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渣一世界》作者:十一有闲   文案   做为一个白手起家的董事长兼总裁,陆维热心公益,爱护小动物,希望世界和平,对身边每个人都竭尽所能的温柔以待。   包括他的竞争对手,以及本文的很多观众,都认为他是个好人。   但他实际上,是个莫得感情的渣渣。   空窗期的陆维吃了一个小受之后并不打算擦嘴,只打算甩给小受一张五百万的支票断绝关系,紧接着喜闻乐见的被小受和系统双重诅咒,九死一生进入平行世界,开始了他“辜负深情”的逆袭之旅。   食用指南:   1,陆总头顶精神疾病光环,帝王攻属性,渣且苏且万人迷,因为在平行世界中穿梭,经常换身体,所以渣攻使用的身体,有可能之前为受。(当然,渣攻附身后就必定展开反攻~)   2,穿越之后,每个世界都坚持1v1不动摇的原则。(虽然据观众反应,没个正经受)   3,希望大家食用愉快~   内容标签: 虐恋情深 相爱相杀 快穿 爽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维 ┃ 配角: ┃ 其它:渣攻快穿   一句话简介:渣攻逆袭之路 第1章   陆维是个渣。这点他自己明白,但是很多人看不清。   他今年二十九岁,结过一次婚,在国内一家上市公司任总裁。   所有人都认为他是个好人,包括他的对手提起他,也会对别人半酸的说   陆维啊,是个很好的人,对他前妻孩子都很好,对父母也不错。而且他的运气很好啊,别人都是经过多次创业才能成功,他第一次创业就成功了。啧,还那么年轻英俊。   ……   “陆总,我们的合作还有什么问题吗?”对面沙发上的秦格坐姿端正,一身商务西装,脸上带着丝紧张。   那是面对上位者的忐忑。   “没有什么问题。”陆维微笑了一下,拿起笔签了文件,“只是秦先生,裤子会皱的。”   “啊……”秦格连忙松开了无意识中攥着裤子的手,看见上面出现了几道皱褶,俊美而略带青涩的脸上不由自主红了红。   陆维看着秦格,心里充满了兴趣,却仍旧是眼眸温和,君子作派,起身帮秦格倒了杯茶,“秦先生这样,倒是让我想起了刚创业那会儿。”   陆维和妻子阿桑离婚不久,正处于空窗期。   “是吗?”秦格双手接过茶,似乎卸去了一些紧张。   “嗯。”陆维唇角微勾,“当我融到第一笔风投的时候,也差不多是你这个年龄。”   ……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相谈甚欢。陆维渊博的见识,卓越的眼光,进退有度的谈吐,很快俘虏了秦格。   他们无所不谈,创业的梦想与激情,成长的经历,父母家庭。秦格最初的紧张忐忑此时已经消散,眼睛里写满了亮晶晶的仰慕。   “我这次会在B市逗留半个月,人生地不熟的。”陆维朝秦格笑笑,凝视着他,“希望有空的时候,小秦能陪我逛逛。”   陆维有一副好皮相,高大挺拔,肩宽腿长,五官脸型仿若是工匠精心雕琢而出,发型着装总是打理的一丝不苟,第一眼望去严谨高冷。然而他的眼珠是浅浅的褐,比一般人浅很多,认真看人的时候显得剔透而多情。   秦格不由得红了脸,“陆总放心,本市好玩好吃的我都门儿清,你一定会满意的。”   “嗯,我很期待。”陆维看着秦格,脸上一派温和的笑,心底却涌上刺激背德的快感。   做为合作者,陆维自然是了解过秦格的背景。   秦格是个GAY,大学的时候有过一段无疾而终的恋情,大学毕业后开始创业。一家普通的小公司,成立时间又短,能够生存下来略有赢余已是不易。   选择和这样的公司合作,对陆维也是有好处的。在姿态和价格上,比起别的大公司更有优势。   再加上秦格的长相,确实比较符合陆维的口味。重要的是秦格不是出来卖的,很干净。   陆维是个双,然而最烦的就是鸡和MB。那些□□裸的,明码标价的□□,是他最看不起的东西。   他要的,是将对方的感情和□□一起吞吃入腹。   那种味道,鲜美而带着甜腥。   ……   秦格很快迷恋上了陆维。自从和大学里的前任分手之后,这是他第一次心动。   他不是个随便的人,身边圈子本来就不大,能入眼的同性就更少了。和前任分手后他试着在GAY吧接触过两三个,都觉得肤浅无聊,要么有特殊性癖,要么就是冲着钱来的。   陆维再有一周就会离开。他这辈子,可能再也不会遇到像陆维这样优秀的男人了。   想到陆维剔透浅褐的双眸,温雅的笑容,秦格只觉得左边胸膛里跳的厉害。   秦格知道陆维曾经有过妻子,同时他觉得陆维应该是个直男。然而对陆维的爱意如此浓烈,让他难以自持。   他抱着一瓶红酒,伸手按下五星宾馆豪华包间的门铃,压抑着胸腔中燃烧着的火焰,轻声道:“陆总。”   陆维刚洗完澡,出来开门的时候就看到了脸色微红的青年。   不由在心里嗤笑了一声,真是太容易上手。不过做为填补空窗,享受一个假期的感情点缀还是足够美味。   “进来吧。”陆维微微侧身,让秦格走进房间内。   秦格打量了一下房间,把红酒放在餐台上。就在这时,房间内的灯忽然全部灭了。   秦格还没来得及适应眼前这片黑暗,就听见身后有音乐声响起。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他带了惊诧回头,就看见一片烛光遇入眼帘。是陆维端了蛋糕过来,蛋糕上插了代表他年龄数目的蜡烛,正在燃烧成一片明艳。   “怎么样,开不开心?”陆维把蛋糕放在餐台上,捏了捏秦格还带着几分婴儿肥的面颊,“快许愿。”   秦格的双眼有些潮湿,往脚下黑漆漆的地板望去,快速的眨了眨,“陆总……怎么知道我的生日。”   自从出柜以来和家里闹翻,和前任分手之后,就没有人帮他过生日了。   “关心一个人,自然就会知道。”陆维伸出手,抬起秦格的下巴,在他唇上印了个吻。   秦格慌乱之中向后仰倒,陆维及时搂住了他的腰,嗤笑一声,“你不是希望我这样吗?”   感觉到秦格站稳之后,陆维松开手,走到一旁打开了灯,“如果这不是你希望的,我们之间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   秦格看着陆维挺拔似剑的背脊,却看不到陆维的表情,只听他声音依旧平静温和。   似乎随时可以转身离去,再不回头。   秦格只觉得巨大的恐惧袭上左胸之处,他近乎踉跄的跑到陆维面前,抱住了陆维,吻技拙劣。   秦格的牙齿不时碰到陆维的唇,尖锐的疼痛。   陆维轻笑了一声,有点不堪忍受,于是要回了主导权,将舌头探入秦格的口腔,去缠他的舌头。   吸吮,舔舐,互相交换津液,再吞入彼此的咽喉中。秦格的味道如同陆维想象中的好,青涩而炽热。   秦格从来不知道,接吻居然可以让人筋疲力尽、精神恍惚的。他有过和前任接吻的经验,但那都是小心翼翼的,带着一点小忐忑小甜蜜,从来没有过像现在这样像是彼此吞食一般的热烈灼人。   秦格吻的全身都软了,然后被陆维压倒在宽大的沙发上。   陆维看着秦格潮红的脸,微微垂下眼帘,浅褐色的眸子里透出温柔缱绻,咬了咬秦格的耳垂。   而后短兵相接,攻城掠地。 第2章   接下来的一周,秦格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然而他没想到,这幸福如同海上的泡沫,经不起轻轻一碰,就会破碎。   情浓之时,秦格在床上抱着陆维问:“哥,你喜欢的是男人,怎么娶了太太还生了孩子呢。”   陆维裸着精壮的上身,点燃一根香烟笑笑,浅褐眼眸和燃起的烟雾一样氤氲,“父母传宗接代的想法总要顾及,还有些利益上的纠缠……我和她并没有多少感情。”   秦格大着胆子道:“哥你既然已经单身,不如……和我在一起吧。”   陆维低头,看到秦格亮晶晶的眼睛,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良久之后才缓缓道:“好啊。”   这段时间,陆维对秦格宠溺到可以说是放纵的程度,那温柔缱绻,情到深处绝非做假。而秦格公司需要的资源、发展空间,能给的都给了,所以秦格并没有觉得陆维在许下一个做不到的承诺。   所以秦格笑的甜蜜,仰头含住了陆维的唇瓣,以舌尖舔舐,辗转碾磨。   陆维任他吻了半天,眼睛微微弯起,溢出笑意,“技巧倒是有长进。”   在他陆维这里学到的技巧,也不知将来会便宜了谁。   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起来,陆维拿起手机按下了接听键。   秦格安静的听他打电话,看见他挺秀的眉峰皱起,向来温和的声音里带了焦灼,“是,知道了……我马上回去。”   然后挂掉了电话,翻身下床。   秦格莫名的觉得心慌,随着他起身,“哥,发生了什么事?”   “晓舟发烧了。”陆维皱眉回答,“病的很厉害。”   秦格沉默,他知道晓舟是陆维的儿子。陆维虽然和前妻没有感情,却很爱这个儿子。   陆维穿好衣服,秦格坐在床沿抬头看他。只见陆维身形笔挺,衣衫整齐,眉目冷峻,忽然觉得他们之间仿若隔了一个世界。   秦格嚅动了两下嘴唇,终究什么话都没说出来。   陆维收拾好之后,望了眼坐在床沿的秦格。青年的双眼不再闪耀明亮,而是透出死灰般的寂静。   如果不是晓舟忽然生病,本以为离结束这场爱情游戏的时间还有几天……不过也好,反正迟早都要结束的。   看着这样的秦格,陆维心头微痛。但比这痛更强烈几百倍几千倍的,是那种噬爱的喜悦和快感。   用尽全力去爱。然后像这样,结束在最相爱的时候就好。   ……   陆维回到居住的A市之后,秦格打了好几个电话给他。   秦格不笨,隐隐中已经明白了什么。但他害怕得到确切的答案,所以对待陆维是难以想象的小心翼翼。   先是试探性的问平安,问了晓舟又问陆维,然后隐晦的表示要和陆维再见一面。   那怎么可能。   “我们之间结束了。”陆维将手中的烟蒂熄灭在烟灰缸内,对着手机缓缓道,声音平静,“你应该懂的。”   面对秦格这种试探纠缠,陆维只能给他一个确切的答案。   电话那头的秦格喉头哽咽,泪水被胸中的疼痛逼上眼眶,“是的,哥……我懂,我都懂的。”   陆维并没有骗过他,虽然陆维和前妻已经离异,但陆维是非常爱儿子,以及父母的。而且仔细想来,陆维和他根本就不属于一个层次和圈子,短时间的恋爱或许可以,怎么可能真的在一起。   只要是聪明人,就应该知道陆维是不可能出柜的,与爱无关。秦格并不是笨,他只是被陆维迷惑了心智。   “嗯。”陆维点了点头,淡淡道,“那么,再见。”   挂断电话,就看见阿桑从房间内走出来,明媚妖娆。   “快一个月没见,桑姐越来越美了。”陆维站起身,上下打量了一番阿桑,褐眸深情含笑,然后向她伸开双臂。   阿桑腰肢款款的走过来,笑了一笑,伸出涂了艳红甲油的食指,点在陆维的胸膛上,阻止他的接近,“既然是来看晓舟的,就不要再装。”   陆维听阿桑这么说,露出苦笑道:“桑姐……是真的不要我了吗?”   “这话说的,好像被抛弃的那个人是你一样。”阿桑横了他一眼,“你自己的毛病,你自己不知道吗?”   “桑姐,你也不想晓舟一个月见不着几回爸爸吧。”陆维望着阿桑,深情款款道,“我们复婚好不好?只要你答应了,我的财产,我的身体,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是,我知道跟你在一起,你会给我世俗所认定的幸福。可惜的是,你非常优秀,却不具备爱一个人的能力。”阿桑伸手,缓缓滑过陆维的肩头,开了个玩笑,“不过陆先生,把你的身体给我的话……倒是个挺吸引人的提议。”   “至于晓舟,你不用担心。我告诉过他,我们虽然分开生活了,你永远是他的爸爸,晓舟接受的非常良好。”   这时晓舟从儿童房跳了出来,“爸爸,今天我们去哪里玩?”   “去游乐园好了,顺便带你吃饭。”陆维摸了摸晓舟的头,然后把他抱起来朝外走,“儿子病总算好了,现在精神百倍啊。”   晓舟撑着陆维的肩膀,举臂大叫:“精神百倍!”   惹的陆维和阿桑一阵笑。   阿桑是陆维大学同校的学姐,当初是阿桑追的陆维。   那时的阿桑,爱陆维爱的要死,一个精明能干的学霸校花,为了倒追陆维不知做了多少傻事。陆维虽不知自己是否深爱阿桑,但他知道,他很喜欢阿桑。   那样明艳动人,肆意张扬,而又能力十足的女性,谁又会不喜欢呢?   况且,他知道阿桑深爱他。那炽热燃烧的爱情,自从和他相识相恋之后便经年未熄,他很享受那种噬爱的感觉。   所以大学毕业后不久,他就和阿桑结婚了,开始创业,并有了晓舟。   他们的婚姻,一直持续到阿桑发现陆维并不爱她。   形式上的一家三口,兴高采烈出门。陆维去车库取了车,载着前妻和儿子开往A市游乐园的方向。   然而陆维不知道的是,秦格拿着手机,就站在他家的车库旁,看着他和他的前妻儿子上车,然后绝尘而去。   “哥……就算我追到了A市来,却还是只能听你跟我说结束。为什么你看上去……那么幸福。”秦格背脊抵着冰凉的水泥柱,目送着那辆银灰色跑车消失,仿若失去了全身的力气。   “因为他足够强大和绝情啊。”秦格耳畔传来一个机械的声音。   “是谁?!”秦格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左顾右盼,却并没有人。   “不用找了,你看不到我的。”那声音继续道,“他就是我寻找已久的宿主,只缺媒介。你,愿意做我的媒介吗?”   “什么……”秦格有些发懵。   “换句话说,你想得到陆维吗?”声音听上去有些低沉,诱惑力十足。   “我当然想得到他!”秦格听懂了,仰起头,全身都在微微的颤抖,“……但那是不可能的,他有他背负的责任。”   “傻瓜,他一直在骗你。”   声音机械而平静,却在秦格胸腔内掀起巨大的波澜,“……但是我,并没有什么能让他欺骗的。”   骗财对陆维来说,简直是个笑话。至于贞操……秦格和前男友也不是没做过,男人又哪有那种东西。   “那就直说了吧。”声音忽然开始侃侃而谈,“陆维从见你第一面就在勾引你,他对你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姿势神态,都是经过计算的。他知道你的一切,知道该如何才能吸引你。他这样做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拿你填补他的空窗期而已。”   “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那……他究竟有没有,爱过我。”秦格听完之后,艰涩的开口。   “这个问题,你只能去问他。”声音嗤笑,“按照我的观点,你的□□对他来说很美味,但他享用过之后就能断的彻底。你说他爱不爱你呢?”   秦格沉默了很久,才绝望道:“那么,我怎样才能得到他。”   眼下纠结爱与不爱已经不重要了。无论爱或不爱,欺骗还是责任所迫,能确定的是陆维都不会再回头看他一眼。   “带陆维进入平行世界。”说到重点,声音开始有点兴奋,“在那里,你可以对他生杀予夺。”   “生杀予夺……”秦格摇了摇头,“我不要这样,我只要和他相爱。”   声音沉默了片刻,才又重新响起:“对人类来说,自己的感情可控,别人的感情是不可控的。但是你可以得到他,这点毫无疑问……只要,你和我签订媒介的契约。”   “怎么签订?”秦格问。   “你只要答应就好了。”   “……我答应。” 第3章   陆维开车的时候总是很专心,如同他的外表般一丝不苟。他目视前方,耳畔传来后座前妻儿子的嬉闹笑语。   然而开着开着,就有些不对劲了。   眼前这条路是通往游乐园的方向没错,但这里向来是市内人流车流聚集的繁华地带,怎么大白天的,他的前后左右一辆车都不见了?   就连行人,也看不到半个。   陆维眉头微皱,直接将车停在马路旁,转头叫道:“阿桑!”   后座上空无一人,哪里还有前妻的踪迹。   原本艳阳高挂,万里无云的天空,蓦然间黑了下来。   陆维打开车灯,看着在黑暗中散开的光柱,眉头皱的更深。眼前发生的一切超出了常识,他不知道是哪里出了错。思忖片刻之后,他拿起一旁的手机,准备拨打电话求助。   还未等他按下号码,手机却自动亮了屏,他原本想拨的电话号码“110”出现在屏幕上。   陆维按下接听键,“喂。”   “很镇静呢,宿主。”话筒另一端传来机械化的声音。   “你是谁,想要做什么?”身处自己完全不能掌控的局面,陆维内心难免不安,但声音和外表仍然维持着平静。   只有这样才能最大限度的探知对方,找出原因,以及对方的破绽。   “宿主可以叫我031。”声音自我介绍,“我将要做的,是将宿主送入不同的平行空间。”   “我可以理解你的意思。”平行空间、位面什么的,陆维在科幻电影小说中看到过,“但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是我?”   “理由并不存在于数据库中,031只是执行任务。至于为何是宿主,那是因为宿主足够冷静和绝情。你并不是第一个被031选中的宿主,确切的说,你是第219位宿主了。”   陆维倒吸了口气,“你能告诉我,之前218名宿主都怎样了吗?”   声音沉默了半天之后,才道:“之前的宿主们,最高纪录是五个世界,全部都死了。”   “我有拒绝的权利吗。”陆维扶了下额头,死亡率看来是百分百。   “没有。”声音回答,“但宿主不要灰心,宿主和之前的人是不同的。031一开始也并不知道要选择什么样的人参与,所以走了很多弯路,导致大批宿主死亡。论心理承受能力,绝情的程度,宿主是031见过最优秀的。更何况宿主的精神状态和常人完全不同,哪怕对方再爱你,宿主做了负情的事也并无愧疚,甚至可以从中得到快感。”   陆维苦笑了一下,“谢谢你的……夸奖。”   他的精神状态是和正常人不太一样,这点他自己心里明白,只是旁人都看不清楚罢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指出这个事实。   “嗯,宿主即将进入第一个世界。”交谈的时间短促,还没等陆维探清这系统的章法漏洞,声音便下了判决,“提醒,系统启动的能量是由秦格对宿主产生的执念提供,所以抹去记忆但执念仍保留的秦格将出现在第一个世界里,而宿主的身份地位将处于劣势,031也不知道秦格会对宿主做出什么事情。”   “不过宿主也不要担心,世界形成之后就会自成体系,优势和劣势都不是绝对无法逆转的。希望宿主旅行愉快。”   机械音刚落,陆维眼前就彻底黑了下去,连思维都沉入了一片深黑泥沼。   ……   再次有了知觉的时候,陆维发现自己穿着一身战甲,骑在匹黑色健马上,手中拿着柄还在往下淌血的长刀。而在他的周围有大片的尸体残肢,还有面目狰狞浑身染血的大批战士。   古战场上烈焰高挂,日正中天。浓重的血腥气,混合着马匹砂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我去……什么情况。   “宿主正在冲阵。”机械音在耳畔提示,“目标是生存下来。”   在穿越影视小说流行的时代,陆维虽说对这种流行不感兴趣,也耳濡目染过一些。尼玛一般的标配不是安全的从床上起来,然后问身边的丫鬟或者小厮,“这里是哪里,我是谁”吗?   难怪死亡率百分百。   腹诽归腹诽,既然被丢到这里来了,就需要面对,绝无逃避的可能。   陆维仔细观察周围,这里的军队明显是分为两拨,一拨红衣黑甲的属于自己这方。另一拨的甲胄则是青铜色,每个人都梳着很多小辫子,战盔顶部尖尖,身材相形高大魁梧,五官轮廓较为粗放,应该是异族。   自己这方打着“陆”字大旗,围绕在自己身边的大约还有七、八百人,被异族的战士包围在其中。   陆维估计不出敌方到底有多少人,他能看到的,就是无边无际的敌军,以及自己这方完全被包围的水泄不通。   “031你带我进入这个世界,就是让我来送死的吗?”陆维不由咬了咬牙。   “并不是。”机械音回答,“鉴于这是宿主的第一个世界,所以在这里提示一下宿主。宿主接下来要做的,是战到最后。”   你妹!   陆维暗骂一声之后,挥起手中的长刀,将一名冲到他面前的敌军骑兵斩落马下。瓢泼般的血雨溅起,湿了他红色的战麾。   他是没有见过战争和流血的现代人,精神就算有点轻微变态也不是走连环杀人狂魔的路子,原本做不到冷兵器时代的手起刀落,阵前斩人。   但这个身体身经百战,弓马娴熟,抡刀杀敌仿若已经成为本能的一部分。陆维最初的错愕之后,便开始逐渐适应。   而陆维身边围绕的黑甲军也是凶悍的很,虽然人数占了绝对劣势,在重重包围中依然进退有度,个个以一当十,死战不退。陆维对自己现在的身份也有了猜测,看他现在的装束,应该是这群黑甲军的主将。   陆维杀了几人之后也想明白了,现在的情况除了像031说的那样战斗到最后之外,已经没有任何选择。   黑甲军虽然凶悍,人数上的劣势却是无法弥补的。随着时间流逝,从正午到日落时分,敌方的包围圈渐渐缩小,陆维身边只剩下了百余人。   陆维骑乘的黑色大马早被敌军的数柄长刀刺穿身亡,他提着长刀和黑甲军一起步战,精钢的长刀砍人过多而卷了刃,脸上血污纵横。   只有“陆”字大旗还在阵中飘扬,未曾坠落。   一柄枪从斜刺里穿出,陆维战至如今,精神和气力都有些不继,身边护卫也不全,当下左肩处被刺了个对穿。   陆维大叫一声,忍痛抓住那杆枪,在对方惊恐的眼神中挥刀,将枪杆斩断,顺势斩去了偷袭者的半边头颅。   此时的陆维,全身都冒着破釜沉舟的煞气,令周围的敌兵畏惧。明明是占了优势的局面,却缺了口胆气,无法尽全力上前围杀。   “宿主的适应能力很强。”031机械的声音中带着一丝赞叹。   “强你妹!我若是在这里战死会如何?”陆维换了把刀,挥刀斩入一名敌人的胸膛,连着甲胄和魁梧的□□一起劈开,“马革裹尸?!”   “是的。宿主如果初始就在第一个世界躯体死亡,会真的死亡。”031回答,“系统为了传送宿主已经消耗了全部能量,在未获得新的能量之前,无法将宿主传送至下一个世界……到那时,031在获得新的机遇之前,会和宿主一起沉睡。”   陆维拔刀,继续问道:“照你这么说,我在这个世界上存活下去的话,就会获得能量?那是什么,有什么用?”   他似乎摸到了一点关于031的线索。根据这段时间的接触来看,这个系统有着机械的特征,那就是不会撒谎。   “累积到足够的能量,宿主可以有更多选择。比如回到原世界继续生活,甚至成为传说中无所不能的神,也是有可能的。”   陆维还没来得及问能量怎么累积,就听见敌军外围有声音传进来,“尔等蛮夷主营已失!还不速速授首投降!”   声音洪亮整齐,显然由多名士兵同时喊出,反复多次。   紧接着,一队打着“宋”字大旗的黑色铁骑排成锋矢阵,朝着包围圈中突袭而来。   “将军,宋统领终于赶来了!”陆维身边的黑甲军高声欢呼。   因为左肩的贯穿伤,此时陆维的左臂已经麻木,完全无法抬举。他右手执着血淋淋的刀,指向前方,沉声道:“突围,汇合!”   除了武功之外,这个身体的军事素养,陆维也一并继承了。   “战!战!!战!”只剩百余名的黑甲军连呼三声之后,便簇拥着陆维,汇聚成一个虽说小,却锐利无比的黑色钻头,朝着军心已经开始溃散的敌方包围圈攻去。   死战之后,铁骑和黑甲军很快汇合至一处。黑甲军的残部已是精疲力竭,汇合之后便掩退至后方,由姓宋的统领率骑兵进行主力对决。   这场对决很是精彩,但陆维没有看到最后。他大大小小负伤十余处,左肩处的伤势尤为严重,失血早已过多,只是撑着一口气回到后方,就晕了过去。 第4章   昏迷期间陆维被送进了军中大帐疗伤,这期间他对外界并无感知,只觉得自己身处在一个狭小黑暗的盒子里,五感俱失,只有意识还存在。   陆维自知心理状态跟常人不同,所以阅读过大量的心理学书籍。他知道人若长时间处于现在的状态,只会崩溃和疯掉。   “031”陆维试着用意识呼唤。   “宿主。”   陆维松了口气,如果一直处于这种只有意识的状态,他也只有进行自我催眠躲避将精神伤害减少到最小了,好在还不需要这样,“怎么回事?”   “宿主身体受损导致昏迷,无法感应外界,所以灵魂暂时回归本源空间。”031回答,“等宿主身体恢复之后,自然会再度苏醒。”   “这里是密闭的空间。”陆维陈述事实,“长期待在这里对精神有严重伤害。”   “是的。”031承认,“但系统能量不足以构成更好的本源空间,宿主昏迷或者死亡,都会回归到这里。宿主要努力帮系统获得能量,才能争取到更好的空间。”   陆维沉思了片刻之后,道:“之前的宿主,都是在这里死亡的吗?”   “是的。”031回答,似乎带着丝伤感,“宿主累积不到足够的能量,就会回归这里,和031一起沉睡,直到灵魂消散。”   陆维听了,只觉得发寒。他身处的这个地方,已经消散了218条人命。   丧失了五感,只有神智清醒。031沉睡,也就是没有任何人可以交流,他能够想像那些生命是在如何的颠狂崩溃中发疯,一直到消散的。   他进入的,是怎样的绝境。   “给我讲讲,之前宿主的事情。”陆维开口,“比如那个经历了五个世界的人。”   他需要参照案例。   “那个宿主很优秀。”031的声音变得有点沉涩,“只是到了最后,他舍不得辜负第五个世界的伴侣,所以选择用尽了所有积攒的能量,救活本应死去的伴侣,并留在第五个世界度过凡人的一生。最后的结局,是在此间灵魂消散……除了意外死亡,没完成任务的之外,有这样选择的宿主也不少,但我相信您绝对不会。”   陆维一时无话可说。   他虽因精神缺陷而无情,但三观却还正常,并不认为自己的一切所作所为都是正确的。在合理条件下,也会弥补被自己辜负的人,比如给予秦格事业上的帮助,给予阿桑婚姻幸福。   被031选择,陷入这样的境地……在某种程度上,或者也可以说是自作自受?   “宿主需要本世界的身体记忆吗?”031询问,打断了陆维的思绪。   “当然。”陆维回答。   话音刚落,就感觉到一大串信息涌入了脑海之中。   这个世界相当于中国的古代,现在处于大穆年间。大穆这一朝的朝堂乱的很,开国之后没两代,昏君暴君权臣层出不穷。好不容易来了个中兴之主让国家喘息十来年,结果还死的早,留下根独苗,就是当今圣上刘琥。   而陆维本世界的身体也叫陆维,出身将门嫡子,战功赫赫,官至镇北将军,封晏武侯。虽然未做到武职最高,却是得到当今天子重用,手握实权,全国三分之一的兵力尽在掌握,镇守国家北大门,抵御北边的强大敌国金蛮。   而原身也实在是忠君爱国,之前那一战就是不惜以自身为饵拖延敌方主力,迂回至金蛮大营毁掉对方辎重粮草,从而剿灭后患,给予敌方歼灭性的打击。   这一战之后,金蛮至少五年内再无与大穆抗衡之力。   原身虽有才华,但以二十六岁的年龄便手握如此大权,和当今圣上刘琥的重用也是分不开的。   两人总角之交,陆维与刘琥同年,刘琥年长陆维两个月。刘琥因重用陆维,对他一家都多有恩宠。陆维封侯,其妹在宫中为贵妃自不必多说,朝堂上与其有亲戚故交者也多倚用。甚至以陆维为首,隐隐与先帝留下的勋臣党、清流党之间可抗衡,为一股新生势力,构成三足鼎立之势。   朝堂上多的是人精,老谋深算者都认为,天子登基后培育新贵势力,这招制衡耍的好,大有明君作派。   再者你看陆维都二十六岁了,也算得上权重势大,却在当今天子的示意中,至今还没有婚配,当然更没有子嗣。就算给他权势又怎样,他的才华价值被利用干净,身死寿尽,又哪来的后继者承爵。   大概只有陆维自己知道并非如此。   如果不是朝堂势力盘根错节,刘琥虽为帝王亦并非一家独大,否则令陆维封公建国、赐九锡这种事,恐怕刘琥也做的出来。   是的,刘琥爱陆维爱的要死,所以给他能给的一切,所以绝不允许他有妻室。   原身是极聪敏的一个人,早发觉刘琥对他的感情。   他出身将门,自幼读的是儒家文章,学的是忠君爱国,自是不愿成为史书上承欢的佞臣。他对刘琥可以为之效死,可以成为刘琥帝王道路上的基石,却绝不能接受那份爱意。   于是原身自请镇守北疆,远离帝京。在战场上设谋搏杀毫不惜命,也未尝不是存了以死成全刘琥和自己声名的念头。   ……   陆维读完原身信息量颇大的记忆之后,问031:“我接下来要做什么才能搜集能量?”   031回答:“谋朝篡位,夺得天下。这个世界的能量,是大穆的气数。”   陆维考虑了一下,道:“并不太难。”   国家三分之一的兵权在手,而且尽是精兵良将,如果不在意这个王朝的话,他完全可以找个借口打回去。清君侧,黄袍加身什么的,上下五千年历史多么好借鉴。   遇神杀神,遇佛杀佛,遇到抵抗便屠城,多么简单。在他的记忆中,举国上下没有能与之相抗的兵力,而且朝堂人心并不齐。   只是山河破碎,生灵涂炭,到时候皇位到手也不过是内忧外患,为了这个位置可能还要和异族、当朝大贵族们做一些妥协,不怎么符合他个人的美学。   “请尽量完整的得到天下,获得尽可能多的皇权。”031仿若知道了他心里的考量,“这关系到获得能量的多少。”   陆维点了点头,他深刻明白能量的重要性。   就在这时,陆维漆黑一片的眼前,忽然闪过炽热的白光。与此同时,他感到鼻端一股浓重的血腥气蔓延开来,左肩处传来剧烈的疼痛,不由大喊出声。   五感恢复。 第5章   陆维是在军医拔他身上枪杆的时候醒的,虽说有上好的止血药,吞了保险子,血还是又失了不少。   为防止昏迷中无意识的挣扎加重伤势,他由两个亲兵牢牢扶持上身,嘴里堵着软巾,由军医完成了拔枪杆的手术。   大帐外守着铠甲上还留着尘土鲜血,神色焦虑的将领们。不远处的红泥火炉上,正氤氲着独参汤的热气,被药童小心看管。   陆维脸色苍白的吐出软巾,对那看上去眉目清秀,年龄只得二十出头却沉稳持重的军医道:“给我缝好点。”   然后清醒的着看军医清创之后,拿出桑皮线和勾针,一针针将他肩头那血肉模糊的窟窿缝合,最后扎上厚厚绷带。   这时代没麻醉,上辈子加这辈子都没这么痛过。不过痛也好,代表还活着,总强过沉寂在无边无际的狭窄黑暗之中。   军医做完手术,行礼告退,帐外守着的将领们便哗啦啦进来了,为首的正是宋统领。   宋统领名叫宋晴,年约三十许,长眉凤眼,征袍染血风尘仆仆的样子。他刚指挥完一场大战,眼神流转间煞气还未消退。   一见陆维,宋统领便掀开下摆,单膝跪地禀报道:“末将幸不辱命,全歼敌军,已枭敌军大将首级!”   宋统领这一跪,后面的将领亦是跪了一排,场面看上去颇为肃穆壮观。   紧接着,有亲兵端着一个铜盘上前高高举起在陆维面前,里面盛放的正是金蛮王爷泰勒力的头颅。   陆维从榻上起身,伸出右手抓住那头颅的顶心发,在手中端详了片刻,只见那泰勒力双眼圆睁死不瞑目的模样,不由唇角勾起愉悦一笑,“好!当赏!”   说完将头颅扔回铜盘,“悬于城墙之上,让我军民都好好看看。”   接着又道:“都起来吧,此次擒杀金蛮大军有功者,按功劳大小记档,等待朝廷升迁赏赐。战死而有家眷者,皆领怃恤五十两银。”   听完陆维的话之后,将领们面面相觑。按战功升迁这点没什么问题,然而怃恤银这东西,本朝军队就没有发放过。   本朝制度,从军实际上就是人生一场豪赌。要么累积军功衣锦还故里,要么战死沙场马革裹尸。   将领们起身,一旁的书记官小心上前朝陆维躬了躬,道:“将军,朝廷不会拨给我们这笔银子的,军中并无这么多银两用于怃恤。”   陆维却挥了挥手,道:“只管去统计,银子很快就会有着落的。”   ……   陆维虽醒了,到底因受伤精神有些不济。接下来简单了解之前的作战和目前军中情况后,众将见他性命神智无恙也就安了心,纷纷退出大帐,留他一人在帐中憩息。   此时陆维却并不想躺下,在帐内缓缓而行,看那熟悉而又陌生的布置。从壁挂的龙泉宝剑、宽大的地图一直到演军沙盘。   塞入脑海中的记忆,总比不得眼前的鲜活。   来到军容镜对面,铜磨成的镜子虽没有玻璃汞化镜般照人毫发可见,却也算得上明亮清晰。   镜中人高大的身体上缠满了绷带,有些伤处还在往外渗血,脸上气色虽是不怎么好看,腰身仍挺拔如松,军人姿态十足。镜中的容颜剑眉星目,原本应该是极为英气俊美的,但一条深色伤疤从左眉中间划下,一直延伸到接近嘴角的位置。   这条伤疤令他左侧深黑的剑眉从中间截断,面容失去了原有的俊美,英气更多化作了狰狞煞气。   这已是三年前初到北疆时受的旧伤,那一战陆维差点失去了他的左眼,由此换来军心服胄。   原身虽是位高权重、镇守一方的将军,活的也不太容易。   陆维继承了原身的经历记忆,却没有原身家国天下的胸怀感情,毕竟他是来篡位的,不是继续忠君报国的,所以也只是感叹了一下便罢了。   走到大案旁,从兵书中翻出张信柬来,上面封着红色的火漆,小小的“润”字印拓漆上,正是每月一封,刘琥千里之外传给他的“情书”。   是的,刘琥字子润。这封信在陆维此次出征前送到,并未来得及拆看便叠在兵书内,现在才有空闲一阅。   陆维用银刀拆开信封,里面如往常般厚厚一叠。刘琥字写的不错,他便饶有兴趣的翻看下去。   信的开头是抱怨陆维回信寥寥,两人相隔关山迢迢,三年来除了战报之外,关于陆维的音讯稀少到接近没有,与他不似旧时亲密。然后叙述漫漫长夜思念陆维到不觉泪下沾衣,言辞颇为忧怨。   接着就是叙述身边琐碎的事情,吃的用的见的,朝堂上制衡用人的不易。有御史又在递折子弹劾陆维,在金殿之上当着众臣的面被脱掉裤子打了板子。   朝堂和后宫现在都对他独宠陆贵妃一人不满,但他一意为之,并不因那些流言所动。   还有新得了一柄宝剑名铮戈,削铁如泥,锋华雪灿。现在收在内库里,等陆维回来亲手赠之,想陆维一定会喜欢。   最后说起陆维的妹妹陆贵妃第二胎已经顺利生产,是个皇子,赐名暠,肖其母更肖陆维。他看到这个孩子便会想起陆维,陆维却离他数千里之遥,心中酸楚喜悦兼之难以言表,只有加倍疼爱暠儿聊以慰寂,并期盼自己百年之后能将国祚许之。   ……   刘琥在信中絮絮叨叨了十数页纸,在那些零碎的小事中不难看出这个帝王的眷眷情意。   陆维看完信之后,如原主寻常所做的那样,将信放在火盆上烧了。   陆维和贵妃是一母同胞,两人甚是相像,贵妃可以说就是柔和纤弱化的女版陆维。刘琥独宠贵妃,寄托的是怎样的情思他当然明白。   不过,现在已经不再相像了。   陆维烧掉信后微微偏过头,看到铜镜映照中,盘距着狰狞伤疤的面容。 第6章   幸运的是五天之后,陆维没有发烧也没有感染,伤势在军医的精心照料中基本稳定下来。虽然还不能做幅度大的运动,但日常巡营训话已是无碍。   也就是这天,从金蛮那里来了使者,要求赎回泰勒力的首级尸体。   陆维坐在铺了虎皮的大椅上,手指轻抚桌案上的细瓷茶盏,眼角微挑望向下方跪着的金蛮使者。   大帐中两排黑甲亲兵手持利刃组成刀架,刀兵森寒、杀气四溢。那金蛮使者望去只有二十许,生得高鼻深目,跪在其中却还能维持着镇定,算是颇有胆色。   宋晴单手扶着腰间刀鞘,站在陆维身边,俯身轻声道:“将军,狼子野心不可与之谋,要不干脆斩了?”   陆维挥了挥手,“不行,抚恤金还要从金蛮那儿出。”   宋晴这才明白自家主将打的是这个主意,当下再不做声,望向陆维的眼神有些复杂。   他是在战场上搏命的人,懂得战士沙场马革裹尸,遇到这样的主将是幸甚至哉。然而这般做了之后,朝中必会有物议传来,到时主将又该如何自处。   但宋晴是军人,既然主将做出决定,他便只有配合服从。   陆维细细打量了一番金蛮使者,悠悠开口道:“此战既败,这两年草原雪灾,又出了这样一大笔赎金,你们那边不怎么好过啊。”   岂止不好过,做为游牧民族的金蛮这两年缺衣少食,过的甚是凄惨。这一战倾全国之力却败了,已经注定他们至少五年之内再无法对大穆用兵劫掠,接下来草原上不知道还会有多少金蛮的老弱妇孺冻饿而死。   金蛮使者抬起眼,有些警惕的望向陆维,“全拜将军所赐。”   陆维微笑与他对视,眸光锐利如刀锋。   若按照陆维自己的意思,这一切不过只是个开始。既然得胜,便是提条件的时候,到时候运用种种手段战略,将金蛮逐出草原扶持新政府或者是彻底将其同化奴化,又有何难。   君不见满清入关,扬州十日嘉定三屠,坐稳江山后照样是圣君,万口歌颂。   只可惜……   继承了记忆的陆维非常清楚大穆的现状,朝廷是一定会止步于这场胜仗,享受那五到十年的纳贡称臣。长期安居于中原的大穆已经没有野心,而且对掌握兵权素有声望的将军十足防备。   狡兔已死,走狗便要被烹,陆维已经做好被召回京城的打算。不过在这之前,他要在金蛮埋下一粒种子。   “你们那儿产翡翠羊群马匹。”陆维用略微遗憾的口吻道,“如能与我大穆开放互市,共通有无,想来大家都不必刀兵相见。”   金蛮使者听完这番话后,看陆维的眼神先像是见了鬼,随后渐渐明亮起来,朝陆维重重一叩首,“如能这般,将军便与我方有再造之恩。”   金蛮与大穆之战历经三朝拉锯,金蛮胜了之后的要求一般来说也都是割地赔款以及互市。大穆是农耕民族出产富庶,如果能和大穆做交易,无疑能解饥馁之危,而且是长久性的。   陆维微笑不语,挥挥手让那金蛮使者下去了。   明蒙互市,便是直接导致蒙族贵族高层腐化堕落的原因。当然,互市还是需要绝对的实力压制,让金蛮跟着大穆的游戏规则走,否则就算开放互市,依照金蛮这个民族的尿性,大穆最后无疑还是会沦为劫掠对象。   说起来大穆的隐患实在不少,从税制到工商管理制度,到地方豪强及大家族对皇权的架空。   陆维深深吸了口气,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   其实他做为一个掠夺气运者可以不必考虑这么多的,但奈何是个强迫症晚期癌。既然这样一个命运般的任务摆在面前,无法抗拒只能接受,那么无论如何都想要做的完美。   若非如此,换个攻略者的话,事情攸关生死,早就不管不顾带兵反了。   毕竟,在现世陆维可是公认的“很好的人”。   ……   最终双方达成协议,大穆一方交还泰勒力的尸首,金蛮一方则付出五万金,牛羊共计十万头、良马两万匹的代价。   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   陆维将这笔财富分作三份,一份用于抚恤,散给了在战场上牺牲将士的家小,以及因受伤而丧失战斗力的将士。   一份进行奖励,奖赏那些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战士。   还有一份暂时搁置在军中,以做不时之需。   由于金蛮的战败,五年之内再无举兵之力,他们这些戎边的将士,也都迎来了难得的和平日子。   此时夕阳西下,军营之中炊烟袅袅,不时传来说笑声,正是一番和乐景象。   陆维在宋晴的陪伴下,缓步自其间走过。   此时距他成为将军陆维,已经过去了三个月,季节也由秋季进入了冬季。边疆气候寒冷,虽还未见第一场雪,却已呵气成雾,军中的兵卒们也都早早穿上了崭新的棉衣棉裤。   这些兵卒们身上穿的暖和,盘碗中有宣软的白面馍馍,以及热气腾腾的肉汤,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当陆维经过他们身边时,他们每个人都会放下手中的食物,站起身,满怀敬意的向陆维行军礼,大声问好。   每当这时,陆维亦会微笑着,向他们轻轻点头以作回礼。   前身英勇果敢,作战时身先士卒,悍不畏死,亦是十分受到军中将士们的爱戴。但前身在时,却从未在这些士卒们脸上,看到过如此轻松惬意的笑容。   自开国时算起,朝廷就重文轻武,这已是积年的习惯和规矩。前身在时,怎么说也是当今天子心爱之人,该给的甲胄兵器、马匹粮草倒是不曾克扣过,却从未给过用以抚恤的银子。   前身见边疆兵众活的太苦,也曾上折子向朝廷讨要过,但关系到钱财一事,陈年规矩怎么会如此轻易被打破。刘琥在朝廷上并非乾纲独断,对前身的请求亦是有心无力。   在前身的记忆里,每次到了冬天,大部分兵卒都穿着破旧的、内里棉絮结成板块的棉衣棉裤,在寒风冷雪中瑟瑟发抖。而他们的碗中,出现的都是碎米粗粮菜叶,完全谈不上味道,仅供裹腹之用。   肉类的话,也就是过年的时候能沾上些荤腥。   而就是这样一群人,他们无怨无悔守在寒冷的边疆,用生命和鲜血捍卫国土、保护家园。他们,值得更好的生活和保障。   就在这时,一个校官从远处急匆匆走来,朝陆维行礼道:“将军,朝廷有使节到了营外!”   陆维唇角微弯,挥了挥手,道:“随我前去相迎。”   他在两个月前,向朝廷递交了此次大胜的奏表。算算日子,朝廷那边也该召他回京了。   三年出生入死,换得金蛮五年无力来犯。既是如此,边疆已经不再需要陆维这个人坐镇。   奉京城之中,有人想要他狡兔死走狗烹,亦有人想要与他缱绻缠绵,皆迫不及待。   而这,也正合他意。若不接近权力的中心,又如何能达到他的目的,进而夺取天下?   来到营外见到的,却是记忆中的熟人,正是刘琥身边的亲信,秉笔太监张德义。   张德义今年快五十了,从前是侍候刘琥母妃的,自从刘琥母妃去世之后便转为侍候刘琥,可以说是亲眼看着刘琥长大。身份虽是奴婢,感情上也算刘琥半个长辈。   刘琥对陆维的感情,没有人比张德义知道的更清楚。   此时,这个中等身材的老太监一袭宫造的黛青色锦袍,站在北疆的寒风中,远远的就向陆维作了一揖,用他略带尖细的声音道:“三年未见,将军别来无恙?”   走的近了,陆维看见张德义的那张脸,与三年前记忆中的并无二致。细眉细眼,皮肤白皙而有润泽,只是因为年纪的关系,脸上皮肤略略的有些松弛下垂,相貌看上去很有几分慈祥。   前身对张德义并没有什么好印象,在前身的记忆里,张德义就是一条狗。   一条属于刘琥的,疯狗。   走的近了,陆维看见张德义的同时,张德义也看清了陆维。   那张原本英气俊美的脸上,几乎纵贯了左边整个面容的狰狞伤疤。   “哎哟,我的将军!”张德义三步并两步走到陆维面前,想要伸手去触碰陆维的左脸,又不敢去真正触碰,焦急的道,“你的脸是怎么了?这可怎么办好……这可怎么办才好啊……”   “战场上刀兵无眼,难免受伤。”陆维退后两步,平静的看着张德义,“张公公奉旨而来,想必一路奔波辛苦。我已经令人准备好了香案,待公公宣旨之后,今晚就好生沐浴歇息吧。”   说完,也不待张德义回答,拱手为礼道:“请。”   张德义见陆维与他拉开距离,叹了口气,也不再多说,便随着陆维一起进了营内。   只是在行径途中,仍旧不时的偷眼打量陆维,发出叹息的声音。   天下谁人不知,陆家长子是奉京城中最俊美的郎君。那样一张脸……如今却被毁掉了。   还不知他的陛下见到了,会有多伤心难过。 第7章   正如陆维所料,张德义带来的圣旨,除去冠冕堂皇的表彰嘉勉之语外,正是催促他回京的。   日子都订好了,就在明天,不可谓不急。   陆维率众在香案前听完旨意,拜伏以及口呼万岁之后,接下了那道明黄色、背面盘距着五爪金龙的华丽织物,命人仔细收起。   虽说有前身的记忆,并且到目前为止适应良好,但做为一个现代人,陆维内心对古代人视若性命的君臣尊卑、皇权至上并不以为然。   拜托,大清都亡了一百多年。   要搁三个月前,陆维是万万没想到自己居然还有向圣旨下跪的机会。   不过内心默默吐槽是一回事,外在的表现又是另一回事。   接旨的整个过程,陆维都表现的恭敬而顺从,礼仪姿态无可挑剔。   既在其位,便要行其事。他既然身处这个封建王朝的异时空,一言一行便要遵守此方天地的游戏规则,这个道理他还是懂的。   步步为营,才能达到自己的目的。   领了圣旨,陆维命众人散去,自己也打算回帐的时候,却被张德义偷偷拦住了,塞给他一封厚厚的信。   信上封着红色火漆,火漆上拓印了一个小小的“润”字。   “将军,带回去慢慢看。”张德义朝陆维挤了挤眼,这才转身离开,朝陆维为他安排的营帐走去。   看着张德义离去的背影,原身的记忆和情绪汹涌而起。霎时间,陆维恨不得追上去,将这封信狠狠甩在张德义的脸上。   但陆维最后还是忍住了那些情绪,不动声色接过信,回了自己的大帐。   此时天色已黑,但帐中明烛高悬、亮若白昼,陆维深深吸了口气,用手中小银刀拆开了来自帝王的私信。   刘琥那笔银钩虿尾的字,映入眼帘之中。   大约是因为知道陆维即将回京,这封信与之前的信不同,语调内容都不再幽怨,显得十分欢快……还很是咸湿。   是的,前身和刘琥有过一夜。   而前身之所以对张德义没什么好印象,就是因为那杯被下了迷药的茶,是由张德义为他奉上的。   刘琥生长于深宫之中,之前对龙阳之事了解不多,也是张德义偷偷在宫外搜集了各类龙阳春宫图、玉势等物,以讨刘琥欢心。   刘琥得到后果然大喜,却并不知其中大都是用于小倌身上的、折磨羞辱人的手段。他爱了陆维那么多年,一朝得偿所愿,亦是难免疯狂索求。   那一夜,从入夜到天色微明,刘琥足足折腾了前身一宿。   因为那杯下了迷药的茶,期间前身完全无力抵抗,就连意识也是昏昏沉沉、时而清醒时而迷糊。   然而就是那些清醒时记得的片段,以及身上留下的痕迹,都足以让前身羞愤欲死。   虽说他亦感觉到刘琥待他不同寻常,但这个时候,他的妹妹陆敏已经入宫,不仅身居贵妃之位,而且怀有身孕。   他没想到,刘琥会对他做出这种事情。   这算是什么?一雌复一雄,双飞入紫宫吗?   尽管羞愤欲死,但做为陆家长子,身负太多责任干系,又深受儒家忠君爱国的教化,前身还是将此事默默忍了下来,只是从此不动声色的提高警惕,刻意与刘琥保持距离,再也未曾让刘琥得手。   不久之后,便自请镇守北疆,从此就是三年。   在这封信中,刘琥甜蜜的追忆了那一夜。   铺在绣枕上鸦羽般的长发,彼此间交缠的呼吸,都被刘琥描写的细腻而美好,仿若他们真是一对相爱的眷侣。   最后,隐晦含蓄,却从字里行间都能看见期待的表示,希望能与陆维重温鸳梦。   陆维看完后,将手中的信丢入火盆。   他看着那被火焰吞噬的,写于雪浪笺上的当今御笔,被气的笑了出来。   要知道三个月前的那一战,原身以自己做饵,已经是打算死在战场上,了结这一身屈辱,成全身前身后名。   刘琥认为那是一场两情相悦的鸳梦,但对于原身来说,却是一场令他堕入无间地狱的噩梦。   这就是古代的帝王吗……还真是自我感觉挺良好的。   “喂,031,你真的只是掠夺能量的系统吗?”陆维用意识试探着询问。   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接受了前身的记忆后,连前身的情感也时不时会影响到他。   这种感觉……就像是两个人在不知不觉中融合了,也类似于演员的“入戏”。   “能量不足,在本世界结束前,031将暂时关闭,进入待机状态。”   这句话说完之后,无论陆维再怎么以意识呼唤,031就如同死去般沉寂。   这样,就已经算是把他丢在这里,不闻不问了吧。   ……真是个不负责任的系统啊。   陆维这样想着,情绪却仍旧平静,并没有什么起伏。   反正在他看来,这系统就是个坑货。他原本生活的好好的,事业有成、娇妻爱子相伴,却莫名其妙被扔进这个时空,去完成篡位的高难度任务,不然就让他死的难看。   根本就不值得信任。   既是没有期待和依赖,就算被丢下不闻不问,自然也不会有任何情绪。   陆维站起身,拿起铜制的灭烛罩,走向营帐内燃烧的烛台,一盏盏将其熄灭。   直至帐中陷入完全的黑暗,陆维才走到自己的床头坐下,却并没有入睡。   他睁着那双如寒星般的眸,眸中是一片野心勃勃。   以及强烈的求生欲望。   ……   第二日,陆维仅带了几个亲随,便和张德义一起,踏上了返回奉京城的道路。   在宋晴等将领看来,陆维大败金蛮之后,只得了圣旨上几句嘉奖,既未封官进爵,亦未见曾赏赐财物,反而是急急召人回京,朝廷怕是要卸磨杀驴。   想来就算回到奉京,陆维也不会有什么好日子过。   北疆的将士们鲁直,心中既是这样想了,便都嚷嚷着要跟随陆维回奉京。   最后却都被陆维以礼制军法不合劝住了,留了下来。   陆维经营北疆三年,处事明断,英勇果敢、体恤下属,朝廷不肯发的抚恤银子,亦是他一力承担,已经在北疆尽收人心。他走之后,再来的主将就是摘取陆维栽培出来的果实,只希望不是个贪墨残暴之辈,就已经谢天谢地。   所以将士们都很是不舍,一群人浩浩荡荡,足足将陆维一行人送出了二十里开外。   “大家都回去吧。”陆维身着一袭黑色锦缎为底,金银丝为补子的常服,腰束玉带,走下车辕,朝着周围的将士们拱手为礼。   陆维既已自北疆被召回京,便不领大穆的镇北将军一职,身上只有晏武侯的爵位,便再没有穿甲胄,改换了侯爵常服。   三个月前陆维身受重伤,现在虽看上去行动无恙,但到底是没好完全,整个人都清瘦了许多,玉带扎在腰间只得窄窄一束,望去少了武将的健硕,有了几分弱不胜衣的风流之态。   若非他左脸那条纵贯其间的狰狞伤疤,倒像是个身段修长、芝兰玉树般的俊美公子了。   将士们见他这般形貌,想到他因何而变成这样,却还要遭受朝廷不公平的对待,心中不由疼痛难忍,眼中皆含了热泪道:“将军……容我等再送一程。”   “送君千里,亦终有一别。”陆维开了个玩笑,“大家这是要把我送到奉京么?”   见没人笑的出来,陆维只得叹道:“回去吧,都做好自己份内的事,等着迎接新主将,别让我担忧。”   说完再度朝众人拱了拱手,转身踏入马车,放下车帘。   见陆维心意已决,众将士不能再坚持,于是每个人都推金山倒玉柱,匍匐在尘埃之中,向陆维的马车磕了三个头之后,这才依依不舍的站在原地,目送着陆维的马车远去。   宋晴站在人群之首,和众人一样,看着那辆挂着青色轿帘的马车,从自己的视线中渐渐淡去。   他的掌心中,紧紧握着半片金色的、制成小箭形状的令牌。   那是陆维平素用来调兵谴将的金令箭,在这北疆,金令箭之下无人不从,尤胜朝廷颁发的虎符。   陆将军是怎样的忠臣良将,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也许陆维留下这半片令牌,只是为了安他的心,让他好好留守北疆、侍奉新主将,若非如此,为何只留下半片?   说是回京城之后若有危险,便谴人送来另外半片金令箭,宋晴方可有所行动。否则无论发生任何事,听到任何消息,亦必须坚守北疆。   陆将军啊陆将军……依你的性子,怕是临到杀头的那天,也不会送来那所谓的半片金令箭求救吧。   不过,谁说半片金令箭,就不足以号令北疆呢?   陆将军,千谋万算,你到底是失算了。   宋晴的唇角微微弯起,眼底却流泻而出一片沧桑荒凉之意。   陆将军,到底是谁把你,把我们逼到了这步田地?   这样的朝廷,真的值得为之效死尽忠吗?   ……   与此同时,马车之上的陆维,微微眯起了眼睛。   这三个月来,他在北疆一点都没有闲着。施恩与暗示,已经足够令事态朝着他想要的方向发展。   陆维敬重和怜惜北疆将士,想要为这些人做些事,并不是假的。   但同时,他也是个商人。   他并非,像看起来那般不求回报。   旁人可以看不清,但他自己很清楚,他就是个渣啊。 第8章   今天,是陆维抵达奉京的日子。   刘琥身着五爪金龙绛纱服,高坐在金銮殿上。   他身高约有七尺五寸,长着一张对于帝王来说,过于秀致精美的脸。   浓淡适宜的眉下,是一双含情脉脉、总带着薄薄雾气的桃花眼。其肤质堪比邢窑白瓷,不见半点瑕疵,鼻子高而挺直,唇色红润如涂了脂膏。   这样的容貌,足以让后宫的嫔妃们为他欲生欲死,却威仪不足,难以震慑朝堂和天下。   好在此时,他的脸被冠冕垂下的十二旒遮挡住了大半,只露出一点鼻尖、白若细瓷的下巴,以及有着三月桃花之色的嘴唇。   刘琥保持着端坐的姿势,雾蒙蒙的桃花眼透过十二旒,看着出列的秦左相在那里引章据典、长篇大论,渐渐的,却完全不知道左相在那里说些什么。   他只知道,今天是陆维归来的日子。而他,三年未见心爱之人,此刻想见陆维的心如油煎火焚般急切,却没有办法亲自出城相迎。   爱之深亦恨之切,心里,不由对陆维恨恨的生了埋怨。   三年前,他竭尽全力扶持以陆维为首的新贵势力,眼见着已经初现峥嵘,却在陆维一意孤行自请镇守北疆后,再也不敌朝中的勋臣党和清流党。   陆维到底知不知道,他离开这三年,勋臣党和清流党为了扳倒陆维这个新贵党魁,参他的折子都已经堆积成山了,自己为他挡下了多少流言蜚语?   不……自己每月给陆维去一封信,他应该是知道的,却从未见他回信。   刘琥修长白皙,保养良好,泛着类瓷光泽的十指,下意识紧紧抠住了龙椅扶手。   他爱着陆维,对这一点,他深信不疑。   但同时不能否定的是,在他的内心,也怀疑和惧怕着陆维。   手握重兵,三年来与他只做官方明面上的来往,从不回复他的私信,视他的一腔深情如无物。   身为天下之主,被陆维这样对待,他就不会恼怒吗?   他当然会。   他砸碎过御书房内所有的瓷器,他因为一点小事杖毙了陆贵妃自陆家带来的奶嬷嬷,看到陆贵妃那张与陆维相似的脸上,出现惊惶失措的表情,泪流满面,不顾怀孕的沉重身子向他下跪,匍匐在冰冷的金砖上请罪,他才觉得心里好受一些。   然后,他又是怎么做的呢?   他和声细语的安慰了陆贵妃,就算她怀有身孕,亦夜夜宿于她宫中,引得六宫一片羡妒。   他在写给陆维的信中,只诉离愁和恩宠,讲讲自己的日常生活,就算提到陆维不给自己回信的事情,也是以幽怨的口吻,从没有过降罪和愤怒之情。   开国以来,大穆一直拿屡屡劫掠边境的金蛮没有办法,自从陆维去了之后,让金蛮狠狠吃了几次亏,那一方水土才得以安宁。   陆维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将帅之才,又手握重兵,刘琥要用他镇守国门,就必须对他进行忍让。   此次将金蛮击溃,至少五年没有再犯边境之能力,陆维的声望更是在北疆达到顶点,甚至超过了他这个皇帝。   而这样的陆维,会不会有举兵谋反之意呢?   堆在刘琥御书房的案头,参陆维的折子,十有八九都是参他有谋反之意。   虽然尽是捕风捉影、臆测之言,但隔着迢迢北疆,陆维又从不回他私信,刘琥这种折子看的多了,虽然口头上坚称不信,心里也渐渐起了怀疑。   火速召回陆维、口头嘉奖而不予实际封赏,这些做法虽是由臣子们提议,但刘琥最后同意了,皆是这种怀疑的具现。   而不能出城门相迎这件事……   如果三年前陆维不是坚持要去北疆,新贵党早与勋臣党、清流党三足鼎立,他身为天下之主,又怎么会受到情势与下面的臣子制肘,导致完全不能随心所欲呢?   陆维这个人……当真是可恶!   朕要把他,要把他……   刘琥想起了三年前,棠花盛开时,倚香殿内那一夜的风情。   鸦羽般散落在锦榻的长发,陷于被褥间的身躯呈现出武将特有的、健硕有力的男性线条。   修长遒劲的手脚,剑眉轻皱,星目微瞑,光洁的广额因虚弱而布满汗水……   那一夜,他从此食髓知味。   父皇早逝,他六岁登基,从小便在强臣环伺中长大,自认隐忍克制,只在那一夜对自己完全失去了控制。   朕该,拿他怎么办呢?   刘琥忽然泄了气,在心中叹息。   这时,秦左相总算在下面念叨完了冗长的奏折,朝刘琥行了君臣之礼,道:“陛下觉得如何?”   刘琥这才从自己混乱的思维中清醒过来,咳了一声以做掩饰,道:“如此……这件事就按左相的意思办吧。”   左相的这封奏折用辞繁复华丽,内容是曲里拐弯,还格外的长,他又在出神,其实根本没听明白讲的是什么。   但左相是勋臣党之首,如今勋臣党势强,先顺着毛摸总没大错。   秦左相抚了抚颔下长须,浓密胡须内藏着的嘴角,勾起个得意的笑容,躬身一拜,返回诸臣队列。   这时,有小黄门匆匆上殿,向刘琥传讯道:“禀陛下,晏武侯自北疆归来,在殿外等着见驾。”   刘琥大喜,手一撑,便从龙椅上站了起来,眼前的十二旒都晃的乱了,撞成一片轻微的脆响,大声道:“宣!快宣!”   在“宣晏武侯觐见”的传讯声中,陆维头戴高冠,身穿黑锦鎏银的侯爵朝服,登上了这座金銮宝殿。   所经之处,众臣无不侧目,脸上露出或惊讶或嫌恶的神情。   昔日奉京城中最俊美的郎君、无数深闺女子的梦中人,此刻因为左脸那道深刻狰狞的伤疤,已经貌若凶鬼恶煞。   刘琥站在金銮殿上,龙椅之前,看着自己心心念念了三年的心爱之人,带着那张被毁去的脸,一步步向自己走来,心中不由大痛,整个身体都摇摇欲坠,一时又无物可支撑身体,颓然坐倒在了龙椅之上。   此时此刻,他为陆维不肯回复自己的私信找到了理由。   是的,他和陆维是两情相悦的……陆维之所以不回他的信,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陆维的容貌毁了,无法再面对自己啊!   陆维真傻……真傻。   自己虽爱他俊美无双,又岂是那种只看外表的,肤浅的人?无论陆维变成什么样子,都是打小陪着自己一起长大,被自己放在心中爱慕的那个人啊!   他怎么能,他怎么敢,因为容貌被毁这种事,就刻意疏远自己呢? 第9章   陆维目不斜视的走入殿中,依礼制向刘琥叩拜之后,起身垂手而立,静候帝王问询。   在陆维起身的时候,刘琥发觉他比从前瘦了许多。   陆维甫回京就来见驾,换上的侯爵朝服是三年前在京中的旧物。那套黑锦鎏银的朝服穿在三年前的他身上,原本是很合体的,如今却显得宽大。   玉带扎在腰间,亦只得窄窄一束。   当然,陆维的骨架生得好,纵然衣裳宽大,穿在他身上与从前相比,亦别有一番飘逸的味道,仍是好看的。   但身为一个纵横沙场的将军,陆维竟有了弱不胜衣之态,刘琥见此心中不由又是一痛。   此时此刻,刘琥觉得自己已经完全原谅了陆维。   刚想张嘴,询问陆维在北疆的经历,只见秦左相忽然出列,扬声道:“罪人陆维私通金蛮,收受敌国贿赂,叛国且意图谋反,奉陛下旨意就地擒拿,押入诏狱待审!”   话音刚落,就见左相袍袖一摆,百名早就埋伏在殿内的刀斧手呼啦啦上前,将陆维牢牢包围在其中。   刘琥还没反应过来,就看金殿之上,闪着森寒光芒的利刃如同密林一般,齐刷刷对准了陆维。   刘琥见状,不由大惊失色。   是,他在两个月前,是得到了陆维在北疆收受金蛮财物的消息。之所以这么快就召陆维回京,也多少是因为对此起了疑心。   但是……他从没有想过将陆维打入诏狱。   诏狱是什么地方?   自开国以来,诏狱便自成系统,不受刑部、大理寺、都察院这三法司管辖,而是由皇帝直接控制,本是用来集权、方便处理□□的一个工具。   不过现在的诏狱,却不由当今天子刘琥控制,而是被以左相为首的勋臣党牢牢把持。   但凡入了诏狱的人,皆受酷刑逼供,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若是期间不蒙恩赦,没有在里面能撑过三年的。   本朝国祚的近百年间,听闻自己被打入诏狱,即刻当场自尽的臣子和王侯,数量总计多达近千名,可见那是个多么可怕的地方。   陆维却并未惊慌失措。   他立在刀丛戟林之中,腰背依旧挺直,宽大的黑色鎏银朝服穿在他身上,令他看上去如同一头濒临绝境的孤高黑鹤。   他垂下眼帘,睫毛在眼底投出一弯黛色阴影,平静的望着距离自己身体不足五寸的刀锋,淡淡道:“陛下……认定臣是罪人,要将臣押入诏狱吗?”   刘琥见陆维这般,顿时柔肠百结,在龙椅之上摇着头,刚想解释,却见左相爆发出一阵大笑,朝陆维高声道:“陆贼,这自然是陛下的意思!就在你进殿之前,陛下已经下令处置于你!”   说完,张开双臂,有些忘形的朝大殿四顾了一圈,“这满殿的文武百官,皆是见证!”   刘琥闻言,悚然而惊。   再望向殿下的百官,没有一个反驳左相的言论。而左相再怎么强势,也万万不可能在这么多人面前发表欺君的言论。   那么,他是真的下过……将陆维投入诏狱的旨意吗?   脑海中电光火石般掠过,陆维进殿之前,左相那篇让他走神的亢长疏奏!   这条老狐狸!   刘琥在心中骂着左相,却又不能反驳左相的话。   他刚刚同意了左相的奏言,如果现在当场反悔,说自己是因为没听清才同意的,他帝王的威信威仪何在?如何统御群臣?   刘琥这边正在心中百转千回,只见金殿之下,陆维惨淡一笑,道:“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既是陛下要臣的性命,臣又怎敢不从。”   刘琥见陆维此番情态,忽然想起了本朝近百年间,那些因被打入诏狱一事,而当场自尽的近千人。   陆维身前的刀锋,距离身体不足五寸。   陆维刚回朝便被赦令押入诏狱待审,想必已经心灰意冷,此时只要用力往前一扑……   刘琥顿时心中大急,当即从龙椅上站了起来,在殿上失态的指着陆维大吼道:“不能让他寻死!把他捆起来!”   刘琥全身都在发抖,直至看到陆维被五花大绑押跪于殿前,刘琥身体的颤抖才渐渐停止。   陆维自幼与刘琥一起长大,陆维的身手如何,刘琥是很清楚的。然而从始至终,陆维都没有进行过半点反抗挣扎,顺从的让人绑了他,顺从的任人按着背脊,跪倒在刘琥脚下。   从始至终,陆维只是用那双寒星般的眸子,平静的看着金殿之上的刘琥,直至被人按下头颅,再也看不见。   陆维的头深深低下,在所有人都看不见的地方,弯了弯棱角分明的薄唇。   刘琥这人……跟记忆中的一样有意思。   从前他刚创业的时候,常常需要和人商洽和谈判,学过一些微表情解读,同时也学习过如何管理自己的表情。   刘琥初闻他被打入诏狱的吃惊、听见左相言论的犹疑不定,以及命人将他捆起来时的失态,都尽收他的眼底。   他很清楚,刘琥虽对他有疑心,却只打算剥夺他的兵权,并不想要他死。要他死的,是以左相为首的勋臣党。   清流党,应该也在其中推波助澜。   左相今天所用的手段,不可谓不高明。   以帝王的名义,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往他身上安了叛国谋反的罪名,这是豆腐拍在灰堆里,怎么洗也洗不清的事情。而诏狱,又在勋臣党的控制之中,只要入了诏狱,无论审讯结果如何,招认还是不招认,他还有出来的那天吗?   但左相千算万算,却没有算到,刘琥这人纵然做事犹豫不定、疑心重重外加看重自己的帝王威信,却是从内心里深深爱着陆维的。   这种爱,令前身一心求死。   而这种爱,亦可以用来叩响生门。   除此之外,整个陆家,以及三年间暂时在京中被打压势弱的新贵党,真的就毫无还手之力吗?   刘琥已经二十六岁,仅有一子一女,皆为陆贵妃所出。儿子于三月前诞下,刘琥得到独子后大喜,赐名暠,刚满月便下诏立刘暠为太子。   纵是刚满三月的婴儿,暗中亦有了势力不弱的党派投效。   谁都知道,陆贵妃是因为陆维而得宠,刘暠亦是因为这个手握重兵的舅舅,才被立为太子的。叛国谋反是诛连九族的大罪,陆维若是坐实了此罪,陆贵妃和太子纵是幸免于被诛连,还有什么前程可言?   所以,投效太子的那帮人,亦不会对此事袖手旁观。   包括当今天子在内,这么多人想要陆维活着,勋臣党纵是暂时占了上风,想在诏狱里将他就此处置了,也必定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   刘琥站在金殿之上,心中百般滋味的往下看去。   他看不见陆维的脸,只能看见他因跪伏而弯下的脊背、低垂的头颅,以及黑色鎏银衣领中,露出的一小截光洁脖颈。   “陆卿……谋反叛国之事,尚未有确实证据。”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刘琥听到了自己艰涩的声音,“不若改交大理寺……”   大理寺卿是刘琥的亲信,如果能将陆维交至那里,想来是最安全的。   “陛下不可!”左相精心设局,怎么能忍受大好局面被破坏,打断了刘琥的话,“之前陛下金口玉言,将陆维押入诏狱待审,岂容更改!”   说完直视刘琥道:“陛下是要出尔反尔,做一个言而无信之君吗?”   “你……”左相此言已有逼迫之意,刘琥闻言心中大怒,双拳于广袖中紧握,却又无言可驳。   “陛下不必怜悯罪臣,罪臣愿去诏狱。”   就在刘琥与左相对峙之时,被五花大绑,跪伏在殿下的陆维忽然开口。   声音不大,却清朗明晰,满殿皆闻。   刘琥知道事情无可挽回,陆维的话只是给了他一个台阶。刘琥颓然坐在龙椅之上,左手捂眼,右手举起,轻微的挥了挥。   刀斧手们簇拥着陆维,将陆维带下金殿。   陆维看了刘琥一眼,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顺从的被押了下去。   虽然有些冒险,但诏狱,他是必须去的。   他从没有一刻,忘记过他的任务。而只有他下了诏狱这个事实,才能令他之前埋下的种子迅速成长,直至破土而出。 第10章   下朝之后,刘琥换了常服,如往常般回到了御书房。   他此时的心烦意乱,简直是透于体表形外,任谁都能一眼看出。   不愿意让人看见自己失态的模样,于是刘琥支开了御书房内几乎所有的下人,将大门闭紧,只留刚刚回京的张德义一人在旁。   御书房内,刘琥坐立不安,尤如困兽般绕着御案来回踱步,朝张德义道:“大伴,左相这是要伯修的命啊!”   伯修,是陆维的字。只要不是在公开场合,刘琥总是这样称呼陆维。   “陛下不必着急,左相虽然表面上强势,现在却是不敢对侯爷下死手的。”张德义微微躬身,面目慈善,声音略带尖细,“侯爷身后有陆家、新贵党,以及整个北疆的军心,左相若就此杀了侯爷,牵一发而动全身,必然有人会鱼死网破,左相担不起这么大的干系。”   刘琥听张德义这么一说,想想确实如此,当下松了口气,继而又眉头紧皱,担忧道:“大伴,那你说……他们会不会对伯修刑讯逼供?”   诏狱的刑罚,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住的。   “虽是难免,但想必并无大碍。”张德义笑道,“陛下忘了,咱们在诏狱的几个钉子,有人正是负责执刑这一块儿的。只要陛下一道密令,侯爷就吃不了大亏,只走个过场给左相的人看看罢了。”   刘琥点点头,当即心定下大半,停了困兽般的踱步,秀美精致的脸上,终于露出一点笑容来,道:“朕是记得诏狱里面有咱们的几个人,但他们在里面是做什么的,这些许小事却如何记得。”   张德义见刘琥心情转好,小心翼翼的上前,给刘琥递了杯茶,道:“不过陛下,您真的打算让侯爷……从诏狱活着出来吗?”   “说什么混帐话!”刘琥拿着茶杯,用那对雾蒙蒙的桃花美目,狠狠剜了张德义一眼,如果张德义不是陪着他长大的大伴,感情深厚,他早将手中那杯茶泼在张德义脸上,“旁人不知道朕待他的心,也就罢了,大伴你岂能不知?!”   “陛下误会老奴了。”张德义连忙解释,“此番老奴去北疆,在军中虽只待了一宿,却也深知侯爷在军中,是尽得军心哪!北疆军中,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是只知有侯爷,不知有天子啊!”   刘琥握着茶杯的修长手指骤然收紧,天青色的官窑盏衬着他瓷白的手指,青的愈发青,白的也愈发白,如同一副上了釉彩的画,令人赏心悦目。   然而他那张肌肤如白瓷的脸上,此时的神色,却绝对没有那么好看。   天下没有一个帝王,在听到“只知有侯爷,不知有天子”这句话之时,还能高兴的起来。   过了半晌,刘琥才迟疑道:“就算如此……剥了伯修的兵权便罢了,朕、朕还能真要他就这样死在诏狱吗?”   张德义摇了摇头,凑上前道:“老奴知道陛下舍不得,但只剥去侯爷兵权的话,却无法剥去北疆军心所向哪!”   “在朝堂上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来,侯爷入诏狱之事,是由以左相为首的,勋臣党一手谋划。”张德义见刘琥不语,继续道,“陛下不是一直想要打击先帝留下的勋臣党,却苦无时机吗?若侯爷死在诏狱,介时勋臣党就是千夫所指,陛下乘此时机发难,在一举击溃勋臣党势力之时,为死后的侯爷平反封赏,还能尽收北疆军心,正是一石二鸟之计!”   陆维若是活着,以他的才能功勋名望,刘琥是只能压制着他,不可能再对他进行封赏的。   如果陆维死了,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一个无法造成任何威胁的死人,再怎么封、怎么赏,都不为过。   刘琥身为一个帝王,却处处受到强臣挟制,朝堂之上从未曾乾纲独断。他想起适才在金殿之上,左相的咄咄逼人,想到能铲除这帮不把他看在眼里的强臣,对张德义的提议不可谓不动心。   但在诏狱的那个人,是他的伯修,他此生最为心爱的人。   所以最后他还是摇了摇头,艰涩道:“扳倒勋臣党一事,再等等……总会有其它办法的。再怎么样,朕也不可能杀伯修。”   “并不需要侯爷真的去死。只要造成侯爷名义上的死亡,这一石二鸟之计,不就可以实现了?”张德义隐秘的笑了一笑,“老奴知道,侯爷虽说心里有陛下,性情却别扭的很,总是不能遂陛下之意。介时失去了身份的侯爷,只有陛下可以依靠,侯爷还不是只能认命,任由陛下□□摆布了?”   正如陆维对张德义没什么好印象,张德义心里也是恨陆维的。   陆维这人性情清高冷傲,目下无尘,就算他是皇帝身边得脸的大太监,陆维也向来不怎么瞧的起他。   瞧不起他这个太监也就罢了,就连天下之主向陆维捧出一颗真心,陆维也敢将那颗真心视若无物。   张德义身为局外人,看的非常清楚,陆维忠君爱国,却从来就没有对他的陛下,有过半点君臣之外的感情。但他不敢说破,只能尽量从旁维系陛下的美梦,并帮助他的陛下得偿所愿。   刘琥听了张德义的建言,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却横了眼张德义,道:“大伴胡说些什么?!朕与伯修两情相悦,怎会□□摆布于他?事成之后,朕会好好待他,他也定会明白朕的苦衷。”   “是,陛下说的是,老奴失言了,该打、该打。”张德义含笑在刘琥面前弓腰低头,伸出右手,轻轻批了自己面颊一掌,做出顺从的姿态。   刘琥被热烈的感情蒙蔽了双眼、冲昏了头脑,但张德义知道,陆维既不爱他的陛下,又清高冷傲,被剥夺身份之后,依陆维的性情,恐怕是宁愿一死,也不愿就此乖乖低头,成为禁脔的。   但不要紧,宫外有以陆家为首的新贵党,宫内有陆贵妃,都是陆维的死穴。到时候他就算是铮铮铁骨,也由不得他不低头。   张德义看似慈祥的面容之上,倏的掠过一抹厉色。   敢视天下之主的真心如无物,陆维怎能不为他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或许,死在诏狱之中还是便宜陆维了,接下来等待陆维的,将是禁宫之中,生不如死的悠长岁月。   陆维是忠臣良将,纵然手握重兵,却从无反意。被剥去身份囚在宫中,对陆维而言显然是极不公平的事情,但那又如何?   只要他的陛下高兴就好。   没错,他张德义,就是陛下的一条狗。   一条陛下的疯狗。 第11章   陆维被押进诏狱后,剥去了侯爵朝服和高冠,换上囚犯穿的赭衣。   之后,他被人绑在刑架上抽了三十鞭,戴了铁制的手镣脚铐,送进诏狱最深处的一个牢房。   尽管是白天,因为牢房内没有窗,所以光线仍旧不怎么好,视线所及尽是灰扑扑的一片,潮湿的气息迎面而来。   靠着牢房的北墙,有个低矮简陋的木桌,上面放着一小瓮水。   牢房的南墙根之下,堆着一些杂乱的稻草,想必就是给囚犯用来睡觉的地方。这些稻草气味难闻,上面有许多黑褐色的斑块,不知是霉菌还是以前被关押在此处的囚犯,因受刑而留下的陈年血迹。   陆维此时的形貌颇为凄惨,手腕和脚脖都挂着沉重镣铐,鬓发散乱,被抽了三十鞭的后背皮开肉绽,衣裳尽皆裂开,浸染出道道鲜红。   后背处是一片火灼般的疼痛,陆维站在牢房之中,面容却很是平静,并没有露出痛苦之色。   在现代的时候,他本就是个极能忍耐自持的人,若非如此,也不会年纪轻轻就白手起家创业成功,跻身国内有数的顶尖企业家之一。而融合了记忆和情感的前身,更是个冷峻骄傲、铁骨铮铮的将军,莫说一场鞭刑,纵然面对的是千刀万剐,也绝不会皱一皱眉头。   所以此时此刻,他并没有因为疼痛而失态狂乱,反而是头脑一片清明。   这三十鞭,很是古怪。   按照前身的记忆,诏狱的三十鞭虽不致命,却足够让人的筋骨受到重创。   而他身上的鞭伤看上去凄惨,鲜血横流、皮开肉绽的模样,实际上只伤到了他的皮肤和表层肌肉,根本没动到筋骨。这种伤只要将来好生调养,连块伤疤都不会留下。   陆维舔舔发干的嘴唇,感到了渴。   鞭刑虽是没有伤筋动骨,却失了不少血,他需要补充水分。   于是他走到那张简陋的木桌前,用双手捧起那一小瓮水,就着瓮沿喝下一口。   水是温热的,一股参味儿挟裹了热气沿他的舌尖滑落,直抵喉头。   这参味儿微甜带苦,十分浓郁。能将热水以参片泡出这种味道,所用人参的参龄绝不下于五十年。   他身后的陆家和新贵党,纵有救他之心,亦不可能在诏狱将手伸的如此之长……能做到这种程度,看来,是皇帝出手了啊。   陆维不动声色咽下这口参水,星眸微亮。   事态正如他之前所料,入诏狱之事虽说冒了些风险,他却绝对不会死在诏狱。   而他入诏狱之事,应该已经传遍了奉京。   传到北疆,也理应不会太久。   ……   刘琥端坐在御书房内,看着跪伏在地上的黑衣死士,有些疑惑地问身旁的张德义,“大伴,此人……像伯修吗?”   张德义笑了笑,躬背弯腰道:“回陛下,依老奴看来,有七八成像了。”   “能不能瞒过左相那边啊?”刘琥狐疑。   照他看来,这死士的身形身高倒是相似了七八成,但容貌却只得两三分像。   双眼不及伯修深邃如星辰,鼻子也不够挺,嘴唇却过于丰厚,更不要说伯修那一身无人能及的凛然气度……只有面部轮廓还算相像。这样的一个人,能瞒过左相他们吗?   “陛下,诏狱的酷刑,是可以让人面目全非的。再说,侯爷如今的相貌也容易仿制。”张德义用手指着那死士的脸,“陛下请看,在他的左脸上作旧一条伤疤,再添些青紫肿胀,是不是就像了呢?”   刘琥恍然大悟,击掌道:“原来如此!那么,入夜后就让他去吧,尽快把伯修从那个鬼地方换出来。”   张德义笑着睨了眼刘琥,心里暗道,他的陛下是迫不及待想将侯爷纳入宫中了,嘴里却说着:“是,谨遵陛下旨意。”   ……   陆维独自在牢房,将那瓮参水慢慢喝尽之后,天色便黑了下来。   这时,牢房之外的火把骤然亮起,耀成明晃晃的一片。随着铁锁与木栏的撞击声,牢房的门被打开,几名长相凶悍的狱卒冲了进来,朝陆维大声道:“我等奉皇命,夜审罪人!”   尽管这些狱卒看上去凶神恶煞,但陆维听到他们“奉皇命”,心中反是大定。便任由这些狱卒呼呼喝喝,牵引推搡着,离开了牢房,朝刑房的方向走去。   皇帝想做些什么呢?陆维虽猜不出来,却很期待。   来到刑房,只见这里灯火通明,四面墙上挂满了各类刑具。只要步入此间,鼻端就永远萦绕着一股挥散不去的血腥之气。   刑房内立着的成排刑架之上,缚了十来个人,皆遍体血污,生死不知。   有一个人正在受鞭刑。   他身穿赭色囚服,身形身高皆与陆维相若,鬓发散乱。他没有被绑缚,只是跪趴着,紧紧抠着一具木制刑架,任由发出尖锐破空声的鞭子,一下下沉重的击打在脊背之上。   那是真正的,属于诏狱的,足以碎筋伤骨的鞭刑。   见陆维进来,他抬起脸望向陆维。   这是张青紫交错,肿胀的辨认不清五官,左颊上纵贯着一条狰狞伤疤的脸。   陆维看到这张脸之时,瞳孔微缩,霎时间就明白了皇帝的意思。   瞒天过海,偷梁换柱。   他料到皇帝舍不得杀他,却没有料到,皇帝会想出这样的手段,一石二鸟。   三年未见,他大约是过于小瞧如今皇帝的手段了。   刑房的大门吱呀一声关上,从内落锁。   陆维知道刑房之内全是皇帝的人,便不再伪装,拖着镣铐,朝着正在受鞭刑的那个人走去。   恰好三十鞭抽完,那人慢慢从刑架上挺起身。   陆维在这个即将替自己赴死的人面前蹲下,良久良久,才开口道:“对不起。”   那人却摇摇头,神色木然道:“我不是为了侯爷。我是个死士,皇命不能违,职责所在罢了。”   陆维看着那人木然的神色,慢慢站起来,忽然觉得自己很无力,往后退了一步。   的确,这死士看似为陆维而死,然而实际上却是因为皇命,轮不到他道歉。   陆维是个现代人,做不到对无辜者的生命无动于衷。但眼前这名死士,却对自己的生命满脸木然、无动于衷。   自进入这个异时空之后,陆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清楚的知道自己置身于一个等级森严、规则残酷的封建王朝。   亦从来没有如此清楚的知道,自己一定要活下去,打碎这残酷的规则,打碎这重重施于己身的枷锁!   无论使用什么手段,他都一定要做到。   离陆维不远处,有狱卒用鞭柄抬起刑架上一名人犯的脸,悠然道:“这个,已经死了,把他放下来吧。”   陆维转身,就看见几个狱卒解开那人犯手脚的绳索,从刑架上放了下来。他们剥去他血淋淋的赭衣,以青布包裹身体,白布遮脸,放在墙根。   经过狱卒们的一番检查,刑架之上的十来个人,竟有六七个都死了,墙根处很快堆起了一摞以布包裹的死尸。   “这些死尸,很快就会拖去乱葬岗掩埋。”一个狱卒走到陆维身旁,弯腰为他解开手脚的镣铐,“侯爷,请吧。”   陆维垂下眼帘,沉默着任由狱卒们剥去他的赭衣,以青布包裹缠缚身体。   最后,一张白布盖上了他的脸,他再不能视物。   仿若真的死去了一般。 第12章   一辆运尸车自诏狱驶出,乘着夜色直奔乱葬岗的方向而去。   而在这夜色之下,无人发觉运尸车行至半途,其中的一具“尸体”便活了过来,改换了衣冠车马,转朝皇宫的方向行驶。   当这具活过来的“尸体”抵达皇宫之时,向来戒备森严的皇宫为他悄然无声的打开了一扇角门,又悄然无声的放他进入了天下之主的所在。   倚香殿内,铜兽吞吐着甘甜的龙涎香。窗外的夜色中,一树海棠花开的正盛。   倚香殿三年来都没有妃嫔入住,但刘琥很喜欢这里。他命人收拾打扫的纤尘不染,有了什么好的摆件物品,小到一顶新鲜精巧的帐子,大到一片玉质假山,也爱往倚香殿搁,每天都要来这里独自坐一坐,才觉得安心。   此时,刘琥负手站在倚香殿主卧的窗前,鼻端萦绕着甘甜的龙涎香,只觉得缠绵悱恻。   他望向窗外夜色中的海棠花,虽然竭力保持着一个帝王的威严仪态,却管不住自己的心,那一颗心啊,在胸腔里砰砰的跳个不停。   这一夜,这一刻,与三年前的那一夜多么相像。   三年前的那一夜,他得到了伯修。而从这一夜开始,他再也不会和他的伯修分离。   以后,便将这倚香殿赐予伯修居住,每天下朝之后,他便可以日日与伯修对弈弹琴,夜夜与伯修交颈欢好,从此只羡鸳鸯不羡仙……   想到这里,刘琥白净的脸上不由红了一红。   倚香殿外,张德义望向身旁的陆维,笑容慈祥道:“侯爷,您知道该怎么做了吗?”   此时,陆维背后的鞭伤已经得到了很好的处理包扎,身上换了袭暗绣云纹的霜色深衣。张德义站在他的右侧,看不到他左脸的那道狰狞伤疤,纵是向来恨他,也必须承认这人生得沈腰潘鬓、气度凛冽非凡,怨不得陛下痴迷于他。   陆维没有回答张德义,目光沉沉望向倚香殿半掩的大门。   张德义见状,收了脸上的笑容,道:“侯爷,您是个聪明人,今时不比往昔,您可别想着一死了之。好好的侍奉陛下,陆家将来才有路走,您说是与不是?”   陆维垂下眼帘,低声道:“张公公,我明白的。”   张德义见昔日清冷高傲的晏武侯,被剥去了一切身份地位,面对如此露骨的暗示,在他这个太监面前亦只有忍辱屈从,心中不由大为得意,道:“既如此,别让陛下等急了,侯爷快去吧。”   陆维看了张德义一眼,将他竭力掩藏的得意之情尽收眼底,不动声色推开了倚香殿的大门。   人都是有弱点的,张德义,这条刘琥身边的疯狗,自然也有。   他现在身处劣势没错,但他陆维白手起家,商海沉浮,身处劣势的时候还少了吗?只要静下心筹谋,创造一个机会……   陆维这样想着,深深吸了口气后,踏入了倚香殿内,一步步走向那于窗前负手而立,身着紫色帝王常服的背影。   自踏入倚香殿算起,他与刘琥有十八步的距离,当他走到第九步的时候,刘琥就发觉了,转身惊喜道:“伯修,你终于来了!”   陆维在刘琥发觉之后,又往前踏了四步,朝刘琥执臣礼,一字一顿道:“罪臣,叩见陛下。”   刘琥见状,脸上的喜色慢慢敛去。   两人一立一跪,相距五步。   五步,是个很微妙的距离。可以是君臣奏对,亦可以是仇人相见血溅五步,却绝不是相爱的人之间,应有的距离。   叹息了一声,刘琥走上前去,扶起陆维,“伯修,你在怨朕。”   并非疑问,而是肯定。   “臣不敢。”陆维站起身,垂下眼帘看着刘琥。   不再是君臣间的跪伏仰望,这样近距离的接触,陆维发觉刘琥并没有金銮殿上看到的那样高,整个人约一米七三到一米七五之间,自己一低头,就能看见他的发顶。   “朕明白,朕可以理解伯修的心情。换了谁,有伯修这样的经历……心里大约都不会好过。”刘琥喟叹道,“但是,朕这样做是有苦衷的!”   陆维看着急于在他面前解释的帝王,那张精致秀美的面容上满是焦虑,感觉到那瓷白修长的十指,牢牢抓住他的双臂,用力到几乎隔着衣服都要陷进他的皮肉。   手臂被抓的很是疼痛,但原本尚有些忐忑紧张的心,忽然间完全平静下来。   他对刘琥的全部记忆,都是三年前的。三年没见,他也不知道这个帝王成了什么样子,特别是当他在诏狱中得知“一石二鸟”之计时,更是认为刘琥的智谋和手段都超出他的认知,已经变得高明许多。   虽说这种高明并非顶尖之流,但加上刘琥的帝王身份,以及绝对权势的碾压,陆维并没有把握在刘琥手下占到太多便宜,他已经做好了艰苦卓绝方能翻盘的准备。   然而现在看来,刘琥与三年前并没有什么不同……这“一石二鸟”之计,怕是刘琥身边的哪个亲信给他出的吧。   陆维这人通达世情、头脑敏锐,他的猜测,往往就是极其接近事实的真相。   “……所以,朕是为了扳倒勋臣党,才委屈了伯修。”这时刘琥已经解释完毕,满脸期待的看着陆维,“伯修,就留在宫里伴驾不好吗?朕与你已经分离了三年,再也不想忍受相思之苦了!”   “陛下后宫佳丽三千,何必要一个容貌尽毁之人伴驾呢?”陆维眼神躲闪了片刻之后,半晌之后才艰涩开口,“臣已经不是三年前的陆伯修了,陛下不觉得臣……面容狰狞丑陋吗?”   “伯修,你不要因为怀疑朕的感情,而与朕生分了。”刘琥连忙摇头,桃花眼中的雾气愈发浓郁,仿若随时都会滴出水来,“弱水纵有三千,朕亦只取一瓢饮。这世间朕心悦者,唯伯修一人而已,无论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朕的伯修啊!”   “朕为何独宠敏敏,为何立暠儿为太子?在朕心中,暠儿并非朕与敏敏的孩子,而是朕与伯修的孩子啊!”   “……陛下。”陆维似被刘琥的这番话所触动,慢慢伸出右手,颤抖着抚向刘琥瓷白的脸颊,却又似不敢亵渎一般,稍触即分。   “伯修!”刘琥见状,心中激荡不已,连忙抓起陆维的右手,将自己的脸贴在宽大、因习武而布有薄茧的掌心,然后轻轻眯起桃花美目,在陆维的掌中蹭了蹭,发出满足的喟叹之声。   他就知道,他与伯修是两情相悦。只是由于种种原因,阴错阳差,到今时今日才能真正确定彼此的心意。   陆维看着刘琥此番情态,脸上似乎亦露出一点笑意,眼底却幽深如黑潭。   直至刘琥将他引至倚香殿内的锦榻之上,开始替他宽衣解带之时,陆维脸上的那点笑意,亦未曾到达眼底。   “伯修,民间都说小别胜新婚,也说春宵一刻值千金。”刘琥吻着陆维的脖颈,修长十指缓缓沿着陆维腰间的肌肉线条下滑,“可还记得三年前,朕与你就是在这张锦榻之上渡过一夜……”   “陛下。”陆维忽然打断刘琥的话,“那一夜,臣很疼。”   刘琥愣住了,一时间连亲吻都忘记了。   “臣并是易于承欢的体质……但君让臣死,臣亦不得不死。些许疼痛,原算不得什么。”陆维自嘲的笑笑,“陛下大约不知,那一夜后,臣在家里躺了足足半月,下不得榻。” 第13章   恍惚间,刘琥记得三年前那一夜后,确实半月未曾见到陆维。之后纵是见到了,他也总是与自己不复亲密,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本以为是陆维害羞,却原来是因承欢受创过甚,从此心中有了芥蒂。   陆维看着刘琥那张秀丽精致的脸上神色变化不定,就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将他唬住了。   那一夜之后,前身的确将自己关在家里半月未曾见人。但却不是因为承欢受创,而是由于羞愤难耐,几度欲拔剑自刎,最终放不开陆家和宫里的妹妹,才强忍下这番屈辱,开始不动声色筹谋后面的事情。   那半个月,只有陆维知道前身经历了什么,没有旁人佐证,自然是说什么都可以。   “臣之罪躯,蒙陛下不弃。”陆维伸出手,细细摩挲刘琥细致的面颊,星眸之中深情流露,“莫说受些创伤疼痛……纵是万死,亦算不得什么,臣只是怕……怕坏了陛下兴致。”   “……伯修,为何不早些告诉朕。”刘琥被陆维一番话感动了,紧紧抱住陆维,将头埋在陆维的颈项之间,声音哽咽,“以后只要是伯修的事,都绝对、绝对不可以再瞒着朕!”   他的伯修,果然是将他放在心间深深恋慕的。这份恋慕如此卑微,又如此小心翼翼,导致尽管他们两情相悦,却生生错过了三年!   陆维抚摸着刘琥缎子般的乌发,在他耳畔轻叹道:“三年来,罪臣身在北疆,没有一日忘记过陛下,何尝不想回复陛下的信件。然而每每执笔,想起自己容貌尽毁,又生就如此体质,如何再回报陛下的一腔深情,心如刀绞……最后只能忍痛搁笔,盼着年深日长,陛下能够早日忘记罪臣,另觅新人。”   刘琥只觉得陆维在自己耳畔所言,字字泣血,仿若下一刻就要离自己而去,慌忙紧紧抓住了陆维的衣襟,望着陆维表白道:“除了伯修,朕谁都不要!”   陆维听了刘琥的表白,仿若再不能压抑自己的感情,忽然扣住刘琥的后脑,朝那有着三月桃花之色的唇吻了上去。   这个吻,充满了雄性的侵略感,炙热到令人喘不过气,快要窒息。   刘琥十四五岁的时候就开始宠幸宫人,今年他二十六岁,后宫佳丽三千,纵是在帝王中算是节制的,经验亦不可谓不丰富。   然而他身为天子,所见皆是小心翼翼的迎奉,大胆点的嫔妃也就是做出妩媚妖娆之态勾引,从未被如此直接热烈、攻城掠地一般的亲吻过。   他被吻的眼前发黑,头脑中、身体里却仿若炸开了一道又一道绚丽的烟花。他的整个身体都仿若因这个吻而麻痹掉了,又酥又软,只能听见自己胸腔中心脏的跳动声。   砰砰,砰砰砰……   如此清晰,又是如此欢快。   待陆维松开他,结束这一吻之时,他唇角浸着银丝,桃花美目中泛起了蒙蒙泪雾,瓷白双颊一片飞红,只觉得意犹未尽。   他从不知道,一个吻,竟能令人如此销魂蚀骨。   陆维唇角微勾,缓缓解去刘琥的衣带,天子的身体很快呈现在陆维面前。   刘琥的武功不怎么样,但日常还是有锻炼,虽说不是健壮高大的那一款,却是肌理匀称、令人赏心悦目。   就像是一尊,由名匠妙手塑出的白瓷美人。   说实话,长相很对陆维的胃口。   为了达到目的,他并不介意暂时“侍奉”刘琥,但做为一个top,他和刘琥之间的位置,必须要换一换。   陆维将刘琥的发冠除去,天子的三千乌发皆刻间如瀑布般披落,在烛火的映照中闪着幽幽的亮光。   “陛下,罪臣可以抱你吗?”陆维逼近倚靠在枕上的刘琥,伸手撩起天子的一缕乌发,两人之间呼吸可闻。   在陆维炙热目光的注视下,刘琥感觉整个身体都酥软到快要融化,但他好歹还记得自己是天子,伸手抵住陆维的胳膊,面红耳赤的咬牙道:“陆伯修……你、你大胆!”   听到刘琥的回答,陆维眼中的炙热渐渐散去,转化为一片幽暗,黯然道:“……是,罪臣稽越了。”   说完放开了刘琥,转过身去,想要拢上自己的外衣。   刘琥这才注意到他宽阔挺直的脊背之上,包扎着白色的绷带,绷带之上,渗着鲜红的血痕。   刘琥开始后悔。   想起他经历几番生死、遍体鳞伤才得以到自己身旁,确定了彼此的心意。自己就因为所谓的帝王尊严和脸面,就这样推开他,让彼此的关系再回到最初吗?   伯修是不能承欢的体质,自己未尝不能一试。再说房中之事,关上门,拉起帐帘,外人又怎会知道是谁上谁下?   刘琥一念至此,再不迟疑,朝着陆维扑了过去,扯住陆维的衣袖,不让他拢上外衣,“伯修!”   陆维停下动作,疑惑的望向刘琥。   刘琥鼓起所有的勇气,霞飞双颊,结结巴巴道:“朕、朕可以的……只要是伯修,朕什么都可以。”   陆维目光沉沉的看了一会儿刘琥,道:“陛下不会后悔吗?”   “朕不后悔。”   随着这句话落地,刘琥被压倒在了锦榻之上。   陆维的手指仿若带有某种诡秘道术,每每掠过刘琥的肌肤,都会引来天子的一阵颤栗。被陆维触碰过的地方,仿若酥软的化成了水,又仿若被点着了火一般炽热。   哪怕是三年前,在记忆中无比美好的那一夜,也无法与此时此刻所得到的相比。   天子确实没有后悔,他在喘息和汗水中,飞上了云端。   乃至深深的,迷恋沉溺。   ……   刘琥初次承欢,只两次便体力不支,在锦榻上昏沉沉睡了过去。   陆维拢好外衣,坐在锦榻边沿。白瓷般的天子双眸轻闭,横陈在榻上。   陆维扯过一床锦被,盖在刘琥赤着的身体上。   此时此刻,陆维看着刘琥的眼里没有了炙热,也没有了深情,只有一片平静。   以及,些微的愉悦。   这张脸,这具身体,他很喜欢。   刘琥身为天下之主,却甘愿在他身下雌伏。这份感情,也足够洁净鲜美,诱他吞噬入腹。   但是很抱歉,他与刘琥立场不同,亦不喜欢被人操纵生杀,再加上必须完成的任务,注定要彼此对立。   陆维修长的手指隔着半寸的距离,缓缓划过刘琥的脸。   你的身体,你的感情,和你的天下,我都将一一收入囊中。   做为回报,就让我们好好的,相爱一场。 第14章   三天后,陆维死在了诏狱之中。   尸体的死状极为惨烈,十指的指甲尽皆连根拔去,琵琶骨被铁钩穿透,腿被打断,双眼和舌头皆被挖去,皮肤大半被烙铁毁去,可以称得上体无完肤。   一眼望上去,就是个血淋淋的肉囊,完全看不出是谁。只有仔细辨认,才能从身高体格、左脸上的那道伤疤,以及脸部隐约的轮廓中,瞧出几分陆维生前的模样。   左相闻讯,带了几个亲信风风火火来到了诏狱。   见到那个血淋淋的肉囊之时,左相不由跺脚道:“不是跟你们说过,不要急于取陆贼性命吗?!这样我怎么再行后手,怎么向陛下交待!”   “说,是谁做的?!”左相眼神凶狠的扫过在场的一众狱卒。   众狱卒面面相觑,其中的狱卒头领流着冷汗道:“应该……是谭四那几个人做的。”   谭四是负责诏狱刑房的头儿,其性情与常人不同,嗜好研究各类酷刑。而且每当研究出一酷刑,便要兴致勃勃将其用在囚犯的身上。   这种人放在别的地方,自然是要敬而远之的,但放在刑房内却是相得宜彰,刑房也离不得谭四这种人。   陆维第一次受鞭刑之后,谭四就相当兴奋,说是他在手底下从没有经过似晏武侯这等高位之人,说什么都要拿陆维试刑。   左相虽是交待过要留陆维性命,却也流露出将其身体弄残的意思。看谭四昔日表现,手底下也是有分寸的,想来不致将人严刑致死,狱卒头领就没管这事,任谭四施为。   直至三天过去,狱卒头领才发觉,陆维三天来根本没回过牢房,一直待在刑房里受刑。   诏狱之刑非同小可。连着承受三天,任是铁人都难以支撑,更何况是在谭四手中。   隐隐觉得不妙的狱卒头领带人打开刑房,发现里面空无一人,只有这具已经死去多时,血淋淋的肉囊,被麻绳缚在刑架之上!   “那么,谭四呢?!”左相一甩袍袖,朝着狱卒头领大吼,“速速让他出来见本相!”   陆维之死干系重大,左相知道自己难辞其咎。但有个替罪者,总比没有替罪者要强。   狱卒头领闻言双膝一软,扑通一声朝着左相跪下,连连磕头道:“回相爷的话,小人有罪!谭四……谭四他们已经畏罪潜逃,不知所踪!”   左相毕竟是两朝元老,身为资深政客,历经过不少风浪。听完了狱卒头领的话,他反而冷静下来,在心中叫了一声不好。   他和整个勋臣党,显然都被人设计暗算了。   对方是谁呢?是清流党?新贵党?陆家?还是……   无论是谁,都万万不能让对方得逞!   左相当机立断,对狱卒头领道:“你们,想办法将陆贼的尸体速速火化,骨灰装瓮。”   当务之急,是毁去尸体,才能掩盖酷刑的痕迹。   又对身旁的亲信道:“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必须马上给本相造出一份陆贼招认私通敌国,谋反的供书!”   是的,陆维是招认了自己的罪状之后,在狱中畏罪自杀。   这样的话,虽说还是会有人不信,会给勋臣党带来许多麻烦,但大体上总算交待的过去。只可惜……自己安排的谋划因为陆维的死,而全盘作废。   左相正迅速的盘算着,一个带着几分慵懒之感,仿若名琴拂弦般,左相非常熟悉的声音,忽然自狱门口传来。   “若是朕再来晚一步,左相是不是就要带人毁尸灭迹了?”   身着绛纱衣,白瓷塑就的天子,被一众甲兵森寒的禁卫簇拥着,不急不徐的走到了左相面前,立在鲜血淋漓的肉囊之旁。   诏狱之内,包括左相的所有人皆跪伏在地,声音战战,“臣等叩见陛下!”   忽然有人惊声尖叫,“谭四!”   尖叫者正是狱卒头领,他坐在地上,全身都在颤抖,指向天子身后的一名铁甲禁卫。   左相听见这声尖叫,看了看狱卒头领,又看了看天子身后的那名铁甲禁卫,挺起了身体,不可置信的仰头望向刘琥,道:“是陛下,杀了晏武侯?”   左相虽不知刘琥的私心爱慕,却也知道刘琥念着与陆维一起长大的交情,并不愿意杀陆维。   他完全没有想到,设计暗算他的,竟是当今天子!   “是啊。”刘琥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左相,淡淡道,“不杀他,又怎么扳倒你们呢?秦左相,秦太傅,你们在朝堂之上可是得意太久了……不知你是否还记得,这天下姓刘。”   左相闻言,怔忡了片刻之后,忽然笑了,“陛下好狠的心。”   平时在朝堂之上总表现出对陆维旧情未了、优容宽厚的模样,却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用那般惨烈的刑罚,杀了陆维。   “那又如何。”刘琥瞟了眼旁边那个血淋淋的肉囊,神色一片平静,“一切都是值得的。”   一个死士罢了,他有什么舍不得。   “陛下,你长大了。”左相的笑容中竟带了几分欣慰,“老臣……此次确实输给了陛下,输的不冤枉,不冤哪!”   左相曾为太傅,教导过刘琥读书,一直以为天子虽聪明好学,却缺乏杀伐决断的气度。   他选择做一个强臣,固然有种种原因趋使,根本上亦是出于这种认知。然而现在事实告诉他,他错了。   昔日小小的、玉瓷般的孩童,如今终于打败了他这个先生,要去夺回属于天子的无上权势。   刘琥却不耐烦再看见左相,勾起形状美好的红唇,朝身后的禁卫挥了挥手道:“将秦兴文以及这一众人等拿下,交由三司会审!朕要给天下人,一个交待!”   “哈哈,哈哈哈……陛下,好好走前面的路,恕老臣不能再陪伴您左右了!”   左相被拖出诏狱之时,仰天长笑不止,直至有禁卫将一块破布堵进他的嘴里,他方住了口,眼角滑落两滴混浊老泪。   刘琥看着左相等人束手就擒,想起在朝堂之上他对自己的逼迫,不由在心中暗嘲。   老东西,谁要你的陪伴。 第15章   “这是礼部拟的谥号,思、悼、追、怀。伯修,你觉得哪一个适合?”   倚香殿中,刘琥递给陆维一纸奏书,唇畔含笑。   陆维无奈接过奏书,随手指了第一个,“思字就很好。”   他从来没想过,他会活着决定自己的谥号。   刘琥点点头,提起蘸了朱砂的御笔,在奏书的“思”字上画了个红圈,道:“追封宸王,谥号思。”   陆维望向刘琥,“历朝历代以来,宸王这个名号廖廖无几,而且从来没有封过外姓之人。”   宸王,从来是权势最大的王,封地之大,几占半壁江山。甚至每当天子由于种种原因,未能留下子嗣之时,都是从宸王一脉过继。   本朝百年间,从来没有皇族得到过这个封号。   “那又怎么样。”刘琥放下手中御笔,斜斜望了陆维一眼,桃花眼潋滟生辉,脸上带了几分春意,“这天下,是朕的,自然也是伯修的。”   刘琥话虽说的动听,陆维心中并不为所动。   天下皆知,他已经死于诏狱,刘琥才敢这么封。封的再大,也不过是个用来安抚人心的虚衔。   说到底,刘琥虽然爱他,却仍旧是个皇帝。   “来,伯修,亲亲朕。”自从承欢之后,刘琥在陆维面前越来越放的下皇帝身段,伸手揽住陆维劲瘦的腰,眼尾泛起薄红,主动索求。   尽管那次之后刘琥发起了低烧,才知道男子身体与女子不同,事后是要清理干净的。但那销魂蚀骨的滋味,让刘琥烧还没退尽,就又拉着陆维来了一次。   刘琥只觉得自己白白做了二十年天子,竟不知人间还有此等极乐。   “陛下,现在可是白天。”陆维看着天子快要滴出水来的桃花眼,无奈劝道。   “朕知道啊,那又怎么样?”刘琥并未放手,反而将那劲瘦的腰搂的更紧了些,惦了脚在陆维耳畔吐气,“如今左相一党已倒,还有谁手伸的那么长,敢参朕内闱之事?”   陆维见刘琥勾引人的技巧十分拙劣、又黏乎乎的缠人,本想再说些什么,眼角的余光却瞟到殿门打开了一条缝隙,露出点黛青色的锦袍衣角来。   那条疯狗,对他这个已经死掉的人,还是不能放心啊。   顿时,陆维改了主意。   他轻笑了一声,用令刘琥浑身发酥的声音道:“陛下说的是。”   说完,他俯身吻上了刘琥的唇,与其热烈的唇舌厮磨,然后不动声色的调整两人的方向,令天子的背朝着殿门处。   刘琥已经被吻的全身酥软,不时从喉间发出忘情吟哦,哪里还能分辨得出陆维的小动作。   陆维一边吻刘琥,一边将天子的外衣尽皆褪去,露出白瓷一般、肌理均匀的上半身。   一吻结束,刘琥已经衣冠凌乱,将头搁在陆维的肩上,整个身体软软半伏。   从殿门的方向望过来,正好能看见天子光洁的后背。   陆维双手放在天子的背脊之上,沿着脊椎慢慢往下抚摸,直至修长手指没入裤缝。   天子趴在陆维宽阔的肩上,原本瓷白的身体慢慢变成粉红,随着咕啾咕啾的搅动声,不住的颤抖和吟哦,眼神迷离。   陆维与刘琥相反,眸光锐利如剑锋,不见半丝沉溺之色,死死盯着殿门的方向,瞬也不瞬。   当与殿外张德义的目光对上之时,陆维勾起薄唇,朝面如死灰的张公公,挑衅的笑了笑。   两人之间虽没有任何对话,在这一笑之间,彼此间的心思皆曝露无疑。   看啊,你心中奉若神明的陛下,正在被我这个罪人恣意亵弄。   张公公,快点张开你的爪牙,扑上来咬我啊,你这条疯狗。 第16章   身为司礼监仅次于掌印的秉笔,皇帝身边得宠的亲信之一,张德义并没有与寻常太监一般住在监栏院,而是在司礼监附近置办了自己的内宅。   此刻刚交亥时,张公公坐在他那张红木大床上,由干儿子小高侍候着洗脚。   小高亦是个太监,二十三四岁,长了副聪明伶俐的模样,很会讨人欢心。经过张德义这些年明里暗里的提拔,小高在宫内也算是有些势力,到处都说得上话的一号人。   纵然高升了,小高也未曾忘本。他做了张德义十年干儿子,十年来无论多忙,夜夜都过来服侍张德义洗脚入睡。   张德义身边也不是缺小高这个洗脚的人。洗脚,更多表达的是一种孝敬、一种态度。   想起这几天发生的事,张德义心中很是烦躁。   本以为被拔去了羽翼爪牙,戴上镣锁关进金笼的这厮,只能是陛下的一个玩物,乖乖任陛下亵弄。   万万没想到,被亵玩的那个人,竟是他的陛下。   这如何能忍?   甚至,虽说千方百计剥夺了陆维的身份地位,陆维却仍在参政。   陛下痴恋于陆维,只要有空,简直是一时半刻都离不得。就连奏折也不肯在御书房看了,全部带到倚香殿去,与陆维共同批阅。   朝堂上发生了什么事,被锁在深宫的陆维一清二楚不说,其中绝大部分决定还都是陆维下达的。   至于后宫的雨露……呵呵,自打陆维进了倚香殿,哪里还有嫔妃们的半点事?   烦躁之外,张德义还感到了危险。   除去身份不能见光外,陆维如今所行之事,简直算是半个天子,这样下去陆维若抓到半点机会,就能翻身。   不行,此人绝对不能再留。   但陛下痴恋陆维,要动陆维,凭他张德义的力量根本办不到,必须借力才行。   张德义手指无意识的敲打着床沿,陆维的身份既为禁脔,后宫之事,理应交给后宫高位者处理。   宫中最得宠的嫔妃,莫过于陆贵妃。但陆贵妃是陆维的嫡亲妹妹,兄妹之间感情很好,如果得知自家大哥被囚于深宫,莫说是动手铲除,恐怕会不惜一切代价救出陆维。   这条路非但走不通,并且还必须一直瞒着陆贵妃此事。   而后宫位份最高者,当属姜皇后莫属。   姜皇后这个人嘛……   如果非要形容,只能用心狠手辣、浑身淬毒来打比喻。   陛下今年都二十六了,身子康健,却为何子嗣单薄?除去陆贵妃诞下一子一女外,竟没有任何嫔妃诞下子女?   全都是皇后动的手。   而陆贵妃之所以顺利诞下子女,也是因为得陛下看重,自怀上龙胎后,陆贵妃居住的昭阳宫就防范得铁桶般,皇后没找到机会下手的原因。   追根溯源,其实一开始进宫的时候,皇后也不是现在这样的。只是陛下为了将来扶陆贵妃之子上位,不想与皇后生下名正言顺继承大统的嫡子,竟给皇后灌了绝育药。   那个时候,陆贵妃年纪还小,甚至没有待选进宫。   失去了生育能力,皇后如何能不恨?而陛下心里,大约对皇后有所愧疚,另一方面对陆贵妃之外的嫔妃也不怎么在意,便对皇后多有放纵,任凭她在宫中横行霸道、欺凌嫔妃宫人,更是对她残害龙嗣之事不闻不问。   皇后……无疑是个很好的人选。   张德义在心中做了决定之后,朝正在给自己洗脚干儿子道:“小高哪,爹要交给你件事……”   ……   自十六岁大婚那年算起,姜皇后入宫八年,今年已经是二十四岁。   她十六岁那年,生得婷婷娉娉、如花似玉,家世却不是顶尖的。十八岁的皇帝钦选了她做皇后,她心里虽忐忑,却想着皇帝多少对她应有几分喜爱,又即将身为六宫之主,将来的日子应该不会太难过。   谁料到,皇帝选了家世不显的她为后,只是因为陆敏当时未曾到入选的年龄,想要一个好拿捏的挡箭牌!   陆敏啊陆敏……为何这般好命?   而如今皇帝又添新宠,据说爱的要死,连陆敏那儿也不去了,这新宠还是个男的。   她这个六宫之主倒要看看,那男人生得怎般狐媚模样。   顺便给皇帝陛下,以及皇帝陛下的新宠添添堵,也是件不错的事情。   姜皇后下了凤辇,身穿饰以霞帔的深红大袖衣,头戴龙凤珠翠冠,身后跟着十来个宫人,美艳的面容上一片肃穆,朝着倚香殿的方向走去。   最近朝廷上出了几件大事,眼下皇帝正被六部缠着,无法脱身。   乘此机会,她正好过来瞧瞧。   大约皇帝不认为后宫会有什么人来找这新宠的麻烦,加上身为皇后的积威,姜皇后一路上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浩浩荡荡一群人就来到了倚香殿前院。   前院的凉亭之中,有人素衣木屐,乌黑长发于头顶挽了个简单的道髻,谈笑风生的正在和一个小太监下棋。   纵然左脸颊多了道狰狞伤疤,眉宇间染了北疆的风霜之色,姜皇后也一眼就认出了他。   他曾是整个奉京城里,深闺少女的梦中人。当然……也曾在少女时期姜皇后的梦中,频频出现。   姜皇后甚至曾经,比任何人都还要接近过这个梦。   那个时候,她还不是姜皇后。   “……维哥哥,维哥哥!”姜皇后脸上的神色不复肃穆,眼中有泪水潸然而落,弄花了她精心化就、美艳凌厉的妆容。   她呼唤着,提起繁复华美的裙摆,朝着凉庭中那个素衣木屐、高大挺拔的男人,竭尽全力跑去。   这一刻,她坚硬的外壳和淬毒的爪牙尽皆脱落,她忘记了她是六宫之主,她忘记了她已经在宫中度过八年的岁月。   她重新回到了十六岁之前,她纯白干净、心地柔软,双手没有沾染过半点血腥,她的眼中只有她的维哥哥。   这一刻,她不再是在这深宫之中失去了所有的希望,浑身长满了尖刺、对人恶毒刻薄的姜皇后。   她是,姜青青。 第17章   “青青?”   陆维先是认出那身深红的皇后常服,过了好一会儿,才从这张妆容花得一塌糊涂的脸上,辨认出昔日邻家少女的影子。   说起来,他已经八年未曾与姜青青相见。   纵是在每年的大典上,偶尔惊鸿一瞥,他也完全没有办法将那个端庄肃穆、上了大妆的美艳女子,与当初胆大妄为,爬墙偷窥自己的邻家少女联系起来。   陆家是将门,而姜家则是书香门第。两家人在奉京比邻而居,相互间只隔了一堵墙。   姜家和陆家关系很好,而姜家的女儿很多,嫡庶加起来足足有十来个。陆维每次年节去姜家拜访,姜家的女儿们拼着事后跪祠堂的惩罚,也要偷偷躲在屏风后看他一眼。   陆维自打十五六岁起,就以郎艳独绝闻名于奉京,爱慕他的少女数不胜数。而姜家的女儿又那么多,他本来对姜青青没什么印象。   然而在某个秋天的下午,阳光正好,他在陆家后院一个人练武的时候,看到墙头上出现了一双乌溜溜的,属于少女的眼睛。   过了一会儿,少女从墙头探出了小半个身体,与他四目相对之时,小巧白净的脸顿时变得通红,嘴里发出“呀”的一声,一对如点漆般的眸子却仍旧大胆的看着他,舍不得离开。   姜青青并不是陆维见过的,容貌最美的少女,而爬墙偷窥这种行为对一个闺秀来说,更是能称得上胆大妄为。但那个瞬间,他觉得她极为鲜活动人,很可爱。   所以他对她笑了,递给墙上少女一个极甜的水梨。   那一年,他十五,她十三。他记住了她,姜家行五的嫡女,姜青青。   后来,姜青青时不时的就出现在后院墙头之上,看他练武,与他偶尔聊上几句。而他,也没有忘记在练武场常备一盘水果吃食,招待来自墙头的可爱客人。   春天的枇杷,夏天的西瓜,秋天的苹果,冬天的枣,他都曾与她分享。   两家人对这种情形都有所知觉,却故作不知,甚至帮忙遮掩,应该是乐见其成。毕竟,陆维和姜青青也都快到说亲的年龄,两家门当户对,知根知底的,再合适不过。   据说陆母已经私底下去找过姜母,就差捅破一层窗户纸。   直至有一天,刘琥突发其想从宫里出来找陆维,令所有人不得声张,独自到了陆家后院的练武场。   正巧撞见陆维递给姜青青一个苹果,姜青青接过红彤彤的果实,望向陆维的清丽眉目间,尽是缱绻情意。   她叫他,维哥哥。   这一幕,灼伤了刘琥的眼。令他这个天下之主第一次尝到,嫉妒的滋味。   刘琥忍下在胸腹间燃烧的嫉妒之火,笑着走上前去,用手肘撞了撞陆维道:“伯修,这位妹妹是谁啊,怎么没听你提起过?”   陆维那时和刘琥很是亲密,当他是最好的哥们儿一般,也不避讳,笑道:“是姜府的五妹妹。来,青青,见过咱们大穆的陛下。”   姜青青慌忙行礼,觉得这位陛下生得如瓷人精美秀致,唇畔也含着笑,看她的眼神却有点可怕。   “妹妹不必多礼。”刘琥脸上带笑,心底却在冷嘲。   青青、青青,叫得如此亲昵。她是你什么人呢?   是了,他的伯修,也到了该成亲的年龄。   奉京城中,有那么多女子都在肖想他的伯修,眼前这个少女,更是令他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威胁。   于是刘琥在陆家见过姜青青不久,就一纸诏书命姜家嫡五女入宫待选。紧接着,更是越过所有高门贵女,钦点了姜青青为后。   几乎所有人,包括姜青青自己那时都认为,天子这么做的原因,是对她一见钟情。   虽然不能嫁给心爱的维哥哥,但皇命不可违,姜家也需要她这份荣耀,人人都说她好福气。姜青青私下偷偷哭了几场之后,也就认命的入宫。   直至八年后的今天,她在倚香殿再度见到她的维哥哥。   暗红尘霎时雪亮,热春光一片冰凉。   “维哥哥……是我、是我!”姜青青哽咽着,拼命的点头,神情激动万分。   “呵,小花脸猫。”陆维只在看见她的时候错愕了片刻,紧接着望向她的目光就变得温柔平静。   他拿了条帕子递给她,让她坐在凉亭的竹椅上,又命与他弈棋的小太监下去,打盆洗脸水过来。   姜青青用帕子擦拭脸上的泪痕,见素帕上所落尽是浓铅重粉,想到自己以这般形貌与陆维相见,正觉得忸怩羞惭,就见自己带来的那一大堆宫人呼啦啦围了上来。   她捏着帕子,这时才想起来,她是姜皇后。她来这里,本是打算找天子新宠的麻烦,给心目中的男狐狸精立立规矩。   于是姜皇后从竹椅上站了起来,一甩广袖,板着脸对那群宫人道:“都给本宫下去,远远的候着。没有本宫的命令,不得接近此处!”   在这个宫里,除了陆贵妃之外,没有嫔妃宫人不惧怕心狠手辣、浑身淬毒的姜皇后。   她既下了命令,宫人们便都唯唯诺诺的退下,远远的围着凉亭。   弈棋的小太监端上洗脸水之后,侍候姜青青洁净了面容,也端了水下去了,凉亭内只留下陆维与姜皇后。   好在现在是白天,又是室外,这么多人看着,纵是陆维和姜皇后单独说几句话,也不是什么太过越矩的事情。   “维哥哥,皇帝他怎么能如此对你……你、你得多受罪啊。”姜青青望着陆维左脸的那道狰狞伤疤,眼眶一片通红,神情中含着隐恨。   事到如今,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   从头到尾,刘琥钟情之人,并非是自己,也并非是之前以为的陆敏,而是她的维哥哥。   为了得到陆维,刘琥不惜折其羽翼,制造出其死亡,将一头原本应该展翅于九天的鲲鹏,视为禁脔囚锁于深宫金笼。   刘琥已经毁掉了青青的一生,把姜青青变成了姜皇后,如今又在恣意摧毁维哥哥。   “是啊,我落到这般境地,有辱祖先家门,早就不应该活下去了。”陆维垂下眼帘,星眸黯淡,阐述着前身的事实,“可是想到陆家,想到宫里还有敏敏和青青,又不得不苟延残喘。”   “不、不!维哥哥没有做错任何事!”姜青青摇着头,神情中的隐恨渐渐淬毒,“真正该死的人,难道不是皇帝吗?” 第18章   “青青!”陆维满脸震惊,看着眼前这个神情淬毒的女子,“会被诛九族的!你怎么可以有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   既已入戏,就当遵守人设和游戏规则。   在这个时代,忠君、皇权不可侵犯的思想已深入人心。前身若是听到这番言论,必然也是此种反应。   “但是,谁来治我的罪呢?”姜青青转眸望向陆维,忽然笑了,语调温柔,“勋臣党一派已被铲除,若是皇帝被毒杀,敏敏的儿子就是唯一继承大统的人……维哥哥你要取回身份兵权易如反掌。新帝年幼,敏敏又完全不通政事,介时,他们母子还能依靠谁呢?”   “宸王,权倾朝野,实际意义上的天下之主。维哥哥,到时候你想治谁的罪就能治谁的罪,想放过谁就能放过谁。”   “刘琥之死,是恶疾暴毙也好,是找个无关紧要的人顶罪也好,全凭维哥哥高兴。”   说到这里,姜青青连皇帝二字也不肯称呼了,直接叫刘琥的名字,点漆般的眸子大胆的直视着陆维,整个人仿若卸去了重重枷锁,竟显出少女时期的天真无邪之态来,偏着头轻快的道:“无论维哥哥答不答应,青青已经打算这么做了。青青相信维哥哥,绝对不会放下青青不管的。”   换了旁人,或许很难对防范森严的皇帝下手。但身为皇后的姜青青则不同,她有很多机会。   做出决定之后,姜青青朝陆维行了一礼,就要转身离去,却被陆维叫住,“青青,等一下!”   “不要弄脏你的手。”陆维与昔日的小青梅两两相望,仿若下定了某种决心,“你帮我传讯出去就可以了……其余的事情,交给维哥哥好不好?”   姜青青迟疑半晌之后,哽咽着点了点头,泪水潸然而下。   这世上,人人道她是心狠手辣的皇后,待她不是战战兢兢,就是敬而远之,就连曾经的家人也不例外。只有她的维哥哥,还在担心她已经染遍鲜血、脏污不堪的双手,是否会被弄脏。   维哥哥聪敏见识百倍于她,只是心地过于纯善正直,总是怀着忠君爱国的想法,才被刘琥以皇权一直压制。   既然维哥哥已经下定决心,布局谋划肯定强于她的办法,她亦不用再坚持毒杀皇帝。她只需……从旁协助维哥哥就好。   陆维见说服了姜青青,不由松了口气,打心底露出一个笑容。   刘琥还不能死。   因为他要的不是扶持儿皇帝政权,让自己权倾朝野,亦不是宸王之位。   他要的,是大穆的气数。   ……   五个月后,驻守北疆的二十万大军反了。   以宋晴为首,将领们斩杀了朝廷派来的新统帅,歃血为盟,抽寨拔营,带着大军浩浩荡荡朝奉京急驰而去。   极为神奇的地方是,身为老对头的金蛮居然没有乘火打劫,反而给这二十万大军提供了不少粮草马匹等物资。   勋臣党倒掉之后,清流党向来自命清高,其组成以大儒文人为主,本就不怎么掺和权势,这期间以陆家为首的新贵党迅速上位。   新贵党能这么快上位,应该说刘琥功不可没。他将陆维废了身份姓名囚于深宫,虽然嘴里不提,心里对陆家多少有些愧疚,再加上手里确实没什么可用之人,于是将绝大部分勋臣党空下来的实缺,都给了新贵党。   陆维日日与刘琥厮混,在帮刘琥批阅奏折的时候,期间不动声色的将通往北疆道路上的县守郡守,以或调离或升迁的方式,统统都换了人。   刘琥思慕陆维多年,终于得偿所愿,沉溺于甜蜜的情爱之中,懒得多管政事,再加上陆维手法隐秘,所用换人理由也冠冕堂皇,因此刘琥对这些竟毫无觉察。   陆维的这一行为,导致这二十万大军一路上毫无阻碍,风波未起,粮草兵械充足的直抵奉京。   沿途的低级官吏以及百姓们甚至都认为,这是一次正常的朝廷调兵,没见县太爷和郡守们都率众去劳军了吗?   直至,二十万北疆大军兵临奉京城下。   朝廷从头至尾并未得到消息,奉京城的大多数人,尤自生活在繁华帝都的幻梦之中。   ……   深夜倚香殿的锦榻之上,珠帘内几度云雨之后,刘琥浑身汗津津的紧紧搂住陆维,与他精壮的胸膛紧贴,饕足的喘息道:“伯修,你为何这般好。”   不是说陆维平常待他不好,只是这一次,待他格外的缠绵温存。平常会为他做的、不会为他做的,这一次都做尽了。   刘琥情潮达到顶峰的那一瞬,恨不能就此死在陆维身下,相互拥抱着永不分离。   “罪臣将来,都会待陛下好的。”与刘琥眼眸含水、颊飞桃花的情动之色相比,陆维的神色显得平静许多,望向刘琥的深邃眼眸中,仿若有着万千不可测的星辰,“陛下……信得过罪臣吗?”   刘琥仰头,轻咬了一下陆维的喉结,笑道:“若是朕连伯修都信不过了,还能信得过谁呢?伯修,咱们再来一次。”   “陛下,大事不好!大事不好了啊!”   就在两人气氛绮昵之时,衣冠凌乱的张德义并几个小太监推开倚香殿的大门,冲了进来。   刘琥见状连忙套上里衣,步下锦榻,因好事被打断,有些恼羞成怒的朝张德义等人斥道:“大胆!这是什么时候,什么地方,怎容尔等不经通传便横冲直撞!”   张德义却没办法顾及刘琥此时的心情,咽了口唾沫,跪在天子脚下不停发抖,尖着声音道:“北疆反了,北疆反了!二、二十万大军,已经到奉京城下!”   “陛下,赶紧换了衣裳,随老奴弃城出逃吧!”   刘琥怔怔的看着张德义奉上的百姓衣裳,心中的恼怒霎时全部化作惶恐,喃喃道:“朕……朕是天子,朕不能、不能弃帝都而逃。”   “哎呦我的陛下,这都什么时候了!”张德义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人没事,咱们将来还可以东山再起。真等北疆那帮蛮子攻破奉京,到了逼宫的那一刻,咱们这些人哪里还有命在!”   “望陛下早做准备!”   在刘琥与张德义交谈期间,陆维不急不徐的穿好了衣服,走到刘琥身旁,静默不语。   刘琥在心如火焚的选择煎熬中,转过头看了一眼陆维,忽然就下了决定。   身为帝王,理应以身相殉天下。   但是……他还不想死。   “伯修,快换衣服,咱们一起逃!”刘琥接过张德义奉上的衣裳,对陆维道。   陆维却缓慢而坚定的朝刘琥摇了摇头,用那把被天子所爱,清朗的声音道:“陛下随张公公走吧,罪臣不走。”   “会死的,留下来会死的!伯修!”刘琥抓住了陆维的衣袖,失态的大喊出声。   “陛下还有御林军未动,不是吗?”陆维垂眸,平静的望向刘琥。   “御林军只有一万五千人!这点人马……如何对抗二十万大军?!”见陆维不肯走,刘琥急得冷汗迸出,白瓷般的额上挂满了晶莹的小水珠。   陆维轻笑了一声,道:“无法对抗,总能拖延时间。”   说完,他一撩衣摆,跪倒在地,朝刘琥低下挺直如剑的背脊,“罪臣乞求陛下赐予御林军兵符,为大穆尽忠!”   张德义虽恨陆维,却知道他是忠臣良将,为了让天子顺利出逃而自己断后,的确是陆维能够做出来的事情,这时倒是有些庆幸数月前未能顺利铲除陆维了,于是在旁怂恿道:“陛下,您、您就答应侯爷,成全侯爷的一腔赤胆忠心吧!”   刘琥咬了咬牙,大步走到暗格旁,从里面取出一枚金灿灿的虎符,递给了陆维。   陆维起身接过虎符,朝张德义语重心长道:“张公公,出城之后,陛下就托付给你了。”   张德义此时亦动了几分真情,流着泪行大礼道:“侯爷放心……老奴、老奴从前有错待侯爷之处,还望侯爷大人大量,原谅老奴。”   “不,朕不走!”刘琥将虎符交给陆维之后,却转身披了绛纱龙袍,端坐在殿内主位的梨花木圈椅上,“朕就在此处,等伯修得胜归来!”   “可是陛下,侯爷此去……”   怕是再也回不来了。   张德义看着他的陛下那总带着几分蒙蒙雾气的桃花眼中,出现前所未有的坚定之色时,吞掉了后面半截话。   陆维掌心中捏着虎符,看了刘琥一眼。   白瓷的天子身披深红龙袍,微微仰起那张秀致精美的面庞,以一种孤勇的姿态,在明烛高照的倚香殿中端坐着。   陆维转身,一步步踏出倚香殿,踏入茫茫的夜色之中,每一步皆沉稳坚定。   陛下,毕竟相爱一场,臣原本想要放你自由的。   是你自己不肯走,怨不得谁。 第19章   陆维身披甲胄,骑了西域的高大健马,以虎符号令万余御林军,朝着奉京城正北门的方向而去。   御林军人数虽不多,却皆由皇族以及高门的精英组成,其利益荣耀、家族亲人与大穆血脉相连,是一支可以死战不退的队伍。   也是这一夜,北疆大军唯一可能遇到的顽固抵抗。   此时兵临城下的消息还未传开,又正值宵禁时间,城内十分安静,只能听到马蹄敲击青石板,而产生的声声脆响。   银色狮盔之下,陆维的薄唇微微弯起。   看这情况,父亲和弟弟他们已经按照计划,把城内的百姓官员们全都控制了起来。   避免无谓的伤亡,这样很好,很符合他的美学。   陆维经过一路疾驰,来到北门之上,往下看去。只见漆黑的夜里,有无数火把聚集在此,如长龙般蔓延到很远很远的地方。   御林军统领齐尚,按着腰间的宝剑,立在陆维身旁,向陆维投以不信任的目光。   据齐尚所知,陆维半年前就死在了诏狱。以他的惨死为引,才导致了勋臣党的土崩瓦解。   但是半年后,陆维又活生生站在了他的面前,手里还拿着号令御林军的,天子持有的虎符。而兵临城下的北疆大军……与陆维曾经有过千丝万缕的关系。   怎么想,陆维此人都很值得怀疑。   齐尚已经拿定主意,如果一会儿陆维发布开城门之类的可疑命令,拼着违抗虎符,他也定要当场斩了陆维。   “齐统领,看来北疆大军全都集结于此啊。”陆维收回目光,望向齐尚。   “是的。”齐尚也见到城下的火把规模,浩浩荡荡,理应有二十万之众,同意了陆维的说法,“看这个情形,他们应该是会等到天亮再进行总攻。”   陆维点了点头,道:“他们人多势众,我们不能和他们硬拼,只能坚守城池,同时快马报讯,等待荆州、豫州以及扬州的总兵来援。”   “奉京城只要能守足十日,便不会再陷入被动之局。此时乘他们还未发动总攻,我们得连夜加固城墙和城门。”   齐尚看着陆维有条不紊的说出对敌之策,愣在了原地。   陆维手持号令御林军的虎符,非但没有下达开城门的命令,反而要去加固城墙城门,做足了守城迎敌的打算。   难道陆维真的和此次反叛没有关系,是自己错怪陆维了吗?   陆维见状,拍了拍发愣的齐尚,温声道:“去吧,十日很快就会过去,天子还在奉京城中,我们此战只能胜,不能败。”   “希望十日之后,陆某能有幸,与齐统领在庆功宴上把酒言欢。”   齐尚见陆维坦坦荡荡,君子作派,心中不由大起惭愧之意,当下抱拳为礼道:“是!”   接着,就匆匆下去,部署安排御林军进行加固城墙、报讯等工作。   陆维站在奉京城高大的城墙之上,望着齐尚离去的背影。夜风吹动他狮盔上的白色长缨,星眸之中闪烁着属于猎食者的锐利光芒。   齐统领……真是心思单纯,直爽可爱的一个人呢。   ……   御林军忙忙碌碌,加固了大半夜的城门墙体,没等到天亮北疆大军攻城,却等到了一个半身染鲜的传讯兵。   “报!报!!”传讯兵刚下马,马匹就口吐白沫倒在地上,他则在地上连滚带爬的大叫,“我们中计了!南门已经被内应打开,他们、他们从南门进来了!!”   陆维看着这个传讯兵,在心里啧了一声。   御林军内皆是高门富户人家的精英子弟,这传讯兵才十六七岁的模样,身上还有些孩子气,纵是放他回来报讯时戏要作的真,也用不着下这么重的手。   看着太惨。   脸上却露出大惊失色的表情,“什、什么?!怎会如此?!”   再望向身旁,齐尚的脸上同样露出大惊失色的慌乱表情。   只不过陆维是装出来的反应,齐尚却是真实的反应。   此时正值晨光微熹,城下的火把露出了它们的真面目。   北城门之外空无一人,只有大批伪装过的营帐,绑在无数树木、竹竿上的火把在燃烧着余烬。   他们,果然是中计了!   “宸王殿下……现在我们该怎么办?”经过这大半夜的相处,齐尚完全相信了陆维,甚至开始在心理上对其产生了依赖之感。   陆维身为白手起家的总裁,以及尽收人心的沙场战将,其控制领导能力和人格魅力皆极强,得到齐尚的信赖,对他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只有两条路走。”陆维深深吸了口气,修长食指点了点北城之外,“马上逃离奉京,还能寻一条生路。”   紧接着,又朝着南城的方向指了指,“誓死一战,以殉天子。”   陆维是在军中训惯了话的,声音清朗明晰,此刻四周又是一片寂静,几乎每个御林军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过了片刻,御林军里有人喊道:“咱们就算是誓死一战,也来不及救出天子,更不能守住奉京,只会白白贴上性命,做无谓的牺牲,是这样吧?”   齐尚闻言,横了一眼那喊话的士兵,大声道:“说什么混帐话呢,咱们御林军怕死吗?!”   “齐统领,咱们不怕死,却怕死不得其所啊!”那士兵脸红脖子粗的吼了出来,“如果能有半点希望,战死又有何惧!齐统领,为了所谓的名节,你就要咱们所有人都赔上性命吗?!”   陆维见御林军内部如期产生了分歧,唇角不引人注意的勾了勾,上前道:“天子之恩当报,生命亦是可贵,此为两难。”   “既然如此,愿意殉城以报天子的,随我来。愿意出城寻一条生路的,打开城门,自去即可。”   对于陆维的提议,没有人再有意见。于是,一万五的御林军很快分成了两拨人。   求生者占了绝大多数,足有一万两千余人。陆维这边,仅仅有不到三千人。   当然,御林军的统领齐尚,从始至终都站在陆维身侧。   陆维见此情形,叹了口气朝那一万两千余人道:“我与齐统领走后,你们便打开城门自去吧。”   如他所料,人性所趋,在这种境况下,求生者理应占了绝大多数。但如此悬殊的比例,还是令他对号称死战不退的御林军有些失望。   陆维说完,骑上自己的高大健马,朝着南门的方向绝尘而去,再不回头。   身后紧紧跟随的,是怀揣着以死报国之心的三千兵甲。 第20章   陆维率领三千人朝南城而去后,随着绞索的吱呀作响声,厚重的包铁城门被轰然放下,选择逃生的一万二千余御林军打开了北城大门。   御林军人人皆备有马,他们鱼贯出了城门,如同惊鸟投林一般,朝着通往豫州的官道方向策马急驰而去。   北疆军刚刚攻进帝都,而帝都繁华富庶,这些北疆蛮子进城后必然会烧杀劫掠一番,眼下是最好、也是唯一的逃生机会。   所有人都这么认为。   然而他们错了。   当御林军穿过横亘在官道与他们之间的那片树林时,马儿们忽然纷纷被绳索绊倒,士兵们则从座鞍上滚落在地。   因为是在急驰中,后面还有兵士同样在全力奔跑,就算意识到了前方有陷阱,也完全刹不住车,亦不能刹车。   否则,躲的过前面敌人的陷阱,却躲不过来自后方友军的踩踏。   一时间,只听得人仰马嘶,惊呼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落马只是个开端。   紧接着,自四面八方传来喊杀声,他们被埋伏在林中的人马包围了。   原来那城下“伪装”的营帐并非如它们所展现的那般空无一人,里面真真切切藏了大队人马,此时才朝御林军揭开狰狞面目,露出利齿尖牙。   “我们中计了!”有人绝望的大喊。   “当初,就不该打开北门啊!”有聪敏些的在此时回过味来,悔愧不已。   “突围!快突围!!”有人试图挽回这乱局。   然而包围人马数倍于御林军,有备而来,御林军此时又人仰马嘶的乱成一片,纵然有心杀敌,亦是无力回天了。   ……   另一边,愿为皇朝效死的三千御林军来到了南城。   南城的确如探子所报,被内应打开了。却没有想像中的烧杀劫掠,数万人马衣甲鲜明,手持兵戈安静的盘踞在南城入口处,并未深入城内,仿若正在等待他们一般。   “宸王殿下,昔日帐下偏将宋晴在此。北疆一别,敢问别来无恙?!”对面有一名长眉凤眼,年约三十许的铁甲将军,骑着黄鬃大马立于两军阵前,朝陆维高声喊道,“甲胄在身,恕属下不能见礼了!”   齐尚见宋晴想要与陆维叙旧,陆维神情间亦有些动摇的模样,连忙咬牙上前道:“休要听这北疆叛贼挑拨离间!咱们是抱着必死之心来此的,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赚到了,随我上!”   说完,已经一马当先,手持长刀朝着敌阵冲杀而去。   三千御林军正值群情激愤之时,听到齐尚呼喝,亦燃起了心中热血,大喊着随之纵马冲杀。   “后撤!”面对三千誓死如归的御林军,宋晴非但没有命令迎击,反而下达了后撤的命令。   然而,这后撤并不似兵败时的溃逃。整个兵阵撤的非常整齐,队形都没有乱半分。而在撤退的同时,他们往地上一人一大口袋,洒了随身携带的铁蒺藜。   说起来铁蒺藜这东西,还是陆维在北疆对抗金蛮骑兵时的发明,并未推广。在这之前,宋晴从没有想过会用此物对付大穆的军队。   骑兵属于这个世界的尖端兵种,面对其余兵种是碾压式的强悍,却有一旦发动冲杀,就难以及时停止的弱点。   法国拿破仑滑铁卢一役时,其麾下骑兵就曾吃过这个亏。因为上了敌方的当,错判地形,未能及时发现冲锋时位于前方的一条隐蔽壕沟,导致前方的骑兵大批覆没,用人马的尸体填平了壕沟,后方的骑兵才得以通过,损失大批战力。   特别是这种较短距离的冲杀,更是没有及时止损的可能。   三千骑御林军在冲锋中,眼睁睁看着对方撒下铁蒺藜,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马儿们就踏了上去。   御林军装备精良,所乘马匹都打了马蹄铁,然而满地密集的铁蒺藜还是令马儿们受惊的受惊,崴脚的崴脚,跌倒的跌倒。   前一刻还抱着悲壮赴死信念的三千骑,此时乱作一片。   “合围!”宋晴一挥手臂,手下的数万兵众上前,将栽倒在满地铁蒺藜间、已经失去战力的三千骑兵围在当中。   插翅难飞。   齐尚的马也崴断了脚,栽倒在地。他头脸和双手全是擦伤和刺伤,虽不致命,看上去却显得十分狼狈。   没有杀掉敌方半个人就败了,没想到自己会输的这般惨烈,齐尚红着眼眶望向敌阵。   敌阵之中,一个头戴银狮盔、身披甲胄,如同天神般高大凛然的男人,正被将领们簇拥着。   齐尚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仍在模模糊糊的想,陆维什么时候到了那边?   直至三千骑一个不剩被绑了起来,数万兵众齐齐下跪,一袭明黄的五爪龙袍经过重重传递,披在了那位天神的身上。   “陆维,你这个骗子!”齐尚此时还有什么不明白,目眦欲裂,高声呼喊,“有本事真刀真枪来一场啊!你这个骗子,你骗的我好苦!”   “万岁!”   “万岁!!”   “万万岁!”   然而齐尚的喝骂,被接下来数万人山呼海啸的万岁声盖过,并没有多少人注意到。   当然,陆维注意到了。   他在数万人的簇拥中,身披明黄龙袍,垂下星眸,远远望了被缚于地上,此时恨他入骨的齐尚一眼。   心里有点无奈。   真刀真枪的来一场,御林军也注定是失败的一方。   之所以设此计谋,将御林军分而化之,皆是为了不将其逼入绝境,双方不致于陷入到对奉京城来说伤害极大的巷战,为了保护这满城的百姓。   为了尽可能的和平过渡政权交接,尽可能的减少伤亡,他可是费了些心思。   也罢……他很早就明白,一件事总不会令所有人都满意的。   身旁的宋晴接到一名小校的报讯,朝陆维面露喜色道:“陛下,北城的那群御林军也尽皆被俘!这帮人大都顽固的很,我们是否就地将其全部格杀?”   陆维点了点头,道:“派人关押看守起来即可,过几天再处理此事,我们先去皇城。”   “是,谨遵钧命!”宋晴闻言大喜,朝陆维执了臣礼。   陆维翻身上马,身边跟着宋晴等一众将领,身后是浩浩荡荡的数万人马,直奔此时仍灯火辉煌的皇城而去。   随着马蹄踏上青石路的清脆声响,他离皇城越来越近。   想到白瓷的天子身披绛纱龙袍,怀着一腔孤勇,端坐在他们恩爱过无数次的倚香殿中等他,左胸中隐秘的疼痛,也越来越清晰。   不管别人信与不信,在与刘琥相处的这半年里,他认真而纵情的爱过。   陆维隔着冰冷甲胄,摸了摸自己心脏处的位置。   然而比这疼痛强烈几百倍几千倍的,是噬爱的快感。 第21章   “陛下!陛下!!”   张德义作平民打扮,一夜之间仿若苍老了十岁,皮肤松塌的老脸涕泪横流,匍匐于倚香殿的冰凉金砖之上,看上去十分可怜,“宫外已经传来消息,御林军败了,全军覆灭!北疆那帮蛮子朝着皇城过来了!”   “您换了衣裳,赶紧随老奴走吧!趁现在还来得及,先帝曾在宫中留下一条秘道……”   刘琥身披绛纱龙袍,从梨花木圈椅上站了起来,望向张德义身后的小高。   小高和刘琥身形相若,此时穿了天子朝服,足踏朝靴,头戴十二旒。如果不看脸的话,完全能够以假乱真。   “小高……小高是个好孩子。”张德义抖抖索索自地上爬起来,将义子推到刘琥面前,“他自愿为陛下替死。”   说完,又擦了擦老泪,望向小高,“孩子别怕,这是你的荣耀。待将来陛下重振河山,你的忠义和姓名一定会流芳百世!”   小高显然有些惧怕即将到来的死亡,又情绪激动的完全说不出话来,面对义父只能哽咽着不停点头,完全没有了平时的聪明伶俐之相。   “全军……覆灭?”刘琥这时才恍若回过神来,转身用力抓住了张德义的肩膀,“大伴,可有伯修的消息?!”   张德义感觉到天子那白瓷般的修长十指如此用力,隔着衣衫布料根根陷进了自己的肩肉。   很疼痛,也令张德义自悲恸的情绪中骤然清醒。   极其明显的一件事情,御林军既败,身为其指挥者的陆维不是被俘,就是已经身亡。   依之前陆维在北疆的声望,如果是被俘,最多会被那帮北疆蛮子讶异于其“死而复生”,根本不会把他怎么样,说不定还会当成祖宗供起来。   但陆维那个目下无尘的性子,怎么能容忍自己战败被俘?在张德义看来,陆维多半是战死或者自尽了。   “陛下。”张德义用慈爱的神色望着刘琥,缓缓开口,“没有侯爷的消息。但依老奴想来,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御林军虽败,但侯爷武功高强,必定是能杀出重围,安然无恙的。”   刘琥抓住张德义肩膀的手指松开,整个人也霎时松弛下来,仿若找到了支撑自己的信念,嘿嘿的笑了两声,道:“大伴说的没错,大伴说的没错……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伯修吉人天相,武功高强,定是能杀出重围,安然无恙的。”   说完,刘琥顿时振作起来,脱下了绛纱龙袍,主动拿起张德义带来的百姓衣裳穿戴。   但他身为天子,平常穿衣都是有人侍候的,又是第一次穿这种粗劣衣裳,系带扣纽皆不得法。   张德义见状连忙上前,请刘琥张开双臂,替他整整齐齐的系上腰带,扣上盘纽,又替他换上粗布裤和一双青布鞋。   此时刘琥完全是一身寻常百姓的短打装扮了,只那张脸,以及露出的双手皆白瓷塑就一般,不像寻常百姓。   张德义又搓了些黑灰,往刘琥的脸和双手上都涂了薄薄一层,看上去总算没有那么显眼。   “大伴,我们快些走吧。”刘琥装扮完毕后,心急火燎抓住张德义的手臂,“伯修还在宫外,可能负了伤躲藏在什么地方,我们要快些找到他才行!”   张德义在心中叹了一声,知道自己适才的话说对了,点头附和道:“是的陛下……咱们要尽快找到侯爷才行。”   但纸是包不住火的,等将来陛下得知陆维身死之时,又该怎么办呢?   他已经想不了那么长远,只能且顾眼前,先让陛下安全出宫,再谋后事。   刘琥和张德义两人,并几个乔装打扮的小太监,很快走出了倚香殿,朝着后花园秘道的方向快步而去。   倚香殿中,只留下小高独自一人。   小高一边哽咽,一边将殿门从内锁死,然后将烛火打翻于纬帐之上。   火舌顺着泼了油的纬帐,迅速的熊熊燃烧起来,贪婪舔上这座木制结构的宫殿。   刘琥来到后花园秘道口处时,朝倚香殿的方向回了一次头。   只见那座满载了他与伯修美好记忆的华美宫殿,此时火光冲天,仿若在用最后的生命为他这个落难天子送行一般。   身旁传来张德义的哀泣声,“小高哪,好孩子……陛下不会忘记你的忠义,咱们来世再做父子!”   事态紧急,来不及过多哀悼小高,他们打开了假山的机关,进入秘道之中。   ……   因为长时间没有人清理打扫,秘道内泛着难闻的潮气,洞壁和脚下都结着厚厚的青苔,十分的湿滑。   刘琥刚走进来的时候,闻到那股子发馊的潮气差点吐了,张德义连忙奉上棉帕系住口鼻,方才觉得好些。   刘琥被两个小太监搀扶着行走,几乎是一步一滑,形貌十分狼狈。   张德义在旁看的热泪盈眶,他的陛下自打出世就锦衣玉食,哪儿受过这种罪。   尽管秘道很长,一路走的十分艰难,刘琥体内却仿若生长出某股执拗的狠劲儿,几度差点摔倒,却从未放慢过步伐,从头到尾一声也没有吭过。   张德义知道支撑着刘琥前进的力量是什么,心中越发难过。   “慢点……陛下,这儿滑,您慢着点,小心摔了……”   然而张德义对此无能为力,只能眼含热泪,在刘琥身旁无用的哽咽絮叨。   大约在秘道内走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尽头。   秘道所通往的地方,其实离皇城并不远,但是极为隐蔽。   是一座位于城外,已经破败不堪、平常根本没有人会去的神庙。   先帝造这条秘道,并非是预料到自己的子孙会有被逼宫逃生的一天,而是为了密会某人。   推开密门,刘琥被激起的尘土呛得连声咳嗽,和一众太监从破败的、结满蛛网的山神像莲花座处爬出来。   他们之中没有人能想到,在大亮的天光之中,迎接他们的是兵甲森寒的北疆将士。   无数刀枪长戟,对准了刚从密道中爬出来的一行人。   刘琥保持着狼狈的爬行姿态,看清了那群北疆将士中领头的男人,怔怔的愣在原地。   男人头戴银狮盔,身披明黄五龙袍,高大凛然如天神。那对星辰般的黑眸,与趴伏在地上的刘琥两两相望。   彼此间沉默了良久良久,刘琥大睁的桃花眼中才落下两行泪,划过那张全是尘灰、肮脏不堪的脸。   “啊啊啊啊啊陆伯修!”   天子发出了撕心裂肺、泣血般的吼叫。 第22章   “陛下,随臣回宫吧。”   前方密布的、泛着冷光的刀戟纷纷如摩西分红海,为陆维让出一条直通刘琥的道路。   陆维走到刘琥面前蹲下,朝满身满脸尘埃、狼狈不堪伏在地上的天子伸出右手。   他原本是打算领兵入宫的,但在他距离宫门不远的时候,看到了倚香殿那道冲天的火光。   是刘琥得知御林军兵败的消息绝望而自焚,还是另有原因?   陆维没有去赌,当下兵分两路,命宋晴依旧照原来的计划入宫,而他自己则领兵去秘道出口堵截。   是的,陆维知道倚香殿后花园通往神庙的这条秘道。半年来他与刘琥恩爱缱绻,在他面前,刘琥从未隐瞒过任何秘密。   刘琥通红了眼睛,望着伸向自己的那只右手。   那只手骨骼遒劲,指甲修剪的十分干净整齐,有习武的薄茧覆于手掌指腹。那修长的手指曾无数次点燃过他的身体,令他颤栗着飞上云端;他无数次用面颊摩挲过那覆盖着薄茧的手掌,贪恋掌心的温度。   刘琥从喉间发出急促的、困兽般的低嘶。他伸出脏污的双手,以一种迫不及待的姿势,捉住了陆维的右臂。   然后张开嘴,用一口洁白整齐的牙,狠狠咬在了陆维的手腕之上。   很快,鲜红血液顺着陆维的掌沿流淌下来,一滴滴落在地面,发出“啪嗒啪嗒”的细微声响。   有将士想上前拉开刘琥,却被陆维伸出左手制止,朝刘琥平静的道:“陛下,消气了吗?”   刘琥的泪水滑落,呜咽着摇头,牙齿和嘴唇皆被鲜血染红,他似乎整个人都陷入了某种癫狂的状态之中,誓要将陆维的手腕咬下一块肉来才甘心。   “既是如此,臣就等陛下消气为止。”陆维用左手理了理刘琥散乱的鬓发,眼底浮现几分温存之色,“臣此生几番重创欲死,都熬过来了……陛下咬臣这一口,实在算不得什么。”   刘琥听闻陆维此言,忽然僵在原地,牙关间霎时失去了力气。   只因陆维身体上的每一道伤疤,他都非常清楚。   三年间驻守北疆,大大小小受创数十处,其中足以致命的就有五处。就是陆维来到他身边的那一夜,脊背上还带有在诏狱受刑的鞭伤。   “为什么要背叛朕?为什么背叛朕的人是你?!”刘琥松开陆维的手腕,唇齿间尽被血染,泪眼朦胧的瞪着陆维,神色凄惨。   “陛下还不明白吗?”陆维轻声叹息,“臣,并非陛下的玩物。”   “陆伯修,朕没有将你当作玩物,从来没有!”刘琥几近癫狂的大吼,“朕是那样的信任于你!”   “信任?”陆维讽刺的勾了勾唇,“如果真的信任,就不会有将臣调回奉京的诏命了吧。”   “如果真的信任,怎会听信谗言,有功而不赏?”   “如果真的信任,又怎会夺去臣的身份姓名,将臣囚锁于深宫之中!”   刘琥吃惊的看着陆维,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不能接受的连连摇头,解释道:“朕……朕没有,朕做的一切,只是、只是为了与伯修长相厮守!”   “陛下,你所谓的信任,不过是在夺去了臣的一切、以为臣再也翻不出风浪之后。”陆维逼近刘琥,眸底有乌云般的沉郁翻滚,“我的陛下……你真的,爱过臣吗?”   刘琥听完陆维的一番质问,连哭泣都忘记了,双唇嚅嗫抖动着,桃花眼惊惶的左右四顾,混乱的道:“不是,伯修,不是这样的……”   他深爱的伯修,在怀疑和憎恨着他,他只觉得委屈和百口莫辩。   他不是伯修想的那样,但伯修所说的那些事,的确是他下令,无法推诿。   “是吗?那就回宫之后,慢慢证明给臣看吧。”陆维一对星眸清清冷冷的看着他,用未受伤的那只手掌拍去他身上的浮灰,将他打横抱起,朝神庙外走去。   刘琥仿若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闭上双眼,软软靠在陆维的怀里。   陆维垂眸看着怀里的昔日情人,唇角微弯。   人性人心是复杂的,除了幼小的孩童,哪有人全然无辜?更何况是在皇宫那种地方。   心理防线如此脆弱,简直不堪一击。我的陛下,你是真的不适合坐在皇位之上。   陆维抱着刘琥,跨上西域健马,带领北疆众将士朝着皇城的方向驰去。   随着马匹的颠簸,刘琥才感觉到铺天盖地的疲惫朝自己侵袭而来。这一夜,他经历了担惊受怕,经历了脏污环境中的跋涉,全凭着一个信念支撑着自己。   但现在他撑不住了,他整个人都开始发热发烫。他近乎下意识的拥紧了陆维,贴着陆维身上的冰冷甲胄,似乎好受了许多。   ……   宋晴率兵抵达皇宫的时候,倚香殿已被烧毁,里面掘出一具焦尸。手下兵卒来报,从其身形、衣物残片和烧得变形的十二旒来看,应该是废帝刘琥。   现在这具焦尸就摆放在宋晴脚边,宋晴眉头紧皱的盯着它瞧。   如果刘琥真的就这样因逼宫而自焚了,对陆维接下来的登基上位不是件好事,至少有损仕林间的德名,想来清流党会有许多大儒名士群起而攻之。   到时候不得不进行一番血腥清洗,以塞言论。   而陛下正直心善,在夺权的过程中亦不肯伤害百姓,怕是并不愿意见到大批的流血事件。   这样想着,宋晴用剑鞘挑开焦尸身上所覆的衣物残片,紧接着眼前一亮,心中大定,朗声笑道:“这是个阉人哪!想来只是废帝刘琥用来拖延时间,扰乱咱们视线的!陛下那边,必有所获!”   果然不久之后,陆维带着刘琥,以及几个颤抖如风中树叶的太监回到了皇城。   半路上陆维发现刘琥烧的滚烫,于是进了皇城后,就直接将刘琥带至随安殿,令太医前来诊治。   张德义和几个小太监也被特许释放,贴身侍候刘琥。   做完这一切后,陆维并没有在随安殿停留多久,外面还有太多事要他处理,嘱咐下人们好好对待刘琥后,便离开了。   陆维走后,刘琥在随安殿宽大的龙床上,慢慢睁开了眼睛。   说起来,随安殿才是大穆皇帝正式的寝殿,这里布置的极为奢侈华美,雕梁画栋,耀耀生辉。   帐头的挂勾用料都是和田籽玉,幕帘皆为相同大小的东珠所串。   张德义换回了太监服,却并不再是秉笔的服饰,只是普通的青蓝色内侍服,跪在刘琥的床头不停抹眼泪。   “大伴……朕好冷,朕好冷啊……”刘琥额头敷着湿巾,朝张德义伸出已经清洗干净了的,白瓷般的一双手,喃喃道。   明明浑身烧的滚烫,却偏偏有一股冷意在骨髓里缠绕,直刺心房。   张德义连忙将自己双手在衣服下摆上擦了擦,这才握住刘琥的手,揣在怀里摩挲,哽咽道:“不冷了,陛下不冷了……”   “大伴你说,朕真的做错了吗?”刘琥的桃花眼中一片黯然,“伯修他如此恨朕……”   “不,陛下没有错!”张德义斩钉截铁道,“雷霆雨露,皆为君恩!是陆伯修不识好歹,是他辜负了陛下的深情,他狼子野心,他该死!”   刘琥摇了摇头,刚想说些什么,殿外忽然传来一个略带尖锐的女声。   “刘琥,你才是不识好歹,该死的那个人!怎么着,维哥哥好心让你住进随安殿,又请太医替你诊治病情,你就在这儿咒他?!”   话音未落,就见姜皇后一袭华丽正装,妆容极艳,满脸肃厉之色走了进来。她身后跟着几名宫人,以及一个背着医箱的老太医。   刘琥在看见她的瞬间,呼吸变得急促,整个身体都紧绷了起来。   虽然给了眼前这个女人皇后之位,他仍旧毁了她的一生,她的狠毒心肠他是非常清楚的,所以他很紧张。   姜皇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卧在床上,瓷白双颊因发烧而绯红的刘琥,唇畔泛起一个讽刺笑容,抬起下巴点了点刘琥,望向太医道:“去给废帝医治吧。”   太医连忙上前,寻了张高脚凳在床沿坐下,对刘琥望闻问切。   见她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还让太医给自己诊治,龙床上的刘琥松了口气。   然而接下来,姜皇后看了一眼旁边的张德义,淡淡道:“废帝对维哥哥来说还有用,暂时不能动。至于你这个对维哥哥怀恨在心的老奴才么……啧,以下犯上,妄议新帝,还是拖出去杖毙了吧。”   宫人们得令,上前架起张德义,就往外面拖。   张德义在宫里活了快五十年,什么没有见过,此时落在姜皇后手里,自知不能幸免,也没有太过挣扎,老泪纵横的喊道:“陛下、陛下!老奴、老奴以后不能再侍候您身旁,只能来世再报皇恩了!”   刘琥父母皆早逝,张德义这个母妃留给他,从小陪伴他长大的老太监,一直在他心里就相当于半个长辈。   此时见张德义要被拖走杖毙,刘琥大惊失色的跌下龙床,连滚带爬的跪倒在皇后脚下,连声哀求道:“皇后,皇后!你就行行好,放过大伴吧!”   姜皇后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刘琥,心中大快,连连笑了几声,道:“你让本宫放过那老东西?别忘了当初,你可没有放过本宫!” 第23章   “皇后,是朕对不起你……不,是我对不起你!”   随安殿外,远远传来沉闷的刑棍声,以及张德义惨烈的哀嚎声。那一下下重重击打的声音,不仅击打在张德义的身体上,亦击打在刘琥的心上。   刘琥从来没有如这一刻般清楚,他现在已经是个失去了权势地位、人人皆可欺辱的废帝。   他不再以“朕”自称,跪倒在姜皇后的绣履之下,伸手扯住那满绣凤纹的衣襟下摆,泪流满面的软弱哀求道:“皇后,我令你终身无嗣,你要怎么报复我都可以……适才大伴只是无心之言,他再不敢了的,只求你放过他这回吧!”   “啧啧啧,怎么哭成这样了,真是我见尤怜。”姜皇后俯身,伸出戴着玳瑁甲套的手,抬起刘琥线条优美的下颔,红唇勾起一个恶意的笑,“想替那老东西求情啊?先笑一个给本宫瞧瞧。”   刘琥被冰冷尖锐的甲套抵住下颔,根本笑不出来,却又不敢不笑。于是在那张精致秀美的脸上,浮现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笑的真难看。”姜皇后松开他的下颔,嫌弃的下了评语。   “皇后、皇后!”刘琥烧得满脸通红,呼吸急促,却仍旧紧紧抓住姜皇后的衣襟下摆不肯松手,再次哀求,“你让我做什么都成,只求你放过大伴这回!”   姜皇后却没有看刘琥,只将双手放在眼前,仔细端详欣赏玳瑁甲套上精美的花纹,慢悠悠道:“既然你都这么求本宫了,不给你个机会好像也不太近人情……那这样吧。”   她挑高了眉头,望向不远处姿态恭谨的太医,“依太医看,废帝身子如何,接下来该如何调养啊?”   “依臣看,只是疲累以及心火过旺导致的,并无大碍。”太医连忙躬身回答,“只要服几贴药,过两日就会好了的。至于饮食方面,务必以清淡为主,禁食油荤发物。”   姜皇后点点头,道:“既是如此,废帝还未用过早点吧,给他端一碗白粥过来。”   皇后既然一声令下,很快就有宫人端上一碗温热白粥。   银托子里放着天青瓷的精致小碗,碗中白粥煮至粘稠的恰到好处,分量虽少了些,看上去仍旧让人很有食欲。   姜皇后上前,微笑着端起那碗白粥,慢慢泼洒在脚下的金砖之上,然后直起身望向刘琥道:“等你用过早点,本宫就放了那老东西如何?”   “……你!”刘琥从未被人如此欺辱逼迫过,看着面前那滩泛着热气的白粥,红了眼圈道,“你、你竟敢如此!”   “是啊,本宫就是如此了,又怎么样?”姜皇后见状,以袖掩唇,笑得花枝乱颤,“这碗白粥若是不合你的心意,本宫也不至于勉强你,只不过可怜的张公公就……”   殿外沉闷的刑棍声没有停止,那重重的击打声,一下下的传至刘琥耳畔。   张德义的哀嚎声,越来越弱了。   刘琥咬了咬牙,泪水潸潸而下,像狗一样趴伏在了地上,大口舔食泼洒在金砖上的白粥。   随安殿做为天子寝殿,其实被打扫的很干净,金砖光可鉴人,比寻常百姓家的碗还要干净几分。   但身为一个皇帝,就算即将被废,这种事对刘琥来说也无疑比死还要屈辱。   “不可以浪费粮食哟,要吃的干干净净,张公公才能再度回到你身边呢。”姜皇后站在刘琥身前,笑着吹毛求疵。   刘琥一边流泪一边狼狈的吞咽,最终连金砖缝隙中的细小粥粒都用舌头舔出来吃掉,姜皇后才觉得满意。   她满足的叹了口气,侧身让出了一条路,温言道:“既如此,本宫也不是说话不算的人,你去接那老东西回来吧。”   刘琥闻言连忙站起身,踉踉跄跄的快步朝随安殿外走去。   这之前,在陆维的护佑中,刘琥多少还保留了一些帝王尊严。   然而此时的他目光涣散,散乱的鬓发间、脸上都沾了粥粒,胸口处被粥水打湿了大片,形貌极其凄惨,简直连常人都不如,哪里还像一个帝王。   殿外的板子已经停了,张德义的衣服被撩到胸前,裤子褪至脚脖,几近赤条条的被绑在一条长凳上。他露出来的部位,全部都是可怕的青紫色,同时泛着糜烂血肿。   “大伴、大伴!”刘琥哭着冲了上去,手忙脚乱去解张德义身上绑着的绳索,却怎么都解不开。   最后还是旁边的执刑者帮了刘琥的忙。   刘琥毕竟还是来的太迟,在姜皇后的授意之下,张德义被重责至骨折筋断,整个人似乎都从内部破碎掉了,软塌塌的被刘琥半抱在怀里。   “大伴、大伴!”刘琥哀泣着,“你睁开眼看看我……看看我!你已经没事了,已经没事了!”   张德义半张着嘴,已经说不出话来,自喉咙里发出微弱的“啊啊”声。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半撑开眼皮,用混浊无光的老眼看了看抱住自己、哭得一塌糊涂的刘琥,就万般疲惫的闭拢了。   再也不会睁开。   “大伴……大伴!”刘琥感觉到张德义的身体在自己怀中渐渐变冷,先是不敢置信,紧接着发出了凄厉的哭喊声,“啊啊啊啊”   他身为天子,已经接受自己成为废帝的命运,并放下了所有的尊严,承受从未有过的屈辱,却还是留不住身边最后一个亲信。   不,张德义对他来说,并不仅仅是亲信这么简单。   为了个亲信的生死,他身为天子,还不至于做到这种程度。   张德义原本是他母妃的人,是看着他出生的。他父皇母妃早逝,六岁登基时这个老太监就一直陪在他身边,任劳任怨、忠心耿耿,彼此间感情非常深厚,简直算是他半个亲人。   “哟,死了啊。”不知什么时候,姜皇后来到了刘琥身旁,看了看刘琥怀中的张德义,轻描淡写的开口,“你都这么求我了,原本是真打算放过这老东西的,可没曾想……啧啧,这么不经打。”   “这可怨不得本宫了。”姜皇后轻笑道,“死在这里怪晦气的,来人,拖出去埋了吧。”   刘琥跪坐在地上,眼神涣散的看着有宫人上前,从自己怀里将那具死去的破败皮囊拖走。   他的体表燃烧一般的发烫,然而骨髓里,却缠绕着怎么都驱散不去的阴冷寒意。   “大伴……不在了。”刘琥睁着失去了往日神采的桃花眼,朝半空中伸出双臂,双手似乎想要抓住什么,喃喃道,“伯修,我好冷啊……”   眼前的视野蓦然变得狭窄,一片黑暗当头笼罩下来。   刘琥晕倒在地上。 第24章   正值政权交接的非常时刻,陆维连甲胄都来不及卸去,在外忙碌了整整一天,直至傍晚日落时分才回到皇宫。   他在宫门处刚下马,就见一个早等在那里的小太监匆匆忙忙上前,朝他叩头行礼。   陆维认得这太监,是他妹妹陆敏身边的人。   在他被困于倚香殿的那段时间,因为皇后的帮忙,他很快联系上了妹妹陆敏,又通过陆敏联系到了陆家,这才有今天的布置局面。   这个小太监,就是常常来往于昭阳宫和倚香殿,为他和陆敏之间通风传话的人,也算是个有功的。   于是陆维让那小太监起来,和颜悦色道:“什么事?”   “娘娘请您去昭阳宫用晚膳,有话和您说。”小太监弯腰低头,恭谨回道。   陆维点了点头。   整个奉京城和皇宫都在他势力的掌控之中,刘琥已经形同被废,却未见太多乱象,大部分官员宫人各司其职,一切都按照之前的规矩,运行的井井有条。   皇宫之内禁止骑马,陆维向来遵守游戏规则,当下便换了辇驾朝昭阳宫而去。   尽管和妹妹一直有联系,这却是陆维第一次踏入昭阳宫。   只见里面布置的富丽堂皇,光泽艳丽的四尺珊瑚树、镶嵌红蓝宝石的法蓝焚香炉……这些价值连城的稀世奇珍,在昭阳宫都是寻常的物件摆设,处处可见。   若论起来,比皇帝寝宫随安殿还要奢侈几分。   陆维不在的三年里,刘琥寄托情思独宠陆敏,得了什么好东西陆敏这边都是头一份,真正称得上是后宫佳丽三千人,三千宠爱在一身。   穿过外殿和绿柳绕墙的月洞门,陆维来到昭阳宫内殿。只见这里已经布置好了一桌菜,陆敏带着两个孩子,正坐在旁边等他。   陆敏入宫时年方十六,今年二十岁,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   见陆维进来,陆敏连忙起身相迎,泪盈盈行礼道:“大哥,敏敏终于见到你了!”   “敏敏,你我兄妹之间何须多礼。”陆维连忙扶起妹妹。   兄妹二人在桌前落座,皆感慨万分。   两个孩子还小,并未上桌。大的思思不到三岁,由宫女照顾着用饭,小的暠儿才刚刚九个多月,生得粉妆玉琢,在旁边被奶妈子抱着,红艳艳的小嘴微张,不时流下口水泡泡,一双清澈大眼睛好奇的望向陆维。   陆维逗了逗暠儿,朝陆敏道:“等过几天安定下来,带两个孩子回陆府看看,爹娘一定会很高兴。”   陆敏点头,看上去却有些神思不属。   陆维知道,陆敏现在的处境比较尴尬。   她为刘琥生儿育女,是刘琥宠爱的贵妃,又是陆维的嫡亲妹妹。刘琥被废已成定局,她的身份也将从前朝贵妃,变成当今公主。   刘琥纵然对不起许多人,却从来没有对不起两个孩子,待他们极为宠爱。   “敏敏,你有心事。”陆维放下筷子道。   陆家人将门出身,行事直接,再加上面对的是嫡亲大哥,陆敏也不矫情遮掩,点头道:“我请大哥过来用晚膳,正是为此。”   “大哥,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你就放过刘琥吧。”   在自家大哥和刘琥之间,陆敏纵是选择了站在自家大哥这边,心里多少对刘琥还是怀有怜悯愧疚。   “哦,敏敏对他还有情分?”陆维望向陆敏,悠悠道。   陆敏摇头道:“当我知道他将大哥囚于倚香殿的那一刻,我跟他的情分就断了。只是……若他死了,将来两个孩子将如何自处?”   若是刘琥被毁誉诛杀,纵是陆维将来着意照拂,这两个孩子在成长中亦难免会顶着废帝余孽的名声。说不得,还会被有心人利用,造成江山再度动摇。   这些,都是陆敏不愿意见到的。   思思生得与刘琥相貌肖似,白瓷般精致秀气的一个女孩儿,平素最喜欢和刘琥玩,这时已经懂了些事,听到陆维与陆敏的谈话,瘪了瘪小嘴,哭道:“呜呜……我要父皇……”   陆维挥了挥手,让宫女把思思带下去安抚,朝陆敏道:“就为了此事?”   陆敏郑重的点了点头。   “颍阳县虽然地处偏僻,却据说山清水秀、民风淳朴,是个好地方。”陆维缓缓道,拿起公筷,为陆敏碗内夹了一片炙羊肉,“颍阳公,敏敏觉得这个封号适合他吗?”   陆敏夹起那片炙羊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眼泪落了下来,脸上却露出个发自内心的笑容,“是,再适合不过了。”   在那偏僻的颍阳县,刘琥仍会被外界严密的监视,但有了颍阳公的封号,至少能在县中得到相对的自由。   这已经是身为一个废帝,最好的结局。   ……   刘琥从昏迷中醒过来的时候,已是临近掌灯时分。   他是活生生被喉间的疼痛弄醒的。   他发着烧,需要进食和吃药,却因为昏迷而无法下咽。太医说本不是什么大病,但再拖下去怕是要不好,姜皇后便命人架起他,掰开他的嘴,拿了粗大竹管插进他的喉咙,直接把粥水和药沿着竹管灌进去。   姜皇后对刘琥没有半点怜惜,插进他喉咙的竹管外皮十分粗糙,很快磨伤了娇嫩的食道。   刘琥呛咳着醒了过来,因为喉间剧烈的疼痛而拼命挣扎,却在宫人们的压制中无法动弹,遍体冷汗淋漓。   他大睁着双眼流泪,喉间如刀割般疼痛,苦涩的药水不时自鼻孔、口腔与竹管的缝隙溢出,却无法说话和行动,只能发出可怜的呜咽,这种感觉真让他恨不得当场死了才好。   姜皇后不为所动,等到将粥和药全部灌下,才令宫人们拔去了刘琥嘴里的竹管。   刘琥半卧在龙床之上,俯身剧烈的呛咳。一些残余的粥水和药水,混着缕缕血丝从喉间咳出。   太医上前试了试刘琥的脉和额头,喜道:“已经降温了。”   刘琥咳声稍止,错愕了片刻之后,发觉自己体表的滚烫,真的随着那一场淋漓冷汗而消失了。   “禀娘娘,新帝已经回宫,正在昭阳宫用膳。”有小太监踏入随安殿,朝姜皇后禀报。   姜皇后点了点头,望向狼狈不堪的刘琥摇头道:“啧,这般模样,待会儿怎么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本宫虐待于你。来啊,替他梳洗收拾干净了。”   刘琥闻言,心里既悲哀,又有了几分欢喜之意。   悲的是身不由己,受人欺辱摆弄。   而当他听见陆维的消息之时,知道陆维快要来随安殿,又忍不住像低入尘埃中开放的花,生出隐隐欢喜。 第25章   刘琥一番梳洗收拾之后,随安殿外的天空便完全黑了下来。   殿内宫人们一盏盏点燃了铜台之上的明烛,整个大殿内灯火通明,亮如白昼。   皇宫掌灯不久,陆维在昭阳宫用罢晚膳,换了常服乘辇驾来到了随安殿前,在门口与姜皇后留下的宫人交谈了几句,了解刘琥今天的情况之后,便踏入了随安殿内。   听到张德义被杖毙,陆维心情有些复杂。   张德义是刘琥的疯狗,陆维虽然对此人并无好感,却并未曾想过要他的命。因为在刘琥身边,肯完全为刘琥着想打算、用自己的一切护着刘琥的,也只有这个令人生厌的老太监了。   既然刘琥已被安排了去处,陆维总希望他身边有个得用的人,将来在颍阳县能生活的好一些。   不过人死不能复生,而且在封建王朝的制度中,必须严守上下尊卑。   在这政权交接的敏感时期,张德义私下谩骂陆维,必须严惩以端正风纪,论理来讲姜皇后做的也不为过。   这条疯狗死了,能够在宫中起到以儆效尤的作用,也好。   陆维踏进随安殿内之时,第一眼就看见刘琥披着半湿的长发坐在床沿,目光涣散呆滞的盯着不远处,铜镜中自己的惨白面容。   “听说,陛下的烧退了。”陆维虽已打算称帝,但服饰却未来得及赶制,仍穿着黑锦鎏银的侯爵常服,走到了刘琥身旁,微微躬身凝视着刘琥,“想必身子已经大好。”   刘琥抬眼望向陆维,今天他流了太多眼泪,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红肿不堪,喃喃道:“伯修……大伴死了,被皇后杖死的。”   “我知道。”陆维的声音和神情都十分平静。   刘琥脚步不稳的站了起来,伸手攀住陆维宽厚的肩膀,哽咽着,“她把粥泼在地上,让我像狗一样舔食!他们……他们把竹管插进我的喉咙,往里灌药,我差点被呛死!”   说到最后,刘琥的声音变得高亢,情绪也激动起来。   而在他说话的过程中,他的喉咙仍旧因为之前竹管造成的擦伤,一直在针扎般的疼痛。   “陛下,这些臣都知道。”陆维拍拍刘琥的脊背,以示安抚。   “那你为何不救大伴,为何不来救我?为什么?!”刘琥如一头负伤的小兽,在陆维怀中抽泣着埋怨。   在刚刚得知陆维背叛了自己之时,刘琥是怨恨陆维的。但现在张德义已死,他身边已经没有人可以依靠,再加上今天被姜皇后欺负侮辱,而陆维之前却一直尽力维持他的尊严,两厢对比之中,令他产生了幻想和错觉。   他觉得陆维虽然在报复他,夺去了他的皇位,心里却仍旧是对他有感情的。   对陆维生杀予夺的时候不觉得,但若是设身处地的回想起来,他对陆维其实是有些过分的。   他仍旧深深爱着陆维,所以他想要尝试放下那些恩怨,和陆维重新开始。   “陛下,你该长大了。”陆维伸手替刘琥擦去眼泪,平静的开口,“你现在已经失去了所有依仗和权力,让青青出出气不好吗?让她现在出了气,又不曾伤筋动骨,总比她恨意未消,将来在暗中动手报复的强。”   “以竹管饲药,是因为你昏迷中咽不下去药汁。瞧,你现在的烧不是退了?”   “至于张德义,衔恨妄议,他难道不该死吗?”   刘琥推开陆维,不可置信的退后两步,道:“伯修……你为何如此?”   他在随安殿被人欺辱了一整个白天,大伴的命都丢了,陆维竟然认为那些欺辱是对的?   “我只是就事论事。”陆维从袖中抽出两卷背面纹以五爪龙的绢帛,走到御案旁,将绢帛铺在光滑的桌面上,转身望向惊疑不定的刘琥。   “陛下,今晚应该是臣最后一次叫你陛下了。”   刘琥走到陆维身边,只见桌面上铺着的是两道诏书,一道是罪己诏,另一道则是禅让诏书。   刘琥伸出白瓷般的手,颤抖的指向那两道诏书,喑哑了声音道:“陆伯修,你今晚过来……就是为了这个?!”   陆维点了点头,道:“这两道诏书已经拟定,只差陛下的御印。”   刘琥只觉得胸中憋着一口气,他急急走向案前,从暗格内找出八道御印,凶狠而迅速的盖在两道诏书上,然后将御印砰然丢在桌上,朝陆维展开双臂,一边流泪一边哈哈大笑,“陆伯修,这下你得偿所愿了?!来,还等什么,我对你已经没有任何用处了,杀了我吧!”   面对癫狂的刘琥,陆维愣了一下。   并非是他被刘琥的癫狂之态所震慑,而是在刘琥在禅让诏书盖上御印时,他的头脑中传来了很久不曾出现过的,031的机械声音   “恭喜宿主完成本世界任务,大穆气数已获取,并转化为能量。接下来,宿主可选择继续留在这个世界直至身体死亡,或者直接脱离此世界。”   “温馨提示,留在这个世界不会消耗能量,也不能再获取能量。”   “留在这个世界,直至身体死亡。”陆维想都不用想,就在脑海中做出了选择。   陆维向来是活在当下的人,他在这个世界即将登基为皇,形势一片大好,他又对建设新皇朝极其有兴趣,怎么能不活到寿尽?再说了,鬼知道下个世界是什么情况。   “好的,请宿主尽情享受余下的生命。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能量浪费,031会进行待机,在宿主□□死亡之时前来接引。”   说完,这个不负责任的系统再度沉默。   陆维知道,他在这个世界死亡之前,都不可能再听到031的机械音了。   陆维与031在脑内的交流速度极快,从外表看起来,陆维只是因为刘琥的举动错愕了片刻。   “我不会杀你。”被判定完成任务,一直悬在头顶上的利剑终于消失,陆维的心情骤然轻松,就算看刘琥也顺眼了许多,“听说,颍阳县是个好地方。”   “颍阳公这个封号,敏敏觉得很适合你,我也这么觉得。”   “等过两日陛下退位,就去那里吧。”   说完,陆维走上前,收走两道诏书,重新揣进广袖,就转身打算离开随安殿。   刘琥看着陆维毫不留恋的转身,看着那笔直似剑的脊背,终于意识到,自己即将永远失去这个男人。   这个对自己来说,恨爱皆入骨髓,生长在心房深处再也拔不出来的男人。   “不……不!”刘琥前一刻还在愤怒,这一刻就忽然觉得万般惶恐,他不顾一切的冲上前,从背后紧紧抱住了陆维。 第26章   陆维垂眸,看见刘琥的双臂从背后绕过来,双手紧紧抓住自己胸腹间的那片黑色袍服。   抓的很用力,手背处的淡青色筋络都凸了出来,像是细腻白瓷上面某种蜿蜒的缠枝纹饰。   陆维沉声道:“放手。”   刘琥将脸贴在陆维的肩背处,一边摇头一边哽咽道:“不放。”   陆维看不到刘琥的脸,却能感觉到有温热水滴“啪嗒啪嗒”的落下来,沾湿了他肩背处的锦衣。   陆维掰开刘琥的十指,挣脱了紧紧抱着自己的那双手臂,转身望向刘琥,放缓了语气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不去颍阳县,也不要颍阳公的封号。”刘琥流着泪,握紧了双拳死死盯着陆维。   “你要清楚。”陆维闭了闭眼睛,道,“这已经是我能为你安排的,最好的出路。”   “你在宫里用惯的东西,都可以带到颍阳县去。如果有愿意跟你离开的嫔妃宫人,也可以一并带走。”   “我可以向你保证,在颍阳县的范围内,你是受人尊敬,并且绝对自由的。”   “那个地方山清水秀,民风也淳朴,你会喜欢。”   陆维解释之后,平静的凝视刘琥,等待对方改变主意。   到了这个地步,谁都应该知道怎么选更好。   刘琥却执拗的摇头,擦干泪水,牙根紧咬,一字一句几乎是从牙缝中迸出来的,“除非我死,你休想将我送走。”   陆维笑了,当下也不着急离开,走到御案旁的圈椅上坐下,望向刘琥道:“你想留在宫里,嗯?”   “以前朝废帝的身份留在宫里,你知道会有什么下场吗?”陆维接着道,“不见天日的严密监管,谁都可以任意欺凌于你。说不定哪天你碍了谁的事,或许是一杯鸩酒,或许是一道白绫,就能让你无声无息的消失。”   “这皇城……从前属于我。”刘琥走到陆维身旁,缓缓道,“现在属于伯修。”   “如果伯修不想让我死,就没有人能让我就此消失。”   “如果哪一天伯修觉得我碍眼了,挡了你的路……”刘琥将手覆在陆维手腕处,已经结疤的齿印之上,仿若下定了某种决心,“那么我唯一的请求就是,不要假手于他人。我的命,只能由伯修亲手了结。”   陆维收敛了唇畔的笑意,道:“你不要一时冲动,考虑清楚。”   在陆维看来,刘琥简直是在发疯。   他非常清楚刘琥是为何做出这样的选择,然而这样对一切都不管不顾,只求留在他身边,就像是   扑火的飞蛾。   “我已经想得很清楚。”刘琥垂眸望向圈椅上的陆维,轻声威胁,“如果伯修执意要将我送往颍阳县,那么我向你保证,在未抵达颍阳县之前,我就已经是一具尸体。”   “介时伯修的名声,怕是会受到些影响吧。”   陆维看着刘琥,没有说话。   他并不害怕自己的名声受到影响,史书从来是由胜利者书写,有帝王弑兄杀弟,逼父退位,青史上不照样是情非得已、千古明君。   更何况身为一个在封建王朝自带光环的天子,人们更多的会看重其功绩,而非私德。   刘琥的威胁在他看来既软弱又可笑,但他并没有打断,而是想听刘琥把话说完。   “伯修若允我留在宫中,我愿面缚衔璧,请罪于天下,侍奉新皇。”刘琥威胁之后,放下所有自尊,向陆维抛出自己仅剩的筹码。   “为什么要做到这种程度?”陆维深深的吸了口气,“你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和生活。”   “不,没有选择了。”刘琥忽然哭了起来,“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他一边哭,一边弯腰抱住了陆维的头颈,胡乱的亲吻那薄情双唇,毫无章法。   他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只有眼前这个男人,就算死了也不愿意放手。   ……   陆维最终尊重了刘琥的选择。   其实若不是为了刘琥考虑,和将他送到颍阳县相比,把他留在宫中监管对陆维来说,反而是更方便安全的事情。   但既然刘琥本人都以死相抗了,陆维就算不顾及名声,也要顾及妹妹那边的两个孩子,总不能真把他往死路里逼,只得依了他的意思,将他留在宫中。   新皇的登基大典一切从简,却仍旧筹备了半个月。   半个月之后的吉日吉时,净鞭声响之后,伴随着鼓乐和号角,陆维乘坐着十六抬的銮驾,沿着红毯铺就的道路踏上了金銮殿。   九条金龙盘绕于其上的御座,就在陆维的面前。   他转过身,看见跪在金銮殿阶梯之下,广场上的众官员以品级分了位置先后,乌鸦鸦一片,皆对他低下了头颅,叩拜以示臣服。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在礼官的引导下,数千人齐齐向陆维所站之处朝拜叩首,声势蔚为壮观浩大。   众臣仍保持着叩拜的姿势,只见个身着一袭白衣,披散了三千乌丝,双手被绳索缚在身后的男人自众臣之间走过,跣足踏上通往金銮殿的红毯。   他皮肤宛如白瓷般光洁,双眼中蕴含着朦朦雾气,而那张宛若染了三月桃花之色的唇间,含了一块碧绿剔透的美玉。   面缚衔璧,是古礼中投降请罪、彻底臣服的姿态。   刘琥身为前朝废帝,在登基大典之上,众目睽睽下执面缚衔璧之礼,此生再难有翻盘的机会。   刘琥走过红毯,一步步踏上高高的台阶,弯下脊背,单膝跪倒在陆维面前。   陆维依礼制扶起刘琥,自他绯红双唇间取出碧玉,收入囊中,解开他捆缚在身后的双手,以示接受对方的臣服。   “从此以后,这世上再无天子刘琥,只有安乐公刘琥了。”陆维对刘琥道,“既无封地亦无实权,处处受人制肘……我可以再给你一次后悔的机会。”   陆维给过刘琥两次自由的机会,一次是在倚香殿,逼宫之前;另一次则是在逼宫成功后,打算放他去颍阳县。   这一次,是第三次,也是最后一次。   陆维虽对曾经的天子处处留情,却也再给不起第四次。   “我不后悔。”刘琥摇了摇头,深深凝望着陆维,唇畔慢慢浮现一个笑容,“我知道,之前我对不起许多人。就当是……我做错事的报应好了。”   陆维无奈的叹息一声,又觉得刘琥毕竟懂事了不少,多少有些宽慰,拍了拍刘琥的肩,望向长阶之下那宏大的仪式。   而从始至终,刘琥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过陆维身上,贪恋痴迷。   不,我哪有什么错?   我唯一犯下的错,不过是……爱上你而已。   现在的一切,皆为认赌服输。 第27章   陆维正式登基之后,改元“永朔”,定国号为“乾”,开始了他的执政生涯。   尽管已经以和平的形式过渡中央政权,但荆州、豫州以及扬州的总兵们皆拥兵自重,并不听其号令,打着“诛杀窃国之贼”的旗号自封为王,各踞一州。   好在这三州的总兵失去了前朝天子的号令,又各怀心思,陆维用了两年的时间将其分化,招降的招降,诛灭的诛灭,最终一统河山。   紧接着,就是改革落后的税制和工商管理制度,以及削弱豪强门阀对皇权的碾压。   想要改革延袭了百年的封建体制,肯定会触动许多利益集团,陆维上手后才发现,这个过程会十分的漫长。他不可能在有生之年将大乾完全变成自己的理想国,只能改变小半部分,然后将理念延袭传承下去,留待后人实现。   再就是开通了边境贸易和海上贸易。   边境贸易是他一早就与金蛮约定好的事情,盐巴茶叶粮食,以及丝绸瓷器等奢侈品源源不绝的运往金蛮,为大乾换来大量牛羊马匹和金银。   金蛮贵族阶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腐化,处处靡华攀比,大穆衣食用具皆风行于此,许多人更以能讲一口流利的大穆官话为荣。要不了多少年,无论大穆是选择征服还是将其同化,都是相当方便的事情。   而海上贸易从没有被之前的帝王重视过,但陆维做为一个现代人,自然知道航海会给这个国家带来什么。   这个世界的大陆板块分布与中国古代略有不同,但大体相似。随着航海和海上贸易,甘薯、玉米等高产量的农作物被引进,辣椒、肉桂和丁香等等成为大乾人餐桌上的常见调味料,人均粮食占有量达到了历朝历代前所未有的高峰。   永朔大帝的名声远播海内外,大乾成为整个世界都向往的繁荣文明之地。   做到这一切,陆维用了三十余年的时间。   如果说永朔大帝的人生还有什么地方不足,就是他一直没有能够拥有自己的子嗣。   几乎所有人都在感慨,如此伟大的君主竟不能留下他的优秀血脉。   但大帝本人却并不怎么在意,过继了陆家直系几名资质颇佳的子弟,从小就放在身边亲自教导,开拓其视野的同时,观察其心胸性情,在其中挑选储君人选。   ……   云露是倚香殿的大宫女,已经在这里侍候了整整三十年。   据说倚香殿三十多年前曾被烧毁过一次,后来又在其旧址上再度新建,但这一切云露并不曾看见。   她三十年前踏入倚香殿之时,还是小宫女云露,而现在宫人们见了她都要恭敬的称一声“云露姑姑”。   她已经快五十了,如果没有意外,再过段日子就会领了银钱被放出宫,回家养老。   清早,她端着食盒,像往常一样踏入主殿,撤下案几上昨天的茶水点心,换上新鲜的。   整个倚香殿中寂静无边,只有杯盏盘碗碰撞时,不时发出几声轻轻的脆响。   倚香殿的主人亦像往常般披散了长发,端坐在一张圈椅上,沉默不语。   云露撤换隔夜点心的时候,注意到上面只动了一块,而且那一块只被咬了浅浅一小口,不由在心里感慨,这位主子的食量是越发浅了。   她抬起头,望向倚香殿的主人。   她还记得,三十年前她初见这人时的惊艳,当真是发若乌檀肤若白瓷,长身玉立,风姿秀雅,眉目间总是有着一段笼烟含雾的轻愁。   三十年后的今天,这人已经老去。   据说他与当今陛下同岁,但因为长时间的心情沉郁,他看起来比陛下要衰老憔悴许多。   他披散的长发大半皆已花白,脸上皱纹丛生,目光混浊不清。尽管仍旧保持着剃须的习惯,但看上去无疑已经是个老年人了。   云露摸了摸自己刚刚染上霜色的鬓发,忽然对倚香殿的主人有些同情。   她是当今天子的人,但在倚香殿服侍三十年,伴随着倚香殿的主人老去,她也老了,总是产生了一些岁月沉淀的感情。   于是她第一次稽越了自己的本份,朝坐在圈椅上的那人走去,开口唤道:“安乐公。”   刘琥“嗯”了一声,抬起眼皮望向她。   他的眼早在几年前就已经花了,看什么东西都模模糊糊的。他知道眼前的人是云露,却看不清她的五官。   “再过段日子,奴婢就要回家了。”云露道,“您以后要好好的,不要再总拿刀子割自己了。”   刘琥放在圈椅扶手上的指头动了动,脸上仍旧没有什么表情。   他穿着牙白色的深衣,两条手臂都被广袖所遮掩。但他和云露都知道,那被遮掩的手臂之上,是无数道新旧交迭的,斑驳的割伤。   寂寞的时候,相思到蚀骨的时候,只有一次次自残,看着鲜血沿着手臂流下,才会觉得好过一些。   “真的,您往后不对自己好些,就没人对您好了。”云露咬了咬下唇,“不要再对陛下抱有任何期待,陛下他……知道您的一切。”   知道他的寂寞,知道他痛苦自残,却从未因此多眷顾过倚香殿一星半点,而是采取了放任自流的态度。   刘琥疲惫的闭了闭眼,朝云露淡淡道:“我知道了……你走吧。”   云露能对他说出这些话已是极致,见他这般情态,只能叹息一声,朝他行礼之后退出大殿。   刘琥独自坐在圈椅之上,看着云露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三十多年了,他虽居于深宫,却并非对世情一无所知。他知道陆维做了多少事,知道陆维开创了怎样一个盛世,他再也无法追上心爱之人的脚步。   当他的容貌和身体逐渐衰老之后,陆维对他的供给一如往常,有时候也会来看看他,却不再拥抱爱幸于他。   不过,他既然选择了留在宫里这条路,就应该想到会有现在的下场,怨不得陆维无情。   而现在,他知道,他的寿数快尽了。 第28章   得到刘琥快要不行的消息时,陆维正在随安殿中批阅奏折。   蘸了朱砂的狼毫御笔抖动了一下,在手中工部的折子上留下道鲜红的扭曲痕迹。   陆维皱了皱眉,批下“准”字之后搁笔,望向前来报讯的宫人道:“太医院怎么说?”   五十多岁的陆维,颔下蓄了短须,鬓发间掺杂着缕缕银丝,眼角亦出现了深刻的纹路。然而他腰背依旧挺直,目光越发深邃,这些变化并未使他显得老态,反而是增添了岁月沉淀的深沉威仪。   “太医院已经会诊过,说是就这几天的事了。”宫人低眉垂眼,恭谨的如实回话。   陆维深深吸了口气,站起身吩咐道:“准备銮辇,朕要去一趟倚香殿。”   天子一声令下,銮辇很快就在随安殿外备好。   大穆为火德,天子着绛衣;大乾为土德,天子着明黄。   身着明黄五龙常服的陆维,登上八人抬的銮辇,朝着通往倚香殿的道路而去。   銮辇之上,陆维这才想起来,自己这大半年都没有去看过刘琥了。   并非是色衰则爱弛,或者是刘琥自以为的那个理由。   陆维只是觉得无能为力,他自认尽量善待刘琥,却拯救不了那个郁郁寡欢的灵魂自我摧残。   刘琥对他的爱情,已经是于生命中仅剩的执念。   他两世都曾经被许多男女所爱,也喜爱品尝鲜美□□和热烈感情,却没有一人像刘琥这样,对他执着到如此可怕的地步。   简直是至死方休。   尽管陆维坐拥天下,在所有人眼里是英明神武的永朔大帝,每当他面对刘琥这个前朝废帝之时,如同直觉一般,心底还是会生出丝对未知事物的忐忑不安。   在纷杂的思绪中,銮辇停在了倚香殿前。   陆维走下銮辇,踏入殿内。   倚香殿内被打扫的很干净,几净窗明,正值海棠花落的时节,窗棂上洒落了些浅绯的花瓣。   而浓重苦涩的药香气,弥漫了整个空间。   正在床旁为刘琥视诊的太医见陆维进来,连忙朝天子执礼,紧接着退到一旁。   陆维走到床沿坐下,垂眸看向卧病的刘琥。   刘琥白了大半、失去光泽的头发披散满枕,整个人憔悴苍老,瘦削的简直不成人形。   然而当他看到陆维的那一霎,原本混浊涣散的眼中,忽然就燃起了某种奇异亮光。   刘琥伸出手,隔衣抓住了陆维的臂,艰难道:“让他们……都出去。”   陆维沉默的挥了挥手,大殿内侍候的宫人们以及太医便纷纷退出殿外,只留陆维与刘琥在殿内。   “你有什么话想说?”陆维看着刘琥。   这应该是他最后一次来看刘琥了,他会在合理范畴内满足刘琥的遗愿。   “不是我……伯修,不是我做的。”刘琥喘着气,“我知道,就算我再怎么解释你也不会相信……但我现在就快死了,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你就信我这一回,不要、不要怨恨我了……好不好?”   陆维握住了他的手,道:“我相信你。”   刘琥松了口气,皱巴巴的苍白面容上,绽开了一个几乎可以称得上明亮的笑容。   大乾的天子之所以无嗣,是因为被人下了绝嗣的虎狼之药。而经过诊治推算,时间就在被刘琥囚于倚香殿中的那半年。   “其实就算是你做的,我也不在意。”陆维拍了拍他瘦骨嶙峋的手背,顿了顿后道,“我从来没有怨恨于你。”   对于这个世界,陆维只是个随时可以抽身离开的旅人,他是真的不介意能不能留下后嗣,也没有因此怨恨过刘琥。   毕竟他知道,他还有下一个世界的轮回。而刘琥,就只有这一世。   “真、真的吗?”刘琥颤抖着,不敢置信的问道。   陆维点头道:“我没有必要骗你。”   “太好了……太好了,伯修。”刘琥一边笑,一边流下眼泪,“那你……再抱抱我好吗?”   陆维叹息一声,伸出手臂将刘琥揽入怀中。   怀中的身体比看到的还要瘦,轻的如同只剩下一副骨骼。   刘琥枕着他的肩膀,在他耳畔吐出最后生命中的最后一口气,“陆维……哥……”   这一声呼唤千回百转,柔情入骨,又如惊雷闪电般令人毛骨悚然。   刘琥此生,从来没有叫过他“陆维”和“哥”。刘琥平时唤他的字伯修,生气愤怒的时候会连姓带字一起喊,称他陆伯修;就算为帝时在朝堂上,也是叫他“晏武侯”或者“陆卿”。   沉默了三十多年,几乎被陆维快要遗忘的031,忽然在他脑海中发出狂乱的电子音   警报!警报!!警报!   提供能量的媒介者已在本世界死亡,宿主不能继续留在本世界,即将脱离,即将脱离!   这声音实在令人狂躁,如果031有实体,陆维早一巴掌拍上去了,但很遗憾031没有,所以他只能在脑海里喊道:“给我安静!还有多长时间?”   “48小时。”031停止了狂乱的电子音,回答道。   “刘琥是秦格?”陆维接着道。   “是的。”   “他还会出现在下个世界吗?”   “是的。”   陆维无奈的叹了口气,“给我解释下秦格的情况。”   “本系统以秦格的执念为能量激活,身为媒介者,秦格有能够跟随宿主转生于每个世界,以及获取宿主部分所得能量的权利。”031以极短的速度组织了一下语言。   “他是不是还有挑选出身阶层的权利?”陆维想起自己刚穿过来时的情景,憋屈道。   “……是的,他有挑选每个世界身份的权利。”031停顿了片刻之后回答,“但相应的,他在转生后会抹去记忆,直到□□死亡之前才会回想起来,而宿主则保留了所有记忆和技能。”   陆维沉默了。   既然刘琥是秦格因执念而转生,那种对自己至死方休的可怕感情,就很容易理解了。但是,前身并不是他,刘琥就已经深深的爱上了,说明这种爱情并不是非他不可。   031尽管看起来还隐瞒了不少东西,但系统就是这点好,从不说谎,“为了节省能量,从陆家长子婴儿时期起,宿主的精神体就已经被投放。”   “也就是说,没有什么前身……在这个世界活了五十多年的,皆是宿主本人。”   陆维松开刘琥,任那具失去了生命的枯瘦躯体滑落在褥榻间,朗声大笑。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为什么毫无隔阂的继承了前身的武艺和军事素养,为什么在这个古代的世界适应如此良好,为什么会和前身产生情感的共鸣……原来是这样!   他被抹去了记忆,在这个世界从婴儿时期起,生活了二十六年。然后在他二十六岁,一心求死的时候,系统将所有记忆还给了他,并令他错以为是附在别人的身体上。   “不,031,你错了。”陆维渐渐止住了笑,“那不是我。”   失去了所有记忆和人格,在这个封建王朝被捏碎了重新塑造,又怎么会是他本人?   同理,他也绝对不承认,刘琥就是秦格本人。   在他看来,连记忆人格都失去了,怎么还能称得上是同一个人呢?   “下个世界,我仍然会因为他的死亡而强制限时脱离吗?”陆维伸出手,慢条斯理捋了捋刘琥花白的发。   “不会。”系统解释道,“第一个世界以秦格为媒介,所以比较特殊。”   “而且因为宿主已经收集了这个世界的能量,介时系统会为您开放部分辅助功能,敬请期待。”   陆维眯了眯眼。   总算能够像个正常的穿越人士,拥有金手指了啊。   系统之前说过,能量搜集到一定程度后,他甚至可以成为传说中的“神”。   系统很不靠谱,却从不说谎,他确实有些期待了。 第29章   永朔三十一年四月十七,前朝废帝刘琥因病逝于倚香殿。   刘琥病逝后,向来身体康健的大乾天子忽然间水米不进,并且开始交待后事,两日后龙御归天,谥号“思”。   据史书记载,乾思帝武将出身,平定北疆战功赫赫,因受到废帝刘琥猜忌迫害,愤而兵变造反,于奉京城中黄袍加身。   乾思帝陆维前半生纵横沙场,后半生帷幄执政,皆做的十分出色,立有不世之功,是史书上数一数二的英明君主。   令人不解的是,这样一个伟大的君主,居然定下自己的谥号为评价中庸的“思”。   有人说这是乾思帝的谦逊美德,也有人经过考据发现,乾思帝陆维在兵变之前,曾经“死”过半年,被废帝刘琥追封为“宸思王”,或许便是由此而延续下来。   这一考据引起了后世学术界的种种猜测,联系到废帝刘琥身死之后两天,原本身体康健的乾思帝就无缘无故驾崩,其真相更是令人感到扑朔迷离。   而终身未育,两朝为后,思帝驾崩被新帝奉为皇太后的姜青青,也成了传奇人物。   至此,种种关于乾思帝、姜后与废帝刘琥二男争一女的话本戏剧盛行于民间,皆凄婉哀艳,有兄弟间的情义两难,有儿女间爱情的缠绵悱恻,赚足痴男怨女们的眼泪,因而于世传唱不衰。   没有人知道,陆维之所以定下自己的谥号为“思”,只是因为在他看来这是件小事,既然有现成的,就懒得再想一个罢了。   ……   再次睁开眼睛,陆维发现自己坐在一张椅子上。   他的左边是宽大而明亮的落地窗,窗外是一片绿色花圃,温暖的春风不时拂过窗帘,拂过他的肌肤。   右边则是一张kingsize的皮质大床,以及整排的衣柜,床头柜旁边竖着一把吉它。   整个房间是明亮的田原色调,整理收拾的十分洁净,看上去就令人心情舒畅。   ……如果陆维没有嘴里咬着一根铁棒,被层层叠叠的铁链子绑在这把用生铁浇筑、焊死在地面的椅子上,他的心情确实是会很舒畅。   他艰难的抬起头,在颈椎发出的“咯巴咯巴”声中,从对面的等身穿衣镜里,看到了这个世界的自己。   只看了一眼,他就不想再看。   太可怕了。   镜子里是个看上去快要腐烂的黑发男人,他身材高大,皮肤显现出青灰的颜色,眼珠金黄,嘴唇缺失。裸露在外的白森森牙齿,横咬着根用系带牢牢固定在他嘴里的粗大铁棒。   不时有透明的黏液,自这男人被铁棒撑开的嘴里丝丝缕缕淌落。   “031,什么情况?”陆维镇定了一下情绪,在脑海中呼唤系统。   “正如宿主所见,这里是末世。”031的机械音响起,“宿主中了丧尸病毒,并且已经尸化。”   “是否选择接收身体记忆?”   “接收。”   选择接收之后,如同上个世界一样,一大串信息涌进陆维的脑海中。   这个世界是现代社会,正值科技高速发展的21世纪,法制文明。然而有一天,属于整个世界的噩梦降临了。   来自天外的病毒在人群中快速扩散,将所有人划分为了三种类型,丧尸,普通人,以及异能者。   丧尸和异能者皆为受到过病毒感染的普通人类,其中绝大部分人会转化为失去了神智,只留下吞噬新鲜血肉本能的丧尸;而一小部分人则在经过同样的高烧发热之后,会觉醒各种各样的超能力。   或是操控水、风、雷、电、金属等等的操控者,或是体格速度、某种器官的强化,或是预知能力,或是拥有了储物空间……千奇百种,不一而足。   由于丧尸数量庞大,除去失了神智、外形可怖之外,也会进化,产生种种奇异能力,普通人不得不依靠着异能者建起基地,在基地外筑起高墙,用劳动换取保护生存下去。   这个世界,大大小小已知的基地,数量已经上千。每一个基地,都有至少一个A级以上的异能者坐镇,方能保证这个基地不被人类和动物丧尸侵袭,以及不被别的基地吞并。   每个基地坐镇的异能者,都是所管辖基地规则的制定者,说一不二的君王。   陆维在这个世界仍然没有换名字。他在京城的军区大院长大,有个比他小两岁的弟弟,爷爷是开国元老之一,根红苗正的红三代。   原本无论从军还是从商从政,都可以过的顺风顺水,却没想到在大四那年,末世降临。   在病毒大面积扩散的情况下,军队也无力回天,陆维的父母都在与丧尸的交战中壮烈身亡,爷爷因悲伤过度而离世。   得知附近有能让人避难的基地建成,为了寻求一线生存的机会,陆维带着弟弟陆瑛,以及好友卫霄冒险驾车离开京城。   卫霄是陆维在大学里一个宿舍的,家庭环境非常贫困,还是外地人,完全是凭着一腔毅力,以及超出常人的智商才考上陆维所在的,全国数一数二的名校。   陆维很欣赏卫霄的骨气,所以在他手头拮据时会不声不响的帮助,在他受到不公正待遇的时候会竭力帮他争取。很快,整个学校都知道卫霄是被陆维罩着的,再也没人敢低看卫霄一眼。   两人因此结为好友,又在一个宿舍,平常焦不离孟。卫霄平时还爱给陆维洗个衣服袜子、打个水带个饭什么的,被人并不善意的调侃为“陆王子和他的小贤妻”。   卫霄这个人也奇怪,因为家庭条件和生活成长经历,他的自尊心相较常人高出许多。但别人这样说他时,他却一点也不生气,有时候遇上了,还会跟着一起玩笑调侃。   卫霄这种不在乎的态度,反而让那些不善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使得陆维越发欣赏这个朋友。   总之,接下来在三人逃往基地的路上,遇到了丧尸的袭击,卫霄不慎被丧尸抓伤。   他们在京城里,在一路上见过太多尸变,深知其可怕。虽然有少数异能者觉醒的传闻,但耳听为虚,谁也没真正见过。   陆瑛当即提议给卫霄一个痛快,卫霄本人也表示同意,但陆维拒绝这么做,用绳索绑住了好友,并且整夜一直守在好友身边。   经过一夜高烧,卫霄并没有尸变,而是很幸运的成为了能够操控植物的异能者。   三人皆欣喜若狂,一起抱头痛哭后,再度踏上前往避难基地的道路。   这一路非常顺利,卫霄的异能也在一次次战斗中变得越发强大,直至他们抵达了目的地——“冰霜基地”。 第30章   “冰霜基地”的主人是一名女性冰系S级异能者,名叫俞从燕,二十七八岁,绰号“冰女王”。   冰女王虽然有个华族名,却并非华族本土的姑娘,而是俄族人,原来的职业是模特,银发雪肤蓝眼,身材高挑,非常的美貌。   “冰霜基地”的规模,在众基地里面算是中等偏上,除了冰女王这个S级异能者坐镇之外,还有五百多名从A级到F级的异能者活跃于其中,接纳的普通人达到了十万之众。   异能者是在感染过丧尸病毒的普通人类中随机产生的,异能强大并不等于其它能力也出类拔萃。冰女王身上虽然有股战斗民族的彪悍劲儿,但做为一个智商不高靠脸吃饭的模特,异能是S级的,管理统治一个基地的能力却是小白级别的。   好在她也意识到了这点,选了个擅长管理、双商俱在的精英男立为“王夫”。   王夫是个普通人,因为要找到既身怀异能,又年龄合适长相英俊,还具备管理能力的男人实在是太难,只能降低标准。   又觉得光靠着王夫一个人打理基地也不行,于是一众或是身怀特长,或是单纯长得特别好看的适龄男性纷纷被她立为“侧王夫”、“贵君”,纳入后宫。   强者天然有权利占有更多资源,包括异性资源。   除了少数有宗教信仰或者真正的情种,强大异能者的配偶往往都不止一个,这在末世是很寻常的事情。   在冰霜基地,冰女王的后宫是普通人跻身高等阶层的唯一途径,更何况她还如此美貌,基地绝大多数的普通人都向往憧憬着进入她的后宫。   在冰霜基地经过测试,卫霄觉醒的异能等级达到了仅次于S级的A+,更何况还是稀缺的控植系,当即在基地中引起了哄动。   末世什么最缺?毫无疑问是粮食。   身处绝境时为了寻摸一口吃的,人们可以付出任何代价。   而一个A+级别的植系异能者,就代表着这个基地种植业的前景,代表着源源不绝的粮食、蔬菜和水果。   更何况,论起战斗能力控植系也很不错,可谓攻防兼备。   若不是卫霄觉醒的时间太短,没有任何人脉资源,以他的能力完全可以自行建立一个中小型基地。   冰女王大喜过望的亲自热情接待了卫霄,并且做为一个深度颜控,在看到卫霄的第一眼就打算将其纳入后宫,立为王夫。   至于之前的精英男?喜新厌旧的冰女王早就忘了他姓甚名谁,再说一个普通人,怎么配和眼前这位既强大又俊美的异能者相提并论?   于是冰女王展开了对卫霄的追求。   卫霄是与冰女王能力堪称对等的异能者,并非她之前的后宫可比,所以她也放下了身段,从约个饭,送个东西什么的开始,以平等的朋友身份交往,并不曾居高临下的逼迫。   究其原因,也是由于她对自己的美貌很自信,觉得没有她拿不下来的男人。   但万万没想到的是,情史无数的冰女王,在追求卫霄的过程中,最终却一头栽倒在了陆维这个普通人的身上,拔都拔不出来。   这姑娘虽然号称冰女王,拥有偌大的基地,但当真爱降临之时,本身智商就不高的她,完全就变成了个傻白甜,每一次呼吸都充满了恋爱的甜蜜。   确定自己遇到此生真爱之时,她很快遣散了后宫,向陆维求婚。   没有异能算什么,她有嘛,还是S级的,足够在这个末世保护他。   拉拢控植系的强者?那是陆维最好的朋友,跟陆维结婚后大家就都是一家人了,还分什么彼此。   她的后宫里有不少能干英俊的男人,遣散后宫可惜了?唉,天知道她有多后悔曾经谈过这么多次恋爱,恨不得第一次初恋就是陆维……是的,她只是谈过恋爱,有过一些前男友,她还是未婚,就这样决定了。   在她眼里未来老公天下第一能干,第一英俊,嘻嘻。   完全打脸了在遇到陆维之前,普通人不配与异能者相提并论的看法。   陆维虽不见得同样爱上了冰女王,但漂亮的姑娘总是会得到异性的天然喜欢。而且在冰霜基地的这段时间,陆维也看到了普通人过得是什么样艰难困顿的生活。   若只是出卖劳动力、生活困顿也就罢了,普通人在异能者面前是毫无尊严,完全不能反抗的。   异能者因为欲望取乐逼迫伤害普通人的事件,在冰霜基地中比比皆是。而异能者只要不是大批量的杀死普通人,根本就不会受到任何惩罚。   他不想自己和弟弟,以及自己的后代最终落到那样悲惨的境地。   所以陆维在刻意赢得了冰女王的爱情之后,答应了冰女王的求婚。   是的,冰女王一开始想要追求的是卫霄,他横刀夺爱,多少对卫霄这个兄弟有些抱歉。但卫霄本身已经是末世中顶尖的强者了,并没有他这般急迫的需求。   陆维以为卫霄可以理解,但在他与冰女王举行婚礼的当天,卫霄却在冰霜基地内发动了叛乱。   卫霄拉拢了所有能拉拢的势力,他拉拢的第一个人就是前王夫。   前王夫虽是普通人,却有着缜密的思维和强大的管理能力,最重要的是对整个冰霜基地的情况都了如指掌。   在这次叛乱中,冰女王虽然异能略胜卫霄一筹,却因措手不及和卫霄严密的布署而最终战败,带着十几个死忠的异能者,如同败家之犬般被卫霄赶出了基地。   陆维与冰女王一行人被冲散,见基地里死伤惨烈,觉得十分震惊。他想不到卫霄手段如此狠辣,对他的恨意竟是如此之深,感到绝对不能留在基地里被卫霄事后清算,于是带着弟弟陆瑛,拿了一些物资,乘乱驾车逃出基地,想要在外面继续谋一条生路。   然后发生了什么事呢?   是的,他和弟弟陆瑛在外面流浪了半个多月后,在加油站遇到了十几具丧尸。   虽然生为普通人,但陆维在末世也算是有些生存经验,原本完全有机会可以避开那些丧尸。   但他的弟弟陆瑛,在他毫无防备的时候,将他推向了丧尸群。 第31章   至此,记忆回溯结束。   然而前身临死前的不可置信,疼痛,悲伤,恨意……种种情绪,都还在陆维胸口间沸腾不止。   “031。”陆维无奈道,“这回又把我的精神体投放在了婴儿身上?”   “是的。”系统承认,“确切的说应该是从胚胎时期开始投放,因为宿主转换世界时没有提出要求,系统采用了最节约能量以及最安全的方式。”   “那么,我现在拥有多少能量?”   如同3D立体投影,陆维的眼前出现了一个直径约为15厘米的透明沙漏,沙漏底部散落着一小撮白沙,一共二十六颗,泛着柔和的乳白色光芒,静静的躺在那里,全部摊开也盖不住沙漏底部的数量。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陆维对这些白色的沙子有非常熟悉的感觉,只看一眼就能数出它们的颗数,“这些就是……我夺取上个世界皇朝气数所取得的能量?”   “是的。”系统开始跟陆维算账,“上个世界宿主共获得三十粒沙,一粒用来投放精神体至婴儿胚胎,三粒用来改造被病毒侵蚀的大脑,避免宿主丧失神智。之前跟宿主提过的部分辅助功能已开放,屏蔽痛觉需要两粒,激发十五分钟身体全部潜能需要五粒,夺取儿童身体需要十五粒,至于夺取一个成人□□的功能,需要三十粒。”   陆维跟着系统算了算账,发现确实消费不起,“以后在每一个世界,都默认将我的精神体投放至婴儿胚胎。”   反正恢复记忆人格之前的原身,他绝对不承认是他本人。   至于屏蔽痛觉和短时间激发身体全部潜能,在这个丧尸遍地走,许多顶尖异能者都能呼风唤雨、移山倒海的末世,就是个渣渣能力啊,你说说能干个啥?   而且还要消耗本就不多的能量,使用次数非常有限。   系统果然一如既往的不可靠,他就不该太过期待所谓的“金手指”。   “在这个世界,我需要获取的是什么?”陆维接着问。   “让整个世界停止变异,但哪方是异端由你决定。”系统回答,“有两条路可选择,一条是消灭所有变异的动植物和丧尸;另一条路则是消灭所有未变异生物。”   “救世和灭世的选择……”陆维踌躇着。   按照他的美学,必然是不会选择灭世这条路的。想想整个世界全是破烂的建筑,半腐的尸体行走于其中,就觉得无法忍受。   但紧接着问题出现了,他现在的身体就是个丧尸,如果选择救世的话……   算了,现在想这么多也没有用,他现在只是个普通的丧尸,无论救世还是灭世都完全没有能力,还是先看看情况再说。   陆维刚与031沟通完毕,就听见这间充满了田原风格卧室的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   卫霄走了进来。   因为家庭情况的原因,卫霄晚上了三年学,今年已经二十五岁,虽是同班同学,却比陆维大了三岁。   他身高约182,长相气质属于标准的禁欲系,清瘦而挺拔,腿长且直,穿着浅蓝衬衫,米色长裤,浓密的乌发整体向后梳,只有几缕不听话的略长刘海散落于光洁额头。   卫霄的五官自然是极出色的,俊美中又带着些拒人的冷意,刚来学校的时候就因为过于受女生欢迎,被大部分男生排挤。而在觉醒了植系异能之后,他的瞳孔和毛发隐隐泛出绿色,肤质变得非常细腻,原本的禁欲气质中也多出了清新天然的感觉,越发引人注目。   也怪不得深度颜控的冰女王,在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就决定进行追求。   卫霄走到陆维身旁,深深的凝视了他一会儿,然后唤他的名,“陆维。”   陆维一时间无法可想,只能咬紧铁棒,从喉咙里发出沉闷的低吼声,合格扮演失去了神智的丧尸。   他记忆只到被丧尸们包围啃噬的那一刻,之后发生了什么并不记得。但合理分析,既然已经尸化还被锁在这里,卫霄应该是另有打算,不至于这就动手将他灭掉。   “陆维。”卫霄再度唤他的名,然后做了一个陆维完全意想不到的动作。   卫霄俯下身,浅樱色的嘴唇贴上了陆维裸露在外的牙龈。   不,不仅仅是贴上,而是吸吮、辗转舔舐,连那些自口腔间隙淌下的透明黏液也不肯放过。   丧尸病毒虽然可怕,但活性不高,只通过伤口血液的交互而感染,而且离开丧尸的身体超过半秒钟,就会失去其传染性。这也是为何普通人只有在遭遇丧尸的咬伤、抓伤之后,才会成为感染者,很少听说过哪个人在杀丧尸的过程中,被丧尸血液喷溅到而感染的。   更何况卫霄本身是异能者,自带抗体,所以他对陆维所做的事情并无危险性。   但是……陆维想到自己此时快要腐烂的可怕模样,不由在心底哀嚎,卫霄你口味太清奇了吧,完全和你的形象不相称啊。   深吻之后,卫霄脸上浮现悲痛欲绝的神情,张开手臂,紧紧抱住了被铁链束缚在椅子上的陆维,将头抵在陆维冰凉的颈窝处,良久良久。   直至门外传来三下敲击声,伴随着一个清澈的,近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声音,“卫大哥,我能进来吗?”   卫霄这才松开陆维站起身,收敛感情,恢复了平常清冷的模样之后,淡淡开口,“是小瑛吗?进来吧。”   陆瑛开门走了进来。   陆瑛今年刚满二十,身高176,容貌与陆维有七八成相似,十分出众,两人一看就是兄弟。却又因为迥异的气质,令人绝对不会将兄弟俩混淆。   陆维张扬而锋芒毕露,像一把没有鞘的宝剑;陆瑛则是内敛秀致,如一块温润的璞玉。   “卫大哥,你打算这样锁着我哥多久呢?”陆瑛走到卫霄对面,抬眼望向卫霄。   “能锁多久,就锁多久。”卫霄避开陆瑛的目光。   “卫大哥,你清醒一点。”陆瑛上前,抓住了卫霄的肩膀,神情激动,“我哥已经死了!你留下的,不过是个有着他躯壳的怪物!!一个没有任何神智,只会生吃血肉的怪物啊”   紧接着,陆瑛哭了出来,泪水一滴滴沿着他秀美的面容滑落,打在木制地板上,“卫大哥,你放过我哥,给他留点最后的尊严好不好?”   如果不是清楚的知道,前身是被陆瑛推进丧尸群中的,陆维差点就此被陆瑛的兄弟情深感动了。 第32章   “小瑛,不要再说了。”卫霄偏过头,望向被锁在铁椅上的的陆维,眼底翻滚着某种暗沉的执着,“不管他变成什么样,我都绝对不会放手。”   陆维丧失了神智,不要紧,只要乖乖被他亲吻拥抱就好。   陆维的样貌变得丑陋残缺,反而更好,这样就再也没有人能够跟他抢。   陆维以新鲜的血肉为食,不要紧,他可以为陆维去猎杀动物甚至普通人类,奉上其血肉……如果有一天,陆维要以他的血肉为食才能存活,他也绝对不会犹豫。   他始终记得,刚进入大学被人排挤时,陆维向他伸出了手,拉他出泥沼。   他始终记得,他被丧尸抓伤,绝望的想要就此放弃生命时,是陆维不由分说用绳索捆住了他,拄着武器红着双眼,在高烧的他身边守了整整一夜。   那一夜,他烧得全身像着了火,随时面临着可怕的尸变,然而因为陆维一直守在他身旁,他的内心非常踏实,觉得就算下一刻天地崩陷也无所畏惧。   从小到大,他的人生因为家庭环境的关系,在遇到陆维前一直是灰暗而不如意的。   陆维是他生命中唯一的光,他绝对、绝对不会放手。   陆瑛用袖口擦了擦眼泪,“我哥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现在这个样子……太可怜,太可怜了……卫大哥你既然那么爱我哥,就该多替他想想啊。”   卫霄收回放在陆维身上的目光,死死盯着陆瑛,“你怎么知道?”   他一直以为,他把他那份铭心刻骨的爱情藏得很好,连陆维都从来没有发觉过,陆瑛是怎么知道的?   “因为……人就是这样啊,总是会不由自主的,关心自己所爱的人。”陆瑛面带凄然的笑了笑,“我哥的事情,卫大哥你全部都知道吧……所以卫大哥的事情,我也全部都知道。”   说完,陆瑛快速的向前几步,仰头想要去吻卫霄浅樱色的唇瓣。   卫霄偏过脸,用手推开陆瑛,避过那个亲吻,“小瑛,你既然知道了……就应该明白,我心里只有你哥一个人,从来只把你当弟弟。”   “是这样吗,我明白了。”陆瑛被卫霄推开后,也没有进一步纠缠,而是带着满脸黯然神伤,低头站在原地。   卫霄看着这样的陆瑛,就如同看到了对陆维求而不得的自己,再加上陆瑛与陆维七八成相似的容貌,心里多少生出了一些怜意。   但他也不知道此时该说些什么好,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陆瑛似乎不能再忍受这里的气氛,最终转身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   陆瑛走出卫霄的卧室之后,关上了房门。   在关上房门的那一瞬间,他脸上黯然神伤的表情便收了起来,眼底掠过一抹算计和阴狠。   他挺直了背脊,双手叉进长裤口袋,懒洋洋的迈动步伐,模仿陆维平常走路的姿态,朝着别墅大门的方向走去,准备离开这里。   陆瑛知道,他和他哥长得很像。但每当他们兄弟俩站在一起的时候,他都只能沦落为他哥的陪衬。   他还记得他的初恋发生在高二那年,对像是他们班的班花。   他和班花之间,并没有挑明那层窗户纸,但班花对他明显和班上其他的男生不同,很热情,经常给他带零食吃的,还主动提出去他家玩。   直到高三快毕业的时候他才知道,班花真正喜欢的是他哥,去他家是为了能偶遇他哥,多看他哥一眼。   虽然班花最后和他哥也没成,但他从此知道了,他永远争不过他哥。   不,他哥甚至根本就不屑于和他争……他哥就像一个耀眼的发光体,像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只要站在那里,就有无数优秀的男男女女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如同君王脚下心甘情愿的奴仆一般,向他哥捧出真心。   他在他哥的光芒掩盖之下,就如同一颗灰扑扑不起眼的小石子,根本没有人会在意。   除此之外,他哥其实对他非常好。就算在每个人都朝不保夕的末世,也是处处保护他,如果只剩一口吃的都会留给他,把他时时带在身边。   他不是多么丧心病狂、铁石心肠的人,他对他哥也有兄弟之情。仅仅是出自嫉妒的话,他并不会想要他哥去死。   但是,他知道未来。   并不是觉醒了十分稀有的,预知未来的能力,而是他在十年后的未来,真真切切的死过一次。   当他重生到十年前的现在,发现事情的发展仍然和原先一样。   他哥带着他离开了冰霜基地,开着车在外面流浪。   他知道,再过几天他哥就会重新和冰女王相遇会合,然后征服一个新的基地做为落脚点。   接下来,就是冰女王和卫霄之间长达十年之久,死伤数以万计的惨烈战争。   战争进行到第六年的时候,卫霄的异能升到了3s级,达到了世界的顶尖水准;冰女王在第八年的时候战死,他哥身为一个普通人,仍旧带领众人在新基地中苦苦支撑了两年,这才被卫霄攻破了基地。   十年战争,死伤无数,卫霄必须给部下一个交待。而他哥做为敌军的被俘首领,是肯定会以残忍刑罚处死的。   但这个时候,卫霄做了什么呢?   卫霄控制了他哥和冰女王生下的两个孩子,威胁他哥不许自杀,强行占有了他哥。   然后,割断了声带绑在广场上,被民众用石头砸的半死,最后在众目睽睽中被活生生肢解的那个人,是他。   十年后的他,无论身高体态还是容貌都和他哥十分相似,只要不说话不动,再做一些细小的修饰,就完全能够以假乱真。   好疼啊……好恨啊!   陆瑛一只手推开别墅的大门,另一只手在裤袋里紧紧握拳。外面的阳光灿烂,令他轻微的眯了眯双眼。   所以他重生之后,亲手把他哥推上了死路。   这世间再无陆维,只有陆瑛。   死人是没办法与他相争的,属于陆维的耀眼光芒,以及卫霄这个未来顶尖强者的爱情,他会一点点的,全部夺过来。   他自认是在做好事,阻止了那场长达十年的惨烈战争。   除了陆维,谁都没有牺牲。   抱歉了哥……   你虽然没有对不起我,但我不想再重蹈复辙。   ……   接下来的日子,陆维过得十分重口。   他被卫霄脱光了按在浴缸里洗澡,看到自己这边缺块肉、那边少根手指头的可怕残缺身体,觉得实在是快要崩溃,而卫霄居然还在对这着具身体发情。   因为尸化,他饿的很快。每当他饿了的时候,卫霄都会当场杀死一只动物递给他。   一只兔子,一只鸡什么的。   他的理智是不愿意吃的,但他的身体吃得很欢,连皮毛带血带骨头,全部都被锋利的牙齿嚼碎,大口大口的贪婪吞下肚腹。   卫霄看着他吃,全程脸上露出满足的微笑。   天气好的时候,卫霄会牵着他出去散步。   是的,脖子上拴条铁链,像遛狗一样牵着。   为了避免他伤到普通人,他会被戴上嘴罩,手脚套上套子。   嘴罩和套子的外型看上去很可爱,是毛茸茸的猫嘴,和同样毛茸茸可爱的猫爪套。但实际上,这些套子里面都是由精钢打造,非常结实,难以被挣脱和破坏。   这种毛茸茸的套子除了猫造型的,还有狗造型,熊造型以及狐狸老虎造型等等十几种,每一种都颜色鲜亮,非常可爱。   以前从来没有发现,卫霄在这方面真他妈的是个天才。   对了,冰霜基地因为易主而改名了,现在叫做“青帝基地”。   卫霄身为青帝基地的君主,大家对他养了一头丧尸当宠物的事实接受得很快。强者嘛,衣食父母嘛,大家都能接受他无伤大雅的小癖好。   知道陆维不会伤人之后,有人还会带着笑上前夸赞几句收拾的真干净,打扮的真可爱之类的话。   就差上手摸摸头毛了。   啧……怎么想都还是很重口。   陆维无时无刻不在等待着离开的机会。 第33章   是的,陆维从来没有主动逃跑的想法,只有等待时机。   因为在记忆中,他见过卫霄施展异能。   方圆五公里内的植物都是卫霄的耳目、武器和护盾。无数长满尖刺的藤蔓会毫无预兆的,在一瞬间从地面破土而出,将丧尸群绞成碎片;同时这些藤蔓也会结成坚固的绿墙,将想要保护的人牢牢围在其间。   这种攻防一体的藤蔓,只是卫霄惯用的手段之一,他还在不停发现实践各类植物的新用法,其能力范围也以惊人的速度提高。   现在陆维根本不知道卫霄有多强,他只知道,在卫霄的控制领域之中,他绝对逃不掉。   而这一等,就是三年时间。   三年时间里,他没有任何改变,仍旧是丧失了神智的,外形狰狞可怕的丧尸。   然而陆瑛身上,却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陆瑛的身高从176长到了184,和尸变前的陆维身高相比已经很接近,只矮了一线。   他抛弃了从前自己喜欢的蓬松碎短发,换了陆维那种简洁利落的发型,穿着陆维爱穿的衣服鞋子,用陆维笑的神情笑,用陆维的语调说话,用陆维看人的眼神看人,走路姿势乃至一举一动,都活生生是三年前陆维的模样。   就连对卫霄的称呼都变了,再也不叫从前的“卫大哥”,而是和陆维一样直呼“卫霄”。   这些变化是三年里一点一滴累积产生的,并不突兀。   就算有人发现,也会认为他和陆维是亲兄弟,本来就长的像,再加上思念逝去的哥哥,越来越相似并不奇怪。   在这三年里,陆瑛再也没有对卫霄说过爱,只是经常的接近关心,又不会过于亲密,分寸从来拿捏保持在适当的距离。   像一滴不停落下的水,用时间的力量慢慢浸润穿透青石。   天色微明,卫霄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回到卧室。   三年来,青帝基地的规模扩大了一倍,容纳的异能者上千,普通人的数量则达到了二十多万。   卫霄之所以成为这个大型基地公认不可撼动的君王,除去异能为强大的S级之外,其余则是因为他提供了所有人基本的生存保障——粮食。   但再强大的异能者,也是会累的。   特别是在刚刚过去的那个夜里,他用异能催生出厚度达数米的藤蔓护壁,将整个基地笼罩在其中,挡住大规模丧尸潮的同时,几乎将体力和异能消耗殆尽。   “陆维……我好累啊。”卫霄走进卧室,俯身亲了亲铁椅上的陆维,只说了这一句话,就转身一头扎在大床上睡死了过去。   陆维身为一头丧尸,是不需要睡眠的,而白天也不是丧尸身体进食的活跃期。他像平时一样,嘴里咬着铁棒,转动金黄的眼珠,安静的望着在床上陷入睡眠的卫霄。   落地窗外照进来的阳光,从墙壁一角移动到了地板中间。   除去卫霄的均匀呼吸声,以及眼前缓慢移动的阳光,整个卧室里的世界都如同静止了一般。   墙上的时钟指向下午两点时,陆瑛端着一个托盘,推门走了进来,轻声道:“卫霄,卫霄。”   陆瑛原本的声音较为清澈高亢,为了与陆维的声音相似,就连平时说话都刻意压低了一个调。   卫霄睡意朦胧的睁开眼,看见陆瑛走到他身边,将装了食物和红酒的托盘放在床头柜上。   “……陆维。”卫霄见到那张在自己面前放大的脸,下意识的就喊出了声,紧接着发觉不对,连忙闭上嘴。   陆瑛明明听清了卫霄喊的是谁,却没有反驳,只是道:“卫霄,起来吃点东西,再接着睡。”   卫霄确实饿了,再加上平时习惯了被陆瑛关心照顾,并没有感到不妥,当下点点头,起身坐在床沿端起托盘,开始吞咽陆瑛带来的食物。   食物是煎得极香嫩的小羊排配土豆泥,五个圆白的面包,以及一杯红酒,末世中大部分人难以想像的奢侈。   尽管拥有奢侈浪费的资格,但卫霄已经养成了不浪费任何食物的习惯,吞下最后一口红酒后向陆瑛道谢,“小瑛,谢谢。”   紧接着,他忽然感觉到头脑有些晕眩,然后被陆瑛紧紧的抱住。   因为是夏天,陆瑛只穿了薄薄的一件纯棉T恤,他年轻皮肉的热度,透过衣衫清晰的传递过来。   卫霄很清楚,陆瑛带来的那杯红酒有问题。但他是异能者,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将那点给他带来晕眩的物质逼出体外。   然而被陆瑛抱住的那一瞬间,卫霄犹豫了。   这个拥抱是有温度的,充满了阳光的气息……和他想像中陆维的拥抱,一模一样。   陆维尸化前只是把他当兄弟,最多只拍拍肩膀什么的,从没有彼此像这样紧密的拥抱过。   而陆维尸化之后的身体又凉又硬,他再怎么拥抱亲吻也不会产生温度,不会给他半点反应。   每一次情动,都像是一场可怜又难堪的独角戏。   他非常清楚自己爱的是谁,但是三年了……他也是个人,他也会有疲累不堪的时候。   所以卫霄放任了那点物质在自己的身体和头脑中弥漫,反手抱住了那具充满了阳光气息、有着热度的年轻身体,哽咽道:“陆维……我好累啊。”   陆维被束缚在铁椅之上,嘴里咬着铁棒,金黄色眼珠泛着冰冷的光,定定看着大床上的两人。   他们撕扯着脱去了彼此全部的衣物,赤条条的在大床上交缠接吻,一个只懂得粗鲁冲撞,另一个则是刻意的承受。   卫霄的技术实在是很烂,一开始就把陆瑛弄出了血,到结束之时整张床看上去就如同凶杀现场。   但陆瑛为了这一刻足足等待筹谋了三年,怎么可能因为受伤就中途喊停?   从头到尾,陆瑛都紧紧的抱着卫霄,咬紧了牙关迎合对方,未曾发出半点因疼痛而产生的声音。   被肢解的疼痛他都承受过,这点疼算什么?   当纠缠结束时,卫霄体内的那点物质被挥发殆尽,终于不能再给他自我欺骗的理由,于是他朝身下那脸色苍白的人儿,满怀愧疚的开口:“……小瑛,对不起。”   陆瑛微微仰起脸,朝卫霄露出一个骄傲倔强,却又极为灿烂的笑,“卫霄,这句话不该你说,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吧……你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我策划的。”   说完,陆瑛起身捡起自己的残破衣物,拿在手上抖了抖,笑道:“卫霄你看,战况太激烈了。”   明明刚刚经历过那种事,流着血,双腿还在颤抖,就可以肆无忌惮的仰起头,满不在乎的开玩笑。   无论前生还是今世,他的哥哥陆维,就是这样骄傲的人啊。   卫霄果然受不了陆瑛这副模样,下一刻便将陆瑛按入怀中,沉声道:“先别动,我帮你处理下伤口。”   控植系虽不能直接治疗人体,但传说中具备起死回生、瞬间愈合伤口神奇疗效的植物,在这个末世是真实存在的。   陆瑛将头埋在卫霄怀中,感觉到身后的伤在一股凉意中迅速愈合,唇角勾起个得逞的笑容。 第34章   既然有了第一次,那么第二次、第三次……也就顺理成章的发生。   背靠卫霄这棵大树,陆瑛虽然是个普通人,三年来在青帝基地却一直过着优渥的生活,并且很出名。而现在,在陆瑛有意无意透露出的只言片语、蛛丝马迹中,整个基地的人都认为他和卫霄已经确定了恋爱关系。   坊间赌场甚至专门为这个开了个场子,赌陆瑛什么时候能搬进卫霄那座开满了奇花异草的别墅。   不管别人押多长时间,反正陆瑛自信满满的认为,绝对不会太久。   这天下午,他拎着好几袋新鲜食材,抱着一瓶红酒,迈进了别墅的大门。   今天距他第一次和卫霄发生关系那天,刚好过去了一个月,是个值得纪念的日子。他打算亲手好好做几道菜,满足他俊美情人的胃之后,两人再共同度过一个美好的夜晚。   卫霄的爱情是他算计得来的,但人都有慕强和虚荣心理,卫霄身为青帝基地的领袖,既强大又俊美,无疑给了他虚荣的满足感。两人交往这段时间以来,卫霄无论在生活中还是在房事中,都待他越来越温柔体贴,他觉得他是真的深深爱上了卫霄。   把食材和红酒拿到厨房放下,陆瑛听到浴室的方向传来哗哗水声,唇边不由绽开了一个甜蜜的笑。   他轻手轻脚走到浴室门口推开门,看见卫霄穿着件淡蓝衬衫,衣领敞开两颗纽扣,袖口挽得很高,露出一大截肌理靡腻的手臂,正坐在浴缸旁小心细致的帮陆维洗澡。   陆瑛凝视着卫霄脖颈处微微凸出的喉结,以及自衣领间露出来的,清晰平直的锁骨线条,下意识的咽了口口水,小腹间渐渐燃起一片火热。   他想要现在就拥抱卫霄,但他也知道不是时候,于是按捺下那片火热,走到卫霄身旁开口,“我哥今天还好吗?”   卫霄敷衍的点了点头,简单回答道:“很好。”   紧接着,又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了浴缸里的陆维身上。   陆瑛多少觉得有些失落,但当他看到浴缸里的陆维时,就又释然了。   卫霄家的浴缸是特制的,有着数道精钢环扣,陆维身体的每一个关节都被这些环扣死死扣在浴缸之上。   他那曾经骄傲飞扬,英俊耀眼如同神祗一般的哥哥,嘴里横咬着一根粗大的铁棒,连脖颈都被锁死在浴缸上方动也不能动,被迫打开整个残缺丑陋的身体,以方便卫霄动手清洗。   哥哥……你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还拿什么跟我争?   陆瑛心里全是轻蔑和得意,脸上的表情却充满关怀,拿了块澡巾蹲在陆维身旁,不言不语的开始动手帮忙擦洗。   这是陆瑛第一次替陆维洗澡,没有经验,再加上心猿意马,又带着几分想要快点完事的急躁,看见陆维右手胳膊上有一块深褐的污渍,就用澡巾覆上去搓了几下。   他真的没有用很大的力气,也没有想过伤害陆维,只是想把那块污渍搓下来,然而只听见“啪嗒”一声,一片婴儿手掌大小的,呈现出青紫色泽的肉块掉落在了湿滑的浴室地砖上。   那是陆维的肉。   被陆瑛用澡巾搓过的地方,露出了一小截白骨。   陆瑛还在发呆,就听到耳畔传来一声属于他俊美情人的愤怒咆哮   “你都干了些什么?!”   一记耳光重重的扇在陆瑛的面颊上,异能者的力量非同小可,他整个人都朝后飞去,直至脊背摔在浴室冰冷的墙壁上,身体才沿着墙壁滑落。   就在陆瑛蜷缩在地面上,觉得他的脊椎都要被摔碎了之时,卫霄又冲过来,朝他的胸腹重重踹了好几脚。   像踹一个破烂的布口袋一样,丝毫没有怜意。   “不要杀我!卫霄……卫大哥,我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看在我哥的份上,不要杀我!!”陆瑛感到了卫霄凌厉的杀意,整个五官都扭曲了,口鼻间全是淋漓的鲜血,惨叫着大声求饶。   卫霄想起他是陆维的亲弟弟,情绪渐渐平息,终于不再踹他,居高临下用那对泛着黝黝绿色的眼珠看着他,目光冰冷,每一个字都都带着咬牙切齿的凶狠,“给我滚出去。”   陆瑛闻言如奉纶音,哪里还敢在此处再做半刻停留,连滚带爬的就出了浴室,并关好浴室的门。   当他关上浴室门的那瞬间,就再也撑不住,俯在地上呕出了一口血。   不行……不能把血流在这里,这样会弄脏了地板。万一待会儿卫霄出来看见了,又激起他的杀意怎么办?   怀着这样惊弓之鸟一般的惶恐心情,陆瑛趴在地上,努力用袖口擦着地板上的那一小滩血。   然后,他听到了自浴室紧闭的门后面,隐隐传来了卫霄哽咽抽泣,不停自责的声音。   “陆维,对不起……我不该让别人碰你……”   听到这个声音,陆瑛的泪水如雨点一般,啪嗒啪嗒的就落在了地面,和地面上他的血渍混在一起。   他怎么就忘记了……上一世送他去替死的人,正是卫霄啊。   那个时候,卫霄花费了十年时间,终于得到了他哥,眼角眉稍尽是春风得意,只淡淡扫了灰头土脸的他一眼,就不甚在意地对身旁亲信道:“瞒住陆维,把事情做的干净点。”   这一眼,这一句话,就决定了他的生死。   是的,他知道是卫霄下令杀死了他。但卫霄太强……太强了,他只是个普通人,连半点复仇的念头都没办法对这样的强者升起。   他只能把深刻的嫉恨全部投在他哥的身上,凭什么他要替他哥去死?前有冰女王,后有卫霄,凭什么他哥就能被强者所爱所庇护?   重来一次,他以为他可以的,他可以把他哥身上的光环夺过来,把卫霄的爱情夺过来,成为最后的胜利者。   但他错了,就算他哥失去了所有神智,变成残缺丑陋的丧尸,他都争不过他哥。   永远永远,争不过他哥。   ……   卫霄那几脚导致的后果,是部分内脏破裂受损,以及数根肋骨被折断,半个胸腔都凹陷了下去,看上去十分骇人。   在这个医疗条件并不好的乱世,一般的普通人如果受了这种伤,就算不死也要卧床不起很长一段时间,留下终身的后遗症。   但陆瑛并非一般的普通人,他在基地里有些名气和地位,于是找了治愈系的异能者,没两天就将受损的身体修复完全了。   他恐惧着卫霄,但为了维持在基地的地位,他又开始频频登门造访,为卫霄洗衣煮饭、整理内务,就如同发生这件事之前,他做的一样。   卫霄虽没有撵他出门,却不再待他温柔体贴。   他稍微做的有哪一点不对,卫霄动不动就甩脸色给他看,他也只能唯唯诺诺的受着;每一次的欢好更仿佛是上刑,弄得他伤痕累累,痛哭流涕着求饶才肯放过。   在外人看来,他们之间只是闹了一次矛盾,接下来一切都恢复了正常。   只有陆瑛和卫霄两个人明白,他们之间的关系再也不能恢复正常。 第35章   自从陆瑛失手搓掉了陆维身上的一块肉之后,本来就对陆维占有欲和保护欲都极强的卫霄,从此更是达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   身为青帝基地的领袖,卫霄就算每天再忙再累,关于陆维的事也绝不会有半点假手于他人。   傍晚时分,陆维坐在铁椅之上,从敞开的落地窗往外望去,半个天空都燃着灿烂的火烧云,庭院里的绿植们随清风发出沙沙的声响,这个世界仿若一片岁月静好。   今天一整天都天气很好,卫霄不仅没有像往日一样,给他换上毛茸茸的动物服装带他出去散步,甚至都没有出现在他面前,这很反常。   陆维强烈的感觉到,他等待了三年的逃离时机来临了,但他仍旧在等待。   行动的机会只有一次,假如他贸然行动而导致失败,以卫霄对他偏执的占有欲,是绝对不会再给他第二次机会的。   不要着急……不要着急,天还没有黑。   陆维转动金黄的眼珠,看见卧房的门被打开,陆瑛提着一个铁笼子走了进来。   铁笼子里装着两只鸡,一只兔子,都是活的。   看到陆瑛提着的东西,陆维心里的判断又笃定了两分。   但他还是没有任何行动,只是直直的盯着陆瑛。   没有决定性的证据支撑判断,他还不能轻易下结论。   这段时间以来,陆瑛肉眼可见的憔悴消沉了不少。卫霄对他的那一次殴打,不仅打击了他的□□,更沉重打击到了他的精神和自信。   陆瑛变得唯唯诺诺、患得患失,纵然仍旧蓄着和陆维同样的发型,穿着和陆维同样的衣服鞋子,因为整个精神面貌的萎靡,也不再和陆维相似。   面对这样拙劣的仿制品,卫霄自然失去了最后一点耐心和愧疚。   卫霄的性格本来就冷,在经历了末世几番生死挣扎,生命中唯一的至爱又变成丧尸之后,越发的冷酷无情。   若非陆瑛是陆维在这个世上血缘关系最近的亲弟弟,将来自有其可利用之处,他早就把陆瑛扔出去,任其在基地中自生自灭了。   陆瑛将铁笼子搁在地上,一步步走向坐在铁椅上的陆维,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是冰凉的。   