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修无情道的师弟结为道侣后 作者:霁青 文案 烛方穿成了书中的反派大师兄,原主最后死在师弟观溟的剑下,结局悲惨。 为了保命,烛方果断选择做一条吃喝玩乐的咸鱼。却不想一次意外,他和观溟被迫结为了道侣。 观溟修无情道,无情无欲,生人勿近,是宗门出了名的高岭之花。 结为道侣之后,烛方才发现他这个师弟患有多重人格。 今天高冷又闷骚,明天霸道又自恋,后天病娇又粘人……一天一个样! 烛方:说好了修无情道呢?! 内容标签: 年下 仙侠修真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烛方、观溟 ┃ 配角:镜玄、丹衡 ┃ 其它:微博@小霁青 一句话简介:发现他有多重人格!!! 立意:命运掌握在自己的手中,只要努力与坚持,人生就会有不一样的精彩。 第1章 苍雪秘境。 山谷间雾气氤氲,云海渺茫;山麓下桃花灼灼,烂漫成片。 “穿过这片桃花林就是苍雪谷了。”一众弟子负剑徐行,走在前面的玄衣少年嗓音轻快:“师尊说,二师兄出关后便来了秘境,让我们到时候在那里与他会合。” “二师兄出关了?太好了!”身后的弟子们顿时喜形于色:“二师兄去仙域闭关已两年有余,此次出关境界定然又有突破,离得道飞升不远了。” 所有人都在高兴地谈论着,玄衣少年的视线往后掠去,留意到最后面那抹被遗忘的红影。 “大师兄?”他出声问了句:“你怎么了?” 闻言,其余弟子纷纷回过头。 “没事,好像是早上吃撑了胃不舒服。”烛方装出一副很难受的样子,偷偷观察着众人的表情,确定没露出端倪后弯腰捂着肚子道:“镜玄,你先带师弟们去苍雪谷,我稍作休息便跟上来。” “我随身携带了丹药……” “老毛病,吃那些不顶用。”烛方打断镜玄的话,并朝他悄悄地使了个眼色,眼神中充满了暗示:“你们快些去寻灵物,免得被其他宗派的弟子捷足先登了。” “可是……” “别可是了,我是大师兄,听我的。”烛方低声催促:“还不快去。” 同行弟子听见他们之间的对话,分了点余光过来,私下里却在小声议论。 “大师兄又怎么了?” “这次好像是胃疼。” “大师兄那天晚上吃了六碗馄饨都没事……” “……” 镜玄扫了一眼那名弟子,后者立马闭上了嘴。他没有再继续刚才的话题,只道:“我们先去和二师兄会合。” “好。” 总算糊弄过去了。 目送他们的背影远去,烛方直起腰环视四周。 远处山巅积雪如玉,近处桃林云蒸霞蔚……所有这一切都和书中描写的景色一模一样。 就在三个月前,他穿书了。 原主与他同名,是灵山宗的大师兄,虽样貌出众无奈资质平平。他有一个天赋异禀的师弟,即是书中主角观溟。 二人师出同门,命运却天差地别。 观溟修的是无情道,入门五年便获得了闭关仙域的资格,一路光风霁月受万人敬仰。原主却因妒其天赋暗中各种刁难,最后心生邪念堕入魔道死在观溟剑下,成了他修仙路上的垫脚石。 和妒忌心强的原主不同,烛方性子慵懒,只想做一条不愁吃喝的快乐咸鱼,安安稳稳地度完余生。 许是这三个月过得太咸,掌门师尊终于忍不住将他赶下了山,让他带着师弟们去秘境修炼。若他不允,便一年内不准迈出山门半步。 因为舍不得山下的砂锅米线灌汤包,烛方咬牙接下任务来到了这里。 根据时间线的推算,他穿到了十年后,此时的原主尚未堕入魔道。可在观溟闭关之前,原主已经给他穿了整整五年的小鞋! 想到主角出关后必不可少的打脸剧情,烛方果断选择了避开。 这会儿修士们都往苍雪谷去了,离秘境关闭的时间尚早。烛方寻了处光滑的石头,躺上去伸了个懒腰。 “咸鱼好啊咸鱼妙,咸鱼整天睡大觉……” 他拿出乾坤袋,摸了块果干送进嘴里,姿态慵散惬意。 别人的乾坤袋都装着各类灵丹法器,只有他装的是各种果干,什么葡萄干紫薯干,一样不少。 没办法,穷,买不起法器只能买零嘴。 忽在这时,桃花林里升起一阵迷雾。烛方正悠然自得地嚼着果干,乍见此状,动作不由一顿。 这迷雾来得蹊跷,四周又伴随着灵力的波动,很难不让人提起警惕。 就在他准备起身的时候,一个红点突然从花枝间窜了出来,远看好似一团小火球。 烛方惊讶地张了张唇,还没来得及看清,那玩意儿竟趁机钻进了他的嘴里。 他捂着脖子下意识一咽,直接吞了下去…… 吞了下去!? 反应过来的烛方扒着喉咙便吐,结果吐了半天什么也没有。 与此同时,另一边飞来几条人影,是三名穿着各异的修士。 “我亲眼看到它往这边来了。” “好像被这小子吞了。” “快让他吐出来!” “等一下!”烛方见这情况不对,迅速与他们拉开距离,抢在前面发问:“你们都是什么宗派的?” 那三名修士互看了一眼,竟认认真真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丹皇派。” 烛方:蛋黄派? “千尘派。” 烛方:千层派? “香玉派。” 烛方:香芋派? 好饿哦。 烛方咽了咽口水,全都是没听过的宗派名字,一对三大概可能也许……打得过? “你又是哪门哪派的人?”三名修士厉声道:“快把那妖丹吐出来,否则要了你的小命!” 原来那是妖丹?烛方摸了下鼻子,颇为无奈:“这不是死活吐不出来,我也没辙。” 三人亮出武器,一言不合便要动手:“吐不出来我们帮你。” “又不是我自己想吞下去的。”烛方脚下步子溜得飞快,一边闪躲一边道:“有话好好说不行吗。” 这几个月他别的没学会,逃命的技能倒是升到了满级。只要不是遇见金丹期以上的修士,没人能轻易近身,更不消说这种闻所未闻的小宗派。 丹皇派修士冷哼一声:“不是你吞的,难道还是它自己钻进了你腹中不成?” “你说得没错,就是它自己钻进去的。” 烛方步法灵活,加上身形娇巧,轻而易举便避开他们的攻击。 “不可能。”三人显然不信,也并不打算放过他:“你若不交出妖丹,便休怪我们剑不留情。” 语罢,拔剑再出。 在三人的围攻之下,烛方仍显游刃有余:“想让我吐出那颗妖丹也不是不可以,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们一人管我叫声爹。” “你!” 三人登时怒不可遏,谁知这人仿佛泥鳅一样,哪怕同时出手也沾不到他的一片衣角。 几个回合下来,他们已是汗流浃背。反观烛方,依旧一副气定神闲的模样,连大气都没喘一下。 “不玩了。”算算时间,他的那些师弟应已同观溟会合,烛方道:“我对这妖丹没兴趣,等回去取出来后自然会还给你们。” 玩?他居然觉得这是在玩! 三人仍是怒气未消,却又毫无办法,只能眼见他转身潇洒离开。 不料没走两步,那道红影突然捂着心口俯下身去。 谁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包括烛方本人。 体内好似有一团烈焰在燃烧,浑身变得又热又烫,不可言述的灼热感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怎么这么热?难道是因为那颗妖丹? 他的额上冒了层薄汗,理智渐渐被热意吞噬,双腿更是软绵无力。 三人面面相觑,好奇地走了过去。 “他看起来好像很难受,可魅狐的妖丹不是美容养颜吗?” “会不会是我们弄错了?他吞的不是魅狐的妖丹?” “我听说只要与吞了魅狐妖丹之人双修,便有机会将它渡出来,试试不就知道了?” 提到双修两个字,三人喉咙顿紧,目光不由打量起地上的烛方。 被汗水浸湿的墨色发丝紧贴鬓角,纤长睫毛微微颤动。他的眼尾勾出一抹红晕,衬得容貌愈发昳丽,细看之下连桃花都失了颜色。 烛方正一只手扯着衣领,嘴唇半张半合:“好热……” 他们看得呆了,咽了口唾沫。其中一名修士正欲凑前,被丹皇派修士瞪了一眼。 三人里属他修为最高,好事永远都是他先上,另外两人只得悻悻出了桃林。 看着面前的红衣美人,丹皇派修士一阵口干舌燥,迫不及待地弯下了腰。 虽然意识模糊,但在感受到外界的危险后,烛方仍是下意识一脚踢了上去。这一脚软绵绵的,跟踢在棉花上一样。 越是反抗,越是让人心痒难耐。 丹皇派修士看了眼绯色薄唇,视线扫过那雪白颈项,缓缓滑落到不盈一握的细腰,近一步伸手探去。 便此时,桃花林内杀气陡起,一股冷风夹着凛冽剑光逼面而来。 “什么人!”丹皇派修士避之不及,后退几个踉跄,哇地吐出一口鲜血:“谁、谁在那儿!” 话音方落,只见四周的桃花散乱飞舞。迷雾之中,现出一道清雅绝尘的白衣身影,恍若仙人临世。 来者眉目清冷,发白似雪。一身月白广袖长袍,袖底云纹翻涌,步履轻盈如踏春风。他虽只字未语,周遭的空气却好似瞬间冰冻一般,森然寒意扑面。 “神……神仙?”丹皇派修士打着哆嗦,根本不敢与之对视。 白衣人没搭理他,目光落在衣带半解的红影上,出手将人扶了起来。却没想到,对方竟反过来把他紧紧抱住。 抱得还很紧,手脚都用上了。 烛方嗅到了一股淡淡的冷檀香,也不管扒拉到了什么,觉得舒服便忍不住更靠近一些。冰凉的灵力自他眉心注入,身上的热意逐渐散去的同时,他的双目也缓缓恢复清明。 微一仰头,一张清冷的面容立时映入眼来。 这就是他的救命恩人?烛方眨了眨眼,一不小心看出了神。 这也太好看了吧!简直是他的梦中情受! 烛方不是直男,自然会喜欢男色,尤其喜欢长得好看的美男子。 接着,他看见救命恩人轻启薄唇,冷冰冰地朝对面吐出一个字——“滚”。 丹皇派修士擦掉嘴角的血迹,连滚带爬地跑了。 片刻之后,风吹雾散,桃花林又回到了先前的平静。只余下紧紧相拥的二人,被散落的花瓣拂了满身。 便在烛方想着如何答谢时,头顶忽然落下一个不温不冷的声音。 “师兄抱够了吗?” 烛方:! 第2章 这人喊他师兄! 难道他就是……刚出关的主角? 不对啊,观溟这会儿不是该在苍雪谷吗?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出手相救? 烛方哪里敢吱声,一动也不动地挂在他身上,开始思考是先松手还是先松脚。 原书里,观溟是一朵不折不扣的高岭之花,与人交往从来都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因而,很多人都觉得他难以亲近。 除此之外,观溟还有相当严重的洁癖。身上的衣袍永远不会出现半点儿褶子;眼睛里见不得任何秽物;每日进食前要洗三次手…… 他给每个人的印象都是:高冷、禁欲、一尘不染。 眼前的身影和书中人设慢慢重合,烛方偷瞄了眼他们此刻的亲昵姿势,毫不犹豫地决定选择性装死。 果然是担心什么来什么,一来还来个这么刺激的。 要命。 他佯装陷入了昏迷,正等着观溟把自己拎起来扔掉,却忽地听对方在他耳边轻轻唤了声:“师兄?” 师兄昏过去了!听不见! 烛方闭着眼睛等了一会儿,不仅没等来想象中那一幕,反而被收住手脚抱在了怀中。好似担心他会醒来一般,观溟的动作又轻又缓。 等等……这又是什么发展?不应该是把他拎起来扔掉吗? 在烛方心生疑惑的时候,偏偏他的那些师弟们赶了过来,声音此起彼伏地传进耳朵里。 “二师兄!” “原来二师兄在这儿,难怪没在苍雪谷寻见。” “大师兄也在……大师兄这是怎么了?” “大师兄刚才不是胃疼吗。” “可二师兄居然抱着……” 到了现在,烛方愈发不敢动了,更不敢在这个时候睁眼。 身为灵山宗的大师兄,被自己师弟抱在怀里不说,还被这么多同门瞧见。若选在此时醒来,那场面一定非常尴尬。 “其他宗派的修士都聚到苍雪谷了,这次出现的灵器百年难见。”看见闭着双眼的烛方后,镜玄皱了下眉,欲言又止:“大师兄他……” “我先送大师兄回灵山。”观溟神色不变地抬了抬唇:“这里交给你,保护好他们。” 镜玄点点头,应了句好。 乍然听到这段对话,烛方有些不可置信。 要知道这次苍雪秘境可是个大展身手的绝好时机,观溟竟然因为自己就这么走了? 不愧是书中的三好主角,不仅敬重师长、关爱同门,还心胸宽广,对过去毫不计较。 感叹之余,烛方忽然有点过意不去,要不假装现在醒过来? 他正准备睁眼,心口的地方突然抽痛了一下。紧接着,身体又开始像先前那样渐渐发热。 糟糕!又来了! 观溟伸手探了下烛方的额头,脸色凝重地带着他离开了,留下师弟们在原地面面相觑。 “我没看错吧,二师兄居然抱着大师兄?” “唔,可能是因为大师兄身体不舒服吧。” “那二师兄为什么会和大师兄碰面?三师兄不是说,二师兄和我们约好在苍雪谷会合吗?” “这……” 那两道身影已然远去,镜玄轻轻咳了一下,窃窃私语的弟子立马住了声。 烛方当然没听见这些,也根本没有心思去多想。 此刻的他只感觉体内好似有一团熊熊烈火,将每一寸皮肤都变得滚烫非常,连带着清醒的意识也慢慢混沌。 他的额间浸了层薄薄的细汗,心里想着必须要离观溟远点,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在人家怀里蹭来蹭去。 “师兄?” 头顶又飘来一声轻唤,嗓音一如既往的冰冷,不起波澜。 师弟!你听我解释!师兄真的没想占你便宜! 烛方掀了掀沉重的眼皮,没能掀开。 不过这个体温真的好舒服啊,身上的味道也好好闻。让师兄再抱一会儿,只抱一会儿,绝对绝对就抱一会儿…… 他不但没及时抽身,反倒贴得更近了。 后面的事情烛方便记不大清了,只觉得整个人恍如置身于熔浆之中,识海被无边热意彻底吞没。 这一次,他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正身处一片汪洋火海。 火势不断蔓延,将天与地映成血一般的颜色,刺目而鲜明。 有人从火海外缓步走来,一身白衣似雪,所过之处火苗尽数熄灭。他的四周环绕着汩汩水流,浑身夹带着冰雪般的寒意,朝着火海中的那抹红影伸出一只手。 烛方看着那白皙修长的手指,迟疑了片刻,终于把手放在了对方的手心里。 水流很快从那人的指尖渡了过来,一点点吞掉余下的火苗,像细长的游鱼般环绕在他周身。 他慢慢站起来,与那道白影四目相对。明明是近在咫尺的距离,却怎么也看不清对方的面容,就好像他们之间横亘着一道越不过的天堑。 烛方感受着水流带来的凉意,忍不住想要离得更近一些。他牵着那只手,慢慢靠近,一个不注意撞进了那人的怀里。 那人紧紧地搂着他,轻轻抚过他的长发,凑在他耳畔低低唤了声:“师兄。” 短短两个字,却冷得令人发抖。 烛方猛地睁开双眼,眼珠左右转了转,过了许久才完全回过了神。 他居然梦到了观溟! 烛方揉了下眉心,松手一看,发现食指指腹有一条细小的伤口。他望着头顶的床幔愣了愣,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正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精致的雕窗,整齐的桌案,干净的地毯。整个房间没有任何一件多余的摆设,整洁到让人挑不出半点儿毛病。 昏睡前他依稀听观溟说带自己离开秘境,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已经回到宗门了。但是,这里并不是他在灵山宗的住处。 难道这是观溟的房间? 事实证明,他没猜错,这里正是观溟在灵山宗的住所,因为他很快便听见了一段简短的说话声。 “你是灵山宗内唯一的龙族,能救他的人只有你。”说这话的人一身暗红道袍,臂挽拂尘,看上去颇具仙风道骨,“但结契并非小事,是否救他全在于你。你也不必因此感到愧疚,这世间本就生死有命。” 中间隔着一扇琉璃屏风,一红一白两道身影映入眼帘。 烛方从声音听了出来,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掌门师尊丹衡。 主角出身龙族这一点他是知道的,但这结契是什么意思?不结契他就会死? 正想着,又见丹衡拧着眉喟叹道:“若非这妖丹需龙族心法才可化解,你也不必与你师兄结契,说到底是师尊无用。” “师尊勿须自责。”观溟默了默,问道:“结契后还能解契吗?” “能。” “既是如此,弟子自愿与师兄结契。” “你想好了?” “嗯。” “结契之后,你们二人需每日共同修炼,直至完全化解妖丹的毒性才能解契。”丹衡顿了顿:“为师再问你一遍,你当真愿意与你师兄结为道侣吗?” “弟子愿意。” 话音落下,只见观溟抬手割破指腹,将血滴落在桌上的白纸上。片刻后,白纸散发出耀眼的红芒,摇摇晃晃地飘起来悬在了半空。 与此同时,白纸上显现出一行红字——结契书。 烛方下意识扫了眼自己的食指指腹,联想到屏风外观溟的举动,隐约明白了什么。 为了救他……观溟和他结为了道侣?书中光风霁月的主角和他这个大反派成了道侣? 最重要的是,这还是观溟自愿的! 烛方好半晌没缓过神,直到外面又传来掌门师尊的声音。 “待他醒来,好好与他说罢。”丹衡道:“你的一番好心,他应当会理解。” 观溟收下结契书,默然点头。 师徒二人又聊了几句,随后一同出了房间。 看着关上的房门,烛方不紧不慢地滑下了床。 想想也对,尽管原主曾对观溟各种刁难,但始终是灵山宗的大师兄。观溟虽然高冷,还不至于见死不救。 不过烛方还真没想到剧情会是这样的发展,他明明一心想着避开观溟,能离多远就离多远,结果却反过来成了他的道侣。 真是世事难料。 “咕咕……” 肚子饿得叫了两声,烛方寻思着出去找点吃食。刚走到门前,门便开了,观溟正站在门口。 这会儿还没入冬,烛方却感觉有一股冷风扑面。 观溟直勾勾地看着他,少见得在前面开口:“师兄醒了?” “嗯,醒了。”被看得有些不自在,烛方躲闪着错开视线,“是师弟送我回来的?” “嗯。” “那……我睡了几天?” “三天。” “这么久……”烛方暗自嘀咕了一句,看向观溟时又换了一张笑脸:“那日谢谢师弟了,改天师兄请你去山下的酒楼吃羊肉煲。” “好。” 本以为依观溟的性格定会一口回绝,万不料竟答应得如此之快,这让烛方有些意外。 他这几个月吃得太好,最近有点捉襟见肘。别说吃羊肉煲了,喝羊肉汤都成问题。 思及此处,烛方清了两下嗓子,斟酌着改口:“要不吃阳春面吧?羊肉有膻味,你可能吃不惯。我知道山下有家面馆,那里的阳春面最好吃。”也最便宜。 当然,后面句话他没说。 观溟‘嗯’了一声,算是同意了。他幻化出那张写有他们名字的结契书,不疾不徐道:“我有事与师兄相谈。” “其实……”烛方扫了结契书一眼:“你和师尊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谢谢。” “嗯。”观溟并未对此露出惊讶的神色,语气一如既往的冷淡和平静:“那便走吧。” 走?烛方一脸懵逼:“去哪儿?” “共同修炼。” “?” “双修。” 第3章 双、双修?是他想的那个‘双修’吗?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观溟居然开口就说要和他双修,而且还说得这么认真,看着一点儿也不像是在开玩笑。 这发展速度未免也太快了! 心里这么想着,烛方却开始打量起了眼前这张脸。 虽然观溟的长相确实很符合他的审美,他也的确喜欢长得好看的男人,可如此突然的情况还是头一次。 真叫人没有一点准备。 还有点小紧张。 听说‘双修’这种事很费力气,而现在他的肚子还是饿的。 烛方迟疑着开口:“可不可以先吃点东西?” 按理来说,他们早过了辟谷期,已经不需要每日定时进食了。但烛方不一样,他才穿书三个月,本身又是个小吃货。 让他辟谷不吃饭,那简直是要他的命。 “可以。” 观溟重新收起结契书,脸上依然没有多余的表情。 说完,从他身侧迈进了房门。 他没听错吧?观溟这是答应了? 烛方扭头看着那道清冷的身影,险些以为自己穿错了书。 灵山宗是修仙界最大的宗派,这个‘大’指的是占地面积。光是大大小小的峰脉,灵山宗便有二十余座,两双手都数不清。 主峰名叫碧潮峰,是掌门师尊的住处。其次是飘雪峰,掌门一脉的弟子大多住在这里,烛方和观溟也不例外。 观溟住的霜雪居是一栋独立小院,中间有回廊,屋后有后山。他的性格太冷,加上又有原主的排挤,因此没有弟子敢和他住在一起。 除了负责打扫和做饭的外门弟子,霜雪居里从来只有他一个人。 屋外落叶飘飞。 屋内,两人面对面坐着。 桌上多了几碟小菜:小葱拌豆腐、青菜豆腐汤、白灼菜心、炒素三鲜…… 修仙之人就是不一样,吃个饭都是这么的‘清心寡欲’。 看着这满桌的饭菜,烛方硬是半点儿食欲都没有。 他严重怀疑观溟是故意的,说什么结契是为了救他,实际上却是打算趁机报复。 完了,以后不会天天都吃青菜豆腐吧! 想想就很可怕。 坐在对面的观溟并不知道烛方脑补了这么多,他吃饭时安静又认真,一点儿咀嚼的声音也听不见。 见烛方碗里的饭菜没少,观溟冷不丁地出声:“不合师兄胃口?” “当然不是!”烛方赶紧扒拉了两口,嘴角勉强牵出一抹笑:“师兄食量小,吃一点就饱了。” 观溟默默放下碗筷,没再说话。 “那个……”想到和观溟结契这事,烛方忍不住问道:“师弟,你知道妖丹的毒性需要多久才能化解吗?” 观溟像是终于对他的话题有了那么丁点儿兴趣,抬眼望了过来。最后,冷淡地回了三个字:“不知道。” 听到这个回答,烛方顿时泄了气。 连观溟都不知道,看来这毒一时半会儿是解不了了。但他昏迷前隐约记得那三名修士说过,说那是魅狐的妖丹,吞了之后可以美容养颜。 难道是他吞错了? 呜呜呜反派遇上主角果然要倒霉! 吃过饭,烛方被观溟带去了霜雪居的后山。 入目之处是一座寒潭,潭水不深,水底的卵石清晰可见。 寒潭上有块雪练般的瀑布,四面翠竹环绕,松柏苍然。 水里双修? 烛方站在寒潭边,不由地在心里竖了个大拇指:真会玩。 老实说,他是个天然弯,从小就知道自己的性向。但活了这么多年,他却从没有过任何一个交往对象。 那些小受太娇软了,他不喜欢。他喜欢的是仙气飘飘、清清冷冷、与众不同的大美人受,比如观溟这种。 可惜观溟性子太冷,虽然有仙气,但冷得像冰雕。 估计捂上一百年都热不了。 在烛方神游这会儿,观溟已经坐在了水中。月白色的外袍被放在岸边,身上仅穿了件白色单衣。 他微闭着双眼,一头雪白长发倾泻而下,发尾在水中轻轻漾开,飘逸清灵。 烛方一不留神看直了眼。 收回那句话!我可以!再冷我也能捂热! “师兄?”观溟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 “来了。”烛方摸向自己的腰带,竟莫名有点紧张。他犹豫了一下,确认性地问道:“……在水里?” “嗯。” 第一次就在水里,真刺激。 烛方麻利地脱掉外袍,也只剩了一件单衣便下了寒潭。潭水没他想象中那么冷,反而让他觉得很舒服。 观溟缓缓抬起手臂:“手。” “嗯。” 烛方在观溟面前盘腿坐着,也学他那样把手臂抬起来,然后与他手掌相对,再然后…… 没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双修’? 衣服都脱了你给我来这个? 烛方感觉自己受到了天大的蒙骗。 有什么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渡了过来,掌心暖暖的,还有一点痒。 烛方没有闭眼,他正近距离欣赏着观溟的美颜,目光往下一滑,落在对方的腹肌上,不自觉地咽了口唾沫。 这身材……好羡慕啊。 便在这时,观溟冷不防出声提醒:“专心。” 这人明明闭着眼睛,却好像什么都能看见一样。 烛方连忙收回打量的视线,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在他们的手上。然后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的手居然比观溟要小,连手指都比观溟短了足足一厘米。 好歹是原书的反派大总攻,这怎么能行! 烛方想了想,脑中灵机一动。 他一边悄悄地留意着观溟的神色,一边小心翼翼地把手指往上移了移。在对齐观溟的指尖后,才终于消停了下来。 嗯,这还差不多。 他们在寒潭内待了整整一个下午,到了傍晚方才结束。 烛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又伸了个小小的懒腰。定睛一看,观溟已经穿好了外袍站在岸边。 “明日午时,再来这里。” “哦。”见他转身欲走,烛方急忙喊住他:“对了,结契对修无情道会有影响吗?” 观溟停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潭水没过烛方的腰际,他身上的单衣湿了大半,晃眼看去近乎透明。 观溟略不自在地别开视线,嗓音依旧冰冰冷冷:“不会。” “那就好。” 得到这个回答的瞬间,烛方没来由松了口气。 等观溟走后,他才慢悠悠地从水里站了起来。低头看了眼几乎透明的单衣,反射性地抱住双手。 刚才……观溟不会是在看他那个地方吧? 从这日开始,烛方每天都会来霜雪居找观溟,二人常常从午后修炼到天黑。 师门上下以为他又在找茬,都等着看观溟打脸,谁也没留意两人到底做了些什么。 除了掌门师尊和他们本人,整个灵山宗没有人知道他们结为了道侣。 直至翌日。 今天观溟要下山办事,所以修炼结束得比较早。 烛方刚从霜雪居出来没多久,一个充满少年气的声音便从后面叫住了他。 “大师兄。” 回身一看,原来是三师弟镜玄。 镜玄和观溟同一年入门,因为年纪小,所以在师门中排在了观溟的后面。 和观溟恰恰相反,镜玄活泼又好动,常与宗门的师弟们打成一片。 可以说,镜玄是原主在灵山宗关系最近的师弟。 连续数日修炼,烛方已经好几天都没睡过午觉了。每次离开霜雪居后,他回去的第一件事就是补觉,今天也一样。 “什么事?” “最近我听说了一个消息,想问问大师兄。”镜玄朝他眨了眨眼:“大师兄现在有空吗?” “没……” “山下新开了一家麻辣烫,我还说找大师兄一起去。”镜玄装作一副很苦恼的样子,摸着下巴道:“既然大师兄没空的话,那就只有我一个人去了。哎,那家烧烤的味道也很不错……” “没问题。”烛方的舌头及时打了个弯,微微一笑:“你请客。” 两人来到了山下,分别要了一大碗麻辣烫,另外还要了烤串和梅子酒。 “说吧。”烛方正吃着鱼丸,说话含糊不清:“你最近听到了什么消息?” 镜玄给他满了杯酒,压低音量道:“我听说,二师兄有道侣了,大师兄知道这事吗?” 烛方刚把酒送进嘴里,突然间听见这句话,险些直接喷了出来。 “是真的?”镜玄见他的反应与平常不同,顿时眼睛一亮,急忙追问:“二师兄真有道侣了?” 这消息怎么传出去了……还传进了最爱八卦的镜玄耳朵里…… 烛方不露声色地擦了擦嘴角,放下酒杯,反过去问他:“这事你是听谁说的?” “不用听说。”镜玄小声道:“昨晚有人发现二师兄的命灯变成红色了。” 每个灵山宗弟子自入门起就有一盏命灯,放在灵山宗最高的灯楼上。 当命灯变成红色时,便代表着这名弟子有了共度一生的道侣。而当命灯熄灭时,则代表着这名弟子遭遇了不测。 这是烛方从原主的记忆中得知的。 “我就知道大师兄肯定清楚。”镜玄满脸好奇,一开口便是三连问:“快说说,二师兄的道侣叫什么名字?是不是我们宗内的小师妹?长得怎么样?” “这个嘛……” 如果承认观溟的道侣是自己的话,镜玄一定会以为他是在开玩笑。而且,观溟之所以会和他结契,也是为了救他。看这几日的相处,应该并未打算将这件事公之于众。 思前想后,烛方决定了隐瞒。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不过……”因为心虚,烛方无意识中抿了好几口酒:“好像长得很帅。” “帅?”镜玄长长地‘哦’了一声,恍然道:“我知道了,那叫英气!想不到,二师兄原来喜欢这般女子。” “嗯……” 镜玄接着又问:“那他们,是谁主动追的?” 烛方很少喝酒,喝了两杯头便有点晕:“当然是你二师兄。” 镜玄感到不可思议:“二师兄会追人?” “怎么不会。”烛方的脸颊爬上一抹微红,谈话间没了先前的拘束:“别看他冷冰冰不爱说话,其实啊……” 二人聊开了,也没注意四周。直到镜玄冲他使了好几个眼色,还不停地努嘴示意。 “你的嘴怎么抽了?” 问完这话,烛方感觉背后一阵凉飕飕的。他僵硬地转过脖子,正好对上观溟冰冷的视线。 第4章 暮色四合,街灯微亮,光晕打在那张清冷绝尘的面容上。 月白色的身影在这不大不小的食肆内尤为显眼,引得周围食客频频送来打量的目光。 观溟怎么会在这里? 观溟会来这种地方? 一定是幻觉! 烛方揉了揉眼,再看时,那张脸又变成了镜玄。 他小声犯着嘀咕:两个镜玄?怎么多了一个? 果然是出现幻觉了。 观溟的视线扫向桌面,被消灭了一大半的麻辣烫,吃得干干净净的烤串,差不多喝光的梅子酒。 难怪会喝醉。 他又看向眼前的醉鬼:“食量小?” 烛方立马反驳:“谁说的!” 说完,抬手搭上观溟的肩膀。因为没够上,不得已踮了下脚。 镜玄看着烛方不小心沾在观溟衣服上的油渍,暗自替他的大师兄捏了把汗。 “二师兄。”他赶紧出来缓和气氛:“你怎么来了?” “路过。” 这也太巧了…… 镜玄往他身后看了看,没忍住多嘴问了句:“二师兄一个人?” “嗯。”观溟接过东倒西歪的烛方,竟然没有要把人给推开的意思,一把扶住道:“我们先回去了。” “好。” 目送着他们出了食肆,镜玄朝着烛方的背影挥了挥手:大师兄,保重! 喝醉酒的烛方不仅手不规矩,还暴露了话痨属性,一路上嘴就没停过。 他一边玩着观溟的头发,一边露出好奇的小眼神:“镜玄,你什么时候偷偷染发了?” 观溟默不作答。 烛方没放过他的耳朵,继续道:“你不是想知道你二师兄的道侣是谁吗?我可以悄悄告诉你。” 醉是醉了,吐字倒是挺清晰。 观溟鬼使神差地问了下去:“谁?” 烛方笑了笑,勾勾手指:“你凑近一点。” 闻言,观溟往他的方向微微俯过去。因为离得近,能够清楚地看见对方柔软的嘴唇。再往下,还能看见精致白皙的锁骨,染着微红。 “这个人就是……”临了嘴边,烛方忽然话锋一转:“一百灵石一个字。” 不只是小酒鬼,还是小财迷。 “你不是很想知道吗?”烛方摊开手心:“看在同门师兄弟的份上,大师兄给你打个九折。” “先回去。” “哎,你今天怎么变高了?不过,还是你二师兄最好看。” 观溟没再理会他的醉言醉语,直接将人抱了起来,烛方则顺势靠在了他肩上。 途经山门时,守门的弟子还以为自己看走了眼。 回到灵山宗后,天已经彻底黑了。 观溟没把烛方送回他自己的住处,而是顺道带回了霜雪居。 酒气已随着夜风散了大半,烛方睁着朦胧的双眼打量四周:“到家了?” 头次听见‘家’这个字,观溟怔了下神。 “我要下去。”烛方挣开他的怀抱,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回头问:“在哪儿放水?” “前面。” “你带我去。” 观溟送他到门口,刚转过身,便听见了烛方的喊声。 “镜玄,镜玄,镜玄你到哪儿去了?” 直到观溟的身影重新出现在他的视野内,烛方适才停止了呼喊,整个人依然是半醉半醒的状态:“快来,帮大师兄扶一下。” 观溟迟疑片刻,走了进去。 放完水,烛方嘴角抿着笑问:“大不大?” 观溟看了一眼,默不作声。 烛方却是心满意足:“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次日。 外头天色大亮,日光明亮而刺眼。 屋内燃着淡淡的檀香,烛方腾地坐了起来。 这里很眼熟,正是观溟在霜雪居的房间。 昨晚发生了什么? 他和观溟睡了同一张床? 回想起和镜玄在山下食肆说的那些话,烛方抓了抓头发,又忍不住按了按眉心。 如果没记错的话,他不仅对着观溟喊了一个晚上的镜玄,还让观溟给自己……扶鸟!还问他大不大! 凉了。 凉透了。 外面静悄悄的,好像没人,也没见到观溟的身影。 烛方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思绪逐渐飘远。 醉酒后的话他记不太清了,醉酒前的聊天内容还剩下一星半点。 镜玄说,他之所以会知道观溟有了道侣,是因为观溟的命灯变了颜色。 既然每一个灵山宗弟子都有命灯,那为什么没听镜玄提到他? 是镜玄有意试探?还是别的地方出了问题? 烛方沉吟半晌,最后决定去灯楼看看。 他穿好鞋袜出了房门,前院有个外门弟子正在清扫落叶,看见他礼貌地喊了声大师兄。 烛方趁机问起了观溟的去向:“你们二师兄呢?” “回大师兄,二师兄去碧潮峰了。” 灵山宗的人都知道,掌门师尊最看重他的二弟子。看这样子,观溟应该是去碧潮峰见掌门师尊了。 烛方正不知如何面对他,如此一来,倒正好免了见面的尴尬。 灯楼在夜雾峰,是灵山宗最高的楼宇。峰脉与峰脉之间飞桥相连,远看就像一座座架在云间的天梯。 去的时候,守灯弟子正在那儿打瞌睡。也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口水都快流下来了。 烛方没打扰他的美梦,独自上了灯楼。 为了更好地约束宗内的弟子,除了晓姻缘、知生死,命灯还有自动录入的功能。从拜入宗门之日起,在灵山宗发生的大小事件都会记录其中,只有掌门师尊、本人及其道侣才可查看。 烛方找了一圈,没寻见自己的命灯,反而看到了观溟的名字。 那盏命灯正散发着红色光芒,好看又醒目,在无形中吸引着他不断靠近。 烛方走到它的面前,凑近仔细看了看,好奇地伸手轻轻碰了下。 一瞬间,眼前红光乍亮。 接着,一个个画面如走马观灯般在他脑海中闪现。 第一幕是观溟刚入灵山宗时的场景,之后是三宗剑会、闭关仙域,其中还有一些零零碎碎的宗门日常。 在那些画面里,烛方不仅看见了一步步变强的观溟,还看见了站在观溟身边的原主。 不知为何,竟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大、大师兄?”守灯弟子的声音将他从命灯的幻影中拉了出来,余光瞥了眼那盏命灯,怯声声地说道:“大师兄是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不久。”烛方收回视线问他:“为什么没有我的命灯?” “啊……”守灯弟子愣住:“大师兄忘了吗?” “嗯?” “早在之前,大师兄便把自己的命灯取走了。”守灯弟子如实道:“大师兄当时说,已经得到了掌门师尊的许可。” 原来是原主早把命灯取走了,这也难怪没人将他和观溟联系在一起。 但让烛方感到不解的是,原主为何会取走命灯? “哦。”他摸了摸鼻子,假装突然想了起来:“最近记性不好,还真把这事给忘了。” “那……大师兄还有其他事吗?” “没了。”走之前,烛方拍了拍他的肩,学着观溟的样子冷声道:“我来过灯楼这件事不准说出去。” 守灯弟子缩了下脖子,连忙点了点头。 数日不到,观溟结契的消息很快便在灵山宗传开了,甚至被写成了当下最流行的话本。 因为还没想好怎么面对,连续几日烛方都没去霜雪居找他修炼,每天睡到天昏地暗不亦乐乎。 这日,烛方提前打听到观溟被师尊安排去了雪离宗,收拾好心情准备着下山去吃蛋包饭。 出门不久,便听见了一阵谈论声。 隔着假山望去,好几名弟子围在一起唠嗑,有男有女。细听之下,话题的中心正是观溟。 “我听说啊,二师兄的道侣是个温温柔柔的小师妹……” “不对不对,不是温柔的小师妹,是个英气逼人的师姐。” “你是从哪儿听说的?”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是三师兄从大师兄口中听来的。” “大师兄的话你也信?”那名弟子翻了个大白眼:“大师兄最看不惯二师兄,怎么可能会知道二师兄的道侣。” 便在这两人争辩时,另一名女弟子加入了对话:“那天晚上,有人看见二师兄抱着大师兄回来。对了对了,还有上次苍雪秘境,二师兄也抱了大师兄。有没有可能……大师兄就是二师兄的道侣?” 烛方听到前面正准备走,又被这话给收住了脚。 “二师兄和大师兄是道侣?绝不可能!” “师妹一定是近日话本看多了,二师兄怎么可能喜欢男人,更别提这人还是大师兄。” “为什么?”女弟子不以为意:“明明大师兄长得那么帅。” 烛方:不错,这话我爱听。 “你才来灵山宗半年,对很多事都不了解。如果不是二师兄入门晚,凭烛方的本事怎么可能当得上大师兄。” “没错。”另一人跟着附和:“他以前可没少刁难二师兄,也就二师兄不跟他计较,换作旁人早便把他踢下大师兄的位置了。” “大师兄有这么糟糕吗?可我听说凤族的人都很友好。” “整个灵山宗的人都知道,大师兄心眼小,还特别嫉妒二师兄。所以啊,他绝不可能是二师兄的道侣,二师兄找谁结契也绝不可能找他。” 烛方知道原主在灵山宗不太受欢迎,但还是头次听见这些弟子在背后吐槽自己。他倒是没放在心上,本来原主的事就和他没多大关系。 他们越是不相信,他越是放心。 就在烛方转身欲走时,回头不小心撞上了一堵肉墙。 定睛一看,除了观溟还能是谁。 烛方愣了愣。 这人不是走了吗! 他心里咯噔一声,勉强笑着打了个招呼:“师弟早。” 几天不见,观溟的脸色变得更冷了,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无情渣男。 他拦下试图离开的烛方,冷冰冰地发问:“为何没来双修?” 第5章 “!” 这种事怎么能说那么大声! 而且他们脱了衣服什么都没做,怎么能叫双修呢! 假山的另一边,一名弟子朝他们的方向望了过来。 “你们刚刚有没有听见二师兄的声音?” “没有。二师兄不是一早就下了山,一定是你幻听了。” “可是我真的好像听见了二师兄的声音……” “别可是了,肯定是幻听。” 那名弟子没再争论,话题很快又被转移。 “对了,过几日山下有灯会,要一起去吗?” “好啊。” 待那群吃瓜弟子走后,烛方才慢吞吞地从假山后面出来。他低下头一看,发现自己正紧紧牵着观溟的手。 想起那晚观溟用手给他扶过鸟,吓得他赶忙松开。 烛方没敢直视观溟,目光躲躲闪闪,找了个不像理由的理由:“这几天没来修炼,是因为……因为你那儿的青菜豆腐太难吃了。” 他说的是实话,他确实不喜欢吃那些。 观溟定定地看着他,那眼神就像在判断他的话是真是假。 “还有。”烛方酝酿了一下语言,说道:“我们那个不叫双修。” “双人同修,不便是双修么?” “当然不是!双修是……”烛方拍了下脑门,他怎么解释起来了。 偏偏观溟还一脸认真地追问:“那是什么?” 这无情道莫不是把人修傻了,连双修是什么意思都不知道。 烛方想了好几种解释方法,最后实在说不出口,只道:“反正我们那个不叫双修,以后你也别再说这两个字了,免得被人误会。” 观溟淡淡地‘嗯’了一声,神情辨不出悲喜。 二人出了假山转上长廊,迎面走来一个身形娇小的师妹。 看到观溟,小师妹笑吟吟地打招呼:“二师兄。” 见她挡在前路没动,观溟这才启唇问了句:“有事?” 烛方穿书不久,和宗门的其他弟子混得不熟,很多人瞧着都很面生。不过这个小师妹长得倒是挺标致,一看就是观溟的颜粉。 小师妹脸颊微红,忸怩着开口:“我昨日新学了几招剑法,有些不懂的地方,想找二师兄指点一二。” 烛方跟看戏似的杵在那儿,正等着看观溟接下来会如何回答,却被他没来由地看了一眼。 看他做什么,他又不是娇软小师妹。 观溟没有直接作出答复,而是问她:“你是哪一峰脉的弟子?” 被这么一问,小师妹面色顿喜,急忙回答:“天隐峰。” “天隐子师叔此刻正在宗内,若有不解,自可前去请教。”观溟面无表情道:“我和师兄尚有要事,先行一步。” “打扰二师兄了,对、对不起。” “我们没……”烛方话还没说完便被打断了。 “无妨。”观溟说着补充了一句:“日后见到大师兄,莫要再忘了问好。” 小师妹抿着唇点了点头。 这就拒绝了?居然就这样拒绝了? 看了眼立在原地的小师妹,烛方惋惜地叹了口气。 他追上观溟的脚步,问道:“那个什么灯会,会不会有很多小吃啊?” “嗯。” “你要去吗?” “嗯。” “行。”烛方对即将到来的灯会充满了期待:“那到时候我叫上镜玄一起。” 灯会。 天刚擦黑,各色的灯笼便已亮了起来,整条长街亮若白昼。 烛方排了很长的队,终于买到了羊肉串。 回过头时,一张狰狞的面孔突然贴在眼前,把他吓了一跳。 仔细一看,原来是张面具。 烛方扫了眼那身白衣,试探性地吐出两个字:“观溟?” “大师兄,是我。”镜玄摘下面具,拿起羊肉串边吃边问:“二师兄还没来?” “没。” “可能临时有事耽搁了吧,二师兄出关后一直很忙,常常看不见人影。” 那是因为他们每天都在修炼。 这话烛方没说。 “你今天怎么想起来穿白衣服了?” “这个啊,因为我听说,今天来逛灯会的师妹特别多。”说完,镜玄从背后拿出一张凤凰面具:“看,专门给大师兄挑的,还不错吧?” 原主出身凤族,这面具确实适合他。 为了方便吃羊肉串,烛方把面具戴在了头上:“还是三师弟最贴心。” “那是。” “如果能把羊肉串的钱一起结了更贴心。” “……” 有那么瞬间,镜玄怀疑自己是被约出来结账的。 吃完羊肉串,等了许久也没见到观溟的身影,他们开始在街上闲逛。 山下的灯会一年只有两次,今年过后便只能等到明年了。 因为有各种美食的慰藉,烛方早把观溟抛在了脑后,直到镜玄不停地用手肘碰他。 “手抽筋了?” “不是,大师兄你快看。” “先来付个钱。”烛方接过摊饼师傅给他的手抓饼:“怎么了?” “你看那儿。”付完钱,镜玄给他指出个方向:“那不是二师兄吗?” 烛方抬眼望去,果然看见了人群外的观溟。他穿着平时那件月白色长袍,正和那日向他请教剑法的小师妹待在一起。 两人离得很近,不知道在做什么。 “还真是他。” 啧啧,上次一脸冷漠地把人给拒绝了,这会儿却在那儿偷偷见面。 难怪放他们鸽子。 “大师兄。”镜玄满脸好奇:“那个小师妹莫非就是二师兄的道侣?” 烛方顺着他的话道:“可能是?” 虽然他才观溟是道侣,但那是观溟为了救他被迫结契。所以在他看来,观溟和小师妹约会并没有什么不对。 “我看着像。他们好像要走了。”镜玄盯着观溟的动向,问道:“大师兄,我们要跟上去看看吗?” “这有什么好看的。”烛方吃着手抓饼,目光却落在另一家食肆的招牌上:“麻辣鸭头,听上去很不错,买来尝尝。” “哎!”镜玄赶紧拉住他:“大师兄难道就不好奇吗?” “好奇什么?” “当然是好奇二师兄的道侣了。”镜玄道:“这可是灵山宗现在最热门的话题。” “哦。” 他才不去当电灯泡。 烛方从镜玄身上摸走钱袋子,掂了掂道:“先借点给大师兄用用,过段时间就还你。” 还没等镜玄反应过来,钱袋已经被拿走了,大师兄的身影也淹没在了人流之中。 烛方在山下吃饱喝足,把钱花光后一个人回了灵山宗。 宗内的弟子大多都去山下逛灯会了,山上出奇得静,一路走来半条人影也没瞧见。 快到山门时,只见几名弟子围在门口。 四周很静,说话的内容一字不漏地飘进了烛方的耳朵里。 “我赌一百灵石!二师兄的道侣一定是小师妹!” “我也觉得是小师妹,我赌两百灵石。” “你们两个就这么确定?” “刚才我们在山下看见了,你猜二师兄和谁在一起?” “小师妹?” “不错,而且二师兄还把小师妹送回去了,没准儿今晚就睡在霜雪居。” “说起来,那天我也看见小师妹去找了二师兄。” “那我押小师妹。” “我也押小师妹……” 便在这时,发出了一个不同的声音。 “我赌三百灵石。”其中一名稍矮的弟子道:“我、我觉得二师兄的道侣是大师兄。” 烛方一眼认了出来,说这话的正是那名灯楼的守灯弟子。 所有人中,只有他押了大师兄。 “三百灵石?”另外一名弟子面露同情地看了眼他,连忙道:“买定离手啊,不准反悔。” 守灯弟子点点头:“我不反悔。” 剩下几名弟子笑了笑:“如果二师兄的道侣是大师兄,那我们这辈子都打光棍。” 太毒了。 烛方摸了下空空如也的钱袋,拉下面具遮住脸,不动声色地从他们旁边迈进了山门。 “刚刚谁进去了?” “不知道。” “看背影不会是大师兄吧……” 走了一段路,烛方意识到这是霜雪居的方向,犹豫了一下又掉头往回走。 突然,心口处像被针扎了一样。伴随着刺痛蔓延,身体又跟火烧似的逐渐发烫。 许是这几日疏于修炼,才会导致体内的妖丹作祟。 烛方努力回忆着观溟教给他的心诀,强撑着意志朝一边的凉亭走去。 没走两步,面前多了一道阴影。紧接着,他跌进了一个冰凉的怀抱里。 “观溟?” “是我。” 你不是和小师妹在一起吗? 这句话烛方没力气问出口,他在观溟怀里寻了个舒适的姿势,不知不觉中沉沉睡去。 一觉睡到天亮,窗外一直有人在小声说话,像蜜蜂一样嗡嗡直叫。 “二师兄回来了吗?” “还没呢。” “过去点,让我看看。” “被床幔遮住了,看不见脸。” “二师嫂比大师兄还能睡,该不会昨晚……” “二师兄修的可是无情道,应该不会做那事。” “咳咳,这可说不准。” 床上的人翻了个身。 “嘘,小声点,别把二师嫂吵醒了。” “我看见二师嫂的手了。” “又白又长。” “床头那衣服的颜色有点眼熟……” “看来二师嫂也喜欢穿红色的。” 床上的人又翻了个身。 “都说了小声点。” “知道了知道了。” “嘘……” “吵死了!”烛方一个枕头扔在地上,猛地翻身坐起来,一脸起床气:“都给我滚出来!” 趴在窗口的弟子们顿时怔住了:“大……大师兄?!” 第6章 听到那个无比惊诧的声音,烛方瞬间清醒过来。 昨晚他在回山的路上遇到了观溟,不巧妖丹毒性发作,然后被带来了霜雪居。 现在这情况……莫不是被他们发现了? 烛方深吸了一口气,重新躺回去拉上被子盖住头,假装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 这时,一名望风的弟子小声道:“快走!二师兄回来了!” 外面那些弟子听了这话,连忙找了个地方藏身,躲在暗处探头窥看。 只见观溟从长廊另一边缓步走来,端着木质托盘在门前停下,抬起另一只手敲了敲门:“师兄醒了吗?该去寒潭双……修炼了。” 说到双修时,他忽然想起烛方之前的提醒,及时改了口。 等了会儿也没听见动静,观溟推开房门径直走了进去,留下屋外的弟子面面相觑。 “我没听错吧?二师兄刚才是打算说双修?” “好像是。” “可据我所知,二师兄从不与他人一同修炼,而且寒潭也只有二师兄一人可用。难道……” “难道大师兄就是我们的二师嫂?还是说,二师兄才是大师嫂?” “大师兄怎么会是二师兄的道侣,我还是不太相信。” “但是,刚刚我们都看到了,大师兄就睡在二师兄的床上……放眼整个灵山宗,还从没人敢轻易睡二师兄的床,睡得还那么香。” “如果大师兄真是二师兄的道侣,那我们的灵石……” 屋内。 观溟把木质托盘放在桌上,又捡起被扔在地上的枕头,这才对床上的人说道:“吃饭。” 烛方露出半张脸问:“他们走了?” “嗯?” “几个师弟,被他们看见我在你房间里睡觉。”烛方掀开被子滑下床,打开窗户看了看,“这会儿应该都走了。” 他松了口气,回头瞥见桌上飘着香味的香菇鸡肉粥,登时食指大动。 可还没等他坐下去,便被拦了下来。观溟指着另旁的清水道:“洗漱。” “嗯!” 洗漱完,烛方一边喝着粥一边问:“他们好像知道了,接下来怎么办?” “合籍大典。” “咳咳……”烛方差点被呛住,顺了顺气道:“合……合什么?” “合籍大典。” “什么意思?”不会是举行婚礼吧? 烛方心里刚冒出这句话,便听见观溟很快做出了回答。 “成婚。” “啊?” “这是师尊说的。”观溟满脸写着认真二字:“师尊说,若是被人知道了我与师兄结契之事,便与师兄举行合籍大典。” “师尊说的啊……” 既是掌门师尊说的,那就没什么问题了。 观溟本就很听掌门师尊的话,掌门师尊亦对他十分栽培。之所以会做出合籍这个决定,想来也是为了观溟的声誉着想。 在原书的修仙背景中,大家对修士的声誉极为看重,私下结契这种事很容易引来流言蜚语。 这不没过几天,观溟结契之事就已在灵山宗传得沸沸扬扬。而如今又得知大师兄便是他的道侣,到那时还不知道宗外的人会如何议论。 “行。”烛方道:“日子由你来定。” “嗯。” 不出三日,整个灵山宗都知道了他们即将成婚的消息。无论走在哪座峰脉,都能听见各种谈论声。 有好奇的,有诧异的,更多的是不可置信。 “我听掌门门下的弟子说,二师兄的道侣就是大师兄,合籍大典定在五日后举行。” “这消息可靠吗?二师兄不是才从墟海仙域出关,他都快要得道飞升了,怎么可能与人合籍。时间如此紧迫不说,这个人还是大师兄……” “大师兄怎么了?我还从没和大师兄见过面,大师兄是不是特别厉害?” “大师兄上个月吃了我八只叫花鸡,半颗灵石都没给我。” “这……是挺厉害的。” 烛方正坐在屋顶上啃鸡腿,听到这句话往下瞧了一眼,没敢吭声。 “大师兄入门那么早,却连三师兄的修为都比不上。过不了多久又是三宗剑会,还不知道他到时候怎么给我们灵山宗丢脸。” “此次有二师兄在,肯定没问题。不过合籍这事,总不可能是二师兄喜欢上了大师兄吧?” “当然不可能,这件事一定有内情。等着看吧,估计半年不到二师兄便会与大师兄解契。” 话音甫落,迎面走来一道月白身影,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看到来人,两名弟子立即闭上了嘴,齐声喊道:“二师兄。” 观溟停下来问他们:“可曾看见大师兄?” 两名弟子同时摇头:“回二师兄,我们没有看见大师兄。” 观溟往屋顶的方向扫了眼,视线落在其中一名弟子身上:“大师兄欠你多少灵石?” “啊……”那名弟子半晌没缓过神,嗓子跟卡住似的:“没、没欠多少。” 听见下边的对话,烛方竖起了耳朵。 难不成是要帮他还钱? 果不其然,观溟接着将身上的钱袋递了过去:“以后他的账都记在我处。” 两名弟子虽觉意外,仍是诺诺地点了点头,心里却不免惋惜。 看来外面传的那个消息没错,他们霁月清风的二师兄真的要和废材大师兄成婚了。 像是看出了他们在想什么,观溟语气淡淡地吐出几个字:“灵山宗宗规第一百一十七条。” 两名弟子乍然回神,低下头吞吞吐吐地答道:“灵山宗宗规第一百一十七条,不可私下妄议同门。” “回去抄写一百遍。” “是。” 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长廊拐角,观溟这才不急不慢地问屋顶上的人:“昨日送去的喜服可还合身?” 烛方扔掉手里的鸡骨头,跃下屋顶落在了他的身旁:“挺合身的。” “嗯。”观溟又道:“婚柬已经送出去了,也送到了凤族。” “好。” 原主虽是凤族二公子,但因为从小天资太低,在族中并不受重视。也正因如此,才会来到灵山宗修仙。 观溟看了眼他沾着油污的手,施了个洁净术,接上刚才的话道:“师兄还欠多少?” “这个嘛……”既然观溟都这么问了,烛方也没打算隐瞒,一边扒着手指一边说:“不多不多,也就三串糖葫芦四屉奶黄包五个菜煎饼六碗肉馄饨七只甜皮鸭……差不多就这些了。” “嗯。”观溟的样子正经又认真:“还有吗?” “没有了……”烛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这些都是婚前债务,我自己来还就可以。” 观溟定定地看着他,眸色深邃:“自结契之日起,师兄的债便是我的债。” 虽然观溟在说这话时依然一脸严肃,但却让烛方莫名有些感动。 他打心眼里感叹了一句:有钱真好。 说是两人合籍,实际上大部分事情都是观溟在准备。烛方有心想要帮忙,但观溟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他愣是没插上手。 转眼便到了合籍大典当日。 灵山宗上下悬灯结彩,宾客如云。 烛方一大早便被叫起来梳洗,几乎全程都在犯困。直到合完籍成了亲,整个人都没缓过神,被送入洞房后更是直接睡了过去。 送入洞房? 为什么是他被送入洞房? 窗外吹来一阵凉风,烛方猛地从睡梦中惊醒,然后才想起来自己正躺在喜床上。 他揉了揉眉心坐起身,看着这布置精美的洞房,总有一种不真实感。 一轮朗月悬在飘雪峰峰顶,月光如水一般泻在地面。屋内燃着明亮的喜烛,并没有瞧见观溟的身影。 今天的灵山宗格外热闹,除了龙族和凤族,三宗以外的修士都来了。大家表面笑着恭贺新婚之喜,但真正看好他们合籍的人却没几个。 那些弟子说得不错,估计半年不到他们便会解契。 算算时辰不早了,烛方琢磨着观溟可能睡在别处,准备找点东西填饱肚子继续睡觉。 刚起身,门吱嘎一声开了,观溟正穿着喜服站在门口。 看见是他,烛方颇为意外。 “今晚睡在这里。”观溟关好房门走到桌前,不紧不慢地倒了两杯酒,一杯递到烛方手上,“合卺酒。” 也对,今晚是新婚之夜,不睡洞房反叫人奇怪。但这合卺酒……没必要演这么真吧? 想归想,烛方还是接过了酒杯。他仰头正准备喝下去,却被观溟拦下了动作。 “错了。”观溟绕过他的手腕,一本正经地说:“该这样喝。” 不愧是他的二师弟,果然讲究。 喝完合卺酒,烛方放下酒杯,试探着问了句:“一会儿怎么睡?” 观溟一言未发。 烛方见他不答,又问:“你要睡了吗?” 依然没有回应。 “这样吧。”烛方想了想,决定自己出去找地儿睡,“你睡这里,我回我的房间。” 不料刚迈出一步,观溟突然出手拽住了他,还挺用力。 观溟直勾勾地盯着他,仍未说话。 到了此刻,烛方终于察觉出了哪里不对,眯着眼睛明知故问:“你喝醉了?” 观溟立即否认:“没有。” 喝醉的人永远不会承认自己喝醉,这一点烛方深有体会,他低头扫了眼手腕:“没醉的话,先把手松开?” 观溟犹豫了好一会儿,乖乖地松开了手。 真的喝醉了。 烛方从未见过高冷的人醉酒,看着观溟的反应立时来了兴趣,脑中全是逗弄心思。 他眼珠一转,摸了摸下巴道:“从今天开始,我们就正式结为道侣了。等会儿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必须如实回答。” “嗯。” “第一个问题。”烛方清了清嗓子道:“灯会那晚,你和小师妹在一起做了什么?” “灯会那晚……”观溟努力回忆道:“那晚我在山下遇到师妹,她说天隐子师叔有急事找我,于是我们一起去了天隐峰。” “没了?” “嗯。” 本以为能听点八卦,再不济听听观溟胡言乱语,却不想会是这种一本正经的答案。 烛方觉得无趣,思考了一下,接着问道:“第二个问题,如果我没有中毒,和小师妹同时站在你面前,你会选谁做道侣?” 送命题,这回看你怎么说。 空气沉默片刻,观溟一脸认真道:“亲我我就告诉你。” “哈?” 他的高冷二师弟居然会说这种话?不是修的无情道吗? 这个回答大大出乎了烛方的意料,也更加勾起了他的兴趣。 “最后一个问题。”烛方越逗越起劲,轻轻凑到他耳边,开玩笑似的问:“师弟喜欢女子还是男子?” 这一次,观溟只是定定地看着他,没再回答。 烛方被看得莫名紧张,意识到自己不该开这种玩笑,心里有点后悔。不过好在观溟喝醉了酒,估计明早醒来便都忘了。 “不问了,你先睡吧,我出去散散心。” 烛方说完便走,却在这时,手腕再一次被观溟拽住。 “又怎么了?” 回头的瞬间,一个吻猝不及防贴了上来。 看着近距离放大的那张脸,烛方顿时瞳孔骤缩。 第7章 喜烛安静地燃烧着,两道影子以极为亲密的姿势映在地面。 他被观溟亲了! 他居然被观溟亲了? 初吻没了! 这是烛方第一次与人接吻,在大脑空白了三秒之后,终于反应过来要把人推开。 推了两下,没推动。 狗师弟! 观溟吻得很认真,也很生涩。 他的眼睛微闭着,整个人仿佛已然完全沉浸其中。因为距离近,还能看见他纤长的睫毛。 烛方被吻得嘴皮发麻,险些呼吸不过来。他心头一横,在观溟唇上用力啃了一口,对方这才放缓了动作。 紧接着,观溟慢慢松开,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 “喂?” 烛方喊了一声,没听见回复。 他偏过头看着观溟的侧脸,在看到那被他咬过的痕迹时,耳廓爬上一抹连自己都未察觉的微红。 这人不会睡着了吧? 亲完就睡了? 烛方皱着眉推了一下,见观溟的身体朝另一边倒去,赶紧伸手拉住他。 还真睡着了…… 酒后亲人,亲完秒睡。 呵呵。 烛方费尽力气将人扔到了床上,正打算直接走人,扭过头时又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 看在刚才逗过他的份上,就帮忙盖一下被子好了。 绝对不是因为担心他会着凉。 烛方拉过被子给观溟盖好,余光在那张微醺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任谁也想不到,他们的高冷二师兄在醉酒后竟有亲人的毛病,这要说出去恐怕都没人信。 便在烛方不注意时,一只手突然从被子里伸出来拉住他的手腕,这一次比前两次还要用力。 观溟的眼睛仍然紧闭着,只有嘴唇翕动,看口型像是在说着什么。 这人又怎么了? 烛方弯下腰凑近了一些,适才听清了他的说话内容。 “别走。” “你说别走就别走?我偏要走。”烛方一边说着一边去掰他的手:“就算我爱好男,也不能随随便便……” 话还没说完,烛方只觉手上的力道更重了。与此同时,上半身猛地向前倾去。 等到他回过神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拉到了床上,大半身体都在观溟的身下。 偏在这时,观溟还说了两个字:“睡觉。” 听声音全然不像醉酒的人。 “睡你个大头鬼,快给我起开。” 大总攻绝不可能躺在别人身下! 折腾了足足半个时辰,捱不过困意的烛方最终合上了双眼。 午时醒来,屋内的喜烛已经燃尽了,床上早没了观溟的身影。 烛方吃过桌上留的饭菜,打着哈欠地出了房间。 门窗上贴着喜字,走廊两边也挂着不少红绸。所有这一切都在提醒他,从今以后他和观溟就是公开的道侣了。 想到昨晚观溟醉酒后发生的那些事,烛方下意识用手碰了碰嘴唇。 这人属狗吧,亲跟咬似的。 他心里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难道……观溟的‘爱好’和他一样? 思及此处,烛方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得去试探试探,看这人是不是把昨晚的事都给忘了。 “大师兄早。”从走廊经过的洒扫弟子向他问了个好。 烛方缓过神来,出声叫住他:“等等。” “大师兄有事吗?” “观溟呢?” “二师兄说,让大师兄醒后在霜雪居好好休息。” “我休息好了,说吧,他人现在在哪儿?” “太、太微殿。” 太微殿是掌门师尊商议要事的地方,莫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烛方去晚了一步,到太微殿时,弟子们正陆续从里面走出来。看这样子,掌门师尊应该把事情都说完了。 那些弟子见到他,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同时没忍住多看了他几眼。 他脸上又没看东西,看他做什么。 “你们去收拾吧,到了白鱼镇再传消息回来。” 殿内只余下观溟和镜玄两名弟子,烛方进去时,正巧听见掌门师尊说完这句话。 白鱼镇? 这个地名一听就不错。 肯定有很多烤鱼! “你们去白鱼镇做什么?我也要去。” “大师兄来了,我和二师兄要去白鱼镇捉妖……” “镜玄先下去。”丹衡打断他的话道:“烛方和观溟留下。” 镜玄回头瞥了眼,带上殿门出去了。 不过转眼,太微殿便剩下了他们三人。 烛方往观溟的方向看了看,观溟随即回看过来。他视线往下一滑落在观溟的唇上,终于明白了那些弟子看他时的眼神。 “今年的三宗剑会定在了灵山宗。”丹衡走到二人面前,缓缓道:“他们现在尚不知你们因何结契,三宗剑会在即,姑且先将此事隐瞒下来。你们能做到吗?” 原书所写,修仙界有灵山、雪离、抱玉三大剑宗。每年年末,三宗都会聚在一起举行剑会。而正好,今年的剑会地点选在了灵山宗。 过去两年里,因为观溟去了墟海仙域闭关,灵山宗在剑会上表现平平。但今年不同,二师兄观溟出关了,宗内的弟子们都对这次的剑会满怀信心。 若是被大家知道他们如今一个中了毒一个消耗灵力帮忙解毒…… 想到这里,两人没有丝毫犹豫便点头应下:“能。” 在去白鱼镇的路上,烛方听镜玄说了个大概。 白鱼镇,顾名思义,是个盛产白鱼的小镇。 小镇依河而建,一条白河养活了所有人。镇上有个医修世家,姓白,在当地小有名气。 如果烛方没记错的话,这个白鱼镇正是反派魔君的故乡。 原书中,他在反派榜上排名第一,魔君排名第二。 暮色渐合,一行人到了白鱼镇。 “白老家主叫白觅繁,是白家年纪最大的医修。他有个孙子叫白采,是白家的下一任家主,一会儿来接我们的人就是他。”镜玄看向前面白墙黑瓦的大宅院:“到了。” 一名身形消瘦、长相文弱的年轻男子走下石阶,身后紧跟着管家家丁。像是整宿没睡好觉,他的眼底一片青黑。 “在下白采。”年轻男子拱了拱手,目光在观溟与镜玄之间打量,最后定在观溟的身上,“这位便是灵山宗的大师兄吧?远道而来,辛苦了,快请进。” 被忽略的烛方忍不住咳了两声,旁边的观溟则是面不改色。 白采愣了下,改为面向镜玄:“恕白某眼拙,没能认出烛公子。” “也不是我。”镜玄指了指身旁:“他才是我们的大师兄。” 白采尴尬地看着烛方,勉强笑道:“爷爷近日身体欠安,未能出来相迎,几位请随我来。” “说吧。”烛方走在最前面:“那妖怪是怎么回事?” “这事要从五天前说起……” 五天前,一名爱喝酒的更夫称自己连续几夜看见了妖怪的影子。因为没有人受伤,所以大家并未放在心上,一致认为是更夫喝醉酒看花了眼。 直到三日后,镇上好几人失踪未归,人们终于想起了更夫口中的影子妖怪。在他们看来,那些失踪的人肯定都被影子妖怪吃掉了。 观溟问道:“你们只看见了一道人影?” 白采凝眉点头:“对。” 观溟反问:“如何判断是人影?而不是其他?” “这……”白采道:“我是听他们口述的,也可能不是人影。” “白公子的意思是,影子妖怪只在夜间出没?”镜玄插了句嘴:“约摸什么时辰?” 白采仔细想了想,回道:“大多时候都在子时。” 烛方一边听着他们的对话,一边东张西望。 这座宅子明明很大,却是冷冷清清,一路走来只有几名仆从擦肩而过。 原书有提过白鱼镇的医修白家,但在他的记忆里,并不该是现在看到的这般落寞。 “既然那妖怪子时才出现,这会儿又刚刚天黑。”烛方笑着说出自己的提议:“不如……我们先吃个饭睡个觉?” 观溟没开口,其余弟子也不敢接话。 “休息休息,养足精神才好捉妖。”烛方拍了下观溟的肩膀:“二师弟说对吧?” “嗯。” 大概没想到观溟会答应,同行弟子满是不可思议。 白采则连忙吩咐身后的管家:“快去准备晚饭。” “是。” “等一下。”烛方喊住正要离开的管家,问他:“你们这儿什么最好吃?” “我们这儿是白鱼镇,自然是白鱼最好吃。”管家一脸自豪:“各种做法,应有尽有。” 烛方满意地点点头:“那就清蒸白鱼、干烧白鱼、红烧白鱼、香煎白鱼、糖醋白鱼,各来一份。对了,再加一道烤白鱼。” 听完这一溜菜名,管家惊得眼珠子都快掉了出来,转头看向自家公子。 白采道:“便按烛公子的吩咐去做。” 入夜后。 管家说白采去照顾白老家主了,没办法陪他们一起用饭,于是把饭菜送来了厢房。 门开着,各种做法的白鱼堆了满满一桌,房间里却只有烛方和镜玄两人。 烛方挑了个进门的位置坐下:“你二师兄呢?怎么没看见他?” “二师兄在你睡着的时候就出去了,好像是去找那个更夫。”镜玄道:“他说可能回来得有点晚,让我们不用等他吃饭。” “哦。”烛方想了想,把中间那道清蒸白鱼移到了边上:“那就给他留条鱼吧。” “大师兄对二师兄可真好。” “那是。” 镜玄低头吃了一口,忍不住道:“说起来,有个问题一直想问大师兄。” “什么?” “大师兄为什么会和二师兄结契啊?总觉得有点突然。” “这个嘛……”烛方想起离山前掌门师尊说的那句话,不露声色地回答:“大夫说我胃不好,适合吃软饭。” “啊?” “你二师兄有钱,可以买很多好吃的。” “原来是这样。”镜玄顿时恍然:“既然如此,上次大师兄说的那些也是真的了?真的是二师兄主动追的?” 他有说过这话?他怎么不记得了。 “嗯……”烛方感觉后颈处有些凉,因为心虚也没在意,支支吾吾地点头:“差不多吧。” 反正观溟不在。 却这时,忽听镜玄冲他身后问道:“二师兄,真是你主动追大师兄的吗?” 观溟回来了?就站在他后面? 烛方浑身僵住了,一动也不敢动。 这人走路怎么没声啊! 第8章 上回喝醉了酒,姑且算作酒后胡言。这回就不一样了,他不仅滴酒未沾,脑子还特别清楚。 “嗯。”观溟的声音依旧清冷:“是我主动追的。” 闻言,镜玄满脸惊羡,不由感叹了一句:“以后我喜欢的人也喜欢我就好了。” 烛方则是对此十分意外,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会听见观溟亲口承认。 许是离得太近,这句话就像贴在他耳边说的一样。 观溟刚坐到烛方旁边的位置,便见镜玄把桌边那盘清蒸白鱼移到了他的面前。 镜玄朝他挤了挤眼,笑着说:“这是大师兄特意给二师兄留的。” 观溟往烛方看去,动了动嘴唇:“谢谢。” 烛方缓过神回了句:“不用谢。” 在旁人眼里,他们就好像一对相敬如宾、恩爱非常的美满道侣。 “你们都是道侣了,还这么客气。”镜玄说着问道:“二师兄,你找到那名更夫了吗?” 观溟点了点头。 “他都说了些什么?还是和白采说的一样。” “嗯。他说在白河的上河街和下河街都见过那道影子。” “是人影吗?” “不确定。” “不确定的话,一会儿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听到这儿,烛方加入了他们的对话:“说不定能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大师兄说得对,既然来过肯定会留下痕迹。”镜玄附和道:“马上快到子时了,等会儿我去上河街,你们去下河街。” “好。” 是夜,更深人静,天上连半粒星子都寻不见。 因近日妖怪作祟,天一黑,人们便早早关好了门窗,整座白鱼镇寂静非常。 镜玄一个人去了上河街,烛方和观溟二人来到了下河街。 街边立着石灯笼,时不时有夜风吹过,烛火在灯膛中摇摇晃晃。 “那什么……”烛方酝酿了好一会儿,迟疑着打开话题:“昨天晚上那些话,你还记得吗?” “嗯?”观溟面不改色地反问:“什么话?” 看来是记不得了。 烛方松了口气。 喝醉酒就断片,比他好。 他到现在都还记得观溟帮他扶鸟的情景,越是想要忘记越是无比清晰。 “其实也没什么,就随口问了问你和小师妹。”烛方把那个画面从脑海中赶走,故作轻松地说:“那天你没来赴约,我和镜玄在灯会上看见了你们。” “抱歉,是我失约了。”道完歉,观溟解释道:“当时天隐子师叔急着找我,我便去了天隐峰。” “没关系,你已经跟我解释过了,都是小事儿。” 他可是大师兄,怎么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 观溟‘嗯’了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接着先前的话道:“我只记得昨晚喝了酒,后面的事便都记不清了。” “在我问完之后你就睡着了,自然记不清。” 观溟看着他的脸,心中却是疑惑不减,指着自己的嘴唇一脸认真地问:“那师兄知道我这里是怎么回事吗?” 还能怎么回事!还不是你乱亲人! “这个……”烛方不自在地撇开视线,随便找了个理由:“蚊子。” “嗯?” “对,蚊子咬的。” “这样。” 烛方点点头:“嗯,就是这样。” 见他一副十分笃定的表情,观溟没再继续追问下去。 两人沿着下河街走了一段,并没有见到传闻中的影子妖怪。 眼看即将走到河边,突然,一道阴风扑面。同一时间内,两边的石灯笼尽数熄灭,四周登时陷入到黑暗之中。 “师弟?” “二师弟?” “你还在吗?” 喊了数声不得回应,烛方索性直呼大名:“观溟。” 奇怪,这人刚刚明明就在他旁边。他虽然走得快一些,但前后不过才半丈的距离。 烛方回头走了几步,猛地撞在冰冷的胸膛上。这淡淡的冷檀香味,除了观溟还能有谁。 “我还以为你去哪儿了。”烛方倒抽了口凉气,揉了揉被撞疼的额头,语气中带着一丝埋怨:“刚才怎么不说话?” “撞疼了吗?” “现在好多了。”烛方听他的声音有些奇怪,留了个心眼,故意问他:“你怎么了?” “没事。” 还说没事,这声音听着分明就是在发抖。只不过观溟一向清冷,话又不多,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端倪。 难道……他的高冷二师弟怕黑? 心里冒出这个想法的同时,烛方决定确认一下。他一边朝着观溟靠近一边问:“灯为什么突然灭了?该不会是那妖怪要出来了吧。” 快要碰到观溟冰凉的指尖时,对方很快将手缩了回去。与此同时,烛方感觉到了观溟紧绷的身体。 他没猜错。 观溟真的怕黑。 烛方没再继续试探,从前的他也怕黑,怕很多未知的东西。但自从变成一个人后,他已经慢慢习惯了黑夜。 观溟故作镇定地回答:“没有妖怪的气息。” “不是妖怪会是什么,难不成是风吹的?” “嗯。” 黑暗中的观溟话更少了,像是害怕说多了会被发现一样。 当然,烛方并没有拆穿的打算。 “前面便是白河了。”看到芦苇丛间飞舞的萤火,烛方心念一动,说道:“你先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记得待在原地,一步也不许动。” “嗯。” “师兄很快就回来。”走了两步,烛方又回过头再次提醒:“记住了啊,一步也不许动!” “好。” 夜很黑,伸手不见五指。晚风吹拂着耳发,观溟静静地等在原地。 他试着抬了下腿,可双脚却如灌铅一般,始终迈不出去。好似再往前一步,便会踏入无尽的深渊。 在无数次的尝试之后,观溟终于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是他的大师兄回来了。 这时,眼前突然一亮。 “看,刚捉的萤火虫。”因为走得急,烛方说话时还在喘气。他拿出乾坤袋,在观溟面前晃了晃:“幸好我这袋子是白色的,好看吧?” 萤火虫明亮轻盈,有的落在头发上,有的停在肩头。剩下的被装进了乾坤袋里,闪烁着点点幽芒。 幽芒之下,是一张溢满笑意的面容。 观溟点了点头:“好看。” “那边还有很多,全都是这样的萤火虫。”烛方小心翼翼地放出几只,落在手心上,又把乾坤袋递到观溟手里,“你拿着这个,这样就看得见路了。那妖怪没现身,我们现在要往哪儿去?” “河边。” “好,那走吧。” 烛方走在前面,萤火随着他的衣袖飞舞。 观溟定定地看着那道背影,不知不觉中竟看入了神。 他下意识抬手碰了下嘴唇,又扫了眼装着萤火虫的乾坤袋,然后紧追上烛方的脚步。 确如烛方所说,河边的萤火虫更多。幽幽光芒点缀在河面,撑亮了一方小小天地。 水面本是平静无波,在他们到来之后,慢慢散开一圈圈的涟漪。 只见观溟默默念了道口诀,紧接着,水流像细长透明的游鱼般从水底冒了出来。 眼前这一幕有种莫名的熟悉感,不禁让烛方想起了之前的梦境。 观溟对着水流问道:“什么妖怪?” 水流乖巧地绕过他的手指,对他充满了敬畏。 虽然听说过龙族一脉能与水通灵,烛方仍不免好奇:“它会知道吗?” “嗯。” 好似听见了烛方的声音般,水流分成两股往他的方向探来,在手指间窜来窜去。 “还挺好玩。” 观溟刚和水流沟通完,扭头看见另一股水流正舔着烛方的手指,随即冷冰冰地吐出两个字:“回去。” 