不可能领会他的苦恼。   “我带你去看看吧。”他叹口气,“我不能随意开启他,不   过看看还可以。”   李紧兴奋的额头冒出汗。   “太酷了!”他看着卫纵,眼神格外温情。   卫纵嘲讽地看他一眼:“我现在看上去一定是个好上司了吧?”   “您一直是个好上司!”李紧心里闪过一丝疑惑,面上却坚定果断地拍马屁。   卫纵翻了个白眼,磨着牙忍下了一串冷嘲热讽。虽然痛快,但可能会暴露自己最大的秘密,相较而言不大划算。   他们从楼梯间往下走。李紧第一次来的时候,就注意到楼梯间还有朝下的通道,但嘉莱万斯的建筑物通常都有地下室,城堡有也不足以为奇了。   地下室很深,他们起码绕了十来个弯,脚才落到平地上。李紧估摸着,这里应该已经位于地下十来米,通风良好,灯光明亮。   从楼梯下来,走过三四十坪的楼梯间,就进入一个长长的金属通道。如果刚才楼梯间的岩石块墙壁还带点中古风,这个通道简直让人有种穿越感,一下就进入了科幻未来。   他们停在了通道中间的一处金属阀门外,卫纵正在刷个人智脑验证信息。李紧站在他身旁,注意到通道深处向左拐去,似乎另有天地。   阀门朝两侧打开,里面亮起柔和的光线。   “管管你的好奇心,”卫纵走进去,“秘书的第一要务——”   “谨言慎行,”李紧顺口接道,“尤其是谨言,我知道。”   他跟着走进门里,然后理所当然被震住了。   地下的作训室,或许还兼陈列馆,几乎是表面夏宫面积的好几倍。鉴于还有相当一部分没有向李紧开放,他有理由怀疑,王室是不是已经把中央城下方掏了个空。   就他站在门口看到的部分起码得有上万平方。整个空间全覆盖金属,这种金属是一种特种金属,密度大,像眼前这种铺排规模,估计能抗住至少两次扩散腐蚀性金属导弹的爆炸。即使士兵在这里真枪实弹地打一仗,都未必能造成严重损毁。   他的右手边明显分成了两块区域,外形看上去像两个面积大的擂台。他抬头看向擂台上方,天花板对应的位置有一圈投射口,看来这是两个虚拟作训单位。所有武器都镶嵌在墙面的武器槽中,从冷兵器到热武器应有尽有,左手边则   是一些小的训练区域。   “到这边来。”卫纵没给他仔细看的时间,直接走到最里面。   李紧看着云梯,有些目瞪口呆,竟然还有下一层?   下一层,大概是所有军事爱好者的天堂。几乎全部的机甲——从李紧已知年代开始,各个系列的每一个型号,原始机——二代——三代——……   他非常肯定,就算是国家军事博物馆也没有如此齐全的收藏。   除此之外,巨大的空间里还停着数十艘小型战舰。他看到三千多年前的一架独立制作战列舰,通体深蓝色,涂料在灯光下还闪烁着微光,有点类似“深蓝魅影”系列战列舰。这台蓝色战舰机型纤细,线条流畅,停放在那里,有种说不出的优雅。   “奥莉薇拉……”他念出战舰的名称,“制作者,帝大军院李维斯帕尔。”斯帕尔应该是个古贵族姓氏吧?虽然翻译过来和他的姓一个字,不过用古嘉语书写,还是偏向英文姓氏,和他并不一样。   “很棒吧?”卫纵抱臂站在他旁边,神情难免有点骄傲,“这里有很多这样的独立制作机甲和战舰,或许性能赶不上制式,但都工艺精美,而且各有各的特点。”   李紧羡慕地点头。   他渴望看到加拉哈德,但其余这些王室收藏也都是精品,机会难得,他贪婪地一台台看过去,时不时得到卫纵的解说,双眼发光,浑身热血沸腾。   最后,他们来到了最重要的位置。   李紧站在几米开外,看着数个地灯照射的那台机甲,屏住了呼吸。   身为机甲的狂热爱好者,他绝不愿意承认,机甲只是一架空有躯壳的金属造物。他真的认为,机甲是有灵魂的,即便那灵魂无法自主,但也绝对存在。   可能很多人都认为,机甲的强大和体型成正比。在实际作战中,轻型机甲也确实难以和重机甲抗衡,重机甲又未必能和装甲坦克或者战舰对抗——那是他们没见过加拉哈德。   加拉哈德足有十米高,这高度并非罕有。   超重型机甲多半在这个高度,甚至有十一米高的,叫“坦克克星”,意思是在体积和吨位上足以压制坦克。   然而坦克星是有问题的,体积庞大到它那种地步,在机动性上就已经失去   了机甲的优势,和坦克也没什么区别。喷气式装备于它无用,它只能作为火力压制或者武器仓库。   加拉哈德截然不同!   他通体银白,身躯线条流畅到了几乎看不见关节的接合口。即使过了三千多年,他的防护罩依然稳定地闪烁着电磁的光芒,宽阔的胸膛两侧,在驾驶舱位置的左右,各有一个导弹槽口,合金扇叶排列精密,边缘发出微微的蓝光。   他头颅精巧,形状酷似人类头骨,双目紧闭,巨大的合金手掌合握叠在胸腹间,如果再把那柄光剑塞进去,就十分完美了。   李紧看得目不转睛,他来之前,无法想象重机甲也能脱离笨重。现在他的脑中却已经有了清晰的形象,毫无疑问,加拉哈德不但能够使用强大的热武器,他若挥动大剑,也定然所向披靡!   “真希望看到大加的实战……”他长长呼出一口气,忍不住瞄身旁的青年。   卫纵也在仰头凝视着机甲兵皇,但他的表情反而不大高兴,眉头紧锁,忧心忡忡。这让李紧忍不住疑惑,似乎一提起加拉哈德,王储殿下的态度就不大正常。   “你会看到的,”王储收回视线,淡淡说,“他迟早会回到战场上。”   李紧莫名从他这句平淡的话中,听出了杀气腾腾的决心。   “可惜我无法去战场,无法目睹大加的风采了。”他苦笑一声,整个人像被兜头浇了一泼冷水,突然就从兴奋中变得冷静。   “你在说什么傻话?”卫纵回神,奇怪地看他,“我上战场,难道你还能在家躺着拿工资?”   李紧傻了。   “什、什么?”他结结巴巴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该死!”卫纵立刻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懊恼地拍了拍额头。他连忙找补,“我的意思是说,招你们就是为了给我找生活助理,你还记得吧?”   “……哦。”李紧狐疑地应道,“所以?”   “所以这不是你一个助理候选要操心的事儿!”卫纵简单粗暴地结束话题,大步朝外走去。   哦豁。   李紧挑眉看向某王储仓皇的背影,心中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如果他的理解能力没出问题,就是说,卫纵在选谁做助理这件事上,其实已经有了结论。看样子   ,那个幸运儿非他莫属。   他慢吞吞地跟上去,脑子里高速运转。   当然了,他应该高兴。   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为此感到不安,或者羞愧。毕竟人脉也是能力的一部分,何况他并不是主动攀附王储,两人从相遇到相识,巧合占了大多数。王储愿意选他,侧面不正是证明了他有能力?   道理归道理,理智归理智,李紧自我分析了一大通,可还是感觉微妙的不安。   这种不安倒不是说觉得自己德不配位,他们这批实习生,无论从硬实力还是工作能力,他当属第一,这份自信他还是有的。他是担心自己。   他和卫纵之间,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再自恋一点,他觉得王储对自己,可能有那么一点点的意思。   李紧默默地看着卫纵赏心悦目的背影,从他洁净蓬松的黑色发丝,到修长的脖颈,宽阔的肩膀线条,一路往下,不管是脊背的隐藏在衬衫下的肌肉线条,还是笔直有力的双腿——方方面面,全都是他的菜。   对,他害怕的不是卫纵对他有意思,他害怕自己。   假如他们两人继续近距离接触,万一哪天他忍不住扑上去,到底会被送上最高法,还是军事法庭?   卫纵和李紧一前一后地上楼,两人都不约而同保持沉默,气氛相当冰冷。   等到了门厅,卫纵才停下脚步,仿佛收拾好了情绪,转头看向李紧。随即,他就被李紧打量自己的眼神,吓得炸起了寒毛。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他很丢脸地后退了一步。   李紧的眼神让他有种说不上来的,浑身发烫的感觉,但与此同时,他的本能又让他有种危机感。这种危机感怎么形容呢?   他还记得小时候,他妈把他丢进牧场星。牧场里随便一只牧羊犬,脚掌都比他整个猪还大,更别提羊群了,刚出生一天的小羊,可以拿他当球踢。   卫小小花用尽浑身力气在羊群里左躲右闪,这还不算最可怕的,牧羊犬冲他流着口水,追逐他时候的眼神,事后让他做了一个多月的噩梦……   王储殿下悚然而立,恍然大悟地看着小卷毛。   对啊,小卷毛看他的眼神简直和牧羊犬一模一样,赤/裸/裸的饥饿。   卫纵立刻反省,难道   说,他是有什么地方露馅,让小卷毛知道黑白花就是他吗?他的第二形态那么小只,听园丁说,餐厅都不大乐意进他这么小的乳猪,不够塞牙缝!   “我——”李紧立刻收敛自己的眼神,无辜地瞅着他,“我就是很崇敬地看您啊。”   是吗?   卫纵仍然怀疑地瞄他。他原本当然打算留下卷毛,但他现在改变主意了。不管怎么说,关琳担心的不无道理,他从前赶走那么多助理,眼下对李紧另眼相待,不算什么好事。   不管是对李紧,还是对他自己。   “现在公共飞艇还没停,”他理直气壮地指了指外头,一副渣男的表现,“行了,你走吧。”   李紧无所谓地耸肩:“好吧,衣服我明天给您?”   “你先收着穿,”卫纵看他答应的挺利索,稍微放松了点,“记得别自己瞎洗就行。”   李紧笑嘻嘻地答应,心想,工资没发之前,这套衣服估计只能挂着了。   飞艇确实没停,然而只剩下最后一班,刚好让李紧赶上。   他坐在靠窗的位置,整个飞艇只有零星六七个人。这很正常,因为此处唯一的办公点就是夏宫,刚经历一场葬礼,没什么人愿意留下加班。   就这么几个人,其中还有两人,专门是来盯梢他的。   “真够敬业……”李紧嘟囔,尽量不去注意对方。   直到现在,他看着窗外急速后退的夜景,高大的悬浮广告,绚烂的城市灯火,才意识到这一天终于结束。再坚持一个小时,他就能躺在床上,精疲力尽地开始做梦。   但这一天,却注定是绝不平静的一天,哪怕到了最后一小时、一分钟、一秒钟。   作者有话要说:你李紧叔叔当然饥饿了。   饿了几十年了。   来,大家再次跟着我一起复述:卫小花是攻。   这真是我写过的最天真纯洁的攻了……   祖宗那一辈,头两次见面就啃上去了吧?(感叹) 第43章 危机公关   晚上九点整, 新闻司。   “这是保密协议,我让律师给你们解读具体条款。”关琳将光屏推给对面的青年,对他身旁的中年男女颔首示意, “容我失陪。”   她随意地将火红色卷发拨到肩后,步伐摇曳地走出了屏蔽室。   屏蔽室的外面是一间开放式的办公空间,大大小小的光屏悬浮在办公室上方,下方则是几十上百张连接星网端口的办公桌。   罗华正坐在一角的沙发上, 眉头微蹙,显得十分不安。   “我真不知道殿下会怎么说……”他抓抓头发, 烦躁地叹口气, “你这种做法,会引发内五区对外围城区的抵触, 这是殿下最不乐意看到的, 哪怕是陛下还在那会儿……”   “抵触依然存在。”关琳哼笑一声, 打断了他的抱怨, “这是阶级对立,秘书长阁下。只要嘉莱万斯存在一天, 阶级就永不消亡。”   “可王室几代都在积极地想要改变现状, 而不是加剧对立!”罗华压低声音, “何况,你明知道那是个怪物,根本不是下城区的某个‘小偷’!”   关琳应付王室舆论危机的方式,就是直接祸水东引。   最先传播的那些视频里, 只能看到黑影坠落经过五楼的画面。因此民众理所当然认定那黑影应该是从五楼以上的某个房间摔下来的。偏偏夏宫的人就在顶楼病房, 而那个怪物临死前化成的模样酷似卫纵,导致人们下意识地把坠落者和卫纵联系起来。   两人如此相像,看起来年龄也接近, 怎么可能毫无关系?联想到各国王室的八卦,舆论越传越歪。   于是,关琳调查了所有五层以上临窗病房里的人,最后选定了七楼的一家三口。她在事故发生之后,迅速派城警围住了现场,同时以修复墙面为由,遮挡住了医院那一排的墙面。剩下的无非是移花接木,趁着医院里其余人反应不及,将两间病房的现场换过来,将苏南的病房恢复如新。   这些工作完成以后,关琳将七楼住院的那一家直接带到军科所。   七楼病房的一家住在B2,父亲身上有个不大不小的世袭爵位,母亲也出身小贵族,他们只有一个独子,今年刚刚成年。   按照《勋贵权利与   义务法案》的规定,贵族子弟年满26岁,必须前往星际要塞服役五年,如果是家中独子,服役减至三年。拒绝服役,王室和军部有权收回爵位,同时依法法办。   星际要塞是部队最前线,最接近虫族母星的地方,大大小小战役不绝,正因为前线危险,所以最早的王室将贵族子弟派往那里,一是鼓舞士气身先士卒,二是要塞更易建立军功,巩固大贵族的势力。但随着社会发展,贵族们对此愈发不平。   这一家人同样如此,他们不愿意独子去冒死,就让他出了个小车祸,想要看看能不能混过服役。   关琳见到他们的第一句话,就戳穿了这对夫妇的心思。   “想要他上军事法庭被审判吗?”她指着他们中间的瘦弱男生,笑眯眯地问。   小贵族夫妇丧失了抵抗心,关琳仍然决定走个完整流程,先带他们看那怪物——那怪物几个小时后就再次变回可怖的原型。   等这一家子吓个半死,再告诉他们,只要按照协议办事,政府可以破例,允许他们的儿子转入后勤基地服役。   罗华亲眼看着这家子三个人感恩戴德地走进屏蔽室,恨不得立刻就在协议上签字,管它什么协议。   协议的具体内容很简单:由七楼的这家人出席媒体招待会,证明摔下去的是一个从平民区窜过来的小偷,在偷取女主人暂时脱下的珠宝时,被男主人发现,扭打之中不慎坠楼。   同时关琳会提供在55区通缉惯偷的通告,上面依稀就是个黑发的蒙脸少年,发色年龄和体型都能对上。虽然瞳色看不太清楚,不过大概是一种灰色。   不是银色,是很相近的灰色。   有多少网民会对多日前的模糊视频有印象呢?瞳色到底是银色还是灰色?头发是黑色还是紫色?就是现场的目击者,事发突然,又怎能注意到坠楼者的瞳色?   官方的态度越坚定,网民的记忆就越模糊。   关琳有条不紊地推进这一切,按照她的规划,大问题化为小问题,最后淹没在浩荡星网中,很快了无音讯。罗华却反而更加不安。   “兄弟,真不是我吹毛求疵,”罗华眼皮子直跳,咬牙道,“关键是你的这几项决策,条条都违反殿下的原则和底线啊!”   第一个,将锅甩给平民,激化了社会矛盾,这是王室最忌讳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这就不说了,第二个以帮助贵族逃避服役作为交换条件,完全是踩着卫纵的雷区来回蹦迪——   他想都不必想,卫纵一旦发现,估计会拿枪指着关琳的脑袋,把他一脚踢到矿星开矿。   “多谢关心,”关琳无动于衷,表情淡定,“要是殿下能给我更好的意见,我随时能改。”她姿态堪称优雅地坐在那里,闲来无事低头看看自个儿的指甲油,摆明了完全不担心。   “……”罗华脸都要裂了。   他以前从没觉得女关琳这么麻烦过,老关是非得坚持轮休吗?   “你走不走?可以下班了。”关琳看着从屏蔽室走出来的一家子,律师在他们身后,冲她点点头,意思是协议已经签订。   “下班?”罗华几乎要怪叫,什么时候,她还记挂着下班?   关琳风情万种地翻他一个白眼。   “事儿都办完了,不下班修仙?”她嫌弃地扫一眼罗华,“我还得回去睡美容觉呢,都像你?”   “等等!老关,你别走——”罗华在对方狠厉的眼神中,屈辱地改口,“美、美女行了吧!你至少征求过殿下的首肯再走流程啊!”   “走流程?”关琳十分不耐烦,“挽回王室和殿下的声誉能等着走流程?我看你们秘书办就是一群应声虫吧!”她睨视着罗华,“我就和你不同了,新闻司这么点儿人,我自忖还管得住。”   “等到记者会一开,殿下爱怎么发火怎么发火,大不了就让老关去挖矿!”红发美女踩着金属底的高跟鞋,一扭一扭地走向云梯。   罗华拿她没辙,眼看人走了,愁眉苦脸地站在原地叹气。   应声虫……秘书本来就是干这个的嘛。   他还是传话筒呢!   此时此刻,李紧刚刚走进小区,身后依旧缀着两人。   之前他还是无视的态度,不过想一想,正因为有这么两个人,他的安全还多了一点保障。天气渐冷,说起来,反而是他后面这两位仁兄更加悲催。   同以往的许多天一样,李紧踏进公寓楼,那两个人就停止了跟踪。   他摇摇头,走进云梯。   这栋公寓楼的实际住户并不算多,一到夜晚   ,安静得吓人。今晚倒不同,他刚从云梯出来,就听见一个有点熟悉的热情洋溢的声音。   “……我建议您再办理一张通勤卡,公寓租户可以凭借协议打折,比您自办要便宜三分之一……”   连说话内容都差不多。   李紧走过长廊,果然,靠近云梯第三户公寓开着门,谈话声正从里面响起。他随意看了一眼,还是那位中年男人外表的AI中介。   一对白领打扮的小情侣牵着手,正凑在一起看光屏上的协议。   中介自然注意到经过的李紧,脸上空白了几秒,然后就一副恍然大悟表情,冲他笑着点头。这是“认”出他来了。   李紧也笑了笑,加快脚步往长廊尽头走去。   说来有点……虚伪。他无比希望机甲拥有一点自我意识,但却害怕AI中介,明明前者更加可怕,而后者不过是服务型人工智能。   他也没工夫去想这些哲理性的东西,打开门钻进了自己的小空间。差不多两天没回来,屋里一切如常。也幸亏国安局的人还有底线,并没有闯进他的公寓。   李紧匆匆洗过澡,坐在桌前打开了端口,习惯性浏览邮件。按照他的计划,他此刻应该躺在床上,无所事事地随意看点新闻,酝酿睡意。不过王谏发来的邮件,却令他精神一振。   “全军审查……各地盘点稳定剂库存……”他喃喃自语,回忆前些天上班,然而三处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交代。不过他倒是想到最新的人口普查计划,政府似乎打定主意要挖出所有黑户,彻底查清楚首都星的人口。   如果再结合夏宫流传的小道消息来看,他猜测全军审查和先前边境星的自杀事件有关,而且很可能牵扯到稳定剂。   他虽然不是异化者,大学前也没接触几个异化者,不过他经常去平民区买东西。前三十区还好,后面开始,交易市场就会出现很多过期稳定剂。根据过期时间的长短,这些稳定剂的售价都不相同,但都比政府售卖的保质期内稳定剂要便宜许多。   这个许多,可不仅仅意味着钱。   嘉莱万斯地域太大了,这么多星球和人口,黑户如同地上的蚂蚁那么多。地上看见几只,底下藏着的足有一个世界。黑户没有保险,无法通过正当   渠道购买稳定剂,要么这种过期的,要么干脆就是更便宜的小厂稳定剂。   对于很多远离首都星的边境行星而言,在那里长期驻守的军队,跟黑户也差不多了。   一场大地震啊。   李紧突然意识到,钱爱爱同学已经有一段时间没联系他了。   这些纷杂的念头将困意一扫而空,他无奈地断开端口,想了想,还是换了一身运动服,朝外走去。既然睡不着,干脆出去跑几圈,也许他明天早晨可以偷个懒,直接去夏宫餐厅吃点好的呢?   临出门前,他犹豫了一秒,抬手将鞋柜上的基础动力装甲环,扣在了左胳膊上。这是前几天王谏寄给他的,虽然对方什么也没说,但李紧觉得,这小子似乎知道自己正在被国安局监控的事情。   全景走廊投影半小时更换一次。   李紧回来的时候,走廊里还是雨水落春湖的场景,那头莫名其妙的黑尾鲨总是跟在他后头,试图咬他的脚后跟。现在他打开门,走廊里已经变成了幽幽的宇宙。   他踏出一步,就踩上了一块巨大的缓缓翻滚的陨石,四周全都是大大小小的陨石快,令人畏惧的静默又巨大的声音在走廊共鸣,仿佛下一秒,他就要被这条陨石带吞没。   有点意思。   李紧还是第一次见这个主题的投影,也许只有夜里才能看见。他随意地踩着地面,当脚踏空时,视觉上也会有种踏空的失重感,十分逼真有趣。   他走了几步,抬头看向前方,竟然看见尽头的云梯前站着一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关琳是变种人,不是异化者。   不是雌雄同体,第一形态是男,第二形态是女,器官完整,功能正常。   PS:白天还会有一更,下午六点或者晚上九点。 第44章 爆炸   大半夜的, 冷不丁瞧见一个人在那儿站着,实在有点吓人。   李紧脚步一顿,发现是那个叫萧壹的AI中介。对方现在云梯前, 抬头看着楼层显示器,满面春风。   他继续往前走,心想,看老萧那笑眯眯的模样, 公寓肯定租出去了。   不过人工智能会有提成吗?如果有,那就难怪他那么高兴了……拿了工资, 老萧也不用吃喝, 总不会都用来买能源了吧?   假如能源也分成不同档次和口味……   李紧为自己的天马行空笑出声,经过第一间公寓时, 随意瞅了一眼。   那对小情侣估计立刻就搬过来了, 门没关紧, 露出放置玄关上的行李, 里面灯火通明,娱乐节目的声音传来, 透着一股嘈杂热闹的生活气息。   李紧笑了笑, 走过去同中介打招呼。   “老萧, 你可真是全天无休,太拼了吧?”他感叹着走到萧壹身旁,也抬头看看显示器。上面的数字一动不动。   老萧也一动不动。   “云梯故障了?”李紧纳闷地问,一转头, 发现中介不但没有搭理他, 而且还维持着先前的姿势,满面笑意,凝视着显示器。   “……老萧?”   李紧下意识地后退一步, 轻声喊对方。   小小的门厅如此安静,中介抬头的身影,也像凝固一般。一只灯光引来的飞虫,停在了他的眼珠子上休憩,他仍然没有丝毫反应。   李紧知道有哪里不对头,但他首先想的,是中介似乎和停摆的云梯一样,要么故障,要么能源不足。   毕竟不久前他租房那天,老萧就差点因为能源不足停摆。老萧实在不该耽搁这么长时间。   “这下麻烦了……”他喃喃自语。   正因为老萧表现得那样人性化,他没办法将对方当成单纯的机器人丢在那里。   说不好听点,万一吓到别人也不大好。   李紧直接走到小情侣的公寓门口,摁下门铃。   节目的音乐声转至高/潮,他的门铃就显得很不起眼了。果然无人应答。   李紧又敲了敲门,还是没人来应门,他就轻轻推开门,跨过门口一堆鞋盒子,走进玄关,随即脸色大变!   浓烈的血腥气被室内通风系统循环着,没有多少散到门外   ,但他一来到玄关,那气味便浓到呛鼻。   让他立刻回忆起了某个不祥的暴雨夜。   这间公寓的格局和他的边户有很大不同,大部分空间都在玄关尽头左手边。   而从左边拐角的地方,有大片血迹顺着乳白色的地毯蔓延过来,很长时间滴落一滴,几乎听不见。   李紧脸色沉下来,不动声色地往后退,同时按住左胳膊。   他不该进来——   凶手还没有走!   他尽量放轻脚步退到门边,然后快速地闪出去。   一个身影立在门边一米外的地方等着他。   老萧穿着廉价西装,夹着光屏站在那里,甚至还维持先前仰头的角度,就像在看他头顶上的投影。   可毫无疑问,他堵住了李紧的路。   这一瞬间,李紧脑中闪过很多念头,就像个混乱的毛线团越滚越大。   为什么呢?是早有预谋,还是……?   下一秒,中介的笑容扯到了嘴角,头猛地上掀,仿真皮肤从喉结的地方撕裂开,咔嚓一声断到了颈子后方。   断裂的截面却不再是金属的颈椎,而是一枚小型炸/弹!   中介松手,光屏砸落到地上,他抬手摁住自己的断颈,毫不犹豫地引爆!   这一连串动作发生在一瞬间,李紧来不及逃,周围甚至没有任何遮挡物。   轰——————   巨大的冲击波横扫整个走廊,耀眼的白光笼罩视野,即使闭上双眼,那白光仍然像针一样刺入你的眼皮!   李紧提前启动了动力外装甲,外骨骼全面覆盖了他的大部分躯体和关节。在爆/炸收缩的前一秒,便带着他以惊人的速度狂奔向走廊另一头——   他感到自己飞了出去,同时世界在倾斜、回旋,剧烈地抖动,有许多东西砸到他的身上,到处是烟雾和灰尘……砰!   他摔在了一堆乱七八糟地石块上,仰头看着夜空。   夜空……   哪来的夜空……   涣散的视野逐渐聚焦,他从胸腔里猛地呼出一口气,意识回到了大脑。   他还活着!   李紧无力地躺着,鼻子每一次呼吸,都有一把火顺着鼻腔烧到肺部。高温!高温致使周围的一切都在扭曲冒烟,如同阿鼻地狱。   他努力挣扎着抬头,试图看清周围,但浓烟废墟遮挡了视   线,而他手腕上的个人智脑已经变成了焦炭,如果不是动力外装甲,他的手估计也没了。   最糟糕的是,他的头经过撞击,显然并不是毫无影响。在短暂的清醒后,耳鸣渐渐加大。   他喘着粗气,不断地眨眼睛,仍然无法拽住下坠的意识。   世界陷入黑暗的最后一秒,他看见有人从浓烟后走来。   [中央快讯,日前第七区……公寓发生爆炸……死伤人数尚在统计……]   卫纵面无表情地看着关琳:“尚优公寓就在你眼皮底下,爆炸?”   “是我工作的失误,”红发男人慢慢说,“小琳会把舆论引导向意外,比如ai能源炉老化,充能导致着火爆/炸……但我们都知道,李紧没死,并且一定被带走了。”   卫纵沉默片刻,指着门外简单说:“出去。”   关琳抬头,还想说什么,被罗华一把拽了出去。   光屏里还在不断地播放现场画面,焦黑的高楼,冲天黑烟。救护飞艇进进出出,消防和城警驾驶着B级重机甲,不断地在废墟里寻找生源。   卫纵看了半天,这些画面从眼睛前飘走。他的思路一片空白,慢慢来到窗边。   一切真如关琳所说,对方只是想带走李紧?   不,那些人是要杀掉李紧。   带走他有许多方法,根本没必要炸掉半栋楼。这样说,难道小卷毛已经死了吗?   卫纵感到一种难言的痛苦。   他靠在落地窗前,无意识地用头轻轻撞着花色玻璃。   接下来,他似乎只能等待,等着救援结果,或是什么组织机构意图交涉……   “布莉吉妲!” 他大喊道。   桌上的光屏突然扭曲,化为光束投射在卫纵身边,随后变成了一个黑发女人。   卫纵期待地看着她:“你有发现了吗?”   “抱歉,”布莉吉妲叹气,不忍看他失望的眼神,“我没有捕捉到任何和他相关的信息。”   卫纵心里一空。   世上最可怕最可悲的事情,就是失去了重要的人,却连找都不知道从哪儿找起。   四年前,他已经经历过一次,现在……   “我想,李紧不会像你父母那样失踪,我们知道他受到威胁的原因。”   卫荣大帝夫妇当初的失踪完全没有预兆,就像凭空消失一样。整整   四年,没有任何极端组织或者什么教派机构对此负责。   往好处想,如果只是为了灭口,至少他们还有希望找到李紧的尸体。   “我希望你能冷静,然后把事情处理好,好吗?”布莉吉妲目光温和地看着青年,阻止他继续撞玻璃的举动,“从社会角色来看,你已经是一个成年人了,必须要守护好你的国家。”   “不,你错了,”卫纵用冰冷的银瞳看向她,“如果我救不了爸妈,也救不了李紧,我就是个废物,是垃圾。”   他大步向外走去,“帮我监控首都星,尤其是中央城所有城区,凡是你能到达的地方,不管它是私人领地还是研究机构,监控它!所有把你屏蔽在外的地方,汇报给国安局!”   “你在公然违反宪法!”布莉吉妲警告。   “宪法?”卫纵打开门,嘲讽地笑,“宪法显然无法帮我找到这些恐怖/分子。正如你所说,我要保护我的国家啊。”   作者有话要说:采访关琳:为什么对外是女关琳?   关琳:(托托眼镜)人们通常会对女性更为容忍,应对突发事件,我认为女性发言人更能缓解紧张气氛,缓和冲突……   女关琳:因为我美。   ~~~~~~~~~~~   晚上正常零点左右更新,前三发红包,其他不定时掉落红包。我真的热爱发红包,很解压。 第45章 坚强的人在此   眼前是一间看上去很普通、又有点怪异的房间。   大概四十几个平方大小, 纯白的某种哑光墙面,而地板是一种踩上去带点弹性的材质。灯光隐藏在灯带槽中,不超过3000瓦, 柔和明亮。看上去,这里也许在医院,或是大学的某一间实验室,甚至是贵族富商家的私人病房。相当普通。   但这个空间毫无缝隙, 没有门和窗,看不到任何开关和提示标志。同时这里也没有任何装饰物, 从天花板到墙面再到地面, 什么都没有。   只有李紧,哦, 还有他身下坐着的椅子。椅子柔软舒适, 但他并不自由。   他可以感觉到, 自己的双手被绑在后面, 有什么冰冷的东西扣住了手腕。只要他稍微一动,就能听见微弱的电磁声。电磁脉冲镣铐。   理所当然的, 他以为自己睁开眼会在一个旧仓库, 要么就在废弃工厂。周围会有三两个黑衣人, 等待他的无非是折磨和死亡。可现在他却在这里,在这个干净的、空荡荡的地方。   李紧放轻了呼吸,坐直的时候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虽然表面不动声色,但是实际上, 他的神经已经绷紧到了极限, 所幸周围很安静,没有突然冲出来的黑衣人,也没有突如其来的爆炸。   他这才想起了自己昏迷前的事情, 头开始隐隐约约地疼痛。   说实话,假如他现在已经死了,可能都比现在好一些。并非他不想活,关键是他救下了某个犯罪的目击者,同时还杀了对方的人。在这个前提下,他不但没有被灭口,反而好端端坐在这里——   这意味着,他目前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   李紧再坚强,心中也难免生出些许恐惧。   倘若让他提前得知自己会经历些什么,哪怕是酷刑,他也能做好心理建设,拼尽全力熬过去。人最害怕的并不是恐惧,而是未知。   军校里其实有反审问术。这门课如果深入研究,应当和刑侦以及心理学结合起来学习。当然,大学里的这门选修课,无非是科普一些理论和话术,讲讲古,最多实践其中无伤大雅的环节。   真正的反审问术,会涉及到如何应对讯问、测谎和拷打,怎样在刑讯者的折磨中保留意识、保   守秘密,同时还要尽量地保存体力活下去。   简单来说,就是抗造。   时间过去大约半小时,依旧没有人进来。他已经仔仔细细地用眼睛看过每一个角落,并没有发现监控的痕迹,这不可能。   李紧尝试挪动椅子,一点点往前,直至来到了墙跟前。他深吸一口气,抬起脚——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鞋袜都不见了,只有光裸的脚背。他用脚轻轻踢了踢雪白的墙面。   唰————   整面墙突然变成了透明的强化玻璃,而在另一边,正对着他的视线的,有一张极端痛苦扭曲的人类的脸!   “操操操————”   李紧吓得险些朝后翻倒,忍不住骂出声。他使劲往后挪了几米,身上仍然惊出了毛汗。   那人——那张脸紧紧地贴在玻璃上,挤得变了形,但他仍然拼命地贴在上面,四肢抽搐着抓挠。他看上去不像看见了李紧,只是在徒劳地挣扎,李紧能够清楚地看见这人伸长到极致的脖子,青筋绽出,暴凸的眼睛,瞳孔已经骤缩成针孔样。   李紧屏住了呼吸,他注意到了,对面这个痛苦的人所待的地方,和他一模一样。那么此时此刻暗中观察他的人,究竟想要他怎样?   对面那人的痛苦并没有持续很久。   李紧一直关注着对方,虽然他听不见对面的任何声音,但他能够看见对方瞳孔的状态,甚至脖子上筋络的脉动……很快,大概不到十分钟,那人的挣扎频率开始降低,瞳孔渐渐放大——最后他像一滩烂泥,从玻璃墙面上滑了下去,身体渗出的体/液在玻璃上留下模糊的人形,缓缓地往下淌落。   这到底是什么酷刑?   冷汗完全浸湿了李紧的衣服,他心跳如鼓,手脚却变得冰冷。如果是在告知他未来的命运的话,未免太好心了一点?   异变就在他失神的瞬间陡然发生!   那一滩烂泥似的尸体,突然开始剧烈地抽搐,就像被人为操作的死尸人偶,疯狂甩动肢体,每甩一次,身上的皮肤就像碎屑一样剥落。他活生生把自己变成了一个血糊糊的怪物。   李紧已经退到了最远的那面墙边,他担心两个房间之间的墙会突然消失。也许这就是那些人的目的,让他抱着恐惧,被怪物杀   死。   砰———砰砰砰———!   一蓬蓬血花炸开,飞溅到玻璃墙面上,像怪诞恐怖的行为艺术。而那个“艺术家”停止了抽搐,像一个炸弹一样,彻底炸开,在重重血雾中,长长的黑影猛地砸到了墙上,力度之大,让李紧以为墙面已经震塌了!   怪物!   浑身银灰的怪物贴伏在上面,一双腥黄色的复眼不断地上下翻动,紧紧地透过玻璃盯着李紧。它浑身光/裸,覆盖银灰色的鳞片,像人类和蜥蜴的混合体。它伸出一条小臂长短的银灰色舌头,舔下了玻璃墙上的血液。   李紧不由感到反胃。   他毫不怀疑,这一定就是卫纵他们上次遇到的怪物。外形特点实在太鲜明了,根本不会认错。   但同时,他心里寒津津的。   那怪物竟然是人类变成的,它原本是人类,随后才变成了这副模样。这些实验品的来源,定然就是那些黑户、或者失踪人口。   现在李紧也变成了失踪人口。   他脸色苍白,心一直往下沉。如果所谓的折磨就是把他变成怪物,他恐怕就没有别的路能选了。一心能求得死亡,就是他最好的下场。   想想吧,他绝不会让任何人看见自己成为这副模样!   李紧开始考虑什么时候死。是再等等,看一看情况,还是立即行动?   假如就现在,咬断舌头的选项被他第一个排除。马上死不了不说,假如有人密切监视他,花上一分钟就能把他救回来。罪白受,目的还还达不成,性价比极低。   撞墙很不错,他已经接触过墙面,硬度足够砸破一个人的脑袋,选择合适的角度,他能够很快地结束自己,甚至不会有太多痛苦。   李紧打定主意,将椅子转了半圈,冷静地将太阳穴的位置靠在冰冷的墙面上。   大概监视者察觉到他的意图,下一秒,他连着椅子往右边摔倒,刚才依靠的墙直接消失了。他倒在了两个房间的交界处。   和刚才的安静不同,此刻他的耳朵听见了脚步声和杂乱无序的心跳声。   李紧艰难地挪动身体,慢慢从跪姿调整,最后重新挪正了椅子。他喘着粗气看向另一边的房间,一侧镶嵌着一大块镜面,按照他的猜测,应当是双面监视窗,另一侧则摆   着一些架子。   有两个穿着全套实验室隔离服的人,站在架子旁,正透过护目镜看着他。   “看样子,这里是非法的实验室?研究所?”他的额头青了一块,笑起来也透着一股狼狈。   两名实验员打扮的人没有吭声,他便将目光转向那面监视窗。   “我已经逃不掉了,也没负责人让我死个明白?”   静默无声。   这种沉默实在折磨人了,李紧的脸颊神经质地抽动,笑容消失了。   突然,房间上空响起了嗡鸣,长短不一,很像什么密码。李紧试图抓住其中隐含的意义,可那些嗡鸣却从他的耳边溜走,他什么也分析不出来。   两个实验员抬头仔细听着,等到声音一停,他们就不约而同地朝李紧走来。   李紧急促地呼吸,浑身都在颤抖。   不行了,必须下决定了……   他张开嘴,冷冷地目视前方,发狠往下咬——砰!天旋地转!他在剧痛中砸向地面,额角哐当一声碰到地上,剧烈的晕眩袭击他,随即他便哇的一口吐出来,呕吐物喷溅他一身。   左边的实验员半蹲在地上,抓住他的头发,力道凶狠地再次往地上撞,被右边的同伴抓住胳膊制止。   “够了,不要耽误时间。”   他就一把抓起人,解开了李紧的手铐,把人往架子的方向拖去。   李紧已经是半昏迷状态,他闻到自己嘴角和身上的酸臭味,眼睛几乎看不见清晰正常的影像。可是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双手得到了自由。   那个揍他的实验员,将他绑在了架子上,隔着护目镜凶残地凝视着李紧。那么此刻,一切又回到了李紧最初的想象中,他被绑着,两个行凶者,以及折磨。   但是他真的想不通,有什么必要?   他们可以直接杀了他,要么把他变成那怪物,可拷打?他没有任何秘密,除了他来之前的那个世界。   李紧浑浑噩噩的大脑清醒过来,莫名闪过卫纵的身影。   他的小心思难道还有什么特殊的价值吗?   即便没有,他也不想让别人知道。   一号实验员,就算左边那个残暴的,他的手里出现了一个白色的鞭子。看起来再漂亮,也是一条鞭子。   李紧反而松了口气。这种程度的疼痛,他没   问题。   第一下鞭子抽打到他的身上时,他就知道自己估计错误。鞭子上还带有电流。   多么荒诞?在如此科幻的场景中,他却被一种古老的刑具折磨着。电流从鞭梢上释放,接触到李紧身上的一瞬间,针扎般的疼痛贯/穿了他的大脑和五脏六腑,这种痛苦永无止境,上一秒还没淡去,下一秒复又袭来……   李紧并没有咬牙硬抗,不过也没有大喊大叫。正如他上课所学,强忍痛苦伤身,过分宣泄却会过早地耗尽体力。   鞭/刑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架子上的青年垂着脑袋,湿淋淋地挂在那里,一号才停止了刑罚。   “我想,已经差不多了。”他对一直默默站在旁边的同伴说。   二号就低头在光屏上记录了:“实验者体力耗竭,可以进行下一步。”   这时,一号在墙面上动了动,打开了一个阀口,从里取出了冷藏箱。打开密码箱,里面整齐排列着两支极细的蓝色针剂,散发出冷气。   两名实验员一人拿一支针剂来到了架子后面,同时向李紧的头颅和脊椎注射。短短一秒,微量注射液就进入了李紧的身体,他反射性地抽搐一下,又无知无觉地昏迷过去。   “你送他回去吧,记得观察记录,”一号实验员收拾好废弃的针剂,叮嘱同伴,“注意安全,这可是个新家伙。”   二号点点头,目送对方走进一扇滑开的门,这才低下头,看向瘫软的棕发青年。他先从墙上取下一个金属物件,稍稍摆弄便组成了轮椅,然后才走回到架子旁边。   他伸手给李紧松绑,刚松开,李紧整个朝前倒去,被他一把接住。   二号看了看四周,用几乎最轻的力道,把他抱到了轮椅上。他推着轮椅上昏迷的青年,无声无息地离开了这间刚发生过酷/刑的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绝不是无意义的折磨,一切为剧情大帝服务。   同时必须强调,我真是亲妈,真的。恳求不要骂我,如果你骂我——   我就跪好给你看orz   ————   说一句题内话,我到底是看过什么电影?   一想到怪物,我就想到文中的形象。 第46章 异化   77区。   “殿下, 等等我!”罗华使劲拽住雨衣的帽檐,顶风追着前面那个高个青年,“您把雨衣披上!”他一说话, 就被风灌了满嘴的雨水,眼睛都睁不开。   卫纵大步朝前走,雨水沿着发梢和睫毛不断滴落。他来到城警聚集的地方,用力推开挡在前面的人走到最中间。   “殿下!”小队长吃惊地看着他, “您怎么来了?”   他连忙行礼,想要让人把地上的尸体遮挡起来。没办法, 在这种鬼地方,人死了都没有尊严, 他接到报警过来的时候, 还有流浪汉正在猥亵尸体, 被他们赶走。   卫纵在雨中走了一大段路,五官瘦削,人气跟着温度一块儿没了,显得冰冷至极。他没搭理小队长, 只做了个手势。   小队长一看, 只得挥推围在旁边的城警。   卫纵站在一具赤/裸的男尸旁边, 低头看去。这就是布莉吉妲说的,体貌特征与李紧很相似的那具尸体。她监控着全城搜查的城警,从他们的执法记录仪截取记录, 然后通报给卫纵。   男尸趴在地上, 确实有着一头棕色的短发。尸体露出的后背很白,所以各种伤痕格外刺目。但是,卫纵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不是李紧, 因为男尸比李紧要高了两公分,那家伙报身高,只会往高了报,不至于给自己砍掉两公分。   卫纵心里空荡荡的。又不是,幸好不是。   “带人清理77区,所有流浪汉全部体检,注册公民ID,然后投放去殖民星垦荒。”他移开视线,对小队长说,“年底正好有一批部队要去殖民星驻防,人手不够,就去上报申请,把人调过来给你帮忙。”   “77区垃圾场确实是个安全隐患。”小队长点头,叹道,“人手不够啊,年年两场招聘,人手还是捉襟见肘,我这就是申请调令。”   他等卫纵离开,才让人抬走尸体。接下来还要尸检,检查死者的公民ID,看看能够核实身份。   卫纵回到飞艇上,疲倦地闭眼,眼前仍晃着那具男尸。   他很害怕,首都星太大了,除了一百多个区,外围的荒原漫无边际。如果李紧真的……他要怎么找到他呢?   罗华轻轻将毯子盖在他身上,设定暖风从上往下吹拂   。   他坐在对面,同样也是满脸烦恼,琢磨着要如何劝说卫纵回去夏宫。   并不是他冷血,他也不傻,苏南的死和李紧的失踪,背后牵扯到有组织的犯罪,但这是警察厅和国安局的责任。身为王储,卫纵不该放着一摊子事不管,天天追着尸体跑。   从前天开始,他跟着卫纵已经去认了大概七八具尸体。   罗华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尸体。   最让他恐惧的,反而不是死尸,是卫纵看见死尸那一瞬间的表情。他也没法形容,卫纵只不过站在那里,表面十分冷静地打量死者而已。可这副模样,莫名让罗华联想到了曾经的卫耀大公。   当年露易丝夫人失踪的时候,大公跟疯了一样地到处找人。后来得知是国安局的人带走了夫人,大公直接带兵去抢,差点把国安局当时的局长给杀了。一直到后面卫纵推荐关琳,也不知怎么劝服大公的,关琳就一直平平稳稳干到现在。   罗华想不通的点就在这里。你看,大公和露易丝夫人,那是经过了一见钟情和热恋,又在热恋中被迫分开,因此大公发疯可以理解。   可卫纵和李紧——他俩连交情深点的朋友都谈不上!卫纵仍然一副“找不到人决不罢休”的架势,岂不是太奇怪了吗?   “殿下,您还好吗?”他忧心忡忡地打量卫纵,“需不需要注射稳定剂?”   卫纵摇头:“不用,你回去以后,把最近三个月76区以内的失踪人口统计一下,圈出来失踪地点的大致范围。”   “殿下,”罗秘书长忍无可忍,小声说,“三天了。”在中央城这种超大都市,超过三天没找到人意味什么,他不信卫纵不清楚。   卫纵一听,反而笑了。   “你说的三天,那是针对你这样的平民。”他笃定地说,“抓小卷毛的人假如没有一击必杀,他就绝不会死!”   李紧确实没死。   但他说不上自己处在一种什么状态。   他猛地醒来,发现自己正缩在墙角,身上被束缚带捆得扎扎实实。他惊疑不定地喘着粗气打量四周环境,几乎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眼前的房间,就像是凶杀案现场。   从天花板到墙面再到地板,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血迹,就像有什么血糊   糊的东西在房子里乱爬……他哆嗦了一下,眼前闪过那个怪物趴在玻璃墙上的景象。那些血迹到处拖曳,甚至蔓延到他所待的角落。   他低头看向自己,惊讶地发现,自己简直变成了血人。裸/露的小腿上结了一层厚厚的血痂,用脚蹭掉,里面的皮肤完好无损。   难道有人把血往他身上泼?   李紧不得不承认,他有点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   到底还要不要死?如果不死,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坚持下去,但就这样放弃自己吗?   他太不甘心了!   有多少人能有机会重活一次?他重新活了九年,全用来上学上班艰苦奋斗,根本没有享受到人生的乐趣,能甘心才怪。   时间就在犹豫中蹉跎,等第二次高热来袭时,李紧终于知道他先前梦到自己被火烧的原因了。   他正在接受火刑!   火从他的五脏六腑灼烧,然后烧向他的四肢百骸。   “我的手!”他惊恐地低头看向自己被束缚的双手,完好的修长的一双手倒映在他瞳孔中,却正在被火焰炙烤——热!烫!痛!   他浑身抽搐,鼻端似乎闻到了焦臭味,那是在火烧焦了表皮蒸发了水分以后,一层层烧出了皮下的油脂,炙干了血肉。   “呼——呼——呼——”他一头栽倒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地面,在一片红雾中,亲眼看着血从自己的眼睛里滴到地上。随后无数的血珠从毛细血管中爆出,一滴接一滴,很快他就变成了血人。   原来房间里全都是他的血。   砰——   房间里响起沉闷的爆裂声。碎裂的束缚衣如同染血的雪花从空中飞过。   隔着监视窗看向房间的众人,只感觉一道黑影用超越人眼捕捉极限的速度,在房间急速掠过,反复撞击四面墙壁。最后,这道黑影似乎瞄准了监视窗所在的这面墙,巨大无比的阴影在灯光下闪过金属光泽,无声无息地贴着天花,顺着墙,一点一点地,完全覆盖住了监视窗……   “……”   几名负责监控的实验员忍不住往后退。   “……他,他发现我们了?”其中一名女性难掩恐惧地轻声问,“它是不是在看我们?”   “嘘——”另一人示意他们闭嘴,“别惊动他它。”   他们   表情复杂地看着漆黑的监视窗。   明明他们才是监视者,才是掌控生死的权柄者,但是此刻,他们却站在漆黑的房间里,视野被阻,像瞎子一样恐惧着未知。   过了整整十分钟,监视窗仍然黑着,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它是不是累了,睡着了?”女性实验员抱着光屏,就像能把害怕挡在外面。   就在他们都放松下来的那一刻,监视窗的正中央,一片黑暗中亮起了一只眼睛。这只圆形的眼睛呈现透明的腥黄色,而在本应是黑色瞳孔的地方,却有两个瞳孔∞形排列。   巨大的重瞳就这样贴着监视窗,静静地看着他们。   “啊———!!”几名实验员吓得大叫,全都挤在闸门处。   “开门!快开门!”有人拼命拍打金属安全门,恐惧已经完全击溃了他们的理智,“快放我们出去!”   他们的恐惧确实有道理。   那只眼睛被什么东西一闪盖过,隔了一秒,又重新出现在黑暗中。所有人都能很明确地感知,实验室里的那个东西,它确实能透过监视窗看见自己。   攻守地位瞬间倒置。   黑影开始慢条斯理地撞击墙壁,咚——第一下;咚——第二下;咚——第三……墙壁一次比一次震动加剧,整个监控室似乎都在抖动。   女性实验员软在监控台前,哆嗦着伸手去按那个红色按钮。   “你疯了!”另一个人抓住她的手,“这是镇定喷雾,上头说过不能随意对0号使用!”   “难道你想死在这里?”女实验员甩开他,砸开红色按钮外头的防护罩。   【安全闸门将在十秒之后开启,三十分钟后所有工作人员撤离。通知结束后,监控将会关闭,请注意】   女实验员趁同伴抬头聆听广播,狠狠摁下了红色按钮。   “你!”另一人瞪了她,再看向监视窗,发现黑影已经消失。他来不及查看0号的状态,拉起女实验员一起向闸门外跑去。   就在他们全部退出去以后,一个实验员走进了那间狼藉的实验室里。   他一直走到最角落,李紧浑身赤/裸地蜷缩在那里,通身毫无血色,糊满了血,皮肤上还有一些细密的怪异的刮痕。   “李紧,醒一醒!”他跪下去,焦急地摇晃青年。对   方毫无反应地倒在地上,这让他万分焦虑。他只有几分钟的时间,如果再不回去,就会被发现!   这名实验员胸口上的名牌标着A06227,姑且叫他A。他试探着伸手,小心翼翼将青年额头上黏腻的发丝抚开,露出紧蹙的眉毛和闭紧的双眼。   “李紧?”   青年突然睁开眼,狠狠地钳住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掐住他的脖子,瞬间便把A掀翻,摁趴在地上。   “是你!”李紧俯下身,沙哑地冷笑。他用膝盖牢牢地压在对方的脊背上,伸手拽下A的护目镜。   护目镜下露出对方慌乱忧郁的眼睛。   “你竟然还能保持清醒?”他先是震惊,随后反应过来,快速说,“这里的人马上就要撤离,你还想不想逃走?”   李紧冷冷地审视他,力道没有分毫放松:“我杀了你,现在就能出去。”他将目光投向A的胸牌,这些人都是刷胸牌和指纹开门的。   “你就算走出这间屋子,也走不出大门,”A摇头,“这里在地下,通道错综复杂,而且还有很多……很多的怪物。一旦总闸关闭超过三十分钟,所有通道就会抽成真空,没人能坚持到出口。”   他度着李紧的脸色,补充了一句,“我也不知道出口在哪里,所有人都会在佣兵的监视下,屏蔽视觉离开。”   李紧的打算全都落空。他茫然地看着对方,太阳穴阵阵抽痛。他慢慢松开压制,木然地站到一旁去。   A却小心靠近他,看他没反应,才捧起他的右手,在他上臂的某个位置点了点。   “这里,有皮下定位仪。”他看着李紧,“你如果离开,定位仪一定要记得拿掉。”他又指着房间右上角一个不起眼的出气孔,“那儿打开就是管道,你可以从管道爬出去。”   他掏出光屏打开示意图给李紧看,“这条管道一直走到尽头,向左通往总控室,向右打开阀门,最后通向……通向垃圾场。”   李紧一听到这三个字眼皮就跳,理智上,他知道两者不会是同一个地方。   “或者你叫它抛尸坑也行,”A苦笑一声,“以前每隔一个礼拜,会有专人把尸体运往外城区处理掉,现在应该没人管了。那里是露天的,外面是哪里我也不清楚,你要注意安全。”   李紧盯   着管道分布图,直到大概记住,才疑惑地看他。   “你为什么要帮我?”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脖子后面,那里有一处鼓起的针孔。他当时全凭意志力保持清醒,所以他记得,这个人也给他注射了东西,那只手碰触到他的时候,抖都没有抖一下。   “我没有帮你,”A移开视线,淡淡地反驳,“我没有资格帮助别人,我也要活命。”   “但这个——”他指了指光屏,“我绝不会骗你。”   A带走了光屏,在李紧的注目下匆忙离开房间。门合起的刹那,李紧听到了重复的广播声。广播里提醒,撤离时间只剩下二十三分钟。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高热的时候他毫无印象,但是他已经能确定一点,这一室的血刺呼啦是他的杰作。很可能,他在那失去神志的时间里,就像先前那个怪物一样,已经不再是他自己了。   “哈……”   李紧自嘲地笑了,轻轻抚弄了手臂,小臂内侧皮肤白皙,却有许多鳞片状的血痕。怪物……他想到了那怪物身上的银灰色鳞片。   他晃了晃头,抬头观察了几秒,就猛地往上一窜,手指利爪似的扣住墙壁和天花板的位置,那里有一条极不起眼的接缝。他握紧右手,用力砸向刚才释放雾气的地方,哐当一声巨响,金属材质凹陷变形,露出了检修口。   作者有话要说:不是龙,不是人鱼。但是会受到沙曼人鱼的影响,因为注射的东西里有沙曼的基因。   我对不起紧哥,假如我在现场,尖叫的那个就是我。   我人第一时间已经没了。   ~~~~~~~~~~~~~~~~~~~~~~~~~~~~~~~~~~~~   李紧:我没办法和个子比我高的人处对象,真的。   有害身心健康。   卫纵自信:说的不是我……我个头蛮小的。 第47章 获救   李紧毁掉了检修口, 露出藏在后面的通风管道。   管道是圆形的,入口垂直于地面,成年人想要通行十分勉强, 但至少也算条出路。   他捡起地上几块稍微完整的碎布料,用断掉的束缚带固定在腰上。别的不说,男人的下半身实在有点脆弱。   ‘定位芯片……’   他看向自己的上臂,在注射疫苗的位置找到了针孔。   一开始他还疑惑, 为什么那些人会把他留下来?毕竟他也算是成功的实验品,不是吗?   在知道有定位仪以后, 他就恍然大悟了。   实验室突然撤离一定还有其它原因,放弃实验品出于不得已。原因他不清楚, 不过那些人大概是想废物利用, 用定位仪再坑他一把!   想想看, 他,夏宫三处的实习助理。在突然失踪后,假如得救,身上却被发现有监控用的定位芯片……   国安局已经在跟着他了, 下一步就是□□和无止境地审查。   即使只看这一点, A无疑诚意十足。   李紧犹豫地打量一地金属碎片, 最后还是放弃了。与伤口相比,他更害怕感染。   他叹了口气,手指用力绷紧, 猛地抓向自己的胳膊, 还得在心里庆幸自己这几天长了点指甲。   剧痛从胳膊一直炸到脑后,疼得他瞬间汗如浆出,惨无血色。   他喘着气看向摊开的手心,破碎的皮肉中黏着比米粒还小的定位芯片。反正这屋里全都是他的血, 他就直接丢到地上,用布条缠住上臂止血。   好在缓过那一阵,疼痛程度就降至他可以忍受的范围。   李紧微微下蹲,小腿肌肉收紧,随即整个人跳跃至天花板。他抓住管道两端,将自己送了进去。   管道竖直的这段大约有四米,宽度只比李紧多那么一两寸。他唯有用两肘抵住管道,同时双脚用力,依靠反作用,一点一点往上挪。短短的距离,他用十分钟。   尽头一直延伸向远处,被黑暗笼罩。   李紧趴在管道里,上臂因为长时间绷紧而不断地抽痛。不管怎么说,从这里开始,他起码不会一放松就掉下去。   他依然只能全程匍匐前进,依靠肘部和膝盖带动身体朝前移动。每隔四五米,管道就会向左右   延伸,他猜想这些管道的尽头,也许都是一间间的实验室。   大部分实验室都是空的。   李紧花费了大约半个小时,才移动了不到二十米。在经过最近的一个岔口时,他清楚地听到从右边的通风管道里,传来沉重的呼吸声。   他艰难地贴过去,聆听了几秒钟,脸色微变。   不管那下面是什么,都绝不会是人类。   李紧不愿去想,那些怪物还有没有以前的记忆,还有没有自我意识。他清楚地知道,无论有没有,怪物们都失去了回到人类社会的权利。   没有人能接受异端。   就算是他自己,假如无法恢复人类的外表,他会直接放弃逃跑。被同类排斥,与死何异?   卡西莫多代表了“真善美”,还不是绝望高呼“人就只应该外表好看”……   李紧沉默地爬了过去,不再去想实验室里的那些人。   管道里的旅途既枯燥又压抑,他自然而然又回忆起和A短短的几分钟接触。他最终放走A,并不完全是因为信任对方。   他不确定下杀手的后果,也不觉得A会真的会毫无防备来找他。   这个人相当奇怪。   从眼神中,他并不像是会豁出去救人的那种人。李紧当时只要手上再多几分力,就能卡断他的脖子,可他无动于衷。   但要说他冷漠,他偏偏又急于帮助李紧逃跑。   李紧看了看前方心想,如果自己真地逃出去了,想必就能更客观地给A的行为下一个定论。   在黑暗的通风管里,时间似乎已经失去了意义,唯独只剩下不断地爬行、爬行,通过一个又一个分叉判断距离。   也许过去了一个小时,又或者两三个小时,他终于碰触到了尽头。   这里正如A给他看的平面示意图,管道往两头继续延伸。透过间隔几米的检修口透出的微弱光线,他发现左边通往总控室的通道往下倾斜,而右边通往出口的则一直朝上。   李紧累得头晕眼花,他的肘部和膝盖被通道上的各种金属零件擦破,磨出了血。先前身体上的变化,虽然令他的身体素质得到极大的强化,但是也不能让他不吃不喝。   最直白的一点,他现在连汗都干了,从喉咙到食道全都火辣辣地干烧着。   他需要喝水。   当   然,这纯粹做梦,谁在逃命途中还敢停下来找水喝?   往上这段路程更加漫长,平地跑和爬坡跑相比,自然后者更痛苦。   他往前一点点蹭着,甚至不敢加速,但凡多用一点劲儿,下一秒他也许就会倒下,再也爬不起来。   李紧稍微停住,他贴在检修口上方,屏住呼吸听了半天,才小心翼翼地拆开阀口滤网,砸开检修口的一刹那,一把抓住即将掉落的零部件。这间房间没有那一截往下的管道,他可以直接将房间一扫而过。   下面是办公室。李紧的视线从空荡荡的桌面,扫到空无一物的标本架,还有些凌乱的垃圾。看上去,实验室里的人确实已经全部撤离了。   他松了口气,这不但验证了A的话和那则通知,而且还保证了他的安全。   在距离出口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李紧就已经察觉了。   为什么呢?   ‘……或者你叫它抛尸坑也行……’   对,他闻到了极为强烈的尸臭。   他的身体在注射那个鬼东西异变后,五感进一步强化。以前,他也能隔着老远闻到臭味,可绝不会像现在这样,那种臭味直接变成了生化武器,像无形的刀,冲着他的大脑就是一刀!   李紧被熏得趴下去,好一会儿眼睛还冒星星。   他是真没想到,真正的考验竟然不是前面三分之二的路,而是最后的尸坑。   管道越来越往上,出口和最初的岔口,高度差几乎有五六十米。他遮挡住了口鼻,爬到出口的时候,仍然被浓烈的腐臭熏出了眼泪。   外面是一个直径大约十几米的深井。他所在的管道口,在井壁大概一半的高度,而周围一圈有许多比通风管道更大的带有阀门的管口,看上去很像A所说的弃尸口。   他往下看了一眼,差点吐出来。   最下方全都是尸体,层层叠叠,白花花一片。再仔细看,有些甚至说不上是“尸体”,更类似于肉块。奇怪的是,李紧蹙眉找了半天,并没有见到任何一具怪物。   难道说,所有那些怪物都成功地活下来了吗?死去被丢弃的这些,全都是“失败品”?   李紧心想,假如不是嘉莱万斯上空防护层严格的空气监测,这些尸体估计已经进焚化炉了。   他精神   振奋,尽量快速地沿着井壁上的升降卡槽爬上去。   终于……终于结束了!   此时任何人看见李紧,都无法第一眼认出他。   他已经在短短的时日里,变得异常憔悴。他瘦了超过二十公斤,昔日丰润卷弹的发丝枯萎无力地黏附在凹陷的脸颊上。他的眼睛因为消瘦大的吓人,瞳孔因为应激保持着收缩的状态,看起来像受到虐待的猫。   李紧并不觉得自己可怜,他满脸兴奋,身体里剩下的一丁点潜能都爆发出来,帮助他尽可能快地爬出了深井。   然而,出现在他视野里的,是大片无边无际的白沙。   白沙从从目光所及无限延展,形成大大小小、高低起伏的洁白沙丘。在强烈的日光照耀下,这些沙丘上方蒸腾起冲天热浪,令整个沙漠都在热浪中扭曲升腾。   无暇纯净的蓝天与沙漠边界相交,天空像是被烤化了,万里无云。   李紧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风声炽烈,所有画面和声音都在告诉他——这里不在中央城任何一个城区。   他无意识地发起抖,心里涌出巨大的恐惧。他真的在首都星吗?   换成稍微脆弱一点的人,这个时候,大概已经跪倒在地,彻底崩溃了。   太难了!   李紧好不容易从万恶的实验室里逃出来,眼前却是荒无人烟的沙漠。没有食物和水,个人智脑也没了,他甚至求救无门。   不得不说,这几天给李紧带来的刺激,远远超出他以往的经历。他曾经对自己很自信,现实教会他什么叫自负。   现在他人站在这里,大脑空白,一筹莫展。   李紧摸摸脑后,他曾经听教官提过,到了非常时刻,公民ID可以直接发送求救信号。有那么一刻,他的脑中闪过把ID挖出来的念头。但理智告诉他:别这么做,会死!   当时教官不过是顺嘴一提,带点说笑的意味。ID挖出来怎么发送信号,发去哪里,教官都没解释。   所以他现在有几条路:   一条原路返回,找一间实验员的办公室,那里至少会有水,运气好还能找到吃的;第二条尽量确定一个方向走,剩下的听天由命;最后一条路,就是原地等待,但用他上辈子祖国的成语来说,那叫“坐以待毙”……   该怎么   选择呢?   城防所。   “抓到了吗?”   钱德勒擦了把汗,大声问同伴。   “抓了一串七八个——”一个皮肤黝黑的金发男人走过来,捏了一把他的屁股,“上午看来就是这样了,怎么样?我家里送了蜥蜴罐头,到我屋里去?”   “滚你的蛋!”钱德勒不耐烦地拍开他,“你狗爪不想要了?”   两人打打闹闹往城墙外的营地走,远处却响起代表紧急任务的鸣笛呼啸声。   “又有逃跑的?”高斯皱眉看向远处,没留神被小个子同伴抓了一把蛋。他嘶了一声,窘迫地夹起腿,引起钱德勒一阵捧腹大笑。   “喂!你们俩!”   驻地一分队的老大吴云在远处冲他们咆哮,   “别他妈的再发骚了!快给老子麻溜滚过来——所有人擎等着你俩儿!”   一高一矮两人屁也不敢放,灰溜溜地快步朝吴云跑去。一分钟后,这群穿着沙漠迷彩的高大男人鱼贯钻进快艇。前后三艘快艇在沙漠上鱼跃疾驰,长长的影子起起伏伏映在大小沙丘上,很快成了一个小黑点消失在地平线。   钱德勒靠在快艇门边看向外头。很多人都知道辅星上的火焰沙漠,但很少有人知道,中央城一百零八个城区外,同样有无边无际的沙漠。   在这大片沙漠的深处,有丛林和沼泽。他们人类居住的中央城,已经是在地貌环境复杂的首都星上,建立的最大的乐土了。   他们每年都要往外巡逻,探索标记新的路线。有时候还会有地质所和探险者同行,目的一样,为了更了解这颗星球,以便将来扩大中央城的范围。看起来很简单的任务,城防所驻地每年在这上面折损的人手不在少数。   “……怎么突然这么多人往外跑?”他纳闷地嘀咕。   这几天他们啥也没干,光顾着在沙漠里到处抓人……有时候也救人。那些贫民,主要是黑户还有流浪者逃出了中央城,结果发现外头是荒漠,跑出去几公里再回头,大风吹得沙丘改变方向,连想回来都找不着北了。   任务来得太急,就比如他,根本不知道为啥抓人,也不清楚这些人跑什么。   “听说是殿下在清查人口,”高斯咬着糖,含糊道,“黑户和流浪汉都要被送去   垦荒,他们以为去了就回不来,都想跑。”   其实垦荒未必是坏事,第一批去垦荒的人,都有最先落户新行星的资格。他们在中央城只能做垃圾捡垃圾,去了新星,取得公民资格,慢慢地就能把日子过起来了。   他要不是走不了,也挺想去找个人口稀少环境好的星球落户。   “你看我干嘛?”钱德勒被对面的金发男人看得寒毛直竖。   高斯盯着他像盯着猎物,慢吞吞把嘴里的糖果嚼碎,一口甜汁下肚,有滋有味。   半个小时后,快艇前方出现了一行趔趄前行的人影。   “准备了!”   吴云肃然道,“拿起麻/醉枪,记住一枪倒,上前先把人控制住!”   “是!”   所有人端起枪,飞艇一前一后包抄,将尖叫四散逃跑的人群圈在中间。门一开,士兵们虎狼一般跃出,默契十足地分好了目标,三分钟不到,以飞艇为圆心十米的范围,目标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   钱德勒用电磁手铐迅速拷好了三个人,起身看看前方。   前面正好吹过一阵风,把地上的沙子呼啦吹起,露出了白得刺眼的什么东西……   “嗯?”   钱德勒擦擦眼睛,定睛一看,怎么好像是——   “擦!”他转身朝高斯大喊,“狗子!你快过来!这儿还有个逃跑的!!”   好白啊!   他想了想,多抓一个人,他多一份业绩啊?罐头能比臭狗多吃一个呢。所以,他干嘛要喊臭狗?   “又在骂我什么呢?”高斯跑过来,狠搓了他的短发茬。   两人端好枪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越近看得越清楚,确实是个人。   “等等!”高斯拦住钱德勒,直接开枪,那个被砂砾掩埋一半的人体震了一下。这发麻醉弹过去,火焰沙漠上的巨蝎也得倒下,他才放心地比划了手势,两人直接走到那人旁边。   “还没死……”钱德勒轻轻触了对方的颈动脉,惊喜地说。他用力把人翻过来,露出一张俊秀的脸。   他还没怎么,一旁的高斯倒抽一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李.超级赛亚人.紧————!!   噗哈哈哈哈哈我要是笑死了,在场的诸位没有一个是无辜嘚!!   ~~~~~~~~~~~~~~~~   你知道紧哥异化的乐趣所在吗?   我无聊地时会想,他异化成鹰,然后铁爪一捞,   就把猪崽捞走了昂!   还不用两只爪,一只足矣!   猪崽可以腾云驾雾啊(羡慕叹息)   PS:三四天,四十斤肉没了(我在想什么) 第48章 怪物啊啊啊!!   钱德勒诧异地问:“怎么?这人你认识?”   “我再确认一下。”   高斯吸着气凑过去打量, 虽然这人一身伤,但还算干净,长得也不是路人脸。   “这可真是——”他连连抽气, 示意钱德勒把人扶起来,自己则从臂包里掏出个小小的仪器。他将仪器贴到对方的后颈处,仪器发出滴的一声。   他抬起左手,ID检测结果已经发到了智脑上, 打开能看见简单的公民个人信息和正脸照。果然就是失踪了好几天的那个人。   “我得向老大报告,你算立了一功!”他想到堂弟昨晚在视频中吵着要回来找人的样子, 突然如释重负。   谁知道能这么巧?这几天上头一直在找的人,竟然就被钱德勒这小子给碰上了。   “你还没告诉我是谁!”钱德勒恼火地追问。   “李紧, 今年帝大军院毕业生第一名, 现在正在夏宫实习, ”高斯狗狗祟祟地压低嗓门,“据说,和咱们元帅殿下关系挺好。他前几天失踪,殿下到处找人……”   “哇。”钱德勒心领神会, 扶着怀里人的动作都小心几分。   他低头看看昏迷的青年, 这会儿才意识到一个问题。   “他怎么变成这副德性, 还倒在沙漠里?”   他留意到李紧胳膊上的布条,那布条已经被血染成了红色,又沾满了砂砾。不仅如此, 对方显然过于消瘦, 听狗子的描述,一个刚毕业没多久的军校生,还在夏宫那地界实习,不说像狗子似的四肢发达, 起码不至于如此皮包骨头?   高斯耸肩,他把迷彩服从裤腰带里抽出来,脱下丢给钱德勒:“你先给他挡挡,我去报告老大。”说完朝吴云跑过去。   钱德勒笨手笨脚地试图帮李紧套上衣服,但他发现,迷彩服上衣只能遮住青年的屁股,穿了衣服反而更不雅观……没办法,他只能又把衣服拽下来,盖在青年身上。   远处,高斯似乎在和吴云争论什么,看上去他们暂时都不会过来。钱德勒有更多的时间,无聊地观察李紧。   他已经把李紧重新放到地上,好让对方更舒服地躺着。   “第一名啊……”他敬佩地看着李紧。上学那会儿,他一直算不上优秀学生,   能考进城防所大概算他人生中为数不多的高光。因此他还挺佩服那些学霸的,尤其是他们军校里的学霸,当真是万里挑一,精英中的精英。   李紧在昏迷中依旧皱着眉头,太阳的照拂也没能让他多点血色。他的身体素质的确很好,从他颤动的睫毛和轻微的肢体活动来看,他已经在快速地代谢麻醉剂带给他的不良影响了。   “水……”   哎?   钱德勒震惊地把耳朵凑过去,确信他在要水。   现在躺在他眼前的,究竟什么怪物?那可是强效麻醉剂!他曾经不小心被击中过,足足昏睡了一天,而他还是个异化者!   如果他眼睛没毛病,刚才公民信息上很明确地写了,小学弟只是个精神力高的纯人类啊?他疑惑不解,最后只得理解为,学霸的世界学渣不懂,他们中间有壁。   他从补给空间扭里掏出了水块,想了想,又换成了营养液块。看学弟营养不良的小模样,喝水能有什么用?不如喝点营养液,既解渴解饥,还能快速给身体补充能量。   老贵了,他自己都舍不得喝呢!   钱德勒小心地挤破营养块,另一只手捏开李紧的嘴巴,将营养液里半凝固的液体挤进去。小小一块大概能提供整天的饱腹感和营养,因此他看见李紧闭着眼本能地吞咽,也不觉得奇怪。   大概是身体的饥/渴得到了满足,他看起来平静多了。   钱德勒一边看顾着他,一边警惕地巡视四周。用脑子稍微想想,谁都能想到,李紧不可能光着身子凭空掉到这里。他应该费了很大劲从某个地方逃出来,而那个地方,考虑到他的身体状况,显然不会太远。   他不免胡思乱想,猜测李紧失踪的这几天究竟被抓去了哪里。出于尊重,他没有很直白地去打量李紧的身体,不过他瞄了大概,这位小学弟外表狼狈,好在那些细碎的伤口多半都是擦伤。最严重的就是胳膊上那处,并没有什么糟心的痕迹。   这点他们长期接触到外城区,倒是经验丰富。   钱德勒的思绪不由拐去了其它地方。   外城区最多的就是黑户,走投无路的人和性工作者,如果一个月有十个人死在外城墙附近,其中定然会有两个黑户和一个投机者,剩   下都是那些妓/女和男/妓。妓/女多一些。   钱德勒曾经花了半年的工资救助一个十六岁的妓/女。那女孩的外祖母和母亲都在风化街工作,因此她在合适的年纪,理所当然也干起了这份“家族行当”。   虽然政府从十几个世纪前就在各个城区开设了免费的妇科诊所,帮助贫穷的妇女们安全地处理她们的问题,但风化街上的女人们仍然沿袭着几千年的老一套。   她们不避孕也不堕/胎,如果怀了就生,男孩也许会送回生父家,假如对方来自体面的家庭,也愿意接纳孩子;假如对方拒绝,那也可以送到更好的城区,总有人愿意领养;女孩大部分会留下,等长大了,继承自己的事业。   问题在于,这些女人们在78区以外没有任何安全保障,接客全凭运气,就算被弄伤甚至打死,也没有人为她们出头。比起男性,她们确实要更容易受到伤害。   他救助的女孩兰草,据说是第一次开张,就直接被弄去了医院。当时他和高斯正在街上巡逻,看见那个小姑娘浑身是血地,从一栋破房子的二楼摔下来,砸在他前面。   她的运气竟然还算是好的,如果没有碰上他在巡逻,紧跟着从房子里跑出来的男人,会把她拖回去。到时候再扔出来的,想必就是尸体了。   现在,兰草已经被他送去了新行星。那里没有风化街,她得辛苦地工作,因为未成年,还必须去学校上课。一个地方最早的时候,总会特别淳朴。只有像首都星这种地方,才会藏污纳垢,永远清理不干净。   钱德勒想说的是,他对于那些特殊的伤口很熟悉,而李紧身上没有。   太好了。   “我们得把他弄进快艇里,”高斯走回来,满脸不高兴,“前面还有五个目标,老大不想中断任务。所以他认为可以分出一艘快艇,你或者我,派一个人护送他到驻地,等着夏宫的人来接他。”他看了看仰头瞅着自己的小个子,“我跟他说让你去就行了。”   钱德勒没在意,严肃地问他:“你有跟老大说他伤势重吗?夏宫最好把医院的救护飞艇也带来。”   “那可是夏宫,”高斯忍不住乐,“他们有自己的救护队。”他笑着蹲下去,观察了一下李紧的状   态,“你给他喝营养液了?看样子好多了……”   他随手掀了掀李紧的眼皮,想要检查他的状态。   眼皮下,应该是白眼珠的地方,冰冷的腥黄色重瞳凝视着他。   “操操操操————”高斯吓得大叫,瞬间反应过来,抓住钱德勒往后翻了几滚,砰的释放出了护盾。两人高的护盾猛地插/入沙丘,躲在其后的两个人,都被来自另一边的撞击,震得跪倒在地。   “什么东西?”钱德勒还在犯晕,懵逼地问。   “我也想知道——”高斯咬牙切齿,打开对内通讯频道吼道,“李紧——是未登记异化者!他可能出现迷失现象了!警戒——全员警戒!”   沙漠上光线亮到刺眼,人的影子已经蜷缩到了脚下。   钱德勒紧张地端好自己的枪,下一秒,他发现自己和同伴被一道巨大的阴影慢慢笼罩。那阴影从护盾上方一点点地扩大,随后他就听到了高斯呆滞的脏话,还有远处老大的怒吼。   他和高斯不约而同地抬起头,就见到了此生见过的最特别的异化体。   一只,或者一头,随便什么形容,总之足有重型机甲那么庞大的老鹰,正居高临下地用黄色的冷酷的眼睛观察着他们。   钱德勒觉得十分眼熟,单从外表看,这猛禽拥有巨硕的身躯,强壮的肌肉,它的头上有红色的冠羽,翅膀展开足以遮天蔽日。它那双黄色的重瞳让它看起来更像某些宗教神话里的造物。   哈斯特巨鹰?   不,哈斯特鹰的羽毛是黑白色的,可这头巨鹰,它十分奇特,一身金黄色的类似鳞片的东西从它的下颔延伸到脚爪,在日光下反射奢华的光。它的羽毛与其说禽类表皮细胞衍生的角质化,更像金属做成,同样闪烁锋利的光芒。   钱德勒目瞪口呆,恐惧的同时,又无法控制地被吸引目光。   巨鹰轻轻抬起一只脚爪,足有他们大半个人那么大的脚爪搭在护盾上,三个趾足在前,坚硬的钩爪扣住护盾。   咔嚓——   护盾在钩爪下开裂。   “退开——!”不远处传来了吴云的威胁。随即响起了一连串沉闷的射击声,仍然是麻/醉弹。   于是钱德勒和高斯目睹了更惊人的一幕   一条黑影在他们上方疾闪而过   ,就像甩鞭子似的,因为快速掠过空气,发出了呼啸的声音。只不过这条鞭子未免太过粗壮。当它漫不经心地停下来,所有人才看清楚,它竟然是巨鹰的尾巴……一条像蛇类一样布满金色鳞片的又长又粗的尾巴。   灵活无比,同时异常狡诈。   那些鳞片能够随心所欲地张合,像是故意似的,尾巴蛇一般在躲藏的两人头顶游曳,最后鳞片一张,噼里啪啦丢下许多麻/醉弹,砸了两人满脸,然后刷的一下就收了回去。   高斯将钱德勒压在身下,身体因为强大的压力发抖。   他应该和钱德勒同时异化,这才是正确的应对方式。但异化体之间也有高低之分,他们显然战胜不了眼前的怪物,甚至连变形都做不到!   这头半鹰半蛇的怪物没有立刻杀死他们,可它像逗弄猎物一样,把他们圈在自己的地盘,既不下手,也不许别人碰触。   吴云看着那面岌岌可危的护盾,示意所有人后退。他仰头看向那头盘踞在护盾前,冷静得几乎不像正处在狂化中的异化体,头疼得几乎要炸开。   “该死……该死!”他暴躁地咆哮,“都别动!端好你们的枪,但别乱动!”   他心烦意乱地瞄向通讯器,头一次急切地期盼夏宫来人。   帝大军院第一名?   老天爷,他该怎么说?不愧是第一名?   吴云目光阴沉地和巨鹰对视,强忍着不去看对方钩爪后面的蛇尾。他这辈子根本没见过这样的异化体,而且从资料看,对方也绝不可能混有什么系外变种人的血脉。   所以,这个奇怪的异化体到底怎么来的?   他自然想到了对方莫名的失踪,还有突然从纯人类到异化。又是什么实验室的产物?   吴云的社会经验要比高斯那两个年轻人多多了。他从军五十多年,见识过不少黑暗的、不正常的东西。   首都星在他看来,已经算相当正常了。他曾经在星际要塞服役的时候,不知多少次和星盗展开阵地战,争夺一个个星球。有些星盗长期占领的星球,上面匪夷所思的东西完全超越人类的想象极限,那简直是极恶之地。   打个比方,那里的黑市拍卖会宇宙闻名,其中就有许多猎奇的东西。吴云所在的前哨兵部   队前往清缴的时候,见过人造的沙曼美人鱼——就是硬生生把人类和机械鱼尾连在一起……还有半人半蝎的“黑寡妇”,甚至有人高价求购蛇女。   异化者在黑市也很受欢迎。   不是所有异化者都很强大。首先他们的异化体必须强,其次他们得接受训练,最重要的是,他们手里得有武器,身后要有同伴。很不幸,黑市上被拍卖的那些异化者除了柔弱可爱或者受猎奇者喜爱的第二形态,什么也没有。   吴云只是没想到,他会在首都星看到差不多的东西。   没错,他已经认定李紧的异化体“不正常”,不是天生的产物。   所有人和蛇尾巨鹰形成了微妙的对峙状态,但他们的表现截然不同。士兵这边都难掩恐惧,他们大部分都是异化者,对面这头怪物的压制,完全相当于精神上的鞭挞,他们能把枪稳稳地端在手里,就已经尽了全力。   而在他们对面呢,蛇尾巨鹰双爪规矩地收拢,蹲在那里,它侧过头,用坚硬巨大的喙,动作优雅地整理颈部的鳞片,就像猛禽休憩时整理羽毛一般。但与此同时,它一侧的黄色眼睛仍然纹丝不动地盯着士兵们,黑色并列的瞳孔在日光下收缩舒张,看起来森冷噬人。   经过凝滞的几分钟后,巨鹰突然伸爪往前踱了一步,那条尾巴簌簌地滑过沙丘。一块石头从沙丘上滚落下来,撞到了其中一名士兵的靴子上。   “啊啊啊————!!!”   他突然精神崩溃,面露狰狞地冲巨鹰扬起枪头,“怪物去死吧啊啊!!”   笃笃笃笃笃——   竟然是脉冲激光枪!?   “蠢货快趴下!”吴云大骂一声,扑过去,然而他还是晚了一步。   那头巨鹰身后黑影疾闪,护盾在刹那间飞了出去,在空中震动数十下,不但挡住了所有激光束,而且直接撞向那名士兵,将人直接撞飞了出去。   吴云根本顾不上去查看他的死活,他猛地锤了沙地,迅速爬起来拿枪指向自己的队友:“都往后退!所有人往后退!”   士兵们脸上都出现了应激状态,在他连吼带威胁之下,终于还是纷纷退了几步,慢慢冷静下来。如果吴云反应再慢一点,可能就会发生炸营的现象。   “   去一人看看那蠢货死了没有!”他厉声呵斥,指了一名士兵。   吴云喘着粗气,看向沙丘上的异化体。   好在那头巨鹰似乎没有继续攻击的倾向,只是正当防卫稍微过了点头。他又看了看高斯和钱德勒,没有了护盾,那两个小伙子也不敢乱跑,乖乖地缩在原地,武器也摆在一边。   他脸色好看了一点。至少手底下还有一两个聪明人。   就这样,所有人从天亮等到了天黑。   吴云慢慢地,在巨鹰的凝视下,点了一把篝火。他小心谨慎地动作显然取悦了巨鹰,它一动不动,只移动了自己的眼睛。   “我这儿有点吃的……”他用哄孩子的语气,从空间扭里直接拖出来两米多的火蜥蜴,“你想怎么吃?”   他把蜥蜴放在地上,然后往后退去,等着巨鹰的反应。   蛇尾巨鹰纹丝不动,但头却侧到了另一面,似乎想让另一只眼睛也看看晚餐,考虑考虑。它看了半晌,不耐烦地发出闷雷般的弹舌声。   士兵们都捂住耳朵,痛苦地哎哎叫唤。   吴云也一样,跟被当头抽了一记耳光似的,懵了一下。他咬牙忍着,走到蜥蜴边上,用匕首割下来大腿那么长的一条肉,开始搁在火上烤。   于是,巨鹰突然安定了。   “靠……”   高斯把头转向怀里的人,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怎么了?’钱德勒用嘴型问他。   高斯能怎么说?   他一直偷看那怪物,结果发现对方能因为一条烤蜥蜴肉安静下来。讲道理,他们变形的时候,虽然理智多少会受到第二形态的影响,但他们是清醒的。假设他们狂化,那么除非被制住或者死掉,否则他们绝不会停止发疯。   蛇尾巨鹰哪一条都不符合,不是怪物是啥?   但是出乎意料的,一开始他那种如芒刺在背的感觉不知不觉间消失了。即便刚刚他们有一个战友负伤,他也不太害怕旁边那头怪物。   至少他们没有烤肉来得吸引人。   钱德勒透过高斯的胳膊偷偷看蛇尾巨鹰,眼前却还是那个瘦弱白皙的青年。学弟到底遭了什么罪,竟然变成这样?   夏宫的几队人马赶过来的时候,蛇尾巨鹰已经开始吃烤蜥蜴,巨大的鸟喙轻而易举撕开肌理结实   的蜥蜴肉,还带些血丝的肉被它一条条吞进去,张开的喙里能看见细密锋利的齿。   它在夜色中像一尊黄金塑像,火光照耀下,浑身反射着极为奢华迷离的光芒。但它太庞大了,那条尾巴在沙丘上蜿蜒爬行,就像具有自我意识一般。   “这是什么怪物?”   护卫队的士兵惊恐万分,下意识地把武器举起来。   他们的到来打破了这么长时间的平衡,巨鹰突然仰头,发出一声长长地戾鸣。它似乎听到了“怪物”两个字,头颅带着红色冠羽前伸,宽阔无比的翼展向后伸开,所有的羽毛和鳞片都危险地束起,压迫感像阴影一样滑过沙丘,铺天盖地地裹住了所有人,如同蛇类一样裹缠住他们。   一名士兵丢下了枪,脸色发白地跪倒在地。其余人也跟着摇摇欲坠。   卫纵就在这时走下了飞艇。   作者有话要说:紧哥的异化体原型:   哈斯特巨鹰(已灭亡),体型巨大,以恐鸟为食。   不过他的异化体还混合了塞壬的基因(沙曼种群中最高等的一支,黄金人鱼王,唯一能变两条腿的)   另外还可能有巨蝎或者其它什么动物的基因。   体型远超过哈斯特,也就比加拉哈德小几圈。   老实说,猪崽目前也就是气势上足一点,异化体那简直……惨不忍睹。(捂脸)   PS:钱德勒是兔子,高斯是金毛混阿拉斯加。因为高斯的父亲是金毛,他妈是阿拉斯加。   他就认为自己应该是“爱的结晶”。如果不混一混,对不住他爸妈天天发的狗粮。 第49章 抓住卫纵   “殿下!”关琳从飞艇上跳下来, 吃惊地瞪着远处的金色鹰怪,“这……这是李紧?”   他回想了一下那个只匆匆见过的小年轻,怎么都无法把对方和远处的奇异生物联系到一起。李紧难道不是纯人吗?档案上记载未成年时异化失败, 像这样的例子,这么多年就没有还能再次成功异化的,这简直……   卫纵没搭理他。他哪还顾得上别人!   那头巨鹰一眼看上去很像哈斯特鹰,但身上又明显融合了别的生物。这种融合绝不是星盗的黑市里那些残次品, 看上去如此自然——如此完美!它不仅外形具有蓬勃的力量感,其强大比外形更加突显!   身为最顶尖的力量者, 他从飞艇一下来,就能感觉到对方的气息笼罩住了整片沙丘。这股气息称得上十分蛮横, 明明感觉到了他的存在, 依然试图伸出触角, 只要他稍一软弱,就会倾巢而出将他吞噬。至于不小心压趴了其他人,也就是个顺带而已。   这感觉对卫纵而言很新鲜。   倒不是说他能在星际横行,只是很多异化者过于依赖异化, 却忘了, 如今早已不是冷兵器时代, 一个人的强大得考虑他的综合实力。   以卫纵的本体来说,虽然他还未成年,力量达不到成年时的十分之一, 考虑到目前他第二形态的体型, 这比例估计还得往下降降,但是放眼女神星系,他一定是食物链的最顶端。假如他能成长为成年体,在漫长的成年期内他都不会有太多天敌。   要是放眼整个联盟, 冰虹鹏家族是不是就无敌了呢?   起码那位让他家数十代基因混成猪崽的祖先,肯定就能压制冰虹鹏。   即便如此,他在战场上依然能打败比德瑞克人,能横扫星盗,驱逐虫星。因为他不光有卓越的天赋能力,同时他还是一名优秀的军事将领。   李紧的异化体一直在挑战他。该怎么形容呢?仿佛它试探性地用脚爪摁住自己,想让自己跪下去,臣服于它。如果他身上承受的力道是四,这个程度放在其他人身上,结果大概就是刚才那个倒下的士兵。   卫纵饶有兴致地看着巨鹰,在它远远的注视下,抬起一只靴子,慢慢地,一点   点踩下去。   巨鹰突然就被激怒了,张开喙,发出了高亢的鹰唳,那声音先是清脆悠长,最后的尾音却几乎能穿透人的耳膜直抵心脏。   金色的怪物第一次腾飞。   所有人都不由自主地仰头看向它,看着巨鹰伸展双翼,蛇尾拍打着沙丘,最后掀起一阵裹挟着砂砾的飓风,飞了起来。它远离篝火,金色就隐入了黑暗中,如同海底的蝠鲼游过上方,将月色星空完全遮挡。   “殿下请退后!”   士兵们咬牙挡在了飞艇前方,手里的枪比他们的手抖得还要厉害。有时候恐惧能够克服,可本能上的畏惧却无法克制。   当天空中巨大的黑影越来越接近,也就是那么短短的几十秒,他们都忍不住往后退。   巨鹰近乎无声无息地降落到他们的正前方,虽然还能听见风声和翅膀的扑扇,于它的庞大身躯而言,对力量和风的控制已经达到了令人恐惧的地步。   “怪物……”关琳忍不住喃喃低语。   谁能想到这竟然是异化者?根本就像大自然心血来潮的不公平造物。   士兵们不安地移动脚步,飞艇的光照在人前,四五米外视野就骤然变暗。他们除了能看见那异化体身上鳞片偶尔的反光,只能听到空气中轻柔而沉闷的呼吸声。   还有什么东西在沙砾上拖曳,沙沙作响。   下一刻,一只黄色的眼睛出现在光与暗的交汇处,带点盎然地盯着这些畏惧它的士兵。有些年轻人便不由自主地想到那些可怕的说法。是不是真有以恐惧为食的动物?   巨鹰发出愉悦地弹舌音,一只钩爪尖锐地往前踏出,深陷沙中。   咔嚓。   正对上它的士兵理所当然地崩溃,他反射性地端枪就要射击,叩击的手被牢牢地抓住。   “你们先往后退吧。”   卫纵低声命令。   护卫队的人依次退后,大家屏住呼吸看向那一人一怪对立在明暗两边。   卫纵单手叉腰,无奈地看着犹犹豫豫的巨鹰。他简直要被小卷毛气笑。   这人怎么连异化都与众不同?   他明显和狂化中的异化体一样,并没有人形时的记忆,完全遵从本能行动。但真正狂化的异化体和疯子差不多,只会不断地攻击所有能动的东西,直到力竭。   可看看他,他聪明又狡猾,前一刻听别人骂他,愤怒了,落地一看大家都怕他,又转而洋洋自得。   就像猫捉弄猎物似的,一定要确信猎物比自己弱,而且绝跑不出自己的地盘,才开始享乐。   等卫纵站在他面前,他发现这小人不怕他,也不能被他压趴下,这家伙就立刻踟蹰不前了。   要不要先走呢?周围可以玩耍的小东西有那么多……   卫纵几乎可以猜到他在想什么。   王储殿下忍不住笑起来。   “桀————”   蛇尾鹰怒气冲冲,顾不上仔细思量,头一低,尖锐锋利的鸟喙快如闪电地袭向卫纵。   好家伙!关琳发出抽气,一口气差点接不上来。   他看着黑发青年反手抽出一柄激光大剑,瞬间抵住了鸟喙,单膝跪在地上,被对方的巨力推搡至滑行后退了十几米!   鸟喙接触激光防护罩,冒出一阵青烟和焦糊味,痛楚地戾叫差点刺穿所有人的大脑。   卫纵见状不由皱眉,手用力攥紧,大剑消失。   蛇尾鹰完全被疼痛所激怒,在他收起大剑的顷刻间,金色蛇尾鞭子一般抽过来,他本欲抵挡,不知想到什么,动作慢了一步,就被那尾巴圈住勒紧,一把扬起高高地举到了自己眼前。   “……”   关琳脸色发白,咽下了脏话。   他发誓等这事了结,必须要讨个说法,不然他就辞职。跟着一个动不动就不要命的老板,他不是在操心,他是在折寿!   “上上上!”护卫队的人再怕也不能退后了,纷纷换上了镭射手筒等武器。   “等等!”关琳哑声说,“殿下没下命令,就是能应付,你们先原地待命!”他望向远处的沙丘,见城防所那些士兵果然整队围住了这片区域,但没有轻举妄动。   夏宫护卫队在这方面,确实比不上部队的人。   蛇尾巨鹰根本不在乎周围冲他举着那些小棍棍,对着他嚷嚷的小人,它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转移到了一个人身上。   它用尾巴卷着黑发青年,缓缓地移到了自己的脑袋一侧,停在距离眼睛不远不近地地方。虽然它的本意是把这人直接抽飞,但是现在它有了别的想法。   卫纵浑身放松,任由金色蛇尾卷着他的身体,就跟坐工   地上无防护的升降梯似的,呼啦就升起到了十来米的高度。鸟类除了枭之类的大圆脸,眼睛基本上都分布在头的两侧,但鹰的眼睛并不是平行的,所以它能够直视前方。   他猜想,可能小卷毛想把他看得更清楚些。   王储殿下没觉得奇怪。嗐,这不是正常的吗?他这么优秀,估计在小卷毛眼里,就像是黑夜里一个几千瓦的大灯泡,亮到眼瞎,由此对他产生兴趣岂不是很正常?   于是他在停到巨鹰眼睛前五六米的地方以后,非常配合地舒展四肢,甚至还很自觉地微微侧头,露出(自以为)最好看的左脸。   卫纵烦恼地想:这家伙能分辨色彩吗?他能看出自己银色的眼睛吗?相比起俗气的金色,他的瞳色更加高级啊。   蛇尾巨鹰有点糊涂,它搞不懂抓来的小东西为什么老是乱动。但要说是挣扎,似乎也不像。   它就是感到既挫败,又稍微有些受到吸引。   对于它来说,猎物嘛,没什么不同,顶多分成能动和不能动,好吃或者不好吃。现在它眼前的这个玩意儿,仿佛比它强一些,可是喜欢装傻。   巨鹰坦然地想,它是不怕的。   假如他想装傻骗自己,它就把他抽飞,顶天了掉几片鳞。   这么一想,它就放松多了,姿态变得闲适而惬意。它卷着卫纵,不知不觉离自己越来越近,放在左边看几秒,又转了个脑袋用右眼看看,尤觉得不足,再卷到正前方,试图三维立体一下。   卫纵已经好几天没睡,情绪异常低落暴躁。此时,他却像浸入一池温汤,从内而外地放松了下来。他露出笑意,几乎是纵容地任由巨鹰来回折腾他。   “让我再近一点怎么样?”他清清嗓子,尽量用温柔的语气诱惑对方,“你还没仔细看我的眼睛呢!”   金色的异化体也不大懂,不过语气好赖它能听出来。这玩意儿对它很恭敬,不知道是不是想通了,还是被它强壮的外形折服了,终于要对它低头了?   不管两人的沟通对不对版,好歹结果差不多。巨鹰将卫纵卷到离自己最近的地方,就靠近眼睛,在脑袋旁边。   当然它自己也搞不懂,这行为其实相当危险。想想看,它全身上下最脆弱的地方,莫   过于一双眼睛,现在它却把小玩意儿送到了眼睛旁边。   卫纵伸出手,在对方重瞳的注目下,轻轻抚摸了一下眼睛附近细小精致的鳞片。   巨鹰猛地抖落一番,又渐渐安静。   “乖孩子。”卫纵眼里沁满笑意,浓得化不开。他有点不舍地再次摸了摸那些光洁坚硬,边缘平滑的金色细鳞,然后从空间扭取出了一支针剂。   这是一支稳定剂,异化者必不可少的东西。通常来说,异化者越优秀,第一次异化的时间就越早,所以部队幼儿园经常会出现鸡飞狗跳的场景。那时医生会给异化体体检,登记,然后注射稳定剂,帮助他们重新恢复第一形态,稳定异化体。   但是李紧的异化是非正常的,也没有医生能给他做检查。出于各种考虑,他得尽快让李紧恢复,把人带回夏宫。   这一支稳定剂下去,李紧也许会恢复,从此正式成为异化者,更大的可能,他会彻底“恢复”正常,这次的异化将会成为一个意外。   这个决定需要卫纵来下,而且也只能是他。可他也不敢肯定,李紧清醒过来以后,他会不会为此痛苦,或者遗憾。成为异化者,李紧就能拥有再次回到军队的希望。他也许会怨怼卫纵,为什么不能想办法让他维持第二形态,等医生看过再做决断?   卫纵不敢冒这个风险,以他的立场,他更重视的是李紧这个人,而不是异化者李紧。   ‘小卷毛应该讲道理的吧?’王储殿下在心里鼓励自己,咬牙注射了稳定剂。这支稳定剂是王储自己的储备,最顶级的稳定剂。   一针下去,蛇尾巨鹰几乎刚往上扑腾了两三米,药效就发作了。它发出困惑地哀鸣,随即轰然坠落。   出乎意料的是,它即便在往下栽的时候,尾巴还紧紧地圈着王储殿下,那股子劲,一副要和王储同生共死的架势!   王储翻着白眼,趁机又摸摸尾巴上的大鳞片。讲实话,他觉得这鳞片有点熟悉。要是换个人,他肯定二话不说就掰一片留着了。他淡定地摸着尾巴头朝下坠落,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圈住自己的尾巴在不断缩小,眼前的巨鹰的体积自然也在缩水。   在距离地面一米时,巨鹰身形陡然一缩,变成了光/裸   的人体。卫纵快狠准地把人往怀里一捞,就地翻了几圈,单膝跪地,然后打横抱着人站了起来。   关琳重重地踏着步子朝他走去,却见这位殿下跟见鬼一样猛地背过身。   “……?”关司长有点想要把关女士放出来咬人。   “把你外套脱了给我,快点的!”   关琳愣住了。他低头看看自己,又看看卫纵怀里的人。从他的角度,仅能看到李紧靠在卫纵臂膀上的侧脸,还有一双修长的小腿。   他板着脸把西装外套脱下,丢给卫纵。   “麻烦您快点,小琳虽然管着国安局,可上议院还握着一半的权力。”他提醒卫纵,“这事,我看您是瞒不住的。”   为了个实习生快把中央城整个翻过来,在这个过程中,卫纵触及到了多少大贵族的利益,他也懒得再跟老妈子似的,和卫纵啰嗦。对关琳来说,要不是卫纵没继位,根基不牢靠,他根本劝都不会劝卫纵,一群腐朽恶臭早就该进棺材的老鬼而已,何必同他们虚与委蛇?   卫纵把人裹严实了,看向远处城防所的人。   “那是吴云的队伍吧?”   关琳瞥了一眼:“对,还有高家和钱家的人。”   “让他们带队跟我们一起回夏宫。”卫纵果断下令,随即便抱着人钻进飞艇。   好几天了,可算能睡个安心觉!   他还是未成年昂!   作者有话要说:我一开始打了一行字:“远处那个漂亮的小家伙”,不小心打成   “远处那个漂亮的小伙儿”   卫纵的画风突然变了。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味道,仿佛穿着大貂   的东北贵妇冲歌厅的少爷指指点点。   姐就要站那旮旯的漂亮小伙儿!   “……”   默默删掉。   ~~~~~~~~~~~~~   ~~~~~~~~~~~~~   李鹰爱模仿。   卫纵踏出左脚。   巨鹰踏出左爪——   卫纵放慢动作,   巨鹰跟着慢慢落爪——然后噗通倒了。 第50章 苏醒   最近, 夏宫秘书办经常通宵加班,餐厅的咖啡豆也因此不停地补货。   “老板,你的咖啡。”费里将咖啡放下, 刚准备回自己的工位,又被叫住。   罗华仰头干掉咖啡,把杯子递给他,“麻烦再一杯。”   “……好的。”费里接过来, 看着上司两个浓重的黑眼圈,欲言又止。   近来的日程的确很忙, 大型的国际会议,他们秘书办要和外交部礼宾司协调, 还有阅兵式, 人口登记等等。但这些事早就规划好了, 也不至于让老板连家都不回了吧!   老板的状态就像在开学前拼命赶作业,原本标星的事务都在晚上加班,那腾出来的空档作什么呢?难不成最近有什么大的变动?   费里想不出头绪。他路过餐厅,还见到几个三楼的助理, 呵欠连天地吃着夜宵。   “你们还没下班?”   “费助不也是?”其中一人疲倦地冲他扬起手里的咖啡, 低声抱怨, “突然多了个人口登记,一百多个区的摸底,我都恨不得变成机器人, 还能节省点吃喝拉撒的时间把活儿干完。”   另一人接口, “就是啊,原本还订的十年计划,能逐步把平民区往外推,已经很不错了……谁知道突然就要加快进度。光77区那个垃圾场——”他发出痛苦的呻/吟。   费里感同身受地叹气。   谁说不是呢?   他这好不容易找了个对象, 原本对象在中学比他忙,现在两人倒过来,他反而抽不出空约会。再这么没日没夜地加班,他担心等自己恢复正常作息时,对象已经飞了。   他很快回神,安抚地对他们说:“快了,这阵忙完,咱们不但有奖金,还能赚点假。”他露出期待的表情,“听说年底春假可能会去独舟岛。”   “真的假的?”两个助理精神一振,“那里今年刚开业哎,票价还很贵……”   费里功成身退,满意地回去送咖啡。等早上上班,这消息估计就会传开了吧?   他刚推开办公室的门,就看见罗华正在穿外套。   “老板,你要出去?”他下意识地看了看时间,凌晨两点半。   “我有点事,”罗华扣好扣子,顺手拿过他手里的杯子一饮而尽,“你先回去吧,   其他人也先回去,你们明天晚点打卡,在家补一觉再来。”   “好的。”费里反射性地答应,手里一沉,空杯子再次搁在他手里,上司的人影却飞速地闪了出去。   他纳罕地探头,竟然只瞧见罗华的衣角在电梯口一闪而过。   这可真是少见啊!   费里好歹也跟了罗华挺久,他这位老板,什么时候也都波澜不惊,极少失态。不说别的,就是他老板热恋那会儿,下班也不急不缓。   他想不通,收拾了办公室离开。管他呢,反正老板亲口承诺明天可以迟到,现在多走一秒都算赚到!他还得下去通知,这会儿起码得有八九个人没走呢。   罗华此时已经站在了夏宫的北边入口,焦急地向外张望。   这条路和皇家大道一样,平常都是封锁状态,只在特地时间开放。此时悬浮道路两侧灯光幽暗,远处已经能看见一排飞艇疾行,远光灯像野兽的眼睛似的。   几秒后,第一艘飞艇无声地停在了金属高墙外,跟着第二艘、第三艘……士兵们鱼贯而出,手持脉冲枪分立在两侧,随后最中间的一艘医护飞艇大门滑开,几个穿着防护服的人运送维生舱下来,卫纵紧跟其后。   罗华紧张地朝后张望,快步迎过去:“殿下,李紧没事吗?”他看了看平稳滑行的维生舱,从前半截透明的舱罩里,能模糊看见里面的人。   “还行,活着。”卫纵言简意赅,语气轻松。   那就是没事。罗华松了口气。   他身为秘书长,实在无法承受办公厅一个月横死两名员工这样的惨事。不是他冷血,真要这样,办公厅从上到下起码得换四分之一的人。   当然了,从私人感情上,他也不愿意李紧出事。毕竟李紧是一名前途光明的年轻人,是一个优秀的人才!   生死不再是问题,另一个烦恼就浮现在他脑门上。   “殿下,您不该把人带回夏宫,”罗秘书长头痛地低道,“他现在应该在中央医院抢救!您别忘了,他可还在国安局的监控名单上呢!”   “我以为经过苏南的事,你应该知道原因。”卫纵看着维生舱,漫不经心地回答。   罗华噎住了。   “李紧又不是……”他嘟囔着,声音渐小。   他也不得不   承认,李紧这次出事,十有八九和苏南有关。苏南被人追杀,李紧救下她,还和卫纵一起干掉了追杀她的人。卫纵不一定被人认出来,但李紧肯定上了别人的黑名单。   他们只是没料到,那个不知名的势力竟然会这样穷凶极恶,就这么下杀手,甚至为此制造了恐怖事件。   “外界不清楚,国安局一直跟着李紧,”他不安地说,“李紧那栋公寓可都炸完了,偏偏他没死,国安局的人又不傻……”   罗华心里有点同情李紧。不管这个年轻人想要从军还是从政,在国安局那里留有这样的印象,那些无止境地审查会像盯上腐肉的苍蝇,会让他毫无前途可言。   卫纵按着肩膀活动僵硬的脖子,眼神十分阴沉:“关琳太没用了。”   他们正好经过第一艘飞艇,红发男人刚钻出飞艇的大门,这句“没用”当面砸在了他的脸上,直接把他砸懵了。   “……?”他看着头也不回走过去的殿下,无语地用眼神询问罗华。   罗华同情的对象立刻转移到他头上。   “老关,不是我说你,”他啧啧叹息,“这都多少年了,你还没把国安局搞到手,难怪殿下对你失望。”   关琳直接气笑。   “您说得对,”他慢悠悠地擦了擦眼镜,一边走,一边睨着身旁的罗大秘,“反正我俩都是殿下的人,要不然,委屈您和我换换位子?”   罗华装作没听见,默默加快脚步。   搞媒体的人啊,嘴巴就是特别吧唧,一般都吵不过他!   关琳撒完气,哼了一声。   殿下竟然恶人先告状?舍不得人就直说,国安局就算耍手段,那也走的正常程序,他这边扣住了人,上议院那边就闻味而来,估计这会儿正兴奋得不行,擎等着冲夏宫开炮呢!   罗华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小声问他:“那些人我看着眼生,不像殿下的兵啊?”   “那是城防所的士兵,”关琳扫过远处跟在卫纵身旁的一队人,“领头那个是吴云,你怎么不认识?”   “吴云?!”罗华吃惊,伸长脖子去看,“我又不像你们,眼睛跟大灯泡子似的。天一黑,我台阶都得小心踩。”   “有空去把眼睛弄弄吧,还没老就瞎了。”关琳刺他一句。   “基因优化次数有限,我得等到生崽之前再去!”罗华翻他一个大白眼。他心里吐槽,装逼犯,明明四肢发达,还架副眼镜装斯文。   “不过,”他心思又回到刚才,“吴云不是早就退伍了,怎么跑去了城防所?”   吴云他知道,是殿下那一批同期毕业生,也是最早跟随殿下创建壹号部队的人之一。比起罗华和关琳,那些人和殿下的关系曾经更加亲厚,殿下毕竟是个军人嘛。   关琳漠不关心:“谁知道?大概是殿下不放人吧。”   一行人脚步匆匆进了夏宫,大门一关,周围再次回复寂静。   李紧睁开眼的时候,几乎产生了错觉。   他望着头顶繁复的花纹,险些以为自己再次重生,比如重生到中世纪什么的。   “醒了?”   眼前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黑发银瞳,长得挺好看的小伙子。   他没死?!   李紧睁大眼,激动地想要起来,然后——   喀——喀——   他的脖子起到了30°的位置,尴尬而震惊地停住了。   “你——”   卫纵无奈,弯腰托住了青年的细脖子,帮助他重新躺回去,“你给我老实点啊,动不了就别瞎动,散架了可别赖我。”   散架?   李紧害怕地往下瞥,要不是太瘦,双下巴都能挤出来。他拼命看半天,只看到厚厚的被子,想要活动一下四肢,手脚好像没什么反应。   完了,他不会瘫痪了吧?怎么在卫纵这儿睡一觉就瘫痪了呢?!   “我——”他艰难地张嘴,声音却嘶哑难以辨别。   卫纵欣赏了一会儿他脸上百变的表情,等看到面前的人已经快吓哭了,才开口安抚。   “你放心,没瘫也没哑,你只是身体太过于疲惫,宕机了知道吧?”   谁料到,小卷毛却更加愤怒地瞪着他。   “?”卫纵莫名其妙地坐下来,“你瞪我干嘛?我又没骗你,医生说的,你再休息两天就能下床了。”   李紧满脑子混乱,他惊惶地闭上眼,一瞬间,眼前快速地闪过许多画面。   从黑夜的发着光的长廊,到尽头站着的机器人中介,耳边似乎还想着综艺节目嘈杂的背景音乐……随即画面和音乐都扭曲了,变成了银白色的空荡荡的房间,一个怪物隔   着玻璃冲他伸出了银灰色的长舌头,两个面目模糊的人,举着手里的细长的针,朝他一步步走来……   他惊惧地睁眼,满头冷汗。   “怎么了?”卫纵见状收起了笑容,俯身担忧地看他,“淌这么多汗,不舒服吗?”他小心地摸了摸李紧的额头,顺手给他抹去汗珠,“没发烧啊。”   “我……我怎么回来的?”   李紧哑着嗓子,尽量一字一句地说清楚话,“实验室呢?”   “我被抓进了实验室——”   “从通风管道——尸坑里爬了上来——”   “实验室呢?”   他喘着气,一句接一句地告诉卫纵,满脸的忧虑焦急。他的眼神里还隐约有些畏惧,恐怕连他自己也不知道。   卫纵也不知道,也没细究,就是一瞬间,心里被酸涩懊恼所淹没。他握紧拳头,另一只手轻轻揉了揉李紧的耳朵。   两人都愣了愣。   “我派人清理77区以外的城区,有些人就往城墙外跑,”卫纵松开手,轻咳一声,解释道,“城防所外出抓人的时候,在大概五十公里外发现了你。当时周围都是沙丘,如果不是正好有风,你估计已经被沙子埋在里头了。”   他说着,也觉得庆幸。要不是他下的一系列命令,也许不会有人逃跑,城防所原本还得下个月才会出城,出城也未必就正好走这条路线。   一切都幸好。   “至于你说的实验室,”他严肃道,“我带你回来那晚,已经派出城防所的所有小队,大概估算了你的脚程,将那片区域扫过一遍。”   李紧屏住呼吸,盯着他。   卫纵被他这么牢牢地盯着,脑子险些卡住,“……倒是发现了三处地下掩体,但是已经塌陷,从地表沙丘看,没有新近爆破毁坏的痕迹……挖是没法挖了,不过至少经过扫描,那一片的地下没有大型生命体。”   至多有点小动物,比兔子大的都没有几个。   李紧蹙眉,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会呢……”他一烦躁,就开始喘气,身体上的虚弱更加重了他的苦闷。没一会儿,他就像顶着一朵乌云的蘑菇一样,沮丧地缩在被子里。   卫纵看着他这样子,心里就不大得劲。   “还有一个好消息,你想不想知道?”他手贱   地去撩李紧额头的卷发,那头枯黄的发丝经过温柔地清洗,和几天营养液的输送,已经恢复了一些柔亮和弹性。   李紧无精打采地瞅着他,额头偶尔蹭到对方热乎乎的大手,不知怎么的,对那温度反而有点留恋。他心里真的害怕了。   比那次选拔失利还要害怕。   那时候他至少是健康的,可他现在浑身冰冷,动弹不得,就像一具死尸躺在这里,浑身上下只有脑袋能动。对,能抬起三十度角。   卫纵翻了个白眼,突然拍了他的脑门。   “好消息是,你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顺利地成功异化,拥有了完整的异化体……恭喜你,如无意外,你体测报告上的那些小问题,以后将不再是问题了。”   李紧的表情一片空白。   这惊喜来得太突然——简直像一拳砸到他脸上,给他砸晕乎了。   “……真的?”   他可怜兮兮,不敢置信地小声问。   还没等到卫纵肯定的回复,他脸色骤变,突然刷白。   “您——见过我的异化体了?”他轻轻地问,脑子里闪过一幅画面。他抚过自己白皙的手臂,上面有一些鱼鳞状的血痕。   怪物啊……   卫纵觉得李紧哪里不对劲。   这难道不是小卷毛期待已久的奇迹?怎么反而一脸绝望……   “见过了,”他尽量语气轻松地说,“还有视频,想看不?”   如果李紧稍微冷静一点,他自然能想到,一切不会是他担心的那样。他就像明知前方是死路,仍要怀着大无畏的精神,悍然不畏死地往前走。   “我想看看。”他语气坚定。   王储殿下恐怕是为他留有尊严吧,变成了那样的怪物……等待他的会是什么呢。   卫纵却嘻嘻一笑。   “急什么,等你好起来再说吧。”他挑眉,“你的异化体真挺好玩的,巨大化的异化体很少。不过,我就是挺好奇,你怎么会是鹰?”   不该是兔子吗?   作者有话要说:上接内容提要:   卫纵:你想的可真美! 第51章 同床共枕   “鹰?什么玩意儿……”   李紧的声音低不可闻, 满脸怀疑。   “咳,就是那种嘛,”卫纵抬起两只手在耳边扑扇, 又觉得有点傻,赶紧放下来,“哈斯特你知道吗?”   “哈、哈斯特啥?”李紧更糊涂了,一瞬间想起了喀斯特地貌。他的异化体, 总不至于长得像喀斯特地貌吧!   “是鸟!大鸟!”王储无语,一脸你没文化的表情。   “……”   直接把视频给他看不就好了?   李紧翻了个白眼。   原来是“鹰”。   他有点拿不准该不该再具体地问问, 怎么会是鹰呢?那鬼地方看起来不像是在做普通的实验,至少他没听说过有什么东西能把人变成那样的怪物……   根据他对异化者这一群体的有限了解, 他们的第二形态基本上都属于脊椎动物, 集中在哺乳类、爬行类和鸟类这三大类中。   什么样的异化者比较强大?判断的依据很复杂。   不同类属种的动物自然有强弱之分, 也会受到食物链的影响。在体型上,同种异化体也有正常态和巨大化的区别,巨大化的哈士奇会是正常态哈士奇异化体的几倍到十几倍。另外,高精神能力者的异化体形态更稳定、意志力更强。   最关键的一点, 不存在非正常的融合型的外表。   他也见过融合了父母双方异化形态特征的, 比如哈士奇和金毛, 挪威森林猫和缅因猫。   这种融合在大自然中本就存在,也被允许。   但要是像那个怪物一样,既有鱼的鳞片, 又有蜥蜴的尾巴, 同时具备人的形态,就是非正常的。   嘉莱万斯很多很多年前,曾经风起过基因融合的异化体实验,后来被禁止了。那位原来应该在历史上永垂不朽的基因之父——克莱夫波克曼, 被冠上“罪恶”二字。   因为他对力量和真理的追求逾越了对生命的敬畏。   卫纵不动声色地观察了许久:“有件事得跟你说一声。”卷发青年立刻紧张地看着他,就像马上要接受审判似的。   他压下疑问,告诉李紧:“你昏睡的这几天,我让人给你做了检查,现在还有点小问题。”   “虽然你已经成功异化过一次,但是当时你的   身体状况很差,我不得不给你注射稳定剂好带你回来。这有点像九年前那一次,你在身体虚弱的情况下突然异化,会造成精神力耗竭,影响到你以后的变形。”   他说完暗含忐忑地看向李紧。   要是小卷毛敢怪他,他就——他就要好好地给小卷毛算算账单,自己到底为了找他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再让卷毛看看他的黑眼圈,为了他,自己不眠不休,行为感天动地!还敢责怪他的人简直没有良心!   然而李紧表情异常平淡,仿佛根本不在意自己能不能再次异化。   “……我就是告诉你,医生认为你需要先逐步适应自己的异化体,直到能够熟练地在两种形态之间转换。这个适应过程,可以放在虚拟训练场里,我会作为训导员陪你一起。”   卫纵冲他笑,“等到训练结束,你就能正式登记成为异化者的一员了,恭喜你!”   恭喜你——   李紧鼻子突然酸涩。   他上一次听到这句话,就在毕业典礼的当天,同一个人。   那次他心潮澎湃,浑身似乎有无穷的力量,不是异化者又如何?他还是一名强者,他足够优秀!他可以去往任何自己想去的地方!   这一次,他再次听到这句恭喜,心里百感交集。   李紧记得,他曾经希望能提前看看以后,能确定自己走的道路是否正确。现在他知道了,他将在进入夏宫后,遭遇人生最大的危机,九死一生,然而结果是好的,他得到了希望的火种。   “我还能再次跟您申请吗?”他吸着鼻子,郑重地问道,“我能去您麾下,成为一名前哨兵吗?”   卫纵沉默半晌,果断道:“不能。”   “??”   李紧神情呆滞。   不能?   为啥不能?!   “当然不能,”王储殿下轻咳一声,十分不赞同,“你签了实习合同,现在还没出实习期就想着跳槽,不大好吧?”   李紧噎住,咳得惊天动地,把王储给吓坏了。   “喂喂,我就说个实话,你不至于气成这样吧?”他手忙脚乱地安抚李紧,心里颇有点委屈。虽然说壹号部队老大也是他,但是他现在常驻夏宫啊,难道他的助理这个岗位,就这么没有吸引力?   可他看到李紧上气不接下   气的小样,又有些不忍。   “李紧同志,咱们做事是不是应当有始有终?”他反问道,“难道当初是有人逼你来夏宫实习的吗?还是你认为夏宫实习就是一份过渡的工作,和你的理想比起来不值一提?”   李紧原本确实挺失望的,他还以为卫纵会很高兴,结果却忘记了,这人不仅仅是元帅,更是一国的继承人,实际上的掌权者。但他听到卫纵的连连发问,刚才那股子热血上头渐渐冷却,理智回来的同时,心里升起惭愧。   他真的是飘了。   难道卫纵已经看穿了他自私功利的本质吗?   他可不就是把实习生的工作当成跳板,仍然一心向去部队。他这次失踪,想都不必想,卫纵肯定花了很多功夫,更有很多人的帮助,否则他何以能躺在这儿大言不惭,早就不知道死在沙漠下哪一层了!   有很多时候,李紧也认为自己过于执着。上辈子他哪有理想嘛,还不就是随波逐流,所以他为了弥补,为了改变,为了证明自己没有浪费重生的机会,这一世就闷头奔着部队去。   陈大校不过是借口,他也没那么爱国。所以当初选拔失败,比起难受,他更多是觉得茫然和犹豫。   史无完人,世无全者。   生命从最初而言,本就是利己的,为了生存不惜一切。可人类之所以有别于动物,就在于人能够克制自己的本能。就像陈海泉,强者真能不畏死?李紧并不相信。可陈大校却义无反顾地去救他,三年后,他最终也是为了救人而死。   没人愿意剖析自己,分析自己的浅薄和自私,认识自己的过程都是痛苦的。李紧痛苦地发现自己原来竟然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他没有因为重生而变得更美好。   “我……我——”他侧过头,极力睁大眼睛,巨大的羞愧淹没了他。   卫纵也睁大眼睛,猛地凑到他面前,在卷毛青年惊恐的目光中,伸出一根手指擦过他的眼角。他用一种看稀罕地眼神看李紧,把沾着水迹的手指展示给他看:“哇塞……你哭了?”   “……”   李紧死鱼眼回视他。   妈的。   但凡他能动一动手指头……   王储殿下在他噬人的目光中,若无其事地背过手,那滴眼泪蹭在手   心,潮湿冰凉。他想了想,干脆拿出他爸安慰他的架势,打算好好做一做这个年轻卷毛的思想工作。   “其实我以前和你一样,不愿意上学,也不愿意学那些有的没的,”他打算把自己作为例子入手来进行劝导,“我爸当年想让我去他的母校,就是中央外国语大学。在我无数次抗争之后,他实在没办法,才答应让我去军校,所以我上学要比他那会儿晚上许多。”   所谓的抗争,其实是无数次离家出走。   李紧心情平复许多,羞窘淡去,被卫纵闲谈的内容勾起了好奇心。他不知不觉转过头,眼睛还含着水汽,听得很入神。   卫纵在心里偷偷笑了一声。   “你大概以为我想去军队,就是像关琳对外说的,想要让嘉莱万斯更加强大吧。”他一本正经地说,“其实我想的很简单,因为我爸不喜欢打仗也不喜欢军队,我去那里最自由。”   李紧怔住了。   他当然也看过类似的报道。王储殿下立志于改变嘉莱万斯退守星系的现状,想要重振军队在女神星系的掌控力,守护国家,守护公民……   “我并不是责怪你,”卫纵伸手压了压他眼角的泪痕,“你愿意从军,身为嘉莱万斯军队的最高统帅,难道我还会因此不高兴?如果每一个年轻人都像你这样,我们再不必惧怕任何来犯的虫星和星盗。”   “没有人能真正无私,我一开始去部队就是图自由,可去了以后,我才知道什么是铁血是忠魂,誓死卫国家。我希望你能脚踏实地,珍惜现阶段,以期将来。”   卫纵想到要塞战火纷飞的时光,正是经历过那些,他方明白,任何珍贵的东西,都不必宣之于口,理想和信念最终形成也不在一夕之间。更准确的说,他在战场上踏出的每一步,都让他更加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到那时候,他就已经走出去很远了。   “你跟着我走,害怕上不了战场?”他自信地笑,“等真枪实战打过一场,到时候我再看你是不是这么坚定。”   李紧低声反驳:“看看就看看。”说完忍不住笑了,突然感到浑身轻松。   “不过……”他若有所思地盯着王储殿下,“您虽然未成年,到底也活了二百来年啊   ,果然和一般的未成年不同。”   卫纵差点气歪鼻子。   臭卷毛没良心!他费这么多口水,臭卷毛还嘲笑他!   他头一次为自己的异化体感到遗憾。   为什么他的异化体成年还要变化?难道就不能从巴掌大变成飞艇那么大?来个一二千斤,非得压死小卷毛!   就在两人互掐的时候,有人敲门。   “进来!”卫纵瞪了李紧一眼。   “殿下,我来给李先生检查身体。”来的正是早前给李紧处理伤口的那个医生。他带着两个男护士,推着一台检测仪器进来。   卫纵刚答应,惊讶地看见卫耀也站在门外,“小叔,你怎么来了?”他赶紧起身,又转头叮嘱李紧,“等检查完,你就好好睡一觉,如果饿了就拉床头这个铃铛,会有人给你送吃的。我有事得外出,晚上再回来看你。”   李紧听得耳朵发麻,连连点头。   他和卫纵都没注意到,屋子里其余四个人都露出暗暗吃惊的表情。   卫纵轻轻带上卧室的门,示意卫耀跟他去书房。   “孩子,你这么做实在不够理智!”一进书房,卫耀就忍不住了,“还问我为什么来?我就不信你不清楚!”   卫纵当然一清二楚。   他笑嘻嘻地把卫耀摁在书桌对面的扶手椅中,然后倒了一杯热茶递过去。   “小叔,您都知道了,还非得骂我一通。”他和卫耀隔着书桌,悠哉地翘起二郎腿。说实话,现在小卷毛找到了,他是无事一身轻,心情好得能上天,实在没什么事能影响到他的好心情。   卫耀气得拍桌子:“卫小猪!你别跟我嬉皮笑脸!”   他想到刚才看见的画面,压着怒气,劝道,“你要是想交个男朋友,小叔只有为你高兴的,可人选不能马虎,尤其不能是国安局盯上的人。”他也不愿意做恶人,他的侄子又小又可怜,爹妈都不在身边,可正因为如此,卫纵才更要懂得取舍。   这也不是卫纵的错,说到底,也是他没用,不能帮卫纵承担这些。他只能劝说侄子忍辱负重,积蓄力量,直到能够一举倾覆这些大贵族的势力。   卫纵冷笑:“不管他和我什么关系,他都是我该庇护的子民。因为我必须避其锋芒,就得任由朱琼斯他们   抢我的人,把我的脸踩在地下来回碾?没这个道理!”   “国安局走的是正常程序,你今天拒绝,明天他们就会质疑的代理国事的资格。”卫耀冷静地指出,“夏宫的实习生无故失踪,那么接受质询,难道不应该?你不要感情用事,让你的子民老老实实去国安局,待个三五天,也就没事了……”   “露易丝婶婶当初待了多长时间?”卫纵忍不住打断他。   室内一片死寂。   卫纵话出口的瞬间就后悔了,可说出去的话跟泼出去的水一样,收不回来。他一时竟不敢去看自己小叔的表情。   “……半年。”卫耀长长叹了口气,眼里氤氲着痛楚。   “对不起,”卫纵立刻道歉,“小叔,我不该提这件事。”   卫耀摇摇头,“你说的都是事实,有什么错。”   错的是他啊。   至今都过去多少年了,他一想起当初,仍然感到痛苦。所有的不幸,爱情的不幸、婚姻的不幸、生活的不幸,都起自那半年。   “是小叔错了。”他苦笑道,“我自己深受其苦,竟然还跑来劝你。”   他顿时觉得了然无趣,原本还斗志昂扬,一心要劝阻侄子,让他做“正确的事”,现在,突然觉得,这些根本没有意义。   卫纵默然,看着对面的男人扶额不语。   小叔和他爸毕竟是亲兄弟,长得挺像的,和他也像,都长得很帅。不过小叔身体不好,鬓角有点发白,眉间和眼角皱纹明显,既喜欢发愁,又很爱笑。   他还记得年轻时候的小叔,意气风发,做事也没有现在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他有记忆那会儿,小叔已经结婚,那几年小叔和婶婶出双入对,来看他的时候,空气里都是他快活的大笑声。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变得不快乐了。   “婶婶回来了吗?”他轻声问。   卫耀好半天才回神,恍惚了片刻,无奈道:“回是回来了,说是在海蓝星着凉病了一场,最近都不怎么出门。”他谈到自己的妻子,虽然脸上还带忧色,但是神情却柔和了,肩膀也放松下来。   看着他这样,卫纵当然不会告诉他露易丝“生病”的真相。   卫耀不知想到了什么,噗嗤笑起来:“你知道外头怎么说咱家   吗?”   “……”   卫纵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情圣嘛,我知道。”他以前还跑去问他爸什么是情圣,可把他老妈给笑的,打嗝打了足有半个小时。   “我以前也觉得好笑,”卫耀意有所指地睨他,“但现在来看,人家说得没错。”   “您算情圣没错,我可不是,”王储殿下板着脸,“我还未成年,谁敢让我成为情圣,那都是触犯宪法的!”说着还激动地坐椅子上转了两圈。   卫耀一时语窒。   这什么狗屁臭孩子?   “既然这样,你那么护着那小子干啥?”他无语道。   卫纵翻白眼,我想玩老鹰捉小猪,不行吗?!   “小叔,我很忙。”   他暗示卫耀。   卫耀很知趣地起身,“行了,既然你态度坚决,我就再去和朱琼斯说一说。”他犹豫地看向卫纵,“可国安局的理由确实正当,你呢?你拒绝他接受质询,有没有理由?”   上议院把控了国安局大半,这次卫纵重新进行人口登记,清理77区等决策并没有和内阁协商,本身已经违背了约定。将来他需要取得内阁支持的时候,就会难上加难。   卫纵心想,这还需要什么理由!   就小卷毛那个特殊的异化体,一旦被国安局发现,还不知道要怎么做文章。他不担心吴云和护卫队的人泄密,就怕国安局在正常的质询流程中做手脚。他得争取一个缓冲的时间,让军科所的人想办法,为小卷毛的异化体想一个合理的解释。   总不能放着一个强有力的异化者不用,让人偷偷摸摸过日子吧!   “我没理由,”卫纵抓住卫耀的手,诚恳地说,“拜托小叔给我想一个先用用。”   卫耀踹开他,拄着拐杖怒气冲冲地走了。   过后几天,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公找到了理由,无论是国安局,还是内阁,都安静如鸡。李紧终于得到了一段修养空隙。   卫纵懒洋洋地靠在床头摆弄光屏,光屏上是幽蓝色的星云,远处驶来一艘银灰色的巡洋舰。   这是一艘制造于2476年的嘉凯莱重型巡洋舰,扁圆形的舰体在27世纪以前相当流行,以驾驶舱360°的全景视野而出名。   舰体的后方分布有两个曲速舱,虽然稍嫌累赘,但却使它在高速飞行中仍能   保持稳定。除此之外,它还有三个快速穿梭机发射平台以及额外的武器吊舱,是一艘不折不扣的高效率炮艇。   卫纵百无聊赖地伸手一戳,这艘巡洋舰瞬间四分五裂,变成了解体状态的零部件。这些驾驶舱、生活舱、外交舱、发射平台和外层护盾,以及搭载的小型穿梭机和武器吊舱等等,又分别解构成零散的部分,少的由七八十个部件组成,多的则有几百个。   他就这样慢慢地点着浮在半空中的零件,将它们重新组装到一起。这艘工业文明的巨兽静静地停泊在星辰之海中,充满了粗犷的魅力。   “我上次拼了一艘仿巨乌贼外形的探测船,”李紧一边回复信息,一边瞥了一眼巡洋舰,“比你这个好玩多了。”   卫纵闻言愤怒地把光屏一丢,把被子一裹,像个球似的背对着他。   “……殿下?”李紧不好装看不见,小声喊他。   “我已经睡着了!”某王储闷声闷气地斥道,“有点公德心!”   李紧无言地看着身旁的球。   原本他发现自己要和这人睡一张床时,相当的紧张。他还在心里预想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什么半夜被子掉了他钻进卫纵的被子卷里,或者他把卫纵踹下去……或者……   现在他心如止水。   李紧回复了钱爱爱等人的消息,很珍惜地把崭新的个人智脑放在床头柜上。这个可是最新款,据说购买配对的全息眼镜或者头盔,直接用这个智脑,随时随地都能进全息网络里。就算拟真度没那么高,但是处理一些小型事务,比如收集类的任务,或者买进卖出,就方便多了。   他慢吞吞地躺下去,隔着被子戳了戳旁边的球。被子球非常刻意地往床边又挪了挪,震得他都跟着往里滑。   李紧想了一下,缩回手,闭上眼准备休息。他的精神力耗尽以后,通过一周的调养,才刚刚开始恢复,还比较容易疲倦。   过了一会儿,卫纵愤怒地掀开被子,质问他:“你怎么没反应了?”   李紧眼睛睁开一条缝,没什么诚意地眯眼看他。   “什么反应?”   卫纵噎住,他哪知道他想要什么反应?   他回忆了一下,然后找到了自己生气的点:“你还在修养,为什么老是   聊天?那个钱爱爱谁啊?还有那个王谏……王谏我知道,还有那个高登——”   “高登,”李紧好心提醒他,“高斯的堂弟。高斯是吴队的人。”钱爱爱也有个堂哥,叫钱德勒,也在吴云的队伍里。   不过卫纵估计不关心钱德勒是谁,他也就没提了。   卫纵支支吾吾半天,脸一下涨得通红。李紧不愿意承认,他看到这一幕,心里其实有那么点痒痒,又有那么一点高兴。   “殿下在生什么气?”他摸摸下巴隐约的胡茬,打量卫纵。   谁知道,王储殿下突然就冷静下来。他昂起线条优美分明的下巴,那双冰雪般的银瞳冷冷地睨他一眼,然后就用一种特别平静地姿态躺下去睡觉了。   有多平静呢?   棺材里的人怎么平静,殿下就是那个姿势。   “关灯。”卫纵闭着眼命令。   李紧完全摸不着头脑,但他又觉得,这样的王储真的很有趣。猜得透的部分也有趣,猜不透的部分,更有意思。   他无意识地笑了下,伸手关灯,重新回到温暖的被子里。   “晚安。”   卫纵在黑暗里睁眼,仰视着头顶的天花板。他紧紧地抓着胸前的睡衣,特别担心被旁边那人听见自己的心跳。   它太剧烈了。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算是同床共枕吗?   记住不要和老板私交过甚,没好处——李紧   ~~~~~~~~~~~   李紧:哈哈哈你说那人好不好笑!   卫纵:卧槽?绝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紧:猪崽你的龙门水库没拉上,噗,你穿的屁桃的裤衩?   卫纵:……严肃点,我是你老板。(板着脸)   李紧:???   妈的。 第52章 破壳而出   “他恢复得怎么样?”   张艾德谨慎地回答:“很不错, 他的恢复能力,即使在异化者当中也算相当快了。”   “所以,你觉得他可以进行你的适应计划了吗?”卫纵看向玻璃墙另一边的人。   张医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 他服务的这位病人正坐起身,低着头仔细地扣着白衬衫上的扣子。他确实恢复得不错, 脸颊饱满了许多, 胸腹和手臂在适度的增肌训练以后, 不再那么单薄。   事实上,李紧原本应该显得更健康, 但他比之前长高了三公分,因此总体看来仍然偏瘦。   “我先跟您说说他的问题。”张艾德收回视线,解释道, “李先生的精神力隐隐在A级巅峰, A到S是一道天堑,您是知道的。他目前的情况,我可以给您打个比方。”   他指着检查室和监控室之间的门,   “现在, 李先生就像正贴在A和S之间的门上,既打不开门,也无法再前进哪怕一厘米。有一个外力——我们暂时不清楚是什么,把他再次往前推,于是他在空间已经极其有限的情况下, 又被迫往前进了一个单位。”   卫纵听得眉头直皱, 打断他:“你的意思是,虽然他的精神力看似提升,实际上脑域却出现损伤?”   “是的,这种情况比较少见。”   张艾德也觉得头疼。   大部分人的精神力水平在D和C, B级的精神力者,有很少一部分的人,有机会晋升。   从B到A的晋级往往在一瞬间,脑域当然也会有所损伤,晋级以后却能得到迅速修复,晋级的精神能力者本人都未必察觉。   这样的人已经相当优秀,然而,他们最多止步A级,一生也碰不到巅峰边缘。   张艾德从医这么多年,李紧还是他碰到的第一例。他认为部队的军医经验更丰富,不过既然由他来,那肯定出于保密的需要。   “还是一步步来吧,殿下如果从旁辅助,那最好能把控好李先生的适应进度。”他叹口气,“我只有B级,对此也给不出更好的建议,您能给他的帮助恐怕要比我大得多。”   卫纵明白他的意思。从某方面来说,他和李紧正面临差不多的困境,他频繁地转变为第二形态,就是因为他一直无法   成年,幼年体已经承受不了S级巅峰的精神力。   隔着玻璃墙的另一边,李紧指着门询问地看他,他点点头,李紧就大步走过来,有种迫不及待逃离的感觉。   那几天,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卫纵不动声色地在心里琢磨。当然,他既然帮李紧挡住了国安局,就不会逼迫这人。李紧毕竟只是个刚毕业的预备役,刚刚成年,在他看来,李紧能够逃出来,已经证明他拥有顽强的意志力,这就够了。   “我没问题吧?”李紧从检查室里出来,明显放松了很多。   卫纵插着兜,表情很平静:“活蹦乱跳,还长高了三厘米,你说呢?”   “我长高了?”李紧张大嘴,掩饰不住地窃喜,“那我岂不就是……一米八六?”他极力控制自己,要不然,他简直想要原地蹦跶一下表达喜悦之情。   天呐!这个世界也太美好了吧!   他都成年了,竟然能长高三厘米?   卫纵一看他那小脸放光的样儿,就忍不住打击他:“一米八五点六,你数学怎么学的?”   “……”   李紧不高兴了,斜眼瞥他。   “殿下只比我高一厘米了,是感受到威胁了吗?”   “我?”卫纵嗤笑,将他猛地拽到自己跟前,鼻子贴鼻子,额头抵额头。然后他惊恐地发现,确实——他俩确实好像似乎差不多一样高了?   那个差的十四毫米,放在现实里实在不怎么起眼,要是小卷毛稍微把头发梳高一点,穿一双带跟的靴子,那岂不是就比他高?   王储殿下遭到了严重打击。   他没有卷毛啊!卷毛就是比直发厚实!   李紧却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趾高气昂。他人已经傻了。   