他刚刚知道了一个消息。   卫霄两年前就开始组建科研团队,研究如何让丧尸的神智复苏,以及丧尸与人体大脑的交互移植。   如果成功,他的身体就是陆维最适合的容器。   他到了现在才明白,卫霄第一次与他交欢之后,那句满怀愧疚的对不起,究竟指的是什么。   卫霄从来没有爱过他,哪怕一点点,也从来没有。   三年来的纵容和温柔都是对一个将死之人的施舍,卫霄前世毫不在意的令他替死,今生纵然和他有了最亲密的关系,依旧没有任何迟疑的要他替死。   他自以为是水滴石穿,谁知是君心似铁,磐石无转移。   陆瑛停下脚步,与坐在铁椅上的丧尸两两对望。   无论看多少次,都还是很丑陋很可怕。   而除了丑陋可怕之外,它还很脆弱。   它被牢牢的束缚在铁椅之上,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他只要去厨房拿一把锋利些的刀,就可以轻而易举的切下它那颗丑陋的头颅。   众所周知,丧尸的弱点在头部。只要破坏了头部,或者割下头颅,就绝对没有再继续生存下去的可能。   但陆瑛不敢。   纵然知道卫霄所做的一切,知道他被卫霄视作陆维的容器,他也不敢。   装成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这样的生活,他至少可以在优渥的环境待遇中,再苟延残喘一段时间;而如果他切下陆维的头颅……不,甚至哪怕是再弄伤一点点陆维的身体,谁都不知道卫霄会对他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陆瑛移开目光,走到床头柜旁,往马克杯里倒了一杯冰水。   然后他端着这杯冰水走到陆维面前举高,自陆维的头顶缓缓淋下。   水流很快打湿了丑陋丧尸的头发,沿着丧尸青黑色的鼻唇沟流淌。丧尸被这样当头淋下冰水,显然感到了不舒服,却只能徒劳地咬着铁棒,从咽喉中发出低沉吼声。   陆瑛脸上露出了病态的微笑。   冰水不会在丧尸身上留下任何伤痕,而在卫霄回来之前,他会弄干这些水渍,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他满足于,也只能满足于,这样小小的、不着痕迹的报复。   “031,兑换十五分钟的此身体全部潜能。”   陆瑛的这一举动,终于令陆维得到了决定性的证据,确认了之前的判断,于是他毫不犹豫的在脑海中对系统下达指令。   “是,已兑换,三十秒后生效。”   陆维脑海里传来031机械的回答。   陆瑛往陆维的头顶淋完整整一杯冰水,正想转身去倒第二杯,接着欣赏这丑陋丧尸湿淋淋的狼狈之态,却惊愕的看见陆维从铁椅子上站了起来。   粗大结实的铁棒,在陆维雪白锋利的牙关间被咬断,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滚落到房间的角落里。   束缚着丧尸身体的铁链,就如同已经腐坏的草绳子,一截截自他的身躯上断裂脱落,仿佛无精打采的死蛇一般垂挂在铁制靠背椅上。   清澈的水滴沿着丧尸乌黑的发稍滴落,啪嗒、啪嗒的,打在木制的地板上。   而丧尸那对金黄色的眼睛,直直的盯住陆瑛,闪烁着冰冷的、无机质的光。   “哥……哥!”陆瑛退后两步想要逃跑,却在丧尸冰冷的目光中双腿一软,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颤抖着流下眼泪求饶,“我不想的,我也不想的……哥,从小你就最疼我了,不要杀我,饶了我,饶了我这回!!”   是的,他哥从小就最疼他了。   他不小心撕坏了爷爷收藏的宋代名画,是他哥替他挨的打,竹条抽断了好几根都没供出他来。   他在大院里被人欺负的时候,第一时间出来护着他的,总是他哥。   末世降临,他和他哥、卫霄刚从京城里出来的时候,在三天三夜大家都没吃上一口饭,天天灌凉水,饿的前胸贴后背,只找到了小半个馒头的情况下,他哥宁愿自己饿着肚子,也要瞒着卫霄把那点馒头偷偷塞给他。   是,他是做了错事……但他哥那么疼他,无论他做错了什么,都一定、一定会原谅他的!   在陆瑛的颤抖求饶中,丧尸收回目光,沉默转身朝着敞开的落地窗走去。   丧尸的速度异常迅捷,很快消失在陆瑛的视线之中。   劫后余生,陆瑛如一滩烂泥般软倒在木制的地板之上,却止不住颤抖抽泣,眼泪仍旧无止歇一般的淌落。   在心中沸腾的,不知是懊悔多一些,还是嫉恨多一些。 第36章   “宿主,你是对陆瑛还存有感情吗?”   031难得担心一次陆维。   它经历了218次失败,历经千辛万苦才和陆维这样优秀的人类绑定,对任何可能导致任务失败的因素都十分敏感。   “别开玩笑了好吗。”陆维毫不犹豫的回答。   原身的确曾经是很疼爱这个弟弟,但在陆瑛将原身推向丧尸群的那一刻,对陆瑛的感情就已经被彻底摧毁,只留下至死不休的遗恨。   陆维就算拒绝承认原身是自己,不愿意继承原身的爱恨,亦不可能对陆瑛产生半点好感。   他身为上位者活了两世,怎么会读不懂陆瑛每次看到他时,眼里隐藏的轻蔑得意?   更何况就在刚刚,陆瑛还往他头顶浇了一杯冰水。   “那你为什么……刚刚不教训教训他?”031疑惑不解。   陆维虽然神智尤在,不会像真正的丧尸一样去吃人,但他只需要咬一口陆瑛,就可以让身为普通人的陆瑛感染上丧尸病毒。   “激发身体潜能的时间,只有十五分钟。你以为我的时间,可以浪费到这种无关紧要的人和事情上面吗?不,一分一秒都不行。”   “不知道冰女王还能拖住卫霄多久。”陆维眉头微皱,“她不是卫霄的对手。”   论异能,现在卫霄和冰女王应该是半斤八两,差不了多少。而冰女王在失去地盘的三年后,敢于重新回来复仇,想必有她的底气。   但陆维了解冰女王,也了解卫霄。   卫霄做为一个基地的领袖,其战略能力,以及整合统筹能力要远远强于冰女王。简单的说,就是会用人,无论是异能者还是有才能的普通人,都在他的安排下各有其位,工作生活皆井井有条。   若非如此,青帝基地也不会只用了三年的时间,就将规模整整扩大一倍。   而冰女王身边唯一这方面的人才,她的前王夫,也在三年前的那场叛乱中投入了卫霄的麾下,成为现在卫霄最重要的亲信之一。   做为一个曾经指挥过大大小小数百场战役、名将出身的帝王,陆维非常清楚,决定一场战争胜负的因素有很多,统帅的个人武力值绝对不是其中最重要的。   “你、你怎么知道卫霄被冰女王拖住了?”   031诧异无比,陆维可是被捆在铁椅子上,连根手指都动不了,一整天都待在别墅的卧室里,哪里都没有去,也没有任何得到消息的渠道。   它这个系统都没办法知道的事情,陆维是怎么知道的?   “我一开始也只是怀疑,青帝基地遇到了强敌。”陆维回答,“而这个强敌出现在白天,就可以排除只有在夜间才活跃的丧尸。”   “S级的控植异能,只要卫霄愿意,整个青帝基地的花草树木都是他的耳目。呵呵,你以为卧室的落地窗外,那片四季常青的花圃仅仅是用来美化环境的吗?不,那是卫霄用来监视控制我的……还要感谢陆瑛浇在我头顶的那杯水,才令我最终确认,卫霄肯定是正在与强敌全力相抗,以致对他最重视的别墅庭院都失去了掌控。”   “否则的话,陆瑛那样一个贪生怕死的人,以他对卫霄的畏惧,他绝对不敢对我做出这种……自寻死路的事情。”   “在人类与丧尸对抗为主流的末世,基地与基地间的吞并虽然存在,却一般都是在绝对能力的碾压下才能实现。更何况是青帝这种大型基地,周围非但没有能将其吞下的势力,而且因为其产出粮食蔬菜的特殊性,很多基地都与其关系不错。”   “除了跟卫霄结有死仇的冰女王,还能够是谁?”   陆维一边跟被震慑至五体投地的系统在脑海内交谈,一边辨认着道路,快速的在青帝基地内,那些茂密的植物中穿梭。   三年来,在卫霄一次次把他打扮成毛茸茸的可爱动物,牵着他在外面散步的时候,他就已经确认了基地里最短最容易逃离的路线,并在脑海内一遍又一遍的演习过无数次。   现在,他只需要释放全部潜能,竭尽全力去奔跑。   ……   异能者的寿命谁也不知道究竟有多长,但他们的确是比普通人显得更年轻。   冰女王的年龄算起来也超过了三十岁,然而其容貌身材和三年前相比,仍旧没有什么变化,完全是个二十左右的美貌小姑娘。   只是那对蓝眼中深刻的仇恨和怨毒,绝对不是涉世未深小姑娘所能拥有的。   “卫霄,你夺我基地,害死我的丈夫……我就是死也不会放过你!”   无数冰棱在半空中骤然出现,笼罩了附近方圆十数公里的天空,如同无数把锋利的宝剑一般,朝青帝基地的高墙袭击而去。   然而这看上去气势汹汹的一击,实际上已经是冰女王的最后一击。   她站在同伴们的尸体中间,孤零零的独自与卫霄一方对峙。   那些冰棱很快被地面冒出的荆棘高墙拦住,并被带着尖刺的藤蔓绞成冰屑,纷纷扬扬的飘洒在空中,像是一场祭奠的雪。   “你输了。”   卫霄瞬间移动到冰女王对面,手中延伸出一根木刺,对准了她的咽喉。   木刺是褐色的,光滑的表面零星生长着小小的白色花朵,看上去并不十分像一柄随时可以取人性命的武器,而像是某种经过打磨的精美工艺品。   冰女王的四周,被陆维这边的异能者所包围。   死战到最后,耗尽异能的她,已经没有可退之路。   冰女王看着卫霄,忽然哭了,哭得泣泪横流,像是个真正的小姑娘,“卫霄,你放过陆维好不好?”   “陆维没有对不起你,他一直当你是最好的朋友和兄弟。”   “他已经死了,变成了丧尸,你为什么还要羞辱他,把他当成宠物养在身边,炫耀给所有人看?我已经输了,我认赌服输,你怎么处置我,我都没有怨言。”   “爱情是没有道理可讲的,我一开始是在追求你,但最后我和陆维彼此相爱了,这不是任何人的错。你放过陆维,好不好?”   听到“彼此相爱”这四个字时,卫霄深绿的瞳孔微缩,手中木刺毫无预兆的,蓦然往前一送。   冰女王的咽喉被刺穿,只能发出喑哑的低嘶,再也说不出话来。   很快,就连低嘶的声音,她也不能发出来了。   滚烫的,属于S级异能者的血,沿着褐色的木刺如泉涌般流淌,将小小的白色花朵染成鲜红色。   冰女王大睁着蓝色的美丽眼睛,倒在了地上。   死不瞑目。   “不,陆维没有爱过你,从来没有。”卫霄从她的咽喉中拔出木刺,神色平淡的下了结论,“他爱的人是我,只是他那个时候还太年轻单纯,没有意识到内心真正的感情,以为我们只是要好的兄弟朋友……而我一直在等他,等他明白。”   “陆维不是我的宠物,他是我此生唯一所爱之人。”   “我比你更爱他百倍千倍,只因为你是个女人,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拥有他,在我面前展现你们之间所谓的爱情吗?”   “你让我放过他……呵呵,他因为那场动乱而身亡尸化,我比任何人都后悔心痛,却又不得不怀着对未来的微薄希望撑起一片天空,再累再苦也不能撒手,谁又来放过我?”   卫霄扔下手中的木刺,将已经结束的战场交给了麾下的异能者们打扫,再也不看死去的冰女王一眼,朝着青帝基地内部的方向走去。   这是一场苦战,他此时异能也消耗的差不多了,但他还是在第一时间,恢复了对陆维所在别墅庭院的掌控。   青帝基地中无所不在的花草树木们,就如同一张巨大的消息网,在空气中击打着隐秘的节奏,朝卫霄传递着它们所见到的一切。   卫霄的脸色变了。   他的卧房里空无一人,只有那把用来束缚陆维的铁椅默默矗立。   椅背和椅座上,散乱的堆叠悬挂着一条条碎裂的铁链。曾经咬在陆维嘴里的铁棒断成两截,静静躺在房间一角。   卫霄在震惊中还没有来得及过多思考,就看见陆瑛满脸泪痕,一身狼狈的自对面跌跌撞撞跑了过来。   “卫大哥,我哥、我哥跑了!” 第37章   “你给我说清楚,他是怎么跑的,往哪里跑了?”   经过这场苦战,卫霄本就疲累过度,听到陆瑛这一声喊,更是气血上涌,眼前隐隐一片发黑,却还是勉强忍耐着沉声问话。   “我、我不知道……”陆瑛混乱的摇着头,有些语无伦次,“我哥就是从椅子上站起来,然后当着我的面跑了……他去了哪里我不知道,太快了,速度太快了!”   卫霄听完陆瑛的话,终于再也无法忍耐,俯身吐出一口鲜血。   “卫大哥,卫大哥!”陆瑛连忙上前,想要伸手抚摸卫霄的背,却又不敢,“你怎么了?”   卫霄吐出这口瘀积于胸中的血,反而觉得整个身体轻松了许多,双手撑着膝盖,垂首沉默了半晌之后,忽然嘿嘿的大笑出声来,“跑得好,跑得好!”   丧尸除了外型可怕,没有神智之外,其中有一部分也是如同异能者般会进化,觉醒种种匪夷所思的异能。   甚至丧尸们的异能,也是和异能者们一样,可以从最低的F级划分至最高的3s级。   陆维可以挣脱铁链,快速的在陆瑛面前跑掉,应该是觉醒了力量速度方面的异能。   而仔细想来,陆维为何没有在别的时间逃跑,偏偏选择在他与冰女王全力应战,带出了基地内所有的异能者,无暇他顾的时候?丧尸的本能就是食人,吞噬新鲜的血肉,陆瑛在猝不及防的状态下被陆维逃脱,又怎么能够完完整整的站在自己面前?   三年来,也不知道陆维是什么时候觉醒了异能,又恢复了神智,却装作普通丧尸的样子蛰伏……   若非陆维这一跑,他至今仍旧瞒在鼓里,日日夜夜被后悔痛苦的情绪所煎熬。   陆维,你真狠……你对我真是太狠!   陆瑛见卫霄又是吐血又是大笑,状若被这个消息打击至精神疯癫一般,心中害怕起来,脚下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两步。   ……   争分夺秒的十五分钟过去,陆维终于将青帝基地抛在身后,堪堪离开了人类所管辖的地盘。   陆维从习性到外表都是一头丧尸,却因为刚刚尸变就被卫霄领去豢养,实际上没有真正接触过丧尸们的生活。   但是他知道,有哪些丧尸聚集的地方,是S级的异能者也不愿意踏入的。   苍茫的夜色中,出现在陆维眼前的是一座大型城市,或者说,是一座空有城市外表的钢筋混凝土废墟。曾经这座城市分为三大城区,常驻人口就有一千余万,加上外来务工的流动人口,更是远远超过官方登记的常驻数字。   丧尸病毒爆发之后,人口骤减了一大半。眼下在这个城市中常年盘踞的,是数量高达五百余万的丧尸。   其中3S级别的丧尸就有三位,号称“夜魔三巨头”,各据一大城区。夜魔三巨头之下,2S级的,S级的丧尸总计高达百余位,横行于各个市区。   也许有一些幸运的普通人、低阶异能者由于种种原因,仍在这座城市里苟延残喘,却已经绝对不是主流。   这里,是丧尸的天下。   卫霄纵然是S级异能强者,在普通人类眼里已经是手段通天,也绝对无法将爪牙伸进这座被丧尸统治的城市之中。   只要走进这座城市,他就如同一滴汇入汪洋中的水,可以与卫霄彻底了断。   夜风拂动陆维额前的黑发,此时因为激发潜能的后遗症,他全身的骨骼肌肉都像被揉碎了一样的酸痛发软。   但他没有就此停下脚步,仍旧用尽全力朝着目的地奔跑。   “陆维!陆维!!不要再往前了,停下来!”他身后传来撕心裂肺的呼喊声。   属于卫霄的呼喊声。   听到这个呼喊,陆维心中转过无数个念头,最终渐渐停下狂奔的脚步,转身向后望去。   丧尸的夜视能力很好,他看见卫霄脸色惨白的站在距他十米开外的地方,唇畔残余着一点干涸的血渍。   只有卫霄一个人,没有别人。   “跟我回去。”卫霄死死的盯着陆维,似乎害怕他随时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一步步朝他走过来。   陆维三年来第一次开口说话,“不。”   声音虽然嘶哑低沉,却无疑是属于人类的语言。   卫霄听到他的回答,并没有因此而恼怒,反而露出喜悦不已的神情,“你……你果然没有丧失神智。”   “是啊,确实如此。”陆维发出了一声短促的,满是讥讽的笑,“所以三年来我很清醒的知道,你对我做的一切,以及你和陆瑛的事。”   卫霄想起他曾经无数次的亲吻抚摸陆维,连最私密的位置也不曾放过,苍白的脸颊顿时浮起一抹浅红。而后想到自己和陆瑛之间所发生的一切,脸色又随即惨白下去,连忙解释,“不是的,我和小瑛不是你看到的那样,我们……”   “我并不关心你们之间如何。我甚至可以原谅……陆瑛当初将我推进丧尸群,导致我身亡尸化的事情。”陆维打断他的解释,神色平静,“我只是……要去我该去的地方。”   “你既然来了,做为三年来的朝夕相处,就让我们最后告个别吧。”   陆维金黄的眼睛之中,是磐石无转移的坚定意志。   卫霄惨白的脸上满是震惊。   三年前他刚刚得到基地的时候,事情纷乱如麻,根基不稳,根本没有能力派出人手去外面寻找陆维。而且在他想来,陆维应该是跟着冰女王一行人离开了,在冰女王这个S级异能者的保护下,无论如何人身也应该是安全的。   是陆瑛主动联系他,他才知道陆维一直带着陆瑛在外面流浪,而且遭遇了不测。   他见到陆维的时候,陆维已经断了气,整个身体都被丧尸啃咬的残缺不堪,令人望之触目惊心。   他当时后悔不迭、悲痛欲绝,差点就想跟着陆维一起去了。幸而后来陆维的尸化,才给了他一点微薄的希望,令他从这场打击中挺了过来。   却原来……是陆瑛把陆维推进丧尸群的吗?   陆维有多疼爱陆瑛这个弟弟,卫霄是知道的。陆瑛为什么要这样做?   “再见。”   陆维用嘶哑的声音吐出这简短两个字之后,转过身,朝着深沉的夜色中,那座宏伟的丧尸之城迈开了步伐。   “你以为,你走的掉吗?”陆维听见身后传来卫霄咬牙切齿的声音。   紧接着下一秒,卫霄瞬移到了他的对面,拦住了他的去路,神色阴沉的威胁道:“陆维,你不要逼我动手。今天无论如何,我都要带你回去!”   “你乖乖的主动跟我回去,我们还和以前一样,我可以在青帝基地内给你最大程度的自由。”在陆维看不到的地方,卫霄握紧右拳,用力将指尖刺入自己的掌心,撂下狠话,“你要是抵抗……我就截断你的四肢,再把你带回去,让你再也没有能力离开!”   陆维闭了闭眼,金黄眼珠望向对面脸色又惨白了几分的卫霄,缓缓开口,“和冰女王一战,几乎耗尽所有体力和异能,而且受了内伤,对吧?”   “在这种情况下勉强调动剩余的异能,以这样快的速度追踪并撵上我……一定很辛苦。要知道,你的部下可半个都没有跟上来。”   陆维伸出缺了一根指头的右手,摸了摸卫霄惨无人色的面颊,“到了这个地步,还要在我面前施展瞬移。卫霄,你太过逞强了。”   说完,他绕过僵立在原地的卫霄,大步朝前走去。   “陆维,你逃不掉的!你绝对绝对逃不掉的!!”   “陆维,你回来,回来啊!”   “陆维,求求你不要离开我,我求你了……”   身后卫霄传来的声音,从威胁到哀求,又转化为一片模糊不清的哽咽抽泣,皆被陆维抛在身后,渐渐远去。   从来没有回头。   ……   进入a城区后不久,陆维感到了饥饿。   之前他一直被卫霄豢养,没有缺过吃的,也不知道一头“正常”的丧尸应该怎么活下去。   但他没有着急,现在是丧尸们的活跃期,他只需要观察,然后跟随大流就可以了。没道理那么多失去了神智的丧尸都能活得好好的,他一个拥有智慧的丧尸会无法生存。   陆维沿着深夜的街道慢慢行走,这里废弃数年,路灯等照明设备早就不能用了。但属于丧尸的夜视力,仍旧能让他将周围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一个穿着破烂裙子的女性丧尸,唇畔染着鲜血,牙齿上挂着新鲜的肉丝,与陆维擦肩而过。   很快,另一个指尖染血,身着残旧西装,明显饱餐过一顿的中年男人丧尸,慢慢晃过前方的拐角。   第三个,第四个……他们的去处各自不同,却都来自同一个方向。   陆维心中有了底,朝着那个方向走去。   不久之后,他到达了目的地。当他看清眼前的一切之时,十分惊讶。   那是一片被围起来的栅栏。   栅栏的结构很妙,由废弃的铁管、水泥块、糟烂的桌椅等等组成,看起来甚至不怎么像栅栏。   但它的确起到了栅栏的作用。   而被围在栅栏内的,是一群变异的,肥壮的兔子。   栅栏角落里堆放着许多变异的植物,这些兔子明显是以变异的植物为食。而它们看上去除了体型比正常兔子大了五、六倍之外,也没有什么明显不同。   当陆维出现在栅栏外时,那群兔子用泛着幽幽红光的眼睛,同时望向了他。 第38章   别说,虽然只是中型犬大小,但这些兔子们在黑夜里齐刷刷看过来的红眼睛,还真有点骇人。   栅栏周围的地面上,还残存着些许新鲜血液和兔子毛。陆维大约猜到这些变异兔子,应该是被圈养起来供丧尸们食用的。   对这种情形陆维很诧异。   尽管他自己看起来也是一头丧尸,但在他的认知里,丧尸们都是失去了所有神智,只知道依照本能追逐新鲜血肉的可怕怪物。而这种圈养牲畜以供食用的行为,究竟是理智还是残余本能的产物?   陆维很饿,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去栅栏内招惹那些变异兔,而是站在栅栏外等待。   等了没一会儿,就看见两头丧尸摇摇晃晃的走了过来。   一头是个四五十岁的女人,另一头则是个看上去二十岁都没有的青年。   女人看上去生前应该是个家庭主妇,五官端正,身材和脸庞都胖的很墩实,身上还系着条肮脏破烂的围裙;青年和女人的五官很相像,有着男性因发育期身材抽高而产生的消瘦,按照年龄和长相判断,这应该是对母子。   青年走到栅栏旁,伸手拔出一根铁管,令栅栏中间出现个不大的缝隙,然后侧身穿过缝隙,摇晃着走到了那群变异的兔子们中间。   兔子们很呆,除去体型大之外,比普通的兔子竟然还要行动迟钝,也不见有什么攻击性。   青年很快捉住了一只兔子。然后他一只手提着不停挣扎的兔子,另一只手拿着那根铁管,又摇晃着沿着原路走出栅栏,顺手将铁管插回原来的地方。   紧接着,家庭主妇和她的儿子当场分食了那只兔子。两头丧尸吃饱之后,就离开了。   他们吃的很干净,地面上并没有留下过多的残骸,只有少量血液和兔子的细碎绒毛。而在血液和绒毛中间,一个指尖大小的晶体,在夜色中闪烁着隐约的红色亮光。   不知道为什么,那红色的晶体对陆维产生了极大的吸引力。   他不由自主就走上前,将晶体捡了起来,放在右手掌心中仔细端详。   然而还没等他看出个究竟,那粒晶体就如同见了阳光的雪花一般,渐渐融化在他的掌心中,直至完全消失不见。   在晶体消失的同时,陆维只觉得一般热乎乎的能量流遍了整个身体。他不再觉得饥饿,之前因为释放潜能而造成的全身酸软疼痛,也都被修复了。   更神奇的是,他的右手原本是缺了一个指头的。肉眼可见的,他缺失指头的那个部位,居然慢慢长出了小半截指根。   陆维站在原地思索了一会儿,走到之前青年进入的那个地方,照葫芦画瓢拔出铁管,到栅栏内抓了只兔子出来。   并非为了吃。在肚子不饿的情况下,他对血淋淋的生吃动物这种事情,实际上内心是抗拒的。   陆维掐死了那只兔子之后,用指爪探入了兔子的身体,一寸寸的寻找。最终在兔子的大脑内,找到了同样的晶体。   随着晶体消失在掌心,他缺损的手指长出了二分之一。   原来是这样……那么,为何刚才的那对母子没有吸收这晶体?   陆维正思索着,一头孩童丧尸出现在了他的视野内。   是个小男孩,只有四、五岁的模样,穿着破烂的海军服,肤色虽然青青紫紫的,仍旧看得出来生前模样很可爱。   小丧尸显然不具备进栅栏抓兔子的能力,他摇摇晃晃走到离陆维不远处的地方,慢慢趴在地上,去舔食地面上的一小滩血。   这小丧尸和晓舟差不多的岁数,而晓舟也有一套几乎同款的海军服。   想到自己在原世界的孩子,陆维看的实在揪心,于是提起手中的兔子,走到小丧尸面前将它放下。   小丧尸几乎是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过来,抱住了那只兔子就开始拼命啃咬吞咽,可以看得出来饿了很久,平常只靠着别的丧尸留下的残羹度日。   在小丧尸进食的时候,陆维去栅栏里又抓了一只变异的兔子,从兔脑中取出晶体。   这一次,陆维没有触碰那粒晶体,而是将晶体用一块布拈起,然后放入小丧尸的掌心。   小丧尸此时已经吃的半饱,他呆滞的看着陆维放在他掌心中的晶粒,过了半晌后忽然一甩手,不感兴趣的将晶粒丢弃到旁边,又接着转头去啃食变异兔。   陆维躬下身,捡起小丧尸丢弃在地上的晶粒。   在他的指尖接触到晶粒之时,晶粒就开始似雪片般融化,随即他右手缺损的半根手指生长至完整无缺。   这种生长在变异动物体内的晶体,原来不是每头丧尸都可以吸收。   除了变异兔,别的变异动物体内也存在这种晶体吗?丧尸,乃至异能者的体内,是不是也有这种晶体的存在呢?   陆维并没有打算再继续杀死变异兔获得晶体,而是转过身,打算离开这里。   对这个丧尸之城,他还有很多事情没有摸透,一开始就过于贪婪绝对不是好事情。   然而他没走两步,就感觉到自己的腿被一双小手抱住了。   陆维垂下眼帘,看见小丧尸用脸颊蹭着他的腿,从喉咙里发出可怜的呜呜声。   “小东西,是想让我带你走吗?”陆维俯身伸出手,摸了摸小丧尸肮脏发硬的头发。   很明显,小丧尸并没有神智。他听不懂陆维的语言,也不知道回应,只是一直用脸颊蹭着陆维,呜呜叫着,像是只依循本能寻求强者庇佑的可怜小动物。   陆维叹了口气,将小丧尸举起来,让他坐在自己的肩膀上。   小丧尸很乖,乖乖的被举起来,又乖乖的坐在陆维肩膀上一动不动。   “那么,就一起走吧。”   ……   带着被取名为“小东西”的小丧尸,在这座丧尸之城里生活了整整大半年之后,陆维终于摸清了城里的基本情况。   城里在很多地方都圈养着大量的,不具备攻击性的变异动物,比如变异兔,变异羊,变异鹿等等。   这些动物未变异之前就是食草为生,变异后也是以变异植物为生,性情相对温和无害,很容易被圈养起来。它们的脑内,都有着大小颜色各异的晶石存在。   丧尸们也大都没有神智,包括和陆维朝夕相处的“小东西”,半年来陆维从没有和一头丧尸成功沟通过。   但令人惊异的是,这些失去了神智的丧尸们,却可以因循本能一般的圈养变异动物,并且彼此间有着默契一般的规则。   吃东西的时候不能浪费;当饲料减少到一定程度,自觉的去城外郊区寻找变异植物添加动物饲料;发现栅栏破损时及时修复等等,都是公认的规则,没有一头丧尸会违反。   看似混乱无序的丧尸世界,却有着它独到的生存秩序。   而丧尸们可以分为两种,普通丧尸和觉醒了异能的丧尸。普通丧尸的数量在城市里占了绝大多数,平均一到两百头普通丧尸中,能觉醒一头异能丧尸,阶层从最高的3s级别至最低的f级不等。   普通丧尸以血肉为食,异能丧尸则除了同样可以用血肉充饥之外,还可以吸收变异动物脑内的晶石,提升自己的异能。   同变异的动物们一样,丧尸们的脑子里同样也存在着晶石。而且和动物们比起来,丧尸脑子里的晶石大的多,能量也更纯粹的多。   这种晶石对普通丧尸、普通人类和异能者来说,毫无吸引力,却是异能丧尸们的爱物。   陆维发现,普通丧尸以及低阶的异能丧尸们,以圈养的变异动物、动物脑内的晶石为食;但B级以上的高阶异能丧尸们,却是以丧尸脑内的晶石为食。   就如同一个食物链,普通丧尸圈养变异动物为食,异能丧尸圈养普通丧尸为食。   因为普通丧尸的基数巨大,B级以上的异能丧尸数量稀少,而且消化一个丧尸脑内的晶石至少需要半个月的时间,所以才没有出现高阶异能丧尸大肆屠杀普通丧尸的现象,甚至在整个城市里,丧尸们之间看上去都氛围平和。   通过吸收晶石,陆维可以确认,自己是异能丧尸的体质,但他一直都不知道自己的异能是什么。   大半年来,他一直没有停止过收集和吸收变异动物脑内的晶粒,然而那些晶粒除了修复他残缺丑陋的身体,使得他越来越像个“人类”之外,没有任何其它的明显作用。   这天,落下了冬季的第一场小雪。   陆维走过公园的人工湖畔,马靴踩过薄薄的雪地,细雪在他脚底发出轻微的喀吱喀吱声。   小东西穿着蓝色的背带裤,名牌运动童鞋,被收拾打扮的很干净,与大半年前脏污的模样判若两人,乖乖的坐在陆维肩头。   人工湖因为是取的活水,非常清澈,还未曾上冻,清晰的倒映出陆维的影子。   丧尸并不畏惧寒冷,在这个冬天,他只穿了件自废弃商场中淘来的薄夹克衫,以及一条深蓝的牛仔裤。   他腰背笔直,宽肩窄臀,双腿结实修长。   大半年来没有修剪过、乌羽一般的发垂在肩头,不时随着湖畔的轻风拂动。 第39章 倒v开始   陆维踏上湖畔凸起的一大块平坦青石,将乖巧的小东西从肩膀上放了下来。   紧接着,他打开随身携带的马扎,接好鱼杆,往鱼钩上扎了香饵后甩杆入湖,坐在马扎上开始垂钓。   这座人工湖里曾经放养了许多鱼类,主要是以观赏性的锦鲤为主。末世来临之后,这些生活在丧尸之城的鱼,也都不可避免的感染了病毒,纷纷变异了。   陆维在半个月前,发现这些变异鱼类脑内的晶核,比城内圈养的那些动物们产出的质量更好,于是就在废弃的商场内找到了整套钓鱼工具,带着小东西开始了他每天的垂钓生涯。   而且他喜欢这一大片寂静的人工湖,这里没有外形可怕的丧尸们四处行走,令他产生身处和平人类世界的错觉。   他愿意每天花费大把时间,沉迷于这种错觉。   陆维并不是什么垂钓高手,只是从前谈生意的时候,跟着喜欢野钓的客户钓过几场,略通一二。但因为这几年来都没有天敌和捕捉者,以及强大的繁殖能力,变异鱼已经满湖都是,十分容易钓,每次都能收获一大桶。   每天钓上的鱼也都没有浪费。   陆维挖出鱼脑内的晶石吸收之后,就会拎着装鱼的大桶在他生活的那条街上转一圈,将鱼分给那些和从前的小东西一样,没有能力获取食物的丧尸们。   岸畔的湖水如镜,映照出陆维的面容。   那是一张英气勃勃,极为出色的脸。   眉稍和眼角都略略朝上斜飞,五官如同被造物主所爱,每一毫厘都精心雕琢而出;瞳仁漆黑,眸中藏着一整片璀璨的星辰大海。   陆瑛和他长得很像,单独看的话也是一个出众的俊美青年。但如果站在他的身旁,就立即沦为拙劣幼稚的仿制品。   当然,比起末世来临之前,陆维还是有了一些改变。   之前他喜爱各类运动,蓄着利落的短发,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因为成长环境的单纯和一帆风顺,岁数也刚刚二十出头,身上总带有少年人未经世事的飞扬跳脱之感。   现在他乌发垂肩,无论在太阳下待多久,皮肤也永远是沐浴在月光中那般冷冷的白。   有着两世上位者的记忆经历,整个人的气质更是完全沉淀,变得深邃不可测,却又隐含着凛凛之威。   陆维坐在马扎之上,撑着两条笔直的长腿,手里拿着钓竿,并不怎么耐心的等待鱼儿上钩。   下杆后没过五分钟,鱼漂就动了,陆维眼疾手快的迅速收杆,一条有着五彩斑斓鳞片,头上长着鲜艳的冠,嘴里遍布利齿的鱼,霎时间甩着尾巴被提出水面。   陆维从鱼钩上取下这条鱼的同时,手指就抠进了它的腮中。   他的双手除了肤质泛着冷冷的白之外,十指修长灵活,指甲剪的很平整,看上去和普通人类无异,完全不像一头丧尸的手。然而这双手,却有着属于丧尸的力量。   变异鱼的头骨坚硬如铁甲,却被陆维很轻易的抠开,熟门熟路的翻找出一颗透明的,指肚大小的六棱晶体。   随着晶体在掌心中被吸收殆尽,陆维将手中还在摆动尾鳍的变异鱼丢进桶中,望向一直乖乖守在身旁的小丧尸,“小东西,饿不饿?”   小东西的外表,这段时间有些变化。   变得……越来越像一个真正的人类孩童。   皮肤不再是丧尸们普遍的可怕青紫色,而是变成了较浅的鸭蛋青,眼珠也从金黄变成了极浅的褐,甚至还胖了一点,看上去越发的可爱。   是因为食谱从变异兔换成了变异鱼吗?   陆维不知道答案,却对这种变化并不排斥,便也没有深究,只是越发热衷于在商场超市寻找可爱的童装,替小东西收拾打扮。   原本陆维问小东西这一句只是出于习惯,他经常这样对着小东西说话,以免生疏了人类的语言,并没有指望小东西回应。   谁知道小东西朝陆维点了点头,走到大桶旁边,抓起桶里的鱼就开始大口啃咬吞咽。   陆维错愕了片刻之后,随即大喜。   要知道,他在丧尸之城这大半年来,可没有成功和任何一头丧尸沟通过。   当然,因为异能丧尸会食用普通丧尸的脑内晶核,他都是尽量避免与其碰面,接触到的都是普通丧尸,并且沮丧的认清了,普通丧尸是真的没有神智这个事实。   等小东西把鱼吃掉了大半,小肚子微微的鼓起来,将剩余的半条鱼放回桶里时,陆维取出一条棉制的手巾,将他的嘴和手擦干净之后,试探着开口,“小东西,来,叫爸爸。”   小东西抬起头,用那对浅褐的漂亮眼睛望着陆维看了半天,翕动形状可爱的小嘴,“……爸爸。”   说完,小东西像是忽然打开了什么阀门一般,他上前抱住了陆维的腿,依恋的将脸颊贴在陆维的膝盖上,嘴里仍旧喃喃着,“爸爸,爸爸。”   比起人类孩童的娇嫩童音,小东西的声音略带低沉,却绝对不是丧尸那种声带破损的嘶哑。   陆维揉了揉小东西细软的发,想试试小东西究竟是不是真的有了神智,一手举起鱼钩,一手将鱼饵递到小东西面前,“来,帮爸爸穿鱼饵。”   小东西点点头,放开陆维的腿,接过鱼饵,认真的穿在鱼钩上面。   “哈哈哈,乖孩子!乖孩子!”陆维放下钓杆,激动的站起身,将小东西高高举起。   小东西在半空中挥舞着短短四肢,发出快乐的咯咯笑声,“爸爸,爸爸!”   等陆维把小东西放下,发现小东西鸭蛋青的脸颊之上,居然浮现了一点因快乐而产生的红晕。   “小东西……帮……爸爸……鱼……”小东西说着含混不清的语言,转过身面朝人工湖,伸出了肥短可爱的右手。   霎时间,十几条肥大的变异鱼仿若被看不见的手摄住,哗啦啦的破水而出,在半空中拼命摆动鱼头和尾鳍,徒劳的挣扎。   看不见的手将那十几条变异鱼,移至陆维所在的青石上方,又蓦然松开。   大鱼们裹挟着冰冷的湖水,从半空中砸落在陆维和小东西的周围,在青石板上用力的甩着尾鳍,不停发出响亮的啪啪声。   陆维和小东西被从天而降的湖水当头浇的透湿,冰冷的水沿着头发不停淌落,衣裳紧紧的贴在身上。   小东西仰起头,浑身水淋淋,可怜巴巴的望向陆维,“小东西……不乖……第一次……没做好……”   “哈哈,乖孩子,你已经帮到爸爸了!”陆维笑着安慰,然后带着满心欢喜和一身湿淋淋的狼狈,躬身捡起一条脚下的鱼,丢入桶中。   小东西弯了弯双眼,像是在心满意足的笑,嘴里不停喊着“爸爸爸爸”,也开始在陆维身旁帮忙捡鱼。   随着一条条鱼被扔进大桶中,陆维虽然对小东西觉醒了超能力的事情十分高兴,心中的疑惑却越来越深。   小东西不能吸收晶核,这一点是毫无疑问的事情。   能吸收晶核的人是他,按理说觉醒者应该是他才对,怎么反而是小东西觉醒了异能?   他吸收了大半年的晶核,除了恢复了做为人类时的外貌,身体比普通丧尸更加灵活之外,根本就没有别的改变。   也曾经试着问过031,031这个向来跟摆设差不多的系统,理所应当的没有答案,他只能自行探索。   等到一大一小将最后一条鱼放入桶中之时,陆维的身后忽然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   “看来我的运气不错。”   陆维回过头,看见一头高大的丧尸站在他身后不远的地方。   这头丧尸身高约有两米,与普通丧尸佝偻僵硬、肌肉萎缩的身躯不同,他的腰身挺直,每一块肌肉都仿佛充满了力量。   而且穿着打扮也不同普通丧尸的破烂肮脏,银白色的半长发整整齐齐拢在耳后,从衣服到鞋袜都称得上干净整洁,显然是经常更换。   仅仅看外表,就知道这是一头有着神智和异能的丧尸。   感知到来者不善,陆维下意识的退后了半步。更可怕的地方是,他根本就没发觉这头丧尸是什么时候,来到他身后的。   “王之所以为王,必须是在其完全觉醒之后。”高大丧尸一步步走向陆维,咬字中带着从喉咙里发出的嘶音,“还没有觉醒的王,也不过是属于强者的大补之物罢了。”   “你……什么意思?”陆维又往后退了两步。   “嘿嘿嘿嘿嘿……”高大丧尸发出一连串令人毛骨悚然的笑之后,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残缺的嘴唇,“我觉得你的血肉,还有你脑袋里面的晶核,一定非常美味。”   话音刚落,高大丧尸忽然瞬移到陆维的对面,伸出青紫色、骨骼粗大的丑陋手掌,抓住陆维的双肩,将他蓦然按倒在地。   他们是如此接近,陆维甚至能看清丧尸脸上那些凸起虬结的毛细血管,感觉到属于丧尸的,湿呼呼带着臭气的吐息不时喷洒在脸颊脖根。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总的异能很好猜~~ 第40章   扣在陆维肩头的那双手,如同铁箍一般,力量奇大。   他试图挣脱,却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下一秒就听见“嘶啦嘶啦”的声音,他身上的夹克和圆领T恤都被撕得粉碎,露出泛着冷玉般光泽的上半身。   “记住我的名字,c级异能者搬山力士。”高大丧尸激动的喘息着,“等到吃掉你之后,我就会成为s级异能者……不,就连3s级也是有可能的!”   失去神智的普通丧尸没有人格记忆,而异能丧尸是从普通丧尸中进化而来,虽然有着近乎人类的智慧,却也没有身为人类时的记忆。   所以异能丧尸们的名字,都是与其异能相关的绰号。   说完,号称搬山力士的丧尸张开大嘴,露出尖利的牙齿,对着陆维的肩膀一口咬了下去,撕下一大片血肉,一边用力咀嚼一边发出满足的叹息声。   “爸爸,爸爸!”   小东西带着泣音扑过来,却被搬山力士一掌拍至旁边,小小的身体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似乎是害怕陆维这个大补之物被中途抢夺,丧尸进食的速度很快,短短几分钟的时间,陆维就看到了自己的半根臂骨,以及左胸的半扇肋骨。   鲜红的心脏,隐隐在他白森森的肋骨间“扑通扑通”的收缩跳动着。   大量血液沿着陆维冷玉一般的身体,如同涓涓的泉水般淌落,在地面汇聚成了一个小水洼。而他原本激烈的反抗和挣扎,变成了无意识的抽搐,星辰般耀眼的黑眸渐渐蒙上一层死灰色的翳。   看来……这个世界的任务,根本是条绝路。   面对这种毫无防备,对方实力又绝对碾压自己的突发事件,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没有丝毫异能和倚仗,果然不能在这种危机遍地的世界长期生存,更不要妄想带领一方消灭异端。   陆维感觉到思维变得缓慢迟滞,身体轻得像根羽毛。   不要紧……他还有二十一粒砂,足够开启下一个世界,将精神体投放到新的胚胎上。只是有些不甘心……被丧尸活生生吃掉这种死法,死相太难看了啊。   陆维眼前黑了下去,身体的疼痛全部消失。   他以为自己死了,然而下一秒,他的眼前又是一片大亮。   他站在离搬山力士不远的地方,看着搬山力士将“陆维”半抱在怀里,撕开了“陆维”的胸膛,掰断肋骨,将整张脸埋进血淋淋的胸腔,大口啃食“陆维”的心脏。   丧尸的生命力极其顽强,除了头部之外没有弱点。就算是撕开胸腔,心脏被啃食,“陆维”半睁着蒙上了死灰翳色的双眼,仍旧在一下下的抽搐,没有死去。   陆维发觉自己的视野变得很低。   伸出手,是短短小小的肉手。   再往下看,他穿着蓝色的、湿淋淋的背带裤,以及一双名牌的运动童鞋。   “031,是你做的吗?”陆维震惊之后,在脑内询问。   “不是。”031简短的回答,“系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很好,是系统一惯的坑货风格。   不过无论怎么说,既然事情变成这样,他无疑再度有了死里逃生的翻盘机会。   陆维动了几下手腕,朝搬山力士伸出短短小小的右手。   在进入到小东西身体内的瞬间,他就明白了小东西的异能如何使用。而且他非常清楚的感知到,这种异能由他来使用的话,比小东西要强大数十倍还不止。   霎时间仿若出现了无形无迹的一只手,扣住了搬山力士的咽喉,将那头高大丧尸提到了半空之中。   高大丧尸在半空中蹬着腿,不停的呛咳,从喉咙中喷出一些属于陆维的细碎血肉。   丧尸从贪婪变得惊惶失措,大声嘶吼着,“我错了……咳咳,我错了,请饶了我!”   “搬山力士,愿、愿奉您为主……”   丧尸的话说到这里就中断了,因为他粗壮的颈骨连着结实的肌肉,都被那只无形之手捏碎,青紫色的头颅骨碌碌从脖颈上滚了下来。   在杀死搬山力士的瞬间,陆维又觉得眼前一黑。   小东西双眼一闭,身体软倒在地。   与此同时,躺在血泊之中的陆维,眼中的灰翳渐渐消散,睁开了仿若蕴藏着星辰大海的璀璨黑眸。   他现在浑身都在剧烈的疼痛,外表更是惨烈至极。   一条手臂已经被完全啃成了白骨,胸腔被撕开,断裂的肋骨散落四周。被啃食至只剩下一小半的鲜红心脏,仍旧在左胸中顽强的跳动。   陆维扭过头,看了看离自己不远的,倒在地上的小东西,有些担心。   通过这次的经历,虽然代价惨烈,他多少清楚些自己的“能力”是什么了。   不知道对小东西有没有伤害和后遗症。   他自认并不是个心肠多么善良柔软的人,但小东西跟了他大半年,他一直拿小东西当儿子养,在小东西身上寄托了晓舟的影子,无论如何也是产生了感情的。   幸好小东西很快从地上爬了起来,朝陆维喊着“爸爸,爸爸!”,并不像受到了什么伤害的样子。   陆维对着小东西弯了弯眼角,算是打招呼,躺在冰凉的血泊中,连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小东西走到搬山力士的头颅旁时,停下了脚步。   他蹲下身子,用短小的肉手插进那颗巨大的头颅,掰开颅骨,认真而努力的翻找着。   过了好一会儿,小东西从里面取出一颗核桃大小、流光溢彩的晶核来,才将那颗破烂头颅嫌弃的踢进湖中,捧着那颗晶核快步小跑到陆维身边。   “爸爸……会好的……”小东西捧着晶核,几乎是带着虔诚的表情,将它放进陆维血肉模糊的胸腔内。   随着那颗核桃般大小的晶核,如同融雪一般消失在陆维的胸腔内,陆维露出白骨的手臂重新生长出肌肉皮肤,被撕开的胸腔快速愈合,复生出新的肋骨。   恢复了生机和力气的陆维,从地上站了起来,将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处。   那里,一颗新生的心脏正在有力的搏动。   陆维站在原地,陷入了思索。   这是他第一次吸收丧尸脑内的晶核。   据他所知道的常识,异能丧尸吸收普通丧尸脑内晶核的速度,是半个月才能彻底消化一颗。而异能丧尸的晶核,要消化则需更长的时间。   因为吸收效率和获取难度,以及保护丧尸强者族群的原因,异能丧尸之间很少会彼此猎杀。   而在刚才,他吸收一颗c级异能丧尸的晶核,加上修复身体的时间,只用了不到十分钟。   这很不正常。   “还没有觉醒的王,也不过是属于强者的大补之物罢了。”   陆维喃喃出声,咀嚼着搬山力士初见他时,说出的那句话,慢慢握紧了拳。   他已经隐隐猜出了自己的能力。   如果真如他所猜想的那样,那么只要给他更多的时间成长,他就终究能让这座丧尸之城臣服于他。   “爸爸。”小东西上前抱住陆维的腿,用脸蹭了蹭,以示提醒自己的存在。   “哈哈哈……”豁然开朗的陆维抱起小东西,让他像往常一样坐在自己的肩膀上,转身大步离开了人工湖。   “小东西,你知道吗?这世上,果然没有真正的绝人之路。”   ……   被搬山力士袭击的事件之后,陆维又花费了半年的时间,终于彻底摸清了自己的能力是什么,并开始了使用。   原本用不了这么长的时间,但很明显的,陆维在没有成长起来之前,他的血肉和晶核对异能丧尸来说是大补之物,所以他摸索的非常谨慎小心。   他本身是不具备任何超能力的,但他在能量充足的情况下,可以令普通丧尸恢复神智,并使其觉醒异能。   这种异能,被陆维命名为“赐福”。   小东西就是天天跟在他身边,被他无意识中“赐福”转化的。   恢复了神智,并产生异能的普通丧尸,仍旧是无法像真正的异能丧尸那样吸收晶核,提高自己的异能。他们要想升级异能,必须依靠陆维继续“赐福”。   除此之外,陆维还可以借用他“赐福”过的丧尸身体进行战斗,并且在附身其间能将其异能提高至百倍之多。   在被陆维借用身体之后,丧尸的异能虽然达不到陆维附身时的百倍,却也能暴涨至原来能力的数倍。   所以但凡被陆维转化的丧尸,都天然对陆维有着依赖崇敬之感,聚集于他麾下,并以成为陆维的“战躯”为荣。   陆维两世都身为上位者,统领治理能力本就是他的长项。   很快,他就在暗中发展出了一股不大不小的势力。   半年过去,又是一年盛夏,异变的蝉在枝头不停震动腹翅,发出单调的鸣叫声。   陆维在破败的街区中行走着,小东西乖乖坐在他的肩膀上。   他初入丧尸之城时就在这条名为“砂屏”的街区活动,如今也有一年多的时间了,对它已经是熟得不能再熟。   哪里是超市,哪里是宾馆,哪里是商场……身边缺了什么东西该去哪里寻摸,全都一清二楚。   现在的他和小东西,活得越来越像“人类”,而不是丧尸。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总即将制霸丧尸世界~~ 第41章   走过从前的少儿英语培训中心,只见里面已经立好了黑板、讲台和课桌椅,收拾的像模像样。   里面有五、六个丧尸正在打扫卫生。   这些丧尸和普通丧尸,乃至异能丧尸的外表都有所不同。   他们的皮肤呈现出鸭蛋青,看上去光滑结实,并没有丧尸那种随时都会腐烂的感觉。他们的行动灵活流畅,脸上的肌肉群可以表达出细微的表情,彼此间不时的还会简短交谈几句。   与其说他们是丧尸,不如说是介于丧尸与人类之间的“新人类”。   一个正在擦玻璃窗的青年丧尸看见了陆维,脸上露出兴奋的神情,睁大了金黄色的眼睛。   陆维弯了唇角,用食指轻轻抵了下唇珠,示意那青年丧尸不要声张。   青年丧尸会意,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目送陆维带着小东西一直至离开视线,眼神里尽是崇拜敬仰。   陆维的兴趣一直是建设繁华的文明世界,而非破坏毁灭。   纵然身为丧尸,在他有能力的情况下,他一定会致力于修复这个世界的秩序和繁荣。   两个多月前,他“赐福”于一名生前为建筑工程师的丧尸时,意外发现,那丧尸在恢复了神智后,虽然和大部分被“赐福”的丧尸一样,不曾记起自己的名字和过去,却还记得自己的专业知识。   所有普通丧尸在被陆维“赐福”之后,多少都会保留一些人类的记忆碎片,比如不成系统的语言,身为人类时的一些生活习惯等等。但其余的方面,就都如同未经世事的白纸般,需要人去引导教化。   这也是一直以来,陆维麾下的丧尸数量始终只有三百余人,没有能够大规模“赐福”丧尸的原因。   每一个丧尸都像是一个孩子,他既然令他们恢复了神智,就要对这些孩子负责,不可能有更多的精力再去发展成员。   像工程师那样,保留了所有专业知识记忆的丧尸,极为罕见,却也给了陆维启发,他开始专门赐福生前为老师、科研人员一类的高知丧尸。   不知是运气还是什么,效果很好,他总共“赐福”了二十人,其中有七人都记得生前的知识库。   陆维将这些高知丧尸经过简单的一系列分配培训,建立起其信仰和价值体系,就让他们“上岗”,代替陆维去引导教化那些如同初生一般的“新人类”。   教育是个长久的事,也是件很麻烦的事,尤其是那些刚恢复了神智的丧尸,大部分跟蹒跚学步的婴儿没有两样,一切都要从头开始。   但好在开始的一团乱麻辛苦之后,陆维总算播下了种子。   这不,本世界的第一间为丧尸所设的教室,明天即将开放。   有一位伟人曾经说过,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陆维相信这句话,他相信今日他所撒下的火种,终究会形成燎原之势,席卷这个世界。   “爸爸,供给社的门面也建起来了呀。”小东西在陆维肩膀上兴奋的拍着巴掌,现在的他说话已经非常流利,除了肤色和眸色,外观与正常的人类小男孩没有什么两样。   陆维望向街道旁干净整洁,用彩纸装饰得花花绿绿的门面,唇畔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这座城几经人类、异能者与丧尸们的对弈,战火摧残,原本是破败不堪,触目可见到处都是灰扑扑的一片。   这花花绿绿,打理整洁干净的新开门面,就如同在这残破废墟中开放的,一朵属于文明的希望之花,十分醒目,令陆维心情愉悦。   既然恢复了人类的神智,丧尸们产生属于人类的各类需求欲望,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   为了更好的恢复世界繁荣,必然少不了建立价值体系,信仰以及规则。   陆维搜集了这片区域的生活用品,比如衣服鞋子,床,洗漱用具,糖果之类的东西,存放在供给社的大仓库里。他麾下的丧尸,都可以凭着劳动换取积分,然后用积分来供给社兑换仓库里的任何物品。   对了,被他“赐福”过的丧尸们,可能是大脑需要更多的养分,除了像普通丧尸们那样以血肉为食之外,他们还嗜甜。所以糖果之类的甜食,在供给社是经常被兑换到缺货的。   陆维打算再过一两年,扩大了麾下丧尸们的规模,发展了种植业之后,在城内开家甜品连锁店,想必很受欢迎。   因为手下只有三百多人,陆维所控制的街区范围并不大,他如同往常般走了半个小时左右就巡视完毕,对其井井有条的秩序、每个人都各有所归,稳步的发展况状非常满意。   正打算踏上回程的路,却忽然看到一个瘦高的异能丧尸走进了他的地盘。   陆维认得这头丧尸,他的绰号是“风镰妖”,a级风系异能丧尸,砂屏街的老大,身边有四、五十名异能丧尸跟随。   等级越高的异能丧尸,长相和人类越是接近。陆维之前遇到的搬山力士,仅仅是c级,除去青紫色的溃烂肤色、异于常人的银发金眸之外,已经和人类相差无几。   风镰妖身为a级异能丧尸,打眼看上去完全是个人类。他的头发挑染了几绺金黄,浅灰卫衣配水磨蓝的牛仔夹克,有着二十五六的青年样貌。   丧尸都不记得自己身为人类时的姓名经历,但陆维知道风镰妖做为人类时的事情。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由于风镰妖在末世降临之前太出名了。   天才的歌手,优质偶像,迷妹迷弟们遍地都是,从国内到整个亚洲,简直红透了半边天。   而现在他的外表纵然依旧如同从前一般秀美绝伦,却也再不可能因此而得到追随者。普通的丧尸不会欣赏美丽的皮囊,而异能丧尸们只尊重力量。   更何况,没有丧尸记得风镰妖的过去,连他自己都不记得。   见陆维盯着他看,风镰妖举起双手,径直朝陆维走过来,俊秀的脸上挂着一个笑,“我只是来看看,没有恶意。”   “你瞧,我一条尸都没有带,自己来的。”   可能是觉得“一条尸”这个形容极为幽默,风镰妖甚至朝陆维笑出了声。   “是吗?”陆维并没有因此而放松警惕,淡淡开口回应。   肩膀上的小东西感觉到陆维的情绪,肥肥的小拳头握了起来,在手背上呈现出几个可爱的肉涡,做好将自己的身体借给爸爸,随时进入战斗状态的准备。   “哎,我很喜欢你这里。”风镰妖的状态极为松弛,往四周打量了一番,“你订的规矩,你的能力,都很好,很合我意。我想要整个砂屏街,都变得像你这里一样。”   “你是想加入我这边吗?”陆维问。   “不不不。”风镰妖朝陆维伸出一根食指,左右摆动了几下,“很明显,是你接受我的印记,成为我的随侍。放心,你这么出色,我肯定会优待你,给你最大的自主权限。”   “印记……随侍,那是什么?”陆维将疑惑的神色摆放在脸上,套取他从未得到过的信息。   “看来真是,完全没有进入过异能丧尸世界的新生者呀。”风镰妖耐心很好的解释,“能力强的异能丧尸,可以在低于自己能力者的脑内烙印,使其成为自己的臣属,以供驱使。”   “比如我的脑袋里。”风镰妖指了指自己的头,“就有s级洪水老大的印记……而洪水老大更不得了,他脑内的印记,可是被夜魔三巨头之一,枭魔大人亲自烙下的!”   “原来如此。”陆维点了点头,“那么,我可以选择不接受印记吗?”   “哎呀,那你就傻了!”风镰妖拍了拍手,瞪大眼睛,“没有印记的异能丧尸,就等于没有人罩着,可是很容易被强者猎杀的!”   在风镰妖看来,陆维的异能属于转化系,可以建构起他喜爱的繁华世界,在后期会非常强大,初期却自保都困难,必须找个强者罩着。   他来这里要求印记陆维,是有些趁火打劫,得到未来一个强者做为手下的意思,但陆维也不是完全没有好处。   “这样啊……”陆维垂下眼帘,似乎有些动摇,又似乎有些希冀,“我也可以,在低于自己能力者的脑内打上烙印吗?还有,如果我现在被你烙印,将来想被更强者印记,是不是就不行了呢?”   “当然可以。”风镰妖听到陆维还想被更强者印记,显然有些嫌弃自己这个砂屏街老大,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好看,却仍旧如实回答,“如果有更强者看上你,肯为你烙印,他的印记自然会将我的印记冲散替换,这点你不用担心。”   “那……疼不疼啊,有没有什么后遗症?”陆维看上去胆小又谨慎。   “只是像被针轻轻扎一下,绝对没有后遗症。”风镰妖做了个手势,示意如何运行能量烙印,然后向陆维保证。   “原来如此……那么,多谢你的指点。”   陆维退后两步,闭了闭眼。   再睁开时,星辰般耀眼的黑眸中已经布上了一层死灰色的翳。   与此同时,小东西从陆维的肩上一跃而下,极浅的褐眸瞬间变成深黑色。   “谁是强者,要打过以后才知道,不是吗?”   小东西抬头望着对面的风镰妖,翕动可爱的唇瓣。从喉间发出的,却是属于陆维的声音。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总事业心爆棚,正在努力的建设丧尸文明,升级打怪和谐丧尸界估计最少得好几年~~   想像了一下这段时间陆瑛在青帝基地的生活,不寒而栗~~ 第42章   风镰妖见此情形,错愕了片刻之后,咧开嘴笑了。   “原来是这样……好啊,那就让我们公平的来战一场吧。”   说完,只见风镰妖原本看上去十分俊秀,完全是属于人类的脸上浮现出青紫色、凸出于皮肤表面的纹路,就像是某种诡异的刺青。   紧接着,一对巨大的白色骨翼从他后背破衣而出。   A级以上的异能丧尸都有着两种形态,一种是类人的形态,另一种则是身体变异的战斗形态。   而他们的血液颜色与普通人类不同,并非鲜红,而是淡青色,类似于血管的颜色。   这也是为何高阶异能丧尸虽然外形接近人类,也拥有高等智慧,却从没有打入过人类内部的原因。   风镰妖扇动了几下巨大的骨翼,只见他周围的数米内风沙骤起,一道小型的,由黄沙组成的龙卷风将他包裹在其中。   驾着这道黄沙,他的双腿离地,升腾于半空,傲然俯视着地面上的,借用了小东西身体的陆维。   风镰妖,风系操控者,在A级异能丧尸之中,无论从攻击还是防御上都算不得特别强,但他速度敏捷,而且有一对能飞的巨型骨翼。   身处半空之中,许多地面系、身体系的异能丧尸,根本就不能对他造成打击,只能被动防御挨打,这本身就意味着立于不败之地。   而一些能打击到空中的异能,比如雷系、冰系之类,一般来说发动时都有个极短的蓄力时间,又往往容易被他敏捷的速度躲避开来,无法造成真正的伤害不说,稍有不慎就会被其反击。   能克制风镰妖的异能,可以说少之又少,所以造成了他在A级异能丧尸中,战力排名非常靠前,他本人也以此自傲。   “风镰舞!”   风镰妖想试探一下陆维,所以只用了两分力。   风,可以和熙柔顺,也可以如同锐利刀锋。   百余道锐利如刀的风,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挟着飕飕的破空声,密密麻麻截断了所有躲避之路,朝着地面上的陆维袭来。   陆维并未慌乱,肥短可爱的右手向前伸出,迎向那些锐利风刃。   百余道风刃,在还没有接触到陆维身体一米之内时,便于半空中纷纷爆裂破碎,一时间只听得“砰砰砰砰”的声音不绝于耳,就如同风镰妖和陆维之间炸开了百余个爆竹。   “咦,是意念系啊。”风镰妖有些意外,却随即又恢复了傲然,“不过,这小鬼最多是c级吧,你又借用他的身体战斗,能发挥八成就不错……啧,我看你仍然不是我的对手。”   意念系是罕见的,可以克制他的异能之一。但幸运的是,对手还未成长,他仍然可以依靠等级的压制取胜。   不过这一次,他不敢再过于托大,而是选择了全力迎战。   “你还是,乖乖接受我的印记吧!”   话音刚落,就见千余道风刃浮现于风镰妖的身体周围。   这千余道风刃不同于适才所发出的那些,它们由风镰妖全力施展,竟是在空中凝实成了一把把弯镰的形状,刀锋齐齐朝向陆维。   随着风镰如雨点般,带着刺耳的呼啸声,自半空中朝陆维劈下来,陆维慢慢的笑了,“这就对了。既然是要打一场,这样才有意思。”   说完,陆维小小的身体竟如炮弹一般离开了地面,直接迎向半空中那如暴雨一般的风镰。   他第一次使用“战躯”杀死敌人,就是借用小东西的身体。如今半年的时间过去,他对“战躯”的掌控,对小东西异能的理解,早就增益良多,不能与当初杀死搬山力士时同日而语。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风镰在陆维的身体周围纷纷破碎,他一瞬间就冲到了风镰妖面前。   风镰妖瞳孔微缩,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陆维小小的拳头重重击在了腹部上,“如果我只能发挥小东西八成的能力,那么……”   “我为什么还要借用他的身体?”   一口淡青色的血液从风镰妖的嘴里喷出,他还来不及产生什么情绪,下一拳又击打在了他的胸口处。   太快了……速度太快了!他的风镰已经是公认的快,但陆维的速度比他还要快!   而且用意念实现腾空飞翔,这绝不是c级意念系能做到的,至少是a级以上!   风镰妖被陆维打了十几拳之后,再也维持不住腾空的傲然之姿,像一只受伤折翅的大鸟,砰然从半空中重重砸落到地面,骨翼掠过之处,激起满地砂尘碎砾。   “你输了。”陆维的膝盖顶在风镰妖的咽喉之上,黑眼睛带了几分温柔,用肥短小手替风镰妖的头发上摘下一片纸屑。   “等……等等!”风镰妖唇角还挂着青色残血,看见陆维结印的手势,连忙高声阻止,“我脑内可是有洪水老大的烙印!你这样做,是会得罪洪水老大的!!”   陆维结印的手顿了顿,“你觉得,我和你的洪水老大哪个更强?”   “一对一的话……可能在伯仲之间。”风镰妖咽了口口水,态度诚恳,“但是洪水老大麾下,像我这样的a级异能丧尸就有百余人!通过层层阶级控制,他麾下的异能丧尸数量可是达到了近千人之众!而且洪水老大上面还有枭魔大人!你怎么斗?你根本没法跟他斗!”   “这样吧,我的能力确实不配烙印你,但我可以把你引见给洪水老大,让他来……”   风镰妖话音还未落,就见陆维结印的手势已经完成,一股属于陆维的能量波动直直打进他的脑内。   “啊”   随着这声惨叫,虽然肉眼看不见,但陆维和风镰妖都能感觉到,风镰妖脑内的一个小小的蓝色水波纹印记被打散,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小巧的金色十二旒印记。   在这个印记被打上的瞬间,陆维就能感觉到,风镰妖和自己之间建立了某种亲密的联系。他会遵从自己所有的指令,并且在这种亲密联系的续存期间,永远不可能背叛。   “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这个人,不怎么喜欢被别人控制。”陆维放开了风镰妖。   风镰妖俊秀脸上的战纹褪去,骨翼收入肩胛,从地上撑起身体,哀怨的看了陆维一眼,然后持起陆维肥短的可爱小手,吻了一下那有着浅浅肉涡的手背。   “风镰妖,誓死效忠于您。”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绝对不是短小,而是在准备日万存稿~~   啊,存稿对我来说好难…   然后,陆总这一章很可爱~~ 第43章   属于青帝的田地一望无垠,足足有两万多亩。   两万多亩的田地中,栽满了青青的麦苗。而这些麦苗们,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抽条、生长,直至结上了沉甸甸的饱满果实压弯麦杆,催化成金黄色的麦穗。   正值春末的上午,温暖的阳光照耀在田垅间,与众多普通人类以及异能者们一起,见证着眼前这神奇的一幕。   这一过程,总共只花费了两个多小时。   看到催化结束,人们脸上都露出喜悦的神情,开始有组织的下地进行收割。如果没有意外,在日落之前,这批粮食就能进入粮仓。   完成了催化的卫霄转过身,唇畔溢出一缕鲜血,脸色惨白,面无表情朝他的别墅方向走去。   步伐疲惫而带着踉跄。   “首领!”卫霄的亲信之一,金属系异能者郝宏义连忙上前,神色焦急的扶住了他,“就算是为了尽快提升异能,也不能拿命拼啊,您这样下去……怎么能行?”   异能者的能力提升,不同于异能丧尸依靠晶石,他们必须经过一场场战斗的磨砺,一次次抽空自己体内的全部异能,才能逐渐成长提升。   末世的每个异能者都知道这个方法,都希望自己变强,恨不得立即就是3s强者,其中不乏能吃苦有毅力的人,然而顶尖的强者始终稀少,就是因为这种提升是有限制的。   抽空异能对身体的伤害非常大。对一般的异能者来说,大约是一个月抽空一次,才能维持身体的健康;就算是体质强化的异能者,一周抽空一次也已经是极限。   两万多亩的田地,经过卫霄的催化可以亩产3000斤以上。青帝基地二十多万人,卫霄只需要一年催化两次,就能够绰绰有余的养活。   当然,之前卫霄是一年催化四次,剩余的粮食还可以拿来和其它基地交换需要的物资。   而现在,卫霄平均三天就催化一次,而他是控植系,还不属于体质强化的异能者,简直是豁上了性命一般。   “一年了,已经一年多了……”卫霄喃喃自语了一句之后,深绿的眼珠转向郝宏义,“九重天那边答应出手了吗?”   九重天,当世的3s异能强者之一白鸿,绰号“玉帝”者所镇守的基地。   “他们收下了我们的粮食……但是,并没有立即答应。”郝宏义艰涩回答,“他们说要再看看。”   “果然是这样,自身不够强,就始终没有与强者平等对话的权利。”卫霄自嘲的笑了笑,挥开郝宏义搀扶的手,擦去唇畔血渍,挺直了背脊,独自朝前而行,“放心,死不了的,我还没有那么脆弱。”   当他得到了那个消息之后,这半年来,他平均三天就抽空一次异能,用来催化大量的粮食。而这些粮食,除了供基地食用以及交换生活物资之外,都被他送到了有着3s异能强者的基地,用来结交,换取强者们为他出手一次的机会。   现在他的异能已经升到了s+,也多少在各大基地结了善缘,但还是不够……要进入并攻破那座丧尸之城,还是远远不够。   半年来,他的肌肉经脉骨骼因为过度抽空异能,已经碎裂毁坏了一小半。他现在还能坚持的原因,是由于他将自己体内碎掉的肌肉经脉骨骼,全部用一种丝蔓植物替代修补。   尽管外表看不出来,但他的小半个身躯都确确实实已经植物化。他甚至可以进行光合作用,不吃饭,只靠喝水和阳光就能活着。   陆维,你看,我也变成了个怪物呢……正好与你相配。   卫霄走到他的别墅前,藤蔓自动为他打开大门,他跨过门槛,进入大厅。   阳光灿烂的大厅里,盘膝坐着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   少女蓄着齐耳短发,穿着一袭哥特风格的黑衣,双眼失去了眼球,如两个黑洞洞的深坑嵌在眼窝中。在她的怀里,抱着件毛绒绒的猫偶套装。   那是为了方便出行散步,曾经穿在陆维身上用以束缚的套装。   “今天你看到了什么?”卫霄走向少女,在她对面站定了。   “他很好,还活着。”少女仰起头,简短的回答。   少女名叫费薇,是卫霄失去陆维不久后找到的,拥有追踪感应能力的异能者。   “什么样的很好?!被掰开胸膛断了肋骨,失去半颗心脏,因为丧尸的体质却还一直活到现在的很好吗?!”卫霄忽然失控的大吼,痛楚的抽气,“他是有神智的……他都能感觉到的啊!”   “除了重大伤害和死亡之外,别的我看不到。”费薇似乎习惯了卫霄的失控,神色平静的回答,“他还活着,他在那座城里,就是如此。”   “抱歉,我失态了。”卫霄低下了头,几绺墨绿的发丝因这个动作而垂于额间,喃喃道,“我不该太贪心的,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说完,他慢慢自少女费薇的身旁走过,走向他这一年多以来,唯一可以释放内心痛苦的地方   别墅的地下室。   在卫霄进入地下室后不久,费薇就听到里面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叫,以及隐约的求饶声。   费薇抚摸猫偶装的手顿了顿。   听说这里的地下室就是个刑房,关押着一个罪人,还有两名穷凶极恶的囚徒。   一年来,卫霄命令这两名囚徒日日夜夜折磨罪人,但又不允许罪人死。而且每当卫霄去地下室的时候,囚徒们会格外卖力的对罪人施展种种羞辱和刑罚,以供卫霄欣赏。   ……卫霄性格是有些冷酷,却算不得残暴。他这么做,一定是恨透了那个罪人。   费薇这么懒洋洋的想着,白皙幼细的手指又开始慢慢抚摸柔软绒毛。   她的能力虽然稀有,但在这个末世却并没有大用,而且只是d级,很多事情都无法看清。身为一个流浪的,差点被饿死的盲女,能够找到一处栖身之地,吃穿不愁,还有保姆照顾起居,这样的待遇已经很幸运。   她很感激卫霄。   所以那个罪人怎么样都好,反正不关她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总在这边升级打怪,卫霄在那边努力的寻求反攻和虐弟弟~~ 第44章   砂屏街,生活着一万多头普通丧尸,以及以风镰妖为首的五十多名异能丧尸。   自从收服风镰妖之后,陆维就掌控了整条砂屏街。   而这五十多名有着智慧和思考能力,又绝对忠诚的异能丧尸的加入,使得陆维“赐福”普通丧尸的速度有了一个质的飞跃,麾下“赐福”过的普通丧尸从三百余众,两个月来就暴涨了十倍,发展至三千余众。   被“赐福”的丧尸们食用变异动物的血肉,然后将动物们脑内的晶石集中起来上缴,这就如同一个良性循环,完全省去了过去陆维自己去寻找晶石的时间,大大提高了从吸收能量到“赐福”丧尸的效率,这也是为何短短两个月时间,陆维所“赐福”丧尸的数量就可以暴涨十倍的原因之一。   原因之二,就是之前陆维的基础已经打好,从最初的教育系统到生产生活的组织结构,都完全可以适应这样的转化人数。   麾下的壮大,令得砂屏街发展的速度越来越快,其变化可以用日新月异来形容。   灰扑扑的高楼大厦被重新装修粉刷,恢复了神智的丧尸们纷纷入住;为丧尸们开放的学堂教室,大大小小已经达到了十余家;以积分兑换各类物品的供给社,也有了更多种类和情趣,比如兜售绿植、宠物之类的门面都已经开张。   完全是自发性的,这些被“赐福”过的丧尸们自称为“宠儿”,因为崇敬爱戴而称陆维为“天父”。至此,“天父”便成了陆维在丧尸界的绰号。   陆维的住所,位于砂屏街中心的一幢独门二层小公寓。   这公寓的外观看上去并不豪华,比起周围的高楼大厦甚至显得有些单调朴实,但却是所有宠儿们心中的圣地。   此刻丧尸之城的上空,夜幕降临。   丧尸们都是夜间活跃的生物,夜间视力极好,不需要任何照明,然而此时陆维的小公寓内却亮起了灯。   丧尸之城内的电力设备已经被完全破坏,但丧尸们找到了一个大功率的柴油发电机,日夜不停,供应陆维住所里的电能使用。这不是生活必需,而更多的是代表着一种对信仰的依赖。   在砂屏街漆黑一片的深夜,任何宠儿只要抬起头,望向陆维所居住的小公寓方向,就能看见那一点光。这意味着他们的天父时时刻刻和他们在一起,为他们指明将来的道路,令他们感觉到心里踏实,进而一往无前。   风镰妖提着一个手提箱,踏上台阶,敲响了陆维居所的门。   手提箱里,装满了宠儿们今天上缴的晶石。   小东西含着颗棒棒糖,蹦蹦跳跳的出来开门,看见是风镰妖,含着糖口齿模糊的说,“风叔叔,是你啊。”   然后侧身放风镰妖进屋,又把门带上。   风镰妖羡慕的看了眼小东西,他和小东西这种“宠儿”不同,他只能食用新鲜的血食,味蕾永远尝不出糖的甜美滋味。   提着箱子走进房间,看见陆维窝在沙发里,阖了双眼听CD机里的柔和古典音乐,长睫如羽,轮廓鲜明的脸有一半浸在黑暗中,更衬得肤质如冷玉。   风镰妖把箱子放在桌子上,走到陆维身旁半跪下来,俯首亲吻陆维的手背。   经过两个多月的相处,陆维已经很习惯丧尸们这种表示崇敬的礼仪,从沙发上坐起身,睁开眼,朝风镰妖点了点头。   他经过一个白天的“赐福”,精神和身体都已经很有些疲惫。然而丧尸又没有“睡眠”这种东西,所以只能听听音乐进行假寐来放松。   “爸爸,今天的晶石数量更多了呢。”小东西踮起脚尖,熟门熟路按下桌子上手提箱的按键,箱盖顿时“嘭”的一声自动打开,露出里面大半箱灿烂的碎晶石。   陆维站起来,走到桌旁,伸出右手插进箱子里的晶石中。   那些或是指尖大小,或是指肚大小的碎晶石,倾刻间纷纷如融雪一般消失在陆维的指掌中。   “您的能力……无论看多少次,都觉得很惊讶。”风镰妖在一旁赞叹道,“您真的不考虑吸收丧尸脑内的晶核吗?那必定会让您的能力越发的一日千里,而您的宠儿们想必也很乐意为您猎捕。”   “不需要为这种事,让普通丧尸的数量减少。”陆维感觉到体内的疲惫正被修复,脸上露出了轻松的表情,“我感兴趣的,是与我敌对者脑内的晶核。”   “比如,你的洪水老大。”   风镰妖苦笑了一下,“哎呀,那已经是前任老大了,我现在的老大是您呀。”   随即脸上露出既好奇又疑惑的神情,“您能告诉我,您当初是怎么能够判断出来,洪水不会找您的麻烦呢?”   “首先,只有你一个人踏上我的地盘。”陆维一边吸收碎晶石,一边和风镰妖聊天,“这绝对不是因为,你真的是个和平主义者吧?”   “其次,我的血肉和晶核,足以令c级的丧尸吞食后,晋升到至少s级,甚至3s级的程度。”陆维看了眼风镰妖,“这一点,当你和你的洪水老大观察我的时候,就已经清楚了吧。”   风镰妖脸上浮现出羞愧的表情,“我当时并不知道……”   “在这里,没有异能丧尸不想变强,我是块香饽饽。”陆维开了个玩笑,打断风镰妖的话,“所以,你只是个探路石,你的洪水老大在利用你,试探我这边的实力究竟有多强。”   “我若是真的乖乖让你印记,表现出不如你的实力,想必现在我已经被你的洪水老大,啃得连渣都不剩了。”陆维神色平淡,“反而只有打败你,印记你,才能换来洪水的忌惮和更多的自由发展时间……呵呵,洪水是个谨慎的人哪。可能正因为这种性格,才能让他在众多异能丧尸中脱颖而出,晋升为统领一方的s级强者吧。”   “那我们是不是要开始防备他?”风镰妖咬了咬下唇,“我们现在的宠儿有三千多名,洪水老大手下的异能丧尸不过一千多,数量上完全可以抗衡,只是宠儿们大多等级不高,需要发展B级以上的尖端战力,自保应该……”   “不,我要直接杀死他。”陆维此时已经将箱中的晶石全部吸收完毕,从箱子里把手抽出来,黑眸中星辉璀璨,神采奕奕,“然后接收他的地盘和所有属下。”   “那恐怕,很难做到……”风镰妖有些迟疑。   陆维笑而不语,拍了拍风镰妖的肩膀。   前世纵横沙场,帷幄掌权,经历了大大小小数百场战役,论起战略和战术,他还没有输过任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 接下来,洪水老大做为被打的第一个波ss,泪流满面中~~ 第45章   s级异能丧尸洪水的外貌看起来,是个四十多岁,中等身材,外貌普通的中年男人。   他穿着一身绣了万字不到头团纹图案的宝蓝色唐装,鬓发微微染霜,坐在别墅院落的一张藤椅上,手里来回搓着两颗文玩核桃,发出“嚓啦嚓啦”的有规律的细碎声响。   午后的阳光照在他显得刚正坚毅的脸上,可以清楚的看见他眼角细浅的纹路,以及深深皱起的眉头。   这段时间他一直在为砂屏街的事情忧虑,并开始怀疑,自己瞒着发现“王”的事情不上报给枭魔大人,究竟是不是个正确的选择。   但是……独自享用“王”的诱惑,实在是太大了。   他还记得枭魔大人是如何在五年前那场机遇中,晋升为3s强者,成为丧尸城夜魔三巨头之一的。   五年前,枭魔大人还没有自称枭魔,绰号夜鹰,只是个管理一条街区的a级异能丧尸。洪水自己那时候则是c级,当初夜鹰的手下之一。   然后,他们在一个偶然的情况下,发现了“王”。   “王”是个只有十六岁的少年,刚刚转化了两头忠心耿耿的丧尸在身边,对自己的能力还处于懵懂阶段。   当时自己只是c级,不具备审美观,现在回想起来,那少年真是生得非常漂亮,宛如天人。   鸦羽一般的黑发,冷玉般的肌肤,五官秀美,身材手脚修长。血管里流着的不是淡青的血液,而是鲜红的,与人类一样颜色的血。   夜鹰身为a级异能丧尸,见识到底不凡,很快就弄明白了,这少年是传说中具备统领丧尸世界能力的“王”。   就算完全没有自保的能力,但转化普通丧尸为侍奉自己的异能丧尸,这本身就绝对是个逆天的异能。要知道普通丧尸的基数之巨大,若是让其成长起来,莫说一个丧尸城,就是整个丧尸世界,包括人类世界都要臣服于其脚下。   相对的,“王”的初期成长十分艰难,因为其血肉晶核对异能丧尸来说,是能提升数阶等级的大补之物。   现在的枭魔大人,当时的夜鹰率众杀死了护卫在“王”身边的两头低阶异能丧尸,并将“王”掳获至自己的巢穴。   尽管洪水参与到了其中,却也不得不承认,那是一场属于恶魔的狂欢。   那名身为“王”的漂亮少年,被夜鹰及其部众不分昼夜的污辱和啃食。而每当少年被啃食至濒临死亡,小半个身体都只剩骨骼时,夜鹰就会往他的身体里放入晶核,让他的血肉再生,如此重复了数百次。   直至一个月后,“王”的血肉再也不能让夜鹰一众人提升,夜鹰才大发慈悲赐其一死,剖开了“王”的头颅,取出其晶核,并靠着这颗晶核升到了3s级,从此摇身一变,成为了夜魔三巨头之一的枭魔。   洪水现在还记得那少年惨痛的哀嚎,光洁的皮肤,体内销魂的紧致,以及唇齿间鲜美绝伦的血肉滋味。   想到这里,他下意识的舔了舔嘴唇。   饱食过“王”的血肉骨髓,升为s级丧尸,有了更多的智慧和思考能力之后,洪水常常在遗憾,当初“王”的晶核只有一颗。否则的话,他洪水是不是也有机会晋升至3s强者之列呢?   而五年后的现在,属于他洪水的机会终于来了。   在他的辖区内,“王”再度出现。   这次的“王”是名二十出头的青年,同样有着鸦羽一般的黑发,冷玉般的肌肤,俊美如天人的相貌。   只是不同于之前懵懂的少年“王”,这位“王”似乎对自己的异能和体质有充分的认识,而且十分的狡猾,行踪隐秘。当他发现“王”的时候,“王”已经成了些气候,麾下转化的普通丧尸达到了三百余名。   洪水自己麾下的异能丧尸统共有一千余名,按说要是全力强攻的话,那位青年“王”并不是他的对手。   但他有顾忌。   “王”的血肉已经不能再让洪水提升阶层,他想要的,是“王”头颅内的晶核。   他如果调集了所有手下全力去攻打,这么大的阵仗,是一定会被人发现,进而报告给枭魔大人。   “王”再度出现的事情,如果被枭魔大人得知,就算他费力将“王”掳获,也是一点好处都不可能有,晶核肯定会被枭魔大人要走。   而他由于脑内的印记,介时是完全不能生出反抗之心的。   所以他先派出麾下的风镰妖进行试探,想要将“王”诱骗过来。没想到风镰妖却反被对方一举擒获印记,他白白损失整条砂屏街,以及麾下一名得力干将。   在他既不能全力攻打,又舍不得将“王”的消息放出去的情况下,时间就这样过去了两个多月,“王”转化的异能丧尸以他完全料想不到的速度,达到了三千之众,并拥有了“天父”的称号。   以他洪水的能力,这已经是块啃不下的硬骨头了……他是将“王”的消息传给枭魔大人,多少换点奖励,还是再等等看有没有掳获的机会呢?   毕竟,风镰妖本身并不知道他的计划,“王”应该也没有发现他的掳获敌意,也许他能从中找到机会……   洪水苦恼的思索着,眉头越拧越深,想要尽快做一个决定,就见他的心腹,a级异能丧尸土行者踏进了院落,脸上带着欣喜的神情,向他单膝跪下行了吻手礼,“老大,风镰妖在门外请求见您!”   洪水精神一振,从藤椅上半撑起身体,“哦,他的来意?”   “他带了很多礼物,说是代表砂屏街的新管辖者天父,向您表达投诚效忠之意。”土行者观察着洪水的脸色,小心翼翼的回答,“我觉得,您等待已久的机会到了。”   与不知内情的风镰妖不同,做为洪水真正的心腹,土行者从头到尾都知道洪水的心思。   “哈哈哈哈……”洪水一扫之前的沉郁,发出爽朗的笑声,一拍扶手,从藤椅上站了起来,“走,我们出去看看!”   这位号称天父的“王”,比起五年前的少年“王”,实在是聪明很多。   势微时懂得隐忍躲藏,现在又懂得拉拢依附。   但一个人有时候过于聪明,就会自以为是,其实并不是件好事。   洪水想到那名青年“王”天人般的容貌,已经在脑海里开始策划,如何将其分配享用之后,再挖出他脑内的晶核。   他会将这一切进行的优雅体面,如同高贵仪式,绝对不会像五年前的夜鹰那样,血淋淋的暴殄天物。   怀着这样的令人激动的想法,洪水脸上的神情却很是平静祥和,和土行者一起,步伐稳健的朝别墅大门走去。   作者有话要说: 洪水老大即将上钩,话说他也算是死有余辜~~ 第46章   洪水来到别墅外,果然看到风镰妖恭恭敬敬站在那里等候。   在风镰妖的身侧,是个穿着背带裤,戴着副儿童小白兔的太阳墨镜,看上去只有四五岁的,可爱的小男孩。而在风镰妖的身后,则立着十几个宠儿,他们的手里都捧着琉璃的托盘,托盘里面盛放着礼物。   实际上大部分丧尸的物欲,比起人类来小得多。他们不畏寒暑,不喝酒不抽烟,没有什么审美,对食物的要求也只是新鲜热乎。   但是洪水这种s级的类人老牌异能丧尸,开发了智慧思考能力,年深日久,自然养成一些嗜好。   洪水缓步走到那十几个宠儿面前,只见托盘里放着小叶紫檀的各类手串雕件,大小金刚菩提子、鹤顶红的佛珠,海派大师精雕的南红把件……因为全球性的病毒扩散,制作它们的动植物都已经或绝种或变异,雕刻他们的大师也不复存在,这些东西是损坏一件就少一件,完全可以称之为见证原世界的珍贵遗产。   “呵呵,风镰妖,看来你把我的爱好,都告诉了天父啊。”洪水挥了挥手,他的手下便一盘盘将那些礼物接过,端进了别墅。   “送礼嘛,总要送的合人心意。”风镰妖弯腰陪笑,“您说是不是?”   这些东西实际上之前就存在于风镰妖的辖区,但他们这些异能丧尸总共也就五十人不到,就算想要讨好洪水,也没有办法去大面积搜寻这些不是生活必需的奢侈品。   现在就不一样了,天父麾下足足有三千多恢复了神智的丧尸,遍布整个辖区,只要一声令下,想要搜集寻找任何东西都是易如反掌。   洪水点了点头,负手冷淡的看了风镰妖一眼,然后说,“天父是不是以为这样,就可以弥补我的损失?”   “印记了我得力的手下,又派遣这个手下前来送礼,他是怎么个意思?”   “天父的意思当然是……我也属于其中的礼物之一。”风镰妖咬了咬下唇,脸上堆起的笑容有些勉强。   其实他是真心喜欢陆维那边的一切。与丧尸城别的地方不同,陆维的治下充满了希望和勃勃生机。   但做为计划中的一环,他不得不接受此次的安排。   “哈哈哈哈哈!”洪水爆发出一连串爽朗的笑声,毫不客气的上前,用右手划出能量波动,指向风镰妖的头颅。   然而蓝色的水波纹印记在风镰妖的脑内数次冲击,却始终无法冲散那小巧的金色十二旒,反而令其越发的光华璀璨。   洪水的脸色变了。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天父的等阶能力要高于他洪水。   不……这不可能。天父觉醒异能的时间也就在这一两年,无论如何等阶也不可能升的如此之快。   是了,“王”本就是异能丧尸中最为特殊的,可能是因为其异能的特殊性质,才导致自己无法打散他的烙印。   一定是这样。   再说了,天父等阶就算再高,也只能依靠转化的丧尸作战,自身丝毫没有战斗的能力。只要能捕获他,他就如同之前的那位少年“王”一样,任人宰割。   洪水想到这里,脸上尽量不动声色的变化右手姿势,改为在风镰妖肩膀上拍了拍,“天父这么有诚意,我怎么好夺人所爱?你既然已经跟了天父,就在他那里好好干吧。”   他自认动作极快,周围皆是等阶低于他的异能丧尸,并没有人能看出端倪。   风镰妖果然没看出来,当下松口气,朝洪水露出一个灿烂的真心笑容,“谢谢您的宽宏大量!”   洪水看着风镰妖的笑容,忽然觉得心塞,“哼”了一声之后开口,“你不用谢我。如果真有诚意,让你的老大来这里一趟,我和他好好聊聊。”   说完,他就要回自己的别墅,丝毫没有流露出别的意思。   正如陆维之前所料,洪水是个谨慎的人物,不见兔子他是不会撒鹰的。   但他没有料到的是,洪水居然没有办法打散风镰妖脑内十二旒的印记,重新将其收入麾下,令他接下来的计划出现了预料外的变故。   不过,根据事态变化调整战术,这本身就是做为一名统帅的基本素养。   洪水无法打散他的印记……这本身就是一个难得的可乘之机。   说不定,事情会比他之前策划的还要顺利和简单。   小东西推了推脸上宽大的墨镜,忽然向前一步,奶声奶气的开口,“风叔叔,那位大叔不是爸爸的朋友吗?我们都给他送了那么多东西,他怎么不请我们进那个漂亮的大房子看看呀?”   声音清晰而响亮,满是天真无邪,完全没有办法令人忽视其存在。   洪水转过头看见是小东西,忽然笑了,走到小东西面前躬了身子,捏了把那可爱的肥嘟嘟脸颊,“你就是天父的儿子,嗯?我听说过你。”   “是呀,他们都这么叫我爸爸。”小东西仰起脸,神色间尽是自豪,“大叔你的房子可真大真漂亮!”   “好吧。”洪水弯腰把小东西抱了起来,“既然这样,你就到大叔的房子里住下,等你爸爸来接你,你觉得怎么样?”   “好呀好呀!”小东西拍手,“我要住漂亮的房子!”   “那我们走喽!”洪水脸上的笑容慈爱,又状若不经意的看了眼风镰妖,“你也一起来吧,咱们叙叙旧,让其余的人回去给天父报讯就可以了。”   洪水之前就听说过,天父身边一直带着个孩子,而且对那孩子极其宠爱,彼此感情深厚。   高阶的异能丧尸,因为智慧思维的诞生,确实会产生“感情”这种东西,洪水对这个传闻并不怀疑。   还好小东西那一句话,提醒了洪水。   扣下天父的儿子,以及其得力属下风镰妖,天父就是再不想见他,也得过来见他了。   介时他布下天罗地网……天父的血肉和晶核便是他囊中之物。   想到这里,洪水脸上的笑容更增添了几分和蔼,亲了亲小东西的脸颊,迈入别墅的大门,“听说你爱吃糖?大叔有很多糖果,还有很多好玩的东西,你一定会喜欢的。”   “哈哈哈,大叔你不要这样,胡子好扎。”小东西笑嘻嘻的用肥短胖手推了推洪水的脸颊,又引来洪水的一阵爽朗大笑。   然而小东西的脸上虽然在笑,这笑意却未曾到达他小白兔墨镜下的,黑暗如深夜的双眸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酷炫狂拽的陆总,乃的黑历史又多了一个~~请问一边装嫩扮可爱,一边被大叔亲亲抱抱的感觉如何?   陆总不堪回首扶额中~ 第47章   洪水的别墅比起陆维的小公寓来,确实是气派的多。   别墅分上下两层,黑顶红墙,带有一个非常大、非常深的游泳池。洪水自己住下层,打开起居室的落地窗,就是波光粼粼的清澈泳池。   陆维在心中猜测,他既然号称“洪水”,其异能必定是和水相关。那么这个游泳池的意义,应该是相当于卫霄家花圃的作用。   洪水带着小东西到了自己的起居室,让他坐在自己的水床上,然后拿了些自己的藏品出来,比如水晶珠串等看上去亮晶晶的东西,和小东西一起赏玩。   共同玩了一阵子之后,洪水就明白天父为何愿意宠着这孩子了,这孩子十分亲人,而且聪明伶俐,懂得讨喜,连他都觉得怜爱,想留下来养着。   只是可惜,“王”转化的丧尸,对“王”忠心不二,是绝对不可能背叛“王”的。   更何况,这孩子说不定……   洪水捏了捏小东西可爱的脸颊,在心中暗暗警觉。   “洪水大人,晚饭的时间到了。”   洪水的管家,一头d级脑力开发型异能丧尸,绰号“景润”的,推开起居室的门走了进来。   d级异能丧尸的肤色青紫,看上去只比普通丧尸接近溃烂的外表稍好一些。洪水身为s级丧尸,尽管麾下有千名异能丧尸可供驱使,但因为所管辖的地盘很大,a到b级的类人高阶丧尸又十分少,总共加起来不足四十名,都分配到各街区做首领和小头目去了,所以他身边常服侍的,都是c级以下的异能丧尸。   洪水朝景润点了点头,抱起小东西,跟着景润一起离开了起居室,前往饭厅。   别墅的饭厅很大,当小东西被洪水抱进去的时候,看到长形的橡木桌旁,已经分左右坐了九名a级异能丧尸,还有风镰妖也在其中。   这些a级异能丧尸看见洪水进来,连忙齐刷刷起身向洪水行礼致意。   “呵呵,风镰妖已经两个多月没来了,难得今天全员到齐。”洪水将小东西放在一旁的儿童椅上,爽朗的笑了几声,然后坐入主位。   除了风镰妖之外,那些a级异能丧尸们轮流上前,亲吻洪水的手背之后,才纷纷回到自己的座位。   身为一头丧尸,架子这么大,而且仪式感居然这么强?   小东西坐在儿童椅上看着这幕,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好在他现在是个可爱单纯娇气的孩子,又得到了洪水的好感,不必忌讳那么多,于是娇声奶气,又带着没见过世面的惊叹开口,“大叔大叔,你每顿都要和这么多叔叔阿姨吃饭嘛?”   “不是每顿,叔叔阿姨们都很忙的。”洪水脸上浮现出几分自豪,“只有晚上这顿,大家聚上一聚。”   “哦……这样啊。”小东西依旧很惊讶,“每天晚上吗?”   洪水笑了,“是的,每天晚上。”   每天晚上的吻手礼啊……   小东西不再说话,看着丧尸侍者们端出一个个盘子,附以刀叉摆上铺了洁净桌布的台面。   尽管架势摆的很优雅,穿戴也很整齐,但那些侍者丧尸们因为等级低下,长相实在难以入目,而端出的食物也是血淋淋的新鲜肉类。除去切成较为美观的块状摆盘之外,和普通丧尸吃的并没有什么区别。   而那些“叔叔阿姨”们明显吃的也不是很享受。   要知道,高阶异能丧尸是可以靠吸收晶石裹腹的,这种肉食对他们来说并不是必需品。   每天晚上的仪式,以前的风镰妖肯定也是要参与的,而现在的风镰妖却没有参与……小东西心中已经有了初步判断,再度开口,“大叔,风叔叔怎么没有向你行礼呀?”   洪水用不锈钢的叉子叉上一小块肉,递到小东西嘴边,笑着说,“大叔不能再受他的礼。因为风叔叔现在,已经是你爸爸的人了呀。”   小东西张开嘴咬住这块肉,慢慢咀嚼。   不……这不仅仅是一顿充满仪式感的晚餐,这是洪水控制手下的方法。   洪水,只能通过接触才能确定,他的印记还存在于他属下的脑中,没有被其他的强者打散烙印。   洪水果然是个谨慎的人。   这很令小东西感到惊讶,因为他一直认为自己和洪水的异能,应该是洪水等阶更强。但他对自己打下的烙印,天然有心灵感应,若是被人冲击打散,无论身处何方一定会有所察觉。   一天的时间,应该足够了。   小东西结束判断,咽下嘴里的那块肉时,洪水忽然盯着他打量,目光犹疑,“小宝宝,为什么总戴着墨镜?”   说完已经伸出手,以小东西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速度,摘下了墨镜。   “呀,大叔,你在干什么呀!”小东西瞬间条件反射般的闭上了双眼。   再睁开眼时,露出的是一对颜色极浅的,褐色双眸。   并不是属于“王”独有的,其间蕴含星辰般的璀璨黑眼。   “因为爸爸说我戴小白兔眼镜最可爱!”小东西嘟起嘴,“怎么,大叔不喜欢我戴眼镜吗?”   “没有,只是觉得有些好奇。”洪水笑笑,心里隐隐有些失望,把墨镜还给小东西,看着他接过去自己戴上。   他听说过王之“战躯”的事情,知道天父虽然没有任何异能,却可以附身于他转化的任意一头异能丧尸身上作战。而当天父附身之时,那名异能丧尸的双眼瞳色会转变为王的纯黑。   其实当他在起居室跟小东西玩的时候,看到小东西一直戴着墨镜,心里就有所怀疑。   而出于谨慎的性格,他在晚餐所有得力手下汇聚一堂之时,才选择骤然发难。   看来,天父并不能进行这样远距离和长时间的附体,是他自己想多了。   ……   砂屏街中心,小公寓的沙发之上,陆维半睁的双眸之中,死灰色的翳渐渐散去。   “天父,您觉得怎么样?”一直半跪着守在陆维身旁的,有着鸭蛋青皮肤的少年紧张的看着陆维,俯首亲吻了陆维的手背。   “我很好,不用担心。”陆维顺手揉了揉少年细软如丝的黑发,一丝红晕悄悄爬上了少年浅青的面颊。   少年名为“紫霆”,外表看上去还不到二十岁,拥有a级异能,是“宠儿”中的佼佼者,亦是陆维的“战躯”之一。继小东西和风镰妖离开后,紫霆就正式住进公寓,开始负责陆维的起居安全。   毕竟天父拥有强大力量的同时,也十分脆弱,身边绝对不能离开“战躯”时时刻刻的随侍。   “紫霆,明天你去蓝滨街,替我做件事情。”陆维从沙发上坐起来,思索了一会儿之后,朝仍旧跪在自己膝下的少年开口。   作者有话要说: 即将日万,觉得好激动呀~~ 第48章   洪水很快从天父那边得到回音。   天父先是感谢洪水对风镰妖之事的宽宏大量,然后很放心的让小东西和风镰妖在他这里玩两天,约定了两天后亲自来接小东西。   完全没有防备的样子。   来蓝滨街、洪水别墅所在传讯的a级异能宠儿,名为紫霆,是一名清秀挺拔的少年。   洪水对紫霆表现的非常之友好,让他和小东西、风镰妖见面聊了很长时间,最后还拿了些糖果和精美小礼物送给他,这才让他带着给天父的亲笔信回去了。   如果不知其底细,仅从表面一派祥和气氛看的话,绝对猜不到洪水和天父这两支势力,都在暗搓搓的想弄死对方。   洪水是个谨慎的人,从来认为狮子搏兔,尚须全力,他并不会因为天父崛起时间尚短而轻视对方。所以在天父约定好来别墅的前一天晚上,他就调集了自己麾下所有的a级b级高阶异能丧尸,齐聚别墅二楼。   对小东西和风镰妖的说法,自然是为了隆重欢迎贵客天父第一次上门做客。   小东西还是个孩子,又一直和洪水玩的很不错,轻易的就相信了这一说法;而风镰妖也不是个有心计的,并没有怀疑什么,要不然当初洪水也不会派他去试探天父。   但是,小孩子都有人来疯的特质。   于是到了晚上,小东西看着这么多新的“叔叔阿姨”入住别墅,表现得非常兴奋和开心,说是自己明天就要被爸爸接走了,要乘这个机会和叔叔阿姨们亲近玩耍。   在这两天里,洪水又弄了一副新的儿童卷尾猴眼镜给小东西。和白兔眼镜不同的地方是,卷尾猴眼镜的镜片是透明的,并不是原先的墨镜。   小东西很喜欢洪水大叔给的卷尾猴眼镜,一直戴在脸上,人人都能透过镜片看到他那对浅褐色的眼睛。   洪水因此而放心,放任小东西在整个别墅里跑来跑去,做他喜欢的任何事情。   惯例的仪式晚餐之后,洪水麾下的高阶异能丧尸们便去了二楼的客房休息。客房共有十间,分别命名为风花雪月海,梅兰菊竹泠,每间可以容纳三到四人,堪堪可供前来的高阶异能丧尸们居住。   风间的三名a级异能丧尸们刚刚安顿下来,就听到了敲门声。   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抱着等身棕熊玩偶的小东西。   丧尸是不用睡眠的,他们所谓的“休息”不过是吸收晶石。所以尽管夜已经很深了,却并没有人被打扰。   “叔叔。”小东西仰起脸,浅褐的眸子纯净无邪,可爱的脸上绽开着大大的笑容,“我明天就要走了,想找你们玩。”   哄好小东西和风镰妖,放松天父的警惕心,也是洪水捕获计划中的一环,所以开门的丧尸十分和蔼,放小东西进屋,“好啊,你想玩什么?”   “叔叔,你们听说过四角游戏吗?”小东西走进房间,放下熊玩偶,房间内的另外两名丧尸也对他分别表示了友好。   “哦?说来听听。”丧尸们没有听说过这个游戏,都表现出好奇。   “是这样的。”小东西开始解释,“大家都蒙上眼睛,分别面朝墙壁,蹲在房间的四个角。然后从一个人开始,逆时针顺着墙沿走,拍一下前面人的肩膀,占据被拍肩膀人的位置,被拍肩膀的人接着逆时针顺墙沿走,拍下一个人的肩膀……”   小东西讲完之后,其中一头丧尸疑惑道,“这个游戏根本不可能一直玩下去吧,第四个人不是会走进空的角,没有肩膀可以拍吗?”   小东西咯咯笑了出来,“就是据说可以一直玩下去,这个游戏才有趣呀……好嘛好嘛,让我们来试试呗,看会不会出现所谓的第五个人。”   丧尸们听完后,好奇心也起来了。再说陪小东西玩是他们的任务之一,便纷纷答应,把客房内本就不多的家具清理了下,摆放在屋子中间,关好房门,腾出四个屋角。   由于丧尸们极佳的夜视力,洪水这里并没有安装灯。很快,三头丧尸并小东西就分别站在屋子的四个角,用布巾蒙住了自己的双眼。   “要开始喽!”小东西蒙着双眼,离开了自己的角落,沿着墙朝一头丧尸所在的角落摸索而去。   一、二、三、四、五……   小东西在心里数着自己迈出的步子。   踏出第五步时,他布巾下无人得见的双眸,从浅褐骤然转化为深黑。   踏出第二十步时,他跳起来用左手拍了拍面朝墙壁蹲着的那头丧尸,与此同时右手结印,指向丧尸的头颅。   丧尸脑内蓝色的水波纹印记瞬间被打散,小巧的金色十二旒浮现于其上。   “哈哈,该你了。”小东西做完这一切后,笑出声来。   “是啊,该我了呢。”丧尸也笑,离开了墙角。   四角游戏仍在继续。   而第五个人,也确实出现了。   ……   “这孩子,玩得太疯了。”主起居室内,洪水端起骨瓷杯内的新鲜血液,皱着眉头啜饮了一口。   楼上传来“咚咚咚”的杂乱脚步声,小东西一连串银铃般的笑,不时伴随着“抓到你了!”的尖叫声,以及“不要不要”的讨饶声。   “是啊,居然把所有人都叫出来玩抓鬼游戏。”一旁服侍的景润将茶具收拾好,“还是孩子天性。”   “洪水大人,要不要我上楼去把他叫下来……”   “不用了。”洪水摇摇头,“让他多玩一阵子吧。反正,再闹也不过明天了。”   明天,“王”即将来到这里。   小东西现在越开心,到时候就会表现得越好越自然,从而让“王”彻底放下戒心。   洪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虽然“王”的血肉对他来说已经没有升阶的作用,但那种鲜美绝伦的味道,绝不是普通品质能与之相比的。   等到掳获“王”之后,他会像之前的枭魔大人一样,与部下共享“王”的血肉一个月,再挖出其头颅中的晶石,使其价值得到最大的体现。   想到这里,他就觉得很期待。   就连小东西近在咫尺的玩耍打闹声,也不觉得刺耳,反而感到有几分可爱了。   作者有话要说: 周五日万给乃们看,话说万这个强受,真让本攻叽动不已~~ 第49章 倒v结束   第二天傍晚,天父果然按时上门拜访。   尽管之前已经听说过有关于天父的不少传闻,搜集过他的不少信息,但这还是洪水第一次和天父正面接触。   只见天父乌发垂肩,穿了件铁灰色的休闲衬衣,配以黑色西裤,越发显得肩宽腿长,肤如冷玉。   和洪水记忆中,五年前的少年“王”极为相似,当真是宛若天人般的容貌。   若说有不同,就是眼前的天父,相比之少年“王”外表要更成熟出色,高大而挺拔,有一种少年“王”因年龄经历而尚不具备的,属于青年的凛然英气。   而天父身边只有紫霆一人随侍在侧,说明他完全对此行没有戒心。   洪水穿了身深青的缎子唐装,笑着上前,与天父握手之后,热情的将其迎入别墅。   “我平常也没什么特别爱好,只是喜欢搜集一些旧时代的文玩遗物,让您见笑了。”洪水引天父在别墅大厅的红木圈椅坐下,嘴里说着谦逊的话,眼里神情中却满是自豪。   洪水的别墅外观是简约现代风,大厅却是按照中式风格布置的,有屏风,木制的仿古家具;墙上则琳琅满目的挂着水墨字画,京剧脸谱,扇子,宝剑等装饰物。   按照陆维的眼光看来,那些家具实际上都不成套,是东一把西一把拼凑的,而墙上挂的字画等物也嫌太多,颜色过于纷杂,有不伦不类之感。   但考虑到洪水是从失去神智的丧尸成长起来的,品味风格能做到现在这样也实在是不容易了,于是陆维点了点头,“哪里,洪水大人很风雅。”   虽然只是寥寥几个字,洪水顿时被陆维搔到痒处。   他爱好旧时代文玩遗物的事情,他的手下,乃至枭魔大人都知道。下头为了讨好他,上面因他立功而赏赐他,都会时不时为他送上珍贵的物件摆设。   但异能丧尸们普遍素质太低,包括枭魔大人在内,从来没有谁赞过他“风雅”。   洪水略带遗憾的看了眼陆维。   如果眼前这个人不是“王”,他是真心想要和其结交。   “这两天小东西在您这儿,给您添麻烦了吧。”陆维带着微笑开口。   “哪里,小宝宝活泼可爱。”洪水连忙回答,“我们这里上上下下的,都很喜欢他呢。”   说完,便让人领了小东西和风镰妖过来。   小东西一见陆维,立即惊喜的叫了一声“爸爸”,紧接着就扑进了陆维的怀里。   风镰妖则要稳重许多,半跪俯身吻过陆维的手背,便和紫霆一起侍立在陆维身后。   两个人看上去都很好,容光焕发,神态轻松,显然这两天在洪水的别墅里过得不错。   陆维抱起小东西,让他坐在自己的膝上,顺手捏了捏小小软软的可爱肉掌,“感谢洪水大人这些天来的款待。”   他话音还未落,骤变乍起。   在陆维所坐红木圈椅的周围,一道又一道的水柱忽然冲天而起,在宽敞的大厅内形成了一个水的牢狱,将他们一行人困于其中。   风镰妖见状大惊失色,他反应最快,霎时间脸上战纹显露,扇动骨翼就要往外冲。   然而水柱形成的速度比风镰妖更快,他一只宽大的骨翼正好击打在水柱上,当即破碎了小半扇,骨碴横飞,只能惨叫一声倒退回原地。   “洪水大人,您这是在做什么?”陆维放下怀里的小东西,站起身,向前走了两步,望向水柱之外的洪水,神色并未见慌乱,“这就是您的待客之道吗?”   洪水挥了挥手,之前侍立在客厅内的九名a级异能丧尸立即上前,将水牢团团围住。   洪水这才感到完全放心,笑着开口,“您的血肉和晶核太诱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哪。”   说完,他眼含贪婪之色,盯着水牢里的陆维瞧,从俊美如天人的容貌,一直落至铁灰色衬衣领口处露出的,那一小截冷玉色锁骨。   久违五年了,“王”的滋味。   “啧,如果不是洪水大人您的眼神过于恶心……本来还想多玩一会儿的。”陆维忽然整肃了神情,冷冷望着洪水,下令道,“制服他!”   原先围住水牢的a级异能丧尸们听到陆维的命令之后,忽然齐齐转身,扑向洪水。   洪水不仅性格谨慎,反应也够快。   他这时候完全明白过来,自己的手下已经被天父不知用什么办法控制了。   他身为s级异能丧尸,比在场的所有人等阶都高,但蚁多咬死象,他只有一个人,现在不是这满屋的高阶异能丧尸对手。   对了……游泳池。   只有到了能为他洪水增幅能力的游泳池旁,才能够有一战之力。   洪水一念既转,已经施展能力,瞬移出了大厅。   与此同时,围住陆维等人的水柱瞬间溃散,在大理石地板上化做数滩并不起眼的水溃。   “要去泳池了吗?”陆维见状,唇角微弯,再度下令道,“都去泳池处堵截洪水,务必将其擒拿!”   异能丧尸们得令,亦齐齐施展瞬移离开大厅,包括风镰妖,都朝着游泳池的方向急驰而去。   一时间,原先热闹的大厅内,只留下陆维,小东西以及紫霆三人。   “天父。”紫霆在陆维面前单膝跪下,以唇轻触手背,“紫霆愿为您战躯,参与此战。”   陆维点了点头,以示恩准,然后到红木圈椅上落座,黑眸迅速笼上一层灰色的翳。   与此同时,紫霆的浅色双眸化为纯黑,转身朝着大厅外走去。   小东西则伏在陆维膝间,可爱的脸上带着警惕神色,小肉手紧紧握住爸爸一根玉色的修长手指,守着爸爸失去了感知的身体。   ……   因为是完全没有预料到的变故,别墅大厅距离游泳池很有一段距离。加上身后紧紧逼迫的追捕者们,洪水很是费了些力气和心机,才终于来到了游泳池畔。   然而等待他的并不是可以用来增幅能力的依靠,而是绝望和恐慌。   不知道什么时候,游泳池的水被放的精光。   只有一个又深又宽的,四周和底部都贴了蓝色泳池砖的大坑呈现在他面前,就如同一张巨大的嘴,随时准备将他吞噬。   而与此同时,他之前准备对付陆维而召来的,三十几名高阶丧尸已经抵达泳池一带,堵住了他所有的去路,将他团团围困在中央。   如天罗地网。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23号,本周五,小妖精们就能看到本攻日万了~~然后因为入v字数的关系,明天休息一天,后天日万,紧接着就是每天晚上九点让小妖精们满足的诶嘿诶嘿…   具体情况请收看文案通告。   感谢小妖精们一直以来的支持和喜爱~~我们周五不见不散~ 第50章   “你们这是要造反吗?!”被围困于一众异能丧尸中间,情知避无可避的洪水仍在色厉内茬,“若是被枭魔大人知道了……”   “枭魔大人是很忙的。”占据了紫霆身躯的陆维越众而出,打断了洪水后面的话,“枭魔大人以下,2s+级至s级的异能丧尸,共计四十余人,各有各的职责或者地盘。”   “据我所知,您属于这个阶级的基层。”陆维唇角勾出一个讽刺的弧度,“除去每年年底的聚会,您根本就见不到枭魔大人的面,不是吗?”   “枭魔大人如果有事吩咐,自然会派使者前来蓝滨街投递传讯信件。每季度的工作统计报表,以及孝敬,您也都是派景润送到枭魔大人的府邸,并不会和他见面。”   “而现在离年底聚会,还有大半年的时间。”陆维接着往下说,“已经足够我将您辖下的三万多普通丧尸全部转化。”   “枭魔大人麾下的异能丧尸,高阶低阶的全部加起来,总共才万余名。而且夜魔三巨头是三足鼎立,各占一城区,任何一方势弱都一定会被吞并,他纵然实力高于我,也绝对不敢与我硬拼,因为他承担不起己方大幅减员的后果。你说,到时我会不会害怕他呢?”   “你连这些,都算计好了?”洪水听完后无话可说,从牙缝中恨恨的迸出字句。   “那是自然。”陆维的黑眼微弯,“我这个人,从来不进行无把握之战。”   “哈哈哈……”洪水摇着头,忽然笑出声来,“这两年,我找到过一些佛家典籍诵读,看到里面的果报业报,一直不信。”   “如今事到临头,才觉得信了。”   陆维之前与洪水说这么多,并非是他话唠,也不是为了炫耀,而是为了安定在场的众人之心。   打入异能丧尸脑内的印记,确实是个很方便操纵手下的工具。但陆维始终认为,靠这种操纵之法,是没有办法真正治理一个国家和社会的。   在上一世的封建社会,皇族和高门皆豢养死士,自幼对其洗脑,培养奴性,最终令其为主人心甘情愿的效死。   然而无论哪朝哪代,都没听说过谁仅凭死士就能登上皇位,进而治理天下,开创盛世。   情感,人心和人性,自由,开放……这些东西,才是能够让世界走向繁荣,王道的真正基石。   绝非简单的洗脑控制。   但说过这些话之后,洪水的反应却出乎了陆维的意料。   果报业报?这是什么意思?   陆维还没有来得及多想,就见洪水反手切断了他自己的左腕动脉,淡青色的血液霎时间如喷泉般激射而出。   这些血并未曾淌落在地面,而是形成了一道道青色的环状雾气。   洪水整个人被那些青雾笼罩在其中,面目和衣饰都变得模糊不清,只能听到他变得神经质的咯咯笑声,“来呀,来呀!就算我今天注定要死,也要死得轰轰烈烈,不会让你们好过!”   丧尸和人类的体质不同,只要大脑没被破坏,就不会真正死亡。   洪水因为陆维的设计,用来增幅异能的池水被放空,所以他割开了手腕动脉血管,放出自己体内全部的血液,以做最后一搏。   陆维瞳孔微缩,顿时意识到不能再让洪水继续。   属于陆维的胜利已经没有悬念,但s级异能者的力量,动辄就能影响到十数公里的范围。如果让洪水奋力一搏,这幢别墅及其周围的建筑都会被全部轰平。   这么大的动静,一定会被别的势力所察觉。到时候想要收场,就不是轻易的事情了!   心念既动,雷系异能便已经释放而出。   只见洪水的四周,一道又一道紫色雷霆形成的粗大柱子自天空中的云层降落,形成了一个雷霆的牢狱,将洪水困在其中。   正如之前在别墅的大厅内,洪水对陆维一行使用水之牢狱的形态,只是其组成由水置换成了雷霆。   “啊啊啊啊啊”洪水在雷霆牢狱中疯狂的大叫,然而他身体周围的青雾无论如何变幻形态冲击,却始终无法冲破那道道雷霆。   “洪水大人,多谢您之前的指教了。”陆维看着在雷霆牢狱中发疯的洪水,微微躬身。   这回不用陆维下令,周围的几十名高阶异能丧尸便冲了上去痛打落水狗,各种手段不要钱一般朝着被困的洪水身上施展而去,以示向新任的主人投诚。   陆维立于一旁默默看着,又从这群高阶异能丧尸身上,认识了十几个或实用或花哨的招术。   陆维现在所能转化的最高阶丧尸为a级。而附体a级异能丧尸之后,在能力被放大百倍的情况下,他实际上能发挥出的力量要远远高于a级,洪水在力量没有增幅的状态下,并不是他的对手。   他已经很强,唯一的缺陷就在于使用异能的战斗经验不足。而这个缺陷,短时间内也没办法弥补。   因为他太忙了,每天转化宠儿,谋划策算,已经占用了他几乎所有的时间,根本没可能再去磨练自己的战技。   也只有眼下这种情形,能让他学习一二。   没过多久,洪水就在高阶异能丧尸们的围攻之下,失去了所有反抗能力,被押到了陆维面前。   “报应啊!哈哈哈哈……报应啊”洪水抬眼看着自己面前的陆维,从喉咙深处发出刺耳的笑声,形似疯癫。   洪水的眼前,紫霆那张清秀的少年面孔,渐渐和五年前少年“王”天人般的容貌,重叠在了一起。   洪水的双臂在身后被人钳持,腰背佝偻得很低。   在洪水的眼中,少年“王”发如鸦羽,身姿挺拔,居高临下的看着他,黑眸璀璨如星辰。然后少年“王”抬起右手,将那有着冷玉色泽的修长五指,抵在了他的额头之上。   “对不起,对不起啊……我不该,不该对你……”洪水惊惧的道歉,然后听见了自己颅骨破裂的声音。   洪水道歉的声音戛然而止,陆维的淡青色指尖拈着一枚五彩流光,核桃大小的晶核。   “看来,洪水大人干过的坏事太多了。”陆维将晶核收入囊中,淡淡瞥了眼头颅破碎,死于自己脚下的洪水。   高阶异能丧尸的外表已经很接近于人类,但死去的洪水看上去却极其丑陋,完全没有生前的模样。   因为抽干了体内的血,又使用异能过度,他的皮肤皱皱巴巴,身体也佝偻如一只弯曲的虾,脸上表情惊恐万状。   陆维只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转身朝别墅大厅走去。   高阶异能丧尸们都是各街区的头目,自然也是不屑于做收尸这种小事,纷纷跟随在陆维身后离开。   而之前躲在廊下,完全不起眼的管家景润走了出来,走向洪水的尸体。   景润弯下腰,在旧主人的身体上泼洒下汽油,“您知道吗,泳池里的水,是我放掉的。”   “对这点我很抱歉……但是昨天晚上,我已经提醒过您了。”景润点燃旧主的身躯,眯起双眼,看着旧主轰的一声熊熊燃烧了起来,“我说过,要不要把那孩子叫下来,您却没听懂。”   景润的声音,是听起来令人很舒服的谦和男中音,和他青紫而略带狰狞的外貌完全不同。   “在被印记的情况下,我为您做到这一步,已经是极限了。”景润叹息了一声,又仿佛有着终于放下的轻松,“洪水大人,再见。”   “您毫无疑问是个强者,只希望来生,您不会遇上天父这样的对手。”   ……   布置拙劣的别墅大厅内,红木圈椅之上,陆维眼中的灰翳渐渐散去。   他站起身,从紫霆手中接过那枚五彩流光的晶核,放于掌心。玉色手指握着五彩的晶核,交相辉映,从视觉中看上去显得万分瑰丽。   晶核慢慢在陆维的掌中融化,足足花费了一个小时,才将其完全吸收干净。   这个过程中,所有的高阶异能丧尸都在陆维周围,用或崇敬或狂热的目光看着他。   高阶异能丧尸都不笨,其中甚至有几个智力方面远超常人。   他们亲眼看到了天父的能力,亲耳听到了天父对将来的谋划。   如果一切成真,天父不久后就会成为城中崛起的第四支强大势力……不,如果能转化更多的普通丧尸,再加上一点点运气,天父将来说不定就是这座城的主人!   他们这些初期跟随者,自然将来就会得到更好的地位和资源。   而且天父的作风和洪水不同……虽然一时说不上哪里不同,但就是让人更愿意去信任和依赖,而不是洪水那种纯然的命令和服从。   吸收完掌中的晶核,陆维感到有些诧异。   这晶核能量干净纯粹且不提,竟隐隐带有一丝本源上的亲近,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此时此刻,饱满的能量充满了陆维的四肢百骸和经脉,他朝着紫霆点了点头,“紫霆,过来,我要为你赐福。”   宠儿们的资质,彼此间也是不同的。   像小东西,跟随他最久,现在也不过是c级,很难再向上提升。   紫霆就不同了,属于普通丧尸中的顶尖资质,只是多培养了他一段时间就达到a级,并且还有提升的空间。   紫霆面带激动,走到陆维的面前,半跪于地。   陆维的指尖划过,就见无数泛着白光的卍字无端端在空气中浮现,像雪片一般被打入紫霆的身躯之内。   他之前转化小东西的时候,完全是不知不觉中散逸了能量,才让朝夕相处的小东西,在半年的时间里逐渐被转化,浪费了不少时间和能量。   而意识到这点之后,陆维有意识的凝聚能量进行转化,效果大大加强。   这些雪片般的卍字图纹,就是转化能量的具现。   陆维的“赐福”中,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中,紫霆身上的气息不停攀升,直接从a级提升到了s级。   所有在场者皆瞠目结舌,异能丧尸每升一阶都困难重重,因而为了变强不择手段,之前谁听说过这样的升级?   s级,已经是可以镇守一片区域的强者。还有大半年的时间,陆维还可以转化多少普通丧尸,拥有多少这样的s级强者聚于麾下呢?   当紫霆的阶级隐定后,卍字图纹在半空中变淡消失。   紫霆捧起陆维的手,虔诚的在手背上落下一个吻,“紫霆,感激您的恩赐。”   周围的高阶异能丧尸们被眼前这幕所震动,在紫霆这一吻之间,有人意识到这是向新主表忠心的时刻,于是带了个头,齐刷刷朝着陆维单膝跪下。   经历过上个世界,身为皇帝的陆维已经很习惯别人跪他,但他毕竟是个现代人,骨子里对这种周围人都矮了自己半截的礼仪,并不怎么欣赏,于是意思意思后就让大家都起来了。   “从现在开始,紫霆就是这间别墅的主人。”陆维看了眼身旁的紫霆,又望向一众高阶异能丧尸,“至于大家,就各自回到自己的辖区去,像平常一样,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不要表现出任何异样。”   知道了陆维将来的谋划,对这样的安排,丧尸们自然是没有什么异议,各自又说了几句话后便纷纷散了。   等大厅里只剩下陆维,小东西和紫霆时,紫霆拉住了陆维的衣袖,很没有自信的样子,“天父,我怎么配成为这里的主人呢?”   “而且我不知道,是否管理好这里。要不……还是您住在这里吧,紫霆只要侍奉在您身旁,服从您的命令就可以了。”   “你不需要管理,只需要以你s级强者的身份,坐镇于此就可以了。”陆维微微一笑,“管理方面,有那个叫景润的管家,你不用过于担心。”   “我有我的事要做。紫霆,你能替我撑起这里的场子,不让外面的任何势力起疑吗?”陆维凝视着紫霆,“这个任务的重要性,不用我说你也该明白吧。”   “……是的,天父。”紫霆看了眼一直依偎着陆维的小东西,心里很是羡慕。   但是,天父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自己,这说明自己对天父来说,比小东西更重要,更有用吧。   他一定会好好表现,不辜负天父的期望。 第51章   尽管做了周密的计划,却赶不上事态的变化。   这点,对现在的陆维来说深有体会。   灭了洪水之后不到半年,还没等到年底枭魔的聚会,却等来了人类异能者们对丧尸城的大举进犯。   这是陆维来到丧尸城的第二个冬天。   今年冬天格外的冷,凛冽寒风仿若席卷了整个世界,大片大片的雪花自乌压压的天空中坠落,天地间尽是一片肃杀的银白。   砂屏街的小公寓内,陆维接到紫霆传来的急讯,夜魔三巨头已经齐聚丧尸城外抵抗人类异能者,而且命令所有s级以上的异能丧尸率领其部下,在最快的时间内赶赴前线。   因为夜魔三巨头皆是以烙印驭下,所以并不怀疑自己的属下中会有人违抗命令,或者投机取巧。   陆维得到这个消息后,沉默了片刻后,朝着随侍于身旁的风镰妖说,“这是个机会。”   “您的意思是?”风镰妖小心询问。   跟随陆维的这半年里,也经历过几件大事,风镰妖十分清楚自己在陆维面前,脑子和心眼儿都不太够用。   “一个名正言顺,让我们在丧尸城中崛起的机会。”陆维微笑,“宠儿们的数量已经接近两万……足够左右一场战局的胜负了。”   说完后,陆维揉了揉身旁小东西的顶发,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既然枭魔大人有命令,那我们遵从调令便是。”   “传令所有人,随我赶赴城外。”   ……   丧尸城外,已经升阶为2s异能者的卫霄,站在浩浩荡荡的人类异能者大军之中,眼神冰冷,看着拦住了前方去路的丧尸群。   一般来说,丧尸们攻打人类基地,都是驱赶失去了神智的大批普通丧尸群为先锋,异能丧尸从中押阵,这就是令所有人类都头疼的“丧尸潮”。   这样做的异能丧尸,一般来说都不是顶尖的阶层,并且流浪在外,没有自己的地盘,所以才会去发起“丧尸潮”,夺取人类现成的基地,以图谋得一个容身发展之地。   而人类异能者们此次骤然发难,兵临城下,夜魔三巨头猝不及防,根本没办法临时发动普通丧尸形成“丧尸潮”,前来迎战的全都是异能丧尸。   这也是自从丧尸病毒爆发后,人类对丧尸的第一次大规模反击。   丧尸城外,夜魔三巨头麾下的异能丧尸们已经倾巢出动,共计三万余名,黑压压的一眼望不到尽头。   人类阵营这边也不遑多让,有三名3s异能者压阵,参战异能者们的数量,更是达到了近四万。   “霄,因为你的任性,我这边可是连老本都赌上了,还为你说动了毒后和火神。”3s级光系异能强者,绰号“玉帝”的白鸿,伸手抬起卫霄线条优美的下颔,旁若无人吻了吻他的唇,轻笑道,“瞧瞧,你要怎么谢我?”   白鸿有着三十岁左右的外貌,身高约192,生得魁梧英武,因为异能的关系,体表总泛着一层淡淡柔光,望着卫霄的眼神情深缱绻。   “鸿,难道我昨晚的表现,您还不够满意吗?”卫霄打心里厌恶白鸿的亲密接触。   实际上自从陆维离开他的那天起,他就厌恶与任何人的亲密接触。   他常常想念之前在青帝基地,和陆维同一屋檐下的三年。   每一刻、每一个片段都恨不得撕开嚼碎了般的想念。   如果他没有对陆瑛那般放纵,没有因为寂寞,把陆瑛当作陆维的替代品,没有当着陆维的面被陆瑛引诱……陆维是不是就没有那么怨恨他,没有那么不信任他?   陆维在他身边蛰伏三年,找到机会离开后,宁愿奔赴危险重重的丧尸城,与那些丑陋恶心的丧尸们一起,过着朝不保夕的生活,也不愿意留在他身边。   每每想到这里,他就既后悔又心痛,如何还能忍受旁人的亲密接触?   然而他现在想要进入丧尸城中寻找陆维,必须依靠白鸿,所以尽管心里厌恶,脸上却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不够,怎么能够呢。”白鸿捏着卫霄的下颔,笑着宣布,“我希望未来的每一夜,我们都能在一起。”   白鸿的情话不可谓不动听,但可惜,非但无法令卫霄的内心产生任何波澜,反而令卫霄更加深了自我厌弃的感觉。   然而他又能怎么办?   这一年来,粮食和物资流水般填向那些3s强者们的基地,却无论如何都填不满强者们的欲壑。   他得到的全都是“再看看”,“等你筹备好”,“等大家都聚齐了”,“这可是件大事,我需要慎重考虑”……之类无用的回复。   他实在是被逼的没有任何办法,只有出卖他所能出卖的,3s异能强者们感兴趣的一切。   包括他的身体。   “如果能拿下这座城,找到我的朋友,我自然会如鸿所愿。”卫霄薄唇弯了弯,凑上前去,以极度暧昧的姿势,舔了下白鸿的嘴角。   “霄,你对你的朋友,真是情深义重啊。”白鸿揽住卫霄的腰,让他与自己贴的更近一些。   这句话,对白鸿来说可能是无心之言,但卫霄已经做到如此程度,又值此兵临城下的重要时刻,自然是容不得丝毫怀疑,于是强笑着回答,“陆维和我是大学同学,又对我有救命之恩,我俩是过命的交情……再怎么样,都不能放着他不管。”   这一年来,青帝基地的科研团队,已经完成了丧尸与人类大脑的互换。   只要继续忍耐一段时间,把丧尸陆维带回去,他就能重新得到一个活生生的爱人。   他折磨了陆瑛足足一年多的时间,始终不让陆瑛死去,也没有在陆瑛身体上留下任何不可修复的伤害,就是为了这个。   他绝对不允许自己前功尽弃。   ……   人类与丧尸,终于在纷飞的大雪中,展开了第一次交锋。   第一次交锋,试探的意味更重。双方的中高端战力没有出动,先进行冲锋的,都是低阶异能者和低阶丧尸。   而无论哪一方,中高端战力都是少数。也就是说,百分之七十的异能者和丧尸,加起来总数差不多五万,在城下开始了一场混战。   夜魔三巨头的脸色渐渐变得难看。   人类一方的异能者,果然不愧是有备而来。   他们的异能不见得比丧尸们更强,但是配合极佳。   法系异能者向丧尸释放迟缓术之后,旁边立即就有敏捷系异能者扑过来,割走中招丧尸的头颅。   力量型、身体庞大的异能者,被施加了厚厚的石化皮肤。再锋利的刀,砍在身上也不过浅浅一条白印子,火球冰球砸在身上就跟玩儿似的,沿路碾压。   拥有治愈系异能的少女,一袭白裙恣意来往于丧尸群中,替受伤的同伴进行治疗,身侧萦绕着八面冰霜护盾,为她随时应付突如其来的偷袭。   反观异能丧尸这边,大部分都是各自为营,不懂得团体配合灵活作战,被人类阵营一坑一个准。   丧尸们就算觉醒后,拥有了一定的智慧和思考能力,因为时间太短,始终无法和真正的人类相比。   看着异能丧尸的队伍,慢慢被异能者的队伍蚕食,夜魔三巨头之一,脾气暴烈的骨魔首先无法忍耐,怒吼一声冲了出来,袭击向异能者们,试图挽回呈现出溃败之势的局面。   “咦,看来轮到我出场了。”白鸿停止吮吸卫霄的舌头,在大笑声中,纵身迎向骨魔。   卫霄用手背擦去唇畔的一丝银涎,垂下纤长眼睫,遮住眸中浓重的自我厌恶。   骨魔的参战,开启了人类与丧尸阵营中高端战力的交锋。   三位人类s级强者,玉帝,毒后以及火神,分别迎战夜魔三巨头,天魔,骨魔以及枭魔。   余下的b级至2s+级的中高阶层强者们,也分别找到了自己的对手,混战作一团,双方场面一时间平分秋色,打了个僵持不下。   从头到尾,无论是刚开始的试探也好,与三巨头的交锋也好,作为这场战役实际上的发起者,卫霄及其属下都没有动。   然而现在,卫霄终于动了。   “所有人都听好。”卫霄伸出手臂,指向不远处的城市,朝他的所有属下,隶属于青帝基地的千余异能者们下达指令,“趁现在,我们攻进内城!”   说完,他已经一马当先,施展出瞬移之术,率众绕开打得不可开交的两方,直接急驰向丧尸城。   是的,他出卖了一切可以出卖的东西,历经无数艰难,才发动了这场战役。但他不在乎人类阵营的死活,也根本不在乎这场战役最后谁胜谁负。   至于白鸿……最好死在这场战役中,免得将来继续对他纠缠不清。   卫霄深绿的眸中,尽是冰冷无情。   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为了这一刻,得到进入丧尸城内部的机会。   这一次,如果陆维继续反抗,他就算砍了陆维的手脚,也要尽快把人带回青帝基地。   反正……那具丧尸的躯壳损坏了也不要紧,陆维即将拥有更好的容器。   到时候,陆维一定会明白他的苦心。 第52章   天上的雪花,依旧被凛冽的寒风挟裹着,不停回旋飘舞,完全没有止歇的意思。   然而对卫霄这种2s级的高阶异能者来说,那些雪花还未挨衣,就已经被外放的异能抖落,根本无法沾上他的身体,亦完全无法阻碍他的行动。   “陆维在哪个方向?”率领千人入城之后,卫霄扭过头,询问被一个速度系异能者背负着的,双眼失明的黑衣少女费薇。   经过半年时间,在卫霄的督促之下,费薇追踪感应的异能从d级升到了d+,已经可以在一定的范围内搜索固定人物目标。   她怀里抱着毛茸茸的猫玩偶装,略略抬起下巴,朝着前方伸出纤细白皙的食指,“他就在那里,前面不远的地方。”   卫霄看了眼费薇所指的方向,那是一条宽阔大路,几乎没有遮蔽物。   他所了解的陆维,是珍惜生命的。   在敌人兵临城下,随时可能攻入城中的时刻,陆维没道理不去寻找隐蔽安全的地方躲藏,反而出现在这种没有遮蔽物的地方。   陆维非常聪明,这不是他可能会有的选择。   所以他疑惑的问费薇,“你确定吗?”   费薇点了点头,神色坚定无比,“他正在朝我们的方向走来。”   “……走!”到了这个地步,卫霄没有别的办法,也只能压下心中那点疑惑,选择全然信任费薇,带领众人朝着她所指的方向疾奔而去。   疾行了一刻钟之后,在卫霄的面前出现了一支浩浩荡荡的,完全由异能丧尸组成的队伍。   这支队伍数量接近两万。   卫霄带的这点人手,在这支队伍面前,就如同小猫咪遇到了一头巨虎。   而这些异能丧尸的外貌,也和卫霄之前见过的,或皮肤青紫溃烂,或完全类人的异能丧尸们不同。   他们的肤色为浅青而光滑的鸭蛋色,瞳孔泛着琥珀般的浅褐,一眼看上去就和人类不同,却又有着与人类同样的身躯肢体,以及同样的灵活反应。   这支队伍的中心,是一架被四名速度系异能丧尸肩抬的藤编轿椅。   轿椅之上,端坐着卫霄此生唯一所爱。   当看清轿椅上之人时,卫霄双手下意识的紧握成拳,指尖深深扎入掌心。   素来冰冷无情的深绿双眸,泛起了一层热雾,又酸又疼,迷迷朦朦模糊了前方的一切。   用手背擦去眼眶中溢出的热泪,他的视线仍旧舍不得离开那人分毫。   和卫霄记忆中,蓄着利落短发,因为喜爱运动而有着健康肤色,大男孩一般的陆维不同,坐在轿椅之上的陆维乌发垂肩,肌肤冷白如玉,气度深沉凛然。   不过,无论陆维变成什么样,无论是之前健康活泼的大男孩,或是丑陋残缺的丧尸,还是如今这般宛若天人的容貌,都是他的陆维啊!   千人万人里,卫霄永远只会注意到陆维一人。   为他魂牵梦萦,辗转反侧;为他背负满身脏污罪孽,不择手段。   “陆维……陆维!”卫霄先是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继而不顾一切的高喊出声。   陆维坐在轿椅之上,并没有把前面拦住去路的小股异能者队伍放在眼里。在他看来,不管那群异能者是知趣的退让,还是没有自知之明的想要和自己这边打一架,都是无伤大雅,很快就能解决的事情。   直至隐约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陆维才有些诧异了,循着那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纵然隔着人山人海,但居高临下的陆维视野并不曾受限,很快就发现了卫霄。   卫霄望着陆维,因为情绪过于激动,连额头上的青筋都凸了出来,语无论次的开口,“陆维,陆维……你还活着,而且完全恢复了?”   陆维虽然没有任何异能,连领军出行都需要速度系异能丧尸们用轿椅抬着,但耳目还是如同异能者们般聪敏的,相隔这么远依然能听清卫霄的话,于是点了点头,“是的。”   “陆维,我有好多话要和你说。”卫霄咽了口口水,目光热烈的看着陆维,“跟我回去吧。”   “卫霄,你大概没搞明白一件事。”陆维与卫霄遥遥相望,脸上平静无波,“虽然外表发生了变化,但我是一个丧尸。过去是,现在也依然是。”   “那有什么关系。”卫霄热切的说,“陆维你还不知道吧,陆瑛可以做为你大脑的容器。无论你想保持现在的身体,还是转化为人,现在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陆维现在的模样……他很喜欢。如果是这样宛若天人的容貌,是丧尸或者是人,又有什么关系?   说到底,陆瑛不过是在没有办法的情况下,才留着备用的劣质仿品。   所以也不坚持之前想要陆瑛成为容器的想法,端看陆维个人选择。   陆维看着热切的卫霄,缓缓摇头,“我不可能跟你回去。”   “因为,必然有一天,人类终将消亡。”   “必然有一天,这个世界会被我的宠儿们所占据。”   陆维从来没有忘记过他的任务,也从来没有对此世界的命运停止过思考。   在全球动植物大规模变异的趋势下,普通人类到底能在异能者们构建的基地里,苟延残喘多久呢?   从猿到人,从爬行到直立行走,从宛如禽兽的生活,到使用工具,都是适应环境和生存,而产生的进化。   只有变异体,比如异能者,比如丧尸,才能适应如今的世界环境,这难道不是一种进化吗?   物竞天择,适者生存,从来是世间唯一真理。   当陆维发现他的年轻女性宠儿中,竟有人开始怀孕,就越发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丧尸们不是怪物,不是异端,而是“新人类”。   在未来统治这个世界的,新人类。   他只需要活着看到那一天,任务就可以完成。   卫霄听完陆维的话,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陆维,你竟然想要灭绝人类?你可不是失去了神智,一切从头开始的丧尸!你记得身为人类时的一切!是什么让你……有了这样可怕的想法?”   “是陆瑛的背叛,让你对人性感到失望吗?你放心,这一年来,他已经……”   陆维摇摇头,伸手阻止卫霄再说下去,“不,跟任何人都没关系。”   他对陆瑛的下场,可以猜测一二,却并不关心。   卫霄与陆维在大学一个宿舍住了四年,做为陆维曾经的至交好友,看清了陆维黑眸中坚定如磐石的信念。   不会因任何人而转移的信念。   “好吧……既然如此。”卫霄不再多说,唇角慢慢泛起一个凄怆的笑,“今天我们便不死不休……要么你杀了我,要么我带你回去!”   一年的生离,他受够了。   要不是一直怀着寻回陆维的执念,他恐怕早就疯了。   不……说不定,他已经疯魔了,只是尚不自觉。   若非疯魔,他怎么会以摧残自己的健康为代价,用一年时间生生从s级拔高到2s级?这不是c级升d级,b级升a级那么简单,达到了s级后,再想往上提升一点点,都难如天堑。   若非疯魔,他怎么会……汲汲营营一年多,连自己的身体都出卖,只为换取一个进入丧尸城,寻找陆维的机会?   无数绿色的粗大藤蔓从卫霄周围破土而出,顶裂冲开了大片混凝土的路面,疯狂乱舞。   卫霄的右手掌心中延伸出一根深棕的木刺,随即一朵一朵白色的小花在光滑的木刺表面绽放,如同精美饰物点缀于木刺上。   一根粗大绿蔓托着卫霄的双脚,令他腾空而起,高高跃于陆维的轿椅上方。   握紧手中木刺,朝陆维刺去的时候,卫霄并没有半点留情。   要么我死,要么带他回去。   只要不破坏他的大脑,哪怕废了他的手脚身躯,也再所不惜。   卫霄怀着这样的想法,深绿双眸死死盯住陆维。   然而木刺在途中就被人拦截,不容他再刺下半寸。   那是个手握紫色雷霆,面容清秀的青肤少年,有着一对如星辰般耀眼的黑眸。   而轿椅中的陆维,虽然保持原来的姿势坐着,半睁半闭的双眼中,却泛上了一层死灰色的翳。   “陆……陆维?你怎么会……”卫霄望着那青肤少年,惊愕的抖动双唇。   “既然宣称是不死不休之战,卫霄你居然还有时间去分神,嗯?”青肤少年黑眼璀璨,手中雷霆幻化成双剑,悬浮于半空中,一剑又一剑,如狂风暴雨一般,毫无间隙的朝着卫霄劈下。   陆维对异能的使用不在行,但他上一世身为戎边大将,武功高强,这种借助异能的近身肉搏战,对他来说倒是驾轻就熟了。   卫霄在陆维的攻击下,很快就只有招架之力,没有还手的余地。   没过多长时间,只听得“咔嚓”一声,卫霄手中那根坚硬深棕色的木刺,从中折断。   这也难怪。   陆维的每一下劈击,都精确在木刺的同一个位置,如此往复,就算是根铁它也该被劈断了。   “卫霄,你输了。”陆维用手中的雷电之剑,指向卫霄咽喉。   作者有话要说: 日万成功,感觉舒爽的要升天,明晚九点再接着诶嘿诶嘿~~   谁能想到这一章是发红包的一章~~ 第53章   卫霄被雷霆之剑指着咽喉,此时茫然四顾,只见他手下的千余名异能者,也已经被那些有着浅青皮肤的异能丧尸所包围控制。   “你这次的举动,可真是有失水准。”陆维望着卫霄,黑眸之中神色难辨。   回想四年前卫霄为夺取基地发起的那场叛乱,虽然说不上是件光彩的事,却做的实在是利落漂亮。   四处煽动不稳的人心,私底下以利益秘密拉拢,趁冰女王防范心最低,结婚的当晚发动……桩桩件件,都证明了卫霄有着缜密的心机,深沉的城府,以及准确的、一击必中的决断。   他认识的卫霄,绝对不是这种明明己方处于劣势,还要不顾一切,单枪匹马扑过来跟他不死不休,幼稚冲动的男人。   “哈哈哈哈哈……”卫霄死死盯着陆维,眼角滑下一滴泪,却忽然笑了,笑声凄惨,“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不要,还要什么水准?!”   “陆维,你以为各基地为什么会结成联盟,突然袭击丧尸的大本营?你知道,我为了进这座城找到你,把你带回去,究竟付出了何等代价吗?!”卫霄因为情绪过激,喉结不受控制的上下滚动着,“不……你不知道。而且就算你知道,恐怕也是不会在意的……”   “今天当我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彻底明白了,我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根本什么都不是!”   “你既然恨我怨我,那就杀了我吧……来呀,杀了我!”卫霄深深吸了口气,泪水滚落,“说不定对现在的我来说,反而是种解脱。”   陆维沉默着,看了一会儿眼眶通红、情绪崩溃的卫霄,最终将手中的剑剑尖朝下,不再指向卫霄的要害,“我不杀你,你带着你的人走吧。”   从卫霄支离破碎的语言中,他已经猜出了事情的大概。   没有一场战争是不需要利益做为其驱动的,人类各基地联合起来攻打丧尸城,就算打下来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能在末世中发展出自己基地的强者,大都精明冷酷,会有这么多基地参与这种明显弊大于利的事情,本身就很奇怪。   原来是卫霄。   用一年的时间让这件事成真,其付出想必只能用呕心沥血来形容,难怪卫霄眼见不能带走他之后,就立即情绪失控,水准大失。   他选择不杀卫霄,则是为了制衡。   他并不像卫霄所认为的那样,对普通人类丧失了怜悯之心。   纵然他认为人类迟早会因为优胜劣汰,消亡在这个世界,他也不愿意这个世界对人类太残酷。   他希望人类能好好的在基地生活,直至和平演变,每个人都有转化的机会。   而不是被残杀啃食,这样的消亡方式。   青帝基地,养活庇护了二十多万普通人类,卫霄身为领袖一直做的很好。   然而陆维打算放过卫霄,卫霄却并不打算放过他自己。   卫霄惨笑一声,朝着陆维的剑尖扑了过去,任那柄缠绕着紫电的雷霆之剑,直直穿透他的咽喉。   是完完全全的刺入穿透,陆维能看到,从卫霄光洁的后颈处露出了一小截剑尖。   在场的所有人都被卫霄这一举动所震惊,陆维也不例外。   陆维连忙收了雷剑,几近下意识的伸手去扶卫霄,“卫霄!”   然而就在他朝卫霄伸出手的那一瞬间,卫霄抓住了他的手臂,将那具少年的身体牢牢抱进怀中,低下头,用双唇摩挲陆维的耳廓,在陆维耳畔轻声说,“陆维,我抓到你了。”   陆维此时与卫霄紧紧相贴,眼睁睁看见他咽喉上被剑尖穿透的伤口处,忽然延伸出无数纤长幼细的,半透明的丝蔓。   那些丝蔓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骤然朝着陆维的脸扑了过来,将他的下半张脸整个包裹在其中,死死缠住堵死了他可以用来呼吸的鼻子和嘴。   宠儿其实也是有呼吸的。   只是对宠儿来说,呼吸频率比人类要慢得多。而失去呼吸对宠儿们来说,就算两三天也不会就此丧命。   当然,这是在不进行什么活动,身体静止的状态下。一旦活动,就需要血液供氧,这点人类和宠儿并无二致。   于是失去了呼吸的陆维,挣扎了几下之后,只能僵直着身体,被卫霄紧紧的抱在怀中。   卫霄贴近陆维,吻上朝思暮想的眼睛,探出湿濡鲜红的舌尖,一点点舔开陆维的左眼,贪恋舔舐那颗深黑璀璨的眼球。   陆维倒不觉得卫霄此时的举动怎么样,之前在青帝与卫霄共同生活的三年里,再重口的事情他都经历过。卫霄的的很多行为,在世俗标准里都无疑是个变态。   当然,卫霄并不是一开始就变态的。   无论是谁,和一头没有神智,只食用新鲜血肉,外貌丑陋残缺的丧尸贴身亲密生活了三年之后,行为举止乃至思想,都必然会变得和常人不同。   陆维此时在意的,是那些缠住他口鼻,并通过鼻腔和口腔,一直往他身体内部延伸的半透明丝蔓。   那些丝蔓不停的生长着,缠上了他的经络,缠入了他的骨骼。   “陆维,你还不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吗?”卫霄松开陆维,退后几步,望着那对被舔舐得湿漉漉的黑眼微笑,“这孩子的身体,可是完全属于我了。”   卫霄的话音刚落,就见缠住陆维口鼻的半透明丝蔓,如垂丝菊绽放般一下子散开,沿着鼻孔和微微张开的嘴,缩进了陆维的体内。   “2s级的异能,果然没有那么简单。”   陆维站在原地,虽然看似卫霄已经放开了他,他的体表也没有任何束缚,但只有他知道,他体内密密匝匝的丝蔓,已经缠上了每一寸经络,每一分骨骼,牢牢控制着这具身躯。   “不过,既然我借用了紫霆的躯体,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脱离,放任他陷入不能反抗,被你利用的境地?”陆维弯起尚能由自己控制的唇,“卫霄你知道的,好借好还,向来是我的人生信条。”   他如果这个时候离开紫霆的身体,紫霆就真是死路一条了。   卫霄不会对紫霆留情,甚至紫霆自己,都不会对□□纵的自己留情。   “你这个人哪,真是……”卫霄不赞同的摇头,紧接着又灿烂的笑了,“既然你知道我舍不得你痛苦,那我们就来做点快乐的事好了。”   这一年多以来,他第一次露出这样放松的笑。   “我对这孩子没兴趣,不过壳子里面是你的灵魂,那就不一样了。”   卫霄伸出修长食指,点了点自己的薄唇,“过来,吻我。”   陆维感觉到体内的那些纤柔丝蔓操纵着他,令他迈动步伐走向卫霄,然后张开双臂,搂住了卫霄的腰。   “一哭二闹三上吊,卫霄,你的策略是越来越难看了。”陆维踮起脚,用嘴唇贴了贴卫霄的唇,“在我面前假装寻死,终于达到目的了,嗯?”   “离我的目的还很远,我现在只是占据了主动而已。我很了解你,就算用这个孩子的命做要挟,你也不会跟我走。”卫霄用指腹摩挲陆维的眼眶,深深凝视着那对他挚爱的黑眸,“你对我这么狠心,我又这么想不开,如果能死在你的剑下,对我来说或许真的是解脱……不过,我现在也可以说是半个怪物了,不是那么容易被杀死的。”   “就这么想跟我在一起吗?”陆维问。   “你明明知道答案。”卫霄苦笑了一下,“大学里我等了你四年,丧尸病毒爆发之初,我与你几乎是生死相依,你却要跟一个女人恋爱结婚,我才夺取了基地。”   “或许我曾经做过错事,但到目前为止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包括和陆瑛上床?”陆维保持着与卫霄亲密的姿势,眼中却毫无感情波动。   “我不知道你有神智……”卫霄露出苦恼的神色,“而且那个时候我认为,他的身体是你的容器,迟早是属于你的……我只是太寂寞了……提前享用一下。”   “……算了,你认为是怎样就是怎样,我不需要辩解这么多。”说到这里,卫霄忽然泄气,“反正就算我是品格完美无缺的圣人,你也还是会整天想着离开我。”   “在这个末世,从来没有对错,只分强弱。只有强者,才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不是吗?”卫霄带了几分软弱之态,垂下眼帘。   “你说的没错。”陆维回答,再次吻上了卫霄的唇。   随着两人的唇瓣紧紧相贴,陆维体内缠绕的半透明纤长丝蔓,骤然被无数细小如丝的紫电劈开,寸寸碎裂。   卫霄有所感应,惊愕的望向陆维。   但卫霄还来不及有任何动作,就感觉到无数细丝般的电流沿着两人紧贴的部位,钻进了他的身体。   就如之前进入陆维身体内部的丝蔓一般,缠上他的骨骼、经络,肌肉。   “你这个招术倒是挺有趣的。”陆维放开卫霄,倒退几步,“只可惜,我还是学得不到位。”   他可以用紫色的电流拟态丝蔓,却无法做到卫霄那样的精确掌控人的躯体,只能将卫霄束缚在原地,动弹不得。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正常更新,让总攻的肾休息一下~~ 第54章   卫霄咬紧牙关,催化体内的丝蔓对抗电流。   然而那些电流不仅有束缚作用,还附带麻痹效果,与他结成一体的丝蔓无论如何催化,都仿若失去了活性一般,纹丝不动。   “陆维!陆维!!”   卫霄被一拥而上的宠儿们将双臂反扣在身后,用“捆仙索”牢牢绑缚,整个人跪伏在尘埃之中,脸被摁在地上,却仍旧朝着陆维的方向,神色凄厉的大喊着陆维名字。   这个世界变异的不止是动植物,就连一些金属也出现了不可思议的性状改变。   “捆仙索”,就是用改变了性状的黄金所编成的绳子。黄金本就是稀有金属,而这种机缘巧合中改变了性状的黄金更是极度稀少,它具备一种奇妙的功用。   不知是什么原理,用这种黄金编成绳索,绑缚在人类异能者的身体上,就可以压制人类异能者的力量。   异能者呼风唤雨,拥有种种不可思议的能力,与传说中的仙人极为类似,所以这种绳索,就被命名为“捆仙索”。   因为原料的稀有性,“捆仙索”的数量极为稀少。洪水嗜好收藏各类珍异物品,仓库里亦只有一根,还被珍而重之的放在一个单独的,底部铺了红丝绒的水晶匣子里。   如今这根珍贵的“捆仙索”,就被用在了卫霄的身上。   陆维坐在轿椅之上,眼中灰翳散去,垂眸望向被押解着跪伏在地,毫无反抗之力的卫霄,“你既然不愿意回去,我就送你回去。”   卫霄这个时候已经被推搡着站了起来,半身都是尘埃,脸上灰扑扑的,发丝凌乱。   他这个人向来爱干净,除了丧尸病毒刚爆发,和陆维一起在外流浪的那段日子,还没有这样狼狈过。   他已经失去了所有反抗的能力,却依然微仰了头颅,用那对深绿的眸子,不甘心地死死盯着轿椅上的陆维不放。   “不用这么看着我,是你说过的,只有强者才能得到一切。”说到这里,陆维忽然觉得,对卫霄再说什么都是多余,最终化作一声叹息,冷玉般的修长十指轻轻敲击了几下扶手,“……走吧。”   经过了路上的小小插曲,陆维在近两万的宠儿的簇拥中,继续前往目的地。   卫霄以及他带来的一千余名异能者,被宠儿们押解在队伍的前列。   这样做,一方面是防止这些人作乱,另一方面遇敌时正好由这些人首先充当炮灰,正是军队对待俘虏的常规做法。   卫霄做为重点关注对像,走在他身边,押解他的正是紫霆。   “你可不要再玩什么花样!”被陆维借躯的宠儿,在这个过程中并不会失去自己的意识。想到卫霄适才做的一切,紫霆在陆维看不到的死角里,恨恨的用力抽了卫霄一鞭。   异能凝成的鞭子蓄含暗劲,直接透过衣物,作用在卫霄的身体上。   卫霄闷哼一声,被鞭子抽到的肌肤,直接凹陷下去一条发白的痕迹,紧接着那条痕迹又渐渐凸起于皮肤表面,颜色转为深紫,从衣物表面却看不出任何异状。   卫霄扭过头,看着紫霆那对琥珀般的浅褐双眼,没有因此而发怒,反而勾起唇角慢慢笑了,“放心,我之前就说过,完全对你没有兴趣……我跟你一样,深深的爱着陆维呢。”   “你知道吗,我跟陆维认识快九年了。”卫霄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有些发干的樱色嘴唇,明明是一张属于禁欲系的脸,目光流转中竟带了几分媚色,“其中有足足三年的时间,我们无论吃饭散步,还是睡觉洗澡都在一起……就我们两个,像是夫妻一样。”   “他身体的每一寸,我都亲过摸过。”卫霄注意到紫霆逐渐扭曲的神色,兴致勃勃继续往下说,“那时候他的身体不好,整个身体对外来刺激都没什么感觉。只有他的眼球非常敏感,我每一次舔的时候,他的反应都可爱极了……”   “闭嘴,你闭嘴!”紫霆终于被激怒,连着抽打了卫霄好几鞭。   紫霆盛怒之下出手,鞭鞭皆没有留情。   “哈哈哈哈哈!”尽管身体被鞭打的疼痛入骨,卫霄却仰起脖颈,愉悦而恶劣的笑出声来。   紫霆冷静下来之后,意识到事情不能在天父眼皮子底下闹大,停止了鞭打,咬牙看着卫霄,不再多说什么,只是越发对其提高了警惕,押解着他往前走。   自己对天父的爱慕……真的表现得这么明显吗,明显到能被人一眼就看出来的地步?   为什么明明是自己在鞭打卫霄,却感觉被卫霄欺负了。   紫霆和卫霄之间发生的一切,在频频出现小状况的押解队伍中并不显眼。没过多长时间,陆维一行人就抵达了丧尸城外,丧尸阵营与人类阵营交战的地方。   两方阵营交战已经有一段时间,战力尽出,夜魔三巨头以及三位人类顶尖强者都出手了,场面十分可怕。   地面被各种异能轰击至片片焦土,整个战场都从地表水平面上凹下去一大块,成为一个方圆近百公里的硕大“天坑”,寸草不生;异能者和异能丧尸的遗骸,则横七竖八的散落在战场中,随处可见。   而这个时候,人类阵营明显占了优势。   毕竟是有备而来,就算白鸿是为了爱情出手,但毒后和火神也不是傻子,没有几成胜算,就算允诺再多利益,也是怎么都不会被说动的。   当陆维一行人出现在战场上时,正在与骨魔交战,而且战据了优势的白鸿,一眼就看到了被押解在队伍前列的卫霄。   “卫霄!”3s异能强者的目力,足够白鸿看清卫霄此时被捆在身后的双手,灰头土脸的狼狈,以及强忍痛楚,不时微微颤抖的修长身躯。   看到昨晚还与自己在一起的恋人如此形貌,白鸿心中又是怜惜又是疼痛,当即扔下骨魔,叫了一声卫霄的名字之后,就朝着卫霄的所在疾驰而去。   “玉帝,你回来!还差一点,只差一点,我们就要胜了!!”正在与枭魔交战,同样占据了优势的毒后见状大喊,却只得到白鸿不管不顾的背影。   无奈之中,毒后只有迅速命令麾下一个2s级的异能者,补上了因白鸿离开而出现的缺口。   失去白鸿这个重要战力,使得原本占据了上风的人类阵营,又逐渐与丧尸阵营陷入胶着状态。   白鸿催动异能,瞬移至陆维的阵前,双掌中乍现一道光芒四射的长矛,一言不发,就直直劈向近两万宠儿们组成的阵列。   “所有人,从中间散开!”轿椅之上的陆维瞳孔微缩,立即下令。   他前世就是带兵的大将,如今率领这两万宠儿,也衍用了前世的练兵之法,可谓令行禁止。   而因为宠儿们都身怀异能,并且由他转化,系出本源,其反应速度与配合度都比前世的那些兵士们,强过数十倍不止。   随着白鸿的光矛劈下,宠儿们如潮水般分开,坚硬的泥石地面上出现了一道深达数米,长数公里,几十米宽的沟壑。   不愧是人类的顶尖强者,一击之力,竟至于此!   尽管陆维下达的命令不可谓不及时,还是有数百名身处攻击中心,又不具备速度异能的宠儿当场粉身碎骨!   “把卫霄还给我!”玉帝白鸿手持光矛,直指向已经被劈分成两半的宠儿阵列之中,坐在轿椅上,明显身为领导者的陆维。   白鸿虽是3s的强者,但并不是速度系的,而且不了解眼前这些敌人的组成结构。他有把握击败这些敌人,却没有把握从敌人手中,将卫霄安然无恙的带出来。   所以他选择了先震慑,后讨要。   见白鸿将光矛指向陆维威胁,无疑是在亵渎宠儿们心中至高无上的天父。距离白鸿最近的紫霆,当即将卫霄扔给另一个同伴,清叱一声,手中交握雷霆双剑,便朝着白鸿飞扑而去。   “s级的小丧尸啊……”白鸿横举光矛,轻易挡下紫霆连续的两击,眯着眼睛打量这青肤少年,又看了看远处的陆维,“原来是这样……这次的丧尸王,竟然没在觉醒后被吃掉,而是成了气候。”   说完,白鸿再不看紫霆,一脚踹上紫霆的肚腹,“让开!”   这一脚,紫霆只觉得像是一记重锤击打在他的肚腹间,内脏都被踢至破裂,顿时呕出口血来,却咬牙忍痛,又是一剑狠狠劈向白鸿,“不让!”   “嗬,都说丧尸王的麾下皆忠心耿耿,死战不退,还真是的。”白鸿这才正眼望向紫霆,弯了唇角,“那么,你就去死吧!”   说完,他手中光矛暴涨,格开紫霆的这一剑之后,直接刺向紫霆眉心。   紫霆被白鸿的气机锁定,竟是在原地动也不能动,眼睁睁看着那道白色的光矛,直指自己的脸面。   然而就在紫霆以为自己会毙命于此之时,一股柔和的清风将他向后卷起,让他回到了安全地带,脱离了被光矛威胁的范围。   一名二十五六岁,灿烂的金发及腰,有着深黑璀璨双眸,穿着白色长款唐装的青肤男人站在白鸿对面。   驾驭着一道风,金发男人的双脚离地半米,长发和衣袂都在风中翻飞,身体周围紊绕着清新的,风的气息。   远处轿椅之上的陆维,眼中灰翳弥漫。   这金发青肤的男人,便是陆维除紫霆之外的另一个s级战躯,风伯。   而在风伯身后,还侍立着十数名从a级到s级的异能丧尸,齐齐与玉帝白鸿对峙。   作者有话要说: 即将对玉帝开战,据说这战非常凶险~~   今晚要上传说中的夹子了,啊啊,好叽动~~ 第55章   并没有多余的语言,陆维与麾下十数名高阶丧尸瞬移至白鸿四周,将他团团围住。   土系的a级异能丧尸首先发难,只见他俯下身子双掌贴地,白鸿脚下方圆数米的土地,就陡然凹陷了下去,成为一个深达十几米的大坑。   白鸿却并未因此而被困,他足尖一点便跃上了半空。   随后,他的足下出现了一条由异能凝成的光之巨龙,将他整个人托在半空之中。   这条巨龙全身都笼罩着刺目的白光,鳞甲灿烂,头角峥嵘,眼如铜铃。虽然并不是有生命的动物,但摇头摆尾,张牙舞爪间就像是活着一般。   3s强者与其下等阶的根本性区别,除了更加强大之外,就是他们可以将自己的异能外放,并进行彻底的物化,如臂使指,仿若第二个自己。   这种3s强者特有的能力,被称为“身外化身”。   3s强者之中,其实也是分强弱的。这个强弱,就是以能凝聚几具“身外化身”为标准,目前所知的世界最强异能者,能凝聚的“身外化身”高达五具之多。   每位3s强者所凝聚的“身外化身”皆不相同,毒后是一条剧毒的黑色大蛇,火神是祝融神躯。   而白鸿,则是他脚下所踏的这条光之巨龙了。   “啧,以为人多就了不起啊?”   白鸿手持光矛,立于巨龙之上,一人面对这十数名异能丧尸,脸上非但毫无畏惧之色,反而露出了一点鄙夷,“今天我就让你们明白,什么是等阶之间的差距!”   白鸿号称“玉帝”,就是因为其体表永远笼罩一层柔光,看上去皮肤像隐隐发光的玉一般润泽。   他又生得魁梧英武,此刻矗站在光龙上的模样,真的如同天帝临凡。   卫霄在宠儿们中间,仰头看着白鸿,神色肃穆,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深绿的眸子中全是忧虑之色。   索性这个时候他被捆仙索绑了双臂,不能发挥半点异能,又正值这危险的时刻,旁边的宠儿并没有将他看的很紧。于是他走到距离不远的,因为受伤,正弯了身子捂住肚腹,呕出一口淡青色血液的紫霆身旁。   “喂,把我放开。”卫霄用脚尖踢了踢紫霆的腿肚,沉声开口。   “不可能。”紫霆回头,看见是卫霄,恨恨的回答,“你又想做什么坏事?”   “我了解白鸿,你们不是他的对手。”卫霄的目光投向天空,“我不想陆维死在他手上。”   “算了吧,别说大话。”紫霆用手背擦去唇畔的血,完全对卫霄无法信任,“你自己都是天父的手下败将,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   “你这个人狡猾的很,是又在玩什么花样了吧,我才不会上你的当!”   “我是败在陆维手上没错……”卫霄低下头,几绺发丝垂落,语调艰涩的解释,“但你也应该清楚,我们双方都没有施展出自己的全部力量……我最终落败不过是因为,陆维抓住了我的弱点。”   “相信我,我是唯一可以真正帮到陆维的人。”   一开始,卫霄看见自己和陆维的手下数量战力悬殊,就起了速战速决,直接冲进军阵中把陆维带出来的心思。   以他2s级异能者的眼光,当然能看出来陆维麾下最高级别的异能丧尸不过s级,而陆维身上则毫无异能波动的气息,所以他并不认为自己的判断有什么问题。   况且就算仓促间的判断有问题,他走到这一步,也没有了别的选择。   要他转身离开,放弃近在眼前的陆维吗?他做不到。   只能孤注一掷,不死不休。   谁知道陆维能够附身“战躯”,并且将“战躯”的力量增幅达到百倍之多呢?   他是控植系的异能者,控植系除去催生各类农作物外,本来就只适合中远距离的辅助战斗和防御,根本不擅长近战。而陆维则相反,非常擅长近身武器的格斗,他猝不及防中被陆维打败,并击断手中木刺,简直是再合情合理不过。   接下来他也没有就此认输,赌了一把,直接撞向陆维手中的剑,让那柄剑刺穿自己的脖颈。   这就是陆维嘴里所形容的,“一哭二闹三上吊”,难看的策略。   当看到陆维神色慌乱的撤剑,并伸手来扶自己的时候,卫霄其实是非常高兴的,紧绷了一年多的身心,都因此而感到轻松了许多。   就算表面上再怎么对自己狠心绝情,这个举动也证明了陆维的内心深处,其实还是有那么一点点在乎自己。   他一路爱的太艰难,这一点点隐约的甜意,已经能让他欢欣雀跃。   纵然最后还是败给陆维,陆维还是狠心的坚持要把他送走,他的内心却完全没有之前那么痛苦了。   鞭子落在身上的时候,他甚至还可以逗弄欺负一下陆维看重的宠儿,那个名为紫霆的少年。   “你这么了解那个白鸿,应该是跟他认识吧。”紫霆看着卫霄,仔细想了想,果然还是觉得不靠谱,“我放开了你,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和他联手,反过来对付我们?你是觉得我年纪小,恢复神智没多久,好骗是吧?”   “不管你怎么说,就算嘴里吐出一朵花来,我都是不会放开你的!”紧接着,紫霆下定了决心。   “好,好!”卫霄忽然抬头,一对深绿眼珠发狠的盯着紫霆,“反正陆维死了,我也是绝对活不下去的。索性我和他死在同一天、同一个地方,之后大家谁也别挂念着谁,倒是干净!”   紫霆偏过头去,不去看卫霄发狠的模样,从喉咙里不屑的“哼”了一声。   另一边,使用“风伯”战躯的陆维,已经脚踏清风,腾驾于半空之中,率先向白鸿出手。   无数道风柱在白鸿的上下四周形成,正是陆维自洪水身上学到的,水之牢狱的衍变形态。   陆维麾下有飞行腾空能力的七、八个高阶异能丧尸,比如风镰妖,此时也已经来到了半空中,纷纷朝白鸿施展自己的手段。   “花样倒是挺多。”白鸿站在光龙上动也没动,光龙只是甩了下尾巴,身体周围的风狱和其它的束缚就全部破碎,“你们没听说过吗,在绝对力量的碾压之下,玩任何花样都是没有用的!”   “哈哈哈哈哈!”下一刻,白鸿扬声长笑,开始真正出手,“你们这些丧尸,统统都不应该活在这个世界上!”   白鸿的笑声还未落,他的人连带着整头巨龙,就出现在一名悬浮于半空,s级的重力系宠儿面前。   那宠儿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脸上还带着惊愕的表情,脖颈就被白鸿手中的光矛砍断,一颗头从半空中坠落。   因为惯性,那宠儿的身体还在半空中悬浮了片刻,这才随着头颅一起坠落。   风镰妖就站在那s级重力系宠儿的不远处,他只是a级,自知不是白鸿的对手,见状就想逃跑,却被白鸿手中暴涨的光矛,从根部削去了两片骨翼,大叫一声从半空中跌下。   索性他还能控风,从高处落下并没有摔的太惨,骨翼将来花费点时间也能再度长好,却是暂时失去了所有的战斗能力。   陆维亲眼看着自己的宠儿顷刻间被断头,知道不能再放任对方这种碾压式的屠杀,当即双手凝风为刃,脚踩清风,朝白鸿冲了过去。   他麾下的s级宠儿本就不多,只有紫霆,风伯,织女,以及刚刚被玉帝白鸿斩首的舂人四名。   紫霆,风伯和舂人都是他的战躯,织女虽然也很想成为他的战躯,但他没有办法附体在异性的身上,只得作罢。   如今白鸿刚动手就杀死一个重要成员,他只能选择和白鸿近战,把他缠住,或许才能寻找到胜利的机会。   “系统,兑换此身体三十分钟的全部潜能。”   陆维在脑内对031说。   “已兑换,30秒后生效。”031的机械音很快回答,“但请注意,此身体并非宿主在此世界的原身,请务过度使用此身体,以及令此身体受到过重伤势。”   “过度使用以及受到过重伤害,将反馈至此世界原身,导致此世界原身受伤死亡,任务失败。”   “明白。”陆维简短的回答后,望向前方的白鸿。   他麾下的最强者,s级宠儿都在白鸿面前不是一合之敌,他纵然能将异能增幅百倍,面对白鸿这样的强者,也完全没有自信。   只有兑换了这具身体的全部潜能,或许才能和白鸿一战。   至于后遗症……已经来不及考虑那么多,到了那个地步再说吧。   白鸿身为拥有绝对力量的3s级强者,根本没把冲过来的陆维放在眼里,傲慢的举起光矛,就朝陆维刺去。   这一刺,没有什么招式技巧可言。   然而就在这一刺之中,陆维的整个身体都仿若被什么定住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根光矛朝自己的脖颈处挥来。   好在之前经过计算,光矛距离他的脖颈只差数寸的时候,他兑换的潜能生效了。   陆维身体周围萦绕的风蓦然增强,将那近在咫迟的矛尖吹偏了几分,他整个人几乎是贴着矛杆,如一道清风般顺势冲到了白鸿面前,手中风刃蓦然放大百倍,挟着强烈的风势,毫不迟疑的向白鸿抡去。   绝对的力量可以碾压一切吗?那就试试看好了。   白鸿大惊失色,连忙驾着光龙后退数十米,这才堪堪避开陆维这突如其来的一抡。   他用手指摸了摸疼痛的脸颊,那上面出现了一道深长的伤口。手指上,沾染了鲜红血液。   自从成为3s异能者之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人能伤到他白鸿了。   作者有话要说: 夹子,还有两三个小时,希望晚上的数据能好一点~~   冲鸭~~ 第56章   “嘶……”白鸿因为疼痛而倒吸了口凉气之后,泛着柔光的脸颊皮肤就在陆维的面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了。   白鸿的脸颊只留下一点点血渍,除此之外再也没有曾经受过伤的痕迹。   光系异能,本就是治疗和攻击兼备的强大异能。   “嘿嘿,不错啊。”白鸿望向陆维,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强烈杀意,“能力忽然提高,并且不再受我的等阶压制……是用了什么秘法吧?”   陆维兑换全部潜能的时间只有半小时,不愿意将时间浪费在和白鸿的废话中,望向白鸿的璀璨黑眸里面亦全是凛冽杀意,在半空中顷刻间便瞬移到白鸿面前,手中风刃形成长刀的形状,当头就朝着白鸿劈去。   陆维知道自己的短板,他对异能的理解运用实在是非常流于表面。别说跟白鸿这种在末世中,以战为道崛起的顶级强者比,就连自己麾下一些比较优秀,专研于此道的宠儿都比不过。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术业有专攻。   他觉醒以来这一年多的时间,前半年致力于隐蔽自己和发展地下组织,为丧尸的社会结构打下基础;后半年则没日没夜的忙于壮大提升麾下宠儿,根本没有时间精力去钻研异能。   所以面对白鸿,只有用他擅长的近战,才能搏取一线胜利的希望。   白鸿面对陆维劈过来的风刃,这次并不再托大,而是认真迎战。   他举起光矛,以矛身格拦住了陆维这一劈,一双手的虎口顿时被震得发麻,光矛更是差点当场溃散。   不由在心中暗惊,他知道陆维的战力已经提升,却没想到竟然提高了如此之多。   陆维并不给白鸿喘息的机会,手中长刀形状的风刃骤然分成数十道,紧接着朝着白鸿轰击而去。   白鸿的情况跟陆维相反,他对自身异能有充分的理解,懂得如何应用发挥最为有利,却完全不擅长近身战。   他也不需要擅长,毕竟之前他遇到的敌人大都等阶低于他,只需要以等阶碾压,将敌方以气机锁定,再轻轻巧巧的一矛断头就可以了。   而和他等阶相当的,3s级别的对手,也从来没有像陆维这样进行近身战的,都是用“身外化身”比拼。   所以面对陆维完全不给喘息机会的,狂风暴雨一般的凌厉攻势,白鸿一时间竟被打得措手不及。   避无可避之下,白鸿施展瞬移,勉强从陆维的攻击范围内脱身。   当能在视野里看到白鸿的身影后,陆维立刻以不逊于白鸿的速度瞬移紧贴跟上,令白鸿还来不及整顿,就又陷入近身战的噩梦之中,只能再度瞬移。   一时间,半空中一个紧咬不放,一个来回逃窜,看形势竟是陆维占了上风。   紫霆在地面上仰头看得热血沸腾,他很想为陆维助阵,之前也试着放过几道雷电去攻击白鸿。但那两个人在天空中移动的速度太快了,快到他的雷电根本跟不上,次次都击空。   这样的速度,已经接近光速了吧?   织女和其余的宠儿们也是一样,这场战斗他们完全插不上手,只能远远遥望。   随着“嗤”的一声,陆维的刀锋终于在白鸿左肩上,留下了一条深长的伤口,鲜血如小瀑布般潸潸流淌而下。   “混……混账!”白鸿今天第二次被陆维所伤,左肩的伤口虽然很快愈合了,但他失去的血液却无可弥补,脸色顿时难看了不少。   而陆维对现在的作战效率也并不满意。   他们二人交战已经过去了十分钟。虽然看似是陆维占上风,但他激发潜能的时间只剩下二十分钟,才令白鸿受到这种程度的伤害。   不够,远远不够!   并且因为多次使用远超这具身体等阶的瞬移,骨骼筋络已经产生了撕裂一般的疼痛。   很明显,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于是陆维趁着这个机会,忽然扬声大笑,一边继续追击白鸿,一边嘲讽的开口,“听说你的绰号,是玉帝?”   “不如改个名字,叫做丧家之犬好了!只会逃的丧家之犬!!”   陆维放开了嗓门,声音霎时间响彻这片天地,不止是地面上的宠儿们发出阵阵大声哄笑,就连和他们有一段距离的,正在交战中的人类与丧尸们,也有偶得闲暇者往这边看过来。   “好个丧尸王,还真以为我白鸿怕了你吗?!”   白鸿天赋异禀,自觉醒以来就没什么艰难的瓶颈,一路顺风顺水升到3s等阶,未曾遇过大的挫败。眼下被陆维如此羞辱,还在这么多人面前丢脸,果然令得他勃然大怒。   更何况他的恋人卫霄也在其中,身为男人,就丢不起这个脸!   他不再以瞬移避开陆维,驱使脚下光龙,执矛回身就刺向陆维,“所有秘术都是有时间限制的,我倒要看看你能得意到什么时候!”   听到白鸿的话,陆维心中一凉。   之前白鸿不肯与他真正交战,除去不擅长近战之外,竟然是为了拖延时间。   这样的话……他也没有别的选择了啊。   还有十五分钟。   陆维不再顾忌之前系统的警告,风刃交握于双手,咬牙迎向驱使光龙朝自己冲过来的白鸿。   风刃与光矛交击的那一刻,陆维榨干了体内最后一丝潜力。   光矛和光龙,在与风刃相接的刹那,化做了星星点点的破败光斑,漫天弥散。   与此同时,坐在轿椅之上的陆维忽然脸色发青,张嘴吐出一口含有内脏碎块的鲜血,眼耳鼻流淌出细细的血线。   七窍流血。   轿椅之上的陆维身躯并没有意识,乌发整齐的垂于肩上,灰翳弥漫的双眸半睁半闭,鲜血纵横的俊美容颜也依旧平静无波。   唯其这般,才令人觉得越发的可怖。   任谁都能感觉到,生机正在从这副身躯上抽离。   “放开我,你还在等什么?!”卫霄见状,冷汗流遍了整个脊背,朝身边的紫霆大喊,脖颈上的青筋都浮凸了出来,“你是真要看着陆维死吗?!这里没有人能帮他,只有我,只有我!!”   紫霆退后了两步,琥珀般的双眸满含泪水,慌乱的摇头,“我、我不能相信你……”   “哈哈哈哈哈!果然是这样!!”白鸿口喷鲜血,全身上下都是被狂乱风刃割出的伤口,眼见这幕却在半空中纵声大笑,“丧尸王,我看你今天怎么死!”   话音未落,就见白鸿身体上的伤口开始慢慢愈合,脚下刚才被击散的光龙再度凝实,光矛也再度出现在双掌之中。   还有十二分钟。   陆维现在清楚的知道了,之前系统的警告究竟是什么。   用尽风伯战躯的潜力之后,再消耗的,就是他在此世界原身的生机了。   好吧……那就试试看,是我先耗尽生机,还是你先被我击败。   既然没有选择,那也不用动摇迟疑。   陆维面无表情,继续冲到已经基本恢复原貌的白鸿面前,一刀又一刀的劈下去。   陆维能感觉到,伴随着多次重复受伤和大量失血,白鸿愈合伤口的速度明显变慢。   卫霄双手反缚,扑通一声跪在了紫霆面前,用额头重重叩击尽是尘埃的地面,哽咽着哀声请求,“他真的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求求你放开我……”   紫霆看着卫霄青紫了大片的额头,捂住了自己的嘴,全身颤抖。   一边是天父逐渐消散的生机,一边是不可信任的敌人,这个选择,对他来说太难太难。   还有五分钟。   轿椅之上的陆维再度吐血,乌羽般的发渐渐变白。   他手背冷白色的光滑肌肤,出现了数道皴裂,如同骤然裂开的名贵玉器。   紫霆满脸是泪,终于下定决心,解开了绑住卫霄的捆仙索。   在解开捆仙索的一瞬间,卫霄的肋下便陡然生出无数纤长的半透明丝蔓。   那些丝蔓在空气中迅速的生长着,直至交织成四片巨大的,如同草蛉虫一般的半透明翅膀,将卫霄瞬间带上半空之中,陆维与白鸿交战的地方。   白鸿面对陆维的攻击,渐渐力不能支。   陆维几度将他重创,他因为修复身体,异能消耗的很厉害,甚至到了不能施展瞬移术离开陆维攻击范围的地步,只能苦苦支撑,等待或是陆维先消耗尽所有的生命力,或是他白鸿先落败身亡。   看见卫霄出现在他们两人面前之时,白鸿当下不由喜形于色,“霄,快过来帮我!”   卫霄是2s级的异能者,如果有他的加入,白鸿自信一定能耗死陆维。   “好的,鸿。”卫霄温柔含情的对白鸿笑了笑,手掌中延伸出深棕色,缀以小白花的木刺,振翅飞向白鸿。   “霄,你是控植系,不需要正面迎敌,只需要辅助……”白鸿话还没说完,就感觉到背心处一凉。   低下头看去,只见卫霄手中那根深棕木刺的尖端,从自己左胸处,心脏的位置突了出来。   白鸿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被陆维迎面而来的数百道锐利风刃击在身上。   就如眼睁睁看着恋人用木刺将自己穿心而过一般,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身体,被那些交错的风刃割成百片千片,飞散四处。   空中爆开了一朵硕大的淋漓血花,如同节日庆贺的焰火。   随后这朵血花,伴着一颗面目模糊头颅从高高的天空中坠落,在雪地上结结实实摔成了一滩靡烂的肉泥。   镇守九重天的至强者,玉帝白鸿,最后落得千刀万剐的结局。   时间,还有三十秒。   作者有话要说: 白鸿还挺惨的~~   下个世界的话,大家想看星际虫族雄子攻吗? 第57章   凌迟白鸿之后,陆维停下来才意识到,风伯的战躯内脏破裂,体内的经络骨骼都寸寸碎断。   他虽然外表看上去还是个完整的人,但由于承受了不是他这个等阶能承受的力量,体内已经如同一团破败的棉絮。   对不起啊……风伯。   陆维只来得及在心里默念这句话,就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从风伯的躯体里被迫抽离了出来。   时间到。   卫霄看着风伯大口呕出几口淡青色、夹杂着内脏碎片的血,眼珠由璀璨的深黑转为浅琥珀色,继而轻轻阖上眼皮,再也不能控风浮空,整个人倒仰着,软绵绵的从半空中跌了下去。   尽管近在咫尺,卫霄也并没有试图伸手去救风伯,他第一时间转身朝着陆维所在的方向振翅而去,“陆维!”   还是织女及时出手相救,以念力凝丝成网,从半空中将坠落的风伯安全兜住,缓缓放置于地面。   陆维仍旧端坐在轿椅上,紫霆组织了数百拥有治愈系能力的宠儿将他团团围住,不停的对他释放异能,无数团属于治愈系的柔光在他的身体上明明灭灭,然而却不见半点起色。   他俊美的面容上鲜血纵横,衬衣胸口处和西裤上全是大片的血渍,一头黑发完全变白。   搭在扶手上的双手皴裂遍布,如同满是冰裂纹的玉石。   半睁的眼中,望不见璀璨的深黑瞳仁,仍是一片灰翳弥漫。   几乎感觉不到任何生机。   “陆维!”卫霄飞到陆维的面前,伸手抚上他的左肩,“你……快醒醒。”   由于卫霄刚才帮助陆维杀死了白鸿,宠儿们又都处于六神无主的状态,并没有上前阻拦。   卫霄的手刚刚搭上陆维的左肩,还没怎么用力,就见陆维的左肩如同沙子塑成的般,发出沙沙的声响,隔着铁灰色衬衣顷刻间塌陷了下去一大块。   “陆维……陆维!”卫霄连忙缩回手,看着陆维仍旧弥漫着灰翳、毫无生气的眼睛,只觉得从头到脚都一片冰凉。   陆维的肩膀塌了一块,原本端坐的身体失去平衡,缓缓侧身歪倒在椅子上。   “要怎么救他?!”卫霄再也不敢触碰陆维,转身红了眼眶,朝围在四周的宠儿们大喊,“你们快告诉我,要怎么救他?!”   “晶核,高阶的晶核或许可以。”有宠儿发出绝望的声音,“但是天父已经、已经不行了,这么短的时间要到哪里去找?”   如果他们的脑内有晶核,他们是不介意挖出来献上,换取天父的生存机会。   但是经陆维转化,觉醒了异能的宠儿们,脑内都是没有丧尸晶核的。   风镰妖弯着腰,鬼鬼祟祟混在宠儿们中间,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当他发现卫霄的目光扫过自己时,连忙露出贪生怕死的瑟缩笑容,“我、我只是a级异能,而且只有一颗……老大伤这么重,怕是不管用啊……”   好在卫霄只是扫了他一眼,并没有多说什么,就振翅朝着别的方向飞走了。   卫霄也没走远,来到了白鸿坠落的地方,那一滩靡烂鲜红的肉泥旁边。   他向来爱干净,此时却对血污腥气熟视无睹一般,踏入那滩肉泥中,在其中仔细翻找。   很快找到了白鸿面目模糊的大半个头颅。   像是掰开某种熟透的果实,卫霄修长的十指箕张,轻而易举掰开了白鸿坚硬的头骨,在大脑中挖出一颗晶核。   他在这末世中生存了五年多的时间,其中四年更是身为青帝基地的领导者,见识比一般人强的多。   他知道,无论是丧尸的脑中,还是异能者的脑中,都存在着晶核。   卫霄昨晚还在跟白鸿恩爱缠绵,今天就杀死了白鸿,并从其脑中挖出晶核。   然而卫霄却完全没有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甚至心中毫无波动。   除了陆维之外,他对旁人向来没有多余的感情。   为了救陆维,如果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他连自己脑子里的晶核都可以挖出来,更何况是白鸿。   静静躺在卫霄掌中的,属于3s光系异能强者的晶核并不大,只有一枚橄榄大小。   它通体澄透无暇,散发着柔和的白光。   卫霄握住这枚晶核,不敢再耽误分秒时间,瞬移到了陆维面前。   他修长的手指拈起这枚晶核,小心翼翼放入陆维因为多次无意识吐血,而微微翕张,苍白染血的唇瓣中间,然后用期盼的眸光凝视着陆维。   像是一枚会发光的糖果般,晶核在陆维的双唇间慢慢融化、变小。   随着这枚晶核消融于陆维唇间,他雪白的发丝渐渐转为乌黑,手背上冰裂般的皴裂一道道愈合,塌陷下去的左肩也恢复了原状。   只有那对半睁的双眼,仍旧弥漫着一层死灰色的翳。   还是太晚了吗?所以就算被高阶晶核修复了身体,也已经无力回天……   “啊啊啊啊啊”卫霄顿时情绪失控,弯腰伏下背脊,一把抱住陆维,将头埋入陆维冰凉的颈窝,放声大哭。   仍然被押解着的,青帝基地的千余名异能者,看到这幕都呆住了。   别人是不了解卫霄,但他们这些跟随了卫霄三、四年的人,非常了解他们的领袖。   如果不是亲眼看到,他们完全不能想像,向来心如铁铸、高高在上的卫霄,居然会哭到声嘶力竭,完全失态,简直就像个失去了一切,却对此毫无办法的孩子。   卫霄正哭得不能自抑,忽然听到从陆维的胸腔内,传来了细微的抽气声。   然后有一双手,在他伏下的背脊上拍了拍。   他带着满脸的涕泪,放开了一点陆维,就望入了一对深黑璀璨的眸子。   他心头顿时一松,有种劫后重生的喜悦,就想对着陆维笑笑,最好能笑的好看点儿,却因为之前哭的太厉害,反而面目扭曲着,朝陆维打了几个哭嗝。   陆维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的意识从风伯的身体里被拉出来之后,就陷入了一片纯粹的黑暗。   原本,他以为是任务失败,这个世界的原身已经死亡,也就在这片纯粹的黑暗之中渐渐沉入没有梦的睡眠。   他还有十一粒砂,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   等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应该就会转生到另外一个世界了吧。   谁知道当他再次睁开眼,看到的却还是这个末世,而卫霄正抱着他鬼哭狼嚎,就在他耳边,音量大的不得了。   陆维从来都不知道,卫霄快要三十岁的一个成熟男人,居然会这么吵。   啧,居然还五官皱成一团,哭着对他打了好几个嗝……实在是不忍心多看。   “天父,太好了!”   “天父,您终于醒了……”   “我们刚才都担心的不行,还好上天保佑!”   四周的宠儿们纷纷围上来,脸上都带着欢欣鼓舞的表情,其中甚至还有几个喜极而泣。   风镰妖捂着胸,终于松了口气,连忙凑上前,俊俏的脸上挂着谄媚,用自己学会不久的形容词大声赞美,“这就是老大吉人天相了!”   紫霆在最初的喜悦之后,站在宠儿们中间,望向仍然抱着陆维不肯撒手的卫霄,不知为何很想冲过去,将卫霄从天父那里扯开,让这个人离天父远一些。   但他知道刚才是卫霄救了天父,自己没有这个资格,于是只能怔怔站在原地,目光涣散的看着眼前这幕,心底是难以形容的失落……以及,此生第一次的嫉妒。   “紫霆。”陆维看到紫霆站在不远处发呆,叫了他一声。   他听到天父唤他的名,下意识的,有些不可置信的回应了一声,“是。”   “不要站在那里发呆了,去把风伯带到我这里来。”陆维如同往常一般开口吩咐。   “是、是的!”紫霆这才如梦初醒,按照陆维的吩咐,转身大步朝风伯所在的方向走去。   在听到陆维唤他名字的那一刻,他顿时觉得心落在了实处,失落和嫉妒全都在胸中消散无踪。   是的,他是紫霆,天父身边第一个s级的异能宠儿。   这半年来,天父甚至将洪水留下的别墅赐予他,并让他打点对外的一切,给予了他无与伦比的倚重信任。   他不需要对任何人,产生情绪上的失落和嫉妒……他的位置,本就无人可以替代。   陆维既然一声令下,陷入深度昏迷的风伯很快就被抬了过来。   有着金色长发、修长身躯的唐装青年,半身浸染了浅青色血渍,被织女的念力丝网轻柔的裹着,小心放在陆维面前,没有被磕碰到半点。   风伯也再禁不起磕碰,他的内脏已经碎成一块一块的,筋骨寸寸碎断,眼下还能勉强留着一口气,完全是因为他的丧尸体质。   如果是人类,哪怕是人类异能者,受了这种伤也早就死了。   陆维站起来,走下轿椅,来到风伯身旁半蹲而下,朝着不远处,忧心忡忡的织女笑了笑,“不用担心,小宝宝会看见爸爸的。”   织女是个娇小玲珑,乌黑的长发及踝,浅青肤色,外表看上去二十三四的温婉女性。   她一直强忍着悲伤,此刻终于哽咽出声,将双手交叠在自己看上去还完全平坦的小腹之上,低头半跪于地,“感激天父垂怜。”   风伯的伤,已经不是普通的治愈系异能可以恢复的了,她原本感到绝望,没想到还有这样的转机。   天父身边四名s级宠儿中,紫霆和死去的舂人都爱慕天父,织女则和风伯是一对恋人。   织女的腹中,已经有了属于风伯的,一个月的骨肉。   陆维点点头,将手掌虚按于风伯的躯体之上,大量发光的白色卍字图纹,在风伯的身躯周围浮现。   然后这些图纹旋转着,如同有生命之物般没入风伯的体内,温和修复着风伯碎掉的内脏,以及断裂的筋骨。   这个过程大约花费了一刻钟,风伯便长长吐出口气,睁开眼睛,从雪地上坐了起来,琥珀般的双眼里还带着一丝茫然。   “风伯!”织女扑过去,搂住了风伯的脖颈,喜极而泣,“是天父救了你,你终于没事了!”   风伯双眼微弯,摸了摸织女绸缎般的乌发,两人在雪地上紧紧相拥。   陆维则站起身,朝着不远处,仍在交战中的战场方向望去。   经过刚才那场惊险的意外,是时候按照原计划抛出筹码,为自己和宠儿们赢得一片生存之地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卫霄此受不仅鬼畜,还黑寡妇,就问乃们怕不怕~   卫霄点了支烟,深沉的遥望天空:想当年,我也是一个爱好给陆维洗衣服的贤惠人…… 第58章   不过,在这之前……   陆维偏过头,望向在自己身旁寸步不肯离开的卫霄,神色陡然柔和,“卫霄,谢谢。”   “你和我之间,还需要提什么谢字。”卫霄到底是个爱干净要脸面的人,这个时候已经完全看不出,不久前抱着陆维大哭的狼狈模样,脸上收拾的干干净净,连额头上的那块青紫也不知用什么方法消掉了,露出清俊出色的五官。   “陆维,你不再恨我了吗?”卫霄小心翼翼地试探。   陆维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内心有些挣扎,最终却还是选择摇了摇头,“恨……又有什么用。”   “我不想再恨你了。”   “有时候我会想,你为什么不早点向我说出心意呢?”陆维垂下眼帘,神色中既是疲惫又满含哀伤,“无论是在学校的那段时间也好,我们一起在外流浪、相依为命的那段时间也好……如果你早一点告诉我,或许就不会发生那么多事。”   “阿瑛不会变得那样面目全非,小燕儿也不会死。”   俞从燕,是冰女王的华族名。她虽然年龄比陆维大几岁,但陆维一直管叫她小燕儿。   “因为在学校的时候,我不敢。”卫霄艰涩的回答,“陆维,你知不知道,你那时候有多引人注目?”   “校内校外,不知道多少女孩子喜欢你。我在学校和你走得近的那些年,私下找我递情书礼物的就要以打计数……还好那时候你家里管的严,你自己又不开窍。”卫霄苦笑着摇了摇头,“而我呢?我是个从贫困单亲家庭中,硬考出来的学生,没有任何背景关系,性格又不好,根本没人会喜欢我。”   “怎么会没人喜欢你?”陆维有些惊愕的看着卫霄,“据我所知,很多女生对你有好感的。葫芦和老雕他们就因为这个,才对你不待见,老找你麻烦。”   葫芦和老雕是他们的同学外号,这俩人都已经死在了丧尸爆发的那段时期,说起来也是令人唏嘘。   “那些女生所谓的喜欢,只是因为不了解我。”卫霄继续往下说,“我那时候既寒酸,又特别的犟,不会做人。也许你不清楚,其实刚开始的时候,葫芦和老雕他们并没有那么讨厌我,还想要和我做哥们儿的。”   “但是接触了才知道,我这个人有多么的讨厌。葫芦请客大家一起去吃个饭,我事后会把自己的那份钱算得清清楚楚,毫厘不差的当面还给葫芦,让大家都很尴尬,葫芦的面子也下不来;老雕中午去食堂忘记带卡,刷了我的卡,我一元一角一分的都会管他要回来……还有很多事,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是我太不会做人。”   “他们不待见我,并不是因为一些女生对我有好感,而是觉得我不值,这才开始排挤欺负我。”卫霄笑了笑,“明明比起我来,你更招女生的喜欢,却没有人因为这个而不待见你,就是这个道理。”   “只有你,明知道我是什么样讨厌的性格,却一点也不会嫌弃……你明明看上去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在帮助我的同时,却从不曾触及过我可怜的自尊心。我自从遇到你之后,性格才一天天的转变,懂得了怎么去处事,在学校的人缘也随之逐渐变好。”   “陆维,遇到你是我生命中最大的幸运,到现在我仍然这么认为。”   “我怎么敢告诉你呢?那个时候的环境本来就对同性恋的包容度很低,你又是个还没开窍的人,要是告诉你的话,我怕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我怕我会就此失去你。”   “我怎么敢告诉你呢?如果你拒绝了我,这件事被人传扬开去,我就会立刻身败名裂。我没有任何背景依靠,一步步靠着自己考上理想的学校,其中经历的艰难困苦,种种轻视羞辱,根本不是你们所能想像……我那令人讨厌的,既自卑又自大,斤斤计较的性格,就是在这样的成长环境中形成。”   “同性恋传闻造成的伤害打击,对家境优越的人来说,或许只是人生中一个不大不小的挫折,对我来说却会是致命的。我好不容易得来的一切,全部会因此而毁灭。”   卫霄深深吸了口气,“至于在外面流浪的那段日子,开始的时候大家每天肚子都吃不饱,谁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过明天,我就算想讲,你也没心思听……后来我觉醒了异能,成为你和陆瑛的保护者,又开始顾虑,你会不会觉得我是施恩挟报,强迫你接受我。”   “毕竟在那个时候,如果我真的告白,身为普通人的你就算内心不愿意,为了生存也没有别的选择。在末世我们见过的这种事太多了,大家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我宁愿再多等你两年,也不愿意在你心中留下这样的印象。”   “陆维,我是真的爱你。”   卫霄说完之后,就站在陆维的对面,紧张的凝望着陆维,仿若在等待一场命运的宣判。   陆维看了卫霄一会儿,忽然笑了,“所以卫霄,你是在对我告白吗?”   “如果是的话,我想我会考虑的。”   “是、是的。”卫霄身为快三十的成熟男人,一个基地的绝对统治者,此时此刻居然紧张到口齿不清,“我、我爱你,我想跟你在一起……请、请你务必考虑!”   “那么,现在过来。”陆维朝卫霄张开双臂,一双黑眸熠熠生辉的望向他,温柔含笑,“让我抱一下你。”   眼前发生的这一幕,让卫霄有种美好到不真实的感觉。   似乎是踩着云朵,整个人轻飘飘的就过去了,然后被陆维拥入怀中。   卫霄反手抱住陆维,用脸颊蹭了蹭陆维的颈窝,鼻端萦绕着陆维清雅的气息。   如同在一眼望不到边的皎皎月色中,隐隐传来的水草幽香。   之前在大学的时候,卫霄经常借着替陆维洗衣服的机会,偷偷将脸埋进衣物里去嗅闻。   那个时候陆维身上的味道和现在不同,充满了阳□□息,极为温暖迷人。   不过,现在的气味卫霄也很喜欢。   只要是陆维,无论什么样子他都会很喜欢。   陆维是真的接受了他呀,卫霄的心里仿若有一根小羊尾巴,来来回回,幸福欢快的摆动着,搔得心尖儿直痒痒。   他想深深的亲吻陆维,想大声向所有人宣布他与陆维的恋情,却又怕自己显得太着急,让陆维嫌弃自己不够稳重。   他可是大了陆维足足三岁,毕竟之前在陆维跟前哭的面目扭曲,连声打嗝,已经狠狠丢过一次脸了。   正当卫霄幸福得昏昏淘淘,心潮澎湃的时候,一只手掌慢慢的,仿若毫无威胁一般,贴上了他的后颈。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无数细若游丝的电流,涌进了自己毫无防备的身体,一瞬间将他体内的经络骨骼牢牢束缚,丝蔓尽皆麻痹。   卫霄僵在陆维怀中,再也不能动弹。   拥有深黑双眸的浅青色皮肤少年,绕到卫霄面前。   “陆、陆维……陆维!”卫霄朝少年大叫着,整张清俊的脸涨得通红,“你骗我,你为什么要骗我?!”   “我是为了你好。”占据了紫霆身躯的陆维神色平静,伸出手摸了摸卫霄的脸颊,然后吩咐道,“把他重新捆起来。”   立即有几名宠儿上前,将卫霄与陆维分开,将卫霄的双臂反扭在身后,用捆仙索牢牢绑紧。   在卫霄被绑好之后,不再需要紫电的束缚,陆维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里面。   他走向因为激烈挣扎,被两名宠儿按压着肩膀,跪入尘埃的卫霄,一双璀璨黑眸居高临下的看着卫霄,再度重申,“卫霄,我是为了你好。”   “呵呵……陆维,你就是这样谢我的?”卫霄红了眼眶,绝望的看着陆维,声音颤抖,“你对我从来都是这么狠心,我早该知道。”   “杀了白鸿,你知道后果吗?”陆维神色平静,“如果不能给人类世界一个合理的交待,你就是人类世界的叛徒,青帝将面临无法避免的报复和屠杀。”   陆维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在卫霄面前晃了晃,“二十多万普通人类,没有人能幸免。”   “这只是你的借口!借口!!”卫霄抻直了脖颈大叫,眼角溢出激愤的泪,“你恨我,你明明是还在恨我!”   如果能和陆维在一起,真正相爱,他才不要什么青帝,才不会管什么二十万普通人类的死活。   况且陆维现在是一头丧尸,并不是人类,从陆维嘴里说出这种话,简直就像个笑话一样。   陆维垂下纤长如羽的眼睫,用极低的声音轻笑了一声,“那就,随便你怎么想好了。”   “不过,我觉得你既然身为青帝的领袖,就应该承担起你肩上的责任。”陆维抬起羽睫,眸光沉沉的盯着卫霄看了片刻,然后一脚结结实实踹在卫霄胸口。   陆维的身体不具备异能,却还是有普通丧尸的力量,而卫霄则被封住了异能,这一脚下去,卫霄顿时闷哼一声,吐出口血来。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总虽说爱好和平建设,心系天下,看上去是个好人,但不要忘记,他的本质就是个渣攻啊~~ 第59章   紧接着,卫霄的脸上又重重挨了几拳,陆维才住了手,满意的打量了他一下,点点头,“看起来不错。”   卫霄这个时候看上去很是凄惨,一张清俊的面容被揍得鼻青脸肿,星星点点的血渍洒落于唇畔和衣服、裤子上。   与此同时,他手下那一千多号被押解的异能者也在挨揍,只听得一片“唉哟唉哟”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站在费薇对面的宠儿是个短发的青年,他看着眼前这个瘦瘦小小,白白净净,抱着毛茸茸猫偶服的盲眼少女,拳头举起又放下,实在是下不去手。   这个少女虽然是敌方阵营的,但只具备感应追踪的异能,几乎完全无害,看上去又这样弱小可怜。   “对不起。”青年想了想,低声道歉之后,上前去伸手把费薇哥特风的黑色长裙撕烂了几条,揉乱了她的头发,又往她脸上头发上身上接连撒了十几把沙土,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像是受了虐待一样。   费薇全程都很配合,等青年为她“妆点”完之后,仰起肮脏的小脸,用软软柔柔的嗓音开口说:“这位哥哥,我能加入你们吗?”   “咦?”青年错愕的看着费薇,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不瞒哥哥说,我能通过接触随身物品,看到一些关于别人的过去和未来。”费薇拍了拍怀里落了沙土的猫偶服,“我的异能初期虽然看上去是感应追踪,但实际上是‘预知’……如果能升到顶级,甚至可以改变天道运行的轨迹。”   “但是天父的过去未来,我一直都看不清,只能感应到他的当下状况。我苦苦思索了很久,只有他的命运存在于天道之外,这样一个解释。”   “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上下未形,何由考之;冥昭瞢暗,谁能极之;冯翼惟象,何以识之……”少女柔软的嗓音带着某种奇异的,悠远的韵律,“哥哥,你懂吗?”   青年搔了搔短发,露出困惑的表情,“你说的什么啊,我不懂。”   费薇笑了笑,“那就算了……不过既然已经出现了宁死不屈,却被迷心术操纵因而误杀友军的首领,再来个因为受不了虐待,彻底投敌的叛徒才更真实吧?”   “我这个人特别怕疼,特别吃不了苦,真的。”费薇指着自己小巧的鼻尖,一脸认真。   青年听完后正在犹豫,旁边的风伯走了过来,看着费薇笑了笑,“这个小妹妹很聪明,异能也很有用。既然这样,就留下她好了。”   说完拍拍青年的肩膀,低声在他耳畔道:“你先照看着她,回头我会把这件事禀报给天父。如果发现不对,就马上杀掉。”   风伯身为陆维最得用的四名宠儿之一,又是陆维的战躯,地位自是不同寻常,青年连忙应承下来。   卫霄被陆维当胸踹那一脚的时候,真是遍体生寒,一股怨恨激愤之气堵塞在心头,恨不得当场死了才好。   任谁前一刻还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下一刻就发现这是个心爱之人设下的骗局,都不会想得开。   他吐的那口血,除去陆维踹的力度没有留情,他又异能被封之外,更多的原因在于他本身情绪导致气血上涌。   然而卫霄毕竟是个聪明人,很快发现了不对的地方。   他被当胸踹了一脚,当场吐血,却连肋骨都没有裂;而陆维揍他的时候,光往显眼的脸上招呼,被衣物遮住的地方动都没动,目的只是让他看上去凄惨,仿佛一直在受折磨虐待。   “陆维,你到底想干什么?”卫霄带着满脸青紫望向陆维。   “哟,好好说你不肯听,挨顿揍倒是冷静下来了。”陆维拍了拍手,蹲下来望入卫霄的绿眼,“之前早就说过,我是在救你。”   “你怕我因为杀死白鸿的事,在人类世界无法立足,让我留在你身边不就可以了?”卫霄咬牙切齿,“不要跟我说青帝的二十万人类怎么办,你做为一头丧尸,根本没有这个立场!”   “但是你有啊,卫霄。”陆维平静的看着他,“我不恨你,真的……说实话,我还蛮喜欢你的。”   陆维也不算在说谎,如果抛开两人之间发生过的那些糟心事,以及卫霄对他过于强烈的占有欲,卫霄的长相和身材、浓烈到可以抛却生死的感情,确实还蛮对他的胃口。   “你喜欢我……喜欢我就让我和你在一起啊,混账!”卫霄狠狠盯着陆维,喉节在颈间上下滚动,“现在还说这种话,你让我怎么相信!”   “你留在我身边,然后在你我之间,横亘着二十多万条人命吗?”陆维缓缓摇头,“卫霄,你不能这样自私,这样没有责任感。”   “我喜欢的,也绝对不是这样的你。”   “那你要我怎么做,你究竟要我怎么做啊混账!”卫霄声音哽咽,“你知不知道错过这次机会,我们就完全没有可能在一起了!”   他就算得到谅解回到人类世界,因为这次进攻的失败,还亲手杀死了白鸿这个污点,再也不可能组织这样规模的进攻了。   这也就意味着,他失去了接触陆维的一切可能。   “卫霄,你还不明白吗,我们早就不可能在一起了。”陆维揉了揉卫霄墨绿的头发,让它们看上去更凌乱一些,黑眼深邃又多情,“无论是我跟你回去,还是你留在我身边,最终都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幸福。”   “有些事,错过就是错过了。尘归尘,土归土,丧尸归于丧尸,人类归于人类……这才是正确的道路。”   “卫霄,当初在学校吸引我的,就是你身处逆境,却始终不肯屈服于环境的,那份自尊骄傲。至少离别的时候,不要让我看不起你。”   说完之后,陆维站起来,转身离开。   卫霄仿若失去了所有的力气,失魂落魄的委顿于地,继而被绑在身后的双手,紧紧握成双拳。   什么叫不恨我,什么叫不可能得到真正的幸福,什么叫正确的道路,什么叫错过就是错过了,什么叫不要这么自私,什么叫不要让你看不起我……陆维,就凭几句话,你就想再度抛弃我吗?   你休想,这辈子都休想!   四年前遇到冰女王的时候是这样,一年前从青帝逃离的时候是这样,现在你明明知道我可以为你死,明明知道我有多爱你,居然还是这样!   比起永不相见,我宁愿你恨我,宁愿不幸福,宁愿踏上歧路,宁愿付出一切换取和你相守的机会,宁愿自私自利,宁愿你看不起我!   卫霄垂下眼帘,看似接受了现实,黯绿的眸底却燃烧着不为人知的疯狂。   ……   过了正午,风雪越发的大了起来。   丧尸之城外,人类阵营和丧尸阵营之间的战势,依旧陷入胶着状态。   毒后和火神此时都非常着急,刚才在不远处,陆维率领的宠儿大军中所发生的很多事,人类阵营基本上都看在眼里。   特别是在天空中的那场打斗,无遮无拦,惊险万端,真是想看不到都很难。   白鸿居然被杀死了?!还是他之前的恋人,绿帝基地的领袖,2s级控植系强者,名叫卫霄的那个男人动的手!   白鸿一死,远处的丧尸队伍再压过来,人类阵营的下场想都不用想,那是必败无疑!   当然,这个时候还没有人怀疑卫霄叛变到了陆维一边。   在他们的概念里,没有人类会真正想要投靠丧尸的,卫霄又和白鸿的感情那么好。肯定是那些丧尸见不能打败白鸿,用了什么操纵秘法,操纵了卫霄,让卫霄亲手杀死自己的恋人。   世上的异能千奇百种,已知的操纵秘法就有傀儡线、迷心术、失情花……等等十几种,一点都不奇怪。   可惜了英雄半生的白鸿。   当他们看到接近的那支队伍前列,卫霄反缚了双手,脸上伤痕累累,身上血迹斑斑,明显经过残酷的凌虐,头朝下被铁链倒捆在一个木制大十字架上之时,越发确认了之前的这个判断。   这是什么?不用多想,这就是操纵秘术时效过后,卫霄看见恋人死亡,情绪激动奋起反抗,从而造成的后果。   可怜的卫霄!   只有极少数人心中存有疑惑,卫霄之前一直在人类阵营的队伍中……怎么没有参战,反而落到那群丧尸手中,才使得白鸿不管不顾前去相救的呢?   当然,这种疑惑也只是在心头一闪而过,并没有人会去深究。   队伍渐渐近了,当正操纵着“身外化身”作战的枭魔,看到被簇拥在众宠儿之中,坐在轿椅之上的陆维时,顿时瞳孔微缩,“清……杨清!”   杨清,就是五年前死去的,少年“王”的名字。   少年“王”杨清没有成为丧尸前的记忆,但是他随身携带着一个学生证,上面有他的照片和名字。   所以他是少数能拥有自己的名字,而并非绰号的丧尸。   那时候杨清刚刚觉醒,转化了两头丧尸,整个人还是懵懵懂懂的。枭魔为了试探杨清的底细,在下手捕获他之前,刻意与他接触交往了一段时间。   杨清对成为丧尸前的一切都没有什么记忆,枭魔却有生前的知识库,是当初的夜鹰打开少年“王”随身携带的学生证,一个字一个字的告诉他,他叫杨清。   杨清很高兴,还忘情的搂着夜鹰的脖颈,亲了夜鹰的脸颊一下。   枭魔到现在还记得,杨清身上清雅的气息,以及可爱泛红的耳根。   夜鹰当初已经是a级的类人丧尸,和皮肤或青或紫的大部分丧尸都不一样,杨清很自然的把他当成同类,最亲密的伙伴。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情呢?   之后,他突然发难,率众杀死了杨清身旁的两头丧尸,把杨清带到了自己的别墅。   杨清被剥去了所有的衣物,如同一头被献祭的,美丽的洁白羔羊,被他和他的部下们啃食血肉,发泄欲望。   足足一个月的时间,从无止歇。   那段时间里,杨清流着泪水,无数次的哀求,“夜哥哥,你让我死了吧。”   而他只是面无表情的,无数次将晶核放入杨清残破的体腔内,让其血肉再生,以供下一轮的啃食。   “杨清,你是回来找我报仇的吗?!”   枭魔看着陆维,连“身外化身”都几乎忘记了操纵,脱口而出。   作者有话要说: 枭魔大人,欠的总是要还啊~~ 第60章   陆维端坐在轿椅之上,与不远处的枭魔遥遥相望,清晰的听到了枭魔叫他“杨清”。   这是他和枭魔的第一次见面,枭魔看上去大约二十七八的模样,穿了件不会超过五十块钱的绿毛衣,宝蓝休闲牛仔裤,中等身材,相貌端正温和,不怎么修边幅,极容易让人产生亲近信任的感觉。   搁在末世前,这就是个大街上随处可见的普通男人,就算擦肩而过也不会怎么在意。   然而现在,枭魔那通身属于3s强者的气势,就如同一个在人群中燃烧着的耀眼火炬,令人一眼就能注意到。   陆维的目光,久久不能在枭魔身上离开。   没有别的原因,陆维从来没有在其他人身上,感觉到这么强烈的,属于自己本源的气息。   之前感受到这种气息,还是在吸收洪水晶核的时候,而且只有那么一丝。   “杨清……吗?”   陆维若有所思的垂下羽睫,修长如玉的手指在藤椅扶沿上,无意识地轻轻敲击。   洪水临死前精神恍惚的对他道歉,洪水晶核里那一丝本源的气息,还有枭魔身上强烈到快要溢出来的本源气息……此时都在他脑海里串联起来,共同指向一个极其残忍的真相。   果然有些人,坏事做的太多了啊。   陆维在轿椅上挥了挥手,宠儿们组成的两万队伍,便在人类与丧尸交战的阵前停了下来。   既不攻击人类阵营,也没有攻击丧尸阵营,仿若只是在观战。   “原来是丧尸王!”骨魔是个外貌约七八十岁的老太太,满头银发,满脸皱纹,正操纵着一具巨大的白骨和毒后的大黑蛇对抗,见状声音嘶哑地大叫,“丧尸城是我们共同的家园!你还在等什么,还不过来帮我们,一起杀尽这群可恶的人类!”   “丧尸王,别听她的!”毒后是个四十岁出头的中年女性,尖叫着反驳,“她说的好听,谁不知道之前的丧尸王是怎么死的!那可不是死在我们人类的手里!!”   “你小心事后,这帮异能丧尸翻脸不认人!”   “呵呵,难道你们人类得胜,就对丧尸王有什么好处?丧尸王刚杀了你们的强者白鸿,你们就不会记恨在心吗?我们至少……”   战场上两方阵营一边斗的激烈,一边七嘴八舌的辩论忽悠,都想让陆维率领的队伍下场,帮助己方消灭对手。   或者至少,能做到两不相帮。   只有枭魔除了刚开始失态喊了那句话之后,从头到尾一声不吭,神色阴沉的继续操纵着自己的“身外化身”,一头巨大的纯黑猫头鹰,与火神的祝融神躯斗得不分上下。   枭魔喊了那句话就开始后悔,当他与陆维对望的那一瞬间,他就知道陆维不是杨清。   杨清虽然有着“王”的能力,却单纯天真,澄澈如一条阳光下的淙淙小溪,心理上就是个极为的普通少年;而坐在轿椅上,被人团团簇拥着的那个青年,虽然样貌与杨清相似,却气质深沉如海,指挥有度,一看就知道是历经世事的上位者。   “枭魔。”陆维在阵前停驻了好一会儿,耐心听着双方阵营彼此间的攻讦,以及对自己的许诺忽悠,直至觉得再也听不出什么干货,这才开口。   陆维清朗的声音并不算特别大,但当他开口之后,无论人类阵营还是丧尸阵营,包括在场的5名3s强者,都不再进行互相攻讦的骂战,一边继续手上的拼斗,一边专注的听他说话。   他的决定,关系到任何一方的胜利或者落败。   “我的血肉和晶核,还觉得可口吗?”陆维眸光沉沉的盯着枭魔,薄唇开合间,吐出的话语令枭魔再度胆寒,直接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   “不……你不是杨清!”枭魔狂乱的摇头大叫,“你不是他!!”   但枭魔的心理,其实已经完全动摇。   杨清死的时候大约十六七岁……如今五年多的时间过去,不正好该是二十出头,眼前这青年的岁数?!   “是吗?”陆维微微一笑,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似是而非,令枭魔动摇恐惧,“你认不出来也很正常,人在生死间走过一遭之后,多少会吸取以前的教训,进而产生变化,不是吗?”   话音未落,陆维的双眼已经蒙上灰翳,紫霆琥珀色的眼珠转为纯黑,双手交握紫电之剑,率领上万宠儿冲入战场,直取枭魔所在的方向。   枭魔虽然和白鸿一样身为3s强者,但陆维这个时候想要杀他,实在是比杀白鸿简单的多。   枭魔正与人类强者火神交战,身边没有任何助力,再加上他的心神已经大乱,破绽百出,完全不能和之前的白鸿相比。   见陆维等人朝枭魔冲去,明显是带着强烈的杀意,天魔当场急了眼,出声大喊,“丧尸王,你不要因为私怨而冲动!你杀了枭魔,减损了我方力量,让人类占领我们的城市,你也会同样没有容身之地!”   “枭魔,我是必杀的。”陆维用紫霆清越的少年音回复,“我要他脑内的晶核,以及麾下所有的地盘势力!这,就是我出手帮助你们的代价!”   天魔和骨魔听了,互相对望一眼,终于不再说话,默认了陆维索要的报酬。   夜魔三巨头之间,虽然会互相合作,但关系本来就没有那么好,大部分时候彼此都是竞争对手,谁的手上都有谁的几桩血案,只是出于利益而维系着平衡。   枭魔被杀死,地盘势力被陆维接管,对天魔和骨魔来说并没有什么损失,只是夜魔三巨头中的一个,换了个人而已。   现在他们麾下的异能丧尸数量不停减员,他们急切需要陆维这支生力军的帮助。   如果能赢得这场胜利,杀死一个枭魔,不是什么大问题。   冲到枭魔身边之后,陆维并没有直接攻击他,而是开始在他的身边游走,一个个往枭魔麾下,s级以上的异能丧尸脑内,拍下自己的印记。   在吸收了白鸿的晶核之后,陆维很明显感到自己变得比从前更强。   然而这种强,却因为陆维本身不具备异能,除了修复风伯的身躯这件事之外,没有更多的机会表现出来。   直到现在。   3s级异能强者枭魔烙下的,小小的黑色翅膀印记,在陆维异能的冲击下只能坚持数息,便全数溃散,转化为金色的十二旒。   枭魔被人类强者火神绊住,根本无法抽身阻止这一切的发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势力,被陆维风卷残云般毫无阻碍的吞噬,目眦欲裂。   与此同时,趁着所有人目光和注意力都投向枭魔那边的时候,一名a级异能宠儿震断了绑住卫霄的铁链,同时解开了绑着他双手的捆仙索,“天父有命,放你们离开,快走!”   卫霄鼻青脸肿的从地上爬起来,果然看到之前被押解的,属于他的千余人,已经同样被松开了束缚,正朝着人类的阵营后方跑去。   卫霄仰起脸,深深凝望不远处坐在轿椅之上,眼蒙灰翳的陆维,忽然背生双翅,朝着陆维就冲了过去。   陆维真傻……看他不再反抗,就以为他真的听进去之前那番话,真的认命了吗?   以为放了他,他就会产生感激之情,乖乖的带着人回去吗?   陆维已经以紫霆为战躯,冲进了战场之中……那么,现在这里还有谁是他的对手?!   趁这个机会,带走陆维的身体!   他就不信,陆维会一辈子使用战躯,不回到自己的身体里!!   然而卫霄根本没来得及冲到陆维面前,只见一阵清风掠过,风伯挡在了他的面前。   “让开!”卫霄大喊,掌中延伸出深棕木刺,就朝风伯刺去,并没有把拦路的风伯放在眼里。   风伯脸上丝毫没有露出吃惊的神色,手中风刃同时祭出,与木刺悍然相撞。   两人各退一步,平分秋色。   卫霄看着风伯,墨绿的瞳孔微缩,“你……你升到了2s级。”   并非疑问,而是肯定。   “是啊,否则天父怎么会放心,让你这个时候离开呢。”风伯负手悬浮于半空,身躯周围清风缭绕,衣袂翻飞,“你再不走,可就真的来不及了。”   风伯做为陆维的战躯,在与白鸿一战中内脏筋骨尽碎。然而在陆维吸收了白鸿的晶核,为他修复身躯之后,反而因祸得福,升到了2s级。   这件事,卫霄之前并不知道。   眼见无法带走陆维,卫霄咬了咬牙,不甘心的最后看了陆维一眼,终于转身离开,和他的部下们一起朝着人类阵营后方而去。   原来,陆维还是把一切都算计好了,自己并没有任何可乘之机……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无论付出何等代价,自己一定会再回来的,一定!   这个时候,枭魔麾下的三十余名,从s级到2s+级的高阶异能丧尸,已经尽皆被陆维所控制。   “杨清……”枭魔被火神和陆维前后夹击,眼睛里尽是血丝,从牙缝中恨恨迸出这个名字,神昏智乱,“你从来在夜哥哥面前都那么乖,那么听话,为什么不肯为夜哥哥乖乖的去死呢?!为什么还要活着回来!!”   “是不是觉得,夜哥哥杀你一次不够啊?一个月啊,一个月……是不是觉得,没被那么多人玩弄够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哈哈!”   枭魔口不择言,句句狠毒。   陆维看着眼前这个毫无悔意的男人,并没有多少意外。   从人性的角度来说,承认自己的错误,往往是不得已的事情;枭魔既然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他何必认错,不若图些口头痛快再说。   作者有话要说: 等枭魔死后,最大的波ss就是黑化鬼畜卫霄了~~ 第61章   陆维也不需要枭魔的悔过认错。   那种东西,还是枭魔留到九泉之下,说给真正的杨清听吧。   借着枭魔露出的一个破绽,陆维手中的雷剑便朝他的眉心要害刺去。   异能丧尸和异能者的能力相差无几,但是毫无疑问的,丧尸比人类生命强许多,除非破坏或者砍下头颅,别的伤害都很难让丧尸真正死去。   枭魔及时偏头,躲过陆维这一刺,大半个左耳却被雷剑削了下来,浅青色的血液顿时披流满脸,越发显得五官扭曲狰狞。   “哈哈哈哈哈!”枭魔的精神明显陷入癫狂,尽管受了这样的伤,嘴里仍在大笑不止,“你们所有人都要我死,嗯?!你们究竟明不明白,丧尸王才是这个世界最大的祸患!”   “我枭魔在这里预言,无论是人类也好,丧尸也好,最后只能做为丧尸王登顶这个世界的基石!这个世界到最后,所有人都会遭到灭顶之灾,只留下丧尸王和他的追随者!”   “杨清,你从来都那么乖……为了夜哥哥,为了这个世界,你为什么不肯去死,还要回来呀?!”   枭魔一边大笑,一边涕泪俱下。   陆维看着枭魔的癫狂之态,听着他的疯言疯语,不得不承认,他的话确实戳中部分真相。   丧尸王的能力,本来就是为了“净化”和“重建”这个世界而生。   对宠儿们来说,天父是他们最仰慕最敬重,为他们带来新生命和新生活的人;但对人类和异能丧尸们来说,随着丧尸王的势力扩大,他们的生存空间无可避免的被压榨,生存优势荡然无存。   人类最大的优势就是可以繁衍,具备智能,宠儿们也都有;丧尸最大的优势是生命力强,宠儿们的生命力与之不相上下。   至于一两百人、一两百头丧尸中才出一个的稀有异能者,宠儿们无论等阶高低,潜力大小,每个都自带某种异能。   而庞大的,可以转化为宠儿的普通丧尸基数,更是足以令所有人类和异能丧尸畏惧。   但是……   “这就是你杀我的理由吗?听起来挺冠冕堂皇的,但还是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陆维清澈的少年音显得分外冷淡,“你难道不是为了自己吗?”   “嗤”的一声,雷剑挺入枭魔的肩膀又拔出来,带出一串淡青色血珠。   “为了变得更强,为了自己的野心,这才是你真正的理由!”陆维又一剑斩断枭魔的两根手指,“当然,用那样残忍的手法,杀死一个对你全心相信依赖的单纯少年,你恶臭的内心,也多少会有些不安和阴影吧?”   “无论你找出多少理由,试图欺骗别人和自己,也无法掩盖你真正的丑恶!”   雷剑劈下,已是强弩之末的枭魔头颅被一剑斩落,骨碌碌滚落在地。   死去的枭魔依旧面目狰狞,似乎还随时会从那大张僵死的嘴里喷出恶毒语言。   枭魔一死,立即有陆维刚打下印记的,从前枭魔麾下的高阶异能丧尸讨好上前,亲手破开枭魔的头颅,挖出一颗五彩斑斓的晶核,单膝跪下奉到陆维面前,以做投名状。   陆维接过晶核,收入怀中。   他现在以紫霆为战躯,没办法立即吸收晶核,必须等此战结束,回归自己的本体之后才行。   然而怀中枭魔晶核所散发出的强烈本源气息,已经使得这幅战躯的力量有所增幅,令他十分期待吸收后的效果。   对面的人类强者火神眼见枭魔身亡,连忙操纵祝融神躯进攻,试图乘这个机会,将枭魔所守的战线一举击溃。   祝融神躯高达十几米,浑身缠绕着熊熊烈焰,比水缸还大的拳头带着炽热的火焰,其中所散发的高温热度,似乎使得拳头周边的空气都扭曲了,一拳就朝陆维刚掌控的枭魔阵营中砸去。   陆维连忙挺身上前,降下雷电为狱,再加上身旁宠儿们的辅助,堪堪将那燃烧着的巨大拳头锁在半空之中,扬声开口,“白鸿已经死了,我不知道他许诺了你们什么。但是火神,看看你的周围,你们是真的想继续再打下去吗?!”   最开始参战的异能丧尸有三万多名,人类异能者则是近四万。   现在两方几番拉锯战之后,双方还能战斗的人员都已经不足两万,死伤近半。   白鸿一死,他掌管的九重天肯定会即将陷入夺权混战,新的掌权者还不知道是谁,之前白鸿向火神和毒后许诺的东西,十有八九会不了了之。   火神和毒后其实也不想再打下去,早就想带着自己的人撤了,但战势既起,牵连颇广,他们又处在战圈中心,想退也退不了,这才咬牙撑到了现在。   听见陆维这么说,火神的心里顿时有些松动,远远喊道:“你怎么保证我们安全离开?!”   “很简单。”陆维勾唇一笑,清澈的少年声音响彻了整个战场,“现在所有人都休战,各自回到自己的地盘!如果再有哪一方动手,我就帮助另一方!!”   骨魔和天魔听了陆维的话,顿时气得要吐血,骨魔气到脸上的皱纹都多了几根,愤愤地喊道:“丧尸王,你刚才跟我们谈条件的时候,可不是这样说的!”   “兵行诡道,此一时,彼一时。”陆维转身望向骨魔,语气温和,“老奶奶,谁都想继续生存的,这样的结果对大家都好。”   尽管接替了枭魔的势力,看上去陆维在这个战场上游刃有余的占尽优势,但这只是个特殊情况。   人类与丧尸两方阵营僵持不下,他这个游离于战场外的第三方势力,自然就变得非常重要,可以任意和双方谈条件。   然而脱离了这个战场呢?   陆维已经做为丧尸王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中,他的能力,他的一切都被摊开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   人类阵营自然是容不得陆维这个丧尸王的,异能丧尸也未必能容得下他。   枭魔有一点判断得很对,丧尸王的能力,足以让这个世界的所有异端生命为之颤栗畏惧。   如果削弱这一带的人类异能者势力,异能丧尸们自然很快会抱团,共同对付陆维这个还没完全成长起来的丧尸王。   不说别的,若是骨魔和天魔这两头3s级的异能丧尸联手,进行不计成本的打击,就完全能令陆维目前的势力土崩瓦解,性命不保。   而反之削弱异能丧尸势力,也会造成同样的后果。   所以只有制衡双方,才能使陆维有生存发展的空间。   除此之外,陆维骨子里是个理想型的创业建设者,前两世无论是公司与公司之间,国与国之间,都倾向于合作或者同化,个人的兴趣并非杀戮毁灭。   把充满了破败死亡的世界,修复成繁荣而生机勃勃的世界,才是他的兴趣所在。   陆维带着他的万余宠儿,以及新收到麾下的枭魔势力,如一道青色的曲折的墙,横亘在丧尸阵营与人类阵营中间。   在陆维麾下不分人类丧尸,斩下百余个还在混战的高阶异能者头颅之后,人类阵营与丧尸阵营果然开始忌惮,彼此间不再动手,纷纷撤退。   卫霄本就在人类阵营的后方,见到这一幕捏紧了拳头,沉默不语的转身,第一个带着自己的人离开。   有了第一个带头的,本就早想撤退的人类阵营,当下也没什么好顾虑的。一个个人类强者带着自己残余的部下,抬走伤者死者,退的井然有序。   骨魔这个老太太狠狠地瞪了陆维一眼,从鼻腔里“哼”了一声后,拖着下摆长长的灰袍,带领自己麾下的异能丧尸们转身回城。   天魔则是个披着领大红袈裟,看上去气质高冷的硬朗青年。   他若有所思的看了看陆维,也紧随着骨魔的脚步转身,朝丧尸城的方向走去。   人类与丧尸阵营之间的这场战斗,就因为陆维的插手,以这样的结局风流云散。   战场打扫的很干净,人类和丧尸的遗骸和伤者都被各自带走,只留下满地或浅青或鲜红的血迹,以及各类异能轰出的疮痍。   陆维回到自己的身体,收下了紫霆带来的,属于枭魔的晶核。   当那颗晶核被放入陆维掌心之中的瞬间,就开始迅速融化,精纯能量以迫不及待的速度流进陆维身体,仿若本就是陆维身体的一部分,吸收起来毫无阻碍。   陆维感觉到体内力量不停攀升的同时,对自身的感知大幅上升,他对“丧尸王”的存在,也有了新的认识。   丧尸王是自然选择而诞生的,就如同蚁群之中的蚁后,蜂群之中的蜂王,同一时间段内,全世界范围内只会产生一个,而且寿命悠长。   只有当丧尸王自然或者意外死亡,才会在丧尸中重新觉醒血脉,进而诞生新王。   五年多前,少年杨清在丧尸之城中短暂的觉醒了王之资质,就被枭魔捕获,残忍的杀死食用。   杨清死后,很快又有新王在别的地方诞生,却也都在没有成气候的时候,就因为种种意外半路夭折   或是和杨清一样,被异能丧尸捕获食用,或是被人类强者抓住后杀死。   这些世界范围内的事迹,人类的顶阶强者们都有所耳闻或目睹,这也是为什么白鸿明明之前从未踏足丧尸城,无从得知杨清的事情,却一眼认出陆维是丧尸王的原因。   直到如同宿命一般,陆维觉醒于这座城中,杀死了枭魔,得到杨清遗留下来的本源能量。   陆维睁开眼睛,清晰的看到天地间盘绕着九道来自不同方位,属于前任“王”的能量虚影,与他体内的本源之力遥遥呼应。   那些能量虚影充斥了种种负面情绪,或是悲愤,或是哀伤,或是疯狂……   每一道虚影背后,都昭示着一个惨烈的死亡。   陆维垂下眼睫,不再去看那些虚影。   看来这个世界上,坏人有很多……很多啊。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这里想了想,除了杨清之外,剩下九个国色天香的王是怎么死的~~   不敢往下想,好一个长篇血腥虐恋小黄文~~~ 第62章   丧尸城下的一役之后,以人类阵营与丧尸阵营各自减损了半数的战力而告终,可以说谁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唯一的赢家是陆维。   他在此战中接收了枭魔所有的属下及地盘,势力顿时暴涨了近百倍,辖区内的普通丧尸数量达到了近两百万;巡视管理各街区的异能丧尸则因为在之前的战役中有所耗损,从枭魔时期的万余众,降到了现在的六千余众。   但这对骨魔和天魔来说或许是损失,对陆维却完全构不成影响。他手下的宠儿很快补上了这个缺口,还绰绰有余。   可以说经过陆维的接手,其治下比枭魔时期的实力还要强大几分,因战争而消耗了实力的骨魔与天魔,都没有胆量去掠其锋芒。   而陆维最可怕的地方,远远不止是目前他拥有的这些。   他自从吸收了杨清的本源晶核能量,接手了枭魔的地盘之后,就在以惊人的速度,不停转化辖区内的普通丧尸。   目前骨魔和天魔麾下异能丧尸总共加起来,也不过一万三、四千,而陆维如果将辖区内的普通丧尸全部转化,麾下聚集的宠儿数量,将会达到可怕的两百万。   就算他本身不具备任何异能,麾下也没有出现3s的顶级强者,介时光凭人海战术,就足够把骨魔天魔这样的3s异能强者堆死。   纵然明明白白的知道这些,骨魔和天魔又能怎么办?   他们没有办法。   有人类异能者的制衡,他们根本不敢跟陆维拼死一搏。   可以预见的两个结果,他们跟陆维撕破脸面之前,如果由陆维统治这座城,他们最多是接受陆维的印记,成为其属下;而若是他们跟陆维斗到两败俱伤,这座城由人类攻破的话,他们除了死没有别的下场。   所以,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陆维的势力在丧尸城中,一天比一天更壮大,更不可撼动。   ……   三年后。   青帝基地,绿意盎然的别墅大厅内,浑身气势已提升至3s等阶的卫霄,“啪”地一声,将这个月的帐本甩到亲信郝宏义脸上,“怎么回事,本月接纳的流民,竟然还不到五十万?你是怎么做事的?!”   郝宏义苦笑一声,把帐本从脸上揭下来,“首领,自打贺然从青帝叛逃之后,外面的流言就止也止不住……都说我们这里是普通人类的屠宰场,但凡有点出路办法的普通人类,怎么会敢再来投奔?就这不到五十万的人口,都是我们绞尽脑汁才弄来的,属下们、属下们真的尽力了啊。”   贺然,就是冰女王的前王夫,一直被卫霄所倚用,却因为不认同卫霄现在的执政理念,终于在四个月前忍无可忍,带了一些管理层精英的普通人类,从青帝叛逃出走。   “行了行了,你下去吧。”卫霄也清楚眼下的困境,无奈的叹口气,挥挥手。   郝宏义朝卫霄行礼之后,躬身退下。   卫霄一边思索着对策,一边走到窗前,看到满院灿烂的阳光中,他的几个手下和寻常一样,在宽大的草坪上正在“遛狗”。   身为“狗”,自然是不着寸缕的。   “狗”瘦骨嶙峋,浑身伤痕累累,缺了一条右腿,左眼眶内失去了眼球,正被人拉着脖颈上焊死的铁链,嘻笑着来回踢打,只能以双手抱头的姿势蜷缩,从喉咙里发出求饶的可怜呜咽声。   三年前,卫霄虽然也命人虐待陆瑛,却因为顾及到他的“壳”,使用的手段大都较为“温和”,比如不许睡觉、捆绑、强制溺水之类,就算体表留下伤痕也会很快帮他治好,从来没有真正让他的身体受到不可逆转的伤害,也从来没有让他走出过地下室。   至于奉命虐待陆瑛的囚徒,在那段时间内换了五拨,事后全部都被卫霄灭口。   毕竟,若是陆维真的使用了陆瑛这个“壳”,卫霄不希望听到任何不好的传闻。   自从那一战过后,卫霄知道陆瑛失去了做为陆维容器的存在价值,陆瑛就变成了“狗”。   卫霄对陆瑛不再有任何顾忌,把他交给最残暴的手下恣意对待,手下们察言观色,自然知道卫霄的意思,虐待起陆瑛来毫不留情。   卫霄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那条丑“狗”被踢打到失禁,尿液喷得到处都是,他的手下们都在大笑,他却开始觉得有些恶心。   三年……也差不多了,毕竟是陆维疼爱过的弟弟,让陆瑛就此结束吧。   卫霄冷淡的想着,瞬间移动到了那片宽大的草坪之上,距离陆瑛不算太远的地方。   卫霄这人很有点洁癖,在有可能的情况下,从来不愿意触碰他认为肮脏的东西,所以尽管惩罚陆瑛是他的意思,他自己却从来没有动过手,都是交给别人执刑。   也正因为如此,三年来他都是远远观望,这还是他第一次出现在陆瑛触目可见的地方。   陆瑛趴在地上,看到卫霄出现在自己面前,原本黯淡无光的独眼里,忽然燃起了一抹希望的亮光,仰起脖颈激动地朝卫霄望过去,“卫大哥……呜呜呜,我错了卫大哥!饶了我好不好?”   “你把陆维推进丧尸群里的时候,怎么没有想过饶了他呢?”卫霄冷漠的看了陆瑛一眼,朝手下们吩咐道,“他已经活得够久了,把他牵回去,今天之内处理掉。”   “不!卫大哥,你不能这么对我!!”陆瑛疯狂摇着头,手指死命的抠住草皮不放,却因为被人拽住了脖颈上的铁链,不得不强制被拖走,在浅浅的如茵草地上,划出一道因激烈挣扎而产生的棕色痕迹。   这个时候,陆瑛也顾不得什么了,放声尖叫,“卫大哥,卫大哥!我不能就这样死了,我已经死过一次了!我是有原因的!!我有秘密要告诉你,关于我哥的,关于这个世界未来的,全部告诉你!”   卫霄做了个手势,他的手下们不再拖拽陆瑛,陆瑛趴在草地上,绝处逢生般的粗重喘息着。   卫霄一步步走到陆瑛面前,用鞋尖抬起陆瑛涕泪纵横的脸,一对绿眸居高临下的看着陆瑛,“你说什么?”   “卫大哥……你也知道我哥有多疼我,而且他是在爷爷面前发过誓,无论如何会好好照顾我的,我没有理由那样对他啊,是不是?”陆瑛知道这是自己最后的求生机会,咽了口口水,开始组织语言,讲出他最大的秘密,“事实上,我是在未来死过一次,又重生到了和我哥逃出青帝的那一刻……”   “原来是这样。”卫霄听完陆瑛的秘密之后,冷冷的笑了,坚硬的皮鞋底踏上了陆瑛一根手指,残忍而细致地碾碎他的指节,“既然杀死你的人是我,你为什么要害陆维?”   “卫大哥……你太强了,太强了啊!”陆瑛哀嚎着,“没有人能反抗你!我不能,我哥不能,就连冰女王都被你杀了……我只是不想死,想活下去而已啊”   “我还有用,还有三年时间才到我原本的死期!我知道未来三年这个世界的变化格局,我知道会有哪些人类强者在这三年间崛起,我可以帮助你的啊,卫大哥!!”   卫霄慢慢松开了陆瑛的手指,勉强忍住想要一脚踹死陆瑛的怒火,朝周围的手下吩咐道:“把他洗干净,包扎一下,换身衣服,再随时等待我的传唤。”   陆瑛见总算保住了命,这才松了口气,一边低声呜咽啜泣,一边顺从的被牵走。   卫霄独自站在草坪上,疲惫的闭了闭眼,然后仰起头,望向远方那一道巨大的、直入云天的滚滚灰烟。   这一道灰烟自从三年前,卫霄返回青帝基地不久,就不分日夜、未曾止歇的在青帝基地上方升腾。   那是焚尸炉的灰烟,焚的,自然是死去丧尸的遗骸。   卫霄做了件很疯狂的事。   他向所有手下宣布,弱者不应该浪费粮食,继而组织了基地内不明真相的普通人类,以注射疫苗为由,分批次向普通人类注射丧尸病毒。   被注射的一百到两百普通人类里,才有一人能够觉醒为异能者,其余都会转化为丧尸。   觉醒的幸运儿,自然被卫霄收为麾下。   而不幸转化为丧尸的普通人类,则被卫霄下令当场斩首,送进焚尸炉中焚化。   之前二十万依附于青帝生存的普通人类,只觉醒了一千二百多名异能者,其余全部被塞进了巨大的焚尸炉。   对这个数字,卫霄显然是不满意的。   于是青帝开始扩大自己的地盘,收留流民。别的基地不肯收容的老弱病残,青帝一视同仁,而且因为有高阶控植系异能强者坐镇的原因,大家都能吃上饱饭。   没用多长时间,青帝的名声就变得极好,大量的普通人类流民听闻消息,涌向青帝。   鼎盛时期,青帝一个月就能收留近三百万普通人类。   当然,这些怀揣着生存希望的普通人类,绝大多数都化成了焚尸炉中的一抹飞灰。   踩着这些普通人类的血肉,现在卫霄的麾下聚集了二十多万异能者,已经变成了这片区域最大、最强悍的一股异能者势力。   贺然身为卫霄的亲信,同时也身为一个普通人类,实在对卫霄的做法看不下去,多次苦劝,认为他应该及时收手,悬崖勒马,否则就真成为满身孽债的罪人了。   而他们这些卫霄身边的人,则全是罪无可赦的帮凶。   卫霄当然听不进去贺然的话,他知道自己不对,但他收不了手。   他要快速的强大起来,只有这一条路可走,就算要背负满身罪孽,也只能继续走下去。   贺然忍无可忍之下,四个月前纠集了一些管理层的普通人类,愤而从青帝出走,并把青帝收容流民的真相向外界扩散。   