像是被他吓到了,水流迅速缩回了河里。 烛方单纯觉得有趣,并没在意,抬眸问观溟:“怎么样?是什么妖怪?” “狐妖。” 二人话音方落,却见上河街的上空闪过一道白色剑光,依稀还有交战之声。 看那剑光的方向,应当是镜玄和妖怪交上手了。 他们当即离开河边,回到了下河街。 沿街的石灯笼重新亮了起来,街上依然和来时一样阒然无声。 正在两人准备赶往上河街时,前面街角处忽然飘过一条长长的影子,以极快的速度往另一边移动。 看上去像极了狐狸的尾巴。 “是狐妖!” “嗯。” “要追上去吗?” “师兄留在此处,我去去便回。”说着,观溟又补充了一句:“记得待在原地,一步也不许动。” 烛方应了句好,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后,终于迟钝地反应过来哪里不对劲。 这句话听着怎么那么耳熟? 好像他才说过没多久。 等一下…… 观溟居然学他说话! 夜风有点凉,等了许久也不见观溟回来,烛方开始在原地踱来踱去。 不会出事了吧? 不会的不会的,观溟可是有主角光环的人,怎么可能出事呢。 要不跟上去看看? 还是不行。 一会儿要是碰上妖怪怎么办? 这妖怪和那什么蛋黄派修士可不一样,是要吃人的。 烛方虽然不怕黑,也不怕妖怪。但他怕鬼,还怕死,更比一般人惜命。 也正因如此,他在穿书后才会毅然决然地选择当一条咸鱼。 活着多好,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包括他最喜欢的红油火锅。 但是,观溟怕黑。 如果再出现刚才的情况,那他和狐妖对上岂不是毫无还手之力。 犹豫再三后,烛方决定跟上去看看。 他拐过街角,沿着河街的方向直走。这河街好似没有尽头,走了许久也没到街尾。 便在他感觉不对时,身后传来了一道轻灵的男音。 “烛方哥哥,你终于来了。” 烛方回身一看,是一名紫衣少年。 因为光线较暗,看不清是什么模样,只能隐约辨出衣袍的颜色。 紫衣少年走到他的面前,满脸喜悦神色:“哥哥有没有想我?” 张口一个哥哥闭口一个哥哥,听得烛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原主确实有个三弟,是凤族三公子。因为备受凤王宠爱,在族中一向骄横跋扈,同原主的关系并不好。 反正是不可能喊他哥哥的。 想了半晌也没头绪,烛方终于忍不住道:“冒昧地问一下,你是我的哪个弟弟?” 紫衣少年眨了眨眼,有些小委屈:“哥哥把我给忘了?” 烛方:我好像就没你这个弟弟吧…… 像是担心他会直接走人,紫衣少年拉住他的袖角,偏着头问:“这样呢?” 说完,紫衣少年的头上多出来一对毛绒绒的耳朵。 他把头凑过去:“哥哥摸一下,摸一下就想起来了。” 耳朵? 烛方鬼使神差地把手伸了过去,手感不错,看着有点像狐狸耳朵,他没忍住又多摸了几下。 等等,狐狸耳朵…… 狐妖…… 烛方脸色顿白。 这妖怪咋还让他给碰上了,还一个劲儿地叫他哥哥。 不仅如此,他还摸了妖怪的耳朵。 不对啊,原书有写狐妖吗? 烛方仔细回忆了一下,还真有,不过是个不起眼的小配角。 这狐妖名叫狐绥,是魔君的下属,也是原主私下勾结魔君时的接头人。 换句话来说,他并不会伤害原主。 这就放心了。 紫衣少年见他在出神,又唤了声:“哥哥?” 烛方默默收回手:“你是狐绥?” 狐绥顿时眼睛微亮,扑上去紧紧地抱住他:“哥哥终于想起我了!” “嗯……” 烛方还在想着如何脱身,一抬头却发现观溟正站在不远处,不知看了有多久。 他忽然想起观溟走之前对他说过的话。 “师兄留在此处,我去去便回。” “记得待在原地,一步也不许动。” 而现在,他不仅动了,还和狐妖抱在了一起。 第9章 白宅。 桌上点着一盏烛台,三人的目光全都落在狐绥身上。 “吃人的妖怪不是我。”狐绥辩解道:“我的确晚上出来吓过他们,但我没有吃人。” 观溟冷漠地看着他,语气冰冷:“为何。” “啊?” “二师兄的意思是,”镜玄接过观溟的话道:“你说你不是吃人的妖怪,那为什么会平白无故地吓他们?又为什么会出现在白鱼镇?这未免也太巧了。” 狐绥抿了抿唇,看到坐在对面的烛方时,眼睛瞬间便亮了:“我是为了哥哥。” 烛方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我?” “嗯嗯。”狐绥点点头:“我这么做是为了引起灵山宗的注意,只要灵山宗知道这里有妖怪出没,就一定会派弟子来白鱼镇。到了那时,我便可以和哥哥见面了。” 镜玄看了看烛方,小声问道:“大师兄,你们认识?” 原主倒是和狐绥打过交道,但根据现在这剧情,他们的关系并不是很熟。 难道是魔君有事找他?所以派来了狐绥? 烛方不便直接点出狐绥的身份,只能暂时承认:“嗯,认识,不过那是很久以前了。” 他刚说完,那边的观溟忽然开了口:“若只是为了见面,为何不来灵山宗?” “因为……”狐绥扁着嘴道:“因为我听说哥哥和别人成婚了。而且那天那么多修士,我不敢去,也害怕哥哥不愿见我,所以只想到了这个办法。” 少年一脸失落和委屈,看上去不像是在撒谎。 “也就是说,五天前出现的影子妖怪是你,但你并未做出任何伤人的举动,真正吃人的妖怪另有其人。”镜玄道:“是这样吗?” “嗯。”狐绥点了点头。 “那你有什么可以证据证明自己?你知道真正的妖怪是谁吗?” “我、我不知道。”狐绥道:“不过我知道那些人的尸骨在哪里,我可以带你们去。” 闻言,三人互相看了一眼。 “行。”镜玄说完看向烛方和观溟,眼神中带着询问:“我们现在就去吗?” 烛方也看向观溟,打了个哈欠:“又要出去?” 观溟却没看他,面无表情地站起来:“今晚先休息。” “好!”烛方立马来了精神:“镜玄,那什么,你带狐绥去你房间挤一晚。” 一听这话,狐绥顿时不乐意了:“不要,我要和哥哥一起睡。” 镜玄拽着他便往门外走:“大师兄有道侣了,而且非常恩爱,你还是死心吧。” 狐绥指着观溟,愤愤不平:“那他为什么能和哥哥睡一张床!” “还能为什么。”镜玄道:“因为二师兄就是大师兄的道侣。” “可他明明是哥哥的师弟!” “师弟又怎么了,没人说师兄弟不能结为道侣。” “那我不相信他们真的相爱……” 随着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再看时,狐绥已经被镜玄带走了。 屋内转瞬只剩下了烛方和观溟,没人说话,空气仿佛静止。 不知道为什么,烛方总觉得回来后的观溟有些奇怪。一直冷着张脸,话也少得可怜,就跟谁欠了他多少钱似的。 他不过就是没在原地等他,还顺手摸了几下狐绥的耳朵。 就算他和狐绥抱了那么一会儿,但那也是狐绥主动抱他,又不是他自愿的。 再说了,他会离开原地也是出于担心,谁也没想到会遇上狐绥。 上次他没来灯会,自己可没像他这样。 烛方越想越郁闷。 他很少会有这种郁闷的时候。 不管了不管了,爱咋滴咋滴,先去厨房找点儿夜宵。 出门前,烛方还是说了句:“我出去一会儿。” 观溟正在那儿默默擦剑,头也不抬:“嗯。” 只会‘嗯’,都不问问他出去做什么! 烛方去厨房吃了碗油茶面,出来时走岔了路,一不小心走到了一座小院门口。 里面飘出一股肉香,像是有人里面熬汤。 他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抬头一看,小院门匾上写着‘药坊’二字。 “你在这里做什么?”一个声音冷不丁响起。 “我走错路了。”烛方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这才发现身后的是白采,打了声招呼:“白公子晚上好。” 白采目光沉沉,夜里辨不清脸色,侧身给他指出个方向:“厢房在那边。” “哦哦,多谢白公子。”烛方刚迈出一步,又忍不住道:“我刚才闻到一股肉香,可这里不是药坊吗?” “爷爷身体不好,给他熬了点骨头汤。” 说完,白采没再与他搭话,打开药坊的门走了进去。 半夜在药坊熬骨头汤? 这人怎么也有点奇怪,和白日简直判若两人。 是因为白天认错了人,所以觉得尴尬? 烛方弄不明白。 他顺着白采手指的方向回到了厢房所在的院子,人正准备跨进拱门,一对毛绒绒的耳朵率先出现在了视野。 是狐绥。 烛方险些吓了一跳:“这么晚还没睡?” “想哥哥想得睡不着。” “快回去睡觉吧。”烛方尽量用哄小孩儿似的语气跟他说话:“镜玄呢?” “他已经睡着了。”狐绥塞了个精致的食盒在他手上:“这是送给哥哥的礼物,悄悄的,不给他们看。” “这怎么好意思……” “哥哥快打开看看。” “那等会儿我看完后,你就得回去睡觉了。” “嗯!” 两人在院子的石桌前坐下。 烛方不急不慢地打开食盒,旁边的狐绥则是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手。 打开一看,竟是一个个小巧玲珑的荷花酥。 “你怎么知道这是我最喜欢的糕点。”烛方有些意外,忍不住拿了个送进嘴里:“味道不错。” 见他很是喜欢,狐绥眼睛都快笑弯了:“哥哥喜欢什么我都知道。” 嘴挺甜。 长得也可爱。 比观溟那张冰块脸好看多了。 正想到他,烛方抬眼便看见一片月白色的衣角一闪而过。 观溟? 这人不该是在房间里吗? “好了,看也看了吃也吃了。”烛方合上食盒,移到狐绥的面前:“说好了,该回去睡觉了。” “这是送给哥哥的。”狐绥重新移回原位:“只能哥哥一个人吃,不能给那个人。” “知道了,谢谢。”站起来的时候,烛方冷不防问了句:“是魔君让你来的?” 狐绥摇摇头,眼睛一眨也不眨:“是我自己想哥哥了。” 烛方望着少年清澈的眼眸,抬手摸了下他的狐狸耳朵:“去睡觉吧。” 他先把狐绥送回去,然后拿着食盒回了房间。 灯仍亮着,观溟正闭着眼睛躺在床上,就好像从没醒过一样。 次日。 正要出门的时候,白采带着管家叫住了他们。 “烛公子。”白采道:“听说你们昨晚捉到妖怪了,这是真的吗?” 消息还挺灵通。 烛方朝最后面的狐绥使了个眼色,后者瞬间藏住了头上的狐狸耳朵。 “对。” “烛公子果然厉害。”白采往他身后看了看,问道:“几位现在是要去哪儿?” “妖怪虽然捉住了,但还需要去确认一下。” “原来如此。”白采连忙唤来身后的管家:“快去找几个人协助几位公子。” “不用。”观溟打断道:“我们会自行前去。”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白采没再继续坚持,只道:“若有需要的地方,几位尽管告诉我。” 走出白宅大门后,烛方回身看了一眼。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白天的白采和晚上的白采不太一样。 一个看起来十分羸弱,另一个却莫名有些瘆人。 他们来到昨晚捉萤火虫的河边,狐绥指着脚下道:“就是这里了,那些尸骨都埋在土里。” 听到这话,烛方迅速往后退了一步。 “这儿?” “嗯。” “行,那挖开看看吧。” 转眼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几个人什么都没发现。 “你确定是这儿?”烛方问狐绥:“会不会是记错了?” 镜玄则表示怀疑:“你莫不是在骗我们?” “我没骗你们,我确定就是这里。”狐绥一着急,头上的耳朵便冒了出来:“奇怪,那天晚上我明明看到在这儿。” “先别急,你再仔细想想。”说着,烛方看向一路默不作声的观溟:“你昨晚不是问了河里的水,这里离白河这么近,应该也知道吧?” 观溟摇了摇头。 “连它也不知道?” “它知道,但不敢说。” “为什么?” “它害怕。” 听完这没头没脑的一段话,烛方整个人更懵了。除了他,镜玄和狐绥一样没听明白。 离开河边,一行人没有立即回白家,而是去了街上的一家酒楼。 小二领他们上了二楼的雅座,往窗外看去,可以一眼望见酒楼对面的食肆。 “水煮鱼,酸菜鱼,酱汁焖鱼,鱼酿豆腐,再来个剁椒鱼头。”说完,烛方问另外三人:“你们有什么想吃的吗?” 狐绥眯着眼笑:“哥哥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 镜玄道:“都行。” 观溟没说话。 从昨晚到现在,他大多时候都保持沉默。 “那就这些了。” “好嘞,客官请稍等。” 小二出去后,烛方在窗边四处张望,回头道:“对面那家好像卖的是羊肉泡馍,镜玄,陪大师兄去买一份。” 镜玄立马应声:“好。” 闻言,狐绥也跟着站了起来:“哥哥我也要去。” “你也要一份?好,我知道了。”烛方说着便走,末了不忘添一句:“别跟上来。” “哎……” 狐绥还想说什么,可雅座的门已经被关上了。他朝正在闭目养神的观溟看了眼,闷闷地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外面的吆喝声不绝于耳,雅座内却静得要命。 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人回来,狐绥有些坐不住了。他刚打算起身,却见观溟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正目不转睛地打量着他。 那眼神……有一种说不出的陌生,与方才的冷漠全然不同。 狐绥被看得不太舒服,避开视线问他:“你这么看我做什么?我知道你是哥哥的道侣,但你若是欺负我,哥哥一定不会放过你。” 观溟不以为意地反问:“是么?” “当然。”狐绥自信满满:“哥哥最疼我了。” 观溟走到他面前,勾了勾唇:“师兄是我的,离他远点,不然我就把你的狐狸皮扒下来。” 第10章 烛方和镜玄在酒楼对面的食肆打包了两份羊肉泡馍,又在街上买了份咸味豆腐脑。 回酒楼的路上,烛方终于没忍住开了口:“镜玄,你有没有觉得,观溟有点奇怪?” 镜玄面露不解:“二师兄怎么了吗?” 烛方凝了凝眉:“昨晚回来到现在,他就只跟我说了一个字。” “什么?” “我说我出去了,他也没问我去哪里,只回了我一个‘嗯’,然后就是刚才在河边说的那些。”在旁人看来,烛方此时的样子有些苦恼:“你说,他的话怎么突然变少了?” “这个……”镜玄感觉自己被秀了一脸,清了两下嗓子:“可能是因为那只狐狸。” “狐绥?” “嗯。” 烛方也想过这个原因,但又觉得以观溟的性格不至于如此。 “是因为狐绥,所以他才不想和我说话吗?” “对。” 镜玄暗暗替他着急,我的大师兄啊,这还用问?一看就是二师兄吃醋了! 正这时,狐绥从酒楼二楼跑了下来。他的眼眶微红,看着就像被人欺负过一样。 “哥哥。” 狐绥一边喊着一边扑进他怀里,声音听起来格外令人心疼。 烛方与镜玄互看了一眼,没敢去抱他,愣了愣问:“怎么了?” 狐绥擦了擦湿润的眼角,抽搭着回答:“呜呜呜他吓唬我。” 烛方一脸茫然:“谁吓唬你了?” 狐绥噘着嘴,指了指楼上雅座的方向:“就是那个人。” “观溟?” “二师兄?”镜玄也愣了一下。 “嗯,就是他。” “这里面一定有误会。”烛方小心地掰开狐绥黏在他身上的手:“别哭了啊,我们先上去。” 观溟欺负狐绥? 老实说,烛方有点不太相信。 要知道他这师弟可是书中光风霁月的好主角,绝不可能做出这种欺负小朋友的事。 而且从昨晚的见面可以看出,狐绥好像并不是很喜欢观溟。他们刚才又不在场,谁也不知道狐绥的话是真是假。 他们回到二楼的雅座时,小二正在送饭菜上桌。观溟则坐那儿闭目养神,看上去一步也没走动过。 见到闭着眼睛的他,狐绥往烛方身后缩了缩,看样子害怕极了。 “我们回来了。给你带了份豆腐脑。” 听见烛方的声音,观溟缓缓睁开了双眼。他的眼睛深邃,依旧顶着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孔,浑身透着一种疏离感。 “狐绥说你刚才吓唬他。”烛方顿了顿:“这是真的吗?” 观溟的目光落在那份豆腐脑上,面色稍微柔和了些,语气却依然很淡:“没有。” 狐绥眨了眨眼:这人撒起谎来居然脸不红心不跳!不对,怎么感觉和先前哪里不太一样。 为了进一步确认,烛方又问旁边的小二:“你看见了吗?” 小二刚进来不久,闻言摇了摇头,转身退出了雅座。 他就知道,观溟不会做吓唬小朋友这种事。 “我都说了,肯定是误会。”烛方说着往观溟扫了一眼,目光笃定:“二师弟不可能是这种人。” 观溟还想说什么,默了默到底没说出口。 “好了好了。”烛方拍了拍狐绥的肩膀,然后把他按在座位上:“快坐下吃饭,再不吃就凉了。” 在吃饭这件事上,他比谁都要积极。 镜玄也跟着说:“我也相信二师兄。” 狐绥瑟缩着往观溟看了一眼,本想凑到烛方身旁,又在想到那句话时忙坐远了些。 在他们吃饭这会儿,隔壁雅座也来了一桌食客。说话的声音很大,不过听口音应该是白鱼镇本地人。 “我真的看到鲛人了,头发是蓝色的,就像海藻一样。对了,他的眼睛是金色的,在晚上还会发光。我听说啊,这鲛人最擅长的就是幻术!” “还鲛人,你见过海吗?”另一人笑道:“我们这儿就一条河,鲛族又在北荒溟海,怎么可能会在白鱼镇看到鲛人。” “我说认真的,没准儿最近的妖怪就是他。” 这时,第三个声音加入了闲聊队伍:“我倒是觉得,最近这事儿绝对和白家脱不了干系。” “白家?这更不可能了,灵山宗那些修士可就是白家找来的。” “你们难道没听过一句话?贼喊捉贼!”那人压低音量道:“照我的推测,白家可能很快便有大事发生了。” 其余几人见他如此肯定,立时来了兴趣:“你且说来听听。” “你们莫非忘了,下个月便是白采公子的十八岁生辰。” “这同他的生辰有何关系?” “那你们可还记得两年前的白落泊公子?还有三年前的白知马公子,以及四年前的白展芰公子。他们都是在十八岁生辰那年离世的。多好的年纪啊。倘若他们还活着,白家也不至于像今日这般冷清。” “听你这么一说,着实有点奇怪,现在的白家就只剩下白老爷子和白采公子了。莫非……白家是被下了诅咒?” “这话我可没说。” “你们也别搁这儿瞎猜了,等着看吧,那妖怪迟早会被灵山宗给揪出来。” 后面那些话说得有些小声,但修仙之人耳聪目明,所以尽数都传进了他们的耳朵里。 “十八岁生辰?”烛方微感意外:“那个白菜还没十八岁?” 镜玄咳了咳,低声提醒:“大师兄,是白采。” “我知道,这不记不住,白菜多好记。”烛方道:“那个白米饭居然有这么多孙子,现在却只剩下白菜一个了,这确实不太对劲。” 镜玄忍不住再次纠正:“大师兄,是白觅繁。” 狐绥默默地听着,时不时地偷瞄一眼对面的观溟,藏着狐狸耳朵一声不吭。 “这名字太难记了,还有什么白萝卜白芝麻白斩鸡。我说为什么白家那么冷清,原来白米饭的这些孙子都不在了。”说着,烛方看向自家二师弟:“应该和那个妖怪没什么关系吧?你觉得呢?” 这一次,观溟回望了过去:“不一定。” 连观溟都说不一定了,说明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两人视线相交,默默地达成了某种共识。 眨眼又是入夜。 月黑风高。 两道人影穿过中庭的葡萄藤架,来到了白家写有药坊二字的小院外。 “到了。”烛方小声道:“我就是在这里闻到了肉香,但这里并不是厨房,白菜为什么会在药坊熬汤,你说是不是很奇怪?” 观溟点头‘嗯’了一声。 “又是‘嗯’。”烛方不满地撇了撇嘴:“你就不能多说几个字?” 观溟顺着话反问:“几个字?” 烛方道:“随便几个字都行。” 观溟直视着他的双眼,烛方也看着他,等着他开口。 正这时,药坊的大门开了,白采从里面走了出来。 那双眼睛空洞无神,乍一看仿佛一具行尸走肉。他伸出舌/尖/舔/了下嘴皮,那样子就像是在回味着什么。 两人连忙躲在暗处,待白采的身影离开之后,才重新收回视线。 “以后再说。”观溟接上刚才那句话,然后看了眼药坊:“先进去。” “行。” 他们悄无声息地翻进了药坊的小院,前面是药橱,后面有个院子。后院比想象中要宽敞,估计是平时晒草药的地方,另外还有几间柴房。 烛方抢在前头,低声道:“我是大师兄,你是二师弟,我走前面你走后面。” 怕黑的小朋友跟着走就行了。 虽然他的心里也有些发毛,但他可是灵山宗的大师兄,绝对不能在师弟面前露怯! 观溟顿了顿,回了个好。 两人没在药橱发现异样,于是去了药坊的后院。 乌云遮去了大半月色,视野在渐渐适应黑暗后,隐约可以分辨出周围的轮廓。 后院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有间狗舍,一只狗正在啃骨头,看见他们摇了摇尾巴。 观溟看了眼,毫不犹豫地给它施了个禁言术。 “走,去那边看看。”烛方指了下柴房,然后迈出了脚步,小声问:“你有没有闻到什么味道?” “药味。” “难怪这么难闻。” 离柴房越近,药味越浓。 眼看快要走到门外,脚下忽然卷过一道阴风。 与此同时,烛方透过门缝对上了一双淡金色的眼眸。 有鬼啊! 烛方顿时寒毛直竖,转身便扑进了观溟的怀里。 在触到这具柔软的身躯时,观溟紧绷的身体逐渐缓和下来,瞳孔不知不觉中变成了血一般的颜色。 他轻轻抚摸着怀中人的头发:“有我在,别怕。” 听到这句话,烛方竟有一种莫名的心安。 等等,作为大师兄的他竟然被师弟安慰了? 烛方连忙从观溟怀里抽出身,抬头的瞬间感觉有一抹红光闪过。片刻之后,又恢复到了最初的模样。 他愣了愣:“你的眼睛……刚才怎么了?” 第11章 乌云蔽月,月影朦胧。 观溟反过来问他:“怎么了?” 烛方摆摆手:“没事,可能是我看花了。” 但方才那句话,确实很难想象会从观溟的嘴里说出来。 观溟低头看了下自己的手,同样不解,他刚刚好像抱了自己的师兄? 两人提着剑推开了柴房的门,只见一个少年蜷缩在墙角,里面除了他没有别人。 少年的皮肤带着不自然的白,头发却是乱蓬蓬的,身上的衣服还打着补丁。 谁也想不到,这白家药坊的后院里竟然关了一个人。 少年见到他们手上的佩剑,抱着头,不停地重复着:“别杀我、别杀我……” 烛方同观溟交换了一个眼神,由他开口询问:“谁要杀你?” 少年面露惊惧,浑身打着哆嗦:“五哥别杀我、五哥别杀我……” 最后,两人带着少年离开了药坊。 烛方去厨房给他找了些夜宵,一边看着他进食,一边从他嘴里套话。 从少年的口中,他们得知了他的身份。 少年名叫白怜,是白老家主的第六个孙子。但因是庶出,母亲又出身花楼,所以在白家极不受待见。 虽然他样貌清秀,可白老爷子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而少年所说的五哥,正是白家的未来家主白采。 “你说白菜要杀你?”烛方见他吃得很香,翻出了狐绥送他的那盒荷花酥,自己给自己纠正:“是白采,刚才说错了。” 白怜点了点头,他只挑菜吃,肉全被剩下。 接着,轮到观溟问道:“他为何要杀你?” 白怜这下没说话了。 观溟索性开门见山:“那些失踪的人也是他下的手,对吗?” 白怜仍是没说话。 烛方见他不应,故意激他:“他都要杀你了,你还护着他?你们真是手足情深。” 白怜这才动了动嘴唇,微微皱着眉,用一种恳求的语气说:“我要是说了,你们可以带我离开白家,让我去灵山宗吗?” “去灵山宗?”烛方道:“为什么?” 白怜喃喃回答:“我不想再留在这里,我不想死……” “可以。” “真的?”白怜怀疑地看着他:“你说的话算数吗?” “我可是灵山宗的大师兄,说话当然算数。” “好。” 白怜说,白采和他一样都是庶子。两人同父异母,自幼一起长大。因为年纪相仿,在白家众多后辈之中,他们的关系还算要好。 但不一样的是,白采的性格更敏感怯懦,身体也更羸弱。 “比起做一名优秀的医修,五哥更喜欢作画,喜欢诗词歌赋。”白怜蹙着眉尖:“可是,这些都是爷爷不喜欢的。” 烛方不由插了句嘴:“这又和你爷爷什么关系?” “爷爷不喜欢胆小懦弱的人,也不喜欢那些文绉绉的东西。有一次,爷爷还差点弄瞎了五哥的眼睛。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见他画过画。” 听到此处,烛方不禁想起了刚来白家的时候,当时白采认错了人。 “后来呢?” “后来……”白怜神情恍惚:“后来,大哥、二哥和三哥都死了。” 两年前,本该继任家主之位的三公子白落泊死于意外,白采不得已成为下一任未来家主。 至于白家四公子,如果烛方没记错的话,这位四公子便是魔君白乘雾。 曾入过灵山宗修仙,是掌门师尊的师弟,算辈分他们还得叫声师叔。 后来不知怎么堕入魔道,成了书中的第二大反派。 烛方正想着,白怜的声音拉回了他飘远的思绪。 “成为继任家主后,五哥更加少言寡语,也与我慢慢疏远了。只有我知道,他根本不想做什么家主。”说到这里,白怜咬了咬牙:“爷爷在不需要他的时候把他一脚踢开,又在需要他的时候逼他做不喜欢的事。” 屋内的两人默默地听着。 “一直到不久前,我才发现五哥和平时不太一样。白日的他依然是他,晚上的他却俨然变了个人。” 既然连白怜都这么说,看来这不是他的错觉。 烛方催促:“继续说。” 白怜道:“晚上的五哥给人感觉很阴冷,整个人透着诡异,那天我还看见……” 说着说着他突然呕了起来。 观溟递过一杯茶,白怜接到手上说了声谢谢,同时看了他好几眼。 烛方好奇道:“看见什么了?” 白怜喝了口茶水,接着道:“我看见他在吃肉,满嘴都是血。那些失踪的人,全都被他吃了……” 说这话时,白怜捧着茶杯的双手都在微微颤抖。 烛方更是无比震惊。 那些人被白采吃了?!生吃人肉?! “这也太重口了……”烛方赶紧给自己倒了杯茶压惊。 观溟则是一如既往地淡定:“然后他就把你关在了柴房?” 白怜颤颤点头:“对。” 观溟打量着他:“白采没直接对你下手?” 不等白怜马上回答,观溟又道:“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吗?” 白怜摇了摇头:“不知道。” 烛方听完他们的对话,说道:“那现在怎么办?直接揭穿他肯定不会承认。我们已经有了人证,接下来就是物证了。” “嗯。”观溟目露沉思:“不过可能来不及了。” 此话一出,气氛骤然紧张。 “来不及了?”烛方愣住:“什么意思?是因为白怜被我们救走了吗?” “也有这个原因。”观溟从容道:“消息是白老家主传来灵山的,可我们来白鱼镇后却并未见到他。要么他已经不在人世,要么他现在的处境很危险。” 烛方皱了皱眉:“白采会狠下心杀他爷爷?” “五哥不一定会。”白怜道:“但另一个他一定会。” 一大早。 因为狐绥的出现,耳边又变得聒噪起来,冲散了昨夜的沉重。 “哥哥,他又是谁!”狐绥连头上的狐狸耳朵也不管了,指着小白花模样的白怜便不停追问:“他昨晚也是跟哥哥一起睡的吗?” 白怜看着那对狐狸耳朵,哆哆嗦嗦:“他、他是妖怪?” “嗯。他是妖怪,但不会轻易伤人。”烛方回答完他的话,转头对狐绥道:“白怜昨晚不是跟我们一起睡的。还有,这么早叫你来,是想找你帮一个忙。” 狐绥的眼睛亮了亮:“哥哥尽管说!” “行,一会儿就告诉你。” 同样被叫来的还有镜玄,和狐绥一样脸带茫然:“二师兄,他是谁啊?白家的人?” “嗯。”观溟道:“你去通知一下其他师弟,收拾东西今天回灵山宗。” “啊?今天?” “嗯。” 镜玄虽有不解,仍是应了下来:“那我这就去通知他们。” 听说了他们即将离开的消息,白采没过多久便带着管家来到了厢房。 “几位这便要走了吗?”白采道:“莫非那妖怪……” “已经确认了,就是我们上次捉的妖怪。”烛方抢过话道:“这几日多谢白公子热情款待。” 白采朝被困住的狐绥看了看,收回目光,十分有礼道:“哪里,是我们该多谢烛公子才对。既是如此,那白某这便安排人手送几位回灵山。” “就不麻烦白公子了。”烛方婉拒了他的好意,微微一笑:“是这样的,我们是受了白老家主之托才会赶来白鱼镇。来之前掌门师尊千叮万嘱,让我和师弟切莫忘了去探望他老人家。所以想问一下白公子,老家主今日身体如何,可以去看看他吗?” “自然可以。有劳掌门挂念,爷爷的身体已经好多了。”白采说完吩咐管家:“给两位公子带路。” 他们跟在白采和管家的身后,到了一间离厢房很远的书斋。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坐在太师椅上,正望着窗外的矮松出神。 “爷爷。”白采喊了一声,走到他的旁边道:“烛公子和他的师弟来看你了。” 白觅繁穿着宽松的长袍,听见这话,慢慢扭过脖子。在打量他们片刻后,简单问了句:“妖怪捉住了吗?” 烛方道:“白老家主请放心,吃人的妖怪已经被我们捉住了,一会儿便带回灵山。” 他故意说了‘吃人’两个字,小心留意着白采的脸色。 白觅繁点头说了声多谢,然后慢慢阖上双目,不再吭声。 既已确定了白老家主的安危,他们也就没有多留,客套话说完便出了书斋。 出门时,烛方的余光不经意间瞥见桌上那碗骨头汤,连忙忍着恶心撇开视线。 从白家离开之后,白采一路将他们送出了白鱼镇,直至目送他们远去。 夜色无边,天地无边。 黑暗天穹之下,是被殷红血迹染遍的地面。一颗颗头颅错乱地堆在脚下,黑洞似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那道恶灵般的身影。 “他们都走了。”白采看着被绑在太师椅上的白发老人,笑容邪肆:“没有人会来救你。” 白觅繁一头散发,形似枯槁。他抬了抬唇,神态从容:“人在做,天在看,你会遭到报应的。” “呵。”白采轻蔑一笑:“该遭报应的人是你。” 他仰头饮了碗鲜血,走到白觅繁的面前,揪住他的衣领:“如果不是你,白乘雾会入魔?如果不是你,大哥他们会死?如果不是你,我会变成这样?” 说完,松开手把他往后一推。 白觅繁一言不发。 “这就是报应,白家很快就要完了。”白采慢慢抽出匕首,在他眼前晃了晃:“你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吧?” 白觅繁定定地看着匕首上的倒影,终于迟迟反应过来:“你不是白采。” 白采弯了弯唇:“我当然不是他,他不敢杀你,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语罢,匕首对准白觅繁的眼珠,缓缓落下。 而在白采不注意的地方,一股水流悄悄爬上了他的脚踝。 与此同时,少年清脆的声音在另一边响起:“五哥!” 白采的动作被中途打断,僵硬地转过头,看向被拦在结界之外的几条人影。 少年的声音好似唤醒了他的某处记忆,在看见那张脸后,白采眼中的狠戾消退了几分,由诧异转为平静:“还好,小怜你还活着,真好。” 白怜道:“五哥,停手吧。” “停不了了。”尾音方落,白采扭了扭脖子,又变回了刚才的那个他,“原来你们没走。” 这里是柴房后的别院,没人知道白家还有这样一个地方。 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除此之外,还夹杂着浓浓的药味。 烛方这才明了,为何那晚的味道如此难闻。 “为什么?”白怜追问:“为什么你要把自己折磨成这样?” “你想知道吗?因为……”白采笑到一半,突然抱住头,整个人恍如陷入癫狂:“因为我不想死,大哥二哥三哥都死了,下一个就轮到我了。只要入了魔,我就不会死……” 他时而邪肆,时而疯癫,叫人琢磨不透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他。 入魔? 烛方道:“所以,你吃他们的肉喝他们的血,就是为了入魔后获得不死之身?” “是又如何?”白采牵了牵嘴角,扫视四周:“既然你们都来了,那就谁也别想走。” 见他动了杀机,烛方急忙往观溟的身后挪了挪。这种时候,当然是站在主角背后最安全。 “我知道了,你是另一个白采。”就在这时,白觅繁忽然开了口,深深叹了口气:“你若要杀我,便动手吧。” “你想先死?可以。”白采唇角微勾:“看在爷孙多年的份上,我会好好成全你,把你的老骨头剔干净些。” 便在他即将扬起匕首之时,一股水流紧紧抓住了白采的脚踝,同时如绸带般缠上手腕和脖颈。 白采不耐地皱了下眉,可不管他如何挥着手中的匕首,也无法斩断阻碍他的水流。 他把目光放向不远处的观溟,眸底结了层冰冷的杀气,眼睁睁地看着水流凝结成冰将自己冻住。 同一时间内,结界化作微芒渐渐消散。 烛方摸了摸下巴:不愧是他的师弟,一招就把小反派给解决了。 制伏的过程相当顺利,虽然白采性情大变,但毕竟是医修,身体又羸弱,自然比不过剑宗出身的观溟。 烛方戳了戳被冰封的白采,问另一边的白觅繁:“老家主,你知道他是怎么回事吗?” “报应。”白觅繁重重地吐出这两个字,然后才说:“这是分魂症。” “分魂症?”闻言,另外几人也看了过来:“分魂症是什么?一个人分出了两个魂魄?” 白觅繁点头:“可以这么说,但无论哪一个,都是同一人。” 烛方很快便听明白了,这不就是多重人格吗? 白采拥有两个不同的人格,一个怯懦,一个狠戾。 而这两个人格,都是他。 想起白采生啖人肉的样子,烛方不由打了个寒噤。 所幸他的身边没有这种人。 第12章 转眼已是次日天明。 经过昨夜之事后,白鱼镇又回到了最初的平静。 他们先把白采关了起来,打算将此事告知掌门师尊后再做定夺。若是白采真与魔有关,那么事情可能会比想象中更要复杂。 “二师兄,大师兄还没醒?” “嗯。” “我在厨房给他盛了碗银耳莲子粥,那就麻烦二师兄送进去了。” “好。”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观溟推开了房门。 进门一看,床上的人正蜷缩成一团,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呓语。 “师兄?” 观溟直觉不对,来不及将门关上,放下粥碗便走了过去。 听到这声轻唤,烛方半睁开双眼,像口渴之人寻找水源一样靠近观溟:“师兄好热……” 这几日他们忙于捉妖,每晚沾床便睡,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共同修炼。 看这样子,应该是妖丹又在作祟了。 观溟任由烛方在怀里蹭来蹭去,手轻轻抚上他的后背,将冰凉的灵力缓缓渡到对方体内。 怀中人衣带半解,单衣滑了一半,露出一截雪白的肩,而他本人却毫无察觉,似是觉得隔着衣料不舒服,还伸手去解观溟的腰带。 观溟正全神贯注地压制着妖丹毒性,根本无暇分心去注意这些细节。等到回过神时,腰带已经被解开了,一张滚烫的脸就贴在他冰冷的胸膛上。 “哥哥!” 狐绥闯进来的时候,刚好瞧见这一幕,笑容顿时凝在了嘴角。 他还没来得及看仔细,一道水流便把他推了出去。与此同时,房门在他面前重重地关上了。 话本上说,只有互相喜欢的人,才会脱光衣服抱在一起。 狐绥掏出随身携带的话本扔地上跺了两脚,看了两眼又踢到台阶下,闷闷不乐地走了。 这一觉睡了很久,醒时烛方只觉浑身舒畅,隐约还听见了一段谈话声。隔着床幔看去,说话的人原来是观溟和白觅繁。 想必是体内的妖丹发作,观溟才会找来白觅繁帮他诊治。 白觅繁道:“已经持续多长时间了?” 观溟道:“接近一个月。” 白觅繁捋了捋胡须,道:“之所以没有好转,是因为你们缺了一样东西。” 观溟道:“白老家主请说。” 白觅繁道:“烛公子出身凤族,除了你的龙族心法,想要治好他还需要有凤族的栖梧珠。” 观溟道:“我明白了。” 白觅繁又道:“但我听说栖梧珠是凤族的守护灵物,由每一代在位的凤王传给下一任凤王。你们若想取得此物,恐怕还得去一趟南荒的丹穴山。” 观溟点了点头:“多谢老家主。” 南荒丹穴山?那不就是原主的老家吗? 烛方正打算起床,这时,镜玄一脸慌张地跑了进来。 “二师兄,大事不好了,白公子他……”还没说完,镜玄注意到坐在观溟对面的白觅繁,剩下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白老家主也在……” 白觅繁连忙追问:“他怎么了?” 镜玄吞吞吐吐:“他、他……我刚去看他,发现他在房间里……自尽了。” 白采自尽了。 乍然听见这个消息,白觅繁的神色恍惚了一瞬,末了叹了口气:“他没说错,该遭报应的人是我。” “白老家主……” “去看看吧。” 待到烛方穿好衣服下床,他们已经去看白采了。他迈出门,走过台阶时无意中看见一册话本。上面还有几个脚印,像是被人刻意丢弃的。 “这是什么。”烛方弯腰捡起来,不自觉念出了口:“师兄弟双修记,作者灵山一片心。” 是灵山宗弟子写的话本? 烛方翻了两下,也没细看,随手扔进了乾坤袋里。 白采既死,白鱼镇一行也到此结束。 镜玄带着白怜回了灵山宗,烛方则和观溟准备前往南荒。 至于狐绥,留下信后便一声不吭地离开了白家。信上写着反话,说他暂时回狐族了,让烛方千万千万别去找他。 “我还是觉得哪里有些奇怪。”走之前,烛方买了点烤鱼干当零嘴,顺便向鱼铺老板娘打听:“老板娘,你知道白家那几位公子是怎么死的吗?” “你问这事儿啊,还真是问对人了。”老板娘没认出他们是灵山宗的弟子,低声道:“大公子是得了病,连白家自个儿也治不好。二公子是走路的时候摔了个跟头,之后再也没能醒来。三公子是喝醉酒掉河里淹死的。有人说,是因为当年他们杀了那只蛇妖,遭了报应。” “好,谢了啊。” 出了鱼铺,烛方问观溟:“她说的蛇妖,你有听说过吗?” “没有。” 也对,观溟要么在灵山宗修炼,要么去了仙域闭关,对山下这些八卦肯定不了解。 不过烛方隐约记得,原书曾说,魔君的身上流淌着蛇族的血脉。 南荒。 不消三日,两人便抵达了凤族的领域。 此时天色已晚,丹穴山下热闹非凡,像是将要举行一场盛典。 而来此之前,烛方并未收到任何消息。 原主是凤族二公子,亦可称作二殿下。上有一个大哥,下有一个三弟。大哥成熟稳重,是凤族下一任的王。三弟聪明伶俐,备受凤王宠爱。 只有原主资质平平,又无过人之处,更不会讨人喜欢。 为了证明自己的实力,原主因此去了灵山宗修仙。这一去便是数年之久,期间再未回过南荒一次,成了凤族可有可无的存在。 就连上次合籍大典,收到婚柬的凤王也没来参加。 二人上了丹穴山,烛方拦下一名侍女问道:“最近是有什么喜事吗?” “再过几日,大殿下便要与越翎公子成婚了。”侍女说完抬起头,这才把他认了出来:“二殿下?真的是二殿下回来了,奴婢这便去禀告凤王殿下……” “不用了。”烛方道:“父王现在何处?我自己去找他。” “回二殿下,在凤鸣宫。” 烛方让观溟等在凤鸣宫外,自己进到宫内,候了许久才得到了见面的机会。 “儿臣见过父王。” 凤王正在和小儿子下棋,听说烛方回来后,不仅没有为此感到高兴,反而露出几分不耐。 “说吧,回来做什么?”凤王看着棋局,半点儿余光都没分过去,“没事就出去。” 烛方也没打算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儿臣想向父王借栖梧珠一用。” 旁边的三殿下好奇道:“你一回来就借栖梧珠,是要拿来做什么?” “我自己用。” 他想试探一下凤王的态度,所以暂时没把中毒的事说出来。 但从目前来看,情况好像不太乐观。 凤王落下一枚棋子,面色愈加不耐:“栖梧珠是凤族世代守护的灵物,只有每一代凤王才可使用。这一点,应该不用吾为你重述。” 话都这样说了,烛方只能直接道明来由:“儿臣中了妖毒,大夫说若想尽快解毒,便需要栖梧珠相助。” 虽然原主对亲情比较淡薄,但凤王身为原主的亲父,总不可能见死不救? 正想着,凤王开口作出了回复,语气颇为冷淡道:“那你去问庭燎吧。过两天是他的婚典,看他愿不愿意借给你。” 庭燎便是原主的大哥,凤族的大殿下。听凤王这话,显然已经确定了庭燎就是凤族的下一任继位者。 “好。” 烛方出了凤鸣宫,却没看见等在宫外的观溟,于是去问守在宫门口的护卫:“刚才那人呢?跟我一起来的那个。” “回二殿下,他被大殿下带走了。” 庭燎带走观溟做什么?明明他们才回来不久。 烛方想不出个所以然,索性照着原主的记忆去了庭燎所在的宫殿。 去了才发现,他们正坐在一起喝酒,看那样子像是在款待观溟。 “二弟来了。”庭燎好歹是他大哥,虽和原主的关系算不上好,但也没到撕破脸的地步,“刚刚去凤鸣宫找父王,才知你和你的道侣回了南荒。见他一人等在宫外,所以把他请了过来。听说,二弟此次回来是为了借栖梧珠解毒?” 观溟不知喝了几杯酒,静静地坐在那儿抿着唇,八成是喝醉了。 这人怎么就不明白自己的酒量呢! “二弟?” “啊?”烛方的视线从观溟身上收回来,回道:“是,所以正想找大哥商量一下。” “找我商量?这事大哥可做不了主。” “父王说了,让我问问大哥,只要大哥愿意就行。” “这……”庭燎勉强扯了下嘴角:“这栖梧珠毕竟是守护灵物,二弟还是不要为难大哥,去问父王比较好。” 烛方算是看出来了,这对父子明显是在互相推脱,说白了就是不愿意借出栖梧珠,哪怕他身中妖毒命在旦夕。 “行。明日我再去找一趟父王。”烛方担心待会儿观溟又酒后乱亲,决定赶紧把人带走,“我先送他去休息。” 见烛方起身欲走,庭燎连忙出声叫住他:“二弟且慢。” “大哥还有事?” “嗯……”庭燎道:“父王见二弟多年未归,所以将你先前住的宫殿改建成了花园。” 烛方闻言愣住:回到家连睡觉的地儿都没了? 庭燎接着道:“不过刚才大哥另外给你安排了住处,这便让人带你们前去,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他们即可。” “那就多谢大哥了。” “无妨,这是大哥应该做的。” 烛方带着观溟去了临时的住处,闻到他身上的酒气,忍不住皱了皱眉:“你一共喝了多少?” 观溟定定地看着他,然后伸出三根手指。 “三杯就醉成这样,酒量也没比我好到哪儿去。”烛方说着铺好被褥,将他扶到床边,“先休息会儿,我叫人煮点姜茶,下次不会喝就别喝……” 话音刚落,观溟径直倒在了床上。 睡了? “醒醒。”烛方伸手推了推:“把衣服换了再睡。” 可观溟哪里听得到他的话,躺下去后便一动不动,和上回一样怎么也叫不醒。 烛方想了会儿,忽然灵机一动,直接用洁净术不就行了? 他记得观溟之前用过,还顺带教了他一些简单的术法。 烛方离近了些,默念了好几道法诀。睁眼一看,床上的观溟依然毫无变化。 难道记错了? 连续试了几次,仍是同样的结果。 就在他准备放弃时,眼前忽地一道白光闪过。 烛方顿时喜出望外,睁大了双眼去看,却发现观溟身上的衣服全被他给变没了。 第13章 床上的观溟闭着眸子,一头雪白长发散在脑后,暂时还没醒过来的征兆。 烛方先是看了眼那张清冷的面容,再看了眼紧实的胸膛和腰腹,目光接着往下,最后落在了那雄壮的…… 这…… 居然比他要大! 烛方不由自主地低头看了下小烛方,又回想起观溟帮他扶鸟的那一次。 不比了不比了,没法儿比,还是先把衣服变回来吧。 烛方正打算再念一遍刚才的那道法诀,一回神,发现自己竟然忘了。 他又试了几遍,最终还是没能把衣服变回来。 这时,外面响起一道敲门声,一名侍女在门外问道:“二殿下,您有什么吩咐吗?” 烛方被这敲门声吓了一跳,反射性地拉上被子给观溟盖好,听声音才知敲门的人是侍女。 所幸侍女的声音不大,观溟只是不舒服地皱了皱眉。 可千万别在这个时候醒来,他还不想被当成变态! 烛方轻轻走过去打开门,做了个嘘声的动作,低声吩咐:“一会儿送点热水来,再准备一套干净的衣服,是给我道侣的。另外,记得进去的时候小声些,别把他吵醒了。” “是。” 趁着侍女送热水这会儿,烛方去膳房找了些吃的填肚子,顺道出去透透气。回来的路上经过庭燎的寝殿,无意中听见了里面的对话。 “他一回来便声称自己中毒,莫不是听说你我不日大婚故意而为?” “暂且不知。但从今日的言谈举止来看,二弟确实变了不少。” “怎么说?” “以前的他可从不会心平气和地与我说话,如果烛方是为了王位才回来……” “你父王既然让他来找你,便是成了心想要刁难他,王位之事应该不必担忧。但烛方毕竟是你胞弟,若他真的身中妖毒,而你身为兄长却不施以援手,这事传出去恐会遭来非议。我有一个办法……” “翎儿说来听听?” “切磋。” “切磋?” “没错。若是他们赢了,到时候再把栖梧珠借出去。当然,他们不可能会赢。” “二弟的那名道侣……” “据我所知,那个观溟虽来自龙族,却是龙主的私生子,所以根本不足为惧。” “而二弟的修为连三弟都比不上……”庭燎眼睛一亮,轻轻揽过身边人的细腰:“还是翎儿聪明,就这么定下了。” 切磋? 这得问问观溟才行。 烛方剥了个糖炒板栗扔进嘴里,慢悠悠地回了庭燎给他们安排的住处。 这是间偏殿,说不上大,也说不上小。殿内有浴汤,刚加了热水进去,水面还撒了些花瓣。 为免被她们看见观溟的身体,烛方屏退了那些侍女,一个人把观溟搬到了浴汤里。 “看在你我道侣一场的份上,就勉为其难地帮你洗一次澡吧。”烛方也脱了单衣下至水中,洗着洗着,没忍住摸了两下观溟的腹肌:“身材真不错……诶?这里怎么会有道剑伤。” 就在他准备收回手时,手腕忽然被捉住了。 烛方心头猛地一跳,慢慢抬起了头。本以为会和观溟来个四目相对,却不想对方仍然紧闭着双眼。 这人到底是醒了还是没醒? 他伸出另一只手晃了晃,确定观溟还醉着,顿时松了口气。然而不等他缓过神,整个人便猝不及防地被观溟拽了过去。 仰头一看,那张脸近在咫尺,某个不可描述的东西正在他的身下。与此同时,他也有了不该有的反应。 他怎么能对喝醉酒的师弟有这种心思! 太龌龊了! 烛方耳根微红,赶紧洗完澡把观溟弄出了浴汤,自己悄悄泄了火才吹灭烛台回到床上。 忙碌了整整一天,烛方躺下没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而在他熟睡之后,黑暗里的观溟慢慢张开了双眼,从身后将人紧紧抱住。 那双眼睛没了往日的冰冷,反是染着笑意,直勾勾地盯着烛方雪白的颈项,然后毫不犹豫地吻了上去。 像是没有得到满足,又反复地加深那道吻痕。 熟睡中的烛方似是感觉不太舒服,微微蹙了下眉,翻了个身面对着他。 “师兄。”观溟满意极了,弯了弯唇,再一次把人拥入怀中:“你只能是荧惑一个人的。” 烛方很久没做梦了,这次他梦见自己身处一片白色花海。周围站了很多人,每一张脸都看不清。 他的手动了动,定睛一看,才发现自己正握着一柄沾了血的长剑。剑上刻着‘出尘’二字,正是他的本命佩剑。 鲜血顺着剑尖滴落,将雪白的花瓣慢慢染红。 烛方的视线缓缓上移,便在快要看清楚眼前人的时候,忽地醒了过来。 这一回,他真的和观溟四目相对了。 “师弟早。” “早。” 烛方还在奇怪为何观溟没起床,低头一看,原来他正枕在人家的手臂上。 两人起身各自穿好衣物,而在这个过程中,烛方发现观溟总是时不时地盯着他的脖子。 他的脖子有问题吗?为什么一直盯着看? 烛方一边想着一边穿着靴袜,这时,另一边的观溟出声问他。 “我的衣服……” “哦!”烛方急忙回神:“你的衣服昨晚弄脏了,所以给你换了身。” “谢谢。” “不用不用!” 道完谢,观溟又没忍住扫了眼烛方的脖子。 昨晚他喝醉了酒,那个吻痕难道是…… 想到此处,观溟微微抬眸,再次对上烛方的视线。 怎么又在看他的脖子?烛方抬手摸了摸,扭头去洗漱了。 很快,他在镜子里看见了那道吻痕,十分明显。 这是草莓印?他没看错吧?观溟趁他睡着的时候偷偷亲了他? 烛方面上一热,整个人都惊住了。 上次是嘴唇,这次连脖子都不放过,那下次岂不是…… 绝对不会有下一次! 庭燎来的时候,他们刚好用过早饭。他的旁边多了名年轻男子,长相明媚,衣着也鲜艳漂亮。 看见他,烛方下意识想到了孔雀。 “这是越翎。”庭燎介绍道:“过几日我们便成婚了。” 越翎?就是昨晚给庭燎出主意的那个人? 烛方笑着打了声招呼:“越翎公子好。” 越翎也回了个笑,一看便知不是出自真心。 闲聊了几句,庭燎终于回到了正题:“昨日二弟找我的事,我和翎儿又做了商量,最后征得了父王的同意。” 烛方明知故问:“父王怎么说?” 庭燎与越翎互看了一眼,道:“父王说,栖梧珠毕竟是守护灵物,直接交由二弟只怕引起族内众人不满,弄丢了更是谁也免不了责。不过……父王还说,二弟若是真的需要,也并非不可以。” “嗯?” “明晚父王会在凤鸣宫宴请族内长老,到时不妨切磋一场。如果二弟赢了,便可以将栖梧珠借走。” 烛方正准备去问身旁的师弟,不想观溟直接应了下来:“好。” 庭燎大概没料到观溟会答应得如此爽快,微微一笑,看向烛方:“二弟意下如何?” 烛方连连点头:“他是我的道侣,他说没问题我就没问题。” 抱紧主角的大腿死也不放! “既是如此,稍后我们便去回禀父王。”庭燎说着唤了名大夫模样的男人上前:“听闻二弟身中妖毒,翎儿连夜派人去寻了位名医。” 看出这是庭燎的试探,没等名医上前,观溟便毫不客气地将人拦了下来:“不用了。” 他的身上带着一种莫名的压迫感,名医迅速止步,回头望着庭燎等待吩咐。 “下去吧。”庭燎扬手让名医退下,与观溟对望了一眼,嘴角微弯:“夜宴定在明晚酉时,二弟莫要忘了。” “嗯,一定会准时到。”烛方道:“大哥也别忘了,若是我们赢了,就把栖梧珠借给我。” “好。” 凤鸣宫。 夜宴上来了不少凤族长老,听说了二殿下带着道侣回到南荒的消息,纷纷把目光投了过来。 和原主不同,烛方毫不在意那些人的目光。他刚解决完面前那盘油爆虾,第一场比试便开始了。 “我先去。” “师兄小心。” “放心吧。” 有顶着主角光环的观溟在,烛方一点儿都不担心这次切磋的结果。 他走到夜宴中间那片红毯铺成的空地,因为吃得太饱有些犯困,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等了许久,打扮好的越翎终于走上了场,站到烛方对面的位置。他的本命武器是一柄羽扇,颜色十分好看,就像孔雀的羽毛。 随着一声锣响,所有人的视线很快集中到了二人身上。说是夜宴,但绝大多数都是来看热闹的,凤王也不例外。 切磋时间规定在一炷香以内,点到为止,一炷香燃尽后即可分出胜负。 “左边那位就是传说中的越翎公子,如今一见果然神采不凡。他手上那柄雀羽扇,可是雀族少见的宝物。” “确实少见。” “听闻二殿下这些年去了东荒修仙,还拜入了灵山宗门下,不知此次归来修为是否有所长进。” “先看看吧,看谁先出手。” 只见烛方闭着眼睛站在那儿,一只手握着剑,另一只手按在剑柄上。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更不知道他会选在什么时候出招。 越翎担心对方有诈,同样摇着羽扇立在原地。 他以前从未和烛方见过面,只听说这个凤族二公子资质不高脾气又差,因此极不讨人喜欢。 眼看一炷香即将燃尽,然而两人仍没交上手,席间的议论声更大了。 “二殿下这是怎么了?感觉和从前有些不一样。” “莫非这便是灵山宗的修仙之术?” “我倒是有所耳闻,说这修仙之术与我们凤族的术法大不相同……” 凤族的长老们久居南荒,连丹穴山都鲜少出去,更别提南荒之外的灵山宗。 正座上的凤王只是随便扫了一眼席间,并未将这些话放在心上。 “以前二殿下离开南荒的时候,你们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都说那是以前了,当然和现在不能相提并论。” “我还是更看好越翎公子,等着看吧,一炷香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二殿下倘若再不出手,那他便输定了。” 听着周遭的议论,越翎隐隐有些按捺不住。他往那炷香的方向看了一眼,一展手中羽扇,径直朝着烛方的面门袭去。 一丈。 半丈。 …… 距离越来越近,一炷香也燃到了尾部。点到为止,马上他就赢了。 烛方只觉一股冷风扑面,以为比试刚刚开始,下意识抽出剑来。 却这时,耳边一声锣响。 “第一场比试结束,二殿下烛方胜。” 睁眼一看,越翎正狠狠地瞪着他,单手捂着衣袍退到席间。 比试结束了?他赢了越翎? 烛方收起剑,愣愣地挠了挠后脑勺。 他刚才等得有些困,于是站着睡了一觉。醒来便看见自己的剑对着越翎,还把人家的衣带给划开了。 难道他是受到了观溟的影响?主角光环的力量也太强了! 烛方提着剑坐回原来的位置,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支火红翎羽的暗器被冻成了冰凌。 第二场比试轮到了观溟,与此同时,对面席间的庭燎也站了起来。 烛方说了句加油,让他不要低估了对方。 却见观溟扭过头,轻轻一呵,声音透出狂妄与不屑:“他?” 闻言,烛方顿时恍了下神,这语气是怎么回事!? 比试开始,庭燎先亮出了武器,一柄火红长刀。他看向慢慢走出来的观溟,感觉对方的气场变得更强大了。 观溟也看着他,刷地抽出剑刃,杀意瞬间凝聚在剑尖。 “那是谁?” “好像是二殿下的道侣。” “竟是龙族。” “好厉害的剑气。” 受到凛冽剑气的攻击,庭燎不得不后退数步。他站稳脚跟,手中长刀斩出一道红光。 观溟偏了下头轻而易举地避开,转瞬间,身影便已逼至庭燎跟前。 他不悦地皱着眉,血一般的眸子凝着怒意:“我的人你也敢碰?” 第14章 话音落下的刹那,观溟左手一掌送去,将庭燎震退到一丈之外。 庭燎勉强撑着长刀站定,脸色极不好看。既然对方动了真格,那么他也不会再手下留情。 但那双眼睛……好似有什么地方不同寻常。 观溟提着剑朝他一步步走近,鼻腔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凤族大殿下,也不过如此。” “你……” 庭燎回望着面前的白发男人,咬了咬牙,默默催动着法诀。 局势愈演愈烈,所有人都屏息凝神地看着这场比试,窃窃私语逐渐被刀剑之声所取代。 就连凤王的目光也开始望向观溟,打量起了那个被他忽视的龙族皇子。他端起酒杯,问另一边的三殿下:“龙族这么厉害吗?” 三殿下不以为然:“不就是个龙主的私生子,能厉害到哪儿去。” 说着,他的手心里幻化出一只小小的红羽凤凰,扑展着翅膀向比试中的两人飞去。谁知刚飞至中途,便被一股水流无情吞噬。 “有点本事。” 凤王刚要把酒杯送到嘴边,低眉一看,才发现杯中的酒水不知几时冻结成了冰。 正在磕瓜子的烛方并不知道发生了这些,他也觉察到了观溟的不对劲,但注意力很快又被激烈的比试吸引了过去。 眼见那炷香越燃越短,每个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上。 却在这时,庭燎口吐鲜血半跪在了地上,而观溟手里的剑刃正直指他的喉咙。 庭燎擦掉嘴角的血迹,故作镇定道:“说好了切磋点到为止……” “与我切磋,”观溟截过他的话,同时牵起一抹冷笑:“你也配?” 庭燎的脸色刷地变白。 到了现在,众人终于反应过来,这已经不是一场简单的比试了。 越翎见状,高声大呼:“他要杀大殿下,来人,快把他拿下!” “观溟……”听到这话,烛方腾地站了起来,试图上前又被两边的护卫拦住。 像是听见了他的声音一般,观溟往烛方所在的方向望了望,然后不顾周围的阻挠提着剑向凤王走去。 与此同时,拦下烛方的护卫当场变成了冰雕。 “栖梧珠。”观溟面向凤王,露出颇为不耐的眼神:“给我。” 凤王毕竟是凤族之首,并未像越翎那般慌乱,不急不慢地将装有栖梧珠的木匣递到观溟手上。 他目睹观溟瞳孔的血色慢慢变淡,不由多看了几眼。 而观溟在打开木匣检查了一遍后,毫不犹豫地扭头走向了另一边的身影。 见他朝自己走来,烛方连忙问道:“你没事吧?” 观溟把木匣放在他手上,摇摇头:“没事。” 真的没事吗?想了想,烛方没选择继续追问。 夜宴风波就此散去。 他们没有待到第二天,而是连夜离开了丹穴山。 下山之前,庭燎单独找到了观溟。 “听说,你与鲛族公主有过婚约。但在不久前,你却退了婚同我二弟结为了道侣。”庭燎道:“我有个好奇的地方,你到底是因为二弟才选择了退婚?还是因为退婚才选择与他结契?” “少管闲事。” 观溟连看都没看他一眼,转身便走。 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庭燎扯了个唇角,故意把话说给他听:“烛方还不知道这件事吧。” 闻言,观溟顿了一下。 两人在回灵山宗的途中路经一家客栈,于是临时决定歇脚一晚。 此地位于八荒边界,往西是西荒魔域,往东是东荒灵山。一面天色阴沉,乌云翻滚;一面晴空万里,阳光普照。 客栈有两层楼,楼上是客房,楼下是客堂,中间是四合小院,外面是一排马厩。 四周人烟稀少,只有一条横贯东西南北的大道。 “快,里面请。”客栈掌柜热情招呼道:“两位公子是打尖还是住店?” “住店。” “这边来。”客栈掌柜领着他们走进四合小院,边走边问:“两位公子住几间房?” 观溟:“一间……” 不等他说完,烛方赶紧抢在前面打断:“两间!我们分开住,要两间房。” 他可不想再像那晚一样被偷亲。 观溟没再坚持,重复了一遍他的话:“要两间房。” “好嘞。”客栈掌柜以为他们是在闹矛盾,眯了眯眼,笑着劝道:“床头吵架床尾和,明儿一早就好了。” 谁跟他床头床尾了! 烛方清了清嗓子,别过头解释:“我是他师兄。” “原来两位是师兄弟。”客栈掌柜知道是自己误会了,赶紧道歉:“怪我眼拙怪我眼拙。两位公子请随我来,客房在楼上。” 小院中凿了个四四方方的池塘,里面种了不少荷花。花朵硕大,花色粉白喜人。 烛方走在前面,好奇地看了数眼,忍不住去问客栈掌柜:“那是什么荷花?为何花中还会长花?” “那是重台莲。”客栈掌柜道:“因为同一枝上能开出两朵花,所以得了这个名字。” “同一枝上能开出两朵花……真神奇。”烛方喃喃自语:“我怎么感觉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两个字……” 观溟也看了眼那随风摇曳的荷花,沉默着没有说话。 客栈掌柜道:“或许是公子以前来过?我瞧着公子也有些面熟。” “没有。” 说完,烛方忽然想起原主曾与魔君有过勾结。这里又离西荒魔域那么近,没准儿原主还真来过。 “那许是我看花了眼。”客栈掌柜打开左右两扇房门:“就是这儿了,两位公子有什么需要尽管说。” “好。” 吃过晚饭,两人拿出栖梧珠一同修炼。直至修炼结束,烛方才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他让掌柜送了热水上楼,一个人泡在浴桶里。 氤氲热气中,烛方下意识抬手摸了摸脖子上的吻痕,脑海里又不自觉浮现出观溟偷吻他的画面。然后他惊奇地发现,自己竟然不对此感到排斥。 想到这里,烛方赶紧浇水冲了下脸。 美色误人! 不知是何缘故,躺上床后,烛方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直到听见隔壁传来一阵轻轻的开门声,他以为是观溟半夜来找自己,连忙闭上眼睛装成熟睡的样子。 不料等了许久也没动静,烛方直觉不对,套上外袍蹑手蹑脚地跟了上去。 都这么晚了,观溟出去做什么? 夜风微凉,星辰闪烁。 一身白衣沐浴在月光之下,在他的对面,好几名黑衣刺客手持武器伺机而上。 烛方刚刚赶到时,那些黑衣刺客便已尽数死在了观溟的剑下。那柄剑染着血,剑身散发出逼人的寒气。 “他们是……” “凤族的暗卫,想必是庭燎派来的。”观溟说着看向他:“师兄这么晚还未休息?” 总不可能说是因为今晚一个人睡不着…… 烛方略一沉吟,假装打了个哈欠道:“听见你半夜出门,担心出了什么事,所以跟出来看看。” 观溟听后眸色微亮,脸上依然面无表情:“让师兄担心了。” “啊……”他刚才是在担心?烛方也没多想,点了点头:“下次就不要单独行动了,有什么事记得来找大师兄。” “嗯。” 二人并肩回了客栈,却是谁也没先回房。 烛方此刻毫无困意,走到楼上又停下脚步,去问观溟:“你要回去休息了吗?” 观溟反问:“师兄呢?” “今晚的星星挺好看。”烛方指了指夜空:“我打算在外面坐会儿再进去。” “那我陪着师兄。” “行。” 他们一起坐在木梯上,头顶是浩瀚无边的星河。夜风拂过荷塘,花与叶窸窣作响。 望着天上的星辰,烛方猝不及防地吐出三个字:“谢谢你。” 除了他早已离世的父母,观溟是唯一一个在意他生死的人。 观溟默默地看着他,想说什么到底没能说出口。 “上回说好了,有机会请你去吃山下最好吃的阳春面。”说着,烛方从乾坤袋里翻出之前给观溟留的荷花酥,“对了,师弟,你尝尝这个。” 观溟接到手上,定定地看着。 “这是荷花酥,是我最喜欢的一种点心。”烛方语气轻快,眼中更是充满期待:“快尝尝,看你喜不喜欢。” 观溟轻轻地咬了一口:“喜欢。” “喜欢就好,上次狐绥送了我整整一盒,就剩下这么两块了。” 听到这里,观溟慢慢停下咀嚼的动作。过了片刻,他才说道:“师兄与那只狐狸好像很熟。” “你说狐绥啊……”因为担心被发现与魔君勾结的事,烛方赶忙撇清关系:“我们其实不熟,他只是把我当成了他的哥哥,所以才一直那样叫我。” “是吗?” “嗯嗯。”为免观溟继续问下去,烛方随手一指岔开话题:“那颗星星真好看,师弟你快看。” 观溟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轻启薄唇:“荧荧火光,离离乱惑。它的名字叫做荧惑。” “荧惑?不错,名字也很好听。” “但有人说,它的出现会带来祸乱与死亡。” “会吗?” “会。” “那你说来听听。” “嗯。” 烛方一开始还很认真地听着,没过一会儿便打起了瞌睡,不知不觉靠在了观溟的肩上。 “师兄?” 观溟轻轻唤了一声,不见回应,又小心翼翼地将人抱了起来。 “狐绥,我要吃荷花酥……” 刚把人放在床上,他就听见了这声低语。 观溟默了默,随着脸上的寒霜慢慢退去,一抹诡笑重新爬上唇角。 “师兄才夸过我的名字好听,为何又喊着别人的名字?”他说着坐在床边,用手指温柔地描着烛方的轮廓,然后缓缓/探/入/衣/内,“师兄不回答,那就只有惩罚师兄了。” 第15章 月光如水一般泻入屋内,映着那张含笑的侧脸。 观溟俯身在烛方的唇边轻轻一啄,手极不安分地游/走于衣料之下。在寻到了那两处地方后,他的指腹挨着画了个圆,最后心满意足地勾唇一笑。 “今晚就是这里了。” 烛方哼唧了两声,闭着眼睛发出呓语:“别玩了……” 观溟并未因此停下动作,反而越贴越近:“师兄以为,荧惑是在玩吗?” 月色下,他嘴角的笑意愈来愈深。 睁眼的瞬间,外面的天光一齐涌入视野。烛方坐起来伸了个懒腰,总感觉身体的某个地方不太舒服。 他愣了愣,缓缓低下头,耳根微微泛红。 中衣敞开了大半,雪白的胸膛露出两点斑驳痕迹,像被人欺负过一样。 难怪感觉不舒服,这是怎么回事! 烛方开始仔细回想昨夜的经过,他和观溟一起回了客栈,然后坐在一起聊天,聊着聊着他就睡着了…… 直到今天早晨,他在自己的房间里醒来。 昨晚是观溟把他送回来的……难不成是观溟? 脑中冒出这个想法的瞬间,烛方被吓了一跳。 表面看着一本正经,到了晚上就动手动脚? 这也太表里不一了吧。 是男人就别偷偷摸摸! 不行,得先去求证一下。 穿好衣服后,烛方又停了下来,这种事他实在问不出口。 在房间里磨蹭了许久,终于,房门被敲响了。 观溟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师兄?” “……在。”烛方迟疑着打开门,看向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师弟:“什么事?” “收拾好就可以启程了。” “哦……”这人为什么还能装出一副什么都没发生过的样子?见观溟即将转过身去,烛方急忙叫住他:“等一下。” “嗯?” 斟酌了片刻,烛方问道:“昨晚是你送我回房间的吗?” “是。” “那……之后呢?” “之后便回房休息了。” “就没……做点别的?” “没有。”观溟不解道:“师兄怎么了?” 他说得一脸认真,全然不像是在撒谎。 难道不是观溟?他误会了?还是说,昨晚另有其人? 但这家客栈昨晚只有他们两名住客,而他睡得又比掌柜小二都要晚,房间离得也比较远。 总不可能是他自己弄的…… “没事。”烛方拉回思绪,皱了皱眉道:“我怀疑我的身边有一只看不见的色/鬼。师弟,你会抓鬼吗?” “会。” “快教教我。” 观溟取出两张符篆递过去:“放在床头即可。” “好嘞。”烛方收回符篆:“多谢师弟。” 似乎有些放心不下,观溟没立即走人,抿了抿唇问道:“昨晚我并未闻见任何鬼怪的气息,师兄可还记得那只鬼是何模样?” “我也不知道。”反正是色/鬼! “那他对师兄做了什么?”观溟一边问着,一边留意着烛方的脖子。 几天过去,那道吻痕已经快要消失了。 这么想着,他心里蓦地生出某种冲动,想要让那道吻痕更深一些、更久一些。 “没、没做什么。”烛方把符篆揣在胸前,略不自在地错开视线:“我先收拾一下,一会儿你在楼下等我,我们再一起回灵山宗。” 看着房门在面前关上,观溟的眸子渐渐爬上一抹血色。但不到一会儿,双眼便恢复了清明。 又是这样…… 观溟愣愣地立在原地,已经很多次了,总会在某个瞬间失去所有感觉。 第一次是在白鱼镇的酒楼,第二次是在白家的药坊,第三次是在凤族的夜宴…… 他转过身,望向小院里的那片荷塘,慢慢陷入沉思。 是他修的无情道出了问题么? 回灵山宗之前,他们先去了山下的面馆,却得知面馆今天休息没开门。 两人走在回宗门的路上,发现街头多了不少陌生面孔,看模样几乎都是风华正茂的少年。 从那些少年的口中,隐约可以听见‘修仙’之类的字眼。想来是剑会逼近,灵山宗也开始陆续招收新的入门弟子了。 “既然吃不了阳春面的话,那请你吃烧饼怎么样?”烛方摸了下瘪瘪的钱袋,偷偷打量着观溟的神色:“前面那家麻酱烧饼味道还不错,每次我去得晚些就卖完了。” “可以。” “那你在这儿等我,我去买。” “好。” 还行,他这个师弟还比较好哄。 烛方来到烧饼铺前,摸出仅剩的灵石递过去:“老板娘,麻烦来两个麻酱烧饼。” “公子是你呀。”老板娘一眼认出了他,不好意思道:“公子来晚了一步,今天只剩下最后一个饼了。你看,还买吗?” 只剩下一个了啊……烛方想了想,点点头:“行。” 他买下最后一个烧饼,拿去给了观溟:“来,趁热吃。” 另一边的观溟听到了刚才他和老板娘的对话,看了眼没接过去:“我不饿,师兄吃吧。” “说好了请你吃的。”烛方道:“我也不饿,你吃。” 话音刚落,他的肚子不争气地叫了两声。 “师兄的心意我已经收到了。”观溟说这话时满脸写着认真:“而且,是我自愿答应帮助师兄解毒,师兄不必为此感到愧疚。” “这……” 虽然烛方确实觉得过意不去,但他也是真的想请观溟吃饭。只不过手头有点紧,请不了观溟去吃酒楼里的山珍海味。 “这样吧。”他把烧饼分成两半,塞了一半给观溟:“咯,一人一半。” 观溟‘嗯’了一声,把另一半接到手里。 “还是之前的味道。”烛方催促道:“师弟你也尝尝。” 见他一脸餍足的模样,观溟收回神送到嘴边轻轻咬了一口。 “大师兄,二师兄,你们回来了。” 这时,不远处走来两道身影。 走在最前面的是镜玄,紧跟在镜玄身后的是白家的六公子白怜。 见到他们,白怜跟着弱弱地喊了一声:“大师兄好,二师兄好。” 他如今换上了灵山宗的弟子服,唇红齿白,长相亦十分秀气,与那日在白家见面时截然不同。 烛方不由地往他扫了一眼:“他这是……” “近日宗门招新,于是白怜趁机拜入了掌门师尊门下。”镜玄笑着道:“以后他就是我们的小师弟了。” 小师弟?原书里好像没这号人物。 烛方也没在意,点点头:“行,就交由你来照看了。” “这事儿可轮不到我,我还要负责给各大宗门送请帖。”镜玄道:“掌门师尊和天隐子师叔还有无语子师叔在筹备三宗剑会,说把教授新弟子的任务先交给大师兄二师兄,当作你们的一次历练。今日是下山采办,所以我才顺道把白怜带上,正好遇到你们回山了。” 让他去教新入门的弟子?也不怕他给教残了?烛方面露怀疑:“师尊是这么说的?” “对。不过大师兄你放心,那些师弟师妹都特别听话。”镜玄说着去问从始至终未发一言的观溟:“二师兄,你们这次去凤族是做什么?难道是……去见大师兄的爹娘?” “嗯。” 听见观溟的声音,白怜默默地将目光落在他身上。 “我可听说了,南荒很好玩的。”镜玄喋喋不休地追问:“二师兄,大师兄的爹娘是不是很满意你?你们这样算不算是归宁啊?早知道我就……” 归宁?不是出嫁女子回娘家才叫归宁吗? 这一次,烛方的脑子转得出奇的快。 他的脸一黑,直接掰了块烧饼堵住镜玄的嘴,并朝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偏在此时,旁边的观溟点头说了个是。 四人一道回了宗门,烛方和观溟去碧潮峰见了趟掌门师尊,告诉他已经取得栖梧珠的消息。 同时也从掌门师尊口中得到确认,如镜玄所说,教授入门弟子的任务暂时交给了他们。 作为东荒三大剑宗中最大的宗派,每隔数年,灵山宗便会招收一批新的弟子,以此发掘人才壮大宗门。 这些弟子中不仅有人族,还有其他种族,大多是为了得道飞升而来。 既是剑宗,修习的内容自然便是剑法道术。灵山宗练剑的地方唤做修剑院,新弟子从入门开始,大部分时间皆在此处接受师长的指点。 说是二人共同教授,但这些天几乎都是观溟一个人在奔忙。 和资质平庸的大师兄相比,大家更喜欢天赋过人、光风霁月的二师兄,有什么剑法上的问题也更喜欢去问他。 烛方倒是落得个轻松自在,巴不得他们不来找自己,天天躺在修剑院的廊椅上晒太阳。 “大师兄?” “嗯……”烛方被太阳晒得暖洋洋的,忽然反应过来有人在喊他,连忙拉下盖在脸上的话本。 是个白白净净的小师妹,扎着两颗丸子头,非常可爱。 这是来修剑院三天后,第一次有新入门的小师妹主动找他。 烛方赶紧坐直身体,同时下意识朝观溟的方向望了一眼。只见不少师弟正围在观溟身边请教剑招,其中就有那个白怜。 “大师兄?”小师妹以为他还没睡醒,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是我吵醒你了吗?” “没事没事。”烛方与师弟师妹们来往一向很随意,并不会像观溟那样给人一种压迫感。因此,和他说话也会觉得很轻松。他收好话本,站起身问道:“师妹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吗?” “没有什么不懂的地方……”小师妹理了下耳发,腼腆一笑:“我听说大师兄对山下很了解,想问问大师兄山下都有哪些好吃的。” “你问这个啊,那可真是问对人了。”谈到吃的,烛方顿时口若悬河,早把观溟抛在脑后:“先坐着,我慢慢给你说。如果你要下山的话,一定不能错过食锦楼的水煮肉片……” 另一边。 观溟敏锐地感觉到烛方的目光,不料回望过去的时候,正巧看见他和小师妹坐在一起。 两人不知在聊着什么,有说有笑的样子,看上去十分开心。 “二师兄?”白怜顺着观溟的视线望了一眼,问道:“以后我有问题可以直接来找二师兄吗?” 观溟的注意力全被烛方吸引了过去,也没留心白怜说了什么,随意地‘嗯’了一声。 又是一天过去,同小师妹在修剑院作别后,烛方吃过饭独自回到了霜雪居。为了方便修炼,他和观溟刚完成合籍大典便搬来了这里。 但他们毕竟不是真正的道侣,所以烛方没有选择和他同一个房间,而是住在了观溟的对面。 