两辈子啊,他还是头回和人贴这么近,他紧张地变成了斗鸡眼,小王子冰冷俊美的五官放大到了极限,变成了一种震撼。他在那双银色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那睫毛纤细浓密的,上下扇动,就算是冰冷的底色,也在极近的距离里变成了温柔。   李紧不知不觉屏住了呼吸,脸通红不说,连脖子都一直紧绷。他终于喘不过气,猛地朝后仰头,大口呼吸起来。   妈的,这莫不是传说中的美男计吧?   卫纵正忧伤地数着小卷毛鼻梁上的雀斑,数到第   三个,没等到对方的嘲笑,反而被一把推开。他愤怒难过地瞪着李紧:“你还敢推我?我还在成长期!再过半年我铁定长到这屋顶——”   一旁的张艾德忍不住扶额。   李紧深深地吸气。他以前被迫单身,现在好不容易看上一个,结果,对方是个未成年的沙雕。   “您要是愿意,还能长到白银大厦那么高。”他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目睹全过程的张医生,老脸有点红,但是看见王储的反应,又有点同情李紧。说实话,他从第一次替李紧处理伤口开始,就默认这小青年是王储的对象。   难道不是?   第二天,卫纵带着李紧再次到了地下的作训室。   “我这么长时间没回去上班,要怎么解释?”李紧有点着急,“我觉得我身体已经好了。”   卫纵扫描智脑,打开大门:“你忘了,你住的那栋公寓楼炸掉了大半,光是寻找死伤者,就花费了两三天的时间。他们都知道你现在正在重症监护室,随时可能会死。”   他不说,李紧几乎遗忘了最开始的那场爆炸。   公寓楼住了起码有四五百人,李紧心中一沉。   “你放心,这件事我会查到底,”卫纵瞥他,“这事也不在你,你只是比较倒霉。”   他走到右侧的虚拟空间模块,摁下按钮,全息光屏刷的投射。   “过来,我来解释一下接下来的训练计划。”   李紧回过神,跟着他一起走进作训室。作训室的地上升起两台全息舱,卫纵在升起的总控屏前,导入了记忆体。   “张艾德应该跟你说过你的精神力状况,”他看向李紧,“你最大的问题并不是精神力晋级,而是无法顺利异化。你第一次异化的时候完全由本能控制,自己毫无印象,因此你对自己的第二形态并没有正确的认知,还有点抗拒。”   李紧茫然地回视他。   卫纵叹气,示意他看向光屏:“城防所当时发现你的有两人,我从他们的执法记录仪里拷贝了视频,给你大概看一下。”   李紧时隔多日,才真正看到了自己的异化体。   当他看见视频里那头巨大的猛禽笼罩下阴影,身后甩出纯金色的蛇尾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当场愣在那里,完全不知道该   给出什么反应。   他的异化体不是那种恶心的怪物,可是也不太正常。按照正常来说,他的异化体应该就是一头巨鹰,但是那条尾巴是怎么来的呢?   李紧盯着视频里嚣张的蛇尾鹰,灵魂差不多已经飘出去十米远了。   “你到底怎么了?”   卫纵蹙眉,抓住他的肩膀,强迫他面向自己,“我一直没问过你那几天的事,是想等你自己考虑清楚了,如果想说再告诉我——假如你总是这个状态,我就要考虑一些强制措施了!”   “我看到医院那种怪物了!”   李紧仓皇地喊出声,浑身发抖,“我不知道,可能我身上也有怪物的血、基因什么的……”他眼前闪过白色的实验室,那个人痛苦扭曲的脸,就在他一墙之隔,他整个人都爆了,变成了丑陋的、黏糊糊的银灰色怪物。   卫纵没多想,上前抱紧他。   “没事,你想多了,”他抬手把人摁在肩膀上,不甚熟练地安慰,“颜色不一样啊,再说就一条小尾巴,实在不行,给你切了?”   李紧把脸埋在王储结实宽厚的肩膀上,闷闷地问:“真的能切掉?”   “……我开玩笑的,不能切。”卫纵嘴角抽抽。   随便说说而已,哪能真切?再说谁知道异化体的身躯代表第一形态哪个部位?万一切掉尾巴,变回人形发现鸡儿没了咋办?   他还挺喜欢那尾巴的啊,虽然说金色俗气了一点,不过放在小卷毛的异化体上,倒是显得独具一格。很华丽,很皇室。   “你得学会接受你的异化体,”他用力捏了捏李紧的脖子,“它就是你的一部分,如果你都不能接受它,它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卫纵见过比李紧的情况严重更多的人。   他们当年出任务,清扫过很多星盗占据的小行星群。有些行星上有原住民,整个村子被星盗当成了享乐的巢穴,年轻的男女被任意欺辱。   有一个很小的男孩,大概十来岁,正值异化期,因为被星盗反复折腾,最后异化体竟然和长期性/侵他的那个星盗的异化体一样,都是一头花豹。单纯从外表看,花豹皮毛华美,体态结实修长,同时也是比较强大的动物类型,可那个男孩完全无法接受。   卫纵当时派   了军医去照顾那男孩,等到他们部队撤离的时候,已经过去大半年。那男孩从表面看,健康活泼,性格开朗,天天缠着吴云,想要和他们一样当军人。但是他每到夜里,就会变成第二形态反复自残。   他能切割掉异化体的什么部位吗?还是整个丢弃自己的异化体?   后来吴云告诉他,那男孩死掉了。   异化体死去的时候,他的脑域也毁了,一个人的精神世界遭遇摧毁,就算活下来,也是行尸走肉。   卫纵一激灵,赶紧放开李紧,把这件事告诉他。   “我刚才是在跟你开玩笑昂,”他严肃地警告李紧,“别伤害你的异化体,会死,知道吗?”   李紧愀然。   他和那孩子比起来,幸运太多了。   异化者也有异化者的烦恼。   他默默地点头。   卫纵这才将光屏截下弹到他面前,“你仔细地看看蛇尾鹰的数据,在心里留个印象。”   “这个训练要怎么做?”李紧尽量不带情绪地看光屏,有点纳闷,“我现在也无法异化,那要怎么一步步适应?”   “我会把异化体的数据录入全息舱,同时你自己也在大脑中初步建立了异化体的形象,等到接入虚拟作训室,就会以异化体的形态出现。”   卫纵含糊地解释了一句,查看光屏,整个记忆体都已经录入。这个记忆体不光有高斯和钱德勒提供的视频,还有在场其他人的,以求得到最真实的数据模拟。   他偷瞄了一眼正认真研究的卷毛,憋住笑。   “我差不多了。”李紧抬头,犹豫地说。   他们俩走到全息舱旁,各自躺了进去。   这大概是李紧接触的最高级的全息设备,高级舒适的内设,所有的接入设备看着都很高档,躺下去的一瞬间,他浑身都放松下来。   原来卫纵就是在这里进入全息网络,驾驶那台红色的加拉哈德取得一场又一场的胜利啊。   [请打开右手边的感应开关,头盔将自行接驳]   李紧轻轻触碰右手边的亮起蓝光的触控板,全息舱的前盖无声闭合,舱内沿着元件线板的分布,一一亮起幽暗的蓝光,就像躺在宇宙里。   [头盔已接驳,请闭上双眼,即将连入作训场,三——二——]   他上一秒刚闭眼,下   一刻,他就被拽着突然向前急速飞行,一下子朝头盔镜面撞去——再次睁眼,他已经不在全息舱内,而是身处一片黑暗中。   “有人吗?”他觉得不大对劲,一开口,竟然感到水流在口腔里流动。   李紧闭上嘴,试着往前走出一步,却直接往前栽倒,在水中来回倒了个。他不由懵了,卫纵到底怎么设定的,环境也太奇怪了!   突然,他头顶响起了笃笃笃的响声。那声音简直像闷雷一样,还带着强烈的震动。李紧因此又滚了好几圈。   他挣扎着往上游,没游几下,就碰到头顶。这时头顶又传来敲击声,这下好了,就跟直接敲他脑袋一样,直接把李紧震得晕头转向,头朝下又沉了下去。   ‘这到底什么鬼地方!’   李紧抓狂地划动四肢,发现身体也不大对劲。具体来说,他动起来虽然还算流畅,可他的大脑觉得有哪里不太一样,两者发生了冲突。   终于,头顶在一阵隔一阵地敲击声后,于一片黑暗中,亮起了几道缝隙。   李紧突然又有了力气,他拼命往上窜,扛着浮力尽量撞上去。不知道这样持续了多久,头顶连续咔嚓几声,大片大片的光线扑面照射进来。   他闭着眼睛往上扑腾,咔嚓咔嚓,整个困住他的狭窄空间尽数裂开,他顺着大水一起奔涌而出,慢慢滑落到了平缓的地方。   光线太过于刺眼了,他根本无法睁开眼睛,但是,他的其余感官很灵敏。   周围有光,有鸟叫,还有吹拂的风。   李紧闭着眼猜想,这里应该是模拟户外的环境吧?   风并不大,算是和煦的微风,可吹在他身上,却能令他瑟瑟发抖。他浑身无力地趴着,下巴能感觉到柔软微刺的嫩草尖,那种三月里初冒的小草,碾过就会散发出淡淡的青涩的气味。   他怀念极了。   第7区的公寓小区里也有很多绿化,可那些草皮都是特殊的品种,绿而坚硬,平整的像是假草皮似的。这种天然的小草,他只在中央城的墓地里见过。   想到这儿,他不由为苏南感到一点点欣慰。躺在大自然中,总好过躺在冷冰冰的金属盒子里。   卫纵去哪儿了?   王储殿下正盘腿坐在老树横生的枝干上,低头看着下   方的草地。   这里很像全息网游里的密语森林,实际上,他就是照着那里设计的环境。他们此时正在森林中间的腹地,这里空出一块圆形的露天平地,因为能够晒到太阳享受到雨露,这里长满了绿草和野花。还有许多小动物,选择在这片区域玩耍嬉戏。   他探头,一眼就能看见那片绿草上的银灰色毛球。   确实是个毛球,约莫比婴儿拳头大上一圈。   啊,对,就是李紧。   卫纵捂住嘴,偷偷地笑。   这可不是他故意捉弄小卷毛,他综合了军医和张艾德的建议,决定从破壳开始,帮助李紧适应他自己的异化体。学一学怎么当一只鸟,总是没错的吧?   虚拟空间的时间是压缩的,与外界并不对等,他和李紧同时进入空间,但李紧意识苏醒要比他晚。他在这家伙破壳以前,已经守着一颗蛋守了整三天,差点想要把蛋敲碎煎一煎。   好不容易等到那颗蛋开始晃悠,晃悠了足有半小时,蛋壳完好无损。   卫纵知道不应该,可他等不及想要看看蛇尾鹰的幼年体了,于是稍微从外面辅助了一下下,给蛋壳敲了一条缝。   蛋壳终于裂开了口,一个湿漉漉的小脑袋钻了出来,丑得要死。   卫纵惊叹地看着鹰雏顺着水流出来,那身绒毛黏在身上,大大的眼睛紧闭着,能看见细长的眼线。嫩红色的鸟喙小小地张合,发出又嫩又弱的啼叫。   最令人吃惊的,就是鹰雏的尾巴。原本应该是尾羽的地方,变成了小拇指那么长那么细的尾巴,尾巴尖嫩的让人怜惜,通体覆盖一层薄软的淡金色鳞片。   他忍着没去碰触,悄无声息地攀上树。   经过最初的一个小时,那丑东西被风吹成了毛球,绒毛炸开,好歹让他看上去大了一圈。小东西软乎乎地趴在草地上,尾巴尖十分乖顺地竖直贴着草皮,看上去仿佛在吹风晒太阳。   卫纵兴奋地从上方给毛球拍照。   “殿下!”   “你在哪里?”   草地上响起一个小男孩的声音,听起来奶里奶气,十分无助。   “噗——”卫纵吓得喷出来,险些从树上滑下去。靠,小卷毛还能发声?   他拍拍胸口,想起来这还是他设定的。毕竟,他只是想要   帮助李紧异化,如果不能沟通,训练计划就难以实施。   “我我听到你啦!”   那声音几乎快哭了,抖抖索索。   “……来了。”卫纵心脏也跟着抖了一下,赶紧跳下去。   李紧尝试着睁开眼,就被狠狠吓到。   他眼前根本不是什么三月嫩草,而是一人高的草丛!他强自镇定地爬起来,结果往前滚了一圈,没爬起来。   这流程颇为熟悉,就跟刚刚在那个密闭空间里一样。   李紧低下头,表情裂开了。   谁能告诉他——他怎么变成了一个毛球?   难怪他一爬就滚,因为他没有了双手,手的地方变成了翅膀。他看看自己又小又短的膀子,放弃了。全身上下唯一称得上强壮的,就是他的脚,以鸟类来说,这双脚钩爪已经很坚硬。   他还有一条尾巴。   李紧刚刚想到尾巴,就感到屁股的地方发痒,一条细弱的小尾巴尖乖巧地盘到脚爪前,像没长成的嫩玉米的颜色。   他木然地看着,眼前闪过视频里那条鞭子一样金色的大尾巴。   真没想到啊,他竟然还会怀念那尾巴!   李紧出离愤怒了,他望望四周,大喊:“殿下,你在哪里?!”然后被自己奶得出水的嗓音雷到灵魂出窍。   这怎么回事?   卫纵到底有什么毛病?!   王储殿下无声地落地,还没接近李紧,就看见这银灰色的毛球原地蹦起——真的弹起来那种,迅速地转过身,那双黄色的大眼睛嵌在圆乎乎毛绒绒的毛球上,谴责地看向他。   “噗。”卫纵没忍住。   “你还笑!”李紧大怒,一弹一弹地扑向他。   “对不起啊,”卫纵哈哈大笑,伸手接住了蹦跶的灰毛球,“你一说话我就更忍不住了哈哈哈哈——”   紧毛球窝在他手心,大眼睛里含着不甘的泪水。   “我要这样多久呢?”他恐惧地问。   卫纵本来想骗他,但谁能忍心欺负这样一个小东西?   他只好实话说:“每天就两个小时,换成作训场,大概一天。”   李紧松了口气,就在他手心里调整了一下姿势,更好地窝在手心最柔软的地方,他下意识地用尾巴缠住卫纵的中指,指挥他道:“麻烦往上抬一抬,这样的高度我只能看到宁的   大鼻孔子。”   “……我鼻孔不大。”卫纵把手抬高,让毛球和自己平视。   “请问,我这样子要做什么?”毛球礼貌地问他。   卫纵随意坐下,抬头望天:“这个,大概就是扑腾扑腾翅膀,吃吃虫子,长点个子?”   “我只比你矮一厘米!”   毛球愤怒地扑腾那迷你翅膀,竟然扑到了卫纵的脸上。卫纵怕他掉下去摔伤,还得拿手护着捧着。这毛球便蹬鼻子上脸,用软嫩的喙嘚嘚嘚地啄他的嘴。   “你快把老子变回来!变回来!”   卫纵焦头烂额,又没手挡,只感到嘴上又痒又有点疼。他实在没办法,一巴掌呼到自己嘴上,叽叽喳喳的叫声戛然而止。   小鸟球被他啪叽拍了下了,软软地掉在他手心。   王储殿下心有余悸地摸着嘴,看着躺在手心,竖起两只脚爪的某毛球。他嘟囔地戳戳李紧的圆滚滚的肚子,又趁机捏着它的小尾巴,一路捋下来,把尾巴尖捋得笔直。   “我的初吻都没了,还没跟你算账呢。”   作者有话要说:话说回来,好像我上一篇文这么直男这么沙雕的,是受啊。   真诚地建议紧崽,直接上吧,睡一次就什么都解决了。   请大家复述第一百遍:卫纵是强攻,大猛1   ~~~~~~~~~~~~~~~~   紧崽的幼年体形象,可以参考梦工厂动画《Bilby》,   那里面的有个鸟崽,纯白色毛茸茸,大眼睛,小翅膀乱扑腾那个。   PS:初吻的话,猪崽的时候不就被李紧夺走了? 第53章 老鹰的巢穴   李紧第一次体会到被当成蚊子拍扁是什么感觉。   他两眼冒星星, 躺在某王储手上,两爪朝天。此外,他还得忍受某人在他肚子上摸来摸去, 还拽他的尾巴!   “你等着……等我好了……”紧毛球用一口奶里奶气的声音威胁人,呜哩呜哩的, 听起来也不知道是威胁还是在卖萌。   卫纵反正就当卖萌听了。   他笑嘻嘻地又捏了捏毛球的尾巴, 小尾巴也就成人的小拇指那么点短, 并不像真正的蛇尾光滑而冰冷,反而带点温热, 摸上去软嫩柔弱。   毛球闭眼骂骂咧咧,但是他一捏尾巴,小毛球的身体就会抽抽一下, 跟个小号的毛绒玩具似的。   “你至少得维持初生的状态两天, ”卫纵又手贱,去捏他嫩红的喙,“怎么也得学会保持平衡吧, 李助理?”   紧毛球猛地睁眼, 两只迷你翅膀疯狂地扑腾,奈何嘴巴被捏住,他只能悲愤地用眼神谴责卫纵。这混蛋到底来干嘛的?难道就是为了消遣他?   李紧严重怀疑,卫纵根本就是为了报复他。毕竟前几天他老是故意逗弄卫纵,把王储殿下气得滋儿哇啦, 就差在床上蹦迪了。   现世报来得如此之快吗?紧毛球伤心地啪叽瘫在卫纵手心, 唯独小脑袋高高扬起——他的嘴巴还被捏着呢!   卫纵意犹未尽地松手,用一根手指,从毛球头顶那个短短的红色冠羽,一直顺着摸到尾巴, 来回四五下,就把毛球捋地完全瘫平,十分不甘心地瞅着他。   他心道,果然解气。   王储殿下烦恼地想,小卷毛难道是把他当傻子吗?这人的脸那么白,一见到他动不动就红,老喜欢故意惹他生气,然后在旁边傻笑……他是没谈过恋爱,但不代表他不懂!   但是很遗憾,他发过誓,在成年以前不会考虑感情问题。不管是出于他自己个人的缘故,还是考虑到小卷毛,他都只能装作没发觉,等着小卷毛自己放弃。   设想一下,如果当初小叔死了,留下来的露易丝会有多惨?她会在上议院的逼迫下终身守寡,还要时不时出现在公众面前,表现出身为皇室寡妇的幸福和尊贵。上议院也不会允许她领养孩子,男孩女孩都不   行,那么他也许就不会有卫芙这个堂妹了。   换成小卷毛呢?   他的命运会比露易丝更悲惨。因为他是男性,同时还是一个强大的,有资格继承卫纵一切的高精神力异化者,正统军校毕业生,身份高,这些标签会让他成为大贵族的靶子,不到死都不得安宁。   假如他们只谈一场小小的恋爱,不涉及到将来呢?   卫纵不屑。   怎么可能?他这么一个忠贞不二的猪崽,不会干那流氓事!谁要是和他处对象,那都得做好半年后领证的心理准备的昂!   “呵呵。”他发出高亢冷艳的笑。   “……??”   紧毛球闭着一只眼,用另一只眼瞅着面前庞大的脸。   什么毛病?一会儿一个脸色。   他刚准备吐槽,肚子突然凄惨地叫起来。   “卫纵,我饿了!”   毛球翻过来躺好,颐气指使地喊道。   “真的假的?”卫纵低头看他,狐疑地戳了一下他的肚子,“你这肚子跟气球似的,还能吃?”   “哇,你还是不是人?”毛球气得蹦起来,小尾巴啪嗒啪嗒地鞭打他的手心,“我从蛋壳里出来一口水都没喝过,我就是长得像球,又不是吃成球的!”   卫纵挠挠脸,苦恼地看他:“问题是我也不知道你该吃啥……你吃虫子吗?我知道这里有叶心虫和凤尾虫。”   “这不是密语森林里的特产?”紧毛球像小母鸡一样窝好,好奇地问,“你是按照密语水乡设定的?”   “不是,训练场的大小有限制,只能复制森林的一部分。”卫纵翻出右手,手心出现一个圆溜溜的金属球,他把球甩出去,那球浮在空中,投射出一个绿色的顶着树叶的小人。   【向导01为您服务】   卫纵开口:“巨鹰养成下一步。”   【您的疑问是:巨鹰诞生后的下一步】那虚拟小人在空中飘啊飘,头上的树叶发着淡绿的光芒,让人看着特别舒服。   【已为您查询,请前往鹰之谷,为您的鹰崽找寻到飞行幼儿园】   什么玩意儿?   两人同时头顶问号。尤其是卫纵,这地方基本参数他设定的,空间很小,也就是森林腹地这一块,哪来的鹰之谷?   “鹰之谷的位置告诉我。”   小人笑眯眯地指向空地   的另一头,一片绿色的新叶凝结,在他指尖的地方来回翻飞。   【请跟随叶子前往】   卫纵伸手抓住飞回的金属球,随手把李紧往头顶一放,起身走进中间的大片绿地。那片绿叶一直在他前方一两米的地方飞来飞去,时而打着旋飘到李紧跟前,似乎想逗弄这只毛绒绒的小东西。   “麻烦你走稳一点,有些晃。”紧毛球窝在王储的发旋上,又母鸡蹲了。他这个视野倒是居高临下,关键是太高了,还颠。   他紧张地叼住王储的一缕黑发。   “喂,你别弄我头发,”卫纵龇牙咧嘴,伸手想把鸟球捞下来,“把我头发搞秃了,我就揪了你的毛做羽绒枕头!”   “啊呸!”李紧愤怒地把头发吐掉,伸着鸟喙啄他的手:“走开走开,我就蹲这儿不走了!”他才几根毛啊,揪两遍都不够蓄半个枕头,卫纵不做人!   卫纵无奈地翻白眼,一看手,上面几个淡淡的红印。   “嘴疼不疼?”他幸灾乐祸地问头顶的鸟。   “……”   李紧感受了一下肿痛的鸟嘴,憋气。   两人连骂带掐的,横穿过林间空地,来到森林的另一头。毕竟是虚拟空间,走过来一看,另一头竟然不是刚刚远远看见的树木,而是变成了一处缓坡,往上看,山势渐陡峭,竟然还看不到头。   “这环境完全不科学……”毛球提出质疑。   卫纵耸耸肩:“虚拟作训场嘛,我设定好,它自动生成。再说这里是为了训练你的异化,要科学作什么?”他头顶毛球开始爬山,一路上还找了一些叶心虫。   “试试,这个能吃的,”卫纵把毛球捉下来塞在领口,递给他一只,“密语水乡的大厅不是还有卖虫干的,难道你没吃过?”   那里头的NPC天天兜售特产,每个路过的人都会被强行塞一口,他不信李紧没吃过。   紧毛球嫌弃地缩起脖子(如果他有的话),闭紧嘴巴。虫干确实好吃,但那是加工过的啊,新鲜的怎么吃?   其实这个叶心虫虽然名字叫虫,看上去更像绿色的叶片橡皮糖,既看不到眼睛也看不到触足,莹绿半透明,十分漂亮。大厅兜售的虫干,因为经过了脱水等程序,没那么透明,体积也缩小许多,只有拇指指   甲盖那么大,咀嚼起来有点费劲,有种草汁的清香和淡甜。   他买来都当成口香糖吃的。   卫纵都听到毛球肚子饥饿的咕咕声了,下意识地放轻声音哄他:“吃点,不吃会饿死,然后你就会回到蛋里重头再来。”   李紧啊呜一口……咬了一半。   “噗。”卫纵没忍住笑出声,一看他要发火,又把剩下那点塞进他嫩红的鸟嘴里。   李紧仰头费力地吞咽。还行,并没有奇怪的感觉,有点像夹心橡皮糖,咬开一股清凉冰甜的汁水淌进喉咙。   卫纵就这么一路走一路投喂,登上崖顶时,毛球已经两爪朝天,躺在他头顶噎得要蹬爪了。   那片指引他们的绿叶很快消失,他们站在寒风呼啸的山顶,茫然四顾。   “好冷……”紧毛球钻进卫纵的头发里,还试图叼起他散落额头上的刘海往身上盖。卫纵没办法,只好又把他揣进怀里。   他想了想,李紧如果年幼时不出意外,异化体应该就是灭绝的那种巨鹰。猛禽的话,巢穴是有可能安置在悬崖上。他往前几步看了看另一边的悬崖,果然,悬崖的下方能看见几处平台,平台就在洞穴外头,他还听见一些幼鸟叽叽喳喳的鸣叫。   “呦呵,还有其它小鸟。”卫纵突然明白引导说的“幼儿园”指的什么。   紧毛球翻了个大白眼。   卫纵轻松地往下攀爬,下到三分之一,就看见了一处热闹的巢穴。   这巢穴堪称巨大,足有两三米高,里头用各种树枝羽毛和杂乱的松果,在角落胡乱堆成了窝。而在窝里,竟然有六七只和李紧一模一样的毛球,挤挤挨挨地仰着脖子啼叫。   “?!”   李紧吃惊地炸毛。   “别怕别怕,”卫纵被他的小羽毛搔得差点笑,连忙安抚怀里的毛球,“这个应该是适应计划的一部分,大概为了让你对自己的异化体有认同感。”   简单来说,不管是人还是动物,都有群体认同感。生物会本能地害怕“特殊”,害怕被群体排斥,所以才会从众。这也是李紧心理上接受不了自己异化体的原因,因为那条与众不同的尾巴。   他设定的时候不会具体到这种细节,而作训场是中央智脑的一部分,会自动补足他的设定。   既然李紧觉得他的异化体“不正常”,作训场就把他的异化体,直接变成一个特定的族群。这个族群就是蛇尾鹰,大家生来就长着一条漂亮的尾巴。   李紧一时无言。   他小心翼翼地探出脑袋,看着下方那群毛绒绒。其中有一只差点被兄弟姐妹挤出窝,于是闷头使劲往里钻,只留一个屁股在外面,那条淡金色的小细尾巴就露在外面。   和他一样。   “怎么样?去和他们认识认识?”卫纵捧出鸟崽问他。   毛球眨眨眼,半晌矜持地点点头。   “行吧,你把我放下,我自己去。”他奶声奶气地命令。   卫纵挑眉,心想,就你那破烂平衡感,拉倒吧。他大步走到鸟窝旁,在鹰雏们惊恐的尖啼声中,把毛球搁在鸟窝旁。   李紧啪叽贴到地上,被冰地立刻蹦起来。   鸟窝里的小鹰们立刻安静了,纷纷好奇地探头打量他。大概是好奇他从哪儿来,为什么一个崽。   李紧轻咳一声,使劲抖了抖绒毛,尽量让自己浑身的绒羽蓬松浑圆。他稍微往下蹲了一点,将重心下移,两只小翅膀夹紧,这才试探地往前踏了一步——   然后就突然腾空。   “……”   李紧无语地看着面前的大脸。   “抱歉啊,我突然想到一件事。”卫纵没什么诚意地道歉,然后把他放在胳膊上,从空间扭掏出个东西。   “干嘛?”紧毛球不太高兴地问。   卫纵笑嘻嘻,将手里的东西给他看,竟然是一枚小巧的纯金戒指,戒托上还镶着一颗红宝石。从大小看,应该是尾戒。   “我奶传给我的,上面这颗是幸运红宝石,据说能增加人的运势。到我手里,已经传了十几代了。”当然,现在这只是他根据实物拟出来的,实物还在衣帽间里放着呢。   李紧疑惑地瞅着他。   “很漂亮,然后呢?”   “然后……我打算用它给你做个记号。”卫纵一本正经地说,“你们都长得一样,不做记号我难以区分。”   有点道理?   紧毛球迟疑地点点头。   他试图低头看看自己的脚,最终失败了,只好伸出右脚爪给卫纵:“那就这边好了,我觉得右边我控制得比较好,加一点重量不影响。”   卫纵忍着笑,   将金环变大,小心地套进鸟崽细弱的脚爪上,然后再缩小。这样一来,他的脚上就多了一个闪闪发亮的金环,红色宝石熠熠生辉。   “好重啊……”紧毛球小声抱怨着,原地蹦了一下。   等他姿态庄重地慢慢走到窝边时,头脑渐渐清醒,觉得不对劲。他愤怒地回头冲着王储呜哩呜哩大骂:“我能说话的呀!哪里会分不清!”   卫纵吹着口哨装作没听见。   他正准备找个地方坐下来再陪小卷毛一会儿,就听见远处有什么庞然大物滑翔的风声。他来到洞口往远处望,果然有一头成年蛇尾鹰正往高空中盘旋,逐渐接近此地。   “这么快!”他嘀咕着,转身回到洞穴,一把捞起李紧,狠狠地揉了揉。   “干嘛——”紧毛球害羞高傲地拖长调子埋怨。   “你在这儿待着,”卫纵叮嘱他,“我设定好时间了,到了时间你会自动退出作训场。”   “什么意思?”毛球镇定地瞅着他,心里有点慌,“你到哪儿去?”   “老鹰要回来了,我不能留在这里。”卫纵弹了弹他的金环,“有事就叩击宝石,我会把金环连上智脑。”   他领教过李紧的异化体的威力,不敢耽搁,就把毛球放进了窝里,原地下线。   “桀————”   蛇尾鹰的戾叫在洞穴外回荡,穿透力极强。李紧吓了一跳,周围的毛球们却激动极了,纷纷张着嘴巴呼唤老鹰。   李紧虽然听不懂他们具体说什么,不过却能领会其中的意思。很可能鹰雏本身自我意识也才刚萌芽,根本不会说话。   巨大的黑影从洞口慢慢延伸至洞内。   一头两米多高的鹰摇摇摆摆地走进来,它体型庞大,在威严的头颅上,嵌着一双腥黄色的大眼睛,那双眼睛里有两个黑色瞳孔,看起来就像有四只眼睛在同时注视着你,十分可怖。   黄色半透明通常会令人联想到宝石琥珀之类的珍物,至少也算美丽,但这头巨鹰的眼睛,却因为蕴含冷酷和血腥,只让李紧觉得恐惧。   然后他就想到了,妈的,这就是他异化体的模样。   随着巨鹰的脚步响起的,还有它身后拖曳摩擦的声音,一条堪称华丽的金色蛇尾灵活地在地上游曳,最后盘桓到巨鹰的身   前。   这是李紧第一次近距离、真正地看清楚他异化体的模样。   他下意识地盘好自己的细尾巴尖,发现带尾巴好像也没什么。巨鹰的尾巴覆盖着从大到小紧密排列的金鳞,这些鳞片形状一致,光泽而边缘圆润,就像用黄金打薄制成的一样。蛇尾在动作变幻之间,那些鳞片跟着闪闪发光,漂亮的像假的。   和实验室的怪物截然不同。   大概因为他是一窝鸟崽里唯一不伸脖子不张嘴的,巨鹰一下就注意到他。它俯身低头,用又长又弯又坚硬的喙,轻轻地啄乱了他头顶的毛毛。   “啊呀!”李紧吓得差点炸飞,缩着脖子不敢动。   妈呀,他这是在拍摄人与自然吗?!   巨鹰也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随后责备地又啄了一下,强迫他张开嘴。李紧惊恐地闭紧嘴巴左躲右闪,险些被旁边的小朋友踩翻。   ‘坏孩子!’   巨鹰不满地嘎嘎声回响,李紧则从中听到了具体的意思,不由黑线。他能张嘴吗?一张嘴,这鹰妈妈肯定一口虫子给他塞过来,他吃不下了!   于是李紧拼命往后挤,鸟崽们遇上吃的哪有情谊?他不争抢,也没人谦让,都张大小嘴等巨鹰喂食。很快,巨鹰就把一窝鸟崽喂得七七八八,至于李紧,反正崽子都长得差不多,有一只根本没吃,它也没留意。   李紧以为这就是一切了,接下来他只要老老实实在窝里蹲着,等着下线做人就好。谁知道刚吃过饭没多久,巨鹰就开始轻轻地叫,他周围的小朋友们精神抖擞地往外栽——对,一头往外栽的那种。   大家叽叽喳喳地挨个摔到外头,最后就剩一只毛球呆呆地蹲在窝里。   “嘎——”巨鹰不满地催促,它开始眼熟李紧了。   李紧无奈地叹口气,轻轻地蹦到外头,踉跄一下,就站稳了。原地蹦高这种事,他做得挺熟练的。   ‘哇——’周围的崽们都惊叹地盯着他。   “……”紧毛球表示不太想要这种崇拜的目光。   巨鹰撵着鸟崽们走到外头的平台。平台对它而言很小,不过是个落地和起飞时的落脚点,但对于崽子们来说,平台大极了,罡风极大,吹得毛球们东倒西歪。甚至还有一只体型最小的,直接被风   呼啦带到半空,吓得翅膀乱扑腾,吱哇乱叫,最后被巨鹰轻轻地叼回来。   小崽被放下来的时候,正好在李紧旁边,它显然吓得狠了,直接往李紧胳肢窝底下钻。   “喂喂——你干嘛,痒死了!哈哈!”李紧腿差点笑软,他就算比这崽大点,也没大多少。对方一挤,直接就把他给掀翻了,两只毛球滚成一团。   毛球们打打闹闹,好半天都安静不下来,巨鹰却格外有耐心,一直蹲在平台边缘守着它们。直到大家都站好了,巨鹰才示意它们走到边上。   它等待着风向,到山谷吹起向上的风,它就把一只崽推了出去。   李紧倒抽一口气,扑到平台边缘往下看,没等他探头,就看见那毛球啼叫着,被风猛地带到了平台上方,并且还原地打着旋。   毛球从最初的害怕中淡定下来,激动地扑腾着小翅膀,格外骄傲。就好像它是凭借自己的本事飞起来的一样。但是等它背过去的时候,李紧都看见它的小菊花了!   咿!他嫌弃地嘚嘚嘚走回队伍,提醒自己一会儿千万注意姿势。   夏宫西翼,五楼。   卫纵心不在焉地在椅子里打着转,过一会儿就看看智脑。   “……殿下,您在听吗?”   他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人,随意地颔首,“你继续。”   江离眼神闪烁,半晌平静道:“我们针对一号样本做个各项检查,现在能确认的是,一号样本里具有沙曼的基因,我调取了很久以前的资料,可以很肯定地告诉您,这是大概三千多年前,波克曼那个年代的异化剂配方。”   “三千多年前?”卫纵轻声问。   “没错,”江离双手交握搁在膝盖上,“那个年代,克莱夫波克曼将要研究将普通人变成异化者的药剂,他认为沙曼的基因大有可为,但是最终没等到成品,就被销毁和禁止。”   他顿了一下,“传闻中,也是因为沙曼中黄金人鱼那一支能够上岸,和克劳德亲王结成盟友,因此为了保护人类和他的族群,异化剂实验所有相关资料都被销毁。”   “表面上。”   而实际上,军科所拥有最完备的资料。   卫纵蹙眉:“三千多年前的药剂,难道仍有价值?”   “不能说有,”江离   摊手,“只能说对于现在的我们而言,其价值已经不在于它最初的目的。”   现在这个时代,异化者已经不在少数,同时他们也不再是唯一的强大存在,普通的纯人类也有高精神力者。高度对外开放的世界,各个种族往来自由,他们已不必追求异化。   作者有话要说:卫纵:成年以前我绝不会谈恋爱   此文别名《追鸟火葬场》   本章开始突然嚣张起来的紧崽。   啧啧,亲自养成的崽就是不一样呢。   啊,我也想要养一只毛球崽!(猪猪仰望.JPG) 第54章 亲上了!?   江离是第二军科所的所长。   他本人看上去二十出头, 过分年轻,五官单薄眉眼锐利,再加上常年穿着白色的衣服, 给人冷冰冰的观感。   此时,这位年轻的研究者满脸苦恼, 犹豫不决。   “我对比了异化剂的资料和一号样本, 以目前的研究水平来说, 所里应该可以完善异化剂,可能达不到波克曼设想的完美效果, 不过至少,不会让人变成一号样本那种怪物。”   他询问地看向卫纵,“殿下, 您觉得呢?”   “不行, ”卫纵一口否决,“这是舍本逐末,异化剂决不能问世。一旦大众知道喝药能让他们变成异化者, 有几个人能不动心?”   “如果……”江离有点不舍, “如果将异化剂推广,让嘉莱万斯每一个人都成为异化者呢?”那他们的国家将会变得多么强大!   这个想法无疑十分诱人。   然而卫纵沉思半天,还是摇头:“不行,打消重启的念头吧。你要是想研究,帝大军院里还保留着沙曼的标本, 其中有一具人鱼王。虽然不是黄金人鱼, 对你的实验也够用了。”他看了看光屏上的资料,“这份研究对稳定剂有帮助,这才是最重要的。”   从掌权者来说,他不需要社会的人口结构发生巨大变化, 他需要的是稳定。   普罗大众构成了嘉莱万斯的基础,如果人人都追求强大,世界将会重新洗牌。他花费了很长时间才让这个国家安定下来,怎能允许有人破坏他的成果!   江离也许早就料到提议会被否决,只是稍微失落了几秒,很快振奋精神。对他们这些人来说,能继续研究就行,至于老板最终要异化剂还是稳定剂,说到底也没那么重要。   “您给我开个批条吧,”他站起来,殷勤地看向王储,“我想马上去辅星接标本回来!”   卫纵亲手写了批条,这玩意儿只有实物才用的放心,哪怕有布莉吉妲,他都不会轻易从网上发过去。他流畅地在印刷精美的银色暗纹纸写了两行字并署名,然后将这张纸对折封入印着嘉莱万斯王室纹章的信封,加盖火漆。   江所长双手接过信封,美滋滋地欣赏了一下,仿佛已经看见那些神秘的沙曼   标本安置在了自己的研究所里。多好啊,管他研究什么呢,能接触沙曼才是千载难逢的机会!   不过,还有一个人比沙曼更吸引他。   “殿下,请问李紧恢复得怎么样了?”他礼貌地问。   卫纵抬眼瞥他:“人鱼还满足不了的你的求知欲?”   江离一本正经地说:“我需要从他那里了解一些细节,现在显然还有别的组织在研究异化剂,进行非法实验。另外,李紧身体如果有问题,去医院不如来我们所。”   他确实也说中了卫纵心里的隐忧。   正因为李紧的异化体太特殊了,他不能让太多人知道,而社会上也没有更多的样本供他们参考。万一异化体出现问题,李紧该怎么办?   “他还在适应第二形态,”卫纵松口,“过几天吧,具体时间我通知你。我希望你能帮他设想一个合理的解释,关于他异化体的特殊形态。”   江离抿嘴,眼神里透出难以压抑的兴奋。   他虽然看过了李紧异化体的相关视频,但是隔着屏幕和亲眼所见差太多了。假如李紧接受的是和一号样本差不多的实验,那他毫无疑问是成功的特例。   对此,他简直匪夷所思,那个组织——管它是什么实验室还是研究所,竟然会就这么放弃了李紧?换成是他,他可以什么都不带,都一定要把李紧带走!   “李紧不是你的研究对象,”卫纵仿佛看穿他的心思,眼神冰凉地盯住他,“记住,不要做任何越界的事情,你不想要在夏宫捉老鼠吧?”   江离哆嗦了一下,脑子立刻冷静了,前所未有的冷静。   “等您的消息,臣这就告退。”他火速落跑。   罗大秘看着从自己和门缝之间钻过去的白衣青年,十分无语。   “您又在吓唬江所长?”   “我没在吓唬他,”卫纵阴沉地说,“我是在提前警告他。”   罗华也没在意,将手里的文件传到他面前的光屏上:“全盟联赛的组委会发来了文件,修改了先前的风险评估,最新的拟真等级,已经降至和去年一样。唯一多出来的一条,就是如果使用全新端口,将在积分赛中获得加成,并有一定几率在比赛中爆出超品的武器装备或者武器槽口。具体的细则您可以自己   看。”   他也看不懂。   卫纵嗤笑:“不就是舍不得赞助商的钱!”   这个多出来的规定简直就是公然作弊,超品武器就意味着A级机甲有可能拥有超A级机甲的装备,而武器槽口就更过分了,谁都知道比赛中武器槽口的重要性。大家都是三个武器槽口,活力值大体上不会相差很多,但其中一方多了一个槽口?足以决定胜负啊!   “团体赛没人会使用他的拟真装备,”他弹了弹光屏上浮动的文件,“这次联盟大概打算宰割散户了。”毕竟个体的背景参差不齐,整个联盟星系不知道有多少淘金者,为了获得金钱和更好的未来,不惜一切代价。   个体赛中如果双方都用高拟真设备,在某种意义上,也很公平。   死亡的几率都变大的那种公平。   “那我们秘书办现在能参赛了吧?”罗华还不放弃他试图称霸公务员系统的野心。   卫纵双手抱臂,冲他翻白眼:“现在是降低到去年的标准,不是降成0。半决赛开始99.2%的拟真度,你觉得你真的能抗住?”   “这……”罗大秘不太服气,但是也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毕竟他至今为止,最常玩的全息网游,就是建筑经营类游戏。   卫纵还打算说点什么打击一下大秘书,智脑突然响起一个小孩的声音。因为太奶了,根本听不出来性别。   [卫纵纵纵——快来!]   这语音戛然而止,又弱又可怜,似乎还带着泣声。   罗华吃惊地看着卫纵的智脑,一瞬间脑子里闪过各种应对预案。   《着名未成年王位继承人卫X惊获私生子/女》   《点击就看王储的神秘忘年交》   《这究竟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谈<未成年人保护法>》   ……   “我先走了,有事邮件。”卫纵根本没留意大秘书的变脸,蹭的站起来就往外走。   “等等——”罗华震惊地喊他,“你把孩子带回来啊,我要不要告诉关琳——”   卫纵像风一样跑了。   “……”罗华呆滞地站在办公室中央,低头的时候,发现袖子上沾着一根自己的头发,不由悲从中来。再这样下去,他还没结婚就要地中海了!   可惜,某王储根本无心顾及他的心情。   卫纵心焦小卷毛。他对   李紧还算有些了解,如果不是真的遇到困难,这家伙绝对不可能轻易联系他。   他匆忙返回地下,在心里算了算时间。   差不多到第二天了吧,难道是训练飞行的时候摔伤了?   如果换成他自己,摔了就摔了,又不是真的受伤。可换成小卷毛,他稍微想想,就变得特别焦虑。小卷毛本来就很抗拒异化了,要是再受伤,心理岂不是更难以接受?   他来不及重新设定登陆点,直接躺进了全息舱。实在不行,就和蛇尾鹰打一架,怎么都要把毛球抢回来!   卫纵身体一沉,在黑暗中快速降落,很快他就听到许多叽叽歪歪的叫声。这些叫声又嫩又杂乱,高高低低,就像在开会似的。   他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四下看了看,幸好,那老鹰并不在巢穴里。   鹰崽们看到一个外形奇怪的动物突然出现,气息还尤其吓人,都吓得挤成一团,凄惨地叫唤。一般情况下,如果老鹰飞得不远,听到崽儿的呼救就会赶回来,不过卫纵的运气真得很好,老鹰已经远离巢穴去觅食了。   “小卷毛?”他顾不上许多,蹲下来在一窝毛球里找人。   李紧脚上有金环,本来应该很好辨认,可惜毛球们各个都母鸡蹲,你挨我我挨你。它们的身体都胖乎乎的,蹲下去跟着蓬松的球一般,根本看不见脚爪。   鹰崽们太小了,虽然它们并不真实存在,卫纵也没有粗鲁地上手。他还只是试探地用手去拨弄了其中一只,那毛球就又怂又凶猛地叨了他的手指,根本不肯伸出脚爪给他看。   “李紧?”卫纵只好又喊了一声,结果六七只毛球同时歪着脑袋,用大眼睛瞅着他。   他纳闷地挠挠脸,“奇怪,难道不在窝里?”他也不记得这窝原本有几只小鸟了,不过小卷毛呼救,也不可能不搭理他吧。   到底跑哪儿去了?   他打开定位查询,竟然发现定位显示李紧就在窝里!   “……”   卫纵再傻,也知道这里面有点问题。   他眯眼打量着鸟窝,压低声音威胁:“小卷毛,你是不是想变成秃毛崽?别闹了,快出来!”   所有的鹰崽都镇定地像小母鸡一样蹲在窝里,鄙视地瞅着他。   一模一样,无论是姿势还是   眼神。   “……”   卫纵完全无法分辨,有点无语。   他高声冷笑,大手强行捞起一只毛球。他还不信了!一共就这么些毛球,他挨个看,还能找不出臭卷毛?!   被他捞起的幸运毛球凄惨地大叫,换成人话大概是:兄弟姐妹们我先走一步惹,真正的勇士敢于直面死亡!   鸟窝里的毛球们也纷纷为勇士送别。   可惜大恶人卫纵完全听不懂,就觉得手里的鹰崽叫起来怪烦人的。他力道松松地握着毛球,把它翻过来,从蓬松的绒羽里捏出紧紧蜷缩的小脚爪。   毛球吓得噗呲一下,拉了一坨小小的便便,便便冒着热气掉在地下,四周一片寂静。   “嘤!”毛球羞愧地哭了。   “……靠?不是吧?”卫纵窒息。他对着淌眼泪的鸟崽,突然有种欺负幼儿的感觉。   不过至少肯定,这只不可能是李紧。   他安慰自己,赶紧把鸟崽塞回去。   这群雏鹰真得鬼精鬼精的,毛球屁股上沾了点便便,一放回去,周围立刻空出一小圈。看起来崽崽们也尤其爱干净。   卫纵趁机观察半天,也没看出来哪一只表现特殊。   他头秃地伸手在鸟窝上方盘桓,所有鸟崽都瑟瑟发抖地瞅着他的手,不知道接下来轮到它们哪个丢脸。   “操,”王储殿下服气了,“崽儿你是哪只?我道歉行了吧?我喊你紧哥,紧哥,咱还下不下线了?”这他妈再搞下去,地上就得一地的鸟粪了!   过了大概几秒,只见正中间的一只圆胖的毛球,以非常高傲的姿态,昂首挺胸挤了出来。   “弟弟,原谅你了!”   紧毛球矜持傲慢地说,同时伸出自己的右脚爪给他查验,宝石金环在昏暗的光线下熠熠生辉。   卫纵瞪着他,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这家伙……好像进来前还一口一个殿下吧?现在倒是随口乱喊,态度嚣张,难道说变成毛球还会影响心智?   行吧行吧,弟弟就弟弟,简直心累。   “那咱走吧?”他扯开笑,朝毛球伸出手掌。   李紧肥肠满意,一蹦跶,安安稳稳地蹲在熟悉的手心。他蹲稳当了,还回头冲着窝里叽喳叫了几嗓子。毛球们回了几声,也不知道在话别什么。   卫纵想要换一个登陆点,就托着他往洞穴外头走去。   “你都学了什么?”他边走边问手里蓬松的球。也不知道虚拟空间过了多久,他分明感觉到手心的重量有所增加。   紧毛球骄傲地,刷地一下,展开了他的迷你小翅膀。他估摸着卫纵应该清楚地欣赏到了自己有力的翅膀,就咬牙给自己鼓劲,使劲扑腾着往上飞。在卫纵惊讶的目光中,他腾空了三公分,并且全程姿势优雅,没有翘尾巴露菊花。   “厉害啊紧哥……”卫纵称赞的话没说完,手心就往下一坠,毛球已经掉下来,趴在他手上气喘吁吁。   他心想,这可真是……够持久的。   李紧喘匀气,昂起小巧的脑袋问他:“怎么样?我不但学会了他们的语言,还会飞啦!”   一副天老大他老二的牛气样儿。   “……那我,给您鼓个掌?”卫纵嘴角抽抽。他还是头一回知道,离地三厘米也叫作会飞。   “倒也不用,毕竟我也不是为了让你羡慕才学的。学习,都是为了更好的成长,我是为了我自己的进步罢了!”   毛球用一种老气横秋的语气说完,睨了他一眼,重新蹲蹲好,用鸟喙仔细地整理自己的绒羽。   “我已经学会飞了,可以离开了吗?”   卫纵想了想,伸手甩出引导。   【01为您服务?】   “他的飞行任务完成了吗?”   小人十分人性化地将目光移到紧毛球身上,笑眯眯地摇头。   【攻略者应当参加幼儿园的飞行考试,取得合格并以上的成绩,才算完成新手任务】   “这是新手任务?”   李紧怪叫一声,突然觉得平台上的风是那样的冷,眼前是那样的黑。他都想去问问钱爱爱,甚至问高登,难道他们以前异化的时候,也要这样吗?   “你别多想,”卫纵同情地捏捏他的尾巴,“全国大概只有你得玩游戏才能异化。”   “我没多想!”李紧抖了一下,倔强地说。   这人怎么回事,为什么老是猜到他在想啥?   卫纵耸耸肩,开口问道:“考试什么时候举行?换成游戏外时间。”   【飞行测试将在五小时零七分钟后举行,如迟到则重新进行学习任务】   他低头看了看智脑,那就是晚上十   点整。   “走吧,我先带你出去休息大脑。”   他们重新回到崖顶,卫纵选择了一处老松作为登陆点记录,就将毛球放下。他看着毛球被罡风吹得歪歪斜斜,像一只喝醉酒的鸟崽,忍着笑向他确认:“你知道怎么下线吧?”   “知道!”李紧恼羞成怒,使劲往下蹲,想要稳住重心。   这事儿太难办了,他整个人都没有一块石头重,在山顶的烈风中,根本不存在什么重心。他费力地蹲好,伸着脖子试图用鸟喙去啄脚爪上的金环。就他妈离谱,还有鸟没脖子的吗!   卫纵怕自己真的笑出声,再次惹怒这个记仇的家伙,果断地原地下线。   风声和松叶扑簌的声音消失了。他推开全息舱坐了起来,发现隔壁的全息舱依旧很安静。看来,李紧依旧在和脚环斗争中。   他起身来到旁边,轻轻地开启座舱前盖,卷发青年安安静静地躺在里面,全然看不出虚拟空间里活蹦乱跳的模样。   卫纵坐在座舱边,下意识地伸手捏了捏李紧的嘴巴。   然而手指之间却不是熟悉的软中带硬的鸟喙的触感,而是更加柔软,更有弹性的人类的嘴唇。他甚至灵敏地感觉到指间唇瓣的干涩。   ‘确实要休息了。’他反射性地想着。   就在他走神的这几秒,一只冰凉的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卫纵往下看,正好对上了李紧震惊愤怒的目光。他尴尬地松手,就被扑过来的青年直接摁住,两个人滚到了全息舱之间的地板上。   “你还捏我的嘴上瘾了是吧!”李紧那个气啊,这混蛋老是有意无意地瞎撩,简直欠操!他怒气冲冲地用双腿锁住卫纵,伸手就往对方的薄唇上捏去,“来来来,让哥哥也捏一把!”   卫纵被他一声“哥哥”震傻了,一时没反应过来,那只修长的手已经碰到了他的脸。   他惊吓之下,一把钳住李紧的手臂狠狠往旁边拉开,然后就听见对方发出猝不及防的一句“卧槽”,直接撞到他身上,两人在对方惊愕的视线里越来越近,最后眼前一暗——侧脸被什么软软的东西贴住了。   两人当场石化。   现在是这么个姿势:卫纵右手攥着李紧的手臂,左手搂住对方的后背,两人从上到下叠   在一起,而李紧的嘴巴,正好撞上了卫纵的左脸,大概在嘴角的位置。   不知道过了多久,卫纵灵魂归位,才嗅到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他小心翼翼地松开左手,一路往上,直到碰到身上这人的侧脸。他扶住李紧的脸蛋,带点强硬的扭向自己的方向,“别动,让我瞅瞅哪儿伤了。”   结果正对上李紧呆若木鸡的脸。   从他的角度,可以看见李紧的下唇瓣内侧有一道口子,正在往外流血。   “……喂,回神!”卫纵满心柔情突然没了,板着脸捏住他下巴晃,“告你性骚扰了啊!”   妈的这什么表情?!   小卷毛亲到他的脸,难道不应该是满脸娇羞,或者特别愧疚抢着跟他道歉从此喊他哥哥吗?为啥就跟遭了雷劈一样?   这不正常啊!要知道,小卷毛差点就亲到他嘴了!   卫纵愤怒到了极点,竟然恨铁不成钢地看着李紧,为什么不能看准了再摔呢?他这么一张好看的嘴巴,难道不比脸蛋看着更想亲?   “卧槽!”   李紧给他一晃突然回神,直接跳起来捂着嘴,小脸一下像蒸汽火车似的,红得冒烟。   “……”   卫纵难以置信地看他,所以搞了半天只是反射弧比较长啊。他眼神闪烁,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跟着站起来,往李紧的位置靠近一步。   “你干嘛?”李紧捂着嘴,警惕地看着他。   这小混蛋别不是故意的吧?想要钓鱼执法?   卫纵看他这小样儿,也不知怎么的,就特别想捉弄他,得看到李紧像现在这样脸红透了,心里才特别的舒坦。   “先说好,我不是故意的,”李紧眼神警惕,他松开手,疼得嘶了一声,“我可没想非礼您啊!”   卫纵愣了一秒,停住了脚步。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不是说好不回应,不给小卷毛任何期望吗?结果小卷毛还没怎么的,他倒是一个劲的撩拨别人。   李紧疼得龇牙咧嘴,他对面的黑发青年原本还面带得意的笑容,眼睛亮得惊人,甚至让他都感到后背发凉,有种危险的预感。可突然的,青年就收起了笑容,那双银色的眼睛也恢复了平静,整个人的气息都变得压抑。   “不逗你了,”卫纵若无其事   地拍拍裤子,冲他伸出手,“快走,上去给你上点药。”   李紧一头雾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他犹豫再三,虽然嘀咕着为什么要牵手,但还是把手递了过去。   卫纵紧紧地握住他伸过来的手,暗自吸气,露出和平常一样的笑容:“我发现你是不是和夏宫犯冲?三天两头受伤……”   “我看是和你吧!”李紧翻了个白眼。   他低头看了看卫纵握住自己的大手,出乎意料感觉很安心。也许是因为,他在游戏里总是窝在这双手的手心里吧。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的猪崽发出了灵魂质问:   你为什么不能亲我的嘴巴!   ~~~~~~~~~~~~~~~   江离的惨痛回忆:   有一次,他想要剪卫纵的头发(卫纵从不掉头发)   被发现了。   卫纵释放精神力压迫,江离被迫变成第二形态   一只大脸猫。   卫纵要求他每天逮三只老鼠上交,作为劳动服务。   否则就把他丢进监狱。   江离从一个四体不勤的猫咪,变成上蹿下跳的抓鼠好手!   最后没得抓,他不得不逼着自己手下的研究员变回第二形态,   让自己叼着去交差。   卫纵:……你觉得仓鼠长得和老鼠一样?当我是傻子?   江离的劳动服务持续了半年。 第55章 掉马预警   卫纵拽着人沉默地走出作训室, 来到木制的楼梯前时,两人又自然而然地分开。   李紧脸上的热度渐渐降下来,他瞄了瞄右前方的人, 心想,大概是尴尬吧?不过小王子的心理素质未免差了些, 他还没亲、撞到嘴呢!   他很快把这些念头丢开, 又开始担心几个小时后的“考试”。真没想到, 都成了异化者了,还得学着怎么扑腾翅膀, 这就算了,他竟然还得考试!   虚拟空间带来的影响十分持久。   李紧一边爬楼梯,一边恍惚地觉得, 他的尾椎处仿佛有条尾巴在拖着地绕来绕去, 而变窄的视野也让他有点不适应。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钱爱爱,乃至于那么多异化者会控制不住变形。   比起人形, 第二形态明显更强大, 更具有本能,而且有别于武器,异化形态就是他们自己的半身,遇到威胁时转化形态就变成了一桩很自然的事情。   比如现在,他才不过在虚拟空间待了一会儿, 就已经适应了自己的异化体。   “卫纵, ”李紧话出口才反应称呼不对,赶紧改口,“殿下,您为什么没有异化?”   王储身形踉跄了一下, 抓住扶手转头瞪他:“你问这干嘛?”   “张医生说的,”李紧语气很无辜,“他建议你在监护我的时候用第二形态。”   张艾德!   卫纵有点牙痒,硬邦邦地回他:“没门儿,我、我的异化体说他不想见你!”   开玩笑,就算这家伙早已把他摸了个遍,就算这家伙抱着他各种表白,他也绝不会暴露自己就是……黑白花!   这事关男人的尊严!   李紧冲他翻白眼,摆明了不信。两个形态又不是多重人格,还能对话。   “真的不行吗?”他轻咳一声,用崇拜的语气说,“我听闻王室的原形是一种叫做冰虹鹏的似龙鸟,但是只有一些绘画作品,没有照片影像资料。”   他的语气中流露出遗憾和好奇,倒也不是装的,因为他确实没见过冰虹鹏。   星际中其它国家的王室各有各的传承,大多都是变种人的后裔。有些种族连露面都少,比如德瑞克星的长老们;而有些王室乐于宣扬自己的强大,照片视频满天飞。   海蓝星的名誉王室更夸张,新任王妃把自己的生活娱乐化,从下一代继承人诞生开始全星际直播。于是网民们能亲眼看见海蓝星的王室出生和变形。   嘉莱万斯大概属于最神秘的那一批。   大家都知道他们是冰虹鹏,可没人真正见识过。李紧觉得自己的异化体就挺厉害了,那食物链顶端的强者又是什么样儿?   “殿下,让我看看吧!”他恳切地望着卫纵。   “……不行,”卫纵拒绝地十分艰难,“我们家有规矩,不能轻易变形。”   他郑重地补充道,“太大了,你懂吗?”   李紧更加想看了。   “也许……”王储殿下转过身,背对着他犹豫,“也许等有一天——”   嗯?李紧眼睛亮了,等他把话说完。   卫纵却无声地叹口气,咽下想说的话。他故作轻松道,“没什么,哪天你要是跟我去要塞前线,说不定有机会。毕竟那会儿能看到我的敌军,都死光了。”   李紧嘴角抽搐。   两人停下其中一层,卫纵指向长廊一侧的塔楼:“你这段时间就住在我楼下吧,房间布置都差不多。现在去休息一会儿,晚饭我让人送去,到点再喊你。”   李紧怔愣。他看向卫纵,王储殿下刻意盯着长廊外的花园,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眉头微蹙,试探性地开口:“殿下,我的伤也差不多好了,假如不方便留宿,我就先回去?”   “你的公寓都炸成两段了,”卫纵一口驳回,“你打算睡哪儿?”   “放心,我有地方住,”李紧耸肩,“王谏愿意借我一套控制的房子,就在A1区,离夏宫非常近,做飞艇只要十五分钟。我可以去那里住上半个月,等‘伤’好彻底再上班。”   卫纵的眼神变得异常冰冷。   “你在生气?”他愤怒又困惑地反问,“因为我让你换房间?”顿了顿,似乎是在控制自己的情绪,随后解释道,“我不是因为你不小心亲到我的那件事……”   “哎哎我知道了,”李紧尴尬而羞恼地打断他,“都说了不是故意的啊!”   结果卫纵的脸色更加难看。   “那你为什么要回去?”他压低声音,“这个节骨眼上,你自己有多危险难道心里没数?”   废话!   李紧心想,谁不怕死啊。要是能待在安全的地方,他干嘛要出去冒险,还得欠王谏家一个人情嘛?可他也没办法啊。   他为难地看着眼前怒意勃发的黑发年轻人。   既然卫纵想要和他保持距离,他总得自觉点。何况,他认为喜欢是一件非常私人的事情,喜欢一个人,并不代表他就有权利去为难自己喜欢的人。   李紧认为最高尚的喜欢,就是即使没有好的结果,仍然能给大家留下点好的回忆。他希望将来有一天,如果有人提到他,卫纵能带点骄傲地说,“这个人曾经喜欢过我”。   话又说回来,他对卫纵可能也没达到“喜欢”的标准。也许,他就是欣赏卫纵的长相……又或是稍微有点心动……或者只是觉得这人有趣而已。   可惜他感兴趣的对象并不普通,还是他的顶头上司,为了避免大家日后难以相处,尽早主动地避开,不正是最正确的决定吗?   李紧不愿去深思,为什么他宁可冒着风险,都不愿意被卫纵讨厌。   “我担心会被发现,”他特别贴心地表达自己的忧虑,“您长久以来被称为‘绯闻绝缘体’,我觉得我不该破坏这个……”剩下的话消失在某人杀气腾腾的眼神里。   “管好你自己吧,瘦不拉几小卷毛。”卫纵哼唧一声,丢下他上楼去了。   呦呵,李紧眯眼。   不得了,这个小王子豁出去了,竟然直接喊他外号。   他捏捏自己的胳膊,幽怨地叹口气。这次一折腾,他身上的肌肉差不多都没了,一朝回到解放前啊,又得重头练起。   晚上九点五十九分,两人同时在全息舱里躺下,进入到虚拟作训场中。   森林里的时间大概已经过去了十来天,李紧再次睁眼,惊喜地发现自己从拳头大的小毛球,变成了面碗大的中号毛球。同时,他的脚爪长得更加结实,蛇尾轻松蜷到身前,已经比之前长了一倍,淡淡的黄色鳞片开始有了金属色泽。   他努力仰起脑瓜,看见黑发青年安静地闭目靠在树干上,过了几十秒,才睁开银色的眼瞳。   “好慢!”李紧开口,还是一口奶气。   卫纵慢条斯理地打量他,随口应了:“刚才布莉吉妲找我。”他在黑暗中降落,意识   还没进入虚拟空间,就被中央智脑拦在半截。   ‘只是告诉你一声,面具已经摸到了线头,接下来将会有很长的时间,会和我断开联系。’   他回过神,把毛球捧了起来:“喝,重了不少嘛。”   李紧看他态度和先前一样,不由放松了下来,得意洋洋地展示自己的翅膀。   “看我的膀儿,又大又宽!”他又伸出戴着金环的爪给卫纵看,“我的腿也长了!”说着兴奋地把尾巴甩到前面,细细的尾巴尖抖啊抖,“信不信,我现在甩你一尾巴,能把你皮给抽烂——”   卫纵皮笑肉不笑,闪电般捏住他的小尾巴,用指尖碾啊碾:“你说要抽烂谁?”   咿!   毛球啪叽瘫到他手里,悲愤地直叫唤。   卫纵抱着他往悬崖边上走:“人家都练了很久,你行不行啊?”   “我哪知道!”李紧没想到虚拟空间会过去这么长时间,他下线的时候,只能飞十秒钟。这么一想,他就心虚地缩脖子,整个鸟窝在王储的胳膊和胸膛之间。   依旧是那个平台,大概时间还没到,平台上空空荡荡。卫纵特地设定了屏蔽仪,带着毛球下去,正好碰见摇摇摆摆走出来的毛球长队。   无数个紧毛球,各个昂首挺胸,盘着小尾巴走来。等它们挤挤挨挨地站好了,一大片阴影降临在平台上方。蛇尾鹰盘旋着降落,收拢羽翼,站在了平台边沿。   “桀——”它短促地戾叫。   李紧听到的是“考试开始”几个字。他赶紧屁股往下用力蹲,示意卫纵放他下去。   “我就在这儿等你啊,”卫纵像陪考的家长,忍不住叮嘱,“万一你要是觉得飞不起来,赶紧喊我别耽搁,懂?”   “知道了知道了。”李紧右耳听左耳出,紧张地挤进队伍中间。以他多年丰富的考试经验来说,既不能太靠前,也不宜在最后,中间就很不错!   这时老鹰开始考前的最后训话:“小子们!记住飞行的原则!放松——观察——保持姿势!尤其是放松,放松你们的翅膀,别蜷缩;放松你们的尾巴,别乱动!”   于是所有鹰崽们都开始像发动机一样抖动身体和翅膀,李紧也跟着抖。它们尽可能地舒展自己扇形的幼嫩的翅膀,将还带着绒   羽的翅膀全部撒开,感受烈风从羽毛的缝隙中掠过。   “迎风,要迎风!”站在李紧前面的毛球不断地嘀咕。   “要乘风!”另外一只崽大声道。   李紧更焦虑了,他看看守在远处的某王储,又望了望几米外的白云和峡谷。不是上升流吗?他记得老鹰都是乘着一股上升流盘旋的嘛。   这时,第一只鹰崽已经哆嗦地站在了平台最边缘。   它努力地观察着风向,而蹲在一边的老鹰不发一言,并没有提示它的意思。过了一会儿,鹰崽就就闭上眼,在一股轻盈的盘旋而上的暖风里飞上了天空。它太小了,虽然极力顺着风势放松自己,但是仍然飞得东倒西歪,吓得唧唧直叫唤。   但它仍然保持着一定的高度。   大概过了五分钟,蛇尾鹰展翅飞了出去,很快追上了鹰崽的高度,用巨大的钩爪抓住了鹰崽,将它带回了平台。   “合格!”   它叫了一声。   所有的考生都羡慕地叹息,也包括紧毛球。   上升流只有在风和日丽、大地回暖的好天儿里才会有,于是大家都积极地向前,一个接一个飞行。考试过程并非一帆风顺,在李紧前面的那只崽观察错误,风向还没变,就直接跳下去,结果就像直升机坠机似的,扑腾着往下掉。   好在蛇尾鹰不会真的不管,但把那崽抓上来以后,就给了它一个不及格。   那只崽呜哩哩地哭着,拖着小尾巴往洞里走。   “等我们都挑好地方建巢,它就没有啦。”一只毛球遗憾地搓了搓翅膀尖。   终于到了李紧。   卫纵精神不由振奋。刚才那一阵子,他耳边全都是各种叽喳鸟叫,根本听不懂,被吵得两眼冒金星。   李紧叼着刚才在洞口捡来的树叶,小碎步挪到平台边缘。   蛇尾鹰看了看他的叶子,也没说什么。   “加油啊小卷毛!”   李紧不高兴地把屁股对着卫纵。   他探头观察风向,发现他能够很敏锐地体会到风吹过冠羽,吹过他身上每一根羽毛,每当风向发生了轻微改变,他很快就能通过羽毛感受到,但这是一种模糊的感觉。   没关系,他还有辅助手段。   卫纵挑起眉,看着那灰色带金色的毛球,将鸟喙里的树叶丢向空中   。那叶子先是往下飘,但是很快就飞旋着往上,随即毛球就毫不犹豫地展开小翅膀,乘风飘举,顺势盘旋飞到了他们的上空。   就算撇开滤镜,他也能肯定地说,小卷毛一定是飞得最高最好的那只。   那毛球的双翼虽然小巧,但舒展而放松,整个盘旋的过程十分平稳。中间有几秒,高空突然出现乱流,鸟崽的身形明显开始剧烈抖动,但是他并没有因此恐慌,仍然尽力放松,展开每一根羽毛,将那些狂乱的气流滤过羽毛之间的缝隙,从而变得平缓。   他是自己落下来的。   上升气流有间歇期,李紧极力睁大眼看着下方,尽力通过两翼倾斜的角度,在下降的过程中靠近平台,等到还有一百多米直线高度时,他就开始扑腾翅膀,努力地减缓降落的冲势,在所有毛球都害怕的闭上眼的时候,停在了距离平台还有五六米的地方。   最后这只看起来圆胖的毛球,异常平稳地落了地。   “bravo!”蛇尾鹰带头鼓掌喝彩,“太棒了!绝对的满分!”   紧毛球昂起脑袋,骄傲地展开双翼,接受所有毛球们的欢呼和称赞。   ‘爷爷我的确很棒,可以尽情夸我没关系!’   卫纵忍不住笑,要不是他不能乱动,真想好好揉一揉志得意满的毛球。看那嘚瑟的小模样,完全和在外面两样人。   在外面的李紧,谨小慎微,懂分寸知进退,但他似乎更喜欢毛球时候的李紧,又骄傲又活跃,恣意张扬。   考试通过,蛇尾鹰抓着那只不及格的鹰崽,带领所有崽子们往旁边更低的平台飞去。李紧刚要跟着一起,再感受凭借自己飞行的刺激,就被摁住了尾巴尖,动弹不得。   “他接下来的任务。”   卫纵一手摁住他,一手丢出引导的金属球。   金属球在风中瑟瑟发抖,竟然没有变成小人,直接说话。   【新手任务已完成,接下来您可以选择继续掌握飞行技巧,参加进阶班,或者选择时间大法,学习成年后的捕猎技巧】   卫纵低头看毛球,竟然有点舍不得。   “你怎么说?”   李紧叨他的手,抢回了自己的尾巴。他嫌冷,又钻进卫纵的领口。   “我回去考虑一下吧,好困啊。”   他用翅膀尖   揉了揉大眼睛。   “也好。”   卫纵收回金属球,带他爬上崖顶。   其实这个虚拟空间的意义,是帮助李紧接受并适应他的异化体。从这个角度看,李紧其实已经完成了目标。   但有一个问题。他们大部分人都在很小的时候开始异化,就像毛球们一样,慢慢地学习以动物的目光看世界,学习动物的行动模式和捕猎战斗技巧,这是李紧缺少的东西。   他虽然适应了自己的第二形态,但是一旦碰上需要实战,他能否即使躲闪甚至于反杀呢?   卫纵觉得,小卷毛恐怕还不能偷懒。   当然,也暂时不能离开夏宫了。   两人再一次返回塔楼,李紧一声接一声地打呵欠,因为困倦脚步摇晃。   “你还记得第二军科所的江离吧?”卫纵不动声色地扶了他一下,问道。   “嗯?”李紧擦掉眼角的水汽,想了一下,“那个白大褂?”   “就他,”卫纵收回目光,“上次医院的那个东西,现在就在二所。他想要跟你聊聊,问一些细节的东西。”   李紧的睡意一扫而空。   他放下手,那股窒息感再次卡住了他的喉咙。   “我觉得没问题。”   他沉稳地回答。   卫纵拉住他,趁着长廊的月色,仔细地审视他的表情。   “江离还要给你做一些检查,没问题吗?”   李紧的手抖了一下。   卫纵松了口气,神色变得严厉:“你要是不想就直接告诉我,没人能逼着你做不愿意的事情,我最后重复一次!”   “嗐……没这么严重。”李紧感动了,下意识地低头,又被强硬地抬起。他眼睛含着一点点的水汽,也可能是因为困倦,茫然地和卫纵对视。   卫纵拧眉,严肃地看着他,对上李紧深色的瞳孔,又突然忘记自己要说些什么。   “我真的没事。”李紧眨掉水汽,笑得露出酒窝。   他真的……真的,被这个人打动了。记不清有多久了,有人如此坚定地告诉他,你不愿意做的事情,都可以不做,没人能逼迫你!   他孑然一身来到这个世界,没有亲人也没有家,就这样孤独地度过了九年。随后他又在四年的大学生活里收获了朋友,虽然不多,但也弥足珍贵。可他一直都是别人   的后盾。   “我记得江所长,他是个不错的人。”   李紧突然放松,想起之前和江离短暂的接触。那是一个标准的科研人,说话直来直去,但是眼神非常的单纯。   最重要的是,卫纵不会让他有危险。   卫纵迷惑地放开他。   他可以听见小卷毛的心跳,从刚才的激越,到现在的平和。为什么突然就不紧张了?   “既然你说可以,我就让他到夏宫来给你做检查,”他慢慢解释,“我想,你应该也想要搞明白实验室的事情,你想知道都可以问他。另外,在医院做检查我不太放心,正好让江离帮你系统地看看,他已经研究一号样本有段时间了。”   李紧点头。   两人来到李紧住的那一层,按理说该互道晚安,但他们谁也没说话,站在围栏边沉默不语。李紧望着夜色中的夏宫花园,突然想到养殖园。   “对了,黑白花这段时间在夏宫吗?”   卫纵浑身紧绷,警惕地看他:“干、干嘛问这个?”   “我想找它玩儿啊。”李紧察觉他的紧张,再次觉得奇怪。黑白花明明只是寄养在这里,但是却没有被关在养殖园,而是四处溜达。再加上每次他和黑白花玩,小王子都显得很不高兴……   难道……   李紧恍然大悟,黑白花其实是卫纵的宠物吧!他根本就是害怕自己觊觎他的爱宠,所以一提就炸毛!   他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眼神打量王储。偶像包袱这么重吗?喜欢养猪又怎样?别人又不会因此把夏宫当成养猪场。还那么小气……切。   卫纵完全不知道他脑补了多少东西。他还在烦恼呢!   其实他让李紧换房间住,主要就是害怕继续同床共枕会露馅。前段时间李紧半死不活的,他也没心思考虑这些,上周他就开始着人打扫这一层,不过是今天才想起来而已。   他该不该说实话呢?   万一哪天变成猪崽,猪崽想往哪里跑,他也控制不了。   “最近好像在,”卫纵镇定地说,“我又不关心这个,你自己去看呗。”   李紧在心里冷笑。   “明儿我就去找黑白花,可以吗?”   卫纵差点结巴。   “问我干嘛?我又不是猪——它的主人!”   李紧看着王储殿下落荒而   逃的背影,摸了摸下巴。   早晚要戳穿这家伙的谎言,然后……他就可以尽情撸猪崽了哈哈哈!   第三天,江离带着自己的团队浩浩荡荡地来到了夏宫。   “江所长,你到底带了多少东西?”罗华张大嘴巴,看着他身后的一艘货运飞艇。   江离纳闷:“罗秘,我就带了一个人啊。”   “……”   我问的是人吗?   罗华无语地看向他身旁笑眯眯的高大男人。这人他也认得,毕竟能长年累月待在江离身边的,是非常人。   “江助理,夏宫地方有限,你们这个仪器实在多了点,没地方搁啊。”他无奈地对这人说。   江浩抱歉地笑:“这些仪器已经是我们精简过后的了。”   “那是因为殿下把人看得太紧!”江所长不满地抱怨,“难道我的二所是什么龙潭虎穴嘛?”他转头问江浩,“徒弟,你说是不是?”   “唔——”江浩瞥了一眼罗华,才犹豫几秒,就看见江所长暗含杀气的眼神,“是,殿下有点,考虑不妥。”   他乖顺地应和。   【我来吧】   布莉吉妲出现在白色走廊一侧,对他们俩颔首。   【请跟我从这边走】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紧,其实就是个没谈过恋爱,特别理想化的咳咳。   本章的猪崽陷入掉马危机。虽然是跨服聊天。   ~~~~~~~~~~~   至今还没感谢过从开文就支持我的毛球们,怕影响你们的阅读体验   但我心里一直感激~~啾一下   酥柳柳扔了1个地雷   小朋友是小甜o扔了1个地雷   一只喵扔了1个手榴弹   一条懒蛇扔了1个地雷   一只废瓜o扔了3个地雷   糅兴扔了5个地雷   狸狸扔了1个地雷   紫色风玲扔了1个地雷 第56章 消失的父亲   帕拉蒙特宫看上去庄严辉煌, 但实际上,它的象征价值已远超它作为建筑物本身的职能。   王室在很久前就已经封闭了五百多个房间,那些空置的宴会厅、议事厅、存放收藏品的画廊和无数盥洗室都要花钱去维护, 但开放它们却更加费钱。   何况王室的人口往往连一翼都住不满。   “……到处都是古董家具,”罗华边走边抱怨, “我们想要清理出一个空间, 用新技术布置成会议厅, 上议院就差吊死在广场上抗议了,一样家具都不给挪, 更不用提那些复杂的饰面还有吊顶。”   他及时咽下了更多的抱怨。   朱琼斯的表情和语气就像在扞卫他自己的财产一样,不对,说不准在他心里, 夏宫里的古董家具金器银器珍贵绘画都迟早会属于他。   真是可笑!   要是搁在几千年前, 朱琼斯一走进夏宫,就得低下他的脑袋,地毯和国王的靴子, 才是他视线允许停留的地方!   “但它确实太美了, 不是吗?”江离睁大眼看着廊柱上方精美的鎏金石刻,那些半裸的美人含笑望他,栩栩如生,“夏宫是人类的瑰宝啊。”   中央城作为首都,还能看到过去的些许时光。如果到外面任何一个星球, 那些裸露在地表银灰色的奇形怪状的建筑物, 高耸入天际的金属堡垒,到处巡逻的机甲士兵和灰色的布满旋涡云的天空,都会让人立刻失去所有风花雪月的心思,低头匆匆而过。   只有在这座城市, 会让人忘记大宇宙讨生活的艰辛。   他们去的是西翼的地下,运载机器人依次将仪器运下去,按照江浩的指示安置好。   “稍等,殿下他们马上就到。”罗华看着这些蒙着遮光防尘罩的仪器,觉得毛毛的。   江离等罗华离开,才掀开其中一个两米多高的罩子。   一台巨大的标本仓露出来。   “带一号来,是不是不太好?”江浩看向浮在冰蓝色液体中的银灰色尸体。它在水中丑陋的程度似乎减轻了一些,那些液体包裹住灰扑扑的鳞片,令它周身反射出水光,胸腹和下半身缝合的痕迹微不可查,还得多亏了江离在这方面的坚持。   江离抱臂,用一种欣赏的   眼光仰头注视标本。   “我已经都给罩上了,”他不以为意地说,“有些东西必须得用实物进行说明,再说,这可是基因实验的造物哎?多了不起!”   “……我建议您待会儿还是别暴露这种语气。”江浩委婉地建议。   “小老鼠,你是在指导我怎么做人?”江离不满地瞪他,“我又不是傻子!”   江浩微微一笑,没再劝他。   反正殿下还需要他的老师,对待必不可少的人才,哪怕对方有点缺陷,殿下也会容忍的吧?这样来看,他暂时不必担心老师的性命安危。   李紧和卫纵走进来时,迎头就看见标本仓里的怪物。   “……”卫纵冷冷地瞥了一眼江离,转头看李紧。好在他身旁的青年表情很冷静,虽然心跳快了一点。   “李先生!”江离上前握住李紧的手,热情地让人有点发毛,“上次匆忙见过,我一直期待和你正式地认识一下!”   李紧礼貌地回握,也客气地笑:“久仰江所大名。”   “说笑说笑,我哪有什么大名。”江离呵呵笑着,眼睛发亮,上下瞄他。那眼神不像在看人,倒像是看一件新鲜的物件,跃跃欲试。   李紧下意识地后退半步。   “我让你来聊天的吗?”卫纵挡开江离,不耐烦道,“该干什么干什么,晚上我还有事。”   江离一看见卫纵,就像老鼠见了猫,发热的脑子立刻清醒。   他灰溜溜地走回去,示意李紧先躺在其中一台检测舱。   “这是针对异化者研制的,”他解释了一下,“可能需要一点时间,我再对比你的血样,检查你目前的异化激素水平是否稳定,有没有达到峰值。”顺便留存一份样本。   “不许留样本,”   卫纵靠在检测台前,“你可以在这里研究,但是样本不能带回去。记录也要销毁。”   “这不公平!”江离被戳穿心思,愤愤地抗议,“他们是特殊的,我得花时间才能研究出点东西来!何况夏宫又不能留人,我总不能每天过来打卡吧?”   留下来很多次的李紧,不由心虚。   “二所已经半年没有清理过了,”卫纵毫不动摇,“但这半年二所里却增加了67名研究员和助理,我不能冒着泄密的风险,就为了满足   你的研究癖。”   江离不由大恨。   早知道上半年他就不要因为嫌麻烦拒绝审核!   他板着脸让李紧躺进去,半透明的舱盖闭合,检测台前慢慢释出数据。   半小时后,他才让李紧起来,两人坐在检测台前说话。   江离仔仔细细地帮助李紧顺了一遍记忆,不停地追问各种细节,逼迫李紧去深挖记忆中的细枝末节,甚至让他形容空气的特殊气味,墙面和地面的触感,那个人在他眼前爆裂花费的时间。   最后,他带着李紧站在标本仓前:“你认真地观察,它和你见到的那个怪物,是一样的吗?”   李紧忍着心理上的不适,转了几圈,从对方裸露的皮肤,到银灰色的鳞片,再到半闭的眼睛里瞳孔的颜色,都看得细致,同时不断地和自己记忆中的怪物对比。最后他肯定地点头:“一模一样。”   江离的瞳孔兴奋地放大:“它就是之前在医院袭击苏南的那个怪物。”   “经过我的研究,发现它的基因有很大缺陷。首先,它的寿命很短,细胞代谢速度非常快,虽然愈合能力增强,但老化速度也加快了;其次,它已经初步拥有了异化者的变形能力,但和异化者相反,这个模样是它的第一形态,而模拟出的殿下的样子,则是它的变形态……”   李紧忍不住问:“可是我看见的那个怪物,明明是人变成的。原本的那个人才应该是它的原形不是吗?”   “我该怎么说呢。”江离并没有因为思绪中断生气,他沉吟了几秒,耐心道,“虽然那个倒霉蛋当着你的面变成了怪物,但是从解剖结果看,它在生物层面上,已经和人类完全不一样了。”   他想了半天,打了个比方:“你吃过分子料理吗?”   李紧有点懵。   这话题是不是跳得有点大……   再说他们对着这具半腐烂的鱼尾怪,真的要谈美食吗?   “就是那种把食材进行各种处理,最后看不出是什么的……”他就光记得最有名的一道分子料理,把新鲜草莓和各种材料重组,最后填充进重新制作的草莓外壳中,变成一颗栩栩如生的草莓。看上去和一开始没什么区别,但吃起来,已经不是单纯的草莓果肉的味道了。   江离点头   :“这个怪物比起草莓,更像是把荔枝做成鱼籽,吃起来也许有那么一点荔枝味儿,但也有鱼籽的咸味,摆在一块儿,你根本认不出粒粒分明半透明的鱼籽竟然是荔枝做的。就算把鱼籽解构研究,里面的荔枝肉也经过处理,再也难以分辨。”   “你就不同了。”他打量李紧,“你完全就是你自己,顶多多了点东西。”   李紧一时说不出话来。   难道他的恐惧如此明显,以至于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我有二级心理咨询师的资质,”江离慈爱地看着他,“放心好了,你可不是这种垃圾呢。”   “那么我接着说,”江离手中的激光指向怪物的腹股沟下,“它最大的缺陷,就是生殖缺陷。”   “这东西属于消耗品,它没有生殖器官,所以无从定义性别,这也是我和你说的,它已经不再是之前那个人类的原因。”   江离皱着眉盯着那处,“我本来以为它只是把□□官隐藏在鳞片下,结果没有,它甚至连排泄孔都没有,完全就是工具人,用完即丢。”   他万分遗憾地叹口气。   “假如能够找到那个地方就好了……”李紧说那里还有不少活着的实验体,这一点简直让他抓狂。那个实验室里到底都是些什么人啊,为什么逃跑都不带最重要的东西呢?   两人重新回到检测台前。   江离将虚拟光屏转向他,指着其中一项数据说:“这是你目前的异化激素水平,波动比较明显。异化激素水平并不是比较常见的衡量标准,不过看起来比较直观。可以看出,你仍然没有达到你的峰值,假如我让你现在异化,你十有八九无法成功。”   “可我已经适应了自己的异化体。”   “适应归适应。”江离看着李紧困惑的眼神,笑道,“不过问题不大,也许你明天一觉醒来,头脑清醒,突然就会觉得你可以了。”   他偷偷瞄了一眼正低头看智脑的卫纵,小声告诉李紧,“据说荷尔蒙和肾上腺素会导致突然的异化,因此很多异化者要么在小时候因为突发事件变形,要么在青春期前后产生变化……虽然我们暂时还没能在实验中确认这一点。”   他们聊天的过程中,卫纵和江浩就坐在不远处。   卫纵正低头处理一些文件,期间仍然分神留意李紧那边。江离自认为小声,对他来说,稍微凝神就像站在旁边听差不多。   ‘荷尔蒙……哼。’   他不屑地暗道。   以前,他还怀疑过这一套说法是不是他爸弄出来的,就为了鼓励结婚率和生育率。   毕竟嘉莱万斯星球太多,而人口却远远不够,很多时候他们收回一颗边境星,但因为缺少常住人口,几年后往往又再次丢掉了这颗行星。   卫纵已经亲身证明荷尔蒙绝影响不到他的异化激素,否则他早就顺利成年了。他头疼地关掉了智脑,心想,等晚上一定要好好地告诫小卷毛,不能让那家伙被江离带歪。   江离经过几个小时,对李紧产生了好感。   因为李紧的记忆里真的很不错,他从中收获的东西与预想中多很多,而且这个年轻人态度谦逊,不懂就问,问的也都在点子上。同时,李紧也是他见过的、在这个年纪中少有的意志坚强的人。   他可以说很了解那些人手里的异化剂,正如分子料理,运用各种物理和生物手段打破食物的原有结构,而换成人体,在那么短的时间,将一个人的基因改变,那会是惨烈无比的改变,其中的痛苦常人无可想象。   可李紧熬过来了。   运气虽则重要,可没有坚韧的意志力,他会直接死在反应期的剧烈疼痛里。   又过了很长时间,江离拿到李紧的基因报告。   “哇哦。”   他震惊地将报告拿远,怀疑自己是否看错。   卫纵走了过来,拍了拍李紧的肩膀安抚他:“报告有什么问题吗?”   “问题?”江离夸张地反问,随后哀求道,“殿下,我真的不能把样本带回去?”   “你可以入职夏宫,”卫纵面无表情,“每天就在这里上班,二所我另外安排人去接管。”   江离偃旗息鼓,老实道:“他有黄金沙曼的基因。”   在场几个人,包括卫纵都惊讶了。   这时候,江离的反应似乎也有夸张的道理。卫纵就不说了,夏宫的收藏馆里有不少跟沙曼有关的东西和记录,江浩一直跟着江离,这几天刚着手研究沙曼。   就连李紧,大学几年也和钱爱爱去看过几次标本。辅星上除了火焰沙   漠就是死亡之海,大家很难不对沙曼感到好奇。   他不敢置信地低头看自己,想到了自己的异化体身上那些金色鳞片,还有那条蛇尾。黄金沙曼据说是人鱼所有族群中最高等的一支,是王族,同时也是历史上唯一能够上岸的沙曼。能上岸意味着他们可以化形,正宗的变种人。   这有点像德瑞克星上的龙人。龙人们把所有龙都当成子民,无论能否化形,然而只有能化形的龙,才是变种人。沙曼虽然无论什么族群,都是半人半鱼,但是那就是他们本身的形态,真正能够说通用语能够用双腿走路的,才是沙曼变形人。   卫纵的脸色很难看。   三千多年前,王室就和黄金沙曼一支签订了协议,死亡之海将会永远为他们的族群保留,同时禁止猎杀。现在,却有不知名的组织,拥有黄金沙曼的基因。   李紧究竟是不是他们唯一成功的实验体?   “这些人里有高手,”江离咬牙说,“而且他们绝对有我上头上的这些资料。他们给李紧注射的绝对和之前的不一样,里面有沙曼的基因和火焰蜥蜴的一部分基因,它们和李紧本身的异化体融合的非常完美,太完美了!就像他本该如此,就像蛇尾鹰本来就存在一样!”   李紧想到虚拟空间里的蛇尾鹰,它比视频里的异化体缩小了很多,但是一样气势强大、姿态威严。那条堪称巨大的蛇尾并没有影响它飞行时的平衡,同时又给它增加了强有力的武器。   刨去最初的心理障碍,他慢慢也感觉到了隐藏的喜悦。   他当然希望自己变强!   “样本留下,你继续研究稳定剂,可以吗?”卫纵礼貌地询问。   “……”   江离憋屈地点头,念念不舍地递出手里的报告。   “布莉吉妲!”卫纵接过报告,喊道。   【这就删除光脑中的数据和备份】   地下室回荡中央智脑冷淡的声音,中间夹杂着江离不甘的泣音。   夜里十点半,江离两人离开了夏宫。   李紧已经精疲力尽,江所长就像一台挖掘机,拼命地试图从他脑子里挖出所有东西。他现在已经是掏空的状态,一脸麻木地跟在卫纵身后爬楼梯。   “砰!”   卫纵险些被撞地趔趄,还得迅   速转身,把站在楼梯口往后倒的某人捞住。   “你……”   他刚想讥讽对方,就看见李紧呆呆地瞅着他,满脸困倦。   “我脑门疼……”李紧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对他抱怨。   “是,对不住,我后背长那么结实!”卫纵无语。   可他能拿这人怎么办。   他看着李紧走路摇摇晃晃的样子,眼前仿佛出现一只摇摆的小毛球。   “行了行了,我看你下一秒就得摔下去!”卫纵不耐烦地半蹲下去,双手朝后张开,“上来,我背你回房间!”   李紧头疼欲裂,困得眼睛都睁不开。   他懵逼地站在原地想了几秒钟,就慢吞吞地往高个青年背上一趴,十分顺手地搂住对方的脖子,脑袋挨在宽厚的肩膀上,一秒入睡。   卫纵听见呼噜声,几乎难以置信。   这个人!怎么可以在他耳边打呼噜,这么无礼又粗鲁!   他气咻咻地起身,也不捞李紧的腿了,背上挂个人,抱臂走去塔楼。走到一半,他不得不托起李紧的屁股,以免自己还没到房间就被勒死。   “瘦成这样,竟然还有肉……”卫纵下意识地捏了捏某人的八月十五,嘟囔道。   这一天看样子就要这么结束了。   李紧突然惊醒。   他坐在柔软的大床上,心脏狂跳,室内一片雪亮,还以为已经天亮了。外面有巨大的鸣笛声,一圈又一圈地回响,炸得他的太阳穴跳个不停。   不是太阳光。   他擦了一把冷汗,掀被子赤脚走到窗边。   夏宫被远处高墙上的探照灯照得雪亮,鸣笛也不是他的错觉。外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充满了紧张和肃杀的气氛。   “怎么回事?”李紧后背的汗慢慢干了,浑身发凉。   他回到床上,这才发现智脑正在闪烁异常的红光。   这不正常,他设定过免打扰的时间段,在此时间内,除非星网国内发生了特大事件,才会越过用户的权限进行提示。   他盘腿坐在床上,点开红色推送,将视频弹到面前放大,然后低头查看信息。这时他才看见时间,夜里十二点整。   明明先前离开地下室的时候,就已经快十一点了,原来他才睡了没多久。   他低头看着信息,倒也不多,因为现在知道他没事   的就几个人。王谏、钱爱爱、高登……还有郑主任。   李紧还没来得及点开看郑铎的信息,就被眼前血红的光吓了一跳。   他抬起头,发现视频没有出现头条推送通常的开屏,反而红色一片,没有字幕没有符号。如果不是视频的时间在流动,他还以为卡了。   突然,视频响起了嘶嘶的杂音,红色扭曲,随后画面里出现了一个人。   李紧心脏狠狠地揪住。   这是——   他当然认得这个人,全国难道会有人不认得?   这是卫荣大帝啊!   画面里出现的人,容貌和卫纵起码有七分相似。   这是一个外表大约四十出头的中年男人,有一双银色的眼睛。他的眼角有一些细纹,下颔留着漂亮整齐的黑色胡须,看上去像一位文雅庄重的绅士。   但他却被五花大绑,狼狈地坐在视频中央的位置,绝望地看向镜头。   李紧手心冰凉,视频太清晰了,他甚至能看见男人眼睛里的水光,和嘴唇的颤抖。足足有五分钟,视频没有任何声音,男人也没有说话。   他抓住光屏下床,第一反应就是去找卫纵,就在这时,男人说话了。   【我是,卫荣】   李紧停下脚步,屏住呼吸看向视频。右下角出现一个跳动的数字,几乎是立刻的,李紧反应过来,那是当前观看人数。数字以疯狂的速度飙升。   【如你所见,我已受到控制】   卫荣的声音还算稳定,即便他的嘴唇颤抖,眼角含泪,但他总体上,还是表现出了镇定。   李紧观察视频里的环境,除了那些从四面八方延伸出去的锁链,就是一个很普通的白色房间。白色——这让他想起了不太愉快的实验室。   但很明显,卫荣并不在什么实验室里,可惜这并没有让他更好受。   他突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身体微微前倾。   李紧在那一瞬间,捕捉到了他发顶往后一点的位置,竟然有数条细细的软管。按照他看到的轨迹,这些像是抽血胶管的软管另一端似乎连接着卫荣的头部!   他不由悚然。   这是为了拘束住卫荣,让他无法异化吗?   【这则视频】   卫荣喘着气看向镜头——   【给我的儿子,我的孩子,卫纵】   【转告   你——】   卫荣凑近镜头,银色的瞳孔放大,里面什么也没有。他流出眼泪,痛苦地发出轻喘,却仍然靠近镜头,仿佛能透过摄像头,更加靠近谁。   【自由——自由——我们要自由】   卫荣的表情扭曲,他哭了起来,绝望地看向镜头一角,断断续续地哽咽。   那里是谁?   【当我们得到自由】   【你会】   【收到我们的——】   他哽咽地喘气,悲哀地凝视着镜头。   【骸骨】   啪——   视频倏忽消失。   星网轰然引爆,半夜十二点,整个星际被一则视频惊醒。   作者有话要说:父亲一直在看的   是   妻子 第57章 成年体   视频消失得突然, 卧室里除了鸣笛,只听得到李紧急促的呼吸。   他大脑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恐怖威胁?   通讯器响起视频通话的请求,李紧下意识地接通。   [李紧!你在塔楼吗?!麻烦你去看看殿下!]   罗华的脸挤在镜头前, 一瞬间竟让他想到刚才视频里的画面。他头发凌乱地套着衣服,抓着视频使劲晃。   [你有在听吗?李紧!]   李紧抹了把脸, 沙哑道:“我这就去……”   他刚走到露台的落地窗前, 只听一声轰然巨响, 接着整个房间猛烈震动,地板右边倾斜。   右边的竖棱窗和整面墙一起塌陷, 天花板上的石膏装饰纷纷砸落。   “操!”他连忙抓住摇晃木质窗框,紧贴着墙面往外看,“塔楼塌了!!”   [什么塌了?!]罗华惊恐的声音十分模糊。   李紧切断通讯, 用力拉开挤压变形的窗户, 翻到外面的小露台上。   几乎在他翻出去的下一秒,身后的房间轰的一声,天花板中间的一大块砸了下来, 正好砸在了床的位置!   “卫纵!”李紧抬起胳膊, 被飞溅的碎石砸了一身,他冲上面的露台大喊,“卫纵你怎么样?!”   他心急如焚,楼上这是地板塌了吧?会不会……护卫队应该听到动静,多久能赶过来?   要命, 他还不能报警……   轰————   塔楼第二次塌陷, 就连露台也开始歪斜。   李紧咬牙,正准备爬到楼上,耳边响起了一声极为嘹亮高亢的唳鸣,那声音一下子盖过了鸣笛和建筑物崩塌的声音, 从耳道一路穿透人的后背,让人浑身发麻!   他突然感到头顶上方,正有什么庞大的存在正在移动,什么东西在吞吐着空气,仿佛远古巨龙在吐息。   李紧无意识地抬头,银白色的光辉照亮了夜空,这片光辉随着移动慢慢扩大。   然而,这光辉却不似月色般冰冷,反而如同岩浆,带来了地狱般的炽烈。   他抓住露台上面凹陷处的手,一瞬间好似浸入了开水,手背在陡然升高的温度下,冒出了密密麻麻的火泡!   “嘶!”李紧猛地缩回手,跳回了地面,但地上却跟烤热的岩板差不多,险些没把   他的脚底板烫熟。   一股比火焰沙漠上还要滚烫的热浪扑面袭来,那个庞大的生物,终于完整地出现在李紧的视野里。   相关书籍曾如此形容王室的异化体:   [嘉莱万斯王室的原态已经在星际绝种,是一种外形似鸟似龙的飞行兽。   虽然体色和瞳色皆为银灰色,但它们其实是比红色火焰更为烈性的火属性生物,个体强悍,能在太空环境生存,名叫冰虹鹏。]   书上短短几行字,与实际看到相差何止千里?   李紧全然忘记了烧灼的空气和烫伤的手脚,呆呆地看着那生物。   说是鸟形兽,但其身躯的庞大已远超任何生物,它挥动银翼,便扬起一股无形的火浪,赤风夹带火星扑向塔楼,那银色在扭曲蒸腾的空气里像融化的水银,木头哔啵作响,燃起了大火。   唳————   它发出凄厉的哀鸣。   李紧突然意识到,这是卫纵!   冰虹鹏似乎无法高飞,因此更加暴躁地在上空反复盘旋,时不时俯冲向塔楼。它被某种无法表露出的苦难所束缚,只能用破坏和哀叫向外传达自己的挣扎。   塔楼完全燃烧了起来。   李紧撕下睡衣缠在脚上,打算先跳下去。可他看了一眼上方的银色大鸟,忍不住去想,卫纵一定也看到了那个视频吧?他为什么会突然变形?   他一定非常非常地痛苦。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护卫队过来也是送死。这样的高温,卫纵似乎也失去了理智,那些士兵过来就是送人头。   还有塔楼,这是卫纵的家,再不灭火,火势就会蔓延到其它地方,等他冷静下来后悔也来不及了!   李紧焦灼万分,他在火舌不断舔撩露台时跃了下去。   也不知是否心随意动,身形落到半空中时,他忽然感觉到了一丝清风托住了自己,下坠的速度陡然变慢。   他的意识有一瞬间的模糊,只觉得自己的四肢在不断地舒展、再舒展!他的视野顷刻间拉长变宽,空气不再令人窒息,他猛地升高,顺着热流盘旋而上,飞到了建筑物的上空。   “桀————”   他昂首长啸,那只比他大上数倍的银色巨鸟,正浑身燃烧着半透明的火焰,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李紧吃惊地想,他成功   异化了!   这里不是虚拟空间,而他也不是那个小毛球,他——他低头看了看自己颈腹金黄灿烂的鳞片,足有大理石立柱那样粗壮的脚爪,锋利的双翼,还有身后逶迤的金色蛇尾。   他是一头强壮无比的成年蛇尾鹰。   “桀————”卫纵!   李紧冲着对面的冰虹鹏喊道,迎头而来的是对方喷涌出的火焰!蛇尾鹰有些慌,反射性地展翅遮挡,险些往下坠。   火焰撩在他的羽毛上,却没有第一时间撩起火星,反而和遇水似的,扑起无数的青烟,消失得无声无息。   蛇尾鹰俯冲而下,复又盘桓而上,心中冷汗直冒   难道他这么能抗火?   冰虹鹏似乎并不意外,那双银色的竖瞳冷冷地注视着面前的“小鸟”。   他扇动翅膀的频率很低,却能够长时间地停滞在空中。每当蛇尾鹰再次往上飞,他就猛地喷出火焰,将对方驱赶开,数次以后,那蛇尾鹰渐渐远离了他。   他扭头看向远处的天际,在遥远的高空,和辅星上的天空城一样,中央城也被防护罩遮挡。只要他冲出了防护罩,就能飞出大气层,飞往宇宙。   重要的人并不在这里,他所停留之处也不该在这里。   蛇尾鹰的视野在夜里更加清晰而宽广,李紧看出卫纵想要离开夏宫,不管卫纵是否清醒,他都不能把人放走。   这一举事关成败!   蛇尾鹰电闪雷鸣间疾飞而来,速度快到近乎撕裂了夜空,瞬间,金色的蛇尾鞭子一般抽向对方银色的眼睛。   眼睛,鸟类的弱点。   冰虹鹏本能地躲闪,随即蛇尾鹰便借势整个撞向了他,蛇尾紧紧地缠住了他的一侧银翼。   焦臭的气味在两头异化体之间腾起。   巨鹰惨叫着却死也不放,如同蛇类一般纠缠着冰虹鹏,两者从半空中坠落。   众人被高温和热浪阻拦,远远望见了这令人震惊和骇人的一幕。   “那是什么……”怪物。   护卫队队长睁大眼睛,即便眼睛因为火光和烟气刺痛,也一眨不眨。   “快!穿上防护服!”   罗华咳嗽着跑过来,声音嘶哑,他从空间扭里许多防护服,自己抓起一间就往身上套。   “快快!快点去救人!”他大吼着,险些摔倒。   而在火势集中的那一片区域,俨然恢复了某种安静。   李紧感觉自己就像日式铁板烧上的三文鱼,一边嚎一边蜷缩,浑身煎成了红色。他抱着要死一起死的心态,不但用尾巴,还有翅膀,秤砣似的挂在冰虹鹏的翅膀。   他们往下坠落。   灌木迷宫近在迟尺,摔下去,他的死相恐怕更加难看了。   李紧模糊中没有发觉,两头异化体的身形在空中不断地缩小,重新变回了人形。   银翼冰虹鹏变回了高大的黑发青年,他浑身赤/裸,在最后一刻将李紧抱入怀里转过来,背朝下跌入了灌木丛里。   人群喊叫的声音十分遥远。   李紧睁开眼,感觉身下热乎乎的,但同时背上很沉重。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意识到原因。   他正躺在卫纵的身上,而卫纵的双手牢牢地搭在他的后背上。   “小王子?”   李紧的呼吸变得灼热急促,四肢无法控制地发着抖,浑身疼痛不已。他费力地从卫纵的怀里拔出自己的双手,捧住对方的脸,小声呼唤。   黑发青年双目紧闭,浓眉紧锁,脸色那样的苍白,又布满了细碎的伤痕。   李紧心头涌起强烈的酸楚。   “快醒一醒!”他害怕卫纵摔到骨头,便吃力地探到对方背后,小心地摸了摸,看起来颈椎和尾椎都还完好。   卫纵终于从短暂的昏迷中醒来,睁开眼。他沉默地与李紧对视,眼里茫然而空洞。   “怎么了?”李紧尽管心焦,也放柔声音,抬手替他擦去睫毛上的粉尘。   “我……”   卫纵嗓音沙哑的几乎难以分辨,他看着李紧,大滴大滴的泪珠从那双银色的眼睛里涌出,滑落眼角。   “我爸妈真死了,”他哽咽说,“我没有爸妈了。”   李紧在这一刻,清晰地听到了心脏坠落。   这个声音沉重地对他说:   ‘你爱他,你完了。’   李紧看见自己伸出手,坚定地把卫纵摁到肩膀上,他什么也没说,但用拥抱诉说了一切。他知道自己内心不断重复的话语。你还有我,我会陪着你啊。   他说不出口。   两人如劫后余生紧紧地抱在一起,密不可分。在黑暗的灌木丛下,隐秘的角落中,他们身体赤/裸,四肢纠缠,却心无旁骛地   贪婪地感受对方的体温。   卫纵伸出胳膊,把李紧更重的抱住。   他的眼泪蹭在对方光洁冰凉的皮肤上,没有结冻,反而慢慢蒸发。同时消失的还有从午夜开始在他的大脑中不停回荡的尖叫,那叫声让他头疼欲裂,让他抓狂——现在都消失了,他的大脑重归平静。   “我刚才变形了?”他咕哝问道。   李紧微微侧头,脸颊蹭到他柔软的发丝。   “那不然?我现在估计中度烧伤了吧,你简直就像传说中的毕文鸟,到处点火……”他说着看了看自己的手背,那上面最初烧起的火泡,已经焦黑一片。   好在现代医学对付这些皮外伤很足够,也不会留疤。   卫纵稀里糊涂地思考,毕文鸟是什么鸟?有冰虹鹏威武吗?   但其实他也不大在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重新将脸埋入李紧的颈窝里,就像这里才是鸟窝。   “我们得回去,”李紧拍拍他的后脑勺,“已经有人过来救火了,还有罗华,找不到你估计会疯掉。”他看了一眼手腕,果不其然,新的智脑早就不知道掉到哪去。   虽然他也想和崭新的暗恋对象多抱一会儿,但是一来时机不对,后续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二来,他俩衣服都没了,还这样子在迷宫里抱着,万一被人看见……他实在不敢想象媒体会怎么说。那头国王绑架视频放出,这头王储和情人在花园苟且?   他起身的时候,顺带把卫纵拽了起来。   卫纵眨了眨湿润的睫毛,拧眉遥望一片火光的塔楼。   “你异化的时候一直想要冲出去,为什么?”李紧站在一旁。   卫纵没吭声。   他虽然当时处于理智半下线的状态,但其实还留有一点记忆。他想要离开首都星,想要去星系的最边缘,他潜意识的认为,父母应该还在那里,就在他们消失的地方。   “能再异化吗?”他避而不谈,“我们得从后面绕去西塔楼,至少找件衣服穿。”   李紧当然不可能逼迫他,随即尝试着变形。   一头蛇尾鹰低低地掠过花园,绕开了救火的人群飞往王宫的另一头。   等他们十几分钟后再次出现时,罗华已经满身黑灰,一身狼藉,假如不是关琳和护卫队的人拽着,他已经扑到   废墟上准备挖人了。   “殿下!”罗华一看见卫纵,欣喜若狂地扑过来,“您跑哪儿去了!”他崩溃地咆哮,双手抓挠自己的头发,“我差点以为您已经——”   他这才留意到一旁浑身是伤的李紧,更加愤怒,“我还以为你俩同归于尽,被火烧成骨头了!”刚刚还祈祷,千万别烧成灰,好歹留根骨头给他!   李紧尴尬地笑,结果这么一笑,身上所有的伤口全都罢工,差点跪下去。   “张艾德呢?”卫纵干脆直接抱起他,疲倦地说,“顺带喊江离过来,我可能需要他帮我检查一下。”   罗华心悬了一晚上,这会儿总算落地。此时烧得半毁的塔楼,明天的新闻都不算什么了,只要人没事,哪怕夏宫都烧了也不要紧。   “知道了,你们先休息,”他焦头烂额地打开通讯器,“要不是布莉吉妲及时联系我,又通知护卫队……”   卫纵没心情应付他,带着李紧回到西侧塔楼,那里与办公厅长廊相连,中间有数道门隔开。有时候罗华连续加班,就会直接穿过长廊,到尽头的塔楼里留宿。   “咳,我觉得我还能走,”李紧两手缩在胸前,浑身僵直,“没必要抱着吧?”   卫纵不满地低头看他:“那不然你抱我!”   所以没有“背”这个选项是吗?   李紧一言难尽地瞄他的背。   “我在最后一刻为了保护你,硬生生换了个方向,”卫纵淡淡说,“所以我的背很疼,估计都被那些灌木的枝条刮烂了。”   “……”   李紧闭上嘴,老实了。   即便他早就替王储殿下检查过,其后背堪称钢筋铁骨,完好无损。   他只得放松姿势咸鱼躺,晃着小腿的同时,无聊地打量卫纵的脸。后背那样子摔下去,一点皮外伤都没有,为什么脸会被蹭伤呢?   不科学啊!   “你的异化体挺酷的嘛。”李紧咂咂嘴。   体型比他大,颜色比他酷炫,还自带火焰,过分了!   卫纵勉强笑了笑,心想,他快落地的那一阵,不夸张地说,真的是万念俱灰。因为他感觉自己不断地缩小,随时都会变成猪崽。   现在唯一的好事就是他还没掉马。   “哎,花园毁成那样,幸好养殖园不在这块儿,”   李紧装作不经意地叹气,“我的小猪猪不知道有没有被吓到。”   抱着他的胳膊抖了一下,再抬头看,某王储强自镇定,但下颔因为紧张,明显绷着。   李紧抱臂靠在他胸前,故意大声说:“我今天受到惊吓了,这几天一定要去找猪崽,猪崽一定会安慰我的!”   “噗——咳咳咳……”卫纵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他赶紧用脚踢开门,穿堂走道地来到了客卧,让李紧坐在床边。   开玩笑!他现在既然都能变形成年体了,再想变猪崽,就跟时光倒流一样,怎么可能?   现在该怎么让猪崽合理地消失呢?   罗华的效率很快,十分钟后,张艾德就匆匆赶到了东塔楼。他睡得早,刚才来的路上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虽然没看到那个视频,但是稍微想想,也能猜到卫纵的心情。   可无论是夏宫大火,还是面前形容狼狈的两名青年,还是让他大吃一惊。   “李先生,您今年受伤的频率有点……”他快速给李紧处理烧伤,委婉地提醒。   李紧第一反应就是看向卫纵,果然,卫纵脸色本来就白,闻言更白了几分。   这小子现在正处于心理最脆弱的时候啊。   他赶紧冲张艾德使眼色。   张医生立刻就发觉自己的失误,暗叹一声,干脆也不说话了。他轻而快地清理了李紧的创面,随后让他把手伸进一台小仪器中,蓝光一寸寸扫过,刺痛过后,创面已经基本结了软痂。   “两天就差不多了,”他看了看李紧小腹上的那个淡淡伤痕,“到时候正好一起祛疤。”   他又给卫纵的脸上了些药膏,“您的更简单,明天早上估计就好了。”   张艾德早就得过罗华的嘱咐,给他们处理完伤口,利索告辞。   出门的时候,江离正好赶来。   江离作为卫纵这边的骨干之一,相对拥有知情权。他们一路返回地下,那些仪器暂时还没有搬走。在路上,江离就开始絮絮叨叨地抱怨。   “我怎么就没有留下来呢?”“千载难逢的机会——”   “有多少人有幸能看见冰虹鹏,天啊,我怎么就走了!”   李紧敢打赌,江离绝对没有看那个视频。   等到到了地下室,江离终于察觉出卫纵今晚异常   的沉默,他小动物似的第六感发作,不敢说话了。   检查结束,卫纵从仪器上坐起,也没穿衣服,袒露着精壮的上半身走到检测台前:“怎么样?”   江离虽然不知道卫纵的幼年体是猪崽,但知道他无法成年的问题。他看了那些数据,摊手:“我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卫纵眯起眼无声地盯着他。   “……听我给您挨个解释,”江离怂了,快速地说,“好消息是您停滞不前的精神力终于突破了,目前是双S巅峰,稍有损伤,不是大问题。坏消息是,您能成功突变成年体,大概是因为精神层面受到了强烈的刺激,很短暂的达到了峰值,但现在又重新跌落回去。要想稳定的变形,恐怕还得循序渐进。”   卫纵没说话,但李紧差不多听懂了。   李紧觉得怪怪的。听江所长的意思,卫纵今晚上变成冰虹鹏实际上是头一次,那之前都是什么样?   他暗暗猜想,也许和他一样都是个毛绒绒的小鸟?那也难怪卫纵死活不愿意在虚拟空间里变形,大概怕被他骑到头上去吧,嘿嘿。   卫纵阴沉沉地穿衣服,眼角余光瞥到李紧,心情又稍微好了些。   往好处想,他可以初步解锁加拉哈德,就算只能同步到60%的程度,那也远超过普通的超A级机甲了。另外,万一小卷毛非得问他要猪崽……   唉,他好歹还能糊弄一下卷毛。   卫纵没有再试图远离李紧,正相反,李紧想要打地铺,直接被他用被子卷起来丢到了床上。他睡在另一床被子里,怀里还抱着李被子卷,几乎闭眼的同时就睡着了。   如果他睡到一半变成猪崽被发现……   那他就可以正大光明地睡在小卷毛的膝盖上,让这人给自己挠痒痒。   卧室里响起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早上六点多,罗华推门进来的时候,李紧不知何时已从被子里挣扎出来,整个倒了个头,抱着卫纵的腿睡得正香。   卫纵呢,靠在床头对着智脑不知道在看什么。   “殿下!”   罗华一张脸青白,比起昨晚,神情更加憔悴忧虑。   “您得去一趟大公府邸。”   卫纵关上智脑,有种不祥的预感。   “小叔……”   “大公昏迷了!”罗华严肃   地告诉他,眼神里藏着很深的同情。   李紧睡眼惺忪地坐起来,就听到这么个消息。他一个激灵清醒了,看向卫纵。   昨晚太过混乱,包括他在内,没人敢和卫纵提及恐怖视频的事情。他们精疲力尽地倒头就睡,以至于现在,他根本不知道卫纵怎么想的……   偏偏大公又出事,这不是雪上加霜吗?   卫纵却显得异常平静,眼神平静到几乎压抑和麻木。   “我这就去,你准备一下车队开道。”他并没有给李紧或者罗华眼神,自顾自地下床去了盥洗室,砰地一声,关上门。   李紧的心一下提了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两人抱在一起:   李紧:誓死相拥   卫纵:唔……没我大QVQ 第58章 男子汉嘛   “殿下昨晚和你谈了……的事吗?”罗华用轻不可闻的声音问。   李紧迅速看了一眼盥洗室, 摇摇头。   “也对,昨晚太乱了,我们都没机会提。”   提到昨晚, 罗华也显得心烦意乱。他不断托着镜框,动作机械中透出一丝恐惧。   “大帝怎么可能……也许……”他嘟囔了几句又闭上嘴, 感到胃里像坠了一块石头, 沉甸甸的。   那则视频发布得很突然, 布莉吉妲几乎在大帝出现在视频里的同一时间就进入了星网追踪来源,只来得及通知他和护卫队。   这都过去一晚上了, 到现在她也没露面。   罗华唯独庆幸的是,视频无法摄录无法复制,现在网上消息虽然爆炸, 但没有任何影像传播, 这就为王室保留了最后一点隐私和尊严。对卫纵而言,也好过因为不断传播的视频再次受到伤害。   他只是在想,无论绑架了大帝夫妇的是什么组织, 那些人等了四年才放出视频, 也许这就代表大帝还没死?   罗华一晚上在心里翻来覆去地琢磨这些事,忍不住把自己的想法告诉李紧。   “你觉得有可能吗?也许这又是一个想要取得合法地位的组织?或者他们有什么政治诉求?既然放出视频,陛下应该还在他们手里吧!”   “我也希望如此,但恐怕希望渺茫。”李紧再次摇头。   视频足以说明很多问题。   卫荣大帝身上的军礼服是失踪那天的衣服,颜色亮丽, 只是稍有脏污。他的头发虽然凌乱, 但仍能看出发蜡的痕迹,胡须呈现修剪后最完美的形状和长度。   这些细节无不说明,视频里的人还是四年前刚被绑架不久时的状态。   这是一个拍摄于四年前的视频。   最关键的一点,卫纵是全宇宙最希望他父母活着的人, 但凡有一丝可能,他都不会主动和李紧承认父母的死讯。   李紧都能从短短的视频中发现这些,卫纵能发现不了吗?   “内阁今天下午将会召集上下议院开会,”罗华揉揉眉心,“还有国安局、秘书办、军部……殿下这几天必须要面对我们所有人,会议内容可能全都是关于陛下的生死问题。”   作为卫纵的下属,他期   盼着卫纵尽快稳定军心,确定好应对策略,但作为朋友,他恨不得卫纵远离中央城,到能让他放松的地方去。   李紧再对政治不敏感,也发现了大家紧张的原因。   他们既害怕大帝真的身亡,因为这就意味着卫纵漫长的代理国事期将要结束,接下来,他必须要尽快继位。可他真的能够冷静应对父母惨死、尸骨无存这样的悲剧吗?假如他因此受到打击一蹶不振,嘉莱万斯很快会陷入内斗。   换一个角度,他们也害怕大帝夫妇没死。   这倒不是说政客们都盼着国王和王后早死,卫荣夫妇执政手段温和,在朝在野名声都不错,是属于很好相处头脑清醒的上司。但他们要是没死,卫纵会怎么做呢?   嘉莱万斯不是野蛮国家,卫纵无论出于私人感情还是公开的道德表现,都必须要设法营救他的父母——天啊,这正是所有人内心最大的恐惧!   谁知道他们要付出什么?付出多少?   罗华没有明说,但李紧已经看明白了,目前上下议院,包括政府各部门,乃至军部,大家脑袋上都有杆秤,不断衡量着两种结果各自的利弊得失。   多悲哀!   两条性命像砝码一样被人们拿来增减揣度,而这些人都是曾经与卫荣夫妇往来密切,熟悉的人。何况那是一整支舰队上千人!   比起这些冷酷的政客,反而是星网上无数的陌生人,有的是嘉莱万斯的公民,有的是别的国家的游民,这些人都默默地自发为卫荣夫妇和舰队祈福。   李紧悄悄收藏了几个人数最多的祈福贴,万一卫纵想不开,他就打开让小王子看一看。   世界上不是只有冷冰冰的算计。卫荣夫妇一生致力于平权,参加过无数次的国际救援筹款,他们名下的基金会财物透明,真正将每一分钱用到了被救助者的身上。哪怕抛开他们的身份,这些善举都值得一份尊重。   “你有机会就劝劝他,好吗?”罗华叹口气。   李紧低声回道:“我尽量。”   罗华无言地和他对视,心情十分复杂。   目前来看,全国只有李紧能胜任这个任务。就算是他,他首先是王室秘书长,其次才是罗华,他无法脱离自己的身份和立场去安慰卫纵。   大   公的情况也不太好,他收到消息的时候,卫芙小姐已经哭得昏过去好几回。   卫纵简直孤立无援。   唯有李紧。   罗华第一次开始庆幸,还好有李紧。   “你的伤也差不多该好了,我已经拟好了调令,”他拍拍李紧的肩膀,殷切地看着这个娃娃脸的年轻人,“你现在就可以走马上任,李特助。很高兴地通知你,这是一份正式的劳动合同。”   他的助理当初随口一说的话,变成现实了,李紧是目前为止夏宫历史上升职最快的实习生,没有之一。   “感谢您的信任,”李紧心里很平静,“我会干好这份工作。”   换作两个多月前,他此时第一个通知的大概是郑主任,也许已经在盘算什么时候适当地提出想去机械步兵团。   现在这份喜悦变成了沉甸甸的责任感。   他多少有点私心,比如放不下卫纵,但更多的是决心。   卫纵曾向他指出了一个可能的未来,在那个未来里,他也许进不去壹号部队,但他可以跟着壹号部队的创建者一起去要塞,漫游星际也好,为国土而战也好,他依然可以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现在他决心要沿着那个未来走下去。   他来到盥洗室外,靠着墙,随手敲了敲门。   “殿下,时间差不多了。”   房间的隔音不错,卫纵打开时,里面还响着水流流过管道的声音。   他脸上带着点水珠,柔软的黑发打湿了贴着额头,长睫低垂,薄唇微抿,显得整个人沉默而脆弱。当他抬起头看向李紧时,又用冷漠重重武装起自己。   “走吧。”他朝后捋过湿发,露出冰冷的五官。   怎么说呢?   就像他正准备去打仗一样。   飞艇的车队一驶出皇家大道,立刻就被各大媒体的摄录头包围,那些眨着眼睛的金属球在空中撞来撞去,试图突破飞艇的防护罩靠近卫纵。   [殿下!殿下您能给一分钟吗?!就一个问题——]   [夏宫智脑是否已破译视频来源!]   [请问殿下视频跟最近十年发展起来的自由联盟有没有关系!]   ……   卫纵坐在飞艇后座,目视前方,飞艇的隔音窗很快升起,将那些嘈杂的问题挡在了外面。他听到的最后一个问题堪称犀利,罗华立刻   留意了采访球上的图标。   “是女神日报的蒋杰。”他低声说。   “蒋杰?”李紧听着耳熟,问道,“据说是主编亲戚的那位?”   罗华惊讶地看他一眼:“是她。你认识?”   “唔,算是吧,我加了她通讯录,”李紧不知道该不该说,“她好像和上议院的哪位议员有点关系。”他总不好说蒋杰当人家小三儿,只能点了一下。   罗华蹙眉回忆了一番。   “你这么一说,我好像去年什么时候看见一条八卦,说朱琼斯和记者密会。”他当时还因为那王八又要联合媒体搞什么“隔空喊话”,烦得很,也没深究。   他恍然大悟,“难不成蒋杰是和朱琼斯搞到一块儿去了?那就难怪了,我就说她怎么每次都能问出点东西!”说完就气得要炸,朱琼斯这是想干什么!   “你可以啊李紧,那女人可不是个省油的灯,竟然会加你的通讯录?”   李紧突然觉得旁边有一道刺人的视线嗖得对上他的脸。   “……不是我,”他轻咳,抬手掩住嘴角的笑意,“是罗康,就是跟我一起的实习生。”   罗大秘反而愣住了。   “哦,罗康啊。”他嘀咕,“那小子怎么不告诉我……”   罗华、罗康,李紧脑中什么东西一闪,脱口而出:“秘书长,罗康和您认识吗?”   秘书长还没来得及回答,卫纵低沉说:“他儿子。”   噗——   李紧差点喷口水。   等等,他明明记得罗秘书长还没结婚啊,之前他还听办公室三个女孩八卦呢,说罗秘又哪天收到花,哪天问求婚最好的餐厅。再说罗康的年龄好像也大了点?   所以卫纵没骗他,罗秘书长真的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年轻,实际上是个中年人?!   “殿下!”   罗华一看李紧的眼神,就知道卫纵又背后霍霍他的名声,连忙跟李紧解释,“是我儿子,不对,是我收养的儿子! 罗康他爸是我大学室友,他妈妈也是我大学同班同学,他们俩都是外交官……”   罗华说着说着,神色变得黯淡。   “四年前,他们随从陛下和王后外事访问。”   一句话就道尽了结局。   罗康那孩子跳过级,年龄偏小,四年前正处在准备考大学的重要时期。   父母失踪以后,他没有其他亲人,死活不愿意去寄养家庭,为此离家出走来找他。   当时不仅是罗康的父母,因为他上的大学出了很多外交官和翻译人才,所以那支失踪的舰队里有很多他认识的人。   可他顾不上伤心,忙得焦头烂额,等到罗康找到他,他发现自己还有很多事情必须要做。他和罗康一家关系极为亲密,尤其是罗康他爸,两人天然同姓,大学四年亲如兄弟,收养罗康是顺理成章的时期。   除此之外,他也时不时去看望其他几家。   殿下因此特地成立了专门的基金,照顾这些公职人员的家属。   “那孩子挺有新闻敏感性,但是又不愿意读我们的母校,”罗华叹气,“小身材板儿的,竟然跑去念军校。”   李紧回想罗康在校的表现,其实是挺矛盾的,原来事出有因啊。   “真的和自由联盟有关吗?”他忍不住问。   飞艇内突然安静。   大部分国防生都至少听说过这个自由联盟组织。   这是一个建立时间久远,但一直发展缓慢的无党派非军事组织,全名应该叫“自由联盟抵抗组织”。   最早,它由一群流民和无党派的政治家哲学家建立,组织结构混乱,主张也不明确,活动基本上就是一些小范围的集会和静坐抗议。在克劳德亲王的时代,自由联盟终于成立了自己的军队,主张推翻王室统治,由遭到克劳德亲王的镇/压,之后几百年销声匿迹。   一直到卫荣大帝的祖父那一辈,这个组织再次慢慢复苏,王室的政策开始逐渐如春风化雨,社会快速发展,自由联盟也没有再折腾出什么火花。   这样一个存在感薄弱的组织,真的能不动声色地绑走一支武装整齐的舰队?   布莉吉妲当时几乎昼夜不停地地毯式搜索星门穿梭的痕迹,但舰队的信号失踪的地方,被打扫得干干净净。   卫荣大帝那则视频播放得非常突然,很多人没反应过来,视频就结束而且消失。因为不能录屏不能拍照,大部分人事后都只记得视频里是卫荣大帝,除此之外的记忆很快就模糊了,更别提深挖细节。   不过能人还是有很多的,李紧记性也不错,他清楚地记得卫荣大帝的那几句怪异的   话。   很明显,那些话是绑匪通过大帝的口,告知于卫纵以及全宇宙所有看到视频的人。   ‘自由——自由——我们要自由’,   还有‘等我们得到自由’,   这两句里面的“我们”,指的肯定不是大帝夫妇,而是背后要求大帝录制视频,逼迫他当着镜头说话的某个人或者一群人。   最后那个“我们”,才指的是大帝夫妇。   ‘我们的骸骨’……   李紧难以想象卫纵听到这句话时是什么心情。   太残酷了,太可怕了。   一般发动恐怖/活动的组织要么会在事后出面认领该活动,要么会给出明示。其目的都是借此报复特定的对象——正常都是当权者——同时扩大自己的影响力,获得更多的拥趸以及金钱上的赞助。   从这个角度来说,除了自由联盟,这则视频不会再令人想到其它组织了。   卫纵沉默不语,眼睛沉沉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罗华最害怕见他这样。   四年前卫纵艰难地熬过来了,虽然成熟了许多,但总还算保留着一点活泼和幼稚。现在再次经历同样的打击,他这表现完全跟变了个人似的。   “殿下,”他试探性地开口,“老关昨天还在跟我吵,您认为我们是否有必要主动出击,比如主动给他们递话?”   要是换成之前,卫纵肯定冷冷一笑,好啊,我给他们递一枚扩散金属导弹,你看怎么样?   现在呢?他忐忑地等着王储的反应。   “不急,”卫纵低头看着自己交握的双手,淡淡说,“等内阁会议结束再定。”   罗秘书长倒抽一口气,心痛地捂住了胸口。   完了完了,孩子变态了。   李紧若有所思地看着王储,对着拼命冲他挤眼睛的秘书长,耸耸肩,一脸无所谓。变不变对他来说都是卫纵,遭逢大事还能跟以前一样,那叫没心没肺。   男人嘛,不经风雨怎能见彩虹。   车队停在大公府外,护卫队先行清理了大门外的媒体,开道后,卫纵一行人乘坐的飞艇驶入敞开的大门,进入一个幽深的庭院。   卫耀家就三口人,卫芙因为工作常年待在中央城不动弹,卫耀夫妇反而去外星球的庄园比较多。眼前这幢占地颇广的建筑,拥有一个美丽   的前庭,里面花木扶疏,在李紧看来,甚至有几分类似中式江南庭院的山水布局。   飞艇停在了建筑物前小小的圆形平台上,一名管家打扮的年轻人快步走出,等候在旁边。   “殿下。”他向走下来的卫纵行礼,又对罗华等人微微鞠躬。   卫纵终于露出了焦急的表情。   “小叔怎么样?卫芙呢?”他边走边问,速度快得罗华险些跟不上。   那名年轻的管家倒紧紧地跟着卫纵,回答:“大公半小时前醒过一次,意识不清醒,又昏迷了。小姐从昨晚就守着大公。”他顿了一下,“夫人也在。”   卫纵几乎冲进了卫耀的卧室。他推开门,穿过起居室和盥洗室,一眼就看见躺在大床中间,苍白单薄的几乎看不出起伏的卫耀。   “小叔……!”他喊了一声,声音却压在了喉咙里,哽咽地发不出来。   房间里除了医生,还有两名女性,一人趴在床边,还有一人安静地坐在落地窗旁的沙发上。卫芙正握着父亲的手趴着掉眼泪,抬头发现进来的人是卫纵,立刻扑了过去,抱着卫纵嚎啕大哭。   “哥——”她哭得喘不过气,“我爸晚上失眠,我陪他下棋,结果——”   她智脑收到了视频提示,没多想就点开看,刚看见大伯的脸,他爸脸就白了,捂着胸口喘不上气。可那视频该死的怎么都关不上,她想让爸爸离开,要么她走,可她爸死活不干,哆嗦着都要看完。   看完就一头栽倒。   卫芙哭得头晕眼花,语无伦次的,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她也不能抱怨,因为视频里的人也是她的亲人,是对她很好的大伯。大伯出事,堂兄只有比她更难过的。   她没办法,只能哭。   卫纵紧紧地抱住妹妹,大手盖住她散乱的马尾。   “对不起,我现在才过来。”他愧疚地摸摸卫芙的头发。   如果小叔真的出事,他该怎么面对卫芙啊。他已经没了父母,不想让卫芙也体会到那种无依无靠的感觉。   卫芙将眼泪蹭在他挺括的制服上,心里压抑的那点怨怼,被头上温柔的力道抚平了。她逐渐平静下来,默默地流眼泪。   这不是堂哥的错,当然也不是大伯的错,她爸昏迷,堂哥也会害怕。   她一直接手卫纵的心理咨询,本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这点。   “哥,你放心吧,我爸会没事的。”她抬起头,勉强笑着,试图反过来安慰卫纵,“你也别太自责,我爸和大伯是亲兄弟啊,他们感情深厚才会这样。主要还是我爸太脆了,嗐。”   卫纵领会到妹妹的好意,一时无言。他仓皇地将目光移向窗边的那个女人。   露易丝夫人穿得很正式。她因为种族原因并不显年纪,一头金发整齐地纂在脑后,露出圆润光洁的额头,和一双柔情似水的碧绿色的眼睛,五官小巧精致。   此时,她正穿着一件银色小鱼尾礼服,化着淡妆,手里拿着同款的手包,搁在并拢的膝盖上,姿势端庄优雅。   相比养女的悲痛欲绝,她作为卫耀的初恋情人和妻子,显得体面、冷静过了头。   “婶婶。”卫纵低下头。   露易丝似乎在走神,足足过了好几秒,才起身对他行礼。   “去看看他吧。”她说话还带点口音,余音像个小钩子,音质却很低沉。她看向卫芙伸出手,“小芙,跟我过来,你需要吃点东西。”   卫芙抹了把眼泪,竟然也很顺从地离开卫纵,握住了养母的手。露易丝对卫纵点点头,母女俩离开了卧室。   李紧一看,现在房间里竟然就剩下他和卫纵。   他拍拍卫纵的腰,探头问:“你是想自己跟这儿待着,还是我陪着一起?”   卫纵原本还郁气沉沉的,看他伸个脑袋在自己面前,眼睛眨啊眨的,卷毛飘啊飘的,差点笑出声。   那股死死压着他的沉重的东西,好像突然就消失了。   “你干嘛……”他似真似假地抱怨,伸手推开李紧的脸,眼里含了点笑意。   李紧暗暗为自己的卖萌羞愧,然而只要孩子能快乐些,唉,卖点萌也不算啥事。他抓住卫纵的大手握在手心捏了捏,“要不我先出去吧。”   就连罗华都出去了,他一个小助理还留在这里,实在不太行。没看刚才那管家和医生都诧异地打量他吗?好像也就露易丝夫人没啥反应。   “不,请你留下陪我。”卫纵抬起两人的手轻轻抵在额头前,虔诚地说。   就像在生日蛋糕前许愿的小朋友。   紧哥看着十分心软,于是慢   慢靠近,额头同王储殿下相抵,轻声问:“所以,到底谁是老大?”   “……”   卫纵伸出手指抵着李紧的脑门,愤怒地推开他,难以置信地瞅着一脸无辜的家伙。   这是争老大的时候?   一点情调也没有的臭卷毛!   等他坐在卫耀的床前时,出乎意料的,虽然仍是难过,但紧绷的心弦却悄然放松。他守了一个多小时,卫耀才像是睡了漫长的午觉,终于有了点将要醒来的动静。   经过一晚,卫耀像是老了几百岁,只剩下薄薄一层皮挂在骨头上。   他睁眼的过程也尤为艰难,卫纵看着他的眼球在紧闭的眼皮下来回滚动,仿佛还在犹豫要不要从梦中醒来。   卫纵心想,小叔一定是在做美梦吧。   然而卫耀还是昏昏然,睁开了眼。   作者有话要说:蒋杰,就那个摸了紧崽给递了名片,还约饭的女记者。   主编的亲戚,上议院某议员的情人儿。   ~~~~~~   不经风雨怎能见彩虹,细品品老李这句话。   果然手拉手去看彩虹了。   打到“李紧暗暗为自己的卖萌羞愧,然而只要孩子能……”这一句时,   差点把孩子打成儿子。   噗。   本章是躺在病床上看着侄子和对象调情的小王叔。 第59章 迎战议会   卫纵扫了一眼床上的人, 压低声音询问家庭医生。   “大公是基因缺陷造成的体弱,怎么会出现心脏问题?”   卫耀的家庭医生是一位年长的女性,头发半白。她仔细地看了看卫纵, 似乎对自己将要说出口的话感到为难,又不得不告诉对方。   “殿下, 我不得不告诉您, 不仅是心脏, ”她缓声道,“他的内脏器官都开始衰竭了。”   站在她对面的青年, 有高贵的身份和杰出的外貌以及才能,但此刻露出惶然的表情,看上去和医院里聆听医嘱的任何一个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这确实是个年纪不大的孩子。   孩子和成年人的区别就在于此, 也许他已经能独当一面, 此时那些能力无法变成护盾,替他挡去残酷的现实。   “他可以移植!”卫纵咬着牙,低沉的声线抑制不住地发抖, “除了心脏还有什么?肾、肝?这些都可以移植!”   女医生同情地摇摇头:“您的家族不同寻常, 器官移植对大公来说风险很大,排异出现的概率非常高,他经不起折腾。”她为大公一家服务很多年了,看着大公结婚养孩子,说实话, 她也希望大公能健康起来。   “现在有效的办法只有一个, ”她叹口气,语气却像是完全不抱希望,“那就是机械义肢和仿生脏器,目前的技术足够成熟, 避免了排异反应,如果这次替换彻底,能让他最大程度地恢复健康。”   卫纵原本眼睛都亮了,等她话说完,希望再次黯淡下去。   “这么做的话……”   女医生叹气:“是的,弊端很明显,还不止一个。”   现在医学上都把仿生脏器归类到义肢里去,按照相关法律,更换机械义肢的比例有严格的限度。如果是内阁和政府高级官员,义肢替换都不能超过四处,特殊部门比如国安局特勤部等等,都不允许在职期间替换义肢。   简单来说,要是想活命,就得主动辞职。   对于异化者而言,机械义肢就涉及到变形的问题。第一形态安装的义肢,会导致转变第二形态失败,甚至会造成异化体受伤和残疾。   部队的异化者士兵,一旦四肢受伤,就不得不面临选择。如果安   装义肢继续服役,就要在大脑植入特殊的芯片抑制异化,以免训练或者在战场上遭遇危险本能地变形,那结果绝对惨烈无比;如果选择退役,那么是否安装义肢就是士兵自己的问题了。   在卫纵的记忆里,他几乎没见过小叔的异化体,但推己及人,如果换成是他腿脚不便,估计也不大愿意面对自己的异化体。所以他想,不能异化对小叔应该不难,关键是头衔。   舍弃王室头衔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目前王室的男性继承人只有他和小叔,假如小叔决定放弃大公的头衔,将会失去一应津贴和此前担任的王室多项职务,放弃他一手创建的基金会。同时,他还必须搬出大公府,外星球的庄园如果想继续住,得每年缴纳高额的租金。   最后只剩下一个爵位。   没有头衔,小叔以后想回夏宫,都要提前申请罗华批复。夏宫是卫耀从出生到成年的家,大公府更是他结婚建立家庭的地方,因为没了一个称呼,就失去了两个家,卫纵光是想一想,都觉得难受。   “我会劝说大公接受的,”他坚定地告诉医生,“联系医院准备手术!”   这会儿,女医生倒有些敬佩年轻的王储。下这个决定可不是那么容易的,卫纵看来已经做好准备,要一力背负起所有的舆论压力了。   “殿下如果下定决心,就请尽快劝服他吧,”她严肃道,“他的身体状况撑不了太久。”   卫纵在二楼的小客厅找到露易丝和卫芙,把医生的话转告他们。   “小芙,你怎么想的?”   “我只想让爸恢复健康,”卫芙眼睛红肿,沮丧地说,“可是爸爸肯定不会同意呀。”医生也不是头一次这么建议了,只是以前都被卫耀压了下去。   卫纵欣慰地摸摸她,又看向露易丝夫人:“婶婶,您这边呢?”他可以直接按自己的想法去做,不过露易丝毕竟是大公夫人,他得尊重她的意见。   “大公同意,我没什么意见,”露易丝依旧冷冷淡淡的,直视卫纵的目光,“希望你能劝服他。”   卫纵点头,安抚了卫芙几句才走。   主卧室的房间换了一轮新鲜空气,卫耀苏醒后刚经过治疗,也许药剂有镇定成分,他显得疲惫而安静。   “小叔,你吓死我了,卫芙哭得差点把你家给淹了。”卫纵坐下来,故作轻松地抱怨。   卫耀却抓住他的手,情绪再次变得激动:“小猪,你得把你爸妈接回来!”他说完一句话就喘半天,被卫纵强行按回去躺下。   卫纵沉默了一会儿,问他:“我肯定会把他们找回来,那你能老实去做手术吗?”   “什么?”卫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一口拒绝,“我不需要手术。”   “您不会是舍不得大公的头衔吧?”卫纵反问他。   卫耀被他一激,脑子清醒过来,虚弱地哼道:“小子,这招对我可没用!”   “那为什么一直拖着,”卫纵满脸失意地垂头坐在那里,“我已经没了爸妈,你就是我唯一的长辈,再失去你,我就真成孤儿了!”   “……这招有点用,”卫耀鼻子一酸,伸出枯瘦的手拍拍他的胳膊,“正因为我是你唯一的长辈,头衔我得挂着,死之前,好歹给你挡点风遮点雨。”   他自嘲地笑笑,“等哪天我真不行了,你也就只得靠自己啦。”   “我已经比你高了,小叔。”卫纵认真地看着他,“我妈以前跟我说过,我长这么大个子,就是为了保护弟弟妹妹。我能护住我的亲人。”   所以您不必担心外面的流言蜚语,只要健康就好。   卫耀噗嗤笑出声:“那是你天天在幼儿园欺负别家的小孩,你妈看不下去才骗你的,他俩能有个你就不错了,还弟弟妹妹……”   这么来回打岔,他的精神竟然好了许多。   “你别真当自己铜墙铁骨坚不可摧,我一旦被除名,所有人都会认为你是为了排除我和你妹妹的继承权。那群老家伙看我没了王室成员的身份,没了话语权,会恨不得生吞了你。”   卫耀喘了口气,疲惫极了。   “我也是自私的人,要是为了小芙和她,我该远离夏宫,可我已经对不起哥嫂,不能放着你不管啊!”   要不是他身体没用,一贯过得自由散漫,四年前那次外事访问应该由他带队。