从而造成了,卫霄眼下的困境。   卫霄垂下纤长眼帘,低头望向脚旁盛开的小小紫色花朵。   已经走到这一步了……贺然,你以为这样就能阻止我吗?   不,谁也无法阻止我。   陆维,我等着你替天行道,取我性命。   或者,你完全属于我。   我们不见不散,至死方休。   作者有话要说: 卫霄已经疯了,正走在通往毁灭的反人类道路上~ 第63章   当陆维在他那间小公寓里,收到风镰妖带来的,关于卫霄所作所为的消息之后,坐在沙发里沉默了很久很久。   这几年小东西长大了不少,从初遇时四、五岁的幼小模样,长成了现在十岁左右的小少年。   小东西跟随陆维的时间最长,很快发觉陆维的心情不好,连忙趴到他的膝上,用柔嫩脸颊蹭了蹭他的掌心,“爸爸,你在难过吗?”   “有一点,不过不要紧。”陆维揉揉小东西柔软的顶发,勉强在唇畔露出一个笑,让小东西安心。   “老大,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三年来异能丝毫没有寸进,仍是a级的风镰妖,在旁边焦急地搓手,“卫霄目前正在吞并四周的人类基地,势头很凶……九重天,以及毒后和火神的基地都已经沦陷,并入青帝了!”   “三年来,通过老大您的赐福,我们现在的宠儿数量也就刚刚三十万,根本没办法跟卫霄现在发展的速度相比。很明显,他这样做之后,最终的目标是丧尸城,是老大您呀!”   这三大人类基地里面,镇守的异能者总数也就三万多,但普通人类的数量加起来超过了两千万。   按照卫霄现在的做法,至少可以从这两千多万普通人类中,催生出十五万左右的异能者。   再加上其余或者被攻陷,或者畏惧卫霄势大而投降的中小型人类基地,其具体数字就算保守估计,总共也会催生出超过二十万的异能者。   可以预见的,新旧累加,卫霄麾下异能者的数量就将达到五十万。   陆维吸收了杨清的晶核之后,转化宠儿的效率大大提高,但一年也不会超过十万,明显处于劣势。   “不用担心,卫霄是在自取死路。”陆维从沙发上站起身,“他这样做,只会令人类世界和丧尸世界都没办法容下他,腹背受敌。”   “他再怎么来势汹汹,也不可能与全世界为敌。”   而且卫霄现在的做法,实际上造成的效果,是在加快陆维的任务进度。   以没有进化的普通人类为异端的话,自然是像卫霄这样快速的屠杀普通人类,更容易完成陆维的任务。   但是……   陆维闭了闭眼睛,轻声叹息。   无论如何,他也不愿意用这样灭绝人性的方法,完成此世界的任务。   而卫霄对他的执着,实在是超出他的想像。   他被许许多多的人爱过,品尝过或甜美或酸涩,或浅薄或深刻,种种滋味不同的感情。   情如美酒,可以令人微醺迷醉,可以令人沉溺其中。   但卫霄这瓶酒,却是淬了毒的烈酒,滴滴要人性命,如刀剐喉。   灭天毁地,泯却良知,哪怕与全世界为敌,也要拼得一个至死方休的结局。   卫霄是个聪明人,陆维不相信,卫霄不知道现在他的所作所为,会造成什么样的结局和后果。   或者事到如今,卫霄也已经无法停下脚步,不再在乎他自己的结局。   他只是用这样的手段,把他的偏执、他激烈的感情,完完全全展现在陆维面前。   死生不计。   “传我命令,让紫霆负责,和全世界的人类异能强者联系。”陆维眸光坚定,望向身旁的风镰妖,“人类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各基地必须结成联盟,才能共同对抗青帝。”   “是、是的老大!”风镰妖连忙应承下来,神情激动。   他从陆维还势力弱小时,就已经跟随在陆维身边,经历过数场以小搏大、以弱胜强的战役斗争,对陆维有着盲目的信任。   陆维既然已经下了决定,在风镰妖看来,就跟胜利果实即将摘到手中一样。   陆维看着风镰妖退出客厅,又伸出手,揉了把小东西的顶发,心底再度默默叹息。   如果早知道会造成这样的后果,当初他就不该对卫霄心软……   是的,他承认他对卫霄心软了。   他毕竟是个人,虽然不愿意和卫霄继续纠缠,也不可能对卫霄的感情和付出,完全无动于衷。   是非错对,他不想再计较。   就算是曾经的朋友,他也希望对方能尽量好好的生活下去,最终找到自己的归宿和幸福。   放下过去的一切,一别两宽,各自安好。   谁知道他所希望的,卫霄根本就不愿意接受。   既然如此,卫霄……   如你所愿,你的感情和你的性命,我会全部如数收下。   是你自己选择这条路的,无论结局如何,都怨不得我。   ……   在卫霄的势力,如同疾风怒涛般横扫人类基地,滚雪球般扩大之时,“反青帝联盟”在陆维的组织下成立了。   其实自从归于明面之后,陆维和他的宠儿们,就处于一个很微妙的地位。   人类与丧尸有着数不清的血海深仇,互为死敌,不能共存,这点无庸置疑。   而“宠儿”们则是处于两者之间的位置,双方都将“宠儿”们视为异端的同时,他们和双方都没有那么深的仇恨。   所以在有共同的、强大的敌人情况下,人类异能者势力愿意与陆维结成联盟,这也是不难理解的事情。   夏日的下午,暑气未退,刚被青帝占领没多久的,九重天宽阔的广场上,立起了一长排结实的铁制刑架。   二十几个青帝的“内奸”、“通敌者”和“叛徒”,就被绑在那一长排刑架之上,正被公开处刑。   周围聚满了围观处刑的异能者们。   卫霄站在广场一侧,面无表情负手而立。   “卫大哥……我能回去吗?”陆瑛脸色惨白,坐着轮椅在卫霄身旁,仰起脸,怯怯扯了下卫霄的袖口。   现在的陆瑛比之前胖了些许,衣服整齐,瞎掉的左眼也戴上了眼罩用以遮掩,比起之前的瘦骨嶙峋、衣不蔽体,总算有了点人样。   只有他纤细的脖子之上,那被焊死在皮肉上的深黑色铁箍,每时每刻都在提醒着,他成为“狗”的那几年经历。   “不能。”卫霄甩开他的手,轻言细语,“还有,别随便碰我,否则我杀了你。”   卫霄顿了一顿,指了指一个正惨嚎着,被活生生剥皮的“叛徒”,黯绿的眼珠转向陆瑛,眸光中一片阴冷,“你觉得那种死法怎么样,嗯?”   陆瑛打了个寒颤,连忙低下头,死死咬住牙关,把因为恶心而涌至喉头处的胃酸咽下,不敢再泄漏出半丝声音。   只有轮椅上的瘦弱身体,不停地细细颤抖着,泄露了他此时此刻内心的极度恐惧。   卫霄现在的所作所为,极不得人心。   不光是外界的人类基地结成反对势力,就是青帝内部,也有不少异能者反对他的做法。   人类异能者,都是由普通人类转化而来的。他们并不像丧尸那样,丧失了生前的记忆,而是保留了全部的记忆情感,以及是非观、价值观。   之前的人类异能者,天然成为普通人类的保护者,建立基地对抗丧尸,正是这个原因。   除了极少数特例,普通人谁没有父母?谁没有家人?谁没有感情要好的朋友?   你幸运的变成了异能者,你的父母、亲朋好友,乃至恋人却变成了丧尸,被斩首进入焚尸炉化为飞灰,谁能接受这样的情形?   恐怕宁愿自己从没有这样的觉醒机会,也不想要这样的悲惨结局。   卫霄当然不蠢,也愿意保护异能者的亲人朋友,换取异能者们的忠心。   但异能者的觉醒是随机的,为了大规模的觉醒异能者,这一点根本就做不到。   所以卫霄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高压恐怖政策。   他制定了极为苛刻的法规,用来约束麾下所有异能者,并将所有胆敢违抗法规,以及通敌的异能者们在光天化日之下,众目睽睽之中以残酷刑罚处死,起到杀鸡儆猴的效果。   两小时后,刑架之上绑着的最后一个活人,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满场的围观异能者们眼中,除了压抑着的恐惧之外,还充满了兴奋与期待。   在这些兴奋期待的眼神中,卫霄微微抬起弧度优雅的下巴,右臂向前挥去,清朗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广场,向所有人宣布,“现在,九重天的八十一道仓库已经朝诸君敞开,诸君可以随意拿走能搬动的一切,这是属于胜利者的特权!”   满场轰然欢呼,震天彻地,黑鸦鸦的人群顿时如潮水一般,朝九重天的仓库方向涌去。   卫霄站在原地,对所有在场者脸上毫不遮掩的贪婪之色,冷眼旁观。   当然,仅仅使用高压恐怖政策来统治,也是不够的。   该行赏的时候,卫霄也赏的很大方。   而且,卫霄本身就是个巨型粮食制造机,成为他的麾下就没有挨饿风险,在这个生存第一的末世,无疑是个巨大的诱惑。   所以就算有这样那样的不得人心,在利益与生存的驱动之下,依然会有大批异能者心甘情愿依附于他的羽翼之下,成为他的帮凶。   再加上一点点洗脑和引导,让这些人只看到眼前利益,以及展望他们想要看到的未来,就足够令他们如同见血的猛兽一般出栏,为卫霄狂热的出生入死,不辨对错的指哪打哪。   “怎么,怕我吗?”   广场上的人群尽皆散去,夕阳余晖中,只留下二十几具在刑架上血淋淋的尸体。   卫霄的身旁,也只剩下几个贴身的亲信,以及坐在轮椅上的陆瑛。   他垂下绿眸,望向身旁的陆瑛,语气温和轻柔。   “不……不、不怕,卫大哥,我、我不怕。”陆瑛牙关咯咯的互相撞击着,目光闪躲,慌乱的回答。   陆瑛现在后悔了,他是真真切切的后悔了。   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当初,他就不该把他哥推进丧尸群。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总温柔哄劝:乖,找个好人嫁了吧~   卫霄咬牙切齿,打定主意吊死在陆总这棵树上:除非我死,你这辈子都别想!   渣攻叹息一声,磨刀中~ 第64章   陆瑛现在回想起来,他哥当初带他驾车逃出青帝的时候,他是知道未来十年世界格局,以及期间所发生的重大事件的。   卫霄虽然毫无疑问的是一位顶尖强者,但能够和卫霄抗衡者也不是没有。   他哥是个很聪明能干的人,就算身为普通人类,也能有手段控制住冰女王遗留下的异能者,并且在没有强援的情况下足足和卫霄相抗了两年之久,才被攻破基地。   如果他当初没有一心想着攀附卫霄,而是把一切都告诉哥哥……以哥哥的手段,加上冰女王的势力,未必不能够翻盘。   然而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因为他这只重生过来的小蝴蝶扑动翅膀,许多人的命运,甚至整个世界格局都因此改变了。   因为他的那一推,他哥觉醒为强大的丧尸王,卫霄变得比前世还要可怕许多倍,应该活到现在的玉帝白鸿、枭魔死于三年前,而原本应该意外死亡的火神却还活着……他已经不能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卫霄在询问了他几句话之后,很快敏锐的发现了这点。   之所以还留着他的性命,完全是因为他还记得一些宝物和人才的发掘地点,尚有可利用之处。   卫霄、卫霄就是个魔鬼啊!   他当初是被什么迷了心窍,才会想要去代替他哥,得到这个魔鬼的爱情?!   依照前世的轨迹走,他这个时间段的待遇,也比现在要好得多。   就算末世条件不好,在他哥的照顾保护下,起码他一直四肢五官俱全,未曾受过虐待,吃的饱、穿的暖,也从来没有这样直面过血淋淋的死亡。   是的……他怎么能忘了,一直最疼他爱他的人,是他的哥哥陆维啊!   末世出逃之初,大家都饿着肚子,能找到的任何食物都是珍贵无比。   卫霄确实深爱他哥,很多次找到食物都只肯吃一点点,甚至假装吃过,然后就说吃饱了,不惜私下里拼命喝凉水,也要尽可能的把食物留给他哥。   他那时候还不懂,就算看到了,也只以为卫霄这么做,是因为和他哥是出生入死的好兄弟。   大概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他开始隐约憧憬卫霄的感情。   无论是友情,还是爱情。   而那个时候,卫霄就对他并不好。   卫霄认为在三人中最没有用的他,理所应当分配到最少的食物,每当发现他哥因为心疼他,把手上仅有的食物偷偷塞给他之时,脸都不是一般的黑。   不过碍于他哥的面子,才没和他当场撕破脸。   后来,卫霄就一定要盯着他哥当场吃掉分配的食物,才会觉得放心。   他是哪里来的自信,才会觉得只要他哥不在了,他就可以替代他哥在卫霄心目中的位置?   之后经过那场叛乱,卫霄和冰女王争斗十年,随着卫霄的势力强大,最后几年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差,越来越艰苦。   冰女王战死之后的那两年里,他哥真的是惮精竭虑,独自苦苦维系着大局。   三十岁出头的人,明明还算不得老,两鬓却都斑白了,人也渐渐憔悴支离。   如果说二十多岁时的陆维,耀眼如璀璨星辰的话,三十多岁的陆维,则一点点被消磨掉了从前的光芒意气,变得日益沉默寡言,每天如同一架机器般处理着各类事务。   他知道他哥那时候心里苦,而且对冰女王之死有着强烈的负罪感。   女性异能者因为怀孕生子,是会对提升自身能力造成影响的。他哥始终认为,冰女王如果没有选择生下两个孩子,就不会最终落得战死的结局。   所以他哥从那样一个骄傲坚强,不肯屈服于任何事物的人,逐渐变得隐忍深沉,把什么话都藏进内心。   只是出于强烈的责任感,对新冰霜基地的,对他的,对两个孩子的,才支撑着他哥在内心苦痛的煎熬里,在那种高强度的运作和压力之中,未曾倒下。   然而就算在那样的处境,他哥仍然竭尽全力的在保护着他。   他从没有上过战场,双手从没有沾染过任何血污,每天只是在他哥身边,做一些文书整理、传话跑腿的工作。   就是这样,他依然会嫌弃越来越粗劣的食物,嫌弃越来越糟糕的环境,嫌弃他哥压榨他的劳动力,嫌弃他哥闷的像一块木头,没有任何异能,却又找不到异能强者去攀附依靠。   他那时候甚至会恶毒的想,他哥是因为年轻时皮囊生得太好看,才能有机会攀附上冰女王,还哄得人家跟他结婚生子。如今头发都白了,容貌憔悴,又有哪个强者看得上?   他向来被保护的太好,没有那么深的城府,既然这么想了,就会带在脸上,时不时的甩脸子给他哥看。   他哥却从来没有因此生过气,每次都对他包容下来,最多带着无可奈何的表情,走到他面前,伸手把他的头发揉乱,然后用疲惫又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阿瑛,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长大?”   假如是二十岁出头,还锋芒毕露的陆维,肯定会在陆瑛甩脸子的时候,选择揍陆瑛一顿,直到揍服为止;但那个时候的陆维被磨平了所有棱角,心软了许多,而且每天过的疲惫不堪,面对他从小疼到大的、唯一的弟弟,只能无奈叹息。   陆瑛哽咽着,眼泪流了下来。   他错了,他真的知道错了。   如果上天能够再给他一次机会……   卫霄带着恶意欣赏了一会儿陆瑛的颤抖和眼泪,这才挥挥手,让亲信把陆瑛推走。   这段时间以来,他从陆瑛嘴里挖出了所谓“前世”的一切细节。   特别是有关陆维的。   知道的越多,他就越是对陆瑛感到愤怒。   原来陆维可以被环境摧残成那般模样,而陆维疼爱的弟弟,却在重生回来后第一时间就选择背叛了他。   卫霄打算再留着陆瑛折磨几天,把一些需要的信息榨出来之后,就送陆瑛上路。   他不相信,陆瑛还能有第二次重生的机会。   “首领,这是在九重天宝库里发现的!”卫霄根据陆瑛提供的信息,不久前新收服的手下,2s级空间系异能者任云兴冲冲的走过来,在卫霄面前行礼之后,奉上一个紫色的镶钻丝绒盒,“听说您正在搜集这个!”   卫霄打开紫色的丝绒盒,只见里面放着一颗水滴状,橄榄大小的剔透晶核,就像是盛放着一滴眼泪。   从丧尸王脑中剖出的晶核,不可谓不稀有,所以才被如此珍而重之的藏在了九重天宝库。   看了一眼后,卫霄关上盒子,递给旁边的亲信,吩咐道:“和上次一样,把这个送到中立基地,苍云堡。”   “告诉苍云堡的人……如果青帝有一天战败,请务必把它们转交给天父。”   ……   接下来,青帝在卫霄的带领下,如同张开了羽翼爪牙的猛兽,发疯般地扩大地盘,吸收成员,吞噬撕裂所有阻挡它的一切。   而陆维则如同架起了恶雕,布下天罗地网的猎人,有条不紊部署联盟内的所有战力,转移普通人类至后方,切断其战力来源,与之相抗。   双方最开始看起来各有胜负,甚至联盟还要略占劣势。   但随着时间推移,战线的拉开,陆维部署的战略终于见到成效,优势逐渐转移到了联盟这边。   四年后,青帝终于兵临绝境。   陆维从轿椅上走下来,站在高高的山岗之上,俯视着下方那一大片焦土,以及被困于那片焦土之上的敌军。   山风烈烈,拂动他散于双肩之上,鸦羽般的乌发。   在击溃了青帝的主力之后,联盟一路或伏杀或诱敌,终于将卫霄以及其残部逼入了这里。   无论天空还是地面,这里的所有出路皆被重兵封锁,正是兵家所谓的“绝地”。   有己方的人员正在透过播音喇叭,嗓音宏亮的对青帝残部喊话,“你们已经无路可退了,不要再负隅顽抗,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幻想!只有尽快投降,才能争取宽大处理……”   陆维偏过头,望向他身侧穿着黑裙的,手中抱着已经半旧的、毛茸茸猫偶装的女子,“你看到了什么?”   七年时间,足够费薇从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成长为二十二岁的女子。   异能者不会老,但还是会长大的。   “我看到了您的胜利,天父。”费薇朝陆维折腰躬身,行了一礼。   “这个啊,不是谁都可以看到吗?”陆维笑了笑,“我都不知道为什么要留下你,这些年你的预言对我来说,完全没起过什么作用。”   “什么小东西今天会摔跤啊,风镰妖明天吃饭的时候会被噎到啊,紫霆养的鸡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点下蛋啊……你说说,我要知道这些事情干嘛?”陆维轻轻摇头。   费薇抿嘴一笑,唇畔泛起两个梨涡,“您是在怀疑我一直有所隐瞒吗,天父。”   “不是怀疑,是确定。”陆维看着费薇,“既然对卫霄仍旧怀有感激之情,不愿意做出任何对他不利的事情,七年前为什么要选择我?”   “因为……”费薇迟疑了一会儿,才说出答案,“我看到了卫霄大人最终的落败。”   “您也知道,我只是个在末世中毫无自保能力,只能依附他人生存的小女子。”费薇说出答案之后,似乎放下了许多,“当初,是卫霄大人救了快要饿死的我,我自然对他是感激的……但也不得不考虑自己的生存。”   “喂,所以当年说看不透我的天命,想要参透之类的话,都是骗人的喽?”陆维用受伤的语气开了个玩笑,“啊,我还真以为我是天命之子,得到先知的垂青。”   费薇噗哧一声笑了,“虽然为了留下,当初说的有点夸张,却不是骗人的,我是真看不清您的过去和未来。”   “您的过去未来,一定有超出常人能理解的范畴之处,您能告诉我吗?”费薇一脸好奇。   陆维迟疑片刻之后,伸手轻轻弹了下费薇光洁的额头,“不能。”   费薇委屈地捂住了额头,小小声道:“您又欺负我了。”   山岗之下,焦土之上,卫霄浑身浴血,仰头望向山岗上正和费薇谈笑风生的陆维。   陆维看起来很开心,也很轻松。   是因为自己这个人类世界公认的魔王,终于走到了末路吗?   卫霄仰起脖颈,发出无声的大笑。   算了,陆维,你开心就好。   “首领,我们还没有败!”同样形貌狼狈的任云上前,神态激昂,“天父一直躲在幕后操纵战局,难得出现在距离我们这么近的地方,我可以用空间能力,把我们这边擅长暗杀的人传送到天父身边,乘其没有防备的时候刺杀了他,形势就会逆转……”   然而任云话还没有说完,他的脖颈就折断了。   一颗脸上带着不可置信神情的头颅,滚落尘埃。   卫霄目光冰冷的看着那颗头颅,手中延伸出的木刺之上,属于任云的鲜血蜿蜒而下。   作者有话要说: 卫霄转头,看向端着盒饭,吃到满嘴饭粒的冰女王,忽然觉得有点饿。 第65章   很明显,任云不能留下。   卫霄现在身边只剩万余残部,但能在陆维的数次设伏陷杀中逃到这里的,尽皆是精英,其中达到3s级别的就有五人。   他虽是公认的首领,现在所有人都听命于他,然而谁知道在这攸关生死之际,会发生些什么?   他纵然否了任云的提议,不代表这个提议最终就不会被执行。   只有杀了有空间跳跃能力的任云,才能永绝后患。   卫霄握紧了手中的木刺,仰起血污纵横的脸,望向山岗之上遥遥矗立的那个人影。   不愧是他所爱的人,运筹于帷幄之中,就能将他逼入这样的绝地……   其实以陆维的心机手段,也未必不曾防备任云这种空间异能者的谋杀,他杀了任云,或许只是杞人忧天。   但他就是不能容忍,陆维被刺杀这样的事情发生。   万一陆维因为胜券在握,而一时大意了呢?陆维的本体不具备任何异能,只要被刺客贴上,就完全没有幸免的可能。   “首领,您为什么杀了任云?!”   2s级速度系异能者朱星桥第一时间冲了过来,神情悲痛,从地上捡起任云的头颅抱在怀里,大声质问卫霄,“任云对您忠心耿耿,他到底做错了什么?!”   朱星桥是个身材瘦小的男人,此时因为激愤而全身都在颤抖。   任云和朱星桥是搭挡,任云擅长空间转换,而朱星桥则擅长以自身速度进行刺杀,已经多次成功配合,彼此间感情深厚,自然不能接受任云就这样毫无理由的,被所效忠的首领斩杀。   “这个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卫霄斜睨着激愤的朱星桥,甩去木刺上的血珠,慢理斯条地回答,“看他不顺眼,杀了就杀了。”   “首领……您这样做不仅是杀了任云,还毁了我们唯一翻盘的机会!您疯了,您彻底疯了呀!!”朱星桥抱紧了任云的头颅,红了眼眶盯着卫霄,“不……卫霄,你不配当我们的首领,你不配!”   高岗之上,扩音喇叭里还在播放劝降的喊话。   见此情形,立即有人恨恨叫道:“卫霄既然是非不分,断了咱们的活路,咱们还跟着他干嘛?!干脆把他绑了交给联盟,他是首恶,咱们只是从犯,说不定还能换个宽大处理!”   卫霄麾下本来就是聚集着一群利益驱使的亡命之徒,没有什么坚定的信仰立场。   这样的声音一出,立即引起绝大多数人的共鸣。   原先的追随者们聚拢了过来,亮出异能凝成的各种武器,将卫霄包围在其中。   “你们好……很好。”卫霄手持木刺,看着四周那些熟悉的面孔,知道自己已经众叛亲离,居然还笑了一笑。   走到这一步,他并不意外,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只是无论如何,他也并不想以失败者的身份,接受全世界人类的公审。   难堪又难看。   一颗参天的巨树忽然冲破地面,带起无数泥土砂石横飞,拔地而起。   之前包围着卫霄的那些异能者们,被迫纷纷后退。   巨树高达五百米,直径超过百米。层层叠叠、成云盖形状的黝绿叶片大如车轮,树身比铁石还要坚硬,根系的生长范围达到了千顷之数。   这就是卫霄的身外化身,“生命之树”。   卫霄背脊挺直,站在“生命之树”顶端的枝杈之上。   远远望去,卫霄的身影在巨树硕大冠盖的映衬下,就如同一个不起眼的小黑点。   “陆维!”卫霄一对绿眸死死盯着陆维所在的方向,面露疯狂之色,纵声凄厉大喊,“来啊来杀了我!”   “陆维,我等你来取我性命!”   远处的高岗之上,陆维及其邑从将下方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也都听到了卫霄的喊声。   “爸爸不要去,说不定有诈。”小东西已经长成了十四、五岁的俊秀少年,在陆维身旁紧紧握拳。   陆维闭了闭眼,轻轻摇头,鸦羽般的黑发在肩上随之摇曳。   不,没有诈。   卫霄是真的,想要死在他手上。   陆维也看得很清楚,卫霄之所以会杀死那个空间系异能者,造成目前众叛亲离的局面,完全是为了阻止对他的刺杀。   或者说……卫霄到目前为止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这种不惜毁天灭地,堕心成魔的激烈感情。   他不是没有触动,但是当卫霄在七年前选择犯下那些罪行之时,就已经注定没有了回头路。   卫霄是必须死的。   无论是被绑缚至审判席前,接受公审而处死……还是任何一种死法。   他不死,人类的公理与正义就无法伸张;他不死,不足以平息人类世界的愤怒和伤痕。   想必这一点,卫霄自己也很清楚。   所以现在,卫霄实际上是在请求陆维,去亲手结束他的生命。   这个时候,暂时被生命之树逼退的,卫霄的前任下属们,现在的敌人们都回过神来,3s级的强者们也开始凝聚各种形态功用的“身外化身”,攻击生命之树。   卫霄这些年率众横扫四方,占领过许多基地,很是得了几次奇遇,其真正实力已经不是一般的3s强者所能比拟。   生命之树虽然只是一具身外化身,但其根须在地下蔓延千顷,以维持能量运转不绝,周围更是会生出大量困敌杀敌的藤蔓、荆棘,令敌人行动迟缓的花朵,有毒的孢子……等等利器。   与其说是一具身外化身,不如说是一个攻守兼备,可以移动的坚固堡垒。   卫霄统领一帮亡命之徒四年之久,其至高地位一直不可撼动,不是没有他的理由。   5名3s异能者放出“身外化身”强攻生命之树,再加上外围异能者们的辅助攻击,竟然还隐隐被卫霄所压制。   “镜影。”陆维沉声呼唤。   “是,天父。”   随着陆维的声音刚落,陆维的面前就出现了一名单膝半跪于地,乌发垂肩的高大青肤男子。   而在陆维出声之前,谁也不知道这男子隐匿在哪里。   卫霄之前的猜测没错,纵然任云将刺客转移到了陆维身边,陆维也布下了层层后手。   这位骤然出现的男子,显然就是后手之一。   男子俯首,吻过陆维手背之后抬起脸,一张脸型五官与陆维高度相似,只是肤色瞳色有所不同的脸,就出现在众人面前。   经过七年的累积,到目前为止,陆维使用过的战躯高达百余具之多,而这名为镜影的,3s级暗系异能者,就是与他最契合的那一具。   无论身高还是体格,甚至是长相,都令陆维有使用自己身体的感觉,从而更加应用自如。   镜影明白这一点,也以此为骄傲。出于对天父的仰慕之情,他将头发蓄到了肩膀的位置,日常穿着与陆维类似的服饰。   除了无法改变的,宠儿们特有的鸭蛋青肤色和琥珀瞳色,看起来简直就是第二个陆维。   “把身体借给我。”   陆维的双眸之中灰翳浮现,小东西及时伸手扶住了他的爸爸。   与此同时,镜影琥珀色的眸子转为墨色,脊背上展开巨大的、由暗能量凝成的纯黑羽翼,转身朝着卫霄所在的方向振翼飞去。   四年来联盟与青帝的对抗,陆维从来都是在帷幄之中运筹,没有出战过。   这并非是因为陆维不够强,而是因为他不需要。   在他看来,个人的力量再怎么强,也终究有其限制。   他要的不是亲身上阵厮杀,甚至不是一城一池的得失,而是左右整个战局的胜利。   能令战躯增幅百倍的能力,其实相当逆天。   在陆维还使用s级的战躯之时,就可以击败2s级的卫霄,甚至敢跟3s级的白鸿硬拼。   眼下使用3s的战躯,陆维已经强到一个可怕的地步。   如果说在场所有3s级异能强者,谁能独自硬捍卫霄锋芒,只有陆维。   不过一瞬间,陆维已经飞至郁郁葱葱、如云如华盖般的巨大树冠上方,与矗立在枝干间的卫霄两两相望。   卫霄仰起脖颈,望入陆维黑色的双眸之时,忽然笑了,笑容灿烂而纯粹,“我以为你不会来。”   “毕竟你一直对我那么狠心,而我已经是这样的下场……你来不来,都不会影响结局。”   陆维居高临下凝望着卫霄,神色平静无波,掌中浮现出遍体萦绕黑气的长柄镰刀,“但是,我来了。”   卫霄脸上笑意未敛,身前绿色藤蔓如狂蛇般乱舞,掌中木刺的表面层层剥落,褪去了原本的深棕色,显露出一片耀人眼目的金光灿烂,“既然这样,我也就死得其所。”   他们两个都是聪明人,都明白对方的想法。   此时此刻,仿若任何语言都是多余的,只等一场用来深深刻入对方生命,永以铭记的酣战。   “卫霄。”陆维展翅俯冲,黑镰毫不留情劈下之时,忽然唤了他的名字,“你的感情和你的性命,我全都收下了。”   卫霄眨了眨眼,举起手中的金色木刺,架住了陆维这凌厉的一击。   能量互撞的气旋内,兵器交接的铮然作响中,一滴晶莹剔透的眼泪,由卫霄深绿的眼中流淌至腮边,然后很快挥发不见。   暗能量如刀刃萦绕,割裂了他的衣衫和肌肤,手臂上鲜血流下,他笑着对陆维说:“好啊,都给你。”   原来陆维,真的没有那么无情狠心。   终究还是对他心软了。   两人之间的第一次交战,一触即分。   卫霄手臂被暗能量割伤,陆维的脸颊上亦被藤蔓划出一条口子,淡青色的血液缓缓溢出。   陆维展翅浮于半空之中,朝身前伸出手。   一具由暗能量凝实而成,其巨大程度不输于生命之树的“身外化身”,出现在卫霄面前。   陆维的能力,要到3s级别,凝聚“身外化身”之时,才能真正体现其可怕威能。   毕竟,无论再差劲的“身外化身”,在被增幅百倍之后,也会变得无可匹敌。   作者有话要说: 不要再问我啥时候完啦,很明显这已经走到了结局战。   呜呜呜,流下泪水~~   话说,其实比起卫霄,陆总更像波ss啊… 第66章   那是一具,全身被包裹在层层叠叠黑雾之中的人形。   黑雾幻化成了斗篷的形状,遮住人形的头脸。而人形的双手之中,握着把巨大的黑镰。   这就是镜影的身外化身,“死神”。   死神发出震耳欲聋的尖锐呼啸声,挥动黑色的镰刀,朝着生命之树斩去。   黑镰刀锋所过之处,车轮大的黝绿叶片、比铁石还要坚硬的枝干尽皆折断,纷纷从五百米的高空往下坠落。   生命之树虽是能量凝成的身外化身,但却是有实体之物,被斩下的残枝败叶落在地上之时,顿时激起大片砂粒石砾漫天横飞,仿若一场小型的沙暴,令围在四周等阶稍低的异能者们,都不得不暂时避让。   而当那些残枝败叶落地后不久,又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被生命之树庞大的根系所吸收,化为树身的能量,生长出新的枝叶来。   这就是生命之树的强大之处,只要没有受到致命伤害,就可谓生生不息。   陆维敏锐的注意到,在生命之树上重新生长出来的枝叶,比原先的枝叶要明显要更脆弱幼嫩一些,要经过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从前的硬度和强度。   所以尽管生生不息,期间还是会产生耗损吧。   陆维却没有耐心再等,手势变幻,巨大的死神形态蓦地散开,化为三百余名身高五米左右,同样手持黑镰的小型“死神”,排列成整齐的阵势,如同密集的蜂群般,哄然俯冲而下,向生命之树发起了攻击。   陆维振动翼展十米的巨大黑翅,与黑衣的死神们同时俯冲而下,目标直指站在生命之树间的卫霄。   生命之树衍化的青藤荆棘,化作武器与坚盾挡住去路,被由暗能量凝聚集而成的执镰死神们纷纷破开。   在无数垂死落下的植物碎片之中,陆维冲入死神们为他分开的道路,手中黑镰骤然变形,化为他前生惯用冲阵杀敌的长刀,再次向卫霄劈斩而去。   卫霄身前再也没有用来遮挡防御的植株,只能手持金色木刺,与陆维进行近身拼杀。   卫霄从来就不擅长近身战,从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不过四五个回合,他的右臂就被陆维一刀斩下,整条手臂连着金色木刺从高空中坠落。   陆维看着对面因为失去了一条手臂,而鲜血喷涌、摇摇欲坠的卫霄,并未因此而心中动摇,或是手下留情。   在陆维看来,事情已经走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卫霄前方的路只有一条,任何动摇拖延都是懦弱虚伪的表现。   说他无情也好,冷漠也好,他从来就不是个懦弱虚伪的人。   刀身挟裹着暗色的旋流,毫无迟疑地刺入了卫霄的胸口,贯穿至背部。   卫霄脸色惨白,呕出一大口鲜血之后,伸出仅存的左手,牢牢抓住了陆维的手臂,绿眼睛舍不得离开的看着陆维,眼神中似乎凝聚了千言万语,却半个字都再也吐不出来。   陆维还记得,卫霄的身体有异于常人,之前卫霄就用刺穿自己咽喉的法子欺骗过陆维。   所以卫霄此时受到的伤害,并不止是外表那一道胸前的贯穿伤。   无数暗能量乘机涌进卫霄的身体,正在绞碎他柔软的内脏,破坏他的经络肌肉和骨骼。   “再见,卫霄。”   陆维一手握着长刀刀柄,一手将卫霄拥入怀中,感觉到他的身体逐渐变凉,直至生机全部断绝。   一直到最后,卫霄的绿眸都未曾阖上,似乎仍在留恋着什么。   而在卫霄断绝生机的那瞬,生命之树忽然开始剧烈的颤动,然后在如云朵般的冠盖之上,绽放出一朵朵色泽艳丽如血的花来。   那花是复瓣,朵朵都有脸盆大小。当它们一片片舒展开花瓣的时候,浓烈的香气扑天彻地。   与此同时,生命之树绵延千顷的根系开始疯狂运动,令得整片大地都颤抖起来。   土地上出现了巨大的、纵横交错的沟壑,有不具备飞行能力的异能者惨叫着,跌入沟壑之中,然后被永远吞没。   陆维单手抱着卫霄冷却的尸体,悬浮在半空之中,看到这一幕后瞳孔微缩。   卫霄那几年里也不知是得了什么奇遇,他的身外化身居然不会随着主人的死亡而消散,而是能成为一个独立存在的生命。   现在正是因为主人的死亡,而彻底失去了控制,进而狂化。   比卫霄活着的时候,更加强大……和不可测。   陆维从来不打没有把握的仗,正准备带着卫霄的尸体从空中离开,卫霄的尸体却开始在他臂弯间碎裂。   就像脱水后年深日久的干花,轻轻一捻,就能化作粉末的那种碎裂。   “卫霄!”陆维大叫。   然后,他就看见自卫霄那双半睁的绿眼之间,延伸至头顶颅骨处,裂开了一条黑洞洞的深长缝隙。   紧接着,一颗五棱形的绿色晶核从那道缝隙中掉了下去,掉到了生命之树的巨大冠盖上,被一朵血红色的花所吞没。   高空中的疾风吹过,卫霄的尸体在陆维怀中化作细碎飞灰,四散而去。   伴随着大地裂开翻覆,无数巨木正在拔地而起。   卫霄遗留的残部已经走到了末路,地面上一片鬼哭狼嚎。   生命之树失去控制,本能地疯狂无差别攻击附近一切异己,之前围攻卫霄的那些异能者,首当其冲被殃及。   尽管他们当中有一部分人具备飞行能力,但陆维之前早就封锁了天空,又怎么能容忍他们就此离开?   “所有地面部队听命,迅速撤离此间地界!”陆维略微沉吟片刻,扬声下令之后,便果断地转身飞离。   卫霄已死,青帝残部正在被生命之树屠杀,也已经没有一战之力。   尽管是以意料外的方式,但这场战斗已经结束了。   不……应该说,这场绵延了四年之久的战争,结束了。   ……   以生命之树为中心,千倾之地尽成密林。   这片密林吞噬了绝大部分青帝残部的生命,也波及到了少数没有能够及时撤退的,联盟地面异能者部队。   一些具有飞行能力的青帝残部想要冲破空中联盟的封锁,不是当场被格杀,就是被活捉,送到了人类的公审席上。   陆维做为联盟实际意义上的领导者,并没有参与到这些后续事件里去。   他回到了砂屏街,他的小公寓里。   “天父,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已经是二十多岁青年模样的紫霆,走向坐在沙发上的陆维,在陆维面前单膝半跪,虔诚吻上他此生最敬爱之人的手背。   “天魔和骨魔已经出发,继续扩大我们的辖区,争取到更多的普通丧尸。”   陆维从沙发上站起来,叹息道:“小东西非要跟着去,真是不放心他。”   “孩子嘛,总要经历些事情才能长大。”紫霆笑笑,话语中有点含酸,“比如我,当年也不过比现在的小东西大两岁,您就放心让我接替洪水的位置,把对外交接的事务全部交给我了。”   陆维点了点头,羽睫垂下,冷玉般的修长手指掠过桌案,“还有六枚晶核,一直没有下落?”   四年时间,陆维在率领人类联盟与青帝对抗的同时,从没有忘记同时发展自身的势力。   他清楚的知道,人类与宠儿并非是同一物种,而且属于目前生存环境中的竞争者,或许能够因为共同的敌人而暂时联合,却终究各怀心思。   四年里,他利用与人类联盟的优势,获得了这个世界上流落于各地的三枚丧尸王晶核,成功将丧尸城内五百多万普通丧尸转化,并将天魔与骨魔烙印支配。   末世之前,全世界人口接近八十亿。   经过末世灾劫,以及卫霄的大批量屠杀,现在的普通人类,只剩下不到五亿。   全世界人类现存异能者的数量,总共加起来的话有一千多万,差不多是他麾下宠儿们数量的三倍。   而普通丧尸的数量,则达到了三十亿。   陆维现在的势力,已经不再惧怕世界上任何一个强者。但距离他将整个世界收入囊中,实在还差的很远。   按他现在一年转化一百多万普通丧尸的速度,他要在这个世界上像架机器一样,日夜不停的赐福三千年,才能差不多将所有丧尸尽皆转化。   尽管陆维向来坚强而有毅力,但他毕竟不是架真正的机器。   再说三千年这样漫长的时间,他很怀疑自己以及那些普通丧尸,能不能活到那时候。所以他迫不及待想得到剩下的六枚丧尸王晶核,让自己变得更强。   紫霆迟疑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拿出个镶钻的丝绒盒子,在陆维面前打开,“不……它们都在这里了。”   盒子里,并排放着六颗璀璨的晶核,在陆维面前散发着来自丧尸王们的,强烈至极的本源气息。   陆维并没有第一时间伸手去触碰吸收它们,而是疑惑地看了紫霆一眼。   “是苍云堡送来的。”紫霆深深吸了口气,“说是卫霄……转交。”   人类强者都是划好地盘,各成体系。在之前那场四年的战争之中,有参战的联盟阵营,自然也有中立的阵营。   苍云堡,正是中立的阵营之一,以贵重物品的托管诚信而著称。   陆维似乎被璀璨的宝光耀花了眼目,闭了闭眼。   于此同时,左胸之中隐隐传来刺痛。   卫霄,这是你遗留给我最后的爱情,亦或是报复所用,直捅心脏的最终一刀吗?   陆维再度睁开双眼之时,神色间并没有出现脆弱动摇,黑眸中甚至隐约透出喜悦。   他伸出修长手指,抚上了盒中璀璨的晶核。   晶核们化作纯粹的能量,在陆维手指接触到其表面的时候,便争先恐后朝他的体内涌去,成为他身体的一部分。   陆维胸中的刺痛感并没有止歇,一直绵绵密密的存在。   然而比这刺痛强烈千倍万倍的,是噬情的快感。   作者有话要说: 幕后黑手大波ss陆总上线~~   陆总虽然看似正义,其实也没有忘记利用卫霄完成自己的任务…   毕竟是乃们点的,丧尸统治的世界嗷~ 第67章   青帝被灭之后,就到了战胜方分配利益的时候。   青帝遗留下来的大片土地,以及粮食财物,在陆维以及几位人类异能强者的主持下,首先分配给了在这场灾劫中幸存的普通人类受害者,为他们专门划出一片土地,拨出物资,供其生存发展。   其余的土地物资,则按各人类基地付出的多少,以及战时的伤亡,公平的分配给各参战基地。   做为此战的发起者,以及最重要的领导者,陆维一方分文未取、寸土未占。   这个举措,令得人类世界对陆维十分感激,好感度暴增。   主流舆论皆认为他高风亮节、德厚流光。   而在接受杂志报刊访谈中,陆维透露出自己仍有身为人类时的记忆,并有意无意中表达出对人类世界的深刻感情,更令大众对这一印象根深蒂固。   由此,陆维部众和人类阵营的关系,进入了蜜月期。   丧尸城经过陆维这几年的经营,已经基本恢复了末世前的繁华面貌,并改名为“希望城”。   随着电力、水力系统的修复,街道上重新亮起了路灯,公园里的喷泉再度涌现清水,电器开始运作,通讯网络系统也重新被构架。   以前在城内粗陋的养殖圈被拆除,城外修建了巨大的养殖基地,以供应整座城的宠儿们日常食用。   在日益变好的环境之中,宠儿们也开始追求“精致文明”的生活,他们养成每天洗澡刷牙的习惯,穿上了整齐干净的衣裳,吃东西时会使用刀叉,将新鲜的肉质品切成美观块状,用精美的器皿摆放装盘。   他们可以用工作得来的积分,换取任何生活必需品。   因为希望城内通讯网络的成功构架,宠儿们用上了手机、电脑,每天按时工作学习,忙碌而充实,每周还有至少一天的假期,看上去生活得跟末世前的人类别无二致。   由于陆维与人类阵营的交好,他开放了整座丧尸城,欢迎普通人类旅游参观,也欢迎没有去处的人类定居于此,成为常住居民。   来到希望城的人类,无论初始是出于什么目的,看到希望城内的一切,没有不激动到流泪和深深向往的。   希望城本就是能容纳千万以上人口的大城,现在宠儿们的数量也不到末世前常住人口数量的一半,还有许多空余的住所和工作岗位。   于是,不仅是没有去处的人类,争先恐后想要拿到希望城的定居签证,就是有了居住基地,不具备定居资格的人类,也有许多向往这里更好的条件设施,而找宠儿恋爱结婚,想要在城内找到自己的一席之地。   宠儿们与人类语言情感皆相通,相貌也大体类似,只是肤色和瞳色不同,这对很多人类来说,不是什么大问题。   况且,宠儿们每个都很有礼貌教养,还具备异能,可谓是极佳的婚恋对像。   陆维开放希望城,并且放纵了这股看起来有些投机取巧的通婚风气,就是想观察人类与宠儿的融合情况。   结果令他非常满意。   宠儿们基因强大,无论与人类,还是人类异能者结合之后,所生孩子都是带有异能的宠儿。   而异能者和普通人类,乃至双方都是异能者的结合,却达不到这样的效果。   陆瑛所见过的前世,陆维曾与冰女王有过两个孩子,那两个孩子就都是普通人类。   在经历过末世的艰苦求生之后,谁不希望自己能活得像个人样?谁不希望自己有强大的伴侣?谁不希望自己的后代能变得强大?   有了这一切为底蕴,宠儿们浅青的皮肤,以及琥珀色的双眸,都逐渐成为大众的审美。   人类与宠儿之间带有禁忌色彩的,跨越了种族而相爱的,各种令人感动的故事,被编成书籍、拍成剧集,流行于希望城,乃至全世界。   陆维将进程推动到这个地步,下面只需要自然演化,人类这个种族就会逐渐退出世界的舞台。   世界的规则之一,就是优胜劣汰、物竞天择,他毫不怀疑最终的结果。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宠儿们的数量太少。   于是陆维开始了在他在整个世界的游历,大批量的转化普通丧尸为宠儿。   他吸取了九位丧尸王的晶核之后,每年能赐福的普通丧尸数量暴涨至500万。   虽然仍需六百年日夜不停的赐福,才能将世界上所有的丧尸转化,但已经足以让陆维不再担忧,并且放平心态。   以这样的速度,以及人类与宠儿之间的快速融合,足够他在三百年内和平演变,消除异端,完成此世界的任务。   ……   陆维在全世界间的辗转忙碌时光中,又是三十多年过去。   宠儿们的数量终于突破一亿八千万,大地上一座座城市重新恢复了生机,人类与宠儿间所诞育的第一代子女都已经成年,开始婚恋,并加入到各行各业的建设之中。   由此,宠儿与人类间的关系越发牢不可破,紧密相联,没有任何外力能将其分开。   是年春天,又是草长莺飞,世界充满希望的一年。   陆维坐在轿椅之上,三十多年来第一次,途经那片千顷之森。   眼前的森林郁郁葱葱,一眼望不到尽头,不时有成群的鸟雀掠于其上空。   自从那一战,这片森林便被划为禁地,禁止任何人出入。   好在生命之树只剩下自保的意识,在扫除了周边它认为的威胁后,并没有继续攻击,就在这片千顷之地上沉寂扎根。   陆维要忙的事情太多,人类异能者和宠儿们也禁不起再一次的大量损耗,所以只是派了支具有飞行能力的小队守在附近观察,发现危险异动随时报告。   如果没有危险异动,那么就不要做出任何事,招惹这片森林。   三十多年来,无论纪录片还是任何资料宣传中,卫霄在全世界的形象,都是一个反人类的邪恶魔王。   三十多年来,陆维绝口不提卫霄二字,也没有身边人敢在他面前提起卫霄,似乎将这个人彻底抹杀在记忆之中。   而当陆维再次来到那片千顷森林之前时,才确确实实的回想起,卫霄已经死了三十多年。   藤编的轿椅在身下,发出吱呀轻响。   春风拂面,入眼皆是深深浅浅的绿,还有其间点缀盛开的,不知名粉粉白白的花朵。   陆维一直沉默着,引得身旁同样坐在轿椅上的费薇发问:“天父,您在想什么呢?”   自从卫霄死后,费薇就开始真正帮助陆维,因为其预言的异能,成为陆维身边的一大助力,帮他规避了许多危险,少走了许多弯路。   陆维现在无论走到哪里,都将她带在身边。   陆维看了费薇一眼,“我在想,你怀里那玩意儿抱了四十多年,早就秃毛了,怎么还一直抱着?要不,回头我给你弄个新的。”   那套毛茸茸猫偶服虽然质量很好,费薇也极为珍惜爱护,但四十多年的时间过去,早就变得东掉一块毛,西掉一块毛,看上去斑斑驳驳的残旧不堪。   “今天之内,我跟它的缘份,应该就到头了。”身为异能者的费薇容颜未老,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怀中的猫偶服,“还真有些舍不得。”   说完后,她“啊”了一声,“天父,您快看那里!”   费薇虽然盲眼,但随着异能的提升,她对周围的感知能力大提高,已经和拥有视力的正常人无异。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陆维看到森林旁的一块大石头上,坐着名青年。   青年大约有一米八出头的样子,肢体优美而修长,泛着墨绿色泽的柔顺长发一直垂到脚踝,遮挡住了大部分的,未着一物的光洁身体。   当陆维朝他看过去的时候,正巧他也同时望过来,两人的视线在半空中交汇。   青年有一对绿色的眼,五官清俊   那是卫霄的脸。   陆维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并没有露出任何诧异的神情,朝费薇道:“他吗?我早就知道了。”   在这附近巡逻的小队,早就把林中的一切异动报告过给他。   虽然亲眼看到,还是第一次。   费薇低下头,手指与绒毛纠缠在一起,声音渐低,“这样的话,您还真是……无情。”   “他不是卫霄。”陆维只回答了一句,就轻轻阖上了双眼,仿若在闭目养神。   从生命之树中诞生的,没有任何过往记忆的新生命,就算拥有相同的容貌身体,又怎么会是卫霄?   他也绝对不能是卫霄。   否则……这个世界再没有他的容身之地。   “停下来。”费薇拍着她自己的藤椅,让抬着她的宠儿们止步。   她步下藤椅,走到那倚坐在大石上的青年面前,把手中毛绒斑驳的猫玩偶服递到青年面前,“还给你。”   青年略微偏了头,带着丝不解的表情看她,绿眼澄澈如初生婴儿。   “这是……我最后能为你所做的了。”费薇咬了咬下唇,把猫玩偶服塞进青年的怀里之后,便转过身,重新返回她的藤椅端坐,跟上前面已经行走了一段路程,只留给她背影的陆维,“我们走。”   青年目送她与陆维的背影渐渐远去后,垂下纤长的眼睫,望向怀里残旧斑驳的猫玩偶装。   那个有着星辰般黑眸的人……他还会再次路过吗?   刚才没看清,好想再看一眼。   然后,青年把猫偶装在怀里搂得更紧些。   不知道为什么,只是这样抱着毛茸茸的它,就觉得心里生出无限欢喜。   仿若空荡荡的旷野之上,开出一朵又一朵的,绮丽的花。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总:没想到啊没想到,我这个世界的蜜月,竟然是跟人类阵营一起过的……(流下注孤生的泪水)   没意外的话下章大结局,开启下个又甜又撩的世界~ 第68章   三百年后,最后一个普通人类寿终正寝,系统提示任务完成。   天色还没有放亮,陆维独自开车,来到希望城郊外的返朴陵园。   陵园的守墓人见是他,激动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笨拙地向他行了吻手礼之后,打开陵园的铁门,就想要随侍在他身侧,陪伴他缅怀故人。   陆维看着这个身材粗矮,相貌平凡,然而眼中对他的仰慕之情都快化为实质的宠儿,淡淡开口:“你去忙吧,我一个人走走。”   守墓人虽有些失望,但还是没有违逆陆维的意思,恭敬地退下了。   这位守墓人年约六、七十岁,已经不是陆维亲手赐福转化的第一代宠儿,而是繁衍杂交后的第五代或是第六代。   然而他们对天父的景仰孺慕皆出自骨血,一点都没有淡化。   说起来,他亲手赐福的第一代宠儿,除去有数的一些3s级别、强化了体质或寿命的人瑞,现在基本上都已经归于尘土。   普通人类的寿命不过百年,异能者和宠儿们的寿命可以高达两百年左右,但终究也会有走到尽头的那一天。   踏着破晓前夜的露水,走上一道斜坡,陆维首先来到了紫霆的墓碑前。   紫霆的墓碑用黑石磨制而成,光滑洁净如镜,看得出来平时修整打扫的很勤。   上面用金字简略写了紫霆的生卒年、大事纪,边角以闪电图纹交缠为饰。   二百四十六年前,紫霆战死。   那个时期,陆维麾下势力与人类阵营抱成一团,他本人则如一架机器般不停歇地转化普通丧尸,势力以可怕的速度不断扩大,终于令之前各扫门前雪的异能丧尸势力警觉。   全世界的异能丧尸们结成联盟,与陆维宣战,以避免陆维的势力继续坐大。   异能丧尸们从数量上来说,那个时候已经不能和陆维麾下的宠儿们相抗衡,但他们有他们的优势。   能操纵普通丧尸作战,形成丧尸潮,极为稀少的“控尸者”,只会出现在异能丧尸之中。   他们调集了世界范围内所有的“控尸者”,操纵了近两亿普通丧尸,忽然向陆维的大本营,“希望城”发起了冲击。   那个时候陆维并不在城内,但希望城是陆维修建的第一座城,也是世界范围内最繁华,最令人向往的一座城。   打掉了希望城,就等于打散了陆维的民心和军魂。   紫霆那时候是希望城的城主,已经是3s级的异能强者,城里共有一千多万人口,其中宠儿的数量占了一半,其余一半则是迁居于此的人类。   而有异能的宠儿们,拥有的也并非全是战斗异能,其中一部分是辅助或者脑域开发方面的,这样满打满算下来,能参战者也不过四百万左右,却要面对近两亿的丧尸潮。   异能丧尸们发起的这场战争,令人措手不及。   紫霆知道不能让希望城沦落,当即传讯给附近的城市要塞,请求增援。   然后,就是艰苦卓绝的守城战。   紫霆为了拖延时间,等待增援的到来,在守城后期,以一己之力迎战围城的四名3s级异能丧尸,力竭血尽,被敌方强者砍下了头颅。   希望城等到了增援,危机化解,紫霆却从此长眠于此处。   陆维冷玉般的修长手指,缓缓滑过冰凉黑石墓碑之上,属于紫霆的金色姓名。   他知道,紫霆一直在等他。   紫霆至死,身边亦从未有过任何伴侣。   他活过两世,怎会看不懂紫霆对他深切真挚的爱慕之情?   他很喜欢紫霆,但那时候大局未稳,他真是如一架机器般,每天都在赐福转化,制订完善规则,处理各类事务,根本没有时间精力去回应任何感情。   紫霆待在他身边那么多年,自然是懂他的,于是在竭尽全力辅助他的同时,也就安心的等。   两人间,从未挑开过那层窗户纸,直到再也来不及。   离开紫霆的墓碑,陆维缓缓步行至风伯织女的合葬墓。   一百三十六年前,风伯二百零八岁,已经进入了宠儿的古稀之年,在儿孙环绕中寿终正寝。   一百三十一年前,织女二百一十岁,同样在儿孙的倍伴中安祥而逝。   这两个人生前感情一直很好,死后也讲究浪漫。   按照织女的遗言,他们的墓碑就是以两人年轻时的样貌雕就,紧紧相拥而吻的上半身塑像。   以他二人当时的身份地位,为他们塑像的雕刻家,自然是出名的大师。   不仅将他们二人年轻时样貌雕刻的栩栩如生,还因二人的异能,在发间指畔绕以流风织羽,极为优雅唯美。   陆维唇畔微微含笑,在风伯织女的合葬墓前欣赏了一会儿,才前往下一块墓碑所在之处。   舂人,风镰妖,费薇……   这些人,统统都不在了。   最后,陆维停在了小东西的墓前。   八十二年前,小东西二百四十二岁,活到了在宠儿中堪称人瑞的岁数,也终于离开了他。   那时候,小东西的妻儿都已经逝去,照顾小东西的,是他的孙辈。   小东西临终前躺在病床之上,就如同他们相依为命的那些年里一样,用皱巴巴苍老的手,紧紧握住陆维的一根手指,“小东西已经老了……而爸爸还这样年轻好看。”   “爸爸,你对小东西的一生还满意吗?”   “爸爸你知道吗……其实我很羡慕紫霆。”   “爸爸,我舍不得你。”   陆维俯身,在小东西的墓碑前,哗啦啦撒下一把水果硬糖。   这时候天色已经微明,水果糖色彩缤纷,在晨光中闪烁着宝石般的光泽。   他在心里说   小东西,爸爸也舍不得你。   ……   从陵园归来,开车回到砂屏街的公寓之后,陆维登上了小公寓的顶层。   那里停放着一架结构精巧,镜面漆身的黑色飞行器。   飞行器是由世界目前的顶端科技打造,最高时速可以达到1500公里每小时,飞行时长高达三十六小时,足够绕这个星球一圈有余。   “系统,准备脱离本世界。”   陆维在头脑中,对031平静地下达指令。   这个世界,他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留恋的人或事物。   而早在五十年前,他就已经将手中的权力和职责逐步转交,并留下遗嘱,指定了继承者。   现在的他,更多意义上来说属于人们层面精神上的领袖,而非实际领导人。   所以……就算他离开,这个世界也会很好的继续运行。   “是,48小时之后,宿主即将脱离本世界。”   031的机械音回答得很爽快。   随之,陆维感觉到了自己的体内机能,开始迅速衰败下去。   陆维迈开腿登上飞行器,关上舱门,启动引擎。   这架命名为“神之翼”的飞行器,就是他为自己准备的棺椁。   “神之翼”腾空而起,在小公寓的上方盘旋了半圈之后,就朝着三百多年前卫霄身死之处,那片千顷森林的方向飞去。   三百多年后的今天,卫霄在全世界所有人的心目中,依然是万死难辞其疚的魔王。   尽管纯人类已经因彻底融合而消亡,但现存的宠儿们大多都混有人类血脉,所以这一点无可改变。   陆维还活着一天,自然就能封锁消息,护着从生命树中重生的卫霄一天。   卫霄从前为了进丧尸城寻找陆维,将他自己逼迫到极限的地步,导致身体植物化。   由于这样的禀赋,又经过几次奇遇,卫霄达到3s级别,形成“身外化身”生命之树后,生命之树其实就相当于他的半身。   当生命之树吸收了卫霄的晶核,在其内部经过数年的修复成长,卫霄便又以一个新生命的姿态,再度重生。   但陆维现在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不可能于将来的岁月里,一直封锁这个消息。   他只能以“神之翼”为棺椁,以千顷之森为寝陵,并立下不许任何人打扰自己长眠的遗嘱,才能继续保护卫霄不受侵害。   经过十数个小时的飞行,“神之翼”来到了千顷森林正中心,停于巨大的、拥有如云般冠盖的生命之树上空,然后缓缓下降。   通过透明舷窗,陆维看见绿色的藤蔓一根根绕上来,直至密密匝匝遮住了自己前方的视线。   他熄灭了引擎,翘起一条腿,以轻松随意的姿势坐在驾驶座上,听着“神之翼”因为被藤蔓缠绕,而不停发出的轻微“咯嚓”声。   体内的生机如同泻洪之水般流逝而去,他还有不到二十个小时就会死亡。   他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他对卫霄,确实抱有歉意。   卫霄真的是拿命去爱他追逐他,他却利用了卫霄。   当年,在刚刚知道卫霄用屠杀人类的办法转化异能者之时,他若真想立即阻止后面发生的四年战争,以及化解卫霄被杀的结局,是来得及的。   但他却立即组织了联盟,扩大事态的影响,将卫霄一步步推上绝路。   还有比树立一个共同的敌人,能让宠儿与人类更迅速结成亲密关系的方法吗?   还有比得到人类阵营的支持,能更快让他拓展自己势力声望的方法吗?   卫霄最后,确实只有一条绝路可走。   而这条绝路,由陆维亲手划下。   渐渐地,陆维深黑的瞳仁开始扩散,他看不清眼前的事物,触觉嗅觉也变得迟钝。   卫霄……这样,我就不再亏欠你了吧。   右手边的机舱门发出一声剧烈声响,然后骤然破裂。   一个全身未着寸缕,以曳地墨绿长发遮掩半身的清俊青年,从舱门外钻进来。   他用一双绿眸盯着驾驶座上的陆维看了一会儿,然后伸出修长双臂,将陆维的上半身拥入怀中,用光洁脸颊摩挲陆维的颈项耳根,发出满足的喟叹声。   陆维模模糊糊的看着、感知着这一幕。因为思维与身体的迟钝,他已经分不清眼前发生的事情,究竟是真实存在的,还是他濒临死亡时的幻觉。   青年的声音,千般柔肠百转,万种缱绻情深的在他耳畔响起   “陆维。”   作者有话要说: 本世界正式结束,明天开启下个世界~   话说,陆总这章撒糖了哟,然后蠢作者被这糖当场虐哭~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虽然是早就想好的结局,但这种时间岁月摧折掉所有故人,只剩下自己的感觉真是太揪心。 第69章   陆维再度睁开双眼的时候,感觉到非常满意。   因为他终于享受到主角的开局标配,从一张柔软舒适的大床上醒来。   而他左侧床头旁,坐着个英俊高大、身着黑色军装,二十七八岁的男人。   男人正握住他的左手,眼眶红通通的守着他。   环顾四周,他身处一个现代极简性冷淡风格的房间,整个房间内的摆设,从沙发到顶灯,从天花板到地板,都是由黑白灰三色构成。   家具造型极为前卫,以陆维这种每个世界都处于顶层人物的眼光,都只在一些先锋艺术家的试验作品中,见到过与其类似的东西。   握住他手的男人黑发蓝眸,宽肩长腿,五官如雕刻出来般鲜明俊美,又带着军人特有的坚毅和凛然之气。   然而男人此刻发丝凌乱,线条刚毅的下巴覆着层胡茬,冰蓝色双眼下两抹黛青。显而易见,至少有两三天没有好好收拾自己,也没有得到适当的休息。   当发觉陆维醒过来之后,男人的一对冰蓝双眸顿时睁大,闪烁出惊喜表情。   但是……   大兄弟你究竟是谁啊?   陆维在脑海中呼唤031,想要试图理解并解决眼下的困境,但完全没有回应。   得,系统已死,有事烧纸。   陆维十分尴尬地和男人对望,试着从男人掌中抽回自己的手,居然没抽动。   陆维目光移到自己的手上,发现自己的手比男人的小了一圈,在男人的掌握中显得既白皙修美又纤柔脆弱,顿时感到五雷轰顶。   这、这不会是让他穿到女人的身体上了吧?   依系统的尿性,绝对不是不可能!   纵是陆维向来城府深沉,此时也不由得心中大乱。纵然之前在各个世界经历过种种逆境,他也从来没有设想过,自己变成一个女人的情况!   这个时候,男人舔了舔自己发干的嘴唇,用略带沙哑低沉的磁性男声朝陆维开口:“陆维,也许你不记得我是谁……”   是陆维从未听过的语言,却奇异地能完全听懂。   陆维心中虽乱,然而还是不动声色的看着他。   我是真不知道你是谁啊,大兄弟。   不过,看来你很愿意主动告诉我。   “我叫沐凤轨,是你的……未婚妻。”沐凤轨果然开始自我介绍,然后那张坚毅俊美的面容,显而易见的红了一红。   陆维盯着沐凤轨看了一会儿,从坚毅下巴上青色的胡茬,看到脖颈间的喉节,再到宽阔的双肩、厚实平坦的胸膛,还有刚才听到的那把低沉声音……他非常确定以及肯定,沐凤轨是男性。   ……不是沐凤轨神智错乱,就是这个世界有问题。   做为对这个世界完全不了解的懵逼,陆维此时此刻的内心十分混乱,脸上却显露出合适此场景的,微微苦恼的神色,“……是这样吗?抱歉,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听到自己的声音,陆维的心终于稍微平定下来。   尽管是介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清越,但他自己的声音无疑属于男性。   还好没让他真的穿成女人。   “不要紧、不要紧的。”沐凤轨连忙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些,眼眶泛红,目光急切的看着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忘了也好,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一点点创造属于我们未来的记忆!”   陆维看着神情激动的沐凤轨,瞳仁微缩。   这个男人,有些不对劲。   于是陆维轻轻叹了口气,仿或不经意的问:“我是怎么失去记忆的呢?”   “是一次意外袭击事故。”沐凤轨略微绷紧腰身,开始字正腔圆的描述,“我们是在星网上,经过基因匹配而成为未婚夫妻的。你原先住在r星系,然后在过来和我成婚的路上,所乘舰艇被星盗袭击,导至你身受重伤……”   说到这里,沐凤轨摇了摇头,似乎再也不能说下去,神态沉痛,“对不起,陆维。”   陆维看着沐凤轨,目光平静。   很好,这个男人在说谎。   然而他并不打算揭穿。   沐凤轨话里异常的名词——星网,基因匹配,星系,星盗。   让陆维再度意识到,他的确是身处一个他并不了解的世界。   而沐凤轨虽然在骗他,但对他那种炽热真挚的感情,却几乎要形成实质,做不得假。   “我要去卫生间。”陆维从床上慢慢坐起来,这个简单的动作就令他感到浑身酸痛,于是向沐凤轨提出要求。   “我带你去。”沐凤轨连忙伸手,如同护持一件珍贵的易碎品般,小心翼翼地扶陆维起床。   陆维和沐凤轨一起站起来才发现,他的视线只能看到沐凤轨宽厚的胸膛。   足足有30公分的身高差。   纵然历尽几番世事沉浮,淡定如陆维,嘴角也不由抽搐了两下。   这是什么样弱鸡的身体啊,还能不能好了。   他并不歧视矮个子,事实上他认为比起人的外表,心灵和能力更重要……他只是接受不了自己这么矮。   沐凤轨把陆维搀扶到卫生间便器前的时候,正弯了腰想替陆维解开睡裤,却被陆维羞涩的阻止,“接下来我自己就可以了……你、你先出去吧。”   沐凤轨耳根刷地一下就红了,又慌乱的嘱咐了陆维几句,这才离开卫生间,并仔细关好了门。   陆维抬眼望向卫生间里,等身立镜内的自己。   镜中人皮肤白皙细腻,骨骼纤细修长,黑眸深邃,拥有罂粟一般,冲击性的美貌。   尽管被剃成了光头,生着青色发茬的头顶还有一大道明显刚缝合不久、蜈蚣般的伤疤,但当你看到他的第一眼,还是只会注意到他的脸。   传说中倾国倾城、惑乱君王的祸水妖姬,想来也不过如此。   陆维倒吸了口冷气之后,一颗颗解开自己的睡衣纽扣。   或深或浅的无数条伤疤,惨烈的遍布了上半个身躯。   看来曾经身受重伤这一点,沐凤轨倒是没有骗他。   而腹肌和清晰的人鱼线,都在告诉他,这具身体并没有想像中那么弱鸡。   陆维把睡衣纽扣重新扣回去之后,解开自己的睡裤,嗯……基本上可以跟太史公笔下的“大阴人”有一拼,还好没有随着身高的缩水而缩水。   不知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小解之后,陆维走出了卫生间。   沐凤轨一直担心的守在门外,并没有远走,见陆维出来了,连忙小心翼翼扶着他回到床上,又端了碗淡薄无味的温热糊糊来喂他。   “医生说过,你现在肠胃还不能接受有滋味的固体食物,只能先进些营养流食。”沐凤轨一边喂他,一边絮叨,“等你好了,我再带你去吃好吃的。”   陆维的这具身体真是相当虚弱,只去了个卫生间就开始觉得疲累,勉强被沐凤轨喂下几口糊糊之后,就支撑不住,在靠枕上再度沉沉睡去。   沐凤轨见状放下碗和勺子,一手将陆维身后靠枕轻轻抽走,一手托着陆维纤瘦的身体,让他舒适的平躺下来。   陆维完全睡死了过去,对这一切无知无觉。   沐凤轨看见陆维的唇畔还沾着一些糊糊,花瓣般形状优美的嘴唇微微翕张着,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和一点鲜红舌尖。   沐凤轨冰蓝的眸色微黯,俯下身去,一点点舔掉了陆维唇畔的糊糊。   然后吻上了陆维的唇,以不弄醒陆维的程度,极尽温存缠绵。   良久良久,沐凤轨才舍得放开陆维的唇。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将自己的额头与陆维的额头轻轻相抵,在心里说   对不起,陆维。   ……   和沐凤轨共同生活了半年之后,陆维终于养好了身体,并且通过光脑和星网,知道了自己究竟身处于什么样的世界。   好在文字、基本知识库和各种电子设备的使用方法,都已经储存于这个身体里,接触到之后就自然理解,就仿佛某种本能,陆维并没有花费大量的时间去学习。   这是个人类生活在星际之中的时代。   而他身处的这个,名为擎天的皇朝,是一座拥有三十六道星系,数千颗人类居住星球庞然大物。   是的,皇朝。   虽然是遥远的未来时空,科学技术高度发达,人民也相对自由,体制却类似于君主立宪。   这里的人类,都带有虫族基因,体貌特征全部为男,压根不存在女性这个物种,只划分为雄子与雌子。   一般来说,雄子和雌子从外观上来看就一目了然。   雄子平均身高一米六二,身娇体弱;雌子平均身高一米九三,皮糙肉厚。   雄子数量稀少,平均每一百名新生儿的诞生中,才会出现一个雄子。   雌子们担负起了这个社会的绝大部分岗位职责,包括生孩子。   而当雌子成年之后,如果得不到雄子信息素的抚慰,就一定会在二十年内逐步走向癫狂和自我毁灭。   好在现代科技解决了这个问题,纵然接触不到雄子,只要雌子们肯花上一些钱,就能买到雄子的信息素喷剂,用以慰籍。   至于信息素价格的高低,则是由提供信息素雄子的等阶纯度所决定。   陆维现在,就是一个雄子。   而正俯在他身上,与他裸裎相对、肢体交缠的沐凤轨,则是一个雌子。   “啊啊啊……陆维……”沐凤轨的蓝眼中氤氲着一片欲望水雾,唇瓣张合间泛着光润的红。   陆维倚在背枕上,不时伸出手,抚摸一下沐凤轨。   每一次触碰,都令沐凤轨如过了电般遍体颤栗。   谁会想到,这个看起来高大坚毅英俊,却在他床上浪到不行的雌子,竟然是擎天皇朝的七皇子呢?   他和沐凤轨在一起,是自然而然发生的事情。   毕竟,已经过去半年时间了啊。   一个弱小,可怜,身受重伤,无依无靠又失忆的美貌雄子,面对每天无微不至照顾自己复健,英俊温柔且位高权重的未婚妻,康复后发生点什么情不自禁的事情,不是再正常不过?   云收雨歇之后,沐凤轨将手伸至床头柜,拿起上面摆放的一瓶药,看了眼陆维。   陆维点点头。   沐凤轨叹息一声,旋开药瓶盖,倒出颗朱红色的药丸,仰脖吞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总深沉状:听说我这个世界会被甜宠,唔……(内心欢快的撒花,终于可以吃软饭.jpg)   顺便,评论区貌似崩了,不能回复小天使们的留言了啊,奇怪~ 第70章   “凤轨。”   陆维看着沐凤轨吞下那颗用来避孕的药物之后,缓缓开口:“你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而且我跟你,也还没有真正成婚,我没有信心去迎接一个孩子的诞生。”   这个世界雄子稀少,雌子们又因为血脉延续的本能,大都想要自己的孩子,于是借种与试管大行其道。   而做为这个世界的重要劳动力和支柱,再加上身边没有雄子,依靠廉价杂驳的信息素慰籍,导致性格暴躁易怒,大部分中低产阶层的雌子们独自孕育了孩子之后,又无法留在身边进行抚养教育,只能花钱把孩子送到帝国官办的育幼所去寄养,每个月有两次的探视权。   当然,此世界的上层阶级不在此列,他们得到雄子或者顶级信息素的滋润,每个人都显得理智而从容,彬彬有礼、教养极佳,完全可以很好的把子女留在身边养育。   皇室成员则全部实行一夫一妻制,他们的孩子由夫妻二人共同抚养,算是最接近陆维概念里的正常家庭生活。   “没关系,我明白的……我可以等,多久都可以。”沐凤轨勉强笑了笑,将陆维拥入怀中,轻轻摩挲着那道纤瘦的脊背。   掌心所触之处,尽是凹凸不平的伤疤。   陆维身上的每一道伤疤,都清晰地告诉沐凤轨,他曾对陆维犯下过怎样的罪行。   尽管这罪行无人审判,却始终心劫难灭。   他和陆维能有现在的生活,已经是上天垂怜,原本就不应该再奢望太多。   “睡吧。”沐凤轨吻了吻陆维的唇瓣,轻声道。   满室黄融融的灯光缓缓熄灭,陆维看到沐凤轨的眼角滑下一颗泪,落入鬓发间。   暗室之中,沐凤轨已经闭上了眼睛,陆维的黑眸却仍旧睁着,清醒地凝视着自己的枕边人。   他之前对沐凤轨说的那些话,其实是在试探。   很明显,沐凤轨非常想要个孩子。   正常人听到那些话的反应,不是应该尽早把婚期提上议程,以平抚恋人不安的心,同时实现自己的愿望吗?   而沐凤轨呢?   他说,“我可以等,多久都可以。”   相处这半年以来,陆维并不怀疑沐凤轨对他深切的爱意。   沐凤轨是有皇位继承权的皇子,是帝国大将,在军部原本身居要职、握有兵权。却为了照顾他,目前身上只挂个大将虚衔,半年来每天坚持不懈帮他复健,外带亲自洗衣做饭、收拾打扫房间,非但丝毫没有怨言,还乐此不疲。   陆维不想要孩子,沐凤轨分明也可以瞒着把孩子生下来,既成事实让陆维接受,却一直按照陆维的意思,乖乖服用避孕药。   他虽然半年来都没怎么出过门,但消息并不闭塞,此世界的星网发达程度,足够他了解很多事情,包括大众所知的沐凤轨生平。   但是,沐凤轨一直在骗他。   这个时候,半年来都仿若死了一般的031,忽然在陆维的脑海里发出声音,“宿主可以花费两粒沙,修复受损的脑组织,用以接受原身记忆,请问现在是否立即修复?”   “不。”陆维拒绝了031,随即反问,“这半年你去哪里了?”   “宿主上个世界获得的能量非常庞大,系统需要一段时间升级。”031用丝毫未变的机械音回答,“本源空间已经由1.5mX0.5m的大小,升级至50平方米,并提供了光源,床,桌椅,图书,影音设备等家居用品。”   陆维听到031的回答之后,错愕了片刻,继而苦笑。   本源空间,是他散尽所有能量、无法转生之后必须回归,继而等待灵魂消散的地方。   说重要也重要,毕竟关系到他假如任务失败,是在无边无际的狭窄黑暗之中癫狂至死,还是平静舒适的安乐死。   说不重要也不重要,只要他还有一粒能量沙,能够继续转生,本源空间就对他半点用都没有。   “那么,我现在还有多少能量沙?”既然系统已经擅自使用了能量升级,那么再追究也没什么用,陆维只能认了,接着询问。   直径约为15厘米的透明沙漏,以3D投影的形态出现在陆维面前。   陆维看一眼就知道,里面的白沙共有七十三粒。   因为几次激发身体全部潜能,他在上个世界临死之前,沙漏里只剩下十一粒沙。   而系统消耗能量把本源空间升了一次级之后,还能剩余六十二粒,可见他上个世界确实得到了不少能量。   “宿主是否花费两粒沙,修复受损的脑组织?”031继续道,“不修复脑组织,则无法接收此世界原身记忆,也无法开启此世界后续任务。”   “不修复。”陆维再次拒绝。   “好的,那么在宿主愿意修复之前,宿主将不再消耗能量,也不能从此世界获得任何能量,直到此身体死亡。”031说清楚后果之后,就不再多言,在陆维的脑海中沉寂下去。   陆维伸出手臂,揽住沐凤轨劲瘦的腰肢。   雌子的肌理结实,皮肤又如缎子一般光滑,带着人体特有的温暖,令他十分满意。   经历过前两个世界,他多少知道系统所发布任务的难度。   第一个世界是篡位当皇帝,第二个世界是消灭异端。   虽然他都完成了,却难免身心俱疲。   特别是前一个世界,他活了三百多年,看着身边最初的跟随者一个个死去,无论友人还是敌人都归于尘土,那种孤独感真是难以言喻。   他城府深沉,他心志坚强,他看上去坚不可摧、无所不能,但他毕竟是个人,也会疲累感伤。   他需要一场度假疗伤。   这个世界显然就很合适。   高度发达的科技,舒适的生活条件,英俊的,身处高位的,深爱他的恋人。   依陆维的头脑和判断力,他当然清楚,原身和沐凤轨之间,必定有不可言说的过去。   当他接收记忆之后,眼前沐凤轨苦心维系的一切,恐怕都会化作梦幻泡影,而他又会开始进行,约摸是颠覆这片星辰大海的高难度任务。   所以,他为什么要修复脑组织,接收记忆呢?   一粒沙转生的代价,就可以让他没有风险的,舒舒服服过完这一世。   沐凤轨,你真有本事的话,就骗尽我这一世。   ……   又过了半个月,到了年底,沐凤轨在他的书房接收了一个全息通话,出来后表情很为难,对正在使用光脑的陆维说:“军部有事,我要离开三天。”   陆维取下鼻梁上架着的全息眼镜,一双深邃的黑眸望向沐凤轨。   在年底的这个时间节点,三天。   沐凤轨又在骗他。   根本不是军部有事,而是皇室那延续了数百年传统的,盛大的,集相亲、美食、各种感情交流、豪车衣饰展览等等于一体的年底三天聚会吧。   如果他真是沐凤轨的未婚夫,沐凤轨没有任何理由不带他参加。   但好在陆维早有心理准备,于是对沐凤轨毫无勉强的笑了,“我一个人在家可以的,你不用担心。”   不过是独自在家宅三天,有光网的陪伴,完全不会无聊,甚至还能浏览一些沐凤轨在的时候,不方便浏览的信息。   吃的方面也不用担心,偌大的冰箱里装满各类新鲜食材,厨房还有号称储备一万道食谱的自动烹饪机。   说起自动烹饪机这玩意儿,只要沐凤轨在家,就永远不会被使用,陆维好奇它做出的食物味道很久了。   还可以偷摸着用光网下单买一些于此世界流行的,却被沐凤轨唾弃为“垃圾食品”,认为会损害他的健康,不允许他购买食用的零食。   这样想来,沐凤轨不在的这三天时间,生活不要太美好哟。   忽略被骗的事实,陆维现在的心情,就跟“管东管西的老婆,终于能够回娘家住几天”的丈夫很相似。   沐凤轨明显松了口气,抬起陆维纤秀的下颔,吻了吻陆维的嘴唇,“说不定用不了三天,我会尽快回来的。”   说完,沐凤轨就去衣帽间换了衣服,匆匆出门,看起来真的很急。   算上第一次苏醒之时,这是陆维第二次看到沐凤轨穿军装。   黑色裁剪得体的军装,鎏银的纽扣以及星徽流苏,漆亮的皮靴,衬得沐凤轨越发肩宽腰瘦腿长,身姿笔挺。   啧,真是制服诱惑。   陆维用欣赏的眼神目送沐凤轨离开家门之后,这才重新戴上全息眼镜,登入星网。   手边就是新鲜的红莓果,陆维拈了一颗放进嘴里咀嚼,酸甜汁液在口腔中极有层次感的爆开,是他喜爱的水果。   上个世界他觉醒为丧尸王之后,只靠吸收晶核能量就能活着,而且根本没有什么味觉,也就完全不用进食。   食物的滋味,真是久违了三百多年。   正当陆维经过几番精心挑拣,将万恶的光标指向电子商城内,装满了“垃圾零食”的购物车,暗搓搓登陆沐凤轨的账号,准备用沐凤轨的钱下单购买的时候,忽然从屏幕左侧跳出来一个会话窗口   “你不是我哥。”   陆维当然知道这样的会话窗口是什么。   他只要点开这个会话窗口,就代表接受了对方的对话,双方会进行如同面对面般的全息会话。   他只犹豫了一下,又有个新的会话窗口跳出来   “因为,我哥正在相亲。”   陆维挑眉。   哟,很嚣张嘛,小舅子。   光标移动,陆维点开了会话窗口。   顷刻间场景转换,陆维发现自己站在由全息影像构架而成的,一个鸟语花香,藤萝垂架的绿色花园内。   一个看上去柔柔弱弱,比陆维还矮了几分的漂亮少年,出现在陆维对面。   这个少年陆维很熟悉   整个帝国雌子们的梦中情人,皇室直系血脉中唯一的雄子,十八皇子沐星临。   莫说陆维因为沐凤轨而检索过整个皇室,光凭星网上铺天盖地的各类照片和相关讯息,也再再昭示着这位皇室雄子的人气和存在感,完全令人无法忽略。   对了,皇室直系的皇子共有三十四人,皇帝陛下本人正值七十二岁,风华正茂之年。   按照皇室平均一百五十岁左右的寿命,加上被自家皇夫滋润到不行的模样来看,皇帝陛下再生个二、三十年也完全没有问题,如同此世界的大部分雌子一样,生育能力相当强悍。   沐星临穿着身纯白的露肩袍式礼服,纤细的双腿自膝盖处,从裁剪成燕尾式的袍服下摆露出来,足蹬金色系带尖头鞋,乌黑的长发一直垂到腰间,发间编了许多小辫子,坠以闪闪发光的宝石和金饰。   和沐凤轨一样,沐星临同样生着对冰蓝色,独属于皇家直系血统的眸子。   此时此刻,这对冰蓝色眸子的主人,正带着傲慢挑剔的神气,上下打量陆维。   啧,怎么会有这么粗陋不堪的雄子?   脸长的倒凑合,但这么短的头发,穿着松松垮垮毫无形状的衣服……最令人无法忍受的是,嘴角边竟还有红莓汁?!   这是个什么样粗鄙的吃货啊,七皇兄是瞎了眼吗?   在沐星临打量陆维的同时,陆维也在打量沐星临。   哟,看这小脸粉刷的,这小衣服穿的,这小辫梳的,那是相当精致啊。   但是很抱歉,小舅子你再怎么收拾打扮,再怎么摆出皇家高贵的,蔑视一切的,令人讨厌的模样,还是比不得我天然的迷人美貌。   陆维摸了摸自己的脸,颇有几分自恋。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总:不要大意的继续骗我吧,这个世界,我已经准备好躺平被甜宠了~   那么问题来了,陆总能不能得偿所愿吃上软饭呢? 第71章   “你就是我哥养的外室啊?”沐星临打量完陆维之后,仰起那张用化妆品描绘得十分精致的漂亮小脸,以傲慢的口吻道,“你这个样子,可真够呛。”   无论哪个世界,上位者永远拥有特权,能获得此世界更珍稀的资源。   雄子,无疑就是此世界最珍稀的资源。   虽然皇室是一夫一妻的制度,实际上私下豢养外室者不在少数。   这就跟封建社会,富人可以三妻四妾,穷人却一个老婆都讨不起,是一个道理。   端着高傲架势,一脸想要重新将陆维进行再教育的小舅子,也就十六七岁,在陆维眼里不过是个板着脸的小屁孩,于是按捺住想要拽一下他头上小辫子的欲望,用舌尖舔去自己唇畔的红莓汁,朝他笑了笑,向前一步,“我的样子怎么了,嗯?”   沐星临被陆维这一笑晃花了眼,随着陆维的逼近,不自觉地倒退了一步,心脏开始在胸腔内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这个粗鄙的吃货……长的很有点凑合!   粉红色,花瓣般的唇微微翕张,那么鲜嫩的一点舌尖滑过嘴角,笑的时候黑眸微微眯起,就如同眼里蕴含了万千星辰……这瞬间,沐星临理解了他的七皇兄,为什么要养这样一个身份低下、粗鄙不堪的雄子为外室了。   但是就算这样,他也是不会允许,这样一个粗鄙外室继续嚣张的!   沐星临摸摸自己的胸口,安抚了一下乱跳的心脏,握紧拳头,再度望向陆维,“你……首先你的样子很不对!哪有正经人家的雄子是你这样的打扮?”   “瞧瞧你的头发,你的衣服,那都是些什么啊,连最贫穷人家出生的雄子也不会像你这样!还有,你居然连妆都不化!”   “咦,小舅子你在家宅着的时候,也化妆啊?”陆维好奇。   “你只是个外室,所以别叫我小舅子!”沐星临气愤的反驳,“我只有晚上睡觉前会卸妆,吃东西也绝对不会弄的到处都是,这是身为雄子的教养,教养懂吗?!”   陆维面带微笑,瞧着沐星临。   小舅子气鼓鼓的样子,很像一只河豚。   可惜是全息投影对话,不能真的上手去捏鼓起来的可爱脸颊。   “我确实什么都不懂……那你来教教我,好不好?”陆维低声叹了口气,缓缓道。   声音又轻又酥,听得人浑身骨头都发软。   沐星临的脸腾地一下子就全红了,连上好的粉底都遮盖不住,指着陆维,“你你你你你……你想得美!”   “总总总总总……总之,你不要想继续一个人霸占我哥,我哥正在相亲,就快要跟准王夫成婚了!”   放下色厉内茬的狠话之后,沐星临再也撑不下去,主动断线。   陆维想了想,打下一串字符   “其实,我觉得小舅子你不化妆会比较可爱。”   捏起来手感应该也比较好。   显然还守在通讯设备旁的沐星临很快回复   “不要叫我小舅子,你这个外室!”   陆维大笑,再度登入商城界面,点击光标,用沐凤轨的钱清空了购物车之后,取下鼻梁上的全息眼镜,黑眸熠熠生辉。   外室吗?   听起来还挺有意思的。   人生啊,总要什么都经历一次才好玩,不是吗。   ……   这是个富丽堂皇,觥筹交错,衣香鬓影的所在。   沐凤轨身穿黑色军装,端着杯橙酒,立在人来人往的豪华厅堂一角,心不在焉地垂下蓝眼,看着面前这个瘦弱清秀的雄子。   雄子有一对漂亮的褐眼,化了淡妆,黑色长发披散至臀间,额束金环,穿着淡蓝的袍服,双手很是局促不安的放在身前。   身上散发的信息素对雌子们来说,极为浓郁诱人,显然等阶不低。   雄子名叫安欣,原先住在r星系,是在星网上,经过基因匹配而成为沐凤轨适配者的。   经过长途的星际跋涉,安欣才抵达了皇都所在的星球,准备与沐凤轨相亲成婚。   “我是不会和你结婚的。”沐凤轨垂眸看着安欣,仿若在看一粒与他无关的小小尘埃,“基因匹配虽然重要,但结婚这种事,也会考虑当事人的感情意愿。过了这几天,你就返回r星系吧。”   说出无情拒绝的话之后,沐凤轨就要转身离开。   却被安欣抓住了衣袖,声音神情急切,“七皇子,请等一下,我还有话要跟您说!”   雄子浓郁的信息素扑面而来,沐凤轨却不为所动地拂开他的手,面带不悦道:“请你自重。”   尽管安欣在大部分雌子们看来,都足够诱人,但沐凤轨既已情根深种,又怎会被安欣所打动。   更何况,陆维是罕有的纯血雄子,只要嗅过他的气味,抱过他,尝过那种欲生欲死的滋味,旁的雄子都会变得索然无味,再难入眼。   “我知道,您养着一个外室!”安欣咬咬下唇,终于豁了出去,“您不愿意和我结婚,是因为……爱着他吧!”   沐凤轨霍然转身,望向安欣,冰蓝色的眸中瞳孔微缩。   他将手中橙酒“砰”的一声放在案台上,然后抓住安欣的一只手臂,堪称粗鲁的将安欣拖进了附近一间空着的休息室,并将休息室的房门反锁。   紧接着,他将这个瘦弱清秀的雄子,毫无怜惜的一把推倒在地上,居高临下看着安欣,“说吧,你想做什么?”   “如果你想用这个威胁我,恐怕是打错了主意!”   好在地面上铺了厚厚的绒毯,安欣并没有怎么被摔痛,但是刚才被沐凤轨抓住的手臂,却青紫了一大片。   安欣从地上支起半个身体,一边咝咝抽气,一边用泛上了水汽的漂亮眼睛望向沐凤轨,“我怎么敢威胁您呢?我只是、只是在为您着想啊。”   “您那么爱他,却没办法和他结婚,想必一定有原因吧。”安欣神情委屈,声音温柔,“如果您一直不结婚,成为皇室的异类,那么必然会引得公众的关注。”   “而他的存在,到时候就一定会被挖出来。”安欣接着往下说,“公众的好奇,足以让媒体不计任何代价,挖出您所想隐瞒的一切……不是吗?”   “所以,您不需要一个挡箭牌吗?”   沐凤轨看了一会儿安欣,终于伸出一只手,将这个雄子从地上拉了起来,送他坐到沙发上。   他的确,被这个雄子说动了。   这个雄子很聪明,能凭借有限的信息猜透人心,懂得怎么取得想要的东西,又识得分寸,想必会是个很好的合作对象。   “所以,你为什么想要当这个挡箭牌?”沐凤轨望着沙发上的安欣。   安欣苦笑了一下,“我是小地方出来的雄子,如果这次和殿下相亲失败,被谴返回原籍的话,就会成为‘共夫’。”   “或者运气再差一点,被送到配种所去。”   “所以,我不能不抓住这次机会,哪怕是成为一个挡箭牌。”   沐凤轨听了安欣的话,沉默不语。   出生于中低层阶级的雄子,除去通过星网基因配匹到上层阶级对像的,的确大部分都难以避免“共夫”这样的命运。   毕竟雄子数量太少,难以满足雌子们的需求。   一个“共夫”,被二十名以上的雌子共同拥有,同时还要按月从体内抽取额定的信息素,上缴给帝国,做为量产信息素喷剂的重要组成物。   雌子们都身强力壮,欲望极度强盛,需要安抚,需要生育后代,而“共夫”则逐渐会力不从心。   雌子们的压榨,每月从体内抽取的信息素,都使得“共夫”所产出的信息素逐渐稀薄,不能满足雌子们。   每一年,帝国都会发生近千起“共夫”被得不到满足而性情暴戾的雌子们,活生生咬死在床上的惨剧。   配种所则是个更可怕的地方。   无论是谁,只要花钱,就可以和里面的雄子配种,直到顺利怀上自己的后代。   “共夫”在最开始的二、三十年,至少还能得到雌子们的宠爱呵护,而且有做为公民的基本权利,雌子杀害“共夫”也是要被判重刑的;配种所里的雄子则完全不被当做人看待,简直是牲口一般的存在,因为过多的被抽取信息素和强迫欢爱,平均寿命不会超过五十岁。   “所以,您完全可以相信我。”安欣朝沐凤轨伸出手,目光热切,“我只要名份,一个可以摆脱我既定命运的名份……除此之外,我什么都不要。”   “您要做什么,只需要告诉我,我就会完全配合。”   沐凤轨迟疑片刻之后,牵住了安欣幼细的手,“好,我答应你。”   安欣嫣然一笑,跳下沙发,走到休息室的门前,打开门,和沐凤轨一起走了出去。   看起来,宛若一对璧人。   安欣挽住沐凤轨的胳膊,很活泼的仰脸跟沐凤轨说着话,沐凤轨则含笑回望着他,神情中似乎尽是宠溺。   两人一路行至人流接踵的豪丽厅堂正中,几乎所有在场者都将这幕尽收眼底,进而窃窃私语   看来七皇子的相亲,是成了呢。   沐星临坐在厅堂一侧,用来休息的沙发上,脸上戴着全息眼镜,手中握着通讯器,盯着屏幕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那个粗鄙外室再度发来信息,心里非常失望。   好几个跑过来向他献殷勤的贵族雌子,都被他不耐烦的从身边赶走。   沐星临正想再敲一条信息给那个可恶的外室,就看到他的七皇兄牵着相亲对像,走进了大厅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沐星临(气成河豚):啊啊啊,那个可恶的外室,居然还不给我发信息~   陆.外室.维:…… 第72章   沐星临的内心顿时感到十分欢快,尽管仍旧保持着优雅端庄的坐姿,唇角却不由自主勾起。   他伸出纤细、戴着宝石戒指的手指,按下了通迅器上的录制键,开始录制沐凤轨和安欣在一起的全息影像。   从两人亲密的交头接耳,一直到在舞池中,随着音乐翩翩共舞。   啧,真是般配呀。   然后,他略微剪接浓缩了一下精华,按下发送键,把这段影像,发给了正在使用沐凤轨账号的那个外室,并留言   “哈哈哈,我哥对这次相亲非常满意,离婚期应该不远了。”   想到那个粗鄙外室哭到梨花带雨的样子,就觉得好开心。   沐星临一边盯着屏幕,一边得意的,用手指轻击面前的茶几。   “哒哒哒,哒哒哒……”   咦,影像时长只有不到一分钟,都过去三分钟了,明明在线,怎么还不回复?   “哒哒,哒哒……”   五分钟,该不会真哭了吧?   指不定还会做点傻事?   应该不会,那个外室粗鄙的很,怎么看都不像是太脆弱的人啊。   “哒……”   七分钟,沐星临再也忍不住,收回敲茶几的那只手,双手握住通讯器,打算问问情况。   就在这时,屏幕左下角弹出一条来自粗鄙外室的消息   “知道了。”   知道了,知道了是个什么意思?   沐星临双手如飞敲击信息   “有没有觉得很难过,是不是很想哭呀?”   “身为外室,就要懂得外室的生存之道。”   “哎呀,其实你也不用太难过,我哥这样的地位身份,总是要有相配的正夫呀。”   沐星临敲击信息的速度越来越慢。   七皇兄那样优秀俊朗的一个雌子,又听说之前特别宠爱那个外室,那个外室的一颗心恐怕早就沦陷在七皇兄身上了。   不会是难过到根本说不出话来了吧?   想到粗鄙外室难过的样子,心里越来越酸是怎么回事?   “咳,其实吧,你长的虽然只是凑合,但比我哥的相亲对像还是顺眼那么一点点。”   “我觉得,我哥会比较喜欢你。”   “所以……”   不要再难过了。   沐星临这条信息还没敲完,就看到屏幕左下角再度弹出粗鄙外室的消息   “感谢小舅子告之,我会把这些转给凤轨看的。”   然后,使用沐凤轨账号的粗鄙外室就登出了账号。   沐星临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放下通讯器,用手挡住了脸,心中十分哀怨。   嘤,你这个无情无义的外室。   我好心好意的想要安慰你,你却这样对我……   七皇兄整治幼弟们的种种手段,想起来都令人肝颤,而且从来不会因为自己是个雄子就手下留情。   而且,这个外室怎么不按常理出牌呢?   正常雄子的做法,不是应该把这件事隐瞒下来,然后强颜欢笑继续生活吗?毕竟,像七皇兄这样的优质雌子实在难找,他总不会想把事情闹大,从而失去七皇兄,成为“共夫”吧?   但听他的口气,直接就想要跟七皇兄摊牌?   啧,看来真是从什么犄角旮旯小地方出来的,除了一张脸外一无可取之处,不知世道艰难,天真愚蠢成这副模样。   可真让人不省心。   ……   让小舅子不省心的陆维取下全息眼镜,站起身,从门口处的传送器内取了快递拆开,并从中间拿起一罐号称“缤纷绮梦”的调制酒。   星际时代,快递业也十分发达,下单还不到三十分钟,他所购买的东西就出现在传送器内了。   陆维将整个身体舒舒服服的,陷在柔软沙发内,然后打开了手上的那罐酒,啜饮一口。   这款酒是此世界受到雌子们追捧的国民饮品之一,因为酒精含量偏高,沐凤轨在的时候死活不愿意买给他,平时只允许他喝鲜榨的果汁,陆维好奇它的味道很久了。   喝下第一口,就感觉到鲜明的口感在味蕾上弥漫开来,先是甜酸,再是一点点苦,一点点涩,最后化做道温热的暖流,沿着喉咙滑入腹中,回味甘香。   唔……果然很容易令人上瘾。   陆维半躺在沙发里,非常惬意的,一口接一口的喝着“缤纷绮梦”。   在他这种活了几百年的人眼里,看沐星临这样十六七岁的小屁孩,就如同阳光下浅浅流淌的小溪,一眼就能看透。   不过是“整治”了自己这个外室之后,又开始于心不忍。   啧,这种小孩子的幼稚把戏他才不想奉陪,等沐凤轨回来,都交给沐凤轨处理就好。   至于沐凤轨跟别人结婚这种小事,他也压根不会在意。   他在这个世界是准备度假的,“外室”这个身份不是再合适不过?   既可以不用承担“正夫”的责任,又可以利用沐凤轨的愧疚感,尽情刷沐凤轨的钱,享受舒适的生活。   况且沐凤轨管他太严,有“正夫”在未来日子的分担,想必他能得到更多的个人自由空间。   这样想起来,他还要感谢沐凤轨未来的“正夫”。   唯一的隐患,就是他不喜欢属于自己的东西“不洁”。   依沐凤轨对他死心塌地的程度,让沐凤轨答应“形婚”,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   如果实在不行的话,自己就找沐凤轨要一笔赡养费,然后再想办法勾搭个精英阶层的漂亮雌子结婚。   陆维知道自己的身份应该是有问题,但如果结婚对像不是皇室成员,而只是上流阶层的精英人士,就不会获得过多关注,再加上沐凤轨的掩护,应该就可以继续隐瞒。   半年的时间里,陆维多少也对自己的容貌和血统等阶有所了解,想勾搭个把雌子不在话下。   陆渣渣毫无愧疚之心的一边盘着真到了那个地步,该怎么合情合理的抛弃沐凤轨,怎么结识新的漂亮雌子,一边把手里的那罐酒喝完了。   醺醺然的把手中空罐往地上一扔,半倚着沙发扶手,陆维仰起白皙纤细的脖颈,醉眼朦胧中仿若看到了自己未来美好的生活,不由灿然一笑。   这无人得见的笑容,足以颠倒众生。   ……   一曲舞毕,沐凤轨携着安欣的手,步出舞池,来到边场的沙发上休息。   这个时候,一名大腹便便的雌子走了过来,和沐凤轨打招呼,“哟,七殿下。”   这雌子身着军装,挂着中将的星徽,等阶不低,显然也是军部的人。   他和沐凤轨的身高体格差不多,却不是沐凤轨那样坚毅英俊的相貌,而是长了对勾人的桃花眼,下颔较为尖削,作派浮浪,一看就是个兵痞。   而能出现在这个会场,他纵然是个兵痞浪荡子,也应该至少属于贵族出身。   沐凤轨看到这雌子的时候,脸色就变得很难看,但还是朝他点了点头,“叶羲,有段时间没见了。”   叶羲,叶家第九子。   叶家领公爵衔,和皇室是拐着弯的亲戚关系,经常进宫,沐凤轨和叶羲也算是从小认识。   “嘻嘻,那是当然,人家要养胎嘛。”叶羲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望向安欣,“这位,就是七殿下的准王夫吗?”   沐凤轨听到这个问题后,迟疑了片刻。   他的王夫,在他心里从来只有一人而已……但为了继续保护陆维,这一关总是要过的。   于是沐凤轨点了点头,温柔的看了眼安欣,“是的。”   “看起来两位感情很好嘛,这就再好不过啦!”叶羲一拍手,笑容真挚灿烂,“那么七殿下,总不能什么好东西都霸占着,是不是?”   沐凤轨坐在沙发上,抬眼望向叶羲,目光逐渐冰冷锐利。   叶羲揽过沐凤轨的肩膀,在沐凤轨耳畔道:“尝过他的滋味之后,才知道除他之外的雄子都是垃圾……既然七殿下已经决定结婚,就把他让给我,怎么样?”   “我会好好待他,毕竟,孩子也是需要爸爸的。”   下一秒,叶羲就被沐凤轨一拳击飞。   其力度之大,令叶羲背部压碎了身侧的整扇琉璃窗,还余势未止,掉落在舞厅外的后花园里。   就这样,沐凤轨仍是恨意未消,背上忽然生出一对洁白如玉的硕大甲壳,又从这甲壳下翻出对透明的类似于蝉翼的翅膀,双臂长出撕裂了军装的成排雪白锯齿,身形暴涨三倍有余,“嗡”的一声直接冲过碎掉的窗户,朝落在后花园里的叶羲飞过去。   这就是雌子特有的战斗形态,“虫化”。   中低阶层的雌子们,因为脾气性格暴戾,常有一言不合就“虫化”打架斗殴者,这种形态倒是屡见不鲜。   然而,“虫化”这种行为,极少出现在高层人士,乃至皇室成员的身上。   毕竟当众爆裂衣衫,显出虫族的形态,怎么说都是件极其不雅的事情。   厅堂内所有在场者,都目瞪口呆看着沐凤轨“虫化”的这幕。   原来七皇子是玉枢锯甲啊……该说果然不愧是皇室血脉吗?   “沐凤轨,别以为我怕你!”叶羲捂着胸口,从撞翻的藤萝架中站起,蓦然生出口器,指甲延伸成钩形,身体同样暴涨三倍有余,背上生出对铁色的甲虫翅膀来,振翅飞上半空。   沐凤轨蓝眸狠厉地盯着叶羲,英俊的面容上蔓延着数道玉色花纹,少了几分人形时的凛然正气,多出了几分妖异邪美之感。   他几乎失去了所有理智,跟着叶羲飞上半空,就与这个大腹便便的雌子斗做一团。   叶羲虽然怀着孕,但化为战斗形态,身体暴涨之后,怀孕的影响对他来说并不算大。他刚开始被沐凤轨击飞,只是在猝不及防之中,如今倒是和沐凤轨在半空中拳来脚往,一时间斗了个旗鼓相当。   作者有话要说: 叶羲:沐凤轨,你竟然殴打孕夫!   沐凤轨:打的就是你!   陆总今天仍然很努力的意图吃软饭中~ 第73章   然而在半空中交锋了十几个回合之后,叶羲毕竟怀着身孕,体力不大跟的上,外加身型较为笨拙,渐渐处于下风。   沐凤轨乘叶羲露出的一个破绽,右臂如霜似玉的利锯挥出,就将叶羲左侧的大半片铁色甲壳,连着整支蝉翼般的翅膀砍了下来。   玉枢锯甲,是极为罕见,举世公认排名前五的强大“虫化”战斗形态。   体表披甲色若霜雪,质地看上去剔透如美玉,却坚固堪比用来构造宇宙舰艇表壳的强化金属,其武器锯齿之锋利,更是斩金断铁都不在话下。   据说擎天皇朝的开国皇帝,就是玉枢锯甲。   叶羲“虫化”的战斗形态,铁犀战勾虽然也不错,却终究还是无法和沐凤轨这无坚不摧的玉枢锯甲相比。   叶羲被砍去半片甲壳和整支翅膀,身受重创,加上有孕,再也无法维持“虫化”,暴涨三倍多的身体缩小至原先的模样,因为之前衣衫皆被“虫化”撑爆,大腹便便的身体未着寸缕,从半空中坠下。   沐凤轨恨极了叶羲,况且此时理智尽失,当下毫不犹豫的追上去,挥锯就要将此时脆弱的人形叶羲拦腰斩断。   叶羲和他肚子里的孽种……都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界上!   然而当沐凤轨的利锯毫不留情挥下之时,却被一柄鲜红若滴血的巨型弯镰架住了。   擎天皇朝的二皇子,帝国元帅沐凤渊在半空中显露出“虫化”身躯,一只手的臂弯间抱着已经晕过去的叶羲,一手延伸出鲜红的弯镰,架住了沐凤轨的利锯。   沐凤渊的“虫化”身躯比沐凤渊还大上几分,体表却并没有硬甲覆盖,而是类似于螳螂一般,紧贴脊骨生长着一对鲜红纱翼,身侧生有六根修长灵活的红色节肢,每根节肢上都可以随时延伸出杀敌的巨型弯镰,色若滴血。   这种“虫化”形态属于牺牲了防护功能,却加强了速度和战斗力量的类型,被命名为赤血六臂,也是这个世界罕见的强大虫形之一。   正是由此,沐凤渊才能来得及救下叶羲,并架住沐凤轨全力一挥的利锯。   沐凤轨看着脸上蔓延着暗红纹路,和他有着同样冰蓝眸色的沐凤渊,目眦欲裂大叫道:“二皇兄,你让开!让我杀了他,还有他肚子里的那个孽种!!”   “七弟,你不要再闹。”沐凤渊无奈的看着这个弟弟,叹了口气,声音醇厚低沉,“人你已经带走了,现在如果杀了叶羲,是想把事情再度扩大化吗?”   “你的愤怒,我可以理解。”沐凤渊顿了顿之后,才再度开口,“那么……就算杀了叶羲,你还打算杀多少人,才能泄你心头之愤?”   沐凤轨慢慢放下锯齿,双拳紧握,尖利指甲深深刺入掌心,鲜红的血顺着修长手指蜿蜒而下。   昭示着他此刻内心的挣扎与痛苦。   “事情到此为止,追究发生过的往事没有任何意义。”沐凤渊眸光沉沉,“不要忘记,你当初是拿什么和我交换那个雄子的……如果他真的,比你曾经的野心更重要,就忘记过往的一切,好好护住他,安稳过你们的日子,不要再挑起争端。”   沐凤轨看了眼晕倒在沐凤渊怀中,挺着大肚子的叶羲,冰蓝双眸中的怨毒憎恨,几乎要转化为无数利箭,把叶羲刺成筛子。   然而最后沐凤轨只是沉默地转过身,震动透明双翅,离开了这里。   安欣立在破碎的琉璃窗前,端起手里高脚杯中的橙酒,凑在唇畔喝了一口,漂亮的褐眼之中一片清冷透澈。   看来……这场闹剧终于散场。   做为七皇子的准王夫,他接下来也要做些份内的事情,向所有人昭示自己的体贴贤德了。   安欣转过身,将高脚杯放在桌案上,去为沐凤轨准备新的衣物。   仪态优雅端庄,丝毫未乱。   沐凤渊抱着叶羲自半空中降落,将晕倒的叶羲交给叶家族人之后,去更衣室内收了“虫化”身躯,换了身新的制服,这才重新返回厅堂,朗声笑着安抚在场众人,“大家继续,没什么事,只是我家七弟和叶羲闹了点小矛盾。”   “血性方刚的年轻雌子嘛,谁没为点小事打过架呢?”   沐凤渊说话间,之前被叶羲撞碎的琉璃窗,就已经被服务的侍从们打扫干净了地面碴子,并换上了一扇新的窗面。   大厅之中,依然富丽堂皇、衣香鬓影,仿若什么都没发生过。   “是啊,二皇子说的对,哈哈哈!”立即有人附和。   “我现在才知道,原来七皇子是玉枢锯甲,而二皇子是赤血六臂呀!”有人赞叹,“都是了不得的战斗形态,不愧是军部强者,皇家血脉!”   “是呀是呀……”   适才那场生死相搏的斗殴,经过沐凤渊三言两语,很快转化为一个“小矛盾”,现场再度充满了祥和热闹的气氛。   沐凤渊那番话,乍一听没什么问题,细细深究却很有些不对。   雌子们禀性暴戾,打架斗殴确实成风,每年死在这上面的也不在少数。   却绝对不包括身处上层阶级,连“虫化”这种事,一生都不见得会发生一次的雌子们。   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身为帝国元帅,皇家直系血脉,掌握了至高军权者,说出的话自然是真理,有大把人应声附和。   于是舞曲再度响起,舞池之中的雌子与雄子们开始翩翩起舞,一片欢声笑语,歌舞升平。   沐凤渊在厅堂中来回走了两趟,与几个关系亲密的雌子碰杯谈笑后,就独自进了一间休息室,坐在沙发上以手支额,显露出疲惫之态。   他和沐凤轨是兄弟,模样也很相像,只是比沐凤轨更高大,眼睛更为狭长,轮廓更深刻。   除此之外,沐凤轨的气质坚毅凛然,而沐凤渊则威严深重。   沐凤渊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之后,就从沙发右侧扶手中的小暗格里,翻出了一支喷剂。   和量产贩售的喷剂不同,这支喷剂极为小巧精致,只有雄子们用的口红粗细,一根食指的长度,上面也没有任何产出标识。   沐风渊极为珍惜的拿着这管喷剂,喷了一点在自己的虎口处,然后将虎口置于鼻端深深嗅闻。   成大事者,必然有所舍弃,他很早就明白这个道理。   只是,难免有时候也会遗憾啊。   ……   陆维在家里宅了三天后,沐凤轨就如期回来了。   自然,陆维懂得偷吃要擦嘴这个道理,早在沐凤轨回来之前,就解决了所有“垃圾食品”,保证不留一点痕迹被察觉。   当陆维看到沐凤轨高大修长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之时,明显感觉到了沐凤轨情绪非常不对劲儿。   浑身都散发着阴沉的低气压,是要闹哪样?   于是上前踮脚勾住沐凤轨的脖颈,给了他一个吻,然后笑着说:“怎么了,心情不好?”   沐凤轨勉强笑了笑,避开陆维的目光摇头道:“没有,别瞎想。”   然后伸出手,将陆维打横抱起,来到卧室,一手撑在陆维的身侧,一手缓缓解开自己制服上的风纪扣。   直到双方交叠之时,沐凤轨那对冰蓝色的眸子都深深凝视着陆维,从未曾离开。   吻痕如同花朵一般,在陆维的颈项锁骨间绽放,沐凤轨贪婪吮吸着陆维的舌,牙齿不时互相磕碰。   陆维被沐凤轨吸到整条舌头都发麻,津涎不由自主的溢出,又被沐凤轨一次次的舔舐而尽。   陆维从来都是强势的掌控者。   不过……偶尔换成被掌控的一方,滋味好像也挺不错的。   之前,沐凤轨表现得很有节制。   早睡早起,生活规律,以及适度的锻炼。   含酒精的饮料,对身体不好的垃圾食品,沐凤轨都绝对禁止在这个家出现。   这种过度的放纵,更是不曾有过。   足足七个小时。   陆维完全被榨干了,瘫软在床上。   冰蓝色双眸死死的盯着陆维,沐凤轨用指端沾了一点唇畔粘稠,抹在自己的舌尖上,喉结滚动,邪魅妖异,充满占有欲。   “你是我的。”   沐凤轨伸出结实修长的手臂,紧紧将陆维抱进怀里,含住陆维的耳廓,再次于陆维耳畔重复,“陆维,你是我的。”   陆维有气无力的,在沐凤轨健硕光裸的背脊上拍了拍,表示知道了。   然后除却身体的疲软之外,心里也开始隐隐忧虑。   按照沐凤轨对他这么强烈的占有欲,将来若想要和平的跟沐凤轨分手,再寻第二春,怕是有些困难哪。   沐凤轨抱了陆维好一会儿才放开,将手伸到床头柜处,吃下那颗朱红色的避孕药丸,眉眼间又恢复了平常那种稍带克制的神情,不复之前的放纵。   雄子相对于雌子,本就是身娇体弱的物种,陆维经过那般狂风暴雨般的索求,疲惫难当,此时已经合上了双眼。   沐凤轨叹息一声,将遍体瘫软的陆维打横抱起,朝浴房走去。   浴池很大,足够两人共浴。   陆维在半睡半醒中,于温热的水中浮浮沉沉,感觉到沐凤轨一边替他清洗,一边仍然在吻他。   仿若要将他的身体之上,烙满永远不能消除的,属于沐凤轨的印记。   ……   第二天,当陆维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已是天色大亮。   沐凤轨不在枕畔,从外面隐隐飘来煎蛋的香气,若有若无的缭绕在鼻端。   陆维掀开被子,发现自己是在裸睡,整片胸膛蔓延着不忍直视的紫红痕迹,从头到脚泛着一股子运动过度酸软的感觉。   就算是再不甘心,也不得不承认自己体力不足这个事实。   此世界,雌子凶猛啊。   陆维在心里哀叹一声,套上睡衣睡裤,穿了拖鞋,有些慵懒的走出卧房。   沐凤轨系着条围裙,端着盘子从厨房里走出来,盘子里盛放着两人份的蛋包饭。 第74章   沐凤轨离开的这三天里,陆维吃了不少“垃圾食品”以及烹饪机煮出来的饭菜。   怎么说呢,“垃圾食品”流行自有它们的道理,而机器煮出来的饭菜严格按照食材调料比例,刀工规整划一,花样繁多,味道总是没有大错。   不过,少了些温暖的“人气儿”。   也许是餐具的搭配,也许是饭菜里那一点点变化的小心思,也许仅仅是由熟悉的人亲手摆盘端出,然后再附送一个笑容,食物的滋味就有了不同。   陆维走到餐桌旁坐下,切开沐凤轨端上来的蛋包饭,只见里面的饭粒浸透了沐凤轨的秘制酱汁,颗颗金黄晶莹,又包裹了干贝、鲜笋丁、肉粒、青豆等食材。   舀一勺送进嘴里咀嚼,蛋皮煎的恰到好处,米饭喷香酱汁浓郁,挟着肉粒的韧,干贝的鲜,笋丁的脆……十分令人满足。   再配上手边的大杯鲜榨果汁,就是极其美味的一顿早餐。   陆维拿起玻璃杯喝了口果汁,看了看站在自己身旁,取下了围裙,穿着一身家居服,仍旧显得高大挺拔的沐凤轨,心里有了动摇   且不说沐凤轨的相貌身材都十分出众,在床上足够放浪,还死心塌地的爱着他,就凭这做饭的手艺,能不分手还是尽量不分手吧,不然以后恐怕就吃不上沐凤轨做的饭了。   沐凤轨发觉陆维在看自己,蓝眸不由自主就泛上一层笑意,俯下身子,用修长手指轻轻抬起陆维弧度精致的下巴,“我发现,你今天很难看。”   沐凤轨舔去陆维唇畔的酱汁之后,又用他那把低沉磁性的声音继续道:“让我难以自拔的,看到入迷。”   陆维趴在桌子上,把脸埋进臂间大笑。   这种充满了羞耻感的情话……沐凤轨是在撩他吗?   他前世活了几百年,曾经爱慕他的人不计其数,但身为掌控一切的上位者,还没有人敢用这种幼稚拙劣的情话撩拨他。   “咦,不喜欢吗?”沐凤轨有点尴尬的站在原地,“论坛上明明说雄子们都爱听这种的……我想了好久,才想到这句。”   “没有,哈哈……很喜欢。”陆维仰起脸,笑的喘不过气,有着倾城之色的面容上,泛起薄薄胭红,“你知不知道,ph值为6.6~7.1,含有淀粉酶,以及少量无机物的饮料是什么味道?”   沐凤轨困惑的摇了摇头。   陆维揽住沐凤轨的脖颈,让他俯下背脊,给了他一个唇舌交缠的深吻,然后放开他,笑着说:“现在你知道了。”   两人恬不知耻互撩之后,沐凤轨耳根通红的在陆维身旁坐下,开始一起用餐。   沐凤轨做的蛋包饭味道很好,也很大份,陆维做为身材瘦弱的雄子,吃了一小半就已经饱了。   于是陆维一边啜饮果汁,一边时不时的,从自己的盘子里舀起一勺蛋包饭,再喂进旁边沐凤轨的嘴里。   沐凤轨来者不拒,一口口咀嚼吞咽陆维的投喂,望向陆维的冰蓝色眸子里,尽是缱绻温存。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恋爱的酸腐味儿。   最终以沐凤轨吞下一份半的蛋包饭,以及一杯半的鲜榨果汁收尾,结束了这顿早餐。   陆维趴在桌子上,听着沐凤轨在厨房的水池处洗涮盘杯餐具,懒懒的隔空开口:“凤轨啊,听说你要有王夫了?”   “啪”的一声,是瓷盘落在地上,摔成碎片的声音。   系着深蓝围裙的沐凤轨惨白了英俊的脸,一双大手上还湿漉漉的沾满了水渍和油渍,出现在厨房口处,看着趴在桌子上的陆维,“陆维,是谁告诉你的?”   “是小舅子星临啊,他知道是我在登陆你的账号。”陆维坐起身,望向沐凤轨,毫无愧疚之心的把沐星临出卖,“再说,这种事也瞒不住的啊……你一旦大婚,就全星系都知道了。”   “果然我是你未婚夫什么的,都是在骗我吧。”   沐凤轨深深吸了口气,把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拉出餐椅,来到陆维对面坐下,“是我不好……这件事,确实是我说了谎。”   “但我是怕你刚刚醒过来,受不了太大的刺激,所以才有所隐瞒。”   沐凤轨握住陆维的手,神情严肃,“我们是彼此深深相爱的,这点无庸置疑。但因为你是孤儿出身,与我的基因也不相匹配,所以无论从国民那里,还是皇室方面,都说不过去。”   “我们从前一直都是这样生活在一起的……直到半年前一起高空连环车祸中,你身受重伤,失去记忆。”   陆维看着沐凤轨,眨了眨眼。   沐凤轨你这样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真的没关系吗?   勉强自己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陆维嗫嚅着:“那、那你终究……还是要和别人结婚吗?”   “我们到时候……是不是就要分手了?”话语到最后,带上了一丝无助泣音。   “不会!我永远都不会跟你分手!”沐凤轨将陆维纤细修长的手,在宽厚的大掌中握得更紧些,回答的斩钉截铁,“我心里眼里只有你一个,如果真的结婚,也只会是彼此间利益的交换、形式上的婚姻,给大众和皇室一个交待而已!”   陆维凑过去,将头埋进沐凤轨的颈项间,嗅着他身上淡淡的煎蛋味儿,闷闷地道:“真的只是形式上的婚姻?你心里真的只有我一个?”   沐凤轨连忙道:“我发誓!”   “那么,不许和他上床,也不许你和他有任何,超出普通朋友范畴的亲密接触。”陆维抓住沐凤轨的衣领,仰脸望入那对冰蓝眼眸,神情骤然端凝,“否则,我就跟你分手,咱们好聚好散。”   沐凤轨见陆维被说服安抚,明显松了口气,低头亲亲陆维的唇瓣,语气柔和,“你放心,我跟他已经说好,只是利益上的交换,为彼此行个方便罢了,绝对没有其他。”   “我甚至可以介绍你们彼此认识,安欣是个很知情识趣的雄子。”   “嗯,我相信你,凤轨。”陆维得到沐凤轨的保证,满意的弯起黑眸。   很好,看来他的外室地位稳固,度假世界可以继续了。   只要沐凤轨能一直维系着这样的关系,并保证身心的干净,他不介意陪沐凤轨一生一世。   ……   三天后,沐星临被冻结了所有的银行账户,没收了所有的电子设备,不仅过上悲惨的贫穷生活,还被逼着吞下变形剂,改换容貌身段,塞进一间封闭式,以严格苛刻著称的雄子寄宿学校,美其名曰十八皇子就快要成年了,也该多了解下民间疾苦,多学点规矩。   呜呜呜,他的规矩向来是学得最好的,任谁都要赞一声优雅端庄大方!至于民间疾苦,现在咨讯网络这么发达,想了解不过是分分钟的事,哪用的着亲身去体验!   可恶,这分明是来自七皇兄的打击报复,他却只能吞下这颗艰涩苦果。   而与此同时,陆维也迎来了和安欣的第一次会面。   没办法,天天和沐凤轨在一起腻歪,总会有些无聊,听说安欣想见他,于是无可无不可的答应了。   见面地点就在陆维现在的居所。   说起来,陆维现在住的地方私密性很强,别看屋里只是普通居家的配置,其实外面层层防范,极难被人窥探。   安欣提着礼物从玄关处走了进来,脸上带着羞涩的笑意。   他是纤纤秀秀的一个人,在雄子里算是中等身材,陆维在雄子里却算是高挑结实的,因而比陆维矮了大约一掌,让陆维感到十分惬意。   尽管已经习惯和接受,但陆维果然还是不喜欢自己太矮,看到安欣的时候就顿时觉得心理平衡了不少。   安欣穿着一身淡蓝的休闲服,脸上没有化妆,长发在脑后束成马尾,露出张清秀可人的脸蛋。   “听说您没有化妆的习惯,我也就入乡随俗了。”安欣把礼物放在会客厅的茶几上,朝陆维微微一笑。   “来,坐。”陆维和安欣握手,将他让入客厅的沙发,与他促膝而坐。   这个时候,沐凤轨腰间系了围裙,手上戴着隔热手套,端着一小瓮汤从厨房走出来,放在餐桌的一个隔热垫上,然后又转身继续进厨房准备下一道菜。   “没什么好招待您的,都是些家常便饭。”陆维看了眼沐凤轨后,又转头朝安欣笑笑。   “哪里……”如此居家的沐凤轨,令安欣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才望向陆维,“看来您和七殿下的感情,是真的很好。”   沐凤轨这样的身份地位,居然会为了一个身份低微的雄子洗手做羹汤,除非真爱,否则实在是难以想像。   “是挺不错的。”陆维乘机宣布主权,“在这个世界上,能够找到一个真正和自己相爱的人,很不容易。”   安欣垂下眼帘,声音低低,用只有陆维能听到的音量说:“您……曾经失去过记忆吧。”   “说不定,和您真正相爱的另有其人呢?”   陆维霍然望向安欣。   安欣用那对漂亮的褐眼,毫无退缩之意地,与陆维的深邃黑眸对视。   陆维此时此刻已经清楚,安欣知道他的过去。   并意图将这个过去在他面前,揭露出来。   陆维只手按住柔软的沙发靠背,凑近安欣的耳畔,同样用只能安欣能听到的音量说:“以前的事,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我现在爱着谁。”   安欣的褐眸中流露出失望之色,却不再往下继续这个话题。   安欣从来就是个聪明的雄子。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总:重要的是,我现在的软饭~ 第75章   安欣不再继续,陆维也就自然而然,装成完全没发生过什么的模样。   虽然他无意让任何人破坏目前的生活,但他也看得出来,安欣并不是他的敌人。   有这样一个人做为沐凤轨名义上的王夫,正所谓进可攻,退可守,不是什么坏事。   所以他也并不打算揭穿安欣。   安欣与陆维心照不宣,迅速掩盖了所有情绪,低头理了理自己的衣襟下摆,转换话题,“我来自r星系的竟夕星,您听说过那里吗?”   陆维摇了摇头。   他在半年里已经尽量去了解这个世界,但帝国三十六道星系,拥有数千颗大大小小、人类居住的星球,他怎么可能完全把这些星球记住。   “也难怪,那儿只是个小地方,很多人都没听说过。”安欣显得有些局促,“因为同步自转的关系,竟夕星的一半常年温度高达一百三十度以上,永远没有黑夜,而另一半则常年处于零下四十度,永远不见白天,被称为‘永昼圈’和‘永夜圈’,是个条件非常艰苦的星球,它的名字‘竟夕’也是因此而来。”   “永昼圈自然是没办法住人的,只有采矿的雌子们会在工作时间,穿了隔热服进入那片区域。”安欣笑了笑,“对了,我们那里盛产各种贵金属和高等阶的宝石,听说在上流阶层非常流行。”   “我是在永夜圈出生,再普通不过的雄子,而我的雄父,是一名‘共夫’。”安欣继续往下说,脸上露出一点点憧憬的神色,“雌父生下我之后,因为我是罕见的雄子,又打小身体不好,所以并没有被送到育幼院,而是极其难得的,被雄父亲自带在身边抚养长大。”   “我的雄父是个很温柔的人,今年七十二岁,一直尽心竭力安抚他的妻子们,按时按量缴纳信息素,本本份份的生活。”   “他年轻的时候,应该也很漂亮,应该也受到过妻子们的宠爱。但从我有记忆的时候起,他就瞎了一只眼睛,手指缺损了两根,脚趾少了三个,身体上更是时不时会出现种种被撕咬出来的伤口。”   陆维听到这里的时候,眉头微微蹙起。   安欣虽然貌似是只在讲述他自己身处的恶劣生活环境,但陆维敏锐的感觉到,这种讲述之中隐藏了,安欣想要他知道的什么信息。   安欣从头到尾没有放弃过,唤醒他曾经的记忆。   “我的雄父,就是整个帝国最普通雄子生活的写照。”安欣凑近了陆维一点点,“我们那里的雄子,除了和上层阶级基因匹配成功,进而结婚的幸运儿,最后都要过那样的生活。”   “当然,雄子们数量稀少,自幼被娇宠着长大,只学习各种教养礼仪规矩,不会去学习任何生活技能,只能被未来的妻子豢养,造成这样命定一般的结局并不意外……这也算是种社会需求吧。”   陆维心中,那种被安欣暗示着什么的感觉一直在慢慢扩大,却又无法说出任何不对。   安欣实在是个很聪明的人啊。   安欣的眼角瞥到沐凤轨托着一个银盘,再度从厨房出来,紧接着话锋一转,“所以,我跟七殿下的婚姻,不过是用来摆脱既定命运的跳板,无论如何……我也不想经历雄父那样的人生。”   “除此之外,我并没有其它的想法,也无意于插足到您和七殿下之间,您完全可以放心。”   陆维从沙发站起来,朝安欣笑了笑,牵起他的手,“在没见到您之前,我或许还有些犹疑,但您这样坦白的跟我说了一切,我又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既然安欣选择不说破一切,他也就装作没听懂,“菜已经上得差不多了,我们先吃着吧。”   安欣露出微笑,将心中的所有暗潮汹涌,都隐藏在得体优雅的举止中。   沐凤轨身为皇子,按说之前应该没什么亲自下厨的机会,却不知是天赋还是心思缜密奇巧,他做的菜肴皆五味俱全,诱人食指大动。   桌上的一罐汤,以鲜虾和剔去了骨头的鲜鱼为汤底,加入蟹膏,配上蕃茄、辣椒、洋葱等物熬成清汤,以酸梅酸叶菠萝等物调味,甜酸微辣中又带着鲜。   小羊排刀工齐整,浸透腌制到最里面的一层,在银盘中被炭烤的外表微微酥黄,撒上一层辣椒、脆花生、孜然制成的调料,正是质嫩爽口,恰到好处。   被咸酸口酱汁浇过的薰肉片,配上生菜和小葱,再裹上层薄薄面片,就可以做为主食之一。   连一盘普通的青菜也不简单,以高汤断生就起锅,配以干贝木耳等物,加上沐凤轨的秘制调料勾芡摆盘,色泽鲜亮清爽可口,而且完全不会油腻。   陆维做为主人,首先盛了两碗汤,并将其中一碗放到安欣面前。   两人一边端着碗喝汤,一边漫无边际的聊着天。   安欣虽然说他是小地方出来的,眼界却并不狭窄,谈的话题,以及看问题的角度都很有意思。   陆维除了沐星临和安欣之外,没直面接触过其它的雄子,但星网已经遍布到整个帝国的角落,他多少对这个世界主流的“雄子”群体有所了解。   雄子们从小就被娇养,热衷于各类服饰化妆品,把自己收拾打扮的漂漂亮亮。   而与此同时,底层的雄子们大多也被种种规矩条律洗脑,认为成年后娶妻以及为帝国贡献自己的信息素,是身为雄子的职责。   从出生,一直到成年后娶妻、开始按月被抽取信息素,成为“共夫”的普通雄子,生命中的前五十年左右,还是能够过的很不错,被二十个以上的妻子供养,生活水准远远高于同阶层的雌子。   所有的悲惨,都是从雄子们年纪渐老,信息素产出逐渐淡薄开始的。   而在育幼院长大的,年轻的大部分雄子们,也并不会同情老去的雄子。他们关注的只有最新流行的食物、衣服、饰物、化妆品、电子设备。   偶尔提到五十岁以上的雄子,都是用“今天真倒霉”,“遇到了个很丑的老东西”,这样的口吻。   仿若他们和老去的雄子们并不是处于一个世界,仿若那些老去的雄子们,不是他们的未来。   因为和之前的世界伦理体系悬殊太大,一直到现在,陆维对这个世界都没有什么真实感,所以他也就是把这些当个新鲜现象看看,心里一点感触和想法都没有。   安欣和陆维所知道的主流雄子不同,或许正是如安欣所说的,从小在雄父身边长大,再加上天生聪慧敏锐,所以才拥有这样独到的思想吧。   两人喝过汤,沐凤轨正好将最后一盘配了甜辣酱的炙烤时蔬丸子端上来,解了围裙坐到陆维身旁,轻声道:“这回放心了吗?”   陆维用手肘打了沐凤轨一下,沐凤轨脸上的笑容简直能淌出蜜来。   安欣将两人的互动尽收眼底,心中不甘,脸上却端静优雅,用叉子叉起块小羊排,踌躇道:“你们真好,给我了一种家的温馨感觉……我是独自来帝都的,身边一个熟悉的人都没有。将来,我能不能再过来做客呀?”   沐凤轨笑道:“等过了这段时间,军部恐怕又要忙起来。我不在的时候,欢迎你过来多陪陪陆维……顺便帮我监督他的日常生活。”   “他身体本来就虚弱,离开我的照顾又不注意自身饮食,可怎么得了。”   陆维以手扶额,在心里发出哀叹。   尽管他已经很小心,在沐凤轨回来之前清理掉所有酒和零食的痕迹,而且把星网商城上的购买信息也删除了,却还是被沐凤轨发现。   所以说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都怪他没有在星际世界生活的经验,不知道在他用沐凤轨的账户下单购买任何东西后,沐凤轨都会在月底收到光脑发来的统一单据。   购买过什么东西,一目了然。   他喝酒吃垃圾食品的事,自然也不能隐瞒下去。   安欣也笑了,道:“七殿下放心,我跟陆维虽然是初次见面,却一见如故,感觉就像是亲人一样,肯定会尽心尽力的照顾好他。”   一顿饭吃的宾主尽欢。   饭后,安欣又坐了一会儿,跟陆维和沐凤轨说了阵子话,才依依不舍的离开。   陆维乘沐凤轨收拾洗碗的时候,打开了安欣带来的礼物。   那是个约30cm长,20cm宽的木盒子,盒子里整整齐齐排列着,十几枚未经打磨的宝石原石。   “喂,凤轨,安欣的礼物会不会太贵重了?”陆维扬声道,拈起一颗雀卵大小的红宝石原石,在灯光下观摩,虽然皮面粗糙,却还是能看出其内部剔透耀眼的质地。   “啊,是宝石的原石吗?”沐凤轨在厨房里,刷刷的水声中回答,“不会啊,那就是他们那儿的特产,没经过上好的打磨雕刻,在原产地并不怎么值钱的。”   陆维想起了“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轻叹一声,将手中的原石放进盒中。   紧接着,他发现放置宝石的格子,与木盒边沿相接的地方,有一条细小的缝隙。   木盒是双层的。   发现了这一点后,陆维很自然的去揭开上面的格子,看看下层还放着些什么。   这个木盒不算小,上层足足摆放了十几枚宝石原石,下层却只有一个直径在2厘米左右,颜色黯淡,看上去破烂不堪的金色徽章。   除此之外,别无它物。   金色徽章虽然表面坑坑洼洼,却还能清晰的看出来,是一对展开的羽翼形态。   啧,安欣胆子真大。   还是说,他为了唤醒自己的记忆,就能如此不顾死活?   陆维一边想着,一边将那枚徽章取出,并决定将它藏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这章活活把我写饿了~~ 第76章   开年之后,沐凤轨又和陆维腻歪了几天,这才依依不舍的回到军部。   军部的事务非常繁重,沐凤轨身为帝国大将,能够得到半年多的假期陪伴陆维,已经是顶头上司沐凤渊法外施恩。到了现在,也确实不能够继续再拖下去。   沐凤轨离开的第一天,陆维是被门铃声唤醒的。   看看窗外的天色,已经大亮;再看看时钟,居然一觉睡到了下午的时候。   啧,都怪沐凤轨昨夜索求的太狠,既浪又野,到了天快亮的时候才肯停下。   陆维从床上撑起身体,只觉得浑身上下的骨头,像被拆过一遍又装上去那样酸软疼痛。   因为是离别前的最后一夜,他也就放纵了一把,平时不会答应做的花样,都任由沐凤轨做了个遍,才导致了现在这样的后果。   事毕,沐凤轨帮他清洗换衣、整理清扫房间,守着他沉沉入睡后,根本没怎么休息,就启程去军部了。   而他,则睡到了现在才被门铃声唤醒。   雄子和雌子的体力悬殊,就是这么天然的巨大。   踏进这个世界之前,完全不曾想过,他陆维也会有今天。   在心底哀嚎一声后,陆维拖着酸软的身体起了床,来到玄关处,点开“显影”。   “显影”的全息投影显示,站在门外的正是安欣。   陆维按下键钮,门自动打开,安欣提着一个水果篮,素颜清秀,轻轻巧巧的走进来,“下午好。”   当看到陆维睡衣领口处露出的红紫色痕迹,安欣瞳仁微缩,脸上却还是带着笑:“怎么,才起床啊?”   “既然这样,我去弄点吃的。”说完,安欣放下水果篮,转身就要进厨房。   陆维却伸出手,拦住了安欣,“安欣,你究竟想做什么?”   “如果您知道您自己是谁,就不会问我这个问题。”安欣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漂亮的褐眸中掠过丝失望,“怎么,看到我的礼物,还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陆维深深吸了口气,走到沙发旁,从靠垫与沙发相接的缝隙底部,翻找出那枚金色徽章,拿到安欣面前,“这个吗?抱歉,确实什么都想不起来。”   安欣的神色忽然变得慌乱,他伸出手,在陆维猝不及防中,摸上了陆维的头顶。   尽管外表已经完全看不出来,但在陆维黑亮浓密的短发之下,确实有着一道深长的伤疤。   “星主、星主!”安欣忽然情绪失控,抱住了陆维,褐眼中流下泪水,“他怎么能对您这样残忍,怎么能……这是对您极致的羞辱,是把您彻底毁掉了啊!”   陆维推开安欣,“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安欣的情绪逐渐冷静下来,擦了擦眼泪,望向陆维,吐字清晰,“您知道吗,人为制造的失忆,有两种方法。”   “一种是催眠,另一种则是切除记忆区域的脑组织。”   “您的意志与精神力都十分强大,也接受过相关的抵抗训练。如果是催眠导致的失忆,当您在看到那枚徽章的时候,就已经能够解除了。”   “所以,是沐凤轨切除了您的脑组织,并将失去记忆的您,做为他的玩物,一直藏在这里!”   陆维听到安欣说出如此耸人听闻的话,却并没有因此露出激动的神色。   他早就感觉到原身和沐凤轨的过去不寻常,也对此有了心理准备,淡淡回应:“你所说的一切都只是臆测,并不一定是真实的情况。何况就算是真的,那又怎么样?过去的事就已经过去了,我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并不想改变什么。”   “我倒是很好奇,你为何如此大胆的在我面前摊牌?就不怕我把一切,都告诉凤轨吗?”   安欣摇了摇头,露出一个笑:“如果您要告诉沐凤轨的话,在您发现我的礼物之时,就应该告诉他了,而不是选择将礼物藏起来。”   “您心里也存有疑惑,并没有完全的信任沐凤轨,不是吗?”   陆维沉默不语。   确实如此。   沐凤轨英俊,身材好,位高权重,又做得一手令人垂涎欲滴的饭菜,可以称得上是理想中的伴侣。但他从始至终,确实连一分一秒,都没有信任过沐凤轨。   安欣实在是个很聪明通透的人,见陆维沉默不语,就知道自己说中,继续道:“您不需要挣扎犹疑什么,一切都交给我们,真相迟早会在您面前展露出来的。”   说完,安欣热切握了下陆维的手,就转身去厨房做饭了。   陆维走到沙发上坐下,隔着一道磨砂玻璃门,看着安欣在厨房忙碌的纤瘦身影,黑眸微微眯起。   树欲静而风不止。   看来这个世界的一切,并不会按照他的意愿所进行啊。   安欣的手脚很麻利,很快就用烹饪机做好了三菜一汤,端上饭桌。   烹饪机做出的食物味道,自然也是不错的,却始终比不得沐凤轨的手艺。   陆维走到桌旁坐下,拿了调羹和碗,没有跟安欣客气,就开始喝汤吃饭。   现在不是饭点,安欣没有饿,于是就坐在桌子对面看着陆维吃,一脸满足的模样,顺便和陆维聊天:“您应该听说过星盗吧?”   陆维手中的调羹顿了顿,“你不会想告诉我,我真正的身份就是星盗?”   星盗,他当然听说过。   那是一支在宇宙中横行霸道,霍乱良民的强悍盗匪。现在擎天皇朝的军部,也主要是在和星盗交战。   星网现在这么发达,他当然经常浏览到“军部三势联合,痛剿星际盗匪”,“匪首XXX已被我军击毙”,“残余星盗退避XXX星系”,“英勇战团歼灭残余星盗”……这样的消息。   “谁是盗匪,谁是官兵,不过是由当权者一张嘴说了算。”安欣垂下眼帘,看着自己的手指,并没有直接回答,“说不定,星盗那边,也在称帝国这边为盗匪呢。”   陆维点了点头。   历史,从来由胜利者书写;舆论,从来任当权者妆扮。   曾经身为上位者,手握至高无上权力的他,自然再清楚不过。   ……看来,原身是星盗无疑了,而且绝对不会是什么无名小卒。   否则,沐凤轨不至于花费这么大的力气把他藏起来,安欣不至于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找到他。   “我们之前,很熟吗?”陆维望向对面的安欣。   安欣摇了摇头,双眼亮晶晶的看着他,继而微笑:“我对您当然很熟悉,您却应该是不认得我的。”   陆维看着安欣眼中遮掩不住的仰慕,觉得事情麻烦大了。   他已经能预见,他在这个世界度假的愿望彻底破碎。   果然,系统的任务从来不会简单。   他再怎么逃避,该来的也还是会来。   ……   接下来的日子,安欣每天都会到陆维这边来一趟。   替他洗衣叠被,打理家里的一切……周到的像个老母亲,为陆维简直操碎了心。   陆维挺喜欢安欣的,因为安欣既聪明又懂事,更何况他还能做到沐凤轨做不到的事,那就是带陆维出门和逛街。   毕竟身为皇室成员,沐凤轨如果出现在大街上,很快就会被围观的人群淹没,并同时出现在当天大大小小的报道上。   而带陆维出门就更麻烦了,陆维长着那样一张艳丽貌美的脸,血统又极为纯正,很难不被公众窥探他和沐凤轨之间的关系,进而做出种种揣测联想。   所以带陆维出门和逛街,对沐凤轨来说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安欣就不同了,他虽说是以沐凤轨基因匹配者身份来帝都的,却从没有和沐凤轨一起出现在公众场合,皇室对这种消息也向来封锁的很严,所以在正式大婚之前,根本没有人认识他。   转眼间,一个多月的时光似乎就这样过去了。   这天下午,陆维和安欣又和往常一样,行走在宽敞的街道上,商量着去哪个私厨吃晚饭。   安欣虽然只会用烹饪机做饭,没有沐凤轨那么好的手艺,但他可以带陆维出去吃馆子呀。   那么多私厨不同的独家手艺,还能够每天轮换,肯定抵得上一个沐凤轨。   所以沐凤轨不在的这段日子里,陆维跟安欣简直是过得有些乐不思蜀。   街道上绿植成荫,因为是工作日,来往的大都是婚后生活闲适的年轻雄子们,雌子并不多。   陆维入乡随俗,出门脸上也化着妆。   不过别人是往美里化,他却是往丑里化,浓厚的粉底堆砌了整张脸,然后简直是在粉底上又活生生描绘出另一张脸来。   说起来,这就不得不佩服安欣的化妆技巧了。   再加上一个信息素收敛器,将身上散发的信息素收敛起来,只有贴近肌肤的时候才能闻到。   陆维就变成了人群中一个浓妆艳抹的普通雄子。   安欣勾着陆维的两根手指甩啊甩,正是雄子们一起逛街最普通的姿势,“要不,今天去易牙百味坊?”   陆维点了点头,正想答应,就忽然看到远处一道火光从天而降。   而那道火光轰然落下的地方,正是陆维居住的地方。   转眼之间,只见熊熊火焰升腾,灰黑烟尘弥漫,高楼坍塌,那片偌大的区域尽皆化为废墟。   之前周围还在散步谈笑的雄子们,先是目瞪口呆,继而尖叫着四散奔逃。   “星盗!是星盗的袭击!”   “星盗打到帝都来了!”   “呜呜呜……好可怕,我要找我的妻子……”   “……”   震惊中的陆维感到自己的指头被勾了勾,转头望向安欣。   “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离别的时候啊。”安欣笑望着他,一只手勾着陆维的指头,一只手点了点自己的唇,“这段时间我真的很开心,来个告别吻吗?”   作者有话要说: 采访下陆总,身为一个帝王型的强攻,你想没想过有被受做到嘤嘤嘤,以及化着大浓妆,和闺蜜牢着小手逛街的黑历史呢? 第77章   “别开玩笑了,什么情况?”   陆维从震惊中略微回过神来,哪有心情跟安欣闹这个,朝安欣道:“袭击帝都,你们……”   话还没说完,他就感觉到安欣与自己手指相接触的地方,传来一点刺痛。   紧接着,一股强烈的麻痹感沿着那点刺痛的地方迅速攀升,直至蔓延到整个身体。   陆维眼前一黑,瘫软了身体,整个人失去所有知觉,倒了下去。   安欣伸出手,及时扶住陆维,脸上露出合适的焦虑表情。   雄子们都是身娇体弱的,街道上看到远处轰炸那幕,因而晕过去的雄子不在少数,陆维在其中一点都不显得突兀。   “既然没有告别吻,星主就送我个临别礼物吧。”   安欣艰难的将陆维扶到一个隐蔽的街角处,好整以暇地理了理陆维的额发,然后从陆维胸口的暗兜里,掏出那个颜色黯淡、破烂不堪的金色徽章,深深的凝望了陆维一眼后,将徽章握在手心中。   在陆维得知这枚金色徽章关系到他的过去,是星盗的军徽,不能暴露在人前之时,就觉得藏在家中的哪里都不合适,一直带在身上。   安欣扶着陆维在街角处等了一会儿,就有一辆小型的悬浮飞车无声无息开到了他们面前。   悬浮飞车是浅蓝色的,在这个世界很流行的颜色,再加上非常普通的大众型号,在街道上驶过,一点都不显眼。   飞车在安欣面前只停驻了十几秒,就又无声无息的开走了。   在这样慌乱的场面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街角处原来站着的两个人,只剩下了一个。   安欣用那对漂亮的褐眼,神态沉静地目送着那辆淡蓝色的悬浮飞车,离开自己的视线。   然后将手心中的金色徽章,握得更紧了一些。   ……   帝都被突然袭击之后,帝国军部迅速对此做出了反应。   最近不知为何,星盗们异常活跃,身为帝国元帅的沐凤渊,此时正在x星系前线布防设伏,人并没有在帝都。   在帝都军部坐镇的,是沐凤轨。   当沐凤轨看到被袭击的,已经化作废墟的那片区域之时,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脊椎处升起,然后化作无数道坚硬锐利的冰棱,深深刺入柔软的心脏。   那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几乎要令他当场失控,不顾一切冲到事发地,去确认陆维的安危。   但身为坐镇帝都军部的大将,理智和责任感都在告诉他,他不能这样做。   “无需慌乱,敌方不是只有一个师的战力吗?”沐凤轨坐在指挥室内,双拳紧握,指尖深深的刺入掌心,声音听起来却仍旧十分平静,“他们既然是偷袭帝都,就不可能派遣大部队前来,以免暴露行踪。”   “这群老鼠一样的星盗,不过能做些偷偷摸摸的事罢了。”   随着沐凤轨平静镇定的声音,传遍了帝都行星上下各军事要塞,不稳的军心很快被平定安抚。   “传令第一军,第四军,第六军,第七军,即刻行动,马上对敌方的空中部队进行合围,我要他们有来无回,插翅难飞!”沐凤轨一边看着传来的战讯,一边有条不紊的布置下令,“第二军,第三军,第五军配合警力部队进行地面维和搜索,安抚居民避免造成动荡,同时防备星盗有暗桩在帝都乘机作乱。”   军令既出,接下来就是各部门要塞的严格执行。   大屏幕上代表着各军团的亮点逐次升腾而起,离开了原驻地。   沐凤轨穿着一身黑色制服端坐在指挥室中,脊背笔挺,神情端凝,冰蓝双眸之中不见任何情绪,随时准备接收战报,以及处理传来的突发情况。   沐凤轨从来,就是帝国内最优秀的战场指挥官。   ……   陆维再度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半倚在一张被放下了靠背的,柔软的皮椅上。   在他的左侧,是一扇圆弧形的透明舷窗。   而舷窗之外,则是无边无际的深沉漆黑,以及大半个帝都星球。   从大气层外部看过去,帝都星球整体呈现出绿茵茵的色彩,像是缀于宇宙中一颗剔透的祖母绿。   舷窗微微凸起的球形表面,倒映出陆维有些变形的影子。   他仍然穿着逛街时的那身袍服,脸上浓妆未卸,大约是为了让自己舒服一点,那头繁复、坠满饰物的假发倒是被取掉了,露出黑亮的一头短发。   陆维只看了那倒影一眼,就尴尬到不忍心继续再看。   “星主,您终于醒了!”耳畔有人惊喜的喊,紧接着一大杯温热白水递到了他的面前。   陆维不知道自己被麻醉了多久,只觉得嗓子确实很干,于是接过那杯白水,一口气喝尽,然后才开始打量周边环境,以及面前的这个人。   虽然从没有见过类似的环境,但他身体储存的知识库很快告诉他,他身处于一艘宇宙战艇的休息室。   弯腰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名身着军装的雌子。   与帝国黑色为底,鎏银为衬,头戴黑色大檐帽的军服不同,这名雌子穿着深蓝为底,金徽为衬的制服,头戴一顶与军服同色的贝雷帽。   他的帽徽是金色的,直径约有两厘米,是一对展开的羽翼形状。   陆维对这金色的徽章,非常熟悉。   雌子约摸三十多岁,正值青年期,很是高大,一脸淳朴憨厚的长相,望着陆维的目光中尽是喜悦,以及仰慕崇敬。   陆维闭了闭眼,多少猜到自己的处境。   他在心底叹了口气,望向那名雌子:“你叫什么?”   “原来安欣传过来的消息,都是真的。”雌子眸中的喜悦渐渐散去,露出失望的神情,“我是卞柏啊,您真的忘记了吗?”   陆维点了点头,朝卞柏伸出手,“卞柏,扶我起来。”   尽管已经清醒,但大约是安欣对他下的麻醉剂份量太足,他腰以下的肢体还遍布一种麻痹感,无法行动自如。   “是……是!”卞柏看着陆维那对深邃黑眸,如同接到军令一般,下意识的挺直了腰杆,小心翼翼的扶着陆维从皮椅上站起来。   陆维被卞柏搀扶着,走出了休息室。   休息室外,有许多人或抱着文件,或提着各种设备正在舰艇内来往穿梭。   他们都穿着和卞柏同样制式的军服,显然都是军人,只以肩徽和领章区别部门和阶层。   这些军人的神色都严肃而焦虑,显然正面对不容乐观的情况。   而神奇的是,这里的军人构成跟帝国不同,雌子和雄子各占了一半,只是按照其体能和特点,分属于不同部门。   可能是因为陆维脸上还带着浓妆的原因,并没有谁认出陆维,只有人匆匆经过时,偶尔递来好奇的一瞥。   “星主,要去舰桥看看吗?”卞柏想起陆维之前在星舰最常待的地方,小心翼翼地建议。   说不定,熟悉的环境就能令星主想起什么了呢?   陆维点了点头,卞伯便如奉纶音,搀着他走过长长的通道,踏上自动扶梯,直接朝舰桥指挥舱的方向而去。   踏进指挥舱,只见里面的空间约两百多平米,内部共有九个控制台,每个控制台前都有两三个人,紧张的盯着屏幕,随时准备接受并传达军令。   位处正中,最大的一个控制台前,背对着陆维,坐着这个舰队的总指挥官。   总指挥官是一名身穿深蓝制服,和陆维体形相若的,正值青年的雄子。   雄子骨骼纤细修长,身姿挺拔优雅,后颈处露出的肤色白皙如脂玉,代表着中将身份的金色流苏,从他瘦削平直的肩膀上垂下,只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背影就可入画。   显然正在面对巨大的威胁,指挥舱内所有的人都全神贯注,并没有人留意到进来的陆维和卞柏。   而在踏进指挥舱的一瞬间,陆维就被面前那块巨大的主屏幕吸引了,再也移不动眼珠。   他身体的每一滴血液都在告诉他,他对这个地方的熟悉亲近。   这个地方,一定曾经是原身的主场。   “长官,急报!敌军已从六个方向逼近我军,数量为我军的十倍以上!”   “必须找出应对措施,不能让他们合龙!”   “是的,如果一旦合龙,我军因为是突袭,没有强援,必然被困死!”   “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   陆维看着主屏幕上闪烁的光点,以及代表着这附近的环境分布图,逐渐在脑海中形成了分析。   东北方向,是一个由太空垃圾和行星碎片组成的狭道,帝国一方兵力最为薄弱,也是最容易冲破的地方。   然而如果往这边跑,速度不够快的话,就容易被帝国军集中兵力瓮中捉鳖,堵死在里面。   西北方向,是一片坦途,如果能够从这里突围,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的局面。   然而,那里也是帝国布军最严密的地方,以目前这点兵力,基本没有正面突破的可能。   从大的局面上来看,帝国军队肯定是占了绝对优势。   但星盗一方也不是没有自己的优势,他们本就是奇袭而来,星舰数量虽少,但自身机动力、以及屏蔽敌方侦察的设备,都是顶尖的。   陆维垂于身侧,修长的手指动了动。   他既然已经登上星盗们的舰艇,未来的命运就已经跟这群星盗捆绑在一起了。   要是这艘舰艇被彻底击毁,他也绝对没有生路。   被俘则更加糟糕,他原本的身份就是星盗,又惹出这么大一件事,沐凤轨还能不能滥用职权,把他藏起来第二次,要打个大大的问号。   搞不好就是被当众处死的下场。   如果是他来指挥这场战斗的话……   看舰桥这里一片愁云惨雾的情况,好像也没有别的选择了。   “我觉得,现在可以马上关闭所有屏蔽设备,然后尽全力往东北方向冲锋。”   陆维那把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清越嗓音,在舰桥内响起。   舰桥内的所有人,几乎都在同一时间内朝陆维的方向望去。   就连身为总指挥官的雄子也不例外,转过身来。   深蓝贝雷帽下,雄子有一头微卷而略微蓬松的短发,鹅蛋脸型,两道略粗的柳眉,以及一对眼角微微下垂的深棕双眸。   而这对深棕的眸子,正带着惊喜和讶异,与陆维两两相望。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总终于彻底告别软饭生涯,开始了征服星辰大海的旅途~~啊,这就是帝王攻无法抵抗的宿命。   陆总深沉状迎风默然矗立,心里内牛满面~ 第78章   听到陆维的提议,舰桥内先是安静了几个瞬间,紧接着如滴水入热油,轰地一声炸开了锅。   “想要利用我方速度的优势,从东北方向经过行星碎片形成的通道,快速突破逃离,我不是不能理解。”一个鼻梁上有几颗斑点,中等身材的雌子从座位上站起来,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看着陆维扬声道,“但为什么要关掉蔽屏设备,让敌方察觉到我方的动机呢?这根本说不通!”   “汤青说得对,哪里来的外行人,尽在那里瞎指挥!”马上有人深感赞同。   “看他的打扮,是暴露了身份,我们从帝国救出来的暗桩吗?”有雄子低声窃笑,“帝国雄子的流行风气真够呛,这妆化得完全看不出来长相,也不清洗一下再出来……”   “呵呵,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完全没上过战场的暗桩,居然也有资格在我们王牌师的舰桥大放厥词了!”有人语气愤愤。   “……”   陆维见过在舷窗上自己的倒影,当然知道现在自己这副模样,穿着繁复华丽的袍服,脸上化着令人不忍直视的浓妆,根本无法令别人信服。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刚想说些什么挽回局面,就只见总指挥官从座位上站起来,抬起双臂,在半空中虚按了两下,前一刻还沸反盈天的现场,下一刻顿时就变得鸦雀无声。   总指挥官神情凝重,一步一步的走到陆维面前,举起右手,五指并拢,戴了黑色皮质手套的手掌,与前臂形成一条漂亮的直线,掌心往外翻三十度,中指微贴太阳穴,朝陆维行了个再标准不过的军礼:“星主,欢迎归来。”   听到总指挥官对陆维的称呼,看到那恭敬认真的一礼,在场所有人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目瞪口呆。   这个满脸浓妆的雄子,就是他们此行搭救出来的惑星之主吗?   虽然惑星之主十分低调神秘,他们很多人没见过其真容,但可以肯定的是,绝对、绝对不应该是有着这样稀烂的品位……吧。   总指挥官也不愿意再浪费时间,直接将陆维引到主控制台前,自己则侍立在一旁。   陆维看着面前各色光点和线条、数据流动的光幕,以及面前分布于控制台上的键钮。   无庸至疑,他之前并没有接触过眼前这个东西,却对它有着强烈的熟悉感,并且如同本能一般,非常清楚该怎么使用。   陆维走到控制台前坐下,闭了闭眼,十根纤长白皙的手指,刚刚虚按上控制台的键钮,就见身旁的总指挥官开口:“星主,等一等。”   陆维转过头,看到棕眼的雄子为他披上一领蓝麾,并递过来一张面具。   面具极为华丽,以粉白为底,上面绘制着红金交织的细腻图纹。   同眼前的控制台一样,这领蓝麾和面具,都带给陆维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   陆维接过总指挥官递来的面具,并将它扣在了自己的脸上。   “所有部门注意,即刻关闭全部屏蔽设备,列锋矢阵,朝东北方向以最快速度行军!”   陆维修长的手指在透明键钮上飞舞着,清越的声音和此时戴了面具的形象,传遍全军上下、所有配备了通讯设备的星舰和部门。   “我看错了吗?是星主在直接向我们下达军令?!”   “天呐,星主在帝国没有受到任何伤害,还和以前一样,真是谢天谢地!”   “……”   军令既出,全军上下所有接受到命令者皆情绪激昂,无所不从。   毕竟,惑星之主从没有让他的追随者们失望过。   ……   沐凤轨坐在军部的控制台前,看着在光幕上移动着的,时而浮现时而消失的光点,冷笑道:“想要凭借机动力,从东北方向突破逃窜吗?不错的想法。”   可惜,在他这里行不通。   “第一军、第四军听令。”沐凤轨蓝眸专注地盯着屏幕,十指按在控制台上,向离东北方碎星带最近的军队下令,“移动至东北碎星带两翼,埋伏于通过狭道的两条必经之路,等待那群星盗自投罗网!”   ……   将整张脸隐藏在面具之下的陆维,此时同样紧盯着眼前的光幕。   在飞往东北方碎星带的路途之中,他每隔一段时间就关掉一次屏蔽设备,再隔一段时间打开,以对帝国那边的指挥官,造成己方屏蔽设备有干扰,时灵时不灵的错误感觉。   光幕之上,代表帝国军队的大批光点,正在奔赴碎星带。   陆维漆亮的黑眸中掠过一抹精光:“所有舰队听令,打开所有屏蔽设备,立即调头,朝西北方向全力行进!”   这个时候,舰桥里的操纵者们似乎明白了陆维的意图。   “是这样吗?原来是这样……”   “关闭屏蔽系统,利用机动性,将敌方的大股兵力引至东北方的碎星带埋伏,然后实际上要突破的是西北方向吗?”   “但是西北方向驻守的兵力依然很多,我们可以吗?”   “谁知道呢,总比被合龙好吧,拼死一搏或许有机会?”   窃窃的议论声中,陆维所下达的指令,被一丝不苟的执行着。   ……   第一军和第四军摆下阵势,将碎星带包抄围困之后,沐凤轨紧接着在西北方向的通路上,发现了代表敌舰的光点。   该死!他被愚弄了!   沐凤轨重重一拳砸在座椅扶手上,心里隐隐生出一种不祥的预感。   尽管掌握着十倍于敌方的军力,他却很有可能……无法困住这群星盗。   这并非有什么确实的依据,而是经过无数场战斗,历练出来的直觉。   “第六军注意,封锁西北方的通路,第七军出击!”沐凤轨深深吸了口气,继续下令,“咬住他们,拖住他们!直到第一军和第四军从碎星带撤回,再进行合龙!”   ……   陆维看着光幕上的光点移动,迅速的判断着战况。   敌方指挥官,做出了这样的应对啊……   想要咬住他,进而再度将已经被他牵散的部队合龙吗?   但是很遗憾,就连这样的应对,也在他的预料之中。   ……   星盗们舰队的屏蔽器一直时灵时不灵,机动性又极强,第七军还没来得及咬住星盗舰队,这支舰队紧接着又出现在防守较为薄弱西南方,沐凤轨紧急调集部队,才填上了西南方的缺口,没有让星盗们从这里发动突击。   而之前埋伏在东北方碎星带的两只军队,也早已经接到了命令,以最快的速度回撤,意图与其余部队进行合龙。   虽然沐凤轨的反应已经非常优秀,但要将被牵散的部队迅速回撤合龙,必定做不到整体的严丝合缝。   当陆维注意到,东北方向出现了一道裂开的缝隙之时,立即意识到,属于星盗们的机会到了。   就是现在!   “所有舰艇注意,立即打开所有屏蔽设备,开启所有动力源,调转方向,全力朝东北碎星带进发!”陆维大声下令。   这个时候,舰桥内的所有人才真正明白了陆维的意图,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声。   之前质疑过陆维、嘲笑过陆维的人,此刻尽皆在发自内心的大声欢呼。   “光荣属于星主!”   陆维先是佯装选择碎星带做为突破点,牵散了帝国的大部队。   帝国的指挥官发现中计之后,很自然的就会选择收缩兵力,再度将所有部队调度在一起,进行集中兵力的歼灭战。   而在调度兵力的过程中,做为第一个被佯攻过的碎星带,自然不会再视作重点防守之处,那里极度有可能出现一道逃生之路。   现在这条逃生之路,就展现在星盗们的面前。   陆维从座椅上站起身,把位置让给身旁的总指挥官,揭下面具朝着众人笑道:“光荣属于大家。”   “没有大家的配合,是不可能完成这一切的。”   他的战术已经结束,不需要再继续指挥,接下来总指挥官就能做得很好。   陆维现在仍然穿着流行于帝国雄子们中的袍服,脸上仍化着可笑的浓妆,舰桥内的每一个人却都无法再轻视于他,看着他的目光神情中尽是仰慕崇敬。   “星主,我扶您去休息一会儿。”卞柏上前,搀住走下控制台的陆维。   陆维垂下眼帘,半倚着卞柏,点了点头:“好。”   刚才高度注意力集中,指挥调度的时候不觉得,现在才感到疲累感如同潮水一般涌了上来。   沐凤轨一直说他身体虚弱,怕他短寿,对他的健康管理到近乎苛刻的地步,他心里还有点不以为然,现在才真正认识到这点。   如果是以前的话……   啧,怎么忘了,在这个世界,他并没有“以前”这种东西啊。   ……   沐凤轨盯着光幕良久良久,才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还是被那群星盗逃了啊。   想不到,那群盗匪当中,竟是有着层出不穷的军事天才。   之前有陆维,而刚与他较量过的星盗总指挥官,如此兵行诡道,狡诈如狐,怕是比起当年的陆维也不遑多让。   沐凤轨深深吸了口气,事已至此,他已经尽力,再多想也没有用。   下令全军撤回驻地,进入一级战备状态之后,沐凤轨拿起手边的通讯器,拨出了一个号码。   属于安欣的号码。   陆维没有属于自己的通讯器,住的地方又被彻底炸毁,光脑什么的自然无法幸存,沐凤轨只能找安欣确认情况。   作者有话要说: 胜利大逃亡~ 第79章   讯息很快被接通。   在沐凤轨面前出现的全息投影却并非是安欣,而是一个穿着白色制服的警察。   以沐凤轨在帝国的知名度,这个普通的底层小警察很快认出了他,并满含激动地朝沐凤轨敬了个礼。   “怎么回事,这个通讯器的主人呢?”沐凤轨忍住心中的焦急,开口询问。   “禀告殿下,是这样的。”小警察连忙解释,“为了防止帝都人心浮荡,造成动乱,我们已经配合军方,将居民们妥善集中管理,救治伤员,并暂时收缴了居民们的通讯设备,避免恐慌情绪扩散。”   值此非常时刻,地面部队这么做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沐凤轨点了点头:“找到这个通讯器的主人,让他与我通话。”   “是!”小警察又朝沐凤轨敬了个礼后,掐断了通讯。   ……   此时此刻,安欣在与外界隔绝的审讯间内,和一名帝国上尉相对而坐。   上尉是一名雌子,有着雌子们常见的高大身躯,腰背挺拔,身穿黑色鎏银军装,脸部轮廓棱角分明,锋利眉眼被檐帽投下的阴影,遮挡住了大半。   “始筑之巢永存,血继银河不灭。”安欣抬起清秀的脸,朝上尉低声念出了这十二个字。   上尉闭了闭眼,然后望向安欣:“原来是你。”   安欣点了点头:“是我。”   “既然已经依照计划救出了星主,为什么不跟着舰队离开,嗯?”上尉以手肘撑着木桌,朝安欣的方向靠近了几分,压低声线,“你究竟知不知道,你随时都有暴露的危险?”   “我知道的。”安欣垂下纤长眼睫,“但是,我怕我们再也没有这么好的机会。”   上尉沉默了,他知道安欣指的是什么。   在擎天皇朝三十六道星系之中,他们埋下的暗桩无数,以各种身份散居在各个星球,其中不乏行业精英,却没有一个像安欣这样,有成为皇室一员,打入到皇族内部的机会。   基因匹配这种事本就是随机的,安欣的机会确实是可遇不可求。   “如果能解救天下,如果能消灭擎天皇朝、血继一统……无论我会面对什么,都将是值得的。”安欣抬眼望向上尉,声音和神情都无比平静,漂亮的褐眸中却似乎燃烧着某种火焰。   上尉深深吸了口气:“这是条死路,你现在回头还有机会,我们可以想办法……”   安欣摇了摇头:“事情,总是要有人去做的;完成大业的道路上,又怎么会没有流血牺牲。”   “今天在住宅区被轰炸波及而受伤死亡的,也大都是些无辜民众。比起这些人的牺牲,我至少知道是为了什么。”   上尉还想说些什么,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于是沉声道:“什么事?”   穿白色制服的小警察拿着一个通讯器,走了进来,朝上尉行了个军礼:“禀告长官,七皇子殿下要找这名雄子。”   安欣站起来,朝上尉笑了笑,从小警察手里接过通讯器,步出审讯间。   上尉看着安欣纤弱的背影,从他的视线里消失,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   安欣一边往民众聚集的地方走去,一边打开了手中的通讯器,向沐凤轨发送信息。   ……   沐凤轨拿着通讯器等了一会儿,就收到了安欣发来的信息,他连忙迫不及待的点开,安欣的全息投影出现在他对面。   “安欣,陆维是不是和你在一起?”沐凤轨急切地问。   安欣的眼眶发红,神情慌乱:“我、我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沐凤轨目眦欲裂,一拳捶到控制台的边角上,将金属制造、质地坚硬的台角捶塌了一块的同时,鲜血迸出,“你怎么能……不知道?!”   尽管因为沐凤渊去了x星系,沐凤轨这段时间都在军部坐镇,没能回家去看过陆维,但陆维平常的生活起居,他是非常关心的,经常和在家里的陆维进行全息通话,也经常和安欣就陆维的饮食锻炼,做简短沟通。   陆维的生活很简单,除了待在家里,就是和安欣一起外出逛街吃饭什么的。   如果陆维没有和安欣在一起,那么他一定是待在家里……那片生活区域都被轰炸成了飞灰,陆维是什么结局,便不言而喻。   “我、我真的不知道啊!”安欣重复着,表情就像是快要哭了出来,“我买了一些水果,正打算去看陆维,那么大的火光就忽然从天上落下来,让人一点准备都没有,把什么都烧毁了,什么都烧毁了……”   沐凤轨从坐椅上站起来,脚步踉跄了一下,若不是及时用右手撑住控制台的台面,差点就此摔倒。   他关闭了通讯器,从来挺直如剑的脊背,此刻完全佝偻了下去,嘴里喃喃的说:“不、我不信……我绝对不相信……”   沐凤轨一边喃喃地说着,一边朝指挥室外冲去。   “七殿下,您怎么了?!”   守在指挥室外,随时候命的副官见沐凤轨狂乱的冲了出来,连忙上前,伸手扶住沐凤轨。   然后,副官就看到沐凤轨那张坚毅凛然的脸上,纵横流淌的全是泪水。   “带我去被袭击的那片住宅区,现在、马上!”沐凤轨用力抓住了副官的手臂,语气凶狠。   副官尽管是被凶狠命令着,却感觉到沐凤轨的整个身体都在不停地颤抖,简直就像是秋天枝头上挂着的最后一片黄叶,脆弱到不堪一击。   “是、是。”副官小心的回应,“您别着急,我这就带您去。”   副官驾驶着军用悬浮飞车,很快载着沐凤轨,将他送到了被星盗们袭击过的住宅区。   这个时候,居民们都已经被集中控制管理起来,这片偌大废墟的外围,更是拉上了禁止出入的横条。   只有几队警察拿着侦测仪,在外围附近忙忙碌碌,一方面是侦测里面还有没有危险物品,另一方面则是避免居民踏入其中。   沐凤轨身为帝国大将,自然无人有权限拦他,悬浮飞车直接进入被烧得一片焦黑的废墟中,将他送到了与陆维曾经共同居住的地方。   这里位于轰炸的中心,比起别的地方状况越发惨烈。   完全看不出来这里曾经有幢房子,所有的一切尽皆夷成飞灰,地面都被高温灼烧成了板结的黑灰色琉璃状。   就连陆维,也化作了这些飞灰的一部分……   沐凤轨下了飞车,踉跄着走进这片灰烬之中,然后颓然跪倒在地。   陆维向来很乖,他对陆维说什么,陆维很少去怀疑。   他对陆维说   你没有从前的记忆,身份又不能公之于众,为了防止意外、造成不必要的麻烦,除非有安欣的陪伴,千万不要一个人出门。   陆维就从来没有,独自出门过。   沐凤轨修长的手指一点点抚摸着地上的飞灰,就如同抚摸着恋人曾经艳丽无双的面容。   报应啊……这一切,都是自己的报应……   一口鲜血“噗”地一声,从沐凤轨嘴里喷了出来。   他唇畔鲜红,仰头望向苍茫一片的青空,忽然扬声大笑。   笑声凄厉无比。   副官见沐凤轨的情况不对,连忙上前去搀扶沐凤轨,却发现沐凤轨冰蓝色的眼睛里,神色都涣散了。   “还给我……还给我啊”沐凤轨用力抓住副官的领口,眼神却一片散乱,完全失去焦距,嘴里胡言乱语,“还给我!”   “殿、殿下,您要什么啊?”副官嗫嚅着。   “有人、有人把我的心挖出来了……”沐凤轨高声喊叫着,“还给我,快还给我!”   “好疼啊,疼的快要死了!”沐凤轨一只手抓住副官的衣领,另一只手抓住自己的胸口,把笔挺的制服料子抓到起了皱,大声嚷嚷。   面对这样的沐凤轨,副官瞳孔微缩。   七殿下这是……疯了啊!   再也顾不得什么,副官在心里说了声抱歉之后,五指并拢朝沐凤轨的后颈处用力击下。   沐凤轨应声而倒。   ……   半个月后。   皇宫的御花园里,沐凤轨穿着身柔软舒适的病号服,蹲在一个蚂蚁窝前,双手抱膝,目光呆滞地看着蚂蚁们进进出出,嘴里低声念念有词。   沐凤轨向来打理得整齐服贴的黑发,此时尽皆散落下来,略长的几缕掉落于额前,衬着他迷茫无焦距的蓝眼,倒显得神色无辜,年龄小了几岁的样子。   从x星系赶回来的沐凤渊戎装未换,站在不远处看了看这个弟弟,深深地叹了口气,转而望向身旁的医生:“他能好起来吗?”   医生摇了摇头,也在叹息:“七殿下这是精神受到了巨大的打击……将来如何,很难说。”   “像他这样的病人,只能进行耐心的陪伴呵护,说不定还能有清醒过来的一天。”   “请二殿下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和陪伴七殿下的。”站在沐凤渊另一侧的安欣,此时连忙开口。   沐凤渊朝安欣点了点头:“我知道,你是个好的……是凤轨对不起你。”   半个月前,沐凤轨因为发疯而被送进医院后,经过检查发现,居然已经怀了快两个月的身孕。   对于身为沐凤轨未婚夫的安欣来说,无疑是件极其尴尬的事情。   作者有话要说: 怜惜一下沐凤轨~~ 第80章   “瞧您说的,我真是愧不敢当。”安欣低下头,用手指绞着袍服的系带,神态略带局促不安,“七殿下没有对不起我,他心有所属这件事,我一直是知情的,也完全可以接受……像我这种小地方来的人,能成为七殿下这样优秀雌子的正式伴侣,已经是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如果七殿下可以康复的话,我甚至愿意和七殿下的心上人交换……事情变成这样,是谁都不愿意发生的悲剧。”   安欣的话说得情真意切,仿若真的对沐凤轨深深恋慕,以至于可以将自己卑微到尘埃里。   沐凤渊听了,亦产生了几分感动,叹道:“七弟变成这个样子,对你、对他来说,或许也算是件好事。”   无论从对立的身份,还是从过于强势的手段和性格上来说,陆维都绝非沐凤轨的良配。   但怎奈沐凤轨就是一头栽在了陆维身上,甚至以放弃曾经的梦想和野心为代价,将陆维抹去记忆,留在身边。   陆维那样的身份,那样的经历,那样的容貌,就如同藏在囊中的锥子,就算被抹去记忆,随着时日推移,也是迟早会被人发现的。   星盗们的袭击,沐凤渊并不认为是意外。   否则,为何哪里都不袭击,偏偏袭击了陆维所居住的区域呢?   虽然陆维是难得的军事天才,在那群星盗中地位尊崇、声望极高,但距陆维被俘那天,已经过去了快一年的时间。   一年的时间。   沐凤渊推己及人,如果他自己被星盗方面俘虏长达一年的时间,底下几个既野心勃勃,又具备一定能力的弟弟怕是早就翻了天,将他手中的势力蚕食殆尽。   而品尝过权柄的滋味之后,没有人会希望他再回来接管一切。   那群星盗也是一样。   陆维在星盗中的声望过高,现在却是个已经被抹去了记忆的废人,除了被帝国方控制、对星盗方面进行掣肘之外别无它用,星盗们在这种情况下选择杀死陆维、消除隐患,不是什么难以理解的事情。   “二殿下,这话怎么说?”安欣疑惑不解地望向沐凤渊。   “你也知道,七弟用情有多深。”沐凤渊将目光投向不远处,一动不动抱膝蹲着的沐凤轨,“只要那个人活着,你跟七弟之间,怕是一辈子都没有机会,结成真正的伴侣。”   “现在就不一样了,你好好的照顾他,等他产下这胎,再跟他生几个属于你们两个的孩子,有了自己的血脉绕于膝下,他总会慢慢恢复神智,进而明白你的一片苦心。”   “这……”安欣的脸红了,垂下纤长眼帘,“我还没有和七殿下成婚,可真让人……”   沐凤渊微微一笑:“在我们皇室,孩子总不能没有爸爸,否则说出去多难听。乘着七弟现在月份还小,身子不显,你们这个月内就把婚事办了吧。”   “我、我去看看七殿下。”安欣似乎羞涩到不行,不再和沐凤渊继续这个话题,低垂了纤细的颈项,提起浅蓝袍摆,转身朝沐凤轨快步走去。   沐凤渊看着安欣走到沐凤轨身边,温柔抚摸着沐凤轨的脊背,与之含笑窃窃私语的模样,心中泛起一缕酸涩。   也颇有几分遗憾。   几乎是下意识的动作,他伸出宽大手掌,摸了摸自己军服左胸处的口袋。   那里放着一支口红粗细,食指长度的圆柱形喷剂,硬硬地硌着他的手心。   据说,与纯血雄子交合之后的雌子,有二分之一诞下雄子的机会……不知道沐凤轨的这胎,会不会是与陆维容貌相似的雄子呢?   安欣虽然恋慕着沐凤轨,看情形不会待这个孩子不好,但再等三四年,安欣跟沐凤轨有了自己的孩子之后,情况必定又会有所不同。   如果到时候沐凤轨恢复神智,必定是会把所有的感情和爱,都倾注给这个陆维的遗腹子,从而令安欣与其余孩子嫉妒不满,造成家庭矛盾。   如果沐凤轨一直没有恢复神智,随着时间的流逝,安欣既然有了自己的孩子,就算表面再怎么大公无私,心也自然会慢慢偏向自己的孩子。   无论如何,这个孩子的处境,都会很尴尬。   皇室血脉总是不容流落在外的,真到了那时……自己就把这个孩子认在膝下吧。   ……   顺利逃亡之后,陆维一行又在路上花费了接近一个月的时间,才抵达了星盗们的地盘。   对了,“星盗”是帝国单方面的叫法,他们则称自己为“始筑银河联盟”,称帝国方为“叛匪”,或者“自取灭亡之路的叛匪”。   想起安欣曾经说过   “谁是盗匪,谁是官兵,不过是由当权者一张嘴说了算。说不定,星盗那边,也在称帝国这边为盗匪呢。”   陆维此时,才真正体会到了其中含义。   深入了解之后,发现“星盗”们的规模,还真不能用“盗”来形容,它其实是个与擎天皇朝相差无几的庞然大物。   擎天皇朝掌管三十六道星系,始筑银河麾下二十九道星系,虽说论起总体实力,还是擎天皇朝较高,却相差不是太大。   如果不是举全国之力,来个你死我活的搏杀、强行在一场战斗中分出高下,局部战争中,还真的是各有胜负。   但联盟的体制与擎天皇朝的君主立宪制不同,它属于政教合一的体系,也有些像中国古代的诸侯分封制。   二十九道星系,每道星系都有200颗左右的人类居住行星,由一位“星主”执掌。   如同诸候奉周天子为主,这二十九道星系,也有一个共主,那就是名为“血继之巢”的教廷。   教廷本身的势力和地盘都不算大,是一颗被二十九道星系拱卫于其中的,血红色的大型行星。   而教廷的主人“巢帝”,却拥有号令二十九位星主的至高权力。   原因无它,只因为每一颗人类居住的行星上,都有“巢士”的存在,而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巢士”,都是由“血继之巢”培养出来的。   “巢士”们在血继之巢中长大,皆体质特殊,而且受过精神力训练,会耗尽毕生心血,在其定居的行星上建筑一个至少有千余平米大小的、鲜红色的巢。   这种巢类似蜂窝,外部有无数六棱形的孔洞,是专门为新生儿们准备的。   有哪家诞生了新生儿的一周内,便由父母将孩子抱去,放进巢中的一个孔洞内,滴入指尖血,孔洞就会自动闭合。   直到三个月后,孔洞自动打开,新生儿就算完成了“洗礼”,再由父母接回家中。   这种“巢”据说有提纯血脉、平衡性别的作用,听起来很有点玄幻,但看到联盟地盘内雌子雄子们近乎一比一的均匀分布,也由不得陆维不信了。   而更为神奇的地方是,“巢”并不是永远存在的。   “巢”存在的时间,跟构筑它的“巢士”的生命紧密相联。   当“巢士”体弱衰老之时,“巢”提纯血脉、平衡性别的能力也会随之降低;当“巢士”死亡之后,“巢”也会随之枯败失效。   以“巢士”二十五岁成年,平均二百岁左右的寿命来说,一个“巢”的有效使用时限差不多也就是一百大几十年。   这也就决定了,只要星主们还需要依靠“巢”平衡治下百姓的血脉性别,就必须接受巢帝的号令。   “星主,要顺路去看看巢帝吗?”   当舰队在同盟星系的地盘进行了补给之后,再度进入浩瀚太空之时,有着棕色眼眸的舰队总指挥官——谈泽,走到了陆维身边,试探询问。   谈泽是陆维所掌管的那道星系中,常驻主星的王牌师师长,据说是陆维的铁杆心腹之一。   但很遗憾,关于这些陆维全部都没有记忆。   自然,关于巢帝是原身雌父的这件事情,他也是这两天才听说。   不过想想,可以理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   中国古代的诸侯分封制,裂土封王封侯的,也大都是皇室自家血脉。   数千年的体制绵延,二十九位星主,彼此间多少都沾亲带故,又有着共同的敌人,倒是非常团结紧密。   “暂且不要,直接回主星吧。”陆维思索片刻之后,摇了摇头。   巢帝虽然是原身的雌父,但对他来说,就是个完全不知道什么性格脾气的陌生人。   见面的话徒增尴尬,不如不见。   “是,星主。”谈泽轻声叹息之后,朝陆维行了个军礼,就退下了。   陆维独自站在舰艇的休息室里,走到金属制成的小桌旁,打开了光脑。   帝国与联盟,虽然彼此都在对民众封锁双方的大部分消息,只做选择性的播报,以及丑陋化的抹黑,但显然不包括陆维这种上位者。   最尖端的军用技术,也足以让他侵入到帝国的光网之中浏览信息。   所以他知道,今天是   沐凤轨大婚的日子。   陆维戴上了全息眼镜,眼前模拟场景转换,他立即置身于帝都热闹的长街之上。   豪华奢丽,由九匹纯白高大骏马所拉的大型婚车,载着沐凤轨和他的新郎,在庄严的音乐声中,伴着从半空中抛洒而下的鲜花花瓣,在民众们众口一辞的祝福声中,从长街的尽头处缓缓驶来。   ……   安欣穿着纯白的新郎袍服,头戴铂金小皇冠,坐在婚车之上,替身旁的沐凤轨整了整领结之后,向下方的民众们微笑挥手致意,仪态十分端庄优雅。   沐凤轨的情况一直时好时不好。   好的时候,他会一个人待在某个角落里发呆,嘴里不停的念念有词;不好的时候,他就发起疯来,大喊大叫,对身边的一切大打出手,说自己的心被挖走了,疼的不得了,让别人赶快还回来。   怕沐凤轨因此伤到腹中的胎儿,这个时候,安欣就不得不和佣人,以及皇家的家庭医生一起,把沐凤轨绑起来。   今天是沐凤轨与安欣大婚的日子,自然容不得出半点差错,所以在坐上婚车之前,沐凤轨被注射了镇静剂,以免他在婚车上忽然发疯。   这个时候,沐凤轨看似仪态完美,安安静静的坐在安欣身旁,但其实眸光昏散,心里全是糊涂的。   全仗着安欣的动作表演掩饰,才能造成两情相悦、幸福婚礼的假象。   作者有话要说: 下午一直停电,所以现在才能奉上今天份的更新~   久等了,爱大家,么么哒~   顺便问下,大家是希望沐凤轨生下宝宝呢,还是希望他流产呢~hiahiahia~~ 第81章   陆维在长街旁站了一会儿,目送婚车驶过,心里多少有些感慨。   想必沐凤轨是以为他已经死于那场轰炸之中,这才和安欣结婚的吧。   虽然安欣是联盟这边的人,对沐凤轨、乃至整个皇家都有所图谋,一定会在其中极力促成这场婚姻,但沐凤轨既然在他“死”后不到一个月,这么快就选择结婚,应该是打算放下他们的过去,重新开始生活。   这样也好。   他曾想过,和沐凤轨度过这一世,现在却再也回不了头。   就这样两两相忘、再无交集,或许是他们之间最好的结局。   当婚车消失于视线之中后,陆维取下了全息眼镜,继而轻声叹息。   ……   安欣挽着沐凤轨的胳膊,将头略略偏过去,枕在沐凤轨宽厚的肩膀上,一边略带俏皮地笑着,一边朝着道路两旁欢呼的民众们挥手致意。   新鲜的花瓣纷纷扬扬,从青空中不停落下,每一寸空气中,都弥漫着靡华芬芳的气息。   安欣非常清楚,这是一场向全帝国星网进行直播的婚礼。   沐凤轨精神错乱的消息,已经被皇家全面封锁,而这场婚礼,自然也是经过悉心策划,容不得半点差错。   民众们与婚车的距离,安欣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眼神带来的效果,都被精心计算过。   以确保哪怕是视力最好的人,也无法发觉沐凤轨的异样。   而出于私心,安欣也没有向联盟传递过任何,有关沐凤轨精神错乱的消息。   惑星之主是联盟二十九道星系之中,极少数拥有军事才华,能亲赴战场带兵,进行作战指挥的星主之一。   其身份地位既尊崇,长相又过于艳丽美貌,为了隐匿行踪,亦或是在战场上能够有效的迷惑敌人,每逢惑星之主指挥作战,或者出现在公众场合的时候,都会带上面具。   由于惑星之主行事低调神秘,从未有其真容的影音流出,除去他身边的工作人员和心腹高官,就连他治下的百姓,也有很多不知道他真正的相貌和姓名。   帝国方面就更是如此。   安欣是做为打入帝国内部,寻找和援救惑星之主的暗桩,才在之前看到了有关陆维的所有资料。   正因为如此,当看到曾经在战场上叱咤风云、联盟上下敬仰服胄的英雄,被抹去了所有记忆,像见不得光的外室一样被沐凤轨豢养,他才更加感觉到愤怒难堪。   陆维之所以战败被俘,都是因为沐凤轨使了见不得光的阴私手段。   而事到如今,沐凤轨居然还要用这样的方式羞辱于他!   安欣不可能原谅沐凤轨,但星主已经失去了从前的所有记忆,又和沐凤轨以恋人的身份亲密相处了大半年的时光,怕是人虽回了联盟,心里却会对沐凤轨余情未了。   这也算是个机会,能让星主对沐凤轨彻底放下,在联盟重新开始生活,找回曾经。   切除脑组织造成的失忆,一般来说不可能再恢复,但星主那样精神力强大、意志坚强的人物,就算不记得从前,也一定能再度拿回并掌控自己从前的所有。   虽然不知道是否能够亲眼看到,但安欣无比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   ……   进入联盟的地盘之后,在空间跳跃技术已经成熟的今天,辗转了五个空间站,不到两天的时间,陆维就回到了属于他的星系,进入了据说是原身居住的星球   紫宸星。   陆维刚踏上紫宸星的土地,就看到了前来迎接的一群人。   大约是因为行踪进行了保密,来迎接的都是些高官以及内部人员,规模并不算大。   其中领头的,是一名身材高大的雌子,眉眼五官和陆维有六、七分相似。   神奇的是,相似的五官长在陆维脸上,就是仿若罂粟般的艳丽无匹,令人神迷目眩的美貌;而长在这名雌子脸上,就显得冲淡平和,宁静致远。   雌子看见陆维踏出舰舱,神情激动的迎了过来,拥抱了一下陆维:“兄长!”   被陌生人这样猝不及防的拥抱,陆维有点尴尬,不知道该做何反应,身体僵硬了片刻。   雌子显然敏锐地发现了,很快松开双臂,黑色的眸子中掠过抹失望:“我是小直啊,兄长……真的不记得了吗?”   陆维摇摇头:“抱歉。”   紧接着又道:“能给我讲讲,过去的事吗?”   “好的。”雌子情绪恢复得很快,黑眸微弯,带着陆维上了一辆悬浮飞车,“我们先去星主府邸吧。”   在前往星主府邸的路途上,陆维弄清了雌子和自己的关系。   雌子名叫陆直,是陆维的亲弟弟,也是现任巢帝唯二的两个亲生子。   巢帝身为教廷之主,拥有号令众星主的权力,在联盟几乎是被神化的存在,但世事总有缺憾,在普通雌子一生至少能生三、四十个孩子的情况下,就显得巢帝皆子嗣不丰。   历代巢帝皆为雌子,生命悠长,可以达到三百二十岁之久,诞下的血脉却从来没有超过一掌之数。   甚至绝嗣,必须从血继之巢的皇室旁支过继,以接替巢帝之位的,也不在少数。   这大概也是天道伦常,世事总不肯让人两全。   巢帝之子,若为雌子,则默认为下任巢帝的继承者;若为雄子,则必手握重权,成为教廷最有力的支持者与护卫。   惑星之主虽然名义上只是一道星系的领袖,而且相当年轻,却因为其身后的教廷威望,以及强大的个人能力、强势的手段和作风,令得其余二十八道星系之主,实际上都以他马首是瞻。   惑星的意义,即为行星;而宇宙间所有能够让人类生存居住的星球,皆为行星。   从陆维的称号就可以看出来,他在联盟拥有怎样的声望地位。   “这一年来,给你添麻烦了。”陆维坐在飞车之上,望向身旁的陆直。   历代巢帝两百五十岁后,需要继承人的时候才会开始产子;现任巢帝陆轩两百七十一岁生陆维,二百七十三岁生陆直,现在陆维二十七岁,陆直二十五岁,巢帝二百九十八岁,离大限也就这二、三十年了。   在巢帝离世之前,没有经过交接转化仪式,陆直也只是个普通的雌子,并未觉醒为可以控制“血继之巢”的巢帝。   而一旦继位成为巢帝,拥有莫大权力的同时,也被这权力所困,终其一生不可能再踏出“血继之巢”半步。   正因为如此,陆直还没继位的这段时间,自然不愿待在“血继之巢”,而是想到外面多走走看看。   陆维被俘之后,一直在星际间游历的陆直接到讯息,连忙赶赴紫宸星,暂代了星主之职。   一年来,帝国与联盟虽未再进行大规模的战争,却结结实实打了几次攻心战,帝国曾经大肆散布惑星之主被处死的消息,并配以血淋淋被肢解的尸体、蓝麾和面具的画面,以图动摇联盟的军民意志。   好在陆维行事向来低调,又没有多少人见过他的真面目。谈泽的声音体型皆与陆维相似,陆直便令其戴上面具,数次出现在公众场合进行演讲,揭破帝国的“谣言”,才把场面撑了过去。   “兄长能回来,一切就都是值得的。”陆直摇了摇头,唇畔露出微笑,“啊,我们到了。”   陆维和陆直一起步下飞车,只见眼前的星主府邸通体由剔透的白色玉石砌成,占地面积极大,修建得气势巍峨,结构繁复美丽,尖顶高耸,倒有几分大教堂的制式模样。   不愧是政教合一体制下的产物。   走近府邸,荷枪实弹的蓝衣军人们在通道两侧列队,面带激动之色,向两人行礼致意。   穿过被拱卫的道路,进入府邸的内部,里面的空间极为高袤。   粗大的雕花柱子支撑着拱形复状的天穹,金壁辉煌的壁画,阳光从五彩的琉璃窗处照进来,在地板上形成一块块美丽的彩色光斑……果然还是很像大教堂。   “这里是议事厅。”陆直朝陆维介绍着,“里面,则是兄长日常起居,以及批示公文的地方。”   “兄长以前并不爱使用议事厅议事,一般是用星网与下属们进行全息会议。”陆直试图唤醒陆维的记忆,“所以这里,倒是经常做为舞场和游戏场所。”   陆维点了点头:“雌父的身体怎么样?”   “没什么大的病症。”陆直苦笑了一下,“但年龄大了,身体总是一年不如一年的。”   “雌父很惦记兄长,兄长过阵子就去看看他吧。”   “我也很想见自己的雌父。”陆维垂下纤长的眼帘,“但是你也知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又怕惹得雌父伤心。”   “小直你觉得,我真的能继续担任星主之位吗?我怎么觉得,不仅仅是你,就连谈泽也可以做的比我好。”   “兄长,你怎么可以这样想?!”陆直上前一步,激动地握住陆维的手,“兄长从来就是最优秀的,是整个始筑银河的骄傲啊!”   “可是……这让我很痛苦,也很困惑。”陆维抬眼望向陆直,“我觉得,我无法胜任。”   越是了解帝国与联盟之间的争斗,陆维就越是不想趟进这滩浑水。   虽然他现在也算是联盟这边的人了,但不代表他在未来的日子里就一定要耗尽心血,背负起联盟的盛衰荣辱。   做为巢帝之子,做为一个失去过往记忆的可怜人,他是不是可以期待下富贵闲人的一生?   在星际间好好游历几十年,览尽始筑银河的风光名胜,再找个漂亮的雌子,生几个孩子,未来的生活不要太幸福。   反正看情形,再给这两架庞然大物几百年的时间,也不可能斗出胜负。   “可是,兄长是惑星之主啊!”陆直急切道,“兄长的声望和地位,谁能取代?你若撂下一切,让星主们怎么想?让公众怎么想?谁又能支撑和护卫未来的血继之巢?”   “你看,只要戴上面具,模拟出我的声音,无论谁都可以是惑星之主。”陆维在脸上比划了一下,“并不一定需要是我本人,不是吗?”   “兄长……一定是长途跋涉,太过疲累才会有这样的想法。”陆直放开陆维的手,退后两步,勉强笑了笑,“现在我们什么都不要谈,兄长先休息一阵子吧。”   说完,陆直像在逃避什么似的,转身离开了府邸大厅。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总毫无心理障碍的抛弃了孕夫沐凤轨,并再度试图在联盟这边吃上软饭~~ 第82章   陆直走了之后,陆维又在议事厅里待了会儿,欣赏那些金壁辉煌的壁画,以及柱子上、顶穹上繁复美丽的花纹。   在这里开个party什么的,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难怪原身把这里做为舞场,以及休闲时候的游戏场所,看来英雄所见略同。   直到卞柏过来,带陆维离开议事厅,进入府邸内部。   陆维虽没有亲身去过帝国的皇宫,却因为星网讯息的发达,十分清楚帝国皇宫的大小规制。   而这座星主府邸的规模,竟是比起帝国皇宫也不遑多让。   整座府邸占地约五平方公里,有山水有园林,结构既整体宏大庄严,又不失局部的精巧美观。   卞柏官衔为上校,是原身的护卫长,负责星主府邸内外日常、以及星主出行时的安全,是原身最熟悉信任的人之一。   也正是因为彼此间的信任与情份,卞柏才会选择自告奋勇,跟随谈泽的舰队,冒死赴险,搭救被困于帝国的陆维。   而谈泽则是常驻紫宸星,号称拥有此世界最尖端装备技术的王牌整编师师长,受陆维直接管辖,是陆维身边的一支“御林军”。   因为这次搭救陆维的行动,需要极高的保密性和机动性,所以谈泽此行放弃了所有重型装备,只带了轻型战舰以及麾下三分之一的兵力。   否则的话,谈泽这支王牌师就算正面对上帝国的两个军,也未必会落入下风。   经过这一个月来,在军舰上和谈泽以及卞柏的交流,陆维发现星系的管理体制非常完善,他虽然身为星主,有绝对的决策权,但做为中央政权的紫宸星,也有内阁的存在,可以处理绝大部分的事情,离开他整个星系亦能够照常运行。   他对陆直说“无论谁都可以是惑星之主”,绝非是一时头脑发热,而是这个想法已经盘桓在他脑中很久。   不过现在……   卞柏带着路,引陆维来到了被命名为“南昭阁”的,星主的起居室。   这是在整体气势恢宏的府邸之中,占地面积中等的一个院落。   院落的风格与府邸的整体风格相类,玲珑尖顶,金碧辉煌。   它的特点就在于修建在一池活水之上,地砖皆为透明的高强度玻璃,周围绿植环绕。只要踏进这个院落,就能看见脚下有色彩缤纷的观赏鱼类不时游过,如同置身水晶宫。   卞柏是陆维的护卫长,并不负责陆维的生活起居,于是把陆维送到南昭阁门前就离开了,马上又有侍从官引陆维进阁。   陆维跟侍从官进去的路上,随便和他聊了几句。   陆维手底下使唤过的人不知道有多少,马上发现这侍从官对他的态度恭敬顺从有余,熟悉亲密感却不足,连卞柏和谈泽都比不得,应该不是原身常使的人,而是新换上的。   而走进去,仔细观察南昭阁里的布置陈设,包括桌椅沙发壁纸顶灯,也都是簇新的。应该是在他离开的一年时间里,全部进行了装修置换。   ……这是除旧布新,新人新气象的迎接他归来吗?   陆维也没就此多想什么,一个多月的星际旅途,他现在只想洗个澡,然后好好睡上一觉。   ……   沐凤轨躺在床上,浑身不着寸缕,原本精壮健硕的身体瘦成了一把骨头,肚腹却高高隆起,双臂举于头顶,被精钢打造的手铐束缚于床头,一双瘦长的腿则呈四十五度分开,同样被精钢脚镣牢牢束缚于床尾。   五个多月的时间,沐凤轨原本的短发已经成了中长发,沾染了他的汗水,湿漉漉地黏在他的额头上,以及颈项间。   他的嘴里被塞着一块棉布,却还在发出“呜呜”的声音,拼命抻着脖颈,试图挣脱束缚着他的手铐脚镣。   但那副为他量身订做的镣铐,又怎么能容他轻易挣开?   随着一支针剂被打入他脖颈间的静脉,沐凤轨才全身骤然一松,眼皮合拢,逐渐陷入沉睡。   “医生,殿下怎么样了?”安欣的双手放在身前,神色中带着焦急,望向正从沐凤轨的脖子上拔出针头的中年医生,“怎么月份越大,就越容易发病了呢?”   “今天更是当场虫化,杀了身边的看护……我该怎么办才好?”安欣一边用泣音询问着,一边动作轻柔地为沐凤轨盖上薄被。   中年医生叹息一声:“雌子们临产前的几个月,体内的激素会发生变化,一般来说性格应该变得更加温和才对,但七殿下神智错乱,不能以常理度之……七殿下是玉枢锯甲,虫化之后战力惊人,为了防止他忽然暴起伤人,也只能在他生产之前,对他严加看管和护理了。”   想起被沐凤轨活生生撕成碎片的那几个看护,中年医生也是心有余悸。   “可怜的殿下。”安欣摸了摸沐凤轨已经瘦到凹陷下去的脸颊,神色悲悯。   看来在沐凤轨生产之前,就只能每天被注射镇静药物,束缚于这张床上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不是吗?   中年医生离开后,安欣唇角隐秘的翘起,侧身坐在床畔,拿起一方温热的湿帕,开始慢慢擦拭沐凤轨满是汗水的额头。   自从沐凤轨月份渐大,整个人就开始迅速消瘦。   别人都以为是由于怀孕导致的饮食消减,只有安欣知道,他从来就没有让沐凤轨吃饱过。   他宁愿带着焦虑的神情,看着医生一次次将营养剂,注入沐凤轨的身体。   雌子怀胎期间需要种类多样的大量进食,孕期所需要的营养,绝不是营养剂能完全补充的。所以沐凤轨就这样一天天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憔悴了下去。   因为长时间的饥饿和营养缺乏,再加上安欣的暗中刺激,原本在孕期应该性格温和的沐凤轨,终于忍无可忍,在今天骤然暴起虫化,杀死了身旁的几个看护。   当然,这也在安欣的算计之中。   那几个看护是由皇室指定的,他们不死,安欣又怎么有理由和机会,在这里安插自己的人呢?   安欣为沐凤轨擦完汗之后,纤细修致的右手隔着薄被,抚上了沐凤轨高高挺起的肚腹。   手掌之下,他能感觉到一个鲜活的小生命正在律动。   这是……星主的孩子啊。   虽然星主是被欺骗,才和沐凤轨有了这个孩子,但这孩子总归有星主的一半血脉。   该不该让这个孩子出生呢?   安欣心中有些犹疑不定。   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属于沐凤轨的声音   “陆维。”   尽管这声音轻若游丝,但这里没有旁人,非常安静,便立即入了安欣的耳。   安欣悚然转头,正好看到沐凤轨睁开了那对冰蓝色的眸子,与他两两对望。   冷汗,顿时从安欣的背脊处冒出。   “陆维,我们……”沐凤轨从薄唇中喃喃吐出这几个字之后,又在体内药力的作用下,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安欣盯着沐凤轨的睡颜看了一会儿,伸手抚上左胸,这才感觉到胸腔内急促的跳动逐渐缓和下来。   沐凤轨刚才的眼神仍然呆滞涣散,应该只是半梦半醒间的呓语。   倒吓了他一跳。   ……   这五个多月的时间,陆维在紫宸星过得很开心。   一开始,陆直和谈泽他们,还旁敲侧击的想要陆维重新学习执政。   就算陆维一直表现的态度消极,然而之前在逃亡时,陆维所显露出来的战术指挥,还是给了陆直谈泽他们一些信心。   直到陆维进行了第一次全方位体检。   陆维自己是没看到体检报告,但从陆直和谈泽这些人,忽然表现得对他千依百顺、绝口不提让他重新学习这件事看来,应该是不太好。   陆维并不觉得太吃惊。   早在沐凤轨苛刻管理他的健康锻炼之时,他就有这个预料。   陆维也不怎么在意。   他现在能吃能睡,除去耗费过多精力体力时会感到格外疲累,并没有什么不妥。   始筑银河的人类平均寿命是一百五十岁,他能活到平均寿命的三分之二,也有一百岁。   甚至三分之一,五十岁,他也没有任何不满。   反正在这个世界,他只是个不想担负任何责任,也不想留下什么遗憾的匆匆过客。   所谓生尽欢,死无憾。   人生嘛,不过如此。   走在紫宸星的街道上,只见高楼林立霓虹招展,这里的繁华热闹和帝都星不相上下。   陆维穿着身宽松的休闲装,素面朝天,只觉得空气都干净了几分。   在这里,没有人认识不戴面具的惑星之主,也不用画着浓妆遮遮掩掩。   而且联盟这边和帝国的风气不同,雄子和雌子穿着打扮区别不大,没有长发袍服、各种叮叮当当的首饰和堆积在脸上的化妆品,眼前的行人皆一片清新可爱。   刚想去星网上口碑极佳的那家炙鲜店,就看见一辆金色的悬浮飞车在他左侧停下,紧接着飞车舱门打开,从里面探出一颗属于雌子的脑袋来:“嗨,要搭顺风车吗?”   雌子发色瞳色皆为浅褐,眉弓中段上挑、又于末稍往下弯出个好看的弧度,丹凤眼下带了一点卧蚕,唇角天然的上翘,不笑时也像笑,天然一派风流倜傥。   而从他开的飞车型号,以及一身笔挺熨贴的名牌服装来看,应该是个成功人士。   陆维不认得这个世界车的型号和服装品牌,但他几百年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知道这是个自认条件不错的雌子,于是转头板着脸道:“你是在向我搭讪吗?”   雌子的脸顿时红了红,似乎有点泄气:“不、这个……”   陆维摇了摇头,没再搭理这个雌子,继续朝自己的目的地走去。   虽然他看起来是在独自逛街,实际上却完全没有隐私,所有的一切都以“安全”为名,被卞柏那帮人沿途监视着。   啧,就算这个搭讪的长得挺对胃口,也没什么兴致跟他调情。   作者有话要说: 沐凤轨在那边大着肚子被黑莲花安欣陷害,陆总在这边过着开心的软饭生活~~不要太嗨森。   安欣挥舞小手帕中:星主玩的开心点哟,人家会不辜负观众的期待,继续努力欺负七殿下的诶嘿~~ 第83章   雌子看着陆维逐渐走远,咬了咬牙,开启悬浮飞车的自动系统,让飞车自己在附近找个车位停泊,长腿一迈,就出了车门,朝着陆维的背影追过去:“哎……那个……”   陆维听到背后转来的脚步声和呼喊声,转身望向雌子:“怎么,有事?”   “你是要去细细炙鲜店吗?”雌子喘了两口气,有点紧张的望向陆维,“那里的生意很好,位置不怎么好等,我认识店里的大堂经理,可以帮你。”   “哦,谢谢,我已经预约过了。”陆维回答。   别的地方倒也罢了,紫宸星就是原身的地盘,只要吩咐一声,下面自然有人把一切安排得妥妥当当,别说让饭馆留个好点的位置,就连清场也不在话下。   雌子这个时候绕到了陆维面前,厚着脸皮继续:“这样的话,我可以和你拼个桌吗?”   陆维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人模狗样的雌子。   刚才不还说认识店里的大堂经理,想要帮他寻摸位置吗?   看来搭讪的欲望很强烈啊。   好吧,满足你。   陆维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雌子大喜过望,却仍旧不忘绷住派头,风度翩翩的自我介绍:“我叫秦嘉言,能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陆维。”陆维回答。   既然卞柏这个时候还没出现,就说明秦嘉言身份来历清白,不具备危险性。   现在想想,一个人吃饭确实有点无趣。   享受下此世界雄子的待遇,身边有个献殷勤的雌子聊聊天也不错。   两人互相介绍之后,就一起往炙鲜店的方向走去。   到了店门口,向服务员报出预约号码,服务员就将二人领进店内,安排在一个相对僻静位置。   店内的装潢十分原生态,从顶棚泄下大片的暖色灯光,粗糙的浅黄砖墙上挂着许多大大小小的原木画框。   画框内装裱的并非名画,而是一片天空、或者一片叶子的速写,或者一件衣服的碎片,一只磨破的手套,一支古老的笔,乃至一个用旧了的玻璃瓶,充满了人文关怀气息。   这间店虽然没有包间,但还是很注意客人就餐时的隐私,位置分成一个个大小不等的格子,沙发靠背扶手尽皆做成凹陷的形状,将格子遮住大半,只留下上菜口,不凑近看,完全看不到里面的食客。   薄薄的牛肉片和鲜虾被放进刷了油的铁板,顿时被烧炙得滋滋作响,散发出香味。   烤好之后,再蘸上配好的酱料调料,用生菜包裹送入嘴里,别有一番热烫鲜美的滋味。   秦嘉言显然是个老饕,炙烤配料都是把好手,一顿饭下来,他主要负责烤,陆维主要负责吃,再互相聊聊天,倒是都挺开心,只觉得时间过得飞快。   在交谈中,秦嘉言很快发现,陆维对常识的匮乏。   且不提酒、衣饰品牌、飞车……等奢侈品的鉴赏。   就连流行的音乐、电影都完全没听说过;上至一百多岁老人,下至几岁小孩都看过的国民电视剧,也根本没看过。   每当他看到陆维露出略微吃惊的表情,认真听他讲述那些常识性的东西,就觉得……好可爱。   秦嘉言第一眼看到陆维的时候,虽然陆维用信息素收敛器隐藏了自身气息,却隐藏不了那艳丽无匹的姿容。   周围的人都在偷偷看陆维,陆维却行动自若悠然,明显习惯了众星捧月,是朵难以攀折的高岭之花。   只是秦嘉言自认条件也还不错,这才鼓起勇气上前搭讪。   现在通过接触,发现了陆维毫无常识的另一面,他却感到陆维越发可爱。   是从哪个偏远的星球来紫宸的吗?   亦或是家教严格,一直在上全封闭式的雄子学校,刚毕业不久?   他将疑问诉之于口,陆维却只是笑笑,将话题转开,并未正面回答。   吃过炙食之后,陆维与秦嘉言又去看了场电影,然后交换了彼此通讯器的号码,这才分离。   秦嘉言本来想开车送陆维回家的,却被陆维拒绝了。   开玩笑,让秦嘉言把他送到星主府吗?   那么接下来,不就完全没得玩了?   ……   安欣将几个看护都换成自己人之后,一切计划都进行得越发顺心遂意。   原先安欣做事还很有些束手束脚的顾忌,现在有了同伴们的配合掩护,沐凤轨住的这座殿室,已经完全在他的掌控之中。   继看护之后,管家、厨师、园丁……也由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被新人顶替。   可以说,除了给沐凤轨看病的那位皇家医生以外,这里已经被安欣经营的水泼不进。   这也幸亏是联盟对安欣十分看重,调集了帝都内所有能调动的暗桩和资源,供他驱使。   沐凤轨则一直被安欣锁在床上,直至临盆的那天。   这是个中午,天气晴朗艳阳高照。   然而沐凤轨的居室之内,因为窗户上垂挂着厚重的深色丝绒窗帘,却显得十分暗沉,像是阴天一样。   安欣坐在椅子上,看着沐凤轨像一条脱水的鱼般,挺着硕大的肚腹,在床榻上拼命挣扎扭动,却因为手脚处的镣铐徒劳无功。   惨烈的呼叫,也尽数被棉布堵在喉间,只能发出闷闷的呜咽声。   安欣知道,沐凤轨正在阵痛。   但他并不打算这么快,就替沐凤轨喊人过来接生。   沐凤轨现在比两个多月前,刚被束缚在这个床上的时候更瘦了,肚子也越发的大,体态有种不相称的畸形感。   他的皮肤则变得苍白,完全看不出从前做为军人时健康的色泽,像是脱了水的白百合花。   安欣姿态端雅地坐在沐凤轨对面,看着他痛苦挣扎呜咽,清秀的眉眼间一片平和。   根据医生之前的孕检,沐凤轨肚子里的是个雄子,除了因为孕体营养不足,发育得稍微瘦弱一些以外,没有别的问题。   他已经决定,这次生产,只要孩子活下来就可以了。   至于沐凤轨,就去死吧。   沐凤轨只要一死,他就成为沐凤轨的遗夫,又有名义上的他与沐凤轨的孩子,到时候他就不是出身低微,必须事事委屈求全、仰人鼻息的安欣,而是在民众中和皇室里都有了一定的超然地位。   介时,可插手发挥的余地、可以为联盟做的事情就会变得更多。   沐凤轨被锁在床上的这两个多月,安欣依然没有让沐凤轨吃饱过。   而每当沐凤轨因此焦躁不安,意图虫化的时候,就是一针镇静剂下去,一场昏沉的睡眠。   到了现在,沐凤轨已经虚弱到连虫化都不能进行。   安欣正在思索着,是让沐凤轨因为难产而死,还是产后衰弱而死这个问题的时候,沐凤轨的这场阵痛堪堪停止,整个人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瘫软在床上。   他半睁着冰蓝色的双眼,眼角有泪痕滑过。   安欣站起身,拿着帕子擦去了他额头上的汗水,以及眼角的泪痕。   有医生盯着,难产而死这件事不怎么好操作。   所以,还是在产后护理中做些手脚,神不知鬼不觉的让沐凤轨衰弱而死吧。   安欣淡淡的想,便宜沐凤轨了。   这一波阵痛停止后的五分三十一秒,下一波阵痛再次降临。   沐凤轨又开始拼命挣扎扭动,从喉咙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紧接着,一股温热透明的液体,从沐凤轨的双腿间缓缓流出,将他驼色的睡裤打湿大片。   “啧,羊水破了啊。”安欣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沐凤轨上下起伏的肚子之后,好整以暇地从他嘴里取出棉布,然后拿起通讯器,“真可怜,我这就帮你叫医生。”   以沐凤轨的凄厉惨叫为背景乐,安欣拨通了医生的号码,声音紧张焦虑。   沐凤轨的预产期本来就在这几天,医生和看护们早已经在皇宫内待命有一段时间了。   接到安欣的讯息之后,众人在二十分钟内就带着各种器械赶到。   在医生的指挥下,沐凤轨被捆在了一张特质的椅子上,褪去了睡裤,双腿一左一右大开,脚腕被分别绑在椅子两侧突出、又向下倾斜呈滑梯状的宽大扶手之上。   生孩子其实是件挺令人尴尬的事情。   脱裤子张开腿,把私处暴露在所有医护的面前,还要被人仔细的刮掉毛发,很大机率还会当众大小便失禁。   安欣刚开始的时候还表现得很体贴,不时替沐凤轨擦擦汗水,递点维持体力的饮品。   但当沐凤轨惨叫了足足七个小时,从中午到夜幕降临,嗓子都喊哑了,还没把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安欣就算再有耐心,也顶不住了。   他找了个理由走出房间,打算安静一会儿。   房间里,便剩下看护们、医生,以及被绑在椅子上生产的沐凤轨。   看护们原本就对沐凤轨这个敌国皇子没什么好感,又被魔音贯脑了七个小时,实在打不起什么精神,此时都避到较远的地方,做一些准备工作。   只有皇家医生还算尽职尽责,一直守在沐凤轨身旁,观察他的变化,以免有什么不测发生。   一波阵痛结束,沐凤轨抬起湿漉漉的睫毛,用那对冰蓝色的眸子望向身边医生,忽然开口:“孟叔。”   声线压低再压低,细若游丝,只堪堪能让身边的医生听见。   医生惊愕地望向沐凤轨,只见沐凤轨原本坚毅英俊的一张脸,此时瘦得两腮都凹了下去,倒衬得一对眼睛格外大,颇有几分楚楚可怜之态。   而此时,那对冰蓝色眼睛里所散发出的光芒,绝非失智者所能拥有。   医生姓孟,从沐凤轨很小的时候就为皇家服务,沐凤轨小时候叫他“孟叔”,成年后有了上下尊卑,才改口为“孟医生”。   沐凤轨只叫了这一声,就紧紧的抿住薄唇,不肯再叫,继而目光滑向一旁的大床。   医生顺着沐凤轨的目光望过去,看见床头与床垫相联的一道缝隙。   医生的双腿轻微颤抖着,简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过去,然后将手指探进那道缝隙,悄悄取出一团卫生纸的。   将东西迅速塞进裤袋后,医生借口上厕所,打开了那团纸。   卫生纸上,是用纸甲一点点掐出来的,凌乱的十几个字   安欣是暗桩,这里已被完全渗透,快走!   费力的将这十几个字认出后,冷汗顿时从医生的背脊上密密麻麻冒出。   他抖着手,连忙撕毁了这张纸,放进马桶里冲走。然后他走到水龙头前,用凉水拍了拍脸,让自己能更清醒的思考。   是的,他不能再留在这里。   他自认没有那么好的心理素质,这里既然已经被联盟那边渗透,万一露出丁点马脚,他和七殿下就都是死路一条。   而他们如果都死了,这里的情况就再也带不出去。   想到这里,医生勉强稳住情绪,整理了一下衣服,走出卫生间。   “我忽然想起来,忘记带一样东西。”医生神色中有着掩不住的焦虑,朝看护们说道,“你们在这里照看着七殿下,我回去一趟就过来。”   七皇子到现在都还没生,身为责任医生,心里有点焦虑也在所难免,看护们并未曾起疑,由着医生出了门。   安欣站在廊下,看着医生匆匆穿过走廊,知道他是要回去拿东西,也没有产生什么怀疑。   只是沐凤轨的叫声越来越惨了,还有雌子生产时浓重的腥味儿,连廊下都避不开,于是安欣慢慢踱到殿室外,来到了花园附近。   夜色中草木的清香,果然让他好受了许多。   园丁刚侍弄完几盆夜来香,手里还提着个小喷壶,看见安欣后,顺嘴问了一句:“里面正在生孩子,孟医生怎么就走了?”   “哦,他回去拿点东西,一会儿就回来。”安欣回答。   “不对呀。”园丁疑惑道,“孟医生是朝擎天宫的方向走的……”   擎天宫,是皇帝陛下的住所。孟医生如果要拿东西,怎么也应该是往御医所的方向走,而不是擎天宫。   安欣霍然抬眼,朝四处望去。   触目间尽是一片夜色朦胧,视线内再也找不出医生的身影。   安欣知道,他暴露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平安夜,也是日4的一天,祝大家节日快乐~~ 第84章   当清楚这一点之后,安欣没有时间进行太多的思考,转身就快步进了殿室。   “孟医生已经知道了我们这边的情况,正赶往擎天宫意图通风报讯!苗瑞和钱阳留下,其余人全部出去,分头去追,务必把他找出来!”安欣扫了在场的看护们一眼,大声宣布,“不能让他把消息带出去,找到后就立即动手杀了他!”   看护们听到安欣这么说,顿时大惊失色。   要知道,一旦这里被暴露,拔出萝卜带出泥,必定会牵扯到一大片。   他们这些在这里工作的暗桩且不说,还有向安欣提供人的机构、办事人员……全部都会被顺藤摸瓜,一一清算。   因为对安欣的看重,联盟为此可是动用了帝都内所有的重要资源暗线。   联盟发展经营了这么久的地下组织,搞不好就会因此而垮掉大半,从此一蹶不振,再难有大的作为。   当下不敢再耽搁时间,看护们按照安欣的吩咐,只留了两个人在房间里,其余的人立即哗啦啦地冲了出去。   安欣深深吸了口气,脸色发青的上前,用力给了刚刚阵痛完毕,正在椅子上喘息的沐凤轨一记耳光:“还在装!”   雄子们身娇体弱,手劲并不大,这一巴掌并没有对沐凤轨造成什么伤害,却很是清脆响亮。   沐凤轨抬起湿漉漉的蓝眼,有气无力地看了一眼安欣,虚弱到连话都说不出。   安欣看了看沐凤轨大开的双腿间,问一旁的看护:“他什么时候能把孩子生下来?”   “他是头胎,而且身体虚,宫口目前只开到一半,宫缩无力。”苗瑞是个有过生产经验的中年雌子,眉心深锁,“很难说什么时候。”   “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了……既然是星主的血脉,就不应该留在这里。”安欣咬了咬唇,“能让他快点生吗?”   “这……剖腹产都是由医生执刀的,我们没有做过剖腹产。”苗瑞想了想,“也可以用器械打开宫口,把孩子掏出来,只是这个方法对临产的雌子来说很凶险……”   “我不管你们是剖腹还是打开宫口,总之让他尽快把孩子生下来!”安欣挥了挥手,打断苗瑞的话,“至于沐凤轨的死活,并不重要。”   沐凤轨肚子里的孩子,有星主一半的血脉。   如果事情有万一,派出的人没能追到孟医生,从而导致了最坏的后果,他也不能让这个孩子留在帝国。   所以,沐凤轨必须尽快生下这个孩子。   苗瑞和钱阳对望了一眼,用毛巾沾了些醚药,在沐凤轨的鼻子上捂了几秒,让他陷入昏迷,整个身体都瘫软下去,然后用棉布将他的嘴塞得严严实实,避免他半途醒来后大喊大叫或者咬到舌头。   他们这些看护并不具备麻醉师的资格,只能这样凑合一下。   冰冷的器械插进沐凤轨打开的双腿间,开始扩张宫口和骨盆。   随着宫口和骨盆被强行扩开,温热血液像泉水一样,噗嗤噗嗤的流了出来,苗瑞和钱阳一个在下面扩张,一个在用力按揉着沐凤轨的肚子,以便胎儿保持头下脚上的姿势,顺利下行。   两人皆满头大汗。   而醚药在沐凤轨身上,只作用了十分钟。   这真是一次可怕的生产经历。   在麻醉失效的情况下,沐凤轨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双腿间被硬生生扩出了一个血洞,然后在剧烈的疼痛之中,一个皱巴巴、遍体血污的婴儿被人用手掏了出来。   整个过程,不过二十三分钟。   ……   夜色之中,孟医生脱掉了白色的医生外袍,借着树篱阴影的遮掩,朝擎天宫的方向沿路小跑。   擎天宫离沐凤轨所居住的殿室并不远,小跑二十多分钟就可以抵达。   但当他离擎天宫侧门还有一大段距离的时候,远远就看到了沐凤轨那里的一个厨师,正在和擎天宫门前的几个守卫说话。   孟医生犹豫了。   据那张纸条上所写,安欣已经将沐凤轨身边的一切,都掌控得严严实实。   而他不知道在这个皇宫里,安欣的手伸得有多长。   看守侧门的几个守卫里,是不是也有安欣的人呢?否则,那个厨师为什么和他们聊的这样亲热?   一步走错,就再也没有翻身的余地,他不能冒这个险。   孟医生思索了一会儿,倒退几步,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跑去。   ……   孩子初啼之后,剪去脐带,清洗了一下身上的血污黏液,就被棉制柔软的小被子包裹着,交到了安欣手中。   安欣抱着孩子,正好孩子第一次睁眼,与安欣两两对望。   那并非皇室独有的冰蓝双眸,而是一对黑色的眼睛,清澈无邪,里面仿若倒映着星辰大海。   这是……星主的眼睛。   这是,星主的孩子。   安欣小心翼翼地抱着孩子,然后朝放在桌子上的通讯器看去,心里一沉。   半个小时过去了,还是没有人传来任何消息。   没有消息,就是最坏的消息。   “不好,产后大出血,人已经不行了!”钱阳在旁边喊着,捏住沐凤轨的脸颊,从他齿关间抠出棉布,然后手忙脚乱的为他戴上氧气罩。   沐凤轨已经失去了所有叫喊和挣扎的力气,就连求生的意志也不复存在,只是头仍然偏向安欣的方向,一双神光黯淡的蓝色眼睛,执拗地盯着安欣怀里的襁褓,瞬也不瞬。   那是,他和陆维的孩子。   算是次意外的产物。   那一夜,他和陆维分别在即,做的很疯,陆维中途体力不支,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也就没能看着他吃下避孕药。   他也故意的乘机“忘记”,心想若侥幸怀上便是天意。   谁知道,是真的怀上了。   对不起啊,孩子。   你的雄父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上,雌父也要追随他而去了。   不过,无论是联盟还是帝国,都会善待这个孩子的吧。   这样的话,也就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陆维……我们已经分开太久,很想你。   沐凤轨感觉到肢体开始一点点的冰冷,眼帘也逐渐垂下,然后在模糊狭窄的视野里,看见安欣抱着襁袍,朝他走过来,声音清冽:“你放心的去吧,星主一定会好好抚养这个孩子的。”   沐凤轨原本就要合拢的双眼蓦然睁开,死死地盯着安欣。   然后,瞳孔开始扩散。   苗瑞连忙上前,探了探沐凤轨的鼻息,又用灯光照了瞳孔,遗憾道:“他已经死了。”   死不瞑目。   这种情况下,活着的沐凤轨多少还有可利用之处,死掉的话,也就不具备任何价值。   安欣当机立断,将孩子交给苗瑞:“你现在立刻带着孩子出宫,秘密交给萧上尉,他是军方的人,会有办法把孩子送出去的。”   萧上尉,就是曾经在轰炸事件后与安欣相认的那位军人,也是联盟的重要暗桩之一。   一般来说,暗桩们除了自己的上线和下线,并不会彼此相认,以确保机密性。   安欣能与萧上尉相认,也算得上是一场机缘巧合。   然后转身望向钱阳:“你马上通知组织总部,我们已经暴露,让他们尽快斩断与这边的所有连线,不要让帝国追查到,把损失减到最小。”   两人得令,手脚麻利地脱下沾了血渍的看护服,就各自出门了。   安欣看了眼被绑在椅子上,下半身一片血污狼籍,已经气绝身亡的沐凤轨,简单收拾了下自己手边的东西,也很快出了门。   屋子里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沐凤轨的额头上慢慢浮现出一小块白色薄片。   那是玉枢锯甲的壳片。   色若霜雪,质地看上去剔透如美玉,却坚固堪比用来构造宇宙舰艇表壳的强化金属。   这一小块白色薄片迅速在他的皮肤表面扩大着,很快将沐凤轨瞳孔涣散的冰蓝双眼蔽盖进去,继而蔓延至鼻尖、下巴、颈项、胸膛、四肢……将他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   ……   安欣现在,正面临绝境。   他的人虽然及时赶到了擎天宫,然而孟医生却没有如预料般的,出现在擎天宫。   皇宫这么大,安欣手下的人却不多,不可能堵住每一个孟医生可能逃离的路口。   而直到现在,也没有医生的消息和踪迹。   孟医生就像个不安定因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在哪里爆炸,把他们这些人炸得粉身碎骨。   安欣甚至无路可逃。   如果现在他要联系地下总部,为他安排出逃,那么到时候波及的,就不仅仅是宫里的这些人了。   他身为皇家的王夫,出逃的动静太大,牵涉也过多,到时候很大概率逃不掉,还要牵连额外的一堆人为他陪葬。   安欣站在擎天宫门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袍服。   那么,就这样抱着一点侥幸,坐以待毙吗?   不,这不是他安欣。   “安王夫,陛下请您进去。”通报之后,皇帝身边的侍从官出来,朝安欣行礼如仪。   安欣朝侍从官笑笑,举步迈进擎天宫。   皇帝是个爱玩的人,这个时候入夜不久,大家都刚吃过晚餐,宫内灯火通明,正在进行一场桌球游戏。   陛下今年七十三岁,正值风华正茂之年,和皇夫一起,亲自持杆下场。   看见安欣走过来,皇帝放下球杆,直起身,朝安欣笑道:“凤轨现在怎么样了?”   安欣朝皇帝行了个礼,走近几步微笑道:“托您的福,生产很顺利,大小均安,我怕您担心,所以这不是来报喜了。只是孩子的身体有些虚,等过段时间再抱过来让您看看。”   其实皇帝膝下已经有了三十四个孩子,现在肚子里还揣着一个,真要一个个担心,哪里担心的过来,更何况沐凤轨根本算不得受宠,又因为精神失常而成为了废人。   但面子情总是要走的。   皇帝刚想说些什么,却看见安欣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从袍袖中掏出一支小巧玲珑的激光枪。   黑洞洞的枪口,直接对准了皇帝的脑门。   作者有话要说: 叮叮当,大家今天圣诞节快乐哟~ 第85章   安欣扣下扳机,白色的激光从枪口中射出,从皇帝陛下的额头穿透过去,形成了一个深黑的小洞。   并未见血液流出,皇帝陛下的半边脑袋,就在高强度能量的烧灼下迅速炭化。   皇帝陛下脸上的表情尚未来得及转为惊愕,就这样“砰”地一声直挺挺倒在地上,没有被炭化的、英俊的半张脸上,还带着一缕得体的微笑。   堂皇明亮的大厅里静默了片刻之后,才有雄子开始尖叫,场面变得混乱不堪。   这件事发生的完全促不急防、出人意料。   在所有皇室成员的心里,安欣这个小地方来的雄子,是柔顺、胆小而谦卑的。   纵然基因匹配成功,又得了七皇子的青睐,怎奈何最后还是时运不济,只能和一个疯子度日。   怜惜他的同时,多少又有些看不起。   谁能想到,安欣今天居然会做出这样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来?   安欣垂眼看着躺在地上的皇帝尸体,眼角的余光同时瞥到皇室的护卫们如潮水一般,端着武器,从四面八方朝他涌来。   他松开手,任那柄小激光枪坠落下去,摔在星辉石的地板上,发出一连串清脆悦耳的“砰砰当当”声。   由于能量压缩以及体积的问题,这柄枪只能发射一次,现在只是块无用的废铁。   不过,一次就够了。   一次,就足以杀死帝国最尊贵的皇帝。   正如人的一生,也只能活一次。   只要值得,就不算虚度。   ……   当沐凤渊接到孟医生带来的消息之时,安欣已经射杀了皇帝,并被当场抓捕。   “穷途末路,孤注一掷啊!”沐凤渊“啪”地一声,关闭手上的通讯器,紧接着倒吸了口凉气,“看不出来,他一副柔顺懂事的样子,倒是个狠的。”   “总之皇宫上下大乱,现在人都涌到父皇那边去了,我们先去七弟那里看看情况再说。”   沐凤渊到底是经过大事的帝国元帅,很快平复了震惊情绪,下令封锁皇宫各处出入口,然后带着孟医生和一群皇宫侍卫就去了沐凤轨的殿室。   由于安欣之前的安排,殿室里此刻空无一人。   只有一个被洁白甲壳包裹着的高大人形,以张开双腿的生产姿势绑在椅子上,下半身和地面上尽是触目惊心的大滩鲜血。   “这是……七弟吗?”沐凤渊瞳孔微缩,看着这可怕的一幕。   任何人流了这么多血,按常理都不能够活着。   但七弟身上包裹的甲壳又是怎么回事?   “原来,有关玉枢锯甲的文献,是真的呀!”孟医生却带着激动的表情走了过去,小心翼翼地用手指触摸覆盖在沐凤轨体表那层,薄如玉片的甲壳。   “孟医生,这话是什么意思,七弟他还有救吗?”沐凤渊出声询问。   孟医生点了点头,眼睛却始终不曾离开沐凤轨:“有救、有救!”   距今两千多年前,擎天皇朝的开国皇帝,就是玉枢锯甲。   而玉枢锯甲除了战力超群之外,还有一项不被大众所知的神奇功能   起死回生。   只要大脑中枢没有被破坏,死前具备强烈的执念,未曾丧失生存的最后意志,玉枢锯甲就会在主人出现死亡体征之后,化做薄片,覆于其体表,为主人保留最后一丝生机。   当初开国皇帝就是靠着这一能力,三番四次的死里逃生,才最终打下这片偌大基业。   这种关系到生死存亡的秘密,自然是不会流传到外面去,但御医所却有绝密文献保存,以方便服务皇家后嗣。   在上流阶层雌子们一生都不见得会虫化一次的当代,这种文献就类似于传说一般,看到了也没有办法加以验证。   直到今天。   “怎么救?”沐凤轨继续问。   “调制一种特殊的营养液,将七殿下浸泡在里面,吸收营养成份。”孟医生回答,“七殿下是因为生产失血过多而导致濒死的,大约要用一两个月的时间在壳内自愈。”   “这个过程,在御医所才有条件进行。”   “那还等什么,医生你赶快带七弟去御医所救治。”沐凤渊道。   “是,二殿下。”   孟医生应承着,就连忙让几个侍卫把沐凤轨连人带椅抬起来,一起往御医所去了。   孟医生离开之后,沐凤渊又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才听到手下来报:“没有找到任何人,也没有找到孩子。”   “知道了。”沐凤渊眉头紧拧,继而深深叹息。   ……   “陆维,你觉得我怎么样?”   夜间电影散场之后,灯火阑珊之中,秦嘉言看着身旁正在舔甜筒的陆维,俯身询问,耳根泛红。   “挺好的呀。”陆维朝他露出个灿烂笑容。   “那你看,我们认识好几个月了,彼此也都比较了解对方的性格爱好。”秦嘉言伸手整了整自己的领口,以掩饰不安,“是不是……可以把关系确定一下?”   陆维看了秦嘉言一眼,在心里评估,这人其实还挺不错的。   皮相好,精通吃喝玩乐,有教养有礼貌,而且有耐心,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陆维的真正身份,就陪着陆维玩了几个月,还随叫随到。   自己的余生,能有这样一个人做伴侣,应该会挺轻松开心。   脸上却露出天真的表情:“你指的是恋爱关系吗?”   “是、是的。”秦嘉言两只耳朵变得通红,重重地点了几下头。   “这样啊……那我考虑一下吧。”陆维踮起脚尖,摸了一把秦嘉言浅褐的头发,笑嘻嘻的开口,“明天你准备好礼物,我会看礼物合不合心,再告诉你。”   这就已经是变相的答应了。   “我保证,明天一定会准备好合你心意的礼物!”秦嘉言浅褐色眼睛亮亮的,满含喜悦地看着陆维。   “那么,明天再联系喽。”陆维朝秦嘉言挥了挥手,吞下最后一口甜筒,然后转身离开。   人和人都是相互的。   既然秦嘉言肯耐心的陪他玩耍,他也不介意扮做秦嘉言的理想型   一个涉世不久,天真单纯的美貌雄子。   虽然他实际上经历无数,但偶尔谈一场纯纯的恋爱也不错。   仿若自己的身心也得到了净化般。   怀着愉悦的心情,陆维像往常一样回到星主府。   刚走进大厅,就发觉气氛不对,陆直、谈泽等人居然在这个时间点齐聚一堂,大厅里还多了个抱着婴儿的陌生雌子,神情都十分凝重肃穆。   “兄长,你总算回来了。”陆直看到陆维,明显松了口气。   “这是怎么了?”陆维上前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吗?”   “这是从帝都星逃出来的萧上尉,我们的暗桩。”谈泽为陆维介绍抱婴儿的陌生雄子,语调艰涩,“他抱着的这孩子……是沐凤轨所生,是星主您的孩子。”   陆维心中一惊,连忙走到陌生雌子身边,朝他怀抱的那个婴儿望去。   婴儿刚满月没多久的模样,是个雄子,长得十分可爱,看见陆维就弯了一对清澈黑眸,咧开没牙的嘴笑了。   “已经做过鉴定,确实是星主的孩子。”谈泽在一旁补充。   陆维伸手摸了摸婴儿柔嫩的小脸,陷入了回忆之中。   他的孩子啊……   如果是这样,就只有沐凤轨回军部的那一夜了。   思索片刻之后,陆维抬起头,望向众人:“不对,是不是安欣出事了?!”   谈泽在心中暗叹,星主虽然没有了记忆,却还是和以前一样才智出众,只凭这点线索就能猜到是安欣出了事,于是艰涩道:“是,安欣已经在一个小时前,被帝国公开处刑。”   “安欣刺杀了擎天的皇帝。皇室封锁消息一个月之后,到现在才解禁消息,并当众处死了安欣,用以安抚民众。”   陆维深深吸了口气,心里觉得有些沉重,也有点难过。   安欣曾经照顾了他一个多月,与他朝夕相处。   他很喜欢安欣。   想起离别之时,安欣深深凝视他的眼神,以及开玩笑般的索吻。那个时候,安欣就已经知道,可能会有这样的结局了吧。   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而已。   陆维的双手紧握成拳。   为什么明明知道……却还要一意孤行呢?   安欣可从来就不是个笨蛋。   陆维望向神情有些忐忑不安的陌生雌子,勉强笑笑:“既然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们……长途跋涉也累了吧,大家都下去休息,冷静一下,明天我们再谈。”   说完,陆维转身离开了大厅,在众人的目送中,朝南昭阁走去。   进入南昭阁,陆维第一时间就来到书房,打开了光脑。   既然是公开处刑,帝国必定会大肆宣扬,并大规模的进行转播,以儆效尤。   安欣……   戴上全息眼镜的瞬间,陆维就来到了安欣被处刑的广场之上,身处于熙熙攘攘的民众中间。   安欣穿着堪堪蔽体的宽大囚服,赤脚站在石台之上,双唇紧抿,神情麻木。   显然在过去的一个月里,他经历了残酷的刑讯,露出的手脚和脸上尽是青紫伤痕,浮肿到几乎看不清本来面目。   很快,粗砺的绞索套上了他纤细的脖颈,然后他脚下的石台被踢开。   安欣整个人瞬间悬在了半空中,也许是虚弱,也许是意志坚强,他并没有怎么挣扎,而是朝下方的民众们扫视了一眼。   有那么一瞬间,安欣的目光掠过了陆维。   然后,安欣张开了嘴,向所有人露出被绞去了舌头的口腔。   口腔之内,有一点黯淡的金芒在闪耀。   安欣用尽生命里最后的力气,左手拉着脖子上的绳索,右手从嘴里抠出那点黯淡金芒,然后紧紧的将它握在手心里,再高高举起。   民众们一片沸腾喧哗,传入陆维耳中的尽是“冥顽不灵”、“该死的星盗”、“活该”、“临死还搞些可笑的仪式,就是群疯子”……这样的议论声。   安欣却执拗的一直高举着右手,直到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手才松开垂落。   一个直径在2厘米,颜色黯淡,看上去破烂不堪的金色徽章,从安欣的掌心中滑落,叮叮当当的一路从高台上滚下来。   它在地上划了个漂亮弧度,然后不偏不倚的停在了陆维脚边。   陆维没有去捡,因为他知道,这只是全息投影。   他也救不了安欣,这里只是一段影像,真正的安欣早在一个小时前,就已经被处死。   安欣……真是个很聪明,很懂得怎么戳人心窝的孩子啊。   陆维取下全息眼镜,沉默着,独自在那张宽大的光脑椅上坐了很久很久。   然后,他下定了决心,在脑内对031开口:“系统,为我修复受损的脑组织。”   作者有话要说: 安欣便当,陆总即将变身,住事揭秘尽在下集~~   沐凤轨:呜呜呜…… 第86章   其实陆维刚接触了解这个世界的时候,根本没有什么实感。   虫族基因、雌子的虫化、没有女性的存在、高大强壮男人生孩子……这些匪夷所思的事情,在陆维看来就跟鬼扯一样。   但这里高科技带来的种种便利,还有很多充满创意的产品,琳琅满目的游戏以及美食,又令他很喜欢。   对陆维来说,这个世界就像是一场既荒诞又美丽的梦。   由于这样的观感,再加上前一个世界的疲惫,所以他一心只想把这里当成度假的地方,从不曾想过主动为这个世界做些什么。   当然被逼到生死存亡的地步,他还是会被动的做一些努力,比如之前指挥联盟舰队在帝国舰队的围攻下顺利逃离。   而一旦危机过去,就又打回原形,根本就不愿意承担起任何责任。   但有着他血脉的婴儿,以及安欣的死,让他清醒的意识到,这个世界根本就不是一个虚幻美丽的梦。   那枚金色徽章是之前安欣用来唤醒他记忆,藏在宝石盒里而作为礼物送给他的,因为怕曝露,他一直揣在衣服的暗兜里。   只是被迷晕之后,就莫名遗失了。   因为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他也就完全没有在意。   原来不是遗失,而是安欣又拿了回去。   以安欣的聪明,怎么不知道这场处刑会进行全星网的转播,怎么会猜不到,陆维可能来到现场送他最后一程。   