今天的观溟格外奇怪,出修剑院时,他本打算请观溟去嗦粉。结果这人就跟耳聋了一样,一个劲儿地往前走,连头都没回一下。 不去就算了,正好还能剩钱。 烛方数完了灵石,小心地装进钱袋子里,然后放在了枕头底下。除去钱袋,枕头下仍留着观溟之前给他的符篆。 别说,这符篆还挺好用,至少那色/鬼再也没来烦过他了。 不过……那天晚上真的有色/鬼吗? 烛方心里很清楚,从一开始,这就是他设想出来的。 拥有最大嫌疑的是观溟,可是观溟否认了。而且观溟修的是无情道,又是他的师弟,不像是会做出那种事的人。 想着想着,上下眼皮渐渐合拢,烛方也慢慢睡了过去。 而在月光之下,一道颀长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师兄,荧惑又来了。”说话人的声音中透着兴奋,伸手推开了移门:“今晚会是什么地方呢?真是期待。” 第16章 这晚,烛方做了将近一夜的梦。 梦里有一双手,白玉一般,修长无比。 那双手温柔地抚过他的脸颊和嘴唇,然后往下轻轻握住,将他拉入了一个旖/旎的梦境。 他在梦境中宛如攀上云端,呼吸不自觉间变得起伏急促,就连不小心溢出的尾音也好似糖浆一样甜腻。 有个声音贴在他的耳边,笑着问:“师兄,舒服吗?” 烛方猛地翻身醒来,被明晃晃的日光刺得眯了眯眼睛。他呆愣了好一会儿,抬手按了按眉心。 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梦,怎么还梦见观溟帮他…… 这么想着,脑中又响起了那个声音。 ——‘师兄,舒服吗?’ 梦里是挺舒服的,比他上次自己弄还要舒服。 烛方脸上一热,后知后觉地发现身上有点黏。而他的被褥上,也多了不该有的痕迹。 不是做梦吗? 难道是真的? 他没遇上色/鬼遇上色/魔了? 烛方正在走神,却听外面的院子里传来一段对话。 “这位师兄,请问二师兄在吗?” “没注意,好像出去了。” “哦……那你知道二师兄什么时候回来吗?” “不知道。” “多谢师兄,我来帮你扫地吧。” “这怎么好意思,不用了,你是新来的师弟吧?看着有些面生。” “嗯,我叫白怜。” “二师兄不喜欢陌生人进霜雪居,你下次还是在修剑院等他吧。” 烛方把移门拉开一道缝隙,往外瞧了一眼,是白怜在和一名洒扫弟子说话。 这些天那个白怜总是有事没事就找观溟,让他没来由有些烦躁。他也是灵山宗的师兄,有什么问题为何不来找他? 目送白怜出了霜雪居的大门,烛方准备先回去把被褥收拾干净,然后再洗个澡换身干净的弟子服出去。 今天不用去修剑院,暂时还没想好做点什么。 他刚要关门,一只手突然拦了下来。抬头一看,站在门外的人竟然是观溟。 这人不是不在霜雪居吗? “刚才……”烛方指了指那名洒扫弟子,问出心里的疑惑:“他不是说你出去了?” “嗯,又回来了。”观溟看了眼他身后道:“回来找师兄修炼。” 回来得这么快?我信你个鬼! 自从有了栖梧珠后,他们这几日都没再去后山的寒潭。要么在观溟的房间,要么就在他的房间。 他的房间…… “等一下!”烛方想起被褥上的痕迹,连忙阻拦道:“我先换身衣服,一会儿去你的房间修炼。” 观溟点点头:“我在房间里等你。” 说完,转身便走了。 房间里等你……这话好像哪里怪怪的…… 烛方简单地冲了个澡,又换了身干净的衣服,来到了观溟门外。 他故意咳嗽两声,敲了敲门:“我来了。” 屋内传出观溟的声音:“进。” 烛方径直推门而入,进去的时候,刚好看见观溟盘腿坐在床上。 他十分利落地脱掉靴袜坐到对面,乖乖闭上眼睛:“可以开始了。” 观溟取出木匣里散发着青色光芒的栖梧珠,闭眼之前,不由自主地打量了几眼烛方。 面前的人此刻闭着双眸,睫毛纤长细密,肌肤光滑如瓷。因为脱掉了靴袜,这会儿正光着双脚,雪白的脚踝映入眼来。 观溟动了动喉咙,强迫自己收回了视线。 这回修炼的时间比上回要长,烛方坐着睡了一觉,醒来仍在观溟的床上。 他正欲开口询问,却发现观溟的眉间浸了层密汗,看样子十分痛苦。 这是之前从未出现过的情况。 烛方皱了皱眉,忍不住出声喊了句:“师弟?” 过了半晌也没得到回应,又喊了声他的名字:“观溟?” 这一次,观溟缓缓睁开了双眼。他的眸中仿佛盈着雾气,叫人看不清也摸不透。 烛方急忙道:“你怎么样了?” 观溟摇头道了句无碍,迅速起身下了床,面上依然是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三天后。” “啊?” “下一次修炼的时间。” 说完,观溟头也不回地走了,就像生怕他会追上去一样。 烛方跟在后面迈出了房门,看那离开的方向才知道观溟去了后山。 可是,后山除了寒潭什么都没有,观溟去寒潭做什么? 烛方一头雾水。 他溜达着准备从霜雪居出去,经过长廊时恰巧遇上了今早和白怜说话的那名洒扫弟子。 那名洒扫弟子也看见了他,率先打了个招呼:“大师兄好。” 烛方知道这名弟子就住在霜雪居的偏院,趁机向他打听:“昨晚有人来过霜雪居吗?” 洒扫弟子摇了摇头:“昨晚没有,早上倒是来了个。” 烛方对白怜没什么兴趣,接着问他:“那你有看见你二师兄半夜出门吗?” “这……”洒扫弟子仔细回忆了一下,而后眼睛一亮:“有,不过那时已经接近早上了。我看见二师兄回了自己的房间,也不知道去过哪里。” 还真是观溟!? 烛方整个人都怔住了,愣愣地站在原地,心跳的速度莫名加快。 上一次在客栈不会也是他吧? 这人……还真是一点儿也看不出来。 洒扫弟子见烛方脸色不对,以为他这是在查房,挠了挠头道:“大师兄你别急。二师兄很少半夜出门,说不准是梦游,也可能是我看走了眼。” 梦游给他撸?这要说出去傻子才信。 “行,我知道了。”烛方缓了缓神,末了提醒道:“今天我问你的事,你别告诉你二师兄。” 洒扫弟子如捣蒜般点头:“大师兄放心,我保证谁都不会说!” 转眼到了晚上。 烛方早早得洗漱完,又穿了好几套衣服,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一样。 他将门开了条缝,悄悄地留意着对面的情况。只见观溟的房间一直亮着光,却没看见人从里面出来。 本来他是打算直接去问的,但依观溟的性格肯定又会和上次那样咬口不认,倒不如索性来个瓮中捉鳖。 烛方目不转睛地盯了许久,盯到最后不知打了多少个哈欠,勉强用手撑着上下眼皮。 就在他准备放弃的时候,对面的灯熄灭了,观溟的身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 烛方登时精神了,然后他突然发现,心底竟有一丝不可言述的期待。 他在期待什么?期待观溟来找他? 烛方重重地拍了下自己的脑门,一定是脑子坏掉了。 等到他再看时,小院里已经不见了月白色的身影,而观溟也没有像预料中那样来他的房间。 是他误会了? 烛方顿了片刻,往左右走廊张望了一眼,悄悄推开门跟了出去。 这么晚了,观溟会去哪儿呢? 上次是因为在客栈被凤族的暗卫埋伏,但这次不同,这次他们都在灵山宗,不可能出现之前那样的情况。 正想着,烛方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与此同时,脚下的步子也慢了下来。 “二师兄,你来啦。” 声音来自后山方向,不大不小,正好飘进了他的耳朵里。 是白怜。 烛方躲藏在暗处,目光慢慢凝滞。 原来……观溟半夜出门是为了和白怜见面。既然如此,昨晚的人也就不是观溟了。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竟有一些烦闷,烦闷中又夹杂了些许失落。 连烛方本人也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情绪。 他只想做一条吃吃喝喝的快乐咸鱼,观溟喜欢谁愿意和谁在一起同他又有什么关系。 因为担心被他们发现,所以烛方没有再继续靠近,自然也没听清他们后面说了些什么。 他只看见白怜扑进观溟的怀里,紧紧地抱住观溟不放,那样子就像他们早便相识。 烛方默默别过头,转身回了霜雪居。 却不知在他转身的瞬间,观溟一脸冷漠地推开了扑上来的白怜。 这之后的几天里,两人更是鲜少在霜雪居碰面。 烛方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观溟在躲着他,早上出门比他早,晚上回来比他晚。就连在修剑院,他们也没怎么说话。 一眨眼,三日已过,又到了共同修炼的时候。 “大师兄!” 烛方刚走出修剑院的大门,肩膀便被镜玄给搭上了。 “大师兄最近过得怎么样?那些师弟师妹还听话吧?”镜玄见他眼底青黑,一脸意外:“大师兄没睡好?” 烛方拍开他的手:“最近有点失眠。” 要知道他们大师兄除了吃厉害,睡觉也很厉害。只要给他一张床,睡上两天两夜都不成问题。 但如此嗜睡的大师兄,竟然会失眠? “要不我们去放松一下?”镜玄提议道:“山下有个地方叫秦楼月,我之前去试过两次,感觉还不错。” “秦楼月?” “嗯,保管你去了之后还想去。” 烛方一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镜玄很快懂了他的意思,拍拍胸脯道:“放心,我请客。” 待观溟从修剑院出来之时,早已不见了烛方的身影。他随手拦下一名弟子,问道:“可曾看见大师兄?” 那名弟子摇了摇头:“回二师兄,不曾看见。” 观溟放开了他,往前走了一段,无意中听见三名弟子在闲聊。 其中一人声音特别耳熟,正是白怜。 “你们知道秦楼月是什么地方吗?” “没听说过。小怜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只是有些好奇,所以随便问问。” 另一名男弟子道:“我知道,秦楼月就是山下的一家青楼。里面还有温泉,温泉配美人,那滋味可是相当不错。” “青楼?”白怜皱着秀气的眉毛,似在自言自语:“大师兄竟然会去那种地方……” “大师兄去青楼?小怜你怎么知道?” “啊……”白怜捂了下嘴,像是担心被误会,急忙解释:“我也是不小心听见了大师兄和三师兄的对话,没准儿是听岔了。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你们可千万别说出去。” 两名弟子正要点头,抬眼看见来人,顿时慌了神:“二师兄……” 虽然他们入门不久,但大师兄和二师兄的关系早就传遍了整个灵山宗。因此,所有人都知道他们是道侣。 观溟半点儿余光都没分给白怜,面不改色地问另一名男弟子:“秦楼月在哪里?” 男弟子被这话抽回神,连忙做出了回答。 心头却在默念:大师兄你就自求多福吧! 秦楼月。 烛方跟在镜玄后面绕了七八个巷子,终于到了他所说的这个地方。 位置虽然偏僻,里面的客人却是不少。 他们在老鸨的引路下进了一座温泉,水面氤氲着白雾,乍看恍如人间仙境。 没错,他们来这里只是为了泡温泉。 “两位公子还有什么需要吗?”老鸨笑吟吟道:“我们这儿的姑娘……” 烛方打断她的话:“不用了。” 他就不喜欢姑娘,来了也没用。 老鸨没有马上离开,继续道:“我们这儿的少年郎也很好,又会揉肩又会捏腿,手法都是独一无二的。” “会揉肩捏腿?”镜玄闻言来了兴趣,对烛方道:“反正我们也来了,师兄不如试试?只是捏捏肩膀,我们又不做别的。” 烛方不由地想到观溟,犹豫了一下。 镜玄见他神色不定,随即道:“我请客。” 顾虑观溟做什么,这会儿保不准他正和那个白怜在一块儿。 “行。”烛方不再犹豫,在老鸨出去前又添了句:“要个力道好的。” 两人一起下了温泉,没过一会儿门便开了。有人从外面走了进来,脚步很轻。 烛方以为是老鸨口中的少年郎,也就没回过头看,同镜玄一样闭着眼睛静静地泡在温泉里。 ‘少年’的手比他想象中要修长,轻轻地捏着他的肩膀,让人感觉格外放松。 烛方展开手臂靠在温泉边上,总觉得‘少年’身上的气味有些熟悉。他偏了下头道:“再过来一点,脖子这里。” ‘少年’很听话,双手落在他的颈项间,力道不轻也不重。 “你叫什么名字?”烛方道:“有机会下次再来找你。” 空气默了一瞬,‘少年’停下动作,声音从后面不疾不徐地传来:“师兄,舒服吗?” 第17章 烛方顿时浑身僵住。 观溟? 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还有这句话……和那晚梦里听到的一模一样。 在开口与睁眼之间,烛方选择了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知道是观溟来了,温泉另一边的镜玄也对此吃惊不小,勉强扯了下嘴角,吞吞吐吐地说道:“二师兄,你什么时候来的?早说我就去……” 话还没说完,被观溟看了一眼的镜玄连忙闭上了嘴,起身出了温泉。 “我这就去隔壁,你们在这儿慢聊!” 走之前,镜玄还不忘留给烛方一个同情的眼神。 温泉里转瞬间只剩下了他们两人,空气仿佛静止一般,针落可闻。 敌动我动。 敌不动我不动。 在心里默念了三遍后,紧接着,烛方听见了一阵衣料摩擦的细响。 观溟不仅没走,还和他泡进了一个温泉?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谁也没有开口打破眼前的沉寂。 在温泉水的浸泡之下,烛方的身体逐渐变暖,慢慢忘记了观溟的存在。与此同时,他感觉有什么东西从腿边游了过去,又轻又滑。 什么玩意儿? 烛方将手伸进水里,没抓住,难道是鱼? 正自想着,那东西又滑过了他的脚心,酥酥麻麻。 烛方不得不把眼睛睁开,这才发现观溟就坐在对面闭目养神。因为离得有些远,氤氲的水雾模糊了他的面容。 前几日总是躲着他,今天不知听谁说他来了青楼,这就跟过来了? 你慢慢泡吧!拜拜! 烛方刚要起身离开,脚突然被缠住了。 是水里的那个东西,此刻正顺着他的脚踝往上爬。 烛方有些好奇,等那东西爬到了膝盖以上,适才看清了它的模样。 原来是一条银白色的尾巴,上面附着鳞片,煞是好看。 鱼尾巴? 有点不太像。 烛方伸手过去摸了摸,那条尾巴瞬间不动了,维持着原有的姿势不变。 他觉得手感不错,没忍住多摸了两下。却见那条尾巴像是害羞似的,慢慢松开了他的脚。 温泉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烛方看着那条尾巴退回水底,也跟着游了过去。却不料尾巴游动的速度比他快,等到他游过去的时候,尾巴已经不见了。 他从水面抬起头,和观溟来了个面面相觑。 刚才那条尾巴……该不会是…… 烛方突然想起观溟的本体是龙。 因为好奇,他下意识脱口问出:“刚刚那是你的尾巴?” “嗯……” “还挺长。” 观溟根本没留意烛方说了什么,只是定定地看着他。看着他微合的嘴唇,看着他精致的锁骨,看着他露出水面的所有地方…… 看到最后,观溟极不自在地错开目光,面上浮过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他师弟这是害羞了? 肯定是他看错了,观溟怎么可能害羞。 烛方缓了缓神,忽然想起来观溟这几天都在躲他,只得将那份对龙尾巴的新奇压在了心底。 “放心,我会假装什么也没看见。” 他说着准备转身,却这时,又被观溟拦了下来。 “怎么了?” “想和师兄聊一聊。” 两人泡在温泉里聊了将近半个时辰,烛方从观溟口中大致了解了龙族的一些习性。 每一条龙在成年化形时都会面临为期三日的发情期,这段时间内,化形后的龙会努力寻找伴侣与之繁衍。 但观溟与寻常龙族不同,他的生母是鲛人,所以他生来便可自由化成人形。 这并不意味着观溟没有发情期,只不过他的发情期比较晚。也正因如此,观溟当初才会选择修无情道,不想永远受此束缚。 而在他们结为道侣后,观溟意外发现,某些地方发生了细微的变化。 比如,他在发情期期间遇水会变出龙尾;再比如,他在面对道侣时会很难克制内心的情/动……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和烛方约定三日后再共同修炼。 听到此处,烛方连忙与他拉开距离:“所以,那天晚上真的是你?” 观溟一脸茫然看着他:“哪一晚?” “就是……”烛方沉吟道:“发情期的前一晚,你有没有出过房间?” “没有。” 见他回答得如此笃定,反倒让烛方更加起疑。 观溟反问道:“师兄那晚有看见我吗?” 烛方摇了摇头。 “那师兄为何会这么问?” “可能是看错了,随便问问。” 他没看见,不代表别人没有看见。 要么是洒扫弟子真的看走了眼,要么就是观溟对他撒了谎。 回想那夜观溟与白怜私下见面的场景,烛方心里有了个大概。 可既是如此,观溟今天又为什么会来这里找他? 想了想,烛方没有再继续问下去。 本来他们就不是真正的道侣,他只需要确认那晚的人是不是观溟,其他的事都与他毫无关系。 从这日开始,烛方同观溟的来往不知不觉少了许多。 他们依然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依然会在一起修炼。 烛方还和以前一样,常常躺在修剑院的廊椅上晒太阳。但每当他看到白怜去找观溟的时候,便会不自觉地撇开视线,或是拉下话本盖住脸。 回到霜雪居后,烛方也会把房门关上,一个人待在房间里看话本。其余时候便约镜玄到山下吃东西,反正观溟也不会去,他也就没再叫上他。 直至翌日。 掌门师尊唤他们二人去了碧潮峰的书斋。 进去之前,观溟冷不防地在他耳边问道:“师兄近日很忙?” 烛方只顾着往前走,根本没去看他,想都没想便回了两个字:“不忙。” 观溟的眸色沉了沉:“那为何师兄总是躲着我?” 之前还不知道是谁躲着谁。 烛方明知故问:“有么?” 被这么一问,观溟发现自己竟一时答不上来。 “先进去吧,不要让师尊等久了。”烛方也不管他有没有回答,说完走在了他的前面。 观溟顿了顿,旋即跟了上去。 一进门,烛方便主动与掌门丹衡打招呼:“师尊找我们有什么事?” 丹衡让他先坐下,取出药箱给他诊了下脉,缓缓舒了口气:“果如白老家主所说,有了栖梧珠相助,确实好得快些。” 闻言,烛方一脸欣喜地追问:“师尊的意思是,我身上的妖毒快解了吗?” “嗯。快了。” “那师尊知不知道还需要多长时间?” 听见这话,静默在一旁的观溟抬了抬眼。 “只要勤加修炼,半个月便够了。”丹衡道:“除了此事,今日让你们前来,还有另一件差事要交给你们。” “师尊尽管吩咐。” “今年的剑会新添了一场比试,参加这场比试的人都是三宗入门不满半年的新弟子。”说着,丹衡拿起桌上的花名册递给烛方:“过几日你们无语子师叔会在宗内开启一个小秘境,这些我已经提前安排好了。” “小秘境?” “嗯。到时候你和观溟会分成两组一同前往,就当是给那些新入门的弟子一次试炼的机会,赢了便有机会前去参加这次的三宗剑会。” “是,弟子记住了。” “嗯。”丹衡往书斋外看了看,问他们:“镜玄现在何处?” 烛方道:“镜玄师弟今日好像不在宗内,师尊有事找他?” 丹衡默了默道:“不是什么大事,你们若是见着他,便让他与你们一道前去即可。” “好。” 领完掌门师尊的吩咐,烛方揣着花名册出了书斋。回身一看,他的二师弟正慢吞吞地走在后面。 “师尊说再修炼半个月就行了。”烛方问道:“师弟,我们现在就回霜雪居修炼怎么样?” “师兄很急?” “也不是很急。”烛方摸了下鼻子,故作轻松地说道:“等解完了妖毒,你就不用每天花那么多时间陪我修炼了,我们也可以解契……” “既然师兄不急,那就等试炼结束后再说不迟。” 语罢,观溟很快转身离去,压根儿不给烛方拒绝的机会。 没过几日,小秘境打开了。 同上次的苍雪秘境不一样,这种小秘境一般由宗内的长辈开启,方便新入门的弟子进去试炼。 烛方按照花名册分成三支队伍,分别由观溟、镜玄和他带领。他们负责引路指点,只有必要的时候才能出手相助。 这些新弟子早在修剑院待得腻了,一听说要去秘境试炼,都对此激动不已。 小秘境开启的时间为一天一夜,在这十二个时辰之内,弟子们需要凑齐三颗妖兽灵丹。 最先凑齐妖兽灵丹的队伍会在此次试炼中优先胜出,代表灵山宗去参加三宗剑会的新人比试。 烛方对什么剑会比试没多大兴趣,但他毕竟是大师兄,既然答应了带他们试炼,便要对那些师弟师妹负责。 小秘境内的时间迥然不同,外面是白日,里面却是傍晚。 夕阳西下,红霞满天。 眼见暮色逼近,烛方带着弟子们在一条河边落了脚。 一名弟子上前问道:“大师兄,二师兄和三师兄已经往秘境里边去了,我们接下来如何行动?” “不用着急。”烛方拍了拍他的肩膀:“这天都快黑了,我们先在原地稍作休息,补充完体力再作打算。” “可是……” “让他们去前面探路,我们吃饱喝足再跟上去。”说着,烛方拿出乾坤袋,问身后的弟子:“你们谁会做饭?” 先前他准备了一堆食材放在乾坤袋里,这会儿总算派上了用场。 “大师兄,我会!”一名女弟子站了出来。 烛方认出她就是那日的小师妹,满意地点点头:“那就交给你了,师兄也来帮忙。” 一行人在河边搭锅砌灶,不到一会儿便冒出了阵阵菜香。 “大师兄!”小师妹笑着凑过来,送到他的嘴边:“你快尝尝,我刚烤的蒜香鸡翅,小心烫。” 烛方就着她的手咬了一口,竖起大拇指:“不错!” 此时天已黑尽,小师妹不经意间瞥见树林后的白衣,微感讶然:“大师兄,我好像看见二师兄了。” 烛方淡淡地‘哦’了一声,像是对此毫不在意。 吃饱喝足后,同行的弟子们有些坐不住,于是决定去四周看看,留下烛方一人躺在河边的草丛上。 火光映着他的侧脸,烛方掏出了随身携带的话本。 小师妹问道:“大师兄你不去吗?” “你们去吧。”烛方知道这只是一场试炼,不会太危险,所以并没有特别担心:“不要离得太远就行。” “那大师兄我们先去啦!” “嗯。” 烛方单手枕着头,看着小师妹的身影远去,往河对岸的树林扫了一眼。 等他回过神时,才发现手上的话本拿反了。与此同时,旁边多了道人影,是白怜。 “大师兄,我可以坐在这儿吗?” 烛方没搭理他。 既然白怜会在这里,想必观溟也在附近了。因为在安排的时候,他刻意将他们分在了一起。 “真羡慕大师兄。”白怜在他旁边坐下,自顾自地说着:“每天都那么开心,不会有那么多烦恼。” 烛方专注于话本,继续忽视。 “我最近喜欢上了一个人。”白怜道:“可他总是冷冰冰的,不爱说话。大师兄,你说我该怎么办?” 烛方用脚指头想都知道白怜说的是谁,默默地翻了个白眼:“你不喜欢不就行了,谁让你喜欢呢。” 白怜还想说什么,就在这时,小师妹一蹦一跳地回来了。 “大师兄!”小师妹看了眼白怜,绕过他冲烛方眨了眨眼:“大师兄你不是困了吗?” “确实有点困了,还是小师妹最贴心。”烛方站起来伸了个懒腰,顺势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白师弟你先回去吧,别回去晚了让你的二师兄担心。” 白怜顿了顿,只得转身离开。 待他走后,小师妹才道:“大师兄,我刚在那边发现了一个山洞,你快去休息吧。这里风凉,山洞里暖和一些。” “好。”烛方很快把白怜抛在了脑后,问小师妹:“其他人呢?” 小师妹道:“他们好像发现了妖兽的气息,不过现在还没找到。等一会儿找着了,我就第一个来告诉大师兄。” “让大家小心点。” “嗯嗯。大师兄去山洞休息吧,我先去帮忙了。” 小师妹没走多远,一个没注意,险些撞上一道人影。她抬头定睛一看,讷讷地喊了声:“……二师兄。” “师兄呢?” “大师兄正在山洞休息。” “山洞在何处?” 小师妹扭头给他指出个方向:“那边。” “谢谢。” 小师妹愣愣地缓过神:刚刚二师兄笑着对她说了谢谢? 另一边,烛方来到了小师妹口中的山洞。 山洞离河边不算远,只不过洞口爬着藤蔓,洞外又立着几棵芭蕉树,因此看上去十分隐蔽。 他在里面寻了个平坦的地方,从乾坤袋里拿了张薄毯铺好,舒舒服服地躺了上去。 月光自蕉叶的罅隙间洒在他脸上,烛方翻了个身背对着洞口。便在这时,他听见了一道很轻的脚步声。 有人? 烛方蓦地睁开双眼,一动也不动。 会是谁呢? 应该不是那朵白莲,因为他根本不知道自己来了这里。也绝不可能是小师妹,小师妹才刚刚走,如果是她早就在喊大师兄了。 难道是……那个色/魔?也来了小秘境? 烛方心里咯噔一声。 胆子还挺大。 呵呵,来得正好,这回总算被他逮着了! 烛方闭上眼睛佯装熟睡,随着脚步声越来越近,一只手落在了他的臀上。 第18章 他想做什么? 难道……他想对自己下手? 感觉到对方逐渐危险的举动,烛方终于忍无可忍,翻身而起捉住了那只手。 “我倒要看看你究竟是谁!” 话音落下,他和那只手的主人四目相对。 看着面前一头白发的男人,烛方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就是他的师弟观溟! 灵山宗出了名的高岭之花,师弟师妹眼中清冷绝尘的二师兄,掌门师尊最看重的好弟子……竟然就是隔三差五摸他房里来的色.魔! 偏偏观溟此时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微笑着接下他的话:“自然是我。” 为什么这人还能一脸自豪的样子? 等等,观溟笑了? 如果不是清楚地看见了这张脸,烛方实在很难相信眼前这个人真的是观溟。 观溟反过去捉住他的手腕,灵活地钻入他的衣袖中,追问道:“师兄以为会是谁?” “我以为是……”烛方看了眼观溟不安.分的手,赶紧把自己的手抽出来,往后退了退:“你来这里做什么?” 观溟跟着往前移了移:“当然是来这里找师兄。” 来找他? 观溟今天怎么怪怪的…… 应该不是他想的那样吧? 烛方提起警惕,再次后退:“你喝酒了?” “没有。” 烛方嗅了嗅,确实没在他身上闻见酒气:“你这是在梦游?” “不是。” 看他吐字清晰对答如流,也确实不像是在梦游。 烛方这下不明白了:“那你为什么会来找我?” 总不会真是来占他便宜…… 按理来说白怜也在小秘境,要找也该是去找他。 观溟嘴角噙着笑慢慢凑过去,附在他耳边轻声道:“想和师兄一起……” 最后两个字轻飘飘地落进烛方的耳朵里,一瞬间,他的双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涨得通红。 烛方不否认,他的确喜欢观溟这种大美人受。 但观溟是他师弟,又是书中积极向上的主角。所以,哪怕他们如今结为了道侣,他也从未有过任何逾矩的想法。 当得知观溟同白怜私下有往来时,他的第一个打算也是离开。 可现在……观溟居然亲口对他说出这样的话? 是字面意思?还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烛方退到无路可退,后背紧贴着冰凉的洞壁,整张脸却滚烫非常。 观溟伸出手指勾起他的下巴,笑着道:“师兄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烛方脑中警铃大作,拍掉他的手:“这地儿让给你,我换个地方。” 观溟却没让他溜走的打算,将他困在洞壁之间,然后低头深深吻了下去。 嘴唇被堵住的瞬间,烛方的大脑刷地一片空白。 月光下,两人紧紧贴在洞壁。 小师妹来找烛方的时候,正好在洞外瞧见这一幕。 她朝身后跟来的弟子做了个止步的动作,然后探头又看了一眼,小心翼翼地退离了洞口。 “大师兄休息了吗?还说给他看我们找到的第一颗灵丹……” “嘘!”小师妹使了个眼色,低声提醒:“二师兄也在里面。” 闻言,其余弟子长长地‘哦’了一声,露出一个‘我懂了’的眼神。 “这也太刺激了,大师兄和二师兄居然在山洞里就……” “情到深处难以自控,这个你就不懂了。” “哎哎哎,你们说,是大师兄在上面还是二师兄在上面?” “我觉得是大师兄吧?好歹二师兄也叫他师兄。” “我倒觉得是二师兄,二师兄修为那么高,那方面肯定也很厉害。” “说得有道理。” “好了好了。”小师妹打断他们的闲聊:“我们就不要打扰大师兄了,快走吧。” 弟子们蹑手蹑脚地离开了,而在洞口的另一边,一道娇小的身影出现在了树下。 山洞内。 烛方被吻得险些透不过气来,偏偏这个时候小烛方还有了起势。 都说身体是不会骗人的。 难道他对自己的师弟…… 烛方有些难以置信,好不容易得了个换气的机会,却只软软地吐出了两个字:“观溟……” 观溟眸光一凛,低声道:“师兄只能喊我的名字。” 说完,再次封住了他的唇,比之刚才更为疯狂。 烛方愣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哪里不对。 这不就是他自己的名字吗! 但激烈的吻没有给烛方更多思考的时间,他再一次跌入了眼前的旖.旎之中。 如果说第一次和观溟接.吻是意外,那么这一次,又是什么呢? 就在烛方试着做出回应的时候,突然,观溟停了下来。 没有松开手,也没有松开唇,只是瞬间停了下来,仿佛熟睡一般。 连眼睛都闭上了。 烛方动了动小舌,正这时,观溟又睁开了双眼。 两人静静凝视着对方。 接着,烛方发现观溟脸红了。 被抱住猛亲的人是他,这人脸红什么! 而且都亲了这么久,他这会儿才知道脸红? 烛方把人从身.上推开:“你走吧,我要休息了。” 观溟站在原地微微发愣,抬手摸了下自己的嘴唇,那样子就像是在回味着什么。 他刚才吻了他的师兄…… 师兄的唇好甜…… 师兄会反感他吗? 空气沉默半晌,观溟缓过神,将地上的薄毯仔细铺好:“师兄休息吧。” 说完,转身出了山洞,同方才热情主动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让他走他还真的走了!那刚刚到底是什么意思! 烛方正想着,忽然听见有人在洞口说话。 “二师兄,原来你在这里。”白怜道:“大家都在找你。” 听到这个声音,烛方没有跟着出去,而是重新躺下睡大觉。 这一夜他都没睡好。 一闭上眼,脑海里便会自动浮现出他与观溟接.吻时的画面,挥之不散。 第二天,烛方带着大家又找到了一颗妖兽灵丹。 如此一来,便只剩下了最后一颗。 师弟师妹们都很高兴,连找寻的动作也更快了些。 天边的斜阳缓缓退至远处的山脉,余晖铺展在平静的湖面。 待到夕阳完全被远山吞没,小秘境便要关闭了。 为了尽快找到最后一颗灵丹,烛方选择与他们分头行动,一个人沿着湖边走去。 湖岸边生长着大片大片的芦苇,雪白的芦花纷纷扬扬,飘洒在波光粼粼的湖面。 本该平静无波的湖水,此刻正泛着点点涟漪。 感受到妖兽的气息后,烛方不由加快了步伐。 但还没来得及靠近,一道娇小瘦削的人影便闯入了他的视野。 那只妖兽出自水中,张着血盆大口,露出满口锋利的牙齿。而站在它对面的人,霍然便是身穿灵山宗弟子服的白怜。 小白莲一个人?观溟他们没在? 烛方往四周看了看,确定没有看见观溟的身影。估计是因为时间紧迫,他们也开始分头行动了。 既然是小白莲先发现了这只妖兽,那他就去别的地方再找找。 便在烛方准备离开时,却见白怜不耐烦地扔掉了弟子佩剑。不一会儿,手里多出了一条如水一般的长鞭。 他扬袖一挥,鞭梢旋即卷上妖兽臃肿的躯体,迫使它动弹不得。 可以看出,那条长鞭绝非一般法器,至少不会出现在一名普通弟子的手上。 虽然白怜是白家的六公子,但白家毕竟世代医修,鲜少会有这等攻击性强的法器。 更别提,他用得还如此熟练。 这个白怜……究竟隐瞒了什么?他是真正的白怜吗? 在烛方沉思这会儿,另一边,妖兽已经被白怜控制在了水中。 似是察觉到了他的存在,白怜一边松着长鞭一边娇声道:“二师兄,你可算来了。这只妖兽太厉害了,我根本不是它的对手。” 他总觉得白怜是故意的。 故意引起他的注意,故意暴露自己,故意把他错认成观溟。 让他不出去也得出去。 烛方从芦苇丛后走出来,不以为然:“我怎么觉得你比它还要厉害。” 见到是他,白怜停下了松手的动作,脸上没有半点儿慌乱:“原来是大师兄,我还以为是二师兄来找我了。” 烛方看向他手中的长鞭:“想不到白怜师弟的身手这么好。” 白怜弯了弯唇,并不否认:“也就比大师兄好上那么一点。” 他的笑里透着一股子邪气,全然不似之前那副惹人可怜的模样。 烛方也不打算和他拐弯抹角,直接问道:“你是谁?” “大师兄真想知道我是谁吗?”白怜笑着道:“我怕大师兄知道了会后悔。” 他如此反问,无异于承认了自己不是真正的白怜。而真正的白怜,很可能早便死在了白家药坊的那间柴房里。 烛方戒备地看着他,问道:“你混入灵山宗的目的是什么?” 白怜道:“自然是来寻我那与他人结为道侣的未婚夫。” 与他人结为道侣的未婚夫? “什么意思?” 白怜留意着他的脸色,继续道:“大师兄这么聪明,应该不难猜出我的未婚夫是谁。” 芦花漫天飞扬,烛方的思绪也随之慢慢飘远。 难道……白怜的未婚夫是观溟? 观溟与他人有过婚约? 脑中一连冒出这两个问题,到了此时,烛方总算明白了白怜刚才说的那句话。 他面不改色地又问了一遍:“你到底是谁?” “大师兄如果真想知道我是谁,不妨直接去问二师兄。”白怜道:“不过我想,二师兄应该不会告诉你。他若是真想告诉你,大师兄就不会在这里问我了。” 说着,他突然松开了手里的长鞭。与此同时,被控制住的妖兽猛地冲破桎梏,往他们扑了上来。 白怜事先有所防备,轻而易举地躲开了攻击。神游在外的烛方却是慢了一步,手腕被妖兽的利爪抓了条血痕。 闻见空气中的血腥味,妖兽瞬间锁定目标,面朝烛方发出一声怒吼。 眼见妖兽越逼越近,烛方也顾不上手腕处的伤口,急忙去拔腰间的佩剑。 拔了两下,毫无动静。 这是原主的本命剑,他一直携带防身,却从没用过。 偏偏在这种时候出现差池。 烛方的额角冒了层细汗,连忙侧身闪避躲过妖兽的进攻,鲜血顺着他的手腕往下流入鞘内。 白怜正在一边袖手旁观,见他一脸着急,嘴角上扬了一个弧度:“大师兄果然不怎么样。” 妖兽的阴影笼罩在头顶,情急之际,烛方下意识再次拔剑。 乍然间,眼前闪过一道红色剑芒。伴随着一声轰隆巨响,庞大的妖兽倒在了他的面前。 烛方看了眼左手的剑鞘,又看了眼右手的剑身,愣了一瞬。 剑拔.出来了? 这把剑的威力竟然如此之大! 还说他不怎么样? 烛方的目光落在白怜身上,只见他不知何时收好长鞭,重新捡起了被他扔掉的弟子佩剑。 妖兽的尸体横在他们之间,心脏的地方正散发着微弱的亮光,是它的灵丹。 白怜没上前把灵丹抢走,反倒是鼓了鼓掌:“大师兄真厉害。” 烛方正自不解,却这时,芦苇丛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白怜师弟,你在这儿啊,真是让我们好找。” “我们刚刚听到妖兽的声音,你没事吧?” “大师兄也在……” “那这妖兽灵丹……” 是观溟带领的那些弟子。 烛方回身撞上观溟的视线,十分自然地转过头,将剑收入鞘中。 “没什么,只是被吓了一跳。”白怜小心地扫了眼烛方,然后对那些弟子道:“虽然是我先发现了这只妖兽,不过大师兄好像比我们更需要,我们还是让给大师兄吧。” 其余弟子闻言,纷纷朝他们的大师兄看了过来。 “那可真是谢谢了。”说完,烛方毫不客气地取走了妖兽灵丹。 白怜大概没想到他会这么做,握剑的手紧了紧。然后,他看着观溟走到了烛方的面前。 观溟却根本没留意他们说了什么,目光由始至终都落在烛方的手腕上,微微蹙着眉:“师兄受伤了。” 是他没有保护好师兄。 烛方躲开观溟伸过来的手,从他身旁走了过去。就像没听见那句话一样,一个字都没说。 是因为昨晚的事生气?还是发生了别的事? 沉吟之后,观溟没有追上烛方的脚步,而是对其余弟子道:“你们先去秘境出口等我,白怜留下。” “是。” 弟子们迅速离去,湖边很快便只剩下了他们两人。 观溟默念了一道口诀,湖面随即荡开一圈涟漪。 片刻后,一股水流欢快地环绕在他四周。 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观溟斥退了水流,少见地露出不耐的神色。 他站在飞扬的芦花之下,斜晖柔和了他眉角,浑身却透出瘆人的寒意。 就连眸底的颜色,也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见他的瞳孔渐渐染上血红,白怜忍不住弱弱地喊了声:“二师兄。” 很多时候,他都捉摸不透眼前这个男人,比如现在。 观溟一步步朝他走近,猝不及防送来一掌。 白怜伏倒在地,闷声吐出一口鲜血。正欲起身时,冰凉的剑刃落在了他的颈间。他不可思议地看着观溟:“二师兄,你这是在做什么?” 观溟俯视着那张脸,目色冰冷,说话间更是气势逼人:“他为什么会受伤?” 白怜深吸了口凉气,在他的剑下一动也不敢动:“大师兄是被妖兽抓伤的,不是我。” 观溟并未因此放过他,继续追问:“那为什么只有他受了伤,你却毫发无损?” 白怜继续装无辜:“我、我也不知道。” 闻言,观溟动了动手上的剑,刃上瞬间浸出鲜红的血珠。 白怜的脸色白了白:“真的不是我……” 剑刃又深了半寸。 白怜意识到观溟是认真的,声音开始颤抖:“你不能杀了我,你别忘了我可是……” “我说过,谁也不能伤他分毫。伤他的人,便要为他偿命。” 说完,观溟毫不留情地一剑落下。 与此同时,四周陷入一片黑暗。 小秘境外。 “二师兄怎么还没出来?” “白怜师弟也在里面。” “无语子师叔为什么提前把小秘境关闭了,还那么突然,真够无语的。” “好像还没到关闭时间,是小秘境自己关闭的。” “啊?这还能自己关闭?真的假的?” “我也是看书上说的,说如果有弟子在里面遇到危险,小秘境便会自行关闭,确保弟子性命无虞。” “不会吧,难道是二师兄他们遇上危险了?” 所有弟子都焦急地等候在小秘境外,听见这话,烛方下意识往小秘境的出口处看了一眼。 危险?观溟会遇到危险吗? 不会的,他可是原书的主角,一定不会有事的。 烛方在原地来回踱步,再看时,有人已经被小秘境送了出来。 定睛一看,被送出来的人是白怜。 他的嘴角挂着血迹,颈间也有一道鲜红的血痕。不知遇上了什么,双腿被吓得发软。 “白怜师弟。”周围的弟子连忙迎了上去:“白怜师弟你没事吧?二师兄呢?是二师兄救了你吗?” 白怜虚弱地点点头,然后当场晕了过去。 很快,白怜便被人带走了,而观溟还没出来。 为什么还没出来?为了救白怜就这么豁命? 烛方定定地望着小秘境的出口,心里有些泛酸。 “大师兄。”旁边的小师妹问道:“你是在等二师兄吗?” “不是。” 可是大师兄,你现在的样子好像一尊望夫石哦…… 小师妹当然没把心里这话说出来,她眼尖地注意到烛方被衣袖遮住的伤口,‘啊’了一声:“大师兄你什么时候受伤了?我帮你包扎一下吧。” 烛方并不喜欢把伤口暴露在他人眼前,刚想说不用,忽听那边有弟子在说:“二师兄出来了。” 抬眼望去,观溟的身影果然出现在了小秘境的出口。依旧面无表情,依旧清冷绝尘,身上不见半点伤痕血渍。 烛方不由舒了口气,同时收回了视线:“那就麻烦小师妹了,我们走吧。” 小师妹往观溟所在的方向看了看,忍不住多嘴问了句:“大师兄不等等二师兄吗?” 烛方没吭声,头也不回地朝前走着。 却不知,观溟一直默默地望着他的背影。 到此,小秘境之行画上了短暂的句号。而无声的风浪,却仍在烛方和观溟之间继续。 原书并没有提到观溟的感情线,更别说他的婚约。烛方想不明白是哪里出现了问题,为什么观溟会多出来一个未婚夫。 不仅如此,人家还找上了门。 最最最重要的是,烛方压根儿没听观溟说过这个婚约! 难道是因为他们结为了道侣?所以才会改变原书的剧情? 若是他和观溟解了契,这个婚约会不会变成无效? 更有没有可能,这是白怜自己编造的,根本没有婚约这件事? 要不他当面问问? 也不行。 如果他问了,观溟可能会觉得他多管闲事,毕竟他不过是观溟的假道侣。如果他不问,又可能永远都不清楚…… 不对,他问来做什么,说不定人家是天赐良缘两情相悦。再说了,观溟的婚约又和他没关系。 “师兄?” 清冷的声音将他拉回了现实,烛方这才想起来他还在观溟的房间里修炼。 虽然试炼后二人变得有些疏离,但每天的修炼依然是必不可少的功课。而离上次掌门师尊所说的解毒之期,也只剩有两日了。 “好了?那我走了。” “师兄等一下。” 观溟出声叫住他,拿起矮几上的一盒药膏。 “还有事吗?” “嗯。” 观溟说着牵过他的手,也没问烛方愿不愿意,轻轻挽起他的袖角,将白色的药膏涂抹在那道疤痕上。 他的动作很缓,也很温柔,不由地让烛方回忆起了在小秘境山洞的那一晚。 烛方静静地看着,一时间忘了拒绝。药膏清凉,那双手的温度却让他极不自在。 “等解完了妖毒,我们就解契吧。”他冷不丁地开口:“上次说了,试炼结束后商量,已经过去很多天了。” 观溟低头帮他涂抹着药膏,只略微顿了下,还是之前的那几个字:“师兄很急?” “嗯,很急。” “急着再与小师妹结契?”观溟涂抹完药膏,不急不慢地放下他的袖角:“那就等解完妖毒再说。” 怎么和小师妹扯上关系了? “还有两天了。”烛方道:“两天后我们一起去找师尊解契。” 观溟也不知有没有在听,没有应声。 作者有话要说: 误会下章就解除。 第19章 两天时间一眨眼便过去了。 这日,烛方起了个大早,嘴里还哼着小调儿。 他在霜雪居没看见观溟,去修剑院也没找着,随便拉了个师弟来问,都说不知道,就好像观溟人间蒸发了—样。 “大师兄?”镜玄从走廊下经过,拿着个礼盒与他搭话:“你在找二师兄?” “嗯,你看见他了吗?”烛方瞥了眼头顶的骄阳:“这都快晌午了,难不成他今天下山了?” 镜玄摇摇头:“不知道。” “怎么你们都不知道。”烛方瞬间没了和他继续聊下去的欲.望:“行吧,那就只有我—个人去碧潮峰了。” 听见‘碧潮峰’三个字,镜玄眼睛微亮:“大师兄要去碧潮峰找师尊?” “嗯,怎么了?” “这是我送请帖时雪离宗宗主的回礼。”镜玄将礼盒递过去,冲他挤了挤眼:“大师兄既然要去找师尊,就顺道送过去呗,晚上我请你去山下吃猪脚饭。” —说到吃的,烛方立马接过了礼盒:“那我晚上在山下的食肆等你。” “没问题。” 烛方揣着礼盒到了碧潮峰,问了书斋的童子才知,掌门师尊正和两位师叔在太微殿。 太微殿是商议要事的地方?难道又有大事发生了? 他把礼盒留给童子代为转交,溜达着朝太微殿走去。 透过殿门的缝隙往里瞧,正好瞧见居于上座的掌门师尊,另外二人则是天隐子师叔和无语子师叔。 无语子师叔在灵山宗嗓门最大,说话的声音隔了几扇门都能听个—清二楚。 “你们说,那个白怜是鲛族公主?”无语子—脸震惊:“他不是白老家主的孙子吗?怎么又变成鲛族公主了?还和观溟有过婚约?” “小声点。”天隐子嫌他聒噪,忍不住皱了皱眉,对丹衡道:“我都说了别告诉他,保不准转头就让烛方给听到了。” 乍听此话,无语子更震惊了:“烛方还不知道这事儿?” 天隐子道:“他知道了又如何,这是龙族和鲛族的联姻,他又改变不了。” “这孩子我最喜欢了,不行,我得跟他说去。”无语子哼了—声:“你们肯定是怕我告诉他,所以过了这么久才让我知道。” 听到里面的对话,烛方呆呆地愣在原地。 白怜的真实身份是鲛族公主?龙族和鲛族联姻?观溟真的同白怜有了婚约? 白怜在小秘境说的话都是真的…… 烛方好—会儿才缓过神,为免被师尊师叔撞见,神情恍惚地离开了太微殿。 他前脚刚走,后脚殿门便被打开了半扇。 天隐子拉住心情激动的无语子:“观溟早就把婚约退了!” “啊?”无语子收住脚,指了指外面:“怎么不早说,刚刚烛方好像来过了,他肯定听见了我们说的话。” “烛方来过?你莫不是看错了?” “不管有没有看错,都得先把这事儿给烛方说个清楚。”无语子说着又要往殿门外走:“要不就去找观溟。” “观溟不在宗内,今日一早我便派他去了抱玉宗送剑会请帖。”丹衡道:“这件事让他们自己解决,我找你们来,是想知道那日小秘境为何会自动关闭。” 离开了太微殿,烛方一个人晃悠着回了飘雪峰。 明明早就知道了婚约之事,可不知为何,又—次听见心里却莫名发堵…… 白怜和观溟的婚约是真。 他和观溟的结契是假。 他们根本不是真正的道侣,他们只是一对普通的师兄弟罢了。 该解契的人是他,该退出的人也是他。 抬眼发现走到了—片荷塘前,烛方不自觉止住脚步。凝望着浮在水面的荷花,他忽然间想起了很多。 想起他们一起在寒潭修炼;想起洞房之夜观溟喝醉了酒;想起在白鱼镇的时候他给观溟捉萤火虫;想起凤族夜宴上观溟为他取栖梧珠;想起客栈那晚观溟偷偷出去帮他杀掉那些暗卫;想起观溟在小秘境的山洞里吻他…… 然后,某天出现了—个人,说他是观溟的未婚夫。 越想越是难受。 为什么会觉得难受呢? 烛方摸了下心口的地方,好像有什么东西倏然不见了。 “大师兄!原来你在这儿!”小师妹欢快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你怎么—个人啊?” 是啊,他怎么—个人…… 由始至终,他都是一个人。 烛方转过身看着小师妹,扯了下嘴角,勉强牵着笑问:“小师妹找我有事吗?” “嗯……有事。”小师妹并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目光很快又被盛开的荷花吸引了过去,她顺势坐在了荷塘边的台阶上:“大师兄,我可以和你聊聊天吗?” 烛方也坐下来,点点头:“可以。” 小师妹望着平静的水面,酝酿了—会儿才道:“大师兄有每天都想见面的人吗?” 烛方随她的话重复念着:“每天都想见面的人……” “嗯嗯。”小师妹道:“没见着就会想着他,见着了又不敢靠近。不仅这样,脸还会发热,心跳得也会比平时要快。当碰到他和别人在一起的时候,表面会假装没看见,却又总是忍不住偷偷地去看他。” 烛方喃喃自语:“表面假装没看见,却又总是忍不住偷偷地去看他……” “对。”小师妹双手捧着脸:“不知道镜玄师兄会不会这样。” 烛方慢慢回过神,适才意识到小师妹说的人是镜玄。 “大师兄。”小师妹偏过头看他:“我知道你和镜玄师兄关系最好了,你可以帮我悄悄问他吗?” “当然可以。”烛方默默地把苦涩压在心底,换上—张笑脸:“你想问他什么?” “就问他……”小师妹羞赧一笑:“就问他有没有每天都想见面的人,如果有的话再问问那个人长什么样,如果没有的话那就更好啦。” “好。”烛方抿唇答应下来:“我今晚就帮你去问。” “真的吗!”小师妹高兴地抱着他的手臂摇了摇:“大师兄真好!” 连烛方自己也没想到,到头来,他反而成了—个牵红线的人。 他刚牵完观溟和白怜的红线,让白怜在小秘境里跟着观溟,接着又要去牵镜玄和小师妹的红线…… 把他们的红线打成结,他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而他呢? 他只是书里的大反派,是观溟飞升之路的垫脚石。石头总是最平凡的,被人踩在脚底,默默无闻。 答应完小师妹后,烛方回霜雪居闷头睡了—个下午。等到傍晚夕阳退去,才应镜玄的约去了山下的食肆。 镜玄见他要了那么多酒,整个人都怔住了:“大师兄你怎么了?你能喝完吗?” 烛方擦了下嘴角:“大师兄今天高兴,当然能喝完。” “高兴?”镜玄这下更懵了:“你今天碰上什么好事儿了?捡钱了?” 烛方喝了口酒,摇头:“不是。” 镜玄想了想道:“那是师尊给你钱了?” “也不是。”烛方杯酒下肚,索性直接告诉了他:“我要和你二师兄解契了。” 邻桌正巧有几名同门弟子,听见这话,下意识朝他们看了看。 镜玄眉头一皱:“所以你今天找二师兄,就是为了解契?” 烛方点了下头,又开始往碗里倒酒:“嗯,我们早就商量好了。就算今天解不成,明天也会解。” 镜玄见状,赶紧拦下他:“大师兄你这都喝第三碗了,我看咱们还是算了吧,来吃菜。” 没等他说完,烛方整张脸已经变得通红,—张口满嘴都是酒气。 镜玄:完了。 “镜玄。”烛方一边喝着酒—边问:“你有每天都想见面的人吗?” 闻言,镜玄顿时竖起了耳朵,他的大师兄马上就要酒后吐真言了! “这个嘛……”镜玄摸了摸鼻子,不答反问:“大师兄每天都想见面的人是谁?” 烛方抿着唇笑了笑,醉眼朦胧:“你给我—千灵石,我就告诉你。” 这人还讹上了! 镜玄眼珠一转,道:“大师兄先说,说完我再回去拿给你。” 烛方很快摇了摇头:“那就算了。” “其实大师兄不说我也知道。” “你知道?”烛方不太相信地挑眉:“说说看?” “是二师兄对不对?”镜玄见他没什么反应,开始从他嘴里套话:“大师兄,你还没说呢,怎么突然就要解契了?” 烛方低垂着眉眼,沉默不语。 镜玄试探道:“和二师兄闹矛盾了?还是二师兄气着你了?” 烛方趴在桌上,含糊不清地吐出几个字:“我们根本不是真正的道侣……” “啊?”镜玄向食肆老板要了碗醒酒茶,继续套话:“大师兄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听见他在说话,烛方慢悠悠地抬起头,话到嘴边又变成了另一句:“我要休了他!” “休……”看见食肆门口的白影,镜玄干笑了—下,赶紧撤掉烛方面前的酒碗:“大师兄还是好好休息吧。” “我不休息,我要喝酒……”烛方抢过酒碗,指着他道:“你去给我找观溟,告诉他,我要和他解契,我要休了他。” 看着站在烛方身后的观溟,镜玄咽了口唾沫,没敢答话。 “我带你去找他。” 身后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 烛方慢慢转过头,对上观溟的视线。然后……没把人认出来。 “镜玄你什么时候跑我后边去了?”烛方只觉眼前全是一道道重影:“你真要带我去找他?” “嗯。” “好。”烛方向他张开手臂,脸色微醺:“你抱着我去。” 听到这儿,镜玄—会儿看向烛方,—会儿看向观溟。直到亲眼看着观溟抱起了烛方,他终于没忍住揉了揉眼。 没看错。 说好了解契呢?这怎么还抱上了? 观溟低头看了眼怀里的人,对镜玄道:“这里先交给你了。” 镜玄点点头,总觉得这—幕似曾相识。 他又吃了碗狗粮! 月色照在山路上,两道人影朝着宗门的方向徐徐前行。 “观溟呢?”烛方勾着他的脖子,抬起脸问:“你不是说要带我去找他吗?” “嗯。”观溟明知故问:“你找他做什么?” 烛方嘟哝着回答:“都说了,我要和他解契。” “为什么?” “为什么……”烛方跟着他重复了—遍,喃喃道:“因为……” 观溟默默地听着,低头看时,却见怀里的人眼角微润。 “你不用知道,我只跟他说。”烛方别开视线,到了这个时候还不忘转移话题:“你还没告诉我,你有每天都想见面的人吗?” “有。” “那他长什么样?” 观溟久久凝望着他的脸,—字字地说:“他就在我眼前,我回来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来见他。” 在夜风的吹拂下,烛方清醒了几分。待他反应过来时,两片薄唇已经被吻住了。 他很快意识到,抱着他的人不是镜玄,而是观溟! 烛方蓦地睁大双眼,脸开始不自觉地发烫,推开他的同时挣扎着从他怀里滑下去。 可观溟哪里会放过他,他越挣扎反而被抱得越紧。最后,他放弃了挣开,任凭观溟亲吻自己。 -你有每天都想见面的人吗? -有。 -那他长什么样? -他就在我眼前。 耳边不停地循环重复着这段对话,烛方被风吹得彻底清醒了。 观溟每天都想见到他…… 观溟主动亲吻他…… “师兄可以不与我解契吗?”观溟忽地开口问道,静默地等待着他的答复。 “为什么?”轮到烛方低声反问。 “因为……”观溟没忍住又吻了吻他的唇角:“因为我喜欢师兄,想和师兄做—辈子的道侣。” —辈子的道侣…… 听见这句表白的瞬间,烛方感觉好似有—束烟火嗖地被点燃了,在脑中噼里啪啦作响。 他迟疑着,终于还是狠心将人推开:“不行。” “为何?”观溟的眸色往下沉了沉,透着失落:“师兄若是不喜欢方才那样……” “不是。”烛方与他面面相觑,耳廓微红,喉咙却仿佛卡住—般,勉强串成—句话:“是因为……你已经有婚约了。” 原来是因为这个。 观溟反倒缓了口气,接着说道:“若是没有婚约,师兄便不会与我解契了,对吗?” 烛方沉默不语。 观溟直视着他的双眼,无比认真:“我没有婚约。” “可是……”烛方微微皱眉:“我听到师尊师叔他们说了,还有白怜,他说你是他的未婚夫。” “连我都不承认的婚约,还会是婚约么?那不过是他们的自作主张。”观溟道:“我的道侣只有—个,永远,也只会是师兄。” “真的?”烛方心头一跳,却也忍不住向他确认:“你不喜欢白怜?” “不喜欢。” “既然不喜欢,那晚为什么你会和他抱在一起?” “那是他……”说到一半,观溟话锋忽转:“师兄很在意?” “你就说有没有。” “我没有抱他,是他自己扑上来的。那晚见面,我只是为了提醒他。”观溟徐徐道:“自十六岁起,我便离开龙族前来灵山宗修仙,从此再未回过北荒。为了让我回去继任龙主之位,他们私自与鲛族联姻,这件事发生在我与师兄结契之后。” “那次灯会失约?” “嗯。”观溟道:“我并非刻意隐瞒师兄,而是因为,我并不承认所谓的婚约。” “这样啊……”烛方暗自松了口气:“我知道了。” “嗯。” 二人再次默然相望,眼中只剩下了彼此。 “解契之事……” 不等观溟把后面半截话说完,这—次,烛方主动吻了上去。 正这时,有几名弟子打山门路过,说话声不远不近。 两人迅速藏身在门后,纠.缠的吻却仍在继续。 听说话声越来越近,烛方不得不压.下.喘.息。 “大师兄和二师兄要解契了,这事到底是真的假的?” “真的吧。” “我也觉得是真的。” “我就说了,二师兄肯定会和大师兄解契,没准儿还是大师兄死乞白赖逮着二师兄不放。” 山门后,两道人影紧紧相拥。 观溟吻过烛方的耳垂,温热的气息洒落在那白皙的颈项间,—边握着小烛方一边贴在他耳边问:“师兄还要解契吗?” 烛方舒服地眯着眸子,声音断断续续:“看、看你的表现。” 作者有话要说: 因为周三上夹子,周二暂不更,周三晚上更~谢谢支持~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好闲的咸鱼、罄扈咎5瓶;叶辰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章 是夜,银汉迢迢,星斗满天。 夜风捎带着清凉,眼前的空气却是灼热而滚烫。 好似轻轻一点,火就着了。 随着那些弟子的脚步声远去,山门后的二人也恢复到最初的状态。 “师兄觉得,我的表现还可以么?” “还行吧。” 面前的观溟依旧是他那个清冷绝尘的师弟,如今却是面红耳赤,光是看着便叫他整颗心扑通乱跳。 那双眼眸映着天上星辰,越看烛方越觉得心头仿佛有一团火在烧,且越烧越旺。 两人俱是目光灼灼。 观溟吻了他一下,趁着换气的空隙问他:“先回去?” “好……” 月华流转的夜色中,烛方低头不经意地往观溟扫了一眼,眸底划过一丝惊异和紧张。 等一会儿……观溟该不会嫌弃他小吧? 二人正欲从门后离开,又有两道人影不合时宜地朝山门走来,脚步声传入耳中。 烛方的思绪迅速回笼,因这一番动静,他们不得不重新回到原来的位置。 他愣了愣神,却见观溟慢慢在他面前俯了下去,脸颊不由浮上一抹红晕。 该不会是…… 烛方的猜想很快得到了印证,与此同时,两道人影跨入了山门。 四人仅一门相隔。 “师尊,等等我。” “以后不必再送那些,也不必找借口托人送来。” 听这说话的声音,是他们的掌门师尊丹衡和三师弟镜玄。 “你是我的师尊,我是你的弟子。弟子孝敬师尊天经地义,师尊为何偏要拒绝?是不喜欢那枚玉佩么?”镜玄道:“如果是这样,弟子下次再换份师尊喜欢的礼物。” “我说过,不必了。” 镜玄继续觍着脸问:“听说师尊最是喜欢玉一类的东西,既然不喜玉佩,那玉簪如何?” 似是听见了不该听见的声音,丹衡顿了顿迈开步子:“该回去了。” “啊?” “回去。” “哦哦,好!”镜玄立时反应过来,紧跟上去:“师尊刚才没回答,那我下次便送玉簪。” 丹衡沉默不答。 待那对师徒走过了山门,烛方终于长长舒了口气。 不是说是雪离宗宗主给师尊的回礼吗?原来是镜玄送给师尊的?还找了这么个借口让他转交? 难道镜玄对师尊…… 他正想着,神思忽然被观溟的动作拉回来,声音不可抑制地从喉咙深处溢出。 两人回到了霜雪居,一进门便黏糊在了一起。 而这一次,换成了烛方给观溟帮忙。 刚到兴头上,观溟冷不防开了口:“方才在山下的食肆里,如果真的是镜玄,师兄还会让他抱么?” 烛方微微一惊,险些直接吞进了肚里。 这是开始算账了? 他擦了擦嘴角,赶紧解释:“那是喝醉了,看错了人。如果真的是镜玄,自然不会让他抱我。” “嗯。” 观溟满意地点点头,又开始去吻他,就像怎么也吻不够一样。 想不到他的师弟会如此主动,烛方心中大喜的同时,紧张与忐忑也开始在心底蔓延。 他是喜欢男人没错,但他从未有过交往对象,也未曾与别人有过近距离接触,更不用提这种亲近之事。 之前双.修觉得稀奇,可事到临头,他却开始迟疑了。 都说做这种事的承受方会很痛,烛方为此不免有些担心。 若是一会儿观溟哭了…… 他该怎么做?是继续还是停下来? 若是观溟因此受了伤…… 再三思虑之后,烛方犹豫着拉开了距离,吞吞吐吐道:“要不……我们明天再继续?” 他知道现在说这种话很怂,可说出去的话便如同泼出去的水,是收不回来的。 他这么做是为了观溟好,等后面观溟就会知道了。 殊不知,观溟此刻正定定地看着他,问道:“师兄不想么?” “不是……”烛方否认得很快,不到片刻脸又红了:“我还没做好准备,我想明天再准备一下。” 让烛方出乎意料的是,观溟想都没想便同意了。 “好。”观溟说完在他身侧躺下:“休息吧,明天再说。” 两人躺在同一张床上,却各自揣着各自的心思。 烛方有些后悔了,装成熟睡的样子翻了个身,悄悄掀开眼皮看了看,心里长叹一气:师弟不会看不起我吧? 观溟知道烛方还醒着,并没有拆穿他,而是不紧不慢地将人拥入怀中:师兄是在害怕吗?那便让师兄再准备一日。 次日。 等到烛方醒转的时候,旁边已经没了观溟的身影。 他不由地开始懊悔昨晚说的话。 实在是太扫兴了! 说好了今日要准备,得赶紧准备才行。 烛方起身下了床,一出房门,洒扫弟子便告诉他,说观溟领着师尊的吩咐下山了,约摸晚上才能回来。 晚上才回来,正好给了他充足的准备时间。 该准备些什么呢? 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那什么…… 一路走来,从旁经过的弟子总是多看他几眼。他边走边出着神,什么都没留意。 直到走下长廊时,差点儿同迎面而来的小师妹撞了个满怀。 “大师兄?你在想什么呢?想得这么入神。” “没、没什么。”还是不要吓着小师妹了。 “大师兄……”小师妹问道:“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吗?” “他们?谁?”烛方一脸茫然:“说什么了?” 小师妹皱着眉道:“今天大家都在说,二师兄要和大师兄解契了……大师兄,这件事不是真的,对吧?” 原来是这事。 烛方倒是没想到会传得如此之快,估计是昨晚喝醉酒不小心说了出去,被有心之人听进了耳朵里。 他明明说的是他要和观溟解契,传出去又成了观溟要与他解契…… 但不管怎样,解契这个打算是真的有过。 “是真的。”看了眼从假山后一闪而过的白怜,烛方点了点头,承认道:“他们没说错。” “这……”小师妹流露出惋惜的神色:“就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 烛方叹了口气,故意装出一副黯然神伤的样子:“或许这就是有缘无分吧。” “可……” 两人随便闲聊几句,烛方忙着去做准备,及时掐断了话题。 走之前,他忽然想起昨晚镜玄和掌门师尊说的那些话,回头对小师妹道:“你的镜玄师兄……他好像有想要送礼物的人了。” 小师妹愣了愣,很快明白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 说到镜玄,烛方刚走到山门便碰见了他。 想起昨晚在山门后发生的那些事,他连忙加快了走路的速度。 “哎!大师兄!”镜玄拦在他前面:“大师兄要下山?正好一起。” 烛方一眼便看出来他这是想八卦,故意问道:“你下山做什么?” 镜玄道:“就在山下逛逛,顺便去玉庄买点玉石之类的玩意儿。” 烛方知道他八成是要买玉簪送给师尊,也没点破,只道:“行,那就一起下山吧,你说的那个玉庄……什么玉都卖?” “自然。”镜玄好奇道:“大师兄要买玉石?不妨说说?” “嗯……”见四下无人,烛方这才凑到镜玄耳边小声说了几个字,然后问他:“有吗?” “有是有……”镜玄打量着他,更好奇了:“大师兄买来自己用?” “当然不是!”话说到了这儿,烛方也没打算再隐瞒:“给你二师兄的。” “哈?二师兄是下边那个?” 烛方捂了下他的嘴,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小声点。” 镜玄立马降低了声量:“可你们不是要解契了吗?今个儿一早宗门都传遍了。” “我看……”烛方微微一笑:“就是你传出去的吧?” “天地良心,我怎么可能把这种事往外说,我再嘴碎那都是站在大师兄这边的。”镜玄道:“而且昨晚二师兄都来找你了,一看这契就解不成。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二师兄居然是下边……” 烛方咳了咳:“适可而止啊。” “没问题!” 二人在玉庄分别买了自己要买的东西,烛方还顺道买了细腻的玉膏,把剩下的灵石花了个一干二净。 这下准备齐全了。 他和镜玄一道回了灵山宗,在山门口便作了别。 没走几步,一阵窃窃私语传来。 “是真的吧?今天二师兄下山都没带上大师兄。” “但有人看见大师兄早上从霜雪居出来……” “这有什么,我听说二师兄一直都和大师兄分开睡,两人就没在一个房间。” “那二师兄究竟为什么会和大师兄结契啊?” “还能为什么,早就说了,肯定是大师兄死缠烂打缠着二师兄。” “可是,大师兄以前不是看不惯二师兄吗,连看都不愿多看一眼,更别说朝夕相对。” “恶心人呗,也就二师兄看他是大师兄,所以不同他计较。” “我总觉着大师兄变了很多,没你说得那么讨厌。还有件事,那些新入门的小师弟说在小秘境看见他们……” “嘘,大师兄来了。” 烛方假装没听见这些话,携着山下买的那些东西直奔霜雪居而去。 随便怎么说,反正你们二师兄今晚就是我的人了。 他正迈着轻快的步伐,便这时,一道娇小身影挡住了前路。 自从小秘境结束后,白怜大部分时间都在养伤,连修剑院都很少去。 烛方也忙着修炼,几乎没和他碰面。 听说鲛族尤其擅长幻术,叫人雌雄莫辩,想必这位鲛族公主便是用幻术化成了白怜的形貌。 掌门师尊没当面拆穿他,大概也是念在他出自鲛族王室,给他留几分薄面。 只是没想到,对方借此一二再再而三地来向他寻衅。 “大师兄好。”白怜抿着唇笑:“大家说,二师兄要和大师兄解契了。虽然知道早会有这一天,但仍然替大师兄感到有些可惜。” 不等他开口,白怜继续道:“比起结契,二师兄果然还是更在意我们之间的婚约吧。什么结契,什么道侣。估计二师兄也没当真,随便玩玩而已。毕竟二师兄是未来的龙主,总有一天会离开这里。” “哦。你说你和他有婚约,那婚约呢?你说他没当真,他什么时候跟你说的?”烛方不紧不慢道:“还有——” 白怜盯着他的脸,等他接着往下说。 烛方道:“我听他说你们早就退婚了,他根本不承认你们的婚约。” “那不过是二师兄单方面退婚,是不作数的。”白怜攥紧了手心,面色不改道:“二师兄当时没见过我,才会做出那样不成熟的决定。如今他既然选择与大师兄解契,以后说不定就反悔了。” “以后的事,谁知道呢。”烛方掀了掀唇角:“公主你说对吧?” 他好不容易找到的大美人受,连东西都准备好了,才不会拱手让人! 听见这个称呼,白怜的脸色微变,勉强道:“大师兄说得对,以后的事谁也说不准。但这解契,我看是不会远了。” “那你让他来找我解契吧。” “你……” 烛方没再理睬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身影转眼便消失在了长廊的拐角。 白怜冷哼了一声,扭头往另一边走。没一会儿,却见好几名新入门的弟子急急地赶过来。 他随便拉了个人问:“你们这是去做什么?” “有人看见二师兄强.吻了大师兄,还说他们这会儿就在前面。”那人道:“说什么解契,我说肯定是闹着玩的,果不其然。” 另一名弟子插了句嘴:“好像是大师兄提出解契,结果二师兄不愿意。” 白怜蹙眉不信:“二师兄不愿意解契?这怎么可能,不是二师兄主动提出来的吗?” “那是他们说错了。” 说错了……观溟不愿意解契…… 得知这个消息,白怜愤愤地跺了一脚。 另一边。 一直到回了霜雪居,烛方整个人都没缓过神。刚才被观溟突然吻住,貌似还被路过的弟子给瞧见了。 “你、你不是晚上才回来吗?”他心跳如雷,说话也变得磕磕巴巴:“怎么下午就回来了,这、这么急……” 幸好他没睡懒觉,一早就下山去做好了准备。 “嗯,想见师兄,所以提前回来了。”观溟依然同往常一样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回来的时候遇见了和师兄走得最近的小师妹。” “她啊……” “没有挽回的余地?” “……” “有缘无分?” “……” 烛方试着起身,无奈力气不够,他只能躺着说:“师弟,你听我解释……” 观溟打断他的话:“看来师兄并不满意我昨晚的表现。” “不是!唔!” 烛方被吻得嘴皮发麻,不知道该怎么说了,索性也放弃了解释。 窗户大开着,外面太阳正盛,日光充盈。 “等一下!”烛方捂住散开的衣袍:“我准备了东西!” “嗯?” “我去拿。” 观溟看着他拿出雕得惟妙惟肖的药玉,还有几盒玉膏,终于懂了烛方昨晚说的准备。 如此来看,他反倒是欠妥了。 “师兄想试试吗?” “你呢?” “师兄想试我都可以。” 天啊!这是什么绝世小受! 烛方反而有些不好意思:“那便试试吧。”本来就是给你买的。 观溟滚了滚喉结,应了一声好。 让烛方万万没有料到的是,他买的东西全让他自己给试了个遍。 随着日头下移,夕阳渐沉,墙壁上的影子也慢慢放缓。而真正的盛宴,适才伴着黑夜正式开始,直至黎明。 烛方头一回睡得这么浅,虽然疲惫,却也酣畅无比。他抬了抬沉重的眼皮,一出声才发觉喉咙沙哑:“不来了……” 这一次就当是为爱做零了。 他最后悔的,是不该买那些东西。 更后悔的,是忘了他的师弟出身龙族。 然而后悔已经无用,除了最开始的异样,后面他竟还觉得很是舒服。 这时,观溟忽然凑在他耳畔轻轻唤了一声:“师兄?” 听这语气不太对劲,烛方眨了眨朦胧的双眼:“……怎么了?” 眼前的观溟似笑非笑,反复摩挲着他微红的唇瓣,勾着嘴角低声询问:“师兄这里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隔岸观火4个;32996263、黎姜茶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皮41瓶;寥落、22892776、鸿钧20瓶;京骚戏画、鹅掌秋、清月、弦羽十四、屿汐10瓶;獭兔易7瓶;扣扣、…语孀…5瓶;达令3瓶;龙口袋里的包子、别闹mgog2瓶;小巴鱼、修仙不修仙、临渊、九尾白泽、不是洋芋的洋芋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章 问他是怎么回事? 这不就是他做的吗! 演,继续演,呵呵。 烛方双颊浮红,意识稍微清醒了一些,身后依旧有些酸痛。 从昨日下午到现在,才终于有了停歇。这么长时间,是个人都受不了,更何况他们都是头一次。 早上醒来二人做了清洗,换了身衣物,这会儿刚刚歇下不久。 烛方拿开观溟的手,拉了拉盖在身上的被子,语调慵懒:“真的不来了,我困了,让我休息一会儿。” 却不料,观溟猝不及防将被子掀开,同时挑开了他的衣带。 满身痕迹瞬间暴露在了视野之内。 “到底是怎么回事?”观溟眼神微暗,指腹落在其中一片青紫上,贴着他问道:“是我没把师兄喂饱吗?” 听见这话,烛方的耳根顿时滚烫起来,微微睁圆了眼睛。 这人还演上了! “你……” 不待他把话说完,双唇突地被眼前的人堵住了,叫他发不出半点儿声音。 观溟的动作没了先前的温柔,灼热的气息在他颈间急窜。 还来?再来腰就要废了! 观溟难道不觉得累吗? 龙族真是太可怕了! 因为有过昨晚的接触,烛方很快又软了下去,连下意识的反抗也变弱了不少。 “呜呜呜……” 感觉到怀里的人在微微颤抖,观溟停了动作低下头去。只见烛方眼圈微红,眸中盈着水雾,一副快要哭了的样子。 他那晚还担心观溟哭,这会儿自己反倒哭上了。 “师兄哭起来也这么好看,真令人心动。”观溟轻轻搂着他,吻过他的鬓角:“但师兄瞒着我与他人在一起,该怎么惩罚师兄才好呢?” 他的余光瞥见床头的玉盒,唇角微勾:“我知道了。” 什么瞒着?什么与他人在一起? 昨晚不就是他们吗。 他知道什么了? 观溟说话怎么有点怪怪的。 烛方没来得及细想,回神间,有什么东西进去了。 他涨红了脸。 不是观溟,是药玉。 “师兄困了。”观溟仍紧紧抱着他不放,随后施了个催眠诀,笑得愈加绵长:“那师兄便这么睡吧。” 烛方:??? 有那么瞬间,烛方怀疑他的道侣被掉了包。 观溟吻掉他眼角的泪,笑意凝在唇边:“再有下次,便不会这么简单了,谁让我喜欢师兄呢。” 还下次?下次该你躺了! 正值拂晓时分,曦光尚未拨开云雾,天色将白未白。 困意很快席卷而来,烛方枕着观溟的臂弯沉沉睡去。而在他熟睡之后,那些痕迹又被某人重新吻了一遍。 再次睁眼的时候,太阳刚好当空,日光明亮而刺眼。 两人几乎同一时间醒来。 烛方正要翻身,忽然想起还有个玩意儿在里面,脸色瞬间变了变。 当时迷迷糊糊,到了此刻意识才彻底清醒,顿时羞.耻感爆棚。 观溟注意到他的异常,将手臂绕了过去,以为这是烛方在他睡着后自己做的。 “师兄?” “嗯……” “师兄喜欢这样吗?” “我……”明明是你喜欢! 剩下的话被咽回了喉咙,二人又抱在一起温存了一会儿。突然,烛方感觉后面一空,药玉被观溟换成了自己的。 这一次时间短些,两人仍是冒了身热汗。 事后,观溟披了件外袍出去准备热水了,烛方则趴在床上放空大脑。 好累哦,也好爽。 不愧是书里的主角,什么地方都厉害。 唯一让他意外的是,外表看着清清冷冷、一本正经的观溟,在这种事上居然这么会玩。 但仔细想想,今早观溟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和平时那个高冷二师弟不同,今天早上的观溟更像那天小秘境山洞的观溟。 在烛方沉思的空当,观溟已经回来了,将他抱进了可以容下两个人的浴桶里。 烛方由他伺候着,倒也没有觉得不适,冷不丁地开口:“早上演得还高兴吗?” “嗯?”观溟轻轻按着他的小腿,抬眼不解地问:“早上发生了什么?” “早上……”烛方想起自己快哭了的样子,为了维护大师兄的形象,没再继续说下去:“算了,没什么。” 只要他不说,就什么都没发生! 观溟却当他这是不好意思,手上的动作变得更加温柔轻缓。 “对了,昨天我碰到白怜了。”烛方往后靠在桶沿边,说道:“你们都说他是鲛族公主,可白怜却是男子,为什么一个公主要把自己变成男子的模样?” “许是为了借此混入宗内。” “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不知道。” 求生欲还挺强。 