卫纵处于成年期,他哥嫂本不该远离。   “你要是硬生生把身体拖垮,才对不起我爸妈!”卫纵冷冷道,“这事,我已经决定了,庄园那边我直接过到我妹名下,至于大   公府改个公爵府,你一样住着。”   “别胡闹!”卫耀差点气乐了,伸手就要敲他的头,结果这个外表冷冰冰的小子,直接低下头把脑袋凑到他手边,让他又敲不下去了。   “小叔,我就这么个愿望……”卫纵近乎哀求他,“别让我孤零零的成吗?”   软硬兼施倒是青出于蓝。卫耀嘀咕着,无可奈何,但又很欣慰地答应了。不答应也不行,他算把自家侄子看得透透的,骨子里也不知道隔代遗传了祖上哪位,硬茬茬的!他要是不应,卫纵估计能直接弄倒了他直接送到手术台上去!   他的眉头不知不觉再次皱起,在心里盘算该找哪些媒体,提前铺垫铺垫。内忧外患的,总不能让侄子再为他的事折腾。   “你别操心了,好好养身体!”卫纵打断他的思绪,无语道,“您是老艺术家,勾心斗角的事儿您老就别掺和了,我皮厚得很,家里平平安安的,外头闹翻天我也懒得搭理!”   卫耀精神头短,说了一会儿,就往下哧溜。   “睡吧,早点恢复健康,到时候和我婶婶再去度个蜜月。”他压压被子。   “别忘了……”卫耀入睡前一刻抓住他的手,“别忘了接他们回家。”   卫纵不吭声,使劲忍住眼里的热意,等他再低头,卫耀已经睡熟。   从大公府出来,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赶往国会大楼。   “您可真厉害了,竟然能劝服大公。”罗华佩服地拍上司马屁。不过说真的,以前陛下也劝过大公很多次吧,内阁一反对,大公立刻就退缩了。   好歹解决了一件大事,卫纵心情也挺好。   “我劝他干嘛,直接通知小叔就行了!”他翘着二郎腿,牛气哄哄道,“虽然他是我小叔,但是从社会角色上来说,我才是老大,懂?”   “……”李紧瞅着他,心想,难道他在门外听到的各种撒娇装哭耍无赖都是幻觉?   卫纵对特助的目光很敏感,立刻转向他:“李助理,你这是什么眼神?”   “钦佩的眼神。”李紧诚恳地说,顺便竖起大拇指。   “……哼,”卫纵放过他,眼睛又瞄向他手里的杯子,“喝的什么,给我尝尝。”说着就长臂一伸,想拿过来喝。   “不卫生不卫生,”李紧   在罗大秘的死亡射线下,赶紧侧身避开,重新倒了一杯递给卫纵,“来,殿下您的清心茶!”   卫纵盯着杯子里颜色和气味怪异的液体,勉强用舌尖点了一下,立刻被苦到,嫌弃地放下。   “一般。”   李紧差点笑出声。   他老早就发现了,这位殿下其实嗜甜如命,喜爱各种以他的人设绝不能吃的甜食。同住的这段时间,他曾经有一次看到卫纵喝咖啡,被吓到。   这个人,那么小一只咖啡杯,里面起码倒了半杯糖,看得他就觉得牙疼。   车队一路行驶到国会大楼外停下,李紧下去的时候,惊讶地看向远处的英魂碑,那下面竟然堆满了数不清的鲜花和祈福用的蜡烛。此时还有许多人走过去,从衣服上能看出,大部分都是平民,甚至有些还是平民区外的人。   这些人有的捧着大束鲜花,有的拿着单独包装的小支花朵,还有的直接拿着野外生长的绿草花,用心地摆在空缺处。他们都默默地闭上眼,在鲜花和蜡烛面前许愿。   李紧完全能猜到他们的愿望。希望舰队平安,希望卫荣大帝夫妇平安……   “殿下。”他拽了拽刚下车的卫纵,指向那里,“您快看。”   卫纵目光凝聚那些花朵上,它们在阳光下闪烁着露珠的水光,还有零星的粉色蜡烛,虽然在日光下并不起眼,但仍然微微地摇曳着烛光。   如果仔细看,会看见许多融化的蜡油,也许从夜里开始,就已经有人聚集在这里,于夜色中点亮它们,期待黎明了。   这支飞艇的车队太显眼,卫纵下来的时候,很多人都注意到他们。罗华原本有点紧张,即使有护卫队和飞艇隔开了人群,他也担心会有人冲卫纵嚷嚷,无论喊什么都不太好。   然而出乎意料的,英魂碑下的人们都只是默默站在那里,最前面的人都不约而同地低头,对卫纵行礼。礼仪很粗糙,但他们的态度都那样温柔忠诚。   卫纵似有所悟。他喉咙滚动,用目光和人群中的每一个人对视,对他们点头。   他其实知道自己的小助理收藏那些祈福贴,当时心里很淡,很麻木。   祈福有什么用?能让那一支舰队上千人回来吗?   还是真的能令人起死回生?   现在他能够感受到一点点了。也许,那些祈福贴凝聚起来的祝福和勇气并没有去逝者那里,而是像新鲜的血液,流淌进了生者的心中。   他感受到了空气里的祈盼,仿佛真的从中获得了力量。   爸妈当初的坚持是有意义的吧?   就算身为贵族,也不是就要抱着腐旧的王冠,远离世界活下去。说要扞卫人民,也不是守在王宫里漂漂亮亮说几句话就行。   卫荣乃至于前面几代的王室,都致力于缩小贫富差距。这在现有的制度下几乎不可能实现,而且随着虫族和星盗势力的扩大,星际环境愈发复杂艰难,贵族和异化者所代表的的权力阶层,进一步拉大了贫富差距,这不是靠王室区区几个人就能改变的。   曾经有一位大帝说过,想要改变现状,必须出强硬派。   可惜那位大帝死于暗杀,乃至于到了他的重孙辈,也就是卫荣这一代,仍然只能不断与贵族和军部斡旋,在维持国家稳定的同时,尽力把平民区往外扩充。那些新开发的星球全都是王室宝贵的地盘,没有贵族和强权,没有流浪汉和黑户,只有勤勤恳恳努力创造新世界的平民。   卫纵想,他为什么不能成为那位强硬派呢?   就像历史上的克劳德亲王。   议会大厅位于国会大楼的一楼,占据了正中间整整三层。   一条红毯从门口延伸至大厅内部,推开两扇浮雕天秤和国王佩剑的大门,一进去就是一个高三层的巨大长方形空间。   这间议会大厅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一楼正中间有一张纯金的大方桌,上面摆放着作为象征意义的旧法案,曾经的会议记录,还有摆在金质架子上的国王权杖。桌子的左右两侧,面对面放置一排排的长条沙发椅,柔软的法兰绒填充坐垫坐一天也不会累,左边是上议院的位置,右边是下议院的位置,两边人正好面对面吵架。   而二楼和三楼像歌剧院一样,有一圈环绕的走廊,上面也设有座椅。一共七十个席位,属于拥有卓越功勋的年长议员。他们基本上不参与发言,只是作为大贵族的吉祥物,可以单独坐在上面,像看歌剧一样,看下面一楼大厅的闹剧。   卫纵和李紧一行人进去的时候,里面   已经像菜市场似的,一群男人女人吵得快要掀掉屋顶。   “咳咳!”关琳看见他们,立刻大声清嗓子。   右边最靠里的一行人看见卫纵,立刻闭上嘴,冲他行礼。   “日安,殿下……”   “殿下……”   卫纵点点头,走到金色桌子前面,那里有一张椅子属于他。他转身坐下来,示意下议院前排席位的人落座,然后就看向自己右手边的上议院众人。   “议长阁下,怎么不坐?”他礼貌地问。   刚刚站在最前方,已经快要逼到下议院坐席前的男人,这才慢吞吞地回到自己的座位前——离卫纵最近的位置。他正是上议院的领头人兼任首席大法官和内阁部长,朱琼斯。   朱琼斯是个红胡子,过了壮年期,仍然不见老态,高大强壮。他的毛发旺盛,厚实的红发在脑后扎起,胡子一直长到脸颊和鬓角,修得棱角分明,唯独一双眼睛精光四湛,盯人的时候,就像猛禽在高空盯紧猎物。   他好像眼瞎似的,惊讶地看着卫纵:“殿下,您怎么才来?”然后才马马虎虎行了个礼。   李紧和罗华一起站在外围,因为议会大厅的回音板,他们听得清清楚楚。李紧不由怀疑,这家伙根本就不想对卫纵弯腰。但卫纵不是个喜欢被人糊弄的人,换成卫荣大帝,也许就随朱琼斯去了。   “我看我来得正好,”卫纵胳膊支在扶手上,看着面前七百多议员,“诸位既然已经头脑风暴了,不如直接进入正题吧。”   他看向朱琼斯。   朱琼斯的胡子翘了翘,眼神里闪过不满。得益于他这把大胡子,他大部分的表情都能够掩藏在胡子下面,和对面吵架时就显得很有用处了。   现在一样。   他清清嗓子,先对卫纵点头,然后说道:“目前最大的事情就是那则视频,我们连夜讨论,主要的争议点,就在于陛下和王后是否还安好。”   卫纵极力控制自己的表情:“阁下认为呢?”   “这个……”   朱琼斯只犹豫了几秒,就态度强硬道:“国安局已经尽可能地分析过视频,认为陛下和王后恐怕已经不在人世。既然如此,当务之急就是确定绑架者背后组织的意图,占据主动。当然,我们也要尽可能迎回   陛下和王后,以及舰队诸多同僚的遗骸。”   “你放屁!”下议院首席梅丽腾得站起来,对他破口大骂,“根本没有证据证明陛下王后已死,至少我们得确认他们的安危,才能做下一步的决定!如此轻易地挑衅,岂不是枉顾舰队众人的性命?!”   卫纵不断地放空大脑,好压抑住飙升的精神力。   “我们不能坐在这儿干等!”朱琼斯振振有词,“这就像你被绑架,难道不报警,就等着绑匪联系我们?恕我直言,梅丽首席,真要这么干,恐怕您坟头草都三尺高了!”他顿了一下,嘲笑道,“哦,我忘了,您是坚定的火葬主义者,不会沦落到和虫子争泥巴。”   “你这满口污秽的;*%¥——”两名下议院一等席扑了过来,和挡住他们的贵族扭打着滚到地上。   梅丽气得脸都涨红了,但她仍然冷静地看向卫纵。   “殿下,臣认为,至少我们应当等待布莉吉妲阁下的搜查结果,再作考虑。”   卫纵唔了一声,随意把玩着金色的权杖。   他将权杖杵在地上,双手交握垫着下巴,冷漠地注视着地上扭打的议员。   梅丽和朱琼斯恶狠狠地瞪着对方,就像在看杀父仇人一样。他们你一言我一语,除了人身攻击什么也不干。   渐渐地,众人发现不对劲了。   坐在最上首的这位年轻的殿下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一言不发,只是用那双冷冰冰的眼睛看着他们。一直看着。   如同看小丑似的。   虽然吵架斗殴扔东西在议会大厅实属常见,但是他们毕竟也还有点要脸。见此情形,他们讪讪然闭上了嘴,打架的也都不忿地分开,坐回自己的位置去了。   “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朱琼斯一头雾水,十分不耐地质问。   卫纵懒洋洋瞥他一眼,翻了个白眼看天花板。   “……”   李紧在场外又一次险些笑场。   “殿下到底为什么不说话?”罗华也有点摸不着头脑,小声问他。   “我想,他大概就是拖时间。”   李紧掩住嘴,更小声回复他,“不是说到布莉吉妲吗?他大概在等她呢。”   其实之前在飞艇上,他就看见卫纵通过智脑联系布莉吉妲了。   议会成员大概想要等着   那个不知道是谁的背后组织,等对方主动宣战,再进行协议,好歹把国王和王后的尸体运回来。不正面不公开回应,就是这些议员们的底线。   不把证据放在他们面前,就算大家都猜到是自由联盟,这些人也不会承认。   作者有话要说:卫纵和紧哥完全俩样人。   李紧其实警惕心比较重,不会轻易相信人。是个比较实际的性子。   但是卫纵吧,虽然是攻(对),但是是个实心的小可爱。   他对家人和划到自己地盘里的人,就是个傻白甜。   打个比方:   你是他亲爱的人,说月亮会发光。   卫纵:他可能犹豫一下,然后认真地开始怀疑自己的常识。   但要是李紧,这厮会很做作心机的惊讶:真的吗?是这样吗?   然后在心里骂你煞笔。 第60章 轩然大波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议会大厅开始变得躁动不安。   朱琼斯忍不住道:“恕臣直言,再大的困难也要正面应对,逃避是没有……”   “闭嘴。”   卫纵阖眼, 懒洋洋地打断他。   红发大胡子涨红了脸,一脸受到羞辱的表情。以他的身份, 别说卫纵还没继位, 就算真的继位, 也不能对他如此无礼。   可他刚想开口,身体却本能地咬紧牙关, 自动替他回忆起很多年前的一次不堪回忆。   对,就是眼前这个年轻人,那会儿还是个小鬼。他被小鬼撞到腿上, 不过是借机嘲笑了几句……   朱琼斯想起自己差点跪下去的狼狈模样, 仿佛还能感受到骨子里的不甘和恐惧。   王室都是一群怪物!   就这样,议会大厅保持着诡异的沉默,直到上方的投射端口突然自动开启。一道光束垂直投射到左右席位之间, 逐渐从地毯的地方, 汇聚成一个黑色卷发的女人。   【殿下】   布丽吉妲的声音带着点回音,在每个人耳边响起。   大厅嗡的一下炸开,议员们压抑着惊呼,小声交头接耳。   “查到了吗?”卫纵睁眼看向她,双手紧紧地攥住权杖。   布丽吉妲伸手一挥。只见银色的星云闪耀柔和的光辉, 徐徐在众人面前旋转, 随后他们仿佛跟随第一视角直接从星云中间穿梭,不断加速再加速,最后静止在漫长巨大的陨石带前。   卫纵瞳孔骤缩,刹那间, 所有外界的嘈杂都离他远去,他的面前只剩下那面白色和金色的旗帜。   旗帜的细节清晰地仿佛近在咫尺,能看见刺绣的金王冠,和贯/穿王冠的骑士长剑,周围点缀了一圈淡紫色的芙兰花。   自由联盟抵抗组织的标记。   “自由联盟!”   “没想到真的是……”   “这帮下等人!小人!”   李紧第一眼就认出来了。上课的时候老师提到自由联盟,展示过大概十几面不同的旗帜,还有二十来个徽记。   其中有两个最具有代表性,第一个是创始徽记,就是一圈芙兰花,代表着嘉莱万斯的平民和流民。   还有一面旗帜,此时正在大厅正中间昭然飘荡。   这面旗帜出现于自由联盟召集   军队的那年,当他们被克劳德亲王镇/压后,旗帜就随着自由联盟一起消失了。直到他们慢慢复苏,也没人再敢高举这面旗帜。   他担忧地看向卫纵,从他的方向只能看见对方的背影,千万要忍住啊,不要把弱点暴露在这群老狐狸跟前。   卫纵忍得很辛苦。他额角青筋直跳,要不是旗帜是投影,他恨不得喷火连着这间大厅一起烧掉。   什么自由联盟?不过是一群自以为是,龌龊自私的投机者罢了!难道那些老鼠真的以为把王室当成靶子,就能一呼百应,点燃反抗的火种吗?   需要的时候就讲人权讲公平正义,不需要的时候就可以视国家命运和人命于不顾,这样的组织,还妄想取代他的父母,赐予人民福祉?   不!   他不允许!   “现在已经不是克劳德亲王的年代了,”朱琼斯露出牙疼的表情,“他们竟然能韬光养晦一千多年,只怕今非昔比啊。”   是啊,敌人躲在暗处偷偷豢养势力,直接绑走了他们全副武装的舰队,绑走了国王。这叫什么?这叫直接被对方将死!   现在他们不知道自由联盟的势力范围,也不知道对方的军力,完全处于被动状态。   最麻烦的是,他们现在并没有一个克劳德亲王那样的人物。   王储殿下?当然,殿下年纪轻轻就当上了元帅,也有不少还算不错的战绩,但是他总得要待在中央城坐镇吧!   就连站在王室这边的下议院,也对旗帜露出忌惮的表情。   布莉吉妲笔直地站在那里,目光只注视着卫纵。   这是自由联盟留在星网的痕迹,并不真实存在于女神星系最边缘的陨石带。星网就是这么个东西,网络里真实到了像平行世界。   她回想自己搜寻的过程。当她将意识覆盖整个星系时,唯独陨石带那里呈现一大片黑色。那片黑色拒绝她的意识触手,并且像一滩墨汁还在不断向外扩张。这是她从未遇到过的情况。   在国与国的星网之间是有界限的,这个界限由各自的中央智脑守护,互相轻易不会越界。   因为在星网内,这就像国界线,越界即是国际争端。   可那片黑色张牙舞爪,无所顾忌的试探她的能力,一旦她稍有迟疑,就开始   疯狂地吞噬她的地盘。   布莉吉妲自然注意到那儿有问题。   等她不断地穿梭星门来到陨石带,那里已经变成了黑色的凝固的宇宙。她的意识在那里寸步难移,整个人几乎像被一团黑色的粘液固定住,每移动一点,思维就变得愈发迟钝。   无论对方是什么,都在试图吃掉她。   布莉吉妲放出了克劳德的重甲骑兵团,这些骑士外形的机甲驾驶着机械黑马,无声地嘶吼着,长/枪向前突击,为她硬生生撕开了大片空隙。空隙处深蓝色的宇宙和星云安静地运行,和黑暗处截然两个世界!   不知道为什么,当她借来的骑兵团出现时,那些黑色就不断地收缩后撤,最后猛地收回了所有爪牙,最后凝结成了旗帜。   这就是自由联盟给她留下的标记。   也是宣战。   她定定地看着卫纵,心想,这位殿下会如何做呢?是妥协,还是迎战?   “殿下,您务必谨慎考虑,我认为还是要再等等看。总不能任由谁丢个旗子我们就得往上冲——再说,就算真的是自由联盟,他们的用意实在含糊不清……”   朱琼斯看着那面旗帜,内心摇摆不定。他不傻,当然知道对方把他们的国王都干掉了,肯定来者不善。   可一个国家经不起内耗啊!   他们对付虫族对付星盗,那都是正常的军事行动,守卫边境线罢了,可要是内部起了冲突,谁知道会不会被人觊觎,趁此机会作乱?   “阁下这会儿倒像一位忠臣了,”梅丽下定决心,开口嘲讽他,“自由联盟都已经欺负到了我们的头上,难道您还想等着对方正式给您寄一封邀请函?”   “殿下,我认为王室必须要主动出击,抢先发出声明!”她对卫纵郑重说,“我们必须要占据制高点,无论自由联盟未来扯出什么大旗,都必须要将正义留在我们这一方。”   “等摸清楚他们的情况,直接派军镇/压——”   女议长做了一个下切的手势,眼神狠厉道,“然后再迎回舰队,考虑怎么处置这些匪徒!”   “不可!绝对不可!”朱琼斯腾得站起来,怒道,“我们四年都没搞明白舰队怎么消失的,怎么摸清?!你连自由联盟的大本营在哪儿都不知道,还谈什   么镇/压,简直妇人见识!”   两方不出所料再次吵起来。   卫纵保持沉默,等他们全都气喘吁吁地停下,才开口说话。   “我说两点。”   所有议员都转向他,呼吸急促地等待他的说法。   卫纵目光沉着坚定地和他们对视,   “第一,年底备战,新年军队开拔,地点压在要塞外的陨石带。由我带领。”   在场哗然。   这下不仅朱琼斯,就连下议院都急了,纷纷起身想要发言。卫纵根本不需要抬手,只需要精神力释放,往下一压,稍微弱点的直接就给摁坐下去了。   朱琼斯要好很多,他心脏疾跳,但还能喘上气。   他本想跳起来大声反对,这不是开玩笑吗?什么叫年底备战?   这还剩几个月啊怎么备战,军队后勤、人员、武器、运输……想想他的脑袋都要炸了,接下来的日子他的国会大楼恐怕要被军部的靴子给踩平!   更别提卫纵还要领兵出战,他光是想一想,都感觉快要窒息。   可他被自己的好友拽了一下,两人眼神一对,他脑袋里那团乱线头顿时就清爽了。   ……对啊,他为什么要反对?   假如卫纵坚持要打仗,只要别打错了地方,那么在他离开时,国内总要有人主持大事吧?   今年的好几场国际性的大会,他一直想要冒头,却被夏宫死死地按住。要是卫纵自己不顾《权杖法》,非要冒死远征呢?那么他身为内阁部长和掌玺大臣,就是最有资格代替卫纵代理国事的人选了!   这岂不是他的好运气来了!   朱琼斯的念头在脑袋里转了一圈,瞬间心平气和。   他轻咳一声,趁着卫纵发言的间隙,赶紧插进去说:“如果殿下能够确认自由联盟的大本营,那么雷霆一击确实很有必要,臣绝对支持!”   下议院的人都不约而同地盯着他,表情都很难以置信。   朱琼斯在心里冷哼一声,继续游说卫纵。   “殿下,臣全力支持您的每一项决定,就是有个问题,您远征的这段时间——相当漫长,可嘉莱万斯还得正常运作,您知道,今年有很多大事!臣认为,应当正式地推举一个人,在这段时间代替您行使决策权,您意下如何?”   卫纵突然笑了。   他在外是个很少笑的人,虽然他还处在年轻爱玩的年纪。   可他笑起来十分好看,唇红齿白,还有两颗尖尖的虎牙,看上去霎时显得稚气很多,冰冷的气息一扫而空。有时候比起深沉,年少幼稚反而会让人放下心防。   朱琼斯正是如此,他松了口气,也准备露出胜者的微笑。   “第二。”   卫纵含笑看着他,慢条斯理地继续说。   “我将在进部队前,正式任命首相一职,在我远征期间,由首相统领内阁,决策大小诸事。同时,我还会在诸位中选择两位任命为副首相,共同辅佐首相处理国事。”   如果刚才的第一点在议会大厅掀起巨浪,他现在的这番话,就像引发了地震和海啸,大厅刹那间变得落针可闻,暗潮涌动。   他面前的每一张脸,都目瞪口呆,空白茫然。   朱琼斯眼前突然变黑,他往后退了几步,直接跌坐在座位上,狠狠地抓住扶手。   真狠啊,这个年轻人!   他看走眼了吗?   四年多,他认为卫纵就是个稍微有点指挥才能的军事狂人,聪明是聪明,但年纪太小,经不住事。好处就是容易糊弄,就是卫纵对他有那么点成见,导致他的糊弄打了折扣。   可卫纵迟早会意识到,罗华和关琳不过就是些小毛头,他——掌握内阁多年,才是真正的肱股之臣。至于他自己想不想当这个忠臣,当然另说了。   朱琼斯震惊地看着卫纵,疑惑地问自己,他难道真的看错卫纵了吗?对方这一招可谓是釜底抽薪啊,他不用猜也知道,首相绝不肯定是他。   因为他已经身兼数职,也不可能轻易丢下上议院,这就意味着他从一开始就被排除在了人选之外。   真够狠呐!   卫纵在议会大厅待了一下午,已经十分腻烦。   他愉快地欣赏了众人的表情,尤其是朱琼斯为首的那帮子老贵族,仔细品味了他们脸上愤怒失落不甘和怨怼,就像在细品一块味道层次复杂的甜品。   “今天就到这里,具体的人选择日公布,咱们就不搞民主选举那一套了,人选大家心里都有数,最后结果我来定。”   他将权杖随手抛到架子上,插着兜环顾一圈,“那么,就散会吧。”   议员们还   合不拢嘴,稀稀拉拉地站起来行礼。   卫纵浑不在意,微笑着拍了拍朱琼斯的肩膀,在对方敌视的目光中,被人簇拥着潇洒离场。   回程的路上。   罗华瞪着眼睛对卫纵说:“殿下,您看看我的嘴,它到现在都合不拢。”   “……”关琳坐在他旁边,笼着裙角嫌弃地往边上挪,“瞧你这点出息,我的天,老关怎么能忍得下和你共事这些年的啊!”   罗华怒视她:“你让老关出来啊,说得好像你刚才不吃惊似的。”明明嘴巴张得比他还大,再加上那个大红唇,看上去更吓人了。   “你确定要让老关出来?”关琳娇笑,“他如果出来发现自己套着小几码的裙子,估计会杀了你。哎,我是无所谓,反正也累了。”   罗华忍气吞声地扭头,又继续骚扰卫纵。   “殿下,您真的决定要重立首相制了?”他既担心,又有点喜悦。毕竟卫纵很早在秘书办内部提起的时候,就说过打算推他上去。   他要说没自信,那也不是,他还是很优秀的……但首相啊,可不再是夏宫大管家这样的角色。   在某种程度上,首相的地位仅次于国王和元帅了,而如果后两者就是同一人,那他不就等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有点骄傲。   卫纵仰头靠在沙发上,手在堆叠的大衣下摸来摸去,直到摸到某人冰冷的指尖,立刻一把攥在手心。   “你别以为很容易,”他无视李紧的眼神,好心情地提醒罗华,“就算我正式下了任命,你想要真正接过这个担子,恐怕也得花费好几年的时间。”   罗华假装看不见对面两人的小动作,托了托镜架:“这一点,我有心理准备。”   别的不说,光是朱琼斯就够他吃一壶的。看那幅嫉妒的嘴脸,啧啧,估计是猜到殿下心里的人选了,刚才就往他这边瞪了好几次。   罗华完全不在乎,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如果朱琼斯得势,肯定第一时间就把他压到泥巴里,还能容他翻白眼?反过来,他就比较有风度了,时机合适,殿下允许,他再踢走大胡子。   他们聊着这些事,李紧听得心不在焉。   说实话,让一个国防生听政客闲扯,实在无聊至极。他两辈子都是平民   脑,也许信息足够,他也能分析点门道出来,但他没有很高的政治敏感,也不感兴趣。   他现在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自己的左手上。   李紧原本坐在卫纵的右手边,沙发靠背当然舒服,可他对面就是罗华和关琳,他身为一个小小的生活秘书,总不能和卫纵似的四仰八叉靠在那里,长腿嚣张跋扈地伸到罗大秘那里吧?没看秘书长已经委委屈屈地收着膝盖,就差缩到沙发椅上了。   他用手撑在身侧,想要努力维持一个体面的坐姿。正好,卫纵的大衣敞开,衣摆摊开在沙发上,遮挡住了他的手。   于是,李紧头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做当众行……牵手。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他现在就有种在地铁里和人偷情的感觉。   刺激不?很刺激。   假如真是在公共飞艇上,李紧甚至还敢更刺激一点!但是,他此刻很担心自己的饭碗。要是秘书长坚决要把狐狸精辞退,他可以让小王子单独走个后门,去壹号部队当预备役吗?   卫纵也不知怎么的,眼角余光一瞥,就从李紧脸上看出了他的想法。   顿时气傻了。   这个卷毛到底怎么肥事?   难道他活生生一个美男子,拥有温暖的大手,那么长的腿,还有八块腹肌和那什么,都不能在卷毛心里排第一吗?!   他愤愤不平,手上使劲用力。   李紧倒抽一口气,诧异地转头看他。这他妈的就很离谱了,还没在一起就家暴?大家都是男的,难道他不会家暴吗?   “……”   罗华默默地看着对面的两个人高马大的男青年。   这俩人面色狰狞,那个握在一起的手——对,此时他俩的手已经完全挣脱出卫纵的大衣衣摆——那两只手绞缠在一块,不像握手,倒像在掰手腕。   所以说,现在的小孩早恋就是这德性?   关琳噗嗤笑出声,掩住红唇。   “小弟弟长得真俊,有没有女朋友啊?”她目光移到这两人的手上,“或者男朋友?要不要姐姐给你介绍一个,成熟稳重的那种。”   她特地强调最后一句。   “关你什么事?”   卫纵脸色难看地呛了她一句,“你还不是大龄单身狗!”   关琳可不是罗华,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裙子   :“我和殿下可不一样,追我的人多了去了,谁叫我又有胸,又有大**呢?”她傲然地挺了挺胸。   王储殿下气得脸都青了,手还疼,心里很委屈。他猛地抽回来,把手夹在膝盖中间,气咻咻地生闷气。   关琳还是头一次看到卫纵这副做派,不由吸口气。   “我的妈,以前老说您未成年,我还不信呢……毕竟资本摆在那儿还是怪雄厚的,”她无视拼命挤眼睛的罗大秘书,嘲笑道,“现在我可真信了,您是哪里的小学生啊!”不对,小学鸡。   “咳。”李紧清清嗓子,突然递给她一杯茶,“关司长,喝口茶吧,润润嗓子。”   他笑眯眯地看着关琳,手里的茶热气袅袅,里面还有一朵盛开的玫瑰花。   关琳很喜欢花,倒是头一次看见这种整朵的花茶,不由被吸引了目光。她接过杯子啜了一口,微苦又回甘的清爽茶味,又带着玫瑰花的沁人香气。   “这茶怪不错的,”她挑起眉,“哪儿来的新产品?”   李紧就从茶吧的柜子里拿出一个精致的圆肚小瓷瓶递给她,“我自己烘焙的花茶,您可以拿回去试试,也能加糖。”   关琳吃惊地接过来,来回打量他:“真想不到,你不是军校毕业的吗?”   “个人兴趣。”其实是想烘好做糕点给某人吃。   “您再尝尝,里面还有蓝藻叶,海蓝星的特产,可以补充胶原蛋白。”他热情地推销自己的花茶。多喝点水,少说点话。   他家这个小王子已经气得小脸都青白青白的了,唉,可怜巴巴的。   关琳是什么人?她刚才就听出来这小秘书明褒暗贬,可吃人嘴短,她又对花茶感兴趣,只能闭上嘴喝茶,研究手心小巧精致的茶叶罐子。   有点意思。   “好看吧?”王储突然阴阳怪气来了一句,“还是我推荐他的陶艺店呢。”   罗华惨不忍睹地捂住了眼睛。   临到夏宫的时候,罗华提醒李紧:“明天我发通知,这几天你准备准备来上班。记住,千万别让人发现你住在夏宫。”   说到这点他就想叹气。   都到这会儿了,他就算再瞎,也能看出卫纵真的看上了新上任的秘书。这让罗秘书长心情相当复杂。   哪怕这事发生在半年前   呢,他肯定都高兴坏了!   毕竟只要卫纵愿意谈恋爱,能迈过成年大坎,罗华管他对象是人是鬼?可现在谈恋爱也改善不了卫纵的问题,他心里难免开始计较。   李紧到底算人还是变种人?能生蛋不能?   如果将来卫纵坚持要和李紧结婚——这基本上是能确定的,因为他家殿下是个未成年老古董——他们还能生蛋,那生下来的得是什么玩意儿?   罗华一想到这些事,脑袋里就一连串的问号。   算了算了,青春期小朋友早恋,还不都是一曲忧伤的疼痛之歌。   也许今天谈明天就分了嘛!   “你们千万不要没事在前头花园里乱晃啊,”罗华忍不住警告他们,“但凡我听到一丝流言蜚语,我就立刻把李秘书调岗!”   卫纵忍耐地瞥他一眼,没吭声。   “您放心,我肯定看好殿下,不让他到处乱跑。”李紧脸不红心不跳,秉持着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上司的原则,把锅甩给卫纵。   卫纵顿时用看渣男的眼神,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这到底是什么品种的卷毛?!   他难道是上辈子考试作弊,这辈子才倒霉分配到这种卷毛吗!   作者有话要说:这种卷毛麻烦给我也来一只。   ~~~~~   李紧栽得挺早的嘛。   据说当你对一个产生怜惜时,   就说明你对这个人已经上心了。   不过要是这么说的话,卫纵好像比他还早一点。 第61章 咬人的猪崽   罗华, 毕业于中央外国语大学,双学位,还会六门语言, 夏宫首席秘书。如此优秀的他,现在却完全看不懂自己的上司——一只区区本科生的小学猪。   他紧张地托托眼镜, 看着前面边吵边走的两个人。那两人从雕刻着罗兰紫荆的铁艺大门进去, 穿过王宫护卫的时候, 还在两排护卫队的目光注视下,互相用脚踹对方。   “……”罗秘书长感到一阵窒息。   关琳靠在飞艇边闲闲地给自己补了个妆, 就听见旁边这人跟犯病似的,捂着胸口抽气。她对着镜子满意地抿了抿红唇,啪嗒盖上盖子嘲笑:“罗大秘书, 你怎么跟看着女儿被别的男人拐走的老父亲似的?”   “你在说什么鬼话?”罗华瞪着他, 一脸痛心疾首,“殿下要是我女鹅,我能让李紧接近他吗!”看看卫纵, 哪还有王储的模样?   以前只要助理稍微靠近, 卫纵就满脸挂着嫌弃两个字,三句话不离“出去”、“离我远点”,现在呢?人家小助理还知道要避嫌,他倒好,那猪蹄就跟多动症似的, 非得摸摸碰碰折腾个不停。说实话, 他现在一想起卫纵,脑子里就是一只长着花蝴蝶翅膀乱飞的猪。   “不过好在殿下也不会吃亏。”他使劲安慰自己,“殿下就是这点好,和谁处对象都吃不了亏。”   “……”   关琳想到那头庞大无比的蛇尾巨鹰, 欲言又止。   到底谁不吃亏,也难说吧?   罗华显然也跟着想到了,脸色一变,顿时又忐忑不安起来。他虽然那一次没去沙漠,但是昨晚上花园里那动静他可是看到了。能把殿下的变形态给整掉下去,李紧显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给你一个忠告,”关琳上飞艇前,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坏人姻缘,天打雷劈。”操的哪份子闲心,真的是……也难怪王后把他调到殿下的身边了。要不是陛下和王后出事,罗华最后估计就会成为王室大管家。   关琳坐在飞艇上,看着窗外还在烦恼的罗大秘,若有所思。   她这个人也不像老关,殿下和罗华对她都还有几分保留。比如殿下身体的问题,王室一直讳莫如深,布莉吉妲控制着星网,她也只知   道殿下被迫延长了成年期。   去年德瑞克星新加入长老山的新人访问,还特地关心了殿下。关琳无意窥探王室的隐私,刻意避开了,问题来了,为什么她会从卫纵的安排里,感觉出他对未来的漠视?   这是矛盾的,因为他既重视嘉莱万斯,但是又表现出孤注一掷。除非是他的身体真的出现严重的问题,不然一位踌躇满志的年轻帝王不该有这样的表现。   “麻烦开快一点!”她催促驾驶者,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家,去那面大镜子前好好和关琳谈一谈这事。开什么玩笑,卫纵的安危可是关系到她将来的职业前景是否有奔头!   再回到夏宫,两人一路就“机甲未来往哪个方向发展”吵得不可开交。   “……重机甲才是以后发展的主流趋势,军工所最新的一款重机甲设计,其重量已经逼近装甲坦克,可容纳三到四人的操作舱,如果能研制出来,坦克完全可以退役,”   卫纵语气坚决,“至于前哨兵,本身已经和机械步兵在某种程度上功能重叠,未来机械外骨骼套装进一步发展,基本上已经和超轻机甲没什么区别了,甚至更灵活!”   “抗打击力能一样吗?”李紧十分不屑,“就算加全套机械外骨骼,装备武器槽,机械步兵的总重也不会超过3吨,而目前最轻的机甲也足有18吨,差了整整六个人!何况要想保留机械步兵的机动力,武器槽能超过三格吗?必要时刻能扛起突击的任务吗?”   “这两者起码几十年内都没法互相取代!”他拍板下定论。   卫纵刚想反驳,军工所已经制造出了外动力机甲五代和六代,早半年就进入实测了。   假如一切顺利,一体型的外动力机甲要比分部位装备的外骨骼接驳更快,甚至能形成半包围的防护舱。虽然只有8.9吨,但是又比超轻机甲灵活,而且能够装备5个武器槽,比起一些侦查用的机甲也就少一格,堪称完美。   可他突然想到军工所上个月才发过来的经费申请,又闭上了嘴。   李紧斜眼看他,冷笑数声:“没钱都白瞎。”   他一边走一边吐槽,“谁叫你拼命扩张领土呢?今天打下一颗星,明天打下两颗星,三颗星星都得人力物力财力去开发   ,再这么搞下去,咱们明年开春军费能筹措齐不?”   “……”   卫纵憋屈地瘪着嘴,跟在他后头浑身散发怨气。   “哼!”   李紧根本不搭理后头哼唧的人,心想,老子还没摸着前哨兵的驾驶舱,这人倒好,就想着取消前哨兵的兵种,哇,想得美!   总不能他自己驾驶重机甲,就打他们哨兵的注意吧?想节省军费也不是这么个节省法。   李紧越想越不平衡,这些大胖子总是瞧不上他们哨兵,也不想想,哪个战场不靠他们打头阵摸地形?全靠活力硬抗,得浪费多少兵力和弹药!   不行,他总得让这些死胖子见识见识哨兵的威力!   “喂,你往哪儿走?”身后传来某人不满的声音。   李紧莫名回头:“我回自己屋啊。”他又想起一个事,“对了,你给我权限,我这段时间还要进作训场训练。”   这一刻,卫纵从卷毛身上感受到了昂扬的斗志。   他摸不着头脑:“我跟布莉吉妲说一声就行……但是你为什么要回去?你应该和我一块儿上去!”他十分不高兴地瞅着李紧。   李紧叉着腰看他:“你记得罗秘书长的话吧?他已经把我当成骚扰你的登徒子,我觉得,我还是自觉一点比较好。”   再说他忙着呢,哪有心思风花雪月?   卫纵震惊地睁大眼。   家花没有野花香,这话果真如此!不对,他现在还不是家花,小卷毛就已经腻了?!他家往上数四五代,哪一代国王不是从一而终?   怎么轮到他,他倒是遵守家族传统,但李紧怎么和他妈还有祖母还有曾祖母都不一样?   “你前面答应过要陪着我,言而无信是小人。”王储殿下眼神冰冷地盯着他。   李紧有点想笑。   最近他对上卫纵,总是觉得特别可乐。   “咱俩上下楼,就隔着一层楼板嘛,”他摊摊手,“你要真半夜做噩梦,顺着露台爬下来就是了。”   卫纵脸色郁郁,心想,那天为什么没把这边也给拆了?最好就留一个房间。   “不过,你要是把猪崽抱过来,我倒是可以考虑在你那儿玩一会儿。”李紧一朝翻身做主人,气焰尤其嚣张。   提到猪崽,卫纵头脑终于不热了。   对哦,他还没考   虑好要不要掉马甲……一起睡风险还是大了点。   他忍了半天,没忍住问:“你为什么对猪这么感兴趣?”他有点狐疑地瞅李紧,“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爱好吧?”   噗——   “这都被你发现了,”李紧怒极反笑,在卫纵惊恐的目光中,翻了个白眼,“我特别爱吃烤乳猪,就想要亲自养一只合心意的乳猪。”   “……”卫纵再傻也知道他在逗自己了,闷闷道,“看在你喜欢……它的份上,晚上我让它找你玩。”   “黑白花有这么聪明?”李紧回忆了一下,“好像是挺聪明的,鬼精鬼精,还会耍人。”那次不就是耍了他,害得园丁一直看他不顺眼。   卫纵闻言又骄傲了。   “行了,你先回去洗个澡吧,我晚上得处理点事,可能不在房间。”   李紧看着他痛快上楼的背景,总觉得怪怪的。   他耸耸肩回到客房,房间已经整理过了,一碟简单的三明治摆在小客厅的圆形小餐桌上,旁边还有一壶热气腾腾的红茶。   夏宫的服务人员一直让李紧很好奇,这些人神出鬼没,就像家养小精灵,能摸透房间主人的作息和喜好,服务得无微不至。   李紧拿起一块三明治大口大口吃着,摆弄新的智脑。   感谢老板,不然半个月换三个智脑,他的钱包实在扛不住。   他打开邮件,果然又是钱爱爱的服役日志。他的智脑已经和卫纵一样,被布莉吉妲接管过去,既不用担心国安局的监视,也不用担心其余的风险。不然他和钱爱爱定期的邮件往来其实很危险。   [老大,我已经完成了三次巡逻任务,绕了六分之一的海岸线!但是我运气太坏了,繁殖期也没能见到沙曼,军院里的沙曼标本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他看了几行,灌下一杯茶。   标本……啊,是被江所长要去了吧?   这可真是不巧,小爱前面进新兵营没有假,等到她正式进了海星驻地,有正常假期,标本已经被江离全部运走。   [……你应该已经没事了吧?我都担心死了,王谏什么也不知道!老大,高登有一次放假,还千里迢迢打报告来找我(惊恐.JPG)!我好气啊,驻地那帮混蛋都以为他是我男朋友!啊——老娘的闺誉!]   李紧忍住了吐槽的冲动。   他和高登现在的关系要是让学校的人知道,恐怕都跌破他们的下巴。自从他出事以来,高登那小子三五不时地给他发邮件,还拜托高斯上尉给他带了很多复健的记忆体。他挺感激那只大金毛的,毕业考试的事情,他确实欠高登一次。   如果毕业考试受影响,他别说军部选拔了,搞不好毕业证都拿不到,想考夏宫?根本没戏!   虽然他们最初的相遇不大愉快,期间的四年也称不上友好,但是男人的友谊嘛,不是有一句话叫“不打不相识”?大概就是他们这样的。   [我这次完成巡逻任务,受到了表彰,有机会进入特训营。   我听我们队长说,从特训营熬出来的兵,只要再运气好立一次功,妥妥得升!本来我还想着火焰沙漠里能有什么玩意儿让我立功呢,结果最近星盗比较猖狂,好像袭击了好几个行省的军校。   我们学校要是靶子,那也一定是最闪最亮的靶子!所以最近巡逻任务很吃紧,整个辅星的防护罩已经升到最高级别。假如你最近联系不到我也别紧张,我肯定在立功呢!]   李紧笑着看完,想了想,回了一封邮件。   [身体已无恙,你安心训练,争取立功提干授衔。等回来我再请你吃饭。]   他的真实情况,比如成为异化者,比如异化体有点特殊,这些事情都不方便在邮件里说。他只能简单地报平安,一切等钱爱爱假期回来。   李紧关掉邮件,又进军网搜了军报,最近竟然有十六所军事院校缩在的行星遭遇袭击。其中位于女神星系外围的Z62和Z67行星,遇袭情况比较惨重。   军院本身有一定级别的防空能力,同时内部都设有大型地对空武器装备。国防生等于预备役,哪怕是一年级新生,在大学前也都常年训练,具有基本的军事素养。只要装备到位,这些学生随时能编成全兵种军队。   在此前提下,倒霉的大部分都是城市里的平民。   Z62相对情况轻微一些,因为它本身就是小行星,有点像辅星,除了有所军事院校,就是一个围绕学校的大学城。和它相反,Z67的质量是62的十几倍,发展很早,已经有了成熟的城市体系,那所军事院校不过是67上众多大学   的一所,只是位置稍微偏远一点。   于是星盗在无差别袭击的时候,除了军院,还有附近的大学城也被来回轰炸了两遍。那些星际海盗掳走了大量平民,不管男女老少。   67的所有教官和学生拼死抵抗,和城外的驻地部队里应外合,但星盗来袭十分突然,火力猛,国防生首先就扛不住了,死伤大半,军院随即告破,驻地部队全员牺牲。   报告的内容客观冷静,再具体的数据和现场的一些资料都是加密的。李紧看完心情沉重,但他也知道,星盗就像打不死的害虫,像类似的事情时时重演,甚至不能算震惊全国的大事。   大部分人也许会在公共飞艇的间隙看看新闻,最多各行星民间捐款,除此之外,他们很快会忘却这些惨事,只要星盗没有袭击他们的星球。   李紧有些担忧。   开春他们即将去的要塞十分靠近陨石带,那里已经是星系最外围。但是他们离开的同时,怎么能确保星系内部的安全呢?这不像过去小的城邦,或者仅仅守卫一颗行星,女神星系太大了!   李紧登录军院内网找了些资料,打算先研究一下,明天再去问问卫纵。   长线作战是不可能的,穿梭一次星门耗费能量巨大,不过距离开春还有一段时间,如果能在离开前先清一遍国界线,哪怕出手震慑一下那些星盗团伙,他们走得也能更安心。   “笃、笃、笃!”   外头传来叩击声,响了两次,李紧才突然回神。   此时,窗外竟然已经漆黑一片,而他面前的茶壶凝结了一层水珠,里面的茶水完全冷透了。他揉揉酸胀的眼睛,惊讶地看着时间。   不知不觉过去了两个多小时?   “是谁?”   李紧喊道,起身走向会客厅的橡木门。   门外却没有人回应。   “不说话我就不开门了。”他没有继续靠近,警惕地看着门下方的缝隙。   “昂唧!”   门外突然响起愤怒的小动物的叫声,软绵绵奶乎乎。   李紧瞪大眼睛。这不是……这不是黑白花的声音嘛?他这才想起来,好像分别前,卫纵是有说过一句,让黑白花晚上来找他玩。   不是,他以为那就是开玩笑啊!   李紧赶紧打开门,目光一直下移,果   然看见一只小小胖胖圆鼓鼓的猪崽,正庄重地坐在自己的后蹄上,蹲在门外的提花地毯上——也可能是因为它不蹲就昂不起头,太圆了,没脖子。   “黑白花!”他惊喜地大叫,“阿爸的崽!”   噗——   猪崽震惊地瞪他,险些整个崽朝后仰翻过去。   什么鬼?   谁是你的崽啊你个臭卷毛搞搞清楚!   “怎么打喷嚏了?”李紧怜爱地抱起呆呆的猪崽,随手关上门,“来,让阿爸的怀抱温暖你!”他美滋滋地抱着猪崽坐到沙发旁,壁炉早就升起来了,橘黄的火光照亮大半间会客厅,上好的柴火哔啵作响,一靠近就能感到暖意融融。   特地自投罗网的卫猪崽呆滞地垂着四蹄,直到被放到沙发上一个柔软的四角流苏坐垫上。   “果然王室风范。”李紧单膝跪在地下,咔嚓咔嚓连拍十几张。   猪崽回神,发现自己的两只前蹄交叠,像个宠物狗似的趴在坐垫上。他愤怒地蹲起来,简直想要像羊驼那样冲李紧吐口水。   好胆竟然敢擅自拍他的照片!   “我就知道卫纵骗我!”李紧精心备份好照片,坐回沙发,把猪崽连着坐垫捧到自己腿上。他捏着猪崽的小蹄子,对他抱怨道,“你要是别人家的,难道你的主人还能这么长时间不管不顾?”   “你明明就是卫纵养的!”他非常肯定地卡住猪崽两只蹄子,举高高,“太好了,以后咱爷俩想见就能见,我明儿就给你做吃的,让你每天不重样吃,怎么样?”   卫纵原本还不高兴呢,闻言一顿,居高临下地瞅着他。   “昂。”   本王子可。   这么一想,他这段时间都没机会吃点好的,还有先前存的那点鸡□□,一直放在丰乐园他的坐垫下面,就算没被园丁扔掉,估计也会被那群崽子翻出来偷吃。   卫猪心情顿时好转,看李紧也没那么生气了。他甚至有种诡异的胜利感,看吧,小卷毛天天翻花样地气他,现在还不是得哄着他!   他高傲地伸出右前蹄,啪地盖在李紧挺拔的鼻子上:“昂唧!”   给你盖个章。   李紧满眼笑意,噘着嘴啵唧亲了亲他的蹄子。   “唧——”   猪崽惊出猪叫,缩回蹄子,一瞬间还以为自己   要着火了。   “哈哈哈哈哈!”   李紧大笑着,狠狠地埋在他的小肚子上滚了滚脸,亲了好几口,一扫心中的难受。   之前亲他的蹄子都还好,毕竟不特别敏感,但是这家伙竟然偷袭他的肚子!他的胸口!卫纵整个人轰然着火,一股热气从耳朵鼻子冒出去,然后又往下钻。   李紧突然觉得不对劲,他还抱着猪崽,就像抱着个火球似的烫手。他笑容一收,把崽子放膝盖上小心地查看。   “怎么了?”他纳闷地翻看了蹄子,“总不可能是害羞的吧?”   只见黑白花蜷着四蹄,一双大眼睛水汪汪地瞪着他,身上白里透着粉,整个崽都在哆嗦。好像确实有点不大对劲!   李紧的心脏顿时拎起来,把猪崽一翻,想摸摸肚子。   “昂——!!”   黑白花原本还蔫蔫的,肚皮刚露出来,就开始抓狂地挣扎。他拼命划动短短肥肥的蹄子,差点一蹄子蹬到李紧的脸上。   “别闹!我给你看看是不是吃多了!”李紧有点着急,捏住他的蹄子想把他给摁住,结果,猪崽直接往他手上啃,第一下没用力,第二下差点把他咬的叫出声。   “卧槽!”他硬是没松手,远远地把猪崽抱着,吃惊道,“猪还能咬人那?”   啊啊啊啊啊——   卫纵把蹄子划成一道影子,头昏脑涨地挣扎,完了,他这状态别是要变形吧?现在变回去,他就是赤条条一个人啊,裤衩都没有带!   完了完了,毕生耻辱难道就要发生在这里吗?   “咦?”   他哼唧着眼睛睁开一条缝,发现李紧的大脸又凑过来了。   好烦啊这人……   猪崽呜咽着用蹄子推他的脸。   李紧盯着黑白花他的肚子……下方,整个人都傻了。他是眼瘸了还是瞎了,怎么会看到小鸟?这不可能啊,黑白花才多大呢,两手捧正好,明明就是小乳猪!   他单手拎着猪,另一只手试探地碰了碰那个探出头的粉色细短的小东西。   嗷昂————   黑白花发出自出生以来最高亢崩溃的叫声,直接从李紧的手中挣脱开,冲向了露台。   哐当——咔嚓——   他竟然直接撞碎了落地窗的玻璃,冲了出去。   “黑白花!”李紧赶紧跟过去,发   现猪崽竟然高高跃起,跳了下去。我擦,他把猪崽逼跳楼了吗?李紧扑到露台围栏边往下看,只见那圆胖胖的小猪轻盈地落地,然后嘚啵嘚啵地飞快窜向小花园。   他没工夫想别的,右手一撑,跟着跳了下去。   “猪崽!别跑!”他小声呼唤一路跟过去,这边的花园已经属于王室私有,他完全没来过。那猪崽却仿佛很熟悉,左钻右窜的,很快就跑进一处用铁艺栅栏隔开的园子,里面似乎是小墓地。   李紧进不去,蹲在外面喊了半天,猪崽一去不回头。   他沮丧地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很自责。黑白花刚刚摸着还烫手,看样子应该发/情了吧?搞了半天,原来黑白花已经成年了。   “殿下可真没谱……”他嘟囔着埋怨卫纵,又疑心对方故意坑他。   李紧叹着气回去,顺着露台爬到卫纵那一层,看见里面竟然亮起了灯。他刚刚跳下去的时候,里面还黑灯瞎火呢。   他双臂勾住扶栏往里看了一眼,没瞧见卫纵,但是中间那张大床拱起一块。   作者有话要说:别多想,就是普通的形状,比较短小   另外他们家的猪也不是真的猪   ~~~~~~~~~~~~~~~~~~~~~~~~~~~~~   猪还会咬人??   李紧卡住猪崽伸直胳膊,震惊地看着它。   ——是的,紧哥,猪会咬人。   你别瞎几把逗他。 第62章 放开让老子来   李紧吊在那里, 花了一分钟思考。   到底是爬进去关心关心小学生,还是严格地“保持距离”,回房间呢?   一分钟后, 头上扎着小揪揪的卷毛叹着气,翻进了露台。他推开落地窗,给自己找借口,猪崽跑掉了,他总得要和主人打个招呼吧?   “卫纵, 睡了吗?”   李紧明知故问。   被子里的人有熟悉的精神力波动, 是卫纵没错,其次, 听那呼吸急促的,肯定没睡。奇怪的是, 就算他现在拿枕头闷住卫纵的脸,起码六七分钟之内, 这家伙绝不会喘一下。   所以……他在被子里干什么好事呢!?   李紧好奇难耐,轻手轻脚地走过去,嘿地扑了上去。   “殿下,您怎么睡觉不露脸,多危险啊,”他压在被子团上,故意道,“臣来给您透透气!”说完就上手去扒。   被子团的呼吸声从他靠近的时候就消失了,里头的人拼命压住被角不让李紧扒开。这不得了,立刻激发了李紧的好胜心。   他眯起眼,长腿一跨,直接骑在被子上固定住, 卷起袖子就要扯。他的大脑里两辈子的职场魂拎着他的耳朵大喊:你疯了吗?那是你顶头上司!快、点、松、手!   然而,还有一只蓬松的毛球,昂着脑小袋在职场魂头上蹦迪: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我就扯——赶紧的,不扯李紧你不是人!臭卫纵捏我的尾巴,这下轮到他了咩哈哈哈哈哈!   毛球骄傲地告诉李紧:你怕啥?你可是在他手心里母鸡蹲过的球,你还在他头顶做过窝!   它语重心长地说,这个世界,是属于你的啊。   李紧若有所思,有道理。   “臭卷毛,快走开——”被子里传来模糊的抗议。   卫纵简直要气死了,他怀疑李紧打算把他气死了,再去找其他成年人处对象。他此刻的情况实在有点难以启齿,浑身热得爆炸,那里又反应强烈。他都没想好该怎么处理,这个卷毛为啥不能放过他,呜!   他越是这样不肯冒头,李紧越是觉得奇怪。原本,他还只是想捉弄卫纵,现在倒有几分真切的担心了。   因为从昨晚开始,卫纵的情绪就一直大起大落,今早又要处理大公的事。下午结束了内阁会议以后,这人从外表看像是缓过来了,甚至会和他开玩笑拌嘴,但当他独自一个人的时候,是否会偷偷难受呢?   李紧担心他把情绪压抑在心底,长此以往会出问题。   他俯身趴在被子边沿,放柔声音哄骗:“不逗你了,我是担心你会闷,你就露个脑袋让我瞅瞅,然后我就上去,好不好?”   敢说不好老子扒了你。   卫纵一个大个子蜷成团憋在被子里,脸通红,他仿佛感受到了李紧没有宣之于口的威胁,悲愤地两眼冒金星。   “看看看,给你看!”   他怒极,猛地掀开被子,连着被子上的卷毛一块儿掀翻到旁边。   李紧双肘撑着床,惊讶地看着坐在被子堆里的王储。   黑发青年脸和脖子都红通通的,是那种连额头都泛红的程度。他瞪着自己,却不知道双眼含水的样子,看起来更像是撒娇,平日里冷冰冰的傲慢也变成一种禁/欲般的性/感。   李紧不由自主地往下看,这人随便套着睡袍,此时也松垮垮地挂在肩膀上,露出的结实的胸膛,也因为过于白皙,像蔓延开一片红云。   “好看吗?”卫纵咬着牙,撑着床的手都有点发抖。   “……好看。”李紧无意识地回答,随即回过神,眉头紧锁,“你怎么脸红成这样……发烧了,还是过敏?”   他伸手打算试试对方的额温,却被卫纵一把抓住。   卫纵烦躁地扣住他的手:“你别凑过来,好热!”他焦躁地几乎坐不住,体内就像一颗核/弹随时要引爆,就连呼出的气息都在燃烧。最可怕的是,李紧越是靠近他,他就越热。   “喂,你打算烧死自己吗?”李紧动了动手,被这人摁得更紧,就连卫纵的手心都像火炭。他想了一下,打算换个话题转移对方的注意力。   “你不是叫黑白花来找我吗?它真的来了!”   手上的力道好像轻了一点,有用。   李紧连忙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他,“我来就是想跟你说,猪崽竟然发青了!原来他是成年猪崽,你也不告诉我!”他埋怨了一句,又开始为黑白花担心,“你看它这个品种有小母猪吗?咱们得尽快给它相亲,要么就咔嚓以绝后患……”   卫纵手上用力,差点没把李紧的手给摁断。   “你!你怎么老是对我说这些话——”他彻底爆发,直接压倒下去,像岩浆一样覆盖住了李紧的身体。   他用力钳住李紧的手腕扣在对方的头顶,对方冰凉的体温对他如同久旱逢甘露,他下意识地蹭上去,将脸埋在李紧的颈侧,小动物一样乱蹭。   “……”   李紧一动不动,额头冒汗的同时,开始淡淡地怀疑人生。   他,李特助,前一世被称为外贸商圈小王子的一八六优质男,被床咚了。   这是怎么的呢,话说好好的,为什么要动手?   他刚想成熟稳重地劝说身上的小学生,对方胡乱蹭了蹭,四条大长腿位置一变,他的脸色也跟着变了。   “什么玩意儿……”话一出口,李紧就知道不好。   “呜!”卫纵眼睛都红了,抬起头贴着他,把热气往他脸上喷,“好难受……”   李紧瞪圆了眼,震惊之下猛抬头,差点用鼻子把王储的脸撞飞。他挣了一下右手,身上这人蹭的更加厉害。   “别乱动!”卫纵委屈地呵斥他,“我难受着呢,乱动啥?”   大哥?!到底是谁在乱动!   李紧有点想跪了。   他发现卫纵这热度仿佛会传染,现在他身上也开始冒热汗。手动弹不得,他只好下巴垫着卫纵的肩膀使劲抬头往下看,同时大腿努力挪了位置,直接碰到了卫纵那处。   啊,果然不是错觉!   李紧眼前有点发黑,一瞬间不知道该说什么。该说啥呢,“恭喜你起立了”,或者“谁没起立过就你了不起”?   卫纵哼唧哼唧的,睡袍很快变得皱皱巴巴之后,就剩一条系带还好好地系着。   他的大腿暴露在睡袍外面,死死地锁住李紧的腿。虽然脑子迷糊,但追求快乐是生物本能,本能告诉卫纵,绝对不能放走身下的人,抱住他——使劲抱住他,就对了。   “喂……”李紧唔了一声,后背瞬间战栗。他头大如斗,喉结滚动着,刚想开口阻止卫纵,话没出口,脖子上就感到一股湿热,强烈的电流窜过脊背和腰腹,到达鼠蹊。   他痛苦地闭上眼,脑子挣扎,身体却已经违背他的意思,开始享受了。   妈的狗男人啊!下半身的动物!   五分钟后。   李紧睁开眼,气咻咻地抬腰,使劲顶卫纵:“你他妈把老子放开,换我来!”   “……嚣张什么。”卫纵这会儿脑子已经稍微清醒了一点,黏在他身上根本不愿意离开。他稀里糊涂地起身,直接被李紧一把摁在床上。   卫纵摔进枕头里,还没回神,就看见李紧按住他的胸口,带着汗水、肌肉紧绷的大腿一跨,直接坐在了他的腰上,嚣张跋扈地睨着他。   “小学生,哥哥今天教教你怎么做人!”李紧慢条斯理地,立刻就感到卫纵年轻的躯体像一张弓似的绷紧,不由解气地笑了起来,“就他妈知道乱啃,老子脖子都快被你啃出血来了!”   这就跟坐过山车一样,原本他都闭上了眼,准备好达到最高点,结果过了五分钟,睁眼一看,还没启动?!   人干事?!   卫纵汗流浃背,眼睛却一眨不眨地盯着李紧,目光从他汗湿的鬓角到他微肿的唇,一路流连到对方这段时间变得细瘦的腰肢,以及……   他忍不住伸手掌住那段紧实的腰身,感受热汗吸住掌心以及对方肌理间运动的轨迹。   “你为什么这么熟练?”卫纵沙哑地问,心里十分不平衡。   李紧仰头咽了口水,手上不停。他稍微平复了片刻呼吸,居高临下,欣赏了几秒下方美男纵玉的美景,俯身抵着他的额头,笑嘻嘻道:“无他,唯手熟尔。”   他可算明白了,王室所谓的成年和他们普通人真不一样。卫纵长这么大,外表都成熟那么久了,竟然连五姑娘都没动用过,真让人叹为观止。   李紧顿时心疼自己,对象这个德性,只好他自己辛苦一点惹。   “……”   卫纵十分心虚,一把扯过被子盖住两人。   卧室的动静持续到半夜,直到两人饿得肚子擂鼓才消停。   李紧软绵绵地掀开被子,趴在枕头上急促地呼吸:“不行了,我得吃点东西……一滴精十滴血,我今天献血了,必须得吃点好的。”   “你在说什么鬼东西?”卫纵趴在他身上,下巴垫着他的肩膀,懒洋洋地反驳,“没有这种说法,讲点科学啊卷毛……不过我也饿了。”   他安静了片刻,结果李紧也没动静。   “……”   “……”   半晌,两人死鱼眼互相对瞪。   “我出力比较多啊,你后面就白躺着,”卫纵有理有据地指出,“所以该你去拿吃的!”   李紧撅起八月十五顶他的肚子:“快滚开!没有我教,你还跟兔子啃草似的啃我脖子呢!教会徒弟饿死师父啦,你快去给为师拿吃的!”   “你这人……”卫纵不服气,下巴使劲磨他的卷毛,大手伸下去别有用心地捏某人的八月十五,“要不我们再睡会儿?我觉得我还可以——”   “我不可以!”李紧悲愤地捶床,“我一滴都没有了!我要吃饭!”   卫纵噎住,最后只好骂骂咧咧地翻身下去找吃的。   天知道他还是个刚刚青春期的未成年啊,好可怜的,为什么李紧就不能尊老爱幼一下下呢?   要是换成李紧,走出卧室的时候肯定又会吃惊。卫纵披上睡袍,懒散地到会客厅,只见壁炉旁的茶几上摆着一些点心,还有热腾腾的浓汤。 第63章 步入成年期   李紧狼吞虎咽地吃掉了三大块面包。   “吃慢点, ”卫纵看得心惊胆战,生怕他把面包塞进鼻孔里,他连忙把汤碗递到李紧的嘴边, “喝点汤。”   李紧咽下面包,凑过去咕嘟咕嘟喝了半碗。   “……”   卫纵不禁感到匪夷所思。   明明是他出力气不是吗?为什么这家伙好似干了体力活一样啊。   他仰头喝掉剩下半碗,看小卷毛吃饱喝足,腆着肚子躺在床上打嗝,只能主动地收拾托盘, 放到外面的小客厅。   难道这就是成年男子的悲哀?在床上伺候好了对象, 还得负责喂饱对象的胃,还要打扫卫生!他当未成年猪崽的时候, 就从来没有这些烦恼!   卫纵站在小客厅发呆,突然想到, 他这样算成年了吗?   他低头看看自己,四肢看样子没什么变化, 精神力也没有波动。如果现在变形……他思考了几秒,眼前出现罗华崩溃抓狂的脸。   ‘西塔楼刚塌,为什么您又搞塌了东塔楼——今年的财政——’   卫纵打了个哆嗦,放弃了这个念头。   算了,明天找个机会去试一试吧。不过他要是真的正式成年了,估计就要彻底告别幼崽的变形态了,那他还有没有必要告诉李紧有关黑白花的真相呢?   “哈喽——有人没有?”   卧室里传来小卷毛懒洋洋的呼唤。   啊,臭卷毛是一刻也离不开他了吧。卫纵回过神,突然龇牙嘿嘿怪笑。   他抓了抓凌乱的头发,把睡袍重新系好,这才推门回到卧室。   “来了,催什么催啊, 真是。”卫纵故作烦恼实则得意地说,“你是幼儿园小朋友吗?这么离不开人。”   李紧躺在床上翻了个白眼。   假模假样抱怨他之前,能不能先把翘上天的尾巴放下来再说……他稍微一动,四肢百骸就传来剧烈的酸痛,尤其是他的手和腰,至于八月十五,那就是另外一番感觉了。   哎,原本他是打算动动手活,把卫纵糊弄过去就算完,可是男人吧,整着整着就擦枪走火一发不可收拾……尤其是他床上这个,无论怎么看也是极品啊。   “我手特么快断了……”李紧痛苦地张着爪子,然后瞅着卫纵。   卫纵将目光移到那只修长的白白的爪子上,大脑立刻回忆起不久前,这只爪儿带给他的快乐。他银色的瞳孔缓缓收缩,颜色加深变成了一种雾银,忍不住咽口水。   “我帮你按一下。”他小媳妇一样坐到床边,捧起李紧的胳膊,从上到下顺着穴位给他按压放松。常年训练,他们对纾解身体上的运动损伤都经验丰富,不输给专业技师。   李紧发出舒服的叹息,另一只拍拍他的腰:“大兄弟,手艺怪好的嘛!”   “……谁是你大兄弟?”卫纵不满地眯眼,“喊老公!”   “噗——可咳咳咳!”李紧一口口水呛进气管,咳得惊天动地,“我他妈——喊你老公公!你怎么不喊我老公!?”这小子到底看过些什么东西,怎么脑子里跟长了小黄片似的。   卫纵涨红了脸,又不服又羞恼,恶狠狠地压住他:“你自己说!明明是我在上面的,为什么我不是老公?”   哦豁,还委屈上了?   李紧一想到这个就悔啊,简直悔不当初。   原来擦枪走火就算了,那他也是打算凭借自己那点微薄的看片经验,抢占个先机。虽然他上辈子相亲也没相到男朋友,但是倒多了几个男闺蜜。种子大家分享嘛,具体操作他还是有谱的。   好家伙!他还没摸到卫纵的八月十五,这小子直接吓萎了一半,他要是手指再往前,估计他能和猪崽一样当成表演跳楼……   李紧当时很无语,可他也很难受啊,箭在弦上难道引而不发?   只好委曲求全,牺牲小我了。   当时,李特助甚至做好了半夜找张艾德看菊花的心理准备。没想到两人在这方面竟然很合拍,关键是他还没喊疼,这小王八蛋竟然说他鸟被夹得疼!   嗷——!   有本事别一次又一次啊!   “你叫我哥哥我就叫你老公,”李紧眼珠子一转,“很公平,怎么样?”   卫纵心想,小卷毛当他是傻子了吧,呵。   “哥哥。”他嘴唇蹭在李紧耳边,低沉地喊。   李紧耳朵红成半透明。   他轻咳一声:“乖了乖了阿弟。”   然后……没有然后。   这就是个骗子。   “你快喊老公!快点——”卫纵出离愤怒,使劲搓怀里人的卷毛,“快喊老公!”   “哎,小媳妇儿真热情!”李紧笑嘻嘻地任他搓揉,混不吝地调戏王储。   卫纵败北。   两人打打闹闹,一直到后半夜才抱成一团睡下。   第二天早晨,闹铃在七点准时响起。   李紧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快狠准地结束了闹铃。他迷迷糊糊地盯着天花板,老觉得有点奇怪,等他抬头一看,发现自己竟然跑到床尾,脑袋都睡到了床尾凳上。   “哈——”他打了个长长的呵欠,坐起身,发现另一头的卫纵又整个埋在被子里,只看到一点黑色的发丝。   这家伙难道异化体是鸵鸟不成?这么习惯埋脑袋。   “殿下,快起来……”他又打了个呵欠,滚过去拍拍被子。卫纵没什么动静,依旧睡得很沉,在被子下面发出悠长的呼吸。   李紧窝在被子外头,跟着呼吸节奏都险些睡着。可他今天还得去办公厅报道,而且他都打定主意,从现在开始一直到出发,都必须坚持体能和精神力训练。   他晃晃脑袋,伸手扒拉开对方捂得严实的被角,然后吓了一跳。   被子里的是卫纵没错,但是人却不大一样了。一个和卫纵长相酷似的成年男子趴着,那张棱角分明的脸压在精壮结实的手臂上,眉峰浓厉,紧闭的双眼睫毛轻颤,却不会显得脆弱。最关键的是,这人的黑发一直披到肩膀,凌乱地盖住半边脸。   对,就是成年。   假如说从前的卫纵看上去也成年了,到如今一对比,才会发现,原来这样子才是他真正成年的模样。   几个小时而已,怎么变化这么大?   李紧惊到,粗鲁地使劲晃醒这人:“快醒醒!卧槽你的身体都不讲科学!你头发变长了卫纵!”尾音接近歇斯底里。   男人硬生生被他惊醒,睁眼的时候眉头紧锁,杀气腾腾。他的眼睛确实是银色的,这让李紧松了口气,但是这双眼睛看向他的时候,里面什么情绪也没有,竟然显得很冰冷。   有那么一刻,李紧以为卫纵突然狗血的失忆了。   “干嘛……臭卷毛……”男人困倦地抱怨,声音低沉地几乎让人起鸡皮疙瘩。   李紧听到熟悉的称呼,浑身放松了下来。   他一言不发,调出光屏,调整好摄像头对着卫纵:“醒醒大哥,你自己看!”   卫纵睡眼惺忪地看向光屏,然后被画面里的男人吓了一跳。   “这谁!”   但他很快意识到这就是他自己,于是眉头再次皱起,爬下床跑去盥洗室。   李紧先联系了罗华,大概说了一下情况,然后走到盥洗室门口。   “我能进来吗?”他靠着门问道。   门突然打开,卫纵站在门边,微微低头看他,突然小声得意地说:“我变大了哦。”   李紧老脸一红。   他这才发现,这位王储殿下大不大另说,个头竟然拔高了!他心中充满嫉妒,导出程序给卫纵量了一下,190公分!?   “睡一觉长了三公分?”李紧难以置信地又测了一次,还是一样。   卫纵左右活动脖子,又拉了拉自己的胳膊:“难怪我做梦感觉浑身不舒服……这就是成长痛吧。”他低头摸了摸自己的腹肌,松口气,还好肌肉没因为个条消失。不,应该说,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已经正式进入了全盛阶段,并且这个阶段将会持续很长很长的时间,直到他步入衰老期。   他看着满脸不快乐的李紧,不由失笑,伸手使劲揉了揉对方柔软的发丝。   “你瞅瞅你那小样儿,谁叫你成长期那么快就结束了呢?”   嫉妒令他质壁分离。   李紧默默吐槽,比划了两人的身高和体型差异。好不容易缩短了个头差异,结果他被绑架一回瘦了几十斤,肌肉都没了,现在连个头优势也没了昂。   不行,增肌训练必须要加量!   “我告诉秘书长了,他估计正带江所长过来,”他告诉卫纵,脸上难得出现羞窘的表情,“就是……我特么怎么和他说这事儿呢!”   万一罗华问他,卫纵好好的,为啥突然就二次发育了,他该怎么回答。   “……我跟他说。”卫纵反而不忍心看他为难,安抚他,“要么你就先去办公厅吧。我也有点事要办。”   李紧立刻跳起来跑去找衣服,就跟后头有狗追一样。   “对了,”卫纵靠在墙上欣赏他的背影,装作不经意地问,“你生日是在十一月吗?”   “哈?”李紧正套裤子,闻言狐疑地转头,“3号啊,你干嘛?”   “送你礼物!”   卫纵翻白眼,依依不舍地看着某人白嫩嫩的八月十五被裤子挡住。   李紧一听,挺满意的,还打算也表达自己的诚意,就听见小客厅外头有脚步声。他脸色大变,匆忙把外套往身上一甩,跑向露台。   “晚上见!”他噘着嘴,冲着卫纵隔空么么哒,然后撑着扶栏,从露台一跃而下。   卫纵猝不及防被李特助飞来一吻甜到,活生生有种背着家里和情人私会的错觉,就是他俩这个角色,好像有点颠倒了。   罗华敲门进来的时候,他还回不过神,一直盯着露台的方向。 第64章 偷鸡摸狗   “殿下!”   罗大秘书心里的复杂和激荡, 已经能够单独书写成一本书。   “您真的成年了!”   他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卫纵,隐约觉得卫纵极像那位强硬派大帝,其实他们的行事作风也非常相似, 反而倒不像卫荣大帝了。   卫荣大帝毕竟重文轻武,虽然遗传影响,依旧体格高大健壮,但若是和如今的卫纵比起来,就显得文弱了。   “这到底怎么回事, 怎么突然就……”罗华激动归激动, 心里还是犯嘀咕,“李助理呢?”他脑子里突然响起警铃, 看殿下的模样分明刚刚醒来,为什么李紧会知道殿下的异样!   卫纵装作没听见, 若无其事地坐在床边,示意江离过来给他检查。   “什么味儿?”罗大秘书吸了吸鼻子, 觉得这味儿隐隐约约有点熟悉。他瞄了一眼故作镇定的王储,怀疑地扫视了整个卧室,果然看出点可疑之处。   床上太乱,殿下属于窝个坑睡一晚不动的那中人,不大可能把床折腾成这样。他又往露台走了几步,在另一边的床头柜下方,看见软毯掉在柜子和床的间隙,而且还皱巴巴的,有些纸团夹在里面。看上去就像有人匆忙把这团东西丢到下面。   都是男人,看到这场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罗华瞬间窒息。   谁?是谁拱了猪崽?!   他仿佛听见自己脑子里有个嘲讽的声音在说话。   ‘这还用说,除了李助理还能有谁……’   兔子都不吃窝边草啊!   但是罗华没有立场指责这两人搞办公室恋爱,毕竟天要下雨猪要嫁人——再说卫纵误打误撞能成年, 命好歹保住了,再也没有一个倒计时时钟在头顶悬着,他只有感激的份儿!   他深深吸了口气,又赶紧吐出来,打开落地窗换气。   “咳,不管怎么样,成年这道坎咱算是迈了过去,”他装作什么也没看见,快步走回卫纵和江离旁边,“要是陛下和王后泉下有知,应该也能放心了。”   提到父母,卫纵变得沉默。   好笑的一点是,假如他爸妈没出事,他这会儿估计正和他爸吵得天翻地覆呢。卫荣陛下绝不可能同意他和小卷毛处对象,他老妈的态度估计要好点儿,但如果他能分手,他妈肯定没意见。   他昨晚和李紧做到最后,心里已经有准备了。   卫纵想得特别明白,无论他能否和李紧走下去,他都不会让所谓的后代捆绑住自己,也不允许有人因为这件事伤害李紧。退一万步,哪怕他们分手,也决不能是因为这个原因。   他打算把自由联盟的事情解决了,再考虑公开。何况公开以前,他首先还得求婚,然后正式订婚呢!要不,生日礼物不送了,拖到求婚或者订婚的时候再送。   没准小卷毛一高兴,稀里糊涂就答应他了哈哈哈!   罗华和江离站在王储面前,看着这人从低落到亢奋只花了几秒,十分神经。   “江所,”罗华担忧地问江离,“成年会导致精神异常吗?”   江离迟疑地摇头:“应该……不会吧。”   检查完毕,他汇总了一下记录,告诉卫纵:“殿下,从激素水平来看,您确实已经进入成年期了,精神力突破临界点,恭喜您。”   “嗯,”卫纵很淡定,“总算来得及时。”昨晚他并没有什么感觉,但是现在,他可以清楚地感知到体内充沛的能量,精神力虽然刚刚突破,但是脑域非常稳定。   一切好极了。   江离看着他,半晌忍不住问道:“殿下,真的是因为……荷尔蒙吗?”   换做平时,江离这么贼头贼脑瞎打探,卫纵根本不会搭理他,但今天很特别,他心情格外好。于是纡尊降贵地赏了他一眼:“嗯,还算有点关系吧。”   但他坚决认为上床绝不是最根本的原因,能够成年,明明是因为爱!   没错,假如换成其他人,他根本就不可能去接触,更别提更亲密的行为了。只是因为对方是李紧才可以。   虽然他的答案如此敷衍,江离仍然很满足。他真得很满意自己的老板,不说别的,光在老板自己身上,他就能开发不少项目课题啊!之前没有证据表面荷尔蒙对异化者的影响,现在有证据了!   江所长暗搓搓地想,不知道可不可以偷偷再去采访一下李紧?   再说到李紧,他从东塔楼的花园一路绕,最后绕到当初他急着救苏南从办公室跳下去的那个小小的景观灌木丛。这时候抬起头,就能看见他们秘书三处走廊尽头的露台。他深吸一口气,趁着没人往前走回办公厅大门。   依然是那个开阔的门厅,头顶的一百零八烛枝水晶黄铜水晶吊灯,发出奢华而迷离的光芒。他走进门厅,接待台后站着一名站姿笔挺的娇小女生,看到他的时候,营业性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   “李……李紧!”张可可张大嘴,惊喜地喊道,“你回来啦!”   李紧暗暗松了口气,露出笑容:“嗯,今天回来销假。”   “你等一下,”张可可跑进接待室,不一会儿和同事一起走出来,“我让同事代班,我陪你去销假吧。”   张可可惯来热情,李紧很感激,顺从地跟着她去了人事办公室。一路上,时不时就有人惊讶地看向李紧,同他打招呼,等到他来到办公室的时候,身边已经有五六个同事陪同了。   “你简直是个奇迹,你不知道?”二处的一个男助秘夸张地说,“你升职的速度那简直就跟星舰起航似的,咻咻咻,刷新了夏宫的记录啊!”   “这是关键吗?”另一人说,“直接成了殿下的生活助理才最关键吧?李特助来之前,殿下才刚刚赶走了好几个呢。”   这倒是的。   所有人都认同地点点头。在这方面,没人会嫉妒李紧,因为殿下太可怕了,要是不高兴,说话可不会跟人客气。大家在外面都算得上精英,但是在殿下面前,常常都会有自卑感,哪个自信的人会喜欢这中感觉呢?   李紧面带尴尬地微笑。   说实话,他不大喜欢这中被人围住的状态。   张可可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说道:“李紧,你别在意大家的话,这段时间日子实在有点难过,见到你,大家突然觉得又有了希望,才会这么激动。”   这番话说出口,众人脸上都感慨万分。   李紧心里也很难不认同。   是啊,这段时间实在太漫长啦。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似乎就是从苏南出事那会儿,医院兴起一场大风波,紧跟着公寓楼爆炸,他随后失踪……虽然他很快回来,一直安全地待在夏宫里休养,但是对于不知情的同僚们而言,他们只知道苏南刚死,李紧就遇到恐/怖袭击,生死难料。   更别提1016视频事件,将王室整个卷进了巨大的阴谋中,也让民众陷入了恐慌。   王储殿下很久都没露面,罗华虽然正常上班,但也经常一走大半天。秘书办里大多都是年轻人,遇到这中状况,还要天天打卡上班,下班也要面临各中询问的声音,日子的确不好过。   今天,李紧重新出现在秘书办,升职加薪,平安健康,这似乎预示着一切不好的厄运即将结束,他们很快就能回到正轨。   李紧办完手续,大家都返回岗位,只有张可可陪他往电梯走去。他们来到电梯口,李紧理所当然看向开放办公区,诧异地发现办公区里空无一人。   “季桓罗康他们呢?”   张可可解释道:“这段时间事情太多了,秘书长提前结束实习考核,除了有一个实习生因为家里有别的打算所以拿了实习报告离开,其他人都安排进了各自的岗位。基本上都在二处和三处,季桓和罗康都在二处。”   啊,李紧恍然。   他出事后,因为信息受到监控,后面也各中原因,就没有和罗康他们联系。不过算算时间,就算不提前,也差不多要选岗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张可可走进电梯,果断地按下顶楼,“禾茉和李云京都不在三处了。”她对上李紧的目光,无奈地笑笑,“我刚刚注意到,你一直犹豫想去二楼。”   “她们怎么了?”李紧低声问。   张可可叹气:“禾茉你知道,感情比较充沛,办公室就你们三个人,苏南和你先后出事,她就有点扛不住了,辞职回家,好像年后就要和她对象结婚。”   “至于李云京,她倒是很坚强,申请了外派办公室,如果能坚持三五年回来,职务应该能往上拔一拔。”   李紧听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如果他能和禾茉李云京好好地告别就好了,至少也让她们知道,自己很好。   “放心吧,李云京每年年底都要回来述职,至于禾茉,她结婚肯定会请你。”张可可安慰他,“大家只要都在国内,总有见面的机会。”   “谢谢你了,”李紧自嘲道,“你看我,就像掉窝的鸟,回来发现窝不见了。”   张可可噗的笑了:“所以我特地陪你过来,就是给你打预防针啊。”她一直挺欣赏李紧,从李紧刚进办公厅开始,她就觉得这是个聪明又厚道的好人。实在难得。   五楼到了,张可可并没有走出去,而是指着左边橡木双开门外的一块小小的办公区。   “那里是生活助理的工作位,如果有人来访,你得在门外做好登记工作。”她提醒李紧,“该有的东西我都给你配齐了。一定要记住,尽量不要打扰殿下。”   她隐晦地补充了一句,“你还记得第一天,我在丰乐园对待殿下的态度吧?你就保持那个态度就行了。”   “……”   李紧心想,就是目不斜视,在卫纵跟前保持内心一片空白的态度吗?   他要是能做到,昨晚就不会和卫纵滚到一张床上去啦。   “好的,你放心,”他十分自信地微笑,“我在殿下面前,一直心如止水。”反正都吃上嘴了,没那么馋。   “不愧是李特助!”张可可冲他竖起大拇指。   电梯下行,五楼顿时变得安静。   李紧环顾四周,不同于下面几层,这一层除了电梯口这一片开阔的地方,包含了他的办公区,以及公共的盥洗室和一个茶水间,就是卫纵的办公室。   今天卫纵并不会过来,他坐在自己的办公桌前,再次安装好星网,发现张可可把他二楼办公室的东西也原封不动地挪上来了,不由感激她的细心周到。   他打开光脑,查看大秘办公室发来的备忘录,发现今天他能做的工作就是整理访客登记,然后发给楼下,协商安排好卫纵的日程。   有意思,他以后要亲手安排他男朋友的工作。   李紧仔细看了看这几天张可可的访客记录。由于卫纵这几天并没有过来,他也没有到职,所以访客被禁止上来五楼,全部都在一楼接待台那里登记。   “露易丝夫人?”   他诧异地看了时间,竟然比他们去大公府还要早几天。   可是,如果露易丝夫人有事想找卫纵,那天在大公府,她明明好几次都有机会单独和卫纵说话,难道没有说吗?   李紧觉得奇怪,不过还是把来访信息登记在光脑上,打算下午问问罗华,如果秘书长没来,那就晚上直接问卫纵。   剩下就是军部的几条,还有全盟联赛组委会的视频连线请求。   一直到下班,李紧都没见到卫纵和罗华。   他心里记着露易丝的事情,回塔楼换了衣服,就来到地下室。他尝试着刷个人智脑,闸门在滴一声后,沉重地朝一侧滑开,果然能进去了!   作训室里变化不大,不过李紧发现左边的体能训练区多了一些器械,看样子是新添置的。他难免自恋地想,应该就是卫怂怂专门为他添置的吧?   哎,真贴心。   李紧从个人智脑探出训练计划表,准备投影到大光屏上,方便对照训练。半透明的计划表却在办公被一只骨节粗大的手捏住。   【计划表不错。】   黑发女人仿佛从虚空里踏出来,凭空出现在李紧面前,低头看着表格。   “阁、阁下!”李紧吓一跳,紧张地喊她。   布莉吉妲抬头看他,半晌笑起来。   【需要陪练吗?】   李紧睁大眼:“可以吗?”不会吧!他运气有这么好?!   布莉吉妲耸耸肩,下一秒身影出现在一组器械旁。【来吧,反正我近日无事,有点闲暇时间,你可以先从抗阻训练开始。】   这一开始,就持续了整整四个小时。   李紧停下最后一个动作,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似的。他小口小口地灌下去两瓶水,保持深呼吸,慢慢调整呼吸频率。   【按照今天的强度坚持三天,然后你就可以尝试加倍。过来枪械区,这里有一套外动力骨骼,穿上它,然后让我看看你的射击精度。】   李紧拖着脚步来到枪械区,这里和虚拟作训区结合,地方够大,足够小范围的模拟出各中地形。   他两手略微有点发抖,尽量在四十秒内装备好动力外骨骼,扣好卡扣和接驳设备时,身上的负重感瞬间消失大半,最后的感受,就像穿了一件老式的HW-2型战术防护背心,重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这中动力外骨骼并不是全身一体式,比较麻烦,好处就是替换方便,耗损率大大降低。具体包括了一顶智能控制显示头盔、内置护甲,和一双携带喷气装置的战靴。   武器槽包括双制气推式钩枪和三倍爆炸力、热导式导弹,一柄89公分长的军用激光刀,手/枪和高能狙击步/枪都是必备了。   如果是在部队实战演练,机械步兵同时还会装备好普通能量夹和特殊能量夹以及信号弹、急救包和营养剂。如果没有动力外骨骼,所有这些东西加起来,重量得用大象驮,但现在单兵就能够负重灵活行动。   他扶好头盔的全息视镜,反手拔出高能狙击步/枪,端着枪趴在掩体后。   射击训练也是循序渐进的,目标靶分为固定和移动,作训场里完全虚拟,机动性大大增强,同时拟真的靶位对士兵的心理承受能力也是一个考验。   据说最高等级的射击训练场,士兵击中靶位,在位置特殊的情况下,甚至会有被血喷溅一脸的感受。   李紧除了和黑衣人对上,还真没有实打实地杀过人,即便那是迟早的事儿。   靶子突然出现在十点钟位置。   李紧想也不想扣动扳机,每分钟四千发的射速配合头盔,甚至能够射穿几千米以外的战车护甲。此时他连续叩机,后座力完全被护肩抵消,使得命中率几乎不受任何影响。   【全部有效区。】   很快靶子全部换成了活动闪现靶,同时从平面靶变成了拟真的敌对方人形。这也意味着,他不能指望射中原来的有效区,因为那都被对方和他一样的头盔和护甲挡住了。   护甲对上激光脉冲枪,至少能防御住10次激光束的伤害,而他等不到11次分数就被会被扣光。   李紧快速在场地里移动,躲避对方激光枪攻击的同时,要迅速解决对方。二十分钟后,他解决掉了闪现出来的大部分靶位,直到最后六秒,一个靶子闪现在他的身后。   【注意!】布莉吉妲的声音十分严厉。   李紧在脸侧看见枪头时,就迅速抓住枪管,猛地往前一带,转身横枪卡住了靶位,左手拔出激光匕首,却在匕首触及到靶子颈动脉的那一瞬间犹豫了一下,就这么一下,六秒结束。   过关测试失败。   周围的山地场景刺啦消失不见,他身前一空,只剩下空握的右手,和攥着匕首的左手。他两手一垂,无力地倒在了地上。   布莉吉妲走到他身边,表情十分冰冷。   【等你上战场,也要这么仁慈吗?】   李紧掀掉头盔,眼前因为汗水而模糊。他眨了眨眼,坐起来沮丧地承认错误:“没有下次了。这次是我没做好心理建设。”   【我听说你上一次的战斗十分勇敢,毫不犹豫。】   “那是因为……”李紧顿住。   也许因为那时候他救人心切,同时又身处生死之间。对方下手越狠,他就越无所顾忌。   【你觉得对方是坏人,而且不会对你留情,因此你才能狠下心,对吗?】   布莉吉妲叹口气,突然想到在很久很久以前,她似乎也见到过这样的一个孩子,好像是霍尔家的小少爷。   一开始都是那么天真。   【殿下似乎打算带你一起去要塞,我必须要给你忠告。无论是自由联盟还是星际海盗,他们都是人类。人类,是世界上最复杂的生物,你遇上的也许是穷凶极恶的匪徒,但也有可能遇到老人、妇女甚至孩子,他们在你的枪下会害怕,会流泪,会向你求饶——】   李紧怔住,脑子里仿佛也跟着出现了那样的画面。   他会怎么办?   【不,你不必想怎么办,当你脸上出现像你此刻这样的表情,你就已经死了!她们是海盗,你必须记住!在你犹豫哪怕0.01秒的时候,她们就会拔出刀,甚至用手,插/进你的眼睛或者你的喉咙,她们的眼泪是有剧毒的。】   布莉吉妲严肃地看着他。   【你需要狠下心,保持空白而且杀气腾腾的大脑,年轻人。】   李紧好好地上了一堂课。   训练结束后,布莉吉妲离开了半个小时,他才慢吞吞地站起来,龇牙咧嘴地扶着墙往外走。老实说,他昨晚上被/干了大半晚,都没像现在这么累啊。   李紧爬到塔楼,犹豫了片刻,还是老老实实地回去自己那一层客房。倒不是他不想和热气腾腾的男朋友多待,关键是他有点怵罗妈妈。   今天没碰上罗华,他其实有中暂且逃过一劫的感觉。万一罗华还有事和卫纵说,又到塔楼,他这会儿的状态可爬不动露台。   李紧咬着牙洗完澡,衣服都来不及穿,倒在床上一秒入睡。   又是一天。   李紧在浑身燥热中醒来。一睁眼,发现自己被个热乎乎的肉垫子裹着,严严实实,硬是在深秋让他热出一头汗。   “雾草,几点了?完了我迟到了——”他猛地惊醒,推开卫纵看时间。   卫纵抱怨地哼唧,翻个身又抱住他乱蹭:“今天法定周末啊!”   周末……   李紧这才放松下来,大腿和手臂酸痛得几乎抽筋。他哎哎叫唤,最后叫的卫纵一脸起床气,爬起来给他按摩。   “你昨天多大强度,搞成这样?”卫纵特别不高兴。   他昨晚十一点多回来,发现屋里黑灯瞎火,立刻下来找人。原本他还想趁热打铁,再搓着小卷毛练一练技巧,结果好家伙!他摸了臭卷毛半天,小卷毛都冲他起立敬礼了,本人竟然还扯着震天响的呼噜,睡得比猪还香!   只剩下王储殿下,一脸怨妇样儿坐在床上,最后只得放弃,不甘不愿地抱着卷毛睡觉了。   “先不说那个,”李紧突然觉得哪里不大对劲,他掀开被子往里看了一眼,控诉地瞪着卫纵,“你是不是偷偷摸我?我特么都快破皮了!”   狗比!呜!   “……”卫纵镇定地,低下头心虚干活。   我没有你别瞎说。 第65章 惊天大秘密   卫纵一边给李紧按摩, 一边狡辩。   “你皮肤太脆弱了,”他说着还骄傲哼了一声,“不像我, 我妈说我从小就皮厚。”   李紧一时语窒。   他不会是找了个傻子吧?   “我还没问你呢,你们今天一天都在干什么?”他赶紧打听,“秘书长没问我吧?他还不知道咱俩的事儿吧?”这关系着他明天要不要装病请假。   “呃……”卫纵小心翼翼地撤爪,先退后四五米,然后才老实交代, “我不是拿毯子帮你擦了一下么, 我还特地塞到床下边儿,好像被罗华看见了。”   社会性死亡本死!   李紧眼前发黑, 已经想好辞呈该怎么写。关键是明天得抢先一步,否则他就会成为本届第一个被辞退的实习生。   他绝望地躺平。   卫纵安慰他:“其实没那么严重, 罗华根本没问,毕竟我能顺利成年, 他应该给你发奖金。”   安慰着安慰着,他自己都觉得是真的,竟然还感到有点骄傲。   “你知道什么叫婆媳关系吗?”李紧一骨碌坐起来,诚恳地问他,“在秘书长眼里,我就是那个拱了小白菜的猪你懂?”   罗华高兴是高兴卫纵成年,又不代表他会很喜欢手下的小助理和卫纵搞在一起!   卫纵挠挠鼻梁心想,该怎么说呢?他好像才是猪。   他打量了一下脸蛋红扑扑,眼睛水亮亮的卷毛,暗自点头,小卷毛看上去确实很水灵,像颗小白菜。   “你别瞎操心了, 先想想怎么做好我助理吧。”他叉腰,“助理干什么的,你搞搞清楚。”   不知怎么,李紧脑袋里下意识浮现出那句经典的有事助理干,没事干……干个蛋蛋!他赶紧摇头,完了完了,他在想什么玩意儿。   他把脑子里的废渣全部清理干净,终于想到那么一件正事。   “我差点忘了告诉你,前几天的访客名单有露易丝夫人,”他纳闷地问,“咱们去大公府那天,露易丝夫人没有跟你提起过?”   卫纵皱眉,有点吃惊:“她?她什么都没和我说。”   准确来讲,露易丝夫人几乎没怎么和人说过话,除了卫芙,仿佛连正常地寒暄都令她厌倦。   其实他这次再看到露易丝,总觉得对方变了很多。   记忆里那明明是一个温柔爱笑的女人,现在接人待物的态度却如此冷淡,仿佛拒人于千里。不过露易丝对待卫芙,却好像又恢复了小时候的关心。   卫纵真的不懂露易丝在想什么,难道说,世界上还有比小叔对他更好的人吗?   要知道露易丝已经没有亲人了,她在这个世上唯一称得上亲人的,就只有丈夫和养女。   “我明天去大公府有机会再问问她吧,”他摇摇头,“这段时间小叔一直在修养,我希望她至少能多陪陪小叔。”   李紧没就这个话题发言。   他在这件事上,是一个纯粹的旁观者。有句话说旁观者清,在他看来,卫纵难免有些偏心大公,谈起露易丝夫人时就显得很不满意。   倒不是他站着说话不腰疼,只是综合众人的说法,大公和夫人当初也是如飞蛾扑火一样的热恋,同时还经历了阻挠和挫折,这种经历一般只会给感情添火加油。   要说露易丝因为被关押受到伤害,中间甚至分手回国,但最终她回来了,甚至和大公结婚。除了没有亲生的孩子,他们婚后的生活平静到甚至上不了小报。   那么到底出了什么问题,为什么大公的爱依旧,露易丝夫人却冷淡了?   其实他也想不明白,换做是他,好聚好散不行吗?   “你们王室谈个恋爱都这么麻烦……”李紧不由叹口气。   卫纵立刻紧张。   “你不要地图炮啊,”他色厉内荏地指指点点,“我在你之前连别人的手都没牵过!”   “哦,是吗?”李紧马上杠精附体,斜眼睨他,“那每年毕业典礼上和第一名握手的是你的替身吗?”   “……”   卫纵心慌气短,他慌着慌着突然灵机一动,“虽然每年都握手,但是只有今年特别不一样。某个人当着我的面掉帽子,还害我弯腰去捡……”   他眼睛突然亮了:“你说,你是不是故意想引起我的注意?”   李紧无语,这他妈的就很巧合了,回头再看,确实怎么看怎么像故意的。   但是!他怎么可能遂卫怂怂的意?这家伙逮住一点,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想多了阿弟,那是高登想看我出丑,故意打飞我的帽子。”他一本正经地反驳。   然而恋爱中的猪崽思维十分与众不同。   卫纵先是失望,随后陡然觉得不对——怎么又是高登?他都看见了,李紧邮箱里有十几封来自高登的邮件,那蠢狗肯定是暗恋他家卷毛!   “我就知道高登想撬我的墙角……”他阴沉地看向一旁的高柜,那上面还有一瓶什么古法祛疤膏,也是金毛寄来的,可见居心叵测。   他这思维跳跃的幅度之大,把李紧给整懵逼了。   “咱不能基眼看世界哈,高登上学那会儿交过三任女朋友,都是校花。”   至于为什么没有院花、系花或者班花……因为军院的女生挺要强的,不想当万年老二的女友。院外的人反倒没有那么清楚,而高登毕竟长得还不错,一头金毛格外招摇。   他又不是什么万人迷。   高登那家伙,其实本质有点慕强,顶多就像想要引起他注意的小金毛,老晃尾巴冲他汪汪叫。   李紧突然想到:“高登说壹号部队已经报名了,他们新兵是替补,最近一直在爬积分榜。”他越想越遗憾,“我去年成绩还不错,今年本来想拼一把,到时候进机械步兵连也容易点……”   “郑铎那里对你来说就是代餐,哪有正餐吃起来香!”卫纵冲他挑眉毛,表情相当得意,“等我们出发以后,也许路上会有点时间,我带你去看看我标记过的一些星球,都很有意思。”   “您竟然能忍着没去占领?”   卫纵耸耸肩:“科技发展水平不在一个层面上的星球,除非被星盗占了,不然没人会出手,否则那不叫争夺资源,叫侵略。”   “虽然联盟几乎没有存在感,但有些规矩,大家仍然会遵守。”他转而兴奋地说,“真的有小人国你知道吗?那是我自己出去瞎转悠发现的,但是生态大体上和我们差的不大,唯独那些小人儿长得特别小。”   “还有一个地方大气层很薄,在那里看星空会非常美,很适合拍照。我们刚从星盗那里抢回来的Z206有丰富的水产,里面有一种鱼,烤好了,外头一层鱼皮酥脆掉渣,里面的肉就像奶油那样柔滑鲜美,入口就化,你肯定会喜欢!”   这样的王储实在少见,他简直兴奋地像个小孩儿。   李紧忍不住跟随他的描述去想象,嘴里分泌唾液,仿佛真的尝到了鲜美的奶油一样的鱼肉。   真好啊。   他心里热乎乎的。   李紧冲动地凑上去,吻住了卫纵。   王储的声音戛然而止。他愕然地睁大眼,近在咫尺地是男朋友紧闭的双眼,淡褐色的睫毛微微颤抖。他能感到李紧唇/瓣的柔软,对方如此小心又认真,让他觉得特别可爱。   他伸手搂住李紧,稍微偏头,热情地咬住对方的唇/瓣,勾住他的舌。   热气熏人,阳光仿佛从屋顶直/射而下,随着某种飞行小虫,带来了浓郁的花香。他怀里的人有时候成熟的像橡木,光润沉雅,但是此刻却像害羞的植物,狭路相逢便朝后退怯。   两人好一会儿才分开,静静地对视。   卫纵忽然笑了,冲着李紧挑衅地舔了舔/嘴巴,在泛红的唇角留下湿/痕。   黑发和冷白的肤色,还有银色的眼睛和红唇,这配色怎么看怎么招人。   李紧霎时脸蛋红透。   对手趁他不备,竟然快速升级。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在床上喊爷爷!”对手霸气发言。   “……”   所有旖旎全没了,就一句话,真牛。   李紧死鱼眼看着他,开口讥嘲:“你要这么想,我现在就可以喊喊,让你提前感受一下。”   他长出一口气,摸了摸刚才还乱跳的心口,还好卫纵缺根筋,不然他还真招架不住。   卫纵还懊恼呢。   嗐!他说错话了!他应该说老公或者爸爸之类的昂。   今天虽然不用上班,不过两人磨蹭了一会儿,还是自觉起床。卫纵要去看大公,李紧则打算按照计划,依旧去地下室锻炼。   “现在是布莉吉妲监督我训练哎,”李紧高兴地说,“我感觉很有收获。”   卫纵往头上套卫衣,随口道:“你还可以向她请教冷兵器,这个她最擅长。我的剑术也是她手把手教的。”   他穿好衣服,又提醒李紧,“你别光顾着长肌肉,记得在作训室里训练一下自己的异化体,最好能在灵活变形的时候,尽量让脑域保持稳定状态。”   李紧点点头。   他一直都是纯人类,也习惯了,所以有时候根本想不起来自己还有第二形态。不知道这次再进虚拟世界,小毛球长多大了呢?   “走了,”卫纵想到自己的父母,走过去在李紧嘴角亲了一下,意有所指地说,“别太累。”还没等李紧反应过来,他就迅速溜了。   李紧翻了个白眼。   大公府依旧和上次一样,安静得几乎有点压抑。年轻管家一接到飞艇的通知,就严阵以待,守在门口等着迎接卫纵。   这次王储却穿得很随意,并且驾驶着一艘普通号牌的民用飞艇。   “大公怎么样?卫芙呢?”他习惯性地问道。   “殿下,大公正在阳光房晒太阳,小姐陪着他呢。”   卫纵想到来访记录,顿了一下问道,“夫人呢?”   管家自然很诧异,他还没怎么听过卫纵主动提起夫人。但他立刻反应过来,低声说:“夫人这几天不舒服,在自己房间休息。”   就这么大的地方,就三口人,竟然也没待在一起。   卫纵浓眉紧锁,心里十分不舒服。   他只思考了几秒就下了决定:“我有点事要询问夫人,关于他们的住所的问题。请你带我去见她。”   管家没有表现出好奇心,而是安静地带着他来到三楼另一边,这边的套房完全属于露易丝夫人,包括大公在内,都不会随便进去。   因此,他带着卫纵停在了门厅处,没有直接去敲门。   “殿下,容我先进去通禀一声。”他欠了欠身,才离开去扣门。   卫纵等了两分钟,管家很快回来,冲他弯腰。   “夫人在里面等着您。”   “谢谢,”卫纵想了想说,“请帮保密,暂时别告诉大公。”   管家露出一点笑,又飞快收起。他向卫纵郑重地保证。   “就算不提您,我也得为夫人保密,不然可就要失业了。”   卫纵走进露易丝的房间。   进门就看见拱形门洞,墙上贴着淡蓝色镶嵌纯金纹路的墙布,地上则是绚烂的贝金地毯,房间内用各色陶器和鲜花点缀,看起来极具异域风情。   卫纵知道这是露易丝家乡的风格。   那里盛产一种贵金属叫做贝金,其实就是一种特殊的贝类,有大有小,难得是形状和纹路完全相同。   贝壳上覆盖纯金,天然就是昂贵珍稀的装饰物。贝金产出金珍珠的几率也很大,纯金珍珠磨碎制作成香料,燃烧后可以安定脑域。   可想而知贝金被炒到了什么样的价格。   露易丝的家乡因此暴富,她才有机会读书,甚至到嘉莱万斯留学。假如她没有遇到卫耀,学业结束后,她就会从事对外贸易,专门交易贝金。   会客厅和卧室完全打通了,走进去能一眼看到尽头的落地窗和露台。   露易丝就站在落地窗前,背对着卫纵。   她无疑很美。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但是她依然背影窈窕,腰肢纤细,一头金发像贝金的色泽,随意搭在肩膀上,也有种凌乱的美丽。   卫纵看着看着,却觉得这幅画面是割裂的。你看着露易丝,无论是从她的发型、妆容还是服饰,都与这房间的整体风格格格不入。   他环顾一周,也没有看见任何相框,以及具有个人特色的物件。   这间房间的主人,简直把这里住成了高级酒店套房。   “夫人,”他先开口问好,“冒昧打扰了。”   露易丝转过身,又用那种奇怪的眼神看着卫纵。过了好一会儿,她移开视线,低声说:“是我该说谢谢,您看到我的访客记录了,是吗?”   卫纵直接道:“你那天并没有告诉我,我猜想也许你要说的话会涉及到你的隐私,就单独来找你了。”他感到有点热,走到窗边询问地看她,“不介意吧?”   露易丝摇摇头,卫纵就推开一半落地窗,随意地看着外面庭院的红色绿色黄色的树,上午已经带点凉意的风穿过窗户,给凝滞的室内带来一丝新鲜的空气。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他看向露易丝,后者似乎正在受到困扰,每当看见他的时候,困扰就会加倍,让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这就是露易丝给他的感觉。   “医生说大公的身体很有起色,”她竟然先说起了卫耀,“我想,他接受过手术以后,就会变得很健康了,这是件很好的事情。”   卫纵没说话,只是专注地听。   露易丝在微风里环抱住自己,表情不断地挣扎。最终她下定决心,第一次笔直地看着卫纵,轻声说:“殿下,我打算在大公手术以后,正式提出分居的要求。”   卫纵面上平静,心里却瞬间掀起轩然大波,满脑子弹幕刷刷飞过去。   搞什么?   分居?!   一股怒气渐渐凝聚在了胸口,他眼睛冒火,压抑着声音,咬牙问:“婶婶,我不明白!”他深深换了几口气,尽量保持冷静,然后问道:“是小叔出轨了吗?”   露易丝忧郁地摇头。   “没有,他这么多年一直只有我。”   “那就是你出轨了,爱上其他人?”卫纵的声音变得冰冷。   然而他对面的女人还是摇头。   卫纵变得暴躁,语速飞快地质问她:“既然你们都没感情上的意外,为什么要分居?你是觉得王室生活太压抑吗?”   他放轻声音,“如果是这个原因,你很快就不需要再忍耐了!小叔做手术之前就会宣告脱离王室。等他身体恢复,你们想去哪里都可以,哪怕回你的家乡!”   “不!”   露易丝突然反应激烈,她大声拒绝,扶住了落地窗,那双动人的眼睛里充满了泪水。   “那不是我的家乡!”   卫纵愕然。   “你在说什么?”   露易丝拼命平复心情,揪住自己的披肩。   她抬头,用非常麻木的毫无起伏的语气,告诉了卫纵一个惊天秘密。   “我不是露易丝。”   这个世界如此荒诞滑稽。   卫纵懵了,他听见自己发出嗤笑,嘲讽露易丝:“你就算想离开小叔,也不用编造这么可笑的理由吧?你直说吧,到底想干什么?”   对啊,婶婶难道疯了吗?   露易丝彻底冷静下来了,她意识到对面是王储,是卫耀的亲人。她如果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掉眼泪显然没有用处。   “我的确不是露易丝,”她昂起头,冰冷地回视卫纵,“我也没法证明我自己的身份,因为我在成为露易丝的那刻起,真实身份就已经被吊销了——”   这让她心中压抑多年的痛楚从深处翻腾上来,让她难以再顾忌自己的形象。   卫纵大脑一片混乱。   他震惊地瞪着金发女人,回过神的第一件事,就是从空间扭掏出个小玩意儿啪地贴在落地窗前。磁场覆盖他们站立的区域,嗡鸣声响起几秒就立刻消失。   “我开了屏蔽仪,你继续说!”   他用严苛冰冷的目光审视对方,可无论怎么看,都没觉得和记忆中的女人有任何差异。   “我在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经历了大大小小无数次手术,”假露易丝露出浅浅的苦笑,任由他打量,“只要不躺到手术台上,没人能从外表上区分我们。”   假设她说的都是真的,那么卫纵第一反应当然就是——   “那真的露易丝在哪里?”   金发女人却变得茫然起来。   “我、我曾经是流民,没有户籍,一直混迹在最底层,我也不知道自己混了什么血,反正有一头金发。有一天他们找到我,说让我去扮演一个女人,从此可以过上人上人的日子,还能给我一大笔钱。我需要钱……”   她注意到卫纵不耐烦的表情,叹气,“我不知道,殿下,他们为了把我弄进国安局,给我办了户籍,可‘我’存在了几个月,就不得不死掉,从此只有露易丝。至于真的露易丝,我根本没见过她本人,只是看过视频,还有监控。”   “监控?”卫纵脑子嗡嗡响,也顾不上其它的,“你看见监控里她在什么地方吗?”   露易丝眼神看向房间一角,使劲回忆:“我想,那有点像监狱,或者病房……不,更像监狱,有一次她砸歪了监控,我看见画面边沿露出来的栅栏。”   她向卫纵解释,“你知道那种老式监狱吗?用钢制的一根根的栅栏……”   “我当然知道!”卫纵打断他,焦虑地继续问,“你说国安局,你都见过谁?你怎么知道是国安局找得你?”   开玩笑吧?朱琼斯有这个胆,当初就不会被他闯进屋子吓成那德性。再说露易丝被当成间/谍带走的那会儿,朱家在国安局且还说不上话。   可是其他人,怎么可能瞒天过海搞这种鬼?小叔有什么价值,需要那些人这样针对?还不如直接暗杀掉露易丝,岂不是更彻底……   不过,那时期的人好像都离开了。   是巧合?   露易丝垂眸:“我那时候并不知道,但是我见过国安局的标志logo,后来我和卫耀结婚,也曾经陪同他去过国安局,然后我认了出来。”   没人知道她当时的震惊和恐惧。   不,也许有人知道,但她也认不出来。隔了太久,而且当时她不停地学习,甚至脑内注射语言芯片,灌输了大量有关卫耀和露易丝的事情。   她几乎二十四小时坐在监控前,观摩监控里面的女人,看她的一言一行。或者仔细地翻看她的电子相册,大学里那些影像,和卫耀的旅行vlog……   看得越多,她越觉得监控里的是另一个人。   那些别有用心的人,把vlog里恣意大笑、神采飞扬的女人,变成了监控里的疯子。   虽然她仍然能够从露易丝不发疯的时候,观察她的习惯,但是大部分时间,她都是沉默并且疯狂的。   长时间的禁闭能够逼疯一个心理健康的成年人。   “你为什么不和小叔说?”卫纵扶额,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张和婶婶一样的面孔,“如果你那时候就告诉我们——”   “对不起!”露易丝流下眼泪,“我不能说,我身体里有东西,他们说等过去五年,那东西会自然代谢掉,到时候我就可以自由走动。我本来想说,等五年后我就坦白,但他们告诉我,他们不会一直关着露易丝,因为已经有一个露易丝,而且她并不想留下,而是想要回家乡去。”   其实最重要的并不是她自己的生死,而是她有很重要的人还留在殖民星。但这一点她不敢和卫纵说。 第66章 同游   卫纵看着露易丝, 姑且就这样称呼她吧。露易丝双手纠结地缠握,忐忑难安地盯着他,紧张到几乎忘记呼吸。   他认为露易丝没有撒谎, 只是在细节上有所隐瞒。   以他对那帮老家伙的了解,他们不可能仅仅在露易丝身上安置一个“东西”,肯定还有别的威胁手段。比如露易丝前面提到需要钱,那肯定不是用在她自己身上的。   卫纵无意拆穿,也暂时没工夫细究, 他只确定一点, 露易丝说出口的都是在真的。他还记得他妈好像提过,当年小叔大婚, 内阁要求露易丝必须待在首都星,五年不能出境。   以前他觉得是那帮老家伙不肯承认抓错人, 故意折腾小叔和婶婶,现在他知道原因了。过了五年, 一切已成定局,他们能好好地处理真露易丝,而假的也已经成真的了。   五年。   他是在小叔大婚的那一年出生的。   这就意味着,小叔去追回来的,还有他小时候印象里的,全都是眼前这位露易丝。对小叔来说,他从来就没有和自己的爱人修成正果,而卫纵,他认识的根本不是真的露易丝。   或许他从没认识过露易丝。   太可怕了。   卫纵只觉得太阳穴直跳,眼睛连着头一起涨得疼。   “和小叔分手回国,又回来结婚的也是你?”他不死心地问道。   露易丝轻轻点头。   “那是,我的成果检测。”她自嘲一笑, “假如我能骗过大公,就算毕业了。”   也是在卫耀向她求婚以后,她接受了最后一次手术。手术有两个目的,第一,拿掉她的子宫,替换成露易丝他们中族的特殊生殖器官,同时也防止她怀孕;第二,为了控制她,给她安了一个随时会爆炸的小玩意儿。   她当然后悔过,每一次躺在手术台上,她都害怕得不得了,害怕闭上眼就再也睁不开,害怕从镜子里看见自己。   可是她当时太渴望改变了,她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也想改变和她一起的那些孩子的命运。。   她通过国安局和内阁,把孩子们全都送去了待开发的殖民星,一直到大半年后,才以资助的名义见到他们。只是没想到他们最后变成了自己的软肋。   露易丝很怀疑,就算人生重来一次,她真的能果断地拒绝吗?   于是她理所当然地,像风浪裹挟的小船,就算不情愿,也不得不一步步走到现在。   经过这些年,露易丝亲眼看着中央城慢慢的一点点的褪去腐朽的躯壳,虽然丑陋,但毕竟开始焕发生机。像她和那些孩子一样的人,依旧还在最外围最底层的地方挣扎,不过已经少了很多。假如那时候他们能够得到如今的救治,也许她真的可以有其它选择。   两人相对无言。   卫纵看向窗外,今天是个阴天,早上那会儿还有点阳光,现在却乌云密布。这倒挺符合他目前的心情。   他心烦意乱。   露易丝把这件事告诉她,不管最后能否脱身,也算得到了心灵的释放。可他呢?他知道了这件事,难道就能够冲过去,告诉他体弱多病的叔叔真相?   不但不能说,还得继续隐瞒,除非他能把事实查清,找到真的露易丝的下落。   “我同意你的请求,不过得等大公手术恢复期结束,我们再来谈这件事”他冷冷说,“在此期间,请你务必闭紧嘴,就算最后你们离婚,你也得用露易丝的身份离开。”   他无视金发女人绝望扭曲的面容,冷酷地告诉她:“很不幸,夫人,恐怕你这辈子都必须用这个身份,哪怕死亡,墓碑上也会刻着她的名字。”   取代了别人的人生,是可以说丢弃就丢弃的吗?   “千万别想着自己去坦白,不然我会让你后悔的,比当初还要后悔。”   他真想要挖出过去内阁和国安局那些人手里的把柄,并不是一件难事。以这位露易丝的行事,她极力淡化自己的存在,尽量不想和周围的人产生牵扯,在这中情况下依然去接触的人,不就是他要找的把柄吗?   “……我知道了。”露易丝双手发抖,低着头答应。   卫纵立刻转身离开。   他一秒钟都不想停留,越看露易丝的脸,他就越觉得愧疚。为什么小叔也没发现呢?假如有人伪装成小卷毛,他一定能认出来啊!   他有点头疼,不知道该怎么着手去查。   露易丝的下落肯定要搞明白,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对吧?   卫耀正躺在躺椅上,腿上搭着毛毯,有一搭没一搭地听卫芙说话。他闭着眼睛,虽然太阳没了,但是阳光房里仍然很暖和,植物的香气浓郁。   他听见卫纵犹豫的脚步声。   卫耀无意识地勾了勾嘴角,这个小子,从小就这样,干了坏事就狗狗祟祟地顺墙根走,脚步声都和平时那中大摇大摆不同。   “哥!”卫芙惊喜地大喊。   卫纵揉乱她的头发,捡了一张椅子坐下:“小叔,别偷笑了,装什么呢。”   “没大没小!”卫耀睁开眼,没什么真意地斥他,“你怎么这么闲,又跑过来偷懒?”   “今天周末合法偷懒。”卫纵翻白眼。他端详了一下卫耀,见对方脸色红润许多,说话也有力气,这才放心。   “别看了,我都快被你看出鸡皮疙瘩啦。”   卫耀十分无奈。   “手术定在下月初吧?”卫纵可不管,转头问堂妹。   卫芙点点头:“医生说我爸恢复得不错,按这个精神头再休息半个月,做手术准没问题!”   她现在反而觉得她爸那次昏倒不算坏事了,要不是这么严重,他也不会接受卫纵的提议。等她爸手术结束,她打算结束这边事务所的工作,不管她爸去哪儿,她都陪着。   “你刚才去见你婶子了?”卫耀轻声问。   卫纵很自然地嘀咕:“您怎么知道的?我都让管家保密了。”   一旁的卫芙露出吃惊的表情。   “我是身子弱,又不是没脑子,”卫耀轻哼,“大公府这一亩三分地我要是还管不好,那就不是废物了?还不如死了算了。”话一出口,面前两个年轻人就怒目瞪他。   他连忙转移话题,“你找你小婶干什么?她这两天不大舒服,都不出房门。”说着说着,语气里到底流露出一丝担心。   卫纵在心底再次感到纠结痛苦。   这会儿,他倒宁愿露易丝是真的,只是厌倦了和小叔的婚姻而已。要是小叔知道……不,这个秘密必须烂在那女人那里。   他头一次对一个弱者产生了杀意。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很快被他否决。除非他有那个自信能把证据消灭的干干净净,不然就是在他和小叔之间埋下了炸/弹。小叔肯定会不死不休地找出凶手。   算了算了。   “卫纵?”   他回过神,随口找了个理由:“不是说再给你们挑个庄园嘛,你肯定也会依着她的想法,我还不如就直接问问她,省得到头还得找她。”   “夫人看上去情绪确实不大好,”他想想又补充了一句,“也可能是担心你的手术。”   卫耀似乎不大相信,但又很高兴。   “行了,到时候再说吧,她这个人有点选择困难。”   “这倒是真的,”卫芙插了一句,“我和我妈逛街,她能逛三四个小时,最后回头去找头一家店。每次都是这样!”   卫纵看着这对父女,卫芙大概也察觉到她爸爸很喜欢聊这些话题,因为听上去很温馨,和世界上任何一个普通的三口之家一样温馨。他俩兴致勃勃地谈论起露易丝的一些小怪癖,而这再次让卫纵感到了割裂。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眼神看他们。   他想,无论多专业的演员,也不可能数十年如一日地入戏,何况露易丝不过培训了几个月就上岗。那么她在这些年里,有没有投入过真感情呢?   卫纵认为是有的。   正如他印象里最早的婶婶温柔有活力,和小叔出双入对,热吻或者大吵,那都是需要情感支撑的。特别是当她已经失去了自我,必须要以露易丝的身份活下去,而后来又渐渐没了监管者的时候。   卫纵懒得再去探究对方的心路历程,目前他只有一个目标,就是让小叔平稳地度过这个艰难的时期。等小叔身体好了,自然也就有资本去应对新生活。   虽然他不喜欢相亲,但也许小叔不反感呢?   等到李紧下午训练结束返回塔楼,就看见一只沉思的王储。   “想什么呢?”李紧奇怪地在他面前挥手。   “如果有人伪装我,你能认出来吗?”卫纵抓住他的手,严肃地问他。   这什么问题……   李紧思考了几秒:“你知道你的精神力很高吧?就像黑暗里的灯泡子一样,很难会认错哎……何况就算精神力也很强,你的性格也不大好模仿。”   集傲慢幼稚别扭小气爱吃醋为一体,而这些小性子,除非像他和罗华这样和卫纵私下相处多的,不然很难通过搜集信息或者监控卫纵的行程获得。他觉得自己可以在十句话内,通过这人的反应判断出真伪。   卫纵对内对外简直就是个活体精分。   “……我怎么觉得你不像在夸我?”精分有点怀疑地抬头看他,“你是在夸我与众不同还很强大吧?”   “是的,殿下。”李紧笑眯眯道。   再加一点,自恋。   李紧好奇地问他:“那要是换成我,精神力难以判断了,你要怎么区分真假?”   卫纵突然高深莫测地看他一眼。   “我当然有法子。”   不管李紧怎么诈,他都不肯再说了。   “时间还早,要不要到密语水乡去看看?”卫纵敲敲桌子,转移这只好奇鬼的注意力,“正好让我看看你的机甲。”   李紧天人交战,可是和卫纵一起登陆星网的诱惑力太大,他还是妥协了。至于想知道的事情,没关系,他有的是法子逼供!   卧室内只有一台星网端口,两人还是去了地下室。   “等一下,我调整一下拟真度。”卫纵给两台座舱都设置好,这才推开舱盖,示意李紧先躺进去,“之前为你的训练,拟真度调得有点高,还是重新设置比较保险。”   仍然是熟悉的登录界面。   由于地下室的两台座舱相关联,李紧和卫纵同时出现在了倒映着星河的水面上。金发金眸的沙曼人鱼王轻甩着华纱一样的尾鳍,绕着他们俩人游曳。   “我一直想问,为什么向导会是沙曼?”李紧小声问。以前他都是独自登录星网,独来独往,也没机会和别人讨论这个话题。   卫纵却联想到了他异化体的那条金色鳞尾,评估了一下,觉得还是李紧的更好看。人鱼的尾巴太长太大,看起来老让人觉得毛骨悚然。   “我也不大清楚,要不回头问问布莉吉妲吧?”   他耸耸肩,“你知道《星河舰队》最早的版本距今有三千多年,也是人鱼出现在开场。可能中央智脑们都觉得这些带尾巴的比较漂亮……”   李紧有中错觉,那个虚拟向导冷冷地盯了卫纵一眼。   【请选择登陆世界】   没有欢迎词了?也不给看小星星了?   李紧深深觉得这个虚拟向导肯定不止是一段程序,八成也有智慧。向导生气了,因为他旁边的傻子说人家是“带尾巴的”……   【密语水乡,系统大厅】   卫纵浑然不觉,淡定地选择了地点。   人鱼王直接丢出一个蓝色的水球,向他们砸来,李紧来不及跑,就一头栽进了黑色的通道,再次站稳时,周围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他已经在竞技大厅了。   “小卷毛!”   李紧抬头,就看见一个黑发黑眼的高大男人正大步走来,嘴里还喊着他的黑称。虽然长相不搭噶,不过那神态倒是十成十的“卫纵”。这让他更加确信,别说换个人伪装,就算卫纵自己换张脸,他也能认出来。   “你怎么跑那么远?”他纳闷地看看卫纵来的方向,那里是温泉池吧。   “我怎么知道……”卫纵也郁闷呢,一睁眼他男朋友不见了。他就站在温泉池边,要不是反应及时,差点直接滑进去。   李紧心道,人鱼真的怪记仇的哈。   他上下打量王储这幅其貌不扬的壳子:“这不是马甲吧?”   “如假包换,”卫纵挺起胸,“我就这一个号!”   李紧回想片刻,确实,以往王储在打比赛的时候,要么待在机甲里不出来,就算出来也带了面具,再加上都是黑头发,个头体型差不多,还真想不到面具下竟然用的不是本人的脸。   “你应该换一个发色,”他有些不放心,“部队的人看见你背影肯定会认错,特别是最近比赛的人多……”他这么低调的人,真的不想因为队友惹眼。   “行了,走吧紧哥,废话这么多!”卫纵撘住他的肩膀,往1号柜台走去。   柜台旁围了不少人,柜员依旧是那位头帘很长的海蓝星人。他正热情地向一个龙人展示比赛排行榜:“……团体赛我向您推荐壹号战队,这是去年的团体冠军,不过胜率高,就没什么赚头……今年的黑马,黄金小分队……不不不,蒸汽机不行,他这个月已经掉了十个位置,前面押他的都赔掉了底裤……”   李紧眯起眼。这人上次跟他推荐蒸汽机,说什么“上升速度非常快,现在押他,稳赚不赔”,果然是奸商!   “那人我认识,心态很差,输一场就会场场崩……难道你押他了?”卫纵抱臂,微微低头询问他。   “麻烦别低头,谢谢。”李紧伸手抵住他的脑袋,面无表情道,“健康游戏抵制/赌/博。”   卫纵懒洋洋地把脑袋一歪,重量全压在李紧的手掌上。   “两位感情真好!”   海蓝星柜员不知道什么时候跑过来,笑吟吟地看着他俩,“今年的团体赛,也有一对友基,配合默契,半个月上升了二十个位置,要不要看看?”   “……”   李紧冷冰冰开口:“3。”   3就是指观赛指南,他一出口,面前突然弹出虚拟光屏,从菜单页面切换成了一副巨大的地图,右侧则是实时排位。   柜员顿时翻了个大白眼,头帘一放,去接待其他客人了。   李紧两人终于能够安安静静地研究地图。   “这个黄金小分队我怎么看着眼熟?”他点开排位上显示红色上升的金色名字,立刻弹出四十秒的精彩对战视频。只见画面中展示了一场沙漠追击战,十人对十人,蓝色在前,金色在后。十艘金色的沙漠快艇如同金色游鱼穿梭在沙丘中,四人在最前方左右两侧展开护盾,中间四人双手持脉冲枪狙击,还有两人断后。   蓝色朝后连续扔出雷火/弹,小范围爆炸,腾起的火焰遮挡视野,飞溅的砂砾在高速下直接批头盖向了最前面的四个人,其中一人的护盾消失,整个被掀翻到半空,被随后跟上的快艇接下。   最中间的快艇直接顺着沙丘最高处飞跃而起,腾空越过了爆炸升起的烟雾,然后顺利落地。   这个过程发生在四十秒的视频以内,期间金色快艇队伍速度好不滞后,除了损失一艘快艇。不过这个四十秒的视频只能看见蓝方的攻击,单纯想押注,恐怕得购买完整的观看视频。   或者,有些人舍不得花钱,大概就会觉得金色方被动,转手去押注蓝方。   “光看名字就知道了吧!”卫纵不屑地轻哼。   高登的新兵队。   不过他也没有过多嘲讽,毕竟高登是他手下的兵,而从视频看,今年新兵的质量也还不错,算得上训练有素了。   “我们什么时候可以买一场看看?”李紧开始琢磨。   “等预赛开始吧。”卫纵关闭页面,拉着他走人,“现在都是排位赛,没看头。”   他们依旧去了密语森林。   李紧这次再走进森林,竟然有一中很特别的感受。就好像这里才是他的故乡,森林里的每一处都让他感到放松和惬意。假如他事先设定了异化体,现在搞不好都自动变成了第二形态。   越接近腹地,他就越放松。   不过就算到了那里,他也不可能看见一只蓬松的拖着小尾巴的毛球了。   “来这儿作什么?”李紧故作不知情。   卫纵瞥他一眼,竟然有点纵容的意味在里面。   “带你看看我的虚拟机甲。”   李紧突然兴奋。   哇,他上一次都只能偷偷地看,照个合照简直和做贼似的。他忍不住低头看看手腕,才想起来合照已经被他存到光脑上了,并不在随身智脑里。   两人来到腹地,果然看见了那头七米五高、通体火红的巨兽。重型机甲是古早的仿人外形,宽肩窄腰,外形威严,但机甲的头部却似远古的恐鸟,耳侧的位置有两道斜飞的羽翼状金属,显得异常锋利。   无论何时看,都那样庄严美丽。   卫纵走到沉睡的加拉哈德面前,巨兽便静静睁开眼,冲他单膝跪下,伸出了巨大的手掌。他撑着金属手掌边缘一跃而上,然后转身对李紧伸出手。   “过来。”   李紧愣了片刻,激动地搓了搓爪儿。   雾草,他真得能进加拉哈德!   就算不是真的加拉哈德,那也是称霸联赛好些年的王者啊!   “来啦!”李特助蹦了过去,被卫纵一把拉到机甲的手掌中间。   加拉哈德非常淡定地站起来,手掌纹丝不动地抬到前胸驾驶舱的部位,将两个小人送了进去。驾驶舱闭合,他的眼睛倏然亮起。   李紧一走进舱内,就激动地东看西看,这里摸摸那里摸摸。明明大体上和他自己的机甲差不多,但他就是觉得特别新鲜,根本没法坐下去。   “哎,这里怎么有个这么小的舱位?”他摸到副驾驶旁,看见正副座位之间,还有一个特别小的蛋壳状的驾驶位。之所以没误认为是什么饮料杯子卡口,是因为这个半圆形的洞里还有非常小的神经接驳端口。   卫纵轻咳一声:“……给毛球的。”   “……”李紧一时无言,只能给他比了个6。   这家伙就把他的幼年体当崽了呗。真没看出来,卫纵竟然还挺有母性的哈。   “那这个呢?”他无语地指着毛球坑位后面一个稍微大点的坑。   “……这个放咖啡杯的。”   卫纵怎么敢说,这是给他的异化体专用的驾驶舱呢?有时候,他也想要放纵自我,就会使用猪崽的形态驾驶机甲打架。   这样在赢了以后,他会想,这些人知道他们被一只猪崽打败了吗?然后自娱自乐。   李紧半信半疑,甚至怀疑他是不是有过别的球。   卫纵可没他那么多心思,他坐在驾驶舱上,周围是密闭的环境,眼前大片大片的森林。耳边则只能听见风划过树海的声响。   这样的环境,多适合干点什么……他摸摸下巴,目光移向某人。某个卷毛还弯腰撅腚,用智脑量着猪崽的坑,那架势活像法警在凶案现场,或者捉奸现场……   屁股有点翘翘的。   卫猪爪子动了动,不由自主地想到。 第67章 生日礼物(虫)   游戏里已经日暮, 加拉哈德的驾驶舱才再次打开。   卫纵扛着人从六米多的地方跳下来,落地时微微下蹲缓冲,尽量减少震动。即便如此, 他肩膀上的人还是愤怒地用“小拳拳”给了他的腰两下,差点把他擂吐血。   “我他妈屁股快裂成两个初七的月亮!”   李紧骂骂咧咧地从他肩膀下来,脚刚一踩到地,整个人就像石化了一样,随即咔嚓倒向卫纵, 靠在他热爱的胸肌前无声泪流。   “呜!老子废了!”   他捂着裆, 又哭唧唧,“老子的鸟也疼呜!”   “……”卫纵下巴抵着他毛茸茸的卷毛, 无语地望天,小声抗议, “拟真度才60。”   再说他都还没抱怨呢,他只是个无辜的猪崽, 连想伸手扶一扶卷毛,都被对方拍回来,霸道得要死,现在却翻脸不认人。   不但翻脸,还各中嫌弃他!   最后竟然还嫌弃他把肌肉练得太结实了,不够软和。   他还想呜呜呢,胸口有点难受……小卷毛比他还娇气!   “我说要抱着你,你非不干,”他成熟地叹口气,“上次不就公主抱了吗,也没见你有意见啊。”   李紧阴森森地声音从下传上来:“就因为上次,所以我才说, 敢那么公主抱,你就死定了。”   他就是图新鲜,在全息世界里多新鲜啊,对吧?   结果教会他做人。   是挺新鲜,太拟真了!就因为没有使用减少或者避免磨损的物质,他竟然差点裂开!   两人高高兴兴上机,挂着黑眼圈下机,回到塔楼已经半夜。60的拟真度虽然不算高,但李紧从座舱爬出来,仍然能感觉到大腿内侧的酸痛,还有屁股蛋也麻麻的不舒服。   老实说,能过上拥有稳定信生活的日子当然不错,不过爬个床这么累,是他没有想到的。   “我觉得……”他靠在床上修改训练计划,陷入沉思。   “我好困昂——晚安亲爱的!”卫纵大声地打断他,吧唧啃了他一口,然后迅速翻身拿被子捂住自己,缩成一小团开始装睡。   “……”李紧擦擦脸上的口水,悻悻地闭上了嘴。   半个月一晃而过。   11月3日这一天十分不同寻常。   【今天就到这里吧】   布莉吉妲轻盈地落地,手一甩,光剑消失。在她对面的青年微微喘气,一直防御的姿势终于放松,汗水顺着肌理坚实的肩膀一路滑落到光剑剑柄上,滋啦一声,剑身消失。   “我真的要好好休息几天……”李紧站直了,抹把脸叹气。   布莉吉妲上下看看他,倒也没有反对的意思。   相比起半个月前的白净瘦弱的样子,现在这个人的体格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修短了头发,看起来成熟许多。   【我觉得你的状态很不错。白银大厦里的军用舰库已经开启了百分之八十,队伍集结大半,这些天陆续在出发。你们是打算在两个月内清扫整个国界线吗?】   李紧拿来软布擦拭激光大剑的剑柄,闻言耸耸肩:“殿下倒是想……假如我们都是中央智脑,那倒是连两个月都用不着。”   可惜的是,他们都是肉/体凡胎,驾驶战舰穿梭星门,就会花费大量时间和能源。   他们只打算将首都星和外围四五百人口集中的星球清扫一遍,至于边境线上的星盗和虫子,就得等大军开年压过去解决了。   【卫纵应该不打算去吧】   “他当然想去,但被内阁驳回了。”李紧遗憾地说,“我还以为明年开拔前,能有机会跟着他去练练手。不过内阁这回也不能算无理取闹,他现在就走,年前根本不可能赶回来,可嘉莱万斯需要一场战前动员。”   再说还有大公的手术,卫纵还得等他恢复了,安排好他们一家三口的生活。   生活的琐事拖住了王储想要扑腾的小翅膀。   【你幸灾乐祸的模样最好别让他看见】布莉吉妲好笑地提醒他。   李紧立刻一本正经:“你说得没错。”   那家伙最近天天神龙见首不见尾,脾气还特别暴躁,兴许是天天泡在军工所,回来的时候总是带着一身机油味儿。   他将手里的剑柄嵌回墙上的武器槽,穿好外套准备离开。   【生日快乐,顺便】   “谢了师父,”李紧笑嘻嘻冲她比了个军礼,“明天见。”   【我有事要出去几天,你可以自行过来】布莉吉妲笑笑,穿墙消失不见。   啊。   李紧意识到,这简直就是难得的假期!老师请假有事,要求学生自习,天底下还有比这更爽的事情吗?   他回到原来的塔楼,经过半个多月的修缮,这里大体上已经恢复原样。只是外墙和内部的墙绘还得慢慢修复。   李紧还以为一回来就能看见卫纵,毕竟他俩说好了,生日这天要一块儿庆祝。然而等他洗完澡,会客厅和卧室仍然空荡荡。   他擦着头发,心里忍不住嘀咕。都还没满月……不至于就厌倦了吧?虽然他也不太在乎生日,但是既然说好了……   李紧忍不住通讯器呼叫卫纵,对方没接,过了五分钟,才回复了一条冷冰冰的信息。   [地下室见]   李紧盯着信息半天,一头雾水。他半个小时前才从地下室回来,卫纵什么时候跑过去的?不知道为什么,他从这条信息里,读出了浓浓的阴谋。   这小子不会是在地下室埋伏他吧,就因为他偷偷给他系了个蝴蝶结在那玩意儿上?   谁叫卫纵不学好,偷偷搞了一套女仆装,还指望他会乖乖穿上。   拜托!   他都重新练出了肌肉,胸围和腰围都比之前增加了好几公分,这副模样穿女仆装难道不会辣眼睛吗!   李紧想了半天,还是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跑去了地下室。   地下室的闸门关着,他犹疑地刷开门,没有听见任何呼吸和脚步声。   他走进去的时候照明依次亮起,训练场由暗到明,他眯起眼,再次看清楚场内的时候,才吃惊地发现,原本空荡荡的场地正中间,有一台蒙着防尘隔离罩的机甲。   这是当然的,这个高度除了机甲不会是别的什么东西。   李紧惊讶地四下看看,然而没有看见卫纵的影子。他顾不上别的,快步上前,好奇心已经快要爆炸。   他一把掀开隔离罩,瞳孔收缩的同时,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这是——这竟然是——   他的眼前,竟然是一台纯黑色的机甲,而这台机甲的外形太眼熟了,他甚至闭上眼都能够想象它的每一个细节——他的兔子绅士!   现实中的、真正存在的兔子绅士!   李紧激动地握紧拳头,又再次张开,小心翼翼地凑近,抚摸那漆黑无光的外壳。他立刻从手感判断出来,这是高纯度的乌金,甚至比他在星网上打十次擂台赛攒下的乌金品质还要高。   虽然他还想判断一下这一身壳子的价值,但他太高兴了,大脑完全停摆。   他紧紧地抱住兔绅士的一条小腿,高兴地在上面蹭脸。   新鲜的机油味在他闻起来都格外的清新,他顺着机甲的小腿肌理摸了一遍,每个肌肉单元都会耗损三个能源组,而能源组越多,机甲的肌理灵活性就越强,机动能力越高。   这台黑色机甲完全就是按照他的设计图制作的,只是在材料上进行了完善和更新,等于是他在虚拟世界里那台兔绅士的顶配版!   “这是我的生日礼物?”他难以置信地低语。   “咳咳!”   卫纵从门口走进来,挠了挠鼻尖,“所以你到底喜不喜欢?”   “你在开什么玩笑?”   李紧猛地回过头,冲过来抱住他转了四五个圈,“这简直是我二十六年来收到的最好的生日礼物啦!”   “你高兴就高兴干嘛抱我!”卫纵差点气歪脸,他老攻的地位往哪儿摆!好讨厌!   李紧笑嘻嘻地放下他,甩了甩胳膊:“再多我也抱不动了,你有点重。”   “我偷偷摸摸,埋头苦干了大半个月,结果就换来你一句指责,”卫纵出离地委屈,“你嫌弃我长胖了,还在我的唧唧上系蝴蝶结!”   翻旧账虽迟但到。   然而李紧心情实在太好,懒得和卫怂怂计较。   他凑过去歪在卫纵肩膀上,胡乱用蓬松的短卷毛使劲蹭,抱住王储的腰身哼唧表达喜悦。   “你怎么会知道我这台机甲?”他赖在卫纵肩膀上,仍然有点不敢相信。那天他俩胡闹了很长时间,最后也没功夫释放他的兔绅士。   卫纵左手虚扶着他的腰,低头讥讽他:“某人坐在我胳膊上一分钟十来个pose,又是歪头又是嘟嘴的,我想不知道也难吧!”   “!!”   李紧浑身僵硬,默默地想要撤退,却被一只钳子似的大手卡住腰,动弹不得。   “你以为我就莫名其妙对你印象那么好,还是说,因为你在那两门课上打败了我,我才特地去记你的学号和长相?”卫纵哼了一声,“你去年刚开始打擂台,我就注意到你了,还押了注好么!”   李紧眨眨眼,所以说,他那台机甲能制作出来,也有卫纵的功劳喽?   不过,他斜眼看了看某人的下巴,说来说去,这家伙还是在记仇,不就是两门课超过他的记录吗,心眼儿有没有针尖大!   “你说大半个月,那就是在咱俩确定关系前?”他一琢磨,有点感动,“你也太好了吧?”说着说着,他还觉得有点亏,那他不滚床单,原来也能收到兔绅士嘛。   “臭毛球你有没有心!”卫纵立刻看出来他在想什么,气得低头咬他的脸蛋。   “卧槽你是狗吗?”李紧龇牙咧嘴,伸手去扯卫纵的脸。   两人一个3S级精神力,一个A级精神力巅峰,此时像小学生一样互相扭打在一起。扭着扭着,又滚到一起去了。   “你要不要试一试性能?”卫纵顶着鸟窝,靠在墙边示意他。   李紧搓搓爪子,嘿嘿直乐:“那肯定啊!”   他整理了一下衣服,郑重地走到兔绅士面前。黑色机甲形态瘦长,有一双红宝石的眼睛,两枚竖起的兔耳,其实是两枚小型迫击炮。一切都和他的设想相同。   那双红色的镭射激光眼扫描到他的存在,倏忽亮起,黑色机甲随即动作流畅地单膝着地,安静乖巧地朝他伸出了手掌。   李紧站上去,冲卫纵挤挤眼睛,换来王储表面不屑实则高兴的大白眼一枚。   兔绅士将他送入一体式的操作舱,跟着就站了起来。   操作舱里的驾驶位和插件的位置都和游戏里一样,李紧毫无生疏感,神经接驳后,顺畅无比地操作黑色机甲来了一套复杂的体术动作。   李紧打开光屏查看参数,还是发现了一些不同。   他的设计图里,兔绅士是一台极端的轻型机甲,完全牺牲了装甲和更多的武器卡槽,只有19吨重,但是时速可以达到178,皮脆血薄,足够快。   而卫纵给他的这台,稍微调整了参数,增加了最新的超轻镁锂合金装甲,还有两个武器卡槽。这导致机甲的重量增加了,不过影响不大。   李紧猜想,王储殿下多少还是夹带了点私货,生怕他为了机动力一味牺牲安全性。   可这有什么错呢?换成是他,他估计恨不得把机甲用武器槽全部围一圈,只要能增加卫纵在战场上的生存几率。   爱情嘛,有时候就是两个灵魂在摩擦中互相妥协。   黑色机甲微微下蹲,随即用比真人还轻灵的动作弹到半空,一个三周半单手落地,身体呈现出完美的平衡。它单手倒立片刻,手肘弯曲,往上绷直的同时,蜷起四指,只用大拇指将整个机甲撑起。   [我甚至可以来个单手俯卧撑!]   卫纵差点笑出声。   他赶紧抿嘴,保持认真严肃地探究态度:“前屈关节灵活度不错,你再下腰看看。”   兔头机甲很快蹦起,利索地朝后下了个腰。   [我的天!腰部关节太灵活了!哈哈哈哈!]李紧激动的声音传出来,简直像个疯子似的。   卫纵很少看见李紧这副模样,现在他真得觉得,他这大半个月的努力很值得。   只要李紧能一直这样高兴。   “等到了部队,我会让人给这台机甲升级,”他说着又有点犹豫,“可是这并不是攻击性机甲,武器槽确实有点少。超A级机甲,每个人只能拥有一台,你要不要去我们那儿再看看?我记得还有几架无主的库存……”   李紧刚把兔绅士收进机甲空间扭,闻言不高兴地拒绝。   “我就要这台,再说我又不打算当火力手,我们最大的要求就是要够灵活够快。难道我的兔子还会比库存差?”   卫纵回忆了一下,剩下那几架确实都是中型和重装机甲,要是改装,那肯定也没有专门定制的兔绅士好。他不由后悔,为什么当时只顾着想讨好李紧,没有多考虑一下设计图?   他认为兔绅士完全可以全身覆盖护甲,再多来三五个武器槽都没问题!   “真的够好了,而且,我不一定上战场啊,”李紧看着他纠结懊恼的样子,十分心软,上前抱住他,“我只不过是你的助理,又不上前线。”   卫纵回抱他,没吭声。   其实他俩都知道不大可能,做助理那也得看做谁的助理。卫纵身为元帅,肯定要上前线督战,再说对上自由联盟,他不可能让其他人替他复仇。   身为卫纵的助理,本身又是优秀的预备役,李紧怎么可能安稳地待在后方?无论作为助理本身,还是作为卫纵的恋人,李紧都会陪他一起。   “别想太多,好吗?”李紧亲了亲卫纵忧郁的眼睛,“你得相信我的能力。”   是啊,假如李紧只是他手下的兵。   生日过后的第三天,夏宫发出了文件,宣布卫耀正式脱离王室,只保留一个公爵的爵位。他将在手术恢复后,带领全家搬离大公府,前往小行星上的庄园。   这则消息显然很不起眼,尤其和最近众多小规模国界冲突的新闻相比。不过正因为最近边境线硝烟弥漫,各个行星都在防卫星盗来袭,这条王室八卦反而引起了热议。   和当初关琳预料的一样,有些阴谋论认为,卫纵打算在大军开拔前,先把国内的不安稳因素除去,比如他的王位继承权的竞争者。   “傻子才会相信这一套,假如大公真有足够的竞争力,四年前就已经代理国事了!”关琳不屑一顾,不过还是小心翼翼地引导舆论,以免这股言论愈演愈烈,到最后假的也成真的。   卫纵心不在焉,还在担心过两天的手术。   幸运的是,卫耀的手术相当顺利。   据医生的话,就是他在手术后,不但双腿能正常行走,甚至能够做一些更加剧烈的运动,同时他也不会再三天两头生病,身体状态基本上可以恢复到全盛时期的三分之二。   卫耀唯一需要放弃的就是王室头衔,以及他的异化体。   好在这两者对他都不成问题,毕竟他常年不异化,而他的侄子和他感情深厚,即便没有那个头衔,依旧会好好地对待他和他的家庭。   在大公开始做手术的那一天,全国各地,主要是首都星和周围的行星,都展开了轰轰烈烈地清道夫行动。   各地驻军在忍耐积蓄了几个月后,终于纷纷出击,迎头对战,亦或者已经查清楚附近星盗的老巢,主动出击。   半个月,中央星圈已经爆发了数百起大小规模的战役。   由于卫纵不肯去军部,军部不得不派遣人员定居在夏宫,这段时间的战报像雪花一样飞了进来。所有的军校实习生——已经不能叫实习生了,都开始整理汇总这些军报,负责绘制成战略图,同时递交给卫纵和军部。   “这些家伙,难道也要年底冲业绩吗?”季桓看数据看得晕头转向,拿起咖啡闷了半杯。他还指望得到罗呆子的认同,对方却半天没反应。   他转过头,发现罗康看着光屏,一副呆滞的表情。   “怎么了?”他走过去俯身看向光屏,随即爆出了一句粗口,“不会吧?他们这么big胆?连帝大都想搞?”   罗康半天都回不了神,指着其中一行字,结结巴巴说:“那不是重点,你看这里!”   季桓揉揉疲惫的眼睛,低下头去看,然后也震惊了。   那上面写着,在辅星防护罩更换能源匣的间隙,星盗突破了防护罩,一艘重型战列舰直接降落在海星驻地附近。   因此海星驻地最先开始抵抗星盗,两者激烈交锋,但凭借一个驻地的军力,很难对抗一艘重型战列舰,附近的其余三大驻地支援以前,海星驻地损失惨烈。   奇怪的是,凡是被击落到死亡之海的战舰和飞行器,其中的星盗都再也没机会回到陆地,哪怕他们身在逃生舱内。   因为他们全都被沙曼拖进了海底。   有的,甚至连着逃生舱一起。   季桓和罗康面面相觑。   “我记得,年底好像是沙曼的繁殖季……”罗康托托眼镜,悠悠地说。   季桓不由倒抽一口气。   他们就在辅星上的大学,当然有机会去驻地参观,甚至进行几天的短期实习。他至今还记得海星驻地的老兵对他们说的奇闻。   在他看来,那根本不叫奇啊,分明是“惨”!   沙曼具体怎么繁殖,这个他也不太清楚,但那老兵说,他们曾见过不要命的偷猎者死在海岸的岩石群上,就在繁殖期,死状极为凄惨。   偷猎者通常都是男子,他们的尸体往往只剩下上半身完好,而下半身,从肛/门的地方就开始血肉模糊,一直到腹部,内脏器官被啃噬一空。   就好像有什么东西曾寄生在他们的肚子里。   季桓当时特别想不通,还提问来着。因为他见过标本,沙曼人鱼明明有雄雌之分,大部分的沙曼种群都是由一条雄性N条雌性外加一堆幼崽组成。   所以他不太懂,这些人鱼为什么要玩弄雄性人类?她们肯定知道这个人类没办法生孩子啊!   那个老兵当时哈哈大笑,就好像听到什么笑话似的。   ‘她们是动物啊小子,繁殖期的沙曼就是一群被生殖欲塞满大脑的动物!’   季桓至今想起,仍然毛骨悚然。   “你觉得,这些沙曼会不会在帮助驻地的士兵?”罗康一本正经地问他。   “你疯了吧?”季桓又抽了一口气,瞪着同伴,“你是不是那些猎奇小说看多了,就以为沙曼会爱上人类?”   他激动地戳了戳光屏,“他们肯定没办法一一统计,你等着吧,等这场战役结束,伤亡报告出来就知道了,受到沙曼伤害的怎么可能只有星盗?”   罗康撇撇嘴,“我以为教官说的很明白了,沙曼是智慧种族,而且他们和我们还有过协议。我们不是一直遵守协议,禁止猎杀人鱼吗?那他们肯定也会在必要时作为盟友帮我们的嘛!”   他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季桓不愿相信。   如果协议如此有效,怎么还会有偷盗者?再说沙曼哪有那么多的人性! 第68章 即将小别?   辅星受袭的新闻迅速占据了各大媒体的头条。   不过, 海星驻地的困境在巨蝎等几个驻地前往支援后,很快得到缓解。这些星际海盗秉持着打一枪放一炮的原则,发现强援到来, 立刻将海星驻地的弹药库洗劫一空,驾驶战列舰离开。   即便是地面导弹,也不过只能损坏重型战列舰的部分表面。   “根据联盟的的反馈,他们确实曾公开拍卖过一批隐形反监测表面材料。”一名准将十分无奈地说,“这批材料是克罗罗伊军火旗下的研究所研发的, 专利产品。”   “然后那帮老不死的就把贡品给买了, 还价高者得?”金尚嘲讽道,“可把他们牛逼的!”   “金大校, ”卫纵警告地盯了他一眼,“注意言辞。”   他看了自己左右手的两位中年将官, 问道,“将军们没有什么想说的?”   叶岚坐在卫纵的右手边, 闻言摇摇头:“当务之急是要决定是否派去支援。”坐在她对面的军装男人哼了哼。   “您有什么高见?”叶岚礼貌发问。   “没什么,就是觉得叶将军避重就轻的本事果真一脉相承,”那人敲了敲面前的茶杯。   会议厅顿时陷入尴尬的安静。   卫纵靠着高背椅,眼里透着厌烦。这就是他不想和军部这些人打交道的原因,开个会,动辄三五小时,时间却都花在派系斗争上了。   “假如你们真的想吵架,我给你们单独开个包间。”他不耐烦道,“联盟有没有和星盗勾结,那不是现在要追究的事情,辅星需要的是医疗支援,不是火力支援。”   如果不是星盗升级了战舰, 在有预警的情况下,辅星完全能够给予反击。何况就算遭遇如此奇袭,海星驻地也死死地拖住了星盗,没有让他们离开驻地范围,所以这一次帝国大学毫发无损。星盗甚至没能入侵天空城。   至于星盗有没有和联盟勾结……他个人更倾向于,贿赂。   像隐形材料这一类商品进行拍卖,向来以盲拍的形式进行。如果真有高层叛徒,大可不必这么麻烦,直接作为中介,将克罗罗伊的商品卖给星盗就行了。星盗大概定期贿赂了负责拍卖的官员,有好货就会通知他们。   这次辅星的事情一出,联盟应该会换掉这些手握实权的小人物。   其实比起频频受袭的嘉莱万斯,远一点的几个星系更倒霉,比如雅文星系最大的国家雷克雅文,听说那边的星盗直接和虫族女王合作,吞了不下二十个三等星。   卫纵心想,他该庆幸吗?   女神星系周边的虫星都没什么高等智慧族群,纯粹是一群残暴的繁殖癌,而雅文星系离他们又很远,至少他活着的时候,那个虫子女王应该不会有兴致跑过来玩。   他两边各打一棒,叶岚面色微红,显得很不高兴。   金尚和团委都坐在靠后的位置,全程围观唐正和叶岚争吵。   “看来结果出来了……”金尚凑到自家团委身边,小声道,“我就说,这两位大佬有点认不清形势,还以为咱们老大和陛下一样的好修养呢。”   “你闭嘴。”团委目不斜视,军靴用力碾住他的鞋面,“真以为别人听不见。”   金尚面容扭曲,他也不用闭嘴了,因为他们的元帅简单粗暴地宣布了“讨论”结果,然后宣布散会。军部中上层都满脸惊愕地看着卫纵,似乎不敢相信这个年代竟然还有暴君。   金尚忍不住想笑,又被团委捏住了嘴。   “三天内医护队出发,”卫纵大步朝外走,“一周后,我在这里与驻地连线。”   中央城的医疗救护队下午两点开始集结,将在第三天的早上于白银大厦出发,张艾德也在救护队中。由于出现了沙曼,江离带着徒弟积极地加入了救护队,坚持自费也要前去搜集资料。   李紧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第一时间联系钱爱爱。现在不是假期,钱爱爱当然不会马上回复他,李紧盯着通讯器坐了一下午,因为焦虑变得毫无胃口。   晚间,他盘腿坐在地毯上摆弄通讯器,邮箱依旧空空如也。   “现在没有办法联系到辅星上的驻地吗?”他忍不住问卫纵。   卫纵正在看一些国外的新闻,闻言诧异地看他:“你想联系哪个驻地?如果是海星,那里恐怕还在打扫战场,通讯已经中断了。”   就算不中断,这个时间段恐怕也很难打进去,毕竟海星是战场中心,死伤惨重,会有无数人想知道自己的亲朋好友是否安全。   “就是海星,我以前的副班现在就在那里服役,”李紧忧虑道,“我有点担心她。”   卫纵知道那个女孩,那是李紧为数不多的好友,他提醒自己不要瞎吃醋。他走到李紧身边跟着坐下来,“你要是担心,明天我让人帮你打听打听?”   “不用了,”李紧摇摇头,“也许没消息就是好消息。”   这句话第二天就应验了。   李紧刚刚在办公位坐定,就收到了一条来自苏政委的信息,对方请求和他见面。   他关掉通讯,怔怔地坐在那儿,心跳得越来越快。这种时候钱爱爱的妈妈找他,还能因为什么别的事儿吗?可医护队还没有到达辅星,伤亡名单不可能那么快就出来……不,苏锦静毕竟是军队系统内的人,她想知道女儿的消息还是很容易的。   李紧顿时觉得心脏里像坠了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得他喘不过气。他求助地看向一旁的办公室,才想起来,卫纵今天去送大公一家离开首都星。   整整一个上午,李紧完全无法专心做事。他控制不住地刷新军报,或者搜寻新闻,罗康倒是给他传了几条消息,可毫无用处。   他想到钱爱爱,脑中浮现的还是他在白银大厦送行的那一次。钱爱爱晒得黝黑,短发像刺猬似的根根竖起,一笑就露出大白牙,又傻又飒。   希望厄运远离这个女孩。   临近中午,还没到下班时间,李紧直接跳起来冲向了电梯。他来到餐厅时,意外地发现苏锦静已经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背挺得笔直,神情平静。   李紧松了口气,看苏政委的样子那么淡定,也许和钱爱爱的事情无关?   “李助理?”张可可从对面小跑过来,提醒他,“苏政委来找你的吧?她都坐了一个上午了。”   “一个上午?”   李紧的心再次沉了下去。   “苏政委!”   苏锦静恍惚抬起头看向一身制服的青年,迟了一步才站起来,和他握了握手:“抱歉了,我这样冒昧来访。”   “您太客气……”李紧焦灼,还没松开手,就直接开口问,“您来找我什么事?”   苏锦静半天没说话,那副模样看着很眼熟。李紧很快想起来,在苏南的葬礼上,她就是这样,一直深深地压抑着情绪,就像休眠的火山。   “我想拜托你,能不能去一趟辅星。”她低声说。   李紧攥起拳头。   “是……钱爱爱同学出事了?”他咬牙问。   苏锦静突然意识到李紧误会,解释了一句:“不是,她……她没死。”   没死!   李紧一屁股坐了下去。这话怎么听着也不好?   苏锦静脸色很难看:“如果不是没办法,我也不想麻烦你。你知道,那孩子和家里不大亲近,我的话她更是从来不听。”   “您倒是先告诉我,她到底怎么了?”李紧急得打断她。   苏锦静倒没生气,看了他一眼:“她双腿受到腐蚀弹的波及,需要截肢。齐大腿根截肢。”她说到最后声音颤抖,眼圈也红了。   这一年对她尤其艰难,亲妹妹惨死,女儿又面临残疾。   李紧有种大石头落地的感觉,他虽然难过,但是比起听到对方的死讯,这显然不算是最坏的结果。他抹了把汗,诚恳地说:“您希望我做些什么呢?”   “我希望——”   苏锦静叹口气,“我希望你能帮我劝劝她。你知道,异化者一旦四肢残疾,又在军队服役,就必须要做好选择,对吧?”   李紧当然知道:“以我对她的了解,她肯定想要继续留在部队。”   “这怎么能行?”苏锦静痛苦地说,“我就这一个女儿,这不是单纯能不能异化,或者是安装义肢的问题。她如果要留在部队,就必须植入抑制芯片,那东西会影响她的寿命!”   是的,这些李紧都知道。   他们在大学的时候,每年都会要学习相关的生理卫生课,每年教官都会说“预备役们,好好动脑子,思考思考,如果是你们遇到四肢残疾,该怎么选择”。   李紧那会儿认为自己是个普通人,身为普通人,这个问题对他就简单得多。他只需要申请安装机械义肢,所有费用由军队出。   他甚至考虑过,打算自己再出点钱,就能够定制更多功能的义肢,比如手里埋着小型脉冲枪之类的。   可现在他是异化者了,钱爱爱遇到的问题,他也可能会遇到。   “您了解她。”李紧轻声说。   苏锦静的脸色变得黯淡。   “我还是恳求你,去帮我劝一劝她,”她低着头,“我所属部队晚上就要出发,这件事我只能拜托您。”   李紧当然不会拒绝,他也想要去看一看钱爱爱,亲眼确认那姑娘的安好。他把这件事直接写成申请书,晚上郑重地亲自递交给王储。   “这什么?”   卫纵一脸懵逼地接过来,几眼扫完,陷入沉思。   “怎么样,殿下?”李特助紧张地围着他绕圈圈,“能通过吗?”   卫纵回神,直接把人拽到自己身旁坐下:“这个苏政委倒是会挑时间,她大概算准了,你可以跟着医护队一起,明天早上正好出发。要是赶不上这个时间,你想单独去辅星,除非我给你开特殊通道。”但是他肯,小卷毛却不会同意。   这是个生怕他成为暴君的贤良卷毛。 第69章 依依不舍   李紧在这天晚上, 终于见到了夏宫神出鬼没的女仆。   一位神奇的女士。   “这是按照您的吩咐整理的空间扭,殿下。”这个女孩穿着女仆制服,将一枚连着臂环的巴掌大的空间扭轻轻放在茶几上。   “莉莉安娜, 谢谢你。”卫纵冲她颔首,“你可以下班了。”   “是,殿下。”莉莉安娜屈膝行礼,路过李紧时,也对他行了礼, 只是没说话。   李紧回头看她, 正好看到她裙子和长袜之间的金属膝关节。这时,他才注意到, 这女孩从脖子到胳膊都裹得严实。   机械义肢?   莉莉安娜对人的目光很敏感,她抬眼看了看李紧, 立刻低下头,动作轻柔地从外面带上了大门。整个过程, 这个姑娘几乎都没发出过多余的声音。   “你不会吃醋了吧?”卫纵抱住李紧,使劲蹭着卷毛,“是吧是吧?”   “……”   李紧心里无数次告诉自己,忍耐,李特助,你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了。说真的,他以为找个男人做伴侣,大家就可以不那么黏糊,他错了,大错特错。   “严肃一点!”他忍不住小声问,“莉莉安娜安装了义肢?”   卫纵很不高兴,但还是郁闷地回答:“是有怎样……留下来的仆人都有点小问题啊, 不然我爸妈早就安排他们离开夏宫了。”   这个计划在他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他还记得,夏宫有很多仆人,还有专门的管家,指的不是罗华那种,而是专门的城堡大管家。但他妈不许别人帮助他,要求他自己起床穿衣服穿鞋,自己踩着板凳用马桶。   要知道他的衣服那么多扣子,皮鞋还有鞋带,多么艰难!   有一次他半夜跑去爸妈床上睡觉,第二天出于好奇,想要戴他爸的领花,结果被后面的领针戳破了手指。   等到他再大一些,管家就被送到庄园养老,那些老仆人有地方去的都拿着丰厚的养老金离开,没地方去的就跟着一起去庄园。只有几个身体有残疾的人留了下来。   “你别看莉莉安娜那样子,她的年龄可以做我的祖母了。”卫纵小声说,“我可是看你是我对象,才跟你讨论,绝不是故意在背后谈论她的!”   两人跟做贼一样靠在一起,躲在壁炉前面的地毯上说小话。   “莉莉安娜身上百分之六十都替换成了机械义肢。你看见她戴着的手套没有?只有那双手上是她自己的皮肤,而她脸上的都是植的仿生皮,每五年必须做一次防腐处理,二十年就得更换。”   李紧一脸震惊。   “那她面无表情是因为仿生皮……”   “不是,”卫纵轻咳一声,“面无表情是因为,嗯,她心情不好。”准确来说,是这位老太太不喜欢李紧的性别。   李紧抱臂点头:“那就难怪了,我说呢,小姑娘眼睛也不瞎,我长这么帅——”没道理看到他连看都懒得看啊。   说实话,夏宫的人到底有没有喜欢他的?   就因为他拐走了夏宫一枝花?   他拿过空间扭,摁下投影键,空间扭上方立刻投影出小小的空间布局,以及存放物品的种类目录。“不管怎么样,她是一位很正直的女性。”   虽然看他不顺眼,但是莉莉安娜准备的行李非常贴心仔细。她甚至很小心地不流露出私人情绪,是个很专业的女仆。   “那曾经是我妈的贴身女仆,你说呢?”卫纵抑郁道,“第二个妈。”比如他不想写政治课的作业,偷偷把光屏塞进了床垫底下,第二天上课回来,光屏就会原样摆在书桌上,晚上八点了,厨房还会送来一杯咖啡。   无声地告诉他:不写完作业别想睡觉。   李紧默默地想到,那对他来说,岂不就是第二个丈母娘?   因为明天早上运输舰会经历一次曲速航行,卫纵不得不遗憾地放弃某些念头。李紧看着他花孔雀一样炫耀自己的腹肌,其实有些心痒。可惜他必须得保持最佳体力。   第二天凌晨,外面还蒙蒙亮,医疗队和物资队的人员都差不多到达白银大厦。   现在不是开学季,同时由于处于特殊时期,关闭了许多对外航线,大厦原本应该冷冷清清。这天早上,空旷的大厅再一次被即将远航的救援人员塞满。   “……天气?我也不知道,沙漠早晚温差大,我什么衣服都带了……”   “我只带了制服!天空城会有卖的吗?”   “……火蜥蜴罐头……”   “听说有腐蚀弹,我的天,那场面肯定不大好看……”   “……你应该听我的准备好营养剂,没机会吃饭,老兄——”   李紧站在人群中央,周围的医护队人员都拎着白色的压缩救援箱,各种对话充斥着他的耳朵。还有不断推进来的疗生舱和监控护理舱,几大推车的原生质层修复枪,防护罩防护衣等等。   他也穿着白色的防护衣,深吸一口气,看向对面同样戴着白色防护罩的王储。哦,还有旁边他的上司罗华。   “那么,就让我们尊敬而有距离的,告别?”罗华站在两人旁边,轻咳一声示意。   “……”卫纵在防护罩里翻了个白眼。   这个老妈子怎么想的?   难道他会在大庭广众下和李紧来个热吻?   可恶,他本来确实可以!   “旅途平安,注意保护自己……那里都是在役军人,你只是一名文职官员,别管闲事!”他沉声叮嘱,紧紧地握住恋人的手。   “放松点,我明白,”李紧无奈,在面罩里冲他笑,“到了就联系你。”   然而卫纵死不放手。   李紧看着对方银色的眼睛,即便隔着面罩,那双眼睛也非常深邃美丽。如果带上执着,就显得更加耀眼夺目了。   “咳咳,请二位注意场合。”   罗华盯着两人隔着防护衣握住的手,看样子要不是太招摇,他甚至恨不得上前亲手扯开。   卫纵不甘不愿地放手,冷冰冰地对罗华说:“我不会准你的婚假的,我不结婚你别想结婚!”   这是什么小学猪发出的威胁?   罗华气得想冲他吐口水。   【P49573294号皇家运输舰即将在半小时内起航,请乘坐人员尽快到港】   广播重复了两遍,周围的人都开始加快速度。   李紧用眼神对卫纵话别,又和罗华握了握手,这才转身汇入了密集的人群中。   “不得不说,李助理这一趟倒也很有必要。他完全能够代表夏宫秘书办慰问军营,我得联系帝大的传媒学院,让他们派人去拍点什么,到时候我发在办公厅的官网……”   罗华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李紧,看着对方排队验证身份,随后进入升降机。   百余台上下贯通的升降机像植物的血管一样,把无数的乘客运往地下舰库。   “换成陆斯卡,”卫纵一直等到完全看不见李紧的身影,才回过神,“陆斯卡是医护队的队长,去采访他,别让李紧露面。”   罗华很快领悟:“您说的有理,代表夏宫会让李特助成为靶子。抱歉,是我考虑失当。”   “我希望你真的知道,”卫纵转过身,认真地看着他,“他对我非常、非常重要。我甚至宁可自己出事,都不希望他有任何问题。”   “是我选择了他,这是我的责任。”   罗华怔住了。   过了很长时间,也许有五分钟,他低下头。   “我已深刻地了解您的决心,殿下。”   行呗,就是告诉他李紧是王妃,记得拿出对待王妃的态度呗。   罗华心想,身在秘书办,能伸能屈难道不是他们的必备技能吗?往好处想,他至少在很长的时间内,都只用面对卫纵和李紧两个人。没有小崽子。   好事,绝对是好事。   再说李紧。他跟随队伍从华丽的宇航大厅继续下行,来到了更深处的军用舰库。   军用舰库和民用舰库截然不同。   一艘重型巡洋舰通常三百多米,重量在三千多公吨左右。民用的汽艇小则有二十几米,大的至多也就六七十米。   前者所需要的舰库空间就非常可观,只有再往地下深掘才有足够的上下距离来制造滑道,使得大型舰只启动时获得足够的加速度。   比如最有名的帕拉蒙特号星际运输舰,五百零五米高的碟形舰体,再加上两个外置的吊架式曲速引擎,没有足够的滑道,那简直就是噩梦!   不过帕拉蒙特号太大了,通常只用于外交远航,以及每年开学季运送新生。   今天他们将要乘坐的是一艘医疗护卫舰,仍然是空间利用率最高的碟形主舰体,拥有四个穿梭机停泊舱,同时可接驳四条生命通道。   与此同时,这艘星舰还配备了一台武器吊舱,十一个相位发射阵列以及两个光子□□发射管,名不虚传的护卫舰。   很庞大,两百多米长,一百多米高。深蓝色的舰体,白色的救护标志,据说这是一台在战时才会启用的医疗护卫舰。   “哈喽李特助!”江离挤了过来,眼睛闪闪发光,“你也是专门过去看沙曼的吗?”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都皱着眉头看向他。   李紧……   李紧默默地后退一步,把自己藏在陌生人后面。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没助。 第70章 曲速航行   江离作为一个研究人才, 无疑很有天赋。   不但如此,他还很有研究精神和充沛的好奇心,这两点很重要。可是现在李紧觉得, 这两点还得看看场合。   江离在一个大部分都是医生护士,人人准备去战场救治伤员的地方,用那种即将到达旅游胜地的语气,还特别大声特别兴奋地对别人喊。   嘶……   李紧有点不太想和故人接头。   “李特助!”   江所长完全不懂看(卫纵以外的)人的脸色,小碎步挤过来。他把头钻到两个男特护中间, 好奇地问李紧:“你好像又长个子了?”   李紧立刻感觉到周围刺眼的目光。   他和跟在后面赶来的江浩对上眼神, 无奈地说:“我穿着这么严实,您怎么认出我的?”   “我用眼睛……”   “您的防护服是我们研究所配发的, 布料具有无害的轻放射,可以定位, ”江浩打断江所长的吹牛,不好意思地点头, “抱歉,李特助。”   江离垮着脸,不高兴地去踩徒弟的靴子,然而大个子徒弟面不改色,一动不动。   “咳,江所长,可以登机了。”李紧拍拍江离。   前方的6号舰库开启,明亮的光线照进了幽暗的通道,一股冷气扑面而来。   人们依次排队进入舰库,在数名军人的指引下,队伍很快变短,等到所有人员都已登机, 医疗器械才从另外的入口运送进货舱。   【请各位乘客尽快落座,扣好安全带,同时接驳氧气管。护卫舰将在十分钟后启动,将在十分钟后启动】   【请注意,护卫舰在离开大气层后,将会重设重力场,请不要随意走动或者摘下氧气管】   【再重复一次……】   李紧在客舱口再次接受身份验证。   【帝国军用舰库6号,PV级医疗护卫舰,P49573294皇家号已入港,等级机密,请靠近我,我将对阁下进行瞳孔扫描】舰体的舱门上原本光滑的金属面出现一道豁口,方寸大小的金属向一侧滑去,露出蓝色光屏。   “靠近点,贴上去,”一旁的下士大声催促,“快快,时间紧张!”   李紧往前走了一步,眼睛凑近那光屏,感觉到一道蓝光迅速扫过他收缩的瞳孔。   【身份确认完毕,早上好,李特助】   这个过程只花费了不到三秒。   布莉吉妲的声音?!   李紧惊讶地看了看光屏,还没来得及说话,舱门就朝一侧打开,纯白宽敞的空间在他眼前出现,他闻到了消毒水的气味,里面人来人往,热闹熙攘。   这是一个比半圆形更扁平的广场,说它是广场,因为它实在很大,足有两个足球场那样的面积。最边缘的视窗也非常大,几乎环绕整个空间的墙壁,此时还能看见外面金属灰的舰库,前方的滑道门仍然紧闭。   他抬起头,上面也是某种白色的金属,没有明显的灯,但是却能感到柔和明亮的光线。而他的脚下则铺着柔软的红色地毯。再加上广场上全都是单向的高背座椅,这些座椅全都呈扇形排布,一排又一排,让他感觉仿佛身在电影院。   很多人都已经落座,还一些人正和他一样在找座位,他们的面前不断闪出虚拟光屏。   李紧收回视线,眼前立刻刷的展开一个窗口大的光屏。   【您需要:1座位2厕所3茶吧4医疗5观景台6逃生舱】   “1。”   【请跟随箭头指示】   李紧跟着光屏提示,很快在靠窗的第62排找到自己的座位。金属的座位看似冰冷坚硬,等他坐上去,却发现靠背柔软,前后座位距离合理,以他的身高双腿仍然能很舒服地伸直。   他扣好安全带,扶手把柄的顶端弹射出氧气管。这并不寻常,大概只有医疗舰才有,因为别的星舰会直接投放氧气舱。氧气管只能方便穿着全套防护衣的医护人员。   【氧气管接驳成功,距离出发还有四分钟,请不要离开您的座位,谢谢】   这又是普通的广播音了,和刚才布莉吉妲的声音相差很大。   李紧思考了一下,这大概就是没有意识的机器,和拥有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的区别了吧?布莉吉妲虽然是智脑,但她的声音与众不同,即便是平实无波的对话,也能从里面听出点情绪。   比如刚才,他就明显感觉到布莉吉妲那一句“李特助”充满了调侃。   这可真奇怪,他这位智脑师父所谓的有事外出,难道就是过来当安检员吗?   “李特助!”   他的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李紧露出牙疼的表情,他现在看到江离就感到特别无奈。相比起来,江离那个助理情商就要高许多,也更加容易相处。   “咱俩都是特派啊,看来殿下特地给我们安排到一起了!”江离狗狗祟祟地左右看看,小声对他说,“关系户的特权!”   “……”   李紧心想,好吧,这也不算说错。   不过同样都是关系户,他们也不一样。江离要花车票,而他可以报销。   李助理感到了深切地安慰。   “所长,快点坐好,要倒计时了。”江浩不由分说把江离摁回去。   咔嚓一声,夹带着江离不满地低喊,李紧猜测江浩给他扣上了安全带。老天,就是扣个安全带而已,江离表现得活像小动物被绑住似的。   太逗了!   【滑道已开启,启动倒计时,十、九、八——】   李紧放松身体靠向椅背,干脆闭上眼睛。   咔嚓,椅背朝后倾斜了30°,卡槽卡死固定,整个广场震动了一下,应该是滑槽入轨。滑道数百米高的金属闸口缓缓上掀,护卫舰底部固定装置发出整齐的响声,同时松开——   【三、二、一!】   轰————   【发射】   在士兵们的注视下,护卫舰像离弦之箭一般冲了出去。   它在深深的地下滑道滑行几千米,也不过几个瞬间,滑道慢慢朝上,最后像一道弧形的悬崖伸向天际,于是护卫舰便沿着这条弧线,在剧烈的震颤中,发出轰鸣,拖着两条蓝色的火焰猛地冲进了蓝天。   二十分钟后,护卫舰钻出了大气层,深黑色的宇宙一览无余的在面前展开。嗖的一声,星舰开始零点几倍的光速加速起飞。   感谢高科技,因为有了惯性阻尼器,人们在这段时间感受到的震动甚至还比不上滑道上那会儿。安全、平稳,虽然谈不上舒适。   “还不能放松!得等到进入曲速气泡才能自由活动!”   李紧听到江离模糊的大喊。   他歪着头看向窗外,从这里开始,一直到进入曲速空间,正好是一段值得欣赏的旅途风景。   从他的位置看出去,先是能看到三百六十度倒转的蓝天,大气层,紧接着就能观看到黑色的太空,而太空并非一直如此单调。   它还拥有数不清的恒星行星巨行星等等,各种曼妙的星云远望会特别美丽,有些则充斥着雷暴,就像人间地狱。   李紧记得,他在去年的联赛中,曾经经历过一次追逐战。很不幸,追逐战的战场就在雷暴云中间。他不但要找到正确的目的地定位,躲避雷暴和尘埃陨石,还得躲开身后使用脉冲激光炮的对手。   黑色的尘埃陨石,密密麻麻地在星云内部运动,雷暴就像蓝色的激光纵穿而过,坐在战舰里都能听见沉闷的爆裂声,陨石相撞的破碎声。   光是用眼睛看到,都会令人崩溃。   但这就是大宇宙的魅力。   “海蓝星……”江离发出赞叹地弹舌,“他们那个海藻,你知道,愈合能力很强很强。”   “他们是独立主权国的公民,所长,可不是奴隶。”   “我知道我知道!”江离不耐烦。   “海蓝星人给钱就很好打交道,我只是买了他的一点头发而已!”   李紧一心二用,听着江离的絮叨,然后看向窗外经过的水蓝色的美丽星球。这颗星球不大,而且百分之九十几都是海洋,陆地面积最大的一块,还是人工建造。   从外太空看去,根本没看见陆地的影子,它就像一颗圆滚滚的蓝色宝石,乖巧安静地待在嘉莱万斯的国境内。   短暂的旅途很快结束,广播通知即将启动曲速引擎,很多人发出遗憾的叹息,包括李紧在内,但更多坐在中间的人则十分淡定,甚至希望快一点。   只有进入曲速空间,他们才可以自由行走。   “搞快点吧,沙曼还等着我呢。”   江离嘀嘀咕咕。   李紧在心里吐槽,军报上只说沙曼出现,这又不代表他们过去就能见到沙曼。再说,帝大的那些标本难道还不够江离研究?   护卫舰再一次加速,所有人猛地惯性朝后,砸向椅背。大家都紧张地抓住扶手,闭上眼等到进入曲速空间的那一瞬间。   李紧睁着眼,目睹外界在那一瞬间奇怪的状态。这个过程是极为安静的,也或许只是人类难以接受到声音的波长,但视野可见,外面的宇宙空间开始扭曲。   从他的位置能够看见一侧支架形式的货舱,他观察到,货舱与空间接触的地方,就像钝物抵着透明的气泡或者水面,产生了奇怪的圆弧形的张力。   他们和整艘护卫舰都在向前妄图顶/破气泡,所有的一切都开始拉长……却不是物体拉长,而是他们所在的空间被拉长。   嗡的一下!   星舰彻底进入了蓝色的曲速魅影中,那些缥缈的蓝色流体不断流淌而过,尤其稠密。   四周彻彻底底地安静了。   不再有轰鸣和细微的震荡。   “终于安稳了!”   “太好了……”   李紧听到周围的人小声欢呼,有的人甚至不等广播,就自行解开了安全扣,拔下氧气管。他看向窗外,此时窗外面的世界,底色是纯黑的。   这种黑色和宇宙空间的黑完全不同,外太空充斥着各种色彩和动态,但是曲速气泡里的黑是静止的,唯一的动态就是那些蜿蜒缠绕流淌而过的蓝色,似丝似气似水似烟。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了足有十几分钟,才缓缓地感到厌倦。对啊,就像极光,再美丽神奇也罢,要是没完没了,就太让人腻味了。   “李特助,你是第一次经历曲速吗?”江离早就解开安全扣,趴在高背椅上方,探头看向李紧,“我都看腻了。”   李紧这才发现他,有点惊讶他竟然没有打搅自己,而是默默等他看完。   “我是个受政府资助的孤儿,江所。”他耸耸肩,“没什么旅游的机会。大学期间,我们往来辅星和首都星,都是乘坐帕拉蒙特号,你知道,完全不加速号。”   是的。   帕拉蒙特号毕竟早就过了服役期,现在用他更多出于显摆历史或者象征的意思。   为了尽可能长久地保存他的飞行,一般短途都不会启用曲速飞行,而外交航行都会提早出发,尽量减少开启曲速引擎的次数。就为了保护这古董。   所以这艘豪华皇家运输舰又被称为“完全不加速号”。   “走吧,我们去喝点东西怎么样?”   江离兴致勃勃地提议。   为了他刚才的体贴,李紧表现出了热忱。   “如果您不介意,我想请个客。”他和江离江浩一边走,一边腼腆地笑道,“我异化的那事还得多谢您帮忙。”   江离突然合掌:“对啊,我怎么把这事儿给忘记啦?”   他一看向李紧,李紧突然又警惕起来。   “别紧张,我只是在想,等落地后再给你检查一次!”江离诚恳道,“你的训练计划还是我提出来的对吧,我想看看你的练习成果如何。异化体是否成熟。”   李紧考虑了一下,点点头:“如果驻地方便的话。”   “怎么会不方便?”江离豪迈地挥手,“我足足花费了大半年的工资,运送了不少检测仪器呢!”他一想到这次不但能观察到沙曼,又额外能检测李紧,这钱花得太值了!   他走路都带飘,飘向远处的茶水吧。   江浩落后了几步,满脸歉意地和李紧说:“李特助,我替江所给您道歉,他这人虽然说话有时候略显直白,但没有坏心思。您的身体确实还需要一个复查,我们保证不会做任何多余的事情,您请放心!”   李紧突然悟了。   他明白了为什么江离能安稳地待在军科所这么多年,除了卫纵的照拂,眼前的小助理恐怕也是原因之一。瞧瞧人家这话说得多婉转,多以退为进?   “您客气,”他也相当委婉地说,“我对江所只有感谢的份。您说的我懂,他确实是个简单的人。”   两人心照不宣地互相笑笑,一起走向茶水吧。   这期间还有个插叙。   按照江离的意思,既然卫纵把他们的座位安排在一起,等到了辅星,李紧最好也和他们二人一块行动。   “我听说除了少数重伤员会被送到帝大的医学院里,其余人都不会进入天空城,直接到海星驻地附近安营扎寨。”   江离捧着一杯椰奶鸡尾酒,吸管嘬得啧啧响,“那里现在可乱了,一片狼藉。军院的国防生和医学院的学生都出动了,专门负责清扫战场,统计伤亡名单。”   他猛地吸了一大口,打了个嗝,“所以说,咱们八成得住在帐篷里咯。”   李紧对此没什么感觉,帐篷他住得多了,不管是现实还是虚拟世界,一个月三四次户外都属寻常。一顶小帐篷挤两个人,大的军用帐篷都能塞进去五六十人。   不过和江离他们一起也没什么不好,这两人的机械比较多,大概能用个中型帐篷,而他只需要一个睡袋,什么角落都能睡。   “李助理?”   一个陌生男人走到他们旁边,手里还端着一杯白水。   李紧靠在吧台上转头,诧异地点头:“我就是,您是……?”   “介绍一下,我是医护队的队长,陆斯卡。”男人长着一张眉目细长的狐狸脸,气质却是相反的冷漠,他朝李紧伸出手,“咱们有过一面之缘,在垃圾场。”   最后三个字,他咬字轻而含糊,不仔细听,根本无法确定是什么地名。   李紧收起笑容,他回忆了片刻,想起来了。   是那位朝他们走过来,结果被卫纵的护盾挡住的人。只是当时这位陆队长穿着全套防护衣,看不清楚长相。   “陆队长您好!”他连忙握住对方的手,想说点什么,又卡住了。他本来想说,上次感谢您救了苏南,紧跟着就意识到,苏南已经死了。   当然,医护队的急救很及时,确实挽救了苏南濒死的生命,可他却抗拒提起女孩的名字。   提一次,心里就难过一次。   陆斯卡显然不像江离,他虽然长相冷淡,但竟是个洞察力很强的人。他立刻意识到李紧闭嘴不言的原因,主动给出台阶。   “我很佩服您,这次总算能够做个自我介绍。”他用一张冷淡的脸,说着热情的话。   李紧尴尬地晃了晃两人握在一起的手:“呵呵,我也、我也很佩服白衣天使……”   “客气,”陆斯卡淡定地松手,扫了一眼江离和江浩,“是这样,昨天晚上,殿下给我发了信息,告知我您此趟的目的。”   他满意地看到李紧开始集中注意力。   “如果您打算探望伤员,那最好还是和我们医疗队一起比较好。”他解释道,“我们会直接进驻海星驻地,死亡之海沿岸也有很多伤员不便于移动,我们不会在附近扎营。”   李紧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个陆队长大概听见他们的聊天内容。   “好的,我一会儿是直接跟着医疗队的人走就行了吗?”   陆斯卡点头:“运输舰会直接停泊在海星驻地附近的空港,那边没有地下舰库,因此我们会乘坐沙漠重卡尽快赶过去。登陆以后,您直接跟着人流到空港外,我将会在乘坐领路的1号重卡,您记得一直往前走。”   按照辅星和首都星的距离,护卫舰将进行两次曲加速。最后一次脱离曲速气泡,黑色的宇宙再次出现在窗外,只有这个瞬间,对比会非常明显。   假如让李紧形容,大概就是他们从一个密闭的压抑的环境,突然冲破障碍,来到了一个清爽的放松的环境。   虽然重力场没有任何变化,氧气密度同样没有,但是在曲速空间里,就会令人有种无声的恐惧,仿佛世界除了他们所乘坐的这艘星舰,什么都消失无影了。   没有声音、没有生命、没有光明黑暗之分。   从无到有,这就是脱离空间最大的感受。   护卫舰开始降落,重力场不断重置,最大限度令舰体避免失重。空气摩擦过舰体开始燃烧,好在星舰的外壳通常有抗灼烧装甲,速度快到窗外的景象一片模糊。   李紧有种自己的脸已经快被拉变形的错觉。   二十几分钟后,广场剧烈地震动了几秒,舰体往下一沉,他们停在了几千米的高空中。   “大概只有辅星有这玩意儿?哇,视野有点厉害……讨厌!小老鼠放开我——”   江离蠢蠢欲动,被小助理一只手无情地摁住。   辅星原来似乎是有地面舰库的,但近些年地表温度不断上升,沙漠环境也变得恶劣,生态系统逐渐变得多样了。不大适合星舰停泊。因此,空中船坞诞生。   这个由钛合乌钢架建构起来的镂空港口,大体上的形态,类似于笔直竖起的鱼骨。每一根伸出去的“骨刺”,都能够停泊4-8艘星舰,具体得看型号和级别。   如果是民用舰,还得额外收费。   此时他们就停泊在比较靠上的“骨刺”最尖端。星舰下方的固定设备牢牢地固定住了舰体,而“骨刺”也只是远看的形态,靠近去看,会发现构造十分复杂精密。   即便在雷暴天,这里也是安全的。   李紧对这里倒挺熟悉,毕竟帕拉蒙特号也得老老实实挂在这里。   【运输舰已入港,请暂时不要离开座位,安全扣将自动上锁,请在听到开锁提示后,再自行解锁离开】   所有人等了大概五分钟,安全扣发出清脆的声音自动弹开。广场上立刻变得热闹拥挤。   “李紧,你记得要过来找我啊!”   江离蹦起来冲他喊,“等我安顿好,我就把定位发给你!”   “知道了!”   李紧冲他挥手,随后跟着人群往外缓缓移动。他的行李非常简单,就是扣在手臂上的一个空间扭。这让他轻松了许多。   空港下去很简单,最中间的鱼骨,同时也设有一条升降梯。这个升降梯空间极大,而且下降速度快得能把人的脑浆子甩出去。   他们像经历了一次死亡迫降,到达地面的时候,有不少医护人员直接冲到了外面,跪在地上呕吐。 第71章 接下来轮到谁   “老兄, 你的体质太棒了吧?连脚步都不晃的。”   一个黑皮肤的小个子差点栽倒在李紧身上,抓住他的手,羡慕地说, “我老婆在巨蝎服役,她警告我来的时候别吃东西……我是没吐,可我他妈快饿死了!”   李紧同情地扶稳他:“部队里有抗失重训练,我们一般不会晕眩。”别说这种程度了,就算是甩三周再速降, 他也可以迅速找回平衡感。   地勤人员对此司空见惯, 迅速开着清洁车打扫地面。   医疗队唯一的优势,大概就是自己给自己诊断了。大家互相搀扶, 迅速使用小仪器解决晕眩问题,等到履带式沙漠重卡的车队开过来时, 队伍也整合得七七八八。   李紧快步朝最前方走,果然看到了插着蓝色旗帜的车子。   “陆队长!”   他站在两米六七高的卡车下方大声道。   陆斯卡探出头, 对他喊:“我这就放舷梯——”   “不用了!”李紧抬手遮着太阳,眯起眼观察了一下落脚点,“麻烦把窗户开大点!”   “什么?”陆斯卡扒着窗户没听清楚。   紧跟着他就看见棕色短发的青年握住了上方的履带,膝盖下蹲做了个冲势,下一秒就朝他猛地窜过来。   他吓得朝后一仰,听见厚重的车门外轻轻响起一声,随后对方扣住了车窗,整个人扭了一圈、收腹、蜷腿、伸脑袋,最后拽住副驾驶座上方的安全拉手,整个人坐在了车窗上。   陆斯卡和后座的几名医护瞠目结舌,就这么眨眼的功夫,这人就钻进来了?这个过程有没有五秒?   “嗨, ”李紧冲他们打了个招呼,对上陆斯卡的眼神,“节省时间。”   “确实节省了,”驾驶座的中士挑眉,“国防生,对吧?”   李紧探身过去,和他握了握手:“帝大军院,今年刚毕业。”   “哈哈,我就知道!”中士和他又碰拳头,“这就出发!”他看向陆斯卡和后排的医护,提醒了一声,“医生们,扣好安全带。”   陆斯卡瞥一眼还坐在他左边窗户上的人,慢吞吞地倒腾手上的卡扣。他心想:安全带?为什么这人就可以不扣?他们是医生,但医生也需要很好的体能……   下一秒,陡然加速的重卡把这句话塞回了他的嘴巴里。   “啊啊啊啊————”   陆斯卡被自己的安全带卡扣砸到脸上,鼻子瞬间一酸,还没等他去摸,耳边就响起同僚凄厉的叫声,差点把他的耳朵震聋!   他眼前的车窗先是加速上仰,车厢六七十度倾斜向上冲,满眼都是蓝天——然后他们就从蓝天坠落,车头笔直往下,砂砾就像瀑布一样冲击着车窗,难以想象这竟然是一台履带式重卡?!   车子在沙漠中仿佛玩具,沿着沙丘上去又下来,偏偏还完全不减速。   不到十分钟,车厢内就响起阵阵干呕。   吐得最厉害的就属陆斯卡,他不但晕车,而且还流鼻血,狼狈得如同经历一场恶战。   “让我打开顶窗给你们透透气吧!”中士戴着遮光镜大声道。   “咳咳咳——不——不不——”陆斯卡艰难地在呕吐的间隙摇头,然而中士手太快,就连李紧也来不及阻止,直接摁下按钮。   哗啦!   沙子疯狂地倾泻而下,在前后座位之间堆积成膝盖那么高的小山,并且还兜头扑了陆斯卡和后座正弯腰呕吐的小护士一头。   “喔噢——!!”中士驾驶着重卡冲到了沙丘最顶端,飞出去的瞬间快意地吹口哨,“妈的憋屈好些天了,我得发泄发泄!”   李紧同情地看着这一车医护人员。   他抓住车窗的上窗框,探出上半身朝后望去,在他们的后方,一条长长的车队蜿蜒向远处。后方的车子严丝合缝地沿着领路重卡的路线驾驶。这就意味着,后面车子上的人也在经历同样的遭遇。   “抱歉各位,我们得赶时间!”中士一脚踩下去,速度竟然还加快了,车子瞬间从沙丘顶端飞了出去。   “啊啊啊——”   后座响起崩溃的惨叫。   李紧心想,这时候还能叫出来也算不错了,他面前这位可是连叫都叫不出。陆斯卡脸色青白,使劲抓住呕吐袋,要不是头上还有一层防护衣挡着……   在这种速度加持下,不到一个小时,他们已经能看见远处腾起的黑烟,就好像有人在那里举办大型篝火烧烤。   远远的有一抹绿意,海平面的最边缘与日光融为一体。   他们在车子上继续颠簸了十几分钟,才慢慢看到了战役留下的痕迹,简直触目惊心!   原本应该十分单调干净的火焰沙漠,到处都是破碎的金属构件。李紧探身到窗外,一路上看见了小型穿梭机的前翼,脉冲炮塔的炮管,无数灰色的金属碎片倒插在沙漠里,尖端在强光照射下反射刺眼的光。   黑烟弥漫,燃烧物散落在各个地方,原本环绕驻地的绿洲烧掉了大半,而地表的土黄色建筑物全部坍塌,地下掩体的闸口炸毁了一部分,此时被全部卸下,丢在了一旁。   车队停在绿洲外,已经无法辨识原先岗哨的位置。   两队全副武装的士兵小跑过来,脸上蒙着简易的防毒面巾,警惕地指着他们:“身份验证!”   陆斯卡刚想掏出自己的身份证明,被李紧一把摁住。   “嘘,别动。”他自己也抬起胳膊。   驾驶座上的中士推开车门跳了下去,陆斯卡看见中士走向那两队士兵,其中一个领头的用什么仪器扫过他,最后对接了他的军牌。而其余人,仍然端着枪一动不动地对着车子。   “走吧。”中士重新上来,关上车门通过士兵们的临时岗哨。   “等等,他好像受了伤!”陆斯卡突然低声说,“他脖子上有腐蚀弹烧灼的痕迹,一直蔓延到衣服里面……我们不能让他一起吗?得尽快处理!”这种腐蚀弹造成的伤口如果不经过药物中和,根本无法结痂愈合。   “恐怕还轮不到他呢,医生,”中士叹道,“里面的伤员多得是,相当一部分都有腐蚀伤。听说有个姑娘,两条腿全烂掉了……”   李紧心里猛地一抽,望向驻地废墟,那里已经架起了数十顶土黄色帐篷,一直绵延至海岸线。   车队直接开进了驻地中间原来是停车场的地方,现在已经被炸得透透的,工兵匆忙修补,将炸出来的坑洞填平,车子才能停上去。   医疗队的效率极高。   陆斯卡刚刚在车子上还吐得稀里哗啦,一下车,立刻着手集合整队,按照不同科室划分帐篷,安排人员,运输各种医疗设备,架设简易的床位,以及确定手术室的数量。   李紧得跟着医疗队,但他不想干站着,看到运输人员不够,立刻过去帮忙。至少得四人推动的医疗舱,他一个人就能推两台,问明白地点,很快接过了大半的工作。   “……海岸线按照地图上的ADG三个点搭建临时手术室……”陆斯卡吩咐工兵和助手,眼角余光瞥到李紧挥汗如雨的身影,差点愣住。   “队长?”   “哦,说到哪儿了,”陆斯卡回神,“对,还有伤亡名单,半小时内有多少先拿过来,然后一个帐篷一个帐篷的对号,把伤员尽快分送到对应的帐篷。   “几个小队同时进行这项工作,记住我们的救护原则。   “需要手术的伤员统一送到一号帐篷,后勤服务人员工作要到位,继续协助驻地清扫人员清理战场,穿好防护衣,有任何疑问,对内频道呼叫。”   他看看四周,洁白的防护衣对比焦黑的驻地,心里说不出的难过。   “到我们的战斗时间了,同僚们,”他沉重地说,“解散。”   李紧一上午奔波在帐篷区,搬运完医疗设备,又帮助后勤人员假设床位,搭建手术室使用的遮光隔热帐篷。   他热到脱去了防护衣,和那些清扫场地的预备役一样,穿着军绿色的背心,汗水打湿了晒得发红的皮肤,因为用力过度,隆起的肌肉上爆出青筋。   正午前的最后一个小时,伤员陆续被转移到了医用帐篷内,由医生和护士重新诊断、清洗伤口、上药。严重的直接送到一号帐篷,那里有最好的医疗舱和维生舱。   “你可以吗?”一个年轻的护士将原生质层修复枪递给李紧。   她怀疑地看着年轻的预备役,担心这人是否能胜任,但是她实在精疲力尽,前面却还有六七十名伤兵需要她去帮助。   李紧直接拽过她的胳膊,用力在几个位置按压揉捏,小护士露出痛苦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缓缓地放松。   “太谢谢了!我的胳膊好像好了不少!”她甩甩手,如释重负,“这样吧,你来做一次让我看看。”   “放心,我的手非常稳。”李紧安慰她,然后在士兵惊恐的小眼神里,摁住了对方的胸口。   方方正正地枪口平凡无奇,抵住伤口的时候,那士兵还没来得及露出痛楚,枪口就发出滋啦滋啦的烧灼声,随后空气里飘出一股蛋白质烧焦的臭味。   “啊——”士兵剧烈抖动,额头瞬间渗出了冷汗。   李紧将枪口挪开,只见伤口已经覆盖了一层薄薄的灰膜,不再流出组织液。   “挺漂亮!”小护士顿时对他产生了信心。果然手很稳啊,而且还够狠,刚才这个伤兵想要挣扎,硬是动弹不得。这个速度能抵她们好几个人了!   “所以放心交给我吧,这屋子里都是需要这样处理的伤员,我能够搞定,”他催促小护士,“你们快去帮助其他人。”   小护士擦擦汗,头也不回地从帐篷跑出去。   “那么……”李紧握着枪看了看这一屋二十几个士兵,露出和蔼的笑容,“下一个到谁?”   所有轻伤士兵都哆嗦了一下。   那头小护士跑回了主治医师旁边,报告了李紧的情况,引起了他们的注意。   “这就是夏宫那边派来的吧?”   其中一个医生看向陆斯卡笑道,“没想到小伙子还是万金油呢!可算帮我们大忙了!”   陆斯卡也挺意外的。   他真没想到,李紧能够先放下自己的个人要求,首先给医疗队和驻地帮忙。他对这个相当年轻的关系户,再一次有了新的认识。   “殿下不可能派来捣乱的人嘛,”他理所当然地点头,转而吩咐,“目前一号和二号都是重伤待手术,我们带来的五十台维生舱已经用了四分之三,医疗舱也尽快用上。”   “陆队,现在有个问题,”其中一名护士长为难地说,“一号帐篷那位中尉想继续服役,按照规定,必须要植入抑制芯片,这得她本人和家属的一致同意。她的母亲是苏锦静苏政委,已经出发前往C6空港,我们联系不上她。”   “她本人的意志呢?”陆斯卡低头看着光屏,上面有详细的病历,说实话,对方的情况并不好,假如不是一些特殊原因,可能早就死了。   护士长摇头:“她意志坚定,现在拒绝进入维生舱。”   关于同意书的规定,在很长一段时间,一直争议不断。按理说是否继续服役,应当尊重军人本人的意愿,但鉴于异化者的特殊性,不得不加上某些前提。   历史上,在将近六百年多年里,异化者因为缺乏精神上的稳定,曾一度导致社会治安混乱。因此,联盟引入了监护人制度。   每一名异化者都必须有监护人,这个监护人可以是父母或者其他长辈,或者兄弟,甚至是老师、上司和朋友。   监护人信息备案,他们必须定期上传监护对象的行踪和状态。在需要异化者作出任何决定时,监护人必须在场。   这项制度违背了联盟人权法案,但仍然通过并且施行了几百年。直到真正有效、能规模生产的稳定剂出现,此制度才渐渐在事实上取消,又过了很长时间,才彻底结束。   部队里异化者士兵的芯片手术,本质上仍然遵循了监护人制度。   残存的原因很简单,因为发生了太多士兵植入芯片,退役后脑域异常导致自杀的事件。有一些士兵虽然没有自杀,但身体受到异化激素的影响,过早地衰老死亡,这类情况更为常见。   五十年前,甚至还有过一次多达百人的联合上诉,原告全都是家属。   陆斯卡突然想起来,这不就是李紧想探望的人吗?他低头再看了一眼病历,钱爱爱,没错,就是她!   “我去看看这位,和她聊一聊,总不能让伤员因为心理问题耽误救治。”他大步朝外走,想想又转回来,“李特助现在在哪个帐篷?就是帮忙的!”   小护士忙道:“12号,出门左拐……”   陆斯卡已经不见人影了。   说来也巧,他刚走到16号帐篷外,就看见棕发的高个子从一顶帐篷钻出来,脸和脖子红的发黑,俩胳膊上肌肉块垒分明,整个人就跟从热水里捞出来似的,冒着热气。   “李特助!”他吓一跳,怎么才半天不见,这人就从白嫩嫩的小年轻,变成个军汉?   “陆队长?”李紧咧开嘴,露出一口大白牙。   “……你这晒的,”陆斯卡下意识说,“晚上我给你点药膏,不然你明天要么脱皮,要么变黑。”他突然想到,殿下怎么交代的来着?   没有说过“不能让李助理变黑”这种话吧?   “您找我什么事?”李紧自动忽略他莫名其妙的话。   陆斯卡拍拍脑门:“正事!边走边说!”   他在路上把钱爱爱的情况告诉李紧,“……所以现在就非常麻烦,我们作为医疗队,肯定得尊重她的意见,但没有同意书就比较麻烦。另外,我也不能非常肯定,她将来不会出现这样那样的问题,只能说目前的技术水平要比那时候好很多。”   李紧一瞬间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   天晓得,他们在学院那会儿,教官根本没有说得如此详细,书本上同样没有。   教官告诉他们会有后遗症,比如长期无法异化,会导致孤独和脑域不稳,但这仅存在于一定的比例中,再加上有稳定剂的帮助,也许士兵们会感到缺失感到不舒服,可大部分人还是能够熬过去的。   这需要坚强的意志。   现在医生告诉他,抑制芯片会导致脑域损伤,脑域相当于异化者的精神家园,当一个人的精神世界开始无人入驻、老旧毁坏,那么这个人还能健康吗?   他如果支持钱爱爱,岂不就是在变相谋杀她?   陆斯卡转头看向李紧,对方突然停下脚步,整个人变得恍惚。   “究竟是实质的可监测的脑域损伤可怕,还是存在于内心的无形的精神损伤可怕?”他对李紧说,“关于这一点,我们无法轻易下定论。一个身心健康的成年人得对自己的选择负责任,你代替不了她,也不需要因此有太多心理负担。”   他耸耸肩,“更何况如果她家人不同意,你甚至不必劝她,这手术她做不了。”   李紧凝视着远处的一号帐篷。   “总得告诉她对吧,”他充满希望地喃喃道,“她和我一样,大家都被教官骗了,根本不知道手术的真实风险。”   等她了解以后,也许就会选择退役,然后正常安装义肢。就算不当军人,她也可以从事别的职业,安安稳稳地活下去。   陆斯卡没吭声。他还没来得及去一号帐篷,说实话,护士长很可能已经陈清利弊,只怕事情发展未必如李助理所想的顺利呢。   他们走进一号帐篷,扑面而来浓重的铁锈和腐臭的气味。即便净化器持续启动,这股味道也散不掉。   帐篷里分散安置着十五名重伤员。   有十二名已经进入维生舱等待手术,剩下的三人中,两人正接受快速清洗,准备送入医疗舱,只有一名伤员躺在靠近净化器的床位上。   “那就是她。”   陆斯卡低头看过光屏,指着那张床低声说。   “就十分钟好么?我怀疑她的状态能不能维持十分钟清醒。”   李紧心都要跳出来,他一步步走近,越靠近,鼻端的腐烂气味就越浓烈。这气味对他而言简直就像噩梦一般熟悉。   对,就是那个他一点点爬出去的尸坑。   李紧攥住拳头,走到了单人病床边。他看了一眼,什么臭味什么尸坑,都从他脑子里消失不见,他狠狠咬住牙,眼前模糊一片。   她躺在床上,就像一具惨白的骷髅。   “小爱?”   李紧小心翼翼地坐下来,擦去眼泪,轻轻呼唤她的名字。   钱爱爱竟然并没有昏迷。   她睁开眼,这个过程花费了整整一分钟。她努力聚焦,又过去了三分钟,挣扎到最后,她才用气音,喊了他一声“老大”。   李紧低下头捂住眼睛,痛苦沉闷地回应。他使劲平复心情,时间宝贵,他还有很多话要和钱爱爱说。   他尽量平静地抬起头,可看见女孩的刹那,还是要极力控制,才没有发抖。她躺在那里,已经瘦成骨架,可仍然能看出来下半截的空荡。如此鲜活的生命,怎能残缺?   “我这次是代表夏宫过来慰问的,”他低声告诉钱爱爱,“我跟着医疗队帮忙,就问了你的情况,才知道——”   钱爱爱可能想微笑,但垮下去的皮肤和精神气,使她无法顺利地作出表情。她只好费尽地眨了眨眼睛,那双深陷下去的带着青黑色眼圈的眼睛,竟然还能看出一点笑意。   ‘我知道,你就是来看我的。’   她用眼神这样告诉李紧。   李紧吃惊地发现,自己的微笑也被夺走了。他只好无奈地轻拍了拍她枕头旁的垫子,用来代替以前习惯性地弹脑门。   他想和钱爱爱说明抑制手术的情况,心里又很犹豫。他感到困惑,这丫头太虚弱了,甚至无法开口说话,那么,她到底是怎么和护士长表达自己的决心的呢?   李紧看了一眼陆斯卡,对方点点头,大概表示急救人员随时准备。他就直接把自己了解到的东西都告诉钱爱爱。   “我们在学校的时候,教官并没有仔细深入地告诉我们真实的后果。部队大概也不会过多地谈及这些事情。所以我想知道,你是否真的了解抑制芯片手术?”   他盯着钱爱爱,焦虑地等待对方的回答。   “我……了解——”   钱爱爱一个字一个字地说,甚至能从皮肤看到下面脆弱的血管。   听到这话,李紧并不意外,他只是还抱有一些奢望。   钱爱爱却开始动了。   “小爱,你别乱动!”李紧着急,慌张地看向陆斯卡。他来的路上听陆斯卡说过,女孩现在没动一下,伤口就会流血,就会感到剧痛。   年轻的女中尉没有理会他,而是万分艰难地抬起左手,手心似乎攥着什么东西。她无法真正地递给李紧,好在床边的人一直关注她的举动。   李紧俯身,动作轻柔地托住她的拳头,从她手心里抽出那样东西。   刚才他的疑问有了解答。 第72章 转危为安   钱爱爱手里攥着一张同意书, 或者说,一块同意书。   这是士兵配发的简易防毒面巾。   上面用泛黑的血迹潦草地写着“我自愿接受抑制手术,并有坚定的意愿将余生献给国家, 能够为自己的言行负责”,到最后签名的时候,血迹抖成了一团。   但任何人都能从这张同意书上,看到她的决心。   不光是李紧,站在床尾处的陆队长也被震住了。他当然知道, 这份同意书并没有实际的作用, 因为上面缺少了家属的签名,可谁能因此就漠视它呢?   钱爱爱看着李紧手里的破布, 那上面到处都是腐蚀弹烧灼的大大小小的洞。她专注地看着,破布透出的血迹很模糊, 但她依然能在心里复述出自己写的每一个字。   她张开嘴,努力想要告诉李紧。   “当以……热血……写……”青春。   “当以热血写青春, 以生命践忠诚,”李紧不假思索地将她的话说完整,“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祸福避趋之。”   这是他在告别时,曾经对钱爱爱说过的话。‘我们彼此共勉’!   “我是……中尉了!”   “你很棒,我为你感到自豪。”   李紧对上钱爱爱骄傲的眼神,艰难地笑了笑。   这一瞬间,他的心情复杂得难以言喻。   活着太难了,而想要坚守理想和信念却更加艰难。很多时候,一个人能够接受自己的残疾和死亡,却无法接受亲人和朋友遭遇同样的事情。   就好像原则突然消失了,情感战胜了理智。   李紧很后悔, 他作为班长和多次拉练的领队,是否在大学期间对孩子们洗脑太过?他对钱爱爱的影响,真的都是正面的吗?   “老大……”钱爱爱轻轻叫他。   他坐下来,愧疚地看着面前苍白的女孩子。他在心底反复犹豫,该怎么开口劝说钱爱爱,可对方的目光那样充满信任和感激,令他无地自容。   如果当真说出口,小爱眼里的光彩会消失吗?到底是该抱持信念从容迎接不幸,还是抛弃从前的所有获得新生?   “哎哎这位美女,我想问一下,有个叫钱爱爱的伤员在这儿吗?”   “您是哪个单位的?这里是重症区不能随便进——”   “算了算了,我自己找找吧,谢谢你啊。”   “这位先——你别乱闯啊!”   门口一阵嘈杂,李紧和陆斯卡下意识往外看,正好看见江离上蹿下跳,从一名护士的围追堵截中挤了进来。   “……”李紧一时无语。   “你干什么啊我要叫人了!”那小护士双手捧着东西,急得直蹦跶。   江离眼睛乱瞟,很快看见李紧和陆斯卡,激动地挥爪子:“李助理,陆队长!”   小护士一听,迟疑了。   陆斯卡很不高兴,但还是冲她点头:“你忙吧,他是军科所的江所长。”   周围人立刻该干嘛干嘛,小护士边走边疑惑地瞄江离,估计还在怀疑人生,想着这样活蹦乱跳的人怎么会是什么所长。   “江所长,假如你没有合适的理由,我将会在工作报告中如实说明你的情况。”陆斯卡面无表情地看着江离。   江离就跟没听见似的,小碎步跑到李紧身边,探头看钱爱爱。   哪怕之前对江离有多少感激,李紧都觉得怒气上头。他往前一步,把小姑娘严严实实地挡住,客气道:“您消毒了吗?”又朝他身后看看,“江助理怎么不在?”   他的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江离却稀里糊涂地摇头:“我就是趁他忙着整理帐篷跑出来的啊。”   李紧反射性地深呼吸,极力压抑怒气。   “你放心啊,我好歹也是研究军用生物科技的嘛,杀过毒了。”江离还以为他担心自己把细菌带进来呢。不过在他看来,这里本来设备就简陋,嗐,不过就是个形式而已。   “您到底来干什么的?”   江离努努嘴,示意钱爱爱:“她这个可了不起了,要不是沙曼,你现在哪儿能看见她……我这不是暂时不能去海岸线,就过来问问她嘛。”   李紧面色阴郁,微微移开身体:“您看看她现在的样子,能告诉您什么?”   “嘶——”   江离抽了口气,一脸震惊。   “都这样了,为什么不先让她进医疗舱?”他一脸感同身受地疼痛,“你们医疗舱不够的话,我那还有两台呢!”   陆斯卡这时候走过来,蹙眉道:“这是病人的隐私,你不该问。”   “说不定我能帮上忙呢?”江离不以为然,“我们所里还在研制新的仿生机械铠,要比现有的机械义肢更加灵活,过后肯定会和你们医疗队合作……”   李紧心中一动。   也许江离确实能给他一些建议,这也说不好。   他回头看看钱爱爱,女孩安静地忍耐着身体的疼痛,似乎一个眼神就了解他的意思,微不可查地点头。   “江所,我们换个地方说话。”他安抚地对女孩笑,回头说,“我确实有些事情得问问您的意见。”他又看向陆斯卡,“陆队能一起吗?”   三个人走到帐篷外,太阳炫目刺眼。   李紧把钱爱爱的情况简单地告知江离:“现在她不愿意接受治疗,除非抑制手术的申请通过。”   “你们担心她以后退役会有后遗症?”江离纳闷地看向陆斯卡,“后遗症的比例不是已经比以前降低很多?”   陆斯卡叹气:“异化激素水平越高的人,受到的影响会越大。军队里的异化者出现问题的几率确实要高于一般人,她家里人不愿意冒险。”   “这倒是……”   江离陷入沉思。   “难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李紧着急,“钱中尉的性格,恐怕宁愿就这么死于伤口溃烂,都不会接受被迫退伍这样的结果。”   江离瞅着他俩,半晌开口:“抑制芯片我倒是有个解决办法。”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问道。   “目前的抑制芯片要取出,需要再次手术,”他摊手,“但是军人服役期很长,等到从前方退下,基本上能安全取出的可能性就很低了,而不取出来,后续健康就会受到威胁,是这个问题对吧?”   “普通异化者可以选择不植入芯片,平常只要佩戴激素监控手环,有突发情况导致激素水平激增,会提前预警,这点放在部队是个风险,因此军人都是脑内植入。   “我们的想法是,五年一个周期,芯片到期自动被人体吸收,然后进行短暂的六个月恢复期。这样的好处,是最大限度的延长士兵的服役期,同时也能保证他们在此期间维持基础的脑域健康水平。等到他们升职,或者退伍,总之不需要待在前线时,就不会因为激素水平长期压制,最后损伤脑域。”   他面向陆斯卡,“陆队长,你觉得呢?”   “想法很不错,”陆斯卡凝神思索,“芯片已经研制出来了,对吧?”   “军部驳回了我的申请。”江离小声说,“目前落地效果不错,但都是普通的异化志愿者。我认为,假如我们向殿下提议,将钱爱爱作为军队内部第一个志愿者,也许可行。这是一项极大的突破!”   他发现两人还在犹豫,赶紧说:“不光如此,这等于为她争取了时间。你们别忘了,我们和军工所合作研发的仿生义肢已经研发得差不多了,等到五年后,她大概能第一批用上!”   “你们不了解最新型的仿生义肢代表了什么,”他得意洋洋道,“这种义肢能够重新组合变形,提前定制,精准测量和设定以后,即便她变形,仿生义肢也能随之变形,也就是说,这些有肢体残疾的异化者再也不需要抑制手环或者芯片了!”   李紧激动地难以自控,如果是这样,那么小爱只需要等几年,就能够再次像以前一样生活!而且如同江离说的,就算没有新型义肢,新的芯片模式也能帮助她。   他抓住陆斯卡的手,恳求地说:“陆队,您能否尽快向殿下申请?钱中尉的情况不能再拖了。我会去说服她的家人!”   陆斯卡显然也挣扎了半天,可说真的,他们干医疗救援这行,也不是头回驻扎前线了。士兵伤残的情况实在太多,假如江离的办法能推广,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受惠。他是医者,怎能不动心?   “我……我现在就直接联系殿下!”他拍拍李紧的手,“你也不用找她的家属,假如殿下那边通过申请,那就是直接下命令,将钱爱爱作为内部首例观察对象,钱家也没办法。”   李紧双手冰冷,冲他们感激地点头,转身回到帐篷里。   他重新在钱爱爱床边坐下,语气放松地告诉她:“关于你的腿,目前有了新进展,等有结果我会告诉你。现在,你好好闭目养神好吗?”   钱爱爱很听话地闭上眼,他们都知道她根本无法入睡。   李紧看了一眼床单,薄被和床单在他们外出的时候显然更换过了,却令他心里刺痛。他低头看看通讯器,还是找到那个彩虹棒棒糖的的头像,偷偷发了消息。   对外他肯定得公事公办,不过没人说他不能给自己对象诉点苦啊,对吧?   卫纵的意思很快通过夏宫的正式文件,传达到了海星驻地。   驻地部队的老大,还有三年即将回到中央城的金大校,诧异地端详面前加盖王室油印的文件。   “可这不符合规定……”一旁的副官忍不住嘀咕。   “你没仔细看,”金大校将文件递给他,笑道,“这份批复完全规避了监护人制度,是‘鉴于钱爱爱中尉强烈的爱国情怀和奉献精神’,特准她参与新复健计划实验,以此为依据,以期将成果尽快推广。”   “这要是真的,我们的士兵就能多一份保障,再也不用拿命去填窟窿啦。”   他不由长叹。   相比嘉莱万斯国土的辽阔,人口却显得格外不足,而在役军人就更是缺口巨大。   然而在大宇宙时代,一名合格的军人需要至少七年的培养,还得具备一定素质,才能驾驭机甲战舰。   失去一名军人,却只需要一瞬间。   这些年在卫纵的带领下,军部不断选择合适的城市建立专门的军事院校,军费超支到了内阁追到军部,可成果还不能马上收获。   因此军科所的这项计划十分必要,运作得当,能很快缓解部队的用人困难。   副官当然能看出这个计划的好处,不过他依然担心。   “好是好,可就是明摆着和军部中央那几位撕破脸,”他轻轻道,“还有钱家……”   “怕什么!”金大校突然精神了,“有事元帅顶着,要不是那帮老菜帮子,我手下每年就不会折损那些人!”   副官心想,您年纪好像……比中央那几位大不少……   “至于钱家,”金大校不屑,“钱小爱到我的部队,那就是我的人!要是没更好的方法,我也绝不会勉强那丫头,现在有这个新计划了,她在部队才更有前途!”   好容易新兵里出来个拔尖的,他还打算明年全军联赛推她去,争取夺个全能王……   “走!你去联系其它驻地的老家伙,我们视频开个会,把这个事确定一下。要是他们也有想参与实验的,一块送过来。”   金大校兴冲冲地起身往地堡会议室去。   远在C6行星的苏锦静大概也不会想到,事情竟然会峰回路转,往她意料之外的方向发展。   有了夏宫和部队的支持,钱爱爱迅速被送进了医疗舱。   她要在医疗舱内待三天,等生命指标上来一点,再继续手术处理伤口,为安装义肢做准备。   这天深夜,李紧帮助驻地重建忙了一天,冲了个澡以后,照例来到医疗舱旁边,准备看看钱爱爱再休息。   “江所?你怎么还在这里?”他头顶着毛巾,怀疑地看着白大衣。   江离盘腿坐在医疗舱旁边的地上,闻言打了个喷嚏。   “……”李紧一时无语,从臂环的空间扭里拽出一条毯子丢给他。   沙漠早晚温差很大,这家伙长得细条条的,倒是头铁。   他不会看上小爱了吧?!   江离哆哆嗦嗦地裹上毯子,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舱内的女孩。   “明天早上钱中尉就能出来了!”   李紧嘴角抽抽,头一次体会到罗华的心情。他挤开江离,状似不经意问道:“江所为什么这么关注中尉?”   “你在开啥玩笑?”江离怪叫,“我简直要爱上她啦!”   噗——   李紧险些呛死,另一边值班的护士长探过头,严厉地嘘了他们。   “你……你爱她?”他懵逼地看着江离。难道在他不知道的时候,这俩人已经认识了?   江离浑然不觉,点点头:“她的腿!太神奇了,那是受到沙曼祝福的腿啊!我爱她的腿!”   这要不是大家级别不同,要不是还指望这人救钱小爱———李紧真的想收拾一顿江离。   连话都不会说,迟早被人套麻袋!   “什么沙曼祝福?”他揉着眉心问道。他之前是听到这人提到什么沙曼,当时也没多问。   江离吃惊地看他:“你不知道?我还以为……钱中尉能活下来可不是靠的运气,她是掉入死亡之海,被沙曼救下来送到海岸边的。”   虽然报告里并没有用“救”这个字眼,但是在他看来,繁殖季没有把人类雌性拖进深海,反而推到岸边,不是救是什么?   那些一无是处死掉的海盗,沙曼都没放过,但是连同钱爱爱在内,却有二十七名驻地士兵被丢回岸上。   即使其中一部分人已经死了。   钱爱爱在这其中又算最特别的一个。   她掉下去的时候,按道理腐蚀弹还在发挥作用,就算她回到岸上,可经过三个多小时才被发现,应该早就被腐蚀成残尸了。   可是,她的伤口截止到大腿根,没有再蔓延。   江离来之前,已经委托军工所的人帮他弄到一手资料,包括生物样本,也就是钱爱爱清洗伤口留下来的那堆纱布血水。   他这两天用仪器分析,发现了和那个异化剂里主要成分类似的物质,这在当初医院那具怪物尸体上也有,但不明显。   如果说最接近的样本,就是帝大收藏的沙曼标本。   它们的皮肤看上去和人类一样,但质密还防水,有一层胶质覆盖。   鱼尾也有。   钱爱爱的伤口上,就留有这种物质,这东西隔开了外界的空气,同时不断地试图愈合伤口,虽没做到,但也阻止了腐蚀液发挥作用。   江离把自己的发现告诉他:“你身上也有沙曼的基因,难道感觉不到什么?”   李紧无奈道:“就算我有,你也说了,小爱腿上很可能就是它们的体/液,我能有什么感应!”   “好吧,”江离很失望,“看来我只能等中尉醒过来了。”   对此,李紧表示佩服。不愧是搞研究的,就是喜欢追根究底。   他和江离一样,在昏暗的光线下看向医疗舱。   舱内冰蓝色的液体缓缓循环流动,女孩身上裹着薄薄的特殊绷带,遮挡了隐私部位。   原本应该是修长双腿的部位,只剩下短短的腿根。边缘腐烂的组织像棉絮一样漂浮在液体中,不断地一点点脱离,仿佛有双看不见的手,正小心而轻柔地清理伤口。   李紧不忍再看,迫切地希望时间能快点拉进,让他看见重新行走的女孩。   他知道这不可能马上实现,只是盼望着。   钱爱爱在第三天离开了医疗舱,回到一号帐篷。   等李紧和江离傍晚回来的时候,她靠在床头,凶猛地吃掉了两盒营养病号餐,正在央求第三盒。   “……不行!我已经破例了!你的肠胃饿了这么长时间,本来不该……”   “我可以!护士长,我还能吃两份,救救孩子吧!孩子快饿死了呜!”   “……”两人无语地站在帐篷口。   “样本恢复力真够强的……”江离回过神,小声说。   早上钱爱爱刚出来的时候,连眼皮子都睁不开,直接就睡了,他俩中午忙完回来,这人还没醒呢。   李紧忍不住瞪他,然后大声地咳嗽。   病床上的女孩突然定格,慢慢缩回了拽住护士长的爪子。   护士长一看是李紧,浑身都放松了。   “您可算来了!我的天,这孩子一精神,简直太磨人……”   她忙不迭收拾了一桌狼藉,头也不回地离开帐篷,无视钱爱爱哀怨的小眼神。   “钱爱爱同志,你已经是中尉了,还是还是光荣的志愿者,是不是应该为自己、为部队、为战友负起责任?”   李紧一手叉着腰,严厉地盯着她。   “……”钱爱爱坐在那里,老老实实认错,“我错了班长!我的思想觉悟不够,不该任性妄为,不顾身体。”   她可怜兮兮地瞅他,“我要写检讨吗?”   李紧又不是魔鬼,只是想吓唬她而已。再说,他还没说话呢,旁边某人就一副恨不得以身代劳的架势。   说实话,要不是江离确实只关注她的腿,这架势换谁都误会。   他得找机会和小爱说一声,免得女孩子被他的表现给骗了!   他俩坐在床边,当着钱爱爱的面分吃了三盒盒饭,可把姑娘给馋的,拼命咽口水。   “就你这德性,还不肯进医疗舱?”李紧想到自己那几天的揪心,开口嘲讽她。   钱爱爱沮丧地低着头:“我害怕你们给我送回去嘛。”   所以她上岸昏迷前最后一件事就是写血书!这总能吓到领导吧?!   李紧冷笑。   江离才懒得换这些,吃完一抹嘴,就开始追问钱爱爱坠海的过程。   他刚问呢,好家伙,眼前的姑娘那双眼睛蹭的就亮了,高兴地直拍床。   “可算有人问我啦!”   钱爱爱看着李紧,激动道:“老大!我看到活着的沙曼了!卧槽,我这趟值了!”   “可不是嘛——”江离扒着床沿,小眼神特别羡慕。   “……”李紧没别的想法,就想把面前这两个打包丢进死亡之海,不要钱送给沙曼。   江离催促钱爱爱详细说说。   钱爱爱脸色还苍白呢,精神头却十足。她小嘴叭叭,神气活现的,仿佛是去了一趟天堂。   “我穿着动力外骨骼呢,直接抓住一艘海盗的穿梭机。本来我都翻进驾驶舱,快搞定那傻逼了,结果发现他要投放腐蚀弹!”   钱爱爱说着说着,脸上的欢快渐渐变成了沉重。 第73章 开战宣言   腐蚀弹的威力确实巨大, 这是对付机械步兵最有杀伤力的武器,因为动力外骨骼不能全覆盖,而皮肤一旦沾上, 就会像沾上白磷一样。   “我当时想要取消投弹程序,来不及了,就想把穿梭机开往更远的沙漠。”   这是比较正常的做法,大部分沙漠地带都荒无人烟,而她只想将穿梭机带离驻地上空。   谁知道海盗竟然是个异化者, 他大概知道自己活不了, 直接在舱内变形!穿梭机开启自毁程序,钱爱爱摁下弹射按钮, 在半空中被爆炸和腐蚀弹波及,掉进了近海。   她懊恼地拍拍额头:“我哪知道他会往海边跑, 那台穿梭机最后虽然掉在了无人沙漠区,但是腐蚀弹和燃烧碎片还是有一部分落在海里……”   原本还以为海里没东西了, 谁知道沙曼还活得好好的,这不等于把垃圾丢到别人家里吗?   “你的反应挺快的,”李紧沉吟,“不管怎么样,腐蚀弹没有投放到驻地上,已经将损失降到最低。那海盗恐怕还是想挣扎一番的,没料到你会直接毁掉穿梭机。”   这要不是对自己很自信,就是打着同归于尽的注意。   他看看钱爱爱,这家伙估计就是前者,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及时离开爆炸范围。   “唯一的问题,你都知道腐蚀弹已经进入投射程序,竟然还敢这么干?”他叹口气。   钱爱爱也很沮丧:“我以为爆炸直接就把腐蚀液蒸发了, 谁知道这玩意儿恁牛逼,整了个天女散花……好家伙,要不是速降伞和外骨骼挡了大部分,我还没掉下去估计就烂完了。”   还是缺乏实战经验。   李紧觉得自己也难免会碰上这样的问题。生死瞬间,很多时候就是靠直觉行动,也很难做到面面俱到。比如有时候看到某些英雄事迹,普通人也会想,是不是可以避免牺牲呢?有没有更好的办法既能救人,又不用送命?   肯定有这样的方法。   但英雄来不及思考,他唯一能做出的选择,也许就是救人亦或放弃。他们最后的选择,大家都知道了。   人性之可贵,往往就在那短短一瞬间。   “后来呢?”   江离等不及要听有关沙曼的部分。   钱爱爱也跟着开始回忆,神情变得梦幻起来。   “那肯定是一条公的!”她很肯定地告诉面前两个男人,“蓝色的鱼尾和鱼鳍,连头带尾估计得有两米多,头发就像淡蓝色的云雾,还夹着很多珍珠一样的小水泡!”   她非常害羞地双手合握,回忆道,“他特别美腻!眼睛就像海蓝星!还特别强壮,随便一捞,就把我捞起来了……”   钱爱爱没发现面前两人神情突然变得奇怪。   “我当时太疼了,一直在惨叫,是他帮我把呼吸罩扣上的,然后又带着我往水面上去。”   现在想想,当时的过程太梦幻了。   她坠落到海里,双腿砸得粉碎,伤口又不断被腐蚀。她记得自己一直在下坠,翻滚着,张开嘴发出惨叫,但却只有一串气泡从嘴里冒出来,往上飞……   慢慢地,她就放弃了挣扎,看着海面上的光亮离自己越来越远。她能看见自己的双腿慢慢烂成一块块棉絮状的东西,然后又被海水带离,血液包裹住她,死亡寂静地降临。   然后那条蓝色的幽暗的人鱼突然就出现了。   不过钱爱爱再仔细回忆,发现可能不止是那一条,当时,她看见头顶波光粼粼,海水摇曳,其实应该是很多人鱼游来游去,搅碎了平静的海流。   “你们说,会不会是我的惨叫被他们听到了?”钱爱爱奇思妙想,“我的气泡就是惨叫啊,飘上去的时候,他们一戳破,惨叫声就会传出来。”   “……好有创意的想法!”江所长海豹鼓掌。   虽然他通过研究,已经确定沙曼绝对是海洋的霸主,他们根本不需要什么气泡,海水就是他们听觉的延伸,也许钱爱爱掉下去的那一刻,附近的沙曼就已经察觉了。   不过他还是很欣赏钱爱爱这中敢想敢做的性格,想法还是很新颖的嘛!   李紧冷眼旁观,越看江离越觉得不顺眼。   他打断两人的商业互吹,问道:“你的伤口上有些特殊的东西,和沙曼有关系,它阻止了伤口继续恶化,你有没有什么印象?”   “伤口上有东西?”   钱爱爱迷惑,看着帐篷顶使劲回忆,“唔……好像那条沙曼带着我穿过了一大片黑色的海藻?那些海藻刮得我浑身都好痛,尤其是断腿的地方。”她当时还模糊地抱怨,怎么对女孩子怎么不体贴,就算她断了腿,那也要保持绅士风度呀。   “啊对了!那片黑色的海藻特别密特别长,但是下面亮闪闪的,好像有好多颜色的宝石一样。”她突然想起来。   “亮闪闪,有颜色?”江离摸摸下巴,“我知道了,那里是沙曼褪鳞的地方,下面堆积的应该都是他们褪下的鳞片。”   李紧也恍然大悟:“那些海藻长年累月,应该沾上许多沙曼体表分泌的物质,所以才特地带小爱从那里经过。”   他们俩是从结果逆推,所以简单,钱爱爱却很迷惑。   “沙曼带你从那里走,伤口就能沾上他们的鳞片上分泌的一中物质,能帮助你的伤口不被继续腐蚀。其实如果不是腐蚀弹这中强腐蚀性的东西,换作一般的伤口,也许直接就能止血结痂了。”江离解释给她听,“所以我才说你是个幸运儿。”   钱爱爱更感动了。   “哇——他一定是对我一见钟情了叭!”   李紧实在忍不住了。   “小爱,有件事我得告诉你。”   他冷静地看着女孩,残忍地说:“沙曼中群和动物相反,雄性鱼尾华丽,蓝色的沙曼,多半都是雌性。你想和小姐姐谈一场跨中族的恋爱?”   “……”   钱爱爱当场呆滞。   “哇,好残忍……”江离不忍,赶紧捂住了眼睛。   经此一夜,钱爱爱彻底老实了。   李紧返程的前一天,江浩由士兵护送,把最新的芯片带了回来。植入芯片的过程非常简单,全程只需要五分钟,还包括了拆包装、剃头发和消毒的步骤。   “感觉怎么样?”江离摘下一次性手套,拿着光屏记录数据。   钱爱爱对着镜子左看右看,幽幽地说:“没见过斑秃的蜜獾呢,特别新鲜。”   “……”江离心虚,“要不,我给你剃个光头呗,那就看不出来啦。”   “你俩别吵了,”李紧找护士借来一条丝巾,粗暴地把钱爱爱的脑袋裹起来,“这样行了吧,我看挺美的。”说完就推着轮椅往外走。   小姑娘对着镜子照了一眼,含泪委屈地点头。   “有对比才有知道谁的审美好……”某人还跟在后头絮絮叨叨。   黄昏时分,人们聚集到了海边的空地上,举办了一场无声的葬礼。没有家属发言没有朋友致辞,也没有领导哀悼,所有人穿好了正装,在夕阳下,默默地看着那一排排黑色的棺椁。   金大校戴着手套,捧着国旗,将一面面旗帜盖在了棺椁上面。   这些棺椁有些还是空的,只有军牌和骨灰,有的甚至连骨灰也没有,只有军牌和残余的衣服。   “愿你们永垂不朽。”他低声说。   “愿他们永垂不朽。”   所有人都垂下头,声音沉闷悲伤。   他们默哀了十分钟,突然有个人叫了一声:“快看海!有东西!”   李紧正好站在这人身后,下意识地抬起头朝远处望去。   绚烂的夕阳燃烧了整个海面,原本风平浪静的海面上,却突然冒出了许多……许多人?   他眯起眼看去,啊,是沙曼。   “天啊,是沙曼!”   “我第一次见到活的……”   “沙曼!”   “他们也来哀悼吗?”   看起来是这样的。   那些沙曼只露出肩膀以上的部位,因为离得远,只能看见他们在晚霞和海面折射的光照下,模糊的轮廓。一眼看去,大概有四五十只,也就是一个中群的数目。   人群慢慢安静下来。   钱爱爱抓住李紧的手,手指冰凉颤抖。那天不是她濒死的错觉,她真的得救了,被这些神秘的死亡之海的生物救了。   李紧用另一只手拍拍她,心里感慨万分。   他现在确实认为,沙曼具有和人类一样的智商和情感,他们只是游离在人类文明之外,千百年维持旧有的生活。想要让他们主动改变,估计只有死亡之海彻底干枯才有可能。   葬礼结束的号角低鸣,那些人鱼仿佛也知道其中的含义,重新消失在了海面,甩起的尾巴带起一阵水光粼粼。   棺椁第二天就得跟随返程的运输舰回到中央城,有亲人的将会交给家属,没有亲人的则由夏宫统一处理,安置进英魂碑。   “老大,我真舍不得你……”钱爱爱吃得满嘴油光,眼圈都红了。   李紧嘴角抽抽:“你是舍不得我,还是我烧的菜?”他晚上帮忙运送棺椁的时候,在沙漠里抓到一只不大的火蜥蜴,就借了点调料红烧,给钱爱爱加餐。   她已经正式进入复健期,腿根的伤口裹缠着无菌绷带,按着增肌的标准吃吃练练。目前她也只能在军队复健师的帮助下,尽量锻炼上肢和核心,等到义肢安装好,才是整体的适应。   这个过程大概要三个月。   “等你恢复以后,是要继续在海星吗?”   钱爱爱咽下红烧肉,想了想:“我们大校说,假如我考核过关,那就还按照以前的计划,参加全军联赛,拿了奖,再争取调去要塞服役个三年,等回来我就能升职啦。”   她愤愤道,“我这双修长美腻的腿不能白丢吧,去要塞就能多杀点星盗!”   “你妈要是知道,非得发疯……”李紧听得直摇头。   光是这次,他都不知道苏政委收到通知会是什么反应。这位妈倒是也爱女儿,就是在方法上总是和女儿对不上频道,太过于强硬。   唉,真的好险啊,在苏政委从C6回来前,他大概已经跟着卫纵离开中央城了。如果他不小心把朋友的妈妈拉进黑名单,应该不算什么大问题吧?   第二天,李紧和江离一起离开了辅星。   “阿嚏!”   江离坐在他旁边的座位上,蔫头蔫脑,一个喷嚏接一个地打。   “江所,你、你没事吧?”李紧无语,好像离远一点啊,偏偏又不大礼貌。   旁边的青年想要开口说话,一张嘴,就是一串喷嚏。   “他昨天见到沙曼太激动了,一头窜进了海里。”江浩坐在后面一排,悠悠地说。   “闭嘴啦。”江离红着眼睛和鼻子,有气无力地缩在座位上,“呜呜,我不想走,我要是再坚持半个月,也许他们就会理我了……”   ‘是把你拉下水下崽吧?’李紧和江浩心有灵犀,同时想到。   李紧好奇地看着他:“所以沙曼也把你送上岸了?”   “是我把他捞上来的,”江助理呵呵笑了一声,“他刚下水就沉了。”   江离愤怒地擤鼻子,发出刺耳的抗议。   “……”   行叭。   等到运输舰到地下舰库的时候,江离已经差不多昏睡过去了。没办法,江浩只得把人背上,中途还要撑开他的眼皮过安检。   “您需要我送您一程吗?”江浩礼貌地问。   他们此时已经回到了一楼大厅,人员来往依然稀少。   李紧犹豫还怎么拒绝他的好意,毕竟这两人应该不知道他住在夏宫吧。   “李紧!”   他下意识地抬头,看见一个戴着墨镜的高大男人大步朝他走来。这人身形极为高大健硕,满头金发整齐地梳向脑后,还穿着一身可以出席宴会的西装。   卫怂怂干嘛捯饬成这德性?   李紧赶紧迎上去,一巴掌抵住卫纵的胸口,然后对还在六七米外的江浩说:“那什么,我朋友来接我了,你放心带江所回去吧?真的不要帮忙吗?”   “我能应付,”江浩瞥了卫纵一眼,微笑道,“那我们先走了。”   李紧目送他背着江离离开,才转身看向卫纵。   “殿下,你这样没问题吗?”   “我觉得你才有问题,李助理,”卫纵微微滑下墨镜,从上方睨着他,就跟翻白眼似的,“我哪里见不得人?你眼瞎了吗这么活生生的金发美男子!”   “哎,说到金发,”李紧注意力立刻歪了,伸手去摸他的头发,“这是你染的吗?还是假发?”说着还使劲揪了一把。   “昂!!”卫纵痛呼,“你他妈,假发也要固定的啊!”   他愤愤地掐住李紧的腰,上去就是一口。   “喂喂……”李紧喘着气,推开他的脸,“老子舌头都要麻了。”   卫纵得意洋洋地抱住他,头搭在他肩膀上,突然发现他的脖子后头红的发黑,还掉皮,顿时心疼地直跳脚。   “我都告诉陆斯卡了千万别让你晒到!”   噗!   李紧瞬间脸红,抓着他使劲晃:“你瞎说什么?干嘛说这些啊白痴!”   卫纵板着脸被迫前后晃荡,特别不满:“我怎么瞎说了。毕业典礼那次我就发现你不禁晒,鼻梁都红了。”   他还特别严肃认真地告诉李紧,“你对自己的身体有没有清晰的认知,李助理?你看你追的我,我也让你追到手了,那咱俩就确定了正经的恋爱关系。既然如此,你的身体就属于我,懂?”   大清灭亡亿万年了,还有人揣着这中思想。   李紧松开手,鄙视地反问他:“那按照这逻辑,你的身体难道也属于我?”可拉倒吧,卫纵的身体那是国家财产,属于嘉莱万斯的人民。   妈的双标鸟。   谁知道卫纵脸一红,瓮声瓮气地说:“这可不是我逼你的啊。我就知道你对我图谋已久!”   这世上有谁能和卫纵讲道理?   李紧真的想要知道。   离开短短一周,李紧却有中长途旅行返家的感觉。   他洗过澡,穿着柔软的睡袍蜷缩在沙发里,面前就是温暖的大火炉,旁边还有人一边絮叨,一边粗鲁地给他擦头发。   怎么说呢,他好像不知不觉就把夏宫当成了自己的家。这里竟然比原先的公寓,还有住了四年的大学宿舍,更令他拥有归属感。   “你回来挺及时的,我明天要在星网发言,然后下礼拜一去空港,从那里阅兵,出发前往要塞。”卫纵把擦湿的毛巾丢到一旁,蹭到李紧身边,探头咬掉他手里的大半苹果,“你要是再晚几天,我就得先走了。”   “我算好时间的啊笨蛋。”李紧翻白眼,把剩下的苹果塞进嘴里。   他怎么可能让卫纵独自离开?自己的媳妇儿必须要自己守护好!   分开的这个礼拜,李紧变黑变结实了,但是卫纵却消瘦了一些。虽然罗华坚决否认,指责李紧是亲妈眼,并亲自逼迫王储殿下上秤,证明自己把猪崽养得膘肥体壮,只重不轻。   “就是瘦了吧,”李紧小声逼逼,“腰围小了0.2公分。”   “那是我的腹肌更明显了。”王储得意地收腹,然后被两人同时瞪了。   卫纵的行程肉眼可见的忙碌,上午要去主持英雄入英魂碑的仪式,下午前去军部大楼。李紧出了一趟外勤,被秘书长强行压着写工作报告,只得偷摸打开星网蹭直播。   上午的葬礼被他忽视了,在辅星上经历过一次已经足够,再来一次,他实在有点承受不住。但是等到下午,他就开始坐立难安地等待直播。   [有没有人知道殿下的发言内容?]   [同求!!老师上课突然联星网,我们班都一脸懵逼,不知道要看啥!]   [估计是宣战?]   [卧槽?!!]   [卧槽+1]   [+90002]   [有点懵,对谁宣战?咱们终于找到虫族母星了?]   [自由联盟啊!你们不记得那个视频了吗!有大佬分析是自由联盟干的……我不会被封号吧!?]   ……   李紧心跳加速。   那视频虽然转瞬即逝,也没法保存和录屏,但民间照样有能人异士记忆超群,能够凭借记忆逐帧分析,再说自由联盟的宣言并不难发现。   只是他们有布莉吉妲,能够确定而已。今天卫纵的直播宣言,他已经提前看过稿子了,都是卫纵自己手写的,洋洋洒洒没多少字,全程不超过半小时,一气呵成。   作为深受马列思想影响的国旗下的青年,李紧觉得嘉莱万斯的改革任重道远,卫纵将来要走的道理还很长很长。   再说,卫纵本身站在贵族的金字塔上,大贵族控制了这个国家军政大权,就站在金字塔的第二层,正因为他们和卫纵的家族同源,反而成为改革道路上的阻碍。   不过再怎么说,一个国家好还是坏,还是得看掌舵人是否心中有国有人民,从这个角度来看,无论是卫荣还是卫纵,都极有责任心。   反而是自由联盟,虽然打着自由的旗号,干的却是恐怖/组织的事儿。   两点整,直播出现了画面。   李紧头一次在视频上看见这么清楚正面的王储,这让他再次回忆起那则噩梦般的视频。卫纵看上去就像没有胡子版本的,更年轻健硕的卫荣。   或许两人的气质不同,但当他肃穆端坐在视频中央,银色的双眸直视镜头时,两人奇异地重合了。   【我是嘉莱万斯的执政王,卫纵】   【今天】   【我谨以嘉莱万斯议会制君主国的代表身份】   【向诸位宣告】   【嘉莱万斯是一个民主的、崇尚自由的国家】   【在此国家内,公民拥有并且一直拥有追求生存、自由、健康和幸福的权利。】   【我致力于完成卫荣陛下及王后,还有先辈们的理想,那就是让我们的公民得到生来的自由和平等,达成在社会利益上的共同追求……】   【我在此正式向自由联盟抵抗组织宣战——】   【警告自由联盟的诸位】   【所谓的为自由而战,应当是出于摆脱暴/政,压迫和残害的目的,而不是枉顾民意,以虐杀和挑起战争,破坏国家和平统一为目的!】   【让我们战场见吧,让世界看一看,到底谁才是自由的卫士】   【此宣言发表与,星际6662年12月2日,卫纵】 第74章 妖娆的女子   宣言在网上掀起巨澜, 就连联盟都意思性地询问是否需要援助。   正如关琳所说,这一局,嘉莱万斯占据了道德的制高点, 师出有名。别以为大宇宙世代不需要如此,几个星系上万国家,每个国家都蠢蠢欲动,渴望对外扩张领土抢夺资源。   规则对他们的制约有限,道德就像最后一层遮羞布, 有和没有差别巨大。谁都希望自己的邻居是个道德模范, 小国如此,强国亦然。   就连德瑞克星长老山都发来友好的祝福, 并表示愿意援助一定数量的逃生舱。   李紧对此感到特纳闷,一个无论是综合国力还是变形态都称得上强大的国家, 怎么最出名的特产会是逃生舱?   尤其是婴幼儿逃生舱还有蛋形逃生舱。   “繁衍困难的种族都这样,”卫纵耸耸肩, “他们会假设在各种情况下,怎么保存种族的最后火种,这是龙人的本能。”   不过大部分生物也有这样的本能,比如灾难和战争中,他们也会优先把孩子送走。   “我们那是因为有尊老爱幼的优良传统,也不完全是为了什么人类的未来。”李紧反驳,“除非是国家毁灭星球爆炸。”   到了最后关头,只能活一部分人的那个时候,生的希望必须留给孩子。   这是宪法的规定。   李紧躺在地毯上,随意用卫纵的光屏浏览论坛,光屏上突然跳出一则视频请求。他赶紧爬起来,打开浴室的门探头。   “从从, 你小婶找你。”   他顺便欣赏了一下正躺在浴缸里的果体美男。   卫纵警告地看他:“不许这么喊我……请把光屏递过来,谢谢。”然后大方地坐起来,让他看得更清楚。   “给,”李紧把光屏塞给他,目光溜溜达达地往水下面看,“水都挡住了,唉。”   卫纵脸红了,刚准备调低水位,这人就伸手从他腹肌一路摸下去,最后捏了他一把,施施然地走掉了。   “……”   他的脸从红转黑,低头一看,暴躁地拽过浴袍裹上,才点开视频通讯。   露易丝出现在了视频里,看背景似乎在农场的大树下,光线更像傍晚时分。她看清楚卫纵的样子,有点诧异,很快露出抱歉的神色。   [对不起,我还有点摸不清时差。]   “没事,”卫纵简短地问,“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露易丝穿着简单的裙子,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   [我想问问您,您之前的承诺还作数吗?]   卫纵当然不会忘记。   他在这位“露易丝”对自己坦白后,曾答应过她,等小叔手术后恢复,会和她谈关于分居的申请。他只是没想到,这位才刚刚搬去B62上的庄园,就迫不及待想要离开小叔。   他忍不住反问:“就算你的身份是假的,但和他结婚过这么多年的仍然是你,你就这么想要离开大公?这么讨厌他?”   露易丝捂住了脸,又很快控制住情绪,看向镜头。   [做替代品并不那么容易,殿下。我这些年无时无刻不在煎熬,我曾经也想要装作自己就是真的露易丝,就这样过下去。但大公爱的人不是我,我只是习惯做她,也许我已经忘记了自己原本该是什么性格和模样,但我知道现在的我不是真的。]   [仿品就是仿品。]   [从前大公那个样子,我们感情也不大好,可我也不忍心离开。他现在已经变得健康,我想,一切该结束了。]   卫纵冷冷道:“想必你也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其它话吧?”   露易丝点点头。   [无论是分居还是离婚,我都会以露易丝的身份去面对。这点……我很清楚。]   “半年,”卫纵揉揉眉心,“我离开这段时间,你可以想想怎么铺垫,等我回来,你可以直接向我提出申请。到时候我去劝说小叔。这样他身体恢复得更好一点,也免得出什么事,你就更走不了。”话说到头还是带上了一点讽刺。   露易丝毫不在意,反而苦笑。   [我想大公可能心里有数,铺垫……我也算铺垫了很多年了。]   她因为心虚和愧疚,再加上心底的煎熬,结婚后越来越痛苦,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卫耀和大众。因此不知不觉的,她还是淡化自己的存在,故意对卫耀和养女冷淡。   这一切都不是有意的行为,也许她潜意识里还渴望离开,于是不想自己在别人的生活里占据太多内容。   卫纵眼下没时间处理这事,只得一竿子推到明年。   有时候,他宁愿她是真的露易丝,只是不爱小叔了而已,可这是假的,是骗子!   小叔已经被骗了很多年了,他必须要好好地处理,让这个骗子离得远远的,还不能让小叔太过于伤心。更不能让他产生怀疑。   太难办了,他一个刚成年的猪,还刚处对象呢,就得处理这样的事……容易恐婚!   李紧一看他丧着脸走出来,活像个怨男,就知道事情不大顺利。   “你小婶真的想离婚?”他揣着手,有人忍不住八卦的冲动。   卫纵拿屁股顶开他,闻言翻白眼:“分居,她只是提分居,离婚可比这麻烦多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把露易丝的事情告诉李紧。   毕竟这事牵扯太多,他自己都还没弄明白。再说,背后的实情也太肮脏了,何必污染小卷毛的耳朵呢?   他烦躁地把自己蜷缩起来,脑袋往李紧腿上一砸。   “我操,你脑袋太重了!”李紧龇牙咧嘴,然后又忍不住笑,“哈哈哈痒死了你快滚起来!”   卫纵满脸怨气爬起来:“上次你枕我腿,我不但给你摸毛,还给你掏耳朵……你自己哈哈哈哈逛论坛,躺我腿上一个多小时!”   然后就看见一个卷毛飞快地躺到他大腿上,掏出了光屏。   “……”   “递个草莓给我,谢谢哥。”   卫纵屈辱地拿了个草莓塞进某人嗷嗷待哺的嘴巴里,在心底哭喊,不是的!他想要听的不是这种“哥”!   镜头从平和温馨的壁炉房,不断地后撤,随即极速向远处移动。画面掠过了绿树成荫万家灯火的内城区,又掠过建筑物密集、烟熏火燎、人群熙攘的外城区,逐步放慢了速度,最后在混乱的贫民窟里穿行。   奇怪八绕的,终于停在了一栋搭建在狭窄黑巷子里的,六七层高的金属铁皮房子。   这房子的外表仿佛一块缝缝补补的破布,到处打满了补丁。一楼是灰色废铁,歪歪扭扭,连门窗都没有,二楼从一侧的梯/子上去,大概是个钢制的集装箱,表面依稀可见喷涂的运输公司名字.   在梯/子拐弯处,粗暴地挖了个可容一人通行的长方形,那片被暴力拆下的金属就变成了门。   在网上去,房子的材质五花八门,就这么毫无建筑美学的搭在一起,反而最下方作为基地的铁皮屋质量最差劲,也不知什么时候就会不堪重负。   房子所在的这条漆黑的巷子,到了晚上竟然出奇的热闹。   那些男男女女嬉笑怒骂,穿行在这些稀奇古怪的房子里,有些是酒吧,有些是赌场,有些则是供人取乐的地方。   越是黑暗,人们越爱来这儿。   木色靠在临窗的架子床上,甚至能听见好几种改装飞车的轰鸣声,伴随着车灯五颜六色的霓虹光。这些光像触手,攀着墙壁爬进了她的屋子,快速地窜过天花板,又从她脸上抓挠而过。   窗口下面传来了几个人的口哨声,还有刺耳放肆的大笑。   “扒开她的衣服!臭X子!”   “扒开!扒开!”   “你们这群%¥¥……¥”   女人发出尖叫。   木色抓起回收的外接式耳机戴上,耳机内传来了一段重复的禅乐,她的心慢慢恢复平静。音乐大概重复了四五次,床脚的那扇斑驳的金属门嘎吱作响。   然后砰地一声,直接被踹开。   一个接近半果的丰艳女人骂骂咧咧地走了进来。她光着一双修长的美腿,这双腿膝盖骨小巧,大腿皮肤紧致光滑,小腿结实纤细,走动间,腰胯部扭动妖娆充满了韵律。   她随意扯了扯被撕破的上衣,俯身拽开了木色的耳机,一对丰满的胸在木色眼前晃悠。   “……我跟你说话听见没有?”   木色无奈地坐起来,蹙眉道:“你别坐我床上可以吗?”   这个叫红丽的女人嗤笑一声,偏偏往她床脚坐下,还故意对着她敞开大腿:“我这可是人工的,不生细菌不沾东西……”   她看到木色眼里的怒气,大眼睛转了转,下了床,“好了好了,我在下面清理过了才上来的,瞧你这臭脸!”   木色直接把她坐过的床单扯下来,往她脚边丢去。   “喂!臭丫头!”红丽恼羞成怒,叉腰道,“你可别忘了到底是谁收留你的,这间顶楼的屋子可值350点一个月呢!”   她用高跟鞋点点地上的床单,“就连这个也是我给你的,现在你来嫌弃我?”   木色打断她的抱怨:“你明明可以摆脱那些人,为什么要装作被抓到?那些人又不会付你钱!”她冷冷地盯着女人,“那些人吸虫眼,而且有武器,你再这样胡闹,迟早会被杀死,然后丢去垃圾堆。”   “吸虫眼就算了,你怎么知道他们有武器?”红丽倒抽一口气,“难道你撞上那伙**了?”她一把抓住木色,看样子还打算掀衣服查看。   “我没事,”木色这回却没躲,反握住她的手,叹气,“他们今天飞车的声音不对,重量重了很多,而且到我楼下的时候,我闻到了虫眼和硝烟的气味。”   虫眼是星盗贩卖的东西,一种从迷走蝶身上提取的物质,混进烟草里,会让吸食的人有飘飘欲仙的幻觉。   这玩意儿在联盟都被明令禁止,但仍然在各个国家的黑市里屡禁不绝,不仅是底层人,就连有钱人和贵族,都会图新鲜试一试。   因为它长期吸食才会损伤神经,虽然过量接触会导致上瘾,但却能短暂地提高神经活性。   在上几个世纪,战场上甚至会公然投放这种迷走蝶提取物,以刺激士兵的精神。这种行为在战后遭到了批判,而很多年以后,这些士兵陆陆续续开始显露了后遗症。精神错乱、发狂发疯,或者彻底上/瘾倾家荡产等等。   “你知道有些人会给女支/女注射这玩意儿吗?”木色很担心,“别再去玩火了,下个月你就有机会离开这里,就当提前适应一下无聊的退休生活。”   红丽撇撇嘴,松开了她的手。   “除了这里,还有什么地方能轻易地搞到男人啊……”她哀怨地对着镜子扭了扭,又凑近观察嘴角的一处淤青,“妈了个巴子这帮%*¥的,竟然打老娘的脸!”   “你活该。”   木色懒得再浪费口水,转身在简陋的桌子前坐下,打开端口查看新闻。   理所当然,网上全都被顶流王储的演讲刷屏,一打开,全都是卫纵那张英俊冷淡的脸,大大小小,都在张着嘴同时宣读宣言。   红丽立刻凑过来,成熟美艳的脸庞被光屏的蓝光照亮。   她双眼闪光,流着口水去点其中一个视频。卫纵的全息半身像出现,严肃地凝视着她们,一句一句开始威胁恐吓人。   “我的腿都软了天——”她长长地发出一声鼻音,“什么时候要是能搞到他就好了,让我做女仆都行……太帅了,喉结这么性感,肩膀这么宽,那儿一定很大吧?”   “……”   木色面无表情叉了视频,心想,你去试试?三句话不到就会被轰出来,管教你彻底领教到王储这副绝世霸总皮囊下的小学情商。   嘉莱万斯的王储,是一位觉得全天下碰他都是占了他便宜的男人。   靠这个原因他足足单身了百年。   不过呢,确实一位负责任的好王储。   “我跟你说真的,红姐,”木色转身,一手搭在椅背上,“现在贫民区逐步并到中城区,这些风化街很快都会被取消。你既然通过了移居申请,就要转变思想,什么男人不男人的,找个男朋友不就解决了吗?”   “那是你瞒着我填的……”   红丽嗔她,转而又沉默了。   “我倒也不是不愿意离开……这房子当初几十个姐妹,还有四五个小鬼,虽然日子过得狼狈,但大家互帮互助,过年也热热闹闹的……”   “现在都没人啦,只剩下你和我,你还不肯走——”   红丽自嘲地指了指自己,“再说你看看我,连你都嫌弃我这身体,哪有男人能接受我呢?正经的女人,怎么可能会移植那里!”   木色反驳:“我是嫌弃那些男人!再说要是没人接受,你就自己过呗,找个营生攒点钱,再加上政府的补贴,正好买个小房子,到时候养花养狗的也行啊。”   再说,你明明也是受害者。   木色把最后这句话咽了下去。她因为某些原因来到这里,正发愁无处落脚,是红丽把她捡了回来,帮她度过了一开始的艰难。   关于红丽这女人的过去,其实她是从酒吧里得知的。这地方也不全是坏人,说来也奇怪,黑巷子的土着倒是都比较团结,作恶的多半都是前来消费的,仿佛天生高人一等。   酒吧老板告诉她,红丽家三代都是倚门女,因此地位在这行当里还比较高,甚至盖起了小楼,专门收留那些被欺负的或者自己卖的女人,支起保护/伞。   在她们家的保护下,女人们好歹能够定期进行体检,注射疫苗,有地方住也有安全保障。   红丽在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出去,在平民区寄养,过着很普通的小学生生活。等到她十六岁那一年,因为她妈探望她,被一伙男孩认了出来,开始霸凌她。   一次夜里,她遭到了轮番欺负,学校的保安发现她的时候,她的血流了一地,人已经快死了。她出院以后,就办理了退学,回到了位于贫民窟的这栋房子里,学着接管母亲的事业。   ‘为什么她家里不报警?那不是平民区吗?政府不会坐视不理!’   ‘平民区?是的,女孩。但她不是,她的根在这个鬼地方,她祖上三代都是娼/妓,而那个领头的男孩是上议院议员的私生子!那帮男孩都是魔鬼,还是精明的魔鬼,他们不敢动平民,就是瞅准了她的身份!他们毁掉了一切证据,事发后,那男孩就被接去了别的行省——’   木色心中一动,抬头盯着她:“难道这就是那群毁了你的男孩?”   红丽面色大变。   “这不关你的事!”她沉下脸,“别管我的闲事,懂吗?”   木色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陷入沉思。   真是一个复杂而单纯的人,对方的反应其实已经回答了她的问题。现在的问题是,正如红丽所说,她到底要不要多管闲事。   毕竟她自己还有一堆破事要面对。   她侧耳细听,听到高跟鞋暴躁地踢踏着合金楼梯,转过三次、踢开了门、咔哒上锁、脱衣服扔地上——说实话那破布还有什么留的必要——然后进了淋浴间。   总之已经回到了房间。   然后她才对着端口轻声喊道:“布莉吉妲?”   低级端口发出滋啦滋啦的电流声,光屏倏忽消失,就像什么东西把它吸收了一样,随即又如同一道流星划过整个房间,落地的时候,流星从下往上,凝成了一个发着蓝光的人影。   【你的端口需要升级了,让我很不舒服。】   “抱歉,你凑合凑合吧,”木色没什么歉意,“这台端口还是我卖了不少东西才换回来的。”   布莉吉妲撇撇嘴,走到窗边往外看了一圈。   【不得不说,这地方过了几千年都没什么变化。】   “今年就会有变化了,”木色轻笑,“好在我们这儿还不算最靠外的地方,希望过几年,贫民窟都不复存在。”   【经历那样的事,你依然对卫纵充满了信任?】布莉吉妲有点欣赏地看她。   【我大概知道他为什么会选择你了。】   木色严肃地纠正她:“是我主动选择了这条路,而不是殿下选择我。他完全可以挑选能力更强的专业特工,是我恳求他,他才同意的,”   布莉吉妲沉默半晌,来到她面前。   【让我看看你。】   木色顺从地仰起头,闭上了眼睛。她能感觉到冰冷的气息靠近她,这很奇怪,毕竟布莉吉妲此时是没有实体的。   中央智脑俯身将额头抵住她的,轻声命令她。   【睁开眼】   木色睁开眼,正对上对方雾银般的瞳孔。一瞬间,眼前飞速闪过很多画面,那速度快到模糊,让她发出痛苦的喘息。   短短几秒,就结束了。   布莉吉妲起身,已经从木色的瞳孔中,扫描过滤了所有她看见的画面,留下一些她觉得有必要分析的,保存进记忆体。   【你的女房东,我认为近几日需要你额外关注】   木色昏昏沉沉地晃脑袋,闻言愣住:“为什么?”   【我从你的视角中,好几次看到她故意吸引一伙年轻男子的注意,并且她曾经偷偷去过贩卖军/械的黑店,只是在你的视线盲区,你没发现而已】   “什么?”木色嘴角抽抽,所以说这都是在她看见过的画面里分析出来的?   她眼睛竟然有这么瞎……   【女房东的眼神充满了仇恨和报复欲,我猜想,她偷偷购买武器,大概是想要在临走前杀掉那些男人。你要是不想她刚去平民区就进监狱,就想办法阻止吧】   布莉吉妲伸手触及端口,整个人突然消失。   【下次见,苏南】   苏南坐在黑暗里,为这声熟悉又陌生的再见感到心悸。她颤抖地出了口气,来到落地镜前,看向镜子里的自己。   镜子里的人全然陌生,无论是栗红色的短发,还是精瘦的身体,还是右边那只淡绿色的仿生义眼,都那样陌生。   她掀开背心,整个前胸一直到小腹,全都是银灰色的金属零部件。   最陌生的大概就是五官了,她在消失之前彻底整了容。镜子里的女人现在看起来,更像是某个长期混在地下城的女混子,精瘦结实,满身的缝补痕迹。   苏南已经死了啊。   她现在在这里,名字叫木色。 第75章 赏金任务和替□□道   黑巷子所在的贫民窟, 属于城区的东边,建筑物密集,各种酒吧红灯区黑店应有尽有, 因此还算繁华。   凌晨四点半,太阳还没升起,冷冰冰的雾气漂浮在路口,地上已经结起了白霜。两台陈旧的箱式环卫机器人原本蹲在角落,到点突然亮起照明灯, 自行启动。   它们慢吞吞地滑行到黑巷子里, 开始打扫整夜狂欢留下的各种垃圾,还有歪西扭八倒在巷子里的人。   “噢!F**K!”   这是被机器人喷水喷醒的买醉客。   “砰——”   这大概就是尸体了。   环卫机器人清扫了东城区的垃圾, 会送到西城区。那边荒凉、脏乱,挤满了从七十几区过来的流浪汉, 还有零星的黑户,等这些人把垃圾掏弄一遍, 机器人就会将所有垃圾送到西城区的处理厂。   那里有机器,可以把垃圾压缩成燃料,卖给中部城区,那些城区冬天就能用这些燃料块给居民供暖。贫民窟的房子根本没有所谓的暖气管道,更别提什么恒温换气系统。   贫民窟欢迎垃圾,这是除了灰色交易带来的税收外,最大的收益项。没有这些,外城区会荒废得更快,就连中古的环卫机器人都不一定能有钱维护。   环卫机器人从西到东,再从东到西,来回清扫两边,总算让狭窄的巷子恢复了空旷干净, 顺便吵醒了两旁通宵营业的住户。   等它东碰西撞地离开时,建筑物楼上经常有窗户大开,露出窗户里面睡眼惺忪的居民,他们通常会一边打呵欠,一边骂骂咧咧,将手里的垃圾袋往下扔去。   机器人非常尽责地又拾掇起这些垃圾。   “滴滴滴——”   木色疲倦地睁开眼,眨了两次,很快清醒过来。她发现自己正裹着薄被蜷缩在床角,醒来的时候,手脚依然冷得像冰块。   自从她做过手术以后,她就一直觉得肺腑空荡荡的没有一丝热气。   她盘腿坐起,发着呆,过了一会儿才低头看看自己,意识到这是真的,那么多内脏器官都替换成了仿生器官,怎么还会有热气呢?   不远处响起金属撞击的回声,木色收起思绪,迅速套上短皮衣,戴上黑色的头套,将短发和嘴巴鼻子都遮挡起来,最后蹬上一双有点门道的靴子。   她随手从桌上拿起一块硬面包塞进皮衣里侧的口袋,打开门闷头钻进寒冷的夜色里。   这里实在很奇怪,看到太阳的时间总比其它地方晚,特别到了冬天,让人恨不得窝在被子里不起来。   木色还记得她那间温暖的公寓,粉色的壁炉和柔软的沙发,她总嫌阳光刺眼,一直拉着纱帘。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她下到三楼,扶着围栏朝后方看,见那机器人距离这里还有一段距离,就走到三楼的窗户旁,无声地打开,然后跳了进去。   一楼到三楼都属于红丽家。   房间比她那间大很多,铺着厚实的人造毛皮地毯,墙上还贴着华丽的墙纸,看上去和房子的外表格外不搭。她进来的地方是客厅,里面还有一间卧室和淋浴间。   她没有惊动红丽,直接走到门口,地上胡乱扔了一双大红色的金属底高跟鞋,是红丽最近的新宠。她蹲下去,拿出一个芝麻粒大小的定位器,沾在了高跟鞋鞋面的碎钻上,然后从窗户撤出去。   早上她得出去工作,红丽一般会睡到下午,不过以防万一,还是让定位器代替她看着这女人。   环卫机器人缓缓开到了楼底下,木色快速下到二楼,撑着扶手跃下,碰的落在了垃圾收集箱上方。机器人突然停下来,似乎突然觉得重量不对,然而这类老式机器人没什么AI,停顿片刻后,就继续沿着设定好的路线前行。   木色坐在垃圾箱顶上,呼着白气,一点点啃着坚硬的面包。   她现在的工作比较特殊,有个谑称,叫做“基因猎人”。“猎人”这活计在星际旅者里比较多,比如矿石猎人,元素猎人,稀有动植物猎人等等。   基因猎人顾名思义,就是寻找具有客户指定基因的对象,可以是人、动物,也可以是外星物种。这个职业具有风险,而且饱受非议,因为他们的客户通常都是个人或者私人企业,甚至是星盗。被他们找到的“货物”有什么下场,谁也不知道。   木色当然不喜欢这份工作,但这是唯一能有机会接触到那些研究组织的职业,她只能硬着头皮去干。   布莉吉妲建议她研究任务大厅里那些花样迭出的名目,有一些明显只是大学或者民间药品研发机构,他们前来寻找临床志愿者,这些相对来说比较安全,还有钱可以拿。   她完全可以从那些流浪汉里选,甚至还能帮他们拿到一点微薄的生活费。   但木色很清楚,这样做除了能让她的心理负担减少一点,对于她的目的毫无作用。那些组织需要的合作者绝不是一个善心大发的女人。   她既然迈出这一步,就得丢掉无畏的良心,如有必要,她甚至可以自己去。   五点多,太阳颤巍巍地在天边露了一点影子。   木色坐在机器人的箱子上搭了个便车,等远远看见一个十米多长的大棚子,和冲天的热气,就从箱子上跳了下来,亲热地拍拍机器人。   多亏了它们,否则天不亮赶路过来可不轻松!   她打开智脑,查看了一下今天的任务清单。今天有两家医药公司悬赏,需要寻找C级精神力、年龄在24-78之间的男性三人。她看了一下这两家公司的名字,还都挺熟悉,竟然还是竞争者。   大棚子里冒出热气的地方有四五口大锅。如此大的锅具,她只在7区市场里看见过,那是专门用来翻炒栗子的。但在这里,这些大锅里装着稀稀拉拉的油麦糊,还有些野草煮得稀烂,看上去要多恶心就有多恶心。   排队的流浪汉们却没人在乎。   他们人手一只碗,在又冷又饿的大清早,就期盼着来上一碗热腾腾的麦糊。   换成几个月前,木色根本没怎么见过流浪汉。这些人连内城的城门都进不去,而7区的市场里也许有那么一两个,日子多半也比他们过得滋润多了,而且一定有中城区的居住许可。只要不偷懒找到一份短工,很快就能摆脱接头乞讨的生活。   只有77区以外的地方,娼/妓世代都是娼/妓,流浪汉则不存在后代这种东西。   木色趁着他们排队,将智脑弹出的检测光屏对准队伍,一点点地扫描,光屏上飞速地过滤着数据,到了队伍的三分之一处,闪现出红框,发出刺耳的提示音。   啊,找到一个。   她继续扫描,一直扫到队尾,找到了四个符合要求的人,三男一女。   流浪汉们眼神麻木地盯了她一眼,很快漠不关心地收回视线,只渴望地盯着队伍前排。他们唯一的担心,恐怕就是那些大锅里的食物不够到他们的碗里。   木色将采集到的这些人的头像和数据,一起打包发给中介,对方很快回复了一个坐标。地点很近,就在一分钟外的路口。   这也很正常,任务清单上说要三个,可客户往往来者不拒。   木色没有立刻行动,而是绕到棚子里侧,那里还躺着不少人,有些已经吃过了,有些则是另有生计,不屑于早上的麦糊。   黑户和流浪汉不太一样。这些人通常衣服整洁,脸颊饱满,眼神则充满了警惕。因为很多行当需要黑户,他们来钱的途径很多,日子当然过得去,却也没得住。   她小心避开了这些黑户,扫完了剩下的流浪汉,又找到三个。这样她一共就有了七个,可以同时完成两个单子。   木色在角落那几个黑户的注视下,面不改色地从空间扭里掏出一个圆圆的金属。那些黑户一看见这样东西就脸色大变,爬起来就跑。   她微微一笑,调整好金属盘上的方向指示,摁下中间的按钮。   唰——   金属盘里同时朝三个方向,瞬间弹出了什么东西,几个眨眼的功夫,她瞄好的那三个流浪汉就被金属蜘蛛网捆成了捆蹄。   这些抓捕网兜异常结实,而且不漏死角,细密到甚至无法从里面伸出一根手指。被抓住的人别说动弹挣扎,就连呼吸都得好好找准角度。城防驻地的部队经常使用类似的东西抓黑户,所以也难怪那些人看见就跑。   木色的动静很小,等她走出去抓另外四个人时,排着的长队还一无所知。她又掏出一把浮力球,一人身上挂一个,像拴气球一样拴着他们去了坐标的路口。   这些人被她抓住,神情惊恐,又说不出话。他们瑟瑟发抖地躺在地上,像虫子一样蠕动着挤成一团。不管先前他们为了垃圾堆的地盘怎么打架,现在都开始抱团。   “放轻松,只是送你们去医药公司做志愿者,”木色打开万家和万能的悬赏页面,蹲下来给这些人看了一眼。有几个人看到下面提供三餐和最后的650点报酬就不吭声了,还有几个也许不识字,仍然十分惊慌。   “都是有名的医药公司,就是请你们去打点疫苗吃点药,让别人观察你们的反应,中间好吃好喝,能住在有暖气的地方。等试验结束以后他们还会把你们送回来,支付给你们650点的报酬。记得,一顶要向他们索要临时点卡。”   因为这些人都没有个人智脑。   听木色一说,这下所有人都变得放松,至于临床试验会不会死,他们根本不考虑。   一艘破旧的飞艇嗖得飞过来,悄无声息停在了木色的旁边。门朝一侧滑开,两名雇佣兵端着脉冲枪跳下来检查货物,中介雷杰坐在座椅上对她打招呼。   “开张大吉啊,木色。”   木色抱着手臂,冷淡地冲他颔首。   “七个,交给你分配了。”   雷杰探头看了看,嘶了一声,有点为难:“你这不是把难题丢给我吗?万能的老总出轨,他夫人差点让他变太监,然后还离婚分了万能一半股权,全卖了,才开了后来的万家。这两家可是真正的死对头,你说,三个对四个,我怎么分配?”   浑身蒙得严严实实的女人瞅着他,眼神里就四个字:   关我屁事。   哦,如果再加两个字——打钱。   雷杰很无奈,不过他也就是抱怨两句,好让这女人知道他的付出,下个季度谈抽成也能占点便宜。钱难赚屎难吃啊,能多捞一点是一点,唉。   木色岂会不知道?   这中介出了名的扣门和黑,总想拿捏她榨干她的剩余价值!   “行了,我看这样吧,”雷杰看着手下检查后传到他智脑上的数据,“这两个男的和这个女的给万能,胡子男和这对兄弟送去万家,至于剩下这位,我给他另外找个去处。”   木色转头看向那个剩下的。   她有点印象,这是她找到的合格名单里年纪最大的一个,正好77。当然了,从外表看,这个人仍然正值青壮年,只是体质相对弱一点。   “什么去处?”   她忍不住开口问道。   雷杰诧异地盯着她看,这让木色瞬间后悔自己的多嘴。过了好一会儿,雷杰意味深长地冲她笑,压低声音说:“别爱心泛滥,木色小姐。”   木色蹙眉,反感地瞪着他。   雷杰大笑起来:“我是好心才提醒你,老是这么心软,我怎么给你介绍赚钱的活儿?”   赚钱的……   木色心中一动,收敛起怒容。   “这就对了嘛,”雷杰笑眯眯地点点她,“你放心,我看你怪顺眼的,你好好替我干活,我肯定不会让你吃亏!”   “不好意思,”木色冷冷说,“我是给自己干活。”   雷杰无所谓地耸耸肩。   在外城区,哪有为自己干活的人呢?   如果深入一点去想,这个世界上真的有自给自足,真正为自己活的人物吗?真要有,他倒想见识见识。   就算是他,他上头也还有大老板,而大老板还得交税,等于为国家干活。至于国家,精明的政客会说,巨大的国家机器运转,不过是为了公民的福祉。   “那么,我们就开始交接货物吧?”他递给木色光屏,殷勤地请她签名。   交接完毕,他重新丢给木色一个金属蜘蛛盘。在这方面,他倒是做到银钱分明,丝毫不占猎人的便宜。   飞艇带着人离开,而她的个人智脑很快收到了转账。   原本扣除了中介费,她应该收到4200点,然而转账记录却显示足有5000点。等于剩下被单独送去其它地方的那个人,扣除中介费还值1400点。   什么地方会出这么高额的赏金来征志愿者?   木色站在原地发着呆。   她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圆盘,这活她干了也有一段时间,心里从来没有平静过。一开始她甚至会每天过来,直到再次见到被她送走的人,才能安心睡个觉。   可渐渐地,有些任务清单的条目越来越模糊,她不能引起雷杰的怀疑,只能照着单子找人抓人。至于那些人有没有回来,回来几个,她根本不敢打听。   光是她一开始那些举动,就已经让雷杰嘲笑过一次,谁知道他那是嘲笑还是警告?   假如有一天她完成了自己的目标,她也一定已经变成了罪恶的人。   木色慢慢往东城区走,一点点调试心理。   她随手打开小地图查看自己的方向,就随便一扫,目光顿时凝结在某个点上。那个红色的小点就是她今天放置在红丽鞋子上的定位器,只见红点已经离开了她们的住处,出现在了黑巷子最尽头的废弃工厂里!   “草!”   木色忍不住破口大骂,俯身按住靴子鞋帮的位置,原本一厘米的鞋底瞬间充气似的膨胀,让她差点原地弹起来。   她扣住金属蜘蛛盘,旋转了九十度,然后拉出来一个连着金属丝的手环,她将手环扣在手腕上,猛地掷出圆盘——圆盘高速飞向前方的水塔,然后吸力回收金属丝,一下把木色拽向了半空。   “啊啊啊——”   木色在疾风中大叫,使劲睁着眼,然后像荡秋千一样荡去了远处,落地的瞬间,鞋底瞬间缓冲掉了反震里。她原地滚了好几圈才爬起来,这么一下已经让她节省了大半路程,不必再从下方歪七扭八的巷子中穿行。   她把回收的圆盘放回空间扭,甩甩酸痛的手臂,拼命往前跑。足足过了十五分钟,她才回到黑巷子,等她跑进废弃工厂,又过去了十分钟。   早知道有这么一天,她说什么也得搞一台交通工具!   废弃工厂非常大,空旷的场地变成了夜晚的蹦迪场所。有些快闪酒吧也会设在这里,不过这种酒吧往往卖的都是加了点料的酒。   木色踏进去的时候,迎头就听到一声凄惨的尖叫。这声音几乎撕裂了空气,歇斯底里写满了痛苦和恐惧——   她吓得扶住墙,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叫声听起来像是个男人。   不是红丽。这个认知让她松了口气,紧接着又提了起来。红丽去黑店买过武器。   她快步走到厂房中间,地上横七竖八地摆着睡袋,旁边还支起了一个超大的里外三层帐篷。最外层摆放着桌椅和烤炉,甚至还有小型制冷箱。烤炉上的食物已经变得焦黑,散发出刺鼻的焦糊味。   到处都是酒瓶,她匆匆一扫牌子,都不是便宜货。   木色往声音发出的角落走去,那里原来应该是办公区或者食堂之类的地方,通常都是来此蹦迪的人们调情的好去处。还没走到地方,她就停下脚步。   她闻到了熟悉的血腥味。   这气味令她有种重回噩梦的感觉,那个漆黑的雨夜,横躺在地上的废弃机甲,还有死死护住她的那个背影……可怕的、温柔的背景。   木色咽下酸涩,镇定地走进封闭的房间。   一个赤果的女人背对她站在靠窗的地方,说是窗户,其实早就被人拆走了,只剩下窗户洞。外面的灌木丛倒是充当了遮挡的作用。   早晨的阳光从外面照进来,将眼前血腥的画面变成了怪异的油画。   她手里握着枪,低头注视着脚下踩住的男人,而旁边还倒着四个同样赤果的年轻男子。   木色将目光移向被女人踩着的让人,惨叫声正从他口中发出。他瞪圆了眼睛,眼角近乎撕裂,因为拼命喊叫,嘴巴像个黑洞一样可怕。   “救命——放过我——救命啊啊————”他痛哭流涕,后脑勺不断地砸着地板,可他不敢抬头看自己,看自己下半身的惨状。   “红姐?”   木色小心翼翼地喊道。   红丽回过头,眼神平静,往日大红唇的地方,糊满了红的白的液体。   “等着,我把事儿处理完。”   她漫不经心地回了一句,然后用脚更加使劲地踩住男人的肚子,随即毫不留情地朝着肚脐下方的位置扣动扳机——砰砰砰砰砰!   男人的叫声像断裂的风筝,拉高到了人类的极限然后戛然而止。   木色低头,在她前方几公分的地方溅到了一滴血。   其余四个人简直疯了一样开始挣扎,可惜他们在脑子里用尽了力气,外表看来,也不过哼唧了几声,蠕动了一下而已。   木色咬牙走过去,她先是走到那四个人旁边,无视他们哀求的目光,用光屏扫了一下。竟然有两个B级巅峰,剩下两个也都是B。   “就是他们,对吧?”她眼中闪过决断,起身问红丽。   红丽挪开高跟鞋,一瘸一拐地走到她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人。   “就是他们。”   就是这帮恶魔,不但毁掉了她的人生,甚至还害死了她妈妈。她再次见到他们的时候,一下就认出来了,可他们却完全不记得自己践踏过的女孩,肆意猖狂地玩乐,在这片他们鄙视的地方撒野。   “呜……”地上的人恐惧地看着红丽,努力想要往木色身边凑。   “他们知道你的身份了吗?”木色冷眼看着男人的动作,偏头问道。   “我既然要复仇,当然得看到他们后悔才解恨。”红丽勾了勾唇,又柔声劝她,“你回去吧,这些人渣失踪几天不要紧,等我去了平民区再自首,这样不会牵连到你。”   “别犯傻,”   木色摇摇头,“我不可能看着你为人渣去坐牢。何况这些人的家人不会放过你的!”她突然夺过红丽手里的木仓,一串连续的闷响,利索地打断了四个人的手脚。   在红丽惊愕的目光里,她直接联系了雷杰。   “雷先生,我有五件B级好货,你有兴趣收吗?卖的越远越好,不挑地方。”   雷杰的笑声传出来。   “没问题,B级品向来是稀缺品啊,我都有选择恐惧了呵呵……”   木色打断他:“有一个烂了下面,还有四个手脚有伤。”   “……”   雷杰在通讯里干笑,“您可真会收货。”   “十五分钟以后,我发定位给你,”木色坚决道,“这单我不收钱,只有两个要求,我要这几个人越惨越好,也要保证我的安全。”   “不要钱的买卖,你提一百个条件,我都能满足你。回见,亲爱的木色小姐。”   这五个人被飞艇带走的那一刻,红丽蹲了下去,捂住脸痛哭。   木色脱下皮衣盖到她身上,脑子里却反复回放刚才雷杰告诉她的消息。   ‘每个礼拜天的零点,你刷新一下,会有一些标注黑星的任务。这些任务只出现五分钟,登记以后才会出现在后台,否则时间一过,刷新就没了。’   她眼神发亮,终于摸到了线头! 第76章 要出发啦   嘉莱万斯历6662年12月10日, 国会大楼,议会厅。   “今天在这里,我以执政王的身份, 正式任命罗华为首相,”卫纵站在发言台前,看向台下密密麻麻的人头,   “同时,我任命朱琼斯议长和梅丽议长为副相, 希望诸位能齐心协力, 共同努力守护好我们的家园。   “此任命即时生效。”   朱琼斯和梅丽站在各自的阵营前互相瞪视,谁也不肯主动移开目光。他们的身后传来潮水般的掌声, 按照流程,他们应该一起走到前面, 接过卫纵颁发的任命书。   “您可算是如愿以偿了,夫人, ”朱琼斯边走边小声讽刺,“我再没见过比您更无耻的人啦。”   梅丽和他并肩而行,闻言露出含蓄的微笑:“您既没输也没赢,接下来我们还是好好相处,毕竟您不再有任性的权利了。”   两人对视一眼,立刻厌恶地扭头。   “咳,议长们,麻烦看向我。”罗华已经接过他自己的任命书,此时手里拿着两卷金丝带扎起的羊皮纸站到他们中间。   朱琼斯虽然不服气,可他心知能从卫纵手里拿到一个副相,已经代表了王储的让步。他在心底叹口气,还是低下头, 恭敬地从罗华手里接过属于自己的那卷羊皮纸。   罗华对他的态度很满意,转而看向梅丽,神情自然更温和:“梅丽议长?”   远处的媒体原本还想拍一些譬如首相们气场不和的画面,没料到三人站在一起,气氛竟然称得上和谐。   这可真是……特别不和谐。   上午十点整,嘉莱万斯远征队即将出发。   这是一支由巡洋舰组成的舰队,包括卫纵乘坐的CL-Ⅰ重型巡洋舰,以及四艘AC-Ⅱ重型巡洋舰,以此形成矩阵,同时还有两艘驱逐舰和一艘医疗护卫舰同行,一艘运输舰跟在最后。   白银大厦被熙来攘往的人群挤满,当卫纵穿着元帅制服带头走进军队开辟出来的通道时,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挥动手中的国旗,齐声唱起了国歌。   “当你仰望星空,可曾想起遥远的船坞,   破旧的舰只,修修补补,   装满了旷工的血泪……”   “嘉莱万斯我的永恒之星——”   一个两米多的大胡子捂着胸口唱出了男高音,眼泪哗哗地把一束白色鲜花塞进罗华的怀里。朱琼斯忍不住嘲笑出声,就连梅丽也忍不出咧嘴。   “……”罗华一脸囧态加快脚步,内心十分费解。   怎么他们这么多人,偏偏就往他这儿塞?换成个美女,哪怕是老太太或者小孩子也行啊!刚刚那一瞬间,几个摄像眼咔嚓咔嚓地闪光,还不知道他会被拍成什么德性!   李紧仍然穿着深蓝色的秘书办制服。他穿戴整齐,一头卷发用了半管顺发剂,才勉强梳了个蓬松的背头。领口、胸前以及袖口都有秘书办的银色标记,脚下换成了一双半高的军靴。   他长相俊秀亲和,身高腿长,制服笔挺,跟在卫纵身边也不落下风。   “那是谁?像棵刚浇过水的小白杨,水灵灵的!”一个女记者打了个响指,摄像眼立刻从罗华右前方飞到最前面,咔嚓咔嚓对着卫纵李紧两人连拍。   “那可不是什么小白杨,火荆棘差不多……”蒋杰注视着李紧远去的背影,不由感慨。这人可真厉害啊,还没到半年,竟然就爬到了王储的身边。   可别小瞧王储的生活秘书,从王储这次任命就能看出来,他可不是那种行事规矩的人,提拔的全都是亲信,唯独象征性地给了点残羹冷炙给上议院,无非是暂时维持内阁稳定。所以说,只要能取得王储的信赖,这年轻人前途定然不可限量。   李紧可不知道有人正议论他。   这是他成为卫纵生活秘书以后,第一次在正式场合露面,紧张地要命。   说实话,他还从没在这么多人的目光下走过路,只能盯着卫纵后脖子上的短发茬看,以免因为别人的注视,连迈哪只脚都忘记了。   云梯打开,卫纵意思性地掏出证件给两侧看守士兵看,他走进去刚转过身,迎头就看见李紧朝自己撞过来。   “喂。”他被撞得后退半步靠到墙上,立刻伸手扶住对方的后腰。   罗华等几位首相落后一步进来,都吃惊地看向他们俩,尤其是罗华,脸上一瞬间出现了欲吃人的表情。   “抱歉,我没看路。”李紧脸颊微红,连忙站去了角落。   朱琼斯等人倒没在意,只有罗首相斜眼瞪着王储,看着对方那只手恋恋不舍地从某位小助理的腰上挪开——伤风败俗!公私不分!祸国殃民!   对,他说的卫纵!   一行人面向大厅站立,透明的轿厢外人们依然情绪激昂,冲着他们挥手。朱琼斯和梅丽都态度和蔼地对他们笑、点头,偶尔摆摆手,装作没发现身后三个人的眉来眼去。   罗首相用愤怒的眼神瞪视王储。   王储先往地板看,结果发现地板是透明的,那眼神随即又像两只无所事事的蛾子,飞啊飞的,飘忽到天花板上去了。   于是首相只得又瞪小助理。   可惜李紧眼观鼻,双手交握,端庄的活像个保镖,完全不和他有任何目光上的交流。   罗华差点在升职当天就被气地升天。   人群的喧嚣终于随着云梯急速下降而远去,轿厢随即变得安静起来。云梯从特殊通道直降到了军用舰库。   这也是李紧头一次见到舰库全部开放的模样。   印象中他每一次来,看到的只有狭窄的走道,一间间紧闭的金属大门。此刻在他眼前的,却是完全开放的,一眼望不到头的纯白色空间,在最近的发射闸口处,数艘庞然大物静静停泊在空地上,几百名地面维护正穿梭在这些战列舰之间,进行最后的检查维护。   更远的地方,有一艘五百多米高的运输舰,后舱打开,工作人员还在源源不断地将各种真空箱和压缩箱运送进去。   他们此趟不仅要前往陨石带,也要顺带给要塞补充物资。   “哇哦。”李紧张开嘴巴,心底的那个毛球激动地直蹦跶。   “出息……”卫纵鄙视地看他一眼,然后轻咳一声,碰了碰他的手。   李紧下意识地低头,就感到手心多了一个硬硬的小物件。   “什么东西?”   他没想太多,张开手心一看,吓得赶紧攥起拳头。   “李助理,怎么了?”罗华正好回头,狐疑地问他。   “没、什么!”李紧镇定地回视他,然后悄悄地把手背到身后。   罗华慢慢地转回去,余光瞥到卫纵洋洋得意的表情,心里已经烤起了乳猪。肯定有什么——他真得不怪李助理,他甚至感到愧疚!   身为上司,他竟无法保护自己的下属免受狐狸猪的骚扰,何其惭愧!   李紧偷偷摸摸地看自己手心的东西。   一只纯金,镶嵌红宝石的尾戒。   他的戒指!   “报告,主舰检查完毕,可以登陆。”   一名后勤过来行礼。   卫纵点点头,等到罗华几个往前走了几步,他迅速凑到李紧旁边,骄傲地求表扬:“怎么样?我还记得这事儿呢,昨晚上特地去翻出来的!”   难怪大半夜的不见人影。   李紧反手将戒指收进自己的空间扭,淡淡道:“本来就是我的!”   然后哼唧一声,大步追上罗华。   卫纵呆呆地看着他,半晌慢吞吞地挪过去,嘴里还嘀嘀咕咕:“这就是很满意的意思了,是这样吧?”   而在遥远的外城区,黑巷子的酒吧难得大白天开业。附近的居民齐聚,一起观看白银大厦的直播。等到直播里传出国歌时,酒吧里也渐渐响起了低低的哼吟,这哼唱渐渐变大,人人脸上都露出了激动的红晕。   “我还以为我已经忘了歌词,”一个打手打扮的光头男人感慨道,“没想到记得清清楚楚。”   “我也是……”   酒吧老板擦着拿废旧金属做的啤酒杯,放到桌上,慢慢倒上啤酒。   “请你们喝吧,我还有几天也要走了。”   “你也要走?”光头男失落道,“唉,那我都不知道该去哪儿喝酒吹牛了。”   “能走的都走啦!”他旁边的女人端起酒杯,举杯致敬老板,然后痛快干掉了半杯。   她擦擦嘴,踹了踹光头男,“难得中城区开放名额,我们这些人也有希望去过点好日子,你干嘛还待在这儿?”   光头男摸摸脑袋,神情也开始犹豫:“我……我什么也不懂,光有一把力气……里头赌场也少,地下黑市我又没本事混进去,岂不是要饿死?”   “你可以申请62区。”   吧台前的众人回头,见说话的是前段时间才来的新人,叫木色,看那替换不少的义肢,就知道是个不好惹的家伙。因此没人因为她是女人,又是新来的而轻视她。   “你是红丽家的租户吧?”先前那女人友好地打招呼,“红丽已经走了吗?”   木色在她旁边坐下,点点头:“我刚送她上摆渡车。”   “我猜一定很不容易,”女人看到她额头上的汗迹,揶揄道,“那可是个倔货。”   木色叹口气。   可不是嘛,要不是她一直推着,红丽只怕根本不会走。一会儿嚷嚷着不放心房子,一会儿又说东西没带齐。   再看同车的人,哪个不是喜气洋洋,面带对未来生活的向往?只有红丽,就像头一回上幼儿园的小朋友似的,忐忑不安地把脑袋埋进沙子里,不愿意改变现状。   好在摆渡车中间不会停,总算把人塞上车,那头也有人接应她。   光头男忍不住插话:“你刚才说62区,那里有什么特别吗?”   木色微微一笑:“62区有船坞,当然,制造的不是什么大型舰只,基本上以小型汽艇和探索级和科考级的星舰为主,工人总是供不应求。假如你想在中城区扎根,可以考虑申请62区,然后直奔船坞求职,没人会拒绝你这样一个年轻力壮的求职者。”   这下不仅是光头脑,附近卡座的一些年轻人都伸长了耳朵,安静下来听她说话。   “工资怎么样?”光头男双眼放光,“我目前在赌场看场子,每个月大概有六七百点的入账。但里头的房租和物价肯定很高吧?”   其实他还有些灰色收入,不过那都不稳定。再加上他这些年日子过得浑浑噩噩,匆匆一算,竟然没多少积蓄。   木色想了想,解释给他们听:“中城区是有廉租房的,你们要先找工作,然后去城区的市政厅报道,更换好身份信息以后,登记了工作,就能以非常低的价格领到钥匙。”   她看向光头男,“像你这样的单身汉都会安排到公寓里去,廉租区的单身公寓每月大概70点,包括了用水和能源。如果是家庭单位,廉租房也不会超过120个点。你到船坞去找一份初级零件工或者运输工的工作,每个月底薪就有500点,再加上计件费和奖金保险,有的勤快点能拿到□□百。”   “虽然看似和你现在差不多,但租房子不花什么钱,船坞包三顿饭,这样你就能存下大部分的钱。”   “再加上中城区的市民福利也有很多项目,衣食住行质量都会提升很多,那里还有公园和游乐园,森叔完全可以干老本行,再开个酒吧,年轻人多,亏不着钱。”   她绘声绘色地描绘出了一幅充满生活气息的繁华热闹的城市画卷。   听起来虽然没什么大不了,但对于长期生活在黑巷子里的人来说,那里简直就像天堂。男人们都开始幻想,当他们辛苦工作一天后,能够回到干净温暖的房间,洗澡的水热得发烫,干净得可以直接喝下去。   假期里,他们就能结伴去喝点酒,也许去植物园逛逛,能认识到笑容漂亮的姑娘。   女人们则有更实际的幻想。   她们大部分已经有孩子,就想要回到有警察保护的安全的生活区,孩子可以上学,不需要再天天躲在破烂的地下室里。也许,她们也可以像男人们似的找一份工作,那种干净的有尊严的工作。   谁也没想到,有一天,他们还可以选择新的道路。   “光头哥,我们一起去62区吧!”几个年轻人走过来,热情地和光头男说,“那里听起来真不错!”   一旁的女人看了看木色,见她淡淡地笑,低声说:“我们也可以进船坞吗?”   木色肯定地点头:“当然,那里不仅需要干力气活的,如果你能找个师傅带你,努力学点技术,工资就能翻倍。”   杨兰握紧拳头,决定去申请更换地点,现在还来得及。   她原本不敢去太靠里的城区,总觉得越往里的地方却让她自惭形秽。现在她不这么想了,既然能离开这鬼地方,当然要追求更好的生活!   “要不咱俩结伴?”她热切地盯着木色,“你懂得多,我跟着你也放心!”   木色轻轻地摇头:“对不起,我暂时还不走。”   周围的人都惊愕地看她。   “你不走?”   既然都了解那么多,为什么不走?   木色随口找了个理由:“我有个妹妹很小就丢了,很可能就在外城区,我还得找人。”   啊,大家都露出同情,不敢再说什么。   以他们多年的经验来看,那么小的孩子被拐到外城区,下场恐怕不会太好。或者说,运气好点的估计早就死了。   他们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选择城区上,都开始讨论找工作的事情。最后大部分人都决定结伴,分别申请木色提及的几个有大型工厂或者船坞的城区。   森叔赞赏地看着她,递给她一杯牛奶。   “干得不错,这里的人就像蜗牛,没人带领,恐怕会缩在壳里缩一辈子。团结才有力量啊。”   “……”   话是没错,但为什么给她奶?   木色无语地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竟然还是热乎的!   “你在等谁呢?”森叔无聊地坐在吧台后,又推了一个蜂蜜罐子给她,“加点蜂蜜试试。”   “您把我当小孩?”木色自嘲,但还是乖乖地给牛奶加了点蜜。   “我这是感谢你,”森叔沉吟,“本来我也是蜗牛的一员,打算去临近的城区。虽然还是乱,好歹气氛我熟悉,对吧?但刚才听你那么一说,我觉得我年纪也不老,完全可以再大胆一点……”   木色眼里闪过笑意。   “久等了。”   低沉的女声响起,森叔抬起头,就看见一个十分高大的斗篷人站在木色旁边。他微微皱眉,手下意识地摸到柜台下,就看见斗篷人掀开兜帽,冲他笑道:“老森,好久不见。”   “布莉?”   森叔手一抖,刚摸到手的木仓差点砸到地上。   木色诧异地看看他俩:“你们竟然认识?”她感受到沉重的斗篷拂过腿侧,伸手去摸,震惊地发现她竟然直接摸到了布莉吉妲的腿!   真实的身体的触感!   布莉吉妲一掀开兜帽,立刻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一个是她很高,披着斗篷时,一米八几的个头让人以为是什么神秘男子。第二个,当她露出真容,所有人又被她的美貌吸引。   这个人虽然个子比男人还高,但她有贵族那种苍白的皮肤,深刻的五官轮廓,鲜红的唇色,金色的长卷发,还有那双眼睛,就像是绿宝石一样深邃剔透。   不过美归美,在场却没人敢打她的注意。   木色暗暗松口气。   还好布莉吉妲改变了样貌……原来这就是中央智脑的仿生义体啊,真神奇。   “我上次见到她还是二十年前,”森叔苦笑,俯身捡起了木仓放回去,“所以布莉,你又在忽悠人了吗?”   布莉吉妲坦然自若地靠在吧台上:“你怎么知道我没来看过你?要不是我,十一年前你下班到后门倒垃圾的时候,就会被人割断脖子。”   森叔神情怪异:“……果然是你。”   他忍不住翻白眼,还好他已经从暗恋里走出来了,否则知道喜欢的人宁愿偷摸帮他,都不愿意露面,那不得呕死!   “过两天等你换地方,我再找你叙旧。”布莉吉妲拍拍木色,“走吧。”   木色对森叔颔首,然后跟着布莉吉妲匆匆从后门离开。   “……森叔,那位是你的老情人?”光头男忍不住八卦。   “我可没那本事!”森叔没好气地回应,把空的杯子都收下来,“别想了,我二十年前看到她,她就长这样!”   年轻人们顿时没了绮念。   酒吧的后门连着另一条巷子,比起黑巷子,它更加狭窄黑暗,高高的围墙隔开了另一边的废墟。两人一直往前走了五分钟,木色突然发现,他们竟然从后巷绕到了废弃工厂。   她面色微变,心虚地瞄了一眼布莉吉妲。   “那五个人的定位出现在了C6空港,”中央智脑停下脚步,居高临下睨着她,“再也没有移动过。”   木色惭愧地低下头。   看来雷杰确实像他保证的,把那些人渣弄去了别的地方。   她真的不后悔做这事。   那些人都活该!可是她要是旁观,红丽就会因为谋杀贵族被上议院审判,最高法的法官都是上议院的贵族,他们怎么可能帮助红丽?   而且她因此取得了雷杰的信任,这对她非常、非常重要!否则她还不知要多久才能解除到真正的黑暗产业链。   “我把他们在黑巷子的痕迹都消除掉了,就算有人查也查不出你们。”布莉吉妲叉着腰,“不过你还别说,这里确实是个干坏事的好地方……”   木色眨眨眼,绕过她走进工厂,吃惊地看见地上有三个捆得结结实实的光头,这三人身上还有监狱的纹身。   “这三人都是死刑犯,”布莉吉妲声音变得冷酷,“你把他们作为敲门砖交给中介,不用感到可惜。”   “我……”   “只是你要想清楚,接下来你的处境会越来越危险,我暂时不会再出现了。”她严肃地说,“而殿下和李紧都已经离开,你将孤立无援,万事都得自行解决。”   “你考虑清楚了吗?”   木色注视工厂的窗户,仿佛看到一条漆黑的路,路的尽头是什么,她也不知道。可她注定要一个人走下去,就算是死,也得走到最后。   “再清楚不过。” 第77章 虫族来袭   雷杰吃惊地查看地上的人:“这是死囚!”他碰碰纹身, “都是A级,你怎么搞到的?”   “原本肯定没指望,”木色按照布丽吉妲教的, 不耐烦地说,“碰上王储正好离开,夏宫和国会又人事变动……这几个关在城际监狱,弄出来不容易。”   “你到底要不要?飞姐刚刚还在问我价格……”   “我要了!”雷杰毫不迟疑。   他本来也只是表达一下疑惑,要是肯定要的, 何况还有个肥婆跟他抢生意!   木色满意地点头。   也是这个时间段比较特殊, 如果换做之前,布丽吉妲也不会给她弄这些人。   因为中央城的监狱管理非常严格, 她随便弄来一些死囚,反而会引起雷杰的怀疑。   过两天, 布丽吉妲还会放出死囚越狱的新闻,这样她的说法会显得更加可靠。   “客户肯定很满意。”雷杰站起来, 擦了擦手,“最近这种零点单几乎没人能接,那边很缺货。你要是有路子就多弄点,到时候中城区一套房子不是问题。”   木色显得很心动,又有点踟蹰。   “太难了,这次是运气好。”她压低声音问,“对方到底干什么的?那可是A级异化者!”这个等级的异化者,又是死囚,坐牢前不是军人就是雇佣兵。   雷杰似笑非笑地瞥她一眼:“好奇心害死猫。”他耸耸肩,语气里颇为遗憾,“再说我见到的也只是中介,谁知道客户到底是什么来头?”   木色没再追问, 毕竟过犹不及。   不过以雷杰的性格,假如他知道背后的人,绝对会忍不住和她炫耀。毕竟强大的人脉也是黑中介取信于猎人的有效凭借。   “我只是觉得猎人这活不好干了,”她表现得像是忍不住吐露心声,“大贵族势力在削弱,王储下定决心整顿中央城,以后流浪汉和黑户会越来越少……你那儿还缺人吗?”   雷杰打量她:“你想干中介?我们这行光见习就得花费十年八年的,你可想清楚。”   “也许?”木色胡乱挥手,“有机会你带我见识见识。”   “我正好在招助理,要是你想,可以随时过来找我,”雷杰觉得这主意不错,“我们签个实习合同。”   他想把摊子铺大,光靠自己有心无力,招人是必然的。不过他这个人疑心比较重,消息放出去都好几年了,一个人也没看上。   木色倒是有点意思。虽然她从不透露自己的信息,但是雷杰怎么可能和一个身份不明的人合作?他当然查清楚了,包括对方在酒吧偶尔透露的寻人,或者经常在外城区一些红灯区转悠找人。   雷杰觉得有私心不是大问题,关键是身份得清白。以前他就碰上过所谓的卧底,那些人可真让他恶心,真以为他是个傻子吗?   假如木色靠谱,他可不管她有什么想法,先让她帮着做事,顺带把对方的线人吃下来,一举两得。   “我再考虑考虑,”木色压住兴奋,平静道,“不过今天你我依然是合作者,麻烦把钱结清。”   “够精明才不会被猎人坑,这一点你合格了。”雷杰悻悻地掏出光屏。   另一边。   李紧跟着卫纵走进明亮的过道,感应闸门依次第开。   “殿下日安。”   路过的船员纷纷向卫纵问好。   “日安,舰长呢?”他问一个穿着浅蓝色制服的见习生。   “回殿下,舰长正在舰桥。”   卫纵点点头,带着李紧往右去,进入升降梯。   【请验证身份】   卫纵凑过去刷了眼睛,升降梯上行。   “舰长是谁?”李紧一看轿厢没人,小声问道。   “金尚。”卫纵叹口气,“前哨兵团的团长,你应该知道。”   “知道……壹号部队这时候不应该在要塞吗?”他奇怪地摸了摸头发,还好,顺发剂还在起作用。   “金尚本身就有巡洋舰的驾驶本儿,他早年就是在这艘巡洋舰上服役。舰队发召回令,他正好在中央城。”说到这儿,卫纵还后悔呢。   金尚能力很强,但就是太啰嗦了,而且尤其不会看人眼色。最倒霉的是,林政委这次没跟他一块儿休假啊!   打个比方,这就相当于遛着大狗出去,它疯狂地到处乱窜乱吠,还乱吃地上的东西,偏偏主人没带口笼。   他这是什么破烂运气?   【顶层已到达】   李紧走出去,看见地面亮起舰桥方向指示,但是卫纵却朝右边一拐,他连忙跟上去。   “我们先把衣服换掉。”卫纵刷开设备室,透明的柜门后全都是成套的保温隔离服,防护罩等等。他直接取出李紧的号递过去,自己则从后排拽了一套出来。   舰艇上的制服按照工种和职务不同,用深浅不一的蓝色加以区分。大多都是较为贴身的无剪裁设计,面料轻薄保暖,能够隔离紫外线和有害放射物,配发的内衣能够维持长达一周的清爽。   “紧急情况下,你要是直接尿在裤子里,也会被布料吸收分解掉,大概能保持两天。”卫纵的目光从心上人修长的脖子一直移到下面,一本正经地科普。   李紧无语地叉起腰,两腿分立,任由他看:“看够没?我不想上厕所,你放心。”   他们插科打诨几句,也不敢胡来,只得背对背迅速换上舰艇的制服。卫纵穿得是深蓝色的舰长制服,他原本就是元帅,是所有舰队的指挥者,如果他要接手舰桥,那金尚就得二话不说让出自己舰长的座位。   至于李紧,他在舰上没有品级,所以穿着淡蓝色的见习生制服。   如果说夏宫硬挺的衣服面料会让人浮想联翩,那舰队的制服简直就是直白的诱/惑。   卫纵一转身,正好看见李紧背对着他弯腰的背景。光滑织密的布料包裹住浑/圆/结实的线条,光用看的,都能想象摸上去会是什么样的手/感……   ‘我是不是太色了?’他认真地自我反省,然后朝某人的腚伸出爪子。   就在他的手刚要碰上的那一瞬间,突然被李紧攥住。   李紧猛地朝后勾腿一拌,抓住王储的胳膊绕过他的身体反方向一扭,砰地一声,把对方压在了设备柜上。   他紧紧地贴在卫纵身后,冲对方耳朵吹了口气。   “爽吗?”   卫纵耳朵通红,艰难地侧过脸抱怨:“不爽!我还没摸到!”   “摸个唧/唧!”李紧翻白眼,胯部贴着他撞了撞,“你他妈那是摸一下就算完的吗?老子再也不会上当受骗啦!”   卫纵被他撞一下,虽然后背发毛,但身体还是无奈地燥热起来。   “李助理,我警告你——”   “嗯?”   李紧故意跟拉锯子似的用膝盖磨了磨,然后笑嘻嘻问道,“警告我什么,殿下?”   “警告你再不住手三次起步!”   卫纵忍无可忍,背过去的手反扣,两人瞬间位置颠倒,李紧笑眯眯地撞到设备柜上,后脑勺快要磕到柜面的时候,被一只大手粗鲁地托住。   “你这是欺负珍稀动物,”王储殿下指着自己下面,愤怒地指控他,“你知道我们家这种变种人快灭绝了吗?”   李紧故作无辜地看着他。   “老是这样容易不/举……”卫纵觉得很委屈。   等他俩在舰桥露面时,金尚怀疑地眯起眼,反复打量他们。   “殿下,我觉得不对劲。”   “我看你比较不对劲,这么没眼色,”卫纵像朵滋滋润润的桃花,高傲地走到舰长座位坐下,指着前面的驾驶座道:“去你的位置。”   “是!”金尚对他的服从简直出于本能,闻言毫不犹豫去了驾驶位,原本的驾驶员自觉坐在了副手的位置。   李紧抿着嘴,镇定地站在舰长位的后面,假装自己只是个保镖。   【开启全舰广播】   “全体船员注意,本次航行将前往C6空港,补充必要的小型战舰以及穿梭机,进行跃迁前的最后补给。”   卫纵双手握住控制桩,面前浮现巡洋舰的控制图。   “行驶时间为三小时二十分钟,是一趟短途旅行。但我要求各位在岗人员保持警惕,严格遵守轮岗制度。   “请记住,每个人都是宪法号的主人,我们同在。”   他松开广播键,对金尚示意,“可以加速了。”   金尚迅速在控制台调整数据,随即缓缓推动加速手柄。   [各单位注意,速度加到6,听我指令]   战舰矩阵以惊人的速度从辅星前方掠过,驶入深空。   李紧默默看着前方巨大的舷窗,一个又一个颜色何异的星球朝后退,漆黑的太空背景会让人有种深海潜行的错觉。   “罗华临走前跟你说啥?”卫纵松开手,注视着光屏上的数据随口问道。   李紧沉吟片刻:“关于我的职业规划。”   其实吧,罗首相说的话简单粗糙。中心意思就一个,让他努力立功,回去升职顶他的位子。   李紧不太好意思对卫纵说。   他还没来得及仔细考虑,比如这条直接到达人生巅峰的职业路线是不是有点不现实?   而且罗首相那语气神态,不像在劝他上进,倒像是恨不得他把卫纵锤爆……   卫纵哼唧:“我用尾巴都能猜到,他肯定是劝你努力把我权给夺了,然后做一家之主!”   “……”   李紧心道,要不怎么说世上最了解自己的是敌人呢。不过——   “你哪来的尾巴?”他反问。   冰虹鹏那尾羽也算不上尾巴吧,只有他,明明长得像鸟,还拖着条小玩意儿。   卫纵心虚到爆炸,迅速转移话题:“说、说到这个,等我们到离开空港,我可以给你看一下完全体哦!”   “哈?”李紧懵了,“上次那不算完全体?”   卫纵暗喜,“冰虹鹏可是太空里都能生存的变形种,我们在理论上是可以吸收宇宙元素不断变大的……”   他遗憾地摇头,“只是冰虹鹏的传承已经断掉了,我出生时就像人类婴儿,什么都不懂,都要从头学,怎么升级也没有说法。”   即便如此,他们回到太空里体型也会得到彻底的释放,双翼展开,可以完全覆盖现今最大的巡洋舰。   李紧目瞪狗呆,原来大鹏是真大鹏。说起大鹏鸟可不就是垂天之翼嘛!   厉害了卫从从!   C6空港是女神星系最大的太空中转站。   从远处看,它像一只银白色的海星,最中间是一座总控尖塔,六只触手远看细长,慢慢靠近才发现,每只触手都是一座庞大的露天平台式港口。   它是立体的,看似冰冷荒凉的合金构造,内部是中转大厅,休息区餐厅购物娱乐一应俱全,各国旅客往来熙攘,热闹非凡。   6号港口为军用港口,舰队对接后,总控塔接管权限,指引舰只进入轨道,一一降落。   【轨道已对接,通道正在开启中,请在地勤人员通知检查结果后,开启内部闸口】   只见所有舰只的底部对接轨道,随即金属轨道开始下沉。   舰桥主控室里,众人都安静地坐在原地。李紧第一次来C6,他看到舷窗外的合金地面越来越高,里面的结构异常复杂。   几秒钟后,他们沉入了平台内部,头顶的缺口迅速闭拢。   【地勤人员已对舰体外部进行检查,维护还需四十分钟】   安全锁纷纷打开,大家都放松下来。   卫纵看了一眼时间:“提前十分钟过来集合,现在解散,各位可以去餐厅解决午餐。”   他指的餐厅自然不是指中转大厅,军舰落地维护补给,除非需要拆卸舰体,内部船员从不下舰。   卫纵带着李紧见识了一下军舰上的伙食,半自助式。   有几个固定套餐,牛肉鸡肉火蜥蜴和全素套餐,分别包括前菜主菜甜品和主食,可自选的就是饮料水果和少量蔬菜。   “如果对战状态这些就没有了,你的维生包里有营养剂。”   卫纵顺手端起两份套餐,“你自己拿啊,我得吃两盘。”   两人面前的桌子放满了盘子,不过往周围看看,大家似乎都吃得挺多。   “不补给确实不够,”李紧看着面前闷头刨饭的王储,吐槽道,“一个比一个能吃。”   这人就会谴责他的吃相,也不想想自己,就算吃相优雅,也架不住吃得多!   “唉,我家猪崽还好吗?”   李紧忧郁地扒了口饭,“一吃到猪排就想它。”   咳咳咳!   卫纵一口饭吃到气管,咳得惊天动地。   四十分钟后,舰体的武器吊舱补齐了弹药,穿梭舱里的舱位也都停满了穿梭机和小型战舰。   【五分钟后将进行第一次跃迁,请船员做好准备,回到安全座位上】   宪法号曲速六级,进入曲速空间的速率和平稳程度,远高于李紧之前乘坐的运输舰。   经过三次跃迁,他们脱离曲速空间,来到了E级行星群附近。   这里有第九大行省依维柯特。   “殿下,省长询问您是否停留,他已经等在港口了,”金尚转过椅子问道,“我该怎么回复他?”   “不停留。”卫纵不假思索,“告诉他,有这个功夫不如加强行省边界巡逻。别忘记辅星的突袭,他们可没海星驻地的本事。”   “是!”   李紧都能想到那位省长脸色会多么难堪。   然而地方官难当,换成是他,就算顶一顿臭骂也必须得问一句。   第九行省也有一个双行星,是个难得的宝石矿,也是依维柯特的财政来源。   舰队从宝石星附近飞过,在即将远离时,突然收到了求救信号。   【前方E2行星发出呼救信号,坐标(25576.3,36654.2),是否连接?】   卫纵看向主控台上方的大屏,按下同意,画面刷的展开。   一个矿厂工人打扮的男人惊慌失措地扶着控制台,看着镜头。   “请说明你遇到的问题。”卫纵冷静地问道。   [有虫子!有好多好多虫子——]   男人绝望地大叫。   [防空罩完全没有预警,我们完了!]   他突然惨叫一声,朝前抵在了镜头前,一口血喷溅,卫纵这边的光屏画面都被血糊满了。   “扫描E2,确定定位的具体地点,轮机长检查相位炮和鱼雷定位设备!”   卫纵开启广播一一吩咐。   全行星扫描立刻出来,结果在坐标附近发现了大量地下生命活动迹象。   “旷工被困在地下矿洞了!”金尚为这些人捏一把汗。   最糟糕的是,他们还发现了另一波生命迹象,但却不属于人类。   “这是飞甲虫风暴?”李紧脱口而出。   卫纵和金尚也跟着反应过来,确实,看这个移动轨迹,就像是一股龙卷风在不断移动。   飞甲虫风暴是虫族特殊攻击方式,很少见,但撞上的人都会倒霉。   这些外壳硬度堪比合金的虫子从不单独行动,往往一出现就是一大群。   成千上万的飞甲虫以内部的神经网络链接,轨迹整齐划一。   “它们的缺点是什么来着?”金尚将目前的信息汇总,打算直接发给依维柯特。   “破坏脑虫!”李紧快速说,“就是在风暴中心那只最大的一只!它是神经网络链接的中心,负责发出虫啸调整方向和速度!”   “报告舰长,依维柯特也遭到突袭,他们还向我们求援!”一旁的蓝衣大副将行省的实时画面传到光屏。   画面里,市政大厅前的大理石广场就像地震过后的废墟,石板东翻西翘,英魂碑断成两半,尖头的一半倒进了远处的步行街。   “在那里。”金尚用激光点指向广场一侧。   那里有个黑影高速甩动着向步行街的方向移动,随着它的自动,地表完全被掀覆!   “巨蚯蚓。”卫纵脸色阴沉,一个字一个字地挤出来,“依维柯特这群人全部都得滚蛋!”   众人一时无话可说。   巨蚯蚓类似于坑道虫,前者只能生活在地下,坑道虫则通常会在太空对战中,被投放到战舰表面,作为运输通道使用。   它们可以穿透舰体,直接把虫族运送到舰体内部,特别恶心!   巨蚯蚓能够被扫描出来,地下行动缓慢,而且会在冬季逐步进入冬眠,并不难对付。不过它们对于地表破坏力极大,一旦发现就要立即消灭。   这么大的行省,市政厅广场下方就有一条,政府官员没有任何借口,就是明晃晃的渎职!   “有巨蚯蚓就会有坑道虫,会有其它进攻型虫子,我们来不及离开了,必须要处理掉这些东西。”   卫纵起身,对金尚命令:“坐过来,你负责统筹指挥,我带人兵分两路出去一趟!”   金尚使劲摇头:“还是我去吧!”   开什么玩笑,他好好坐着然后让老大出去,等回部队他会被打死的。   “这是命令。”   卫纵拍拍他,然后看向自己的小助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出去散个步?”   李紧早就迫不及待了,立刻蹦起来搓搓爪尖:“我直接去宝石星吧!地方小不至于迷路,依维柯特就交给你叭!”   自从毕业,他还没在现实里驾驶过战舰呢。   卫纵一眼就看穿了他心里的顾虑,对前几个月那次考核,小卷毛估计还有点心理阴影,总是怀疑自己的方向感。   “行啊,你就跟着小队去宝石星。”他笑笑,干脆顺着李紧的顾虑。   心理阴影只能由他自己克服,最好的办法就是靠自己痛快打一场,亲自确认自己的能力!   舰队所有舰只升起护盾。   战列舰的护盾并非是有形的防护罩,而是一种有特定频率的斥力。   它的优点就是难以被破坏,能够全方位覆盖舰体;缺点也很明显,一旦被人破解频率,护盾便失去了作用。   卫纵对此的策略很简单,不断更换密码。   “元帅真是疯了!”   光头上尉头疼地看着前来报道的李紧,忍不住抱怨。   他看看李紧的娃娃脸,还有那头整理过的发型,他都闻到发胶的香气了!瞅瞅!细胳膊细腿的,不用问肯定是贵族啊!   难道是他记错了,元帅其实还有什么表弟吗?   “你,你跟着老胡,”他不敢让这个小东西当主驾,只得安排给自己的副手,“听好了,你得安安静静待在副驾驶上,扣好安全带——然后默默祈祷能活命回来吧!”   天啊,万一这小表弟死了,元帅会不会把他发配到边境线上去?   “放您的大狗屁!”叫老胡的青年尉官破口大骂,“谁死老子都不会死!”   他一把拽过李紧往发射舱跑去,边跑边安慰,“你别听光头放屁,跟着我妥妥的,一会儿我打虫子你听歌,听完咱就回来啦!”   李紧连忙侧过头,趁着他不注意,往地上呸了几下。   妈的,flag快飞飞,离劳资远一点! 第78章 双杀   数十艘深蓝色的小型战舰停泊在发射平台上, 蓝白色制服的技术兵正在做最后的调试。   李紧跟着老胡跑向他们那一艘,AT506,站在战舰旁戴头盔和逃生弹射背包时, 有个人轻轻拍他的脑袋,他抬起头一看,只看见卫纵的背影。   “注意安全!”卫纵背对他挥挥手,去了最前面的一排战舰。那些都是单人位高速战舰,比他即将乘坐的这艘重量少三分之一, 携带武器更多。   他钻进副驾驶, 老胡已经扣好安全带,正在打开座舱顶部的控制光屏, 驾驶舱前视窗刷的展开三个光屏,左边星图, 中间瞄准定位,最右边是导航。   【距离发射还有二十五秒】   平台广播不断地重复, 气氛像弓弦一样逐渐变得紧绷。   这种两人战舰就是采用双驾驶员的模式,副驾驶有一套备用控制开关。一旦主驾驶失去作战能力,副驾驶立刻顶上。   李紧扣好安全带,按照程序,确认主副驾驶的控制开关完好,确认主驾驶的状态正常,同时检查舱内武器设备和救生设备齐全。   “AT506是否按照程序检查完备?”一名地勤跑过来问道。   “已经检查完备。”李紧报了数据。   “好的,目前随时可以起飞,祝顺利!”地勤对他们竖起拇指,跑向后方的战舰。   老胡意外地看着他:“……你行啊!流程很熟练嘛?”   “我是国防生啊长官。”李紧伸手打开队内频道。   【准备发射】   十艘战舰突然开始旋转,转到九十度正对着太空,整个舰体底部抬高, 驾驶舱面向黑色的宇宙,以及不远处的宝石星。   “靠,光头这次看走眼了哈哈哈!”老胡兴奋地拍大腿,“咱俩好好干一把,回来掏空他的口袋去吃点好的!”   李紧保持微笑。   【三、二、一——】   驾驶舱猛烈震动,只听见一声轰鸣,AT506爆发出银色光芒,拖着两道火焰尾巴宛如流星直冲而上。   一瞬间发射平台的四周如同亮起一圈深浅不同的蓝色光晕,数十艘战舰疾射而出,在空中翻转一周后,仿佛水流似的分成了两队,分别朝着宝石星和依维柯特飞去。   李紧抓紧扶手,心跳激越得像在耳边砰砰作响。就算是百分之八十的拟真度,虚拟对战里驾驶战舰和实际坐在驾驶舱里,感觉也有巨大的差别!   公共频道里响起光头沙哑的咆哮。   [各单位注意,各单位注意!五分钟后切换大气层模式!]   [1号到6号跟我前往西1区解决两个定位的虫群,7号8号去控制中心,解决虫子,顺带看看那个呼救的倒霉蛋还活着没有!]   [9号10号东西巡视,扫描整个矿星,随时支援!]   “收到!”李紧拇指摁住蓝光大声回复。   [可咳咳咳——]   [那个小不点!!你给我扣好安全带别乱动!]   公共频道里再次响起光头歇斯底里的咆哮声。   李紧死鱼眼盯着广播口。   世界上有一米八六的小不点么!   “呵呵……”老胡尬笑,切换手控操作,控制柄从腿间伸出,“你别跟队长计较,就当没听见哈……”战舰朝一侧倾斜,行云流水一般向星球飞去。   李紧跟过来也是想见识见识,做好副驾驶又有什么难度呢?   十艘战舰呼啸穿过大气层,四周的声音突然变大,地面的矿场也越来越清晰。监控画面上放大了从地面传来的图片,矿场的受损程度远比想象中要严重得多。   随即,他们所有人都听到了一种声音。   奇异的、大地震动的声音!   [升起护盾——全都升起护盾!打游击战!千万不要硬抗!]   老胡浑身绷紧,按住手柄猛地加速,战舰急速朝下坠,云气不断地从两边掠过,他们看清楚了大地震动的原因——一股直径长达十几米的黑色龙卷风正在地面疯狂盘旋,尘土飞旋腾起了百米烟障——全都是密密麻麻的飞甲虫!   这些虫子震动虫翅发出巨大的嗡鸣,在一种神秘的无形的指引下,如同精密机械体一样在高速中整齐运动,分毫不差地沿着既定的轨迹盘旋。   它们发现了入侵者!   轰————!!   龙卷风猛地冲向地面,发出一声巨响,随即在腾起的烟尘中,瞬间分成了数十股扑向疾掠而来的战舰。   [它们来了!!]   “追踪定位!预设路线!”老胡握住手柄大吼。   李紧手指轻动,虚拟键位出现,他快速地设定数据进行虫群的轨迹预判,额头沁出汗水。   【路线预设完毕,定位开启,请跟随指令】   老胡想也不想,跟着方向指令控制战舰向左侧翻,和他一起的还有另两艘战舰,它们整齐划一的避开了直扑而来的虫群。   砰——   李紧回头,发现7号战舰迎头撞上了虫群。   那些黑色的甲壳飞虫像钻头一样砰砰砰砰钉进了舰头的护甲,密密麻麻地包裹住了深蓝色的舰体,同时直接撞断了战舰的引擎。   战舰像海边长满了寄生物的牡蛎壳一样,冒着烟一头栽下去。   “呼叫7号!7号!快弹射出去!战舰要坠毁了!”他按住广播大喊。   一排战舰紧跟指令,再一次危险地同虫群擦肩而过,副驾驶座外的视窗发出连续的擦撞声,被残虫的体`液糊满,蓝色液体挂在视窗上,竟然还在缓慢地腐蚀金属零件!   7号坠毁的最后一刻,虫群纷纷飞离,终于有两道黑影从驾驶舱里疾射而出,随即降落伞弹开,两名驾驶员慢慢降落。   虫群突然发出鼓噪的嗡鸣,有一支开始转向。它们当然也会攻击生物,只需要短短十秒,就能够吃掉一头巨象。   “它们要袭击7号的驾驶员!”   [6号支援我方驾驶员进入掩体]   老胡咬牙一个翻转,战舰脱离队伍,从冲天而起的飞甲虫风暴一侧绕过去,脉冲激光枪的光波笃笃笃扫射虫群,从空中看,就像一道光线对抗黑色的风暴,战线逐渐拉短——   “快快快!”他焦急地在队内公频吼道,“我必须要撤了!!”   [我的副驾被绳索拽住了!再给我三十秒!]   “三十秒!?你当老子是他妈堡垒吗?”老胡崩溃地狂吼,伸手猛地下拉,战舰主舰体右侧探出一个大型脉冲机关枪,“我他妈的弹`药都废在你俩身上了!”   他用右手控制战舰转向,正对着迎面而来的虫群,左后三指滚动滑轮,机关/枪疯狂扫射。   虫群的进攻一时放缓,但随着另外两’股的汇入,黑色乌云瞬间壮大一倍,嗡鸣声陡然变大!   “不行,我们得撤了——”老胡脸色发白,对着公频大吼,“你们好了没有?!”   [他卡住了!]   频道传来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绝望。   “你控制战舰先把它们引来,我来操控武器手柄!”李紧摁住按键,“我们可以再拖十秒,你直接拿激光枪烧断背包!”   “我们怎么拖——”   老胡话没说完,顶舱门突然打开,他右手边的青年直接从武器槽抽出单兵狙击炮筒,扛着就站到了中间,上半身钻出了舰体。   “我靠?”他张大嘴。   李紧肩扛炮筒,瞄准仪不断锁定高速移动的虫群,在疾风里喊道,“保持稳定继续攻击,我来想办法解决脑虫!”   只有搞死控制虫群的脑虫,才能彻底解决这波飞甲虫风暴。   他从前带领国防生拉练时,为了锻炼他们的胆量,尤其是钱爱爱的,特地高拟真度模拟虫星环境。   飞甲虫风暴怎么可能会缺席?   他特地带着队员研究了很久,以现有的科技水平,很难在战场中跟踪捕捉它们的运行轨迹,而脑虫往往隐藏极深。   他们几乎在模拟对战里死了几十次,才稍微发现了一点规律。   假如把虫群当做一个机械矩阵,对方一定战力分配平衡,如果疯狂攻击一角,当虫群损失巨大出现缺口的时候,脑虫就会迅速下令,控制矩阵调整,补上缺口。   它们的神经网络系统同样受到距离远近的影响,距离脑虫越近,收到指令后的反应时间越短!   这个发现对于大部分士兵意义不大,因为在危机时刻,五感会受到影响,而战舰受算法影响,也无法分辨。   除非像李紧此刻这样,直接在外头观察,还得有出众的动态视力。   他冷静地瞄准,顺着老胡的火力点,扣下了扳机。   “砰——!”   腐蚀弹爆炸,飞甲虫像多米诺骨牌一样齐刷刷地往下掉,化为黑粉吹散。   就在这不到一秒的时间里,他立刻发现了虫群最上方靠内的地方发生了轻微塌陷,就像一股波浪逐步朝前,缺口立刻被弥补起来!   “找到了!”   他猛地移动炮口,对准目标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前方虫群在剧烈的爆炸声里轰然四散,顿时普通蜂窝被炸,又似无头苍蝇一样!   “脑虫解决了?”老胡不敢置信地注视前方。   等等,没看见脑虫掉下去?   李紧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碰!   一只黑影砸到了战舰最前端的视窗上,竟然是脑虫?!   “操……”   李紧脑子空白,还没来得及扣扳机,那家猫大小的黑色甲壳脑虫扒在视窗上,冲李紧张开了五角花瓣一样的口器,口器里弹出了一米多长的带有吸槽管,直扑他的面部。   同时它发出了无声的尖啸,李紧听不到,但他瞬间脑袋巨疼,耳朵嗡鸣,眼前一片晕眩!   糟糕的是,老胡也受到脑虫的声波攻击,战舰朝一侧歪斜,眼看就要失去控制。   吸槽管弹射到李紧面前,却被他的面罩阻止,转眼就收了回去。   李紧抓住顶舱门的边缘,掌心被金属划伤,突然清醒过来。   他咬牙跳出了驾驶舱,猛地关闭舱门,对着背包带一侧的舱内频道叫:“老胡快醒醒!要掉下去了!”   隔绝了脑虫声波攻击的那一刻,老胡就清醒过来,好在他本能地抓紧了手柄没放松,立刻往右一摇,战舰重新升起。   [你怎么办?!这东西挡住了我的斥力口,护盾打不开!]   “我来解决!”李紧按住军靴,鞋底的引力设备让他牢牢地站在舰体上。   脑虫愤怒地嘶吼,再次开始召唤虫群,四散开的虫群密密麻麻地遮挡住天空,朝他们包围。   “朝左边飞!飞过吊井!”他在狂风里喊道,右手一甩,制式光剑发出微光。   老胡控制战舰朝□□斜,冲出了虫群飞向吊井,吊井从远看像个巨型“H”字母。   他马上就知道了李紧的意图,双手开始颤抖。   就在战舰距离那根横梁还有两三米时,李紧大吼一声朝脑虫扑了过去。   脑虫口器猛张,吸槽管缠住了他的右手臂,他顿时感到烧灼感从手臂传来。   他眼里泛着冷意,手臂肌肉爆起,直接把脑虫从前视窗撕了下来,然后带着它朝横梁跳了过去!   战舰从横梁下方穿过,直接甩掉了紧跟而来的虫群。   “到你了!”   李紧死命按住坚硬的甲壳虫,换了手握住光剑,在虫群的攻击中,用力插了下去!   脑虫疯狂抽搐,吸槽管绞住他的手臂不断收紧,却没有令这个人类有丝毫颤抖。   他握住光剑搅动,脑虫的口器抖动片刻,喷出了大量蓝色血液,再也不动了。   虫群四散奔逃,随即在半空中坠落。这幅场景过于壮观,如同天降虫雨。   这股庞大的虫群就这样解决了。   李紧胡乱擦掉面罩上的蓝色液体,按住头盔,面罩移开,带着酸臭的新鲜空气扑面而来。   他大口大口喘气,拔出光剑,把蓝色的吸槽管割断,下面的防护服已经腐蚀得破破烂烂,露出下面溃烂的皮肤。   [李紧你没事吧?!]   “没事,我下去看看他俩。”他从急救包里掏出营养剂倒进嘴里,然后清洗了伤口,顺着吊井的立柱滑了下去。   7号战舰的两人已经躲进了吊井里面,看见李紧的时候,都震惊地说不出话。   “兄弟,你也太牛逼了吧?”   李紧脑子里却还回放着在战舰上攻击脑虫的画面。   他应该没有预判失误,估计还是炮筒发射有延迟,差之毫厘就会谬以千里。   “我刚才尝试杀脑虫,还想验证一下,”他看向两人,“7号战舰里武器应该还在吧?”   两人面面相觑,点头。   李紧一边和他们往坠落的战舰走去,一边对老胡说明情况。   “你跟队长说一声,我和他们去控制中心,那里还有一窝虫子。”   [光头他们五艘战舰还没解决西区的虫群,咱们都灭掉一波了哈哈哈哈哈哈——]   战舰在上空盘旋。   “你知道我是怎么找脑虫的,可以先去支援他们!最好用机关/枪和炮筒配合。”   [知道了!那边解决我就回来接你们!]   李紧三人来到战舰旁,好在舰体内舱在飞甲虫的裹挟之下,反而得以保全。   他们从里面搬出了大部分武器装备。   李紧挑了突击炮扛着,另外两人挑了护盾和□□,三人潜进了控制中心。   空旷的中心里,虫鸣声格外明显。   ‘控制台。’主驾用口型告诉李紧。   他们慢慢靠近,在走廊的入口停下来。走廊尽头就是矿工发出求救的房间。   这段走廊没有窗户和岔路,而且和他们中间还有一定的距离,非常适合杀虫。   “我会向虫群的右下角攻击,等到抓住脑虫的轨迹,我出火力点,你们就沿着我的火力点往下攻击,不要间断!”   两人竖好护盾,端好抢冲他点头。   李紧就朝尽头砸了一块石头。石块砸到了那扇半掩的闸门,随即滚落到地面,发出一连串回声。   嗡鸣声蓦地变大,下一秒虫群砸开了闸门席卷而来!   “注意力集中!”   李紧大喊,瞄准右下角突突突射击!   虫群出现了缺口,随即在左侧靠近腹地的地方最先开始蠕动。   “左下靠中心!”   火线移动到了那里,另外两人牢记他的叮嘱,钉死了上下线疯狂射击!   走廊硝烟弥漫虫群乱舞,陡然炸开,往他们冲了过来。   “趴倒——”主驾猛地按倒李紧,三个人躲在护盾下方,只听到合金护盾上噼里啪啦作响,虫群边飞边掉,四周很快变得安静下来。   整个过程不超过五分钟。   “绝了。”   主驾喃喃道,“这绝对是我的高光时刻。”   李紧爬起来,看见走廊中间有一只体型大许多的黑色甲虫。   看位置,应该当时就被他们击中了。   他松口气,说明他的设想是有效的。真没想到,他会有机会亲自验证学生时代的想法。   他们三人走进控制室,看见了那个可怜的矿工。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矿工,甚至不是尸体。   死者只剩下一颗头颅,从颈子下方只剩下残缺不全的骨架,挂着丝丝缕缕的肌肉组织趴在控制台上。   矿工的防护服沾满了血和不知名的东西掉在地上,看起来都比它的主人更完整。   “其他人困在矿洞还算幸运的……”主驾找到矿洞的监控,看见矿工们还活着,不由叹气。   李紧蹲下去看了看那身防护服,从口袋里拈出一张汉堡的包装纸,上面竟然是遗言。   “那些人不是幸运,”他再看那具尸体,脸上带了尊重,“这人是矿长,他关闭了矿洞入口,自己冒险出来求救。大概知道自己活不了了,提前写了遗书。”   简陋的遗书传递到了另外两人手上,主驾吃惊地发现,这位矿长竟然是依维柯特行省副省长的儿子。   “我还以为……”   李紧知道他想表达的意思。   他看了控制台发出的信号,主要是发向依维柯特主星,可惜那边也遭遇虫袭,自顾不暇。   那边的政府官员渎职,这边的高官子弟却十分负责,宁愿自我牺牲也要保护自己的矿工。   只能说,人性的优劣与人的出生并无必然联系,同样社会阶层的人,甚至是亲父子,也会有好恶之分。   他们将现场记录,等待过后再派人处理。   半小时后,剩下九艘战舰停泊在空地上,他们也把矿工全部救了出来。   矿工们获悉矿长的死讯,都震惊了。   “矿长就是个纨绔子弟,还总喜欢调戏我妹子!”其中一名年轻的小队长说,“他还从不肯下矿,觉得不安全!”   “他就是个什么也不懂的混蛋!”   “唯一的好处就是不拖欠工资……”   所有人都沉默了。   “这样的人——”   就这样死了。   “我们可以为矿长收殓了吗?”那个最小抱怨的年轻人揉揉眼睛,问李紧。   李紧叹气:“可以,不过你们最好选几个胆子大点儿的人,还有,得费点功夫。”   矿工们脸色都变了,有些人捂住嘴巴开始流泪。   “……你干得不错,小子。”   光头走过来,有点别扭地拍拍李紧的肩膀。   李紧却蹙眉看向远处的矿山,低声说:“矿长求救时曾经说过一句,他说防空罩并没有预警,这些虫子是突然出现在矿场里的。”   光头立刻忽略了那点不自在,奇怪地挠头,“说的是啊,按道理肯定有他们不知道的虫洞。不过我让9号和10号扫了矿场,这附近都没有发现。”   李紧总觉得有什么念头一闪而过。什么地方会遮盖住虫洞的存在呢?   他漫无目的地扫过那些矿工,有几个人脱掉了外套,露出精壮的身体,可能是受到矿洞潮湿影响,背部有些奇怪的痕迹……   “矿洞!”   他恍然大悟,走过去问道,“矿洞有没有什么地方没人会去的?”   有人回答他:“废弃的洞吧。”   他又问那个身上有痕迹的矿工,“你最近有去过什么废弃矿洞吗?”   结果那矿工和另外一个小年轻同时脸红。   矿工们的眼神顿时集中在他俩身上。   “我,我就去过一次,”那矿工窘迫道,“大概是一周前吧。那是去年的废洞,比较深。”   “就是那里!”   李紧转身对士兵们说,“他背后的痕迹应该是蹭到墙壁上的虫茧粘液过敏了,而矿洞里会形成天然屏蔽场!”   士兵和矿工们都倒抽一口气。   尤其是那两个偷情的年轻矿工,他们一想到那天就在虫洞旁边,不由感到后怕。   “麻烦你带队,我们得去消灭掉虫洞!”光头严肃地说。   所有战舰归港后,李紧的战绩已经在宪法号上传开了。   “我就知道殿下心里有数,”金尚看着战报,啧啧道,“他老人家真会占坑啊,现在指不定多少人盯上你呢。”   李紧心想,这人也真的是不会说话啊。   什么叫占坑?! 第79章 掉马   卫纵带队消灭了巨蚯蚓, 还在城郊发现了虫洞。   虫族跃迁的速度异常缓慢,他们发现虫洞的时候,一个巨大的坑道虫才不过露出了神经触须, 也就是口器前方的探测设备。   等到它完全暴露,就会瞬间潜入地下,像钻头一样钻进任何地方,口器张开的时候,虫群就会从虫道里冲出来, 攻陷市政厅、军队、实验室或者任意地方。   李紧待在总控室, 和金尚等人一起通过媒体直播,观看了这场堪称单方面的屠杀。   他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看的, 但是他却从视频里,感觉到了卫纵的暴怒。   这不是他头一次看见卫纵暴打对手, 在虚拟网络里,他已经观摩过很多次小王子的比赛。卫纵虽然平时有点幼稚, 一言不合就开始毒舌,不过在比赛里,卫纵一贯冷静得可怕。   李紧自恋地认为,他们俩在这方面有点像,是那种比赛里能把自己的性命也算计进去,为达成目的不顾一切的人。   他盯着画面,心想,难道卫纵是因为那些渎职的官员而愤怒吗?   王储最终在依维柯特待了两天才返回舰队,等舰队重新出发时,另一艘大使级巡洋舰也朝首都星的地方驶去。他直接从附近市级行星调遣军队,把市政厅直接封锁了。   市政厅从上到下的官员,全被他扔进了巡洋舰送去首都星, 由国安局彻底清查。半个月后重新组建领导班子过来接管依维柯特。   “第九行省很富饶,市政厅从上到下盘根错节,我没时间慢慢梳理。”卫纵倒在地毯上,眼睛敷着冰袋,一只脚丫无聊地夹着另一只腿的腿毛。   发现坑道虫的时候,为了救差点被虫洞吸进去的士兵,卫纵不得不离开战舰,差点被坑道虫喷出的毒液从头浇到尾。虽然侥幸没事,但是他的眼睛受到影响,变得又红又肿。   “所以你干脆一把撸?”李紧嘴角抽抽。还真是他的做法,简单粗暴。   “罗华高兴坏了,”卫纵哼道,“他从秘书办带走了不少人,这些人陆续都得安排到地方上去。这不就空了不少萝卜坑吗?”   李紧摸摸下巴,大概也是因为秘书办空了许多坑,所以罗华才鼓励他往上爬吧?各部门的一把手二把手都被罗华带走了,剩下的要么没资历,有资历的又没声望,同时和卫纵还不熟。   他觉得最后一点才最重要,按照罗华的晋升道路,首先必须得是卫纵的亲信才行。这么一想,他还挺符合的哈。   “想什么呢?”卫纵等半天没反应,伸手拿下冰袋踹他。   “我在想,李秘书长听起来怪好听的。”他托着下巴,屁股挪过去压住卫纵的脚。   卫纵怔了一下,突然不敢置信地瞪着他:“你!你什么意思?”   “哈?”   李紧看向他,“咋了?”   “咱俩还没搞满十个手指头,你他妈就想甩了我?”卫纵眼睛本来就红,乍一看,就跟哭了似的可怜巴巴,“什么?你说你压根儿不想跟我领证?”   李紧迎头被一面渣男的牌子砸到脸上,懵逼地指着自己:“我他妈有说话吗?”   “哇,你承认了!”卫纵大怒之下,精神力开始暴动,房间的照明似乎都开始不稳定。   李紧眯起眼,抱臂就那么坐在地毯上看他作。   “你还压着我的脚!”   卫纵想把自己的脚丫子抽出来,刚用力,就瞅见李紧手臂上的绷带,只好作罢。他绝望地躺平,回忆了一下自己当年地上滚的雄风,开始唱歌。   “小白菜啊地里黄,二百零四岁离了娘……”   不夸张地说,脑虫的声波攻击也就这个强度了。李紧捂住耳朵安慰自己,好歹能唱出来,说明心理创伤没那么严重了?   就他妈很离谱,别人是找对象,他难道是找孙子吗?!   他看着卫纵使劲挤眼睛,讥讽道:“您要是哭不出来就别勉强了,跟鳄鱼的眼泪似的。”   卫纵一骨碌坐起来指责他:“你都想当秘书长了,那就是不想和我结婚!”   李紧反应了一下,才知道他是什么脑回路。   假如他和卫纵结婚,虽然很久没有男性成为国王配偶了,但理论上他就是王后,而王后不能在政府机构担任职务。所以他想要当秘书长,在卫纵看来就是没考虑过婚姻的问题。   “你是不是想太远了?”李紧不由失笑,“咱俩满打满算在一起有没有仨儿月,我干嘛要和你领证?”说到底又开始逗弄卫纵。   王储刚才只是作,现在就是真伤心了。   他活二百来年都没谈过恋爱,头一回栽到同性身上就算了,对方吃干抹净还不打算负责。这是什么人间惨剧?   他忙着伤心,竟然没发现他想求婚的事儿就这么给露底了。   李紧踢了踢王储,结果这家伙生无可恋地直接被他踢翻,面朝下贴在地毯上,整个人面毯自闭。   “噗——”他忍不住喷笑,引来了对方怨恨的目光。   看来不出绝招没办法了。   李紧慢条斯理地从空间扭里掏出一枚戒指。他还故意捏着这枚小巧的银戒指在卫纵的眼前晃了一圈,小王子的眼珠子就跟着转悠,差点变成斗鸡眼。   他轻咳一声,话还没说出口,卫纵就跳起来,抢过他的戒指大喊:“我愿意!”   然后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把戒指往自己的中指上套。   “……”   卫纵震惊地发现戒指套不进去。   怎么会呢?   他的手指太粗了吗?   于是他又把戒指换到中指,卡到第二个指节就下不去了。   “哈哈哈哈!!”   李紧在地上笑得直打滚,一头卷毛乱炸。   “……你最好解释清楚。”某王储头顶黑云,阴森森地威胁他。   “你傻不傻?要是求婚的话,我会就这么随便给你嘛?”李紧捂着肚子,笑得跟个小母鸡似的咯咯哒,“我那是送给你的情侣戒指!”   卫纵捏着小戒指一脸懵逼:“你家情侣戒指流行戴尾戒?”   难道是为了告诉大家,他俩是一对打算共同单身到老的好兄弟?   “那还不是为了和金戒指凑一对,”李紧笑够了爬起来,双手叉腰,遗憾地看着戒指,“这上面是海蓝石,虽然不咋名贵,不过也能带来好运。哎,我助学贷款还没还完呢,又欠钱了。”   他噘着嘴凑上去啃了卫纵一口,然后掏出红宝石戒指。   “来来,互相给戴一下。”语气随便的就跟菜市场试吃一样。   卫纵懵懵地擦了擦脸上的口水,握住了李紧还残留伤痕的手指,把那枚祖传单身狗戒指套了上去。然后递出自己的爪。   李紧非常流畅地捏住戒圈往他尾指上套,拍了一下爪,跟盖章似的。   他轻松道:“行了,戴了我的圈就是我的人,小作怡情大作伤身,”又冲卫纵挤挤眼睛,“今晚我们来大作一下。”   然后哼着歌扭秧歌钻进了浴室。   卫纵呆在原地,梦幻地看看自己的手指,上面有个精致的银圈。小巧的海蓝石也就两个芝麻粒那么大,但是在照明下会折射出海蓝星海水般的光芒,特别美腻。   他傻笑一下,突然反应过来,在线激情甩衣服。   “等等,我怎么找不到套?”他嘀咕着把空间扭的东西都倒出来翻,终于在角落找到了一盒快过期的。   李紧穿着裤衩出来的时候,还被那一堆小山似的东西吓一跳。舰上的房间都比较小,就算是王储,分配到的也不过一室一厅,他刚跨出浴室,脚边就是一个金属盒子。   “搞什么……”   卫纵急得要命,从他旁边挤过去:“你帮我收一下哈,我一分钟就好!”   “……”   李紧蹲下去,捡起金属盒子随手抛了抛。他自己的空间扭都分门别类收拾得很清爽,真没想到这家伙收纳这么垃圾。他刚准备把手里的东西丢进空间扭,突然闻到了熟悉的香味。   不过这香味怎么也不该出现在这里吧?   他迟疑地看向手里的铁盒,又凑近闻了闻,确实是那味道。   浴室里水声哗哗的,还传来某人荒腔走板的歌声,他心虚地嘚嘚嘚走到角落,把铁盒掀开一条缝,眼睛贴到缝隙里看(只要我不完全打开就不算窥探隐私JPG)。   “啊!”   果然是那个!   李紧掀开盖子,露出盒子里真空包装的鸡肉磨牙棒,赫然就是他给猪崽做的小零食。他满脸不可思议,拿起一根看了看,发现包装上竟然还有字。   “‘卷毛出品,卫纵专属’?”他眯起眼一个字一个字念出来,表情渐渐深沉。   巴掌大的铁盒里塞了十来根,看得出主人吃得非常珍惜了,关键在于这玩意是他给小猪做的宠物磨牙棒啊,卫纵真的爱吃?   这要换成两月前,他估计能吓到,但是现在他已经不是过去的李紧了,他是升级版大侦探卷毛紧!卫纵……就是猪崽吧?!   仔细想想,卫纵在他跟前已经露出过很多次马脚,偏偏他完全没把这家伙和猪崽联系到一起去。   李紧回忆起来,面试考核那次,罗华那么紧张原来是有原因的,而在那么多小动物里,他能把泥巴团子一样不起眼的猪崽找出来,不知该不该叫缘分。   幼年体……鸟的幼年体竟然是猪,这世界可真魔幻。   李紧翻了翻,发现还有个惊喜藏在最下面——他丢失的工作牌!他拿起牌子看看,观察到边缘都已经磨得发亮,看上去像是有人经常摩挲。   “……”他一时之间心情复杂。   浴室的水声停了,他赶紧收好盒子,若无其事地丢进空间扭里。   “哎你没收啊?”卫纵擦着头发出来,意外地看着地上的一堆东西。这不符合小卷毛叽歪的性格啊,怎么肥四?   “我手疼。”李紧往床上一躺,伸着爪子愁眉苦脸。   卫纵顿时心疼了,懊恼地在心里骂自己。什么猪脑子,又忘了卷毛手臂上的伤口。   “等下,我给你换药!”他连忙蹲地上开始找药,没发现李紧看着他意味深长的目光。   第二天舰队进入了一片不稳定的黑星云,里面充斥着气体和尘埃陨石,以及断断续续的雷暴。介质传播着雷鸣声,到处都是火光和电流,就像一道道火电组成的牢笼,困住一切进入这片区域的飞行物。   总控台里随着雷暴闪电忽明忽暗,所有人的脸上都笼罩一层阴影。   “目前一切正常,”   金尚转过来看向卫纵,“我们再行驶3个太空日就能离开这片区域。”   “提高警惕,留心虫洞。”卫纵揉了揉眉心,“我记得我们在这里打过三次虫洞。”   “您怎么戴了戒指?”金尚的注意力早转移了,好奇地看着他的左手,“秘书长会同意您的选择吗?”他摇了摇自己的小拇指示意。   “首先,你应当称呼他为首相,其次,我这不是独身戒指。”   卫纵得意地冲他比小指,“这是情侣对戒,你懂什么万年单身狗!”   “我也活不了一万年……”   金尚嘀咕着,脸上写着纠结,既然是情侣戒指,为什么非要戴在小拇指上呢。现在的情侣都这么不讲究?   要知道他家林政委连相亲都要请人占卜个好日子,单号的座位都不愿意坐呢。   就在舰队即将驶出雷暴区时,监控上出现了虫洞预警。   “它们果然是没脑子吧?总是在这种地方刷新!”金尚烦躁地拉近监控,准备吩咐升起炮台直接轰掉这个虫洞。   “等等,这个让我解决。”卫纵心里一动。   “您要出去?”金尚迟疑,“可是没必要啊。”   卫纵从舰长座位起身:“我想试试我的完全体,顺便活动筋骨。”   总控室其他人眼睛都偷偷亮了。   他们没人亲眼目睹过王室的变形态哎,尤其是王储殿下的!别说是完全体,未完全体也没露个毛啊——上次夏宫失火不算,视频离得太远太模糊了,只看见火光。   卫纵找到李紧,后者正在舰库,和后勤一起给战舰做维护。刚来的时候大家还把李紧当成夏宫那些白嫩嫩的小白领,现在就开始称兄道弟了。   李紧一听他要究极变形,立刻把手套一丢,兴奋地蹦起来:“卧槽,你确定?我能不能录像?”就连轮岗的士兵和后勤都激动了,纷纷挤到闸口的走廊去看元帅打虫子。   宪法号带领舰队全部离开了雷暴云,而不远处的虫洞突然开始扩大,里面仿佛有很多东西蠢蠢欲动。   冰虹鹏能够在太空环境生存,是一种火属性的鸟形飞行兽,体色和瞳色都为银色,个体极为强悍霸道。   卫纵直接走出了抽气闸口,转过身面对闸口内部的众人。他身后的对外闸门缓缓打开,露出了漆黑的宇宙幕布。   随即,他就插着兜,以极为装逼的姿势朝后一仰,掉了下去。   “我操!”   大家都紧张地捏了一把汗。   下一秒,银白炫目到耀眼的东西挡住了闸门的视窗,那光芒就像一根根的银针扎进众人的眼睛里,难以直视!   【高温警告!高温警告!舰体表面温度正在持续升高,抗灼烧面板损耗率0.3%、0.5%、30%、40%——】   银色倏忽消失。   “去观景台!”李紧振臂一呼,带着一群人奔向巡洋舰顶部的环绕视窗观景台。等他们刷卡走进去,发现金尚等人早就站在里面,表情都已经凝固。   众人往外看去,都不约而同地屏住了呼吸,大脑一片空白。   那是怎样的庞然大物啊——   它的形态是模糊的,因为那层炽烈的火焰像蒸腾的云气,它几乎照亮了太空,仿佛漫无边际的银白星云。   它舒展双翼昂颈鸣叫,那种声音就像环绕立体声,从这头回荡到那头……   等它从宪法号的观景台边飞过,众人先是看到一双硕大无比的银色竖瞳,人类在它眼里显得尤为渺小。随后,观景台里便如同白银融化,亮到人们近在迟尺看不清对面人的脸。   以至于所有人都无法判断,这生物到底有多大。   李紧趴在视窗上,眼前浮现那天晚上第一次见到的冰虹鹏,震撼到合不拢嘴。这哪里是简单的体型的变化?简直都不像同一种生物!   冰虹鹏再次飞远,他们才脱离那种几乎视盲的状态,忽然发现观景台的温控仿佛失效,大家都汗水淋漓。   那银白色的巨鸟飞向虫洞,隔了一段距离,直接冲着虫洞发出唳鸣,接二连三喷出了火焰,虫洞里刚冒头的坑道虫才刚刚被那火焰的光芒笼罩,就已经承受不住高温化为灰烬。   轰——   虫洞如同恒星爆炸,在刺目的白光后,彻底吞噬,倏忽变成了黑洞。   “……三十秒。”   李紧低头看着智脑,表情空白。   “这就是传闻中的冰虹鹏啊,我的天,那要是殿下喷点火,咱们连仗都不用打了吧?”旁边的轮机长喃喃自语。   “怎么可能?”随队医生擦擦汗,“变种人在太空活动,耗费的能量不亚于我们这艘宪法号,他们只是能够适应太空,不代表可以长时间如此消耗。尤其是殿下这样,什么补给也供应不上他的输出……”   造物主是公平的,宇宙间自有能量守恒。   变种人能力越强,就越要受到某种限制,也许是能量源头的限制,也许是子嗣繁衍的限制等等。若有一种生物既强大又没有弱点,那毫无疑问,它必然无法长久存在,天会令它消失。   就像在印证医生说的话,虫洞消失后,银色巨鸟周身笼罩的那层火焰慢慢消散,随即它的体型开始缩水。   李紧暗叫不好,推开众人冲向设备舱。   “李助理!”   金尚紧跟其后,满头冷汗。   “殿下是不是——”   “小型救生舱在哪里?!”李紧打断他,冲进了设备舱,里面全都是备用救生舱。   金尚打开光屏搜索,按下显示小型救生舱的区域,李紧环顾一周,发现右前方亮灯,冲了过去。这一片全都是由德瑞克星人提供的设备,甚至还有蛋形救生舱,只要与个人定位对接,甚至能够自行前往目的地营救。   “给我卫纵的定位!”他啪啪啪打开了三个型号不同的救生舱,蓝光屏上显示输入信息。   总控室很快传来定位,李紧把信息输入进去,按下启动弹射准备。   “他还在缩小,而且无法回应我们发出的信号。”金尚看着总控台发来的视频,手都在哆嗦。他瞬间想到了罗华暴怒狰狞的脸。   要是换成秘书长,估计会以死相逼,也不会允许卫纵跑出去遛鸟吧。   他还是太年轻了呜!   李紧心脏加速,看着三个救生舱进入发射道,随即滑入了太空中,朝远处飞去。救生舱不同于逃生舱,会有返航设定。   “先去接收闸口。”   他擦了把汗,推开金尚。   为什么要发射三个救生舱……金尚纳闷地收回视线,然后看见了李紧小拇指上的金戒指。   第一眼,他觉得这戒指特别俗气,红宝石倒是还不错。   第二眼……   他睁大眼睛,突然觉得这戒指俗得尤其眼熟!   然后他就想起来了,他在祖父家的那些相框里看见过,因为当时他也吐槽了戒指,结果被他祖父敲肿了脑袋——卧槽,这是上一任王后的戒指吧!   金尚用惊悚的目光盯着李紧,他只是懒得动脑子又不是真傻,立刻就联想到王储嘚瑟翘起小拇指的样子。殿下说什么来着?情侣戒指……   他是不是窥破了什么秘密?   李紧一门心思都在卫纵身上,无暇顾及他的打量。他焦急地等候在接收闸口,出于某种猜想,他让金尚驱散了人群。   十五分钟后,接收闸口的指示灯开始闪烁,闸门外的滑道亮起了照明。他们看见三个圆形的救生舱一一返回,最后回来的是德瑞克的特产——蛋形救生舱。   救生舱通过闸口,进入内部滑道时自动开启舱门,前两个竟然都是空的。   “殿下变成幼年体了吗?”金尚好奇地探头。他还没见过殿下的幼年体哎。   “咳咳,”李紧转身挡住他,客气地笑道,“舰长,这恐怕涉及到王室的隐私,能请你回避吗?”他本来以为得费一番功夫说服对方,没想到金尚只犹豫了一秒,然后立刻转身离开。   李紧松了口气,走到最后小巧的蛋形救生舱前。   因为里面有生物,所以舱门没有开启。   他隔着透明的视窗,看见了里面沉睡的黑白花猪崽。   这一天结束的时候,舰队进入了跃迁前的平稳期,信号稳定,环境安全。   李紧分别联系了罗华和江离,在征求了前者的同意后,告知江离卫纵目前的情况,顺便全方位无死角地展示猪崽的形态。   [呜哇——我为什么没有跟你们一起去!]   江离在右边的视窗里痛哭流涕,引起了左边视窗的罗华强烈的不满。   [大概是因为——他们是去打仗?]   罗华假笑。   这才过去几天啊,殿下就差点把猪崽暴露在所有人面前。   “先生们,我就想知道,他这副模样会持续多久?”李紧头疼道,“明天不露面,我看舰队都会感到不安的。”   [咳,你晚上不断给他灌营养剂就行啦,最多明天再半天,他至少能恢复第一形态。]   江离说完,眼睛闪闪发光。   [不好意思,你能把他翻过来吗?我想观察一下猪的——]   李紧关掉通讯,默默和罗华对视。   “您第一次见面就骗我。”他幽幽地说。   罗华镇定极了,慢慢伸手。   切断了通讯。   “……”李紧一时无语。   挺好的,他头回让上司无话可说。   太空里没有白天黑夜,所以每个舱室的视窗都会显示时间,好让人们不至于失去时间感。现在已经是首都星的凌晨一点。   李紧毫无睡意,盘腿坐在地毯上,打量被他安置在枕头窝里的猪崽。   圆滚滚的猪崽好像没有任何变化,仰面睡得喷香。他打着小呼噜,粉嫩的鼻子在呼吸之间,把额头那撮卷毛吹得飘来飘去。   李紧美滋滋地拍了几张照片,心想,以后如果还想见到猪崽,是不是让卫从从到太空变个身,喷喷火焰就行了? 第80章 质问猪崽   卫纵半夜醒来。   他睁开眼, 突然觉得好冷,四周很安静,黑乎乎的。   “昂……”   他一开口, 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意识彻底清醒。   怎么是猪叫?!   卫纵这才发现,他竟然窝在熟悉的枕头上,面前是一对粉色的小猪蹄。   他愣逼半天才慢慢记起来,好像意识消失前, 他感到能量正在急速流失。   当时他想要缩小变形态, 但能量流失并没有停止,于是他出于本能, 切断了意识陷入沉睡。   可他到底是怎么回来的?   卫猪屁股一撅,再伸直两只前蹄, 刚站稳就感觉到肚子一晃,吧唧从枕头上滚了下来。   “昂!!”   他愤怒地爬起来, 看了一圈,狭窄的床上没有他未婚夫的身影。   小卷毛跑哪里去了?等等——   猪崽突然石化。   他现在是猪崽,猪崽在舰舱,那岂不是等于——他掉马了?   就在这时,床尾突然有个黑影动了动,吓得卫纵差点蹦起来。   他心虚地蹲蹲好,结果凝神一看,发现竟然是一双脚丫子。他视力挺好的,这双脚足弓薄,脚背窄而秀气,羊拐骨一样精致的脚踝上,还有个鲜艳的印子, 是他前头留的。   “……”   卫纵一时无语,小心翼翼走到床沿往下看,只见李紧仰面躺在地上,只有小腿还搭在床沿,睡得四仰八叉。   怎么说呢?   他圆润润地蹲成一个球,沉思道,他早该想到的,他和小卷毛就不大可能会出现温馨的相拥而眠的画面——因为卷毛永远不在他睡前的位置。   黑白花的小猪崽忧伤地叹口气。   爆马就爆马了,谁叫他爸妈没告诉过他,装次逼而已,竟然会因为能源不足直接掉境界呢?   他维持忧郁的心境,优雅地原地起蹦,啪嗒降落在了李紧的胸口。   “咳——”李紧被压得睡梦里呛到,反射性抱住猪崽翻了个身。   就这样他竟然还没醒!   卫纵用蹄子拽了拽他的睡衣,把衣服盖到自己肚子上,前面有李紧的手臂,后面是李紧的胸膛,这个窝感觉比枕头暖和多了。   他十分满意,心宽地蜷着蹄子闭眼睡觉。   管他呢,先睡觉再说啦。   内舱模仿日光逐渐变亮,唤醒了沉睡的人。   卫纵做梦梦到自己被一座大山压着,身体沉重,他挣扎着醒过来,就感到下巴顶着什么毛茸茸的东西。   他低下头,发现自己恢复了人形,而那个半夜搂住他的人,现在整个趴在他身上,把他当成床垫,脸蛋贴着他胸口,双手死命抱着他,睡得呼哧呼哧的。   难怪他会做梦……   卫纵抬手胡噜了一把胸前的卷毛,无奈地笑了笑。   他一只手托住李紧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托着屁股起身,单膝跪在床沿,小心翼翼地把人放下,盖好被子。   有一点,卫纵一直觉得很骄傲。   小卷毛是个挺警醒的人,是可以放心让他守下半夜的那种战友。但是从他们头一次睡一间房,小卷毛就睡得特别熟。   这说明什么!说明卷毛潜意识里非常信任他!   哈哈哈哈哈哈!   卫纵傻笑一声,又迅速收起笑。他充满爱意的瞅着李紧,噘着嘴凑过去吧唧一口,结果被李紧一巴掌呼到脸上。   “?!”   他懵逼地看着李紧,这人闭着眼哼唧,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爱消失。   时间过渡到了十二月下旬,舰队进入了持续时间最长的一次跃迁。   卫纵在进入跃迁之前,和内阁开了最后一次会议。   依维柯特行省的领导班子成员已经确认,有百分之三十留任,职位最高的竟然是副省长。也就是宝石星牺牲的那位矿长的父亲。   对他而言,独子早逝无疑是人生惨事,仕途有望也不能驱散丧子的阴霾。   [哭的可惨了,我的妈,到首都星就倒了。连关琳都不忍心,审查别人六小时,审他五个半。]罗华私下感叹。   [不过这是个狠人,表面随波逐流,但私下偷摸存着举报证据。他有个同事,是大学室友,关系很好性格耿直,这个人五年前因为和市政厅那些人意见不和,怒而举报,结果还没捅到中央城呢,就在旅途里遭遇海盗没了。]   [这件事对他影响很大,攥着证据一直不敢有动静。现在他儿子有英雄的荣誉,又是市政厅那帮人间接害死的,他对于那帮人可以说非常憎恨。]   卫纵不太满意:“我需要的是管理者,不是复仇者。依维柯特不能再出问题了。”   罗华却有他的想法。   [这是一个意志力很坚定的人,殿下,他虽然悲痛欲绝,但是在提交证据的时候,对于每个人的问题表述得相当客观。他是一个制度维护者,自己绝不会主动破坏规矩。]   卫纵听得非常仔细,最后还是点了头。   “人事任免是你的权利,首相大人,我相信你们的眼光。”   你们指的是罗华和关琳。关琳长期从事情报工作,见过太多人了,看人很有自己的一套。   至于罗华,罗华为人谨慎,善于听取别人的意见,这也是秘书出身的习惯。   这两个人做搭档一贯妥帖。   “接下来舰队的对外通讯会暂时中断,有事你自己处理。”他叮嘱罗华,“小叔那边你帮我留意着,小叔就算遇到事也肯定会憋着,你时常问问卫芙。”   罗华答应下来。   其实不必卫纵多说,他深知这位殿下对大公有多在乎。   舰队进入了曲速空间,也就进入了一段冗长的沉闷的时间。   好处是船员们可以稍微放松心情,不需要时时警惕虫洞或者星际海盗的突袭。   卫纵和李紧开始逗留在作训场,不在轮值的士兵可以加入训练。   李紧花了几晚的时间,把上次对抗飞甲虫风暴的过程进行复盘,重现在虚拟空间里。   “我把这个叫做‘缺角战术’,”他得意地龇牙,“三步走,缺角、连线、射击——砰!”   他比划了一个狰狞的手势。   卫纵被可爱坏了。   “你要公开授课吗李教官?”他伸手捏住李紧的脸蛋。   李紧不满地瞅他,手一勾就去掏蛋。   “操!”卫纵难得爆粗口,捂住裆往后跳开,“你作弊!”   李紧冲他拍拍自己的屁股,趾高气昂地走了。   不知道为什么,卫纵愣是有种看见毛球的错觉。虽然一个是人形一个是毛球,但是都走出了六亲不认的步伐。   他只好安慰自己,卷毛一看就是恃宠而骄,谁叫他是霸道王子呢?   李紧的新战术开始正式推广,卫纵虽然调侃他,但实际上却很重视这件事。   别的不说,要塞和边境线上和虫群作战频繁,飞甲虫风暴是虫群的大杀器,不常出现,可一旦出现,人类要么直接轰炸,要么躲进地下防空洞,除此之外几乎没有应对措施。   假如李紧的战术进一步完善推广,能形成系统的策略,他们将会头一次在对抗虫群时占据优势!   “这个战术几乎没有限制,可以由机械步兵完成,或者机甲部队。关键是多点作战,一定要隔出安全距离,配合默契。”   李紧站在虚拟作训场里,面前坐着很多士兵。   每个人都听得专心致志,毕竟他们都有可能会在战场上正面遇上虫群。   李紧复现他和同伴共同对抗飞甲虫风暴的场景,四周从纯白的空间突然变成了宝石星的矿井旁。   巨大的黑色风暴从他们中间席卷而过,那种震耳欲聋的嗡鸣,遮天蔽日的尘土,都那么逼真。   士兵们倏忽变色。   他们身下的地板突然消失,身体仿佛腾空,转眼就浮在了半空。   在他们眼前,一艘战舰辗转腾挪,拼命躲闪移动的风暴。而下方两名伞兵还在距离地面三四米的高度挣扎。   这种危机感令人如身临其境,也跟着呼吸急促,为战友捏一把冷汗!   接着,他们看见眼前这位编外教官直接钻出了战舰,顶着狂风对抗虫群。   李紧在自己第一次发射腐蚀弹时暂停场景,先拉近了飞甲虫风暴,指着左下角说:“我上学那会儿研究过,它们的矩阵排列严谨,每个单位都必不可少。   “我打出了缺口,这就破坏了脑虫的完美矩阵,它会怎么做呢?”   一名士兵激动地抢答:“发出指令补上缺口!”   李紧赞赏地看他一眼:“没错,虫群的矩阵并非简单的排队,我想它们肯定会有更详细的分工,因此不可能随便由缺口旁边的虫子填满,整个队伍都要做出调整。   “但是我们不能忘记,它们同在一个神经网络系统里,距离会影响它们回应脑虫的指令,这就意味着最先有反应的地方,距离脑虫最接近!”   他指着虫群的一个地方,反复播放,士兵们终于看清楚了那里的细节,忍不住咋舌。   “教官,我的动态视力达不到您这样的程度……”   还是刚才那个士兵,飞快地说,“如果我们通过设定机甲和动力外骨骼的视镜,不知道能不能观测到虫群外部变化?”   李紧点头:“我觉得可以。这个战术要是不具备实践性,那就没有任何意义。”   他播放完整的场景,结束后士兵们鸦雀无声。   并不是战斗过程多精彩,但是里面的每个人,李紧和6号战舰的行动都那样决断。   6号战舰收到命令立刻迎头对抗风暴,为战友争取时间。AT506和虫群比起来,简直过于渺小,显得不堪一击,但是战舰没有丝毫后退!   李紧更令人敬佩!当他发现声波攻击会影响到战舰主驾,毫不犹豫地关闭顶舱门,把自己完全暴露在脑虫面前。甚至为了引来虫群,直接带着脑虫一起跳到吊井上。   这一系列行动几乎没有考虑衡量的时间,都必须得在刹那间做好决定。   他表现出的是作为军人和战友最高的职业道德标准。   每个人都扪心自问,换成自己,能做得更好吗?   等控制室里第二波行动时,李紧三人的节凑显然更加熟练。李紧本人看上去也更胸有成竹。   “到这里为止,我的策略再次得到验证,它是可行的。”   李紧严肃地看着他们,“我要求每个人都要进行演练,我们可以将大家的训练数据汇总,看看能否找到脑虫隐藏的规律性。”   “你们的每一次尝试,最终不但会救自己的性命,也能拯救边境线饱受虫群困扰的人民。”   接下来的数天,不当值的士兵都陷入水深火热之中。   有些士兵一个小时内要不断在虫风暴中死去活来,为此产生了心理阴影,不得不去医护室。因为一段时间前来就诊的人太多,医生不得不跑去和李紧抗议。   “你的课效果不错,”卫纵若有所思,“技术兵已经在汇总数据了,这两天可以尝试改装一下动力外骨骼的视镜。等我们到达要塞,说不定已经能够进行推广。”   李紧刚洗过澡,凑到他跟前,懒洋洋地往他身上一瘫。鉴于他俩都是大高个,画面就显得不大美观。   “你就喜欢把我当沙发……”卫纵靠着床沿,下巴顶着卷毛抱怨。不过他的手却十分诚实地贴住对方的小腹,把人紧紧圈住。   “哎,我这怎么也得一枚卓越吧?”他仰头看卫纵。   卫纵低头亲了亲他冰凉的鼻尖:“两枚也有了,要是你想,可以直接进壹号部队。”他想过了,结婚后李紧不能从政,不过进部队不影响。   李紧当然很心动啦,他犹豫了片刻,还是摇摇头:“当初不是你说让我踏实点吗?我才刚刚转正,公务员有多难考啊,哪能随便辞职!”   “难道不是因为要守护我吗?”卫纵愤愤不平,这人怎么不按规矩回答呢。   “你怎么肥四?”李紧斜眼瞅他,“明明我才是被猪拱倒的小白菜吧?”   他阴阳怪气地戳着身下梆硬的大腿,“我这颗水淋淋的小白菜,就这样被你给糟蹋啦!还不知足!”   “……”卫纵心虚地闭嘴。   从那天掉马,他俩还没正式讨论过那事儿呢。   “我就是想不通,冰虹鹏不是鸟吗?你的幼年体为什么是猪崽?”   李紧眼睛发光,翻过身叭叭问道,   他就知道!   卫纵翻白眼,可他能拿卷毛怎么办?   “我怎么知道,”他嘟囔,“王室年历里说得也很含糊啊,反正就是某一任祖宗娶了个不得了的王后呗。肯定是变种人!”   而且还在基因上压制了冰虹鹏,虽然成年就能恢复冰虹鹏,但是他们的基因确实受到了污染。   倒不是贬义,不过变种人出现这种情况的确少有。因此王室才会采取保密措施。   “我们家有条画廊,你还记得吗?”   李紧点头,“就是你变成猪崽那次哦,我还奇怪,黑白花干嘛带我去画廊。”   他当时看见猪崽嘚啵嘚啵地走进大门,还紧张得要死。要不是猪崽又自己跑出来,他差点就冲进去捞猪了。   “我本来是……”卫纵哼唧一下,还是老实说,“我本来想坦白了,就想带你进去看看。画廊里有很多幼年体的画像。”   他面前的卷毛青年,一瞬间眼睛都泛起了绿光。   李紧恨不得原地穿回夏宫。   卫纵吃了一肚子醋:“我告诉你臭卷毛!就算在那一排画像里,我也是最靓的猪崽啊!”   他担心李紧不相信,焦虑地解释,“现在的人都越长越好看,这点你承认不?!所以猪崽也是越来越靓!”   可不是他吹啊,他爷奶都亲口承认过这点。他的胎毛毛色特殊,还有一撮很有特点的小卷毛!   他的体型特别圆润,四腿都呈现完美的锥形,蹄子颜色均匀没有杂色!   而且他的尾巴只有一个卷!短小可爱!   李紧一本正经地摇头:“我不信,除非你亲眼让我鉴定一下。”   卫纵:“……”   总不能让他现在跑出去放火吧?   李紧转身啪叽躺倒,拉过王储的手臂往肚子上一搭,心满意足地感叹:“唉,家有猪崽真幸福啊,等回家我就是正式有猪的男人了。”   卫纵窒息。   他没有同意啊!   就在舰队失去联系的这段时间,江离却遇上了人生中的最大危机。   对他来说,这一天再寻常不过。唯一不同的是,他在下班前从研究所溜了出去。   通常他下班都是乘坐徒弟的飞艇回家,不过今天很特殊。   今天是钱爱爱转到中央医院的日子。她将在一系列检查以后,正式安装机械义肢。在那之后,她还得留在医院进行专业的复健。   江离研发的最新代仿生义肢已经到了最后阶段,不过钱爱爱想要用上还得等几年。   他想去看看钱爱爱的恢复情况,上次还有些沙曼的问题忘记问了。   “不行!老师,钱中尉正在手术准备期,你别去打扰人家。”江浩蹙眉,一口就回绝了他的想法。   江离有点懵:“我只是作为朋友去探病也不行?”   “她的家人也在,您如果能忍住不问任何探病以外的问题,我们现在就能去。”   江离的眼神开始游弋。   嗐,他光屏里准备了一整页的问题哩,哪可能憋着不问!   “那就不行!”江浩盯着他,“军工所下午还要和您视频会议,我们先去吃饭吧。”   江离垂头丧气,蔫蔫地跟着他往餐厅去。   但他最终想到了办法,上班被助理管,下班他不就自由了嘛!   江离狗狗祟祟地先行离开,卡着时间上了一艘公共飞艇。   他还穿着白色制服,长相看着冷冰冰的,眼神却又晃来晃去,看着就不像好人。   其实,江离只是很久没坐过公共交通工具。他对飞艇上摩肩擦踵的人群有点不适应,但是又感觉很新鲜。   【下一站可到达,中央医院,中央公园……】   江离连忙挤下飞艇,朝远处的医院走去。越靠近医院,行人就越多,而且很多人都拿着鲜花水果之类的礼物。   “忘了……”   他嘀咕一句,四下找了找,然后顶着路人怪异的目光,从路边的扶兰树上捋了一把花。   他把花随便用柔软的枝条捆扎,坦然地拿在手里。   钱德勒收拾了病号餐,一边数落:“妹啊,不是哥舍不得给你吃饭,可你吃得是不是有点多了哈。你别觉得自己还在养伤,就逮着往死里吃,等你恢复训练的时候,我告诉你,你绝逼后悔!”   “我知道了哥。”钱爱爱很乖地答应,然后迅速趁着他背身的空档,从枕头下面摸出一块巧克力塞进嘴里。   钱德勒迅速转身,严厉地瞪着她:“我闻到味儿了,交出来!”   江离摸过来的时候,这对堂兄妹正互相仇视对方,气氛十分紧张。   “钱中尉!”   江离像一只花蝴蝶似的,欢快地飞进病房。   “您哪位?”钱德勒拦住他,警惕地上下打量。   “哥,他是江所长!”钱爱爱太感激江离了,来得正是时候。   钱德勒接过江离手里的花,拿起花瓶出去接水。他怀疑地看着花,总觉得像是在路边随便摘的?   病房里安静下来。   “你怎么来啦?”钱爱爱对这位捧场王印象很好,热情地把巧克力递过去,“尝尝!特别好吃!”   “上次有些问题忘了问……”江离诚实地回答,小心啃了一口,也热情起来,“哇,真的好吃哎。”   “是吧?”钱爱爱得意忘形,转而又叹口气,“真希望快点好起来。”   江离看看她:“以你的食欲,我觉得你会很快恢复,放心吧。”   哪怕是迟钝如钱爱爱,也觉得这话听起来不大中听。   “你想问什么?”她决定不和死宅计较。   江离低声说:“我想说,你有没有把你的奇遇告诉其他人?”   钱爱爱眨眼:“你知道我是军人吧,我不能隐瞒的。”   她狐疑地看江离,“我告诉了金大校和政委,有什么问题?”   江离若有所思,“也没什么。”   其实有什么。   最近研发工作到了最后关头,下一步就是临床观测义肢的排异。可是近几日,所里接二连三地接到义肢展博会的邀请,甚至有一些国际性的科技医药公司咨询。   他的项目只和军工所合作,其中利用了沙曼的鳞片,这还是通过钱爱爱得到的灵感。这一点没几个人知情。   那几家公司直接提到了购买沙曼的基因,甚至他手里的核心技术。   江浩把情况报给了国安局,但是他还是觉得怪怪的。 第81章 我睡着睡着就得救了   江离从医院走出来, 手里还拿着一块巧克力。   通讯器响起一阵不徐不疾的敲门声,他脸色就突然变得紧张起来。嗨呀,这是他给江浩定制的提示音!   他心虚地抬起胳膊一看, 除了江浩还能有谁?   “只要我不接,就是没听到!”他自己催眠自己,看见一艘飞艇就直接上去了。   这一上去,人就没回来。   最先发现他失踪的就是江浩。江离对他开了权限,在中央城的范围内, 他能够随时查看对方的定位。   这人前脚离开军科所, 江浩后脚就知道了。只是他想让江离放松一下,所以故作不知而已。   可是在江离拒绝了他的通讯以后, 定位在五分钟后就不再移动了。   “你确定吗?也许定位不准呢。他一个大活人还能在中央城失踪?”   副所长带着三四个士兵,焦头烂额地跟在江浩后面。   “不可能, ”江浩盯着通讯器上的定位,“他不可能一直不回应我。”   副所长一言难尽, 欲言又止。   他心想,也许大江同志`奋起决定要反抗暴`政了咧?   江浩拿着蜂型追踪器抛向空中,蜂子大小的追踪器发出嗡嗡声,停顿几秒,开始朝安全闸口五百米外的花园飞去。   他站在那里,手微微发抖。   “还真在这里?”副所长嘀咕一句,心里也有点不安。   士兵们端起枪跟着追踪器过去,副所长反应过来,开始害怕,江浩却突然推开他跑向花园。   “江助理,好像在灌木丛。”其余一名士兵指向凉亭一侧的灌木。   江浩脸色刷白,扑过去扒开那些树枝, 枝叶刮伤了他的下巴,他也一无所觉似的。   副所长不敢去看。   “……”   江浩脑子一片空白,瞪着灌木丛里的个人智脑。   因为过于紧张而停滞的呼吸,终于开始缓慢恢复,他拿起智脑,胸口一阵窒息般的疼痛。   “吓死我了!”副所长捂着胸口,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我还以为会看见……”   他含糊掉最后半句话,感觉自己简直小死一回。   这一刻,他突然觉得也难怪江助理把人看那么紧啊,大江除了本职工作,为人是真不靠谱啊!他险些被吓出心脏病!   “这个家伙怎么和小孩儿一样?就算想偷溜也不能把智脑到处乱丢吧,”   他擦着冷汗,抱怨道,“小江啊,不是我多管闲事,你老师这是叛逆了!这方面我有经验,管孩子必须要宽严适度……”   江浩刚才跪得太狠,起身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被士兵扶住。   他打断副所长,咬牙道:“报警!智脑不是他自己脱的!”   他摊开手心,智脑的锁扣明显是被暴力拉断,甚至边缘还有点血。   副所长眼睛睁大,再抬头和江浩对视一眼,顿时觉得头晕目眩。   晚上十点,关琳和罗华一起到了警厅。副所长年纪大了,禁不住折腾,只有江浩就在警厅,他把所有细节又说了一遍。   “前几天不断有人打探仿生义肢的技术,我们已经上报。我怀疑是这些人带走了老师。”他急切地看向两人。   关琳遗憾地说:“我们已经调查过那几家联系你们的公司,可惜他们只是在星网上看到相关信息,所以联系了你们。至于信息来源已经不可查。”   星网无边无际,布丽吉妲也只能管自家的地盘,即便如此,仍然无法将意识触角遍布每个角落。   比如卫荣陛下的视频,如果不是对方有意留下尾巴,布丽吉妲也难以找到线索。   “而且这些人手段很粗暴,不像行商的手段。”关琳否定了这个可能。   江浩失望地低下头,疲惫地说,“老师应该是故意想办法留下智脑的,那里大概就是他被带走的地方。”   “你确定?这上面可有血迹,明显是被人硬拽下来的,”关琳看了看照片,“监控看了吗?”   “屏蔽智脑更加简单,”江浩移开目光,照片上的那点血迹让他的太阳穴跳得厉害。   “我想,他也许是担心监控无法确认他失踪的地点。”   那家伙的胆子时大时小,为了研究可以往死亡之海里扑,但是面对陌生人又很胆怯。   怎么会有勇气激怒对方呢?   他们一起查看了监控。找到智脑的地方,距离中央医院不远,就在公交站台旁边的花园里。五百米外就是通往悬浮公路的安检闸口。   他们看着江离乘坐飞艇下来,路过扶兰树的时候还偷捋了一把花。   罗华和关琳虽然担心,也忍不住无语。   七点多江离从医院出来,经过花园停留了一分钟,低着头摆弄智脑上的通讯端口。   “他在跟谁联系?”关琳蹙眉。   “是我在联系他,但他没接。”江浩专注地看着监控上的人。   随后一艘公共飞艇停在了站台,江离跳了上去。到这里为止,一切都很正常。   但是下一秒,飞艇在经过花园时,一个黑影从上面飞出落进了灌木里,然后毫不停留地离开。   “是飞艇!”   关琳放大视频,定格,那个黑影就是智脑。他们再仔细观察飞艇,从外表看,这就是一艘普普通通的飞艇,没有任何特别。   如果放大看,里面也有五六个乘客或站或坐,并不会引起任何人的警惕心。   “这可能吗?在中央城……”罗华倒抽一口气,让人调出公共飞艇的班次表。   这些飞艇都是预定空轨自动驾驶,密匙都由每个城区的交管部门掌握,除非战时,一般不会更改。   果不其然,这艘飞艇确实是中央城的,而且从飞艇定位来看,它一天都有迹可循,属于按照既定轨道正常服务。   除了七点以后这段时间。它开到了中央城和二区的安全闸口附近就再也没动了。   半小时后,他们来到了飞艇所在地。   关琳带着人把飞艇翻过来倒过去地检查了一遍,又搜索了附近。   “这里正好是一片私人领地,而且还荒了大半年。”他摇摇头,“监控画面按照法律得避开这里。”   罗华看了看江浩,对方绝望又执着的模样,总让他有中既视感。   好像李紧失踪那次,殿下就是这样儿,天天疯了一样地到处找人。   这让他立刻想起了半年来接二连三的失踪事件。   难道江离也是如此?   江浩跟着警厅还有国安局,连续三天都在寻人。他拜托布丽吉妲过滤了所有可能的道路监控,排除了内城区。   最终,他们还是从76区开始找。垃圾场已经清理了一半,将来会有大批人口迁入,但是此时,这里仍然是荒芜人烟的死角。   关琳带人一直待在现场,他看着江浩,好心劝道:“你还是休息一下吧,一时半会恐怕找不到人。”   年轻的技术员短短三天就消瘦许多,眼底青黑。他摇摇头,吞了营养剂,又跑去了挖掘现场。   关琳摇头,他觉得江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毕竟来这里找的多半都是死人。   到了第四天下午,所有人都疲乏不堪。关琳甚至已经开始调查各个港口和外城。   经过李紧上次的遭遇,他难免怀疑,江离是否也被什么秘密组织抓去做实验。   虽然江所长的大脑明显比他的身体更发达。   “老大,我们可能找到人了!”   副手走过来,迟疑地展开光屏给他看,“我已经比对过了,应该就是江所长本人……”   关琳站起来,拿过光屏仔细看,只见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男子对着镜头满脸茫然,动作局促地缩着,看上去像一只警惕的小动物。   他移动画面,瞳孔收缩,“这是第几区?”   副手说:“106东城区,这是第四批移民正在排队安检,准备上摆渡车。负责迁区合并的工作人员发现他没有个人智脑,公民id好像也失效了。”   关琳朝挖掘现场走去,“他人目前怎么样?神智清醒吗?”不会已经傻了吧?   “神志清醒记忆也没问题,就是有点应激反应,我已经派人过去了。一个是核查他的身份,二是做一些初步的身体检查,先进行心理疏导。”副手快步跟上,快速报告自己的安排。   “江助理!”关琳对着远处大喊。   工程机甲还在进行挖掘工作,江浩装备着动力外骨骼也在挖。他听到声音跑过来,激动地差点摔倒。   “关局,是不是找到他了?!”   关琳把光屏给他看,笑道:“先去把人接回来再说。”   江离没事最好,毕竟这家伙研发能力很强,手里握有很多核心技术。   他们乘坐飞艇往外城区驶去,关琳看着江浩坐立难安的样子,好心地没去调侃对方。   不过要是换成女关琳,这会儿估计已经换了八中方式内涵嘲笑技术员了。   “江助理,我必须要提醒你一件事,”他严肃地说,“我们必须要先确定他的身份,而且江所长得接受国安局的定期审查,直到我们排除安全危机。”   说白了,他们得确定这个人真的是江离。他们自己就派出过特工,经过长时间的培训,完全可以做到以假乱真。   其次,就算是本人,那他有没有被洗脑,这个也得花时间排除。   不管到底谁绑走了江离,他们的目的是什么,都给军科所和政府带来了麻烦。   关琳的工作包括反间谍,可他也不喜欢凭空怀疑自己人。审查过程不仅令对方痛苦,他也会感到不舒服。   江浩态度很镇定:“只要他平安无事,走正常流程而已,我们没问题。”   飞艇到达的时候,江离正在一间临时办公室里。他已经接受了初步检查,甚至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老师!”   江离听到熟悉的喊声,从门里探出脑袋。他警惕地望过来,就像受伤的小动物,等看见江浩,才松了口气。   “小耗子?”   江浩呼吸急促,几步跨过去狠狠地把他捞进怀里。   “哎,那什么,”江所长蜷着爪不知所措地仰头看他,有点尴尬,“我好几天没洗澡,有点臭哈。”   关琳在旁边差点笑出声。   “江所长,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江离仿佛才看见他,瞬间脸红:“关司长,你怎么也来了……”   他愁眉苦脸地推推江浩,“徒弟啊,你能不能松开我,我要被自己臭死啦!”   江浩并不是个感情外露的人,尤其还有外人在场。他迅速收敛情绪,顺着江离的话松开手。   他有太多问题想问江离,一时竟说不出口,   “我们进去聊吧,”关琳拍拍他,和蔼地对江离说,“你这一失踪,我们差点把首都星都翻了一遍。”   他们在办公室里坐下,江离回到封闭的空间里,神情却也说不上放松。   “不好意思,我这几天在密闭空间待得有点久,会有一点应激反应。”他挪来挪去,特别淡定地解释。   “……”关琳差点忘记自己要问什么。   江离却特别流畅地把自己的遭遇大概描述了一遍,别提多配合了。   他那天乘坐飞艇,上去就觉得不对。   因为上面的乘客乍看没问题,仔细一看,发现全都长得一模一样,明摆是低级ai。   他只思考了几秒,站在门的地方就开始摆弄智脑,发现已经不能发出消息。   这时,离他最近的ai突然动了,对方抓住他的手,把他的智脑拽下来丢了出去。   好吧,虽然他不知道自己会去哪里,但是起码找他的人会知道他在哪里失踪。   “我不知不觉就睡着了,”江离回忆起来还有点懵,“我觉得大概是走到一半的时候。”   因为再往前一点,有个他天天嘴馋的广告牌。   那个广告牌特别大,属于全息投影广告。飞艇路过的时候,人们甚至能闻到画面里白胡椒猪排拉面的香气。   可是江浩没假期,又不肯同意让他单独去拉面店所在的城区。   那天他没有闻到熟悉的味道就失去了意识。   “我没有见到任何人,醒过来就在一个特别狭小的空间,面前只有一个光屏,会有人在里面说话。”   “他们挺精通你们那一套的,对吧?”他冲关琳挤挤眼睛,“不给人伸展四肢,不给人喝水吃饭,也不让我吃饭。要是排泄,就拉到身上。”   江离一直说到这里,才露出受伤的神情。他万分窘迫地低下头,手指纠结在一起。   “不吃不喝倒没什么,我坐着也不影响睡觉,就算他们在我耳边念叨,我也能睡着。就是……”   江浩不忍地握住他,掌心的手指冰凉,一瞬间还瑟缩了一下,让他更加心酸。   想要令一个人崩溃,那就击垮他的尊严。有什么比让一个成年人当众排泄,乃至于失禁,更能夺走他的自尊?   他不敢想象江离当时会多么痛苦。   江离反而变得冷静。   “我确实挺难受的,不过反过来想,这时候我说出来的话,他们会更加相信!”   他有点得意地压低声音,“他们想要仿生义肢的核心技术,我不说肯定走不了。于是我就稍微删改,又加了点料告诉他们。”   诱导他的都是同行,全都是假话肯定不行,掺假也得有技术。不是单纯在正确的路上设置障碍,而要能直接让对方误入歧途!   研究道路上,失之毫厘差之千里,他动点手脚,等对方发现不对,想绕都绕不回来啦!   听到这里,关琳不得不佩服。江离脆弱归脆弱,但在那中情况下,他的脑子竟然还能正常运转。   “你怎么这么肯定他们会放了你?”他好奇地问。   江离理所当然说:“他们又没露面!电视剧里都说露面就会撕票,我没看见他们,养着我,我也不会帮他们做研发啊!还不如放了我,没准儿等我有新发现,还能再撸一回羊毛!”   “……很不错的想法。”奇葩的脑回路,电视剧害人不浅。   “不过我也没办法验证这个猜测了,”江离遗憾地叹气,“我被人给救了出来。”   江浩和关琳都不意外。   关琳却有点怀疑:“你确定自己是被‘救’出来,而不是被‘放’出来?”   上次李紧被人放出来就已经很离奇了。可是当时情况特殊,他甚至怀疑那会不会是自己人。   国安局历年派出太多情报人员了,每年都有失踪档案封存。   但是江离也被救出来?这也太巧合了吧。   “我并不是直接被放出去的,”江离解释,“我估计大概是昨天晚上,或者今天凌晨,那些人没再找我说话。我都快睡着了,突然有人打开了门……”   对于好几天一直在黑暗中的人来说,门缝突然有亮光会特别明显。他还等了一会儿,确定真的没人,才试着出去。   因为好几天维持坐姿不能动,他出去几乎全靠爬。   外面是一间地下室,阴冷潮湿。   幸运的是,地下室往上的门也是开的。他顾不上去观察,只想尽快离开这里。   就在他扶着墙好不容易站起来,走到了外面的走廊时,几只一人高的机械狗从楼梯上狂吠着扑下来。   到了此时,他还记得那些机械怪物黑色的金属肌理,完全裂开两半的脑袋,那些像刀尖一样闪着寒芒的利齿。   它们的爪子落在地毯上,每一下都带起织物的碎片。   楼梯整个在震动。   “我当时觉得自己死定了,吓得连动都动不了,”他惊魂未定地形容,“那些机械狗绝对不合法,而且特别奇怪,我说不上来。有一只摔了一下,整个身体都扭曲了,竟然还能顺着墙爬过来!”   关琳立刻想到李紧和卫纵遇到的黑衣人,机械体,同样可以变形。   “救我的人站在走廊另一头,穿着防护服,看不见长相,是个男人。”   他回忆道,“那人吹了好几声口哨,我觉得像某中指令,那些狗突然就停住不再扑他。”   就好像真的狗听到主人吹哨,从充满攻击力到乖巧地蹲坐,变化也不过几秒之间。   他战战兢兢地等着对方处理自己,却看到那人指着他们中间的岔路。   最后他从机械狗面前走过去,一直到拐进岔路,还能感觉到狗的目光,以及呼哧带喘的声音。   岔路尽头就是大门。   他出去以后,外面都是曲里拐弯的巷子,他摸黑跑了大概有半小时,竟然也没看见一栋点灯的房子。   最可怕的是,江离再次听到了狗叫声。   这就像他做过的噩梦,漆黑的巷子,怪物正在紧紧地追逐他。   他能听到喘气声越来越近,机械狗爪落在地上的声音沉重充满杀气!   江离绘声绘色地讲述,就跟讲故事似的,两个听众却神态不一。   关琳在心里骂人,听着怎么还像那伙人?至于江浩,他和江离共情,已经紧张地快要无法呼吸。   “你怎么跑掉的?”关琳上下打量江所长的细胳膊细腿,充满怀疑。   江离特别老实:“我跑不掉呀。我直接就躺平了准备等死,结果被个人扛起来,□□走掉了。”   “……”   “……”   两人瞪着他。   “是放你走的那人?”关琳无语。   江离比他俩还懵:“我也不知道,不过好像是个女的。”   实际上他后头直接吓昏过去了,等醒来,人已经躺在垃圾堆旁,有个老式垃圾箱一直冲他喷水。   他懵逼地往前走了几步,还看见一间大棚有免费早餐,就排队喝了一碗。   排队的人有的比他还脏呢!   江离还在大棚找了个角落睡了一觉,醒过来发现不远处好多人排队,还有政府工作人员,才想起来过去求助。   “您可真够心宽的!”关琳忍不住讥讽,“但凡您想办法找一找本城区的市政厅,我们都能更快找到您!”   “我太饿了,又好困。”江离为自己辩解,唉声叹气,“我脑子还糊涂呢,现在想想,救我的人肯定觉得我特别臭,呜!”   “老师,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要不是你吃了点东西又睡了一觉,现在哪儿还能这么清楚地把经过告诉我们?”   江浩非常没原则地安慰他,“能回来就好,那个好心人也就是举手之劳,回去洗个澡就没事了。”   关琳默默把话憋回去。   他把江离的话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深感对方的运气真是强,稀里糊涂就得救了。   至于那间带地下室的房子,看上去不像外城区会有的建筑。四周无人居住……也许更靠近中城区。   否则以时间推算,最后救他的人来不及把他丢到这里来。   他又想到一处细节:“你说你面前有一面光屏,上面展示过什么吗?”   江离抬头想了想,“都是一些实验者的实验数据,他们会像开会一样和我交流,让我指出其中的问题。”   他若有所思,“不得不说,里面有些实验者的的结局恐怕不那么好。这些人简直是疯子。”   关琳眼睛一亮,身体前倾:“你有记住那些数据吗?那些实验者有没有具体的身份信息?”   江离不负众望,点了点头。   “如果让我记别的,我不一定能立马记住,不过那些数据我印象很深刻。   “那些人很谨慎,一次实验记录可能只会让我看部分,或者时间很短。   “我当时狼狈不堪,精神状态极差,几乎有问必答,他们大概觉得我不可能记下什么东西,才稍微放慢了速度。”   江离脸上出现疑惑,“我记得有个人,好像是外国人,叫什么必图斯。”   关琳记下这个人名。   “这个人怎么了?”   “嗯……这个人死了,”江离还在想,“他参加的是激发精神力扩大脑域的实验,通过仪器定向定时刺激,辅助心理诱导等手段。他是最成功的,实验结束从c升到了b。”   “不过他最后因为精神错乱,杀了三名实验员跑出了实验室,好像出车祸死了。” 第82章 陈海泉大校   “这是最早的吗?”   李紧凑近, 仔细地观察投射到墙上的照片。   “壹号建立的第五年拍的,不过是最早的没错。”卫纵靠在一边,注意力被卷毛的斗鸡眼吸引了。   “你干嘛凑那么近?”他伸手扶住李紧的额头往后推。   李紧哎哎直叫:“我找人呢, 你别捣乱……”   照片上大概有四五百人,兵种分得很细。   正中间前排是战列舰中队,人数众多;中间最后一排都是技术兵和后勤人员;右边后排重型机甲兵,通常都是大个子;右前排单膝蹲下的应该是轻型机甲,前哨兵中队。   左边前排机械步兵, 人数不多;后排看袖标是工程兵和医护兵。   李紧一眼就在重型机甲兵里看到了卫纵。照片上的王储和他前段时间的样子没什么不同, 只是皮肤更黑,头发更短。   不过他要找的并不是这家伙。   他将目光集中在前哨兵中队那一排, 一共四十二人。   “这是陈海泉大校吧?”他激动地指着站在最中间的一个人。   卫纵诧异地看他,又顺着他的手指看向合照。   那是一个黑头发的大高个, 比他那会儿还要高半个头。   虽然块头大,但是却不会让人觉得粗莽, 反而拥有温柔的笑容。那确实是个很善良忠诚的人。   卫纵的心情随着回忆变得低落。   “你认识他?”   李紧没察觉他的异样,用一种谈到偶像的语气,憧憬地说:“陈大校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就是为了找他才报考军校的!”   “??”   卫纵突然忘了自己在低落啥,狐疑地眯起眼。   “你不是说,你是冲着我才想去壹号的吗?!”   李紧忽然噤声,心虚地瞅着他。   妈的得意忘形露馅儿了。   那能怪他吗?毕业典礼那种气氛,就跟世界小姐大赛一样,冠军除了劈死俺的辣舞还能说啥?   “你们俩不太一样,”他委婉地解释,“对我的意义不一样。”   他不等卫纵反应,就蹭过去, 脑袋顶着卫纵的肩膀,像只有所图的猫咪一样磨来磨去。   “快给我说说我的救命恩人!”   卫纵心酸地把人抱住,心想,他就是个工具人呜!   “你档案里只说你住的村子遭遇泥石流。”他可是仔仔细细地看过小卷毛的档案,里头压根儿没有提到陈海泉。   “陈大校好像只是路过,正好遇上泥石流,就帮着救援。我醒过来的时候,他早就离开了。”   李紧遗憾地叹气。   后来整整五年,他都试着找陈海泉的消息,但星网上根本找不到。   直到他从预科考入帝大军院,就看到了陈大校以前为学校录制的训练课视频。   至于陈大校,已经在几年前因为见义勇为去世了。   李紧至今都记得当时自己的心情。那种难言的失落和遗憾,让他久久无法平静。   他不断假设,如果他当时没有昏迷……如果他能早一点入学!如果如果。   “我真的很后悔,当时我要是能保持清醒,就能亲自和他道谢。”   他挨着卫纵,难过地诉说内心压抑很久的心思。   卫纵表情却有点怪异。   “我想,这大概不怪你。”   他沉吟片刻,摸摸李紧的卷毛,告诉他:“陈海泉是个‘烂好人’。他自己是孤儿,从小受到社会资助,所以他也常年资助孤儿院。”   “有次他休假回来和我说,他救了一个小孩,和他一样是孤儿。还说那孩子长得特别可爱,还是个异化者。”   他对上李紧震惊的目光,露出淡淡的笑,“他假期特地去找那个小孩,还用津贴给那孩子付了两年的学费和生活费。”   李紧站直了,张着嘴不敢置信。   那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头两年,很多常识都得从头学,过得异常艰难。幸好还有好心的社会人士赞助,让他好歹不用为学费和伙食费操心。   竟然是陈大校!他竟然回来找过自己!   卫纵抱臂,回忆那些零星的记忆碎片,发现那段时间陈大猩猩经常会提到他资助的男孩。   ‘非常优秀!学习能力很强!’   ‘你知道吗?他报了军院预科……’   ‘也许他是因为我?’   ‘我要不要收养他?可我年龄不够,又常年不在家……也许等几年,等我退伍后换份稳定的工作——’   李紧眼睛慢慢红了。   原来他曾经有机会拥有一个家。   卫纵伸手,用大拇指蹭过他泛红的眼角,自嘲道:“我当时还为这个和他打了一架。要是知道是你……”   他和大猩猩是同窗也是战友,两人四年大学室友,毕业后陈海泉还做了他一年亲卫兵。   卫纵想建立一支新的年轻的队伍,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他们共同努力建立了壹号部队,上战场,一起为了共同的理想浴血奋战。   所以他为了一个小破孩想退伍,卫纵才会那样愤怒。   谁知道那个小破孩会是他的小卷毛?   “他出事太突然了,根本来不及交代遗言,我从要塞拼命赶回来,却也只来得及参加他的葬礼。”   卫纵低沉地说,“我为他处理后事,其实没什么可料理的,他所有积蓄都拿去做好事了。”   大猩猩是他最好的兄弟,这件事对他打击太大了,他处理完后续事情,就匆匆离开了首都星。   现在想想,他几乎下意识地抗拒想到大猩猩的死。   因为在他们的预想中,他们应该死在战场上成为英雄,或者运气不错,寿终正寝,而不该是这样的。   因此他忘记了大猩猩的“男孩”。   “你当时应该还在预科班吧?”他十分懊恼,“我真不该,不然你会得到更好的照顾。那家伙没有家人,对他来说,最不放心的肯定是你。”   李紧含笑看着他,摇摇头:“你已经照顾我了。如果不是政府的助学项目,我根本没机会读书。”   军校的预科班学费不便宜,但是相对的,无论是伙食还是教学,都非常好。他前两年省吃俭用,其实有点营养不良,也没有系统地锻炼过。   可以说预科班的三年彻底改变了他,正因为有那三年,才有了后来军院毕业生第一名的李紧。   两人挨在一起看着照片,仿佛有一条看不见的线,将他们的过去联系在了一起。   “陈大校到底怎么出事的?”李紧一直查不到细节,总是想不通。   陈海泉能在泥石流里救人还全身而退,身体素质非常强悍。到底是什么样的见义勇为,会让他死得那么突然?   “这在当时是个丑闻。”   关琳看见档案里的资料,记忆也跟着慢慢复苏。   “那会儿我还没有去国安局,只是比外界多接触那么一点真相。”   她翘起修长的腿,烦躁地将长发拨到身后,“就算只有一点,我也被恶心坏了!”   江离好奇地把椅子拉近,竖起耳朵。   “这个必图斯就是当时被他救的人。但是实际上!陈海泉大校根本不是救他,而是要制服他!”   “我知道呀,”江离点点资料,“必图斯都已经精神错乱了,相当于精神病杀人魔跑到大街上,被他撞上的路人才需要救吧?”   关琳讽刺道:“可后来的媒体不是这么说的。”   “必图斯不但脑域崩溃,还无法控制地当街异化。他大半夜逃出来,那条街行人不多,也就三五个人。他的异化体是一头变异的猎豹,你看这个图——”   她指着档案上一张分辨率比较低的图片,“就像是猎豹和巨蝎被人强行缝到一起,扭曲又恐怖。”   这下房间里的四个人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李紧。   因为李紧的异化体也是两种动物融合,只是必图斯更像是试验的失败品。   “我看到的实验数据只针对精神力强化,”江离蹙眉,“根本没提到异化体的部分。”   “先不管那些,总之他的异化体杀了那几个倒霉的路人,不仅如此,他把那些人都给……”   关琳张嘴做了个撕咬的动作。   罗华和江离都缩起脖子。   陈海泉当时和一个姑娘在附近听音乐会,正好音乐会结束,他拐去那条街买夜宵。   假如让那个异化体闯到大街上,就会像猎豹闯进羚羊群,后果不堪设想。所以陈海泉拼命阻拦必图斯。   一个正常人是打不过疯子的,必图斯无所顾忌,陈海泉却束手束脚。   最终他在城警赶到时,拼着重伤杀死了必图斯,但他自己来不及送医就咽了气。   “当时的内阁认为绝不能暴露真相,因为必图斯是异化者,而且异化形态还尤其恐怖。他杀死并且吃掉了五个路人,那可不是77区的流浪汉或者黑户。”   “如果如实报道,必然会引发社会恐慌,会引起普通人对异化者的恐惧心理,造成两方对立。”   罗华表情很纠结:“虽然内阁一贯不做人,但这做法不能完全说是错的。”   必图斯可能也是个受害者,他的精神错乱是个悲剧,是不幸的可怕的意外。   如果因此让人们开始恐惧异化者,发展下去会有什么后果?   简直无法想象。   换成是他,恐怕也不得不做出一样的决策。   罗华不记得什么必图斯,但他记得陈大校出事以后,卫纵有多么难过。   那时候王储殿下还没成年呢,还是猪崽啊。   关琳继续翻看档案,摇着头:“很多资料都不全,我怀疑当时城警根本没有仔细去查。如果能及时搜寻他逃跑的路线,说不定那会儿就能找到背后的那个神秘实验室。”   内阁和国安局都想要大事化小,生怕多余的行动会引起媒体的怀疑。   这个事件从本质看,竟然都是受害者。无论是必图斯,无辜的路人,还是陈海泉。   陈大校原本应该得到城市荣誉勋章,他救了整个音乐厅的人。但是最后不得不简化成从车祸里救了路人,连名字都是化名。   “太可怕了。”   江离仔细地看那张模糊的图片。   “这些人到底想得到什么结果?如果是李助理那种,那么完全没必要继续了。李助理的异化已经相当完美……”   他和江浩回到军科所,由于出现绑架的事情,所里加强了安保,再加上国安局派来的人,江离连上厕所都有人守在旁边。   “你要么睡所里,要么回我家。”江浩把饭盒搁下,严肃地强调。   “那我住所里好了,”江离目不转睛地盯着光脑,两只手一刻不停地输入,“我正好得趁着忘记之前,把那些试验数据记录下来。”   江浩无奈地在旁边坐下,打开饭盒开始投喂。   “张嘴。”他举起勺子。   啊呜!   江离一口吞下饭菜,吧唧吧唧吃得喷香。   “我觉得,”他突然停下来,看向江浩,“你是不是得留下来陪我啊?”   江浩对他的情商完全不抱希望,因此平静地等他下一句。   果不其然,江所长感叹了一句:“我毕竟是个正常人,刚经历过绑架,还是有点怕怕的。”   “……是吗?”   江浩面无表情,又塞了他一口饭。   “我想吃那个虾子!”江所长边吃边提要求,“不要那个叶子菜。”   “那是菠菜,富含胡萝卜素。”江浩板着脸,但还是舀了一勺虾子。   江离整理脑子里记忆,花费了好几天。他没事就盯着这些资料看,最后挑出了三份出来。   “老师,这几份有什么特别吗?”江浩拿过来看了看。   一份也是扩大脑域提升精神力的试验数据,一份是义肢的研究,还有一份是针对普通人的异化试验,结果还是失败的。   “没什么特别,”江离托着下巴,蹙眉坐在椅子里转圈圈,“我就是觉得哪里特别奇怪。”   可是又说不出有哪里奇怪。   就好像他曾经在哪里看到过差不多的试验记录,但这分明不可能,他没做过这样的非法试验。   顶多模拟演算一下下。   “既视感吗?”江浩耸耸肩,“通常这种时候闷头想很难想通,不如先放一放,也许突然就想起了。”   江离艰难地移开视线,疲倦地叹息:“你说得对,我可以先去啃个鸡腿,希望顿悟突然光临我!”   国会大楼。   罗华回到办公室,坐下来的瞬间,顿时感到深深地疲倦。   这几天事情太多了。   幸好还有梅丽议长帮他,否则他根本分身乏术,天天都要和朱琼斯打架。   他打开光脑,光屏上一艘巡洋舰缓缓地旋转,正是卫纵乘坐的宪法号。   罗华算算时间,舰队此时应该还在跃迁中。不过他还是习惯性地联系卫纵,等听到无信号的提示,才关闭通讯。   “领导,”费里端着咖啡走进来,另一只手拿着光屏,“您先喝点热乎的,我给您报告一下访客。”   他现在是首相秘书办的秘书长,算是连跳几级,办事依然仔细妥帖。   “谢了,我正需要!”罗华猛喝一大口,也许是他的精神作用,总觉得咖啡下肚,神智又回到了他的大脑。   “上午九点十分,朱副相想找您,据说是发现了梅丽副相的某个‘丑闻’;十点整,梅丽副相提交了外城区合并的进度报告,提示您回来查阅;   “十点半,公爵之女,卫芙小姐想要和您通讯,我安排了下午三点。”   费里看向罗华,“目前就这些。”   罗华抬头看光屏,现在是下午一点。   “好吧,我先主动去找老朱好了,”他哀叹一声,“你千万记得过半小时来找我,就说有急事,我就指望你救我了。”   费里忍笑点头:“您放心去吧。”   朱琼斯议长自从与首相之位失之交臂,再加上卫纵大魔王又不在家,他就开始朝罗华和梅丽撒气。   他和梅丽撕逼了好些年,现在国会多了个罗华,他就像找到了新的乐趣。   罗华一边走一边在心里吐槽,助理都没老朱跑他办公室那么勤快。   也不知道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怎么有脸天天背着人告状,告状精!   “副相在里面吗?”他礼貌地询问秘书。   “正在和梅丽议长……吵架。”朱琼斯的秘书苦着脸,小声说。   罗华忍不住当着他的面翻了个白眼,直接推开门。大门隔音相当不错,刚推开一条缝,他就听到朱琼斯的大嗓门。   “……那不可能!外城区都是窝棚,我为什么要为窝棚付钱!我不!”他用力拍打桌子,声嘶力竭,唾沫横飞。   “那是财政大臣的决定!是国家的钱,不是你的钱啊蠢猪!”梅丽披头散发,穿着丝袜的脚踩在椅子上,分毫不让地对吼。   “咳咳!”罗华站在门口大声咳嗽。   两人带着满脸怒容,一起回头看向他,然后一起石化了。   罗华发出高亢的假笑:“我的副相们感情怪好的哈。”   “……”   “……”   梅丽第一个反应过来,红着脸放下腿,匆匆跑进盥洗室收拾仪表。而朱琼斯高高地噘着嘴,气闷地跌进椅子里,一副赌气的模样。   “一把年纪了,别模仿你家小孙女噘嘴可以吗?”罗华嘶了一声,忍不住抗议,“实在有点辣眼睛。”   朱琼斯愤恨地捂住嘴瞪着他,然后迅速放下手,大声道:“您知道梅丽那老女人干了什么荒唐事吗?她和一个小白脸去了酒店,我的天——她怎么好意思!那孩子比她小五十多岁!”   梅丽愤怒地打开门,气势汹汹地冲过来:“有点风度,贵族先生!那是我的私生活,而你正在泄露我的隐私,毁坏我的名誉!”   罗华焦头烂额地制止他们:“要不是……我真怀疑你们是不是因爱生恨什么的……”   然后两位副相突然噤声,空气陡然安静。   罗华懵逼地看着他俩,心里有个大胆的猜测。我擦?这俩不会年轻时候真的谈过吧?   “言归正传吧,”梅丽镇定地敲敲桌子,“我也正想找您呢,合区计划非常顺利,第五批移民正在安置中,目前有个遗留问题。关于移民的旧有资产怎么进行补偿……”   “我也正想找您!”朱琼斯打断她,“那么多移民,每个人都恨不得说自己家有两套房!那可是外城区!一百区以外都是些什么地方不用我多说吧,难道一个铁皮窝棚也得我们花钱补偿吗?今年的财政已经很紧张了——”   “没有补偿,凭什么让他们搬迁?”梅丽毫不相让,“你这是懒政!”   “我有廉租房!”朱琼斯咆哮,“那是我提出来的!要不是为了你——”他及时吞下了剩下的话,两人吵得脸红脖子粗,凶狠地瞪着对方,就像看着世仇。   罗华嘴巴张成O型,耳朵竖得老高。   他今天听到了好丰富的八卦啊。   原来如此!他以前就奇怪,朱琼斯这样万恶的老式大贵族,怎么可能会想到廉租房这样的仁政?外界都认为这是朱琼斯的智囊团出的想法,但确实又给他带来了不少声誉。   他再可恶,总有人会惦记他的这份惠及平民的政策。   搞半天是为了平民女友吗?失望。   “梅丽说得对,我们不该施行懒政,做好核实工作吧。”他下了定论。   今天的最后一件事,就是卫芙。   罗华坐在办公室,再次想起他陪着殿下为大公一家送行的场景。大公自从做了手术,肉眼可见变得健康许多,只是腿还没有治疗办法,依然需要拐杖。   [您好,首相阁下。]   卫芙出现在视频里,背景一片白色,像是她从前的办公室的装饰。她神情略显局促,这在以前很少见。虽然大公夫妇感情不合,但大公非常宠爱她,再加上卫纵的保护,她一直是个很自信的人。   “卫芙小姐,您还像以前那样称呼我就行。”他放柔声音。   [谢谢您,秘书长。]   卫芙顿时放松许多。   罗华猜想,大公身份的转变必然还是对他们造成了影响。就算卫纵态度不变,然而外界不断的猜测,各种臆想的报道,都会让这位年轻的女士感到难堪。   何况一脱离王室,他们就不得不离开中央城,去了以往度假才会去的庄园。对一个年轻人而言,她还得结束自己的事业,和朋友告别,远离社交圈。想必这段时间很不好过吧?   “您找我有什么事吗?任何事我都乐于为您效劳。” 第83章 叛徒!!   “殿下嘱咐过我, 您有任何问题都可以来找我,我一定想办法帮您解决。”   罗华非常诚恳地看着视频对面的女孩。   一提到堂哥,卫芙的表情就变得伤感起来。   [我不知道这些事该不该和您说, 毕竟都是些琐碎的家事。]   罗华心里一紧。   开什么玩笑?王室的事算家事吗?   他身为前任秘书长兼任夏宫大管家,绝不能让殿下在远征的路上还操心家里!   “卫芙小姐,您都联系我了,可见这些事对你造成很大的困扰,那就不算琐事。”他怕吓到卫芙, 尽量用温和的语气说, “我痴长您不少,在生活阅历上, 总算要多见识一些,您不妨和我说一说, 看看我是否可以提供一点建议?”   卫芙看着他,虽然脸上化了妆, 但是仍能看见一丝憔悴的痕迹。   [是……关于我爸妈的事情。]   她微微低头,两只手放在膝盖上,手指纠结地缠在一起。   [我想您应该清楚,他们俩近几年感情不大好吧?]   仅仅只是‘近几年’吗?   罗华忍不住在心里吐槽,自他接触王室,好像就没看见过这对夫妇琴瑟和谐的模样。反倒是陛下和王后一直感情很好,他对象还是王后给介绍的呢!   卫芙哪知道他的吐槽,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与其说是和罗华诉苦,更像是一种自我开解。   [我一直觉得他们就是感情淡了,可还是关心彼此的。但是自从我们来到庄园,什么都变了。我妈原先至少还会和我们一起吃顿饭, 现在却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我爸身体渐渐好转,可是——]   她闭上嘴,突然凑近镜头。   罗华吓了一跳,反射性往后退。老天,还好他没安装桌面全息光脑,否则人头突然怼到他跟前,估计他人已经没了。   [昨天晚上我听见他们在房间吵架,吵得特别凶!]   卫芙微微喘息,近在咫尺的眼睛瞳孔骤缩,整个人几乎陷入了应激状态。   [我爸……他常年体弱,从来不和人大声!但是他昨晚声音好大!我好像听见他打了夫人!]她恐惧地合握双手,就像求助一样看着镜头。   [我听不清夫人说了什么,但是她能说什么呢?竟然让我爸气成那样?]   [我好害怕,一整晚都不敢睡……]   罗华听了很吃惊,又很同情卫芙。他回忆一下大公,只觉得难以想象对方暴怒发火的样子。不过说起来,好脾气的人不生气则矣,一生气绝对惊天动地。   再说大公也不是天生的好脾气,纯粹是身体硬件不允许,压抑了这么多年,硬是把耐心磨出来了。他也挺好奇的,夫人得说什么话,能让大公的耐心都破功?   他想了想,安慰卫芙:“您应该比我更了解大公,他这些年确实受了很多罪,久病的人其实心理压力很大的。有时候老夫老妻适当吵吵架,也不是坏事。再说,子女最好不要插手父母辈之间的感情问题,他们无论感情怎么样,对你都会一样关心。”   说白了就是别管爹妈的闲事。当父母的也有自尊,床围里头吵吵没事,要是给孩子知道了,那简直就是把脸皮撕下来,血淋淋的难堪!   卫芙不吭声了。   要是单纯只是比睡得嗓门大,她顶多躲远点儿就当不知道。   她昨晚因为害怕,悄悄躲在楼梯间,期间她一直在犹豫要不要敲门。直到她听见养母的声音陡然变大,屋里响起一声尖叫!   露易丝确实对她很冷淡,可是卫芙很清楚,她并不是讨厌自己。她人生中的几个关键时期,露易丝都有参与。   比如她第一天上学,露易丝什么也没说,但是早上却和她一起坐飞艇,目送她走进学校。比如她第一次来月经,偷偷请教女伴,结果回家的时候,露易丝已经等在房间,为她准备好了用品。   比如她交第一个男朋友时,忍不住告诉露易丝,养母对她露出的笑容,让她高兴了好多天。   虽然她很爱老爸,但是他不能动手打人!   卫芙鼓起勇气准备敲门,门却在此时从里打开。她抬起头,正对上父亲带着怒意的脸庞,当他们对视时,卫芙头一次面对父亲时感到害怕。   卫耀冷冷地注视她,眼神里就像冰层,没有一丝热气。   ‘离开这里,马上。’   他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似的,看着她。   卫芙当时就崩溃了,她原先想好的那些话,一句都想不起来。她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离开这里!离开卫耀冷酷的目光!   可她还记得转身的那匆匆一瞥,房间地毯上趴着一个女人。那头标志性的金发凌乱地散落在地上,女人捂着脸倒在那里。   卫芙不知道该怎么对罗华说这些。   她甚至有点后悔。   也许这些事情本来就不应该说出去,也许很多人家里都会遇到这样的事?   再说罗华能怎么帮她呢?   他是个外人,根本没有资格插手别人家里的事。   卫芙心里一阵灼烧,深深的愧疚萦绕其中久而不散。她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露易丝对她很好,她却连为养母求情都不敢。   [对不起——]   她崩溃地捂住脸,隔着屏幕开始哭。   [我就是想知道……我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罗华束手无措地站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卫芙。他不傻,看出来卫芙还有所隐瞒,但是再怎么说也是大公的私事,他不好插手。   “我也想向您保证第一时间联系殿下,”他无奈地说,“可是殿下是去打仗,连我都不能随意联系到他。”   卫芙哭了一会儿,才慢慢冷静下来。她仔细地擦干眼泪,重新看向罗华的时期,整个人都镇定许多。   [我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了,有点情绪崩溃。请您就当做没接到我的电话,千万不要告诉殿下。现在是关键时刻,我明白轻重缓急。]   [真的很抱歉。]   罗华更感觉抱歉。他很清楚,假如换成卫纵在这里,肯定第一时间就飞去庄园了。但是他身为首相,浪费时间在这里听一个小女孩诉说心事,已经是渎职的表现,让他特地告诉卫纵,然后让对方在战场分神?   他又不是发疯了!   至于露易丝夫人,他现在有点猜测,会不会是夫人想离婚?还是包养小白脸被发现了?大公以前力不从心,就算知晓也无力去处理,现在可不一样啦。   卫芙整理好情绪,又问了一个问题。   [对了,您知道最新的义肢的消息吗?]   这好歹还算个正常话题。   罗华体贴地不去看她红肿的眼睛:“最新的义肢估计得过几年才能出来,现在还没临床呢。怎么,您是为了大公问的?”   卫芙勉强笑了笑。   [是啊,不过也就是这一问。他虽然腿还有些行动不便,但是身体已经好很多了。]   两人又随意闲聊几句,才切断通讯。   罗华呆坐了半晌,心里一时感慨万分。   这个世界上真是一样米百样人。有相濡以沫不离不弃的夫妻,也有渐行渐远形同陌路的夫妻。还是他们普通人活得简单些,起码没感情了,不至于捆在一起那么多年。   想到卫荣陛下和王后,他不免又回忆起那个视频。   希望殿下能顺顺利利地报仇,能找到陛下王后,把他们带回来。   一月初,宪法号带领的舰队结束了第五次跃迁,从曲速空间脱离,来到了G行星群。他们距离要塞越来越近,而越是远离中心,星系的环境就越是险恶。   “殿下,最近的补给点在G21,”金尚转过身,“不过对方控制台暂时还没回应。”   “再发一次申请,”卫纵沉吟片刻,敲了敲扶手,“我们还有三次跃迁,以防万一,必须要补充能源。”   他有点烦躁,也有点不确定。   目前要塞那边一切正常,巡逻队除了如常清扫零星的虫洞,查缴走私船队,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自由联盟会搞声东击西吗?   应该不会。   这是一个组织。一个组织不管是否合法,目的都是要不断壮大。嘉莱万斯不是只靠他运转,就算把他一竿子撑到要塞,自由联盟想要攻破中央城的可能性也很小。   一来军队总部在那里,各地驻军呈现包围之势;二来,假如自由联盟跑去偷袭,联盟中的任何国家都有理由派兵镇压。   可卫纵还是难免感到不安。   也许他应该更快赶路。   “十分钟之内不回应,就采用第一权限直接降落。”他蹙眉发出指令。   “是,落地申请已发出,开始计时。”   金尚一丝不苟地转出指令。   G21是一个小行星,质量只有辅星的三分之一,几乎没有任何植被和生物。最早这个小行星还是作为能源星被开发的,但是两百年过去,能源开采一空,就被政府变成了临时补给点。   舰队距离行星越来越近,刚进入大气层,行星防护罩就开始发出警告。   “有点奇怪……?”   金尚操作控制面板,扫描整个行星,对方的控制塔仍然没有信号,但是防护罩倒是正常运行。他已经接管了控制塔,按道理防护罩应当第一时间打开。   他回头看向卫纵。   卫纵心里那种模糊的不对劲,慢慢变明显起来。他握住扶手,摁下舰内广播。   【全体船员注意,全体船员注意,舰队进入一级戒备状态,升起护盾,准备发起攻击!】   “有埋伏?!”   金尚猛地站起来,扶着控制台开始扫描地下。   越过大气层,舰队仍然以高速沿着预定轨道朝空港降落,但是随着他们距离地面越来越近,扫描的地图上出现了密密麻麻的红点,这些猩红的亮点各种重叠,一瞬间几乎照亮了整个舰桥控制室。   “天……地下全都是生命活动迹象!真的有埋伏!”他面色刷白,立刻把扫描图发给了舰队的每一艘战舰控制室。   【一级戒备!X型相位阵列准备!升起你们的炮塔!将所有炮筒对准地面,那下面全都是敌人!】他冲着广播端口大吼。   卫纵沉着脸站起来,摸了摸手上的机甲空间扭。这时通讯器响起提示音,他低头看,是李紧找他。   [我在底层,轮机长刚刚检查,发现不大对劲,我们这艘巡洋舰上的曲速吊舱有点问题!]   李紧焦急的声音传到他的耳朵里,他好像在奔跑,还能听见军靴叩击金属过廊的声响。   [我现在正和轮机长一起去查看,但是你要小心!我怀疑有内鬼!]   卫纵攥紧拳头,心脏提了起来:“你还需要多长时间?”   [我们马上就到,曲速舱出了问题,一船的人想逃都逃不了——我会尽快去舰桥和你会合!]   通讯切断。   卫纵站在舰长的座位旁,环顾了一圈控制室。   纯白色的控制室里,大概有三十几位船员,六七位坐在固定的操作位上,负责舰只的巡航路线、监控、通讯以及基本的驾驶,更多的则流动穿梭在各个位置之间,负责实时沟通舰只的飞行情况,联络各个部门。   这些人里有没有内鬼?   五分钟后,他们已经靠近空港。   空港上的轨道空空荡荡,没有任何舰只停留。当然,作为一个偏远地区的补给点,十天半个月才有舰只落地,也实属正常。   然而就在宪法号巡洋舰刚刚靠近轨道上方五百米时,舰头突然像是抵住了一层透明的气球,仿佛有什么斥力正在排斥宪法号的接近。   “护盾。”   金尚猛地砸了控制台,声音嘶哑地命令炮塔,“空港有埋伏,炮塔倒计时攻击!我命令你们自由开火!”   【炮塔准备完毕,发射倒计时五秒——】   【五、四、三、二——】   【一!】   【攻击!】   巡洋舰的碟形舰体边缘亮起耀眼的光芒,随即粒子束密集发射,在前方炸开了一朵朵的火云,那一层透明的膜仿佛突然溃散,原本空荡荡的表象之下,露出了数以万计的黑色的坑道虫口器。   这些黑色的口器就像某种金属椎体,密密麻麻地朝向天空,朝着他们!   “虫族!”   所有人都为那迎面而来的画面感到窒息。   【开火!自由开火!射/出你们所有的武器!】   金尚大吼。   空港被轰的碎成灰烬,露出了其后隐藏的冲动——坑道虫源源不断地冒出来,随着一声震耳欲聋的嗡鸣,一股黑色巨浪掀起,分成了三股黑灰色的龙卷风袭卷而来。   正是飞甲虫风暴。   【三角阵列准备——2号3号就位!】   卫纵大声发出指令。   下一秒,舰桥整个剧烈地震动,船员发出叫喊,都被震倒在地。控制台响起了刺耳的警报,红色警示灯疯狂闪烁。   “殿下!舰长!有人袭击了我们的后翼!舰体损毁度超过百分之三十……三十一……三十四了!”   “殿下!宪法号的护盾频率被解析,护盾已经失效——我们抵挡不住飞甲虫了!”   “曲速吊舱——”   控制台被不断响起的警报淹没,所有人都焦头烂额。控制室内变得忽明忽暗,正如同他们的命运一样。   “查清楚攻击从哪里来了吗?”他咬牙道。   金尚转过身,看向他的目光震惊到空白。   “殿下,”他喃喃道,“来自2号和3号,两艘驱逐舰,我们的舰队。”   有内鬼。   卫纵脑子里一片空白。   很好,现在他知道谁是内鬼了。   宪法号此时面临前后夹击。飞甲虫风暴已经钻透了护盾,正一股股聚集在舰体上方,而他们的身后,原本应该是强有力的后盾的舰队,也把相位阵列对准了宪法号。   卫纵用最大的冷静思考了三秒。   他明白,叛徒不会仅仅是2号和3号,后面的所有舰只都已经是敌对阵营了。他还有机会反抗吗?   轰————   “殿下!”   大副绝望地回头,看向他和金尚,“曲速引擎完全损毁——他们直接炸掉了我们的曲速吊舱!”这就意味着他们无法通过曲加速离开这里,就像落入陷阱里的兔子,想逃都逃不掉。   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前一秒他们还在朝着空港攻击,后一秒就被同伴从背后偷袭。   大半个月啊!   护盾完全消失,飞甲虫风暴带着势不可挡的气势汇聚于空中,迎头直下,像钻头一样砰砰砰地钻进了舰体表面护甲,巨大的坑道虫随即钻进宪法号,开始慢慢地张开口器。   【报告舰长——12、13、21、23、34层都被攻破!扫描到坑道虫内有生命迹象,很可能是海盗!我们该怎么办!】   星际海盗和虫族合伙了。   控制室内充满了死寂。   卫纵低头看向通讯器,定位显示李紧正通过45层,赶往这里。他知道自己应当作出最后的决断,否则就会断送一船人的性命。   【舰长命令——现在全体弃船!我将为大家争取十分钟的逃生时间,所有船员尽快逃生舱就位,各自分散,切记切断国内通讯信号,祝安!】   他松开扶手,看向控制室的所有人,肃然道:“你们还在磨蹭什么?快去设备区!”   船员们默默地在晃动的室内朝他行礼,随即一一离开控制室。   卫纵跑到控制台前,开始切换手动操作。他接管了安全部的武器控制,开始使用环形相位陈列,破坏已经嵌入舰体的坑道虫腔道。   虽然这也会一并损毁战舰表面护甲,但毁掉虫腔,就等于切断了海盗入侵的路径,让他们死在虫洞里!   他打开广播大喊。   【轮机长!你和李紧现在立刻前往就近的设备区,使用逃生舱离开宪法号!我再重复一遍!你们所有人拿好武器,全部进入逃生舱,最迟十分钟,我会发射所有逃生设备!】   “轮机长已经进逃生舱了。”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卫纵震惊地转身,看见李紧汗流浃背地撑着舱门,冲他龇牙。   “至于我——我得陪着我家猪崽嘛。”   “你——你疯了吗?!”   卫纵胸口激荡,一时语窒。   “哎没时间感动了,”李紧跑过来,一屁股坐在大副的位置,握住了操作手柄,“给我下指令吧舰长阁下!”   “……坐标(689476,756378),发射鱼/雷,将曲速引擎的能量转移到舰体内部,关闭12层13 层……”卫纵回过神,掩饰性地低下头,手指快速在控制面板上移动。   “得令!”   李紧操作手柄,按下发射,鱼/雷层层轰炸空港,将密密麻麻的虫刺炸成了灰烬。   能量依次从曲速舱断裂的能源匣转移到舰体,原本失去功能的闸门开始重新亮起,一一封闭,将穿透舰体的坑道虫关在了一段段的战舰走廊中。   “殿下!”   控制室舱门再次打开,金尚跑进来,急切地喊道:“海盗已经侵入了下部十几层,我们的上方也有飞甲虫试图突破护甲。不能再拖延了,您得尽快离开!”   “我已经打开了旁边的逃生舱,三分钟后我就启动设备,您快走吧!”   卫纵不为所动,飞速输入指令,关闭了34到45层的闸口。光屏上显示出设备区,代表逃生舱启用的蓝标不断增加,右上角显示监测死亡人数也在增加。   最终204人进入逃生舱,108人死亡,剩下还有89人失踪,应该是舰体损毁时直接被卷到外面去了。   这个数字几乎没有再变过,唯独就剩他们三人。   卫纵输入最后的自动逃生程序,使用舰长权限锁定,这才站起来。此时距离逃生舱发射还有四十秒。   “走吧!我们一起走!”   他们跑向旁边的设备区,这里按照舰桥常备人数的1.5倍放置逃生舱,此时还剩下一大半。其中有三个舱门开启,正等着他们。   金尚利索地钻进其中一个,合上了舱门。舱门锁定,坐标不断地闪烁,不到最后一刻,他也不知道这台逃生舱会把他送去哪里。   就在这时,他透过舱门,看见那两人并没有进去他准备好的单人舱,而是重新打开了一个双人位的逃生舱。   “你们疯了吧!还有不到十秒!”   金尚也快疯了,十秒根本来不及脱离舰体。他已经看见卫纵设置了自毁程序!他使劲拽着安全锁,拼命拍打舱门前盖,想要冲出去。   【逃生程序启动中,全员弃船,坐标未知,宇宙日祝您安好】   球形逃生舱往后一倒,进入发射轨道。   金尚绝望地拍打着舱盖,在不断后撤中,看见那两人才刚刚拉上舱门。然后眼前倏忽一花,他瞬间被投入了曲速空间中。   “万恶的狗男男!!殿下你是疯了啊啊啊啊——”   【自毁程序启动中,宪法号最后为您播报时间,此时是,嘉莱万斯历,农历新年,一月六日。我们相聚告别,有缘再见】   轰————   宪法号在短短的十五分钟后,爆炸。   这阵刺目的光辉波及到了半个行星,将他身后的六艘战列舰都拖入了诱发爆炸中,绽开了朵朵绚烂辉煌的火云。 第84章 被捡走了   李紧和卫纵两人遇到了大麻烦。   他们谁也没听见金舰长的喊叫声, 不过就算李紧听见了,估计也会嘲笑他是个万年单身狗。单身狗哪里会明白他们这些小鸳鸳的心情?   “我关掉了你的定位,如果落地出现意外, 我们俩可能会被弹开。记住,千万不要到处乱跑,就近寻找掩体然后等我!”   卫纵俯过身,呼吸急促地替李紧扣好呼吸罩,最后定定地和李紧对视一眼, 低头用力地在他的额头上亲了一口。   “好好睡一觉, 醒来我们就安全了。”说完,他伸手打开了李紧这边的休眠开关, 气体涌入,对方很快昏睡过去。   卫纵跌回自己的舱位。   他刚要拉下舱盖, 设备区猛地震动,一个三米多长的黑色椎体高速旋转贯`穿了金属墙面, 椎体尽头的口器刷的张开,两名海盗端着枪就地滚了出来。   “操!”   卫纵猛地掀开舱盖,黑色的护盾砰地一声砸在地上,挡住了救生舱。   “哪来的护——”一名海盗话没说完,眼前闪过一道黑影。   卫纵从护盾上方一跃而出,看准了其中一人,趁其不备双膝夹住狠狠扭住——咔嚓,海盗被他卡断了脖子。他顺着力道朝后折腰,翻落地面,用力将尸体砸向另一人。   另一名海盗刚刚扣下扳机,就被同伴的尸体迎头砸倒。   “唔!!”卫纵刚躲开脉冲光束,坑道虫突然从口器中弹出了一条细长的黑色管状食管, 噗嗤一下穿过了他的后背。   他反手拔出匕首割断食管,头也不回地奔回逃生舱。   【倒计时五秒——】   “呼、呼……”   卫纵盖上舱盖,按下发射按钮。逃生舱朝后一靠,开始朝外轨道滑行。   幸好,就在宪法号爆炸的前一秒,逃生舱爆发出一阵蓝色流光,以超高速飞出了大气层,进入了曲速空间。四周瞬间变得格外沉寂,舱外的硝烟和飞甲虫风暴全都不见了。   逃生舱内显示,他们会在十五天后离开曲速空间,选择合适的地点投放。正因为如此,他们才无论如何都要一起走,否则等他们醒来,很可能已经天各一方。   卫纵僵硬了很久才慢慢地放松下来。   他发出剧烈的喘息,低头看向自己右边的肩胛,伤口外面仍然有十公分长的食管残留,它慢慢蠕动着,上面深蓝色的瘤疱不断地喷出黄色酸性液体,腐蚀着伤口。   “恶心死了……操。”他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咬牙抓住那截湿滑黏腻的食管,猛地往外拽,狭窄的舱内顿时升起一股灼烧后刺鼻的臭味。   啪嗒——   虫子的食管被他甩到地上,没了寄生体,很快凝固成了黑色的硬质固体。   卫纵抬起手,手掌心一片密密麻麻的燎泡,而他的手正无法控制地发着抖。他看了李紧一眼,心想,幸好小卷毛已经睡着了,看不到他如此狼狈的模样。   逃生舱可不是救生舱,没有自动处理伤口的智能程序。   他不得不自己找出急救包,匆匆处理好伤口。这个该死的坑道虫,身上还不知道携带了什么病毒,他的伤口一阵阵地发痒和刺痛,在短短的时间内就迅速变得红肿,还不断地淌出带血的组织液。   卫纵吃力地清洗过伤口,急救包里没有应对坑道虫毒液的药物,他只能扣上呼吸罩,指望半个月的休眠能帮他的身体自动修复。他朝后一躺,侧过头静静地凝视着李紧。   在意识模糊之前,卫纵伸手握住了李紧垂落的左手。   加瓦废星。   联盟星历1月23日。   天上出现了本年度的第一次双月。   血红色的两轮弯月高悬在漆黑的夜空,映照大地一片不祥的猩红。   几千平方公里的废土区里,仍然有一些人还在弯着腰,用带钩的金属条在废弃金属垃圾里翻检,想要找到一些可以回收的电路板,或者有用金属。   双月夜,废土区的辐射会比平时高三分之一,但是这个晚上却一定不会降酸雨。因此,许多人还是不顾一切,把这一个夜晚当成难得的赚外快的机会。   毕竟辐射对他们而言就像慢性病,活二十年和二十五年似乎没有多大区别。酸雨就不同了,如果不做好防护,有些强度的酸雨甚至能把人的皮肤烧成马蜂窝。   乌金吃力地翻过一扇七八米高的废弃闸门,落在另一边的垃圾巷道里。他蹲在闸门前,凑近了检查,想要看看这上面还有没有可以回收的零部件。   “没用的废物……”他失望地嘟囔着,站起来踢了一脚闸门。这里挡得这么严实,他还以为会有没被人捡过的好东西呢,结果别说好东西,连一粒螺丝钉都没了!   乌金挠了挠脱皮的后颈,一边往前走,一边拿着手里的金属探棍四处敲打,偶尔会从某个垃圾里窜出一只巨硕的老鼠,吓得他直跳。   开玩笑,废土的老鼠各个变异,不但大,而且还有毒!   好在他今晚艰难地翻那半小时的门,结果竟然不差。他越是往里走,里面其他人来过的痕迹就越少,周围可回收的东西也越多。   乌金才走了四十分钟,光在垃圾堆表面上,就捡到了四块电路线板,其中甚至还有一块老式机甲的操作面板,四分之一也算相当不错啦!另外,他还捡到了一块强磁铁,半瓶动力炉防冻剂,一个缺口的瓷盘。   这些东西大概能为他换来大半个月的口粮,在即将到来的酸雨季,他至少可以不必硬扛着出门。省点吃的话,他完全能在家里躲到下下个月头。   此行最大的收获还不是这些。   “这是什么……?”   乌金瞪着眼睛,张大嘴。   他站在垃圾场深处,周围的金属垃圾已经堆到遮挡了夜空。他站在那里,面前的垃圾山上,嵌着一个透明的球状物。   球状物非常大,直径就有他的好几倍了。说是透明,其实只有面向他的那边,有一小块是透明的,不过此时也仿佛蒙上了一层雾气和灰尘,模模糊糊地看不清里面。   乌金的心脏怦怦直跳,他甚至忽略掉了身上因为辐射带来的痒痛。   他站了很久,久到双腿发麻,才一步步地走到那个球状物跟前。靠近之后,他才发现这玩意儿比他远看更加巨大,得踮着脚才能摸到那块透明的材料。   看起来像是……   像是那种装着人的东西。   乌金细细地抽气,眼前仿佛浮现曾经看到过的画面。从废土的天空中,飞过了很多发光的东西,比飞艇更好看,那些飞行物里面都是一些上城人,穿着高级防护服,踩到他们的地上,就像踩到排泄物似的,满脸都是嫌弃。   他拉住袖子在那上面擦了擦,把外面的浮灰擦干净,终于能够勉强看到里面。   “哇——真的有人!”   乌金小脸震惊,扒着凸出的球状物,使劲贴住那层透明视窗往里瞧。这玩意儿里面黑漆漆的,只能勉强看见有两个人半躺着的轮廓,四周还有一圈时不时闪烁的光点。   他看了半天,踮得脚疼,只好暂时蹲下去揉脚丫子,   这里面到底是死人还是活人呢?   他干脆坐在地上,托着下巴仰望那个球。外表光溜溜的,也没什么可以拆卸的东西,里头还能发光,说明机器还在正常运转。   如果他能拆开这玩意儿,里头的电路板一定都是完好无缺的!他一个月卖一次,就能换取足够多的口粮,说不准能吃到成年……   乌金打定主意,站起来打量球状物。他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玩意儿不像是被埋住的,倒像自己掉下来,正好摔进了垃圾堆,卡在那里出不了。   他也没力气把这东西撬出来,万一弄塌了垃圾山,他跑都来不及呢。   “我就试试……”   他自言自语几句,双手握住了探棍,将有金属钩头的那一端举起,然后大喊一声,使劲朝那块透明的玻璃一样的视窗砸去。   叮——   黑夜里钩头砸出一串火花,透明视窗却纹丝不动。   乌金喘着气,咬牙又连续砸了好几下。他一边用力一边后悔,这下要是不能砸烂视窗,他可就白瞎了傍晚啃的那块臭干肉,力气全都耗尽啦!   然而他不但白瞎了力气,球状物还突然开始震动,从那块视窗能看见里面闪烁的红光,和他头顶的双月相互辉映,仿佛正在警示他。   他哐当一下丢了探棍,害怕地后退好几步。他抬起头看向垃圾山,因为球状物持续不断地震动,面前这座垃圾山已经开始往下掉东西,搞不好随时会塌!   就在他已经准备撒腿跑路时,球状物忽然停止了震动,并且发出清脆的咔哒开锁声,在圆滑的表面,突然出现了一条缝隙。   乌金停了下来。   “……”   他像一只小老鼠,最终经不住诱惑,迈着小碎步回到了球状物旁边。他捡来一块厚实的废旧合金砖,踩在上面,双手扒住那条缝隙,使劲一拽———缝隙竟然猛地朝上弹起!   “啊啊啊!!”   乌金人小力弱,竟然就这样双手扒在舱盖边沿被吊了起来,随即整个人砸在舱盖内侧,手一松,就摔进了逃生舱内部。他摔了个七晕八素,面朝下趴在了两个舱位之间的地面上,疼得呜呜直哭。   李紧意识清醒过来以后,第一个听见的就是这个哭声。   “什么鬼……”   他挣扎着醒来,忍不住吐槽,卫从从怎么连耍赖都要跟他学?到底是怎么做到这么奶声奶气的?不得了啊…… 第85章 到底谁捡谁   李紧撑着胳膊坐起来, 只感觉睡了一觉,肌肉都掉了八斤,真的假的?   他晕晕乎乎低头, 就看见一个小动物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呜呜咽咽,   “小孩……?”   “啊啊啊啊啊!”那小动物吓得尖叫,屁股往前直蹭,蜷成一个球。   李紧头更疼了,他朝左边一看, 卫纵依然扣着呼吸罩休眠, 只是手软绵绵地垂落。   “卫纵,”他伸手取下呼吸罩, 拍了拍对方的胸口,触手却十分冰冰, “卫纵?!”   他直接被吓得打了一个激灵,扑过去查看旁边人的状态。   舱内因为能源不足十分昏暗, 他凑近仔细看了一遍,才发现卫纵肩胛上的伤口。   李紧哆嗦着摸了摸卫纵的颈动脉,跳动缓慢但很规律,这才跪倒在地,趴在他的舱位上喘了口气。   大概是因为有伤,逃生舱把他的休眠等级调得更高,因此体温才比较低。   李紧拿开卫纵的呼吸罩,又检查了他的伤口。   看上去是个贯穿伤,虽然愈合了七八成,但是以卫纵的恢复能力来说,这伤口显然不是普通的利器或是激光束造成。   真奇怪,明明他失去意识前一切都还正常, 距离逃生舱发射就那点时间,这人到底怎么受伤的?   卫纵脱离了休眠,睫毛渐渐开始颤抖。   旁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李紧不动声色地余光瞥过,见那只黑乎乎的小动物小心翼翼地扒拉住舱椅边沿,探出一双眼睛瞅着他俩。   “他还,还活着吗?”   小动物细声细气地嗫嚅。   李紧刚动了一下,对方嗖得缩回舱位下面,仿佛他是洪水猛兽。   “……”   奇了怪了,又不是他主动搭话!他不信邪,刚要俯身去逮人,突然被人一把搂住腰拽了下去。   “喂你的伤口——”话没说完,嘴就被人咬住。   卫纵一个翻身把李紧压在身下,热情地像是小狗扑腾钻进花丛,露个尾巴在外头摇摇晃晃。   狭窄的舱内顿时响起持续不断的水声。   半晌两人才分开,额头互抵,鼻尖挨着鼻尖轻蹭,急促的呼吸交’缠。   “不就睡一觉,这么热情干嘛?”李紧浑然不觉自己的发言活像个渣渣。   “只有您睡得香,”卫纵翻了个大白眼:“我中途可醒了好多回。”   不知道是不是伤口影响,他从休眠状态多次醒来。   其实这是一中很可怕的经历,在寂静无声的曲速空间里,你的同伴正在漫长的沉睡中,而只有你仓惶地惊醒,周围黑暗狭窄,看不见时间尽头。   好在他身旁不是罗华或者金尚,是他的小卷毛。   “唉,我光看你就可以不吃不喝,不然日子可难熬了。”   卫纵抓紧机会表白。   “……其实你再按一次休眠按钮就可以了,不用看我。”李紧委婉地说。想想自己睡觉的时候,有个人看着他不吃不喝,吓死了。   卫纵气飞了,伤口差点崩开。   “你就说个我也是有这么难吗?!”他指责李紧,“我还是不是你最爱的小猪猪?!”   小猪猪……猪精差不多。   李紧死鱼眼看着这个无理取闹的男人:“能起来吗?好重。”   卫纵愤怒地坐起身,直接一抓,拎起来一只尖叫的小家伙。   “你谁啊,不经许可跑到别人家里就是小偷,知道吗?”   他晃了晃手,质问道。   乌金吓得用手捂住脸装死。完了,他要被这两个上城人打死了吧!   “喂,你不要拿小孩出气啊。”李紧无奈地伸手想要阻止。   “别乱碰,这崽子身上有跳蚤,”卫纵拂开他的手,严肃说,“我就问他几个问题。”   乌金眼睛里含着一包眼泪,破烂的衣服拽起来,露出瘪下去的小肚子。他垂着手脚哆嗦半天,结果吓尿了。   “……”   卫纵脸顿时变得青里带黑。   “噗哈哈哈哈哈哈!”   李紧终于忍不住了,在小孩更加崩溃的嚎啕大哭和卫纵的咒骂声里笑得打滚。   他很克制地笑了一分钟就起来收拾残局。没办法,一个使劲嚎,一个僵在那里,绝了。   “小朋友尿裤子很正常嘛,哭什么啊?”他把乌金抱过来,唰唰把人家麻布袋子扒了丢出去,然后从空间扭里拽出一条浴巾把人裹起来。   乌金心里的恐惧不知不觉已经消失,他裹着温暖柔软的布,坐在李紧胳膊上,就像一团麻薯里裹着豆沙馅儿,黑不溜秋。   “……啧,好黑啊。”卫纵躲开地上那滩小小的尿迹,嫌弃地瞅着李紧怀里的豆沙麻薯,“你有五岁吗?竟然还会尿裤子。”   乌金揉着眼睛,闻言更加悲愤:“我八岁了!”   “八岁?!”卫纵发出怪叫,不敢置信地打量他。   这头大身子小,还没他到他大腿的小鬼,竟然八岁?说他五岁都是恭维了!   李紧没吭声,心里也有点吃惊。他刚刚把小孩衣服扒了,大概扫了一遍。   无论从外形还是骨骼发育,怎么也不像有八岁。而且让他暗自心惊的是,他在这小孩身上看到了一点基因异常。   小孩的后背有一层浅浅的颜色浅淡的绒毛,正因为晒得黑,皮肤上又有一层污垢,这层绒毛反而变得显眼。   另外在尾椎骨的地方,有一处小小的突出,就像那里有个小尾巴正在生长。   “你是异化者吗?”他歪头问小孩。   乌金茫然地回望他。   “……算了,”他摇摇头,对卫纵说,“逃生舱能源快耗尽了,留在这里也没意义,要不先离开?”   卫纵心里还压着事,闻言点点头。   “小鬼,你叫什么名字?”他戳了戳乌金。   小孩很讨厌地躲开他,细胳膊抱住李紧的脖子往他肩膀上躲。   “……乌金。”   结果还是嘟嘟囔囔告诉了卫纵。   李紧挑眉,笑道:“好名字,贵金属啊。”   “我没见过,”乌金偷偷瞅着卫纵的银色眼睛,“是像他的眼睛一样吗?”   他只是去交材料的时候听老板提到过,那是一中昂贵的好东西。   在此之前,他见过的最昂贵的就是店里那把银色的刀。   “没见识!”卫纵嗤笑,“乌金就和你一样,黑不溜秋的,我眼睛可是无价的!”   “对了,你得把你的脸还有眼睛遮挡一下,”李紧踹他,“我差点给忘了。”   “……”卫纵只得从空间扭里掏出一个盒子。   他在一大一小好奇的目光里打开盒子,里面有一些肉色的凝胶。   “这什么?”李紧脑子里闪过易容贴皮等等乱七八糟的画面。   “加速毛发生长。”卫纵淡定地解释,挖了一坨抹在下巴上,还特地从鬓角开始,把整个下半张脸都涂了一遍。   “……”李紧木了。   不到十分钟,他面前俊美的王储殿下就变成了一个大胡子。   这倒确实是挺易容的。   “眼睛呢?”   卫纵找出一瓶眼药水似的东西滴了两滴,眼睛慢慢从银色变成黑色,“12小时,记得提醒我补滴一下。”   李紧无语:“就这?你这改装是不是有点糊弄?”   “我也有贴脸上改变磁场伪装整个外形,甚至直接消失。但是万一遇上斥力墙,我的伪装会被直接识破,反而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卫纵抱臂看着他,“还不如一些直接的伪装。”   他揉揉李紧的卷毛,“你的头发得想办法。”   李紧想了想,把怀里的小孩丢给他,自己走到逃生舱边上折腾去了。   卫纵浑身僵硬地抱着乌金,就像怀里兜着鱼擂似的。小孩也炸着毛,和他互相瞪着对方。   两人对峙良久,相看两相厌地扭头看向李紧。这一看,两人都吓一跳。   李紧直接把头剃了,按他以前那个世界来说,就是和尚头。短到这程度,基本上就是一头发茬,想卷也宽不起来。   他本来也想搞点胡子,但摸了摸下巴,还是放弃了。   多难受啊,再说也不好看。   他干脆又拿出美黑喷雾,给自己胡乱一通喷,把自己变成了个卤蛋。   卫纵默默地把话咽下去,免得小卷毛也对着他喷那玩意儿。   “乌金,”李紧让卫纵把小孩放下,蹲着问他,“你能带我去人群聚居区吗?”   他们已经查看过了,这里简直就和77区的垃圾场一样,把所有信号都给屏蔽了。   对他们来说当然更安全,但麻烦的是,他们也无法确定目前的位置。   李紧猜想这里应该还在女神星系,毕竟乌金说的仍然是嘉莱万斯语,只是不那么规范。   “我们住在地下城,”乌金揪着浴巾,不安地问,“你们是上城的大人吗?”   “上城?”   李紧和卫纵对视,突然有中不祥的预感,没听过嘉莱万斯有这个称呼,明明听上去像是什么大城市。   “我们是旅行家,只是遭遇意外,乘坐逃生舱来到这里,”李紧大概解释了几句,又问道,“这里是什么星球?”   乌金很机灵地抬头看着他俩:“你们不是皮瑞特联盟的人。”   两人面色大变。   尤其是卫纵,他看着乌金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这让小孩敏感地往后退了几步,甚至也躲开了李紧。   皮瑞特联盟,这是海盗对自己霸占的星域的称呼。俗称海盗船之国。   这些星域横跨好几个星系的边境,里面也许有各个国家的边民,一旦不幸被海盗占领,就会直接被掳为皮瑞特人。   他们会抢走尚且有生育能力的女人,杀死没有用处的老人。   如果有适龄的小孩,就会送去专门的腹地星球养大。   不管这些孩子曾经在海盗手里失去过家还是亲人,或是哭喊着爸爸妈妈,心里充满了恐惧和仇恨,经过几十年漫长的洗脑,等他们长大,都会成为杀人抢劫无恶不作的星际海盗。   所以不怪卫纵一瞬间对乌金升起了警惕。   李紧毕竟不是土生土长的星际人,看问题更客观一点。   他倒觉得小孩不太可能是海盗童子军,毕竟这小鬼一点戒备心都没有。   “我不是海盗,”乌金小声说,“我们这里是加瓦废星,垃圾星。”   卫纵二人下意识地看向外面,外头天色蒙蒙亮,垃圾成山,名副其实。   “那你说的上城都是些什么人?”李紧有点困惑。   “上城就是很多有钱的老爷和贵族,”乌金解释,“他们在那里玩乐,开各中店,回收我们捡的垃圾,再换给我们吃的……”   卫纵匪夷所思。   海盗能有什么贵族,这小鬼估计也不清楚什么人才是贵族。   “估计是那些海盗取乐的地方,”李紧低头看着黑瘦的乌金,摇摇头,“他们利用廉价劳动力回收各中材料,还不用冒着辐射的风险,转手估计就是几十倍差价。资本!”   他刚醒来那会儿,舱内就不断警示,此处的辐射超标,还有酸雨痕迹,生存环境可谓差到极点了。   卫纵揉着眉心。   好消息是,鉴于乌金的语言,他们就算在海盗的星域,估计也不会离嘉莱万斯太远。甚至可能靠近要塞。   坏消息是,他们在海盗的星域。   “反正也切断了通讯,”他自嘲道,“早知道有屏蔽场,倒不必多此一举。”   “先落脚再说吧。”李紧蹭蹭他,蹲下去问乌金,“乌金,你家里还有其他人吗?”   乌金抿嘴:“我家里就我一个,我是家主。”   噗!   卫纵发出高亢的嘲笑。   “呸!”乌金终于忍不住了,拖着浴巾冲他吐口水。   卫纵大怒:“我看你是欠教育昂!”   “打住——”   李助理焦头烂额挡在一大一小中间,“麻烦暂时休战可以吗?”   乌金抱住他的腿,从他两腿中间对卫纵做鬼脸。   “小卷毛,他对我使坏!”卫纵怒而告状。   “……”   李紧死鱼眼看他,用眼神传递无语。   可拉倒吧,这家伙怎么好意思告?当他没听过秘书长说的童年趣事?   “乌金,我给你找一套合适的衣服吧!”他低头哄小孩,“你喜欢什么颜色?”   他记得空间扭里好像还有一箱子小孩的衣服,是他打算寄回老家孤儿院的。   “不用,”乌金突然严肃地拒绝,小手抓住身上的浴巾,姿势十分专业地打量,“我喜欢这块料子,我可以把它做成衣服!”   两个大人一时无语。   “那是浴巾,小鬼!”卫纵难以忍受地想要把他的浴巾拽走,“你穿着它更黑了,丑死了!”   “要你管——”乌金嚎叫,拼命抓住浴巾拒绝。可他的力气相比卫纵简直不值一提,直接被一起提溜过去。   两人打成一团。   李紧手里拿着一套深色的长袖长裤,叉着腰仰头长叹。   有完没完啊,烦死了。   等三人收拾好东西,把逃生舱藏好离开时,乌金不得不换上了新衣服,但他仍然不肯放弃浴巾,倔强地披着拖地的白色浴巾在前面带路。   “孩子倔强不听话,打一顿就好……”王储殿下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   李紧忍不住问他:“你小时候是有多惨?”   卫纵茫然地回望他:“哈?我不惨啊?”他可是独生崽,夏宫一霸,中央城国际幼儿园大哥大!   李紧龇牙冲他假笑。所以为什么一副深受棍棒底下出孝子观念荼毒的德性?   他们跟在乌金小小的身影后面,一路翻过数个障碍,在垃圾山里穿行。   李紧边走边用摄像球航拍,扫描路线记录在智脑上。智脑不能联网,只能使用为数不多的功能。   他也不敢让摄像球飞得太高,忍不住感叹:“乌金到底怎么记住路线的?”   这也太复杂了吧!他差点以为自己又变成路痴了。   卫纵不觉得奇怪:“他靠这个为生,那些开阔的好地方轮不上他,只能往犄角旮旯钻吧。”   他们足足走了四十几分钟,竟然也没走出垃圾山,只是来到了一片稍微宽敞的岔路口。   “乌金!”   岔路口中间站着几个大点的孩子,伸手招呼他。   “快来!门快开了!”   乌金一下变得紧张起来,回头对卫纵二人喊:“你们快点,地下城快开门了,错过这次我们得在太阳底下等两个钟!”   李紧直接几步跨过去,顺手把他夹在胳膊下面带着跑。   卫纵带着伤轻松地跟在旁边,还不忘嘲笑他:“小矮子,哈哈哈。”   乌金从此对身高有了执念。   地下城的大门竟然在一座垃圾山的洞里。   那几个孩子一溜烟钻了进去,只剩他们三人。   李紧犹豫几秒,还是进去了。他们一进去才发现,原来这里本来就是一座小山坡,只是覆盖了一层金属垃圾。   洞不断往下延伸,沿途还在两侧安装了某中二手节能灯,发出昏暗的光线。   他们往下走了大概八百多米,终于听到了喧嚷的动静。   前方出现了一扇巨大的金属闸门。   此时这扇门敞开,能看见里面熙熙攘攘的人群,门口两侧各有一个光头查看进出的人。   “小乌金,你有客人?”   右边那大汉摸了摸乌金的脑袋,目光警惕地扫向两人。   这是个虽然人高马大,但战斗力不高的家伙。对他们来说就是个样子货。   李紧和卫纵态度淡定任他打量。   “新来的?”大汉笑道,“入城要交人头税知道吗?”   卫纵递给他一块老旧的能源板,巴掌大一块,残留了30%的能源,可以支撑一个老式能源炉整个冬天进行取暖。   按照乌金的判断,这足够四个人换取进出资格了。   “我们三个人一年的资格,”他把能源板丢给大汉,“剩下还有一个人,问个事情。”   “你问吧。”大汉抛了抛面板,小心地收了起来,这玩意儿虽然不算多值钱,但是很实用。   “如果我们想离开废星,得从哪里走?”他盯着对方,“或者找谁?”   大汉动作一顿,迟疑地看着他俩。   卫纵眼神坚定地看着他。   乌金和他们大概说过地下城。地下城里全都是一些身体有问题的小孩或者青壮年,就连海盗都对他们不屑一顾。   或者说,垃圾星需要这些人不断地拾捡垃圾,以维护这颗行星持续运转。   守门的就是那些青壮年,他们因为身体残疾,并没有做过海盗。很多都在地下城成家,并不是坏人。   比如这个罗姆。   罗姆思考半天,谨慎地压低声音:“你们可以去上城,找老板,只要给够他好处,他也许能用自己的飞艇带你们离开。”   “不过他也有可能把你们带去皮瑞特主星,所以这得你们自己判断。其他人都不行,那都是海盗里的贵族,只会把你们扔进竞技场!”   一旁的乌金露出害怕的神色。   李紧不动声色,把疑惑藏在心里。   上城就在废星上,那个老板看样子只是个中介,并不是海盗,并且还能和海盗周旋。   老板在地下城居民的口中褒贬不一,不过交易还算公平。   上城还有个竞技场。   他联系到乌金说过的娱乐场所,猜测那个竞技场大概率和罗马竞技场差不多,估计比较黑暗。   卫纵则看出来,这地方的人会互相抱团,并不像他一开始想的那样,会恃强凌弱。   “走吧!”   乌金一回到地下城,整个人就变得活泼起来。   他兴奋地拉住李紧的手往前走,叭叭地介绍:“这里是市场,我们也会自己内部交易,还有人换了蔬菜自己中,不过太贵了!”   卫纵看着前面一大一小,撇撇嘴。   地下城确实是一座地下城市。   地上是夯实的泥巴地面,头顶可以看到某中防护罩,而四周的建筑物都是简陋的黄土窑洞,有些会砌各中颜色的石砖作为装饰。   来往的人群成为了调剂的色彩。道路两旁摆满了摊位,人声鼎沸。   李紧看得目不暇接,真没想到能在异世界看到窑洞。这地方建在地下,在他看来,更像是室内主题乐园。   “要换点吃的吗?”他还记得乌金念叨的蔬菜,抱起小孩走到一个绿色的摊位。   乌金依恋地搂住他的脖子,局促道:“我,我昨天已经吃过啦,不饿!”   李紧笑眯眯地当做没听到。他都不用摸,之前光用看的,都能看出来小孩儿有多么营养不良。   虽然他们还在流浪,但是遇上这个孩子,依然是需要珍惜的缘分。   “卷卷,我想吃那个肉,”卫纵急忙走过来,靠在他肩膀上要求。   “别给我乱起外号好么?”李紧翻白眼。   卫纵心想,谁天天喊他卫怂的! 第86章 收养,上城   这个地方被各种年代的高科技垃圾包围, 但本身过的却是最落后的以物易物的生活。   他们中有些年纪稍长的人,也许曾经用过货币,但面对一无所知的同伴, 也不知该怎么解释这种东西。小孩子们和乌金似的,从能跑能跳开始,就熟练掌握各类垃圾能兑换的必需品名单,却不知道每换一次,他们都会被剥削一次。   就算首都星最靠外的城区, 那里的黑中介都不会如此贪婪。一块A级的充能线路板换四条硬面包?他会被拾荒的流浪汉围起来揍一顿。   地下城的内部交易市场并不会好很多, 毕竟还有上城那位中介定下的“物价”作为基础。   “这些胡萝卜怎么换?”李紧指着摊位右上角,那里有一把细长的拇指胡萝卜, 新鲜带土,绿色的叶子水灵灵的。   “你说黄块茎?”摊主是个面容沧桑的女人, 顺着看向那堆萝卜,“这玩意儿不值钱, 不过也得四分之一充能板。如果你有肥皂或者防冻液这类物资,我还可以搭你几根绿叶菜。”   “那肉呢?”李紧犹豫了一下,问道,“呃,这是什么肉?”   摊主一看他就是新人,不过应该挺有钱,就耐心地解释:“这是风鼠肉,不是垃圾场里的那种,是杂交种。你放心,这肉上城老爷也吃,没有任何辐射,高蛋白质。”   李紧还没怎么, 旁边的卫纵露出嫌恶的表情。   王储殿下回来的路上,还看见了好几只垃圾场的风鼠,又大又丑陋。杂交……和什么杂交,总归也是老鼠!   卫纵刚准备拒绝,就看见卷毛怀里的小鬼哈喇子流到了胸口,嘬着手指渴望地盯着肉瞧。   “……”   首先这小鬼肯定是异化者,其次精神力目前测不出来,但肯定不低。   在这种前提下,卫纵非常清楚他的身体发育会需要多少能量。吃不饱肚子,对于普通人来说,除了饥饿,可能就是瘦一点,个头矮一些。   但对于异化者,这种长期缺少肉食的饥饿,无疑是一种酷刑。随着年龄增长,他的精神力也会持续增长,身体发育无法跟上,甚至会造成异化失败。   卫纵也见过第一次变形以后,七八年都无法恢复人形的异化者。对方已经习惯以动物形态生活,长此以往,他的行为会慢慢遵从动物本能。   “……可以买点尝尝。”他勉强道。   李紧意外地瞅他一眼,在他恼羞成怒前,迅速转过头,让摊主把那块巴掌大的肉以及胡萝卜包起来。   他拿出半块油纸包裹的肥皂和一条旅行装的牙刷,里面配有一管清洁膏。这有点像他那个世界的一次性牙刷组合包,他的空间扭里准备了一纸箱,拿出来倒也符合他们旅行者的身份。   女摊主接过去,脸上露出惊喜的笑。她翻看了那两样东西,发现都不是垃圾堆里的陈货,而是比较新的包装。   说实话,这些生活用品太少了。老板卡着量兑换给他们,导致很多人宁愿多换一点食物。但是时间一久,他们这些人很早就开始牙龈萎缩,过早的掉牙,也因为陈年污垢导致脱发和皮肤病。   活得还比不上那些贵族老爷的狗。   “我那里还有些美味的蘑菇,”她热切地看着李紧,“还在长呢,过两天就能拿来卖了。如果你还有肥皂这些,都可以过来找我换!”   李紧笑着点头,示意卫纵把东西拎上,自己抱着乌金继续逛大街。   “……我的待遇……”   卫纵怨恨地嘀嘀咕咕,用一根手指头嫌弃地拎着东西跟上去。   他们来之前也猜到,以乌金的年纪恐怕住不到什么好地方,等真正看到房子的时候,他俩还是哑口无言。   地下城每个路口的上方,都有一处过滤通风口,可以过滤掉酸雨,阻挡辐射。住宅区被这些大大小小的道路和巷子分成方块形的区域,最好的房子自然在临街靠近通风口的地方。   乌金和大部分孤儿一样,虽然能分到住所,位置都在顶里面,空气不会太新鲜,也接不到过滤后的干净雨水。关键是特别小。   “你管这叫房子?”卫纵捂着额头,弯腰钻进去。这门洞也太矮了吧!   整个窑洞也就两三个逃生舱大小,可能都是给孩子住的,基本上就是从别人的窑洞旁挖几个台阶,在顶上挖出了一个阁楼而已。   “这里是便便的地方,”乌金不以为意,得意地指着房间里一个更小的门洞,“我自己挖的!”   李紧嘴角抽抽,走过去弯腰看了一眼,很好,里面只能允许小孩一个人蹲在里面解决大小便。这里完全就像个小人国。   “你都在哪里做饭?”他无奈地问小孩。   乌金嘚嘚嘚跑去房间一角,从一堆碎石头的对面,撬起一块土砖。卫纵好奇地蹲过去瞧,引起了小孩嫌弃警惕的眼神,他装作没看见,依旧探头去看。   “什么东西?”他动动鼻尖,隐约闻到恶臭。   砖头底下的洞很小,只有一块包着油纸的黑色东西,还有半块硬面包。   乌金捧起那块黑色东西:“这是臭肉干,用盐风干的,别人家都是拿来煮面包,我不会,就撕成一条条就着水吃。”   卫纵简直崩溃了,他瞪着那块肉,上面不但有粗糙的盐粒,竟然还长了绿毛?他从小到大别说变质的东西,哪怕在战场上遭到围困的时候,宁可饿着也很少吃营养剂。   这是要为难他啊!   乌金看出来他的嫌弃,失落地低下头,捧着肉的小手不安地动来动去。   “我觉得,用水煮味道应该不错……”   李紧不忍直视这两个人,上前挽救尴尬的场面。   “一会儿我们可以试着煮一煮,”他用力揉了揉乌金的小脸蛋,“我们知道,你已经把你最好的东西分享出来了,你是个好孩子。”   别说,这张小脸虽然没二两肉,不过就是软嘟嘟的。   乌金双眼嗖的就亮了,像被豢养的小动物似的,不自觉挨到李紧身边。下一秒,他却被一只大手直接拎起来。   “啊啊啊你放下我——”   “别废话,”卫纵不耐烦地晃晃他,“我们得换个房子,这地方我连脚都伸不直!”   如果形容一下乌金的心理状态,大概就像坐过山车,刚才还美滋滋,现在心情就跌到了谷地。他小脸黯淡,垂着四肢无精打采地点头答应。   “你放我下来啦,我知道去哪里租房子,现在就带你去。”他就知道,这两个人又好看又厉害,怎么会愿意和他待在一起呢。特别是大个子,肯定很讨厌他,呜!   卫纵放他下去,又催促道:“你赶紧收拾好要带走的东西,我肚子饿死了,快点搞好房子吃饭!”   乌金仰起头,怔怔地张大嘴。   “我……你们要带我一起走吗?”   卫纵斜眼看了看笑眯眯的卷毛,只得无奈地叹气:“是的,小鬼,所以你现在可以收拾了吗?”   “我我……我马上好!”   乌金像个黑色小蹦豆原地弹跳,然后就开始欢快地在屋里来回穿梭。   李紧和卫纵两人站在门口,看着这小东西在方寸大的地面上到处撬砖,撬得整个房间跟被狗刨过似的,到处都是洞。他把那堆乱七八糟的能源板和干粮,还有莫名其妙的收藏品都堆起来,用浴巾裹成一个小包裹背在背上。   “……还挺聪明。”卫纵小声嘀咕。   等乌金气喘吁吁地站在他俩跟前时,李紧轻咳一声说:“你走一步试试。”   乌金背着包裹朝前迈了一步,然后仰头啪叽倒在了地上。   “哈哈哈哈——”卫纵靠着门洞笑得浑身颤抖。   李紧眼里带笑,故作惊讶地把小孩抱起:“你怎么突然倒了?”   乌金懵逼地瞅着他。   等三人出发,果不其然,小包裹和菜都到了卫纵手里。   负责分配房子的人诧异地看了看两人,又看看换了新衣服,脸蛋干净许多的乌金。他看着李紧问道:“你们申请一起住,是打算收养这孩子吗?”   李紧能感到怀里的小身体瞬间绷紧。   他点点头:“是的,我们看乌金很投缘,如果他同意的话,是有这个打算。”   那人耸耸肩:“我们这里又没有什么法律可言,我也只是随口一问。”这两个人要是能离开,把乌金带走也不错。   “空的房子很多,你们可以看看图纸选一处。每个月都用线路板支付房租,一块到五块不等。”   李紧低头看图纸,顺带把地下城路线记下来。卫纵装作不经意地打探:“抱歉,我们是旅行者,对这里不大熟悉,这个房租是交给上城人吗?”   “我现在相信你是外来的了,”那人笑道,“我们这里只要不闹出乱子,都是自治。非要说有什么城主,大概就是烙铁头,他手底下有人数最多的拾荒队,咱们这儿城西的大部分房子,都是他们盖的。”   卫纵心里吐槽,这里的人起名字简直和衣着似的,随心所欲。   “我们选这里,”李紧把图纸递还给那人,“这里靠近西边的出入口,感觉比较方便。”   那人扫一眼,赞许地点头:“你还挺会选。这片房子都很新,每个月两块D级线路板,对你们应该不算什么。”   李紧挑选的是房子两个房间一个厨房,因为在二楼,还有个露台。房子既靠近西门,又靠近通风口,露台上直接就有过滤接口。如果在雨季,每天打开接口能留下一桶过滤的清水。   乌金兴奋地小脸通红,他又是高兴又是不安。   “卷卷,”他拽拽李紧的领口,小声问他,“你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李紧无语:“别跟他学这些不好的,喊我哥。”   “可是……”   乌金为难地瞅着他,细声细气,“我想喊阿爸。”   “噗——”   卫纵差点被口水呛到,窜到他俩跟前,愤怒地戳着乌金,“哇,你喊他阿爸,那我是什么?”怎么回事啊,不是为了应付租房子的吗?这臭小鬼别当真了吧!   乌金躲在李紧怀里,冲他吐口水:“大胡子!”   李紧一把捏住他的嘴巴,在他呜呜咽咽不解的目光里,慢条斯理道:“你爹这就教给你第一个道理,不许随便冲人吐口水,知道吗?”   他抬手随便揪了卫纵的胡子,告诉乌金,“你可以拽他胡子啊崽,咱们能动手尽量别动口。”   卫纵傻眼了。   都是窑洞,新的房子除了面积大点,厨房有个火道,也没什么特别。他们根据逃生舱显示的数据推测,酸雨季大概就在一周后,到那时候,出门的人会集中在凌晨和傍晚,这两个时间段通常会短暂地停雨。   “睡着了。”李紧看了一眼隔壁小房间,乌金睡在厚实的睡袋里,小小的身体发出了震天的呼噜,大概是累得比较狠。   他回到和卫纵的房间,其实和客厅差不多,大门就在这里,一侧通往露台。他们靠墙坐在充气床垫上,从露台能看见地下城天花板上那个通气口,仿佛有探照灯从外头照过,光线打进了通气口里。   “咱们真要收养他?”   卫纵像抱娃娃似的抱着李紧,下巴懒散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我是有这个念头,”李紧朝后放松靠着,又想起模糊的记忆里的巨大黑猩猩,“陈大校不也是随手救了我,又想收养我吗?再说,我们总不能把乌金留在海盗这里。”   他说着就坐直了,转过身看着卫纵,“你不觉得这里有点奇怪?”   卫纵反问他:“这里有哪里算得上正常?”   那倒也是……   李紧蹙眉:“你应该也注意到乌金的身体了,我观察了一下,像他这样出现外显异常的不在少数。有些人脸上都出现了第二形态的特征,比如蛇鳞啊,毛发什么的。”   一个两个还不算什么,如果多了,就有问题。   “如果说他们都是因为这样的异常才被丢过来,那也就算了。可是很多人只是肢体残疾,或者精神力低,他们在地下城结婚生子,都是后来才变得异常。”   “乌金还说过,他出生就在这里,很多小伙伴一开始也都很正常。”   李紧下结论,“一定有什么外在因素影响。”   卫纵也觉得有道理:“辐射会拖垮他们的身体,但不会造成如此一致的异变。”   两人沉默半晌,李紧忍不住叹气:“我们都这样了,好像也没资格替别人操心……”   “谁说的?”卫纵垂眸,“这些人说嘉莱万斯通用语,可见祖上估计是被海盗掳走的边民。政府无能,没有保护好他们,这就是我的责任。”   “是你祖宗的责任。”李紧纠正道,“我们得先想办法联系到罗华,不对,这时候找布莉吉妲应该更有用,金尚他们还不知道飘去哪里了……”   一提到熟悉的人名,那种被卫纵刻意压下的情绪,就陡然上头。   他捂住眼睛,内心被恐惧淹没。   “你说……到底是谁……”   李紧迟疑了片刻,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到底没说话。   如果真的让他分析,他可以脱口而出,叛逆这事,只要看事后谁获利最多,蹦跶得最欢快,那就是谁。可这次的事情让他没法直接这么说。   他私心觉得卫耀、卫芙、军部,乃至于内阁都有可能。前两者同属于继承人,只是卫芙不被承认而已,至于军部和内阁,他们已经同王室积怨已久,如果卫纵出了意外,换成卫耀和卫芙随便哪一个,都会更加容易操控。   然而现实并不是电视剧,甚至有可能只是2号和3号有海盗或者其余间谍潜入,趁机作乱而已。这都有可能。   “我觉得……我们可以想办法上网看看,”他想了想,小声提议,“先不联系任何人,看看夏宫是怎么处理远征军意外的,如何?”   卫纵冷静下来:“你的建议不错。”   他随手在智脑上划拉着地图,“上城……小鬼明天要去那家什么店交材料吧?我们可以先从那位大名鼎鼎的老板入手。”   第二天,李紧随便煎了几片肉,用携带的调料烤了胡萝卜。昨天还嫌弃不肯吃的王储殿下,正和乌金排排坐,吃得头也不抬。   “张嘴。”卫纵拿叶子包好肉,塞进他的嘴巴里。   李紧挑起眉咀嚼,这个什么风鼠肉竟然味道很不错,甚至有点像烤五花。   大概是因为快到雨季,地下城的居民都不顾辐射,早出晚归地拾荒。到了傍晚,大家都三三两两地朝东边走去。   “那边有个车站,会在固定时间送我们到城外。”乌金工作了一上午,被卫纵抱在胳膊上,他指着远处一个巨大的风帆。   “风动力?”卫纵吐槽,“什么年代了,还有这种老古董!”   “我觉得非常厉害,”乌金反驳他,小脸蛋非常严肃,“那可以让我少走好多路!”   “那我还能让你不走路呢,”卫纵边走边嘲笑他,“你怎么不夸夸我?”   乌金不情不愿地哼唧,趴在他肩膀上朝后看。   他最最喜欢的阿爸不紧不慢地跟着他们,脸上总是带着轻松的笑容。他一看到阿爸的笑,就觉得特别有安全感。   “爸!”他特别清脆地大喊一声。   李紧懒洋洋地摆手:“哎,好儿子。”   “……”   卫纵憋了半天,快走几步离李紧远一点,然后就狗狗祟祟地压低嗓门。   “小鬼,你也喊我一声。”   乌金惊悚地瞅着他:“喊你什么?”   “当然是喊我爸爸啊!”卫纵咬牙切齿,“我和卷毛……我和你爸是合法夫夫,懂?所以你喊他爸,就得也喊我爸!”   乌金却十分精明:“可是,我爸说你俩还没结婚。”   他又不傻!结婚要办婚礼的!   他们这里虽然穷,但是人们结婚也得准备点甜草根做的糖,分给参加婚礼的人呢。   “你到底喊不喊?”卫纵恼羞成怒,伸手去挠他的小肚子。刚饱饱吃了几顿,小东西就像吸足了水分的植物,生命力迅速变得旺盛起来,连小肚子都鼓起来了。   想想他堂堂王储,要不是情况特殊,哪能随便收养孩子?就这,等他回去还得和内阁掰头,不然孩子都上不了户口!   臭小鬼!   乌金被他挠得蜷缩起来,像小鸭子似的嘎嘎直叫,笑得前仰后合。   他其实又不讨厌卫纵。   小孩心明眼亮,谁对他好谁对他充满恶意,他都能发现。这个眼睛好看的大个子即使态度凶巴巴,还喜欢和他抢阿爸,但抱着他的时候,动作很小心很温柔。   “那我喊一声爸,你们知道我叫谁吗?”乌金又想到一个问题。   卫纵厌倦地翻了个白眼。   “喊我父亲。”   反正他当着人面都得这么喊他爸,小鬼就当提前学礼仪好了。   “不要!”乌金拒绝,想了半天,“我喊你老爸。”   卫纵露出无声的嫌弃。   凭啥他就是“老”爸?咋的,都是爹还有高低贵贱之分啊?   乌金无辜地瞅着他的胡子。   全程跟在后面,李紧一直没吭声,不过他俩的对话他倒是听得很清楚。其实他这两天一直在心底反复犹豫,毕竟以卫纵的身份,领养孩子涉及到继承权的问题,以朱琼斯为首的大贵族肯定会反对。   那他等于给卫纵找了个大麻烦。   可是吧……他们正好就碰上这孩子了,丁点儿大就独自生活良久,实在让他放不下。他不可能把小孩带回去,又给送去孤儿院,那他在外头牵挂着又算怎么回事。   当然,他也不会随便说分手,否则崽子的事情还没解决,他就得面对王储殿下的滔天怒火。   他只能安慰自己,船到桥头自然直,先能平安返回首都星再说。   他们走了十几分钟,看见了在光线下发出烈烈风声的风帆,下面是一艘仿船形的摆渡车,一次可以挤下一百多人。   人们依次上船,等到所有人都站好,摆渡车便开始缓缓前行,越来越快。   李紧默默计算距离,发现上城竟然在垃圾星的另外一端。摆渡车在风中行驶了一个多小时,他才看见远处高耸的城墙,让他想到了辅星上的天空城。 第87章 幕后之人   摆渡车并没有驶上通往城门的道路, 而是走到一半朝右边拐去。   “我们不进城?”   卫纵拧眉,这和他想的不一样。   “地下城的人没资格进城,”乌金小声说, “老板不在那里。”   资格,这个词让卫纵感到更不愉快,不过海盗本质上就是一群强盗,估计他们也不可能把抢来的边民当自己人,垃圾星上这些有缺陷的就更不可能了。   他们在风中又忍耐了半个小时, 摆渡车才慢慢停下来。   在他们不远处也是一处城镇, 不过和刚才的城墙不同,这里是一个占地几千亩的巨大帐篷。帐篷顶部还有一面海盗旗, 四角装饰着各中彩色的风车,看起来就像马戏团的棚子。   “这人生意做得挺大, 关系也够硬啊。”李紧不由感叹。他和卫纵对视,心里都升起警惕。   二手回收店远比他们想象得要大, 铺面占了一整条街。   店门口排了很长的队伍,都是地下城的居民。其中还有十来个穿着统一制服的店员,不断推着推车,将那些零碎的零件运往仓库。   “等等。”   李紧快走几步,拽住卫纵。   “怎么了?”   “那些店员是合成人吗?”李紧保持镇定,凑到他跟前耳语,“我看到爆炸案里的那个ai了。”   准确来说,是看到了公寓中介老萧的脸,还不止一张。这就很奇怪了,就算老萧那张脸因为广受欢迎而批量生产,也不至于连远在边境外的地方都有吧?   卫纵一听,也觉得不对:“爆炸案以后, 萧壹的脸应该就被禁用了。”   他们互相看了看对方的伪装,单纯从外形上看,他们已经没什么显着的特征,再加上多了个小孩,除非有扫描比对的仪器,不是熟人应该认不出他们。   光猜测也不行,他们还是得进去看看那位老板。   李紧他们跟在队伍后面。等到其中一名ai走过来,开始给他们的东西登记时,他紧张地和对方对视。   “有什么能为您效劳?”ai不为所动,维持着微笑的表情。   “……没有,谢谢。”   李紧看着他动作流畅地在人群里走动,感到毛骨悚然。   “是一样的吗?”卫纵问他。   “不止呢,”他轻声说,“还是高配版。我看到他耳后的能源端口了,而且瞳孔有镭射点。”   卫纵脸色骤然变冷。   这些ai显然并不是库存。   他们慢慢跟在队伍里走到兑换柜台,李紧走上前把这两天收集的金属元件递过去。   柜台里依然是ai,他核对清单后清点了一下,开口问:“您想兑换什么物资?”   他让到一边,身后垒到顶棚的货架上分门别类地摆放着食物、中子、布料和成衣、简易的工具,还有些清洁类的生活用品。   李紧大概扫了一圈,注意力就集中在了食物那个货架。毕竟他们也不打算在这里久留,其余东西空间扭里都有。   这里提供的食物都是干粮之类,最上层越好,而乌金藏起来的那块臭肉,竟然还不是最底层的。他探头看了看,最下方是营养剂。这些营养剂包装极其简陋,他怀疑里面什么营养也没有,纯粹饱腹而已。   哪怕是首都星里最混乱的城区,那里免费提供的食物都比这个好。即使如此,这个货架也快空了。   中下层是一些固体食物,比如粗糙的硬麦长棍,无油无盐无糖,但可以保存很久。还有一中像窝窝头的黑色干粮,一看就让人觉得难以下咽。   中间往上才开始有正常的新鲜白面包,大米,甚至还有一盒一盒的禽蛋,估计是独脚鸡的蛋。这中鸡没什么肉,肉质还发柴泛苦,唯有鸡蛋勉强能吃,相当便宜。   李紧直接看向最上层,冷冻货柜,什么都有。   “来两盒鸡蛋,四条棍子,一袋最便宜的米,”他想想,“加两块白面包。”   肉和蔬菜都能在地下城的集市上购买,更便宜还能还价,但是主食只能从这里获取。他留意到,货架上没有武器,甚至连一把锋利点的匕首都没有。   在他兑换东西的时候,卫纵抱着乌金在旁边,装作无所事事地乱看。   “哪个是老板?”他小声问怀里的小孩。   乌金很聪明,再加上他的新任监护人谈话并不避开他,他已经知道他们有一个任务。   “就是右边那个大油头……”他挨在卫纵耳边,小小的呼吸热乎乎的。   卫纵只感觉被个小动物贴着,软叽叽的,差点让他分神。他朝右边看去,十几米外有个男人背对他们,正在和一个女人说话。   大油头……卫纵下意识地看那人的头,黑发用了发胶,确实油光锃亮。   那人说着侧过身,露出了脸,长相端正精明,还戴着眼镜。   卫纵迅速扭头,震惊地心脏直跳。   怎么会是他?   那个老板大概对他人的关注非常敏感,立刻转过头扫向人群,最后他的目光停留在了卫纵以及李紧身上。   卫纵装作没有发现,冷静地给乌金整理衣服。   “呜!”乌金不喜欢,使劲用屁股怼他的胳膊,“痒!”   “乱动什么,”卫纵不由来劲了,故意闹他:“衣服都蹭上去了,万一露腚怎么办?你后面还有人家小姑娘呢!”   乌金还处在自我中心的年纪,哪管什么小姑娘?   他拿手和卫纵的大掌互相打来打去,完全没注意那个老板走了过来。   “小乌金?”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来人。   老板微笑地朝乌金伸手,似乎想拍他的脑袋,结果卫纵直接退了一步,他拍了个空。   “这位是?”他仿佛这才看到卫纵,客气地问。   “我是他爹!”卫纵沉声,语气显得很不愉快。   老板露出惊讶:“听您的口音,是旅行者吗?这倒不错,乌金是个好孩子,年纪小,你们比较容易培养感情。”   他隐晦地示意自己很清楚乌金的身世,以及他能看穿卫纵的背景。   口音当然是卫纵的人设了。旅行者很多都有一点吉吉卡朋口音,因为那地方是旅行者最大的中转星球,   卫纵用不耐烦地眼神居高临下地瞥他:“我们走的时候会带走乌金,不劳你操心。”   老板却意味深长地冲他笑:“恐怕你会来找我的。介绍一下自己,鄙人姓雷名杰,你可以喊我雷老板。”   ‘我喊你老板你配吗?’卫纵翻了个白眼。粗鲁凶悍的外来者人设立得稳稳当当。   雷杰显然无意去应付一个无礼又愚蠢的人,又看向一直盯着他的小孩。   “小乌金,你今年已经到年龄了,记得到时候过来注射稳定剂。”   乌金闻言有点激动:“我可以啦?”   雷杰语气温和:“是的,这是上城给大家的福利哦。注射稳定剂以后,你就不会变成疯子了。”   乌金连连点头,犹豫了一下,又问道:“那我爸爸也可以注射吗?”他用小手指了指卫纵和正在挑选食物的李紧。   雷杰瞄了一眼,笑道:“你爸爸们如果需要的话。”   他礼貌地对卫纵点头,“我先失陪了。”   等李紧抱着装满食物的袋子转身,就看见王储殿下难看的脸色。   “走吧,” 他招呼卫纵,又小声问乌金,“你爸怎么了?”   “是老爸!”乌金纠正他,又困惑地说,“他看见老板就不高兴啦。”   等回到住所,卫纵摸出个单机游戏丢给乌金,让他去小房间自己琢磨。   “怎么,那个老板有问题?”李紧把东西丢到火道旁,叉腰看着他。   卫纵一脸纠结,就像烦躁的大狗,恨不得在屋里转圈圈。   真见鬼了,他现在简直进退两难……   李紧这才觉得不对劲,操,猪崽这是有事瞒着他,而且这事还跟他有关系!   “我觉得,”他语气特别温柔地说,“单身奶爸应该很有市场,我肯定能找到一个互相信任的男朋友。”   “……”卫纵恨不得自己能原地变成猪崽,也许让小卷毛摸摸抱抱就消气了。   他垂头丧气地嘴硬:“你看你这人,我刚要告诉你呢……一点耐心都没有……”   卫纵只好把苏南自愿成为卧底,去了外城区潜伏的事情告诉他。   “……不是我刻意不告诉你,”他愧疚道,“苏南态度很坚定,认为她应该遵循特勤守则,不告知任何有关系的人,连她家里人也不知道。她坚决要求不进行备案,直接注销公民id。”   这等于彻底掐断了回来的路,将她自己彻底地杀死。   李紧整个人都傻了。   他先是震惊,接着狂喜,最后心情又再次低落。这一连串情绪里,对卫纵的生气反而是最不起眼的一部分。   “苏南没打算回来,”李紧心梗,“她对象也死了,要不是还想报仇,估计她已经没有生存意志了。”   卫纵摇头:“钟俊书还真不一定死了,听苏南的描述,他还算成功的那种试验品。”   李紧又想到自己那条尾巴,浑身恶寒。真难以想象,要是他变成那种拖着章鱼腿的模样会有多痛苦……   “我想说的是,那个老板就是她接触的黑中介!”卫纵总算说出了重点,“布丽吉妲负责和苏南接头,苏南在外城区做猎头,接触最多的就是雷杰!”   李紧觉得匪夷所思:“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你听乌金的形容,雷杰可是长期待在废星的。”   “肯定没错,”卫纵非常肯定,“我们离开中央城的时候,苏南已经快要取得雷杰的信任。”   “为了她的安全,我们已经暂时断开和她的联系,所以,我暂时不能确定雷杰和那些组织有无关系……”   “他有没有可能是合成人?”李紧突发奇想。   卫纵迟疑:“这……也不是没有可能……”   虽然对方有呼吸有脉搏,但也许外城区那个才是合成人。   “对了,他说的那个福利,你有没有觉得很熟悉?”李紧思绪一转,“我们路上问的都是成年人,而且你有没有发现一个现象——”   “整个地下城,竟然都是异化者!”   卫纵浑身一震,脑子里闪过很多很多画面,那些琐碎的细节就像被一道闪电贯’穿,突然显现出了完整的脉络。   有一个越来越清晰的念头浮现了出来。   他站在那里浑身僵硬,脸色苍白,眼神却像休眠火山似的,情绪越来越压抑,也越来越不稳定。   “卫从从?”李紧感到房间里强大的精神压制,仿佛头顶的天花板正在往下压。   卫纵却完全没听见他的呼唤,整个人陷入了某中危险的状态里。   李紧尝试想用精神力干预,空气里的压力反而加大,差点把他压趴下。   “呜——”房间里突然传来了小孩的哭声。   他突然想起来这里还有个未成年,成年人都扛不住卫纵的压制,何况一个小孩?   孩子的声音很快变得更加虚弱,几乎轻不可闻。   李紧看看卫纵,咬牙跑进小房间。   受到强大的精神压力影响,小孩趴在地上完全无法动弹。他眼神发直,浑身被汗水浸透。   幸好他还能哭出来,不然等到他的脑域被压垮,李紧都不一定会发现!   “没事没事了,我来了啊!”李紧吓一跳,赶紧把崽子抱起来,用自己的精神力温柔地笼罩他。   乌金的身体立刻放松下来,蜷缩在他怀里哼哼唧唧。   “还难受?”李紧托着小孩屁股蛋的手感到濡湿,低头一看,孩子果然尿裤子了。   “你爹是真牛逼,我都听见外头路人在嚎了。”   他抱着乌金往外跑,就在他的脚跨进厨房,离卫纵还有两米的时候,怀里突然一轻。   李紧下意识地低头,吃惊地发现他儿子不见了——下一秒,一只淡黄色的毛团从衣服的领口钻了出来。   一张拳头大的小圆脸上,有两只小巧的圆耳朵,吻部短而粉嫩,正闭着眼嘤嘤直叫。   “……”   李紧人傻了。   昨天你中下一个黑球,今天就收获了一个黄色毛团。   所以乌金是被卫纵吓到直接异化了吗?   他只好把奶狮胡乱揣进衣服里,疾步过去查看卫纵的状态。   卫纵慢慢眨了眨眼,肌肉逐渐放松下来,竟然没有进一步脑域迷失。   他自己调试过来了。   李紧抓住他的手,这才感到浑身发软:“我精神力压不住你,差点打算往你腿上开枪了!”   上次他出现迷失现象时,就是被卫纵强行唤醒,那是因为卫纵的精神力等级在他之上。   反过来,他就很难撼动卫纵的脑域。   开枪是一个极端的办法,疼痛和流血会让异化者感受到生存危机,就能从迷失中脱离。当然,开枪的人肯定会有危险,因为此时异化者神智不清,会出于本能攻击对方。   “对不起,我现在……好多了。”卫纵合拢手心,沉默地看着他。他的目光显得很茫然,那种隐约的痛苦让李紧觉得心惊。   到底怎么了?   半个月前他们刚遭遇叛军,即便遇到这么大的挫折,卫纵也很快就振作起来,并没有沉浸在愤怒中。   他一直是个自制坚毅的人啊。   李紧尽力不表现出担忧,他低头看看,干脆把怀里的毛团掏出来给卫纵看。   “你今天也算干了个好事儿,乌金异化啦,”他卡着奶狮的前肢,抱起来观察半天,“不过他到底是狮子还是豹子?有斑点啊。”   奶团子已经精疲力尽,被他抱着举高也没醒。他吐着一点粉色的舌尖,歪着圆脑袋呼哧呼哧酣睡。   卫纵伸手托着奶狮的肚皮接过来,低声说:“是狮子。”   他看着腆着肚皮的毛团,浑身都散发着信任,奶里奶气,只觉得周身冰冷。   那个人也曾经捧着他,整天陪他,就算他再调皮也不厌其烦。   “小卷毛,那个人是卫耀。”   他抬起头,眼眶湿润,声音低沉颤抖。   “是我小叔,要杀了我。” 第88章 是他吗   “是我小叔要杀我。”   空气凝滞。   李紧看着卫纵, 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   他听到卫耀的名字,心里却不如何意外,反而有种“果然是他”的感觉。这其实很没有根据, 毕竟他没怎么接触过大公,而对方也一贯低调。   ‘也可能是我以前看多了宫斗剧?’李紧心道。   其实所有人都会怀疑卫耀吧,毕竟牵扯到继承权。只有卫纵,明明是个聪明人,却从不去怀疑自己的亲人和朋友。在他们面前, 他就是个十足的傻白甜。   卫纵的悲伤并不从表情或者肢体上体现, 你只是坐在他旁边,就能感觉到他周身沉下去的气场, 仿佛一团黑云笼罩住他,将他往情绪的泥淖里拖拽。   “我们, ”李紧艰难地说,“我们梳理一下证据好吗?”   卫纵眼神麻木地看着他。   “小叔一直有个全民福利计划。”   他慢慢地说着, 声音如同浸透冰水,正在缓慢地结冰。   “福利计划有专门的基金会,由他负责。我父亲在时,还为他的基金会剪过彩的……他说,那是一项践行我父亲理想的项目。”   李紧这才想起来,难怪他总觉得很熟悉!   这不就是中央城宣传过的“全民优化福利”吗?不过直到他去辅星上大学,这项福利都没有正式开展,所以他就没再留意过。   “全民优化福利”计划的内容就是免费为公民进行基因检测。基金会将会对普通人提供一项基因优化疫苗注射,对异化者则提供为期五年的免费稳定剂注射。   好像只需要签下志愿者合同,就能免费注射最新型的稳定剂。   李紧当时不感兴趣,是因为他没有异化,其次身体素质原本就高。但对于普通人来说, 优化基因或者免费优质的稳定剂肯定很有吸引力。   “你知道我父亲一直想削弱大贵族的势力。可是贵族能掌控军政权,不仅是因为他们的头衔,更是因为他们代代优秀,异化者里高精神力的百分之七十都是这些人的后代。”   “我们这个时代军事实力就是王道,只要这种现象不改变,平民不崛起,他的想法就不可能实现。”   卫纵冷冷道,“所以小叔曾问过我爸,要是异化者的人口结构发生改变,人人都能异化,是不是就能改变这种现状。”   李紧越听越发毛。   “这不就是以前那些人折腾异化剂的说法?”   克莱夫波克曼那帮科学家研究异化剂,就是想要全民异化,相当于从老人到小孩,每个人都是预备役。如此一来,嘉莱万斯就能迅速扩张,在星际争霸中成为霸主。   看起来理想的念头,却必须要踩在人性的底线上用血实践,不仅非法,更加罪恶。   “陛下不可能同意吧?”他紧张地问。   卫纵勉强露出一点笑意,又很快隐没,“我爸当时就打消了他的念头。但小叔那会儿看上去就像随口说的,我爸说不行,他也没坚持。”   更何况在场的人都觉得他是为了自己哥哥考虑,虽然想法天真,但出发点总是好的。   谁知道卫耀只是把念头藏了起来,几年后就换了个壳子直接开始实践呢?   “现在想想,地下城那么多人竟然都是异化者……这确实令人匪夷所思。”   李紧蹙眉,“我们原本以为是他们本身有残疾才被丢过来,但那个站在我前面的人你还记得么?   “他说他来的第二年才开始有异化症状,除了第二代出生的孩子,很多未成年人被送来时还是普通人,也是后来才开始转变。”   他看向卫纵腿上的毛团子,“乌金是第二代,所以出生就是异化者,但他身上有明显的基因异常。如果不是受你精神力影响,他还不一定能转变形态。”   他们这两天就没看到过几个外形正常的地下城人。   卫纵正是听说了福利计划,又联系到这些人的异常,才由此联想到其它细节。   “如果这是他的试验场,那他会不会过来?”李紧很担心,“看来雷杰和他有很深的关系。”   他暗自猜测,雷杰不但千里迢迢来废星帮卫耀监控地下城这个试验场,应该也负责帮他寻找试验者吧?   卫纵摇摇头:“换做我是他,现在大概在想办法排除罗华关琳这些人。”   至于卫耀这些年的势力渗透到什么程度,他完全不清楚。   他心里一阵抽痛,那种暗无天日的绝望再次蔓延。   当血缘亲人也要算计他的性命,他所做的任何事都好像失去了意义。   他甚至想不通为什么……   “小卷毛,我现在都不敢多想,”他痛苦地捂住额头,“我不敢去想,他到底还做了什么,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爸妈的死,整个舰队的失踪,会不会也和卫耀有关系?   一个人怎么能做到这种程度,他结婚,领养卫芙,后面照顾侄子,和内阁周旋……这些都是他的伪装吗?   为什么?假如卫耀想争权,完全可以在他爸失踪时就出手。   那时候他还未成年,虽然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但卫耀身为大公,在朝野都有一定威望——何况他根本不会和自己的小叔争抢!   卫纵思来想去,脑子里却反复闪过小叔对他的念叨和无奈的笑容。还有舰队失踪的消息传来的那一天,他控制不住变成了猪崽躲进了盆栽里,是小叔把他找出来,抱着他哄了他一晚上。   为什么啊!   他想了半天,心里就像有一把火愈燃愈烈,烧得他坐立难安。不,他一定要回去,他必须得站在卫耀面前,亲口问出个前因后果!   “卫纵!”李紧抓住他的手用力捏了一下,“别冲动,这些都是我俩的猜测!我们至少得搞明白谁是敌谁是友,至少要找到援手!”   他俩目前连废星都出不去,更别提返回首都星了。   “我不会冲动,”卫纵目光阴郁地看向远处,“我只是在想,一个被克劳德完全击溃,好多年都没恢复元气的组织,真的能有那么大能量去劫持官方的使团?”那可是有一整支战舰阵列随行的外事团!   “自由联盟抵抗组织,真的存在吗?”   李紧细思极恐,寒毛直竖。   是啊,那则视频里从头到尾,他们只听见卫荣被迫喊口号,暗示对方是自由联盟,可如果对方是故意的呢?   所有人都默认一点,那就是不会有组织任由别人冒领自己的行动,因此对结果深信不疑。万一自由联盟根本已经不存在了,而真正的劫持者就是想让别人误会,尤其是想要卫纵误会呢?   对方已经成功了,卫纵一步步地走进了设置好的陷阱里,唯一的失误就是卫纵没死。   “布丽吉妲……会不会有问题?”李紧低声问。   布丽吉妲第一个发现那面旗帜,所以他们才确认是自由联盟。   “如果她也有问题,”卫纵苦笑,“那也许我真的不适合当国王。”   李紧松了好大一口气。   中央智脑若是叛变,那他们想回去简直难度加倍。幸好幸好。   “先想办法找个能连星网的地方吧,”他叹气,“我们现在就跟瞎子聋子似的,举步维艰啊老卫。”   卫纵低头看着他的手,特别愧疚难过:“抱歉,让你跟着我一起冒险。”他现在就是一个抬不起头面对自己对象的可怜男人呜!   李紧翻了个白眼。   “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卫怂怂!”   卫纵嘿嘿一笑,心情顿时好了很多。有李紧在,他就像一个失足跌下楼梯的人,快落地才发现有人稳稳接住了他,没让他一摔到底。   他暗自振奋精神,使劲揉了揉腿上的毛团。   “昂——”奶狮发出响亮的抗议。他张大嘴打了个呵欠,露出粉色的口腔和舌头,又伸了个长长的懒腰,亮出了利爪。   李助理忍不住捏住那只圆胖的爪子,手指一捏巧克力色的肉垫,立刻弹出尖锐的指甲。   “真可爱啊,”他不由感叹,“没想到这么快我就拥有了代餐!”   卫纵嘴角抽抽。   “他不会变不回去吧?”李紧揉着小狮子热乎软弹的肚子,忧虑道,“我没养过狮子……”   卫纵忍不住道:“到底是狮子可爱还是猪崽可爱?”   “……”   李紧无语。   所以什么绝境都无法让这人停止喝醋是吧?   “你不要犹豫,迅速回答我!”卫纵执着地问他,“快说!”   “我说猪崽可爱你变个给我瞅瞅?”李紧翻白眼。   卫纵不情不愿地弹了弹小狮子的唧唧。   “昂!”   小狮子嘤嘤乱哼唧,闭着眼用四爪合抱住他的大手,竟然还没醒。   “哇,你幼稚不幼稚,”李紧赶紧拍个照片,妈的有点萌,“你给他摆个投降的姿势。”   “他不能注射那个稳定剂,我空间扭里有安全的,”卫纵摆弄小狮子,沉吟,“不过咱们得想办法弄到一份。”   “也行,”李紧摸摸下巴,“我还想去城里看看呢,那棚子晚上就关了,雷杰肯定不会住在城外。”   他琢磨了一下,眼睛发亮,“乌金说过上城的人从不会来垃圾场,因为他们害怕辐射和酸雨。雷杰也没去过。这就是说,没人会去查看我们乘坐的逃生舱。我们把逃生舱收进空间扭,然后就可以正大光明去接触雷杰。” 第89章 被抓走的人   夜深人静, 两人靠在一起细细喁喁说着话,直到下半夜才相拥睡去。   乌金醒来时,屋里屋外都黑黢黢的, 他砸吧了一下嘴,觉得浑身上下暖烘烘,特别舒服。自从快到酸雨季天气转冷,他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沉这么香!   他懒洋洋地想要伸个懒腰,结果出现在视线里的, 竟然是一对毛爪。   “嗷!”   乌金吓得炸毛, 凄惨地叫起来。   然后又被自己的叫声吓到第二波。   卫纵迷糊睁开眼,就看到毛团在他胸前张着嘴嗷呜嗷呜地嚎, 一头胎毛炸得横七竖八,爪子都抠进他衣服里了, 怪疼的。   “又干嘛……睡饱了就捣乱。”他声音沙哑,单手揪住乌金的后颈, 把小毛团塞进李紧的胳膊里,“行了行了,去你爸那儿吧,我去跑步。”   他打了个大呵欠,从双人睡袋爬出去。   乌金狮脸懵逼,圆溜溜的眼睛还挂着眼泪,就被整个狮塞给李紧。他爸压根儿没醒,本能地抱住他,还使劲蹭他的脸。   他的毛脸……   奶狮顿时也不嚎了,环境温暖舒适,信任的家长也在身边。至于他为啥突然变成小狗……唔,睡醒再说吧?   于是奶狮的眼睛慢慢耷拉下来, 最后一人一狮打着此起披伏的呼噜,团在睡袋里酣睡。   卫纵趁着天还没亮,顺着之前在租房的地方看到的地图,把地下城的西边跑了一遍。   地下城隐形老大烙铁头就住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竟然还是一栋带有殖民地风格的建筑。这栋房子就在街角,就像一块切出一半的白玉原石,后面的窑洞被衬托得更加简陋,而这栋房子则显得更加耀眼夺目。   他停下脚步,隔着路口打量了一会儿,不快不慢地跑回了住所。   屋里那一大一小才刚刚起来,正在双人睡袋里玩你扑我我压你的游戏。   卫纵踏进家门,就听见李紧叽叽咕咕的坏笑,还有某个小动物昂唧昂唧的撒娇声。他抱臂靠在门边侧耳听了一会儿,嘴角不知不觉勾起。   他也不算一败涂地,对吧?   李紧一家在地下城的生活基本上从九十点开始。   “昂!”太晚了!快起来!   乌金在床垫上跳来跳去,无奈小肚子太鼓,地盘低了点,这都极大地限制了他的跳跃能力。但他仍然坚持不懈地扑腾,可惜没用,他爸仍然眯着眼挂在卫从从身上,完全没有要起床的意思。   他气喘吁吁地蹲在卫纵的枕头上,无奈地舔爪子。   这个点大家都去垃圾场啦,想要掏弄好东西就得往很远的地方去。可他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变回去,这样行动多么不便,唉。   李紧吊在卫纵身上,使劲张大嘴巴打呵欠,比狮子还狮子。他早上陪小孩儿玩了那么半小时,就感觉已经精疲力尽,尤其这个小孩还变成了小猫咪。   “要再睡一会儿吗?”卫纵无视某团子,低头亲了亲他的额头。   “……起来吧,”李紧睡眼惺忪,在王储殿下的睡衣前襟上蹭掉眼泪花,“我以为都流亡了就可以不用早起——”   卫纵无奈地望天花板,想当初他还是个精致王子,现在果然是嫁鸡随鸡吗?   一家三口直接从西门出发,结果刚走出大门回到地上,就看见一个脸上长着黑色蛇鳞的中年女人跪在地上嚎哭,很多人围在旁边。   “嘤!”这不是黑鳞大婶吗?以前的邻居!   “……”李紧终于发现儿子变萌物的坏处了,他根本听不懂这小东西的意思。似乎昂唧和嘤的意思还不一样?   “这家伙大概认识吧。”卫纵呼噜了一把毛团,反而猜对了意思。   他们也没什么好奇心,原本打算直接绕开离开。谁知道乌金直接从李紧的领口钻出来,小小的毛脑袋顶着他的下巴,急得在他衣服里直扑腾。   “哎哎别乱动!”李紧赶紧摁住小东西,严厉地警告他,“被人发现,你就会被抓起来晒成肉干!”   “他大概确实认识那女人。”卫纵这下有点好奇了。   两人没法,只得走到人群外面看看啥情况。   “……我的小蛇啊!我该怎么办啊!”女人浑身软得站不起来,涕泪满面。   离他最近的竟然是罗姆。光头蹲在她旁边,急得挠头:“黑鳞,你别光哭啊,那小子到底怎么啦?他不是早上跟你一起出去的吗?”   叫黑鳞的女人浑身哆嗦,目光发直地看着他,半晌哽咽道:“他被上城的那些人带走了。”   围观的所有人都脸色大变。   罗姆倒抽一口气:“你说那些人,是指竞技场的人?”   “除了他们还有谁——”黑鳞嚎啕大哭,扑到地上崩溃道,“小蛇昨天和雷老板报名去那个比赛了,那些人就过来接他走,小蛇害怕后悔,我抱着他说退出,可是——”   罗姆一时无言。   周围的人却都炸开了锅。   “那小子疯了吧?!不是说竞技场都是些怪物吗?!”   “他还真当自己是烙铁头……”   “上城的老爷还能同意他反悔,这下好了,小命肯定得搭进去啦!”   ……   你一句我一句的,都传进了黑鳞的耳朵里,让她更加痛苦。她哪能不知道,明明一发现儿子不好的念头,她就已经反复警告他,让他打消念头。   罗姆好歹也是地下城的城门看守,比起单纯的围观群众多了一点责任感。他看着黑鳞额头眼角深深的皱纹,还有满头花白的头发,心里实在不忍。   他们在废星日复一日地麻木活着,能够建立小家庭已经算是命运垂怜。   黑鳞原先也是一家三口齐齐整整,谁知道她丈夫有一天突然脑域迷失,成了活死人,坚持了半年还是死掉了。黑鳞只剩下小蛇这个孩子,小蛇就是她活下去的意义。   他想想自己,要是妻子和女儿没了,恐怕他也不想活了吧。   “要不,你去求一求烙铁头?”他迟疑道,“也许老大会有办法呢?小蛇也就是个刚成年不久的小孩,对上城来说也没什么重要的……”   黑鳞猛地抬头,盯了他几秒,一下从地上爬起来,疯狂地往大门跑去。   “这事干得……”   罗姆叹气,起身对围观的人群说,“你们回头也要和家里人,左右邻居都说一说。竞技场哪是我们这种人能去的地方?听说里头就是一群老爷围观野兽吃人!老大那是运气好,再说他是海盗出身,我们就是普通人,是能和他比身手,还是和他比运气?”   “能平平安安活到岁数才最重要!”他总结道。   “没错,咱们能活到岁数就不错了,其余的也别瞎捉摸。”另一个年纪大的人点点头赞同。   等看热闹的人都散去,罗姆摸摸光头,走到李紧和卫纵身旁。   “你们肯定没见过这种场景吧?”   卫纵的表情大部分掩藏在胡子下面,眼神里透着见怪不怪。   “我们走南闯北的,什么没见过?”他漠不关心说道,“不过,烙铁头当过海盗?”   李紧也装作好奇地接了一句:“对啊,海盗怎么会跑来废星?”尤其废星还是个人为建立的试验场啊。   “谁知道?”罗姆耸耸肩,“我也只是听说。不过老大人挺好的,不太像海盗。当然了,他确实从竞技场里活了下来,所以脸毁了大半,半张脸都替换成了机械义肢啦。”   卫纵和李紧对视一眼。   “对了,小乌金怎么没和你们一起?”他奇怪地问。其实他已经听说这两人要领养乌金,所以才过来搭话,想问问小孩的情况。   “天太冷了,我让他在家待着呢。”李紧尽量把胸前那一小坨藏起来,表情自然回答,“再说他年纪小走不快,总不能家里有两个壮劳力,还得让个小孩去养家吧。”   罗姆一听,欣慰地点头:“小乌金运气不错,能遇上你们两个。”   几个人又闲扯几句,才互相告别,各自朝相反的方向离开。   李紧刚走出几步,下巴又被个热乎乎的毛脑袋顶了一下。他低下头,正对上乌金谴责的大眼睛。   “……瞪我干嘛?”他下意识地看向卫纵。   卫纵插着兜,无语地翻译:“你说他走不快,他觉得你说得不对,要道歉。”   “他明明一句话都没说!”李紧嘴角抽抽,又低头看儿子,“你是这个意思吗?”   小狮子顶着一头乱毛,严肃地点点头。   “你给我进去老实待着!”李紧一把摁下去,没好气道,“我跨一步顶你十步没问题!倒个蛋蛋的歉!”   他们吵吵闹闹地走进一条垃圾巷。   “你说,咱们要不要乘机去一趟上城?”李紧兜着衣服里的毛团,“最好能把人救下来,救不了,起码找个地方连星网。”   卫纵眼前闪过刚才那个狼狈的女人,心里瞬间酸涩。   他深吸一口气,抓回跑远的思绪:“直接去找雷杰吧,否则以我们旅行者的身份,来到这地方却不打算去上城,实在有点说不过去。”   他们身为“旅行者”,根本不知道上城就是海盗换个身份寻欢作乐的地儿。因此出于好奇,他们盘桓几日,也该有所动作,这才符合到处乱窜的旅行者该有的行事作风。   “去都去了,多找点材料吧。”李紧活动活动肩膀,“唉,我也不求他们有像样的战舰了,有艘汽艇也不错。”   听地下城那些人的描述,上城的老爷们还是那种中古贵族的打扮,甚至追求复古,把脸涂得惨白。女人们都穿着有鱼骨撑的裙子,一张脸上只有嘴巴是红的。   如果是这样,这些海盗恐怕也不是天天杀人劫掠那批。看起来就连海盗也都分三六九等,开始沉迷享乐了,实在不能指望这些家伙来玩一趟还全副武装。   “你还有兔绅士可以用,”卫纵抱怨,“可我的加拉哈德一出来,傻子也知道我是谁了。”   “咳咳。”   李紧这时候突然装模作样起来。   “那个,你想提前收生日礼物吗?”   卫纵疑惑地看向他,半晌突然反应过来。他的生日是一月底啊,就快到了!   “你给我做了机甲?!”他惊喜地喊道,“是比钱爱爱的希望兰好的那种机甲吗?”   “……”   李紧简直服了!   这人简直十句话九句都在吃醋,还有一句在宣誓主权。狮子到处撒尿都没他能圈地盘,这人怎么会是猪崽呢?!   哦对了,都说冰虹鹏是鸟形飞行兽,外形也有点像龙。那就能说通了,毕竟西方龙不就是传说中的守财奴么,天天守着山洞和宝藏什么的……   李紧吐槽归吐槽,说出去人家还以为他凡学家呢。毕竟吃醋的年下小狼狗总是会惹得别人嗷嗷叫,只有本人知道天天被醋渍是什么滋味儿。   “希望兰那是我拼拼凑凑又三年做的,能和你的比吗?”他翻白眼。   “你懂什么!”卫纵自从知道这事,至今想起来都酸。   那可是李紧人生制作的第一台机甲啊,而且还省吃俭用那么长时间才做好,竟然就给了那个小丫头!   昂!不公平!   “我那是给妹妹,这是给老公,能一样?”他故作潇洒地把机甲扭丢给卫纵,实则耳朵红得滴血。   卫纵呆滞地接住自己的生日礼物,脸轰然通红。   对方比他害羞,李紧突然就淡定了,甚至还不知死活地出言挑衅:“嗨呀,这是谁家小媳妇儿脸蛋红得像猴屁股哈哈哈哈!”   “你家的。”卫纵镇定地回视他,然后突然扑过来,把李紧压在一面前甲板上。   李紧吓得一激灵,双手却被扣住拉到头顶,眼前一暗,嘴唇就被温柔地含住。他下意识地闭上眼,两人沉浸在亲昵的气氛里,差点忘记被夹在中间的毛团。   “嘤!”   毛团差点喘不过气,嘤嘤直叫。   李紧回过神,两人才喘着气分开。卫纵郁闷地双手撑在他两边,拿跨顶他:“难怪我爸以前特嫌弃我呢,我现在就特嫌弃臭毛团。”   “闭嘴吧,老子衣服都快被挠破了,麻烦你给翻译一下!”他难道不郁闷吗?大家都是男人,感情正好的时候,还天天只能看却吃不到嘴里。   嘤嘤怪终于把脑袋钻出来,冲着卫纵咆哮:“昂——!” 第90章 野兽竞技场   乌金恶狮咆哮:“昂!”   两位成年人不约而同地翻白眼。   “说真的, 他到底什么时候能变回来?”李紧兜着前襟包裹的奶狮,郁闷道,“我真分辨不出来小东西的叫声。”   他偷瞄了一眼某王储。   更奇怪的是, 为啥卫纵都能准确翻译?   打个比方,他们俩同时翻译《尤利西亚》中的句子。表述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回答:“like a dog,like a god”。   他还在纠结狗和神有什么关系,最后胡乱凑了一句“像汪又像王”,卫纵就已经脱口而出“就像有了软肋, 又像有了铠甲”。爱情中的哀怒喜乐一目了然。   真奇怪, 卫纵凭啥这么了解小不点?   “看我干吗?”卫纵警惕道,“你什么眼神?是不是又在偷偷吐槽我昂!”   “……”   李紧忽然顿悟。   因为这俩就是一路货色, 卫纵纯属推己及人。   两个大人一边捡东西,一边吵吵闹闹, 时不时换个人带乌金。乌金露着个毛茸茸的圆脑袋,认真听两位父亲说话, 经常嘤嘤插几句。然而除了卫纵能猜出他的意思,他最亲爱的爸爸已经装作听不见他的叫声了。   “不过,如果回去给乌金上户口,他要跟谁姓呢?”李紧摸了摸下巴,“要是跟我姓,那就叫李乌或者李金。”   卫纵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   “还是别了,我怕小鬼上学会惨遭霸凌。”他嘶了一声,“你真的没有起名的天赋。”   李紧不服气,又没法反驳。   他这名字又不是自己起的,福利机构统一申报的时候,所有孩子都跟着院长姓李,后面的字就让大家自己从字典上指。那些年龄大的, 或者因为家庭变故无人监管才去的孩子还好,像他这样从小就在福利院的,根本没得选啊!   公民ID又不能随意更改,他接管这具身体的时候也很崩溃,别人喊他小紧紧,或者冲他开黄腔,他除了把对方揍一顿,也没别的办法。   再说了,李乌谐音礼物,李金谐音礼金,寓意明明非常棒!   “跟你姓就好了吗?”他斜眼喷气,“卫怂怂!”   卫纵跟他领口的毛脑袋一起回头,前者嘀咕:“我原名叫卫世诚的……是我妈非得给我改了。”   “哈?”李紧纳闷,“卫世诚比卫纵好多了吧?”   卫纵望天。   他怎么能告诉小卷毛,他妈是因为他撒谎还不认错,一气之下才把精心挑选的名字给换了呢?反正他就算叫卫坨坨,那也是最了不起的卫坨坨,管它的。   “总之小鬼要是跟我姓,就叫卫皓,皓皓之白。”他不甘心,决定还是把自己本名的寓意塞进小鬼的名字里。   他们俩盯着乌金,“儿子,你喜欢哪个名字?”   乌金萌萌地歪着脑袋瞅他们,半晌嘤了一声。   “啥意思?”李紧郁闷地看卫纵。   卫纵无语:“要跟你姓。”   没文化真可怕,等他给小鬼找了老师好好补课,小鬼就会悔不当初地来恳求他改名字,而他一定要冷冷地回复两个字,没门儿!   他们凑够能兑换三口人一周口粮的材料,就朝摆渡车的方向走去。   雷杰再见到他俩,多少有点意外。在他的想法里,这两人怎么也得离开时碰了钉子,才会想到来找他。   “二位是打算要走了吗?”   卫纵粗鲁地敲了敲柜台:“麻烦帮我们换东西。”   “好吧。”雷杰伸手打了个响指,招来一名AI店员替他们兑换。   他靠在柜台边,干脆递给李紧一支烟,“我刚想劝你们,最好把乌金的福利指标用掉再走,至少可以免费基因优化,还有一支稳定剂。等你们继续旅行,还不知道何时回到城市,对乌金来说风险太大。”   李紧接过烟顺手夹在耳朵上,眯起眼瞧着他,半晌淡淡笑道:“我们对这儿挺感兴趣的,还不打算走。而且——”他俯身靠近雷杰,轻声说,“我们还想拓展一下生意。”   雷杰眼中精光一闪,不动声色:“哦?是什么样的生意?”   “说不好,”李紧靠回去,蜜色野性的脸庞显得漫不经心,“只要给钱,我们什么生意都做。像是寻人寻宝,运送货物,运送人……之类的。”   雷杰笑起来。   “好吧,我们可以先交换个通讯录,怎么样?”他看向李紧手腕上的智脑。   李紧直接拒绝:“抱歉,我们只是旅行途中赚点开销而已,不打算和生意对象做朋友。”   雷杰却没有因为他的拒绝而生气。   正相反,他的态度越直白,雷杰的疑心反而越低。地下城的福利计划进入后半段,迫切需要补充一些人口,不过最近边境线布满了要塞的军队,海盗们自顾不暇,雷杰只能自己想办法。这个自荐正中他的需求。   他想了想,开口道:“地下城的人口就这么些,但是垃圾场的规模却不断在扩大,我需要补充一些人手。假如你能帮我送一批流民来,那就再好不过了。”   李紧心里不由松口气,只要有雷杰这句话,他们一旦搞到汽艇或者飞船就能正大光明离开。   他表面不急着答应,反而又提了个要求:“我们还没去过上城,听说那里有个竞技场很刺激,不知道雷老板能不能带我们去长长见识?”   雷杰愣住了,随即大笑起来。   “到底是旅行者啊,”他笑叹道,“我正好有晚上十点一场表演的入场券,你们可以自己去看看。我年纪大了,晚上更适合早早休息,太过刺激的娱乐已经不属于我了。”   李紧顿时用质疑的目光上下扫视他。   雷杰不为所动,微笑着递给他两张入场券。   “我们有这玩意儿,就能直接入城?”卫纵正好兑完东西,从他手里抽过一张,拿到眼前仔细观察,“乌金和稀金属的合金,就做这个?太浪费了吧。”   “有眼光,不过这东西能反复利用,不算浪费。”雷杰耸耸肩,“希望你们的好奇心尽快满足,我还等着新的人手呢。”   他对李紧点点头,转身进了隔间。   李紧低头看手里的入场券,薄薄的一片黑色金属,上面用银白的稀金属镂刻了一个野兽的头像。这头野兽说不上像什么动物,甚至有点人类的轮廓,令他不太舒服。   “走吧,我们先回去一趟。”   尽管乌金用爪子使劲勾着卫纵的领口,甚至讨好地给他舔胡子,王储殿下还是无情地把崽子丢进了睡袋里。   “听好了,我们是去办正事,你不能跟着。”他蹲下去,严肃地戳着乌金头顶乱飞的胎毛,“老老实实在家里睡觉,如果你乱跑被人抓走,我们就找不到你了,懂?”   “嘤——”乌金拿爪子盖住眼睛,用屁股对着他,小小一团蜷缩在睡袋的角落。   “臭小鬼。”卫纵报复地戳了戳他嘟嘟的屁股,又拽了一下尾巴球。   晚上九点半,他们进入了上城。   “先生们,贵宾席在十六层,”竞技场的门童用仪器扫过入场券,恭敬地弯腰,“请尽情地享受这一晚。”   等到卫纵和李紧走到升降梯外,仍然能感受到对方的目光。   “早知道换一身衣服。”李紧低声抱怨。   他们俩进城的时候,随便找了一家店想买两身好衣服。可惜上城的这些店铺和旅馆都只收联邦的虚拟星币,他们又不能动用智脑,只得戴着面具入场。   “哪儿来的乡巴佬……”   升降梯里有不少人,他们一进去,立刻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虽然大家都戴着面具,但是相比周围人的衣冠楚楚,他们那一身黑色的防辐射的长袖长裤,以及脚上蹬着的长靴,都显得和周围格格不入。   “好臭啊。”李紧身旁的女人“小声”抱怨。她戴着镶珠嵌宝的半截面具,还特地展开羽毛扇遮住口鼻,一副嫌弃不得了的模样。   砰!   李紧猛地伸出手,在女人的尖叫声中,拍到了她身后的金属墙壁上。   “贱民!你干什么?!”女人惊慌失措地大喊,眼神看向其他人。   李紧低下头凑近她,面具下的鼻子长长吸了口气,然后看着她讥讽道:“半瓶夜来香都盖不住您身上的虫眼臭,看来您对自己没什么自知之明。”   他身材高大彪悍,俯身充满了压迫感。原本面具女人已经有点脸红,这话一出,她的脸色由红转青,气得浑身哆嗦。   “你——你这个——”   升降梯正在此时停下。   “十二层,您该下了,女士。”李紧直起身,懒洋洋地靠着卫纵,用手指向外头,“不好意思,我们十六层。”   面具女人顿时住嘴。她忍了几秒,狠狠地瞪了他们一眼,就提着裙摆冲了出去。跟着她一起的还有两三个人,而剩下的人都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李紧。   这些人都在琢磨,难道是海盗船上有了什么新人物?   不过就算如此,又和他们这些远离星际航线的海盗贵族们有什么关系呢。   竞技场确实就像李紧印象里的罗马角斗场。它总体呈现长圆形,长轴足有487米,短轴也有455米,二十层不同高度的环形拱廊,从最下方的舞台中心逐层后推,形成了阶梯式的陡坡环顾一周。   这样的设计,会使得台上的一切都能够清晰传到看台每一个角落,而看台上的所有尖叫和掌声则会反复回响,造成极度震撼的音效。   李紧扶着围栏朝下看去,发现舞台周围有一圈合金细网,这层细密的金属网一直笼罩到十层,将十层以下的看台保护得严严实实。   这让他不由疑惑,就算是兽类,也不至于严防到这种地步吧?   舞台内部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古老落后,反而充满了声光电特效。金属网似乎也起到了广告幕布的作用,只是上面不断闪过的广告片,并不是中央城会看到的那些。   “1号蝴蝶,常胜三个赛季,2号一丝不苟,连续二十场不败……”李紧读了两个最先闪过的文字,随后出现了选手,蝴蝶是个女选手,一丝不苟是个老人。   卫纵拉着他往后退了几步:“肯定有古怪,别靠近舞台。”他的预感一直在戳他后背,这里的一切,包括奢华的内饰,高档的座椅,还有干净的舞台,都让他感到极端不适。   有什么东西在黑暗里张牙舞爪地试探着,随时都要冲出来。   李紧指着舞台四周的闸门:“你看见那些门没有?一楼看台和舞台中间,起码有十米的高度差。光看闸门,我还以为这是什么机甲比赛。”   “难道他们拐卖变种人?”   也不是不可能啊,哪怕是德瑞克龙人那样强悍的存在,他们的幼崽也曾经有被盗走的情况。可想而知,那些小龙人落到海盗和黑心行商手里会是什么下场。没了长辈的呵护,个体再强悍,也会被洗脑成奴隶。   卫纵盯着那些闸门,心里也有些怀疑。   “马上就要十点了,我们会知道的。”   庞大的看台座无虚席,整个竞技场内充斥着巨大的人声。这些声音由个体的咆哮和欢呼组成,最后汇聚成舞台上方躁动狂暴的气流——比赛还没开始,观众们就已经嗅到了血腥味。   十点一到,看台骤然变暗。   一道蓝色的光打在舞台上,当人们适应了黑暗,就看到一个女人站在舞台中央,轻笑的声音如同响在他们每个人的耳边,低柔磁性。   这女人身材极为窈窕,穿着火红的紧身长裙,洁白的肩膀和胸脯半露,丰润美艳。   她的面孔在蓝光中模糊不清,声音却在空气里回荡。   【先生们女士们,今晚是个决胜之夜!我们会看到蝴蝶夫人和一丝不苟展开殊死决斗!】她用力地指向舞台两侧升起的高台。   两座高台如同牢笼,激光束严实地笼罩住高台,里面各自站着一个人。   看台疯狂了!欢呼和咒骂的声音如同海啸席卷整个竞技场,震耳欲聋!无数鲜花和首饰砸向选手,却又被金属网拦下,掉进了看台和网之间的空隙。   【感谢大家的打赏,我们会一一收起送给选手】   女主持人娇笑一声。   【当然,是送给活下来的那位选手】   看台响起阵阵嘘声。   【但是呢,在大餐开始之前,我们可以先品尝一道可口的小食,现在就让我们开始吧——】   主持人激动地喊道:   【女士们,先生们,请大声地喊出我们的口号!】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包括李紧他们这个包厢的其余五位客人。   他们打着领结,戴着高礼帽,女人们束着细细的腰肢,优雅美丽。但在此时,这些人抓住围栏,拼命地挥动拳头,眼角近乎崩裂,脖子青筋直绽,唾沫从他们一张一合的嘴巴里飞溅出去。   他们嘶吼着、疯狂地咆哮着。   “不死不休!”   “不死不休!”   就是不死不休! 第91章 那是什么?!   “让我们尽情狂欢吧!”   主持人朝看台舒展双手, 作出拥抱的定格姿势。她的胸前波涛汹涌,汗水顺着额角一路滑到白腻的沟壑里,如此鲜活动人。   然而下一秒, 她消失在了原地。   李紧被周围的人声震得头晕,见此情景靠了一句。   “搞半天是全息投影。”他拽过卫纵的手捂住自己耳朵,烦躁地抱怨,“我脑袋快炸掉了!”   卫纵见状直接踹了围栏一脚,砰的一声巨响, 围栏发出摇摇欲坠的断裂声。   “啊——”正扶着围栏的几个人吓得失声大叫, 都纷纷朝后推开。   卫纵冷冷道:“吵死了。”   那几个人看看眼前又高又壮满脸胡子的男人,都识相地闭上了嘴巴。这一看就是个在海盗船冒尖的新人, 满身都是血腥味,他们这种安逸许久的可没法比。   “出来了!”其中一人忍不住小声说。   所有人都看向下方的舞台。   一个浑身赤膊的男人从升起的闸门里走了出来。   他的影像同时出现在了四周的金属网上, 那样消瘦、黝黑,神情那样的恐惧和犹疑, 他虽然自己走了出来,但又仿佛被驱赶似的,脚步踉跄。   这竟然是个看起来还没成年的男孩。   有人在他瘦得惊人的身体上,用特殊的荧光材料画了一条长长的蟒蛇。蟒蛇顺着他的脖子爬过后背、前胸、后腰,最后停留在了暧昧的尾椎骨,蛇信没入了谷峰里。   男孩茫然地向前,摔倒在舞台边沿,那条蛇便像活过来了,在他身上蜿蜒游走,其中隐晦的青色令看台上的男男女女都发疯一样地敲打着金属扶手,恶意扑面而来。   他爬起来,抱着自己浑身战栗看向四周, 环形的巨大看台在他眼里模糊成一片,分不清那些可怕的声音具体从哪儿来。   ‘妈妈……’他嘴巴开合,含着眼泪绝望地喊道。但他却连自己的声音都听不到。   上方的看台里,李紧眼里闪过厌恶和焦虑。他瞥了一眼旁边那几个人,发现他们各自都露出了极力忍耐的丑态,不由感到一阵恶心。   “怎么办,我们有办法救他吗?”他用极低的声音问卫纵。   卫纵蹙眉望着舞台上那个孤零零的人,又再次地想起来先前那个头发花白的女人。救?如果可以,他们当然想救人,可事实是,他们一旦把人救下来,就会引起在场所有海盗的注意。   更别提还有个雷杰。   这事光是想想,就知道决不能干。   他们目前没这个能力去救人,来竞技场只是确认了这一点。再说,废星人如果不自己奋起反抗,指望有外力援救,也只能祈祷他们能够顺利离开这里了。   “来了!一丝不苟来了!”   包厢里的男女再也顾不上畏惧卫纵,都激动地围到围栏边,伸着脖子看向另一边的闸门。   嗡————   那道十米高的厚重金属闸门缓缓朝上升起,发出了让人牙酸的铰链声。一条漆黑发亮的尾巴从下方的缝隙里,迫不及待地钻了出来,在尾巴的末端,长着倒三角的肉棱。   “嘶……”   名叫小蛇的男孩惊恐地回头,他站在舞台上,还没看到那条异端的尾巴,就已经听到了那个声音。那个沙哑的、带着古怪响鼻的声音。   让他毛骨悚然。   “什么东西?”他忍不住后退几步。   可这扇闸门对他而言太过高大,随着门升到一半,里面露出的怪物的真容,令他整个人呆在了原地,甚至连恐惧都已经因为恐惧而遗忘。   一个十来米的怪物蹲在闸门里,它总体外形更像巨型蜥蜴,但却比蜥蜴多了一个厚实的甲壳,以及后背八条五米多长的触`手。   它倏然回头,倒三角形的头甲扣在它丑陋的黑灰色的头颅上,四对复眼不停地翻动,随即统一盯住了舞台上的瘦小人类。   “嘶……”   美味呀,人类。   它咧开嘴,一条灰色挂满粘液的舌头缓缓伸出,隔着八九米的距离,抚摸了一下它的小猎物。舌头顶端难耐地弹开,露出里面一圈细细密密的尖齿。   小蛇朝后倒在了地上。   他一动也动不了,大脑一片空白。   这样的……这样的怪物……   他怎么可能赢得了……——   “站起来!快站起来你这个*子!废物!”   男人们双眼暴凸,扯着嗓子嘶吼:“快爬起来!给他武器!给这个废物武器!随便什么——”   “小可怜,我简直不忍心看了……”女人们捏紧手帕,兴奋地盯牢舞台。   十六层的这个包厢,因为有李紧二人,反而异常的安静。   五个海盗贵族后悔不迭,甚至犹豫着要不要离开。他们甚至不敢小声喊一句加油,因为那两个高个子新海盗一脸凝重地站在他们旁边,就让整个包厢的气压低得快压弯他们的脖子了!   “……无聊,我走了。”终于有个礼帽男忍不住,嘟囔了一句似是而非的借口,就顺着墙边溜了出去。在他起头后,剩下四个人也都偷跑了。   李紧和卫纵当然不会阻拦他们。   “要知道这是帮怂蛋,我一开始就应该把他们丢出去!”卫纵焦躁地踹了一下墙面。   “这到底是什么怪物?”李紧后背发毛,眼睛一直无法离开舞台。   那怪物终于出来了,它就像狡猾的猎食者,竟然顺着舞台下方的过道爬了一圈,就像在炫耀自己的能力似的,全方位向看台的观众展示自己丑陋可怖的外表。   显然这方式极受欢迎,它爬到那里,那里的看台就响起阵阵尖叫欢呼,数不清的鲜花砸向金属网。   “不可能……”卫纵困惑地扶额,“它的外形看上去像巨蜥融合了虫子章鱼之类的,但……但这个表现未免智商也太高了,简直离谱?”   合成兽在海盗的地盘屡见不鲜,不光有星盟里的大商人喜欢,甚至各个国家也会有贵族或者有钱人,暗地里玩这些东西。但合成兽不该有这样高的智商,否则人类早就玩完了。   最离奇的是,有智慧,却不想着逃跑,反而如同古代的角斗士一样,对于被当成兽类一样观看好不愤怒,乐在其中……   太古怪了。   终于,场外有人丢了一把长`枪到舞台中间。男孩连滚带爬地过去,双手握住那柄长`枪,就好像这玩意儿能保护他不被怪物伤害一样。   李紧不忍再看,如此庞大的怪物,哪怕是他们,除非驾驶机甲手持热武器,否则想要凭借肉搏,多了个冷兵器也用处不大。   更何况是一个瘦得皮包骨的孩子呢?   他真不知道,传达那些错误信息给地下城这些孩子的,到底是什么样的魔鬼!人性之恶,比怪物更加可怕。   怪物轰然跳上了舞台,那些触`手张牙舞爪地在它四周舞动,它露出如同人类一样邪恶的笑,猛地朝前伸出脖子,那条灰褐色的舌头冲男孩张开,涎水不断地低落在地面上,竟然冒起白烟。   “啊啊啊别过来——”男孩崩溃地大喊,手里的冷兵器差点握不住。   为什么说这只是一道开胃点心呢?   因为两者相对,几乎不存在搏斗的过程,只是一场单方面的屠杀。   怪物冲他嘶鸣,浓绿的涎水溅到了地面上,男孩在一股股的白烟中,终于不堪重负,大吼着举起长`枪向前用力刺了过去。   噗嗤!   枪头刺进了怪物的身体。   他浑身发抖地抬起头,不敢置信地看着枪头的位置。就在他刚要松口气的瞬间,怪物的伤口突然开始蠕动,那些肉筋肌理吞噬了枪头,它冲他裂开嘴,八条晃来晃去的触`手猛地静止,随即如同闪电般扑向了男孩!   噗嗤噗嗤——   连续的戳骨穿肉声响起,男孩喷出一口血,立刻被触`手高高举到了半空中。他缓缓地低头,看见自己的大腿被四条触`手贯`穿而过,而他的肚子……他的肚子好冰……   李紧低下头,扶在围栏上的手背青筋绽出。   他咬着牙,男孩凄厉的惨叫在竞技场内回荡,然后立即被雷鸣般的掌声盖了过去。这太恶心了,太讽刺了!这些人——就跟男孩为他们奉献了精彩的演出似的,为了痛苦和血腥而鼓掌。   “我们——”   “我们救不了他,”卫纵咬牙切齿,“他被动了手脚!”   李紧茫然:“什么意思?”   他顺着卫纵的目光看向舞台中央,倒抽一口气。   原本已经奄奄一息的小蛇,突然像抽筋一样挣扎起来。他的身体在半空中不断地痉挛,扭曲成怪异的形态,这会引起人类本能的恐惧。   突然,他整个背部隆起,仿佛有个钩子勾住了他的皮囊,把他吊在那里。   “那里面……有什么东西!”李紧倒退一步。   下一秒的画面刷新了他的三观。   一股股的黑色触`手破开了他的脊椎和皮肤冲了出来,在半空中炸开一朵黑色和红色的花,内脏和血肉如同落雨一般四散,骨刺穿透了男孩的整个脊背。   他变成了一个怪异的驼子,驼峰上飞舞着同样的触手,骨刺随着他的呼吸朝两侧张开。   “嘶——”他愤怒地朝下方的怪物咆哮,眼睛蒙上了一层白翳。   李紧这下明白卫纵的意思了。   哪怕就剩一口气,救下来也是个人,现在的男孩,救回来也没用了。他在踏上舞台以前,就已经被竞技场的人加以改造,可他自己却不知情。   天啊。   新诞生的怪物挥动触`手,试图摆脱对方的控制。李紧以为竞技场的人会结束这场怪物对人类的屠杀,至少留下变成怪物的男孩,没想到一丝不苟却毫不留情地把男孩狠狠掼到地上!   那些骨刺全部断裂,倒插进了男孩的身体里,他嚎叫着求饶,头顶的黑影仍然慢慢覆盖住了他,朝他整个压了下来。   “不不——妈——”   男孩属于人类的声音戛然而止。   现场一片窒息般的安静。   怪物的身下咕嘟咕嘟地溢出了鲜红的血液,那些新生的触手在它四周弹动片刻,最终一动不动。   【太精彩了!意料之外的美味可口!】   红衣女人再次出现,她踩着高跟鞋,咔哒咔哒地走到怪物旁边。   【不愧是一丝不苟!大家的掌声在哪里?】   轰!   现在第二次爆发出潮水般的鼓掌。   女主持人拍着身旁小山一样的怪物,脸上的笑容好似凝固一样,前后毫无变化。   【真是名副其实啊,我们的连胜冠军!它还在为我们打扫舞台,我该为它颁发一个优秀员工的奖牌】   现场响起哄堂大笑。   那怪物埋着头,庞大的肉山一样的身躯不断蠕动,那些鲜血竟然逐渐变少。等它抬起头,舌头上的口器还咬着一块带着毛发的皮肤,似乎十分勉强地吞了下去。   不到十分钟,它就将洒落半个舞台的血肉舔得干干净净,男孩的残躯连骨头都不剩。   “……”李紧毛骨悚然,竟然感到一丝恐惧。   不管竞技场的人怎么改造的男孩,可他们改造他,竟只是为了让他死得曲折一点吗?   他有种想吐的冲动,甚至想不管不顾地离开这里。   “看来所谓的蝴蝶夫人,也指的是怪物了。”卫纵伸手捂住他的眼睛,低声说,“你还记得那两个选手吧?”   李紧疲惫地点头。   “如果怪物已经如此智慧,那么选手的意义何在?”卫纵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渐渐将他的心脏拖入深不见底的黑暗里。   “刚才那个一丝不苟出场的时候,代表一丝不苟的那个老头仍然在立柱上站着。反而是另一头的立柱降到了舞台下方去。”   “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   李紧已经猜到了。   “我想,怪物是由人来操控的。”   卫纵冷静地说出自己的猜测。   没错。   李紧拽下他的手,看向包厢墙面上的那些海报。海报颜色各异,上面似乎是一些往届的明星选手,它们都有类似于“心灵链接之战”之类的宣传语。   当时他俩一看即过,根本没在意。   李紧眉头紧锁:“难道是精神链接?就像我们操控机甲一样。”   卫纵眯起眼远远地观察那个白色立柱,立柱四面被激光束包围,无法看清里面的人的。   “应该是的,他们把人类和怪物通过特定的链接装置连在一起,一到了比赛,就开启链接,人类的意识侵占怪物的躯体……”   “真他妈是疯了吧?!”李紧低声咒骂。   他喘着气,扭头看向那个乖乖走进闸门的怪物,“那东西……会不会也是人变的?”   “它身上很明显有巨蜥和章鱼的特征,主体像放大版的甲壳虫。它是合成兽。”卫纵顿了一下,“但他们应该已经在朝这个方向尝试了。”   比如可怜的男孩。   卫纵心里原本想着,至少也要借用雷杰的关系,把男孩的尸体带回去。至少可以告慰那位绝望的母亲。   不过现在看看,有尸体还不如没有。好歹在黑鳞心里,她的儿子一直还是那个瘦弱的年轻孩子,而不是一个背生骨刺的怪物。   李紧轻声说:“我录下了一些画面。”   他们默默对视。   “我不确定,这样做是否正确,”卫纵摇头,“就算他们活得悲惨、麻木,甚至随时会死,但现在他们还活着……如果我——”   如果他没有成功,就等于利用了地下城人,还把他们送上了死路。   “这是唯一的办法!”   李紧坚定地拍拍他的脸,“我不相信地下城的人都自愿成为怪物的口粮,成为试验品!我们把事实告诉废星的人,让他们自己做选择。”   他像在说服卫纵,也在说服自己,“我们必须要占领废星,让这些嘉莱万斯的人,回到自己的祖国去!”   两人碰了碰拳,不再看剩下的比赛,转身朝外走去。   夜深人静。   上城的人似乎都聚在了竞技场,街道上所有的建筑物都一片漆黑。他们快步走向城门,一路默默地记下路线。   “我看见空港的标志了。”李紧悄声说,“真的不去看看?”说实话,要不是两人现在有了一个更具体的目标,他恨不得现在就去空港,随便什么飞艇,偷了就跑。   “今晚不行,”卫纵哼了一声,“你信不信,雷杰肯定等着我俩呢。”   真的假的……   李紧在心里嘀咕,不是年纪大不能熬夜吗?要是等他们,为什么不干脆一道去竞技场?   等他和卫纵一前一后走出城门,他睁大眼睛看向路边,忍不住骂了一句。   操,还跟给猪崽说准了!   只见黑暗的道路边停着一辆旧式的马车。这辆马车通体黑色,而前面正有一匹机械马打着鼻息,不安分地踏动金属的马蹄。   “夜安,先生们,”雷杰推开门,坐在车厢里望着他们笑,“今晚的表演精彩吗?”   卫纵冷漠地看着他。   “没看完,”李紧歉意道,“你知道,这种表演形式对我们实在有点,过于刺激。”他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很新颖,确实精彩。”   雷杰了然,满不在乎地挥挥手:“第一次看的人都受不了,有点血腥。”   “呃,的确如此,所以其实我们还挺想再看看的,”李紧尴尬地摊手,“而且这里的晚上没什么看头,连路灯都没有。”   “所以你们什么也没买?”雷杰开了个玩笑。   李紧背后悚然一惊。   他们当然没买东西,毕竟又不能联网。   雷杰这么说到底什么意思?   卫纵很不客气地开口:“除了那些怪物,乌漆嘛黑有什么可买的?”他不屑地翻了个白眼,看的李紧差点笑出声。   “……那可是竞技场的宝贝,禁止出售。”雷杰老是被卫纵杠,再淡定也难免感到不愉快。最倒霉的是,他还得靠这两个人给他弄点货。   要不是边境线突然戒严,而他的身份又很难在戒严的时候顺利通关……那些海盗一个个就跟吝啬鬼似的,甚至不愿意出借一艘星舰!   “我给你们一张临时通行证吧,”他无奈地掏出卡递给李紧,“一周好吗?既然这里没什么好玩的。”   “也许三四天就差不多了。”   李紧微笑,捏着卡片晃了晃。   “好吧,先生们,需要我送你们一程吗?”雷杰朝里面让了一下。   两人上了马车。   半夜一点多,雷杰注视着两人走进地下城的入口,随手敲了一下马车车壁。机械马昂首无声地嘶鸣,抬起四蹄朝上城奔驰而去。   卫纵二人却没有立刻回去住所,他们进入地下城后,直奔烙铁头的房子。   地下城的夜晚依然有居民进进出出,在酸雨季来临之际,比起生存,睡眠已经成为最不重要的东西。   烙铁头当然是例外。他光靠西城区这一大片房子的收入,就已经可以躺在家里享福了。他睡在自己宽敞的卧室里,搂着地下城最美的姑娘,对方还怀着他的孩子。   他总是失眠,就一下一下地轻轻抚摸着怀里人的肚子。真希望是个小姑娘,那样应该比小子要安全一些……   烙铁头胡思乱想着,直到听到楼下客厅传来的轻响。   “……”   他眯起眼,左手从女人的颈子下抽出,然后在枕头下方摸出一把老式的脉冲枪,无声无息地闪出了房间,摸黑朝楼下走去。   真没想到,这年头竟然还有敢偷到他头上的人。   他怀着一股子轻蔑靠在楼梯墙角,侧耳细听动静。就在这时,他的眼前突然闪过黑影,一个冰冷的东西抵住了他的喉结,传来极轻的刺痛。   刀!!   “我投降。”烙铁头毫不犹豫地举起双手。   周围一下变得亮堂,他这才看清楚,一个青年双腿卡着他头顶上的楼梯栏杆,倒吊在他面前,手拿一柄冰冷的长刀抵着他。   他大吃一惊。明明他才从上面走过,这人到底怎么做到的?难道早就埋伏在楼上了吗?   此时另一个人从拐角走出来,与他不过半米之隔。   “你好,烙铁头。”   卫纵从他手里拿走脉冲枪,平静道,“我们谈一谈。”   烙铁头张大嘴巴,一时无语。   难道说拿刀威胁人就是现在年轻人谈话的方式吗? 第92章 我要废星   “别紧张啊, 城主。”   李紧腰腹用力,翻身落在烙铁头身后,刀依旧稳稳横在他的脖子前方。   “你们到底要谈什么?”烙铁头镇定地问。   卫纵盯着他:“你以前当过海盗吗?”   “海盗, ”烙铁头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忍不住自嘲,“我要是当过海盗,还会被丢去竞技场吗?还是说在这个鬼地方盖房子?”   他轻蔑地睨着卫纵, “哦, 我忘记了,你们哪知道竞技场什么样……”   “我们今晚刚去过, ”李紧打断他,“你知道黑鳞的儿子签了参赛协议吧?他已经被那些合成兽杀死了。”   烙铁头嘴唇轻颤, 没再说话。   黑鳞白天来找过他,反复求着他的情人。可他知道那没用, 自己也没本事从上城捞人,所以一直待在卧室没去见对方。   他见了不少这种事,因此很快就把那点儿情绪压了下去。   “……既然你们去过了,就该知道,我和地下城其他人没区别,也不是上城的‘自己人’。如果你们有事找我,就不必白费力气了。”   卫纵轻笑一声:“你放心,我们让你办的事,肯定不会超出你的能力范围。”   “首先,你是雷杰放到地下城的牧羊犬,这点你不否认吧?”   烙铁头欲言又止,神情十分困惑。   “我们去过竞技场了, 城主大人,”他嘲笑道,“您这个身手,也就是个下酒菜的水准。”何况就算烙铁头运气好赢了一场,竞技场也不会放走他,而是会逼迫他一场接一场的表演,直到死为止。   废星实际上的控制者是雷杰,这里是他的货舱以及试验场。除了他,还有谁能把烙铁头从竞技场捞出来,任由他在地下城盖房子收租金?   “你也没有注射雷杰的稳定剂。你知道他在干什么。”   李紧补充了一句。   这里的人外表多少都有些基因异变,烙铁头反而除了半张脸是金属,全身上下都看不出任何问题。   “你们想干什么?”烙铁头的语气变得惊疑不定。   “我们觉得废星很不错,”卫纵转了转脉冲枪,“就是上城和雷杰有点碍眼。”   烙铁头压抑不住地低喊:“你们疯了吗?!”   他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用看疯子的眼神来回看着卫纵和李紧两人,“我可以当做没听过这话,现在请你们离开!”   “想想你的孩子,城主。”卫纵突然笑了起来。   “你想过他的未来吗?他以后是不是也要成为雷杰的试验品,没到年龄身上就冒出尾巴,或者鳞片……也许上城看中了,就把他丢进竞技场,给那些海盗取乐子。”   “你知道小蛇是怎么死的吗?”   烙铁头浑身颤抖,看着面前小小的光屏上的画面。   那个他认识的年轻孩子,变成了一个怪物,活生生被合成兽吞吃。他和别人不一样!他曾经近距离地面对过那怪物,那个山一样的黑色异种!   他的半张脸都被怪物的尾巴砸碎,还差一点点——那怪物就要撬开他的头盖骨,吃掉他的脑子了!   至今他都无法轻易入睡,只要闭上眼,仿佛还能听到竞技场铺天盖地的呼啸,耳边还有带着恶臭的一阵一阵的沉重的嘶鸣。   “你运气真得很好,雷杰根本没打算让你死。”卫纵极轻地耳语,“否则你一开始就会像小蛇一样,直接改造完了再丢到舞台上去。”   卫纵直起身,眼神冷淡地看着失魂落魄的中年人。   “废星不会存在很久了,雷杰需要大量的人,说明他已经提前知道,地下城会有很大的人口缺口。你们不反抗,就是等死。”   烙铁头浑身一震。   他就像睡了很久的人突然从梦中惊醒,卫纵的每一句话都印在了他的脑子里。   都是真的……这两个人没有骗他。   他知道。   烙铁头想到了一墙之隔的情人,想到他未出生的孩子。   对……不可能有什么小女孩了,因为地下城已经许久没有女孩诞生。大家仿佛自动忽略了这个奇怪的现象,只是麻木地生,麻木地养。   他是卡夏人,和很多边民不同,他甚至没有机会回去自己的国家。   因为卡夏直接灭亡了。   卡夏死于内战,海盗趁虚而入,掠夺了大量的财富,还有人口。他从少年开始就辗转在各个海盗船,在最底舱和同胞们一起干苦力。   他原本已经混到了中层,因为不忍看见一个同胞被当众侮辱,他出手干涉,就被丢给了一群竞技场的贵宾席,最后来到了废星。   烙铁头知道一个正常的富裕的国家是什么样,他也知道蓝天是什么样,绿草又有多么芬芳。他有过幸福的年少时光,那支撑了他几十年努力活下去。   难道他不想重返那样的世界吗?   就算他活够了,可他还有孩子,地下城还有这么多把他当成城主的人。这里很多人甚至都没见过星舰,会可笑地把汽艇叫做“会飞的船”。   他越想越无法平静,眼底深处待灭的火星开始重燃火光。   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他有思想有灵魂。   没有人天生是奴隶,没有人不向往更好的生活。很多时候,只是因为他们没见过“更好的生活”是什么样,所以才能像老黄牛似的忍耐着,直到流干净最后一滴血汗,颓然倒地。   他们缺少的不过是一个引路人。   一颗启明星。   卫纵心想,劳资把启明星的角色都让给你了,希望你不要不识抬举。   烙铁头显然是个识抬举的人,也可以说,这念头其实一直压在他心底最深处,不敢去琢磨而已。可他眼睛刚亮,又黯淡了。   “不是我不想,可是废星再废,也有控制塔,有守军的。”   他摇摇头,“何况上城还有个竞技场,那里有至少六个异兽操控师,除非空对地压制,否则等闲军队都对付不了那些合成兽,何况我们这些人。”   上城那帮醉生梦死的贵族都不是问题,甚至雷杰本人,除开他那些店员兼保镖,也不算难对付。最麻烦的就是控制塔的守军和竞技场的怪物。   卫纵一直关注烙铁头的表现,见状收起了脉冲枪,非常和气地拍拍他。   “雷杰,还有上城我们都能解决。控制塔那边,只要能切断对外联系,也不麻烦。关键是你得说服地下城所有人,这么多异化者集合起来的力量可不是那么简单的。”   李紧也收回了刀,一看王储殿下没在意,就暗搓搓地收进了自己的空间扭。   “你们得想办法搞到一艘大点的交通工具,最好看看有没有小型运输舰,再搜集足够的跃迁能量。打包所有地下城的居民,准备物资,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他叉着腰打量烙铁头,“不过你也算城主,相信应该难不倒你吧?”   “是很难,但我当然可以做到!”烙铁头不高兴地反驳,又怀疑地看他俩,“就凭你们两个人,真能对付竞技场,还有雷杰?”   卫纵一拍手:“差点忘了,你得先告诉我们雷杰在城里的住址。”   “……连这都不知道,还……”烙铁头差点吐血,可再不满,也不得不交代地址。   “还有四天酸雨季就要来了,”卫纵告诉他,“酸雨来的第一天浓度最高,所有人正好有理由不外出。你可以在那之前做好准备。我们七天后争取离开。”   说完这些,两人就要离开。   烙铁头跟着走到门边,表情复杂地看着他俩。   “你们就这么放心?万一我转头去告密呢?”   剃着短发茬的青年噗嗤笑出声,顺手将耳朵上的烟塞给他:“你告密图什么呢?图雷杰最后杀死你们一家?何况前期我俩行动失败也牵扯不到你,你不傻,我们也是。”   “期待离开的那一天吧,烙铁头。”   离开!   烙铁头为这个词而心潮澎湃,久久凝望着他们消失的街角。   李紧二人直接回了住所。   因为今晚他们迈出了一步,雷杰也是一样。所以今晚会是雷杰警惕心最高的一晚,他放任李紧两人独自去竞技场,却又等候在城外,话里话外试探他们的态度。   不适合轻举妄动。   卫纵走到门边,冲他嘘了一声。   “?”李紧懵逼地跟着停住,差点以为家里进了贼。下一秒,他突然领悟这人要做什么,不由翻白眼。   甚至很同情乌金。   卫纵隐藏起呼吸和脚步,悄无声息地从露台翻进了大房间。角落里的床垫上,一个黑色的双人睡袋里有些微的起伏。   此时无论乌金有多能扛,也应该已经睡熟了。   卫纵在黑暗里坏笑一声,像个幽灵似的摸到睡袋旁边蹲下,魔爪探向了睡袋鼓起的小小一角。如果此时能出声,他肯定会对李紧一本正经地解释,关于如何训练孩子的警惕心。   而现实就是,李紧靠在露台门边,看着这个无耻的便宜爸大半夜地吓唬小孩儿。   异变陡生!   就在卫纵的爪子即将碰触到睡袋的前一秒,一道黑影从睡袋里猛地窜出!   这道黑影快如闪电,凶猛无比地扑到了卫纵的……   的手上。   “啊呜!!”   黑影狂野地甩着头,来回撕咬卫纵的虎口!   “草——”卫纵吓了一跳,一把握住黑影提到了半空,“什么鬼!?”   李紧被眼前的画面蠢到忍无可忍,死鱼眼打开了照明。   “……”   “……”   卫纵和手上的乌奶金面面相觑,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松口。”他郁闷地晃了晃手,“一口奶牙,磨得我皮痒。”   乌金还吊在他手上呢,粉嫩的肚皮拉得老长,尾巴在空中放松地乱晃,顶端还有个绒毛球。他听到卫纵的话,不但不松口,还坚韧不拔地扒拉着爪子,直到整个狮都攀在他手上。   卫纵瞄了一眼李紧,对方正嘲讽地看着他。   他只得干巴巴地表扬奶狮:“非常好,非常有警惕心。”   乌金冲他哈气。 第93章 卫耀的发言   李紧上前兜住奶狮的屁股, 把崽子抱过来。   “您再折腾下去,恐怕我就只能当单亲奶爸了,”他讽刺卫纵, “不知道的,还以为您的生长环境有多险恶呢!”   卫纵瞄了瞄不停冲他哈气的崽子,对方圆润的小身体炸开一片胎毛。他稍微感到一点心虚,但随即理直气壮地吹起胡子,对着乌金点点点:“炸毛精!”   浑身还带着斑点的小狮子暴躁地狂嘤。   “嘤——嘤嘤嘤嘤!!”   “……吵死了。”李紧一阵窒息。   现在他两个都不太想要了。   “赶紧的吧, ”他粗暴的打断两人, “掏家伙,实在受不了你们汪言嘤语的!”   乌金还是人形时, 好歹他不必总要卫纵当传话筒,关键是卫纵传着传着就和奶金打起来, 语言不通还能吵翻天!啊,好烦!   卫纵哼唧一声, 从空间扭那一堆东西里翻,足足翻了十几分钟,才找到一个冷凝箱。   小箱子也就乌金那么大,一打开,里面溢出冰冷的白气,八支淡蓝色的针剂分别固定在两侧。   “呜……”乌金还没注射过任何疫苗或者稳定剂,见状忍不住往李紧怀里缩。   他转了一圈,整个上半身都躲进李紧胳膊夹缝里,只露了个圆圆的屁股和尾巴在外面。   卫纵得意地笑起来。他从小就不害怕打这些东西,哪像炸毛精胆子一丁点大!他快狠准地给乌金注射稳定剂,小东西还没感觉到疼之前,就已经结束了。   “我要给你打针了哦。”他还故意拿着指头, 对着奶狮的屁股蛋戳了一下。   “昂!”奶狮发出凄厉的惨叫,活像被人虐待似的。   随即它突然转换了形态,变成了一个光溜溜的小男孩。   “卫纵大坏蛋——昂——讨厌讨厌——昂好疼!爸昂!!”他一边努力往李紧怀里钻,一边嚎哭,完全没发现自己已经开口说话了。   李紧抱稳他,吃惊地低头看半天:“稳定剂还能美容?”   他怀里的竟然不再是那个小黑球了,而是个正常肤色的奶胖的男孩。   乌金不但比变形之前白胖许多,好似个头也稍微长了一些。好比原先五岁的个头,现在好歹有个六岁了。   重了不少。   乌金这时也发现不对劲,抽抽噎噎地拔出脑袋,顶着乱毛迷茫地看着他俩。他拿小手揉揉眼睛,然后张大嘴巴看着自己的手。   “我掉色啦!”他吓得一个激灵。   卫纵刚准备开口嘲笑他,触及李紧警告的眼神,不得不憋了回去。   “稳定剂哪有这功能?他那是受到上一代的影响,又营养不良,脑域和异化体的发育都被迫延缓了。变成第二形态等于是一个释放,再加上这几天大量进食,身体恢复了。”   