安欣死前的举动,根本就是做给陆维看的。   就如曾经的戊戌六君子,意图以血唤醒国人。   安欣也是这样,用尽了生命中最后的力气,高举那枚曾经用来唤醒陆维记忆的金色徽章,其中有什么含义,不言而喻。   陆维虽然喜欢安欣,但他并不是因为怜惜安欣、产生或感伤或悲痛的情绪,才下了这个决定。   他是被直击心灵的震撼了。   在这个荒诞美丽的世界里,有人以命殉道,直至生命的最后时刻亦一往无前。   陆维可以在耗尽能量前一次次的转生……但他们的生命,只有一次。   这个世界并不荒诞虚幻。   安欣是真实的,所有人都是真实的,拥有自己的信念、立场、生活、喜怒哀乐。   而被抱到他面前的婴儿,也让陆维意识到,就算为了这个孩子的将来,他亦不可能继续再逃避下去。   他对小孩子从来心软,更何况这还是他的血脉。   “是,开始修复。”   系统接到陆维的命令后,发出毫无感情的机械音。   “修复完毕,宿主是否开始接收记忆?”五分钟后,系统又开口。   “接收。”   陆维仰躺在沙发椅上,闭上双眼。   随即,属于原身的一切记忆,尽皆涌入陆维脑内。   距今两千多年前,帝国与联盟本是一体,所拥有的疆域也比现在大得多,以“血继之巢”为中心,人类共占据了200余道星系,而且还在不断的向外扩展生存空间。   “血继之巢”是一颗大型行星,上面生活着约300亿人,而在上面生活的每个人都可成为“巢士”。   每一颗人类生存的行星,根据其大小和人口规模,需要的“巢士”数量从3000人到40000人不等。“血继之巢”完全可以支撑五千道以上星系的血脉提纯。   血继之巢所在,虫族吞噬银河的繁殖能力,绝非浪得虚名。   然而随着疆域的扩大,利益矛盾也随之产生,再加上那任巢帝没能处理好一些事情,从而令强者们滋生了不满和欲望。   他们认为教廷不事生产,自身也没有任何战斗力,却接受所有星系最好的资源供养、拥有生杀予夺至高无上的权力。所以理应废除教廷,把权力交还给真正开疆辟土、为世界做出贡献的强者。   这些人以擎天皇朝的开国皇帝为首,秘密组织军队,向教廷、以及教廷的拱卫者们发起了攻击。   那是一段时间跨度很长的惨烈战斗,是利益的交锋,也是场信仰理念之战,双方都绝对不肯让步。   总之打到最后人口锐减收缩,全盛时期200余道星系只剩下65道还有人类居住的时候,还没有分出胜负。   到了这个地步,双方也知道不能再继续打下去。   于是65道星系被割裂,帝国37道,联盟28道,双方停战对峙,形成了当时的星际格局。   帝国的构成,本来就是意图推翻教廷的强者们,所以他们一直实力较强,这也是他们敢于反叛的底气所在。   但失去了血继之巢的支持,帝国的弊端渐渐显露出来。   随着时间推移,血脉冲淡,雄子和雌子的出生比例越来越悬殊,以至于帝国方不得不推出并实行“共夫”和“配种所”的制度,以牺牲少数雄子的人生为代价,才能安抚大部分暴躁的雌子们继续社会活动,以及确保帝国的人口基数不会雪崩。   正因为这样,两千多年来帝国的疆土未曾有过什么大的拓展,仍旧维持着37道星系的结构。   联盟虽然拥有教廷的支持,不存在血脉提纯的问题,但势力始终较弱,在帝国的压制下也很难发展起来。   这个世界的陆维,出生于“血继之巢”。   他身为巢帝唯二的子嗣,从生下来身份就不同寻常,走到哪里都如同众星拱月一般,性情高傲,而且野心勃勃。   陆维在成为惑星之主前,就立下消灭帝国,在自己手中实现帝国和联盟一统的志愿。   当然,因为才智极高,再加上自幼受到的精英教育,陆维的优秀也担得起那份高傲和野心。   由于长相过分艳丽,陆维在接手一道星系,成为惑星之主后,觉得自己的相貌有损于做为领导者的威严,也惟恐不能令大众信服、令战场上的敌人嘲笑轻视,这才在战场和公众面前披上蓝麾,戴上面具。   毕竟,领导者俊美秀丽些不是问题,但长得像个祸水妖姬,那就分明有大问题了。   陆维二十三岁那年,在紫宸星上,星主府中,遇到了他命中的劫数。   那是个据说来自边远的贫瘠星球,身材削瘦,外貌也并不如何出众的普通雌子。   雌子名叫梁实,在星主府中只是个低阶侍从。   梁实与陆维同龄,在星主府中做一些打杂的工作,生活过得比较寒酸,不怎么起眼的一个人,也不大被瞧得起。   但几次偶然的相遇,让陆维发现梁实这个人心思细腻,虽然身份卑微寒酸,却能够将身边的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上下打点妥当,自有其生存之道。   他身处低位,偏生气质清冷,不谄不媚,不卑不亢,陆维从来没见过这样的雌子,于是对他产生了兴趣。   而且梁实虽然相貌平平,却有一对琉璃灰的忧郁眼睛,在陆维看来十分迷人。   以梁实那样的身份,并没有见过惑星之主的真容。于是陆维摘了面具,隐瞒身份,带着戏弄的心情去接近梁实。   陆维很清楚自己容貌的杀伤力,只要他略施手段,没有雌子不为他神魂颠倒。   他并没有打算真的和梁实结婚在一起,他只是想看看,梁实在爱上一个人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同时他也想看看,当他抛弃梁实后,梁实身上那层清冷的壁障会不会被打破,会不会还总是那副淡然的模样。   毕竟那时候的陆维还很年轻,又刚刚大权在握,因为自幼被追捧着长大,性格中也带有一些天真的残忍。   梁实果然很快爱上陆维,为陆维神魂颠倒。   而陆维,也没有按照之前的计划抛弃梁实,而是日渐沉迷。   梁实虽说没什么钱,不能为陆维购买贵重的礼物,却做得一手比星主府大厨还要好的菜肴,勾住了陆维的胃。   在床上两人都是雏儿,梁实更放不开一些。   陆维喜欢梁实青涩的身体和反应,喜欢他那一双琉璃灰眼被自己逼到泪水涟涟,气喘吁吁的情动模样。   尽管梁实事后都会吞下避孕药物,陆维想到自己现在不能给他一个名份,也并没有介意。   反正来日方长,总是有机会的。   大众对惑星之主的年龄、姓名、相貌都一无所知。   梁实见陆维这样年轻,又长着一张摄人心魄的艳丽容颜,便听信了陆维的话,真的以为陆维是惑星之主的远房亲戚,目前暂居星主府。   而陆维身边的人,也只会为陆维的谎言打掩护。   以至于后来陆维心疼梁实,也想要梁实赚些功绩,有个方便以后结婚的身份,把他从低阶侍者一步步提拔到身边工作之后,梁实亦从来没有觉得戴着面具的惑星之主,和他亲爱的陆维是同一个人。   就这样,时间一过就是三年。   前面说过,陆维是个野心勃勃的人。   他虽然爱梁实,却不会沉溺于情爱,因此放慢自己的脚步。   三年时间,他数次亲自率兵与帝国交战,从无败绩,并将帝国的一道星系彻底征服收入囊中,形成了当下帝国36道星系,联盟29道星系的格局。   这是两千多年来,联盟从未有过的大胜,惑星之主的个人声望也因此在联盟中登顶。   这对陆维来说不过是个开始,他自然不会止步于此,而是乘热打铁,集合了联盟二十道星系的力量,向帝国发起总攻,意图再度收复更多的地盘。   但在舰队浩浩荡荡开往帝国的半路上,一直在陆维身边的梁实失踪了。   然后,他们被早有防备的帝国战舰重重包围。   陆维最开始接近梁实的时候,曾经想过抛弃梁实。   却没想到,最后是他被梁实抛弃。   梁实,是帝国的暗桩。他把陆维策划的整个行动,都透露给了帝国。   眼下,陆维几乎是倾了整个联盟之力,发动这场总攻。如果此次战败,联盟必将一蹶不振,再也没有和帝国对峙的可能,他陆维就是血继之巢、是整个联盟的千古罪人。   陆维被梁实背叛,深恨自己爱错、信错了人。   面对如此绝境,他只能选择由自己率领小股舰队断后,让大部队逃回联盟的地盘,以保留有生力量。   他是个高傲、宁折不弯的性子,又正值年轻气盛,根本不能忍受这场人生中的陡然大败。   无论爱情上,还是战场中,他都输的如同丧家之犬。   所以陆维选择了亲自断后,不光是出于战术层面的考虑,也是完全没打算继续活下去。   他的旗舰战斗到最后一刻,终于拖延了时机,让大部队逃出升天。   而陆维虽然身负重伤,却没能如愿战死,而是被帝国俘虏。   当他被一群荷枪实弹的帝国军人包围,反捆双手被迫跪倒于地时,有人上前揭开他脸上的面具,然后露出惊艳的表情   谁能想到,惑星之主会是这样一个艳丽无匹的雄子呢?   做为重要战犯,陆维被押往帝都之星的军部的地下黑狱,并在其间经历了长达半年之久的,令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刑讯逼供。   所有令人痛苦又不致死的刑罚,陆维都经历过数遍;他们也曾尝试往陆维身体里注射各种致幻药,以及强迫陆维吃下各类吐真剂,但陆维身为巢帝之子,精神力和意志力都十分强大,异于常人,所以最后也没有逼问出任何有关联盟的情报。   当然,做为罕见的纯血雄子,陆维的身体自然也是要同时被压榨的。   一天三次,他们按时从陆维的体内抽取信息素。   就算是每月抽取一次信息素的雄子,身体也会因此而逐渐衰败下去,更何况是这样频繁的抽取。   陆维想要绝食或者咬舌自尽,他们就堵住陆维的嘴,把营养剂混着催情药一起,注射进陆维的身体,然后把他绑起来,肆意对待。   半年时间,根本就不知道这期间军部有多少人在陆维身上借过种,或者只是单纯的因为想要而睡过他。   帝国对雄子的态度,向来是物尽其用。连自己的公民都不会例外,更何况是陆维这种敌国战犯呢?   半年后,陆维的身体已经因为各种刑讯,以及频繁抽取信息素,快要彻底垮掉的时候,沐凤轨穿着一身鎏银的帝国大将制服,踏进黑狱,出现在了陆维面前。   他红着眼眶,抱住被绑在刑架之上的陆维,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然后他取下了陆维嘴里堵着的口塞,朝陆维勉强露出一个笑:“我是梁实啊,陆维,以后我们……”   陆维冷冷的看着沐凤轨,咬破舌尖,“噗”地一声,往他脸上吐了口带血的唾沫。   陆维当然是知道沐凤轨的,敌国的七皇子。   尽管擎天的皇帝有三十多个孩子,沐凤轨在其中并不怎么显眼,身上没有职务,也很少出现在公众场合。   他万万没想到,沐凤轨居然会吞下变形剂,做为帝国布下的暗桩,在他身旁潜伏了三年。   沐凤轨用手背擦去脸上那口带血的唾沫,退后两步,红着眼睛朝陆维惨然一笑:“陆维,是我对不起你……你可以恨我,但以后我们会幸福的。”   他说完,朝身后挥了挥手,几名穿着白袍的医生拿着各种器械,就朝陆维走了过去。   医生们给陆维注射了一支麻醉剂后,开始剃陆维的头发。   头发剃到一半的时候,陆维的整个身体就完全没有知觉了。   但他知道,医生们即将锯开他的颅骨,切除他记忆区域的脑组织。   ……   原身的记忆,到此为止。   然而那种激烈愤恨的情绪,却仍在陆维的胸口内左冲右突,始终不肯停歇。   陆维按了按自己的胸膛,苦笑了一下。   果然接收了记忆之后,就完全没有办法回头了。   “031,这个世界的任务?”陆维问道。   “统一帝国和联盟。”系统回答的言简意骇。   陆维闭了闭眼。   任务果然一如既往的不简单……但现在擎天的皇帝死了,应该有很好的机会。   明天,就召集陆直他们商量一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晚上发生了件可怕的事情。   我的电脑桌上放了半袋瓜子,半夜忽然听见塑料袋在响,起来一看,一只黑色的胖老鼠从我的桌子上跳了下去~~~   啊啊啊,想起来都头皮发麻~~ 第87章   御医所最里面的院子里,有一个露天大药浴池。   池子是由人工砌成,直径整体呈圆形,直径约十米,边缘至中心呈斜坡形。从边缘刚没入脚踝的深度,一直到中心处的水深七米,可以满足各种方式的浸泡。   此时的药浴池内热气腾腾,红莹莹的药水注满了整个池子,晶莹剔透,打眼望去就像是红宝石的溶液一般。   被白玉般甲片包裹着的高大人形,就沉在这个池子的底部,已经被药水浸泡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忽然,随着一声轻微的“喀嚓”声,人形脸上光滑的壳片裂开了一道细细的裂纹。   渐渐地,这种裂纹开始出现出现在人形的脖颈、胸膛、四肢……直至遍布了人形的整个身体。   如同一件原本完美无瑕的白瓷物件,骤然出现了无数冰裂。   随着甲片在身体上一块块的剥落,沐凤轨于药浴池的中心,睁开了冰蓝双眼。   他开始的时候目光还有些茫然,然而渐渐地,他记起了一切。   陆维……陆维!   他半长的黑发如海藻般在水中漂浮着,薄唇微微翕张,从嘴里冒出一串气泡,在心里痛苦地呐喊着这个名字。   他记得他流了很多血,身体逐渐冰冷,完全丧失生存意志的时候,安欣抱走了他的孩子。   然后安欣告诉他,会把孩子送到陆维身边。   原来陆维并没有死于那场轰炸,而是身处联盟。   知道了这个事实后,沐凤轨并没有来得及多想什么,只有一个念头在他的脑海,在他的灵魂内来回盘旋呼啸   他不想死!他不能死!!   他还没有陪着陆维走完这一世,他还有很多很多的话,没有来得及和陆维说……   可能是这样的执念终于有了回应,沐凤轨知道自己现在还活着。   而且全身上下感觉不到任何损伤和疼痛,精力充沛。   他仰起脖颈,朝头顶莹红色的水面看了看,稍微活动了一下身体,划动四肢,让自己浮上去。   孟医生和沐凤渊站在药浴池的边缘,看着沐凤轨破水而出。   然后游到了池子边缘,一步步走上岸来。   经过这一个多月的营养液浸泡,沐凤轨原本瘦到畸形的待产体态,已经恢复到和从前没有什么两样。   只是因为一直待在水下,又被甲片包裹着不见天日,皮肤变得像是瓷一样白,配着他俊美五官,以及冰蓝双眸嫣红薄唇,望去不似真人,倒像是用玉瓷精心雕出的一般。   有护士连忙上前,为沐凤轨擦身、披上薄毯,孟医生有些紧张的开口道:“感觉怎么样?”   沐凤轨的情况,孟医生只在文献中看到过,这也是第一次经手,难免忐忑。   沐凤轨点了点头,道:“很好。”   沐凤渊见状,也松了口气,继而道:“凤轨,你没事就好……你知道吗,父皇被安欣暗杀了。”   身为皇子,便应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   既然经过一个多月的休养,沐凤轨此时精神身体都恢复正常,那么也到了为帝国、为他分忧的时候。   沐凤轨吃了一惊,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什么?!”   “安欣已经在四天前被当众处死,以平军心民心。”沐凤渊眉头紧皱,“待会儿你换身衣裳,吃点东西,就去为父皇上炷香吧。”   沐凤轨露出的惊诧也不过一瞬,随即垂下眼帘,沉默地点了点头,就跟着护士下去了。   和安欣朝夕相处,被安欣用各种手段零碎折磨了好几个月,沐凤轨对安欣多少有些了解。   那是个外表柔顺乖巧懂事,实际上却是隐忍执着、狡诈非常,事到临头又能彻底豁得出去的人。   安欣在暴露后选择孤注一掷,倒是很符合他的性情。   沐凤轨进了些流食,换好一身纯黑用以悼念的西服,胸口上别一朵小小的白花,就跟着沐凤渊去了灵堂。   皇帝的遗体已经被火化安葬,现在按礼制灵堂中留下的只有一个牌位,供奉七七四十九天后再移入万寿寺,与历代先皇们供奉在一处。   沐凤轨为他的父皇上香磕头,然后跪在那个宽大的黑木鎏金牌位前,浅淡的几缕清烟袅袅升起,映入他哀伤的蓝眸之中。   他从小就聪明漂亮健康,十五岁之前,父皇其实是最宠他的,曾经多次当着大臣官员们,摸着他的头,说要把皇位传给他。   他也因此,打小就认为皇位是自己未来的囊中之物。   但自从十五岁初次虫化,知道他是玉枢锯甲之后,父皇就变得对他冷冷淡淡,见都不怎么想见他,只维持着面子情,再不复从前的宠爱。   他后来才知道,当初和父皇争夺皇位,斗得你死我活,差点要了父皇性命的一个皇叔,就是玉枢锯甲。   因为失宠,过去围绕在他身边奉承的人都逐渐消失。甚至每年父皇都会给众皇子们的礼物,他也常常被漏掉和忘记。   虽然仍旧享有皇子基本的待遇,却完全被边缘化。   一夜之间,从天堂被打入地狱,他当然痛苦和不甘心。   他要重新搏得父皇的正视和关注,他要拿回本来就属于他的一切!   他要,将那高高在上的,九五至尊之位,摘入掌中!   怀着这样蓬勃的野心,他在每个皇子都要经历的成年历练中,吞下变形剂,选择了最难的,也是最能获得巨大功勋的项目,成为潜伏在联盟的暗桩。   要知道,除了他之外,根本没有皇室成员会选择这么做。   皇子的成年历练,是两千年前开国皇帝订下的规矩,是为了让皇家子弟不至于在温室中被保护过度,也是为了在其中观察每个皇子的素质心智,为将来的立储做参考。   但发展到今天,已经是形式远远大于内容。   他的兄弟们基本上都是进入自己感兴趣的部门实习几年,或者干脆在星际间玩几年,美其名曰游历,走个过场罢了。   然后,他在紫宸星的星主府中,遇到了陆维,并初尝情之一字的滋味。   现在回想起来,那三年时光,真是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三年。   他喜欢看着陆维吃下他亲手做的饭菜,满脸饕足的表情;他喜欢和陆维一起,坐在他简陋的小院外仰望漫天星辰,谈天说地;他喜欢陆维略带强势的侵占他、抚摸他,然后彼此亲吻,相拥入眠。   简直呼吸的空气都泛着甜。   而在与陆维相爱之后,惑星之主也注意到了他,并将他提拔到身边工作。   他那时候真傻,只以为是陆维在惑星之主面前说了他的好话,让他有了这样的绝佳机会,却从来没有怀疑过,陆维和戴着面具的惑星之主,根本就是同一个人。   其实在送出联盟的情报之前,他也犹豫过。   他知道这样做之后,“梁实”这个人就会彻底消失,陆维也会知道他背叛了联盟。   陆维这个人性情高傲,眼里揉不得半点沙子,在知道了这一切之后,是绝对不会原谅“梁实”的。   但他终究是帝国的皇子,有自己要背负的一切,也不可能一世依靠变形剂,就这样待在陆维身边。   所以最后,蓬勃的野心占了上风。   他是这样想的,只要这一战彻底击溃联盟的主力,帝国就可以挟风卷残云之势,彻底吞下整个联盟和血继之巢,从而一统星际。   有了这样的功绩,他的父皇,就再也无法忽视他的存在,也无法不把他当成储君的备选者。   到时候他再找到陆维,把陆维留在身边好好劝说,无论用什么样的办法,无论用多长的时间,也一定要让陆维原谅自己。   毕竟,他和陆维都还年轻,又那么相爱。   他有一生的时间,向陆维道歉。   他们有一生的时间,彼此消磨和互相厮守。   谁知道事情,并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发展。   惑星之主毕竟是个军事天才,面对那样的困境,竟还是凭借着强大的指挥能力,让联盟的有生力量逃了出去,与帝国再度形成两方对峙的格局。   而且帝国明明俘虏了亲自断后的惑星之主,联盟那边却又推出了新的“惑星之主”,军心和民心甚至都没怎么动荡。   虽然如此,他的功绩能力在众皇子中依然令人瞩目,他的父皇也不得不开始重视他,并在军部得到了众皇子中仅次于沐凤渊的,大将的军衔。   但沐凤轨并不满意。   他牺牲了爱情所换来的权势,不能只是这样的程度而已。   于是在军部中,他开始逐步收拢军心,暗地里培植发展自己的势力。   沐凤渊虽然身为元帅,比沐凤轨大七岁,在军部中的根扎得比沐凤轨深,但论起手段狠厉和心思细腻深沉,还真比不得在联盟做了几年暗桩,又在惑星之主身边工作过,方方面面都经过磋磨历练的沐凤轨。   所以他虽然知道沐凤轨正在进行的事情,却也一时无可奈何。   在沐凤轨看来,距离他架空沐凤渊,将整个军部,乃至整个擎天皇朝收入囊中,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就这样,半年一晃而过。   雌子成年后,如果长期没有雄子或者信息素的抚慰,就会逐步情绪颠狂,进而走向自我毁灭之路。   信息素也像是一剂成瘾的毒,只要雌子嗅过,哪怕没有达到非要抚慰不行的程度,也很难戒断嗅吸的瘾头。   沐凤轨因为一直忘不了陆维,半年来别说去寻求雄子的抚慰,就连信息素都不肯吸一口,在不停谋取权势、培植势力的同时,私生活方面简直像个苦行僧。   但培植势力,自然也少不了各种交际。   在一次聚会上,沐凤轨一直想要拉拢的少将,神神秘秘拿出来一管信息素,说是从黑狱里流出,采自惑星之主的性腺,分给在座的人嗅息。   闻过的雌子们皆赞美感叹不已。   沐凤轨其实一直对惑星之主怀有愧疚。   他在惑星之主身边工作的那几年,惑星之主待他亦师亦友,教会了他不少战术、行政方面的东西,而且很有继续提拔他的意思。   因为这点愧疚,他不敢也不愿面对惑星之主,在惑星之主被俘后,他也从未去查看其资料影音。   由于在惑星之主身上施加的种种刑罚过于残酷,有损帝国一直以来经营的公众形象,所以一切都是秘密进行的。对外,帝国则一直声称惑星之主已被当场击毙,惟恐会引来联盟方面不顾一切的援救或者报复。   他只要不刻意去询问关注,这些相关资料也不会主动出现在他面前。   就像是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把有关惑星之主的一切事务都交给沐凤渊处理,就可以装作一切都不知道。   为了大业,总是会有人被牺牲的。   当沐凤轨带着微笑,合群的从少将手里拿过那管信息素,往虎口上喷了一点,放在鼻端下嗅闻的时候,脸色立即变了。   而身旁的少将,还在哈哈的笑着,提到惑星之主有多么的美貌,腰肢有多么的性感。   让人尝过一次,就再也忘不掉的销魂滋味。   沐凤轨愤然暴起,割断了少将的咽喉。   然后,他半身染血,跌跌撞撞,疯了一般跑回军部,调出惑星之主这半年来在黑狱的资料。   他这才知道,原来惑星之主和陆维,根本就是一个人。   由于他的背叛,在他一心追名逐利的时候,他的陆维在黑狱中被残酷的刑询,被以摧毁身体的方式抽取信息素……   沐凤轨简直想杀了自己,精神几乎崩溃。但他不能就这样垮掉,他还要去救出陆维。   所以接下来,他勉强收拾了精神,换了身军服,去找沐凤渊。   沐凤渊坐在靠背椅上,气定神闲的问他,少将的事情已经被压下来了,然后他接下来要怎么办。   他朝沐凤渊下了跪,执臣礼,向沐凤渊宣誓一世忠诚。   以斩断野心、弯折脊背为代价,交换黑狱中的陆维。   作者有话要说: 贤惠的沐凤轨,其实也曾经是个野心家~~ 第88章   沐凤渊宽宏大量地接受了他的投诚,而且只提了一个合情合理的条件。   以切除脑组织的方式,彻底抹去陆维从前的记忆,他就可以从黑狱中带走陆维,并将之秘密豢养。   这并非是因为沐凤渊和沐凤轨感情有多么好,实际上天家无父子,更何况他们这些兄弟,一个个从生下来开始彼此就是竞争对手的关系。   而是因为现在,在沐凤渊手里,陆维也不具备多大的价值了。   既无法从他嘴里逼出口供,又无法利用他的身份,再在联盟那边掀起什么波澜。   毕竟,联盟已经推出新的“惑星之主”。   就算是那具身为纯血雄子的躯体,亦已经被压榨到残破虚弱。   如果不是沐凤轨这个时候前来讨要,再过上一段时间,陆维的结局也无非是一个死字。   沐凤轨在皇子中极为出色,手段能力、隐忍城府都具备,而且野心昭昭,是皇位有力的竞争者之一,深深被沐凤渊所忌惮。   而把陆维交给沐凤轨,沐凤轨非但不能再和他争夺什么,甚至在将来的日子里,会变成一条任他驱使的恶犬。   陆维,就是拴在这条恶犬脖子上的铁链。   供奉在灵堂前的清香,渐渐地燃烧到一半,沐凤轨神色肃穆的叩头再拜,然后直起腰背。   他当然知道,在他刚刚醒来没多久,沐凤渊就迫不及待的让他到灵堂叩拜,以证孝道和身份,究竟是为了什么。   皇帝正值盛年遇刺身亡,生前未曾立下储君,夺位的大幕已经拉开,沐凤渊迫切需要帮手。   呵呵……看来,沐凤渊仍然把自己当成他的一条狗,可以任意驱使。   但拴在他脖颈上的那条铁链,已经不在了啊。   ……   “也就是说,那群叛匪的匪首之位,现在主要的争夺者共有四名。”   陆维府内的首席幕僚,一个名叫钟明轩的中年雄子,正在全息投影的虚拟会议上侃侃而谈:“身为嫡长的大皇子沐凤凌,手握军权的二皇子沐凤渊,掌管叛匪内部官员任免升迁的五皇子沐凤宇,以及掌管叛匪首都行政要务、民望极佳的九皇子沐凤尧。”   会议模拟的环境是一片安静的汪洋,汪洋之上漂浮着一片平坦的冰山。   冰山上摆放着一个长方形的大橡木桌,数百名参加会议的政要首脑们围坐于此。   他们的身份分别是各星系星主,以及联盟内部顶尖的幕僚智囊、军政要员。   据说这样冰寒寂静的环境有利于集中精神,同时刺激思考。   陆维戴着面具坐在主位,手里拿着一根鹅毛笔,在对面的空气中,画出了代表着四位皇子的,四个颜色不同的小圈。   然后将笔尖,按在了代表着大皇子沐凤凌的金黄色小圈上,就有金色光点从那个小圈中层层迸出,像是绽开了一朵烟花:“现在看起来,沐凤凌是最没有优势的啊。”   除了占着嫡长的名声,身体不好,也没有什么势力。   陆维自己当过皇帝,当然明白帝王心术。   沐凤凌这样的儿子,虽然看着懦弱没用,但却最能令皇帝放心。如果是正常传位,很大概率到最后真的会选沐凤凌为储君。   但好死不死,皇帝盛年被刺杀,在根本没有立储的情况下,他也就成了最没有竞争力的那一个。   “是啊,据暗桩们带来的消息,他个人向来不怎么争名夺利,一副不关心储位的姿态。”坐在陆维身旁的井星之主回答,“也不知道真的还是假的。”   “之所以把他列入有力的竞争者之中,除了因为他身后有着支持嫡长体制的,部分官员大臣们之外,还因为他目前是所有皇子中,唯一诞下孙辈子嗣者。”   陆维点了点头。   原来,沐凤凌是这样的路线。   他肯定不是像他表现的那样,毫不关心储位。正相反,这个人的功利心非但丝毫不弱于他的兄弟们,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关心储位,身体不好,却生了好几个孩子,这本身就是自相矛盾。   既然这样……那就逼他一逼好了。   毕竟,狗逼急了才会跳墙,兔子逼急了才会咬人。   而人被逼到绝路,什么事情都可以做的出来。   说起来,还要感谢安欣。   在他最后危急的时刻,也没有忘记保存帝都的地下组织,令陆维现在有人有资源可以进行运筹。   否则要动点手脚,可比现在要难得多。   ……   一个多月前,因为皇帝被刺杀身亡这件大事,沐星临终于从那间全封闭式管理的雄子寄宿学校中“刑满释放”。   当知道向来疼爱自己的父皇被安欣刺杀身亡,陆维死于星盗袭击帝都的一场轰炸、尸骨无存,他七哥怀的遗腹子也没能活下来,而且七哥因为产后大出血及并发症,在封闭式重症监护时,沐星临十分感伤,哭了一场又一场。   也恨他自己没有带眼识人,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当初就应该把安欣小贱人赶走,然后撮合陆维和七哥有情人终成眷属,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哭过悔过了,还是要继续生活的。   然后沐星临发现,身边的一切都变了。   自从父皇死后,原先关系很好的兄弟们,忽然间就各自站队、分成几拨,彼此间变得剑拔弩张,互相提防。   或者,他们原本就是这样的。   只是由于父皇的死,让他们揭下了兄友弟恭的面具,露出真正面目来。   沐星临不解又难过,身边却没有人商量,只有去找他的雄父倾诉。   因为先帝火化后停灵还没有超过四十九天,所以雄父还住在擎天宫内。   而在停灵过后,就会宣布继位者,雄父也将搬离这里,将这座他与先帝共同居住了三十多年的正殿让给新帝,住到皇宫的偏殿去。   毕竟擎天宫,是历代皇帝才能居住的地方。   雄父穿着一身黑衣,为先帝上过香后,用还染着檀香的纤细手指,摸了摸沐星临的头发,轻声哄劝:“别怕,你是个雄子,没有继承皇位的可能,他们不管怎么斗,都还是会对你好的。”   沐星临扑进雄父的怀里,哽咽着:“一切都不能回到从前吗?我就只能这样看着他们斗的你死我活,什么都不能做吗?”   “当然!”雄父忽然声色俱厉,扳住沐星临的肩膀,将他从自己怀中扯开,直直望入沐星临的眼睛,“你是不是胆子大了,你还想做什么?!你还敢做什么,啊?!”   “他们都是我的种,这个世界上还有谁比我更疼他们?!”雄父看着被吓呆的沐星临,痛楚的低吼,“但争斗是雌子们的天性,更是皇家的宿命!你什么事都没经历过,什么都不懂,就给我乖乖的待着,将来找个优秀的雌子结婚,不要管任何事情!”   “总之,无论是你的哪个哥哥登上皇位,都不会亏待你的。”雄父这个时候也似乎意识到,自己的态度有些过激,勉强在脸上对沐星临露出个笑容,想要抚摸一下沐星临的面颊。   沐星临却看着雄父,露出失望的神色,拍开了雄父伸过来的手。   然后转身跑着离开了灵堂。   转身的那一瞬,沐星临的眼泪就掉了下来。   他并不是不知道,这个世界雌子与雄子的地位不对等,许多雄子的老年生活极其困顿。但他身为千娇百宠的小皇子,国民偶像,一直认为这种事与自己无关。   然而事到临头,他仍旧被雄子的身份所困,什么也不能做,什么也不敢做……只需要等着自己的某位哥哥,踩着兄弟们的尸骨登上皇位,再给予自己施舍般的怜宠。   不知道什么时候,沐星临就跑到了帝都的街道上。   他还没有吃下变形剂的解药,走在街上,望去就是个眼睛红红、刚和谁闹过别扭的普通少年雄子,并没有引起路人太多的注意。   沐星临一边在街上走着,一边想起雄父对他所说   “乖乖待着”   “将来找个雌子结婚”   “不要管任何事”   雄父是整个帝国最尊贵的雄子,也不过如此。   天色渐渐的黑了下来,沐星临忽然发现自己来到了一条陌生街道,无数的霓虹灯在两侧招展。   这是一条夜店街,专门提供夜间的各种寻欢作乐。   来的大都是些雌子,也有不正经的雄子会来。   在父皇死前,或许还有哥哥会管管他,不允许他接近这种场所。   但如今哥哥们都忙着互相争斗,哪还有人会管他做什么。   沐星临揉了揉哭到发红的眼睛,怀着自暴自弃的心情,踏进一间酒吧,然后往吧台上拍下一叠钱:“给我来杯缤纷绮梦。”   由于之前沐凤轨冻结过他所有的银行账户,令他心有余悸,所以现在身上无时无刻不揣着现钱。   酒保很快为他端上一个插了吸管的高脚杯,杯沿装饰着柠檬片和鲜花,酒液五彩缤纷,看上去十分可口。   沐星临端起酒杯,想尝一尝这他从未尝过的饮品,看是不是如论坛所说那般可以消愁。   然而这时,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嘿,我觉得你最好不要喝……至少,不要在这里喝。”   沐星临眉稍微挑,转身望过去,却是一身便装的叶羲。   叶羲从小就经常进宫,沐星临当然是认识他的,也有些讶异于这样的偶遇:“为什么?”   “因为啊,第一次喝这种酒的人,一定会醉。”店内的音乐很吵,叶羲凑近了沐星临,在他耳畔道,“而在这种地方,像十八殿下这样的雄子,醉了以后,是很不安全的。”   沐星临恍然大悟,伸出一根手指:“我知道我知道,被‘捡尸’对不对?”   因为星网的发达,沐星临知道的事情其实是很多的,但因为生活环境经验的限制,总是无法联系到实际。   叶羲微笑着点了点头。   “好吧,既然这样。”沐星临朝叶羲歪了歪头,“你陪我出去喝。”   叶羲站起身,替沐星临端起那杯酒,然后陪他一起走出酒吧。   “你觉得,我应该在什么地方喝这杯酒?”沐星临一边走,一边问叶羲。   “在我的车上,然后我送你回宫。”叶羲端着酒回答。   “咦,你这人真没意思。”沐星临甩甩手,“不去啦不去啦,我看还是回酒吧被‘捡尸’比较有趣。”   反正将来总是要和一个“合适”、“优秀”的雌子结婚,这之前还是先来个一夜情比较不吃亏。   “殿下,去我的车上。”叶羲忽然逼近沐星临,重复着。   他高大的身躯如一堵墙在沐星临眼前横亘,半张风流的脸隐没在黑暗的阴影中,显得暖昧不明,手中酒杯却仍旧闪烁着五彩的光泽。   “你……你想干什么?”沐星临的心砰砰直跳,退后半步。   “去我的车上,我有事要求殿下帮忙。”叶羲微微垂下眼帘,露出一点脆弱之态,“这件事,也只有殿下能帮我了。”   作者有话要说: 帝都的皇子们开始争皇位了,胜出者会取得“国破家亡”的成就~~   众皇子:摔,这还争个叽叽~ 第89章   沐星临看见叶羲露出这样的神态,又被吓了一跳。   要知道叶公爵家第九子,打小就是出了名的浑不吝,大家提到他就纷纷叹气,公认的让人头痛。   谁知因为在战场上敢拼敢打,累积军功,叶羲成年后倒是出人意料的,在军部混成了中将。然而其作派向来轻浮浪荡,是帝都出了名的膏粱纨绔。   谁见过叶羲露出这样的神态?   他……应该是真的有事要求自己帮忙。   于是沐星临点点头,跟叶羲上了他那辆花花绿绿、骚气十足的悬浮飞车。   上车之后,叶羲就将酒递给了沐星临,沐星临却没急着喝,只拿着杯子在手里,垂眼细细的看:“说吧,什么事?”   叶羲一边在电子盘上设定路线,一边启动飞车:“殿下应该知道,叶家一直和五皇子来往密切。”   “叶家的利益和前途都和五皇子绑在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叶羲叹了口气,“如果五皇子这次争位失败,叶家也会随之倾覆。”   沐星临转动手里的酒杯:“所以,你想我帮什么忙呢?”   “如果我能劝阻我的哥哥们,也不会这么晚去夜店,想要借酒浇愁了。再说,五哥还没有败,不是吗?”   “在我看来,五皇子是必败的。”叶羲咬了咬牙,“恐怕在这几天,二皇子就要动手。”   “你们这些人真奇怪,既然认为五哥会输,为什么还要和他站在一起?”沐星临看了叶羲一眼。   “已经来不及了啊。”叶羲苦笑一声,耐心对天真的小皇子解释,“叶家早已经站队,现在根本扯脱不开。再说,叶家绝大部分人都还对五皇子怀着希望,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样,认为五皇子必败。”   “我当然知道,殿下对现在的时局无能为力。我只希望,殿下能把我的孩子带出叶家,让他不要受到波及。”   沐星临听到叶羲这么说,十分讶异:“按帝国律法,就算叶家倒了,也不会波及到小孩子的,最多是被送到育幼所,由国家抚养长大。”   叶羲摇了摇头:“那孩子是个雄子,而且血脉极纯,长得和他的雄父……简直一模一样。”   “五皇子一败,叶家就是永不得翻身。那样的孩子被送到育幼所,又背负着家族的污名……长大后恐怕连‘共夫’的身份都没有,只能去配种所。”   叶羲虽然看着神色淡淡,但他放在电子盘上的双手已经紧握成拳,指节泛白,出卖了他此刻痛苦纠结的内心。   “那孩子的雄父呢?”沐星临问道,“他不能收留这个孩子吗?”   叶羲并没有结婚,但他身为一个贵族阶层的公子、一个中将,再怎么浪荡无行,也不应该会随随便便到配种所,去找那些血脉淡薄、身份低下的雄子配种,然后生下小孩。   在沐星临想来,孩子的雄父,至少应该和叶羲是一个阶层的,只是出于种种原因,不能和叶羲结婚而已。   因为出生率,雄子本就稀少。而出身于上流阶层、血脉纯正的雄子更加是稀世珍宝,纵然是贵为皇子也往往求之不得。   比如沐凤轨,就只能在全帝国范围内进行基因匹配,然后相亲结婚。   按照叶羲的浪荡无行,搞不好就是和哪个已婚雄子看对了眼,有了苟且,这才私自生下孩子。   这种事,在上流阶层也算是屡见不鲜了。   只要不揭露出来、伤了颜面,大家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的雄父……是监狱里的囚犯,现在已经去世。”叶羲的神色中带着一丝乞怜,“如果不是没有半点办法了,我也不会来求殿下。”   沐星临倒吸了口冷气:“你胆子真大啊!”   虽然雄子不像雌子般好斗,身娇体弱,又从小就被管束保护,进监狱的不多。   但事情总会有例外,比如政治犯,比如间谍,比如被俘虏的星盗。   因为雄子的缺乏,监狱里的雄子被公用借种,被强制抽取信息素,也是大众默认的事情。   但像叶羲这样身份地位的人,居然会向囚犯借种,生下囚犯的孩子,这简直不可思议。   叶羲垂下眼帘:“我一开始,也只是打算玩玩他,并没有想生下他的孩子。”   “但抱过他,嗅过他的信息素之后,我就再也看不上别的雄子……除了他的味道,再顶级的信息素,也不能让我兴奋。”叶羲恨恨地道,“我他妈的栽在他手里了。”   “你爱上他了?”沐星临毕竟年龄小,还有些浪漫幻想,眼睛闪亮亮的看着叶羲,满脸好奇。   贵族与囚犯,禁忌的爱情,听起来挺带劲的。   “我不知道。”叶羲摇了摇头,目光迷茫了一瞬,“他的罪行很重,我保护不了他,只能劝他,让他不要再那么倔犟,把事情都交待了,跟星盗那边断绝关系,说不定还能取得帝国的公民身份,重新开始。”   “毕竟他是个很有能力的人,真有那天的话,我打算和他结婚。”   通常夸赞雄子,不外乎“可爱”、“漂亮”、“迷人”,沐星临从来没听说过用“很有能力”来表示。   沐星临更好奇了:“是什么样的能力呀?”   “统率调配的能力。”叶羲斟酌了一下,尽量用不会惊到小皇子的形容作答。   “啊,原来如此!我以前就听说过,星盗那边的雄子都有自己的一技之长,还会出去工作,竟然是真的。”沐星临拊掌,“那么,他听了你的劝吗?”   “他从来连个好脸都没给过我,怎么会听我的劝?”叶羲再度苦笑,想起那纤细虚弱,又美得惊人的惑星之主。   就算精神和身体再怎么被摧折,他黑色的双眼,永远不沾污浊,永远是高傲凌厉的。   叶羲无论是施展出怎样的风流手段抱他吻他,或是好言相劝,他看叶羲的眼神,永远都含着一抹讥讽的嘲笑,像是在看一堆垃圾。   他就是那样桀骜不驯的人。   然而他越是视叶羲如肮脏浊物,叶羲越是不能把目光和注意力从他身上移开。   就如同被下了蛊、着了魔。   叶羲知道他这样下去活不长,却没有任何办法阻止这个进程。   很多雌子都想要自己的孩子,其中并不包括浪荡的叶羲。他是雌子中少数的不育主义者,只想快乐的享受人生。   但那个时候,叶羲开始犯贱般的想要一个孩子,一个自己与惑星之主的,共同血脉的孩子。   原来他并不是真正的不想生育,只是没有遇到此生的劫数。   他这样想了,也就这样去做了。   才有了现在的小冤孽。   “所以,他后来死在监狱里了。”叶羲闭了闭眼。   还是沐凤轨有本事,抹去了他的一切记忆,把他带出了黑狱,秘密豢养。   那场皇家盛宴之中,叶羲见沐凤轨打算结婚,于是挺着大肚子,带着醋意说了几句酸话,试探着想从沐凤轨手里讨回他,却差点被沐凤轨杀了。   而沐凤轨,也没有留住他多久。   “啊,真可惜。”沐星临真情实意的叹息,“说吧,我要怎么帮你?”   叶羲知道自己打动了沐星临,微微一笑:“我都安排好了,其实不费什么事的,只需要殿下出个面……”   沐星临边听边点头。   ……   两天后,沐凤渊果然如叶羲所料,忽然派兵包围了五皇子的府邸,以“贪污受贿,买官卖官”的罪名,将沐凤宇逮捕,并进行公开审判。   而同时,沐凤宇的簇拥们也不能幸免,叶家首当其冲被封查抄家,叶家人纷纷锒铛入狱。   叶羲在入狱的当天深夜,以皮带拴在床头勒颈,自尽身亡。   此次五皇子失势,因为对前途的绝望,以及对刑讯逼供的恐惧而自杀的高官不少,叶羲只是其中一个,并不如何显眼。   叶羲还没满周岁的孩子,则被沐星临出面,送上了一艘开往a星系的商用舰艇。   据说,将被a星系的某个星球上,某对当地的士绅夫妇领养。   傍晚时分,恢复了本来面目的沐星临,站在自己殿室的回廊下,看着自己的新花匠,正在花圃旁勤快的剪枝培土,不由心中十分感慨,也有点想不通。   叶羲让自己帮忙把孩子送走后,为什么要在狱中自杀呢?   虽然有很多人都会选择这条绝路,但叶羲并不像是那样的人。   是送走孩子之后了无牵挂,干脆为了所爱的那个囚犯殉情吗?   啧,真是个让人猜不透的雌子啊。   于是沐星临伸出手,朝不远处的花匠挥了挥:“狄华,你过来。”   花匠是个年轻的雌子,连忙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一脸憨厚的走到沐星临面前,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礼:“殿下,您找我有事?”   “你知道吗,叶羲自杀了。”沐星临朝名为狄华的花匠开口。   “这、这……”花匠手足无措,露出震惊难过的神情,“这怎么会……”   “你也不知道,你的旧主人为什么自杀吗?”沐星临看见花匠的表现,有点失望,“我以为你是叶羲的心腹,他才会把你托付给我。”   “不,不是这样的呀……将军的事情我都不知道。”花匠讷讷道,“大约是将军看我老实,有点可怜我,怕叶家散了,我去外面吃亏……”   “好吧好吧,既然这样,你去干你的活吧。”沐星临不耐烦听他吭吭巴巴的解释,挥了挥手。   花匠又朝沐星临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礼,就下去了。   沐星临看着花匠宽厚的背影,叹了口气。   算了,虽然笨笨的,却还是挺勤劳肯干,他这里也不缺狄华一口饭吃。   作者有话要说: 叶羲慈爱的抱着宝宝:他和他的雄父长得一模一样~~   沐星临接过宝宝:啊,好可爱~(抱了一路,亲手送上商舰,完全没发觉长的像陆维)   所以说,长得像这回事,实际上是叶羲自带滤镜咩? 第90章   清晨,陆维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在身旁睡得正香的陆涵,叹了口气。   奶娃娃穿着浅黄的婴儿服,垫着尿片,两只肉球球的小手捏成拳头放在脸侧,双腿打开,圆鼓鼓的肚皮朝上,睡姿如同一只小青蛙。   小脸肥嘟嘟的,白嫩的如同水豆腐一样,陆维忍不住伸出手轻轻戳了戳。   奶娃娃闭着眼睛,根本还没睡醒,头却转了过来,用还没长牙的,红艳艳像果冻柔软般的小嘴,吮住陆维的指尖,用力吸了好几口才放开,然后满足的咂咂嘴。   两个月不到的宝宝,确实很可爱。   陆维当然也很喜欢,所以这段时间一有闲暇就去和陆涵玩,谁知却被这小宝宝不由分说的“赖”上了。   再也不肯和照顾他的保父睡,就是晚上勉强睡下也会时不时的醒过来哭闹,让保父一夜醒过来至少七八次喂奶抱哄,年纪轻轻的就老挂着俩黑眼圈。   不光是保父睡不好,陆涵小宝宝自己还因此掉了奶膘,瘦了二两肉。   只有在陆维身旁,能一觉睡到大天亮。   于是陆维只有夜夜带着陆涵睡,解救保父睡眠的同时,陆涵小宝宝也日益健康活泼、白胖可爱。   陆维不是第一次做父亲的人,不过晓舟那时候却是缠着他妈妈,并没有这样黏他。   阿桑那样一个要强的人,身边还有月嫂保姆帮忙,也被搞得手忙脚乱,足足在家里待了半年,没有能出去工作。   据星主府的医生说,这是亲子间的天然感应,亲生父亲的信息素和体温心跳,都会让宝宝天然的觉得安心舒适,反之离开则会感到不安。   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改善,只能让陆维带着睡觉。   宝宝的健康生长需要充足睡眠,每天晚上八点钟左右,吃饱了奶就要睡,陆维也从此没有了任何夜生活。   说到夜生活,陆维不由想起了秦嘉言。   他修复了脑组织,接收记忆之后,给秦嘉言发了个道别的短讯,就把号码从通讯录里删掉了。   据卞柏回报,那傻小子现在还揣着要送给他的礼物,满脸神思恍惚,经常在之前他们游玩过的场所街道徘徊。   但陆维已经无法回头,也无法给秦嘉言什么补偿,只能让卞柏派人多盯着点,免得他出什么事,等他自己慢慢想开。   现在是清晨六点半,按小宝宝的生物钟还能睡一个半小时左右。   陆维脱下睡衣团了团,塞给陆涵。   陆涵很自然地张开肥短四肢,手脚并用把睡衣抱在怀里,然后把肉嘟嘟的脸在上面蹭了蹭,闻着雄父信息素的味道继续睡。   陆维只穿了一条睡裤起床,光着上身去了洗手间。   站在洗漱台前刷牙洗脸刮胡子,对面的大立镜清晰映出他此刻模样。   尽管这个身体已经有二十七岁,是成熟男人的年龄,但因为雄子天生骨骼纤细,模样还像是个少年一般。   因为一夜好眠,漆亮的黑色短发略显凌乱,睡眼惺松,玫瑰花瓣般的红唇微微翕张,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看上去十分适合被亲吻,慵懒而性感。   再往下看去,脖颈、手臂、胸背、腰腹的线条皆流畅优雅,纤细修长中又带着恰到好处的力量感。正所谓增一分则肥,减一分则瘦。   正是上天因为极度宠爱,精心雕塑而成的容貌身姿。   而上半身纵横交错的那些伤疤,又于这少年的优雅躯体上透出破碎的沧桑感,让人越发想要探究,拥入怀中珍惜呵护。   陆维漫不经心地看着镜中人,将冷水拍上面颊,想起昨天收到的消息,他的另一个孩子正在被送过来的途中。   叶羲生下的孩子。   陆维接收记忆之后,自然而然就会受原身的情绪影响,所以他对叶羲并没有什么好感。   不过是原身被困于黑狱之中时,施暴者中的一个。   尽管叶羲和原身在一起的时候,表现得很是体贴,有时甚至可以说得上小意奉承,但强迫就是强迫,并不会因为他态度的不同,而变得性质不同。   叶羲很爱那个孩子。   所以在叶家即将倾覆的时候,他选择了与联盟通话,把孩子送到陆维这边来。   联盟的环境比起帝国,对雄子来说要宽松友好的多。   再说,还有比让孩子在亲生雄父的身边成长生活,更好的选择吗?   陆维答应了叶羲,同时对他提出苛刻的条件。   他要叶羲所知道的,帝国军部所有的机密情报。   包括星系的军力分布配置,日常训练,武器装备的类型多少,近期作战计划等等,现在都已经堆放在了陆维的案头。   甚至将联盟的暗桩,送到了十八皇子沐星临身边。   叶羲虽然为了这个孩子豁了出去,不惜背叛帝国,出卖帝国的军事情报,但叶羲毕竟是帝国的中将。   他做下这一切后,又被良心的愧疚折磨,再加上看不到任何前途希望,所以在入狱的当晚就自杀身亡。   陆维对叶羲的死并没有什么感觉,其实若不是叶羲以机密情报交换,他甚至不想认下那个孩子。   原身是原身,他是他。   和他亲生的陆涵不同,对那个孩子,他不觉得自己有任何责任和义务。   再说,就算是原身也未必就想承认,那个在黑狱中被强迫侮辱而诞生的孩子,那个代表着他过去不堪回首伤痛的孩子。   不过,既然叶羲肯做到这个地步,他就当作养子认下也无妨。   他会如叶羲所愿,给那个孩子良好的教育,以及优渥的环境,让那个孩子好好的在联盟长大成人。   至于名字……就叫陆余吧。   余庆的余,劫后余生的余,也是多余的余。   ……   五皇子沐凤宇入狱之后,沐凤凌和沐凤尧便开始频繁的私下联系,想要结成联盟,共同对抗沐凤渊。   毕竟沐凤渊手握军权,现在势力最为庞大,而且觊觎皇位的野心昭然若揭,沐凤凌和沐凤尧若不结盟,只会被其逐一击破。   而产后恢复不久的沐凤轨,则接到了沐凤渊给他的第一个重要任务   杀死沐凤凌的大儿子。   皇子们因为要学习很多东西和争夺权势,普遍结婚生育较晚。毕竟,从怀孕到生产调养身体,还不包括带孩子,至少也需要一年的时间。   一年的时间变数太多,足够你的兄弟们,跑到你追都追不及的地方。   像先帝,也是三、四十岁,地位势力稳固的时候才生下大儿子沐凤凌。   沐凤凌却是个异数,表现出不争不抢的态度,还没到二十岁就结婚生子,现在长子沐麒宣已经年满十六岁。   而且沐麒宣被教养的很好,兼且天资出众、善良正直,从小就是帝国公认的神童,在公众里的人气也很高,被称为“第一太孙”。   可以说沐凤凌之所以被视作有力的皇位继承者之一,他这个出色的儿子,占了很大的份量。   如果没有沐麒宣,沐凤凌对沐凤渊的威胁,就几近于无。   而沐凤凌一量失去价值,和沐凤尧还未成形的联盟,也就不攻自破。   现在,沐麒宣就被反缚了双手,跪在一间灰扑扑的仓库内,仰着修长的脖颈,望着对面的沐凤轨,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七叔,怎么是你?”   仓库内很吵,一架巨大的绞肉机正轰隆隆的运转着。   沐凤轨好整以暇的理了理自己的皮手套,居高临下望着沐麒宣。   十六岁的少年雌子身量还没完全长成,修长而单薄。   容貌端正秀丽,气质既温厚又带着皇家的高贵,冰蓝色的眼睛里透着纯真,确实很容易让人第一眼就产生好感。   “要怪,就怪你的父亲,把你捧得太高。”沐凤轨平静看着自己的侄子。   “第一太孙”的名号,不是谁都能承受。   尤其在这场残酷的夺位之争中。   然后,沐凤轨并没有多说什么,朝身后挥了挥手。   立即有全副武装、蒙面的军人上前,揪着惨叫挣扎沐麒宣的头发,割断了他的喉咙,并随后将他一块块肢解,扔进了绞肉机之中。   沐凤轨全程麻木地观看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里也没有任何同情。   他们兄弟之间本就互为竞争对手,注定要你死我活,感情淡漠稀薄,更何况是隔了一层的侄子。   只有别在他左胸口袋处的一枚勋章中间,针尖大小的摄像头在不停转动,记录下沐麒宣被杀死的全过程。   ……   沐麒宣失踪了。   确认这个消息之后,大皇子阖府上下乱作一团。   沐凤凌手上根本没什么势力,只能报警,然后派出府上几乎所有的仆从们出宫四处寻找,并火速联系近来接触频繁的沐凤尧,让他帮忙。   沐凤凌的二儿子沐麒明刚刚七岁,还是不怎么懂事的时候,看到殿室里四处空荡荡的,觉得无聊,便独自悄悄溜了出去。   若是平常,七岁的沐麒明未必会成功。   但现在处于非常时刻,沐麒宣一直是大皇子府中的希望和骄傲,如今忽然失踪,人人乱作一团,哪里还有心思去管沐麒明。   沐麒明出了门,迈开小短腿,沿着一条石子路走啊走,不知道走了多久,就来到了一座花圃前。   一个面目老实,年轻的园丁正在那里修枝。   随着大剪刀“咔嚓咔嚓”有节奏的响声,碧玉般的叶片和枝条纷纷扬扬,从剪刀的锋刃中间落下,掉在地面,别有一种韵律美感。   沐麒明把食指放进嘴里吮着,站在不远处,一时间看得入迷。   园丁发现了沐麒明,收起剪刀直起身,朝他露出一个憨厚的笑容。   作者有话要说: 提前祝大家元旦快乐,跟2018告个别~~ 第91章   沐麒明见园丁对他笑,也咧开刚脱落了两颗乳牙的嘴,朝园丁露出个笑容。   “小殿下,你好啊。”高大的,系着白色围腰的园丁放下剪刀,朝他走过来,在他面前弯了腰,一手支着膝盖,一手从口袋里掏出块糖,递到他面前,“怎么一个人出来了呢?”   沐麒明拔出在嘴里吸吮的食指,从园丁手里接过糖。   是块橙色的花朵形状水果糖,花瓣花蕊精巧交叠,做的栩栩如生,被透明的、带着道金边的糖纸包裹着,看上去十分芬芳香甜。   沐麒明点点头,生怕园丁反悔一般,把糖握在掌心里就跑开了。   他这段时间换牙,身边的人从不肯拿糖给他吃,他早就馋得有点狠了。   还好这个不认识的叔叔,肯给他糖。   ……   沐凤凌今年三十七岁,身高刚刚一米八,在雌子当中算是相当瘦弱和矮小的。   他生下来的时候,先帝还没正式登基,在夺位之争中因为一次毒害,打小就身体不好,本来不是适合生孩子的体质,却撑着生了两胎。   到了现在,两鬓已是微见银白。   弟弟们都在争权夺势的时候,只有他不争不抢,专心的培养长子沐麒宣。   沐麒宣不负他的期待,成长得十分优秀,公众们喜欢沐麒宣,先帝也非常宠爱这个孙子。   这么多皇子之中,恐怕没有人比沐凤凌更懂得先帝。   随着皇子们成长起来,日益势大,先帝其实内心是忐忑、隐隐感到地位受威胁的。   沐麒宣虽然被教养得不错,毕竟还稚嫩的很,其实各方面能力、心机城府都比不得他那些如狼似虎的叔叔。   但隔了一辈的孙子,又是沐凤凌这个与世无争的大儿子所生,先帝被威胁的感觉就完全没有了,只剩下纯粹的亲情,于是各种荣恩加身,简直是捧在掌心里宠爱。   同时,先帝也是想利用这个优秀的孙子,制衡一下他的儿子们。   “第一太孙”这样的名号,如果不是先帝的纵容暗示,不会就这样众口烁烁地流传开来。   沐麒宣,就是沐凤凌用来搏得帝心,用来对抗他兄弟们的一切希望。   但是先帝现在已经身亡,沐麒宣又失踪,沐凤凌这半生的谋划眼看就要成空,他怎么能不着急?   他亲自带着仆从们在帝都四下寻找了一整个白天,却一无所获,眼看着天都擦黑了,也只能怏怏的回到宫里。   踏入殿室之后,仆从们各自归位,才有人发现沐麒明不见了。   沐凤凌起初并没有当回事。   沐麒宣是在宫外失踪的,他认为皇宫里还是安全的,沐麒明最多是贪玩跑出去了,那么小个人想必也跑不出宫,就叫了几个人去找。   谁知道,找回来的是沐麒明的尸体。   七岁的小孩安静蜷缩在一条浅渠内,嘴里含着半颗水果硬糖,唇色和指甲的颜色尽皆乌黑。   从小孩含着的那半颗糖里,检测出剧毒的成份。   沐凤凌痛哭一场之后,让仆从们去按礼制办理小孩的后事,把自己一个人锁在了书房里。   大家都以为他是伤心过度,不愿意再面对孩子的葬礼。   只有沐凤凌知道,并不完全是这样。   他是在害怕。   帝国历代夺位之争,都残酷非常。   就是先帝,也是踏着他好几个兄弟的尸骨,才登上这至高之位。   现在他的小儿子在宫中就能被毒害,大儿子沐麒宣想必也是凶多吉少,而他甚至还不知道,对他下手的是哪个弟弟。   沐凤渊的可能性最大,但沐凤尧亦不是没有可能。   还有沐凤玲,沐凤欣,沐凤华……这几个弟弟虽说势力较弱,一个个也都不是省油的灯,不排除他们会打着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主意,做混水摸鱼的事情。   沐凤凌为了让先帝放心,几十年来以纯臣自居,从来没有交好过任何官员党派,和兄弟们也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他现在就是想找个靠得住的人商量一下,都找不到。   他的儿子们都遇害了,他自己距离成为垫在皇位之下的尸骨,还有多远的距离、多长的时间呢?   他揣测先帝的心思,隐忍半生,不是为了这样的结局。   他不想死!   他也绝对不甘心,看到本应属于自己的皇位,落入旁人的手里!   但他又能怎么办呢,摆在他面前的,根本就是个死局。   沐凤凌把自己锁在书房里整整一夜。   当他再度踏出房门的时候,头发花白了大半,看上去竟一下子苍老了几十岁的模样。   ……   陆维玫红的唇微微勾起,从脸上取下全息眼镜。   最近从帝都传回来的,都是不错的消息。   继帝国的军事布防被破解之后,大皇子沐凤凌也接受了他抛下的橄榄枝。   果然如他所料,会用那种迂回方法争夺帝位的人,本身就没什么血性坚持。   一旦被逼到绝路,无人可依,到了生死存亡之际,又心怀丧子之痛,什么事都能做的出来。   即使是出卖帝国的利益。   看来他的大军,是时候整装出发了。   这个时候,从他的卧房内传来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应该是陆涵小宝宝已经睡醒了,却没在身边找到陆维。   陆维连忙从靠背椅上站起来,向卧房走去。   卧房的大床上,小宝宝抱着陆维的睡衣,正张开没牙的嘴,在那里干嚎,看见陆维走进来,声音才逐渐低下去。   陆维给小宝宝换了块尿布,把肥嘟嘟肉团子抱在怀里的时候,他就已经开始咯咯笑了。   像往常一样,陆维接下来带陆涵离开南昭阁,去了育儿房,把他交给保父。   除了晚上睡觉的时候,陆涵并没有那么黏陆维,白天也很喜欢被保父或者其他人抱出去走一走,看看花花草草什么的。   保父接过陆涵,一边拿了奶瓶给陆涵喂奶,一边有些迟疑的问陆维:“星主,陆余那孩子来了有三天,一直闹腾的厉害,也不肯好好吃饭,您是不是去看看?”   像是生怕陆维拒绝,保父又接着道:“据医生说,亲生父亲的信息素,有助于安抚婴幼儿的不安情绪。”   陆维无奈的点了点头:“那我就去看看。”   他虽然没有把陆余当亲儿子的打算,但保父既然这么说了,想必事情有点严重,他不去看看也不合适。   星主府内的育儿房不算大,前后两间,陆余住在后面一间。   陆维走进后面那间屋子的时候,就看见陆余坐在婴儿椅内,前胸围着块脏兮兮的蓝围兜,面对着一碗肉沫蛋羹,大张着生有八颗小白牙的嘴,哭到声嘶力竭,脸涨得通红。   照顾陆余的保父,试图将鸡蛋羹用勺子送进陆余的嘴里,却被他用小手一下子拍掉,哽咽抽泣着:“爸爸,要……爸爸!”   叶羲虽然浪荡,但对这个孩子却是真心实意的爱,从生出来就一手带着。   所以离开叶羲之后,陆余十分的不习惯,每天都要到处找爸爸,吃不好也睡不安稳。   如果是陆维原先世界的一岁孩子,并没有开始记事,离开父母最多哭闹几天,也就会逐渐习惯并安于新的生活。   但虫族基因不同,一岁的幼儿对生父气味体温十分依赖,也早慧得多,并没有那么容易忘记生父。   然而叶羲已经死在了帝都,又到哪里去替他找爸爸呢?   这段时间以来,保父们除了耐心哄劝之外,也束手无策。   陆维走到陆余身旁。   陆余忽然嗅到了一股让他感到舒服安心的气味,渐渐止住了大哭。   “听说你不愿意好好吃饭,嗯?”陆维蹲了下去,有点嫌弃的看了看陆余那张脸。   无论是如何漂亮可爱的宝宝,哭到满脸通红,脸上全是鼻涕和眼泪的时候,都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陆维拿了块帕子,把陆余脸上的口水鼻涕眼泪擦干净,然后从保父手上端过鸡蛋羹,用软勺舀了,凑到陆余嘴边:“喂,张嘴。”   陆余闻着陆维身上传来的气味,乖乖地张开了嘴,然后在陆维的喂食下,把那碗蛋羹吃得干干净净。   “陆余,我知道你能听得懂。”陆维捏了捏陆余的脸,“从现在开始,如果你乖乖听保父们的话,我就每天来看你一次。如果我听说你不听话了,哭了闹了,那天就绝对不会过来。”   “知道了吗?”   说完之后,陆维放下碗勺,转身走出了房间。   陆余见状,刚想张开嘴大声哭嚎,却又想起刚才陆维的话,最终忍住了,只委屈地扁了扁小嘴。   ……   在帝都星上,夺位之争进行得如火如荼之际,陆维的大军忽然突破帝国的前线布防,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征服了原本属于帝国的r星系。   那里,也是安欣的家乡。   帝国一片哗然。   陆维虽然是联盟最优秀的战术指挥官,本身却并没有出战,而是在紫宸星之上进行战略运筹。   一方面联盟得到的情报,以及大皇子的暗中支持,已经占据方方面面的优势,不需要多么奇诡的临场战术,只需要发挥这些优势,碾压过去就可以。   另一方面,也是陆维的身体状况不允许。   既然决定统一星际,陆维有些事也不能继续稀里糊涂,于是找了医生询问,他的身体到底是个什么状况。   医生很为难,但最终还是说了实话。   如果好好保养,他或许能活到五、六十岁。   如果像以前那样率领大军上战场,消耗过多的心智和体力,恐怕四十岁都很难活到。   系统031告诉陆维,可以用能量砂修补受损的身体,延长寿命。   但陆维觉得没必要。   五十岁,离现在至少还有二十三年。   足够他一统星际,也足够他将陆涵养育成人。   作者有话要说: 陆.偏心.维(板着脸瞪陆余):不哭不闹,听保父的话,我就每天来看你一次~   转头就把哭闹的陆涵抱在怀里,大被同眠~   陆余扁嘴:呜呜呜噫…… 第92章   其实陆维开给沐凤凌的条件相当苛刻   当联盟征服帝国之后,将保留帝国的体制,扶持沐凤凌以皇帝的身份登基,并向其提供巢士,但只会划给其二十颗行星,以联盟附属的特区形式存在。   沐凤凌的两个孩子都已经被杀,他的身体也不容许再有后代。   所以他这任皇帝只会做为一个名义上的过渡,并不会有后继者,身后的一切亦将并入联盟,从此再无擎天皇朝。   但沐凤凌没考虑几天,就答应了。   一方面,他确实是被逼到了绝境,每天都感觉到朝不保夕,随时会丧命;另一方面,联盟这样的条件才真实可信。   如果给的条件看起来过于优厚,搞不好事成之后就会卸磨杀驴,沐凤凌这样一个胆小慎微的人,反而不敢伸手去接。   当刚刚得到r星系沦陷的消息之时,因为皇位未定,沐凤渊还没有打算亲自出征,只是派了数名大将去往前线布防,打算将联盟的军队先拒于国门之外,等腾出手来之后再去收拾。   但当联盟大军势如破竹般,紧接着攻陷了属于帝国的五道星系之后,沐凤渊就再也坐不住了。   他身为帝国元帅,手握至高军权,现在帝国六道星系接连被攻破沦陷,他人还在帝都星争位,国内的舆论首先就不能放过他。   到时候千夫所指、万人唾骂,名声都臭了,谈何帝位?   于是沐凤渊得到消息之后,就立即启程,亲自赶往前线。   沐凤轨则留在帝都,掌握了帝都的所有军事武装力量,坐镇于此,为沐凤渊打理帝都的一切事务。   ……   会所的包间内,沐凤轨坐在沙发上等人,手中盘玩着一块打开的圆形合金怀表。   怀表这东西也曾是流行的报时工具,但随着科技的发展,电子产品大行其道,其真正的功能基本消声匿迹,现在只做为个人爱好的收藏品,或者仅仅是一种胸前装饰。   这块怀表打开来看,一面是表,一面则镶嵌了照片。   陆维的照片。   上面的陆维黑眼弯起,正在对他绽开一个灿烂笑容。   沐凤轨也忍不住对陆维笑了一下,然后手指轻轻抚过陆维的头发、眼角、红唇……就如同恋人仍在身边般,目光柔软多情。   以切除脑组织方式抹去的记忆,是不可能再恢复的。   这也是为何陆维明明那样危险,他还是能将陆维带出黑狱的理由。   但自从陆维回到联盟之后,不到一年的时间,联盟就忽然以狂风迅雷之势,接连攻陷六道星系。   沐凤轨在联盟军部担任过工作,非常熟悉那样的作战方式。   毫无疑问,是只有惑星之主才能划下的手笔。   沐凤轨早就发现,陆维虽然失去了过去的记忆,但他脑内的知识库还是存在的,只需要在熟悉的环境下,接触和看到熟悉的物件,就能被激发。   陆维回到联盟之后,经过一年的时间,想必已经在熟悉的环境中,找回了曾经的知识和天赋,所以才能布置出这样的战略。   与此同时,陆维想必也会从联盟那边得知……自己是个卑劣的骗子。   他和陆维立场注定对立,再也回不去了。   不过至少,陆维身边还有他们的孩子。   这血脉的连接,亦让陆维永远无法真正的,将他的存在抹去。   听到敲门声,沐凤轨知道他等的人到了,于是关上怀表,将它重新放进制服的左前兜:“请进。”   沐凤尧走了进来。   沐凤尧比沐凤轨小两岁,担任国会议长一职,在民众间声望极高。   他的身高跟沐凤轨相若,因为同父同母,长的也相像,身上却没有沐凤轨那股凛然的军人气质,体格更单薄一些,鼻梁上架着副眼镜,文质彬彬的模样。   “七哥,很高兴你能选择我这边。”沐凤尧走到沐凤轨对面坐下,朝沐凤轨笑了笑,“东西带来了吗?”   “带来了。”沐凤轨将一个指节大的记录带,递给沐凤尧。   沐凤尧接过记录带,望向沐凤轨,有些疑惑地问:“七哥,二哥向来对你不薄。如果是他登基,你一样会获得帝国的军权,你为何要背叛他呢?”   “这就不关你的事了。”沐凤轨抬了抬下巴,“去吧。沐凤渊已经在赶往前线的路上,这件事越快公布越好。”   沐凤尧凝望了沐凤轨一眼,果然不再多言,起身走出了包间。   包间里,又只剩下沐凤轨一人坐在沙发上。   他再度从兜里掏出那块怀表,在面前打开,望入恋人的微笑,目光温柔缱绻。   为什么要背叛沐凤渊?   那当然是因为,在黑狱里的时候,沐凤渊曾经对陆维……做出过不可饶恕的事情。   如果他那时候不曾向沐凤渊讨要陆维,再过不久,沐凤渊也会选择切去陆维的脑组织,并将其豢养起来。   只不过为了得到他的效忠,沐凤渊才放弃了这个打算。   二哥,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   沐麒宣被虐杀的全息图像,很快被沐凤尧提交帝国法庭,在星网上迅速地散布开来。   通过调查取证,皇家警察们找到了那个仓库,并在绞肉机里提取到了,属于沐麒宣的少量肉碎。   而全息图像非常清晰的显示了,杀死沐麒宣的人,是沐凤渊的直系暗部。   这也是沐凤轨留下的后手。   当初他接到杀害沐麒宣的命令之时,并没有全部带自己的手下前去,而是带了一部分沐凤渊的直系暗部。   沐凤渊也并未在意,以为沐凤轨是为了让他放心。   毕竟如果带去的,全是沐凤轨的人,也就没有人盯稍制衡。沐凤轨想要做点什么,或者因不忍心而故意放过沐麒宣,都很有可能。   他与沐凤轨,没有彼此信任到那种地步。   谁知道沐凤轨竟是让沐凤渊的暗部动手杀人,自己则在一旁录下影像呢?   这一消息散布之后,帝国群情激愤,沐凤渊的声望跌到了谷底。   他本人刚刚抵达前线,就被直接逮捕,押送回帝都进行审判。   等待沐凤渊的,将是无期徒刑。   随着沐凤渊的倒台,沐凤轨顺理成章接替了他的位置,继任为帝国元帅。   联盟来势汹汹,沐凤轨临危受命奔赴前线,倒是赢得了全国上下一致的赞誉之声。   ……   “星主,目前的战况就是这样。”   全息对话中,谈泽的神情有些焦虑:“沐凤轨比他哥哥难缠的多,我们的战线无法再继续往前推进。”   陆维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你们不要着急,先保持现在胶着的状况,我来想办法。”   “是。”全副戎装的谈泽明显松了口气,向陆维行军礼之后,结束了这场通话。   陆维揉了揉眉心,神态中带着疲惫,从会议椅上站起来。   战略布署虽然比领兵要轻松,却也难免耗费心神。   “星主,我们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收复了六道星系,已经是前所未有的大胜。”卞柏连忙走过来,扶了陆维一把,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担忧,“先让前线休整一段时间吧,我们慢慢来。”   卞柏很清楚陆维的身体情况。   好不容易迎回了星主,哪怕星主从此无所作为,他也不希望星主因为劳累过度而减损寿命。   陆维当然知道卞柏的担忧,朝他笑了笑:“放心,我的身体没什么大事。”   说完,他望向围坐在会议桌四周的幕僚智囊们,沉声道:“元帅领兵在外,也终究会受到中央政府的节制。是时候,让沐凤凌登上皇位了。”   幕僚们一直在运作帝都的地下组织,知道陆维所铺下的暗线,听到这话之后,当即精神一振,齐声应道:“是!”   ……   要说现在整个帝国最同情的人,莫过于沐凤凌了。   两个儿子都因为帝位之争被暗害身亡,每当他顶着一头花白的华发,神色悲戚出现在公众面前之时,都会引来唏嘘感叹。   沐麒宣既然是被沐凤渊所杀,沐麒明之死虽然没有实证,自然而然也被安在了沐凤渊身上。   沐凤渊身为皇室成员,为了皇室的体面,虽然犯下这样残酷的罪行,却没有进行公开审理,也没有任何相关的报道图像流出,只是进行了一场秘密审讯,就被关进了军部的黑狱。   沐凤尧以弟弟的身份,去探望了沐凤渊一次。   然而沐凤渊始终坚持一件事,沐麒明不是他杀的。   杀沐麒宣,是为了断掉沐凤凌唯一凭持的羽翼,让他彻底退出这场夺位之争。而沐麒明才七岁,在这场夺位之争中,根本一点作用都起不到。   沐凤渊没有理由去杀沐麒明。   “你听我说,凤尧。”沐凤渊坐在黑狱的探视室内,看着沐凤尧,目光迫切,“我现在名声已经彻底败坏,这辈子都没有起复的希望,没有必要在你面前隐瞒欺骗什么。”   “沐麒明的死,我觉得有阴谋,你一定要当心。”   沐凤尧当然不会相信沐凤渊的话。   能对自己的亲侄子下手,这种人的话怎么会可信?   直到这一场阴谋,在他面前真正揭开了帷幕。   作者有话要说: 沐凤渊:呜呜,没人相信我~ 第93章   随着沐凤宇、沐凤渊的相继入狱,沐凤尧俨然就成为了台面上,这场夺位之争的最大赢家。   至于连丧两子的沐凤凌,纵然搏得了公众的同情,但谁都不认为他会有继位的可能。   毕竟,沐凤凌既无政权又无兵权,除了嫡长大皇子的身份之外,完全是孤零零的一个人,谁都不认为他能和沐风尧相比。   就连沐凤尧自己,也是这么认为。   转眼间先帝已经停灵满了七七四十九天,牌位移入万寿寺供奉。   国不可一日无君,到了必须迎立新皇的时候。   新皇登基当天,沐凤尧穿了皇帝的礼服,在庄严的鼓乐声中,依礼制独自坐上十二匹独角兽所拉的金错御辇,缓缓行驶于通往皇宫的宽阔大道上,接受夹道官员大臣们的跪礼叩拜。   只要穿过这条大道,进入皇宫的正殿,让他的雄父为他亲手加冕之后,再登上那像征着皇权的宝座,就算礼成。   从此擎天皇朝即将迎来新君的统治。   虽然没有民众的参与,但这场盛大的典礼,同步于星网之上直播,全帝国的民众都能看到。   沐凤尧坐在高大的御辇之上,带着微笑朝下方挥动手臂,表现得风度翩翩、温厚亲和。   毕竟在这个时代,民众们都不再奉行皇权威严至高无上那一套,还是有亲和力的执政者更得人心。   沐凤尧心里亦是踌躇满志,想要在将来的日子里一展所长和抱负。   然而就在这看上去繁花似锦、烈火烹油的时刻,异变陡生。   上百名大臣官员忽然出列,在宽阔的道路上结成两排,拦在了十二匹独角兽前面,齐声喝道:“还不停下!”   沐凤尧当然可以让车夫无视眼前发生的一切,继续前进,让这些拦路的官员大臣们统统死于独角兽的利蹄踩踏、御辇的车轮碾压之下。   但现在是星网同步直播,他不能这么做,否则加冕典礼上血流成河,会大大有损他贤明的形象,为他的继位带来永远抹不去的污点。   所以沐凤尧挥了挥手,让车夫停下御辇,然后开口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御辇之前,领头的大臣出列,拱了拱手,大声道:“先皇驾崩,难道不应该迎立嫡长吗?请九皇子下辇,向大皇子执臣礼,迎新皇!”   “请九皇子下辇,向大皇子执臣礼,迎新皇!”上百名官员齐声大喊,竟是声势赫赫。   “你们这些人……好大的胆子!”沐凤尧被气的笑了。   他执政素有贤名,现在沐凤轨虽然领兵在外,却也站在他这边,沐凤凌是有了什么凭仗竟敢这样做?   就凭这群只知道支持嫡长体制的,冥顽不灵的大臣们吗?   “飞翼卫,把这些人统统给我拖下去!”沐凤尧指着面前的那些大臣们,高声叫道。   现在前线吃紧,沐凤轨把大军都调走以对抗联盟,帝都内相对空虚。   飞翼卫,相当于皇宫的御林军,是一支精兵。不过人数不多,只有一个旅,主要是用来保护皇室的安危。   在新皇登基的场合,自然是由飞翼卫看守周边、维持秩序。   听到沐凤尧的呼喊之后,分散在周边的飞翼卫果然哗啦啦的收拢过来。   出人意料的是,飞翼卫们并没有拉走那些大臣,而是一言不发地,围住了沐凤尧所乘的御辇。   沐凤尧看到包围着自己的,黑洞洞的枪口,脸色顿时变得煞白。   然后,他看到同样身穿皇帝礼服的沐凤凌,在飞翼卫们的拱护中,朝自己缓缓走来。   “九弟。”   沐凤凌站在御辇之下,花白的头发梳得整整齐齐,仰头望向沐凤轨,表情平静,声音温和:“你下来吧。”   沐凤尧深深吸了口气,紧紧咬住牙关,从御辇上走下来。   他不是个笨人,当然知道现在只能屈服。   然后,沐凤尧朝沐凤凌单膝跪下,执臣礼:“臣弟,恭迎皇兄继位!”   他知道,自己这表明了态度的一跪,正在被星网直播。但心中纵有千般不愿、万种不服,也不得不这样做。   否则的话,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沐凤凌朝沐凤尧宽容温和的一笑,伸手扶起他:“劳烦九弟替我走到这里,接下来的路,就让我自己走吧。”   说完,沐凤凌登上御辇,在沐凤尧面前扬长而去。   沐凤尧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说出来。   ……   登基的皇帝临场换人,明明沐凤尧是被逼着下台,官方却自有一套糊弄民众的说词。   再说沐凤凌本就占了嫡长名义,他登基也并非完全说不过去。   你没看见,九皇子当着所有民众官员们的面,对大皇子下跪称臣吗?你没看见,先皇夫都亲手将帝冕戴在了大皇子头上吗?   所以,并没有什么好怀疑的。   沐凤轨站在舰桥上,隔着透明的舷窗,望向眼前那片深邃辽阔的银河。   陆维大概因为身体的关系,没有像从前一样,亲自来到前线指挥作战。但陆维在帷幄中使用的战略手段,就足以和他两相抗衡,令联盟与帝国的大军形成胶着之势。   他知道陆维的身体情况,时常也会担心不已。   陆维有没有好好吃饭、按时作息和锻炼?会不会像以前一样不听话,随着自己心意的吃喝玩乐?   纵然只进行战略布署……也是会耗费心力的啊。   但他身为帝国的皇子,身为军队的统帅,实在没有立场将这些话付诸于口、将这些担心形诸于色,只能默默地埋藏在心里。   前几个月,他收到了沐凤凌登基的消息。   有些意外。因为他之前完全没想过,大皇兄会成为最终的胜利者。   说起来,那个位置他也曾经野心勃勃的肖想过。   为了那个位置,他当初才会吞下变形剂,到紫宸星上做为暗桩潜伏……并遇到了陆维。   那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相遇,也是最坏的相遇。   而当他知道陆维在黑狱中摧折了尊严、毁损了身体的那一刻,在他向沐凤渊下跪臣服的那一刻,他就不再执着于那个位置了。   无论是大哥也好,九弟也罢,谁登上皇位,都跟他没有太大的关系。   他是领兵的元帅,现在帝国又有外敌虎视眈眈,谁登上皇位,都得照旧用他,他的地位都没有任何改变。   听到脚步声响,沐凤轨回过头,望向朝自己大步走过来的副官。   “殿下,不好了!”副官朝沐凤轨行了个礼,脸色十分难看,打开军用的微型光脑,“您看看吧。”   光脑被打开的瞬间,一个全息屏幕就展开在沐凤轨的对面,上面浮现出沐凤凌的立体半身像。   沐凤凌仍是头发花白,眉目慈善的形象,朝沐凤轨开口道:“凤轨啊……”   沐凤轨默默地听着这段,来自新帝的全息传讯,双拳渐渐握紧。   沐凤凌说了一大堆,表达的意思却很简单   公众认为帝国接连沦陷六道星系,是帝国军部无能,让沐凤轨尽快出击,不要只顾着防守。   连出击的目标都替沐凤轨决定好了,是w星系号称粮仓的伊什塔尔座。   攻陷了敌方的粮仓,就至少能把联盟军逼出w星系,多么好的策略。   如果沐凤轨抗命,他也不介意把帝国元帅的位置换个人坐。   简直谎谬。   虽然擎天皇朝的制度还算公开民主,但什么时候,公众的意愿能左右军部行动了?   伊什塔尔座的三十三颗行星确实是粮仓,然而陆维那样的人,会不重视那里,不在那里设伏吗?从没有上过战场的沐凤凌及其幕僚们,这是拍脑袋想出来的策略吗?   一通瞎指挥,是怕帝国亡的不够快吗?   “殿下,我们怎么办?”播放完毕后,副官眼巴巴的看着沐凤轨,“据说……新任的指挥官,已经在来这里的路上了。”   “还能怎么办?”沐凤轨深深叹了口气,“出击,我亲自率兵出击!”   不是沐凤轨自负,放眼整个帝国,再也没有比他更优秀的战术指挥官了。   他如果抗命,这个荒谬的作战计划也自有人会接手。   既然如此,还不如由他来完成这个作战计划,或许还能有一丝渺茫的胜机。   ……   “所以,沐凤轨已经亲自率领大军,朝伊什塔尔座出发了!”   谈泽通过全息对话,朝陆维兴致勃勃地汇报:“不怕他动,就怕他一直不动,现在我们总算找到突破口了!”   “你们做的不错。”陆维弯起红唇夸奖,“沐凤凌也做的不错。”   “嗨,他还能怎么样?”谈泽的口气中带着几分轻蔑,“我们扶助他登基,他的身边都是我们的人,只要他还想活着享受余生的荣华富贵,就得完全听我们的!”   “钟明轩做事很仔细,很多地方比我想的还要全面,皇帝陛下那边我们确实不用担心。”陆维又道,“谈泽,你不要太小看沐凤轨,他这个人还是有些本事的。这一战我们费了许多人力物力,铺垫了很久,务必要让他有来无回,彻底打垮帝国的军心!”   “是,星主!”谈泽端正了神色,向陆维保证。   陆维切断通讯之后,感觉到有东西在蹭自己的小腿。   低头一看,原来是陆涵小宝宝。   陆涵小宝宝半岁多了,已经会爬。陆维往他脖子上挂个婴儿用的危险躲避器,就让他在家里随便爬行了。   南昭阁收拾打扫的很干净,地面平坦,房间里铺有地毯,陆涵之前就很喜欢在卧房内到处爬来爬去。   这一次,竟然爬到了陆维的书房来,可谓前所未有的远征。   陆维把陆涵抱起来,捏捏他肉乎乎的小手。   陆涵咯咯的笑,发出清晰的字节:“爸、爸……爸爸!”   然后把头凑过来,拱进陆维的怀里,贪恋嗅着雄父身上信息素的气味。   陆维摸了摸陆涵柔软的顶发,想起即将落入天罗地网的沐凤轨,不由在心里叹息。   作者有话要说: 谈泽:皇帝都是我们的人,就问乃们怕不怕? 第94章   当沐凤轨率领一支帝国舰队,抵达伊什塔尔座之后,毫无悬念地,被联盟所布下的天罗地网所包围。   尽管沐凤轨竭尽全力突围,但终究因为所带兵力不足,再加上获取的情报接连出错,不敌早有准备的联盟大军,最终战败,被联盟所俘虏。   谈泽坐在星舰审讯室中,打量着对面的沐凤轨。   因为安欣拼死让萧上尉带回紫宸星的孩子,大家虽然绝口不提,却多少对沐凤轨和星主的过去有所了解。   眼前这雌子穿着帝国的黑底鎏银笔挺军服,身材高大,肩膀宽厚,双手和双脚都被合金镣铐锁住,并注射过了防止其虫化的药剂,已经没有半点威胁。   五官轮廓鲜明,如琢如磨,气质凛然,肌肤如瓷玉般白皙,倒是长了副不错的相貌,看上去比资料照片中显得更加俊美挺拔。   难怪当初能欺瞒哄骗了,失去记忆的星主。   尽管沐凤轨已经是俘虏的身份,却看不到什么狼狈的神情,望向谈泽的冰蓝眸子中,一片平静。   “不错,不错。”谈泽点了点头,“带着这么点人就敢袭击伊什塔尔座,胆子不小。”   沐凤轨在此战之中,也多少发现了异样:“你们控制了我军的情报系统?”   “岂止是情报系统啊……”谈泽笑道,“你明明知道皇帝所下的命令不靠谱,却还是来了,还只带了这么点军舰……是想为帝国保持有生力量,并且以此做为继任者的警醒吧。”   “你对帝国,倒是忠心的很。”   沐凤轨见谈泽道破他的心思,也不慌乱:“身为帝国的皇子,一军统帅,这些……是我应该做的。”   “是啊。”谈泽看了沐凤轨一眼,忽然转换了话题,“我不需要从你嘴里逼问任何情报,我军也没有虐俘的习俗和规矩,但七殿下可能会是个例外。”   “毕竟当初你们俘虏星主的时候,可从来没对他手下留过情。”   沐凤轨平静的神情霎时被打破,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紧张的望向谈泽:“陆维、陆维他现在的身体怎么样?”   “星主的身体怎么样,你不是最清楚不过吗?比起从前,总不会更坏了。”话已至此,谈泽不想再和沐凤轨进行更多的交谈,沉声道,“来人,把他带下去!”   沐凤轨明明知道即将等待他的是什么,却垂下了眼帘,没有进行任何反抗,顺从的被几名持枪士兵带了下去。   虽然并非他的本意,但的确是他害陆维堕入万劫不复的境地,并且留下了永远不可恢复的伤害。   陆维的身体就算好好养着,也不过五、六十岁的寿命……而且随着年龄的增长,那些因酷刑和抽取信息素所产生的后遗症,就会越来越明显。   这是他的报应,他理应承受。   ……   星主府的育儿房里,一共养了两个孩子。   陆涵半岁,陆余一岁半。   陆维虽然疼爱陆涵,但也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带个小宝宝在身边,他也照顾不到像保父那么精细,所以陆涵的大部分时间,还是在育儿房,及其附近的花园内度过的。   陆余现在已经可以摇摇摆摆的满地跑了,因为每天都盼着那个有好闻气味的“父亲”来看他,所以非常的乖巧听话。   在育儿房半年的时间,陆余也发现了,“父亲”每天早上带着“弟弟”来育儿房,晚上快睡觉的时候再接走。   “父亲”每天来看他,其实就是趁着早上带“弟弟”来育儿房的那一会儿时间。   陆余觉得有点委屈,但他不敢表现出来。   因为父亲说过,如果他不听话,父亲就不会来看他。   他害怕为此哭闹的话,就再也看不到父亲。   正值中午,阳光温暖和熙,陆涵坐在花园内的婴儿椅内,一边晒太阳,一边抱着个奶瓶喝奶。   陆余在保父的看护中,摇摇摆摆走到陆涵身旁,指着陆涵叫道:“弟弟!”   陆涵放下奶瓶,打了个奶嗝,转头望向陆余,然后呀呀的一笑。   半岁的小宝宝还不能久坐,陆涵的保父见他喝完了奶,就把他抱了起来,面朝陆余,道:“来,和哥哥打个招呼。”   陆余走过来,在两个保父的鼓励下,怀着好奇新鲜的感觉,捏了捏弟弟的小肉手。   “两个孩子的感情可真好呀。”保父们笑着。   陆维这个时候正好按医嘱在花园里晒太阳散步,看到这和谐可爱的一幕,忍不住走了过来,摸了摸陆余的头顶,夸了句:“真不错,要和弟弟成为好朋友哟。”   虽然只是随口一夸,转身就去逗弄陆涵了,却使得陆余的眼睛亮了亮。   陆余觉得自己应该找到了,接近父亲、搏得父亲喜爱的最佳方法。   陆维逗了一会儿陆涵,挂在腰间的通讯器就亮了起来。   他打开通讯器,看到谈泽发给他的讯息   沐凤轨已经被押送至紫宸星,接下来应该将其关押到什么地方?   陆维想了想之后,回复谈泽,让他把沐凤轨送到星主府内的临监院。   临监院全称“临时监察院”,是星主府中,一个关押犯人的地方。   星主在管理一道星系的过程中,必然会出现重要的、暂时不能杀,又不能公诸于众审判的罪犯。   像这样的罪犯,就往往被幽禁在临监院之中。   自陆维成为惑星之主,入住星主府之后,临监院虽然仍旧保存了其编制,实际上却完全没有关押过人。   陆维选择这个地方,一来是因为这个地方条件相比其它的监狱,要好上很多;二来就在他眼皮子底下,也方便控制,杜绝沐凤轨有任何从紫宸星出逃的可能。   谈泽效率很高,中午接到指示,下午两点多的时候,就将沐凤轨送到了临监院内。   得到消息之后,陆维也未曾耽搁时间,去了临监院看望沐凤轨。   临监院从外观看上去,是一个围墙高耸,被看守得十分严密的地方。   走进去之后,这里也就是占地比较大的,普通的居家住所。除了光脑等通讯设备,别的生活用品都一应俱全,犯人也相对自由。   陆维见到沐凤轨的时候,沐凤轨甚至帮陆维泡了壶不错的茶。   陆维没有喝茶,而是坐在沙发上,看着对面的沐凤轨。   沐凤轨穿着普通的衬衣长裤,手上和脚上都带有镣铐。这镣铐并不至于太影响他的日常生活,只是让他在暴起伤人的时候,能轻而易举的被人制服。   陆维注意到沐凤轨略显惨白的脸色,以及尽管努力遮掩,却还是在袖口领口间隐隐露出的伤痕。   这并不出他的意料,也是他要把沐凤轨关在临监院的原因之一。   至少在这里,沐凤轨完全受到他的保护。   “孩子很健康,你放心。”陆维开口道,“但是,我不会让你们见面,也不会让他知道,他有你这样一个雌父,这样对他的将来不好。”   “你在这里会很安全。等一切都结束之后,我就送你回帝都。”   陆维对沐凤轨交待完这些之后,觉得再也无话可说,就起身打算离开。   “等一等!”沐凤轨却拦在了陆维面前,深深地凝望着眼前朝思暮想的恋人,“你……还会不会来?”   陆维想了想:“如果没有什么大事,不会了。”   沐凤轨也是个成熟的男人,应该明白,他们之间横亘着那么多的东西,难道还能有未来吗?   不如尽早割舍放下。   “等等……陆维!”沐凤轨看出陆维的决绝,心中大乱,蓝眸弥漫起雾气,喉头滚动了一下,“你、你知道了一切之后,是不是开始恨我?如果你恨我的话,怎么对我都可以,直到你消气为止!”   只是,请你不要就这样转身,说出不再相见的绝情的话。   沐凤轨忽然跪倒在陆维脚旁,然后握住陆维的手,舔湿那纤细修长的手指,然后抬起头,蓝眸微微弯起,柔顺地看着陆维。   他和陆维相爱了那么久,当然知道什么样的姿态最能让恋人心动和心软。   陆维垂下眼帘看着沐凤轨,眸底渐渐有欲望在浮沉:“帝国还危在旦夕,我们忠君爱国的七殿下,就试图勾引敌国的星主吗?”   “你这样,会让我忍不住的。”   “对帝国,我完成了自己的使命,问心无愧。再说我已经身陷囹圄,就算想做些什么,也完全不能够了,不是吗?”沐凤轨凑过去,用洁白整齐的牙齿,叼住陆维的裤子拉链,慢慢往下拉,“我现在只是个怕被所爱抛弃的可怜人,一只请求星主垂怜的小猫咪。”   这小猫咪的体型……可是稍微有点雄壮了啊。   陆维暗暗地想着。   但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吃沐凤轨这套,火都被点燃了。   也罢。   虽然他们之间没有未来,但沐凤轨既然想放纵,那么他也不吝惜相陪。   陆维喟叹一声,伸出手,插入沐凤轨浓密的黑发间,感觉到自己的灼热欲望,在沐凤轨柔软湿濡的唇舌间勃发胀大。   那么……就陪你到最后,直至帝国彻底被征服,不得不分开的那天吧。   作者有话要说: 可惜陆总还是打算到最后抛弃雄壮的小猫咪~   沐.小猫咪.凤轨:……(悲伤难言) 第95章   十五年后,联盟终于攻破了帝国的最后一道防线,帝国的现任皇帝沐凤凌,向全星际宣布无条件投降。   陆维是在一个清晨得到这个消息的。   他在临监院沐凤轨的起居室内,从床上坐起来,关上通讯器,刚对枕边的沐凤轨说了一句,“你知道吗……”   然后就开始俯下身咳嗽。   这两年陆维添了咳嗽的毛病,总也看不好。沐凤轨为他悬了好一阵子的心,但除了每天几次干咳没见有什么大碍,也就渐渐习以为常。   见陆维咳嗽,沐凤轨连忙下床倒了杯润肺的冰糖梨水,然后一手端着梨水,一手为他抚背顺气。   谁知这次咳着咳着,陆维竟然咳出一口鲜血来。   沐凤轨看着纯白地毯上的那滩鲜红,还有恋人唇瓣沾染的血渍,全身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再拿不住手中盛梨水的玻璃杯。   玻璃杯掉在长毛地毯上并没有摔碎,只见金黄色的梨水从杯沿流出,将地毯上的白毛浸湿了一大片。   陆维似乎也被这一幕惊住了,怔怔地看着前方。   然而只有他才知道,031久违的机械音此时在他的脑海中响起   “本世界任务已完成,宿主是否立即脱离本世界?”   “不。”陆维在脑海里说。   “是,那么宿主将留在此世界,期间不再消耗能量,也不能再获得能量,直至身体死亡。”   031例行公式的回复之后,便再不出声。   “陆维,陆维你别怕!”沐凤轨见陆维发呆,连忙伸开双臂,抱住了陆维,“我马上帮你叫医生,你、你绝对不会有事的!”   陆维听着沐凤轨安慰的话语,却感觉到抱住自己的这个男人,全身颤抖的越来越厉害   在害怕的人,究竟是谁啊?   陆维叹了口气,伸出手拍拍沐凤轨的背脊:“抱歉,吓到你了。”   说完之后,他推开沐凤轨,穿了鞋走下床,抽了张纸巾擦去唇瓣上沾染的血,然后将纸巾揉成一团,顺手丢弃:“其实没什么事的,我一周前就偶尔这样了,已经看过医生。”   “你放心,不会那么容易死掉。”   沐凤轨直直地站在原地,红了眼眶看着陆维,脸色苍白的像个死人一样。   是啊,陆维今年……四十二岁了。   这十五年,陆维不可谓不注意身体保养,但也到了出现后遗症的时候。   陆维早年身体被损毁的太厉害,能拖到现在才出现后遗症,已经是个奇迹。   “比起这个……你知道吗。”陆维走到沐凤轨面前,仰起线条细致优美的脖颈,望入那对蓝眸,“就在刚刚,沐凤凌宣布无条件投降了。”   十五年来,沐凤轨安居于这小小的临监院内,对外界的任何消息都一无所知。   而这也是十五年来,陆维第一次向沐凤轨提起政事。   沐凤轨听了陆维的话,勉强扯起嘴角笑了笑,但笑的极其难看,简直像是在哭泣一样:“那,恭喜星主了。”   “也要恭喜殿下。”陆维点了点头,“终于到了可以回国的时候。”   “陆维,你要把我送走?!”沐凤轨闻言神情激动,提高了声音,“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了,你不能这样对我!”   “你不是……最喜欢我做的饭菜吗?”随之,沐凤轨的声音又转为低泣般的哀求,“陆维,让我留下来好不好?”   陆维屈起指节,敲了敲沐轨手腕上的合金环,让它发出轻脆的“叮叮”声:“沐凤轨,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是谁?”   “还是你忘记了,我究竟是谁?”   沐凤轨听了陆维的话,如同五雷轰顶般退后了半步。   然后他垂下眼帘,看到了自己双手间,以及双踝间,闪烁着冰冷光泽的合金镣铐。   这两副镣铐很轻,看上去就像是饰物,也不会影响他日常的生活和行动,他可以戴着它们洗澡、做饭、换衣服……却自始至终,没有从他的身体上取下来过。   只要他有暴起伤人,或者虫化的任何动作意图,它们就会释放出强大电流,在瞬间麻痹他的身体。   十五年来,他除了陆维和卫兵,没有见过任何人,包括他拼死生下的孩子。   是啊,他是擎天皇朝的七殿下,曾经的帝国元帅。   而陆维,则是巢帝的儿子,惑星之主。   他们并不是一对真正的恋人,而是立场相左的宿敌。   只是这十五年……他过得太美好温存。   以至于,他以为能够结束他的过去,就这样和陆维一生一世……   “你想一辈子,做我的囚徒吗?”陆维的话,揭破了日常温情脉脉的面纱,露出现实残酷狰狞的爪牙。   “……为什么不可以?”沐凤轨喉头滚动了两下,蓝眼中露出绝望之色,依旧执着的想要挽回,“既然帝国已经宣布投降,现在整个星系,都在你的掌握之中了,不是吗?”   “想要动些手脚留下我,也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我以前就说过,陆维你怎么对我都可以。”沐凤轨执起陆维的手,吻了吻那纤秀的指尖,然后用笼上了雾气的蓝眸深深凝视陆维,柔情缱绻,“一辈子没有自由也好,切掉我的脑组织、抹去我所有的记忆也好……随便你怎么做,都可以。”   “你是在求我吗?”陆维从沐凤轨的掌中,抽出自己的手,声音冷淡。   “是,我请求你。”沐凤轨缓缓跪倒在陆维脚下,仰着颈项,目光始终不曾从恋人身上移走,“我的星主,我的大人,你就是我的一切……请你务必,怜惜你卑微的囚徒。”   陆维伸出手,摸了摸沐凤轨的脸:“可惜,十五年了,我厌倦了。”   “再好吃的饭菜,吃了十五年,也会腻的。沐凤轨,我玩腻你了。”陆维淡淡的看着沐凤轨,“你清醒一点,自甘下贱是不会得到任何尊重的。”   沐凤轨垂下双手,将大腿上质地优良的长裤抓到起了皱。   这么多年的相处,他怎么会不了解自己的恋人?他当然知道,陆维是为了什么,对他说出这些绝情的话,执意要他回国。   陆维的身体已经因为后遗症开始崩坏离析,往后只会越来越糟糕,寿数亦所剩不多。   这么多年来,陆维性情变了许多,从初识的高傲飞扬、意气风发,到现在的外表温和淡泊、城府深沉。   但陆维又一直没变过。   这个人打骨子里就极度孤高骄傲,愿意与他缱绻贪欢十五年,却不肯接受他的一切悔恨弥补。也不肯让他,看到身体日益衰败、逐渐步入死亡的样子。   这也是陆维能给予他的,最后的,冷酷的温柔。   陆维收回在沐凤轨身上的目光,转身打算离开这里。   他刚刚转过身,就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器皿迸裂的脆响,然后是沐凤轨撕心裂肺般叫声:“陆维!”   陆维回头,就看见沐凤轨仍然跪在地上,一只手紧紧握着被砸破的玻璃杯碎片,横在因激动而青筋绽露的颈上,目露疯狂之色,死死的盯着陆维:“你如果现在踏出这个门,我就死给你看!”   对陆维,沐凤轨已经失去了所有的筹码,只能以性命相威胁。   如果让他离开陆维,他也是真的不想活了。   只要想到陆维在接下来的岁月里,在他看不到的地方,一点点衰败,直至步入死亡,他就心如刀割。   陆维并不为其所动,身姿挺秀的站在原地,目光冷冷:“好啊,那你就去死吧。”   沐凤轨知道陆维心意已决、无从转圜,不由大恸,用手中握着的玻璃碎片,直接狠狠切向自己的颈动脉,没有半点留情。   然而碎片的尖端刚刚刺入半寸,只在肌肤表面留下了一点血痕,强大的电流忽然从他手脚戴着的合金环释放出来,将他的整个身体瞬间麻痹。   陆维看着沐凤轨高大的身躯砰然倒地,这才缓步走到沐凤轨面前,蹲下来,揉了揉沐凤轨那头手感极好的黑发,无奈道:“喂,不要给别人添麻烦啊。”   沐凤轨在帝国的名声不错,在帝国刚刚宣布投降的时刻,如果不明不白死在这里,会为联盟带来一些不大不小的麻烦。   那四道合金圈不仅能防止沐凤轨暴起虫化,也能防止他有任何自残自杀的举动。   此时,沐凤轨的全身都被麻痹了,只有一双眼睛还能转动。   他趴在地毯上,冰蓝双眸瞬也不瞬的盯着陆维看,然后从眼角蜿蜒下两行泪水。   那股浓烈到可以抛却一切,令人颤栗的爱意,使得陆维的心脏,开始扑通扑通地跳动。   “沐凤轨,再见。”   陆维捧起沐凤轨的脸,用指腹擦去他眼角的泪水,以做最后道别。   左胸跳动的心脏处,隐隐有刺痛传来。   然而比这刺痛强烈千倍万倍的,是噬情的快感。   ……   将沐凤轨遣送回帝国之后,陆维乘星舰去了“血继之巢”,看望巢帝。   巢帝今年三百一十三岁,离大限没几年了。   因此,陆直从去年开始,留在了“血继之巢”,一方面侍奉雌父、享享天伦,另一方面也是随时准备继位。   陆维这十几年虽然忙于政务,却也抽空去看了几趟巢帝,那是个极为温和慈爱的老者,让他想到了原世界自己的父母。   陆维这次见到巢帝的时候,他比上回看起来更加行动不便、言语思维迟缓。   很多教廷的事情,其实都已经是陆直在做决定。   但他见到陆维之后还是会笑,关心陆维的吃穿起居,毫无底线的宠溺,仿若陆维还是四十多年前,被他一手带大的小宝宝。   陆维在“血继之巢”上游手好闲的住了两年,才带着一大堆礼物返回紫宸星。   这个时候,陆涵和陆余都已经成年。   而陆涵已经带上面具,以惑星之主的身份,在卞柏、钟明轩、陆余等人的辅佐下,替陆维处理了两年的公务。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总最终还是得到了来自老父亲,以及儿砸们的甜宠,当起了甩手掌柜~~   这个世界快结束了,下个世界是修真,陆总将以村里最帅一枝草的身份出场,开展被多位大能甜宠的,波澜壮阔的一生~~ 第96章   陆维从血继之巢归来,刚刚步下星舰,就看见陆涵迎了上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爸爸!”   陆维笑着拍了拍陆涵的脊背,陆涵这才放开他。   这个时候,陆余自陆涵身后走过来,朝陆维微微躬身致意,有礼的温和微笑:“父亲。”   陆涵和陆余都是雄子,相差不过一岁,两个孩子并肩站在陆维面前,样貌身高体型十分相似,宛如双生。   但仔细看看,又绝对不会将两人错认。   陆涵姿仪秀美,待人接物有天然的亲和力,心胸开阔。虽然他因为年纪尚轻,处理起政务来手段尚嫌稚嫩,但他很会用人,而且愿意接受一切有益谏言,就算陆维离开两年,整个星际也没有发现惑星之主换了人。   比起陆涵,陆余则要内敛克制的多。   他在人前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就像是陆涵的影子一样,也似乎安于辅佐弟弟。   然而只有熟悉的人才知道,陆余无论在政务还是军务上,能力都要远远强于陆涵,其深沉的城府,以及偶尔展露的凌厉手段,更是肖似陆维。   陆维向陆余点点头,便牵着陆涵的手,朝来接他的悬浮飞车走去。   见此情景,陆余的黑眸黯淡了一瞬,随即又以惯常的微笑掩饰,像往常一样跟在陆涵身后半步的地方。   在很小的时候,他就知道自己和陆涵不同。   陆涵是父亲的亲生子,他则是养子,所以自然而然,所有的资源都朝着陆涵倾斜。   父亲无条件的宠爱,父亲的关注,父亲的一切,都属于陆涵。   而他要做一个好哥哥,事事处处都替陆涵想得周到、做的体贴,父亲才会夸奖他几句,不至于将他完全忽视。   但随着年龄增长,他的相貌和父亲越来越像,疑窦开始渐渐在他心里滋生。   他真的,只是养子吗?   他偷偷捡了父亲的头发去测,结果发现自己和陆涵一样,是父亲亲生。   再往下查,发现自己的雌父是帝国的一名中将,名叫叶羲。   至此,真相大白。   原来他是不被父亲期待的孩子……是父亲,耻辱的证明。   他既心疼父亲过去的遭遇,又觉得落寞难过。   但他什么都没表现出来,只是变得越发没有存在感,越发尽力的做事,越发像陆涵的影子。   三个人坐上飞车之后,陆涵谈笑风生的说了一路,讲这两年紫宸星上发生的趣事,讲星主府的变化,又问陆维在血继之巢过得怎么样,爷爷的身体如何。   陆涵口才甚佳,把一些琐事讲的趣味横生,听得陆维忍俊不禁。   陆余则带着得体的微笑,从上车开始就向陆维递热毛巾擦手擦脸,又是端热饮又是准备点心,全程服务的妥贴周到。   陆维沿途享受着亲子陪伴的乐趣,到了星主府。   他虽然有两年没有过问政事,但陆涵和陆余在这两年里做了些什么,他知道的一清二楚。   看来是时候,把未来交给年轻人了。   陆维现在身体一年不如一年,禁不得太闹腾。所以回到星主府,把大家聚集起来,分了分从血继之巢带回来的礼物之后,就让众人散了。   只留下了陆余。   陆余坐在南昭阁客厅的沙发上,神态和姿势都有些拘谨,不时有几条锦鲤在他的脚下游来游去。   父亲从来没有单独留下过他,这样的待遇往常都是陆涵所享受的。   第一次,难免紧张。   陆余不敢直视父亲那对如暗夜星辰般的眼睛,把目光放在了父亲线条优美的下巴处,显得恭顺又知礼。   这一瞬,他无端端想起了五岁那年,他从陆涵那里骗来了一件父亲的衬衣,然后如获至宝的藏起来,夜夜抱着入眠。   不由有些心酸。   “陆余,现在我拥有的一切,将来都是陆涵的。”陆维对陆余开口道。   陆余听了陆维的话,神色微变,紧接着又勉强自己露出微笑:“父亲,我知道的。您放心,我会好好辅佐弟弟。”   我知道您有多疼爱陆涵,所以我绝不会和他争抢什么。   “你真的甘心?”陆维朝陆余递过去一杯热茶。   陆余接过茶,垂下纤长的睫毛,知道自己瞒不过父亲:“您放心,我认得清自己的位置。弟弟是您的亲生子……而我只是个养子,能被父亲收养,在父亲的护佑中长大,受到良好的教育,就应该感恩图报了……”   “你不是做过鉴定了吗?”陆维打断了他后面的话。   陆余霍然抬眼,放下手中茶杯,不可置信地望向陆维。   原来父亲,什么都知道。   “喂,陆余。”陆维走到惊愕的陆余面前,俯身凝望着他,“小孩子,不要把心思藏得太深。”   陆维接着道:“人是不能选择自己如何出生的,在这件事上,你没有任何过错。”   “父、父亲……”陆余看着陆维,酸楚从心底一点点的涌出来,涌上了眼眶,然后化做泪水流下脸颊。   “父亲!”陆余再度低声叫道,然后像自己从小到大,想过千遍万遍的那样,张开双臂抱住了父亲,将头埋进父亲的胸膛,哽咽难当的哭出声来。   陆维由着他哭,等他哭够了,呜咽声渐小,才又开口道:“我知道你不甘心。”   “是,父亲,我是不甘心。”陆余抬起头,红着眼睛望向陆维,“我样样强过弟弟,甚至我身上和弟弟一样流着父亲的血,却只能永远站在弟弟身后,做他的影子……我是不甘心。”   “但只要是父亲的愿望,我就一定不会违逆。父亲不想我和弟弟争抢,我这一生,就都不会和他争抢任何东西。”   “傻孩子。”陆维揉了揉陆余的头发,“这个世界,是很大的。”   “除了紫宸星所辖的这道星系之外,还有无限辽阔的星河存在。”   “父亲!”陆余大惊失色,“您是要让我离开紫宸星,到别的星系发展吗?!”   不,他不想走。   虽然相对于陆涵,他没有得到过那么多的宠爱,但也是在父亲的看顾下长大的。   父亲的身体是日渐不好了……侍从官毕竟是外人,哪有亲人照顾的妥贴仔细。   而陆涵打小就粗心,又要兼顾一道星系的政务,哪里有他想的周到。   他不想就这样被放逐,从此离开父亲的身边,音讯渺茫。   “是啊,你必须离开。”陆维看着陆余,“只有这样,你才不会因为我的愿望,而埋葬了所有理想志向、收敛了一切锋芒,郁郁寡欢的做为陆涵的从属,度过这一生。”   “而我,也想要在余下的生命里,多走一些未知的地方,看看这广大世界的风景。”陆维勾唇一笑,“所以你不会介意,带上你年迈又体弱多病的老父亲吧?”   陆余哭了出来,哭过之后又开始笑,拼命的朝陆维点头:“父亲,您可一点都不老……我、我求之不得。”   ……   十年后,陆余经过一系列的开拓和移民,发展出了属于他自己的,拱卫着血继之巢的第六十六道星系。   这一年的二月,巢帝去世,由陆直接任了新的巢帝。   同年九月,陆维去世。   按照陆维的遗嘱,是将他的骨灰撒于长河之中,不留任何痕迹。   只是,陆余多少有些私心。   他留下了陆维的骨灰,烧制成一颗剔透闪亮的钻石,镶嵌于戒指上,戴在指间,一生都再也没有取下。   而沐凤轨,则迎来了离开陆维的第十二年。   回到帝都之后,沐凤轨的日子并不难过。   尽管帝国战败,但沐凤轨身为一个军人,已经尽到了他的职责。所以无论是帝国的民众,还是联盟的民众,对他都没有什么恶感。   做为皇室成员,他也自有相应的规格待遇,不用为生活琐事发愁。   但他做为一个雌子,拒绝拥抱任何雄子,甚至拒绝嗅吸任何信息素,这个问题就很大了。   他这样做,无疑是在慢性自杀,放任自己逐步走向癫狂死亡。   还是沐凤凌多少知道些实情。   他在沐凤渊的一个秘密保险箱里,找到了整整一箱信息素,交给沐凤轨。   那是陆维之前被抽取的信息素。   沐凤轨抱着那箱信息素,发疯般的又哭又笑,最终还是收下了。   这也是沐凤轨十二年来,都还保持着神智清醒的原因。   沐凤轨站在窗台前,从衣兜里掏出口红粗细,一根食指的长度,上面没有任何产出标识的喷雾剂,珍惜的往自己虎口处喷了一点,然后置于鼻端深深嗅吸。   他现在所居住的房间,完全是按照二十八年前,他与陆维在帝都的爱巢所建。   柔软舒适的大床,现代极简性冷淡风格的装修,所有的摆设都是由黑白灰三色构成。   偶尔不经意的一回头、一转身,就仿若能看到他那艳丽无双的恋人,在某个角落浮现,朝他露出鲜活灿烂的笑容。   光脑在不远处闪闪烁烁,播放着惑星之主莅临某处的新闻报道。   然而沐凤轨知道,现在的惑星之主已经不是陆维。   纵然戴着面具,身形被孔雀蓝的大麾所包裹,但以沐凤轨对陆维的熟悉,怎么会分辨不出,那是不是自己的恋人?   自从十二年前,离开紫宸星之后,他就失去了陆维的一切消息。   也是。   陆维应该在恣意纵情的享受生活了吧,怎么会还愿意每天工作,于公众中曝光?   沐凤轨想到这里,唇畔不由得泛起个既甜蜜,又恍惚的微笑。   他拒绝想起另一个可能。   如此,他才能揣着美丽的幻想,坚持着继续活下去。   一年又一年。   直到生命的终结。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的陆总已经变成了父控指间的钻石,宣告正式结束~~   明天开启新世界,hiahiahia~~ 第97章   春天的风和熙而温暖,吹过长满了碧草的山坡,掀起一道细柔的绿色波浪。   零星的野花点缀于碧草间,红的、黄的、粉的……小小的一朵朵,随着风摇摇摆摆,不胜娇羞。   四十多头毛色洁白的羊,悠闲而散漫地在这山坡上吃草。   一只土狗警惕的蹲在不远处,看守着羊群,防止有羊在无意中走远丢失。   陆维半卧在一棵老槐树下,于这春风碧草间睁开了双眼,然后看到个穿着襦裙,苹果脸的姑娘,正轻手轻脚的抖开帕子,把一捧红彤彤的樱桃小心翼翼放在他身旁的青石上。   发现陆维睁开了眼睛看她,这苹果脸的姑娘,脸立即红得像个熟透了的苹果,“呀”了一声之后,就如同受了惊的小鹿,连忙提着裙摆、迈着碎步跑开了。   陆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然后伸出手,拈了一颗樱桃放进嘴里咀嚼,酸甜多汁,十分可口。   吐出樱桃核,再打量了一番四周的环境,虽然比不得上个世界的繁华似锦、科技昌明,只见远处村落炊烟袅袅,周围碧草成茵,却也颇有几分悠然野趣。   当然,最让陆维满意的,还是现在的身体。   伸出手臂,皮肤是健康的麦色,其上覆着一层恰到好处的肌肉,手掌宽大,指节灵活有力而修长,指腹有干活留下的茧。   陆维在上个世界最后那几年,身体总是病恹恹的,动不动就吐血,整个人有气无力。   幸亏是星际时代,生活和医疗条件好,才让他那样的身体,居然也活到了五十多岁。   而现在的这个身体,年轻强壮,有着充沛到近乎野性的生命力。   “宿主是否现在接收记忆?”   031的机械音,在陆维的脑海里响起。   “接收。”陆维伸了个懒腰之后回答。   一串信息涌入脑海。   这里是穆家村,村人十有七八都姓穆,同属一族。   陆维今年十九岁,是穆三十二家的养子。   穆三十二是穆家村的一个普通农汉,庄户人家起名没什么讲究,他是三月十二日生的,就被叫做穆三十二。   穆三十二因为有些木匠手艺,在农闲的时候就会去镇上找些活干,家里过得倒是比一般农户更宽裕些。   十九年前,穆三十二去了镇上之后,抱回来一个奶娃娃。   这个奶娃娃就是陆维。   那时候穆三十二的老婆,穆涂氏刚生了头胎没多久,奶水充足,自己的孩子也喝不完,就两个娃娃一起奶着。   陆维和穆三十二的亲生儿子穆鸣,可以说是一起穿着开裆裤长大的,彼此间感情很好。   陆维四岁那年,穆涂氏又得了个姑娘,取名穆细细。   陆维五岁开始在穆家干些力所能及的活计,比如喂鸡扫地带妹妹什么的,九岁下田,十三岁起成了村里富户家的羊倌。   穆三十二家也不是在有意苛待他,村子里绝大多数男丁都是这样的。   相当普通平凡的人生。   唯一不平凡的地方,大概就是陆维太过招人。   比如刚才在他旁边放樱桃的那姑娘,就是雇主家的小女儿巧灵。   其实雇主家说是富户,也不过是几辈子人勤扒苦做,置下百余亩的水田,请得起帮工,家境比较殷实罢了,算不得什么真正的富贵人家。他们家的女儿们,并不像真正的小姐,她们用不起丫鬟,平时也是要自己做绣活,以补贴脂粉零用钱的。   只能说,比普通农家的女儿过得体面些,将来嫁妆也厚实些。   当然,如果要配陆维这样出身的人,那就是低嫁了。   邻家的柳儿、玉锁,铁匠家的秋秋,赵秀才家的芷蓝……村里迷恋陆维的姑娘不要太多。   陆维长这么大,就没去几回镇上,不知怎么被镇上的俏寡妇看到了,还专门托人给他捎话,让他没事去她那里坐坐。   ……   “这个世界的任务是什么?”陆维看过了原身的记忆,问道。   “这是个修真的世界。”031回答,“而这个世界,已经上千年没有人飞升过了。你要做的,就是使这个世界出现飞升的仙人。”   陆维觉得有点头疼。   他和原身都对修真这回事一无所知,原身就是个普通的乡下人,连相对富裕热闹的镇上都没去过几次,只见过村头跳大神的神婆,算是跟印象中的“真人”挨着点边,这个任务简直是在说梦话一样。   “我有修真的资质吗?”陆维试探着问。   “没有,你是个普通的凡人。”系统无情的回答。   “是不是我在这个世界的期间,只要有人飞升,都可以算我完成任务?”陆维接着问。   031似乎迟疑了一会儿,然后才回答:“是的。”   陆维深深吸了口气。   那他还能怎么办?只有在这个世界尽量活的长一点,等着撞大运呗。   上个世界他消极怠工了好一阵子,但这个世界,是逼着他消极怠工啊。   “这个世界的能量,很多。”系统忽然开口。   然后在陆维面前,出现了一个直径约为15厘米透明沙漏的3D立体投影,沙漏底部已经被完全泛着柔和光泽的白沙所覆盖,一共359粒沙。   陆维被吓了一跳,没想到在星际世界他获得了这么多能量。   记得他结束末世之后,沙漏里有71粒沙。他用了两粒沙修补脑组织,剩下69粒。   也就是说,他在星际世界获得了足足290粒能量沙。   而系统向他提示这个世界的能量很多,那就是真的很多了。   “你给我看这个也没用。”陆维挥了挥手,沙漏投影在他面前消失,他并未心动。   做不到的事情,就是做不到啊。   “系统不会安排,完全没可能做到这件事的身份给宿主。”031的机械音再度响起,“请宿主耐心等待。”   说完之后,031就如同往常的许多次一样哑掉,再不出声。   陆维也不急,靠着背后的老槐树,慢慢把手边的樱桃一粒粒吃完。   既来之,则安之。   031都要他耐心等待了,那就等着呗。   眼看着太阳已经西斜,陆维站起身,拍了拍粗布衣上沾着的草屑尘土,拿起牧羊鞭,唤了黄狗,带着羊群下山去了。   ……   将羊送入雇主家的羊圈,陆维就带着狗回了自己家。   这个家在一年前,和众多村民们一样,住的还是夯土为墙,茅草为顶的土屋。   然而自从穆鸣考上了秀才公之后,屋子就被推翻重修过了,现在已经是砖木为外墙,铺了瓦片的宽敞院落。   说起穆鸣这个小了他几天的弟弟……原身自然是无知无觉,但以现在的陆维看来,还真是有点意思。   陆维刚走进院子,就看见穿着蓝花裙的穆细细出来迎他,拘谨羞涩道:“大哥回来了,正好赶上开饭。”   陆维点点头,和往常一样洗了手,来到厅堂。   厅堂里摆放着一张木方桌,方桌上五菜一汤,冒着腾腾的热气。   穆三十二、穆鸣已经坐在桌子旁等陆维,穆细细和穆涂氏是女人,平常都是在灶下吃,并不曾上桌。   穆三十二是个相貌忠厚的壮年男人,话不多,看见陆维过来之后点了点头,就算是打了招呼。   说起来,这个时代因为结婚早,穆三十二现在也没满四十岁。   倒是穿着长衫的穆鸣,在陆维坐下之后开了口:“大哥,你和穆富户家签的契也快满了,不如从明天开始,就不要去了吧。”   陆维端起碗,看了一眼穆鸣:“月底才满呢。”   “嗨,差不了几天,我去给你说说,不妨事的。”穆鸣笑眼弯弯。   当年穆涂氏,是这四里八乡出了名的漂亮媳妇。儿子随娘,穆鸣生得甚是秀美,又因为念书从没做过农活,肤色净白,笑起来颇为可人。   “是啊。”穆三十二这时候也帮着开腔,“二郎现在有功名在身,又在县城里置了几个铺子,生意好的不得了。你以后就帮着你兄弟打理生意,不比放羊强的多?二郎也可以安心读书,准备两年后的乡试。”   陆维一边点头,一边扒饭:“既然爹都这么说,我明天不去了便是。”   肥皂铺子,玻璃铺子……这种划时代的产物,怎么想都很可疑。   而在考上秀才,拥有一定的自保能力和关系网之前,穆鸣一直很低调的在念书,并没有拿出这些本事。   说起来,这人还是很有几分头脑。   吃过饭之后,天就快黑了。   这个时代的农民都是日出则作,日落则息,没有什么夜生活,陆维也就随应潮流的回到自己的房间。   房间的桌子上摆放着一盏油灯照明,收拾打扫的很干净,床头还插着一束浅紫色的野雏菊。   陆维知道,那是穆细细帮他收拾打扫的,花也是穆细细插的。   说起来穆三十二和穆涂氏,在过去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打算把穆细细嫁给陆维。   毕竟陆维是个能干活的孩子,又和穆细细从小一起长大,彼此都知根知底的。   但自从穆鸣考上秀才之后,二老就不再这么想了   穆细细作为秀才公的妹妹,自然有更好的选择和未来。   陆维未开情窍,对于和穆细细成亲这件事,是无可无不可。倒是穆细细知道了,私下偷偷哭了几场,只是似乎为了证明什么,对陆维的日常生活越发照顾的体贴周到。   陆维刚走到床头坐下,就听到了敲门声,然后只见穆鸣带着笔墨纸砚,走了进来。   作者有话要说: 新世界开启,村里最帅一棵草万人迷陆总登场~ 第98章   在这个时代,普通的农民家庭想要供出一个读书人,是难以想像的困难。   拿穆三十二家打比方,他们一家租种了二十亩地,每亩年产小麦二石左右,一年能收四十石左右的粮食,交一半的租子,自家还能留二十石左右。   按照现代的算法,二十石粮食,大概是2300到2400斤。   当然,光靠着粮食肯定不够一家子五口人吃穿嚼用,所以他们家冬天还会往地里种上油菜、蚕豆之类的作物,平时养点鸡鸭什么的。   再加上穆三十二有点木匠手艺,不时去镇上打打零工,他们一家还算是村子里过得比较好的,能吃的饱饭、穿的暖衣,且稍有盈余。   而私塾一年的收费,就要四石粮。   这也就罢了,咬咬牙勒紧裤腰带,还是能拿的出来。但学习期间书本费、笔墨纸张的费用,就不是普通农民家庭能供得起了。   一石粮食按现在的市价,在300到400文之间波动,1000文为一贯,兑一两银。   也就是说,穆三十二家一年靠种地的主要收入,是6到8两银子。   而市面上一本40页左右的普通线装书,就要卖到3两银。   笔墨纸砚这些文房四宝,也都不便宜。   且不说别的,就说读书日常必须消耗用的纸张。最便宜的黄麻纸,也要200多文一刀,更遑论更贵的白麻纸、宣纸。   除此之外,读书就等于脱产,家里损失了个正当年的劳动力不说,还要承担将来屡试不中、一无所得的风险。   也正因为如此,家里既然供了穆鸣念书,陆维就只能在家里种种地、给村里的富户当羊倌。   好在他俩一起长大,感情很好,穆鸣自四岁开蒙,在私塾里认了什么字,都会在当天晚上回来教陆维。   所以陆维现在虽不能说有多深的学问,却能写能认,也会算账,倒不是真的像大部分普通农汉那样,两眼一抹黑。   要不然,穆三十二也不会提出,让陆维去帮忙管理穆鸣的铺子。   穆鸣像往常一样,在陆维房间的桌子上铺开笔墨纸砚,然后在洁白细腻的宣纸上,用漂亮的褚河南体写下一阙词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空一缕馀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证候来时,正是何时?灯半昏时,月半明时。”   正是徐再思的折桂令。   陆维站在一旁,看着穆鸣那笔势巧形密的字,心中思绪渐生。   像穆三十二家这样的农户,收入十分透明,也没见他们怎么借外债,是怎么能供得起穆鸣十几年读书的?   他不由想到了原身记忆中,曾经看到过自己幼时的襁褓,虽说有些旧了,里子却是由上好的软滑杭绸缝制,面子更是价格不菲、华彩灿烂的蜀锦。   穆涂氏和穆细细都舍不得将其丢弃,于是按照穆鸣的主意把襁褓拆开,洗晒后精心缝制了十来个荷包,里面塞些干花拿出去卖,居然也卖到了不错的价钱。   襁褓尚且如此,原主就没有其它值钱的随身之物吗?   或者说,将原身托付给穆三十二的人,就不会支付任何报酬吗?   原身对此也不是没有疑虑,但穆家对他有养育之恩,穆鸣又跟他感情很好,纵是真有这样的内情,他也不打算追究。   在这世上,谁没有私心呢?   再说,穆鸣打小就聪明伶俐,确实比他更适合读书。   穆鸣写完最后一个字,将狼毫笔搁在砚台上,朝陆维笑道:“大哥,该你了。”   陆维微笑上前,形态自若地拿起穆鸣搁下的笔,饱蘸浓墨。   既然原身都不打算追究,他自然对此也没有任何异议。   他在古代当了几十年皇帝,一笔字虽说不上大家风范,却也是劲挺有力。   或许是巧合,或许是灵魂的共震,原身的字迹和他像到十成十,所以他下笔根本不需要任何迟疑。   陆维像往常一样,把那阙折桂令抄了一遍,就算完成了穆鸣所布置的,今天的课业。   穆鸣拿起陆维抄好的那张宣纸,吹干上面的墨迹,吟道:“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吟完之后望向陆维,白皙的面颊上渐渐泛起红晕:“大哥的字越发进益了,这阙词我会好好收起来的。”   陆维看着这个和原身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觉得很不对劲。   原身因为见识少,对穆鸣夜里进他房间,让他抄情诗、情词,再好好收集起来这种做法,完全没有任何异样察觉,只当是兄弟教自己学习练字。   收集他写下的字句,则可以和从前对比,看看写的字有没有进步。   但陆维什么没见过,怎么会看不懂穆鸣隐晦的心思?   说起来,原身和穆鸣都已经十九岁。   穆鸣还可以说,是因为要专心考功名,存着将来攀得一门好亲的指望,所以至今未曾草率娶妻。   而在这个普遍早婚早育的古代,原身至今连订亲都不曾,就有点奇怪了。   他虽是养子,穆三十二家的家产将来必定没他的份,但身强体壮能干活,长的招人,又识得字算得账,想在村里订门合适的亲事,是极其容易的事情。   比如铁匠家,他家只有个独女秋秋,正想招个女婿继承家业和手艺,陆维的条件再适合不过。   再比如穆富户家那个苹果脸的小女儿巧灵,配他是有些低嫁,但抵不上人家姑娘愿意,也并非完全高攀不起。   原身情窍未开,见穆鸣和自己一样未曾订亲,就从来没有多想过什么。   “二郎,你觉得秋秋怎么样?”陆维试探着开口,“算算我今年也十九了,还没个着落。我觉得若是托人去提亲,她家应该会点头。”   穆鸣闻言,脸色顿时变了,将手中的字纸放在桌子上,再“啪”地一声用镇纸压住。   发觉自己的态度有点气急败坏,穆鸣又迅速调整了一下,转而语重心长道:“大哥,我这么多年寒窗苦读,考上秀才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家里光耀门楣,让父母有个安逸的晚年,让你和细细都能过上好日子吗?”   “秋秋不过是个村姑,生得纵有几分姿色,却目光短浅又小家子气,将来对大哥有何助益?”穆鸣接着道,“大哥是要到县城里帮我管铺子的,难道还真要去继承那铁匠的家业?”   “大哥。”穆鸣情真意切地握住了陆维的手,仰脸看着他,“你的事,我都放在心里的,你不用想那么多。我跟爹娘都说过了,你将来的亲事交由我做主,务必要寻一个配得上大哥的人,方能够称心如意。”   穆鸣既然把话说到这份上了,陆维只得道:“二郎向来有主意,见识又多,我听从二郎的安排便是。”   穆鸣松了口气,走到陆维的床头处坐下,看到那里插着的野雏菊,觉得十分碍眼,顺手拔了出来,弃在一旁。   细细今年也十五了,到了该出嫁的时候。   他已经替她相看好了人家,是在院试中认识的,外镇的一个同年。   那同年姓李,今年十七,和细细年貌相当,此次虽然没有考中秀才,接下来还是有大把机会。至于家境,能供得起孩子读十几年书的家庭,能差到哪里去?   怎么说,都比土里刨食的穆三十二家要好上许多。   拿到哪里去讲,都是令人满意的一门亲事。   自己的铺子这几个月赚了不少,到时候再厚厚的替她添上一份嫁妆,让细细在夫家能挺得起腰杆做人,也算全了这一世的兄妹之情。   至于陆维,他是不会让给任何人的。   他为什么一定要考上秀才?   除去他之前说过的理由之外,还因为他要打消父母的念头,让细细另嫁他人。   更因为,他只有变得强大,才能一直将陆维掌控在手心,才能最终让这个男人,真正的属于自己。   “大哥。”穆鸣坐在床上,朝陆维仰起那张白净秀致的脸笑道,“过两天我就带你进县城,把咱们的铺子管起来。因大哥是第一次进县城,有些事要和大哥交待,今晚我就不走了,和大哥抵足而眠,好好谈谈。”   陆维似乎对穆鸣的心思一无所知,亦笑道:“如此甚好。”   于是这一夜,陆维就在穆鸣的絮叨提点和隐晦挑逗中入梦,倒也不无聊。   唯一的感想是,看这番宛转曲折到不行的心思手段,这穆鸣在来到这个古代世界之前,怕不就是个闷骚处男同志。   不过,却是别有一番情调。   ……   过了两天,穆鸣果然依之前所言,带着陆维去了县城。   水路走了一天半,陆维不去不知道,一去还真吃了一惊。   穆鸣考上秀才这一年以来,不仅是在老家翻盖了房子,在县城里也置下了产业。   虽然只是个普通的青砖院落,却很是规整干净,种了不少花花草草,还雇了个洗衣做饭的老妈子,以及一个看守门户、打扫院落房间的小厮。   至于穆鸣那几间极赚钱的铺子,所落房契和在官府登记的名字,其拥有者居然都是陆维。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穆鸣笑咪咪的解释道,“我还要专心考功名嘛,所以都交给大哥打理比较好。”   这个时代的商人比较受重视,类似宋朝,并没有从商者低贱,不允许考功名的律法。   而陆维虽然和穆鸣一起长大,情同兄弟,始终是个外姓人。   所以穆鸣的这份信任,不可谓不重。   陆维想起他在原世界当总裁的那些年,因为不喜纯粹的金钱肉体交易,从来没有砸钱去包养过谁。   没想到在这个古代世界,却被人砸下重金试图包养。   ……感觉居然挺不错的。   其实那几间铺子都已经形成了固定的经营模式链条,并不需要陆维如何操心,也就是月底的时候让掌柜们过来对对账目什么的,从进货到贩卖都自有人去做。   基本上就是坐着收钱的节奏。   至于穆鸣的“专心读书考功名”,完全就是个借口。   穆鸣这个穿越者,虽然表现出来的那一套已经被古代人同化,但骨子里还是个现代人,根本就不认同“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大丈夫当立于朝堂,成就一番功业”,这辈子跟考试成绩死磕到底的这个理念。   因为不认同、骨子里没有被融和,考上举人的难度又相当高,所以他其实就打算止步于秀才公这个身份了。   考上一个举人的难度有多高呢?   这么说吧,三年一次考试,全国只录取两到三千人,比现代考清华、北大这样的学府还要难数倍。   穆鸣虽然有些头脑,在现代也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学霸,能考上秀才已经满足,不想再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这样高难度的科举挑战之中。   所以穆鸣和陆维在县城的生活,除了没睡在一起,实际上跟度蜜月差不多。   两人平常焦不离孟,没事的时候就去爬爬山,泛舟湖上,看看风景,听听戏,品尝古代县城的菜肴和美酒,学学骑术射猎什么的,生活甚是丰富。   一晃就大半年过去了,转眼到了落叶纷飞的深秋。   这期间,穆鸣往穆家寄了不少银子,也将穆细细的亲事提上了议程,却没有丝毫打算把父母接过来的意思。   他可不愿意,有任何人打扰他和陆维的二人世界。   直到那天,县城内出现了修真者,穆鸣一手营造的和陆维的二人世界,终于不得不被打破。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总:咦,有人费尽心思,砸大价钱要跟我谈恋爱?这口送到嘴边的软饭,我是吃呢,还是吃呢,还是吃呢…… 第99章   秋天是美丽的季节,延绵数百里的密林,在青色的天空之下,冷而爽冽的秋风里,都化作深深浅浅的红黄二色,绚烂而缤纷。   秋天是丰收的季节,果实沉甸甸的挂于枝头,麦子成熟至颗粒饱满,田垅间处处可见农忙。   秋天亦是狩猎的季节。   朝廷在春夏两季是明文禁猎的,专供动物们休养生息,违者重罚。有钱的罚钱,没钱的视情节轻重,或蹲牢狱,或断手断脚。   到了秋天则开禁,就是皇家也会在这个时候,圈了皇城附近的山林做为皇家猎场,进行一年一度的秋狩。   上行则下效,秋猎不仅是民间的猎户们会当成一件大事来操办,在文人士子、商家富户中亦是蔚然成风。   有人可能要问了,这个时代的猎户只能秋冬两季狩猎,冬天又大雪封山,很多动物都要冬眠,基本上没法狩猎,也就是说只有一季打猎的机会,平时怕不是要餐风饮露过日子?   其实不然,这个时代的猎户算是吃一半官饷的。   他们都有点武艺,在禁猎的时间段里就是巡山者,防止有人违反禁猎令、私下狩猎,由官府发给一定的饷银,过得比一般老百姓家庭还强些。   而山林里的路况、以及动物的分布,没有比这些猎户更清楚的了。   所以文人士子、富家商户们每当秋天想去狩猎的时候,也爱雇上个猎户,一来避免在山林里迷路,二来在猎户的指点下,比较容易打到好的猎物,乘兴而归。   这个时代的马很贵,像穆三十二那样的家庭,这辈子看都难得看到匹好马,更何况买了当坐骑,所以之前穆鸣和陆维根本就没骑过马。   而射虽是君子六艺之一,但一把好弓着实不便宜,还要花钱请教习,其实也都是有钱的读书人才能学习的,穆鸣出生于在书本纸张费用上,都要抠抠索索的贫寒农民家庭,之前又一心读书考科举,自然也是没有时间和机会学的。   也就是这大半年里,穆鸣有了钱和闲暇,才买了两匹好马,备齐鞍辔,交由家里的小厮精心喂养。   又花大价钱请了个外地的绍姓中年教习师傅,弓马娴熟,据说是从军队退伍下来的好手,教导自己和陆维骑射之术。   毕竟男人骑马射箭在这个时代,其时髦值跟现代开豪车差不多,还可以强身健体、方便出行,既然有了条件,怎么可以不练起来?   按理说大半年的时间,普通人于骑射一道也学不出什么名堂,就是练个骑马的花架子,在比较近的距离射个兔子之类的小动物,可以唬唬外行人罢了。但令人吃惊的是,陆维在骑射方面竟然相当有天赋。   经过极短的新手学习磨合期之后,就能在马背上翻落如飞鹞。更兼天生神力,弯臂就能拉开五石的强弓,百步外穿透飘扬的柳枝。   直看得穆鸣目瞪口呆。   他一直知道陆维身体强壮力气大,春耕时家里有时候租不到牛,把犁往陆维身上一套,下田就可以当成头牛使。   但他没想到的是,陆维还有这方面的天赋。   绍师傅都因此动了心,想要写封荐信,让陆维去从军。   还是穆鸣一力相阻,绍师傅这才惋惜作罢。   只有陆维自己知道,这是他上一个古代世界,身为戎边大将时的能力。   不过也幸亏这个世界的身体强悍、天生神力。如果是星际时代的身体,就算有这样的能力,也不能够发挥出来。   既是学了骑射,秋天又到了,穆鸣和陆维很自然的,就要随大流赶时髦的去秋猎。   穆鸣向来做事妥贴,他不仅叫上了绍师傅一起去,还雇了个有经验的猎户带路,确保此行万无一失。   其实说是秋猎,不如说秋游。   陆维、穆鸣和绍师傅三个人在霜叶尽染的林中策马缓缓而行,头顶着一片万里无云的青空,呼吸着冷冽而清爽的空气,耳畔时时传来马蹄踏碎落叶的细碎声响。   猎户是走惯了山林路的,又身怀武艺,虽然只是步行,但跟着骑马的三人竟是一点也不费劲。   三人的马后都已挂了几只动物。   穆鸣是三只野兔、一只山鸡,绍师傅是两只皮毛光滑的红狐。   陆维的马侧,则是挂着头皮毛银白的貂。   貂的警惕性极高,动作敏捷,极难被猎获,更何况还是一箭从眼中射入脑内,未曾损伤半点皮毛,也只有似陆维这样的用弓好手,这样精准的眼力才能做到。   兼且这貂是紫貂中的变异,通体银白,未见半丝杂色,更为难得,说句价值百金也不为过。只这一头,就已经值得走这一遭。   陆维指着那白貂,朝与自己并肩骑行的穆鸣道:“我瞧着二郎冬天还缺个手笼,回头我便硝了它,让店里的裁缝做好,赠予二郎。”   穆鸣听了陆维的话,含笑点头,只觉得心里如同灌了蜜一般甜:“大哥,这眼看着也到中午了,咱们就在此地稍作歇息吧。”   最近他借口裘冷孤眠,难以入睡,经常晚上去蹭陆维的被窝。而陆维在与他大半年的朝夕相处之中,对他偶尔的亲亲摸摸、上下其手已经非常习惯。   想必距两人真正在一起,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他之前曾经说过,要帮陆维找一个能对陆维有助力,真正配得上陆维的人,方能称心如意。   而其实一直在他心中,既对陆维有助力,又能真正配得上陆维的人,只有他自己最合适。   “好。”陆维看了看天色后回答,翻身下马。   陆维是农家子,在乡下架个火烤个土豆玉米红薯什么的,都是常事。   当下系好马匹,和绍师傅、猎户一起清理出个干净地方,生起火堆,烘热干粮,又往附近的溪边取了水,放在锅子里烧开饮用。   猎户还有烤肉的手艺,手脚极麻利的将所猎野兔和山鸡,剥皮去毛开膛,用盐稍微腌了下后,撒上辛香调料,放在火上烧烤。   正当几人席地围坐,肉也烤到刚好,外皮焦黄,滋滋的冒着油香之时,忽然从不远处走来个青履黑衣的道人。   道人年约三十左右,中等身材,颔下蓄着几缕长须,望去颇有些仙风道骨之感。   这道人见陆维一行正在烤肉,竟就站在旁边不走了。   绍师傅是见过世面的人,见道人从这深山老林之中步行而来,脚下青履的白帮处,却一点尘埃都未沾,知道这必然是个异人。   于是起身施礼道:“这位道长不嫌弃的话,可与我们共食。”   道人点点头,便毫不客气的在火堆旁坐下。   绍师傅递给道人一块干粮,以及一条肥壮的野兔后腿,道人抓在手里也不食用,只是看着穆鸣说道:“好一条天外仙根,可惜年岁有些大了,兼且凡心炽炽,不得入道门。”   又转眼望向陆维,目光灼热:“金龙绕精魂、霸王横炼躯,又是一身的桃花风流邪骨头,虽为凡体,却是注定的此生际遇波澜起伏、风月无边。不若同去,与我做个炉鼎,管叫你一世快活。”   “你这道士好没道理!”穆鸣闻言大怒,“我们好心好意请你吃东西,你这却就是要当面拐人了?!”   道人吊起眼,望向穆鸣:“若见红尘桃花骨,九天金仙亦堕凡。休提我,你不是也被他所惑,早将其视为囊中之物了吗?”   “你……”穆鸣被说中心事,一时语塞,脸涨得通红,说不出话来。   还是陆维扯了扯穆鸣:“二郎放心,他不过是在胡扯,我好好的一个人,自是不会随他去。”   穆鸣这才收起忿忿,平息了怒气。   道人却在此时纵声长笑:“怕是由不得你!”   说完,道人的手臂忽然暴涨,伸出老长,一掌拍在身旁猎户的天灵盖上。   可怜那猎户顷刻间七窍出血,天灵尽碎,身死当场。   陆维反应极快,马上拉着穆鸣站起身退后,和绍师傅一起将穆鸣掩在身后,然后挽了强弓,一箭就朝那道人射去。   道人微微侧身,陆维所射的那一箭就被闪开,却其势仍猛烈无匹,半枝箭身竟没入道人身后的一块青石之中。   陆维见状,紧接着要从箭壶中抽出第二枝箭的时候,就见道人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的面前,一手捉住了陆维的小臂,朝他大笑道:“随我去,随我去!”   说完,他另一只手臂暴涨伸长,又击在了绍师傅的胸口上。   绍师傅是个人高马大、身强体健的中年汉子,而道人这一掌看上去轻飘飘毫无力气,却顷刻间将绍师傅宽厚结实的胸膛击打到凹陷下去,胸骨尽碎,倒在地上眼见不活了。   这根本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范畴。   陆维转头看了眼脸色惨白,被他护在身后的穆鸣,朝道人开口:“你再杀人,我便是自尽当场,也不会随你去了。”   道人闻言大喜:“不杀人,不杀人,只要你心甘情愿随我去……”   他还没来及向陆维许下偌大好处,就见青空之上有流光划过,紧接着一道耀眼的霹雳降下,向道人当头劈来。   道人连忙松开陆维的手臂,往后连退了十几步,才堪堪避开那道紧追不舍的霹雳。   陆维看见一名星冠鹤氅的青年踏着飞剑,从天而降,矗立于他与道人之间。   “邪魔外道。”青年如看死物一般看着那道人,鸦羽般的乌发以星冠高束,露出整张似玉山皑皑、冰冷凛然的面容。   声音若古琴拂弦般动听,却又毫无感情。   青年只是一挥袍袖,就见他身前浮现出无数道剑光,朝那道人截杀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总是有人争先恐后想要甜宠陆总,以及喂陆总软饭…… 第100章   黑衣道人见状,忽然佝偻了身形,道袍绽裂,自脖颈左右两侧各生出一颗头来,又从背后生出四条手臂,每条手臂各持一兵器,迎向剑光。   “三头……六臂。”穆鸣见状,不由得瞳孔微缩,喃喃出声。   这种形态他并不陌生,在前世的许多寺庙,都有三头六臂的护法金身雕塑。   还有著名的哪吒三太子,其战斗形态也是三头六臂。   但他从前一直以为,自己穿越的是个普通古代世界,一心一意只想让自己的生活环境变得更好,不负此生。   却从来没有想到过,这个世界居然可以修真,能见到这般诡奇的场面。   “什么邪魔外道,你这小子见识浅薄!”黑衣道人的六条手臂一一击开剑光,高声怒吼,“老子修的是异域神道,最终也是要位列仙班的!”   “不敬天地,恣意生杀。”青年一对如水墨勾出的眼,寒冰般冷冽的向黑衣道人望过去,“身心皆已堕魔,还敢妄想升仙?!”   话音刚落,只见青年鹤氅翻飞,手中剑“铮”地一声长鸣,剑身缠绕着白色的雷电,朝黑衣道人刺去。   黑衣道人举臂来挡,却被青年一剑斩落两条手臂。   那两条手臂掉在地上,连着手中所握武器都化做两道黑烟,顷刻间消散不见。   黑衣道人见状大惊失色,情知这青年不仅道行比自己高深,所修道法亦是自己的克星,转身就要逃跑。   却哪里逃得掉。   身后的两条胳膊在黑衣道人转身之间,再度被斩断,然后一剑穿心。   陆维和穆鸣目瞪口呆地看着那黑衣道人,在青年的凛然剑气下化作一团爆开的黑雾。   然后只见青年左手提剑,冰雪凝就般、骨节分明的右手于半空中一抄,就握住了意图乘着雾气爆开之际逃窜,黑衣道人的元婴。   那元婴生得和黑衣道人一模一样,只是仅仅一掌可握的大小,在青年掌中连连拱手求饶,形貌凄惨,甚为可怜。   青年却完全不为所动,没有任何迟疑地捏碎了黑衣道人的元婴,令其神魂俱散,消逝于这方天地。   只留下元婴最后一声长长的刺耳哀鸣。   杀了黑衣道人之后,青年将剑插入背上剑匣,转身朝陆维和穆鸣这边走来。   青年纵然杀的是罪大恶极之人,也帮助了他们,但其手段态度之无情凌厉,再加上其通身冰冷孤绝的气度,仍然令穆鸣觉得害怕,忍不住又往后退了两步。   陆维却向前两步,朝青年拱手道:“多谢这位道长。”   青年点了点头,并不因穆鸣的惧怕而忿忿不平,也不因陆维的致谢而喜形于色,整个人似乎就是一块万载难融的坚冰,完全没有情绪变化。   他走到绍师傅面前蹲下,往绍师傅凹陷的胸口处拍了几掌,又往绍师傅的嘴里塞了颗丹药进去。   肉眼可见的,绍师傅的胸膛基本恢复了原状,脸色逐渐红润,快要断绝的气息也变得有力起来。   “回去好好调养一两月,便无大碍。”青年简短的嘱咐之后,起身一挥袍袖,就见背上长剑清鸣一声,化作道流光自匣中飞出,浮于青年蓝履前。   青年踏上那道流光,顷刻之间便腾于青空,很快消失在陆维和穆鸣的视线之中。   陆维回头再看绍师傅,只见他已经能从地上坐起,连忙上前扶了他一把:“绍师傅,感觉如何?”   绍师傅搭着陆维的手臂站起身,感慨道:“仙人,仙人哪……没想到我老绍这辈子,还能有此等奇遇。将来去到哪里,都能拿来说嘴。”   穆鸣连忙也过来搀扶,望向不远处横尸于火堆旁的猎户,苦笑道:“这一遭累那猎户丢了命,却只能多费些银钱,好生补偿他的家小了。”   绍师傅看了看穆鸣,又看了看陆维,道:“那黑衣道人虽是邪魔外道,眼力却未必差了。依他所说,你们兄弟二人都是有些根脚的,怕是将来另有际遇造化。”   陆维沉默不语,心里暗想,这莫非就是031要他耐心等待的原因?   只是他纵然有招惹风月的什么“桃花骨”,却终究是个凡胎,不具备任何修真的资质。   看那黑衣道人的表现就知道,在这些完全超出人类范畴的修士们眼里,他最多也不过是个珍稀的、炉鼎玩物之类的存在,又怎么可能左右大能的飞升?   三人经历了这番变故,纵然天色尚早,自然没有什么心思再继续进行狩猎,当下灭了火堆,让一匹健马驮了那猎户的尸体,就沿原路返回了。   ……   陆维和穆鸣回家后过了几日,花费银钱将那猎户葬了,又将那猎户哭哭啼啼的一家老小都安置妥当,倒是搏了个不大不小的仁义之名。   毕竟,往常亦有猎户带雇主进山,由于种种原因遇到猛兽身亡的,都没有似陆维和穆鸣这般,于身后事方方面面都想得周到,打理的齐整妥贴,令人再挑不出错来。   办完这件事后,穆鸣就收到了县太爷的帖子。   这本也是常事。   穆鸣有秀才的功名,又在这县城之内做生意,平常少不得给县太爷冰炭孝敬,没少往官府里塞银子,跟县太爷关系处得相当不错,没事就一起吃个饭、参加个诗会什么的,素有往来。   但是这帖子上居然写了陆维的名字,就有些稀奇。   纵然穆鸣一直喊陆维大哥,但明眼人完全能看出来,这俩从长相到姓氏都不一样,必定不是亲生的哥哥。   而且陆维身上全无功名,可以说靠着穆鸣在过活,这样的身份虽然不是多么低下,起码跟县太爷肯定不在一个层次上。   若是穆鸣参加宴会什么的捎带上陆维,大家自然都没话说,却万万没有县太爷亲自给陆维下帖子的道理。   穆鸣和陆维虽说觉得有些稀奇,因是与县太爷常来常往惯熟的,也没往深里多想,毕竟谁都有一时手误的时候。   县太爷既然相邀,焉能不去?   于是第二天,陆维和穆鸣就穿戴体面,按照帖子上的时间地点,前去赴约。   地点就在县太爷家的待客小花厅。   在僮仆的指引中,陆维和穆鸣踏入花厅,就见前几天在山林中救过他们的青年道士,以及两名老道坐在上首,县太爷则官服加身、态度恭谨的敬陪末座。   见陆维和穆鸣进来,县太爷连忙热情地招呼他们坐下,向他们介绍座上的三位道长。   两名老道俱是鹤发童颜,穿着黧青的道装。   一个唤作奇阳子,身形略肥壮,脸色红润,望去可亲可近;另一个唤作泰平散人,眉目疏朗,体型清瘦,颇具仙风道骨。   青年道号镇玄,三人中数他看起来年岁最轻,却是以他为尊。   奇阳子和泰平散人,竟都要恭恭敬敬的喊镇玄一声师叔。   “这三位道长,来自昊元峰,当世第一仙山。”县太爷搓着手道,有些羡慕的看了看陆维和穆鸣,“因你二人有仙缘,所以特来接引。”   “我们在几天前,已经见过面了。”陆维朝镇玄拱了拱手,“多谢道长搭救。”   镇玄闻言,朝陆维清清冷冷的看过来,点了点头:“原来是你。”   又望向身旁的奇阳子,道:“他便是我的情劫么?”   奇阳子摸了摸鼓起的腹部,道:“是老祖推算出来的,时间、地点、年貌,还有这身天下独一无二的桃花骨,当无他人。”   陆维不解道:“情劫?”   “是啊。”奇阳子笑着解释道,“我这师叔是老祖的关门弟子,宿世仙根之体,资质奇高,乃是当世数得上的,有望在近百年内飞升者之一。只是他所修无情道,必先历极情劫才得圆满……根据老祖的推算,你便是师叔的情劫。”   陆维听了恍然大悟,031让他等着的,原来在这里:“我要如何助道长历劫?”   “也不需如何。”镇玄道,“你与我去昊元峰,共度这一世,便算我历过劫了。”   镇玄虽然看着年轻,实际上岁数已过五百。   纵是最坏的结果,将来不得飞升,按他现在的道行,未来亦还有数千年漫长的寿元。   而凡人寿不过百年,陆维这一世,对他漫长的生命来说,实在是沧海一粟。   他自幼于昊元峰雪山顶上修行无情大道,不知岁月。这次还是为了历情劫,不得不下山。   在他看来,不过是个简单的任务,无非是找个特定的凡人,养他一世,完成便是了。   陆维一听,觉得挺好。   系统这是终于良心发现,给了他一个既简单,又能拿到很多能量的度假任务。   不需要惮精竭虑的去谋算、去运筹什么,只需要镇玄的庇佑下,简简单单活到这一生寿终就可以。   “不行!”穆鸣闻言,却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指着镇玄道,“谁知道他是哪里来的骗子邪修,我们兄弟二人过得好好的,怎就空口白牙的几句话,便要哄了人去?!”   “唉哟唉哟,穆老弟,可不敢这么说。”县太爷连忙上前打圆场,又朝着道士们团团作揖,“不知者不罪,不知者不罪。”   紧接着,底层家庭出身的陆维和穆鸣,被县太爷紧急恶补了一番这个世界的知识。   这个世界的修真门派林立,其地位超然于世外,战力更是卓绝。   皇室、贵族的子弟每当六岁,就会被摸骨测试,观其天赋。如果有修真的资质,就会被送入仙门,成为其家族未来的重要依仗助力。   因为修真资质的罕有,可遇不可求,而且修真者往往隐世求长生,并不常踏足凡尘,所以底层人民没有什么接触的机会,只有些传说流传于世间。   像陆维和穆鸣这样泥腿子出身的贫家子弟,自是无从得知。   昊元峰,便是这个世界排名第一的修真门派,就连当今天子也不得不向其低头,恭敬以待。   听了县太爷恶补的知识,穆鸣心中还是不服气   他和陆维好好的生活在一起,眼看着就要两情相悦,怎么就突然冒出来个镇玄,非要和他抢?   无情道了不起啊?历情劫了不起啊?   玩过电脑吗?用过手机吗?看过3D电影吗?知道什么是单身狗吗?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再说什么,就见那体型清瘦的泰平散人,忽然长身而起,朝花厅外走去:“你虽年龄大了些,五心不定,但身具天外仙根,从现在开始修行,还是能得些好处。随我去吧!”   穆鸣顿时张嘴结舌,说不出话来,紧接着整个人如风筝一般倒飞而起,就这样被道力所控,随着泰平散人出了花厅。   花厅里只剩下陆维一人,面对县太爷和两个道士。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不觉这篇文写到第100章 了啊,撒个花庆祝下~ 第101章   “既然入了仙门,凡尘之事就无需挂怀。”县太爷带着前所未有的慈爱神色望向陆维,“放心,你们留下的家业财产,本官自会转交你们的父母亲人,绝不会少了分文。”   事已至此,陆维自然没有任何选择,与县太爷道别之后,便随着镇玄和奇阳子离开了县衙。   踏出县衙门口之时,走在陆维身旁的镇玄,忽然自袍袖中伸出一只冰雪雕就的手,捉住陆维的腕。   陆维被捉住手腕之后,见镇玄并无其它的意思,甚至没有看他一眼,只是往前迈步,便连忙跟上镇玄的步伐。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七步之后,陆维只觉得眼前一花,就再看不到县城的建筑和长街,只见四野茫茫,身处于一座巍峨山岳的山脚之下。   旁边的奇阳子捋掌道:“师叔这缩地成寸之术妙极,正所谓,万里之路倏忽而过。”   陆维心知这里应该就是昊元峰。   他站在这山脚之下,仰头望去。   只见整座山遍布植被,因为正值深秋,望去就是深浅红黄交错,层林浸染。   在层林掩映之中,自山脚至山间,又偶尔可见亭阁一角,想必就是昊元峰修真者居住之处。   而现在明明还没到冬天寒冷的落雪时节,昊元峰高耸入云的顶峰,却覆盖着一层厚厚的冰雪,明显是常年不化。   再往四周看去,只见一道碧绿澄清的江水在不远处流淌。   “那是晋江。”奇阳子见陆维驻目,解释道,“修为低下的弟子们住在山脚,平常都靠着这条江濯衣饮水。”   镇玄此人明显寡言少语,一言不发的召出飞剑之后,踏上那道流光,朝陆维看了一眼。   奇阳子笑着推了把陆维,道:“去吧去吧。”   陆维还从来没有乘坐过这样的交通工具,于是带了几分小心,试探着踏上去,立于镇玄身后。   那流光虽然看上去细细一道,但踏上去才明白,其实其承载的范围还算大,站的也挺稳。   “抱紧我。”镇玄吩咐了一声之后,飞剑便载着两人腾空而起。   陆维自镇玄身后伸出手,抱住镇玄的腰。   陆维在常人中算是高大的,镇玄身型亦如玉树般修长挺拔,竟不比陆维矮多少。   纵是隔着不算薄的鹤氅,陆维亦能感觉到,掌下镇玄的腰身窄而紧实。   但陆维此时却完全没有心情欣赏,也不能开口提醒镇玄。   作为一个凡胎,在没有任何防护措施的情况下,急速飞行时产生的罡风刮在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就如同刀割一般。   而他只要一张嘴,大股的寒风就会从嘴里倒灌入腹,更不要提说话。   所以在整个飞行过程里,陆维只能死死抱住镇玄,尽量将头脸埋在镇玄的背脊处,咬牙忍耐。   好在因为飞剑的速度快,这个过程并没有维持多久,他们就来到了昊元峰雪山顶。   镇玄从飞剑上走下,看到陆维之时,不由吓了一跳。   陆维的脸部双颊和手背,尽是罡风造成的擦伤,红红一片,泌出成片的细密血珠。   “凡人,真是脆弱。”镇玄有些懊丧地嘀咕一声之后,让陆维站好了,从怀里掏出个玉瓶,抠出些透明的胶状药物,均匀涂抹在他脸颊和手背的擦伤上。   这药物倒是真的挺神奇。   抹上之后,陆维就立即感觉不到伤处火辣辣的疼痛了,至于皮肤的破损泌血状态,则肉眼可见地在镇玄面前平复。   镇玄面无表情的收起玉瓶,这才朝陆维道:“我们到了。”   说完,他转身踏着地面上亘古不化的积雪冰路,径直而行。   陆维跟在镇玄身后,呵气成白雾,用双手抱住了肩头。   来到山顶之后,气温骤然降低,感觉这儿至少得零下七、八度,就跟进了个冰窟差不多,他身上所穿的秋季衣裳便显得格外单薄了。   看镇玄穿得也不厚实,在前面带路却是行动自若,一点都不觉得冷,这大概就是凡人与修真者的区别吧。   镇玄带着陆维进了个洞窟。   这洞窟十分广阔高深,长长的半透明钟乳石自山洞顶端层层垂下,形状像是凝固的瀑布。   地面各种美丽形状的钟乳石生长的到处都是,它们拔地而起,有的似宝塔,有的像玉笋,有的似剑身,形态万千,是天然形成的瑰丽奇景。   在壁间镶嵌夜明珠的映照下,若明若暗间,洞窟更是展现出令人惊心动魄的美丽。   此等美景若是在平常,陆维必定是要好好欣赏一番的。   但现在陆维只看了两眼,就不想多看。   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这里的温度竟然比洞外还要低上几分,冷的人根本没有心情赏景。   再一转身,却见镇玄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换上了一身单薄的浅蓝色深衣,赤脚踏着双木履,鸦羽般的顺滑乌发散于腰际,一副居家的打扮,朝着洞窟中间放置的一大块玉石走去,然后盘腿坐于其上。   那块玉石大约有一张双人床那么大,镇玄抬起水墨勾勒而出似的双眼,望向陆维,拍了拍自己的身旁:“你也上来坐吧。”   陆维抱着肩膀走过去,只摸了一下那块大玉石,就立即缩回手去。   这怕不就是传说中的寒玉,实在是冷的吓人,仔细看上面,还丝丝缕缕的冒着寒气。   陆维发着抖,朝镇玄道:“这里实在是太冷了,有没有御寒用的衣物、火盆之类的东西?”   镇玄自幼在这雪山顶之上修行,除了这次下山,根本没有见过几个凡人,不通俗务。   也不知道,养个凡人竟是这么麻烦。   他微蹙眉头想了一小会儿,手腕一翻,就不知从什么地方抓出条火红色的细软毛皮围脖来,递给陆维:“这是火鼠皮做的,据说可以御寒。”   做为昊元峰老祖的关门弟子,镇玄手里的好东西自是不少。只是依赖借助于外物,有碍修行大道,所以绝大部分东西对他来说并没有用处,只是随意堆放在芥子空间里罢了。   陆维接过火鼠皮的围脖,围在颈上,只觉得一股暖融融的热气流遍全身,身体真的不冷了。   这个时候再去摸那块寒玉,竟也觉得触手生温,于是依照镇玄之前所言,坐在镇玄旁边。   陆维看了看这个洞窟,只见除了他与镇玄身下的这张,可以称得上“床”的寒玉之外,完全没有其他的家具,更不要提锅碗瓢盆等物。   既然是要在这里度过一生,总是希望能过得安逸些,于是朝镇玄道:“道长,你平常吃什么啊?”   镇玄道:“但凡入我玄门,便每日打坐,引灵气涤体即可。”   镇玄经陆维这一提醒,忽然想起自己此番下山,看见的凡人日常都要吃饭,于是又道:“我这就传讯给奇阳,让他每日遣人做些凡人所用的饭食送上来。”   陆维摆了摆手,道:“不用不用,道长让他们按时送些粮米柴火、菜蔬干肉和调料上来即可。我再列个清单,把日常用品都置齐。”   开玩笑,听镇玄所说,这满山的道士平时可都是从来不开火、不吃饭的!   让这帮道士做饭送上来,鬼知道是什么凶残的黑暗料理,陆维不敢赌。   好在乡下长大的原身,五岁做家务带妹妹,七岁就开始学着做饭,给穆涂氏帮厨,而且做的还不错。   所以陆维决定自给自足了。   镇玄点头应道:“好。”   陆维列好清单,交给镇玄传讯之后,望向镇玄皑皑玉山一般的侧脸,有些好奇:“听闻道长所修,是无情道?但从道长路见不平,便拔剑斩除邪魔,后又出手救人之事来看,道长并非无情之人。”   镇玄半垂了眼帘,神清若冰雪:“天道无情,以万物为刍狗;天道却又承秉浩然正气、滋生万物,何解也?所谓无情道,正是最接近天道之路。”   陆维恍然道:“也就是说在道长胸中,有灭魔之心、存慈悲之念,却又不执着于何物,视众生皆为平等。”   镇玄听了陆维的话,略显讶异,不由看了陆维一眼。   听自己一言,陆维即可一语说破无情道之本质,其悟性可谓惊人。   可惜如此悟性,竟存于一介凡人之躯。   镇玄素来寡言,此时竟也起了与陆维论道之心,和他交谈起来。   陆维前世今生加起来,也是活了几百年的人,而且不比镇玄五百年来孤身于这雪山顶上一人悟道,他见过世间万千风景、阅历丰富。   所以其见解,往往是镇玄闻所未闻的,且每每令人震聋发聩。   不知不觉中,两人就坐在寒玉床上,聊到日影西斜,直至奇阳子遣人把清单上的东西送了过来。   陆维要的东西可不少,但好在这洞窟够大,倒也堆放的下。   陆维见天色已经不早,便在洞内的一块空地架起柴堆,升火烧开了一锅雪水,煮饭炖菜。   吃完饭,陆维又要拎着锅子去雪地里擦洗,一直在旁边看着的镇玄却踩着木履走下寒玉床,给了他一大叠纸符,道:“这是涤尘符。若有不洁之物,贴于其上即可涤净。”   陆维接过纸符,从中间抽了一张,贴在铁锅饭碗上,果然随着纸符化作白光消失,铁锅饭碗顷刻间光洁如新,污渍油渍皆不翼而飞。   镇玄道:“此符还可以用来扫除,以及洁净体肤衣裳。”   陆维收下纸符,心道,怪不得镇玄这洞窟里连根笤帚都没有,却看上去干干净净的。   吃过饭后,天就完全黑了下来。   镇玄端坐在寒玉床之上,已经入定。   陆维虽说围着火鼠皮,已经不觉得寒玉床冷了,却还是不想睡那连个枕头都没有的,硬邦邦的玉床。   他就着火光,开始削昊元山特产的,奇阳子送上来的,以道力烘制好的青竹。   有的削成长篾片,有的锯成大小不一的圆柱体,有的做成契形,并于其上不时的比量、钻孔。   大约花费了三、四个小时,一张美观结实的竹床就出现在火堆旁。   没办法,整个昊元山就没床这东西,所有道士晚上都是以打坐入定代替睡眠的,他只能发挥原身记忆中的能力,自己做一张。   竹床做好后,他收拾了残余的碎片,整理干净,往床上面垫了两件大毛衣服,就有了一个柔软的铺面。   然后把火鼠皮围脖取下来,叠一下枕在脑后,整张床都是暖烘烘的。   陆维这时候也有些疲惫了,于是合衣躺在床上,在不远处火光的映照下,很快陷入了沉眠。   这是他来昊元峰雪山顶的第一天。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上线的是生存技能满点陆总,既将开展世外桃源般的甜宠生活~~ 第102章   在生物钟的作用下,第二天天光微熹的时候,陆维就于竹床上睁开了双眼。   眼前火堆,只剩下一些有着暗红火星的余烬,对面的寒玉床上则空无一人。   陆维也没有太过在意镇玄去了何处,昨日找奇阳子要了那么多东西,今天他还有很多事要做。   他脖子上围着火鼠皮,在洞窟里进行了初步制作之后,扛着大根的青竹走出洞外,在附近找了片合适又平坦的地面,开始搭棚子。   在居住的地方生火做饭终究不是长久之计,除了煮就是炖,玩不出别的花样,而且也费柴、不好留火种。   所以他打算先搭个简易的厨房。   此处常年严寒、积雪不化,冰雪足有数尺厚,且冻得硬梆梆的,坚实无比。   陆维站在选址处,用竹子削尖的一头稍微戳了戳地面,只留下几个白点。   当然对此,他早有准备。   他放下竹子,拿出一根长铁棍,取下颈上的火鼠皮,包裹于棍身,然后往设定好的地基点插去。   来到昊元峰之后,镇玄给他的两样东西,火鼠皮和涤尘符都很实用。   包裹了火鼠皮的铁棍接触到坚冰之后,如同捅入嫩豆腐一般,很轻易的就插了进去。   陆维插到差不多的深度,再于洞内搅动几下,扩到青竹直径可以插进去的大小,取出了铁棍,然后一根根放入青竹。   当然,因为青竹和冰洞之间并非完合贴合,彼此间多少还留有空隙。这个时候,只要自空隙间灌一些水下去,自然就会冻住,成为再坚固不过的地基。   陆维将厨房搭到一小半的时候,就见镇玄仍然穿着那身居家的单薄蓝深衣,赤脚踩着木屐,肩膀上搭着个口袋,怀里抱着只毛色纯白的野鸡,于一片冰雪中踱过来。   见陆维在搭屋垒灶,镇玄抱着鸡站在旁边看了一会儿,道:“甚好。只是这里再过段时间,就到了冬天,介时风雪严寒,这屋子怕是站不住。”   说完,他腾出只手来,递给陆维一颗灰扑扑不起眼的小石子:“这是定风石,将它放在屋内,便风雪不能侵。”   陆维知道镇玄给的都是好东西,当下谢了接过,放进厨房内。   待他再出来的时候,镇玄又不知去了何处。   陆维的简易灶台已经搭好,只是新泥糊上的地方还泛着潮湿。   这却也不打紧,烧几次灶就会自然干硬。   所以陆维就去洞窟里拿柴,准备烧灶,并将堆在洞内的柴火搬到新搭好的厨房里。   然后就看见镇玄之前抱的那只白野鸡在洞里,野鸡旁还放着镇玄之前搭在肩膀上的口袋。   野鸡在洞里一瘸一拐的走着,一只鸡脚上拴着条布片。   陆维顺手打开了那个口袋,见里面放着些板栗和松子,再看看那只肥肥的野鸡,心想镇玄倒是挺上道的,举一反三。   居然知道抓只野鸡来给他加餐,再加上这些板栗松子,正好做个板栗松子烧鸡。   于是捉住那只野鸡,手脚麻利地杀鸡褪毛切块,借着烧灶的火,和着炒制剥皮过的板栗松子,香喷喷红烧了一锅。   等陆维把柴搬了大半,就见镇玄进了洞窟,继而又很快折出来,朝陆维疑惑道:“奇怪,那只雪鸡呢?我替它裹好了脚伤,本来想养几天再放生,怎么就不见了?按理说它受了伤,跑不远的啊……你有没有见到?”   听了镇玄的话,陆维马上意识到,那只鸡不是镇玄捉给他吃的。   而那些板栗松子什么的,应该是镇玄为那只鸡准备的口粮。   “这个……”陆维迟疑片刻之后,指了指厨房的方向,“已经在锅里。”   镇玄朝厨房那边望去,看到门前还遗留有一大簇沾着血的白色鸡毛,再闻到厨房里隐隐传来的红烧香气,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整张脸顿时黑了。   他却也不说什么,只是一语不发的转身,脚下木履踩着冰雪,朝洞窟内走去。   过了一会儿,就听见有愤愤琴音从洞窟内传出来。   陆维耸耸肩,一边听琴,一边将焖好的米饭和红烧鸡块盛出来,开始吃午饭。   纵然镇玄生气,但肉都熟了,除了吃掉还能怎样?   因为怕再刺激到镇玄,他却也没端到洞窟内吃,就在还没完全搭好的厨房里吃了。   好在他颈间围着火鼠皮,灶下的火也烧得正暖,又有定风石阻挡穿堂而过的寒风,纵是现在房子还缺墙少顶的,倒也不觉得如何。   一边吃,一边还有心情欣赏镇玄的琴音。   说句实话,弹得不怎么样。   这里破了音,那里又指法滞涩……啧,也就是好歹能听出来是首曲子。   他称帝那一世,自幼习君子六艺,乐一道也是学过琴的,而且于琴的天赋造诣颇高。   只是后来领兵打仗,又跟刘琥纠缠不清,继而称帝,事务繁杂,渐渐荒废了这些。   但鉴赏能力始终在。   吃完饭之后,陆维擦干净嘴,收拾了锅碗,这才踏入洞窟。   只见镇玄盘腿坐在寒玉床上,身前悬浮着一架七弦琴,修长十指置于其上弹拨。   七弦琴品相不俗,整体呈现出一种剔透的青,仿若是置于绿叶之上,莹莹欲滴的露水之色。   其声润静圆匀、清淡微远,配镇玄这一手不怎么样的琴技,真是挺可惜的。   陆维走过去,坐到镇玄身旁,放轻了声音:“道长,不知者不罪。”   镇玄抬眼看了看陆维,神色冷冷,手下并未停止拨弦。   兔食草,虎食兔,而虎兔死后,其身躯又归于地下,滋养草木。   天道循环往复,千万年来皆是如此。   他知道,陆维身为一介凡人,未曾断绝俗世烟火,会做出这种事,其实是正常的。若要怨,也只能怨他未曾想的周到。   他其实并未怪罪于陆维,只是心中郁郁,不得不发。   “道长,要不然我去重新捉一只雪鸡来给你养?”陆维试探询问。   反正他有火鼠皮,只要佩上弓箭,这雪峰顶上哪里都去得。   “行善事,当因缘际遇而发之于内心。如若刻意所为,便流于下乘。”镇玄眼皮都不抬。   “道长有所不知,似我这等凡躯,若不进些肉食,便会气短胸闷、日渐瘦弱无力。”陆维改为胡说八道的卖惨,“今日吃了道长带回来的雪鸡,纯属意外。既然道长不喜,以后我这一世便茹素斋食,再不敢沾半点荤腥,以赎今日之罪如何?”   镇玄抬眼看了看他,神情间似乎信以为真,有了些震动,却仍旧抿着嘴,不发一言。   “不瞒道长说,我亦略懂琴。如果道长不嫌弃,我便借道长瑶琴,抚琴一曲,以作赔罪如何?”陆维忍受着镇玄拙劣的琴音,又道。   镇玄这次却没有迟疑,袍袖微拂,那七弦琴便移至陆维身前悬浮,“弹来。”   陆维调试了几下弦音,很快进入状态。   他虽多年未弹,但从技法到音准乐感,都不知比镇玄高明到哪里去。初起之音还略为滞涩,逐渐便进入佳境。   一曲“洞天春晓”奏至酣畅淋漓。   随着琴声缭绕于洞窟,成千上万株翠绿的细草倏忽于墙角、地面的岩石缝隙处,颤巍巍地生长出来。   等陆维一曲终止,已是遍地细草摇曳,还有零星的白、粉、紫等花朵点缀于其中,不知哪里来的彩色蝴蝶纷飞于其间,冰冷的洞窟中一片生机盎然。   陆维讶异的看着眼前这幕。   然而琴声终止之后,这一幕亦不过存在了十几秒,便化作无数萤火虫般的光点四散纷飞,消失在陆维和镇玄面前。   陆维看着眼前依旧冷冰冰的洞窟,适才青草和鲜花的气息却还萦绕于鼻端,有些回不过神。   镇玄心中亦是讶异不已。   此琴名为昊天环佩,是昊元峰镇峰之宝,蕴含莫大威能,可以将抚琴者所奏之意境具现。   自师尊手中得此琴的十年间,镇玄屡试而不成,没想到却是与陆维这个凡人有缘。   “送你了。”   镇玄步下玉床,将琴推入陆维怀中,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出洞外。   陆维也不知其是喜是怒,没敢挽留,只能坐在玉床上抱着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于洞口处。   虽然这琴无疑是个宝物,但说起来真是冤枉,他完全没打过这琴的主意,只是想让镇玄心情好一点。   毕竟为了任务,他跟镇玄是要在这里过一世的。   罢了,事已至此,他已经尽力,还能怎么着?   还是在今天把他的厨房建起来吧。   陆维把琴放在玉床上,再没多想什么,便起身去了洞外,继续他的建造大业。   到了夕阳逐渐西沉的时候,陆维一身泥一身汗的搭好了露天厨房,看着炊烟缓缓沿屋顶囱中而上,满意地笑笑,然后往自己身上拍了张涤尘符。   随着白光闪过,立即尘垢不见,整个人神清气爽。   然后他看见镇玄披了一身蜜色晚霞,逆着光影,怀里抱着个灰兔子向他走来,越发显得肤白如霜雪,整个人的身形轮廓似以水墨勾勒而出。   走到了陆维面前,镇玄把兔子往陆维面前一递:“给你。”   陆维受宠若惊的接过,忙道:“道长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喂养它的,包管它长的膘肥体壮,道长每日见了便心生欢喜。”   镇玄却沉默了片刻之后,道:“是给你吃的。”   “吃了,就不会胸闷气短、瘦弱无力。”镇玄仍旧面无表情、神若冰清,却说得无比认真。   陆维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终究只道:“多谢道长。”   镇玄朝陆维点点头,转身回了洞窟。   陆维来到昊元峰的第二天,晚餐菜色是蒜蓉蒸茄子,以及碳烤椒盐兔肉。   ……   男人的某些方面,其实和野兽差不多,比如领地观念。   经过头几天的安置之后,陆维就开始了在洞窟周边环境的探索。   结果发现这里虽是冰天雪地,却亦别有意趣生机。   峰顶的东面,有一大片波光粼粼的湖泊,方圆足足数十里;远远望去,便是嵌在冰雪中的一块巨大蓝宝石,其水质之清澈,只有陆维前身见过的西藏“天湖”可差相比拟。   湖里生长着一种透明的无骨鱼,无论煮汤还是烤炸,皆味道极鲜。   峰顶的南面,则生长着一片耐寒的茂密树林,树林中还生活着野兔、鸟、狐狸、狍子之类的动物。   这些动物与陆维之前在乡下见过的不同,都长着丰厚的皮毛,非常抗冻,而且其中有些似乎具备灵性。   陆维甚至发现了一个温泉。   他虽然有涤尘符清洁体肤衣冠,但不时去泡下温泉,也是另外一种享受。   除此之外,还有件奇事。   那一日,镇玄说把那张琴送他,他并没有当回事,将琴仍旧放回玉床。   但自那日起,他就时时处处都能看到那张青色的七弦琴。   起床的时候,看到琴静静的倚在床侧。   做饭的时候,琴靠在柴扉旁。   就连出门打猎的时候,还能时不时的在哪棵树下看到它。   对这种也没有妨碍到他什么的事情,陆维不知该如何跟镇玄开口,只能自己习以为常。   就这样,不知不觉半个月过去,陆维在雪山顶上迎来了第一批不速之客。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镇玄身为金主,也在努力的包养陆总了,这才两天,送了多少好东西~ 第103章   下午,陆维在温泉泡了个澡之后,扛起今天所获的猎物——一头梅花鹿,踏上回程的道路。   眼见冬天快到了,他打算熏点腊肉,再灌些香肠。   说起来这个身体是真的强壮有力,扛着头200斤左右的鹿走在满是冰雪的道路上,居然非常轻松。   还没走多远,就看见沿着山路跌跌撞撞跑上来一个人。   这人身穿黑白相间的昊元峰弟子道装,头顶束着个简单的道髻,脚步虚浮,跑四五步就要滑一下,有好几次摔倒在地上,却又很快爬起来继续跑。   在雪山顶住了半个月,陆维知道这里属镇玄的清修之地,平时未经通报,是严禁外人踏足的。   一旦发现有人擅闯此地,会交予戒律堂重罚。   陆维见状,放下了肩膀上扛的鹿,站在原地等这人。   他本来只是打算顺便告诫下这弟子,让其尽快下山,免得被发现受罚。谁知道等这人跑得近了,他才发现竟是穆鸣。   穆鸣此时十分狼狈,脸上青紫肿胀成一片,道服破了好几处,上面东一块西一块尽是泥灰,若不是陆维跟他从小一起长大,熟悉非常,差点没认出来。   “大哥!”穆鸣见他站在山道上,惊喜过望,叫喊出声。   陆维连忙上前几步,扶住了身形摇摇欲坠的穆鸣,吃惊道:“二郎,怎么搞成这样?”   这段时间以来,他一直都没有过问穆鸣的情况,甚至连想到穆鸣的时候也很少。   陆维以为穆鸣身具仙根,被泰平散人选走,自会好好栽培,没什么可担心。   他既已决定陪镇玄在这雪山顶上度过这一世,穆鸣与他则成为殊途。   再说,穆鸣已经踏上漫长的修行之路,他们彼此间从寿元到各个方面都不再相同,此生恐怕再难有交集。   陆维这个人的性情就是如此,他觉得不可为的事,或者因为种种原由、不可以再有交集共通的人,就会从内心与之彻底了断。   但穆鸣现在,以这样落魄的形象出现在他面前,他又绝对不可能装作没看见、撒手不管。   穆鸣靠着陆维宽厚结实的胸膛,感觉到被所爱之人的有力双臂所护,不由心中酸楚苦涩,用冻得发红的手,紧紧握住了陆维温暖的手掌。   然而穆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斥喝:“你还能跑到哪里去?还不把东西交出来!”   陆维抬眼望去,只见四名同样穿着黑白相间道服的道人,来到了他们面前。   这四人三男一女,打头的那个四十岁左右,蓄有一副山羊胡须;另两个男子皆为二十许,一高一矮;女子则是作道姑打扮,正当妙龄,生得颇为美艳。   这四人一看就是追着穆鸣上来,找穆鸣麻烦的。   陆维平常若是遇到这种事,对方势众而自己势孤,绝对会选择先避开,再谋以后。   但一来这山道在茫茫冰雪中,无遮无挡的、避无可避,二来他身边还有个遍体是伤的穆鸣,总不能丢下不管。   陆维将穆鸣护在身后,朝四人沉声道:“你们不知道这里是昊元峰禁地吗,怎敢擅闯?”   山羊胡须道人看了陆维一眼,道:“你只叫他把东西交出来,我们立即下山。”   陆维转身望向穆鸣:“什么东西?”   如果交出东西,就能让这些人离开,那便暂时交出来也无妨。   反正回头跟镇玄一说,解决这帮人、拿回东西,也不过是极其容易的事情。   “玉清观想图。”穆鸣带着呜咽之声回答,继而望向四名道人,“我都跟你们说过多少次,那是打进我脑子里的一幅画,根本就没有实物,你们怎么就不信呢?!”   他不情不愿地被泰平散人带上昊元峰之后,每天被关在一间两层小楼的楼上,给了他一本功法,强迫他修炼。   他哪里想修炼,整天吵着闹着要离开这里找陆维,但根本没人搭理。而且除了每天送一些清水给他,就没有给过他任何食物,说是打坐吐纳可疗饥。   在穆鸣身上虽然发生了穿越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情,但他做为一个现代人,从心眼里就不信这套。   然则一顿两顿不吃还可以,过了两天不吃,就实在饿得难受。穆鸣没有办法,只有依泰平散人所说,照着那本功法打坐吐纳。   谁知自从打坐修炼之后,还真的不觉得饿了,每天喝点清水就行,而且精神身体日益健旺。   他参了七日的禅,泰平散人说他已经入门,就带他去了降灵台。   那里是每个具有仙根的道士炼气入门后,都会来的地方。   降灵台与九天之外的仙灵相通,每个入门的道士按照其资质心性,都有机会在此处得到一份来自仙灵的馈赠。   这也是昊元峰会身为此世界,众道门之首的重要原因。   有人得到本命法宝,有人得到异术功法,有人得到灵丹妙药……当然,也有很多人运气不佳。   比如道器损毁后的碎片,一片属于灵禽的羽毛,几页完全看不清字的功法残卷等等。   你说这些东西没价值吧,它多少沾了些天外灵蕴;你说它是个好东西吧,它又全然无用。   穆鸣到了降灵台,按照泰平散人所说的叩拜之后,石台之上忽然金光大作,七色彩霞骤生。   这正是降灵台为天资超群者,降下不世出宝物的征兆。   然而待金光彩霞散去,穆鸣却两手空空的走了下来,说是一副名为“玉清观想图”的图形打入了他的脑中。   这番话别说昊元峰上的弟子们不信,就连泰平散人也是半信半疑。   原因无它,只因众人所见拜灵台者,除了穆鸣之外,没有一例不得实物馈赠的。这等虚妄之言,自然不能取信于人。   而穆鸣于降灵台叩拜之时,所产生的异象,又十分令人眼红心热。   所以趁着这两日泰平散人有事下山,这四个心怀邪念,之前却一直表面上和穆鸣交好的同门,就找了个机会把穆鸣约出来,想要得到他手上的宝物。   昊元峰自有律法,是严禁同门互相争斗、抢夺财物的。   但这四人修仙资质低下,与之对应的,在降灵台也没得到什么好东西。   四人眼见入门之后,每天苦哈哈的做为低阶弟子待在昊元峰上,没有什么前途,打算做完这一票后就叛出师门,改修魔道,再找个不认得他们的地方逍遥快活。   因为要避人耳目,他们就把穆鸣约在了雪山顶附近。   这个地方位于禁地边缘,平素极少有人前来,是个动手逼问的好地方。   但他们搜遍了穆鸣的身体,也没有搜到什么有价值的宝物。   继而无论怎么诱哄、殴打穆鸣,穆鸣也坚持不松口,只说拿不出东西。   四人既要从穆鸣这里掏出宝物,又要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以尽快的速度叛逃出师门,时间也是有限的。   于是渐渐不耐烦,对穆鸣动了杀心。   就在这时,穆鸣不知怎地就逃出了他们的控制,往雪山顶的方向跑去。   穆鸣只要活着跑出去,他们逼迫同门、意图抢夺财物的所作所为就会曝光,介时一切都将成空。   所以这才不顾昊元峰禁令,跟着穆鸣跑了上来。   陆维看着眼前这四名道人,拱了拱手:“我家二郎从不说谎,他说没有,便是没有了。”   陆维跟穆鸣打小一起长大,深知他不是那等要钱不要命的迂腐之人。   穆鸣听陆维说“我家二郎”,又见他一力维护自己,心里自酸涩苦楚中又生出股甜意来,暗忖道,虽然我二人因外力不得不分离,大哥总归是心里有我。   山羊胡道人略通望气术,眼珠咕噜噜的往陆维身上一转,就知他是个凡人,杀念陡生,朝其余三道使了个眼色。   就算拿不到宝物,为了能顺利出逃,穆鸣也不能活着。同理,明显和穆鸣相识的陆维也一样。   这里虽说已经是在雪山顶的范围,却地处边缘,就算在这里杀人,只要不闹出太大的动静,想必那个一心在此清修的师叔祖也不会及时发现。   杀穆鸣这样刚踏入炼气门坎、还没来得及学任何术法的修行者,和陆维这样的一介凡人,能闹出多大的动静?   陆维曾身经百战,对杀意极为敏感。   在四名道人还没有来得及动作之时,他便身手敏捷的取下弓箭,先发制人,一箭朝那看上去动作最为迟缓的矮个子道人射去。   矮个子道人刚收到山羊胡道人的眼色,就觉得心口一凉。   再低头看去,只见心口处多了个血窟窿,鲜血像小瀑布般从窟窿中汩汩而出。   在他身后的雪地上,插着根带血的铁箭。   陆维力大无匹,这一箭全力施为,竟是直接将矮个子道人的心口穿透。   他甚至没有感觉到多少疼痛,就口吐血沫倒了下去,生机断绝。   “小子你敢!”   山羊胡道人见此情形,勃然大怒。   他们纵然在昊元峰的一众道士之中算质资低下者,却也是身具仙根、会些道术,自认身份远远高于凡人。   谁知就在眼前,同伴竟会被一介凡人当场射死?   陆维听他在那里叫喊,并不答话,直接从箭壶里再度拈出一根铁箭,搭上弓弦,然后一箭又朝为首的山羊胡道人射去。   战场之上,只论生死存亡,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山羊胡道人此时却有了防备,拿出一面八卦镜来,喝道:“挡!”   只见陆维那穿云裂石的一箭,只至道人身体的半尺开外,便不得寸进,跌入雪地中。   陆维连射了两箭之后,那高个道人和道姑也反应过来,也不知使了什么术法,身体顷刻间化作虚影,以不可思议的速度,朝着陆维扑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穆鸣:呜呜呜,大哥我被人欺负了~ 第104章   穆鸣见状大惊。   他虽没有练过道术,好歹在昊元峰上待了半月有余,却是见过的,深知其威能。   陆维纵有霸王之力,终究是个凡人,绝对不可能与之相抗。   情急之中,穆鸣伸开双臂,挡在了陆维身前,然后紧紧闭上眼睛。   他从没有怀疑过,自己爱陆维这件事。   他十年寒窗苦读筹谋,积攒出可观的产业和人脉关系,都不过是为了在这个礼法教条等阶森严的时代,能与陆维长相厮守。   同时他做为重活一世的人,亦无比珍惜自己来之不易的性命。   毕竟谁也不知道,他还有没有下一世。   但只有事到临头的这一刻,他方切身体会到,他为了陆维是可以豁出这条命去的。   然而他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感觉到任何疼痛,于是慢慢张开了双眼。   他看见那三名道士站在对面,神情惊愕地望着他。   而在他的身前,悬浮着一张琴。   琴整体呈现出一种剔透的青,仿若是置于绿叶之上,莹莹欲滴的露水之色。   仙灵之气四溢,一看就并非凡品。   “果然不曾死到临头,就会一直嘴硬。”妙龄道姑见状,弯唇冷笑了一声,“瞧瞧,这不就拿出宝物了?”   适才那道姑与高个道人一起发动道术攻向陆维,穆鸣挡在陆维身前的瞬间,这琴忽然就出现在穆鸣身前,化解了他二人的道术攻击,并将二人震退。   在三名道人眼中看来,这琴可不就是穆鸣在降灵台之上所得的法宝?   只是不知穆鸣如何藏匿的,到了生死危急的时刻才肯祭出。   山羊胡道人看着昊天环佩,眼中流露出热切的贪婪之色:“把这宝物交予我,就放你等一条生路。”   山羊胡道人看得很清楚,穆鸣并不具备使用这张琴的能力。适才所发生的一切,应该是宝物因循本能的出来护主。   只要是踏入大道门槛的修真者,其言行冥冥中皆为天地所感,通灵宝物对此则更为敏感。   这时候只要能哄骗穆鸣亲口承诺将宝物送出,也就断了此琴与穆鸣的联系,从此归于他囊中。   “这、这琴……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穆鸣仿若此身坠于幻梦之中,喃喃道。   “那就怨不得我们了!”山羊胡道人眼见到了这样的境地,他们这边还死了一个人,穆鸣仍旧在糊弄拒绝于他,不由恼羞成怒,朝妙龄道姑和高个道人使了个眼色之后,右手一扬,掌中便出现一柄红色拂尘。   红色拂尘一出,周边空气中,便立即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恶臭气息。   这琴虽是个通灵宝物,但落到不会使用它的穆鸣手里,发挥的能力始终有限。   既然穆鸣不愿给,他就杀了穆鸣和那个凡人,再将其抢夺过来!   与此同时,那道姑忽然瞳仁变红,双手指甲暴涨,化为纯黑之色的利爪。   高个道人的上半身陡然弯下,自脊骨处生出一根根宛若剑龙般的森然骨片,撑裂了他背部的黑白道袍。   原来这几名道人,早就在偷偷修魔,并且已经有了小成。   修魔道的初期,见效比正统道法要快得多,而且威能颇大。   四道人也是在昊元峰上苦修正道不成,又不甘心一生于道之途上踯躅不前,这才甘冒风险,修了魔道。   既入魔道,修到一定程度之后,便难免邪魔之气逸散、被人发觉。所以四道人这才谋划着夺了穆鸣的宝物之后,便叛出师门,再名正言顺的改修魔道。   山羊胡道人一挥手,就见红色拂尘丝穗暴涨,仿若千蛛结成的万网,笼罩了一小片天空,朝着陆维和穆鸣当头罩去。   那股迎面扑来的,血腥恶臭的味道,几乎令穆鸣当场呕吐。   也幸亏他这半月来都在辟谷,只饮清水,肚腹中干干净净的,无物可吐。   与此同时,道姑和高个道人也发出似鬼哭似狼嚎的尖啸声,合身朝穆鸣和陆维扑了过来。   昊天环佩遍体清辉缭绕,忽然腾空飞至陆维面前,发出铮铮铿锵之音。   这弦音是请求主人弹奏,亦是兴奋难耐。   陆维精通音律,很快听懂了这弦音的含义。   危难当头,他来不及多想什么,十指按上昊天环佩,一曲“沧海龙吟”便自然而然的,从指下流泻而出。   穆鸣眼睁睁地看着,那张散发血腥恶臭的红丝网就要当头罩下之时,一道巨大的碧色浪涛凭空出现,在半空中将那张网彻底冲散。   中人欲呕的难闻腥臭气,被突如其来的、带着咸味儿的海风完全吹散,空气骤然清新。   再低头看去,他哪里还是身处于冰天雪地的雪山顶,而是站在一片金黄色的沙滩之上,海浪拍打过来,濡湿了他的鞋尖。   海蟹们不时忙忙碌碌地,从沙滩上爬过去;大大小小、形态颜色各异的海螺贝壳,散落在沙滩各处;天空之中,飞过几只毛色黑白相间的海鸥。   “幻象,不要怕,这些不过是幻象!”山羊胡道人指着陆维和穆鸣,高声嘶吼道,“冲过去杀掉他们,宝物就是我们的了!”   山羊胡道人因为年纪最大、见识最广,一直是四道的主心骨。   道姑和高个道人见此情形,本来已经很是迟疑,但听到山羊胡道人这么喊,便又再度朝着陆维和穆鸣扑去。   山羊胡道人却并未如他喊的那般冲过去,他转了个身,朝反方向拔腿就逃。   开玩笑,那一道碧浪打过来,把他苦心炼制的血尘网都冲毁了,怎么会是幻象?   而这种将千壑万刃的雪山顶,霎时间化做一片浩瀚汪洋的道力,他别说见了,这辈子就连听都没听过,不知是什么厉害的法术。   死道友不死贫道,他也不敢妄想什么宝物了,还是乘着两位道友冲过去,能替他挡一挡,尽早跑路的好。   然而他还没跑上几步,就见海面上怒涛忽起,一条鳞甲灿烂的白龙破浪而出,冲到他面前,张开巨口就将他叼入嘴里,然后腾入半空。   山羊胡道人于半空中惨叫一声,就被白龙一口锋利的牙齿,自腰间咬成了两截,掉落在沙滩上,鲜血横流,陨命当场。   高个道人和那妙龄道姑此刻也回过味儿来,止住了攻击的步伐,却又一时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好。   刚咬死了山羊胡道人的白龙,却于此时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折身,冲到高个道人的面前,一爪破开他的胸腹,霎时间只见肠子内脏滚落满地。   妙龄道姑见两个同伴在顷刻间身死当场,惊骇万状,扑嗵一声朝着陆维的方向跪下了,颤抖着掠了掠鬓发,露出那张吓得煞白,却仍不失楚楚动人的脸来,哀声乞求,声调婉转欲泣:“奴奴有眼不识泰山,只是被恶人蒙蔽,并非有意要与仙师作对呀!”   说到这里的时候,那白龙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贴着她张开了血盆大口,她甚至能感觉到从白龙嘴里喷出的,带着咸腥的潮湿气息。   妙龄道姑的脸一边害怕到抽搐,一边勉强要自己露出个妩媚笑容:“仙师,仙师您听奴说……您只要放过奴,奴奴愿侍奉仙师枕席,其中妙处……”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就被白龙咔嚓一声咬掉了半颗头颅。   她顶着半颗血糊稀烂的头颅,仍然保持了一会儿下跪的姿势,才慢慢就着这个姿势,软软的歪倒在沙滩上。   “眼睛红的似是得了烂眼病,指甲既黑又长,像个铲草的笊扒。”陆维拨出最后一个音之后收手,“这样的姿色,也来跟我自荐枕席?”   穆鸣听陆维这么说,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   其实那道姑乞命之时,已经收起了魔化的战斗形态,并没有陆维说的那样不堪,反而很有几分楚楚风姿。   但见陆维完全不为那道姑的言语美色所动,心中不知怎么就觉得轻松快活。   陆维一曲终毕,不过十几秒的时间,就见沙滩、大海、白龙……尽皆化做无数光点,四散纷飞而去。   他们眼前只有悬浮着的昊天环佩、一片皑皑雪地,以及四具血肉模糊、死到不能再死的横尸。   “大哥。”穆鸣揽着陆维的臂弯,说什么也不肯放开,“倘若不是来了昊元峰,咱们不会这么久都见不到一面。我瞧着大哥住的地方冰天雪地,也没什么好的……大哥既已有了这样的本事,不若打出昊元峰去,咱们一起归家。”   “我已经答应过,要陪镇玄一世,助他历劫。”   陆维走到不远处,一手扛起之前狩猎的鹿置于肩头,一手挽着穆鸣,音色低沉。   开玩笑,关系到他在这个世界的任务,他怎么可能离开镇玄?   “大哥……”穆鸣哀怨的叫了一声,偷眼看陆维的神色,知道他已经下定决心、没有转圜,又委委屈屈地道,“大哥看到了,这昊元峰上十分危险,下回我万一又遇到这种事怎么办?既是不能归家,不若我搬来与大哥同住,大哥也好看顾我些个。”   陆维想了想,觉得这倒无妨,山上只他与镇玄两人,生活确实也有些清冷,于是道:“既如此,我跟镇玄说一声,你就搬来与我同住。”   穆鸣听陆维应承了,忍不住绽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一笑之间,牵扯到了他脸上被揍得青紫肿胀的伤处,又疼的不行,让他呲牙咧嘴了好一会儿。   “你啊……”陆维见状摇了摇头,背朝穆鸣,弯下腰去,“上来,我背你。等回去之后,找镇玄要些灵药,给你抹上就好了。”   穆鸣打小就跟陆维一起长大,知道他力气惊人,于是便依他所言,安心趴在他宽厚结实的脊背上,让他将自己和那头鹿一同背负而起,心中十分甜蜜。   穆鸣好歹是个175左右,体重正常的青年男子,怎么着也有一百二、三十斤,加上那头鹿的重量,就是三百多斤。   然而回程的一路上,陆维走的依然很轻松,脚步都并未因为负重而慢上半分。   作者有话要说: 山羊胡叉腰:小朋友们,给我冲啊自己转身就跑)   话说镇玄道长,情敌要住进乃家了~ 第105章   自打陆维来了雪山顶之后,镇玄就觉得养个凡人实在不容易,他向来平静简单的生活都被改变了许多。   比如说,陆维在洞窟外搭的那个简易厨房,每天都会按早中晚三顿饭传来煎煮烹炸的声音,以及食物的香气。   虽然那些食物的香气并不令人讨厌,却始终嫌其凡俗烟火太重,对修行无益。   比如说,陆维每天都要进些肉食,所以常常出门狩猎。   有时候天气不好,陆维连着两三天不能出门打猎、没有肉食库存的时候,他就会冒着风雪亲自到森林里,去抓一两只动物回来给陆维吃。   无情道几近天道,讲究的是存善念驱邪祟、视万物众生为平等。   他清楚地知道,陆维自己去狩猎动物食用也就罢了,只算得是这世间的自然生杀之道。   似他这般亲手去猎杀动物们的生命,换来陆维身体康健,其实已经将陆维视为,凌驾于万物众生之上的特殊存在,有违无情道的道义。   但是他一想到陆维不进肉食会胸闷气短、身体瘦弱无力,就完全不能做到袖手旁观。   接下来令镇玄又没想到的是,陆维居然把穆鸣,带到了两人共同居住生活的地方。   傍晚时分,伴随着落日淌蜜般的霞光,陆维背负着穆鸣的高大身影,出现在洞窟之外。   镇玄如往常这个时候一般,盘腿坐在寒冰床上,看见陆维在洞口处放下背上的穆鸣,然后小心搀扶着鼻青脸肿、一瘸一拐的穆鸣走了进来。   将穆鸣扶至铺了柔软大麾的竹床坐下后,陆维走到镇玄面前微微躬身:“道长,我家二郎受了伤,烦请借伤药一用。”   救死扶伤乃道义所在,镇玄并没有犹豫,自虚空中伸手一抓,就拿出个洁白的玉瓶递给陆维:“这是治跌打的伤药,每日涂抹于患处,按揉化开瘀伤,两、三日即可痊愈。”   陆维谢了镇玄,接过玉瓶,走到竹床旁坐下,开始替对面的穆鸣上药。   穆鸣受的伤不光是在脸上,四道人当时为了逼问出宝物的下落,将他殴打的很严重,全身上下尽皆是伤。   好在只是皮肉受损,骨头没有断裂,倒是万幸。   往穆鸣脸上擦过药后,因为洞窟里太冷,陆维怕穆鸣受冻着凉,将火鼠皮围在他的颈上,又要替他解衣宽带,用药涂抹推开身体上的瘀伤。   穆鸣见镇玄在一旁的寒玉床上端坐,很不好意思地推了推陆维,朝陆维使个眼色。   陆维看了一眼镇玄,微笑道:“那是道长,你害什么臊。”   自从觉醒以来,陆维一直都知道穆鸣喜欢他,他并不是没有办法阻止穆鸣的所作所为,之前却放纵了穆鸣,甘心被穆鸣所安排掌控。   在县城山林中遇到的邪道人曾经说过,穆鸣视陆维为囊中之物;其实相应的,以陆维的能力,如果陆维不愿意,穆鸣做不到这一切。   这么说吧,陆维之前又何尝不是,把穆鸣视作自己的囊中之物呢?   谁是猎物谁是猎手,捕获与被捕获,驯服与被驯服,在情爱这场游戏中,从来就并非一成不变。   而在陆维的心里,镇玄其实算不上一个正常人类。   镇玄身具移山倒海、缩地成寸的非人之能,不食人间烟火,七情六欲淡薄到几近于无,就跟供奉在庙里的神佛一样,是拿来仰视、拿来拜的,却万万不可能对其产生亲近爱意。   陆维之所以选择跟镇玄在这雪山顶上共度一生,完全是为了任务。   供在庙里的神佛,皆为泥塑金身,并非肉体凡胎。   在这样泥塑的神佛面前宽衣解带,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呢?   再说天都快黑了,他们除了这洞窟之外,也没别的地方可去,纵是穆鸣害羞,也少不得将就些个。   穆鸣听了陆维的话,羞答答地道:“既如此……大哥轻着点儿。”   火鼠皮极其保暖,陆维也再不怕穆鸣着凉受冻,为了方便上药,于是三把两下,便将穆鸣在竹床上脱了个精光。   不看不知道,一看令人倒吸了口冷气。   穆鸣原本白皙光洁的身体上,布满了一块块大大小小青紫发黑、泛着血点子的瘀伤,望去十分惨烈可怖。   陆维的手指修长而有力,指腹带着一些干活留下的粗糙薄茧,蘸了镇玄所赠的药膏,首先握住穆鸣的小腿,有节奏地按揉着肿胀老高的脚踝,将药力推开。   “啊,大哥……”穆鸣“咝咝”地倒抽着冷气,泛白的唇瓣微微翕张,低吟至百转千回。   望向陆维的眸光之中,尽是掩也掩不住的缱绻柔情。   “有些疼吧,二郎忍着点儿。”陆维头也不抬地继续搓揉,“要不然这伤好不了。”   “嗯嗯,啊……”   穆鸣一边跌宕起伏的轻哼,一边点头,在心中暗忖,大哥似这般与自己肌肤相亲,是个不错的机会。   只可惜镇玄在旁边看着,不能施展出自己阅片无数的手段,勾搭大哥成就好事。   不过也不甚打紧,自己在这雪山顶上住下,将来与大哥同出同进的,还怕找不到机会么?   陆维此刻心中却全无绮念,只一心替穆鸣推揉瘀伤。他虽对穆鸣有过意思,却也不是禽兽,怎么可能朝着这么一具伤痕累累的身体发情。   镇玄坐在寒冰床上看了会儿,散着一头及腰乌发,赤足踩木屐从床上走了下来,走到竹床旁,顶着张皑皑玉山似的容颜,如往常般面无表情朝陆维道:“你走开,我来替他治伤。”   “这、这个……不敢劳烦道长。”穆鸣此时光溜溜地躺在毛皮上,脚踝被陆维握在手中,见镇玄站在旁边,连忙扯过自己放在床沿的内衣,遮住胯间私密,很是尴尬。   “看你刚入道门不久,已经辟谷,却不知道凡人是要一天吃三顿饭的吗?”镇玄一对水墨勾出似的眸子,冷冷淡淡地望向穆鸣,“往常这个时候,陆维已经在准备晚饭了。如果今天为了替你疗伤,陆维吃不上晚饭,变得胸闷气短、瘦弱无力该怎么办?”   穆鸣没有料到,镇玄居然会说出这番话来,一时间张口结舌,不知该如何回复,只能转头望向陆维。   这道长是个什么意思,他怎么就没听懂呢?   陆维收到穆鸣的目光,垂下眼帘,尴尬地咳了一声。   那些话本来是他无意中吃了镇玄救下的雪鸡之后,哄骗镇玄卖惨用的,没想到镇玄居然从此念念不忘、奉为圭臬。   事已至此,木已成舟,他总不能对镇玄说——道长,我是骗你的,其实一两顿不吃肉,甚至不吃饭,对凡人来说并不算什么大事。   好在也不耽误什么,还能时不时收到镇玄带给他的猎物,就亦无不可的让这个误会延续下去。   “瞧瞧,道长不说,我都差点忘了呢。”陆维短暂的尴尬之后,就连忙顺着镇玄的话,将手中药瓶塞给镇玄,“既如此,就由道长来替二郎上药吧,我先去做饭。”   说完,陆维就转过身,打算如往日里一样走出洞窟,去外面的厨房烧火做饭。   镇玄捏着手里的药瓶,却朝陆维道:“且慢。”   陆维闻言,稍缓了步伐,镇玄就绕到他面前,拿出一只冰底赤纹的玉钏,套在他的手臂上,打量了一番,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去吧。”   凡人脆弱,受不得热、挨不得冻。   就连御剑飞行时被天上的风吹一吹,都是成片的泌血擦伤。   陆维既已将火鼠皮给了穆鸣,他少不得从自己的芥子空间里,再取出个冷暖玉钏给陆维套上,以免陆维受了冻。   说起这冷暖玉,产出于被冰川环绕的火山之中,比火鼠皮的功效其实更胜一筹。   它不仅能御寒,还能抗暑,令佩带者冬暖夏凉。   陆维看看臂上的玉钏,感觉到那自那玉钏贴于肌肤的地方,一道道暖流淌过全身,渗入到四肢百骸之中去,遍体暖融融的。   知道镇玄又给了自己一个暖身之物,陆维向镇玄笑了笑,这才再度迈开长腿,走出了洞窟。   镇玄看着陆维的笑容,错愕了片刻。   镇玄向来视天地万物众生为平等,心中只分正邪,却没有喜恶。然而陆维这一笑,却令镇玄短暂的失了神,暗忖,怎地他笑得如此……令人心魂俱荡?   好在他定力尚足,只是片刻便回过神来,拿着药瓶朝穆鸣走过去,开始替穆鸣揉搓伤处。   他揉搓的力度恰到好处,也很认真,只是从头到尾那张冰砌玉雕般的脸上,都没有多余的表情。   穆鸣被陆维揉搓的时候,就算不怎么疼,还要放软了身子,百转千回、令人骨酥肉麻的哼上一哼,以博得心上人的怜爱;然而被镇玄揉搓的时候,就算是真的揉到痛处,也只能牢牢用内衣遮住胯间,面目扭曲、咬紧牙关的不发出半点声音。   等陆维吃完饭,镇玄正好替穆鸣上完药,又再度不发一言,面无表情的登上寒玉床,如往常般开始打坐入定。   陆维的竹床虽然不算小,毕竟是个单人床,不够两个成年男子敞开了睡。   陆维有心再替穆鸣做一张,这时候天色已经不早,不好再折腾,只有等明天。   好在陆维和穆鸣是自幼一起长大的,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挤在一处睡觉是常事,倒也不觉得如何。   陆维今天做了不少事,外加是第一次使用昊天环佩,体力和精神力都消耗了许多,后脑勺刚刚挨上火鼠皮,便沉沉地睡了过去。   倒是穆鸣,他这半月来都是以打坐入定代替睡眠,一时间难以入睡。   在竹床之上,他和陆维极其靠近,差不多是脸挨着脸。   离得这么近,近到能感觉到陆维的体温,听到陆维有力的心跳。   他的手置于陆维的光裸腰间,忍不住偷偷摸了把那如同缎子般光滑的肌肤。   借着洞壁的夜明珠,在若明若暗的光线里,他看着陆维那张半没于阴影之中、俊美无俦的脸,遐思顿生。   却因为是在镇玄的洞窟里,终究不敢造次,只轻轻地舔了舔陆维的唇瓣,便闭上了双眼,习惯性的,以睡眠的姿势入定。   他以为自己的小动作没有人能够发现,却不知道,一直在寒玉床上打座的镇玄,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作者有话要说: 穆鸣握拳:我要在这个修罗场中得到最后的胜利,胜利一定属于我!   镇玄道长愕然:谁能告诉我,什么是修罗场? 第106章   第二日,洞窟外的天空刚刚开始泛白,陆维如同往常一般,在生物钟的驱使下睁开双眼。   借着洞壁上夜明珠的光亮,陆维从青竹床上撑起身体,垂眸看了看枕畔的穆鸣。   初窥门径的修真者,往往不能控制自己入定的时间,以及不能在入定后察觉到周围的动静。   所以穆鸣不知道陆维在看他,仍旧保持着深度入定的状态,未曾醒来。他双目轻闭,纤长的睫毛在眼下投出两弯浅黛色的阴影,大约是因为昨天擦过药,脸上的青紫肿胀退了不少,显露出清秀温润的五官轮廓。   那身破烂的黑白道袍,在昨晚脱下后已经被丢弃。穆鸣身上盖着白色的棉制里衣,一截带着瘀伤的小臂从里衣下伸出来,手掌搭在陆维劲瘦的腰上。   陆维轻轻抓起穆鸣的手腕,将他的手从自己腰间移开,放置于铺了柔软皮毛的床榻上。   心想,穆鸣这一世虽是生于贫寒农家,却自幼就没受过什么苦楚,昨天难为他受了那么重的伤和惊吓,若不是遇到自己,差点连命都没了。现在就不要把他惊醒,再让他好生的多睡一会儿。   陆维趿鞋穿衣起床之后,如往常般去了洞窟外的简易厨房,炊火淘米、剁了些细碎菜肉,煮了半锅简单的菜肉烫饭,又摊了几个鸡蛋葱油千层饼。   等他把锅子和葱油饼端回洞窟,天色已经大亮,这才看见穆鸣揉着眼睛,肩上披着里衣,露出半片胸膛,从床上坐了起来,迷迷糊糊的说:“早啊,大哥。”   陆维见穆鸣露出的半片胸膛之上,青紫瘀伤的颜色褪了不少,可见镇玄给的伤药果然有奇效,不由心中大定。   顺手把锅子放在洞内的钟乳石台上,盛了一碗烫饭端给穆鸣,道:“昨晚见你没什么胃口,今早身子爽利些了吧,好歹用些稀饭。”   穆鸣却皱着一张清秀小脸推拒道:“好教哥哥得知,我并非是没有胃口,而是因为修习了打坐参禅之术,再也无需饮食。如今闻到这些饭菜的香气,虽然不觉得讨厌,却没有什么口腹之欲了。”   穆鸣说完,正好看见镇玄收了趺坐,从寒玉床上起身,于是指着对面的镇玄打比方道:“就和镇玄道长一样。”   镇玄听了穆鸣的话,踩着木屐步下寒玉床,走到陆维和穆鸣身边,仔细端详了一番在竹床上披衣而坐的穆鸣,面无表情道:“不,你还没有完全断绝口腹之欲。”   穆鸣错愕道:“自我打坐修行以来,确实每日里只饮些清水,再也不想吃东西了,道长此话怎讲?”   镇玄表情和语气都极为认真:“若非如此,为什么你昨天晚上,还要偷偷舔陆维的嘴尝味儿呢?”   穆鸣闻言,脸腾地一下子全红了,一直红到脖颈处,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我不是,我没有……”   镇玄摇了摇头,打断穆鸣结结巴巴的解释,目光凝重道:“我们修真之人,首要的就是要断绝克服口腹之欲,才能轻身健神,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的话,将来如何踏上大道、羽化飞升?这一点,与君共勉。”   说完之后,镇玄这才顶着那张高冷的冰山脸,踩着木屐,转身离开洞窟。   陆维和穆鸣之前,彼此间只以兄弟相称,是没有挑破这层窗户纸的。如今被镇玄一说破,两人之间的气氛就变得非常尴尬。   穆鸣掩饰似地,带着张大红脸慌乱的穿衣起床,然后弯腰去整理床铺。   陆维见穆鸣双颊通红,已经臊到不行,也不知该再说些什么,只有沉默的低下头,端着碗开始慢慢吃烫饭。   床铺根本没有多乱,穆鸣一会儿就将它铺的平平展展,于是直起身看到不远处的竹制桌椅,便又去整理。   陆维在这雪山顶上,平时除了和镇玄聊聊天,精神生活方面其实挺空虚无聊的。   而镇玄专注于修行,也不是什么时候都能陪着他聊天。   所以他又找奇阳子要了笔墨纸砚,以及朱砂、石青藤黄等颜料,闲来时写写字、画些画儿,聊以寄情。   这些东西,现在就堆放在竹桌之上,并没有怎么收拾。   穆鸣这个时候臊劲儿已经过去了,脸上慢慢褪了红,伸出手从桌子上拿起一张雪白宣纸,看到上面简单的勾勒了几笔花草,朝陆维开口道:“大哥,你如今还在学画画啊?”   陆维一边端着烫饭喝,一边回答道:“在这雪山顶上,平时闲着没事儿,胡乱画画。”   原身自然是没有学过画画的,但是陆维却会。   他的这一笔丹青,看起来寥寥几笔写意,其实从墨色到构图都极为讲究,算得上是大巧若拙,连镇玄见了,也赞他书画中自有质朴道韵。   穆鸣之前一直在读书考科举,再加上这个世界颜料着实不便宜,哪还有精力金钱兼顾绘画,对绘画方面并没有什么真正的鉴赏能力。看到简简单单绘于素白宣纸上的这些几笔画,亦不知陆维的画到底是什么水平。   但现在左右无事,穆鸣自忖还是在前世的义务教育美术课上学过点水彩画,如今见颜料笔墨齐备,不由得起了些兴致。   反正他与大哥水平都不高,谁也别嫌弃谁,正好树立个共同爱好,互相学习进步、增进感情。   他当即拉开一张竹椅坐下,铺开宣纸,磨墨提笔,凝神片刻,也开始作画。   陆维的记忆中没见过穆鸣作画,有些好奇,于是端着吃了一半的烫饭走了过去,站在穆鸣旁边,看他在纸上勾勒。   穆鸣落笔极快,陆维看到他画的却是一个老道。   老道身穿姜黄的八卦道装,星冠束发,乌须垂于胸前,眉目清隽出尘,盘腿坐于蒲团之上,眼皮半垂,神色平和端雅,给人一种需要仰视的光明伟岸之感。   说来也奇怪,穆鸣本来没有什么画技,只会一点水彩,但这个老道的形象却特别的细腻逼真,仿若是真人一般,简直从画面中呼之欲出、伸手就能触及。   而且这老道周身散发的气势既光明清正,又苍茫深远,仿若他就是“天道”的存在,仿若他就是整个浩渺的宇宙。   陆维看着穆鸣画完最后一笔,还没来得及感叹夸赞两句,便异像陡生。   那张绘有老道形象的宣纸,忽然腾地一声起火,光焰耀耀,眼瞅着就在陆维和穆鸣面前,瞬间烧作灰烬,什么都没留下。   “奇怪,这是怎么回事?”陆维端着碗,不自觉地退后了半步,吃惊的望向穆鸣,“二郎,你画的是什么?”   穆鸣也被吓了一大跳,望向陆维,怔怔道:“大哥……那是玉清观想图,就是之前在降灵台的时候,打入我脑中的那一副画。”   其实他原本只是想画幅简单的葡萄水彩练手,但不知怎地,莫名就画下了那幅脑中的玉清观想图。   简直就像是,冥冥中有人捉住他的手,引导了他的思维。   陆维觉得这现象十分奇异,于是道:“二郎,你再画一幅试试看?”   穆鸣点了点头,拿出一张新的宣纸铺在桌子上,蘸饱了笔墨,重新开始绘画。   然而这一次刻意为之,画出来却线条滞涩,形象与第一幅画只得两、三成相似,并且完全看不到之前那种栩栩如生、细腻逼真。   陆维明白了,这才是穆鸣绘画的真实水准。   穆鸣画完这幅之后,又试了一次,稍有进步,能基本描绘出老道的容貌衣着,却始终再描绘不出那浩瀚无涯的气势。   陆维见此情形,不由叹道:“二郎,这或许就是无上至宝,只得有缘人惊鸿一瞥,不容留存于世间。”   至此,穆鸣也只得无奈搁笔,开始收拾竹桌上的笔墨纸砚,朝陆维点了点头:“大哥说的是。”   陆维这时候饭也吃完了,就收拾了锅碗,搬了张竹椅坐在洞口,拿出刀具借着天光削青竹,准备为穆鸣做张竹床。   他一双大手麻利的削着竹子,有条不紊。   他用竹子做家具也算是熟手了,所以进行机械动作的时候,脑子里会有一小段时间的放空。   然而奇异的是,每当头脑放空时,穆鸣所绘的那幅玉清观想图,就会浮现在他的脑海里。   并不是一般的“回想”,那老道的衣冠容貌神情皆纤毫毕现,仿若是拓印到了陆维的脑海里一样。   当陆维找回思绪之时,那幅画又会影遁不见。   而在那短短的放空时间之后,陆维觉得自己神清气爽,精神似乎又健旺了些。   毕竟是四道人冒险也要得到的宝物,他看了那观想图,想必是有些好处在的。   陆维做竹床的时候,穆鸣也没闲着。   他把陆维昨天猎的鹿肉一部分用盐腌好了,然后燃了柏树枝,放进铁皮桶里进行熏制。紧接着又烧了热水,就坐在陆维旁边洗肠衣,以便过两天灌香肠。   穆鸣因为读书,从小在家里没有干过什么体力方面的农活。但熏肉和洗肠衣,以及包饺子烙饼什么的这类细琐事,农家都是在年节的时候做,那个时候私塾也休学了,穆鸣刚好有空,亦是经常帮着家里做的,算是个熟练工。   陆维将穆鸣的竹床做好,眼瞅着刚刚过午,时间还早,便拿了钓竿、背了弓箭,打算去雪山东面的湖泊钓些鱼。   穆鸣见状,连忙将手上的活收拾好了,跑到陆维面前,挽了陆维的胳膊道:“大哥,你要出门啊?我与你一同去。”   “要不然,我一个人待在这个陌生地方,周围几百里地都冰冻数尺,还见不到个人,心里慌慌的,有点害怕。”穆鸣生怕陆维拒绝他,又示之以弱。   陆维想了想,觉得确实是这样,于是点头道:“既如此,二郎便随我同去。”   ……   雪山顶东面的湖泊中心,水鸟亦不敢轻易于此间飞掠,如同镜子一般平静,倒映着蔚蓝的天空,正是秋水共长天一色之景。   镇玄身穿一袭蓝色深衣,乌黑的柔滑长发垂于腰际,以结跏趺坐的姿势,悬浮于湖面三寸之上,眼睫微微低垂。   这里的湖水极为清澈,又极静,清晰倒映出镇玄的身影。   就仿若有两个镇玄,一个在湖面上,一个在湖水下,两两相望。   “师尊,我觉得现在,我的情况很不好。”   镇玄的面容神色,依旧如皑皑玉山般高不可攀,声音中却带了些沮丧:“他只是个凡人,脆弱不堪、寿元短促,为何我看见他笑,就会无缘无故神魂俱荡、道心难稳?”   “为何在我心中,他会比别的生灵更重要?为何我竟生出了口腹之欲,看见别人舔他的嘴唇,就也想去舔上一舔?”   作者有话要说: 摸下可怜的道长~   唉,我果然还是不适合语音码字,写作速度不增反降,也是没谁了~ 第107章   “师尊,请您告诉我,我该怎么办?”   湖光倒映着镇玄玉白的脸,一个似乎近在咫尺,又似乎远在天边的苍老声音,于他耳畔回响   “无情道必遇极情劫,既然遇到了命中的劫数,便避无可避,亦无需躲避。只有最终勘破此劫,方能得成大道,羽化飞升。”   这苍老声音,属于镇玄的师尊,昊元峰的老祖洪宸。   洪宸今年已是五千八百六十三岁,其道行之高深,距离飞升成仙只有半步之遥,却怎奈何寿元将尽。   所以在三百年前,他便在这湖中心最深处的一个洞穴之内,落下断龙石、闭了生死关,发誓若不飞升,此生绝不出关。   所以这三百年来,镇玄每当要寻洪宸老祖解惑的时候,都会来到此处相询。   镇玄暗忖道   避无可避,亦无需躲避么……   也就是说,他可以遵从自己内心所思所想、顺其自然,无须为此事过多烦恼。   沉吟良久之后,镇玄的眉宇间豁然开朗,唇畔不由自主的泛起一抹微笑。   他起身,立于镜湖上方三寸之处,左手叠于右手之上,折腰朝湖面深深一揖:“多谢师尊指点,徒儿知道该如何做了。”   ……   陆维和穆鸣拿了钓具、猎弓,以及装鱼用的桶,沿着山间狭道,来到东面湖泊。   昊元峰雪山顶虽然尽是冰雪铺地,但在这片湖泊的周围地面,却没有完全被冻结,于冰雪中露出成片的石子滩。   陆维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他熟门熟路地找到了一块临湖的平坦青石坐下,然后拿出钓竿、装上鱼饵,甩竿入湖,静待鱼儿上钩。   穆鸣却是第一次来到这湖畔,他将手里提着的桶放在陆维脚旁,然后望向那片广大清澈、水天一色的蔚蓝湖面,发出了一声“啊”的感叹。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穆鸣都从来没有见过,似这般瑰丽奇幻的景色。   站在这片澄澈的、似乎与天相接的湖泊旁,清冽山风不时拂过他的刘海,整个人的身心仿佛都被净化了。   再往脚下看去,石子滩上尽是圆滚滚、五颜六色的鹅卵石。   这些鹅卵石或为玛瑙,或为石英,或为籽玉……在这片湖水不知道多少年的冲刷下,色泽光鲜、莹莹可爱。   其中有许多若是拿到外界去贩卖,想必也是价值不菲。   因为找奇阳子要的衣物还没有送到,穆鸣只穿着单薄的白色里衣,但他脖子上围着火鼠皮,纵然身处这冰冷的雪山顶,却是一点也不觉得冷、行动自若。   他弯下腰去,凭着心意捡了几枚漂亮鹅卵石,放进旁边的水桶里。   再站起来的时候,就看见陆维正在收竿,已经钓起了一条无骨鱼。   这无骨鱼只有巴掌长,身体近乎于半透明,毫无骨刺,肉味极其鲜美,煎煮烹炸皆相宜。   它在水桶里活泼泼的游来游去,衬着水桶底部的几枚鹅卵石,望去倒是别有一番意趣。   陆维拈起鱼钩,正打算往上面再放鱼饵、继续垂钓,却见穆鸣忽然在他对面蹲下去,伸出手来,握住了他的大掌,仰脸深深望入他的双眸之中,道:“大哥。”   陆维“嗯”了一声,有些疑惑地回望穆鸣,不知他为何忽然如此。   “……大哥。”穆鸣又叫了他一声,紧张的看着陆维,咽了口口水,“今天早上,镇玄道长说,我偷舔大哥嘴的事……”   说到这里,穆鸣就羞到再也说不下去,垂下眼帘,不敢再直视陆维的目光,脸颊升起红晕,像是错涂了胭脂一样。   陆维见状,怕他尴尬,连忙宽宏大量地道:“夜里洞窟内光线昏暗,或许是道长看差了亦未可知。二郎放心,我并没有在意。”   “不、不是这样的!”穆鸣却摇着头,“镇玄道长所说……都是真的。”   “我、我……心悦于大哥。”   表白过后,穆鸣似乎放下了胸中大石,长长的吁出一口气,然后顶着张红彤彤的脸,紧张地看着陆维,等待意中人的回复。   穆鸣今年刚满二十,有一点娃娃脸,皮肤又白皙细嫩,看上去就比他实际的年龄显得小上那么几岁。   他蹲在陆维的膝前,握着陆维的一只手。澄澈的黑眼睛里含着期待、亮晶晶的仰视着陆维,就像是某种可爱的小动物一般。   简直不忍心让人拒绝。   陆维捏了捏他的脸,逗弄他道:“二郎是家中唯一男丁,如若要和我相好,就不怕二老失望、穆家绝嗣么?”   穆鸣听陆维言语松动,心中不由大喜,将他的手握得更紧一些,道:“我如今被带到这昊元峰,就已经是世外之人,子嗣与我有甚重要?想来家中父母,也以为我等是遇了仙缘,只有为我们欢喜的,怎会失望?”   “至于穆家的子嗣传承,不是还有细细?待她嫁人生子,令一个儿子姓穆,就算没有断绝这一脉的香火了。”   陆维听穆鸣说的如此周详,便知道他是在心里再三考量思索过的,绝非因一时冲动而向自己表白,也觉得有些感动。   陆维嘴唇微翕,正待说些什么之时,忽然一个冷冽如冰凌撞击的声音响起:“什么是相好?”   他沿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却见镇玄就站在距他们不远处,穿着袭蓝色深衣,身长玉立,一双眼睛冷冷淡淡地朝两人望过来。   镇玄踩着冰雪和湖滩上的鹅卵石,脚底木屐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走到陆维身旁,重复道:“什么是相好?”   就在陆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的时候,穆鸣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霍地站起身,完全豁出去一般,走到镇玄对面道:“相好便是同卧起,日里在一起做伴,夜里在一处睡觉。”   “相好就是我可以舔大哥的嘴,大哥也可以舔我的嘴;相好是两个人的事,容不得第三人觊觎插足。”   镇玄听完后,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多少变化,只是垂下纤长的眼睫,若有所思低声道:“原来如此。”   镇玄继而又望向穆鸣,道:“陆维不能与你相好。”   穆鸣错愕道:“为、为什么?”   镇玄板着脸,一本正经的答道:“因为相好是两个人的事,容不得第三人觊觎插足,而我要舔陆维的嘴,与陆维相好。”   “所以,你就不能再舔陆维的嘴,与陆维相好了。”   陆维和穆鸣听了镇玄这番义正言辞的话,皆目瞪口呆,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直至镇玄走到坐着的陆维面前,弯下瘦窄的腰身,以双手捧起陆维的脸,往他的嘴唇上舔了一舔之时,陆维都仿佛整个人在梦里般,没有完全反应过来。   好歹在这昊元峰上和镇玄一起住了半个月,陆维对镇玄这个人,多少还是有些了解的。   镇玄为人严谨、专注于修行大道,七情六欲皆淡薄,又常年如同一座冰山般,自带冷冽而高高在上的气质,如同寺庙里供奉的神佛,是个跟情爱完全沾不上边的人。   以至于,纵然陆维知道,他是要帮助镇玄渡情劫的,也完全没想过要跟这个人谈一场恋爱。   镇玄现在的所作所为,实在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镇玄尝过陆维的嘴之后,觉得又软又韧滑,佐以陆维身上传来的清冽气息,滋味儿实在是妙不可言,难怪穆鸣会在夜里偷舔。   他忍不住又舔了一下,才放开陆维,神色冷淡却坚定的宣布道:“从现在开始,我便与你相好。同卧起,日里在一起做伴,夜里在一处睡觉。”   “我、我不同意!”穆鸣这个时候才回过神来,一把推开镇玄,拦在陆维身前,眼泪都差点流了出来,“你休想!”   他喜欢了那么久的人,今天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告白,却被突然冒出来的镇玄打断,还当着他的面,旁若无人般亲了陆维,让他如何能甘心?   镇玄微微蹙眉,难得露出一点苦恼的神色,道:“我知道你还想舔陆维的嘴,但陆维与我相好,却不能让予你了。”   “既是如此,你再留在这雪山顶上,看见我舔陆维的嘴,怕也是会和我之前一样难过。”镇玄蓝色广袖略略挥动,五指微张,将一个玉瓶扔向穆鸣,“不若仍回到原来的地方,继续修行。”   “你放心,我会嘱咐泰平,好好将这昊元峰上下梳理一番,必不会让你遇到似从前般的危险。”   穆鸣下意识地伸手接住,镇玄自半空抛过来的玉瓶,然后就觉得眼前一花,自己已经不是身处于那广大清澈的湖畔,而是来到了雪山顶外,一道被杂草掩映的小径上。   穆鸣手里拿着玉瓶,距离他眼前十来米的地方,皑皑白雪蔓延而上,这里正是雪山顶与普通地界的交汇处。   他打开手里的玉瓶,发现里面装着治疗瘀伤的药物,心中不由愤愤   镇玄是想拿这点东西,就打发了他,进而独占陆维吗?   认识陆维二十年的人,明明是他;十年寒窗苦读,为陆维苦心筹谋一切的人,明明是他;首先向陆维告白的人,明明也是他。   甚至陆维还没有表态选择谁,镇玄就迫不及待把他扔下雪山顶,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穆鸣觉得不平,当下没有迟疑,大步朝雪山顶的方向走去,打算找镇玄问个究竟、讨个公道。   然而他只要往前走三、四十步,靠近雪山顶的边缘,就会再度觉得眼前一花,回到原来的那条小径之上。   如此数次,穆鸣明白这是镇玄布下的阵法,终于心灰意冷,耷拉着肩膀,转身朝山下的方向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说完全不用担心道长的老攻被抢走,道长这个人虽然单纯,但是就因为单纯,反而比常人更不要脸……   镇玄面若冰霜的看过来:你说谁不要脸?(不要脸是句坏话,以为我不懂吗?) 第108章   刚开始的时候,穆鸣下山的脚步,还很是艰涩缓慢。   然而到了后来,他脚下越走越快,与此同时眼底泛出泪水,心中万分激愤   罢罢罢,镇玄道行高深,他斗不过镇玄。莫说去见大哥,将来就连踏足雪山顶也再不能。   既然如此,他还留在这昊元峰上修什么道、参什么禅?他本就没有修炼成仙的意愿,不若早早归家,离开这片伤心地。   穆鸣既然这么想了,也就没有打算回自己的二层小楼,而是沿着下山的路径,迳直而去。   他胸中怀着一腔激愤之情,脚下生风,自中午走到日头西落、星辰隐现,来到了昊元峰的山脚处。   昊元峰地广人稀,而且在这里居住的修真者都很“宅”,没事儿的时候都喜欢寻找一个隐秘之处、参悟大道,轻易不会随便出来走动。   所以穆鸣在下山的道路上,竟然没有遇到半个人影。   直至他来到山脚处,看见一个身形瘦高、头戴星冠,身穿黧青色、绘了日月星辰图案的道袍,手持拂尘的老道,于夜幕之中朝他迎面走过来。   穆鸣擦了擦眼角泪水,发现这老道正是泰平散人,看情形,应该是在山下办完了事刚回来。   穆鸣本就对泰平散人心怀怨怼,再加上现在在气头上,就更不想搭理他,当下就假装没看见,仍然闷着头朝山下走去。   泰平散人却微微一个折身,黧青色袍角拂动,拦住了穆鸣的去路,道:“天色已晚,你这是要去哪里?”   穆鸣低着头,从鼻腔里发出闷闷的声音:“别拦路,我要归家。”   泰平散人闻言,意图劝阻:“你才修了几天的道,还未知其精妙处,莫要如此轻言放弃。再说,你大哥还在山上,就要独自归家么?”   这句话正戳到穆鸣的痛处,他抬起头,望向泰平散人道:“你知不知道这昊元峰上有魔修?若不是我大哥,我就差点死了!你又知不知道,那个镇玄,完全是把我大哥视作囊中之物,根本容不得我探视接近的!既然如此,我还留在这里作甚?!”   泰平散人见他情绪激动,也一时愣住了。   他离开昊元峰五天,现在刚回来,并不知道穆鸣在此期间经历了什么。   于是一手拿着拂尘,一手伸出袍袖,开始掐算。   穆鸣见状,“哼”了一声之后,就要绕开泰平散人,继续下山。   然而须臾之间,泰平散人已经掐算完毕,挺直了身躯对穆鸣道:“且慢!”   话音未落,他便再度绕到穆鸣身前,将他的去路拦住。   “我都说了我要下山啊,你总是拦着我干嘛?!”穆鸣气急败坏道,“你这老道还讲不讲道理?!”   泰平散人却正色道:“我明白你心中的怨愤,但是,这一切不都是因为,你还不够强吗?”   “你因为耳根子软,被几个道行浅薄的魔修所哄骗,才发生了后来的事,你自己便要负上一半的责任。”泰平散人继续语重心长,“至于镇玄师叔那边……你是天外仙根,有宿世的福慧,若肯用心修行,将来的成就未必比他差了。”   “所以说,眼光不妨放得长久些,莫要争那一时之气。你若现在离开昊元峰,断了修行之路,才是真真正正,此生再不得和你大哥相见。”   穆鸣听到泰平散人所说,“此生再不得和你大哥相见”这句话,只觉得一股痛意涌上心扉,亦不再坚持下山,只是垂首握拳、沉默不言。   泰平散人见穆鸣态度松动,微微一笑道:“你看现在天已经黑了,这方圆百里之内又没个人烟,亦有猛兽盘距于其中。纵是我现在放你离开,你又如何归家?路上遇到了危险怎么办?”   “不若先随我回去,好好将此事思量一番,明天再做决定可好?”   穆鸣点了点头。   ……   夜幕低垂,黛蓝色的天空之上,繁星点点。   若明若暗、宝光流溢的钟乳洞内,镇玄往寒玉床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皮垫子,然后坐在上面拍了拍,朝陆维道:“上来睡。”   经过半月的相处,镇玄知道陆维喜欢睡在软和些的地方,还要垫个枕头。   他既然已经决定和陆维相好,要与陆维夜里睡做一处,自然就必须迁就陆维的喜好。   陆维看着坐在床上的镇玄,心中暗忖,要助镇玄渡情劫,果然不是之前所说的那么简单。   看来还是得谈一场恋爱……不过,谈恋爱他还算在行,而且总比之前世界的任务要容易、轻松许多。   于是陆维走向镇玄,按照他所说的上了寒玉床,然后靠上软和的绣枕。   镇玄见他睡下,便将手臂撑在枕畔,凑了过去,一下又一下,如同猫儿般舔他的唇。   陆维被他这般生涩的舔舐,弄的既是麻痒又是好笑。   然而镇玄自幼就在这雪山顶上修道,不知世事,在某些方面单纯宛如一张白纸,纵然心中有了情爱欲望,除了不停舔陆维的嘴唇之外,亦不知下一步该如何。   陆维躺在床上,被他接连舔了十几口,终于忍不住伸出舌头,碰了碰他的舌尖。   镇玄却被吓了一跳,连忙直起身体,停止了动作,暗忖   他明明是个凡人,怎地他只是这样碰了碰我,我便在一瞬间全身酥麻,如同过了电般?   “道长,你动情了。”   陆维斜靠着枕头,以手支颐,望向镇玄,开口道:“修无情道,可有固守元阳一说?”   纵然眼前的镇玄看上去十分可口,但陆维是来助镇玄飞升的。   如若爱欲有碍于镇玄的大道,他亦只会选择,陪镇玄谈一场纯洁的精神恋爱。   镇玄茫然地摇了摇头,神情无辜又无邪。   他在这雪山顶上活了差不多五百年,虽然没有刻意的去固守元阳,却因为一心向道而玄关紧闭,从未产生过不该有的欲念。   若见红尘桃花骨,九天金仙亦堕凡。   这句话,并不是说说而已。   “既是如此……道长。”陆维反客为主,伸出修长有力的手臂揽住镇玄,解开他腰间的系带,眸光渐次暗沉,“我来教你些愉快的事,如何?”   镇玄张了张嘴,却完全说不出话来,只是呼吸渐次粗重。   在两人肌肤相触、肢体交缠之时,他就感觉到一簇火苗从心底烧了起来。   所接触的地方都仿佛过了电,令他颤栗而兴奋到不能自已。   他在日升月落之中,年年岁岁参禅修道,曾进入过玄妙的忘我之境,亦曾经触摸过天道的边缘。   却从未尝试过如现在这般,与另外一个灼热的身躯紧紧相拥,如同寻到自己丢失的另一半。   颈项相缠,百般缱绻,患得患失……   镇玄的脑中仿若爆开了无数朵五彩的烟花,璀璨非凡、莅临天下。   镇玄在他的臂弯中喘息着,玉山皑皑一般的脸,染上了绯红的美丽颜色;而那素日里,冷冽而没有任何感情的双眸,此刻雾气缭绕,水光盈盈。   正是冰山乍融、初尝爱欲。   第一次,陆维只打算到此为止,所以放开镇玄,碰了碰他的唇道:“睡吧。”   镇玄却抓住了陆维的领口,一边喘息,一边深深地看着他,目光中有说不清的氤氲在缠绵不休。   于是翻云覆雨、乘风破浪,探幽寻芳径,红蕊含露开。   这一折腾,就到了天明。   ……   自从那日之后,镇玄便再不似往日般勤修苦练、一心向道。   他日日夜夜都和陆维黏在一处。   白天一起狩猎,一起做饭,一起写字画画,一起焚香弹琴赏雪……到了夜里,便一起同床共枕,享那快乐无边之事。   从陆维那里,他学到了很多事情。   之前不染红尘、如同谪仙一般的人,也因而沾染上了凡俗烟火。   然而奇异的地方是,他之前一直困顿的瓶颈,居然在这样的生活之中突破,迈进了一个大境界   自合体期进入到了大乘期。   与他师尊一样的境界,距离飞升只有一步之遥,而他还这样年轻。   陆维看见他这样,就越发放心。   陆维心想,照这个情况发展下去,待他和镇玄走完这一生,镇玄于世间再无牵挂,妥妥的飞升,他也就能够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了。   深山之中不知岁月,只见春秋变幻,转眼间二十年过去。   陆维年满四十。   他虽说仍旧体格高大强壮、行动矫健,整个人看上去生龙活虎,然而两鬓却添了几缕白发。而俊朗的面容之上,笑起来的时候,眼角亦会出现一丝纹路。   镇玄的容貌却如二十年之前一样年轻,完全没有任何变化。   这令镇玄感到慌乱和不安。   二十年来,他第一次意识到陆维是“凡人”,是会老会死的……会在将来的某年某日,与他永远别离。   “听说,海外蓬莱岛上,有凡人亦能服食的不老药。”他四处打听了一番之后,握住陆维的手,情真意切的道,“我已是大乘期的境界,只差半步飞升,这世间无人是我敌手。我必定为你取回不老药,让你我能长久相伴。”   陆维其实并不想镇玄离开,去什么海外蓬莱岛为他寻找不老药。   他这辈子只想正常度过这一生,完成任务,并不愿意在这个世界活得多么长久。   然而无论他怎么说,镇玄都去意坚决,一定要下山,为他寻找不老药。   于是陆维独自在雪山顶上生活了半年之后,镇玄终于带着丹药,历尽艰辛从海外归来,并亲手喂陆维服下。   从那以后,陆维果然便不再老去,一直保持着四十岁那年的相貌。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总:镇玄,等我死了你就快点飞升吧~~   镇玄端着碗,脸色冷若冰霜:张嘴,吃药。 第109章   在边境的村落里,有一座不大的神庙。   这个地方很穷也很苦,连年战乱,使得赋税十分的高,而且村里的成年男人,基本上都被官府抓去当了壮丁。   所以村子里只有一些老弱妇孺常驻,怀揣着家里顶梁柱早日归来的期待,苦苦挨着日子。   这样的一个村子,可想而知房屋都是十分破旧的,黄泥为墙、苫草为顶。   在这些破旧房屋的簇拥中,那座不大的神庙便显得十分惹眼了。   它建成的时间不超过两年,外墙由红砖砌成、碧瓦为顶,踏进里面便是青砖铺地,常年有鲜花香烛供奉,收拾打扫得十分洁净。   神庙中间的神龛里,供奉的既非佛祖,亦非三清,而是个白白胖胖的小娃娃。   小娃娃的样子十分可爱,头扎冲天小辫儿,目若点漆,穿着一个鲜红的肚兜,脖子上挂着金项圈,肥嘟嘟的脸颊上还生着两个小酒窝。   这天清晨,就见一个面黄肌瘦、衣衫褴褛的小女孩,跪在神庙的蒲团之上,朝着那小娃娃虔诚的磕了三个头:“神仙娃娃,神仙娃娃,我家里已经没有吃的了,请神仙娃娃赐一些米粮吧。”   她如此将这番话重复了三遍之后,就看见她面前摆放的粗陶破碗之中,忽然涌出了精细的白米,直至将整个碗堆满、冒出尖儿,这才停止。   小女孩儿大喜过望,又朝着神龛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这才捧着装满了白米的碗,蹦蹦跳跳的出了神庙。   镇玄步入村子的时候,恰好与捧着碗的小女孩擦肩而过,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他迈入神庙,来到神龛对面站定了,将目光投向那白白胖胖、穿着鲜红肚兜的娃娃泥像。   