烛方挑了挑眉:“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 “行,那……”烛方接着问:“那天在小秘境里,你和白怜遇到了什么?为什么他会受伤?” “什么也没遇到,小秘境自动关闭后,我们便出来了。”观溟道:“至于他为何会受伤,这也是我感到困惑的地方。” 什么也没遇到?观溟没有出手救白怜?烛方用更为困惑的眼神打量着他。 “师兄怎么了?”观溟给他洗完澡,又将人捞出浴桶放在床上,慢慢擦拭着:“为何会突然开始关心他?” “随便问问。”烛方听见‘关心’二字,眉梢一挑,靠过去低低地问:“师弟吃醋了?” 两人的距离迅速拉近,稍一低眉,观溟便看见了烛方胸前的红痕。 他赶忙别过头错开视线,转身去拿矮几上的药膏。 看见自家道侣染上微红的侧脸,烛方不由一笑。但在看到那盒药膏后,他立马笑不出来了,伸手便要去拿:“你先出去,我自己来。” 观溟没给他,只说道:“师兄看不见。” 这回轮到烛方面上一热。 见他侧躺着不动,观溟轻轻翻过他的身体,沾了点药膏送去。 烛方本来紧绷着,好一会儿才慢慢放松。 观溟也不急,动作越放越轻。 窗外的光线明亮耀目,缓缓流入屋内,让他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他们休息了整整一个下午。 一晃到了傍晚。 有弟子带口信来霜雪居,说掌门师尊有事唤他们前去。 两人收拾着去了掌门师尊在碧潮峰的书斋,一进门才知,镜玄早在里面了。 丹衡正默不作声地坐在那儿,一派仙风道骨。同观溟一样,看着便叫人不敢亲近。 烛方留意了一下,发现丹衡并没有用上镜玄买的玉簪,估计镜玄还是没能把这礼物送出去。 “大师兄,二师兄。”镜玄笑眯眯地同他们打招呼:“一整天都没见着你们,在忙什么呢?” 烛方清了清嗓子,示意他闭嘴。 “好了好了。”镜玄没再故意打趣,转而看向坐在另一边的丹衡:“大师兄和二师兄都到了,师尊有什么吩咐就说吧。” “下月初便是三宗剑会。”丹衡站起身,走到三人面前,说话的语气不急不缓:“过不了几日,雪离宗和抱玉宗就会派参加剑会的弟子前来,到时候由烛方观溟去山下接待。” “是。” 镜玄指着自己问:“师尊,那我呢?我能和你一起行动吗?” 丹衡没回他后面那句,只淡淡地说:“你便留在山上接引。” “弟子保证完成任务!” “嗯,你和烛方可以走了。”丹衡将目光落在观溟一人身上:“观溟留下,我有事要问你。” 师尊有事要问观溟?会是什么事呢? 烛方心里虽然好奇,但也没多问,领了吩咐便和镜玄并肩出了书斋。 “大师兄。”镜玄回头看了好几眼,紧追上他的脚步:“师尊单独找二师兄做什么?” “不知道。” 烛方是真不知道,不过他有一个猜测,说不准和上次的小秘境有关。 他看着镜玄微皱的眉,用手肘碰了碰他的手臂:“玉簪没送出去?” “没……”镜玄惊住:“大师兄你怎么知道我是送……” “开玩笑,我可是你的大师兄,自然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我不仅知道你是要送人,我还知道你要送给谁。”烛方把自己吹了一通,见镜玄状态不对,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信心了?” “也不是,只是听到了一些以前的传闻。”镜玄边走边道:“大师兄入门时间比我和二师兄早,可不可以问问大师兄?” “当然可以。” 二人行至一处凉亭,镜玄给他让出前面的石凳,随手拂去上面的灰尘:“大师兄坐。” 烛方正要坐下,又忽然间想起了什么,最后选择了站着。 “我就不坐了,你坐吧。”烛方直切话题:“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 “那我问了?”镜玄左看看右看看,确定这里只有他们两人,适才慢慢开口:“大师兄知道乘雾师叔吗?” 白乘雾,白鱼镇白家人,曾是灵山宗现任掌门丹衡的师弟。后来堕入魔道,成了西荒魔域的一代魔君。 有个传闻,说他是因为自己的师兄才会入魔。 “知道。”烛方点头:“不过那已经是很久以前了。你要问什么?” 镜玄的眉头时舒时皱:“我听说师尊以前同他的关系还不错,大师兄的印象里,师尊对乘雾师叔怎么样?” “还行吧。” “只是还行吗?我还以为师尊是因为乘雾师叔才会拒绝我的礼物。” “想什么呢,师尊只把他当做师弟。” “哦,只是师弟啊……”镜玄松了口气,蹙紧的眉登时舒展开了,连语气也变得轻快了不少:“不说我了,大师兄你呢?” “我?” “你和二师兄这一整天都不见人影。”镜玄扫了眼他颈间不小心露出来的吻痕,小声道:“那药玉用起来怎么样?我推荐的东西还不错吧?” 不提还好,一提到这个,烛方便不觉后面一紧。他强装着镇定,咬着牙一字字地回答:“还、不、错。”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旧梦难醒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ヾ(▽)ノ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漠.然30瓶;凉~白白19瓶;adversary16瓶;淇水汤汤白泽在上10瓶;旧梦难醒9瓶;…语孀…、病态、傻狍子的人生5瓶;别闹mgog4瓶;天羽漓鲤、龙口袋里的包子、何以歌3瓶;衤白2瓶;宋城、小小花、大大冲鸭、汐汐、色ven、44325857、斧子、晴绘、九尾白泽、圆子、素水、临渊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2章 两人正聊着,回头却见一道月白色的身影,是观溟来了。 镜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直到观溟临了面前才缓过神。 心道:二师兄也太强了,这都快一天了居然还没事,不会是大师兄那方面不行吧? 烛方并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扭头往观溟看了过去。 他的师弟依然那么清冷绝尘,光是看着便给人一种一丝不苟的感觉,就连做那种事的时候也格外认真。 等等……他在想什么。 “啊,我突然想起来我还有点事。你们慢慢聊,我先行一步。”抬腿前,镜玄朝烛方挤了挤眼,轻轻撞了下他的肩膀:“大师兄晚上加把劲。” “……” 待镜玄走后,烛方才终于扶了下腰。 见状,观溟主动扶着他坐在自己怀里,用手慢慢给他揉着。 烛方愣了愣,一开始有些不习惯,想从对方怀里挣开。可观溟揉得很舒服,于是他又索性坐着不动了。 隔着衣料,那双手的温度逐渐传来。 凉亭下只有他们二人,四周很静,烛方出口打破眼前的沉寂:“师尊问你什么了?” 观溟道:“师尊说,你身上的妖毒已经解了。” 烛方立时眼睛微亮:“不需要再修炼了?” “嗯。”观溟顿了顿道:“师尊还说,为了避免出现其他意外,让我不要离师兄太远,最好日日跟在师兄身边。” 烛方当然明白他这话是什么意思,顺势靠在他的肩头,笑着说:“那你以后就天天跟在我身边,寸步不离。” 观溟点点头,应了声好。 翌日。 这天天气不错,放眼望去晴空万里。过几日便到了下月初,离三宗剑会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收到消息后,烛方早早得和观溟一同去了山下迎接另外两个宗门的弟子。 两宗宗主没有先来,而是各自派了一名足以代表整个宗门的弟子打头阵。 一个是雪离宗的大师姐,名唤萧雪名,一脸御姐样。 另一个是抱玉宗的大师兄,叫做梅悯之,看着就很猥.琐。 原书里这些都是小角色,俗称小炮灰,所以烛方压根儿记不住他们的名字。 不过他倒是从原主的过去中翻出了那么丁点儿记忆,这个雪离宗大师姐竟与原主闹过绯.闻。 但这件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当时观溟和镜玄还没拜入灵山宗。之后原主站出来澄清这是个误会,便没人再拿出来提过,估计连观溟都不知道这段陈年往事。 不知道才好,知道肯定又要吃醋了。 “萧道友,梅道友。”尽管烛方自称咸鱼,但在这种时候,倒也还有一副大师兄的样子:“一路辛苦,请随我们上山吧。” “多谢。”萧雪名颔首道:“劳烦引路。” 梅悯之却跟没看见烛方似的,直接绕过他去到了观溟的面前:“观溟道友,又见面了。上回来时没来得及与你搭上话,这回正巧赶上三宗剑会,有机会定要向观溟道友领教领教。” 烛方正好对他没兴趣,转而继续与萧雪名说话。 原主同梅悯之没什么交情,反而有些小过节。 同为宗门大师兄,原主虽然资质平平,却是靠着自身实力才坐上了大师兄的位置。 而此人恰恰相反,只会溜须拍马,仗着比原主天赋高,曾在三宗剑会赢过几回,便对原主各种轻视。 这不,一点儿面子都不给。 观溟根本没给梅悯之半个眼神,更没听他说了些什么,独独将目光放在烛方身上。 他对那位雪离宗大师姐有所耳闻,做事雷厉风行,不似寻常女子。而且,好像和他的师兄有过一段来往。 梅悯之知晓他们如今已然合籍,往观溟的视线看了看,有意在旁添油加醋:“这么多年了,烛道友和萧道友还是同从前一样要好。” “梅道友很羡慕?”烛方没原主那么多顾虑,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若是梅道友想问问交友之道,我倒是可以指点一二。只是不知道,有没有人愿意和一只马屁虫做朋友。” 烛方微笑着说完这话,扭过头看着萧雪名:“萧道友,我们走吧。” “你……” 梅悯之正欲开口,忽然被身旁的观溟冷冷看了一眼,蓦地收住了声音。 山上有镜玄做接引,他们便没再同梅悯之打交道,而是去了趟碧潮峰回禀掌门师尊。 从碧潮峰离开,两人携手走在回霜雪居的路上。 经过那日之后,他们这几天过得还算清心寡欲。每夜同枕而眠,顶多抱在一起,旁的事都不做。 观溟想的是等烛方伤好了再说。 烛方想的是这次该观溟躺了。 长廊下,草木扶疏;长廊上,二人各揣心事。 行至中途,观溟突然喊了一声:“师兄……” 等烛方看向他时,剩下的话却吞了回去。 到最后还是没能问出口。 烛方猜到了他想问什么,故作迷茫地眨了眨眼:“什么事?” 只见观溟定定地看着他,那双眼睛深若寒潭,像要把他看出个洞一样。 不就是想问问他和萧雪名怎么样,以前有过什么往来,现在又是什么关系…… 他就知道,他的师弟肯定会吃醋。 “不说?不说那就是没事了,没事那就走吧。”烛方岔开话题,搓了搓手:“有点想吃鸡丝面,好久没吃了。” 他刚要走,眼前忽地罩下一道阴影。紧接着,观溟吻了过来。 烛方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后背抵着廊柱发不出声音。 “师兄。”观溟将他禁.锢在廊柱中间,松开他的唇瓣问道:“师兄以前喜欢女人么?” 看着观溟的笑,烛方晃了晃神,这人怎么突然笑了?还笑得他背脊生寒。 烛方凝着眉问:“你怎么了?” 观溟单手滑到他的身后,仍然笑着:“师兄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烛方摇摇头:“不喜欢。” 他是个天然弯,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碰过。 “这么说,师兄以前也喜欢男人了?”观溟满意一笑,手指寻到那处落下,追问道:“除了我还有谁?” 此处是飘雪峰的长廊,四面毫无遮蔽,随便走来一人都能看见他们。更不消说今日雪离宗抱玉宗皆来了灵山,在宗内四处走动的弟子比往日更多。 若是被外宗人瞧见这副光景…… 烛方隐隐有点生气,蹙着眉尖:“拿出去。” “除了我还有谁?”观溟动着手指,辗转不停,“还有谁?” 面前的观溟着实反常,令烛方愈发觉得奇怪。可不到片刻,这种怪异感又被观溟毫不温柔的动作夺了过去。 声音在空旷的长廊上低低回荡。 观溟并未因此放过他,吻如密密麻麻的细雨,一点一点将烛方吞没:“除了我,师兄还有别的男人么?” 烛方眼尾微红,瑟缩在他怀中:“只有你……” “师兄最好说的是实话。”观溟心满意足地笑了笑,继续填着:“如果让我知道师兄有了别的男人,我怕我会忍不住杀了他。” 今天的观溟一点儿也不温柔,与那晚相比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拿出去。”烛方明显有了恼意,可眼角的泪却衬得他更为娇怜,他重复地说着那三个字:“拿出去。” 听他的声音中带着哭腔,观溟这才停了下来,动作慢慢变柔。 烛方埋在他的胸膛处,闻着他身上淡淡的冷檀香,终于冷静了一些。 为什么吃醋的时候观溟就跟换了个人一样?难道……观溟对他隐瞒了什么? “师兄……”观溟抱着怀里轻轻颤抖的人,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指,同样神色有些恍惚。 他刚刚对师兄做了什么? 他竟然光天白日之下对师兄…… “别叫我。”烛方提好裤子,挣开他的怀抱,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话:“别跟上来。” 说完,扶着长廊的栏杆离开了。 观溟仍留在原地发愣,日光跳跃在他脚下,整个人就好似做了场梦一般。 他突然开始害怕,害怕师兄因此远离他、厌恶他,害怕他好不容易抓住的师兄就这么不见了…… 烛方走过长廊的拐角,停下脚步偷偷探头瞄了瞄。 只见观溟正立在那儿盯着自己的手发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眉毛拧成一团。 这人真是,跟块木头似的,叫他别跟上来就真不跟上来。 哼! 就这么决定了!今晚分房睡! 为了惩罚观溟,天还没黑,烛方便把枕头被褥抱去了之前的房间。明明那间房里有被子,他偏要抱走,生怕观溟不知道一样。 抱走被子的同时,还不忘拿走自己买的药玉。 薄暮时分,斜晖在窗门上镀了一层昏黄颜色。 烛方头一回这个时辰便躺下了,只为了不和观溟碰面。可在躺下之后,他却翻来覆去都睡不着,甚至有些怀念观溟的温度。 观溟究竟怎么了?为什么一个人会出现不同的面孔? 一个人不同的面孔…… 烛方忽然想起了白鱼镇的白采,白天的白采羸弱怯懦,夜里的白采暴戾恣睢。 白采是因为患有分魂症,所以有两个不同的人格。 观溟也是因为这样吗?观溟会有多重人格吗? 烛方有点难以置信。 他现在还不确定,所以不敢轻易做下结论。 在沉思间,烛方翻过身不小心看见那枚药玉,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白日的种种。 有那么一瞬,竟生出一种莫名的冲动,想用它把自己全部填满。 而等他完全回过神时,药玉已经躺在他的手心了。 烛方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却没将它直接扔出去。 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他不会从攻变成受了吧? 烛方闭着眼睛想了会儿,慢慢把药玉缩进了被窝里,深深吸了口气。 许是有过一次,这个过程并没有想象中艰难,反倒令他格外舒适。 刚送进去,却在此时,房门被敲响了。 门外传来观溟的喊声:“师兄。” 烛方紧紧抿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奇怪的声音,假装此刻已经熟睡。 “给师兄买了山下的鸡丝面。”观溟犹豫着开口,身影依然停在门前:“我可以进来吗?” 鸡丝面! 但是吃不到呜呜呜…… 烛方试了试,因为过于紧张,一时半会儿竟没拿出来。 他想起方才故意没将门锁上,心下更慌张了,勉强回答:“不可以。” 观溟顿了顿,‘嗯’了一声:“那我把东西放在门口。” “好。” 听见观溟的脚步声,烛方缓缓吐出一口气。可还没待他完全放松,房门猝不及防地被观溟推开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停雩的奶黄包、胡茬麻麻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蜗牛6瓶;阮阮、君双颖5瓶;獭兔易、唐糖2瓶;临渊、嗯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房门打开的瞬间,外头的晖光迅速涌入了屋内,在地面投下一道淡淡的阴影。 烛方只从被窝里露出小半张脸,眯着眼睛看向来人,装出生气的口吻:“说了不能进来,我要休息了。” 闻言,观溟止住脚步,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听声音不对,以为师兄身体不舒服……” 烛方的脸红了红。 本来是挺舒服的,结果被某人给打断了,这会儿反倒里外都有些不适。 如果观溟愿意帮他的话…… 思及此处,烛方整颗心扑通直跳,又不想真的被观溟发现。 他勉强翻了个身,背对着观溟:“今晚分开睡,我睡这儿,你出去。” 说完,他闭上了眼睛,注意力重新集中在了药玉上。 得先拿出来才行。 却不想,观溟不但没走,反而来到了床边。 “师兄还在生我的气?” 烛方心想这不是废话吗,正在犹豫如何作答,一个吻偏在此时落在了他的唇边。 他先是一惊,连带着手上的动作也停下了,转而去回应观溟的吻。 烛方并不讨厌和观溟接.吻,有时候反倒觉得是一种享受。但这个前提是,他面前的观溟是那个正常的观溟。 连续素了几天,两人都吻得十分尽兴。 直到观溟将手没入被窝里,不过须臾,烛方整张脸都红透了。 “师兄……”观溟继续吻着他,把烛方伺候服帖了才问道:“想要吗?” “嗯……”烛方很轻地点了点头,似是不满他中途慢下,小声催促:“要。” 迷蒙暮色中,两道人影重叠起伏。 一直做到半夜,烛方说自己饿了,观溟这才停了下来。 两人吃了个宵夜,又一起洗了个澡,夜深时候终于歇下了。 烛方的心里搁着事,好一会儿都没进入梦乡,于是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观溟。 哪怕是在熟睡中,那张脸也依旧冷峻淡漠,就像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 观溟会有什么秘密呢? 观溟的秘密会是多重人格吗? 烛方逐渐陷入深思。 他想起在白鱼镇时狐绥向他告状。 他想起观溟在凤族夜宴上那双血一般的眼眸。 他想起每到夜里总会多出来的痕迹。 洒扫弟子说那晚见过观溟,可观溟却一口否认。 他当时以为观溟是在撒谎,那如果观溟没有撒谎呢?如果连观溟本人也不知道呢? 因为不知道,观溟才会困惑在小秘境发生过什么;因为不知道,观溟才会在做了那种事后又露出迷茫的眼神。 如此一来,这一切便说得通了。 但不论观溟如何,都是他一辈子的道侣。 想到最后,烛方偷偷在他脸上亲了一口,然后乖乖地窝进了观溟的怀里。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烛方第二天独自去找了白怜,打算从他嘴里套出点话来。 这会儿观溟正在和师叔们忙着准备剑会,并不知道他去了何处,他也趁机偷了个懒。 新入门的弟子住在幽涧峰,同给两宗修士准备的厢房离得很近。 虽然掌门师尊知道白怜的真实身份是鲛族公主,但在白怜没有主动暴露之前,对他的待遇和其他弟子没什么区别。 只不过白怜从小秘境出来受了点伤,因此天隐子师叔给他另外安排了一个住处。这住处是个单间,比别的入门弟子也就好上那么一点,胜在清静。 烛方去得很巧,刚好看见几名弟子从里边出来,看那弟子服的配色正是来灵山宗不久的入门弟子。 “不就是受点伤,还真当自己是锦衣玉食的娇少爷了,给他送饭他还不吃。” “他的伤早好了吧,之前说是二师兄救了他,可人家二师兄根本不搭理他。” “也就他眼巴巴凑上去,还说二师兄要和大师兄解契。” “这话不是你跟他说的吗……” “我说的他也信?大师兄是傻,他是蠢。整天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早就看不惯他了。” “说谁傻?”烛方一走过去,那几名弟子迅速闭了嘴,他接着问:“白怜呢?他在吗?” “大、大师兄……”几人急忙低下头,指了指身后:“白怜正在房间里。” “行,知道了。”说完,烛方没立即走人,而是语气温和地问他们:“灵山宗的宗规都学了吗?” 几名弟子小鸡啄米似的点头:“都学了,二百一十一条,一条没落。” “学了便好。”烛方迅速拉下脸色,学着观溟的样子一本正经地说:“回去抄写五十遍。” “五十遍?这……” “嫌少?那就再加五十遍。” “没没没有,我们这就回去抄写。” 看着他们转过身,烛方又添了一句:“错一个字多抄一遍,再有下次,直接滚出灵山宗。” “是。” 烛方罚完了那几名入门弟子,走过去敲了敲白怜的房门。敲了一声不应,过了半晌适才传出白怜戒备的声音。 “谁?” “是我,你的大师兄。” 听得里面一阵窸窣声响,等了片刻白怜问道:“大师兄有什么事吗?” “有事,和你的二师兄有关。”烛方卖了个关子:“你开门我才说。” 许是听他提到了观溟,白怜慢腾腾地过来开了门,侧身让他进到屋内。 烛方还以为他在里面做什么,进去看见一桶热水才知,原来白怜刚刚是在洗澡。 他仍然以白怜的容貌示人,让烛方更加好奇他是男是女。 “大师兄有话便说吧。”自从撕破脸后,白怜说话更不客气了,脸色也更臭:“若是来可怜我,大可不必。” 烛方也没想过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小秘境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怎么样?剑伤已经愈合了?” 白怜看着他,不自觉抹了下自己的脖子。 烛方是故意这么说的,话里的每个字都不过是他的推测。 当时小秘境里只剩下观溟和白怜两人,而后小秘境自动关闭,白怜却身负重伤被送出来。 既有观溟在他身边,他又是鲛族公主,自然不会轻易受到妖兽或旁人的攻击。 这么来看,最有可能让白怜受伤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观溟,也可以说是观溟的另一个人格。 正因为动手的人是观溟,白怜这段时间才没再主动来找他,行事也更为小心。他很清楚,就算他把这件事说出去,灵山宗也没人会相信他。 “是观溟让你来的吗?”白怜不答反问:“是他告诉你的?” “是我自己来的。”烛方一边说着一边打量着他:“你不是等着看我和他解契吗?很可惜,没解成。” 白怜的神色登时阴沉下去。 “果然,比起婚约,他还是更在意我们之间的结契。”烛方缓缓说出最后那句话:“甚至不惜让你受那么重的伤。” 白怜整张脸难看极了,抿着唇问道:“说完了吗?” “说完了。” 见他没有反驳,烛方心里有了个大概。 看来他没猜错,让白怜身负重伤的人真的是观溟。而观溟之所以会这么做,都是为了他。 白怜无意与他多谈,将头扭向别处,语气不快地吐出两个字:“不送。” 烛方本就没有多留的打算,他走了两步,想起那几名弟子说的话,又折了回来,拿出乾坤袋抖了抖:“之前在白鱼镇买的烤鱼干,买多了,给你。” 说完,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根本没给白怜拒绝的机会。 目送那道红影消失在了门外,白怜皱着眉看了眼被烛方留在桌上的那袋东西。他正想要扔掉,却在闻到烤鱼干的香气后收住了手。 从白怜的房间离开后,烛方一口气出了幽涧峰的范围。 上回在白鱼镇买了太多烤鱼干,吃着吃着便吃腻了,扔了觉得可惜,于是一直留在乾坤袋里,这下总算全部解决掉了。 鲛人即是人鱼,人鱼应该不会讨厌这种零嘴。 这么想着,烛方感觉他的乾坤袋也轻松了不少。但轻松不到片刻,一想到观溟的事,整颗心很快又悬了起来。 之前他还说身边没有这样的人,谁知这人不仅在他身边,还极可能是他的道侣。 “大师兄。”耳边响起一个稚嫩的童音。 一抬头,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掌门师尊的书斋外,喊他大师兄的正是书斋的童子。 童子道:“师尊刚让我去找你。” 烛方点点头,擦过他的肩膀进了书斋。进去一看,掌门师尊果然在里面等他,看样子没等太久。 丹衡正在研墨题字,知道他进来,不急不缓地开口:“听说你去找了澹如。” 烛方愣了一瞬,这才反应过来是那个鲛族公主的本名。 丹衡又道:“你应当也知晓了,那日小秘境突然关闭,是因为观溟差点杀了澹如。” “嗯。”烛方迟疑道:“师尊从一开始便知道么?” 丹衡摇头:“我也才知不久。” “那观溟他……”烛方凝了凝眉,欲言又止:“师尊也知道吗?” 丹衡落笔写完最后一个字,沉默之后点头道:“是分魂症。” 分魂症……那就是多重人格了。 除了白采以外,烛方没再接触过别的多重人格患者。他只知道这是心理上的一种疾病,会分离出不同的人格,且不同人格之间性格迥异。 “你们在白鱼镇的经过我已听说了。”丹衡道:“这几日我翻阅了一些医书,又与白老家主通了书信。你不必紧张,此症并非无药可医。” “师尊请讲。” “这是一种心病,心病还须心药医。整个灵山宗乃至整个八荒,只有你一人能救他。” “我?” “对。”丹衡缓缓道:“你是他最亲密的人,也是唯一一个可以走进他内心深处的人,没有人可以替代你。” “我明白了。” “他尚且不知自己患有分魂症,因此有时候会发现自己做了些没做过的事。”丹衡道:“而他出现的人格,则代表着他内心最深处的欲.望。” 内心最深处的欲.望…… 烛方不由地想起了观溟偷偷对他做的那些事,所以,观溟内心最深处的欲.望是干.他? 作者有话要说: 大师兄觉悟了hhh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t#t*^o^*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停雩的奶黄包、停云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世事仍留人未留15瓶;扬扬10瓶;看书15瓶;胖嘟嘟的小熊猫2瓶;时光易碎、突突飞起( ˙灬˙ )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4章 “单从小秘境来看,观溟的副人格会比较危险。”丹衡徐徐道:“如若不是那日他的主人格及时归来,不排除有直接毁掉小秘境的可能。” “这么厉害……”烛方惊讶的同时急忙改口:“不是,这么危险?” “嗯。除此之外,你还要知道他有多少个副人格。”丹衡道:“白老家主说,不同人格之间,性格也会截然不同。那是被他隐藏的欲.望,所以会比主人格表现得更为强烈。” 是挺强烈的。 想不到看上去一本正经的观溟,心里却那么…… 就像一个乖巧听话的好学生,天天躲在背后偷看小.黄.片。 烛方接过话道:“因为他的欲.望长期受到压抑没有表达,所以才会形成不同的人格,师尊的意思是这样吗?总感觉差了点什么。” “不仅如此,直接导致他变成这样的,应该是一件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事,或是一个对他非常重要的人。但究竟是什么,这个答案还需要你去寻找。”丹衡将桌上的医书递到他手上:“只有了解到副人格的来源之处,帮助他达成愿望,解开心结,才有可能治好观溟。若是碰上无法应对的情况,记得来找我。” “我知道了,多谢师尊。”烛方接过那本医书,迟疑道:“那要让观溟知道这件事吗?我有些担心他会因此感到苦恼。” “马上就是三宗剑会,他一道准备了这么久,对这次的剑会亦是十分期待,还是过段时间再说吧。” “嗯。” “时间一长,他本人也会有所察觉,到时候再慢慢告诉他。” “好。” “我在那本医书上做了标注,你可以仔细看看,去忙吧。” “弟子告退。” 烛方揣着医书走出了书斋,先是寻了个僻静的地方粗略看一遍,然后放进了随身携带的乾坤袋里。 医书上说,身患分魂症的人会出现两个或两个以上不同的人格,大多是幼年创伤所致。 这些人格的性格、身份、年龄、喜好、性别都有可能与主人格各不相同,他们有着不同的名字,代表着主体不同的欲.望或痛苦。 主人格与副人格的记忆是不相通的,也就是说,当副人格出现的时候,主人格会陷入短暂的沉睡,就算醒来也不记得副人格做过什么。 到了后期,随着副人格逐渐觉醒,还有与主人格争夺主导地位的可能。 这时,主人格与副人格的记忆会慢慢相融,甚至会出现两个人格同时存在的情况,书上将此称之为‘共在意识’。 许是最近太过忙碌,这几日观溟并没有表现得与平时不一样。 两人偶尔会做一次,比起以前越来越默契。 而在这几天里,烛方也差不多要把那本医书看完了。 他相信,他一定会治好观溟。 但观溟到底是遇上了什么事,才会变成现在这样呢? 这是烛方感到最好奇的地方。 转眼到了三宗剑会前夕。 剑会会场已经布置完了,烛方提前溜走,去了平日最爱去的那座重檐亭。 亭下砌了块池塘,水面点缀着片片青绿色的莲叶,尤为雅致。这亭也因此得了个雅趣的名字,唤做.爱莲亭。 爱莲亭离幽涧峰较近,位置稍偏,很少有人会注意到这里。 烛方靠坐在栏杆上,从乾坤袋里拿出那本医书,专心致志地看了起来。 “烛道友。” 刚坐下不久,一个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抬眼望去,原来是抱玉宗的大师兄梅悯之。 梅悯之留意他这个对手好多天了,上次苍雪秘境他没去,听回去的宗门弟子说,灵山宗大师兄比起从前变了许多。 他起初不信,一个资质平庸的废柴,再变又能变多少。就算和他的天才师弟结为了道侣,废柴还是废柴,本质上是改变不了的。 但从这些天来看,烛方同以前相比确实变了很多,变得更废柴了,整天吃吃喝喝,日子过得那是相当滋润。 往昔烛方是最在意剑会比试的,梅悯之不相信烛方会真的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他甚至怀疑,烛方之所以愿意与观溟结为道侣,也是为了与他共享气运,想借此在剑会上胜过自己。 “烛道友这是在温习明天的剑招吗?”梅悯之笑着迈入亭内,脸上写满了‘我来找茬’几个大字。 烛方没想到他会跟踪自己,不动声色地收起医书放入乾坤袋,从凉亭的栏杆上耷拉下一条腿。 “对。”他爽快地承认下来,反问道:“让梅道友紧张了?” “怎会。”梅悯之皮笑肉不笑:“做烛道友的对手,梅某乐意之至。只不过赢的次数多了,难免会觉得无趣。” “看来梅道友今年也很有信心。” “这还要多亏了烛道友。” “的确多亏了我,你是不是还想说声谢谢?”烛方抢白道:“谢谢就不用说了,我看还是换成灵石比较实在。” 梅悯之讶然于他的脸皮这么厚,险些被他的话绕了进去,勉强笑道:“烛道友如今成了观溟道友的道侣,难道还缺那等身外之物?” “缺,当然缺。”烛方故意道:“傻子才会嫌钱少,梅道友说是吧?” 不知不觉间,话题已经被他绕远了。 “烛道友所言甚是。”梅悯之道:“但我看烛道友面色红润,气色也比之从前更好,这日子过得应当不差。” 他不说没觉得,一说才发现,烛方着实比过去白.嫩了不少。这么仔细一瞧,连容貌也更为俊美,几乎挑不出毛病。 就连在戏谑他时,那张脸也不叫人讨厌,反倒令人心生冲动,想伸手去抚摸一下那如瓷般光滑细腻的肌肤。 思及此处,梅悯之不由自主地向他走近。手还没伸出去,突然被一股无声的水流拦下了。 烛方正好奇梅悯之想做什么,看见那股水流后知是观溟在附近,旋即抬首望向爱莲亭外。 观溟不知是什么时候来的,沉着一张脸,就跟谁欠了他钱一样。 “观溟道友。”梅悯之看了眼困住他的水流,拔高音量质问:“这是什么意思?” “谁让你离他那么近?”观溟冷冷道:“我允许了么?” “我……”看着他和烛方三尺开外的距离,梅悯之一时间竟回答不上。 “找死。” 等到烛方再看时,梅悯之已经被观溟卷起水流扔进了池塘里。 “观溟你……”梅悯之在水中直扑腾,一张口水便呛了进去:“救、救命啊……我……我怕水……” 观溟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血色的眸子冷如寒窖。 看着那双凛冽血眸,烛方很快反应过来,是观溟的副人格出来了! 一言不合就动手,果然危险。 “你怎么来了?”烛方走过去,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没事吧?” 观溟顶着一副冷若冰霜的面孔回道:“我没事,有事的人是他。” 烛方扶了下额,正打算去把梅悯之捞上来,手腕忽地被观溟拽住了。 “他没对我做什么。”烛方还没摸透这个副人格的脾性,斟酌着说道:“梅悯之毕竟是抱玉宗的弟子,明天又是三宗剑会。如果他出了事,我们肯定脱不了干系。而且,他在水里也泡了这么一会儿,不然这次先放过他?” “你替他说情?” “算是吧……”他也没想到一个修士会怕水。 只见观溟拂袖一扬,梅悯之又被水流卷回了池边,整个人宛如一只落汤鸡。 “这次是烛烛替你说情,暂且饶你一命。”观溟道:“若将此事说出去,我便割了你的舌头泡酒。” 梅悯之浑身打了个哆嗦。 几名抱玉宗弟子赶来时,正巧听见后面句话,都被他的气势震住了。 观溟也不管来了什么人,直接拉着烛方御剑离开。 烛烛?这是什么爱称?为什么听起来那么像猪猪? 烛方往下面望了一眼,下意识抱住观溟的腰.身。他对这个副人格所知甚少,暂时不敢轻举妄动。 正想着,却听观溟突然道:“日后再有人靠近你,不要忘了你还有个夫君。” “夫君?”这又是什么肉麻称呼……还是说,观溟居然喜欢这样的称谓? “嗯。你是我的夫郎,我是你的夫君。” 烛方顺着他的话问道:“那么,夫君,我们现在是要去哪儿?” “去找魔君乘雾。” 找魔君? 这下烛方更愣了,甚至有点小慌张。 难道观溟早就清楚原主和魔君勾结的事了?还是故意在试探他? 不行,不能被牵着鼻子走,得先主动掌握这个副人格的所有信息。 烛方想都没想便说:“我饿了,我要吃饭!” “现在?” “嗯!” 观溟一边半搂着他,一边落在了山下的酒楼门口。 不想竟会如此顺利,脚刚沾地,烛方又道:“我好像没那么饿了。” 观溟就跟没听见这句话似的,拉着他便往酒楼走去。 酒楼掌柜见他气度不凡,认出他们是灵山宗的弟子,笑吟吟道:“两位公子楼上请,想吃什么随便点。” 观溟回头看向他的小夫郎:“想吃什么?” 烛方这会儿是真没饿,但既然进来了,不吃白不吃:“都行。” 观溟把这两个字理解为了什么都想吃,对酒楼掌柜道:“全都要。” 烛方:真了解我。 “好嘞。”酒楼掌柜这边吩咐完小二,笑着道:“楼上还剩下一个位置,两位公子您看不如……” 观溟扫了他一眼,目光冷若冰锥。 面前的男人气势逼人,酒楼掌柜的舌头及时打了个弯:“两位公子不如在楼下?您看行吗?” 烛方刚要开口,话头却被观溟抢了过去:“我们也要在楼上。” “行,我……” “把所有人都赶出去。”观溟打断酒楼掌柜的话,同时给了他一颗一看就很值钱的灵珠:“这里,我全包了。” 酒楼掌柜面露难色:“这……” “别听他的,随便选个位置就行。” 烛方截下那颗灵珠,心道:好你个观溟,居然背着我存小金库!你完了! 观溟皱了皱眉,他还想说什么,这次被烛方抢在了前面:“是我饿了还是你饿了?” “是你。” “是我要吃饭还是你要吃饭?” “也是你。” “那就听我的。” 观溟出乎意料地没有反驳,而是跟在他后面上了二楼。 自从两人互明心迹后,观溟的所有财物几乎都是烛方在保管,每一笔账烛方都记得一清二楚。 这颗突然冒出来的灵珠…… 烛方收进了乾坤袋里,打算后面再详细地盘问他,当务之急是先稳住观溟的副人格。 他们在酒楼吃过饭,烛方担心观溟又要带他去找魔君,于是一直拽着他在街上闲逛。 短暂的相处中,烛方摸清了一些这个副人格的脾气,霸道又强势,还有一点傻乎乎,做很多事都不考虑后果。 和观溟是全然不同的两种性格。 但他现在还不知道这个副人格的名字,也不敢直接称呼他为观溟。 想到这里,烛方的视线落在街尾那棵参天大树上。 那是一棵枝叶繁茂的姻缘树,上面系满了红色的布条和小木牌,在空中随风飘摇。 小木牌上写着不少恋人的名字,下边的小孔穿着小铃铛,摇晃下发出清脆又好听的声音。 有办法了! “我们去那边看看。” 烛方拉着观溟来到姻缘树下,有两三情侣从旁经过,脸上都带着幸福的笑容。 树下有张长长的石桌,有小木牌,有笔墨,还有个面容和蔼的白发老者冲他们微微一笑。 观溟看了眼那名老者,一扫石桌上的小木牌,问道:“这是何物?” 白发老者认出他们是一对伴侣,捋须道:“此乃姻缘牌,若是在上面写下两位公子的名字,姻缘树便会保佑你们永世不分离。” “好。”烛方把灵石递给老者,取过两枚小木牌,笑着对观溟道:“我们来写名字吧,你写你的,我写我的。” 观溟见他笑得那么开心,当即接过小木牌提起了笔。 “我开写啦。”烛方一边说着一边往观溟偷瞄,见他写完了第一个字,这才开始去写自己的名字。 他刚落笔,另一边观溟已经写好了,空白的小木牌上多了两个墨字——重台。 重台?这就是副人格的名字?好耳熟啊。 烛方收回余光,将姻缘牌拿给他看:“我也写完了,怎么样?” 重台看着他点点头:“好看。” 说完,抬手擦掉他不小心沾上的小小墨点。 烛方愣了下神,站着没动。 白发老者把他们的姻缘牌用红线串着,然后一起系在了姻缘树的枝丫上。 烛方正仰头望着那两枚紧紧挨在一块儿的姻缘牌,忽听重台在耳边问他:“喜欢吗?” “喜欢。”这可是花了钱买的,能不喜欢么。 “这样呢?”说着,重台将满树姻缘牌都变成了他们的名字:“这样喜欢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晋江猛1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至岸.11瓶;沃清10瓶;胖嘟嘟的小熊猫、唐糖2瓶;燕燕、考不上大学嫁给蒋文旭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5章 怎么全变了!? 不仅烛方惊住,连旁边的白发老者也揉了揉眼。 喜欢是喜欢,但这棵姻缘树毕竟不是他们两个人的。他们这么做,无异于砸了别人的生意。 而且……被观溟看见那还得了? 烛方头疼地按了按眉心,酝酿了片刻说道:“要不我们变回去?” 重台回看过来,微微蹙着眉:“你不喜欢?” 然后,整张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了下去。 烛方见状,担心他一会儿不高兴把树给拔了,连忙回道:“喜欢!” 重台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但是……”烛方试着劝道:“有些东西不是越多越好,很多时候,越少反而会越珍贵。所以,我们还是变回去吧?” “不是因为不喜欢?” “不是!” “好。” 重台被他的话说服了,又把姻缘树变回了原样。 烛方顿时松了口气,去看重台时,却见他正沉默地望着他们的姻缘牌。 ——此生共白首,永世不分离。 “好了,我们可以走了。”烛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用小眼神悄悄地打量:“你还没说呢,你带我去找魔君做什么?” 重台回过神来,正欲开口,突然一阵头晕目眩。 他抬手撑着额头,险些没站稳脚。 烛方直觉情况不妙,急忙扶住他:“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重台眉头紧锁,动了动嘴唇,却是半个字都没说出口。 烛方扶着他站了一会儿,许久也没见他有动静,心里不免着急,轻轻喊了一声:“夫君?” 话音方落,观溟猛地睁开双目。他好似听见了烛方在轻声喊他,将他从沉睡的深渊中唤醒。 一睁眼,烛方果然就在他的身旁,满脸写着紧张。 观溟莫名安下了心,与此同时,一丝喜悦漫了上来:“师兄刚才……叫我什么?” 烛方看着他的瞳孔变回了之前的颜色,估摸是观溟回来了,一边留意着他一边回答:“不告诉你。” 怎么办?待会儿该怎么解释? 他师弟的脑子这么好使,肯定会发现不对劲,这也太难了。 观溟以为烛方这是不好意思,没有当面拆穿他,而是抬眼环顾四周。 他记得他去找烛方,然后看见他和抱玉宗的大师兄在说话,后面发生的事他便不知道了。 他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来到山下的? 观溟收回思绪,忍不住问:“我们怎么会在这里?” “这……”见他扭头要去看姻缘树,烛方赶紧抢在前面扳过他的脑袋,迫使他正对着自己:“你说找我出去散心,然后我们就下山来了,你忘了?” “有吗?” “嗯嗯!”烛方点点头,根本不给他去看姻缘树的机会,拉着他便走:“现在散完心了,该回山了,走吧。” 观溟由他拉着,那只手很暖,他反过去紧紧牵住,冷不防引出先前的话题:“我刚才听见师兄唤我夫君。” 烛方顿了一下,重台让他喊夫君时他除了肉麻没别的感觉。可现在听观溟这么说,耳根却不由地开始发烫。 明明他们是同一个人,为什么会有不一样的感觉? 烛方矢口否认:“一定是你听错了。” 见他耳廓微红,观溟把他的手牵得更紧了,刚才的所有疑惑都被抛在了脑后。 “大师兄,二师兄。” 二人携手走出街尾时,凑巧撞见下山来的镜玄。 “原来你们在这里,真是让我好找。”镜玄三步作两步走到他们面前,说话还喘着气:“师尊让你们去太微殿。” “现在吗?”烛方道:“但我没有收到师尊的传信符。” 镜玄道:“师尊以为你们在山上,所以没有用传信符。你们先回去吧。” 观溟边走边问:“师尊有说是什么事吗?” “没说。”镜玄道:“不过,我看见天隐子师叔和无语子师叔都去了,还有那个白怜师弟。” 烛方与观溟互换了一个眼神,和镜玄一同回了灵山宗。 太微殿内。 殿门大开着,脚还没迈进去,白怜的身影率先闯入眼来。更准确来说,是鲛族公主澹如。 “为什么?”澹如追问道:“为什么我不能参加这次的剑会?” “你还是好好养伤吧,若是有个差池,我们也无法向你的父王交代。”丹衡说着看向刚进门的三道身影:“你们来了。” “嗯。” 闻言,澹如回身往他们看了看,白净的脸庞带着不甘。 从方才那段对话来看,掌门师尊已经揭穿了澹如的真实身份,大概是为了不让他去参加这次的三宗剑会。 毕竟他是鲛族公主,身份特殊不说,本就算不上是灵山宗的弟子。 既然身份被揭穿,澹如也便卸下了从前的伪装。虽然仍以白怜的面目示人,性格却与之前大不相同。不再装得柔弱可怜,反倒像极了那些入门弟子口中的娇少爷。 “我的伤早就痊愈了。”澹如对此愤愤不平:“上次小秘境试炼,我们也寻到了三颗灵丹。为何大师兄他们能去,我却不能?” 他故意将此事牵扯到了烛方身上,好似丹衡不同意他便不会就此罢休。 烛方倒是无所谓,本来这种剑会就是切磋比试,无聊至极,换成是他还巴不得不去。 丹衡面不改色地说道:“因为你是鲛族公主。” 身为灵山宗掌门,他永远是最有耐心的人。 “今日找你前来,便是为了告诉你。你的父王送来了一封信,托我派人将你送回鲛族。”丹衡不疾不徐道:“眼下宗内忙着剑会,这件事会推到剑会结束之后,这些我已在回信上跟你父王说了。” “我可以离开灵山宗。”澹如趁机提出条件:“前提是你让我去参加剑会。” 听见这话,天隐子和无语子一同看着丹衡,等着丹衡做下决定。谁也没想到,这个鲛族公主会如此执拗。 “参加剑会?”烛方截过他的话道:“我们灵山宗是剑宗,你能保证你在剑会上只用剑不用幻术吗?” 澹如有些意外地看向烛方,十分坚定地点头:“能。” “答应得倒是挺快。”烛方道:“师尊觉得呢?” 丹衡抬了抬眼:“你认为可以让他去?” 烛方道:“比试切磋,点到即止,应该没问题。” 丹衡又问观溟:“你认为呢?” 观溟道:“师兄如何认为我便如何认为。” “我也觉得没问题。”没等丹衡问他,镜玄主动回答:“师尊放心,我都去打听好了,今年雪离宗和抱玉宗的入门弟子都比不过我们灵山宗。” “嗯。”丹衡最后将目光落在他的两名师弟身上:“天隐,无语,你们意下如何?” 两人异口同声:“都依掌门安排。” “你们都这么说,那就如此定下了。”丹衡对澹如道:“但剑会结束之后,我便会派人送你回鲛族,如何?” “好。” “你先下去吧。” “弟子告退。” 离开太微殿前,澹如看了烛方好几眼。 他的后脚刚跨出去,殿门便缓缓关上了,留在里面的都是灵山宗的人。 “师尊。”待澹如走后,烛方才道:“师尊找我们前来是为何事?” 丹衡挽着拂尘坐回原位,默了默道:“西荒魔域有动静了。” 三宗剑会当日。 会场布置在灵山宗主峰的试剑台,远看就像一座浮岛,漂浮于霭霭云雾之间。 试剑台四周有很多这样大小不一的浮岛,如同无根的浮萍,在漫长的岁月中缓慢移动。 每座浮岛中间都有一棵直插云天的大树,根系硕大,树叶层叠,织成大片大片的绿荫。 卯时,朝阳始出,光芒万丈。 烛方难得起了个大早,和观溟一同到了试剑台。 第一场是新人比试,参加这场比试的都是入宗不足三个月的新弟子,澹如也在其中。 那些入门弟子来得比他们还早,一来就在那里准备,都对这次的剑会充满了好奇。 “大师兄!”小师妹抱着食盒朝烛方挥手,小跑到他的面前:“大师兄今天也这么早?” 烛方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小师妹早。” “大师兄是不是还没用早饭?”小师妹贴心地把食盒塞到他怀里:“里面有生煎包,还有蛋饺,热乎着,大师兄和二师兄一起吃吧。” “这怎么好意思。” “上次小秘境多亏了大师兄,我才有机会参加这次的剑会。”小师妹往他身旁看了看:“哎?二师兄呢?” 两人这才发现旁边早没了观溟的身影,也不知道往哪儿去了。 “大师兄快去找二师兄吧,要是让二师兄吃了醋,我以后的日子可就难了。”小师妹挤眉弄眼地说道:“我先去准备啦,大师兄今天也要加油!” “好好比试,赢了大师兄请你吃椒麻鸡。” “嗯!” 烛方打开食盒的盖子看了眼,本想吃一个生煎包尝尝味道,又在想到观溟后把盖子合上了。 还是去找观溟一起吃。 吃货的他第一次管住了嘴。 烛方正打算去找人,转过身时,不巧碰见了昨日落入池塘的梅悯之。 另一边。 观溟敏锐地察觉到他的师兄有事隐瞒了他,但是烛方不说,他也就没问。 昨天他明明在宗内,一眨眼却到了山下。 在那段陷入沉睡的时间里,烛方到底和他发生了什么? 他本想去找那个抱玉宗大师兄问问,无奈那人总是躲着他,见到他更是如同老鼠见了猫一样。 观溟没有办法,只得从经常跟在梅悯之身边的抱玉宗弟子下手。 “请等一下。”观溟叫住那几名抱玉宗弟子:“昨日你们是和你们的大师兄在一起么?” 几名抱玉宗弟子没想到他会说出‘请’字,瑟瑟地点了点头。 他们知道观溟是灵山宗的二师兄,也在爱莲亭与他见过一面。但回想起他昨日说话时的眼神,仍然不免胆寒。 观溟接着问道:“那你们有见过我吗?” “没有!”几名抱玉宗弟子以为他这是在试探,不约而同地摇头道:“我们昨日没见过你。” “当真不曾见过?” “真的没有见过你。” “那便打扰了。抱玉宗的位置在那边,需要我带你们去吗?” “不用不用!” 观溟总觉得有些奇怪,他明明没和这几人有过来往,对方却表现得很怕他。 ‘他’究竟做了什么? 观溟一边想着一边回头去找烛方,还未走近,便见烛方的身边多了个人。 不是别人,偏偏是那个抱玉宗的大师兄梅悯之。 他慢慢地走过去,双眸也慢慢地染上了血色。 “之前是我对不住,有机会烛道友可否与你那道侣……”看见观溟朝他们走了过来,梅悯之的话登时卡在了喉咙里,扭头就要走:“有空再聊,梅某先行一步。” 尾音刚落,人已经走得没影了。 “哎……这人怎么走得这么快?见鬼了?”烛方嘀咕了两句,回身时险些同一堵肉墙撞在了一起。 他抬头一看,好巧不巧,正是他去而复返的道侣。 “你刚才去哪儿了?观……” 不对,现在不是观溟。他的眼睛是红色,是重台。 等一会儿剑会就要开始了,为什么副人格偏在这个时候跑出来? 头都要大了! 烛方勉强扯了下嘴角:“重台?” “嗯。”重台往梅悯之离开的方向收回视线,重新看着自己的小夫郎:“他来找你做什么?” “什么都没做,就道个歉。” “从今以后,不准再和他多说一个字。” “哈?” “半个字都不行。” “……” 烛方想了想,点头答应下来:“我可以不再和他说话,不过,你得同我约法三章。” “约法三章?” “对。” 重台像是头一回听见这几个字,来了点兴趣:“你说。” 烛方看向那座最大的空中浮岛道:“一会儿轮到你上去的时候,你一定要记住我们的约法三章。” “好。” “第一,剑会是比试切磋,点到即止,你不能随便用术法伤人。第二,比试的时候不要说话。第三,不能轻易跟别人说自己的名字。”烛方道:“能做到吗?” 重台毫不犹豫地回答:“能。” 烛方舒了口气,还好,这个副人格比较好糊弄。 “我也有一点。”重台看着他的眼睛道:“答应我,离开魔君。” “啊?”烛方一时没明白过来他这话的意思,但他放弃了做反派,自然同魔君不会有任何关系:“我答应你。” 重台‘嗯’了一声,向他伸出小指。 烛方低头看了眼,不解地望着他:“……怎么了?” 重台一脸认真地吐出两个字:“拉勾。”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花未眠10瓶;九尾白泽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6章 拉勾?烛方差点儿怀疑自己听错了,可眼前的重台确实伸出了小指,那两个字也确实是从他嘴里说出来的。 想不到观溟竟然还有这么幼稚的一面。 “拉勾就拉勾。”烛方压下唇边的笑意,佯装成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把小指伸了过去:“你也别忘了,我们的约法三章。” 重台勾着他的小指道:“烛烛说的每一个字,我都记在心里。” 烛方:嘶,肉麻! 有宗内的弟子从两人身旁经过,停下来颔首作礼,并没有留意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 “好了。”烛方收回手,拍了拍被他抱在怀里的食盒:“走,先吃点东西填饱肚子。” 而另一边,梅悯之自从经过昨日一遭后,仍然心有余悸。 因为境界相差太远,他甚少和观溟打交道,应该说根本就没有搭讪的机会。 以前听说这对师兄弟很是不和,他也没把烛方当回事,万不料结为道侣后观溟竟会如此护着自己的师兄。 “悯之啊。”抱玉宗宗主年过半百,生得油光满面,笑着向梅悯之招手:“来,过来。” 剑会即将开始,各宗弟子都坐在了相应的位置上。 听见自家宗主在喊他名字,梅悯之以为这是要指点自己,连忙走过去拱手行礼:“徒儿在,师尊有事?” “昨夜灵山掌门来找我和雪离宗主,说今年的剑会改为抽签择选对手,为师已经帮你抽好了。”抱玉宗宗主递去一支红漆木签,拍了下他的肩膀:“你这次的对手是灵山掌门的二弟子观溟,别太紧张,为师相信你的实力。” 梅悯之顿住:“可他……” “不必担忧。”抱玉宗宗主道:“观溟上回在森罗秘境负了伤,闭关出来后又放弃飞升改与他的师兄结契,不一定能赢得了你。” 梅悯之心里却是凉了大半,颤颤地接过红漆木签,额上滚了层薄汗:“徒儿知道了。” 红日破开层层云雾,将温柔的霞光洒向大地。飞鸟盘旋着掠过参天大树,于枝叶间落下一串清脆的啼音。 伴随着一阵回荡天际的钟声,三宗剑会正式拉开了序幕。 烛方提前备好了瓜子,抓了一把放在重台手里,一边磕着一边望着会场的方向。 一白一青两道身影立在试剑台左右,白衣为澹如,青衣为雪离宗弟子。 东荒三剑宗中,唯有雪离宗宗主是女子,宗门弟子也多为妙龄少女。 “大师兄。”镜玄坐在他的右边,小声地说道:“那个白怜,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我昨天怎么听师尊说他是鲛族公主?” 在此之前,镜玄并不知道澹如的真实身份,难免会有所好奇。 烛方想起小秘境发生的事,担心被他左手边的重台听去,同样小声地回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既是公主,那他便是女子了?”镜玄的声音不自觉大了一些:“是不是因为之前他和二师兄走得太近,大师兄才要与二师兄解契?” 烛方捂嘴假装咳了两下,表示拒绝回答这个问题。却不想,左边的重台闻声迅速看了过来。 被那双血眸这么一看,镜玄立时住了口。但他是个管不住嘴的性子,等到重台把头扭过去后,便又马上同烛方说话:“大师兄,二师兄昨晚没睡好吗?眼睛这么红。” 烛方没料到镜玄会往这方面想,忍着笑点点头:“嗯。” 镜玄还想再说什么,又被重台冷冷地扔了记眼刀,这下彻底地把嘴给闭上了。 闭嘴之前他没忍住多看了一眼,却意外地发现重台在那儿安静地剥着瓜子。剥好了也不吃,一粒粒堆着,然后全部给了他的大师兄。 今天的二师兄不仅有点吓人,还莫名有点暖? 试剑台上,澹如赢了那名雪离宗的弟子,提着剑出了会场。回到原位时,不由自主地将目光朝烛方送来。 烛方正磕着瓜子出神,心思全在重台身上,对昔日的情敌毫无兴趣。他只担心等会儿新人比试一过,轮到重台上去的时候会不会被旁人察觉不对。 很快,新人比试结束了,重台站起了身。 烛方拉了下他的袖角,冲他伸出小指,意在提醒他不要忘了刚才说过的话。 重台又和他的小指勾了勾,慢慢松开:“我都记着。” 听到这几个字,烛方稍稍放下了心,说道:“去吧。” 重台点点头,提剑走向了试剑台。 他的身姿一如既往的挺拔,带着龙族的桀骜与冷峻,如同卷着风雪一般,叫人无法靠近。 另外两宗的弟子多少听过他的名号,纷纷往他看去,议论之声此起彼伏。 “是灵山宗的观溟。” “他是不是快要得道飞升了?” “几年前就这么说,这都第几年了。” “不是说他放弃飞升了吗?都和他师兄结为道侣了,上次合籍大典咱们宗主还去过。” “我还以为修了无情道就不能结契……” 一直到重台上了试剑台,烛方都没完全放松下来,连手上剥好的瓜子儿也不吃了。 这时,丹衡突然用传音入密之法问他:“是观溟的副人格吗?” 昨日去商议他事了,丹衡到最后都没将他独自留下来询问。大约是暂时不想让宗内的其他人知道,所以才用这种只有两人交流的术法联络。 烛方道:“嗯,那就是观溟的副人格,这两日连续出来了两次。” 丹衡道:“知道他的名字了吗?” “他叫重台。”好一会儿都不见丹衡回复,烛方主动问道:“师尊有听过这个名字吗?” “未曾。”丹衡道:“不过我见过一种荷花,名为重台莲。” 烛方道:“我也见过,但感觉这两者之间没什么联系。要不我什么时候问问他?” 丹衡道:“不急。你先稳住他,再慢慢摸清楚他出现的规律,尽量避免让他伤到别人。” 烛方顿了顿,想说什么到底没说出口,只回了一句:“弟子明白了。” 虽然他和重台相处两日不到,但他总觉得重台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危险。而且这两次出现,都是因为他和梅悯之说过话。重台好像从一开始就很反感梅悯之,他的喜怒全都表现在脸上。 明明是同一个人,主副人格却是截然不同。 观溟严于律己,处事周到,从来不会轻易表露自己的情绪。无论发生什么事,都是悲喜不露。 重台则恰恰相反,行为随意且强硬,做事很少会考虑他人的感受,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常常不计后果。除此之外,还带着一点与本人极不相符的幼稚。 这便是观溟藏在内心深处的另一个自己么? 在烛方沉思这会儿,试剑台上已经交上了手。 短短几个回合里,重台便占了上风,一招接着一招,丝毫不给对手可乘之机。 烈日渐渐爬上正空,连续数招过后,胜负已见分晓。 “观溟道友……”剑身受到重台的牵制,梅悯之深知自己必输无疑,趁机低声说道:“可否做一笔交易?你假装输给我,我给你一万灵石和十件上等灵器。” 闻言,重台不耐烦地皱紧眉头。 梅悯之见他不语,接着道:“两万灵石?三万灵石?” 重台动了动嘴唇,话正要出口忽然记起了烛方对他的叮嘱。 ——‘第二,比试的时候不要说话。’ 想到此处,重台又把未出口的话咽了回去,一道剑气将梅悯之震退至一丈开外。 梅悯之单手撑着剑,一口血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 他知道对方这是拒绝了,除非使用暗招,否则以他现在的修为肯定赢不了。 这个念头闪过的刹那,梅悯之暗暗催动术法,剑身在他手下微微发颤。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是,重台的速度比他更快。 转瞬之间,锋利的剑刃便已逼至眼前。 见状,烛方不由地替重台捏了把汗,同时将目光投向居于上座的丹衡。 他甚而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太相信重台了?因为知道重台是观溟的副人格,所以多了份容忍与私心? 但不过片刻,这个想法又随之消失了,因为他注意到了梅悯之篡紧的手心。 时间仿佛已在此刻静止,抱玉宗宗主暗自观望着。 如果观溟动手伤了人,便是违反了三宗剑会的规矩。不仅直接取消资格,未来五年内也不得再踏入剑会半步。 这么来算,让他的大徒弟受一下伤好像也没什么关系。只不过他没想到,观溟的修为非但没有倒退,反而变得更强了。 剑刃离梅悯之的喉咙还剩下一寸的距离,重台及时停下了手,刷地收剑入鞘。 他的小夫郎说过,比试点到为止,不能随便用术法伤人。 看着重台走下试剑台的身影,烛方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下去。 “二师兄。”等到重台回来后,镜玄忍不住问道:“感觉怎么样?” 重台淡淡瞥了他一眼,却没多大兴趣与他说话,最后只回了两个字:“太弱。” 镜玄竖起大拇指:“不愧是二师兄。” 重台不再搭理他,转而看向烛方:“我赢了他。” 烛方‘嗯’了一声,假装没看见他脸上求表扬的表情,把头扭向另一边。 重台又说了一遍:“我赢了他。” “嗯嗯。”烛方点头:“我知道了。” 重台紧锁着眉,似是在为了小夫郎没有表扬自己而苦恼。 烛方偷瞄了一眼他,清了清嗓子:“很不错。” 听见这句表扬,重台的眉头微微舒展。 “不过……”烛方话锋一转:“以后小心点。” 重台这才满意了,应了个好字。 又是几场比试过后,轮到烛方上去了。他的对手是萧雪名,也就是雪离宗的大师姐。 “一会儿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能站起来,也不能出手,明白了吗?”见他不答,烛方又道:“你不答应以后就不准叫我烛烛。” 重台不太乐意地点了下头:“明白。” “放心吧,我不会有事的。” 烛方松开重台紧握着他的手,提剑去了试剑台。上去之前他试着拔了一下本命剑,这回倒是轻而易举地拔了出来。 他和观溟的本命剑由同一名铸剑师所出,他的剑名唤出尘,观溟的剑名唤不染。 书上说,这两把剑是一对。无论身处何等污浊之境,依然能够保持本我,是为出尘不染。 烛方站在萧雪名的对面,微笑着抱了下拳,然后两人都把手放在了剑柄上。 拔剑的瞬间,血红色的剑光顿时溢出了剑鞘。与此同时,停在树枝上的飞鸟四处逃窜。 烛方感觉有股无形的力量依附在剑上,没等他出手,出尘剑引导着他自动攻向了对面的萧雪名。 这把剑怎么还能自己动啊! 等烛方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和萧雪名交手了数个回合。而他的手就跟剑柄黏在一起似的,松不开也挣不掉。 烛方甚至怀疑,这把剑修炼成精了。 整场比试下来,几乎都是出尘剑带着他被动交锋。到最后,烛方索性把剑身收入鞘中,出尘剑这才安静了下来。 他知道自己有多少本事,并不想因为一把剑赢得比试。 萧雪名见他突然止住,趁此机会一剑刺去。却不想出尘剑好似长了眼睛一般,颤动着剑身冲出了剑鞘。 烛方下意识伸手去抓住剑柄,同时扶着险些因出尘剑受伤的萧雪名。 “萧道友没事吧?”问出这句话时,烛方赶紧把人松开。 “无碍。”萧雪名与他拉开距离,收起剑道:“雪名甘拜下风。” 烛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抿了抿唇:“承让。”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试剑台,钟声又一次响了起来,代表着今日的比试已经步入尾声。 三宗剑会一共持续三日,这才是头一天。 各宗宗主及峰主率先退出了会场,参加剑会的弟子们也慢慢散去。 重台还等在那里,好像除了他的小夫郎,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 这次重台怎么出来这么久? 烛方正自疑惑,却见一身青衣的萧雪名走到了他的身旁。 “烛道友。”萧雪名先是看了眼等在另一边的重台,然后才迟疑着道:“能否借一步说话?” “自然可以。”烛方说完,扭头对重台道:“你先在这儿等我,我去去就回。” 重台沉默不语,唯独将视线落在萧雪名的身上,唇角划过一抹无法察觉的诡笑。 说是借一步谈话,其实两人根本没有走出重台的视线范围。 烛方大概猜到了她想说什么,抓了下头发道:“是我那把剑有问题,萧道友放心,我会找我师尊说清楚此事。” “剑?”萧雪名道:“烛道友误会了,雪名来找你是想向你请教今日的剑招。” 这下换成烛方愣住了,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向我请教?” “对。”萧雪名无比认真地说道:“之前我便见过烛道友的剑法,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当面请教。还有,今年的三宗剑会,我会自动退出。” “退出?”烛方不解:“为什么?” “烛道友及时收剑,我却伺机出手,非修者所为。雪名自知有愧,烛道友不必劝说。唯有剑招之事,想向烛道友指点一二。” “剑招的事,容我想想再告诉你。但今年的三宗剑会,你也不要这么快做下决定。”烛方怕她真的就此退出,指了指等着他的重台道:“我家道侣还在等我,我先走了。” 萧雪名点了点头。 不过转眼,试剑台便只剩下零星几人。 烛方回头没看见重台的身影,心里陡然紧张起来。他刚迈出一只脚,这时,一双手突然蒙住了他的眼睛。 与此同时,声音自身后传来:“猜猜我是谁。” 烛方闻着那股淡淡的冷檀香,一边去掰他的手一边道:“重台,我知道是你。” “师兄答错了。”因为离得近,温热的气息正好洒落在他的颈间,字字都是追问:“师兄,重台是谁?” 不是重台?是观溟回来了? 烛方皱了皱眉:“观溟,别玩了。” 说完,耳垂被舔.了一下。 那个声音随之低沉下去:“师兄,观溟又是谁?”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后面就是争风吃醋了!本章评论发个红包吧~ (后面有一段作话,不喜欢看作话的小可爱可以点右上角隐藏掉~) ps: 说一下更新问题,因为作者本人码字速度很慢,极度依赖灵感,没思路的时候会不得已断更一天(大哭) 一路追更的小可爱都知道我更新时间不太稳定,我对此感到非常抱歉qaq实在不喜欢断断续续看文的小可爱养几章也没关系,这篇文不是特别长,当然我会尽量努力稳定下更新qaq谢谢你们的追更和评论,也谢谢你们喜欢这篇文和我可爱的主角们~祝天天开心~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海星式星海、T#T*^O^*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海星式星海20瓶;泠原、景兮、旧梦难醒、陌非云10瓶;杪侃掬者2瓶;心月狐、考不上大学嫁给蒋文旭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7章 不是观溟也不是重台…… 难道是观溟的其他人格…… 啊啊啊到底有多少个副人格啊! “师兄怎么不说话?”荧惑吻过他白皙的后颈,凑近了轻轻问道:“师兄忘记荧惑说过的话了?师兄上次还舒服吗?” 荧惑……新的人格出现了,又是一个从没听过的名字。 回想起上次的画面,烛方一阵脸热,被蒙着双眼一动也不敢动。 和重台相比,这个人格更活泼好动一些。如果说重台是破坏力比较强,那么荧惑就是色.欲比较强。 观溟的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荧惑。”烛方试着喊出他的名字:“你先把手放开。” “放开之后呢?”荧惑沉着声问:“放开之后,师兄便要去找那两个野男人了么?” “……” 烛方的耳根都快红透了,双眉紧锁,再一次去掰他的手。 却听荧惑压低了声音继续道:“师兄说过不喜欢女人,却总是走得那么近。” 烛方正要解释,眼前的视野重新亮了起来。 “是荧惑无法满足师兄吗?”荧惑松开了手,往下一滑,试图钻到他的衣领里去。 烛方顿时脸色骤变,连忙把人给推开。 便在此时,镜玄来了。 “大师兄,二师兄……”镜玄喊完发现气氛不太对,及时收住了剩下半截话,说道:“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我这就走。” “没有打扰!”烛方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叫住镜玄:“有什么事?说吧。” 镜玄总感觉他二师兄的眼神莫名有些瘆人,不敢再去看他,只道:“没什么,就想着比试累了一天,问你们要不要去山下的食锦楼……” “走吧。”烛方没等他说完便答应了下来,理了理领口后扫了荧惑一眼:“想去就一起去。” 他本不想让观溟的副人格与别人过多接触,但荧惑实在太喜欢动手动脚了,单独待在一起还不知道会做些什么。 三人一同下了山,夕阳已经彻底退去,街道两边的灯笼也陆续被点亮。 这一路上荧惑半个字都没说过,所以并没有被镜玄瞧出端倪。 虽然荧惑的性子较为活泼,但除了烛方,他极少愿意与他人说话。 不说话的时候,荧惑就像一个安静又内向的纯良少年。 然而只有烛方才知道,此人极度重.欲,是个长相无害、满脑子装着废料的变.态! 许是近日灵山举行三宗剑会,山下比往常更热闹些,一路走来可以看见不少外宗弟子的身影。 经过一处做糖人的摊贩时,荧惑停下了脚步。他的耳力很好,隔着半条街都能听清别人谈话的内容。 那是几名身着青衣的雪离宗弟子,刚从面馆出来,嘴里正在议论着白日的三宗剑会。 雪离宗的女弟子们最是崇拜她们的大师姐,因此,对曾经和萧雪名有过牵扯的烛方从来就没有好感。 “就烛方那蹩脚的剑法,还能赢过我们大师姐?真不知这暗里动了什么手脚。” “人家毕竟是灵山宗的大师兄,谁不知道灵山宗最爱面子。” “也不知道烛方哪里好了,他师弟竟然和他结为道侣。两个男人在一起,也不嫌恶心。” “哎,你快看。是他,一个人。” “好像在朝我们走过来,他不会听见我们说的话了吧?” “听见了就听见了,这里是灵山宗的地界。不管我们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不敢轻易对我们下手。” “我们还是走吧。” 几名雪离宗弟子往相反的方向走去,谁知一不小心穿进了一条弯弯曲曲的后街里。她们正打算另寻他路,一转身,那道月白色的身影恰好撞入了视线。 “观……” 不给她们任何开口的机会,荧惑转瞬间移到了几人跟前,身法快如闪电。 他掐住其中一人的脖子,嘴角上扬了一个弧度。明明是在笑,身上却好似结了层寒霜,近看之下宛如一只恶魔。 “你们刚才在议论我师兄?” “没……没有……”那名女弟子被掐得喘不过来气,勉强吐出这两个字。 “是么?”荧惑手上的力道更大了,眸底暗若深渊:“可是,我都听见了。” 左右两人见状,下意识按住剑柄。万不料手还没动,剑自己冲破了束缚,架在她们的脖子上。 荧惑打量着她们脸上惊恐的表情,唇边依然带着笑,就像在跟她们玩游戏似的。 “这舌头留着也没用,不如……”荧惑将人从手里松开,抽出佩剑:“不要了。” 那名女弟子捂着脖子咳了咳,在听见这话后,开始拼命地摇头。 “别害怕。”荧惑微笑着道:“谁也逃不了。” “这里是灵山。”另一名女弟子颤声道:“你不能杀了我们。” “我什么时候说了要杀你们?”荧惑的指腹轻轻抚过剑刃:“我只不过是要把你们的舌头割下来。既然不会说话,那就永远都不要说话。” 几人的瞳孔微微一缩,一面盯着对方手中的剑,一面慢慢地后退。 就在这时,荧惑突然听见了烛方的声音,隔着好几条街传入耳内。 “你看见你二师兄了吗?” “先不要用传信符,四处找找看。你去那边,我去这边。” 烛方刚才在和镜玄聊天,也没注意身旁,聊到一半回头发现荧惑不见了。因为不清楚荧惑为何会中途离开,所以他没有随便使用传信符。 他和镜玄分成了两个方向,一人往东,一人往西。 烛方穿过拥挤的人流,没走多远,便望见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只见荧惑正目不转睛地盯着糖人师傅手里的糖人,看到他来了,眉梢染着笑意:“师兄,我要吃这个。” “你一直站在这儿?”烛方道:“没去别的地方?” 荧惑点点头,又说了一遍:“师兄,我要吃糖人。” 这撒娇的语气像极了小孩儿,烛方的心软了软,把灵石递给糖人师傅:“给他做个糖人。” “师兄真好。”荧惑笑了笑,悄悄地牵住他的手。 烛方这次没把他推开,只对他道:“以后有什么事记得跟师兄说。” “嗯,荧惑知道了。” 这样听话的荧惑又像是个乖小孩。 烛方一边看他吃着糖人,一边装作不经意地问道:“你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 “我也不知道。”荧惑歪着头回答:“我从出生起就叫这个名字。师兄觉得我的名字好听吗?” “还行。” 闻言,荧惑笑了笑,满脸写着高兴。 烛方却是陷入了沉思。 荧惑说他一出生就是这个名字,难不成这才是观溟的本名?那为什么观溟会换成现在的名字呢? 两人和镜玄碰了头,然后一起进了食锦楼。 饭桌上,荧惑一直在给烛方夹菜,旁边的镜玄默默地把自己当成空气。 不过他感到有些意外,总爱冷着一张脸的二师兄今天居然笑了。 荧惑半撑着头看着自家师兄,想起那两个名字,脱口而出:“师兄,你还没告诉我他们是谁,那个重台和……” “什么他们是谁。”