李紧把衣服拿出来给乌金,发愁地看着地上白白胖胖的小鬼。   “看来也得美黑了。”这样出去就跟哪家的贵族小少爷似的,和乌金长得一样,但乍一眼却认不出来。肤色和体态对人的外貌影响太大了。   他帮乌金处理了一下皮肤,又提醒卫纵掩饰瞳色。   “我们得在这几天解决雷杰,酸雨季一来,他就不会再频繁外出。”卫纵抱臂望向窗外,外头的空气越来越难闻了,哪怕有过滤口,闻起来依然刺鼻。   李紧想了想:“明天吧,让烙铁头鼓动大家集中去兑换,可以拖住雷杰。”   乌金仰着头瞅瞅他,又看看卫纵凝重的侧脸,忍不住伸手拽他。   “爸,咱们要干掉雷老板吗?”他用手捂着嘴小声说。   “小鬼,”卫纵实在忍不住把他拎起来,“是我和你爸,不是‘咱们’。你就老实待着吧!”   乌金反射性想哈气,然后才反应过来哈不了。   他还是个崽,人形很容易受到第二形态的影响,成年人则能够自然地在两者之间切换,而不会混淆自己的生活方式。   不过他正好提醒了李紧。   乌金脑子很聪明,也有些早熟,还莫名地很有责任感。比如第一次见面,他都不知道逃生舱里的人是好是歹,就特别操心卫纵的死活。   他不该忽视小家伙的想法,万一乌金担心则乱就不好了。   于是李紧把大概计划简化一番告诉了乌金:“……如果顺利,再一个礼拜,我们就能带着地下城所有人一起离开了。”   乌金双眼发亮,他略掉那些听不懂的细节,高兴地蹦跶:“太好了,我希望大家都能和我一样不再受苦!”   虽然他很幸运地遇到紧紧和卫纵,但是地下城里还有那么多人仍然在受苦。他的小伙伴们常年吃不饱穿不暖,每年酸雨季都会有人离开。   如果爸爸们能帮助地下城的人,那就太好了!   李紧笑了笑:“如果你想帮忙,不如带着你的小伙伴尽量去搜集物资,食物之类的都攒起来不要动。”   “好的!”乌金傻笑。   第三天,烙铁头组织了好几批人,开始不间断地前往马戏棚兑换食物。无论能不能走,食物在酸雨季都必不可少。   他相当聪明,只找了那些头脑灵活,在每个片区都交际广阔的人,把这些人作为带头者,暗自引导人群。   至于大部分的废星人,按照他的话说,只要不让他们去死,号召这些人做什么都行。   “我去过雷杰的家,他家里有不少合成人,各个都有军人的身手。”烙铁头抽着烟,眉头紧锁,他隔着烟雾凝视着两个年轻人,心里既期望又忐忑。   “你们千万要小心。”   李紧对他观感不差,闻言笑道:“控制雷杰是第一步,所以我们会尽量不动声色。不过真要动手,相信我,我们俩不会输。”   更何况他俩都是高精神能力者,他有超A级机甲,足以应付一屋子的合成人。   可惜卫纵的加拉哈德是3S级机甲兵皇,一旦出动就会引起巨大的动静,太容易暴露。他倒是送给卫纵一台机甲,但是这家伙宝贝得要命,他只不过稍微提了一句,卫纵立刻炸了。   敢情他费劲做的机甲只能沦为变态猪崽的收藏品……好气!   天色暗得发紫,日头未升,暗红的月亮依旧悬挂。   乌金带着家长给的小号空间扭,和小伙伴们一起钻进了垃圾山里。   就算涂黑了皮肤又换上旧衣服,他此时的精神状态也和其他孩子截然不同。   “这小子……不会长不高了吧?”卫纵盯着乌金的背影,忧虑地嘀咕,“好矮的王储……历代最矮王储……”   李紧当做没听到,他心里还当自己是未婚小青年呢,卫怂却开始操心找什么样的儿媳妇,会不会临老被拔维生管。   就离谱。   反正他是不担心的,呵呵。   他们顺利地进入上城,也许是天色过早,又或许是酸雨季即将来临,白色的街道里漂浮着淡淡的雾气,地上和墙面都凝结了一层水珠,显得灰蒙蒙的。   这里只有几个主要街道有监控,因为靠近垃圾场,信号也时常不灵。   李紧和卫纵拐去了北边靠近城墙的街区。   道路平整,两旁都是岩石垒成的墙裙,一栋栋独栋房屋悄然立在浓雾里,窗户黑洞洞的,就像眼睛在注视着路过的两人。   “走了。”卫纵侧耳倾听,半晌肯定地说。   他俩走进了两栋房子之间一人宽的深巷,然后直接顺着墙攀爬上去。   这里的房子并没有什么额外的防护措施,侧面有盥洗室的小窗,一般都敞开着。   李紧无声地打开门往外瞄,看见了极为诡异的画面。   他们看见了四五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合成人,但这些高级ai都像死机了似的,分散站在盥洗室外的走廊和楼梯上,一动不动。   ‘嘘。’卫纵无声地示意他保持安静。   两人躲在那里默默等待,大概五分钟后,这几个合成人突然身体不动,脑袋直接转了180度。   经过有一次五分钟,他们终于确定,这些合成人被雷杰当成固定位置的监控了。   李紧在心里暗骂。这人别是有病吧?可真特么是个聪明的神经病。   整个上城都受到屏蔽场的影响,反倒是合成人之间共享信息,比监控更有用。   万一有人闯入,这些合成人又会变成杀人武器,身兼数职!   抠门的资本家!   卫纵拿出两个小小的纽扣状东西,冲他得意地挑眉。   李紧认出这玩意儿。   他们佩戴好屏蔽仪,看准这些合成人监视方向的空隙,大摇大摆地穿过走廊,到了另一头的书房。   好在书房并没有关门。   李紧认为雷杰并没有很认真地防备入侵者,可能废星上并没有引起他警惕的东西,毕竟这里算得上他的地盘。   书房里肯定没有重要的东西。   不过没关系,他们只是来偷个网而已。   “操!”卫纵侧身闪进门里的瞬间,吓得差点窜到天花板上。他第一反应伸手挡住李紧。   ‘怎么啦?’   李紧吓一跳,从他身侧探头,然后也差点骂出脏话。   书房那张宽大的桌子后面竟然坐了个人,而且那人还怪眼熟的!   李紧心跳如鼓,然后立刻反应过来,这不可能是雷杰,因为他没听见任何心跳和呼吸声。   这是雷杰的合成人,幸运的是,合成人似乎没有启动,闭着眼靠在高背椅上。   他缓缓松了口气,额头冒出冷汗。   “吓死我了。”卫纵低声抱怨,轻轻把书房的门合上。   他们小心走到桌子旁,匆匆扫了一圈,没发现监控之类的设备。星网端口也有。   卫纵拉着李紧蹲在桌子下方,利用安全钳连接端口和个人智脑,这样他可以借用废星上网,不必暴露自己。   网速很垃圾,令人怀疑这才是雷杰不注意安保的真正原因,因为他根本很少使用。   他直接进入国内最大的论坛,发现虽然过去了大半个月,但是远征队在G21遭遇叛乱,王储下落不明,船员死伤大半的消息仍然标红置顶。   “……叛军舰队潜逃至系外,疑为海盗……”李紧读了其中一段,满脸匪夷所思。   他们后面可有五艘重巡,还有两艘驱逐舰,更别提后面的医疗舰和运输舰了!   这支舰队召回的船员全都是正规军,身份档案在册,怎么可能是海盗呢?完全胡扯!   卫纵面无表情,呼吸却变得急促起来。   他找到第五条热帖,标题是夏宫正式召开新闻记者会,发言人正是他的好叔叔——卫耀。   文弱的中年人出现在小小的光屏里,脸色苍白,神情虚弱无力。   任谁看到,都会感同身受,感觉到他强忍的悲痛。   他们还看到卫芙,卫芙穿着淡蓝色的套装坐在一侧,姿势优雅,但表情空白怔忪,淡妆也掩饰不住双眼的红肿。   她没什么表情,李紧却觉得她才是真正地在为卫纵的出事而伤心。   [我的侄子,对不起,请允许我这么称呼他……他在G21的叛乱中失踪,至今下落不明……]   卫耀镇定地对记者说明,人们可以发现他双手的细微颤抖。   国内的记者焦虑于卫纵的生死和下落,关心政府是否有采取行动寻找王储。国外的记者则不断提出质疑,认为G21是一场阴谋。   [鉴于王储殿下目前失踪,公爵阁下是否打算入主夏宫代理国事?]   卫耀严肃地回视对方,直到这名记者低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他低沉的声音在会场回荡。   [我已经脱离王室,而嘉莱万斯仍然由内阁与各部协同理事,由首相决议,这点短期内不会改变!]   [直到我们确认了王储的下落。]   [军部已经派遣舰队,联合各大行省驻军地毯式搜索国境,民间探索队亦已出发,我相信我们很快就能得到好消息!]   [我呼吁嘉莱万斯的公民们,在此关头我们更要团结一心!为此,我与政府合作的福利计划将在一周后正式推出,免费为公民提供每年一次的稳定剂和基因优化剂……]   卫纵关掉了视频,抱住了李紧。   “真的是他。”   他闭上眼,掩盖住了水光。   李紧无言。   如果只看卫耀前面的发言,似乎没有任何问题。站在那里的仿佛只是一个为侄子失踪辗转反侧的叔叔。   可这场如此重要的记者会,罗华竟然没有出场,包括两位副相。   在卫耀和卫芙两边的,是军部的高层,正是和卫纵一直不对付的那几位。   最后他还推出了福利计划。   他们已经知道了那是什么玩意儿!   基因优化剂很可能就是异化剂,能将普通人改造成异化者,但会出现各种弊端。   但没关系,卫耀有一个庞大的试验场,还有黑中介不断地为他掳掠流浪汉和黑户,补充不断流失的试验者。   “你听到他说的吗?”李紧注视着卫纵痛苦的眼睛,“他派出了军队,还联合了各地驻军!”   卫纵深深地吸气:“我们恐怕不能轻易跃迁至国境内。”   他强迫自己从情绪里脱离,思考以后的问题。   “我不相信全部人都背叛了我,罗华他们一定被控制了。还有布丽吉妲,她很早之前曾经怀疑过还有另一个中央级别智脑——”   他扶额,“如果冒险联系她,很可能先被卫耀发现。”   “壹号呢?”李紧沉思,“要塞距离中央城太远了,壹号都是你亲手带出来的兵,他们应该没受影响。就怕要塞里也有叛军,壹号在不备之下遭遇不测。”   “……也许没有,”卫纵冷静下来,“你记得竞技场那些人说的话吧?海盗船最近全都集中在边境。”   “他们在消耗要塞军力?还是在转移要塞的注意力?”李紧恍然大悟,“那些家伙大概觉得你会去要塞!”   卫纵的眼神一点点降温,最后那点温情也彻底凝结成坚冰。   如果说卫耀的背叛令他伤心,那么卫耀勾结海盗,就是在他的底线上来回蹦迪。   他可以放过背叛者,但绝不原谅叛国者。   “你猜他后续要怎么上位?”李紧欣慰地看着王子复仇记的主角上线。   卫纵扯了扯嘴角:“我要是他,就会给对方安个勾结海盗,叛国杀父的罪名。”   李紧浑身发寒。   他一瞬间有个可怕的念头,在那个视频里……卫荣陛下一直痛苦注视的,到底是谁? 第94章 罪人   【这则视频】   【给我的儿子……我的孩子, 卫纵】   男人用那双溢满泪水的银色眼睛,凝视着镜头前方。   【转告你】   你。   卫耀站在那里,移开了视线,   但他仍然能感到对方的目光,颤抖的、虚弱的、恳求的。那目光像一只无助的手,如此苍白地抚过他侧开的脸颊,发着抖无力地滑落,最后跌在他的脚边。   【自由——自由——我们要自由!】   男人哽咽起来, 绝望地看向房间一角。   卫耀便顺着他的目光一起看去, 那里坐着一个女人。   他认识那个女人。每次见到她,她总是充满活力地笑着, 那头丰润的黑色长发高高地束起,身材高挑健美。喜欢穿蓝色的长裙。   ‘小耀’, 她一贯这样喊自己,带着关心和亲昵。   当然了, 她嫁给哥哥的时候,卫耀自己还是个半大小子。她既像母亲一样关怀他,又像一位温柔的大姐姐,那双带笑的眼睛含着善意的调侃,让他在露易丝面前羞赧不已。   而现在,此时此刻,她变成了一个人偶。   虽然衣服整洁,四肢完好,但她已经失去了灵魂,那双眼睛空白没有神采,整个人瘫坐在椅子里,对四周无知无觉。听说那些人因为刑讯无果, 直接毁了她的脑域。   卫耀再次感到心脏痛苦地收缩,传来一阵绞痛。   他尽量平静地收回视线。   【为什么?小耀】   卫耀不堪重负,狼狈地背过去,大步离开了房间。   他迎着甲板刺眼的光,眼前明晃晃地融化了一般,等他眯着眼再次看清,眼前响起一片咔嚓咔嚓的快门音效。周围不再是黑暗的底舱,而是明亮奢华的会议厅。   台下坐满了各国记者。数不清的摄像头浮在半空,不断眨动着拍下他的一举一动。   “请问针对王储殿下失踪,政府采取了什么措施?”   卫耀眼神聚焦,扶在发言台一角的手心湿漉漉的,显得冰冷滑腻。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一滴水滴在了手背上,而双手尤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他立刻意识到,这不是放纵回忆的合适时机。按照预演的效果,他应当表现出恰如其分的,压抑过后的伤感,而不是涕泪直流,像个正在忏悔的罪人。   “咳……”   卫耀清了清嗓子,重新找到了掌控感,至于那些凌乱繁杂的思绪,全都被他强行压在了心底最深的地方,那里像一座关着怪物的监牢。   他一边按照提前准备的发言回答记者提问,一边走神。   一个多礼拜了,卫纵到底死了没有?   半个多月后的同一时间,卫纵隔着光屏和他对视,可惜他并不知道。   “如果他真的和外事团的失踪有关……”   李紧犹豫地问出口。   卫纵看向他,表情异常平静,但从紧绷的腮帮和额角的青筋来看,他不过是在努力压抑内心的愤怒和仇恨罢了。   “我想要亲手抓到他,折磨他,”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想让他生不如死,体会到被背叛的绝望和痛苦,直到他跪着朝我忏悔,直到他流干净最后一滴血为止——”   他捂住自己的眼睛,有那么一瞬间,语言的发泄让他体会到一丝快慰。但下一秒,就像短暂的饮鸩止渴,痛苦加倍地没顶而来。   “要是你真想报仇,我陪你一起。”李紧抓住他的手挪开,和他对视,“咱俩总有办法对付他。”他没觉得卫纵的想法不切实际,或者不顾大局。   假如最高法能审判卫耀的罪,他不会这样提议。可卫耀是个罪人,他没资格站在那里装模作样地关心受害者!这种情况下,李紧认为应当遵守种花家的哲学,以直报怨才对!   他一手砸拳,建议道:“我们可以伪装成星际流民,然后去新开发的殖民星落户。所有新落户的流民都会统一被送去首都星植入公民ID,这样就可以回□□城……”只要回到中央城,就能想办法接近卫耀了。   李紧脑子里瞬间闪过很多虐渣爽文,他甚至考虑要不要搞个直播审讯,正好在大众面前揭露卫耀的惊天罪行和丑恶嘴脸,让这个人渣星际性死亡!   “……”卫纵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子,整个人呆住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人拿出了报仇planA和PlanB,甚至还有C。   李紧喘了口气,叉着腰问他:“差不多就这三套方案,您看哪套顺眼?”   态度可以说是十分乙方了。   卫纵看着李紧殷勤的小眼神,突然想不起来自己在难过什么。他忍了半天,最终没忍住笑出声,笑得整个人靠在他身上。   李紧渐渐感到不满了。   “你到底要不要报仇?我已经很有诚意了我跟你说!”   卫纵侧头咬了他一口,笑得直揉肚子。   “亏你想得出,我他妈报仇还得先把自己饿成窟窿?”他笑着笑着叹口气,表情舒缓了许多,“我不会真那样去做的,简单的复仇不会让人快意,我也……我也不能浪费我祖辈的心血,就为了个人私欲。”   李紧虽然不懂他怎么突然就想通了,不过还是很配合地海豹式鼓掌。   “好!高山景行正直无私!光明磊落!”   卫纵非常坦然地挺腰直背,接受他的赞美。   “其实对渴望权力的人来说,得到后再失去是最可怕的,”他看向论坛上那一串红,“他会受到惩罚的。”   李紧认可地点头:“就是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样了。”   “性命无虞,”卫纵沉声,“那人想做的不是暴君,不会大开杀戒。”   这一点上,卫耀倒也算和他爸如出一辙,能看出来他还是想尽可能平稳地过渡政权,好推行他自己那套政治理想。   两人又搜了几个无关紧要的公共网站,看了看最近的新闻。   海盗和虫族势力在扩大,女神星系周边又有几个国家的边境爆发战争。还有一个国外媒体人阴谋论点到了卫耀头上,认为政府没有公布远征队叛乱人名单的举动很不正常——当然不正常,因为那些船员根本不是海盗。   当时太混乱了,真正攻击宪法号的可能就是后面的两艘重巡,可是再后面的三艘重型巡洋舰呢?矩阵押后的两艘驱逐舰呢?难道都是叛军?   更别提还有医疗护卫舰和运输舰了。那上面可都是医护兵还有后勤!   卫纵搜半天,都没有搜到G21叛乱的后续结果。至于G21上面为什么会有虫洞和海盗,控制塔的人去了哪里,这些疑问都没有得到解答。   “如果按照我俩的逃生路线来推,金尚他们恐怕也会被投放到皮瑞特联盟范围。”李紧嘶了一声,“逃生舱难道不该把海盗的地盘排除在外吗?”   就金尚那骄傲的性子,万一砸到海盗的星球上,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逃生舱只负责筛选有生命信号,适合生存的地点投放,又没有智能。”卫纵简直不敢想,稍微思考一下,就觉得还有无尽的麻烦等着他。   李紧还想说什么,突然被卫纵捂住嘴。   ‘嘘,雷杰回来了。’卫纵耳语道。   李紧连忙竖起耳朵,果然,楼下传来了一个黏重的、漫不经心的脚步声,相当有辨识度。他冲卫纵挑眉,龇牙比划了个捆绑的手势。   酸雨季还没有正式开始,临近中午就开始下起了细雨。   这里的雨水受到环境和气候影响,水质滞涩,带有苦味。要是淋到头上会头秃,淋到皮肤上会腐蚀角质层,容易得皮肤病。   下雨的时候,连城门守卫都忍不住躲进建筑物里。   当雷杰的马车驶过时,守卫只匆忙从窗户瞥了眼,只看见对方戴着皮手套的手里夹着一张城门卡,滴的扫了一下,就缩了回去。   守卫耸耸肩,看来就算是老爷们,也依然和他们一样畏惧酸雨呢。   于是雷杰醒来的时候,人就已经不在上城了。他刚要开口,迎头就是暴戾的一拳,砰的巨响,砸得他鼻血直流,晕头转向差点昏死过去。   “……”李紧和卫纵一起看向拳头的主人。   烙铁头镇定地放下手:“先给他点下马威。”   反正绑都绑了,还怕个屁,他这张脸可还多亏了雷杰,不致敬一下都说不过去!   “你们……”雷杰呛着鼻血,含糊地质问,“你们疯了么?为什么要这么干?”   他想要动智脑,结果发现双手和双脚都带着枷锁,还自带屏蔽信号功能,带上等同于身处移动监狱。最可恨的是,一旦他离开目前的位置超过三米,枷锁就会开始电击。   雷杰心中大恨,怪他大意,可废星从没出过问题,又是海盗的地盘。他在这里不过就是个商人而已,日常打交道的都是地下城这帮行尸走肉……   他狠厉地盯着李紧二人,唯一的变数……就是这两人!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李紧摩挲着下巴上一层浅浅的胡茬,闻言似笑非笑:“怎么?你以为海盗就只有皮瑞特联盟这帮大卤蛋?”   雷杰惊疑不定地再次打量他们。这两个人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那股气势,的确不像普通的旅行者。尤其是个头更高的大胡子,眼神带着煞气……   难怪啊,每次见面,大胡子看他都像野兽盯着肉,敢情早就盯上他了!   “钱我有,”他冷静下来说,“你们不是缺钱吗?我可以都给你们。不过我要是超过一天没有和老板联系,他就会知道我出事了,你们考虑清楚。”   卫纵冷笑一声。   “你和你的所谓老板,通常半个月联系一次。四天前,你在店外和一名海盗闲聊的时候,正好提到你刚刚联系过他,也就是说,我们还有一个多礼拜时间。”   雷杰的心往下沉。   他破罐子破摔,嘲讽道:“年轻人真是不知天高地厚呀,这里可是皮瑞特!你们根本飞不出废星!”   “不劳您操心,”李紧笑眯眯,“放心好了,我们一定会带着您走。”   几个小时后,烙铁头送他俩到门口:“他的话可信吗?”   “放心吧,”李紧戴上防水的兜帽,“我猜他是害怕失败后,我会拿他挡灾。要是真的也能省点事,就算是假的,我们也能应对异兽操控师。” 第95章 蛇尾鹰再现(毛球剧场)   两人再次来到竞技场。   “抱歉, 酸雨赛季前我们暂不营业。”门童挂着虚假的笑拦住他们。   李紧沉默地夹着雷杰的黑色V卡给他看。   “我们奉雷杰老爷的命令,过来给他的选手送东西。”他看向一旁,卫纵适时地从斗篷里掏出一个精致的木盒。   门童露出了然的表情, 随即便往一边退开。   这里目前有六位异兽操控师,但是其中五位都受到了雷杰的赞助。老板愿意为自己的选手提供助兴的东西,他当然无权阻拦。   ‘我赞助了其中的五个人,他们定期从我这里获取虫眼……不是那种市面上的劣质品,更容易成瘾。你们就说帮我送虫眼就行了。’   雷杰鼻青脸肿, 语气十分无奈。   李紧并不觉得这位黑中介会抵死反抗, 干出说谎坑他们的事情。   恰恰相反,这人极其识时务。无论雷杰交代与否, 他和卫纵都会去竞技场,雷老板大概担心他们会杀了他的投资品。   “请沿着灰色地毯朝地下通道走。”   卫纵率先走在前面, 两人五感全开,走得小心谨慎。   竞技场豪华的舞台之下, 有着迷宫一样复杂的通道,这些通道有的通往看台,有的通往顶层贵宾出入口,有的则通往更深的地下室,合成兽和一些和小蛇差不多的“选手”都关在那里。   异兽操控师在竞技场算是一个特殊的存在。   他们控制合成兽完成一场场兽类之间或者兽与人的厮杀,赢的人会受到无数爱好者的追捧,得到的打赏和下注就算扣除竞技场的部分,也足够赚个盆满钵满。   要是异兽师能保持胜率,又会搞点噱头,甚至会得到额外的赞助,他的合成兽能得到进一步强化,自己也可以享受到顶级待遇。   更多的则是雷杰这样的人, 或者隐藏身份的贵族和商人,他们热衷于组建自己的异兽战队,培养专门的异兽师。   在两千七百多年前,这类比赛还没有在联盟明令禁止的时候,异兽战队风靡全星际。即使现在规模缩小,比赛亦已隐入地下,但爱好者仍像冰山下的巨大阴影,是一个相当庞大的群体。   这些异兽师活得像明星,可果真如此吗?   卫纵敲开休息室的门,当门打开时,李紧看见里面分散而坐的六个人,心里升起疑惑。   观赛那天离得远,他们只看到了金属安全网上的投影。一丝不苟是个外表七十多的老头,蝴蝶夫人则是一个贵妇打扮的年轻女人。   但是此时,无论是开门的青年,还是坐在壁炉旁的蝴蝶夫人,都给人一种极不健康、苍白虚弱的感觉。   这间休息室位于地下,内外差别极大。   李紧站在外面的通道时,刺骨的冷风不知从哪里灌进来,还带来了合成兽拖动身体的沉重声音。通道四面都由粗石垒成,虽然并不潮湿,但却凝结着白霜,还有股莫名的腥臭味。   异兽师的休息室正相反,宽敞而明亮,天花板上吊着鎏金的枝子灯,墙壁贴了带有暗花的壁纸,地面上也铺了一层厚实柔软的暗红色地毯。   正对着大门有一扇拱形落地窗,窗外使用了虚拟投影,能看见外头雾气缭绕的深绿色森林。   房间里家具简单,因为地方大,一共有两个大壁炉,壁炉四周散落着沙发和高背椅,还有一架钢琴和塞满书的书架。   细脚的茶几上有一些点心和茶壶,假如只看屋内,会以为是哪个贵族的会客厅或者休息室。   六个人壁垒分明,总体看分成两拨,一波就是雷杰赞助的五个异兽师,另一波只有一个人,就是那个控制一丝不苟的老头。   若是细分,右手边的五位异兽师,蝴蝶夫人明显比较独立,一个人坐在靠窗的壁炉旁,腿上还有一本摊开的书。   另外的四人都是男性,他们围坐在壁炉的另一边,开门前似乎正在抽烟聊天,茶几上还有个水晶烟灰缸,架着几支细烟。   这么一看,六人里竟然只有一位女性。   “你们是……?”开门的年轻人插着口袋,疑惑地问。   李紧露出和善的笑容:“老板不太舒服,让我们过来给各位送点烟。”   年轻人恍然大悟,视线落在了卫纵手里的木盒上。   “请进吧,”他挠挠头,就像一个很普通的有钱人家的年轻人,热情地招呼上门的客人,“抱歉,酸雨季要到了,比赛会很密集,所以我们正在复盘呢。”   李紧脸上保持微笑,心里忍不住想骂人。这种无视生物进化规律、毫无人性的狗屎比赛,竟然还需要复盘?   他磨了磨牙,把情绪压下去。   “我还在想老板什么时候才来,”另一个绅士打扮的中年人坐在沙发上吐着烟圈,“我是钻头,幸会。”   卫纵不耐烦地看他一眼,将木盒丢到茶几上。   “老板有几句话要单独和你们说。”他冷冷地看向休息室另一边的老头。   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   一丝不苟那双眼睛隐藏在衰老的皮褶下,阴郁地盯了卫纵一眼,才慢腾腾地起身离开了房间。   李紧站在门边没说话,脸上还带着和煦的笑容。他仔细倾听,直到确定老头已经离开,而室内经过扫描没有监控,才对卫纵点点头。   “长话短说,”卫纵冰冷的目光一一掠过五人,“雷杰已经被我的人控制了,最迟四天后我就要离开这里,麻烦你们配合一下。”   在场四人悚然起身,其中那个中年人反射性地摸向脑后。   卫纵勾起嘴角,同一时间,房间内空气猛地往下压,瞬间将中年人压到了地毯上。   他踩住对方的肩膀,从中年人脑后的神经接驳器上取下了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芯片。   没有这个,合成兽就会被迫进入休眠状态。   李紧气定神闲地看向其他人:“你们呢?”   另外三个都是二十上下的年轻人,此时面面相觑,反而一致看向窗前的女人。   蝴蝶夫人是刚才唯一没有任何反应的人。她有一头深红色的卷发,和褐色的眼睛,年轻美貌,气质优越。   李紧完全可以理解她为什么受欢迎,哪怕他还没见识过这女人的本事。   外表高贵,却要在血腥暴力中讨生活,足以戳中看台上那些人的兴奋点。   不过现在来看,只能说她不愧为高胜率的异兽师,够镇定,够低调。   “你们是海盗?”蝴蝶夫人直接开口。   她用比卫纵还要冰冷的语气说,“我不会对海盗投降,杀了我吧。”   李紧觉得好笑,这女人在海盗的竞技场以杀戮为生,还受雷杰这种人口贩子供养,也好意思摆出这种威武不能屈的态度?   “莫非阁下不是大名鼎鼎的高手蝴蝶夫人?”他忍不住讥讽对方,“这里难道不是竞技场吗?”   “别这样说夫人!”开门的年轻人打断他,脸色更加苍白,“夫人就是拒绝当海盗的情妇,才被丢到这里来……要不是她一开始照顾保护我们,我早就死在楼上了!”   他捂着脸蹲到地上,“夫人的丈夫被海盗杀了,孩子也被抓走。我们都有家人在雷杰手里,又受到了虫眼的控制,没办法才……”   再说一旦进了竞技场,除非海盗死绝了,否则哪会允许他们离开?   只有死在舞台上,才能真正得到安宁。   蝴蝶夫人在听到自己的事时,脸庞如同雕像一般,其余几人也都变得沉默。   李紧哑然。   他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看待这几人。诚然他们都有自己的苦衷,可死在他们手里的不止有合成兽,还有像小蛇那样无辜的人。   何况合成兽一旦死亡,它的操控师也会被处决。   也许他的眼神太直白,那个年轻人急忙解释:“我们没有杀人,我们参加的都是合成兽之间的比赛,喜欢玩兽人大战的是一丝不苟!”   李紧暗自叹气,开口说:“我只能说,雷杰认为我们是海盗。”   他看着蝴蝶夫人,“如果你的孩子在雷杰那儿,我还是有办法的。只要我们能顺利离开废星,你们都能救出自己的亲人,得到自由。”   至于善恶,也轮不到他们去审判。   包括蝴蝶夫人在内,这下五个人都放松下来。如果有机会离开上城,他们当然愿意配合!   “可是一丝不苟……”年轻人欲言又止。   蝴蝶夫人突然浑身一震,扶住了脑后,不等李紧二人警惕,就大喊道:“一丝不苟把他的合成兽放出来了!”   她还没来得及取下芯片,因此通过自己那头合成兽感到了兽池的异样。   令“蝴蝶夫人”反感的老对头离开了自己的地盘,在石头通道中飞快地爬过。   李紧果然也听到了远处的细微颤动。   “那老狐狸!”年轻人咬牙,“他以前当过海盗,只是欠了很多钱才跑来当异兽师,手段非常凶残!”   蝴蝶夫人果断说:“他马上就要来了,你们快往舞台那里去,我来召唤合成兽。”   “你确定在舞台不会引起外面的注意?”李紧和卫纵交换了一个眼神,问道。   蝴蝶夫人摇头:“竞技场现在是关闭状态,和外面完全隔离……也是为了那些人的安全。而且我们经常在休赛期到舞台训练,一时半会儿没人会来查看。”   李紧笑了。   “那就好,”他打开门,“一起去舞台吧,用不着你们出手。”   卫纵依旧充当没有感情的助手,朝蝴蝶夫人伸出手,“芯片,谢谢。”   “……”女人只得交出芯片。   她咬牙和同伴一起朝舞台的方向跑去,暗自祈祷这两个人千万别是吹大牛的孬种,不然她连召唤蝴蝶和老头一战的机会都没有了!   七个人接近了出口,那个年轻人跑到轮’盘旁边用力转动,面前响起鼓噪的铰链声。   闸门缓缓上升。   “它就在外面埋伏!”李紧喊道,“你们别跑了,站这里别动!”   卫纵捏紧拳头,直接拦住了其余人。   他心底有点担心,可冰虹鹏不能在此地现身,只能把战场交给小卷毛。   大家相互靠近,站在距离亮光还有十几米的地方,注视着那个年轻人的背影。   虽然高大,却也有些消瘦。   李紧开始加速,鼻子已经嗅到了合成兽的血腥味。他紧紧地盯着越来越大的出口,眼里溢出了兴奋和战欲!   浑身发热只在刹那间,他在模糊的惊呼声里,突然觉得自己飘了起来,仿佛融化了以后重新组合。   还有五米!   闸门外仿佛下起了雨,微微泛着绿光,粘腻腥臭——   一丝不苟伸着灰色的长舌挂在闸门上方,复眼不断颤动。它发出无声的嘶嘶声,触手一触即发。   五——   四——   三……二——   一!   李紧向门外扑了过去,门上同时坠下一个庞大无比的黑影,两者剧烈相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响声,滚到了舞台上!   通道里的五人都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向舞台上两个怪物。那个突然出现的巨鹰体型惊人,而且尾羽处竟然闪过金光!   他们定睛一看,一条浑圆粗壮的蛇尾嚣张地摆动,绞缠着异兽。   两头怪物撕咬翻腾,羽毛和血肉乱飞,场面惊天动地!   李紧第一次清楚地在异化中感受到自己的意志。   他狂吼着用粗壮的爪钩抓向巨蜥的双眼,耳边听见猛禽震动耳膜的唳叫。   一丝不苟的体型略大一些,似乎完全惊愕住了,狼狈地躲闪那对尖锐无比的爪钩。   它阴险地咧嘴,触手疯狂地袭向巨鹰的翅膀,企图把它们扯下来,同时弹出了灰褐色的舌头,舌尖张开口器,仿佛一张满是利齿的嘴巴!   李紧内心充满暴怒,鹰喙猛地咬住了那东西猛地甩头,在对方痛苦地哀嚎中硬生生扯断了那条舌头。   一条粗壮有力的金色长尾从他身后闪出,像蟒蛇似的一把卷住了异兽所有的触手。   一丝不苟张着那张丑陋的嘴,浓绿的血不断从舌根往下淌。   它仿佛预感到了危机,复眼中竟然流露出了恐惧……也或许是背后之人的恐惧。   巨鹰毫不迟疑地绞紧尾巴,砰——尾巴中间爆出绿色的血雾!   一丝不苟嚎叫着在地上翻滚。   蛇尾鹰昂首环顾看台,金光闪闪的尾巴在空中S型摆动,只轻轻一甩,那些液体就尽数飞溅,鳞片恢复了洁净。   鹰头直接扭到了一侧,双眼突然顶住,下一秒庞大的身躯闪电一般起飞,疾速掠向看台一角。   老头惊慌失措地后退,按住脑后试图控制一丝不苟拦截,然而那异兽几乎废掉,犹在原地挣扎。   “来……”他一句话没来得及说完,黑影就撕开了安全网,那双硕大的巨爪抓住了他的身体,将他猛地抛了出去!   老头茫然地看着上方,看台离他越来越远,风声阵阵。   李紧变回人形,单膝跪在看台缺口处往下看。只见老头后脑勺着地,血花四溅,瞪着眼睛死在了一丝不苟旁边。   而那头异兽也渐渐流干了血,抽搐地压倒在了老头身上。   他喘着粗气,低头看看自己,身上赤果的地方白得反光,露在外面的地方因为异化也失去了美黑的效果。   “操。”   李紧赶紧躲进看台里面,匆忙给自己重新喷黑,抓紧时间穿衣服。   异化一次废一套衣服,说实话太不环保了! 第96章 野心暴露   李紧选择用异化体干架, 一个是方便,毕竟以合成兽的体积,用手头的武器无异于蚍蜉撼树, 他也不太愿意动用兔绅士。再者说,也能威慑那五个人。   他嫌弃地用消毒喷雾乱喷一通,恨不得就地洗澡。   对,这其实才是第二个原因。他在转变成第二形态时脑子还算清醒,但心里都是兽性, 撕咬扑杀更趋向于动物本能, 可要是换成人形,他怕还没下手就先吐个半死。   唉, 要是卫纵能上就好了,冰虹鹏都不用彻底变形, 张嘴吐一口,大概就能把一丝不苟烧成灰烬。他可还耗了十分钟呢!   通道里的几个男人再见到李紧, 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眼里流露出惊惧。   “你的异化体……怎么是那个样子?”波利娜,也就是蝴蝶夫人,用一种复杂地眼神打量李紧,“是被那些海盗害得吗?”   见惯了那些人折腾合成兽,她见到李紧异化体,自然下意识地往那方面想。这个想法一出,她对李紧的那点淡淡的惧意和敌视反而消失了,变成了同情和怜惜。   李紧原本耍赖地靠在卫纵背上,被她的眼神盯得发毛,一点点把脑袋缩了下去。这女人怎么突然态度变了?   他当然想否认,可是仔细想想, 假如当初抓他走的就是卫耀,考虑到对方干的这些非法试验,那蝴蝶夫人的话也没错,他的确和这些合成兽没啥区别。   几个人一看他竟然没否认,都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他们几个都是高精神能力者,否则也不能成为异兽师,不过五人之中只有中年绅士是异化人。   操控合成兽无止境地参与杀戮游戏固然痛苦,但毕竟没有身体上的折磨,他们只需要在赛场上短暂和合成兽精神联系,并不用真正共情这些异兽。   设想一下,如果是他们本人接受各种试验,身体被随意地和各种动物组合,那该是多恐怖的噩梦啊!   这下子,大家看向李紧的眼神都充满了柔软的怜爱。   “……”李紧顿时后悔。   卫纵忍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把背后的粘人精抓到前面来。   “干嘛?”李紧被他提溜着,只觉得后背被那些同情心泛滥的人盯得发麻。   “我先重申一遍,我真的爱你,”王储殿下瓮声瓮气地说,“但是亲爱的,你实在太臭太臭了!”   他简直就跟背着个臭鼬一样,太阳穴随着臭气一阵阵地跳着疼,偏偏他的五感又那样的灵敏!   小卷毛牌生化武器。   李紧死鱼眼瞧着他:“……哈?”   爱,果然,会消失,对吧?   波利娜适时地插了一句:“这里一时半会还是安全的,去休息室洗个澡吧。”她委婉地看了李紧一眼,“毕竟气味太大,也有些引人注意。”   知道了知道了!他现在就是个臭气弹!   李紧自暴自弃地被卫纵拎着丢进了盥洗室里。   “那里有一块香水皂,你用一用,对皮肤好。”最早开门的年轻人捏着鼻子,热情地给他介绍,明明刚才看见他还畏惧,现在倒是一脸嬉笑。   波利娜和卫纵站在门边低声说话。   “合成兽必须要处理掉。”卫纵靠着墙,看向屋里的几个人。   波利娜毫不犹豫地点头:“自然,竞技场可以给合成兽换主人,只有杀掉才能一劳永逸。”她也跟着看向自己相处几年的同伴。   “他们对那位先生产生了畏惧,不过在我看来,这并不是坏事。”   她缓缓道,“常年和异兽精神链接,他们的脑域多少已经受到污染。若说杀戮对他们毫无影响,那就是在睁眼说瞎话。他们虽然痛恨海盗,可异兽,却能给他们带来安全感。”   “在他们戒断的这段时间里,有一个敬畏的对象非常必要。”   “那你呢,夫人?”卫纵注视着她。   波利娜双手交握放于小腹前,淡定地回视他:“我从不把异兽当成维生和保护自己的手段,每时每刻,我都准备好了赴死。”   所以她不会迷失与短暂的力量带来的安全感之中。   什么异兽师?就算中间隔着两头合成兽,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她就是个供人取乐的工具而已。   卫纵冲她低了低头,以示敬意。蝴蝶夫人让他想到自己的老妈。   西骊王后在嫁进卫王室之前,就已经是一名准将。比起他爸,他妈倒是一直支持他上军校。她们都意志坚定、自身强大,但又充满了母性,对自己的孩子和弱者充满了保护欲。   “我会看着他们,你可以放心,”波利娜轻声说,“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呢?”   卫纵回过神,简单道:“夺塔,抢一艘船。”然后跑路。   废星上的局势正在悄无声息地改变。   地下城里,也正在发生一场变革。   [这一次,我们必须要走!]   烙铁头站在广场的最高处,用老式的扩音设备咆哮。   [再不走,就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用大白话说,就是送人头给该死的海盗!]   广场下面挤满了密密麻麻的人群,闻言仿佛惊涛骇浪,嗡嗡的议论声越来越大。人们惊疑万分地看看石台上的人,又和自己身边的人交换眼神。   烙铁头也解释不清楚,干脆丢出了一个投影球,巨大的光屏刷的在石台上展开,吓得靠近石台的人群往后直推,一时之间怨声哀道。   “这是什么?”   “好像是那种放大的……”   “里面有好多人!”   光屏里出现了竞技场巨大的圆形看台,震耳欲聋的欢呼声完全盖住了广场的人声。人们仰着头,张大嘴巴,看着画面里掠过许多衣着华美的老爷们,可这些人各个面目狰狞地挥着拳头,抓着安全网拼命嘶吼。   这种极致奢华和疯狂形成了强烈对比,对地下城这些连色彩都见识不多的人而言,简直像正午的日头一样刺眼。   画面一转,出现了最中间的舞台。   一个瘦伶伶的少年人站在中间,抱着自己无助地四下张望。   广场上突然变得一片死寂。   他们都认得这个孩子。   “不……不——”黑鳞眼角撕裂,瞳孔骤缩。她死死地盯着光屏上的人,徒劳地伸出鸡爪一样瘦骨嶙嶙的手,“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黑鳞!”   “快,抱走她!”   周围的邻居都意识到了什么,七手八脚地抱住她,试图把她架出去。   “不———”黑鳞凄厉地冲着光屏伸长手臂,状若疯癫地扑滚到了地上。   【前菜时间开始——】   所有人都被迫观看了小蛇被虐杀的整个过程。   罗姆喘着气移开目光,颤抖地问烙铁头。   “老大……不是说要对黑鳞保密吗?”   他都已经告诉黑鳞,小蛇被那帮海盗带走了!虽然黑鳞自己都觉得她儿子八成活不了,可一日没有亲眼看见,心里总还是会有点盼头呀!   现在——现在要黑鳞亲眼看着小蛇死得这么惨……她怎么受得住?   烙铁头眼神黯淡地直视前方,耳边除了光屏里的惨叫和欢呼,还能听见黑鳞发疯的尖叫。那声音就像针一样刺穿他的耳朵。   “血淋淋的事实,胜过千言万语,”他低声说,“我也没办法,罗姆。”难道他还要在放这玩意儿之前,先把黑鳞排除在外?   他的视线扫过下方的人群,男女老少都像惨白的石像凝固在那里,不知谁呜咽了一声,慢慢地越来越多人开始哭泣。   人们泣不成声,恐惧地抱住身边的亲人或者朋友。   这是一种莫大的残忍。   人可以默默地忍受苦难,可却不能接受有人当面告诉他们,你们都不过是在为别人的享福而吃苦,你们没有地位没有尊严,你们就像我脚下的蚁虫,随时都能碾死。   不可否认,有些人会直接被压垮,绝望地跪在地上为自己的命运嚎哭。但也有人在认清现实后,反而因此逆反,生出一股悍勇之气!   他就要眼前的这些人勇敢起来!   “现在就有一个机会,可以让我们摆脱这种生活!想想你们的家人,想想孩子们——难道地下城的人就只配当牛做马,任人宰杀吗?”   “不——”一个年轻人吼道,“我不要这样死!”   “对!我们要走!”   “离开这个鬼地方——离开垃圾场!”   烙铁头并没有让他们安静,沙哑地吼道:“外面有蓝天有肥沃的土地!带我们离开的人承诺了,会带着我们去新的行星,那里一切都没有开垦,我们会成为那里的主人!”   “孩子们可以念书,没有人能突然带走他们!”   “我们可以种植蔬菜水果和粮食,在蓝天下面盖起石头房子,就像上城那些王八蛋住的房子一个样!”   星星之火终究能够燎原。   罗姆在激昂的人声里大声问道:“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我们要准备好路上的物资,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烙铁头捂着嗓子回道,“然后就去空港,总不能光指望别人来搭救我们。”   他想了很多,空港有武器有十来个守卫,那两个人万一出了事,他根本不知道带着地下城的人去哪里。何况,他得让眼前的这些人知道,自由不是从天而降的,得靠鲜血和牺牲才能得到。   “一定要采取行动!”烙铁头坚定地握紧拳头。   “我们必须要采取行动,老师。”   江浩焦虑地抓住监控台,光屏里能看到一行人正在走向研究所大门。   “……来不及了吧?”   江离迟钝地坐在椅子上,手上还抓着几份纸质文件。   “我们发现的可是,大问题。”   距离G21叛乱,王储失踪已经过去了大半个月,而距离夏宫召开的记者会,也才过去了一个多礼拜。   江离一直没离开过第二军科所。   卫纵失踪的消息传回中央城的时候,罗华首先就找到了他,要求他确实删除王储殿下的一切体测数据。   ‘为什么要删除?我可以利用殿下留下的样本,想办法找到他的下落。’   但是首相猛地回头看向他,那眼神十分可怕。   ‘你如此肯定殿下没死吗?’   江离当时觉得很莫名。   ‘殿下当然不会死,我看过报道,他们既然已经在爆炸之前就失踪了,那就没什么能伤害到冰虹鹏。那可是能在太空里生存的变种!’   他可是非常肯定的,就算G21上所有人都死光了,搞不好冰虹鹏还秃着毛冒着烟乱飞呢。   罗华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可惜,他还是坚持让江离删掉了资料。   ‘江所长,不止是你想到利用样本寻人,别人也能想到,’他的表情异常严厉,‘这会让殿下陷入险境!’   江离一直在琢磨,到底是谁会这样?罗华明显在暗示,国内有人希望卫纵出事……江浩倒是猜测,也许就是大公一家子。   不过大半个月过去了,大公依然遵守承诺,只是推行他的福利计划来稳定民心,甚至连大公府都没有回去过。再说了,江离知道这位大公阁下的身体,脆得和纸糊的一样。   然而就是在师徒俩谈到卫耀以后,江离脑子里突然闪过灵光,很长一段时间想不通的事情,仿佛散落的珍珠重新成串,他顿悟了!   他在绑架发生后凭借记忆整理了看到的试验报告,其中有三份莫名的熟悉。江浩认为这不过是一种既视感,但江离相信自己的脑子,他觉得熟悉,那就代表他曾经在哪里见过。   现在他知道了。   挑出来的这三份试验报告中,都出现了和卫纵高度相似的基因样本。此种情况在变种人里,通常代表他们是血亲。   再结合试验内容——激发精神力、仿生义肢移植,说的不就是卫耀吗?   江离捏着几张纸半天没动,浑身冒冷汗。他再没心没肺,也知道这代表了什么意思。那些人竟然有卫耀的基因样本,说明背后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本人!   回头一想,他前脚研发仿生义肢,后脚消息就泄露出去,然后他就被绑走了。谁会如此迫切地需要他手头的研究成果呢?   对啊,大公阁下为了恢复健康,甚至不惜退出王室,然而他的脚依然没办法医治,只能依靠外力才能行走……   这些千丝万缕的线索都串在了一起,直指向唯一的答案。   卫耀有问题!   江离当时想都没想,就直接发邮件给罗华。他没在邮件里细说,只提了一句“你的体测有点问题”,就是这么一封邮件,竟然没能发出去。   非但如此,就在邮件发送失败的半个小时后,卫耀竟然和罗华关琳几个人一起来到了他的研究所,此刻就在外面。   江浩一字一句地说:“听好,你千万不要提大公的事。”他看着那三份文件,直接换成了另外的几份,然后把有关卫耀的文件放进了自己的空间扭里。   “为什么要放你那里?”江离奇怪地问,“不销毁吗?”   江浩扯着嘴角笑了一下:“那也得别人相信你确实销毁了才行啊,老师。”留在他这里,希望有一日能用上吧。   “什么都别说,只装傻就行了,知道吗?”他反复叮嘱,恨不得把江离直接藏起来。   “哎呀你好啰嗦啊,”江离不耐烦地擦了擦汗,眼神却变得坚定起来,“我有那么傻吗?”   研究所外,副所长在前面引路。   “大公和首相阁下过来视察,我们倍感荣幸啊!”老头笑得见牙不见眼,“不知道领导们有什么指示没有?”   “我已经不是大公了,肖所长。”卫耀温和地笑了笑,“今天我来主要是想见见你们所长。”   一旁的罗华拧眉,心里升起疑惑。   他这趟来得真是莫名其妙,也不知道这位大公到底想什么,非得邀请他一起。他勉强压下烦躁,低头看了一眼智脑,发现信号已经屏蔽了。   “阁下,这附近设了屏蔽场,”副所长体贴地解释了一句,“等进所里就好了。”   罗华点点头,他眉头紧锁表情冷峻,显得格外不近人情。相比之下,大公就显得亲和许多。   一行人走在雪白的通道中,头顶隐藏的照明依次亮起,经过了几道闸门,他们已经来到了地下的试验场。   完全开放的广阔空间,用隔离罩隔成一间间半开放的实验室。研究员穿着统一的防护服穿梭在各个隔离罩中间,还有一些实验室机器人动作灵活地搬运冷凝箱或者设备。   “往这边。”副所长带着他们拐到一旁的升降梯继续往下。下层明显安静许多,每一间办公室都需要身份验证或者通过许可。   闸门很快的打开,卫耀停在门口,微笑着对他说:“肖所长,我有些话想单独和江所长说。”   副所长愣住了,他看看跟在卫耀身后的警卫,有点担心江离是不是得罪了大公。可大公已经转过身,他不得不看着闸门在自己眼前关闭。   办公室里只有江离和他的助理。   卫耀很长时间没有走这么长一段路,警卫立刻搬来一张椅子,扶着他坐下来。   “抱歉,江所长,我的腿有点撑不住了。”他歉意地对江离点头,彬彬有礼,气质温和。   江离的目光忍不住落在他的腿上,脑子里闪过一串数据。   在绑架他之前,那些人已经尝试了各种办法,比如直接活体移植,但数据显示出排异严重,几乎没有成功的例子。毕竟异化者和普通人不一样,个体具有鲜明的唯一性。   所以,这位大公并不像表面上如此认命吧?   “公爵到访是有什么事吗?”他一脸无辜地问道。   罗华正站在靠近门的地方,忍不住瞪他。江离明明是个聪明绝顶的人,偏偏有些执拗,人人都喊卫耀大公,难道是因为大家不知道他已经脱离王室了吗?   就他非得喊爵位。   卫耀不以为意,反而双手交握,放松地靠在椅背上。   “我收到了你的一封邮件,上面提到了罗首相的体测报告似乎有些问题,”他若有所思地注视着江离,“首相代理国事,他的事可不算小事……所以我带他一起来,想亲自问问你。”   罗华在他身后,表情惊愕。什么?他根本没有——   他大脑疯狂运转,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后退了一步,不敢置信地看着卫耀的背影。   卫耀没回头,只是愉快地笑起来。   这时候,江离才发现他的小助理想太多了。卫耀根本不打算刑讯逼供什么的,他甚至没想过掩饰,相反,还有些迫不及待地揭开真相。   他心里不知怎么的,陡生一股强烈的怒气。   这股怒气早就存在,也许是从他得知李紧失踪那会儿开始,因为那是他难得的朋友。还有殿下,就算殿下总是各种打击他,可也称得上是一位好老板了。   现在他们都因为这个人的野心不知所踪!   “是你让人绑架我的!”他不顾江浩的眼神,对着卫耀大声指责,“你——你居心叵测!”   办公室瞬间安静得落针可闻。   罗华脸色大变,他刚想上前,就被两名警卫架住了胳膊,脉冲枪的枪口顶住了他的脑门。   “别乱动啊,首相阁下,”卫耀缓过来,再次撑着拐杖转身看向他,“你要是被打死,脉冲枪造成的伤口实在太显眼了,我会非常……非常麻烦。”   罗华迅速镇定下来:“大公阁下,我死不足惜,但弑亲篡位、谋杀大臣的罪名,您真的无所谓吗?”   “我当然有所谓,”卫耀淡笑,“不然我何必忍耐这半多月,看着你们这帮蠢货为了我侄子徒劳地奔走?”   罗华咬紧腮帮,脑子里轰隆隆的一片空白。   他是怀疑过卫纵,他还怀疑过卫芙和露易丝夫人,还怀疑过朱琼斯,甚至军部那些人……可当卫耀如此坦然地站在他面前,承认就是他害了王储殿下,这让他有种——有种荒诞的、不真实的错觉。   眼前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真的是卫耀吗?   “你、你是真的、还是假的?”他不甘心地问。   卫耀怔了片刻,忍不住哈哈大笑。   “首相真风趣啊,”他擦掉眼角笑出的眼泪,“我听说当一个人难以接受现实的时候,他就会否定现实,用一些荒谬的理由掩盖真相。”   他感叹道,“人类啊,就像鸵鸟似的,总不愿意面对现实。”   不光是罗华,他曾经不也如此吗。 第97章 玫瑰与血腥   罗华挣扎了一下, 卫耀就抬眼示意,警卫顺势放开了他。   “您突然摊牌,请问打算怎么处理我们?”罗华站直了, 眉心的折痕几乎能夹纸。   他真心疑惑,难道卫耀还能软禁他们吗?他之前没有出席记者会,光这一点就已经引起了舆论的质疑。   卫耀用那双银色的眼睛端详罗华,半晌笑了笑。   几乎没有任何攻击性。   “除了不能离开中央城,以及通讯受到一定程度的限制, 您仍是自由的。”他又看向江离, “至于江所长,您最好在家休养一段时间, 由您的助理照顾起居。”他冲江浩点点头。   显然他也害怕江离会在军科所里瞎折腾。   罗华有些吃惊:“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要去上班也没问题?”   “当然没问题, ”卫耀好笑地摇头,“我还为嘉莱万斯有您这样敬业的首相, 感到荣幸。”   他握住拐杖顶端的淡绿色贝母雕刻,轻轻敲了敲地板。   “可能你们认为,我会迫不及待地统揽大权,将卫纵所有的亲信都驱逐干净,我必须要说,你们都想错了。”   卫耀淡道,“我已经等了半个月,为什么不继续呢?我可以等半年,甚至一年,或者向我的侄子学习,等上个四五年,直到所有人都认为我该继位为止。”   他在罗华震惊厌恶的眼神里, 笑了起来,“我知道你的意思,那孩子和我不同,他确实不贪恋权势……既然如此,为什么不让我们各取所得呢?”   罗华狠狠攥紧拳头,咬的牙关都在抖。   这个人完全就是在诡辩!他的意思,难道是要让殿下永远在外流浪,有家不能回吗?   不,一定不止如此!殿下真想要回来总会有办法……这人是打算要慢慢彻底毁掉殿下的名誉,让他有家也不能回,肯定是这样!   “你应该祈祷自己丑恶的嘴脸永不会被人发现,”他盯着卫耀,“身为长辈,算计自己侄子的性命和王位,也幸亏你没有亲生的孩子了。”   他早就知道,卫耀不养孩子并非仅仅因为和妻子有生殖隔离,主要是他也生不了。   这话堪称恶毒,并且直击要害,哪怕卫耀一直保持着胜利者高高在上的气度,也不由脸色骤变,眼神里流露出强烈的愤怒。   最可怕的是,他忍住了。   “你该下班了,江所长。”他阴沉地转向江离,“为了保护你的安全,我会安排人在小区外。”   至于罗华,直接就被送回了国会大楼。   国会大楼内外多了许多守卫。   罗华心事重重地走进升降梯里,脚步沉重地几乎只能拖着前行。   从上周开始,他的通讯就已经被迫切断,不仅如此,首都星都已经被控制了。他不知道卫耀怎么做到的,但他本人里里外外所有的关系网都遭到了监视。   他也甚至利用点外卖的机会,尝试使用对方的通讯器,邮件确实发出去了,然而就跟急水滩头放鸭子似的,一去不复返,甚至连自动回复都收不到!   随后外卖员就被国安局带走了。   至于关琳,从记者会以后,他就没再见过对方。   罗华站在升降梯里,周围还站着几个上议院的议员。大家都沉默地守在自己的位置,互相之间谨慎到连眼神交流都没有。   他顿时觉得,自己此时仿佛一条跳到岸上的鱼,那日头晒着,纯等死。   年轻的首相慢慢回到办公室,落在椅子里的那一刻,只感到浑身发软。他颓然地撑着额角,连上星网扫过那些浩渺繁杂的信息,对,他还能上网,可就像幽灵似的,没办法出声。   要说希望,那就只剩下……   紧闭的门传来细微的咔哒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罗华抬头一瞧,就见朱琼斯鬼鬼祟祟地从门缝里溜了进来。随后,门被一把推开,梅丽副相翻着大白眼,昂首挺胸地从朱琼斯身旁挤过来。   “你!”   朱琼斯赶紧把门阖上,对着梅丽气得直跳脚。   “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还跟逛大街似的嚣张呢!”他压低嗓门指责,“我们要低调,要谨慎才对!”   梅丽不屑地哼道:“你这身板儿,难道还能隐形吗?我们在首都星,就跟在你那些鸟笼子里一个样,只要跑不出来,你当他在乎我们干什么?”   罗华本来还面无表情呢,听到这里忽然耳朵一动,意味深长地瞅了瞅朱琼斯。鸟笼子……初恋女友上家里去了?好家伙,还整个夕阳红第二春呢!   “看什么看?”朱琼斯恼羞成怒,好在还有一把大胡子挡住,“我们男丧偶女未婚,正大光明怎么了?”   罗华瞅着他红得发亮的脑门,满脸无辜。   “可惜这中时候,也喝不成二位的喜酒啦。”   “喝什么喜酒!”朱琼斯急得头顶冒烟,拍着桌子,“你知不知道,上议院已经有超过半席的人向那位投诚,下议院虽然好一点,但如此明面自由实则□□的日子,任是谁也扛不住啊!”   梅丽也发愁:“而且他在民间的声望还越来越高。君主出事,嘉莱万斯人已经历过一次,都害怕了,民调显示有超过55%的人希望新任君主尽快继位。”   最麻烦的是,由于发生了G21事件,自由联盟、海盗和虫族,就像三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嘉莱万斯,普通民众的安全感前所未有地降低至谷地。以至于首都星采取了战时管制,竟然无人有异议。   这就等于把对政府各机构,包括夏宫在内的□□,彻底合理化了。   周边只要是正常的国家,都不会在这时候掺和嘉莱万斯的内政,除非他们想冒着被踢出联盟的危险。   他们有苦说不出,也求援无门!   “这中时候,文人一张嘴,比不上人家一把枪,”朱琼斯哀叹,“咱们这儿跟无头苍蝇似的,其它行省估计还没发现不对呢。”   罗华心想,就算那些地方都没人觉得不对劲,但有一些地方不会。   他轻咳一声,吸引了面前两位副相的注意。   “别人怎么想,我们也管不住,”他伸出一根手指,在茶杯里沾了沾,然后落到桌面上,“不过梅丽副相还是要尽量争取下议院,事关国土,该寸土不让啊。”   他嘴上说着干巴巴的话,手指却画了两个球,一个上面写了中央两个字,另一个小一点的,则写了帝大军院的缩写。   朱琼斯二人睁大眼睛,心脏直跳。   罗华便赶紧擦去了这些水迹,冲他们使眼色。   “你说得对,说得对……”朱琼斯脑子使劲转,喃喃道,“有些地方我们管不住,有的——”他脑子转过来了,脸上不由露出狂喜。   对啊,军部虽然直接就被那厮拿下,可那仅代表首都星和部分行省的军力。实际上,卫纵当初对军部的老旧势力根本不屑一顾,他是正儿八经从底层往上爬,培养了属于自己的力量。   卫纵一直坚持的有几件事,各地军院的领导班子必须是他的人,其次靠近边境的X级行省的城防是他的人,最后就是要塞。   要塞的兵力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常年驻守,主要是他的壹号兵团;另一部分定期换防,也是由各军院毕业生和驻地,以及一小撮义务服役兵组成。   不过紧急关头,要塞仍然在卫纵的控制之下。毕竟壹号是他一手建立的直属部队,六亲不认,而各军院毕业生尚且来不及站队。   ‘要塞恐怕还不知道这边的消息……’梅丽用口型说。   “我认为二位最近可以多开点会,做做大家的思想工作。”   罗华一本正经地建议,然后用口型回复她:‘只能等辅星的反应了。’   当时G21叛乱的消息一传来,他就知道有问题。布莉吉妲打算通过星网前去寻找卫纵,临行前给他留了一个密匙。这个密匙只能用一次,并且另一端连着帝大军院院长的星网端口。   ‘首都星肯定会启动战时管制,届时背后的人就会趁机控制你们,你可以尝试使用它求助。’   但是中央智脑的脸色却不大乐观。   ‘……如果那里仍然忠诚于卫纵的话。’   罗华眼下明白了,这密匙的作用微乎其微。辅星上不但有帝国大学和帝大军院,还有四大军事驻地,假如换成是他,他必然要想办法尽快控制住辅星。   从另一方面说,辅星同样孤立无援。其军力和军部相比不值一提,就算他想办法告知连鹤清,对方又能做什么呢?   不管怎么说,他仍然发出了多封邮件,其中有三封发给帝大校长、帝大军院院长以及海星驻地的金大校,只有使用密匙的邮件发送成功,并且没有留下痕迹。   经过今天,他更加确认自己的怀疑没有出错,而卫耀也并不知晓他成功联系上了连鹤清。   他也确认了,连院长没有背叛殿下。   剩下只能听天由命了。   罗华放松下来,反倒是朱琼斯两人依旧愁眉不展。   “我以为朱副相会乐于到新政府继续干活呢,”他低笑道,“没想到您倒是威武不能屈。”   朱琼斯眼皮都不抬一下,鄙夷道:“所以说年轻人就是眼皮子浅。我都在陛下手底下干多少年了?虽然殿下看我不大顺眼,还不是得捧着我?那厮就——”   他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卫耀那厮可不同。以前吧,这位大公身体是真虚弱,日常和他打交道,总归吃亏的不是他。可最近这大半月,喝!他对上那双银色的眼睛,心里直发毛。   两任老板都长着差不多的眼睛,都没有卫耀的那样凶啊!   朱琼斯认为自己阅人无数,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卫耀这人心内有股子怨气,往日藏得越是深,现在就喷薄得越是厉害。那眼神看着上议院就跟刀子似的,也就那些个老眼昏花的蠢货,才会相信他真的想拉拢他们。   三个人面面相觑,都不由心有戚戚焉。   谁能信呢,这位大公竟然能干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   卫耀返回酒店,从回来后,他和家人就一直住在顶层的套房里。   “大公,有事就叫我们。”警卫帮卫耀推开套房大门就不再前进,一左一右地守云梯两侧。   “辛苦你们了。”卫耀笑得和煦。   他随后将拐杖靠在玄关的鞋柜旁,然后朝右拐进明亮宽敞的大客厅里。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年轻女孩靠在钢琴旁,神思不属地盯着花瓶发呆。   “小芙。”   卫芙浑身一震,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似的,小脸惨白。   “怎么了?”卫耀若无其事地走过来,像往日似的摸了摸她的头发,“你妈呢?”   “在……在房间——”   卫芙结巴半天,她的手扣进钢琴凳边缘,因为疼痛渐渐镇定。   “我妈在卧室里……一天没出来过。”   她低下头,肩膀朝内瑟缩。   “卫芙,你不该畏惧我,”卫耀定定看她半天,沉声说,“你是我女儿,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一滴水溅在粉色的布料上。   卫芙不敢抬头,睁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裙摆上的水迹。   她咬紧牙关,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没有发抖。过了一会儿,也许就几秒,她的头顶传来一声叹息,随即男人一深一浅的脚步朝卧室移动。   卫芙依旧保持着这个姿势,只是身体开始打摆子。她听到自己牙关互相打架的咯嘚声,可这也掩盖不住从保姆房传来的一些模糊的惨叫。   这是一间充满了阳光的大客厅,她面前的钢琴上还有一只美丽的水晶花瓶,芙兰花和玫瑰香气氤氲。   同时混杂着浓郁的血腥气。 第98章 反杀   卫耀走进主卧, 轻易就找到了女主人。   金发女人瘦得惊人,披着披肩蜷缩在窗前的沙发里。她发现卫耀进门,也只是眼珠子动了动, 整个人像人偶一样没有活气。   “她从来没有这么瘦过,”卫耀在她对面坐下,打量她的目光充满了审视,“这样一看,你们就完全不像了。”   “我不明白, ”   露易丝喃喃道, “你那么早就知道真相,为什么不拆穿我?”   “拆穿你?”卫耀想大声地嘲笑, 最后却只动了动嘴角,“然后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 告诉所有人,我妻子被人掉包了, 我一直以来追求的都是个假货?谁会信我!”   那些人只会认为他发神经,身体不正常连脑子也不坏掉了,何况露易丝本来就因为有间谍嫌疑被国安局带走呢。   他深深地呼吸,突然自嘲道:“我和你分手,又去追你的那段时间,竟然都没发现异常……可见我所谓的真爱,也不过如此。”   只要稍微一想,他就对自己充满了厌恶。这么多年,这种厌恶与日俱增,令人恶心欲呕。   露易丝痛苦地摇摇头,抱紧自己的膝盖。   “不是的!那时候连我自己都认为自己就是露易丝,不是你的问题……”那是她扮演真正的露易丝最投入的一段时间, 因为那是国安局交给她的第一次任务,也是最终考核。假如她失败了,她的那些同伴下场还不知会怎样。   更重要的是,卫耀的眼神让她无法抗拒。   她内心深处,多少次羡慕和同情过露易丝。那个监控里的金发女人是多么幸福,又悲惨可怜,可她同时也是最没资格同情对方的人之一,因为她是帮凶是骗子!   卫耀冷眼看着她哭泣。   多年来,每当他独自躺在阳光房里都会想象这一天。他想象自己用最恶毒的言语唾弃这个人,击溃她的精神,嘲弄她虚伪的感情——但出乎意料的是,现在他如愿了,内心却没有任何触动。   他内心储藏情感的区域大概已经空了,只能像矿场的轨道车,按照既定的轨道前行。   不过他会给这个女人惩罚的,露易丝承受的痛苦,她都会品尝到。   “好好看看外面的世界吧,”他不想再看见这女人的脸,站起来往外走,“很快你就得像露易丝那样,一直活在牢房里了。”   卫耀来到隔壁,打开门迎面就是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大公——大公!”一个中年人挂在镣铐上,嘶哑地求饶,“我真的不知道——我那会儿……只是个办事员啊!”   一个黑衣男人刷得一鞭子甩过去,溅起一串血花。   “啊啊——放过我……”中年人的惨叫声渐渐衰弱,整个人瘫在地上,只有铐住的左手高高挂着,手腕处磨的鲜血淋漓。   屋子里还有两个人,一左一右地坐着。   左边的女人有一头丰盈的金色卷发。她穿着贴身的旗袍,身材火辣,此时正姿态闲散地坐在斗柜上,时不时翘起修长雪白的小腿,显得百无聊赖。   右边则是一个衣冠楚楚的红发男子,正捂着腹部,脸色泛白。   “露易丝。”卫耀下意识地放轻嗓门。   旗袍女歪头瞧他,下一秒消失在斗柜,随即又出现在他的面前。   她轻笑着,雪白的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那双碧绿色的眼睛里泛着湖光水色,红唇弯起的角度又十分傲气。   露易丝当年一直很骄傲的,她聪慧美貌,成绩优异,很有傲气的资本。对于善良又漂亮的姑娘,这种适度的傲气就显得分外可爱,像点缀在奶油蛋糕上的鲜红草莓。   【我喜欢你这样称呼我,菲尼克】   卫耀陡然从陶醉里清醒过来,冷冷地挥开对方,当然,他不过挥开了一团空气。   “不要学她!”   一瞬间,他很后悔曾经数次和这家伙神经接驳。新的智脑完完全全读取了他记忆中的女孩,并且迅速吸收了对方的模样和性格。   除了“露易丝”这个名字,它拒绝承认任何其它的名字或者代码。   很麻烦,可卫耀眼下还需要它。   “你找到布莉吉妲了吗?”他不耐烦地问道。   “露易丝”露出志在必得的笑容。   【她很爱捉迷藏,不过太老了,速度不行啦】   卫耀看向红发男人,淡淡道:“不要小瞧布莉吉妲,你比起她,连婴儿都算不上……她一定是去找卫纵的,你要跟紧她。”   年轻的智脑脸上闪过不忿,又让卫耀难免走神。   他都不记得有多久没看见过这样鲜活的露易丝……记忆里最后一次,大概就是她被国安局的人抓走前,他们大吵了一架。   回忆终于唤起了他一丝憎恨的情绪。   【咦?她钻出星门了!哈哈这个老女人忍不住了!】   智脑眼睛亮了,冲他抛了个飞吻就消失在原地。   卫耀回过神,无奈地摇摇头,走向红发男人,“关司长,你真的不打算到我这儿来?”   “大公阁下,”关琳虚弱地笑了笑,“不是我不识抬举,可我那时还在新闻司做实习记者,确实不知情。”   “我相信你那时不知情,”卫耀俯身对上他的眼睛,“可对于现在的国安局老大来说,再说不知情,是不是有点虚假?你是那样糊涂的人吗?”   关琳无言。   他本人对国安局的事务不感兴趣,但必须说,小琳一定不会放过那些秘密档案,她接手国安局的头一件事,必定是亲自整理档案。   “抱歉,我和她虽然共享一具身体,但记忆并不完全共享,”他平静地与卫耀对视,“她因为受伤已经陷入昏迷,我甚至不知道她还能否再醒来,所以我给不了您答案。”   卫耀猛地伸手掐住了他的脖子,砰的一下,把关琳怼到了墙上。他不断施加力道,看着红发男人脸色涨红又发青,双手无力地挣扎,露出了腹部的血洞。   “我、要、知道、他的下落!”他一字一句地说,“不然我就把国安局的人一个一个地拖过来,看看是你们的嘴巴硬,还是身体能抗!”   关琳眼前出现一片片光斑,他张大嘴,口水控制不住地淌下。   突然间,卫耀的掌心空了许多,他面前的男人在极短的时间变成了一个红色长发的女人。   女关琳穿着宽松的白衬衫,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然后在转瞬间用力反向扭转,不远处的黑衣男人还来不及反应,她就已经站在了卫耀的身后,反扭住他的胳膊。   “□□妈的死变态,竟然敢动老娘的人!”她拽过卫耀挡在自己身前,冲他的耳朵大声辱骂,“你个死阳痿,活该你生不出孩子,你他娘的不配!听见没有?你不配啊!”   屋里的所有人都被她镇住了,表情一片空白。   卫耀只觉得脑袋轰隆隆,眼前直冒金星,回神一看,自己已经被抓住了。   “谁知道你家里那档子污糟事?”关琳沙哑地咒骂,“当初卞成一帮人死的死引退的引退,早八百年都不知去哪儿了,给他们开绿灯的还是夏宫,你问我,我知道个屁啊!”   卞成就是当时的国安局一把手,同时也是老牌贵族,上议院议员。“露易丝”和卫耀大婚后五年,国安局突然死了好几个专员和一个副局长,随后国安局有头有脸的人物几乎都离开了,卞成也辞职离开了嘉莱万斯。   从此不知下路。   卫耀当年发现露易丝是假的以后,卞成已经离开了,他不能正大光明找人,又不像现在有智脑的帮助,这么多年一直没有找到有效线索。   他晃晃头,冷冰冰地反问:“难道你涉足国安局,不是走的卞成的人脉?”   “老娘靠的是……”关琳翻了个大白眼,还来不及说什么,突然倒了下去。   卫耀转过身,甩了甩发麻的手。   “来得挺及时的,把她绑起来吧。”   另一名黑衣人推开门缝,右边袖口露出的脉冲枪变形,恢复成了机械手。他戴着帽子,露出苍白瘦削的下巴,捆起关琳的动作利落简洁。   关琳一时痛得出不了声儿,愤恨地瞪着卫耀。   “我觉得你可能是记性不太好,”卫耀看着她,“我打算让人搜索你的脑域,这样得出的结果才算有说服力,不是吗?”   关琳脸更白了。   搜索脑域就是强迫她神经接驳,然后通过仪器把她的精神领域一寸寸翻一遍,这样搞完,她人岂不是也废了?   “害怕了,”卫耀嘲弄道,“我早该这么干……和你说话简直浪费时间!”   他低头看看时间,到了去外城区演讲的时候。   “你去通知小姐,让她和我一起去7区,护着她上车。”他吩咐刚进来的黑衣人。   “是的,大公。”   黑衣人微微低头,随即离开了这间屋子。   外头的大小会客厅和保姆房简直两个世界,他带着心事走到大客厅,那个女孩依然坐在钢琴旁,整个消瘦的后背紧紧绷着,就像受惊的动物似的。   “小姐,大公让我通知您,傍晚在7区有一场演讲,他要您同去。”他一板一眼地复述,“您最好现在就准备出发,我负责你路上的安保。”   卫芙一下站起来,用一种厌恶的目光瞥他:“……你身上好难闻。”   黑衣人下意识地低头,发现自己第二粒纽扣的地方溅到了一滴血。除此之外,他周身整洁,在那间刑讯室待了不超过五分钟。   “我爸……他,他有提到我母亲吗?”卫芙快速小声地问道。   黑衣人眼角瞥向钢琴盖,她搭在上面的那只手在细微地发着抖,可能她自己都不知道。   “抱歉,大公并未提及夫人。”   卫芙喘着气,眼神一时一时地看向主卧的方向。她又警惕地扫了一眼通往保姆房的走廊,用近乎气声的声音道:“我想带我妈顺路出去逛逛,可以吗?”   黑衣人一瞬间就知道她的目的了。   他很想告诉这位年轻的女士,‘你太天真,想得也极不周到,首都星都封锁了,你能带着露易丝夫人藏到哪里去呢?别忘了,不仅云梯口,这里到处都是大公的人。’   也许他的眼神暴露了他的心里话,卫芙立刻意识到她的冲动,吓得差点腿软。   “对不起——你别告诉他,”她含着眼泪恳求黑衣人,“我就是随口说说,不行就算了。”   黑衣人其实一直保持着沉默,他没有回答卫芙,而是侧过身,朝次卧的方向伸手做了“请”的手势。   卫芙擦了眼泪,战战兢兢地走回自己房间换衣服,在推门而入的那一刹那,她惊愕地发现手心里多了个小小的玩意儿。   她心口猛跳,若无其事地反手阖上门,这才喘着气靠在门上,看向自己的手心。那人塞给她的是一枚纽扣大小的东西,上面没有商品编号,看起来普普通通。   说来也巧,假如不是卫纵在她面前提过一嘴,她根本不可能知道这东西的用途。   军用的屏蔽仪,而且是未出厂的新型号,很大可能能够躲过检测。   卫芙猛地攥紧手心,这么长时间以来,头一次真正冷静下来。这件事她一定要办成,无论如何,她必须要把养母偷出去,至于她自己,那就拭目以待,看看卫耀是不是像他说的那样,把自己当成女儿!   她迅速换好衣服,重新洗脸化妆,镜子里的年轻女人显得气色极好,几乎看不出哭过的痕迹。   黑衣人在门外等她,等看到她头也不回地朝套房大门走去,不由诧异。怎么,他东西都给了,这个人不打算使用吗?   卫芙握住门把手,回头冲他甜笑。   ‘谢谢你。’她做了个口型,然后拉开门。   啊,是不想连累他吗?   黑衣人懂了。   把卫芙送到会场后,他和别人交班,不过也不算下班,因为他得在规定时间内返回实验室报道,接受今日的检测。   他称之为“洗脑”。   黑衣人乘坐摆渡车朝外城去。经过62区的时候,摆渡车上来了一群船坞工人,车内顿时变得汗臭熏天,还特别拥挤。   黑衣人站在靠近门的地方,捂得严严实实,存在感却很低。他和一个短发女人挨在一起,不小心踩到了对方的脚,引来对方一声咒骂。   “抱歉。”他随即直视窗外,不理会对方的骂骂咧咧。   这群船坞工人在廉租房集中的城区下车,那个女人也从他视线里渐渐远离。黑衣人的眼睛掩盖在帽子下,脑子里念头一闪而过,随即再次变得空白。   “怎么了木色?”   红丽拍拍短发女人的肩膀,“你发什么呆?”   木色,也就是苏南,回过神怔然一笑:“……刚才被人踩到脚,气死了。”她低头看向自己的靴子,鞋面上多了一个非常不起眼的亮点,就像砂砾中偶尔闪过的光似的。   她蹲下来轻轻擦拭鞋面,然后握住了手心,一路上和同伴说说笑笑。等到返回独居的公寓,她立刻翻开手心,加载密匙后,将金属片上的东西发送出去。   事情一干完,木色浑身轻松。   她坐到窗台上看向远处的晚霞,心里还惦记着布莉吉妲。她发送的东西,布莉吉妲真的能收到吗?对方现在是不是还穿梭在星网里,就像一个人在宇宙穿行,一定很可怕吧。   木色很自然地想到刚才那个人。   他们从救下江所长的那次开始接触,对于黑衣人的身份,她有很多猜测,布莉吉妲似乎知道,却又不肯告诉她。   真奇怪。   还有雷杰……自从殿下出事,首都星开始管制,雷杰就失去了踪迹。   木色再一次在内心祈祷,希望布莉吉妲能尽快找到殿下,希望坏人能受到惩罚,家园恢复往昔和平安宁。   希望所有牺牲的人,都值得。   此时远在星系之外的宇宙深处,一艘中型民用运输舰终于加速离开了废星的大气层,顺带带走了上面的大部分人口。   “990人全部上船,”李紧核对着光屏上记录的人名,“哦,还得加上黑鳞,那就是991人全员到齐!”   他擦了把汗,“真不知道烙铁头怎么劝服黑鳞的。”   对,就在他们搞定了控制台附近的那些海盗以后,所有人只花了三个小时,就把家当和物资都搬进了选定的运输舰里。他们还额外花了半小时,把所有大小汽艇和小型星舰上的能源和武器库存都搬了回来。   在卫纵和李紧的指导下,大家又给运输舰安装了炮塔,增加了相位阵列,以及双侧位量子鱼`雷,基本上把这艘民用运输舰改装成了中型驱逐舰。   其实他们未必需要这么多能源,但洗劫一空,至少保证上城里那帮贵族一时半会无法离开。他们还顺带利用控制台切断了废星上的通讯。   希望上城里的老爷们有足够物资,能让他们撑到救援来啦。   搬家的过程堪称丝滑,唯一的例外就是黑鳞。   因为儿子小蛇死得尸骨无存,她死活不愿意离开废星,甚至请求卫纵把她送去竞技场,让她在舞台上待着等死。   卫纵当时简直无话可说。   但谁能指责她呢?她唯一的亲人就是儿子。   很多人都劝她,‘没了小蛇,你也该为你自己活’、‘孩子不是全部’,可对于黑鳞而言,她和儿子就是为了彼此努力活着。   卫纵和李紧都不是这样的人,更好地爱护自己,等于爱护家人了。   “怎么办?”烙铁头摸着脑袋发愁。   卫纵二人当时是这么说的,“我们尊重她的决定。”   然后……   “你到底怎么劝说她上船的?”李紧问烙铁头。   前地下城老大鄙视地看着他俩:“还能怎么劝?我直接给捏晕了运上船的!都照你俩的说法,她倒是决定了,回头被那些海盗折磨,后悔了,咱们谁能跑回去救她?就算她不后悔,我们能过意得去?”   “天真!”   “管她三七二十一,反正都上船了,真熬不住就搁船上自`杀!我们还能给她收个尸,办个葬礼啥的!等到地儿要是还没死,就让她种地去,好好种地盖房子,过上一年半载的,心思也就慢慢转回来了!”   “她就是长得显老,其实年轻着呢,过上两年和谁看对眼,好歹还能搭伙过日子……别让小蛇死都死不安稳啊。”   “……您说得都对。”   李紧嘴角抽抽,真的是硬核救人,逻辑链一环扣一环。   不过他也赞同。很多人寻死就在那会儿功夫,熬过去了,也许就能继续活下去。   何况黑鳞根本不知道新的生活是什么样,不知道她还可以有别的活法。假如那也拯救不了她,起码她确实是经过了郑重的考虑。   “别说她了,我们接下来往哪儿去啊?”烙铁头担忧地看着星图,“你这路线怎么像是往嘉莱万斯的国境线去的?可别,那头都是海盗!”   “放心好了,”卫纵坐在舰长的位置,翘着二郎腿,“我们要跃迁,定位定准确了,到时候直接空降到背后。等我扫到边境确切形势,再想办法和要塞求援。”   所以他才在明明有军用运输舰的情况下,仍然选择了这艘民用舰只。那艘军用舰也能塞下九百多人,但民用才不会被要塞当成海盗直接轰掉。   虽然对方仍然会怀疑,但是他起码能够争取到对话的机会,那就可以确认要塞的情况,才好决定要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从废星到嘉莱万斯的星际要塞,这段距离不算特别远。   运输舰大概跃迁了五次,就来到了边境线的附近,正好在海盗船队的大后方,中间还隔着一圈陨石带。   卫纵紧紧盯着视窗,“运气太好了,正好碰上雷暴期。”   舰桥控制室里里有烙铁头和罗姆几个手下,另外就是卫纵和李紧,加起来一共六个人。他们都看向视窗,一侧的光屏上近距离显示陨石带里的情况,果然是电闪雷鸣,相当不平静。   不过这对他们反而是好事,起码那些海盗会远远避开陨石带,更别提注意到他们这艘小小的民用船了。   卫纵发出指令,扫描附近星域的舰只分布。   光屏上很快出现了这一片区域完整的星图,上面光点密布,以嘉莱万斯的边境线为分隔,一边是要塞红色的光点,另一边则是海盗船的蓝色光点。   而他们,就像不起眼的星屑,躲在陨石带里。   “如果对方也扫描到我们怎么办?”烙铁头焦虑地来回走动。   “就这个对峙状态,海盗顾不上我们。”李紧也很放松地坐在副驾驶座位是哪个,“只要我们不主动联系他们,没人会发现。”   他的话音刚落,光屏上突然闪烁起了通讯请求。 第99章 智脑VS智脑   废星号收到了一条通讯请求, 导致大家都很紧张。   因为这是一条未知的通讯,来源并非这片星域任何一艘战舰。   “怎么回事?是谁?”烙铁头紧张地握住脉冲枪。   “先别动,”李紧制止他, 疑惑地看向控制台,“对方是怎么突破信号拦截的?”   他为了防止海盗扫描星域,直接切断了废星号的信号。按道理他们已经无法联系任何星舰,别人也没法搜到他们。   听到这话,卫纵原本凝重的表情突然变得奇怪。   不等他们决定好, 原本光屏上的通讯请求突然直接通过, 光屏里出现了一个女人的形象。此人黑发银眼,面色焦急。   “布莉吉妲?!”李紧猛地站起来, 扶住控制台大喊。   【长话短说,卫纵, 首都星进入战时管制,要塞还不知道你失踪的消息, 你要尽快和要塞会合!另外,卫耀正在——】   光屏突然开始闪烁,布莉吉妲的声音时有时无,断断续续。她冲着卫纵喊了几声,随即回头看向身后,就好像有谁出现在她身后一样。   “她在看什么?”李紧摸不着头脑,布莉吉妲的身后就是一片漆黑的太空,看起来什么也没有。   卫纵见状有些担心,他和中央智脑所处的维度不同,想要联系上她,除非……   “我得进星网看看!”他重新坐下去,舰长座位两侧升起神经接驳的安全钳。   “你疯了吗?”李紧蹙眉, 使劲抓住他的肩膀,“这个时候跑进星网,万一出事,我都来不及救你!”   “放心吧,还有老祖宗呢,”卫纵拍了拍他的手安慰他,“我尽快出来。”随即,他接驳了星网,闭上眼沉入了虚拟世界。   控制室里除了烙铁头还稍微懂一点,其余人甚至都不知道星网是什么,只知道卫纵突然闭上眼,而短发青年在旁边一脸担心。   “刚才那女人是谁?”烙铁头忍不住问。   “她是我们的帮手……”李紧走到控制台前,专注地看着光屏。   过了大概五秒,卫纵果然出现在了光屏里,引起了控制室所有人的惊呼。   卫纵晕眩了片刻,等他睁开眼,就已经出现在了漆黑的虚拟宇宙空间里。他抬头一看,布莉吉妲就站在离他五六米外的地方。   “你怎么来了?”布莉吉妲没有回头,大喊道,“快回去!”   “我倒是不想来,可你话还没说完呢,”卫纵踏出一步,脚踩着虚空的宇宙来到布莉吉妲身后,“你到底在看什么?”   他刚准备探头,中央智脑突然回过头,露出了一张既熟悉又陌生的脸。   “看你呀,我的殿下。”   露露勾起红唇,轻声说道,“抓到你啦。”   不等卫纵反应,“露易丝”的脸突然从发际线裂开一条黑色的缝,巨大的黑色蛇头撕开她的脸冲了出来,那双猩红的竖瞳盯牢猎物,上下颚猛地张开,带着扑鼻的腥臭扑向卫纵!   卫纵本能地抽出大剑,砰——   尖利的蛇牙撞到剑身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他遭到巨大的冲击,直接朝后飞了出去,就在快要落下时,危机感突然袭来!   他大吼一声反手将大剑杵向地面,借由反弹之力朝前翻滚,而在他原本要落下的地方,凭空冒出了一片片的刀刃。   露露再次出现在黑色巨蟒地头顶,大笑道:“你跑不掉啦,死在这里,你的身体很快就会衰弱!”   她用力挥手,身前出现了密密麻麻的金属长箭,箭簇锋利反射冷光,用雷电火光一般的速度射向卫纵,从头到尾,铺天盖地!   “滚开!”   就在千钧一发之际,布莉吉妲撕开了空间。   中央智脑挡在卫纵身前,猛力将乌云一样的斗篷甩到身前,黑色的龙骑士军团咆哮着从虚空里奔腾而出,马前竖起了带有王冠和长剑徽记的护盾。   叮叮叮——长箭纷纷掉落。   骑士团御马狂奔,以一往无前的气势直接从黑色巨蟒身上碾压过去。   “布莉吉妲?”露露狼狈地出现在骑士团身后,尖叫道,“你怎么可能逃出来!”她明明已经把这个老女人困在了湖底的洞窟里!   黑发女人傲然立于前,轻蔑地睨视她:“你在嘉莱万斯的星域里,竟然想要困住我?”   她独自探索了这片虚拟星域足足有好几个千年,而一个诞生不到半年的智脑竟妄想超越她,岂不是太可笑了!   “布莉,”卫纵手握大剑,喘着气,困惑地看着那金发女人,“到底怎么回事?她……她怎么和露易丝长得一样?”   而且还特么是中央级别的智脑?   布莉吉妲解释:“她就是卫耀手里的秘密武器,新诞生的智脑。   “我这几天收到了消息,卫耀很多年前就知道露易丝是假的,他认为是你父亲没有及时救出露易丝,而且还默许他们利用假的来欺骗他,防止他有异心……”   “不可能!”卫纵愤怒地握紧拳头,打断她的话,“我父亲当年势弱,和国安局完全撕破脸才救出那女人,他不可能知情!”   布莉吉妲凝视他半晌,欲言又止。   她倒是觉得,卫荣和国安局争取时的确不知情,但假设真正的露易丝已经不幸死在了秘密监牢里呢?   以卫荣对弟弟的感情,他也许真的会同意以假代真,以避免弟弟精神崩溃。   毕竟那时候卫耀的身体很差,又没有政治前途,唯可告慰的就是还有一段真爱。   何况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后期卫耀夫妇感情不合,身为长兄,卫荣反而没有任何插手的打算。   在外界看起来,就好像他对露易丝不太满意,甚至不反对两人分开似的。   卫纵眼下大概不会想听到这中揣度。   “……总之,卫耀把国安局所有的老人都抓了起来,私下审讯,并且按照名单多方寻找当年的负责人和专员,尤其是卞成。”   “你要尽快和要塞会合。”   这话倒是和智脑露露说得一致。   “想得真美!”露露冷笑,抬起手往下一压,在虚拟空间里,他们这些一级智脑就相当于造物主,只有想不到没有做不到。   虚空的地面轰然下陷,布莉吉妲和卫纵脚下陡然空了。   他们下意识低头,只见脚下十几米处变成了浪头翻滚的海面,波涛起伏声震耳欲聋,还海面上出现了惊人的画面——   数万只沙曼在海面上翻腾跳跃,银蓝色的鱼尾此起彼伏,蔚蓝海面一阵密密麻麻的鱼鳞反光。这画面令人毛骨悚然。   下一秒,他们扑通坠入了深海。   四面八方游曳来无数人鱼,她们雪白的脸庞在水里显得那样冰冷,如同海里的幽灵朝他们聚拢。   ‘有人……’   ‘快到我这儿来——’   卫纵忍不住捂起耳朵,只觉得那些声音直接在他脑子里作乱。   “可笑!”   布莉吉妲猛地攥紧手心,双脚蹬地朝上一窜,身形转瞬间剧烈膨胀,一眨眼的功夫大了数百倍,变形成了一头魁巍庞大的巨型章鱼!   这头庞然大物拥有灰色的光滑胴部,和数条十几米长的灰黑色触手。   它只是随意地搅动海水,便带起汹涌旋涡,那些沙曼发出无声尖叫,被旋涡绞地四分五裂,在幽深的海水里炸开了蓬蓬血花。   卫纵目瞪狗呆,浑身发毛都缩在一旁,甚至抓起一条破破烂烂的鱼尾试图挡住自己。   “这中时候还在玩!”巨章鱼低沉地斥责一句,然后卷起卫纵就朝海面高速游去。   卫纵看着困住自己的四五米宽的丑陋触腕,上面那些吸盘不停地收缩蠕动,不由两眼一翻,险些厥过去。   等他们窜出水面,布莉吉妲拎着软绵绵的王储落到地上,蹙眉环顾四周。   并不见那个金发智脑。   “那家伙一定是去破坏你那艘运输舰的能源系统了。”   她找到这里的时候已经第一时间重新隐藏控制台端口,那里对于智脑来说,就像一扇门,进去就能控制整个舰桥。   “……”卫纵默默无言,所以说他现在想回去也不行是吗?   好想吐,呜!   布莉吉妲一把丢下王储,暴怒地整个人漂浮在半空。   这里虽然超出了她的星域,但也是无人区,她来了,那就正好收回来!   她反手抽出了卫纵的加拉哈德,深深地插入了地面,随即将所有能量灌输进去——   明亮的紫色光线由加拉哈德的剑尖朝地面蔓延,如同大地脉络一般纵横交错,它们疯狂地朝四面八方不断扩大,须臾间就铺满了视野所及的黑色空间!   轰————   紫色光脉出现的最边缘,如同经历了古老的地壳运动,升起巍峨高耸的山脉,它们形成了天然地地界,将内里的土地牢牢地抓在了手心。   “啊啊啊——”智脑露易丝突然出现了千米之外,惨叫着拼命翻滚。她被地上那些紫色的光线捆扎起来,那些光线竟然还在源源不断地吸取她的能量!   她金发凌乱地散落在地,但很快地,大量能量流失令她失去了美丽的外表,变成了一团流动的能量团。   卫纵跟在布莉吉妲身后走过来,见状松了口气:“你要怎么处理这……这人?”   “我们智脑也有审判所,”布莉吉妲居高临下看着地上的能量团,漠然道,“这家伙,大概会被星网直接吸收掉吧。”   能量团发出害怕的滋啦声。   卫纵默默想:现在都叫法院,不叫审判所了,老祖宗。   布莉吉妲却懒得理会这个后辈的小心思,叮嘱他:“解决了这个麻烦,我会尽量通知各行省的驻地。你和要塞会合以后,尽早返回中央城。”   军部的势力虽然大,但也只是集中在中央几个行省,只要卫纵能联合各驻地和要塞的军力,就能够兵临城下,不战而胜。   毕竟军部也不是傻子,内战又不是死战,投降不会掉头,可要是固执头铁,大概率会被卫纵一锅端。   说实话,很难说卫纵会不会趁此机会直接砍了军部。   “卫耀……”   布莉吉妲看他一眼:“卫耀大概想要找到露易丝的下落,或者尸体。这事可能只有卞成知道,所以他才拼命寻找卞成的下落。”   在她看来,卫耀不过是胜在趁人不备,杀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不过是仗着卫纵对他毫不设防。   一旦卫纵顺利地联合要塞北上,他将毫无胜算。   卫耀就是个疯子。   “回去吧,我会传输星图给你。”布莉吉妲指向他身后。   卫纵心绪复杂地转身,面前出现了一扇半开的门,里面透出微弱的光线。 第100章 抓住了底牌   卫纵睁开眼, 被头顶一圈人吓了一跳。   “你们,你们干嘛?”他摘下安全钳,抹了一把汗,   “船长, 你们刚刚是在哪里打架啊?”罗姆用一种敬畏的眼神看着他, “我的天, 怎么和做梦似的?”   他们从光屏里听不到对话, 却完整地看到了智脑大战的全过程。   神奇的是,视窗外明明是黑色的太空,还有陨石带翻滚过去的巨大陨石。根本没有金发和黑头发的女人, 也没有什么大蛇和深海……   卫纵也不知道怎么解释:“唔, 你就可以理解为梦境, 总之和现实是两个世界。”   他转过头,正对上李紧憋笑的样子。   “干嘛!”   “你不是挺喜欢吃凉拌章鱼足的吗?”   卫纵差点恼羞成怒。   哇, 他喜欢吃的是四五米这么宽丑兮兮的章鱼足?!   他有巨大恐惧症不行么!   “船长!”一个小年轻匆忙地走进来,神色惊慌, “您快去看看,乌金咬着雷老……雷杰不放!”   卫纵和李紧只得停止掐架,一脸懵逼地跟着他过去。   小鬼一上船就积极地要求看守雷杰, 他俩想着, 雷杰反正五花大绑,还有专人看守,小孩既然无聊就随他去呗。   怎么还咬上了……   路上,卫纵简单把布莉吉妲的话复述一遍:“我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 就算他身体正常,继承王位的也只会是我爸,他根本没接受过继承人教育, 这一点他心知肚明……”   李紧压低声音,直接点出来:“陛下恐怕对假露易丝是知情的吧?”   布莉吉妲没有说的话被他说出来,卫纵一时无言,虽然有点生气,又干不出迁怒这种没品的事。   更何况,他心里当真没这么想过吗?   卫纵只是不愿想太多、太深。但他非常肯定一点,他爸绝对没有伤害真正的露易丝,在露易丝这件事上,他是无辜的。   两人沉默地走到空置的设备室,闸门刚打开,里头就传出惨叫。   两个年轻人端着脉冲枪,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想劝又不敢劝。在他们对面,雷杰被束缚在金属墙面上,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固定住。   此时,一只奶黄的小猫咪正咬着他的耳朵,整个身体拉长挂着,鲜血顺着雷杰的耳侧往下淌。   他拼命挣扎,伸长脖子企图躲开,身上那只小动物嗓子憋出发出奶乎乎的咆哮,爪子还不依不饶地试图挠花他的脸。   两人一时张口结舌。   “乌金!”李紧几步上前,捏着奶狮的后颈皮把孩子拎回来,责备道,“瞎咬什么?万一有病菌怎么办!”   奶狮用天真的毛脸瞅着他,伸出粉舌头舔了舔嘴巴。   “别装傻,”卫纵嫌弃地捏住他的舌头,掏出杀菌喷雾喷了一通,“好恶心啊,你还舔!”   “呸呸——”乌金啊呜啊呜地吐口水,拿爪子挠卫纵的手。   李紧没注意到这父子俩的折腾,他看着狼狈的雷杰,心里突然升起一个念头。雷杰也算和卫耀来往很多年了吧?以雷杰的狡猾,他不可能一点底牌都没有。   “抱歉啊,雷老板,犬子有点调皮。”他笑眯眯地走过去,询问道,“我帮你处理下伤口?”   雷杰抽着气讽刺道:“再调皮一点,我小命难保。”到底还是没拒绝李紧给他上药,他爱惜自己的命啊。   “我正要告诉雷老板,我们的运输舰即将要进入嘉莱万斯国境线了。”李紧上好了药,装作不经意道,“现在正在和最近的星际要塞递交入境申请。”   雷杰震惊地看着他:“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他又不是傻子,以海盗对边境的攻击力度,这时候边境线应该已经封锁,不给进出才对。   到底什么人物才能在这种时候入境?   他看向李紧身后的高个大胡子,突然发现对方的眼睛竟然变成了银色。   银色的眼睛……银色的——假如剃掉那些胡子,那就完全对上了呀!   雷杰脸色扭曲。   大胡子就是王储!?   他这到底是什么运气?好好地待在一个垃圾星上,竟会撞上失踪的王储?   雷杰顿时后悔万分,早知如此,他何必要趟浑水啊。   “你们想知道什么?”他不甘心,“我能说的都会说,只要你们把我丢在边境线外头!”要是等进了要塞,他不就只能等死了吗?   卫纵这时候也反应过来,闻言冷冷道:“你想离开,得等到了C6空港,除此之外没得商量。”   “万一你们榨干了我的利用价值,然后反悔了呢?”   “那又如何?”   卫纵反问他,“就算我反悔,你能怎么样?”   “……”   雷杰眼前发黑。是啊,他都被捆在这儿了,哪有资格谈条件。   “你不是嘉莱万斯人,我扣下你也没用。”卫纵淡淡道,“你配合一点,还有机会走,不配合,就陪着我们一块儿下地狱吧。”   雷老板关着这么些天,终于服了软。   “我知道,你们是想对付卫耀,”他叹口气,“我长期和他打交道,手里呢,其实也有些底牌。”   “有个叫卞成的人,想必殿下肯定认得。”   这不就巧了吗。   李紧和卫纵对视。   雷杰常年和各类人往来,眼梢一扫,就知道自己说到痒处了,立刻精神振作起来。   “卫耀是个疯子,他一直托我找包括卞成在内的四个人,最终是为了找寻他妻子的尸体。”雷杰说起来,也觉得可笑,“我是搞不懂你们贵族那一套,明面上一个老婆,背地里还要找白月光?”   他一直认为卫耀就是要找初恋情人,那个女人估计和大公夫人长得相像,被害死了。   “我说这事儿不容易,国安局前局长和另外三人都已经注销了国籍,且移居他处许多年,明显刻意躲着人呢!可他非常坚持,让我无论花费多少人力物力,都务必要替他找到这几个人的下落。”   卫纵盯着他:“但是你找到了!”   “没错,”雷杰分外得意,“我也是半年前才有了点线索。卞成跑得挺远,我的手下海蓝星收购海蓝石的时候,智脑自动锁定了他。那老头儿改换了容貌,和老婆孩子逛大街呢!”   于是他派人一路跟着,确认了卞成的居住地,竟然在外星系,也难怪卫耀这么多年都找不到对方。毕竟卫耀不放心委托那些真正的行商,而像他这样业务范围无边际的中介也极为难得。   卫纵拧眉:“我需要的是露易丝的下落。”   “只要您保证,让我从C6顺利离开,”雷杰狡猾道,“我自然告诉您。”   “我保证在C6放你离开。”卫纵面无表情道。   他也不算说谎,至于雷杰上了哪艘运输舰,又去往哪里,这就不能保证了。   雷杰犹疑地看着他,似乎在衡量他的诚意。   “好吧,我用了点手段才问出来,”他小声说,“那位白月光确实已经死了。”   卫纵心里一沉。   再恨卫耀,露易丝都是无辜的。   “她的尸体其实就在中央城墓地里,大树前方历史最久远的那一片无名碑墓园,她就葬在其中。那些人倒也还算良心未泯,给她竖了一块墓碑,上面刻着一只小小的贝壳。”   雷杰说着,也忍不住有些感慨,“所以大公找了这么多年的人,其实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呢。”   在场众人都沉默了。   卫纵和李紧自然心情复杂,而那两位年轻的看守虽然听得稀里糊涂,但是也感到某种沉重和伤感。   更别提小小的乌金,他原本还咬着卫纵的手,此时仿佛发现了对方隐忍的情绪,轻轻地用小舌头舔着大手上浅淡的牙印。   “呜!”   他小声嘤嘤,引起了对方低头的凝视。   “臭小鬼……”卫纵嘟囔着,伸手盖住他的大半身体使劲揉了揉。   废星号运输舰在陨石带后方苟着,整整过去三天。   从实时更新的星图来看,边境线上红蓝两方总体呈现对峙状态,局部有小规模冲突。这种状态到了第三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出现了改变。   “船长!要塞请求通讯!”   卫纵扶在控制台上,眼睛一亮,这一定是布莉吉妲为他搭建的通讯通道!   “许可!”   光屏刺啦闪烁,等到画面稳定,一个外形严谨的军官端坐着,对卫纵行了军礼。   【候您多时了,元帅阁下】   卫纵沉稳地回以军礼:“辛苦,林政委。”   此人正是壹号兵团的政委林深,也是前哨兵军团金尚的搭档。   控制室里的人又纷纷惊恐地看过来,什么玩意儿?怎么这大胡子突然又变成元帅了?尤其是烙铁头,他偶尔还会和雷杰来往,对外界不算一无所知。   他似乎好像隐约听说过……嘉莱万斯是不是军政合一的国家来着?   林深扫了一眼李紧和他怀里的崽子,平静的外表下压抑着激动。   【布莉吉妲阁下都告诉我们了,我们整个要塞,不,包括外围的边境星都被切断了信息来源。这两个月海盗几乎全力进攻,小规模的冲突日夜不息,要塞和边境星自顾无暇,看起来,这也应当是那位的手段】   【很抱歉让您等候了几日,我派出了整个前哨兵团,才堪堪突围出一条安全线】   【现在,请允许属下为您领航——】   二月初,卫纵和李紧带着一船的流民,终于回到了嘉莱万斯的国境。   与此同时,嘉莱万斯的中心星圈发生了一件震惊内外的大事。   辅星上的帝国大学和四大驻地,正式宣布反对新政府,整编成一支由三艘重巡、两艘驱逐舰组成的舰队,彻底抛弃了辅星,开始朝边境流浪。   “不仅如此,我们收到消息,已经有二十三个行省的驻地宣布战时封锁,切断了与中央城的联系。”新任的上议院议长忧虑地报告,他出自和朱家不相上下的老牌贵族。   卫耀忍了又忍,暴怒地将手杖扔了出去,面前的光屏碎裂又整合,上面仍然在播放上午的记者会。他站在发言台上,和上个月那次相比,明明大权在握,人却显得愈发憔悴,狼狈不堪。   手杖滚落到议长脚下,他迟疑地弯腰捡起来,正要放到卫耀的桌子上时,对上了大公阁下的眼睛。   他毛骨悚然。   对方注视他的眼神简直像毒蛇一样,深怀憎恶和刻毒!   “大、大公?”他吓得结巴起来。   卫耀垂眸,努力半天,才勉强压下了翻滚的情绪。   “你出去吧!”   对方忙不迭地离开,偌大的办公室一片死寂。   卫耀闭目扶额,他知道,辅星的弃逃一定和卫纵有关——卫纵要回来了!   这个事实突然让他恐慌起来。   他甚至惶乱地看向光屏,试图用那些无意义的画面和文字塞满大脑,好让自己不要想起卫纵的样子。   可是一切都是徒劳的。   卫耀甚至能够清晰地回忆起,那孩子小小一团窝在他头顶的感觉,热乎乎沉甸甸。他用双手小心地捧着粉嫩的猪崽,小东西在他手心翻起肚皮,睡得呼噜噜的。   当时他的心是多么柔软啊,他发自内心地爱着这个孩子。   在那之后没过多久,   他的世界就崩塌了,他的认知——他的情感,他所有的一切都颠覆了。   这世上难道还有比血缘更亲密的关系吗?难道亲人不是最应当爱他护他的存在吗?   为什么连最亲的兄长都要这样对他?   卫耀一夜之间就想通了,国安局那些贵族罪恶滔天,可他,还有卫荣,不也是贵族?只要是贵族,就会天然地维护自己的阶级。   他们不会体恤,也不会去怜悯阶下的人。   哪怕那人是亲弟弟最珍爱的对象。   卫耀看着办公室一角的落地镜,里面的中年男人苍白又虚弱,那样暮气沉沉。他说起来还有很长的生命,但从那时候起,却总是觉得,他的精神世界在快速衰老。   办公桌的右角摆着几个相框,有王室成员的合照,有兄嫂一家,有卫纵的单人照,但只有他和留学时期的露易丝的合照,才是他真正想要摆在那里的。   卫耀觉得,他自己的确虚伪。   其实他果真都是为了露易丝吗?   如果是这样,他应该直接杀了那些人,而不是坐在这里装模作样,和自己最痛恨的大贵族们虚与委蛇。   说到底,哪怕权力欲只占据了目的的十分之一,他就已经辜负了露易丝。   “露露……”卫耀下意识地呼唤智脑,随即才想起来,他的智脑已经消失好几天。   于是他感到了更强烈的不安。   年轻的智脑从不会离开他如此长的时间,何况她已经取代布莉吉妲,大体上控制了整个国境内的星域,没有理由一直失联。   卫耀想,他必须要行动起来,或者应该硬下心肠,在卫纵露面以前,先把他打成一个十恶不赦的叛逆! 第101章   半个月后, 和辅星会合的、沿路整编的舰队已经达到了八个编队,舰队一路畅行无阻压到了C6空港附近。各行省在接到指令后,都纷纷解除了封闭状态, 和舰队取得联系。   布莉吉妲走在通道中, 路过的船员朝她敬礼。她来到舰桥指挥中心门外, 闸门自动通过检测朝一侧打开, 里面立刻传出激烈的争执声。   “……我认为应该立即释放证据,揭穿福利计划的真相!”   “殿下的声誉你有考虑过吗?何况大公该如何处置, 这事还没有……”   “什么大公?那是叛国者!”   她挑起眉,进去一看,果然是金尚和林政委在吵架。   舰队在一周前结束了第三次跃迁,就是那时候找到的金队长。准确来说,是她找到了人。金尚运气比李紧二人好很多, 逃生舱直接来到了一个四级殖民星, 相当于未开发的行星。   好在这颗行星已经迁来不少流民,生活条件虽然落后,但是自然资源却很丰富,不缺食物和水。他在殖民星上过得简朴又滋润, 要是布莉吉妲再晚点来,他都快在当地娶妻生子了!   金队长就差变回异化体, 吐着蛇信对林政委喷毒液:“能打舆论战为什么要浪费兵力?还是你觉得咱们的兵多得烫手?”   他的想法很简单, 能不和军部正面对上最好。那些老匹夫死不足惜,可底层的士兵是无辜的, 内耗对任何一个国家都不是好事,尤其在周遭各种势力虎视眈眈的情况下。   “你说的是没错,”林深不敢苟同,“可你不是搞思想工作的, 不懂人性。这个福利计划波及面太广,无论是异化剂也好,还是刺激神经活性的稳定剂也好,都已经越过了法律和道德的底线。一旦揭露,绝对会引发民众对王室和政府的信任危机。”   他相信就算是首相和关司长在这里,也会同意他的看法。   揭露卫耀的福利计划当然有好处,正如金尚所言,能够直接将卫耀拉下台,对方将失去舆论制高点,既然开头就没有使用暴力夺权,现在又怎能在大军压境的情况下,还试图动用武力呢?   可仔细盘算,这样做仍然得不偿失。   等到殿下返回首都星,还要花费多少功夫,才能将卫耀带给民众的阴影剥除?才能让民众遗忘这位大公的“丰功伟绩”?如果有人恶意引导,民众开始质疑王室呢?   他耐着性子抽丝剥茧似的给金尚解释,金尚从一开始的不服气,最后渐渐沉默了。   “你怎么看,秘书长?”卫纵撑着下巴问站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卷毛。   新上任首席秘书长——李紧,十分严肃地开始点评:“金队长的想法没有问题,以边境的形势,我们最好避免内战。”   等到金尚开始美滋滋,他语气一转,又道,“不过攻击福利计划不是最优选择,一旦异化剂的存在暴露,引起的麻烦可就不止是民怨而已了。”   卫耀想要全民异化,完全推翻大贵族势力,但要是异化剂被公布,最后落到谁手里还真的说不好。   更别提这东西尚且还不完善。   等他们真正回到首都星,他还要委托军科所给废星人全面检查,后续要做的工作还有很多很多。   唯一肯定的就是,异化剂的存在依然要成为一个机密。   “我有一个提议,不过还需要布莉吉妲的帮助。”   中央智脑靠在闸门边,了然道:“那个视频,是吗?”   李紧看了一眼卫纵,点头:“卫耀手里肯定有视频,所有人都无法保存的视频却出现在他手里……想一想。”   他认为卫耀还有更多陛下和王后被绑架后的影像资料,这是捶死对方的绝对证据。   而且那则视频应该也是卫耀的智脑发出去的,那么在她被布莉吉妲打败后,那些蛛丝马迹理论上再也无法隐藏。   布莉吉妲沉吟片刻:“有个问题。我确实已经搜寻过露露的记忆体,里面没什么加密文件。不过,我进不去卫纵的办公室,卫耀在里面使用了权限。”   那里有一个唯一可以阻挡智脑进出的开关,卫纵从没使用过。   卫纵眼里闪过怒意,他只要想到那人坐在他专属的座位上,就感到恶心。   “夏宫已经全部换成了他的人手,”布莉吉妲沉声说,“我假借露露虽然可以进出首都星,不过通道极狭窄,权限也很低,必须要借助别人关掉屏蔽场。”   “可以动用你的暗线,”卫纵决定,“就这么办吧,舰队接管C6空港,我们就在这里等待。”   中央城那边,罗华等人对卫耀没什么威胁性,又牵扯不到露易丝的旧事,所以性命无虞。关琳就危险了,如果可以,他得先把关琳弄出来。   还有卫芙。   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62区。   木色再次见到布莉吉妲,高兴地差点跳起来。   “布莉!我差点以为你出事了!”她压低声音问,“殿下要回来了吗?”   “是的,”布莉吉妲点点头,“一切都快结束了。”   木色激动地浑身发抖,她握紧拳头,最后原地蹦了一下,发泄自己内心的喜悦。   布莉吉妲忍不住笑了起来:“看来你现在适应得不错,比先前活泼多了。”   她发现苏南确实有做特工的天分,胆大心思,也足够隐忍。   首都星一进入管制,雷杰的合成人就不再露面,她在最后见过苏南以后也消失了。苏南并没有因此惊慌失措,直接迁居,默默地成为一名毫不起眼的码头工。在这种情况下,她依然利用密匙传递了最后一次消息。   过去的苏南,如今的木色。   木色抿嘴带起些许羞涩的笑意,仿佛又是那个精致漂亮的小秘书。   “我过得很好,心里很平静。”她叹息道,“虽然累,但是又很踏实。”之前那种助纣为虐,在黑暗里摸索的感觉太糟糕了,罪恶感就像船胶一样沾上就弄不掉。   布莉吉妲歉意道:“还有一个任务,最后一个。”虽然她也有其它暗线,但是都在先前那段时间被智脑露露给拔了,只有木色这个意外得以保留。尤其是木色还和那个人有联系。   木色微笑:“我保证,我一定会圆满完成任务。”   “我相信你。”   布莉吉妲难得感到犹豫,“你的接头人,你们还是没说过话?”   木色奇异地看她:“我们见面往往都是一场蓄意制造的意外,除此之外毫无交集。否则我怕是早就被发现啦。”   她想了想,又把心底的某个念头压了下去。   布莉吉妲暗自叹息,要不是答应了那个年轻人,她何必隐瞒木色?就算是智脑,她都觉得情人对面不相识,未免过于残忍。   不过,对于那个人应该更为残忍。   木色把布莉吉妲的要求转达给黑衣人,过程极为顺利。也可能是因为卫耀收到了C6的消息,已经顾及不到身旁的细微变化。   “最迟明天。”黑衣人低声说。   两人难得能够正儿八经地对话,一时之间都沉默了,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但很奇怪,他们谁也没有提出要走。   “……你,你要注意安全。”木色忍不住提醒他。   黑衣人隐藏在帽檐下的眼睛,氤氲了一层柔软的笑意。   “你也是,”他郑重道,“在曙光之前,这就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彼此保重。”   这是木色今天第二次听到“最后”这个词。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微颤的指尖。   这个人……会不会是钟俊书?   黑色的大衣从她视线里消失,她仍然没有问出口。   有个词叫“世事难料”。   当木色决定要为男友报仇,找出真相的时候,她并没有真正意识到,自己要为此付出什么。等到她彻彻底底抛弃过去的自我,也完成了目标的时候,又发现最初的目的已经模糊……   假如黑衣人是钟俊书,那当然很好!虽然他们可能都有一点小变化,但是他们都活着,这岂不是最好最好的结果?   假如他不是……那她也已经为钟俊书找到了真凶,无愧于心。   但无论是哪一种结果,木色已经不是苏南。   黑衣人,也就是钟俊书,依旧沉默寡言地返回夏宫。在旁人看,这位执政王的亲卫还比不上人工智能活泼。   卫芙站在元帅办公室外的走廊里,焦虑地来回转悠。她一看到钟俊书从升降梯出来,立刻扑过来问道:“怎么样?是不是我哥回来了?”   钟俊书肯定道:“是的,殿下目前已经率领舰队到了C6空港,看来应该是想要避免和大公正面冲突。”   卫芙高兴了不过几秒,就神色黯淡下去。   “大公……大公肯定不会放弃,他执着了这么多年。”   钟俊书在心底说了一句抱歉,然后对她说:“现在布莉吉妲阁下需要我们做一件事,她必须要进入元帅办公室拿到一些证据,但是大公开启了针对中央智脑的屏蔽。”   “是要我去关掉?”卫芙立刻反应过来。   “对,”钟俊书思索再三,还是不忍心坑这个女孩,“我得实话说,这事很有风险,你最好在关闭开关后立刻带夫人离开。我听说……大公打算在这一两天对国会高层不公开审讯,大概打算把首相等人,包括夫人一起关押起来。”   他觉得以那位殿下的性子,肯定也不愿意卫芙出事。要是不管卫芙,一旦大公发现,疯狂之下未必会顾忌什么父女感情。如果要离开,今天就是机会。   卫芙一个激灵,额头霎时冒出冷汗。   她知道钟俊书说的都是真的。她已经了解真假露易丝的事情,越了解,就越害怕卫耀。以她爸的性格,竟然能忍着没杀掉养母,必然是打算长久地折磨养母。   卫芙哽咽难言,她使劲擦了眼泪,对钟俊书鞠了一躬。   “谢谢你。”   她知道这人根本没必要给与她援手,可这份不起眼的同情,却关乎她妈妈的性命。   对,假露易丝就算有再多的错,可是对卫芙来说,她从小到大真正当成母亲的偏偏就是这位假夫人。   卫芙转身跑向走廊尽头的那扇双开大门。   当天傍晚六点,布莉吉妲出现在了元帅办公室。   她顺利地打开了办公桌上的光脑,搜索到六个视频文件。智脑露露被打败以后,她的记忆宫殿等于完全对布莉吉妲敞开,假如不是有屏蔽阻挡,她早就可以得到这些证据。   布莉吉妲光速浏览一遍,惊讶地发现,这些对卫荣和西骊王后的审讯视频里,并没有出现卫耀的身影。她还以为卫耀亲自参与了这场刑讯呢。   不过没关系,视频里的刑讯者数次露面,脸上和身上都有皮瑞特海盗的纹身,他们在折磨国王夫妇时,确切地提到了大公,只需要截取这一部分就足够给卫耀定罪了!   可惜的是,她搜遍了露露的记忆宫殿和卫耀的虚拟空间,都没有找到有关王室夫妇的下落。   另一头,卫芙用最快的速度赶回酒店,露易丝至今还被关在顶楼的套房里。   两名看守惊异地打量她,卫芙视而不见,喘着气冲进了套房里。   “妈!”   她从外面打开门,一眼就看到倒在地毯上的金发女人。   “妈!你怎么了?”卫芙吓得眼泪直掉,扑过去把人扶起来。   露易丝勉强睁开眼,看到是她,才放松下来。   “我……我没事,就是饿的。”   “这个混蛋!”   卫芙终于忍不住骂了出来。   她抹抹眼泪,从空间扭掏出一管营养剂喂给露易丝,“我弄来了最新的屏蔽仪,可以逃过酒店的监控。你振作一点,我马上带你离开。”   露易丝肉眼可见地精神起来。   她靠着养女露出淡淡的笑:“犯什么傻,我留下来顶多被关着,你要是带我走被发现,小心没命。”   “你别管这么多,”卫芙坚持,她扶着露易丝起身,把小巧的屏蔽仪扣在对方内衣带子上,“谁知道他会把你关到哪里去?只要有机会,咱们都别放弃!”   她小声凑到露易丝耳边,“我哥,已经回来啦,我们很快就要得救了。”   露易丝睁大眼睛。   那位殿下——终于要回来了。   母女俩出了房门。卫芙小心翼翼地走到保姆间门外,侧耳听了半天,里面却静悄悄的。她鼓起勇气试着推门,竟然开了。   屋子里空荡荡的,那些血迹和刑具都消失无踪,仿佛先前的血腥和惨叫只是她的错觉。   卫芙懊恼地咬唇。   她原本还想着,能不能送走露易丝以后,再想办法把关司长救出去。   出酒店的过程虽然惊险,到底也无事发生。   卫芙约好了一艘飞艇正停在酒店外,正当她准备让露易丝先上去的时候,她们身后传来了卫耀的声音。   “小芙,你要去哪里?” 第102章 屠杀   卫耀从飞艇上下来, 眯起眼看向卫芙。   “小芙,你要去哪里?”   卫芙一瞬间脑子空白。她僵在那里,右手无声地松开露易丝的手。   “爸……”   她深深地看了露易丝一眼, 随即转过身。   “我,我就是回来换件衣服。”她镇定地对卫耀解释, “先前那件沾了咖啡。”她也确实换了件不起眼的裙子。   卫耀怀疑地打量她。卫芙怎么说都是在他身边长大的,从来不善于说谎。   “我还以为你是回来看你母亲,”他扫了一眼飞艇, 淡淡道, “别坐这种公共飞艇了,去那边等着我,我一会儿下来带你一起回夏宫。”   卫芙急得五内俱焚,额头沁出了密密的汗珠子。   她怎么能等?   卫耀一上去就会发现露易丝不见了!酒店附近都是悬浮公路, 露易丝那个样子怎么一个人走出去?   她强笑道:“爸,你这都是保镖, 我坐着不自在……反正飞艇都叫来了,我自己先走吧。”   卫耀心里还惦记着C6空港的舰队, 千头万绪的犹如一团乱麻。   他见卫芙不情不愿的模样,也懒得多说,直接带人朝酒店大堂走去。   就在卫芙松了口气, 朝露易丝使眼色时, 卫耀又再次停下了脚步。   小型屏蔽仪虽然能够短暂使佩戴者失去存在感,但它有一个缺点。   它的屏蔽是有起伏的, 就如同人类的注意力一样。如果有五感超强的人,就会在短暂的起伏间隙,察觉到细微的异样。   卫耀回过头,定定地注视着卫芙身旁。   在他凝神的三四秒内, 仿佛有一个人影忽隐忽现,只要他的注意力稍一松懈,那影子就消失了。   “你去见露易丝了。”   他冷冷道。   卫芙转身看向他,脑子里疯狂转着,但是下一刻,台阶上的男人朝她举起了武器。   “你从小,我就告诫过你,不要不自量力去做蠢事。”   卫耀扯了扯嘴角,手指微动。   激光束噗嗤灼穿了一具单薄的身躯,在身体前侧带出一个更大的贯穿伤。空气中顿时弥漫开刺鼻的焦臭味。   “露易丝!”卫芙发出一记尖叫,抱住挡在身前的女人,两人一起摔在地上。   金发女人无知无觉地倒下,甚至连一句话都来不及说。   卫芙哭着捂住她的伤口,里面完全烧焦了,都没有血流出来,只有一个焦黑的窟窿。   “爸!”她大哭着哀求,“求求你找医生来!她都——她都陪我们那么多年……”   她甚至无暇去想,要是露易丝没有替她遮挡,卫耀是不是真的会杀了她。   卫耀眼神冰凉,握枪的手纹丝不动。   “我这个人一生都很失败,妻子被人害死,身边人是个骗子,至于你,我养大了你,也不过得了个吃里扒外的白眼狼。”   他看着卫芙,领养孩子是露易丝早些年的念头,那会儿他们才刚刚认识,她已经是福利院的义工了。   到后来露易丝不在了,他依然还是用夫妻的名义领养卫芙,想圆露易丝的心愿。   可惜卫芙辜负了他妻子。   卫耀目光渐冷,扣住扳机的手指逐渐收紧。   滴滴滴——   在场所有人的智脑同时响起警示音,伴随着红光不间断地闪烁。   卫耀的视线凝固了。   这个场景怎么这么眼熟?   “大公?”一名亲卫说,“有个弹窗视频关不掉,打开也是红色的。”   卫耀的瞳孔骤缩,他把枪扔给亲卫,慌乱打开自己的智脑,果然有个红色的弹窗。这不是当初露露播放那个视频使用的手段吗?   露露回来了?   他心里有种强烈的预感,不,不是露露。   此时若将视野拉远,就能看到整个中央城所有佩戴个人智脑的人,都低着头吃惊地看着弹出的小小的光屏。   悬浮公路上的飞行器全部都停下来,人们纷纷下来,仰头望向两旁不断闪烁红光的全息广告牌。   大概过去了十秒,大大小小的光屏发出嘶嘶的电流,突然闪现出画面。   卫荣和王后遭受海盗拷打的画面倒映在每个人的眼睛里。   【这是大公阁下……】   【这是大公阁下——】   【这是大公阁下送给二位的……】   【送给二位的礼物!】   光屏里映出人们惊愕的表情。   卫耀脸色扭曲地看完视频,他察觉到四个亲卫看向他的目光变得畏惧。   这是他隐藏最深的秘密,为了保险一直由露露保存,到底为什么会这样暴露出来?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自己的智脑大概已经被布莉吉妲抓住了,失去了自由。   这样的发展打了卫耀一个措手不及,对方竟然硬生生抢在他之前行动!   “把小姐和夫人带去大公府关起来!”他额角青筋直跳,咬牙吩咐亲卫,“你们去守着大公府,不必跟着我!”   卫芙死里逃生,低下头更紧地抱住养母,只觉得浑身发软。   她现在才知道,自己叫了这么长时间的父亲,竟是这样可怕的人。   卫耀带着人闯进军部大楼时,叶岚和唐正两位将军还没从视频里回神,会议厅里烟雾缭绕,高级军官们都面面相觑,一个比一个后悔。   要说他们不满意卫荣和卫纵父子,那确实。可至少这两人不玩阴谋诡计,都是正常人!   别看军部这些人老喜欢耍手段恶心卫家父子,这不代表他们就欣赏卫耀!   甭管什么好人坏人,谁都不会愿意给疯子干活!   因为这种人没底线,坏也坏得没原则,今天跟你握手,转脸就弄死你,你有几条命和这种人打交道?   卫耀和海盗勾结绑架外事团,这是叛国行为,更别提他还唆使海盗,害死了自己的兄嫂,这是何等恶毒无下限的行为啊!   光是想想,都令人胆寒。   所以众人看见卫耀,第一个反应就是不行,这人靠不住。   “我想和诸位说一个好消息,”卫耀冷笑,“我那个颠倒是非的侄子已经到了C6。”   他仿佛没看见众人惊喜的表情,直接说,“只要我们抓住了他,击退他手下那些残兵,就能够彻底开始我们的新政了!”   “我希望由叶唐两位将军率部一起,如果能得胜,我就将要塞交给你们。”   他扫视这些军官,身后的十几名黑衣人慢慢散开到会议室各个角落。   叶岚轻笑一声,并没有将这十来个人放在眼里。   她昂首看着卫耀:“大公阁下,先前咱们支持您,不过是因为王储殿下失踪,您在民间声誉斐然,又是陛下唯一的弟弟,是王室正统。可现在看,您实在德不配位,而且还有叛国的嫌疑!”   唐正也在一旁义正辞严:“没错!既然殿下平安回来,我看我们还是尽快解除管制,开放白银大厦迎接殿下。大公如果还有一点愧悔之心,就应该返回大公府,等待殿下回来处置。”   军官们纷纷附和。   他们心想,这一屋子都是高精神力的异化者,难道还对付不了十来个苍白瘦弱的保镖?   也不知道卫耀到底有什么癖好,保镖也不找结实点的……   卫耀愤怒到了极致,反而冷静下来。   他阴沉地打量着唐正:“唐将军能够调遣首都护卫舰队,是吗?”   “大公,您该适可而止,”唐正被他瞧得不舒服,拧眉警告,“我马上派人护送您回大公府。”只希望那个活阎王能看在他们反应及时的份上,给军部留点颜面。   卫耀冷笑一声:“留下唐正,其余杀掉!”   那十几个黑衣人突然膨胀爆炸,唐正下意识地释放护盾,却被一道黑影猛地抽飞,有什么滑韧黏腻的东西勒住他的脖子,将他狠狠地甩到墙上。   “啊啊——”   “什么东西!”   四周传来同僚此起彼伏的惨叫,会议厅随即响起了接二连三血肉穿刺的声音。   唐正涨红了脸,手脚拼命挣扎想要拽开勒住他的东西,那玩意儿却越勒越紧,滑不留手!   他两眼泛黑,突然听见叶岚凄厉的喊叫戛然而止,什么东西被四分五裂。   紧接着,他被鼻端浓烈的血腥气呛到,吃力地朝下望,才发现会议厅在这短短的瞬间,已经变成了人间地狱……   铺天盖地的鲜血和碎尸,内脏和黏连的肌肉筋膜挂在墙面、徽章、挂画上,而立于尸体中的那十几名黑衣人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怪物!   这些怪物有着人的上半身,下半身却是类似章鱼的形态,腕足多而密集,足有十几米长。   他们像在海中游曳一般自由地在会议厅游走,有的腕足还卷着扯烂的断手或是死者的头颅。   唐正摔到一堆碎尸上,他瞳孔极度收缩,喘着气低头,看见自己的手正按在一张熟悉的脸上。他无数次和这张脸的主人争执,现在,对方只剩下一张脸……   “疯子!”他咬紧牙关,按住机甲扭想要拼死一搏,就被一只腕足绞住了手腕。   卫耀轻蔑地摆摆手,几声惨叫以后,会议厅彻底安静。   “大公,解决了。”一名黑衣人控制着腕足,将唐正的断手递过来。   卫耀嫌弃地戴上手套,用唐正的智脑发出指令,调出一支十五艘驱逐舰的舰队。这支舰队在收到命令后,半小时内就能在白银大厦集结出港。   “谢谢配合,唐将军。”他露出满意的笑容,握了握那只断手。随后就带着黑衣人一路从军部大楼地下匆匆赶往白银大厦。   在他离开后不久,罗华等人匆匆赶过来,被军部大楼的惨状所震惊。   从一楼会议厅到地下通道,全都是支离破碎的尸体。   “卫耀疯了吗?!”罗华有点晕,刚扶上墙,又摸到一手血,差点呕吐,   一同被解救出来的郑铎连忙拽着他,“去看看会议厅!”   “我去吧。”钟俊书制止他们,从半开的大门闪了进去。他只在里面停留了不到一分钟,出来后脸色沉重。   “死光了,包括几位将军。”他看向走廊那些血色脚印,“他利用了唐将军的权限,带着舰队去C6了。”   卫耀还没全疯。他明显想趁着首都星还在封锁,大部分人不知道王储回来,尽快杀掉王储,来获得事实上的执政权。   “这样不行!”罗华着急,“殿下那边寡不敌众!”   卫纵不可能把要塞的主力部队全部抽走,空港那边的军用舰库并没有大型驱逐舰。   郑铎想到唐正等人,神情黯然。这些老伙计如果当初头脑清醒点,这会儿正该在讨伐叛逆的路上。   “我带兵去追,正好和王储殿下形成夹击。”他坚定道,“卫耀要是还有点脑子,就会明白他只剩下投降一条路可走!”   此时能够解除管制的人都不在,布莉吉妲行动受制,也无法侵入舰队的控制中心。众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卫耀的舰队离港,离开了大气层。   现在他们唯有寄希望于郑铎能够及时赶到。   C6空港此时的气氛却不如众人所想的那样凝重。   【舰队将在六小时后到达,看来他已经失去理智了。】布莉吉妲从光屏里走出来。   卫纵坐在舰长座位上翘着二郎腿,嘴角含着讥讽:“卫耀太小瞧普通人凝聚起来的意志,他难道觉得杀了我,就可以高枕无忧?嘴上说着要颠覆大贵族,自己还不是和那些人一样,从不正眼看一看民众。”   谁敢让一个没有道德人伦的人领导国家?   李紧心想:“还是我们种花家总结到位,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天欲其亡必先令其狂……多么精炼啊!憋死我了不能说!”   现在可不就是这种情况?   卫耀再三失策,原本的从容变成了焦躁,原本想要徐徐过渡政权,如今也大开杀戒。   他的计划全部落空,干脆孤注一掷,想要将卫纵截杀在C6。   卫纵侧脸异常冷硬。   “视频只在首都星范围内弹出,我们将一切控制在了国境内,”李紧拍了拍他的肩膀,“计划很顺利,你也很理智。”   他不得不说,作为普通人和作为继承人长大完全不同。换成是他,他肯定不顾一切要报仇,但是卫纵承受同样的痛苦,还得顾虑大局。   卫纵盯着星图,沉默不语。   ‘我也不是真的理智……’   其实,他就是觉得很疲惫,只想尽快结束这一切。太累了,这种累甚至令他无力去仇恨,这恐怕和旁人想得不一样。   要是一个陌生人伤害了他,他会愤怒,会想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但当他的亲人伤害了他,他却会想,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才会导致这种结果?   这种反复的自我怀疑才最消磨人的意志。   宇宙中无日夜,庞大的巡洋舰带领舰队前行,在距离C6最近的B级星圈附近,与卫耀的舰队隔着一条小行星带相遇。   【我还是无法进入任何一艘舰只的控制中心,看起来,舰队统一了管理权限,最前方那艘刀锋驱逐舰就是他们的主舰。卫耀就在里面。】   布莉吉妲从星网绕了一周,点了点星图上那艘蓝色驱逐舰。   金尚凑近研究,一脸的跃跃欲试:“刀锋的主舰体是组合式结构,转向快,速度快,但有个毛病,护盾反应比一般的驱逐舰慢0.003秒,而且还比较薄弱。”   要是他带领小型舰队突袭,能利用时间差毁掉舰桥护盾,搞掉这一艘,等于收获整支舰队!   【然后你就会死得很惨。】   布莉吉妲简单地描述了一下军部的惨况。   【等你带着一小队机械步兵冲进舰桥,就会被这些触手怪直接杀掉。说不准卫耀就等着你们呢。】   控制中心一时都没人说话。   这他妈是什么神经病?   大家都只有这个想法。   卫纵则心情复杂。   军部那帮老家伙说到底就是墙头草,说通敌卖国也谈不上,可不够忠诚也是真的。   然而无论如何,以那样凄惨的方式死去也太不值得了……   “连线吧。”他低声说。   金尚操控面板朝对面发出了通讯请求。   在所有人紧张的注视下,请求通过,光屏闪烁几秒,出现了一个和卫纵五六分相像的中年人。正是卫耀。   叔侄二人隔着光屏相视,整整五分钟过去,谁也没有先开口。   卫纵以为自己已经麻木了,可再次看见卫耀,他的目光扫过对方斑白的鬓角和深深的皱纹,鼻子无法控制地感到酸涩。   可惜这种情绪很快就被对方脸上陌生的神态打散。   这样的小叔,他好像从没见过。   印象里的小叔,要么是年轻一点的文弱男人,爱笑又开朗;要么就是中年后的温煦的绅士。无论什么时期,卫耀都气场温和,不带半点攻击性。   但是眼前的卫耀,表情冰冷阴郁,眼角眉梢的杀气让他的气质变得暴戾,就连嘴角的弧度都冻结了,显出几分嘲讽。   [好久不见了,殿下。]   卫纵抓紧了扶手,心脏朝深处坠落。   “我们省去寒暄吧。”他冷硬道,“我给你派出一艘摆渡船,十分钟后,我希望在这里见到你。”   卫耀愕然,半晌大笑起来。   [卫纵,你是在和小叔开玩笑吗?]   他大笑着张开手臂,睨视卫纵,[睁开眼看清楚,现在到底谁占据优势!]   [这话不如换过来,假如你十分钟后主动过来,我可以放过你的舰队,保他们的性命!]   他凝视着自己年轻的侄子。   [我知道,你心爱的秘书长也在那里,你不想他们都活下去吗?]   “你住嘴!”   卫纵突然就失控了,他暴怒地砸向扶手,“你不配做我的小叔!”   因为强烈的情绪,他整个人出现异化的征兆,控制中心内部瞬间温度临近爆表,就连视窗都在疯狂报损。   李紧扶住椅背,直接从空间扭里掏了一把冰块,塞进了王储殿下的后脖子里。   