他只看了片刻,就听见半空中忽然传来“嘤”的一声,一个和神龛中一模一样、活生生的娃娃出现在他面前,抱起两个粉嫩的拳头,奶声奶气的朝他作揖道:“不知高人来此,有何指教?”   这娃娃乃是深山中的千年人参成精,因为近两百年来修为不得寸进,所以才来这穷乡僻壤,收集信仰香火之力。   顺便还可以做些善事、积些阴德,以便将来历雷劫之时,所受的业力反噬会小一些。   “五鬼搬运之法,使得不错。”镇玄看着这娃娃,点了点头。   他虽然嘴里似乎是在夸赞,望向娃娃的眼神却是冷淡的,玉山皑皑一般的脸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我有一挚爱之人,寿元将尽,需食用灵物方能延寿,所以特来此地拿你。”   娃娃闻言,点漆般的双眸转了一转,拔腿就要逃跑。   他是人参成精,已经在这个世界上活了上千年,经历过不少事情。   他躲避过参客们的挖掘,逃避过意图将他炼作丹药的道士,如今听到镇玄这番话,哪里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而以他千年道行,竟然看不清镇玄的修为,便知道此人的境界远远高于自己。   这样的人要拿他,除了立刻逃跑,再远远的躲避到深山里面,他还能怎样?   镇玄见状,双手微微抬起,鹤氅轻扬,娃娃就觉得自己的双腿,仿若粘在了这青砖地上,再也迈不动步伐。   镇玄缓步走到娃娃身旁,伸手捋了捋他的冲天小辫,就听见娃娃发出一声短促而高昂的尖叫,紧接着在镇玄的手中,化作一根儿臂粗细、遍体洁白的人参。   镇玄看了看这人参,将它揣入到袍袖之中,然后便再不留恋,大步走出神庙。   在镇玄身后,神龛之内供奉着的娃娃泥塑神像,那白白胖胖的可爱脸上,忽然裂开了数道细纹。   紧接着,这些细纹蔓延到娃娃的全身,伴随着“噼里啪啦”的声响,神像碎作无数泥块,土崩瓦解。   ……   陆维从躺椅上站起来的时候,感觉到自己的腰椎以及腿关节,分别响了两下。   今年他已经一百二十岁了。   他慢慢沿着五彩鹅卵石铺成的小路,穿过长满了奇花异草的园子,走上一座由白玉搭成的拱桥,然后就觉得身体有些疲累了,于是倚在桥栏之上,望向桥下的一曲潺潺流水。   流水碧绿清澈,里面不时游过几尾锦鲤,同时映出陆维的倒影。   现在陆维的眼睛已经花了,看东西都是模模糊糊的。但他不用戴上镇玄为他精心磨制的水晶镜片,也知道水里倒映的那个影子,仍旧是他40岁那年的模样。   镇玄前往蓬莱岛,为他所求的不老药确实有效。   他的外表从此不再衰老,但身体的内部机能,却仍旧遵循着大自然的规律,逐渐老化。   算起来他在这昊元峰,已经足足待了一百年。   这一百年来,发生了很多事。   首先他现在的居住环境,就已经不像他刚上昊元峰之时,周围尽皆是冰天雪地、大地白茫茫,空无一物。   而是小桥流水,建起了类似于江南的楼台亭阁。   除了户外的石子地,是采用了雪山顶上湖泊旁的鹅卵石,这里的大部分东西,都是由镇玄至山下采购运送而来。   其次,经过几番折腾,镇玄和穆鸣终于在两年前达成和解,镇玄甚至允许穆鸣在他外出的时候,过来这边照顾陆维。   说起来,穆鸣于修行一途,倒也算得上是天纵奇才。   不过一百年的时间,便已修成元婴。而容貌,亦是永远停驻在二十五六岁时的样子。   陆维每当和他、和镇玄站在一起,就感觉自己是他们两个的长辈。   而自从七十年前,镇玄发现陆维的身体机能开始衰老,知道不老药只能维持陆维的外表,却不能延长陆维的寿命之后,便开始慌乱着急。   他是洪宸老祖的关门弟子,芥子空间里自然放着不少灵丹妙药,其中也有一些具备延寿功能。   但是那些丹药都是给修真者吃的,身无仙根、经脉堵塞的凡人倘若食用了,非但无法吸收里面强大的灵能,反而会爆体而亡。   只有那些自然生长、通了灵的天材地宝,通过特殊炮制,才能堪堪让凡人入口,延长一定的寿命。   于是这七十年来,镇玄在这个世界的各地东奔西走,到处为他寻找天材地宝,用以强壮他的身体、延长他的寿命。   所以他才能活到一百二十岁,这样普通凡人根本无法奢望的高寿。   “大哥。”   穆鸣的手臂上搭着两件浴衣,踏着石子路走到白玉桥畔,唤了一声陆维。   然后他看见大哥倚着桥栏,清风拂动大哥两鬓的几缕白发,扭动脖颈缓慢地朝他望过来,就觉得心里一阵难过。   大哥是凡人,纵然勉强用不老药维持了容颜,亦是难以阻止整个身体机能的老化衰败……直至走向可以预见的死亡。   越发让人想把一切美好的东西,都捧到他面前,求他永远不要离开。   大约是出于这样的原因,镇玄才在两年前答应与他和解。   一来是,镇玄这两年越发频繁的,去各地寻找天材地宝为陆维续命,陆维身边需要有个人照顾;二来也是,镇玄希望陆维能够过得更加快活、开心。   “大哥。”穆鸣走到陆维身边,又唤了他一声,“活血通络,有益于身体健康,我们去泡泡温泉吧。”   陆维虽然外表看着,只得当年四十岁的模样,但实际上无论从反应速度还是身体机能来看,他已经是个真正的老人。   他看着穆鸣,温和的笑了笑,然后缓慢地点头。   穆鸣心中不由得又是一痛。   他压抑住内心的痛楚,上前牵过陆维的手,“我们走吧。”   缩地成寸之术,当年在穆鸣看来,是多么的神奇。然而到了如今,他也能轻易施展。   一、二、三……   他牵着陆维的手,走了三步之后,两人便来到了雪山顶的温泉旁。   这眼温泉,也不再像是一百年前,那天然粗糙的模样。其底部和周围都以青玉铺成,四个方向分别盘着四条光灿灿的金龙,龙头朝向温泉池,从嘴里喷出股股适于沐浴的温热水流。   穆鸣为陆维宽衣解带,扶着他踏入温泉,然后散开他的一头长发,为他仔细梳洗。   “大哥。”穆鸣为陆维洗完头后,伏在陆维仍旧宽厚的肩膀上,手指抚过陆维仍旧细腻结实的肌肉,“这么多年了,我有一句话想问你,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维抬眼望向穆鸣。   “如果没有镇玄……大哥,那天你会接受我吗?”穆鸣咬了咬下唇,迎上陆维的目光,纤长的睫毛上挂着几粒水珠。   陆维看了一会儿穆鸣,终于缓慢地点了点头,“二郎,你……很好。”   纵然现在镇玄仍然为陆维,努力的寻找天材地宝续命。   但陆维自己知道,总有一天,他是会离开这个世界的。既然如此,为何不让大家都好受一些呢?   再说了,当年他确实是有接受穆鸣的打算。   穆鸣听完陆维的回答,抱住陆维哭了,泪水一滴滴打在陆维的肩膀上:“大哥,我自修道之后才明白,人是真的有轮回。你我今生无缘,但待你今生寿尽之后,我必然比任何人都要早的,在这世间寻得你的转世,与你再续前缘。”   陆维垂下眼帘,伸手轻轻拍了拍穆鸣的背,以示安慰。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在这个世界死亡之后,必然是进入到下一个世界,穆鸣又到哪里去寻找他的转世呢?   不过人总是要有所期待,才能好好的活着,就让穆鸣保留这个美好愿望吧。   “你闭嘴。”   然而就在这时,近在咫尺之处,传来了镇玄的声音。   陆维扭头望去,只见镇玄踩着青玉的池沿,头戴星冠,身披鹤氅,显然是刚刚从外面回来,就站在他和穆鸣身旁。   镇玄目光冷冽地望向穆鸣,开口道:“我会一直为陆维寻找延寿之物,陆维不会死,也不会进入轮回。所以,你就不要在那里痴心妄想了。”   “我这里,再也不欢迎你来。”   说完镇玄一挥袍袖,穆鸣便霎时间消失不见。   只剩下陆维和镇玄,一个泡在温泉里,一个站在池沿处,于飘散的白色热气之中,两两相望。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故事,即将揭开真正的、令人兴奋的序幕~~   笑容逐渐变态.jpg 第110章   “这又是何必。”陆维发出一声叹息。   他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日子终究有限,镇玄却还要因为这种事情吃醋,等他真正离开的那一天,镇玄又如何能够勘破情劫,进而飞升上界呢?   镇玄没有回答陆维,而是步入温泉,来到了陆维的对面。   在他举足踏入水面的一瞬间,星冠鹤氅道履皆化作点点流萤般的碎片,消散于半空中,与陆维裸裎相对。   镇玄上前,将陆维抵在温泉池沿,一手扣住他的后脑,然后微微仰起头,与他唇舌交缠。   一百年的共同生活,镇玄的吻技已经十分熟稔。   二三十年前,陆维还能在这样双方亲密的接触当中,大多数时候占据主动;然而自从他迈入百岁大关,生理机能衰老,欲望也日渐淡薄,便往往是镇玄向他主动索求了。   这一吻既深又长,直到陆维快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镇玄才放开了陆维。   大约是因为修行无情道的关系,镇玄看上去总是给人一种高高在上的冷冽感觉。   此刻他上半身浮于水面,肤若霜雪,被温泉水濡湿的黑色长发散于胸前背后,与他的皮肤互相衬映,显得黑得越发黑、白的越发白。望去不似真人,倒像是哪座观里供奉的俊美神像。   他不发一言的,深深地凝望着陆维,从头到尾都没有开过口。   只有那黑曜石一般的眼睛里,燃烧着某种暗沉的火焰。   陆维明白他的意思,摸了摸他如冰玉雕成般的脸颊,叹道:“道长,你将来可怎么办?”   初识之时,陆维便称镇玄为道长。   因为叫的顺口了,所以纵然这一百年来,彼此间已经成为最为亲密的人,也仍未改口。   陆维顿了顿之后,又看着镇玄,试图说服他道:“天道循环往复,凡人有生老病死,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这一点,道长你修行数百年,应该领悟的比我还要透彻才对。能与道长相遇相守,这一生我过得很快活、没有遗憾。”   “道长想要我多陪你一些时日,四处寻找天材地宝为我延寿,我亦很是感动,也愿意多活一些时日陪伴道长。但是道长不要忘记,当初带我来这雪山顶之时的初心。”   “我是道长的情劫,道长与我共度这一世之后,是要飞升上界、羽化成仙的。如若能助道长达成此宏愿,我纵是在九泉幽冥之下,也含笑瞑目。”   镇玄听了陆维的话,瞳孔微缩,心中如油泼火煎,失控的惨笑几声,恨声道:“你休想!纵然你去了九泉幽冥,我也会不计一切代价,把你从地府捞出来!”   他剧烈地喘息几下之后,情绪终于有所平复,伸开双臂抱住陆维,与其耳鬓厮磨,放轻了声音道:“你万万不可再说如此戳我心窝的话了,也无须担心什么,我会想办法的。我们好好的过,啊。”   陆维见状,只得无可奈何的点了点头。   反正按照之前的经验,他在此间只有一世,如果能助镇玄飞升,完成任务、获得大批能量自然是好;如果实在不行,他该说的说了、该做的做了,身为凡人也已经尽力。   等走完这一世之后,无非就是再度开启下一个世界。   说白了这件事的成败,关键其实不在于他,而在于镇玄本身。   ……   替陆维沐浴完毕之后,镇玄以道力烘干陆维的头发和身体,然后用一张白色的棉质浴巾将他裹住,打横抱起,踏出温泉池。   陆维体力衰退,池水又温暖怡人,于是镇玄替他沐浴到一半的时候,就开始打盹,眼下已经在镇玄怀里昏昏睡去。   镇玄亲了亲陆维的额头,以缩地成寸之术带他回家。   他们仍然住在那个洞窟里,但是洞窟已经改造成了,与百年前完全不同的模样。   拔步床、琉璃窗,洞壁四周挂上了字画,桌角金兽腹内暗焚檀香蜜丸,地面铺着毛茸茸的地毯,一踏进去就感觉到温暖如春。   镇玄把陆维放在拔步床上,替他盖好薄毯,又站在床前看了他一会儿,见他呼吸均匀,着实睡得沉了,这才转身离开。   镇玄披散了一头乌黑长发,身穿宽大的蓝色深衣,脚踩木屐,施展缩地成寸之术,只用了一个呼吸的时间,便来到了雪山顶东面的湖畔。   他虽外表看起来无情冷淡,却最是恋旧,穿惯了的衣物,便不会轻易更换颜色款式;爱上一个人,便恨不得永生永世相守。   他迈开步伐,双足悬于湖面上方三寸之处,朝着湖中心走去。   来到湖中心之后,他撩开深衣下摆,结跏趺坐,垂眸望向湖水中映照的倒影,开口唤道:“师尊。”   这一次,却没有苍老的声音回应他,只有寒风刮过湖面,在他耳畔传来一些呼啸风声。   实际上自从十年前开始,他就再也听不到师尊的回答了。   师尊没有破关而出,没有历雷劫、飞升成仙,那么唯一的可能,就是已经在这湖底深处的洞窟内,寿尽坐化。   但镇玄仍然继续道:“师尊您告诉过徒儿,无情道必遇极情劫,既然遇到了命中的劫数,便避无可避,亦无需躲避……只有最终勘破此劫,方能得成大道,羽化飞升。”   “陆维是我命中的劫数,但是我勘不破。”   “既然恋上了一个人,又怎么能忍受与他生离死别?徒儿不愿得成大道,也不想羽化飞升了,只愿他年年岁岁康健,再不分离。”   “每当想到徒儿还有几千年的寿命,却要带着与陆维的回忆,守着陆维的坟冢,一个人孤零零走下去……徒儿就害怕,害怕的不得了。师尊您告诉徒儿,徒儿该怎么办?”   “穆鸣要与陆维相约来世……他休想。无论用什么样的方法,徒儿绝对不会让陆维死的,陆维没有下一世,他会永远永远的,陪在徒儿身边。”   说到这里的时候,镇玄低下头,发出一声轻笑。   然后有一滴小水珠沿着他的面颊落入了湖里,荡起圈稍纵即逝的涟漪。   “师尊,徒儿定会寻到,凡人亦可永存不灭的延寿之法。”   没有人回答镇玄,镇玄此时却唇角轻翘,仿若找到了令自己满意的答案。   ……   又是九十多年山中光阴,倏忽而过。   陆维今年已经二百一十三岁了,在天材地宝的滋养之下,仍旧还活着。   而在这九十多年间,镇玄除了陪伴陆维之外,就是四处剿灭魔门,在修真界闯下了偌大的名声。   他已是半步飞仙的道行,天下能掠其锋者不过寥寥几人,往往单枪匹马、一夜之间就灭人满门。   不仅是魔道对他闻风丧胆,就连正道人士提起他,也往往摇头叹息,认为他杀戮过重,将来历天劫时必有业报加身,不值得效仿。   镇玄却不在乎。   他剿灭这些魔门,一来是这些魔门多少都藏有些天材地宝,能够用来为陆维延寿;二来魔道的法门众多,他也是为了搜集寻找,凡人亦可永存不灭的方法。   当然,关于这些镇玄没有告诉过任何人。   而二百多岁的陆维虽然现在还活着,也只是还活着而已了。   陆维靠坐在洞窟内的锦榻之上,对面的镇玄在他眼中,只是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而已。   二百多岁,对一个凡人来说已经太老太老,老到不能动弹,老到五感尽皆迟钝,老到随时可能断气。   而这段时间以来,陆维能感觉到,那些天材地宝对他身体滋补的作用,逐渐接近于无。   不管什么样的灵丹妙药,吃了一百多年之后,对这个普通的凡人之躯,也该到了无力为继的时候。   镇玄端着一个青花瓷的小碗,把碗内深棕色的汤药含了一口在嘴里,然后嘴对嘴的喂陆维咽下。   就这样一口口的,将那碗汤药尽皆送入陆维的腹中。   毕竟现在,陆维连吞咽的能力也丧失了。   喂完药后,镇玄将青花小碗放在旁边的茶几上,拿起一块棉帕,动作温柔的,擦去爱人唇畔药渍。   陆维拼尽全身的力气,在这个时候抓住了镇玄手腕,朝镇玄摇了摇头。   到了这个地步,镇玄做这些事,明显是在白费功夫了。   生命已经不可抑止的,从他身体内部流失掉,他只希望镇玄在那一刻到来的时候,不要太难过。   “没什么可难过的,你在一日,我便要照顾你一日。”   镇玄与他共同生活了将近两百年,彼此间心意相通,明白他的意思,于是拍了拍他的手背。   然后,镇玄低低的笑了一声,仿若下定了什么决心,将陆维打横抱起:“看来,到时候了。”   他抱着陆维,踩着柔软的地毯,抖落衣袂间多情温柔的熏香,洞窟内的环境骤然变幻。   那些琉璃窗、拔步床,名家的字画,吞吐烟气的铜兽,明亮的光线、清新的空气……通通都不见了。   他们身处于一个空荡荡的洞窟,四壁的熊熊燃烧的牛油火把,将这个不见天日的洞窟,映照得灯火通明。   有粗大的铁钩从洞窟顶部垂落下来,铁钩旁置一石台,上面放置着许多锋利的小刀、烙铁、钳子……等工具。   而在石台的旁边,有一堆篝火在燃烧着,旁边还放着一口锅。   陆维虽然看不清眼前的一切,却能感觉到周围环境变了,因为有浓重的血腥浊气扑面而来,侵蚀着他残存的嗅觉。   “陆维啊,不要怕。”镇玄俯身亲了亲陆维,“我已经让别人试过,而且做好了完善的准备,这个方法可以说是万无一失。”   “而且,我不会让你疼的。”   说完,镇玄冰雕玉砌般的手掌,拂过陆维双眼。   顷刻之间,陆维只觉得眼皮变得很重很重,再也不能睁开,整个身体仿若朝着一个暗不见底的深渊落下去、落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不要怕,放轻松,我很温柔的~ 第111章   没有一丝光线的黑暗深渊里,陆维五感尽失,连思维都发散成了一片空白。   甚至忘记了自己是谁,不看、不听、不想……只是不停往下坠落。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道黑暗深渊里坠落了多久。也许只有短短的一刹那,也许是千年万年,时间不再流逝、万物俱寂。   接着,他的眼前忽然大放光明,紧接着出现了一幅人物像。   是一名老道。   老道身穿姜黄的八卦道装,星冠束发,乌须垂于胸前,眉目清隽出尘,盘腿坐于蒲团之上,眼皮半垂,神色平和端雅,给人一种需要仰视的光明伟岸之感。   其周身散发的气势既光明清正,又苍茫深远,仿若他就是“天道”的存在,仿若他就是整个浩渺的宇宙。   正是他刚来昊元峰雪山顶没多久的时候,穆鸣所画的那副“玉清观想图”。   当年陆维看过那幅图之后,每当放空了自己的思绪之时,这幅图就会出现在他的脑海里,继而令他感到身轻体健,神清气爽。   他能活到二百多岁,除去在这期间,镇玄不停的为他寻找天材地宝之外,这副观想图也是功不可没。   这副玉清观想图出现于眼前之时,陆维感觉到自己不再往深渊坠落,而空白的思维也逐渐回笼。   他想起了自己是谁,整个身体变得很轻很轻,轻得像一根羽毛,漂浮于半空之中。   当他想起了自己是谁的那一瞬,光、黑暗、老道,全部在他面前消失不见。   他站在牛油火把映照下的洞窟里,看见镇玄把另一个他,吊在了洞窟顶部垂下来的那个铁钩之上,然后一件件的,脱去了另一个他身上的所有衣物。   另一个他虽然双目紧闭,却明显还活着,宽厚的胸膛正微微上下起伏,呼吸均匀。   陆维低头望去,却看不见自己的身体;试着伸出手,眼前所见亦是空无一物。   他忽然间明白了,自己现在是一个灵魂,或者说是一个精神体。而被吊在铁钩上的另一个他,则是他丧失了意识的肉体。   “陆维,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   他看见镇玄伏在他光裸的脊背上,恋恋不舍地亲吻了一会儿,然后拿出把薄如蝉翼的小刀。   小刀从后颈开始,沿着他的脊椎骨自上而下,划开了他的皮肤,却没有流多少血,只在他的脊背留下道深长的红色缝隙。   镇玄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情,手法极为熟练果决,没有丝毫多余的动作。   很快,镇玄活生生剥下了他的整张人皮。   这个时候他的肉体虽然没有意识,却因为肌腱的条件反射,血淋淋的在半空中抽搐颤抖着,看上去十分可怕。   镇玄将人皮小心翼翼地放好之后,剖开了他的肚腹,将心肝肺肠等内脏掏出来,切成块状,放进旁边的锅里。   陆维这些时日都处于弥留状态,只靠着药水吊命,内脏倒是很干净。   紧接着,镇玄开始剔他身上的肉,将肉块也放进铁锅里。   镇玄剔的极为麻利,肉是肉、骨是骨。   很快,被吊在半空中的那具身体,就被剔成了一具白森森的人体骨骼。   而那口锅颇为奇怪,它看上去不大,而陆维这一身血肉连着内脏,怎么说也得有百把斤,放进去之后却不满不溢,看着还绰绰有余的样子,想来也是什么道家宝物。   做完这一切之后,镇玄拍了张涤尘符,清除掉洞窟内的血渍污迹,然后从芥子空间中抓出一具人偶。   这具人偶是由万年阴沉木做成,雕刻做工极为精细,和陆维一模一样,眼耳口鼻俱全,甚至每一个关节都可以活动。   陆维站在旁边,看着那个和自己不差毫厘的俊美人偶,不由在心中感叹,能找到这样万年不腐的材料,做到这样的程度,不知道镇玄花了多少功夫时间。   镇玄放下被悬吊在半空中的那具骨骼,与人偶摆放成两两相对,盘膝而坐的姿势,然后往骨骼以及人偶的头顶上,分别拍了一掌。   只见那具陆维的骨骼,顷刻间化作滩洁白的骨粉,悬浮于半空之中。   而与此同时,人偶的七窍忽然打开,每一个关节上也旋转着出现了绿豆大小的孔洞。   在镇玄的引导之下,那滩洁白的骨粉,于半空中分化成百余股,分别灌入人偶七窍、以及那些关节上的孔洞。   待到骨粉灌完,七窍与孔洞闭合,镇玄双手在胸前结出繁复的法印,不停打入人偶身体。   随着法印的打入,人偶身上出现了道道绕体而生黑色的咒纹,如同条条黑蛇盘绕。   陆维感到那些咒纹有着强大吸力,一个劲儿的将他往人偶体内牵引。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能抵挡那种吸力,然而随着咒纹渐渐增多,他就感到越来越力不从心。   直至镇玄将人皮与人偶包裹贴合之后,这种吸力终于大到了他无法抵抗的地步,他被吸入了那具人偶。   “陆维、陆维。”   镇玄完成这一切后,将他抱到石台的边缘处坐下,亲了亲他的脸,十分高兴:“这世间再也没有任何事物,能把我们两个分开。”   陆维看着对面的镇玄,非但脸上无法露出任何表情,就连一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然而奇异的是,他的五感却变得十分鲜明,不再像之前那样迟钝。   那具人偶本就做的栩栩如生,连眼珠都是能转动的,再附上他被剥下来的皮,现在的外表看起来就像是活人一样,如果不用手去触碰,很难相信这是具木制人偶。   镇玄抱着他亲昵了会儿,挥动袍袖,洞窟内就出现了一张锦榻。   镇玄将不能动弹的陆维放置在锦榻之上,然后走到铁锅旁,开始烹煮那一锅内脏和血肉。   经过这么长时间和陆维的共同生活,镇玄的厨艺现在已经很好。没过多久,洞窟内便传来肉被煮熟的香味儿。   陆维躺在锦榻之上,闻着肉的香气,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   将人活着剥皮,碎骨灌入阴沉木所造之偶,令其魂魄附身于其上的邪术,是镇玄屠了数十个魔门之后,才找到的永生之法。   记载了这个方法的书卷上说,人偶会在术成的七日后苏醒,一举一动、宛若生前。   而若是施术者,能够在此时吃下被施术者的血肉,则彼此将生出神魂上的牵绊,从此天涯海角亦互有感应。   镇玄并不知道陆维一直清醒着,只以为他七天后才会醒来。   所以在接下来的七天里,他当着陆维的面,吃完了整整一锅肉。   被天材地宝养了一百多年,陆维的血肉自然也非比寻常。吞入腹中,便会化为温和灵气滋养筋脉,没有半点渣滓残余,是修士的大补之物。   陆维看到镇玄眉间,在这七天之内,渐渐生出了堕魔的血红印记。   身为修真者,自当秉持正道,不得对凡人恣意生杀。   强行夺人魂魄以秘法囚困、食人肉这种事,天地难容。   镇玄自镜中见到这道血红印记,也非常无奈。   堕魔的印记,是任何道术皆不能抹去的,最后只能在眉间贴上一块狭长的蓝色宝石装饰,用以遮掩。   眼看着七天就要到了,镇玄将陆维带出了那个用来施术的洞窟,重新回到他们的住所。   然后他将陆维衣冠穿戴整齐,放在那张他们欢好过无数次的拔步床上,坐在床沿,一动不动的守着陆维。   陆维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知道自己在那张拔步床上,躺了几个时辰之后,忽然就能动了。   他抬起手臂,伸出两根手指,缓缓抚过镇玄眉心的那块蓝宝石。   与此同时,他脑海里传来031久违的机械声   “任务目标已堕魔,请宿主寻找新的任务目标。”   陆维对031十分无语,沉默了一会儿,才在脑海中道:“我可以选择,进入下一个世界吗?”   “宿主在这个世界并未完成任务,请宿主再接再厉。”031回答。   “但是我在这个世界的身体,已经被镇玄吃掉了,魂魄则被困在木偶里面。”陆维道,“我没有能力离开这里,镇玄也绝对不会放我离开这里,你觉得我完成任务的可能是多少?”   031回答的很快:“宿主已经获得这个世界的玉清观想图,这幅图是用来增强精神力,以及魂魄力量的。只要宿主持之以恒修炼,自然就可以脱离这个木偶,继而远遁而去、夺舍重生。”   “夺取儿童身体需要15粒能量沙,成人身体则需要30粒,而宿主现在共有359粒沙。”   说完之后,031再度哑掉。   陆维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看见镇玄面露惊喜,捉住他的手指,在掌心中摩挲:“你、你终于回来了。”   陆维朝镇玄张开嘴,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无法出声。   这副躯壳确实是精心制作、宛若生人,却只有一个短处,那就是没有办法说话。   “陆维,我知道你心中有疑惑,但你无需多想。”镇玄摸了摸陆维的鬓发,温柔道,“现在感觉怎么样,能不能下来走一走?”   陆维点了点头,穿上鞋,走下拔步床。   拔步床旁放着一架等身水银镜,让他此刻的模样,映照得纤毫毕现。   镜子里映出的人,身穿一袭茶白色的锦衣,足蹬软履,鸦羽般的头发以金冠束得整整齐齐,俊美无俦。   却不再是他维持了百余年的,四十岁的模样。   是他二十岁那年,初遇镇玄之时,最好的年华。   镇玄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了陆维,在他耳畔道:“陆维,从今往后,我只为你一人而活。”   “而你,也将只为我而活。”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总的肉,香喷喷~~   话说还是没敢详写剥皮碎骨那段啊~~ 第112章   镇玄对陆维并没有什么隐瞒,在接下来相处的几天时间里,把一切都告诉了陆维。   他知道,陆维老去之后,就不怎么愿意继续活在这个世界上。   不过事情他已经做下,既成事实,陆维也无法更改这一切,只能接受。   万年阴沉木的身躯火烧不去,水泡不烂,刀斧不能伤;而蒙在外表的那一层皮,亦做过特殊处理,既光滑柔软如丝缎,又比精钢还要坚韧结实。   这是他花费了足足五十年时间,为陆维精心雕刻制造的身躯,是装载陆维魂魄的容器。   所以务必要结实坚固、牢不可破。   陆维想要破坏这个身体,进而如系统所说,远遁而去、夺舍重生,就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他每天只能借着睡眠,老老实实的进行观想,以图强大魂魄,从而离开这具人偶。   但系统对做任务这种事情,显然没有什么时间观念。   陆维就这样修炼了几天之后,发现进度实在是慢的可以,他想要离开这具身体,搞不好还得在镇玄身边,再待个几百年。   他一时也没有办法,只能先这样。   这天阳光正好,镇玄陪着陆维在花园里散步的时候,忽然收到了奇阳子投书   位于北海深渊的金仙秘境,将于五年后开启。   北海秘境是一位上界金仙在飞升之际,对未曾得道的众生心怀悲悯,于是以大神通在北海凿下了这一秘境。   此秘境六百年一开启,里面散放着这位金仙毕生积攒下的天材地宝、道物灵器、修真功法……其中最珍贵的当属金仙遗蜕,据说其上残存贯通天人的道韵,若是像镇玄这样的半步飞仙得之,将其参透,便可迈过那最终一道门槛、羽化飞升。   每当金仙秘境开启之时,都是修真界的大事,各大门派的精英都将齐聚于此,进入秘境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一份造化。   六百年前,是镇玄的师尊洪宸老祖亲自带队前往金仙秘境,却最终没有如他所愿,寻找到金仙遗蜕。   所以洪宸老祖回到昊元峰不久,交接处理完宗门的事情之后,才在雪山顶的湖底洞窟内,放下断龙石、闭了生死关。   镇玄虽然还有两名师兄,但很明显,已经达到半步飞仙修为、独居雪峰顶的他,才是洪宸老祖真正承认的衣钵弟子。   是昊元峰上,洪宸老祖之下第一人。   所以这次带队去北海秘境的事情,非他莫属。   镇玄当然并不想去,一来他对所谓的金仙遗蜕,并没有什么想法;二来他实际上已经堕魔,在那重重危险的秘境之中,难保什么时候就会露出马脚来。   自古正邪不两立,他若是被人发现堕魔,不仅宗门会因他而蒙羞,还会被整个正道群起而攻之。   而他之前对魔道也杀戮过重,便是转身再投魔门,亦有不少魔修要向他寻仇。   从此再无宁日。   镇玄伸出一只冰雕玉砌般的手掌,往身前按了按,那些平铺在他眼前,奇阳子传来的金色文字,便如同金色蝴蝶般四散飞去,不留半点踪迹。   然而他又不能不去。   洪宸老祖身死道消的这件事情,虽然除了镇玄之外,还没有其他的人知道,但洪宸老祖闭生死关的这件事情,却是众所周知的。   闭生死关者,往往都是在寿元将尽,没有任何办法再进一步的时候,才会做出的行为。   一百个人里面,都不见得能成功一个。   洪宸老祖五百多年未曾出关,其实所有的人,包括本门弟子都在猜测,老祖多半已经冲击境界失败。   只是由于昊元峰多年来第一仙门的名声赫赫,所以未曾有确实的消息传出来之前,没有人敢于妄议。   在这样的情况下,如果镇玄拒绝带队前去北海秘境,那么也就证明了,昊元峰确实是后继无人,第一仙门的地位从此难保。   镇玄纵然在陆维刚刚受术醒来的时候,说过他从今往后只为陆维而活,实际上却是不能完全做到的。   昊元峰是洪宸老祖毕生的心血,而他被洪宸老祖抚养长大,不仅在这雪山顶上悉心传授他功法,还于闭关前赐下芥子空间和毕生所得的宝物,可谓师恩深重。   知恩当图报,镇玄既然有能力,就绝对不能眼睁睁看着昊元峰从此没落。   再者,昊元峰也是他与陆维的家,总是要好好维护。   细细想来,以他现在的修为,天下没有几人能与之比肩。   此番前去带队,只要他小心些,只去镇镇场面,不真的进入秘境,想必也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于是镇玄看完了奇阳子传来的讯息之后,思忖了一会儿,望向陆维道:“陆维,我们离开雪山顶一段时间,去北海散散心吧。”   ……   虽然北海秘境是五年之后才开启,但实际上现在就要出发了。   在昊元峰上,有资格进入秘境的精英,足足三千余人。他们需要事先在北海秘境开启地点的附近住下,占据进入秘境的最佳位置,然后花时间去了解秘境内的环境和路线,以及如何应付各种突发状况,进行一次又一次的推演,以确保安全,以及尽可能得到最大的收获。   当然,这些琐碎的事情无须镇玄亲自去做,他只需要成为宗门名义上的领队、精神上的支柱。   一个月后,陆维和镇玄便来到了北海的一个小镇上。   这是近两百年来,陆维初次离开雪山顶。   和镇玄一起漫步在小镇上,看到街头巷尾的小贩、来来往往的凡人,充满了市井生活气息的人家,不由既觉得亲切,又觉得陌生。   北海这边夏天短冬天长,一年里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有人举着个顶部扎了稻草的杆子,穿街走巷卖冰糖葫芦。   镇玄虽然在这一百多年来,为寻找天材地宝而去了不少地方,但他心里挂着陆维,来去皆匆匆,实际上也没有真正融入过这种平凡人的生活。   他见那冰糖葫芦包着一层亮晶晶的糖衣,红润可爱,于是往前几步叫住了那小贩,问道:“这是什么?”   小贩是长年穿街走巷的,自是笑脸迎人、口舌伶俐:“道长,这是冰糖葫芦,酸甜可口、开胃健脾,只要三文一根,任挑任选,您来根尝尝?”   镇玄掏了三文铜钱递给小贩,然后举着那根他精心挑选的冰糖葫芦,走到了陆维身边,将冰糖葫芦塞到陆维手里:“尝尝。”   陆维现在的这个身体,从体感上来说,与活人几乎没有什么区别。   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味觉,五感俱备;甚至与镇玄欢好缠绵之时,除了不能真正喷发欲望,也有不错的快感。   当然,他毕竟是一个木偶,不会饥饿。食物对他来说除了满足咀嚼感和味觉之外,没有别的功能。   但镇玄爱他至深,恨不得将全天下的好东西都捧到他面前,也不想让他感觉到自己与活人有任何不同,其中自然包括满足他的食欲。   于是镇玄在他的肚子里面,装了个类似于黑洞的璇玑袋,这样无论陆维吃下多少东西,都无需清理排泄,而且可以随心所欲、尽情的享受美食。   陆维接过冰糖葫芦,放进嘴里咬了半颗,咀嚼咽下,然后朝着镇玄笑了笑,做出口型   味道不错。   镇玄跟陆维共同生活了差不多两百年,彼此间再熟悉不过,所以经过了短暂的磨合期之后,镇玄就能看懂陆维的唇语,彼此间进行交流。   镇玄也对着陆维微微一笑,然后牵起陆维的一只手,在光天化日之下、于众目睽睽之中,与他携手同行。   昊元峰上众所皆知,镇玄有一个相爱至深的道侣。   只是陆维两百年间,未曾踏出过雪山顶上半步,见过的活人除了镇玄就是穆鸣。   奇阳子和泰平散人纵然偶尔会送个东西、传个讯上来,也都是镇玄与之接触,没见陆维的面。   所以昊元峰上的大部分长老和弟子,只知有陆维这个人,却都不知道陆维的年龄、性别、姓名、长相,以及其他的具体情况。   所以当镇玄带着陆维第一次离开雪山顶,来到这北海小镇,出现在昊元峰众精英面前的时候,众人只是赞叹羡慕,只觉得二人皆是当世罕见的美男子,甚为般配。   只有一点遗憾,似陆维这样形貌出色的人,居然不会说话,是个哑巴。   奇阳子和泰平散人虽知道陆维是个凡胎,诧异于陆维现在居然还活着,而且和二十岁那年相比,看上去一点也没有变化。但二人毕竟是将近两百年没有见过陆维的面,再加上镇玄这些年来四处寻找天材地宝,只以为镇玄是得了什么可以令凡人延寿驻颜的稀世奇珍,并没有往旁的地方多想。   觉得异样的,只有做为昊元峰精英,同样来到小镇,等待北海秘境开启的穆鸣。   他自九十多年前,在温泉中想要与陆维相约来世,被镇玄移出雪山顶后,这还是第一次看见陆维。   要知道在九十多年前,陆维就已经是四十岁的样貌,而且反应行动开始迟钝,机体也逐渐老化;怎么将近百年没见,陆维却生龙活虎的出现在他面前,而且恢复到了二十岁那年的模样?   这近百年来,穆鸣因为一次次被镇玄轻而易举的撵出雪山顶,见不到陆维的面,心中十分愤愤,所以越加的努力修行,以期增强自己的实力。   由此,在短短不到百年的时间内,穆鸣自元婴期修炼到了出窍期,足足跨过了一个大境界。也算是在昊元峰上,十根指头都能数过来的,天资纵横的人物了。   然而穆鸣纵然觉得有些异样,却也没有确实的根据,所以只能把这点疑惑埋藏在肚子里,只是日常悄悄的注意镇玄和陆维。   镇玄带着陆维,足足吃了半条街之后,打他们对面,过来了一架两人抬的滑竿儿。   抬滑竿儿的是两个健壮小伙子,穿着短打,皆生得浓眉大眼,十分端正。   滑竿儿上却坐着一个妖妖娆娆的女子,头绾灵蛇髻,穿着如意纹的金丝琵琶扣外袄、妃色绉纱裙,眉间贴一枚精致的金花钿,举手投足间媚态横生、风情万种。   镇玄知道,这应该是合欢宗的某个女长老,于是牵着陆维,往旁边的侧道上避了避。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实力宠夫中~   羡慕下陆总的大胃~~ 第113章   说起这合欢宗,在差不多距今千年前,镇玄没出生的时候,对其是属于正道还是属于魔道,修真界还颇有一番争议。   说合欢宗是正道吧,天天干着采补的事儿,逮着人也甭管熟不熟,但凡看着顺眼,就能睡上一睡。更兼豢养炉鼎、滥交成风,每个人都没有固定的伴侣,简直毫无节操。   然而要说合欢宗是邪魔外道吧,比起其他的真正魔门,好像又没有那么严重。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的真正魔门修者,屠灭上万凡人、炼制鬼吞万魂幡者有之;每天要以处女血沐浴者有之;喜爱食童子肉者有之;至于动辄杀人夺宝、同门相残,对于无视天理人伦的魔修们来说,更是像吃饭和喝水一样,根本就不当回事儿。   这么一比起来,合欢宗只是耽于欲望,他们从不杀人害命,所习的采补之术基本上也是互惠互利,甚至对双方都有些好处。   纵是难免时不时传出些强迫逼淫、污人清白的事儿,也不太够格称得上是魔门。   当时的洪宸老祖是正道领袖,声望如日中天。经过他的裁断,最后还是决定把合欢宗,划分到正道这边来。   既是正邪难断,多一个同道,总比多一个敌人要好。   当然,既然划分到正道这边来,就要守正道的规矩,纵是滥交和豢养炉鼎,也要讲究个你情我愿、契约文书,那些强迫逼淫的事,却是再不能干了。否则一旦被发现,便要受到严厉的惩罚。   合欢宗之前是个向来两头不沾、在夹缝中生存的宗门。既是被正道所认同,倒也愿意约束门下、遵守正道的规矩,如此已过了千年。   而因为五年后的北海秘境将要开启,合欢宗和其他的正道宗门一样,提前来到这附近等待。   所以镇玄和陆维在这条街上,碰见合欢宗的女长老,也算不得什么意料之外的事。   但是眼见着镇玄和陆维避开了,妖娆女子却朝镇玄望过去,并且在滑竿上做了个手势。那两名抬着滑竿儿的小伙子见了,便停下脚步,把肩上的竹竿放下来。   女子步下滑竿,来到镇玄对面,折腰作了个道揖:“久闻镇玄真人大名,今日初次相见,真人果然如传闻中一般气宇轩昂、相貌不凡,令人好生仰慕。”   这女子不但相貌生的妖娆,就连声音也是如莺鹂婉转、魅惑动人。   镇玄却不为所动,只是冷着脸看她,微微的点了点头,便算是打过招呼。   寻常人见到镇玄如此作派,便应该知道他态度冷淡,不会与他多做寒暄停留。   然而这女子却反而又上前了一步,伸出右手,葱管般的白皙手指抚过自己眉间金花钿,娇娇柔柔地朝镇玄笑道:“奴家瞧着,真人眉间坠着蓝晶,而奴家眉间贴着金花,倒好似金玉良缘一般。”   “也不知真人坠蓝晶的理由,和奴家贴金花的理由,是否一样呢?”   说到这里的时候,女子脸上的笑容逐渐变得意味深长起来。   镇玄闻言,瞳孔微缩,望向女子沉声道:“你想要做什么?”   “奴家无论身份还是道行,都与真人云泥之别,又能对真人做什么呢?”女子见她只是试探了一下,镇玄便默认了,心中窃喜,脸上却装模作样,露出些委屈的神色来,娇滴滴道,“无非是见真人法力高深,又身为昊元峰之首,想要寻找一颗遮阴的大树,背靠着乘凉罢了。”   “说起来,奴家最近正在冲击元婴的境界,缺一些破婴丹……”   镇玄不耐烦与她多做纠缠,从芥子空间里抓出一瓶丹药扔给她:“十二颗破婴丹,纵然你资质再差,也足够了。”   女子接过破婴丹,嘴里朝镇玄道了声谢,一双眼儿却媚媚地朝陆维斜瞟过去。   镇玄见她媚态横生的瞟陆维,心中大怒,却又因把柄在人手上,强行抑制不曾发作,只是上前一步,挡在她与陆维之间,不让她多看陆维,道:“看什么看?拿了东西,还不走吗?!”   “真人莫要误会,奴家只是有些好奇,什么样的绝顶人才,才能配得上真人。”女子瞧出镇玄的不悦,连忙收回眼神,“真人大概还不知道奴家的名字吧,奴家名为戴柳,是合欢宗的丙阶长老。”   “以后奴家若有需要,少不得再来叨扰真人。”   说完之后,戴柳朝着镇玄又作了个道揖,这才娉娉婷婷、妖妖娆娆的转过身,拿着她向镇玄敲诈来的破婴丹,再度登上了滑竿,被那两个健壮的小伙子抬走。   若是换了陆维,有镇玄如今的本事和地位,自然有千百种办法,对付这名为戴柳的大胆女子。   甚至一开始,陆维就不会被戴柳诈到。   他只要面对戴柳的试探,未曾表现出心虚、佯装不知,戴柳又不能透视那颗蓝宝石,怎么就能确认他已经堕魔的事实?   然而镇玄却不行。   因为常年在雪山顶上修道,遇到事情也是以绝对的武力解决,镇玄为人其实极为单纯。   纵然和陆维在一起的两百年间,知了不少世事,他的肠子里还是没有多少弯弯绕绕。   他站在原地,只是在心里想,我要不要杀了她?   但是杀了她的话,就又会牵扯出许多事情来,包括两个宗门的问责,包括隐情可能会被泄露。   所以……还是暂时满足她的要求,彼此间严守秘密比较好?   或者还是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不让任何人发现的,偷偷杀掉她,才能永绝后患?   但是,如何才能确保万无一失呢?   镇玄眉头轻蹙,垂下纤长眼睫,十分苦恼的思索着。   陆维看到镇玄的模样,刚想拉拉他的衣袖,给他出个主意,却看到穆鸣就站在不远处,显然是目睹了刚才的一幕。   于是陆维微微眯起双眼,手指在接触到镇玄的衣袖之前,便垂了下去。   穆鸣可不像镇玄般单纯,他是活过两世,在红尘中打过滚,曾经于官场和商场上步步筹谋,并取得成功的人啊……或许,该让事情乱起来。   只有事情乱了,才容易找到可趁之机。   ……   穆鸣如同往常一样,于大街上不远不近、不引人注目的,坠在镇玄和陆维身后。   其实也并不完全是,他觉得镇玄和陆维异样蹊跷、怀着想要一探究竟的目的,才这样做的。   他将近百年没有见过陆维了,心中思念不已。   但经验告诉他,只要他试图上前去接触陆维,镇玄就一定会把他远远撵走。   就是有心打一场架,争个输赢对错,他也只会沦为镇玄碾压的对象,完全不是对手。   所以他只能在这样的时机、以这样的方式,偷摸地看上陆维一眼,也好稍稍缓解百年来的相思。   然后他就看到了,刚才发生的那幕。   对于镇玄和陆维的事情,整个昊元峰上可以说,没有人比穆鸣更加清楚了。所以他知道,镇玄之前根本就不认识,那名叫戴柳的女子。   再往下看去,戴柳不过三言两语,就让镇玄掏了瓶珍贵的破婴丹给她。   这也就罢了,镇玄虽然外表看着冷淡而高高在上、不容易接近,其实了解之后就知道,为人单纯直接的很。   幸亏镇玄是个常年住在雪山顶的修士,见不着几个人,没有生在凡俗市井人家。   否则的话,一天怕不被骗个八百道。   然而紧接着,穆鸣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了,戴柳朝着陆维抛媚眼儿,镇玄居然只是挡在了她和陆维中间,让她全身而退。   这不正常,这很不正常。   穆鸣作为亲身经历者,非常清楚,镇玄的醋劲儿有多大。   若是有人敢用这样不正经的眼神瞟陆维,按照常理来说,镇玄势必是会出手,给对方一个教训的。   当然众所皆知,陆维是镇玄的道侣,镇玄又是那样的身份地位和修为,所以在这之前,倒也没有人敢用轻浮不正经的眼光去打量陆维。   戴柳却不但瞟了,甚至没受到多少责难,就在镇玄面前全身而退。   穆鸣觉得有点儿意思。   戴柳手里,到底捏着镇玄的什么把柄呢?   于是穆鸣不再跟踪镇玄和陆维,转而跟在了戴柳坐着的滑竿儿后面。   穆鸣现在已经是出窍期,而戴柳还没有突破元婴,彼此间足足差了两个大境界。所以他想要不被戴柳发觉,是件轻而易举的事。   戴柳坐着滑竿又在街上逛了一会儿,买了点镇上的特产,这才离开了小镇。   北海秘境开启之前,各宗门都会划下自己的据守地盘,这个小镇是属于昊元峰的,合欢宗的根据地却在另一个镇上,戴柳此番过来,只能算是观光和串门儿。   穆鸣跟着戴柳离开了小镇,来到了野外的官道上,眼瞅着四下无人,便悍然出手,将戴柳从滑竿上摄去。   抬滑竿儿的那两个小伙子,正是戴柳的炉鼎。   这俩好端端的抬着滑竿儿在道上走着,忽地觉得肩膀上一轻,然后就发现,戴柳从滑竿的座位上消失了。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两个小伙子放下滑竿儿,在原地愣了半响,心里很有些忐忑不安。   他们两个是签了身契的炉鼎,相当于戴柳的奴仆,在宗门地位低下。如今戴柳忽然失踪,他们两个却毫发无伤的回去,怕是脱不了干系。说不得,就会遭受到什么残酷严苛的对待。   两个人对望一眼,从彼此眼中都看出了相同的意愿。   签下卖身契、成为戴柳的炉鼎,他们各有原因,但都不是心甘情愿的。   现在对他们来说,既是个困境、也是个机会。   在合欢宗签的身契,并不像凡间那样,还有个官府留存档案、可以追查逃奴,都是被修士们自己捏在手里。   戴柳若是真的从此彻底消失,就不会有人来追究,他们这两个无名炉鼎的去向。   而两个大男人,身体健康、有手有脚,天下哪里去不得?   一念至此,两人再不犹豫,转身朝着与合欢宗地盘相反的方向,快步而行。   另一边,戴柳只觉得眼前一花,周围的景色便不再是野外官道,而站在了片茂密的松柏林里。   这里的景物她十分陌生,根本没有来过,也不知道自己是为何就忽然到了这里,不由得心里发怵,脸上露出恐慌害怕的神情。   “哟,这就怕了,还以为你胆子有多大。”   下一刻,一个白白净净,看上去二十岁出头,穿着袭青色长衫、头戴儒巾,足蹬方口布鞋,做儒生打扮的清秀男子出现在她面前。   慕鸣虽是于昊元峰修行了近两百年,却始终没有换上过道士衣冠,而是一直保持着从前的读书人打扮。   由于之前四道人的事情,差点要了穆鸣的命,泰平散人对穆鸣有些愧疚怜意,所以在方方面面都多有包容忍让,这些小节也就不做强求,一直由着他去。   也因为如此,戴柳并不能从他的衣冠上看出什么信息,无法辨别他是属于哪个门派的人,于是抖着声音道:“你、你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活没活够。”穆鸣勾起唇角微微一笑,模样清秀温润之极,“说吧,镇玄到底有什么把柄在你手里?”   戴柳朝穆鸣望过去,发现她根本就看不出来这个男人的境界,心里知道她不是他的一合之敌。   而以她阅男无数的经验,也非常清楚眼前这个男人,绝对不会对她怜香惜玉、手下留情。   于是不敢心怀侥幸,老老实实道:“镇玄真人他……已经堕魔。”   穆鸣闻言,很是吃了一惊。   因为陆维的事情,他肯定不会对镇玄有什么好感。但在他的心里,镇玄却一直是除魔卫道、正气凛然的形象。   从初遇之时,镇玄斩杀邪道士,救下他们的那一刻起,这个印象便根深蒂固。   这样的镇玄,竟然会堕魔?   然而,穆鸣纵然内心吃惊,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不辨喜怒的看了戴柳一眼,道:“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戴柳忙道,然后伸出葱管般的手指,揭开眉间的那枚金花钿。   金花钿下,是一片光洁细腻的皮肤,什么痕迹都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戴柳是个投机者,还很欺软怕硬~~   今天有木有粗长,小妖精们~ 第114章   这女人贪生怕死是真,胆大包天却也是真。   “奴家素日里,对各门各派的大能都有所关注。还因而编撰了些他们生平的册子暗中贩卖,在低阶修士们当中卖得不错。”戴柳为了取信于穆鸣,继续道,“镇玄真人在百余年前低调神秘,几乎从未下过雪山顶,一心向道;近百余年来,却四处搜刮天材地宝、魔门秘籍,频繁杀戳,经常一夜间就屠人满门,简直令魔道闻风丧胆,与之前判若两人。”   穆鸣看了一眼戴柳,暗忖,这女人倒是颇有几分心计。   “实不相瞒,奴家根骨资质皆平平,却又不甘心一生困顿于此。搜集各门各派大能的生平、关注他们的动向,也是为了给自己牟一些好处。”戴柳说到这里的时候,眉眼低垂,显得有些不好意思,“依奴家所知,镇玄真人素来穿戴简朴、不喜浮华,这次出现在北海秘境之畔,眉间却多了一块蓝晶坠饰,此事甚为奇怪。”   “联系到镇玄真人之前的所作所为,所以奴家便去诈了一诈他,若他未曾堕魔,便只会认为奴家是在勾引他。奴家是合欢宗的长老,平素勾引人是常事,只能算是有些唐突冒犯,算不得什么大罪过。”   “若他已经堕魔,便会认为奴家是他的同道中人,接受奴家的相认与索要物品。而就算如此,依眼下众门派聚集北海的环境,镇玄真人势必不想把事情闹大,奴家至少不会有性命之忧。”   “所以这个风险在奴家看来,值得冒。”   戴柳一五一十交代完之后,紧张地看着穆鸣,等待他的裁决。   “不错不错,有勇有谋。”穆鸣击了几下掌,以示欣赏,“既是如此,你可愿与我去做个见证?毕竟北海秘境六百年才开启一次,是整个正道的大事,若混进了心怀不轨的魔门人物,那可就大事不妙了。”   戴柳是个千伶百俐的人,到了这个地步,哪里还看不出来,穆鸣与镇玄有私怨?   她此刻小命儿就捏在别人手里,哪还有什么选择,于是连忙点头附和:“除魔卫道,是我等的本分,自当如此。”   ……   镇玄为戴柳的事情,烦恼了两日。不过逐渐的,他也就想开了。   戴柳既然敢于向他敲诈勒索,难免没有什么后手;在这样的时期与环境,若是他真的去杀她,万一她将此事声张开来,便是得不偿失。   而戴柳既然和他一样是堕魔者,在事情没有弄到你死我活撕破脸的时候,她就绝对不会把这件事捅出去,因为此事对她也是有害无益。   换而言之,他和戴柳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镇玄本来就不怎么凭借外力修行,洪宸老祖虽然因为偏宠他,在闭生死关之前,把装有毕生累积财物的芥子空间都留给了他,对他来说却是可有可无。   她无非就是想向他索要一些东西,满足她便是。   凡人有句老话,蚀财免灾,大概就是这样一个意思。   镇玄既然把此事想开了,便不再多做烦恼,继续安心和陆维一起在小镇上生活,每天逛逛街什么的,过得甚是惬意悠闲。   就这样,半个月一晃而过,期间风平浪静。   然而他却不知道,远在天边,此刻每一个在昊元峰留守的高阶修士,心里都掀起了狂风骤浪。   昊元峰的现任掌门,道号镇黎,正是镇玄的大师兄。   此刻,镇黎坐在昊元殿的主位之上,两侧侍立着昊元峰留守的诸位高阶修士,朝跪在下方的戴柳望过去,缓缓开口:“你说的可是真?”   作为天下第一正道仙门,掌门聚集部众议事的主殿,昊元殿金碧辉煌、规模宏大,看上去竟比当今天子上朝的金龙殿,还更要奢华庄严。   戴柳一扫往昔烟视媚行的模样,梳着简单的道髻,穿一身黑灰相间的道姑装,端端正正的跪着,看上去极为正经,垂下眼帘道:“奴家敢以性命担保。”   镇黎吁出口长气,他和在场的大部分高阶修士一样,虽然听戴柳这样说,但实际上还是半信半疑。   虽然这几百年来,他没有跟镇玄怎么接触,但镇玄是什么样的人,他心里是清楚的。   由于镇玄天资过人,打小长得又冰雪可爱,师尊十分偏宠于镇玄。   明明镇玄是最后一个入门的,明明他才是大师兄,明明他对师尊更加恭谨孝顺,师尊却把衣钵、以及所有的身后财物都留给了镇玄。   并且教镇玄长住雪山顶、将雪山顶划作禁地,不使镇玄受到任何俗事打扰,能够更好的一心参悟大道。   他呢?他得到了昊元峰的掌门之位,听起来不错,每日却只是打理一些门内的琐碎事务,以便让镇玄能够更好的清净修行。   这不,就连六百年一次的北海秘境开启,也必须要镇玄带队方能成行,以震慑天下宗门。   他这个掌门,却只能以坐镇的名义,留守在昊元峰。   自师尊闭关的数百年来,他为了昊元峰费尽心血、支撑门户。论地位和名望,镇玄却超于世外,远远高于他这个昊元峰掌门。   也正因为师尊的偏宠,事事处处都为镇玄筹谋规划好,所以养成了镇玄看上去冷傲而高高在上,实际上却单纯至极、不知世事的性子。   这样的镇玄,真的会堕魔吗?他又是为了什么而堕魔呢?   师尊与镇玄感情很深,镇玄也是唯一师尊在闭生死关之际,允许前去探视交谈的人。   如果师尊还在的话,镇玄是不会堕魔的。   但是……假如师尊不在了呢?   镇黎一念至此,长身而起,开口道:“此事关系重大,又空口无凭,必须交由师尊裁决。”   “诸位,看来眼下不得不夺情破禁,随我去雪山顶上走一遭了。”   众高阶修士闻言,齐齐躬身行礼,道:“谨遵掌门号令。”   穆鸣亦在这些高阶修士的行列中,朝着镇黎礼拜。   他虽与镇玄是情敌,但实际上这些年镇玄对陆维如何,他也是看在眼里的,所以他的内心深处并非真正讨厌镇玄。   这一个瞬间,穆鸣忽然有些后悔。   然而事情既已被推进到了这步,于他于镇玄,都再也没有回头之路。   ……   这天,镇玄正和陆维在家里玩投壶,忽然收到掌门镇黎传来的讯息,说是让他暂时放下手头的一切事情,回昊元峰奔丧。   能让镇玄回昊元峰奔丧的人,只有一个   他的师尊,洪宸老祖。   收到讯息之后,镇玄就知道,洪宸老祖坐化的事实已经被确认。   若是换了有些心眼儿多的人,现在就会猜测,雪山顶明明是昊元峰禁地,镇黎是怎么有胆子进入其中,确认洪宸老祖的生死?   而为什么又要于现在,这个北海秘境即将开启的关键时刻,将之公布于众,还要操办丧事,而不是暂时隐瞒起来?   镇玄却毫无怀疑,只是牵着陆维的手,悲伤道:“师尊……果然去了。”   其实在百年前,洪宸老祖不再回应镇玄的时候,镇玄心里就隐隐约约的知道这一点。或者说,他实际上是最早知道这件事的人。   只是他与洪宸老祖师徒情深,不肯真正承认。   直到这一刻,避无可避。   陆维感受到他的悲伤,将他搂入怀里,用手上下抚摸他起伏的脊背,以示安慰。   于是当天,两个人简单的收拾了一下,换了斩衰孝服,便以缩地成寸之术返回昊元峰。   刚踏入昊元峰的地界,就看见平常总是关着门静修的道士们,身穿麻衣孝服,成群结队的在山间来来往往,举行各种仪式活动。   而昊元峰山上的每一棵树,都挂有白色的纸幡布条,极尽哀思。   如此大规模的悼念,除去确认洪宸老祖真正坐化之外,还能作何解释?   镇玄虽然从小在昊元峰长大,但他真正熟悉的地方只有雪山顶,对其余的地方并不怎么熟悉。   好在镇玄与陆维来到昊元峰山脚下的时候,有早就守在那里的低阶道人接引,领着他们去了昊元殿。   这个时候的昊元殿,已经被布置成一座灵堂,洪宸老祖停灵在里面。   殿外则跪着一圈披麻戴孝的道人,有的捶胸顿足放声嚎哭,有的静静垂泪,有的深深低头、面无表情,不一而足。   其中为首的,正是昊元峰掌门镇黎,以及掌经阁首座、镇玄的二师兄镇德。   镇黎身着斩衰重孝,看见镇玄与陆维并肩过来了,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起身相迎,朝镇玄指了指殿内停放的棺材道:“小师弟,师尊生前最疼你,现在他就停灵在殿内,你进去给他磕个头,见他最后一面吧。”   镇玄强忍悲伤,点了点头,踏入昊元殿,走到棺材前的蒲团前,撩开衣摆,跪了下去。   陆维因为并非昊元峰的亲传弟子,所以是没有资格入内磕头的,便在殿外等着镇玄。   镇玄双手掌心贴于冰凉的地板之上,弯腰伏背,朝着洪宸老祖的灵柩遥遥低头叩首。   然而就在他低头的那瞬间,在他身下亮起了一个灵纹繁复的法阵。   显然是之前经过精心计算,镇玄膝下的那个蒲团,就位于法阵阵眼。   这个法阵,镇玄再熟悉不过,却从未想过它会被同门用于自己的身上,正是昊元峰顶级的降魔阵法   太清诛魔显形阵。   若有正道修士入得这个阵内,则来去自如,无所束缚;而堕魔入其间,则骨软筋酥、功力尽失,其形无处可藏。   镇玄眉间的那块蓝宝石上,忽然出现无数道蛛网般的裂纹,然后“砰”的一声尽皆粉碎。   在众目睽睽之中,露出了那一道,血红的堕魔印记。   作者有话要说: 弟弟:终于能干掉镇玄啦,踏马的让老子失恋憋屈了几百年,hiahiahia~~(发出反派的笑声) 第115章   “天哪,镇玄师叔居然真的堕魔了!”   “我本来还一直不相信的,但是事实就在眼前……”   “但那是镇玄师叔啊,老祖已经坐化,我们该怎么办,昊元峰的将来该何去何从啊?”   ……   就在众道人七嘴八舌的时候,穆鸣从其中挺身而出,走到陆维身旁站定了,朗声道:“我等在此议论也是无用,还是请掌门拿主意吧!”   说完,他朝着镇黎深深一揖,然后不动声色地,牵过陆维的手,将陆维掩于自己身后。   镇黎虽然是昊元峰的掌门,但实际上自从他掌权以来,并没有多少人真正迎奉巴结于他。   只因修士们,平常大都是各扫门前雪。   特别是资质较高的修士,成日里想着如何提高境界、延长寿命还来不及,哪有什么时间和心思,浪费在多余的事情上。   而等阶低下、在道途上没有什么前程的修士,倒是有心去巴结攀附他,以他的身份地位眼光,又看不上那些人。   如今镇黎见穆鸣知情达意,是个难得的通透人,心里十分满意。   他又见到穆鸣对陆维的亲密举动与明显维护,暗忖道,早就隐约听说过,穆鸣与镇玄的道侣,是一同被带上昊元峰的,原来如此。   仔细望去,穆鸣身后那人高大挺拔,确实丰神俊朗、萧萧肃肃,殊异于众,明明是个毫无修为的凡人,却连他见了也觉心神撼动,不敢多瞧。难怪镇玄与穆鸣,皆为之神魂颠倒。   自古皆称红颜祸水,殊不知蓝颜亦可惑乱无垢道心。   穆鸣既然为了情之一字,不惜甘冒天大风险、揭穿镇玄堕魔,今后便天然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人,那他也不吝于顺水推舟,就此成全穆鸣二人。   镇玄一身斩衰孝服,跪伏在太清诛魔显形阵中心,四周无数灵纹明灭流转,令他骨酥筋软、法力尽失,被困于其间,无法出阵。   他因忧心陆维,挣扎着抬头望向殿外,刚好看见穆鸣牵过陆维的手,将陆维掩于身后的那幕,心中不由痛楚难当。   镇玄张了张嘴,想要唤陆维一声,却最终咬紧牙关,将那个挚爱的姓名,合着牙龈间咬出的血一起,咽入腹中。   这样也好,他对自己说。   陆维有了穆鸣的保护,就不会受到他这个堕魔者的牵连。   不久之前两人还在一起恩爱缠绵,陆维现在却连看都没有往他这边看一眼。他虽然很是失望难过,但仔细想想,陆维现在又能做什么呢?   陆维只是一介凡人,面对这么多的高阶修士,除了与他撇清关系、保存自身之外,陆维又能做什么呢?   他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终究、终究……意难平罢了。   另一边,穆鸣既是给镇黎递了台阶,镇黎便顺势轻咳一声,走到议论纷纷的众道人面前,伸出双手,于空中虚按了两下:“诸位静一静,听我说。”   众道人见镇黎出面,果然议论声渐次低了下去。   “镇玄师弟与我同为老祖门下,一脉相承,也是我昊元峰的希望。如今失道堕魔,我极为痛心。”紧接着,镇黎话音一转,“然而正邪不两立,师弟既已堕魔,便是与正道为敌,必须接受相应的惩罚。”   “按昊元峰律法,堕魔者当诛。”说到这里的时候,镇黎仰天叹了口气,露出极为感慨的样子,“但法理亦不外乎人情,师尊生前最为疼爱小师弟,如今师尊尸骨还供奉在灵堂,我若是按律执法诛杀于他,并将此事公之于众的话,岂不是伤了师尊的心,令他老人家在九泉之下都无法瞑目?岂不是连累我昊元峰的名声,都败坏了去?”   “所以对外,我们便称镇玄师弟回雪山顶为老祖守孝。自家事自家毕,诸位也都是我昊元峰的中流砥柱,是我镇黎信得过的人,请务必严守秘密,万万不可将此事对外声张开来。”   “至于镇玄师弟……便关押在寒月狱中,以免他祸乱人间,永生不得释出。”   陆维站在人群之中,看见镇黎在那里装模作样说漂亮话,心里觉得有些好笑。   他是活了好几世的人,如何能看不出来,镇黎要把这件事儿捂严了,哪里是为了昊元峰的名声。   而是因为如今,洪宸老祖坐化的事情天下皆知,半步飞仙修为的镇玄如果再被诛杀,昊元峰从此以后,就无法以绝对的武力震慑其余宗门,第一仙门的地位从此难保。   但有一点他却想不通,看镇黎也是有些心眼儿的人,为何不趁此机会杀了镇玄以绝后患,反而要将镇玄关押起来呢?   陆维垂下眼帘,望向自己与穆鸣交叠在一起的手。   既然镇玄暂时没有生命危险,那么他也就不急于行动,且看看情况再说。   ……   寒月狱位于昊元峰地下深处,因为形状似一道弯月,常年酷寒无比、呵气成冰雾,故名寒月。   因为其严苛的环境,境界稍微低一点的修士都很难在其中生存,所以已经有数百年的时间,没有人被关押在这里了。   镇玄仍旧穿着那身斩衰素服,长发披散,被降魔索绑缚了双手,以脚尖稍微离地的姿势,悬吊在寒月狱的正中心。   寒月狱的地面,张开了太清诛魔显形阵,无数玄妙道纹在他脚下明灭流转。   镇黎踏进寒月狱的时候,镇玄看见了他,于是抬起头来,叫了他一声,“大师兄。”   脸色苍白、神情憔悴,一双黑眸却仍旧纯净澄澈,对镇黎没有任何敌意。   也没有任何憎恨、愤怒的情绪。   因为在镇玄的心里,认为堕魔本就是他自己的错。镇黎发现此事之后,不过是依昊元峰律法办事,最终还能留得他性命,囚于寒月狱,已经是法外开恩。   他没有任何理由去怨恨镇黎。   “镇玄师弟。”镇黎朝镇玄点了点头,上前几步,“师尊若是知道了你如今这般,不知该有多难过。”   之前属于镇玄的芥子玉佩,因为镇黎上前的动作,在镇黎腰间轻轻晃动了几下。   “你辜负了这么多年来,师门对你的栽培和期待。”镇黎在镇玄对面站定了,继续道。   镇玄低头不语,神情痛楚。   他知道他做的不对,然而如果再来一次,他也不会有别的选择。   名为陆维的这道极情劫,他度不过。   “既然如此,镇玄师弟,人总是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的。你既然亏欠师门,便还回来吧。”   镇黎说完之后,伸手便从芥子空间里,抓出一条金鞭。   这条金鞭长约三尺,遍体布满细鳞,只有人的食指般粗细,盘在镇黎的手上,如同一条金灿灿的细蛇。   镇玄见状,神情微动,他自然认得这条金鞭。   此鞭名为散魂鞭。   像镇玄这般修炼到半步飞仙的地步,其骨骼,肌肤,毛发,都不同于常人,坚韧异常,堪比防御类的灵物道器。普通的刑罚,是没有办法伤害到他的。   只有像散魂鞭这样,直接用于击打破坏神魂的法宝,才能够令他感到痛苦。   “大师兄,你这是要做什么?”镇玄提高了声音。   “当然是让镇玄师弟你,魂飞魄散啊。”镇黎的脸,露出了一点狰狞之色,“再以你这半步飞仙之躯,炼制成听话的道魔僵尸……那么就算宗门失去了老祖、失去了你这天纵奇才,也仍旧可以让第一仙门的地位,屹立不倒。”   所谓的道魔僵尸,正是令堕魔者魂飞魄散之后,再以其躯体炼制而成的法宝。其容貌法力宛若生前,没有自己的思维和智慧,只知听从主人驱使。   堕魔者,其实和一般的魔修还有所不同。他们皆是之前修行大道,并且有着较高境界的修士。   因为这样的修士一旦叛道入魔,往往就会酿成天下大祸,所以上天才会降下警示,在他们的眉间烙下堕魔印记。   像之前穆鸣遇上的四道人,也是弃道修魔,却因为境界太低,就根本没有这个资格。   所以可想而知,堕魔者的数量有多么稀少;而被捕获,进而被炼制成道魔僵尸者,就更是少之又少。   “大师兄,你……”   镇玄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镇黎抖开了手中金鞭,狠狠一鞭朝他抽去。   散魂鞭直接作用在神魂上,没有在镇玄的身体上留下任何痕迹。   镇玄受这一鞭,当即惨叫一声,嘴唇的颜色霎时变白,冷汗一颗颗从光洁的额头冒出来。   紧接着,镇黎手下毫不停顿,连着抽了镇玄三百鞭,方才喘息着住手。   镇玄此刻已经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身体在半空中微微地摇晃,头颅低垂,斩衰素服几乎被汗渍完全浸透。   要知道,修炼到镇玄这般境界,已是神魂道躯一体,纵使身处炎炎夏日、烈火蒸笼,亦自清凉无汗。   像现在这种情况,明显是神魂受到了重创。   镇黎一手倒提着散魂鞭,一手捏着镇玄白玉般的下巴,令镇玄抬起脸来。   镇玄此时眼睑半垂,睫毛湿漉漉的,目光迷茫涣散。   刚开始镇黎抽他的几十鞭,他还能喊叫挣扎。到了后面,叫声就越来越低,挣扎越来越弱,直至像鞭打一床破败棉絮般,再没有半点反应。   “真可怜啊,师弟。”镇黎看着他道,“既然疼成这样,为什么还要守着一线灵台清明,不肯就此散魂呢?”   镇玄垂着眼帘,似乎是在无意识中,惨白的唇瓣翕动了两下。   “既是如此,师弟,我明天再来。”像散魂鞭这种高阶法宝,镇黎一天之内挥动的次数也有限制。   三百鞭,就是镇黎的极限。   于是镇黎松开了镇玄的下巴,转身离开寒月狱。   镇玄头颅低垂,墨发披散下来,遮挡住了他大半张脸。   是啊,明明这么痛苦,明明散魂就可以结束这一切……为什么还要执拗的固守灵台?   在任何人都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唇瓣又微不可察地,翕动了两下。   无声的,唤出他此生挚爱之名   陆维。   作者有话要说: 相信亲妈,已经轻虐道长了,之前的设想比现在这个可怕的多~~   顶锅遁~~ 第116章   穆鸣刚握住陆维的手,便觉得指腹之下触感有异,那样硬邦邦而又带着冰凉的感觉,分明不是活人的手。   他惊异地望向陆维,差点因此而叫出声,陆维却向他投以平静、且略带告诫的眼神。   在陆维目光的提点下,穆鸣终于明白过来,现在他和陆维,是身处于一个什么样的场合。   于是他收起脸上所有的惊诧,牵着陆维的手,安静地站在人群之中,看着镇玄被人用降魔索捆缚得结结实实,拖出阵外、押往寒月狱的方向而去。   直至消失在他与陆维的视线中。   接下来他们这群昊元峰的高阶修士,留在这里也再没有什么用,于是彼此间寥寥交谈几句,便三三两两散去。   “大哥,我们回家。”   穆鸣将陆维的手握得更紧些,施展缩地成寸之术,须臾之间,便将陆维带到了他现在的住所。   此时穆鸣已经想开了,纵然陆维身体异样又如何?   寻常凡人如何能活的像陆维这般长久,又如何能回春到二十岁的模样?想必,陆维总是经历了一些他不知道的事情。   而无论陆维变成什么样子,始终是他的大哥,是他惦记了两百年之久的意中人。   那是一个不大的青砖院落,门外拴着两匹马,几树桃花绕墙而开。   踏入院门,就能看到个小厮坐在木板凳上,在那里头一点一点的打盹。   不远处,有一名青布扎头的中年妇人,正在手脚麻利地,晒晾浆洗好的衣服床单。   院子中间搭了个葡萄架,因为还没有到挂果的时节,架子上蜿蜒着绿色细藤,满目尽是碧玉般的翠叶。   陆维站在院落之中,不由错愕了片刻。   这分明……就是二百年前,他与穆鸣共同生活了大半年的地方。   院落里的一砖一瓦,墙外的桃花,门外拴着的马……全都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就连中年的女佣人,看门的小厮,虽不是当年旧人,其穿着打扮、行动体态,也都和从前的下人差不多。   只是换了时间,换了地点。   “大哥,你还记得这里吗?”穆鸣眼神炙热的朝陆维望过来,“我们的家。”   “自从一百年前,我就陆陆续续把这里建了起来,生活在这里。”   “想想那个时候,我们有多快活。”   “往后,我们会和那个时候一样快活的。”   这时,在暖洋洋春光中打盹的小厮醒了,看到主人已经归家,连忙揉了揉惺忪睡眼,上来打千儿问安。   穆鸣心情很好,朝小厮笑了笑,就牵着陆维的手,一起去了书房。   进入书房之后,穆鸣便开始研墨铺纸,然后望向陆维:“大哥,镇玄究竟对你做了什么?”   陆维知道,穆鸣已经瞧出他不能说话,于是走到案前,提笔蘸墨,将事情原原本本写在纸上。   穆鸣拿起墨迹未干的字纸,看完后大惊道:“他是将大哥的魂魄困锁于人偶体内,又吃了大哥的血肉,才会堕魔?”   陆维点点头。   穆鸣吁出一口长气,沉默了良久之后,才转动道力,将手中的字纸碾作灰烬,朝陆维道:“虽为事出有因,但他堕魔之事被掌门等人知晓,以你我的能力,已经无法控制和逆转。”   “既是做不到的事情,便无需多想,自寻烦恼了。幸亏掌门为人宽厚,念着同门情份,只是将他关押起来,性命无碍。”   说到这里,穆鸣微微一笑:“或许以后有了什么机缘,他还能重获自由,亦未可知。”   “在这之前,大哥安心与我住在这里便是。”   陆维闻言叹了口气,露出只得如此、无可奈何的神色。   穆鸣上前,抱住了自己朝思暮想的人,以手掌轻抚他的脊背,表示安慰。   他心中欣然喜悦的同时,也隐隐感觉到陆维的凉薄。   当年他与镇玄相争,陆维固然是由于镇玄的实力强悍,不得不留在雪山顶,但陆维也从来没有试图过为了他在一起,争取过分毫。   而与镇玄在一起将近两百年,骤然分离、很可能永世不见,也只能让陆维露出些无可奈何的神色,便毫无挣扎痛苦的,接受了这一事实。   固然是由于事情不可为,并非陆维的错,但陆维表现的仍旧太过于平静。   现在回想起来,大哥自十五六岁起,便被许多人如痴如狂的追逐爱慕,就连自己也不能避免为他神魂颠倒、百般筹谋,又经历了重重波折,才有今日。   这样的大哥,其实并未曾懂得,情之一物为何吧。   不过,也好。   至少大哥的心,从来没有真正交付旁人。   他仍然有机会,在未来漫长的岁月里,一点点谋取。   ……   于是接下来,陆维与穆鸣日日于山间骑马狩猎,习字作画,烹茶焚香……过着悠闲自在的生活。   若是在山上待的腻了,两人还会下山,去繁华红尘逛上一逛,听听名伎的歌舞、茶馆精彩的说书,碧湖泛舟,走马蹴鞠赏花,管管世间不平事,结识一些或出色、或有趣的人物。   不得不说,若论起享受和情调来,穆鸣实在是比镇玄要强的多。   镇玄与陆维相处二百年,虽然为了陆维改变不少,性子却仍旧是孤高清冷,无甚趣味。   除去为陆维延寿那段时间,被逼无奈下山四处搜寻天材地宝,根本不愿沾染红尘,更不用说像穆鸣这样,与陆维一起入世游玩。   就这样,两年的时间一晃而过。   而镇玄在寒月狱内,也足足被关了两年。   这两年,镇黎每天都要过来抽他三百鞭,按照常理来说,早该经受不住神魂日日被撕裂摧残的痛苦,进而魂飞魄散,成为炼制道魔僵尸的材料。   然而不知为何,镇玄却挺了过来,无论遭受到如何残酷的对待,亦死死守住灵台那点清明不散。   “师弟啊师弟,瞧瞧,你已经变成了这个样子。”镇黎手中的鞭梢,缓缓滑过镇玄颈项,点在那块突出的锁骨上,“告诉我,你为什么还要继续活下去呢?”   镇玄被捆缚了双手,悬吊于空中,垂着头颅,不发一言。   两年时间,他原本穿在身上的斩衰素衣,都已成了破麻布条,一条一条的垂挂在身上,完全不能蔽体。   而他原本肌肉均匀,健康修长的身体,由于两年间持续不断的折磨,变得瘦骨伶仃,腰肢细瘦到只得一握,胸前肋骨根根突出。   镇黎终于失去耐心,抓住镇玄的长发,强迫他抬起头来,狞笑道:“你不是喜欢男人吗?既然留恋世间不肯离去,师兄把你带到南风馆接客,让你好好享受几日如何?”   镇玄闻言,涣散而没有任何神采的眼里,两年来终于第一次出现了恐惧,挣扎着开口解释道:“不……我、我没有喜欢男人。”   我只是,喜欢陆维。   喜欢到不能自已,喜欢到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离开这个有陆维存在的人间。   镇黎其实只是口头上说说而已,就算这么做能让镇玄精神彻底崩溃、进而魂飞魄散,他亦不可能这么做。   动静太大,干系太多,很难不被外界察觉;而且身为正道第一仙门,这样的手段过于下流卑劣,对身边的知情者也说不过去。   镇黎慢慢松开了手中的长发,缓缓道:“师弟应该听说过,九天仙霆灭魂阵吧。”   “你若现在散魂,还能有个来世。若是逼我动用此阵,你的神魂可是会被彻底摧毁,连来世也不会有。”   “师弟,我给你两天时间,你好好想想。”   说完,镇黎转身离开了寒月狱。   镇玄看着镇黎的背影,唇角缓缓泛上一丝苦笑。   来世?   来世他可还能与陆维相遇,还记得陆维这个人,还记得这一腔缠绵蚀骨、柔肠百转,无论如何都不能割舍的感情吗?   若是要他转世,成为另外一个人,那么与被彻底摧毁神魂,又有什么区别?   不,他不要什么来世……只求今生。   ……   这天,陆维与穆鸣在凡间最大最繁华的城市里,歌舞饮宴之后,夜宿碧湖画舫。   陆维躺在画舫的一个暖阁内,感觉到整个身体,随着湖水的荡漾摇摇晃晃。   其实自从他受术换身之后,就不再需要睡眠。但因为要修行玉清观想图,所以每天晚上都作出睡觉的姿态。   他修行玉清观想图也有几年,虽然还达不到脱离人偶身体自行离去的地步,却明显感觉到精神力和神魂的壮大。   比如现在,他虽是闭着眼睛,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却能看到和听到,隔壁的穆鸣在做什么。   穆鸣收到了镇黎的传讯书信。   据那由金色光点组成的文字显示,镇黎要穆鸣回昊元峰,协助几位心腹长老,共组九天仙霆灭魂阵,诛灭镇玄的神魂,以便将其炼制为道魔僵尸。   因为穆鸣就是揭发镇玄的那个人,与镇黎是天然的盟友,所以镇黎书信之中对他毫无保留、言无不尽。   穆鸣看完了书信后,袍袖轻拂,那些金色光点便四散飞去,不留半点痕迹。   然后他在原地站了良久,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这才从隔壁走过来,踏入陆维所在的暖阁,脱去外衣和软履,在床上抱住了陆维。   此刻他的心里若说没有半点后悔,那也是假的。   他素来不喜镇玄,却从未曾想过,要诛灭镇玄的神魂,令其连转世也再不能。   不过事已至此,他也没有了别的选择,只能按镇黎所说去做。   他将头靠在陆维的颈项处,轻轻地蹭了蹭,终于觉得心内稍安。   至少,他还有大哥在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之所以不愿意散魂,除了舍不得陆总之外,其实内心还是有难过怨忿的~~   怨魂咩,都很难超度… 第117章   构筑九天仙霆灭魂大阵,是件十分复杂麻烦的事。   若非镇黎足足花费了两年时间,都未曾成功让镇玄魂飞魄散,也不会祭出这最后一招。   首先这个大阵,必须建于昊元峰的降灵台之上,才能够沟通天外仙霆,令其诛灭魔修魂魄。   其次需要数以百万计的高阶灵石、以及各种珍贵的筑阵画符材料,花费十分巨大,而且过程繁琐。   幸好镇黎得了镇玄的芥子空间,里面有洪宸老祖毕生积蓄,花费方面倒是不用太担心;而繁琐的筑阵过程,显然是镇黎短时间内无法独自完成的,所以他才叫上穆鸣,以及昊元峰十几名长老共同参与。   自从那日在画舫上,收到镇黎的来信后,穆鸣便与陆维一起返回了昊元峰,并且帮助镇黎构筑大阵。   由此,穆鸣便披星戴月、早出晚归,忙得与陆维往往是整天都照不上一面。   他对陆维倒也没有完全撒谎,只说是帮掌门筑阵,忙过这段时候就好;却没有告诉陆维,他帮镇黎构筑此阵,是为了诛灭镇玄的魂魄。   陆维在画舫上,见过镇黎给穆鸣的传书,当然知道穆鸣在做什么,却佯作不知。   他每日就浇浇花、画个画儿,在附近的林子里骑骑马、散个步什么的;最近院子里葡萄也熟了,他摘取了小半,开始像往年一样自酿葡萄酒,过的甚是洒脱自在。   穆鸣见陆维毫不知情的模样,也就更加放心。   如此两个月后,昊元峰降灵台上,九天仙霆灭魂大阵方才构筑成功。   中秋的夜里,月色皎洁,新酒已酿成。   青砖院落、葡萄架下,摆放着一张竹制圆桌,桌上放着月饼、蒸蟹等应节的食物,以及各色酒品点心菜肴。   陆维和穆鸣对面而坐,穆鸣朝陆维举起杯中酒,与他碰了一碰,感慨道:“想起当年,我们虽家境贫寒,却也是阖家团聚,每年这个时候母亲都要做些月饼、烧上几个好菜,沽半斤薄酒应节。如今父母妹妹俱已不在,却幸得还有我兄弟二人……来,大哥,我敬你。”   穆鸣修道已久,早就失去对食物的欲望,酒却还是能喝上几盅、品出些滋味的。   他与陆维碰杯之后,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心中既感慨万千,又有些郁郁。   只因为今夜不只是中秋佳节,亦是九天仙霆灭魂大阵开启之夜、镇玄魂魄消散之时。   他帮助镇黎构筑大阵之后,因为内心难安,便找了个理由,提出不再参与接下来处死镇玄的行动。   纵然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不曾亲眼所见,感觉上总是要好过一些。   于是才有了闲暇,与陆维共度这个中秋。   陆维端着手中的酒杯,亦是一饮而尽,然后他朝穆鸣微微勾唇一笑,从竹椅上站起身,踏出葡萄架外,来到院落中皎洁如银的月光下。   方挥手,就见一架青色的七弦琴悬浮于陆维身前。   此琴色泽剔透,仿若是置于绿叶之上,莹莹欲滴的露水之色。   拨弄三两声,弦音润静圆匀、清淡微远。   正是当年,镇玄赠与陆维的昊天环佩。   “大哥……要弹琴吗?”   穆鸣正觉得有些疑惑,还没来得及多想什么,就听一曲“归梦故里”自陆维指端流泻而出。   这首琴曲化意自刘晊虚的诗句   归梦如春水,悠悠绕故乡。   琴曲刚起第一个音,穆鸣周围的就环境变了。   这里不再是月色溶溶的青砖院落,而是夕阳余晖之下,黄泥筑的墙、稻草苫的屋顶。   会牧羊、会看家的大黄狗,在门外安静地趴着,时不时伸出粗糙大舌,舔一下黑湿的鼻头。   穆细细穿了身土布家常衣裳,刚喂过鸡,手里拿着两个刚从鸡窝里掏出来的蛋,走过来朝他怯生生地道:“二哥散学回来了。”   穆鸣听她这么说,往自己身上看去,发现自己穿着千层底的青布鞋、娘亲手裁剪的细棉布衣裳,背后还背着个书箱。   于是在心里模模糊糊的想,我果然是散学回家了。   因为他自小就聪明伶俐、很会读书,遇事心里又有成算,穆细细虽是他的亲妹妹,却跟他有一定的距离感、心存敬畏,见他总是怯怯的。   他从前并不觉得怎样,但现在不知为什么,却觉得他们兄妹之间理应再亲近些的,于是朝穆细细笑笑:“小妹,我回来了。”   踏入堂屋,放下书箱,鼻端闻到灶房炊饭的香味儿。   他娘从灶房半旧的蓝色土布帘后,探出半个身体,朝他道:“二郎,待会等你父亲和大哥回来,我们再开饭,要不要先吃点儿饼子垫垫?”   他答应了一声,不久就见他娘用粗陶的盘子,端了张刚摊好的鸡蛋饼过来,慈爱的笑着说:“我家二郎正在长身体的时候,饿不得。”   穆鸣洗了手,抓起鸡蛋饼咬一口,在嘴里慢慢的咀嚼着。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他好像忘记了什么事,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   按理说,像穆鸣这样境界的修士,已经不再需要睡眠,亦不会被梦境所迷惑。   然而,昊天环佩是昊元峰镇峰之宝,它所营造的幻境与梦境不同,足以令这世上的任何一位大能沉溺其中、无法挣脱醒来。   “归梦故里”琴曲于青砖院落的夜色中流淌,曲方至半阙,就见在厨房忙碌的中年仆妇,卧于灶下熟睡;上菜的小厮,在半路打翻了托盘,倒于几株开得正好的绿菊间,发出细微鼾声。   穆鸣的手肘放在圆桌之上,以手支颐,唇角微翘,纤长睫毛往脸上投下两弯浅淡黛青,沉沉入酣梦。   忘了自己身处于何时何地,亦记不起自己的本来面目。   只是耽溺于二百年前,什么都没来得及发生、没有生离死别,令人留恋追忆的故里。   陆维一曲奏毕,只见四下寂寂,万籁俱静。   再见,穆鸣。   陆维看着穆鸣已经陷入沉睡的脸,在心里默默的说。   然后他抱琴转身,离开这座他生活了两年多的青砖院落,朝着昊元峰降灵台的方向而去。   ……   降灵台是昊元峰上,除了雪山顶外,最为神圣之处。   在这里,踏入道之门槛的修士们,经过叩拜仪式,可以得到来自天界仙灵的一样馈赠,是能够与苍天沟通的地方。   所以平常,众修士皆是敬畏仰望此地,如非必要极少踏入此间。   更兼这两个月来,镇黎在附近下了禁入令,四周更是绝无闲杂人等。   降灵台上,无数繁复的赤色道纹明明灭灭,组成一个直径数十尺的大阵。镇黎与十几位昊元峰长老立于阵前,神情凝重的看着,衣衫褴褛、跪伏在阵眼处的镇玄。   这两年多的时间,除了镇黎之外,没有任何人见过镇玄。而再次看见镇玄的人,都难免大吃一惊。   昔日镇玄是冰雕雪筑、气质高洁,天人一般的相貌;如今却瘦得脱了形,憔悴苍白,两颊凹陷,双目无神,再也看不出原本体貌。   只有那道赤红的堕魔印记,证明他就是镇玄无疑。   见此情状,长老们心里虽然也有些唏嘘,但他们已经被镇黎说服   老祖仙逝,镇玄堕魔,纸是不会永远包住火的。昊元峰若想维持第一仙门的地位,便必须将镇玄炼成道魔僵尸。   此刻黛蓝的天穹之上圆月渐移,就快要到推算好的,大阵发动的时辰。   九天仙霆灭魂大阵发动之后,自弱渐强,共有七道神雷降落。   七雷俱落之后,纵然是像镇玄这样半步飞仙的修为,也绝对逃不过魂飞魄散。   镇黎抬眼望了望天,时辰已到,他伸手自半空中虚虚一抓,掌中便出现柄七色小旗。   他看着镇玄,七色小旗挥动、落下。   随即天空之中,劫云涌动,一道水桶粗细的赤雷从天而落,发出轰然巨响,击在阵眼处的镇玄身上。   这两年多的时间来,镇玄被镇黎日日抽打三百鞭,忍受神魂撕裂之痛,本以为自己极为挨得痛苦,谁知道这赤雷落在身上,竟让他忍不住扬起脖颈,于阵眼之中长声惨叫。   他本是自持自制、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如今额头、脖颈、手背之上细筋绽出,面目扭曲,于众目睽睽之下高声惨叫,可见是痛到了极处。   “镇玄师弟,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镇黎叹了口气,“现在反悔已经来不及了,这可才刚刚开始。”   赤雷落下之后,不过须臾,镇玄头顶上的劫云便再度凝聚。   镇玄衣不蔽体,狼狈地伏在地面之上喘息着,身下无数道纹流转明灭,心中悲凉绝望,既怨又苦。   他绝望的是,今夜他必然难逃此劫;他怨苦的是,相爱了两百年的恋人,从此与他阴阳永隔。   穆鸣一定将陆维保护的很好,不教陆维知道自己的任何消息。在未来漫长的时光里,想必陆维会一点点把自己忘掉,一点点接受穆鸣,从此琴瑟和谐、花好月圆。   但他不曾后悔,永远也不会后悔。   橙色的雷电,在劫云中酝酿了须臾之后,挟着比之前赤雷还要可怕的声势,自苍穹之上朝镇玄劈落。   镇玄咬紧牙关,浑身不自觉地细细颤抖,准备迎接这第二道灭魂天雷。   然而就在这时,一曲“萧史乘龙”的琴音,自远方悠悠传来,滑过所有在场者的耳膜。   连第二道灭魂天雷,也似乎被这优美琴音所惑,在空中暂停了片刻。   陆维跪坐在一条巨大的白龙脊背之上,十指抚弦,乘风而来,然后停驻于九天仙霆灭魂大阵的上空,拦在即将降下的橙色雷霆,与镇玄之间。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你老攻来救你啦~ 第118章   苍穹之上,滚滚劫云遮住了皎洁圆月,天昏地暗。   一道橙色惊雷划破黑暗长空,湛然闪耀,将四周环境映照得分毫毕现,轰然朝半空之中、乘坐着巨大白龙的陆维当头劈下。   陆维低首垂眸,并不为其浩浩声势所动,就连指端拨弄的弦音,亦未曾乱了半分。   当初,是他故意放任了戴柳和穆鸣,不曾提醒镇玄,才令事情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他乘龙而来之时,看到了伏在阵眼之中,衣不蔽体,因为疼痛而不停颤抖,瘦至形销骨立、完全不似从前体貌的镇玄。   老实说,这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镇玄有多强大,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半步飞仙修为,每一毫寸的骨骼肌肤都炼至极处,宛若强大的防御法器。   而镇黎身为正道第一仙门的掌门人,也不可能用什么邪魔外道、或者过于下流卑鄙的手段对付镇玄。他原以为,镇黎纵是将镇玄关押起来,镇玄也该安然无恙。   哪曾想到,不过两年多的时间,镇玄便被折磨成了这般模样。   但陆维这个人,对于已经发生过的事情,从不言悔。   他蛰伏两年之久,等到今天援救镇玄的机会,就是为了将这具身体、这一世都还给镇玄,以偿镇玄两百年深情,从此天高任鸟飞,放二人自由。   他在这个世界还有任务,不可能如镇玄所愿,永远困于偶人体内;镇玄则对他执念成魔,进而道途尽毁,也早就到了该放下的时候。   随着橙色惊雷轰然劈落,自陆维光洁额头的发根处,出现一道深长裂缝,划过左边眉眼,一直延伸至他形状优美的下颌。   他身下所乘坐的白龙,则承受了大部分伤害,仰天长啸一声,指爪龙角绽裂,身上灿烂鳞甲纷纷而落。   镇玄伏在地面,仰首望去,看见自黑暗无际的天空中,仿若降下了一场纷纷银雪。   而它们与真正的雪花,不同的地方是,它们还没有来得及接触到地面,便化作点点萤光消散而去,未曾在这世间留下半点痕迹。   “陆、陆维……”镇玄抖着苍白的嘴唇,喃喃唤出那个挚爱的姓名,继而高声长叫,原本如古琴拂弦般动听的声音,变调至尖锐凄厉,“你为什么要来?你快走,快走啊!我不想见到你!!”   两年前他于昊元殿束手被缚、押往寒月狱之时,陆维连看都未曾看他一眼,便接受了穆鸣的保护。他虽然始终未曾表达出来,实际上内心却一直怨苦到如今。   然而陆维现在拼却性命来救他,他心里也没有任何喜悦之情,巨大的恐慌笼罩了他。   陆维的身体是万年阴沉木雕就,虽然结实坚固,水火刀斧皆不能侵,却也抵挡不了九天仙霆灭魂大阵之中,这七道威力越来越强的天雷。   他有半步飞仙的修为境界,纵然最后一道天雷会彻底抹除他的神魂,好歹会留下这个半仙之体,以供镇黎祭炼为道魔僵尸。   但陆维若要与天雷硬抗,最后只会落得身体与魂魄俱碎的结果。   更何况天雷之外,还有镇黎和十几位昊元峰长老,就守在一旁。   陆维如今明目张胆的来救自己,便是站在堕魔者的这边,与镇黎、与整个昊元峰,乃至于整个正道为敌。   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陆维乘坐的白龙,终于受不住那一道雷霆威能,在指爪龙角绽裂、鳞甲剥落之后,巨大的身体于空中四分五裂,溃散作无数光点。   陆维心中感到十分诧异,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指端骤然变调,几声带有“清风”曲意的乐音流泻而出。   于是便有几缕清风缭缭绕绕,缠上他的足端,托住他的身体,令他缓缓降落至镇玄身旁。   九天仙霆灭魂大阵,顾名思义,理应以伤害魂魄为主,对身体的打击伤害反而是次要。   但是适才的橙色惊雷,击溃了他乘坐的白龙、将他的面部劈出一道裂缝,他的神魂却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与之相反,此刻他的魂魄仿若浸泡在暖洋洋的温水中,很是舒爽,而且凝实有力了不少,足足抵得上他修习一年玉清观想图的效果。   陆维不知道的是,所谓“九天仙霆灭魂大阵”,是不知其真正用途者,为此阵所取之名。   而此阵的真正名称,应该是“玉清七色锻魂阵”,与陆维一直以来修习的玉清观想图,正是相辅相成。   由于玉清观想图承载天道之奥妙玄秘,不能以图像的形式留存世间,所以在世间基本上已经失传;而“玉清七色锻魂阵”的构造之法,却流传了下来。   此阵对于修习玉清观想图者,便是锻实凝魂、大补增益之物;而对于其他不修其法的修士,则可令其神魂重创、永远寂灭。   所以在玉清观想图失传的情况下,当初拥有“玉清七色锻魂阵”阵图的大能,便将此阵作为诛灭魔修神魂的用途,并更名为“九天仙霆灭魂大阵”。   这样传承了数代之后,再也没有人知道此阵的真正面目。   陆维俯身,解下斗篷披在衣不蔽体的镇玄身上、搀起全身仍在颤抖的镇玄,然后试图解开,捆缚在镇玄手腕上的降魔索。   镇玄却毫不配合,用尽全力试图推开陆维,嘶声道:“解不开的……你走,你走啊!”   陆维不能说话,只能向镇玄做口型   不,我不走,我要救你出去。   说完,他张开双臂,强硬的将镇玄钳制在怀中,再度试图去解降魔索。   镇玄此刻法力被封,神魂遭到了重创,已经与虚弱凡人无异,被陆维钳制住了便无法挣脱,只能看着陆维用一双宽厚大掌,摆弄着自己苍白的细瘦手腕。   陆维虽然得昊天环佩认主,有了异于常人的能力、其神魂亦有不逊于高阶修士的强大凝实,但终究是个凡胎,没有办法修行和运转道力。   他尝试了两次,都没能将捆住镇玄双手的那条黑色细索解开,第三道黄色天雷便自滚滚劫云中降落。   陆维虽不知玉清七色断魂阵的前因后果,刚才被橙色天雷劈过一次,多少知道,这些雷霆只能伤害他的身体,对他的神魂反而多有益处。   如此正好。   他本来就想离开这个木制的人偶身体、脱壳而去,却一直被困其中不得方法,这正是个绝佳时机。   于是他转身将镇玄护在身下,用自己的脊背迎向那道黄色天雷。   黄色天雷看上去只得碗口粗细,然而遍体闪耀着金光,其中蕴含的能量,比前两道之和还要强大。   黄色天雷刚击打在陆维脊背,陆维的衣物、毛发皮肤就都燃烧了起来,直至化作灰烬,露出皮肤包裹下的阴沉木,以及如蛇一般盘绕于整个身上的,道道黑色咒纹。   此阵一次只供一人使用,所以在陆维承受雷击之后,镇玄相应的便毫发未损。   这个时候,围在大阵四周的昊元峰长老们,都发出了惊叹的声音。   陆维现在,已经完全露出了偶人的真面目。   其整个身体由木头雕成,却行动自若、宛如生人,再加上遍体缠绕的黑色咒纹,看上去十分邪恶诡异。   “大家不要慌。”镇黎沉声道,“他这是在自寻死路!我们只需守住大阵四周,等待七道天雷过去,不要让他们有机会破阵而出即可!”   现在大阵之上,重重劫云密布,镇黎和众长老自然不敢进入阵中直接拿人,否则若被天雷误劈,便是得不偿失。   而他们也无需进入阵中。   反正现在镇玄被降魔索捆住,没有办法施展道力,只需要守在大阵周围,等待陆维被天雷击至身灭魂散,将镇玄再度擒拿即可。   只是可惜了,这一个花费百万灵石、无数珍稀材料,以及两个月时间布置的大阵,却没得到诛灭镇玄神魂的预期结果,此后还得重新再来一次。   “陆维……”镇玄被陆维抱在怀里,脸颊贴着陆维冰凉的木制胸膛,再也忍不住,低声啜泣,“你怎么、你怎么……”   他向来以冰冷强大、高高在上的面目示人,从来就不是个弱者,今天却一而再再而三,露出软弱不堪的姿态。   阵外和阵内的情形,他看得很清楚,陆维若继续在阵中维护自己,替自己挡天雷,最后只会身魂俱碎。   而陆维若是现在离开的话,就会被阵外的镇黎和众长老围剿,也不会有什么好的结果。   正所谓留也难,去亦难。   他绝望的想道,若今日陆维身魂碎灭,他便立即自毁神魂,追随陆维而去,也算不负两人这一世死生相恋。   陆维为镇玄挡去黄雷之后,松开镇玄,转身原地跪坐,挥手间,昊天环佩浮于身前。   木质的十指按于七弦之上,奏出陆维在这两百年间,所领悟到的最强琴曲意境,庄周的“逍遥游”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   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   琴曲初奏,便见天地之间忽然飞沙走石,狂风大作,就连大阵之上的劫云也尽皆被吹散,露出天穹上属于中秋的一轮皎洁明月。   然后紧接着,明月和黛蓝色的天穹,尽皆被一个巨大的阴影遮住。   这阴影不知是否为鲲,亦不知是否为鹏,只因为它太大太大,绵延数千里,首尾皆不见,完全看不出其真正的形态。   而在这阴影之下,又有无数银色飞鱼,以及黑色大雕穿梭围绕,似是在为其护航。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总救了道长之后,又即将渣了道长~ 第119章   围在大阵四周的镇黎及一众长老们,全部看得傻了眼。   等到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有十数头黑色大雕俯冲入阵中,有的叼着镇玄的衣领袖口,有的以脊背托住他身躯,扑棱棱的扇着翅膀,簇拥着镇玄往天上飞去。   镇玄发觉陆维仍然端坐在阵中抚琴,没有跟他一起离开的意思,于半空中嘶声大叫。   镇玄那一瞬,只觉得热血直冲脑门,胸中既慌乱又恐惧,整个人惊怖到完全失控,也不知自己语无论次都在喊什么,只记得自己不停反复的叫着   “一起走,陆维,一起走!”   却因为被降魔索缚住了双手,身子又虚弱,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雕群凌空托起,离陆维越来越远。   然后他看见镇黎及一众长老们,此时都回过神,再顾不得劫云随时可能再度凝聚、降下雷霆的威胁,有的御剑而起朝镇玄所在腾空飞去,有的朝阵眼中的陆维扑来,想要阻止陆维现在所做的一切,同时截住镇玄。   陆维不为所动,木制十指之下琴声铮铮,无数银色飞鱼和黑色大雕如汹汹海浪般分作两股,缠住了镇黎与长老们。   那飞鱼的身躯足足有五尺长,遍体银白鳞片,鱼唇上突出半尺的尖刺,鱼鳍大的就如两排翅膀一般,锋利如刀刃,分列于腹部两侧;而黑色大雕们则更不用说,羽丰肌实,每一头都大到能载人飞行,力大无比,指爪鹰喙坚硬锋锐到足以劈金裂石。   虽然它们只是山海传说中的异兽,并没有修炼产生妖力,论起单打独斗来绝非镇黎与长老们的对手。但只要陆维的琴音不停,它们的数量便多到源源不绝,足以阻挠镇黎等人的行动。   霎时间,只见银色鳞片与黑色翎羽四散纷飞,数百飞鱼与黑雕被镇黎等人以道力击溃,化作光点在夜空中散去,像是一团团稍纵即逝的灿烂烟花。   然而紧接着,就有数千头再次替补,在陆维琴声催促中,悍不畏死地缠上来。   镇玄此时已经被那十数头黑雕托入云端,往下看去,陆维只是在红色道纹缭绕的大阵中间,一个黑色小点。   “陆维,你这是要我的命,你这是在要我的命啊!”   镇玄趴伏在黑雕们厚实的羽背上,泣血般的嘶喊着,泪如雨下。   他当然知道,陆维不能和他一起离开的原因。   若是陆维离开这里,那么谁又来奏响琴音,驱使飞鱼和大雕,于此处缠住镇黎等人呢?   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陆维只能选择自己留下,送他离开。   他这两年来总是在心中暗暗恨怨,恨怨陆维待他过于凉薄;然而事到临头,他又宁愿陆维是真的凉薄成性。   他宁愿被诛灭神魂,从此消散于世间,也不愿陆维牺牲了性命来救他。   很快,那十数头黑雕将镇玄拱上了鲲鹏脊背。   鲲鹏之巨可负青天,翼若垂云,展翅一飞便是九万里。   镇玄挣扎着爬到鲲鹏巨大的脊背边缘,往下望去,只觉得耳边风声呼呼作响,下方白色的云气雾霭蒸腾。   云雾遮挡了视线,他又法力被封,根本就看不清,自己是否还身处于昊元峰降灵台的上空。   狠下心来,想要纵身往下跳,却又被在旁簇拥着的黑雕们叼住衣领袍袖,拽了回去。   另一边的降灵台、九天仙霆灭魂大阵之中,陆维仍在低头拨弄着琴弦,琴声淙淙流淌,尽得逍遥之意境。   要成为昊天环佩之主,并不需要有道行修为,却需要强大的精神力,方能将琴音中的意境具现。   他前世身为巢帝子嗣,生来精神力就异于常人,又经过后天锻炼滋养,越发坚韧强大。   身体可以换,但精神力却是属于魂魄范畴内的,所以这一能力就被他带到了这个修□□,进而令得昊天环佩认主。   再经过两百年间陆陆续续的感悟各种曲音意境,以及修习玉清观想图,令他使用昊天环佩起来,越发的圆融如意、挥洒自如。   之前他弹奏逍遥游,意境已经有了,却总还是差了那么一点神魂之力,无法将其完全具现化。   然而今夜他承受了橙、黄两道天雷之后,神魂精神力都凝实壮大了不少,方能将这遮天蔽日、扶摇直上九万里,传说中的神鸟鲲鹏彻底具现出来。   接下来还有四道天雷,如果他能够将其全部吸收,神魂之力会强大到什么地步呢?   他很期待。   鲲鹏载着镇玄飞离这片天空之后,再度露出黛蓝色苍穹,以及皎洁的中秋明月,月光如银纱般辉耀大地。   但是这皎然月光只出现了须臾,便被再度聚集起来的劫云所遮挡,一道绿色闪电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朝着陆维当头劈下。   随着闪电劈下,只听见“咔嚓咔嚓”连声作响,那水火不能侵、刀斧不能伤的阴沉木身躯上,出现了无数道裂缝。   镇黎和长老们,此时又围在了大阵四周,目睹此情形,皆在心里对陆维恨得牙痒痒。   却又不能拿他怎么样。   镇玄被送走已成定局,鲲鹏展翅便是九万里,须臾全无影踪,根本不知去了哪里,镇黎等人找都没有地方去找。   而此刻大阵之上劫云密布,随时可能降下雷霆,他们都是至少好几百岁的人,不可能在这时候意气用事,不顾死活的冲进去拿陆维。   陆维挥手,令昊天环佩隐退而去。   紧接着青雷落,将整个身体烧灼成焦炭状、面目全非。   蓝雷落,劈掉了他半个脑袋和半边肩膀。   最后一道紫电最为威势赫赫,直接将这具焦黑残躯击作一堆齑粉,散于九天仙霆灭魂大阵中心。   ……   穆鸣于葡萄架下蓦然惊醒,睁开双眼,看见桌上已经冷却的菜肴,以及面前酒杯里残余的酒渍,在皎洁月光下闪着一点银色,周围空荡荡的一片。   这里不是他二百年前的故乡,这里是昊元峰,他与大哥的家。   他撑着桌子站起身,心里正觉得有些失落,便看见陆维从对面朝他走过来,于是面露喜色,迎上去道:“大哥,你去了哪里?”   陆维点了点头,朝他道:“我去了降灵台。”   穆鸣顿觉心头一震,还没有来得及表示讶异,想出什么应对之辞,随即就听陆维又道:“二郎,你快些离开昊元峰吧,现在就离开。当着掌门和众位长老的面,道长已经被我救出送走,那边的事儿一了,恐怕你会有麻烦。”   说完,陆维根本不给穆鸣犹疑考虑的时间,伸手就捉住他的腕子,带着他离开这青砖院落,迳直往山下奔去。   不知为何,陆维明明是个凡胎,扣住他腕子的手却仿若铁钳一般,牢固不可挣脱;脚下亦如乘云踏雾一般,走的飞快,须臾之间就带着他到了山脚。   穆鸣这个时候才悚然惊觉,暗忖,大哥是个偶身,怎么忽然会开口说话了?是不是他此刻还在幻梦之中?   来到山脚之后,陆维才放开了穆鸣的腕子,看着穆鸣道:“二郎,我已在降灵台上被天雷击碎了身子,只能陪你到这里了。我们这一世的兄弟缘分已尽,你以后好好的过,莫要再惦念大哥。”   穆鸣闻言大惊失色,上前就要去扯陆维的袖子,却扯了个空。   只见陆维笑着朝他点了点头,衣袂袍袖渐次透明虚化,直至整个人消失在他面前。   此刻山脚之下四野寂寂,只有轮皎洁明月挂于苍穹。   有冰凉的秋风吹过,拂动穆鸣的刘海。袍袖之下,他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传来的尖锐疼痛提醒着他,他并非身处于一场幻梦之中。   他在原地怔怔的站了一会儿,冷静下来之后想,大哥虽然是个凡胎,却自有其奇异之处。   比如身具桃花骨,比如能得昊天环佩认主。   莫不是真如适才大哥所说,大哥去了降灵台救出镇玄,被天雷击碎了身子,却一灵未泯挂念着自己,所以在轮回之前,才过来给自己通风报讯?   此事事关重大,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莫若依大哥所言,先暂时离开昊元峰避避,看看这段时间的风头形势在说。   如果大哥所说是真……那么他便少不得如百年前约定的那般,在这世间四处流浪,寻找大哥的转世了。   穆鸣眼角滑下一滴泪,背离昊元峰的方向而去。转眼间,身影便隐匿在茫茫夜色之中。   ……   镇玄趴在鲲鹏的背上,不知迎着罡风在高空中飞了多久,终于缓缓降落于地面。   降于地面之后,巨大的鲲鹏,以及在周边拱卫的飞鱼和黑雕,不过存在了十几秒,便皆化作点点光斑,在夜色中散去。   镇玄从地上爬起来,借着月色打量四周,发现这个地方他是来过的   逢魔之渊。   他曾在此处寻到了万年不腐的大块阴沉木,用于雕刻陆维的身躯。   这里乃是极阴之地,妖魔横行之处,正道修士若是长留此处,会对修为境界造成损害。所以就连当年的他,在找到万年阴沉木之后,也未曾在此地多做停留。   与之相对的,这里是邪道魔修们的天堂;也是目前,被正魔两道所不容的,堕魔者镇玄唯一能选择的归处。   陆维选择将镇玄送到此处,可谓是一片苦心。   镇玄站在被铁褐色荆棘丛丛围绕着的赤红土地上,绑住手腕的降魔索终于忍受不了这里的强烈阴气侵蚀,“砰”的一声断开。   镇玄曾吃过陆维的血肉,与陆维神魂相系,能够时时感觉到陆维。   就在这时,他全身一震,感觉到在一股极强能量的的轰击之下,陆维的阴沉木身躯已经化作齑粉。   不过他也同时感觉到,陆维的魂魄并没有因此消散,而是还留在这个世间。   镇玄心中不由大恸大痛,将镇黎和参与此事的众长老皆恨入骨髓,却也将之前的求死之意收了起来。   他瘦骨嶙峋的站在圆月之下,肩上披着陆维的大毛宝蓝披风,月光将他原本就惨白的肤色,映得越发毫无人色,眼中缓缓流下两行血泪。   这些人,最终还是没有放过陆维,他们不让陆维出阵,逼着陆维在阵中承受了其余所有天雷。   他只受过第一道,就疼痛的想要立即死去。   纵然侥天所幸,陆维逃过了一缕残魂,六道天雷之下,那又是什么样的苦痛折磨?   他要上昊元峰,杀镇黎,屠尽迫害陆维致死之人。   他要想尽一切办法,寻找到陆维的残魂转世……与陆维再也不离分。   似乎感觉到镇玄的心意,四面八方的无数阴气向镇玄汇聚而来,迫不及待钻入他的毛孔、七窍……又化作浓郁的黑气,自他的皮肤、衣袂间时不时的散逸而出。   镇玄眉间的堕魔印记越发鲜明,仿若随时都会滴出血来。   自此,心魔已深。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总头疼:你们不要想着找我了,我还要做任务~~ 第120章   陆维与穆鸣在昊元峰山脚分离之后,隐去了身形,飘飘荡荡朝那凡尘俗世而去。   九天仙霆灭魂大阵的六道天雷,击毁了囚禁束缚他魂魄的木偶身躯,又将他的神魂滋养到前所未有的强大,以至于他可以随心所欲在穆鸣面前显形、通风报讯。   他虽不会缩地成寸之术,然而魂魄轻若无物,一夜之间乘风飘荡可行数万里。   不过鸡鸣初报之时,他便来到了座风物华美的大城外。这座城正是当世皇朝的都城,名为晖京。   他还从来没有以魂魄的形式游历世间,觉得十分新奇。眼见着天色微明,有披甲的士兵将城门打开,便身若一缕清风,飘进城内。   古代的人民十分勤劳,这个时候就已经有人在街上叫卖朝食浆水,各家店铺也纷纷开门营业。从晖京城中间流淌过的那条大河上,有货船驶入码头。   陆维之前早就知道晖京城,两月前还曾和穆鸣在碧湖画舫上,计划到这里来游玩,却因为镇黎临时的召唤,终究没有成行。   自长街上走过,就见许多贩夫走卒在街边巷角,拿几个胡麻饼或者馒头什么的,奢侈点的再来碗豆浆,蹲在那里边吃边聊,这便是一天的朝食。   绸缎铺的中年掌柜穿一身老棕色、如意团纹的茧绸褂子,颔下蓄着短须,一边懒洋洋把算盘剪尺等工具放在柜台上,一边以手掩嘴,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现在这个时间,店里还没有客人上门,陆维便走了进去,四处看看。   这间铺子颇有点规模,各色绢、纱、绮、绫、罗、锦、缎、缂丝等等,一应俱全,看上去华彩耀耀、五色缤纷,想来必定受到不少城中富贵人家追捧。   不过,陆维也就只能看看而已,身为虚无魂魄的他就算伸出手去触摸,也感觉不到绸缎绫罗的丝滑、织锦缂丝细腻的凹凸。   他在绸缎铺逛了一会儿,正想再去别的地方,忽然脑海里传来031的声音   “警报,警报!目标已出现在城东郊外,生命垂危,请宿主速速前去救援。”   其实,当陆维发现自己能够以魂魄的形态,存在于这个世界上的时候,他对任务就完全没有了担心。   他大可以长长久久、千年万年的等下去,就算什么都不做,亦自然可以等到,有人飞升的那一天。   不过若是有机会,他当然也愿意做些事,以便更好更快的推进完成任务。   所以听到031的警报之后,陆维辨别了一下方向,便从绸缎铺的东墙穿了过去,朝城东方向而行。   他速度极快,又是魂魄之体,根本无需绕开建筑物和种种障碍,直接穿过就是,须臾间就到了城东郊外。   按照031的提示,他在郊外荒地的丛丛衰草之下,找到了一个被遗弃的男婴。   婴儿看上去刚刚出生没多久,还拖着条血淋淋的脐带,被裹在破旧的一块土布里,双眼紧闭、小脸发青,全身软软的倒着气,眼看着就要不活了。   “031,你确定这就是任务目标?”陆维无奈的问道。   “是的,目标身具天灵仙根,资质不下于镇玄。”031的机械音响起,“只要踏上道途,于一呼一吸之间便可自动修炼,加以时日,飞升的可能性极大。”   陆维显了形,一手抱起婴儿,一手摸着下巴,道:“听起来很不错,我可以夺舍他吗?”   “夺舍具备仙根的身体,需要额外花费能量沙。这具身体为天灵仙根资质,需要500粒能量沙。”031回答,“而宿主目前只有359粒能量沙,不具备夺舍此身体的条件。”   说完之后,031便哑掉了。   陆维叹口气。   这样算来,他纵使身处于修真的世界,却始终不能去夺舍一个有仙根的身体。   若是仙根低劣,便飞升无望,那么夺舍来也没有什么用,比起普通人的身体,还要额外花费宝贵的能量沙;若是像眼前这个婴儿般,具有极佳的仙根,他又兑换不起。   陆维将目光投向怀中婴儿,只觉得婴儿神魂虚弱,随时都可能咽气。   他想了想,从体内抓出一团血气,轻轻拍入婴儿天灵。   陆维吸收了九天仙霆灭魂大阵的六道天雷之后,神魂力量增强,就发现了位于魂魄深处,这一团不属于自己的血气。   他并不知,此物是在镇玄吃了他的血肉之后所生,镇玄就是靠这个来连结感应他的魂魄。   他只是觉得,这团血气里面蕴含着较为温和的能量,适于滋养婴儿的虚弱神魂。   反正这团血气于他无甚大用,拿来救人却是刚好。   血气刚接触到婴儿的天灵处,便如海绵吸水一般,被迅速的吸收掉了。紧接着,婴儿发青的脸色渐渐转为红润,呼吸均匀,并睁开了一双黑琉璃般纯净的眼睛。   然而这男婴只看了一眼陆维,就再度闭上眼睛,放开嗓门哇哇大哭,声音极为宏亮。   陆维却因此松了口气,婴儿之所以哭,是因为神魂坚固,进而感觉到肚子饿了,这条小命总算是救了回来。   他掐断婴儿脐带之后,抱着因为肚子饿而哭闹不休的婴儿四处逛了逛,终于在远处的山岭间,找到一头母老虎。   这头母老虎身强体壮、皮毛黄黑斑斓,刚生下两只小老虎不久,正趴在洞穴里给小老虎们喂奶。感觉到有外人侵入到自己的地盘,母老虎刚想起身呲牙咆哮,却感觉到精神上传来一股巨大压力。   老虎号称百兽之王,哺乳期的母老虎更是凶猛异常,然而在这股精神压力下,却完全生不起反抗之心,柔顺的趴伏在地,露出肚皮,以示臣服。   陆维以神魂之力震慑了母老虎,然后将男婴放在母老虎的肚皮旁。   因循本能,婴儿很快张开没牙的小嘴,含住能分泌乳汁的那个深红色揪揪,开始用力吸吮,很是健康、生机勃勃的模样。   陆维向来喜欢小孩,见了也甚是欢喜,一边看着婴儿吃奶,一边道:“算来今年正是虎年,你又吃了这虎奶,想来与虎有缘,便与你取个小名儿,叫阿寅怎么样?”   婴儿在吃奶的间隙,哼哼了两声,似是对这个名字十分满意。   ……   之后,陆维又在北城郊外找到个废弃的破旧山神庙,把里面收拾打扫一番,便与阿寅一起住下。   晖京城内风物繁华,生活用品吃喝,应有尽有。陆维在城里面寻摸了小床、被褥、小儿衣物片子等婴儿用品,搬到山神庙中,给阿寅平常铺盖换洗。   阿寅一旦觉得饿了,陆维便会抱他去找那只母老虎,让他饱食一顿虎奶。   老虎一胎往往会生两到七只,那母老虎这一胎生了两只,再加一个阿寅吃奶,倒也不觉得如何。   直到阿寅六个月大,已经不需要每顿吃奶,可以进一些稀烂的辅食之时,去母老虎那里少了,母老虎反而感到有些失落,时不时的下山来庙里,叼些山鸡、野兔之类的猎物来看阿寅。   就这样,阿寅在陆维的看护照顾之下,在山神庙里不为人知的长到了五岁。   可能是因为吃虎奶长大,阿寅长得比一般的五岁孩童,要高大强壮许多,看上去足有六七岁的模样,相貌举止间,亦是有了美男子的雏形。   也不知见到他现在的样子,之前把他丢弃在郊野、令其自生自灭的父母,会不会后悔。   这天,陆维又有事进城去了,阿寅独自在山神庙里,和他的两只奶兄待在一起。   因为有幼时一起吃奶玩耍的情谊,阿寅与两只小老虎感情也十分好。   阿寅五岁,看上去还是个娃娃;而两只小老虎奶兄,现在已经成长为两头成年的老虎,吊睛黄眼、皮毛斑斓,看上去十分凶猛威风。   阿寅管陆维叫“爹爹”,管奶兄们分别叫“虎大”和“虎二”,管母老虎则叫“奶姆”。   陆维神魂强大,与母老虎一家常来常往了几年,它们受其影响,竟生出类人的灵智来,能够听得懂阿寅与陆维的话,并受其驱使。   奶姆这段时间又怀了孕,就在山上养胎,没有怎么下山陪他。   阿寅与两只奶兄玩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无聊起来。   他长到五岁了,爹爹从来没有带他进过城。在他小小心灵里,就觉得城内的世界,是神秘而值得探索的。   所以阿寅抓住虎大,让它趴着,在它毛茸茸的耳朵旁低语了几句,然后翻身骑上虎大的脊背,小手揪住虎大项间短毛,神气地宣布道:“虎大虎二,我们进城去找爹爹!”   虎大向来最听阿寅的话,驮起阿寅便向山神庙外走去,虎二紧随其后。   山神庙离晖京城很有点远,陆维因为是魂魄之躯,须臾之间就可以打个来回,阿寅则骑虎走了一个多时辰,还在半路的山道上。   附近鲜少人迹,阿寅年纪幼小腿短走不远,又有两个奶兄看护,不至于遇到什么危险。这也是陆维为什么放心,让他一个人在家的原因。   阿寅从来没有走过这么远的路,正有些不耐烦,想着是和奶兄们就此打道回府呢,还是继续前往城里去找爹爹,对面就过来一个樵夫。   樵夫五十多岁,衣衫褴褛,皮肤黝黑、膝弯背偻,肩上扛着好大一挑柴,一看就是贫苦人家出身。   樵夫望见阿寅,立即扑通一声跪下了,全身瑟瑟发抖,朝阿寅不停磕头道:“山鬼大人恕罪,山鬼大人饶命,小的不是有意冲撞!”   阿寅天生晒不黑的白皮肤,穿着身红色贡绸团福纹玉纽对襟短衫、月白撒腿裤,头挽双髻,颈项间挂着金项圈,赤着粉嫩双足,容貌极为俊俏的一个童子,骑在头巨大的吊睛斑斓猛虎背上。   在普通百姓眼里,可不就是神鬼一流的存在?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奶兄们名字的时候,我就在想,如果当初喂阿寅奶的是头熊,嗯… 第121章   “咦,这是个什么丑东西?怎么还会说话?”   阿寅嫌弃地看了在那里磕头跪拜的樵夫一眼,扁扁红润的小嘴。   他长到五岁,平常除了爹爹之外,并没有见过其他人。   陆维虽为魂魄,显形时却仍是生前模样,神仙般的品格相貌;阿寅自己长得也似个金童,更兼打小吃穿都是陆维从晖京城中寻摸来的,穿绫着绸、各种有趣稀奇的玩具,山珍海味皆不在话下。   就连身边的三头老虎,也都是毛色斑斓、行动优雅有力,干净漂亮威风凛凛的模样。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穿着草编鞋,粗布衣服上面还补丁摞补丁的老年山民。   你看这个丑东西,瘦巴巴的,露出来的肌肤皆为黝黑之色,还打着皱。手背脚背处,松弛的老皮下,是一根根支棱着的青筋,像是虬结的树根。   脸就更不能看了,层层叠叠的尽是褶子,眼角和嘴角皆深深下垂,露出一副苦相。   虽然这个丑东西也有手脚四肢、五官俱全,阿寅却并不认为,这个丑东西和自己、和爹爹是一样的人。   就如林间的猴子、山魈、猩猩之类的动物,阿寅也绝对不会将它们错认为同类。   不过这个丑东西会说话,倒是有点儿意思。   所以阿寅骑在虎大身上,伸出白白嫩嫩的小手,指使虎二道:“把那个丑东西,给我抓过来!”   虎二听了阿寅的话,便依言朝那樵夫扑了过去。   跪在地上的樵夫,眼见一条吊睛的斑斓猛虎甩尾抬爪,张着血盆大口,从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吼声朝自己扑过来,顿时吓得魂飞魄散,连话都说不出,只得紧紧闭上眼,缩起脖颈,在心里暗道,老朽此命休矣!   然而老樵夫闭了会儿眼睛,却没有感觉到猛虎的爪牙落在身上,于是又小心翼翼地稍微抬起头,把眼睛睁开条缝,看看面前的情况。   只见一个高大的男人背影,挡在了他与那条猛虎之间。   那条猛虎如同乖顺的家犬般,在男子脚下俯首帖耳,上下扑动着铁棍似的尾巴,将地面都击打起片片尘土,一副谄媚讨好的样子。   男人摸摸猛虎的头顶,无奈道:“我一时不在家,你们就这般胡闹。”   坐在另一头猛虎上的俊俏童子望见男人,顿时高兴的跳下虎背,嘴里叫着“爹爹”,也不顾自己赤着足,就小跑到男人身边,伸手紧紧扯住男人的衣袖,再也不愿意放开。   男人转过身望向老樵夫,老樵夫看见他的正脸,只觉得再想不起旁的事儿来,脑海里反复来回,都是这辈子听说过的遇仙传说,什么“斧柯烂尽”,什么“华光显圣”,什么“真武临凡”……如果世间仙人真的存在,一定就是眼前这男人的相貌风姿。   男人上前,躬身将呆呆怔在原地的老樵夫扶起来,致歉道:“小儿顽皮,惊扰了老丈,莫怪莫怪。”   男人扶起老樵夫的时候,老樵夫只觉得其举止潇逸,一股浅淡的清幽松香扑面而来,不敢让他久扶,连忙起身朝男人作揖,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没口子的连称“仙人”、“不敢”。   男人见老樵夫并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只是因为刚才跪地叩拜,粗布长裤的左膝盖处破了道口子,于是从袖中取出一小块银子赠予老樵夫:“老丈拿去,置身衣裳吧。”   山民穷苦,若是贸然赠与其过多的财物,反会为之招惹祸患。   见老樵夫接过银子,男人微微一笑,便转身招呼两头猛虎和那俊俏童子一同离去。   老樵夫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离去,直到那两人两虎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兀自捧着手里的银子,久久回不过神,仿若坠入了一场离奇幻梦。   ……   陆维带着阿寅回到山神庙之后,并没有因今天发生的事情去责备阿寅,而是开始了自我反思   阿寅已经五岁,他本想开始教阿寅一些修真炼气的法门,但看阿寅今天的表现,如果再让其这样隔绝人群的生活下去,怕不是第二个镇玄?   不,阿寅甚至比当初的镇玄还要不如。   镇玄那个时候至少还知道斩妖除魔,对弱者有一份匡助之义。   而阿寅呢?看见老者非但毫无怜悯之心,还要虎二把人抓来玩耍。   如此下去,如何能证道飞升?   当然,这也怪不得五岁的阿寅,稚子何辜,都是他自己的教育出了问题。   痛定思痛,陆维就觉得这山神庙再住不得了,还是要带着阿寅入世,经历人间百态。   而若是要带着阿寅入世,他一个魂魄之体肯定是做不到的,必须为自己找一个新的身体。   于是第二天早晨,陆维再三吩咐虎大、虎二和阿寅,乖乖待在山神庙里玩耍等他回来,哪里都不能去之后,须臾间便飘到了晖京城内。   陆维虽然可以花费能量沙,去夺舍凡人身体,031给的条件却很是苛刻   为了保持这个世界平衡,他只能夺取新死者的尸体。   而他自己这五年来,觉得做为魂魄状态于这个世界存在并无不妥,甚至行事更方便,所以也就没有想去夺谁的舍。   好在晖京城近两百万人口,每天总有人生有人死,可供他选择的余地倒是不少。   他先是去了城北,当今长公主的幼子不慎堕马而亡,正在郡公府里停灵,四十余岁的长公主素面朝天,在灵堂中抚棺痛哭,心肝肉儿的乱叫,驸马亦立于一侧、悄悄拭泪。   陆维凑过去看了看,上好的金丝楠木寿材中,躺着个十七八岁的青年。   这青年全身上下也没有什么别的伤口,只在脑壳上磕破了一块,想必磕到了什么要害处,这才一命归天。   陆维考虑了会儿,还是决定放弃这具新死的尸体。   他是要帮助阿寅飞升成仙的,而这具身体生于复杂的皇家,又有父母兄弟亲人,业障太重,况且死得很有点蹊跷,不知道还有什么麻烦事。   除此外,由于皇家历代基因的优化,这壳子也生得太过好看。   经历过镇玄之事以后,陆维就认为好看的外表,对于这个世界的任务来说,反而是一种负累。   之前,若非他生得太过好看招人,镇玄怎么会爱上他?又怎么会因为不舍得他离开这个世间,不惜行魔修之法,锁他魂魄啖他血肉,进而堕魔,导致任务失败?   这一次,他只想当个平凡的父亲,照顾阿寅长大,引导阿寅飞升成仙。   于是陆维离开了郡公府,又开始在城内转悠。一天下来,他看了几具新死尸体,老的老、病的病,都不甚满意。   正打算回去、明天再来的时候,忽然瞧见个乞丐,倒卧在一旁较为隐蔽的墙根处。   陆维绕过去看了看,只见这乞丐大约二十岁左右,指甲口唇青紫,身边放着口破碗,已经断气。像是因为饿极了,采摘了什么有毒的菌类蕨根生食,而导致的中毒身亡。   陆维见这乞丐身上虽然穿得破破烂烂,体形瘦弱,却不似寻常乞丐般肮脏污秽,面目五官普通平凡,心里就有了几分满意。   既为乞丐,还独自死在这里,想必就没有多少因果业障,正适合他带着阿寅入世。   “031,我要夺舍这具身体。”陆维在脑内呼唤道。   “是,消耗30粒沙,已为宿主兑换。”   031的机械音响起之后,陆维只觉得眼前一花,便见自己仰卧在墙根处,抬眼可见墙檐处一角,被斜生过来的树枝半遮挡住的青天。   这一角青天,想必就是这无名乞儿,临死前最后所见到的景象。   陆维忍受着肌肉的酸痛,扶着墙,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不由苦笑了一声。   他是第一次夺舍,没有经验。依着这身体目前的状态,要回山神庙,恐怕要走到半夜。   在陆维从地上站起来的时候,他指甲口唇间的青紫便慢慢褪尽,转化为常人的肉色。   此刻已是傍晚时分,城门就要关闭;如若陆维现在不及时出城,那就只有等明天再回去了。   阿寅还在山神庙中,又只得五岁,若是一夜未曾见他归家,该有多么害怕。所以陆维虽然行走较为缓慢,脚下却未曾迟疑,直接朝城东门而去。   走到半路,却被一个丑陋健壮的独臂乞丐拦住了去路,朝他嬉笑道:“哟,王郎,要去哪里呀,三天没讨着吃食了,饿不饿?”   说完,这乞丐便将陆维逼入巷角,伸手捏着他的脸道:“王郎,我晓得你从前是跟过人的,如今我只要你跟我睡上一睡,怎么就不肯应了?”   “要知道,这附近一带可都是我的地盘,还想接着挨饿吗?”   陆维只觉得一股中人欲呕的酸臭味扑面而来,看见这乞丐眼中毫不遮掩的欲望,心中不由大怒。   他虽刚刚夺舍不久,浑身酸痛无力,但对付这种小混混,还不费什么事儿。   适才不曾直接动手,只是因为人来人往,太过惹眼。如今这独臂乞丐将他逼入无人巷角,正是自寻死路。   陆维两指并拢,往对面独臂乞丐的身上戳了几下,就见这独臂乞丐忽然软倒在地,人事不省。   半途夺舍,和陆维之前的觉醒不同,他并没有王郎的记忆,不知道王郎与这独臂乞丐之间,到底发生了何事。   但这并不妨碍,陆维对独臂乞丐所作所为的厌恶。   见他倒地,陆维又往他身上踢了几脚,踢断了他几根骨头,令他至少三个月不能再作恶,这才继续往即将关闭的东城门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夜里三点多,偷吃瓜子的大黑老鼠终于落网,在挣扎中被火钳击打身亡。   然后我半夜擦着地板上的血迹,感觉十分酸爽~~ 第122章   阿寅晚上在家等爹爹,左等也不回来,右等也不回来,一直等到他趴在软榻上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才听到用屏风隔起来的浴房内,传来哗哗的撩水洗澡声。   爹爹身上总是一尘不染,还有着好闻的清幽气味,比他、比虎大虎二和奶姆都干净。然而他长这么大,那个浴房内的木浴桶都是他在使用,还从来没有见过爹爹洗澡换衣。   阿寅揉揉眼睛,下了软榻,光脚踩在四合如意图案的短毛地毯上,朝浴房那边走过去,一边走一边道:“爹爹,你回来啦。”   虎大和虎二极为警醒,这附近有任何陌生的人或者动物出没,哪怕仍在睡梦中,它们都会立即发现,并采取相应的行动。   而现在这两头老虎都趴在距离软塌不远的地毯上,发出均匀悠长的呼吸声,不时在梦中抖动两下毛茸茸的耳朵,睡得很好。   因此阿寅丝毫没有怀疑,正在浴房内洗澡的人,就是他的爹爹。   阿寅走到屏风的一侧,看到大浴桶里面有一个青年,正在里面洗澡。   青年并不算矮,大约一七五左右,但体态却很是单薄瘦弱,锁骨和肋骨都十分明显的突出,发色泛黄,一看就知道常年营养不良,面目平凡。   他看见阿寅站在浴桶旁,朝阿寅偏过头微微一笑:“吵醒阿寅了?”   明明是那样普通平凡的面目,却因为他这随意的一偏头、勾唇一笑,尽显意态风流。   “爹爹,你的样子怎么变了?”阿寅上前几步,踮着脚尖抓住浴桶边沿,睁着对圆溜溜的眼睛,好奇的上下打量陆维,嘟囔着,“还是以前的爹爹好看。”   陆维大笑,朝阿寅伸出一只沾着水珠的手:“来,摸摸。”   那只手细瘦偏窄、指端椭圆,上面还有一些细碎伤痕,跟阿寅印象中爹爹修长遒劲、骨节分明的双手,完全不同。   但他还是按照爹爹所说,摸了摸那只手,然后惊喜道:“是暖和的。”   “是啊,从今往后,爹爹就可以跟阿寅一起吃饭睡觉,还能带阿寅进城去玩。”陆维弯起双眼,黑眸之中光华流转,“阿寅喜欢现在的爹爹吗?”   阿寅闻言,脸上顿时乐的笑开了花。   他的爹爹是全天下最厉害、最好看的人。但同时,爹爹的身体时隐时现,并且永远没有温度,因而从来没有带他睡过觉,也从来没有和他一起吃过饭,更没有带他去城里玩耍过。   而现在,这些事爹爹都可以和他一起做了。   所以阿寅握住陆维的手,认真宣布:“阿寅喜欢现在的爹爹,最喜欢了!”   陆维现在已洗的差不多,于是从浴桶里迈出来,将身上的水拭净,并将头发擦得半干,这才换了亵衣,与阿寅一同在软榻躺下。   阿寅此生第一次与爹爹一起睡觉,有点儿不习惯,又觉得很是新奇,不时伸出小手摸摸爹爹的手臂,把腿搭在爹爹的腰上,将耳朵贴在爹爹温暖的胸膛处,去听那一下下的心跳。   小孩子在怀里拱来拱去、摸来摸去,似乎得了什么新鲜的玩具,一点也不安份,陆维的新身体,此时却很是疲惫了。更让他哭笑不得的是,阿寅因为好奇心重,接下来居然试图往他的胯间摸。   于是他忍无可忍,捉住阿寅无法无天的手脚,沉声道:“好好睡觉。”   陆维虽然平常宠爱阿寅,但在阿寅面前还是很有一些做爹的威严,阿寅听了他的话后,果然不再乱动,往他的怀里又拱了拱,找了个舒适位置,这才闭眼睡了。   ……   陆维在晖京城内游荡了五年,对城内的官府规矩以及住户人家,虽说不上了若指掌,却也算得大致明白。   晖京城分为外郭和内郭。   内郭寸土寸金,靠近皇城,住的皆是达官贵人、豪商富户;外郭则地价便宜,大部分平头百姓,都居住于此。   他先在晖京城外郭,找到一户王姓人家,使了笔银子,冒认是其失散的子侄,在京兆府落了户籍;继而又打通各路关节,分出来自立门户。   从此,他与阿寅便有了在晖京城的合法居住权。   陆维这个身子,原先就在晖京城的外郭一带讨饭,还是有些人认得王郎的。他也不曾就此避讳,只说是运气好,不意竟与失散多年的叔叔在城里相认,得叔叔扶助照顾,这才脱离叫花子的生活。   他如此坦荡荡地承认,反叫之前认得他的人,就此说不出话来,转而赞叹他时来运转。   至于阿寅,则更名为王寅,与王郎的户籍落在一处,只说是因为母早逝,王郎之前无力抚养、寄养在别人家,现在条件好了,接回来的亲生子。   阿寅五岁,王郎二十岁左右,在这个普遍十三四、十四五就结婚的古代社会,也是完全说得过去。   只是儿子随娘,看阿寅长得如此俊俏,王郎却普普通通,让人不由羡慕王郎的艳福,同时嗟叹佳人早逝。   陆维打过的那个独臂乞丐,倒是有些不甘心,伤好后偷偷摸摸的在陆维新家附近转悠过几次,最终发现无隙可寻,又怕再挨打,也就灰溜溜地去了别的地方,不敢再出现在陆维面前。   之后,陆维将阿寅送去私塾念书,让阿寅多接触一些同龄的孩子,知晓一些世事;而他自己,则去附近的木匠铺找了份工。   木匠、石匠中最赚钱的,莫过于雕花匠。   陆维本就眼光上佳,又会画画,在木匠铺子里适应了一阵子刨子锯子凿子等各类木匠工具的使用,就成了老板离不得的人,铺子里最好的雕花匠。   别的雕花匠都是会几套普通的吉祥花样,寻常老百姓人家够用就行,陆维却能推陈出新,自己绘了样子雕花。   陆维的手稳,雕出来的花样儿既新鲜又好看,时日一长,名声竟渐渐传到内郭去了,不少达官贵人、豪绅富商,都指名要他在新打的家具物件上面雕花。   老板见他行情好,生怕他被别家的木匠铺子挖去,于是给他加了数倍的月钱、外带年末花红,还惟恐他累到手不稳,不再教他接外郭平民钱少的单子,只接内郭那边赚钱的大单。   这天在店里,陆维正往张黄花梨拔步床上雕花,因是内郭一户豪富人家为独女准备的嫁妆,雕的是百子千孙、榴实万结,以图个好彩头。   老板的大女儿珍珠端着碗汤圆甜酒,推门进来,朝陆维笑道:“王哥哥歇会儿,来吃碗汤圆暖一暖。”   珍珠身材窈窕,容貌秀丽,穿了条桃红的裙子,过了这个年就满十三,正是娉娉婷婷的豆蔻少女,花骨朵一般的年华。   眼下刚进冬,其实店里烧着火盆并不冷,但大约是为了拉拢他,老板默许妻女时常给他送些热茶点心什么的,于是陆维朝珍珠笑笑,放下手中的活儿,接过那碗汤圆甜酒舀着吃。   汤圆白胖细腻,桂花黑芝麻的馅儿,倒是十分可口。   珍珠望着陆维在那里端碗吃汤圆,一时之间竟望的痴了去,心中暗忖,王哥哥生的平平常常,既不魁梧也不高大,甚至还有几分瘦弱,放在人群中根本就不打眼。   不说别的地儿,就是她家铺子附近,好几个向她献殷勤的后生,都长得比王哥哥要高大端正。   然而为何她总觉得,王哥哥的坐立行止就是与旁人不同,既利落又飒爽,就是那张普通的脸,也让她觉得十分舒服,总惦记着多瞧几眼。   自打王哥哥来了她家的铺子,她已经说不清有多少次,在梦里梦见过王哥哥。   陆维这个时候刚好吃完,发觉珍珠在偷偷看他,当即放下碗,抬眼投以疑惑的目光。   珍珠脸上红了红,掩饰地走到那张黄花梨拔步床旁,小心翼翼抚过床头繁复美观的雕花:“王哥哥手艺真好,也不知到了珍珠出嫁的时候,能不能有这样一张床陪嫁。”   说完之后,珍珠脸更红了,臊的低下了头,然后上前几步把空碗拿走,转身出门。   珍珠说的这句话,若放在现代自然是平常;但这是重视礼教的古代,珍珠虽然不是什么住绣楼、使奴唤婢的闺秀,却也是将满十三的未婚少女,在一个男人面前谈论自己将来出嫁的嫁妆,显然很是不妥。   陆维摸摸自己的脸,再想想自己现在的年龄,以及鳏夫带孩身份,并不认为以珍珠的条件会看上他,然后觉得珍珠应该只是一时失言,所以才臊着走了。   再说了,老板也万万没有把自己一个未出阁的亲生闺女,嫁与别人做继室的道理。   陆维笑着摇了摇头,不作细想,把手洗干净,又开始继续为那张拔步床雕花。   他自然会为珍珠小姑娘,永远保守这个秘密。   也会在珍珠出嫁的时候,为她陪嫁的家具雕花。   在店里干完活之后,陆维便如往常一般在街上买了菜,然后顺道去私塾门口接阿寅。   他与阿寅已经在这条街上生活了两年,跟卖菜的、摆摊儿的都互相认识,阿寅已满七岁,这两年学的嘴甜,且生得玉雪可爱,一路上又被邻里街坊塞了不少瓜枣零嘴儿,口袋袖子被塞的鼓鼓囊囊。   此时晚霞漫天,陆维与阿寅沿途说笑着归家,却见一个身着金乌纹黑色长袍,身形如玉树般修长挺拔,肤白若霜雪,眉间一道鲜红印记的俊美男人,就站在他家门口。   镇玄抬起水墨勾出般的眼,容色若玉山皑皑,望向不远处的陆维与阿寅。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万里寻夫来了~ 第123章   陆维完全没想到会在此时此地见到镇玄,一时间手里提着刚买的鱼肉蔬菜,怔在了原地。   镇玄的目光投向阿寅,在这个孩子的身上,感到了强烈的,属于他与陆维之间的神魂联系。   来之前镇玄就打听过了,这孩子的生日是八月十六,年岁也完全对的上……正是陆维在九天仙霆灭魂大阵之中,被击碎了身体的次日。   他用了五年时间一统逢魔之渊,成为逢魔之渊真正的主宰,紧接着杀上昊元峰,将镇黎、以及参与过那年中秋夜事件的长老们屠杀殆尽。   其余昊元峰上人等,愿意归顺的则留,一意孤行抵抗的则杀无赦。   那一日,昊元峰血流成河;那一日,昊元峰亦归于他的麾下,从此世上再无赫赫扬扬的第一仙门。   镇玄已经堕魔,自是不能被正道承认;而就算是魔道上,因为他此前杀戮过重,肯承认他为同道的门派也极少。   但他并不在乎。   他现在的能力和势力都足够强大。   弱小的动物或者人类,才需要成群结伴的牟取生存空间;而强大者,只需一往独行。   这五年时间,他所经历过的生死搏杀、尔虞我诈,比他之前数百年生命中的总和,还要多的多。   然后接下来的两年,他令属下在世间四处奔波,寻找陆维的转世。   期间他的属下打听到过,好些个疑似陆维转世的孩童,男孩女孩都有;然而最终见面之时,他从那些孩童身上,却都无法感应到陆维的神魂。   他甚至几度怀疑,陆维因为神魂太弱,转世成为了人类之外的生命,那他需要搜索寻找的范围,可就不是一般的大。   直到今天,此时,此刻。   镇玄走到阿寅面前,眼眶一点点泛起红色,蹲了下来,目光瞬也不瞬地望着阿寅,却沉默不语。   只因他清楚,陆维现在已经不记得他了;面对转生为一个七岁孩童的恋人,心中纵有千言万语想对恋人说,他亦不知该如何开口。   “爹爹!”   阿寅虽然胆子向来大,又调皮,但他身具天灵仙根,直觉十分敏锐,很快感觉到镇玄身上有一股危险邪恶的强烈魔气,而且天然的对其排斥厌恶和恐惧,连忙跑过去躲在陆维身后,寻求庇护。   跑的慌乱,就连小袖子里兜着的红枣瓜子洒了满地,也顾不得捡。   镇玄见此情形,心中不由一痛。   然而他的城府已非昔日可比,脸上未曾露出分毫,慢慢直起身,一副渊渟岳峙的模样,用那把古琴拂弦般的声音,朝陆维淡淡道:“王郎?”   陆维这时才回过神来,心中暗忖,镇玄竟是没有认出我,那他到这里来做什么?   他一边猜度着,一边按照自己目前的身份地位,弯了腰回答道:“正是小人。这位……公子,找小人有何事?”   镇玄点了点头,道:“令郎身具仙根,天资非凡,随你埋没凡尘甚为可惜。不若交予我抚养,日后必有一番造化。”   说完后,他袍袖微拂,身边就出现了两口半人高的大箱子,箱口敞开,露出里面满满的金银珠宝。   镇玄确认阿寅为陆维转世的同时,也看出其根骨非凡,心中越发满意。   这一世,陆维终于不再是个只有短短百年寿命的凡人,而是可以通过修行,长长久久的与自己相伴相守。   说完之后,镇玄惟恐再度惊吓到阿寅,收敛了浑身的血煞之气,朝阿寅露出个和蔼笑容来。   “爹爹,我不跟他走!”阿寅却躲在陆维身后大叫,满脸抗拒。   陆维虽说这些年都一心抚养阿寅,对修真界之事未曾留意,同时没有渠道打听,却是亲手将镇玄送到了逢魔之渊,猜也猜得出镇玄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镇玄是他上一次失败的任务,已经堕魔,而阿寅将来是要飞升成仙的,他怎么可能将阿寅交予镇玄抚养?   于是他放下手中提的菜蔬,安慰地摸了摸阿寅的头顶,朝镇玄道:“公子听见了吗?”   镇玄原先根本未曾将这个王郎放在眼里,如今见他挺身而出维护阿寅,面对自己毫无惧色,一扫之前的卑躬曲膝,这才不由仔细瞧了他两眼。   他自成为逢魔之渊与昊元峰共主后,威严日重,而且适才在王郎面前露出的那一手,已经证明他绝非凡人。   这个王郎瞧着也不是个蠢货,还敢这般,当真好胆。   若是依着镇玄这几年嗜杀的性子,逆则亡,早就将其斩于剑下。   不过,王郎到底是陆维这一世的生父,为了避免陆维对自己产生恶感,倒也不可如此去做。   自己来得晚了些,陆维此时已经记事,若就此杀了王郎,便弄成了杀父之仇。   世上血海深仇,至重不过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镇玄微微一笑,低头捋了捋自己黑袖上的金边。   纵然他惯以杀戮震慑正邪两道,怀柔威逼的手段,他亦并非不会。   “小孩子不懂事,大人也不懂事吗?”镇玄望向陆维,声音缓缓,眸中却带着明显的威胁之意,“有些行为看似爱护,实为溺杀。王郎你就忍心,看着令郎这等良材美质,错过修行大道,与常人无异的度过一世,百年后便归于尘土吗?”   陆维揽紧了阿寅,道:“若阿寅真有一番造化,我自是愿意他有更好的前程。然公子所习之道,恕我不能苟同。”   “敢问公子眉间,难道不是堕魔的印记?”   镇玄被问的愣了愣,没想到王郎一个市井俗人,居然有此般见识,问题出在这里。   他其实也并非一定要阿寅随他修魔,只要能够延寿长生,得恋人永远相伴,道魔又有什么区别?   无非手段罢了。   “王郎好见识。”镇玄道,“那么不知你又是否听过,天魔誓呢?”   但凡踏入大道的修士,一言一行皆为天道所察;若是指天而誓,最后又不应誓的话,必生心劫,从此修为不得寸进。   魔修也是类似。   他们指深渊古魔而誓,如不应誓,一生五脏六腑都将被魔焰所焚,时时刻刻痛不欲生,到死亦不会停止,直至焚尽魂魄、永不超生,比正道修士的违誓惩罚还要重。   这两种誓言,正邪两道修士皆轻易不发,统称为“天魔誓”。   “修仙者可堕魔。”镇玄伸出手,抚过自己眉间的鲜红印记,“而只要守持大道,在何处又不可修仙?我镇玄在此指深渊古魔为誓,将来必不教阿寅习魔修之法,只令其明心见性、修习正道,如此可否?”   陆维自是知道天魔誓的,听镇玄发下这样的誓言,思忖了片刻之后,觉得并无不可。   镇玄本就是距离飞升只有半步之遥的正道大能,正道的诸多修行法门,没有人比镇玄更清楚。让镇玄领阿寅入门,自然比他这个只是因为好奇,浏览了一些炼气书籍,根本没有亲身修炼过的凡人要强。   而他,也不可能再替阿寅找到比镇玄更强大、更适合的引导者了。   只是……镇玄为何要这样做?   陆维正在犹疑间,镇玄已经上前捉过他的腕子,自顾自地扯着他就走。   王郎的身体既是个凡胎,体质又比常人还瘦弱些,被镇玄一扯之下,就随着镇玄踉踉跄跄走了几步。   阿寅一直躲在爹爹身后,扯着爹爹的衣角,便也跟着小跑了几步。   几步之间,便换了天地。   他们不再是身处于晖京城外郭的平民弄堂,而是一处鸟语花香、小桥流水的花园。   这里的小路是由晶莹剔透的五彩鹅卵石铺就,处处栽满了奇花异草,碧绿清澈的一曲流水中不时游过几条锦鲤,横跨流水的拱桥,则由大块的白玉搭建而成。   这里,是昊元峰雪山顶。   这里,是陆维与镇玄共同生活了近两百年的地方。   当陆维看清这里是何处时,不由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冷气。   他是聪明剔透、闻一知十的人,当然知道镇玄能够带他们到这里来,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镇黎已经被杀,意味着昊元峰归于镇玄。   意味着此处曾经血流成河,意味着镇玄亲手将他修道成长、被恩师授业的地方,搅了个翻天覆地。   再望向镇玄的侧脸,仍是玉山皑皑、冰清绮貌的熟悉模样,他却忽然觉得这个人很陌生。   这个人,究竟还是不是,他认识和喜欢过的镇玄?   ……   从此以后,陆维与阿寅便被镇玄半强迫的,居住于这雪山之顶。   并且镇玄以阿寅要专心修行为理由,一个月才让陆维与阿寅见上一面。   陆维百思不得其解,镇玄这么做是为何,直至阿寅成功引气入体后,镇玄替阿寅起了道号。   镇玄道貌岸然,装模作样,面目慈爱可亲的对阿寅说:“陆为地,为众生赖以存活之基;维为系,望你习正道之法,心系众生。从今往后,你便道号陆维。”   陆维听了镇玄这一番牵强附会、夹带私货的言论,才终于明白过来   镇玄是将阿寅当成了他的转世。   仔细回想,才恍然大悟,应该与自己救下阿寅时,打入阿寅体内的那团血气有关。   然而他并不打算戳穿。   如果镇玄明白过来他才是正主,他这个身体又是个凡胎,以镇玄对他的执念,不知道会不会做出,比从前拘魂魄、食血肉还要可怕的事情来。   阿寅是天灵仙根,只要踏入道途,一呼一吸之间皆可修炼。他将阿寅交予镇玄,镇玄又已立下天魔誓,绝不将阿寅引入歧途,其实已经算是推动完毕,只等最终结果。   作者有话要说: 听到镇玄誓言的深渊古魔:这种立志培养出一个正道修士的誓言,为什么还要说给我听……(心中一万句mmp狂奔而过~) 第124章   换个角度想,便让镇玄如此误会下去,亦无不可。   陆维能够感觉到,自从他与阿寅来了这雪山顶之后,镇玄便刻意收敛了一身的煞气与魔气,人也变得心平气和许多。   除了额间堕魔的印记之外,镇玄从外表上看来,又是从前那不沾凡尘、清清冷冷的仙人作派。   由此,阿寅在这雪山顶上待了半年之后,也不再如何畏惧躲避于镇玄。   七八岁的孩子狗都嫌,陆维管孩子向来是宽严有度,把阿寅教的很好;镇玄却因为千辛万苦找到恋人转世,巴不得把全世界的好东西都捧到阿寅面前,哪里还舍得管教,只是一味宠溺放纵、无论要求合理与否,多半言听计从。   这样就导致了,阿寅在不害怕镇玄之后,就敢于骑在镇玄头上作威作福。   镇玄亦从不为此发怒,纵是阿寅闹得狠了,亦只是好脾气的哄劝,或者一笑了之。   而得偿所愿的镇玄,安于眼下的生活,把手下全部好好的约束起来,完全没有继续再造杀戮、将势力扩大的意思,也算是为世间少了个杀星祸患。   如此平安无事过了两年,又值中秋之夜。   镇玄和阿寅住在正院,陆维则住在西偏院,两厢里住所隔的甚远。   再加上西偏院外有暗魅护卫看守,所以若非镇玄授意,陆维与阿寅轻易是见不到面的。   镇玄虽对阿寅多有宠溺放纵,但一心想要成为阿寅最重要之人的镇玄,却对披着王郎皮的陆维十分警惕,因此一月一见的规矩,两年来都未曾松动改变过。   镇玄看着在拔步床上,仰面朝天、四肢大开,睡到鼾是鼾屁是屁的阿寅,十分头疼的按了按太阳穴。   修士首先是断绝食欲,继而以打坐修行代替睡眠。   但是阿寅在修至断绝食欲之后,就跟他又哭又闹,说是被他哄骗,害自己见到好吃的都再也没有胃口了。   继而怎么说也不愿意以打坐修行代替睡眠,到了晚上必须在床上躺着睡觉。   好在阿寅是天灵仙根,只要入得道门,呼吸卧起间皆可加深道行,他又年龄尚幼,将将九岁,虽是因此而修行速度慢了些,倒也不必急于求成。   镇玄上前,替阿寅掖了掖被角,看着那张粉装玉琢的俊俏小脸,想起阿寅白日时的无法无天,又是一阵头疼。   继而念到前两日阿寅与王郎见面之时,那副乖巧听话无比的嘴甜模样,不由心中忿忿。   两年来他已经尽量缩减这对父子相处的时间,平常照顾阿寅的是他,对阿寅千宠百爱的也是他,怎么这孩子对待王郎和对待他,就完全是两副面孔?   从来没养过小孩的镇玄,百思不得其解,又有些不服气。   见阿寅睡的沉沉,镇玄索性步出房门,起意去西偏院,见一见王郎。   走到西偏院外,才觉得自己此念好笑。   王郎是个凡人,此生不过百岁寿命,让其远着阿寅些,好好养到寿尽也就是了。待阿寅成年自会懂事,王郎与自己、阿寅本就不是同路人,修士见凡人皆如蝼蚁,他又与王郎争些什么、比些什么?   但既然来了,顺便看看王郎正在做些什么,却也无妨。   镇玄隐去身形,踏入了院落之中。   此刻月至天穹顶,院落里的一切都笼罩在皎洁的月光下。   两年来,镇玄刻意忽视王郎的存在,这还是他第一次踏入西偏院。   出乎他意料的是,他原以为王郎出身卑微,是个不会有多少意趣的人,这里却被收拾打理的颇有韵致,又充满了生活气息。   院子里并未种什么奇花异草,牵牛爬满了半边墙壁,其间点缀红红紫紫喇叭状的花朵;墙角几垄黄瓜架,结了顶黄花带嫩刺的新鲜黄瓜,水灵灵极为喜人。   葫芦藤、葡萄架,新酿的果酒摆在院中石几之上,芬芳扑鼻,佐以几碟小菜、上好湖蟹,和手打的月饼,中秋的节日气氛就此铺染开来。   王郎坐在石几旁,正与看守他的暗魅对饮。   暗魅化了人身,是个黑衣的清秀少年,端着骨瓷做的剔透荷叶盏,与王郎互相碰了碰,含笑一饮而尽。   镇玄暗忖,王郎是个凡胎,又两年未曾下山,这套他从没有在家中见过的,价值万金的龙泉窑杯具,想来必是暗魅不知在人间何处花费心思寻摸而来,转赠王郎的。   再往下看,无须饮食的暗魅,与王郎碰了一盏酒之后,就熟门熟路的用起了蟹八件,剔出蟹膏蟹肉,蘸以姜醋,再放到王郎面前。   王郎亦未曾推拒,将暗魅递过来的蟹肉就酒吃尽,显然关系处的极好,也不是第一次共度中秋。   他二人在那里笑语晏晏,吃喝完毕,就见暗魅收拾了杯碟,然后拿出根若木来,要王郎为他削箫。   镇玄不知道自己为何一直站在这里没走,然而看到这幕时,不由惊了一下。   若木生于若水之源,乃是天下十二灵木之一;每一个暗魅,一生都能在其上折一枝条,而后寻能工巧匠做成本命箫。   若木箫,一曲勾人魂,入障梦三生。   暗魅一生只得一枝若木,其珍贵程度,相当于暗魅的第二条性命,暗魅们一般都是寻找擅长铸器一道的高阶修士,精心雕琢打磨方成。   而此时此刻,暗魅居然要王郎这个凡人与他做箫?   王郎竟然也不推辞,让暗魅又取了木匠工具,拿起那根灵光含蕴、如同翠玉一般的若木,略微沉思了一会儿,就开始动手。   他做的也很快,不过个把时辰就钻孔打磨成型,箫身上浮凸几朵落梅,整支木箫光润玉洁,望去并无浮华,古朴简素。   王郎做好之后,将箫横在唇边,吹奏了半首“洞天春晓”试音。   确认音准无误,才将做好的木箫交给暗魅。   暗魅得了此箫,大喜过望,上下摩挲了好几次,方向王郎道谢。   一旁隐匿身形的镇玄,却是被那半首“洞天春晓”摄了魂去。   为何如此凑巧,当初陆维为了讨他欢喜,第一次弹奏昊天环佩试音时,也奏的是此曲。   一念至此,胸中苦涩不足之意翻滚,也未曾多想什么,便在王郎与暗魅面前显了形。   自陆维身亡于九天仙霆灭魂大阵之后,他便过的孤苦伶仃,无论是四方杀戮征服时,还是成为逢魔之渊与昊元峰共主时,所能感觉到的都是无边冷寂、胸中永远像是缺失了一大块。   两年前找到陆维的转世阿寅,他刚开始的时候固然是欣喜若狂、患得患失,将满腔情思投入到阿寅身上,还为阿寅取道号“陆维”,就是为了能够光明正大呼唤恋人之名。   然而相处的时日久了,才明白过来,阿寅根本就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孩子,与他所期待的“陆维”相距甚远。   所以在镇玄怀揣着私心,为阿寅取了“陆维”的道号之后,反而不怎么肯叫阿寅道号。   只因他隐隐约约觉得,阿寅现在还配不得这个名字。   当然,尽管如此,他仍然深信随着阿寅长大成熟,迟早会成为他心目中的那个人。   只是在这之前……他依旧十分寂寞。   不识得情之滋味时,他几百年在冰天雪地里苦修,也不觉得空虚无趣;识得情之滋味以后,不过几年分离,一花一月、半首箫曲,就能令他心中酸楚难当、空空落落。   镇玄挥散暗魅,取其箫走到陆维面前,道:“那首曲,再吹奏一次。”   他修无情道数百年,轻易不露情绪,此时明明心若潮水起伏,脸上却仍旧面无表情。   陆维并不知镇玄今日会出现,他平时其实也注意将自己在雪山顶上两百余年养成的习惯、爱好、所长掩饰起来,避免露出马脚。   他之前爱画画,现在便改为木刻;他之前擅抚琴,如今绝不碰琴半下。甚至于坐立行走的姿势,之前与镇玄生活时养出的一派潇肃洒逸之气,也尽皆悉心改变。   见镇玄忽然出现,陆维先是吃了一惊,继而见他面无表情的看着自己,心又定了下来,回想今晚自己所做的一切,并无破绽。   “洞天春晓”是再普通不过的曲目,琴可奏,箫笛笙亦皆可奏。若说自己习惯性的用此曲试音,便令镇玄认了出来,那便是滑天下之大稽。   所以陆维只初初吃了一惊,紧接着便未曾慌乱,接过镇玄递过来的木箫,站在溶溶月色之中微笑躬身道:“小人领命。”   陆维虽悉心改变了自己以前的姿态气质,却自有另一番不卑不亢、意态从容。   如果要打比方,他从前似骄阳耀目,一见便令人神魂皆荡;如今便如静水澜渊,看似水波不兴,实则深藏暗漩。   镇玄听过一曲之后,又在这里坐着喝了几杯酒,才又面无表情的离开。   只是这夜之后,镇玄换下了看守陆维的那只暗魅,他自己却成了西偏院的常客。   ……   镇玄知道自己很不对。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自己深爱陆维这件事,但他明明找到了陆维的转世,却对王郎动了念。   这半年时光,他只要一有时间,就会往王郎那边跑。   有时候明明面对的是阿寅,眼前却会不知不觉浮现出,王郎那张再普通不过的平凡面容。   在王郎那边,两人半年来也未曾越过雷池,不过品茶读书、听箫饮酒。   然而他只要见到王郎,自陆维去后这些年空虚孤苦无依的心,仿若就有了归处,被填的满满当当。   不……他并不是真的爱上了王郎,他只是在陆维真正回来之前,太过寂寞罢了。   镇玄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不知道多少次的,踏入了王郎所在的西偏院中。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不,我没有爱上他~   紧接着口嫌体正直的去找老攻喝茶~ 第125章   此时正是初春,草木生出了嫩绿新芽,镇玄踏入院中之后,就见王郎正在用细纱布往坛子里滤新酒。   这酒是由王郎自己种的葡萄酿成,与普遍认为越陈越香的粮食酿造白酒不同,从采摘到酿成滤清,不到半年时间。   此酒度数不高,却自有一股馥郁果香气,喝起来十分爽口清新。   镇玄见王郎旁边已经滤好了一小坛,手一翻掌中便出现了个夜光琉璃盏,略微催动道力,那小坛中的浅青色酒液自动飞出一小股,如线如缕,自半空中注入盏中,直至堪堪半满。   然后他便端着这半盏酒,一边细细啜饮,一边在廊下倚着,看王郎滤酒。   镇玄看王郎,自然是苛刻挑剔的。   他一边嫌弃王郎那身洗到泛白的棉布短打、草编鞋、平平无奇的相貌,一边觉得王郎滤酒的动作利落爽快、富有节奏,令人越看越是容易沉迷,倒似暗含了某种天道之韵律。   此事虽稀奇,却也是有的。   天道俯视万物的同时,亦滋养众生。慧星陨落的地界,当地凡禽有所感应,每每有产下壳上带有星落花纹的“慧星蛋”来。   天人交感,并非修士所专有,也有宿慧凡胎。   难怪当初,暗魅会求王郎削若木为箫,想必就是相处日久,瞧出了这点。   在之前这样的凡人,镇玄只见过陆维一个。   当年陆维不过一介凡胎,便能令昊天环佩择其为主,亦是此等道理。   待王郎滤过新酒,便过来向镇玄问安,紧接着小心翼翼地道:“阿寅最近可好?”   镇玄听他如此询问,只是简短的回答道:“好。”   王郎闻言搓了搓手,有些拘谨的道:“阿寅年岁尚小,有不懂事的地方,望公子多担待些。小人知晓阿寅在公子那边,定是什么都不缺,只闲时做了些乡野玩物,是市面上买不到的,希望公子走时带给阿寅,聊以解闷。”   言语姿态之中,尽是属于底层小人物的卑微,却又充满了父亲对儿子的殷切关爱。   镇玄见王郎如此,顿时感到心头纠结。   这样一个小人物,又是陆维这一世的生父,他怎么会偏偏对其动了念?   难道说他对陆维的爱情,并没有他想像的那样深刻入骨?   不、不是这样,绝对不是这样……他对王郎的动念,跟对陆维的感情,绝对不是一回事。   陆维是他此生挚爱,他为了陆维可以堕魔道、屠师门;而王郎……不过是个用来消遣寂寞的玩意儿,如何配与陆维相提并论?   再说了,这一世的陆维,才是能跟他长长久久走到最后的人。   王郎是个寿命短促的凡人,纵是拿其消遣一番,在他漫长的生命中亦水过无痕,算不得什么。   想通了这点关节之后,镇玄的心情忽然舒畅开朗,朝王郎挑眉道:“要我多担待阿寅,要我送东西给他,瞧你这个做父亲苦哈哈的,却又有何物来求?”   他这两年都在尽量收敛隐藏身上邪气,此时却骤然外放,邪魅之意陡生。   “这……”王郎讷讷,似乎一时不知所措。   实际上陆维在心中暗道,几年不见,镇玄的情趣倒是有所长进,这是就要对他强取豪夺的架势?   镇玄不是心里一直惦记着,从前的自己么?   镇玄对他执念过深,如果能借着王郎这个壳子让镇玄放下过往,对镇玄来说,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陆维对镇玄始终怀有份歉意。   镇玄为他堕魔,为他变得如今面目全非,他却为了任务,一直在欺瞒哄骗镇玄。   反正他的魂体能永存于世,等到这个壳子寿尽,他始终是要离开的。在这之前,他愿意满足镇玄的一切需求。   所以当镇玄捏住他的下巴,吻过来的时候,他顺势扮演了一个不知所措的小人物,一个爱子被人捏在手里要挟的可怜父亲,不安的轻轻颤抖着,却完全没有抵抗。   令陆维感到欣慰的是,镇玄因为从来没有做top的经验,与他接下来的欢爱之中,虽然一直在霸道的强迫威逼,却极为习惯的选择了承受一方。   ……   镇玄坐在书房内,听完那跪在自己面前的独臂乞丐,眉飞色舞讲述了王郎过往,终于忍不住一挥手,让那乞丐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化作了一团黑灰弥漫四散。   然后他站起来,在书房内来来回回的蹑步,心中既是郁气难消,又是隐隐作痛。   距他与王郎初次发生关系,时间已过去四年。   他虽一直把王郎只作消遣,却也在这个过程中,忍不住想知道王郎的过去。   王郎是什么样的人,与什么样的女子相爱生下阿寅,在他未曾参与的过去,经历了什么事情,他都想全无遗漏的弄清楚。   只有这样,仿若才能真实的、全部的拥有王郎。   所以他派人前去晖京城中打听,对知情者许以重金,就找来了这么一个自称曾经是王郎同乡的独臂乞丐。   原来,王郎曾经是西北翼侯府的家奴。   他是翼侯府七公子奶妈的孩子,与七公子一起长大,算是七公子的奶兄。   七公子亲娘生他时便难产而死,虽是被认在主母名下,但主母自有亲子,对七公子也就是个面子情,七公子被奶妈一手拉扯大,名为主仆,实则情若母子。   因而未曾落魄的时候,王郎也是个讲究体面人,这也是为何他行乞之时,尽可能的仍旧注意干净整洁,不似其他乞丐脏污不堪的原因。   之后七公子与王郎长到十三四岁的时候,奶妈又因为府中一场妻妾之争的算计,无辜被牵连进去,为了保住七公子的名声,一死以证清白。   自此,七公子身边的可信可依之人就只剩下王郎。   王郎虽相貌平平,又没有什么特别的长处,但胜在忠心可靠,加上七公子念及奶妈,以及自幼在一处长大的感情,待他自是与旁人不同。   后来等王郎长到十五六,在翼侯府中到底发生了何事,其实独臂乞丐亦不知晓内情,只听说得王郎是背了“惑主”之名,被打个半死扔出侯府,在故乡实在是过不下去,这才到了晖京,以乞讨为生。   王郎虽背了这样的名声,其实并不代表他真的与七公子就有什么首尾。侯府之中看七公子碍眼的人不少,七公子又没娘庇护,说不得就是遭人陷害,拔去七公子身边这唯一忠心可信之人。   但独臂乞丐之前被陆维踢断了几根骨头,养了三、四个月才好,听见有人许他重金询问王郎的过去,便挟了私愤,在他所知事情的基础上,添油加醋的说出来,将王郎与七公子之间形容的十分不堪,描述的真真切切,仿若亲眼所见过一般。   巧的是,王郎确实有个订过亲的未婚妻,后来受他连累不知所踪,就连阿寅的出处也有了由头。   镇玄自然不是偏听那独臂乞丐一面之辞的人,但他同时从西北命人打听来的消息,跟独臂乞丐说的八九不离十,两下暗合,便让他心中坐实了王郎的过去。   镇玄在书房里来回蹑步,如同困兽,胸中气血翻涌,一时间想屠了翼侯府,一时间又想就此杀了王郎、一了百了。   他本就是杀人如麻、动辄屠门的堕魔者,连自己的师门都未曾放过,凡间小小的翼侯府,原本就算不得什么。   一念至此,便挥手招出服侍于身边的暗魅,将屠戮翼侯府满门的命令传达下去。   暗魅领命而退。   现在正值晌午,镇玄身为逢魔之渊的主人,此命既下,翼侯府就绝对不可能,在今天日落后还存在于这个世间。   镇玄下过屠杀翼侯府的命令之后,又怀着对王郎的杀心,来到了西偏院。   此刻的镇玄衣袂间黑色戾气蒸腾,眉间堕魔之印红若滴血,玉山皑皑的高洁容颜化作邪魅凶煞之色。   这才是镇玄完全未加收敛的真实面目,这才是逢魔之渊与昊元峰的共主,反噬戮杀师门、令正邪两道皆闻名丧胆的堕魔大能。   王郎如往常般穿着棉布短衣,正在侍弄一垄番茄,这是他托镇玄帮他在西域找到的植株,如今已经挂上了青红可爱的果实。   然而转眼之间,他就发现自己不再站在植物葱笼的院子里,而是悬于半空之中。   脚下,是淙淙流淌的一弯碧绿曲水。   然后,他被半空中陡然生出的一股大力掼下,将他直接掷入水中。   这弯曲水其实算不得深,最深处也不过三米左右,王郎水性也还不错,按说万万没有溺水的道理,然而那股大力却将他直接摁在水底,令他无论如何也无法浮上水面。   镇玄站在白玉造就的拱桥之上,长长的黑发散落于腰背间,随风飘扬,目光冷冷地注视着在水底挣扎的王郎。   他若动念杀人,向来是决绝狠厉、起手无回,如今不知为何,对待王郎却是用了这样留有余地的手段。   看着王郎挣扎渐弱,面皮在水底化作惨白,眼看着人就要不行了,他又催动道力,将其提出水面,这才恍然大悟   似王郎这等背负了诸多污浊过往的低贱之人,只需一死,就能偿还他心中之痛愤吗?   不,这样太过便宜王郎了。   王郎出得水面,咳喘不休,刚缓过气来没多久,就又再度被镇玄以道力按入水底,如此反复数次。   陆维不知镇玄今日为何忽然发疯,将他反复溺于水底,一副要杀人的嘴脸,却也无从抵抗,亦无意抵抗,只得受着。   反正他这个身体已经完成了使命,镇玄就算今天真的杀了他,也不过是早些脱身。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除夕快乐~~ 第126章   王郎当年本就是打的半死被扔出侯府,名声败坏、无处可依,伤也未曾好好养,便开始了长达数年的艰难流浪乞讨生活,身体底子相当虚弱。   纵是陆维附体之后这些年有意调养过,也仍是远远不及常人。   此番被镇玄数度按入水底,很快就气息奄奄、腹部鼓涨,神智昏沉,脸色口唇惨白,连挣扎都变作下意识的抽搐。   镇玄原本是带着杀意来此,一直站在白玉拱桥上,冷眼看王郎在水中沉浮挣扎,如今见此人随时可能咽气的模样,内心深处又不自觉的开始恐慌。   他活了数百年,真正与之生活过、深入了解过的凡人,只得陆维一个。   陆维曾被邪修断为“霸王躯”,身强体健,力能举鼎,一生中除了年老体衰的那段时日,连个小病小灾也未曾有过。   由此,镇玄只以为所有凡人,都该与陆维体质差不多。   现在又是夏天,如果是当年的陆维这样在浅水中被浸几次,不过是感觉上难受一些,并不会有性命危险。   镇玄也没料到,王郎在水中撑的时间如此之短。   在这种恐慌的驱使之下,镇玄也不知自己怎么的,就从拱桥上跳进了水中,将浑身湿透的王郎抱进怀里,捏住王郎的两腮,令其张嘴,开始一口口的,为王郎渡气。   在渡气间隙,同时按压王郎的腹部,以道力令其将腹中的水吐出。   王郎连着吐了好几口水,惨白的脸色才渐渐恢复过来,睁开被濡湿的睫毛,眼睛里带着水汽,迷迷朦朦地望着对面的镇玄。   王郎长相普通,身材也过于瘦弱,比镇玄矮上大半个头,更不似陆维那般有着形状优美、恰到好处的肌肉。   然而镇玄此刻的手掌透过一层湿透单衣,紧紧贴在王郎的脊背处,却被这具并不完美的瘦弱身体引的动了火,胯间逐渐坚硬。   “公子……”王郎唇瓣翕张,眼眸半睁,睫毛上挂着水珠,表情无辜的看着镇玄,神智似乎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   镇玄听他这一声唤,又想起之前那独臂乞丐在他面前所说的一切,心中暗火升腾,冷笑讥讽道:“这声公子,却是唤谁呢?我可不是你那七公子,莫要认错了人!”   镇玄并非容不得王郎有过别人。   他可以接受王郎曾经娶妻生子的事实,也可以接受王郎与任何人曾经相爱。   镇玄自己过去,亦与陆维刻骨铭心的相爱,甚至到了现在此情仍心心念念,他并非如此不通情理之人。   知道了,不过自己憋在心里难受些时日,也便罢了,绝不至于对王郎动了杀念。   只是独臂乞丐将王郎当年,说的过于不堪。   那乞丐本就是贪淫好色之徒,又是凭着想像任意发挥,其下流龌龊的程度,是镇玄这辈子非但闻所未闻,就连想也未曾想到的。   陆维听镇玄说起“七公子”,便知应是关窍所在,十有八九是王郎原来留下的业障,才引得镇玄大怒。   但他根本没有王郎的记忆,也无从知晓究竟是怎么回事,为免露出破绽,只得低头垂眼,闭嘴不言。   这种反应在镇玄看来,无疑是心虚的表现。   镇玄心中暗火烧得越发凶猛,伸手一把掐住王郎的脖颈。   然而要他真的动手把这人掐死,他又做不到。   所以镇玄尽管做了这个举动,却还未曾用力,下一刻就松开了王郎的脖颈,改为去撕王郎的衣衫。   王郎本就身体瘦弱,再加上之前被按入水中浸过数次,更是无力抵抗,只是象征性的挣扎了两下,就被镇玄将衣服裤子撕个精光。   镇玄扯着王郎的手臂,将澄澈河水撩到王郎单薄瘦弱的身体上,然后一言不发的,像是清洗一件弄脏了的物品般,用手掌将王郎从头到脚反复擦拭搓揉。   直至将王郎的整个身体擦到红通通、火辣辣,几乎掉下层皮来,这才住手。   镇玄右手两根手指探入王郎口腔,挟着滑软的舌玩弄,左手则熟门熟路的抚弄那具瘦弱身躯,唇齿间叼着王郎既薄又小的耳垂。   两人的身体,在水中紧紧相贴、互相摩蹭着,彼此都起了情潮。   镇玄的修长手指沿着王郎腰线,往后探去,第一次起了意,要将怀中这人贯穿占有。   两百年和陆维生活在一起,他其实已经习惯了做承受方,而且能从中得到最大的享受和意趣,并非是因为要满足自己的欲望,才想这样对待王郎。   镇玄只是觉得,这人如此肮脏不堪……必须要从内到外,都好好清洗一番才行。   然而镇玄还没有来得及如何,就忽然听到一个少年的声音,伴随着哗哗趟水声传过来   “道长,不许你欺负爹爹!”   镇玄听到这个声音,不由得七魄惊去了六魄。   当下放开王郎,转头望去,只见阿寅脸上带着怒气,站在岸沿,趟着水就朝这边走过来。   阿寅已经年满十三,他自幼就生得比普通孩童强壮高大,望去就像十六、七的少年一般,身材矫健修长,眉宇间有了勃勃英气。   而且因为他五岁之前由陆维的魂体抚养,许多动作、小习惯都与陆维有相似之处,再加上镇玄这些年的刻意引导,每每望去,直如少年时代的陆维。   镇玄平素拿王郎消遣时,都会注意避开阿寅,然而今日他气到迷了心,往常的心机布置半点也不剩,却怎知就这么巧,刚好被阿寅撞见。   此刻清澈的碧水之中,王郎一丝未挂,浑身上下都湿淋淋的,显得极为狼狈;镇玄则衣冠整齐,身上半点水渍未沾,之前又钳制抚弄着王郎,在尚未通人事的阿寅眼里看来,可不是在欺负人?   阿寅虽平常不怎么用心修行,甚至还保持着每晚睡觉的凡人习惯,但来雪山顶六年,成天耳濡目染,又吃下不少增加修为的灵丹妙药,已经身具神通。   只见阿寅踏入河水中,河水便分作两边,露出底部的河床,为他让出一条通路来。   阿寅现在的身高已经与王郎相若,他来到镇玄与王郎中间,将王郎护至身后,似一只雄纠纠的小公鸡般,仰头瞪着镇玄。   镇玄看着眼前的阿寅,仿若少年陆维的阿寅,心中的感觉既复杂又强烈。   愧疚、惊怕、痛苦、酸楚……种种情绪若一道道枷锁,纠结缠绕在他的灵魂中,无可解脱。   他知道他做错了,是他对不起陆维。   陆维为了救他,于九天仙霆灭魂大阵之中,身体被击作齑粉,只留一缕残魂进入轮回,转生为如今的阿寅。   他理应好好的等阿寅长大,与之再续前缘。   然而他却变了心。   是的,此时此刻,镇玄丢开之前那些无谓的理由,就再清楚不过,他变了心。   他无可抑止的被王郎吸引,却对陆维转生的阿寅,从头到尾都没有半点感觉。   之前,他还可以欺骗自己说,那是因为阿寅岁数尚小,他是拿王郎消遣打发寂寞。   随着阿寅逐渐长大,这个理由却越来越站不住脚。   他当年与陆维在一起的两百年间,因为陆维年老体衰,有几十年未曾欢爱,却也能感觉到深刻入骨的感情在两人间时刻流淌,无论陆维如何老迈,也舍不得放陆维就此离开人世。   丢不下、放不开,千般眷恋入魂魄,万种缠绵蚀骨髓。   面对阿寅,他却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甚至有时候他故意想要亲近一下阿寅,都会觉得心里有关隘过不去,继而一百零一次祭出阿寅还小的借口,转过身去西偏院找王郎。   若他真的只将王郎看作消遣的玩意儿,那么他为什么又要去打探王郎的过去?   他为什么,会因为王郎的过去勃然大怒,连自己的情绪都无法控制?   他明明是,把王郎看成了重要的所有物;他明明是,对王郎动了真心。   所以才不能容忍王郎的曾经,继而想要杀了王郎,却又无论如何不能真的下手。   镇玄在短短时间内,与阿寅的对峙中,想通了这一关节之后,心中震惊非常。   阿寅却右手扬起,召来一股水流,在掌中凝成冰剑,一剑便朝着镇玄刺去。   其势迅如奔雷,用尽了全力,毫不留情。   镇玄因心中的震惊而怔在原地,被那柄冰剑“哧”的一声贯穿了肩头,血流满肩,却恍若不知。   等镇玄因肩头上的剧痛而反应过来时,第一感觉竟是轻松了些。   对陆维的愧疚,对自己负心的悔恨,被戳穿实情的震惊恐惧……似乎都淡去了不少。   所以镇玄甚至勾起唇角,朝阿寅笑了笑。   阿寅也没料到镇玄不躲不避,自己一剑竟将镇玄刺伤流血,先是有些心虚的松开剑柄,继而想起爹爹的狼狈之态,又愤愤起来,转身从芥子空间中抓出件薄披风,披在陆维的身上,聊以遮掩,道:“爹爹,我们不要留在这里了,我们走。”   镇玄看着阿寅将王郎扶着离开河岸,身形微动,便拦在了两人面前,道:“阿寅,你打算带他到哪里去?”   阿寅却朝他呵斥道:“你管我呢,让开!”   阿寅对镇玄向来如此,毫无尊重敬仰,以及对高阶修者的本能畏惧之意。   一方面是因为这些年来,镇玄对阿寅宠溺过度,让阿寅养成了在他面前无法无天的性子;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镇玄将他当作陆维转生,自不肯做他长辈、教他尊师重道。   镇玄肩头的冰剑已经消散不见,然而留下的血窟窿还在汩汩往外冒血。   镇玄摇了摇头,语调坚决的朝阿寅道:“不,你们哪里都不能去。”   他虽是朝着阿寅说的这话,一双黑眼却从始至终,没有离开过王郎。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新年好~~ 第127章   王郎见状,脸上微露挣扎之色,继而裹紧了身体上的披风,朝阿寅道:“阿寅,跪下。”   阿寅对着拥有移山倒海之能的镇玄,从来毫无敬意,顶撞忤逆样样在行;然而面对一介凡人的爹爹,却向来乖巧顺从。   阿寅心里有些不服气,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却见爹爹脸色发白、眼角泛红,心中不由一疼,不忍逆其意,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双膝一弯便跪下了。   “公子,阿寅今日伤了你,只是因为一时情急,并非存心。”王郎喘了两口气之后,朝镇玄露出恳求的眼神,弯下腰背,“要怪,就怪我这个父亲未曾把他教好,还望公子大人有大量,原谅阿寅莽撞。”   王郎并不知,阿寅在镇玄心中的重要程度。   所以身为一个父亲,一个卑微的小人物,面对他无法反抗的强者,为了保住自己的孩子,这样的举动再正常不过。   镇玄的肩伤,此时传来阵阵剧烈的刺痛;然而比肩伤更疼痛煎熬的,是他的内心。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事实。   他自欺欺人的,这些年只把王郎当做消遣,却不知自己早就动了真心。   然而王郎呢?   王郎会愿意与他欢好、满足迎奉他的一切要求,并非是因为喜欢他,只是迫于现实。   王郎对他或许有畏有敬,却根本就没有喜欢过他。   王郎说过这番话之后,见镇玄站在原地久久不语,又小心翼翼道:“今日之事,虽不知是何处触怒了公子,但想来一定是小人的错。公子要小人如何赔罪,小人都依得,只是恳请公子,不要再涉及他人。”   王郎明明是放低姿态,在说着软话陪不是,却句句如刀,扎入镇玄心扉,直扎的鲜血淋漓,痛彻肝肠。   回头再想,王郎自幼为奴,是否也以现在的姿态,服侍讨好拥有对其处置之权的,翼侯府的大小主人?   王郎只是个小人物,他卑躬曲膝、放下自尊脸面去迎奉强者,只为求得生存之地,活得更好一些,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和事物,王郎错了吗?   纵然这样算是错,王郎那时候也根本没有别的选择。   王郎在与他相遇之前,已经抛开为奴的曾经,好好的带着阿寅在晖京生活,靠木匠雕花手艺吃饭。是他一意孤行,逼迫王郎和阿寅来了昊元峰。   他在王郎屈膝为奴时,从来就没有帮助过、保护过王郎;在王郎有了新生活之后,却破坏了这对王郎来之不易的一切,又有什么资格嫌弃王郎污浊?   镇玄忽然觉得自己无法再思考下去,也无法再面对王郎父子。   但镇玄素来高高在上、面无表情惯了,当年他那般爱陆维,两人若有分歧之时,每每也是陆维事后过来哄他。   纵使他察觉到自己错了,心中愧悔已极,亦不知该如何表达、如何弥补。   所以镇玄只是退后几步,紧接着不发一言、沉默着转身离去。   陆维看着镇玄的背影,心里松了口气。   他与镇玄一起两百多年,自然知道镇玄这样的表现,就代表着此事揭过。   回想之前镇玄的寥寥数语,陆维已经猜出,镇玄应该是去调查了王郎的过往,然后发现王郎的过往有令他深恶痛绝、不能接受之处,这才开始发疯。   原来……镇玄已经这样在意“王郎”了吗?   陆维自从在十三年前的中秋夜,九天仙霆灭魂大阵之中救出镇玄,将那一世还予镇玄之后,便决定与镇玄就此了断、各自安好。   他用了两百年的时间,做一个最好的情人,无非是想要镇玄顺利度过情劫,飞升成仙,完成这个世界的任务。   谁知最终,镇玄竟然堕了魔,他的任务亦由此失败。   任务失败,他自是要抛下镇玄,寻找下一个任务对象的。   他这个人虽无情,但相应的,责任感却强过常人,也希望爱过的人离开自己依然能好好生活,所以还是为镇玄做了自己力所能及的最好安排,这才离去。   世事难料,兜兜转转几年,他换了身体容颜,却还是与镇玄搅在一起。   陆维见镇玄仍然对过去的他执念深重,不过短短几年时间就性情大变,终究于心不忍,想要以王郎的身份再陪镇玄一世。   他的魂体可长存于世,这对他本就是无可无不可的事情。   但看眼下情况,他与镇玄、阿寅三人纠葛难了,这身体之前又不知有何业障,留下只会令镇玄痛苦,不若及早抽身而去,对大家都好。   “爹爹。”阿寅从地上站起来,扶住了陆维,不服气道,“我们不走的话,爹爹难道还要留下来,受那不明不白的腌臜气?”   陆维却没有回答阿寅。   阿寅此番是见陆维被镇玄欺负,情急之中为了护着陆维,才刺了镇玄一剑。   然而陆维非但不领情,反而让他给镇玄下跪,低声下气的请求镇玄原谅,他虽不曾违逆爹爹的意思,心里到底也是忿忿不平的。   见陆维不回答他的话,他孩子性格,这些年又是被宠坏了的脾气,便也撅着嘴不肯再与陆维说话,只是搀扶着陆维回了西偏院的住处。   待到陆维擦干发肤,换了洁净干爽衣裳出来,见阿寅仍旧坐在厅里,一副气鼓鼓的模样,于是上前用手摸了摸阿寅的头顶,道:“你嚷嚷着要离开,却难道不知,公子岂会真放你走?”   “做不到的事情,便不要挂在嘴上,惹人猜嫌。”   “大不了鱼死网破,怕他怎地。”阿寅撇了撇嘴,听陆维肯主动跟他说话,心中气便全消了,只还硬撑着场面,说着不肯服软的话。   “你啊……”陆维无奈摇头,“你这样,让爹爹怎么办才好。”   顿了一顿之后,陆维继续道:“既如此,爹爹就在这里立个誓。如若你今后再与公子为敌,伤害了公子一丝一毫,便叫爹爹死后堕入地府,与你永生永世再不相见。”   镇玄既已错认阿寅,那么在他离开后,阿寅无论想要伤害镇玄的心还是身体,便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从今天的情形就可以看出,镇玄面对来自阿寅的伤害,是连避让都不肯的。   这让他怎么放心。   “……你!”阿寅听陆维为了镇玄,发这样的誓,先是愤怒的从靠背椅上站了起来,继而冷笑道,“爹爹,人死如灯灭,之后自然就见不着了,这却是在吓唬谁?”   此时已经到了傍晚掌灯时分,陆维并没有直接面对阿寅的质问,而是走到厅房的案几旁,挑亮了案上的高脚铜制油灯。   灯影幢幢,映照着陆维那张平凡的脸,为他镀上了层亮黄色的光晕。   他这时才转眸望向阿寅,声音和神情同样平静:“阿寅,你真这么认为吗?”   “五岁,我原以为你已经记事。”   阿寅听了陆维的话,真是分开八瓣顶阳骨,一桶雪水浇下来,震惊地看着陆维。   他确实记得,五岁前的一些生活片段。   他和爹爹生活在一座有半截神像的房子里,与三头老虎常年作伴,爹爹也根本不是现在这般平凡。   任何猛兽,见到爹爹都会变得俯首贴耳,仿若见到主君的臣仆。   爹爹须臾之间便可行走千里万里,衣袂鞋底永不沾尘埃,生得也是高大俊逸、潇潇肃肃,令人只能仰望的神仙般品貌,比之镇玄还要出色几分。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他以为那只是他儿时的一个幻梦。   因为他的爹爹过于平凡,在真正有权势的人面前过于卑微、如同蝼蚁,所以他才在幻想中生造出了这样一个厉害的爹爹,以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这种事并不少见。   他上私塾的那两年,便有一个同窗,不时吹嘘自己的爹爹有多位高权重,讲得真真的,住什么样的房子、家里有多少下人使唤,吃用的是什么,一应生活细节俱全。   然而谁都知道,同窗的爹,不过是个外郭卖甜酒酿的。因他家甜酒酿做的好,有了些余钱,才能把孩子送到私塾读两年书。   也不是为了考功名,只为认识些字,懂得计数,将来方便做生意罢了。   阿寅觉得很能理解那个同窗,在私塾众生都排挤同窗的时候,倒是愿意与其玩在一起。   因为他与那同窗的区别,不过是没有将臆造的幻想说出来而已。   之后,阿寅又见过几个这样的例子,越发明确了自己幼时记得的生活片段,应该只是幻想。   否则怎么能够解释,他记忆中那似乎凌驾于万物之上,什么皇权富贵都不放在眼里,潇洒来去如风的爹爹,会成为现在的模样?   “等你以后修行有成,想爹爹了,就回去看看爹爹。”陆维见阿寅震惊的样子,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   陆维说的话看似令人摸不着头脑,然而这字字句句,阿寅竟然都听懂了。   “去吧。”陆维在阿寅耳畔轻声说。   阿寅如同坠入一场梦中般,依言转身,离开了西偏院。   ……   镇玄回到正院之后,伸手抚过肩头伤处,那里的血渍和伤口顿时消失,连肩头处的衣裳都恢复如初,再看不出受过伤。   他的身体之坚固强韧,堪比防御类的法器,天下并没有多少人和物,能真正伤害到他。   他受阿寅这一剑,完全是因为心中愧疚悔恨,有意为之。   镇玄走到书房内,在紫藤椅上缓缓坐下,伸手抚过面前放着文房四宝的条案。   他与陆维相爱的两百年间,陆维常在这里画画,每每画成一幅,便兴致勃勃的与他同赏。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即将被虐~~   话说过年期间三次元很多事,每天不一定都能九点准时更新哈~~爱大家,都抱抱~ 第128章   阿寅却只会把那些宣纸裁了,折成纸梭梭,再用颜料涂成五彩色,扔的满天满地。   就连陆维留下来的满意之作,他珍藏的几十幅画,也在阿寅幼时的一次淘气中,尽皆被毁损。   再抬头望向墙上挂着的那张强弓,是陆维当年随身之物,足有五石之力,配上精钢的箭簇,力道能够穿云裂石。   陆维自从百岁过后,就再也拉不动它。   于是他便将这张弓挂于书房的墙上,每隔一段时间便维护除尘一遍,到了今天还能如当年一般的使用。   阿寅长到十岁往上的时候,倒是曾经对这张弓发生过兴趣。   但当阿寅很快发现,使用这张弓不仅费时费力、准头难以掌握,非常不方便,而且其威能完全不如以道力凝出的法箭强大,便再也没有碰过它。   镇玄垂下纤长的眼帘,发出一声轻叹后,身形转换,又来到了他与阿寅日常的起居室。   阿寅刚来这里的时候只得七岁,正是狗都嫌的调皮年龄,又对他有抵触反抗的情绪,屋子里除了那个焚香的铜兽还算完整,其余的东西基本都被糟践了一遍。   蜀锦的帷幔被阿寅拿着剪刀,剪成了一条条的,现在挂在那里的,已经换成了垂珠帘。   拔步床还是当年的那张,床柱和靠背处,却多出了密密麻麻以小刀刻出,不知所谓、幼稚变形的线条和文字。   琉璃窗虽然看着还是完整如初,但镇玄知道,它们曾经被阿寅用弹弓一块块的射破,换过数次,早就不是当初被陆维推开过、瞭望风景的那几扇。   名家的字画、苏绣的屏风、青鸾云霭图案的地毯、精美的玉瓷器……都不再是陆维在时的那些。   镇玄站在起居室的正中,看着满屋子这几年添置的、簇新的用具摆设,忽然觉得心里空落的厉害。   是他亲手接回阿寅,自以为能与陆维再续前缘,最终的结果却是将家中陆维留存的一切,几乎摧毁殆尽。   转生之后,记忆性格全部改变,阿寅究竟还是不是两百年间,他刻骨铭心爱着的那个陆维?   还是不是那个宁愿身碎魂散,也要将他救出危境,待他情深义重的陆维?   是不是这六年来,只有他一厢情愿的这么相信着,沉溺于自己编造的幻梦中不可自拔?   瞧瞧,他这些年,到底都做了些什么啊……   镇玄惨笑一声,跌坐在拔步床的床沿,沉默如雕像,望着窗外深沉的夜幕降下,天色一点点变黑。   他不知道像这样,在一片寂静中独坐了多久,才听到阿寅归来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到达门外之后,就有些迟疑滞涩,踯躅不前,显然是因为今天发生的事情,阿寅感到难以面对他。   “阿寅,你也大了,不再需要人时时刻刻的看顾。”镇玄听到了自己的声音,平静又冷淡,“往后你就去南院住,修行上有什么不懂的便传讯与我,不必与我同住于此。”   阿寅在门外没有回应,只是转身走了,脚步声比来时轻松许多。   镇玄听着阿寅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合上了双眼。   在他合上双眼的瞬间,他看到原本黑沉沉的房间内骤然变亮,数十枝粗大的龙凤红烛高高燃起,将四下里映照得亮如白昼。   他仍旧坐在拔步床沿,床头是繁复细腻的雕花,床柱和床沿透着紫檀的光润色泽,并没有阿寅幼时刻下的,歪歪扭扭的图形文字。   被青玉勾挽起的帷幔,仍是那幅圆纹蜀锦;墙上挂着曾经的前朝名家字画;屏风图案不再是两面光鸳鸯眼儿波斯猫的精致苏绣,而是以湘绣织出红日东升,酣畅淋漓的朝阳山水图。   那些在这几年被阿寅毁损的物件用具,都恢复了原貌,待在它们应该待的位置。   除此之外,拔步床上的铺盖面,换了大红的龙凤呈祥刺绣图案;琉璃窗上,贴着成对的红双喜镶金边窗花;红色绸缎扎成的花绣球带着丝穗,悬于屋子正中。   镇玄自修行到一定程度之后,便以打坐代替睡眠,从不做梦。他清楚的知道,他这是入了魇。   是他因执念心魔,而将自身带入的幻境。   然而这个幻境,又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   当初他与陆维相好几年,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他偶然得知凡间有“结婚”这种仪式,便一定要与陆维办一场。   此情此景,恰是当年。   他看见年轻的陆维身着一袭红衣,做凡间新郎打扮,丰神俊朗,站在亮堂堂的屋子中间,笑吟吟端着两盏酒朝他走过来,递给他一盏,道:“来,道长,喝个交杯盅儿。”   他从床沿处站起,接过陆维递过来的酒,勾上陆维那结实有力的修长臂膀,与陆维一起仰头饮尽盏中酒液。   酒入喉间的同时,镇玄的眼泪流了下来。   “道长,今天是我们的好日子,哭什么呢?”陆维放下酒盏,以指腹揩去镇玄眼角的泪水,笑语温存。   “我是高兴……高兴的。”镇玄朝陆维露出个由衷笑容,泪水却不知为何,流淌的越来越多。   陆维与他饮过交杯酒后,拿了把鎏金剪过来,绞去他一绺发,又绞去自己的一绺发,将两绺黑发用红带子结在一处,放在个象牙的小匣子里。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镇玄身处当年之场景,见到陆维俯下身,与他唇齿交缠,一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伸过来解他的衣带,将他压倒在柔软被褥间。   镇玄清楚的知道,这一切并非真实,只是他因心魔而入魇。   然而他半点也不想挥散这心魔幻境,只愿在此间长久地沉溺下去。   陆维剥去了镇玄身上穿着的红色新郎服、白色里衣,露出延颈秀项、欺霜赛雪的胸膛、劲瘦腰肢,以及修长有力的一双腿。   陆维舔咬着他的喉结,一双大手扶着他的瘦腰,渐次往下。   他仰着头,献祭般朝陆维打开了整个身体,在这新婚之夜,任由恋人将他完全占有,手足颈项交缠,一次又一次共同攀上顶峰。   他流着泪,因而眼前朦朦胧胧,甚至都看不清陆维的脸;他又舍不得闭上双眼,舍不得错失有陆维存在的一刹那一弹指。   陆维捧着他的脸,望入他泪水漫溢的眼睛里,叹息一声:“道长,当年我选择去救你,是因为我爱你,我想要让你好好的活着。”   “你以为我愿意看到,你为了此事而痛苦挣扎,变得面目全非吗?”   “道长,答应我,放过你自己。”   说完后,陆维朝他微微一笑,容貌和身形都逐渐变化,成了王郎的模样,目光深深的凝望着镇玄,道:“公子,你以后要好好的。”   镇玄受惊之中骤然睁眼,红烛、陆维、王郎都消失不见,他依然衣冠整齐的,端坐在原先的卧房内,浑身大汗淋漓。   只因在魇幻中与陆维那一场翻云覆雨,他胯间湿浸浸、冰凉凉的一片。   此时琉璃窗外,东方的天空开始泛白,竟是一夜过去,即将天明。   镇玄往身上拍了张涤尘符,收拾狼狈之后,过了一会儿,忽觉心慌意乱。   像他这样的大能,交感天地,每每都会对重要之事隐隐有所预知。   为何在魇梦之中,陆维会变成了王郎的模样?王郎为何又对他说   “公子,你以后要好好的。”   一念至此,悚然胆寒。   镇玄起身,瞬间便移至王郎所在的西偏院。   此时天色初明,院中的藤生植物们蜿蜒交织,掩映着院中洁净的石几石凳,绿色叶片在清冽晨风中沙沙作响,与往时并没有什么不同,一切看上去都平和而安静。   镇玄踩过石子路,直接冲到王郎的卧房前,吱呀一声打开房门。   这几年他虽与王郎有过数不清的交欢,却因为顾忌到阿寅,也怕亵渎了陆维,从没有带王郎去过正院,次次都在王郎的房中解决。   所以镇玄对王郎的卧房,非常熟悉。   王郎侧躺在他那张黄杨木的架子床上,以薄被裹身,腰背弓起,整张脸埋入薄被间,只露出黑色的头顶,似是在熟睡。   镇玄站在门前,全身都在细细的发着抖,一股寒意自尾椎处升起、直冲脑门,只因他感觉到王郎的生机已经断绝。   他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到架子床前,然后推了一把那单薄削瘦的肩。   王郎显然刚断气没多久,身子还是软的。   被镇玄一推,便露出那张平凡无奇、肤色惨白的脸来。   与此同时,一道鲜血从王郎微翕的唇间流淌而下,洇入蓝花土布的荞麦枕。   王郎是摔碎了一个龙泉窑的骨瓷荷叶盏,然后将碎瓷片尽皆吞入腹中,因而身亡。   明明是痛苦异常的死法,但王郎的面容却十分安详,仿若只是沉入了一场睡梦。   镇玄撕心裂肺的大叫一声,双掌按于王郎胸口,运转道力,逼出王郎体内的瓷片,修复其体内肠胃动脉,想要将人重新救回来。   然而他虽号称半步飞仙、人间大能,毕竟不是真正的神仙。已经断气身亡的人,又怎么能够救活?   镇玄花费了一个多时辰,将王郎的遗体完全修复,最后亦只落得个徒劳无功。   他颤抖着从王郎胸口处移开手,目光转到屋内的方桌处,那上面放着一纸信签。   王郎是识得字、会写字的,但大约是出身的原因,并没有上过私塾,全靠自学,也就没有人纠正王郎左手执笔的习惯。   镇玄走到方桌旁,拿起那一纸信签展开,属于王郎的那笔不甚端正的字,便出现于他的眼前。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总:唔,用左手写字的话,就不会有人认出我的笔迹从而掉马了~ 第129章   王郎的字迹既不工整,谴词用句也都是白话。   王郎在信上说   “公子,小人走了这条路,完全是由于小人自己的选择,和任何人、任何事都没有关系。”   镇玄咬紧牙关,仿若看到了王郎每次面对自己时,弯下膝背,既卑微又小心翼翼的模样。   王郎从来都在镇玄面前自称“小人”,哪怕两人有了最亲密的关系,都保持着这份尊卑距离,未曾有过半分张狂和逾矩。   镇玄曾经认为这样很好,王郎知道自己的身份,知道进退,可以免去很多麻烦。   但镇玄现在于字纸间看到王郎的这个自称,只觉得心痛如绞,连抓着信纸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王郎在信上说   “小人本是庸庸碌碌,再俗气不过的一介草民。这几年来,小人到此仙境,公子令小人有衣有食、不受劳累奔波,又悉心教养阿寅,小人在心里对公子很是感激。”   镇玄的眼眶渐渐泛红。   王郎,你到了活不下去的时候,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刻,还是在委屈求全,还是在撒谎,不肯吐露半点真心话。   这全部,都是为了阿寅吧。   王郎在信上又说   “这世间对小人来说本是无边苦海,无人可渡,又不能自渡,早有离去之意。苟活至今,完全是因为阿寅尚且年幼,放心不下。”   “今日阿寅为小人伤了公子,小人忐忑难安,思及小人若再留在这世间,对阿寅与公子的关系有害无益,不若早些求个解脱。小人虽愚昧,却也知公子对阿寅有几分看重,阿寅现在已经长大,又被公子教养出一身本领,小人可以放心。”   在镇玄看来,王郎的这几段话才算是透露了些实情。   也越发证实了,王郎对在翼侯府的过去亦感到痛苦,却一直以来无人倾诉、无从解脱,只是为了阿寅苦苦支撑着活下去。   而他呢,他做了什么?   他对王郎动了真心而不自知,从来没有试图去了解过王郎,了解这个在他看来,如同蝼蚁一般卑微,只是拿来消遣寂寞的小人物。   他用他的暴戾,他的无知,生生逼死了王郎。   镇玄以手扶额,红着眼眶看王郎最后说   “得遇公子,小人此生有幸。公子,你以后要好好的。”   “小人再三叩首拜别。”   一滴泪落下,落在那个“好”字上,浸润出一个圆圆的淡色墨痕。   镇玄放下那张字纸,一步一步,走到黄杨木的架子床旁,垂眸望向仰卧于其上,神情安祥的王郎。   “对不起,我错了。”望了半晌之后,镇玄朝床上的那具尸体道。   原来这句话,也不是那么难以出口。   如果那个时候他能早些说出来,而不是转身离去,王郎是否就不会“忐忑难安”,不会走上绝路?   他们就还有很多的时光,可以互相了解,可以舔舐彼此的伤口,令其不再那么疼痛。   镇玄还想问王郎一句话   你有没有真心喜欢过我,哪怕只有一点点?   然而他根本没有资格问这个问题,仰卧于床上的尸体也永远不会告诉他答案。   镇玄不知在王郎的床前站了多久,直至听到有人踏入了这间院落,朝着卧房的方向而来,伴随着一个少年轻松愉快的声音:“爹爹,道长说往后不管我了,我今天便搬过来住怎么样?”   是阿寅。   镇玄的身体霎时僵直,转头向窗外望去,只见此时竟已是正午,少年披着满身夏日的灿烂阳光,吱呀一声推开了卧房的木门。   阿寅见镇玄眼眶通红的站在床前,情知事情不妙,当即几步迈过去,伸手探了探王郎的呼吸,惊呼道:“爹爹!”   说完,便握着王郎的手,跪倒在床前,泪水沿着面颊流了下来。   虽然之前陆维已经告诉了阿寅实情,但阿寅没想到陆维会离开的这样突然,看着爹爹失去了呼吸的身体,就忍不住心中酸楚疼痛,眼泪不知不觉滚落。   然后阿寅睁着一对红眼睛,迁怒的望向镇玄:“道长,这回你满意了?”   阿寅本就对镇玄这么多年以来,一个月只许他与爹爹见上一面,隔绝他与爹爹的父子情份而感到不满。   如今虽是知道爹爹死遁,却也是镇玄一手造成,他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对待镇玄。   镇玄面对阿寅的愤怒,沉默了良久之后,道:“我可以补偿。”   “补偿,道长,你拿什么补偿?!”阿寅“霍”地一声从地上站起,仰头瞪着镇玄,“人都死了啊,你拿什么补偿?!”   “一切。”镇玄看着如同小牛犊子般的少年,眸中一片黯淡死灰,抚了抚自己的左胸,缓缓开口,“还记得我给你的那把七雁剑吗?用它,往这里刺下去,便可以杀了我。”   七雁剑,乃是前朝神匠周七雁所造,故名七雁剑,剑身内蕴含周七雁对天道的感悟,有诛仙灭魔之威能。   镇玄的身体虽堪称千锤百炼的法器,坚韧无比,但若是他不闪不避,任由阿寅将此剑刺入心脏,也万万没有幸存的道理。   镇玄此时此刻,是真的不想活了。   其实在十三年前,陆维身亡的那个中秋夜,他便应该追随陆维而去的吧,否则便不会有现在这番沉浮痛苦了。   能死在身为陆维转世的,阿寅的手里,将这条性命偿予陆维与王郎,也算了结此生这一场爱恨因果。   阿寅却冷笑道:“可惜爹爹立过誓,我若伤了你一分一毫,他便在业果轮回之中,永生永世不再与我相见。”   说完,阿寅俯身打横抱起王郎的尸身,再不看镇玄,朝着房门外走去。   镇玄望着阿寅的背影,心中因阿寅适才的话语而震惊。   王郎立下这样的誓言,究竟是为了保护阿寅……还是为了保护他?   如果是后者,那么在王郎那一直卑微求全的面具下,是不是对他亦动了真心?   镇玄想起幻境中,与王郎留下的字纸上,都有这么一句话   公子,你以后要好好的。   陡然间万箭穿心,泪若雨下。   ……   之后,王郎的尸身被阿寅于雪山顶湖泊畔亲手火化,骨灰装坛。   在装坛之前,镇玄在其间搓了一撮骨灰,放入一个小小的玉葫芦佩饰里,然后悬于腰间。   “人都死了,道长你何必做出此等情态,却给谁看?”阿寅嗤笑一声,讽刺的看着镇玄。   “他希望我活着。”镇玄虽是在回答阿寅的话,双眼却未曾看着阿寅,而是望向那一片广大深邃的湖面,“我带着他的骨灰,便能时时刻刻提醒我,我曾经犯下过什么样的错。”   以及在余生,将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阿寅刺了镇玄这一句之后,便不再说话,将王郎的骨灰仔细收敛,装入白瓷的坛子里,再严密封口。   爹爹生前曾经赞过这片冰雪中的湖泊澄澈剔透,渺渺接天,令灵魂都仿若能够涤去尘埃。   将骨灰葬于此处,想必爹爹亦会觉得不错。   这时镇玄却主动开口道:“阿寅,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为你取的道号,那么以后便不要用。你也大了,今后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不再强留你待在雪山顶。”   阿寅闻言后,想了一下,然后道:“不,我修行未成,不能下山。”   他还记得爹爹说过,等日后他修行有成,便可以回去看望爹爹。   他明白爹爹的意思。   他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对抗镇玄,若是贸然去寻爹爹,却被镇玄发觉,爹爹的死遁便算是做了一场无用功。   所以在他能够有能力自保之前,这里便是最安全的地方。   镇玄对阿寅这么说,稍微有些意外,随即点了点头:“也好。”   直至将王郎的骨灰安葬于湖泊中心,两人之间都未曾再进行交谈。   ……   陆维以两粒沙的代价屏蔽痛觉之后,打碎了一个荷叶盏,吞下瓷片,使得王郎的这具身体死亡。   陆维对自杀这种事情,老实讲不怎么在行。   但是他考虑了一下已知的自杀方法,蹈水的话,很可能要过许多天,才会被发现,尸体被泡的浮肿变形;上吊的话,舌头伸出老长,而且还会到最后不可控的大小便失禁;割动脉的话,他这儿也没个处理的地方,血会喷的到处都是。   总之在没有安乐死的古代,无论哪种非自然的死法,都不会令人好受。   吞金听起来不错,但他曾经有商场上的一个对手,因为公司资金链断裂,濒临破产扬言要自杀,喝得醉醺醺之后,当着他的面吞下了一条金项链,被送到医院急救。   然后第二天,这条金项链就被此人拉了出来,屁事没有。   因此,陆维对吞金能致人死亡这种事,向来持怀疑态度。   所以最后,他选择了吞瓷片。这种死法固然十分痛苦,但他屏蔽了痛觉,便也算不得什么。   陆维的魂魄脱离王郎身体之后,便乘着夏日的晚风,飘飘荡荡离开了昊元峰。   以前的镇玄正直单纯,对感情、对所行之道皆执守一心;而现在的镇玄,经过了这么多风风雨雨,生离死别,堕心成魔,已经不再是他所认识的那个镇玄。   然而镇玄这些年如何看待王郎,陆维是瞧在眼里的。王郎对镇玄来说,只是蝼蚁一般的存在,只是阿寅长大成人之前,排遣寂寞的消遣物。   但是对阿寅来说,王郎又是他的爹爹,在这世上唯一至亲之人。   所以说“王郎”若是一直存在于雪山顶,最后只会令得镇玄痛苦,使得阿寅与镇玄反目成仇。   这世上能真正伤害到镇玄的,大概只有阿寅。   所以他发了那个誓,要阿寅此生不得伤害镇玄,要阿寅修行有成之后再来找他;所以他用王郎的身份口吻,留下了那封给镇玄的书信,撇清镇玄的责任,并对镇玄报以祝福。   如此,想来镇玄最多因他的离开,感觉上别扭几日,一切就都可以恢复原状。   或许他还有一些未曾考虑周全的地方,却也顾不得那么许多了。   冷月之下,四野寂寂。   陆维踏过草尖,穿过树稍,须臾将千百里人间抛于身后,遍体轻若无物,清风盈袖,从此天大地大。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过年事情很多啊,而且JJ的评论区还时不时抽风,所以导致没有逐条回复大家的留言,但我每一条都会看的~   所以虽然没有能够回复,还是请大家继续留言,么么哒~ 第130章   陆维用了十三年时间将阿寅引上道途,又与阿寅约定,修道有成之后再相见,想必那孩子接下来于修行一途,不会再如从前般惫懒。   然而看镇玄就知道,飞升成仙是何等艰难之事,漫漫道途之中意外太多,纵然天资卓绝,也仅仅是有飞升的可能性,并非一定能够飞升。   不过以陆维的能力,能为阿寅做到这步就已经是极限。他自己本身不是修真者,在修炼方面也没有办法给阿寅什么引导帮助。   所以这个世界的任务,不仅耗费时间漫长,而且只能尽人事、听天命。   陆维倒也不急,反正他已经做好准备,长期在这个世界留驻,细赏风光人情。   百年后。   江水悠悠,一条不大的乌篷船上,有一艄公正在摇橹,船舱内坐着位五十许的老人,身穿一件青布袍,相貌清癯,须发斑白。   “陆君,敬你。”老人端起一杯酒,朝空无一人的桌案对面举起,然后仰头饮尽酒液。   陆维在老人的对面慢慢显出形来,望向老人:“杨君,不听我言,如今可曾后悔?”   老人哈哈一笑,洒然道:“我当年若听从陆君之言,怕是如今亦难免后悔。”   “人此一生,若要算起来的话,后悔之事太多,只能求个无愧于心。”   老人名杨策,三十年前还是个青年士子,与陆维偶然相识。   说起来杨策倒是个妙人,当年明明是个凡胎,明明见到陆维无形无影,是个魂魄之体,却一点都不以其为异、感到敬畏惧怕,反而邀其赏花共游,吟诗作画,当作好友一般来往。   陆维见杨策这般有趣,更兼在杨策面前不必遮掩什么,相处得十分轻松,便也与之相交,常来常往。   杨策出仕之后,一心要改变本国目前的现状,增强国力、进行变法,也得到了当时的皇帝大力支持。   陆维那时便对他说:“杨君,你此举撬动了贵族门阀的利益,必遭来众多嫉恨。如今的圣上雄才大略,将你做刀,斩除沉疴弊端;等到圣上归天的那一日,新皇登基,必然以你为祭,平息众怒。”   杨策那时却道:“纵是如此,此事我亦不能不为。”   紧接着又打趣道:“陆君总是没错的,但说不得,圣上比我寿长呢?”   一副嘻嘻哈哈,根本没放在心上的模样。   陆维知道,杨策并非是对此事毫不在意。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攸关生死,怎么可能会有人毫不在意?   杨策只是把家国天下,看得比个人的生死荣辱更重。   可以说是铮铮风骨,也可以说是愣头青,认准了便绝不回头,一厢情愿的冒傻气。   所以这些年来,从二十多岁的青年,到如今年过半百,杨策都只是一介孤臣,不结党朋、无家室,只为迎接那最后死无全尸的结局。   半个月前圣上驾崩,新皇登基第一件事,果然就是要将为朝廷当了三十余年快刀、斩除国家沉疴的杨策处死,以平息国内之众怒。   陆维去天牢救杨策的时候,这老头正在牢里独自吃断头饭,有酒有肉,看见陆维来了,还兴致勃勃道:“陆君,今日待我行刑之后,人间事了,魂魄便与陆君做个伴儿,四海遨游、逍遥快活去。”   陆维哭笑不得,这老头儿想得倒美。   他修行过玉清观想图,又得天雷凝炼,魂体方能不散、永存于世;若是平常凡人,只要身体死亡,魂魄随即便进入六道轮回,前尘往事尽皆忘却,下一世还不知是猫是狗,哪里能和他做伴?   他也懒待和这老头多言,直接催动昊天环佩,将杨策救出天牢。   好在这是信息不发达的古代,出了晖京城便没人认得杨策,两人一路顺利的南下来到江东,才有了今日江上泛舟。   “陆君,听说江东花娘甚美。”乌篷船上,杨策又敬了陆维一杯,神神秘秘道,“待到入夜,咱们就去本地烟花巷看看如何?”   陆维因是个魂体,只能看着杨策一杯接一杯的饮酒,揶揄道:“杨君昔年不苟言笑,于朝堂之上杀伐决断,绝无妥协,大把人送你金银珠宝、美姬俏婢皆拒之门外。都说你清高孤僻,不爱财色,正是个炒不熟砸不烂的铜豌豆,怎么临到老了反而晚节不保,要去看花娘了?”   杨策哈哈一笑,捻须道:“财色谁人不爱?只是我当年既知自己下场,要钱财何用,娶妻纳妾更是耽误佳人。”   “如今幸得陆君搭救,捡来这条性命,自是不敢再辜负世间美景娇娥。”   陆维向来喜爱杨策坦荡有趣,杨策亦只在陆维面前暴露出这一本性,陆维不知不觉中唇角微翘,损他道:“杨君若是年少翩翩时,少不得与此间美貌花娘来段佳话。如今须发花白,眼昏齿摇,放在平常人家都已是抱孙的岁数,也不知有没有慈悲的花娘,怜老悯弱则个。”   杨策听了也不恼,端着酒盅细细打量了对面的陆维一番,摇头道:“陆君倒是潇飒清举、俊逸无度,与我相交这三十余年来容颜未改,倘若有花娘见了,怕是不要银钱也肯倒贴。可惜啊……遍体冰凉、轻若无物,只好看得不好用,入不得鸳鸯帐,共不得春梦夜长。”   两人一番互损取乐之后,乌篷船在江中拐了个弯儿,转为逆风,速度陡然慢了下来。   陆维见状,伸手招出昊天环佩,一曲“风解意”自指端流泄而出。   此曲一奏,与天地交感,原本的逆风吹至乌篷船一尺外便消散无踪。又有清风顺势起,伴随着沓沓琴音,送乌篷船沿江而去,船速倍增。   摇橹的艄公在江上几十年,亦未曾遇到过这种事,当下便啧啧称奇,却不疑有它。   ……   江北是著名的膏粱锦绣之地,富贵温柔乡。   此处顶级的青楼便有七座,七座楼又各有一位名满天下的行首,并称江北七绝楼。   傍晚时分,陆维与杨策便来到了七绝楼其中的一座,梨花楼前。   梨花楼,顾名思义,此处前庭后院都栽种了梨树。   眼下恰逢春季,正值梨花盛开之时,只见一座朱楼被淡雪般的花海簇拥,香气馥郁,当真是春风梨花入绮梦。   杨策只穿了一袭普通青布袍,然而其因为久居上位,掌管生杀多年而气度超然,踏入此间之后,非但没有人去拦他,反倒有大茶壶殷勤的过来替他在大厅里寻了个雅座,端茶递水。   陆维则隐去了身形,随于杨策之侧。   梨花楼做为七绝楼之一,往来常有儒生士子、文人骚客,虽然从底子上来说,亦是声色犬马之所,表面上却总要端起个不流于凡俗的高雅架势。   比如这大厅里,就没有迎来送往、陪酒卖笑的姑娘,只得两名女先儿坐在厅堂正中唱弹词。   再就是几名大茶壶穿梭来往,为满座的客人斟茶倒水。   听弹词与喝茶水都是免费的,只有点了姑娘相陪或者渡夜,才会按姑娘的身价收取银两。   这里的姑娘比那些中下等窑子里的姑娘,也要矜贵许多,轻易不出厅抛头露面,只在楼上接待客人,不似欢场女子,倒似闺秀一般。   梨花楼的大茶壶都极有眼色,见杨策是初次来这里,便拿来一个纹饰华美、巴掌大小的紫檀盒,放在杨策所在的桌上。   杨策觉得新鲜,伸手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摆放着手掌长、四指宽、半分厚,做工极为精致的象牙签。   随意从里面抽了一张签出来,只见正面纹绘有一琵琶,并在旁边以簪花小楷题了句诗: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   反面则写着伎家的名字:柳茵茵。   又抽了一张,只见绘有一枝花,一壶酒,同样以簪花小楷题了句诗: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   反面同样写着名字:章福儿   原来这里的姑娘不出厅堂抛头露面,新客人便是通过这画了画儿、题了诗文的象牙签来挑选。   这两个签文都很明显,柳茵茵擅长琵琶,而章福儿擅长陪酒、笑语解闷儿。   再往下看,居然还有:夜阑卧听风吹雨,铁马冰河入梦来。   没想到这青楼之中,连熟读兵书的姑娘都有,当真是考虑到了各个层面、爱好的客人。   杨策在那里看着新鲜,陆维却将目光投向了厅堂正中,两名正在唱弹词的女先儿。   她们在弹词中讲述的,并非是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的故事,而是去年青河突发洪水,眼看着就要冲毁了良田房屋,却有一位仙人翩然而至,拯救了万千百姓的故事。   女先儿们弹奏演唱的情绪充沛、感情饱满,字字句句皆对这位仙人充满了敬仰赞美之情,又仿若亲眼目睹。   陆维听了,就觉得有些奇怪。   像这种神仙传说,历朝历代都有,基本上都为编造,不足为奇;奇的是这时间节点就在去年,地点也是再清楚不过,若是编造,岂非轻易就会被戳穿?   他见过的修真者,皆为避世修行,整日为自己的寿命与进境操碎了心,除非师门遇到大事,基本对外界不闻不问,哪里有什么闲暇去管世间不平?   于是陆维转头朝杨策道:“杨君,你觉得这弹词如何?”   杨策看象牙签,看得头也不抬,道:“略有所闻。”   梨花楼大厅的雅座,都是由屏风隔成一间一间的,而且大茶壶们未经召唤,也不会轻易过来。   所以纵然杨策对着隐去了身形的陆维说话,也不会显得过于突兀,被人发觉不对劲。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总:杨老头,人老心不老……   杨策:谁是老头,论岁数你明明比我老一大截好吧? 第131章   “陆君这些年只在晖京一带停留,又未曾参政,故而有所不知。”杨策一边翻检着手里的象牙诗签,一边与陆维闲聊,“近几十年来,在民间经常发生这样的事情。我算算啊……青河与嘉江数次水患,各地蝗灾、地震,每次在朝廷安排的人员物资下去之前,便常常有人施以援手,稳定局面。”   “刚开始的时候,朝堂上还为此担心了一阵子,怕是有什么邪教或者前朝余孽,趁着天灾的机会施恩于民众、拉拢人心,妄图颠覆社稷,因而严禁晖京城中民众谈论。而后见几十年皆如此,民心并无异动,才渐知不是。”   “我虽未曾亲眼得见,却也对这等做出利国利民之事,又不留姓名者,怀以敬意。”   陆维点点头,道:“原来,是我孤陋寡闻了。”   杨策这时举起一张诗签,击节叹道:“此女子必为一妙人儿。”   陆维凑过去看了看,只见这张诗签上绘有一面鸾镜,题着:花落花开自有时,总赖东君主。   背面写着伎者的名字:顾水云。   陆维笑道:“此女口气很大啊。”   这诗签上的意思翻成白话就是——甭管您是谁,爱好些什么,来我这儿就对了,都能给您兜着,让您满意。   如孤鸾临镜照影遇知音,如顺着青帝之意开放凋落的花朵。   杨策摇了摇桌上的铜铃,立即有附近听到铃响的大茶壶跑过来,垂手弯腰等待客人吩咐。   杨策将那张象牙诗签递给大茶壶,大茶壶看了看,却面露为难之色,道:“这是顾行首的签。新客莫说是点她相陪,纵是见上她一面,也要按规矩考较过三关。”   杨策昔年,也是晖京城内有名的才子,闻言起身笑道:“那便按她的规矩来。”   大茶壶打量了一番杨策,见他虽看着有些气度学问,却是个年过半百、须发斑白的老头,于是心中暗忖,顾行首正值青春年少,大约不会对这位客人满意,一会儿拿出最难的那三道题目给他做便是。   陆维见大茶壶领着杨策上楼会佳人去了,无意跟随,便独自一个人在附近逛逛。   此时夜幕将临,厅堂正中唱弹词的两名女先儿已经离场,四周挂起成串的彩色琉璃盏,点起兰膏明烛,明亮堪比白昼。   随后丝竹之音响起,有数名舞姬身着明艳服饰,来到场中跳胡旋,梨花楼的夜场这才揭开序幕。   陆维悬浮在半空之中,兴趣缺缺的观看。   他可不像杨策那老头,一直孤家寡人,半百的岁数都消耗在朝堂之上、勾心斗角之中,没经过什么世面,瞧见个新鲜点的诗签,连那女子是圆是扁都不知道,就能屁颠屁颠凑过去。   此处为江北七绝楼之一,自是不错的,然而陆维在这世间辗转数百年,什么没见过?   然而就在这时,他感觉到距此处千万里之外,郊野的山神破庙之中,有人燃起了藏匿于暗柜中的线香。   那线香只有三根,每根陆维都分出了一丝神魂附于其上,所以燃起之后,他便会有所感应。   而暗柜的所在,只有在庙中生活过的阿寅知道。   百年来,阿寅的境界大约未曾达到预期,所以一直也没有到山神庙中找过他,这还是初次线香被点燃。   当年陆维既然答应了阿寅与之再聚,便没有不见的道理。   他心念既转,身形飘动,不多时便来到了千万里之外的山神庙前。   自陆维与阿寅搬离此处,为了消除此间居住痕迹,从前使用过的地毯、屏风、软榻等家具物什皆被毁去,这里看上去仍旧破败不堪,遍结蛛网,只有半截泥胎神像孤零零的立于台上。   陆维在阿寅十三岁的时候离开,百年未见,阿寅已经成长为一个高大矫健、姿容俊美的成熟男子,望去比之少年时,越发与陆维神似。   然而此刻阿寅鬓发蓬乱,一袭檀色的袍子开了好几处口,在泥尘中滚成了灰色,两只手举着一支烧尽的线香,整个人看上去狼狈不堪。   陆维在阿寅面前显出形来,道:“你这是怎么了?”   “爹爹!”阿寅看见陆维,一张脏兮兮的脸喜出望外,又语无伦次道,“我们离开这里……不,离开中土,去海外、去南疆、去漠北塞外,去哪里都行!”   “总之,爹爹,我们快走!”   “阿寅,你这是在躲什么人吧?”陆维却伸出手,按住阿寅的肩,“你不与我说清楚,咱们哪儿都不去。”   “爹爹,道长是真的不管我了,这几年我只要不主动找他,他都在忙他的事,未曾与我照面。”阿寅咽了口口水,顾左右而言他,“咱们不必再担心什么。”   “不必担心道长,却要离开中土,躲到南疆海外去,嗯?”陆维微微眯起双眼,越发觉得阿寅不对劲。   阿寅张了张嘴,刚想再说些什么,却听山神庙外随风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怎么,以为躲到这荒山野地,我便找不到你了吗?”   随即,一个看上去二十多岁,生得白净清秀,头戴逍遥巾,做儒生打扮的男子踏入庙中。   阿寅听到这把声音、见到这人,顿时大惊失色,转头又去寻陆维,只见得四下里一片空荡荡,却哪里还有陆维的影迹?   陆维隐去了身形,看着中等身材的穆鸣,将身形高大的阿寅一步步逼到全是尘土蛛网的墙角,挑眉笑道:“大哥,跟我在一起不好吗,为何要逃?”   “谁、谁是你大哥!”阿寅中气不足的驳斥道,“我早就跟你说,你认错了人。”   “若你不是大哥的转生,镇玄又如何会把你带回雪山顶,藏起来这么多年?”穆鸣道,“如今镇玄不知发什么疯,明明已经堕魔,反倒满世界的奔走救人行善,放着你不管不顾……大哥前世与我约过来生,这想必是咱们俩的缘分到了。”   说完穆鸣垫起脚尖,与阿寅对了个嘴儿,眼角眉稍泛上几分媚色:“再说,大哥与我睡都睡过了,便是要翻脸不认人?”   阿寅的脸顿时腾地胀至通红,一时间张嘴结舌,再也说不出话。   陆维眼见这幕,不由扶额。   很明显,穆鸣与镇玄一样,将阿寅错认为他的转生,甚至与阿寅发生了关系。   而且看起来,在这个过程中,阿寅似乎还有些理亏的样子。   若不然,依着阿寅被镇玄养得飞扬跋扈、天不怕地不怕的性格,纵然能力境界弱于对方,又岂有被追的到处跑、见面后脸红耳赤说不出话的道理?   说起来,陆维才是始作俑者。   镇玄与穆鸣认错了人,阿寅偏偏又不知前因后果,无从反驳解释,才造成了现在的结果。   但是陆维既然不打算负责,总要有个人为此负责。   所以他默默转过身,忽略穆鸣对阿寅越来越狎昵的举动,离开了山神庙。   阿寅,你已经一百多岁,在凡间都是做祖爷爷的年龄,也是时候有个伴儿了。   穆鸣说的也对,你们睡都睡过了,总要对彼此负责。   这么想着,陆维脚下乘着夜风飘忽疾行,离开晖京一带抵达了江北,进入梨花楼内。   此时正好天亮,就瞧见杨策这老头,揽着一个女子,容光焕发的下楼。   这女子从头到脚的穿戴,皆价值不菲,额头高广,顾盼姿态优雅,然而相貌却属平常,连大堂里跳胡旋的舞姬亦不如。   只有一对眼睛灵动非常,充满了慧黠之意。   梨花楼的鸨母跟在杨策和女子身后,一声声的唤道:“顾行首,顾行首且慢些!妈妈并非不肯放你从良,但此人非官非商,而且来历不明,莫要一时冲动!”   原来这相貌平常的女子,正是这梨花楼内的行首,顾水云。   顾水云停下脚步,看了看身旁的杨策,眼中尽是盈盈笑意,道:“千金易得,知己难寻。似杨郎这般人物,便是真的为盗为匪,我也跟了他去,永不言悔。”   又转眸望向鸨母:“妈妈是忘了吧,我三年前便已自赎身价,去留自由,又怎来肯不肯放我从良这一说呢?”   言罢,顾水云便与杨策迳直出了梨花楼。   陆维刚想显形,去揶揄这老头一番,却毫无预兆的,看见一道粗大的风柱在远处升起,呈现出漏斗的形状,接天连地。   天空之上乌云呈旋涡状翻滚着,电闪雷鸣。   街上有许多人开始大喊   “风龙过境,风龙过境了!”   紧接着,许多人纷纷从房屋里奔跑而出,朝着那道风柱开始遥遥叩拜。   陆维作为一个现代人,当然明白那是什么。   江北地势平坦,又有许多湖泊水洼,气候湿热,很容易产生中小型的龙卷风。   而在这个时代,龙卷风过境的破坏几乎是无解的,好在破坏范围算不得大,所以大家只能对着“风龙”跪拜乞求,希望它能绕过自家的房屋田地。   不知为何,陆维今天所见的这一道龙卷风,规模格外大,且来势汹汹。   陆维见状,刚想伸手招出昊天环佩,却见不知从哪里来的一道黑影,已经先于他,朝着那道龙卷风冲了过去。   陆维定睛细看,发觉正是镇玄。   百年未见,镇玄依然穿着那袭金乌纹黑袍,长发披散于腰间,眼眸若水墨勾勒而出,容色若玉山皑皑。   而眉间光洁一片,那道堕魔的鲜红印记,已然消失无踪。   陆维隐了身形,疾驰到了飓风前,看着镇玄如一头展翅的大黑鸟,直直冲进那道接天连地的巨大龙卷风内。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命苦哇,陆总即将掉马,话说这个世界快结束了~ 第132章   陆维是魂魄之体,身子轻若无物,世间任何有实体的东西,都不能对他造成伤害,包括眼前这道来势汹汹的飓风。   他思忖了片刻之后,便也紧跟着镇玄,进入了那道龙卷风内。   那道龙卷风本来是一直在前进,将途中所经之房屋尽皆绞为碎片、所遇人畜家禽卷于半空。   然而当镇玄冲进风眼之后,道力陡然外放,与风势相抗,这道龙卷风便只在原地旋转,再不得前进半寸。   风力最大最强、最能产生破坏力的地方,是龙卷风的外壁,所过之处无不披靡;越往内部风势反而越缓,到得风眼之后,竟是一片平静,就连镇玄披散于腰间的发丝,也不曾被拂动半分。   在这平静的、偌大的风眼之中,按照九宫八卦位,有九头赤猿如人类修士一般,在半空中悬浮着盘膝而坐,它们面目狰狞可怖,獠牙长长的呲出唇外,遍体黑紫色邪气缭绕升腾,一看就并非善类。   陆维在雪山顶上与镇玄相伴的那两百年,因为平日里生活比较单调,阅读了不少书籍消乏解闷,其中就有专门讲述这个世界精怪恶兽、异人异物的《不与经》。   这里的赤猿在《不与经》中有过描述,其名为“恶风猿”,算是修魔的妖物,专门制造和驾驭厉风,毁物杀生、造下恶业,以增强自己的道行和法力。   似这般九头风猿结伴,制造出一个巨型的风龙卷,当真世所罕见。   难怪往往夏季才出现在江北一带的中小型龙卷风,会蹊跷的现于春天,规模还如此巨大。   陆维隐去身形,无声无息立于阵眼之中,镇玄和那九头风猿都没有发现他,彼此间开始了一场激烈厮杀。   镇玄是半步飞仙的修为,那九头风猿也不弱,其中修为最低的亦是元婴期,最高的达到了合体期,而且数量占优,一时间你来我往,斗了个不分上下。   陆维站在旁边观战,不时有风猿从他虚化的身体里穿过,他也不觉得如何,目光一直没有从镇玄身上离开。   百年未见,镇玄看似未曾改变,却又变了许多。   他的气质不复凛冽冰冷、高高在上,像是被时光经历打磨至温润内敛、返朴归真的一块璞玉;他对那九头祸害人间的风猿起手无情、招招夺命,却又不曾对自身做出过任何防护抵御。   就仿佛是一把过刚的利剑,完全不顾自己是否有被摧折的危险,也要斩尽这世间邪祟,一往无前。   原来堕魔的印记,是可以因善行而消失的吗……陆维在心中猜度。   这样的话是不是意味着,镇玄将来依然有羽化飞升的可能?   陆维还没考虑出来些什么,就见镇玄斩杀了一头风猿的同时,后背被三头风猿偷袭。   那三头风猿的指爪大约是经过异术锤炼的,堪比神兵利器。镇玄的黑袍及里衣被扯去大半幅,欺霜赛雪的背部肌肤也尽皆被划烂,伤口极深极长,虽未曾见流出多少血,却可见白森森的脊骨,在鲜红翻开的伤口中若隐若现。   镇玄的身体微微颤抖着,显然很是痛苦,但他玉山皑皑的脸上却没有露出丝毫痛苦之色,转身反手,便再度不要命一般,攻向那三只偷袭他的风猿。   这时陆维发现,镇玄居然是带着旧伤前来,与这九头风猿相斗的。   镇玄的前胸并未受过风猿的攻击,却在被扯烂的袍襟间,可见数枚青紫色的掌印叠于胸膛上。要知道镇玄的身体堪比防御类法器,在他的身体留下这样的痕迹而不得痊愈,必然是极其严重的伤害。   依照镇玄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会受这样的伤,想必不是为了救人,就是为了除害。   陆维倒吸了口冷气,无论如何,今天他不能让镇玄死在这里。   一来镇玄眉间的堕魔印记已经消失,有极大可能再度成为他的任务对象;二来镇玄到底与他相好多年,就算看在过去的情分上,他也不能放着这样相当于正在找死的镇玄不管。   陆维伸手招出昊天环佩,一曲“战诸天”自指端流泻而出。   琴曲响起之时,就见十几位骑着飞马、身披金甲的神将,陡然出现在风眼内,手持利兵,一声呼喝之下,朝着风猿们冲杀而去。   当琴曲响起第一个音之时,镇玄便愣在了原地,然后迅速回头,朝着琴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里空无一人,晶莹剔透如草间露的昊天环佩遍体泛着清光,悬浮于半空之中,七弦颤动,奏出铿锵之音。   “陆维……”镇玄先是喃喃的自语,神情中满是不可置信,继而大声喊道,“陆维!是不是你?!”   昊天环佩之主,除了陆维之外,别无他人。   当年陆维为了救他,命丧九天仙霆灭魂大阵,镇玄本以为昊天环佩亦随其主被雷霆摧毁,谁料还能在今日、此时此地得见?   但他当年食了陆维血肉,与之神魂相系,又为何感应不到陆维?   不、不对……那么,阿寅又是谁?   一时间,镇玄只觉得如同五雷轰顶,头脑中一片混乱。   陆维见状,知道此情此景瞒他不过,索性现出形来,朝镇玄扬声道:“我们之间的事情容后再说,道长,除恶务尽,你还在等什么?”   镇玄见到陆维现形,听得陆维唤这一声“道长”,顿时热泪盈眶。   他想要投入陆维宽厚坚实的怀抱,向恋人倾诉自己这许多年来的苦痛酸楚;又想要抓住陆维的衣襟,质问恋人为何要抛下自己这么多年,不管不顾。   然而他最后还是转过身,握紧手中长剑,在金甲神将们的襄助下,剑锋直指那些赤色风猿。   之前,镇玄的剑意完全是破釜沉舟、将生死置之度外的感觉;而现在,他的剑意转为灵活多变,不再运用那些两败俱伤的招式,令人看了,就觉得充满着一股勃勃生机、赏心悦目。   修者的剑意从心而发,镇玄因为百年前王郎的事情,从此郁郁寡欢,常常深躬自省。   王郎平凡、出身卑弱,他对王郎内心充满了愧悔负疚,便体恤扶助卑弱的平凡百姓,四处行善,以救助天下万民于水火为己任。   镇玄在这些年来一直心存死志,但他当年是被陆维以命换命的救出,王郎临终前的愿望,亦是要让他好好的活着,他生怕辜负了两人,不敢轻易抛却这条性命。   所以只能在一次又一次的救人于水火之中,斩妖除魔之中,舍生忘死、寻找解脱的可能。   但现在镇玄与陆维再度重逢,自然死志全消,萌发出新生的希望。   陆维与镇玄,一人操琴控场,一人持剑杀敌,很快将风眼中的赤色风猿们斩杀殆尽。   当最后一头风猿哀鸣着倒下,龙卷风便停止了旋转,无数房屋树木的碎片,挟裹着人畜家禽的尸体,从接近云端的高空中往四下里纷纷坠落,恰似一场噩梦之雨。   在这场噩梦之雨的中心,镇玄转过身,眼中有复杂的情感在冲撞和激荡,与陆维两两相望。   陆维收起昊天环佩,朝镇玄点点头:“道长别来无恙。”   镇玄走到陆维面前,张了张嘴,胸中有千言万语想要对陆维说,有千万个疑惑想问陆维,然而他还没有来得及发出任何声音,就只见头顶之上忽然涌来大片大片的乌黑云朵,其势汹汹。   陆维看见了,朝镇玄道:“看来此地情势不妙,再来个什么怕是兜不住。道长,我们先走再说。”   镇玄刚刚带着伤杀了九头风猿,心中又有了挂念,不再无惧生死,于是亦道:“我们走。”   镇玄是半步飞仙的修为,陆维又是个魂魄之体,他们二人既动此念,须臾之间便将千百里抛于身后,想要避开那些乌云。   然而哪怕他们行走了上万里的道路,团团乌云仍是在他们头顶紧追不舍,而且越来越厚重,笼罩的区域足有百里,其间隐隐浮现五色雷霆。   这个时候,两人来到了一座无人的荒山之上,镇玄停下了脚步,朝陆维苦笑道:“看来,避不开了。”   同时镇玄也明白了,那些乌云究竟是什么:“那是我的劫云。”   “道长,你的境界已是大乘期。”陆维想了想后,迟疑道,“那岂非是……飞升的劫云。”   “是啊。”镇玄垂下纤长羽睫,苦笑了一声,“飞升谈何容易,我若挺不过这一劫,便是身陨道消,魂飞魄散。”   说完,他抬眼望向陆维,咬牙切齿道:“那样倒也不错,可以让你这狠心短命的体会一番,我这百余年来是何等心情。”   镇玄经过这一番奔逃,已经发觉陆维是魂魄之体,情知陆维确实已经在百年前丧命,却仍对他久久不来寻找自己,令自己痛苦至今而耿耿于怀。   “道长,此次天劫无论何等艰难,我也希望你能够挺过去。”陆维却不闪不避,直直迎向镇玄投过来的目光,“否则我就用最快的时间忘了道长,另结新欢。”   “我绝对不会为道长痛苦,也不会伤心难过,更不会流下半滴眼泪。”   镇玄闻言大怒,却见陆维已经转身,在须臾间离开了这百里乌云的笼罩范围。   他却也没有走远,只在外围矗立,默默守候。   “陆维,你还真是个混账啊。”镇玄身处劫云中心,遥望着在远方矗立的那道高大人影,含泪带笑的低声骂道。   紧接着,一道在乌云中酝酿了许久的耀眼闪电,挟风雷势,朝着镇玄当头劈下。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总:道长你要是度劫死了,我找个新欢睡你老攻,打你小孩,花你的遗产……   镇玄:……(气得浑身发抖)   等等,你俩好像还没有小孩。 第133章   竟然是九九天劫。   陆维站在雷云笼罩的范围之外,遥望第三十七道天雷,朝镇玄的头顶劈下。   天劫分为两种,一种是六六天劫,一种是九九天劫。   如今天雷降下的次数,已经过了六六三十六,其势非但不见衰竭,雷云反而堆积得越来越浓重,那么便是九九天劫无疑。   仔细想来,也算不得太过意外。   镇玄这些年来,虽然一直在行善事、活人无数,但之前杀戮太重,身上累积的业障亦是无数,于是便引来了这对修真者而言,最严厉、最难渡的天劫。   而且飞升之天劫,不能以法器抵挡,亦不能有旁人出手相助,否则起不到淬炼精神身体的作用,无法顺利飞升。   甚至搞不好,还会引来不可预知的、更加危险的状况。   当第五十七道天雷降下之后,陆维听到镇玄在劫云所笼罩的中心,喊他的名字。   虽然相距甚远,陆维这里只得听个余音,却也能听出声调凄惨尖锐,充满了痛苦和不甘心。   不甘心……不甘心就好。   