烛方拿了个精致小巧的点心塞进他的嘴里,堵住他后面的话:“好好吃饭。” 荧惑吃下点心,趁机舔.了.舔烛方的指尖。 烛方立马触电般地缩回手,递给他一个警告的眼神,示意他在外面不要做出这种举动。 荧惑很快规矩下来,似是觉得烛方给他的点心好吃,不一会儿便吃了一半。 “大师兄,二师兄。”镜玄看他们在那儿眉来眼去,实在不忍心打扰,眼看快要吃过饭才说:“你们等会儿要去泡温泉吗?” “不去。” “去。” 两人同时给出不同的答案。 烛方是不想去的,这个荧惑明显比重台麻烦得多。在外面就这么张扬,去了温泉还不知会搞出什么名堂。 镜玄道:“大师兄不去吗?” “不……” 烛方还没说完,忽然有东西缠住了他的小腿,隔着层布料感觉不出来是什么。他愣了愣,微微低头看了眼,原来是荧惑的龙尾巴。 “师兄也一起去吧?”荧惑冲他眨眨眼:“我可以不和师兄泡一座温泉。” 烛方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荧惑动了动龙尾巴:“师兄,我们一起去好不好?” 听见这话,镜玄整个人都呆住了:没听错吧?二师兄这是在撒娇? “行,那就去吧。”烛方松了口,本以为荧惑这下安分了,却不想仍然用龙尾巴缠着他的小腿。他皱着眉,沉声吐出三个字:“收回去。” 另一边,镜玄刚拿出钱袋,以为烛方是在跟他说话:“啊?大师兄,你要请客?” 烛方:“……” 荧惑乖乖地把龙尾巴变回原样,为了讨好烛方主动摸出一颗灵珠道:“我来请客。” 又是灵珠,呵,看来观溟存的小金库还不少。 烛方冷冷地笑着没说话。 他们又去了秦楼月的温泉,荧惑果然说到做到,没和他泡在一块儿。 温泉很大,烛方靠在边上,用热毛巾敷着额头。 两个副人格出来了这么久,观溟还没回来,这让他隐隐有些担心。 当掌门师尊说只有他可以治好观溟时,他既下定了决心,也有些害怕。 如果有一天观溟永远都回不来…… 不会的,观溟一定会好起来的。 烛方在心底默念了好几遍,突然感觉水里有什么东西凉凉的。他直觉不妙,取下热毛巾睁开一看,那张脸刚好探出水面。 两人顿时四目相对。 “师兄。”荧惑捉住他的手腕,慢慢靠近:“师兄真好看。” 烛方没办法往后退,只能努力和他保持距离,满怀戒备:“你是怎么进来的?” “师兄忘了?我是龙。”荧惑笑着道:“有水的地方就有我。” 在温泉里泡了这么一会儿,烛方的脸早已变得微红,连身上也泛着好看的粉色:“你说过的,不和我共用一座温泉。” “原来,师兄这么相信我。”荧惑将他困在水里,满意地勾了勾唇角,俯身贴近他的耳畔:“上一次师兄与别的男人同床共枕,每处痕迹我都记着。这一次,我也想让师兄流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缘更通知: 非常抱歉!鞠躬! 近来状态不是很好,可能是遇到了瓶颈期,导致我三天写的内容一个字都用不了。 最后我不得不做出一个决定,那就是缘更,或是隔日更,或是两日三日一更,根据灵感来定。 如果可以,我并不想断更,因为这样会给读者小可爱们留下不好的印象。但目前的状态让我很痛苦,我知道接下来是什么剧情,我连番外写什么都想好了,可是写出来的东西不是我想要的,赶着日更更是让我大脑一片空白。 虽然我的能力不够,但我依然希望尽最大的努力写出自己目前最好的水平。 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内心挺愧疚的,因为大家一直在支持我,而我中途总是不稳定更新。 不过小可爱们请放心,我不会挖坑不填。这本文不是很长,二十万字以内就会完结。同时也不会无限缘更下去,我会争取在2020结束之前完成,也就是2020年的最后两个月内。 如果小可爱们不喜欢断续看文,可以养肥完结宰,都没有问题,你们能够支持正版我已经很高兴了。 祝大家看文开心~也希望我能早日走出瓶颈期~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泠原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风羽慕卿15瓶;六六落落陆陆、边捡边掉的节操君6瓶;京城小眉烟2瓶;揣测°、依然一条鱼儿、九尾白泽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8章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胡茬麻麻2个;屿卿咕咕咕、泠原、T#T*^O^*、sjtyxzl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云喵124瓶;路人甲吃瓜120瓶;忧郁今天掉马了吗70瓶;卿本佳人31瓶;月权、陌婉陌婷20瓶;许盛18瓶;我啊陈小白16瓶;小呀嘛小二哈、边捡边掉的节操君、我看你是不会打碟。、42840594、胡茬麻麻10瓶;菠萝A7瓶;我是民政局6瓶;梦醒时光、ANlein、何以歌、黎雾、b露e5瓶;千古八荒、乐扣乐扣、白北玖、星楠3瓶;胖嘟嘟的小熊猫、九尾白泽、微微、小小花2瓶;人形自走咸鱼、沐沐、不是洋芋的洋芋、45606794、韩文卿、催更的叶子徐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这话实在不堪入耳,烛方的耳根腾地红了,整张脸都在发烫。 待他缓过神时,荧惑已经不由分说地吻住了他,白色长发拂过他绯红的脸颊。 烛方微微睁大了双眼,有些不悦地皱着眉,急欲挣脱的双手被荧惑钳在怀中。 他是不反感和观溟接.吻的,但眼前这个人是荧惑。哪怕他知道这是观溟的身体,也知道他们是同一个人,心里依然少不了排斥和抗拒。 呼吸被炽热的吻夺去,烛方的手脚用不上力气,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把荧惑挣开。最后,不耐烦的他狠狠地啃.了一口。 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荧惑一阵吃痛,不得已松开了唇,改用水流将烛方的双手缚住。 见状,烛方登时生出不祥的预感,眉峰紧蹙:“荧惑……” 很快,剩下的声音全被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加炽烈和汹涌的吻。 荧惑紧紧抱着他,吻得毫无章法,手落在他的身后。 “师兄……”换气的空隙间,他贴着烛方的耳垂低声询问:“师兄喜欢他吗?” 察觉到来自身后的异样,烛方一时瞳孔骤缩,眉头越皱越紧。可无论他如何排斥,身体的默契感已然将他出卖。 烛方浑身乏力,一双眼睛瞪着荧惑,眸底凝着怒意。 他是真的生气了,迷蒙水气之下,鸦羽般的睫毛轻轻.颤.动。 烛方别过脸发出冷喝:“放开!” “之前师兄也是这么说。”荧惑重复着和上一次同样的举动,视线在他泛着微红的眼尾处逡巡不定,末了低低地笑着:“师兄明明很喜欢这样。不是吗?” 烛方回答不上来,眸中却是水光朦胧。既为自己的反应感到不耻,也为荧惑的行为深觉羞愤。 “师兄怎么了?”荧惑吻掉他眼角的泪,心口的地方忽然抽疼了一下,“师兄别哭……” 连烛方自己也没意识到自己掉了眼泪,直到抱着他的荧惑缓缓停下了动作,他才终于缓了口气。 “师兄?” 这声音与刚才不同,宛若一道春风,吹开了水雾弥漫的湖面。 烛方抬头望着那茫然的眼神,略带紧张地轻唤了一声:“观溟?” 怀里的人如同醉酒一般,面色酡红。观溟抬手抚过他的双颊,点了点头:“我在。” 确定是观溟回来后,烛方适才卸下所有防备,把头靠在自家道侣的怀里,眉目间仍然染着倦色。 观溟晃了晃神,随后收拢双臂,轻轻地搂着他。 烛方就着观溟靠了一会儿,心头的情绪稍微平和了一些,身体的温度却是不减反增。 他红着脸,仰头去吻观溟的唇,像在主动寻求着什么。 观溟愣了一下,看着怀中人微闭的双眼,慢慢去回应他的道侣。 两人相拥在温泉内,水面映下他们的倒影。 却在兴头上时,观溟冷不丁喊了声师兄,并问他:“我的身体里是不是住着另一个人?” 观溟知道了?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烛方先是脸色一顿,接着眸子清亮了一瞬,定定地望着他点了下头。到了此时,他已不便再作隐瞒,回道:“是分魂症……” “嗯。” 观溟显得从容而淡定,就像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一般。在得到烛方的回答之后,闷头继续着方才的动作,心头的思绪却早已飘远。 水纹一圈又一圈的荡开,雪白的长发与墨色的发丝缠.绕在水里,宛如飘动的水藻。 烛方半眯着眸子,似已完全沉浸其中。 看着他这副满足的模样,观溟不知想到了什么,心里竟有几分不是滋味。他骤然加快了速度,见烛方的秀眉微微蹙起,木着脸问:“他也是这样对师兄的么?” 细密的汗水.濡.湿了额发,烛方知道观溟口中的‘他’便是荧惑,闭着眼摇摇头:“不是……” “那是怎样?”观溟并未因此放过他,简单的追问裹挟着浓浓的醋意:“这样么?” 烛方脸露慌张:“观溟你别……” 观溟的眸光暗了暗,丝毫没有停下的意思,像是要将心中所有的烦闷都发.泄出去。 水波不断晃动。 温泉外,镜玄临时接到掌门师尊的传信符,准备去找他的两个师兄一起回山。 靠近门口时,他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扑腾的水声。 镜玄的耳力还不错,很快猜出了里面是在做什么,十分自觉地转身离开。 一直持续至半夜,月亮升到了山门口的松树顶上。 守门弟子正在那儿打瞌睡,头一抬,被一晃而过的身影吓了一跳。 “二、二师兄……” 等他喊完后,观溟已经一语不发地入了山门。 守门弟子只知道二师兄的怀里抱着人,除了一截光滑的小臂什么也没看到。 烛方后面是昏睡过去的,次日醒来的时候,全身上下如同散架了一般。 外边日头正盛,他睁开朦胧睡眼,一动就牵扯到了某处。 嘶! 烛方轻轻翻了个身,最后选择趴在床上,想起观溟便一肚子火。 昨晚的观溟就跟疯了一样,又凶又猛,仿佛一头发狂的野.兽。他都说了荧惑没对他做到最后一步,观溟却像没听见似的,不停地折.腾他。 虽然是他隐瞒在先,但他这么做也是为了他。 烛方对此既心虚又生气。 门被轻轻推开了,一道月白色的身影迈了进来,将手里的食屉放在了桌上。 烛方知道进来的人是观溟,佯装仍在熟睡中,闭目不起。 片刻之后,那道身影走到了床边。 “师兄该起来进食了。”观溟的语气一如往常:“给师兄带了红豆薏米粥。” 烛方闭着眼睛不说话,肚子却是空得不行,只差咕咕直叫。 “既然师兄不饿,”观溟语气一转,目光扫过矮几上的药膏,取至手中:“那便先上药吧。” 乍然听见这句话,烛方的大脑顿时清醒了,睫毛眨了眨。没等观溟掀开被子,抢在前面先一步拦下他的手。 观溟停在中途,手腕烛方抓住,温度迅速从指尖传递过来。 “师兄醒了?” “嗯……”烛方急忙把手收回,往桌上的食屉看了一眼,学他的样子板着脸说:“我饿了。” 见他手里仍拿着那盒药膏,烛方又补充了一句:“我要你喂我。” 观溟默默应下,放下药膏转身端来那碗红豆薏米粥。他先将碗勺放在矮几上,然后动作轻缓地扶起烛方,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 充盈的日光穿过窗棂落在床脚,屋内的两人看上去格外温馨。 观溟喂烛方吃完了最后一勺,这才启唇问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喝过粥,烛方的气已经消了大半。 “这……”他欲言又止:“你说的是分魂症?你今天没去剑会?” “刚去了回来。”观溟如实道:“师尊说是他让师兄隐瞒我的,还说只有师兄才能治好我,让我来问师兄。” 看这样子,掌门师尊是打算让他把这一切告诉观溟了。 烛方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徐徐道来:“大概是在白鱼镇的时候……” 他一五一十地说给观溟听了,还提到了两个副人格的名字和性格。因为担心观溟吃起醋来没完没了,便将荧惑做的那些事一句话带过,没说得那么仔细。 “就是这样了,其实他们也就最近出现得比较频繁。师尊知道你为这次剑会准备了很久,所以才会让我暂时瞒着你,打算剑会结束后再跟你说。” “师兄辛苦了。” “知道就好。”烛方很满意他这句话,气也差不多都消了,警告道:“下次不准再那样。” 观溟望着烛方颈间的红痕出神,没有及时作出答复,而是又一次问他:“除了师兄说的那些,他们……真没有对师兄做别的么?” 得了,这人还醋着呢。 “都说了,只有亲了几次,还有用手……但那些都不是我主动和自愿的,别的就没了。”烛方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完,挑眉仰头看他:“你不信我?” 观溟垂下眸子,握着怀中人的手:“信你。” “真的信我?” “真的信你。” “那我要吃荷花酥,你去给我买。” “好。”观溟说着便要起身。 “等等,我没说让你现在就去。”烛方拉住观溟的袖角,不好意思地望着那盒药膏:“先给我上药。” 霜雪居外。 澹如在门口徘徊了许久,见到一名洒扫弟子从里面出来,连忙走上前去。 洒扫弟子认得他,不待他开口便道:“二师兄今日不在,你有什么事改日再来找他吧。” “我不是来找二师兄的。”澹如手里不知提着什么东西,闻着挺香。他道:“大师兄在吗?今天没看见他去剑会。” 大师兄和二师兄此刻正如胶似漆,哪里顾得上你。 洒扫弟子摇了摇头:“大师兄也不在,你别问我,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说完,关上霜雪居的大门,从他身旁擦肩而过。 澹如又在门外站了一会儿,低头看了眼刚从山下买的零嘴,慢慢转身离开。 烛方并不知道澹如来过了,此时的他正趴在床上,一边让观溟给他上药一边和观溟闲聊。 药膏清清凉凉,烛方的耳尖却有些发烫。 “你以前有换过名字吗?”烛方道:“荧惑说,他从出生起就叫这个名字。也就是说,你以前该叫做荧惑才对。” 提到那个副人格,观溟闷着头回答:“没有。” “没有吗?” “也可能是忘记了。” 烛方忽然想起医书上说的话,出于自我保护,患有分魂症的人会下意识地把过去的痛苦封存起来。这么做会导致他们失去幼时的部分记忆,而这部分记忆的痛苦则由副人格替他们承受。 于是,烛方又接着问:“那你还记得你小时候的事吗?” “小时候的事……”观溟的手一顿,他很少提及过去,因为过去对他来说永远都是白茫茫的,像雾气一般,看不清也摸不着。“不记得了。” “一点儿都记不起来?” 和医书上描述的一模一样。 “嗯。”观溟点头道:“一点儿都记不起来。” 原书只说观溟出身龙族,却并未详写他的幼时经历。 观溟小时候究竟经历了什么?又是什么导致他封存了那段记忆? 烛方不知道,观溟也不记得,唯一了解观溟过去的人只有荧惑。 两日过后,三宗剑会结束,灵山宗胜出。 这几天风平浪静,两个副人格一次都没出来过,烛方也跟着过了一段清静日子。 直至翌日,掌门师尊找他们前去,让他们二人送澹如回北荒鲛族。 表面上这是交给他们的任务,实际上却是丹衡的刻意安排,为的是让观溟找回那段被封存的幼时记忆。 只有知道副人格的来源之处,解开观溟的心结,才有治好分魂症的可能。 北荒之境,天地俱白。 作为八荒中最北的境域,北荒是个终年大雪纷飞且积雪不融的地方。 那里盘踞有龙族、鲛族和蛇族三派势力,三族各占一方,以龙族的势力最为强大。 此行路途遥远,从灵山宗出发,哪怕是乘坐日行千里的法器,也需得花上个三天三夜。 抵达北荒边境时,正值薄暮,头顶的天空呈现出海底的颜色,入目之处则是一片深邃又广阔的海域。 此海唤做溟海,是通往北荒的必经之路。以东为东荒,以北为北荒。海边停靠着一艘艘高大的楼船,船帆被风吹得鼓起来,细小的雪花便落在上面。 想要去北荒,必须坐楼船。 这些楼船看上去与寻常客栈无二,有的更大更宽敞,里头的装饰陈设也更为精美。 “就这儿吧。”望着面前的船身,烛方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扭头去问同行的两人:“你们觉得怎么样?” 观溟:“可以。” 澹如:“还行。” 外面的风雪大了起来,烛方是凤凰,所以并不是很喜欢这种潮湿又阴冷的气候。见他们都没意见,便向离得最近的那艘楼船走去。 这一路上他都在装睡,时不时地瞄一眼另外二人,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眼神交流。 最后的结果自然是没有。 反倒是澹如总爱偷偷打量他,那样子好似要说什么话,到了嘴边又说不出口。他仍顶着白怜的面孔,目光却变得比从前更深沉一些。 这次剑会比试澹如表现得还不错,两宗的入门弟子几乎都败在了他的剑下。但他像是揣着什么心事,即便赢了也没多高兴。 三人进到楼船内,观溟走在前面率先付了两间房钱。 见他还剩有这么多灵石,烛方在边儿上抱手看着不说话。 楼船伙计带他们去了各自的客房,人后脚一走,房门便关上了。 烛方笑眯眯地打量着观溟,目光一滑,落在他的钱袋上:“那些灵石哪里来的?” 观溟不知他这是何意,顿了一下回道:“都是师兄上回给的。” 自从二人结为道侣后,观溟的所有财物都归烛方保管,每个月的灵石也由烛方给他。 “上回给的?”烛方自是不信,坐在桌前给自己斟了杯茶,复问道:“都过去这么久了,你一颗灵石都没花?” 观溟面不改色地错开视线:“嗯……” “那这个呢?”烛方摊开手心,亮出上次差点被重台用掉的那颗灵珠:“这是什么?” 第29章 观溟心虚地瞥了一眼,旋即移开目光,一脸认真地回答:“是灵珠。” “我当然知道它是灵珠,我还知道它是价值五千灵石的灵珠。”烛方用余光瞄着他,故意道:“你不好奇这是谁给我的吗?” 观溟顺着他的话问:“是谁?” 还在这儿跟他揣着明白装糊涂,烛方收回视线,轻轻挑了下眉:“重台。” 重台……他的副人格…… 这下观溟没话说了,沉默地立在原地。 “说吧。”烛方站起来走到他面前,一手叉着腰一手托着灵珠道:“哪儿来的?存着做什么?为什么要瞒我?” 说完,烛方凝望着观溟的双眼,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回复。 “用妖兽内丹换来的。”静默半晌后,观溟缓缓开了口:“师兄的生辰将近,想给师兄……准备一份礼物。” 生辰? 听他这么一说,烛方才想起来自己的生辰确实快到了。等等,原主的生辰和他是同一天? 烛方晃了晃神,他已经很多年没有过生日了。最后一次过生日是他八岁的时候,他的父亲母亲死在了车祸里,而他则在他们的保护下捡回了一条命。 从那以后,没有人再提过他的生日,也没有人再关心过他。 除了观溟。 观溟见他不语,担心他因此生气,试探着唤了一声:“师兄?” “啊?”烛方被他的声音拉回神,眼一抬,表面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审问他:“你只留了这一颗灵珠?”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就等着看观溟说不说实话。 “不止这一颗。”观溟如实道:“既是师兄的生辰,礼物自然要悉心准备,一颗灵珠必定不够。” 烛方听在心里喜滋滋的,面上却是不显,佯装不愿轻易放过他:“但之前你答应过我,所有财物都归我保管。这样吧,你把你的钱袋和乾坤袋都给我看看。” “好。”观溟将钱袋递过去,摸了下衣袖,面露难色:“乾坤袋被我忘在了霜雪居,并未带在身上。师兄若想看剩下的灵珠……” “不用了,逗你玩的。”烛方笑着把钱袋同灵珠塞还到他的手里,顿了顿收敛笑容,认认真真地对他吐出两个字:“谢谢。” 观溟接过灵珠的手停在中途,低眉看着烛方的眼睛。他总觉得那双眼里隐藏着什么,是他不知道的。 “我们是道侣,没有谢不谢。”观溟的言语坦诚且直白:“我喜欢师兄,我想给师兄准备最好的礼物。” 观溟怎么也变得肉麻了? 烛方脸上一热,笑意重新爬上嘴角:“我也喜欢你。” 二人正在你侬我侬,这时,外面传来楼船伙计的声音。 “两位公子,你们要的饭菜好了。” 来的路上听观溟说北荒的海鲜不错,于是,烛方刚上楼船便点了份香辣蟹。 “正好肚子饿了,先吃饭。”烛方说着去开门,脚还没迈出去,反被观溟给拦下了。他望着观溟微蹙的眉峰,也跟着警觉起来,小声询问:“怎么了?” “我去开门。” “嗯。” 门开了,冷风迅速灌入屋内。此时天已黑尽,远远地还能听见海面的潮声。 楼船伙计端着饭菜站在门口,两条腿止不住地发抖。他的身后立了好几名白袍男子,为首之人满头银发,一看便知来历不凡。 见到观溟,银发男子率先行礼:“恭迎殿下。” 殿下?这些都是龙族的人? 刚到北荒边界人就赶来了,消息倒是挺灵通。 烛方往门外打量几眼,又抬头看向面无表情的观溟。 离家这么多年观溟都未曾回过龙族,可见他与家人的关系并不和睦。但不论如何,观溟毕竟是龙子,这次来北荒又是为了寻找他幼时的记忆,期间定然少不了同龙族打交道。 观溟语气很淡:“有事?” 银发男子扫了眼烛方,欲言又止,门口的楼船伙计则是进退两难。 “你们在这儿先聊。”烛方看懂了银发男子的眼神,端过伙计手里的那盘香辣蟹,对观溟道:“这蟹冷了不好吃,我去楼下的客堂里坐会儿。” 观溟‘嗯’了一声,取了毛绒绒的斗篷给他披上。 下楼的时候烛方从澹如的客房外经过,想着一个人吃饭无趣,便随手敲了敲门。 屋内很快传出澹如的声音:“放在门口。” 这是把他当成楼船的伙计了。 “是我。”烛方清了清嗓子:“你还没吃?不介意的话可以一起。” “不必。”澹如道:“你们一起便是。” “只有我一个人,你真不一起?” 里面静了一瞬,接着传来一道脚步声。门吱嘎一声开了,一双金色的眼眸定定地望着他。 看着面前蓝发金眸的少年,烛方一时间没认出他来,盯着这副陌生的面孔瞧了好一会儿才道:“你是澹如?” “嗯。”澹如的脸上并没有太多表情,侧身让他进去后便关上了门。 “饿了吗?”烛方毫不客气地寻了个位置坐下,吃了口蟹肉道:“这味道不错,来,趁热吃。” 澹如坐在他的对面,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脸,片刻都未移过眼。 烛方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边吃边道:“看我做什么,你不吃一会儿可就被我吃完了。” 澹如这才转过头看向别处,默了默问他:“你来敲门便是找我一同吃饭?” “对啊。” 澹如却是不信,一口蟹肉都没吃,只道:“你有什么想说的尽管说,不必如此拐弯抹角。” “当真?”烛方正觉得无聊,被误会了也不打算解释,索性接着他的话问了下去:“你既身为男子,为何会是公主?” 不想对方一问便是这个问题,澹如的脸色变了变,解释道:“鲛族没有男女之分,只有雌鲛与雄鲛。” “我明白了。”烛方点点头,一语道破:“你是雌鲛。” 闻言,澹如的声音透着激动:“雌鲛又如何?雌鲛也能修仙得道。” 烛方剥着螃蟹,给他竖了个大拇指:“你说得对。” “你……”澹如刚要反驳,忽然意识到烛方是赞成他的话,迟钝片刻后不解地问道:“你那时为何要帮我?” “帮你?我有帮过你吗?什么时候?”问完之后,烛方想起了什么,长长地‘哦’了一声:“你说的是三宗剑会?” “嗯。” “你不是说了,只要师尊答应你参加剑会,你便主动离开灵山。”烛方道:“我那么做不是为了帮你,而是帮我自己。你离开了灵山,自然也就离开了观溟。” 澹如沉默地听完他的话,垂着眸子道:“你放心,我不喜欢他,以后也不会再出现在他身边。” “啊?”烛方惊讶的同时松了口气:“你真不喜欢他了?” “以前不喜欢,现在也不喜欢。” 这回轮到烛方犯懵了:“那你为什么会来灵山宗?不是因为观溟吗?” “不是。”澹如时不时地去看烛方,发现他看过来后又不自在地别过脸:“我和他从未见过面,也从未想过嫁去龙族。我只是不服气,他不仅没见过我便退了婚约,还能做自己想做的事,和自己喜欢的人结为道侣。而我长年待在北荒,虽有父王母后的疼爱,却什么地方都没去过,甚至连什么是喜欢都不知道。” 烛方安静地听着,等他说完了才开口:“既然你不喜欢他,为什么表现出一副喜欢他的样子?故意与他走那么近让我误会?还是说,这么做让你觉得很开心?” “我……”澹如张了张唇,半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来,他皱着眉低下头:“对不起。” 说那些话的时候烛方显得很平静,也并没有因此感到生气。他没想过要追究什么,只是不太喜欢被别人捉弄的感觉,一口气说出来就什么都过去了。 “我去叫人来收拾一下,你早点休息吧。” 烛方找他本是想问问观溟的事,但从目前来看,估计问了也是白问。 谁知刚走到门口,澹如突然在身后叫住他:“大师兄。” 烛方迈出门槛,头也不回地说道:“你已经不是灵山宗的弟子了,不用再叫我大师兄。” “可是……”澹如见他要走,两三步追上去,硬将一个油纸包塞他手里:“送给你的。” 不等烛方反应过来,面前的门已经关上了。他收也不是扔也不是,打开看了一眼,才发现原来是一包烤鱼干。 烛方犹豫了许久,最后拿着它回了房间。 等到回去的时候,屋内早已没了那几名白袍男子的身影。观溟没说他们的来意,烛方也没有多问。 楼船在海上行了两日有余,他们把澹如送到鲛族的渡口,目送澹如走后乘船去了北荒最靠北的地方。 那个地方叫做终北,烛方听观溟说,那是他生母的故乡。 终北城。 时隔多年,观溟终于再一次踏上了这片雪白的土地。 天上依然飘着飞雪,终北城却已不似当年模样。作为溟海最北的城池,这里变得比过去更加繁华与富庶。 两人寻了家客栈休憩,烛方惧冷,又一路舟车劳顿,泡了个热水澡便缩进被窝呼呼大睡。 雪静静下着,观溟帮熟睡中的烛方捏好被角,关上房门走进了暮色里。 为免引来旁人注意,他用幻术换成了普通人的容貌,还顺道戴上了幕篱。 天黑得快,出门时天色灰蒙,不过转眼便已漆黑一片。路边的石灯映着地面的积雪,将街道照得格外亮堂。 观溟冒着风雪走了段路,一直走到长街尽头才停下脚步。 街角的商铺早早关了门,只剩下零星几家仍未打烊,最热闹的便属街尾这家。 抬头一看,门匾上三个大字映入眼来——‘竞宝坊’。 观溟愣了愣神,当是自己走错了地方。他抬脚欲走,无意中瞥见门前的布告,目光被上面的几个字紧紧攫住。 布告上写着今晚竞买的宝物,其中一件竟然是他和烛方的佩剑出尘不染。这两柄剑是掌门师尊亲手所赠,他们一直随身携带,不曾遗落他处。 如此一来,里面那件便是赝品。 “公子您也是来竞宝的吗?”守在门口的小伙计看了他许久,没忍住上前搭话:“您看的这件宝物里边正在竞买,公子若是有意,不妨进去看看。” 观溟点了点头,摘下头上的幕篱。 “公子真是好眼力。”小伙计引着他在前面,边走边道:“这两柄剑乃孟家所铸,是孟家的绝世之作。如今孟家覆灭,再也无人能铸出此等宝剑了。” 观溟问了个题外话:“孟家是如何被灭的?” “这……”小伙计被问住了,挠了挠头:“这小的便不知了,只听说是惹上了麻烦,一夜之间惨遭灭门。” 谁知他们才进到里面,那两柄剑就被人撤了下去。 小伙计哎呀了一声:“公子来晚一步,已经被别人买走了,不如公子看看下一件宝物。” 这边小伙计话音方落,那边负责竞买的掌事便朗声道:“接下来是今晚最特别的宝物,名为雪沾琼缀,由千年不变的雪蚕丝织成,点缀以明珠玉贝,是一件不可多得的宝衣。” 有人在底下问他:“这不就是一件衣裳,有何特别之处?” “这件宝衣的特别之处便在于此。”掌事亮出衣摆处流光溢彩的明珠,笑着道:“这些明珠都出自鲛族,颜色各异,轻巧灵动。穿上这件宝衣后,可借明珠设下任意密语。不仅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还需答对密语才脱得下它。” 观溟认真地听掌事说着,视线落在那件宝衣上。 这宝衣确实好看又特别。 如果让师兄穿上它…… 作者有话要说: 开始慢慢恢复更新了!非常抱歉断了那么久,本章评论送个红包,鞠躬!感谢在2020-11-19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白菜地里黄、小楚楚楚动人5个;(=`口`=)、zin摸o、胡茬麻麻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三150瓶;绯渠20瓶;来自山南的狐18瓶;绯柚、君晓入晓10瓶;share、他们都叫我秀儿、梦雨、一曲青山映小池、anlein5瓶;猪与木鱼、胖嘟嘟的小熊猫2瓶;我没有熬夜、夜宵就要去吃小龙虾、柒只柚子、今天戒了小说没、小白菜地里黄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0章 观溟走出竞宝坊的时候,外边的雪已然停了。他回头望了一眼,一手抱着锦盒,一手戴上幕篱。 有人从他身旁经过,不小心撞到他的肩膀,连忙说了句抱歉。 那人生得高大魁梧,头发蓬松且乱,背着黑色的长匣子,腰间悬着酒葫芦。 看到观溟抱着锦盒,随口赞道:“这宝衣不错。” 观溟淡淡地‘嗯’了一声,抬脚踩进雪地里。 那人看着他的背影远去,仰头喝了口酒,转身走向另一条街。 回到客栈,观溟想着烛方待会儿醒来肯定会饿,便让店小二煮了碗酒酿圆子。进了房看到人仍在睡着,于是轻手轻脚地将锦盒放在桌上。 听见屋内的动静,烛方轻轻翻了个身。他假装睡得正香,等到观溟靠近床边后猛地睁开眼,黑亮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他:“去哪儿了?” 问完,才发现观溟的手里端着一碗酒酿圆子。 “出去透了透气。”观溟的眸中没有往日的凛冽,反而格外柔和:“饿了吗?” “饿了,你喂我吃。” 烛方翻身坐起来,一抬眼注意到桌上的锦盒,不由好奇:“那是什么?” 没等观溟回答,他的眼睛亮了亮,抢在前面问:“是送给我的礼物?” 观溟点点头。 烛方更开心了,脸上写满了期待,酒酿圆子吃到一半便迫不及待地去把锦盒打开。 “它叫雪沾琼缀,是一件用雪蚕丝织成的宝衣。不仅水火不侵,还冬暖夏凉,大小也可随穿衣者的身形自由变化。”观溟顿了一下,到底没把后面的话说全,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人:“师兄喜欢吗?” 烛方本以为是什么糕点,没想到会是一件衣服,还是什么宝衣。不过这衣料摸着不错,做工也很精致,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喜欢。”他摩挲着衣摆处的明珠,看向观溟时眼睛都快笑弯了:“我换上试试。” “师兄喜欢便好。” “你送的礼物我都喜欢。” 烛方使了个最近新学的穿衣术,穿上宝衣后绕着观溟走了一圈,一脸高兴。 除了衣摆处的明珠,袖腕领口的地方还有小铃铛和小贝壳,走起路来叮当作响,声音不大,却是清脆又好听。 他将斗篷披在身上,再戴上兜帽,整张脸缩在雪白的毛领里:“穿成这样出门就不怕冷了。” 观溟定定地看着他,一个没注意看入了神。 “在想什么呢?”烛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想得这么入迷。” 观溟不自觉脱口而出:“在想师兄……” 话音落下,他的耳廓也染上了微红。 “想我做什么,我这不就在你面前。”这么说着,烛方主动去牵他的手,拉近了两人的距离:“老实交代,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没告诉我?” “我……”观溟没料到烛方会这么快起疑,一阵心虚:“没什么。” 烛方上下打量着他,露出‘我才不信’的眼神,说道:“自从进城后你就不太对劲,又趁我睡着的时候一个人出去那么久,还说没什么?” 不给观溟开口的机会,烛方又道:“你说终北城是你生母的故乡,可却从没跟我提过她,也没说带我去见她。” 观溟这才明白,他的师兄原来是在意这件事。 “我本想飞升后再回来处理那些旧事,如今既有师兄陪着,也不必等到飞升以后了。但我并非刻意隐瞒师兄,而是不想说出来让师兄担心。”观溟默了默道:“师兄若想知道,我都可以告诉师兄。” 听到这话,烛方的脸色立马和缓了一些:“不但要告诉我,还不准再瞒着我。以后再这样,我们就分开睡。” “嗯……” “我还没吃饱,我想出去吃馄饨,一会儿我们边吃边说。” 天虽黑得早,时辰却并不晚,街上还有两三行人。 烛方哈了口白气,搓了搓手,跟着观溟进了一家卖馄饨的食肆。 里面只有老板娘和她丈夫在忙活,见有客人进来,随即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 观溟要了两碗鲜肉馄饨,和烛方挑了一个不起眼的位置,拉过他的手轻轻捂着:“还冷吗?” 虽然从小在北荒这种冰天雪地的地方长大,观溟的手心却比想象中还要温暖。烛方由他捂着,嘴上说着反话:“还冷。” “这样呢?”观溟又捂得严实了些,因为离得近,还能看见对方长长的睫毛,只差把烛方搂在怀里:“好些了吗?” “嗯。” 直到热乎乎的馄饨上了桌,两人才将手松开,在旁人眼里依然是亲密无间。 烛方大口地吃着馄饨,汤汁冒着热气,险些让他烫了舌头。 “第一次来终北城是我八岁那年……”观溟缓缓道:“当时我父王新纳了位妃子,很是得宠。某日她找上我,悄悄对我说,我并非王后所生,还说是王后杀死了真正生养我的人。” “你的母亲……”烛方及时改话:“你信了她?” “起初我并不信,认为是她有意离间。王后虽待我严苛,却也是王宫里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观溟道:“一直到后来,那名向我告密的妃子死于非命。” “也是在你八岁那年?” “嗯。这之后,我才发现,我并没有七岁以前的记忆。我去问王后,王后说是因为我小时候生过一场大病。我差点信以为真,最后是我父王说漏了嘴。我由此得知,我并非王后之子,而是我父王的私生子。王后自知隐瞒不住,这才向我坦白,说我的生母是个身份低微的鲛人,在生我之时便已难产而死。”观溟的眸色深沉如墨:“但她没想到的是,那名妃子留了一手,死之前还藏了封信给我。” 这次烛方没有再出声打断他。 “信上写着终北孟家。”观溟不紧不慢道:“于是我只身来了趟终北城,我没能找到孟家,反而被王后派人接回了王都。” 雪又断断续续地下了起来,漫天的雪花仿佛飞舞的柳絮。 观溟接着道:“回到王都后,我私下打听了许多孟家的消息,才知孟家早已惨遭灭门。孟家世代铸剑,是北荒有名的剑修世家。旁人都说是因为孟家惹上了棘手的仇家,只有我知道,这一切都是王后所为。” “她知道你打听孟家的事吗?” “暂且不知,不过,她应该很快就会知道了。”观溟道:“这次回来,也算是做个了断。” 烛方把手覆在他的手背上,声音透着暖意:“我和你一起。” 吃过馄饨,回客栈的路上烛方听观溟说了很多以前的事,说王后待他是如何严苛,又说王后为何会将他抚养长大。 飘雪落在肩头,烛方望着积雪的路面,聚精会神地听着。 “也就是说,王后本来有一个孩子,但很小的时候就夭折了,从此再无生育的可能。她知道你有龙族的血脉,所以将你带回了王都抚养。”他恍然道:“那天楼船上的人也是王后派来的?” “嗯。”观溟点头:“给我捎口信说她病入沉疴,想让我回王都。当年也是这样。” “没事,你不想回去我们就不回去。”见观溟的心情不太明朗,烛方紧紧地牵着他的手,与他十指相扣。 次日,是个晴天,檐角的冰凌在阳光下熠熠生光。都说化雪比落雪冷,果不其然,刚出门便有一阵冷风扑面。 当年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观溟并未停止过追查。虽然尚且不知他生母同孟家究竟是何关系,但能够确定的是,王后一定隐瞒了什么,否则当初不会那么着急地赶尽杀绝。 可如今孟家覆灭,所有同孟家有过来往的人都不知所踪。想来也是王后暗中动了手脚,不想让观溟再听到任何有关孟家的消息。 昨晚睡得香甜,出门时已是晌午。 烛方系上斗篷,掩去颈间的痕迹,和观溟分别前往不同的方向。 观溟去的是城北,那里本是孟家某个任姓门生的家宅,现下却变成了竞买宝物的地方,任姓门生更是不知去向。烛方则去了城南的书院,观溟说那个任姓门生以前在那里念过书,书院的路夫子曾是他的同窗。 王后虽处处谨慎,到底棋差一步,没料到观溟早在离开北荒前便已知晓了孟家的存在。 城南有一大片枫树林,观溟口中的书院便建在林中。正值午后,有三个少年郎从烛方身旁擦肩而过。 “下午有路夫子的课,你们要去听吗?” “太无聊了,我不去,要去你们去。” “我也不去。这几日城里有赛酒会,赢了可得三千灵石,还不如去喝酒。” 烛方穿过枫林小径,来到书院门外。 门口有个扫地的书童,瞧他面生,主动问道:“你要找谁?” 烛方道:“请问路夫子在吗?” “在。”书童放下扫帚:“公子不妨说个名姓,我这就进去给夫子传话。” “姓孟。” “公子请稍等。” 书童扭头进去了,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说道:“夫子说他不认识姓孟的公子。” 烛方没有立即走人,又道:“我可以见一见你们夫子吗?” “这……”书童有些为难:“夫子刚刚已经离开书院了。” 烛方还想问点什么,张口的时候忽然感觉到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硬生生将快要出口的话吞回了肚里。 直觉告诉他,有人正在暗处窥视他的一举一动,还不止一个。 “那我改日再来造访。” 烛方温和地笑了笑,转身时有意加快脚步,朝着书院附近的枫树林走去。 一直走到枫林深处,暗中尾随的人适才现了身,竟是那几名在楼船上见过面的白袍人。 更准确来说,是王后身边的手下。除了为首那名的银发男子,另外几人都在。 “又见面了。”烛方拍掉肩头的雪渣,面无惧色地看着他们:“找我有事?” 那几人却并未打算与他寒暄,一来便把他团团围住,看这架势像是要动手。 身为凤凰,烛方倒也不怕对上龙族。只不过北荒天寒地冻,真要动起手来他的修为很容易受到挟制。 此地位置较偏,鲜少有人从枫林经过,自然也没人知道他们在这里交手。 剑声划破大雪后的沉寂,在静谧的枫林内来回.回荡。 数个回合下来,双方仍然不见输赢。唯有剑气扫落之处,枫树树枝上的雪片簌簌抖落。 眼见那雪片快要落在斗篷上,烛方及时凌空一退,红色的剑光夹着雪片齐齐扫去。谁知才到中途,雪片突然凝结成无数冰凌反朝烛方飞来,仿如万箭齐发。 烛方正暗自着催动凤族心法,再看时,那些冰凌竟又一次调转了方向。 那几人没能躲过,望着他的身后面露怔色,双腿更是如同生根般立在原地。 其中一人挪脚欲走,下一瞬,尖锐的冰刃便穿破了他的胸膛。鲜红的血珠洒在雪地上,晃眼望去,好似朵朵盛放的红梅。 有人在后面帮他? 烛方回过头一看,刚好对上那双冰冷的血眸,出手的人正是重台。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送红包~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语孀…10瓶;蜗牛6瓶;白北玖4瓶;胖嘟嘟的小熊猫2瓶;边捡边掉的节操君、三妞上道、临渊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1章 解决完那几个王后的手下,两人一道回了终北城内。 烛方发现,每次只要他遇到了危险,重台就会立马出现在他身边。 之前在灵山宗是这样,如今在终北城也是如此。 如果说荧惑的来源与观溟幼时有关,那么重台呢?重台又是为何而存在呢? 天气放晴,街上的行人也变得多了起来。 因为重台的出现,烛方没有再继续按原计划追查孟家,而是带着重台在城里闲逛。 “为什么你每次都来得那么及时,就好像知道我会遇险一样?”烛方忍不住好奇道:“是因为我们结为了道侣吗?” “因为……”重台直视着他的眸子,每个字都说得特别认真:“我说过我会保护好你,不让你受到半点伤害。” 观溟有说过这话? 烛方仔细回想了一下,实在想不起来,只感觉浑身都在冒鸡皮疙瘩。 “肉麻。”他扭过头,嘴角却微微上扬,目光放向远处:“那边好热闹,我们去看看吧。” 前面围了不少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时不时鼓掌高喝。走近了一看,原来人群中间搭了一座台子。台上有两名男子正在喝酒,脚边堆满了酒坛酒碗。 “今年的赛酒会比去年人多,好像还来了不少外地人。” “去年赢了也就才一千灵石,今年升到了三千,来的人当然多。” “明日就是最后一天了,还不知道谁能得这三千灵石。” 烛方刚和重台寻了个位置站定,便听到了旁边二人的议论声。他虽不擅饮酒,但却喜欢凑热闹,头次来这种冰天雪地的地方,看什么都觉得稀奇。 不一会儿,又换了两人上去。 右边那人是个彪形大汉,扭了扭脖子,放了一盒灵石在手边,朝对面那人道:“我们换个比法,你若在我前面喝完十碗酒,这盒灵石便归你。” “行。”左边那人同样身形魁梧,眉眼更深邃些。一身黑衣,满头散发。他将背上的长匣子卸下放在一旁,自袖中摸出一柄匕首,面带笑意:“你若在我前面喝完十碗酒,这匕首便归你。” 那柄匕首的鞘上嵌着各色宝石,明眼人一看便知比那盒灵石还要值钱。 两人说定之后,端起酒碗就开始喝。那酒碗比寻常的饭碗要大很多,酒味又浓,想要一口气喝光十碗并非易事。 “喝!喝!喝!” 台下的声音一波盖过一波,台上的两人转眼已经喝完了五碗,几乎是不相上下。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上面,连烛方也全神贯注地看着。只有重台时刻留意着四周,小心护着身前的烛方,直到隐藏在暗处的人悄悄退去。 等他放下戒备时,左边那名黑衣男子刚好喝完了十碗酒,而对面的彪形大汉在喝到第九碗后便醉得不成样子。 台下全都是喝彩声。 彪形大汉被人扶下去了,只留下黑衣男子一人在台上。他把玩着手中的匕首,笑着看向台下跃跃欲试的众人:“还有人要与我比吗?” “他喝酒真厉害。”烛方道:“他那柄匕首也好看。” “烛烛喜欢?” “还行。”说完,烛方看见重台往人群里走了一步,拦下他问道:“你这是要去做什么?” 重台面不改色地回答:“喝酒。” “为了那匕首?” “嗯。你既然喜欢,我便去把它赢回来。” 去喝酒赢那柄匕首? 想起观溟三杯倒的酒量,烛方摇了摇头,赶紧拉住他:“不用去,我只是觉得新奇,也没多喜欢。” 重台以为他这是不好意思,慢慢松开他的手:“我是你的夫君,你不必同我客气。” 似是注意到了这边,黑衣男子往他们的方向望了过来,目光在他们二人身上扫来扫去。 “我真的没有很喜欢,不是在跟你客气。好了,看完了,我们走吧。”烛方拉着重台走出人群:“我有点饿,我想去喝蹄花汤!” “好。” 听他说饿了后,重台这才罢了。 喝完蹄花汤出来还没到傍晚,天色却格外昏沉,看样子又要下雪了。 走在回客栈的路上,烛方瞧见卖糖葫芦的小贩从旁经过,连忙叫住他买了两串。 “一人一串。”烛方掰开重台的手指,将糖葫芦放在他的手上:“咯,这串是你的,拿着。” 重台没有接过去,而是说:“你喜欢,都归你。” “不行。”烛方坚持要塞给他:“说好了这串是你的,一起吃才会甜。” 重台不得不把糖葫芦接到手里,却没有送到嘴边,只是定定地看着它,就像在看什么珍宝一样。 雪将下未下,寒风从这头窜到那头。 街边坐着个小乞儿,穿了一身破破烂烂的棉衣,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们手中的糖葫芦。 烛方刚要咬下去,在感受到小乞儿的视线后倏地停下了动作。他回看了一眼,然后拿着糖葫芦走到小乞儿的面前。 “给你。”烛方说着又递了些灵石给他:“仔细揣好。” 小乞儿点了点头,像是还没回过神来,弱弱地说了声谢谢。 重台站在原地望着这一幕,一会儿低头看自己的糖葫芦,一会儿去看小乞儿手里那串,来来回.回看了好几次。 “要下雪了,走啦。” 烛方回到重台身边时,正见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小乞儿手里的糖葫芦出神。 他顺着重台的视线看了看,心里咯噔一声,难道这是吃醋了? 这么想着,烛方装成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挽过他的手臂,朝着客栈的方向直走。 待走远了些,他才缓缓开口:“那个小男孩让我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 烛方说得很慢,也不知道重台有没有在听。 他本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和原主的身世背景又截然不同,因此在说的时候刻意地略过了某些细节。 那时烛方八岁,生长在一个殷实美满的家庭,父亲母亲恩爱和睦,老师同学友好和善,每天都过得无忧无虑。 万万没想到,一场突如其来的车祸带走了他的双亲。于是,一夜之间,他变成了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儿。 烛方当时虽然年幼,却并没有被现实击倒,也没有性格大变。他依然和从前一样乐观豁达,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不慌张。 因为他知道,开心地活着就是最幸福的事,也是他离世的双亲对他最大的期愿。 家里发生变故后,烛方被好几个亲戚领回家抚养了一段时间。 那些亲戚都受过他父母生前的帮助,一开始也都待他很好,却不想时间一长便露出了真面目。谁也不愿真正的领养他,只把他当成皮球一样踢来踢去。 烛方从小就学会了察言观色,那个时候他总是饥一顿饱一顿,所以每天的愿望就是吃好吃的。但因为寄人篱下,他的这个愿望并不能随时实现。这也导致到现在,他的喜好都没有改变。 天上下起了小雪,明明是黑黝黝的天空,掉下来的雪却是如此洁白无暇。 “我母亲最会做荷花酥,她做得特别好吃。”虽然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烛方每每回想的时候依然能记得那个味道。 “嗯。”重台轻声附和:“我知道。” 烛方正伸手接着雪花,神游之间没听清楚重台说的话,偏过头去看他:“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重台顿了顿:“以后你想吃什么,夫君给你买。”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 话音刚落,烛方突然感觉到一丝香甜的气味。定睛一看,原来是重台把糖葫芦凑到了他的唇边。 重台重复着他方才说过的话:“一起吃才会甜。” 烛方会心一笑,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大口,腮帮子马上鼓了起来。他捉着重台的手腕把糖葫芦送到对方嘴边,说话有些含糊不清:“你也吃。” 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到客栈时刚好把那串糖葫芦吃完。 雪势变得大了些,客栈外积着厚厚的雪,有两个小孩儿正在那儿堆雪人。 来了终北城将近三日,烛方还一次雪都没玩过,顿时来了兴趣。 他弯腰鞠起一捧雪,笑着对站在那儿的重台道:“我们来堆雪人怎么样?” 重台掀了掀唇,脚下的步子没动:“我不会。” “没事。”烛方说着往那边的小孩儿看了一眼,自个儿先捏起了雪球:“正好我也不会。” 看着他脸上的笑,重台慢慢走了过去,动作僵硬地去捧地上的雪。 “来,到这儿来。”烛方冲他招手:“我们先滚雪球。” 他们学着那两个小孩儿的样子滚了两颗雪球,较大的那颗雪球放在下面做身体,较小的那颗雪球放在上面做头。 等差不多要堆完的时候,另一边的两个小孩儿已经被大人叫回家了,客栈外的雪地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他们虽然都是第一次堆雪人,倒也有模有样,能看出来堆的是什么。 见重台神情专注地用树枝给雪人做着手臂,烛方悄悄捏了个小雪球在手心里,趁他不注意扔了过去。 重台被扔了半张脸的雪渣,一时半会儿没缓过神,只看见烛方在对面捧腹大笑。 “哈哈哈,你也来扔我啊。” 烛方说完继续捏小雪球,谁知捏到一半,斗篷上落了一团雪渣。 没想到重台会这么快反击,烛方一边捏着小雪球一边提醒:“不准用术法!” 重台刚点过头,又被烛方扔了一脸。 两人玩得不亦乐乎,一开始重台还有些别扭,慢慢便放松了,不过每次都只把雪球扔在烛方的斗篷上。 打完雪仗,烛方躺在雪地上,呆呆地望着下雪的夜空。 如果观溟在就好了。 虽然知道重台是观溟的副人格,烛方还是止不住这么想。 正想着,重台出现在了他的视野里。烛方回过神来,朝他伸出一只手。 重台以为烛方这是让自己拉他,于是把手伸了过去。殊不知手刚拉住,一个不注意便被烛方拽进了雪里。 两人的距离迅速拉近,鼻尖抵着鼻尖,呼吸近在咫尺。 烛方笑到一半,看着面前突然放大的脸,差点儿没反应过来。 “重、重台……”到了这时,烛方也不忘了问他:“你为什么会叫这个名字?” 重台捉着他的手腕,不断凑近:“因为你。” 因为我? 在烛方失神的刹那,唇已经被吻住了,而他的思绪依然神游在外。 他和观溟相识的时间并不长,重台口中的那个‘你’会是他么?还是书中的原主呢? 最后,烛方是被重台背回客房的。 他这一整天玩得很累,和重台在雪地里吻完后眼皮便开始打架,回到房间更是沾床就睡。 以至于第二醒来的时候,烛方发现自己身上的衣服都还没换。 这一觉睡得又长又沉,外头天光微亮,冷风从门缝里灌进来,像是还在下雪。 烛方是被饭菜的香味勾醒的,他当自己还在做梦,睁眼看到满桌香喷喷的饭菜,拿起筷子就夹来送进嘴里。 “这冰糖肘子味道不错,又酥又烂,肥而不腻,好吃。” 除了冰糖肘子,还有粉蒸排骨、油焖大虾、酱大骨、羊肉煲等等,堆了满满一桌。 烛方才埋头吃了几口,头顶忽地传来一个声音:“公子你要不先洗漱?” 他停下碗筷抬起头,看了眼端着热水的店小二,迷迷糊糊地站起来去洗脸漱口。 重新回到饭桌前时,烛方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面前这桌饭菜是真的。 门外陆续有人端着糕点上桌,有各种寿桃寿糕,以及他最喜欢的荷花酥。 “等等。”烛方随便拦了个店小二道:“这些是怎么回事?” “是公子你的夫君安排的,说今日是公子的生辰,希望公子能喜欢。” 夫君?是观溟还是重台? 烛方赶紧翻出钱袋看了看,灵石一颗没少,连忙问:“我的夫君……他给钱了吗?” “还没给。”店小二如实道来:“只是先押了把剑在掌柜那里,说一日之内就能把钱补上。” 他就知道…… 烛方接着问:“那你知道我夫君现在在哪儿吗?” 店小二道:“他去赛酒会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过生日可能不更新,刚好和烛方方一起过生日,太巧了,开心心.评论送红包~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月权20瓶;一曲青山映小池、…语孀…10瓶;来自山南的狐8瓶;素玖酒5瓶;小白菜地里黄、胖嘟嘟的小熊猫2瓶;临渊、渺禹浠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2章 只有重台才会自称夫君,所以,重台现在去了赛酒会? 回过神的烛方又问:“他去了有多久?” “一个时辰了。”店小二道:“现在已经过了午时,今日是赛酒会最后一天……” 不等店小二把话说完,烛方披起斗篷便往外走。 店小二见状,追到门外:“公子,一会儿饭菜就要凉了……” 烛方哪里顾得上这么多,重台去了那么久都没回来,说不定这会儿已经醉倒在了赛酒会上。 就他那三杯倒的酒量,去什么赛酒会,想用灵石直接说一声不就行了。 外面果然在落雪,下得稀稀疏疏,迎面而来的冷风裹着寒意。街上的积雪才被清扫过,只有他们昨晚堆的雪人仍立在雪地上。 此时的烛方并没有心情去关注这些,他只担心重台有没有喝得烂醉如泥。 赶到赛酒会的时候,只见台下围了一大群人,比昨天还要多,也比昨天还要热闹。 烛方一走近,便听见了各种议论声,在耳边此起彼伏。 “那人好生厉害,竟一口气喝了二十碗酒,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他看起来像外地人,不像是个缺钱的,怎得也来了赛酒会。” “人家没准儿只是图个新鲜,压根儿就不是冲着钱来的。” 烛方心道,重台还真是为了钱,只不过……重台真能喝那么多酒吗? 他拨开人群往前走,一直到了前面才得以看见重台的身影。依然是那么的颀长挺拔,站在众人中宛如鹤立鸡群。 坐在重台对面的是昨日那名黑衣男子,正在将那柄匕首递过去。 重台理所当然地接到手里,面无表情,双眸清亮,一点儿都不像喝醉酒的样子。 黑衣男子露出友好的笑容,拱了拱手:“在下宵练,敢问阁下如何称呼?” “重台。”看在对方做过自己对手的份上,重台勉强告诉了他。 “我还是头一次遇到重台兄这样的对手。”名为宵练的黑衣男子道:“不如交个朋友?有机会再约在一起饮酒,重台兄意下如何?” “不如何。” 这便是拒绝了。 重台一心挂念着被他留在客栈的小夫郎,眼皮都没抬一下。在得到那三千灵石后,揣着匕首便下了台子。 有人想拦下他同他说话,被他一脸冷漠地看了回去,顿时连半个字都说不出了。 重台来到台下时,一眼便看见了站在人群当中的烛方。两人视线相对,他初是一愣,而后眼睛一亮,在众人的注视之下径直走了过去。 “什么时候来的?”重台牵起烛方的右手,把匕首放在了他的手心里:“生辰快乐。” 听见最后这几个字的瞬间,烛方整个心窝都是暖的。 “刚来不久。” 他说着低头看了一眼匕首,缓缓回过神来,心头开始生出疑惑。 观溟的酒量应该很差才对,可重台不仅没有喝醉还在赛酒会上赢了?是主人格和副人格不一样?还是观溟骗了他? 在烛方出神这会儿,重台抬手拂过他的耳发。他平时霸道又强势,极少会做出这种温柔的举动。 “那些饭菜可还合你口味?” “很不错。” “吃完了?” “没有。”那么一大桌饭菜他一个人怎么可能吃得完! “那我们这就回去。” “嗯。” 人群的另一边,宵练望着那两道携手离去的背影,在心里默念了一遍重台的名字。 他背起长匣子,拐进左手边的街巷。抬首间,几个白袍人拦住了前路。 回到客栈以后,整整一个下午烛方都是和重台一起度过的。一直到了薄暮时候,观溟都没回来。 外面的风雪太冷,烛方躲在屋子里烤火,重台则坐在另旁静静地看着他。 让烛方感到奇怪的是,从出来到现在,重台都不曾困惑过自己所在的环境,像是自然而然地便接受了眼前这一切。 这不禁让他陷入沉思,会不会从一开始重台就知道了自己是个副人格? 想到此处,烛方往重台的方向悄悄瞄了一眼,后者直接与他的目光相撞。 “怎么了?” “没什么。”烛方扯了下嘴角,问道:“你今日去赛酒会,便是为了赚钱让人给我做一桌饭菜?” “嗯。” “你喝了那么多酒,没觉得头晕吗?要不然休息一会儿。”烛方有意无意地试探着:“我还以为你不会饮酒。” “烛烛勿须担心,我自小便会饮酒,这点酒又算得了什么。” 重台自小便会饮酒?那观溟呢? 烛方还记得清清楚楚,合籍大典的那一晚,喝醉酒的观溟满身都是酒气。 “那便好。”他望了眼窗外尚未黑尽的天色,对重台道:“我想吃糖葫芦。” 闻言,重台随即起身:“我去让人买回来。” “等一下……”烛方不太好意思地叫住他:“别人不知道我昨天是在哪里买的,可不可以让你亲自跑一趟?” “自然可以。”明明是被麻烦的一方,重台却是心情甚好:“你等着,我速去速回。” “不用那么着急,路上小心点。” “知道了。” 支走重台后,烛方关上房门回到桌前。 他摸出一张传信符,闭上眼睛默念着口诀。很快,传信符亮出一束幽蓝色的光芒,光芒之上映出半道熟悉的人影。 烛方连忙道:“弟子见过师尊。” “怎么只有你一人?”丹衡的声音透着疲惫,脸上却看不出异常:“已经把澹如送回鲛族了吗?” “已经送回去了,至于观溟……”烛方凝眉回道:“他不在。” 丹衡一听便懂:“是哪一个人格出来了?” “是重台。”烛方迟疑道:“弟子有一事不解,想问问师尊。” “你说。” 烛方把重台饮酒的事简单复述了一遍,问道:“师尊,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为什么观溟不擅饮酒重台却截然相反?” “这个问题……”丹衡在另一边翻阅着医书:“书上并未记过此类例子,待我去问过白老家主后再来回你。” “多谢师尊。师尊的声音听着有些疲惫,是灵山宗最近出了什么事吗?” “一切安好,不必惦念。” 说完,眼前的幽蓝光芒刹那便消失了,传信符也已经燃尽。 在房间里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重台回来,望着外面渐黑的天色,烛方心中不免有些担心。 他想了想,披上斗篷准备到外面去看看。 到了客栈外,仍未瞧见重台的身影,反而看到了他们昨晚一起堆的雪人。 午后雪停了一段,雪人也因此化了一些,左右两边依然插着树枝。 烛方不小心看入了神,也没留意四周,直到被一道男声拉回现实。 似乎是走得急,对方说话的语速有些快:“公子一个人?重台兄呢?” 烛方扭头看向身旁的黑衣男子,虽然认出了他是谁,却没有立即做出回答。他只感觉到有人隐藏在暗处,像是那日王后的手下,但他不确定是因为自己还是因为面前这个人。 “忘了自我介绍。”黑衣男子笑道:“我叫宵练,今日在赛酒会上输给了重台兄。公子如何称呼?” “原来是你,叫我烛方就行。” “怎么能直呼大名,还是唤你烛方公子好了。”宵练很是自来熟,两三句话便让他们看起来很熟络:“我在赛酒会上见过你们两次,猜想你们之间的关系定然不一般。对了,重台兄怎得没同你在一起?” “他去给我买糖葫芦了,叫我在这里等他,估计很快就会回来。”烛方对他保持着戒备:“宵练公子又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刚好经过?” “对。”宵练笑着附和:“刚好经过。” “那挺巧。”烛方往看不见的角落扫了一眼:“他们已经走了,宵练公子这下可以放心了。” 宵练道了句多谢,紧接着悄声询问:“烛方公子知道他们的来历吗?” “不知道。”烛方说得很直接:“会不会是宵练公子惹上了什么仇家?” “也有这个可能。真要是这样的话,那可就麻烦了。”宵练话刚说完,抬眼时恰巧看见站在不远处的男人:“是重台兄回来了。” 烛方当即顺着宵练的视线望了过去,只见那道白影正朝自己慢慢走近,眸底清澈透亮,瞧不见半点儿血色。 不是重台……这是观溟? 旁边有宵练在,烛方不便直呼观溟的名字,仅说了一句:“你可算回来了。” 一边说着一边迎了上去,接过他手里的糖葫芦。 “嗯,回来了。”荧惑微微一笑,低头去亲了下他的脸:“师兄这是在欢迎我么?” 糟糕,不是观溟,是荧惑! 烛方登时浑身都绷紧了,往后退了一步,含糊地点了点头。 “师兄,他是谁?”荧惑看向后面的宵练,笑意凝在唇角:“为何他会和师兄有说有笑?” 宵练听见他们的对话,主动道:“你忘了?我们上午才见过面……” “他啊……他是我新认识的一个朋友。”烛方及时打断宵练未说完的话,并冲他挤了挤眼:“宵练公子,你不是累了吗?这天都快黑了,赶紧回去休息吧。” “啊?我没累,正好和重……” “那就是我累了,我们先走一步,有缘再见!”烛方拉着荧惑便朝客栈走,边走边小声说:“我和他不熟,是他先来与我搭讪的。” 荧惑眯着眼笑:“我什么都还没说,师兄这么急着解释做什么?” 对啊,荧惑什么都还没说,他急着解释做什么?条件反射? 烛方愣了愣,抬头一看,已经到了房间门口。 “师兄真可爱。” 荧惑瞥了眼他放在门环上的右手,顺势把门推开,搂着他进了屋内。 门一关上,便将人抵住。 见他作势要亲,烛方急忙把糖葫芦塞到他的口中,声音又慌又急:“这糖葫芦甜,你先尝尝。” 荧惑收下糖葫芦,随手放在烛方身后的桌上,凑到他的耳边喃喃道:“师兄更甜。” 因为离得太近,烛方能够明显地感觉脸上的温度。他正要将人推开,唇边突然落下一片柔软,顿时睁大了双眼。 不到一会儿,嘴里全是糖葫芦的甜味。 外头天色已尽,雪倒是下得大了起来。寒风冰冷而刺骨,呼啦啦地从窗外吹过,吹得走廊上的灯笼东摇西晃。 而此时此刻,屋内的两人也从桌前到了床边,动静不比外头的风小。 “荧……” 烛方的嘴唇有些发麻,刚吐出一个字,唇又一次被封住,压根儿没有开口的机会。他被吻得几近窒息,浑身提不起力气,只得双手攀着荧惑的衣角。 似是因为上一次在温泉没有得逞,这一次的荧惑显得更为疯狂,一边吻着怀里的人,一边将手落在他的腰畔。 烛方隐约猜到了荧惑下一步的举动,望着他摇了摇头,然而对方根本不对所动。 他的眼里盈着热意,挣扎间突然记起了前两次的情景。每次只要他一掉眼泪,荧惑便会停下所有的动作,就好像害怕他在自己面前伤心一样。 想到此处,烛方拼命地挤了挤眼泪,开始装哭。 “师兄?”果然,荧惑的动作很快慢了下来,低头吻掉他眼角的泪花:“怎么哭了?师兄不开心吗?” 你别动手动脚我就开心了。 心里这么想着,烛方嘴上却没说,而是把头扭向另一边。 “嗯,我很累,我要休息了。” 烛方依然红着眼眶,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本想试着把荧惑推开,但试了一下没推动。 “师兄真的累了?” 荧惑早便看出了他的佯装,有意没有揭破。这会儿见他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只得直接把人放在.床.上,说话时嘴角微微上扬:“累的还在后面。” 看着他伸手去解自己的衣带,烛方不自觉喊出了声:“荧惑!” 话音刚落,荧惑的手已经碰到了他的衣带,解了一下才发现根本解不开。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投出火箭炮的小天使:小楚楚楚动人3个;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小白菜地里黄4个;四季奶青、他们都叫我秀儿、三妞上道、18633447、荷陌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顾曲、吾辈、民政局的搬运工20瓶;顾望、是你的小姐妹o10瓶;小小花、白北玖、苍安杵榕5瓶;星楠3瓶;临渊2瓶;我没有熬夜、沐沐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3章 “师兄。”荧惑仍然笑着,抬手轻轻拭去烛方眼角的泪花,语气带着询问:“这是怎么回事?” 我哪儿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烛方同样一头雾水地望着他,也没弄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 这宝衣是观溟送给他的礼物,除了穿上它头一天做那种事的时候脱过外,这两天都没换过别的衣服。 难道是观溟偷偷动过手脚? 好你个观溟! 荧惑没有等来烛方的回答,反而等来了一道敲门声。 店小二在门外道:“烛公子,你要的热水送来了,现在方便吗?” “方便!” 烛方下意识回了一句,回完之后定定地看向荧惑。 这热水是刚住客栈时让掌柜安排的,每晚到了这个时辰店小二都会送来,今天也不例外。 “师兄等着,我去就行。”荧惑说着起身走了过去,走到门口还不忘回头看他。 烛方与他对视了一眼,翻过身拉了被角盖住脸。 门外,店小二等了半晌才等到门打开。 他听说住这间客房的白衣公子赢了今年的赛酒会,不免心生佩服,送热水时没忍住多了句嘴:“公子,你真厉害。” 荧惑不露声色地看着他,一个字都没说,接过热水便把门给关上了。 店小二被他的眼神看得不寒而栗,缩了缩脖子,裹着寒风转身离开。 心里却在想:这位公子怎么和之前看上去不太一样? 客房内,烛方正躺在床上装睡。 那边才听到关门的声响,没过一会儿,荧惑就回到了床边。 见床上的人躺着一动不动,荧惑拉下被子露出那张脸,凑上前轻轻喊道:“师兄?” 烛方知道荧惑与他离得很近,继续闭着眼睛假装没有听见。 这时,荧惑又凑近问了一句:“师兄睡着了?” 烛方含糊着‘嗯’了一声,装作无意识地护住被子,依然保持原有的姿势背着他。 本以为荧惑会把他的被子掀开,不想等了许久都没听到动静。 他正好奇荧惑在做什么,就在此时,脚突然被握住了。 烛方被扶着坐进荧惑的怀里,浑身如过电一般,却是一动也不敢动,任凭荧惑给他脱着鞋袜。 紧接着,他的脚泡在了热水里。 于是烛方这才知道,荧惑这是在帮他洗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洗着洗着,烛方就这么睡了过去。 次日。 外边天色大亮,屋里却安静非常,床上的两人紧紧依偎在一起。 观溟先一步在烛方前面醒过来,他望着床顶出了会儿神,回想起他们正在终北城里,然后缓缓低下头去看怀里那张熟睡的面容。 他记得自己去一趟竞宝坊,最后仍是一无所获,接着便又去了城南找烛方,看见有几个龙族的手下在与他交手。 而再度醒来时,他们却抱在一块儿。 这已经是第几天了? 观溟盯着烛方唇上的痕迹,不由地皱了皱眉。心里就跟打翻了醋坛子似的,很不是滋味。 他知道自己的副人格已经出来过了,但因为他们的记忆还未相通,所以他并不知道这一次出来的是谁。 烛方正睡得迷迷糊糊,忽然感觉有股温热的气息喷洒在颈间,又酥又麻。 “荧惑别动。” 听到这个名字,观溟的眉头皱得更紧了,闷头一声不吭地啃着烛方的下巴。 “师兄在叫谁?” 烛方听这语气不对,蓦地睁开双眼,与此同时,对上那双深邃的眸子。 他咽了口唾沫,又眨了眨眼,支支吾吾地喊道:“……观溟?” 观溟点了点头,算是回应。 没想到这次荧惑出来的时间这么短,烛方张开手臂抱住观溟,把头埋在他的怀里:“你终于回来了。” “嗯。”观溟也抱着他,心情却似乎并不好,声音冷不丁自头顶传来:“他对师兄都做了什么?” 一回来醋坛子就翻了? 烛方从他怀里抬起头,没敢去看他的眼睛:“就……亲了一下,还帮我洗了脚。” “只有这样么?”观溟显然不信,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家师兄微.肿的唇瓣,追问的时候显得有些激动:“他没对你做别的?” “他……”烛方险些被观溟的话绕了进去,在听到他的追问后又迅速反应过来,反过去问他:“我都穿上了你送的宝衣他还能做什么?” 此话一出,两人都沉默了,静静地望着彼此。 观溟垂了垂眼睫,慢慢平复下来,放软语气:“师兄知道了?” “你说呢?”烛方不等他接过话,继续道:“你是故意把那件宝衣送给我的?” “嗯……” 回答得倒是挺快。 就算观溟不说烛方也能猜到他的心思,所以并没有因此感到生气。他唯一不高兴的,是观溟有意瞒着他,不告诉他。 “师兄……”见烛方别过脸不说话,观溟当他这是在生气,主动承认了错误:“是我错了。” “哦?”烛方用眼角余光看着他,明知故问:“你错哪儿了?” 观溟一字一句道:“我不该送师兄那样的礼物。” “嗯?还有呢?” “我不该隐瞒师兄。” “知道就好。” 烛方这才稍微满意了一些,在观溟想要来吻他时,又故意扭头躲开他的亲.吻。 “师兄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烛方一口否认:“我为什么要生你的气……” 观溟却不信他说的这话,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深深吻了上去,试图将荧惑昨晚留下的痕迹全都覆盖掉。 不到一会儿,烛方的嘴唇便已变得微润,颈间的红痕更是又被加深了一遍。 观溟吻了许久才放过他,扣着他的手指问:“饿了吗?” 烛方以为他说的是另一个意思,整张脸微微泛红,窝在他怀里小声回答:“饿了。” “那师兄想吃什么?” “想吃……啊?”说到一半,烛方才发现是自己误解了观溟的话,竟有一点小小的失落:“想吃酒酿圆子、茄汁酥肉、酱烧猪蹄、酿豆腐……” 一口气报了一长串菜名。 “好。师兄再睡一会儿。” 话说完,观溟收拾着下了床,走之前还给他盖好被子。 直到那道身影除了房门后,烛方适才缓过了神,既有点好奇又有点期待。 观溟该不会是去给他找吃的了吧? 烛方躺在床上这么想着,抬起手时不经意间瞥见袖角处的小铃铛,突然想起来观溟还没跟他说怎么才能把衣带解开。 他两三下掀开被子去穿靴袜,穿到一半又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地放缓了动作。 客房外的走廊上。 观溟刚出门没多久,迎面便走来了一名黑衣男子。这名男子长得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他仔细回忆了一下,才终于有了点印象。 那是在竞宝坊的门口,他们曾无意中说过一句话。 黑衣男子的身后背着长匣子,腰间悬着酒葫芦,头发又散又乱,很难不引起旁人的注意。 观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对他没什么兴趣,看了一眼便打算擦肩走过。 却不想还没走近,对方先给他打了招呼:“早啊,重台兄。你一个人?烛方公子呢?” 听到这个称呼,观溟往他打量了一番,不动声色地回道:“他还没醒。” “我懂我懂。”宵练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笑着道:“是该好好休息一下。” “嗯。”观溟无意与他多谈,语气显得很是冷淡:“还有事吗?” 宵练摇了摇头:“没事,重台兄要是有事就先去忙吧。” “嗯。” 