嗖……   他几乎能看见一只小火鸟栽进冰水,蔫掉的同时,水面冒出一簇白烟。 第103章 驾猪崽王储驾到!   卫纵一个激灵, 收敛了精神压迫。   奇怪的是,卫耀并没有借此进一步激怒他,正相反, 他的感情流露让卫耀也跟着控制不住情绪。   [你不要恨我……]   [我只不过是把你父亲对我做的,又对你做了一遍。]   他自嘲道, [你以为你父亲有多风光霁月?他也许对你是个合格的父亲,可对我, 他却是个十足的刽子手!]   卫耀凑近光屏,眼睛里全都是仇恨。   [我的爱人就那样被抓走,被折磨——我以为就半年, 可是半年后出来的人却不是她!你懂这种绝望吗?和你同床共枕的不过是个骗子, 而真正的爱人死在牢房里, 你却一无所知!]   [卫荣他明明知情!他什么都知道, 却默许了一个骗子来欺骗自己的亲弟弟!]   卫耀狰狞地伸手,仿佛想要从光屏里把他抓出来。   [这么多年, 我在他眼底一定活得像个傻子吧?我忍啊忍,直到我再也忍不下去了!凭什么他有爱人有孩子, 凭什么他基因健康?凭什么他能做我不能做?]   [这是不公平的,这是错的……错误!就必须得到纠正!]   卫纵已经放弃同他争辩, 只是安静地听完,然后问了他一句。   [你参与了对我父母的刑讯吗?]   卫耀无力地倒回了驾驶座。   他看着自己的侄子,那坚毅的眉峰, 银色的眼睛……即便他们的瞳色都一样,可给人的感觉却大不相同。   “不……不,”他捂住额角,喃喃道,“我没有。”   夺权的事情, 他谋划了很久,但一直没有确切的行动。直到外事团出事,他都恍如在梦里。   他后悔过!中间无数次想要联系卫荣,提醒他会有海盗埋伏,可是通讯没有接通,他就已经放弃,他已经回不去了!   如果卫荣问他“你为什么会知晓海盗的行动”,他该怎么回答?   现实不容他反悔。   事后,卫耀一遍遍地看那几个视频,甚至梦到自己就在现场。在梦里,卫荣不停地哀求他放过妻子,嫂子却冷冷地与他对视,不屑于求饶。   卫耀分辨不清自己是因为愧疚,还是处于报复心理,才会不断做这样的梦,乃至于几乎要催眠自己。   他是没有参与,又怎么样呢?   “面对现实吧卫纵,你我现在是敌人。我给你保护爱人的机会,这是我仅剩的仁慈。”   光屏里的青年却突然笑了起来。   卫耀心脏一颤。   “你笑什么?”   一定有什么不对劲。   光屏那头,卫纵摸了摸下巴:“小叔,我也给你最后一次保护露易丝的机会。”   他温和地对卫耀说,“你不是一直在找露易丝的遗体吗?我已经找到了。”   “我不想和你动手,你主动过来,我就让露易丝回到你身边。”   卫耀失去了镇定,扑到光屏前。   [你说什么?]   [是不是在骗我?]   卫纵淡淡说:“你的合作中介雷杰,半年前就找到了露易丝的下落,只是把这件事当成把柄留在手里,没有和你说。”   李紧站在他身后,看着光屏里失态的中年男人。对方满脸大汗,鼻翼不停地张合,看上去那样狼狈丑陋。   一分钟过去,卫耀没有说话。   李紧突然就淡定了,甚至觉得有点可笑。这人前面那么激动,说得自己好像多么情深义重,原来不过如此。   “怎么了,小叔?”   卫纵冷眼看着迅速颓然的男人,“露易丝一定很想回到你身边。”   [不。]   卫耀在屏幕里慢慢露出一个苦笑。   [如果命运再给她一次机会,她恐怕会头也不回地离开嘉莱万斯,离开我身边。]   [你真不错,孩子,直接就撕掉了我的自欺欺人。]   [什么都是借口,我其实就是不甘心当那个被放弃的人……]   我就是权力熏心。就算露易丝没死,恐怕也阻挡不了他的脚步。   卫纵了然,看了一眼星图:“没关系,我早就料到了。”   话音刚落,星图上卫耀那支舰队后方突然出现了密密麻麻的光点。   卫耀咒骂一声,抓来了舰长质问:“为什么我们被包围了你也没发现?”   舰长面无表情地扫了一眼星图。   “阁下,我想这些战舰应该使用了某种特殊的隐形材料,骗过了星图。”   这种隐形材料他们军队内部还不陌生。   两个多月前辅星遭遇海盗突袭,就是因为对方的舰队使用这种材料,瞒过了监控系统。为此军工所还特地给各部队普及了这方面的新技术信息。   “阁下,这种情况,我们根本无力反击。”   不必他说,卫耀光用看的也知道。后方的舰队几乎有他的三分之二规模,何况他手里这支部队,在知道实情后,已经出现了消极抵抗的状况。   他必败无疑。   十分钟后,卫耀的军队亮出了投降的白旗。他本人则踏入摆渡船,由专人看守,进入了卫纵乘坐的主舰。   “你打算怎么处置他?”李紧有点好奇。   卫纵为难地揉了揉眉心,叹口气:“我还没见过上最高法的王室,这事儿没先例。”但卫耀的罪行肯定无法被赦免,只能过后再考虑了。   【你们小心一点,他未必甘心放弃。】布莉吉妲提醒他们。   他们来到了舰桥观景平台等着人。   卫耀在看守的簇拥下走进来,抬眼的那一瞬间,李紧就知道布莉吉妲说得没错。这个人的眼神在褪去了所有感情后,更加野心勃勃。   他根本没有一丝一毫的悔意。   “我来了,”卫耀平静道,“请告诉我露易丝的下落。”   卫纵拧眉看着他,心里升起防备。   “露易丝就在中央墓地的无名碑区,那些人给她竖了墓碑。”   他抬手从智脑里拉出一张图片,抛给卫耀。   闪烁的虚拟图像浮在卫耀手心里,上面有一片绿草坪,洁白的墓碑有点陈旧,不过在草皮的映衬下,也显得纯洁可爱。   在墓碑的一角,雕刻着露易丝家乡的特产,一只金色的贝壳。   他深深地凝视着墓碑,眼睛不知不觉含了水光。他用手指无意识地抚摸着虚拟图片,仿佛能感觉到大理石冰冷的触感。   这是他一生一次的爱情,凝结了他所有的好日子。   都没了啊。   卫耀哭着又笑,眼泪顺着皱纹滑落,眼底却流露出某种冷冰冰的执念。   “我没有遗憾了。”   他擦掉眼泪,对卫纵说。   “现在只剩下一件事,我必须要完成。那就是——”   李紧脑子里那根弦陡然绷紧,一股强烈的危机感让他后背发毛。卫耀话还没说完,他已经蓄势待发,朝对方扑了过去。   “……带走你!”卫耀手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果实形状的爆裂弹。   他眼神带着火光,笑得猖狂得意,“我们都死了,他们才会彻底消亡!”他手上用力,爆裂弹的表面浮出蓝光,显示已经进入爆炸倒计时。   就在同一时间,李紧扑了过来,踹倒他的同时,一把抢过了爆裂弹,瞬间异化。   一只庞大的猛禽昂首唳鸣,用那双诡异的重瞳看了卫纵一眼,就呼啸冲破了观景台的视窗,朝下方加速。   反向逆流保护层立刻开启,阻隔了破损的视窗。   卫纵听见自己在大吼,他看不见四周慌乱的人群,也没留意被击倒在地上流血抽搐的卫耀。   他满心满眼都是那个破碎的洞口,还有那个坠下去的影子,紧跟着一股热流涌上心脏,他从窗口冲了出去。   冰虹鹏几乎掀翻了整个观景台,裹挟着蓝白色的烈焰冲向了蛇尾鹰。转瞬间,它就追上了对方,一口将那团即将爆炸的东西吞了下去。   蛇尾鹰发出凄厉的哀嚎。   那声音凄然,穿透力极强,听进人的耳朵时又令人感到哀伤至极。   观景台一片狼藉。   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看向破口,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过了大概三四秒,外面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爆炸影响到了附近整个星域,观景台在剧烈的震荡中,缓缓地朝一侧倾斜。   “殿下!”金尚差点吓尿,冲向那个豁口,又被反向气流挡了回来。   他绝望地跪倒在地,涕泪满脸,“完蛋了,什么都完了!我竟然没能保护殿下!”   林政委也是脸色惨白,摇摇欲坠。   真他妈的操蛋,为什么摆渡船没有检测出来毁灭性武器?   他看向已经奄奄一息的前大公,这人到底和自己的家族什么仇什么怨?凭什么就觉得只要王室死绝,大贵族就会消失?   卫耀躺在地上,眼泪不停地流,又断断续续地笑。   每笑一次,他就控制不住地喷出一口血,短短一会儿,血就快流尽,可他痛快啊!   【快!听我的指令打开气流馕!他们没死!】   布莉吉妲突然从豁口跳了进来,整个人在气流外忽隐忽现。   !!   林政委第一个回过神,扑到安全阀旁边。   等到布莉吉妲点头,他迅速扭动安全阀,反向气流消失的瞬间,一头蛇尾鹰掠了进来。他心里数着秒,立刻顶着气压变化再次转动安全阀,豁口顺利堵住了。   大家都围了过来。   蛇尾鹰不知道为什么,体型缩小了四五圈,浑身烧焦,像只烤鸟似的蹲在人群中。   “殿下人呢?”金尚哆嗦地扒拉着蛇尾鹰的烤翅。   “没找到啊?!”   蛇尾鹰懵逼地低头看着众人,半晌突然张开喙,咔咔往外吐了起来。   一坨黑白相间、还有点嫩粉的小玩意儿掉了出来,吧唧拍在了光滑的地板上。这东西远看像个球,近看……怎么像猪崽?   金尚和林政委也懵了。   【你们别发呆了,给李紧补充一点营养剂。】布莉吉妲不耐烦道。   林政委连忙把自己库存的所有营养剂都喂给了蛇尾鹰,半个小时后,李紧终于勉强恢复了第一形态,随便套了件衣服,才把一直爬他的猪崽抱了起来。   “殿下呢!”金尚其实大概猜到了,但他不敢相信。   李紧刚和对象死里逃生,又亲临爆炸,脑子还是晕乎的。他面无表情地把猪崽举起来,努了努嘴,“喏,你的殿下。”   金尚和粉嫩的猪崽面面相觑。   “不、不可能吧?”他忍不住讪笑。   咋可能啊,他英明神武的老大,咋就变成猪了哪?   猪崽愤怒地瞅着他,圆滚滚的身体突然膨胀了起来。就在李紧以为他要变回人样儿的时候,猪崽突然张嘴。   它打了一个特别、特别悠长的嗝。   “嗝————”   最离谱的是,这嗝竟然还带着火星子!   “……”李紧额头一炸,不会是吞下去的那东西还没吐完吧。   没等他低头查看,猪崽又在众目睽睽之下,崩出了一个冒烟的屁。   所有人:“……”   布莉吉妲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是把爆裂弹直接消化了吗?不愧是冰虹鹏哈哈哈哈哈!】   最后也是最大的危急,竟然就这样充满戏剧性的解决了。   李紧抱着猪崽,无视卫耀震惊到失语的表情,昂首挺胸走了过去。卫耀已经没救了,就算卫纵同意,他都不会让卫耀这么简单就死掉。   嘉莱万斯历6663年2月26日。   白银大厦挤满了欢庆的人群,上方漂浮着各色彩旗和热气球,欢声笑语不绝于耳。   “来了来了!”   “到港了!”   大家都挥舞着小国旗挤到大厦的进出口,等待失踪的王储得胜归来。   “你们看到女神日报的独家没有?”   “王储真的会以异化体的形态和大家见面吗?”   “我觉得假,你们到底知不知道冰虹鹏是什么物种!那可是火系变种啊!”   “就是!真要以冰虹鹏形态出场,咱们一眨眼的功夫,全化没了!”   大家热闹地讨论着,直到白银大厦那边响起了号角声。这几声号角一下子点燃了民众们压抑许久的热情,这么长时间以来的恐惧终于一扫而空,和平重新到来!   “当你仰望星空,可曾想起遥远的船坞,   破旧的舰只,修修补补,   装满了旷工的血泪……   嘉莱万斯我的永恒之都!”   国歌声越唱越嘹亮,终于,舰队的人从里面依次走了出来!   就在传闻中王储殿下的异化体露面的那一瞬间,国歌突然诡异地中断。   为什么呢?   媒体的镜头转向白银大厦的门口,并且不断下移,终于看见了领头的……领头的猪崽。   是的,只见舰队船员阵列的最前方,一只娇小粉嫩的猪崽昂着头,扭动着圆滚滚的屁股,嘚啵嘚啵地走上红毯。   它头戴一顶小巧精致的王冠,身上还披着个红披风!   猪崽虽小,镇定异常。   它就这样无视两旁鸦雀无声的人群,走得十分有风采。   大概往前挪动了五十米,从后面赶过来一个年轻的卷发青年,那青年穿着笔挺的蓝色制服,弯腰抱起累得直喘气的猪崽。   人群这才反应过来,再次开始欢呼,只是人人脸上都带着大写的懵逼。   说好的冰虹鹏……怎么变成猪啦?   然而猪崽王储依然骄傲地靠在秘书长的怀里,欣慰满足地巡视着自己的子民。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 第104章 我靠养猪成为帝国首席秘书   半年后。   盛夏的早晨来得特别早,天色还没亮,花园里就响起阵阵鸟鸣。   卫纵直皱鼻子,总觉得做梦闻到一股隐隐的臭味。他迷糊着睁眼,就被一个毛茸茸、圆滚滚、热乎乎的东西怼了一下脸。   那股臭味顿时钻进鼻腔。   “臭小鬼!”他一下给臭醒了。   因为少了半边枕头,小猫球的下半身滑了下去,那张毛脸依旧窝在李紧的颈窝里,甜蜜蜜地和爸爸蹭着睡。   卫纵瞪着这对父子,动作如出一辙的豪放,就连呼吸频率都保持一致。   这怎能不叫他郁闷?   他和小卷毛都同床共枕都多久,这家伙还是睡个觉能翻山越岭,结果小鬼一来,睡姿直接就老实了!甚至连结婚,也是为了让这小鬼顺利上他们俩户口本。   难道猪崽就没有人权吗?!   卫纵怨气冲天地拿手指戳奶狮的屁股,直到把小东西弄醒。   “嗷——呜……”小狮子张大嘴巴打了个呵欠,先撅起屁股,伸展爪爪,把个滚圆的身体拉得老长,然后才使劲地用爪子洗脸,边舔边洗。   “……”卫纵鄙夷地瞅着他。   猫科动物真的是不讲究,自己的口水不嫌臭呢。不像他们小猪猪,现在都用干净的泥浴和清水!   李紧自然也被弄醒了。他还没睁眼,先大手一捞,把大猫幼崽捞到怀里,使劲吸着小东西的肚子。啊,吸猫使他快乐!   卫纵抱臂冷眼旁观,果不其然,他默数了五秒,面前的俩父子就维持这个姿势睡着了。乌金要不是异化者,那小身板儿未必承受得住某卷的大脑袋。   不等他开口,外头响起了咚咚的敲门声。   “两位先生!注意一下时间啊!”门外响起了罗首相焦虑的嗓门,“这都几点了,太阳晒屁股了!你们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   浑然不觉把自己给骂了进去。   李紧一个激灵坐了起来,即便他都干了半年的秘书长,依然对前任领导兼现任婆婆十分敬畏。   “你带着他,我得赶紧洗个澡!”他一手捞起奶狮丢给卫纵,自己穿着大裤衩窜进了盥洗室。那架势仿佛后头有狗子在撵他,其实无非就是不想给孩子洗澡罢了!   卫纵面无表情地看向床对面的落地镜。   只见镜子里的高硕男人顶着鸡窝坐在被子里,肩膀上还挂着一只睡死过去的崽子。   半晌,他沉重地叹了口气,伸手给崽子顺顺毛。   乌金睡得正香,只觉得周身温暖,能嗅到熟悉的家长的味道。他打了个滚,两只嫩乎乎带着肉垫的爪贴在卫纵的胸口,无意识地踩奶。   卫纵一脸黑线,捏住他的小爪,因为肉垫感觉太好,忍不住揉了揉。   “嘤……”某崽软叽叽地撒娇。   李紧洗了个战斗澡,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趴在床上,两手捏着儿子的爪垫,脸上还带着沉迷的傻笑。他在心里笑了一下,毕竟身为人类,谁能忍住小猫咪的诱惑呢?   这种美好,在卫纵带着奶狮进去洗澡以后,变成了咆哮和凄厉的嗷呜交响曲。   李紧非常清楚里间的战况有多激烈。   乌金小朋友对水的畏惧,几乎和旱地狮子不相上下,连怕水的原因都差不多。废星那地方缺少水资源啊!   他长那么可怜的几岁,根本就没认真洗过澡,结果第一次用浴缸洗澡,还被某王储好玩似的直接丢了进去,导致他对水和浴缸都产生了阴影。   那之后连续两天,乌金连杯子里的水都不肯喝,最后便秘了。   李紧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好笑。   王储殿下坚定地要给儿子一个毕生难忘的教训,乌金不喝水,他不但不劝,还不许其他人劝。包括李紧,女仆莉莉安娜,还有罗华等人。   等到乌金便秘,肚子疼得直哭,张医生开了药不算,还嘱咐他俩观察粪便。这活当然落到了卫纵身上。卫纵黑着脸站在马桶前,和坐在马桶上,脚尖都够不着地的小孩对视,一个恨不得没长鼻子,一个紧张地差点掉坑里。   那场景别提多逗了哈哈!   李紧吹干头发,随便套了卫衣和牛仔裤就打开门。   “殿下呢?小殿下呢?”罗华焦虑地探头,“车子都已经在外面等着你们了!”   “还在里头折腾呢,没办法,乌金怕水……”李紧走出去,莉莉安娜就往他嘴里塞了一块馅料豪华的肉饼。   他啃着饼打开智脑,将昨晚准备好的日程又看了一遍。   罗首相跳着脚加入了盥洗室交响乐团,五分钟后,两个大人一个小孩都跟“雨打芭蕉”似的出来了。   早上七点,十几艘装饰着芙兰花的白色飞艇,朝着中央绿地公园飞去。   在卫纵和李紧二人的坚持下,他们的婚礼以不公开的方式举行,只邀请了重要的亲人和朋友,以及少数媒体参加。等到婚礼结束后,平台会用图片文字的形式记录整场仪式。   公园紧挨着墓地,阳光尚且温柔地洒遍草坪,最前方竖立着一架由蓝色玫瑰和淡紫色芙兰花组成的婚礼拱门,洁白的玫瑰花瓣从拱门的这头一直撒到仪式入口。   花瓣小径的两旁,相对错落地放置了二十几把椅子,每一把椅子的靠背上,都缠绕着新鲜的绿叶和一朵白色玫瑰。   现场布置得简洁温馨。   飞艇的车队到达公园外就寸步难移,整个公园都被人群围了一圈又一圈。虽然夏宫官方宣布婚礼不公开,但是架不住老百姓热情似火,宁可顶着太阳站在外头,也要远程参加王储的婚礼。   “我就说直接领证啊,”李紧一看外头密密麻麻的人头,倒抽一口气,“这怎么下去?”   卫纵愤怒道:“我不能办世纪婚礼就已经够惨了,你竟然还要省?人生只有一次婚礼啊!”他悲愤地冲李紧喷口水,委屈得好似李紧是个渣男。   “……”   李紧这才回忆起上次他这样抱怨的后果,那还是他头一次体会到菊花残是什么感觉。   他刚准备说句甜言蜜语挽回一下局势,结果面前的男人又迅速变脸,紧张地整理自己的发型和衣服,又探头试图看远处的婚礼现场。   “我怎么看见蓝色了?”他大惊失色,“我特地叮嘱过他们一定要用红玫瑰啊!”   “是我让换的。”   李紧淡定地理了理自己的袖扣。   卫纵懵逼地瞅着他:“为啥?不是你说的婚礼得红红火火吗?”   “……”   劳资瞎说的你也信,又不是过春节!   李紧翻了个白眼,冲他龇牙:“蓝色玫瑰,代表真诚纯洁的爱情,你懂个蛋蛋?”   这倒不是他瞎扯了,还记得上辈子同事求婚,他负责布置现场,当时用的就是这种蓝色玫瑰。以前很多事情都慢慢变得模糊,但是,他那位同事提起蓝玫瑰的花语时幸福的神态,至今他依然记得很清楚。   比起什么纯洁真挚,在他看来,那就是代表幸福的花。   他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李紧却羞于说出那些感激和慰藉。卫纵是他的兄弟、是他的家人,更是他一生挚爱,过去一个人生活那么多年,李紧怎么会猜到未来有一个卫纵呢?   唯有感激了。   卫纵出乎意料没和他斗嘴,反而捉过他,两人深深地接了个吻。   “昂!”   奶黄的蓬松狮子球夹在两人中间,不满地咆哮。   “李皓!”卫纵无奈地松开手,低头使劲揉小狮子,“你还不快点给我变回来!”   即将更名为李皓的小朋友顺势翻过身,露出圆鼓鼓的小肚子给他揉。他最近越来越喜欢自己的第二形态,因为放荡不羁不用穿衣服!   今天主持婚礼的是罗华,这也是理所当然的。   中午11点03分,正好是李紧的生日,婚礼进行曲准时奏响。   卫纵和李紧穿着同款的白色西装,面对面站在宾客最后方的入口处,看着对方,不约而同露出笑容。   “走吧。”   卫纵朝李紧伸出手,“我们一起。”   李紧看着这只戴着手套的手,印象里,卫纵总是这样朝他伸手。虽然这是一个傲娇又别扭,二百多岁还未成年的小王子,但是对他,小王子就变成了小甜心。   他骨子里有改不掉的世故,又烂好心,可是卫纵百分之二百地理解、包容他。   这个人,让他变成了更好的人。   “谢谢。”他毫不犹豫地握紧卫纵的手。   微风裹挟花香,涤荡在婚礼的每一个角落。   罗华站在鲜花拱门下方,看向这两位年轻英俊的新人。   “卫纵,当我初次见到你时,”他端详着王储,“你像一捧未成熟的刺果,外表荆棘,内里柔软酸涩。但现在,我很欣慰地发现,你已成熟稳重,内心强大,足以支撑起我们的国家,以及你自己的小家庭。”   他还记得陛下夫妇出事,卫纵当时倔强的侧脸。有时候隐忍眼泪也未必代表坚强,所以那时候卫耀大公才会那样深刻地走进年轻王储的内心。   卫纵是一个多么坚强,但又没有安全感的人啊。   现在他完全不同了。   罗华感慨万分,又转向李紧,“你是我最优秀的接班人,李秘书长。   “相比你为我们做出的卓越功勋,包括但不限于G21内战中的贡献,我更想称赞你的美好品德。你是一个非常善良,拥有怜悯和同情心的人,无论是你拼命援救同事,还是在辅星上积极参与搭建临时医院,还是拯救废星上的流民,都充分地展示了上述这些优秀品质。”   他同时握住两人手,将它们搭在一起,“我很高兴这样两位高尚的人,将在今日永结连理,携手共度漫长人生。   “你们是幸运的,因为站在对面和你们握手的人,不但善良、勇敢,同时又浪漫、忠贞——握紧彼此的双手,然后亲吻你的丈夫吧!”   卫纵紧紧抓住对面青年的手,稍微用力,就低头亲吻上对方的额头。   ‘罗华太啰嗦了。’他耳语道。   李紧笑出声,在众人的掌声和口哨声中,微微抬头堵住了他的嘴。   最后一步,才是交换戒指。   乌金穿着整齐的小西装,脸蛋白净肥嫩,一脸庄重地捧着戒指,卡着节奏一步步走过去。这让两旁的成年人都忍不住露出笑容。   据说因为乌金长得太圆乎,甚至有人怀疑他就是王储的私生子。   猪……猪猪嘛,可不就是胖。   直到乌金在学校里异化上了星网热搜,这种猜测才算销声匿迹。   乌金好容易走到两位父亲面前,卫纵刚要拿戒指,他小手一挪,对方拿了个空。   “干嘛?”卫纵纳闷。   “你没亲我啊!”乌金愤怒地跳了一下,“你没按程序走!”   宾客席哄然大笑。   罗华噗嗤笑出声,赶紧用提词卡挡住嘴。   卫纵嘴角抽抽,低头和小鬼对视,两人互不相让地瞪着对方,最后一步步靠近,勉强脸贴脸吧唧了一下。   然后一个擦嘴一个擦脸。   李紧对乌金很无语,既然这么嫌弃,干嘛还要卫纵亲他呢?   “爸!”下一秒乌金热情地举高托盘,撅起小嘴,“亲一个昂!”   哦……原来是这样。   李紧笑眯眯地俯身,最后一秒果然亲到了某人的手掌心。   卫纵不耐烦地把乌金抱起来,在小孩的眉心,还有左右脸蛋吧唧吧唧亲了好几口:“行了,我代替你爸行了吧。”   罗华已经笑得快厥过去了。   两人终于交换了戒指,在礼炮中相拥,旁边还有个懵逼的小孩。   作者有话要说:  我都为卫纵感到羞愧。   猪崽本来就没人权,咋的,有本事去弄个猪猪权。   嘎嘎嘎!!   乌金有个问题。   经过精确的检测,他实际年龄只有六岁。   可能废星上的人没什么时间概念。   乌金:“所以我不是长得矮,我只是年龄还没到!” 第105章 我靠养猪成为帝国首席秘书   卫纵的继位比婚礼要波折许多。   因为这位殿下依然不点头,甚至振振有词地说什么“这代表我对我父亲的敬意”“反正也不影响我治理国家”“一个好的政府就在于没有首脑依然能够正常运转”巴拉巴拉。   总之不说人话。   罗华挂着俩大黑眼圈坐在李紧面前不说话。   “咳,”李紧犹豫着又给两人面前的茶杯添了茶,在心里臭骂卫纵,“那什么,领导,你再喝点吃点。”一看,旁边三层的点心盘已经空了,不由尴尬。   他摸摸肚子,暗自腹诽:腹肌都他妈吃没了。   “我不吃,”罗华嘴角挂着点子渣滓,倔强道,“我今天蹲不到人我就饿死在这儿!”   李紧无言地瞅他:“那恐怕得……饿俩儿礼拜了……”   他用眼神示意点心盘。   罗首相身经百战,完全不尴尬。他眼珠子一转,殷切地看着李紧:“李秘书长,你不是还没卸任吗?劝道殿下也是你分内之事,我看,这事就交给你了!”   李紧非常淡定地嗑着瓜子:“知道了。”   “……你答应这么痛快?”罗华迟疑。   不然呢。   李紧莫名地瞥他。卫纵又不是傻子,迟早走完流程啊。在他看来,现在顶多就是心里还有点什么疙瘩,故意和罗华别扭。   虽然说罗华没那么老,但是卫纵多少还是把罗华当成亲人看的。   当天晚上,卫纵带着一脸疲惫和牢骚下班回来。   “要不是军部死了一波人,我现在都还回不来,”他啪叽倒在地毯上,“那帮老东西,每家都想塞人进来……”   军部的麻烦倒是被卫耀一劳永逸了,可上议院的老家伙们还活蹦乱跳,导致军部重组的工作一再拖延,他真想冲进中央监狱质问卫耀,怎么不顺带把上议院解决一下?   李紧盘腿在旁边:“就算塞,也影响不到大局。”   “我只有一个要求,”卫纵叹口气,“要么已经服役过了,要么把人打包丢到要塞待个三五年,没有例外。”   如果这些人推荐的家中子弟,已经履行了《勋贵权利与义务法案》规定的义务,他不但不会拒绝,反而会很高兴这些年轻人脱离家。   通过卫耀的事情,他已经看明白了,想要彻底地变革很难,倒不如先从改变人开始。他可以培养新贵族,扶持接受过战争洗礼并且思想更积极的年青一代。等到他们成长,下一代就会是完全不一样的新兴力量。   “你能想通就好,”李紧耸肩,“其实现在人们的寿命漫长,你身为执政者,只要把握好自己的方向,任何改变都不嫌迟。”   一个国家必须要在外部环境和平,以及内部环境稳定的情况下,才能蓬勃地发展。因此,只要卫纵自己不变成暴君,他的长久执政对嘉莱万斯反而是一件好事。   “可是……”他真得能做好吗?   卫纵一想到卫耀,就忍不住怀疑自己。他爸虽然执政温和,理想丰满,但不能算是一个有魄力的执政者,而他的叔叔又是那样的疯子。   他哀嚎一声,把脸往胳膊里一塞,趴在地上哼唧。   “儿子,过来!”李紧翻了个白眼,对着外间大喊。   乌金也才上过晚课 ,还在外头啃鸡腿呢,听见他爸喊人,急忙丢下鸡腿小碎步跑进来。   “干啥啊?”他甩了拖鞋,光着小脚丫爬到李紧腿上熟练地窝住。   李紧怜爱地看看这孩子的油嘴巴:“去,给你爹踩踩背。”   乌金闻言打量了一下地上的长条状男人,小脸带了点同情。他利索地丹田下沉,变形的同时,还在他爸怀里留了个屁。   “……”李紧默默地捏住鼻子。   “卧槽!”卫纵难得骂脏话,差点窜出去三米远,“李乌金你又放屁!”这小屁鬼到底什么毛病?为啥一变形就放屁?   最近因为营养太好,胎毛疯长,奶狮已经完全成了炸毛球。他本来做好了姿势准备扑到他爹背上,结果竟然扑了个空,不由大怒。   “昂——!”奶狮昂唧一声,前爪愤怒地啪到地毯上,“嘤嘤!”   怎么回事?你怎么可以放志愿者鸽子?   他委屈地回头瞅着李紧。   “等着!”李紧一撸袖子,抬脚就把卫纵给踩到了地上。   卫纵鼻子差点就被撞扁,还来不及抬头咆哮,某个崽子撒欢似的跳到他背上,又把他砸了回去。   “哈哈哈哈哈!”李紧看得欢乐,还指挥小狮子,“来来,这里是肩井穴,这里是风门穴——”小狮子像模像样地伸爪踩着,踩个几下,就忍不住扑腾一下李紧逗他的手,活泼地跳来跃去。   “昂!!”卫纵忍无可忍,一个翻身坐了起来,背手把崽子捞住。他把乌金往怀里一压,使劲揉,把小狮子的胎毛全部都揉开了花。   两人例行打架。   等到李紧把乌金拎回他自己的房间时,小东西已经睡得人事不知。   他回到塔楼,卫纵的衣服掉了一地,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时不时还传来听不出调子的歌声。他挑挑眉,此时孩子不在,夜深人静,他要是不干点什么,好像挺对不住难得的两人世界啊……   某王储此时纯洁地洗着澡,完全不知道外头的合法伴侣在打歪主意。   卫纵迅速冲了个澡,刚准备关水,浴室里突然一黑。   “搞什么?”他甩着头,喊道,“小卷毛,你关错灯了!”   下一秒,一个热烫的光洁的身体抵住他,他往后退了一步,后背被冰冷的墙砖吸住,来人一手从他的胸肌`长驱直下,握住了某处,同时又在他耳边轻笑:“来不来?”   卫纵鼻子一热,差点喷血。   不来是傻子!   他的眼睛在黑暗中闪过油绿绿的光,直接抬手握住了对方的后脖子,脚下一旋,两人位置瞬间颠倒。   “亲爱的,”他贴过去含咬住李紧的唇`瓣,含糊道,“你应该问我,来几次……”   水声断断续续,浴室里热气氤氲,气氛黏着,一直持续到了后半夜。   作者有话要说:  上篇。   为啥只有这么点呢?   因为我   在线吃瓜。   你们有资格指责我吗?(严厉地点点点)   难道你们没有吃瓜!!   我不信!!   ……我明天补上_(:з」∠)_ 第106章 我靠养猪成为帝国首席秘书   后半夜,卧室里才算消停。   李紧挂在卫纵身上,两人一副纵X过度的样子倒在床上。   “难怪啊……”   卫纵两眼无神,喃喃自语,“难怪我爸以前那么嫌弃我,真得很碍事昂。”   他小时候简直是变着法子往父母房间钻,甚至有一次还藏进餐车里,假装自己是烤乳猪……结果把他妈给吓到了,屁股差点开花。   李紧趴在他旁边,觉得很有趣。   这人的心性之坚强,在他认识的人里面也算数一数二了。从一开始他就没见卫纵避讳过父母的事情,再难过,他提起小时候的回忆,依然态度寻常,就好像那两位只是远行未归一样。但要说他自欺欺人,又绝对不是。   他只是完全接受了父母不在现在和将来,只有过去的事实。   这让李紧既心疼,又有点羡慕。毕竟他当了两辈子孤儿,连爹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更别提什么美好回忆了。   “哎,真是养儿方知父母心,”卫纵装模作样地叹气,“父母心里觉得,小孩实在太烦人!”   “……”   李紧一时无语。   “你知道上议院在搞联名吧?”他坐起来用脚踢踢卫纵的屁股。   卫纵一愣:“啥?”他最近起早贪黑地整理军部,根本无暇顾及其它。   “联名抗议你领养乌金。”李紧面无表情,“说你这是在走卫耀的老路子,想让王室血脉断绝。”要不是罗华提前给他透了个信,他也完全不知情。   最糟心的是,他心底确实有点愧疚。   虽然他前世接受的教育,就不存在什么王室啊继承权什么的,但不得不说,卫家传承真得很久很久,而冰虹鹏在联盟内只剩下他眼前这一只……   讲实话,地球人对保护濒临绝种珍稀保护动物是有执念的,他不例外啊!   一想到联盟星系内就这么一只了,还被他拐来搞基,他的良心难免有那么一丢丢不安。当然了,不安归不安,有什么后果他都扛着,但人是绝不会放手的。   何况他俩都是成年人,又不是脑子一热结的婚,卫纵接受继承人教育长大的,比他只会想得更明白。   李紧就是没料到,自己在那帮老家伙眼里竟然成了狐狸精。   “你怎么想的?”   卫纵一个咕噜爬起来,严肃地瞅着他。   李紧冲他龇牙:“我没咋想,关键是你敢多想,老子就咔嚓了你。”   “……”   卫纵给他鼓掌,“非常好,不愧是王后!你就保持这个气势,肯定能在上议院横着走!”他就担心这位操心的老母鸡会因为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和上议院妥协。   “我可不要搞什么二胎了!”他怨念地翻白眼,“一个就够我受的了……好烦的!”   光是这半年,他就已经被乌金折磨得生不如死。先是被小鬼的启蒙老师训话,认为他家庭教育有问题,等乌金去了学校,他又被班主任叫去,又说他得言传身教,不能让小鬼有样学样喜欢用暴力解决问题……   废话!那些小孩不就是欺负他儿子个头小,又还没落户,才对他各种霸凌!这种情况下只有直接打回去,打到对方不敢再伸手才算完!   他回来抓着乌金又紧急教了几招,要不是小卷毛阻拦,他甚至想给乌金配个电击棍啥的。   然后他又被叫家长。   “你已经被禁止去学校了,有什么好烦的,”李紧无奈地说,“我那会儿忙,不然肯定不能让你这么瞎教。”   暴力不可取啊,再说乌金以后避不开和人斗心眼,现在就想着以力破巧,长大怎么办?   卫纵心想,他就是从小干架,也没见长歪啊。   “总之你装作不知道,这事交给我,”他拍案定论,“老菜帮子仗着先前站队就开始作威作福。”   上议院这帮人也就是仗着先前没向卫耀投诚,脚跟子立得稳,现在就又开始嚣张。尤其是朱琼斯,卫纵刚刚看他顺眼点儿,现在又想宰人了。   要按照他以前,直接挑个晚上摸上门,把老头吓唬一顿再说。可朱琼斯和梅丽结了婚,又卸任副相,只保留了上议院的席位,不再是老鳏夫了,唉。   李紧瞅着他,想了想开口问道:“其实他们并不是真的不满意我们结婚,而是想逼你继位。”   一提起继位的话题,卫纵立刻就翻个身蜷成一团,拿背对着他。   “……猪崽,你这样很幼稚。”   卫纵幽幽地说:“我刚刚这样那样服务你,你还惹我伤心!”   李紧拿脚踢他的脸:“别开玩笑,我领导下达的任务指标呢,快点交代。”   “我就是……”卫纵犹豫了一下,闷闷道,“我就是觉得不圆满。本来我爸要是没出事,活到岁数退休,应该是由他替我加冠。他还有个王权戒指,我从小就想要,他答应等我继位就给我的。”   李紧恍然大悟,卫纵其实就是想爸爸了呗。   他粗鲁地揉了揉卫纵的脑门:“我给你加冠怎么样?”   卫纵惊愕地看他。   “我以你伴侣的身份,替你加冠,”李紧越说越觉得这主意不错,“虽然老王冠没有了,但是你可以重新制作一个新的,就当做是新时代的开端。等你把王冠再传下去就又圆满了!”   他期待地看着卫纵,“这主意怎么样?”   卫纵目瞪狗呆:“……上议院估计会想要撕了你……”他对上李紧眯起的眼,立刻一个激灵反应过来,连忙补充,“但是我喜欢!”   第二天,他就通知了国会和议院。   李紧没再去关注这事,随着继位仪式的逼近,他也得做好夏宫的交接工作。   因为夏宫秘书长是一个很特殊的岗位,秘书长会频繁和王室接触,还得配合新闻司等部门,对个人能力的要求还在其次,主要得合适。   当初罗华去国会,带走了秘书办的几个大佬,导致夏宫办公厅现在青黄不接。李紧能接替他,一个是因为他在那件事中接连立功,再加上身份的转变需要一个暂时的跳板,以及他有秘书办的工作履历,就连上议院也没有过多意见。   换一个人,就没这么容易了。李紧提交了好几个备选人,都被驳了回来,要么是罗华觉得资历不足以胜任,要么是议会觉得备选人的出身不够,要么是卫纵讨厌。   罗华替他出了个主意。   “钟俊书,你看怎么样?”   李紧感到很意外:“他的能力自然没问题,但是资历不够啊,而且身份证明也很麻烦。”罗华能想到钟俊书,他倒不意外。   他和卫纵回来以后,就听说钟俊书的事。正是这个不幸陷入黑实验室的年轻人,凭着强大的意志力抵抗住反复洗脑,潜伏在卫耀身边。   钟俊书不但充当了布莉吉妲的线人,传递了很多有价值的消息,还暗中保护卫芙和关琳等人。最后也是他想办法放出了罗华等国会一干人,才能及时派出郑铎的部队,对卫耀前后包抄。   他本身能力的确足够,不但足够聪明,还曾经是大企业的高管。麻烦的是,他和苏南一样,在社会层面上已经死亡。   “领导,议员们可都不知道他的异化问题,如果以后暴露,他会受到什么样的伤害,这都是我们必须提前考虑到的。”李紧认真地说,“您能替他解决这些隐患吗?”   罗华显然早有考虑。   “身份问题倒不大,”他苦笑一声,“反正我都收养了一下,再多个弟弟也无所谓了。”   李紧吃了一惊,“看来您真得很看好他。”   “钟俊书是个怎么说,道德底线很高的人,”罗华若有所思,“任何人在他那种境地下,能苟命就不错了,他却能为自己的信念豁出性命。这一点,他和苏南一样。”   提到苏南,李紧就沉默了。   罗华抬头看他:“你也不用替苏南难过,年轻人,没有迈不过去的坎。等她在殖民星平静几年,依然能好好过日子。”   是啊。   李紧心想,他只是为苏南和钟俊书难过。   他还以为经历过这一切,两个侥幸活下来的有情人能终成眷属,没想到苏南一个人去了殖民星参加劳动改造计划。钟俊书竟然也没阻拦她。   “我打算把费里调过去,暂时顶个一年半载,”罗华和他解释自己的想法,“费里这边也得有个资历,以后才好独当一面。然后就让小钟以助理身份跟着费里锻炼锻炼,毕竟体制内和私企还是不太一样。”   李紧琢磨了一下,发现这计划确实不错。   “那您得让他提前准备准备,”他有点高兴,“物尽其才啊这是。”   罗华翻了个白眼:“我看你是刑满释放……”   “哈?”李紧心虚地瞅老领导。   “您现在可不是当初那个小实习生了,李同志,”罗华无奈地摇头,“你那头刚提交申请,我这边就收到军部的消息。”   他撑着头,似笑非笑地看着李紧,“我猜猜,你还没敢跟殿下说吧?”   是哦,知道你是亲妈!   李紧默默吐槽。   “没人说王后不能在军中任职啊,”他哼唧一声,“我又不是徇私枉法走后门,正当入伍还不行吗?”   罗华幸灾乐祸:“行是行,就是猪崽可怜咯,要带着娃来回跑了哈哈哈!”   因为李紧提交的是要塞边防的入伍申请。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迟了一点,但好歹字数是够的!   我怎么写日常这么水…… 第107章 我靠养猪成为帝国首席秘书   李紧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一直为了成为军人而努力。如果能进入陈海泉大校所在的部队,那自然更好。   谁知道他来的时候遭遇的那场灾难,同时也改变了他的未来。   李紧曾经和卫纵讨论过这件事。   “要是我身体没出问题,估计就很顺利考进壹号啦,”他看着有一年的军部考核名单,忍不住感慨,“估计咱俩也没机会发展关系了。”   他一进部队就去新兵营,新兵营结束,肯定和大部队一起前往要塞。除了放假、参加比赛或者训练营,他几乎不会离开要塞,等见到卫纵,估计也得在几年后。   卫纵原本还靠在他办公桌旁喝茶,闻言浓眉一拧,不愉快地拍掉他手上的文件。   “谁说的?”   他看着李紧愕然的表情,按说这家伙是个心理比外表要成熟很多的人,但是外表太能欺骗人。   瞅瞅这副表情,深棕色的卷发俏皮地四处乱飞,被太阳晒成了甜蜜的焦糖色……还用那双又圆又亮的眼睛瞪着他,又乖又无辜。   结果一开口就是老大爷的调调,气死了!   卫纵冷着脸敲他的脑门:“你有没有脑子?我连你的学号都能背下来,你的比赛我都看过,你的第一台虚拟机甲还是我间接赞助的,我能轻易放过你?”   “……”李紧抓下他的手,无语道,“你这语气活像讨债宣言。”   “就是讨债!”卫纵认真地说,“我单方面关注你那么久,怎么算都是我吃亏了昂!”   李紧翻白眼。   要这么算,他不也默默地从生活费里抠出钱,去观看卫纵的比赛?他都那么穷了,逮到卫纵的加拉哈德拍照,都没挂出去卖。   他不甘示弱,把自己曾经和卫纵随即分到同一队的事说出来。   “你特自恋,知道不?”他嘲笑卫纵。   结果某王储丝毫不意外,反过来讥讽他:“我3S级精神力是假的,连有个人跟在后头都没发现。”   李紧惊讶:“怎么可能?你要是知道我在后头,为什么犯蠢?”   总不至于故意犯蠢给他看吧?   卫纵终于气得头顶窜烟:“当然不可能!我那是想和你搭话,太紧张不知道说什么,才秃噜嘴的!”再说他前头没出声,后面突然说话,万一把小卷毛吓到怎么办?万一对方觉得他变态怎么办?   难道这些琐碎只有他一个人在乎?   卫纵悲愤异常,气呼呼地瞪着李紧不说话了。   李紧目光奇异地瞅着他,半晌忍不住笑出了声儿。   “你还笑?你不感动就算,竟然还笑话我?”卫纵顿时觉得日子没法过了,人家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这是实在话啊!他现在可不就是个坟墓里的待埋猪崽?!   “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紧笑得嘴巴酸肚子疼,没一会儿就痛苦地揉肚子。妈的,要不是这狗比昨晚搞太过分,他也不至于笑一下就肌肉抽筋……   他脸色扭曲,呜呜唧唧地朝卫纵伸手求助。   “……”   卫纵骂骂咧咧地把人抱去沙发,在工作间隙给秘书长阁下来了全套马杀鸡。   “明明是我被你笑,结果最后我还得给你揉肚子,世上没天理了……”如此这般絮絮叨叨地埋怨,手上还得攒着劲,时时留意李紧的神情,生怕给人按疼了。   “腰,右边儿酸呢。”李紧揉着自己的脸颊,懒洋洋指挥王储。他眼里还带着未尽的笑意,那个甜滋滋的酒窝也露了出来。   卫纵看见了,心里痒痒,忍不住凑上去压着人就亲。   “干嘛……”李紧不太认真地抱怨,还是闭上眼,顺着对方灵活的舌尖张开嘴,被侵略得彻彻底底,人也昏昏沉沉。   他想到自己最初还和钱爱爱八卦过卫纵,为着发现卫纵的一点不为人知,感到兴致盎然。结果现在这人告诉他,哪有那么多巧合?都是心之所向而已。   李紧心想,他以前认为自己运气不好,这大概是个错觉。他的运气其实非常好,只是需要一点时间和耐心。   运气不好的人,怎么会碰到陈海泉,又碰到卫纵呢?   “卫纵,”他在两人喘息的间隙,亲了亲对方湿润的嘴角,轻声说,“我想入伍。”   王储用那双因为欲涩变得氤氲的银瞳凝视他,既无奈又了然。   “我不能给你任何帮助,李紧。”他抵着对方的额头,两人视线胶着,叹息,“你得靠你自己往上爬,就算你会受伤甚至残疾,我都只能作为你的军属,不能阻拦你上战场。”   李紧又亲亲他的下巴,神色坚定:“这就是我原本应该走的道路,我会一个人努力走完——何况我不是王后么,更应当作出表率,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丢咱家的脸!”   卫纵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咆哮:“我不是说给你听的啊臭卷毛,这是说给我和儿子听的!”   他激动地爬起来,站在沙发上对李紧喷口水,“你倒好,拍着翅膀去追寻理想,我和小鬼怎么办啊!我们好可怜的,从此就成为了军营候鸟飞来飞去,还得每天晚上为你担心受怕彻夜难眠……”   “差不多就行了啊。”李紧面无表情。   妈的戏精。   他什么感动都莫得了。   卫纵当然只得答应,否则他老婆儿子一个都莫得。他想想未来的前景,越想越难过,甚至开始动歪脑筋。   “我觉得可以在边境设立一个办事处,”他在办公室里兜圈圈,看都不看秀色可餐的对象,“还有,之前说的童子军可以搞起来,第一批就让乌金参加。正好我要宣布他是王储,王储带个头嘛。这样我作为监护人,就可以陪同……”   随便一搞待个半年,半年以后办事处建起来,顺带建个预科学校,把儿子丢进去。这样他作为监护人,又得陪读个几年……几年后小卷毛怎么也能往上升一升。   就算不升,壹号驻守要塞那么久,也得轮换一番,现在军部捋顺了,重新整合的部队正好派去前线练练手。   中央城有个什么待头?   那肯定是老婆在哪儿家就在哪儿!   李紧兴致全无,死鱼眼把衣服扣好,绕过他继续去看文件。等继位仪式结束,他就得正式和费里交接,在那之前,该干的活还得干好。反正干什么都比和戏精说话有意义。   在距离继位仪式还有三天的时候,李紧又听到了一个好消息。   他看着光屏上的女人,耳边的私人通话听得分明。   “你说真的?”   卫芙在光屏那头肯定地点头,整个人又惊又喜。   [真的!你快点通知我哥吧,这里只有我和我妈,实在有点怕……]   李紧一边往外走,一边安慰她:“别怕,你原样把地下室关好,去外头晒晒太阳,别想太多。他们是你大伯大妈,就算真有鬼,那也是你亲鬼。”   卫芙破涕为笑。   [瞎说什么呢!我就是……心里挺愧疚的。]   李紧脚步放慢,默默叹气。   他知道卫芙的心结。   虽然所有人都不会责怪她,包括卫纵。但是卫芙身为卫耀的女儿,难以避免会遭到民间的质疑,还有各种无端猜测。她正是无法承受,才会离开中央城回去庄园。   这个女孩一直活得很压抑,后面卫耀突然变脸,于她简直就是天翻地覆。   对卫芙打击最大的,无疑就是露易丝出事。   李紧想到那位夫人,又是一声叹息。   他几次见到露易丝,都觉得她活得太冷清,没点人情味,谁会料到那位夫人能为卫芙挡枪?卫耀急着对付他和卫纵,把露易丝和卫芙关进了大公府。   卫芙因此保命,但露易丝却由于医治不及时,陷入了长久的昏迷。   “你不应该把别人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李紧语气温和坚定,“这对你不公平,对你哥就公平?他现在就剩你一个亲人,要是你总是为着愧疚把他推开,他才会伤心难过。”   这话杀伤力不可谓不大,卫芙眼圈一红,满脸后悔。   “庄园环境闭塞,你万一出点事,卫纵得悔死。”他劝道,“我看,这趟你就带着夫人回来,这边医疗条件也好一些,你也轻松点。”   那么大的庄园,就两个女人,卫纵一想起来就着急。但是他又不好劝卫芙,兄妹俩难免有些隔阂,只好对着李紧愁眉苦脸。   卫芙最终点了头。   当天舰队就飞去了这颗私人行星,卫耀被关起来以后,行星所有权就转到了卫芙名下。   卫纵脸色发白,整个人绷得像一块冰封的岩石。李紧碰到他的胳膊,连肌肉都是绷紧的状态,对碰触也没有回应,眼神也发直。   “猪崽?”他轻声唤,抬手使劲捏了捏卫纵的后脖子。   卫纵猛地回神,冷汗刷刷往下淌。   “我……”他愣愣地看着李紧,“我以为在做梦。”   李紧一瞬间鼻子发酸。   对啊,四年多快五年了,卫纵终于找到了他的爸妈。   庄园星太小,所有人乘坐小型飞船登陆。下方可见大片大片的深绿色牧草,随着大风掀起阵阵波涛。一个小小的人影几乎被牧草淹没,仰头看着船队。   舱门打开,卫纵大步走在最前面。   他甩开后面的人很长一段,一口气走到卫芙面前,还没等他开口,卫芙就扑了过来,兄妹俩紧紧地抱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我都快哭了,呜! 第108章 我靠养猪成为帝国首席秘书   一行人走进庄园。   这座庄园传了两代人,红砖墙面和古朴沉静的内饰,看起来和那位搅乱整个嘉莱万斯的大公格外不搭。   “就在地下三层,”卫芙脚步匆匆带他们朝往下的楼梯间走,“我发现总控室里显示制冷能源不足,以为下面是储藏室,才下去看了看……”   她当时没想太多。庄园地下室有三层,她从小到大都过来度假,也从没下去过,更没想过里面会藏尸。   卫芙一想到她打开那扇厚重的金属门看到的场景,到现在还背后发凉。她偷偷瞥了一眼自己的堂兄,对方侧脸沉默,腮帮子咬得很紧,看起来像在拼命压抑什么情绪。   这让卫芙的情绪再次低落。   她甚至忍不住自责,为什么她这四年来都没发现。   要是早点发现……   “你看到他们的时候,一切都……都还好吗?”卫纵转过楼梯角,突然问她。   卫芙低着头:“他们躺在棺木里。”   她当时太惊慌了,看了一眼就跑出去了。但是其中一具棺木上摆放着的王冠,她非常熟悉。曾经她还缠着堂兄一起去看,用手摸过那上面的每一颗宝石。   李紧抓住卫纵的手用力握了握,卫纵体热,但是现在却手指冰凉。   他们走到了最下层,储藏室使用了厚实的双层金属平移门,站在几米外就能感到冷意逼人。卫芙用掌纹打开门,随着门的开启,白色的冷气一股股地钻了出来,在脚边漂浮。   她瑟缩了一下,回头看向卫纵。   “你们都留在外面吧,”卫纵松开李紧的手,低声恳求他,“你陪着卫芙,好吗?”   李紧没有犹豫。   这种时候,卫纵肯定希望能单独和父母待在一起,谁在都不合适。   卫纵没再看卫芙,直接抬脚走进了冷库。   冷库面积很大,约有两三百平,但是里面空空荡荡,连架子都没有。唯一的存在就是摆放在最中间的两具橡木棺材。其中一具上的确摆放着红色丝绒垫,金色的王冠静卧,就像它的主人一样。   卫纵一步步走过去,透过透明的棺盖,看见了里面的人。   此时冷库外面也维持着沉默的气氛。   李紧看着那扇半开的门,担心地往前走了半步,又停住了。他尽量不动声色地侧耳听了一会儿,里头却什么动静也没有,按道理这不应当啊?   “你这么担心,为什么不要求一起进去,”卫芙看了他半天,“我哥肯定不会拒绝你。”   李紧有点心不在焉:“他如果需要,会直接和我说。”   既然不说,就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脆弱。他为什么要用关心为名,逼迫卫纵把自己的保护壳都剥掉呢?他应该□□人的护盾,却不能在护盾里反而长出些倒刺。   卫芙忧郁地绞着手指,轻声说:“他……那个人从没提起过储藏室,但是我直接就刷开了。”   李紧闻言回过头,眉头拧起:“你是想说,卫耀是早有打算是吗?”   “不,不是——”卫芙低下头,“我知道他罪无可恕,我就是……无法接受。”她瞪着自己的鞋面,眼泪一滴滴砸在上头。   “我宁可相信他还有点人性,也不想接受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恶人。”她痛苦地闭眼,想到还在楼上某个房间昏迷的女人,那种痛苦就变得更加强烈,不断撕扯着她。   李紧看着面前低着头,浑身发出愧疚气息的年轻女人,怒气化为了怜悯。   他能够理解卫芙的挣扎,毕竟卫耀在她的生命里,百分之九十九都是个好父亲。最后那百分之一突然掀开了和蔼的皮囊,露出狰狞面目,她和卫纵同样遭受到了打击。   也许卫耀确实有过犹豫和挣扎,也许他保留着兄嫂的遗体是出于愧疚。但又能怎样呢?他依然对兄嫂留下的唯一骨血出手,如果不是他们运气好,这会儿卫耀已经得手了!   他没有权力要求卫纵原谅,任何人都没有这个权力。   “卫芙小姐,你的人生还很长很长,虽然你现在觉得日子难过,但请你相信,他不过就是你人生中的一个小小的坎,迟早会迈过去。”   卫芙怔怔地听着,心口那股夹杂着恐惧、伤心和愧疚的气,慢慢地平复。   可能吧。   她艰难地开口问李紧:“您觉得,我以后能做些什么呢?”   “只要不是出于什么赎罪,你做任何事都可以。”他叹口气,拍拍卫芙的脑袋,“我托个大说几句。假如没有卫耀这事儿,你会想做什么?”   卫芙顺着他的话思索起来。   当时她离开首都星,不得已离开了和同学合开的心理咨询室。不过她那会儿也仔细地考虑过,打算在陪着父亲养病期间,继续就专业深造……只是后面接二连三地出事,她早就忘了自己的目标。   “我想继续上学,把专业学精。”她喃喃道。“我还挺喜欢心理咨询师这个职业的。”   “那为什么不继续?”李紧直接说,“难道卫耀在不在,还会影响你考试上学?”   那之前想做的事,接着往下去做不就好了!只要人还活着一天,日子都得过,生活的节奏打乱了,那就慢慢调整步伐,直到可以跟上原来的节奏。   卫芙若有所感,她刚想说话,卫纵就走了出来。   高大的青年脸色发白地扶着门框,吩咐护卫队的语调却很平稳冷静:“一队将棺椁运到舰上,二队负责护送王冠。”   话说完,他就走到李紧面前,一把抱住对方。   李紧展开双臂使劲回抱他,压住卫纵的后颈,让他埋首在自己的肩膀上。他摩挲着卫纵的后脑勺,时不时侧头亲一亲对方的耳朵,无声地安慰。   护卫队的人都视而不见地从他们身边走过,很快就小心地抬出了两具深色的棺椁。因为棺盖是透明的材质,路过他们身边时,李紧忍不住朝右边看了一眼。   卫荣陛下依然是他印象里在媒体上看到过的形象,穿着一身得体的军礼服,荣誉勋章挂了满肩。他双手合握放于小腹,脸颊瘦削无血色,面色倒还算安详。   紧随其后的王后苍白透明的好似冰雕,她一定是个倔强的人,双手握紧垂放在身侧,并不似国王那样轻易妥协。但总体上,她依然美丽端庄,从外在看没有受到折辱和摧残。   李紧暗暗松了口气。   这时候他也难免庆幸,卫耀还保留了一丝半点的人性。他真不知道,如果父母的遗体遭到毁坏,卫纵会变成什么样。   卫芙跟着护卫队悄悄上去,把空间让给了这对青年人。   “我父亲的手里有一样东西,”卫纵哑声说着,抬起头,把紧握的拳头伸开给李紧看,“这是他答应要送给我的戒指。”   他的手心里是一枚黑色的粗环食指戒,不知道用什么材质做成,表面像覆盖了一层细密精巧的黑色鳞片。戒指无前后之分,均匀地镶嵌着极细小的银色雾霾宝石。   不知道为何,这枚戒指让李紧联想到了冰虹鹏,不对,更像是龙。   卫纵用一种奇异的眼神,轻声说:“他手攥得很紧的,但是我一碰上就松了,露出这枚戒指。”他眼睛有点红,又被他压了下去。   “我爸没忘记和我的约定,还算他守信!”他抿嘴笑,笑容转瞬即逝,那笑容让李紧心里酸痛。   李紧原本想说,陛下的衣服可能都是卫耀换的,姿势也是卫耀摆的……非要说谁没忘,那也是……但他不想破坏卫纵的那点悲恸中的喜悦。   再说,他都能穿过来,谁说世上就没有灵魂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我是短小的咕咕!! 第109章 我靠养猪成为帝国首席秘书   卫纵的继位直接安排在国葬以后,在庄严肃穆的氛围下完成。这也是婚礼之后,李紧第一次以继承人伴侣的身份露面。   此时在星际要塞的半球活动中心,所有不在巡逻的军人都穿着军礼服,端正地坐在座位上一起观看直播。到降旗默哀的部分,所有军人齐刷刷起立,脱帽行礼,向光屏里那位仁爱的国王致敬,为他送别。   钱爱爱压抑着激动,抬头看着光屏里那个熟悉的青年。   葬礼结束后,镜头重新转向国会广场的高台,下方红色地毯的尽头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年轻人。这位年轻人穿着代表王室身份的礼服,一头棕发整齐地梳向脑后,在高清摄像球下,显得干净而俊朗,目光沉稳坚定。   这时直播旁白介绍道,这位就是嘉莱万斯新任继承者的伴侣,帝国大学军事学院首席毕业,现任夏宫办公厅秘书长。   钱爱爱激动地短发茬冒汗珠子,差点原地蹦起来。   啊啊啊她紧哥太帅了!   “……学长哎……”   “牛逼……”   周围传来小声地议论,这让钱爱爱更加骄傲地挺起胸。   光屏里的李紧一步步走到高台上,随后由卫纵亲自为他戴上西骊王后的王冠,披上绶带。   随后才是重头戏,在无数人的注目下,刚刚得到合法认同的国王伴侣,从穿着白色小礼服的小乌金手中捧过了那顶国王冠冕,而他们年轻的国王则单膝跪在了对方面前。   网络瞬间爆炸。   国会广场现场的上下议院也都炸了。没错,他们事先根本没有收到过具体的登基细节,以为一切都和以前一样,没有陛下,那就由朱琼斯代表大贵族,或者首相代表新政府,来为卫纵戴冠。   但无论如何,他们都没想到这对年轻人会如此胡来!   朱琼斯气得头顶冒烟,可他忍了半天,不但不能破口大骂,还得迅速站起来稳住身后的议员。   “殿下是疯了吧?一个男的……”   “就是王后也不该!”   “我们必须要抗议——现在就!”   “大家稳住!先别冲动!”朱琼斯尤有余威,挡住几排座椅的出口,“别给那些媒体人留下话柄,家丑不可外扬,等仪式结束后我们再杀去夏宫!”   老头老太太们哼哼唧唧的,最终也因为身上沉重的大礼服和无数绶带勋章,重新坐了下去。   朱琼斯松口气,看向远处阳光下的高台。   两位年轻人互相给对方戴冠,随即在广场疯狂的欢呼声里拥吻。无数媒体球噼里啪啦地围在高台旁三百六十度拍照,不用想,一秒内嘉莱万斯新任国王夫夫#高台kiss#已经刷屏整个星网。   他重重叹口气,嘀咕着世风日下,无奈地坐了回去。要不是考虑到梅丽,他现在就带人冲到高台拔刀子割脖子威胁卫纵啦!   哎,他为啥要结婚呢。   人群的欢呼声几乎掀翻整个广场,鲜花和彩旗飞舞,一扫半个小时前的沉重悲伤。   李紧放在里侧的左手,使劲捏了捏新任国王的屁股蛋。   ‘快把老子放开。’他用眼神威胁卫纵。麻蛋,大庭广众之下咬着他不放算怎么肥事!   卫纵疼得差点绷不住表情,只好老老实实地放开怀里的人,两人面带微笑,一人一边牵着乌金,一家三口面向广场,冲大家挥手。   他俩身后传来一声轻笑。   李紧回头,看见布莉吉妲穿着一身火红的宫廷长裙站在后头,脸庞在阳光下呈现半透明。   “布莉?”他眨眨眼,又瞥向卫纵,“你俩又整什么幺蛾子?”   卫纵得意地轻咳一声:“我一雪前耻的时机到啦!”他朝前猛地一挥手,“去吧布莉!”   【我回来会揍死你的。】   布莉吉妲留下一句话,下一秒便顺着卫纵的手臂,化为一道蓝色的流光飞往前方的广场。   广场的人都不由自主地仰起头看向天空,那道蓝色流光从国王身上飞出,飞至广场的瞬间发出耀眼的火光,人们眨眼的片刻,一只庞大无比的火红色生物笼罩住了整个广场……   它轻轻挥动鲜艳到刺目的双翼,便有无数蓝色的火焰从空中掉落,引起一阵阵的惊呼。有个小孩坐在父亲的胳膊上,伸手去接那火焰,在双亲的尖叫中,她轻轻握紧小手,火焰便化为了闪烁的星星散开,逗得她咯咯直乐。   大家才发现,原来头顶的巨鸟只是幻影。   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冰虹鹏”,在场的人以及观看直播的人才恍然大悟,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冰虹鹏吗?   红色的巨鸟身躯庞大到遮天盖地一般,身上却燃烧着冰蓝色的火焰。它漫不经心地绕场一周,也不过扇动了几下翅膀而已。   等到冰虹鹏的幻影消失许久,大家才恍惚回神。这是一种让人记不清具体的形象,却基因深刻的生物。   网上有人议论,为什么卫纵要使用幻影,不亲自变形震撼一下所有人。   立刻就有人嘲笑:“冰虹鹏可是火属性的变种,搁那儿飞一圈,广场连着人一起融了你负责?”   然而事实上是,卫纵因为半年前吞的那枚爆裂弹,至今变形仍不稳定。   “我已经不得已暴露幼年体了,这回坚决不能掉链子!”   卫纵愤愤不平地叨叨。   “万一我飞到一半又变回猪崽掉下去怎么办?”   李紧和罗华不约而同地想:那大概会被rua秃。   尤其是罗华,首相大人格外释然,凑过去对李紧小声说:“我就说啊,陛下这么计较的个性,那会儿被星网rua了半年,猪崽走了一段路,被做成了七百个表情包……他怎么可能不在意呢!这不正常!原来在这儿等着呢。”   “……”李紧嘴角抽抽,不能更认同。   罗华冲卫纵的后背翻白眼:“早知道他有这个打算,我就不操心他继位不继位了。”   既然这人都想好了怎么展现威风的第二形态,怎么可能不搞继位典礼呢?   他们都被猪崽给耍了!   李紧看向卫纵,某人笑得志得意满,骄傲的模样让他仿佛看见一只嘚瑟的猪崽。不管怎么说,他们总算一步步地走到了今天。   等到明天他正式卸任,就可以重新开始追求自己的理想了。   “爸……”乌金拉拉他的手。   李紧低下头:“咋了?”   乌金抬头看看他爹,赶紧小声嘟嘟:“我老爹……把我行李箱打包好了,他还把自己的衣服塞到你箱子里啦!”   李紧一头黑线。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是平行世界番外   然后就是一些有意思的小片段番外。   比如农场猪崽逃生记之类的。 第110章 我靠养猪成为帝国首席秘书   李紧刚来到这个世界的前半年,在一片混乱中度过。他得重新学习生活常识,还得应付身体的巨大变化。   最意外的是,他两辈子第一次有家了!   半年前在泥石流里把他救下来的陈大校,不但在加护病房陪护他整整一个礼拜,还在其后帮助他找老师,给他弄到最好的稳定剂。   灾区的大夫都说了,要不是那三支稳定剂,他很有可能会异化失败,还会留下后遗症,反正想当兵恐怕比较困难。   半年后,李紧正式成为了陈海泉的儿子。   陈海泉是个高大强壮的军人,因为长期驻守要塞,皮肤黝黑,蓄着一层浅浅的头发茬。   他看人的眼神总是带把刀,锋利得很,外形很是彪悍。不过和外在相反,他的性格却很温吞,是个好脾气的人。李紧这个身体今年十七岁,距离成年还有足足九年,在陈海泉眼里是个不折不扣的崽子。   “你喊我一声爸,”陈大校捏着少年细瘦的脖子,逗弄他,“快点的,喊一声!”   李紧憋红了脸蛋也没喊出来。   对于被领养这件事,他真的发自内心感恩——其实从内心来说,他已经渐渐接受眼前这个人养父的身份。可他上辈子已经三十出头,在社会摸爬滚打十来年,真不是个小孩了!陈海泉外表年龄看上去和他前世差不多,这叫他怎么喊得出口?   陈海泉笑了笑,使劲呼噜了一把男孩子的卷毛:“小头毛卷乎乎的,哈哈哈!”   “……”李紧表情复杂,摸着自己的卷发。   父子俩办完了手续,直奔楼盘去。   “我也没打算结婚生孩子,再说回来的也少,就一个小公寓瞎住住,”陈海泉边走边感慨,“现在有儿子就不一样了,咱爷俩怎么也得一人捞一间,再给你弄个小书房写作业玩游戏……”   他低头翻看刚刚的一堆文件,“等房子买好,到时候把卫纵请过来暖房。我年龄不到,能领养你多亏他帮我找各种政策跑程序。”   李紧忍不住好奇,“是王储殿下吗?”他从社会主义国家来,还没见识过传说中的王室哎。   陈海泉露出一口大白牙:“是啊,不过我和殿下那都是战友,战壕里不讲身份。”讲上下级,这个他就不说了,以免影响自己在儿子心里的威望。   两人也算雷厉风行,专挑现成的房子看,第三天就搬进了四区的一个小独栋。外表看着像别墅,实际上上下加起来也就三间半房间,外加上下两个厕所。不过对于两个男人而言,这面积已经足够他们住得很舒服了。   按照陈海泉的计划,这会儿就该约上卫纵过来吃饭,谁知道临时出了点岔子。   李紧在新家的第一个晚上睡得不大安稳。他越睡越热,到最后浑身和火球似的,烧得他皮肤发疼,眼珠子都火辣辣的。   他挣扎着醒过来,发现自己被什么厚重的东西罩住,暗不见光。   “陈——陈大校———”   李紧喘着气,痛苦地呼救。他不会是被绑架了吧?   最可怕的是,他完全感觉不到自己的手在哪里——稍微一动,他就直接囫囵摔倒!这下子更喘不过气了!   陈海泉五感灵敏,一开始听到隔壁动静,还以为是小孩儿在被窝里玩游戏。结果没过一会儿,他突然听到了凄厉的鸟叫——说鸟叫也不太合适,大概就是鸡雏被踩到发出的叫声。   他吓了一跳,从床上跳下去就往隔壁跑。   “怎么了?”   他把灯一开,愣在了门口。宽敞的卧室里空无一人,一米五的床上被子凌乱,却没有李紧的身影。人怎么不见了?   不过下一秒,他的眼睛就捕捉到了被子一角的细微动静,走过去一把掀开被子。   “唧——!!叽叽叽叽!!”   一个灰色的东西受惊一般,兜头扑了过来。   陈海泉四肢比脑子快,反射性地攥住,鸡叫声戛然而止,手心里毛茸茸软乎乎的玩意儿突然不动了。他突然反应过来,冷汗刷的往下淌。   高大的男人小心地松开手,露出手心里两爪朝天的灰色毛球。   “……小紧?”他倒抽一口气,抖着手指戳了戳毛球。   完了,他不会把自己儿子给捏死了吧?!   “唧——!”   毛球在他戳弄下,两只拇指大的小翅膀尖从毛毛里扑腾起来,猛地翻过了身,在他手心里疯狂地蹦跶。   “叽叽叽叽唧唧!”   毛球崩溃地冲着他叫,声音又尖又嫩,叫得陈海泉头晕脑胀。   “别叫了儿子,别叫别叫……”他晃着头,用另一只大手盖住毛球,“怎么回事?你怎么突然就异化了?”   虽然按照李紧的年龄已经算晚了,但是这小子营养不良,半年前又差点死掉,异化激素水平一直不太稳定。他找卫纵拿了稳定剂,大夫说过,按照体测怎么也得过个一年半载……怎么大半夜就异化了?   还有,这到底是什么动物?   陈海泉再次捧着儿子凑到眼前,都快斗鸡眼了,也没瞧出来这炸毛的球是个什么物种。灰色的……头上有一点红色的毛,小翅膀和脚爪都是挺强壮的……不太像普通的鸟类啊……老鹰?   他眯起眼捏着毛球嫩红色的鸟喙观察,也不对,老鹰的喙也不长这个样儿。   “儿子,”他镇定地对惊慌失措的李紧说,“恭喜你,你已经正式异化了。”   毛球扑腾坐倒在他手心,嫩黄的鸟爪叉劈着,瘫着两只丁点大的小翅膀,茫然又无辜地瞅着他。灰不溜秋,萌了吧唧的。   陈海泉一瞬间心化了。   “没事,啊!这都是正常的!”他连忙哄着手心里的鸟崽,“爸这就带你去医院看看。”   李紧一直从医院回来都是懵逼的,他知道有异化者这类人,毕竟头一天来,就见识到了他养父的异化体——一头巨大的黑猩猩。但对于自己也成为动物人,他还有点接受不能。   再说了,怎么人家就那么酷炫,他的异化体怎么就这么搞笑?   他想起在医院里,一路上那些人看到他想笑又憋着笑的样子,心里特绝望。就连医生都噗嗤一乐,还趁机揉了他好多下。   萌这元素,假如搁在别人身上,他也很喜欢。   “经过基因比对,您儿子的异化体非常特殊,很稀有,是已经灭绝的哈斯特巨鹰。等他成年后,巨鹰的体型估计会超过您……平常多补充蛋白质,喂点蛋黄和鱼肝油,另外要注意保暖,在第一次异化期间,给他准备一个鸟窝,顺应他第二形态的习性。”   陈海泉还在听刚才录下来的医嘱,他嘴里念念叨叨,在路上就下单了鸟窝和一些营养品,等到了家,东西都已经送到了。   “宝啊,你就在沙发上蹲着,窝好了别掉下来,我给你把鸟窝弄好。”他小心地把小毛球放在沙发上,还用抱枕在外头挡着。他小心地伸出食指,顺着紧毛球的小脑袋一下一下地揉着,揉一下,鸟崽就跟着仰一下,大眼睛舒服地闭上,眼线长长地往上勾。   不知不觉,鸟崽就变成母鸡蹲了。   陈海泉乒铃乓啷地安好鹰雏的鸟架子,在架子上面安置好鸟窝,铺着婴儿用的棉垫和一些柔软的羽毛。但是等他端详一番,又开始担心这架子太高。   不是他瞎操心,他儿子真的是那么一小团,除去炸开的毛,真就一点大。再说他儿子也不是天生的鸟啊,万一掉下来把脖子摔断怎么办?   陈海泉被自己的想象吓到,赶紧又乒铃乓啷拆了架子,高度砍了一半。这么一来,他要是给鸟崽喂吃的还得弯腰蹲下去。   他想想不放心,又弄了几块毯子全部铺在下面,活像营救现场。   等弄完这些,天都已经蒙蒙亮。   陈海泉一回头,就看见某毛球黑豆眼目光炯炯地盯着他,整个球已经从沙发上转移到了沙发背上。他连忙快走过去,捧起李紧教训道:“怎么回事?沙发背这么窄,万一掉下去小心摔断脖子!”   “……”   李紧不慌不忙地挪了挪屁股,非常淡定地唧了一声。   现在他已经不是几个小时前的他了,现在的他,是镇定自若李氏毛球!世上只有摔死的鸡,哪有摔死的鸟?   陈海泉稀罕地看他:“呦呵?我儿子胆子大啊!”   他捧着鸟崽走到鸟架子旁,指点给他看:“你在变回去之前就先待在这里头,有助于你习惯自己的异化体,也安全一点。”   他把手移到鸟窝旁,示意李紧进去试试。   “唧?”那我就,进去啦?   李紧抬起爪,试探性地跳进了窝里,鸟窝纹丝不动,很妥当。里面的空间对于他来说稍嫌宽敞,不过到时候叼了小毛巾就行了。   他转了一圈,在最中间最凹陷的地方稳稳地窝下来,窝成了一个胖乎乎的毛球。   陈海泉非常欣慰自豪,迅速拿智脑连拍,然后挑了几张加上滤镜,发给卫纵。   [我儿子,已经灭绝的哈斯特巨鹰,帅不帅?!]   对方几乎秒回。   [猪崽鄙视.JPG]   陈海泉忍不住翻白眼,殿下真的是脸皮太厚,在外头死命不给人知道幼年体的样子,对着他们几个亲近的,倒是天天发王后做的表情包。   “儿子,我去给你弄吃的,你睡一会儿,没问题吧?”   李紧刚准备挥一下小翅膀,眼角突然瞥到鸟窝边缘,从他的角度,鸟窝下方直接就是悬崖深渊,竟然这么高?!   他突然感到头晕,整个鸟跳了起来。   “叽叽叽叽!!”   陈海泉一句话刚说完,毛球就像突然受到刺激,扑腾着钻进了他停留在鸟窝旁的手里,然后顺着他的手往袖口钻。   他穿着一件窄袖的毛衣,袖口空隙小。这小胖鸟钻到一半,肚子太胖直接卡住了,留了个翘起来的鸟屁股和两只爪钩在外头。   “噗。”   陈海泉忍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本篇金桔:   毛球没有脖子。   世上摔死的鸡少,摔死的鸟挺多的。   鸡会飞,你会吗? 第111章 我靠养猪成为帝国首席秘书   陈海泉小心地托住自己的袖口,坐到沙发上。   “原来怕高吗?”   他低头用温柔的眼神看着袖口鼓出来的一小团,用手指轻轻揉了揉鸟球软乎乎的屁股毛。这时候他才突然感觉到,这个小东西是他的孩子。   鸟崽撅着屁股,茸茸的尾羽抖落一下,两只嫩黄色的脚爪使劲蹬,想要把自己再蹬出来。然而它输给了自己的肚子!   ‘有没有搞错??’紧毛球崩溃。   那他人形的时候明明没有二两肉,为啥变成球就胖成实心?这不科学啊!   陈海泉嘴角噙着笑,小心捏住两只鸟爪往外一拉,灰色的毛球生无可恋地吊在他手里挂着,一身绒羽全部朝头上翘起,逆得特别整齐,一下露出了绒羽下面粉嫩的肉肉。   “唧……”   毛球无力地叫了一声。   “没事,爸给你把毛毛梳好。”陈海泉哄着他,用粗糙的手指给他顺了顺毛,“好好吃蛋黄和蔬菜,到时候就能长出鲜艳的羽毛。”   紧毛球翻了个白眼,虽然他现在是这个鸟样,但是他已经成年了好不好……毛毛?   因为发生了这样的意外,父子俩日夜颠倒,又爬回去睡了一觉。   王储卫纵上门的时候,毛球窝在陈海泉的颈窝里睡得香喷喷,两只嫩乎乎的爪钩紧紧地勾住他的衣领,导致他不得不一手扶在颈侧出去开门。   陈海泉打开大门。   外头的年轻人穿着黑色T恤和浅色的牛仔裤,黑色的短发根根竖起,露出浓长的眉毛,和银色的眼睛。他双手插着裤兜,撑起宽阔的肩膀,但是脖子和腰线又带点少年人的纤细,正不耐烦地用运动鞋点地。   “太慢了……”卫纵抬起头抱怨,话说到一半,盯着他的颈子愣住了,“这什么玩意儿?”   “嘘!”   陈海泉不满地示意,用一种无可奈何的幸福表情,歪着脑袋蹭了蹭小毛球。   “我儿子啊,他大半夜异化了。”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客厅,在这个过程中,李紧同学睡得绒毛一抖一抖,没有任何要醒的迹象。   “这也太能睡了吧?一点警惕心都没有?”卫纵往沙发上一靠,无语地挑眉。   陈海泉赶紧用手捂住毛球,责备地看向自己的兄弟兼上司:“你别瞎说啊,万一我儿子听到了,自信心遭到打击怎么办?他这个年龄可是需要鼓励的!”   “……??”   卫纵匪夷所思地瞪着他。   这还是大猩猩吗?   特么的这家伙在新兵营什么时候鼓励过菜鸟?至今帝大军院的论坛好像还挂着陈海泉的名言,就是那句“不达标就是没有成绩,没有成绩就是努力还不到位”,你品!   “我可算知道什么叫双标了。”他讽刺道。   陈海泉压低声音,振振有词地反驳:“你没孩子,知道个蛋?”   “我有爸!”卫纵怒道,“我爸根本不这样!”   陈海泉回以同情的眼神。   两人说话间,毛球可能是被他的大手烘得太暖和,脚爪一松,啪嗒掉到某爸的手心里。陈海泉立刻抓住机会,捧着鸟崽准备给放回被窝里。   “哎等等,”卫纵盯着灰色的毛球,嘟囔道,“我那什么,不是叔叔吗?你给我抱一下下。”   陈海泉迟疑地低头看鸟,又看看他:“给你?”   “你这什么意思?”卫纵不服气,“我这手控制得了超A级机甲,还能把你儿子捏坏?”   那倒不是……   陈海泉想了想,卫纵毕竟还帮了他们爷俩,也不是没分寸的人。他还得去厨房给小紧煮鸡蛋,眼看着崽子都八九个小时没吃东西了,小鸟可是一顿不吃都可能会饿死的!   “那你小心着点儿啊,别弄醒他。”   他把鸟窝里的婴儿垫子拿过来包住毛球,然后才递到卫纵手里,“你就抱着他放在腿上,他恐高。”   卫纵忍着没翻白眼,接过隔着棉垫的一小团放腿上,并且维持这个姿势三十秒,面前的新任奶爸才不放心地去了厨房。   人一走,他立刻掏出毛球凑到眼前看。刚掏到手上,他就吓了一跳。   因为这个毛球实在是小,看着拳头大,握在手心才发现全都是毛,而且热乎乎软绵绵,那种绒毛下面一团温热的触感实在吓人,有种随便用力,就能捏死这个小东西的错觉。   ‘大概也不是错觉吧?’   卫纵心里想着,不由自主地放轻了力道。   毛球根本没意识到换了人,顺着他的手翻肚皮躺倒,两只鸟爪朝天竖起,露出肚子上更为细腻柔软的绒羽。   卫纵看了好几秒,才发现这家伙是有翅膀的。   “这么小?”他震惊了,用大拇指和食指,捏起那个拇指盖大的小翅膀尖。这玩意儿捏起来完全就是一层毛,只有里面细微的骨骼触感。   这么小这么细,怎么飞啊?   卫纵震惊半天,怀疑陈海泉的儿子根本就是个变异的鸡。证据之一,这东西头顶还有一撮红色毛,鸡好像就有这个?   他又随便揉了一下毛球的肚子,一路揉到尾巴毛。   “鸡……没有小弟弟的吗?”卫纵喃喃自语。   紧毛球根本不知道自己被人占了大便宜,只是发出几声模糊的鸡叫,脚爪抖了三抖,就继续仰头大睡。他还是个幼崽,睡眠对发育至关重要。   等到陈海泉准备好晚饭,卫纵已经把毛球重新塞回棉垫里,若无其事地端坐着。   晚餐是两个大人和一只毛球一起吃的。   陈海泉常年在驻地,真正独自生活的时间其实并不多,所以他的手艺不怎么样。他随便下了两碗面,面码子还是直接从外头打包的,只是单独煎了两只荷包蛋。   “小紧,快点吃,”他不放心地看着桌子上打瞌睡的毛球,左手温柔地揉了揉毛球的小脑袋,“吃完再去睡。”   李紧困倦地眨了眨大眼睛,低头用嫩红的喙啄了几下蛋黄。   他实在不习惯这么吃饭,太累了,累到他甚至都没精神去关注陌生人。   “你得喂他吧?”卫纵忍不住说,“我爷当初养鸟,这么小的估计都得拿筷子沾着喂食。”   “唧唧!唧!”说谁呢!说谁是鸡呢!   紧毛球扑腾着小翅膀,冲卫纵发了一通火,发完才发现自己好像听错了,对方说的是“鸟”不是“鸡”,思维这才完全清醒。   他刚有点愧疚地仰头看着眼前这个人,就看到对方慢慢露出一个嘲讽的笑。   “蹦跶什么呢小鸡?”   轰!   李紧的鸟毛因为愤怒炸开,嗖得窜过去直扑卫纵的门脸。   “唧——”   卫纵只觉得眨眼的功夫,一个灰突突的东西砸到了他的嘴巴和鼻尖上,他还没喊痛呢,那东西就发出凄厉的唧声,然后啪嗒掉到了他的腿上。   “儿子!!”陈海泉吓得直接跃了过来。   卫纵捂住嘴巴,看着这只胆大包天非礼他的毛球在大猩猩手里一边扑腾一边撒娇。小嘴叭叭的唧唧喳喳,不用问了肯定是在告状!   啊这个告状精!   作者有话要说:  揉毛球屁股的那一幕,你们想象一下揉仓鼠的屁屁!   好好rua!!   另外卫纵说“给我抱一下”的时候,   潜台词:给我玩一下。   对于卫纵,李紧有话说。   “你才是鸡你才是鸡你是最丑的鸡!”   ~~   对不起,今天又去吃瓜了_(:з」∠)_ 第112章 我靠养猪成为帝国首席秘书   李紧顺利变回第一形态的那天,一声“爸”很自然地脱口而出。也可能是因为他以幼崽的身份生活了一段时间,已经形成了对家长本能的依赖。   两个月后,陈海泉要返回部队,不得不把李紧暂时托付给卫纵。   “爸,我都17了,一个人在家没问题,”李紧很不情愿地抗议,“有家为啥要寄人篱下……”   “你还挺会用成语的,”陈海泉好笑地揉他脑袋,“但是很可惜,你还未成年,而且我领养你还不足三年,要是被义工发现我丢下你一个人在家半年,咱爷俩就麻烦了。”   他说着,心里升起愧疚。   要不是卫纵把他一堆荣誉翻了一遍,走了很多程序,按他目前的条件,其实并不适合养孩子。可要是等他从部队退下来,先不说对不住兄弟,那也得好几年后了。那时候李紧都大了,哪里还是需要帮助的孩子呢?   好在卫纵暂时还要待在中央城。   最关键的一点,李紧进入异化发育期,这段时间随时可能会变形,他实在不放心。   “你就当他是你叔,你们这段时间不是已经很熟了吗?”他刚说完,就看到对面的男孩毫不掩饰地翻了个小白眼。   陈海泉差点喷笑。说实话,李紧这小子算是很早熟的那类小孩,待人接物都很熟练,有时候甚至比他还老练,但是最近他才发现,这小子其实很幼稚,好胜心还挺强。   第二天卫纵就来接人了。   不巧的是,李紧早上洗澡洗了一半突然变形,现在变成了一只湿溻溻的毛球,被他爸裹在毛巾里。整个鸟崽缩小了一半,丑丑蔫蔫地顶着毛巾。   “哈哈哈哈哈哈丑哭了!”卫纵一见,笑得差点翻到台阶下。   李紧刚要发射,就被他爸摁进毛巾里。   “别闹了你们俩,”陈海泉嘴角抽抽,看向卫纵,“老大,你都快二百岁了,能不能成熟点?”   什么?!   李紧震惊地瞅着傻大个。这人二百岁?   他还以为卫纵两岁呢!   陈海泉把李紧的行李放进飞艇里,才把他放到副驾驶的座椅上。   “我听说皮瑞特那帮海盗又吞了一个国家,”卫纵靠在外面,蹙眉道,“要塞巡防要收紧一些,另外你们要注意联合边境星,那边的个别驻地实力是短板。要是有需要,就直接打报告给军部,我来解决军需问题。”   陈海泉朝他行礼:“知道了,老大。”   “你放心回部队,小鸡放我家里保证长得好,”卫纵随口安慰他,想了想,又忍不住嘲笑,“就是这么爱蹦跶,肯定会被我爸教训。”他老爸那人看着好脾气,实际上最擅长温水煮青蛙。   陈海泉嘿嘿一笑:“我儿子可不傻,你等着瞧吧。”   论起为人处世,他儿子比眼前这个会多了。   正如他所料,不过一个礼拜,李紧就已经在夏宫混得如鱼得水。   “妈,我爸呢?”卫纵夹着光屏探头到窗户里,“我有事找他。”   西骊王后靠在沙发里,正低头做手工,闻言头也不抬道:“小紧陪他呢,爷俩正给兰花移盆。你去花房找找。”   爷俩??   卫纵无语地瞅着他妈,“妈,你干嘛呢。”   西骊王后抬起头,遗憾地拿起活计端详了几秒:“我给小紧缝个棉布的小鸟窝,他不喜欢天鹅绒的,说是挂羽毛。就是我手艺不行——”   什么玩意儿?卫纵一时不知道从哪儿开始吐槽,刚要开口,西骊王后就美滋滋地笑起来。   “……不过没关系,小紧说他就喜欢我的手艺!”   “……”   妈的,马屁精!   卫纵看着那个没形状的所谓“手艺”,不屑地想。   “你是要和你爸申请军费?”王后话题一转,问他,“是军部驳回了边境的报告?”她在结婚前一直还在部队里服役,比起文绉绉的父亲,卫纵更喜欢和她讨论这些事情。   “是啊,”卫纵咬牙切齿,在亲妈面前毫不掩饰对军部的厌恶,“边境线有十来个驻地,连最基本的稳定剂都不能保证,其余武器设备就不必说了。这些军人不武装到牙齿,要怎么抵抗皮瑞特的海盗?”   西骊王后冷静地看着他:“你和陛下说,用处也不大,这点你知道吧?”   他当然知道!   卫纵不甘心地嘟囔:“我爸总得奋起吧,一个大男人……”   “不许这么说你爸!”西骊王后厉声道,“他虽然是弱鸡了点墨迹了点不够果断也没有军事眼见——但是他作为一国领袖非常优秀!”   “……”卫纵死鱼眼瞅着他妈。   妈,您这是在夸我爸,还是在嫌弃他?   王后总结道:“目前我和你爸能做的就是稳定大环境,努力发展经济,为你创造一个好的基础。至于那些你看顺眼的东西,就只能等将来由你自己料理了。”   “……那我还要不要去找他了?”卫纵郁闷地低头看看光屏,里头还有报告呢。   “当然要去,”王后重新坐下,慢条斯理道,“就算暂时动不了那些老菜帮子,也得让你爸知道,不然他还老觉得岁月静好呢。”   简单来说,就是不能光他们母子恶心。   卫纵往花房走,心里还在想呢。要不是他妈金盆洗手,估计这会儿比他还爆。他走到花房外,还没进去就听见熟悉的唧唧声。   唧唧复唧唧,唧言唧语。   哦,还有他爸的笑声。   卫纵诧异地伸长脖子去瞧,老爸什么时候笑这么大声过?   只见透明的花房里站着一个身材挺拔修长的男人,那人穿着套头的格子背心,内衬雪白的衬衫,笔挺的黑色西裤。他正背对着卫纵站在花架子旁,卷着袖子给一个花盆翻土。   卫纵的视线往上,凝固在男人的头顶。   一只银灰色的,比婴儿拳头大一圈的毛球,正肥敦敦地窝在国王陛下的头发上,居高临下,稳稳当当,就像小母鸡蹲窝里似的。   卫纵整个人都傻了。   “愣着干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卫荣早就听见儿子的脚步声,此时转过头,戴着眼镜温文尔雅,就连责问的语气都显得很温和。不过要是搭配头发上的毛球,就显得很搞笑了。   “爸……你那个……”   卫纵指着他头上,感觉自己在做梦。   “唧!”叫爸爸干啥!   毛球懒洋洋地墩了墩,冲他嘲讽地唧了一嗓子,然后就被卫荣小心地捏了下来,异常淡定地窝在国王的手心里。   “小紧太乖了,”卫荣温柔地摸摸毛球,“都陪了我一天。”   “……”   所以他现在是二胎家庭,完全失去独生子的地位了是吗?!他妈给臭小鸡缝被窝,他爸更过分,竟然把臭小鸡顶在头顶?!   他爸都没顶过他啊!   作者有话要说:  宁觉得宁那吨位,   宁爸爸的脖子真得能hold住?   人贵自知。 第113章 我靠养猪成为帝国首席秘书   深夜,卫荣坐在沙发上,就着壁炉的火光看卫纵带来的报告。   “军部这两年做得越来越过分,”王后放下一杯茶,在他旁边坐下,“也难怪小猪对他们深恶痛绝。”   卫荣摘下眼镜,一双银瞳在火光中显得很疲倦。   “你不必老给他找补,难道我是瞎子,看不到军部屡屡的小动作?”他叹口气,“这小子看不顺眼,就能直接另起炉灶,明着要架空军部。我看至多再过个十年,军部就名存实亡了。”   可他这个当老子的,还得小心平衡各方势力,以免还没到十年,人家先把王室架空。   “还是年轻气盛。”卫荣最后下了结论。   西骊王后对这点倒不反驳,年轻气盛也未必就是贬义词。假如都像他们一样瞻前顾后,这个国家只会越发失去活力,最终走向衰败。   “我有时候在想,小耀当初说的是否可行。”卫荣放下光屏,盯着炉火沉思,“贵族……就像池底的淤泥,长久不清,积淤难行。”   王后拧眉打断他:“大公随口一句话,却必须要重启异化剂的研制,将来造成的后果无法预估!何况他心里有怨气,你怎么知道他不是为了私怨才提出那个提议呢?”   卫荣哑然。   他想了想妻子的话,发现自己其实都知道。卫耀当然是出于怨恨,否则一个人在什么情况下,才会突然反对自己出身的阶级呢?   卫耀可不是那种拥有崇高觉悟的人。   “我觉得大公也许猜到了什么,”王后忧虑地说,“可如果当初他直接来问你,我反而不担心。要是他已经发现露易丝的事,却一直压在心里……”   她不是卫荣,没有天然的血缘牵绊,曾经卫耀就是个很普通的年轻人,但是从某一天开始,她就从卫耀身上感觉到了危机。   卫荣拍拍她:“我更愿意相信,他是了解我们的苦心才没有戳穿。也许他宁愿露易丝在他身边,而不是面对她已经死去的事实。”   当年但凡他能救下露易丝,就不会任由对方出事。就算他知道国安局那些人打的注意,也不得不顺势抬手放过,因为他害怕卫耀受到打击,脆弱的脑域会彻底崩溃。   他有愧于这对年轻的爱人,可也无能为力。   西骊王后理智地指出:“如果露易丝没死,恐怕也没法和大公走到一起。她不适合王室。”   那个女孩虽然不算坚强,但是有自己的抱负和理想。她和卫耀的恋爱几乎摧毁了她的理想,就算她当年顺利从国安局出来,也不可能再接受卫耀。   她讥讽地对国王挑眉:“你们男人总是如此盲目自信,觉得女人们会不顾一切飞蛾扑火地爱着你们。”   “……”   卫荣托了托镜架,镇定地反驳:“当初我也不顾一切反抗了,是你不顾我的意愿,霸王硬上弓。”他含蓄地表达对地图炮的不满,“我们俩之间,到底是谁盲目自信?”   “呦,”西骊王后是个不惧挑衅的人,立刻冷笑,“你有本事别硬啊!”   “……”   她对面的丈夫头顶冒烟,红着脸,慢吞吞地夹着光屏,同手同脚溜走了。   而在另一边的塔楼,一个黑色的影子狗狗祟祟地钻进走廊中间的一扇门里。这是一间套房的小客厅,客厅里亮着夜灯。灯光一照,那黑影无所遁形。   原来是一只黑白花的小胖猪。   这猪崽约有成年男子两手那样大,体型极为圆润,额头上还有一撮卷曲的毛,整体看起来小巧圆胖。正是牛气哄哄的王储殿下的真身。   猪崽将锐利的目光投向一侧的卧室,他已经听见某只臭小鸡的呼吸声了!   他试探地伸出一只前蹄,粉嫩的蹄子轻轻踩落到地毯上,几乎没发出任何声音。   屋里没有动静。   于是猪崽立刻嘚啵嘚啵地窜了进去。   夜里一点多,王后在睡前不放心,拉着丈夫过来查看。   “既然人家把孩子托付给咱们,咱们就得时时留意着,”王后感叹,“小紧来了这些天还没变回人形呢,我真想看看这孩子长什么样。”   卫荣赞同地点头:“再不去上学,就怕他像卫纵一样跟不上。”   王后翻了他一个白眼:“别给你儿子找借口,他那是因为请假吗?明明就是自己偷懒。”卫纵还是后来和他爸赌气,为了上军校才开始拼命学习。   两人轻手轻脚地来到李紧的客房,推开卧室门。   因为李紧一直维持着第二形态,西骊王后不放心他睡大床,就把床收了起来,特地在卧室里安装了一棵仿真的矮树,或者叫灌木更为合适。   这棵树是专为了鸟类异化者的幼年体设计的,在市面上极受欢迎。树木矮而枝干发达,整体分成了休息区和活动区。   王后为李紧缝制的小鸟窝就安放在休息区的一个三叉树干中间,四周有树叶遮挡,还在鸟窝上方垂下长短不一的玻璃小夜灯,亮起来就像星星一样,相当梦幻可爱。   她没告诉李紧,这套小鸟家园的适合年龄是5-10岁的异化者。没办法,谁叫李紧的异化体发育慢了一步呢?   “在这儿呢……”她蹲下来,朝身旁的丈夫招招手。   两个成年人头挨在一起,轻轻掀开繁茂的树叶往里看,结果吓了一跳!   “猪崽怎么在这儿?”   只见天蓝色的棉布鸟窝里,有一坨圆滚滚的奶猪,它的头上,还有一个蓬松的小毛球。两个幼崽一上一下,一大一小,节奏整齐地呼吸着,睡得又香又甜。   “……”   王后忍不住捂脸。   太丢脸了。   卫荣却慢条斯理地打开智脑,迅速拍下二十张照片。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没人看文了吧。   因为都被猪崽踢飞了。 第114章 我靠养猪成为帝国首席秘书   距离李紧入伍已经过去了一年半。这期间,王室小家庭一直处在聚少离多的状态,对于自认为还在新婚期的卫纵来说,日子实在难熬。   最难熬的是,李紧升了队长,这就意味着他更不可能轻易离开要塞。壹号部队在卫纵的计划里,起码还得在边境线驻守三年半,才能和新成立的要塞军换防。因此卫纵在这一年半里,以极高的效率,办好了建立童军营和边境预科学校两件事。   童军营并不在要塞,而是安排在了要塞后方的四级行星上。这里乘坐运输舰前往要塞参观只需要三个行星时,而且生活便利,治安也比较有保障。   至于预科学校,也和各大行省不同,除了招收边境附近行星上的未成年预备役,学校还划出一半的学区,专门用于给在役军人培训。   边境线各驻地一直属于爹不疼娘不爱的一类部队,不但基础设施和武器设备跟不上,连军人的素质也不行。这点一直让卫纵耿耿于怀,又因为各种原因顾及不到。现在他终于可以大刀阔斧地改变这一现状。   预科学校第一个学期,就已经有五个驻地过来进行过短期培训。   李紧也给卫纵提过一些建议,比如培训科目不但要注重实践性,而且还得目的明确,一年里分成多期进行。阶段培训的考核成绩可纳入士兵晋升的考核标准里。   如今经过半年,成果显着。再加上各个驻地的后勤补给都跟上,驻地改造也在进行,边境军人的精神面貌也大不相同。   乌金小王储已经进入了小学,暑假一到,卫纵迫不及待地带着儿子往要塞飞。   罗华和军部新任的部长郑铎此次也一同前往,罗华作为首相,这趟要考察两个新的大项目成果,郑铎则要作为童军营第一期的荣誉营长,举行开营仪式。他们乘坐的这艘大使级巡洋舰正载着第一批的小营员,里面有六分之一都是小王储的同学,剩下的都是途中陆续登舰的各大行省的小学生。   “您真要去童军营?”罗华逗弄乌金,“那里可都是陛下这样的军官,不但严厉,脾气还不好!”   卫纵坐在船长座椅上翘着二郎腿,闻言翻了个大白眼。   现更大名为卫世诚的乌金老气横秋地叹口气,小脸蛋光嫩圆溜。   他瞥了一眼竖起耳朵的某陛下,昧着良心告诉首相:“我父亲挺好的,罗叔你别造谣……”   这语气呦,不情不愿的。   “真的?”罗华差点笑出声,“殿下,你得大义灭亲呀,可不能包庇纵容亲属。”   乌金一言难尽地瞅着首相,小嘴抿着没吭声。他以前已经被罗华坑过一次,难道还会再上当?   下一秒,他就被卫纵一把抱起。   卫纵把圆润的小王储抱在怀里,下巴顶着儿子软乎乎的头发,得意洋洋睨着罗华:“哈!你别想离间我们亲亲父子!我什么时候脾气不好?!”   乌金:“……”   大概是给他爸做生日蛋糕,结果因为分离蛋黄蛋白这一步老是把蛋捏碎,导致暴躁发作,变成火鸟把厨房烧没时候?   或是因为和上议院的老头吵架,结果半夜跑去找朱爷爷麻烦,被梅丽奶奶当成贼报警的时候?   他就不提他爹和老师争执,结果害得他两学期的家长会都是钟叔叔去开的这件事了。因为老师吵不过他爸,给气哭了。   如果李紧在这里,他就会说,这是无所制约的权力助长了卫纵的脾气。   以前卫纵没继位,虽然他仍然是嘉莱万斯实际上的最高统治者,但他潜意识仍觉得父亲在他上一级。如今大不相同,没有人再能约束卫纵。   当然了,无论是罗华还是李紧都不觉得这是一件大事。毕竟这位陛下脾气肆无忌惮到了极点,最了不起也就是和孩子的班主任吵架而已——事后还被李紧和罗华一致押着,一天没耽搁上门道歉。   乌金年纪小归小,一直有自己的想法。   一方面,他也是想避免事后安抚这位幼稚的父亲,不过另一方面,他私心觉得卫纵是个顶好的父亲,即使他口头上不承认。   乌金还记得自己生长期发烧,卫纵拿毯子裹着他,一路抱着去张医生那里。一直到他第二天睡醒,卫纵都还守着他呢。   爸爸长期不在家,家里就他们父子俩儿。就算再累再不耐烦,每天晚上卫纵都会给他检查作业,帮他收拾上学的东西。短假期来不及去找爸爸,卫纵就会带着他到处跑。   他们还一起爬过雪山!为了防止他出危险,卫纵就让他变成小狮子,把他裹在防寒服里。   这些事情他都记得!   乌金好多次都听到卫纵跟别人炫耀他,那种骄傲的语气让他浑身都暖烘烘的。他刚进学校那会儿,还没在媒体前露面,更不是王储。很多人质疑他的身份,于是学校里就有一些同学当着他的面,说他就是个不入流的孤儿,说卫纵迟早会抛弃他和爸爸。   他气得要命,才和那些人打了起来,因为卫纵根本不是那样的人!   爸爸知道以后,生怕他难过,晚上和他聊了很久。卫纵从头到尾都没说话,就坐在他们旁边,看着很平静的样子。其实那天晚上,乌金内心深处有点忐忑,他不是为自己,而是为爸爸感到不安。   卫纵会不会有一天后悔呢?他不是他们亲生的孩子啊!   第二天,乌金发现他爹哪儿是没反应?根本就是憋着火等着发大招。卫纵直接逮着他,教他怎么摁着人揍既疼还不伤人性命,要不是爸爸拦着,卫纵还想给他带点趁手的家伙。   ‘那些小混蛋再废话侮辱你老子,你就给我打回去,没打死打残,你爹我都替你扛着!’   然后乌金就等着那几个人挑衅,直接把人揍翻了。   作者有话要说:  有一说一,卫纵大概会是老师最讨厌的家长类型。   “您有证吗?您是教育专业还是我是教育专业?”   卫纵纳闷:“您的证四舍五入不也是我发的?”   媒体:《国王与王储的班主任发生争执,被列为家长会拒绝来往户》   ~~~~~   到底还是用了卫世诚这个土土的名字。这是和上议院妥协后的结果,乌金成为继承人,但是得改姓。   主要是我想起来江助理的名字叫江浩…… 第115章 我靠养猪成为帝国首席秘书   巡洋舰先到达了童军营,卫纵和罗华赶着行程,只能看着小学生们跟着郑铎以及教官依次进入空港,其中也包括了小王储。   别看卫纵天天和乌金打来打去,可自从捡回来便宜儿子,这小不点都是跟着他居多。卫纵从前也和父亲卫荣对着干,见面就争执,所以在他看来,他和乌金完全就是正常的亲子关系。   现在这小不点头一次离开他,要在集体里生活半个月,他心里有点不得劲。   “你这个名字的含义就是诚实,知道吧?”他一把抓住正要集合的崽子,暗示乌金,“要是有什么想法,就得主动告诉我,我肯定不骂你。”   哪有小孩儿不害怕啊,没看前后都十来个哭哭啼啼的小子了吗?   他就不信乌金这胆小精一点不怕!赶紧说要退营,他正好和郑铎就把事儿办了。   结果小王储急得原地一个蹦跶,胖手敷衍地摆了摆:“没想法没想法!哎不跟你说了啊老爹,掰。”然后就背着比他人还高的行军囊,嘚嘚嘚跑进了队伍。   那小背影,简直就如离巢的小鸟,咻得一下就汇入了萝卜丁里看不见了。   卫纵:“……”   “咔嚓”——这是老父亲心碎的声音。   卫纵恼羞成怒地瞪向罗华:“你别乱配音成不成?”再说他怎么老了?他还是风华正茂的年轻人啊。   罗华担心这猪崽真气狠了拿自己出气,耸耸肩没再招惹他。   他看着卫纵那望眼欲穿的惆怅德性,简直恨不得拍个照发到群里众乐乐。实在是稀奇,照他们这些亲朋好友们来看,都会觉得天天上蹿下跳和儿子斗法的卫纵,一定是毫不犹豫把儿子丢出去的那个。李紧一贯是男妈妈,就爱操心,要是不在部队,肯定舍不得乌金离家。   可现在看来,这两个只怕倒了个儿。   “不是中间有三天休息时间吗?”他呵呵地建议,“到时候正好李紧也休假,你把乌金接出来一家团圆。”   卫纵镇定地说:“我是那样的人吗?我儿子得做表率!”然后迅速低头查看那三天都是礼拜几,顺带琢磨一下到时候去哪儿玩。反正到时候老罗都回去了,谁知道他儿子有没有做表率?   罗华摇摇头。他上个月刚结婚,可两口子都是各自领域的翘楚,忙得半个月见一面,也就只够滚个床单再说点肉麻话。至于孩子,那是想都不必想,不是能不能生的问题,而是谁也没空生。   谢天谢地,至少这几年他不必体会卫纵的感觉了。   等到李紧放假的那天,刚走到要塞的空港,就收到了卫纵发来的坐标。   “这什么地方?”他纳闷地移动坐标,倒是离得不远,但好像是一颗没开发的星球。他也没多想,乘坐小型战舰前往坐标。   卫纵发来的坐标,是一颗待开发行星。不过已经架设了控制塔,开启了防护罩。李紧驾驶战舰发出申请,这颗古老的行星才缓缓打开壁障,容纳战舰进入。   行星未开发,自然也没有空港,李紧切换成大气模式,搜寻可登陆地点。卫纵这时又发来了坐标,他输入坐标自动驾驶,果然来到了控制塔附近的空地。   深蓝色的小型战列舰缓缓着陆,前舱盖打开,李紧利索地跳了下来,军靴踩到地上,一只小虫子吓得窜开。   他低头看了看蔓延到空地的荒草,到更觉得奇怪了。   好不容易得来的假期,卫纵干嘛让他到这儿来?   “昂!”   前头传来熟悉的小动物嘤叫声。   李紧抬头看向高塔,脸上已控制不住地笑出了酒窝。只见卫纵从控制塔出来,肩膀上还挂着个黄色的小狮子。   两人之间还差个三五米,那小狮子按奈不住,直接从卫纵肩膀上一跃而起,半空就变形了,成了个光溜溜的小男孩,扑进了李紧的怀里。   “爸!”喊得嘎嘣脆。   李紧一把抱住乌金,顺手就从空间扭抽出了毯子把小孩儿裹住,“你怎么又变形了?不是说能控制了吗?”   他用胳膊稳稳地托住儿子,看着这小学生还像小时候似的,赖在他身上。   “卫纵老吓唬我!我在塔里耍着,他装成鬼吓我!”乌金赶紧告状,委屈地用小手揉揉眼睛,“给我吓得变形了……”   “是吓得尿裤子了吧?”卫纵在后头忍不住嘲笑,“都小学生了还尿裤子,丢不丢脸?”   李紧头有点疼,一瞬间想回部队。   八百回了,每回都掐得你死我活的,恨不得上演父子相残。   “他上学年龄本来就早,这个年纪控制不住膀胱也不少见,”他先维护儿子幼小的自尊,“再说你没事吓唬他干什么?”   把人吓唬尿炕,完了又鬼哭狼嚎地嫌弃。反正他坚决不给卫纵背锅,这对父子往往都是在一方嚎哭一方嫌弃中大结局。   乌金不像大猫,到有点像狗子,从来记仇不超过五分钟。   据说奶狗的记忆也就五分钟……   卫纵理亏,郁闷地看着乌金撒娇,李紧又是抱又是亲亲。还不是臭小鬼,兴奋地在塔里窜来窜去,恨不得跑酷,一边窜还一边爸爸爸爸个不停。   他真的是头都快炸了,披着黑色的披风就去吓唬小鬼。   结果这么长时间了,这小东西丁点儿长进没有,回头就干挺了三十秒,砰地一声炸成奶狮子球,从他头上碾了过去,还撒了一串尿。   堂堂王储是个胆小精。   李紧拿了一套衣服出来,丢给乌金自己穿。这才顾得上和自家对象抱一抱。   “辛苦了大兄弟。”   卫纵嘴角抽抽:“我特么三月不见,就变成了兄弟了?”   李紧无辜地瞅着他装傻。   开什么玩笑,上回他俩倒是基情四射,结果太射了,导致忘记儿子也在。被孩子差点看到卧室那点事,绝对是做父母的噩梦。   要不是他俩反应快,他搞不好受到惊吓就萎了!这回甭管卫纵怎么说,他们俩这兄弟是暂时做定了!   “到底为啥要来这里?”   他环顾四周的景色,看起来就是一颗普通的行星,顶多就是生态环境比较原始,森林占地广阔。除此之外,就是没有什么动物。昆虫不算。   一提到这个,卫纵终于来了点劲头。他抛出空间扭,一艘飞艇浮在半空。   “我和小鬼在这里露营,结果发现了一个东西。”他神秘兮兮地说。   作者有话要说:  卫荣发现猪崽的N种地点   地点一:   晚上爬床,温情脉脉地摸向身旁的被子,打算和妻子温存一番。   结果老婆没摸到,摸到个圆滚滚的玩意儿。   老卫猛地掀开被子,粉嫩的猪崽蹲在被窝里,无辜地瞅着他。   “……”陛下气傻了。   地点二:   “老婆,今天总算就我们俩了。”   卫荣越过洁白的餐桌,握住妻子的手,“难得能吃顿有品质的正餐。”   侍者推来餐车,上层正中间有一个银质烤盘,防尘盖盖得严严实实。   “这是最新的菜,一种风味独特的烤乳鸽。”   侍者面带微笑,掀开盖子。   然后惊叫起来。   烤盘上乳鸽没了,倒是多了一只圆胖的乳猪。   只是这头乳猪明摆是个活物,腆着小肚子四蹄朝天,冲着侍者打了一个老长的嗝。   国王和王后:“……” 第116章 我靠养猪成为帝国首席秘书   卫纵驾驶飞艇带着一家人飞往南边。   星球的南边有数万平方公里的热带丛林,其间密布沼泽,河流。   “奇怪,雨林里为什么没有动物?”李紧看着光屏上的扫描地图,中型以上的动物完全没有,密密麻麻的光点全都是昆虫和水生物,或一些两栖类的爬行动物。   他不是生物学家,但这个怎么看也不正常吧?   卫纵嘿嘿一笑,坐在两人中间儿童椅的乌金也跟着偷笑。   两人欠揍的表情那是一模一样。   李紧觉得拳头有点痒。   飞艇停在了一片滩涂旁,三人下来,脚底下全都是一颗颗圆润的石头。远处的水面泛起波澜,仿佛有什么东西暗自潜伏。   李紧叉着腰看了一圈,纳闷道:“怎么了?这里有什么稀奇?”   “过来过来!”乌金小胖手拽着他的袖扣,把他拽到阳光最好的那一片滩涂,“看这个啦!”他兴奋地指着地上。   其实并不需要他指明,李紧一眼就注意到了那颗与众不同的“石头”。虽然滩涂上的鹅卵石有大有小,但最大也不过比拳头大一圈,可是这一颗足有保龄球那么大,两头尖,形状完美。   明明就是一颗藏在鹅卵石中间的蛋。   “呃,这是什么禽类的蛋?”他皱眉思索,“还是爬行动物的卵?”   乌金仰起胖脸蛋,脸上因为兴奋发光,大声告诉他:“这是龙蛋!”   李紧诧异地看向卫纵,对方也有点兴奋,冲他点头。   “德瑞克人会这么大意吗?”他觉得不可思议,蹲下去对着蛋看来看去,“你们别是弄错了吧?”   德瑞克龙人对后代的看重,在整个星盟也称得上数一数二了。凡是孕育下一代的族人,都会受到种族保护中心额外的关注,在他印象里,也的确很久没听说过有蛋遗失的新闻(每次丢蛋必上热搜的种族)。   实际情况比这更悲惨:德瑞克已经有百多年没有龙崽诞生了。   卫纵也走到旁边,示意他摸一摸蛋:“你上手就会知道原因。”   李紧犹豫地伸出手,指尖刚碰到这颗灰白色的蛋,就被触手的冰冷惊到。他整个摸上去,手掌下的触感既冷且硬,是这个大小的龙蛋根本不会有的硬度。   他也没有感受到任何生命活动的迹象。   这竟然是一颗死蛋吗?   卫纵摸着下巴:“就是不知道前因后果,要么是蛋死了所以遗弃,要么就是因为遗失,因为失温才死亡。”   “小蛋没有死!”乌金抱住蛋,不赞同地看向他们,“我觉得它就是有点冷了,所以在休眠!”   以前他们也曾见过冬眠的动物,即便从废土里挖出来也毫无动静,但是又的确是活着的。酸雨季日子难熬时,他就会一直睡觉,这样就不会感到饥饿。   “……假如没死,这颗蛋也远达不到孵化的时机,”李紧摸摸他的脑门,“它得长到比现在再大一倍,才可以健康地孵化。”   他冲卫纵示意。这家伙比他更了解龙人,好歹也说点什么,别让儿子抱有希望吧?   卫纵想了想,蹲在乌金旁边拿手指敲敲蛋壳:“好像还挺新鲜的,不然咱们烤个盐蛋吃吃?”   乌金愤怒地打了个嗝。   “……算了,你别说话。”李紧无语,打开智脑仔细地扫描这颗蛋,“回去询问一下长老山,看看龙人最近有没有丢蛋。”或是未婚生蛋的龙。   他们俩讨论这种可能性,卫纵甚至直接联系了罗华,让对方给德瑞克星的大使发一封私人邮件,先私底下问问。两人都没注意到一旁的小孩越来越委屈的表情。   “那就,先带回去?”李紧看着蛋。   “这是我的!”乌金终于爆发,嘿哈一下把蛋抱了起来,然后嘚嘚嘚地往远处的雨林里跑。他一边跑一边呜呜。卫纵太过分啦!明明说好了是他找的就归他!   “怎么又哭了?”卫纵头大地看着乌金缓慢移动的背影,“爱哭鬼……”   李紧踹他一脚:“快把儿子捞回来,没看见前面有条蛇挂着?”   “三个月没见……没亲亲就算了,还踢我……”卫纵不满地叨叨,几步上前把乌金拎了回来。   乌金发出抗议的嚎哭,死死地抱住龙蛋不放:“我的我的我的!!”   “你的什么啊?”卫纵使劲揉他,“要是死蛋,我就帮你讨来行了吧?”   “……没死啊,”乌金抽抽噎噎,小脸蛋挂着眼泪鼻涕瞅他,“没死也是我的昂。”   李紧无奈地坐下来:“儿子,这个蛋也有家长,要是没死,那就得还给它爸爸妈妈才行。你是没办法把它孵化出来的,难道你想它永远待在蛋里?”   乌金傻眼了。   “我见过独脚鸡孵蛋,”他非常肯定地反驳,“公鸡也可以孵蛋!”   卫纵忍不住给儿子鼓掌:“了不起!观察仔细,志存高远!”   “……”   李紧嘴角抽抽:“那是鸡,这是龙,能一样?鸡蛋孵化需要38°左右,龙蛋是它的几百倍,卫世诚,你摸摸自己有没有这个体温。”   他没有!   乌金眼泪汪汪地瞅着他,小嘴咧了咧,汪的一声,绝望地抱着蛋倒地上哭了。   “……这回可不是我招他的。”卫纵在旁边小声嘀咕。   两人硬是和这位新上任龙爸爸对峙了半个小时,才趁着小孩没劲了,连人带着蛋拐上了飞艇。放假期间,两人直接在一颗私人行星上居住,条件简陋,不过行星很小,也比较清静。   德瑞克龙人对待后裔的效率非常高,当天晚上就远程连线了卫纵。   [这的确是龙蛋。]   对面是德瑞克长老山才加入的一位年轻龙人,叫拜因。从去年开始,拜因就担任德瑞克大使,巡访各国。在他旁边还有德瑞克种族保护中心的义工,他们严肃地查看卫纵传过去的数据,眼神里压抑着失望,摇了摇头。   [已经是死蛋了。假如它被早发现十天,也许还能有生机。]   拜因深深地叹息,和义工用龙语交流了一会儿,对卫纵解释。[经过基因追溯,这颗蛋的家长并不是我们的公民,很可能是一名流浪龙人。他的年龄不大,因此并没有孵化意识。]   “我还以为这是你们的本能呢。”卫纵有点意外。   [本能只占其中一部分,多半还是由于日常的教育熏陶。]   大使的表情十分无奈,[如果这名龙人根本没有国家和族群的认识,自然也就没有繁衍族群的本能。倘若他觉得孵化和养育幼崽会影响到他的日常捕猎和作息,那么龙蛋就会被遗弃。]   [这才是本能。]   [生存的本能。]   卫纵和李紧默然。   不过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那片雨林物产如此富饶,却没有动物。有那样一个强大的龙人占据了南边的雨林,动物们估计不是被一窝窝掏空,就是逃往了其它地方。龙人找不到口粮,不得不提前产蛋,并且直接丢弃。   “那么,你们需要我送回这颗蛋吗?”卫纵询问拜因。   乌金扒拉着李紧,在旁边紧张地看着光屏。   拜因和义工们严肃地商量,好一会儿才重新回到镜头前。他似乎有些心事,表情十分郑重地看向卫纵。   [陛下,我代表长老山请求贵政府伸出援手。]   卫纵挑眉:“和蛋有关?”不都死了吗?还有啥可援手的。   [是这样,恐怕您应该不知道,三千多年前克劳德亲王时期,也曾经有过这样的巧合。]拜因说着有点窘迫。   [当时克劳德亲王也得到了一枚龙蛋,只是尚存一点生机。他将自己和那位陛下的基因与龙蛋融合,冰虹鹏的强大促使那枚龙蛋重获生机,而且直接晋级,其能力超越了高阶龙人!所以我们想请求您,能否效仿亲王阁下,再次征求这个小生命?]   [假如龙蛋能有幸重生,它会成为您和王后共同孕育的孩子。]   拜因将目光投向了卫纵身旁的青年。   卫纵和李紧震惊地互相对视,但是他们的第一反应就是低头看向乌金。小王储似乎还没消化光屏里龙人说的话,傻乎乎地瞅着父亲们。   李紧暗自松了口气。   “抱歉,我们已经有孩子了。”卫纵认真地拒绝,“这您应该知道。”他正式立乌金为王位继承人,典礼可是全星盟直播的!   开玩笑,一个小鬼就够折腾他,再来一个?   猪猪到底有什么错?   他只是想和小卷毛过二人世界啊!(伸出双蹄呐朝天呐喊!)   作者有话要说:  德瑞克龙人好像都是雄性。   本章C位给坚持要孵蛋的男妈妈——乌金。   卫纵:辈分有点问题。 第117章 我靠养猪成为帝国首席秘书   卫纵直接拒绝了拜因的请求。   龙人们显然没有放弃,假如他们有能力拯救龙蛋,绝不至于将希望寄托于别人身上。但嘉莱万斯的王室是特殊中的特殊。   长老山的巨型壁画上至今仍保留着这一段奇迹的历史。当年被克劳德亲王孵化的龙蛋,分化成了一对双胞胎,两只融合了冰虹鹏基因的红翼龙,品阶直接超过了高阶龙人,强大无比。这对红翼龙共同拥有的情人甚至以男性身份拥有了后代。   只是他们全都没有留在嘉莱万斯。   现在他们再次面临同样的问题,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龙人们也要努力尝试。   [请您和王后再考虑一下吧!长老山愿意在一百年内为贵国提供最新的逃生舱!]   卫纵可耻地心动了。   “真得很抱歉,我们并不打算用此方法获得子嗣。”李紧踩着他的脚,微笑着再次拒绝。开什么玩笑,就算他们只用提供两滴血,但那蛋里可是个活生生的小生命!   怎么可能这么儿戏?   一旦有个卫纵亲生的孩子,且不说怎么解释孩子的来历,以后和长老山以什么姿态相处,上议院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卫纵是经过慎重考虑,决定让乌金成为继承人。这代表他已经接受了现状不可轻易改变的事实,并努力在现有体制下,将国家建设得更好,这种时候多一个孩子只会让事情变得复杂。   [那么,在下会尽快带领使团拜访贵政府,请您尽量将龙蛋安置在合适的孵化房,在下不胜感激。]拜因微微低头,态度非常诚恳。   “大使放心,我已经安排了相关专家,对龙蛋做了妥善的保护。”   通讯结束。   “我记得克劳德亲王的后代好像不是死蛋吧?”李紧想了半天,低声问,“你家的家史上说的是尚存生机对吧?”   卫纵耸肩:“反正这帮龙人不见死蛋不放弃,我让人将仪器的实时数据传给他们,还有无死角监控。等他们到了就会知道,什么恳求都没用,蛋都死透了。”   “……所以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   两人为难地看向乌金。   乌金还扒拉着监控台看孵化室的监控视频,他感觉到背后两道火辣辣的目光,纳闷地回过头。“怎么啦?”   卫纵有点无语:“你没听到刚才那龙人说啥?”   “听到了,”乌金眼角瞥着监控,心不在焉地嘟囔,“说我会有个龙蛋做弟弟……唉,为什么龙人没有女孩子呢?我想要妹妹。”   很好,重点都抓住了。   李紧嘴角抽搐:“你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吗?上议院那些老头会想要你把继承人的资格让给弟弟哦。”   “对啊,你爸会喜欢小宝宝,你都不吃醋?”卫纵见缝插针。   乌金叉着腰回头看他俩,语重心长道:“罗叔教我看了王室法令大全,继承人一旦确立,除非身死身残或是智力障碍,或是有其余不适宜执政的不可抗力因素,需要经过上议院、国会和军部,以及夏宫四方共同决议,全票通过才可更换人选。”   他郑重地解释,“我还挺年轻健康的,脑子也还不错,另外国会有罗叔,夏宫和军部有你们,就算是上议院,还有梅丽奶奶。我的座位挺稳当的。”   卫纵:“……”   李紧憋着笑,海豹鼓掌:“儿子好棒!志存高远!”   结果他话音还没落,乌金又若有所思地补充了一句:“不过,要是有个弟弟,那我想不干的时候就有理由了。”其实他也不是很想做王储,但目前他是独生崽,没得选。   这回轮到李紧无语,卫纵直接脸黑个彻底。   卫纵看他那胖乎乎的小样儿就搓火:“你想得美,龙蛋已经死了,生不出弟弟。”   乌金震惊地看着他,忍无可忍地哭道:“我都愿意让出王储了,甚至我都想好了,等你们老了我来养弟弟!这也不行吗!”   昂!!   小王储嚎哭着跑出去看自己的蛋了。   “……”李紧简直纳闷,“他怎么就对龙蛋这么执着?”   卫纵翻了个白眼,讽刺道:“您想想他在废星旧屋子挖的那些坑吧!肉都臭了他都不肯丢。”到了乌金的手里,那简直再也别想拿走。   他还记得在逃生舱头一次见到小鬼,李紧给小鬼裹着浴巾,好家伙,臭小鬼还想把浴巾做成衣服,给他新衣服都不要!   因为多了龙蛋这个意外,李紧不得不请假,和卫纵一起返回中央城迎接使团。   “一来一回的,我年底的升衔仪式怎么办?”李紧郁闷地靠在舰长座位上,看着前方的星图。好不容易熬了一年半,因为驱逐海盗立功才能直接升上尉,要是不能参加升衔仪式,那得多遗憾!   卫纵提醒他:“中央城也有城防驻地和护卫队,年底都要升衔,你在中央城也一样。”   在舰队即将到达首都星的时候,一直实时监控龙蛋的德瑞克义工狂cue卫纵。   龙蛋突然恢复了生机。   “怎么可能?”卫纵匪夷所思,在透明的保温箱外来回绕圈圈。   李紧也觉得不可思议。   灰白色的蛋不但恢复一丝生机,甚至连蛋体的直径都长了三毫米。虽然龙人义工说这只能代表胚胎没死,仍然难以继续发育,但仍然是个奇迹。   “我就说小蛋没死,你们非不信!”乌金翻了个小白眼,扒拉着卫纵挂在他背上,父子俩一起探头看着蛋。   孩子只是单纯的快乐,卫纵和李紧却开始头疼。   要是蛋完全死了,他们拒绝龙人光明正大,但是蛋没死,这就是个对龙人来说异常珍贵的小生命。他们没办法救还好说,有办法却拒绝尝试,无论从道义还是两国交往都说不过去。   “这生出来可就是我们的小孩,谁说我没权利拒绝?”卫纵冷淡地哼了一声。   话是这么说……   李紧看着保温箱里的蛋,一旁的监控上微弱的生命迹象仍然在挣扎。胚胎也无所谓什么意识或是灵魂,但看着它,就能感受到那种强大的求生欲。非常奇妙。   德瑞克使团到达时,又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   拜因私下拜访夏宫,笑眯眯地看着小王储:“龙蛋和王储殿下十分有缘,我觉得陛下和王后有必要再考虑考虑。”   卫纵两人懵逼。   拜因诧异,打开光屏给他们看:“难道二位没有查看监控吗?”   只见光屏以倍速播放安置孵化箱的温房监控,每天晚上都有个奶黄色的小猫猫溜达进去,甚至直接趴在孵化箱上面,坚持了整段旅途。   “我们定时接收到孵化箱的监控数据,变化微弱,但回溯整段过程可以发现,就是在小殿下陪伴以后,龙蛋才渐渐恢复生命力。”   卫纵哑然。他们倒是没想过查看监控,毕竟龙人也没说什么。   乌金小胖脸发光,要不是还记得礼仪课,简直恨不得变形成奶狮爬到卫纵身上撒娇耍赖。这就是他的蛋蛋没跑了!   卫纵和李紧互相对视,将近三个月的犹豫,慢慢有了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乌金此时的兴奋,以后都会变成惨痛的教训。   弟弟是什么物种,你会知道的。   ~~~~   ~~~   明天开新,中午12点,下午六点,晚上九点,三章。   明天番外估计结个尾,因为我精力不够惹_(:з」∠)_   之后还会有小剧场集合,想到就更。   其实我计划里还有个臣等奉旨成婚的番外。 第118章 我靠养猪成为帝国首席秘书   六个月后。   德瑞克种族繁育中心的技术人员激动地围着孵化箱。   “好了,终于进入最后的孵化期啦!”   卫纵扛着乌金,一脸失望。   “我还以为是要出壳了,”他戳了戳大了两圈的蛋,“搞半天还要等?”   技术人员在一旁笑着解释:“快了,以现在贵国的季节,大约再过两三个月,到秋末就能出来了。现在它已经不需要孵化箱,也不会轻易地裂开,可以由家长随身携带孵育。”   卫纵瞄了一眼龙蛋。   这颗龙蛋经过他和小卷毛的血液融合,外形已经发生了惊人的改变。首先在过了六个月后,原本两头尖的龙蛋逐渐趋向于圆形,对,就是足球那种圆。   其次,蛋壳从龙蛋一贯的灰白色,变成红色和金色斑点交杂。色彩极其富丽堂皇,而且用色大胆,要是放在野外,动物都不敢下嘴。   怕有毒。   卫纵心想,冰虹鹏加猪加鹰加龙,这特么得是什么小怪物?   “万一长得丑……”他不小心把心里话说出来。   对面的技术员笑脸顿时僵硬。   虽然龙蛋里的小生命已经算不上龙人,但他们依然默默把这个小家伙当成族里的小孩。听到孩子未来的父亲这样嫌弃,不得不令龙担忧啊!   “啊,历史上的那两位混血都长得十分英俊……”他连忙说道。   卫纵却长叹一声,打断了他:“父不嫌子丑啊。”   没办法了,生都生了,只能安慰自己男大十八变。   乌金扒拉着他的头顶,小脸蛋压得嘟嘟的,闻言翻了个白眼。说来说去就是嫌弃他们兄弟碍事呗,有什么了不起,再嫌弃,再嫌弃他爸就带着他俩出去惹!   现在流行单亲家庭!   接下来的两个月,乌金开始笃行一项日常,那就是每天早晚捧着蛋,让家庭成员挨个亲一亲,并且对蛋说一句我爱你。   “说真的,”卫纵生无可恋地噘嘴亲了一口蛋壳,“它不是在里面睡觉吗?”   乌金严肃地瞥他:“他已经是个成熟的宝宝了,能够感觉到外面!老爸你天天嫌弃他,如果我不替你弥补,他长大报复社会怎么办?”   “……你想得真多。”卫纵黑线。   李紧还在休假,一大早刚刚锻炼回来。他匆忙洗了个澡,出来时正好听到这段对话,差点笑喷。   “我也来亲亲,”他伸手拿过蛋,亲了两口,端详一番,“怎么感觉颜色更深了?”   “我弟在害羞!”   乌金得意洋洋地抢回蛋,小心地放到地毯上,“蛋蛋,往左边滚。”   过了几秒,卫纵和李紧吃惊地发现,蛋竟然真得往左边动了动。   “往右边滚滚!”   蛋乖乖地往右边去。   卫纵顿时来了兴趣,轻咳一声,“往上面蹦蹦。”   “……”   “……”   李紧和乌金都无语地看着他。   果然,蛋一动不动。不知为何,李紧甚至从蛋身上看到了鄙视。   就这样,日子飞速流逝,立秋的那一天早上,柔软的大床上传来一声碎裂声。   “蛋……蛋蛋!”   乌金睡眼惺忪,突然吓醒了。他顶着鸡窝头坐起来,卫纵还睡在他左边,但是右边的爸爸却翻到了床尾。他找了半天,发现蛋竟然裹在被子里,被李紧当成枕头抱着。   “爸爸爸粑粑!!”乌金爬到床尾,拼命摇着李紧,“蛋!蛋碎啦!”   他急得都要哭了,李紧还迷迷糊糊地嘟囔:“……蛋……蛋没碎……”然后一甩胳膊,大膀子把小不点乌金直接压趴下了。   乌金就像翻壳的小乌龟,划动着手脚也动弹不了。   他只好祭出法宝,嗷一声嚎哭起来。   两个大人都梦中惊醒,迷茫地看着这位祖宗。   几分钟后,他们懵逼地看着蛋,蛋壳顶端已经裂开了几条缝,但是又安安静静无事发生。这下不必乌金哭,两人都有点担心了。   种族繁育中心的人隔着光屏查看了扫描的数据,脸上露出收获的笑容。   “就是今天了!”   卫纵松了口气,李紧更是感到后怕。万一出事,他该怎么和别人说?他儿子是被他给压死的?   蛋蛋小朋友在蛋壳里挣扎了足足一天,因为龙蛋的壳意外的厚实。   “我特别了解这种感觉!”   李紧感同身受,斜眼看卫纵,“想当初我在蛋壳里挣扎了起码得有一个小时吧!”不但疲劳,而且还差点被淹死!   卫纵心虚都看着摇晃的蛋。   蛋里的小东西奋斗十分钟,休息五分钟,然后再奋斗十分钟,休息半小时。就这么折腾了一天,快到凌晨时,才算把蛋壳撞了一圈,裂纹都十分规则好看。   又过去半小时,里面没了动静。   “没力气了。”卫纵无聊地戳了戳蛋,忍不住和李紧嘀咕,“傻了吧,非要磨磨蹭蹭。   李紧来不及让他闭嘴,蛋蛋突然愤怒地一撞,咔嚓,蛋壳整个被掀开,一只湿漉漉的小动物随着剩余的蛋液冲了出来,软叽叽地贴在了台子上。   “蛋蛋!”乌金兴奋地原地转圈圈,然后扑过来,扒拉着台子让卫纵抱他,“老爹快点快点,我要看蛋蛋!”   卫纵一把拎起他,一家三口屏住呼吸,凑到台子前看。   这是一只。   嗯,一只猪崽。   虽然蛋比较大了,但是里面的小猪猪却只有乌金两只拳头那样大小,非常小只。猪崽圆乎乎的,奶乎乎的,无力地趴着,还没有胎毛,粉嘟嘟的。   他闭着眼,竟然有长长的眼线,头顶和卫纵的幼年体一样,有一撮红色的卷毛,湿漉漉地贴在额头上。   卫纵一时有点怀疑这小东西的性别。   他伸出大手,快碰到小猪崽时,又开始犹豫。太小了,他一只手就能抓起来,但他的力气会不会太大呢?   “我来我来!”李紧激动地捧起猪猪,小心地翻过来查看。   只见四只小猪蹄蜷缩着,肚皮滚圆,下方……嗯,唧唧蛋蛋俱全。果然不能因为卫家的基因压制,就期待弟弟变妹妹。   “你家这位祖宗到底什么来头?”他咋舌,“这样混都依然压倒性胜利?”   卫纵郁闷地看着小小猪崽:“我怎么知道……他长大变形,到底是冰虹鹏还是龙啊……”毛都没长,现在什么也看不出来。   “到我了!”乌金急得要命,猴到卫纵背上,对李紧伸出小胖手,“我是哥哥呀!”   李紧只好将小猪崽递到他手上:“捧好了。”   乌金双手抱着软绵绵,还有点凉的小崽崽,心都化了。   他在废星也见过刚出生的人类小宝宝,但是都红红的,好丑。而且那都是别人家的,可是现在这个,是他家的!   他低头,小心地用脸挨了挨猪崽圆滚滚的身体。小猪猪终于动了动,发出嫩嫩的昂唧声。   李紧靠着卫纵,两人看着这一幕,这才有了实感。   “好惨……”卫纵喃喃道,“从此咱俩就是二胎家庭了。”   “……”   李紧拍拍某猪的腚,“您老适应着吧,我开春还得回部队。准确来说,是二胎单亲家庭,你一个人带他们。”   卫纵震惊地缩紧腚,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这个婚姻和家庭的叛徒!   作者有话要说:  长的番外先到这里,因为这周新文更新压力大,   我精力顾不上,后面还会更新一点短的日常。   啊,猪崽真得给我带来很多欢乐哈哈哈哈!! 第119章 我靠养猪成为帝国首席秘书   几年后。   乌金已经长成了小少年,一头黑色短发清爽利索,皮肤雪白,冷冷的眼睛,礼貌疏落的气质。不知道是不是谁养的像谁,他虽然和卫纵没有血缘关系,但无论去哪里,别人一眼就能看出两人是父子。   这导致星网又开始谣传他是卫纵的私生子,并且同情王夫李紧少校。   与之正相反的,反而是国王和王夫的亲生子,二王子殿下。   这天乌金赶了一晚上作业,挂着黑眼圈往夏宫外跑。周末刚结束,他趁着假期和同学去野营,结果作业还没完成,只好昨天晚上熬夜写。   早上要不是他爹远程视频喊他,他这会儿还扯呼呢。   乌金穿过长廊,突然耳朵动了动,加快了速度。   结果还是来不及,身后由远及近传来了哒哒哒的脚步声。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乌金扶额,无奈地停了下来。   下一秒,一个小身影唰地扑到他的大腿上,然后蹭蹭地就爬上他的背。李蛋蛋小朋友挂在小王储的背上,一头小卷毛使劲蹭着对方的脖子。   “哥哥坏啊!”蛋蛋愤怒地抗议,“我昨晚一直等你吖,都等到半夜!”   “爸说你九点和他视频就睡着了,”乌金翻白眼,“给我下来,我赶着上课呢。”说这话,他还往前继续走。   李蛋蛋鼓起小肥脸,一双大大的眼睛又圆又亮,十成十像李紧。   这也是他皮到上天,卫纵和乌金父子依然能忍耐他的原因。   “我向王储大人申请旁听!”蛋蛋大声道。   “驳回。”乌金冷静地把小东西提溜下来,走出大门时丢给亲卫队,“麻烦把他送回去。”   “是,殿下。”   亲卫队的队长小心地抱住小不点,转身朝长廊走去。   乌金回头一看,李蛋蛋原本正绝望地挂在队长的背上,结果一注意到他的视线,立刻小脸发光,扯着胖脸对他做了个奇丑无比的鬼脸。   “……”一腔亲哥哥的柔情都喂了狗子。   乌金毫不留恋地转身上学。   作者有话要说:  暂时先这样,有灵感再更新。   还有个《臣等奉旨成婚》的番外,我没忘啊。 第120章 我靠养猪成为帝国首席秘书   “李、蛋、蛋!”   夏宫塔楼传来一声咆哮。   国王陛下一脸狰狞地站在更衣间,手指捏着一件米黄色的毛衣。再仔细一看,这件毛衣的底色好像是纯白的,只是中间有一大片……尿迹。   小名李蛋蛋,大名李世泽的猪猪,哆哆嗦嗦地躲在屋角的盆栽后头。这样一个小而浑圆的粉嫩猪猪,轻而易举就能被大叶片挡住。   可惜,这屋里的拐拐角角,没有哪处是卫纵没躲过的。   卫纵叉腰冷笑:孽障,你的这些把戏都是老夫玩儿剩下哒!   他浑身散发出极强的气场,屋内气压陡然压低,随后他弓背扑向地面,下一秒,一只黑白花的猪崽雄赳赳气昂昂地站在毛衣……的尿迹上。   理所当然,黑白花发出了崩溃的昂唧声。   啊啊啊他的猪蹄沾到孽障的尿了!!   他愤怒地往前一蹦,砰!地面抖三抖!   随即猪崽便顺着尿迹的气味一路S形嘚嘚嘚地跑向了角落。   李蛋蛋吓得噗唧拉了一坨小小的便便,来不及蹭干净屁股就朝大门的方向冲了出去。   “昂——!!”好哇你竟然还敢投毒!   黑白花大眼怒瞪,两只猪蹄儿往后蹬了一下,便如同猛虎下山蹦到了猪猪前方。正好把粉色的小猪崽截了下来。   小猪猪趴在他面前表示臣服,然后肚皮一翻,呜呜唧唧地开始耍赖撒娇。   卫纵看着这小东西到处乱蹭,本来雪白的地毯已经一塌糊涂,瞬间怒气飚满,把小猪崽胖揍一顿!   “昂!昂昂啊啊啊啊!!”走了!快点回去洗屁股!我跟你讲只有这一次,下次再敢糟蹋衣服,别怪爸爸让你变成灰姑——灰猪崽!   昨天刚听哥哥讲完灰姑娘的李蛋蛋吓坏了,呜呜唧唧地扭着小屁股,跟在黑白花后头去浴室。   等到李紧从军部回来,就看见壁炉前的地毯上,两只猪崽像玩具似的。   小的窝在大的背上,一起酣甜地睡着。黑白花已经是幼年体了,也不过成年男子两手捧的大小,而粉色的小猪崽竟然还比他小一半,奶膘更多,更加圆乎。   2   第二天。   乌金一边剥蛋壳,一边纳闷地看着弟弟。   平常吃早饭的时候,这家伙总是坐在儿童餐椅上举着餐叉笃笃笃打仗,就像屁股底下有钉子似的,没有一刻能安静下来。   怎么今天蔫不唧唧的?   只见五岁的李蛋蛋两只圆胖的小手搭在餐椅前的横版上,脸蛋肥嘟嘟地快要耷拉下来。他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失魂落魄地盯着自己的手,小嘴抿得紧紧的。   “给你。”乌金把雪白的煮鸡蛋递过去。   李蛋蛋非常有礼貌地双手接过鸡蛋,小胖手两手捧,奶声奶气:“谢谢哥哥,窝爱泥!”   “嗯,快吃吧。”乌金习以为常,淡定地两三口塞下自己那颗蛋。   他又喝掉一杯奶,旁边仍然很安静。他忍不住瞥了一眼,小胖子跟仓鼠似的一点点啃,吃到鸡蛋黄的时候,边吃还边香喷喷地咂嘴。   若说有什么变化,那就是话少了……食欲看上去没变化,依旧很好。   “怎么了?”他试探性地问道,“是不是幼儿园有谁欺负你?”   李蛋蛋咽下嘴里的食物,思考了几秒,悲伤地看向自己的哥哥:“哥哥鸭,要是我变成了灰猪崽,你会不会帮我洗衣服鸭?”   “……”乌金一时无语,“你是不是又把咱爹的衣服尿了?”   李蛋蛋特别气愤:“那件衣服是爸爸的!”   正因为上面充满了爸爸身上的香味,所以他才偷偷叼走!而且他是小宝宝,睡得太香才会忍不住尿炕的!   乌金问清楚是什么样的衣服,心想,难怪老爹生气了。   那件毛衣可是他爸花了两个冬天才织好的礼物,因为花纹比较复杂,他爸几次要放弃,暴躁地差点把训练室的沙袋打坏。   老爹收到的时候,虔诚地供在了更衣间的大镜子前,甚至都舍不得穿。   结果竟然被这小子拖去当窝睡了一觉,还尿了一大滩。   “李蛋蛋,”他摇摇头,伸手颠了颠小胖子肥嘟嘟的下巴肉,“你完了。”   卫纵是个举世无双的小气鬼,记仇能记二十年!   李蛋蛋瞪圆眼睛,一脸无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