陆维的精神力扩散,将镇玄目前的情况,看得十分清楚。   镇玄的衣物毛发此刻已经化为飞灰,原本白若新雪、滑若凝脂的一身肌肤,被烧灼成漆黑的焦炭状,整个人如同大虾米般蜷缩于地,痛苦的抽搐着。   看上去并不怎么像个人,倒像是某种丑陋的怪物。   然而镇玄求生的意志十分强烈,目光从未离开过劫云外的陆维,眼中有执拗的光焰在燃烧。   直至第七十三道天雷,朝着奄奄一息、已经没有人形,像是一截烧焦木头般的镇玄劈下去,陆维仍旧不为所动地矗立在场外。   这是属于镇玄的天劫,他无能为力。   而且他之前对镇玄所说,都是真的。只要镇玄此番历劫失败,他绝对会忘记镇玄,开始寻找他的下一个任务目标。   相爱时竭尽全力,放手时毫不留恋,他从来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镇玄,不甘心吗?   不甘心的话,就从这九九天劫之中,活下来给我看。   最后一道天雷降下,其势烈烈、发出的声响震耳欲聋,竟然直接将整座规模不小的荒山夷为平地,将镇玄的身体击作齑粉。   见此情景,陆维瞳孔微缩   渡劫失败了吗?   就在陆维这么想的时候,却见镇玄的身体于虚空中再度重新缓缓凝聚。   从骨骼开始,再到内脏、肌肉血管、皮肤,以及毛发。   天雷烧毁了镇玄堪比法器的身体,同时亦留下大量的、属于天道的纯净灵能。   如果镇玄承受了这比凌迟之刑还要痛苦千百倍的九九八十一道天雷,求生意志稍微不足,那些灵能就会随着他的魂魄一起在天地间散尽,从而渡劫失败。   而镇玄再次见到陆维,又受其言语刺激,无论如何也不甘心就此魂飞魄散,于是这些大量纯净的、蕴含了天道韵律的灵能,就成了构筑他新身体的材料。   一念生,一念死;一念仙界,一念地狱。   这就是九九天劫,将旧皮囊随着此生恶业焚毁殆尽、偿还一世业债;以天道之灵能重塑身躯,凤凰涅磐重获新生、羽化为仙。   天空中翻滚的乌黑劫云散尽,浮现出一朵朵五色祥云,有不知名的花香弥漫于空气之中,沁人心脾。一道明亮粗大的光柱,自天穹之顶泻下,照耀在镇玄新生的、莹润如无瑕之玉的身体上。   与此同时,陆维脑海里传来031的提示音:“恭喜宿主,此世界任务已完成。”   机械的声音紧接着顿了一顿,又道:“由于宿主身体已死亡,以精神体的状态存在,所以在这个世界只能继续停留48小时。”   单方面的宣布之后,031就如往昔一般,不再出声。   陆维唇角微翘,须臾之间,便移动到镇玄身面前,躬身为礼:“道长,恭喜。”   镇玄抬起黑眸望向陆维。   此时他已是仙灵之体,与这个世界的天道沟通无虞,无论何事何物,望一眼既知过去未来。   他看不清陆维的未来,却能看清陆维在这个世界的过去。   “……王郎。”镇玄的声音清若冰磐相击,又暗含着愤怒压抑,“原来是你,骗得我好苦!”   陆维捻了捻不存在的手指,有些尴尬地道:“没曾想,还是被道长发现了。”   镇玄怒极反笑,朝着陆维步步紧逼:“得遇公子,此生有幸,嗯?”   “公子,你以后要好好的,嗯?”   “你我之间的这笔账,要如何算来?”   你自尽隐遁而去,让我痛彻肝肠、让我心碎欲死的这笔账,要如何算来?   当初镇玄以为自己对王郎动念、对陆维变心,却从来没有想到过,陆维与王郎根本就是同一人。   陆维看着镇玄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微笑道:“哎呀,自然是公子要小人如何,小人便如何。”   反正一则,他自忖是个魂魄之体,想来镇玄不能真正拿他怎么样;二则,他在这个世界只剩下48小时的停留时间,镇玄也飞升在即,他自是甘愿什么事都随了镇玄。   镇玄仰起头,感觉到在苍穹深处的仙界之上,天道在对他进行不停的召唤,要他沿着这条降下的光柱前往仙界,认领仙籍。   这召唤对升仙者无可抵御,就如同鱼必须生活在水中,人必须要有氧气进行呼吸,才能生存一样。   仙人必须有了仙籍,才能得长生不老,才能被天地所认可。   镇玄看了看眼前这个令他恨得牙痒痒的人,狠狠道:“待我领了仙籍回来,为你重塑身躯,然后咱们再同去仙界,好好算这笔账。”   镇玄虽一眼看尽陆维的过去,却始终无法想通,陆维为何要这样做。   陆维当初将魂魄深处那团血气取出,按入阿寅天灵,还可以说是不知其真正的功用,只是为了救人;而在自己误会之后,陆维分明已经想通这些关节,为什么还要放任自己继续误会下去?   甚至陆维自九天仙霆灭魂大阵中脱身之后,根本就没有想过,再去寻找自己。   这些事情不能深思,若是深思,怕是要把人活活气死。   自此之后,亦无需多想。   反正将来有与天地一样悠长的时间,慢慢与陆维算这笔账。   镇玄临别之际,觉得还是不能对陆维完全放心,伸指勾出一缕仙灵气,打入陆维的魂体内。   这缕仙灵气不同于之前的那团血气,是由晋升为仙人的镇玄亲手打入,又沾染了镇玄的魂魄之力,这个世间没有任何人和事物,能将其从陆维的魂魄中剥离。   纵然陆维再度夺舍重生,改变了样貌,镇玄亦能时时感应到他的状况,从千人万人中,一眼将他认出。   “好生等着我。”镇玄这样吩咐陆维之后,才转身离去。   陆维看着镇玄踏入那道光柱之中,须臾之间飞入天际、消失不见,不由轻声叹息:“好的道长,我等你。”   他虽不清楚这个世界的仙界是什么情况,但“山中一日,世上千年”,“观棋烂柯”这样的传说,他在这个世界听了不少。   只有48个小时了,也不知道,还能不能等到镇玄回来。   荒野之中,这附近的泥土都被天雷劈至焦黑,被高温烧灼成琉璃状,寸草不生,山峦化为平地。   陆维矗立在此间,仰头望向高远的青色苍穹,旷野的风不时挟着细碎尘沙,穿过他半透明的身体。   无论还能不能等到镇玄回来,他都会在这里一直等下去。   一直等到,再也不能留驻在这个世界上为止。   ……   镇玄进入天界之后,只见此处琼楼玉宇,浩渺无边,日月星汉于脚下运转,不时有仙人、飞天凌空而过,紫气蔚霞缭绕,果然好一番仙家气象。   他按照天道的指引,踏过一道虹霓搭成的桥,桥旁不时有白鹤彩凤飞过,口吐人言   “恭迎新仙人。”   “与新仙人道喜。”   镇玄目睹此情此景,想起自己的师尊洪宸老祖,寿尽坐化而不得飞升,心中不由感慨万千。   这里是世间多少修士的终极梦想之地,又有多少天资纵横的修士只差半步之遥,终究堕入六道轮回、不得长生。   镇玄走过虹桥,不知为何,内心深处泛上一缕隐隐的不安。   说起来,洪宸老祖曾经推算过,陆维是他的情劫……如今他已得道飞升,那么作为情劫的陆维……   镇玄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再想下去,来到虹桥尽头,一块矗立的大青石前。   这块青石高达百尺,遍体金纹,有七色霞光不时于其上流转。   这便是仙人依其资质修为、宿世缘法,认领仙籍之处——卜仙石。   镇玄仰望着这块大青石,深深吸了口气,按照天道的指引,将手掌慢慢贴在冰冷光滑的青石之上。   镇玄手掌贴于其上的瞬间,青石光芒大作,紧接着一块金牌悬浮于镇玄的面前,上面只有两个字“中天”,这便是镇玄的仙籍。   镇玄伸手拿起那块金牌,就听那青石忽作人言   “恭迎中天紫微北极大帝归位。”   中天紫微北极大帝,正是统御日月万星之主,仅次于三清五老之下,是六御天帝之一,于仙界地位尊崇。   紧接着,就见许多仙女仙童、神将仙君出现在周围,四下里传来贺喜的声音   “恭贺大帝历劫归来。”   “恭喜大帝。”   ……   这些仙人的神情声音里,都带着无尽欢喜、由衷赞叹。   然而镇玄的心却在慢慢下沉,一点一点的变冷。   因为就在这个时候,他感觉到,陆维的魂魄散了。   是真真正正的魂飞魄散、于世间不留半点痕迹,纵是仙人,也无法再将其复生。   那缕镇玄亲手打入陆维魂体内的仙灵气,自下界晃晃悠悠的飞上来,如同一片轻盈羽毛,绕着镇玄的身体周围打转。   镇玄惨笑一声,痛入骨髓,冷入骨髓,亦恨入骨髓。   他手下用力,掌中那块写有“中天”二字的仙籍便被捏碎,化作无数金色光点,四散而去。   周围的仙人们适才还在热闹的说着话,此刻见此情景,尽皆鸦雀无声。   仙人必须有了仙籍,才能得长生不老,才能被天地所认可。   反之仙籍被毁,便是天道不容其存在,便是永远消散。   镇玄在捏碎仙籍的瞬间,就感觉到构造身体的仙灵之力,被快速的、无可挽回的抽走。   中天紫微北极大帝,崩。   日月倒悬,天地无光。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结束了,即将开启新世界,哈哈~~ 第134章   陆维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条淙淙流淌的小溪畔,身上穿着运动夹克、运动裤以及休闲鞋。   在几个世界辗转了七百多年时间,再度看见这身装束,陆维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他开车载着前妻和儿子去游乐园玩,被系统强行拖拽进平行世界的那天,所穿的衣服。   陆维不由欣喜若狂,坐起身,望向身侧那条澄澈的溪水。溪水如镜,倒映出他那张在原世界的脸,以及一对剔透多情的浅褐双眸。   他回到原世界了吗?   但是……这里又是哪儿?   陆维举目四顾,只见周围一片郁郁苍苍,正是身处于一片茂密的丛林之中。   就在这时,031的机械音在陆维脑海里响了起来:“鉴于宿主在之前的四个世界表现优异,搜集到足够多的能量,并获得神器昊天环佩与灵魂绑定,提前进入返程之战,将于这座岛屿之上,与25名宿主争夺5张返程票。”   031的话音刚落,就只见一个遍体泛着柔光,直径约为15厘米,装满了白沙的沙漏,在陆维面前缓慢地旋转。   里面的能量沙数以万计。   陆维看到这幕之后,面露喜色道:“是否争夺返程票成功之后,我就能回家了?”   031回答的很快:“不能。但如果宿主在返程之战中,未曾争夺到返程票的话,将不具备回到原世界的资格。”   紧接着,在陆维面前旋转的沙漏,毫无预兆的,“砰”地一声炸开。   数以万计闪闪发光的能量沙,仿若有灵之物般,在陆维的身体周围绕了几圈,继而消失不见。   “特别提示,之前比宿主拥有更高系统权限的,能量提供者秦格,因为四个世界的任务全部失败,已被剥离所有系统权限,成为这个岛屿上,25人之外的‘流浪掠夺者’。”   “新手期引导者031已完成使命,即将永远关闭,能量兑换面板权限向宿主全面开启。今后的道路,请宿主自行探索。”   陆维还没来得及多问一句,031的机械音便消失不见,紧接着,他眼前“唰”地打开了一个巨大的面板。   里面兑换的东西林林总总,比起之前031为他提供的“兑换服务”,要丰富的多得多。   比如“修真”一栏,就有各种法器、灵器、神器,符纸灵丹,修行秘籍,以及各种仙根的兑换。如果在上一个世界,陆维能够享受这样的兑换服务,那么就完全不会像之前那样被动。   当然,按照上一个世界,他只有三百多粒能量沙的储备,也兑换不到什么有用的东西就是了。   这个兑换面板与陆维的心意相通,他升起“如何返回原世界”这个念头,面板就自动翻页,来到“通往原世界之路”的兑换界面。   兑换界面是灰色的,代表着现在暂时没有条件兑换,需要返程票一张以及三百万粒能量沙,才能将其点亮兑换。   25名不知确切情况的对手,以及5张返程票……那么他首先要做的,就是在其中挑选四名同伴,凑成一个有共同利益和目标的5人小队,才能具备更多的竞争力。   “显示这个岛屿的地图,以及其余24人的分布情况。”   陆维动念之后,面板果然向他显示了这个岛屿的基本地形图,以及分布于其上的,24个或静止、或移动的光点。   岛屿面积十分大,足足有两万多平方公里,四面八方无依无靠,尽是悬崖峭壁,以及望不到边际的深海。   除此之外,再没有更详细的资讯。   在这样的情况下,时间就是一切。陆维必须尽快挑选出同伴,才能比别人都早的立于不败之地。   于是陆维心疼地花费了五百粒能量沙,兑换出一对号称日行万里的“神行马甲”绑在双腿上,将面板收起来,朝距离他最近的那个光点方向疾驰而去。   两万多平方公里的岛屿,25人随机散布于其上,陆维的运气比较好,最近的那个光点,距离他只有不到一百公里,而且状态接近于静止不动。   “神行马甲”虽然贵,但确实好使,不到半个小时,陆维就走出那片郁郁葱葱的森林,来到了光点所在位置。   那是片长满了青草的洼地,一名矮个子、戴着近视眼镜的青年,正被群中型犬大小的野兔团团包围。   青年的身体四周缭绕着一层能量沙,其数量比陆维所拥有的多了两、三倍,像是层坚不可摧的屏障,因而这些长着锋利獠牙的野兔,无法真正伤害到青年;但同样的,这望去黑压压一片的野兔数量众多,青年左冲右突,也始终无法突出重重包围。   这就是为何在陆维的显示屏上,代表青年的光点状态,接近于静止不动的原因。   陆维眼见得此情此景,心中暗忖,原来这个岛屿上的危险,不只是互为对手的25人,还有变异动物,或者其他一些什么。   再就是,青年被围困成这样,为何不肯动用能量沙兑换武器?   “喂!同志,朋友,伙伴!!”青年看见陆维出现在附近,露出希冀的表情,一边朝陆维大叫,一边挥手,“快来救救我!”   救与不救,陆维想了一会儿,伸手招出昊天环佩。   之前031曾经说过,他是因为在之前的四个世界里表现优异,所以才提前进入返程之战。而看这青年虽然战力不强,但所拥有的能量沙比他多了两、三倍,必定经历过更多的世界、知道更多事情。   与其贸贸然的去找强者结盟,不若先将这个弱者控制起来,将一切询问清楚,再进行下一步决策。   随着一曲《呼鹰嗾犬》奏响,天空中成群结队地飞来大群苍鹰,仿若一朵黑云,遮住了青年与陆维头顶上那片青空;与此同时,地面上亦有大群半人高的猎犬奔驰而来,朝包围着青年的兔群,露出利齿獠牙。   矮个青年扶了扶眼镜,目瞪口呆的看着这幕,半晌之后才从嘴里说出一声:“哇哦。”   苍鹰和猎犬都是兔子的天敌,纵然是变异的兔群,也不会例外。   只见苍鹰们从天空中俯冲而下,猎犬们自地面凶猛围捕,兔子们逃窜无门,不过十来分钟就全部被剿灭,只留下满地兔尸,以及破碎的皮毛鲜血。   陆维琴音停止,苍鹰和猎犬们不过存在了十几秒,便化作无数光点纷纷消散。   出人意料的是,消失的不止是苍鹰和猎犬们,就连那群变异兔群的尸体,也化作一团团薄雾,在这片大地上散尽。   “朋友,实在是太感激了!”矮个青年热泪盈眶的从远处跑过来,紧紧握住陆维的双手。   若是美人的手,陆维还有兴趣握上一握。然而对这鼻头红彤彤,脸上架着大眼镜,鼻梁和脸颊上还有几点小雀斑的矮个子青年,陆维实在是没有什么想法。   于是陆维很快抽出手,朝矮个青年微笑道:“陆维,初次见面。”   “初次见面,江元亮。”陆维的气质形象实在是太好,又刚刚救他于水火,矮个青年有些自惭形愧,在陆维面前拘谨的搓着手。   陆维正想问江元亮一些事情,却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少年清越的声音   “陆维?”   陆维听到这个声音,诧异于在这个地方居然有人认得自己,当即转过头望向身后。   只见不远处站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身材修长,五官标致,生着双鹿一般的眼睛,浅栗色柔软的头发覆于额前,直直盯着陆维看。   陆维十分确定,无论在哪个世界,他都并不认识这名少年,于是投以疑惑的目光。   少年的眼眶却霎时红了,伸手抓住陆维的手腕,嘶声道:“又换了副样貌骗人,嗯?”   “有本事,你就不要使用昊天环佩啊!”   陆维听了少年的话,沉默片刻之后笑笑:“镇玄,你怎么来了?”   在上一个世界,他是看着镇玄飞升之后才离开的,原以为镇玄在仙界与天地同寿,却怎么又追着他来到了这里?   不……或者说,是秦格。   是四个世界的任务全部失败,失去了原世界以及之前几个世界的记忆,被剥离所有系统权限,只记得“镇玄”这一世的秦格。   是这个岛屿上,没有光点标记,25人之外的“流浪掠夺者”。   紧接着,陆维又开口解释:“并不是换了样貌,这才是我真正的样子……反而是你,镇玄,你还记得你原来的模样吗?”   镇玄看着陆维轻描淡写的笑容,心中忽然慌乱起来:“什、什么意思?”   他当然记得他原来的模样。   只是不知为何,他因陆维的魂魄彻底消散,心若死灰捏碎仙籍之后,就来到了一个山洞中,变成了现在的少年样貌。   而且穿着这样奇怪的衣服,头发短得像是还俗没多久的僧人,甚至没有了任何道力。   紧接着,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声音告诉他,这个岛屿上除他之外,一共有25名具有超自然能力,在不同的世界,带着记忆不停转生的“宿主”。   他本身虽不具备任何能力,却能够在这些“宿主”死亡时间的三分钟内,掠夺其生命和能量为己用。   这25名“宿主”将在这座岛上进行生死搏杀,争夺5张“返程票”。   如果争夺结束时,他于这25名“宿主”身上都没有掠夺到任何东西,那么他就会彻底消散死亡,从此天上地下不复存在。   他在山洞中待了一段时间,觉得肚子饥饿,洞里又空荡荡的,没有什么吃的,于是便走出来寻找食物。   谁知毫无目标的在外面游荡了一会儿,就听到了昊天环佩的琴音,从不远处一个洼地的方向传来。   作者有话要说: 土著对陆总来说已经没有对手了,对手升级为宿主~~ 第135章   镇玄本来心灰意冷,并不想听从那个声音,去掠夺岛上25名“宿主”的生命能量。   然而,当他跑到洼地前,看到无数苍鹰从天空中俯冲而下,无数猎犬从四面八方围逐而来,将那群变异兔剿灭殆尽,继而化作光点消失的时候,不由震惊万分。   操琴者是一名体态修长优雅的青年,穿着贴身的、分上下两截的奇异服装,五官如琢如磨,气质深沉如渊,却偏偏有着一对浅褐色的多情眼眸。   虽然外表和之前完全不同,但镇玄可以确定,这青年就是陆维。   冰冷空荡的胸腔里,顿时燃起炙热火焰;原本完全丧失了的求生意志,再度如野草般疯狂蔓延。   他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于是唤了陆维的名字,扑过去抓住那人手腕不放。   陆维盯着镇玄看了一会儿,确定其丝毫没有其余世界的记忆,于是慢慢笑了:“没什么,你现在的样子也很好看。”   镇玄听陆维用那把磁性的声音赞他好看,脸上先是红了红,继而含羞带怒道:“你这个大骗子,休在那里花言巧语糊弄人,我三番四次被你骗,再不会上当。”   话虽是这么说,镇玄却将这个大骗子的手腕,抓得更了一紧些,怎么也舍不得松开。   紧接着,从镇玄的肚子里,传来了“咕”的一声长音。   镇玄在上一个世界,是餐风饮露的修真者,无需进食;然而在这个世界里换了凡人身体,就开始懂得饥饿是个如何令人难以忍受的东西。   若非如此,他也不会离开山洞,试图到外面去寻找一些食物裹腹。   陆维听到这声长音,看了看镇玄尴尬的表情,笑着拍拍镇玄的手:“找我算账也不急于一时,先吃点东西吧。”   陆维拥有的兑换系统里面,是有食物这一项的,而且相当便宜。   二十分之一粒能量沙,就可以兑换数量相当于满汉全席的丰富菜肴。   于是陆维挥了挥手,他们面前就出现了一道长桌,长桌上摆放着冷盘热盘、锅子烧烤,共计108道菜肴,冒着腾腾的热气,散发出扑鼻的香味儿。   镇玄看着这桌子菜,闻到香味儿,越发觉得饿了,肚子里又响起了“咕”的一声长音,脸顿时胀得通红。   陆维正待拉镇玄入座,却见江元亮率先朝那桌菜扑了上去,拿起牙筷夹了个梅花汤包就往嘴里塞,被烫得呼哧呼哧仍然吃的很欢,一副刚从饿牢里放出来的模样。   陆维正好有事要问江元亮,于是坐在江元亮的身旁,顺手帮另一边的镇玄盛了碗汤饭,像聊家常一般,开口询问:“小江啊,你到目前为止,经历了多少个世界?”   江元亮一边狼吞虎咽,一边用手比划着:“五十六个。”   陆维无语,他很难想像一个经历了这么多世界的人,居然会这么的弱小,而且看上去完全没有什么城府心机,于是又道:“你都完成了哪些任务?”   “我的系统任务主题是‘孝子’,也就是说,在每个世界里,都要当一个孝顺的儿子,而且名声被传播的越广越好。”江元亮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可能是我比较笨吧,至今为止都没有像陆大哥一样,得到过灵魂绑定的兵器防具,积累的能量沙也非常有限。”   “看你饿成这样,舍不得用能量沙兑换食物啊?”陆维试探着问。   “是啊,没有办法。”江元亮坦率的回答,“在这个岛上,能量沙是我唯一防御和攻击的手段。要知道,这里有25名共同争夺返程票的宿主,其中不乏像陆大哥这样的强者……我知道以我的实力,大概是抢不到的。”   “其实我经历了五十六个世界之后,原世界的模样已经模糊不清,也不怎么想回家,只是来这里凑个数,被别的宿主杀死也不会介意。反正在这里的死亡,也不是我真正的死亡,我还会继续在别的世界转生。”   “我只是害怕被流浪掠夺者杀死,被掠夺了系统和能量沙,那才是我们这些宿主真正的死亡。”江元亮感慨道,“如果不是这个岛上的规则禁止自杀,我早就选择自杀离开了。”   陆维看了一眼在旁边端着碗吃汤饭的镇玄,然后默默的扭过脸去,再度望向江元亮:“你不能分辨掠夺者和宿主吗?”   对陆维来说,分辨掠夺者和宿主是件极为简单的事情。   “据说极少数的,精神力强大的宿主可以分辨。”江元亮摇了摇头,“他们的控制面板上,甚至可以看到这个岛的地形图,以及所有宿主的位置。”   原来如此,陆维在心里暗暗的想。   镇玄吃了半碗汤饭之后,肚子里不再那么饥饿,抬眼望向江元亮。   此时此刻镇玄十分清楚,他若是想要继续活下去,就必须杀死一个“宿主”,趁着宿主死亡后的三分钟时间内,掠夺其系统与能量。   这一点陆维明白,江元亮明白,他自己明白,在岛上的其余23名“宿主”也都明白。   陆维亦是“宿主”之一,他尽管把陆维恨得牙痒痒,但杀陆维他没有这个能力,同时下不去手。   他若是想杀江元亮的话,陆维必定会帮他,但江元亮看上去不是什么坏人,他又觉得不忍。   还是继续等一等,看有没有更好的机会。   “系统的任务都有主题吗?”陆维有些好奇,继续问道。   “不同的系统获取不同的能量,所以宿主都有相应的主题。”江元亮回答,“陆大哥,你是什么主题呀?”   “大概是……关于世界气运类的吧。”陆维想了想之后回答。   031从来没有跟他说过任务主题,但他经历的四个世界,其任务难度都相当高,要么是改朝换代,要么是关乎人类的生死存亡……仔细想想,都跟世界气运有关。   “哇哦。”江元亮羡慕的感叹,“很危险,但收获也很丰厚,难怪陆大哥有机会得到灵武。”   江元亮这个时候也吃饱了,想要在饭桌上和镇玄再套几句近乎,却见这人板着张脸,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就打消了这个想法。   因为本人性格和任务的关系,江元亮经历了56个世界之后,虽说没长什么本事,身为一个孝子,察言观色却还是懂的。   镇玄跟陆维明显是熟人,而且关系匪浅,虽然看上去彼此间有些小矛盾,却并非他能掺和得进去。   如果他还要想要在这个岛上依靠陆维,就不要去得罪镇玄。   “不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究竟有没有终点,终点又是什么?”陆维朝江元亮叹息一声。   “目前所知的结局,无外乎三种。”江元亮神神秘秘的回答,“一种是拿了返程票,选择回到原世界;一种是任务失败,能量沙耗尽,永远死亡;最后一种是‘成神’,拥有了数以亿万计的能量沙,自行创造新世界。”   “知道上帝七天创世的传说吗?到时候,你就是上帝。”江元亮说完后哈哈笑着。   经过这一番交谈之后,陆维已经从江元亮身上,获得了他想要知道的全部信息,江元亮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价值。   这个人虽然口口声声,说他没有争夺返程票的意愿,陆维却并不这么认为。   如果江元亮真是这么想的话,那么当初他被那群变异兔包围的时候,直接放弃抵抗就可以了,又何必向陆维求救?   这样的意愿本身没有什么问题,但江元亮实力太弱,并非陆维理想中的同伴。   于是陆维站起身,用餐巾擦了擦嘴,朝江元亮微笑道:“小江,很高兴认识你,希望咱们还能再见。”   “别、别啊!”江元亮见状急了,合身一扑,就抱住了陆维的大腿。   当孝子,最重要的是脸皮厚,平时伏得低做得小,爹妈指东不往西,爹妈叫打狗不撵鸡,在灵堂上披麻戴孝说哭就哭,哭到声情并茂情真意切,还得三天三宿都不带停。   “陆大哥,您就是小江我的亲大哥,可不能抛下我不管呀。”江元亮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肝肠寸断,“您看看这荒山野岭的,我连群兔子都打不过,您要是不管我,我可就真的没活头了。”   “小江我也还是有些用处的,比如说到了危险的地儿,为陆大哥做个探路先锋。哦,对了对了……我还有一项本事,就是如果有‘宿主’动用灵武超过十五分钟,我就能瞧出他灵武的弱点。”   江元亮说起这项本事的时候,自己都感觉到很沮丧羞惭。   这本事对能力低微的他来说,就是个鸡肋。   如果拥有灵武的‘宿主’想干掉他,根本就是须臾间的事情,哪里还有十五分钟能让他瞧出弱点?   再说了,就算能让他瞧出弱点,那弱点也不是他所能触及到的。   陆维想了想,朝江元亮叹了口气,道:“既然这样,看小江你也挺可怜的,那以后就跟着我们吧。”   江元亮连忙从地上爬起来,破泣为笑:“我就知道陆大哥仗义,不会丢下小江不管。”   镇玄在旁边见到陆维这般模样,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他现在已经猜到,陆维身为“宿主”,之所以在上一个世界里三番四次的骗他,想必都是为了所谓的“任务”。   陆维这人,向来理智决绝的很。他之所以答应留下江元亮,绝对不是看其可怜,而是江元亮对陆维来说,自有其用处。   他镇玄半生清修,怎么就栽在这样一个人身上,爱到死心塌地、再也拔不出来了呢?   作者有话要说: 嗯咳,这卷不是最终章~~ 第136章   三人吃饱喝足之后,就准备结伴而行。   恰好这个时候,陆维发现地图上一个代表着“宿主”的光点,向自己这边快速的移动而来。   陆维猜想,这个“宿主”大约像之前的江元亮那样,是正在受到什么猛兽之类的危险东西追赶,就打算过去看看。   于是他带着镇玄和江元亮,迎着那个光点而去。   步行两三里之后,果然看见一个身材瘦高,30岁开外,穿蓝西服打条纹领带,夹着个公文包,上班族模样的男子在拼命狂奔。   在这男子身后,并未见什么猛兽追逐,他整张脸都呈现出赤红的颜色,口唇半开粗重的喘着气,头发像鸡窝一样蓬乱,汗流浃背,目光慌乱而涣散,眼白中血丝遍布。   陆维见这男子状态不对,刚想带着镇玄与江元亮暂避,却见这男子陡然转过脸来,发现了三人,随之停止奔跑,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绕到三人面前,拦住去路。   “你们这些人……该死,通通都该死啊!”   男子眼珠转动,目光扫过陆维三人,嘶声低吼着,疯狂的眼神以及四下挥舞的肢体,都流露出强烈的攻击意思。   陆维伸手招出昊天环佩,做好防御的准备,将镇玄和江元亮掩在身后,同时还想要和这个男子沟通:“这位先生,你不要激动,冷静一点,有什么事好好说。”   “嘿嘿嘿,哈哈哈哈哈……有什么好说的?!”男子却爆发出一阵狂乱笑声,原本看上去正常的脖颈忽然胀得有之前数倍粗大,撑裂了西装下的衬衣领口,“我和你们,有什么好说的?!”   从脖颈开始,他的肩膀、胸膛、手臂……逐一胀大,直至将身上的所有衣物完全撑裂。   现在站于陆维三人面前的男子,像一座小山般,足足有七八米高,全身青筋虬结暴起,红着一双眼睛,面目狰狞地盯着陆维道:“你们这些人,通通去死!!通通都要去死啊”   这个时候,陆维完全没想到的状况发生了。   男子身上的汗毛孔,一个个张开,每个孔洞都有婴儿拳头大小,然后从里面纷纷探出体型巨硕,生着黄黑交织纹路的杀人蜂来。   看上去实在是令人感到毛骨悚然、浑身发麻。   男人大张着嘴,杀人蜂从他嘴里源源不绝的往外爬,以至于他癫狂的声音变得含混不清:“死……都去死……”   陆维见状,知道与这名男子无法沟通,连忙催动神行马甲,拖着镇玄和江元亮在瞬间往后退了几百米。   紧接着十指抚上昊天环佩七弦,一曲“燕归来”自指端流淌而出。   人体身上的毛孔共有30万个左右,男人的七窍和毛孔里,源源不绝爬出数量以百万计的杀人蜂,它们带着黝黑的毒尾刺,“嗡\”地一声震动透明四翼,以扑天盖地之势,朝陆维三人扑了过去。   与此同时,昊天环佩亦具现出数十万精神抖擞、羽毛光洁油滑的燕子,迎上那数以百万计的杀人蜂。   燕子是蜂类的天敌,只见生着长长剪尾,黑白相间的燕子们伸爪展翅,在半空中连着翻、喙、扑、咬,地面上很快累积了一层杀人蜂黑压压的尸体。   当然也不时有燕子在杀人蜂的围攻中牺牲,在半空中化作星星点点的碎片消散。   地面上累积的那群杀人蜂尸体,也没有留存多长时间,便化作股股紫黑色的污气升腾,重新被男人的七窍和毛孔吸收,转化为新的蜂群。   陆维眼见得此情此景,哪里还有不明白的。   虽不知这名身为“宿主”之一的男人,因何而发疯,攻击他们这些毫无过往恩怨的陌生人。但很明显,这些蜂便是男人的“灵武”。   这男人的“灵武”不弱,可以源源不绝再生,数量众多且带有剧毒,与昊天环佩斗了个旗鼓相当,一时间难分胜负。   陆维觉得,如果男人不是现在这样丧失神智的模样,能够如同排兵布阵一般,有计划的调遣运用蜂群,恐怕还要强大许多。   陆维一边弹奏昊天环佩,一边开口提醒江元亮:“15分钟。”   江元亮一个做孝子任务的,哪里见过这样大规模的“灵武”拼杀阵仗,此时浑身瑟瑟发抖的躲在一旁,经陆维提醒之后,才上牙打下牙,开口应承道:“是、是的……陆大哥。”   他也知道现在无路可退,拍拍自己的脸打起精神来,扶了扶脸上的大眼镜,开始仔细观察,嘴里碎碎念叨:“弱点、弱点、弱点……”   15分钟过去后,江元亮的声音陡然高了八度:“陆大哥,陆大哥,我知道了!火,这些毒蜂怕火!!”   陆维经过几百年的练习磨合,对昊天环佩的操纵已臻化境,闻言指端换弦,曲中意境顿改。   半空中的燕子们,迅速变换了形态。   它们遍体的羽毛化作漆黑,双眼从圆形变为狭长,头顶伸出一小撮凤羽,爪子从两只变为三只,每一根羽毛的外沿,都燃烧着灿烂的金色火焰。   三足金乌,传说中身披烈焰、驾驭太阳的神鸟。   它们如同一道金色火焰旋风,挟着可怕的高温,扑向密密麻麻的毒蜂群,所过之处蜂群尽皆烧成焦炭,而且无法再转换成紫黑色的污气、被那男人吸收。   金乌群如此来回穿梭了十数次,蜂群再也顶不住,节节溃退,最后只剩下万余只,被金乌群如同天罗地网般团团包围,一举全歼。   七八米高、如同一座小山般的男子却兀自在那里挥手踢脚,大声嘶吼:“死,全都去死!”   他此时的模样十分可怕,全身毛洞皆开,就像是一个活着的、空荡荡的蜂巢,让人看一眼都觉得惊悚,像是场噩梦。   陆维瞧男子明显失去神智的模样,叹了口气,轻拂琴弦,指挥金乌群自那男人身上的孔洞钻入,然后令其在男子的身体里爆裂。   男人巨大壮硕的身体自内部被炸开了花,鲜血沿着七窍和身上的毛孔汩汩而出,痛嚎一声这才断了气,轰然倒下。   只有三分钟时间,这男人完全是自己送上门的,此时不去掠夺系统和能量沙,更待何时?   镇玄与陆维对望一眼,时间有限,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接下来,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镇玄也来不及多想什么,在男人倒下的瞬间便冲了过去。   陆维看到一团橙红色的屏障亮起,将男人与镇玄同时包裹。   “掠、掠夺者……”江元亮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又惊又怕,舌头都变大了一圈,“他、他是掠夺者呀!”   说完之后,他转头望向陆维:“陆大哥,你……你是怎么敢跟他在一起的啊?”   “小江,你在害怕什么?”陆维收了昊天环佩,转眸望着江元亮,微笑道,“我们走的这一路上,镇玄若是想要掠夺你的系统和能量,你根本就不能活到如今。”   “何况现在,镇玄已经有了自己的系统能量,就和我们一样是‘宿主’,拥有争夺返程票权利的宿主。”陆维继续道,“小江,希望你明白。”   “我、我明白的,陆大哥。”江元亮定了定神,仔细想想,情况确实如陆维所说,便也不再惧怕,“不知道镇玄哥,能获得什么主题的系统。”   镇玄虽然看上去只是个十三四岁的少年,比江元亮年龄小,但这个岛上的“宿主”们,都是不知道在各个世界轮回了几百几千几万年的人,并不能以外表来确定年龄。   大概也只能以实力来排行。   江元亮自忖,但凡是个有系统的“宿主”,就不可能比孝子系统拥有者的他还要弱小了,所以他叫镇玄一声“哥”,并不算过份。   那团橙红色的屏障明明灭灭,大约过了半小时之后,才像一朵绽放的莲花般层层打开。   花蕊中站着镇玄,而那个男人可怕如噩梦般遍布孔洞的尸体,则消失不见。   镇玄现在很后悔,接收了那个男人的系统和能量。   只因为,男人系统的主题居然是“受虐”。   一世又一世的被虐,从中累积产生的痛苦负面情绪,成为系统吸收的能量。上一世,男人是在一个有巫术存在的世界里,被献祭给“魔蜂”,整个身体被“魔蜂”叮咬了无数孔洞、筑成巢穴,从而在无边的痛苦中死去,同时也得到了“魔蜂”做为与灵魂绑定的“灵武”。   “受虐”系统每一世都会抹去“宿主”从前转生的记忆,以保持“宿主”的情绪心态不至于崩溃,方便进行任务、累积能量。   但当这个男人以原世界的形态来到岛上之后,之前所经历过的所有世界任务,就全部被记了起来。   他无法承受记忆中那么多世的痛苦,精神上的、肉体上的,于是整个人崩溃,进而疯狂,只想杀尽这世上所有伤他害他的人。   或者说,他经历过的每一个世界,鲜少得遇真正的善意关怀,几乎没有人不在伤害他。   所以当他遇见陆维一行三人的时候,会完全无法沟通,逼得陆维动手消灭了他。   除了系统之外,“魔蜂”是跟男人灵魂进行直接绑定的,男人死后便自动随着男人消散,镇玄无法继承。   当然,看过男人使用“魔蜂”的那种丑陋形态,镇玄也无意继承。   再就是大量的能量沙,约莫有八、九十万之多,是陆维与江元亮能量沙加起来,总和的八、九倍。   说起来,这个系统其实很强大,却让人无论如何也没办法因此而高兴。   作者有话要说: 道长:……(脸上没有表情,内心哇的一声哭出来~) 第137章   陆维看见镇玄脸色发青的站在原地,于是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怎么了?”   镇玄回头看了一眼陆维,心中暗忖,生生世世不停的被虐待、被背叛、被辜负……诸般痛苦加身,或许死亡对那个男子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   但他纵然继承了这个系统,却是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就此赴死的。   他不甘心,也舍不得,就此放开眼前这个大骗子、宿命的冤家。   所以镇玄咬着牙,恨恨的对陆维回了一句:“你放心,死不了。”   说完之后,就臭着一张脸转身离开。   陆维看出镇玄的心情不好,却又不知他是为何生气,只得打消接下来问他系统主题的想法。   经历过刚才男子的事情,陆维再次选择接近“宿主”目标的时候就小心了很多。   距他们五百公里开外的地方,有两个光点重合了,正在同时移动。   整张地图之上,除了陆维三人之外,目前为止共有三处两两彼此重合,并进行移动的光点。这就说明,和陆维同样想法意图的人并不少,正在凑集同伴。   那些看起来零散、单独行动的绝大部分“宿主”,也并非绝对没有这样的想法,而是因为整个岛的面积太大,他们又没有地图,很难彼此碰面而已。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光点大约是因为实力弱小,又运气不好遇到危险,已经熄灭,宣告在这个岛上死亡,彻底失去夺返程票的资格。   既然大家都有这样的意图,有商有量、可以沟通,事情就好办了。   于是陆维让镇玄和江元亮都兑换了神行马甲,径直往500公里开外的,那两个重合光点方向快速移动而去。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跋涉,陆维终于见到了那两个光点所代表的“宿主”。   其中一个是名高大魁梧的汉子,肤色黝黑五官鲜明,头戴毡帽,佩带了不少金银玛瑙象牙珊瑚做成的饰物,腰间挂刀,身披藏袍脚踏藏靴,留着浅浅络腮胡,看上去就觉得一股野性之气扑面而来。   另一个则是名十七、八岁的纤细少女,身高大约还没有1米6,容貌楚楚可怜,肌肤细白柔嫩,像朵纤弱小白花,一头黑色长发结成辫子拖在身后,穿了身浅蓝色的连衣裙,与身旁的汉子一高一矮、一黑一白,正好形成鲜明对比。   这两人坐在头皮毛雪白、足足有两米多高的大狼身上,款款而行。   陆维看了眼身旁的江元亮,江元亮就知道自己表现的时候到了,首当其先小跑过去,朝着骑狼的二人高高挥动双手,喊着:“这位大哥,这位小姐姐请留步!咱们聊一聊!”   狼背上的汉子听到喊声,看见了不远处挥手的江元亮,点了点头,便驱使白狼朝陆维这边走过来,朗声道:“你们好。”   陆维见这汉子眼神正直清明,态度和善,举手投足间都带着身为强者的自信,不由松了口气。   看来他们的运气,也没有那么差。   陆维三人上前,与下了白狼的汉子和少女互相介绍,知道了那汉子名叫多吉,少女名叫杜语柔。   “我的‘灵武’,就是这头狼王。”多吉拍拍身旁皮毛雪白的大狼,“它对我有着绝对忠诚,白天可以当成坐骑赶路,晚上可以守夜巡逻,战斗时则可以召唤出数以十万计的狼群。”   “不瞒你们说,之前也有人想跟我结队。”多吉望向陆维,讲话非常直接,“但他不肯带上语柔,所以我们谈不拢。”   “语柔没有灵武,也没有任何战斗本领,只能依靠我的保护。”   说完,多吉目光温柔,看了眼身旁娇怯怯的杜语柔。   杜语柔似乎性格内向,抓着多吉的藏袍角,往他高大身躯后缩了缩。   陆维想了想:“多吉兄弟,你刚和杜小姐认识没多久吧?”   “是的。”多吉点头,“但我和语柔一见钟情,我答应过要保护她,并且为她弄到一张返程票。”   “我们将来要一起回到原世界,结婚生子,再也不分开。”   陆维对多吉很有好感,这人直来直往、有一说一,心胸坦荡,是个不错的同伴人选。   最重要的是,多吉的“灵武”,刚好可以弥补昊天环佩的短板。   昊天环佩虽然拥有“具现”的强大力量,却没有办法像白狼那样预警、守夜和巡逻。也就是说,如果陆维受到猝不及防的攻击,没有来得及招出昊天环佩,他们这支三人队,就基本失去存活希望。   岛上“宿主”不乏强者,他们将来的对手中,万一出现以速度擅长的突袭者,就非常危险。   而如果有了预警的白狼,这块短板被弥补,情况会变得完全不同。   陆维衡量了一会儿利弊之后,朝多吉道:“可以加入我们吗?”   多吉爽朗大笑,朝陆维伸出右手:“好兄弟,不离不弃。”   陆维与之右手交握,亦笑道:“不离不弃。”   ……   就这样,陆维凑齐了五人队伍。   陆维与多吉,是队伍中的“灵武”拥有者、最强战力,且能力互补;镇玄虽然没有“灵武”,却有着数百年的战斗经验、以及数量庞大的能量沙,遇到强敌亦可自保无虞;江元亮本身弱小,却拥有15分钟内看穿“灵武”弱点的能力,在关键时刻可以起到重要作用。   只有杜语柔毫无力量,然而作为多吉买一送一的附带品,必须接受。   这样一支队伍说不上最强,但陆维认为还是比较合理的。   既然结队,打的就是配合协调。在很多时候,全是强者的队伍,未必就能干得过配合协调得当的队伍。   这个时候天色也已经到傍晚,于是陆维兑换了一大桌菜,让大家边吃边喝边聊,一方面享受下美食美酒,另一方面也可以促进彼此的了解和感情。   多吉拥有藏族汉子的爽朗天性,且感情丰沛,吃喝的高兴了,席间拉了杜语柔围着篝火跳舞,还和江元亮一起唱了首歌。   在欢快愉悦的气氛中,他们来到这个岛上之后的第一个夜晚,降临了。   随着一弯明月自西边的天空缓缓升起,原本还在热热闹闹推杯换盏的五人,不约而同安静了下来。   因为此时此刻,他们的耳畔同时响起一个声音   “生死游戏,第一场,现在开始。”   话音刚落,就只见天地倒转翻覆,原本在野外的饮宴消失不见,他们五人身处于一个巨大的拱顶建筑内,四周比白昼还要明亮,五人的眼睛过了好一会儿才适应过来。   再看看周围,除了陆维等五人之外,还有十九个人,大都零零落落的分散站着,只有两个两人队。   这也是难免的,毕竟这些人不像陆维那样拥有岛形地图,想要遇上同为宿主者、结成队伍全凭运气。   目前的情况,应该说陆维这一方占有优势。眼下所有宿主都处于同一屋檐下,且零零散散不成团队,而他们已经聚集了五个人,只要五人协力,在其余宿主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行动,就能消灭部分对手,减少竞争者。   但陆维并不打算这样做,而是打算再等等。   因为这是第一个夜晚、第一场战斗,他并不熟悉和了解情况规则。   然而陆维这边不打算动手,却自有人起了这个念头,开始动手。   只见其中一个两人队互相看了看,就朝着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个老者扑了过去,这两人明显是兑换了速度型的道具,彼此配合,在瞬息间就割断了那名老者的喉咙。   这时,建筑的拱顶之上传来声音   “在游戏中擅自杀死同伴,犯规。予以抹杀,取消此次争夺返程票的资格。”   “生死游戏,每夜一场,本场以游戏通关或者死亡一人结束。目前死亡三人,游戏结束。”   话音刚落,只见刚才动手杀死老者的那两个人,仿若被什么东西扼住了咽喉,拼命在那里挣扎蹬腿,却完全叫不出声音,直至头颅掉了下来。   三具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地板上,很快就化成一片白雾,消散不见。   然后在绝大部分人都还是一脸懵逼的状态下,天地再度倒转翻覆,陆维等人又重新回到了餐桌旁,桌上一片杯盘狼藉,不远处熊熊燃烧着篝火,仿若什么都没有发生。   “陆大哥,这是怎么回事?”江元亮望向陆维,开口询问。   “没什么。”陆维回答,端起面前的酒杯,啜饮一口,“应该是这个岛的主宰,想让这个游戏玩起来更公平更有趣,却搞砸了。”   从那声音中透露的信息不难猜出,所谓的生死游戏,并不是让宿主之间互相残杀,而是让他们在这场游戏中互相结为同伴,共同对抗一些什么。   在这个过程里,宿主们自然而然的就会彼此了解、互相选择结成队伍。   虽然这些宿主不像陆维这样有地图,但在兑换系统里面,是有“盟约蝶”这东西的。   五粒能量沙兑换一只,往上面滴了自己的血,转赠盟友,就能以最快速度找到彼此,在岛上聚集成队。   “看来除了生死游戏时间不允许互相杀戮……别的时间都可以。”陆维放下酒杯,环顾四周,“诸位,在明天的夜晚降临之前,随我干一票,尽可能的消灭对手吧。”   趁着所有的宿主,都还没有机会结成队伍。   因为知道这里的死亡,并不是“宿主”们真正的死亡,所以队伍成员们虽然并非杀人不眨眼之徒,却都没有任何心理负担,齐声应和。   目前为此,岛上存活的宿主共有二十名。   作者有话要说: 争夺返程票之战揭开序幕~~ 第138章   陆维一行五人,开始了时间为24小时的,针对岛上所有其余“宿主”的无差别袭击截杀。   陆维选择这样做,一方面是为了消灭竞争对手,另一方面也是为了使队伍尽快彼此熟悉、通晓配合,进入最佳的战斗状态。   在这一天一夜的时间内,除去吃饭和休息,他们在岛上一共进行了六次袭击。   杀死四人,逃脱两人。   逃脱的两人当中,其中之一是刚开始时,队伍配合不当造成的;另一个则是身怀空间系的“灵武”,根本无法将其合拢围剿,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人从眼皮子底下瞬移逃脱。   到了夜晚降临,生死游戏如期揭开序幕之时,岛上的“宿主”还剩下十六人。   天地翻覆倒转,五人再度来到那个巨大的拱顶建筑内。   这一回谁也不敢彼此动手,纵然是之前被陆维等人截杀过的两个宿主,彼此间结有仇怨,也只会投来愤愤的眼神。   陆维望向那愤愤不平的二人,还以礼貌微笑。   “生死游戏,第二场开始。”   昨夜的声音再度响起,在整个建筑内回荡:“杀灭娲皇,或者死亡二人,游戏结束。”   话音刚落,就见彩色琉璃铺就的拱顶之上,忽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洞,然后从黑洞里降下一个人身蛇尾,发髻高盘,身长达十数米的女人。   这女人肤若凝脂,发堆乌云,十分美貌,然而双眸之中却闪烁着无机质的光芒,任何人第一眼看到她,都不会觉得她是一个活人。   她是月、她是星、她是苍穹,她是天道无情的造物,她是……需要人类跪拜仰视的神。   在“娲皇”降落于场中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有宿主率先催动自己的“灵武”,朝她动手。   那是个中等身材、额头高广的青年。他的“灵武”,是一头巨大的火焰凤凰,挟着滚滚热浪、滔天烈焰,清鸣一声便朝着“娲皇”撞去。   只见“娲皇”轻描淡写地,朝那头火凤伸出只形状优美的手掌,滔天的火焰便在她掌间熄灭。   她继而翻转手掌朝那名青年打去,幸好有一名拥有速度型“灵武”的宿主冲过去,拉了把青年,最终才没有被她打中。   而坚固的石头地面,却被打出了个巨大的、深不见底的坑洞,一时间沙石尘土飞扬。   “今天的游戏,进行时间会比昨天长很多。”陆维立在建筑边沿地带,望向场中,“不过这个游戏,并不属于我们,我们只需要在一旁观望就好。”   又朝江元亮道:“小江,你注意观察场中这些人的‘灵武’弱点,并且尽可能的记下来。”   镇玄看了眼陆维,欲言又止,心想,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满肚子弯弯绕绕,又开始算计旁人了。   多吉是个耿直的汉子,完全没瞧出什么,于是带着一脸懵逼的表情望向陆维:“我们什么都不用做,就在这里看着?我看这娲皇非常强大,纵然我们在场的所有人全上,也未必是她的对手。”   “你说的没错,我们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陆维既然不打算上场,左右无事,便向多吉解释现在的情况,“多吉兄弟,返程票只有五张。我们这些人聚集在这里,最终的目的,不过是争夺这五张返程票。”   “所以说,在场所有人想要像我们这样结队,也一定都是五人队,才能够保持队伍的团结向心力,以及目标的一致。”   “但是多吉兄弟你现在看看,除了我们之外,这里一共还有多少人?”   “十二人。”多吉很快给出了答案。   “没错,十二人。”陆维点了点头,重复道,“可以结成两个五人队,以及……多出了二人。”   见多吉仍然是一脸茫然的模样,陆维叹了口气,朝多吉伸出两根修长手指,继续道:“游戏结束的条件,是杀灭娲皇,或者死亡二人。”   多吉一拍脑袋,恍然大悟:“你是说,他们最终会推出两个人去送死?”   “结局一定是这样,但过程却务必精彩激烈、守望互助。”陆维微笑,“每一个人都必须展现出自己的能力和价值,得到大部分人的认可,避免成为被淘汰的两人之一。”   “如果是搞不清楚情况,想要在这里藏拙保身的,最后只会是死路一条。”   多吉听了陆维的话,哈哈大笑,然后朝着场中正在与“娲皇”激战的十二名宿主扬声喊道:“喂!你们要努力加油啊,是个汉子,就不要让自己被淘汰!!”   杜语柔如同往常一般躲在魁梧的多吉身后,露出半张娇柔小脸,用那双含羞带怯的明眸,扑闪扑闪地偷偷望着陆维。   这场战斗果然如陆维所说的一般,进行得精彩纷呈,几乎每个人都发挥的超出自身水准。   江元亮推着脸上的大眼镜,伸着细瘦脖颈,直看得目不暇给,按照陆维之前的要求,观察场上每个“灵武”拥有者的弱点。   大约经过两个小时的自我表现与互相配合选择,场上十二人终于结成了两支五人队,同时产生了两名“弃子”。   多吉看着那两支五人队,非常有默契的将两名“弃子”逼至“娲皇”发招的危险区域,借“娲皇”之手将两名“弃子”杀死,不由摇头叹息:“人心难测啊,真是人心难测!”   那两名“弃子”也曾经尽量的表现过自己,与周边的人做出过不少配合行动,却最终因为实力较弱,被之前曾经携手并肩作战过的“同伴”们,逼上了死路。   战斗结束,江元亮这时候也没有了观察的对像,于是接话道:“多吉大哥,他们这些人统共才见过两面,哪有什么人情可讲?不过是时势利益所趋罢了,不用放在心上。”   当两名“弃子”的尸体化作白烟,消失在地板上之后,拱顶之上的声音宣布   “目前死亡二人,游戏结束。”   天地翻覆,陆维等五人再度回到星空之下、旷野之中。   那十人结成的两支队伍,已经彼此交换了“盟约蝶”,在陆维的地图面板上,他们正在快速的彼此靠近,集结成队。   “看来,真正的战斗就要开始了。”陆维望向江元亮,“小江,之前在场子里的‘灵武’弱点记的怎么样?”   “陆大哥,场上拥有‘灵武’者,共计有八人。”江元亮显得有点儿不好意思,“他们的‘灵武’形态以及功用我都记下了,但当时场面太乱,弱点只能看出三个人的。”   “没关系,以后我们总要和那两支队伍碰面相斗。”陆维拍拍江元亮的肩膀,“到时候你不用管别的事情,只需要观察对方的‘灵武’弱点。”   “镇玄,如果将来发生战斗,由你负责保护小江。”陆维扭过头朝镇玄道。   镇玄瞟了眼陆维,短促的“哼”了一声,算是答应下来。   然后他朝陆维道:“陆维,我有话要与你说。”   陆维自踏入这个岛以来,就在不停的寻找同伴、团结队伍,思考运筹,到现在才算得了闲暇,知道镇玄有疑问要问他,于是朝镇玄点点头:“好。”   陆维走到镇玄身边,镇玄一挥手,就有无数闪亮的能量沙结成屏障,将他们与外界隔绝。   此时此刻,多吉、江元亮和杜语柔三人,完全看不到、听不到他们。   镇玄来自修真界,曾经羽化飞升。他虽然没有“灵武”,却对能量沙的理解运用达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这也是陆维为何会放心,将江元亮交予他保护的原因。   “陆维,你争夺返程票,是为了回到原世界。”镇玄仰起脸,用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望向陆维,“现在的你,就是你原本的样貌。而你的原世界,跟我的世界不是同一个吧?”   很明显,无论从服装还是发型来看,陆维都不属于镇玄所生活的那个时代。   陆维沉默了片刻之后,道:“不管你相信与否,我与你来自同一个世界。”   “你作为流浪掠夺者,失去了自己的系统,以及之前所有世界的记忆。”   镇玄点点头,接受了陆维所说的话。   否则的话,他自己也不能解释,为何在他捏碎了仙籍之后,并没有消散于天地之间,而是重生于这个岛上。   “那么我就是带着任务,却被抹去记忆,在无数世界中辗转轮回的类型喽?”镇玄继续道,“原来你接近我、欺骗我,都是为了任务;而我的任务之所以会失败,大概也是因为你。”   陆维苦笑一声:“是的。”   镇玄所说,虽不全面,居然与事实八九不离十。   镇玄闭了闭眼:“我现在持有的这个系统,同样会每一世被抹去记忆。下一世,我们不会转生到相同的世界,不会相遇,我也不会记得你了。”   陆维想了想,道:“也好。”   他与镇玄虽然有过美好的回忆,但终究带着欺骗色彩,不记得了也好。   “……你!”镇玄瞪着陆维,眼眶发红,“你就这么急于摆脱我吗?”   “有些事情,不会因为我们的主观如何而变化。”陆维回答,“既然是无法改变的事实,放下过往好好生活,也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镇玄退后两步,死死的盯着陆维,泪水潸然而落。   过了良久,镇玄才摇头道:“陆维,我今日才算是看清了你这个人。”   陆维望向镇玄,心中泛上一丝涩意。   他当然知道,他自己是个什么样的人,镇玄看清了也好。   看清了,就再也不会痛苦纠结,再也不会生死相随。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开始作息就正常了,哈哈,好不容易~~顺便,伦家没有短小~~ 第139章   镇玄见陆维不为所动的模样,心中越发气苦。   这人虽看上去温存多情,一副潇潇君子的模样,实际上却郎心似铁。   一旦决定了的事情,便如磐石无转移。   然而他又能拿这个人怎么办?   嘴里说着已经将这个人看清,却始终放不开、抛不下,连着筋扯着骨。   当下气急反笑,拭去眼角泪水,朝陆维道:“且等着,我此次一定会得到返程票。”   “我镇玄在此指天道为誓,将来无论转生多少次,亦不忘此心,最终必将返回原世界,与陆维……讨要个结果。”   镇玄知道自己接受了这个系统之后,前路坎坷艰辛,害怕自己如之前的那个男子一般,在无数次轮回之中失掉本心、狂乱疯癫。   同时,他更害怕自己在这个过程中忘却陆维,所以才许下这个对修真者来说,最重的誓言。   陆维本以为镇玄已经放开,接下来的无数世界里,他们也再不会相逢,心里产生了一丝离别的涩意,却没想到镇玄最后,居然以天道之名发下这样的誓愿。   “你这又是何必。”陆维叹息一声。   他刚想再劝解几句,让镇玄莫要如此执拗,却见镇玄走上前来,双手搭上他的肩膀,在他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仰头叼住他的喉结。   两人相恋几百年,对彼此的身体皆了若指掌,陆维的喉结处极为敏感,一旦被舔咬就毫无反抗之力,当即坐倒在茵茵草地之上,被镇玄趁势将手探入胯间。   “镇玄。”陆维喊着他的名字,语调中染上欲望的喑哑,“你清醒一点!”   “我很清醒,我知道我在做什么。”镇玄伏在陆维身上,死死地盯着陆维,五指插入恋人乌黑的短发间,“陆维,我会好好的记住你。”   用手指,用眼睛,用鼻,用唇舌,用肌肤,用整个身心魂魄……将你现在的模样、气息味道,一丝不错的好好记下来。   哪怕经过千万年,哪怕经过无数次注定残酷命运的轮回,也绝对不要忘记。   直至与你在原世界再度重逢。   “镇玄,这可是你自找的。”   陆维的呼息逐渐粗重,对方做到这个地步,他还能再继续忍下去,就不是男人了。   于是陆维反客为主,翻身将镇玄压倒在草地之上。   衣物尽褪,耳鬓厮磨、肢体交缠。   ……   多吉三人一直到后半夜,才看见陆维跟镇玄,从由能量沙所组成的隔绝屏障中走出来。   两人似乎聊得并不怎么愉快,出来后,彼此都没有再看对方一眼,就各自在营地里找了个地方睡下,相距甚远。   江元亮心比较细,发现这两人出来的时候,穿的衣裳裤子都不是原先那身,不由对屏障里面发生的事情,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不过自他认识陆维和镇玄,这两个人的关系就十分古怪,既维护着对方,又时常言语态度不合。   特别是镇玄,看陆维的眼神时常带着怨恨失望,然而当陆维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们五人中第一个站出来愿意以命相护的人,必定是镇玄。   于是江元亮没多想什么,经过一日一夜的奔波他现在也十分劳累,当下把自系统中兑换的睡袋,往身上裹得更紧一些。   临睡前他摘下眼镜,将模糊的视线望向天空,黛蓝色天幕上所悬挂的那轮明月,在他的眼中,看起来像霉豆腐一样长了圈毛边。   大约再过个三、四天,就该到十五月圆的时候了。   江元亮迷迷糊糊的想着,在不远处篝火火光的温暖映照中,不久后便陷入香甜酣梦。   因为有多吉的狼王带着狼群,在营地周围整夜警戒巡逻,所以五人根本就不必担心晚上遇到对手的偷袭,都一觉睡到天亮。   当东方出现启明星、天空泛起鱼肚白之时,五人被一个从天而降的洪亮声音唤醒   “第一张返程票,在等待着它的主人。”   与此同时,所有人的系统兑换面板之上,都出现了整个岛屿的地形图,地形图上有一张在南边森林中旋转的闪亮红色卡片,标识着返程票所在的位置。   陆维在心里叹了口气,这张地形图一出,他之前独掌岛屿地形的优势就被彻底消除。   不过好在,其余宿主都只能在地图上看到属于自己的那个光点,不能及时得知队伍之外其他宿主的行动,陆维在这方面多少还是占了些上风。   陆维等五人飞快的起床收拾之后,那洪亮的声音再度响起   “规则,第一个接触到返程票的人,即可与之灵魂绑定,成为执票者。如果在五张返程票尽出之后,执票者仍然存活,便为胜利,可以获得返回原世界的资格。”   “在五位执票者没有完全出现之前,杀死执票者,即可成为新的执票者。”   “争夺返程票之战,正式开始。”   当话音落下之时,陆维的地形图面板上,包括他们在内的三支五人队光点,便开始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南方的森林方向进发。   其中一个光点,大约是拥有着速度型的灵武,又急于得到返程票,竟将他的同伴们也远远的抛到身后,一路绝尘遥遥领先于众人。   陆维这一支队伍目前距离南边的森林最远,三支队伍增速的装备,都是自系统兑换而来的神行马甲,陆维一方在目前的状况下并不具备优势。   当然,陆维也可以弹奏《逍遥游》,选择具现鲲鹏从天空上飞过去,瞬间抵达返程票所在,碾压所有对手,成为执票者。但他的精神力虽然强大,却并非毫无限制,《逍遥游》此等强音一出,精神力被全部掏空,至少两到三天不能操纵昊天环佩御敌,到时候被人找到机会反击,便是得不偿失。   要知道,按照争夺返程票的规则,并非成为执票者,便是万事大吉。   在第五名执票者诞生之前,所有的执票者,都会面临比从前更加凶险的局面。   不过陆维也并没有因此而着急,游戏的操纵者既然可以通过削弱他来平衡大局,那么绝对不会是跑得最快的人,就能拿到返程票。   那样的话,也太过轻而易举。   果然,当那个跑得最快的光点,抵达森林中那张旋转的红色卡片附近之时,就开始在原地静止不动,似乎被什么困住了。   直到一个半小时之后,代表他同伴们的光点从后面赶过来集聚在这里,停留了近二十分钟,才令他脱离困境。   像这种到了关键时刻,看到利益就背弃同伴自己往前冲的人,当然是不可以信赖依靠的。   然而想来他的同伴们尽管心里窝火,但五人队伍既成,少一个人就少了一份与其他队伍对抗的战斗力,也不得不去救他。   等到陆维一行五人,做为最后一支抵达返程票标记附近的队伍时,时间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   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九条森林小径入口。从地图上来看,每一条小径最终都会通向返程票的所在。   而每一条小径入口处,都结有层层叠叠的巨大蛛网,上面盘踞着许多脸盆大小的八足人面蜘蛛,看上去十分狰狞可怕。其中有两个入口的蛛网已经被摧毁,看来是之前的两支队伍各自选择了前行道路。   “陆大哥,我们选择哪一条?”江元亮站在九条小径的入口前,看看这边又看看那边,举棋不定,“除了被选过的那两条之外,是根据地图上显示最近的那条,还是道路最平坦的那一条呢?”   “小江啊,你觉不觉得这么多的蜘蛛网,清理起来会很麻烦?”陆维摸了摸下巴。   代表着那两支队伍的光点,一个在这里停留了53分钟,一个在这里停留了1小时5分钟,而那两支队伍若是单纯论战斗力,都不比陆维这支队伍差。   至少在他们的队伍里面,没有像江元亮和杜语柔这样的成员。   也就是说,如果陆维一行人选择新道路前进的话,必定要花费一个小时以上的时间清理蛛网、消灭人面蛛。   “陆大哥,你是说……我们在这两条路中,选择一条?”江元亮指了指蛛网已经被摧毁的两个入口,“但是,如果我们选择了其中一条路,必然会和别的队伍撞见,进而产生争斗。那么剩下的那支队伍,不就坐收渔人之利了吗?”   “利益在前,当然会产生争斗。”陆维望向江元亮,“但反过来想,如果是困难在前呢?”   “我们之外的两支队伍,在抵达了这个地方之后,并没有产生争斗,而是各自选择入口进行清理。这就说明了,在真正看到利益之前,宿主们都是很谨慎的对待彼此,并不会无缘无故的开战,消耗自身力量,从而让第三方得利。”   “以及……大家真的认为,只要我们选择了一条路径入口,就可以不遇见任何险阻,顺顺利利抵达目的地吗?”   陆维伸手指了指其中一个清理干净的路径入口,笑道:“有人替我们先行开路、抵挡危险,难道不是一件很好的事情吗?”   这个时候,队伍里众人都明白了陆维的意图,江元亮挥舞着手臂,狗腿道:“陆大哥说的没错,小江茅塞顿开,时间不等人,我们这就走吧!”   陆维其实并不是个喜欢解释很多的人,然而他们这支队伍刚拉起来没两天,虽然已经努力的去凝聚向心力以及适应配合,却还是没有达到完全信赖,可以不发一言、生死相托的默契。   所以他遇到事情不得不解释,并在这个过程中,逐渐建立同伴对自己的依赖和信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元宵节快乐呀 第140章   于是陆维等五人在两个清理完毕的密林小径入口当中,选择了一个继续前进。   距离之前的那支队伍进入这里,时间已经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有人替他们扫清初始的前行障碍,所以刚开始的那段路很是顺遂,行走如飞。   直至半小时之后,听觉敏感的白狼王发觉前方远处传来打斗的声音,朝多吉预警,大家才放慢脚步,尽可能的隐匿身形,缓缓前进。   等靠近了才知道,拦路的是一只足足有5、6米高的人面蜘蛛。   这只人面蜘蛛整体呈现出油润的淡黄色泽,仿若由老蜜蜡打磨雕琢而成,八爪锐利,每一只爪子都有4~5米长,像是8只无坚不摧的利剑一般,分别长在身体两侧。   它的口器生得如同一柄大剪刀,内侧还分布着锋利的锯齿,只要用力闭合,就随时可以撕咬掉猎物的肢体或者头颅。   而望去最为诡异的地方,是人面蜘蛛的后腹部;那里是它的丝囊,鼓鼓胀胀的拖于身后,上面自然生长的黑白色花纹,望去竟是一张微翕着樱桃口,眉目修长满含幽怨、下巴尖尖的美人脸。   除此之外,在这只巨型的人面蜘蛛周围,还有上百只1~2米高的伴生人面蛛,为其保驾护航。   在陆维他们前方的那支五人队,其中的首领是名青年和尚,身穿一袭缟色的僧衣,脚踩罗汉鞋,肤色偏白,手中拿着一串14粒的紫晶佛珠,样貌虽不见得有多么俊美出色,却干净柔和,给人一种超脱俗世的出尘之感。   如果要形容的话,就像是供奉于佛前,惯听经文、浸染檀香的一枝莲花。   和尚遍体缭绕着闪闪发亮的能量沙,脚下如同踏风乘云,穿梭往复不停,正在独自牵制那只巨型人面蜘蛛。   在那和尚之下的第二号人物,是一名五大三粗、肌肉坚实发达,穿着搬货工服装的壮汉。   说起这名壮汉,陆维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他的名字,彼此却也算得上半个熟人;他就是日前在陆维等人截杀中逃生的,那名有着空间系“灵武”的宿主。   只见这名壮汉在蜘蛛群中神出鬼没,一会儿出现在这头、一会儿出现在那边。   壮汉战斗的方式也十分特别,他的手中没有任何武器,完全看不到鲜血飞溅的场景,但只要他的双手接触到蜘蛛身体的一部分,无论是头还是爪子,那一部分都会在瞬间消失不见,被他送入异空间。   空间系“灵武”使用起来其实相当逆天,但大约是壮汉的能力有限,并不能将整只蜘蛛送走,只能将其部分躯体弄至消失。   然而,纵使是部分躯体消失不见,却并不代表这些蜘蛛真正失去了那部分躯体。他们那部分躯体实际上还存活,也没有丧失任何功能,只是不再能够作用于这一个空间而已。   所以满场都可以看到一些没有头的伴生人面蜘蛛仍然活着,四处乱爬、不分敌我,无差别挥舞着它们的脚爪朝周围攻击。   再就是一名身材瘦小,腰背稍稍有些佝偻,额头低窄,生着个突兀的鹰钩鼻,一身黑衣的中年男人。   鹰钩鼻男人手持能量沙凝结成的双刀,速度快如闪电,在蜘蛛群之中穿梭战斗,十分卖力的模样;但仔细看来,攻击力实属一般,并不能有效的对那些蜘蛛造成真正伤害,基本上只能起到辅助扰敌的作用。   然而因为其奔跑躲避的速度确实非常快,蜘蛛群也不能拿他如何,倒是显得来去自若。   陆维猜想,这个鹰钩鼻男人大约就是之前,抛下所有同伴跑在最前面,想要第一个抢夺到返程票的,速度型“灵武”的拥有者。   余下的两名宿主,一个是二十七八岁、身材矫健修长的女人,另一个则是十岁左右的男童,位于战圈边沿。   女人并没有“灵武”傍身,但她在过去的世界里应该有习武的经验,而且十分擅长箭术。只见她护着男童,将能量沙凝结成弓箭的形态,不时贯穿周围偶尔意图冲过来的,人面蜘蛛的身体,攻击能力竟然不弱。   男童穿着拼色夹克和水磨蓝牛仔裤,肩膀上停着三只浑身萦绕着淡淡荧光的半透明小鸟,分别为红、蓝、黄三色,这便是他的“灵武”。   红色的小鸟具有治愈能力,但凡场上有同伴受了伤,男童就会驱使红色小鸟飞过去,为同伴治疗伤口。   无论驱使能量沙还是“灵武”,都需要一定的精神力。宿主们的精神力有高有低,战斗时难免耗损,这时就轮到蓝色小鸟出场,为同伴们填补耗损的精神。   黄色小鸟的作用,则是能够激发同伴们本身的□□潜能,延长耐力、增强力量,屏蔽部分痛觉,以及增加抗击打能力。   而且这三只小鸟并无实体,在蜘蛛群中纵横来往穿梭,不受任何约束。   陆维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发现这男童的“灵武”辅助能力虽然很全面,但可能是还没有完全成长起来的原因,能够做到的程度有限。   比如说,稍微深一点的伤口就要用十五分钟以上的时间才能彻底痊愈,可想而知红鸟对致命伤几乎没有用;在较为激烈的战斗中,蓝鸟恢复精神的速度,比不上同伴消耗的速度;黄鸟激发□□潜能十五分钟之后,会有三分钟的衰竭期,如果不能在十五分钟内一鼓作气的消灭敌人,就很容易于这三分钟时间被敌人反扑。   ……不过无论怎么说,男童的能力,总强过自己队伍里的江元亮和杜语柔。   “陆大哥,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要上去帮助他们吗?”江元亮扶扶脸上的大眼镜,凑过来朝陆维低声问道。   “在那之前,小江你先把这些人“灵武”的弱点记下来。”   陆维摇了摇头,扭脸望见镇玄就站在自己身边,双眼瞬也不瞬的盯着自己看,不由笑着伸手指向场中那只巨型人面蜘蛛,道:“镇玄,我瞧着那蜘蛛腹上的人脸,倒是有几分与你相似。”   镇玄的脸皮绷了绷:“难不成你在消遣于我,明明一点也不像。”   那蜘蛛上的美人脸,下巴尖尖、眉目修长。而镇玄却生着对鹿眼,有着一头浅栗色短发,少年还没完全长开的脸型偏圆,从外表看确实完全没有相似之处。   “你知不知道你每每看我的眼神,都与那张人脸十分相似。”陆维做了个手势,然后望向多吉,“是不是啊,多吉兄弟。”   多吉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却见他身后的杜语柔,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确实……很是相像呢。”   经过这些时日相处,杜语柔也不再像初识时那般娇怯怕生,能够常常与大家开个玩笑什么的。   那蜘蛛小腹上美人脸眉目间暗含的幽怨,与镇玄每每凝视陆维时的幽怨眼神,简直一模一样。   镇玄听杜语柔也这么说,连忙垂下眼帘,在心中暗忖,难道平常有意无意间,我真的都是这样看着陆维?这样的话,我镇玄堂堂男儿,与一介怨妇又有何异?   这边镇玄低头沉思,那边的江元亮开口道:“陆大哥,他们的‘灵武\’弱点我基本上观察完毕,但那个和尚一直没有使用他的‘灵武’啊。”   “那个和尚……极端的强。”陆维试着延展出自己的精神力,却在距离和尚十米开外的地方便被其气机拦下,“我们再等等。”   蜜蜡色的巨型人面蜘蛛,此时似乎厌烦了和尚在它四周游走牵制,一甩后腹,就见一大股粘液自美人脸上的樱桃小嘴中喷出,在半空中瞬间凝成黏性极佳的透明蛛网,朝那和尚当头罩下。   “看来你已经不耐烦了,正好我们也在赶时间,那就尽快结束这一切吧。”和尚神情若水般平静,双手合十,不躲不避,从嘴里吐出一个字,“唵!”   话音刚落,就看见他手腕间的十四颗紫晶佛珠串开始飞快旋转,其中一颗飞离出去,化作一名与人面蜘蛛等高、蓝色皮肤,生有八只手臂,每只手臂上都执有不同兵器,遍体披金戴银的金刚。   这名金刚用两只手臂破开当头罩下的透明蛛网,其余的手则执着兵器,朝那巨型人面蜘蛛斩去。   陆维瞳孔微缩,此时那名和尚浑身的气势外放,他已经看出来,和尚手腕间的紫晶佛珠串并非存在于现实之物,而是与其灵魂绑定的“灵武”。   佛珠共有十四颗,和尚现在不过动用了其中之一,明显仍然在保存实力。   巨型人面蜘蛛发出一声哀鸣,被蓝皮肤的金刚如狂风暴雨般攻击,猝不及防之中斩下两条长爪,浓绿色的血液自伤口中汩汩而出。   它一边接连后退,一边朝金刚喷出大量黏液凝成蛛网,想要得到片刻的休整喘息。   然而,蓝皮肤的金刚却不肯给它这个机会,八条手臂拿着武器,破开面前蛛网,行云流水、没有任何间歇的朝它劈去。   和尚浅淡的眉毛轻轻蹙起,望向节节败退的巨型人面蜘蛛,神情中带着些疑惑:“只有这个程度吗?”   疑惑间,金刚已经斩下了人面蜘蛛狰狞的头颅,并将它巨大的身体劈作两段。   说时迟那时快,在人面蜘蛛身体被劈断、浓绿血液四溅横飞的瞬间,它后腹部上那个眼含幽怨、下巴尖尖的美人头,忽然消失不见。   然后自人面蜘蛛被劈开的,狰狞难看的断口处,伸出一只毫无瑕疵、仿若羊脂白玉般修长美好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总:为啥最近,镇玄总用幽怨的眼神看我?   道长:……(宝宝心里苦,但是宝宝不说。) 第141章   这只手攀住蜘蛛破损的甲壳边缘,用力往外一掰,那寻常刀斧都难以劈开的坚硬甲壳,便如脆薄的蛋壳一般剥落,从中间探出具白腻湿滑的身体。   那是个不着寸缕的美人,全身遍布透明黏液,半湿的黑色长发一直垂落到脚踝,下巴尖尖,修长的眉目间带着愁苦幽怨之色,转动眼珠朝和尚看过来。   与此同时,四周的百余伴生人面蜘蛛忽然停止不动,背部甲壳无端端的裂开,亦从里面钻出一个个人。   这些人有老有幼,有男有女,皆为裸身、遍体黏液,如同本能般纷纷朝着美人的方向跪伏,如同臣民跪拜君王。   和尚见这些人出现的诡异,知道并非真正的人类,趁着其势尚未形成,双手合十,手腕上的紫晶佛珠再度飞快旋转,从嘴里吐出六字真言中的第二字:“嘛!”   如同大雄宝殿中间的铜钟被撞动,声音浑厚悠远。陆维等人与和尚离的很有些距离,都感觉到那声音就像在自己耳畔边发出的一样。   第二颗紫晶佛珠飞出,化作一头雄狮大小、遍体金毛的动物。   这动物两耳尖长,四爪有云雾缭绕,目光如电,脖颈上挂着一串儿由十个小骷髅头组成的串珠,落地之后,口鼻间便呼出缕缕烟气。   “金毛犼。”多吉喃喃道。   他的原世界在藏区,而藏民们基本上人人信佛,自是认得这佛教传说中的殊胜神兽。   传说中金毛犼为死去的僵尸所化,所以脖颈上挂着生前头颅,在东海以龙脑为食,非常凶猛善斗,后被观音菩萨所教化收服,成为其座下坐骑。   多吉尽管也信佛,却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传说中的神兽会活生生出现在他面前。   金毛犼抖抖遍体的金色长毛,身形骤然从一头雄狮的大小,变化为一头成年非洲象的大小,口里喷着烈火,和那蓝皮肤的八臂金刚一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冲向刚从人面蜘蛛甲壳内钻出来的美人。   金刚的兵器和金毛犼的火焰,皆来势汹汹,却在还没有来得及真正接触到美人之前,美人就在原来的地方消失了,只将那死去巨型蜘蛛的残躯,击作片片破碎、烧至一片焦灼。   抬头再看时,只见美人手持一对柳叶形状的剑,额饰金环,身披皮藤甲,在距离和尚十米开外的地方,已经与同样身披皮藤甲、手执兵器木盾的百余名男女老幼,结成战阵。   “巴国王子!”杜语柔捂着嘴,惊呼出声,“这……我原本只以为是个传说,却原来是真的!”   “语柔,那是些什么东西,你不妨详细的跟大家说说看。”多吉虽然向来护着杜语柔,但也希望她能够表现出一些能力,不至于被人完全看轻,于是鼓励她道。   “嗯。”杜语柔稍稍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这是我在原世界古代文献上看到过的记载,本以为只是将一段历史神化,这也是古代一些文献写史惯用的笔法,谁曾想竟是事实。”   “文献上说,昔日秦灭巴国,老国王坚守领土、率领大军正面迎敌力战而死,巴国王子则带领一群官员百姓、牛马书籍金银离开故土,打算寻找新的家园延续种族血脉。”杜语柔深深吸了口气,“然而秦国势大,他们后有追兵,前有强敌,当时的状况可以说是陷入绝地,很难逃出去。这个时候,他们来到了一处山涧,在山涧里发现了个被一道瀑布遮住的隐蔽洞窟。洞窟非常深,其间有风来回穿梭,按照道理来说,应该是通往另一处开阔地。”   “王子与其幕僚官员当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便带着大量的百姓、牛马等物进入洞中,打算穿过这个不知道有多深的洞窟,以躲避秦军追击。”   “洞窟之中危险重重,王子他们对其内部构造又一点都不了解,在穿过其间的过程中死了不少人、丢失了不少财物粮食。然而他们一直咬牙坚持,怀揣着对未来的希望,花费半个多月的时间走到了洞窟尽头。”   “但这个时候,才是真正绝望的开始。因为展现在他们面前的,并非是什么新的家园,或者能够逃亡的开阔地,而是一处高达数百丈的悬崖峭壁。”   “而且这片悬崖草木不生,光溜溜一片,根本没有可攀爬之处。他们所身处的洞窟,就位于这片悬崖中部偏上,于山石间凹进去,正所谓是叫天天不灵,叫地地不应。”   “此时此刻,王子等人携带的食物已经吃完,也不可能再走一次回头路,只能困在这悬崖间等死。然而王子却不甘心,因为他们这些人一旦死去,就代表着巴国真正灭亡,代表着之前的所有牺牲都被白白浪费。”   “于是王子打开了记载着上古巫术的□□,生祭数千百姓之性命,令自己与残存的百余臣民化身为巨蛛,从此世间不见其影踪。”   杜语柔说到这里之后,顿了顿:“不瞒大家,我在原世界是考古系的,曾经去过文献记载的那个洞窟。里面确实十分深长,通往一处悬崖,沿路散落着人类牛马的遗骨,越往里面就越多越集中,还有许多具有巴国特色的陶罐、货币、刀剑等物。”   “由此可见,那本文献所记载的基本为事实,只是后面王子‘化蛛’之说,却向来被认为是无稽之谈。”   杜语柔伸出手,指了指与他们相距甚远的美人:“大家看,他头上戴的金环,正是巴国储君的象征。而身上所披藤甲,以及手中所拿的柳叶双刀,都属巴国特有之物。”   陆维听完杜语柔的话,思忖片刻之后,开口道:“对原世界来说,或者这本就是无稽之谈。看看在这个岛上曾经出现过的东西,女娲、金刚、观音坐骑……哪一个不是传说中的存在?甚至我们这些穿梭于不同世界的‘宿主’,也根本没有办法用现实的科学观去解释,不是吗?”   杜语柔微笑着点了点头:“陆大哥说的有道理。”   陆维等人在这边交谈间,以和尚为首的五人队,已经与巴国王子及其属下战作一团。   巴人好战且善战,他们无分男女老幼皆手持兵器,勇猛刚强有进无退,而且人数众多,将和尚的五人队层层包围起来。   穿着搬货工服装的壮汉尽管具备空间系异能,但在这样密集的包围下,还是一时不慎被刺伤了胳膊。   男童见状,连忙驱使红色的小鸟飞过去,试图为壮汉疗伤。   谁知就在这时,头戴金环的美人冲了过来,挥舞手中雪亮的柳叶剑,动作若舞姿般优雅跃于半空中,一剑便朝那红色的半透明小鸟刺去。   这小鸟并无实体,按理来说不应该被刺中,却偏偏被那一剑刺中了。   红色小鸟哀鸣连连,数片绒毛羽片落下,然后化作无数红色光点消散于半空。   男童捂着胸口,闷哼一声,当即吐出口鲜血。   “释清,怎么回事?!”矫健的女人一边护着男童,一边大声喊着和尚的名字。   她刚才以能量沙凝聚而成数枝利箭,射向那些巴人,每一支箭都从那些人的身体中穿过去,却并未造成任何伤害。   蓝色的六臂金刚以及金毛犼,也同样无法对那些巴人造成伤害。   就仿佛那些人,并非是血肉之躯,而是蜃气制造的虚幻之影。   但这些虚幻的影子,却又能对他们造成实实在在的打击。   “这些人是由未知能量凝聚而成,你们不是对手,大家注意了!”名为释清的和尚瞳孔微缩,双手合十,嘴里吐出六字真言的第三字,“呢!”   紫晶佛珠飞出第三颗,化作一个直径约有5米,燃烧着金光火焰的大圈,将释清等五人罩在其中,将巴国王子与其臣民隔绝于其外。   “我这佛焰罩,是由高僧舍利所化,内含无上佛力。”释清看了看周围的同伴们,眉目淡淡,“他们冲不进来。”   果然,巴人几度冲击那火焰大圈,都无法通过,而且每一次冲击,都使得巴人们的身体变得虚化一些。   然而这每一次冲击,亦使得释清的脸色变得一次次泛白,直至唇畔淌下道细细血线。   释清所持的系统主题为“成佛”,他每一世都是得道高僧,已经轮回了几十世。   他手持的紫晶佛珠,实际上就是他自己累世的佛骨舍利,以及领悟的佛道精髓凝就,与他魂魄相连。所以当巴人们冲击佛焰罩时,也就相当于在对他的神魂造成冲击和伤害。   “鹬蚌相争,渔翁也未必能够得利!敌人如此强大,待我们败亡之后,便轮到你们!不若携手并肩,方有一战之力。”当巴人们第十三次冲击佛焰罩之时,释清忽然扬声道,“躲在暗处的朋友,你们这个时候还不出来,更待何时?!”   佛家有所谓狮子吼,释清这一声若洪钟大吕,振聋发聩。   陆维闻言耸了耸肩,望向镇玄等人:“和尚求助了,看来是真的已经撑不下去。”   多吉朗声长笑道:“那么,我们便去助他们一臂之力吧!”   说完之后,健臂一挥,就见那头雪白的高大狼王冲了过去,朝着巴人们伸爪撕咬。   “灵武”基本上都是能量体,白狼王也不例外,然而那些巴人们的身体也不知是何种能量凝就。只见白狼王的指爪尖牙切入他们的身体,就仿如切入豆腐一般轻易;拔出之时,巴人们身体又恢复如初,如破水无痕。   作者有话要说: 自古红颜多薄命~~话说其实俺不怎么会断章的,羞涩~~ 第142章   陆维望着被金光火焰大圈罩在其中、苦苦支撑巴人攻击的释清一行,于心中暗忖,为何只有这个“佛焰罩”对巴人们来说有些作用,其余的攻击手段都毫无用处呢?   他想起释清之前说过的一句话   我这佛焰罩,是由高僧舍利所化,内含无上佛力,他们冲不进来。   也就是说,释清之前放出的金刚、金毛犼皆为神通,而非舍利所化,所以才会毫无作用。   而舍利是什么?舍利是僧人尸体被火化后,所烧出来的五色坚固结晶,是僧人“戒、定、慧”的佛力凝就,是心与佛结合的证明。   简而化之,也就是所谓的灵魂信仰之能量。   陆维作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者,心中只有信念,并没有什么执着的、肯为之生为之死的信仰。   但是,他曾经被无数人当成神一般信仰过。   他曾是英明神武,声名远播的大帝;他曾是以一己之力,将整个世界进程改变了方向的天父;他曾是一统星际、战功赫赫,被无数人敬仰崇拜的惑星之主。   在上一个世界,他被擅长观气术的邪道人判定为“金龙魂”,实际上指的就是他因累世为王,魂魄外部笼罩萦绕着灿金色的、被无数人信仰而产生的强大能量。   当然,自他受过九天仙霆灭魂大阵的六道天雷之后,魂魄以及精神力被滋养增强,就可以将那巨量的信仰之力融入魂体内,不再如之前那般外放惹眼。   陆维一念至此,伸手招出昊天环佩,是与不是,他总需要试上一试。   骨节分明的修长十指拨动琴弦,与体内的信仰之力共鸣,奏出《漫天花雨》之意境。   一丝丝灿烂的金色能量,被这琴音自陆维体内引出,与意境交融为一体。   晴朗无遮的天空中,有两三片柔弱娇嫩的花瓣,慢悠悠飘落下来。   这花瓣看似和普通花瓣没有什么区别,就仿佛是被一阵风从哪里吹过来的,然而它们来到遮挡在陆维、释清等人头顶的树荫之时,并未为其所阻,而是迳直穿透下落。   它们虽有形,却无质。   释清伸出手接住了其中一片,那片柔嫩花瓣如细雪般融化于他的掌心,继而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释清感觉到一缕与自己虽非系出同源,却殊途同归的力量,自掌心间弥散入心肺,自己之前被冲击伤害过的神魂,都因此而感到了瞬间的轻松舒畅。   释清不由一惊,望向陆维心中暗想,如此精纯的信仰之力,且能外放到这般程度,比自己强大了不知道多少个境界,此人难道也是累世的修行者?   自己轮回数十世苦修参禅,拒绝凡尘诸多诱惑,自认勇猛精进,却始终未曾触摸到成佛之路,将来他必要与这人好好讨教论道一番,应该有助于早日破开境界。   释清却不知,他再如何累世苦修,所积也不过是自身一人的信仰之力,陆维却是被亿万万个体所信仰,自然不可同日而语。   随着琴声渐入佳境,花瓣自天空中越落越多,飘飘洒洒,充满了诗情画意。   然而这些花瓣只要落在巴人们的身上,就如利刃、如火焰,穿透灼烧了他们的身体,造成无可恢复的损伤。   对巴人们来说,他们身处之地,并非是浪漫诗情的画卷,而是刀山林立、毒焰席卷的十八层地狱。   巴人们痛苦的嚎叫着,扔下武器四处奔逃,想要躲开这纷纷扬扬从天而降的花瓣雨,却哪里逃得开?   王子推开一个伏在自己身上,试图为自己遮挡花瓣的族人,一对美眸转动,望向端坐抚琴的陆维,发觉他正是以琴音招来花瓣雨之人,当下调转身躯,手持柳叶双剑,嘴里发出一声悠长的凄厉尖啸,顶着漫天飞舞的花瓣,朝远处的陆维冲过来。   柔嫩纤弱、看上去伸指轻轻一捻就会破碎的花,瓣瓣落在王子羊脂玉般的面庞、四肢、身体上,无情烧灼出片片焦黑,冒出缕缕青烟。   然而王子始终死死盯着陆维所在的方向,脚下奔驰的速度,并未曾因此而慢了半分,这一切皆不能阻止他杀死陆维的决心。   多吉见状连忙催动白狼,召唤出大批狼群朝王子扑过去,想要阻止王子的接近。   面对浩浩荡荡的凶猛狼群,王子毫无惧色,如一道虚幻的影子般直接从中间穿过,以舞蹈般的动作跃入半空,高举手中银亮锋利的柳叶双剑,当头朝着陆维刺下。   花瓣坠落最密集的地方,就是陆维的身体周围。   王子这自半空中袭来的一剑,挟裹着无数花瓣,半张脸、大半个身体皆被烧灼至焦黑,他又生得美貌,及踝的长发披散纷扬于半空中,仿若天人劫火而坠落般。   但是这竭尽全部力量的一剑,最终还是没有刺中陆维,只听得“铮铮”两声兵器交接的声音,于半空中就被人挡下。   有两个人同时挡在了陆维身前,一个是守在陆维身旁的镇玄,一个是被壮汉以空间转移术送过来的释清。   镇玄手持一柄能量沙凝成的半透明长剑,刺入王子胸口;释清则手持一把金光灿烂的禅杖,其尖端穿透了王子的小腹。   王子的额头上和脖颈间皆细筋暴起,目眦欲裂,用不甘心的哀怨眼神望向陆维,然后其伤痕累累的身体就在陆维的眼前,一点点虚化。   他的臣民们,此时已经在花瓣雨落之中,化作一堆堆黑灰色的烟尘。   然而王子又不甘心就此溃散消失,只见他仰天惨烈的哀嚎着:“巴族不会亡,巴族绝不会在我手中灭亡!”   陆维望向濒死的王子,声音清朗,指下弦音陡然一转:“巴族本来就未曾亡啊……两千多年过去,人们仍然记得巴族的英勇善战,知道巴族流传下来的器具规制、生活状况、文字文化。一个民族,乃至于一个人,如果还被记得,就不能算真正的死亡。”   “反而是你们,生祭了数千臣民的血肉化身为蜘蛛……纵然能够因此而延续生命、永存不灭,就能代表真正的巴族吗?你父亲若是知道,你现在变成了这般不人不鬼的模样,怕是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   花瓣雨渐渐止歇,在十几秒的时间内,纷纷化作细小的流光消散,只因陆维此时弹的琴曲意境已并非《漫天花雨》,而是一曲《望乡台》。   隔世阴阳屡回顾,奈何桥头望乡台。   “父王……是我错了吗?”王子激烈的感情被琴曲逐渐平复,眼中滑下一颗剔透泪水,“对不起,父王……对不起,大家……”   声音渐弱,身体迅速虚化,直至完全消失。   释清眼见得这幕,心中越发对陆维的能力唏嘘感叹,在他眼里陆维以琴曲意境渡化死灵,其中暗含深奥佛理。   然而在消灭了共同的敌人之后,他与陆维便是争夺返程票的对手,所以只深深的看了陆维一眼,便转身离开,回到自己的队伍中去。   陆维却望向镇玄,心中存有疑惑。   这帮巴人需要信仰之力才能杀灭,镇玄虽然修无情道数百年、道心甚坚,后面却既堕魔又捏碎了仙籍,明显已经不再具备任何虔诚信仰,又为何能将能量沙凝成的长剑刺入王子胸口,对其造成伤害?   都是自己人,既然心存疑惑,陆维一边收了昊天环佩起身,一边就顺嘴问了出来:“镇玄啊,你心中所信所执是何物?”   镇玄却不答他,冷着张脸,扭头就走。   陆维也没有深究,毕竟现在时间紧迫,大家都忙着争夺第一张返程票,于是当即催动神行马甲,与同伴们沿着已被扫平的道路奔走而去。   镇玄紧紧跟在陆维身侧两步开外处,默默注视着陆维的侧脸。   我心中所怨所恨是你,所爱所恋是你,所信所执……亦是你。   ……   两支队伍争分夺秒的在道路上奔走着,沿途再无凶险拦路,再加上彼此都没有进行攻击,很快来到了返程票的所在。   那里是森林中间的一大片草地,草地上有数都数不清的,活蹦乱跳的兔子,以及它们的许多巢穴。   这些兔子看上去平常兔子也没什么不同,只是跑得特别快,而且数量、巢穴众多。   根据地图上的提示,返程票,就在其中一只兔子的身体里。   大家这个时候也无话可说,只能各出其宝。   释清召唤出蓝皮肤的八臂金刚以及金毛犼,然而因为草地面积过于宽广,那些兔子又跑得太快,收效不大,只是所过之处的草地,一大片一大片的都被破坏得很厉害,几为焦地。   穿工人装的壮汉,以及那名黑衣速度系“灵武”拥有者,表现却是比释清要好一些,他们一个能够使用空间能力瞬间移动,一个速度飞快,抓兔子一抓一个准。只是兔子数量太多,他们每人又只有一双手,只能说是在其间碰运气,也不知道要抓到什么时候去。   矫健的女人以能量沙凝成利箭,不时射穿草地上兔子的身体,效率竟不比壮汉和黑衣男人慢多少。   只有肩膀上停着三只小鸟的男童,下场试了几次皆一无所获,只得睁着对圆溜溜的眼睛,在一旁观看队友们抓兔子,内心焦急却又无可奈何。   陆维这边,多吉哈哈一笑,朝众人朗声道:“对不起了大家,刚才没帮上什么忙,现在却要占些便宜了。”   说完后,白狼王在旁呼啸几声,不知从哪里来的大批狼群,就遍布了整个草地,开始抓兔子。   这些兔子虽然数量多、跑得快,但狼群的数量也不少,而且懂得彼此配合。   作者有话要说: 王子内牛满面:其实,我觉得我还可以抢救一下~~ 第143章   只见那些狼群像是受过训练一样,彼此间分工合作,它们有的守在兔子窝跟前蹲守不动,有的去满场撵兔子,把成千上万只兔子撵到一块地盘上再集结成包围圈,进而全部歼灭。   怨不得某个善战的异族曾说过,草原狼就是他们的战术老师。   镇玄和江元亮也下了场,镇玄按照之前使用道力的方法,将能量沙凝结成手掌长短的飞剑,效率比对方阵营那用箭的女子稍高一些;江元亮本人虽然很认真,但看上去完全是在里面凑热闹,忙活了半天才扑到两只兔子。   “陆大哥,你不打算下场吗?”杜语柔走过来,站在陆维身边,低声询问。   目前为止,抵达这里的所有宿主,只有陆维和她没有下场去逮兔子。   杜语柔没有任何能力,但作为同伴她明白,陆维是有这个能力的。   昊天环佩可具现出世间万物,陆维若是真的参与这场游戏,其赢面比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要大。   “是啊,之前耗损了些精神力。”陆维望向她,顺嘴回答,“还有一支队伍没有出现,我们总要保存些实力才好。”   杜语柔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陆大哥真会开玩笑,你本来就没打算要这第一张返程票吧。”   她原本只是疑惑,如今见陆维这般态度,心下便已经笃定:“因为风险过高、得不偿失,甚至第二张、第三张,陆大哥也未必想要。只有第四张和第五张,才具备真正出手抢夺的价值。”   陆维双眼微弯,看着杜语柔的目光带着一丝欣赏:“或者说,等到只剩下最后一张返程票之时,真正的争斗才会开始。在此之前,我没有必要成为所有人的靶子。”   这女人除了柔弱美貌之外,果然还是有些过人之处,难怪在与多吉认识没多久之后,就能让多吉为她出生入死、一力维护。   杜语柔也是辗转过不知道多少世界的“老妖精”了,然而被陆维这样注视着,不知为何,心脏就开始怦怦地在胸腔里跳个不停。   这种感觉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   然而她知道,现在多吉就在不远处指挥狼群,并非是她放纵这种感觉的时候,于是掩饰的垂下眼帘,声音细细:“总之,我相信多吉大哥,也相信陆大哥。”   于偌大的草地之上,数也数不清的兔子中,捉住那只身体里有返程票的兔子,固然些有运气成分在里面,但实际上还是捕捉的越多,概率就越大。   这一点,能够调动指挥狼群的多吉,占据了天然的优势。   大约两个多小时后,已经过了中午,大家肚子都开始饿,陆维与多吉索性在草地边沿架起了一个火堆,开始烧烤兔肉,杜语柔也在旁边帮忙。   这时白狼王从远处跑过来,嘴里叼着一只兔子,在多吉面前放下。   白狼王的这个举动,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因为之前它也是这样,为多吉等人送过几次食材。   但白狼王是多吉的“灵武”,与多吉心意相通,多吉自然是明白它的,于是一手抓起兔子,一手拔出那柄镶嵌了松绿石和珊瑚的腰刀,剖开兔子的腹部,从里面掏出张沾有鲜血的,扑克牌大小的卡片。   这卡片刚刚接触到多吉的手指,就化作团光芒消失,紧接着,洪亮的声音自半空之中降下   “恭喜,第一位执票者诞生。”   之前在地图上南部森林中,不停旋转的那张红色卡片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红色光点,标示着多吉所在的位置。   第一张返程票既然有主,这个时候,在场地中捉兔子的众人也都停了下来。   多吉在狼群的簇拥之中,笑哈哈的朝镇玄和江元亮挥手:“不好意思,到底是我占了先。大家都饿了吧,过来一起吃烤兔肉,我请大家喝酒!”   释清等人朝陆维他们这边看了过来,目光中尽是不甘心、羡慕嫉妒等情绪。   然而他们之前经过一场与巴国王子的消耗战,又在草地上耗费精神力,全力以赴捉了两个多小时的兔子,不再适合继续战斗,纵然此刻再不甘心,也拿陆维等人没有办法,只有在释清的带领下打算转身离开。   陆维将柴火上的烤兔翻了翻,看到自己控制面板上的地图显示,到现在还没能清除道路上的阻碍、抵达这里的第三支队伍,已经开始沿着原路返回。   于是陆维站了起来,伸手招出昊天环佩,脚下神行马甲催动,拦住了释清等一行人的去路,开口道:“要走可以,你们当中必须留下一个人。”   “第一张返程票已经是你们的了,就不要太过分!”与陆维一行素有旧怨的工人装壮汉挺身而出,捏紧了拳头,言语忿忿,“不然惹急了我们,来个鱼死网破,到时候谁也讨不了好!”   陆维微微一笑,还未曾说话,就见释清手中一道金光划过,黑衣的鹰钩鼻男人捂着脖子倒下,继而尸体化作白烟消失于地面。   用弓箭的女人捂着嘴,发出短促的惊叫声:“朱岭这个人虽然讨厌,但是杀了他的话……”   释清淡淡扫了这个女人一眼,女人就立即闭上了嘴,不再继续往下说。   “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释清望向陆维,双眸清澈平静,如无波之湖。   在陆维动身拦住他们的时候,他们的四面八方就已经被群狼所包围,镇玄亦手持长剑,侍立在陆维身旁。   “请。”陆维为释清等人让出了一条通路。   释清朝陆维合掌一礼,沉默不语的,带着他的人离开。   陆维等人亦回到柴火旁,继续烧烤兔肉,吃他们的午饭。   陆维对大家这次的反应非常满意,因为他没有对这件事做任何解释,大家便无条件跟随了他的行动。   这种默契与信任,在团队合作中非常重要。   “陆大哥,为什么那个释清,那么听话呀?”江元亮将烤得入味的兔子,切成整齐的肉块,撒上各种调料,摆放在一个瓷盘里,递给陆维。   “那是因为他很聪明,把现在的情势看得非常清楚。”陆维回答,“别看他们现在跟我们妥协,若论起总体实力,大家状态相同的话,他们其实是要明显强于我们,以及另外一支队伍的。”   “当然,也要感谢那个拥有速度型‘灵武’的男人,释清等人应该非常讨厌他。”   江元亮挠了挠脑袋:“看得清楚情势……就会主动削弱己方的力量以求脱身吗?我不是很懂。”   陆维往嘴里塞了一块兔肉,并没有回答,开始慢慢咀嚼。   三角形,是最稳定的形状。   其中任何一边的力量失去平衡,都会造成情势的巨大变化。   在未来尚没有明确之前,陆维不愿意看到这种变化。   释清正是因为明白这一点,也不愿意在精神力几乎耗尽的劣势下,与陆维斗到两败俱伤,使得第三方得利,这才动手杀了黑衣的鹰钩鼻男人。   当然其中大概也有,释清早就看那黑衣男人不顺眼,陆维给了他个理由,他便顺水推舟的部分原因。   陆维看见自己的控制面板上,代表着释清队伍以及另外一支队伍的光点,基本上是同时出现在森林的入口处,然后很快就彼此分开,沿着不同的方向而去。   他接过多吉递过来的青稞酒,笑着饮下。   青稞酒的度数并不高,但是大家从中午喝到晚上,还是都有些微醺了。   奔波劳碌了半天的时间,夜幕降临之后,大家便早早入睡,等待第二日的来临。   ……   第二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出现,天空中降下他们熟悉的声音,告诉所有人,第二张返程票在等待它的主人。   地图上旋转闪亮的红色卡片,出现在西边凹地的沼泽之中。   “今天我们养精蓄锐,不去争夺返程票。”陆维向所有人宣布。   多吉听陆维这么说,想到杜语柔还没有得到返程票,正要张嘴说几句话,却被杜语柔拉住了衣服下摆:“多吉大哥,陆维大哥这么安排有他的道理。”   “一方面,现在我们队伍中,多吉大哥已经拥有了返程票。如果不想成为其余两支队伍的靶子,就不要太过惹眼。”   “另一方面,他们彼此消耗实力,我们才有可乘之机呀。”杜语柔说到这里时,朝多吉笑了起来,唇畔浮现一个浅浅的可爱酒窝。   多吉看着这样的杜语柔,心都软到化了:“当时我不知道,第一个触碰到返程票的人就会成为执票者。否则的话,这张票我情愿先留给你。”   “多吉大哥的心意我懂。我相信,我有机会得到返程票的。”杜语柔的笑容,灿烂而纯粹,“只要多吉大哥一直都在我身边。”   站在一旁的单身狗江元亮,被这两人秀恩爱撒狗粮的样子,闪瞎了狗眼。   第三日,陆维等人仍然没有去参加争夺返程票之战。   直到第四日,第四名执票者诞生,陆维看了看天色已是下午,这才向所有人宣布,真正的争夺战,正式开始。   截止到目前为止,陆维这边有一名执票者,释清的队伍有两名,第三支队伍拥有一名。   只剩下最后一张返程票,以五人为一队的对抗格局即将产生巨大变化。   果然,代表释清队伍的光点,与第三支队伍的光点相遇之后,这次不再很快分开,而是彼此交战之后,分成了两个阵营。   一个阵营是由红色光点组成的三名执票者,另一个阵营则是由四个普通光点组成。 第144章   这是理所应当的事。   执票者想要保住自己的返程票,其余的宿主则想要抢夺到属于自己的返程票,本就是天然对立,在返程票还剩下一张的情况下,据此分成两个阵营再正常不过。   说白了,像他们这些拥有系统的宿主,不管最开始是什么样的性格,在转生了数个世界之后还能存活下来的,不说是从此变得绝对自私凉薄,却也不会打心底里成为一个大公无私的人。   因为每个世界对宿主们来说,都不过是这一场漫长到看不到尽头的旅途中,暂时停下来住宿的旅馆而已。   认识的人,所经历过的事,最后都将变成过眼云烟;如果真的上了心,留给自己的只有无边痛苦。   他们是孤独的旅者,只有自己可以陪伴自己到最后。   他们当中的绝大部分人,都将原世界作为自己心中最后的、唯一的归处和圣地。这也是为何,所有人皆不遗余力争夺返程票的原因。   陆维在赶赴执票者所在地的路上,看了眼身旁的多吉,心想,若不是这人憨直重情,又有杜语柔这个牵挂,此时怕是已经去了执票者的阵营。   在陆维刻意的控制下,他们这支队伍距离第四张返程票出现的地点,本身就不是很远。所以只花了十几分钟,便来到了三名执票者所在。   这三名执票者分别是释清、工人装的壮汉,以及之前在夜间“生死游戏”里见过的,中等身材、额头高广,“灵武”为巨大火凤的青年。   能在这个时候执有返程票的,都是队伍中数一数二的强者。陆维等人赶到的时候,其余四名宿主正被三名执票者压着打,见到陆维等人不由大喜过望,都有绝处逢生之感。   陆维却冷眼旁观,并没有急于上前,眼见着四名宿主中较弱的两名被执票者杀死,才朝江元亮开口道:“小江,轮到你了。”   他对弱者向来怀有怜悯扶助之心,但在这个时候,弱者并没有继续存活的必要。   现在虽然看似分了两个阵营,但实际上他们每一个人都是彼此的对手,包括那些看起来威胁比较小的“弱者”。   而“弱者”的存活对一个阵营来说,既无助力,还会成为将来不安定的因素。   现在岛上仍然生存的宿主,数量为十名。   江元亮推了推眼镜,朝陆维道:“陆大哥,火凤喙上的那一撮绒毛,就是它本命弱点所在。”   “而拥有空间系‘灵武’的那个兄弟,他无法通过能量沙结成的屏障。而且他每一次转换位置的时候,该位置都会出现1/10秒的能量波动。如果能抓住那丝波动进行预判,并在1/10秒内进行狙击,他便无招可使。”   “至于释清和尚,能力弱点尚不明确。”江元亮迟疑了片刻之后,继续道,“因为他手上的佛珠共有十四颗,也就是相当于十四具灵武,而它们又浑然是个整体。所以在见过他所有的灵武之前,无法进行准确判断。”   陆维点了点头,下达指令道:“我先去对付那只火凤,你们拖住释清二人。”   通过这几天的磨合相处,众人对陆维的指令并无丝毫疑议。   再说,队伍中的多吉主要是操纵狼群进行地面攻击,镇玄也不能像在之前的世界那样御剑飞行,除了陆维,又有谁能去对付那只长了翅膀、能够来去自如于天空地面的巨大火凤呢?   释清等三名执票者虽强,却因为连日苦战争夺,体力和精神力都消耗了不少,战力明显下降,比不得一直在养精蓄锐的陆维等人体力精神充沛。   陆维这边七人通过一系列配合,很快将那名拥有火凤的青年与释清二人隔开,使其无法守望相助。   陆维指端昊天环佩音调陡转,火凤周围忽然出现无数身材娇小玲珑,分红、黄、白三色的芙蓉鸟,清凌凌的高声鸣叫着。   因为羽毛闪着金丝般的美丽光泽,所以芙蓉鸟又被称之为“金丝雀”。   火凤面对着这大量的芙蓉鸟,为了护卫其主,用爪抓、用翅膀扇,竭尽全力想将它们消灭。   小巧玲珑的芙蓉鸟们,看上去也确实不是火凤的对手,火凤巨大的翅膀扇过去,它们就死掉一片,化作星星点点的流光消散。   然而它们百折不回,数量众多,死去一批就立即有另一批上来补充,而且非常灵活,总有几只小鸟绕着火凤的喙附近飞,寻找可乘之机。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纠缠来往,趁着火凤一时不察,终于有只白色的芙蓉鸟瞅准机会,将火凤喙上的那一小撮浅绯色绒毛叼了下来。   那处浅绯色绒毛,正是火凤的命门所在、精华所凝。   火凤失去绒毛,凄厉长鸣一声,整个巨大的身体四崩五裂,化作一道道璀璨的红色火焰消散。   与此同时,操纵火凤的青年捂住胸口,吐出口鲜血,再也支撑不住摇摇欲坠的身体,半跪于地。   “灵武”与宿主魂魄相连,火凤既灭,其主人神魂受损,也绝对不会好受。   消灭火凤之后,陆维指端并未迟疑半分,芙蓉鸟们继而如同一道三色旋风般冲向青年,用小小的尖喙和锋利指爪,直指眼前这毫无反抗之力的青年。   青年的整个身体上都停满了三色的芙蓉鸟,远远望去,像是被一朵三色的云彩所包裹。他只来得及闷哼一声,便倒在了地上,尸体化作白烟消失。   地图上,代表着青年身为执票者的红色光点消失,而陆维的所在位置,则以一个红色的光点标示,代表着陆维作为新的执票者诞生。   目前岛上仍然生存的宿主,数量为九名。   镇玄见陆维已经夺得了返程票,心中十分焦急。无论如何,他也不想被陆维抛下,想要和陆维返回原世界,这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原因和动力。   但是现在,留给他的时间和机会都已经不多了。   他们五人虽说号称是一个团队,这段时间也相处得还算融洽,但实际上每个人内心都是有偏颇的。比如说多吉,他如果得到杀死“执票者”的机会,必定会让给杜语柔。   再比如说江元亮和杜语柔,他们一直以低姿态在队伍中,察言观色,跟每个人的关系都尽量处好,也不过是为了依附强者,以求将来能够得到返程票的机会。   陆维已经得到了返程票,便回转过来与多吉一起拖住释清。镇玄、江元亮等五人,则结成了阵势,开始对付那拥有空间系“灵武”的壮汉。   五人的能量沙此刻全部外放,结成一个中等规模大小的屏障,将穿工人装的壮汉笼罩于其间,令其只能在这个范围内移动。   江元亮作为能看清“灵武”弱点的主导者,在其中指挥道:“西南方向第三格12度角,波动出现。”   距离那个角度最近的镇玄,便手持长剑冲过去,往那个方向刺上一剑。   壮汉嚎叫了一声,显出身形,却没有被刺中要害,只是手臂在流血。紧接着,他再度发动空间瞬移,随即消失在镇玄面前。   壮汉现在的处境很凶险,他只能在这个屏障内进行空间瞬移,又时时刻刻会被江元亮道破所出现的方位。   然而他却不能放弃使用空间瞬移的能力,因为如果那样的话,他根本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马上就会被一拥而上的五人杀死。   使用空间瞬移的能力,至少能拖延一些时间,让他死的没有那么快。   “东,五格9度角。”   “……”   随着江元亮不停的报数,壮汉身上伤口出现得越来越多,并将愤恨的目光投向江元亮。   壮汉情知今天自己已经不能幸免,然而看上去,江元亮是这些人当中最弱小的一个,临死前想来还是可以拉个垫背的。   “呀!”当江元亮正打算报数,却发现波动出现在自己身旁时,被吓了一跳。   但幸好他反应还算快,当即从腰间摸出一把多吉送给他的,用来防身的藏刀,双手握紧刀柄,闭上了眼睛,直直朝那能量波动的方向用力捅过去。   要么说这个世界上,确实有运气这种东西的存在。   壮汉之前被比江元亮力量强大得多的人,攻击了那么多次,都没有被击中要害。而江元亮这一捅,却正好将刀身送入了壮汉的心脏。   江元亮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见壮汉眉头紧锁、眼白里尽是红丝,死死地瞪着自己,粘稠的鲜血沿着雪亮刀身不停淌下。   “啊”江元亮握住刀柄的双手不停颤抖,吓得叫了一声,松开了手中刀柄。   壮汉健硕的身体化作缕缕白烟,消散于江元亮面前。   只有那把镶嵌了宝石珊瑚的锋利藏刀,呛啷一声掉落在地上。   代表着壮汉的红色光点从地图上消失,江元亮作为新的执票者诞生。   目前岛上仍然生存的宿主,数量为八名。   另一边被陆维与多吉牵制的释清,见状银牙紧咬,手中紫晶佛珠开始飞快旋转,从嘴里吐出六字真言的第四字:“叭!”   这一次有三颗佛珠同时飞离,释清唇角溢出鲜血,沾染了缟色僧衣,像是在其上盛开的红色小花。   巨大的紫色透明晶石,在释清的四周拔地而起,将他整个人包裹在其中。   陆维等人仰着头,连连后退,看那紫色的透明晶石不断生长、扩大其存在的范围,一直生长到像座小山般的大小方才停止。   释清就在那需要仰望的山顶,被层层晶石包裹于中间,双手合十,肃然而立,宛若一尊不动明王。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的留言我都看到了,很有价值,抱抱小可爱们,爱你们 第145章   “嗬,这和尚倒是挺聪明,敢情是做了缩头乌龟。”   多吉上前,伸手敲了敲那紫色的透明晶石:“这是固舍利化作的山,我们没有办法将它破坏。”   “他只要在这里撑过明天第五名执票者出现,也就不战而胜了。”   多吉原世界位于佛教盛行的藏区,辨认佛教的物品颇有一些眼光,所以认得这是什么。   陆维点点头,认可了多吉的判断。   现在距离日落还有半个多小时,岛上一共有八名宿主存活,其中的执票者为释清、多吉、陆维,以及江元亮。   而除了释清之外的三名执票者,都属于同一个队伍。   剩余的两名宿主见情势已定,他们跟这五人又没什么交情,继续留在这里怕是会被灭口,于是当即催动神行马甲想要逃跑,离开这五人所在的区域,以求能得到明天第五张返程票的争夺机会。   陆维知道这些人的想法,哪里能容他们就此离开,当即操纵昊天环佩上前,与镇玄一起截住两人去路。   那两人的实力不高不低,但连着参加过数日返程票的争夺战,已是疲兵,没过多久就败于陆维与镇玄的配合之中,被镇玄斩于剑下。   “啊!救命!!救命啊”   就在这时,江元亮忽然大叫出声。   陆维这边刚收拾完两名宿主,回头一看,只见矮小的江元亮,被那头巨大白狼伸爪当胸摁在地上,衣物破了好几条口子,眼镜破碎掉落在一旁,眯着双眼四肢徒劳舞动着,模样颇为滑稽。   白狼是多吉的灵武,没有多吉的吩咐不会随便攻击人,于是陆维转而望向远处的多吉:“多吉,你这是在做什么?”   “还剩下最后一张返程票,这场争斗就结束了。”多吉扬声回答,然后从腰间拔出自己的藏刀,递给身旁的杜语柔,目光中全是深情,“虽然对不起小江,但我只能这样做,我答应过语柔。”   陆维能理解,多吉这样做的理由。   最后一张返程票的不确定因素太大,单纯以实力而论,镇玄得到第五张返程票的几率,比杜语柔要高上许多。   纵然杜语柔有多吉一力维护支持,但通往返程票的路上向来凶险,而且成为执票者是要当事人亲手接触到票才行,其中变数太多。   现在让杜语柔杀死弱小的江元亮直接成为执票者,无疑是最省心、最万无一失的方法。   杜语柔从多吉手中接过藏刀,双手握住刀柄,刚要往江元亮那边走,此时却听得铮然几声琴音作响,一头人立起来足足有五、六米高的棕熊,出现在白狼身边,然后挥动巨大的熊掌,“啪”的一声就把白狼给击飞出去。   然后这头棕熊叼住江元亮的衣领,四爪着地,迅速地跑到陆维身旁,将狼狈不堪的江元亮放下。   陆维虽然清楚多吉这样做的理由,但是他并不认可这个理由。   江元亮给自己兑换了一副新眼镜戴上,然后从地上爬起来,声音哽咽,还没有忘记朝陆维道谢:“陆大哥……谢谢、谢谢你。”   白狼刚才被棕熊一掌击打在腰间,受了些伤,呜咽两声后,一瘸一拐走到多吉身旁。   “陆兄弟,你是在破坏我们这段时日的交情。”多吉伸出大手,安慰的摸了两把白狼,有些恼怒的望向陆维,“让语柔杀了小江成为执票者,我们再齐心协力,帮助镇玄兄弟得到最后一张返程票,这样不好吗?”   “破坏交情的人,并不是我。”陆维手持昊天环佩,一对浅褐色的眼珠转动,扫过多吉和杜语柔,“是你们。”   “你们可以背信弃义,杀死比自己弱小的同伴达到目的,怎么还能再相信你所谓的齐心协力?”   镇玄在一旁眼见得这幕,默默凝剑于手,面朝多吉二人,与陆维并肩而立,表明自己的立场。   其实,镇玄也曾想过,杀死江元亮成为执票者。   只有他自己知道,在离开这座岛之后,他将于无数轮回中面对什么样的残酷局面。   那张代表着与陆维能够重逢于原世界的返程票,对他而言实在太过重要,无异于生命的支撑与信念。   然而陆维既是做了选择,他就一定会站在陆维这边。   陆维垂眸望向身旁的江元亮,心里有几分怜意。   不知为何,陆维总是有种直觉,第五张票的获得不会那么简单。   他虽然在多吉手中救出江元亮,其真正的理由,却绝非表现出来的那般冠冕堂皇……镇玄曾与他相恋相守两百多年,等这一次争夺战结束之后,又不知道多久才能相见,无论他们将来的结局怎么样,在他力所能及的情况下,总是要让镇玄得到希冀的东西。   就算是最后的分手告别礼。   人类,是偏心的动物。多吉和陆维,其实从根子上来说,也并没有什么不同。   不过是遇事时,一个心思行为简单,一个隐忍而擅长欺骗。   只希望明天一切顺利,不要让他有机会启动这最后的备用方案。   江元亮则在心里对陆维感激不尽,同时也觉得有几分羞惭。他知道,自己只有看穿“灵武”弱点的这个本事,所以到目前为止,并没有向陆维说出所有宿主“灵武”的弱点,还偷偷留了两手,以防被一脚踢开。   现在他暗暗下定决心,将来一定要好好的辅佐陆大哥,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多吉将杜语柔掩于身后,令白狼招出大批绿眼狼群,朝陆维等人摆出汹汹战阵。   今天无论如何,他也要为语柔夺得一张返程票。   陆维方面亦毫不退让,昊天环佩琴音响起,召出大批熊罴虎狮,与多吉的狼群遥遥相对,互不相让。   就在两方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时候,太阳自西方落了下去,一轮圆月自东缓缓升起。   今天大概是十五了吧。   江元亮按住怦怦直跳的胸口,为了缓和自己紧张焦灼的情绪,不敢再去看对峙的双方,转而望向对面缓缓升起的那轮圆月。   不对……是两轮。   初降的夜色之中,升起了两轮月亮。它们的表面像是熔岩,沸腾燃烧着明亮的火光。   这两轮月亮,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彼此靠近,然后融合在一处,化作名全身燃烧着烈焰、手持火矛火盾的少女,从天而降。   无论陆维还是多吉,都被眼前的这幕变化所惊呆。   多吉忽然感到从后背传来一阵剧痛,他低下头,看到左胸处出现一截染血藏刀的尖端。   那是他,曾亲手从自己腰间拔出来,递给杜语柔的藏刀。   多吉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他眉目间出现了浓重的哀伤,翕张着嘴唇,仿佛想要说些什么,却终究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魁梧健硕的身体就化作缕缕白烟。   和多吉一起化作白烟的,还有那头大白狼,以及遍布四面八方的狼群。   与此同时,全身燃烧着烈焰的少女从天空中降落至杜语柔身前,与杜语柔合为一体。   白烟散尽,在陆维等人对面的,是身披燃烧的火焰铠甲,脚尖离地、悬浮于半空之中的杜语柔。   此时杜语柔眉目间的腼腆羞涩尽皆不见,她腰身笔直、姿态矫健,手持火矛指向陆维等三人,目光灼灼生辉,仿若是一尊女武神降临世间。   陆维只呆怔了一小会儿,便回过神来,朝对面的杜语柔道:“原来这就是你的灵武,很强大。”   “不过看起来有限制,只能在月圆之夜出现?”   杜语柔弯唇微笑道:“不错。所以,我上次争夺返程票时失败了。”   “这一次,我以‘流浪掠夺者’的身份出现。需要杀死半数以上的‘执票者’,才能获得返程票。”   说到这里时,杜语柔叹息了一声:“难度很大呀。”   确实,陆维刚到岛上时的那个声音,并没有告诉他,“流浪掠夺者”只有镇玄一名。   “你已经杀死了多吉。也就是说,只要你杀死我和小江,就可以获得返程票。”陆维深深吸了口气,“那么,就过来试试吧。”   杜语柔却以手掩唇,发出串风铃般清脆的笑声:“陆大哥,我的灵武只能支撑一夜的时间,我理应杀了你,但我也很钟意你,这该怎么办呢?”   她用手指点着自己嫣红的嘴唇,眼珠转动,露出点苦恼的神色,然后伸出右手,朝虚空中一抓,就见她手里出现了个看上去极为普通的、红色的线团。   “这是我偶然在一个有神仙存在的世界里,得到的‘羁绊’线。”杜语柔的右手,将那个红色线团抛上又抛下,“只要有了这个,我就可以和陆大哥在一起了。”   陆维心里暗忖,杜语柔除了有自己的“灵武”之外,居然还可以将别的物品带离原世界吗?   “陆大哥,不要恨我……毕竟这里不会是我们真正的死亡。我会在接下来很多、很多的世界里,好好弥补陆大哥。”杜语柔话音刚落,就见她皓腕微动,将那团红色线球扔向陆维的方向。   红色线球被她扔出的瞬间,就化作团璀璨红光,在半空中直冲陆维而来。   “小江,注意了!”陆维喊道,指端流泄出毕生最强琴曲意境,庄周的“逍遥游”   琴曲初奏,便见天地之间忽然飞沙走石,狂风大作。   然后紧接着,明月和黛蓝色的天穹,尽皆被一个巨大的阴影遮住。   这阴影不知是否为鲲,亦不知是否为鹏,只因为它太大太大,绵延数千里,首尾皆不见,完全看不出其真正的形态。   而在这阴影之下,又有无数银色飞鱼,以及黑色大雕穿梭围绕,似是在为其护航。   杜语柔仰头看着这一幕,感觉到毕生从未经历过的沉重压力盖顶而来,却反倒纵声长笑:“好、好!不愧是我看上的男人!!”   镇玄亦仰头看着这数百年前经历过的一幕,只觉得五味俱全,酸涩、苦楚、甜蜜、欢欣、骄傲……种种复杂的感觉萦绕于心头。   “镇玄,一会儿小江看出她的弱点,你就去杀了她。”陆维一边弹奏,一边朝镇玄道。   “好。”镇玄回答之后,眼角不知不觉中微微湿濡。   然后镇玄仗剑上前,劈开前方不远处的那团璀璨红光。   作者有话要说: 我想了想,假如以江元亮的视角来写……哇,这个世界恶意好大。 第146章   随着镇玄一剑劈下,那团璀璨红光破开后,忽然化作无数条红色细线,千丝万缕,在半空中仿若活物一般绕开镇玄和其手中剑,仍然直指镇玄身后抚琴的陆维。   “陆维!”镇玄大惊失色回头,然后看见那无数条细线瞬间没入陆维的身体。   江元亮手足无措的站在陆维身旁,眼睁睁看着这一幕从发生到结束,完全懵逼。   “小江,不要忘记你的任务。”陆维手下琴音并未因此而错乱半分,沉声提醒江元亮。   “是……是的!”江元亮听到陆维的吩咐,终于找回主心骨,这才打起精神,将目光重新投放到杜语柔身上。   “陆维,你没事吧?!”镇玄冲到陆维身边,见他举止神情表现得并无异样,但一颗悬起的心却始终不能放下。   “我没事,不用担心。”陆维回答,“注意保护小江。”   杜语柔作为他们曾经的同伴,对江元亮的能力非常清楚,当下手中火矛挥舞,以其火焰能量波动搅碎了数十只苍鹰和银鱼之后,自半空中直直向陆维等人冲过来:“十五分钟?我倒要看看你们能不能撑到那个时候!”   杜语柔身上披着火焰铠甲,仿若一颗陨星般拖着长长的尾焰划过夜空,经过之处所向披靡,成千上万拦在她路前的苍鹰银鱼鳞羽爪鳍破碎,化作灿烂光点。   陆维这人,从来是事态越紧急的时候,他就越冷静。   用他的话说,那就是最坏的状况也不过这样,着急没有用,不如静下心来想想对策。   杜语柔的“灵武”有限制,只能在月圆之夜出现;然而这限制一旦被解开,就可以说是在岛上的二十五名宿主之中,最强大的存在。   强过多吉,强过释清……就连陆维,也不能直接掠其锋芒。   陆维见苍鹰与银鱼皆不能挡住杜语柔,连忙紧急召来数头苍鹰,将三人驮至高空中鲲鹏的背上,对冲过来的杜语柔进行避让。   “呵呵,逃?”杜语柔手持火矛,浑身燃烧着熊熊烈焰,仰头望向黑压压的天空,“你们纵然是逃到了天上,我也要把天捅出一个窟窿!”   灵武的限制被解开之后,杜语柔与之前判若两人,从柔弱的解语花,变成了骄傲肆意、狂放自负的女武神。   是将本性压抑的太久,所以得志之后分外放纵。   或者现在的她,才是真正的她。   江元亮伏在鲲鹏背上,一手扶着眼镜,一手紧紧抠住边沿处,在周围飞来飞去的苍鹰掩护中,紧张地探头向下望去,继续观察杜语柔的灵武弱点。   镇玄持剑守在陆维身旁,因为担心之前发生的事,寸步也不肯离开。   杜语柔娇小的身躯如同炮弹般冲向天空,然而这个时候,一道绵延数千里的巨浪忽然从天而降,朝着杜语柔当头落下   鲲鹏击浪三千里。   杜语柔在这道滔天巨浪的映衬下,就如同一个黑色的小点,被卷起,然后又重重打落回地面。   而此时此刻的地面,已经不再是属于小岛上遍生绿植的泥土地,而是遍布着沙砾。数丈高的珊瑚,透明发着微光的水母,以及游来游去、长相奇异的鱼儿们……皆出现在陆杜语柔四周。   杜语柔张了张嘴,一串气泡混合着几缕血丝,就从她翕张的嘴里浮上去,从四面八方而来的沉重压力,挤压着她的肺、她的内脏。   这里不是岛屿,这里是深海。   杜语柔虽然身披灵武铠甲,但毕竟还是个血肉之躯,再者此地与她灵武的属性水火相克,在海洋万米深渊里过大的压强中,终于受了内伤。   这个地方的压强之大,纵然是制造精良的潜艇进入,都会被挤压成一堆无用的铁皮。   与此同时,在鲲鹏背上端坐操琴的陆维,也张嘴吐出一口鲜血。   将鲲鹏与万米之深的海渊同时具现出来,已经超出了陆维目前的精神力极限。这一次交锋,他虽看似占了些上风,却可以说是与杜语柔两败俱伤。   深海之中,丝丝缕缕的鲜血,从杜语柔的眼、耳、口、鼻中不断冒出,她的心里开始慌了。   作为“流浪掠夺者”,如果不能完成这一次的任务,那么就是她真正的死期   不能再像之前那般无数次的轮回,从此魂消魄散。   无论如何,她也不能输!   杜语柔咬紧牙关,凝聚起全身力量,朝着头顶上万米之遥的水面冲去。   “陆维,你觉得怎么样?”镇玄见陆维笔直的脊背陡然弯下、口吐鲜血,连忙伸出手去为陆维顺气,只恨自己没有这个能力解决目前的险境。   “小江!”陆维因为精神力使用过度,头痛欲裂,支撑着望向江元亮的所在,低吼道,“看出杜语柔灵武的弱点没有?”   比起吐血的陆维,江元亮这个时候的模样看上去更加狼狈,头发被九天之上的罡风刮的乱七八糟,脸颊和鼻头都红彤彤的,抖着声音开口:“她、她的灵武弱点是……战靴左脚踝处那一颗红宝石。只要将那颗宝石击碎,她、她的灵武就会瞬间溃散了。”   “镇玄,听到没有,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陆维手下仍拨弄着琴弦,有细细的血线再度自他唇畔溢出,“等她再度出现之时,就去击碎那颗宝石,我会用昊天环佩辅助你。”   “但是陆维,我不放心你的伤。”镇玄用一双小鹿般的眼睛望着陆维,眼底是蒙蒙泪光。   “去吧。去杀了她,拿到那张返程票。”陆维却并未曾抬头看镇玄,只是勾起染血唇瓣笑了笑,“不要忘记,就算我们战败而死,这里也不会是我们最后的终点。”   镇玄听完陆维的话,慢慢直起腰,手中执剑,将目光投向下方那片一望无际的汪洋水域。   陆维说的话,他都明白。   然而他就是见不得陆维受伤,见不得陆维疼痛,见不得陆维明明使用精神力到了极限,却仍然要勉强支撑下去的样子。   恨不能以身代之。   浩浩荡荡的水面,忽然从中间被破开,杜语柔手持火矛再度浮于半空。   她受了很重的内伤,可能比陆维还要重几分,但是从表面上来看,却不怎么能看得出来。   七窍流出的鲜血已经被海水洗净,在夜色与火焰的双重映照下,掩去了她面容上的惨白。只有遍体燃烧的火焰,不再似之前那般怒贲拔张、有着冲天之势,而是减弱了许多。   在杜语柔出现的瞬间,数十只苍鹰集结,仿若朵大乌云般稳稳托住了镇玄的双腿,展翅朝着杜语柔的方向飞翔而去,一往无前。   杜语柔自然也不会避让,清叱一声挥动火矛,迎向镇玄。   说实在的,杜语柔心里从来都没有把镇玄看作威胁。   首先镇玄没有灵武,这就注定了他纵然有所长项,却不会强大到哪里去;其次,到目前为止镇玄都不是执票者,并不是她必须要杀死的对象,她和镇玄之间没有利益冲突。   其实只要镇玄现在趁着陆维重伤,又在集中全力与自己对抗,杀了陆维成为新的执票者,这场返程票之争也就提前结束了。   因为第五张返程票虽然还没出现,岛屿上却只剩下四名执票者存活,自然没有再继续的必要。   这一点陆维等“宿主”不知道,但同为“流浪掠夺者”的镇玄,虽然与她任务不同,却应该是清楚的。   然而,这人竟是个痴的,一直选择留在陆维身边,并且对其舍生忘死的维护。   能量沙凝成的长剑,与火矛在半空中相击,迸出点点火星。   镇玄与杜语柔两人须臾之间,在半空中便交战了数个回合。   杜语柔的火焰铠甲与火矛虽然强大,但她使用它们的时间不多,每月只有一个晚上这具灵武才会解开限制,所以实际上运用起来并不熟练。   镇玄就不一样,他用剑用了数百年,杀人无数,简直是如臂使指、熟极而流。   再加上杜语柔受有内伤,所以这数个回合之内,两人竟堪堪打了个平手。   杜语柔眼见此情此景,心里不由得越加着急;她虽自信镇玄不能拿她怎么样,但如果再被镇玄这样拖延下去,她离她的任务只会越来越远。   着急就会慌乱,慌乱就会露出破绽。   在数头苍鹰的配合搅扰中,镇玄一剑刺向杜语柔左边战靴脚踝处的那颗红宝石。   红宝石在雪亮的剑尖下砰然碎裂,杜语柔身上所披火焰铠甲以及手中所握火矛,皆随之四分五裂。   失去灵武之后,杜语柔再也无力维持在高空中的悬浮飞行,之前受过的内伤亦陡然加重,大睁着不甘心不相信的双眼,七窍流血,朝地面坠落而去。   镇玄脚踩苍鹰俯冲而下,趁机将手中长剑送入杜语柔左胸。   杜语柔心脏被刺穿的瞬间,伸出手抓住了镇玄的腕,咬紧鲜红的牙关道:“没想到,便宜……你了。”   她娇小玲珑的身体在半空中化作白烟的同时,一团璀璨红光出现,然后分作无数条红色细线,以快到不可思议的速度四射而去。   其中大部分没入镇玄的身体,有些飞到江元亮体内,还有那么零零散散的几条,竟去了那很远很远、紫晶小山顶部释清和尚的所在,如入无物般穿过紫晶,钻进释清七窍。   镇玄见状心中大惊,还来不及想那是什么,就听见得自苍穹之上降下一个浑厚的声音   “于岛上存活的宿主,现在只剩下四名执票者,返程票争夺战到此结束。”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张返程票:噫呜呜呜噫~~~为什么伦家非但没有主人,连露小脸的机会都没有~~ 第147章   余音仍旧回荡在众人耳畔,就见脚下的海岛四分五裂。   镇玄知道离别在即,朝着陆维的方向跑过去,想要最后和所恋之人说几句话。   因为他知道即将等待他的,将是没有陆维存在的,漫长的残酷轮回。   然而他距离陆维还很有一段距离时,就看见陆维的身体化成了白烟,而他向陆维伸出的手,也从指端开始消失,化作缕缕白烟。   天地碎裂,头脑中所有错综复杂的思绪、胸口里激荡的情感,不能放下的执念爱意……皆归于虚无。   眼前刹那漆黑。   ……   陆维再度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睡在一张躺椅上,柔和的初夏阳光从左侧斜照过来,全身上下都带着慵懒的温暖。   微风不时拂过窗台上成片的绿植,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挂着一个鸟笼,里面有两只相思鸟正活泼泼跳来跳去,发出婉转动人的鸣叫。   陆维从躺椅上站起来,发现自己穿着件老头衫、松松垮垮的大棉裤衩,赤脚趿着双塑料拖鞋。   再走两步到屋子里去,只见一水儿的中式家具,茶盘、黄花梨的书柜、衣柜沙发,太师椅……一应俱全,倒是都价值不菲。   客厅的正中摆放着一张女人的黑白遗像,遗像前用水晶盘供奉了两个彩芒。   以陆维的眼光来看,女人长得并不算美,只是正值最好的青春年华,又眉目温婉,笑起来有那么几分动人。   所以,这次的身份是中老年鳏夫吗?   陆维这么想着,踩着塑料拖鞋,来到了衣帽间的穿衣镜前。   镜中映出的男人五官轮廓鲜明、身形高大,应该说保养的还算好,而且肌肉结实,看得出来平时有锻炼。   然而眼角的浅纹以及鬓边几丝银发,都说明他已经并不年轻。   初步判断,应该是四十到五十岁之间。   陆维在房间里转了一圈之后,打开控制面板,选择接受记忆以及任务。   在这个世界,原身的名字依然叫陆维,是国内最大娱乐公司的一名明星经纪人,曾经捧红过娱乐圈的不少明星。   客厅正中女人的遗像,是与陆维渡过了半生的妻子齐箐。自齐箐因患病去世后,陆维十分悲痛,无法继续工作,拒绝了公司老总的一系列挽留,辞去职务,从此处于退隐状态。   而他的任务,则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捧红尽可能多的明星,吸收这个世界的信仰之力。   这就是完全拥有系统的福利吗?   这一次的原身经历相对简单幸福,身处的环境也非常平和,任务更是看上去比之前轻松不少,可以供他游刃有余的发挥。   陆维站在大厅内女人黑白遗照的对面,有些刺眼,毕竟对他来说,齐箐不过是个陌生的女人。像这样出出进进的看见她,总是感觉怪怪的。   陆维叹了口气,正打算动手把这张遗照收起,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响了起来。   他拿出手机,按下接听键:“哪位?”   “请问,您是陆修的家属吗?”电话彼端传来一个年轻女人的声音,“他出了车祸,伤势较为严重,正在市一医院,请尽快赶过来。”   “好的。”陆维回答之后,挂断电话。   说起这陆修,虽然跟着陆维姓陆,其实并不是原身的亲生儿子。   齐箐一直身体不好,没有办法孕育孩子,所以陆修实际上,是他们两人收养的。   而在十一年前,当陆修得知自己并非原身与齐箐的亲生子之后,就变得越来越叛逆。   陆维两口子对这个养子向来贴心贴肝,甚至是过于纵容。原本想着等陆修年龄长大一些,叛逆期过去,懂事了就好,谁知道陆修今年已经二十二岁了,也没有丝毫转变的迹象。   陆维当了这么久的经纪人,在外的人脉关系、在公司的声望地位都不错,人人见了都要尊他一声“陆叔”,还没到老得不能动的时候,收入也很高,为什么要这样快处于退休状态?   除去因妻子患病去世而感到悲痛之外,其中大部分原因都来自于这个养子。   飙车打架,和一群富二代混迹于风月场所,这都是家常便饭。   最可恨的是,他经常顶着陆维之子的名头招摇过市,去欺骗引诱那些刚入圈的小明星和模特,却每次都要陆维出面,替他收拾摆平后事。   陆维本身是个正直而有职业道德的人,陆修的这番所作所为令他相当苦恼。   或者,这就是陆修想要达到的效果吧。   陆维脱下那身老头衫,在衣柜里找到衬衣和西裤换上,就出了门。   打开车库,里面有两辆车,一辆是十来万的宝骏,一辆是价值超过百万、红得骚气的保时捷。   宝骏是原身平时常开的座驾,内部空间大又实用,接人载物出游都很方便;保时捷则是陆修的车,除此之外他还有一辆同等价位的法拉利,今天开了出去,然后遭遇车祸的想来就是那辆。   说起来,陆维作为当红的明星经纪人,虽然和齐箐感情很好,但时常在外面奔波忙碌,在家的时间却不多,家里的一切也是交由齐箐打理的。   那两辆车,都是由齐箐出资为陆修购买,而且陆修但凡有所要求,她都会答应。她对这个养子,实在是宠溺到了没有界限。   陆维迈开长腿,进入那辆红色的法拉利,觉得这个家庭的关系有点奇怪。   不过,也没有什么要紧的,过去的便过去了,他自然会替原身结束这一切,然后开始新的生活。   陆维发动引擎,开车到了市一医院,于前台问询之后,在接待护士小姐羞涩目光的注视中,朝陆修所在的病房走去。   推开病房门,就看见陆修仰躺在病床上,一只脚打了石膏被高高的吊起,左手也打了石膏,头上缠着渗血的绷带,鼻青脸肿,但精神看着还好,右手正拿着一只苹果在啃。   看见陆维,陆修当即把啃剩的半个苹果朝着陆维扔过来,大喊:“死老头,怎么现在才来?!”   陆维略略偏过身,那个苹果就扔到了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然后咕噜噜的滚在地上。   “妈的啊,老子这遭的什么罪!”陆修嘴里不干不净的骂着,“这次他妈的真背,输了四百万,一会儿有人来,老头你帮我付了。”   他家虽然还算有钱,然而比起那些真正的富家子弟来说,算不得什么。   人要名、虎要皮,陆修既然混在那个圈子,就不想被别人看不起,所以他向来是玩得最开的一个。   这次去清湾山与人赌车,因为急于在新交的小女友面前露脸,又因为齐箐死后,陆维这老头就对他吝啬起来,手头有点儿紧,想要赚上一笔。   谁知道钱没赚到,车反而被撞毁了,幸好人只是折了几块骨头,没什么大碍。   当他看到陆维出现在他面前,想起若不是这老头对他开始吝啬钱财,不如他妈在时出手大方,他又怎么会落到这般地步?所以一气之下,就把手头上啃了一半的苹果朝这老头扔过去。   至于他赌车输掉的那四百万,让这老头付了不是理所应当?   陆维点了点头,上前几步,走到陆修床前站定,俯视着陆修。   陆修被陆维俯视着,忽然感到一股威严与压力传来,这是他从来没有在陆维身上体会到过的感觉,下意识地往里缩了缩,语气也软了下来:“老、老头……你要干嘛?”   “你受了伤,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陆维缓缓回答,声音清晰,一字一顿,“但是,我不会替你还钱。”   “我国的法律,父母没有义务替已经成年的子女还债。”   “当然,出于人道主义的考虑,医药费我会替你出,直到你痊愈。祝早日康复。”   说完之后,陆维就打算离开。   陆修瞪大了眼睛看着陆维,不可置信的大声道:“老头、老头你疯了啊!”   “我妈走后,你可就只剩下我这一个儿子了!你这是想让我跟你断绝关系,想将来没有人养老送终吗?!”   “你不是我的儿子。这一点,你自己不是很清楚吗?”陆维捋了捋衬衣袖口,漫不经心看着陆修那张青紫肿胀的脸。   “但是、但是……我妈在的时候……”陆修被陆维冷静的态度,激的上下牙开始打架,同时感觉到某种恐慌从心底升起。   他原以为,他和他妈把这老头吃得死死的,现在他却觉得开始看不透这老头。   “断绝关系,听起来不错。”陆维轻笑了一下,声线缓缓,令人骨醉神迷,又隐隐透着危险,“你也知道,是你妈在的时候啊。”   “之前一直养着你、纵着你,不过是因为齐箐喜欢。现在她人都不在了,我还留着你做什么?”   陆维的话,仿若狠狠一巴掌扇在陆修的脸上,疼痛无比。他哆嗦着嘴唇,连话都说不出,看着这个陌生而又带着危险魅力的男人,转身离开了他的病房。   陆修现在才知道,陆维之前竟然只把他当做一只昂贵的、讨妻子欢心的宠物豢养。   妻子既然已经死了,宠物就可以随之丢弃。   陆修现在才知道,陆维竟然可以对他如此狠心决绝。   作者有话要说: 新的世界,娱乐圈,哈哈~~ 第148章   作为一个合格的明星经纪人,最重要的就是方方面面的人脉资源。原身在这行做了几十年,之前并非没有能力管教束缚这个儿子,只是在齐箐的哭哭啼啼中,狠不下这个心。   毕竟他因为工作繁忙,对齐箐母子也有愧疚。这几十年他的假期加起来都没有超过50天,每天工作10~16小时,虽然收入颇为丰厚,抵得上平常人几辈子赚的钱,却根本没有什么时间去陪伴身体不好的妻子,以及管理家庭和教育孩子。   陆维就完全没有这个顾忌,打了几通电话,弄明白陆修嘴里的“四百万”是怎么回事,便就此事在朋友圈广而告之,并表明自己的态度,以免陆修伤好之后,继续打着他的名义在外招摇撞骗。   等到换了门钥,钟点工把陆修的东西全部从家里清理出来的时候,陆维在朋友圈发的那条消息,已经获得十几条点赞   “陆叔,做的好,支持你!”   “维啊,你以前总是心太软,那个仔早就该这样教训教训了。”   “说句不该说的,大快人心。”   ……   陆维对此有些哭笑不得,但是好吧,达到目的就行。   紧接着,陆维又把客厅里那张女人的黑白遗照收起来,替陆修租了间公寓,付了一年租金,将打好包的陆修的东西都扔到那间公寓去,然后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   紧接着陆维在齐箐死去半年后,第一次开始清点家里的财物。   齐箐留下的值钱首饰衣服并不是很多,她这人看上去不喜奢华,尽管身体不好,却把家务打理得妥妥帖帖,没有让他操过心,是个贤妻良母,这也是为何原身会在她死后,那般悲痛愧疚的原因。   然后当陆维看到他们这个家庭,除了居住的房子,以及原身几年前花费不到两千万,购置的两处位于帝都黄金地段、用来出租的商铺之外,居然只剩下不到200万的现金存款,感到十分吃惊。   但凡原身为明星们联系寻找到的资源,都要在其中收取10%到20%的提成。他在这行做了这么久,供职于全国最大的娱乐公司,不算各种投资增值,实打实赚到的钱都至少过亿。   跟真正的富豪当然是没有办法比,却也算得相当殷实富裕的家庭。   既没有购置不动产,也没有做过什么亏损的生意,更没有过着特别奢靡的生活,而且两个商铺加起来的年租都有6、70万,足够正常的家庭生活开销绰绰有余,不知道齐箐把钱都花到哪里去了,是不是都拿给陆修败掉。   陆维觉得这个除了养子叛逆之外,看上去还算幸福的家庭,必定有问题。   不过他也不想追究,齐箐人都死了,到此为止就好。毕竟,他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任务要完成,没有时间和精力浪费在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陆维梳理原身遗留下来的这些琐事,用去了一周时间。   然后他给天盛娱乐公司的老总梅宣,通了电话。   梅宣是陆维的同龄人,当初梅宣创办天盛娱乐的时候,原身就在梅宣的手下任职,算是公司现存的元老之一。后来原身的业务做得出色,有其它公司开出不错的条件想要挖人,都被原身一一拒绝,直至天盛娱乐成为现在全国最大的娱乐公司,可以说梅宣和原身,都是伴随着它一步步成长到如今的规模。   娱乐行业是一个属于年轻人的行业,公司的人员更是来来去去、流动性比较大,像原身这样跟梅宣从头开始干到现在,精通业务、人格品性都可以信赖的同龄人,实在是不多了。   梅宣这人也念旧情,方方面面都对原身十分优待,就连原身半年前因妻子逝世要离开公司隐退,梅宣一再挽留不住,也仍然对原身承诺,会保留他在公司的位置。   “维啊,这有什么问题?”梅宣在手机里听完陆维的话,发出爽朗的笑声,“我早说过,天盛是你的家,我就是你哥。咱们都还年轻,再干个二、三十年也完全没有问题。既然长假休完了,明天就过来公司,啊。”   “好的,梅哥。”陆维挂断了电话,“我们明天见。”   第二天,陆维如约来到天盛,见过梅宣之后,来到经纪部原身的办公室,只见这里摆设什么的果然和半年前一样,半点都没有改动,而且打扫的非常整洁。   办公室的打杂小妹倒是换了人,却没有忘记在他的桌子上,放下一杯他习惯口味的现磨咖啡。   有些人可能会认为,那些跟着明星跑前跑后,为明星打伞递水的就是明星经纪人,实际上并非如此,那是明星助理干的活儿;真正的明星经纪人虽然也会去探班,会贴身为明星公关处理一些私事,但他们主要做的事是为明星接洽好的资源,以及安排行程。   他们与明星之间实际上是相辅相成的,明星赚的多,他们的提成也就多,明星的名气大了,他们的地位也就随之水涨船高。所以每一个有想法的经纪人,都希望能从自己的手中捧出当红明星、乃至影帝影后。   当然,也有一些不懂行的明星有了名气之后,任用自己的亲戚或者发小当经纪人,但实际上这些人并非专业,能力一般,人脉和资源都不行,最多能干点儿助理的活,并且经常好心办错事。   比如说几年前有一位女明星,在电影学院表演系毕业后,还没真正走出社会,就被一名大导演看中,演了这位导演的电影女主角,一时间风光无两、人气迅速攀升,成为了当红的女明星,接戏接到手软。   当时她想着,肥水不流外人田,就让她的亲哥哥做了经纪人,然后就接二连三的开始被坑,差点没爬起来。   这位哥平时也是个爱上网的,做了妹妹的经纪人,觉得自己任重而道远。于是在当时的明星八卦论坛上,注册了十几个小号,没事儿就黑一黑别的女明星,然后顺带着大捧特捧自己的妹妹。因为手段拙劣、言语粗俗不堪,还过于活跃,结果被别的女明星粉丝们群起而攻之,最后被人肉出了其真实身份。   可想而知,那位女明星的公众形象被亲哥带累,一下子跌到了谷底,几度公关都没能挽回多少,到现在都还是她的一个黑点。   除此之外,这位哥给自家妹妹接的戏,眼光也是相当不行。当他推掉一部最终获得国际奖项的片子之后,女明星痛定思痛,终于辞掉了她哥,换了一名专业的经纪人,事业这才逐步走上正轨。   陆维慢慢啜饮着手中那杯咖啡,在半年前,他手下还是带着几名当红明星。但这个行业节奏变化之快,你半年没有接触,这些明星自然就转投其他经纪人,虽然他的资历摆在那里,但都是一个公司的,抬头不见低头见,却也不好去别的经纪人手里挖人。   况且……他的任务是培养站在行业顶端、被人追捧迷恋的明星,以吸取信仰之力。而要达到这个效果,那些明星必须对他十分信任依赖,才能将所获得的信仰之力转化。   如果仅仅是依仗自己的资历,从别人那里挖来当红的明星,这个任务就不能完成了。   陆维的咖啡喝到一半,正打算等会儿去公司的练习生那边看一看,有没有值得培养的对象,就听到了几下敲门声,于是直起腰道:“请进。”   进来的是一个青年,身高180,大约二十七、八岁的模样,长得很“正”。   所谓的“正”,就是浓眉大眼、满身正气,看上去就是个好人。   青年一进来,就双手贴着裤缝,朝陆维行了一个90度的弯腰礼,恭恭敬敬的喊:“陆叔。”   “小谢啊,来,坐。”陆维当然是认得他的,让他在自己的对面坐下,又唤茶水小妹进来,给他倒了杯茶。   青年名叫谢宇飞,科班出生,之前是海系的校草,出了校园之后就签了他们公司,当初公司也是出力气捧过的。   那几年仙侠电视连续剧当道,很有几个小生小旦被捧红,公司趁热打铁,接着连开了两部仙侠剧,两部都让谢宇飞演男一号,着力捧他上位。   但人红不红,真的有时候是要看命。   谢宇飞长相英俊,演技因为是科班出身,也还中规中矩,好过许多野路子出身的明星。但因为长相太“正”,戏路也过于“正”,仙侠剧的观众根本就不吃他那套。   他虽然演了两次男主,最终红起来的却是男二和男三,被称为“史上最没有存在感的男主角”。   公司眼见捧不红他,也就不再往他身上浪费资源和金钱,因为起点过高,与人做配又显得突兀和难以放下身段,这几年他很少能接到通告,实在是过得很难。   “陆叔。”谢宇飞手里捧着茶杯,态度显得有些拘谨不安,“很高兴……你能回来。”   “我想要你带,不知道行不行?”   来之前,谢宇飞仔细的考虑过。像陆维这样的老牌明星经纪人,如果是在半年前,以他在公司的资历地位,根本就没有办法提出这个要求,陆维也不会去带一个被认定为“捧不红”的艺人。   但是半年后的现在,陆维重返公司,手下的明星艺人现在已经跑光,他觉得自己可能会有机会。   尽管演艺圈里昙花一现、红不起来的明星艺人太多,他或许也不会例外,但他总是觉得不能甘心。   他今年已经28岁,今天来找陆维,或许会是他的最后一搏。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一定要恢复到九点更,希望能行~~ 第149章   “小谢啊,恕我直言,依你现在的年龄和形象,包装成为明星偶像会有一定难度。”   陆维打量了一番谢宇飞,说出自己的判断。   “果然,陆叔……我还是不行吗?”谢宇飞双手捧着温热的茶杯,垂下眼帘,声音艰涩,心中是铺天盖地的失望,“没事儿,我只是过来问一问,没有别的意思。”   如果连陆维这样的经纪人都扶不起他……他果然还是不适合吃这碗饭的吧。   “不是不行,只是要换路子走。”陆维轻轻摇头后回答。   谢宇飞霍然抬眼望向陆维,眼眸中迸发出新的光彩,上半身不自觉的向陆维倾去:“陆叔,怎么说?”   陆维眯了眯眼,开口道:“其实你有两种路子可以选择,一是谐星,二是军旅、硬汉。”   “你形象英俊正直,作为谐星可以有一种反差,令人印象深刻;虽然说谐星这条路,最终的成就还是看个人努力和这方面的天分,但我想经过适当经营,再塑造几个讨喜角色,至少观众缘是有的。”   “军旅和硬汉这条路,则与明星偶像完全不同,你要把自己‘磨糙’、‘变土’,在这个过程中摸爬滚打,真正把自己的爆发力和演技都逼出来……你的气质还是很适合,却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觉悟,吃得了这份苦。”   “陆叔,可以的、我可以的!”谢宇飞放下茶杯,激动的喊着,“我不怕吃苦,如果陆叔能给我这个机会,我一定不会给陆叔丢人!”   他一个正规院校毕业出来的,对自己也有大致评估,知道自己在谐星一途天分平平,就是再努力成就也必定有限;而军旅、硬汉这条路,对他无疑来说是打开了一扇新的窗,让他再度看到自己演艺道路上的希望。   “好吧,既然这样。明天上午十点,你过来这里跟我签约。希望以后合作愉快。”陆维望向谢宇飞。   “谢谢、谢谢陆叔!”谢宇飞站起身,再度双手贴着裤线,朝陆维鞠了个90度的躬。   “嗯,去吧。”陆维弯唇微笑,目送谢宇飞走出他的办公室。   演艺圈就是这样一个地方,过了最佳年龄段都红不起来的人,以后就很难再红起来。除了客观原因之外,其中产生的种种挫折压力,也不是正常人所能承受的。   当然,就算真的红了,也会有这样那样的压力,或者担心自己过气,还是要看个人心态调节。   像谢宇飞这样的艺人,挂在青春的尾巴上,年龄地位不尴不尬,想要就此放弃却又不甘心。但这样的人也有好处,那就是他们比一般初出茅庐的偶像更加努力豁得出去,能忍人所不能忍。   因为他们坐过冷板凳,知道属于他们的机会不多,也会愈加珍惜到手的每一个机会。   下午,再去看看那些练习生吧。   陆维一边这么想,一边开始联系他熟悉的导演和制片人。   ……   为了打造出优质青春偶像,公司对练习生的管理训练都十分严格。   这些孩子招收进来的普遍年龄是12到18岁,一般练习的时间达到3~4年才会出道,长的6~7年也有,而青春偶像是有时限和保质期的,如果年龄太大,就错过了成为偶像的黄金时段。   公司培养练习生是免费的,和监护人签好合约、提供训练期间的食宿,同时也会在这期间帮助兼顾未成年生员的学业。但练习生出道之后的三年内,所赚取的佣金将与公司三七开,出道偶像三、公司七,三年之后再按照其市场价值更换新的合约;如果在尚未出道期间,练习生半途提出解约,将支付数额不多的,也就相当于在公司食宿、课时资源费用的解约金。   如果是已经出道的练习生,提出解约的话,那赔付的数额就将非常巨大。   成为偶像明星,是很多少男少女的梦想。然而就算是这样,也有很多人撑不过那3~7年的练习时间,半途而废,在还没有出道的时候就和公司解约走人。   究其原因,不过是管理太严格、训练太辛苦,加上时间漫长竞争激烈,就算在公司练习到了年限,如果被公司评定为条件能力不够,最后也未必能真正出道,感觉自己熬不过去。   一般来说,公司对这样的练习生亦不会多作挽留。偶像的道路上,并非只有光鲜亮丽昭示于人的那面,还有成为公众人物后的重重心理压力和不为人知的苦痛。   如果练习生时期都挨不过去,也就说明了这样的人身心承受能力较弱,不适合走这条路。不如趁早改行,对公司对自己都有好处。   国内如今天盛娱乐一家独大,和其体制相对干净清明有关。   像一些中小型规模的娱乐公司,他们也培养“练习生”,其对生员的招收条件比天盛要放宽许多,但因为其金钱资源有限,在其中真正捧出的偶像寥寥无几,其余的“练习生”会被派出去做陪酒陪夜等色情交易,为公司牟取利益,内幕十分黑暗。   陆维走在通往练习生选管办公室的过道上,偶尔遇到公司的练习生,这些十几岁的漂亮孩子见到他都是两眼放光,然后恭恭敬敬的弯腰鞠躬,口称“陆叔”。   天盛是有上下阶层的,晚辈必须尊敬长辈,这些孩子被教的很好。更何况,像陆维这样成熟出色的明星经纪人,哪一个练习生又不希望出道后被他看中呢?   陆维推开选管办公室的门,就看见吕鹤明正在等他。   吕鹤明今年三十二岁,身高1米68,打扮的很潮,长得在常人里还算挺端正,但在这漂亮孩子扎堆的地方就显得过于平凡了。   他看见陆维推门进来,连忙从椅子坐起,朝陆维恭恭敬敬的弯腰鞠躬道:“陆叔。”   就如同陆维之前在路上遇到的,十几岁的练习生一样。   说起这吕鹤明,是天盛招收的首批练习生之一。这人的外貌平平、身高偏矮,但训练刻苦,综合素质不错,没有什么短板,外加很会跳舞,又具有相当的领导聚合能力,所以最后公司经过多方面评估,还是让他作为一个偶像团体的队长出道。   那个偶像团体当年也火一段时间,最终还是逃不过普遍偶像团体3~5年的生存期,成员各自单飞,拓展自己新的事业。   吕鹤明虽然智商情商都在线,自身能力也不错,但奈何五行缺脸,在这个颜值排第一位的偶像圈里逐步沉寂,却眼瞅着自己之前团队的成员们,一个个都有了不错的发展。   到了二十九岁那一年,吕鹤明终于对成为明星偶像这件事死心,做了公司练习生的选管。   这个位置倒是十分适合他,因为他本身就是练习生出身,又当了几年偶像团体的队长,懂得怎么去训练这些孩子,怎么发现发掘他们的长处、弥补短板,怎么去安排课程,以及处理其间发生的事情。   当然,公司给吕鹤明的条件待遇也十分优厚,让他能够安心在这里工作。   “陆叔,你看看,这些个孩子条件都不错。”吕鹤明打开幻灯机,在投影墙上播放做成PPT文件的练习生照片和特长简介。   然后递给陆维一个文件夹,里面放着这十几名练习生更加详细的个人资料。   这些孩子很漂亮,男女都有,也各具特长特色,但陆维看过以后并没有仓促的下决定,对吕鹤明笑道:“这段时间我都会过来,到时候小吕你安排我看一下他们的训练情况。”   一个人的平面照片和动起来有相当大的差别,还有肢体语言以及个体气质,都不是照片所能完全展现。   至于性格和内在,则需要更长的观察时间,陆维不会轻易就对一个艺人作出判断。   吕鹤明也笑道:“那是应该的,不知道哪个孩子会走大运,最后得了陆叔青眼。”   像陆维这样的经纪人,纵然手上现在没有什么艺人,也不会随随便便挑个人捧。他能有意向在这些还是新人的练习生当中选择,就已经是意外之喜,要观察一段时间更是理所当然。   ……   两个多月后,陆修伤愈出院。   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陆维只在最开始的时候去看过陆修一次,其余时间都是请的护工照顾陆修。   陆维工作之余,倒也没忘了这个便宜儿子,让人开了车去接他,把他送到自己为他准备的公寓那里去,并给了他一万块生活费。   陆修知道自己已经被扫地出门,别看他平时都对陆维颐指气使的模样,但当这个爸爸真的放弃他、态度强硬的时候,他拿陆维半点办法也没有,只有按照陆维的安排,夹着尾巴,如同丧家之犬般灰溜溜地住进公寓。   陆修这些年来一直被齐箐无条件的溺爱,读书勉强混了个不入流大学的文凭,本事没有,花钱在行。被陆维摆明了放弃之后,他对自己的未来十分迷茫,拿着手里的一万块,不知道自己该去做些什么才能在这个社会上继续生存。   想要回头去求陆维原谅,又觉得拉不下这个脸面,再加上在医院会面之后,隐隐对陆维产生了顾忌害怕的感觉,内心十分纠结。   然而还没等陆修在公寓里想明白,债主就上门了。   他赌车输了,欠了对方四百万的债主。   那些人逼起债来真是毫无下限,往门上泼油漆、打威胁的电话,在他住的公寓附近堵人……如果他仍然是陆维承认的孩子,依照陆维的人脉地位,哪怕一样没有还钱,这些人也绝对不敢这样放肆。   但他现在不是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恢复九点更新,喜大普奔,哈哈~ 第150章   没过多久,向陆修讨债的那群人便找准了机会,把陆修堵在街角里揍了一顿,在陆修的苦苦哀求下许了他一个月时间,并威胁如果这次再逾时不还,就把他的器官拆了拿去卖。   陆修从小到大没有被这么逼迫威胁过,心里十分恐惧害怕,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   他手上的现金只有陆维给的1万块,但好在他衣服鞋子饰物、电子设备什么的不少,而且都是昂贵名牌,便低价挂到网上出售。   因为急于在短时间内套现,大概只卖出了原价的20~30%,东拼西凑得到一百来万现金。   然后他到处打电话给自己之前的狐朋狗友,包括好几任前女友,想要找他们借钱凑一凑,以渡过眼前的危机难关。   但是这些人之前肯跟他玩在一起,肯和他谈恋爱,无非是看在他有钱、而且有个好爸爸,将来或有可利用之处的份上。现在他爸爸摆明了将他扫地出门,本来就不是亲生的,想必将来也没有什么回转余地,谁又肯花费大把金钱帮助陆修这个一无是处的人?   这些所谓的“朋友”都不穷,但他在这群人那里,总共加起来只借到了打发乞丐一样的几千块,还有好几个人索性把他拉入了黑名单。   一个月时间转眼就到了,讨债的那群人再度上门,看到陆修拿出来了一百多万,脸色稍微和缓。这一次那群人没有怎么打陆修,而是在陆修的恳求下,又给了他一个月时间,威胁他再去筹钱。   说到底,私下赌车这件事其实并不合法,而现代法治社会,真要把一个大活人人卖去黑市拆器官,也是要冒风险的。他们无非是求财,既然能够在陆修身上榨出钱,哪怕慢一些,这些人也不愿意把事情做得太绝。   别看陆修从小活得飞扬跋扈,却被陆维和齐箐保护的太好,这些事情他都不懂,又被要债那群人凶神恶煞的模样吓破了胆,于是在那群人走后就开始头疼,他该再到哪里去筹剩下的两百多万?   这个时候,他想起了一个人。   一个令他在得知真相后感觉万分痛苦,一个原本他这辈子,都不想去接触、与其相认的人。   他的亲生父亲。   ……   原初穿着一件领口袖口磨出好几个洞眼的棉T恤,一条皱巴巴、完全没有版型的西裤,脚踩底部开裂的PU皮凉鞋,看见了离他不远处的电线杆子下,有小半截别人抽过丢弃的烟屁股,还在冒着烟。   他跛了条腿,一瘸一拐走过去把那截烟屁股捡起来,放进自己的嘴里,就蹲在小区的电线杆子下,眯着眼睛开始嘬,红亮的烟头在他唇间明明灭灭,浅淡的烟雾从他鼻孔中喷出。   然后原初伴随着喷出的袅袅烟雾,从胸腔内发出一声满足的叹息。   陆修拖着口皮箱站在远处,望见这幕,心里满满的全是嫌弃。   原初的真实年龄明明比陆维还要小上两岁,但陆维平时也没见刻意保养,除了鬓边几缕银丝和眼角浅浅细纹,看上去仍然高大挺拔、英俊而富有魅力,原初却已经完全是个糟老头子。   他虽然总是带着恶意和难以宣泄的稳秘苦恼,叫着陆维老头,其实心里很明白,陆维算不得老。   原初这个糟老头子完全没有发型可言,一看就是在街边的小理发店里五块钱随便推的,而且头发已经斑驳花白,下巴上的胡茬未经打理。   178的身高,腰背却老是佝偻着,看上去总是比真实身高要矮一截,面孔依稀可见年轻时俊美的轮廓,皮肤却已经松弛,露出苦相。   人三十岁之前的相貌靠天生,青年时期的美貌男女,哪怕是随便披个破麻布片都好看;30岁之后的相貌,不说完全靠保养,却跟身处的环境、社会地位、精神状况,以及吃穿住行息息相关。   像原初这样四十多岁,没有事业、没有家庭子女,想抽根烟都要捡别人抽过烟头的男人,纵然原本的五官生得再俊,也没有人会觉得他好看有魅力。   为什么这样的人,会是自己的亲生父亲呢?   为什么他的亲生父亲不是陆维?   如果,他的血管里流淌着陆维的血,陆维就不会在母亲死后对他这样绝情,他仍然可以活得恣意飞扬,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走投无路。   二十多年前,原初在一家国营单位上班,给领导开小车。   当年在单位开小车的司机工作很吃香,原初人又长得高挑英俊,齐箐凭借着自己的温婉懂事能干,过五关斩六将才和他好上,并在婚前发生关系,怀了身孕。   那段日子,应该就是原初一生中最美好的岁月。   既然齐箐怀了孕,原初作为一个有责任感的男人,自然打算和她结婚,连婚期都定下了。谁知道就在正式结婚之前,原初按照领导的吩咐开车到外面出差公办,却出了大事。   在原初的车上,查出了一包毒品。   警察问他是怎么回事,他也说不清楚,只是一个劲儿的表示自己冤枉、不知情。   贩卖毒品属于国家严厉打击的范畴,依照当年的办案流程,原初在证明不了自己清白的情况下,很快入狱,判了二十多年刑,同时被单位开除。   那个时候齐箐年轻,又刚从闭塞封建的老家出来没多久,而且社会氛围相对保守。原初从出事到入狱,她名义上还是个大姑娘,怀着孕身边也没个能商量的人,一时间六神无主,心里又总揣着些侥幸,只能咬紧牙关拖着,错过了打胎的最佳时间段。   还好齐箐的妈是个能干人,知道了姑娘的情况之后,就找了个理由从单位把姑娘接回老家,并偷偷在老家生下了这一胎。   齐箐生陆修的时候,甚至都没有去医院或者卫生所,是陆修的姥姥亲手接生。正是由此,齐箐的身体开始不好,并失去了再次生育的能力。   姑娘年轻,将来还是要嫁人的,未婚先育是件大丑事,为了姑娘将来的前程,陆修的姥姥又亲手将陆修送到了孤儿院。   怕将来事情败露,齐箐从原单位辞职,脱离原先的人际圈,在帝都一家小宾馆里做了服务员,并在机缘巧合之中,认识了才刚刚开始和梅宣一起创业的陆维。   那时候陆维没有什么钱,每天总是忙忙碌碌,并且不被当时的社会主流所认可。那时候的大多数人觉得,“国营单位”、“铁饭碗”、“稳定”才是正经人,像陆维这样的人也就跟二流子差不多,属于社会混混的范畴,想要找个姑娘处对象都很难。   所以当时齐箐虽然只是一家小宾馆的服务员,却并非与陆维不般配。而且她温柔体贴,纵然陆维没有钱、没有多少时间陪她,她也从不抱怨,还时不时奉上亲手织的毛衣、围巾之类的东西,时时处处为陆维着想。   认识齐箐两年后,陆维的事业逐步有了起色。像这样贫穷低微时就相处出来的感情,陆维当然十分珍惜,很快就和齐箐结了婚,并且在得知她身体不好、不能生育的时候,也没有另做打算,而是按照她的意思,两个人去孤儿院领养了一个“合眼缘”的孩子。   这个孩子就是陆修,同时也是齐箐和原初的亲生儿子。   而原初那边,在坐了十几年牢之后,警方抓获到一个毒贩,那个毒贩供出了很多事,其中就包括十几年前,因为被警方一路追捕,为了脱身把一包毒品偷偷扔进原初的车里。   原初这件事,就成为了一桩冤案。   警方也感到很无奈和抱歉,只能尽力补偿。于是给原初的单位开具了证明,说明他是冤枉的,给予办理内退,每个月可以拿到四千多块的退休金,又在帝都内给他调剂了一套90平米的小区房。   要知道,帝都的房价现在寸土寸金,这套房子不算装修,市价都在300到400万之间,房内两间居室出租一间,每月都至少能收入个几千块。虽然青春时光无价,去了便再不能追回,他们在补偿方面也算是没有亏待原初。   有了房子和退休金,原初不说从此大富大贵,混个安稳度日却是没有什么问题,毕竟他平时开销也不大。   谁知这人竟是命里带衰的,他出来的时候父母已经亡故,只剩下个小他五岁的弟弟原宜。   十几年前,许多人都把陆维当作混混,这原宜却才是个真正的混混,一直没个正经工作,也不是做事业的人,就到处东诓西骗,还不知在哪里讨了个老婆,生了女儿。   原初的父母很疼这个小儿子,虽然身家不厚,在的时候多少还能帮衬些原宜,父母死了之后,原宜的日子就开始变得越发难过起来。   这个时候他听说原初在帝都得了赔偿,有了退休金,还有了一套房,便难以按耐心中的激动,拖家带口的来到帝都找原初,并以找工作为名,全家搬进了原初的房子。   谁不知道,现在帝都的房子是什么价码?他哥没结婚又无儿无女,他哥的东西,不就等于将来是他的东西吗?   原初坐了十几年牢,父母和弟弟因为怕丢人,一次都没有来看过他,他对弟弟举家搬进来住这件事,心里自然是抵触的。   然而他又很孤独。   十几年的牢狱生活,使他在外面的人际关系完全断绝,纵然最后证明是被冤枉的,但坐过牢出来,还是少不得有人会拿有色眼光看他。   于是他对弟弟的软磨硬泡妥协,默许了弟弟一家人搬进来住。   房子是2室1厅的,弟弟要过夫妻生活,夫妻二人占了主卧室;他们的女儿因为是女孩子,换衣等许多私事不方便,自然占了次卧,原初则在阳台架了个铁丝床。   后来弟弟弟媳又以照顾他生活、做饭洗衣打扫为由,每月管他要三千块钱买菜,以及购买生活用品。   原初自己只留一千多元,还要负担整个家庭的水电费。   而实际上,原初的衣服从来都是自己手洗,饭桌上摆放在他面前的,也永远是最便宜、最不新鲜的那盘菜。   作者有话要说: 得到被虐系统的下场,就是一辈子都不会过上好日子~~ 第151章   关于原初的事情,齐箐从头到尾都一清二楚,却从没想过再去与原初相认。   她以前是爱过原初,然而当她一个人怀着孕瞒着人在单位忐忑不安的等待时,在乡下的简陋小屋子里挣扎着生产时,那份爱就已经被消磨干净了,原初带给她的只有,不堪回首的过去以及伤痛。   是,原初是冤枉的,也从牢里放了出来,但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她已经嫁给了陆维,成为生活优渥、人人称羡的陆太太,谁人听到陆维与她在贫微之时相识相爱的经历,不羡慕夸赞几声?   她不需要,有原初存在的不堪过去。   在陆修十一岁那年,无意间得知自己是陆维和齐箐收养的之后,心里十分苦闷,具体表现为上课注意力不集中、逃课和一些混混玩,以及打架斗殴等等。   齐箐原本是想把这件事一辈子瞒住,但这样过了几年,眼见着陆修做的事情越来越过分,只好跟陆修说了掏心窝子的实话,希望他能理解自己这个亲生母亲。   陆修刚开始的时候变得叛逆,确实是因为内心苦闷,然而现在几年过去,他早在逃课打架、狐朋狗友们的前呼后拥中得到了乐趣,觉得那样生活比读书有意思的多,又怎么会轻易做出改变?   齐箐因为对陆修心怀内疚,明明是亲生的儿子,小时候却丢在孤儿院没怎么管过,现在生活好了,也只能以养子的身份待在自己身边。再加上她已经不能生育,所以陆修但凡对她有物质上的要求,她都一定会答应,溺爱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就连陆维好几次起意要管教一下陆修,她每次都会眼泪婆娑的拦着,陆维偏偏又吃她这套,所以“管教”这种事,基本上都是不了了之。   陆修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之后,也曾私底下偷偷去看过、打听过原初。   因为害怕失去现在陆维带给他的优越生活条件,他虽然偷偷去打听原初,却并没有打算和原初相认的意思。他只是好奇,基于一个人对自己身世来处的好奇,也有一些隐约对亲生爸爸的期待感。   结果令他非常失望。   那个男人老态、卑微,而且没有半点血性。他连自己的房子和财产都守不住,任由那水蛭般的一家人吸血,自己活得抠抠梭梭,不光会捡别人丢弃的烟头抽,有时还会在餐馆捡别人的剩饭剩菜。   把自己活得像个乞丐。   街坊邻居也有人看不过去,偶尔好心提醒他两句,他却每每报以一个苦笑,道:“谁让我是做大哥的呢?”   这句话一出,就代表着当事人完全没有改变现状的意愿,还有谁会再去三番四次提醒?   在陆修看来,原初脑袋完全不清楚,真是神经有问题。   比起事业有成、处处受人尊敬的陆维,原初简直就是堆完全上不了台面的垃圾。   由此,陆修再也没去见过原初,内心怀着隐秘的羞惭与苦恼,开始恶意的喊陆维“老头”,以发泄心中那股不能为人所知的怨忿。   陆修若是个明白道理的人,这件事之后就会对陆维加倍恭敬、并且改邪归正,毕竟他的吃穿用行都来自陆维,以后的前程也要仰仗这个继父;然而他打小就被齐箐宠惯了,养得无法无天的性子,再加上自觉他妈把陆维吃得死死的,却是越发的飞扬跋扈起来。   直到今天他走投无路,身上还背着两百多万的债务,才想到了原初这个亲生父亲。   他有钱的时候,手头散漫,自然是看不上原初手上那套价值三、四百万的房产,更犯不上为了这套房就去认个爸爸,把自己的身世揭露出来。   但他现在等钱救命,哪里还顾得这许多?   陆修拖着拉杆箱,走到蹲在电线杆下抽烟的原初面前,深深吸了口气,又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才开口道:“我妈是齐箐。”   原初有二十多年没听过这个名字,乍然入耳,当下错愕抬头,扔掉了手中的烟屁股,然后慢慢站起身,望向站在自己对面的这名青年。   青年二十出头的模样,五官长得和齐箐有五、六分相似,只是眉眼间并没有齐箐那股温婉,而是透出骄纵之气。   原初搓了搓手,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半天后才讷讷的开口:“你妈她……还好吗?”   作为这辈子唯一的一次恋爱经历,原初当然是记得齐箐的,也记得在自己入狱的时候,她刚怀孕不久。   他对不起这个女人,但他十几年来身不由己,也是实在没有办法。   他能为齐箐做的,只能是绝口不提对方,以免她被自己这个罪犯拖累名声。   而十几年后他走出监狱,听说齐箐十几年前从单位离职,也没有想过找齐箐再续前缘。这么多年了,最艰难的日子已经过去,想必她已经为人妻母,他又何必再去打搅现在对方平静安稳的生活呢?   他更加从来没有想过,齐箐居然没有选择在月份还小的时候打胎,而是背着人偷偷生下了他的孩子。   因为回单位办理内退的时候,他根本没有从同事领导那里听说齐箐怀孕生子的事情。而那个年代如果有这种事发生,一定会闹得沸沸扬扬,不会没人知道。   陆修朝原初点了点头,道:“我妈已经去世。”   原初听见陆修的话,脸皮抽动了几下,一股悲恸涌上心头,眼中泛起泪雾,最终却仍然只是讷讷的道:“她年纪还不算大,怎么能、怎么能这么早……就去了。”   对面这个青年是齐箐的儿子,而他与齐箐十几年未曾相见,彼此间的关系相当于半个陌生人,连为她放声哭泣的资格都没有。   原初将不停颤抖的右手藏在身后,以免泄露自己内心的真正情绪。   陆修深深地吸了口气,不耐烦再跟原初绕来绕去:“我妈说,你是我亲爸。”   被陆维扫地出门之后,又被逼债的威胁折磨这么久,他好歹学了些乖,尽管心里对原初尽是鄙夷和看不起,脸上却没有露出来:“这么多年来,我和妈都很想念你。”   原初闻言,再也难以压抑心中激荡,上前一步,颤抖着张开双臂紧紧拥抱眼前这个青年,言语混乱的喊着:“儿子……我的儿子!我对不起你妈,也对不起你……”   因为卫生习惯还算良好,原初身上倒是没有什么难闻的气味,然而陆修被他这样抱着,抬眼就能看见他棉T恤领口上的破洞,心中又是一阵嫌弃。   陆修安慰的拍拍原初脊背,开口道:“爸,我妈死以后,我就跟继父闹翻了,离开了那个家。”   原初放开陆修,双手搭住陆修肩膀,上下打量着他,从他脸上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连声道:“那有什么关系?以后你就搬到爸爸这里来住,啊。”   陆修知道要钱这件事不能操之过急,于是腼腆的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原初从陆修手里接过拉杆箱,脸上扫去往日的灰败颓唐,变得神采奕奕,一瘸一拐领着陆修朝住所走去。   沿途如果看见认识的,或者脸熟的街坊邻居,都会主动向对方打招呼,迫不及待拉了陆修兴奋介绍道:“这是我的儿子!你看看,都这么大了!”   每当这时,陆修只能尴尬的笑笑,不说话。   虽然场面有点让人难堪,但原初这样做,对他无疑是有好处的,有利于他把原初的房产从那三只水蛭手里抢回来,所以他表现得十分配合。   ……   陆维坐在间禅房里,对面的僧人向他推过来一盏香茶。   僧人的相貌对见惯了漂亮男女的陆维来说,并不如何俊美出色,却干净柔和,给人一种超脱俗世的出尘之感。   如果要形容的话,就像是供奉于佛前,惯听经文、浸染檀香的一枝莲花。   “释清啊,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陆维接过那盏香茶,揭开茶盖,轻轻吹去茶沫,喝了一口。   是这位于深山的寺庙里,僧人们自己栽种茶树,今年摘下的新茶,味道甘爽回香。   这几个月以来,陆维替谢宇飞接了一个军训主题的热门综艺,又将他介绍给一位熟识的军旅片导演,让他参演新片的男三。除此之外,就是在练习生当中发现了一块璞玉。   那是个二十二岁的女孩子,名叫毛凌,在公司练习也有两年多的时间了,却因为唱跳和长相都不是很出众,所以一直没有得到偶像出道的机会。   陆维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她无精打采站在群漂亮的十几岁小姑娘中间,全身散发着“丧”的气场,岁数又偏大,一点儿也不惹眼,导致陆维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她。   然而她又在吕鹤明为陆维推荐的,十几个比较出众的练习生当中,所以陆维还是对她进行了关注和跟进。   结果发现,这是一名天生的女演员。   只要站在镜头下,她无精打采的模样便瞬间消失,变成了她所要演绎的那个人,微表情的控制、肢体语言、眼神流转皆丝丝入扣。   很多演员都因为外表或者性格天分,有其局限性,只能演同一个类型的角色;但毛凌不同,平时的她看起来极度不起眼,唯一的性格表现大概就是“丧”,在镜头下却能千变万化。   而且她的脸虽然日常看着不出众,却非常适合上妆,而且是少有的电影“高级脸”。   她只要化好妆,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配上合适的背景和光影,就仿若有一个暗潮汹涌的故事在开始讲述。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原初身边真是没有一个好人呀~~ 第152章   陆维曾经问过毛凌,以她这样的天分,应该去报考电影学院之类的艺术系院校,为什么要来天盛当练习生?   毛凌的回答很简单,也很令人无语,因为当练习生是免费的,而艺术类院校一个学期就至少要花两到三万,她家里没有钱供她念。   像毛凌这样年龄偏大、全无资源背景,也不是科班出身,虽然有着成为优秀女演员的天分和条件,如果将来不是撞了大运,其实给到她的机会并不多,搞不好就会在圈子里摸爬滚打几年、乃至十几年才能够找到机会红起来。   而现在,陆维就是她的大运。   两个月前,陆维十几年的好友、国内排名前五的电影导演,高导开新片。这片子高导就是冲着拿奖去的,讲述上个世纪末,一个农村女人在女儿被人贩子拐走之后,在丈夫婆婆、乃至身边所有人都不理解的情况下,不惜任何代价,满世界寻找她的女儿。   为此,她和丈夫离了婚,甚至众叛亲离。没有人能长年累月的,忍受她这种不理智的行为。   唯一能够让她疲惫痛苦心灵感到慰藉的,是一座位于深山的寺庙,也是整部电影的灵魂象征、情感升华之处。   关于这座庙,高导没有选择搭景,而是在深山里真的找到了一座寺庙作为拍摄地点;同时也让庙里的主持与僧人们参与演出,务求拍出质朴真实的感觉。   通过陆维的推荐和高导考核,影片大胆起用了毛凌这个新人做女主角,拍摄周期需要花费四个月左右的时间。当然后期还要走剪辑宣传发行等程序,至少大半年后才能在影院正式上档。   现在毛凌进剧组拍戏两个月,时间进程过半,从高导的反馈来说很不错。不过陆维作为她的经纪人,这又是她的第一部 片子,还是要去实地探班,关心一下、看看情况。   坐着宽敞的越野车,陆维沿路颠簸进了深山,来到毛凌正在拍戏的那座庙里,然后发现了自己在上个世界见过的熟人,这座庙的主持——释清。   因为转世换了躯体,释清的面貌、身形和上一世所见有所变化不同,但他那身特别洁净出尘的气质,以及累世不变的名字,使得陆维很快认出了他。   所以才有了,在禅房中的会面。   二人虽然在上一个世界是敌对的关系,但那也是由于利益所趋,彼此间并没有什么深仇大恨;释清甚至以为陆维亦是累世的修行者,存着与其好好讨教论道一番的心思,想要帮助自己早日破开境界。   所以在这个相对平和的世界遇到对方,彼此非但没有剑拔弩张,反而感到有几分亲切,像是老友相遇。   要知道,他们之前都是怀揣着任务的孤独旅者,遇到同类的概率几乎为零。   “陆维,我们是由于杜语柔临死前掉落的‘羁绊\’线,才能够在这个世界再度相遇。”释清姿势端正的跪坐在蒲团之上,“如果没有意外的话,接下来我们这些人,都会出现在相同的世界。”   杜语柔被镇玄一剑穿心的时候,释清虽然被封在紫晶石山内,但实际上他对外界是有感知的,将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好在我们的任务并没有冲突,各安其所就行,或者在必要的时候,还可以出手帮帮彼此。”释清微微一笑,一手挽袖、一手执茶勺的姿势十分优雅流畅。   “你是说……镇玄和江元亮,也在这个世界?”陆维略感诧异。   “是啊。”释清回答,“小江正在他七十岁的老母身边日日尽孝;镇玄以失去了记忆的形式,被系统投放入世,说起来也算是难为他了。”   “怎么说?”陆维停止了吹茶沫的动作,抬眼望向释清。   陆维最近几个月才觉醒,而释清是自从降生于此世界,就拥有全部记忆,自然知道的事情比他多。   “据我观察,他的系统应该是属于,吸收宿主负面情绪能量的类型。”释清缓缓道,“所以他每一世都会经历坎坷、受尽苦难。这一世他名叫原初,刚坐牢出来没几年,又被一群对他不怀好意的所谓‘亲人’缠上。”   “不过,若不经历这些事情,并从内心里感到痛苦绝望,他便无法产生负面能量、得到能量沙。若是旁人强行对他的命运加以干涉,反而达不到他这一世的目的。往好里想,至少他手上已经有了返程票,总有回去的那天。”   陆维听后,沉默不语。   他想起了那个完全无法沟通的、做上班族打扮,能够驱使杀人蜂群为“灵武”,全身遍布可怕孔洞的男人。   原来如此。   然而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正如释清所言,他还是不要对其横加干涉的好。   他当然可以对原初出手相救,以他的地位手段,这并不是什么难事;然而从长远看,假如他出手帮助了原初,反而是害了原初,令其不能获得赖以生存的能量沙。   再者,这个世界的“原初”并非镇玄,而是一个陆维不认得的陌生人,他对其并没有救助的义务。   希望镇玄或者……原世界的秦格,将来累积了足够的能量沙,恢复累世的记忆之后,也能分清楚这点,才不至于沦落到,像之前那个男人般神智癫狂。   “对了,与人面蜘蛛那一战中,你所弹奏的那曲漫天花雨,蕴含大道至理,想必于此颇有心得。”释清执壶为陆维添茶,“我转生几十次皆为僧人,每一次皆避世苦修参禅,却始终不得突破更高层的境界,陆维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陆维放下心中些许的感慨,想了一想,开口道:“你有过僧人之外的经历吗?”   陆维虽不认为自己精通佛理,但他曾经作为镇玄的“情劫”存在,而兜兜转转数百年之后,镇玄成功飞升,所以他在这方面还是有一些心得。   见释清摇头,陆维又继续道:“还是童子身?”   释清的白皙面皮顿时红了,有些窘迫地点了点头:“身为僧人便须清心守戒,怎能作它想。”   “那么依我看来,你想要达到更高层的境界,首先要还俗,然后把该破的戒都破了。”陆维侃侃而谈,一点儿也不怕自己把释清引入歧途,“从来没有入过世,不识得七情六欲、人间百态,又何谈出世避世呢?”   镇玄在雪山顶上苦修数百年,最终还是需要渡情劫、入世济人,心中执着不散方能真正飞升。在陆维看来,释清的情况应该与镇玄差不多。   释清听了,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释清心中隐隐对陆维所说有所怀疑,然而陆维并没有骗他的理由,况且他境界不得寸进,每一世获得的能量沙越来越少也是事实,于是他迟疑了一会儿,道:“那便试试看吧。”   ……   原宜的女儿原玉兰今年十八岁,因为成绩太差,高中勉强毕业之后便无所事事,几个月来都待在家里混日子。   她长得有几分姿色,平时又喜欢化妆打扮,便向家里宣布,她要去报考天盛的练习生,并且在家里开始了一系列的“特训”。   原玉兰虽然平时在家里好吃懒做,是个油瓶倒了都不带扶的主儿,但现在资讯发达,她知道天盛的练习生不是随随便便能考上的,她脸虽然好看,年龄却有点偏大,又没有舞蹈唱歌等方面的基础,条件只能说一般。   毕竟怀揣着粉红色的明星少女梦,原玉兰“特训”起来十分刻苦。   原初带着陆修回到家里的时候,原玉兰正在客厅里对着电视里唱跳的明星,扭腰摆胯、模仿其动作眼神。   陆修现在虽然落魄了,但毕竟是在富贵圈里活过一遭的人,什么没见过?看到原玉兰的这番作态,觉得十分好笑,于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原玉兰听到这声笑,当下停止了动作,没好气的扭过头,望向原初和陆修:“大伯,这谁啊?进了别人的家,一点礼貌都没有!”   “我来介绍一下,这是你堂哥阿修,大伯的儿子。”原初脸上的喜色遮都遮不住,把拉杆箱放到房屋的角落,又转向陆修道,“这是你堂妹玉兰。”   原玉兰眨了眨眼睛,心里的危机感陡然而生。   在原宜两口子的言传身教中,她一直认为大伯的房子,乃至大伯身后的所有财产,到最后都是属于她的。   想想看,大伯无儿无女,唯一的亲人就是弟弟原宜,唯一的亲侄女儿就是她原玉兰,房产不留给她还留给谁?   然而现在,怎么又凭空冒出来个儿子?   她也不是个有城府成算的,当即跺了跺脚,高声叫起来:“妈,大伯带了个男的回来,说是大伯的儿子!”   声调十分委屈,带着哭腔。   原宜是混混本色,来到帝都后有所收敛,却仍旧不务正业,白日里东游西荡。有时候运气好了,也能往家里寻摸俩钱儿,这个时间段并不在家。   而原宜的老婆吴青正在厨房里择菜,听到原玉兰这一声喊叫,连忙将双手往围裙上擦了擦,就冲到了客厅来看情况。   这对母女虽然穿着廉价的衣服鞋子,一看就生活得并不宽裕,但衣服至少是整齐半新的,头发也有好好打理。   不像原初那样连一件棉T都穿出了破洞,PU皮凉鞋底裂了还舍不得扔。   这一家人,基本上就是靠着原初那四千多块退休金在帝都生活,像是吸血的水蛭。   “他大伯,你不会是被人骗了吧?”吴青站在客厅里,看了看委屈的女儿,又看了看原初身旁的陌生青年,面露忧色。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终于出太阳了~~不容易啊~ 第153章   “弟妹……话可不能乱说。”原初听了吴青的话,比陆修表现的还要难堪,胀红了一张脸,“是不是我的儿子,我还不清楚吗?”   在来的路途中,陆修给原初看了身份证,二十二岁的年龄,出生月份和齐箐怀的那胎完全对得上。   其实就是不看那张身份证,凭着陆修那张与自己和齐箐都有几分相似的脸,原初心里也没有什么怀疑。   “哟,他大伯,我只不过给你提个醒儿,现在骗子可多了。”吴青见没唬住原初,撇了撇嘴,扭脸看见客厅角落里的拉杆箱,声音当下就提高几个度,脸皮也开始绷紧,“怎么,这是就要住进来?”   陆修听了吴青的话,只觉得心里一阵鬼火乱冒。他住进亲老子的房,至少比这三条水蛭更加名正言顺吧?   但他自从被陆维扫地出门,这几个月都过着心惊胆战的日子,被人揍又被人威胁,下跪求人成了家常便饭,在某些方面也算是“成长”了不少。   于是他扭头望向原初,怯怯的说:“爸,我不能住进来吗?”   原初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就见吴青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腿开始放声哭嚎:“这是造了什么孽呀!我在这个家里当牛又做马,现在莫名其妙的来个外人,就要把我们从这家里撵出去了!”   吴青一方面是施展出乡下妇女放泼耍赖的手段,想拖着不让陆修住进来,另一方面心里确实还挺委屈。   她自从嫁给了原宜,就没过上什么好日子,年轻的时候,不知道为原宜不务正业的事情,怄了多少气。但那时候好歹在乡下有公婆帮衬着,把日子勉强过了下来,还生了原玉兰。   等到公婆都去世,日子越来越艰难,原玉兰也大了,她过不下去想要离婚的时候,原宜又对她抛出了一个希望   原宜出狱的哥哥原初,无儿无女,现在住在帝都,每个月都有四千多块的退休金,而且手头上有一套价值三百多万的房产。   每个月能有四千多块钱的收入,对于乡下人来说就十分丰厚了,更何况三百多万……那是原玉兰这辈子想都没想到过的数字。   而且原宜还偷偷告诉她,他大哥在牢里被人打瘸了一条腿,身体也被搞坏了,想必寿命不长。等他大哥死了以后,留下的东西就都将是他们家的。   吴青跟原宜做了十几二十年夫妻,哪里不知道原宜是个什么德性?   现在是原宜没到抛弃糟糠之妻的地步,才跟她有商有量,如果三百多万真的到了原宜手里,这人怕不是马上就把她一脚踹开?   所以她虽然也眼热那三百多万,却没有那么急迫,只寻思着将来找个什么机会理由,把这套房产过户到自己女儿名下。   为了这个,她这几年才在家里忙忙碌碌、精打细算的伺候原宜这父女俩。   虽然大伯每个月都出三千块钱家用,她一开始还觉得不少,但在这城里住得久了些,才知道这里的消费那么高。   玉兰儿正在长身体的时候,家里吃的太差不行,总要时不时有蛋有肉,而且帝都这里就连蔬菜也是不便宜的,她再怎么趁着菜场收市时扫尾买便宜货、抠着用钱,一个月饭菜上也要花费1000元左右。   剩下2000元,要为玉兰儿的学费存一部分,要给原宜300块抽烟,五十块钱以上的地摊货衣物都不敢怎么买,这几年日子过得紧紧巴巴。   其实对乡下出来的吴青而言,这样的生活也并非过不下去,但人就怕对比。   这几年到城里来,眼界拓宽了,看见周边和自己同龄的女人,都显得比自己年轻,而且穿戴不知比自己好到哪里去,出入还都有小车,衬得她就是个黄脸的乡下婆子。   她的玉兰儿成绩是不好,但成绩不好的有钱人还少了吗?他们可以花钱让自己的孩子继续念书,甚至出国留学,而她的玉兰儿就只能肄业在家。   可以说她和她的玉兰儿,能过上好日子的唯一指望,就是原初这套房产的将来归属。如今原初在外面认了亲儿子回来,眼瞅着接下来房产就没他们什么事儿了,这无异于挖了她的心头肉,怎么能不哭嚎撒泼?   “弟妹,你这是在做什么?”原初见吴青坐在地上拍着腿哭,他是个男人,又不好上前动手拉她起来,一时间有些手足无措,“孩子回来了是好事啊,你们、你们……难道就不为我高兴吗?”   他看见吴青的这番表现,心里十分难过失望。这些年来,弟弟一家三口吃他的住他的,他想着父母已经离世,彼此间是仅存的亲人,总是对弟弟一家退让迁就,反正他是吃惯了苦的,日子再怎么难过也不会比牢里更差。   谁知道他的亲生儿子找到了,弟妹和侄女儿竟是如此强烈的表现出抗拒。   “爸,既然婶婶和堂妹都不欢迎我留在这个家,我看我还是走吧。”陆修看了一眼原初,痛苦的摇了摇头,走到客厅的角落,就要去拿放在那里的拉杆箱。   原初见状,被气得浑身发抖,拖着条跛腿三步两步拦在陆修身前,露出难得的强硬姿态,大声喊道:“这里是我的家,是我的房子,谁若容不得阿修住在这里,现在就马上收拾收拾,给我搬出去!”   二十二年来,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没有尽过一天当父亲的责任。   正因为如此,原初的脾气底线虽然被坎坷命运磨得几近于无,却无论如何不能看到自己的儿子这般委屈求全。阿修是他在世上最亲的人,是他唯一的血脉,他不可能在阿修的事情上退让半步。   吴青被原初这声大喊惊呆,一时间连哭闹都忘记了,坐在地上抬起双哭得红红的眼睛,怔怔地望向那个从来脾气软和、非常好说话的大伯哥。   这个时候,客厅的大门从外面被打开,走进来一个40岁左右的中年人。   中年人论长相和原初有几分相似,如果忽略身上所穿的廉价衣物,打眼望去长得还不错。只是一双滴溜溜乱转的眼睛,以及过于精明厉害的神色,让人没有办法产生什么好感。   进来的人,就是原初的弟弟原宜。   原宜在回来的路上就听说,原初带了个儿子回家。   本来嘛,之前原初带着陆修到处跟街坊邻居打招呼,这事儿马上就传开了。   然后他在门外的时候,听见了原初那声大喊,心里顿时咯噔一下,知道自己的老婆惹了原初,恐怕要坏事儿,于是连忙开门走进来。   他知道他这个大哥虽然看着没脾气、对人非常忍让,但犟起来八头牛也拉不回。所以之前他想要达到自己的目的,都是顺着大哥的毛摸,说明自己家庭的难处,然后再软磨硬泡,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所以他进来之后,就先走到吴青那边去,呵斥自己的老婆:“怎么跟大哥说话的?!妇道人家,头发长见识短,还不带着玉兰儿去厨房做几个菜,再热半斤酒,庆祝大哥找回自己的儿子?”   眼见着老婆从地上爬起来,灰溜溜的带着女儿去了厨房,原宜才转过身,情深意切的对原初道歉:“大哥,女人家不懂事,你多担待着点儿。”   “这么多年了,大哥能认回儿子不容易,今天咱们就好好的喝上几盅,聊表庆祝。”   原宜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原初当然不会继续生气,转而觉得弟弟实在是通情达理,于是回握了原宜的手,连声道:“好、好!”   陆修在一旁没有作声,跟着原初于餐桌旁落座,心里隐隐觉得原宜比他老婆只会撒泼的手段,要高明许多。   吴青手脚还算麻利,因为女儿高中肄业不再承担学费,最近家里的用度开销有所缓和,倒是很快端上来了几个肉菜和卤菜,算是难得的丰盛好菜。   饭桌上酒过三巡之后,原宜又和原初商定,要原玉兰把房间让出来给陆修,让她去同学那里住几日。   理由也很充分,再过几天原玉兰就要和那个同样高中肄业的女生,一起去报考天盛的练习生。既然如此,不如早些待在一起,互相训练学习,到时候彼此也好有个照应。   反正那个女生在外租房,前段时间跟原玉兰提过这事儿,只是吴青怕女儿在外面没人照顾,所以一直没有同意。   原初这人从来命运坎坷,一生没有得到过什么善意和真心,如今见弟弟能做出这般退让,就觉得十分感动,将自己身上仅剩的三千块积蓄都掏了出来给原玉兰,祝她考练习生成功。   可怜原初,自从原宜一家搬到这里之后,他手上就从来没有剩过钱。这三千块还是他刚得了房子和退休金的那两个月攒下,一直没舍得动。   原玉兰虽然被原宜夫妇养的又懒又性情娇纵,但因为家里这个情况,她也是没见过什么钱的。虽然要搬出去住,但得了这三千块可供自由支配,心里还是有些满意,脸上却做出不情不愿的样子,拿着行李对全家人大声宣布:“我将来肯定会成为天后巨星,你们现在撵我出去可别后悔,都瞧好吧!”   无论原初怎么哭笑不得的解释,她都不听,而是仰着那颗骄傲的小头颅,在吴青的陪护下离开。   当天夜里,原初仍然睡在阳台,陆修则搬进了次卧。   原宜夫妇把主卧的门关上,吴青就开始对着原宜哭:“你这是干什么呀!把咱们的女儿撵出去,给这不知道哪里来的小畜生腾位置?!”   作者有话要说: 原玉兰:我要王者归来,闪瞎乃们的狗眼~ 第154章   “你懂什么?现在街坊邻里都知道他是大哥的儿子,他已经占了理。”原宜朝妻子丢过去一块帕子,“把他撵出去,房子将来就是我们的吗?你瞧瞧大哥现在对他那热乎劲儿,他就算不住在这里,大哥因为觉得对他愧疚,私底下立个赠予遗嘱什么的,到时候还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吴青接过帕子,擦了擦眼泪,渐渐止了哭声:“那你说该怎么办?”   “先把你那哭丧脸收一收,平时脸上给我摆出点笑模样儿来。”原宜望向妻子,皱了皱眉头,“先这么着过一段时间,放松那小子的警惕,观察其喜好,我再找人做个套儿让那小子钻。”   “人生在世嘛,不过财色酒气,他总要中一招。看他细皮嫩肉年纪轻轻的样子,想必也没经历过什么事儿,到时候还不是任由我捏圆搓扁?”   吴青这才破涕为笑,伸手捶了原宜的肩膀一下:“你这个坏东西,怎么不早说?!”   又道:“你既然这么有办法,怎么不把你大哥直接给算计了,不是更加方便吗?省得这样曲里拐弯的,让我和玉兰儿白白过了这几年的穷日子。”   吴青本来是想着将来找个机会,让原初把房子过户给原玉兰,所以才忍了这几年。但现在人家亲儿子出现,便也顾不得那么多,只想着把那几百万早日搞到手也是好的。   原宜叹了口气:“你在这里过了几年,却还是不了解我大哥真正的性格。你以为他的腿在牢里是怎么瘸的?”   “他年轻时长得俊,刚进监狱就被人盯上,足足五六个重刑犯把他堵住,就要弄他。在那时候的监狱里也是常事儿,往上告都没人耐烦管。”   “结果怎么着?他坏了一条腿,被打的满脸是血,身上骨折了好几处,但那五六个人高马大的重刑犯也都没讨着好。从此以后,牢里再没人敢打他的主意。”   “我大哥这个人打小吃软不吃硬,只要你对他表面上好一点,他怎么着都行。那如果你把他真逼急眼了,那就是鱼死网破。”   吴青听完之后,点了点头:“嗯,总之我听你的……等你将来得了钱,我和玉兰儿也能过上城里的好日子。”   原宜在心里暗想,等到有了那300多万,谁还耐烦跟你这没点眼力见识的黄脸婆夹缠?不过女儿是自己的,他倒不会不管。   嘴里却承诺着:“那是当然,我忘了谁,也不能忘了你和玉兰儿。”   主卧里,原宜和吴青两口子商量着将来怎么对付陆修、得到房产;次卧里,陆修睡在原玉兰那张有着廉价香水味儿的床上,被熏的头有点发晕,心里同样在盘算个不停。   以目前的情况,将来原初的房子财产肯定是要留给他这个亲儿子的,但他等不了这么久。   还有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那群讨债的可就又要找他了。   今天白天,他背着人用言语试探了几次原初,有意无意间提起房价将要贬值,不如现在趁早套现租房住,然后再做个什么生意来得稳妥。   但原初只是笑笑,然后说他年轻不懂事,并没有接他的话茬,他也就没有继续往下说。   他要想个什么法子,让原初把这套房卖了呢?   陆修在床上翻来覆去琢磨这事儿,一直到后半夜才睡着。   只有原初,在阳台处那张狭窄的铁丝床上,怀揣着与儿子相认的喜悦,整晚都睡得十分香甜。   ……   释清与陆维一番交谈,又经过仔细思量之后,决定还俗入世。因为他无论怎么转生,境界都一直无法突破,这也算是死马当作活马医。   他脱去了袈裟,转交了主持度牒,以助理的身份留在陆维身边,对外称是陆维的远房亲戚,正巧在这里相遇。   当然,释清累世都是清修的僧人,除了念经诵佛烹茶在行,其余都不在行。陆维也不指望他干什么,只让他在身边待着,多参与和观察世间百态,还按月发放工资,算是看在相识一场的情分上,把他养起来。   陆维探了毛凌几天班,指点了一番她为人处事,又以她的名义在剧组里请了几回客,场务灯光道具服装化妆等等都没有漏掉,为她结下善缘。   一个演员想要有好的机会,自然少不了高层人士,比如导演、制片人的提携;但如果只顾着往上爬,忽略了、甚至得罪了剧组的工作人员,那也是不行的。   况且在这个资讯发达的社会,有时候哪怕是一个小人物、一件小事,也会影响到艺人的口碑和公众形象。   陆维身为毛凌的经纪人,有义务指点她这个什么都不懂的新人,帮助她少在这方面走弯路。   至于陆维名下的另外一位艺人谢宇飞,因为在演艺圈已经经过一段时间的打磨,就完全不需要他操这方面的心。谢宇飞进了军旅片剧组后,自己就能把方方面面照顾得十分周到,而且给全剧组都留下了积极向上、刻苦学习的印象。   而之前谢宇飞参加的,以军训为主题的热门综艺播出,也是因为走对了路子,为他赚回不少人气,算是小火了一把,树立起“坚毅、踏实、靠得住”的人设,为接下来这部军旅片的播出打下基础。   在深山里探班几天过去,陆维事情做得七七八八,就打算第二天回程。   当天夜里,释清起来上厕所,就看见陆维很有礼貌的,将剧组的一名女演员送出陆维的房间。   那姑娘眼泪汪汪的,像是被感动的不轻。   剧组在庙里拍了这么多天戏,这名女演员释清也是知道的,就是个小配角,在整部电影里总共只有两个镜头、一句台词。   当然,能在高导的戏里露脸,她多少还是有点儿关系才进了剧组。   她的脸整过,上镜不怎么自然,在这部戏里更是做灰头土脸的装扮,但实际上在日常生活里还是好看的,而且身材前凸后翘,倒是长得不错。   释清走到陆维跟前,开口道:“怎么,潜规则?”   紧接着见陆维的衣裳穿得整整齐齐、神色清明,又摇了摇头:“不太像。”   陆维无奈道:“你在想什么哪?我只是跟她聊了聊,世界戏剧三大表演体系。”   这和尚决定入世没几天,知道的名词倒不少。   陆维向来最反感利益肉体交换,这一点洁癖无论他转生多少个世界,都从来没有变过。那姑娘倒是想要被他潜规则,借以能够上位,他又怎么可能会接受?   那姑娘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儿了,却是第一次遇到像陆维那样尊重她、爱护她的男人,到最后被陆维感动送出房间,才有了释清看到的那一幕。   “演艺圈这样的事很多,各种各样的诱惑也很多。”陆维拍了拍释清的肩膀,“在其中坚守本心、一以贯之,可比避世清修要难的多,你说是不是?”   说完之后,陆维便转身回房,只留释清一人默默在原地,咀嚼陆维说过的话。   ……   陆修在原初家里住了两周,也思索考虑了两周,头都疼了,也没有想出,从原初的手里尽快挖出钱财的方法。   眼看着离还债的日期越来越近,想起那些人逼债的手段,陆修心里的恐惧感越来越强,终于让他想到了一个不是办法的办法。   他颤抖着,拨通了那群讨债人的电话,把自己目前的情况告诉那群人,然后低声下气的道:“孔哥,现在钱就在眼前,却不凑手,你看能不能再宽限一段时日?”   那名为孔哥的讨债头子,却在电话的另一端,乌鸦般嘎嘎大笑出声:“你不是说,你那个爹特别疼你吗?如果真是这样的话,事情就好办了。”   “孔哥,怎么说?”陆修焦急询问。   “这事儿,就需要你配合了。”孔哥的声音忽然变得善解人意,“我知道你以前也是个少爷,过惯了富贵日子,现在手头缺钱。咱们做这一票,不光能让你把债清了,还能给你留个一百万左右,将来无忧无虑的过日子。”   陆修咽了口口水,十分心动。   一百万对以前的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只要张嘴找他妈要,他妈总会满足他;但这几个月,他被陆维扫地出门,囊中羞涩,才知道一百万对平常人意味着什么。   他如果有了这笔钱,起码能够活得不像现在这样狼狈。   但他心里又有点怀疑,踌躇道:“那……能行吗?孔哥你是知道的,我有个叔,他们全家现在也盯着房产呢。”   “原宜是吧?你那个叔我知道的。”孔哥道,“他这段时间正在外面四处活动,想找人下套,还找到过我头上来。你给我打这个电话是打对了,要不然我还不知道,你就是他的侄子,他想要下套的人就是你。”   “这老鬼……可真是太坏了!”陆修咬牙切齿。   “是啊,所以既然知道了,就不会让他得逞。”孔哥心想,算计自己亲爹,你也不是什么好鸟,嘴里却道,“我们到时候,就来个将计就计。”   陆修嘴里又是一通对孔哥奉承恭维,这才挂了电话,心里开始有些后怕。   如果不是他想到给孔哥打这通电话,他恐怕就陷入了原宜的陷阱而不自知。好在,他现在有孔哥撑腰,已经多少有了些底气成算。   这样又过了两天,因为家里多出了口人吃穿,财政眼看着越发紧张,于是原初找了个晚间看仓库的临时工作,一周休息一天,夜里值班六小时,每个月能赚1000块钱,每天晚上12点上班,早上八点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开启狗咬狗模式,而两条狗都想从原初身上咬块肉下来~~ 第155章   据原初说,晚上听听收音机,没事的时候四处转转,注意一下周边的异动就行,倒也不累。   但这种活儿虽然比较轻松,却是晨昏颠倒、赚的又少,对帝都的人来说根本就不能够生存,现在基本上没有人肯做,所以才能轮得上原初这个半残疾人。   这天晚上8点过后,因为昨天同事跟原初说过今天帮个忙、早点去顶班,所以原初吃过晚饭、休息了一会儿之后,就离开了家门。   原宜眼瞅着是个机会,于是凑到陆修身旁道:“阿修,你回家得有半个月了,我这个做叔叔的也没怎么好好招待你,年轻人哪有不爱玩儿的?不如今天晚上叔叔做东,带你出去逛逛好地方。”   陆修听原宜这么说,因为心里之前已经有了准备,哪里不知道这位叔要对他出手?   然而他脸上却装作全然不知的模样,高高兴兴的对原宜说:“那就多谢叔了。”   ……   原玉兰离开家之后,就跟她的同学姚安安住在同一个地下室里。   说起这姚安安,在学校也是个成绩垫底的主儿,经常和原玉兰一起罚站挨骂,两人难姐难妹,产生了惺惺相惜之情,倒是能说到一起、玩到一处,关系处得挺不错。   姚安安比原玉兰手上阔绰些,她父母离异,两边儿都各自组建了家庭,没有人管她,但父母每个月又会各自寄2000块钱给她,用作生活开销。   这里的地下室位置接近市中心,管理得挺规范,被隔成了几十个小间,每间大约是8到15平,出租的价格也不等。姚安安租的这间一个月1500块,水电暖气另算,每天有清洁工打扫公用的走廊卫生间,环境还算安全可靠。   虽说地下室难免潮湿,但原玉兰和姚安安都年轻、精力体力旺盛,加上住的时间不长,倒也没有感觉不妥。   吴青心疼女儿,每天都会到这里来帮忙洗衣做饭、打扫打扫卫生什么的,两个女孩子生活过得还挺好。   “安安,我爸还有大伯他们太过分了!居然为了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人,把我给赶出来!”原玉兰坐在地下室的床上捏紧了拳头,朝着闺蜜抱怨,“等我出道成为明星,赚了钱以后,有他们后悔的!”   “可不是,像我爸和我妈也一样,根本就不管我,每个月就拿点儿钱来打发我。哼,狗眼看人低!”姚安安吹了吹手指上鲜艳廉价、气味刺鼻的甲油,“你还好有个妈,天天过来帮忙洗衣做饭。等我有了名气地位,就把我爹妈这些年给我的钱,都甩他们脸上,再也不理他们,让他们后悔去!”   “今天你对我爱答不理,明天我让你高攀不起!”   两个女孩子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嘻嘻哈哈的笑着,仿若自己已经真的成了明星,鲜花和钻石铺成的路就在她们脚下展开。   但实际上她们前几天刚去考过练习生,到现在还是前途未卜,正在等天盛那边通知。   不一会儿,姚安安的手机响了,一看号码显示,正是天盛那边发来的邮件。   和姚安安的手机同时响起来的,还有原玉兰的手机。   原玉兰因为之前家里经济状况不好,每个月的日子都过得紧紧巴巴,根本没有余钱买手机。要是咬紧牙关买个百元机吧,每个月通话费都要好几十,还怕拿出去被同学笑话,索性就没有买。   这回还是拿了原初的那3000块钱,才买了一台崭新的千元机,近来爱不释手、珍惜的很。   然而等她们点开邮件之后,却都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在这个世界上做着明星梦的少男少女不知道有多少,天盛身为全国最大的娱乐公司,挑选练习生自然是相当严格。像原玉兰和姚安安这样,没有什么特长和特点的女孩子,脸长得虽然还算漂亮,却也没有十分惊艳出挑,在练习生考试中一抓一大把,落选算不得意外。   “啊,兰兰,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啊?”姚安安捏着手机叫出声,泪水在眼眶里直转。   之前她们抱着的希望有多大,现在所受到的打击和失望就有多大。   “安安,情况看起来越坏的时候,我们就越不能慌。”原玉兰想了想,“你还记不记得之前我们考试完的时候,有一个老头曾经发给过我们名片,说他是京梦娱乐公司的,我们也可以去报考他那里的练习生。”   姚安安回忆了一下,撇撇嘴:“但那个老头看起来不怎么靠谱啊,色眯眯的不像好人,我也没听过那个公司。”   两个人从犄角旮旯里找出那张名片,用手机在网上搜了一下,结果还真有这间娱乐公司,但是却没有听说这间公司有什么出名的明星和作品。   “京梦娱乐的练习生,据说也是免费培训的。”原玉兰思考着,“是不是新开的一家公司,然后急需我们这样漂亮的、有明星潜质的女孩儿?”   “不管怎么说是个机会,明天我们根据名片上的地址,去看看吧。”   “嗯。”姚安安点了点头。   ……   陆修跟着原宜出了家门,叫了辆出租车,来到了一条夜店街。   这种地方都是陆修以前玩剩下的,甚至嫌弃这里的酒和妞儿档次太低。然而现在他脸上却带着兴奋的表情,走在这条霓虹招展的大街上左顾右盼,完全是一副没有见过世面的模样。   原宜见陆修穿戴一般、人又年轻,便料定他没有来过这种场合,便摆出熟客模样,向陆修介绍这里的吃喝玩乐。   他为了引陆修入套,也算是下足本钱,带陆修进了一家这条街上最大、装修最土豪的酒吧,然后叫了个座,两人面对面的坐下。服务生端了酒水单上来,原宜点了两瓶香槟,又要了果盘和零食。   原宜吃住都靠着原初,每个月还要拿300块烟钱,他再在外面偶尔坑蒙拐骗到的钱,就都是他自己的,身上倒是存着俩钱儿,只是没让家里知道。   “叔,这里咋消费这么贵呢?”陆修看着酒水单上的数字,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一下子,1000块就没了。”   “叔叔说了今天做东请你,你就好吃好喝,不要在乎这点小事情。”原宜和蔼微笑,眉目间尽是属于长辈的关爱,紧接着一拍桌子,“啧,我说还缺点什么呢,还缺个陪酒的妞儿!”   说完之后,原宜就自顾自的掏出手机,拨出一串号码,当着陆修的面就大咧咧开口:“喂,孔哥啊,我之前跟你说的那事儿妥了,找个盘靓条顺的妞儿过来,我在……”   陆修拿叉子在果盘里插了块苹果,一边听原宜在那里打电话,一边送入嘴里慢慢咀嚼。   他这个蠢货叔叔,自以为找到了有能耐的帮手对他下套,却不知孔哥跟他早有联系,到时候这蠢货只会竹篮打水一场空。   原宜打过电话之后,没过一会儿就来了个女的,顶着张整容过度的脸,留着大波浪化着大浓妆,穿一身亮闪闪的名牌高仿,香气扑鼻。   她娇嗲着跟原宜和陆修打个招呼,带着点外地口音。然后就一屁股坐在陆修身旁,开始和叔侄两人说笑聊天、掷色子赌酒什么的,倒是很玩得开。   陆修以前交过几任女友,个个从长相到品位都比这女的好,他自然是看不上这个女的。   但为了配合孔哥的安排,他从头到尾都摆出羞涩不好意思的初哥模样,然后时不时对这女的欣赏地看上一眼,仿若很中意她的大方豪爽。   三个人吃着喝着玩着,几个小时很快就过去,这时候原宜才拿出手机看时间,露出惊讶的表情:“呀,都这么晚了,这时候回家不太方便啊。”   “哎哟,宜叔。”名叫珊珊的女人撒着娇,“既然都到了这里,还想着回去做什么?大家玩得尽兴最重要。”   “说的也是。”原宜拍着脑袋,仿若恍然大悟,暧昧的看了一眼陆修,又看了一眼珊珊,“既然这样,珊珊,我就把阿修交给你了,可要好好照顾我这侄子。”   “叔,你这是干什么……”陆修被珊珊挽住了胳膊站起来,既不安又羞涩,却因为是对着喜欢的女人,还有些半推半就。   “哎呀,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原宜朝陆修挥了挥手,笑道,“别多想,你们好好玩儿。珊珊是个好姑娘,过了今天,阿修你就是个真正的男人了。”   然后原宜目送着陆修和珊珊离开酒吧,嘴里哼着小曲儿,一个人继续开始喝酒吃菜。   陆修和珊珊走在通往最近一家宾馆的街道,珊珊挎在陆修的胳膊上,两人姿态十分亲密。   进了宾馆开了房,陆修坐在床上等珊珊洗了澡出来,朝她道:“孔哥那边怎么说,咱们玩真的啊?”   珊珊穿着浴袍,手里端着半杯红酒,晃晃悠悠走到陆修旁边:“当然要玩真的,不然我‘老公’怎么来捉咱们的奸,怎么玩仙人跳?”   “一会儿你配合着点拍视频照片,孔哥他们不会下重手打你的,但你脸上的表情要痛苦,要叫的惨一些才好。”珊珊把手里的半杯红酒放在床头柜上,坐在陆修身旁,“这样,你的亲爸爸才会不忍心,才会拿出钱来赎你。”   “这些我都懂,不用你多说。”陆修伸出手,解开珊珊浴袍的腰间系带。   珊珊是风月老手,不动声色的看着陆修,心底却对眼前这个长得还不错的青年,难免有几分鄙夷。   她这辈子如果能有个好爸爸,也不至于沦落到现在这样,而陆修……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过她拿钱办事,良心这东西早就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也就是暗暗感慨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即将收到儿子果照的原初:…… 第156章   第二天早上7点半,原初值了一夜的班在回家路上,就发现手机上有十几个未接来电,全都是原宜打给他的。   他值夜班的地方地处偏僻、信号不好,加上他的手机是用了好几年的老人机,上面的漆都掉的差不多了,只有拨打接听电话,以及发短信的功能,所以原宜一直没有联系上他。   等回到家中,就看到原宜一脸焦急的模样在客厅里走来走去,于是连忙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大哥,你看看。”原宜把手机递给原初。   原初接过手机,滑动屏幕,上面一张张全是陆修和一个女人赤身裸体、不堪入目的照片,还有一段视频。   点开视频,只见陆修鼻青脸肿的跪在地上,可怜的哽咽着:“爸,我闯祸了……我不该一时贪玩,动了别人的女人。”   说到这里的时候,画面中伸出一只骨骼粗壮的手,一巴掌就拍在陆修的脑袋上,发出清脆的拍击声响。   陆修呜咽一声捂住头,过了会儿才抬起哭丧着的脸继续往下说:“爸,他们要400万的赎金才肯放了我,否则就要废了我的手脚……不要报警、千万不要报警,不然他们把照片视频散播出去,我这辈子可就全毁了啊!”   “爸,救救我!”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原初拿着手机的右手微微颤抖,沉默不语。   “大哥。”原宜知道这是他大哥被气到了极点的表现,趁机凑过来从原初手中拿过手机,语重心长道,“阿修还年轻,就算是犯了一次错,可不能就这样被毁了呀。如果真被这些人把视频照片散播出去,他将来走到哪里,都抬不起头来。”   “人言可畏啊,大哥。”   原宜到现在都不知道陆修跟孔哥早有勾结,还以为陆修真的钻了他和孔哥做下的套,所以在原初面前卖力表演。   原宜这人没有什么长处,倒是很懂得揣摩他大哥的心理,原初果然被那“人言可畏”四个字所打动。   他吃过这方面的亏,当年被冤枉入狱,人人待他如同过街老鼠,就连父母和弟弟都从没有来牢里看过他;后来就算证明是冤案被放出来,大部分人也对他避而远之。   毕竟一个人被关在监狱里十几年,接触的都是罪犯,俗话说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谁又能证明他没有罪犯朋友,将来牵扯出什么麻烦?   现在的社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总之远着他点儿总没错。   就连他眼下找的晚上看仓库这活儿,都是隐瞒了自己过去的经历,人家只以为他是在单位因伤残而内退的工人,才接受了他。   他不能看着他的儿子,再走上自己的老路,于是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开口道:“我这房……能卖400万不?”   他心里也恨陆修不争气,虽说不知情,但他作为陆修的亲生父亲,22年来没有管过陆修是事实。陆修犯了错,又这么可怜的求到他面前,怎么可能当做没发生?   他也想好了,好歹他每月还有4000多块退休金,等这事儿结束,实在不行就带着陆修离开帝都,寻个消费低、没人认识他们的小镇租房住。到时候陆修找个工作去上班,他就给陆修洗衣做饭,再抽时间做点零工,日子总会慢慢有起色。   “这……咱们急于出手的话,恐怕有点悬啊。”原宜见原初松口,心中已是乐开了花,脸上却仍旧带着焦虑的神色,“不过,总能凑个三百来万吧。”   又怕原初因此而反悔,继续道:“我看那些人扣着阿修,也不过是求财。他们开口要400万,我们拿不出那么多,未必不能和他们讲讲价钱。”   原初闭了闭眼,疲惫的点头。   他年纪大了,身体不好,不比年轻时。此刻值了一夜的班回来,又听到这样令人受打击的消息,身心皆憔悴不堪。   但为了陆修这个儿子,该做的事还是要做。紧接着,他就跟着原宜跑房产中介、拍照片,将名下的房子挂牌出售。   ……   陆维探完毛凌的班回到天盛,身边就多了一个“助理”释清。   由于是他私人掏钱雇佣,没有走天盛的帐,再加上陆维在公司的声望资历,也就没有其他人想着去考核释清的工作能力,而是默认了这一存在。   陆维与释清是朋友相交,两人在接下来的世界还会继续见面,所以虽说释清挂着“助理”的名头,陆维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去支使释清干什么活儿,只想着带他经历一番世事,彼此间算是结个善缘。   但释清却另有想法。   他既然已经选择入世,就要有入世的态度。   如果真像陆维之前所说,识得七情六欲、世间百态,才能真正参破佛理玄关,没道理别人都在红尘中打滚,为了生存在这个社会上而汲汲营营,他只冷眼旁观,不去参与这些事情。   那样的话,又和之前的避世清修有何区别?   所以他虽然做事样样不在行,却很积极的在学习周边一切,包括真正的助理应该做的事情、电脑手机以及家电的使用。   最近他在一个佛学论坛注册了账号,因为其对佛理了解精微深刻,很快成为这个论坛上有名的人物;他自己也在和网友的交流之中,得到了不少启发,感觉大有进益,这让他对入世修行的效果更加充满信心。   陆维见释清如此,也开始把其当成一个真正的助理,有了活儿都放手让释清去做,让他多接触一些人、增强处理判断事情的能力。   这天陆维来到办公室,看见提前到这里打扫卫生的释清抱着捧红玫瑰,朝他走过来道:“陆叔,有人送你的,要不要插起来?”   释清之前轮回了几十个世界,论真实年龄不知道比陆维大出多少。但他在这个世界的身体刚刚三十出头,比陆维足足小了十几岁,又是陆维的助理,所以便跟着公司的员工管陆维叫“陆叔”。   陆维瞟了一眼,他在这个位置,有人给他送东西不稀奇,像谢宇飞和毛凌,时不时的就会给他寄点礼物;他带过的明星,就算现在不在他的麾下,彼此也都保持着良好的关系,不管去哪里买伴手礼的时候总是有他一份。   奇的是有人给他送花,还送的是九十九朵红玫瑰。   他都这个岁数了,又刚刚丧妻半年多,是哪个这样不开眼?   陆维走过去,看见这捧红玫瑰还插着张卡片,上面用刚劲的字体写着   “我回来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   陆维想了想,也没想起来是谁。原身长得高大英俊、智商情商手段都不差,又在娱乐圈里打滚,身边诱惑众多。   原身成为有名的经纪人之后,不知道有多少男男女女对他表示过好感,有单纯想要借爬床上位的,也有真心爱慕痴恋他的;但原身性格正直重情,对贫微时就跟了自己的妻子齐箐一心一意,从来没有过外遇。   说起齐箐,是个幸运的女人,也是个可怜可悲的女人。   陆维刚来这个世界的时候,就觉得原身的家庭状况很有些不对,虽然他不介意,却还是找人调查了一下,把事情弄清楚。   齐箐的事情发生在20多年前,一手操办此事的、齐箐的母亲又已经去世,调查起来很有些困难。但近期陆修“认父”的举动,让陆维委托的调查者摸着了头绪,很快把之前发生的事情揪出水面。   社会对女人从来就不宽容,和齐箐同时代的女人,被强迫后、被迫嫁给犯罪者有之;被数次家暴、却完全得不到任何帮助支持,最后被虐待致死者有之。   齐箐未婚产子,可想而知压力会如可大,一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所以作为一个普通女人,她才会忍痛把亲生儿子送到福利院。   幸运的是她遇到原身,有了个幸福的家庭。   可怜可悲的是,即使面对着这世界上对她来说最亲密的人,她也从来无法说出以前的遭遇,只能建造一个心坟,将过去的事情埋入其中。   她40多岁就去世,除了身体不好之外,跟常年的压抑心思也不无关系。   跟原身的近二十年,纵然原身后来有了钱,她也从来没有在自己身上奢侈浪费过,值钱的首饰和衣服都不多,而且把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整洁有序。   知道自己出身和学历不高,她还会去上一些补习班,学习交际礼仪以及如何得体应酬,为原身装点门面。   除了对陆修的过于溺爱之外,可以说,她二十年来都是一个合格且称职的妻子。   当然,站在原身的立场上来看,她欺骗的做法难以令人接受;但陆维觉得,做为一个求自保的弱势女人,也不是不能够理解。   反正斯人已逝,往事便一笔勾销罢了。   有些意外的是,陆修的亲生父亲居然是镇玄转世,这一世名叫原初。   不愧是绑定了吸收宿主负面情绪的系统,原初这个人真是衰气缠身。从生下来开始,因为被村里的算命先生说“鬼登锅投胎,克娘克老子”,就从来不受父母待见。   弟弟原宜出生之后,这种情况愈演愈烈,原初哪怕多说两句话,就会被几个耳光重重扇下去,打到他在家里再不敢说话为止。   直到原初后来不顾父母反对进城,几经波折和努力,终于在帝都找到一个体面的开小车工作,和家里关系才渐渐缓和。   那个时候原初也正和齐箐谈恋爱,说起来,那就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幽幽子墨2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幽幽子墨2瓶、云上君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57章   然后就是入狱出狱、被弟弟一家子吸血,到现在被儿子算计卖房。   二十多年的时间,桩桩件件,都不是常人所能承受之痛苦。   他的系统主题就是如此,陆维若救他出苦海,反而会是害了他;但就算是这样,原宜一家子和陆修的所作所为,也实在是令陆维恶心。   原初那边的情况,陆维一直让人密切关注、随时向他汇报。原宜和陆修现在正在忙着玩攻心计和无间道,反正等这场大戏过去,这俩货谁也讨不到好。   “陆叔,你看这花要不要插起来?”释清又问了一遍。   “插什么插,把它扔了。”陆维走到办公桌前坐下,看了眼那捧娇艳欲滴、还挂着新鲜露珠的红玫瑰,回答道。   甭管是谁送的,他一个40多岁的中年鳏夫,又不是谈恋爱的小姑娘,办公室里插红玫瑰像什么话?   你说要拿去转手送人吧,这东西又太暧昧,送给谁都不好,只能扔掉。   “哦。”释清回答了一声之后,带着那束玫瑰出门,然后按照陆维的吩咐,把它扔进了位于楼梯过道的垃圾桶。   等释清离开过道之后,沿着僻静的楼梯拐角处,慢慢走上来一个男人。   男人30岁左右,正是最成熟和富有魅力的年龄段,肩宽腿长,脸上架着副墨镜。在这刚刚入秋的天气里,打底的蓝黑条纹衬衣领口解开了两颗纽扣,穿着身灰色的定制休闲西服、黑色休闲鞋,给人一种雅痞的感觉。   他朝垃圾桶里看了眼,迟疑犹豫了片刻,紧接着仿若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朝着陆维所在的办公室方向走去。   13年过去,他不再是昔日那个青涩的无知少年。   然而当他想到,即将与陆维再次见面的时候,原本干燥的掌心中,还是因为激动而微微泛潮。   ……   陆维打过一通电话之后,把手机搁在办公桌上。   这通电话是打给电影学院的硕士生导师,萧山的。萧山跟他认识多年,今年六十好几了,在学院内担任班主任,同时也是德高望重的老戏骨,算是学院里的一宝,陆维在他面前都要恭恭敬敬的喊一声“叔”。   因为萧山还在教学,所以学院内应届生的情况他都非常清楚,而且他本身演了几十年的戏和话剧,眼光没得挑。   听说陆维要签新人,萧山非常高兴。毕竟娱乐圈的水很深,像陆维这样靠谱的经纪人不多,他也希望自己培养的学生,将来能有好的发展。   于是他和陆维约定,下周二让几个他看好的学生过来天盛面试,如果没有什么问题,就由陆维签下。   陆维现在要签人,其实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不过他的性格就是这样,既然签了就要对艺人负责,用心去规划对方的演艺事业,尽量让对方红起来。   而不是像有些经纪公司那样广撒网,签下霸王条款,常有陪酒陪夜,却对艺人的事业经营根本不走心,红不红的起来主要看命。有许多原本很有潜质的艺人,就是毁在这样的经纪公司手里。   相对的,陆维签人也很挑,所以到目前为止,他手底下只有谢宇飞和毛凌两个艺人。   谢宇飞之前在综艺节目中小火了一把,反馈到陆维的系统面板上,大约是百余粒能量沙,对现在的陆维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当然,那个综艺节目只相当于谢宇飞的热身,他真正的重头戏和铺垫还在后面;而毛凌还有一个多月杀青的高导那场电影,也将成为她演艺事业上的,一个非常不错的起点。   陆维想到了头几个世界,他赚取能量沙可谓无比艰难,成王称霸,一个世界都只能得到几十、几百粒。而自从修仙世界之后,他的能量沙数量忽然暴增到近两万粒。   这究竟是因为修仙世界的特殊性,从而导致所获得的能量沙多呢?还是因为秦格连续四个世界任务失败,使得系统所获的全部能量,能真正为他一人独有的原因呢?   从现在这个世界来看,应该是第二个原因才对。   就在这时,办公室门外传来了有礼貌的敲击声,陆维开口道:“请进。”   肩宽腿长,穿着灰色休闲西服的男人走了进来,顺手带上门,然后在陆维对面的真皮沙发椅上坐下,摘去自己脸上的墨镜,露出张轮廓分明、无可挑剔的俊美面孔。   “……葛英。”陆维从记忆中翻找出这张面孔的名字,惊讶道,“你回国了?”   “是啊。”男人的身子略略前倾,双手交叉放于桌面,双眸瞬也不瞬的看着陆维,“半年前,我听说陆叔的夫人去世,就决定回国。只是那边的合约有些麻烦,到了现在才能真正脱身,来这里见陆叔。”   “陆叔,你老了。”   “是啊,岁月催人老。倒是葛英你,比以前更成熟,是个真正的男人了。”陆维感慨道。   葛英是原身带过的孩子,既非科班出身,也不是他们公司培养的练习生,而是因为长得太好,被人拍下照片和视频,在网上意外红起来的,出道那年只有15岁,和他签了三年的经纪合约。   而葛英的家庭情况,说起来令人唏嘘。他的妈妈是个三陪女,一次意外中生下了他,根本就不知道他父亲是谁,独自把他抚养长大。   陆维签了葛英之后,就开始全心全意的栽培葛英;因为葛英还是个未成年人,所以在学习生活等方面对其也多有照顾。   葛英本来就自带流量、再加上陆维的悉心经营,演艺之路可以说是一路走红。   说起来,那时候的葛英表演十分稚嫩、情商和手段也几乎为零,经常在节目上说一些傻话直话,还喜欢在博客上炫耀自己买的奢侈品,手表跑鞋大金链子什么的,基本上毫无品位。   但演艺圈就是这样一个地方,人要红起来什么都挡不住,他的这些表现反而被粉丝们视为耿直可爱。   这孩子从小没有父亲,母亲因为忙于赚钱生存,对他也多有忽视,十分缺乏照顾和关爱,也从来没有人为他规划过清晰的未来。   大约因为这样,他对于陆维十分依赖,有事没事都黏在陆维身边,会因为陆维分心照顾别的艺人而生气,甚至很不高兴陆维已经结婚有养子这个事实。   陆维只把葛英当小孩子,并没把他的这些表现放在心上。   由于未成年,葛英的粉丝基本上都是亲妈粉和姐姐粉,他就这样在陆维的悉心照顾下、在粉丝们的宠爱声援中,顺风顺水当了两年多的偶像。   人红被人嫉,特别是当年娱乐圈里,并非天盛一家独大,还有两三家同等规模的公司在互相竞争。