宵练目送他走向客栈的前堂,摸着下巴想了会儿,最后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他总觉得什么地方不对劲,但又没有半点儿头绪。 而此时此刻,另一边的客房里,幽蓝光芒映出一道玄色人影,烛方正在和他的三师弟用传信符进行联络。 镜玄高兴地问道:“大师兄,你和二师兄要回来了吗?” “暂时还回不来。”烛方道:“灵山宗现在怎么样了?上次听师尊的声音有些疲惫。” “没事儿,有我在,你和二师兄都不用担心。” “真的?” “真的。”镜玄挠了下后脑勺:“其实也就是上次魔域有了动静,师尊有些放心不下,所以一直在关注西荒。对了,大师兄,你找我是有别的事吗?” 烛方知道镜玄对各种法器灵丹都很了解,思忖过后问他:“我想向你打听个东西。” “大师兄尽管说,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话都这么说了,烛方直接开了口:“你知道一件穿上去就解不开的宝衣吗?” “这个我知道,雪沾琼缀对不对?” “对,就是它。”烛方趁机道:“你知道它是怎么一回事吗?” 镜玄面露不解:“大师兄你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你只管说就是,等师兄回来,给你带北荒的特产。” “好啊,这可是你说的。”有了烛方这话,镜玄开始徐徐道来:“书上说,这件宝衣由千年不变的雪蚕丝织成,它有一个很特别的地方,穿上它之后需要答对密语才能解开。” 密语?难怪他解不开,原来这么麻烦。 烛方立即追问:“什么密语?” “这个密语可以随意设置,随便说一句话就行。”镜玄道:“不过我没有亲眼见过雪沾琼缀,也不知道有没有记错。” “随便说一句话都行……”敢情这衣服还是语音解锁? “对。”镜玄接着刚才的话道:“雪沾琼缀不仅是件珍奇宝物还是件护身法器,它是可以认主的,而且只有它的主人和穿它的人才能设置密语。至于这个密语……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衣摆处应该缀着明珠,每颗明珠的颜色都不一样。答对密语后,明珠的颜色就会出现变化。” 烛方抬起手臂低头看了一圈,指着衣摆处其中一颗明珠问:“你说的明珠是这个吗?” “嗯,就是那个,等等……”镜玄愣愣地回过神,整个人都惊住了:“大师兄,你穿的这件就是雪沾琼缀?你什么时候买的?还是二师兄送你的?你是解不开了吗?” 糟糕,不小心被发现了…… “等下次回来再慢慢跟你说。” 说完这话,烛方直接切断了联络。他最是了解他这个三师弟,再这么聊下去一定会问个没完。 镜玄的声音很快消失在了耳边,屋子里又恢复到了最初的平静。 烛方把门开成一条缝,往左右瞧了瞧,确定观溟没有回来后才缩回脖子。 他坐在床上对着明珠细细回想,想到什么便说什么,说了好几句都没见明珠有反应。 观溟设下的密语究竟会是什么? “我是观溟?这个不对……” “我的师兄最好看?这个也不对?” “我最喜欢师兄了?还不对?” “……” “我要和师兄做一辈子的道侣……” 就在烛方怀疑镜玄在胡说八道时,衣摆处的明珠突然间变了同一种颜色,就像傍晚时候的夕阳,分外好看。 所以,密语就是这个? 烛方满意地弯了弯唇角,神游间某个想法一闪而过。他赶紧趁着这时对明珠道:“重设密语,观溟是个大狗比!” 作者有话要说: 上章末尾小修了一下~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微微67瓶;韩文卿5瓶;三妞上道、临渊、沐沐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4章 刚设置完新的密语,房门便被敲响了,不用猜都知道敲门的人是谁。 烛方理了下衣摆处的褶子,下床走到门前,故意拉长了嗓子问:“观溟是你吗?” “是我。”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烛方走过去打开门,但见观溟端着一碗酒酿圆子站在门口,上面还冒着腾腾热气:“这是我的?” “刚去试着煮了一碗,费了些时间。” “是你亲手做的?”烛方眼睛一亮,凑近闻了闻:“好香。” 观溟端在桌上,用勺子搅拌了一下,又轻轻吹了吹,才送到烛方嘴边:“尝尝?” “啊。”烛方乖乖地张嘴。 “如何?” 里面的糖放多了,吃起来味道偏甜。烛方又吃了一勺,笑着回道:“好吃,都快比得上酒楼里的厨子了。” “当真?”观溟也尝了一口,眉毛微微皱起:“太甜了,我去重新煮一碗。” 烛方见他端着碗要出去,连忙拦下来,一脸认真地说:“不用重新再做,我就要吃这碗。” “可……” “这是你给我煮的第一碗酒酿圆子,以后还会有第二碗第三碗第四碗,直到我吃腻为止。”在说这话的时候,烛方的眼里好似闪烁着星辰:“不过今日先算了,等会儿吃完我们还得去一趟城南书院。” 观溟点头应了声好。 下午去城南书院时,正好撞上散学,三三两两的学子从里边出来。 他们这次没去找书童,而是随便拦了一名学子询问,然后进去和路夫子见了一面。 路夫子比想象中要年轻,生得温文尔雅,满身书卷气。 他说,自从他的同窗拜入孟家学习铸剑后,他们之间便没了往来。只听说后来任姓门生搬家离开了终北,至于去了哪里,他也不知道。 路夫子把话说得清晰明了,看上去不像是在撒谎。 为免给对方带来不必要的麻烦,打听完消息他们便离开了城南书院。 昨晚下了一夜的雪,到了下午天也是雾蒙蒙的,天色恍若薄暮。街道两边纷纷挂上红灯笼,像在准备着过什么节日,四处都是欢声笑语。 两人并肩穿过闹市,边走边聊。 “如果路夫子真知道实情,王后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他,我觉得他没准儿真的不知道。”烛方不急不慢地说出自己的推测:“但路夫子说那个任姓门生早就从终北城搬走了,会不会也是王后暗中做的?” “嗯。”观溟目露沉思:“若是连这条线索也断掉,知道过去真相的人就只剩下她了。” “不对。”烛方道:“还有一个人。” 观溟掀了掀唇,缓缓吐出那个名字:“荧惑?” “没错。要不然我们问问他?”烛方一边留意着自家师弟的脸色一边道:“除了王后,荧惑是唯一一个了解你过去的人,他的存在也是因为你的心结。” 说完,烛方发现旁边的观溟一语不发,轻轻撞了下他的肩膀:“怎么啦?” 观溟道:“既是因为我的心结而存在,就算问了,荧惑也不一定会说。” “但如果不问荧惑的话,就暂时没有其他办法了。我们可以这样,从侧面问他,不过这也得先让他出来才行。”见身旁人默而不语,烛方一句话道破他的心思:“你是不是不想让他出来?” 闻言,观溟用沉默作了答复。 “没事,你不想那我们就换个办法。”烛方只是提出这么个建议,并不是非要如此不可:“你的父王呢?他会不会知道?” 观溟默了半晌才回答:“他连我生母的名字都不记得,又怎会知道这些。” 怎么会有这种人呢?渣男! 烛方正自腹诽,忽然听观溟对他说:“可以一试。” “啊?试什么?” 观溟递给他一件法器:“到时候荧惑若是意图不轨,你便用这捆灵索将我缚住。” “哈?”烛方拍拍胸脯道:“我身上穿着宝衣呢,不用担心,他做不了什么。” 观溟却执意将法器放进他的乾坤袋里,神情认真又严肃:“亲你也不行。” 这几个字说得有些大声,从旁经过的路人不由地看了他们一眼。 “知道了。”答应下来的同时,烛方心里莫名有些高兴,“对了,你还记得每次荧惑出来的时候是什么感觉吗?” “感觉……心里不太舒服。” “不舒服?” “嗯……”像是不愿细说,观溟主动岔开了话题:“荧惑出来前师兄都在做什么?” “我想想。”烛方一边扒拉着手指一边回忆道:“前面几次记不太清了,上上次是雪离宗的萧道友找我,最近那次好像是因为我和宵练说话。” “宵练是谁?” “差点儿忘了跟你说,这次荧惑出来前,重台也出来过……”烛方简单复述了一遍赛酒会的来龙去脉:“然后大家就认识了,但感觉他好像惹上了什么麻烦。” “原来是他。”听他说完,观溟顿时了然:“我已经和他见过面了。” “你们见过了?什么时候?” “今天上午,在客栈的走廊上,他同我打了招呼。” “哦。我想起来了,荧惑不太喜欢我与别人有说有笑。”烛方说完上下打量着观溟:“你是不是也这样?看到我和别人说笑心里就不大舒服?” 似是被看穿了一般,观溟躲开他的视线,有些不自然地回答:“我是我,荧惑是荧惑,我和他不一样。” 吃醋就吃醋,还不敢承认! “哦?”烛方抱着手,挑了挑眉:“那就试试好了。” “怎么试?” “等一下你就知道了。” 说完这话,烛方当着观溟的面儿走向前面的灯笼铺子。 铺子老板娘年轻貌美,看见烛方走进来,连忙笑着问:“公子是要买灯笼吗?” “嗯。”烛方回了个笑道:“今天的终北城真热闹。” “公子一看就是外地来的,明个儿是腊日,腊日的头一晚城里有灯会,晚上会放爆竹和烟火。” 烛方好奇道:“腊日是什么?” “腊日在我们这儿是小孩儿们过的,不过大人们也常常跟着凑热闹,卖的最好的就属兔子灯了。” “兔子灯?那我也买一个,买回去送人。” 老板娘往观溟所站的方向扫了眼,隐约猜到了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盈盈一笑:“想必公子是送给心上人的?” 烛方笑着点了点头,走之前多给了灯笼铺老板娘几颗灵石。 买完灯笼回去的时候,观溟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这是副人格出来了?心里这么想着,烛方把兔子灯递到他手上,然后伸手在对方眼前晃了晃:“你是观溟还是荧惑?” 观溟捉住他的手,猝不及防拉近二人的距离,睫毛一眨不眨地回道:“是我。” “我还以为荧惑这么快就出来了。”烛方松了口气的同时抽回自己的手,说道:“实在不行的话就去找宵练,再跟他说话试试。走吧,我们先回客栈。” 走了两步,烛方发现观溟没跟上来,停下脚步回过头。 只见观溟正低头看着提在手里的兔子灯,知道他在盯着自己,抬头问道:“师兄是送给他的还是送给我的?” 烛方想都没想便说:“当然是送给你的。” 观溟仍是直勾勾地望着他,再次开口时,面上浮起一丝喜色:“师兄真是送给我的吗?” 怎么又问一遍?烛方也没多留意,顺着他的话点点头:“你喜欢就好。” 他这话还没说多久,面前的观溟忽然问道:“我刚才有说过什么吗?” “有啊。你问我这兔子灯是送给荧惑还是送给你的。” 他只是想把荧惑激出来,没想到观溟这么容易就打翻了醋坛子。 “这之后呢?” “这之后你又问了我一遍。”烛方见他眉峰微皱,觉得奇怪,连忙道:“怎么了?” 观溟顿了顿回道:“说后面那句话的人不是我。” “啊?”烛方登时愣住,满脸错愕:“难道是荧惑?” “可能是他。” 回去的路上两人又试了几次,眼看快到了客栈,荧惑还是没有出来。 烛方不禁开始沉思,会不会是他弄错了?荧惑出来的契机并不是他? 在他神游天外这会儿,他们已经走到了客栈外的那条长街。 连续数日雪停雪落,他和重台一起堆的雪人已然融化了许多,还剩下两颗小小的雪球坐在那里。 “师兄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荧惑不是因为你吃醋才出来,还会因为什么……”说到一半,烛方急忙捂了下嘴,悄悄地去打量身边人的神色。 糟糕,一不小心把心里想的话说出口了…… “吃醋?”观溟十分敏锐地捕捉到这两个字眼,一向清冷的他脸上竟浮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红:“师兄觉得,是因为我吃醋荧惑才会出来吗?” 烛方眨了眨眼,反过去问:“不是吗?方才你问我那兔子灯是送给荧惑还是送给你,不是因为吃醋?” 观溟垂着睫毛,默默地转过头去:“不是……” “好吧。”烛方看出来观溟这是不好意思承认,压下唇角的笑,道:“你说不是就不是。” 他哼着小曲儿,走了几步回头发现观溟仍然立在原地,于是又折了回去。 “看什么呢?” 观溟看着正前方的雪球问他:“这是师兄堆的雪人吗?” “嗯,怎么了吗?” “和重台一起?” “你怎么知道?” 烛方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恰好看见雪人上的两个名字。 大约是重台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写上去的,用了术法,不会随着化掉的雪消失,但需得仔细瞧才能辨得出来。 “哦,这是……”烛方刚想要解释,手忽然被牵住了,他慢吞吞地接上后半句话:“是我和他堆的雪人。” 荧惑一手提着兔子灯一手紧紧牵着他,笑着说道:“我也要和师兄一起堆雪人。” “啊?现在?”看着那微弯的嘴角,烛方差点儿没能反应过来,迟钝地喊了声:“荧惑?” “嗯。师兄不想和我一起堆雪人吗?” “没有没有!”荧惑好不容易才出来,他得好好把握这个机会,烛方忙道:“我们去那边。” 荧惑脚下的步子没动,望着前面快要融化的雪人说:“就堆在它的旁边。” “……行。” 堆完雪人已是傍晚,暮色降临,街边的灯笼明亮又耀眼。小孩儿们穿着厚厚的棉袄棉靴,跟着大人们上到街来,每一张小脸都被冻得通红。 终北的灯会和灵山不一样,这里更有烟火气些。地面虽堆有落雪,却让人感觉到处都透着暖意。 烛方最是喜欢热闹,拉着荧惑在街上逛来逛去,一会儿吃这个一会儿玩那个。每每想要套话,却又不知如何开口,反倒是被荧惑给叫住了。 “师兄。”荧惑看着前面不远处道:“那里有人卖糖人,师兄可以给我买糖人吗?” “走吧,过去瞧瞧。” 走近了一看,小小的摊位上放着一个木转盘,上面绘着各种鸟兽,有龙有凤还有鲛人。 前边等着好几个小孩儿,眼睛盯着糖人师傅做好的糖人一刻都没移过。 轮到他们的时候,烛方问荧惑:“你想要什么样的?” 荧惑指着转盘上的凤凰道:“要这个。” “行。”烛方付了钱,又搓了搓手,自信满满:“看着啊,师兄给你转一个。” “好。”荧惑满脸写着期待。 却不想,烛方没转到凤凰,反而转到了龙,第二次第三次也一样。 到第四次时,荧惑忍不住说道:“师兄,要不换我来吧?” “不要,我自己来。”烛方摇摇头,眼都没抬一下,就跟转盘犟上了似的。 一直到第八次,烛方终于转到了荧惑想要的凤凰。 “谢谢师兄,好甜。”荧惑拿着凤凰糖人咬了一口,眼里眉梢全是笑:“我也给师兄转一个,师兄想要什么样的?” “你既要了凤凰,那我便要龙。”烛方等着看他不耐烦的样子,在旁催促道:“你快试试。” “嗯,师兄稍等。” 糖人师傅见他们转了这么多次,说道:“我这儿可以直接送你们一个。” “谢谢。”烛方冲他挤挤眼,拒绝了他的好意:“不过不用了,等他转。” 糖人师傅心领神会,笑了笑,没再插话。 让烛方没想到的是,荧惑第一次转就转到了龙。 他揉了揉眼,险些以为是自己看错了,直到荧惑将糖人递到他手上。 “师兄快尝尝。”荧惑亲眼看着他把糖人送进嘴里,急忙问道:“甜吗?” 烛方点点头,一边走着一边斟酌着言语。 “荧惑。”他小心翼翼地找着话题:“你小时候就喜欢吃糖人吗?” “喜欢。” “真巧,我也喜欢。”烛方说完,还想问点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问下去。 荧惑看出了他的欲言又止,问道:“师兄有什么话想说吗?” 烛方摇了摇头,勉强一笑:“没什么。” 荧惑不再追问,只道:“那我们再逛一会儿。” 听说灯会结束前终北城的上空会放烟火,他们因此逛了整整一个时辰都没回去。 糖人已经吃完了,天上也下起了小雪。 前面有两个小男孩在放爆竹,先把爆竹埋在雪地里,点燃后又赶紧跑开捂着耳朵,远远看着爆竹把雪渣炸成一片。 笑声与爆竹声混在一起,听起来格外欢乐。 玩到一半,他们的大人找来了,要带他们回家。 两个小男孩还没玩够,很是不舍。其中一个小男孩跟着大人走了两步,又挣开大人的手跑回去,对另一个小男孩道:“去年的木匣子还埋在我家后院里,明天你来我家玩,我们一起去把它挖出来。” “嗯嗯!” “我走啦,明天见!” 看着两个小男孩挥手作完别,烛方缓缓收回了视线。便在这时,他冷不防听旁边的荧惑说了一句:“以前也有人这么跟我说过。” “嗯?”烛方竖起了耳朵,趁机追问:“什么人?” “一个朋友,许久不曾联系了。”荧惑道:“师兄呢?还记得以前的朋友么?” “我?我没什么要好的朋友。”烛方又把话题转移到他的身上:“你的那个朋友也是龙吗?他叫什么名字?” 似乎是追问得太过明显,荧惑没有立即作出回答,而是戒备地说道:“师兄好像对我的过去很感兴趣。” “你不也一样。” 荧惑笑了笑,却是没有再继续说了。他不说烛方也没再多问,两人就这么沉默着走了下去。 “师兄。”突然,荧惑在后面喊住他。 烛方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走在了前面,随即回过头去。 转身的瞬间,只听得终北城的上空嘭地一声巨响,绚丽的烟火似花朵一般在夜幕上绽开,五彩纷呈。起初是一朵,接着越来越多…… 烟火之下,荧惑凝望着烛方的双眸,嘴唇微动:“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师兄会想我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君晓入晓90瓶;他们都叫我秀儿3瓶;梦想2瓶;adversary、咸鱼干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5章 “说什么呢。”烛方装作没听懂似的,抬手掸去对方肩头的飞雪,嘴边勉强牵出一抹笑,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自言自语:“你怎么可能会不见。” 不远处的夜空被璀璨的烟火映得通亮,街上人声鼎沸,熙熙攘攘。而近处,唯有细雪无声地洒落在两人的身上。 荧惑捉过他的手放入袖中,又替他把兜帽戴好,扯了下唇角:“跟师兄开玩笑的,走,去看烟火。” 看着他扭头迈开步子,烛方却站在原地没动,思绪随着天上的细雪渐渐飘远。 荧惑知道自己是副人格了?什么时候知道的?等到观溟找回记忆之后,他就会消失吗?还是说,到了那时他便会和观溟融合? “师兄?”回头发现烛方没跟上来,荧惑开始往回走,一直走到烛方的身旁,清澈透亮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正在发愣中的人:“师兄还在想我方才说的话?” “我……” “师兄放心,我说的是如果。”荧惑截过他的话,眼里漾着笑意,勾了勾唇补充道:“也有可能,不见的人不是我,而是他们。” 听到这里,烛方更加愣住了,怔愣的同时还有一些惶然。 医书上说过,副人格有可能与主人格争夺主导地位。换句话来说,副人格很可能会取代主人格,占据主人格的躯体。 荧惑本就性格偏执,这种事并非做不出来。 得抓紧时间找回观溟幼时的记忆才行。 “烛方公子,重台兄,你们也出来逛灯会了?”忽在这时,一道身影出现在他们身后,来的人是宵练。 烛方很快回过神来,与此同时,心里暗叫了一句糟糕。 他看向荧惑,荧惑也看着他。而后面前的人眸色变了变,回身面向走来的身影,不疾不徐地接过对方的询问:“嗯,出来看看。” 听着这个不同于刚才的声音,烛方顿时松了一口气,眼睛也微微一亮。因为他知道,是观溟回来了。 “你们是外地人,不知道终北城什么地方有趣。”宵练道:“要不我带你们四处逛逛?” “只怕麻烦了你。” “这有什么好麻烦的,我们既成了朋友,朋友之间便没有麻烦二字。” “那便有劳了。”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观溟不再拒绝,而是回头去牵烛方的手。 烛方与他十指相扣,小声地说:“荧惑出来过了。” 观溟点了点头,手牵得更紧了些。 走在前面的宵练并不知道他们的小动作,说起话来滔滔不绝,介绍完了终北城的腊日,又问起了他们的来历:“对了,还不知道你们来自何处?” 烛方同观溟交换了一个眼神,回道:“我们是从东荒来的,来寻铸剑世家孟家。” “东荒?这可是个好地方。不过这孟家……”宵练摸了摸下巴,先是目露沉思,接着长叹一气:“孟家很多年前便被灭了门,你们恐怕白走了这一遭。” “灭门?”烛方故作惊诧,追问道:“为何会被灭门?” 宵练摇摇头:“这我就不清楚了,大概是像我一样,惹上了什么麻烦。” 他这句话是笑着说的,当烛方往四处不起眼的角落望去时,那些潜伏在暗处的影子已然不见了踪迹。 而在前边的人群里,突然挤来几条人影,看那气势汹汹的样子便知来者不善。 几人将他们团团围住,目光却是落在宵练一人身上。其中一人语气很不好地催促:“老大让我来找你,走吧。” 烛方多嘴问了句:“你们这是要做什么?” 那人瞥了他一眼,提醒道:“竞宝坊做事,闲杂人还是不知道得好。” “说麻烦麻烦就来了。”宵练面无惧色地笑了笑,对烛方道:“不过不是什么大麻烦,不碍事,这些兄弟和我都是认识的。你和重台兄先逛逛,我且随他们走一趟。” 说完,主动跟着那几人走了。 虽和宵练认识不久,烛方仍不免有些担心,担心之余还带着好奇:“就这么看着他们把人带走?不会出什么事吧?” “不会。那些人不是他的对手。” 连观溟都这么说了,烛方也便安下了心:“行,那我们去别处逛逛。” 二人在城里随便找了个地方看烟火,直到烟火放完才走回客栈。 路上,烛方把荧惑说过的话悉数告诉了观溟,说话时眉头微蹙:“他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份,也有了防备,很难再从他口中打听到以前的消息。眼下该如何是好?” 最重要的,是荧惑有了与主人格争夺身体的想法。 “不用再向他打听。”观溟伸手轻轻抚过他微皱的眉:“他已经同你说了。” “啊?说了?”烛方闻言一愣,抬头茫然不解地问道:“荧惑说了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观溟对上他的视线,顿了顿:“明天我们去一个地方,到时候就知道了。” “去什么地方?” “孟家荒宅。” 烛方似懂非懂地看着他,忽然记起那两个小男孩的对话,有一瞬间明白了什么。 原来,从一开始,荧惑就给了他暗示。 碰上腊日,终北城里爆竹声不绝于耳,离得远些都能听到。 孟家的荒宅在城北,那里靠近溟海的海岸,站在高处还可望见雪白的海面。 多年过去,昔日的辉煌已不复存在,只余下一抔黄土、满地荒凉。 海风呼呼地吹着,宛如一曲哀歌。 “我以前也来过这里。”望着白雪覆盖下的倾圮屋宇,观溟喃喃道:“一直以来,我都以为我的生母是孟家人。但却从未想过,孟家或许是受到牵连的。” “观溟……” 烛方动了动嘴唇,安慰的话到了嘴边却未再继续说下去。他紧跟上观溟的脚步,踩着积雪进了荒宅。 刚进到院子,一道黑影便从眼前一闪而过。还没等烛方有所反应,观溟已经同对方交上了手。 雪片自残颓的屋檐上抖落,飞溅的雪渣险些叫人迷了视线。 观溟将烛方护在身后,剑尖直指蒙面人的喉咙,地面的积雪则被凝成冰墙拦住对方的退路。 蒙面人右手提着一口重剑,左手抱着小小的木盒,望着他们低低一笑:“你们果然是从王都来的。”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烛方神色微变,脱口道出他的名字:“宵练!?” “是我。”宵练扯下面巾露出脸来:“朋友一场,我也不为难你们。但我有个奇怪的地方,就算死也想死个明明白白。你们既已决定赶尽杀绝,又为何拖到现在才下手?” “赶尽杀绝?”烛方与观溟互看了一眼,说道:“我们不是来杀你的,也不是从王都来的。” “你们不是王后派来的刺客?” “不是。” 宵练面色生疑,显然不信他们所言:“若你们不是王后派来的,为什么会去追查孟家,甚而连书院的夫子也不放过。你们派了这么多人在暗中伺机动手,真当我不知么?” 观溟冷不丁地反问道:“王后为何要派人杀你?” “自然是因为……”说到一半,宵练及时收住话,目光警觉地打量着他们。 观溟把剩下半句话接了过去:“因为你是孟家的后人。” “你都知道,还问我做什么?”宵练不由一笑,握紧了剑柄道:“你真以为,你杀得了我吗?” “我们不杀你。”听他一口承认,烛方豁然追问:“你真的是孟家的后人?” 宵练点了下头,隐约察觉到自己误会了什么。而在他点头之后,颈项间的剑刃也被观溟撤了回去。 烛方眼前一亮,接着问道:“那你听过荧惑这个名字吗?” 在听到这个名字的刹那,宵练的神情微带诧然,说话的声音更是透着激动:“你们认识他?他还活着?” “嗯。你也认识他?” “认识,我们从小就认识。”这次,轮到宵练来问他:“荧惑现在在哪里?” 烛方看了眼身旁的观溟道:“他就在你的面前。” 宵练这才抬眼去看观溟,满脸不可置信的表情:“你……你是荧惑?” “嗯。”观溟点头:“我是荧惑。” “可你……”宵练一会儿看着烛方,一会儿又看着他:“你不是叫做重台吗?难道这是你的化名?” “荧惑是我,重台也是我。不过……”观溟道:“我现在的名字是观溟。” 宵练怔了怔,像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他念着这两个字,皱紧了眉道:“观溟是龙族太子,你果真是观溟?” “嗯。” “那你为什么不报仇?” 烛方见宵练语气激动,急忙抢在前面解释:“他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观溟也跟着说:“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孟家又为何被惨遭灭门,你能告诉我吗?” 宵练平复了一下情绪,缓了缓道:“跟我来。” 他说着收起重剑,抱着小木盒走向另一边,一直走到可以看见溟海的地方,适才停下脚步,指着一片宽阔的海域道:“那里曾有一座小岛,岛上有一个美丽的村庄……” 村庄里有个姑娘名唤浮碧,面貌姣好,善解人意,是小岛上最美的鲛人。 有一天,浮碧在海边救下了一名男子,心地善良的她将人带回家悉心照料。 长久相处下,两人暗生情愫,互许终生。 男子向她许诺,等到第二年春天,他便会回来接她,与她成亲。 浮碧并不知道她心爱的男子便是龙族未来的龙主,只是日夜盼望,直至她怀孕生子。 而她心爱的人,却从此没了消息。 “我的阿娘也是鲛人,与你的娘亲情同姐妹,所以我和你从小也如同亲兄弟一般。”宵练道:“每年春天的时候,我和阿娘都会从终北城来看你们,在岛上住一段时间。” “那年春天,是终北最温暖的春天,雪化得特别早……”说到此处,宵练声音一顿:“也是在那年春天,岛上的村民无一例外死于非命,不久后,孟家也惨遭血洗……”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发红包! 第36章 宵练说,那时他年纪尚小,头一次离死亡那么近。孟家被灭门后,他从此改换了姓名,在北荒四处流荡。 这么多年以来,他都以为荧惑早已死在了那年春天,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们还会再度重逢。 雪静静地下着,宵练已经完全陷入了回忆之中,声音微带哽咽:“我是孟家唯一一个活下来的人,当时我闹着要随任大哥去书院看望路夫子,因此躲过了这一劫。却不曾想,他反而因我失了性命。从那以后我才知道,这一切都是龙族的王后所为……” “我想要报仇,也曾想过去王都行刺,是路夫子拦下了我。他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一眨眼,便过去了十五年之久,我终于铸成了我阿爹当年所铸之剑,是时候报仇了。”宵练道:“我有意引起王后的注意,她也果真派人在暗中查我,所以我才误以为你们是王后身边的人。但我始终想不明白,当年她为何要下此狠手。” “因为,我有龙族血脉……” 观溟将这十多年来的经历尽数说给了他听,同时也告诉了他分魂症一事。 听到后面,宵练对此深感诧然:“你都不记得了?连我以前的名字也不记得了?” 观溟顺着他的话问道:“你以前的名字是什么?” “我以前的名字叫做孟冬。怎么样?有印象吗?” 观溟摇了摇头。 “宵练公子,”旁边的烛方一脸着急:“你能帮他回忆起以前吗?” “荧惑是我的好兄弟,我自然会帮他,烛方公子尽管放心。”宵练打开小木盒递到观溟手上:“这盒子里的海螺是当年我们埋在我家后院的,还说等到了腊日一起把它挖出来,你可还记得?” 看着躺在木盒子里的海螺,观溟皱着眉再次摇头。 “别急,还有这个。”说着,宵练又从怀里摸出一块光滑的石头,用绢布仔细包裹着,石头只有拇指大小,状似贝壳,顶端有个小孔。 宵练道:“这是你娘亲让你从小带在身上的,说是你爹留给她的信物,我就没见你取下来过。后来孟家出了事,任大哥带我悄悄去过岛上一趟,在你家后面的林子里捡到了它。” “信物……”观溟接到手中,摩挲了片刻道:“这是留影石。” 烛方好奇地看了眼,问:“留影石是什么?” “留影石可以记下佩戴者所经历的一切。”说到此处,观溟顿时恍然:“我知道怎么找回记忆了。” 三人从孟家荒宅回到客栈时,外面仍下着雪,关上门后,冷风瞬间被隔绝在了门外。 “门关好了。”宵练坐到桌前,盯着桌上的留影石瞧了好半晌,问观溟:“它真能带我们回到过去?” 观溟解释道:“不是过去,是过去的幻境。” “那我呢?我能跟你们一起去那个幻境吗?”烛方说完,见观溟伸过手来,旋即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在观溟默念了一段法诀后,留影石很快散发出金色的光芒,三人的神识也随着那道光芒进到了幻境之中。 烛方先是坠入一片黑暗,睁开眼的瞬间,温煦的日光迅速涌入视野。 入目之处是宽阔辽远的海域,头顶的天空蔚蓝而透明,脚下的海滩柔软且湿润,潮声不远不近。 放眼望去,有两个小男孩正光着脚在海边捡贝壳,鞋袜被他们放在了海浪够不到的地方。 前面的那个小男孩年纪大些,个子也高些,回头朝着后面的小男孩挥手喊道:“荧惑,快来我这儿。” 叫做荧惑的小男孩眸子乌黑雪亮,天真又烂漫。他直起身,举着手里的海螺:“孟冬,看,我捡到了什么。” “海螺!”孟冬跑到他的面前:“这海螺真好看,我帮你保管怎么样?” 荧惑立马缩回手:“不用,我要拿回去送给我娘亲。” “去年你才捡了一个海螺,还埋在我家后院里呢。” “那是送给我心上人的,和这个不一样。” 孟冬一脸不信:“你这么小,就有心上人?” “现在还没有。”荧惑道:“不过我娘亲说,等我长大了就会有了。” 两人正说着,有个赶牛的大叔从不远处的小路上经过。看见他们,朗声喊道:“荧惑,你娘亲叫你们回去。” “知道啦!谢谢大叔!”荧惑应完声,随即洗了脚去穿鞋袜。 孟冬在一旁慢腾腾地说:“有我阿娘陪着你娘亲,不用那么着急,我们慢慢走回去就行。” “不行。”荧惑的小脸上写满了认真:“回去晚了娘亲会担心的,我们快走吧。” “哎,等等我。”看着荧惑拔腿就跑,孟冬赶紧追上他的脚步。 烛方跟在他们身后离开了海边,踏上通往村庄的小路。这里是幻境,那些人看不见他们,同样地,他也无法触碰幻境里的一切。 一路上,荧惑和孟冬你追我赶,直到跑到村口才慢下来。 小小的村庄坐落着十几户人家,这里面朝溟海,远离尘世,宛如世外桃源。村里的人们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过着平淡闲适的生活,一片祥和。 进了村口,两边是麦田和菜地,有只大黄狗在冲他们摇尾巴。 迎面走来几名村妇,怀里抱着一捆青菜,看见荧惑,笑着跟他打招呼:“荧惑回家啦?孟冬都长这么高了。” “嗯嗯!”荧惑礼貌问好:“婶婶们好!” “来,这些青菜都是刚从地里摘的,给你娘亲抱回去,让你娘亲晚上给你煮汤喝。” “谢谢婶婶!” “这孩子真乖。” 烛方没想到小时候的观溟是这么的活泼开朗,心里不禁好奇他的娘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没走多久,便到了一栋小木屋外。前面用木栅栏围成了一个小院子,院里院外种着各色花草,风吹花动,空气中仿佛飘着淡淡的花香。 屋里有两个女人正在闲聊,边聊边往外走。 “怎么不多住几天?” “过几日冬儿他姨祖母要来终北,得赶着回去张罗张罗。碧妹,我跟你说的事你再仔细考虑一下,我早跟冬儿他爹商量好了,等你娘俩儿搬来终北就住我家隔壁那院子,日后多少有个照应,也好让荧惑和冬儿一起去书院念书。荧惑这么聪颖,以后若是让他跟着冬儿他爹学着铸剑,定能做这北荒最厉害的剑修。” “姐姐的好心浮碧哪里不知,我会好好考虑的。走吧,我送姐姐。” 这是烛方第一次看见观溟的生母,和想象中一样的温婉,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好似没有脾气。 荧惑走在前头推开院门,孟冬则跟在他的后面。 “娘亲,我回来了!” 听见荧惑的喊声,荆钗布裙的女人连忙上前帮他接过那一捆青菜,同时擦掉他不小心沾到脸上的沙子:“又带孟冬哥哥去海边玩了?” “嗯!这是村口婶婶让我带回来的。”荧惑说着抬头看向另一边的孟夫人,眨了眨眼:“姨娘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孟夫人笑了笑,伸手捏了下他的小脸:“下回孟姨娘再来看你。” 旁边的孟冬则是撇着嘴,眉毛皱成一团:“阿娘,我还没玩够,我们明天再走行不行?” “以后让你的碧姨娘他们搬到终北城来,你和荧惑就能天天一起玩了。”孟夫人说着去问荧惑:“荧惑觉得怎么样?” 荧惑拉着自家娘亲的衣角:“娘亲去哪儿荧惑就去哪儿。” “这孩子。” “阿娘这可是你说的。”孟冬却是把这话给记下了,小跑到荧惑跟前说道:“等你和碧姨娘搬来了终北,到了腊日我们就去把埋在我家后院的木盒子挖出来看看。” “嗯,就这么说定了!” 送走孟冬和孟夫人后,日头已然偏西,地面拓下一长一短两道身影。 走在回家的路上,荧惑忍不住仰起脸问他的娘亲:“娘亲,我们真要搬去终北城吗?” 浮碧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笑着问:“荧惑呢?想和孟冬哥哥住在一起吗?” “想。可是……”荧惑欲言又止:“可是娘亲说爹爹会回来找我们,如果我们离开了这里,爹爹回来后会不会就找不到我们了?” 浮碧的手一顿,一时间忘了回答。 “娘亲。”荧惑又问:“爹爹真的会回来找我们吗?他如果把我们忘了怎么办?” “会回来的。”浮碧蹲下.身,抱了抱他,微笑着说:“你爹爹不会忘了我们的。” “嗯!爹爹一定会回来的!”荧惑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他像是想到什么,摸出在海边捡的海螺:“这个送给娘亲。” 浮碧低头看了一眼,眉目瞬间舒展开来:“谢谢荧惑。” 烛方则立在不远处,静静地望着这一幕。 入夜后,天上冒出几粒星子,整个村庄沉睡在安静平和的夜色中。而在远远的海面上,汹涌的浪潮正在不断地翻滚。 海风吹着窗棂吱嘎作响,桌上的烛火也随之东摇西晃。 浮碧正要去关窗户,忽然听见小院外有人在叫她名字,听声音是住在村口的婶婶。前几日村口的婶婶说她家儿媳妇快生了,拜托她到时候去帮帮忙。 “娘亲。”荧惑刚洗过澡躺上床,从被子里露出两只圆溜溜的眼睛:“你要出门吗?” “嗯,娘亲去一趟村口。”浮碧帮他捏好被角,温声嘱咐:“荧惑乖乖在家里睡觉,娘亲一会儿就回来。除了娘亲,谁敲门你也别应,也别出去,知道了吗?” 荧惑乖巧地点点头:“荧惑知道了,娘亲你记得早点回来。” “好,娘亲很快就回来。” 烛方就站在屋子的某个角落里,目不转睛地看着这对母子。 不一会儿,浮碧吹灭烛台提着灯笼开门出去了,只留下荧惑一个人缩在被子里。 黑暗中,那双雪亮的眸子安静地望着窗户的方向,过了许久才缓缓闭上。 烛方慢慢走到床边,伸手去摸荧惑的小脸,手却直接穿了过去。最后,他选择默默地守在一边。 不知过了有多久,外面突然嘈杂起来。一串串脚步声从院外经过,又急又促。 听这声音不太对,烛方警觉地竖起了耳朵。床上的荧惑仍在熟睡中,还没有被吵醒。 他迅速站起身,穿过门走了出去。 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血腥味,有的房子着了火,火光映亮半边天色。 烛方刚走出院子不远,便看见了躺在路边的尸体,是那个赶牛的大叔。在他的身下,泥土被鲜血染成一片殷红。 此时此刻,这里正在上演一场屠.杀。 火光,鲜血,潮声,惨叫……打破了这个安静祥和的夜。 整个村庄都笼罩在阴霾之中。 而在这宛如黑沼般的夜幕下,一个娇小的身影正拼命地奔跑着,朝着家的方向。 她的额发被汗水濡湿,衣裙上沾着泥土与血迹,甚至腿边还受了伤。 烛方认出那是荧惑的娘亲,连忙紧跟在她的身后。 他想上前去扶着她,却发现自己根本无能为力。他只能跟着她的步伐,看着她离家越来越近,直到进了那个开满鲜花的院子。 突然,锋利的剑刃落在她的面前。 烛方在浮碧的前面回到屋内,里面依然一片漆黑,所有嘈杂都被隔在了门外。 似是听见了外面的惨叫声,荧惑从睡梦中醒了过来,翻身坐在床上揉着惺忪睡眼。 他往窗户看了一眼,嘴里小声地喊着娘亲,摸索着床沿下了床。 走到门口,荧惑又想起了娘亲走之前说的话,连忙止住脚步。 外面隐约传来说话声,荧惑的手够上门闩好几次,最后还是没有打开,而是搬起凳子到另一边去开窗户。 见他小心翼翼地窗户把打开一条缝,烛方也顺着他的视线朝窗外望去。 火光之下,鲜血一路蜿蜒。 紧接着,雪白的剑光一闪而过,浮碧的身体随即倒在了血泊中。她半张着嘴唇,似乎在喊着谁的名字,手心里紧紧攥着荧惑送给她的海螺。 几个持剑的白袍人一脚把她踢开,直向屋里奔去。 “娘亲……” 荧惑趴在窗边目睹着这一幕,待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整张小脸已经变得煞白。他听着门口的动静,急忙跳下凳子,找了个地方躲藏起来。 门嘭地一声被劈成两半,与此同时,几道人影提剑闯入屋内。 荧惑蜷缩成一团,泪水溢满眼眶。他用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发出丁点儿声音,浑身却是止不住地颤抖。 而在他的身旁,烛方正展开双臂抱着他,哪怕明明知道自己什么也触碰不到。 第37章 从幻境出来的时候,外面的夜色已然降临。 雪下得纷纷扬扬,整个世界都变成了雾蒙蒙一片,天上好似积了层厚厚的灰尘。 烛方是第二个出来的,第一个出来的是宵练。他们互相看了一眼,随后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放在观溟一人身上。 此时此刻的观溟似已完全沉浸在了幻境之中,双目微闭,眉头紧锁,额上甚至冒出了一层薄汗。 烛方没有出声叫他,因为他知道,只有靠观溟自己才能走出这个幻境。他只是紧紧地牵着观溟的手,默默地为他擦掉额间的汗珠。 屋外的雪越下越大,隐约还能听见一道道脚步声,正试图将这座客栈团团围住。 宵练走到窗前往外瞧了瞧,回头道:“是王后的手下,看样子已经知道我和你们在一起了。” “没事,有观溟在,他们不敢轻举妄动。”话虽如此,烛方的手心依然捏了把冷汗,脸上更是写满了担心。 宵练又走回原位坐着,把手落在重剑剑柄上,对烛方道:“他们的目标是我,若是他们一会儿冲进来,你先带他离开。” 他的话刚说完,观溟缓缓睁开了双眼。似是回想起了从前的缘故,他的眸色比平日更显深沉,比外面的大雪还要透着寒意。 这时,门窗上映下一条人影,一个声音在门口道:“王后抱病在床,思念心切,命我等前来接溟殿下回王都。” 观溟正盯着桌上的留影石独自出神,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见,并未立即给出答复。 烛方抿了抿唇,轻声问道:“要回去吗?” “嗯。”观溟终于有了反应,反过去牵住烛方的手,面色不改地回答:“一起回去。” 从终北到王都,一路都是风雪。离开客栈前,烛方下意识地回头望了眼坐在客栈外的两个雪人。 王都横卧在雪白的山脉下,三面环山,一面朝海。海连着山,山接着天,远看恍如一色。 入城后,他们率先去了王后所在的宫殿。除了烛方外,一同前去的还有宵练。 朱色的宫门一扇扇打开,烛方紧跟在观溟的身侧,穿过重重长廊,来到王后的寝宫外。 守在前殿的侍女见到来人,旋即低下头行礼:“奴婢见过溟殿下,请溟殿下稍待片刻,容奴婢先去给王后传话。” 观溟却是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她,甚至不等她把话说完,径直从她的面前走了进去。 侍女不敢多言,只得退后一步让开。 前殿放着一座屏风,听见外面的说话声,王后的声音从屏风后传来:“是观溟回来了?” 闻言,前殿门口的侍女连忙回道:“回王后,是溟殿下回来了。” “嗯,让他进来吧,其余人全部退到殿外。” “是。” 烛方看了几眼从身旁陆续离开的侍女,正想问他和宵练要不要也跟着出去,却被观溟拉着手直接绕过屏风进到了后殿。 后殿内,王后刚被人伺候着坐在榻上,埋头小声咳嗽着。偌大的宫殿里只有她一个人,断断续续的咳嗽声在殿内回荡,显得极为冷清。 “回来了?” 王后抬起头,看到观溟的瞬间,苍白的面容绽开一抹笑,紧接着她又看见了观溟身边的烛方,那抹笑很快凝在了嘴角。 烛方与她对望了一眼,这是他头次和王后见面。靠坐在榻上的女人虽然一脸病容,浑身上下仍然透着庄严,叫人不敢轻易靠近。 “凤族的二殿下也来了,真是稀客。”说着,不等他回答,王后的目光挨着扫过去,余光一瞥站在最边上的宵练,转头对观溟道:“这又是谁?本宫派人找你回来,你倒好,什么人都往宫里带。” 观溟动了动唇,声音冷若寒霜,既带着质问又带着嘲讽:“你杀了那么多孟家人,难道还认不出来吗?” 王后初是神色一顿,而后不急不慢地说道:“什么孟家人?本宫不认识,也从没听说过。” 旁边的宵练听到这话,冷冷地瞧着她,因有观溟在旁才没有轻举妄动。 王后淡淡地朝宵练的方向瞥了眼,继续对观溟道:“本宫知你无意与鲛族联姻,你想和谁在一起日后本宫也不会再过问。可你毕竟是未来的龙主,龙族才是你以后的归处。就算本宫不是你的生母,但好歹养育了你这么多年……” 观溟截过她的话,语气冰冷:“这么多年,我都在想着如何手刃仇人。” “仇人?你何来仇人?”王后捂嘴轻轻咳了咳:“本宫早就说过,你的生母死于难产。是谁在你耳边胡言乱语?若是让本宫知道,本宫定不会轻饶了他。” 说后面那句话的时候,王后垂着眼睛,像是刻意躲着观溟的目光一样。 观溟盯着她躲闪的双眼,一字字地说:“我都知道了。” “你都知道什么了?”王后用手帕半捂着嘴道:“外面那些人的话都不可信,你只需要知道,只有本宫才是真真正正对你好的人。” “你不是对我好,你只是把我当成了你早早夭折的孩子,你是对他好。我说的对吗?” 王后的眸色沉了沉:“是谁同你说得这些?” 观溟无视她的追问,继续道:“为了抚平你的丧子之痛,你杀了我娘亲将我带回王都。为了不被世人知晓你的恶行,你杀了岛上十余户人家,灭孟家满门,甚至连孟家的一个门生都不放过。我说的对吗?” “谁跟你说的?他吗?”王后先是指着宵练,又指向烛方:“还是他?” 观溟下意识护在烛方身前,面无表情地回答:“是我自己想起来的。你杀了我娘亲,却骗我说她死于难产。” 到了如今这般地步,王后自知无法再隐瞒下去,索性大大方方地承认了:“没错,是本宫所为。” 她的视线上移,定定地看着观溟的脸,目光逐渐狠戾:“如果不是你的娘亲,本宫的孩儿又怎会早早夭折?他还那么小,只需要你父王的一滴龙血便可救他一命。可你父王当时不在王都,而是在你娘亲的温柔乡里,本宫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本宫的孩儿死在自己面前……既然如此,那么本宫只有抢了她的孩子。” “这便是你杀人的理由么?”反问之后,观溟出奇得平静:“就算父王当时在王都,他也不会给你龙血,你的孩儿一样会夭折。” 王后的脸色白了白,咬口否定:“不可能,绝不可能。” 观溟不由冷笑,笑完后整张脸上只剩下瘆人的寒意:“他当年说会回去接我娘亲,我娘亲等了整整七年。” “这不一样。本宫的孩儿有龙族血脉,是未来的龙主,你父王不可能见死不救,那是他的亲生骨肉!”提到她那早夭的孩子,王后的情绪异常激动,止不住地咳嗽起来:“都是因为你的娘亲,都是因为她!” “就算他还活着,你觉得,他会认一个杀人凶手做母亲吗?” “你!”王后顿时怒目圆瞪,甚至气得咯出了血:“你住口!” “不过他永远也回不来了。”观溟说的每个字都在刺激着她的神经,面上却是无比冷静:“你因为他双手沾满鲜血,他也会因为你永世不得转生。你欠的血债全都会记在他的身上,这就是报应。” 王后挣扎着想从榻上站起来,可病入沉疴的身体根本无法支撑。她眼神涣散地望着观溟的方向,嘴里喃喃自语:“不会的,不会的……你的娘亲是本宫杀的,孟家也是本宫杀的,所有人都是本宫杀的,和本宫的孩儿没有任何关系……” “呵,怎么会没关系。”宵练冷声道:“孟家上下一百多人都和你儿子待在一起,你认为你儿子在下面会过得怎么样?” 王后浑身颤抖着,指着他们道:“你们是来报仇的?你们是来报仇的对不对?” 问到后面,王后的手指着观溟一个人:“你说得没错,本宫对你好只是将你当成本宫早早夭折的孩儿。若非如此,本宫又怎么可能把你留到今日。你想杀本宫动手便是,不必拿本宫的孩儿来威胁本宫。” 空气静默了片刻,观溟不急不慢地道:“我不会送你去见他的。不管是在他生前,还是在他死后,你都救不了他。” “本宫是你的弑母仇人,本宫灭了孟家满门,本宫杀了所有人……”王后像疯了一般说个没完:“来啊,你快杀了本宫……” 就在这时,烛方忽然感觉手上一松,原是身边的观溟松开他的手朝王后走了过去。他站在原地看着那道清冷的背影,到底没有跟上他的脚步。 因为他知道,这是观溟和王后之间的恩怨,是观溟必须一个人解开的结。 观溟走到王后的面前,冰冷的眸子盯着那张苍白的脸,话语不见半点儿波澜:“一直忘了告诉你,你以前说的那些话,我从一开始便没信过。” “你……”王后目光呆滞地望着他,整个人摔在地上,剩下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变成鲜血一口吐了出来。 观溟冷漠地转过身走向烛方,重新牵起他的手,一起走出了王后的寝宫。 出去之后,烛方忍不住问他:“为什么不杀了她?” 走在旁边的宵练帮观溟做出了回答:“杀了她太便宜,与其直接要了她的命,不如让她受尽折磨,生不如死。” 说完,宵练又问观溟:“你接下来是什么打算?和烛方公子回东荒去吗?” 观溟不知在想什么,默了许久才道:“我先让人送你们去偏殿休息,然后再去见一个人。” “好。” 虽然观溟没有说这个人是谁,但烛方和宵练不用猜都能想到,这个人便是龙族的现任龙主,当年的负心人。 他们在偏殿一等便是一炷香的功夫,期间侍女端着茶盏进来过,走后里面又剩下了烛方和宵练二人。 烛方嘴上没说话,心里却免不了担心。 毕竟龙主和王后不一样,倘若他们动起手来,仅凭观溟的修为不一定会是龙主的对手。 正想着,坐在一旁的宵练开口说道:“有烛方公子在他身边,作为老朋友的我也能放心了。” 烛方道:“你不和我们一同去东荒吗?” “不了。”宵练摇摇头,笑得十分豁朗:“天大地大,四海为家。我在北荒待得久了,去了东荒反倒不习惯。有什么事你们不妨写封信来,我收到信一定会赶过去。” “嗯,宵练公子也是。”烛方说着想起了赛酒会上的那柄匕首,随即摸出来递给他:“这匕首定是宵练公子很重要的东西,今日我算是物归原主了。” 宵练往外推了推,没有收下:“他既送给烛方公子,这便是烛方公子的东西。输了就是输了,哪有收回去的道理。我自幼便学着铸剑,至如今已有二十余年,锻铸这种匕首花不了多长时间。” 听他这么说后,烛方才没有坚持再还回去,目光一扫腰间佩剑,趁机道:“听观溟说出尘不染出自孟家的剑炉,前段日子我这柄出尘剑好像出了些问题,可以麻烦宵练公子帮忙看看吗?” “自然可以。是什么样的问题?” “有的时候无法拔剑。”烛方边说边把剑取下来:“还有的时候,它会自行攻击,上次三宗剑会便是如此。” 宵练双手捧着剑,前后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无法拔剑?” “嗯。不过只有那么一次,当时情势紧急,也不曾注意。” 宵练问道:“观溟的不染剑有出现过类似的情况吗?” 烛方认真回忆了一下,摇头道:“好像没有,没听他提起过。” 宵练又道:“结为道侣后,你们日夜都在一起?” “是……怎么了吗?” 宵练将出尘剑收入鞘中,解释道:“这两柄剑本是一对,长久携带之后,会随剑主的关系发生微妙的变化。烛方公子不必担忧,只消把你的出尘剑和他的不染剑放在一处就行。” “放在一处就行了?” “嗯。” “好,谢谢宵练公子。” “你既是观溟的道侣,也就是我宵练的朋友,以后不用这么客气。” 两人话音刚落,偏殿的殿门便在这时开了,观溟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才去面见了龙主回来,头上露出一对削成一半的龙角。 烛方快步走过去,到了他面前停下来,抬头对上那双深沉的眼眸,什么话也没说,只是静静地抱着他。 观溟默了默,说道:“我已经和龙族断绝关系了。” “没事。”烛方把头埋在他怀里,柔声道:“你还有我。” 闻言,观溟用力地回抱着怀中的人。 离开北荒已是三日之后,宵练一路将他们送到溟海边。快要上楼船的时候,他单独带着观溟去了趟海边的酒肆。 街上的人都在传王后逝世的消息,有人说她是病死的,有人说她自尽的,还有人说她死之前在王都疯言疯语,见了人便细数自己过去的杀人行径。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她从前的恶行,四处都能听到对她的唾骂声。 “想不到王后竟是这等心狠手辣之人,死得好。” “最惨的还属孟家,无辜受到牵连,一夜之间被灭了满门。” “孟家那真的是无妄之灾……” 刚跨进酒肆,观溟便听见这段对话。他在宵练的对面坐下来,面带愧色:“都是我连累了孟家。” “你看你,哪里的话。这事和你没关系,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宵练招手唤来酒肆老板端上酒水,正要给他斟酒,又忽然想起赛酒会那次,问道:“你家师兄管你喝酒吗?” 观溟刚要回答,面前的酒杯已经被满上了。 “就喝一小杯,你的酒量那么好,喝一杯不成问题。”宵练道:“我单独留你在这里见面,也是为了你师兄的事。” 听他提及烛方,观溟随即问道:“什么事?” 宵练见他着急了一瞬,压低声音挑了下眉:“老实说,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你家师兄?” 观溟不答反问:“他和你说了什么?” “确实说了一些。”宵练慢慢道:“上次在王都,他让我帮忙看了他的佩剑,剑上被人下了道封印,但他好像并不知情。那道封印可以压制修为,还可以克制魔息,是你做的?” 观溟抿了口酒,默而不语。 另一边。 烛方先上了楼船,找伙计要了间客房。他前脚才迈进去,后脚便有一个声音叫住他。 “您是烛方公子吗?” 烛方回头一看,是名年轻男子,面孔很是陌生。 “我们认识?” “不认识,我是专程来给烛方公子送东西的,送完就走。”年轻男子递给他一个小包袱,抿唇微笑道:“公主说,让烛方公子千万小心。” 公主?是澹如叫人给他送来的? 烛方还想向他问候澹如的近况,可待他回过神时,那名年轻男子的身影早就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他低头扫了眼小包袱,随手打开看了看。本以为会是小鱼干之类的东西,没想到竟是一面铜镜。 澹如送他铜镜做什么?破镜重圆?和好如初?等等,这两个成语没有用对…… 烛方最后也没琢磨出到底是什么意思,刚把那面铜镜揣进乾坤袋里,突然看见传信符闪着荧光。 是掌门师尊有事找他。 他赶紧进到屋内,拿出传信符来,一道人影很快出现在了幽蓝光芒之上。 “弟子见过师尊。” “嗯。”丹衡见客房里只有他一人,问道:“现在怎么样了?” “回师尊,观溟已经找回了他幼时的记忆,我们正准备启程回东荒。”烛方道:“师尊找我有什么事吗?” “观溟不在?” “他去和故友道别了,过一会儿才回来。” “你上次问我的事,我已向白老家主询问过了。”丹衡道:“白老家主说,无论是观溟还是重台,都是同一个人。哪怕他们的人格不同,身体也是相同的。” 烛方这才记起这件事来,神色微微一变:“也就是说,观溟的酒量应该和重台一样?白老家主是这个意思吗?” “嗯。” “弟子明白了。” 烛方心里有了个大概,好啊观溟,原来之前醉酒都是装出来的! 可观溟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这是烛方唯一想不明白的地方。 丹衡不知他在想什么,继续道:“除此之外,为师还有别的事要交给你们,恐怕你们还得在北荒待上一段时间。” “师尊请讲。” 和丹衡联系完后,观溟还没回来。 烛方犹豫着要不要出去看看,凑巧听见楼船伙计在敲隔壁的房门。 “客官,您要的酒温好了。” 接着是开门声,住在隔壁的客人把酒端了进去。 烛方灵机一动,趁着外面的伙计还没走,连忙开门出去喊住他。 “一会儿也送壶酒来,也要温过的,另外再送点饭菜,记得别太晚了。” “好嘞,公子您稍等。” 冷风自海面吹来,瞬间寒意刺骨。烛方穿了宝衣,身上没来时那么冷,但风刮过脸时,仍如同冰刀一般。 他关好门窗,回到屋内坐着烤火。正烤得昏昏欲睡的时候,房门被敲响了。 烛方双眼朦胧,以为是伙计送酒菜来,起身开门一看,才知敲门的人是观溟。 他的手上端着温好的酒和饭菜,边说边往里走:“这么早就睡了?” “还没,在等你回来。”烛方在后面关上门,回头道:“宵练回去了吗?” 观溟‘嗯’了一声,摆放碗筷时视线扫过酒壶,有意无意地多看了一眼:“是我端错了?” “不是。”烛方接过观溟递来的碗筷,在桌前坐下,满了两小杯酒:“我是觉得船上太冷了,看别人温了酒,于是也跟着要了一壶,想着喝一点暖暖。” 烛方是故意的,就等着看观溟这次怎么装醉。 观溟看着面前的小酒杯,还没开口,又听烛方说道:“醉了也没关系,反正只有我们两个人,睡一觉就好了。” “嗯。”观溟与他碰了下杯:“师兄也喝。” “好。” 烛方一边喝着酒,一边用余光偷瞄。因为只顾着留意观溟,一不留神自己反倒喝了个精光。 “师兄。” “嗯?”烛方趁他不注意又给他满了酒,还顺道给自己添了半杯:“什么事?” “宵练跟我说,你找他看过你的佩剑。”观溟道:“师兄为何不来问我?” “哦,这事啊。我只是当时刚好想了起来,正好这剑又出自孟家的剑炉,所以就问他了。” “师兄的佩剑是什么时候出的问题?” “让我想想,好像是小秘境试炼的时候……”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不知不觉中,烛方已经喝了好几杯酒。不仅头脑发昏,浑身也跟着热了起来。 他还在喝着,先给观溟倒了一杯,又给自己满了一杯,没把对方灌醉自己倒先醉上了。 醉酒后的烛方双颊泛红,水润的嘴唇一张一合:“你老实交代,合契那晚,你有没有装醉?” 听这说话的语气不对,观溟及时拦下酒壶,起身扶住快要摔倒的他:“师兄醉了。” “我没醉……”烛方推了一下没推开,反而摊在了观溟的怀里,双手攀着他的手臂。 观溟就势抱起他,离开桌前,把人抱到床上放下。他正准备出去找伙计煮醒酒汤,脸上突然一热,一股温热的气息随后窜了上来。 低眸一看,原来是烛方正在吻他。 观溟松开他的手,温声道:“我去让人煮碗醒酒汤,很快就回来。” “等一下。”烛方拽着他的衣角不放,喝醉酒的他早把要做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整个人变得乖巧无比:“我就亲一会儿,等我亲完了你再走。” “嗯。” 说是一会儿,结果一眨眼便去了半盏茶的时间,醒酒汤更是被观溟抛在了脑后。 纱帐不知何时被放下了,两道身影半遮半掩。 观溟正要去解烛方的衣带,却发现根本解不开。他很快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低头去问怀里的人:“师兄设下的密语是什么?” “密语……”两张脸贴得极近,烛方仰头望着他,似是记起了什么,微皱着眉,大声说出那句话:“观溟是个大狗比!”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有些小可爱问谁是主人格的问题,在这里统一回复一下~ 主人格是攻从小就存在的人格,副人格是攻后面才产生的人格。观溟本来的名字叫做荧惑,幻境里的他是他的主人格。后来发生变故,他把身为荧惑时的那段记忆自动封存了起来,这才衍生出了副人格荧惑,他的主人格也因此没了这段记忆。所以,观溟是主人格,荧惑和重台是副人格。 大概就是这样啦~ 第38章 大抵是没想到会从烛方的嘴里听见这样的话,观溟愣了下神,陷入沉思。 很快,他便明白了其中缘由,轻声问道:“师兄生气了?” 此时的烛方迷迷糊糊,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是对他突然停下来的举动很是不满,嘟囔着催促:“快点。” “这可是师兄说的……”说完,观溟毫不犹豫地解开怀中人的衣带,闭眼吻了下去。 醒时天光大亮,烛方眨了眨眼,翻身坐起来的同时低头看了下身上的衣物。 被换过了。 客房里只有他一个人,没有看见观溟的身影。 烛方按了按眉心,仔细回忆着昨晚的经过,却只记得一些零散的片段。昨晚他本打算把观溟灌醉,喝到后面自个儿反而醉了。不仅没试探出观溟,还和他睡了一觉。 等等……他的宝衣是怎么解开的?观溟知道他设的密语了? 思及此处,烛方彻底清醒过来,脑中开始猜想观溟得知密语后的各种反应。 正想着,房门开了,观溟端着粥碗从外面进来。 他们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早没了最初的羞赧。每次事后烛方都是沉沉睡去,剩下的则是观溟在清理。 这回烛方没有装睡,等到观溟安静地喂他喝完了整碗粥,才清了清嗓子道:“昨天晚上喝醉后,我有说过什么?” 观溟端碗的手一顿,随后放在桌上,反问道:“师兄以为自己说了什么?” “我……”烛方往放在衣架上的宝衣扫了眼,却是没有去看观溟,只问他:“是你给我脱的?” “嗯。”没等他接着问下去,观溟主动解答了他心中的疑惑:“密语是师兄告诉我的,我一问,师兄便说了。” 还真是他说的! 烛方扶了下额,没接上他的话,他不开口观溟也没再说,空气刹那便归于凝滞。 过了片刻,观溟适才问道:“师兄是因为生气么?” “啊?”烛方宛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什么因为生气?” 于是,观溟又重新问了一遍:“师兄设下那样的密语,是因为还在生我的气么?” “我……”烛方本想说没生气,话到嘴边却临时变了主意,假装板着一张脸:“我当然生气了,谁让你当时那么做,别以为亲一下就能完事。还有,我都知道了,你又瞒我!” 听到后面这句,观溟茫然地看着他的脸,露出不解的眼神。 烛方是个藏不住的性子,有什么事喜欢当面说个明白。他冷哼一声道:“老实交代,合契那晚你有没有装醉?为什么要装醉?” “因为……”观溟垂着眸子,像是装着心事,欲言又止:“以后我会一一告诉师兄。” “不行,现在就说,谁知道你后面会不会忘了。” “不会忘的。”观溟抿了抿唇:“师兄能否给我一段时间?” “也不是不行……”烛方暂时放过了他:“那我给你五天时间,五天之后,你就得告诉我。” 观溟适才缓了口气,点头应下后又问道:“那上次之事,师兄要如何才不生气?” “上次的事,让我想想……”烛方板起的脸迅速放松下来,脑中飞快转动着:“等回到灵山后,我要吃山下的叉烧包,你得去给我买。” “嗯。还有吗?” “还有蜜汁红烧肉、黄豆焖猪蹄、火焰醉鹅、沙姜焗鸡……” 观溟正认真记着,耳边的声音忽地戛然而止。他一抬眼,烛方猝不及防凑到他脸上亲了一下。 “最后,亲一下不行,得亲两下!” 面前的人眼睛微亮,好似盛着日月星辰,一不小心便叫观溟看入了神。 “嗯。”他点了点头:“待明日离了北荒边境,不消两日就能回到灵山了。” “这么快……糟了。”烛方一拍脑门:“把师尊嘱托的事儿给忘了。” “师尊嘱托的事?” 烛方这才想起来忘了告诉他,说道:“昨天你和宵练告别的时候,师尊用传信符联系了我,嘱托我在北荒寻几件宝物。什么千年鲛烛滴泪鲛珠,全都是我没听说过的。” “师尊有说寻这些宝物做什么吗?” “说是没去过北荒,想收藏起来做藏品。有什么问题吗?” “嗯,师尊从没有收藏宝物的习惯。他临时让你做这些,必然有别的原因。”观溟道:“千年鲛烛和滴泪鲛珠都不是寻常之物,想要寻来恐得花上十天半月。师尊之所以跟你说这些,是因为不想让我们现在就回去。” 烛方面露不解:“不想让我们回去?为什么?” “只有一种可能,灵山宗出事了。” “灵山宗出事?这怎么可能……”话说到一半,烛方突然想起了什么,恍然道:“难道是西荒魔域……” “不无可能。” “不管怎样,我们都先回去看看。” “好。” 西荒魔域内。 宫殿偌大,一名黑袍男子悠闲地靠坐在宝座上。只见他长袖一挥,面前迅速出现一面幻境。与此同时,幻境中浮现出一红一白两道身影。 红影是烛方,白影是观溟。 看到那两道身影的瞬间,黑袍男子的眸底透出凛冽的杀气,独自喃喃道:“回来得正好,是时候清算以前的账了。” 来时花去不少时间,回去倒是没用多久,一转眼就到了东荒。 东荒最靠北的地方叫做雪城,属雪离宗境内,过了此处便是灵山宗的地界。 沿途风雪紧俏,从北荒边境一路南下,两人乘着法器经过雪城上空。往下一瞧,城外城内黑雾散布,魔族的气息正在四处弥漫,将整片雪白的土地笼罩在阴霾之中。 烛方感觉鞘中的剑身微微动了一下,收回视线去问观溟:“下面是怎么回事?” “是魔族。”观溟道:“想不到他们已经到了这里。” “我们要下去看看情况吗?” “嗯。” 他们落在了城外的松林间,脚下的雪渣渗着鲜红的血迹,空气中充斥着难闻的血腥味。 抬头望去,松林上方盘旋了一群黑色的飞鸟,叫声听起来十分诡异。见到林间有人,鸟群旋即俯冲下来,飞到一半又掉头转向另一边,显然是对他们有所忌惮。 烛方看了眼那些飞走的黑鸟,说道:“这鸟的叫声真难听,我们先进城去看看。” “这是魔域的报丧鸟。”观溟道:“说明附近有魔修。” 听见‘魔修’二字,烛方刚迈出去的脚步又及时收了回来,站到观溟身侧:“就在附近?” 话音落下的瞬间,无数条黑影自松林外飘来,黑压压一群,像极了没有脚的游魂。 “来得这么快!”烛方紧贴观溟而站,手放在剑柄上:“要直接上吗?” 相比之下,观溟表现得异常淡定:“都是一些低阶魔卒,不用脏了师兄的手,我来解决即可。” “好。”烛方退到他的身后,明明知道这些魔卒对观溟来说根本不足为惧,仍不免担忧:“你小心点。” 他这边刚提醒完,还没等观溟出手,那边的魔卒忽然停了下来。与此同时,后面传来一个清亮的声音:“哥哥,我们又见面了!” 突然间听到这个称呼,烛方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直到紫衣少年穿过魔卒走到他们面前,他这才想起了之前在白鱼镇碰到的小狐狸。 “狐绥?” “是我。”狐绥把身后的魔卒撤到松林外,扁着嘴对烛方道:“我让哥哥不来找我,哥哥就真不来找我。” 他的言语中带着撒娇的意味,全然忽视掉了一旁的观溟。 “这个……前阵子忙着剑会,最近也没在宗内。”烛方解释完,往那群魔卒离开的方向扫了眼,说道:“住在这城外的人……” “他们不是我杀的。”狐绥替自己辩解道:“是魔君身边的索魂使。” 烛方道:“那你怎么会在这里?是魔君派你来的?” “嗯。他让我领着魔卒在附近转悠,说有什么特殊情况便禀告他。”狐绥道:“哥哥,你们还是快回灵山宗吧。这个新任魔君杀人如麻,过不了几天还要亲自来一趟雪城。” “新任魔君?”烛方从他的话中捕捉到这几个字眼,好奇地追问:“不是魔君乘雾吗?什么时候……” 观溟中途打断烛方的询问,接过话道:“我们知道了,多谢提醒。” 话音甫落,松林外边突然响起一阵交战之声。镜玄的身影从另一边朝他们赶来,远远地,就能听见在喊他们师兄。 “哥哥你多保重,我先走了。” 烛方还想问他新任魔君叫什么名字,再看时,狐绥已经变回原身消失在了松林深处。 “大师兄,二师兄。”镜玄赶路赶得有些急,说话时还在喘着气:“你们不是在北荒吗?怎会出现在此处?莫非是师尊叫你们来的?” “回来的时候刚好路过,顺道来看看。”烛方道:“你呢?” “你们走后不久,西荒魔域便有了动静。不仅残害各个宗派的修士,还多般侵扰当地百姓,十分猖獗,就连雪离宗也不能幸免。师尊怕你们担心,所以不让我跟你们说。”镜玄道:“前几日雪离宗派弟子来灵山请求支援,师尊因此让我带着弟子前来雪城相助,不想刚到便和你们在这里遇见了。” 他们正说着,松林外与魔卒交完手的弟子们回来了,一叠声地喊着师兄,跟着他们同来的还有几名雪离宗女弟子。 其中一名女弟子走上前道:“几位应当便是灵山宗的道友了?在下萧忘仪。” “原来是雪离宗的二师姐。”镜玄介绍道:“我叫镜玄,这是我们大师兄和二师兄。” 烛方没在书上看到过这个名字,上次三宗剑会也没见到她,猜想一定又是书中不起眼的小角色,倒没想到会是雪离宗的二师姐。 萧忘仪似乎并不喜欢‘二师姐’这个称谓,压根儿没听镜玄在说什么,而是时不时地打量着观溟,说道:“天快黑了,几位不妨先随我们进城,休整之后再作商量。” 镜玄看着观溟,观溟则是去问烛方:“师兄觉得如何?” “啊……可以。”烛方习惯了让观溟做决定,差点儿忘了自己大师兄的身份。他看向萧忘仪,微笑着道:“那就麻烦萧道友了。” 入城途中,烛方从萧忘仪的口中听了个大概。由此得知,新任的魔君名叫长岁,是上任魔君乘雾的亲传弟子。 数日前,魔君长岁扬言要血洗雪城,还定下了具体的时间,雪离宗上下因此惶恐不已。 除了雪离宗总坛和雪城,雪离宗的其他地方已悉数被魔域占去,如今只余下这两处净地。而翻过雪城,便是灵山宗和抱玉宗的境域。 城内黑雾蔓延,不见天日,街上更是无一行人。 “宗主派弟子去过抱玉宗,但抱玉宗主闭门不出,摆明了不愿相助。”萧忘仪边走边道:“而就在昨日,宗主也突然不见了身影。师姐正带人四处寻找,将这里留给了我。城内的人都被安置去了别处,所以街上才没有人。” 烛方听她说完,摸了摸下巴:“我有一点不太明白,这个魔君长岁为什么会突然入侵东荒?” “说是……” “自古以来,仙魔对立。魔修杀人能有什么缘由,不就是看我们剑宗日益壮大,担心我们于他们不利,旁的都是借口。”镜玄抢在萧忘仪前面说完,朝观溟使了个眼色,岔开话题:“萧道友,你说你们宗主突然不见,是怎么回事?” “是昨日早晨的事,师姐去找宗主时,宗主凭空消失在了宗内。”萧忘仪道:“为免闹得人心惶惶,在此之前,这件事就只有我和师姐知道。” “定然是魔君长岁做的。” 烛方的注意很快被转移了过去,认真地听着他们的对话。旁边的观溟则是将一直盯着自家师兄,全程一语未发。他向来都是沉默寡言,烛方也习惯了他这样,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天黑得快,离魔君长岁说的时间还剩下一日,萧忘仪让人给他们分别安排了客房。 雪城的晚上虽然没有终北那么冷,入夜后依然下起了小雪。 客房后面自带露天的小温泉,烛方一进去便试了下,水的温度恰到好处。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让雪离宗主消失在自己的宗内……”温泉水很舒服,烛方一边泡着一边闭着眼道:“这个魔君长岁有这么厉害?” 等了许久也没听见观溟回答,烛方缓缓睁开眼来,却见观溟不知何时已经下到了水中。 “你今天怎么了?”烛方终于察觉出哪里不对,问道:“怎么不说话?” 观溟并不作出回答,只是捧着他的脸,落下一串细密的吻。 水面荡开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观……”烛方本想说换个地方,可身体却不由自主地软了下来,连同尾音也随之淹没了。 便在他即将陷入沉沦时,面前之人突然附在他耳边轻声道:“师兄果然更喜欢他。” 烛方蓦地清醒过来,看着眼前的这张脸,不可置信地吐出那两个字:“……荧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蝉予10瓶;胖嘟嘟的小熊猫2瓶;小小花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39章 “嗯?师兄好像有些意外?”荧惑轻轻地摩挲着被他吻得润红的嘴唇,抿唇微笑:“还是说,师兄不希望见到我?如果是这样,那荧惑恐怕要让师兄失望了。” “我……没有。” 烛方的确有些意外,他以为在观溟找回记忆之后荧惑便已自行消失,却没想到荧惑并未因此与主人格融合。 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观溟的心结难道不是幼时的那段记忆吗? “没有什么?”明明知道是什么样的答案,荧惑仍是止不住地追问。 烛方扭过头,勉强从他的手下挣开:“没有不希望见到你。” “那师兄是很高兴见到我了?”荧惑满意地勾着唇,故意曲解他话里的意思:“我也很高兴见到师兄。” 见他准备继续刚才的举动,烛方连忙找了个话题,试图借此转移荧惑的注意:“你是什么时候出来的?遇见狐绥之后?” 荧惑一眼便看穿了他的想法,知道他的师兄不愿与他行那种事,假意配合着烛方:“师兄这么喜欢观溟,难道还分辨不出我们么?” 这是烛方头一次从荧惑口中听见观溟的名字,有那么片刻的失神:“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不仅知道他,还知道另一个。”荧惑的气息近在咫尺,举止愈加不安分:“观溟他哪里比我好?” 荧惑刚问完,外面忽然响起一阵叩门声。紧接着,镜玄的声音宛如救命稻草一般传来。 “大师兄,二师兄,你们休息了吗?” “休息了。”荧惑在烛方前面回了句:“有事明日再谈。” 镜玄在门外着急地说道:“魔域那边刚才送来了一封信。” 闻言,烛方朝荧惑递了个眼神,示意他赶紧起开。待荧惑让开后才对着房门的方向回道:“我们这就出来。” 烛方先穿好衣服出了温泉,荧惑则是不情不愿地跟在他的身后。见他的发尾沾着水珠,硬是拉住他仔细擦干了才肯放开。 门一打开,镜玄抬头便撞见了荧惑阴沉的脸色。他隐约猜到自己来错了时候,但事出紧急,他也没有别的办法。 烛方问道:“什么样的信?” “在雪离宗二师姐手上。”镜玄忙道:“她正在城楼上等着我们过去,说信里只写了一个地名,是城外一座叫做莲雾的小镇,离雪城只有三里的脚程。” “那封信是怎么送来的?” “不知道。好像是巡夜弟子无意中看见的,就夹在角楼的门缝里。” 天穹漆黑如墨,宛如猛兽张着巨大的嘴,俯瞰着世间。柳絮般的飞雪落在地面,成为这浓雾中唯一的颜色。城墙上冷风烈烈,一张口便呼出一团白气。 萧忘仪正在角楼的房间里等着,待他们一进去,便叫人捧上热茶,将那封信递给他们看。 “莲雾镇在雪城三里之外,那里早在两日前便受到了魔域的侵扰。镇上的百姓有些逃到了城内,有些还留在那里。今日一早我派了几名弟子去那里打探情况,直到现在她们都还没回来,也没有半点儿消息。魔域既送了这封信来,她们此时定是凶多吉少。”萧忘仪欲言又止:“我打算亲自去一趟莲雾镇。但是……” “但是你放心不下城内。”烛方一语点破:“萧道友是想拜托我们帮你守着雪城?” 萧忘仪道:“没错。” 他们虽是来帮忙的,但毕竟身为男子。让几名女子去冒险这种事,老实说,烛方做不出来。 “大师兄。”旁边的镜玄提议道:“要不然我们去吧?这莲雾镇离得也不是很远。” 烛方没有立即点头,而是把目光放在荧惑的身上:“你觉得呢?” “师兄去我就去。” 萧忘仪听他们商量着,一时间没能插上话。 “那就这么定下了。”烛方道:“萧道友对雪城最熟悉,所以还是萧道友留下吧,去莲雾镇的事就交给我们了。另外,麻烦萧道友准备一张莲雾镇的地图。” “多谢三位道友相助。” 萧忘仪顿时感激不已,连忙吩咐左右的弟子下去准备,并给他们简单地说了下莲雾镇的情况。 三人顶着风雪连夜出了雪城,此行不远,抵达莲雾镇时尚未天明。 离开前,烛方特意回房间穿回了宝衣。前几日荧惑一次都没出来,他还以为是副人格融合的缘故,因此松懈了不少。 这回荧惑一出来,他就赶紧把宝衣穿上了。 “是雪沾琼缀。”镜玄一眼认出了烛方身上的宝衣,碰了下他的肩膀:“二师兄给你买的?这得花多少灵石啊?” 这莲雾镇的黑雾比雪城还要浓,加上天色黝黑,哪怕天上下着小雪,也是伸手难见五指。 烛方正顾着四处张望,随口回答:“不知道,你去问你的二师兄吧。” 于是,镜玄果真转向了另一边的荧惑:“二师兄,这宝衣是你给大师兄买的?不错啊,二师兄你花了多少灵石?” 荧惑瞥了眼镜玄,压根儿不想同他说话。在他看来,这件宝衣实为碍眼。 “少说得几万灵石才够。”镜玄扒着手指算了算,突然想起了什么,问荧惑:“二师兄你有这么多灵石吗?半个月前,你不是才买了……呜呜呜。” 话还没说完,荧惑便给他使了个禁言术,以至于后面的话镜玄根本说不出口,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 烛方听到一半,没见镜玄说下去,追问道:“嗯?买了什么?” “没什么。”荧惑当即解了镜玄的禁言术:“只是几件不起眼的法器,三师弟,对吧?” “嗯嗯。”能说话的镜玄急忙点头附和:“只是几件不起眼的法器,没买别的。” 烛方将信将疑地打量着他们二人:“是吗?” 镜玄继续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哦。”烛方表面信了他们说的话,心里却在给观溟记着账:“那一会儿把法器给我用用。” 镜玄:“……”二师兄你好自为之吧! 话音初落,前面的浓雾中猝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一阵疾风迎面刮来,夹杂着纷扬的雪花模糊视线。 烛方被这惨叫声吓了一跳,下意识地躲到荧惑的身后闭着眼睛。过了一会儿都没听见动静,他小声问道:“刚才那是什么声音?” 没有人说话,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风雪。 “观溟?镜玄?” 仍然没有回应。 “荧惑?你在吗?” 街道空旷而沉寂,细听之下,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回荡在风中。 烛方直觉不对,慢慢移开捂住双眼的手,露出一条缝隙往外瞧。面前是莲雾镇的长街,黑雾遮天,一眼望不见尽头。而他的身前,早没了荧惑和镜玄的影子。 冰冷的寒意爬上脚踝和背脊,烛方彻底睁开眼来,裹紧了身上的斗篷。 奇怪,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他们两个人去哪儿了? 烛方并不认为荧惑会主动从自己身边离开,如此一来,便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他们被带走了。 能这么轻易带走他们的人……会是魔君吗?为什么会把他留在原地? 烛方瑟瑟地行走在寒风中,许是天色将明,眼前的视野变得模糊起来,隐约可以看清周围事物的轮廓。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做梦,却又感觉这一切都格外真切。 风停了下来,衬得四周愈发寂静。 寂静中的莲雾镇仿佛一座永远都出不去的囚牢,只要发出一丁点儿声音,就会连同内心深处的恐惧一起被无限放大。 烛方听着自己的呼吸声,小心翼翼地踩过结冰的路面。这时,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是一双小孩儿的眼睛,清澈透亮,干净到不带有任何杂质。 烛方慢慢地转过身,走进了右手边的城隍庙。如果没有看错的话,刚才有一个小孩儿躲在里面偷看。 他进去了才知道,躲在里边的除了那个小孩儿,还有一些镇上的百姓。所有人的目光都齐刷刷地看向他,有好奇,有恐惧,还有愤怒。 “是魔修!” 不知是谁说了第一句话,里面的人迅速沸腾起来,一片喧杂。 烛方解释道:“我不是魔修,我是灵山宗的大师兄,是来救你们的。” 谁知那些人根本不听他的解释,只一个劲儿指着他骂他滚,甚至还有人想要直接动手。 烛方恍恍惚惚地退出了城隍庙,他走下最后一节台阶回头看时,里面那些人全都变成了恶鬼的模样,而那两个字依然萦绕在他耳边。 “魔修!” “你是魔修!” “魔修滚出东荒!” “……” “烛方,你真的入魔了吗?” 脑中冒出这句质问的刹那,烛方猛地抬眸环顾四周。冰冷灰暗的莲雾镇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白色花海。 风吹过,花瓣散乱飞舞。 在他的四周,是一张张熟悉的面孔,有他的师尊丹衡,有他的师叔天隐子和无语子,还有灵山宗的师弟师妹。 观溟就站在他的对面,直勾勾地看着他。雪白的长袍染着鲜血,触目惊心。 “观……” 烛方适才吐出一个字,剩下的话全卡在了喉咙里。他的目光掠过手里的出尘剑,看向剑尖的另一端,完全怔住。 “师兄……”观溟的唇角渗着血迹,嘴唇一张一合,笑着问:“师兄没有入魔,对吗?” …… “哥哥,醒醒,快醒醒。” 太阳穴一阵胀痛,烛方半眯着眸子,好一会儿视线才归于清明。 “哥哥,你终于醒了。”狐绥眼眶微红,一边扶起他一边道:“你中了魔君的魇境,吓坏我了。” 只是魇境吗?还是某种预兆? 他虽然早已脱离了原书的轨迹,但还没到最后,未来的他会不会重新走向原书的结局? 烛方揉了下眉心,往周围看了看,发现他仍然身处莲雾镇,随即问道:“你怎么在这里?有没有看到另外两个人?” “那个观溟正在另一边和索魂使交手,另一个没看到。”狐绥说道:“我刚被索魂使唤来,到镇上没多久就看见了哥哥。哥哥,你们是来找雪离宗那些弟子的,对不对?” “嗯。” “我知道她们在那里,还有那些幸存的百姓。”狐绥左右瞄了眼,小声道:“他们被魔君身边的索魂使关在了城隍庙,一会儿我把那些负责看守的魔卒引开,哥哥就去把他们救出来。” 烛方没有及时应下,而是问他:“那你呢?你如果被发现了怎么办?不如,你跟我们一起回灵山吧。” “我走不了。”狐绥道:“不过哥哥不用担心,魔君是不会发现的。我们先离开这里,再晚一步索魂使就要回来了。” “好。”迈出脚步的时候,烛方忽然想起心中未解的疑惑,忍不住问道:“你说魔君长岁会亲自来一趟雪城,那魔君乘雾呢?他到时候也会来吗?” “他想来也来不了。” “为什么?” “啊?”这下轮到狐绥困惑了:“哥哥不记得了吗?魔君乘雾早就神魂俱灭了。” 作者有话要说: 快到收尾阶段了,写得有点慢,感觉这个月底完结不了QAQ我的flag倒了呜呜呜 这篇文更得断断续续,最后决定给追更的小可爱们一点补偿,从这章开始到正文完结前一章,每章评论发红包!鞠躬! (例:本章更新后至下章更新后期间的评论)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恐惊天上白玉京20瓶;沐若10瓶;小小花、胖嘟嘟的小熊猫2瓶;懒散、他们都叫我秀儿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乘雾神魂俱灭了?这不应该是原书后面的剧情吗? 烛方满是不可置信。 狐绥见他神情不对,轻轻喊了一声:“哥哥?”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浓雾中也传过来镜玄的声音:“大师兄,是你吗?” 两人的询问几乎是异口同声。 烛方正想说他没事,却见狐绥神色慌张地对他道:“哥哥我突然想起来还有别的事,不能陪你去城隍庙了,我先走了。” “狐……” 烛方还没来得及说完后面的话,一转眼,少年的身影便消失在了视野之内。 和上次在松林一样,狐绥离开得十分突然,总让人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太对劲。 “大师兄,你一个人?”镜玄自浓雾里走出来,左右张望:“二师兄呢?我还以为你们在一起。” 烛方摇头道:“在听到那声尖叫后,我就没见着你们了,跟做了场梦一样,醒来便在这个地方。你呢?” 镜玄道:“我也一样。那我们现在去找二师兄吧。” 烛方‘嗯’了一声,暂且放下魔君乘雾的事,同镜玄一道朝着狐绥所说的方向寻了过去。 不远处的黑雾之中,果然有两人正在交手。 交织的剑光宛若一张密网,铺天盖地,刀剑声打破了莲雾镇的森冷与死寂。 右边那人一身黑衣,面具遮住半张脸庞,神秘中透着诡异,显然便是狐绥口中的索魂使。 而此时与索魂使交战的对手,则是观溟的副人格荧惑。 “我留在这里帮你二师兄拖住他。”说话间,烛方的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镜玄,你先去城隍庙救那些被困的百姓和雪离宗弟子。” 镜玄表情愕然:“大师兄怎么知道他们在城隍庙?” “我……”烛方临时留了心眼,并撒了个小谎:“和你碰面之前,我听到那边有报丧鸟的叫声。” “好。那大师兄你们小心点,我这就去救他们。” 待镜玄走后,烛方迅速拔剑加入混战。 不到数招,索魂使便自知寡不敌众,身形化作一点微芒融进了无边的黑雾中,刹那间消弭无迹。 “溜得还挺快。”望着索魂使逃走的方向,烛方收剑入鞘,转身去问荧惑:“你是怎么和他遇上的?” “去找师兄的时候。他们想借魇境将我们分散,但被我一招给破了。” 似是没想到烛方会独自留下来帮他,荧惑的心情看上去很不错,说话时唇角一直带着笑。 他有意无意地抬起自己的手腕,将手背处破了点儿皮的地方露出来,说道:“这里受伤了,疼。” “你等等。”烛方低头去翻自己的乾坤袋,关键时候只翻出一堆零嘴,连半瓶擦伤的灵药都没寻见:“镜玄那儿一定有,走,我们去找他。” 荧惑却是直接拽住他,伸过手去,像是在撒娇:“师兄吹一吹就不疼了。” “?” 烛方这才意识到荧惑是故意喊疼的,但情势紧迫,他们没有多余的时间在这里逗留。于是,烛方凑过去轻轻吹了吹,吹完后警告道:“下次不能再受伤了。” 荧惑笑着点点头,一脸满足。 他们开始向莲雾镇的城隍庙走去,途中遇见一两只魔卒,不待烛方出手便被荧惑给解决掉了。 看着面前的身影,烛方恍了恍神,万语千言堵在心口。酝酿了片刻,他冷不丁地开口喊出他的名字:“荧惑。” 荧惑回过头:“师兄怎么了?” “你……”话要出口的时候,烛方却有些半吞半吐,他缓缓抬眼对上荧惑的视线:“你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吗?” “有。我的心愿就是,永远和师兄在一起。”荧惑回了他一个微笑,反问道:“师兄会完成我的心愿吗?” “我……”烛方发现自己一时竟回答不上来。 荧惑故作轻松地笑了笑:“师兄不说我也能猜到。” 听他这么说,烛方更回答不上了。 两人对望了一眼,分别错开视线,一路沉默着走到了城隍庙。 城隍庙外,那些被困的百姓已经被救了出来,镜玄和昨日前来打探的雪离宗弟子还留在原地等着他们。 大抵是到了白日,莲雾镇的雾气正在渐渐消散。 “大师兄,二师兄。”镜玄朝他们招手,等他们临了面前才道:“你们是不是赢了那个魔修?就在刚才,他把莲雾镇的所有魔卒都撤走了。” 烛方与荧惑互换了个眼神,问道:“都撤走了?” “对。”镜玄道:“不过也可能是回去搬救兵了,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 “嗯。” 自莲雾镇离开之后,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赶回了雪城。 此行太过顺利,反倒让人心生不安。但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烛方却是百思不得其解。 他的梦想是当一条吃喝不愁的咸鱼,可从眼下的情况来看,这个梦想一时半会儿恐难实现。魔域入侵,每一个修仙弟子都有保护东荒的责任,更何况他还是灵山宗的大师兄。 那些被救的百姓由萧忘仪去安顿了,烛方回到雪离宗安排的客房,打算先补上一觉。 他的手刚碰到被褥,感觉到来自身后的视线,顿了顿扭头问荧惑:“你要一起休息吗?要的话……我再找人抱一床被子来。” “师兄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烛方愣了下,听这语气与刚才不同,试探着喊道:“观溟?” “嗯。”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才回来。”烛方回身抱住他,抱了好一会儿,正想要分开,对方却不愿放手。于是,他任由观溟抱着,顺势把头靠在他的肩上:“你不在的时候荧惑出来了,我们去了趟莲雾镇……” 观溟截过他的话:“我知道。” “啊?你怎么知道?” “我有了荧惑的记忆。” 烛方顿时惊住:“你们的记忆互通了?” “嗯。”观溟沉吟道:“我知道魔域送了封信来,暗示你们去莲雾镇救人,但这一切实在过于蹊跷。” “我也觉得有些古怪,想不明白魔君长岁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 “还有什么?” 还有,乘雾他是怎么死的? 烛方的话还没问出口,房门恰巧被敲响了,只听镜玄在门外道:“大师兄,二师兄,雪离宗的大师姐来了,说麻烦你们过去一趟,好像和失踪的雪离宗主有关。” “知道了。”应完声,烛方打了个小小地哈欠:“你去吧,我就留在客房休息了,有什么事你回来再跟我说。” 观溟不舍地松开怀抱,转身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屋内,知道观溟回来后的烛方瞬间放下了心,伸了个懒腰躺在床上睡起了大觉。 这一睡便到了天黑,期间一直有人在小声叫他的名字。 烛方翻了个身,那声音旋即消失在了耳边。过了一会儿,又飘来了一阵甜甜的香味。 “哥哥?”狐绥拿了块荷花酥在烛方眼前晃了晃,见他嘴唇微张,趁机送进他的嘴里。 迷迷糊糊之中,烛方的舌尖尝到一丝甜味,下意识睁开眼来看。看到狐绥的那一刻,他还以为是自己在做梦,抬手去摸了摸那对毛绒绒的狐狸耳朵。 手感不错。 “哥哥醒了?” 烛方嚼了嚼嘴里的荷花酥,慢慢缓过神来:“狐……” “嘘。”狐绥赶紧做了个嘘声的动作,小心留意着门外:“我是悄悄溜进来的,待不了多久。” 烛方跟着降低声量,问道:“你没有跟着那个索魂使回魔域?” “他们根本就没有回去,还潜伏在雪城城外,准备夜袭雪城。”说着,狐绥从床头的矮几上捧出食盒,眼睛笑得弯起来:“我是来给哥哥送荷花酥的。” “夜袭?”烛方立马清醒了:“今天晚上?” 狐绥点了点头。 “原来他们撤离莲雾镇是为了让我们放松戒备……” “嗯。时间不早了,哥哥我得赶紧回去了。”狐绥望了眼外面黑尽的天色,又摸出一本画册,双手递过去:“下次见面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这本画册送给哥哥。哥哥记得一个人看,不能给别人,那个观溟也不行。” 烛方点头说了句‘好’,起身下床:“我送你出去,你小心点。” “不用。”狐绥指了指虚掩的窗户:“我从那里走,没人看得见我。” 烛方到底还是掀开被子下了床,他看着狐绥推开窗户,在后面叫住他:“小狐狸。” 乍然间听见这三个字,狐绥身形一顿,默默等待着烛方继续说下去。 “等东荒安定下来后,哥哥就带你离开魔域。” “好。” 紫影转瞬消失在了窗棂处,烛方放下画册走过去,站在窗边出神许久,直到镜玄再一次来敲门。 “大师兄,你醒了吗?” 烛方回过神关掉窗户,转身去给镜玄开门。门被打开的瞬间,一股热汤的香味扑面而来,是清炖羊肉汤。 “二师兄担心你醒来会饿,偏要我给你送过来。”镜玄端着漆盘放在桌上,目光一斜,注意到狐绥留下的画册,好奇地伸手去翻:“这是什么。” “以前买的话本。”烛方从他手上拿回来,把它和装有荷花酥的食盒放进乾坤袋里,问道:“观溟他们现在在哪儿?” “在角楼。”说完,镜玄看见烛方直接跃门而出,急忙追了出去:“大师兄,这汤你不喝了吗?” 此时的烛方哪里顾得上这些,再晚一步魔君长岁就要攻来雪城了。外面的雪下得纷纷扬扬,他没得及披斗篷,被飞雪拂了满身。 上到城楼一看,远处的天际黑云翻滚,电闪雷鸣。黑夜中,魔族正在朝着雪城不断逼近。 作者有话要说: 爪爪好冷!又要降温了,注意保暖呀!评论一样发红包!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恐惊天上白玉京5瓶;胖嘟嘟的小熊猫、kiki2瓶;沐沐、teng、龙口袋里的包子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翻腾涌动的暗云低垂到地面,电光乍现间,成千上万的魔卒压境而来。雪势愈大,寒风愈烈。肆虐的风雪好似掺着冰刃紧贴脸颊刮过,刺骨的寒意由上而下迅速蔓延。 跟上来的镜玄看到这个场景,登时怔在了原地,连说话也变得吞吐起来:“是……魔、魔族……” 烛方收回视线走向角楼,转身时才发现观溟和那对雪离宗的师姐妹已经出来了,正站在城墙的另一边眺望着远处。 似是有所感应,观溟朝他望了过来,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城楼上的灯笼被点亮了大片,一瞬间,整座城墙亮若白昼。城内的大部分雪离宗弟子都上了城楼,携剑严阵以待,时刻准备着迎击来犯之敌。 观溟径直走过去,取下身上的斗篷披给烛方披上:“你怎么上来了?” 外面人多眼杂,烛方想了想,到底没有直接告诉他狐绥来过的事,而是说:“心里觉得不安,所以上来看看,没想到魔君长岁来得这么突然。” “别担心。”观溟放了个小东西在他手里:“有我。” 烛方低头一看,原来是观溟小时候埋在孟家后院里的小海螺。他的眼睛微微一亮,合拢手心握着小海螺,看向观溟时的目光多了份坚定与希望。 便在这时,黑暗的夜空被闪电撕开一条裂缝,一个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天地间。 “本尊给了你们这么长时间准备,你们才请来这么几个帮手。传说中的东荒三大剑宗,就只剩下这点儿人了么?” 话音落下的刹那,一阵冷风夹杂尘雪扑面卷来。 众人寻声望去,一道鬼魅般的黑影悬在半空,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整张脸隐藏在宽大的兜帽下。 来者正是魔君长岁。 只见长岁微展双臂,以他为中心,周遭的风雪立即形成一个个巨大的旋涡。天色顿变,波诡云谲,呼啸而过的风声仿佛鬼哭狼嚎。 而此时此刻,雪城外的魔卒已然逼至城下,密若丛林。 “列阵!雪离阵开,万魔尽退——” 萧雪名一声高喝,所有雪离宗弟子同时口念法决,竖剑于眉心。雪下得越大,剑意越盛。风雪之下,凝聚的剑意筑起一面泛着青光的屏障,耸立在雪城城外。 城下的魔卒们拥挤向前,不料一碰到阵法便烟消云散。屡试之后,一众魔卒不得不纷纷止步。 见状,长岁不慌不忙地应变,一招接着一招送出,强大的气劲不停地撞击着那道如高墙一般的护城阵法。猛烈的巨响敲打在耳畔,被冻雪冰封的地面随之震动。 在对方不断攻击下,屏障如同破裂的蛋壳,青色的光芒开始慢慢消退。看着上面逐渐延伸的裂隙,烛方暗自捏了把冷汗,手持出尘剑伺机待发。 “你们守住雪城,其余的交给我们。” 哪怕到了这种时候,观溟仍是镇定自若。他这话是对雪离宗师姐妹二人说的,后者同时点了点头,露出心领神会的眼神。 观溟接着看了眼镜玄,最后与烛方目光相对。虽然他嘴上没说话,但烛方已经从那双眼睛里读懂了他想要表达的含义。 伴随着一道冲天声响,护城屏障由外而内裂开。三条人影纵身跃出城楼,脱离了阵法的保护范围。 同一时间内,城墙上的萧雪名又一声高喝:“变阵!” 破裂的阵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合拢,重新形成了一面坚不可摧的屏障,宛如无法逾越的鸿沟天堑。 是夜,风雪交加。 三人出了阵法,拔剑直指半空中的长岁。谁知半路突然闪过一道黑影,将后面二人自中途拦截下来,分至左右两边。 烛方定睛一看,前来拦截的黑影赫然便是长岁身边的索魂使。 周围的魔卒闻到陌生气息,迅速从四面八方围上他们。孰料还未来得及靠近,便被烛方一道剑气震退至一丈开外。 “大师兄!后面!” 这时,只听得镜玄一句提醒,耳边疾风掠过,索魂使的身影不知几时竟闪到了身后。 似是察觉到主人即将遇险,出尘剑发出嗡嗡剑鸣,血红剑光溢满剑身,自动朝着试图从后背偷袭的索魂使攻去。 许是没想到出尘剑会自行攻击,索魂使急忙抽身而退。而在他的背后,密密麻麻的魔卒再次如潮水般涌上前来。 这边烛方镜玄二人同索魂使两相缠斗,另一边,一白一黑两道身影早已交手了数十招。 “我知道你。”兜帽下,两点寒星闪烁。长岁看着自己面若寒霜的对手,声音骤冷:“我师父的死,和你也脱不了关系。” 观溟面不改色:“是他自己咎由自取。” 听到这话,长岁沉着脸连拍数掌。轰隆巨响之下,飞雪激溅千尺,雪白的气浪排山倒海般扫荡开去。 观溟及时捏了个剑诀,飞扬掀动的雪屑瞬间被冻住,余下一道白光裹绕周身。却这时,他忽然听到镜玄的一句喊声。 “大师兄小心!” 往下一瞥,此时的烛方正被一群魔卒团团包围,脱身不得。 便在他分心的须臾,周身的结界不攻自破。长岁趁虚而入,五指虚空一抓,凝结的冰凌自地面卷起,化作弥天大网扑撒而下。 观溟避之不及,手臂处被划了条细浅的血痕。他往后凌风疾退,剑招行云流水,不见丝毫破绽缝隙。 数百招过后,胜负已见分晓。 雷声隐去,雪势渐收,连风声也变得小了。黑夜中,两人相对而立,袍袖发丝飞动。 长岁擦掉嘴角的血迹,到了此时也不忘放下狠话:“你等着,这笔账我迟早会算回来。不止是你,还有你最爱的师兄。” 观溟望着他匆忙逃离的身影,冷着脸不发一语,敛了敛眸子后悄然落地。 魔君一走,剩下的魔卒也如退潮般离去。 霎时间,云开雾散。 一轮冷月破开云层,柔和的清辉与细雪洒遍雪城的每个角落,城楼上全都是雪离宗弟子的欢呼声。 另外三人仍在雪城城外。 “二师兄,你受伤了?”镜玄见观溟走过来,率先留意到他手臂处那道浅浅的伤口,既不可思议又困惑不解:“魔君长岁那招并无多大威力,依二师兄的实力一定躲得过,不该会……” 观溟压根儿没有搭理镜玄,径直与他擦肩而过,走到烛方面前:“这里受伤了,疼。” 烛方:“……?” 镜玄:所以这是故意的?我又吃了碗狗粮! 至此,魔域暂退西荒,雪城又恢复到了最初的安宁。 次日一早,天边泛起鱼肚白的时候,烛方收拾着准备回灵山。说是收拾,其实大部分都是观溟在做,他则在一边数着镜玄送来的灵药。 “下次我就不帮你擦药了。”烛方假意威胁:“不仅不给你擦药,还要给你补上一刀,看你还敢不敢故意受伤。” “师兄对荧惑不是这么说的……” “嗯?” 观溟连忙改口:“师兄放心,不会再有下次。” “这才差不多。” 收拾完后,萧雪名一路将他们送至城门口。弥漫的黑雾已经散去,雪城内外日光融融。 萧雪名道:“多亏三位道友及时赶来,助雪离宗度过此劫,雪离宗上下铭记于心。” “同身为剑宗,本就该互帮互助。”烛方道:“雪城现下一定还有很多事需要处理,萧道友不必送了,回去忙吧。” “好,改日雪名再来灵山拜谢。” 萧雪名话音刚落,几名雪离宗女弟子小跑到他们跟前,脚步匆忙。 “大师姐。”其中一名女弟子道:“我们刚才看见了一具被扒了皮的尸体,不知道是谁下的手,实在是太残忍了。” “是男是女?” “是一只狐狸。” “狐狸?”闻言,烛方顿时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急忙追问:“在哪里?” “在城外的那片松林里。”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心情很重要25瓶;君晓入晓10瓶;满天星、蜡笔小旧、罄扈咎5瓶;adversary、沐沐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2章 天空又高又远,雪白的松林沐浴在日光之下,晶莹透亮。万物在冰天雪地中安静生长着,唯有松林内的小片天地,显得格外沉寂。 烛方静默地站在雪地里,望着面前那一小块坟茔出神。那是他刚用出尘剑挖出来的,厚厚的积雪下埋葬着狐绥的尸骨,那只活泼可爱的小狐狸。 他从没想到会有这么一天,也从没想到那是他最后一次摸狐绥的狐狸耳朵。他甚至自责地想,如果昨晚他把狐绥留在雪城,没让他走,结果会不会不一样? 可是,这个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 狐绥还这么小,又这么听话。到底是谁这般残忍,下此狠手? 想到此处,烛方的脑中很快冒出四个字来——魔君长岁。 狐绥的死,一定与他脱不了干系。 因为这件事,回灵山宗的路上,烛方都没怎么说话。他鲜少会有这种沉默的时候,观溟则默默守护在他身旁,紧紧牵着他的手。 宗内的弟子们知道他们的师兄要回来,成群结队在山门口等着,声音隔了老远都能听见。 “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 “你们终于回来了!” “魔君退回西荒的消息我们都听说了,掌门师尊和另外两位师叔估计这会儿也有所耳闻。” 观溟往人群当中扫去了一眼,并没有看见掌门师尊的身影,随即问道:“掌门师尊现在何处?” “掌门师尊和两位师叔都下山去了,不在宗内,具体下山做什么我们也不清楚。”说话的是丹衡身边的童子,看样子是被丹衡留在了宗内,没有一同前往。他从袖中摸出一封书信,递到观溟的手边:“不过掌门师尊特地留了封信,说大师兄二师兄看了信上的内容就知道了。” 烛方多问了句:“掌门师尊没再说别的?” 童子摇头道:“没有。” 烛方又道:“去了有多久?” 童子道:“两日有余。” 三人彼此交换了一个眼神,和一众弟子入了山门。他们先让随同的弟子回修剑院,然后转头去了霜雪居。 虽然从灵山宗离开了很长一段时间,但负责洒扫的弟子并未因此懈怠。回去之后,霜雪居内外仍是干净非常,不见半点儿灰尘。 镜玄走在最末,待他关上门转过身时,另一边的观溟已经将丹衡留下的书信拆开了。他连忙过去,问道:“师尊在信上说了什么?他和天隐子无语子两位师叔到底下山做什么去了?” “去了抱玉宗。”观溟展开书信放在桌上,由镜玄拿去细看:“说是去和抱玉宗主商讨雪离宗主的事。” 镜玄看完书信,皱了皱眉:“这信上的字确实是师尊亲笔,看来师尊真的同两位师叔去抱玉宗了,也不知道眼下情况如何。” “师尊既然留了信,又有两位师叔在旁,应该不会有事。”烛方昨晚待在客房休息,尚且不知雪离宗主因何失踪,趁机询问:“雪离宗主究竟是怎么回事?” 观溟道:“莫名消失在了雪离宗内,没有任何人看见,也没有留下任何魔修的气息。” “你的意思是,雪离宗主失踪与他无关?”烛方才埋了狐绥的尸骨不久,这会儿听到魔君长岁的名字,心里头登时闷闷不快。 “不一定。”观溟目露沉思:“他不该这么轻易地败给我,昨晚交战,那不是他真正的实力。” 镜玄闻言一愣:“也就是说,昨晚魔君长岁是故意败退的?” 观溟点了下头。 “只要攻占了雪城,离抱玉宗和灵山宗也就不远了。”对此,烛方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或许另有所图,但我想不出会是什么理由。” 三人静了片刻。 这时,镜玄出声打破沉默:“我们要不然把这件事告诉师尊?长岁既是乘雾师叔的亲传弟子,师尊也许会有所了解。” 烛方知道镜玄是担心掌门师尊,想找机会与掌门师尊见上一面,微微抬眼看向对面的观溟。 二人心领神会,由观溟默念口诀催动传信符与丹衡进行联系。等了片刻都没动静,在一旁等待的镜玄难免有些担心,双眼紧盯着传信符不放。 “二师兄,怎么样?” “别着急,可能师尊现在正在忙。” 烛方话刚说完,却见观溟摇了摇头,显然情况不太乐观。 “联系不上。”观溟道:“试了几次也无用。” 镜玄顿时紧张起来,追问道:“这是怎么回事?师尊他……” 没等他继续说下去,观溟率先站起身来:“我去一趟抱玉宗,去了便知道了。” 镜玄忙道:“我也要去。” 观溟顿了顿,若是镜玄也跟着去了,灵山宗便只剩下烛方一个人,他有些放心不下。但他同样也知道,镜玄是真的很担心掌门师尊,这种担心和他担心烛方一样。 “让镜玄跟你一起去吧。”烛方看出观溟的犹豫,站出来道:“我留在宗内,你们早去早回。” 观溟‘嗯’一声,动身前走过去抱了下烛方,在他耳边温声道:“我会帮你查出杀死狐绥的凶手,等我回来。” “好。” 送他们离开后,烛方去修剑院逛了一圈,而后又独自回到了霜雪居。他在整理乾坤袋时无意中翻出了狐绥留给他的画册,于是拿出来捧在手上看了看。 画册很薄,只有十几页的厚度。翻开一看,里面的图画是一格一格的,就像现代世界的小漫画,每一格图画的旁边都配着小段文字。 画里的主人公是一只可可爱爱的小狐狸,有一对毛绒绒的耳朵,还有一身雪白的狐狸毛。 小狐狸有一个哥哥,是只大狐狸。 在小狐狸很小的时候,他们的父母就去世了。从那以后,小狐狸便和他的大狐狸哥哥相依为命。 他们生活在一片广袤无垠的森林里,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 春天时,大狐狸会带着小狐狸去溪边放纸船;夏天时,大狐狸会带着小狐狸在夜空下看星星;秋天时,大狐狸会带着小狐狸爬到树上摘果子;冬天时,大狐狸会带着小狐狸在山洞里避风雪…… 直到有一天,大狐狸出去后再也没回来。因为担心,小狐狸悄悄跑出了那片森林,去找他的大狐狸哥哥。 他翻过一座座山,越过一条条河,找啊找,却只找到大狐狸哥哥的尸体。 小狐狸哭了好久好久。 这时,一道拖着蛇尾巴的黑影出现在了小狐狸面前。 黑影问小狐狸:你想要替你的哥哥报仇吗? 小狐狸眨了眨泪眼,目光逐渐坚定。 这道黑影便是魔修。 魔修替小狐狸报了仇,小狐狸也因此去了魔域。 故事的后面,小狐狸接到魔修交给他的一个任务,和一只火红色的大凤凰私下接头。 大凤凰对他很好,会给他买各种好吃的好玩的,就像他的大狐狸哥哥一样。 小狐狸看着大凤凰,小心翼翼地问他:我可以叫你哥哥吗? 大凤凰说:可以呀。 小狐狸眼睛微弯:那你以后就是我的哥哥了。 看到最后,烛方久久凝望着画册,沉默不语。闭眼的瞬间,一幕幕散乱的画面迅速浮现在脑海内,带给他一种说不出的熟悉的感觉。 这就是小狐狸的故事吗?最后出现的大凤凰是原主?难怪第一次见面小狐狸就叫他哥哥…… 在桌前坐了许久,外面天色将尽的时候,烛方终于彻底回过神来。 他合上画册,又伸手摸了摸观溟送给他的小海螺,想了想决定找个盒子把画册单独放好。 虽然结为道侣后烛方便搬来了霜雪居,但他每天除了房间,极少会到别处活动,连观溟的书房都没进去过。 烛方推开书房的门,眼睛扫视了一圈,最后看上了书橱最上面的红漆木盒。 书橱太高了,他不得不踮了下脚。就在指尖轻轻碰到木盒时,有什么东西发出一声吱嘎的微响。 低头看去,书橱后面竟然隐藏着一道暗格。在好奇心的驱使下,烛方没忍住取出了藏在里面的盒子。 大抵是没想到会被发现,盒子并未上锁,两三下便被他打开了。 烛方定睛一看,藏在盒子里的东西竟是一盏熄灭的命灯。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元旦快乐鸭!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君晓入晓10瓶;胖嘟嘟的小熊猫2瓶;懒散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每个灵山宗弟子自入门起就有一盏命灯。当命灯变成红色时,便代表着这名弟子有了共度一生的道侣。而当命灯熄灭时,则代表着这名弟子遭遇了不测…… 原主死了,这盏命灯也跟着熄灭了。 但烛方记得很清楚,当时他去过一趟灯楼,守灯弟子告诉他,他的命灯早就被自己取走了。 若是被原主本人取走,那为何会出现在霜雪居的书房里?还被观溟悄悄藏在了暗格?难道说,观溟从一开始就知道了他不是原主?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守灯弟子便是在撒谎,观溟则从头到尾都在替他隐瞒。 可是结为道侣这么久,观溟却一次都没提起过,也从未试探过他的真实来历,就好像对此毫不在意。 烛方莫名有些不安,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心里的不安究竟来自何处。他只是小心翼翼地将熄灭的命灯放回原位,关上暗格出了书房。 一晃到了第二天,观溟和镜玄还没回来,也没有从抱玉宗传回消息。 自从击退魔君长岁后,连续两日天气都不错。烛方一个人待得无聊,下山填饱了肚子回到山上四处转悠,走着走着竟是来到了夜雾峰的灯楼下。 他抬头望了眼屋顶的飞檐,忽然记起了第一次来灯楼的场景。等回过神时,他的前脚已经迈上了灯楼的第一梯石阶。 守灯弟子正在打瞌睡,看到烛方顿时清醒了,站直了身恭恭敬敬地喊道:“大师兄。” 人既然走到了这儿,烛方索性直接进了灯楼,同时向那名守灯弟子摆了下手:“没事,不用管我,你继续睡。” 守灯弟子以为烛方是在故意说反话,一脸紧张地问道:“大师兄,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 “我就随便看看,你不要跟上来。” 话都这么说了,守灯弟子没再继续问下去,而是站在原地看着烛方上了灯楼的第二层。 上楼之后,烛方直向观溟的命灯奔去。他抬手轻轻碰了一下那道红色光芒,眨眼间便进入到了命灯的幻象之中。 那大概是在观溟闭关仙域前的三宗剑会上,原主输给了他。剑会结束的时候,观溟独自去找了一趟原主。 那时的观溟没有如今这般沉稳,举手投足间少年气十足。他拦下原主,开门见山地问他:“师兄是故意输给我的?” 原主淡淡瞥了眼他,有些不耐烦地甩开距离:“输了就是输了。” 观溟见他欲走,急忙追问:“师兄明明不讨厌我,为何总要装出这副厌烦的样子?” 原主顿了下脚步,冷冷地吐出几个字:“我讨厌你。” 然后,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 这段画面到此戛然而止,观溟目送着原主的背影消失在视野,眸底的情绪一览无余。 或许是错觉,他总觉得观溟对待原主的态度与常人不同。至少,那双眼睛里的炽热与苦恼,不是随随便便就能流露出来的。 直到退出了幻象,烛方都迟迟没缓过神来。 观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他的?还有上次他问观溟为何要装醉,观溟也犹豫着不想告诉他,又是为了隐瞒什么?亦或是,一直以来,他于观溟而言都只是原主的替身而已? 越想心里越是一团乱麻。 等到烛方的意识彻底回笼时,他已经出了灯楼好长一段距离。有两名弟子迎面走来,主动跟他打招呼。 “大师兄好!” “大师兄,要一起去山下吃……” “大师兄这是刚去了夜雾峰?” 后者的话还没说完,便被前者刻意打断了。 烛方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适才忆起来这两名弟子是谁。刚穿书那阵儿,他一个月借他们的灵石吃了八只叫花鸡。之后准备合契大典,观溟帮他把所有的债一次给还清了。 两名弟子见他不语,勉强笑了笑:“我们想起来还有别的事没做,得先去忙了,大师兄有什么吩咐尽管找我们。” 烛方点了一下头,那两名弟子连忙拉扯着走开。 待走远了些,被打断的后者不满地质问:“你刚刚突然掐我做什么?” “我不掐你,你就差点儿露馅了!你把上次给忘了?” “没忘,但大师兄又不一定记得我们。而且,二师兄没让我们后面不能和大师兄说话,掌门师尊给的台本上也什么都没写。” “嘘!你还说!要是被大师兄听见,大家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后者立即捂住了嘴。 烛方就躲在离他们不远处的假山后面,听完那两名弟子的对话一头雾水。 掌门师尊的台本是什么?他们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许是心里一直想着事儿,不知不觉,烛方便到了掌门师尊的书斋外。 烈日当空,小师妹正在那儿翻晒着书卷,看见烛方过来笑着喊道:“大师兄,你来啦。” “嗯。你怎么在这儿?书斋的童子呢?” 小师妹一边忙着手上的活儿,一边回道:“是掌门师尊之前吩咐我做的,看今个儿天气好,所以翻出来晒晒,那个童子我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烛方随即挽起袖子:“我来帮你。” “大师兄你就好好休息吧。”小师妹道:“你和二师兄才从雪城回来,一定累坏了,这种事交给我一个人就行。” “没关系,反正我闲着也没事做。” 小师妹拗不过他,只好道:“那这样吧,我负责翻晒,麻烦大师兄把书卷从里面搬出来。等忙完了,晚上我请大师兄去山下吃红烧肉。” 听她提到吃的,烛方的心情这才明朗一些,爽快地应了声好。 师兄妹二人一个搬书一个翻晒,不一会儿便完成了大半。 烛方平时很少来这里,只有掌门师尊派人找他的时候,他才会来。 两边的窗户大开着,日光穿过窗外的蕉叶泻入斋内,明晃夺目。 书橱里的书卷都被搬空了,烛方环顾了一遍四周,还剩下桌上一摞线装的书册。他走过去,正在挨着整理时,目光忽然被几个字紧紧攫住,只见一本书册上边写着——《乘雾笔录》。 是掌门师尊写的?还是魔君乘雾自己的东西? 在烛方沉思这会儿,窗外恰好送来一阵凉风,将书册吹开了几页。他的视线扫过那一个个墨字,鬼使神差地看了下去。 一开始烛方以为是丹衡所写,看了之后才知原来是白乘雾的手笔。这本笔录就像日记,把每一天的经历和心情都清清楚楚地记了下来。 …… 天晴。 从今日起,我就是灵山宗的正式弟子了。我终于离开了白家,那个肮脏的地方。 天晴。 掌门师尊带我去见了师兄,师兄的名字叫做丹衡,看上去不太容易亲近。 …… 小雨。 第一次受罚,明明不是我的错,为何掌门师尊唯独罚我?就因为我是人妖之子而他是灵山宗的师兄么? 天阴。 什么替我求情,都是虚情假意。 天晴。 师兄又如何,迟早有一天我会让他败在我的剑下。 …… 天阴。 说好与我比试,却又带上别的师弟。 天晴。 他笑起来的样子真好看,为什么他不爱笑呢? 天晴。 师兄师兄师兄师兄丹衡…… 如果能直接叫他的名字就好了。 …… 大雨。 掌门师尊让他下山去捉妖了,却把我留在了宗内。 天阴。 我悄悄溜下了山,途中听说有妖怪伤了好几名修士,保佑师兄安然无恙。 天阴。 终于见到师兄了,还好他无事,但是师兄有些生气。 天晴。 不小心亲到了师兄,我好像喜欢上师兄了。 …… 看到这里,烛方蓦地一愣,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了反应。 他们的乘雾师叔喜欢掌门师尊?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又为什么会堕入魔道呢? 这时,书斋外传来小师妹的声音。 “大师兄,里面的书都搬完了吗?” “啊,马上,还有一点。” 烛方及时抽回神,随手将那本书册揣入袖中。他抱着剩下的书册走过去时,又听得小师妹在外面说道:“大师兄,二师兄和三师兄回来了!” 抬眼一看,正好对上观溟的视线。二人形色匆忙,显然是刚回灵山便直接赶来了此处。 镜玄语气慌张地问道:“那个书斋的童子呢?大师兄你有没有看见他?” 小师妹听见这声询问,替烛方回答:“早上我来这里的时候他给了我钥匙,之后就没看见他了。三师兄,出什么事了吗?” “师尊他……他此时恐怕凶多吉少。”镜玄皱着眉,脸上写满了担忧与着急:“抱玉宗的人说,师尊和两位师叔根本没有去过抱玉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胖嘟嘟的小熊猫2瓶;adversary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4章 掌门师尊没去过抱玉宗?难道他和雪离宗主一样…… 乍闻此言,烛方不禁与小师妹面面相觑,问道:“掌门师尊若是没去抱玉宗,那封信又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镜玄心急如焚,说起话来更是语无伦次:“那封信分明是师尊的亲笔,既是师尊亲笔,师尊又怎么可能不在抱玉宗。可抱玉宗的人又说,连他们宗主也不见了。” 和镜玄相比,观溟显得镇定许多:“当务之急是先找到掌门师尊身边的童子,他是最后一个和掌门师尊接触过的人。” 镜玄也跟着道:“对,先找到那个童子。” “可能是在后山那边!”小师妹像是记起了什么,主动走在前面:“早上我看见他往后山的方向去了。” 一行人连忙朝着碧潮峰的后山赶去,行至中途,正巧撞上那名童子迎面走来。 镜玄径直冲上前去,开口便道:“那封信是掌门师尊亲自交给你的?” 童子点了点头:“是掌门师尊亲自交给我的。” 镜玄又问:“掌门师尊真的下山去了?” “嗯。”童子眨着迷茫的双眼,一扫面前的四人:“三师兄,怎么了吗?掌门师尊在信上说了什么吗?” “你撒谎。”镜玄揪住他的领口:“师尊他根本没去抱玉宗。” 童子被他突然的动作吓到了,脸色微变:“会不会是师尊在去抱玉宗的路上出了什么事?” “不可能,我们一路打听过……” 烛方扬手示意镜玄先不要说话,反过去问一脸无辜的童子:“你怎么知道掌门师尊会是去抱玉宗的路上出事?” “我……”童子迟钝地回答:“我是猜的。” 观溟接过话问:“那掌门师尊在下山前,可有什么不同往常的举动么?” 童子正要摇头,后颈处忽地一凉。他顿时整个人都不敢动了,愣愣地看着剑刃的主人。 镜玄把剑架在他的脖子上:“最好说实话。” “我、我说,掌门师尊他……”童子本是一副瑟缩害怕的模样,说到后面,突然抬头咧嘴露出一抹诡笑,袖中滑出一柄利刃猝不及防向镜玄送去:“他根本就没有下山。” 赫然见状,观溟抢先一步施展术法。刺骨的冰雪瞬间将人封住,使得对方浑身不能动弹。 镜玄及时撤剑退后一步,与旁边的烛方互看了一眼,接着追问:“师尊究竟在哪里?” 被冰封住的童子转了转眼珠,压根儿没有回答的打算。只见他弯了弯唇角,覆在身上的冰凌随即裂开,一块一块的往下掉。 与此同时,他的身体化作烟雾四散,头颅则变成了一只黑色的报丧鸟,扑闪着翅膀发出诡异的叫声。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快到让人根本来不及防备。 “又是魔修。”镜玄暗骂了一句,当即一剑劈向报丧鸟,势要将所有的怒火都发在它的身上。 “等一下。” 观溟的阻止慢了一步,话音落下时,报丧鸟已被镜玄劈成了两半,同方才一样化成了一团黑色烟雾。 那奇怪的叫声很快从耳边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声轰隆巨响,脚下的地面开始东摇西晃。 刹那间,天旋地转。 烛方在观溟的搀扶下勉强站稳,在场的另外两人同样面露茫然。他们听到后山外的嘈杂声,连忙转身走往来时的方向。 小师妹紧跟其后,一脸慌张:“大师兄,二师兄,这是怎么回事?” 观溟道:“是魔修。” 小师妹彻底怔住:“魔、魔修?” 头顶的烈日被乌云遮蔽,狂风呼啸,地动山摇,裹挟着魔息的黑雾在四周逐渐弥漫。 “天怎么突然黑了?” “难道是西荒的那些魔修来了?” “不可能,魔君长岁明明才被大师兄二师兄赶回魔域……” 灵山宗上下已然陷入到了一片混乱之中,所有弟子的声音交杂在一起,惊慌与恐惧齐齐漫上心头。 地面不断扩大的裂缝阻去了前路,还没等他们赶到碧潮峰前山,眼前骤然一黑,耳边的嘈杂声消失了,整个世界突地安静了下来。 不知过了有多久,昏睡的意识开始慢慢苏醒。恍惚中,烛方听见观溟在唤他师兄。他从无边的黑暗里缓缓睁开双目,那张再熟悉不过的面孔旋即映入眼帘,渐渐变得清晰。 “师兄?” “嗯。” 烛方被观溟扶着站起来,抬眸打量着四周陌生的环境。他不过昏迷了片刻,醒来周围却是景色大变,全然不是刚才黑雾弥漫的灵山宗。 他们正在一座小山坡上面,不远的地方有片清澈的湖水,倒映着青山白云。近处则是片生机盎然的草地,各色野花竞相开放,彩蝶嬉戏花间。 “这里是?” “森罗秘境。”观溟解释道:“但不是真正的森罗秘境,应该是魔君长岁创造出来的幻境。” “那镜玄他们?” “我醒时只有师兄在身边,他们或许也在附近,去看一看就知道了。” “好。” 烛方一边跟上他的脚步,一边回忆着原书的内容。 他在书中看到过有关森罗秘境的叙述,那是原书的最后一段剧情。 书上所写,森罗秘境的开启时间只有十二个时辰,分为春夏秋冬四季,三个时辰为一季。另有传闻说,在森罗秘境内可以寻得协助飞升的灵物。 因此,每次秘境一开,便有不少修士同时涌入。 也是因为这样,观溟从仙域出关后才会前往秘境,不料中途却被原主多般阻拦。几番交战无果后,观溟不再忍耐,当着灵山宗众人的面揭破原主与魔修勾结之事,而后将原主送上了黄泉路。 两人走下了小山坡,在湖边的草地上看到了昏睡中的镜玄和小师妹,于是分别叫醒了他们。 这边的二人刚刚醒转,又从另一边的丛林里冒出几条人影。细看下是几名宗内的师弟,还有萧雪名和几名雪离宗女弟子。 看到是他们,萧雪名随即走了过来,互相说了遍来龙去脉:“看来魔君长岁早有准备,从一开始他就在暗中设局布阵,目的便是把所有人都困在他的幻境里。” “不知道师尊现在情况怎样……”提及此处,镜玄双眉紧锁,眉目间净是担忧的神色。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忽然回荡在四周:“又见面了。” 众人顿时东张西望,却根本不见说话之人。 观溟听出了这个声音是谁,说道:“是魔君长岁。” “没错,是我。”声音好似从天上传来,在宽阔的湖面形成一道道回声。紧接着,上空浮现出一面镜子般的幻象,三大剑宗宗主的身影正在其中。魔君长岁低声笑道:“想救他们吗?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这秘境中有上千座琉璃塔,每座琉璃塔外有一只妖兽看守,其中一座琉璃塔内放有一块琉璃玉碎片。哪一个宗派的人先找到它,我就放了那一个宗派的宗主和所有弟子。以十二个时辰为限,开始吧。” 魔君长岁话音甫落,那面幻象随之消失不见。余下湖边的众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 “上千座琉璃塔……这么多,能找到吗?” “只有十二个时辰,怎么可能。” 烛方哪里不会明白,这个魔君长岁分明就是故意的,故意借机挑起三大剑宗的矛盾,等着看他们拼得你死我活。 “魔君长岁之所以那么说,无非是想看我们自相残杀。但我们既会受困于此,除了找到琉璃玉碎片,一定还有别的办法离开这里。”烛方站出来道:“只要在十二个时辰之内破阵,就能把掌门师尊和雪离宗主解救出来。” 萧雪名点头附和:“烛道友说得不错,与其听魔君长岁所言,不如我们自寻出路。方才我在幻象里看见了抱玉宗主,说明抱玉宗的人也在幻境之中,刚刚魔君长岁说的那些话他们必然也听见了。这样,我们分成三路,等找到他们后再共同商量对策。若是他们不愿一起行动,那我们便自己寻找阵眼破阵。但无论有没有找到,都得在半个时辰之前回到这里,几位道友意下如何?” “行。” “没问题。” 商定之后,众人准备着分头行动。还没等他们动身,魔君长岁的声音再一次响了起来。 “差点忘了告诉你们,一块琉璃玉碎片只有一次机会。时辰一到,剩下的人都得死。” 最后一个字的回音拉得很长,不由令人心里发怵。 他们分成了三路,分别前往不同的方向。一路是烛方和观溟,另一路是萧雪名和跟在她身边的雪离宗女弟子,还有一路是镜玄、小师妹以及灵山宗的几名师弟。 现下的秘境正值初春,山花烂漫,溪水淙淙,温煦的春风拂面而过。一路走来景色宜人,偶尔遇上几只妖兽,也被观溟一一解决掉了。 烛方随手摘了朵路边的山茶花,凑在眼前看了看,状似无意地说道:“想不到这个魔君长岁竟能创造出如此真实的幻境,不仅如此,他还悄无声息地抓走了三大剑宗的宗主,我估计天隐子和无语子两位师叔也在他的手上。你说,他和他的师父白乘雾相比,哪一个更厉害?” 观溟简单地做出评价:“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也就是说,魔君长岁比他师父更厉害咯。”烛方道:“但我还是很好奇,他到底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能把三宗的弟子都聚在幻境里。” “是一种名唤‘镜’的阵法,也是灵山宗的禁术。任何阵法只需寻得阵眼便可解,唯独‘镜’的阵眼虚实难辨,极难找寻。” 烛方默念了一遍这个字,继续道:“魔君长岁既然这么厉害,连三宗宗主都不是他的对手,为什么不直接杀了我们,反倒费尽心思将我们困入幻境,难道只是单纯为了挑拨离间、让我们自相残杀?” “也可能单纯觉得这样有趣。” “是吗?你还没告诉我,白乘雾到底是怎么死的?” 观溟默了默,像是思忖了许久才回答:“他想灭掉整个灵山宗,反而死在了灵山宗的剑下。” “啊?”烛方愣了一瞬,低声沉吟:“所以,魔君长岁是为了给他师父报仇……” 可是,原主的过去里为什么没有这段记忆?是在穿书的时候出了问题吗?而且,白乘雾的结局听起来和原主的剧情竟莫名有些贴切。 烛方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 他们从一片山林中穿过,走了约摸半盏茶的时间,出去时正前方突然有一座高楼平地而起。 二人不约而同绕过前面的高楼,朝着另一边走去。谁知他们刚走不久,那座高楼又一次出现了在正前方。 连续几次阴魂不散后,烛方和观溟互相交换了个眼神,同时走上前推开了那扇门。 门是虚掩着的,一推即开。门内锣鼓喧天,热闹无比。 看见里面光景的瞬间,烛方神色微怔,而在他出神的片刻,一道玄色的身影小跑到了面前。 “大师兄,你怎么还在这儿?”镜玄急匆匆地催促:“再不去换喜服,等会儿二师兄就要来了。” “喜服?” “对啊,今天可是你和二师兄的大喜之日。” 大喜之日? 烛方知道镜玄不可能出现在这里,也不可能说出这种话。往身旁看去时,观溟也已凭空从他身边消失。如此一来,眼前这一切便是幻象。 不过……这个幻象为何会那么熟悉呢?就像早在合契之前他们便已成婚了一般。 “大师兄?”镜玄伸手在他跟前晃了晃:“是不是高兴坏了,快走吧。” 烛方犹豫了片刻,慢吞吞地跟上镜玄的脚步。 门内的世界与灵山宗无二,鞭炮声不绝于耳,叫人分不清真假。哪怕知道这一切是虚非实,也让人沉溺其中难以自拔。 烛方换上喜服迈出大门,抬眼望去,红色地毯的尽头走来一道熟悉的身影,是观溟。 他站在原地等着,等到观溟不断向他走近,然后缓缓牵上他的手。两人互相牵着手走过这条红毯,完成一系列成亲仪式,最后被送入洞房。 洞房内,明亮的烛光映着两道渐渐贴近的剪影。 “从今以后,我便是你的夫君,你便是我的夫郎。”观溟将烛方搂抱在怀中,抬着他的下颌慢慢凑近,声音仿佛迷魂香般充满蛊惑:“我的小夫郎……” 烛方本是闭着眼睛的,在听到这个称呼后猛地清醒过来,睁眼躲开面前的亲吻:“你不是观溟。” 他的话音刚落,眼前的幻象霎时化为虚影泡沫。明亮的喜房不见了,穿着喜服的观溟也不见了,四周的景象又恢复到了进入高楼之前,独独不见的是观溟的身影。 烛方在附近寻了一阵儿,仍是没有找到观溟。就在他打算等着观溟从幻象里出来时,一不小心走岔了路,误入到了一片桃花林中。 桃花似雪,落英缤纷。 他在林中来回穿梭,还没找到回去的路,反倒遇上了另外几人。 “什么人在那里?报上名来。”对面的人听见脚步声,率先出声询问。 烛方尚且不知对方来历,留了个心眼,并未报上自己的身份,反问道:“你们又是什么人?哪宗哪派?报上名来。” “丹皇派。” “千尘派。” “香玉派。” 怎么听着这么耳熟?这不就是害他中了妖毒的那几个修士吗! 烛方双手环胸现身出来,皮笑肉不笑:“真巧,你们也进来了?” 几名修士见到是他,面色顿愕,纷纷后退一步:“是、是你……” “这么怕做什么,我还没说要找你们算账。”烛方望着他们似笑非笑。 他越是笑,那几人越是胆战心惊,咽了口唾沫:“我们再也不敢了,下次还有魅狐妖丹,我们一定给您送去?您看怎么样?能不能把之前的事一笔勾销?” 烛方冷笑道:“还想毒我?” “毒?”几名修士面面相看,连忙解释:“我们哪敢啊。而且,魅狐的妖丹服下后只有美容养颜之功效,不会有毒。” “嗯?”烛方隐隐察觉不对,打量着他们:“那妖丹吃了不会中妖毒?” “不会,绝对不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君晓入晓20瓶;胖嘟嘟的小熊猫2瓶;adversary、柒只柚子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5章 听他们说得如此笃定,烛方心中疑惑愈深。 如果魅狐的妖丹只有养颜美容的功效,那为什么师尊会让观溟替他解妖毒?还说非龙族心法不可? 他又想起在灵山宗时无意中听见的那段对话,什么掌门师尊的台本之类,总感觉自己被隐瞒了什么。不仅被观溟隐瞒,还被掌门师尊隐瞒,甚至整个灵山宗。 修士三人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烛方的脸色,见他兀自出神,迈开步子打算偷偷溜走。结果刚把前脚迈出去,紧接着又被烛方给叫住了。 “我问过你们这件事,不准说出去,否则……” 还没等他说完,几名修士急忙捣蒜似的点头:“您放心,我们半个字都不会泄露出去,一定全都烂在肚子里。” 烛方满意地‘嗯’了一声,问道:“除了我以外,你们有没有看见别的修士?” “别的修士……”三人互相看了眼彼此,眼睛一亮:“有!” “嗯?继续说。” “是个身着玄袍的年轻公子,身边跟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后面还有几名同门弟子。”说到这里,几名修士目不转睛地盯着烛方:“他们衣袍上的标志和您身上的很像。” 看来这几人是遇到镜玄他们了。 烛方追问道:“他们现在在哪里?” “咯,那边。”千尘派修士指出一个方向:“先越过那条小溪,再翻过那座山头,山脚下有座琉璃塔。他们正在那儿和守护琉璃塔的妖兽缠斗,后面又来了一群其他宗派的修士,估计是去抢琉璃玉碎片的,有男有女,听名字是什么鲍鱼盅雪梨盅……” 旁边的香玉派修士翘着兰花指纠正道:“是抱玉宗和雪离宗。” “对对对,是抱玉宗和雪离宗。” 最后一个字刚刚出口,只听得一声轰天巨响,声音的来源正是千尘派修士手指的方向。 烛方眉峰一凝,来不及深思,旋即提着剑赶了过去。而此时此刻,观溟仍处于幻象之中 绿荫深处,矗立着一座高墙宅院。墙外绿柳低垂,墙内粉荷摇曳,院落一角搭着葡萄藤架。 支摘窗半开半合,明亮的日光流泻开来。红衣束发的年轻男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一缸清水。清水里卧着一枚拳头大小的龙蛋,椭圆雪白。 观溟进屋时正好瞧见这副光景。 “刚才我好像看见它动了。”烛方的余光瞥见那道白影,连忙冲他招手:“你快过来看看,他是不是快要出来了?” 观溟随即走过去,瞧了眼清水中的龙蛋,点头道:“快了,还有一两日的功夫。” 烛方顿时高兴地拍手:“太好了,得给他想个名字。” 这枚龙蛋是宵练从北荒送来的,烛方对他很是喜欢,每日精心照料,按时更换清水,就等着小龙破壳而出。 因为有了这枚龙蛋,连带着对观溟也忽略了不少。 于是,看着烛方换完清水后,观溟揽过他提醒道:“该休息一会儿了。” 烛方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趁机挂在观溟身上,说话的语气带着撒娇:“那你抱我出去晒太阳。” “好。” 日光欢快地跳跃在绿叶之间,藤架下挂着一串串黑亮的葡萄,晶莹又饱满。两人坐在下面的藤椅上,享受着时间带来的宁静。 这时,烛方双手勾着观溟的脖子,甜甜地喊了一声夫君,凑在他耳边小声道:“夫君,等小龙破壳后,我们再养一只小凤凰好不好?” “小凤凰?”观溟看着他的脸问:“什么样的小凤凰?” “当然是我和夫君的小凤凰。夫君喜不喜欢?” 听他一口一个夫君,观溟总觉得这个称呼有些陌生,反问他:“我是你的夫君,你是我的什么?” “我是你的小夫郎呀。” “小夫郎……”观溟默念着这几个字,从眼前的幻象中清醒了几分,下意识做出反驳:“你不是。” 此话一出,幻象顿时四分五裂。怀中的小夫郎不见了,周围的景象转眼恢复如初。 观溟愣了好一会儿才缓过神,连忙去找与他走散的烛方。没走多久,便在桃花林外碰上才和烛方见过面的那几名修士。 修士三人认出是他,吓得抬腿便溜。谁知溜到一半,观溟的身影又一次出现在了前面,拦住了去路。 他们自知躲避不过,索性如实道来:“你要找的人是不是穿着一身红衣?他去那边找他的同伴了,刚去不久。” 观溟随即抬脚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 几名修士见他停下,急忙补充:“我们说的是真的,绝无半句虚言。” 观溟轻启薄唇吐出几个字:“之前的妖丹……” “您尽管放心!”修士三人猜出他后面的话,一口接下:“我们一定守口如瓶!” “嗯。” 观溟这才稍微放下心来,提剑赶往烛方所去的方向,剩下原地的三人不约而同长舒一气。 待他走后,千尘派修士道:“可我们刚才不是告诉他了,这可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赶紧溜啊!” “哎!等等!我们现在走了,如果被他们找到了琉璃玉碎片,那我们岂不是死路一条?” “要不我们悄悄跟在他们后面浑水摸鱼?” “这个主意好,走。” 在修士三人打定主意的同时,另一边的琉璃塔前,紧张的局势一触即发。 以抱玉宗大师兄梅悯之和雪离宗二师姐萧忘仪为首,四面围着不少抱玉宗及雪离宗的弟子。灵山宗等人则被困在中间,背靠琉璃塔进退两难。 熠熠日光下,五色琉璃的塔身明亮夺目,外有数条铁索相连,每层檐角下各设有垂铃,风起时铃声可传到数里之外。 烛方来的时候妖兽刚倒下不久,紧接着便是眼前这一幕。 对面二人一见妖兽被灭,便命令弟子将他们团团围住,另外派人潜入塔中,看这样子是担心他们抢走了塔内的琉璃玉碎片。 但他们没想到的是,从一开始,烛方的目的就不是琉璃玉碎片,更没想过与他们争抢。而且,他并不认为魔君长岁会这么轻易将他们放过。 唯一令烛方感到诧异的,是萧忘仪竟会选择与梅悯之为伍,而不去找她的师姐萧雪名。 不到一会儿,被派入塔中的抱玉宗弟子出来了,走到梅悯之跟前摇了摇头,意思是没有在里面看见琉璃玉碎片。 梅悯之面上一沉,脸色看上去很不好看。他往烛方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抬了抬下巴:“我们找不到,你们也一样找不到。” “与其各自去找琉璃玉碎片,互相争个你死我活,倒不如去找阵眼破阵。”烛方的目光在对面二人身上扫来扫去,等待着他们的答复:“这样大家都能出去,两位觉得怎么样?” 梅悯之不以为然道:“你能保证在十二个时辰内能找到阵眼?就算找到了阵眼,你们又能保证赢得了魔君长岁吗?连三大宗主都不是他的对手,更何况是你们。” 烛方抿了下唇,见梅悯之油盐不进,索性把视线转向了萧忘仪。 像是猜到他要说什么,萧忘仪主动开口:“是死是活,各凭本事。”说完,召集手下的雪离宗弟子转身欲走。 “师妹。” 这时,萧雪名的身影出现在了一丈开外。她的身边只跟了两三名雪离宗弟子,远远不及萧忘仪那边人多。 其他雪离宗弟子看到自家大师姐出现,纷纷望了过去,最后却只是动了动嘴唇,什么都没说。 萧忘仪道:“师姐若是想和他们破阵自行前去便是,忘仪惜命,不敢随意拿宗主和众师妹的性命做赌注。” “当初魔域逼近雪城,是灵山宗派人来雪城相助。”萧雪名微微皱眉:“师妹难道忘了吗?” 萧忘仪一脸漠然:“师姐也说了,那是当初。忘仪的修为比不过师姐,也不如师姐这般胸怀大义。忘仪只在乎雪离宗,只想把宗主和师妹们带出去,仅此而已。” 萧雪名自知劝说不住,只得目送那道背影渐渐远去,站在原地轻轻叹了口气。 待梅悯之和萧忘仪一走,琉璃塔下便只剩下他们几人。 烛方正想问镜玄为何会在这里,一回身,目光刚好和不远处赶来的观溟撞个正着。 在观溟回宗之前,他本有一肚子的话想要问他,可谁也没料到会被困在魔君长岁的幻境。眼下破阵为重,他只好暂时将先前的疑惑抛在脑后。 观溟举步走来,看了眼地上的妖兽尸体,知道烛方是因为镜玄才会来这里,当即问他:“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我们……”镜玄道:“我们一路走到这里,不小心惊扰了守护琉璃塔的妖兽。正好在附近的梅悯之听到动静,前来同我们合力杀了它。没过一会儿,大师兄就来了。” 小师妹在旁附和:“对,就是三师兄说的这样。” 观溟点头算是明了,同烛方彼此对视一眼后道:“既然他们不愿与我们联手,那便只有靠我们自己寻找阵眼。时间紧迫,我们人手又少,必须要在他们找到琉璃玉碎片之前破阵。” “可是二师兄……”小师妹秀眉微凝:“我们要去哪儿找阵眼啊?” “只要是阵法,就一定有迹可循。阵眼或人或物,是阵法的核心,存在于阵法之内。阵眼一破,幻境必开。”观溟不疾不徐道:“寻常阵法分为生休开杜景惊伤死八门,此为奇门道术,寻得生门所在便可破阵。但‘镜’不同,它是灵山宗的一种禁术,可创造出与任意秘境相同的幻境,还可把不同地方的人一起困在幻境中……” 烛方只听观溟提过前面部分,想不到这个名唤‘镜’的阵法还有复制和转移的功能,这也难怪它会被灵山宗列为禁术。 他没来由地想起了离开八荒前澹如送给他的那面铜镜,当时那名年轻男子让他千万小心,万不料竟是一语成谶。 这两者之间会有什么联系么?会不会澹如知道些什么?但澹如久居鲛族,又怎会清楚魔域之事,除非是在他来到东荒以后…… 在烛方出神的片刻间,观溟已经同他们说完所有有关‘镜’的信息。 “我好像知道阵眼在哪里了。”萧雪名说着从乾坤袋内拿出一页纸,上面标记着六个红点,细看下形成了一道极为规矩的圆弧。她道:“这是我方才做下的标记。虽然魔君长岁说这里面有上千座琉璃塔,但其实每座琉璃塔大小各不相同。小的仅有六层,大的共有九层。用红点标记的地方都是九层琉璃塔,同我们身后的一样。这六座琉璃塔的位置不可能这么巧合,我在想,有没有可能阵眼就在它们中间?” “如果这是阵眼的话……”烛方仔细瞧了瞧,给他们简单指划了一下:“我们现在的位置在这里,我和观溟是沿着这个方向来的。如此一来,中间的地方正是我们离开时的那片湖。”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恍然之余还有一丝不可思议。谁也没有想到,阵眼竟可能会隐藏在那个地方。 “破了阵眼就能救回师尊了……”思及此处,镜玄忙道:“那我们现在就原路回去吧。” “嗯。” 转眼已过了接近一个多时辰,此时的秘境恰好是春分时候,沿途桃花绚烂,一派生机勃勃。 烛方慢一步落在后头,同观溟并肩而行。他想起观溟刚才在幻象中待了那么久都没出来,状似无意地问他:“你在幻象里都看到了什么?” “看到了……”观溟不知想到了什么,耳廓泛着微红,顿了顿回答:“看到了师兄。” “我?”烛方故意追问:“我在里面都做了些什么?” 回想起幻象中烛方喊他夫君时的样子,观溟不太自在地撇开目光:“没什么。” 烛方知道他不好意思说,也没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问道:“对了,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君晓入晓20瓶;胖嘟嘟的小熊猫2瓶;汉阳烟波、懒散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这个问题烛方早就想问了,只不过一直没有找到恰当的时机。他的心里既期待着观溟的答案,又带着一丝忐忑。 少顷,观溟动了动唇,不答反问:“师兄为何突然问这个?” 烛方支吾着回道:“突然觉得好奇,所以问问。” “原来如此。”观溟这次没有停顿,回答得十分坦然:“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就喜欢上师兄了。”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见钟情?这个想法一闪而过的瞬间,烛方匆忙将自己拉回神来,追问道:“那之前装醉呢?你还没说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 烛方正认真地听着,眼前忽地落下一片阴影。紧接着,观溟慢慢凑近吻上了他的唇。他的瞳孔微微放大,一时间将方才问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 “大师兄、二师兄……” 镜玄回头时刚好撞见这一幕,剩下的话全卡在喉咙里,连忙转过身去。 后面的两人只是轻轻碰了一下,听见喊声后旋即彼此退开一步。 观溟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一样,问道:“何事?” “没什么事……”镜玄指了指前面:“就想说一声,马上要到了。” “嗯。” 一行人回到最初的湖岸边,春风拂面,芦苇轻摇。唯独湖面平静无波,宛如一面平整光滑的镜子,徘徊着天光云影。 “没有感受魔修的气息。”萧雪名此时已去湖边查看了一番回来,说道:“不过这湖水确实有些古怪。” 听她这么说后,烛方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戳了戳水面,道出自己的猜测:“阵眼会不会在水里?” “有可能。”萧雪名说着看向烛方身旁的观溟,这里面属他的修为最高:“接下来该怎么做?” “一试便知。” 正在众人一脸茫然之际,却见观溟闭目默念法决,接着一小股水流旋即从湖面探了出来,环绕在他的周身。 烛方知道观溟此时是在和湖中的水说话,做了个嘘声的动作让大家不要打扰。 过了半晌,水流缓缓退去。风停了,湖岸四周的芦苇也停止了晃动。 观溟蓦地睁开双眸,一语不发地从湖边退回岸上。候在一旁的烛方并未直接询问,而是随他一道离开了湖边,镜玄和萧雪名也跟了上来,剩下的弟子们则被留在原地。 等来到一边后,观溟才道:“这里是魔君长岁创造的幻境,我们的所有动作都逃不过他的双眼。稍后我会借出魂术下去打探虚实,你们姑且留在岸边等候,佯装成束手无策即可。” “出魂术?可是二师兄……”话说到一半,被观溟看了一眼的镜玄立即闭上了嘴。 烛方意识到观溟有什么没告诉他,问道:“出魂术是什么?” “出魂术是一种可借魂魄出窍掩藏气息的术法,也是一种障眼法,能让人的魂魄短暂地脱离肉.身。但若是没在三刻钟内回来,便会有丧命的可能。”旁边的萧雪名说完,皱了皱眉:“这太危险了。” 观溟道:“我会尽快回来,你们不必担心。” 听他语气坚决,烛方跟着道:“我要和你一起去。” 镜玄也道:“我也去。” 见观溟面色迟疑,烛方又道:“你若不让我同去,那你也不许去,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两人近距离凝视着对方,观溟犹豫了片刻,最后点头同意了。 眼下梅悯之和萧忘仪还未找到琉璃玉碎片,留给他们的时间越来越少。若是被他们寻到,谁也无法预料魔君长岁接下来会怎么做。 萧雪名知晓他们心意已决,并未从中阻扰,只千叮万嘱道:“一定要在三刻钟之内回来。” “我们知道了。” 商定之后,师兄弟三人一同下至湖中。 水下的世界与外面迥然不同,让人仿佛置身于水底,却又丝毫感受不到水流的痕迹。往上看是如深海般蔚蓝色的天幕,往下则是一大片如迷宫般的石林。