葛英飞速蹿红,别的公司推出每一个美少年款的偶像出道,都会拿来和他比较,简直是压得别人无路可走。   到了第三年的时候,网络上忽然爆出,葛英的妈妈曾经做过三陪的消息。陪酒陪客的照片、同为小姐的证人,散布的到处都是。   与这些同时掀起的,还有许多恶意的谣言,比如说葛英曾经做过童伎。   甚至还有葛英曾经的“客人”,似模似样的在网上匿名留言,回味葛英当初的身体有多么紧致,皮肤有多么的细嫩光滑,其描述完全不堪入目。   虽然没有照片和真实证据,但葛英在这样的家庭环境长大,又生成这般模样,很多不明真相的人就会认为,他怎么可能会是干干净净的呢?   陆维当时紧急公关,一方面压下网络上声浪、引导舆论,另一方面走法律程序,发律师函直接起诉造谣生事者,忙得焦头烂额,算是他这半生中遇到的数次大危机之一。   就在事态稍微被控制,平息了些的时候,一件所有人都意料之外的事情发生了   葛英的妈妈自杀身亡,并留下长达十几页的遗书。   葛英虽然从小由妈妈抚养长大,但母子间性情不合,葛英的妈妈平时又不太看顾他,实际上关系并不算亲密。   他红了之后,就没有再和妈妈怎么相处。虽然给了妈妈不少金钱物质上的东西、买车买首饰,实际上大都也是出于炫耀的心理,就类似于“没有你,我现在也出息了,你后半辈子还得靠着我,怎么样?”这样的想法。   然而当看了那封遗书之后,他才知道,虽然没有表现出来,但他的妈妈在心底里还是深深爱着他的。   他妈妈看得很清楚,这件事情只有以她的死收尾,才能画上完美句点。   为了她儿子的前途未来,她不吝惜于一死。   葛英捏着那封遗书,跪倒在地、泣不成声,心中十分后悔。   他为什么、为什么就那么幼稚呢?如果妈妈不爱他,为什么会生下他,又在当年那么艰难的情况下,独自一个人把他抚养长大?   他为什么在她活着的时候,只知道气她、拿钱砸她,以行程忙碌为借口不去见她,而没有好好地看到过她的内心呢?   在葛英的妈妈遗书公布之后,事态很快被平息,舆论转为谴责那些造谣生事的人,并对网络暴力产生的后果进行反思。但葛英的妈妈,再也回不来了。   葛英则受到了人生中重大的打击,尽管名声被洗白,却无意再待在娱乐圈,于是在陆维的建议下,出国学习表演,再居住一段时间。   陆维的本意是让葛英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在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交些朋友,同时治疗精神和心灵上的创伤。 第158章   谁知道葛英这人竟是天生有星运的,去了没多久,就被国外的一位名导演相中,担任他电影里的男主角。   正好跟天盛的合约到期,于是通过那位名导演的牵线搭桥,顺势与国外一家颇具盛名的公司签约,并凭借那部电影拿了国际上的电影大奖。   拿奖那一年他还未满20岁,成为那个电影大奖历史上最年轻的影帝。这十几年混得风生水起,被誉为“最受欢迎的神秘东方面孔”,就连陆维在国内,也时时听到看到有关于他的报道。   “陆叔,这些年我都没有和你联系……你有没有怨我?”葛英望向陆维,带着些小心翼翼的试探表情。   他身处异国他乡的这13年里,除了最开始的那段时间,从来没有和陆维主动联系过。   被大导演相中的时候,他刚刚年满18,却已经遭遇过社会上铺天盖地的谩骂质疑,以及母亲被逼自杀的痛苦。然而幸运的是,他因为有陆维在身边鼓励支持,没有因此被打垮、一蹶不振,反而变得比同龄人更加坚强成熟。   无论什么地方,想要成功都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他明白这个道理。   他在异国完全没有背景和资源,纵然是运气好,因为外形气质合适那部电影,得到了名导的青睐,谁又能保证这样的青睐能长久呢?毕竟那位导演出了名的不喜欢拍重复题材人物,而影帝影后昙花一现,便逐渐没落再无人知的例子,也不是没有。   作为一个演员,需要拿出更多更好的作品说话。   那时候展现在他面前的,是更广阔的世界和天空。   年轻的他从血液里、从内心深处,想要变得更强,想要得到更多人的赞赏敬仰崇拜,想要站在更高的领奖台上。   无关其它,这是属于一个男人天生的征服欲望。   所以他放弃了和陆维续约,转投国外的那家娱乐经纪公司,并在新经纪人的控制安排下,再也没有和陆维主动联系过。   人际关系都是有来有往才能长久,陆维这边单方面的给葛英打了几次电话、寄了几次东西之后不见回应,两人的关系也就逐渐疏远。   陆维虽然觉得可惜,却也猜到一点葛英的情况,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娱乐圈里变数太多,他又不是没经历过世事沉浮的毛头小子。   而新经纪人对葛英有这样的安排,亦不难理解。公司既然在艺人身上砸下大把金钱和资源,就必须得到忠诚和回报,葛英不需要有一个关系过于亲密的前任经纪人。   葛英刚开始几年由于年纪小、资历浅,所有的行程安全以及交往的朋友范围,都完全被公司所控制;后来他渐渐出了头,能够令公司为他改变一些规则的时候,又不好意思接近关系已经疏远的陆维,所以造成了这些年两人完全没有联系。   所谓近亲情怯,大约就是如此。   “怨啊,很多个晚上都睡不着觉,在心里骂你这个小白眼狼。”陆维先是开了个玩笑,继而又道,“你这不是回来见我了吗?我知道,你一定有你的理由。”   陆维就是有这样的本事,只要他愿意,就能让与他相处的人都如沐春风。   葛英小心翼翼的表情消散不见,长吁了口气,唇畔不知不觉中浮起笑容:“陆叔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懂我的人。”   “好了,不要十几年不见,见面就给我戴高帽子。”陆维从办公椅上站起来,忽然想起了什么,“小葛,今天你是不是送了束花给我?”   卡片上的“我回来了”那四个字,正好与眼前的葛英对上。   “红玫瑰。”葛英并不避讳,“然后陆叔你让你的助理,把花扔进了垃圾桶。”   陆维挑眉望向葛英,等他解释。   葛英深深吸了口气,等自己的心脏跳动稍微平缓下来之后,才开口道:“陆叔,我喜欢你。从我十几岁的时候开始,我就非常清楚这点,却一直没有机会向你表白。”   他认识陆维的时候,陆维就已经有了家庭,而且是个对妻儿负责,从来对外界诱惑毫不心动的正直男人。那么多男男女女的前车之鉴摆在他面前,他就算再傻也知道,不能暴露自己对陆维的真实感情想法。   话又说回来,如果陆维不是这样一个人,或许也不能让从小没有父亲、内心缺少安全感的葛英,念念不忘了这么多年。   葛英自身的条件相当不错,又有明星光环加持,疯狂追逐他的男男女女不知道有多少。十几年的时间,他想要找一个条件合适的伴侣,实在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期间他不是没有想过放下陆维,毕竟陆维有家庭有妻儿,他这一场暗恋怎么想都没有结果。   但他尝试了好几次,却发现自己做不到,只能认命放弃。   这个时候,从来学习成绩平平的他才真正理解,“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两句古诗的含意。   他十几年来没有跟陆维联系,除了近亲情怯之外,也有这方面的原因。暗藏的感情酝酿发酵了太久,惟恐一不小心暴露出来,伤人伤己。   “但现在陆叔的夫人已经去世半年,我就想着……或许我可以有,陪伴陆叔走完下半辈子的机会。”葛英说到这里的时候,十分动情,导致一双漂亮的黑眼睛都微微湿润,“陆叔,我知道你是可以接受男人的,能给我这个机会吗?”   “老实说,这件事有点突然。”陆维听完葛英的话,错愕了一会儿,“你知道,我们相差足足有十几岁。在我眼中,你一直都是我的晚辈。”   “陆叔,我并没有要求,你现在就接受我。”葛英见陆维没有直接拒绝,当下松了口气,“只需要给我追求的机会就好,我会给陆叔足够的诚意。”   “陆叔,你愿意重新签下我吗?”   陆维看着葛英,感觉天上掉下一块馅饼,砸中了他的头。   还是纯金的。   其实像葛英这样在国际得了好几座金像奖,在星光大道上留下过手印,名声如日中天的影帝,就算想要回国发展,也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完全没有必要再回来找他。   葛英已经在演艺圈里混了十几年,现在属于他自己的人脉资源、声望眼光、名气地位,都绝非从前那个稚嫩少年可比。   而陆维也可以想象,在他签下葛英之后,他的任务进度将如何突飞猛进。   虽然谢宇飞和毛凌都是具有潜力的演员,但捧新人的运作周期较长,没个两三年见不到效果。就算见效不错,花费十几年最后也未必能走到葛英今时今日的地位,无法与葛英相提并论。   毕竟明星的崛起经历,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而且不可复制。   陆维没有考虑多久,就朝葛英伸出了右手:“希望我们将来合作愉快。”   “陆叔,我不会让你后悔的。”葛英与陆维双手交握,露出一个由衷的喜悦笑容。   他从面容到身材打扮都已经是一个成熟男人,但此时此刻笑起来的神态,却仿若仍旧是从前的青涩少年。   ……   原初的房子虽然装修一般,但地段不错,周边的配套设施都很齐全,而且因为急于出手,比市价压低了十来万,所以挂牌不过两周多点的时间,就卖了出去。   一共得了三百六十六万,数字倒是挺吉利的,全部给了孔哥那边。   之前,陆修就已经通过卖自己的衣服鞋子手表首饰,给了孔哥他们一百四十万,其实再给二百六十万就能抵上这笔债了,还多出来一百零六万。   孔哥倒也公平,做为“演出辛苦费”,毕竟珊珊和一众小弟都需要报酬,给陆修抹去了六万的零头,陆修自己最后落下了一百万。   有了一百万的陆修,哪里还耐烦再去原初面前扮演乖儿子,跟在原初身边吃苦?他只和原初通了个视频电话报平安,然后随便找了个借口,搬回之前陆维为他租下的公寓居住,再也不见原初。   原宜和吴青这时候还做着美梦,想着事态平息了,就可以从孔哥手里把那笔钱要回来。   谁知道原宜去找了几次孔哥,对方却每次都推托不在,或者是在忙,原宜根本就见不着孔哥的面。原宜就算再迟钝,这个时候也觉察出不对劲。   他私下打听了一段时间,才知道事情的真相。   真是常年打雁,被雁啄了眼;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原宜自己算计着哥哥的房产,却没料到自己被那个看上去年轻、没有经过什么世事的侄子,和孔哥联合起来摆了一道。   他怎么能甘心?   “大哥,报警吧。”所以他来到了原初面前,带着满脸沉痛的表情,“没想到阿修会为了钱骗我们,这根本就是他和别人做下的套,让我们钻哪!”   原宜知道,现在只能以“诈骗”起诉陆修等人,才有可能拿回那笔房款。由于房产属于原初,陆修又是原初的亲儿子,只有原初出面提交证据、进行起诉,事情才能顺利进行。   到时候钱在他大哥手上,纵然还是需要花费心思和时间,想办法一点点的掏出来,总比落在孔哥和陆修手里,一点味儿也闻不到的强。   原初现在,已经搬到了位于城郊的出租屋居住。   这间出租屋只有十平左右,由红砖砌成,平房,只有基础的水电。周围环境嘈杂而肮脏,地处偏僻,谈不上任何周边配套设施,基本上都是租给刚刚进城务工的农民。   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租金便宜。   作者有话要说: 鉴于每个世界只能睡一个受,正在考虑是让陆总为了任务睡影帝呢,还是一如既往睡原初呢~~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德布伊斯1枚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r.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r.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59章   这间出租屋并不大,但因为里面的家具只有一张铁丝床,连张多余的板凳都没有,倒显得十分空荡。   此时此刻,原初就站在这样一间出租屋里,脊背微微佝偻着,穿着洗得发白的衬衣,望向对面神情激动的弟弟。   “如果我报警,以诈骗罪起诉阿修的话,他会坐牢。”原初叹了口气,走到床旁坐下,痛苦的摇了摇头,“我不能这样做。”   他坐了十几年牢,对牢里的情况再清楚不过,个中滋味绝不好受。   “大哥,俗话说父慈子孝,儿子孝顺了,父亲自然会慈爱。但那个小畜生摆明了是来算计你的,你还跟他讲什么仁义?!”原宜急道,“像这种儿子,不要也罢!”   “我因为坐牢,二十二年都没有管过他,甚至不知道他的存在。他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作为父亲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原初闭了闭眼,重复道,“我不能让阿修走我的老路,他还年轻,进去的话一辈子就毁了。至于那笔钱,就当是我这二十二年来欠他的。”   “大哥,你糊涂啊!”原宜跺脚道。   原初沉默不语,只是低头坐在铁丝床旁,脸上也看不出任何表情。   原宜见原初一副铁了心的模样,知道自己从原初这里撬不开口子,当下也不耐烦再和原初作戏,转身摔门离开这间破旧的出租屋。   原初抬起头,盯着紧闭的房门看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慢慢摸出他那个掉了漆的老人机,第101次拨打陆修的电话。   电话里第101次的,传来短促的“嘟嘟”忙音提示。   原初将电话贴在耳畔,耐心的等那一串忙音提示消失,才又慢慢的把手机放下。   他知道,他很可能已经被陆修拉了黑名单,却又忍不住怀着丝渺茫希望,一次次的拨打。   ……   被原初拒绝之后,原宜知道自己这个闷亏是吃定了,气愤恼怒之余,他既不能把孔哥那边怎么样,又不能强迫原初去起诉陆修,但生活却还是要过下去的。   吴青现在已经搬去和原玉兰、姚安安两个小姑娘一起住地下室,虽说有点挤,但也方便她照顾女儿的日常生活。   好在原初的退休金存折,一直捏在吴青手里。往常顾及着面子情,而且还想着将来能得到原初的房产,每个月总要从里面拿出一千多块给原初。   现在闹翻了正好,那一千多块钱也不用再给。这是他那个倒霉又没用的大哥,最后所能做出的贡献。   他身高体格长相都不错,就在一家宾馆找了个看门的活儿,工资不高,但包吃包住,算是把生活暂时稳定下来。   而他们一家之所以还要咬紧牙关,住在房价和物价较高的市中心,是因为原玉兰和姚安安都考上了练习生,和娱乐公司签了合约。   练习生是免费的,但食宿需要自理。为了女儿的将来,他和吴青自然要留在附近,方便看顾。   父母对儿女往往会产生盲目的期待和自信,原宜和吴青也不例外。虽然房产的事儿已经打了水漂,但他们的玉兰儿争气,在那么多人当中脱颖而出,考上了练习生,想必熬过这几年,等玉兰儿成了明星,就可以开始享女儿的福。   这对目前的他们来说,也是人生中唯一能看得到的希望。   然而原宜和吴青却不知道,天盛的练习生和其它娱乐公司练习生的区别,也根本就不知道京梦娱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进入京梦娱乐这一个多月的时间,原玉兰和姚安安都还觉得挺不错的。   虽说不包食宿吧,却没有传闻中天盛的练习生压力那么大、竞争那么激烈,课程比较轻松,还会着重教她们怎么穿衣化妆打扮,这些女孩子们感兴趣的事情。   然而买衣服首饰和化妆品都要钱,因为姚安安已经成年而且不再继续读书,她的父母在上个月便将给她的钱减半,她与原玉兰又都没有经济来源,两个女孩子很快感觉到了囊中羞涩。   纵然只是购买山寨衣服和廉价首饰化妆品,凑合着使用,也已经入不敷出。   公司里教导她们的老师似乎发现了这点,于是私下里找她们谈话,先是态度亲切的,表示很看好她们的前景,又问她们想不想利用课余时间赚点外快、贴补生活?   这对于原玉兰和姚安安来说,自然是求之不得的事情。但她们刚进公司一个多月,多少还是有些谨慎,于是小心翼翼地询问那名老师,要怎么赚取外快?   那名老师笑了,告诉她们不要紧张,只是陪客人喝酒吃饭、活跃下气氛,并没有别的事情。   出场陪一次,就能赚500块;到时候老师抽成100,她们自己能落下400。而且只要她们愿意,像这样的场子很多,每天都可以有。   原玉兰和姚安安扳着手指算了算,如果她们每天出场的话,一个月就能赚1万多块;哪怕懒一点,两天去一次,也能赚5000朝上,可以大大改善她们的生活状况。   不就是陪吃陪喝吗?她们可以的。   于是那名老师当天晚上就带着她们去了一间夜店酒吧,果然就是陪着喝酒唱歌、活跃下气氛什么的,当天两人就各自拿了400块钱回去,也就此放下心来。   两个女孩子之前都是不爱学习,追星混论坛的,很有点鬼心思。她们知道,像在夜场陪客的这种经历,如果等她们将来有名了,被人挖出来就是个污点,甭管你是不是清白的,到时候就是黄泥巴糊在□□上,不是屎也是屎。   所以她们每次去夜店之前,都会化上很浓很艳的妆、穿平时不会穿的衣服,甚至戴上假发,务求让人辨不出本来面目。   就这样过了半个月,两个女孩子得了甜头,跟夜店的很多人混熟、兄弟姐妹相称,胆子也变得越发大了。甚至不用之前的那名老师带队,每当夜幕降临之时,她们就手拉着手,脚踩高跟鞋,扭动细细的腰肢,熟门熟路走在那条五光十色的夜店街上。   “今天我生日,小鱼儿和瑶瑶怎么着也得多喝两杯,不然就是不给我面儿!”   说话的人,是魅店的红姐,也是原玉兰和姚安安近来最羡慕佩服的女性。在这里工作的女性一般都不会用自己的本名,小鱼儿和瑶瑶,则是原玉兰和姚安安的花名。   红姐今年21,比原玉兰和姚安安也大不了几岁,是魅店的头牌。今天她生日,光客人送的九层香槟塔就起了六座,她手指头上戴的、胸口上挂的,身上穿的,原玉兰和姚安安两个人加起来好几年也赚不到。   红姐的皮夹子里,经常装着上万的现金,她嫌沉的时候,就会交给身边的跟班拿着,并且随便跟班怎么花销,出手十分阔绰。   被红姐点名,原玉兰和姚安安都与有荣焉,在众人的起哄当中,豪气的仰头将手中烈酒一饮而尽。   几杯过去,两个女孩子先后倒下,红姐挑眉做了个眼色,就有两名男子以“送她们回家为理由”,将不省人事的原玉兰和姚安安分别架出了酒吧。   ……   夜已深,原宜穿着马甲衬衣西裤,像平时一样守在宾馆的大门前值班。   他是三班倒,宾馆24小时开放,每天要在门口守足8小时,还没有休息日。但他既没有什么文化,也没有任何谋生技术,这里已经是他最好的工作选择。   过了会儿,一辆跑车开过来,走出个壮硕得像熊一样的男人,怀里抱着个穿着打扮暴露的女人。   女人一条手臂软软的垂下,双眼紧闭,脸上化着妖艳的妆,完全看不出本来面目。   原宜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当然知道这个女人未必是心甘情愿,而很有可能是被“捡尸”了,但这又关他什么事?   看这男人开的跑车和衣着打扮都是名牌,原宜连忙殷勤上前,为男人拉开宾馆玻璃门,放男人进去。   见男人抱着女人,行动不便,原宜还主动去前台替他开房,并帮他将女人搀扶进房间、放在床上。   “祝您夜生活愉快。”即将离开时,原宜朝男人挤了挤眼。   男人见原宜如此上道,不由哈哈大笑,顺手就给了原宜500块小费,非常大方。   原宜把小费揣进裤兜里,慢慢踱回门口,心里美滋滋的,还有几分得意。   像这样的客人,最好每天多来几个。   ……   第二天早晨,原玉兰在头痛欲裂中醒来。   不、不只是头疼……她全身都在疼。   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张大床上,只盖了条薄被;而在她的身边,一个又壮又丑的男人正鼻孔朝天,仰着头发出阵阵鼾声。   原玉兰当场尖叫出声,然后不顾一切的伸出手抓向那个男人。   男人被她的尖叫声惊醒,然后看到自己手臂上出现几条指甲抓出的鲜红痕迹,当场大怒,翻身坐起望向原玉兰:“嚎什么嚎,还跟爷动上手了?!”   说完,他抓起原玉兰的头发,“啪啪”就给了她几记耳光,下手又重又狠,原玉兰的双颊顿时青紫肿胀起来,两道鼻血蜿蜒而下,还掉了一颗后槽牙。   原玉兰刚开始的时候,只觉得有满腔激愤怒火,想跟男人拼命。但这几记耳光下来,顿时把她打懵了,再不敢和男人动手,只能把那条薄被裹在身上,缩在大床的角落里,呜呜咽咽地道:“你这是、你这是□□……我要、我要告你!”   男人的眉头皱了起来,从床头柜上摸出手机,拨通了红姐的电话:“喂,怎么回事儿?我花了钱的,这小妞却说要告我!”   作者有话要说: 看来大家都希望陆总睡影帝啊,那好吧~~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雩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60章   接到男人的电话之后,没过多久,红姐就开车亲自过来了。   看见原玉兰那张被掌攉至青紫的脸,红姐嘴里啧啧两声,摇了摇头,露出怜惜的表情,开了包湿纸巾走到原玉兰身旁,动作轻柔地为小声啜泣的原玉兰,擦去半干涸的鼻血。   “你这人也真是,怎么着也不能动手打人啊。”红姐把纸巾丢进垃圾桶,站起身含嗔带怨的看了一眼男人,“瞧瞧,我们小鱼儿一个娇滴滴的姑娘家,就被你打成这样,连大牙都掉了一颗。”   男人被红姐那一眼看着骨头都酥了,哪里还有气,嘿嘿的笑着,伸出自己一条胳膊:“我平时也是个讲文明规矩的人,这不是一时情急嘛?你看看,这小妞上手把我抓的。”   红姐看过,“切”了一声:“你这皮糙肉厚的,抓两下怎么着了?就算这样,也不该下那么重的手。”   原玉兰见红姐过来一直在为她说话,之前被男人几巴掌吓住的她,仿若找到了主心骨,大声的哭了出来。   “妹妹别哭。”红姐又过来为她擦泪,“来之前我都打听过了,这事也不怨谁。昨个儿夜里你喝醉了,扒着他不放,他以为你是可以带出场的,就带你来这里,说起来大家都是误会。”   “事情已经这样,你去告他,自己也落不下什么好。”红姐吓唬原玉兰,“再说了,这事儿究竟是强迫是自愿,要真调出监控看,法院还不定怎么判。”   “不如这样。”红姐摸摸原玉兰的头发,“姐知道你缺钱,今天也吃了亏,咱们就整点实惠的。”   于是红姐拿了手机出来,打开软件,转账了5万给原玉兰。原玉兰第一次见到这么多钱,当下只觉得脑子晕晕乎乎的,也顾不上哭了。   红姐却横了一眼男人:“你动手打人这事儿就算了呀?再添1万给我这可怜的妹妹看伤补牙,凑6万,听着也吉利不是?”   男人没脾气,过来按照红姐所说,转了1万给原玉兰,心里暗想头牌到底是头牌,手段不可小觑。   他看上这妞有两天了,主要图年轻鲜嫩,还是个没开苞的处,给了红姐10万,让红姐凑成好事,红姐轻轻巧巧就吞下一半,还让这妞说不出话。   ……   原宜值了一夜的班,正和人交接的时候,看见三个人从宾馆门口走了出来。   因为其中那个壮硕男人,昨天晚上给了他500块钱的小费,所以他往那边多瞧了两眼。   然而不瞧还好,这一瞧顿时血气直往头顶冲去,脸色变得铁青。   壮硕男人走在前面,原玉兰和红姐就走在后面。经过一晚上的时间,原玉兰的妆早就掉的差不多了,刚才红姐还帮她用热水洗了个脸,面颊上虽然还有些青紫浮肿,却不妨碍原宜认出自己的女儿。   他的玉兰儿……怎么会打扮的那般轻浮浪荡,大晚上的出现在宾馆?想起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原宜还有什么不明白。   他几步冲到三人的面前,全身都被气得发抖,大喊出声:“原玉兰,你怎么会在这里?!”   自从被父亲和大伯“撵”出家门,原玉兰心里就跟自己的父亲不怎么对付,父女俩好几个月的时间都没有见面。索性两边都有事情,原宜在谋算着怎么得到他大哥的房产,原玉兰则和姚安安忙着做明星梦,到也没时间去撕扯什么。   原宜这两天正想着,什么时候去地下室那边看看女儿,缓和下父女关系,没料到就见着了这幕。   原玉兰被突然冲出来的父亲吓了一跳,往后倒退了一步,紧接着梗了脖子朝原宜道:“我爱去哪儿就去哪儿,你管我呢?!”   她对这个父亲实在是很失望,40岁的人了一事无成,成天就知道在外面东游西逛,没人看得起他;而且她刚从她妈那里知道,大伯的房子已经卖了,钱都给了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堂哥,没她家一点事儿。   “好、好!”原宜跟原玉兰说不通,转脸望向男人和红姐,“她是我女儿,你们都在这里站着别动,我要打110报警!”   说完,从裤兜里摸出手机。   红姐脸上却一点都不悚,风情万种的撩撩头发:“你打啊!反正是出来卖的事儿,大家谁都落不下好。到时候警察来了,我倒要看看,你跟你姑娘面儿上有没有光!”   原宜握着手机,动作停顿,激愤的望着红姐:“什么出来卖?她明明是被强迫的!”   他自己的姑娘,他是知道的。原玉兰虽然懒一些、被养的虚荣骄纵了些,心思却还算单纯,绝对不会主动出来卖身。   红姐嗤笑一声:“钱都打给她了,你说不是出来卖的,谁信?”   说完,她把原玉兰往原宜那边一推:“我还有事儿,你们父女既然见面了,就好好说道说道。”   紧接着,红姐就跟那男人一起上了车,绝尘而去。   原宜在弄清楚事情的真相之前,也不敢拦着,更不敢报警。毕竟事情如果真如红姐所说,到时候原玉兰的名声就全毁了。   他上前拽着他姑娘的胳膊,把原玉兰拉到僻静无人的角落,放低了声音,压抑着怒气问道:“你收人家钱了?”   原玉兰被他拽的有点疼,甩开他的手,带着哭音道:“事情已经这样,我不收钱、不收钱的话,多亏啊!”   “你、你……不要脸!”原宜忍无可忍,被原玉兰气得胸口疼,抬起手就给了她一记耳光。   他虽然是个没本事的混混,为了钱什么卑劣的事都肯做,却从来没有想过让自己的女儿走这条路。原玉兰既然收了那男人的钱,这件事无论拿到哪里去说,都已经定性,如果张扬出去,吃亏的只有女儿。   “你凭什么打我?!”原玉兰大声哭嚎着,“从小到大,你管过我多少?有没有往家里拿过一分钱?!你知不知道,每当跟同学聊起自己爸爸的时候,我都觉得丢脸!”   “怎么,这些年你吃的喝的,是从天上掉下来的?!”原宜怒道,“要不是我,你们能到这城里来?”   “你才不要脸!自己一点本事都没有,我们家还不是全靠着大伯的那点儿退休金?!而且让我跟妈在这里苦兮兮住了好几年,你连个房子都弄不到手,倒是有本事动手打人!”哭喊之后,原玉兰转身就跑,离开了原宜。   原宜独自站在寂静的街角,肩背垮下去,仿佛一瞬间就苍老了好几岁。   他伸出右手,狠狠抽了自己几个耳光,疼痛而响亮。   ……   原初搬到郊区去住之后,尽管原宜一家把他的退休金吞了,但他看仓库的活儿还在,再加上时不时打点零工,这附近生活消费低,日子倒也能过得去。   他就像块沉默的礁石,经历过生活中无数风浪的侵袭、身心千疮百孔,却仍旧不言不语的承受一切。   原初住的这附近都是农民工,时不时就有工头过来找临时工,活计倒是时不时有,只是脏、苦、累,要不然也轮不上他们这些人。   这天下午,原初帮人做家装,又是刷墙砌顶,又是扛大件物品,从工头那里拿了两百块钱、灰头土脸的回来。他年龄已经不小,身体又不好,只觉得全身上下都疼,像散了架一样,晚上还得去给人看仓库。   幸好看仓库这活儿比较清闲,瞅着时间可以睡几小时。   原初拖着疲累的身体烧水洗了个澡,出来的时候发现手机在响,他拿起手机,惊喜地发现上面的号码,属于他的儿子陆修。   半年了,足足有半年的时间,他没有收到过陆修的任何消息。   然而刚拿起手机,耳畔就传来陆修带着哭腔的声音:“爸,救救我!”   陆修得了那100万,刚开始固然过得很滋润,但他好了伤疤忘了疼,虽然不能像从前他妈还在的时候那样大手大脚,但以平常人的眼光看,生活还是过得十分奢侈。   再加上和孔哥来往密切,没事儿就花钱请客,再小赌一下怡情、泡几个妹子,没几个月,他手上只剩下三四十万。   这个时候他心里有点慌,孔哥见状,就怂恿他去赌球,并举了好几个在赌球上赚到大钱的例子,说的陆修十分眼红心热。   不知他是时运不好还是怎地,把手上那几十万很快就全部输了出去,还借了10万的高利贷。有了上一次的教训,他本来没敢借多,但现在利滚利,已经滚到了快20万。   而且没想到孔哥翻脸无情,拿了人体贩卖器官的协议书让他马上签,说是现在割一个肾就能还清,等这利息再滚几天,可就要割肝割胆割眼角膜了。   陆修走投无路,这才想起了自己还有原初这个爸爸,打来电话求救。   原初听完陆修的哭诉之后,深深吸了口气,心里是无边无际的绝望与失落,却仍然在帮着陆修想办法:“我听你提起过,你的继父是个有钱人,每年光收房租就将近百万的收入,能不能找找他?”   “也不是管他要,是管他借。借了以后,咱们往后慢慢还他。”   之前陆修在原初面前,把陆维的身家好好吹嘘了一通,说自己为了和亲生父亲在一起,不惜在母亲死后,主动离开有钱的继父,用来表现自己的重情重义。   所以关于陆维的情况,原初是清楚的,才有了现在这个提议。   陆修听了原初的话,声音却逐渐低下去,措辞含糊不清,只是报了现在自己住的地方,让原初快些来救他。   像陆修这种人,柿子都是捡软的捏,他已经被陆维态度强硬的扫地出门,又怎么敢回头去找自己曾经的继父?陆维可不是原初或者原宜,他根本就拿捏不了陆维,而且内心深处对陆维充满了恐惧感。   作者有话要说: 话说,陆修这儿子专业坑爹~~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唐微凉21瓶、那邪殇9瓶、妖5瓶、听书人1瓶、千载空悠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61章   原初放下电话,在心里深深的叹了口气,阿修这孩子太不懂事,看来只有他进城去跑一趟,找找阿修的继父   那个名叫陆维的男人。   能借来钱当然是好,他这人不会赖账,将来无论如何辛苦工作都会还给陆维;如果借不来的话,他也做好了准备,那些人不是要一个肾还债吗?阿修还年轻,到时候他替阿修上手术台,割那一刀就是。   ……   “陆叔,这就是你给我接的本子?”   葛英没好气地把手里的剧本扔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响。   “是啊。”陆维坐在沙发里,满脸正直的回答,“蜚声国际的制片公司,拿过世界级金奖的导演,本子也很好,兼顾了市场娱乐性和艺术性……20%的票房分成,我觉得没有什么可挑剔的。”   “陆叔,你是要气死我吗?”葛英气极反笑,俯下身体,单手撑在沙发上,望入陆维的双眼,“这个片子要出国拍4个月,还是封闭式拍摄,你打算接下来4个月跟我都不见面,嗯?”   “我选择回国发展,到底是为了什么?”   面对葛英的诘问,陆维忽然笑了笑,伸手抓住葛英的条纹领带,让这个体型与自己不相上下的男人低头,然后出其不意吻上了葛英。   两人在沙发上紧紧相拥,唇齿交缠,热烈的吻着彼此,吸吮对方的舌尖,良久才放开。   “陆叔,你以为这样就能打发我了吗?”葛英深深的凝望着陆维,食指插入对方有着缕缕银丝的发间,粗重地喘息着,眸光中尽是不加掩饰的爱意。   自从葛英回国与陆维签约,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年。   这半年来葛英接的都是一些华国区域的产品代言,以及高端产品的广告,行程并没有很忙,有足够的时间和陆维在一起。   他在国外的那十几年都忘不了陆维,但实际上长时间的彼此没有接触,过去陆维对他更像是一个符号,一个因为无法得到、而显得越发珍贵的回忆和执念。   经过这半年的相处,他发现陆维与十几年前的印象中,相比改变了许多。   十几年漫长的时光中,人总是会变的,这不足为奇。陆维比他记忆中的符号鲜活动人得多,又如同经过时间酿制的醇酒,令他越发迷恋沉醉,只想用一生细细探究,与其天长地久。   而陆维对于葛英的热切追求,其实是有点享受的。   葛英从样貌到身材都没得挑,感情上也足够专一执着,很对他的胃口。   所以半年的时间,他们自然而然走到了一起,可以说除了最后那步,恋人间应该做的事情都做过了。   “那要怎么样,才能打发你呢?”陆维笑道。   他虽然喜欢葛英,但为了任务进程,自然是要使得葛英在事业上有更好的发展,而不是这样放纵下去,让葛英贪恋朝朝暮暮的相守。   葛英的眼珠转了转,轻轻咬了咬陆维的下唇:“按照这本子的要求,我明天就要飞过去试镜,除非……今天晚上,陆叔你留下来过夜。”   他与陆维虽然已经确定了恋人的关系,却由于工作方面的客观原因,没有住在一起。   两个月前,葛英就已经在网上购买了成套的浣肠工具、凡士林,以及各类情趣用品,放在自己的床头柜里,却迟迟没有能够付诸行动。   一方面是没有找到机会,另一方面也是由于,他觉得陆维的年龄到底是有点大,又从来没有做过承受方,怕陆维的身体经不起折腾。   直到经过这段时间陆陆续续的学习、观看视频,葛英觉得有把握不会弄伤陆维了,才提出要求。   陆维想了想,迟疑道:“明天你就要上飞机,身体能行吗?”   “陆叔,不要质疑男人的这方面能力。”葛英严肃的回答后,把陆维从沙发上拉起来,朝着宽大的卧房走去。   陆维无可奈何的被牵着手,跟他去了卧室,心想,但愿你没有高估自己的承受能力。   ……   一夜翻云覆雨之后,手机闹钟还是准时在5:30响了起来。葛英今天8:00的航班,7:00左右就要赶到机场,加上接近一个小时的车程,现在无论如何也要起床。   在闹钟尖锐的叫声中,葛英睁开一双因为没睡醒、还带着湿气的眼睛,费力地撑起酸软腰肢,后面传来阵阵钝痛。   没想到,他准备了那么久的工具,昨天全部用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想到昨天夜里,他在陆维身下扭动着腰肢,喊的那些粗言浪语,一次又一次的索欢,他自己都觉得脸红,忍不住双手扶着额头,把脸深深的低下去。   昨夜到了最后,他的整个身体爽到过电般的抽搐、完全瘫软,还是陆维抱他去的浴室,做的事后清理。   大概因为是第一次,陆维器物又比常人粗大,虽然因为事先做足前戏、没有出血,他其实还是疼的。只是当时铺天盖地、溢满身心的爽,以及终于与恋人合为一体的快乐满足,使得疼痛变的微不足道。   直到今天早上,才爆发出昨晚狂欢的后遗症,开始觉得钝痛。   这大叔……果然不愧是比他多活了十几年,经验手段相当丰富,他算是栽在这位叔手里了。   “发什么呆,起床吃饭了。”   葛英抬起头,看见陆维已经衣冠整齐的站在床前,朝他扔过来几件衣服。   从外衣到长裤都搭配好了,穿上就能出门。   葛英嘴里发出嘶嘶抽气声,挪动酸软的大腿,哀怨的看了陆维一眼,开始往身上套衣服。因为去试镜的话,还要去那边换戏装造型,不需要穿的那么正式,再加上紧接着要坐飞机,所以陆维为他选择的,是柔软舒适的休闲装。   穿好衣服,葛英迈着有些别扭的步伐走到餐桌前,开始吃陆维为他准备的早饭。   陆维在修仙世界雪山顶的时候,做了一两百年的饭,在这方面颇有心得。虽然是普通的皮蛋瘦肉米粥,却熬得十分香浓、入口绵软,而且温度适宜。   “陆叔,我就要飞去异国他乡了,不说准备大餐,你就给我喝点稀饭啊?”葛英半边屁股挨着凳子,一边拿勺舀着吃米粥,一边不满足的叨叨。   “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今天也就能喝点稀饭。”陆维顺手把一盒药膏扔在他面前,“记得涂药,等差不多消肿了以后再进固体食物,否则到时候屁股受罪,年轻人。”   葛英红着脸收了药膏,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三两口把面前的稀饭喝完,心里却不知怎么的,甜滋滋的如同灌了蜜。   “陆叔,等拍完片子回来,就换我在上面。”临出门换鞋的时候,葛英为了扳回一城,朝陆维道,“往后,咱俩一人一次。”   男人都有征服占有欲,虽然被陆维抚摸进入的感觉很爽,但葛英依然没有放弃,成为主动进攻的那一方。   陆维暗想这人都三十岁了,怎么还这样幼稚。   当下却不好拂了葛英的意,点了点头,边系鞋带,边心不在焉的道:“行啊,等你回来。”   于是葛英心满意足,信誓旦旦:“陆叔,你放心,下一次我肯定会让你舒服的。”   两人向来有默契,他们现在的关系不能曝光。一方面葛英现在的事业阶段不适合有绯闻流出,特别还是跟比自己大十几岁的男经纪人;另一方面,陆维在天盛工作,还带着其他的明星,也不能有这样的传闻。   出了这个门,两人就再也没有半点暧昧的言语举动。陆维开车将葛英送到机场,把葛英交给他的助理,公事公办送两人登机之后,就又开车回自己家。   现在的明星可以说没有隐私,而他虽然在葛英家过了一夜,但因为年龄和身份,就算有记者看见他与葛英出入,倒是没有任何人会对此进行暧昧猜想。   如果他是个小姑娘或者女明星,恐怕立马就会成为今天的娱乐头条。   陆维住在位于市中心的,一处从私密安全性到绿化都做得不错的小区。他开车来到小区大门,看门的警卫认得他的车,按下护栏升降,铁质的栅栏缓缓升起。   这个时候却只见一个瘦弱、身躯微微佝偻,穿着洗得发白衣物的男人从旁边冲了出来,拦在他的车头处。   陆维眯起双眼,经过调查者传来的情报和照片,他当然是认得这个男人的   陆修的亲生父亲,原初。   是的,现在的原初对他而言,不过是这种意义的存在。   失去了所有的记忆,被所处的环境和经历重新塑造了人格,又怎么会是最开始的那个人呢?   所以他拒绝承认,每个世界的原身是他自己,同时也拒绝承认,原初和镇玄、秦格……是同一个人。   再说,上一个世界陆维得到了完整的系统,同时也挣脱了系统对两人生生世世的束缚,他们两人的关系已经结束,都应该有新的开始。   陆维放下车窗,朝原初礼貌的点头:“请问,找我有什么事吗?”   原初看着眼前这个仪表堂堂的男人,他英俊而眸光深沉,腰背笔直,就连鬓边的几丝银发,也只是给他增添了岁月的威仪华贵,而绝非垂暮老态。   想起陆修之前聊起他继父时,不经意的赞叹,原初咽了口口水,当下只觉得自惭形秽。   但为了陆修,他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开口道:“你好,我叫原初,是阿修的亲生父亲……因为阿修出了点事情,我没有办法,所以才来这里找你。”   作者有话要说: 葛英握拳:我要反攻!   陆总:呵呵……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柠乐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62章   陆维想了想,打开一侧车门,朝原初道:“上来。”   他虽然一直没有去干涉原初的生活,但这不代表,他不知道原初身上发生的一切。   他知道原宜与陆修争夺房产的全部经过,他知道原宜一家目前的状况,知道陆修欠下的高利贷,也知道原初这半年来,过得是什么样的生活。   他甚至知道,原初的一条腿是怎么在监狱里瘸了的。   在陆维看来,原初之所以在出狱之后遭遇这些苦痛,完全是因为他在意身边这些所谓的“亲人”。   如果这次陆维不替陆修出钱还高利贷,陆维可以想象得到,原初最后必定会选择割掉他自己的肾,替陆修偿还欠款。   就算是陆维,也觉得原宜一家子和陆修的所作所为过于恶心。   但这段时间他一直很忙,身边又有个葛英时时刻刻黏着,所以一直没有来得及就此事多想,直到原初现在找上他。   原初望向敞开的车门,有些拘谨,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尘土,才束手束脚上了陆维的车。   陆维看了眼原初瘦消憔悴、神态麻木的侧脸,在心里暗自叹息,看来真的是环境造就性格和命运。   这一世的原初,因为从小缺爱,就像个感情上的乞丐,别人但凡对他好一些,他就恨不得百倍千倍的报偿。而由于系统主题限制,出现在他身边的又偏偏都是些虚情假意,像原宜和陆修这种人。   原初容忍原宜一家子这么多年,也不过是因为原宜小时候,曾经在父母扇他耳光的时候,为他说过两句还算公道的话。   看着这样的原初,陆维心里生出了新的想法。   出狱之后,原初一直忍受着生活的折磨,无非是为了他那个不争气的弟弟原宜和陆修。   他们既是原初的痛苦来源,也是情感的依赖。   如果这两个人得到他们应有的下场,原初的心里究竟是痛苦多一些,还是解脱多一些呢?   看原初之前的所作所为,大概会是前者。   陆维把车开进车库之后,带着原初回到他的家,开了袋面包,沏了一杯热的巧克力牛奶递给原初:“坐。”   看这人既瘦弱又营养不良的样子,大概率贫血,据调查者传来的相关信息,这人还没有吃早饭的习惯;所以比起待客的茶叶,还是面包和营养丰富的牛奶热饮更适合他。   原初尽量斯文的小口咬着面包,对陆维详细说明自己的来意。   在杯中热气的蒸腾下,原初憔悴的脸色终于稍微好看了些,神色却仍然是怯懦而卑微的,小心翼翼地看着陆维。   “我为什么要帮你?”陆维一手支着额头,一手放在太师圈椅的扶手上,神色难测的望着原初,“那是你的儿子,不是我的儿子。”   原初的心沉了沉,但想着陆维既然肯把他带到这里谈话,应该就不是完全没有希望,呐呐的道:“陆、陆总,你毕竟养了他十几年,就算是养条小猫小狗也总会有点感情……他欠的钱要是再不还,人家这两天就要割他的肾哩。阿修年纪还轻,以后会改好的,到时候我带他来给你磕头。”   非常诚挚朴实,语气近乎于哀求,却毫无说服力的一番话。   “是啊,你也知道我养了他十几年,但我养的可不是什么小猫小狗,倒是个祖宗呢。”陆维嗤笑一声,“知道我为什么把他赶出家门吗?”   原初茫然的摇了摇头。   当初陆修跟他说的是,因为母亲病逝,知道了他这个亲生父亲的存在,所以主动离开继父的家找他团聚。   但他就算再无知,通过陆修这段时间的所作所为,也不会认为陆修所说是真。   “他是你跟齐箐的孩子,这一点,我养了他多久,齐箐就隐瞒了我多久。”陆维抬眼望向原初,“他在外面赌钱,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了,不过每次都有齐箐给他兜底,所以他才肆无忌惮。齐箐死后我初步调查了一下,不算在外面的挥霍乱来,光是‘赌’这一项,他这些年就输掉了3、4000万。”   “不要总说他年纪轻,他过完年就二十三岁了,早就是个成年人,我这个继父算是对他仁至义尽。”   原初不知道,之前陆修跟陆维还有这一出,神情纠结挣扎了半晌之后,才垂了头,放下手中的杯子低声道:“对不起。”   陆维打量着原初。   现在已经入冬,再过两三个月就要过年,帝都今年虽然还没有下雪,实际上外面温度很低。   陆维看着虽然穿的不算多,但都是上好的保暖料子,而且无论公司或者家里,都已经开始供暖,去外面也都是开车,一点都冻不着。   原初就没有这样的条件,他住的地方只有个烧水用的小电炉,房子还四面透风,根本没有暖和的时候。   更不要说原初现在只穿了件脱线的毛衣,外面配着夹衣,一双单鞋。   之前陆维在门口让他上车,就是见不得他那副在寒风中佝偻着瘦削身躯、瑟瑟发抖的模样。   原初听了陆维的一番话,自然是没有脸再要求什么,于是就打算站起身,离开这里。   “站住。”陆维见状开口道,“离了我这里,你又打算怎么办?”   “割一个肾替陆修解决问题吗?也不看看你那身体,就算下的了手术台,又能再活多久?”   原初苦笑一声:“我是他的爸爸,他纵然有千般不是,这个时候如果我不去帮他,就没人能帮他了。就当……是我上辈子欠他的。”   “是吗?”陆维走到原初面前,面无表情的看着原初,“那你们欠我的,又该怎么还?”   陆维身形高大气质深沉,面无表情站在那里,就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原初下意识的退后了两步,却只能无奈的低头重复道:“对不起。”   齐箐骗了眼前这个男人半生,养大了他们的孩子,而几千万这个数字……是他这辈子想都不敢想的。   他无法偿还。   陆维闭了闭眼,朝原初开口:“你觉得现在跟我说对不起,还有什么意义?20万,我可以出,但我有条件。”   原初不可置信的望向陆维。   “子债父偿,妻债夫偿。”陆维冷酷无情的道,“20万,买断你的后半生。”   ……   原初给陆修打了20万,解决掉陆修眼前的危机,同时与陆维签下一纸“卖身契”。   这一纸“卖身契”看起来似模像样,原初盖了手印还签了字,实际上要真正论起来,并没有什么法律效力。不过,这一纸合约足够糊弄原初就行。   反正原初的半生,就是被人欺骗糊弄的半生,也不多陆维一个。   按照合约上所写,原初从拿到钱开始,对外就称是陆维家请的男保姆,对内则是陆维的“狗”,无论陆维如何驱使对待于他,必须任劳任怨、听从吩咐。   并且,和除了陆维之外的人,断绝一切来往。   签下这一纸带着侮辱性质合约的时候,原初的手都在抖,但他需要这笔钱去救阿修。   同时,齐箐和阿修这些年确实对不起陆维,陆维心中有怨有恨也可以理解,他只当是为齐箐和阿修赎罪。   原初的东西实在有限,他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只带了两床被褥以及几身衣裳,签好合约的次日就住进了陆维家。   陆维工作很忙,到了晚上才回来。   原初一直在饭厅等陆维,听到开门的声音,连忙到厨房端出他做好的晚饭,摆在饭桌上,心里忐忑不安。   陆维走了进来,把车钥匙扔在沙发上,然后到饭桌前坐下,在旁边原初殷切的目光下,夹了一筷子素炒青菜放进嘴里。   然后吐了出来。   本来他对原初的厨艺还有些期待,要知道星际世界的沐凤轨可是做得一手好菜……果然不再是同一个人。   “什么垃圾。”陆维用餐巾纸擦擦嘴,指了指桌上的菜,神色冷厉,“都给我倒进垃圾桶。”   说完,拿起手机点外卖。   原初心里有点委屈,他觉得那些菜色都挺好的,有肉有菜,有鱼有汤,花费了他挺长时间拾捣,而陆维只尝了一口青菜,就要全部丢进垃圾桶。   但他却没有表现出来,只是按照陆维所说,把桌上的七碟八碗都收拾了,菜和汤全部倒掉。   其实做菜这种事儿,会吃才会做,原初这辈子除了给领导开小车那会儿,有时候进席面给领导挡挡酒什么的,就没吃过什么好的。   再加上因为穷惯了,虽然陆维给了他家用,买菜买调料时却也难免抠抠缩缩,只敢捡着中不溜的成色买,做出来的饭菜自然平平。   过了一会儿外卖送来,陆维看了眼刚在厨房收拾完的原初,开口道:“没吃晚饭吧,过来一起吃。”   原初望着摆在饭桌上的那几道菜,卖相确实比他做的要好许多。   再坐下来吃两口,刚才的委屈就变成了惭愧。和眼前的美食相比,他做的饭菜确实啥也不是。   但他却也不气馁,细细品尝着嘴里的食物,琢磨着怎么能够在将来把饭菜做的更好吃。   毕竟原初的身上还挂着“男保姆”这个职务,他希望自己能够胜任,这样多少能为他找回一些,在陆维面前的尊严。   吃过晚饭、洗过澡之后,陆维就回到卧房里看书充电。   作为一个明星经纪人,要懂的东西很多,而且必须时时更新知识,才能跟得上时代审美的发展。   墙壁上的挂钟走到9:30,卧房外传来了敲门声,原初走了进来,垂着双手腼腆地道:“陆总,我晚上睡哪儿?”   陆维的房子不小。眼下空着的屋子,除了陆修之前居住的之外,还有一间客房。但未经陆维同意,这两间屋原初都不敢擅自入住。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总:从现在开始,乃就是我的狗狗~   原初:……汪。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此名称含有非法字符无1枚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我不吃药20瓶、Go!20瓶、九九归一6瓶、寂地4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63章   陆维把手上的书放到一旁,抬起眼望向原初。   这人顶着头斑白的发,瘦削的身体上仍旧套着他那件洗得发白的夹衣,卑微而手足无措的站在那里,等待着陆维回答。   “你先去洗个澡,换上睡衣。”陆维冷冷道。   “我昨天刚洗过澡的,不脏。”原初脸上浮现一丝为难的神色,抿了抿因为营养不良,而颜色发白的嘴唇。   “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陆维重新拿起旁边的书,打开放在眼前,“在我这里,每天都必须洗澡。”   原初今天下了厨,虽然外表看起来如他所说的“不脏”,身上却难免有油烟味儿和葱姜蒜沾染的味道,这是与他同一屋檐下的陆维所不能忍受的。   原初无奈,只得拿了自己的毛巾、冼漱用具和换洗衣物,按照陆维所说去浴室洗澡。   等他再度出现在陆维面前时,陆维才明白过来,他刚才为什么脸上会出现为难的神色。   原初根本就没有睡衣,他穿着一身领口和袖口都被磨烂、还带着好几个破洞的秋衣。他姿态别扭的站着,双手置于裆前,遮住那里的一个洞。   陆维见状,忍不住轻笑一声,紧接着就拉下脸开始训斥:“我是没有给你钱用吗?穿成这样,是要给我出去丢人?!”   原初惊惶的摇头,他从来就没有那样想过。   他怀着赎罪的念头签下那纸合约,自然在陆维这里做什么事情都小心翼翼,陆维虽然给了他钱,但他从来没有想过往自己身上花。   仔细想想,他里里外外穿成这样……确实是很丢人。   “算了,今天就先这样。”陆维指了指衣柜,没好气道,“里面有一套新的睡衣,尺码买小了,我没穿过,你找出来穿吧。”   看着原初战战兢兢的打开衣柜去找睡衣,然后换上,陆维发现原初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瘦弱。   原初的个子不矮,骨架也算不得纤细,但那套对于陆维来说小了一码的睡衣穿在他身上,却显得空空荡荡,根本撑不起来,加上眉眼间的怯懦小心,衬得他整个人越发显得可怜。   就这样的身体,竟然还想着要去替陆修割肾还债。   陆维完全可以想象,如果他不插手,任由事态发展下去,原初最终的结局,只会是失去一切、孤独死在那个四面透风的出租屋里。   “陆总,我晚上睡哪儿?”原初换好了睡衣,再度小心翼翼的询问。   “做为一条狗,当然是应该睡地板。”陆维嗤笑一声,往地上指了指,望向原初的目光中尽是不屑和轻蔑,“你以为,你配拥有单独的房间和床铺吗?”   原初听了陆维的话,捏紧了拳头,浑身都在发抖。   但他为了救阿修,已经签下了那一纸合约,眼前这个男人用20万买断了他的下半生。   他也早就做好了,被这个男人驱使侮辱的准备。   看到原初那张因为屈辱而发白的脸,陆维心里松了口气。对于他们这些“宿主”来说,无论经历了什么,在每一个世界完成任务,获得足够的能量沙最终返回原世界,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他虽然改变了原初既定的命运,却并没有打算让原初完不成这个世界的任务。   “壁柜里有被褥枕头,你以后要睡觉就铺在地上。”陆维用高傲的态度继续道,“起床的时候,再叠好放回原位。”   原初忍气吞声的走到壁柜前,按照陆维的话去做。   然而等原初打地铺的时候才知道,地面上那层米白色的羊绒地毯,比他这辈子穿过的任何一件衣物都要柔软,他长着粗茧的手指划过去,都惟恐将其挂坏。   而他铺的盖的,虽然看着不怎么厚实,却都是上好的蚕丝被褥,再加上室内开着暖气,他睡下之后,就感觉到自己好像被软绵绵的云朵所包围。   此时此刻,卧房内只开着两个角灯,以及陆维用来看书的一盏床头灯,屋内的灯光并不明亮,而是一片令人舒适的昏黄暧昧。   陆维见原初躺下,便再也没有理他,自顾自的仍然捧着本书在那里看。   原初偿还完陆修的欠款,今天刚刚搬进陆维家里,其实之前整个人都是紧绷着的,身心俱疲。   他裹着被褥,抬头朝陆维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   只见那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半坐在床上,灯光为他英俊鲜明的轮廓镀上了层柔软金边,他修长的手指不时翻过书页,在这寂静一片的空间里,发出有规律的沙沙声。   就像是座不可撼动的山岳,又像是潭不可见底的深水。   原初虽然内心为陆维之前的轻蔑态度,仍然感到有些气恼,但只是这样看他一眼,原初却无端端感到安心。   仿若这一生的颠簸流离、痛苦无依,都有了归处。   紧接着原初又摇了摇头,把这种感觉从脑海里赶出去。   齐箐骗了陆维半生,陆修又欠了陆维那么大一笔天文数字的债务,他是来这里为妻儿赎罪的。   陆维是他的债主,仅此而已。   原初闭上眼睛,听着耳畔传来的翻书沙沙声,渐渐放松了身体和精神,很快陷入沉沉酣梦之中。   ……   第二天早晨原初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   原初抓起自己掉漆的老人机看时间,竟然已经是9:30。再望向卧室的那张大床,陆维不在,想必是出门上班去了。   原初心里不由得有些惭愧,他作为陆维家的保姆,竟然连主人的早饭都没有准备,就一觉睡到了现在。   说起来,他之前的睡眠很浅,每晚睡不了几小时,总是天不亮就醒来,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熟。   大约是……这里的环境,实在令人太过舒服的缘故。   原初拍了拍自己的脸,望向窗外,只见有零零碎碎的洁白雪花飘舞在空中,屋顶和地面上有了层积雪,银装素裹十分美丽。   这是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   如果现在他仍然住在那间出租屋,恐怕就毫无心情欣赏这些美丽雪花,而是在为寒冷和四处透风的房间而发愁。   原初把自己的被褥叠起来放进壁柜,然后把陆维的那张大床整理得平平整整,洗漱完毕后才走出卧房。   经过昨天的相处,他已经看出来,陆维这人非常爱干净,而且方方面面都十分挑剔。   原初打算今天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一遍,然后好好做顿午饭。他知道自己的手艺不行,做的饭菜陆维不吃,就想借着每天给自己做午饭的机会,把手艺尽快练起来。   他走到厨房,看到保温锅是扣着的,旁边还放着一张纸条,于是拿起来看,上面用刚毅遒劲的字体写着   “剩下的早饭,不要浪费。”   原初以前跟原宜一家子住在一起的时候,是常吃剩饭的,倒也不怎么介意。   揭开锅盖,却只见里面放着半盘蒸饺,还有一小碗虾仁蒸蛋。虽然说是剩下的,但蒸蛋那样细嫩、一搅即碎的东西,却看上去完完整整,倒像是特意为他留的。   和原初之前吃的,用隔夜的、杂七杂八食物搅作一堆的剩饭,完全是两个概念。   原初端出饺子和蒸蛋,一个人坐在饭桌旁开始吃。虽然是很平常的食物,但做早点的人显然是个高手,蒸蛋嫩滑如布丁,饺子里包裹着饱含鲜美汁水、嚼起来还有一点脆的馅料,咬一口鲜掉眉毛。   因为太过美味,原初吃了一半,才忽然想起来,这饺子和蒸蛋难道是陆维亲手做的?   虾仁蒸蛋用的是厨房里的碗,碗沿还留着蒸蛋的痕迹,不可能是外卖。而他也没有在厨房的垃圾桶里,发现新的外卖盒子。   原初的心里越发惭愧,他顶着男保姆的名头,做饭的手艺竟然还比不上陆维,同时不知为何,鼻子觉得有一点酸酸的。   等他吃完早饭,洗过碗之后,忽然听到传来钥匙开门的声音。   原初以为是陆维,把一双手往围裙上揩了揩,跑到门前,心底竟隐隐有几分期待的雀跃。   然而推门进来的,却是一个手里提着大包小包,30出头的男人。   男人一边把东西往桌子上放,一边朝原初自我介绍:“你是陆叔家的保姆吧,我是陆叔的助理,名叫释清。”   “你、你好。”原初帮忙关门,请释清坐下,然后开始打量释清。   释清身高跟原初差不多,大概是因为刚刚采买回来,穿了身方便活动的休闲服,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干净柔和。   “陆叔说你没有什么衣裳,叫我带过来几身衣服。”与此同时,释清也在打量原初,“还有就是,陆叔让我教你用电脑上网。”   在上一个世界,释清是见过镇玄的。他虽然知道镇玄已转生,却没有想到,当初那个如一柄出鞘利剑般、性情高傲凛然的美少年,居然会沦落成现在这副模样。   同为“宿主”,难免有些物伤其类,心怀戚戚的感觉。   不过他是修佛之人,懂得个人有个人的缘法道路,也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打开了手提电脑包,把带来的电脑放在客厅茶几上,按下电源键。   原初活了40多岁,从来没有用过电脑,学习起来比较慢。释清教他怎么充电和开机关机,以及怎么网页搜索,就教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然后才告辞离开。   幸好原初学过拼音,打字倒是不用人教,否则还不知道要学到什么时候。   释清走后,原初打开了那几个装衣物的包装袋,却只认得其中一个衣服牌子,知道是贵得要死的名牌。   而里面的内容,从内裤到袜子,从大衣到睡衣鞋子,一应俱全,足够他四、五天不重样的换洗。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陌老爷总攻-1枚、Jessica1枚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陌老爷总攻-69瓶、拿云10瓶、妖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64章   除此之外,居然还有染发膏、新毛巾之类的日用品,想必是陆维实在看不下去他那满头斑白,以及挂在洗手间内那条十分劣质,而且用到绒毛几乎掉完、像是条抹布般的毛巾。   陆维这个人虽然看似冷漠,言语间更是刻薄到对他毫不留情,但心思却这样细腻。   原初这一世,从来没有被人这样照顾过生活。就是当年的齐箐,因为还有着姑娘家的羞涩,再加上大环境比较闭塞,只敢私底下织个围巾手套什么的偷偷送他,也未曾为他在生活方方面面设想的如此周到。   原初望着这些东西,完全可以想象的到,他就算对陆维表示感谢,那个男人也只会嫌弃的瞥他一眼,然后说出诸如“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或者“我是怕你出门丢了我的脸”,之类的话来。   想到这里,不知不觉中,原初的唇角竟然微微上翘。   还有释清送来的那台手提电脑,简直就是向他这个一直挣扎在灰暗生活中,对现在很多新事物都不知道的人,打开了一扇通往新世界的窗户。   有了这台电脑,他就可以学习使用陆维家里陌生的新电器;他还可以方便的检索各类菜谱,免去了长时间的摸索实践。   除此之外,他还能使用电脑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据释清说,在网上可以交纳水电费,可以网购,而且很多东西比在实体店购物便宜。   这些,他作为陆维家的保姆,在将来都会一项项的学习。   ……   原初在陆维家生活了两个月之后,整个人就如同脱胎换骨般。   染黑了头发,长了圈肉。原本脸上显得有些松弛的皮肤,因为人胖了些,加上吃得好睡得好,皮肤紧致不少,不再显得苦相,气色变得红润健康。   就连之前总是佝偻着的脊背,都在陆维每天嫌弃的督促提醒中,挺直了起来。   因为要迁就陆维近乎苛刻的挑剔审美,从发型到平时穿衣的品质样式,都不能像以前一样凑合。他现在比两个月前看起来足足年轻了十几岁,走在大街上,还会时不时的有小姑娘回头看他,仿佛回到了年轻时的那段时光。   其实四十多岁这个年龄段的男人,在现代社会本来就还算不得老。大把演艺圈的男明星,四十多岁的时候,还保养打扮得如同三十左右,而且到四十往后的年龄段,才会考虑结婚。   除了外表改变之外,自从有了电脑,并懂得怎么使用之后,原初的眼界更是产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他知道了许许多多的新事物,开阔了原本狭窄灰暗的视野,喜欢上看电影,并培养出了烹饪的兴趣。   陆维现在已经能够吃得下他做的饭菜,并且有时候还会在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赞赏,这让他的心里十分满足,觉得自己活在这个世界上,多少对别人还是有些用处。   今天是大年三十,从两天前开始,除了一些洋餐厅,街上的饭店超市就开始一家一家的关门闭店,菜场更是无人营业。   就连网络上的店铺,因为合作物流放假的关系,在过年期间的十几天,也大部分是不发货的。好在原初早有准备,囤了满冰箱的蔬菜水果肉类,还买了熏肉,去肉店灌好香肠,广味川味都有。   陆维现在手下一共带着七名艺人,最近又和个有歌唱特长的青年签了约,每天都忙得很,早晨6:00出门,晚上经常10:00以后才能回家,原初虽然在这段时间里做饭的手艺大有长进,实际上往往每天也只能为陆维做一顿早饭。   但原初之前就打听过了,陆维过年还是有五天假的。作为陆维的保姆,他有责任和义务,为陆维把这五天的生活安排得舒舒服服。   想到接下来和陆维朝夕相处的五天,原初心里既有些忐忑,又有些隐约的期待和快乐。   下午5:00,原初包好了饺子,拿起自己的新手机,打电话给陆维,问他什么时候回来。   电话彼端传来陆维冷漠,又显得有些不耐烦的声音,说是已经在路上了,十五分钟后到家,紧接着就挂了电话。   然而原初听完后,却只觉得安心,还有一丝甜意在胸口中荡漾。   自从他来到这个家,陆维对他就从来是板着张冷漠的脸,对他做的每一件事情都十分挑剔,言语间更是刻薄,从来没有说过一句好听的。   但陆维从来没有骗过他,而且就是这样的陆维……让原初变成了从前想都没有想过的,更好的人。   让原初接触到了,以前从未接触过的世界;让原初一天比一天的,感觉到更加自由和轻松。   以前的原初,自从生下来就被父母所不喜,他其实到了现在仍然为此而痛苦,身上仿佛带着原罪的枷锁。而之后的入狱等一系列事件,更是摧毁了他仅剩的,向命运抗争的力量和心志。   虽然没有口头上承认过,但他内心深处却一直认为父母的不喜、被陷害入狱、齐箐早逝、儿子的不成材,都是自己的错。他就是这样一直背着沉重的负罪感,艰难的活着。   在他刚学会上网不久,只知道查各种资料菜谱的时候,陆维似乎是不经意的向他推荐了一个论坛,那个论坛里面有很多和他一样在原生家庭或者社会上,无辜受过伤害的人,讲述自己的经历和心路,以及最终得到救赎的故事。   原初才开始渐渐懂得,他之前的经历,并不是他的过错,也懂得了如何去疏导自己的心理。   陆维虽然表面上看似只会挑剔对待他的一切,并对他不时进行语言上的打压,但他现在所拥有的自由和轻松,所拥有的更加开阔的视野,以及良好的物质条件,都是陆维为他带来。   十五分钟之后,陆维果然回到家中。   原初开始下饺子,端菜上饭桌,又开了瓶好酒。   等陆维和他一起在饭桌旁坐下吃饺子的时候,天色已经擦黑,长长的落地窗外,有大片大片的彩色烟花带着隐约的呼啸声,在天空中炸开绽放。   原初夹起一个饺子,蘸了醋放进嘴里,望向窗外灿烂的烟花。   齐箐已经不在,他的退休金交给原宜,也算是对得起这个弟弟;而阿修,他已经为这个儿子竭尽全力,只希望阿修以后能明白他的苦心,好好做人。   陆维和他一样也是单身,还比他大上两岁,看陆维现在的模样,想必不会再娶。   他愿意下半辈子都和陆维在一起,为陆维做饭和打点家务。等陆维退休以后,不再这么忙,他们两个老头就好好的在一起过日子,陆维想去哪里他都会陪着,一直到老、一直到死。   想到这里的时候,原初只觉得从身体到心里都暖暖的,十分充实。   这个时候,陆维的手机响了。   原初也没有在意,虽然现在这个时代,大家都在短信上拜年,还能顺便在群里发发红包什么,增添节日气氛,但也有岁数大点的人习惯电话拜年。   陆维拿起电话接通,露出一点讶异的神情:“你回来了?”   “是啊,陆叔。叮咚,惊不惊喜,意不意外?”电话彼端传来葛英愉悦的笑声,“我在家里等你。”   “但是四个月的封闭拍摄……”陆维有些犹疑。   “不要扫兴,今天是大年三十,阖家欢聚的日子。想要见一个人,再忙也总会挤出时间来的。”葛英压低了嗓门,声音中刻意带出磁性的诱惑,“陆叔,这两个多月来,我想你都快想的疯了,你就不想我吗?”   葛英的情话令陆维感到愉悦,于是轻笑出声:“当然想你,我这就去见你。”   原初在旁边看着陆维,他来这个家两个多月了,从没有听过陆维用这样柔软亲密的声音说话,从来没有见过陆维绽开这样的笑容。   他从来不知道,陆维笑起来是这样好看,令他的心房猛烈撞击了几下,却又同时感到无比失落。   这样灿烂而不设防的笑容,是给谁的呢?难道说……陆维已经有了在交往的女人?   陆维挂断电话,将手机装入口袋,站起身朝原初道:“我这几天应该都不会回来了,具体回来的时间,你等我电话联系。”   因为陆维现在所住的房子,是原身和亡妻生活了多年的地方,还摆放过齐箐的遗照。葛英对此多少有所芥蒂,再加上身为公众人物也不太方便,所以两人从来不在陆维这边过夜,都是陆维去葛英那边。   原初跟着陆维三步两步走到门口,心里很想在这大年夜留住陆维,却又不知该以何种身份借口张嘴挽留,最后只能呐呐道:“要不……事情不急的话,还是吃完饭再走。”   “不用了。”陆维看他一眼,披上外套穿了鞋子,就开门出去。   没过一会儿,原初就听到楼下不远处的车库方向,传来车子的发动声,在夜晚中显得格外清晰。   原初望了望满桌的饭菜饺子,心里有一点凄怆慢慢升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essica1枚、此名称含有非法字符无1枚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0瓶、纪寒20瓶、唐微凉8瓶、汐子小朋友嘻嘻。7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65章   陆维家的车库里,一共有两辆车,一辆宝骏、一辆保时捷。   为了在街道上不那么惹人注目,现在陆维开走的是宝骏。   原初本来就有开车的技能,而且开的相当不错,要不然当初也不能成为领导的小车司机。但因为瘸了一条腿,所以出狱后没有办法考驾照,就再也没有摸过方向盘。   听到楼下车子发动的引擎声,原初只觉得心里像油煎火燎一般,来不及多想什么,快手快脚在房间内翻找出保时捷的车钥匙,在这寒冷的天气里,连外面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披,换了鞋子就往楼下冲。   直到原初已经坐在了驾驶座上,开动保时捷,远远的缀在陆维开的那辆宝骏后面之时,才清醒过来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   陆维虽说工作繁忙,但大年三十连饭都不吃就往外跑,结合他接电话时暧昧的神情语言,肯定是为了私情。   说起来……陆维是他的债主,用20万买断了他的下半生;他们之间的真正关系,无非是雇佣与被雇佣。   而且齐箐已经走了一年多,陆维没理由一直为她守着,有了交往的女人,甚至在不久的将来结婚,都是人生中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如果那个家里真的有了女主人,他将来是继续以保姆的身份待在那个家里,服侍陆维夫妇呢,还是会被终止合约、扫地出门?   无论是哪种,他都觉得心里既苦又酸。   原初知道自己不应该有这种想法,如果陆维真的遇上了合心可意、可以与其共度下半辈子的好女人,他应该为陆维高兴才是。   但他却控制不住,在自己心中弥漫的凄怆悲哀,他也不知道,他这究竟是怎么了?   不过既然开车追出来了,他如果不看看陆维究竟要到哪里,去见什么样的女人,到底是有些不甘心。   ……   陆维把车停在葛英的别墅大门前,然后按响门铃。   葛英出来开门,在门口就迫不及待的勾住陆维脖颈,来了个缠绵蚀骨的深吻,这才意犹未尽的与恋人一起进屋、关闭大门。   “在外面,你能不能稍微注意点儿?”陆维走进玄关,擦了擦自己被葛英吮吸到发红的唇。   “陆叔,今天是大年三十,狗仔们也要放假的。”葛英毫不在意的道,“再说了,我住的这个地方本来就比较偏,再加上今儿是秘密回国,之前这里一直都空着,又有谁会在大冷天的为了新闻蹲守附近?”   “放心就是了。”   陆维想了想,葛英刚才的行为虽然有些莽撞,但正如葛英所说,他们之间的关系因此而曝光的几率很低,便也不再多言,跟着葛英走进厅堂。   他和葛英刚踏进厅堂,整个屋子的灯光忽然就全部熄灭,然后在黑暗中响起一首小提琴独奏的抒情曲。   陆维被这诡异的情形惊了一惊,紧接着却见十几盏地灯亮起,将整个屋子映照得朦朦胧胧,灯影投射到天花板上,就像是无数灿烂星辰在旋转。   随着灯光音乐,一个憨态可掬、大约只有1米5高的机器人推着餐车从屋子的拐角里走出来,将餐车上的牛排红酒等菜品摆放到饭桌上,还摆好了烛台和鲜花,气氛顿时变得十分浪漫。   “好大的惊喜。”陆维和葛英一起在饭桌旁坐下,望向琳琅满目的菜色,“居然还有蛋糕……我们就两个人,一顿饭怎么吃得完?”   陆维现在才明白,葛英之前为什么要在门口的时候,就那样迫不及待的吻他。   因为葛英算好了时间,必须在门口的时候拖延一会儿时间,灯光才能在陆维刚踏进厅堂的时候恰恰熄灭,以达到最佳的效果。   “这些蛋糕,我会涂在陆叔的身体上,然后用整夜的时间,慢慢吃完。”葛英用炽热而带有侵略性的目光望向陆维,为陆维倒上一杯红酒,低沉磁性的声音诉说着让人脸红心跳的情话。   两个多月前那一夜,陆维在他身上做过的所有事情,今天他都要讨回来。   想像着陆维这样一个平时看起来正经端严、如山如岳的男人,却在他身下动情承欢的模样,他就觉得胸口里仿佛有一个欢快的小羊尾巴在摇啊摇,弄得心头又酥又痒。   两人吃过晚饭,葛英拉着陆维洗了个鸳鸯浴之后,便怀着雀跃期待的心情,迫不及待进了卧室。   一夜翻云覆雨,骨醉神迷。   第二天早晨快十一点,葛英醒来的时候,感觉到身体上传来的酸软和钝痛,悔恨的捶了捶床铺。   昨夜明明刚开始的时候,场面还是完全由他控制的,陆维乖乖的躺在他身下,没有半点反抗的意思,任由他爱抚亲吻。   他都想不起来中途发生了什么,主动权就到了陆维手里。   仿佛是为了还击他的“不轨之念”,又因为在假期,陆维整晚把他摁在床上,层层叠叠不重样的手段使出来,一点都没有收敛,让他简直招架不住,感觉快要升天。   同时,因此而产生的后遗症,也比上次更加严重。   他现在不仅仅是四肢疼、腰疼和后面疼,就连口腔和咽喉,也火辣辣的疼,应该有一些微肿。   真是要了卿命。   “醒了?”陆维衣冠整齐的走到床前,腰背挺直精神奕奕,看不出半点疲态,朝葛英笑笑,“起来吃饭。”   葛英先是被他的那个笑容迷得心神荡漾、小鹿乱撞,继而认命的爬起床,坐到餐桌旁,开始喝陆维煮的稀饭,心中有些忿忿难平。   这大叔明明已经40多岁,就算外表锻炼保养得再好,也该到了体力减退的年龄,昨夜的疯狂却对他好似全然没有影响,根本不符合常理。   算了,等再隔几年,陆维过了50岁,精神体力总该衰退下来,他再把陆维这样那样……总不是什么难事。   实在不行,就等陆维60岁、70岁……他比陆维小十几岁呢,他们有一生的时间好好算这笔账。   葛英一边牙痒痒的想着,一边喝着陆维煮得软糯可口的稀饭,心中十分甜蜜。   陆维则坐在旁边的沙发上,一页页翻看葛英正在拍摄的电影剧本。   葛英在演艺界混迹的这十几年来,只差一座世界级的金奖,就能成为大满贯影帝,其敬业程度和演技天赋绝非浪得虚名。   所以葛英纵使这个本子接的有些不情不愿,但既然接了,就算是秘密回国度假这几天,也随身带着电影剧本方便揣摩。   这个剧本讲的是一个名叫李华的男人在生活中遭遇到了种种不幸,但不幸中的万幸,他有三个最好的朋友在身边,开导他,帮他解决一切困难。   三个朋友分别是少女萝拉,长者肯,以及青年张锐。   比如说少年的时候,李华曾被校园凌霸,萝拉就会关心他的伤势,为他购买伤药、处理伤口;肯负责开导他,让他的心灵不那么迷茫痛苦;张锐则出手一个个惩罚那些凌霸他的同学,让他们不敢再作恶。   有了这三个朋友在身边,李华觉得自己很幸福,并成长为一个阳光积极、正直向上的人。   但随着李华踏入社会,张锐的举动越来越出格叛逆,他开始杀人。   当面撕掉李华报告书的上司,在家里被刺穿了咽喉;拒绝李华告白、并以此嘲笑取乐的女同事,被吊死在公园里。   李华为此而十分痛苦,并且一次次的协助警方阻止张锐杀人,但他最后却发现,他这三个朋友在真实的世界里根本就不存在,而是他自己的人格分裂。   警方将李华逮捕后,心理医生将李华催眠,让他进入一个设定好的场景,杀死这三个他分裂出来的人格。   也是陪伴他成长至今,为他带来过安稳喜悦,永远不会背叛离弃的,他的最好的朋友。   葛英在剧中扮演主角李华,这部电影眼下已经拍摄过半,前半部分的李华其实还比较好掌握,就是一个普通的、正直善良的青年;而后半部分,他则要将随着真相一一揭开,将李华的痛苦、对三名好友的情感纠葛,以及吸收了全部人格之后,内心世界的转变,通过眼神和行为举止完全表现出来,其难度不是一般的大。   葛英最初是因为几张照片和几段视频在网上红起来的,并非科班出身,但他的观察揣摩能力一流,演技完全是在实践中学习成长,十分有灵性,算是表演艺术中的体验派。   这一点,跟第一部 影片即将上档的毛凌,倒是有相似之处。   而李华这样复杂的角色,由体验派演员来演的话,将是一个比较痛苦纠结的过程。因为所谓的体验派,就是要将自己彻底变成所表演的那个人。   “小葛,接下来的两个月拍摄,你怕是不怎么好过啊。”陆维拍拍手里的剧本。   “所以陆叔,到时候你要负责帮我尽快出戏,并且好好安慰我受伤的心灵。”葛英放下粥碗,脚步蹒跚的走到陆维身边,向他索吻,“等到杀青的那一天,你就要飞过去看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essica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雨落晨安20瓶、Jessica5瓶、江黎5瓶、唐微凉2瓶、吉祥档口代购@写意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66章   葛英也算是极有地位的人,国际影帝的身份,在公众场合气场强大,比喻成一头威风凛凛的雄狮也不为过。   然而现在他在陆维面前,就由雄狮化身为一头撒娇的大型猫科动物,半趴在沙发上,用还带着湿气的漂亮黑眼睛望着陆维,红而湿润的嘴唇半启,露出一点洁白的牙齿,有着无辜的性感,等待陆维回答。   “好。”陆维伸手揉了揉葛英的头发,目光宠溺,顺便将一块清凉喉糖放进对方嘴里,在沙发上与其拥抱接吻。   只要陆维愿意,他从来都是世间最出色的情人。   ……   原初把车停在一处比较隐蔽的地方,在夜色中蹑手蹑脚的接近,看着陆维按响了那栋别墅的门铃,然后过了会儿,一个高大青年从屋里走了出来,在门口与陆维拥抱接吻良久,两个人才亲密的进了屋。   就算是像原初这样,对现在的流行趋势与新生代偶像基本一无所知的人,也是认得葛英的。葛英红了十几年,在国际上有多部获奖作品,这些作品同时也在国内各大影院上映过,正所谓是墙外开花墙内香,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更何况前段时间,葛英在国内接了一些高端产品的广告代言,无论是在地铁公交,还是在高楼林立的商区电子广告墙,都能看见那张俊美耀眼、令人目眩神迷的脸庞。   原初完全被眼前的这幕惊呆了,他猜到陆维有正在交往的人,却没想到这人是个男的,还是个大明星。   联系到陆维的职业,和明星交往似乎也并非不能理解。通过网络,他早就知道陆维供职于一家怎样的娱乐公司,也从一些零碎的信息中得知,陆维在这个行业做得十分优秀,许多明星艺人都想要和他攀上关系。   像陆维这样的男人,无论是找个门当户对、年龄相仿的靠谱女人结婚,还是在圈子里找个漂亮小姑娘玩一场恋爱游戏,只要他想,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原初万万没料到的是,陆维居然会选择身为男性的葛英,他的心里变得很乱。   原初出生在保守闭塞的农村,在他受到的教育和环境中,都是男女配对结婚生子,就没有两个男人可以在一起的概念。而他从小就被父母打骂虐待,在原生家庭带给他的苦难命运中反抗挣扎,根本就没有来得及真正爱上过什么人。   就是齐箐,他愿意和她在一起,也不过是因为她那个时候真心实意对他好。而他这个人生来缺爱,别人若是对他好上几分,就恨不得千百倍的报偿。   原初入狱之后,才知道男人和男人之间,也是可以做那种事的。但那并不是基于爱情,更没有半点美好,而是强者对弱者的占有侵略,是狱中罪犯因为心灵肉体空虚而诞生的罪恶,是退而求其次的、女人的替代品。   他刚入狱那会儿,就差点被几个重刑犯摁在地上给轮了,幸好他拼死反抗,以坏了一条腿、全身多处骨折为代价,给那几个人开了瓢、见了血,从此以后才没有犯人再敢招惹他。   但不是每一个人,都有原初那样以命反抗的勇气。   在原初的下铺,就睡着一个外号叫做“公厕”的,长得瘦而白皙,有几分清秀,入狱时才刚刚19岁的甄姓青年。   甄姓青年做为一桩贪污大案的从犯,判的是三十多年,就算期间表现良好,能得到几年减刑,出去的日子也遥遥无期。   原初入狱的时候,甄姓青年就已经是整个牢房的玩物,几乎每天晚上原初都能听到他的下铺咯吱咯吱作响,听到肉体互相击打的啪啪声,听到甄姓青年断断续续的呜咽。   牢房里一共住着14名囚犯,只有原初没有上过他。   原初好几次看见他在那里洗带血的裤子和床单,脸色惨白,整个身体都在颤抖。然而就算被玩弄的再狠,他却从来没有反抗过。   像甄姓青年这样的囚犯,各个牢房里都有,原初在狱中自保尚且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根本就没有能力改变这些人的境遇,以及监狱内罪犯们的弱肉强食规则。   在原初的概念里,男人和男人在一起,就是这样肮脏而混乱、承受方只有痛苦的事情。   所以陆维与葛英拥抱接吻的这幕,对原初心灵的冲击可想而知。   他穿着单薄的衣裳,不知道在那栋双层别墅前,痴痴呆呆的站了多久、望了多久。直到东方的天色微微泛白,室外的寒冷将他整个人冻得几乎都没有知觉了,这才僵硬地转过身,朝着停靠保时捷的方向走去,上车发动引擎。   原初机械性地重复着开车的动作,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把车子驶回车库,然后再回到家里的。   幸好现在是大年初一凌晨,街道上空荡荡的,根本就没有几辆车,更没有见到行人,幸运的没有撞上什么,还算是安全到家。   打开门迎接原初的,是满桌已经凉透了的饭菜和饺子。他慢慢的在饭桌旁坐下,一个人食不知味的吃掉半盘饺子,然后把剩下的饭菜倒掉,清洗干净碗碟。   大约是吹多了冷风,又回家被暖气一冲,他现在的头疼欲裂,但他还是像平时一样去卫生间洗漱沐浴之后,才来到陆维的卧房打好地铺。   陆维爱干净,所以他每天都要洗澡,不能让陆维瞧着不舒服。   原初迷迷糊糊的想着,把卧室的灯全部关上,钻进被窝,感觉到身体和脸颊开始隐隐发烫。   睡吧,现在是大年三十,药店没开门,去医院又会很麻烦,虽然有点发烧的迹象,但睡一觉起来说不定就好了。   他贱命一条,这么多年都熬过来了,这点小病痛也一定能熬过去。   原初闭上眼睛,在头疼和身体的逐渐升高热度中,朦朦胧胧陷入了混乱无章而杂芜的梦。   他先是梦见,他又回到了刚进监狱那会儿,20岁出头,腿还是好好的,长相比现在的葛英,还要俊俏几分。   四面是高墙,上头架着通了电的铁丝网,天空瓦蓝瓦蓝的一片,正是放风的时间。   原初窝在一个不引人注意的隐蔽角落,偷偷点燃半支他费尽了心思才搞到的烟,放在嘴里嘬了一口。   然而还没等他尝到什么滋味儿,就只见一只大手伸过来,把他嘴里的烟拿走。   他抬起头,看见陆维站在他面前,把那支烟放进嘴里深深一吸,然后将浓浓烟雾喷在他的脸上,笑容温暖而暧昧,目光明亮。   他被那股烟呛到,感觉有些喘不过气来,警惕的看着陆维。   在梦里,他忘记了真实世界,只觉得陆维是他在监狱里认识的罪犯。   陆维抽完烟后,忽然抱住了他,叼住他的嘴亲。   他大惊失色,想要反抗,然而陆维的双手就像铁箍一样,根本就挣脱不开。   “原初,跟了我。”陆维轻轻咬着他的耳垂,声音像是裹着毒的蜜糖,柔软亲昵,“反正我们这辈子都出不去了,不如就这样永远在一起,好不好?”   听到陆维这番话,原初果然模模糊糊的觉得,他和陆维都是判了无期徒刑的重刑犯,再也出不了这个监狱。   他心中悲凉,又有一丝隐约的欢欣喜悦,朝陆维点了点头。   陆维把他摁在地上,脱掉他的衣物。   他看到自己如同那名甄姓青年一般,被进入、被撕裂,流了很多很多的血,如一条脱水的鱼在地上呜咽挣扎。   但不知为何,肉体在痛苦中沉沦挣扎,他的心却感觉到十分充实,仿若借此而和陆维产生了某种既亲密无间,又牢不可破的关系。   紧接着画面一转,他忽然发现自己站在一栋别墅前,看着陆维和葛英亲密接吻,然后二人手挽手进了别墅大门。   他心中大急,想起陆维承诺过要和自己永远在一起,于是不顾一切的跑过去。   他就像是幽灵一样,穿透了那扇厚厚的大门,来到别墅里面,看到陆维和葛英一起进了卧房。   他看到的别墅内部的所有摆设家具,都和陆维家里是一模一样的,包括卧房,包括那张大床。   他看到葛英脱掉了陆维的衣服,又看见房间里不知怎么的多了几个人,摁住了陆维的手脚,用毛巾堵住陆维的嘴,将陆维摆出耻辱的姿势,恣意玩弄。   他心中似油煎火焚,大叫着冲过去,想要阻止这些人,却在那瞬间蓦然睁开了眼,发现自己蜷缩在羊绒地毯上,身上裹着蚕丝被,背脊上出了一层冷汗,胸口犹在上下剧烈的起伏。   窗外,属于冬日下午3:00的阳光照射进来,细小浮尘在没有温度的光束中舞蹈,四周一片寂静无声。   一觉醒来,他的头越发觉得疼,面颊上烫的火烧火燎,颤颤巍巍的站起来,瘸着条腿,朝洗手间走去。   把冷水拍在脸上,神智终于清醒了一些,看着镜中自己已经老去、不再如年轻时般俊俏的面容,想起自己做的那些个荒唐的梦,原初不由苦笑了一声。   梦中他被陆维进入撕裂,以及陆维被多人玩弄的景象,都是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只不过主角并非他与陆维,而是绰号“公厕”的甄姓青年。   又因为他根本就没有见过葛英所居住别墅的内部,所以里面的家具布局才自动替换成陆维的家。   梦……果然都是荒诞无比、七拼八凑,毫无逻辑可言。   但他身处其中,只有一个念头是无比清晰的,那就是他想要和陆维在一起。   他曾经以命相抗的暴行,却因为对方是陆维的缘故,都变得可以坦然接受、心生欢喜。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essica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岥誶姩澕姒蓅渁35瓶、轩orz10瓶、啦啦啦啦5瓶、庭槐4瓶、柠乐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67章   不要脸。   原初,你真的心思肮脏,又不要脸。   原初狠狠给了自己一记耳光,然后看着对面的镜子中,有五条手指印,慢慢从自己的右边面颊上浮凸起来。   脸上火辣辣的疼,然而他的心里比脸上还要疼痛千倍万倍。   他也是40多岁的人了,有什么看不明白的?他这一生孤苦飘零,背负着重重罪责枷锁,被身边亲人毫无顾忌的盘剥价值,所见所闻皆为恶事,活的如履薄冰。   他从来没有真正发自内心的深爱过什么人,就连为他生下孩子的齐箐,也不过是责任和愧疚感作祟,却在不知不觉中爱了陆维。   爱了那个从来对他没有好脸色、言语刻薄,却让他脱胎换骨,让他的精神逐渐变得轻松自由,为他开启了一个美好世界的陆维。   若非如此,陆维只是他的雇主,陆维愿意和女的或者男的在一起谈恋爱,又和他有什么关系?他为什么要在寒冷的大年夜追着陆维出门,为什么要在发现陆维有了恋人之后心中又酸又苦,仿若被抛弃了一般?   现在头疼发烧,都是他自作自受。   他根本,不配对陆维动这样的心思。   如果、如果陆维能够不再找人就好了,他就可以保姆的身份、以赎罪的名义待在陆维身边,为陆维洗衣做饭、打理家务。   然后每天夜晚陆维睡在床上,他睡地板,就可以在陆维的均匀呼吸声中,以及翻书的沙沙声中,裹着云朵一样柔软的被褥,安心入睡。   就这样和陆维过完下半辈子,不行吗?   如果陆维不嫌弃,他也可以像在那场梦中一样,献出自己的身体,换取与陆维更加亲密的关系。   ……没错原初,不要再自欺欺人,你已经脏透烂透了,这才是你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   原初的耳畔嗡嗡作响,精神不堪重负,望着镜中自己那张双眼通红、右边脸颊肿起的脸,视野忽然迅速的变窄、变黑。   他缓缓闭上眼睛,像一袋沉重的沙石,砰的一声栽倒在洗手间冰凉的瓷砖地面,因为之前的整夜高烧而晕了过去。   ……   原宜最近的日子,很不好过。   虽然在宾馆干着门卫的工作,但他游手好闲、坑蒙拐骗了大半辈子,又怎么肯一直老老实实的工作?   连两个月都没做到,原宜就因为偷偷摸走一名客人的贵重物品,被宾馆辞退。若非客人是外地来旅游的,找回了东西之后就不想多事,放他一马的话,他还少不得要蹲几天局子。   好在被宾馆辞退之后,他总算还是有地方住的。   原玉兰和姚安安大半年前都遭遇了同样的事情,也都在对方的连哄带吓中收了钱,无法就此事报警。但两个原本志同道合的姑娘,接下来却分道扬镳。   姚安安的父母虽然离异,都不怎么看顾她,但毕竟是亲生的骨肉,怎么可能完全不管?姚安安高中肄业的时候,母亲就给她找了一个柜台收银员的工作,是她自己做着明星梦,不肯去上班。   姚安安经历了这件事之后,对成为明星心灰意冷,又仿若想通了什么,于是回头接受了母亲安排的工作。   大约是害怕想起之前的荒唐和伤痛,她离开后就断了和原玉兰的所有联系。   原玉兰则和姚安安不同,就算明星梦破碎,她的物质欲望也要比好友高得多,而且她无路可退。   姚安安可以退后,寻求父母的庇护,她原玉兰要往哪里退?   原宜就是个没本事、靠不住的男人,全家人手里捏着大伯的4000多块钱退休金过日子,她要往哪里退?回到她出生的地方,那个封闭落后的乡下吗?   见识过了城里的花花世界、灯红酒绿,让原玉兰怎么甘心?   反正已经失身,又经过红姐的几番劝诱,于是原玉兰索性破罐子破摔,搬出了地下室,租了间不错的公寓,开始正式在夜店接客。因为年轻貌美,倒是赚的不少。   原宜则和吴青一起,住在之前狭窄的地下室,每个月抠着那4000多块钱用,还要交房租水电供暖,日子过的十分拮拘,夫妻二人经常为生活琐事和原玉兰的事情吵闹打架,还没有从前和原初同一屋檐下的时候过得好。   眼瞅着还有几天就要过年了,原宜却因为吴青的吵闹,在家里待不下去,独自坐了十几站路的公交车,来到市中心最繁华的商区,看着人来人往,蹲在街道花坛一角闷闷抽烟,想找机会寻摸点儿小钱。   再坏的人,也总不会希望自己的子女走上邪路。   原宜作为一个父亲,每每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因为原玉兰而心痛,怒其不争,感叹女儿大了翅膀硬了,他再也管不了。但他从来没有想过,上梁不正下梁歪,原玉兰最终会贪慕虚荣、选择走上那条路,跟他从小到大的言传身教脱离不了关系。   他正在动歪脑筋琢磨的时候,看见了原初。   第一眼看见原初的时候,原宜差点没认出来。   只见原初染黑了头发、做了发型,整个人胖了一圈,手里大包小包提着好几个购物袋,腰背挺直、精神奕奕,从衣服到鞋子穿的全都是名牌。   原初打小就长得俊,当年风华正茂的时候,比起现在所谓的流量明星也不差,只是坐牢的那十几年,将他从精神到身体完全打压摧折了。现在这么一收拾打扮,再加上精神面貌完全改变,虽然走路的时候脚仍然有些跛,但旁边路人看他的眼神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怜悯疏远,而是带着好感和欣赏。   原宜心中十分吃惊。   自从大半年前,他在原初的那间小破出租屋摔门而出,就再也没有把原初这个大哥放在心上,更没有试图和原初联系。   原初的房子卖了,退休金又捏在吴青手里,在原宜看来已经没有可利用和压榨的地方,还害怕原初将来因为穷困潦倒、日子过不下去,转而向他讨要退休金,而避之不及。   说句不好听的,原初既然把卖房的那三百多万给了陆修那条白眼狼,就是将来原初死了,他也不愿意花钱为原初收尸。   但看原初现在的模样,是在这大半年的时间里经历了什么事情,忽然变得有钱、飞黄腾达了?   原宜心中一动,掐灭手中的半截烟,站起身来就想要去原初那里,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知道原初这人吃软不吃硬,又半生极度缺乏关爱,十分重视感情。只要说些好话再卖几句可怜,想必就能轻易的重归于好。   然而原宜还没走到跟前,正在肚子里思索着措辞的时候,就看见一辆保时捷停在了原初身旁,车窗放下,露出半张英俊的男人侧脸。   原宜混了一辈子社会,别的本事没有,看人的眼光却还是有一些的。   他远远一看那辆车,再看那辆车里坐着的、气质深沉如渊如岳的男人,就知道那男人绝对不好糊弄,他也惹不起。   所以他并没有凑上前去说话,而是看着原初拎着大包小包上了男人的车,绝尘而去。   但原宜从此就上了心,开始四处打听原初的情况,再结合之前从陆修那里听说的事情,就知道原初是做了陆维家的保姆。   陆维表面上看着深沉难测,没曾想竟是个心软的。原初因为陆修的事求到他头上去,他不仅替陆修出了20万,还因为看着原初可怜、生活无着落,居然就收留了自己的情敌。   齐箐那个女人除了温婉柔顺一些之外,也算不得是什么绝世美人,不知道有什么魅力,能让两个男人都对她念念不忘。而且她死后居然还能生活在一起、和睦相处。   原宜很快摸明白了原初住在哪个小区,但因为小区管理很严格,所以原初和陆维具体住在哪一单元、哪一层楼,他却是不知道的。   到了大年三十那天晚上,原宜跟吴青两口子在潮湿的地下室里煮了锅速冻饺子,填饱了肚子,勉强算是对付过了新年。   大半年的时间,原宜跟吴青都住在这间地下室。   这里年轻的原玉兰和姚安安住着没觉得什么,但原宜和吴青都是有点岁数的人了,没过两三个月就开始觉得四肢关节不舒服,进而隐隐作痛。   因为农村习俗把过年看得很重,年三十和初一吴青总算忍着没有和原宜打架吵闹,原宜终于能安安生生在家里待了两天。然而到了初二,吴青就又忍不住故态重萌。   她因为关节疼痛,初二天还没亮就醒了,一时吵闹着要原宜把女儿带回来,又一时哭喊原宜没有本事,眼看着就要到手的房产都飞了,便宜陆修那个小畜生,让她活得这样贫困糟心。   原宜拿她完全没有办法,因为她把手里每月那4000多块钱攥得很紧、藏的很严,碰都不让原宜碰,原宜还要指望着她生活,对她的种种行为只能退步忍让。   所以初二的大清早,原宜乘坐最早的那班公交车躲了出去,独自在看不到什么行人的街道上溜达。   这段时间他已经养成了习惯,没事就在原初居住的小区附近来回走动,看看有什么可乘之机,现在也自然不会例外。   本来在这个时间点,又是过年期间,原宜没有抱什么指望,谁知道他刚到小区门口没多久,就看见原初头戴帽子,脸上还带着个口罩,捂得厚厚实实的走了出来。   原初走路的时候脚下都在打飘,帽檐下隐约能看到额头上的青紫浮肿,露在口罩外的眼睛血丝遍布,去的地方是药房,买了一些化瘀消肿的药油,以及退烧药。   作者有话要说: 陆总:我是不会出钱让原初整容的~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陌老爷总攻-2枚、Jessica1枚、此名称含有非法字符无1枚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疯子。8瓶、Jessica5瓶、222372843瓶、雨落晨安2瓶、妖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68章   昨天下午起床洗脸的时候,原初因为发烧在洗手间晕倒,磕伤了额头,又在冰凉的地砖上躺了很久。   好在屋里的供暖一直没断,到底没在这大冬天的把他给冻死,也不知道他这人是真的命贱还是怎地,半夜里自己又颤颤巍巍爬了起来,心里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熬下去,于是等到天亮药房开门的时候,就出来买药。   也就是原宜现在看到的情形了。   原宜在旁边观察了一会儿,确定原初是一个人出来之后,马上意识到等了这么多天的机会来了,于是在原初走出药店大门的时候,连忙凑了过去,伸手扶住原初:“大哥,你怎么了?”   “我没事。”原初看见原宜忽然出现在身边,十分惊讶,“你怎么来了?”   “还说没事,听听,大哥你声音都哑了。”原宜脸上带着关切的表情,“都这样了大哥你还一个人出来买药,这让我怎么放心。”   “对了大哥,听说你在给人做保姆啊,是那户人家对你不好吗?”原宜装出对原初的雇主一无所知的模样,“看你额头都青了,病成这样还要自己出来买药,也不给带去医院瞧瞧。”   “没有,别瞎说。”原初咳了两声,不能忍受别人污蔑陆维的名声,哪怕是自己的亲弟弟,“人家这两天根本没在,头是我自己不小心摔的,我生病的事情他也不知道。”   “就是个感冒发烧的事儿,吃点药就好了,小题大做上什么医院?医院都是坑钱的,你又不是不清楚。”   跟原宜一家子住了那几年的期间,原初也不是没有病过,每次都是靠自己吃点药扛过来。其实原初是有职工医保的,可以报销看病费用的70%以上,反而是原宜一家子连居民医保都没买,但原宜见原初身体不好,怕检查出什么大病,所以一直向原初灌输“医院坑钱”的概念。   原初坐了十几年牢,观念和消息落后,刚放出来没多久就被原宜一家子缠上,因为自卑和坐过牢的经历,也没有怎么和外人深入交往,对原宜故意灌输的一些事深信不疑。   原宜被原初的话噎住,随即转了转眼珠,道:“大哥,不管怎么说,你病成这样,家里没有个人看着是不行的。听你说那家主人不在,不如我跟你去住两天,也好方便照顾。”   “就你,连个饭都不会煮,还想照顾谁?”原初无力的摆了摆手。   “我虽然不会煮饭,但端茶倒水、替大哥上药还是可以的。”原宜缠着原初,动情的说,“大哥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你生病了,我给你端过水的?”   那一年原初十岁,因为没有照看好五岁的原宜,让原宜摔掉了一颗乳门牙,被父母用绳子吊起来抽了一顿,躺在床上半夜就开始发烧。   但原宜心里清楚,他是因为没有听大哥的话所以才摔跤,父母打大哥的时候那股狠劲儿让他觉得害怕,所以也没敢出面去阻拦,但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愧疚。   当时父母住一间房,原初带着原宜住一间房,原宜见原初烧得满脸通红,身体四肢都是藤条抽出的伤,于是夜里就在没有惊动父母的情况下,偷偷给原初端了两次水喝。   三十多年前原宜出于愧疚的一点善意,每当原宜提起的时候,原初就再也没有办法拒绝,原宜接下来的要求。   “不瞒大哥说,我现在也算是无家可归的一个人了。”原宜见原初态度松动,连忙趁热打铁,“我们家的情况,大哥你是知道的。现在玉兰儿大了,根本就不管爹妈,本市的房子贵,我跟吴青租了个地下室每月都要1500块,还要自己出水电供暖费,什么指望盼头都没有,每天就是混日子罢了。吴青脾气还不好,每天跟我吵闹,有时候还会动手,弄得我就跟没个家似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原宜也有几分真情实感的自伤,可怜巴巴地望着原初,眼中泛起了泪花。   原宜跟原初相差5岁,从小就跟原初住一间屋,算是原初看着出生长大的。谁也不是生下来就学坏,原初一家人长得都不错,原宜小时候既天真又可爱,所以原初不管原宜做了什么事情,总觉得他这个弟弟本性是不坏的。   父母因为一个批命而打小不待见他、偏心他弟弟,也总不能算到他弟弟的头上。   看到原宜眼中含着泪水,可怜巴巴的望着自己,原初叹息:“家和万事兴,日子总会慢慢好起来的。再说夫妻哪有隔夜仇,弟妹现在正在气头上,你想躲出来住两天,等她消气也可以……不过那也不是我的房子,要不你在这附近找家旅馆先住两天,啊。”   说完,原初塞给原宜5张100面值的粉红钞票。   原初跟陆维生活了快三个月,好歹对陆维有些了解。像陆维那么爱干净、注重隐私的人,肯定不愿意外人进自己家居住,他不会为了原宜违逆陆维的意愿,令陆维觉得不舒服。   不过现在陆维每个月都给他2万块钱的家用,说是为了不让生活质量下降,要让他改掉那些“寒酸”的习惯,不许什么东西都捡着便宜的买。   别说,原初还真的改了不少,现在购买给陆维做饭的食材、挑选家中常备的点心水果时,都是捡着新鲜顶尖的东西,不再像刚来那会儿抠抠索索,觉得饭桌上能有肉有蛋就很不错。   除此之外,他还负责缴纳这个家里的水电气,以及家电清洁维护等日常开销,陆维把这些摊子都扔给他,算是彻彻底底当了甩手掌柜。   就算是这样,因为陆维工作太忙,每天只有早餐是在家里吃的,2万块钱一个月,对原初来说还是远远花不完。   原初跟陆维曾经提起过钱花不完这事儿,陆维却嫌弃的告诉他,为了不让他出门丢人,有多的就让他自己买几件好点的衣裳穿。   然而陆维之前给他买了几身好衣裳,包括好几双外出鞋,他平时换洗完全够用。至于内裤、袜子什么的倒是不嫌多,穿在露不出来的地方,他觉得也没必要买那么贵的,自己网购了些价格便宜的大路货换洗,花不了几个钱,纯棉的穿着挺好。   但陆维既然这么嫌弃的说了,他也就不好再提,只能把多余的钱攒下来。   所以现在原初的手头上,还是有那么几万块,所以才能拿出钱给原宜,让原宜去找个宾馆住。   原宜这大半年来生活过得很是困难,看见原初递过来的这500块钱,眼里都在冒绿光,嘴里说着“这怎么好”,却最终还是接过去,很快塞进了自己的兜里。   拿了钱之后,原宜却还是不肯就此离开,朝原初开口:“大哥,我知道你在别人家做事的难处,我也确实是不好搬进去住。但你生病了,我白天在你那儿照看一下还是可以,想必主人家就算知道了,也会体谅。再说我都到门口了,大哥你不带我进门去喝口水吗?”   原宜的话说到这地步,表现出来的又是一片好心,原初想了一会儿,点了点头,默许了原宜扶自己回家。   到家之后,原宜扶原初在沙发上半躺,又是倒水让原初吃药,又是给原初用药油按摩、化开额头脸颊、胳膊大腿上的青紫瘀伤,表现得十分殷勤。   在给原初右脸擦药油的时候,原宜心中暗想,这伤的地方倒是赶巧儿了,要不是大哥亲口说是摔的,再加上头脸身体都有摔伤的痕迹,他还以为是有人扇了他大哥一巴掌。   如果能借机赖上陆维,说是陆维虐待欺凌家中保姆造成的话,怕是能讹笔钱……原宜摇了摇头,只要他大哥不承认这事儿,一切都是白搭。   更何况陆维那人看着就厉害,身份地位人脉样样不缺,跟他根本就是两个层面的人,他肯定是惹不起的。别到时候好处没捞着,自己倒脱了层皮。   原初吃过药以后,因为药力的作用,在沙发上盖着条毯子,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原宜在屋子里轻手轻脚来回转悠,看着屋子里昂贵的成套家具和各类名牌电器,十分眼热,琢磨着怎么在其中捞点好处。   转悠到陆维书房前,原宜小心翼翼地推门进去,只见里面除了摆满两面墙的书和杂志之外,还有多宝格上的一些金玉水晶古董摆设。   因为圈里都知道原身有这方面的爱好,所以这些黄金玉石古董,一些是陆维的老板梅宣赠送,一些是陆维带红的明星,或者有求于他的艺人,为表感谢,不惜重金购买赠送给他。   原宜并不识得古董玉石的价值,但金子值钱他还是知道的,于是他偷偷拿了两个位置不太显眼的黄金摆件,揣进怀里。   这个时候原宜回过头来,看到漆面光滑如镜的书桌上有一个皮革制成,看上去十分高档有设计感的盒子,就随随便便的放在那里。   他走过去拿起盒子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块表。   那块表看上去造型十分奇特,外圈漆黑,表壳是透明的,能看见里面的三层金黄齿轮,却没有看见值钱的钻石和黄金之类装饰。   原宜想着,这东西看着也不值多少钱,陆维买它大概只是图个新鲜,搞不好扭头就忘了。不如他拿回去,哄哄吴青。   他却不知道,这块表是葛英在国外寄回来给陆维的,出了名的奢侈品牌,还是限量版,价格如果换算成人民币,已经上了千万。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essica1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69章   原宜鬼鬼祟祟的把那块表连着盒子,和两个黄金摆件一起揣进怀里,走出了书房,来到客厅。   这个时候原初还在客厅的沙发上,裹着一条毯子沉睡,根本没有半点察觉。   原宜拿的那两个黄金摆件,虽然看着不算大,摆在陆维那琳琅满目的多宝格上根本不打眼,却并非市面上流行的那种内部掏空制品,而是实心的,揣在怀里沉甸甸,怎么着也得有两、三斤重。   近些年金价走低,现在市面上打好的金饰卖300多块钱一克,纯粹按金子出售则是280多块钱,而像原宜手上这种偷窃得来、见不得人的赃物,价格还会被压低。   但怎么着,这两、三斤重的金子,总能卖到20万出头。   想到大把大把的钞票,原宜心中既是一片火热,又觉得有点发虚,毕竟东西是偷来的,而且数额挺大。   但原宜心里总存在一些侥幸,陆维那么有钱,随随便便就拿出来20万替陆修还债,就连原初都能穿一身名牌,屋里的家具电器贵到让人咋舌,那一架子黄金玉石古董,更不知道全部加起来价值多少。   他只是拿了其中两个不起眼的“小东西”,应该不会被发现才对。   看了一眼在沙发上躺着的原初,想到自己这大半年来过的日子,原宜咬了咬牙,转身离开。   ……   陆维和葛英在别墅里一共待了四天,两人刚刚确定关系没多久,正是蜜里调油,如胶似漆的时候。   陆维倒是想要顾及葛英的身体,但葛英觉得好不容易有几天假和恋人独处,看着陆维在眼前晃来晃去却不能随便碰,简直是要了他的老命,于是各种作死、玩着花样的撩拨陆维,期间颠鸾倒凤自不必说。   到了大年初五早晨,也是陆维的最后一天年节假期。陆维拎着行李箱,开车把脚步蹒跚的葛英送到机场,为他贴心的准备好了药膏、柔软的坐垫等物,并再三嘱咐他这两天只能喝粥,还给国外那边打了电话,让他们记得派人去给葛英接机,一切事无巨细都打点妥帖,这才开车回到自己家。   因为之前陆维打了电话给原初,说自己会回来吃午饭,所以他中午到家的时候,原初已经做好了可口的饭菜等他,家里看着一切如常。   但当陆维吃完饭,走进书房之后,就立即发现房间里少了三样东西。   多宝格上的两个黄金摆件,以及放在他书桌上的,葛英送给他的那块表。   陆维经过上一个修仙世界,精神力强悍到了普通人难以想像的地步,所以才会被昊天环佩这样的神器,以灵魂绑定的形式认主。   当然,每一个世界都有它的规则限制。   比如说现在的这个世界,和现实世界类似,根本就没有鬼神这类超出自然规律的东西存在。所以陆维就不可能打破这个世界的规则限制,召唤出昊天环佩。   于是陆维强悍的精神力,就表现在对自己身体每一个部位准确精微的控制,以及过目不忘、对周边环境人物敏锐的观察方面。   如果陆维不是做了明星经纪人,而是改行去做科研什么的,以他这种精微到毫厘的控制观察能力,都将会成为行业中最顶端的人才。   所以陆维才能在这个年龄段,从体力等各方面把比自己小了十几岁的葛英压制得死死的;所以陆维才能在踏进书房的时候,就立即发现屋子里少了东西。   陆维的眉头轻轻蹙起,走到书桌旁坐下打开电脑,调出这几天书房内的监控录像。   虽然小区里的保安很严密,但他书房里摆放了许多具有纪念意义的贵重物品,还有保险箱和一些重要的私密文件,再小心也不为过。   这也是他家里,唯一放置了针孔摄像头的房间。   时间拖到年初二那天,陆维很快看到原宜探头探脑的推开房门,出现在这个房间里,拿走三样东西的整个过程。   联系到今天饭桌上,原初微微有些喑哑的声音,以及放在客厅角柜上面的两盒药,陆维很快推测出了事情的大致经过。   陆维早就恶心原宜很久了,只是他这段时间一直都很忙,所以只是让原初签了那纸和原宜陆修断绝关系来往的合约。反正像原宜一家子那种混混寄生虫,只要失去了依靠庇护,没了经济来源,自然会越过越惨,根本用不着他动手。   却没有想到,原宜会凑到他跟前来自寻死路。   ……   原宜偷了东西离开之后,因为心怀鬼胎,没有再和原初联系。   而原初吃了药睡醒后发烧好了许多,想起之前跟陆维签的那纸合约,对自己推不过情面带原宜来家里的事有些后悔,眼见着原宜已经走了,也就没有主动去联系原宜。   原宜揣着两个金家伙回到地下室,却一时不敢出手,也不敢在谁面前显摆。想着等这段时间过了,确定陆维没有发现,他再拿出去熔成金锭转卖才能稳妥保险。   除此之外,他拿了那个表去讨好吴青,却因为表盘上过于复杂的机械齿轮和成圈的刻度,还是宽大的男表,吴青觉得看个时间都费眼,带在手腕上也嫌不够秀气,根本就不喜欢。   所以到了最后,原宜只能自己把那块表戴上。   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春天到了,天气渐渐转暖,走在街道上的人们纷纷脱下了棉衣羽绒服,换上春装。   原宜既没有接到原初的电话,也没有听说陆维报案,心就渐渐的放回了肚子里,打算过两天就去熔了那两个金玩意儿。   这天原宜志满形得的走在街道上,抬起腕表看时间的时候,忽然有个二十七八岁,打扮得挺新潮时髦的青年朝他走过来,开口问道:“叔,你这手表卖不卖?”   原宜上下打量了一番这青年,扮出老神在在的模样:“你出多少?”   这表的款式过于时尚前卫,原宜其实也不大能欣赏的来,但因为是没花钱从陆维那里顺的,看着质量做工又都挺好,所以才一直戴着。现在有人出价想买,他可以说是求之不得。   不过,他也不知道这手表的具体价格,所以打算讹一讹这青年,不能卖的吃亏。   “这个数。”青年朝原宜伸出一根手指,“1000块,你看怎么样。”   原宜被吓了一跳,他本来以为这块表只值几百块,没曾想青年开口就是1000,看来这块表比他想象的值钱。   不过陆维那人太有钱,他顺了两个金家伙出来陆维都没发现,几千块的表对陆维来说更加算不得什么。想到这里,原宜内心不由得对原初产生了嫉妒羡慕之情。   他这个大哥生来背运,做什么事都没有顺顺当当过,大半辈子坎坷多难。   然而就像是积攒了大半生的好运,都是为了遇上陆维一样。现在他大哥虽然名义上是侍候人的保姆,但那过的日子,吃的用的穿的,可比普通人要好的多。   原宜心里吃惊于表的价格,但脸上却没带出来,朝青年摇了摇头:“太低了吧。”   “那要不……1500?”青年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张嘴道。   原宜坑蒙拐骗了大半辈子,当然知道怎么样才能从对方那里撬出物品的真实价格,当下只是抿了抿嘴,又摇摇头。   “2200,不能再多了。”青年看见原宜的态度,果然着急了,“叔,你要知道,任何商品无论成色,都是拆封二手砍一半价。你这块表原价也就是4000块,我不要你的包装盒,这个价钱已经很公道。”   “如果不是这块表当初产量小,我又喜欢这个款式,到处都买不到,也不会开出这个价码。你换个地方出手,就不是这个价了。”   原宜这个时候才觉得青年说了实话,满意点头道:“你要诚心买,包装盒就在我家里,我给你去拿。3000块,一分都不能少。”   青年迟疑了一会儿,但看起来是真的很喜欢那块表,最后还是点头答应。   原宜去家里拿了盒子,把那块表出手给青年之后,心里十分欢畅,觉得自己倒了大半年的霉,现在运气应该是来了。   手里攥着新得的3000块钱,想着明天再去把那两个金家伙换上二十万,他现在还回什么家?在潮湿的地下室对着吴青那一张苦瓜脸,还得忍受她时不时爆发的坏脾气吗?   原宜转过身就去了洗浴中心,那里的小妹年轻,按摩服务又周到,过夜比起夜店酒吧的公主们价格还便宜。   有的人就是这样矛盾,原宜一方面对原玉兰混迹于酒吧夜店痛心疾首,觉得她不知廉耻;另一方面自己有了钱,又会毫不犹豫的去吃喝嫖,从来不会自我反省。   话说回来,如果原宜真的懂得反省自己,他们家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洗浴中心是一条龙服务,原宜去洗脚按摩,美美的吃了一顿,唱了几个小时卡拉OK,又点了个妹子开房。结果他这回运气不好,夜里还没来得及做什么,就被警察踹开房门,摁在地上铐住了双手。   原宜以为警察是来抓嫖的,连忙做出不再反抗的姿势,大声解释:“误会啊,同志,这都是误会!我只是找小妹儿来聊聊天的,什么都没做,真的,你们要相信我!”   “什么都没做吗?”领头的警察笑了一声,“价值1000多万的盗窃大案,证据确凿,也敢说自己什么都没做?!”   “带走!”   原宜穿着浴衣和拖鞋,听完这番话之后整个人都是蒙的,半天都没有回过神。   作者有话要说: 哈哈,好多小妖精都猜到了剧情发展~~抱抱大家~~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德布伊斯3枚、-陌老爷总攻-1枚、Jessica1枚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70章   被带到局子里之后,因为证据确凿,没有盘问多久,原宜的心理防线很快被攻破,承认了自己进入陆维家中盗窃的事实,并且一五一十交待了作案经过。   但那块表已经被他卖出去,警方仅仅追回来了他藏在家里的两个黄金摆件。   得知那块表价值一千多万的时候,原宜吓到两条腿都软了,他盗窃的数额特别巨大,如果能把东西都还回去,还能争取个宽大处理、量刑轻一些,但他又不认识那个买表的青年,到哪里去找那块表?   通过原宜的交代,警方去调监控,却发现那个时间段的监控摄像头不是失灵,就是被完美避开了可视角度,显然这青年是有备而来,根本无从下手调查。   现在原宜后悔不迭,他自以为精明,没想到却反而被人下了套。想必那个青年识货,盯上他戴的表已经不是一天两天,所以才能做出这么周密的计划安排。   然而无论原宜再怎么喊冤,说自己不知道那块表那么值钱,只出手倒卖了3000块,盗窃罪却已既成事实,等待他的,将会是法律无情的判决。   ……   陆维坐在书房里,拆开快递纸盒,拿起手中高档而具有设计感的皮质表盒掂了掂,然后将它放进保险柜里锁好。   葛英从国外寄给他的这个礼物虽然贵重,但陆维在每一个世界都是顶尖人物,见过使过的好东西不知道有多少,眼界甚高,而且作为这个世界的旅者过客,钱财对他来说都是身外之物,还真的没有很在意过。   所以陆维的保险柜里锁的基本上都是文件,这个表拿到手里了以后,也就是随随便便的摆在桌子上,才误打误撞给了原宜盗窃作死的机会。   当然,买表的青年也是陆维一手安排,所以现在这块表才能够物归原主。   盗窃罪一般如果犯案者能主动退回全部赃款,判的都不会很重。陆维可不想原宜这种人渣在牢里关个几年就被放出来,再在他面前恶心的晃来晃去。   眼看着时间差不多,陆维站起身,朝客厅的方向走去。   这个时候原初正在厨房里洗碗收拾,陆维坐在客厅柔软的沙发上,用遥控器打开几乎有大半个人高、占据了小半面墙的高清液晶电视。   以前的原身虽然在娱乐圈,手下带的艺人也经常会拍电视剧,但他工作十分忙碌,一年就没几天在家,基本上都从电脑网络上摄取信息,并没有看电视的习惯,这点倒是和陆维本人相似。   而齐箐虽然有一般主妇看剧追剧的习惯,却是个吃过苦受过穷的,就算在普通人眼里看来家中很富裕了,生活上也舍不得大手大脚,不会消费几十万就为自己买个电视看剧,这个电视是陆修磨着齐箐买回来,给他打游戏用的。   最近这几个月,使用这个电视机频率最高的人是原初,陆维不在家的时候,原初做完了份内事,有时候觉得累了,就会用电视机看看电影什么的。   原初刚刚洗碗收拾完,就听到客厅里传来电视的声音,因为知道陆维的习惯,难免觉得有几分诧异,于是解开围裙擦干净了手,走出厨房来到客厅。   基于对自己身体每一寸结构的完全控制,陆维就算是经过了一整天的高强度工作,略带慵懒的坐在那里,也完全没有他这个年龄段男人常见的老态和疲惫感,而是躯体修长舒展,筋骨间又暗藏着力道,优雅精悍的如同一头猎豹。   原初看着这样的陆维,想到自己之前做的那个梦,难免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忍不住耳根一热,胭脂般的红色慢慢攀上耳尖。   陆维抬头看见原初,伸手拍了拍自己旁边的沙发:“过来坐,一起看电视。”   原初也没有多想什么,走到陆维的身旁坐下,心里带着丝隐约的忐忑和欢喜,和陆维一起看正在播放的本市新闻。   直到女播音员用字正腔圆的声音开始播报   “我市最近发生了一起性质恶劣、数额巨大的入室盗窃案……”   然后屏幕上出现了原宜的脸。   原宜耸着肩膀低着头,脑袋已经全部被剃光,穿着橙红色的囚服站在审讯台上。他一审被判了无期,后不服上诉,两个月下来却仍然保持原判,已经完全没有任何指望,整个人的精气神都完全垮掉,一脸死灰。   看完这条新闻之后,陆维就关掉了电视。   原初霍然转过头,抖着声音朝陆维道:“我弟弟他……入室盗窃?”   “是啊,我过年离开的那几天,你弟弟来过吧。”陆维把遥控器扔在茶几上,与原初四目相对,神色冰冷,“他进了我的书房,拿走了几样东西,所以我报了警。”   “对、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原初的双手放在自己的大腿上,把裤子都抓出了褶皱,嗫嚅着,“我以后再也不会了……但是,无期是不是太重了一些?我去见见他,跟他说说,让他无论如何把东西还上,是不是能改判轻点?他本性不是那么坏的,家里还有老婆孩子……”   陆维脸上露出讽刺的笑容:“价值一千多万的东西,你让他怎么还?你替他还吗?”   “做了错事,就应该受到惩罚。否则的话,你当法律只是摆在那里看看而已?”   陆维忽然伸出手,撑在原初脑后的沙发靠背上,欺身靠近,与原初两人之间呼吸可闻:“还有,你违约了。”   原初睁大了眼睛看着陆维,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危险气息,整个人又被他圈在沙发里,退无可退、避无可避,只能再次重复:“对不起。”   虽说是原宜自己找上门来的,但原初知道,只要他再度和原宜联系,就算是违背当初签订的合约,更何况是把人带到了家里。   他当时烧的厉害,在当时心灵和身体的双重痛苦中,原宜对他表现出来关心照顾、所说的话就变得令人无法拒绝。   所以,一切都是他的错。   原初的全身都在发抖,从心灵深处产生了恐惧。   按照那纸合约,陆维出20万买断他的后半生,如果他达不到上面的要求,就必须赔偿50万违约金,并被扫地出门。   他不怕赔偿钱,他至少还有几十年命,也能吃苦干活,一年攒个2万块左右,后半生总能把钱慢慢还清;如果再不行,卖肾卖器官也是使得的,是他自己做错了事,给陆维带来麻烦,陆维显然并不缺这个钱,但只要陆维能接受他的歉意,他心甘情愿。   但是,他怕被陆维扫地出门,从此再不能相见。   他这一生中,就是在监狱服刑的那段时间,心里也从来没有像这样恐惧害怕过。   陆维看着原初,从嘴里吐出语调缓缓,却冷酷无情的话语:“我这个人呢,有个习惯,就算是养一条狗,也会把它养的皮毛光滑、打扮得体面好看。牵出去的时候让每个人见了,都得夸赞句,那条狗遇到了好主人。”   “我觉得,你到这里几个月了,现在还没有认清你的身份。”   “现在我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支付那50万的违约金,并且离开这里;第二,接受一条狗不听话的惩罚。”   原初的脸色和唇色都变得惨白,他嗫嚅了几下唇瓣,却最终什么都没说出口。   陆维的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知道,如果他还有半分自尊自爱,就应该选择第一条,头也不回的离开这里,并以余生偿还欠款。那样的话,说不定陆维还能高看他几分。   但他说不出口,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所以到最后原初只是惨白着一张脸,缓缓的垂下眼帘。   “果然是在这里的日子过得太舒服了,舍不得离开,又害怕背上债务,所以哪怕当我的一条狗,也无所谓吧。”   陆维的话如刀锋,将原初的心伤得鲜血淋漓,他惨笑了一声后回答:“是的。”   原初只能承认陆维说的话,因为他不想离开的真正理由,比陆维所说的更加不堪。   就算事实真如陆维说的那样,他在这几个月来从陆维身上感受到的好,只是陆维“养狗”的习惯,他也根本就不能想象,自己离开陆维后会变成什么样。   他这大半辈子,亲情、爱情、友情……从来就没有真正得到过,但陆维却是他唯一想要紧紧抓住,怎么都不愿意放手的人。   陆维从沙发上站起来,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看着原初的表情变化,心里有几分满意。   根据他的调查,原初这辈子最重视的人无非是他的弟弟原宜以及陆修,他虽然因为看不下去,出手改变了原初的命运轨迹,但现在他把原宜送进监狱,又这样当面讽刺羞辱原初,原初的内心一定非常痛苦。   更何况这大半年来,陆修也在作死的道路上狂奔不止,想必不久后,原初就能看见陆修的下场。   既然原初的系统,是以吸收宿主痛苦的负面情绪为能量,这样的话,原初这一世的任务就能完成的很好。   陆维伸出手,从旁边的沙发上拿起一个亮晶晶的项圈,俯身扣在原初的脖颈上,用修长手指勾了勾上面的小巧银铃铛。   清脆的铃铛声响了起来,不是很大,却非常清晰,像是风铃的声音,一连串的叮叮当当,还带着悠扬的尾音。   “狗项圈,很适合你,也能让你时时刻刻记住自己的身份。”陆维最近看了不少戏剧理论,说着变态的台词,居然觉得有点上瘾,“只要在这间屋子里,你就不能摘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葛英戴着狗狗耳朵发箍,摇尾巴趴在陆总跟前:听说陆叔喜欢养狗,你觉得我这样可不可爱,想不想带回家养呀~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essica1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71章   从此以后,原初每次回家,就会按照陆维所说,戴上那个具有侮辱意义的“狗项圈”,以及一个毛茸茸狗耳朵的发箍。   有时候陆维回家的时候心情好了,还会凑过来,用手指拨动原初脖颈上的那个小巧银铃,让它发出叮叮铃铃的声响,然后像摸狗一样,抚摸两下原初的头发、挠挠原初的下巴。   其实那个项圈亮晶晶的,款式十分精致,只有一根手指的宽度,如果不是陆维特意说出来,根本就没有人会觉得它是一个狗项圈,反而像是戴在脖子上的精美饰物。   但这种饰物一般都是年轻人戴的,原初纵然这段时间恢复了些昔日风采,毕竟40多岁的人了,之前又被生活磋磨的过于厉害,年龄摆在那里,戴这种亮晶晶还会响的东西出门实在过于羞耻,所以只能够在回家的时候戴上。   到了现在这个地步,陆维对他的恶意已经很明显。   原初知道,他作为陆修生父、齐箐前夫的这个身份,陆维没有理由喜欢他这个人,彼此间又完全不认识,可以说是纯粹的陌生人。之所以买断他的后半辈子,留他在身边,怎么想也不会是出于怜悯之心。   虽然陆维能接受男人,但演艺圈里漂亮的男男女女那么多,就算陆维没有和年轻俊美的葛英好上,也肯定不会看上原初。   所以内心尽管不想承认,但思来想去,只剩下最初陆维说出的那个理由   他欠陆维的,所以要用后半生的任由驱使和人格侮辱来偿还。   但他仿若是中了陆维的毒,就算明知道是这样,就算陆维嘴里只会对他吐出刻薄的话语,就算陆维现在愿意毫无代价的放他走,他也不想离开陆维。   原初看着温和可欺,其实在骨子里,是有着一股执拗狠劲儿的。否则的话,当初他不会在既无背景又没有一分钱的情况下,刚成年就离家到城里去谋生路。   否则的话,他不会在进监狱的那会儿,对施加在自己身上的暴行舍命相抗,导致瘸了一条腿,成了个残疾人。   就算是原宜一家子和陆修,之前对付原初的手段也是以软磨和欺骗为主。   但只要是面对陆维,仿若是遇到了天生的对头,他那些执拗狠劲儿,就如同暴露在炽烈阳光下的薄雪,化成一滩软弱的水,身心都再不能抵抗。   原初无疑是痛苦的,但在这痛苦之下,又有着隐秘的欢喜。   他在网上曾经看到过上个世纪某位作家的一句话,觉得非常适合他现在的心境   “遇见你,就变得很低很低,一直低到尘埃里;但心却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   ……   又过了半个多月的时间,到了初夏时节,毛凌那边传来好消息。   高导拍摄的那部电影因为充满了社会性,以及对人性心灵的拷问,再加上毛凌的演技出色,在国内有了不错的反响,影评基本也都是正面,之前就被提名了国内三大电影奖项之一的最佳女主角。   对于一名新人的处女作来说,起点可以说非常之高。   而现在,毛凌即将参加电影奖的颁奖典礼,不管这次能不能得奖,这样的经历对她来说都是一种荣耀。   陆维作为一手把她捧到这个地步的经纪人,像这样重大的场合,自然也是要跟着去的。   颁奖典礼在魔都,而为了打点上下以及提前做好各种布置安排,陆维提前一周就离开帝都飞了过去,留下原初独自在家。   这半个多月,发生了很多事情。   在原宜入狱之后,陆维趁机让人把吴青手上捏着的,属于原初的养老存折要了回来,并还给原初;吴青没有了男人,也没有了唯一的经济来源,摆在她面前的就只剩下两条出路,一条是收拾包袱回老家,另一条是投奔她那看起来越活越滋润的女儿原玉兰。   其实在老家,还有原宜父母留下的宅子,以及一些分配的耕地和财产,吴青要是回去,虽然乡下日子过得辛苦一点,却并不是没有活路。   但吴青因为在城里呆了几年,再看不起在乡下劳作,选择了后者,现在跟原玉兰住在一间小公寓里,帮原玉兰干干家务洗洗衣服什么的。   吴青文化不高,穿着长相都很土气苍老,原玉兰因为面子问题,也因为在圈里要自抬身价,甚至不愿意承认这是她自己的妈妈,对外称吴青是她雇佣的阿姨。   吴青面对这种状况,本应该生气,她也一直对女儿现在所做的“工作”痛心疾首。但在如今的吴青看来,她的后半辈子都要指望原玉兰,于是也只能默默忍受下来,每天看着女儿白日里睡觉,一到夜里打扮的花枝招展、出没于灯红酒绿的长街。   个中滋味,也只有吴青自己心里清楚。   至于陆修那边,还了孔哥20万、避免了割肾危机之后,倒是老实了一段时间。他账户上的钱已经弹尽粮绝,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还试图出去找过工作。   但他这人从小就被齐箐宠坏,眼高手低,高端的工作做不了,低端的工作来钱少,他这人向来大手大脚惯了,又瞧不上。   听说业务员既不要求有多高的学历,又能赚到不少钱,他就跑去做业务。但这个行业虽然不要求学历,却是需要吃苦耐劳,而且情商一定要高,懂得揣摩客户的心理、服务周到,才能真正赚到钱。   陆修如果是个既吃苦耐劳又情商高的人,当初也不会被陆维扫地出门,可想而知他业务做的怎么样。咬牙撑过一个月,拿了千把块钱的底薪,看到身边是个人就比他强,他就再也做不下去,并从此放弃了找工作的念头。   工作做不下去,待在家里又无聊,也没有个朋友来往。虽然孔哥之前坑过他,但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回头找孔哥,有时候当一下孔哥坑人时的“演员”,跟着混日子。   虽然当一次“演员”就有一两千块,但孔哥这人做事比较谨慎,每次布局都务求让对方抓不住把柄,这种事情他两个月都做不了一单,缴纳公寓水电气的费用都不够,仍然入不敷出,每天苦哈哈的跟着孔哥蹭点吃喝。   孔哥见陆修过的挺惨,就端出关心他的模样,说是有一个来财的路子很适合他,不知道他愿不愿意做。   陆修虽说没本事也吃不了苦,但模样身材还是挺不错,有六七分原初年轻时的模样。再加上大家都知道,他曾经是陆维的继子,算是个落魄少爷,很多顾客都偏爱这一口。   他只要豁得出去卖身,就不会再愁钱的事儿。   陆修想了两天,内心痛苦挣扎了几番,最终还是答应了孔哥。   齐箐在的时候,陆修什么没见过玩过?之前他的那个圈子里也有玩男人的,只不过他自己喜欢的是女人,所以从来没有亲身掺合体验过这种事。   没想到现在,他变成了被选择的商品,被玩的那一个。   但陆修没有别的办法,他已经活得山穷水尽,陆维之前为他租的公寓快要到期,连房租都续不起,很快连住的地方都没有,摆在他眼前的,只剩下孔哥给他指的这条路。   孔哥这回总算没有再坑他,陆修入了这行之后,来钱果然又多又快,但作为一个直男,违背自己真正的生理意愿,总是件让人痛苦的事情。   所以,陆修很快在身边人的怂恿中,在精神极度空虚之下,染上了毒品。   他看似每天都赚了不少,实际上赚的钱都被填了毒品这个无底洞。   但陆修也顾不得这许多,染上毒品的人是没有道理可以讲的,为了一口吸的“瘾君子”们可以不惜一切,每天都沉溺在醉生梦死之中。   再说回吴青这边,她跟闺女住了半个多月,刚开始的时候还挺风平浪静,原玉兰虽然表面上叫她阿姨,心里到底还是念着些母女之情。要知道当初陆修回来,父亲和大伯撵她出门住地下室,是吴青时不时的过来,给她和姚安安做饭洗衣打扫房间。   在原玉兰心里,全家人也就是这个妈对她还好点儿。   所以她对吴青出手还算大方,除了当月家用之外,经常五百一千的给吴青花销,有时候凌晨“下班”回来,还会给吴青打包一些昂贵的饭菜点心提回家。   原玉兰在欢场里混了快一年,也弄清楚了这里到底是怎么回事儿,这里赚的是多,但同时开销也大,圈子里的人都十分物质,跟斗鸡似的,衣食住行每天互相攀比,手里根本攒不下几个。又见过许多“姐妹”三十岁以后的下场,觉得自己不找条出路是不行的。   她在两三个月前就认识了一个男的,这男的40多岁,来夜场的频率不高,相貌身高普通,但穿的衣裳开的车都很不错,身材也没有发福变形,看起来既有钱,又不是很乱来的一个大叔。   原玉兰还没有满19岁,非常年轻,卸了妆之后眉眼间还带着些稚气,在风尘中很难得,这也是她在夜场中向来生意不错的原因。而她却不清楚自己的优势,总是不满意自己看上去年龄小,把自己往浓艳方面打扮,还是经过这个男的提醒,才渐渐改化淡妆。   虽说这男的年龄跟她父亲原宜差不多,然而在原玉兰的眼里,那是既可靠又令人信赖,不久后就推掉了其他的顾客,总是和其出双入对。她知道这男的家里有老婆,但她年轻又漂亮,不信自己不能上位。   紧接着没过多久,原玉兰就被男人的老婆带人堵在巷子里打了一顿,并当众剥衣羞辱。   原来这男人的老婆,在帝都是有些身份地位的人,虽然不能说是手眼通天吧,但对付原玉兰这种小角色还是绰绰有余。从此以后,男人不再出现在夜场,原玉兰也在夜店再难混下去,这几天只能被吴青照顾着,躲在公寓里面养伤。   可谓是看不到未来的路,眼前一片愁云惨雾。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圭帛1枚、Jessica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2061141410瓶、Jessica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72章   当然,这些都不关陆维的事,电影颁奖典礼已经开幕,他正在和毛凌走红毯,来自四面八方的闪光灯此起彼伏,照耀一路。   在陆维复出的这短短一年多时间里,先后共签了九名艺人,而他最开始签的谢宇飞和毛凌,现在都已经在演艺界崭露头角。   谢宇飞拍的那部军旅电视剧近期开始上映,收视率达到了14点,排在收视榜第一位,称霸电视屏幕。而作为男三的他,因为戏份很讨巧,也很适合他的个人气质,自然而然就被全国的绝大部分观众所喜爱熟识,身价涨了数倍,不少电视剧和代言邀约都纷纷找上门来。   但谢宇飞毕竟不是刚出道就爆红的新人,而是经过了好几年的冷藏又再度复起,所以他并没有因此而得意忘形,反而更加认真谦虚的学习锤炼演技,更加努力的经营自身和人脉,一步步走得很稳。   像谢宇飞这样的艺人,演过两次热剧男主角、公司捧过之后还不能红,在观众中间留下了固定印象,确实很难再度翻红。所以陆维选择了把他“打破重塑”,让他离开偶像圈,将他推向另一个崭新的、更大的舞台。   偶像圈的受众是年轻人,而军旅片的受众则更广,他们当中的绝大部分人是不会关注偶像剧的,这两个圈子之间重合很少,所以也就对谢宇飞没有任何固定印象,接受现在的谢宇飞更加容易。   把一个新人捧到国内三大电影奖的最佳女主角提名,把一个过气艺人捧到家喻户晓的程度,这不得不说是陆维的功劳和本事;但最令行业内吃惊的,还是陆维居然签到了葛英。   葛英是什么人?只差一个国际电影奖,就能得到大满贯的影帝,观众对他的欣赏认可度,以及手上的资源人脉,都不是一般人所能想象的。   可以说签了葛英,就是手里捏着块金字招牌,根本不用费心去跑什么关系、找什么资源,自然有流水般的高端剧本和代言送上来挑选,做他的经纪人简直是躺着赚钱赚名声。   陆维虽说在业内是口碑很不错的经纪人,也算是公认的优秀,却和葛英不在一个重量级。葛英回国之后,完全可以有更好的选择。   当然,之前葛英刚出道的时候陆维带过他三年,大约是葛英这人恋旧,所以回国后仍然选择了陆维签约,也只能让人感叹一声陆维的好运气罢了。   毛凌穿了一身黑色打底、剪裁得体的旗袍款长裙,裙子上半身用金色的丝线绣了条龙,活灵活现的浮凸,像是一条真龙盘在她纤秾合度的身体上。绣了波涛的下摆则散开铺洒在红毯上,走动时款款摇曳,其间有水纹不时闪烁,如同步步行走在波涛之上。   这样的毛凌挽着陆维臂弯走上红毯,甫一出场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闪光灯亮得越发频繁。   毛凌素颜的话,其实长相在漂亮男女扎堆的演艺圈里根本不出挑,还总带着“丧”的感觉。但她只要上好妆,穿了合适的衣服,面对镜头的时候就会变成另外一个人,光彩夺目、充满了高级感,合该天生吃这碗饭。   圈里漂亮的男男女女太多,一些女明星为了搏出位,还会在红毯上故意摔跤、走光等营造噱头,以求能上个头条热搜。   而毛凌只需要简简单单站在红毯上,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就是绝对的发光体,艳压群芳,吸引了在场所有人目光的存在。   被毛凌挽着臂弯,穿着普通黑礼服的陆维,在这样的女明星身边竟然没有沦为陪衬,而是如星月般交相辉映。他高大挺拔、肩宽腿长,五官鲜明俊朗,浑身散发着深沉的气势,哪怕是乌发间夹杂的缕缕银丝,以及眼角出现的细纹,都像是岁月赋予他的馈赠装饰,华贵威严。   闪光灯下,陆维的嘴畔挂着微笑,朝毛凌低声道:“跟高导一起走红毯不好吗,怎么最后还是决定拉上我?”   陆维虽然来了电影节,但作为经纪人,却压根儿就没打算陪毛凌走红毯。怎么想,都是由高导带着毛凌走红毯比较合适,可以验明正身女主角,营造和谐气氛。   “我跟高导说过,我们三个人一起走,但他不答应。”毛凌抿嘴笑了笑,同样压低了声音,“他说怕被咱们俩艳压。”   陆维无语,高导是原身认识了十几年的老友,作为国内排名前五的电影导演,无疑很有能力和才华,但天赋点似乎忘记了点在长相上,人长得矮矮胖胖,相貌中等偏下。   虽说走在大街上就是一普通老矮胖子,扔人堆里就找不出来,还不至于影响市容,但在星光熠熠的娱乐圈,俊男美女遍地走,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这皮相就显得有点磕碜。   短短几分钟走完红毯,陆维和毛凌两人入场落座,只听见毛凌在他旁边继续低声道:“其实在我心里……也是只想跟陆叔两个人走完这段红毯的。”   陆维微微侧脸望向毛凌,目光中带着询问。   毛凌伸出洁白的柔荑,轻轻覆在陆维的手背上,叹息道:“陆叔,你明白吗?”   毛凌出生于四线城市,一个非常普通的家庭,从小就喜欢演员这个行业,模仿电视剧什么的都活灵活现。   但她长相只是中等偏上,平时整个人又总是散发着“丧”的气息,看上去就不太讨喜,和那些或青春漂亮、或软萌可爱的女明星相比有不小差距,所以父母根本就不看好她入这行。   虽然在毛凌小的时候,父母很喜欢逢年过节让她在众人面前模仿电视剧演戏,并引以为骄傲,但那些在父母眼里不过是小孩子玩玩罢了,当不得真。   而且想也知道,艺术生向来是最烧钱的,最后还不一定能出头。家里环境在四线城市也只是普通,她下面还有个弟弟,弟弟比她学习成绩更好,为人处事也显得更加机灵,显然更有前途,将来要念大学要结婚买房,总不能为她压根不现实的梦想砸锅卖铁吧?   加上父母虽然还算疼爱毛凌,对她和弟弟日常的吃穿花销尽量一碗水端平,观念上却多少有点重男轻女,想着女孩子能做多大的事业?将来找个稳定的工作,再嫁个好人家,与老公感情融洽、和和美美的生儿育女相夫教子,也就是女人幸福的一生了。   因为这个,在毛凌高中毕业之后父母就要她去报考师范,将来成为收入稳定又被社会尊重的教师,但毛凌根本就不愿意。   父母的态度也很坚持,毛凌已经满了18岁,如果她一定要去读艺术类院校的话,将不再提供她的学费和生活费。于是毛凌跟父母争执几场之后,仗着头铁,脑袋一发热兜里揣着2000块钱和自己的各类证件,破釜沉舟去了帝都,然后在机缘巧合之下成为了天盛的练习生。   天盛的练习生虽然包食宿,也免费培训各类课程,生存压力比起别的地方不算大,但买衣服和日常用品的开销总是有的,别的练习生大部分都有家里援助,而毛凌想穿件好点的衣服、用套好点的护肤品,却只能靠着挤时间打零工,其中辛苦不足为外人道。   在成为练习生之后,才发现自己身边忽然有了这么多优秀的竞争对手,从年龄到长相她确实不占优势,她也曾经为自己的未来忐忑不安过,感受到过重重压力,却四年来始终没有放弃,并且将这些全都转化为她向上的动力。   时至今日,她感谢四年来没有选择放弃的自己,是她的坚持和努力让上天看到,才让她有了这样的运气,被陆维选中。   陆维是她的光、她的神,是陆维向她伸出手,把她从辛苦困顿、看不到前途未来的训练生活中,带到了电影节的红毯之上,让她像一个女王,被无数艳羡的目光包围。   拍过高导的这场戏之后,所有人都赞她有演戏天分。但她自己却知道,如果没有陆维,她还不知道要在这个圈子里锉磨打滚多久,才能有这样好的机会,期间说不定会放弃,背着包袱回老家也不一定。   没有陆维,就没有现在的毛凌,她对陆维产生深刻的信任和依赖,是自然而然的事情。而陆维又是那样一个出色的男人,这种信任和依赖转化为爱慕之心,也是水到渠成。   “你觉得现在,我们谈这个合适吗?”陆维不动声色的抽开手,“别忘了,你才刚刚起步。”   毛凌才刚满23岁,就被提名了电影节最佳女主角,可谓前途无量。这个时候如果爆出绯闻,对像还是比自己大了20来岁的经纪人,可想而知,将会对她的事业和形象造成什么样的打击。   “陆叔,我不在乎。”毛凌摇摇头,露出一丝失望之色。   毛凌绝对是个在事业上有企图心的女人,否则当初也不会拒绝稳定的生活规划,和父母闹翻,揣着2000块跑来帝都打天下。但只要能和陆维在一起,成为陆太太,她觉得她可以放弃眼前的一切。   陆维的妻子已经去世快两年,毛凌之前并不认得她,也从来没有和她见过面,却能够感觉到自己内心深处对她的羡慕嫉妒。   近来毛凌常常想,如果能够早生20年,早一步认识陆维就好了,这样就不会有另外一个女人,占据了陆维最好的那段年华。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恨不生同时,日日与君好。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猪猪仙女5瓶、了~[liao~]1瓶、宣青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73章   “毛毛,你从来都很懂事。”公众场合,镜头无处不在,陆维的唇畔挂着微笑,神情并无异样,“别忘了你是怎么走到这个地步的,不要让我失望,不要让观众失望,也不要让从前的你自己失望后悔。”   演员表面看似光鲜亮丽,赚的又多,其实这碗饭并不好端。毛凌除了4年来艰苦的训练和等待之外,在高导这场电影几个月的拍摄中,毛凌出演一个年轻勤劳的农村妇女,因为题材的原故,也因为要追求画面的真实感,绝大部分时间都待在乡下,风里来雨里去,学会干各种农活,双手生出老茧,皮肤晒得又黑又粗糙,可以说她从来都没吃过这样的苦头。   幸好她还年轻,现在总算已经养了回来。今天她在红毯上能够成为焦点,除了本身足够惊艳之外,也有本人和荧幕上的形象反差太大的原因。   她付出过这么多,怎么可能真的不在乎?而陆维耗费心血把她从一介无名小卒,带到现在距离封后只差一步之遥的位置,只是为了听她说一声“不在乎”吗?   这是极端的任性,是对陆维的不尊重,也是对她自己未来前途的不负责任。   “陆叔,我懂了。”毛凌眨了眨眼睛,把泛上来的泪雾眨回去,唇畔同样挂上得体的微笑,“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毛凌是天生的女演员,只要她愿意,她就能在顷刻间把自己的表情管理得滴水不漏。   接下来,两人虽然还是若无其事的时不时交谈,却再没有触碰过这个话题。   很快颁奖典礼进行到了,宣布最佳电影女主角这一环。当主持人拿出信封打开,念出“毛凌”这个名字的时候,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毛凌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顶着满场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走向颁奖台。   颁发给毛凌奖项的,是成名已久的老牌影后,曾经的国内电影奖大满贯影后得主,现在已经快七十岁,是个满头华发的老太太,美貌不再,走上颁奖台气质却依然出众,将金色的奖杯递给毛凌,勉励道:“这部电影我看过好几遍,演得很好,就算是让我再年轻几十岁,也不能演得比你更好。以后的影坛,就都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天下了。”   毛凌和她握过手,同样表达了自己从小对她仰慕崇敬的感情,又礼貌的搀扶她下了颁奖台,这才重新回到颁奖台上,发表自己的获奖感言。   感谢导演、经纪人,感谢一直以来支持自己的观众,回忆沿路走来的辛苦和快乐,说到动情处流下泪水、哽咽失声,弄花了脸上精致的妆容也不在乎……一场打动人心、完美的获奖感言。   只有毛凌知道,她的泪水是为何而流。   是为了哀悼自己那一场,刚刚无疾而终的爱恋。   陆维坐在台下,当主持人宣布毛凌封后的那刻,他控制面板上的能量计度尺就往上猛窜了一大截,而且后续还在以前所未有的速度,不断增长。   这个世界的任务,进行得比他想象的还要顺利。   ……   原初拎着几袋子食材回家,把东西放到厨房、洗过手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找出那个亮晶晶的项圈套在脖子上扣好,再将毛茸茸的狗耳朵发箍戴在头上。   其实按照原初的眼光,他一个40多岁的老男人,打扮成这样无疑是具有侮辱性和变态的。   陆维现在不在家,而是在魔都参加电影颁奖礼,这两天根本回不来,反正没人看到,原初完全没有必要按照陆维之前所吩咐,回家后就戴上这两样东西。   但他虽然不喜欢不习惯,却只有戴上这两个东西才觉得安心,仿若这样就和陆维建立了某种关系……仿佛这样,就可以真正成为陆维的所有物。   原初试制了两个芒果班戟,这个很适合夏天吃,准备成功后尝下味道,如果感觉不错的话,就等陆维回来再做给他当早餐甜点。当按照网络上的教程,把做好的班戟端盘,还没来得及摊凉放进冰箱里的时候,他的电话就响了起来。   他现在用的,自然不再是之前的老人机,换了智能机,也换了4G的卡,但号码却没有变。   其实他现在的人际关系非常单纯,会给他打电话的人也不多,除了陆维,以及快递、物业管理水电工等服务行业的工作人员,还有一些推销骚扰诈骗电话,就再也没有别的。   看到屏幕上显示的陌生号码,并没有推销或者骚扰的备注,于是原初也只是犹豫了一下,就按通了接听键。   从电话彼端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语气中全是茫然无措和哀切:“大伯,原宜入狱了,你知道吗?”   这声音属于吴青,其实原宜已经入狱有几个月了,只不过这几个月她都和女儿原玉兰住在一起,生活上过的还算不错,心底对原宜又有怨气,嫌弃原宜一辈子做什么事都不成,到头来还坐牢丢脸,所以一直都没有去探过监。   直到原玉兰被打,在家里养好伤,却再也不能做从前的“工作”,加上原玉兰这一年来大手大脚,根本没攒下多少钱,她们母女俩快要在帝都混不下去,这才想起让原玉兰去牢里看看原宜,有没有出路办法可想。   吴青知道,原宜对自己没有多少情分,大家只是在一起凑合着过日子而已,但原玉兰是他的亲生女儿,到底有几分真情实感的疼爱。现在原宜下半辈子也就这样了,如果他在外面还有财产路子什么的,肯定会想办法透露给原玉兰。   原玉兰探监之后,才知道父亲是盗窃了陆维家的东西从而坐牢,而大伯就在陆维家里当保姆。   作为一个曾经做过明星梦的女孩子,原玉兰最初的目标就是天盛练习生,当然具体了解过天盛的情况,知道陆维是隶属于天盛十分出色的经纪人。   而就算原玉兰放弃了成为明星这个愿望,出于兴趣爱好的原因,也时时刻刻关注着娱乐圈。知道最近异军突起的硬派小生谢宇飞,以及出道第一部 作品就获得了电影金像奖最佳女主角提名的毛凌,都是由陆维一手捧出。   这还不算,近来就连国际影帝葛英都签在了陆维名下,可以说是天盛整个公司排名第一的经纪人,风头无两。   因为除了葛英之外,陆维签的都是之前名声不显的艺人或者新人,所以无数苦于没有出头机会的艺人都希望被陆维看上,主动要求签霸王条款的有之,想要送礼求告却没有门路的更是大有人在。   虽然陆维签人相当严格,都是仔细判断过对方有没有红起来的潜质能力,才会最终做下决定,所以他捧红的人的概率才能这么高。但在这些没有出头之路的艺人看来,只要能够被陆维签下,那么摆在面前的就是一条洒满星辉的坦途大道。   原玉兰自然也是这么认为的。   她的父亲虽然因为盗窃了陆维家的东西而坐牢,但他的大伯并没有因为这件事被陆维扫地出门,这说明陆维对大伯还是很信任,关系应该处的不错才对。   如果能够得到大伯引荐,让陆维把她签下来的话,那么她就将摆脱现在的困顿,走上一条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她也不贪心,不求影后视后,只要做个流量小花,就够一辈子受用不尽。   所以才有了吴青打来的这通电话。   “知道。”原初沉默了片刻之后回答。   大半个月前他就从电视里知道了,但他连看都没有去看过原宜。   对原宜这个弟弟,他虽说多少还是有些怜惜,但原宜是因为盗窃陆维家的贵重物品而入狱,法律上也合该判无期,算是罪有应得,他不可能因为这点怜惜,就去和陆维以及律法作对。   再说了,他后半生已经被陆维买断,也没有这个能力。而如果去监狱看原宜,陆维知道了心里肯定不会舒服,同时也不能改变原宜现在的境况,他又何必去呢?   “大伯,我跟玉兰儿实在是过不下去了,才会打这个电话给你。”吴青的声音带着哭腔,“我知道,原宜是偷了你现在雇主家的东西才会被判刑,他自己想岔了、做了错事,我们也不能说什么。但是我和玉兰儿总要生存下去,现在家里的顶梁柱倒了,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其实原宜哪曾做过家里的顶梁柱?他不过是一条之前附在父母身上,后来附在原初身上,吸血的蚂蝗罢了。   但吴青不得不这么说,因为她和原玉兰之前能够占尽原初的便宜,也不过是仗着原初对这个弟弟的怜惜回护之情。   原初想了想,回道:“要不,我手头上还有点钱,给你们3万块,你就带上玉兰儿,好好回老家过日子吧。”   在陆维家差不多半年的时间里,实际上原初手里现在一共有将近十万块,其中大部分是花不完攒起来的家用,那一部分属于陆维,他不会轻易动。这3万块是之前他打了大半年零工攒下一部分,加上这几个月他自己的养老金。   无论如何,罪不及妻儿,原宜已经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原初对弟弟的妻女还是抱着善意。   “那怎么行?大伯,我知道你在别人家里当保姆赚钱也不容易,我怎么能拿你的钱?”吴青回答的义正言辞,好像之前几年捏着原初养老金不放手的人,不是她一样,“大伯,我只想求你件事儿。”   作者有话要说: 吴妈妈,乃想过电话另一端的大伯是脖子上挂着亮晶晶项圈,头戴毛茸茸狗耳朵在和乃通话咩?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陌老爷总攻-1枚、Jessica1枚、德布伊斯1枚、谁给我红包谁是爸爸1枚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德布伊斯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了~[liao~]30瓶、不宕4瓶、★★★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74章   “大伯你也知道,玉兰儿那丫头打小就长得漂亮,能唱会跳的,可惜生在乡下地方,没有好好培养,把她给耽误了。”吴青娓娓道来,“听说你的雇主是在天盛做经纪人的,能不能帮忙引荐一下,给她指指路?”   “我也知道,原宜这个没出息的,偷过别人家的东西,别人怕是对玉兰儿会有成见。你到时候就说是你的侄女儿,不要提玉兰儿的爸爸就可以了。”   原初拿着电话,无声的苦笑了一下。   他并不知道,原玉兰在这将近一年来的时间里经历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他对原玉兰的印象,还停留在之前那个不怎么懂事的女孩儿。   依原初看来,原玉兰虽然有些娇纵任性,从来不好好学习,成天只知道幻想做梦,到底年纪小,也算不得是什么坏孩子。再说弟弟就这么一条血脉,他能帮当然是会帮。   但在陆维家半年的时间,他非常清楚陆维这个人无论在工作还是生活上,有多么的挑剔。他作为陆维家的保姆,经常能收到非常贵重的礼物快递,或者是用牛皮纸袋装的照片、视频之类的东西。   原初曾经不小心打开过一个牛皮纸袋,里面装的甚至有非常暴露、充满了挑逗意味的照片,其中的暗示意味不言而喻。   这些东西陆维看过之后,有的收下,绝大部分则让原初再按照地址寄回去。   在吴青的眼里,自己生的女儿当然是哪儿都好,长得漂亮能唱会跳,随随便便让人指条路、栽培一下就能成名。   但开拓了眼界的原初却知道,原玉兰那长相确实算得上漂亮,原初的奶奶年轻时是十里八乡闻名的美人儿,后辈继承了她的基因,长得都不错。   但演艺圈里长相漂亮的人海了去,原玉兰放在里面就变得一点儿也不起眼,只凭着卡拉OK和迪吧蹦迪那种程度的“能唱会跳”,没有自己的特色长处,情商又低,想要红起来简直是在做梦。   像陆维那样挑剔的人,压根儿不会瞧上原玉兰。   “弟妹,我是在人家家里当保姆,端着人家的饭碗。”原初尽量用着婉转的措辞拒绝,“之前发生的盗窃那件事,别人对我已经很有意见。不过是看我平时工作还算用心,没有开掉我而已。”   “所以我在人家跟前没有那个脸面,根本就没办法引荐,如果硬要凑过去,搞不好还会引得别人反感。”   “这样啊……”吴青嘬了一下牙花子,紧接着不死心的又道,“那大伯你能不能找机会,让玉兰儿有机会去他面前晃晃?咱们玉兰儿长得这么漂亮,指不定就看上了呢?”   “弟妹,你不要再说了,你们如果想回老家的话告诉我一声,我答应给你们的3万块,一直都作数。”说完之后,原初挂断了电话。   吴青放下手机,在心里暗骂了原初一句胆小鬼,只是让他帮点儿小忙,他却生怕得罪雇主、丢了饭碗。   既然这样,她少不得再想想别的办法。   ……   颁奖典礼结束之后,作为赢家的陆维和毛凌载誉而归。   之前因为电影上映,毛凌得到了电影奖最佳女主角提名,就有许多本子和代言找上她。她自己也看过,对其中一个电视剧十分心动,是大热过宫廷剧的姐妹篇,邀她出演女主角,给的片酬特别高,片场待遇也很好,她的戏基本都是文戏,不会像上一部电影那么辛苦。   如果是由她自己选择的话,她肯定会选择接下来拍这个电视剧,但陆维却把这个电视剧推掉,为她接了第二部 电影,那部电影的导演自然是好导演,但同时在业内对演员是出了名的严苛。   除此之外,因为这部电影采取分成制,给她开出的片酬并不算多。   “毛毛,如果一部剧大热过的话,根据资料统计,它的续集或者姐妹篇,虽然会有固定的受众基础,但90%以上不会超过前一部戏的热度。”陆维坐在办公室里,望向对面的毛凌,“你第一部 戏就拿到电影奖最佳女主角,起点很好,但毕竟根基太薄,票房号召力肯定比不上一些成名时间长的明星艺人。也就是说接拍了这部戏,你在将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会被拿来和前一部剧集的女主角对比,并被她压在头上。”   “高起点就像是一把双刃剑,不知道有多少艺人第一部 剧就让大众熟知,然而十几年甚至几十年过去,观众们记得他的仍然是那部剧。”   “你正在事业上升期,绝对不能去拾人牙慧。这部电视剧虽然开出的条件很好,但是对你将来的前途有害无益。”   “是的陆叔,反正听你的总没错。”最近毛凌买了房,正巧弟弟也考上了帝都的大学,于是接她的父母来了帝都帮忙装修,再加上还有每天安排得十分紧密的工作行程,所以比较忙。   说到底毛凌的父母还是为她好的,只是彼此观念不同,所以才引发矛盾冲突。毛凌来了帝都以后,父母期间也曾经试图联系过她,毛凌当初也是头铁外加脾气犟,到帝都的几年时间都拒绝和父母联系,直到现在年纪渐长,又被陆维教导的懂了一些人情世故,成熟不少,懂得了妥协,这才在半年前和父母弟弟言归于好。   除此之外,毛凌现在作为一个公众人物,如果被爆出家庭关系不和,也是对她事业和形象方面的伤害。   因此在和陆维商讨过要接的剧本之后,毛凌就离开了。   释清走过来,为陆维端上杯咖啡,并将办公室花瓶里插着的那束红玫瑰拔出来,换上一束新鲜的:“陆叔,两天一束花,从来没有间断过。前面的还没打蔫儿,新鲜的就送过来,你这是有情况啊。”   “是啊,情况的品味既俗气又差劲,只懂得每天送红玫瑰,没有办法,只能凑合着。”同为在无数世界穿梭的“宿主”,陆维在释清面前十分放松、丝毫没有掩饰的意思,“既然决定入世,不打算在这个世界谈场恋爱吗?要知道这个世界我们身处的环境,非常适合恋爱。”   “关键是和谁谈?”释清回答后,望了眼陆维,“如果没猜错,你的情况应该是个男的吧?”   经过这段时间的工作,释清已经融入公司的大环境,身上少了那种遥遥立于云端俯览众生的姿态,多了些烟火气,头发也蓄了起来,看起来除了人特别柔和干净之外,就是个普通的经纪人助理。   陆维微微一笑:“佛家说身体只是灵魂寄居的皮囊,对世间万物不要有差别心和分别心,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跟他是男是女又有什么关系?”   “怎么,就没有遇上,能够打动你那颗佛心的人吗?”   “阿弥陀佛,声色皮相皆为白骨骷髅。”释清念了声佛,“世上的痴男怨女见过太多,小僧只要一想到迟早要离开这个世界,所经历的人和事物对我来说皆为镜花水月,就没办法真心实意的去爱一个人。”   “而如果感情不真不深,又怎能明白情之一字究竟为何?那么就算是像普通凡人一样谈恋爱结婚,也对修行毫无进益。”   “那你可就想岔了……”   陆维刚说过这半句,就看见释清走到自己旁边,一本正经的道:“要谈情说爱的话,我们既为同道,将来又会在别的世界相遇,不如我们两个试试?你来教我。”   陆维听了释清的话,把头靠在沙发后背上大笑出声:“真的假的?和你?我可从来没有想过。”   “你现在考虑也不迟。”释清淡然回答。   “你明知道我和镇玄之前交往过,明知道我在这个世界有新的对象,也不介意吗?”陆维看着释清不变的表情,渐渐明白这不是玩笑,释清是认真的,于是唇边的笑意收敛了起来。   “不介意。”释清望向陆维的眼睛黑白分明,澄澈一片,“他们都不能陪你走到最后,而我等的起。”   说完,释清朝陆维笑了笑,走出办公室。   陆维看着释清的背影,感觉有点头疼。   他并不觉得释清是真的对他动了情,这和尚轮回了几十辈子都在清修,跟块石头也差不多;而爱情这个东西具有相当强烈的排他性,绝对不会是像释清那样不介意。   但释清说的“试一试”和“你来教我”,显然却是认真的。   陆维隐隐约约觉得,自己是不是挖了个坑,把自己埋到了里面。   工作到晚上快要11:00,看过今天邀约的一些代言广告通告,进行筛选,以及调整过手下几名艺人的行程安排,应付了两三个不大的突发状况,陆维这才开车回家。   这样繁忙的工作,就是陆维的日常,还经常没有休息日,普通人从心理到生理,根本很难常年累月的撑下来。   不过在之前的几个世界,陆维为了整个世界的繁荣延续和任务的完成,比现在还要繁忙,所以对这种高强度的工作负荷已经习惯,再加上精神力的强大,倒不觉得怎样。   其实就算在原世界,他白手起家打拼出一个上市公司,其中所付出的艰辛努力也不足为外人道,想来他就是个劳碌命。   唯一可以用来安慰的,就是深夜这个时间段街道上的车辆不多,完美错开上下班的堵车高峰期,让他可以一路顺畅的开车到家。   车子行驶到了小区门口的时候,防护栏缓缓升起。车灯的照耀之下,却看见一个明显精心打扮过的女孩子,忽然从斜下里冲出来,就往他的车头扑。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essica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狗带∪ω∪80瓶、唐微凉5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75章   陆维之前派人调查过原宜全家的情况,所以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个脸上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往他车头扑、精心打扮过的女孩子是原玉兰。   自从原宜坐牢之后,陆维就再也没有关注过原家这对母女,因为在他看来,原玉兰走的是一条绝路,根本就不用他做什么,她们到最后都会得到各自应有的下场。   但他从来没有和原宜一家照过面,也不知道为什么原玉兰会过来这里,还一副要碰他瓷的架式。   然而还没等原玉兰扑到他车子跟前,陆维一打方向盘,脚下猛踩油门,擦着原玉兰的鼻尖就过去了。   由于陆维的精神力非常强大,对自己身体每寸筋骨肌肉的控制,以及对周围细致入微的观察能力都非常人能及,所以才能做出这样貌似危险,实则一切尽在掌控的动作。   随着车子开进小区内,防护栏放了下来,原玉兰鼻尖被刚才车子驶过的风擦得微痛,好半天都没回过神。   一般人看到这种情况,不是应该立马踩刹车吗?怎么那个人、那个人居然反而踩油门,加快了车速冲过去,根本就没在乎她死活。   现在虽然已经入了夏,深夜的风却还是凉的。因为不知道陆维什么时候下班,原玉兰穿着漂亮的吊带裙和高跟凉鞋,在这里足足等了5、6个小时,被冷风吹到瑟瑟发抖。   然而现在她的脊背上布满了冷汗,心里全是后怕,发软的双腿再也站不住,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其实来之前她想的很好,她现在已经走投无路,哪怕拼着受伤,拼上这条命,也要和陆维搭上关系。   谁知道事到临头才明白,拼命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她活到这么大,从来没有像上一刻那样接近死亡。   ……   陆维在停车入库,以及回家上楼的这个过程中,梳理了一下思绪,大致想明白了原玉兰是要做什么。   原玉兰一年前,还是个嘴里整天嚷嚷着要考练习生的普通女孩;但后来因为种种经历遭遇,很快堕落,去夜店做了公主。   而现在原玉兰大概是出了什么事儿,再也做不成公主、生活艰难,又从原宜那里辗转得知了自己的姓名和住址,重新燃起做明星的想法,这才到自己这里“碰瓷”,想要找个机会。   按照原玉兰今天晚上的所作所为,就算受了伤,无论从法律从情理上来说,她自己是要负全责的。   难道她以为他是个滥好人,会对她心怀内疚?   或者是偶像剧看多了,脑袋瓦特,以为这样做会给对方留下深刻美好的印象?   简直是不知所谓。   陆维用门卡打开家门的时候,原初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脖子戴着亮晶晶的项圈,顶着两个毛茸茸的狗耳朵,头一点一点的,显然已经开始困倦。   然而听到开门的声音,原初立刻回过神来,抬起头揉揉眼睛,望向陆维:“你回来啦。”   说完就跑过来替陆维拿拖鞋,又端上一玻璃碗酸奶水果捞,让陆维吃。   陆维晚餐是陪着梅宣吃的炙烤,现在胃口不太好,吃了两口放下,原初就端过来接着吃。   陆维知道,原初本身之前就有吃剩东西的习惯,和原宜一家人住的时候就常吃那家人剩下的饭菜,有时候还会在饭馆捡别人吃剩的东西。   这个习惯,却是从原生家庭带出来的。因为不得父母疼爱,原初基本上吃得都是家里的剩饭剩菜。   他说过原初两回,还逼着原初倒了几次饭菜。后面原初果然改了许多,现在不再三四天的隔夜饭菜都舍不得倒,只是见不得当顿新鲜的食物吃不完浪费,陆维也就由得原初去了。   但陆维却不知道,原初并非因为之前养成的生活习惯,才会去吃陆维剩下的东西。谁不想活得好?吃剩饭剩菜这种事,完全是以前不得已而为之,在有可能的情况下,谁又愿意活的那么苦?   他会这样做,是因为怀着隐秘而又不可告人的心思。   自从大年三十晚上,他看见陆维与葛英拥吻的那一幕,他就做了许许多多内容光怪陆离的梦。数不清有多少次,他梦见那晚与陆维拥吻的人并不是葛英,而是他自己。   这些梦境身临其间的时候有多甜美,醒来的时候就有多失落。   现实中他与陆维虽然同属一个屋檐下,却仍旧是保姆与雇主的关系,所以他只能借由这样的行为,满足自己的那点隐晦心思。   洗过澡之后,陆维就打算上床睡了,原初已经打好地铺,谁知道在这个时候,他的电话响了起来。   “陆叔,想没想我?”   电话彼端传来葛英低沉性感的声音,却又掩不住其中的欢欣雀跃。   “怎么,电影杀青了啊?”陆维笑道。   葛英进行的是全封闭拍摄,为了对外界保密,期间剧组成员期间不许和外界有任何联系,不许对外界透露拍摄情况。   葛英能在这个时候打电话给陆维,就说明电影已经杀青。   “是啊,我就要回来了,陆叔你想要什么礼物?”葛英询问。   “你回来,对我而言就是最好的礼物。”既然已经确定了彼此间的关系,陆维说起情话来毫不含糊。   葛英开心的哈哈大笑:“好吧,既然这样,那么礼物就由我来挑选,也算是给陆叔一个惊喜。”   “我这里才刚刚过中午十二点,不过陆叔你那边,应该已经是凌晨。”葛英继续道,“我就是打电话过来知会一声,陆叔你早点睡啊,挂了。”   陆维把电话放在床头,无奈的笑着摇了摇头,这才躺下。   原初远远望着陆维唇畔掠过的那抹宠溺微笑,只觉得心中既酸又涩。   ……   险些被撞死之后,原玉兰吓破了胆,再不敢往陆维跟前凑。   其实仔细想想,她压根儿就不会被陆维这样的经纪人看上。毕竟当初她报考天盛练习生的时候,就是落选者之一,她非常清楚天盛有多少既漂亮又具备各种特长的女孩子,都眼巴巴盼着陆维的挑选,哪里能轮得上她?   而原初又不争气,在陆维跟前完全说不上话,她更是半点指望都没有。   她的爸爸原宜,这辈子就没做过什么靠谱的事儿,他指的路、说的话也能信吗?   眼看着原玉兰和吴青完全没有办法可想,就要打点包袱回老家的时候,忽然天无绝人之路,红姐找上了她。   说是原玉兰虽然得罪了人,不能在明面上的场子混了,但可以私下带客给她,就是挣的比之前少点儿,而且红姐要在里面抽四成。   “公主”们在夜店接客,夜店只收取酒水餐饮的费用,而且酒水餐饮费用还要给“公主”们分成,剩下客人们的打赏和渡夜资,全部都属于“公主”自己。   红姐一张嘴就要抽四成,可谓是狮子大张口了。   但原玉兰到了这个地步,又不能不答应。不管怎么说,她也不想回老家,只能答应红姐,走一步看一步。   而陆修,又出了车祸。   最近有个金主花大价钱包了陆修,虽然金主可能就是好陆修这口儿,算得上对陆修不错,三十多岁,长得也挺斯文、没有什么怪癖,说出去都让同行羡慕嫉妒,陆修却总是觉得心里苦闷。   他喜欢的是女人,却要被一个男人,每天晚上翻来覆去的在床上折腾。   所以有了钱之后,也带着在旧日朋友面前抖威风的想法,他又故态重萌,跑去跟人家赌车。   反正他现在输得起,花金主的钱也不心疼。   谁知道车子坠崖起火,他侥幸逃了一条命,却烧坏了半张脸,还有身体小半的皮肤。   金主闻讯赶过来,看到他那半张扭曲可怕的脸,又得知现阶段的整容手术根本没有办法完全恢复,当场神色就垮了下来,拂袖而去,给过陆修的钱他不会要回来,却也再没管陆修。   以色事人,色衰则爱弛。   金主不是陆修的父母,他们两个人也不是平等的恋爱,而是买卖关系,自然不可能出了什么事儿都为陆修兜着。   陆修现在身上虽然有两个钱,但他付了赌车输掉的钱以及医疗费用,就所剩无几了,他日常还要吸粉,连后续修复疤痕和整容都没有钱做。   住了一个多月院,陆修再度山穷水尽,而且他现在连门都不敢出,不敢见任何人,每天蜷缩在一间廉价租来的蜗居里,家里的镜子也全被砸碎,生怕自己顶着那张脸出去被人指指点点,像个怪物一样。   人在这样的情况下,就会滋生出很多阴暗的想法。   陆修想,他过了二十几年的快活日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是怎么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的呢?   是陆维。   如果陆维不是在妈妈死后,就无情的将他赶出家门,而且公诸天下,让他连点光都沾不着,他现在还是在快快活活的过日子,怎么会到这个地步?   被人在门上泼油漆、拖入巷子中殴打,差点被割了肾,做业务员腿都跑瘦了一圈,被男人摁在床上折腾,到现在人不人鬼不鬼……他活成这样,全都是拜陆维所赐。   他认了陆维20多年爸爸,就算不是亲生的,陆维怎么可以真的就这样不管他,怎么可以把事情做的这么绝?   他知道,陆维现在可是越来越风光了。捧出了影后,捧出了硬派小生,捧出了唱作小天王……就连国际影帝葛英,也签在陆维的名下,渐渐有了“国内最佳经纪人”的名头。   可谓是金山银海,前途无量。   凭什么,他和陆维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20多年,却混成这副鬼样?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电脑坏了,吃土作者内牛满面~~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蓝鱼1枚、Jessica1枚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76章   陆修越想越不甘心,原本他很有点怕陆维,遇到事情都只知道找原初,不敢往陆维跟前凑。   而且人类都有慕强心理,陆修也不例外。   就算遇到事情,一次次向他伸出援手,最后甚至不惜替他割肾还债的,是亲生父亲原初,他却迄今为止也没有改姓原,身份证上仍然姓陆。   表面上说是嫌麻烦,但陆修心里怀着怎样不为人知的想法,以及隐秘期待,只有他自己明白。   他现在已经变成这副怪物一般的模样,还有什么人和事物能够令他害怕?   陆修怀着这样的想法,心中有了怨恨怪罪的对像,倒是又恢复了一些生气,不再整天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而是戴上大口罩,穿上可以遮挡住身体烧伤疤痕的长袖长裤运动服,开始在陆维的住宅和天盛附近转悠。   他这副打扮一看就很可疑,住宅小区以及天盛的警卫,自然不会让他接近任何业主和员工。   而陆维又是开车来去,陆修连到陆维跟前说句话都没有机会。   但陆修现在无业游民一个,失去了所有人际交往,衣食住行也不再讲究,生命中唯一存在的意义仿若就是盯梢陆维。   他从来不是个做事有耐心毅力的人,却在这方面表现出了极大的耐心毅力。   葛英拍完戏回国之后,陆维就开始频繁出入葛英的别墅。   这在旁人看来,也没有什么。陆维是葛英的经纪人,而葛英目前是陆维手中最大的一张王牌,来往的密切些实属正常。   陆修却在一次次盯稍追踪当中,嗅到了这两人关系不同寻常的味道。   虽然陆维和葛英在外面的时候,彼此并没有做出什么特别越轨的亲密行为,但是葛英望向陆维时的眼神、唇畔泛起的微笑,以及一些不经意中的小动作,都流露出款款深情。   其实这些在普通人看起来,不过是两人关系比较好而已。   但陆修在夜店酒吧打滚了一圈,又被男人包养过,在这方面产生了异于常人的敏锐。   这让陆修很吃惊。   陆维和他妈齐箐做了二十年夫妻,虽然因为事业忙碌而不怎么管家里的事儿,但就算身处于诱惑很多的娱乐圈,也从来没有出过轨。   他从没有想过,陆维在他妈死后,会接受一个男人。   这也让陆修感觉很愤怒,凭什么他妈死了,他过的贫困潦倒,脸也毁了,陆维却找到了第二春?   于是他开始在网上四处发贴,攻击葛英和陆维,说他们两个人名义是明星和经纪人,实际上经常在一起鬼混,把两人之间的关系描述得十分不堪。   葛英是公众人物,而且是红到发紫的巨星,忽然曝出这样的惊天大料,整个娱乐圈都为之哗然。   因为陆修心里怀着恶意,所以他的帖子都发在恐同、仇富这样地方,引来一大波针对陆维和葛英的人身攻击,葛英的官博下面,连着好几天都能看到有人成群结队的谩骂。   葛英躺在别墅的大床上,关掉了手机,望向陆维:“陆叔,那些人骂的太难听了。”   仗着网上没有实名制,什么“烂屁股”、“死兔子滚粗”等等话语到处皆是,简直不堪入目。   “是啊,这可怎么办好呢?”陆维用手撑着床沿,俯身望向葛英,吻了吻他的唇,语调缓缓而多情。   葛英的嘴里虽然嫌弃网上的那些人说话难听,实则脸上的表情连半点危机感都没有,反而带着被滋润后的慵懒惬意,双手勾住陆维的脖颈:“不如,我们公告天下吧。”   葛英之前十几年的时间,都在为事业打拼,直至成为影帝登顶。在那段时间里,他的确很注意经营自己的个人形象和名声,从不乱来。   然而到了现在,他的野心已经全部实现过,比起巨星的赫赫名声,他更安于做一个演员。他不需要有那么多人狂热的追捧,只需要能够在屏幕上继续塑造出更好的角色,带给喜欢他的观众,这样就足够了。   有了陆维的陪伴,他甚至觉得自己现在就直接宣布息影,也没有什么好遗憾的。   他和陆维的下半辈子,有很多很多的事情可以做。因为拍电影和各种宣传代言,他去过很多风物宜人的地方,却因为事业名利心太重,再加上当红巨星的身份,怕外出引起什么骚动,所以那些地方他都没有好好游玩过。   演艺圈是个更新换代很快的地方,如果没有曝光,再红的明星没几年也就变得籍籍无名。等到那天到来,他可以和陆维一起,去那些地方好好游玩。   他们两个都老了,再也玩不动的时候,就在家里养几只鸟,没事儿就一起晒晒太阳遛遛鸟,打打太极拳什么的,包管可以长命百岁。   想到这里,葛英的唇角高高勾起,俊美的脸上露出个甜到能齁死人的笑。   “傻笑什么呢?”陆维伸了拍了下葛英的头,沉吟道,“公告天下……也不错。”   他和葛英虽然平常都尽量与人为善,并没有主动招惹过什么人,但身处名利圈中,又站在这样高的位置,就算你什么都没做,也一样会招来莫名其妙的嫉恨攻击,这些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也没有办法完全杜绝。   只有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这个时候,陆维还根本没有怀疑到陆修身上去。   他知道这段时间,陆修总是鬼鬼祟祟的出现在他附近,但比起陆修,跟天盛有利益方面冲突的公司和艺人更加可疑。再说,就算陆修把他和葛英的名声搞臭,陆修自己也捞不到任何好处。   陆维从本质上是个商人,一切都从利益取舍的角度判断,而且他虽然有精神方面的隐疾,思维却是正常的。   所以他不能猜测因为毁容、失去一切,已经心智癫狂到接近疯子的陆修的想法。   “但是公告天下这种事,不能成为我们化解危机的方法。否则的话,就显得我方不择手段、已经被对方逼到狼狈不堪……”陆维说到这里,就再也说不下去,因为葛英已经叼住他的喉结,开始舔咬。   “无所谓……”葛英手足并用的缠上他,发出含混的声音,“这些都无所谓。陆叔,一切都听你的安排。”   陆维面对这个不知死活的男人,终于忍无可忍,抓住葛英四处乱摸的双手,将他再度摁倒在床上。   ……   陆修坐在阴暗的房间内,对着电脑屏幕,眼睛里布满了红色血丝。   此时此刻,他可怕的半张脸扭曲着,形貌之狰狞,如同自地狱深处爬出来的魔鬼。   前一段时间他每天只睡三、四个小时,到处注册账号、加群、发帖煽动,终于见到成效,引了不少人到葛英的官博下面谩骂,并由此造成舆论新闻、上了热搜。   但他心里对这种情况,却一直是不满意的。因为陆维本人比较低调,又不是需要曝光的明星,根本就没有注册微博,也没有什么资料照片流传到圈外。   所以陆修在这里挑起的熊熊战火,看起来只对葛英造成了一些影响,根本就烧不到陆维的身上。   而且就连对葛英的影响,似乎也不是想象中的那么有效果。葛英成名多年,有大批粉丝护着,就算是热度炒成这样,黑子们也只能算是跟粉丝势均力敌。   葛英本人更是摆出不care的态度,连回应都没有,官博照常更新,偶尔还举办一下抽奖,和粉丝们互动的很开心。   这个时候,一名葛英的大V粉忽然甩出了一组照片,写着   “我并不清楚事情的真相,但是我觉得,就算葛英真的和他的经纪人在一起,也绝对不是罪恶。”   照片似乎是偷拍的,并没有什么暧昧互动,只是很平常的一起上下车、吃饭、购物之类。   明星万众瞩目,但公众很少去关注他们背后的经纪人,也没有那个兴趣知道,所以这虽然不是陆维第一次曝光,却是第一次受到大面积的关注。   照片上的男人俊朗而气质深沉,和葛英身高相若,站在一起就仿若有强大的气场在互相撞击,虽然只是偷拍,但每一个角度都像是一幅画。   很快有人发出感叹   “天哪,这不是和毛凌一起在电影颁奖礼上走红毯的那名经纪人大叔吗?没想到他除了是毛凌的经纪人之外,还是葛英的经纪人!这大叔行踪一直很神秘,这次能看到这么多照片,幸糊,感谢大V。”   “完了,我竟然觉得葛哥跟他经纪人很有点般配肿么破……”   “如果这真是罪恶,也绝对是华丽丽的罪恶,嘻嘻。”   ……   属于颜狗的狂欢之后,大家开始理智的思考,现在真相还不知道是怎么样,但就算葛英真的和他的经纪人在一起,就要被这样谩骂攻击吗?   葛英的老粉都知道,当年葛英的妈妈,就是被曝出之前从事的行业,为了葛英的前途自杀身亡。   可以说葛英的妈妈,就是被当时舆论逼死的。   葛英为了这件事情,刚刚成年就远遁海外疗伤,放弃了国内的事业。幸运的是,他没有在这次打击中倒下,而是越发茁壮华美的成长起来,在没有任何背景的情况下,用十几年的时间在海外创出自己的一片天地,从国外一直红到了国内。   那是十几年前发生的事情,社会还相对闭塞保守,而现在时移世易,“同性恋”在国内已经被公认为不是原罪。   葛英活了三十年,虽然有过公司安排的绯闻对象,却一直是单身;而据消息透露,那名大叔也没有家室。   两个单身的人在一起谈恋爱,有什么错吗?   会对这件事反感的人,想必也只有那些恐同和仇富者吧。   作者有话要说: 电脑坏了,只能把已经年满九岁的老电脑清灰出来再用~~哎,不知道还能用多久,再就是装系统好难。因为装系统所以更晚了,明天恢复更新时间,都抱抱~~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essica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猫猫狗狗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77章   之后攻击葛英的账号被扒出来,这伙人看着来势汹汹,实际上人数并没有那么多,很多都是注册了数个小号来葛英的官博下面谩骂。   再顺藤摸瓜,查出这些人百分之七十以上都是来自于恐同的贴吧论坛,剩下的则是部分仇富者,以及目的不明的个别心理变态者。   他们还抱成一团,建有好几个群,每天都会确定抹黑葛英的主题,再进行有组织的活动。   这个时候,舆论导向已经被完全扭转。而且这些人的行为,属于对葛英的名誉伤害,性质十分恶劣。   所以天盛接下来报了警,在网警和网友自愿者的帮助下,开始从那一个个虚拟的账号下面,揪出真实的人,并对其提出起诉赔偿。   大部分人在网上当喷子很放纵,什么现实里不敢说的话都敢往外喷,但真到摊上事儿的时候,缩得比谁都快。毕竟网上只是图个嘴头痛快,谁又愿意因此付出沉重代价,而毁了自己的现实生活呢?   当看到电视上出现曾经的同伴,在大庭广众之下露出真实的面孔,一个个怂眉耷眼的认错赔偿,甚至有几个情节特别严重的,接下来还要坐牢。这帮人开始慌了,生怕下一个就轮到自己。   于是注销账号的注销账号,退群的退群,如鸟兽散。   原本热热闹闹的好几个五百人群,现在所有的群里人数加起来,连陆修在内,只剩下六个人。   陆修通过仔细观察,发现这剩下的五个人当中,还有俩是打入他们内部的葛英粉丝。   于是解散了所有的群,加了硕果仅存的那三个人好友,四个人建了一个小群。   其实网上这样大规模的谩骂污蔑,天盛也不可能不计成本、起诉所有的黑子,只能是在其中抓出比较活跃的一些人,杀鸡敬猴,并且表明自己的立场和态度,让这帮人再也不敢兴风作浪而已。   效果可谓是立竿见影,原先活跃在各个地方的黑子,一夜之间便销声匿迹,再也没有人敢出声。   陆修等四人也不例外,但他们和绝大多数只是跟风黑葛英,知道要付出代价后就马上离开的人不同,他们的立场和意志更为坚定,并不会因此而动摇。   陆修不用说,他容貌被毁,生活完全没了指望,只剩下对陆维的怨恨支撑着他,心理状态已经接近疯癫。只要能伤害到陆维,他可以不计任何代价。   剩下的三个人,其中两个人都是极端恐同者,属于光脚不怕穿鞋的底层阶级;还有一个特别出人意料,他在现实生活当中是吃家族基金的二世祖,而且是葛英的狂热粉丝。   这位二世祖姓苗,名祺祥,因为没什么本事,在他的一众精英兄弟姐妹当中,没有人能看得起他。只不过投了个好胎,每个月都能拿到家族基金的10万生活费。   每月10万对他身处的那个庞然大物家族来说,就跟打发乞丐差不离。要知道他精明能干的表姐,随便买个包、买身衣裳都比他一个月的生活费多。   所以他也不怎么乐意跟家族里的人来往,自己在外面住,并且性格逐渐古怪阴沉。   但苗祺祥这样的身份和月收入,在普通人当中绝对算是很不错了,所以陆修和其余两人才会觉得意外。   经过这段时间的“共同奋战”,四人多少产生了些惺惺相惜的感情。   陆修现在大势已去,坐在电脑对面满眼红丝、十指如飞,就是在跟这三个人聊天,发泄心中的苦闷。   “要不这样吧。”网名“翔”的苗祺祥留言,“反正阿修你的房子也快到期了,不如就搬到我这里来住。”   陆修生活上已经接近山穷水尽的地步,没想到还能有这样的意外之喜,当即顺势答应,并对苗祺祥再三表示了感谢。   ……   用了半天的时间收拾东西,陆修拖着行李箱来到了苗祺祥告诉他的住址。   虽然苗祺祥相当于是被家族放逐出来的,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住在一间接近200平、不错的电梯公寓里,这套公寓属于他自己的名下。   陆修乘电梯到了苗祺祥所在的楼层,踩过走道上的地毯,按响门铃。   苗祺祥出来开门,他是个长相和身材都非常普通的青年,穿着打扮也非常普通,皮肤苍白,眼底有着明显的黑眼圈。   “你好。”陆修朝苗祺祥伸出手,苗祺祥却怯缩了一下,并没有回握,而是默默的让开路,让陆修进屋。   他看起来似乎有些沟通障碍,和在网上表现出来的热情简直是另外一个人。   陆修拖着行李箱进屋,就看到了铺天盖地的葛英。   四面墙,乃至天花板上,全都贴满了葛英的海报;沙发上放着葛英的等身抱枕,包括马克杯上都印着葛英的头像。   苗祺祥做了个手势,示意陆修在沙发上坐下,然后把葛英的等身抱枕抱在怀里,拿起手机,开始给陆修发消息   “阿修,欢迎入住!除了我住的房间之外,还有三个房间,里面家具什么都是齐全的,你都去看看,喜欢哪一间就住哪间。”   信息的字里行间都流露出友好和热情,然而那个窝在沙发上,用脸颊贴着抱枕上葛英的脸颊,捏着手机打字的青年,神色却是冰冷而僵硬的,与其敲打出的信息形成了鲜明对比。   陆修知道,苗祺祥大约不能和人面对面交流,只能通过软件打字与人沟通,于是也回复   “没想到,你真是葛英的粉丝啊?”   苗祺祥很快回答   “如假包换。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他、对他最真心的人。”   陆修想了想,觉得有些不解   “那么,你为什么要加入我们?”   两个人交流的方式十分诡异,屋子里一片寂静,只能听见手指击打手机上按键的轻微啪啪声   “因为葛英是我的,不能属于别人。如果他能够像他妈妈一样,因为受不了流言而自杀就好了,这样他就可以永远定格在最好的年华,永远是我的了。”   极为轻快的语调,甚至后面还附了一个微笑的表情,表述的内容却令人不寒而栗。   陆修叹了口气   “但是这已经不可能,他们完全掌控了局面,我们没有任何办法翻盘。”   苗祺祥打字道   “别怕,办法总是人想出来的嘛。你不用担心,就在我这儿先住着,咱们慢慢筹划。”   两个思想诡异内心阴暗的人,就这样一拍即合。   ……   解决那帮黑子之后,陆维和葛英的生活一如既往。   说实在的,那帮人虽然在网络里上窜下跳,看似造成了比较危急的局面,但葛英根本就没将他们放在心上,也就无从造成什么伤害。   反而是葛英的粉丝越发对他怜惜和死忠,还因此扩大了热度影响,无意中收获了一波路人粉。   “陆叔,我们是不是该公告天下了啊?”   葛英拿起枚外型朴素的白金钻戒,捧起陆维的左手,放在唇畔吻了吻,将那枚白金戒指套进陆维左手修长的无名指。   紧接着他又将同款的白金钻戒戴在自己的左手,然后把他自己的左手和陆维的左手并在一起拍照,并加上爱心光圈特效,照片上两只手四周全是粉红色的动态泡泡,其中的意义再明显不过。   这两枚戒指他在那家世界著名的珠宝店订做很久了,看似简单无华,其实工艺相当复杂,又要满足葛英的一些特殊要求,所以现在才拿到。   “换句话说,陆叔,我什么时候才能把这张照片发出去?”葛英举着手机,不安份的在陆维面前晃动。   “现在。”陆维笑了笑,望向葛英。   葛英听过陆维的话,先是不敢置信的错愕片刻,紧接着伸开手臂,发出一声欢呼:“太好啦!我爱你,陆叔!”   说完之后,葛英根本就没有经过什么停留,直接把那张照片发到自己的博客上,并配以文字   “余生,在一起。”   文字很简短,表达出来的意思却很明确。   葛英这条微博一发,立即像是往水里投了个炸弹,掀起了巨波。   葛英身为红了十几年的明星,可以说哪怕是他的后脑勺,也为人所熟知。大家很快看出来,那张照片上的一只左手是属于葛英的。   而陆维的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遒劲,怎么看都不会是女人的手。   在多年以前,成名的明星大都是隐婚隐恋,一方面怕粉丝闹事,另一方面则是要保护自己的家人。   但现在的环境不一样了,恋爱结婚也基本上不会影响明星的价值和名气,追星族要理智的多。   甚至对于从一开始,就追着葛英到现在的亲妈粉和姐姐粉们,反而有种“我家宝宝年过三十,再不恋爱结婚就老了”的感觉。   于是除了个别冒酸水的,只见满屏的祝福和打趣,气氛十分和谐。   ……   苗祺祥捧着手机,盯着葛英刚刚发布的那条微博看,眼圈渐渐开始变红。   然后他狠狠将手机掼在大理石地板上,屏幕顿时四分五裂。   葛英是他的,不能属于别人。   他连看着葛英被万千粉丝追捧都会觉得嫉妒难耐,更何况是像这样宣布正式恋爱?   他很生气,气得胸膛都快要炸裂。   他摔过手机之后,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砸碎了有葛英头像的马克杯,又去房间里取出一把剪刀,开始剪沙发上放着的葛英等身抱枕。   抱枕上微笑的葛英被剪得稀烂,白色的羽毛飞得满屋都是。苗祺祥在情绪激动之下,不小心用剪刀戳伤了手,鲜红的血液沿着他的手指滴落在沙发上,滴在葛英被剪烂的俊美面容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投出了霸王票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essica1枚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f妹20瓶、允^诺11瓶、唐微凉3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178章   从里屋走出来的陆修,眼中映出的正是这一幕。   苗祺祥看看陆修,又看看地上被摔得四分五裂的手机,懊丧地抓了抓头发,简单处理完手上的伤口之后,回房拿了一个备用机出来,打出信息   “怎么办?我的葛英恋爱了,我很难过,我快要不能呼吸了。”   陆修连忙用手机打字安慰   “不要难过,这不是你的错,全部都是葛英的错。”   经过这段时间和苗祺祥相处,发现苗祺祥这人喜怒无常,陆修已经懂得该怎么顺着他的毛摸。   苗祺祥的眼睛亮了亮,敲击手机道   “是啊,这都是葛英的错。他怎么可以背叛我,背叛我们之间的感情。”   “阿修,趁他现在还没有被别人完全玷污,我想杀了他。这样的话,至少他在我心中永远是清白的。”   陆修看到苗祺祥这段话,觉得很开心;但凡能够伤害到陆维的事情,他都觉得开心。   但他却装出担忧的模样   “可是我们该怎么做呢?用刀吗?那我们首先要在没有人发现我们携带刀具的情况下,找到机会接近葛英……恐怕有点困难。”   “要不然,用硫酸?毁了他的容,自然就再也没有人想要和他恋爱,他就永远都是你的了。”   苗祺祥看了陆修的话,显然有点心动,然而他却否决了陆修的提议   “不,硫酸不行,我的葛英如果被毁了容,就再也不是我心目中的他了。”   “刀不行,用枪。”   陆修十分惊讶   “你有枪?”   要知道本国对枪支管理十分严格,层层把控,发现民间私藏枪械者会严厉打击,并且颇见成效。   这也是为什么,看国外新闻经常看到枪杀案,国内发生的杀人案件尽管不比别国少,枪杀案件比例却远远低于国外,基本上报道所见都是执刀砍人。   苗祺祥点了点头,把手机放进口袋,转身走到自己的房间里去,拿出两把只有手掌大小的枪给陆修看。   枪身上没有任何标识,显然是组装的产品,里面只能装三颗子弹。   再严格的枪支管理,也难免有漏网之鱼;苗祺祥对这方面有兴趣,所以买来了一些零部件自己组装。   陆修接过苗祺祥递过来的枪,脸上兴奋的笑容逐渐放大。   这样的笑容,配上他那大半张被火烧毁的脸,看上去就如同是魔鬼的狞笑,丑陋瘆人。   ……   苗氏集团是以房地产起家,现在又同时做起旅游、电影娱乐、体育、生态园方面的生意,还在海外收购过不少产业和股份,可以说是一个庞然巨物。   最近本市苗氏集团旗下的生态园建成开业,葛英曾经为苗氏集团旗下的产品做过代言,又在演艺圈里声名赫赫,理所当然的收到了开业酒会请帖。   苗氏集团相当重视这次酒会,董事长亲自出席主持,许多商界成功人士以及知名富豪都会到场。   这些人平时各有各忙,很少能够聚在一起,能在这次酒会当中和他们相识、结个善缘,是难得的机会。毕竟就算是影帝,也是需要投资理财的。   除此之外,葛英觉得这也是很好的机会,曝光他和陆维之间的关系。   所以现在,葛英和陆维的无名指带着同款的白金戒指,面带微笑,站在衣香鬓影、杯筹交错的酒会大厅内,时不时的与人碰杯交谈。   苗氏的董事长已经50多岁,但在成功的企业家当中来说并不算老,而且思想还紧跟着时代潮流。   他最近在海外收购了家影业,联系了一些名导合作,开始制作影片,以及一些宣传短片,当然少不了邀请葛英加盟出演。   作为今天酒会的主人公,苗氏的董事长很忙,于是跟葛英和陆维碰过杯,谈了两句合作的事情就离开了。   而能够坐稳一家大企业董事长位置的人,经过无数大风大浪,心胸和眼界都不可能狭窄。所以他就算明明看到陆维和葛英手指上的对戒,也只是态度平和的道了恭喜,并没有觉得两个男人在一起,有多么令人惊诧和不可思议。   董事长表现出来的态度,也影响到了在场的所有人。就算席间有个别恐同者的存在,也只能把情绪按耐在心底,表面上一片融洽升平。   此时,一名穿着深色礼服、长相和身材都十分平凡,脸上挂着黑眼圈,皮肤苍白的青年出现在距离葛英和陆维二十几米的地方。   这名青年,正是苗祺祥。   苗祺祥的手放在裤兜里,脸上露出了挣扎的表情,然而陆维和葛英手指上戴的那对戒指,刺痛了他的眼睛,也刺痛了他的心。   既然得不到,那就毁去吧。   苗祺祥以演练过多次的飞快速度,从裤兜里掏出枪,朝葛英连发三枪,射尽枪膛内的子弹。   陆维就站在葛英身边,由于他强大的精神力,在苗祺祥掏枪的瞬间就已经注意到不对。然而苗祺祥这个时候距他有20多米,在世界法则的压制下,陆维不可能在一瞬间冲过去把他制服。   那三颗子弹飞过来的轨迹,以常人肉眼根本无法判断,但陆维在全神贯注下,却能看得很清楚,并在倾刻做出它所能造成最小伤害的计算判断。   他用力把葛英撞到一旁安全的位置,其中两颗子弹擦着他的发梢和手臂过去,最后一颗实在无法避开,击中了他的左肩。   入骨的疼痛在左肩处炸开,陆维今天穿的是浅色礼服,血顺着他宽厚的肩膀流下来,染在衣服上,望去触目惊心。   此时此刻,现场的保安们才回过神,朝苗祺祥所在的位置一拥而上。   疼痛和失血,令陆维眼前有了短暂眩晕。纵然精神力和意志再强大,他这具身体也不过是被世界法则压制的肉体凡胎,之前的行为已经属于对身体的使用过度。   “陆叔!”   眼前一片眩晕,没料到,耳畔却又传来接踵而至的三声枪响,陆维听到葛英在他旁边大叫一声,然后他整个人就被葛英扑倒在地。   短暂的眩晕终于消失,陆维看见葛英趴在自己身上,用手臂半撑着地面,俊美的脸一片惨白、神情惶恐不安的看着自己:“陆、陆叔……你没事吧?”   陆维闭了闭眼,伸出右手安慰地摸了一下葛英的面颊   傻孩子,有事的分明是你自己。   “没事、没事就好……”葛英想要笑一笑,却有大股鲜血不受控制的从唇角溢出,滴滴嗒嗒落在陆维的衣襟前。   今天葛英穿的也是浅色礼服,只见有血渍慢慢从他胸口处晕染、扩大,像是一朵次第绽开的,硕大的鲜红花朵。   行凶的两名歹徒已经被保安制服,还在不时发出癫狂的笑声,救护车也已经第一时间在赶来的路上。   陆维把葛英抱在怀里,看着他那对漂亮到迷惑众生的黑眼睛,一点点失去光芒。   葛英,等不到救护车了。   陆维从来没有想到过,他在这个世界的任务,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以这样的方式结束。   ……   枪击事件过后,苗祺祥和陆修的生平以及作案动机很快被扒出来,由于性质特别恶劣,被判处死刑。   苗祺祥虽然是苗家人,但他在苗氏举办的酒宴上行凶,损害苗氏的名声,就是和苗氏作对。再加上他本来就一直是被家族边缘化的,所以苗氏家族根本没有人想去出钱出力捞他,巴不得跟这个变态划清界限。   至于陆修,当公众知道他作死的一系列经历,无不叹为观止。   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天底下竟然有活成这样的人。   紧接着,就是杂志媒体,以及网络上铺天盖地对葛英的纪念以及哀悼。   葛英的陵前,日日都有人前去祭拜,花圈花篮简直堆成小山。   葛英没有别的亲人,身边唯一的伴侣就是陆维。葛英生前已经立下了遗嘱,如果他发生意外,他唯一的财产继承人就是陆维。   葛英红了十几年,除了天文数字的钱财之外,产业、股票……珠宝等等无以计价。   但陆维却没有接受这笔财产,而是全部捐给了慈善机构。他的这一举动,被外界交口称赞。   现在,陆维坐在他在这个世界第一次醒过来的那张摇椅上,望向阳台外秋季傍晚的天空。   距离葛英去世,时间过了大半年。   葛英生前拍的最后一部电影上映,海内外票房风头无两,纵观整个电影史上也能排名前三。而且这一部电影多次获奖,终于成全了葛英大满贯影帝的称号。   在这段时间里,随着万众的哀悼、遗产被全部捐出,葛英的遗作上映,所造成的影响可谓空前巨大。就算是之前不了解葛英的人,也在这个过程中对他有了更深刻的认识和怜惜。   更有许许多多遗产捐献的受惠者,对葛英充满了感激崇敬之情。   陆维控制面板的能量计度尺一直在疯长、从未停歇,到现在已经满了。   陆维从摇椅上站起来,走向厅堂。   只见饭厅里,已经摆好了满桌的饭菜,原初戴着项圈和狗耳朵,身上系了条围裙,站在饭桌旁。   “从今天开始,你不用穿戴成这样。”陆维望向原初,神色平淡的开口,“你自由了。”   原宜坐牢、陆修被判死刑,原玉兰这段时间听说得了治不好见不得人的病,和她妈妈一起离开了帝都。   原初重视的人,全部都下场凄惨万端。   这样的话,原初所产生的负面情绪,无论如何也足够完成任务了吧。   原初有些僵硬的看着陆维:“抱歉,我没听明白,什么是……我自由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不灭zui神话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79章   自从葛英被刺、陆修判了死刑,陆维就没有怎么再管原初。   以前陆维有事没事总是挑剔原初,摆着高高在上的态度,说一些难听讽刺的话。但这大半年来,陆维却日益沉默,他辞去了天盛的经纪人工作,除了有关葛英身后事的场合,很少出现于人前。   陆修当众射杀葛英一案,事实确凿、铁证如山,并且造成了葛英身亡的后果,情节特别恶劣,被判立即执行枪决,七天内执行。   而苗祺祥虽然也做了同样的事情,却只是射伤了陆维的肩膀,没有造成人员死亡,算是故意杀人未遂,加上私藏枪支弹药,被判了死缓;接下来就算是最好的情况,苗祺祥这辈子也都会在牢狱里度过,忏悔他的罪行。   是原初给陆修收的尸。   陆修被枪决的那一天,原初远远的站在安全线外,看着陆修绑了手脚跪在地上,戴了面罩的武警站在身后,黑洞洞的枪管离陆修后脑只有30cm。   枪响过后,陆修直挺挺栽倒。   陆修的运气不太好,子弹自后脑进入从前额穿出,掀开了一块头骨,脑浆喷的到处都是。   是原初拿着调羹,一勺一勺把脑浆舀起来,倒回陆修头上的那个窟窿里。   之后的火化、安葬,都是由原初一手办理。   原初没有办法埋怨任何人,因为这都是陆修罪有应得。但他始终觉得,他自己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子不教,父之过。   而在这个世界上,白发人送黑发人更是至深的悲恸。   但他甚至,没有办法沉浸于自己内心的伤痛中,因为他担心陆维。   自从被刺事件发生之后,葛英的遗嘱被公开,原初才知道葛英是那样热烈深切的爱着陆维。葛英是替陆维挡枪而死,至于身后的大笔遗产,更是毫不吝惜的都留给了陆维。   葛英是真的发自内心把陆维当成了,他在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   陆维被那样一个人真心实意的爱过,那个人又是因陆维而死,他看着陆维日益沉默,每天说不到两句话,心里很怕陆维想不开。   所以他这大半年来,对过往只字不提,每天都努力的换着花样做吃的,努力的和陆维说话,想尽办法让陆维开心一点。   然而现在,陆维只是没有任何情绪的看着他:“字面上的意思。”   “别、别开玩笑了。”原初退后半步,脸上扯出难看的笑容,“我要是离开,你连饭都不会记得吃……”   大半年前,陆维失去了葛英,他则失去了唯一的儿子,没有人是赢家,他们的内心都是伤痕累累。   但是或许……等陆维走出来,他可以和陆维互相舔舐过往的伤口,共同度过余生。   原初一直是这样想的,所以当他听到陆维说出“你自由了”的话,难免觉得受到打击。   陆维打断原初的话:“陆修死了,你不恨我吗?还想着照顾我的起居?”   这是大半年来第一次,陆维将这个血淋淋的问题抛在原初面前。   原初的双眼往旁边望去,不能再正视陆维,内心浮现出深切的哀痛,却摇了摇头:“阿修死了,我很伤心……但我并非不明事理的人,他是因为要杀害你,并且造成了葛英死亡的后果,才得到这样的下场。”   “这种事不能怪你。”   “但是,我却觉得你很碍眼。”陆维冷漠无情的开口,“你的儿子杀死了我的恋人,你每天在我面前晃来晃去,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心情?”   “那你、你为什么大半年来都不说?”对陆维这样指责,原初只觉得胸口被无数利刃刺穿,疼痛难当。   “因为看你可怜啊。”陆维冷笑一声,忽然欺身向前,捏住原初的下巴,“像条狗一样,只要随随便便朝你丢块骨头,你就会粘过来摇尾巴,赶都赶不走。”   “你觉得,我会喜欢像你这样的人吗?”   原初只觉得五雷轰顶   陆维知道!陆维什么都知道!!   知道了他心中那卑微又可耻的念头,知道了他无望又隐秘的爱恋。   “知道了。”原初狼狈挣开陆维的手指,侧过头去泪流满面,“我、我这就走。”   陆维不发一言,坐在客厅的沙发上,面无表情看着原初取下脖颈上的项圈、头顶的毛耳朵,耷拉了脑袋,瘸着一条腿收拾东西。   他纵然一开始没有发觉原初的心思,但通过这大半年的朝夕相处,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   原初要带走的东西实在不多,只装了一个手提袋,所以他清理收拾的时间也非常短,只花了十分钟。   十分钟后,原初站在陆维的家门口,挣扎着对陆维说了一句:“饭菜再放就要凉了,记得吃。”   然后双眼通红,再不能多作言语,推门离开。   等听到原初的脚步声逐渐远去,陆维这才起身,来到饭桌旁坐下,提起筷子,慢慢挟菜送入嘴里。   不得不说经过锻炼,原初的手艺确实有了长足的进步,做出来的饭菜很对他的胃口。   将胃填得半饱,陆维拿出手机,拨通了释清的电话。   然后过了不到一小时,释清就赶了过来,坐在陆维的对面。   “我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已经完成。”陆维望向释清,为他倒了杯热茶。   “即将脱离吗?恭喜恭喜。”释清捧起茶杯,感慨的叹了口气,“可惜,我在这个世界虽然有些新的感悟,却仍旧没有突破,想来也只能这样度过一世了。”   “不过,我已经十几世都这样。有了新的感悟就好,人总不能太贪心,倒也不用急于一时。”   “我走了以后,这间房子和我名下所有财产都留给你。”陆维看着释清,“已经办好了公证,到时候你只需要同意接收。”   “哎,那怎么好意思?”释清笑道,“你名下的财产可不少。”   “说起来,你在这个世界的感情经历,真是令人唏嘘。”   “我对不起葛英。”陆维喝了口茶,将茶杯放在案几上。   “话不能这样说。”释清连忙安慰,“事情变成这样,也并不是你想要的嘛,都是意外。你知道,我们既然被投放入这个世界,成为这个世界的一员,就有很多事情,都不是我们所能控制的。”   陆维摇了摇头:“我对不起他的地方,是既不能陪他走完这一生,也不能回应以同等的感情。”   “我的精神状态与常人不同,‘喜欢’的感觉还是有的,却从来不会‘爱上一个人’、‘为其生死不计’。”基于释清之前想和他“试一试”,所以陆维觉得还是借着这个机会,当面把话说清楚的好,“只有在别人对我付出深刻热烈感情的时候,我才能在某些瞬间感觉到爱情的存在;那种感觉让人沉醉,如同喝了上好的陈酿,又如同毒品般上瘾。”   “打个比方的话,就像是自身不会发光的月亮,只能借助太阳的光芒;而这种事,对别人来说是很不公平的。我在原世界的妻子,就是因为发现了这件事,才会选择跟我离婚。”陆维看着释清,“我很努力的想要做个好人,我学会怎么样掩饰自己,让对方觉得我很爱他。就算不能回应以同样的感情,也会在尽可能的情况下,给予对方需要的补偿。”   “我原来想要给葛英的补偿,是这一世的相守相伴。所以说,我对不起葛英。”   听完陆维的话,释清想了想:“那么等你离开后,我把你跟葛英葬在一起吧。”   陆维朝释清举了举茶盏,微笑道:“多谢。”   “哎,其实我也不太懂爱情是什么,同时也不想辜负旁人。”释清仔细的上下打量了一番陆维,“好像觉得……我们两个越来越合适了,不如将来在一起凑合着过呗。”   陆维之前说了那么一大段,完全没有起到应有的效果,该说的话也都说完了,于是只有叹息一声,又和释清交待了一些事情,才让释清离开。   接下来,陆维去洗了澡,换上一身黑色礼服,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梳好头发,开车去了葛英所在的陵园。   其实这大半年的时间来,有很多人都在明里暗里关心陆维。   比如说天盛的老板梅宣、新晋影后毛凌、谢宇飞、吕鹤明……特别是毛凌,不顾自己的星途,还公开表达出过,想要和陆维共度余生的意愿。   好在毛凌这一宣言,并没有对她的事业造成什么负面影响,反而树立起“敢爱敢恨”的耿直形象,为她引了一波粉,也算是意料之外。   但这一切关心陆维都没有接受,他越来越低调,越来越深居简出。这些关心他的人只道他伤痛未愈,只有花时间慢慢自己振作起来,也没有打搅他的生活。   之前陆维的妻子去世,他也是沉寂了快一年才复出,紧接着就创下了比之前更为辉煌的战绩。   陆维不是没有经历过生活打击的人,这次就算痊愈时间会更长一点,但他们都可以等待。   陆维来到陵园的时候,已经是深夜。   葛英离世半年,其影响力延绵不断,从早晨到入夜前都一直会有人来这里祭拜,为他送上花圈,或者焚烧一些信件纸张,络绎不绝。   这些人男女老幼俱全,有本市的,也有外地的,甚至有来自于大洋彼岸的。   也只有到了深夜的时候,才会清静下来。   陆维在石子铺成的道路上走着,皮鞋底与路面敲击,发出轻微的“啪啪”声。   在万籁俱静的夜里,显得那样清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essica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tartarus5瓶;唐微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0章   因为葛英坟前每天都是堆积如山的悼念花圈,所以陵园的人也会在每天入夜前进行收拾打扫。   现在葛英坟墓周围是干干净净的,只有一块比人还高的青石墓碑矗立,墓碑上浮雕出葛英生前的半身像。   陆维站在墓碑下,望着葛英那张俊美无俦的脸,在月光下安静微笑。   经历过这么多世界和时光、生离死别,纵然陆维意志坚如铁石,也难免感慨。   近千年的轮回时间,在他生命中留下遗憾离去的人很多,葛英不过是其中一个。   他原以为,他和葛英的这一世能够圆满;然而,人生不圆满是常态,能得圆满才是上天的宠爱恩赐。   他深知在这浩渺的宇宙和无边无际的时间当中,相遇相知的人都不过是过眼即逝的烟火;而唯其短暂易逝,才越加显得光华璀璨。   所以,他愿意在可能的情况下,尽量善待世间每一个值得的人。   虽然已经轮回了近千年,但陆维并不认为自己会一直长生不死。终有一天他们这些人,爱与被爱的、辜负与被辜负的,将于死亡的黑暗乐园再度重逢。   陆维一步步走上台阶,伸出双手抱住了那一块冰冷的青石墓碑,将脸颊缓缓贴在墓碑上。   然后将他停留于这个世界的时间,调整为5分钟。   自从得到了系统的最高权限,陆维就可以在完成任务之后,自行选择肉体存活的时间。   当然,由于受到世界法则的压制,肉体存活时间的长度,不能超过普通人类的极限就是了。   陆维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力飞速从身体里被抽出,慢慢闭上双眼,五感尽失。   ……   原初离开陆维家的时候,虽然看似收拾的东西很简单,实际身上带有十七、八万。   在陆维家里一年的时间,陆维每个月按时往他的卡里打2万块钱家用,每个月却往往一半都用不到,再加上他一直攒着没有动的养老金,就有了这个数字。   他是被陆维撵走的,当时情绪激动悲伤,就忘了这茬。等他找到了临时居住的地方,取钱付租金的时候看到账户,才想起那笔本来不应该属于自己的钱。   原初从小就不受父母待见,对他的教育十分严苛,直接导致了他缺爱向往爱的同时,道德观念十分的强。   不属于他的东西,就算是陆维不在意,他也不会要。   但陆维明显不想再看见他,他正在考虑是不是先把钱给释清,让释清转交给陆维的时候,就传来了陆维的死讯。   陆维是抱着葛英的墓碑,心脏衰竭而死。   之后由继承了陆维遗产的释清出面,将陆维和葛英安葬在一起。   恋人意外去世,在处理完恋人的身后种种,紧随而去;这件事充满了传奇性,充满了令人感叹的深情,还发生在曾经的巨星和他的同性爱人身上,马上就被传的到处都是。   原初这个时候才明白过来,陆维为什么要撵他走。   他为什么没有看出来,陆维根本就不想活下去了?他为什么,没有死皮赖脸的留在陆维身边,那样说不定、说不定陆维就不会决意去陪葛英。   尽管据官方新闻报道,陆维经过验尸,死于心脏衰竭,但原初和很多人都是不相信的。   收拾打扮的体面干净,穿着庄重的黑色礼服,抱着曾经恋人的墓碑去世,这分明是经过预谋策划的。   心脏衰竭,哪里有这么巧的事?   原初的余生,都活在这种懊悔之中。   从此,每天去葛英和陆维坟前祭拜的人群里面,多了一名在其中不起眼的、瘸腿的中年男子。   直至10年、20年、30年后,祭拜的人群逐渐减少到零星无几。人类都是健忘的,又有了新的偶像追逐,已经没有多少人记得葛英。   但这名瘸腿的、早已步入老年的男子,却风雨无阻,每天都要去坟前待上大半天,或是送上几朵花,或是喃喃自语,说着任何人都不明白的话。   直到这一世的生命终结。   ……   这一次陆维先感受到的,是胸腹间针扎般的疼痛。他睁开双眼,发觉自己睡在火塘旁、一座宽敞的竹楼内。   头顶上,一盏蛛网遍布的白炽灯亮着,昭示着陆维身处于一个现代社会。   在他不远处,坐着一名身穿黑衣、胸前背后以及宽大的裙摆上绣满彩色图纹,脖颈头顶都戴着繁复精美银饰的老妇人。   老妇人不知道究竟有多少岁,但看上去已经很老很老,肤色深棕,瘦消的脸上和枯瘦如柴的手臂上,层层叠叠全是褶皱。   陆维的眼睛只睁开了瞬间,便又重新闭上,打开系统,查看这个世界的状况和自己的任务。   这个世界文明相当于陆维的原世界,但陆维所处的地方,却是位于穷乡僻壤的一个苗寨。   陆维今年十七,是一个孤儿,从小被这位名叫立色的老妇人收养长大,十四岁完成义务教育,初中毕业后就没有再去上过学,而是跟着这名老妇人学蛊。   是的,这是一个存在着巫蛊的世界;而他所处的寨子,蛊术巫术盛行。   每年都有很多政要、明星和商界人士,或者仅仅是想达成自己某个愿望的普通人,揣着自己能付出的代价,来到这里秘密求助。   他的任务就是,令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巫蛊异术消亡。   陆维看过自己的生平以及任务简介,并没有睁开双眼,而是开始思考。   想要令这个世界上的所有巫蛊异术灭亡、吸收其气运,那么他就必须得先在这方面登顶,才有这个可能。   “陆维,我知道你醒了,就不要再偷懒。”老妇在火塘上反复烤着双手,指尖拈着一只赤红的虫子,用喑哑的声音缓缓道,“米合给你下的情蛊,我拿出来了。你如果能用心学习蛊术,也不会着了她的道儿。”   因为普及了义务教育,所以寨子里除了像立色这样近百岁的老人之外,大都取了汉化的学名,或许是巧合,陆维这一世的名字仍然没变。   而他的每一世,相貌都生得相当不错,这一世也没有例外。是个长手长脚,皮肤带着健康的浅棕金色,十分俊俏的苗家儿郎。   他们这里是少数民族,结婚早,政策也经过放宽,男的年满十八岁,女的年满十六岁就可以领证。四十岁不到就做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比比皆是。   米合跟陆维同岁,是寨主家的姑娘,曾经和陆维是同班同学。苗族的女儿向来热情奔放,爱一个人就是爱了,多次向陆维示爱未果,再加上周围的竞争对手太多,很有危机感,最后竟不惜向陆维下情蛊,想要借此拴住陆维的心。   陆维醒来时感受到胸腹间针扎般的疼痛,就是立色从他身体内取出情蛊而造成的。   陆维翻身从竹床坐起,然后下床,走到立色的身旁:“对不起奶奶,我以后不会再偷懒了。”   这个苗寨虽然不大,也就住了两、三百户人家,却上下等级分明,而这种上下等级,是以蛊术的高低排列。   其中蛊术最高明的十户人家,被尊为黑彝,享受最好的资源待遇,地位高居于寨内众人之上,接待外来的高位客人。他们虽然住在苗寨里,实则身家难以计数,所居住的楼房如果走进去的话,就会发现里面装修的富丽堂皇如同宫殿,现代家具和最新款的电器一应俱全,甚至还配备有私人飞机。   剩余的人家则统称为白彝,只能捡黑彝不要的普通客人接待,赚取一些生活开销。当然,这也是各凭本事的,基本上混个富裕水平没有问题。   如果说黑彝是贵族,那么白彝就是平民。   而在寨子里所有人看来,黑彝和白彝之外,尽皆是可供生杀趋使的奴隶贱民;就算是捧着大笔金钱诚心来找他们求助的“客人”,也不曾例外。   因为拥有超出常人、控制情感气运生死的能力,所以尽管时移世易,现在整个世界已经步入了文明社会,却从古到今,寨子里的人都是这么认为。   苗寨的人擅长养蛊,而具有各种功效的所谓“蛊虫”,就是将几只、几十只、几百只,乃至上千只毒虫放在一起,令其互相噬咬厮杀,最后活下来的那一只则为“蛊”。   这种方法,其实就是物竞天择、胜者为王。   而在他们的生活中,他们也信奉这一点。所以十户黑彝并非固定不变的,每隔五十年,寨内就会举行斗法,改换十户黑彝的名单。   当然,拥有了最好的资源待遇和大量的钱财之后,强者愈强,所以名单的轮换并不是那么容易,却还是能够带给白彝们一些希望。   而这五十年一次的斗法,又是极其残酷的;如同蛊虫的互相厮杀,可谓是生死不计,只为选择出最强者。   五十年前,立色四十多岁,是寨内一户黑彝的主妇,和公婆、丈夫儿女,以及孙子外孙四世同堂,居住在寨内的一幢大楼里。   然而他们家斗法败了,中了断绝血脉的“落根蛊”,一户人尽皆死绝;立色因为是嫁过来的媳妇,没有这家人的血脉,才能幸免于难。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狗带∪ω∪、小小的大宝贝、Jessica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爪机20瓶;hh10瓶;竹竹隠7瓶;彿说:5瓶;桃之夭夭、了~[liao~]3瓶;听芹问雨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1章   失去黑彝的身份,原先居住的房子,以及大部分的财产资源也自然被收回,交给新晋升的黑彝一家。   立色从此远离苗寨中心,搬进位置偏僻、条件相对简陋的竹楼居住。   她享受过黑彝的待遇和荣光,又怎么甘心沉寂?于是在这座位置偏僻的竹楼里,她仍然穿着黑彝的衣服,佩戴着从前的首饰,全心全意钻研蛊术,期待有一天能够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地位。   斗法如养蛊,是物竞天择、你死我活的事情,是他们苗寨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规矩。   人都是有惰性的,唯有这样,才能保证历代对蛊术精进强大的无止境追求。不得不说这很有效,人们千方百计的变强,造就了寨子里的一代又一代弄蛊高手。   欲戴王冠,必承其重。   假如寨子遇到了天灾人祸,首先出力保护整个寨子的,也一定会是黑彝。   所以非常奇异的,立色并不如何怨恨夺取了她全家性命的那户黑彝,她只是怨自己那个时候还不够强大。   到她80岁的那一年,她意识到自己剩余的时间已经不多。   尽管在体内种下了延长寿命的“寿蛊”,但世事难料,蛊术之路更是步步凶险,她不能保证,自己能活到寨内斗法重新开启的时间。   况且随着年龄的增长,她的身体日益衰老无力。纵然能够活到那个时间,她那时候的身体,到底还能不能支撑她,在凶险的斗法中胜出?   一切都是未知数。   但她半生都为了这个愿望活着、沉浸于蛊术之中,怎会愿意就此放弃?   所以,她要为自己寻找一个继承人。   她的儿孙尽皆死绝,于是她回了趟娘家,在娘家的重孙辈里经过精心挑选,收养了一个父母双亡、资质很好的婴儿,这个婴儿就是陆维。   立色的娘家在外寨,他们没有异术傍身,生活比较贫困,多年来都靠着立色接济财物。所以当立色提出收养这个生下来就没了爹娘的孩子的时候,娘家人很高兴地就答应了,并且都认为,这个孩子是要跟着立色去享福的。   因此立色跟陆维,是有隔代血缘关系的,陆维纵然没有被她收养,论辈份也得叫她一声太姨奶奶。   也大约是因为如此,再加上将对死去儿孙的感情投射到陆维身上,立色很是疼爱陆维。   陆维小的时候非常可爱软萌、看到毒虫就哇哇大哭,让立色这个老太太心生怜惜,就没怎么忍心拘着他学蛊术;等到陆维长到十岁上,不再害怕毒虫,又有了自己的想法和主意,学习蛊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完全是个半吊子。   因为陆维根本就不想参与你死我活的斗法,觉得会几手能糊弄外人的蛊术,赚点钱财、轻轻松松的过生活就足够了。   况且,外面的世界那样大、那样精彩,他可不想一辈子都被困在苗寨里。等他年满十八,就出去闯世界,到处看一看。   立色坐在火塘旁,将指尖上拈着的红色小虫投入火中,发出两下细微的噼啪声,翻起耷拉的眼皮望向陆维,无奈地叹了口气:“你啊,就是嘴甜,会哄奶奶。不好好练习蛊术,下次你再着了别人的道儿,奶奶就再也不管你了,看你怕不怕?”   “回你自己的房歇着去吧。”   陆维喏喏的应了,离开立色的房间,穿过客厅,推开一扇竹门,来到自己的起居室。   和立色那间只有火塘和竹床等简单生活用具、遍布蛛网的屋子不同,他的这间起居室干净亮堂整洁,安装的有电脑、冰箱、热水器、空调……甚至还有一把价格昂贵,花费二十多万买来的吉他挂在墙上。   纵然失去了黑彝的尊贵身份,立色却并不缺钱。或者说在这个村寨里,因为时常送上门来的,肯花费大笔钱财实现愿望的“客人”,就没有贫困户。   但过多的物质、过多的信息浏览,只会令人迷失沉溺、丧失初心斗志,对提高蛊术一点帮助都没有。立色就是明白这点,再加上年老想要清静,所以才会一直住在,简单到家用电器只有个白炽灯泡的房间。   就连屋内到处可见的蛛网,亦是必须存在的,那是立色喂养各类有毒蜘蛛的地方。   陆维在床头坐下,打开床头柜的抽屉,取出一只铁制的盒子,里面是原主制作了一半,就失去兴趣放在那里的蛊。   这只蛊算是很基础的蛊虫,名为“疾驰蛊”,如果往体内种上它,在奔跑的时候,速度就能达到人体所能达到的极限,仪器还检测不出来。   很多田径选手,国内国外的都有,一到赛事就来寨里求这种蛊;但实际上他们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得偿所愿、获得奖牌。   因为每个人的身体素质、先天结构以及后天培养不同,蛊所能开发的,不过是你自己身体的极限。“疾驰蛊”这东西流传甚广,选手们体内都同样种了“疾驰蛊”的情况下,发挥也是有高有低的。   而且“疾驰蛊”种下后存活时间只有半个月左右,之后就会死去,毫无副作用的被身体排出。在村里顶层高手们看来不过是小孩子的玩具,糊弄外人骗钱用的。   现在,陆维打算将它完成。   原主的蛊术程度在这个村子里,低劣到跟闹着玩似的;而从来没有接触过蛊术,只是继承了原主记忆的陆维,水平也不会比原主更高。   饭要一口口吃,他先拿这只半成品的蛊试试手。   陆维揣着那只小铁盒,走下竹楼,正在想去哪个地方去合适,就看见一个长发披肩,穿着绣了繁复彩纹、坠以饰带的黑裙,佩戴着华丽银饰,脸上化了精致妆容的艳丽少女,扑到他的怀里,撒娇道:“阿哥,这几天怎么没见你出来?”   这就是之前给陆维种了情蛊的,寨主的女儿米合。   除去立色奶奶自带8米厚的“我家孩子最可爱”滤镜,陆维在老辈儿的人看来,就是个没用的半吊子。   但他却很受同龄人欢迎。   寨子里很多女孩子都迷恋他,更难得的是,男孩儿们也不会因此而讨厌排挤他,大都跟他称兄道弟,彼此间关系处得很好。   米合出生在寨子里蛊术公认排名第一的人家,上面还有两个哥哥,她的蛊术资质比起两个哥哥来说很一般,所以家里并不需要她挑大梁,并没有怎么严格的进行培养。   她的蛊术比原身还是强一些,在寨里却并不算高明,只不过为了将来的幸福,自打十四五岁起就精心炼制了一只情蛊,并在两个月前给陆维种下。   所谓情蛊,苗女的一世只能炼出一只、种给一人;而一旦情蛊被破,中蛊者将终身对所有情蛊免疫。   