林中怪石乱耸,树木丛生,四处透着诡谲与森冷。 三人的身影穿梭其中,越过迷宫石林,终于看到了两道耸立的大门。入口的地方守着几名中阶魔卒,像幽魂般在大门外飘来飘去。 他们默默交换了视线,接着分成两路进到大门里面。因为用了出魂术,他们可以穿过任意实物,走起路来也是轻飘飘的。那些魔卒看不见他们,甚至连半点儿气息都未曾觉察。 门后是一条长长的甬道,不宽不窄,左右正好可以容纳两人。沿途有不少魔卒巡视,除此之外并未有任何异常。洞壁上方深不见顶,两边亮着昏黄的石灯。行了一段,甬道开始变狭,仅容一人通过。 烛方和观溟一前一后走着,七弯八绕拐过好几条甬道,直到抵达甬道的尽头。 甬道尽头处各立着两扇厚重的石门,和刚才不同,此处守卫在门外的全都是高阶魔卒。右边的石门上镌刻着‘魔’字,左边的石门上镌刻着‘域’字,石门后好似连接着另一个世界——西荒魔域。 “我去这边,你去那边。”烛方对观溟道:“不管看到了什么,都要在一炷香内回到这里。” 观溟点了点头,说话时却透出不放心的语气:“千万小心。” “嗯,你也是。” 二人暂时分开,烛方只身来到门后。这一次,视野倏然变得开阔了一些。眼前不再是昏暗逼仄的甬道,而是一片陌生宽广的天地。 两面群山连绵起伏,脚下是危不可攀的峭壁悬崖。一条冰凉的索桥绵延伸长,纵横于浓雾翻滚的深渊之上。 也不知道观溟那边是什么情况…… 这么想着,烛方往下面看了一眼,连忙缩回脖子,慢慢踏上索桥。 和想象中不同,索桥对面依山傍水,亭台楼阁散落林间,俨然又是另一幅光景。任谁也想不到,众人口中暗无天日的魔域竟会有这样的景象。 烛方沿着小径直行,绕过流水的溪涧,迈上蜿蜒曲折的长廊。越往里面走,四周的景物愈加熟悉,就像是在什么地方见过一般。 直至走下长廊,一座玲珑雅致的小院闯入视线。 烛方抬头一看,小院上书着‘堆雪阁’三字。他无端想起了霜雪居来,总觉得这名字十分耳熟。思绪百转间,脑中灵光一闪,终于记起这是掌门师尊寝居的名字。 丹衡常待在书斋,所以每次去找他时也大多是在书斋见面。而此刻,堆雪阁却出现在了这里,是幻象吗?阵眼到底在何处? 正自思忖着,耳边忽地飘来一段悠扬的丝竹之声。 烛方收住脚步,细听下分辨出琴音的方向,穿过小院的拱门走了进去。正前方是一座凉亭,四面白纱轻拂,亭内之人一身黑袍,手指灵活地拨弄着琴弦,方才的琴音便是出自他的指间。 这道黑影烛方在雪城见过,正是魔君长岁。 除了正在弹琴的黑袍男子,凉亭附近并无他人。周围安静无比,连林中的鸟鸣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烛方忆起之前在书斋看过的乘雾笔录,不禁陷入沉思。长岁既是乘雾的亲传弟子,而乘雾又死在了灵山宗的剑下……难道杀掉乘雾的人是掌门师尊?掌门师尊心系宗门,白乘雾却堕入魔道,甚至还想灭掉灵山宗。如此来看,掌门师尊会清理门户也不是不可能。 这时,凉亭内的长岁突然启唇:“来都来了,还站在那儿做什么?” 被发现了?烛方猛地收回思绪,屏息凝神。 空气静止了片刻,不一会儿,一道黑色的影子从另一边冒了出来,原来是长岁身边的索魂使。看到那道身影的瞬间,烛方暗暗松了口气。虽然知道他们看不见自己,仍是下意识地躲进了旁边的阴影里。 长岁停下拨弦的手,慢条斯理地询问:“情况如何?” 索魂使毕恭毕敬地回道:“抱玉宗和雪离宗已寻到了琉璃玉碎片。” 长岁接着问:“争起来了么?” 索魂使道:“如魔君大人所言。” 长岁说了句很好,顿了顿又问:“灵山宗的人呢?” 索魂使道:“正在某处歇息。” 长岁道:“不曾动手?” 索魂使道:“不曾。” “不过是想坐收渔利罢。”长岁冷笑道:“等到抱玉宗和雪离宗争得你死我活,再现身抢走碎片。所谓的名门正派,也不过如此。”说完,吩咐索魂使:“你去看看灵山宗主,顺道给他说说他们的情况。” 索魂使应了个是,默默地退出了凉亭。 梅悯之和萧忘仪正在争夺琉璃玉碎片?烛方从那二人的对话中听来消息,正准备跟上索魂使,转身时无意中对上长岁的视线。不知为何,他总感觉长岁刚才好像看到了他一样。 快要到一炷香时间了,烛方尾随索魂使走了很长一段路。他有些担心错过约定时间观溟会着急,又不想放弃这次知道师尊踪迹的机会。再三犹豫之后,他选择了跟在索魂使的后面。 从堆雪阁离开,索魂使走向与索桥截然相反的方向。没走多久,路的尽头出现了一座冰雕般的雪白宫殿。四周守卫森严,密不透风,光是高阶魔卒便有数百之多。 在他们靠近后,宫殿的大门缓缓打开,烛方紧跟在索魂使的身后走了进去。殿内并不空旷,一扇门接着一扇门,雪白的墙壁寒气直冒。 索魂使在最后那扇门前止住脚步,抬手轻轻一按,大门随之开启。目光所及之处,竟然是一只悬在半空的鸟笼。 烛方顺着鸟笼望去,只见笼子里端坐着一道清冷身影,正是丹衡。看到这一幕,他适才记了起来,原书里掌门师尊的本体是一只仙鹤。 作者有话要说: 可算忙完了!师尊的本体是丹顶鹤!评论继续送红包~ 第47章 鸟笼约有半丈来高,精致而华美,被一层轻薄的白纱罩着。端坐在里面的身影闭着双目,沉默不语,好似根本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 索魂使在两尺的距离外站住脚,传达着刚才长岁的话:“抱玉宗和雪离宗正在为了琉璃玉的碎片你争我夺,很快就要轮到灵山宗了。” 丹衡仍然双目紧闭,对他说的一切置若罔闻。 话既已传达,索魂使亦不再逗留,扭头出了宫殿的大门。 待他走后,烛方慢慢朝着鸟笼走过去。他不确定现在的自己能否施展修为,但还是试着用术法与丹衡交流。这种术法能让他们听到彼此的声音,除此外的旁人则听不见。 烛方轻轻喊了一声:“师尊?” 丹衡起初没有动静,接着睫毛微微一颤,缓缓睁开双眼,朝着鸟笼外望了过来。 他没看到任何人影,以为自己听错了。等到烛方喊第二声的时候,才隐约想到了什么,改借术法问道:“烛方?” “是我。”得到回应的烛方有些激动,离鸟笼又近了一些:“师尊你怎么会被困在这里?是魔君长岁做的吗?” “嗯。”丹衡静静地望着鸟笼外:“他压制了我的修为,将我困于此处,同样被困的还有你们的师叔、以及雪离宗抱玉宗两位宗主。” “我们都知道了。”烛方道:“现在我们也被他困在了幻境里,正在四处寻找阵眼。” “你们不必四处寻找。” “啊?为什么?” “因为阵眼就是魔君长岁。” “阵眼是他?”烛方闻言一滞,旋即恍然道:“师尊的意思是,杀了魔君长岁我们才能破阵?” “没错。”丹衡道:“这个阵法之所以会成为灵山宗的禁术,便是因为布阵人即为阵眼,这件事历来只有灵山宗的掌门才知道。” 烛方点点头:“我明白了,师尊且先等着,我这就去找他们,然后来救你。” 丹衡‘嗯’了一声,虽然什么都没瞧见,但大致猜到他们用了出魂术,催促道:“三刻钟的时间并不长,你们快回去吧。” “好。” 得知阵眼的烛方旋即转身离开,他还没走出这座宫殿,便在宫殿的走廊上碰见了迎面走来的二人。这二人不是别人,正是观溟和镜玄。 “大师兄……”许是没想到会在这里遇上烛方,镜玄一脸诧异:“你怎么会在这儿?” 烛方同他们说了个大概,暂时没有提到丹衡,反过去问:“你们呢?” 观溟一五一十地回答:“我原路返回时没见到你,反而遇到了镜玄。他发现此处守卫众多,怀疑是阵眼所在,于是带我来了这里。” “对。”镜玄接过这话的同时亮出手上的玉簪,眉目间忧虑不减:“而且我在附近看见了它,这是我送给师尊的。” 烛方下意识往玉簪多看了一眼,他清楚镜玄对丹衡的心意,可一直以来丹衡都在回避和拒绝,他真的会收下镜玄送的礼物吗? 想到此处,烛方默了默道:“师尊被魔君长岁压制修为关在了里面,暂时无恙,你姑且放心。他已同我说了,阵眼就是长岁本人。剩下的时间不多,我们先离开这里,和萧道友碰面后再行商议。” 这边的师兄弟三人准备着回到岸上,而此时,另一边的局势却显得有些不妙。 阳光温煦夺目,湖边的丛林郁郁葱葱。众人被困阵法已三个时辰有余,秘境内的季节也从春末过渡到了初夏。 萧雪名回头看了眼林中的三具肉.身,又将目光放向不远处的湖面,有些担心他们三人赶不上时间。她正犹豫着要不要下去看看,却听湖对岸隐约传来一阵刀剑之声。 这刀剑之声离得不远不近,萧雪名凝神细听了一会儿,辨出是抱玉雪离二宗在交手,当即转身走向林内,对守在旁边的灵山宗小师妹道:“我到对岸看一下,去去就回,你们好生守在此处。” 小师妹点点头,看着她的身影出了丛林后,紧握佩剑在原地来回踱步。除她以外还有几名灵山宗弟子,大家都在着急地等待着他们的师兄回来。 没等一会儿,林外响起一串脚步声。有不少修士从此经过,其中两人正在说话。 “梅师兄,那碎片就这样拱手让给她们了吗?” “当然不是,我们先埋伏在附近,等她们杀了妖兽再出手也不迟。” 小师妹听这声音似有耳闻,提着剑悄悄地扒开树丛一看,那一行修士果然是抱玉宗的弟子,为首之人乃是抱玉宗的大师兄梅悯之。 像是听到了动静,梅悯之抬首朝小师妹所在方向看了过来,嘴角一扬:“哟,这不是灵山宗的弟子么?”说着,目光往林中一瞥,扫过端坐闭目的三道身影。 他对观溟仍然心有余悸,因此没有立马上前,谨慎地迈了一小步才道:“琉璃玉碎片被一只妖兽吞入了腹中,雪离宗那边快要得手了,难道你们不怕被她们抢走吗?若是她们得了碎片,我们谁也出不去。” 小师妹后退了两步,一脸戒备地望着他。 梅悯之继续挑拨离间:“萧雪名毕竟是雪离宗的大师姐,你们真以为她会站在灵山宗这边?” 小师妹驳道:“萧道友和你不一样。” 见说了这么多话林中三人都没反应,梅悯之摸了摸下巴,不免心生狐疑。 小师妹发现他在看自己的身后,担心对方会出手,连忙抽出剑挡在前面。不想她的举动太过明显,反而引起了梅悯之的注意。眼前一道疾影闪过,梅悯之竟是直接擦过她的肩膀探向林内,目标霍然指向尚未归魂的烛方。 铮 一声剑响,林间飞鸟急窜,猛烈的剑气将路边的野草齐齐截断。 小师妹回身看时,只见他们的二师兄不知几时已经回来了,手持佩剑双瞳血红,正与梅悯之拔剑相向。后者被剑尖对准喉咙,额上浸了层薄汗。 重台护在烛方身前,有些不耐地看着剑锋另一端的梅悯之,隐隐动了杀意。 这时,旁边的镜玄也回来了。他先是粗略扫视了一遍四周,摸清情况后把视线落在烛方身上,出声喊道:“大师兄?” 烛方紧闭双目,没有丝毫回应。 重台见状不对,眉峰微蹙,问道:“怎么回事?” 镜玄同样紧皱着眉:“大师兄还没回来。” 闻言,重台旋即收剑蹲在烛方身侧,小心翼翼地探入他的识海,试图从中找到对方魂魄的踪迹。 有之前三宗剑会的事在先,这次又险些在重台剑下丢了小命。梅悯之吓得咽了口唾沫,趁他不注意时带着抱玉宗弟子迅速退离这里,转眼便消失在了丛林外。 仍未回来的烛方此刻还飘荡在某处,茫然张望,寻找着最开始的出口。那个世界白茫茫一片,没有茂密丛林,没有青山白云,只有他一个人。 烛方不断朝前走着,前面的前面依然是前面,好似没有尽头一般。他怀疑自己走进了长岁制造的幻象,试着拔剑破除眼前的障碍,最后却只得到一道机械似的回声。 “你的任务是帮助主角观溟得道飞升,任务完成后可获得相应的奖励,并送你回到原来的世界。” “谁?”烛方下意识问:“谁在说话?” 回声消失了,没有人回答他。 过了片刻,又一个欢快的声音响了起来,一句接着一句,听着格外耳熟。 “没错,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原来的烛方早已死了。” “我本也死了,侥幸捡了条命而已。” “能活着为什么不活着呢,这个世界我还没看够呢,还有那么多那么多好吃的等着我。” “有什么可担心的。就算你说出去,也没有人会信你,而我还是你的大师兄。” 是他自己的声音。 什么时候说过这些话呢?烛方毫无记忆,额间隐隐作痛。有什么东西似要冲破束缚挣扎出来,最终化成万千重影,摸不着也看不清。 作者有话要说: 继续发红包~!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胡茬麻麻20瓶;jys5瓶;赞赞赞赞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正在这时,一声声呼唤由远及近。 “师兄、师兄……” 烛方艰难地抬起眸子,目光涣散又浑浊。在对上面前那双血红的眼眸后,才缓缓恢复清明。 是重台出来了? 烛方慢慢地转动着眼珠,视线从重台身上移至众人,意识逐渐回笼。 “大师兄?”一旁的镜玄见他醒来松了口气,对身后的大家道:“大师兄醒了。” 听到这句话,小师妹悬在心上的石头落了下去。与此同时,萧雪名也去而复返。 “我没事,让大家担心了。”烛方反过去握紧重台的手,由他扶着站起来,说道:“我们已经找到了阵眼所在,很快便能破除阵法离开这里。” 这无疑是个好消息,弟子们听后登时备受鼓舞,眼中充满了希望。 萧雪名抿了抿唇,走上前道:“不过我们眼下或许得先解决掉碎片才行。”说着,扭头问一侧的小师妹:“梅悯之可有从附近经过?” 小师妹点点头,将梅悯之说过的话复述了一遍:“他说,琉璃玉碎片被一只妖兽吞入了腹中,还乘间投隙,说雪离宗意图独吞碎片,置我们于死地。” “碎片确实在一只妖兽腹中,但刚才妖兽从我师妹手下逃走了,这会儿她们正在四处追寻。师妹本已同梅悯之联手,因碎片之事起了争执,二人一拍两散。但是,她始终不愿与我们同路。”提到师妹萧忘仪,萧雪名唇边划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叹息,很快又振作起来,问烛方:“烛道友,现在我们该怎么做?” 烛方从容不迫地回答:“我们也去和他们抢碎片。” 此言一出,众弟子顿时面面相觑,想不明白他们的大师兄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同样不解的还有镜玄和萧雪名,重台则站在他的身旁沉默不语。 萧雪名道:“烛道友不是说已经找到阵眼所在了吗?” “嗯。我们不仅找到了阵眼,还找到了三宗宗主被关押的地方。”烛方不疾不徐道:“阵眼即是魔君长岁本人,只有杀了他我们才能破阵。我方才之所以会那样说,是为了借机引出魔君长岁。到时候由我和镜玄牵制他,萧道友,麻烦你们潜入湖底救出三宗宗主。” 话音刚落,重台随即吐出两个字:“不行。” 烛方正欲开口,又听重台接着道:“魔君长岁交给我,你们去救他们。” 烛方愣住了:“这怎么行,你一个人不是他的对……” 重台打断他的话,语气十分坚决:“就这么决定了。” “可……” 重台望着他的眼睛轻声说:“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越是听他这么说,烛方越是放心不下。 “我和观溟道友一起吧。”萧雪名便在这时道:“烛道友,你和镜玄道友去救三宗宗主,这样如何?” 重台替烛方回答:“依你所言。” 几人又简单作了商量,此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烛方知道重台的决定无法更改,动身前拉他到旁边一遍又一遍地叮嘱,让他切记量力而行,关键时候不要同魔君长岁硬碰。 “我知道了。”等他说完,重台不由多问了一句:“烛烛真的是担心我吗?” 烛方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点点头:“真的。” 重台静静地看着面前的人,没忍住抬手摸了下烛方柔软的头发,露出少见的温柔神色。 在林中休整一番后,一行人开始前去寻找吞掉碎片的妖兽。 听萧雪名所说,那只妖兽形如猛虎,背生双翅,体态巨硕。众人跟着她一路往东,最后寻到了东边密林的一座矮崖下。 矮崖并不高,相反极为宽阔。下面生长着一片白色花海,花与叶在日光下迎风摇曳。 数道身影与妖兽穿梭在花海间,刀剑相撞之声自不远处传至耳畔。 烛方在崖边刹住脚,望着那片花海暗自出神。他总觉得自己来过这个地方,却并没有在脑中搜索到任何有关这里的记忆,反倒有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一会儿我们按计划行事。”萧雪名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三位宗主就拜托烛道友和镜玄道友了。” “嗯。” 梅悯之和萧忘仪正在矮崖下边同妖兽恶斗,半晌之内便折了不少弟子进去,却依然没有伤到妖兽分毫。 直到他们加入这场混战,局势才渐渐有所逆转。 那二人没想到他们会寻来此处,各自心里揣着盘算。但眼下抢到碎片要紧,虽然心有戒备,也只能选择暂时一同对抗妖兽。 在众人的围攻下,妖兽被困在中间脱身不得,仰天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怒吼,只剩下被受伤的翅膀不停扇动。四面的花海受此影响,白色花瓣漫天乱舞,像极了下雪的样子。 三宗弟子各占一方,待妖兽稍稍平复后,梅悯之出声揶揄道:“你们不是要去破阵吗?难道是没找到阵眼,又想着回来抢琉璃玉碎片?” 他是故意这么说的,为的是将灵山宗推至孤立无援的境地。旁边的萧忘仪一听这话,果然有些沉不住气,看向他们时满脸都是敌意,包括她的师姐。 “没错,我们确实是回来抢琉璃玉碎片的。”烛方并未因此觉得如何,反而豁然一笑:“比起对付魔君长岁,还是对付你们更容易。” 梅悯之的神色顿时沉了沉,脸上的表情险些挂不住。但萧雪名现在站在灵山宗那边,萧忘仪也随时有可能刀剑相向,一番暗忖后他最终决定伺机待动。 “既然如此,那就只有一较高下了。”萧忘仪唰地亮出佩剑,青色衣袂随风飘动:“谁先杀了那只妖兽,琉璃玉碎片便归谁所有。” 话音甫落,冷冽剑光如匹练般朝着妖兽袭去。 她一动,余下的人亦纷纷拔剑。不过顷刻间,场面已然变得混乱不堪。 眼见萧忘仪抢先一步,烛方和萧雪名同时迎上去拦在她的前面,拉开她与妖兽的距离。在他身后,重台则同镜玄左右配合,一边应付试图上前的梅悯之,一边佯装对妖兽出手。 转眼已过数招有余,萧忘仪不敌对面二人,愈显左右支绌。若非萧雪名有意让招,此时的她早已成了剑下亡魂。 “师妹。”萧雪名故意道:“你还是放弃吧。” “别叫我师妹,我没你这样的师姐。” 萧忘仪冷呵一声挽了个剑花,剑锋一转指向烛方,杀意瞬间凝在剑尖。 烛方冲萧雪名使了个眼色,假装露出破绽让萧忘仪有机可乘,让自己身处险地。正在交战的重台见状,即刻放弃了与他对峙的梅悯之,转而掉头前去搭救。 趁着他们松懈这会儿,梅悯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脱手一剑刺向妖兽的心脏。下一刻,庞大的妖兽轰然倒地,白色花瓣随之溅落。 听到这边的动静,另一边交手的几人同一时间停下动作,不约而同地将视线集中在妖兽的尸体上。只见妖兽的心脏处微微发亮,紧接着,一枚通体白光的碎片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内。 梅悯之霎时眼睛骤亮,连忙把碎片抢到手中,高兴得语无伦次:“我找到琉璃玉碎片了!我可以出去了!” 声音回荡在空旷崖底,忽然间,天上投下一束金光,一道黑袍身影自金光中缓缓落于矮崖之上。 是魔君长岁! “我知道你的目标是灵山宗。”梅悯之扬着琉璃玉碎片,对矮崖上的长岁道:“现在碎片在我手上,我总该可以走了吧?” 其余抱玉宗弟子闻言,纷纷问道:“梅师兄,我们呢?还有宗主,快让他把宗主一起放了。” 梅悯之回头冷冷瞥了他们一眼,一个字都没说,像是根本没打算管他们的死活。 “当然可以。”未出鞘的长剑立于身前,长岁的双手交叉放在剑柄上:“你先把琉璃玉碎片送到我跟前。” 梅悯之被眼前的喜悦冲昏了头脑,听他这么一说便真把碎片捧到了对方面前。他没敢抬头去看魔君长岁,低着头毕恭毕敬:“这就是琉璃玉碎片。” “辛苦了。” “不辛苦。” 长岁勾唇无声笑了笑,连看都没看一眼,毫不犹豫聚起灵力一掌送了出去。 “你……” 梅悯之甚至来不及说话,体内五脏六腑瞬间炸裂,整个人如断线纸鸢一般飞向崖下。 这一幕发生得太过突然,站在花海中的众人差点没反应过来。等他们回过神时,重台不知何时跃上了矮崖,拔剑与长岁相对而立,交锋仅在刹那之间。 见目标已经现身,烛方与镜玄交换了一个眼神,趁着无人注意时悄悄撤离了现场。 二人从花海离开后一路来到湖底,这次他们没有使用出魂术,只能小心翼翼地避开那些魔卒护卫。似是因为长岁不在,宫殿外围的守卫比之先前更为森严,甚至连索魂使也守在大门外。 “一会儿我去把他引开。”躲在暗处的烛方往宫殿大门扫了眼,对身旁的镜玄道:“你去解救师尊他们。” 镜玄没有立即答应,而是说道:“大师兄,还是由我去把他引开吧。你若是有个好歹,让我如何跟二师兄交代。至于师尊……你先去解救两位师叔和宗主,待我引开索魂使后马上就来。” 烛方望着他思忖片刻,点了点头:“行。小心为上。” “嗯。” 应完声后,镜玄擦过黑暗的墙角,直奔宫殿大门而去。 烛方站在原地冲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等到大门外一片混乱时,趁机潜入到了宫殿之内。他轻车熟路地摸到关押丹衡的宫殿外,放倒了守在宫门走廊的几名魔卒。 里面的丹衡听见殿外的动静,知道是自己的弟子前来相救,慢慢扶着鸟笼站起身来。 烛方径直破门而入,一剑斩断鸟笼上的枷锁:“师尊,你没事吧?能走吗?” “我没事。”虽然修为受到压制,丹衡仍然一派从容。哪怕到了这种时候,也不忘问道:“观溟和镜玄呢?” 烛方怕他担心,没告诉他和长岁交手的人是重台,只道:“观溟正在牵制魔君长岁,镜玄去应付索魂使了。对了,师尊知道两位师叔和宗主被关在何处吗?” “应该就在附近,随我来。” 师徒两人正准备去解救另外几人,谁知前脚还没迈出去,便听得殿门口一声巨响。纷纷扬扬的烟尘中,现出两道打得难分难舍的身影。定睛一看,竟是镜玄和索魂使。 “大师兄。”镜玄边战边道:“你先带师尊离开,这里交给我。” 烛方迟疑了一下,扶着丹衡走向出口:“师尊走这边。” 见他们欲走,索魂使剑尖陡转,一个闪身挡住丹衡前路。不想镜玄的速度更快,抢先拦截下剑锋,迫使他被动与自己交手。 一开始两人仍是不分轩轾,几招过后,索魂使逐渐处于下风。他三番两次想要靠近那二人身侧,最后都被镜玄一一拦下。 殿内的二人还没来得及出去,便听得一声闷哼,只见镜玄一剑划破了索魂使的喉咙,再一剑刺向对方的腰腹,整套动作迅捷无比。 赶来的魔卒晚了一步,将四周包围得水泄不通,却是迟迟不敢上前。 索魂使不可置信地睁大双眼,然后缓缓垂下头,用尽余力拔掉穿透身体的剑刃,整个人退到半丈开外。 他的脸上露出一抹诡异笑容,手不知碰到门后的何处机关,地上裂开一条巨大的缝隙,随后整座宫殿开始不断往下陷落。 “师尊!” 镜玄呼喊着冲上前去,然而为时已晚,两条身影已经落进了缝隙中,地面则迅速闭合,不见丝毫痕迹。 他回身冷眼看向死后仍睁着双眼的索魂使,仿佛在看一个背叛者。紧接着目光一沉,在他手下,流血的尸体转瞬化为一地齑粉。 四周像是一座封闭的地宫,一眼望去全是雪一样的颜色。冰冷的石壁冒着刺骨寒气,冻得人浑身发抖。 刚才脚下突然出现裂缝,烛方抢在前面拉住丹衡,于是二人一块儿掉到了现在这里。 他没想到下面会是这样的景象,东张西望打量了一番,问走在旁边的丹衡:“师尊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 丹衡将唇抿成线:“寒牢。” 烛方听到这两个字微感诧异:“是监牢?” “嗯。”丹衡道:“数千年前,西荒魔域南下侵扰凤族,反被凤族大败。回到西荒之后,魔族便修建了一座寒牢,以克凤族的涅槃之火。” 烛方长长地‘哦’了一声,恍然大悟:“所以,这个地方是专门为凤族修建的,也算是煞费苦心了。” 丹衡却是双眉微凝:“此处极为阴寒,于你不利,得赶快找出口离开。” “好。” 两人朝着一个方向直走,不远处的前方出现一条走廊。两边的冰雕或藤蔓或花簇,栩栩如生。 行至一半,烛方猝不及防地开口:“师尊可以跟我讲讲乘雾师叔的故事吗?” 听见那个名字,丹衡脚步骤停,顿了顿反问:“为何突然问他?” “这个……”烛方开门见山道:“之前不小心听到了师尊和镜玄师弟的对话,得知镜玄师弟心许师尊。但镜玄师弟以为师尊还念着乘雾师叔,所以一直很苦恼。我跟他说了师尊只把乘雾师叔当做师弟,他好像不太相信我说的话。” 丹衡沉默了半晌,缓缓问道:“你想知道什么?” 烛方没想到丹衡会这么干脆,有些意外,忙接过话:“师尊随便说,我随便听听就行。” “乘雾拜入灵山宗的那天,我并不在山上,第二天师尊才带他来见了我。”丹衡徐徐道来:“他是白鱼镇白家人,生母出自蛇族,隐瞒身份与他父亲交往后有了他。所以,他也是人妖之子。在八荒,人妖之子是不纯粹的存在,是从来不会被祝福的。白家没将他赶走,却也从没有把他当做白家人对待。” 人妖之子……烛方不由想起了那本乘雾笔录,似乎因为这个身份,白乘雾受到过不少偏见。 丹衡继续道:“师尊琐事缠身,鲜少留意入门弟子,乘雾入宗后几乎是我在带他。许是如此,才有了后面的事……” “后面的事?” “对。”丹衡道:“乘雾虽入门比我晚,却极有天赋。师尊担心他自恃骄狂,待他向来都是正颜厉色。因此,他与师尊的关系并不好。后来,他在宗内越来越出色,师尊却从始至终未曾夸赏他半句,到最后甚至将灵山宗掌门之位传给了我……” “师尊的意思是,乘雾师叔是因为心有不甘才会堕入魔道?” “除此之外,我想不到还会有什么理由。” 烛方对着手心轻轻呼出一口气,他总觉得丹衡隐瞒了什么,但到底是什么呢?抬头看时,他们已经走下了长廊。 长廊下生长着一棵参天大树,树木枝叶繁茂,宛如撑着一柄巨伞。剔透晶莹的白色花穗盘着枝丫低垂缠绕,花心暗紫如雾,好看中透着说不出的诡秘。 烛方不由自主朝着大树走去,边走边道:“师尊是因为乘雾师叔才会拒绝镜玄师弟吧?” 后面的人没有说话,空气陷入短暂沉默。 烛方回过头去,与丹衡面面相看,说了句意料之外的话:“那如果他们是同一个人呢?师尊还会拒绝吗?” 丹衡诧异地看着他,一时失了言语。 “我想,镜玄师弟一定很想知道这个答案。”烛方的目光掠向丹衡身后,定在那道玄色身影上:“也许我该称呼一声乘雾师叔,或者是魔君长岁。这三个身份,镜玄师弟最喜欢哪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乘雾’的名字来源于‘腾蛇乘雾,终为土灰’~ 评论继续发红包~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jys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9章 新年特辑 烛方是被吵醒的。 醒来观溟已不在屋内,外头却是热闹得很,隔着一重院落都能听见爆竹声。 桌上留了碗热乎乎的年糕汤,烛方吃完出门一看,灵山宗上下挂满了红彤彤的灯笼,就连小道旁的树枝上也挂着花灯。 “今天是今年的最后一天了,时间过得真快。”两名弟子拿着扫帚从霜雪居外经过,看见烛方笑着招呼:“大师兄好!” “你们二师兄呢?” “二师兄……”两名弟子言辞闪烁:“二师兄好像去给雪离宗送新年贺礼了。” 烛方半信半疑:“贺礼不是早在几天前就送去了吗?” “这……那没准儿在碧潮峰。”两名弟子说着准备溜走:“我们还要急着去打扫太微殿,就先走了啊!大师兄新年快乐!” “哎?太微殿不就在碧潮峰吗。” 一转眼,那两名弟子已经跑得没影了。 观溟到底去做什么了? 烛方揣着这个疑问走到碧潮峰,一路上有弟子在挂灯笼,有弟子在贴桃符,看到烛方都在问好,好不热闹。 “你们二师兄呢?”他随便拦了个弟子问。 那名弟子支吾了半天才道:“二师兄一大早就被师尊叫去了。” 烛方感觉到身后那群弟子在一个劲儿地给他使眼色,猝不及防转过身,那群弟子瞬间把脸别向另一边,佯装各自忙着各自的事。 果然有猫腻! “他真被师尊叫去了?” “嗯……” “不急,想好了再说。若是我没在师尊那儿见到你们二师兄,每人罚抄三十遍宗规。” “三十遍……这么多……” “嗯?嫌少?” “没有没有!”那名弟子连忙摆手:“啊,我突然想起来了!” 他还没说出口,一旁的那群弟子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神中充满暗示。 烛方挑眉:“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那名弟子道:“二师兄到山下去了。” “去山下做什么?” “这个……我们也不知道。”那名弟子的目光觑向另一边:“好像是去买年货?二师兄说有什么东西忘了买。” 剩下那群弟子连连附。 呵呵,别以为我不知道年货早就置办完了。 “这样啊。”烛方眯着眼睛笑了笑:“那我下山去看看,顺道买点吃的填肚子。” “嗯嗯!大师兄慢走!” 等他走后,所有人长长舒了口气。 大家到底瞒着他做什么? 烛方想不明白。 他到山下溜达了一圈,不仅没见着观溟的身影,还发现山下的酒楼饭馆全都关了门,就连街口那家全年无休的包子铺今天也打了烊。 看来大家都回去过年了。 烛方在街上逛了大半天,给师弟师妹们分别买了些小礼物,在噼里啪啦的爆竹声中回了灵山宗。 暮色逼近,灯笼散发着柔的光芒。回山的路上没什么人影,宗内安静无比,刚才的那些弟子也不知去向。 “奇怪,都跑哪儿去了……” 烛方嘀咕着回到霜雪居,正走在长廊上,屋顶上突然炸开一束烟火,紧接着响起一道整齐的声音 “大师兄!新年快乐!” 烛方被吓了一跳,等到缓过神时,一群人已经围了上来,簇拥着他往房间里走。 到了门口一看,只见里面摆着一桌热气腾腾的年夜饭,美味又丰盛。什么冰糖肘子红烧鱼炖牛腩等等,全都是烛方喜欢吃的。 原来是在偷偷给他准备惊喜。 大家不再上前,接过烛方手里的东西,留下他观溟二人。 “这是大师兄给我买的礼物吗?” “这个一定是给我买的!” “别急,都有份,慢慢来。” 他们出去分礼物了,烛方望着一大桌饭菜直发愣。一抬头,与观溟的目光撞了个正着。 “这些都是你做的?” “嗯。”观溟帮他摆放好碗筷,又夹了颗红烧肉圆喂给他:“尝尝?小烫。” 烛方就着他的手吃了一颗,发现味道出奇得好。他鼓着腮帮子,说话含糊不清:“好吃!” “再尝尝这个。” “这个也好吃!” 结为道侣之后,烛方与观溟朝夕相处,最是了解他的厨艺。想要准备这么大桌饭菜,一定费了不少功夫,足以可见观溟的意。 “喜欢吗?” “喜欢。”烛方甜甜一笑,贴过去悄声道:“更喜欢你。” 吃过饭后,已彻底入夜。两道身影坐在霜雪居的檐廊上,月光静静洒落。 漆黑如墨的天穹之上,烟花一朵接着一朵炸开。一时间,整个灵山宗亮若白昼。火树银花,绚烂至极。 “哇,你看那儿!” “真好看!” 烛方正看得出神,脸颊被身边人偷亲了一下。他扭头看时,却见观溟端端正正地坐在旁边,满脸写着正经,望着他的眼神甚至透出茫然。 “怎么了?” “刚刚……” “刚刚?”观溟说起谎来脸不红不跳:“刚刚是荧惑。” 烛方还是头一次见观溟撒谎,也不直接拆穿他,假装毫不在意地‘哦’了一声,继续看着夜幕上空绽放的烟火。 见他没什么反应,观溟有些坐不住了,凑近了一些,动了动嘴唇欲言又止。 烛方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样子,悄悄用余光瞄了一眼,一个没注意反被对方搂进怀里。 观溟捉着他的手,一开口便是满嘴醋味:“师兄不在意么?” “啊?在意什么?”烛方明知故问:“荧惑吗?” 观溟用沉默作了回答。 “吃醋啦。”烛方微微偏了下头,看着他促狭一笑:“谁让你说是荧惑的。” 观溟这才知道自己被烛方捉弄了,并未生气,里反而变得豁朗许多,低下头去轻吻着他的眉眼,缠着他问道:“我的新年礼物呢?” “嗯?”烛方反过去问:“你想要什么新年礼物?” 观溟目不转睛地看着怀中人,好似在他眼里看见了星辰,末了没忍住在烛方唇边轻啄了一下。 “想要你。” 烛方的睫毛微微颤了颤,仰头慢慢吻上观溟的唇,笑意直达眼底。 “现在就送给你。” 烟火夜色下,绯衣与白裳散乱一地。 作者有话要说: 小可爱们新年快乐鸭!祝新的一年健康快乐!万事如意!像烛方方和观溟溟一样甜甜的!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蝉予10瓶;b露e。5瓶;赞赞赞赞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暗云涌动,迷雾遮天。 剑气扫荡之处,遍地皆是残花碎瓣。 黑白两道身影自矮崖掠下,剑光交织在花海间,猛烈气劲似泄洪之涛笼罩四周。霎时间,白色花瓣疾扬乱舞,洒落如天女散花。 其余人被劲疾的气浪拦至花海之外,耳边唯有风声与剑声嗡鸣作响。定睛看时,只见不远处剑影交错,密如丛林,叫人靠近不得。 萧忘仪大概也没料到长岁会出尔反尔,面色稍显难看,望向自家师姐时仍然娥眉微蹙。刚才她受到长岁的剑气波及,手臂处擦出了一条不深不浅的血痕。 “师妹。”萧雪名却是担心着她的伤势,好言提醒:“先包扎一下吧。” 萧忘仪隐隐有些不服气,不仅不愿同她说话,甚至连半个字都未曾回应。 “一会儿你带着其余师妹和灵山宗弟子撤离,魔君长岁有我和观溟道友对付便可。”说完,也不顾对方是否同意,萧雪名转头对那些雪离宗弟子道:“大家放心,我们一定能平安回到雪离宗。” “大师姐说能回去就一定能回去。” “我们相信大师姐!” 有了萧雪名这话,众弟子顿时安了下心。 萧忘仪正想说什么,抬头却见萧雪名已经加入了混战,眉头皱得愈深。迟疑片刻后,她叮嘱完剩在原地的弟子,也提着剑冲了上去。 雾气仍在弥漫,打斗也仍在继续。 头顶的天空在烈风下形成两朵黑色旋涡,宛如一双堕入深渊的眼睛俯瞰着世间。 一刹那,天地变色,日月无光。 整个秘境仿佛末日降临。 “我说过,这笔账我迟早会算回来。”长岁凌风而立,说话间已交手数招。他盯着那双血眸,似笑非笑地试探:“不过,你好像不是观溟吧?” “废话真多。” “看来我猜对了。” 话音落下的刹那,剑气一浪掀过一浪,如排山倒海般扑面袭来。重台见状及时闪身避开,只听得一道山崩地裂之声,身后的矮崖硬生生被削去了一角。 看着对方接连应下自己的剑招,长岁嘴角的笑意愈深,出口便是离间的话语:“不管你为他做多少,他喜欢的人始终都是观溟,又是何必呢?” 重台对他的话不为所动,甚至透着厌烦:“与你无关。” 听到这句话的长岁扯了下唇,眼见对方一剑劈来,不仅没有退身格挡,反而直接接下了剑招。他专心于同重台交手,并没有注意到除他以外的人。直到那对师姐妹逼至身后,才分过心花了几招去对付。 上空黑云翻滚,厚重的云层间雷声隐隐。一身黑袍的长岁立于天穹之下,周身邪气环绕,气势凌人。 他看着被击退的师姐妹二人,笑声逐渐放肆:“这么多年过去,你们的剑法依然毫无长进。” 萧忘仪哪里听得了这话,脸色微变的同时,剑锋随之递去。不料还没近得身侧,雪亮的剑刃便多了条缺口,脱手而落。她不可置信地睁着双眼,失神的瞬息,一抹青衣自眼前一闪而过。 “不是让你带着他们离开吗?”萧雪名抢先一步接住逼近身前的掌风,余光瞥了眼背后的萧忘仪,低声催促:“还不快去。” 大抵是没想到萧雪名会挡在自己前面,萧忘仪意外之余愣了下神,随即拾起地上的残刃。 “我不去。我去了谁来助你。”萧忘仪别过脸道:“你是我们的大师姐,不能死。” 这下轮到萧雪名发愣了,短暂的出神后,她的眼睛亮了亮:“我们谁都不会死,我们都要平安回去。” 萧忘仪点头‘嗯’了一声。 那些弟子此时正远远看着,为免带去麻烦,全都自觉地退到了安全的地方。 在雪离宗师姐妹加入之后,天上的黑云更密了,厚厚的云层几乎低到了地面。风起云涌间,寒光陡盛,白影逐渐处于下风。 许是因为方才的话有所分心,在长岁接二连三的剑招下,重台显得有些左右支绌。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了救活烛方消耗了多少修为。”长岁阴恻恻笑了笑:“现在的你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他一边说着一边挥动长剑,剑刃凝聚着噬人的黑色邪气,迎面斩下。紧接着剑锋忽转,毫不留情地削向重台的肩胛。 痛意迅速蔓延,伤口的地方像有什么东西在慢慢流失,鲜红的血珠逐渐将衣袍濡透。 重台闷声吐了口鲜血,双眼充红。他缓缓沉纳吐息,将所有灵力聚于剑身,瞬时剑光流转。一束白光直冲天际,化作点点星芒散落漫天,整片花海恍若下雪。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师姐妹二人齐力启动雪离阵法。一道城墙般的屏障在花海原地升起,将那道黑袍身影困入其中。 “不错。”长岁由衷赞赏了一句,整个人悬在阵法中央俯视着他们,揶揄笑道:“那就一起上吧,我也很好奇,残兵败将能有多大的本事。” 只要杀掉长岁,便能破了阵眼。阵眼一破,阵法即可土崩瓦解。 思及此处,重台再度凝神聚意。不稍片刻,剑身结出薄薄的冰霜。冷冽剑气所到之处,满天飞雪,冰封千里。 长岁避之不及,衣袍袖角沾上晶莹雪渣,透骨寒意倏得浸入皮肤。他抬手轻轻拂掉,终于意识到了重台真正的实力。然而为时已晚,天上的雪越下越大,整个世界转眼便已变得风雪肃杀。 皑皑风雪下,剑光交错,袍袖与发丝散乱飞舞。 利刃穿透对方心脏的刹时,四周迷雾顷刻如云骤散。 长岁低着头往下看了眼,从怔愣中抽回神。不但没感到诧异,唇边反而牵出一抹淡笑。 “你们真以为杀了我就能离开这里吗?”鲜血顺着长岁的唇角滑落,他无声地冷笑着:“就算杀了我,你们一样出不去!” 重台正欲抽剑,却被旁边的萧雪名拦住了。 众目睽睽之下,长岁的身体正在渐渐变得透明。他的笑意凝在嘴边,张开手臂任由微风和花瓣拂过,最后竟是化作烟雾消失在了他们面前。 萧忘仪走到长岁消失的地方,仔细看了一遍:“这是怎么回事?莫非是他的什么戏法?” “不像是戏法,倒像是神魂俱灭。”萧雪名皱着眉,见身边的重台扶着额,随即问道:“观溟道友?你没事吧?” 重台摆了摆手,一缕神识正在试图突破识海冲出来,被他强行压制了下去。只有他知道,那缕神识才是这副身体真正的主人——观溟。 可是,他还不能离开,他还要保护他的小夫郎。 “按理来说,布阵人死后,阵法也会随之消失或坍塌。”萧忘仪仍在想着刚才的事,一个人喃喃自语:“难道魔君长岁没死?可他明明已经神魂俱散了,还在这么多人面前灰飞烟灭……” 语罢,萧忘仪张望四周,问萧雪名:“对了,师姐,烛道友呢?” “烛道友去救三宗宗主了。”说到这里,萧雪名眉峰渐凝:“过了这么久,他们怎么还没回来。忘仪你留在这儿,我和观溟道友一起去看看。观溟道友?你真的没事吗?” 萧雪名唤了好几声,可面前的重台却是毫无反应,眉头比先前拧着更深。 长岁死了……阵法没有消失……长岁不是阵眼…… 阵眼到底在哪里呢? 不对,这里面有问题。 烛方有危险! 脑中冒出这几个字的同时,重台的识海出现缝隙,被观溟的神识趁机完全占去。 观溟从沉睡中苏醒,四周是白茫茫的幻境。他微一抬头,便看见了两张与他相同的面孔。 一个是重台,一个是荧惑。 三人各自站了一方,互相望着彼此。 荧惑率先开了口道:“师兄若是出了事,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 重台沉声在后,语气中夹着催促:“你不是说过会保护好他么?还愣在这里做什么?” “你们……” 还没等观溟把话说完,那二人已朝着同样的方向离去,只留给他两道泡沫般的背影。 心底有个声音在对他说:你还想看着他从你面前消失吗? 在这道声音的询问下,观溟的眼神缓缓转为清明,连带着眸中最后一丝血色亦彻底化为了虚无。 这一次,他不会再把师兄弄丢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就揭晓了~评论继续发红包~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龙口袋里的包子6瓶;板栗板栗大板栗、赞赞赞赞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寒牢内。 遍地冻雪,冰冷刺骨。 揭穿对方身份的烛方与镜玄遥遥相对,中间则站着他的师尊丹衡。 丹衡尚未缓过神来,望着镜玄讶然地吐出几个字:“乘雾师弟?” “师兄,好久不见。”化名镜玄的乘雾露出真容,他语气轻松地和丹衡打完招呼,扭头看向烛方:“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师尊是不会收下玉簪的。”看着那副陌生中带着熟悉的面孔,烛方从容应答:“是你弄巧成拙而已。” 除此外,还有澹如派人送给他的那面镜子。但他不想把澹如牵扯其中,所以没有提及。 “原来如此。”乘雾笑了笑:“所以,你是故意把你师尊带下来的?” 烛方面不改色地反问:“你不也是故意将师尊关在这里的吗?” 乘雾又笑了一下,用沉默作了回答。 “究竟是怎么回事。”丹衡忍不住追问乘雾:“那时你分明在西荒,怎可能与观溟同时入门……” 乘雾的目光重新落在丹衡身上,不紧不慢道:“师兄都忘了吗?当初我偷学禁术,修道成魔,其中便有一门唤做分.身的术法。” “以数十年的寿命为代价,可将一人分.身成数人。”丹衡的唇抿成条线:“真正的你早已化名镜玄拜入我门下,当年死去的你和将我们困在这里的你,都不过是你的分.身而已。对吗?” “没错。”乘雾爽快地点头承认,到后面却发出一声叹息:“我一直都在等着师兄认出我的那一天……” 烛方大致听明白了,和他所猜测的一样。当年的乘雾并没有死,而是早在之前便化名镜玄同观溟一道入了灵山宗。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当年又发生了什么事呢? 每每想到此处,烛方便觉太阳穴隐隐作痛,万千思绪在脑中搅乱成一团,双腿更是如同被灌了铅般,半步都抬不起来。 此时的丹衡正面朝着乘雾,并不知道身后的烛方是何状况。他开口道出烛方心里的疑惑:“你为何这么做?” 乘雾直视着那双从始至终都淡若止水的眼睛:“我以为师兄会明白。” “如果想寻仇,找我一人便是。”丹衡避开他的视线,眉目微敛:“不必将所有人都牵扯进来。” “师兄当我是想寻仇么?”乘雾一步步朝他走近:“那师兄当年为何要修无情道?” 丹衡闭口不语。 “师兄不说我也知道。”乘雾走到他的两尺开外停下脚步:“是师尊逼你的,逼你修无情道,逼你成为灵山掌门。师兄明明更喜欢外面的世界,却不得不为了宗门屈于东荒一隅。既是如此,那我便毁了这灵山宗,毁了这修仙界。这样,师兄也就自由了。” 过了许久,丹衡才缓缓启唇:“师尊从未逼我,我也从未修过无情道。” “从未?”乘雾愕然了一瞬,神情不可置信,顿了顿追问:“为什么?” 丹衡面无表情道:“师尊说过,你是灵山宗百年难见的奇才。只要坚守道心,勤加修炼,终有一日定会得道飞升。身为师兄,我不能让尘缘俗世成为你的牵绊。” “原来师尊是这么说的。”不知想到了什么,乘雾竟止不住地放声大笑,笑完后,他的身影骤然迫近丹衡跟前:“若我执意要师兄成为我的牵绊呢?” 眼前罩下一道阴影,丹衡皱着眉,试图抽身反被乘雾捉住手腕。他的修为因为受到克制,不仅无法施展,甚至连乘雾的手也挣脱不开。 “师弟,”丹衡抬首望着比他高出半个头的乘雾:“回头吧。” 乘雾并未因此将他松开,而是凑近他耳畔温声道:“唤我乘雾。” “放开师尊!” 便在这时,烛方的声音在他们身后猛地响起。 他刚才陷入了迷糊之中,隐约听见他们的对话却浑身动弹不得。等到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成了现在这局面。 “师兄且歇息片刻。”乘雾一边放晕丹衡一边把人轻轻靠在一旁,抬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微笑道:“待我处理完剩下的事再慢慢同师兄叙旧。” 眼下丹衡在对方手里,烛方不敢轻举妄动。他也不知道方才为何出现那样的状况,目前的局势也不容他多想。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乘雾不会伤害他的师尊,但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白家人的死和你有关吧?”烛方一语点破:“白采真的是自尽吗?” “白家待我如何,我便待白家如何,有问题么?”乘雾转过身正对着他,一脸从容神态,说到后面竟还笑了笑:“至于白采,我跟他说吃人肉喝人血便能获得不死之身,他居然真的信了。这种骗人的话也信,怪不得我。” 见烛方盯着自己不说话,乘雾不耐催促道:“还有什么想问的尽管问,莫要耽误了我与你们师尊叙旧。” 烛方往昏迷中的丹衡扫了眼,问出下一句:“狐绥是你所杀么?” “是我杀的又如何?”乘雾坦率承认:“这便是背叛我的结果。” “果真是你。”烛方想起当时镜玄询问那本画册,不由地握紧佩剑。 “难道你想替他寻仇?”乘雾初是轻笑,而后眼底闪过一抹狠戾:“也行,正好把我们的账一并结了。” 话音骤落,双方利刃夺鞘而出。 冻雪铺就的地面寒气阵阵,森然冷意直窜背脊。剑光与雪光交织辉映,愈加衬得这宽阔的寒牢冰凉透骨。 “这么多年,你的修为不增反减,莫不是观溟把你给养废了?”剑锋截断半丝墨发,乘雾唇角微扬:“他对你倒是用情至深,只是不知,这个‘你’是现在的你还是从前的你呢?” 说话间,凛冽剑气劈天盖地袭来。烛方急忙闪身退避,剑气击中身后的高大树干。花枝垂绕的树冠抖落簌簌,白色花瓣随之飘零乱舞,恍惚中飞絮满天。 现在的我?从前的我? 烛方被这话扰得心神不宁,两三次险些伤在对方剑下。他努力沉心静气,从乘雾的话中慢慢理出一条思绪。 这个从前的我想必便是原主,可听乘雾这话的意思,观溟喜欢的人不是他? 头又隐约开始发痛,零碎的画面如走马灯般在脑中闪现。画面里的他身着红衣,笑靥如花,与观溟并肩携手。 不,这不是他…… 失神的顷刻,冰凉剑刃贴面而来,明亮刺目的剑光差点儿迷了双眼。 烛方及时抽回神思,随即以剑格挡,虎口顿时一阵发麻。与此同时,他也被乘雾击退到一丈之外。 冷风扫地,花瓣卷落。 烛方拄剑撑着身体,眼前的视线变得模糊无比。一滴鲜血啪嗒落下,顺着剑脊滑至剑尖。 “真无趣。”乘雾望着他这副模样露出失望神色,举步缓缓迈近:“还是从前的你更有意思。” 从前…… 烛方微闭着双目,有什么在一点一点刺激着神经,让他陷入一片迷惘深渊之中。白茫茫的世界尽头,月白色的衣角越飘越远。 “观溟……”他小声唤着那个名字。 “放弃吧,他不会来的。就算来了,也不是为了你。” 乘雾说完正欲用剑抬起烛方的下巴,倏地,一道劲疾剑气蓦然而至。他反手一掌接住,剑气迅即被化解。 漫天花雪下,一身白衣翩然似仙。 “观溟。” “我在。”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烛方心神渐定,被埋藏在大脑深处的记忆缓缓苏醒。 那是很多年以前,当时的观溟尚未拜入灵山宗,烛方也因意外刚穿书不久。 二人起初并不相识,直到烛方绑定了一个系统。系统告诉他,只要帮助原书主角得道飞升,他就有机会获得新生返回现世,同时还会给他相应的奖励。 书中的主角正是观溟,而烛方的身份则是反派。 为了活命,烛方没有多想便接下了任务。表面上他处处刁难刚入门的观溟,让所有人都觉得自己厌恶他。私底下却常常放水,将一些好的机遇以不为人知的方式送到观溟面前。 烛方觉得自己演得很好,连系统都说他是演技最好的宿主。却不想一次偶然,观溟发现了他熄灭的命灯。 被发现秘密的烛方并不慌张,因为他知道,就算观溟说出去,也没有人会相信他。但让烛方感到意外的是,观溟主动替他隐瞒了这件事。 为免原书世界崩塌,烛方加快了做任务的步伐。 他故意勾结魔君乘雾,故意败在观溟剑下,故意入魔,故意暴露自己,让所有人都将他当成灵山宗的叛徒,把得道飞升的灵物取给观溟,最后再与魔君乘雾同归于尽。 他以为自己完成了任务,殊不知在他死后,观溟放弃了得道飞升的机会,消耗大量修为召回他的魂魄,让他涅槃重生。 他因凤凰不同常人的体质活了过来,却也因此失去了从前的记忆,忘记了观溟,忘记了小狐狸,忘记了所有人。 观溟害怕再一次失去他,在他醒来后没有直接说出真相,而是选择小心翼翼地守护在他身侧。 所有这一切,都是观溟沉默的心意。 烛方感觉眼角有点涩,似有液体想要涌出。他缓缓睁开眼来,望向正在与乘雾交手的观溟,忽然记起丹衡以前说的话。 ‘直接导致他变成这样的,应该是一件对他来说很重要的事,或是一个对他非常重要的人。’ 所以,观溟的分魂症是因为他? 这时,被血染过的剑身突然间轻轻颤动,散发出夺目的红光。体.内则似有什么在被唤醒,宛如汩汩水流流遍周身。 是被封印的修为觉醒了。 烛方连忙擦掉嘴角的血迹,站直了身提起出尘剑。 这次,观溟依然在他身边。 眼见对方二人逼近,乘雾勾唇邪肆一笑,面对攻击不进反退。待到他们出剑之际,反过来闪身在后,趁其不备扬剑当头劈下,将他们两人从中分开。 紫蕊白花的参天大树下,刀剑相撞,剑光织成弥天大网。 “就算洗了魔髓,也照样是魔修。”交手间,乘雾猝不及防拉近距离,在烛方耳后笑道:“他们照样不会接纳你。” 烛方蹙着眉反手一剑刺去,身姿矫若游龙。谁知刺了个空,对方会早已移形换影去了别处。他往观溟所在方向看了一眼,脚尖踏着花瓣迎剑而上,同观溟来了个左右夹击。 乘雾急忙纵身后跃,硬生生接下剑招,溅起一地飞花。似是发觉他们联起手来比想象中更默契,心底又多了分计算。 又是数招过后,仍未分出胜负。 烛方观溟二人互换了一个眼神,同时手捏剑诀,将双剑立于身前默念法决。脚下的冰面随后裂痕蔓延,裂隙间自下而上冒出黑白相间的术文,形成一个巨大的剑阵。 乘雾毫无惧色地站在剑阵中间,仰头冷笑了两声:“灵山剑阵?这等阵法也想困我?” 话音甫落,乘雾连送数掌。一时魔氛氤氲,响声震天。白雾忽地扩散开来,弥漫在花枝垂落的巨树四周。 乘雾定睛看时,裂隙间的术文已变成了锋利的剑刃,一支支如银针倒悬,不祥的预感逐渐蔓延。 他从未见过这般阵法,但直觉告诉他,这不是普通的灵山剑阵。 四周变得漆黑如墨,唯有左右两道身影仍在。乘雾感觉双脚如同被锁住般,怎么也动不了,愈发运力心口愈发生疼。 他眼睁睁地看着烛方走向自己,走到他的面前,举起出尘剑穿过他的胸膛。 整个过程恍然如梦。 等到白雾散尽、剑阵退去的时候,周围的景象再度转为清明。 像是无法相信这个事实,乘雾低头怔愣地看着胸前的剑刃,鲜血随着伤口不停渗透,与他身上的黑袍融为一色。 乘雾冷着脸拔掉剑刃,不由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到最后竟还是败在了这柄剑下。 便在他失笑之时,头顶传来一个声音。 “这是你的东西吧?”烛方亮出那本笔录,补充道:“师尊一直留在身边。” 乘雾的视线直直落在他手上,眼中满是不可置信,笑意则是彻底凝在唇边:“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他连说了三个不可能,闷声吐出一口鲜血,也不顾身上的伤口,掉头踉踉跄跄地朝着昏迷中的丹衡走去。 烛方和观溟静静地看着,谁也没有上前。现在的乘雾身负重伤,每一步都迈得无比艰难。 “师兄……”他在丹衡身旁坐下来,端详着那张近在咫尺的面容。本想伸手去碰了一下对方的脸,又在看见指尖的血迹后缩回了手。 “我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说完这句话,乘雾缓缓合上双眼,嘴角仍衔着一抹浅笑。 一切最终归于沉寂。 树上的花瓣纷扬飘落,抬头看时,仿佛飞雪。 烛方轻轻叹了口气,末了侧过眸子望着身边的观溟,说出同样的话:“我喜欢你。” 观溟破天荒地反问了一句:“有多喜欢?” “最最最喜欢!”烛方与他对视了会儿,接着扑进观溟怀里,语气像极了撒娇:“我不会再离开了。” 观溟愣了一下,迟钝地反应过来,紧紧回抱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继续发红包~ 第52章 乘雾既死,幻境破灭,魔修众人退至西荒魔域。一番风波过后,整个东荒又恢复到了最初的平静。 翌日。 灵山宗,太微殿。 殿内除了丹衡和两位师叔,还有几名碧潮峰的内门弟子,烛方和观溟也在其中。 “也就是说,我失去记忆后发生的那些,都是大家照着台本演的?我压根儿没中什么妖毒,是掌门师尊将计就计,让观溟用龙族心法压制我身上的魔息?”烛方恍然追问着,声音大到站在殿外的走廊上都能听见:“那澹如呢?也是你们特地从北荒请来的?” “这个不是!”无语子连忙站出来解释:“这个纯属意外,我们也没想到他会来东荒。” 难怪大家当时对澹如都没什么好脸色。 无语子见烛方神色稍霁,笑着道:“不过也多亏了他,你们才能成得那么快。是不?” 烛方冲他回了个微笑,又往身旁的观溟看了眼,接着低头从乾坤袋中摸出一册风月话本。那是他在白家捉妖时捡的,话本名字是《师兄弟双修记》,作者自称灵山一片心。 “那这个呢?”烛方将话本在众人面前举起来,走了一圈,质问道:“这又是谁写的?” 太微殿静了半晌,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没人主动说话,也没人出来承认。 就在烛方以为此人不在殿内时,却听正前方传来一个声音。 “是我。” 众人寻声望去,只见说话的人赫然便是他们的掌门丹衡! 烛方一脸诧然:“……师尊写的?” 丹衡点了点头。 “写得好!文采斐然,妙趣横生!”烛方临时改口拍起了马屁:“我说怎么写得这么好,原来是师尊写的。” 众人:“……” 丹衡本在想着什么失神,听完他的话眉宇这才慢慢舒展开,起身拂袖道:“今日无事,都下去忙吧。” 掌门师尊发了话,大家也就陆续退出了太微殿。 出去后,烛方没有立即走人,而是拉着观溟候在殿外。一直等到丹衡独自从里面出来,才并肩走上前去。 丹衡见他们没走,抬了下眸子:“你们还有事?” 烛方确实有事,不过他没明说,只道:“我们想陪师尊走一会儿。” 丹衡也没拒绝,点点头率先迈出一步:“那就走一会儿吧。” 师徒三人走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廊下的桃花吐苞了,颜色粉白,分外喜人。 眼见即将走出碧潮峰的范围,这时,烛方忽地在后面唤了一声师尊。 丹衡回过头来,问道:“怎么了?” “这是之前帮师尊晒书时看见的。”烛方把那本乘雾笔录捧到对方面前:“我不该私自带走师尊的东西,弟子自愿领罚。” 丹衡先是一顿,而后接至手中,定定看了许久才道:“没什么好罚的,便罚你们永生永世不得分离。” “师尊……”烛方和观溟不约而同地喊出这两个字。 丹衡抿唇淡淡一笑,沉默地转身离去。 直至那道清瘦身影彻底走远,烛方适才收回自己的视线。他正准备去看身边人时,耳边忽地落下一道清音。 “师兄。” 烛方抬头对上那双含笑的眼眸,表情错愕:“荧惑?” “师兄总算没叫错名字。”荧惑微笑着,主动牵起他的手,“今日天气不错,师兄陪我到山下逛逛如何?” “好。” 这一次烛方没有把手松开,而是任由荧惑牵着,默默跟在他的身旁。 山下的集市依旧喧闹无比,人流熙攘嘈杂,整条街就像一锅煮沸的热水。 明明身处闹市,烛方却总有种莫名的失落感,好似有什么将要从身边消失一般。 是什么呢? 他正想着,荧惑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神。 “师兄。”荧惑指着街边的摊贩道:“师兄,再给荧惑转个糖人吧?” 烛方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往昔被遗失的记忆再次浮现。 当时观溟才入门不满三月,某日,师尊派他们下山一道捉妖。他们在一座小城歇脚,烛方一向贪玩,便带着师弟们在城中逗留了许久。 那座城里的集市也如这般热闹,他在街边看见有卖糖人的摊贩,非要拉着观溟同他去买,还叫观溟给他转糖人。 不想这么多年过去,那个人还清清楚楚地记着他的喜好。 荧惑见他不应,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并轻唤了一声:“师兄?” “嗯。”烛方回过神来,反过去牵住荧惑走在前面:“走,师兄给你买糖人。” 荧惑笑了笑,乖乖地跟上烛方的脚步。 他们站在摊位前,荧惑指着转盘上的凤凰道:“我要这个,师兄帮我转一个好不好?” “没问题,等着啊,看师兄给你转个凤凰。” 话虽如此,烛方的心底却没多大把握。要知道上回在终北逛灯会的时候,他转了好几次都没转出来。 一定要转到凤凰、一定要…… 烛方嘴里默念着,眼一闭再睁开,目光定定地看着落在凤凰图案上的转针,整个人仿佛做梦般不真实。 他竟一次就转到了凤凰! 明明是件很高兴的事,却不知为何笑不出来。 空气中飘着甜甜的香味,糖人师傅的动作很熟练,两三下便做好了。 荧惑轻轻咬了口凤凰糖人,眼睛笑得弯起来:“谢谢师兄,好甜。” 面前的笑容明亮又清澈,就像一束温煦日光蓦然洒落人间。 烛方也笑了下,想说的话到了嘴边默默吞了下去。 今天的荧惑太乖巧了。 两人并肩在街上闲逛着,偶尔碰到几个打招呼的师弟。这期间荧惑的脸上一直带着笑,让他往西便绝不往东,听话得很。 便在快要走到街尾的时候,荧惑猝不及防出声叫住他:“师兄。” 烛方没敢直视那双眼睛,只瞥了眼他手中吃完的凤凰糖人,勉强掀了下唇角:“还想要什么?师兄都给你买。” “已经够了。”荧惑依然笑着:“我可以和师兄抱一会儿吗?” “嗯。” 两道身影紧紧相拥,喧嚣声自耳畔逐渐远去,整个世界好似只剩下了他们二人。 ‘如果有一天我不见了,师兄会想我吗?’ ‘说什么呢。怎么可能会不见。’ 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好像做了一场梦。 忽然,烛方听到有人在唤他烛烛。 他慢慢松开怀抱,看着眼前人的血眸,知道唤他的人是重台。 第一次听见重台这个名字是在很多年前,那时烛方为完成反派任务早已暗中同魔域勾结。同年的三宗剑会上,他故意输在观溟剑下,让观溟获得前往仙域闭关的资格。 这之后的两年里,观溟去了仙域不在宗内,而烛方的反派任务也相当顺利。 某次与魔域接头的任务中,烛方意外掉入了乘雾为试探他设计的幻境,同样进去的人还有观溟。观溟是易容进去的,许是提前闭关结束,不想被烛方发现自己。但他没想到的是,烛方早就把他认出来了,只是没当面拆穿而已。 幻境中,观溟屡屡冲在前面猎杀妖兽,只身挡下所有危险,这些烛方都看在眼里。只不过烛方并不知道,那时的观溟早已是情根深种。 他们在幻境里夜扑萤火恣意畅聊,甚至为破幻象被迫拜堂成亲,你作夫君我为夫郎。出了幻境却又是大路朝天各不相干,美梦终为泡沫幻影。 出去后烛方并未拆穿观溟,只拉勾让他许诺不准泄露幻境内发生的所有,然后再故意问他姓名。他还记得当时观溟一脸慌张,望着客栈楼下的一池荷花,怕被识出身份吞吞吐吐地说他的名字唤做重台。 重台莲,因花开后自莲房内又生花,由此得了这个名字。 于观溟而言,重台又何尝不是如此。 “烛烛?”重台的声音将烛方拉回现实,询问声异常温柔:“烛烛可是饿了?” “有一点。” “那我带烛烛去吃饭。” “好!”烛方笑着应下,一如往日般活泼:“我要吃酥炸茄盒红烧肉八珍豆腐叫花鸡!” 他们去了之前去过的那家酒楼,挑了个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叫了店小二点上一大桌饭菜。 暖风微醺,帘旌招摇,酒楼外更是人来人往。 饭刚吃到一半,重台中途起身说出去一下。烛方听见外面的叫卖声,猜想重台是要给他买东西,乖乖地坐在原位等着。 等了约摸一盏茶的时间,烛方还没见到重台回来,于是起身打算去外面看看。谁知门刚打开,便险些同重台撞了个满怀。 重台正一手拿着糖葫芦一手提着点心盒子站在门口,进门时还不忘扶一下烛方,担心他被自己撞着。 烛方扫了糖葫芦一眼,心头跟裹了蜜似的:“这是给我买的?” “嗯。” 烛方没直接把糖葫芦送进嘴里,转而看向点心盒子:“这里面又是什么?” 重台走到桌前放好,当着烛方的面慢慢打开。只见盒子里躺着一个个小巧精致的糕点,像极了朵朵盛放的荷花。 “是荷花酥!”烛方眼睛微亮:“都是你刚才去买的?” 重台点点头:“烛烛喜欢吗?” “喜欢。” “喜欢就好。”重台静静地看着他的唇,睫毛一眨也不眨。 烛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见重台正离他越来越近。他顿了顿,缓缓闭上双目,对方的手不一会儿便落在了他的腰间。 屏风阻去了外面的喧杂,雅间内针落可闻。 过了许久也没等来重台的吻,烛方慢慢睁开了眼睛。面前是一双深邃的眸子,带着雪一样的澄澈。 烛方试着轻轻喊道:“观溟。” “嗯。”观溟朝那盒荷花酥看了眼:“他们都出来过了?” “出来过。”烛方眉梢往下一挑,示意观溟把手松开:“也都走了。” “师兄舍不得?” “没……!”话还没说完,唇便被吻住了。 日光穿窗而入,重叠的阴影映在地面。 直到桌上的饭菜快要凉了,烛方才缓了口气,整张脸变得绯红。他们很久没有这么亲密过了,两人都吻得有些忘情。 出酒楼时天色渐晚,余晖将屋瓦染成昏黄。热闹并未因此退去,两边的街灯接连亮了起来,流光溢彩。 二人携手吹着晚风沿街直走,不知不觉竟来到了街尾。不少伴侣从身旁经过,去的方向霍然便是小巷尽头的那棵姻缘树。 “我们也去看看。”说完,观溟牵着烛方走在前面。 “等等!”烛方想起之前他和重台一起写的姻缘牌,连忙拉住他:“这里离秦楼月不远,我们去泡温泉怎么样?” “好。”观溟笑了一下:“看完就去。” “一棵树有什么好看的……”烛方没能拉住观溟,反被他带到了姻缘树下。 糟了,观溟又要吃醋了! 烛方本望着别处,见身边人好一会儿都没动静,这才慢慢扭过头来。他顺着观溟的视线看去,两枚姻缘牌被红线紧紧系在一起,一枚写着他的名字,另一枚却写着观溟。 烛方以为自己看错了,急忙揉了揉眼。 这应该不是观溟做的手脚。 可这名字…… “此生共白首,永世不分离。”观溟并不知道烛方在想什么,喃喃念了一遍之后侧眸看向身侧:“日后师兄说什么便是什么,我都听师兄的。” “这可是你说的啊。”烛方眼珠一转,推着观溟便往巷外走:“你先过去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观溟也没多问,果真听话地候在原地,没有跟上去。 烛方边走边往回看,直到寻见了姻缘树下的白发老者才收回眼,问他:“您知道那对姻缘牌是怎么回事吗?为何上面有个名字变了?” “公子原来找我问这个。”白发老者捋了捋胡须,笑着望向等候在不远处的观溟:“咯,便是同你一路的那位白衣公子找我换的。” “他?”烛方微微一怔:“什么时候?” “今日午后。” 今日午后……是重台…… 烛方愣愣地抽回神,向白发老者道了声多谢。 他不由地抬头望了一眼,夜色下,满树姻缘牌飘曳在风中。 作者有话要说: 评论送红包~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十三62瓶;龙口袋里的包子、我没有熬夜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清晨时分的灵山宗,朝霞拨开朦胧云雾,曦光似一缕缕金线穿入窗棂。 烛方躺在床上翻了好几个身,抱着被子百无聊赖地盯着房门的方向。 观溟怎么还没回来? 昨晚二人折腾了大半夜,临近黎明才去沐浴更衣。 烛方因此发现自己得了个毛病,明明浑身累得不行,但若是观溟不在身边,便无论如何也睡不着。 自己好像对他更为依赖了。 这么想着,烛方不自觉地笑了笑,视线一收落在床头的矮桌上。上面放着观溟的乾坤袋,他用手指轻轻一勾,袋子随即飞到了他的怀里。 烛方打开来看了看,本想从里面寻点儿零嘴填肚子,最后却翻出一堆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许是乾坤袋的缘故,存放在里面的东西和刚放进去时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什么咬了一口的荷花酥、只剩一半的麻酱烧饼,甚至还有之前在灯会上买的兔子灯…… 每一件都是烛方随手送出去的,却被观溟小心翼翼地保存起来。他不由记起乘坐去北荒的楼船时,观溟说他忘了把乾坤袋带上,想来是害怕被他发现这里面的东西。 烛方看到一半,还没来得及把乾坤袋放回原位,房门吱嘎一声被观溟推开了。 被当场撞见的烛方勾着乾坤袋的绳子晃了晃,看着他明知故问:“这些留着做什么?舍不得扔?” “师兄送的东西都舍不得。”观溟大大方方地点头承认,然后端着酒酿圆子走到床前,声音一改往日的冰冷,温声道:“不是饿了?” “饿了。”烛方翻身坐起来,待观溟走近慢慢凑到他面前,说话的语气像是撒娇:“我要你喂我吃。” “那等会儿吃完睡一觉,睡醒后我带师兄去两个地方。”观溟一边喂他吃着酒酿圆子一边道。 这次的酒酿圆子味道刚好,甜而不腻,淡淡的酒香味弥漫在鼻尖。 烛方听到这句话,不免有些好奇,偏着头问:“什么地方呀?” 观溟故意卖了个关子,没直接告诉他,而是说:“师兄去了便知。” “这么神秘。”烛方愈发对他所说的地方好奇起来,却没再继续追问下去,只道:“那一会儿吃完后,你得陪我一起睡。” “好。” 春日融融,屋内的两道身影亲昵相依。 一觉醒来已是午后,窗外的光线明亮却不刺眼,反而让人觉得格外柔和。 烛方懒洋洋地张开手臂,看着观溟帮自己穿完衣服,趁他不注意凑上去偷亲了一下。而等到观溟反应过来要去回吻他时,烛方又故意跑远躲开,让他亲不着。 两人在屋里温存了好一会儿,约摸一炷香后才收拾好出门。 烛方随着观溟御剑来到了灵山宗南面的繁茂森林,落地后,入目之处全是盎然绿意。青绿的叶片被晨露洗过,在日光下熠熠发光。飞鸟掠过林梢,鸟鸣清脆入耳。 二人携手迈入林中,光影跳跃在青草间,各色野花开成一片。 烛方正四处张望着,却见深林中闪过一条影子。紧接着,一只雪白毛发的大狐狸从草丛里窜了出来,坐在不远的地方望着他们。 “这是?” “是狐族之主。” 观溟话音刚落,大狐狸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名白衣白发的男子。 “你们来了。”狐族之主走到他们面前,回头朝林中招了招手,并道:“他的灵智未开,暂时听不懂你们说话。” 烛方还在好奇对方口中的‘他’是谁,随着狐族之主的目光望去,只见一只小狐狸自草丛中探出半个头来,像是有点怕生,试探了好几下才迈出爪子。 “狐绥。”狐族之主让他来到自己身边,抬手顺了顺他的毛:“别怕,他们是来看你的。” “狐绥……他为何会叫这个名字?” “乘雾没有捏碎他的妖丹,”观溟解释道:“于是我拜托狐族之主帮他重塑了肉.身。因为怕你担心,所以一开始没能告诉你。” “所幸妖丹尚在。”狐族之主道:“只不过,他好像记不起以前的事了。” “就这样挺好的。”烛方蹲下来,与小狐狸面面相觑:“让他做一只无忧无虑的小狐狸。” 小狐狸似是听懂了有人在唤他,黑亮的眼珠滴溜溜地打着转儿。他歪着脑袋望了一会儿,过了片刻,竟是自个儿走过来往烛方身上蹭了两下。 烛方顺势摸了摸那对狐狸耳朵,从乾坤袋里拿出一块荷花酥送到他的嘴边。看着小狐狸一点点吃掉糕点,嘴角的笑意也随之慢慢漾开。 探望完后,他们远远目送狐族之主带着小狐狸回到密林深处,然后才转身离开这片森林。 “对了,昨天听小师妹说师尊新收了个小徒弟,眉眼很像乘雾师叔。”烛方道:“抽空去看看?” “嗯。” “那我们接下来去什么地方?” 观溟紧紧牵着他十指相扣,吐出两个字:“回家。” 回家? 一路上烛方都在想他们的家在哪里,直到观溟带他来到一座宅院外。 宅院内外种满了桃花树,粉似霞,白若云,开得漫山遍野,层层叠叠,几乎快要与天接在一起。 温风吹过,霎时下了一场桃花雨。烛方站在花雨中,扭头问:“这就是我们的家?” “对。我们的家。” “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烛方故意问他:“你又背着我存小金库?” “没有。”观溟捉过他的手柔声解释:“是在去北荒之前置下的。” 去北荒之前……烛方仔细想了想,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当时他们顶着风雪去莲雾镇,路上镜玄差点说漏了嘴,被观溟撒谎圆了回去。 一直以来,观溟都在背后默默付出,为他做了这么多。 “我的灵石都是你的。”观溟摸出乾坤袋放在烛方手里:“先进去看看?” “你是我的,你的灵石自然都是我的。”烛方把乾坤袋塞回去,眉一挑,笑着抢先一步走在前头:“走呀!” 宅院被高墙围着,又被层叠的花林遮掩。外面瞧着不大,里头却是别有洞天。大门朝向两边打开,对着一面雕花照壁。过了垂花门是四合回廊,水旱庭院穿插,假山池沼玲珑堆砌。 烛方一扇门一扇门推开,挨着看了个遍儿,最后穿过幽径抵至后院。几杆修竹斜倚墙边,漏花窗外蕉叶低垂。屋角还养着一缸荷叶,几尾锦鲤在水中游来游去。 “这院子真大,比霜雪居还要安静。”烛方看得累了,冲观溟招了下手,“休息一会儿。” “累了吗?” “有一点。” 葡萄架下只有一张藤椅,观溟先坐下,让烛方坐进他怀里,再把他的头轻轻靠在自己肩膀上。 “观溟。”两人安静晒着太阳,这时,烛方突然喊了两遍他的名字,一遍比一遍大声:“观溟!” “怎么了?” “就想叫叫你。”烛方弯着眼睛,促狭一笑:“喜欢你,也喜欢叫你的名字,不行吗?” “当然行。”观溟说完,附耳低声问道:“师兄若是喜欢叫我的名字,那我们便换个地方,如何?” “想得美!” 话虽如此,烛方却并没有将他推开,而是主动去吻观溟的唇,得到对方回应后红着脸小声道:“在这里也可以。” 直至暮色渐合,葡萄架下的两人才慢慢分开,炽热的温度并未因为夕阳的离去而消退。空气中,桃花的香味与某种气味杂糅在一起,更加令人沉醉迷离。 “观溟。”事后,烛方哑着嗓子问他:“如果我当初没能回来,你会怎么样?” 观溟在他唇边轻啄了一下,目光坚定而炽烈:“上碧落下黄泉,哪怕是去那个未知的世界,也定要把师兄找回来。” 两人深情地凝望着彼此,微风拂面,这一幕远看好似一幅静止的画。 作者有话要说: 全文完!下本见啦! 感谢小可爱们的陪伴与支持!爱你们! 最后悄悄地求个专栏收藏=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