自从陆维可以料理自己的生活,立色奶奶就经常连着好几个月的闭关练蛊。   所谓计划比不上变化快,立色奶奶现在都不敢想一年后,通过斗法重回黑彝的事,只想着在自己大限来临之前,给陆维留下几只能力强悍的蛊虫,至少让陆维在这强手如林的寨子里能够自保,也是为下一代操碎了心。   因此陆维跟米合同出同进、亲亲抱抱,像情侣一样相处了足足两个月的时间,立色奶奶才发现陆维被人下了情蛊,并在今天将情蛊从陆维的体内取出。   幸好陆维和米合没有进行到最后一步,大错尚未酿成。   “奶奶管得紧,阿合你又不是不知道。”陆维像往常一样,伸手摸了两下米合的黑发,叹了口气,“我们这段时间,还是不要再见面了。”   “阿哥,为什么呀?”米合听了有些着急。   如果能够两情相悦,苗女又怎么会动用情蛊?   没有下情蛊之前,她向原身表白过,原身却拒绝了她。   主要是因为她有些大小姐的强势脾气,习惯了周围人对她众星拱月,再加上显赫的家庭背景出身,全家尽是蛊术大佬,原身觉得恋爱倒是无所谓,但如果和她结合的话,夫妻日常生活中难免产生矛盾和摩擦,按照米合的强势和她家人的能力,他将来的日子肯定会不好过。   而原身,又是绝不甘心被人管束起来,那样一个向往自由和广阔世界的少年。   “因为,我要开始好好学习钻研蛊术。”陆维朝米合露出微笑,“为了,我们的将来。”   很明显,米合并没有发现她下的情蛊已经被取出。   基于她身后的庞大家族能量,陆维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态度,打算先将她哄骗过去。因为米合下蛊在先,陆维就算这样做,心里对她也丝毫没有内疚。   “你是在担心,我阿爸和哥哥他们吗?”米合松了口气,“只要我喜欢,他们不会不同意的。”   “不,这也关系到我的尊严,和你的名声。”陆维望入米合的双眼,带给人一种深情的错觉,“你总不希望将来寨子里所有的人都说,一朵鲜花插在稻草堆上吧?”   “不用将来,现在就有人在说。”米合撇了撇小嘴。   虽然她深深的爱恋着陆维,但听到这种话,心里难免还是有些不舒服。   “等我明年满了十八岁,才能领证结婚,所以给我一年的时间。”陆维道,“我要所有的人都对我刮目相看,要把你风风光光的娶进家门。”   米合听了十分感动,心里甜的像是灌了蜜,脑袋又好像是喝了酒,变得晕晕乎乎,丝毫不觉得陆维在说大话。   沉浸在恋爱中的少女,都是没有理智的,看情郎自戴8米厚的滤镜,觉得对方那是千好万好。   陆维既俊美又高大强壮,男子气十足,能歌善舞,脑袋也足够聪明。不是她说,寨里那么多的小伙子,哪个能比陆维强?   陆维的蛊术之所以比较低,不过是之前没有把心思用在这方面。只要他下定决心做一件事,哪里有做不成的?   所以没两句话,她就被陆维忽悠走了,心里还美滋滋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essica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方井75瓶;jessica5瓶;了~[liao~]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2章   忽悠走米合之后,陆维朝着附近一片树林的方向走去。   他们这儿位于山区,林深树茂、毒虫猛兽很多,除去购买了直升机的几户黑彝之外,进出都不是很方便。其实按照他们寨子的能力和财力,完全可以把这整片区域搞得豪华舒适,建成方便的生活设施,铺上四通八达的宽敞道路。   但这个口子开了的话,就会不可逆转的、破坏身边环境的生态结构。   各类毒虫若是因此而大量减少,他们赖以生存的蛊术也就没有了凭依之处。所以迄今为止,寨子里就算有人动过这个念头,也很快就打消。   因为这片树林过于茂密,如云如盖,把阳光都遮挡住了,当陆维走进树林之中后,有一种天空在瞬间黑了下去的错觉。   树林之外阳光遍布,树林之内阴暗潮湿,虽然只相隔几步之遥,却仿若是两个世界。   然而就是这样阴暗潮湿的地方,才是各类蛇虫的滋生之处、繁衍的乐土。   陆维将铁盒放置在林中一块半人高的青石上,旋开盖子,露出直径大约两厘米的口子,再往口子里丢入一截火柴棍粗细的引虫香,就守在附近安静的等待。   引虫香是立色奶奶特制,无需点燃,只需要暴露在空气里几分钟,就可以自行快速挥发。而引虫香也分为很多种类,按照制蛊的需求吸引不同的虫子,由于现在是制作基础的“疾驰蛊”,所以陆维用的也是最普通安全的那一种。   这些都是按照原身记忆去做的,而制蛊是一个非常精密细致、需要耐心的过程,这只是第一步。   原身因为年轻跳脱,虽然有立色奶奶这样好的老师毫无保留的悉心教导,也算是知道许多制蛊的手法,却很容易在制蛊的过程中就失去耐心,所以才有了陆维手上的这个“疾驰蛊”半成品。   引虫香的味道,以人类的嗅觉并闻不出来什么。但陆维把香从密封的小银筒里取出来,丢进铁罐里没多一会儿,就听见四面八方传来了虫子爬动的细微沙沙声。   打东边过来六只,西南方向五只,附近树下的草叶里钻出来两条……被引虫香招来的,共计五十三只虫。   陆维有些惊讶,因为原身虽然在制蛊方面资质不错,却并没有这样耳聪目明,能够听到虫子爬动的声音,以及在短短的时间内分辨出引过来的虫子数量和种类。   这大概,就是陆维异于常人的强大精神力,在这个巫蛊世界所带来的效果。   当然,由于这个世界没有灵气这种东西,虽说也有佛寺道观之类寄托信仰的存在,人们却不可能修仙飞升。受到世界法则的压制,陆维仍旧不能召唤出昊天环佩。   这五十三只虫有隐翅、飞蚁、毒蛾、蜘蛛、草底鞋子、螳螂……甚至还来了一只蹦蹦跳跳的树蛙。   但因为铁盒留的口子太小,树蛙在铁盒子周围转了几圈,最终只得遗憾离去。   差不多过了两、三个小时,陆维看到最后一条蜈蚣爬进铁盒,估摸着那截引虫香也挥发的差不多,就戴着手套上前,飞快的把铁盒盖子旋上。   将铁盒拿起,揣入腰间专门放蛊罐的兜里,这样就差不多大功告成,接下来只等每天抛入诱剂,让这些虫子在里面尽情厮杀,决出胜负。   “疾驰蛊”虽然简单,但按照陆维目前的制蛊水平,最终一只蛊成也需要花上差不多半个月的时间。而且在这半个月的时间之内,蛊成之前,这只铁盒绝对不能离身,必须随时关注盒内的任何一丝细微变化,用以调整诱剂的剂量种类。   如果是交给立色做的话,两天之内就能蛊成,而且可以批量生产,一次至少能产出二十到三十只“疾驰蛊”。   当然,像立色这种段位,如果不是偶尔为了赚钱满足陆维的物质需求,也不会出手制做这样在她眼里,简单到跟玩具一样的蛊,浪费她自己宝贵的制蛊时间。   回到竹楼,已经到了傍晚,陆维系上围裙,和往常一样,开始洗手做晚饭。   厨房用的是煤气罐,用火倒是很方便,袅袅的炊烟,很快沿着架设在竹楼顶部的竹烟囱升起。   因为立色奶奶太忙,所以自从原身十二岁起,就一手包揽了家里的做饭洗碗打扫等工作,做得一手好饭菜。   立色奶奶之所以会那么疼爱原身,除去十几年来相依相伴的感情之外,原身也不是丝毫没有优点。   把老人克化的动、营养美味的粥食和软糕端到立色那里,陆维在厨房里吃完了饭,又去立色那里收了碗筷。   动作利落的洗过碗后,把厨房收拾打扫干净,才回到自己的房间,坐在书桌旁,拿出那一只装着毒虫的铁盒。   那只铁盒拿在陆维的手里,陆维放开了精神力,小小盒内,五十几只虫子的一举一动,一震翅一弹腿,在他的识海内都清晰可见。   而且按照这些虫子的气息,陆维能轻易分辨出它们的等阶强弱。   铁盒实际上就是一个蛊罐,蛊罐的材质千百种,常见的有铁、铜、铝、竹、陶瓷、木、石……等等;贵重的,也有金、银、玉石、玛瑙之类。   当然,蛊罐说到底只是一个养蛊的器物,每个种类的蛊都有最为适合它养成的蛊罐,端看想要炼制什么样的蛊、适合于否,绝非是价值越贵重的越好。   再者寨子里的人,也不怎么受外界的价值观影响。寨主家里就有一个欧泊石做的蛊罐,价值恐怕过了几千万,也是日常使用,并没有把它供起来。   这些材质都有同一个特点,那就是它们一定不能完全透明。所以尽管蛊罐有千百种材质、千万种形态,却绝对没有玻璃或者白水晶制品。   其实完全透明的蛊罐,对于制蛊者是有一定好处的。他们可以更加方便的观察,罐中虫子们的争斗和变化,做出更为准确的判断。   但这样完全透明的蛊罐,对虫子们的影响更加大,它们往往会忘记争斗,一次又一次的撞向罐壁,最终成蛊的概率基本为零。   因此所谓的制蛊资质,就是在不揭盖的情况下,根据虫子们在蛊罐内产生动静,对其强弱、所处的位置、以及目前的状况进行精准判断。   比起资质,经验的积累也很重要。   所以寨子里公认顶尖的制蛊师,既不是十几二十岁没有经验的年轻人,也不是年岁过了七八十,形、声、闻、味、触五感已经迟钝的老人,他们绝大多数集中在三十~六十岁这个区间。   当然,年岁过了七八十的老人,虽然制蛊能力下降,但活到这个岁数,却肯定有数只强力的蛊傍身,都是寨子里的强者,大家对其都非常敬重,并无人敢轻易招惹,比如立色奶奶就是其中一位。   因为这是原身制作了一半的蛊,除去今天陆维引入盒内的这些毒虫,里面还有一只半死不活、指甲盖大小的白虫。   这只白虫是上次毒虫争斗中的胜利者,但因为原身不小心漏掉了一个制蛊环节,还因为判断失误没有放对诱剂,最终空有“疾驰蛊”的形态,却最终没能进化成为完全体。   原身十三岁那年,花费半个月的时间制作一只再基础不过的蛊虫,却得到这样一个结果,心里十分懊丧,也失去了进行补救的兴趣,把这只装了半成品的铁盒往抽屉里一扔,就此不管不顾。   蛊虫制成之后,大多数就是不饮不食也能存活极长时间,所以这一只半成品的蛊虫,在抽屉里差不多放置了四年,到现在也并未曾死去,只是长时间得不到主人气息的滋养,变得比较萎靡。   当陆维的精神力扫过这只白虫时,它的身体忽然明显地颤动了起来,发出压倒蛊罐内所有毒虫的“嗡嗡”声响。   陆维觉得有些惊讶,再想要集中精神力进行仔细的观察,却只觉得眼前一黑,他来到了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只能听见上下左右,放大了数倍的,虫子们爬动、震翅、蹬腿的声音。   陆维忽然意识到,他现在就身处于,他手里拿着的蛊罐之中。   陆维试着动了动腿脚和身体,判断他自己应该是化身成了那一只白虫。   他还没有来得及思考什么,就感觉到前方有一只螳螂朝他挥舞如同镰刀的前肢,扑了过来。   虽然黑暗中目不能视,但这螳螂的大小和形态动作,乃至身体的每一个弱点,在精神力的扫描下,陆维全部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几乎是因循本能的反应,陆维和这只螳螂斗了起来,因为熟知其弱点,没两三下就以利翅斩掉了它的头,令其身亡。   这一场虫斗,仿若使得蛊罐里的虫子们都觉醒了相斗的意识,它们三三两两的捉对,开始互斗。   时间仿若变成了不存在的东西,陆维在黑暗中斗过一场又一场,直至蛊罐里只剩下他自己还活着,四周到处都是毒虫们死去的肢体。   这个时候,他再度觉得眼前一亮,自己仍然坐在明亮整洁的房间里,手里捧着铁盒,连动作都没有改变过。   拿起手机看了眼,讶异的发现才刚刚过去了10分钟。   而铁盒里的那只白虫,已经开始吞食周围毒虫们的尸体、吐丝结茧,做出再度进化为完全体蛊虫的准备。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到明天早上就能破茧而出。   虽然是最基础的“疾驰蛊”,但10分钟成蛊这种事,如果被传扬出去,恐怕立即就会造成苗寨里的大轰动。   纵观整个寨子的历史,尽管出过许多天资纵横、实力俾睨众生的蛊师,却无人能够达到似陆维这样的制蛊速度。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essica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jessica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3章   不过陆维自己也知道,他这种误打误撞的制蛊法,是占了强大精神力的便宜,剑走偏锋,大约不能被普及。   蛊既然已经制成,陆维就将它放到一边,拿出抽屉深处锁着的厚厚一叠,记录了立色奶奶毕生的制蛊经验,由立色奶奶口述、原身笔录的《蛊谱》。   把那叠字纸拿在手中翻阅,只见上面一字一句写的非常认真,但笔触幼稚,还时不时夹杂着汉语拼音。   立色奶奶年轻的时候没能赶上义务教育,是识不得几个字的。原身九岁那年,刚上小学四年级,立色奶奶已经八十九岁,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所以就让原身把这些记录下来,就算哪一天她有了意外,也不至于断了传承。   原身九岁的时候,非常单纯软萌,还没有后来那么多想法,奶奶说什么就是什么,每天放学回来就认认真真的记录,倒是把这件冗繁的事情完成得不错。   当然,小孩子忘性大,完成了这件事之后,这叠《蛊谱》也就被锁在抽屉里不见天日,到现在原身早就已经不记得上面写了什么。   精神力强大所形成的一个重要能力,就是过目不忘,能够记住一切自己想要记住的文字图形。这个能力因为没有超出普通人类的极限,所以在任何世界都是生效的。   伴随着窗外深沉的夜色,陆维在明亮的灯光下,一页一页的仔细翻阅。等到他翻完最后一页纸,《蛊谱》就完完全全印在他的脑海中。   不过就算是完全记住,距离真正理解它、将它融会贯通实际应用到制蛊控蛊,还有很长一段路要走。   然后,陆维就把那叠纸拿到厨房去烧掉了。   虽然有点对不起立色奶奶,但他来这个世界是为了消灭巫蛊之术,遇见了像这样的东西,当然是能毁则毁。   接下来陆维又去洗了个澡,这个时候已经过了晚上11:00,于是上床睡觉。   第二天早晨6:00,陆维被这个身体的生物钟叫醒,于是像往常一样起床做早饭,和立色奶奶一起吃过之后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立色奶奶一天忙到晚,中饭和晚饭都是陆维给她端过去,也只有早饭这个点儿她不是很忙,能坐在一起吃顿饭、说两句话。   这还是她没有闭关炼蛊的时候,她若是闭关,房门一锁,陆维能连着好几个月见不到她。而她在闭关期间不饮不食,想必是靠着什么蛊,维持生命和活动能力。   陆维把铁盒拿在手里,精神力投放进去,发现盒子里的白虫已经结成了一个厚茧。而这个厚茧正在轻微的颤动着,里面蛊虫已成,就差破茧而出。   点燃引诱蛊虫尽快破茧的香,打开铁盒盖,没过多久,就看见从里面爬出来一只直径约为0.5cm,色泽为浅豆绿的虫子。   这虫子跟常见的“疾驰蛊”结构上差不多,但体形更小,颜色也并非通常的白色。   炼蛊的过程中,确实有极小的蛊虫变异机率。至于变得更强还是更弱,甚至衍生出新的品种来,全看运气。   蛊虫分五等,白、绿、蓝、紫、金。   五等之中,按照从弱到强排列,白色蛊最弱最普遍,金色蛊最强最稀有。   在这五等之上,还有二色、三色、四色,乃至传说中的五色蛊。   如果按颜色来判断的话,这只蛊虫应该是变得更强?   最普通基础的蛊虫变异,而且是这样浅的豆绿色,想必强的程度也有限。   陆维没有怎么在意。   根据原身的记忆,他知道蛊之一道有多么艰难凶险,也完全没有作过第一次炼蛊,就能炼出什么强大蛊虫的指望。   像现在这样,已经属于意外的惊喜。   见蛊虫爬出,陆维举起手臂,他的左腕上戴着一个厚实的银镯,银镯制作十分精美,遍布优美的凹凸纹路,上面有三十个大小不等,可以旋开、用来放置蛊虫的孔洞。   陆维旋开其中一个闲置的孔洞,引导这只“疾驰蛊”爬进去,然后再旋上盖子。   这只镯子原身从小就戴着,哪怕是闭上眼睛,只凭镯子上的纹路手感,也知道哪一只蛊虫对应在哪个孔洞里面,根本无需思考就能快速的取出。   像这种东西寨子里人手一件甚至几件,按照每个人的使用习惯,不一定都是做成镯子的形态,有做成项圈的、有做发簪的,还有做成戒指的。   它们对于弄蛊的人来说,就是第二生命。所以每个人都必须对它熟悉到不能再熟悉,能够做到顷刻间辨认取蛊,就连原身这样的半吊子也不例外。   经过昨夜的成功制蛊,陆维觉得自己可以尝试继续炼制别的蛊虫,于是找出一只竹做的蛊罐,揣进腰间专门放蛊罐的兜里,就出了门。   这一次他想要炼制的,仍然是白等蛊虫,名为“二牛蛊”,顾名思义,把此蛊种进身体之后,人就会生出相当于两头牛的蛮力来。   这种蛊在人体内能存活半年左右的时间,几十年前周边的寨子,每到干农活的季节都会来找白彝求这种蛊,比买牛划算的多。   当然,现在这种蛊因为很多运动员肯出高价求,价格水涨船高,周边的寨子是用不起了。   炼制这种蛊,需要在水边以竹罐引虫,所以陆维就朝附近的一条小溪方向而去。   刚到溪边,却看见寨里的一群十几岁半大小子,正围着口铁锅说说笑笑,锅里炸着什么东西。   远远望见陆维过来,有人朝他挥手招呼:“陆哥,炸蜈蚣,上好的猴儿酒,过来一起吃呀!”   陆维眼见这样,就走了过去。   适才跟陆维打招呼的人瘦瘦小小,容貌清秀,正蹲在那里往炸好的蜈蚣刷调料,手脚非常利落,问旁边的人:“要不要辣一点?”   江元亮的这一世,倒是比他原世界的本来面目要好看许多。   原身本就和江元亮熟识,江元亮也非常好认,他的名字完全没有改,而且狗腿巴结的神态跟从前一模一样。   陆维入乡随俗的跟这群半大小子们围坐在一起,用筷子挟起条炸到金黄的肥大蜈蚣,蘸以酱料送入嘴里,酥脆包裹着鲜甜,美味至极。   再配上一点猴儿酒,霎时全身三万八千个毛孔,都透着难以言喻的舒爽。   蜈蚣这东西形貌狰狞,普通人见了往往头皮发麻、很难入口,但对苗寨里的人来说,却是无上美味。   半大小子们正是能吃的时候,这些对他们来说就是个零嘴儿,不耽误日常三顿饭。   大家的任务并不冲突,陆维本没有打算和江元亮相认,江元亮却凑过来,神神秘秘的低声道:“陆哥,你觉醒了啊?”   “是啊。”既然江元亮主动凑过来,陆维也就大方的承认,“怎么看出来的?”   “上一个世界我也有关注陆哥,不过陆哥一两年就完成任务离开,没来得及跟陆哥有什么交集。”江元亮拍马屁道,“像陆哥这样英明神武、气质独特的大佬,小江我当然是一眼就能认出。”   陆维不由失笑。   江元亮这人也知道分寸,确认过陆维觉醒之后,就没有继续再缠着陆维多说、引起旁人注意。   一百多条蜈蚣很快就在说笑声中,被五六名半大小子分食殆尽,大家还没过瘾,于是挖开不远处做了标记的泥土。   泥土里面埋着一只死去半月的大公鸡,而公鸡的尸体内外,都爬满了蜈蚣。   鸡和蜈蚣就是这样的天敌,又相生相克。蜈蚣是最怕鸡的,鸡看见蜈蚣必啄而吞食,但鸡死后埋在土里,又是养殖蜈蚣最好的载体。   又从公鸡身上取出百来条肥大蜈蚣,在溪水里淘洗干净,丢进锅里油炸。   蜈蚣是有毒的,但它有毒的蛋白质会在高温下变化,转为无毒。而且蜈蚣毒是进入血液,才能起到对人体最大的破坏作用,通过肠胃吸收的话,其毒性基本上可以忽略不计。   当然,保险起见还是要将它炸透,才可以放心食用。   蜈蚣炸到一半,却看见远处来了个中年男人,揪着名瘦到皮包骨的青年,把青年拖在溪边丢下,嘴里骂着晦气,吐了口唾沫,就离开了。   那青年看上去只得二十岁左右,凌乱的长发遮挡住了上半边脸,只能看见毫无血色的双唇微微翕张,线条单薄优美的下巴,以及秀挺的鼻尖。   青年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挣扎,身子直挺挺地躺在溪边上,露出来的手脚和颈项青紫淤伤交叠。   半大小子们见中年男人走了,连东西都顾不得吃,乌泱泱围了过去看躺在溪边的青年。   “唉呀,死了吗?”有人问。   苗寨的小子们胆儿肥,马上有人过去探了探青年的脖颈动脉,翻开青年的眼皮,遗憾道:“死啦。”   “哎,说起这个外来的奴隶有够倒霉,在林子里迷了路,结果被王正平给捡走。”有貌似知道内情的感叹,“王正平是个变态的,专门捡外来人试蛊折磨,听说在他家地下室前后已经整死了四、五个人。整死了还不管埋,就往山林溪边一丢,等着野兽拖走。”   “因为这个奴隶长得特别好看,所以王正平天天换着花样折磨他,这才不到两年就死了。”   “咦,为什么长得好看,就要折磨他呀?”有人不解。   “我也不知道。”讲话的小子显然也是道听途说,搔了搔短发,“大概……大概就是因为王正平长得难看,羡慕嫉妒恨这样吧。”   苗寨里的传统观念,黑彝为贵族,白彝为平民,黑彝和白彝之外,尽皆为贱民奴隶,其价值性命相当于牲畜牛马之流。   然而,就算对家畜猫狗,人相处久了都是有感情的;更何况对待同类,尽管划分了等阶,正常人怎么都会有一些爱护和同理心。   这就相当于,在你身边有个变态专门抓流浪的猫狗进行虐待,尽管从道德层面对这变态非常反感,不愿意和他成为朋友来往,但也就仅此而已。   小子们谈论的时候,都带着惋惜的语气,也都对王正平表示了厌恶之情,却并没有把这当成什么大事。   就像是陆维所在的原世界,路边轧死条流浪猫狗,人们围过去看看、讨论一番这种程度。   江元亮在一旁咽了口口水,偷眼看了看陆维的侧脸,觉得既然人已经死了,事情无可挽回,还是不要告诉陆维了。   他们这些人,每个都有自己的任务,虽然存在于同一个世界,却往往不能互相干涉。   这两年的时间里,作为曾经的同伴,江元亮也无数次犹豫过,要不要出手相救?但一方面他没有这个实力,另一方面如果他干涉了,导致镇玄的任务无法完成,那反而是害了镇玄。   镇玄这样,也算是完成了这个世界的任务吧。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不宕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4章   陆维垂眼望向那具尸体,开口道:“怪可怜的,把他埋了吧。”   语气淡淡,如同躺在脚边的是一条死去的小猫小狗。   这个悲剧,由王正平这个始作俑者一手酿成,而苗寨其余人的不作为,也都是帮凶。   但陆维初来乍到,没有显赫的身份,更没有绝对的力量,无法挑战撼动苗寨自古以来,根深蒂固的阶级观念。相反,他要得到周边人的认同、彼此保持良好的关系,就必须遵循这里的处事规则。   如同当初在第一个世界,他在没有得到绝对的权力之前,也必须执臣子礼,向刘琥弯下他的膝盖。   更何况人死都死了,陆维就算想要救助,也已经是无力回天。   陆维的这一提议,立即得到了苗寨小子们的响应。   当然,所谓的“埋”也不过是在附近找块儿干燥些的地方,挖个坑把尸体丢下去,再填上土,摆上两块溪边的鹅卵石,形成一个简陋的坟包。   此后,小子们心里带着做了好人好事的雀跃感,一起把剩下的炸蜈蚣吃尽,这才三三两两的散去。   说起来,苗寨的近两代人为了识字、更好和日新月异的外界沟通交流,基本上都受过义务教育,有人甚至上过大学,虽然没有把人人平等当回事儿,却还是有许多外界观念不动声色的渗入融合进来。   就如同看起来古朴原始的苗寨,实际上家家户户都安装了现代化的电器,用上了方便的洗浴卫生设施,新旧两代人、新旧两代的观念都在不断磨合碰撞。   尽管苗寨从传统观念上认为,黑彝白彝之外尽皆为奴隶贱民,但实际上寨子里根本没有多少人,会像王正平那样私养外来人为奴隶,大家虽然心里带着高高在上的优越感,但与外来人基本上是合作的关系。   毕竟,如果没有外来人到寨中求蛊,他们不能拥有现在这么方便优渥的生活。而外面制造的很多电子设备,以及各类创意产品,也是相当有趣。   陆维留在溪边引虫,引虫的过程比较无聊。   就是把竹制的蛊罐旋开,往里面丢入引虫香,然后等上两三个小时,期间还得忍受各种虫子的嗡嗡声和爬行声。   陆维见这里是一片空荡荡的开阔地,十几里之内有没有人过来都尽收眼底,也不怕有人拿了他的蛊罐,于是就离得远了些,避开虫子们行经的范畴,打算估摸着时间到了再过去。   这个时候,只见一只半大的黄狗跑过来,被两只大狗在后面追。   陆维知道这条黄狗,是从外寨流浪过来的,因为长得有几分憨态可爱,大家看见了时不时会投喂它点东西吃,它见这里伙食不错,于是就留下不走了。   原身动过收养它的念头,但立色奶奶快一百岁的年龄,每天还要忙着炼蛊,自己都靠原身照顾生活琐事,肯定不能照顾狗。   原身又是打算一年后就要离开苗寨去外面城市看看,听说城里不许随便养狗,有办狗证、打疫苗等等一系列麻烦事,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这只黄狗因为是外来的,又没有完全长成,虽然是条公狗,却还是经常被寨子里的几条大狗“欺负”,动不动就两条前腿趴在它身上耸动,模仿交欢。   养过狗的人都知道,公狗们要是到了发情期,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甚至会抱着主人的腿耸来动去。   黄狗对此当然是不情愿的,每天夹着尾巴,看见那几条大狗就躲;想要离开寨子吧,却又舍不得这里的好伙食。   对于牲畜之间的事儿,寨子里的人见了也不会管,顶多觉得有趣,嘻嘻哈哈笑两声。   黄狗望见陆维在不远处,认出这个人经常给它喂食,于是发出嗷嗷呜呜的叫声,跑过来向陆维求救。   陆维见这黄狗叫的挺惨,于是顺手丢了两块石头,帮它赶走了那两只大狗。   谁知就因为陆维这个动作,黄狗赖在他身旁不肯走了,用一双乌溜溜的眼睛看着他,湿润的黑鼻头在他脚边嗅来嗅去,小心翼翼的晃着尾巴。   黄狗也不是什么名贵的犬种,只是因为脸比较短,又吃得胖乎乎、皮毛顺滑,看上去挺可爱。   “喂,我没办法养你啊。”陆维蹲下来,摸摸那颗毛茸茸的狗头。   他是带着任务来这个世界的,一切都没有稳定下来,暂时没有多余的精力养狗。   陆维想了想,抬起左腕,旋开上面的银镯,用指尖拈出今天早上刚炼成的“疾驰蛊”,弹向黄狗。   浅豆绿色的蛊虫顺势落在黄狗背上,只停留了一瞬间,便钻入了黄狗体内。   能跑得比别的狗快,应该就不至于被欺负了吧,陆维这么想着,却感觉到这黄狗与自己生出了一丝心神联系。   为了确认这是不是真的,陆维站起身,朝黄狗抬了抬下巴:“看见那块浅红色的鹅卵石没有?给我捡过来。”   那块鹅卵石,距离陆维大概有100米远。如果是普通的狗,没有经过训练,大概根本就不知道陆维在说什么。   但黄狗毫不犹豫,如同一支离弦的利箭般冲了出去,又在顷刻间回头,速度如同刮过一阵疾风。   等到它再度蹲在陆维脚边摇尾巴的时候,嘴里就叼着那块浅红色的鹅卵石。   陆维从狗嘴里取出鹅卵石,放在一旁,开始思索原因。   据他所知,除去高手们以心头血饲养的本命蛊,一般的蛊虫,并不能造成这样心神相连的效果。比如说米合向他下的情蛊,蛊虫已经被立色奶奶取出,米合自己却不知道。   问题应该出在,他与众不同的炼蛊方法上。他能在10分钟成蛊,是以精神力拟态成为了虫子,在蛊罐中搏杀化蛊。   如此,就会导致蛊虫身上残存着他的精神力,从而造成这样的效果。   他能够与蛊虫互相感应,并可以通过蛊虫对其寄宿者,也同样产生心神上的联系。   可能因为“疾驰蛊”是最低阶的白蛊,现在他与黄狗之间的心神感应并不算强烈,但如果往黄狗身上种高阶蛊,或者是多种几只低阶蛊呢?   陆维觉得这个推测十分有趣,将来可以试验看看,结果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   算算时间,竹罐里的引虫香差不多该挥发完,虫也引的差不多,陆维走到放置蛊罐的地方,将蛊罐盖好收起来,然后朝自己居住的竹楼方向走去,半大的黄狗紧紧跟在他身后。   中午了,他该回去给立色奶奶做饭。   谁知道,当陆维端着满托盘的饭菜,推开立色奶奶居所竹门的时候,却只见里面空荡荡的。   满屋的蜘蛛网不见了,火塘里的火熄灭,窗户敞开,屋内被打扫得干干净净,看着温暖而明亮,再不复之前的阴暗灰败、毒虫四处爬行。   一只镶了大大小小、颜色各异宝石的银镯子,静悄悄躺在桌子上面,在阳光中闪耀着璀璨的宝光。   陆维将饭菜放在桌子上,拿起那只银镯,顷刻间属于原身的,难受的感觉从心底慢慢涌上来。   立色奶奶自从原身十岁起,就在不断地向原身交代后事。   她说过,如果有一天她大限将至,就会把这只银镯子留给原身,然后自己找个地方静静离开,让原身不要去找她。   实际上,在这里的老蛊师们天命将至之时,都会选择这样做,这是身为蛊师最后的骄傲和尊严,而不是让后人给自己举行风光大葬。   这只镶了宝石的银镯,是立色奶奶佩带之物,其功用与陆维左腕上戴着的那一只大同小异,镶嵌的宝石都可以逐一旋开,其下有十二个孔洞,放置了立色奶奶此生炼制出的三只最强蛊虫,留给陆维傍身。   陆维不知道在桌旁坐了多久,直到饭菜全部都凉了,直到太阳一点点西沉,屋子里渐渐黑下去,他才叹息一声,将那只镶满宝石的银镯,和自己左腕上原有的那一只,并排扣在腕上。   苗家人本来就酷爱佩戴银饰,就算是陆维这样的小伙子也不例外,两只银镯在他的左腕上闪闪发光,一点都不显得突兀,也没有任何违和感。   ……   立色奶奶远远遥望着竹楼上的灯熄灭,知道陆维已经睡了,这才转身离去。   她穿得非常很隆重,是当年的嫁衣;那个时候夫家正值繁荣鼎盛,用得是最好的料子,最好的绣工,最好的珠宝坠饰。   就算经过了90年的时光,嫁衣颜色已经不再红的那么鲜艳,坠于其上的珠宝也有些暗淡,然而那漂亮的剪裁,繁复精细的绣花,仍然能留驻旁人的目光。   如纱如雾的月光,映照出立色奶奶此时的脸。   是她十七岁出嫁那年的样貌,美到惊心动魄。   若非如此惊人的美貌,当年她一个贫困寨子的姑娘,也不会嫁入黑彝高门,让丈夫钟爱了她半生,直至天人永隔。   在陆维的记忆中,立色一直是个皮肤皱巴巴、总是气色不太好的老奶奶。此时此刻,就算陆维与立色奶奶面对面,恐怕也认不出来是她。   人的一生,只有一次青春,永远不可能再回头。   而动用“青春蛊”的代价,就是只剩下七天寿命。   但是“寿蛊”已经在体内溃坏,就算是不动用“青春蛊”,她也没多长时间可活。   既然如此,她宁愿只剩下七天寿命,整个人充满活力、漂漂亮亮的离开。   鲜红色的大裙摆在夜风中舞动,划出优美的弧度,穿着绣鞋的脚迈着碎步,在这无边静谧的夜,发出沙沙声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谁给我红包谁是爸爸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忆雨冉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5章   十七年前,立色收养陆维的理由很明确。   为了给自己找一个蛊术的继承人,为了复兴夫家的荣光,重新恢复黑彝的身份。   然而,看着那么一个小小的可爱婴儿,在这十七年间逐渐成长为俊朗的少年人,立色坚硬冰冷了几十年的心越来越暖,也越来越软。   尽管仍旧日日穿着黑衣,但重回黑彝,变得不再是她心里唯一的执念。   看陆维现在的蛊术程度,以及修习蛊术漫不经心的样子,她也不能对这个继承人做什么太大指望。   对此,气愤和不平自然还是有的,但只要陆维能活得平安健康,这些其实都是旁枝末节。   她大限将至,给陆维留下了三只强力的蛊虫,却还唯恐不够陆维在这寨子里自保,于是踏着夜色,穿过林间小径,来到溪水畔的一个新坟前。   立色奶奶虽然足不出户,但她养了许多虫豖为耳目,实际上寨子里发生的大小事情,都瞒不过她。   她夫家最强的蛊,名为“醒尸蛊”。   她那辈儿的人都没怎么念过书,蛊术皆为口口相传,并没有文字记载下来。而“醒尸蛊”的制作方法,向来只传给嫡系子孙,她作为嫁过来的媳妇并没有资格学习,已经随着她夫家的血脉断绝而失传。   所谓“醒尸蛊”,就是令生前饱受折磨、心怀怨愤不平的人或者动物,重新醒来,成为唤醒者的尸仆,被唤醒者驱使。   至于被唤醒的尸体究竟有多强,取决于其生前所遭到的折磨程度、产生怨力的多少。   立色奶奶年轻的时候,她家里一个忠心耿耿的中年男仆,就是她丈夫的“醒尸”,其身躯刀枪不入、力大无比、行走如飞,无需饮食睡眠,具备思维和智慧,除了不记得前尘往事,看上去和活人并没有什么两样,是非常能干的助力。   “醒尸”虽然能免疫一切外来蛊术,却是和其主人性命相联的,伴随着她丈夫一家中了“落根蛊”死去,那名男仆随之身化秽土。   虽然“醒尸蛊”的制作方法已经失传,立色奶奶几十年来也未曾将其成功复原,但好在当年丈夫宠爱她,给过她一只已经炼成的“醒尸蛊”。   只要令此蛊喝下主人鲜血,就能用来唤醒尸仆,立色奶奶这么多年来始终没有舍得动用。   而在昨天,立色奶奶为陆维取情蛊的时候,已经顺便让这只“醒尸蛊”喝下了陆维的血。   埋在这里的青年,之前受过差不多两年惨无人道的折磨,必定怨力强大,是蛊虫再适合不过的载体。   “你无辜身死,陆维葬了你,也算是对你有恩。”   红衣的立色奶奶站在新坟前,手指微动,隆起的坟包就整个塌陷下去,泥土四散,露出里面双眼紧闭、完全僵硬的青年尸体。   “我以后不能再看顾陆维,请你以后务必好好照顾看护他。他想不到、做不到的事情,替他想到做到,不要让任何人伤害到他。”   立色奶奶纤柔的右手五指结成兰花状,轻轻一弹,就见一只指甲盖大小的白色蛊虫,落在了青年眉间。   月光之下,只见这蛊虫初看起来是白色,却又随即转为翡翠般的绿、晴空般的湛蓝、落霞般瑰丽的紫、以及黄金般灿烂。   蛊虫以颜色分五等,而五色俱全者,便为顶级的“五色蛊”。   五色轮换之后,蛊虫如同没入一块嫩豆腐,小小身体毫无阻碍的没于青年眉间。而青年的眉间,看起来光滑一片,没有留下任何伤痕印记。   半埋在泥土之中的青年,抖动长长的睫毛,睁开黑白分明的双眼。脸上和身体上,属于死去尸体的、发青的难看气色以及旧伤逐渐褪去,变得洁白无暇,泛着莹莹的光泽。   他的确长得很好看,当他从泥土中撑起身体半坐起来,沐浴在月光中之时,宛如一尊由玉石雕就的精美人像。   立色奶奶见他醒来,知道他自然会因循蛊虫血脉本能的指引去寻找陆维,简单吩咐了几句之后,也不在此处多做停留,转身离开。   剩余七天的时间,她将放下几十年来从未间断修炼的蛊术,陪伴她丈夫和儿女的坟冢,和他们唠一唠,她这几十年来的经历心路。   最后,尘归尘,土归土。   ……   第二天早晨,陆维在一股焦糊刺鼻的气味中醒来。   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这才睁开双眼,趿上拖鞋翻身下床,朝着厨房冲过去。   然后他就看见一个穿着围裙的青年,对着灶台上熊熊燃烧的火焰,以及烧到发红焦糊的铁锅不知所措,拿了一个瓢正在水龙头那里接凉水,看起来想要把凉水往上面浇。   “放着我来!”陆维大喊一声,三步并两步上前,抢下青年手里的水瓢,迅速关掉灶台上的火,这才松口气。   煤气灶不关阀门,直接被水浇熄,会造成煤气泄漏的隐患;而烧红的铁锅泼上凉水,立即就得炸裂,再也不能用。   “对不起,我、我只是想给你做早饭。”青年往围裙上擦了擦手,不好意思的讷讷道。   陆维看到铁锅里那堆黑里吧唧,根本辨不出是什么东西的食材,知道青年没有说谎,扶了下额头。   但是……兄弟你谁啊?   青年站在那里高挑俊靓、唇红齿白的样子,完全不复之前皮包骨头、遍体伤痕的僵硬尸体,陆维压根儿没认出来。   陆维的话还没问出口,就听青年开口道:“我也不知道我是谁……不过,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我的存在,都是为了你,这一点无庸置疑。”   “奶奶让我告诉你,我是她留给你的,最后的礼物”   陆维很吃惊,这青年知道他在想什么,仿若能够读心一般。   不过,立色奶奶离去的事情迄今为止只有陆维知道,青年能够说出“最后的礼物”这番话,想必都是真的。   陆维的心里有点难受,也没说什么,只是当着青年的面重新收拾好了灶台,重新打火,架上口备用的铁锅,开始如同往常一样做早饭。   至于那口烧红的铁锅,只能放在旁边等它慢慢自行冷却,然后涮洗干净之后,看看还能不能再用。   整个过程,青年未发一语,站在旁边默默的看着,把所有步骤过程都记下来。   做好早饭之后,关掉煤气,将饭菜放在小木床上,陆维朝青年招呼道:“过来一起吃吧。”   青年摇头:“我是用不着吃喝的。”   陆维诧异的看了青年一眼,发觉他并不是在开玩笑,于是伸出修长而有力的五指,搭上青年的手腕。   是人体正常的温度,但没有脉膊。   陆维忽然间明白了青年是什么,他是立色奶奶经常挂在嘴边儿提起的“尸仆”。   立色奶奶的家当,原身虽然从来没有太感兴趣,但架不住立色奶奶经常唠叨,生怕出个什么意外,自己死后原身漏掉重要遗产没能继承,所以关于“醒尸蛊”的存在,原身是一清二楚的。   “尸仆”没有生前的身份和人际交往圈子记忆,但生前学过的技能记忆还是完全存在的,所以说这名“尸仆”,生前压根儿就没摸过灶台吧。   “以后,你就叫……小白。”   见青年皮肤白皙,陆维又看了眼蹲在饭桌下面摇尾巴的黄狗,顺嘴取了个名字。   尽管立色奶奶离开,但以后家里有了小白和小黄陪他作伴,想必不会孤单。   “是的,陆维。”小白脸上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容,“以后我有什么不懂不会的事情,还请你多多教导。”   陆维昨天晚上睡觉之前,又花费10分钟炼出了“二牛蛊”,这次孵出的白蛊同样变异为浅绿,比普通的白蛊要强上一个等阶。   吃过饭后,陆维就把“二牛蛊”种入小黄的体内,满意地发现,小黄的心神和自己联接得更加紧密了一些。   “尸仆”能感应到其主人的想法,一件事,往往陆维别说开口吩咐,就连个眼神都没有,只是在心里想了想,小白就全部替他做在前头。   这个世界上,恐怕就是在一起生活了几十年的夫妻,也不能做到如此默契。慢慢适应了之后,倒是十分方便。   吃过早饭,小白在那里洗碗收拾,陆维带着小黄出门,再度去引虫炼蛊。   蛊虫由弱至强排列,分为五等,白、绿、蓝、紫、金。   连着两天白蛊的成功,陆维觉得自己可以提升一下,去炼绿蛊。   这一次他想要炼制的绿蛊,名为“铁皮蛊”,种上此蛊之后,皮肤变得会像铜铁一样坚韧,镰刀砍上去也不过只会留下浅浅白印。   这种蛊是永久性的,可以跟随其宿主直到死亡,但相应的宿主皮肤触觉也会降低。   寨子里的人不是蛊师也是预备蛊师,制蛊要求五感敏锐,所以并没有人将其用在自己的身上,都是高价卖给外边有需要的人。   而绿蛊的制作比起白蛊,要复杂许多,光引虫就需要耗费五、六个小时。   陆维不知道的是,当他带着小黄出门,往密林深处走的时候,有一双贪婪的眼睛,悄悄地盯上了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德布伊斯、Jessica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了~[liao~]24瓶;LAN绯雪20瓶;轩orz10瓶;★★★4瓶;f妹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6章   王正平有一个儿子,名叫王昊,比陆维小两岁。   因为王正平相貌丑陋、生性残虐,蛊术在寨子里也只能算中下,这附近的人都对他知根知底,没有人愿意把女儿嫁他。在这个普遍早婚早育的地方,他到了二十五岁都还没有结婚。   他挺着急,自己寨子里同样会蛊术的姑娘肯定是不好下手,附近外寨的姑娘虽然大都不会蛊,但从身份上来说同属白彝,而且彼此经过许多年通婚,搞不好就跟自己寨子里的哪位强者沾亲带故。   他要是强迫了人家,到时候惹来什么报复,也不是他能担得起。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就在他二十五岁那年,在林子里捡到了一个迷路的姑娘,长相挺不错,还是个女大学生。   王正平当然不会娶她。   黑彝白彝之外,皆为奴隶贱民。婚姻讲究的是门当户对,就连黑彝跟白彝通婚都极少,更何况是和外来人,那是会被人戳着脊梁骨,一辈子抬不起头来的。   所以王正平把那个姑娘关进了地下室,根本不让她有机会见人,日日折磨。   那姑娘当年生下王昊之后就疯了,没两年就死去;王正平挺满意,因为他终于有了后人。   儿子像娘,王昊没有继承王正平那丑陋的长相,长得还算端正,中等个儿,双眼皮高鼻梁。   但因为王正平的关系,打小寨子里就没有孩子愿意跟他玩,他日日跟着他那个爹,有样学样,也养成了残忍坚硬的心肠。   自从王昊的生母之后,王正平尝到了甜头,频繁去捡迷路的外来人,带回地下室试蛊和虐待,这其中王昊也是帮凶。   而王昊心里,有一个秘密。   他喜欢陆维。   当然,村子里的少年男女们都喜欢陆维,陆维聪明又俊美,总是有很多新奇古怪的想法,跟他在一起永远不会无聊;他会用吉他弹唱很好听的歌,说出来的话总是令旁人心悦诚服,像是一股自由而又清新的风,又如同一尊被供奉在心尖儿上的少年神祗。   刚开始喜欢陆维,因为陆维就像是,王昊真正想要成为的样子。   这种喜欢与日俱增,随着王昊年龄渐渐长大,哪怕只是陆维远远的、不经意地瞟到他,他都会感觉到两腿发软,裆部发硬。   他对此困惑又羞涩,却并不知道那意味着什么,直到父亲带回了那个漂亮到如同用白玉雕出的青年。   那青年刚被带进地下室的时候,还很有傲骨,尝试过反抗和逃跑,但没过一年,就被父亲的手段彻底摧折了脊梁,哪怕是再屈辱的事情,让做什么就做什么。   其实王正平还是比较喜欢女人,但捡到孤身女人的概率太低,再说漂亮到青年那个程度,就算男人也不是不能凑合着用。   同时,王正平因为自身丑陋,在追求女性方面受过挫折,对长得好的男性有强烈的嫉妒敌意,所以对青年百般折磨,以看到其痛苦为乐。   王昊那个时候才明白,男人和男人之间,也是可以交欢的。   每当他和父亲一起,玩弄折磨过那青年之后,回去睡觉的时候,做梦梦见的却是陆维。   清风一般、神祗一般的陆维被他用绳子捆了起来,全身不着寸缕,比缎子还要光滑的皮肤在灯光下,流淌着蜜的颜色。   他用刀子割开陆维的皮肤,陆维疼痛到颤栗,却因为被堵住了嘴,只能从喉间溢出“嗯啊”的声音。   他趴在陆维的身体上,舔食伤口泌出的鲜血,然后一次次的贯穿陆维,两人紧密的结合在一起,不分彼此。   陆维就是他,他就是陆维;那是一种,找到了自己遗落的半身般,至高无上的幸福感。   每次做完这样的梦之后,他都会到地下室里,换着花样的欺辱折磨青年。   可以说,青年在地下室连两年时间都没有撑过去,王昊功不可没。   但王昊做的梦,也仅仅只是做梦而已。   陆维是白彝,身份地位不比他低,又有个蛊术高明的立色奶奶护着,在寨子里人缘还很好,凭他根本就动不了。   于是王昊只能每天远远的,躲在不易被人察觉的暗处,用贪婪又炽热的眼光,偷偷的看陆维。   这几乎,已经成为了王昊的生活习惯。   前两个月,陆维和米合谈恋爱,每天都粘在一起。米合是寨主的女儿,王昊虽然心里十分痛苦,却无可奈何,只能放弃追踪偷看的习惯。   直到这两天,见米合不在陆维身边,他才开始继续偷偷摸摸的跟着陆维,并察觉出陆维不对劲儿。   因为缺乏经验,哪怕是炼制一只简单的白蛊,对他们这些十几岁的少年人来说,最快也需要三天的时间。这还是得生在黑彝,倾家族之力培养起来的未来家主人选。   但这几天陆维都在做什么呢?他在连续的引虫。   第一天到附近的林子,第二天到小溪边,今天则进入了比较深的密林,腰间悬着蛊罐,找了个洞窟钻进去,明显也是为了引虫。   再看陆维刚刚收养的那条半大黄狗,奔跑速度如脱弦之箭,根本就不是普通狗能比得上的;力气还变得很大,洞窟前那块挡路的石头足足有一人高,它三两下就用爪子刨开,又用嘴拱动了几次,就令其远远滚落到一旁。   联系到陆维这两天用的蛊罐、去的地方,就能够得出一个很惊人的推论。   很明显,这条黄狗身上应该是种了“疾驰蛊”和“二牛蛊”,而这两只蛊,是陆维在这两天之内炼成的。   别看寨子里平时看起来气氛挺祥和,除了传说中五十年一次的生死斗法之外,大家彼此间都没有什么争端,相处得十分融洽,连拌嘴都少见。   实际上,但凡有半点能令自家蛊术变强的可能,无论黑彝还是白彝,都会不择手段的争取。   一日成蛊这种事情,如果被散布开来,陆维恐怕就只有马上入赘和米合结婚,将蛊虫速成的方法献给丈人,换取寨主的庇护,这样一个选择。   否则的话,就算是立色奶奶,也难以护住陆维。   然而这并不是王昊想看到的结局,他也无意声张散布,甚至在可能的情况下,还会为陆维遮掩。   但是他或许可以,拿这件事要挟陆维。   当然,尽管三番四次做过对陆维这样那样的梦,他却不可能真的如梦中般对待陆维。   他只想要抱一抱陆维,嗅嗅陆维身上的气息,摸摸那身看起来如缎子般的蜜色皮肤,亲一亲陆维形状优美的嘴唇,就心满意足了。   王昊小心翼翼地想,只是这样的程度,换来他为陆维保守秘密……陆维应该不会不答应的吧。   王正平那样一个人,王昊虽然是他的独子,平日里稍有不顺心的地方,也少不得打骂,只是没有对待地下室的奴隶那么过分而已。王昊从小没有妈妈,在寨子里也没有朋友,又在性情残暴的父亲身边生活,其实内在十分自卑,而且心思细腻敏感,没有完全把握的事情,他是不会去主动做的。   所以,他虽然有了这样的猜测想法,却并未冲动的立即将其付诸实际,而是想再试探一下。   ……   说起这苗寨,除了蛊术之外,还有许多神秘之处,比如“落洞花女”。   山区多林木,也多山洞。   所谓“落洞花女”,就是有正值妙龄、性情贞静的女子从山洞前走过,偶尔被洞里的神仙看中,回到寨中之后就日复一日容华灿烂,每天只把自己关在暗室之中,直至五年之内死去,都是面带红晕微笑,容貌显得异常美丽祥和,仿若要去赴洞神的约会。   近几十年没听说附近出过“落洞花女”,但立色奶奶是见过的,还当成睡前故事给原身讲过。   原身自然是不置可否,只当个故事听听;陆维却觉得,这有点像女子自我产生的心理暗示。   但据说“落洞花女”哭时可令树叶簌簌掉落,笑时可以令山花绽放,这种种神异之处,又不能完全用心理暗示解释了。   这个山洞,据说正是百年前,勾去了一位“落洞花女”的魂魄,所以才被用一人高的沉重山石封住入口。   山洞所在的位置、里面的环境都非常适合引虫制作“铁皮蛊”,而且百年间没有人进去过,效率明显会比别的地方要高。   陆维不怎么信邪,就让小黄把那块山石推开,走进去引虫,果然比一般的地方要快得多。   一般来说制作绿蛊引虫需要五、六个小时,但陆维在山洞里待了三个多小时,还没到中午,就引好了虫。   陆维在洞里待了这么久,觉得这个山洞看上去也就是普通的山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引完虫后,陆维收了蛊罐带着小黄,正想离开这里回家,却忽然听见一声属于熊的咆哮,近在咫尺响起。   扭头望去,只见两只身长足足2.5m的棕黑色大熊人立在洞外,堵住了洞口。   这要是普通人遇上了,便是十死无生之局。   但陆维并未如何慌张,他将强大的精神力释放出去,威压这两头大熊离开。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这两只大熊虽然瑟缩了一下,却继而发出更响亮的咆哮声,其中一只保持着人立的姿势堵住洞口,另一只四肢着地,朝着陆维缓慢的走进洞来。   这种情形,大大出乎了陆维的预料。   虽然这个世界没有灵气不能修仙,但明显是可以运用精神力的,否则的话,他的10分钟制蛊便不能成立。   没想到,居然存在无视他精神力威压的动物。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essica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我不吃药20瓶;jessica5瓶;f妹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7章   “小黄!”   陆维一步步往后退去,直到脊背贴住了冰冷的洞壁,朝脚边的黄狗喊道。   就算精神力的威压失效,其实他也并不畏惧这两头熊。   他左腕的银镯子里面,还有立色奶奶留下给他傍身的三只强力蛊虫,但仅仅是这样的对手,他就马上动用立色奶奶留给他的东西,也太没用了些。   半大黄狗如同一道小旋风般冲了过去,直接把那头熊掀翻了个跟头,顶出洞外,然后站在原地守住洞口,前爪趴住地面,凶狠的盯着那两头熊,对土狗来说偏短的鼻梁上面起了几层皱,发出威胁的狺狺叫声。   虽然陆维在它身体里种下的,只是再基础不过的白蛊,但那两只白蛊是变过异的,所以黄狗现在真正的力量,实际上超过了二牛之力。   在那两头体格庞大的熊对面,黄狗的身躯小得可怜,但它的速度快、力量大,就如同一颗小小的炮弹,看见熊过来就把熊顶出去,寸步不让。   一时间两头熊在黄狗面前,看起来还略处下风。   陆维见状也就放下心,将精神力沉入蛊罐,寻找到里面那一只气息最强的虫子,附于其上,开始与罐内的虫子厮杀。   前天的第一次炼蛊,陆维是在蛊成之后就抽回精神力,然后任凭蛊虫自己在罐子里面结茧变化。所以说他成蛊虽然只需要十分钟,但距离蛊虫能真正使用,那个时候还是经过了一晚上的时间。   昨天夜里他又尝试在蛊虫结茧的时候,不将精神力抽出,结果同样大大提高了效率。   现在他想要帮助小黄退敌,明显不可能在山洞里待很长时间。   小黄的速度和力量虽说不错,但它的身体毕竟只是条普通土狗,论起耐力消耗,未必是那两头大熊的对手。   所以这一次,他在将罐内的所有虫子杀死之后,并未将精神力抽离,而是像昨晚那样开始结茧。   陆维将精神力沉入蛊罐之后,是没有时间观念的。整个过程感觉上似乎很漫长,但当蛊虫破茧而出,陆维收回精神力的时候,他看了一眼随身携带的手机,时间过去了半个多小时。   昨天夜里他花费了不到二十分钟,看来炼制绿蛊所花费的时间,还是比白蛊要长一些。   洞外,黄狗仍然在和两头熊对峙,然而情势已经逆转,黄狗明显体力不支,伸出红红的舌头,在那里喘着粗气,身上也出现了三、四道皮肉翻卷的伤痕,淋淋漓漓的流着血。   小黄并不是一条胆子多么大的狗,实际上它除了样子长得有几分可爱,胆小又贪嘴,除了讨人喜欢什么都不会。   否则的话,它之前也不会被大狗们追的到处跑,心里十分害怕,却既不曾反抗,也不肯离开寨子。   如果是从前遇到这种事,它根本没有勇气和两头大熊对峙,早就夹着尾巴逃跑了。   但被种入带有陆维精神力的蛊虫后,它可以做到为了守护陆维,无论面对怎样的强敌亦死战不退。   这实际上,就相当于“本命蛊”的效果。但以心头血饲养的“本命蛊”何等珍贵,就算是寨子里最强的蛊师,所拥有的数量也不会超过十只。   原因无它,只是由于饲育成本太高。如果养的多了,恐怕会有性命之忧,甚至遭到可怕的反噬。   而陆维的精神力之强大浩如烟海,这样分出一缕在蛊虫身上,对他来说根本就不算什么,他可以拥有千千万万只“本命蛊”。   对这一切还不甚清楚的陆维,旋开手上蛊罐,就看见一只背壳泛着蓝宝石般光泽的甲虫,慢慢爬了出来,乖顺的停留在陆维指尖。   陆维将细小的甲虫弹了出去,半空中划过一道隐约蓝光,落在黄狗毛茸茸的耳侧,甲虫迅速沿着黄狗的耳朵眼儿钻了进去。   紧接着,就看见黄狗身上那三、四道皮肉翻卷的伤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但黄狗被两头大熊薅掉的毛,没有办法立即长回来,所以还能够看见,黄狗毛下原本粉白色的皮,渐渐泛上了一层铁锈般的灰。   “铁皮蛊”的表征就是这样,这也是为何它虽然在绿蛊中算得上强大,而且具备种下一次受用终身的优势,却极少有人愿意把它种在自己身上的原因之一。   正常的人类,如果有着铁锈灰色的皮肤,怎么看都很怪异。   陆维与小黄心神相通,眼见“铁皮蛊”生效,当即指挥着它朝左边的熊扑去。   两头熊之中,左边的那头明显较弱,对其造成伤害之后,能对另一头起到震慑作用。   对于陆维来说,如何进行近身战,发现敌方的弱点并对其进行打击,已经深入到他的意识之中,就相当于呼吸一样自然简单。   但当他指挥小黄进行战斗的时候,总是隔着一层,不能造成最好的效果。   看看,小黄的爪子只差两寸,就能击打在那头熊的鼻子上,真是可惜。   在小黄战斗的过程中,陆维觉得心头一急,忽然间就视野下沉,发现自己以四肢着地的姿势,面对着两头大熊。   抬起前肢,发现既短小肥壮又覆盖着一层黄毛,正是属于小黄的爪子。   现在的情况,就如同他将精神力沉入蛊罐,化身为虫子一般,只不过载体变成了小黄。   在一旁观战的时候不觉得,真正进入小黄的身体之后,才觉得那两头大熊的身形非常魁梧、如山如岳,横亘在面前,其气势压迫得人简直喘不过气来。   做为一条没有什么战斗经验的狗子,小黄顶着这样的压力和两头熊相斗,能做到刚才那般已经算是很不错。   陆维既然接管了小黄的身体,当下再不迟疑,后腿一撑高高跃起,伸爪就朝左边那头大熊的鼻子上拍去。   熊的弱点就在它的鼻子,如果被实打实拍击到,立即就能晕过去。   陆维这一下稳、准、狠,熊的鼻孔里当即流出两道鲜血,然后“砰”的一声倒了下去,重重砸在地面上。   撂倒这头熊之后,陆维并没有停顿,紧接着如颗小炮弹一般,在半空中扭腰转身,扑向另一头熊。   半空中,小黄因为“铁皮蛊”化做深铁色的指甲忽然暴涨,像是五道锋利的长刺,划过那头熊的肥厚肩膀。霎时间只见皮毛翻卷,黄色的是脂肪层,红色的是肌肉筋腱,再往下隐隐约约露出的白,则是熊的肩骨。   通常的“铁皮蛊”只有防御功能,并不具备令身体生出坚刺的攻击作用,现在这种情况,就是蛊虫变异之后的附加效果。   大熊吃痛,当下长嗷一声,忽然转过身四脚朝地,就这样跑走了。   陆维见状也没有进行追击,而是回到自己的身体里,指挥小黄用利爪把地上昏迷那头熊的颈动脉割开,将其置于死地。   ……   王昊坐在大树浓荫的遮挡下,吐出一口鲜血,随即眼角、鼻孔、耳朵里都流出细细的血线。   肩膀受伤的大熊来到他面前,可怜的呜呜咽咽,像是在倾诉着什么,非常人性化。   王昊没有理它,径自摘下几片树叶,仔仔细细抹去自己脸上的血痕,这才望向那头大熊:“没用的东西。”   说完,只见王昊伸手一招,就有一道紫光从大熊身上飞出,落入他的手心,然后转身离去。   大熊半张着嘴,看着王昊的背影在自己的视线中渐渐远去,眼里的清明亦随之消散,眼白爬上了红丝。   它忽然发起了狂,大喊着,用宽厚的熊掌一次次拍击自己的胸膛,然后用熊爪撕开自己的肚腹,内脏流了一地,倒伏在地上死去。   王昊很早以前就知道,寨子里的人都不喜欢他和他父亲;所以他将来要想活的好,要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变强,让所有的人敬畏他。   论起修习蛊术的努力程度、以及为蛊术付出的代价,王昊比曾经的陆维强上千百倍。   所以他今年才刚刚十五岁,就炼出了紫色的两只本命蛊。这种程度在同龄人当中,也只有有数的几个黑彝少主,能比他强。   “本命蛊”有强有弱,功能也是千奇百种。而王昊因为年轻尚轻,炼出的这两只,仅仅是具备了最基本的“本命蛊”功用,可以将其附在动物身上,令其被王昊驱使。   并且有着,不能与其它蛊虫共存在同一生命体上面的限制。   自炼出这两只“本命蛊”,他就将其附在这两头大熊上。这也是他所能接触到的,最强悍的动物。   两头大熊为他和他父亲做过许多事,巡查山林的迷路外来人,秘密截杀边远的外寨农户,采摘深山中的奇花异草,取野蜂巢蜜等等……但凡嘱咐,莫有不从。   但没想到,居然会败在陆维那头半大的黄狗爪下。   其中一头被黄狗杀死,其体内的“本命蛊”亦随之身亡,王昊受到蛊力反噬,这才内腑受伤、七窍流血。   而另外一头在陆维的跟前露过脸儿,如果王昊继续驱使这头熊做事,难保将来不被揭露事败,所以这才收回了蛊虫,使得这头大熊发狂身亡。   王昊听着身后传来大熊撕心裂肺的吼叫,并没有回头,而是慢悠悠的踱着步,走到了寨子入口处,默默蹲在一棵老树下面挖蚂蚁。   不知道过了多久,才看见陆维带着黄狗回寨子。   黄狗的嘴里叼着根结实的草藤,草藤上拴着几根圆木,圆木上面则放置着一头大熊血淋淋的尸体。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褹、德布伊斯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听芹问雨50瓶;狗带∪ω∪40瓶;褹10瓶;啪叽啪叽2瓶;21151452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8章   现在正值中午的吃饭时间,村口附近四下无人。   对于已经确定,陆维拥有快速成蛊方法的王昊来说,现在正是挑明一切、拿这件事要挟陆维的好机会。   放下挖蚂蚁窝用的小树枝,王昊走到陆维面前,拦住了陆维的去路。   陆维停下脚步,用疑惑的目光望向王昊。   在陆维的记忆里,对王昊没有多少印象。王昊向来是个存在感很低的孩子,陆维费了一点时间,才想起他的名字。   王昊此生是第一次,站在距离陆维这么近的地方,被陆维注视着。   就如同瑟缩在黑暗角落里很久很久的动物,一直向往璀璨耀眼的阳光。而当阳光真的降临在他身上之时,又会被这光芒灼伤已经习惯黑暗的眼睛、自惭形秽。   王昊被陆维这样注视着,当下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双腿发软。他嗫嚅了几下嘴唇,最后什么要挟的话都没有说出来,只知道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然后,他就看见陆维朝自己伸出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头顶:“刚流过鼻血吗?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刚才王昊虽然已经用树叶,仔细擦过自己脸上的血痕,但鼻子旁边还是留下了一点血印。而且他刚刚被“本命蛊”反噬,伤到了脏腑,脸色惨白,自然不会好看。   陆维从荷包里翻找了一会儿,掏出几块糖,塞进王昊手中:“拿去吃吧,别在外面待着了,回家好好休息。”   原身除了不肯用心学蛊术之外,兴趣倒是十分广泛,杂七杂八的东西知道很多。因为日常负责家里的伙食安排,就顺带着在网络上学会了做蛋糕、烤饼干,以及制作手工糖果。   他家的冰箱里,就放着一大袋色彩缤纷、各种口味的手工糖果。他自己也吃不完,于是平时习惯出门往兜里揣上一把,遇到小孩子就给几块。   虽然寨子里家家户户都很富裕,但因为交通没有那么便利,绝大部分人醉心于蛊术,物欲需求也没有那么高,所以像蛋糕、饼干,以及手工糖果这种外来的东西,还是比较少见的,很受这里的孩子们欢迎。   说完之后,陆维顺手又揉了揉王昊细柔的头发,这才绕开王昊,带着小黄朝自家竹楼的方向走去。   王昊没有抬头,垂下眼帘,看着静静躺在自己左手心的那几块糖果。   糖果是彩虹的颜色,用模具压制出星星的形状,用透明的糖纸包着,在阳光下闪耀着诱人色泽。   王昊剥开一颗含在嘴里,甜味儿在味蕾上弥漫开来,又不会很腻,带着奶油的醇香。   然后,他用右手抚上自己的头顶,摸了一下,又一下。   ……   远远望去,竹楼的顶部升起袅袅炊烟。   竹楼的构造分为上下两层,一般来说上层住人,下层是用来养殖鸡鸭猪羊等动物的。   陆维和立色奶奶嫌养动物味儿大,家里又老的老小的小,没有那么多时间和精力去清洁打理,所以下层一直闲置,陆维就让小黄把那头大熊拖到竹楼下层放着,留待晚些时候处理。   走上竹楼,就看见一桌热腾腾、香喷喷的饭菜迎接自己。不远处的地上,摆放着一碗给小黄煮好的肉拌饭,还专门剔出根熟大骨给它没事时啃。   再进厨房里转一圈,打理得清洁整齐,就连今天早上被烧得焦黑的那个锅也被洗涮得干干净净,看起来还能再用。   回到饭桌前,挟起一筷子菜放到嘴里,味道不错。   心思挺细,学习能力挺强啊,还能举一反三,看来以后可以把家里这摊子事放心交给小白。   刚这么想着,就看见小白从他的房间里走出来:“饭菜的味道不错吧,我用了你的电脑,在网上找的菜谱。”   小白虽然是“尸仆”,不进饮食的同时没有味觉,但严格根据菜谱来调味,总出不了大错。就算有所偏差,他能感应到陆维品尝食物时的想法,也可以据此在后续进行调整配方,手艺总会一日强过一日。   “我还烤了一些很酥的葡萄干黄油曲奇,做饭后点心。”   小白站在陆维身边,看着陆维将饭菜一口口吃下,眼眸微弯,脸上尽是心满意足。   他做为陆维的“尸仆”,陆维的愉悦就是他的愉悦,陆维的难过就是他的难过,陆维生他生,陆维死他死。   “尸仆”与其主,就是这样紧密相连,不是一体、胜似一体的存在。   “以后我的电脑,你可以随便使用。”陆维朝小白点点头。   反正这个世界的原身只有十七岁,电脑里储存的东西除了社交软件就是各类游戏,没有什么重要的资料,也不怕误删。   小白应了,下楼去看那头熊,陆维也没有管他,吃过饭后把碗筷一扔,尝过几块确实很酥的黄油曲奇,就又带着蛊罐和小黄钻进林子里。   等到晚上回来的时候,熊已经被剥了皮,身上的好肉被切割成块,码得整整齐齐放在冰箱冷冻室里。因为冰箱没有那么大,所以一些味道不好的部位,则被堆埋起来,等待沤烂了肥地,留着种养蛊用的花草植物。   熊头则在几天之后,经过脱脂漂白上胶,还包了铜边,变成了一个精美的头骨壁挂,挂在客厅做装饰,颇有几分粗旷野性的味道。   期间,陆维吃到了软糯粘嘴、烹饪十分地道的鲜美熊掌。   就这样,陆维和小白小黄生活在一起,时间转眼过去了半个月。   寨子就那么点大,纸是包不住火的。尽管陆维没有去声张,但这半个月的时间,足够人们察觉到立色奶奶已经离开,只留下陆维一个人在那座竹楼里生活。   怎么说呢,立色奶奶已经很老很老,而且自从她丈夫子女乃至孙辈死绝,她在精神和身体上都受到了严重打击,再加上长年累月作息不规律、不计成本的研究蛊术,涉及到许多对身体有损害的禁术,体质本来就不好。   就算有金阶的“寿蛊”延命,但在人的一生中只能使用一次“寿蛊”,其延寿效果按照宿主的体质状态,从20年到90年不等,在这个时候离开,也不是一件令人非常意外的事情。   这天陆维刚刚起床没多久,正在吃早饭,忽然听见楼下传来女孩子略带激动的声音,很明显这个女孩子是想要上楼见他,却被小白拦住了,正在和小白在楼下争执。   陆维从窗户那里探出头去看了看,见是米合,于是让小白放她上楼。   说起来,米合这段时间的表现很不符合常理。   虽然之前陆维对她说要为了迎娶她而钻研蛊术,减少两人见面的时间,但沉浸在恋爱中的少年人,每天少不得找些由头也要见上两面,聊慰相思之苦,哪有真正就半个多月不再照面的?   但陆维本就不想和她继续纠缠,反正不关他的事,所以也就将此事抛诸脑后,没有多想。   过了一会儿,米合就来到陆维面前。陆维心平气和的起身,为她拉开座椅,说道:“还没吃饭吧?”   然后,替米合倒了一杯鲜榨的果汁,切了块奶油蛋糕,摆在她面前。   蛋糕松软,分三层夹着切开的时令水果,新鲜的奶油上面还撒了些杏仁片中和甜味,看上去十分可口。   米合咬了一口蛋糕吃下,捧着那杯鲜榨的果汁,眼圈儿忽然就红了,泪水扑簌簌的从眼睛里掉落,其中一滴落在她捧着的、装果汁的玻璃杯里:“阿哥……你的情蛊已经解了。”   “什么时候知道的?”陆维坐在她对面,同样捧着果汁杯,语气波澜不惊。   “半个多月前,你对我说过那番话,我回去后告诉了我大哥。”米合低垂着眼帘,“我大哥说,中了情蛊的男人,无论出于什么样的原因,都是不可能忍受和恋人分开的。所以那个时候,我就知道你的情蛊解了。”   “对不起,阿哥……不,陆维。”米合道歉,“这段时间我都躲着你,是觉得没有脸面再见你。”   其实若不论那层恋爱的关系,米合与原身也是很好的朋友。   所以出于私心爱慕,米合往陆维身上下蛊,无论如何都是一件不地道的事情。   “都过去了。”陆维望向米合。   “陆维,我做了错事,但之前的两个月我很开心。”米合揉了揉眼睛,抬眼与陆维的目光对视,“谢谢你能原谅我的任性。”   “我今天来这里,是要你跟我结婚,越快越好。”   陆维咳嗽了一声,手里的果汁差点翻出来,望向米合的目光转为疑惑。   这姑娘明明知道他情蛊已解,对她没有意思,却还要跟他结婚?   “这样做,对我们两个人都有好处。”米合解释,“我今年已经十七,虽然家里答应了让我婚姻自主,但在我十八岁之前如果找不到心仪的结婚对象,他们就会在寨子里为我择婿,找一户黑彝联姻。”   寨子里的姑娘,嫁龄大都是十六至十八岁,就算家里宠爱,留的久些,怎么都不会超过二十。寨主的姑娘因为身份矜贵,确定了女婿人选之后,还需要一两年时间举行繁琐的往来礼仪、考验女婿各方面的能力,以及置办彩礼嫁妆什么的,所以才有了这十八岁之约。   “而陆维,你知道吗,你现在的处境非常危险。”米合用手肘撑着桌面,身体略微前倾,“还有一年,寨子里的斗法就会重启。立色奶奶离开,想必把她毕生所炼的强力蛊虫都留给了你,寨子里很多人眼馋。”   “当然,立色奶奶离群索居这么多年,没有人知道她有多强。所以他们一开始,会打着各种旗号接近你、试探你,最后不管用什么方式,将你拥有的一切归于己方。”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允^诺11瓶;襛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89章   陆维听完米合的话,沉思了一会儿。   根据他半个多月来收集的信息,蛊术自上古开始,迄今已经延续了几千年。   虽然现在,因为时代环境变迁和科技的发展而收缩在比较偏僻的地方,但一直没有断过代;甚至因为“斗法”的体制,发展出各种强力的,以家族血脉为单位的炼蛊流派。   这中间,或许有像立色奶奶的夫家那样,在争斗中意外断绝了血脉、从此失传的炼蛊流派。但总体,是朝着越来越强的方向走。   他的任务是要摧毁这架庞然大物,夺其世界气运,虽说有精神力炼蛊这样像外挂一样的存在,却仍旧不可谓不艰巨。   一周前他在家尝试用精神力炼制金蛊,结果失败了。   以精神力炼制金蛊所耗费的时间,比他想象中的要长,他的精神力沉浸在蛊罐中,没有时间的概念,实际上五天五夜都没能醒过来。人如果五天不吃东西倒还不至于饿死,但超过七十二小时没有水喝,身体就会因为严重脱水而死亡。   幸好,有小白在。   精神离体等同于灵魂离体,陆维那个时候的身体,就如同一个“活死人”的壳子,连吞咽都不会。五天时间,小白感应到他的身体逐渐衰弱,守着他寸步不离,每天帮他活动肢体,嘴里含着蜂蜜水喂他,他的身体才没就此死亡。   最后眼见着陆维一直不醒,小白急了眼,当下摔碎蛊罐,把里面的虫子都全部捻死,陆维才从“活死人”的状态中清醒了过来。否则的话,不知道还要在蛊罐里面耗费多长时间。   陆维其实已经很小心,从白蛊到绿蛊、蓝蛊、紫蛊都炼制过,没发现什么问题,才会去尝试金蛊。   但蛊术之路步步艰难,一着不慎就会有生命危险,陆维身处其中,自然也不会例外。   蛊虫由弱到强排列,分为五等,白、绿、蓝、紫、金。   五等蛊虫之上,还有二色蛊、三色蛊、四色蛊、五色蛊。   其中二色蛊由弱至强,就又有十种排列,三色蛊六种,四色蛊三种,以及顶阶的五色蛊。   也就是说,以五等蛊虫为基础,其上可以一共产生二十种变化。   拥有金蛊,才配称得上是白彝中的强者;而黑彝的底线,则是至少拥有三色蛊。   当然,蛊术这种东西各家各户都是严格保密的,谁也不知道谁手上的蛊虫底牌是什么,只是根据斗法时表现出来的强弱,有一个大致的区分判断。   陆维手上,当然是有金蛊的。   立色奶奶给他留下的三只强力蛊虫,其中两只为金蛊,一只为白绿二色蛊。   立色奶奶一直以夺回黑彝的身份为目标,钻研了几十年蛊术,其能力确实离黑彝只差一线。   而他以精神力炼制的蛊虫具有变异进阶的特性,之前他耗费了十二个小时炼出的紫蛊,变异进阶成为了浅金色。虽然比起真正的金蛊能力还差一些,胜在可以快速的炼制。   要知道普通的白彝蛊师,耗费一生的精力,也未必能得一只金蛊。   哪怕是紫蛊,这个世界上也没有任何蛊师,能仅仅用十二小时就炼出。   谁能料到,金蛊与紫蛊的炼制难度竟有天壤之差,陆维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差点没有能醒过来。   看来想要得到金阶以上的蛊虫,没有什么捷径可走,只有老老实实钻研立色奶奶留下的《蛊谱》。   好在这个身体的五感本就比常人敏锐,也就是俗称的制蛊“天资”不错,所以当初才会在婴儿时期就被立色奶奶看上。再加上精神力的延伸感应,陆维就算按部就班的学习,也应该比常人更有优势。   陆维绝对不会自大到认为,自己能在一年后寨子里的凶险斗法中胜出。   但黑彝之下,寨子里的人想要打他的主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为了完成任务,必须学习和见识各类蛊术,他肯定是不会离开苗寨的。而之前他都被庇护在立色奶奶的羽翼之下,要在这个苗寨真正立足,就必须向所有人表现出相应的能力。   别人敢于打他的主意,也是因为原身之前,在众人心里半吊子的印象根深蒂固。   所谓柿子拣软的捏,有便宜不占白不占。苗寨虽然民风还算淳朴,却不能指望每一个人都道德高尚,这很正常。   他不会主动挑起争端,但如果有人向他寻衅,他亦绝对不会留情。   倒是米合这姑娘……   陆维望向米合期盼的目光,缓缓开口:“米合你应该知道,在外面的世界,别说十八岁,就是二十岁,也仍然是读书的年龄。”   “而外面的世界很大,远不是我们这里只有200多户人家的寨子所能比拟。你这样漂亮优秀的姑娘,如果到了外面,一定会得到自己想要的生活。”   米合志不在精研蛊术,实际上她家有两个天资优秀的哥哥在,也不需要她传承,对这个幼女的要求相对宽松许多,说得上非常宠爱。   这一点,从她家给了她一定的婚姻自主权,就可以看得出来。   只不过身处一个地方,就必须遵守一个地方的规矩。特别是在这个,处于新旧两代磨合碰撞的苗寨,把持着资源和权力的父辈,更是觉得新生的一辈过于轻浮,生怕他们丢了传统,把老规矩的延续看得十分重。   米合的父亲身为黑彝之首、一寨之主,很多时候都需要以身作则,所以就算宠爱这个小姑娘,也不能太过离谱,才有了十八岁之约。   “我阿爸……不知道会不会答应。”米合的眼睛里渐渐泛起亮光,又掠过一抹忧虑。   米合的父亲平常说一不二,在家里在外面都很有威严,疼爱女儿也从来不做在表面上,米合实际上是有些怕他的。   陆维活了几百岁,自己也做过位高权重的父亲,心里对此有八九分把握,于是朝米合笑道:“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呢?反正情况肯定不会比现在更坏了,不是吗?”   陆维几句话,说得米合生出了勇气和信心,她继而又望向陆维:“要不然,如果我爸答应了,陆维你就跟我一起走吧。”   “黑彝之下的争端,我阿爸是不会出手干涉的。到时候没人护着你,你可怎么办。”   陆维摇了摇头:“我答应过奶奶,要留在这里,传承她的蛊术。而我如果想在寨子里立足,总要过这关。”   米合听了这话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道:“陆维……你变了。”   她知道的陆维,向往着外面的世界,打算满了十八岁就离开苗寨,从来就没有继承立色奶奶蛊术的意思。   “人长大了,经历过生死离别,总是会有所改变的。”陆维望向米合,唇畔露出微笑,“祝我们都好运。”   “……嗯。”米合点头,眼角滑下泪水,接受了陆维的说辞。   然后她吃完了那块蛋糕,喝掉果汁,从座位上站起来,转身离开。   在米合站起来的时候,一只蓝色的蛊虫沿着她白皙纤细的脚腕爬出来。待她步下这栋竹楼,那只虫已经爬到了陆维的指尖,被放入银镯间的孔洞内。   这只蓝蛊名为“静从蛊”,有使人镇静下来、听从施蛊者引导的作用,与催眠术有相似之处。   不同的地方是,它更安全有效,没有被反催眠、以及催眠失败的可能。   它本是绿蛊,但经过陆维精神力的催化,现在已经升阶为蓝蛊,其效力更加强大,行动更为隐秘而不易被人察觉。   陆维看见米合经过和小白的争执,有些情绪激动,所以趁着给她拉椅子的机会,就已经把蛊弹进了她的衣领间。   米合是寨主的女儿,性情强势,人又聪敏,而且恋慕着陆维。   情蛊为红色,不入五等蛊,只能由女性饲养。   而苗女一生仅能养一次情蛊,米合选择把情蛊种在陆维的身上,可见用情之深。   如果不是这只“静从蛊”,她不可能这么快被陆维说服,按照陆维的意思去做,两人之间必定会有争执纠缠。   作为曾经亲密相处了两个月的情侣,说不定,还会因为发现陆维与原身的不同,而对现在陆维的所作所为生出怀疑。   女人的第六感,从来不容小觑。   陆维旋上银镯孔洞的盖子,抬眼望向窗外清晨的天空。   打他主意的,也不知道是些什么人。   这些人,应该就快要开始前来试探了,他很期待。   ……   米合离开后的第二天,果然出现了异象。   大中午的,阳光正好。   因为之前炼制金蛊的失败,五感也未曾恢复到最佳状态,陆维这两天都没有炼蛊,只是梳理那本《蛊谱》。   说起来,小白真是非常强大的助力。   无需睡眠和饮食,白天家务里外操持一把手不说,到了夜间还可以根据陆维的要求,带着蛊罐到林地野地里去引虫,因为身上没有生人的气息,比陆维自己去效果还要好。   并且两人心神相系,陆维只需一个念头,小白就完全能理解陆维的要求,效率不要太高。   炼制金蛊从引虫开始,就跟其下的等阶不是一个难度。步骤非常繁琐,而且往往要换好几个地方,不是待在一个地方就能解决的。   为了再次炼制金蛊,小白昨天晚上洗过碗就出去引虫了,到了今天中午还没有回来。   陆维独自坐在竹椅上,摸着小黄柔滑的皮毛,在竹楼前的一棵大树下乘凉,有些昏昏欲睡的感觉。   就在这个时候,远远的跑来一头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幽幽子墨、Jessica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幽幽子墨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0章   因为五感比常人敏锐,所以陆维隔得老远,就能将那头羊的模样看得非常清楚。   是一头瘦骨伶仃的公山羊,头上两对长犄角,原本皮毛应该是白色的,但现在却因为身体上密密麻麻的虫子,皮毛大半都被虫子啃食掉,看上去是恶心的灰黑色。   可能因为疼痛的驱使,它发了狂一般的朝竹楼这边跑,眼白血红,神情狰狞。   “小黄!”陆维见状喊道。   在陆维的命令驱使之下,小黄面对两头恶熊都不会畏惧,但面对这头公山羊却难得的瑟缩犹豫了一下。   原因无它,只是因为那头山羊看上去太过恶心。   然而这犹豫只存在了不到半秒,小黄就重新抖擞了精神,汪汪的大声叫着,如一道小型旋风,朝着那头公山羊扑去。   公山羊看着来势汹汹,却根本没有什么战斗力,被小黄一扑即倒,以锋利的指爪划开了喉管,当场断气身亡。   紧接着,小黄就开始嗷呜嗷呜的叫,向陆维求援。   因为从公山羊切开的喉管里流出来的,除去少量发黑的血之外,更多是大堆大堆、纠结成团块的虫子。   这些虫子呈深黑色,体型并不算大,只有1.5~2厘米,却长着锋利的大螯钳口器,以及能够灵活移动的节肢。它们沿着小黄和公山羊接触的地方,以不可思议的飞快速度爬上了小黄身体,并开始像啃食公山羊那样,啃食小黄的皮毛。   当然,小黄的体内种过“铁皮蛊”,虫子们想要用口器撕开它如铜铁一般坚韧的皮肤、进入体内并不容易。但它的皮毛没有经过加强,只是普通的狗毛,很快就被啃的东缺一块西少一块。   原本挺可爱的小黄狗,就这样成了斑秃。它黄毛覆盖下的皮肤还是铁灰色的,看上去灰一块儿黄一块儿,既可怜又可笑。   立色奶奶口述的《蛊谱》前半部分,是介绍各种已知的蛊虫形态和功用,后半部分才是炼蛊的方法和相关知识。   所以陆维现在已经辨认出来,公山羊是中了“南竺蛊”。   此蛊等阶为金蛊,却比普通的二色蛊还要难缠。因为它在这个世界的历史上,曾经用来灭绝过一个名为“南竺”的小国,因而得名。   “南竺蛊”可怕的地方,在于它的无孔不入,以及快速的自体繁殖能力。哪怕仅有一只,只要它沾上人类或者家养动物的身,两三个小时之内就能让附着的生命变为它们狂欢的繁殖场。   而被它们附着的动物或者人类,一定会在48小时之内,因为被啃空了内脏、吸干了血液死亡。   “南竺蛊”不是瘟疫,其产生的恶劣效果胜似瘟疫。   尽管苗寨里的彝民们,并不把外面人的性命看得如何重,也认为像“南竺蛊”这样大规模的屠杀太过份,有伤天和。   如果放任下去,世道必乱,对苗寨只会产生坏的影响,没有任何好处。   所以此事之后,寨子里就定下了规矩,将三十六种蛊虫列为“禁蛊”,不许向外人提供和出售;如果有人胆敢违反这条规矩,并且被发现的话,就会受到十户黑彝的联手制裁,废掉蛊术、剥夺彝民的身份,撵出村寨。   既是为人所控的蛊虫,“南竺蛊”自然并非潘多拉的匣子,打开就收不回。   它的母巢捏在施术者的手里,只要母巢被毁,那看似所向无敌的蛊虫,就会马上失去活动能力和繁殖能力,迅速的衰败死亡。   “南竺蛊”如此强悍,之所以列于金蛊,不入二色,就是因为它完成任务之后会被毁掉,只能使用一次的缺点。   没想到为了立色奶奶留下的东西,居然有人使用“禁蛊”做下马威来试探陆维,当真是利益动人心。   也是,“禁蛊”因为其破坏力,仅仅不许向外人提供出售,并没有禁止在寨子里使用。   小黄知道那些虫子不是好东西,不能沾上陆维的身,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因为小黄的皮肤咬不开,有一些虫子试图往它的耳朵眼儿和鼻孔爬,小黄大力喘息两下,往它鼻孔爬的虫子就被吹飞,与此同时,耳廓处生出和皮肤同样坚韧的膜。遮住了耳孔。   因为怕有虫子乘机爬进来,小黄连狗嘴都不敢张,只能从喉咙深处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   当然,“南竺蛊”的可怕,仅仅是针对不会蛊术的外人而言。   陆维手上有立色奶奶留下的两只金蛊,以及一只二色蛊,以及他自己炼制出来的,仅次于金蛊的浅金蛊虫,要赢过眼前的“南竺蛊”并不是很难。   甚至只要等小白回来,因为小白并非活人,而且具有免疫一切蛊术的能力,“南竺蛊”不能拿他怎么样。陆维只要撒手不管,留给小白费点手脚心思,将其隔离处理就可以。   但人家既然都来给他下马威了,他不做一个漂亮的反击,别人就会一直拿他当半吊子轻视。   陆维右手抚上左腕的银镯,旋开其中某个孔洞,就看见一只纯金色的蛊虫蹦了出来,落入他的掌间。   这只蛊虫看着只有一粒豌豆大小,身体蜷缩成球形,被密集金色鳞片包围,形态也像是一颗金灿灿的豌豆。   然而出来之后鳞片层层打开,迎风就长,不到半秒钟的时间就化成一只大金蝶,娉娉地轻巧停在陆维手心。   “约束。”陆维命令道。   金蝶得令,飞离陆维的掌心,开始在小黄和死去的公山羊头顶盘旋。   陆维现在拥有的三只最强蛊虫,都是立色奶奶留下来给他傍身的,他得到它们已经大半个月。在这大半个月的时间里,他尝试用精神力与它们相联,并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和自己炼制出的没有什么两样,现在已经能够如臂驱使。   仔细看金蝶在半空中飞舞的路线,是一个非常规则的正圆形。   而奇异的,原本在四处乱爬的虫子,都被约束在这个正圆形之内,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密集的、令人看上一眼就觉得毛骨悚然的圆形图案。   金蝶名为“鬼墙蛊”,不仅能困缚所有五等蛊虫,甚至包括世间的飞鸟鱼虫,乃至人类。   有人进入深山老林之后,会产生这样的经历,就是在一个地方转圈圈,怎么也走不出去,来来回回总是看见同样的风景,俗称“鬼打墙”。   “鬼墙蛊”所能够造成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当然,因为它本身是金蛊,不可能束缚比自己等阶更高的蛊虫,所以面对金蛊之上的二色蛊就会失去效力。   而束缚动物和人类,由于体型和飞行范围的限制,一般最多也就是两三个人、两三只动物。   “鬼墙蛊”和“南竺蛊”同为金蛊,其应用场景效果不同,并没有谁强谁弱的区分,但凭形势。   如果“南竺蛊”成了气候,繁衍的到处都是,遍布整个城市,“鬼墙蛊”自然也无法将其完全约束;而像现在这种情况,“南竺蛊”只寄生于那头公山羊身体上,范围有限,金蝶能力所及,就能够将其约束起来。   陆维慢慢走上前,这个时候不仅仅是“南竺蛊”,就连小黄也被约束在金蝶所画的圆形内,一人一狗近在咫尺,两两相望。   “毛秃了啊。”陆维看着小黄,违心的安慰道,“没关系,这样也很可爱。”   小黄从嗓子眼里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似乎听出同陆维的言不由衷。   “好吧。”陆维摊开手,“我回头给你配点长毛的药膏,会很快长出来的。”   因为在炼蛊的过程中,需要很多药材辅助,比如说诱剂、引虫香,都是药材制作而成。蛊师对药性非常熟悉,一般来说也是非常好的药师,寨子里没有医院,只要不是需要动手术的病,自己家配点药就能治好。   所以陆维跟小黄说,要为它配长毛的药膏,此话并非虚言。   小黄似乎得到了安慰,朝陆维眨动那双湿漉漉的黑眼睛,露出非常人性化的委屈表情,似乎是在说“不要骗我”。   下一秒,陆维再度旋开左腕上银镯的两颗宝石,从里面分别弹出两只蛊虫。   一只浅金,一只白绿二色。   “溯源,共振攻击。”陆维沉声命令,将自己的意志传达给这两只蛊虫。   ……   青砖砌成的院落里,竹制的桌子上,一个成人手掌大小,遍体显灿金色,奇形怪状,上面遍布密密麻麻的孔洞,看上去像是某种金属制成、摆设装饰品的东西,忽然啪的一声裂开了道缝隙。   就如同大河决堤时裂开的第一条口子,随着这条缝隙裂开,这个金灿灿的物件上面,顷刻之间产生了数道密密麻麻的缝隙,连续发出沉闷的“嘭嘭”声,在桌面上碎裂成无数块,散落满桌。   原本老神在在、坐在竹桌旁喝茶的老头子眼见得这幕,从座椅上跳起来,茶杯落下摔得粉碎尤自不觉。他双手伸向那金灿灿的物件,似乎想要挽回什么,却终究无可挽回,只能一边咂着嘴,一边发出“哎呀哎呀”的可惜声。   “咦,阿爸,没想到那个半吊子,还有些真本事。”一名中年男人撩开竹帘走出来,走到桌旁,用手指拨了拨上面的金色碎块,“看来动不得他了。”   就算想占便宜,也要考虑到对手的能力;如果弊端大于利益,就没必要掺合进去。   这老头名叫张承福,今年刚满六十,他儿子名叫张胜,是寨子里面,白彝之中蛊术较强的人家。   “就凭他一个十几岁的毛头小子,哪有什么真本事?”张承福听儿子这么说,有些不服气,“还不是立色那个老家伙,给他留下了好东西,才能支撑门户。”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谁给我红包谁是爸爸、德布伊斯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狗带∪ω∪20瓶;21151452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1章   苗寨的人结婚生子早,张胜今年也有40出头,看着自家阿爸叹了口气:“无论是不是自己得来的本事,‘南竺蛊’他都破了,而且是用这种溯其本源、震碎了母巢的方法,可见他手上一定至少有二色蛊。再说,立色那老太太离群索居多年,谁都不知道她手上最后的底牌是什么,搞不好连三色蛊都是有的。虽然咱们家底子不错,并不惧怕那小子,但如果和那小子直接对上,结成死仇的话,怕是会两败俱伤,到最后反倒被旁人捡了便宜。”   苗寨之中,家家户户炼蛊,绵延数代。一户人家就算只是白彝,期间如果没有断代的太厉害,总会有些先人炼制的强力蛊虫,像传家宝一样留下来给后人,底子当然不会差。   蛊虫自然也是有寿命的,比如说陆维炼制的第一只白蛊“疾驰蛊”,它通常的寿命就只有半个月左右。   但高阶蛊虫的寿数,一般来说比人类长。金蛊通常能活到三百年左右,有些特殊的蛊虫甚至能存活几千年。   张胜却不知道,立色奶奶留给陆维最强的蛊虫,是五色“醒尸蛊”,也就是目前守在陆维身边的尸仆小白。   其实在五色之下,也有类似将生前留有怨气的尸体唤醒,充作兵甲的蛊虫。但那些都不过是行尸走肉,动作较为迟缓,只知道机械执行主人的命令,没有感情、没有自己的思维想法,而且外貌往往狰狞可怕,一般来说只应用于战场,很难日常使用。   像小白这样宛若生人、免疫一切蛊术,近乎全能的尸仆,也只有五色蛊能造出。   蛊虫虽然在同阶没有强弱之分,却有着应用场景的差别。如果互相争斗起来,最后谁输谁赢,端看天时地利人和,以及一点点运气。   拥有“醒尸蛊”的立色奶奶夫家,可能就是缺了那么一点运气,在斗法中失败,血脉断绝,“醒尸蛊”的制作方法也从此失传。   小白是留存在这个世界上,唯一一具被“醒尸蛊”唤醒的尸仆,应该也是最后一具。   张承福之前因为“南竺蛊”母巢被破坏而激动心疼,所以有些口不择言。那毕竟是金阶蛊,炼制起来很不容易,花费了他很多心血,还有许多珍贵的毒虫和材料,用了将近三十年才炼成。   可以说他的小半辈子,都耗在这只金阶蛊上。蛊成之后第一次动用,根本没能翻出什么水花,就被陆维在短短时间内彻底毁去,怎么可能会不心疼?   现在被儿子这样说了几句,张承福头脑也渐渐冷静下来,想了想之后,开口道:“就算是这样,不探出他的底儿来,总是感觉有些不甘心……你说,如果我们不和那小子直接对上,是不是就能行?”   张胜听了他阿爸的话,并未第一时间接话,而是沉默着思索。   “还有一年时间,寨子里的斗法就会重新开启。”张承福继续道,“咱们家是没有什么指望挑战黑彝,陆维那小子自然也没有。但再过50年,就是他们这些孙辈的天下。”   “咱们虽然拿不下他,但趁着那小子还年轻,心性单纯、羽翼未丰,把他的底儿都试探出来,对孙辈们的将来都有好处。”   张胜不得不承认,他阿爸这几句话说得很有道理。   蛊虫的强弱,除了等阶判定之外,还有其特定的应用场景和效果。如果能预先知道对方手中有什么蛊虫,再进行相应的合理布置,不说稳操胜券,起码能够做到自保无虞。   “那么阿爸,你觉得我们要用什么样的方法,才能够在不直接和他对上的情况下,探出他的底儿?”张胜眉头微皱,望向张承福,“经过我们之前那番试探,寨子里的白彝们应该也都知道,不能和陆维那小子真正结成死仇,否则就是得不偿失,根本没有人会再上门去试探挑战他。”   “你觉得,王正平怎么样?”张承福上前一步,小声道,“他除了一个儿子之外,就是个孤人。因为脾气模样招人讨厌,跟寨子里的人关系也都处得不好,就算出了什么事,大家也会跟他撇清关系,没有人肯替他出头的。”   “虽然王正平的蛊术一般,根本无法和陆维那小子拥有的强力蛊虫抗衡,但他毕竟比那小子多吃了二十几年的饭,又处在一个蛊师最鼎盛的年龄,至少用蛊经验方面,要远远强过那小子。再加上,我们可以为王正平提供几只蛊虫,让他面对那小子的时候有一争之力。”   “你也知道,我们祖上传下来的有那么几只金蛊,寿数就在这两三年。与其捏在手里,不若让它们发挥发挥余热,物尽其用,想必祖宗们知道了,心里也会觉得欣慰。”   张承福说完,拈了拈自己下巴上花白的胡须。   “此事可行。”张胜听完之后点头,吹捧父亲道,“阿爸,姜到底还是老的辣。”   张承福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拍了拍儿子的宽厚的肩膀,这才慢慢踱进屋内。   ……   王正平家和陆维家一样,住在寨子偏僻的一角,是一幢两层的竹楼。   只不过陆维家的竹楼在村子南边的一角,王正平家的竹楼在村子西边的一角,两边很有点距离,还隔着条溪水,丝毫不挨着就是了。   这天下午,王昊在竹楼外面跟一头他新收的大花豹玩。   他的两只本命紫蛊,被陆维毁掉了一只,另一只他从大熊的体内收回,就再次种在了这头大花豹身上。   本命蛊种下之后,就与其寄生的动物魂命相连,如果被取出,就等于将那头寄生的动物魂命撕裂,痛苦非常。这也是为何当初王昊自大熊体内取出本命蛊之后,大熊会顿时发狂,进而掏腹自尽的原因。   玩到累了,王昊就以大花豹为枕靠,半倚在大树的浓荫下面,从怀里慢慢掏出一颗糖。   糖是彩虹的颜色,用透明的塑料纸包着。   王昊很珍惜的打开包装纸,咬了一角下来含在嘴里抿着,剩下的包好,继续放回怀里的小兜。   陆维半个月前给了他五颗糖,现在还剩下三颗,他必须省着点儿吃。   嘴里甜蜜的、带着牛奶醇香的糖果味儿在弥漫,然后他把右手放在自己的头顶上,慢慢摸了两下,不知不觉的笑出声。   每次这样做,他都仿若回到了半个多月前的那个时候,身体和思想变得轻飘飘的,感觉十分美妙。   这段时间,他已经不怎么做关于血腥和暴力的梦了。   他这段时间经常梦见的是,他变成了陆维收养的那只小黄狗,娇气慵懒的趴在陆维膝头晒太阳,然后陆维伸出温暖的手掌,一下下抚摸他的头。   就是这么简单的场景,这么简单的动作,无需任何言语交流,他的心灵就已经十分满足,只想将时光永远停驻。   说到底他只是个十五岁的孩子,又从小没有妈妈,虽然生活在充满了严苛残酷、血腥暴力的环境,却总还是希望有人温柔相待。   “小杂种,最近学会偷懒了,让你去地下室帮忙,就会推三阻四!”   王正平穿着件染血的旧衣裳,从地下室走出来,左手端着一个血淋淋的钢托盘,右手轮圆了朝王昊就是一记耳光。   耳光响亮清脆,五条红色指印很快从王昊的左脸上浮凸起来,火辣辣的疼。   打巴掌王昊来说是家常便饭,如果把王正平惹生气了,吊起来抽也是有的。所以王昊没吭声,只是把那一角糖深深压在舌根处,然后默默的站起来,低眉顺眼的等待父亲吩咐。   王正平看见王昊这样,果然怒气没有延续,只是把那个钢托盘往王浩的手里一塞:“我累了,你去做完。”   托盘上血淋淋的,近20颗属于人类的牙齿散落于其上,还有一把染血的钢钳。   王昊低着头,不声不响的端着钢托盘,朝地下室走去。   没过多久,就听见地下室的方向,传来隐隐约约的惨烈嚎叫。   王正平这才觉得有些放心。   他在这个寨子里无亲无故,因为特殊的嗜好,没有人愿意和他来往,看他的眼神也总带着歧视躲避,只有儿子是他唯一的亲人血脉。   一直以来,儿子也没有令他失望,成为了和他有着共同嗜好、能互相就此认同交流的人。   有了儿子之后,他活的比之前开心得多。   但这段时间,他觉得儿子有些变了。儿子人虽然在这里,地下室的游戏却不再令儿子真正感兴趣,外面似乎有什么吸引了儿子的目光和注意力。   这令王正平的内心感到恐慌不安,却又不知道该如何挽回,他这一生只会对人施以暴力折磨,从没有过正常人的生活,不知笼络人心是何物,对儿子也只懂暴力镇压。   每次看到儿子顺从的,按照他的吩咐去地下室,听到地下室传来的哀嚎声,王正平才会觉得一切都仍然在他的掌控之中,稍微放心。   王正平在原地蹲了下来,点燃一支苗家特制的香烟,放进嘴里嘬吸,开始吞云吐雾。   苗烟和外面卖的不同,整体呈黄褐色,有一根筷子那么长,抽起来清香,十分令人享受。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因为比较没时间,所以没能逐条回复留言,实际上小妖精们的留言建议我都会看的,都抱抱~~ 第192章   张胜来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幕。   王正平穿着带血的旧衣裳,蹲在那里抽烟,他那张脸五官奇形怪状、左脸还生了个肉瘤,宛若恶梦般丑陋。   张胜看得一阵反胃,他们整个寨子里,怕是再找不出比王正平更丑陋的人了。   除去脸长得丑之外,这个人心地也邪性的很,眉目间总有一股污浊气,看上去越发让人觉得难受。   王正平是孤儿,九岁那年就没了双亲,好在双亲给他留下了这栋竹楼,以及家传的蛊术。   有了容身的地方,再靠着手上那点微末的蛊术糊弄一下外来人,搞点钱和物资,王正平就这样独自生存了下来。   其实王正平十几二十岁的时候,虽说也算不得善良,做事却远远没有现在这么过分。如果他能长得稍微没那么难看,有姑娘愿意跟他,正经好好的成个家,他的邪性可能也不会发展到现在这种地步。   王正平看见张胜过来,连忙站起身,心中有些讶异。   寨子里的人,对他是什么观感和想法,他是明白的。平时这些人躲他都还来不及,怎么会忽然有人上门?   虽然在外来人面前仿若无所不能、掌控生死,但王正平在这个按蛊术高低排资论辈的寨子里,无论生活水平还是身份,都属于中等偏下的阶层。   见张胜过来,王正平也不敢怠慢,于是走到张胜对面,拿了一支烟递给张胜。   要搁在往常,张胜怕被沾染了晦气,肯定是不会伸手接王正平这支烟的。   但现在张胜要笼络王正平,让王正平替他出头办事,于是脸上带着笑容,接过了这支烟,在指尖上下意识的掸了掸,放进胸前的兜里。   一直在寨子里被人嫌弃惧怕、避之不及的王正平,有些受宠若惊。   王正平的这栋竹楼,平常根本就没有人会靠近,张胜也不怕有人听见,于是非常自然的开口:“正平啊,这一转眼,咱们都40出头,你家的小子都十五了。孩子距离成家,也就是这两三年的事儿,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语气像是多年的老友叙旧。   王正平见张胜没有抽烟,自己也不好意思继续再抽,于是摁灭了半支没抽完的烟,有些局促不安地绞着手指:“正为这个发愁哩,他的对象不好找。”   张胜在心里暗嘲,有你这个爹在,儿子的对象当然不好找,脸上却挂了忧虑之色:“这可不行,总不能让阿昊走了你的老路。”   王正平只有一个儿子在身边相伴,也是他这个人唯一的弱点软肋,所以张胜选择了他的儿子王昊作为突破口,要他心甘愿意为自己所用。   王正平点点头,没吭声,过了一会儿才开口:“阿昊将来要继承我的家业,不能入赘的。”   王昊的蛊术天分非常优秀,而且肯下功夫刻苦钻研,在资源条件都不是最好的情况下,以十五岁的年龄,已经能够炼出两只本命紫蛊。除去有数的几位黑彝少主之外,同龄人之中再没有强过他的。   这一点,寨子里许多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再加上王昊随了他亲生妈妈,长得非但一点都不丑,甚至可以说得上眉清目秀。若是身边没有了王正平这个爹,入赘别户的话,还是有很多人家愿意接纳的。   虽然王昊也参与了那些损人不利己的残忍恶行,但毕竟他并非自发,是出生在那样一个畸型家庭,没有别的选择。而且王昊才十五岁,性格还没定型,如果离开了王正平,过上正常的家庭生活,有了相亲相爱的妻子,不是没有希望扳过来。   王正平自然也是知道这一点的,但由他亲手养大的儿子,又怎么肯送出去?他孤独半生,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血脉,再也不愿意一个人过日子。   所以女方嫁过来,添丁加口是可以的,入赘却是万万不能。然而他们家里这情况,又有哪个姑娘愿意嫁?   这就形成了一个无解的题目,也就是王正平所说,“他的对象不好找”。   “入赘是不大好,但要我说,再怎么着也不能从外面绑人了。”张胜理解的拍了拍王正平肩膀,语重心长,“总要娶个心甘情愿的姑娘,日子才能过得长久安逸。”   王正平想起自己二十五岁那年,绑来的那个迷路的女大学生,王昊的生母。   经过殴打和折磨,她虽然在自己面前服了软,但心里还是无时无刻想着要跑,到最后生下王昊,知道此生逃跑无望,精神崩溃发疯,没两年就死了。   期间,她几次想要掐死还是婴儿的王昊,导致王正平根本就不敢把王昊交给她带。   家里没个女人操持,他又当爹又当妈的把王昊拉扯大,日子经常过的鸡飞狗跳、邋邋遢遢,确实很辛苦。   所以王正平再度点了点头,同意张胜所说的话。   “我弟妹的娘家在外寨,家里比较穷,却养着好几个女儿,都在十几岁的年龄,模样长得不错,和阿昊挺般配。”张胜向王正平画大饼,“他们家靠着我这儿接济生活,如果我出面为阿昊提亲,要他们家嫁过来一个女儿,他们是不会不同意的。”   王正平有些不敢相信:“这……以我家的名声……能成吗?”   他嘴里虽然说着怀疑的话,心里却信了六、七成。   如果张胜对他说,王昊能娶到本寨的姑娘,他当然是不敢相信的。但外寨沾亲带故、靠着张胜家生活的姑娘,以张胜的能力和手段,这不是难事儿。   当然,这是建立在张胜真心肯帮忙的基础上。   “有什么成不成的,过两年嫁过来以后,让阿昊好好对人家也就是了。”张胜笑道,紧接着话锋一转,“不过,你得帮我点小忙……”   交待过真正的来意之后,张胜就离开了。   王正平望着张胜远去的背影,再度蹲了下去,点燃手里的半支烟放进嘴里咂吧,烟雾从嘴里和鼻孔中喷出来,眉头拧成了个小疙瘩。   “阿爸,你不要去。”   这个时候,王昊从地下室出来,端着沾满了血的钢托盘,走到王正平身旁,把托盘放下:“不要信他那些鬼话,他自己摆明了不敢跟陆维正面结仇,才拿你做出头的椽子试探陆维底细,这件事非常危险。”   王昊虽然只有十五岁,但因为父亲的暴力高压教育,以及常年被寨子里的同龄人忽略歧视,所以非常心思细腻和早熟,心智并不亚于成年人。   “人家动动手指,就能把咱们捻死。我不去,又能怎么着?”王正平横了王昊一眼,“你还不明白吗,他既然来了,我就不可能不答应。”   “只希望等这件事了,无论结果怎么样,他能遵守承诺,嫁个外寨的姑娘过来。”   说完,王正平摁灭手上的烟头,起身朝竹楼的方向走去,腰背微微佝偻,仿若一瞬间就苍老了好几岁。   虽然张胜从头到尾都是和和气气的,并没有说出威胁的话,还给他画了一张大饼,但这里面的意思,他怎会不懂?   如果王正平只有孤身一人,那怎么样都是无所谓的,张胜并不能威胁到他。   但有了儿子,不再感到孤单的同时,他也有了软肋。   张胜在交谈的过程中,反复提及王昊。他不怕张胜对他下手,但他怕张胜对王昊下手,所以这件事他是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都说他王正平残酷凶恶、带着邪性。   可谁知道,许多看起来和和气气、非常好相处的人,才是背后那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   公山羊事件之后,陆维这边很是消停了一段时日。   小黄斑秃的毛,擦过陆维配制的药膏,不过两三日就长了出来,看上去竟比从前还要油滑光顺些,现在已经成天神气的翘着尾巴,跟在陆维脚边。   陆维在这段时间,又用精神力炼制了几只紫蛊变异的淡金蛊傍身。   金蛊的炼制确实很难,许多白彝强者耗费毕生的时间心血,也不过能得一两只。   如果陆维完全按照《蛊谱》上的记载方法一步步、踏踏实实去炼制,就算有强大的精神力为辅助,所花费的时间和最后得到的结果,也不会比那些白彝强者们好到哪里去。   立色奶奶穷其半生,活到近百岁,也不过炼制出了两只金蛊,以及一只二色蛊。   而陆维炼蛊的底子还很差劲。   要知道在他使用精神力炼蛊之前,其真正的能力,连炼个白蛊中最简单基础的“疾驰蛊”,都是个半成品。   毕竟,陆维本人来到这个世界刚刚一个月,原身在炼蛊方面是什么样的能力,他就是什么样的能力。   如果他的任务,仅仅是在这个存在着蛊术的世界上自保生存,这样也就罢了,只当是体验一下不同的人生,在这里学透立色奶奶留下的《蛊谱》,活到寿终就行。   但他的任务偏偏是要消灭这个世界的蛊术,那么这种程度,就完全不够。   任何事情都是有方法捷径的,只是看你能不能够把它找出来。   最近陆维揣摩《蛊谱》后,有了几个思路,但验证起来非常危险。   他自己也比较犹豫,最后还是决定暂时不要尝试那几个危险的思路,多看看、多在这个世界上经历事情,多长些见识,有了把握再说。   毕竟他现在的身体也才十七岁,不用那么急功近利。   所以这天早上,陆维坐在书房内,手里捧着一个铁制的蛊罐,正在聚精会神听着里面的动静。   然后旋开罐口,往里面撒下一点调配好的诱剂。   蛊罐之内正在养成的,就是他在这个世界上炼制的第一只白蛊“疾驰蛊”。   这一次,他不走精神力炼蛊的捷径,而是把蛊罐片刻不离的带在身上,认真的观察其动静,并调制诱剂。   这个过程虽然繁琐而枯燥,花费的时间也较长,却令陆维对蛊术有了和从前不一样的感悟。   作者有话要说: 说到王昊的长相问题…不是绝色那种,但也肯定不丑,普通好看的清秀少年吧~~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f妹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3章   撒过今天的诱剂之后,陆维把蛊罐放入腰间的兜里,起身打算出去吃早饭,却正好透过窗户,看见有一个形貌丑陋的中年男人,摇摇晃晃的朝竹楼这边走过来。   这人因为长得太过丑陋,令人印象深刻,见过一次就不会忘记,所以陆维马上就认出,那是王正平。   只见王正平手里,倒提着只割断了脖子没多久的肥大山鸡,鲜血滴滴嗒嗒流了一路。他走到竹楼前,把这只山鸡往陆维的门口一扔,然后就站在那里不走了。   陆维知道,王正平的这番行为,在苗寨被称作“开血门”。   除去五十年一轮回,范围为整个寨子的斗法之外,其余的时间如果你想和一户人家比拼蛊术,就必须举行这样的挑战仪式。   “开血门”之后,双方生死勿论,一定要争出个胜负输赢才罢休,而且旁人不许插手。   一般来说不是有深仇大恨、不死不休的利益纠葛,不会有人去别人家“开血门”的。   而苗寨之中200多户人家,五十年一次的斗法中就要死不少人,甚至有的人家会绝户。斗法间隔之所以有五十年这样长的跨度,也是为了让寨子休养生息,不致于人口减少。   所以寨子里,日常大家相处的都比较和谐友爱,颇有些世外桃源的味道。原身在这里生活了十七年,只从立色奶奶嘴里听说过“开血门”这件事,从来就没有真正见过,这回算是开了眼。   人家既然已经上门挑衅,陆维这个主人躲避不出的话,就显得过于胆怯畏缩。   所以陆维没有去饭厅,径自下了竹楼,来到王正平的对面。   王正平虽然长得丑陋,但陆维是经历过丧尸世界的,再丑陋的丧尸和变异动物都见过,而王正平长得好歹还属于人类范畴,所以陆维望向王正平的目光,并没有常人惯见的嫌弃和躲避,一双清亮眸子毫无波澜。   王正平被陆维这样安静的望着,心里悚然一惊,然后背脊上的冷汗就冒了出来,他怎么从来不记得,陆维是这个样子的?   王正平对陆维的印象同样很深刻,这孩子从小被夫家死绝的立色奶奶带着,和自己家一样离群索居,却能让整个寨子的同龄人都喜欢他,和他玩到一起。   王正平向来对此嗤之以鼻。   不过是因为长得好,又不务正业,知道一些外面稀奇古怪的事情罢了。弹吉他,烤蛋糕饼干,玩电脑……却从来不肯认真学习苗人赖以生存的蛊术。   要知道没了蛊术,这些烧钱的玩意儿不过是无根之萍。也就是立色奶奶老糊涂了,才会从小到大,一直宠着纵着这个绣花枕头。   王正平之所以接下张胜的这个活计,一方面是他没有办法推拒,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觉得,陆维就算继承了立色的强力蛊虫,按照他的年龄和经验,也未必能懂得怎么发挥蛊虫真正的力量,自己不会有什么危险。   然而眼下,陆维就站在他对面,安安静静的看着他,王正平就感觉到一股非常沉重的压力,朝自己排山倒海般的压过来。   这种无形压力他只在寨主,以及有数的几个黑彝强者身上感受到过。   而以陆维刚刚十七岁的年龄,带给他的压力,感觉甚至比寨主还要强大的多。   王正平却不知道,这就是所谓的精神力威压。   陆维试过,在这个世界,精神力威压对动物比较有效果,只要释放出去,对方就会循着动物侍强的本能,因敬畏而服从,或者远远逃开。   当然,种了蛊虫,被其主驱使的动物是例外。   但人类是有智慧的,懂得思考,所以对于人类就没有那样立竿见影的效果,只是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   而这种压力,久居上位者因为其身份阶层,也是拥有的,两者在人类的感觉上很容易混淆。   大概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陆维的精神力使用,尽管没有被这个世界的法则所排斥,效果却远远没有修真的世界那样强大。要知道在修真的世界,大能们的精神力威压只要外放出去,当场就能令普通人骨断筋折、七窍流血而亡。   不行,不能被这小子唬住了,这说不定就是立色留给他的蛊虫,所造成的特异效果。   王正平这样想着,很快收敛心神,扬起那张丑陋的脸,望向陆维:“小子,你知道‘开血门’的意思吧?”   王正平能在陆维施加的精神力威压之下,这么快的恢复常态,是因为他的心理状况并非普通人。   虽然他一直被周围的人歧视和畏惧躲避,但在他的那个地下室里,他就是帝王。   他可以随随便便的掌控生死,再倔强有骨气的人,在他的手里最后也会被折弯了脊梁,乖顺如羔羊。   他极度自卑,却又有着极度的自信,心灵和他的外貌一样扭曲。   “当然知道。”陆维回答,“所以王叔叔,想必你已经做好准备。”   陆维的话音刚落,就见他脚边的小黄忽然人立而起,坚硬如铁石的指爪暴涨,露出满口尖牙,朝着王正平扑了过去。   人家都已经欺上门,明摆着来意不善,那么陆维也就没有必要礼貌待客。   王正平连忙后退,身上的衣裳却还是被小黄锋利的指爪划破几道。   “驱使种了蛊的牲畜战斗……看来你对蛊术的觉悟,也不过这种程度而已。”   王正平看了下自己身上破烂的衣裳,非但没有恼怒,反而裂开嘴笑了笑。   然后,他索性将手指伸进衣裳的裂口处,三两下把衣裳全部扯烂,露出精赤的上半身。   陆维见状,不由瞳孔微缩。   只见王正平的脖子之下,都呈现出金黄的颜色,正是“铁皮蛊”的加强版,“金身蛊”。   此蛊的作用与“铁皮蛊”类似,但因为是金阶蛊,效果自然不是白阶的“铁皮蛊”所能同日而语。   白阶“铁皮蛊”能刀枪不入,陆维以精神力让它晋级为绿阶之后,产生了在战斗时,延伸出锋利指爪和牙齿御敌的附加功能;而“金身蛊”比“铁皮蛊”还要坚韧得多,能令人身上的每一个部位随心所欲变化为意念所能想到的武器,还可以选择其覆盖在身体上的范围。   除此之外,“铁皮蛊”是随着其宿主的死亡而死亡的,而“金身蛊”有着300多年的寿命,宿主死后它依然会活下去,可以传给好几代人使用。   令陆维这样经过大风大浪的人,都感到吃惊的是,王正平原本胸口上那两个颗粒的位置,竟长着一对金黄色的眼珠,正在咕噜噜的左顾右盼。   而他左脸上的那个瘤子,此刻也绽开了一个口,同样生出一只金黄色的眼珠,直直的望向陆维。   王正平之前好歹还能说是丑陋的人类,但他现在的模样,简直就是个怪物。   那是金蛊中的“天眼蛊”。   种下此蛊之后,加以催动的话,人的身体上就会长出这样的金黄眼睛。至于长在哪个的部位、长出几个,全看个人体质。   神话传说中,有整个身体长遍眼睛的“百目蜈蚣君”,也有眉间生一只竖眼的神仙,在这个蛊术盛行的苗寨,都并非不能实现。   “天眼蛊”的效果是十秒预判。   短兵相接之时,十秒之内准确无误的预判,已经能够决定胜负和生死。所以它能位列金阶,当之无愧。   在金阶“天眼蛊”之上,据说还有五色“预知蛊”,能看到人的过去未来,使人趋福避祸,这就不是陆维他们这个层次能接触到的了。   经过陆维这段时间的教养,小黄打架的功夫长进了不少。但除去第一击撕裂了王正平的衣裳之外,接下来是次次落空,每次都因为那十秒钟的预判,被王正平躲了过去。   因为双方的速度都非常快,所以这一切都发生在瞬息之间。   陆维见己方不占优势,正待取出腕镯内的金蛊相助小黄,去见王正平嘿嘿的笑了一声,整只右臂忽然化作一把巨大的金色铡刀,朝着小黄拦腰铡下。   速度之快,甚至在半空中出现了一道金黄色的虚影。   小黄虽然有“铁皮蛊”护身,但“铁皮蛊”只是能防御一般的刀砍斧劈,像这种硬度和锋利程度都远远强于它的,“金身蛊”所化成的铡刀,是防御不住的。   眼看着小黄就被拦腰劈成两半之际,半空中忽然无声无息飞掠过一道白影,然后陆维就看见小白站在自己身边,臂弯里抱着受惊过度的小黄,安慰的摸了两把,然后才把它放回地面。   陆维知道小白生前是外来人,但既然在这个苗寨里生活,小白也就换上了白彝的服装。   由于具备生前的审美,小白不怎么喜欢通常彝民们衣服上面繁复的彩色绣花,只象征性的在腰间系了一条绣花带子,白衣白裤,越发衬得人修长挺拔、青靓俊秀。   “是、是你!”   当王正平看清小白的面目之时,不由得大惊失色:“你、你没有死!”   小白成为陆维的“尸仆”之后,白天主要是帮助陆维打理内务,晚上才会出门去做引虫之类的事情,基本上没有出现于人前。   可能也就是米合来的那趟,见过小白一面,还互相争执了几句。   但那时候她心里有事,后来也就按照陆维所说,跟她阿爸摊牌去了,根本没把小白这个人放在心上,更没有声张出去。   毕竟苗寨并不封闭,而且大多数人都比较富裕,有客人上门求蛊的同时,也有一些外来人,会到寨子里打短工。   寨子里又不都是王正平这样的变态,大部分人还是拿钱受雇干活,并没有什么危险,而且一般来说雇主出手大方,比别的地儿挣的还多。   立色奶奶刚走没多久,家里想必事务繁琐,陆维雇个人帮忙打理一下,也不是什么稀罕的事儿。   但王正平,是亲眼看着小白断气的。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听风起2个;21381060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狗带∪ω∪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4章   此时此刻,与王正平同样大惊失色的,还有躲在远处用单筒望远镜,窥探着竹楼前发生这一幕的王昊。   在王昊的心里,肯定是不希望王正平和陆维对上结仇的。   一边是抚养他成人的阿爸,一边是他喜欢的人,无论是哪一边,他都不愿意见到受伤。   更何况“开血门”这样的事情,搞不好就会死人,端是凶险万分。   他很是不放心,但以他现在的能力,又没有办法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所以只能偷偷摸摸的跟在王正平身后,远远窥探观望。   谁料到,竟然会见到已经死去的人呢?   小白与对面的王正平两两相望,眉头慢慢蹙起,在眉间形成细小的褶皱。   他没有被立色奶奶唤醒之前的记忆,但不知怎么的,越看眼前这个人,就越觉得深刻的厌恶,而且内心深处产生了难以言喻的纠结痛苦,欲除之而后快。   “陆维,我想杀了他。”小白轻声道。   陆维知道小白之前的遭遇。   就算小白刚来竹楼的时候,因为形貌与之前骨瘦如柴、遍体伤痕的尸体相差太大,导致他没能认出小白。但后面看见溪边的新坟被夷平,联系到“醒尸蛊”一定要种在怨气深重的死者身上,才能诞生“尸仆”,他还有什么不清楚?   所以陆维淡淡的回答:“那就杀了吧。”   像王正平这种变态,不知道虐杀了多少条无辜人命,死不足惜。   能死在小白的手里,也算是一报还一报。   更何况,王正平来这里“开血门”,已经是生死勿论的比斗,就算是死在这里,也只能怨他自己技不如人。   小白点了点头,身化白影,一瞬间就冲到了王正平的面前,悍然出手。   王正平的体内,显然也是和小黄一样,种过速度型的蛊虫,当下侧过身体,堪堪避过了小白的这一击。   然而王正平的心里,却开始感到隐隐慌乱。   不仅仅是因为小白的死而复生,还因为他的“天眼蛊”,根本就不能预判小白接下来的动作,所有事情都失去了掌控。   他却不知,体内种有五色蛊的“尸仆”,是能免疫一切蛊术效果的。   实际上,“醒尸蛊”迄今已经在苗寨绝迹了五十多年,比王正平活的岁数还要长,而且作为黑彝的不传之秘,本身就没有多少人知道它的特性。就连听说过它声名、见识过它显赫时期的老人,基本上都已经入土。   再加上通常人们都认为,失败者就是弱者,也没有人去太过关心,一个在斗法中失败,血脉断绝的家族的底牌。   小白的动作快如疾风,又流畅如行云流水,中间毫无停顿,他见一击不中,随即欺身上前,反手第二掌便朝王正平打过去。   行动之时仿若一朵白色飞絮,如羊脂玉一般色泽的指掌间,却又蕴含着劈金断石的力道,发出裂空之声。   王正平此时避无可避,当下大喝一声,将金色的双臂化成盾牌的形状,挡在胸前。   “金身蛊”的强度比时下最坚韧的合金还要高,然而小白这一掌打下去,就看见王正平的脸上露出痛苦之色,两条手臂化成的盾牌凹陷下去一大块,表面还出现了几道裂痕。   如果不是“金身蛊”将他的血肉异化,那么现在他的两条手臂,已经尽皆化作骨碎肉沫。   两人交手快如疾风闪电,好在陆维的精神力足够强大,还是能够看清楚双方的动作。   蛊师的强大之处,主要表现在两个方面,一是炼蛊,二是对蛊虫的理解应用。   当然,一般来说炼蛊强悍的蛊师,对蛊的理解应用都会达到相应层次;而因为天分资质所限,在炼蛊方面平平的蛊师,也有在蛊虫应用方面不错的,只是手上缺少强力的蛊虫,在寨子里排名不高。   王正平属于后者,并且正值一个蛊师的巅峰年龄阶段,若非如此,张家也不会让他出头做这件事。   借着小白这一掌之力,王正平快速后退,整只左手化为金光灿烂的弩箭,朝着小白“夺夺夺”连声,射出十数枝金箭。   小白只觉得疾风袭面,当即被王正平逼退了好几步,金箭射入距他脚面不远的泥地里。   这些射出的金箭都挺迷你,大概只有成年人中指的长度,箭身更是比火柴棍粗不了多少。不过因为其速度和强度,杀伤力倒是非常强悍。   插入泥地后不过数秒,那十数枝原本金光灿烂的小箭,就化做了白渗渗的骨头颜色。   再看王正平的脸色,跟地上那白渗渗的骨头颜色,竟也不相上下。   “金身蛊”可以将人体异化,却不能平白生出多余的血肉骨骼,所以这些射出的,威力强悍到足以逼退小白的十数只金箭,实际上是自王正平体内抽出的一根骨头。   而骨头离体,不再受“金身蛊”所控制,自然就还原了其真正的材质。   紧接着,就见王正平的嘴巴张开,从他的嘴里爬出一只金色的大蛙。   看见这幕,陆维不由想起了王正平之前,对自己嘲笑的说   “你对蛊术的觉悟,也不过这种程度而已。”   抽骨为箭,以身饲蛊……王正平虽然品行败坏、令人厌恶,但不得不说,他是真的有为了获得更强大的蛊术,不惜一切的觉悟。   不只是他,其实立色奶奶也一样。   “寿蛊”是二色蛊,就算只剩下一口气的人,都能救回来,至少再延寿20年。   在注意保养,没有大病和天灾人祸的情况下,最长可以把人的寿命再增加90年,活到近200岁的人瑞都不是问题。   如果不是为了得到更强大的蛊术,屡屡涉险的话,她也不会体内寿蛊溃坏,没满百岁就离开。   那只金色大蛙出来时是蜷着的,等出来后四肢张开,足足有成年男人的拳头大小,蹲在王正平的掌心处,然后它原本看着光滑的背部,忽然鼓起了许多包,变成了一只金蟾蜍的模样。   随着那些鼓包炸裂,乳白色的浆汁迸溅,产生巨大的冲力,令其中无数只黄豆大小的金色蜘蛛高高弹射半空,来到小白的头顶上方。   蜘蛛们在半空中吐出闪闪发光的金色丝线,成股的抛洒下来。   那些丝线看着非常纤细、毫无杀伤力,在风中萦萦绕绕的样子,却无处不在,令小白无法避开。   很快,它们结成了一张巨大的金丝网,将小白束缚在其中。   小白力大无比、行走如飞,然而在这张金色丝网之中,无论如何都无法挣脱其束缚。他动的越厉害,丝网就往肉里面陷得越深。   王正平见状,在一旁嚣张大笑:“我管你是不是真的活过来,现在就要你再死一次!”   远远观望着的王昊,刚为父亲脱离了险境松了口气,又开始为陆维的安危揪心。   很明显,陆维身边的助力除了黄狗,就是被那名称为“小白”,死而复生的青年,大约都是立色奶奶留给他的。   黄狗明显不是自己阿爸的对手,小白又被金丝网所束缚。   他虽然知道陆维有能够快速炼蛊的方法,但毕竟陆维年轻,时日尚浅,他见着陆维引的虫也就是堪堪炼些白蛊绿蛊,除了立色奶奶留下给陆维的遗物之外,根本就没可能炼出什么强力的蛊虫。   王昊正在那里动着脑筋,一会儿怎么从他阿爸的手里保住陆维性命,却看见深陷于金色丝网之中的小白,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咆哮。   然后小白的一头半长黑发,渐次变成灰白,连瞳仁都变成了灰白。   他额头上浮现出一根根青紫色的细筋,指甲骤然伸长,变得更加坚硬锐利,指甲前端同样浮现出青紫色的细筋,像是某种诡异而又美丽的花纹,缠绕于其上。   这就是“尸仆”除了日常形态之外,第二种名为“尸变”的战斗形态。   在小白变化之后,那些之前看起来坚不可摧的金色丝网,就如同再普通不过的蛛网,轻轻一挣尽皆断裂,只留下几根萦绕在小白的肢体上,像是金色的华美装饰。   面对再度逆转的形势,王正平完全措手不及。   他眼睁睁看着小白来到自己面前,用一只右手,轻轻松松将他被“金身蛊”异化过的胸膛,捅了个对穿。   然后那只右手,在他被破开的胸膛里面掏啊掏,掏出颗金色的心脏来。   这个过程当中,因为王正平的身体已经被异化,甚至没有见着一滴血。   小白把那颗金色的心脏拿在双手间,像掰开一颗桃子般掰开,用指尖捻出两只仅有绿豆大小的金色蛊虫,放在眼前仔细端详,然后轻轻笑了一下。   这一笑之间,王正平体表的金色迅速褪去,整个人如同袋沉重的沙石,砰地一声栽倒在地上。   王正平在小白掏出他心脏的时候,就已经断了气。然而直至他倒下,才有大股大股的鲜血,如同小喷泉一般,汩汩从他破开的胸膛中流出,浸湿了他身下的泥地。   他大睁着不可置信的、已经失去了生命光泽的双眼,满脸震惊的神色。这神色衬着他那张丑脸,看上去十分可怖。   小白却仿若视若无睹,又从地上捡起那只金色大蛙,捧着三只王正平遗留下来的金蛊,转身朝陆维走去。   每走一步,他灰白的头发就变得更黑一些。等来到陆维面前的时候,他已经恢复了黑发黑眼的日常形态,额头和指甲前端上的青紫色细筋,也尽皆消失不见。   陆维垂下眼帘,看了看小白没有能够收回去,尖利的手指甲:“指甲挺长啊。”   小白也看了一眼:“回头等我咬掉就好。”   “咦,为什么不是剪掉?”陆维奇怪的询问。   “因为太硬,铁剪会卷刃。”小白有些不好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essica、18357478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了~[liao~]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5章   “既然这样,不要丢掉浪费了。等你咬下来以后,可以给小黄做个爪套,比它自己的爪子强。”陆维了然的点点头,从腰间取出一个空的蛊罐,将小白递过来三只金蛊装入,朝王正平躺卧的地方望过去,“把他找个地方埋了吧。”   谁知就在这时,远远奔过来一个神情慌乱的少年,陆维见状道:“原来是有人收尸的……那我们就别管了。”   说完,陆维径自上了竹楼。   小白看了一眼那名扑在王正平身上哭喊的少年,转过身去,随着陆维上楼。   刚才王昊远远望见王正平被小白挖心的时候,只觉得脑子里轰的一下就炸了,随即丢下手里的望远镜,拔腿就朝这边跑过来。   现在,无论他怎么拍阿爸的脸,怎么哭喊,阿爸都不会再醒过来。   虽然从小到大,王正平对王昊向来是暴力教育,但如果说秉性凶残的王正平,在这个世界上还真正“在意”过一个人的话,那个人一定是王昊。   就连王正平来陆维这里“开血门”,其中的大半原因也都是由于王昊。   王昊扑在王正平的身上哭了一阵子,但回应他的,只有不时掠过耳畔的风声。   这件事,在背后指使王正平的张家不会管,被上门挑衅的陆维更不会管。   王正平死后无知无觉,结出的苦果只能由王昊吞下。   王昊心思细腻敏感,而且早熟聪慧,哭了一阵子之后就认清现实,唤来大花豹驮起王正平的尸身,默默离开。   ……   回到家中之后,王昊把王正平埋在自家后院的一丛竹林中,并将地下室本就折磨到不似人形的两个奴隶杀了,为王正平殉葬。   在寨子里,因为家家户户的蛊术传承不同,各家的葬礼安排也不同,分为火葬、土葬、岩葬、树葬、天葬、水葬……等等,并且往往要在家里停灵一段时间,召集亲友邻居们操持大办。   当然,强大的蛊师一般可以预知自己的死亡,在这之前就会离开,寻找自己的葬身之所,不会让儿孙安排自己的葬礼。   而以王正平在寨子里的人缘,就算是王昊想要操持大办,也根本没有人会来。再加上王正平死得并不光彩,所以王昊只有为王正平举行最简单土葬,当天落葬。   做完这一切,就到了晚上。   王昊和平常一样洗过澡,来到自己的竹床上躺下。   从婴儿时期到十岁之前,王正平是带着王昊一起睡的。后来王昊大了,父子两人分了床睡,却没有分房。   往常这个时候,王昊总能听到王正平沉入酣梦、略带粗重的呼吸声。然而现在四周寂静一片,除了偶尔两声从窗外传来的虫鸣之外,什么都听不到。   因为之前挖掘坟坑,王昊十指传来火辣辣的疼痛,腰背很酸。   说起来,王正平虽然动不动就打他,得了什么好吃好喝的,却都是紧着他,更从来没有让他干过什么体力重活。   王正平肯定不是一个好父亲,更加不是一个好人,但那颗丑陋扭曲灵魂内仅剩的一点善意,都给了王昊。   王昊躺在竹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如他火辣辣疼痛的十指一般,他觉得心里也有把火在烧。   陆维,陆维……   他伏在王正平逐渐冰冷的尸体上,痛哭的时候,陆维连看都没有看他一眼,就转身离去,登上竹楼。   或者说,因为王正平的事,陆维这一辈子,都再也不会正眼看他。   既然王正平选择了去陆维那里“开血门”,就是生死自负。王正平有这样的结局,无论从哪方面的道理讲,其实都是怨不得陆维的。   但是,内心如火焚烧的王昊,又该去怨恨谁呢?   黑暗之中,睡不着的王昊将自己双手放在眼前,只能看见隐约的轮廓,反复张开又合上,缓解筋骨间的酸疼。   再也得不到了。   甜蜜的糖果,温和的目光,在自己头顶一下下抚摸的手。   随着王正平的死去,他曾经憧憬幻想的一切,也都随之死去。   他和陆维之间,隔着杀父之仇。   既然得不到,那不如就想办法毁掉。   阿爸从来都是这样做的,比如他的亲生母亲,比如被锁在地下室里,那些只要看到他们,就眼露恐惧憎恨的外来人。   这天夜里,王昊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自己手里拿着刀子,和同样拿着刀子的陆维彼此厮杀。   他用刀子刺入陆维的心脏,陆维手里的刀子,则在同时抹过了他的脖颈,两人之间靠的那么近,肢体呼息交缠。   在陆维用刀子抹过他脖颈的一瞬间,他感觉到眼前白光迸现,以为自己真的死去。   那种共同赴死的感觉,令他狂喜无边。   ……   王昊待在家里,细细筹谋了几天,决定把陆维拥有快速炼蛊方法的事情透露出去。   毕竟他的阿爸都死在陆维手里,以他现在的能力,根本奈何不得陆维。   然而把这件事具体透露给谁,就十分耐人思考。   张家肯定是不行的,或者说任何一户白彝都不行。   陆维的实力,在与王正平一战之中已经表露无遗,谁也不想跟他鱼死网破。白彝们知道了这件事纵然心动,也会有所顾忌,最多会使用一些曲折委婉的拉拢手段,比如说通婚联姻、认亲之类。   而底蕴深厚的黑彝正统,家家都有不传之秘的五色蛊,又未必看得上只能快速炼出低阶蛊虫的方法,不屑于自低身份的朝一个十七岁少年出手。   王昊考虑了很久,才锁定了一个人。   这个人出生于黑彝,但纵然是强大尊贵如黑彝,也难免出现一些蛊术天资不太行的子弟。   他名叫唐修杰,今年将将二十出头,正是这样的情况。   唐修杰是唐家幼子,百姓爱幺儿,被家里宠的既自大又霸道。虽然他资质不行,家里却基本上对他和几个哥姐一视同仁,算是一碗水端平,资源和培养都没有倾斜。   但家族五色蛊的继承,只能在他们这辈儿人当中选一个,纵然父母再宠爱,也不可能选择资质差劲的唐修杰。   唐修杰很是不服,闹了几场之后,终于让父母松口,约定在这10年间,几个儿女谁能够找出最有价值的炼蛊方法,谁就继承家族的五色蛊。   如果唐修杰知道陆维的炼蛊术,一定会心动,进而下手抢夺。   唐修杰这人既蠢又坏,因为出身于底蕴深厚的黑彝,纵然蛊术差劲,身上却少不了强力蛊虫,导致他向来只懂横冲直撞,根本不懂运用迂回的手段,必定会正面跟陆维杠上。   依唐修杰的性格,如果他赢了,陆维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如果唐修杰输了,甚至身亡,那就更好。他背后护短的父母兄姐,一定会为他出头报仇。   到时候,陆维无论是胜是负,都将陷于万劫不复之地。   王昊坐在他家竹楼的书桌旁,用手指尖蘸了水,将“唐修杰”这个名字写在桌面上。   然后在这个名字外围,慢慢画了个横平竖直的框框。   就跟电视剧里的演员表上,代表逝者的那个框一模一样。   ……   自打王正平“开血门”身亡,陆维原以为从此后,可以清清静静地过日子、专心研究蛊术,却没料到才过一周,麻烦就再度找上了他。   这天天气晴好,他带着小黄到林子里找几味野生药材,准备配制新的诱剂,就看见一个牛高马大的青年,拦住了他的去路。   黑彝拥有最好的资源,其中自然也包括本寨及周边寨子最窈窕漂亮的姑娘,经过数代基因优化,五官身材都在水准之上,唐修杰也不例外。   但他的脸上表情总带着一股俗称“油腻”的气息,虽然没有做过什么大的恶事,却行事霸道爱占便宜。   已经结过婚有孩子的人了,孩子都是老婆带,一点对家庭的责任感都没有,还没事儿就骚扰寨子里的漂亮姑娘,并不讨人喜欢,只有他的父母家人爱若珍宝。   也就是他出生在黑彝,闹出点事儿也有家里给兜着,如果是在别的普通人家,他这样纨绔霸道、没有头脑的行事,早就被打死一百遍。   所以唐修杰站在陆维的对面,就这样大大咧咧的开口:“听说你可以一天之内成蛊?怎么炼的,把方法交出来。”   “你听谁说的?”陆维想了片刻,望向唐修杰,“那人大约是跟我家里有仇,所以散布这样的消息,你不要相信。”   “你看。”陆维给唐修杰看他刚挖的草药,“如果我能一天之内成蛊,又怎么会需要出来找药材,配制这么多的诱剂?”   陆维活了几百年,看透世情,面对像唐修杰这样才二十多点、头脑简单的年轻人,结合唐修杰之前嘴里说出的话,自然知道该怎么打发。   唐修杰听陆维这样说,想到这消息是王昊透露给他的,寨子里谁不知道王昊跟陆维有杀父之仇,就信了个八成。   再看陆维背篓里的药材,确实是好几个月的诱剂份量,而且材料选择上多为炼制白蛊和绿蛊所需。如果陆维真的能一日成蛊,那他还需要这么繁琐的配置大量低阶诱剂吗?   其实这倒是误打误撞,因为陆维遇到金蛊瓶颈,所以最近放弃了以精神力炼蛊的方法,开始按部就班的炼蛊,所以才需要配置相应份量的诱剂。   “妈的,这小子,我回头就让他好看。”唐修杰低低骂了一声,目光却并没有离开陆维,“就算一日成蛊是骗人,我也总不能白跑这趟。听说立色那老家伙给你留下了不少强力蛊虫,把你身上最强的那一只拿出来送给我,这事儿就算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沈非墨、黑白熊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我不吃药10瓶;jessica2瓶;沈非墨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6章   刚才陆维耐着性子跟唐修杰解释,并非是因为怕了他这个人,只是不想一日成蛊的“谣言”继续被散播,给自己带来麻烦。   苗寨之中,黑彝底蕴深厚,占据了绝大部分的资源,却只有10户,是人口的近1/30。而且在50年一次开启的斗法当中,每户黑彝都可能会被替换。   所以黑彝虽然号称贵族,但在日常生活中,就算偶尔存在欺压白彝平民的行为,也绝对不会做在表面上,搞得太明显。   他们怕犯了白彝的众怒。   毕竟风水轮流转,你若是在寨子里千夫所指,大家都欲除之而后快,到了50年一次的斗法开启之时,家家户户万蛊齐出、死生勿论,白彝强者们联合起来对付你一户黑彝,到时候必然会被拉下马来,如蚁吞象,死无葬身之地。   苗寨的历史上,不是没有过这样的事情发生。   更何况,像现在这样距离斗法还有一年的时间节点,黑彝们都很低调,绝对不会去主动挑起什么事端,免得成为众矢之的。   也只有像唐修杰这样没什么能力的纨绔二代,如无意外,等分家之后妥妥的要降为白彝,算是黑彝中的边缘人,又横行霸道惯了,才会这样明目张胆的朝陆维索要蛊虫。   反正在唐修杰的意识里,只要不闹出人命,都是小事,家里可以帮他兜着。   所以陆维听过唐修杰的话,只是用看傻子的眼神一样,看了唐修杰一眼,然后带着小黄转身就走,根本就不想搭理他。   “哎,你给我站住!”   唐修杰刚想追赶陆维,突然看见头顶上出现了无数条闪闪发光的金线。   那些金线自半空中抛洒下来,结成一张网,将唐修杰束缚在其中,动弹不得。   唐修杰身为黑彝,自然有强力蛊虫傍身,但关键是他从来没有想过,陆维敢对他动手,于是在猝不及防之中着了道儿。   陆维将金蟾蜍收进蛊罐,脚下没有半点停顿。   王正平死后,他体内养的那三只金蛊,按照“开血门”的规矩,就都归陆维所有。   三只金蛊各有所长,但它们都临近寿终正寝,当中剩余寿命最长那的一只,也只有三年,最短的那只仅有不到半年时间。   陆维稍微想了一下,就知道王正平应该是别户人家派来试探的弃子。   不过这些对陆维来说都无所谓,能被人这样暗中试探,说明他至少已经可以在白彝中自保,而王正平自有他取死之处。   待陆维离开之后,这张金网会将唐修杰捆缚半小时,算是给他一个小教训。   这附近并无猛兽出没,纵是难免有些毒虫,但彝民们自幼跟毒虫打交道,都习惯随身带着避虫的香包、绣囊之类的东西,所以陆维认为就算他在这里将唐修杰困住半小时,也理应没有什么危险。   陆维并没有想要取唐修杰的性命,一方面是唐修杰罪不至死,另一方面杀了唐修杰会有麻烦。   但像这样稍微教训一下,以目前寨中情势和唐修杰的名声,就算传扬出去,也只会令彝民们拍手称快。至于黑彝唐家,其家主如果不太傻的话,就根本不会为这点小破事出头,只会将唐修杰严格的管束起来,还能令这个纨绔二代多少学点乖。   唐修杰被金网牢牢罩住,四肢动弹不得,朝着陆维的背影又是破口大骂又是威胁,陆维却始终连头都没有回,很快消失在他的视野里。   差不多20分钟后,唐修杰泄了气,正在那里低声嘟嘟囔囔的时候,就看见自浓密的树丛中,绕出了一名白彝少年,来到他的对面。   唐修杰见是王昊,立马就再度来了劲儿,骂道:“你这个骗子!你跟陆维有仇,却拿我做伐子,长这么大,我还没这么被人戏弄过!”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缠绕的金丝网,接着瞪王昊:“还不过来,想办法帮我松绑?!”   谁知道之前在他面前做小伏低、一味讨好的王昊,慢慢走到他面前,并没有任何解救他的动作,而是居高临下,面无表情用冰冷的眼神看着他。   “你、你要干什么?”就算是唐修杰,现在也感觉到王昊的不对劲,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王昊并未回答,而是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缓缓送入唐修杰的胸膛。   王昊从小就跟着他的父亲王正平,在地下室里进行各种“游戏”,对人体的构造非常了解。所以这一下,准确无误刺进唐修杰的心脏。   看着唐修杰断了气,王昊这才拔出匕首转过身,轻手轻脚的迅速离开。   没错,他要把这件事嫁祸给陆维。   缠绕在死去唐修杰身上的金丝线,就是证据。   然而王昊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之后,唐修杰那紧闭的双眼之中,左边的眼珠骤然消失,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个深深凹陷的坑洞。   ……   黑彝唐家的家主,名叫唐信瑞,今年50出头,正处于一个蛊师最鼎盛的年华。他膝下三儿两女,最小的儿子唐修杰都已经给他抱了孙子,算是手掌重权、儿孙满堂,人生没有什么不足之处。   虽然幺儿唐修杰做事有些不着调,但也就是嘴里咋呼的厉害,却从未伤人害命,依他看来本性还算纯善的一个孩子。反正唐家偌大的家业权势,护着幺儿一世平安顺遂也就是了。   毕竟自家的孩子,纵然有缺点也是可爱的。   谁知道这天,他正在自己的“蛊房”里,用一个玉碾子碾制草药,就看见自己的二子唐修礼气喘吁吁的推门进来,脸上带着大惊失色的表情。   “慌什么。”唐信瑞放下手中的玉碾子,从桌旁站起来,望着唐修礼,“出什么事了?”   “修杰……修杰的‘遗见蛊’,出现在祠堂。”唐修礼脸上惊惶的神色,并未因唐信瑞的话而收敛半分。   “什么?!”   50多岁的唐家家主闻言,再也绷不住脸上的气定神闲,大步朝唐家的祠堂走去。   所谓的“遗见蛊”论等阶只是金蛊,而且没有任何攻击防护能力,却是唐家专属的秘蛊之一,绝对不允许外传。   每个唐家子弟年满8岁之后,都会在自己的眼球里种上一只这样的蛊虫。这只蛊,能映照出其主临死前一小时之内发生的事情。   唐家靠着“遗见蛊”,得知了不少强敌的底牌,这也是他们能在强者如林的苗寨,够立于黑彝的很大一部分原因。   除此之外,如果唐家子弟在外死于非命,“遗见蛊”也能帮助其主找出真正的仇人。   走进唐家祠堂,这里除了供奉历代家主的牌位之外,还摆着一长排透明的玻璃瓶子。每一个玻璃瓶子的瓶身上,都用金粉写着一个姓名,代表着唐家每一个在世的人。   如今,写着“唐修杰”这三个金字的玻璃瓶子里,悬浮着一颗带血的眼珠。   唐信瑞颤抖的双手,拿起玻璃瓶打开,就看见那颗眼珠如同活的般,从宽大的瓶口处弹出来,落入唐信瑞掌中。   紧接着,眼珠内光影变换,浮现出唐修杰短短20年人生中,最后一小时的所见所闻。   唐信瑞是铁青着脸色看完的,最后从牙缝里蹦出两个字来:“……王昊!”   这人年纪小小,平时看着极度不起眼的一个孩子,却如此胆大包天、心思歹毒。   王昊跟陆维有杀父之仇,知道靠自己的本事报仇无望,就来挑唆他的幺儿。   最后还杀了他的幺儿,意图嫁祸给陆维。如果不是“遗见蛊”的存在,唐家真的会中计,做了那把王昊借来杀人的刀,也说不定。   ……   两天之后,江元亮来陆维家拜访,喝着果汁,吃着小白新烘培好的葡萄干黄油曲奇,满嘴都是酥渣,感慨道:“陆大哥,这次真险啊。”   “如果不是唐家家主明察秋毫,你就要被人陷害了。好在,如今王家的那个小崽子已经被唐家抓了起来,听说被关押着日日拷打,也算是恶有恶报。”   江元亮自从和陆维相认之后,因为都有各自的任务要做,所以并没有太过频繁的来往,但有时候还是会到这里来坐一坐,和陆维聊聊天,顺便对寨子里发生的大小事情通风报信一番,算是陆维的耳报神。   “辛苦你了,小江。”   陆维看看时间差不多,又见江元亮喜欢那曲奇点心,就给他装了满满一大铁盒,这才让小白将他送走。   紧接着,陆维走到客厅的窗前,望向一片湛蓝的天空,眉头微微蹙起,叹了口气。   他原本是想在这个寨子一直待下去,好好的研习蛊术,看看一年后的斗法是怎么回事,现在却是不成了。   虽然事情看起来是水落石出,真凶被揪出,但唐家就真的对他毫无芥蒂吗?   陆维虽没有杀唐修杰的心,实际上之前若不是他用金丝网将唐修杰捆住,王昊也没有动手的机会,他实际上是间接促成了这一切。   当然,为了显得自己明察秋毫、不曾被人利用误杀滥杀,在寨子里营造好名声,唐家家主表面上,是不会拿陆维怎么样的。   但私下里使个什么绊子,甚至在一年后的斗法中趁乱杀了陆维,对唐家来说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陆维深知人心人性,从来不会有侥幸的心理。而黑彝唐家,是他目前无法对抗的庞然大物。   他纵然想留在苗寨里研究学习蛊术,那也得有命在才行。   小白送走江元亮之后,来到陆维身边:“陆维,我们要离开这里了吗?”   “是啊。”陆维有几分感慨,继而又微笑,“虽然有些遗憾,但人生际遇难测,说不定我们又能有一番新天地。”   “总之,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小白坚定不移的回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siger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7章   陆维既然已经决定离开,就没有再怎么拖延。一个星期之后,他带着小黄和小白,打包了重要的家当,跟着几个求过蛊的外来人,离开了苗寨。   寨子里很多人知道,陆维本来就打算满了18岁之后,去苗寨外面看一看。如今立色奶奶已经离开,他无牵无挂,决定提前去外面,也算不得什么意外。   因为人缘好,倒是有许多从前一起玩的伙伴们舍不得陆维,送他上了车,又送了他一堆有用没用的东西,把车子装得满满当当,实在塞不下了才罢休。   载着陆维等人的越野车绝尘而去,谁也没有发现,一头隐匿在密林中的大花豹,以一对莹莹绿眼,从头到尾暗中窥探。   另一边,黑暗房间之中的王昊,睁开了双眼。   花豹体内种了他的本命紫蛊,只要王昊愿意,它所见即为他所见。   此时此刻,王昊双脚离地,双手高举,被铁链悬吊在房梁之上,脚踝处挂着一个沉重的铁砣,遍体鳞伤。   不时有鲜血,缓慢沿着那个黑沉沉的铁砣,滴滴答答落在地面上。   陆维,离开寨子了啊。   刚才唐家的执刑人进来,用7根铁钎穿透了他的身体,虽然为了让他活得久一些、延长他的痛苦,已经尽量避开了他重要的脏器,却还是伤到了他的肺叶。   他现在每一次呼吸,都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不行,我要去找陆维……找到他,然后杀了他。   在这之前……我、我还不能死在这里。   王昊的手指甲和脚趾甲都已经被拔掉,结了紫黑色的痂。而因为长时间的悬吊,以及脚下坠着的那一个铁砣,他的手脚毫无力气。   他想要握一握拳,结果却只是手指轻微动了动。   只有那对睁开的眼睛里面,在黑暗中烈烈燃烧着求生光彩。   王昊因为他的父亲王正平,从小就没有人愿意接近他。他两三岁就开始辨认毒虫,别人家的孩子用来玩耍嬉戏的那些时间,他都用来学习蛊术,以及钻研制蛊。   并不是他天生就有多么勤奋努力,而是没有人和他玩,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他的蛊术在同龄人当中,可能也就只有少数的几个黑彝少主比他强一线,自有其特殊的体悟。但这些,因为他和王正平的离群索居,寨子里的人也就是泛泛知道他蛊术资质天份不错,并不知道他达到了什么样的程度、拥有什么样的蛊虫。   花豹目送陆维离开之后,悄无声息的朝密林深处走去。   自从王昊被唐家抓起来,囚入深黑的刑房,它就没有像往日一样猎捕动物、以新鲜血肉为食,而是听从王昊传达到它脑海里的命令,一直在“吃草”。   这10天时间,吃进花豹肚子里的各类药材,已经达到了200多种。   以豹的速度也走了半日时间,才来到一片看不到尽头的,周边生长着大片芦荻的沼泽地。   花豹一步步踏入沼泽,安静的平卧于其上,让身体与泥水的接触面积达到最大,于是便不曾沉下,而是在其间半沉半浮。   经过泥水的浸润,在它的呼吸间,在它的三万六千个毛孔内,那200多种药材交织而成的,诱惑虫类的香气,浓郁而不加任何掩饰的散发开来。   这片泥沼对于一般的动物而言是死地,却是毒虫的天堂。   沼泽之内,生长着许多奇形怪状、叫不出名字来的毒虫;沼泽之外存活的毒虫,也因为其体型轻巧,或有着翅膀,或生长着数对节肢,根本不惧泥沼,来去自如。   数不清的毒虫,沿着花豹的耳孔、鼻孔、张开的嘴巴,簌簌的爬了进去。   等这些毒虫的数量足够,花豹便将整颗头颅埋进了泥沼中,以粘稠的泥水将七窍彻底封闭。   谁说蛊罐,只能由铁、金银、玉石、竹木……等等没有生命的材料制成?   现在花豹的身体内部,就是一个天然封闭的蛊罐。   无数毒虫,在其中啃噬厮杀。   ……   越野车足足开了三天,才算是彻底离开了深山老林,来到一条不算宽敞的公路。一路上,中年的同行者对陆维毕恭毕敬,口称“小大师”,几次试探,想邀请陆维到自己所在的城市居住。   虽然陆维只有17岁,在寨子里仅算得略懂蛊术,但在普通人的眼中,却已经是有着了不得的本事。能够结交一番,有个来往,将来沾沾光也是好的。   陆维拒绝了中年的同行者。   中年的同行者不见得是坏人,却绝对是个世俗的人,又对陆维的来历知根知底。   与这样的人扯上关系,可以预见将来肯定会有很多“却之不恭的人情”和“不错的生意”上门,与他专心研究蛊术的初衷不符。   再加上斗法临近,苗寨表面平静,内里却是暗潮汹涌,唐家现在肯定是腾不出心思来,把陆维怎么样;但等一年后寨子里的斗法结束,唐家如果想起来陆维这个人,很容易就能根据中年的同行者,暗地里找出陆维的下落。   陆维为了自己的将来着想,就不可能埋下这样明显的隐患。   于是陆维带着小黄和小白,到了那条公路就和中年的同行者分开,朝着地图上的另一座,位于西方的城市而行。   陆维甚至没有再雇车,因为这个世界上,大概没有任何车辆,能快得过小白的腿脚。   小白背着比他身体还要高,还要宽大许多倍的大竹篓,竹篓里面放着陆维的家当、路上的吃喝用具,以及临行时友人们赠送的一大堆离别礼物。   远远望去,就如同扛着一座小山。   在竹篓的中间,又十分精巧的嵌入一架置有顶篷竹幕帘的轿椅。陆维和小黄就可以坐在里面,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并且就算小白在疾奔的时候,都感觉非常平稳。   而小白就如同一架永动机,是无需饮食睡眠的。   所以他们离开人烟稀少的区域,来到泱城附近,按照正常换乘坐车至少耗时五天,他们却只花了短短一天。   到了城区附近,人口逐渐稠密,小白再这样背着小山般的竹篓疾行,被人不小心看见的话,就显得太不正常,所以这个时候他们才雇了辆小卡车,装上东西,“正常”的进了泱城。   在进城的路上,陆维看见了一片垃圾场,心中不由微动。   城市里面,肯定是没有苗寨的养蛊条件。这是为什么数千年来,他们寨子在普通人眼里拥有通天的手段本领,却只愿居于深山老林。   在漫长的时光中,人们以那片土地上的药材、毒虫炼蛊,家家户户的蛊术发展和进化,都起于这个基础,已经形成了一个封闭的循环。   如果走出那片土地,已成系统的蛊术,就失去了它赖以生存之地,蛊师也会由此转变为普通人。   但实际上若只论虫子,这一片垃圾场里,未必就比苗寨中数量少。   物竞天择,它们被废弃的塑料、挥发的化学毒物成日侵蚀,还能坚强的在其中生存繁衍,本身就像是“筛”过一遍,至少其生命力是非常强悍的。   而到了城市,就有医院。医院的维生系统,可以让一个植物人的身体好几年不死。   如此,再让小白在旁边守着,每天帮他活动手脚,让他醒来时不至于肌肉四肢萎缩,他也就有了精神力炼蛊的条件。   所以陆维朝卡车司机道:“大哥,就停在这里吧。”   卡车司机停了车,却觉得有些诧异:“小老弟,这附近可没有什么人家,是个垃圾场,你搞错地方了吧?”   陆维摇了摇头,拿出手机在司机面前晃了晃:“我叔就在这附近的垃圾回收站上班,他有车,让我们去找他,顺道儿带我们回家。”   司机就是拿钱被雇佣的,听陆维都这么说了,也没多想什么,当即就停了车,放陆维和小白、小黄拿了行李下车。   这附近除了倾倒垃圾的大车,以及一些拾荒者偶尔会来,并没有什么人,于是两人一狗就在其间慢慢转悠。   气味自然不会太好闻,所以陆维和小黄都戴上了内夹香草的口罩。   小白因为是“尸仆”,没有活人欲望的同时,也没有香与臭的区别感觉,所以对此完全无所谓。   他们在其中转悠了两个多小时,发现了一处废弃的房屋。   这房屋看着破破烂烂,顶棚破了个大洞,里面遍布蛛网灰尘,放着两个缺了口的瓷碗,以及一床结块的破烂棉被,显然很久没有人居住。   但它修的又很巧妙,位于背风处,外面垃圾堆的臭气不至于传过来。   而且别看这这房屋破烂,却装着太阳能的灯泡,拉开还挺亮;门口立着个锈迹斑斑的水龙头,拧开就有清澈的水流出。   陆维手头上并不缺钱,甚至可以说比较富裕,想要在这座城市的繁华地段,买个舒适宽敞的房子居住,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想必在这座城市里,没有任何地方,比这个地方更适合他研究蛊术,以及炼蛊。   所以陆维拍了板:“我们以后,就住在这里。”   小白和小黄自然都没有异议。   小白先把天花板和床铺清理出来,让陆维坐在床上面休息,然后他就开始打扫房间。   擦净家具,扫一遍浮尘,再里里外外把地面抹一遍,屋内看上去就焕然一新。   小黄也在其中帮忙,四只小爪子踩着块抹布,连床下、桌子下面的边边角角都抹到。   晚上,陆维躺在柔软的被褥中,将睡未睡的时候,鼻端嗅着清淡的焚香,还听到小白在屋顶上一下下敲击,修理上面的破洞。   可能是怕扰了陆维的睡眠,小白巧妙的控制了手劲儿,敲击声并不算重,倒像是一下下的梆子声。   这里是垃圾场,虽然环境比较恶劣,但以小白的身手眼力,寻找各类修理材料也是相当方便的。   陆维就在那令人安心的、有节奏的敲击声之中,沉入睡梦。   作者有话要说: 前面有小妖精猜王昊是CP,但实际上,他是波ss~~ 第198章   第二天早上起来,就发现那破破烂烂的房屋,完全变了个样子。   屋顶上的大洞自然已经被修补好,窗户上镶嵌着干净透亮的玻璃,换了一扇白木清漆门,多了好几样新家具,包括碗柜、衣柜、桌椅、沙发……甚至还多了一台电视机。   因为这些东西都是从垃圾堆里淘出来再修理好的,所以风格并不统一,有欧式有中式,但放在一起,却有某种奇妙的和谐感。   电视机是那种带着天线的老式盒子电视,居然能收到三个台。   陆维发现自己身下睡的床也换了,不再是那张吱吱呀呀的简陋板子床,而是张实木雕花的大床,明显经过修理,十分结实。   昨天晚上他大约睡得太沉,被小白移床的时候完全没有发现。   趿鞋下床,就看见了洗脸架上放着挤好了牙膏的牙刷,以及一盆温热的清水。   小白真是……居家旅行过日子必备全能管家,立色奶奶给他留下了个不得了的助力。   洗漱之后走出房间,发现就连厕所和浴房都搭出了雏形。   小白蹲在外面的一个炉子跟前烧火,屋角放着堆劈柴,正是之前那张简陋的板子床,炉子上的吊锅里煮着面条,香气四溢。   等面条煮好捞起来沥水,放入辣椒花椒花生碎芝麻等各色调料、烫青菜和熟熏肉,拌上一拌,端到饭桌前,红的熏肉绿的青菜,色香味俱全。   这碗面条虽然看上去简单,但实际上面都是小白自己现掸现下的,他的臂力异于常人,掸出的面非常筋道。调料相对普通,胜在新鲜,而且搭配起来有一种特别的香。   陆维口味比较淡,所以小白把半肥瘦的咸熏肉煮过去咸,肉片却仍旧保留了松柏枝熏出的香气,嚼起来格外过瘾。   陆维坐在沙发上吃过面,就带着同样被小白喂得饱饱的小黄出门。   他们住的房屋,实际上离真正的垃圾堆放场还是有点距离。一人一狗脸上戴着香草口罩,走了大约15分钟,才来到垃圾场跟前。   陆维拿出一个竹制的蛊罐,露出一个小口,在其中放入可以自行挥发的“引虫香”,开始引虫。   他所在的苗寨传承了数千年,对于附近哪些地方有什么样毒虫活跃,什么香能引什么样的虫,什么样的虫适合炼制什么样的蛊,大家都是了若指掌,已经成为了一个完整的系统。   就算是期间进行各种变化改良,形成自己家族的不传之秘,也是基于这个系统的基础。现在陆维离开了苗寨,脱离了那套蛊术系统的赖以生存之地,很多事情都需要自行摸索。   不过原身本来就是个蛊术半吊子,陆维如果没有以精神力炼蛊这个近乎作弊的方法,单论蛊术也比他强不到哪里去,这样从头开始自行摸索,或许对陆维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因为不清楚这座垃圾堆里面的情况,所以陆维用的“引虫香”是适用于绝大部分虫子的那一种,而竹制蛊罐是炼蛊时应用最常见的一种蛊罐。   谁知道,刚把引虫香丢进去不久,就听见周围发出了细小的沙沙声,从附近的泥土中、垃圾的间隙中,爬出无数条虫子,像潮水一般朝蛊罐涌过去。   这些虫子有陆维认得的,也有陆维不认得,大约是经过变异的虫子类型。   陆维被这个效果吓了一跳,连忙带着小黄退后了几十步,离开虫潮的范围,在旁边仔细观察。   这个时候,那些虫子已经密密麻麻把蛊罐都爬满了,纷纷如饥似渴往不大的罐口钻去,看着直让人头皮发麻。   陆维在苗寨的时候引过数次虫,却没有一次有这样骇人的效果。   仔细想来,生物都会演变进化。虫子这种东西寿命短暂、繁殖得非常快,这种演变进化相对也就推行得非常快。   在彝民们长达数千年的岁月里,一次次以“引虫香”诱捕的过程中,那片区域的虫子们,逐渐也会产生相应的抗药性。然后彝民们就会随之调整加强“引虫香”的剂量和配方,使之对虫子更具诱惑力。   如此,相互促进进化演变,直至形成现在的局面。   所以陆维用的“引虫香”虽然在苗寨里是大路货,实际上对于外界没有被这种香诱捕过的虫子们来说,效果不是一般的强劲。   过了十几分钟,罐子里的那一小截香可能都被大批的虫子们啃完,味道不再挥发,虫潮这才逐渐退散。   陆维走上前,从那个小口往里面望了一眼,只见罐子里虫挨虫,基本上满了。   旋上盖子,把蛊罐放进兜里的时候,都觉得沉甸甸的。以精神力扫描计算了一下,大大小小总共三百一十六只。   如果不是蛊罐的内部空间就那么大,恐怕还会远远多于这个数量。   而当初陆维在苗寨的时候,引虫炼制简单的白蛊,都花费了两三个小时,没想到在这里十几分钟就结束。   回去的时候,总共出来还不到一个小时,小白已经把浴房的墙体砌出大半。   陆维朝小白吩咐了声:“七天后如果我醒不过来,再像上回一样把我叫醒。”   说完,陆维径直走进房屋,把蛊罐放在床头,将精神力沉入其中。   对于这次炼蛊,陆维没有太大的把握,完全不知道需要耗费多长时间,也完全不知道会炼出个什么样的东西。   虫子的种类不同,数量又这样多,超出了苗寨的那一套炼蛊体系。   但他既然离开了苗寨,总是难免要进行各种尝试。   反正有小白守在身边,至少不必担心出现生命危险,比起苗寨里的许多蛊师,如立色奶奶、王正平之流,他这番做法已经算得上相当保守。   ……   就这样,小白在陆维的身边足足守了四天,厨房厕所和浴室都建好了,陆维还没有醒过来。   经历过上一次炼制金蛊的事件,小白有了经验,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怎么更好的照顾陆维。而且只要把蛊罐摔破,捻死里面所有的虫子,陆维就能够醒过来,所以也并没有太过着急。   每天两次帮陆维活动肢体,七次喂食。因为陆维喜欢干净,有每天洗澡的习惯,还要抱着陆维去浴房沐浴换衣一次,事情进行的有条不紊。   因为陆维无法吞咽,所以小白都是喂他牛奶、蜂蜜水等流食。除此之外,为了营养均衡、肠胃通畅,还需要喂一些果蔬汁。   现卖瓶装的那种果汁,大都含有香精色素防腐剂,对身体没有好处。所以小白为了更放心,每天都会去买新鲜的水果和蔬菜,自己榨汁给陆维喝。   他们的附近自然是没有菜场的,而且这里离主城区挺远,足足有一百多公里,但这些对小白来说都不是事儿,以他的速度跑个来回,连一刻钟都不要。   当然,小白是有智慧能够思考的,他也知道自己这种状况要掩人耳目。他有开车的记忆知识,却没有驾照,所以花钱买了一辆结实的新三轮,人少的地方就扛着三轮疾驰如飞,人多了、有了摄像头的地方,就改为蹬着三轮,限制在人类可以接受的速度。   别人见了最多诧异一下,这小伙子体力不错,把三轮蹬的嗖嗖的,比电动摩托车还要快。   今天小白买过蔬菜和水果之后,又去了主城区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打算给陆维和他自己买几身换洗衣裳。   以他个人的审美观,其实是不太欣赏彝民的衣服,主要是太花哨,上面的彩绣配饰太多,还层层叠叠的。女孩子穿着显娇俏也就罢了,男人穿这种总觉得有点不伦不类。   再加上现在他为了购买新鲜的蔬菜水果和一些生活用品,经常往主城区这片儿跑,入乡总得随俗,他老穿着彝民衣服的话,就会在人群中显得格外突兀。   至于没有选择位置相对比较偏僻的,普通的超市和小店铺,是在他的潜意识里,根本就没考虑过那里贩卖的衣物。   小白拿着陆维的卡,走进商业街上,占据了偌大门面的一家成衣品牌店。   这里进来的人并不多,三三两两,却个个衣冠楚楚,手上随随便便挎的一个包、戴的戒指首饰,都是价值不菲。   这是一家出了名的奢侈品牌店。   小白并不怕花钱。   立色奶奶生前一心炼蛊,就不怎么管俗事,家务琐事都由陆维一手操持。在陆维16岁领了身份证那年,立色奶奶就把赚到的钱全部放在陆维名下的银行卡里。   因为住在苗寨里,大家都普遍物欲不高,而陆维除了一些爱好,如电脑、吉他、烘培花了些钱,也没有什么费大钱的地方,所以这些钱就攒了下来,足有好几百万。   苗寨里家家户户的白彝,实际上普遍都有这个数的存款。   而小白现在虽然穿着彝民的衣服,但他站在那里就令人觉得气质清贵,不似普通百姓,所以门口的店员也没有阻拦他,而是朝他鞠了个躬,恭敬的说出“欢迎光临”。   与此同时,葛宜然正站在试衣间前,等他新交的女朋友试衣,隔着一道立柱,就听见两个女店员在那里窃窃私语。   “哎呀,你快看那个人。”女店员之一压低了声音,“他穿的衣服,应该是苗族的。”   在这种品牌店,店员都经过专门的培训,对各类衣服都有些见识眼力。   “是啊,好帅哦。”另一个女店员花痴道,“看他的样子,该不会是苗族那里的王子之类的吧?”   葛宜然听到这两个店员的交谈,就往四处看了看,然后就看到了正在挑选衣物的小白。   那一瞬间,葛宜然不可置信的睁大了双眼。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我不吃药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路西法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99章   如果葛宜然没看错的话,那是海城俞家家主俞睿明的独子,俞冰。   说起海城俞家,虽然是商人,却跟京城手握军权的俞家一脉相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再加上俞家这两代善于经营,在海城首富的位置坐了近三十年。   葛宜然所在的泱城葛家,虽然规模名望上比俞家差一些,却也同属一个阶层,并且因为许多商业合作,两家素有来往。   所以,葛宜然对俞冰不仅是熟悉的,更因为葛宜然只比俞冰大三岁,两人还挺说的到一起,算得上是处得不错的朋友,对俞冰家的情况也是再清楚不过的。   俞冰的母亲殷傲雪是高干子女,其祖父的身份地位,比起京城俞家也不遑多让,当年算是下嫁;俞睿明因为娶到了她,才在一众兄弟姐妹中终于杀出重围,成为海城俞家真正的掌权者。   殷傲雪在的时候,他们家算得是非常融洽和睦,更兼荣华富贵、男俊女美,独子俞冰在学校里从来学习成绩数一数二,还结合了父母双方相貌的优点,人人称羡。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俞冰十八岁那年,殷傲雪飞机失事身亡。   这对俞冰来说,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他和父亲一起,哀哀切切料理了母亲的丧事之后,没过多久却又迎来了第二个打击。   一个女人,带着个名叫俞信的,当时比俞冰小两岁的十六岁少年,私下里来找俞冰。   她身段放得极低,告诉俞冰,俞信是俞睿明的亲生儿子,近乎恳求的想要让俞信认祖归宗,有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殷傲雪在和俞睿明的这段婚姻中,始终处于强势的地位,事实上她嫁给俞睿明,也确实是下嫁。俞睿明作为一个男人,有时候难免感到憋屈,所以就有了外遇。   当然,俞睿明身为俞家的家主,肯定不蠢,也不是恋爱脑。他在纾解自己欲望、满足自己大男人心理的同时,绝对没有想过要扶正那个女人,更没有想搞出婚生子之外的孩子。   是这个女人偷偷的生下了俞信,俞睿明见木已成舟,一时心软,便将她和俞信在外面拿钱养着,却从来没有要把俞信认回来的意思。   无论从半生付出的感情上来讲,还是从能为家族带来的人脉资源来讲,俞睿明认定的继承者,只会是俞冰。   更何况,俞冰还那样优秀出众。   所以这个女人才放低姿态,找上了俞冰。   她认为,现在殷傲雪已经不在,俞冰又年轻没有走出过校门,想必心软,是个趁虚而入的机会。   反正俞信的状况也不会更差,不如搏一把。   俞冰确实年轻,又被父母保护得太好。   如果他稍微知些世事,就根本不会把俞信这样的私生子放在眼里。不论父亲如何想,单凭母亲留下的遗泽,他要把俞信母子二人或驱逐或毁掉,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但俞冰刚刚丧母,继而又得知父亲婚内出轨,只觉得天黑地暗,便留下一纸书信,离家出走。   这一出走,就是将近三年。   俞睿明找俞冰找的都快疯了,然而上天入地,毫无音讯。   在这件事里面,唯一觉得开心的可能也就是俞信母子。现在虽然俞睿明还会迁怒他们母子,根本不愿意认俞信,但时间久了,如果一直找不到俞冰的话,余瑞明也就剩下余信这个私生子,将来继承俞家家业的还有谁呢?   哪知道,葛宜然会在这个地方见到失踪了快三年的俞冰。   来不及多想什么,葛宜然三步两步走到俞冰的身旁,喊出他的名字:“俞冰!”   小白没有回头,只顾着挑选手上的衣服裤子,心里寻思陆维适合的颜色和款式,根本不知道葛宜然叫的人是他。   直到葛宜然站在小白的对面,又叫了一声:“俞冰!”   他这才反应过来,葛宜然是在叫自己。   小白手里拿着挑选出来的衣服,望着对面那张带着激动的年轻面容,缓缓直起身:“你认错人了。”   “我怎么可能会认错?”葛宜然急切道,“你知不知道,俞伯伯为了找你,人都老了一大截。”   “三年了,你放弃学业,什么都不管不顾,再怎么任性怄气也该够了,回家吧。跟你比起来,俞信算是个什么东西,余伯伯到现在也没有认他。”   “你认错人了,我不叫这个名字。”小白重复道,脸上半点情绪波动都没有,绕开葛宜然,拿着衣服去结账。   小白没有生前的记忆,当然也不会对葛宜然的话产生任何情绪。   葛宜然试图去拉小白,但小白只是稍微甩了甩手,他就觉得一股巨力从那条臂膀上传过来,踉踉跄跄的后退好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然后他眼睁睁的看着小白结了账,提着大包小包的袋子,走出店门。   葛宜然追出去,就只能看见小白蹬三轮车的背影,迅速远走。   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稳定了一下情绪,然后掏出手机拨打电话:“喂,俞伯伯吗?我在泱城见到了俞冰……”   ……   沉睡到第五天的时候,陆维醒了过来。   竹制蛊罐里原本三百一十六只大大小小的虫子,现在仅仅剩下一只。   这只蛊虫破茧而出之后,约有指甲盖大小,身体外部覆盖着一层甲壳,在暗处呈漆黑色,对着阳光却又有数种颜色在光滑如镜的甲壳上流转,看着十分绮丽。   陆维尽管与其神识相系,却感觉不到它真正的功用,只能感觉到它仍然想要吞食其余虫子的强烈欲望。   一般来说,虫子们互相厮杀成蛊之后,就不会再有吞食的欲望。这种情况,陆维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而且立色奶奶留下的《蛊谱》之中也没有相关记载。   特别是当它接近金蛊的时候,身体就会不停的颤动,节肢互相摩擦发出沙沙的声音,那种欲望强烈得简直就要溢出来。   陆维手上有三只从王正平那里得来的金蛊,都快到了寿数。   其中的“天眼蛊”只剩下半年寿命,继续拿在手里用处也极其有限,于是陆维便将其和那只新炼的蛊虫放在一个罐子里,看看会是什么情况。   结果放进去之后,根本无需诱剂,新炼出的那只蛊虫便主动出击,和“天眼蛊”斗的不可开交。   但“天眼蛊”虽然快到了寿数,却毕竟是金蛊,两只蛊虫一时在罐中彼此僵持不下,也不知最后会谁胜谁负。   陆维也未曾进行人为干预,只是每天把蛊罐悬在腰间,以精神力笼罩,随时注意里面的动静。   陆维没有立色奶奶同时炼制数只蛊的本领,所以在新蛊虫和“天眼蛊”交战的时候,就没有去做引虫等事情,只是耐心观察,等待最后的结果。   这天中午,小白做了盆小龙虾。   小龙虾是最新鲜的,买回来一只只都还活着。小白将其刷的干干净净,剔去虾线,这才下锅。   其实这东西长在泥地里,吃起来好吃,下锅前收拾刷洗起来却很麻烦,但小白动作利索,又不怕虾的那些甲刺扎手,倒是显得十分轻松。   陆维坐在那里吃,小白就在旁边带着双透明的塑料手套为他剥虾壳,剥出白嫩的虾肉,就放进蘸料碗里。望向陆维的目光,尽是满足和依恋之情。   俞睿明见到的,正是这一幕。   他在两天前收到葛宜然的电话,就马不停蹄从海城赶过来,然后凭借他的金钱和人脉资源,很快弄清楚了小白的住所。   但俞睿明通过葛怡然略带激动的描述,知道儿子甚至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真实身份,大约是不想回家的。   为了不打草惊蛇,他之前派过来探查的人都打扮成拾荒者,总算没有引起小白和其同居者的注意。   而眼前的这一幕,令俞睿明觉得,他大概知道了儿子不愿意回家的理由。   这个名叫“陆维”的,应该比自家儿子小上那么几岁,还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的模样。   浅棕带金的健康肤色,身量高挑,长手长脚,脸也生得极其漂亮,有着某种野性的美感,和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如同在山林深处千折百转才能偶然遇见的,御虎骑豹、擅长射猎的少年神祗。   也不知长成之后,会是如何的勾人心魄。   就是这样一个人,让俞冰放弃了学业和他这个父亲,足足在外三年不归吗?   似乎也不是不能理解。   并且,陆维肯定也并非普通家庭出来的小孩。   自家事自家知,俞冰从来没有自己赚过钱,但这三年的时间里,除去头几个月的时间,俞冰银行卡上的余额就再也没有变化过。   而两天前,俞冰还到奢侈品牌的店里去买了好几身衣服裤子和鞋子,足足花掉五万多,现在就穿在两人身上。   刷的是陆维的卡。   普通家庭出来的孩子,哪里会去这样消费?   就是这样大手大脚花钱的两个孩子,却为了掩人耳目,住在垃圾场的旁边。   如果不是葛宜然偶然发现,谁会想到?   然而三年前陆维才多大,有15岁吗?想到可能是自家儿子诱拐了别人家的未成年男孩,俞睿明就不由得在心中暗暗叹了口气。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狗带∪ω∪50瓶;siger、小米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0章   小白抬起头望向窗外,看到了那名踯躅的中年男子。   男子四十多岁,身材高大,面容英俊,和小白长得有六七成相像,但轮廓更为坚毅硬朗。   他穿着条纹衬衫和深色西裤,以及一双休闲皮鞋。明明是很日常的装扮,不知为何却有着令人无法忽略的气场。   男子的气色看上去不太好,眼睛下面有着浅浅黛青色,下巴上生出没有来得及打理的胡茬。   小白摘下沾了油汁的塑料手套,起身推开房门,走到俞睿明的面前,打断了他的思绪:“这位大叔,有事吗?”   语气平静,目光澄澈。   俞睿明被小白这样看着,心里不由自主就咯噔了一下,颤声道:“小冰,我是爸爸。”   “爸爸有些事做的不对,但现在爸爸知道错了……你回家吧。”   俞睿明从生下来就含着金匙,一辈子从来没有向人这样当面服过软,更何况对方是自己的儿子。   就是之前和强势的殷傲雪有争执,合好也往往是事后买个礼物、准备一场二人旅行之类。   但三年的分离让他真的怕了,俞冰是他看着出生,带在身边养大的,寄托了他所有的希望和期许。虽然有俞信的存在,但在他的心里,他就这么一个儿子。   如果俞冰能够回家,他可以接受一切,并放下父亲的威严。   搁在三年前,知道俞冰和男性相好,俞睿明肯定会打断俞冰的腿,并要求对方立即离开。但经过失去俞冰三年的担惊受怕、种种不可预知的揣测,现在他已经非常想得开。   只要孩子没事就行,其余的都好说。   再者孩子们现在都还小,不一定能走到最后,等到将来年纪大一些,说不定就自然分开,各自娶妻成家立业。   就算两个人感情深,彼此都认定对方,现在科学技术发达,他们家路子和钱又都不缺,实在不行将来去做试管婴儿,也算是给家里留了后。   “大叔,你认错人了。”小白回答。   尸仆自诞生之日,便前尘往事尽皆忘却,只为其主而生。   陆维在旁边将一切尽收眼底,这个时候已经有了成算,走上前去拉了拉俞睿明:“借一步说话。”   小白与陆维心意相通,默默的退入屋内,只留下俞睿明和陆维在屋外。   俞睿明望着对面的陆维。   刚才隔着扇窗看他的时候,俞睿明只觉得这少年有着冲击视觉的野性俊美,然而这么近距离的打量,又觉得气质十分神秘。   明明是鲜活年轻的身体和面容,以俞睿明的年龄和阅历,却难以一眼看透。   如同迷雾如同深潭,复杂难测,引人探究。   “你好,我叫陆维,来自聿州苗寨。”陆维朝俞睿明伸出一只手,态度友善,“是彝民。”   俞睿明顿时觉得了然,偏远地区的少数民族,具备神秘的气质也没有那么奇怪。   见陆维愿意主动与他友善沟通,他觉得放下了大半的心,伸手回握:“你好,陆维。我姓俞,大约比你痴长二、三十岁,你愿意的话,可以叫我俞伯伯。”   “俞伯伯好。”陆维顺着俞睿明的意思改了称呼,接下来直入主题,“我是在两年前的林子里,捡到小白的。”   “那个时候他受了伤,伤到了头。”陆维指了指自己的太阳穴,“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   陆维在俞睿明的身上,嗅到了同为上位者的气息,知道小白的来历恐怕不简单。   而这件事情是双刃剑,如果处理的不好,会为自己带来不小的麻烦;反之如果能好好处理的话,会平添一大助力。   他也需要这样的助力。   陆维虽然自己钱够用,却也有很多不能为人所知的秘密,所以他和小白才住在垃圾场,方便炼蛊的同时,也是为了避人耳目。   将来他的计划之一,需要使用医院的维生系统炼蛊,这种事情没有势力保驾护航,就很难保障其私密性。   俞睿明的到来,可以将这些事情很便利的解决。   俞睿明脸上露出纠结的神色:“小冰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   通过刚才小白的表现,其实他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一时间还不愿意承认而已。   “也不完全是。”陆维安慰道,“生活的基本常识,和学过的技能都是记得的。他不记得的只是他是谁,以及从前的人际关系。”   “我带他去医院看过,医生说他这种情况,有可能一辈子都会失去从前的记忆。其实不要紧,一切都可以慢慢来。就算想不起来,父子始终是父子,关系永远不会改变。”   “刚才看到俞伯伯您的样貌,我就知道是小白的亲人找来了,很为他高兴。”   陆维一番话知情达理,简直说到了俞睿明的心底里去,他有些热泪盈眶的望着陆维:“陆维,你是个好孩子,小冰很幸运遇到了你……你看着岁数不大,是自愿跟他在一起的吗?”   陆维错愕片刻之后,扑哧一声笑了:“小白失忆之后,都是我陪着他,所以他对我感情上比较依赖而已。”   俞睿明刚才看得清清楚楚,俞冰凝视着陆维时那深深的依恋和满足感,他是过来人,自认为懂得儿子的感受,却没想到被这少年否认。   少年人难免脸皮薄,或者是俞冰还没有表白,俞睿明便也含混过去,不再深究这件事情,看了看周边的环境,继续道:“你们怎么住在这里呢?”   其实这里窗几明亮,搭有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收拾的十分干净,空气清新,看上去倒是挺舒适的,并非想象中凌乱肮脏不能住人的样子。   “是这样的俞伯伯。”陆维解释,“我奶奶去世之后,给我留下了一笔数额不小的遗产,我就想着到城里来看看,见见世面,顺便帮小白寻找亲人。”   “但人生地不熟的,我们沿途上过好几回当,有一次还遇到人贩子,想想真是后怕。”   陆维拍了拍胸口,仿若余悸未消的模样:“听说城里有很多骗子,我没敢贸然买房,住旅馆又不许带宠物,所以就暂时带着小白和小黄在这里住下。”   “其实,这里住惯了也还不错。”   说完,圆滚滚、毛茸茸的小黄应景跑到陆维脚边,朝着俞睿明摇了摇尾巴。   俞睿明听后,语重心长道:“陆维,过去没有这个条件,也就算了。但你正是读书的年龄,就这样荒废学业和青春,对将来可没有什么好处。”   “如果信得过俞伯伯,就和小冰去海城吧。在那里,我会为你们安排好一切。”   陆维朝着俞睿明笑了:“嗯,我都听俞伯伯的。”   ……   王昊赤身蜷缩在黑暗房间的角落里,已经不成人形。   他全身的肌肤几乎都被烙铁烙过,散发着浓重的焦臭。   两条腿自膝盖以下已经不见了,它们被执刑者寸寸碎断,切下来一片片烤熟,再逼着王昊吃下去,如今在王昊的胃里。   唐家的家主用这样的酷刑,发泄丧子的悲痛。   王昊不知道自己还能活多久,但他觉得自己应该离死亡不远了。   极度的痛苦,甚至令他向往死亡。   但是……陆维。   王昊闭上双眼,在无边无际的黑暗和痛苦之中,看见了一团光。   在那团光中,陆维朝自己伸出一只手,揉了揉自己的头顶:“刚流过鼻血吗?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然后陆维从荷包里翻找了一会儿,掏出几块糖,塞进自己手中:“拿去吃吧,别在外面待着了,回家好好休息。”   说完,陆维又微笑着揉了揉自己的头发,这才转身离开。   他想要留住那一只温暖的手,想要那个修长矫健的身影停下来,然而他的舌头被连根拔掉,说不出半个挽留的字;他的双腿自膝盖以下都没有了,跟不上陆维矫健的步伐。   他从喉间发出喑哑的声音,断续而低微。   “半个多月了,这小子死了没?”有人像踢一条破麻袋一样,用脚踢了王昊两下,“踢他都没有反应。”   “还没死,不过也差不多了。”执刑者恭敬回答,然后将一根烧红的铁钎插进王昊的锁骨下方。   因为肌肉的条件反射,王昊开始颤抖。   但王昊没有睁开眼睛,他想要在那团光里面,停留的久一些、更久一些。   “啧,看着挺恶心的。”声音鄙夷道,“给他个痛快吧。”   “是。”执刑人躬身应承。   那人离开了刑房,脚步声逐渐远去,收到命令的执刑人将王昊倒吊,割开他的喉咙,在淋漓下落的鲜血中,看着这名十五岁的少年在抽搐挣扎中断气。   然后找了个麻袋,将王昊残破的尸身收拢,放在一辆竹制的架子车上面,推了出去。   因为失去双腿,再加上在这半个月的折磨当中骨瘦如柴,根本没有多少重量,执刑者推起架子车很是轻巧。   像这样的罪人,自然是不配得到安葬的。   执行者来到附近的一座山崖处,将麻袋往下一倾,就算是完成了任务,推着空架子车折回。   山崖非常高,装着王昊尸体的麻袋坠落再坠落,最终沉重的拍在一块青石地,在上面慢慢洇出朵硕大的血花。   血肉的气味,被山风吹得逸散。   距这里遥远的地方,半浮半沉在沼泽之中,花豹的尸体,忽然睁开了双眼。   然而这双眼睛,却是没有眼珠子的,黑沉沉的两个洞,爬出无数长了透明复翅的花斑飞虫。   这些花斑飞虫成群结队,像一片小小的黑云,沿着王昊的血肉气息,朝着山崖下的方向飞去。 第201章   飞虫群赶了几十里路,来到那滩被麻袋包裹着的血肉跟前,停驻了片刻之后,“嗡”地一声扑了上去,开始用它们发达的颚器以及锯子一般的前肢,撕裂啃咬粗粝硬实的麻袋。   没过多久,沾血的麻袋被撕开了一条长口子,尸体沿着青石地的斜面,从麻袋里面滚落出来。   从那么高的山崖上被抛下,肉已经被摔烂,包裹着碎断的白骨,血肉模糊一团,其实已经看不太出来是个人形。   花斑飞虫密密麻麻停驻于尸身,开始吞食血肉,吃饱了之后,就在上面□□、产卵繁衍下一代。   如此两天,青石地上只留下一具破碎的森森白骨,飞虫群则壮大了百倍。   原先只是朵小小的黑云,现在望去足以遮天蔽地。   在距离尸体不远的地方,有一株枝干虬结的大树,树干粗壮,三个人都难以环抱。   飞虫群在树干处啃咬出了一人大小的深洞,开始在树洞里吐丝筑巢。   ……   陆维从来没有想过,他还有重返校园的一天。   但事实上,他眼下就坐在海城某重点名校高三的课堂,听老师讲数学课。   没办法,虽然俞睿明有将小白送到国外去念大学深造的打算,但小白十八岁高三那年出走,到现在二十一岁回来,连高中的学业都没完成。   陆维经过学前测试,已经达到了高三的程度,俞睿明见小白情感上十分依赖陆维,于是就让陆维和小白一起上学。   这所重点高中的升学率在海城排名第一,学风很好,学生们大都是靠自己硬考上来的,当然也有个别如同小白和陆维这样,家里有钱有权的插班生。   课堂上没有人交头接耳,只能听见一片如同春蚕啃食桑叶般,做笔记的沙沙声。   陆维算上原世界,有过三次高考的经历记忆,再加上过目不忘,现在的学业对他来说并不困难,甚至颇有余力。   所以老师在上面讲课,他只分了小半的精神听讲,大部分的精神力都笼罩在课桌内书包里的竹制蛊罐里,时时刻刻观察“天眼蛊”与那只新炼蛊虫的争斗。   这两只蛊虫互相争斗已经有一周时间,到现在也没能真正分出胜负。   目前看来,“天眼蛊”虽然寿数将尽,但毕竟是活了200多年的金蛊,在争斗中占据优势地位,却没有什么斗心,不会主动上前撕咬对方。   那只新蛊虫倒是斗心炽烈,吞食对方的欲望十分强,却因为“天眼蛊”的稳若泰山,一周来无可奈何。   老师布置过作业之后,下课铃响起,陆维和小白收拾了书包,走出教室。   因为他们两个是走读,所以不用参加晚上7:00~10:00的自习。   经过走廊的时候,看见陆维的鞋带开了,小白就蹲下去替他系鞋带。   现在正是下午放学时间,三三两两的学生走出教室,这一幕被不少人看见。   本校虽然学风端正,学生们拼成绩拼得很厉害,一心向学,看见此情此景,却难免还是会有八卦之心熊熊燃起。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俞冰才是俞睿明的儿子吧?”有女生和同伴咬耳朵。   “是啊,听名字就知道了。”同伴回答,“再说你看俞冰和俞睿明的长相,说不是父子都没人信。”   俞睿明作为海城首富,这十几二十年来,经常出现在各类新闻媒体,所以就算是扫大街的也对他非常脸熟。   “那为什么,我看俞冰总是很巴结陆维啊。”女生疑惑不解,“中午的时候给陆维带饭带水,仔细的不行,看那架势就差喂到陆维嘴里。值日替陆维全包,现在还给陆维系鞋带,倒是一点儿也不藏着掖着,啧啧。”   “是不是……陆维有着更了不得的来头?所以海城首富家的公子,也不得不放下身段巴结。”   女生所说,也是绝大部分学生的想法。   同伴脸上却浮现出诡秘的笑容:“你们这些人啊,就是太世俗。”   不懂爱情。   瞧瞧陆维的长相,再瞧瞧俞冰看陆维的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不过两个都是男的,所以大部分人没有想到那个地方去而已。   “哎,你说我世俗,那他们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女生不服气。   “不可说,不可说。”同伴晃着手指,诡秘的笑容一直没有从脸上消散,奔赴食堂。   自打入了这所高中,就学习和生活节奏都十分紧张,如同打仗,去晚了食堂可就没有好菜。   陆维和小白对这一切置若罔闻。   其实以陆维的精神力、小白的敏锐感官,他们当然能听得到周边的窃窃私语和小声议论。   但他们无需掩饰,更不必在乎,因为这一切如清风过耳,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   这就是有势可依的好处。   走出校门,就看见有两个便衣的保镖在附近转悠,司机已经开着车在那里等他们,陆维和小白上了车,驶往俞家大宅。   说起来,俞睿明因为独子失而复得,十分紧张,所以对两人的行程看得很紧,生怕再有什么意外闪失。   俞家大宅位于海城西清湾道的一幢独门别墅,这里也是出了名的富人区,居住密度很低,安全系数非常强。   巨大的雕花铁门缓缓升起,在绿荫中驶过一条“Z”形跑道,才能来到那一栋于繁花绿叶中包围的三层楼房跟前。   走进厅房,俞睿明正在等他们吃饭。   “爸爸。”小白朝俞睿明打过招呼,在俞睿明对面和陆维在饭桌旁坐下,提筷为陆维挟鱼挑刺。   亲疏立现。   小白对俞睿明有着对待年长者的礼貌,也始终带着对待陌生人的疏离。   俞睿明知道儿子失忆,这件事急不得,虽然心里有些失落,脸上却只是亲切的笑道:“你们正在长身体,多吃一点。”   小白闻言,也就像模似样的挟了一筷牛肉,放入嘴里咀嚼,又给自己舀了碗汤饭。   没有办法,小白虽说无需吃喝,也没有味觉,但既然在人前生活,总不能暴露出这些。其实他吃了东西也不碍什么,只是不能消化,会一直积存在体内,事后要找机会吐出来,多费道事而已。   “小冰,在你三年前离开的时候,爸爸正为你筹备十八岁的成人生日宴会,打算邀请一些和你玩得好的同学参加,也让一些叔叔伯伯们正式认识你,可惜没能来得及。”俞睿明吃了两口菜之后,开口道。   陆维明了,这是俞家的太子已经成年,要验明正身、广而告之。   其实富人家的孩子,在未成年的时候,一般都养得很低调,曝光很少,有的干脆从小送出国,念全封闭的寄宿学校。毕竟社会复杂,绑架报复等案件层出不穷,富人的孩子更是高危人群,俞冰也不例外。   所以俞睿明既然认定俞冰是自己的继承人,这个形式是必须走的。   “虽然有些遗憾,但现在也不算晚。”俞睿明脸上带着微笑,“正好后天是周末,学校放假,你今天晚上可以仔细考虑一下,想要邀请哪些同学过来玩。”   “我刚上学没几天,现在身边没有什么玩得好的同学。”小白回答,“至于以前的同学,我都不记得了。”   俞睿明脸上的微笑僵硬了瞬间,继而道:“那也没关系,很多叔叔伯伯都会带他们家的孩子过来……你还记得小然,宜然哥哥吗?他以前跟你玩得很好的,还在我们家住过一个暑假,很不错的一个孩子。”   小白摇头。   “其实不记得也没关系,就当重新认识好了。”俞睿明终于难掩失落,“待会儿,我让人把后天宴会上要穿的衣服,给你们送过去。”   俞睿明正值中年,位高权重,其实平时根本就没有多少话,威严的很。   但这一顿饭吃下来,就数他的话最多。   他也是没有办法,如果他不主动说话,这顿饭就基本上是冷场的局面。   儿子对他礼貌而疏远,父子间竟没有多余的话可以说。   想起从前,恍若隔世。   陆维在旁边扒着饭,将一切尽收眼底,并不觉得如何同情俞睿明。   若非俞睿明婚内出轨,还搞出孩子来,俞冰丧母同时受到这样的双重打击,也不会一气之下离家出走。   不是说人这辈子不能做错事,但做错了事,就要有受到相应惩罚的觉悟。   要知道真正的俞冰,是在王正平父子手中经历过将近两年的凌虐,最终惨不忍睹的死去,由陆维亲手掩埋。   如今在陆维身边的,并非当年的那个俞冰,而是尸仆小白。   三人用过晚饭之后,陆维和小白就上了二楼,去了他们的房间。   俞家的这幢别墅分三层,一楼包括饭厅和会客厅以及佣人房,二楼有六、七间起居室,还包括书房和健身屋,三楼是娱乐室,场地宽敞,想要邀请朋友们在家里喝酒打台球什么的,都非常方便。   俞睿明和陆维小白住在同一层,房间却是分开的,隔音什么的也做得很好,彼此都有相对私密的空间。   陆维和小白进了他们的起居室之后,小白第一时间就去了厕所,把刚才吃下去的饭菜及时吐出来,否则留存在肚子里总觉得有些不舒服。   出来之后,小白就开始写家庭作业。   不光要写他自己的,还要写陆维的,因为他与陆维心意相通,模仿起陆维的笔迹来也是熟极而流。   而在这个房间里面没有其他人,小白也不需要为了掩人耳目,去刻意放慢自己的速度,下笔如飞,纸张上简直看不到笔尖是如何运行的,只能看到一片残影。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essica、圭帛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肥皂50瓶;34657626、半遐淂寄20瓶;小米8瓶;siger2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2章   没过多久,小白把两人的作业写完了,正在收捡习题册的时候,就听见外面有人敲门。   “请进。”   陆维回答,然后就看见人过中年的李管家,提着两个袋子走进来:“小冰,俞先生让我把后天要穿的礼服给你们送过来。你们试试看合不合适,有哪里不合适的话再跟我说。”   “谢谢李叔。”小白有礼貌的回答后,接过了袋子。   李管家的父亲,就是俞睿明父亲的管家,父子两代都在俞家服务,深得俞家两代家主信任。   小白是李管家看着长大的,算是小白的半个长辈,所以尊称一声叔。   李管家见小白对自己礼貌而疏远,不复当年的亲热,心里有些惆怅,也不便多待,于是送过衣服之后便离开了。   李管家和保姆厨子以及几名得力的保镖,住在别墅底层的佣人房。其余的清洁工、园丁司机之类,则住在别墅外面专门搭建的附属建筑内。   说是佣人房,其实格局器物用具等方面,跟二楼的起居室也差不了多少,都是配了卫生间的套房。   特别是李管家在俞家,可以称得上是半个主事者,所以又跟别的服务人员不同,自己和妻子都住在底层套房。   管家的职责是按照主人的需求,安排其余的人做事、设立奖惩,协调服务人员,管理这个家庭。   所以到了这个时间,如果没有意外的事发生,主家也没有特别传唤,李管家自己也就没有什么事情要做了。他走下二楼,来到属于自己的套房跟前,推门进去。   然后就看见女儿李纯和妻子坐在沙发上,微笑着窃窃私语。   李纯与俞冰同年,比俞冰小半岁,因为成绩稀烂,职高毕业以后就没有再读书,李管家在外面给她买了套房,很少回俞家大宅。   说起来,李纯和俞冰也算是青梅竹马,两三岁的时候经常在一起玩儿。   但等到俞冰再大些,对洋娃娃游戏和李纯失去兴趣,玩伴换成了男孩子,之后又有了性别意识,彼此间就越发疏远。   一般来说,女孩子在某些方面的觉醒比男孩子早得多,所以尽管俞冰没有把李纯放在心上,李纯却一直对俞冰十分恋慕。   这种恋慕算不得单纯,既有对俞冰外型的欣赏迷恋,也有对财富权势的崇拜。   虽然因为少女的羞涩,李纯自以为把这份恋慕隐藏的很好,却怎么能瞒过父母的眼睛?   而李纯和俞冰是不可能的。   按照俞冰的人生规划,将来注定要娶门当户对的小姐,而不是管家的女儿。话说回来,如果俞冰对李纯真的有意思,未必不可一争,毕竟俞家的太子,有一个家世显赫的妻子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并非绝对必要。   关键俞冰对李纯半点意思都没有,她还硬往上面凑的话,那就会惹得主人不快,也失去了做管家的本分。   为了女儿和全家人的将来着想,李纯念职高的时候,李管家为她安排了住校,一周只允许她回来一天,还被看得很严,根本没有接触到俞冰的机会。   尽管在职高毕业之后,李管家就为李纯买了房、买了辆小车代步,怕她钱不够用,时不时还往她卡上打钱,在普通人家看来已经是非常好的父亲,但李纯还是因为这件事而和父亲有了隔阂,加上俞冰那段时间失踪,她之后就很少回俞家大宅,也很少跟父亲联系。   李管家虽然有些失落,但知道李纯跟母亲还是没有断了联系,而且在外面虽然花钱比较大手大脚,却也没有怎么乱来,就又放了心,只想着孩子现在年轻不懂事,等她将来年岁渐长、成家生子,自然就懂得父亲的用心良苦。   “爸,你回来啦。”李纯看见李管家推门进来,从沙发上站起,亲亲热热的喊他,把手伸到他的臂弯里,拉着他在沙发上坐下。   父女寒暄过后,李管家毕竟头脑还没有被完全冲昏,于是问道:“今天怎么想着过来看爸爸?”   “我听说……后天俞家要举行宴会,邀请很多人过来。”李纯忸怩道,“爸,我想带个朋友参加。”   “什么朋友?钓金龟婿的朋友吗?”李管家看了李纯一眼,说话很直,“爸爸在俞家工作半辈子,年纪一大把了,还想要体面的退休,你别给我惹事。”   “你是不是,还想着小冰呢?趁早把这心收起来。”   “哎呀爸,你怎么总是拿老眼光看人呢?”李纯的脸红了红,“我以前是喜欢过俞冰哥,但他从头到尾对我根本就没意思,我也不是那么不识分寸。再说我们都六七年没接触,听说他回来还失去了以前的记忆,连俞先生都不记得,更不会记得我,我再巴巴的往他跟前凑,也怪没意思的。”   李管家听了李纯这番话,觉得她确实开了窍,于是放缓神情,微笑着点了点头。   “是我的男朋友。”李纯羞涩道,“他想认识点儿场面上的人,好为将来铺路。”   “是个什么样的人?”作为父亲,李管家对李纯交往的对象,自然存着考量的心思。   “哎呀,明天我带过来你就看到了嘛。”李纯撒娇。   李管家想了想,年轻人想要拓展人脉,别的不说,至少也算是有事业上进心。   俞家的这场宴会办得很盛大隆重,除了圈中大佬,也难免有一些沾边的亲戚、趁附者收到邀请,说实话,只要李纯不给他惹事,并不缺两个位置。   “好吧。”李管家想了一会儿,最终点了头。   ……   用一天时间恶补过这个世界上流社会的礼仪之后,就到了小白的生日宴会。   因为今晚小白是主角,必须要有一个隆重的登场,做足准备,所以陆维尽管平日里跟小白焦不离孟,到了这个时候也得暂时分开。   宴会是自助餐的形式,宽敞的大厅内叠了九层的三座香槟塔在水晶灯下闪耀着琥珀色,周边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各色食物,任人取食。   厅堂正中能够跳舞,大厅之外还设有烧烤架和大型游泳池、以及用来换衣小憩的房间,因为之前考虑到小白的同学,以及一些富二代都是年轻人,所以想要玩得high一点也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宴会要到晚上才正式开始,陆维算是来得早的,端着一杯香槟坐在花架旁,看着好些个年轻男女嘻嘻哈哈,在不远处的游泳池里游泳。   这些都是来观礼的富二代,以及俞家几个趁附的、年龄比较轻的远房亲戚。   因为知道陆维是俞冰的救命恩人,这些人对陆维倒是非常客气,还邀请陆维一起下水。   但陆维几百岁的人了,对和一堆年轻人游泳有点提不起兴趣,所以婉言拒绝,只是端了杯香槟坐在旁边看。   过了一会儿,就看见个穿着蓝色泳裤,看着连二十都没有的俊俏青年端着盘蛋糕饮料走过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池边,显然是供那群年轻男女取食。   那青年眉宇之间和俞睿明有些相像,但在场的很多都是俞睿明一脉的亲戚,有些相像也不以为奇,所以刚开始陆维并没有怎么在意。   但游泳的男女对青年的讨好并不买账,有人游上岸来,假装拿了一杯饮料和蛋糕,然后顺手就把那杯冷饮泼在青年的脸上,然后将奶油蛋糕糊了青年满脸。   这个行为,仿若打开了某种阀门,十几个年轻人,一个接一个的上岸,往青年的脸上泼冷饮、抹蛋糕,然后哈哈大笑。   青年不敢躲避,自始至终站在原地受着,只是用手掌抹了抹脸,然后露出讨好的笑容。   “我们如果有需要,自会喊服务生,要他来献什么殷勤?”有人讥诮道。   “他是怎么进来的?”有人疑惑。   “你们不知道吧,俞伯伯没有打算让他来,但这小子可能耐了,跟李管家的女儿,那个叫李纯的谈上了恋爱,所以趁机弄了张请帖混进来。”有知情者解答,“到底是小三的仔,就会使这些不入流的手段。”   “要我说,进来了又怎么样?这种下流胚子,有点身份的谁会多看他一眼,不过是自取其辱。”   年轻人对他们认定的罪恶,总是有制裁的愿望。   把盘子里冷饮全部泼完之后,大家就推推搡搡,把青年拉下了水。   青年虽然是会游泳的,但架不住这么多人抓着他的头发,一次次把他往水里摁,完全没有反抗的能力。   看着青年因为缺氧而脸色逐渐发紫,嘴巴大张,脸上露出丑态,众人拍着手,爆发出一连串笑声。   陆维对这种欺凌弱小有点看不下去,于是放下手上的香槟,举步朝着游泳池畔而去。   青年就是俞信,此时此刻他睁眼看着蔚蓝的池底,视线模糊、双拳紧握,内心既羞又悔。   这三年时间,俞信跟他母亲的生活过得不错。   虽然俞睿明始终没有承认他,但俞冰失踪,他就是俞睿明唯一的亲生子,很多人都看好他的将来,在他身上押注,他所到之地总是有人趁附讨好,和他交朋友。   然而俞冰回来之后,这一切都在一夜间土崩瓦解,原本称兄道弟的朋友,看向他的目光也变为鄙夷不屑。   正牌太子归来,谁还看得上小娘养的?   他很彷徨失落,却没有任何办法。李纯比他大一岁多,其实他对李纯没有任何感觉,却听从母亲的话,从李纯这里打开突破口。   他只有十九岁,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错是对,他只想重新回到自己熟悉的人群中,重新获得支持和友情。 第203章   母亲说过,就凭他是俞睿明的骨血,俞家的荣光、俞家的财产就都该有他一份,俞信一直未曾怀疑。   然而现在,他的肺部像是快要炸开,池水咕咚咕咚的往气管里倒灌,他开始怀疑了。   他不想和俞冰争了,也不想待在这个豪华却充满了恶意的宴会上,他想回家。   临近泳池二楼的窗台上,矗立着俞睿明高大却沉默的身影,李管家陪在主人的身侧。   “俞先生,是不是闹得太过分了?”李管家的神情带着些不安,“要不要我下去阻止?”   以李管家的精明,当然是在女儿带着俞信过来的第一时间,就发现了此事,原本并没有想着放俞信进宴会会场。   但俞睿明阻止了李管家,说是既然来了,放俞信进去也无所谓,想必就是料到了俞信的下场。   “不用。”穿着深色礼服的俞睿明,语气淡漠的回答,“他也该长点教训,明白自己的身份。知道有些东西,不是他能妄想的。”   “到底是俞先生的孩子……”李管家低声道。   “我的孩子只有小冰。”俞睿明转过身,“他被生下来,就是一个错误。”   俞睿明从来,就没有期待过俞信的降生。   再者俞睿明作为俞家的家主,又是一个成功多年的商人,自然拎得清孰轻孰重。   三年前妻子离世,对他也是个沉重的打击,加上许多事情骤然当头压下来,他忽略了对俞冰的关心,一时不察,让那女人钻了空子有机会凑到俞冰跟前胡说八道。现在俞冰既然回来了,他还没有糊涂到放任外室所出的孩子继续蹦哒,影响未来他跟俞冰之间的父子感情。   听着先生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完全没有停驻的意思,李管家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跟上主人。   另一边,陆维绕过花架,来到游泳池畔,蹲下来看着池子里面正在大声笑闹的青年们,开口道:“到此为止吧。”   “宴会还没开始,一会儿长辈们过来如果看到了,终究不好。”   确实如此。   大家都猜测得出来,俞睿明并不待见俞信这个私生子,而且当年俞冰会离家出走,完全是俞信母亲的缘故。想要和俞家的太子打好关系,自然要跟俞信彻底划清界限,所以就有了这一场欺凌。   但就算是这样,此番行为落在一些仁厚长者的眼睛里,还是难免会觉得他们这群人欺负弱小。   晚上来赴宴的很多都是商界大佬,俞信的事情来日方长,今天万一在哪个大佬心里留下不好的印象,影响到未来的事业人脉,实在没有必要。   被陆维点醒后,俞家一个机灵的远房亲戚,首先松开了俞信,还顺手拍了拍俞信的脊背,笑道:“大家都是年轻人,只是玩玩而已,别当真。”   富二代们都不笨,实际上因为从小见识眼界、生活环境和普通人就不同的关系,他们大部分都非常聪明,一个个都回过味儿来,放开俞信,四下散开。   当然,就算停止欺凌,也没有人愿意跟俞信扯上什么关系,都离他远远的。   俞信会游泳,所以身边的人放开他之后,他就游到泳池边缘上岸,捂着胸口弯腰呛咳不止。   陆维并不知道俞信是谁,走到俞信对面问道:“你没事吧?”   俞信听到刚才替自己解围的那把声音,抬起头望向陆维。   是个浅棕肤色、长手长脚,看上去比自己还要小一些的少年,生得极为俊美。   来到这个宴会的年轻人,由于基因优化、生活优渥的缘故,长得基本上都属于平头正脸,最不济也养了身不错的气质。   甚至有好几个相貌出色到堪比当红小生小旦,就连俞信自己的长相都十分俊俏。   然而这个少年,和所有人都不同。   当俞信看清陆维的瞬间,只觉得呼吸骤然停止,头脑一片空白。   与宴会之上,被家庭精心呵护塑造出来的年轻人们,那种大众认可的“优秀”、“俊朗”不同,那是某种直击人心的、带着野性不羁的美感,和俞信对望的目光深邃而神秘,仿若里面存在着星辰大海。   陆维见到俞信呆怔的表情,已经很是习惯。事实上只要是和他初次见面的人,都会呆怔上那么一会儿。   至于呆怔的时间长度,端看对方教养定力。有人只是一瞬间就恢复常态,也有人久久没有办法回神。   这其中,固然有他这具皮囊太过好看的原故,更多则要归功于他强大的精神力,就算没有刻意去使用,也会在不知不觉中外散,形成了对普通人的强烈吸引。   “看起来,这个场合不太适合你。”陆维朝湿淋淋的俞信伸出一只手,“我陪你去换衣服,然后你就离开吧。”   陆维左右无事,不如送佛送到西。   俞信回过神,握住陆维伸出来的手,接受了他的好意,又觉得十分羞惭。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并不想以这样狼狈的姿态,与这名少年结识。   然而与俞信交握的那只手,坚定又温暖,令俞信被欺凌之后,惶恐不安的心情逐渐平定。   陆维陪俞信去了更衣室。   俞家安排的很周到,因为怕宴会上出了什么意外,比如客人被酒水弄污了头发衣裳之类,更衣室里面甚至有沐浴的地方,沐浴乳洗发水电吹风等等一应俱全。   俞信在沐浴间洗了个简单的澡,吹干头发,换上礼服,然后才有些怯缩的走了出来。   从小到大,俞信一直是个怯缩的人。   他是俞睿明见不得光的私生子,虽然生活中没有缺过钱,却只能跟着母亲躲躲藏藏的生活。   殷傲雪是什么人?高干家庭出身,身处的阶层不是普通富商可比,嫁入海城首富俞家,都属于低嫁。   如果她知道丈夫在外面有其他女人孩子,只要动动指头,都能把俞信母子捻死。   殷傲雪在的时候,俞信母子就连大气儿都不敢出,只能本本分分的龟缩着。   俞信没有爸爸,在学校里难免被欺负,也从来没有人替他出头。   还是近三年,因为俞冰的失踪,他身边多出了不少或仗义或知心的“朋友”,令他逐渐变得自信,敢于说出自己想说的话,敢做以前自己不敢做的事。   又是因为俞冰的归来,他的这些“朋友”一夜之间土崩瓦解、冷眼相待。   俞信之所以会来参加这个宴会,除了母亲的怂恿之外,也因为他其实是想挽回这些“朋友”的。   他的内心深处也知道,这些“朋友”之前跟他要好,只是利益所趋,但就算是这样,他也不想再回到从前,不想失去这些虚伪的友情。   现在这一场梦醒了,他仍旧是那个怯缩的俞信。   然而比起从前,还是有什么东西,在俞信十九岁的心灵中,悄悄改变了。   陆维看着沐浴完的俞信,从沙发上站起来,点了点头:“记得从后门走,那里是服务人员的通道,不至于撞上什么不该遇见的人。”   说完之后,陆维自觉已经完成任务,朝着门口走去,拉开木门。   俞信却三步并两步上前,伸手抓住了陆维的胳膊。   陆维抬眼,用疑惑的目光望向俞信。   “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俞信不敢与陆维灿若星辰的双眼对望,耳根有些泛红。   “你不需要知道。”陆维拂开俞信的手,掸了掸衣袖,“如果没有意外,我们不会再有交集。”   陆维会选择出面去帮俞信,纯粹是看不下去欺凌弱小的行为。   他活了几百岁的人,在这个世界又有任务,没有兴趣和一个二十岁都不到的青年交朋友。   “为、为什么?”俞信结结巴巴的挽回,“你刚才救了我……我很感激,至少以后,让我请你吃顿饭……”   陆维轻笑一声,打断俞信:“我没有兴趣,与弱者来往。”   说完,陆维径直离开更衣室。   俞信听过陆维的话,放在身侧的双手逐渐紧握。   紧接着,俞信并没有依照陆维所说,往后门的方向走,而是跟在陆维身后,朝大厅的方向走去。   耽搁了这样一段时间,此时此刻已是华灯初上,宾客们聚集一堂,三五成群的交谈着,杯筹交错,场面甚是繁华热闹。   银色的、铺了红毯的螺旋梯上,身穿深色礼服的小白走下来。   水晶灯的灯光映照在小白黑缎子般的头发上,耀出梦幻般的光圈。他皮肤白净,五官立体精致,整个人如同用羊脂玉雕出来的,甫一出现就吸引了全场的视线,在场者纷纷发出赞扬的声音。   当然,除去小白本身外貌就出色之外,能得到这么多关注和大面积的赞扬,半点恶声都听不到,更多是出于他俞家太子的身份。   毕竟男人不像女人,只要长得美就可恃靓行凶,如果要旁人服气,最终还是靠能力和实绩说话。   而这些,小白暂时都不具备。   “小冰,来。”俞睿明站在螺旋梯下,脸上带着慈和的笑,“跟叔叔伯伯们都认识一下。”   于是带着小白满场敬酒、寒暄,做足主人姿态,俞家太子从此验明正身。   等到场面走完,小白能够自由活动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来到陆维身旁,与陆维搭肩私语,亲密之态不同于对待别人。   一些人并不认识陆维,有些诧异俞家太子为何对这不知来历的少年如此亲近,随即从旁人嘴里得知陆维是小白的救命恩人之后,也就释然,不作他想。   俞信坐在大厅内一个较暗、不引人注意的角落,看着他的异母哥哥俞冰,和那名救了他的少年亲密交谈。   这个时候,他已经从旁人的嘴里听到,少年名叫陆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嘻善哉、文荒百年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4章   ……陆维。   俞信心里再三咀嚼着这个名字,在黑暗而不引人注意的大厅角落里,目光贪婪追随着位于人群中心的陆维。   璀璨灯光下,盛装的人群来来往往,其中不乏形容出色者,然而谁也无法掩盖那名少年的独特魅力。   那般罕见的美貌,当然会令人想要接近、引人觊觎。   有人搭伙上前向陆维敬酒,想要将他灌醉,却被他三两下化解;有腼腆害羞的少女被女伴们起哄推到陆维身边,紧张到浑身僵硬,然而只是陆维几句话的功夫,就已经露出轻松笑容,目光闪亮的看着陆维。   在这样的场合里,陆维如鱼得水。   俞冰只要有时间,就会一直陪在陆维身边,表现得与有荣焉。他每次投向陆维的目光,都与对待旁人不同,专注而充满了依恋。   仿若这满厅的人来人往,只有陆维能真正入他的眼、进他的心。   每当俞冰和陆维并肩而立,就如同两颗星辰交相辉映,场面美好的像一幅画。   俞信垂下眼睫,看着自己放在西裤大腿上,修长白皙的手指。   陆维救了他,却不想和他有任何交集,甚至不愿意知道他的名字。   他和俞冰,和这些能够堂而皇之与陆维交流的在场者,差别在哪里?   是了,他是弱者,是不被承认的私生子,而陆维对弱者没有兴趣。   如果他不是俞信,而是那个身披万千荣光、被无数人簇拥讨好的俞冰……实际上,在俞冰没有回来的那三年时间里,他也尝过被人簇拥讨好的美妙滋味。   他距离那个众人中心的位置,曾经只有过半步之遥。   然而他如今待在这黑暗的角落,不想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格格不入。   俞信在沙发上坐如针毡,感觉到时间的流逝速度慢的惊人,如同永生永世,被无形的钉子钉死于原地的地缚灵。   他只是为了一次次在人群的间隙中见到陆维,而勉强支撑下去。   因为明天还要上学,陆维并没有在宴会上待到后半场,晚上8:00不到就和俞冰一起离开。   实际上到了这个时间段,圈中大佬们都已经退场离开,后半场基本上是属于年轻人的各种游戏。参加可以,不参加也无所谓。   俞信之前吃过那帮年轻人的亏,自然也不会留下来。他按照之前陆维所说,悄无声息贴着光线较暗的墙角行动、不引人注目的走了后门,没有受到任何为难,顺利离开宴会大厅。   俞睿明虽然不肯承认俞信,但在钱财上从来没有亏待过他,他不过19岁,就已经考过驾照,并且有了属于自己的一辆不错的跑车。   他开车回到居住的小区,把车停入车库,回到位于三楼的家。   母亲谭翠玲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脸上贴了一张面膜,看见他回来,立即起身开口指责:“你知不知道今天是个多好的机会,怎么这样快就回来了?”   谭翠玲出身市民家庭,以前不过是俞家分公司的打杂小妹,长相其实还没有殷傲雪美,论起头脑和学历家世,更是拍马都及不上殷家的大小姐。   但她认识俞睿明的时候年龄还小,很是清纯可人,跟美艳的殷傲雪是两种类型,又有着殷傲雪没有的温柔体贴,这才使得俞家的家主动了心。   然而没过多久,清纯就化作贪慕虚荣,头脑和教养素质不足的缺点被凸显出来,就算没有殷傲雪,她也根本上不得台面。   偶尔说些傻话是可爱,一直唠唠叨叨的说就是不识时务,温柔体贴在俞睿明看来也变作了黏黏糊糊,珍珠化作鱼眼珠。   而且谭翠玲胆子还挺肥,竟瞒着俞睿明偷偷生下孩子,从那以后俞睿明就开始远着她,虽然钱财上对她还算大方,却再也不怎么跟她接触见面。   虽然俞睿明嫌弃谭翠玲又蠢又上不得台面,但她其实还是有些小人物的生存智慧。否则的话,也不会这么多年带着儿子一直闷不做声的生活,直到殷傲雪意外身亡才跳出来。   不过也仅此而已。   她一次次向儿子出谋划策,但以她的眼界和见识,使出的也只能是一些不入流、充满了后顾之忧的手段。   比如说让儿子主动接近李纯,得到宴会请帖的这件事。   就算是能一时混进去,这种事又瞒不住,俞信一定会成为所有人的笑柄。   他以俞家子自居,需要借着俞家家仆的势,才能参加俞家举行的宴会,谁能看得起他?   但谭翠玲却不觉得,她知道这场宴会盛大,邀请了商界许多重要人物,认为俞信和俞冰是兄弟,俞睿明向大家介绍俞冰的同时,俞信就算站在那里不做声,肯定也能捎带着被众人知晓。   在谭翠玲看来,自己的儿子长得体面又懂礼貌,肯定能在所有人面前赢得好感,从此进入上层阶级的圈子。   因为被谭翠玲一手带大,谭翠玲在俞信面前又是个强势的人,俞信很少顶撞母亲,但这一回却忍不住:“只是你眼里的好机会而已。”   “怎么跟妈妈说话的?”谭翠玲伸出手,啪的一声拍在桌子上,“我都是为了你的将来着想,你还有理了?”   “你明明跟俞冰是兄弟,又不比他差到哪里去,他有的你也该有。”   “你想一辈子,都被人踩在脚下吗?!”   俞信听着母亲略带尖锐的嗓音,想到今天自己一次次被强按入游泳池中,一次次窒息,心中恨意陡生,冷笑道:“我和他是不差到哪里去,只是从不同娘的肚皮里爬出来而已。”   一句话戮到谭翠玲的痛处,她噤了声,咬着嘴唇,望着俞信的眼睛里开始泛起泪光,却还要维护自己的尊严,厉声道:“那也是你没本事,不会投胎!三年了,俞冰失踪了三年的时间,你都没有得到你爸爸的承认,你就是个没本事的人!”   “现在正主儿回来,你再不加紧些,我看你将来可怎么办!”   “加紧些?怎么加紧些?!”俞信大叫,情绪也激动了起来,“我进了会场,连佣人都不会理睬我。我端着蛋糕和饮料去讨好别人,他们把饮料泼在我的脸上,把蛋糕糊了我一脸,然后一次次把我的头摁在泳池里面!”   “那里根本没有人看得起我,我差点就回不来了,你知不知道?!”   俞信爆发完之后,谭翠玲直愣愣的看着俞信,然后哽咽出声,大滴大滴的泪水淌落下来,划过脸上的面膜纸。   她伸出双手抱住了俞信,哭泣道:“对不起……对不起,我都不知道,你在那里会这样难。”   “是妈妈不好,如果你不是投生在妈妈的肚子里,也不会有这样的处境。我们以后不往俞家那边凑了,再也不去了,我们以后就好好的,过我们的日子。妈妈其实也不是一定要大富大贵,只是一直不甘心……”   “对了,你不是想去国外看看吗?”谭翠玲用手背擦了擦眼泪,“妈妈之前怕你远离了俞家,会产生变故,所以一直没有答应,明天我们就去办留学手续。”   谭翠玲确实爱慕虚荣又势利、眼皮子还浅,但她同时也是个母亲。   俞信听谭翠玲这一番哭诉,心早就软了下来,伸手拍了拍她的背,以示安慰。   去留学吗?也好。   他今年只有19岁,在学校的成绩一直很不错。或许只有将自己真正的充实起来,变得更为强大,才能把自己的命运、以及想要的东西握在手里。   俞信轻轻闭上双眼,脑海里浮现出陆维那张俊美不羁,略带讥诮轻笑的脸   “我没有兴趣,和弱者来往。”   ……   约会过后,陆维和小白仍旧过着高中生的规律生活,转眼间又过去了两个多月。   蛊罐里面的“天眼蛊”和新炼的那只黑蛊虫,终于分出了胜负,“天眼蛊”吃掉了那只新炼黑蛊。这也算不得太过意外,毕竟“天眼蛊”是金蛊,本身实力就强于黑蛊。   令人惊讶的是,紧接着,“天眼蛊”就开始在竹制蛊罐内吐丝结茧,将自己重重包裹起来。   没过两天,“天眼蛊”破茧而出,形态跟从前相比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却从寿数将尽,化为初生新蛊,再活个几百年也完全没有问题。   而且它的颜色,从凌晨12:00到中午12:00是灿烂的金色,剩余的12个小时则是剔透莹白,如此轮番变化,产生了二色蛊的特征。   至于功能更是上了一个大台阶,从之前的10秒预判,变成了可以看到人的过去和将来。   当然,由于仅仅是二色蛊,所以看到的过去和将来有限,只限定在某个人过去的12小时,以及将来的12小时,一天还只能使用三次。   陆维将其取名为“先知”。   出于一些常人的心理障碍,陆维从来没有尝试把蛊虫种进自己的身体,都是种进小黄的身体,或者随身携带。   但“先知”不同,必须种进活物的身体里才能起效。   首先小黄的智力有限,也不会说话,将它种进小黄或者其他动物的身体,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小白更是不用提,“尸仆”本身是免疫一切蛊术的。   所以陆维最终,只能选择将“先知”种进自己的身体。   作者有话要说: 知道小妖精们都爱粗长,话说,其实我很羡慕手速快的大大~~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essica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66瓶;了~[liao~]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5章   这个变化,也让陆维对炼蛊有了新的思路。   苗寨的炼蛊术,无论各家流派玩出什么千奇百怪的花样,其基础理论都是让毒虫互相厮杀吞噬,最后成蛊。从来没有人试过,让蛊虫与蛊虫之间互相吞噬。   绝非是蛊师们头脑僵化、习惯于固定模式,实际上苗寨的强大蛊师不少是聪慧的智者,他们从很小的时候就浸淫于此道,敢于冒险、毕生都在尝试不同的方法炼蛊,否则也不会代代推陈出新,形成这么多的流派和不传之秘。   这一切,是客观的原因造成。   蛊成之后,除去一些特殊的蛊虫,比如日常以心尖血饲养的本命蛊,大部分蛊虫都无需食物,也没有厮杀吞噬的欲望。如果想让两只蛊虫斗起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那只黑蛊不同,虽然自身没有什么能力,但斗性很强,而且具备让蛊虫进阶的能力。   如果多炼几只黑蛊,让它们互相吞噬,会得到什么样的蛊虫?黑蛊能和金蛊相斗这么长的时间,显然金蛊以下都不是它的对手,如果让黑蛊吞食白蛊绿蛊蓝蛊紫蛊,它会进化出相应的能力吗?金蛊吞噬一只黑蛊,就能进阶到二色,如果让这只二色蛊继续吞噬黑蛊,会一直进阶到五色吗?   而这些,如果按照炼蛊的正常程序走,会耗费大量时间精力,穷尽一个强大蛊师的一生也没有可能探究到底,需要分工合作、几代人去摸索。   不过陆维有精神力炼蛊这个作弊器,能够将时间进程缩短不少。   “小白。”这天回家吃过饭之后,陆维看着小白用飞快的速度写完了作业,若有所思的喊他,“看来,我们需要尽早独立。”   现在他和小白的身份,就是普通的高中生,还被患得患失的家长俞睿明看得很严,每天的行程去处都安排得清清楚楚,生怕再有什么闪失。   这也就导致了,陆维没有办法用精神力炼蛊,小白也不能夜里外出引虫。   毕竟,这附近的安保设施做的很好,到处都是摄像头,小白就算身手再敏捷,夜里偷偷出去引虫的话,也很难不被发现;而陆维用精神力炼蛊的话,除去基础的白、绿、蓝、紫蛊,一沉睡至少就是好几天,身边离不得人,也没办法跟旁人解释是什么情况。   “陆维,你是打算留学?”小白收拾好作业,来到陆维身旁。   陆维点了点头:“这样我们的空间会相对自由。”   同时,也可以发展出属于他们自己的势力。   陆维在领先于这个世界科技不知几千年的星际时代生活过,并且受过那个时代的高等教育,随便拿出来一些知识,都是影响到这个世界进程的伟大技术。   他自己又是个成功的商人,可以将其价值最大化。   当然,基于陆维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并不是创建一个显赫的商业帝国,所以他并没有打算自己去做这件事,而是全部交给小白。   小白身份合适,无需饮食睡眠,有着数倍于常人的精力、聪明的头脑和学习能力,并且没有人类贪婪、恐惧的弱点,永不背叛。   而他的每一个念头小白都清楚,相当于他的半身。   “好的,那么我去金融类专业,陆维你去化学专业。”小白打开电脑,开始飞快的查询国外知名院校,并且将每个院校的优劣势、附属环境等做成表格,给陆维过目选择。   ……   由于要获得相对自由的空间,陆维并没有打算靠俞睿明的关系出国念书,所以两人择校之后,接下来就是考托福、过sat考、act考,办签证等等。   陆维过目不忘,小白学习能力异于常人的快速,还能和陆维进行知识共享,这些对他们来说都不太难。   尽管进行的十分顺利,但因为需要一步步的走程序,时间也过去了几个月,一切才尘埃落定。   当他们将这件事告诉俞睿明的时候,俞睿明十分惊讶,觉得自豪的同时,也隐约感到有些失落和不放心。   在俞睿明的圈子里,像俞冰这样的二代,出国留学的屡见不鲜。但纯粹自己考出去被名校录取的很少,大都是靠家里砸钱走关系,再加上俞冰这几年在苗寨里生活,根本就没有碰过书本,所以俞睿明觉得既惊讶又自豪。   失落的是,虽然俞家是海城首富,在海城可以称得上呼风唤雨,手却伸不到天遥地远的国外去。   到了国外之后,俞冰和陆维就是普通的留学生,再也得不到特殊的照顾和保护,和自己这个父亲也不能时时见面,实在是不怎么放心。   孩子已经成年,有了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又是靠自己的本事考出去,俞睿明总不能拦着。   但还是就留学生活几番讨价还价,比如说住宿的选择,俞睿明想要二人选择家庭住宿,方便有人照顾吃穿和看护,还能更好的熟悉当地环境,而二人则想要选择比较自由的外租公寓住宿。   最终小白向俞睿明保证,至少两天一次视频通话之后,他才放了行。   到了国外,普通留学生活其实并不轻松,也绝对没有一般人想象的那样光鲜,吃饭问题、语言交流问题等等,层出不穷。   特别是他们所在的名校,压力相当的大,课业繁重,绝大部分学生每天睡不到5小时。   陆维和小白租住的那间公寓旁边,相邻的好几间都住着华人留学生。   这些留学生很多时候吃不惯国外的东西,加上囊中羞涩,又没有时间去自己做饭,就用辣酱拌白饭凑合。   放学后一个个在家里或大量阅读文献资料,或奋笔疾书写Essay,或留在学校里做实验数据,或准备Pre色ation,放假了还要去红十字会做社会实践。   国外看似不在意应试教育,但想要拿到学分,其实也并不容易。   每天都累得瘫倒沙发里,动都不想动。至于电视电影里经常演的泡夜店、喝酒跳舞之类的日常,更是跟这些留学生绝缘,他们偶有闲下来的时间,基本都会选择上网,也不会打扮的很时髦。   当然,陆维和小白在这方面都开了挂,比起普通人来说要轻松许多,而且并不缺钱花,除了完成学业之外,还有多余的时间做其它的事情。   国外创业的投资孵化已经形成了方便而快捷的系统,小白在网上提交的全息技术概念和粗略做出的成品效果,已经引起了多家投资公司的关注和兴趣,目前正处于选择洽谈阶段。   这里的冬天比海城要寒冷,整夜大雪过后,就是一天一地的银白。   家境比较贫穷的留学生,会利用寒暑假打工赚钱,也有人会选择上summerschool,方便更快的毕业,但陆维和小白不必如此。   现在陆维和小白都已经上了大二,正值寒假时间,陆维和小白穿着靴子,走在铺满了冰雪的道路上,离开公寓打算去超市买菜和日常用品。   陆维本来可以不去的,但他在家里调配了两天的诱剂和引虫香,觉得有些疲累,就和小白一起出门走走,沾沾地气,呼吸下新鲜空气。   苗寨的炼蛊术,完全是靠经验和代代相传。而如果利用现代科技手段的话,就可以检测出各种诱剂和引虫香的成分,进行方便的组合和成分提纯,得到更好的效果。   陆维之所以会选择化学专业,就是因为如此。   去超市之前,他们先去了一趟银行,打算取些现金。   毕竟国外的电子支付并没有国内那样发达,有时候想买点小东西之类的,还是现金方便。   谁知道就是那么巧,陆维和小白刚来到银行大厅没多久,就呼啦啦冲进来7、8个人,这些人看体型都十分壮硕,穿着便于行动的衣服,头上蒙着丝袜,手里拿枪到处比划,大喊大叫道:“抢劫!都不许动!!”   因为天太冷,出来的人少,银行里其实没有几个客户。在这种情势中,大家都抱着头,跑到大厅就近的角落蹲下。   银行职员在黑洞洞枪口的威胁下,很快颤抖着,拿着大叠大叠的钞票,装满了这些抢劫犯带来的两口箱子。   满屋子的人都指望这些煞星拿了钱赶紧走,谁料到他们居然还要劫持人质自保,从人群中挑选了一名女士,一名华裔模样的青年架起来。   本来按照他们的计划,两名人质就已经足够了,但这个时候,有人看到了同样蹲在大厅角落的陆维和小白,眼睛亮了一下。   “不要想着两个都带走,我们的车只能再带一个。”有同伴知道那人的兴趣爱好,提醒那人。   那人有点苦恼的看着陆维和小白。   一个精致净靓到如同用羊脂玉雕出,无一处不美好;另一个则充满了原生态的美感,双眸如星辰,看上去很是带劲儿。   经过短暂时间的选择,那人最终将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陆维的额头:“你,跟我们走。”   已经被架起来,成为人质的那名华裔青年,其实不是别人,正是俞信。   他也考入了附近的学校,但因为跟陆维和小白不同校,加上学业繁忙,一年多来就没有彼此照过面,也不知道对方的存在。   当看到陆维的头被枪管抵着,举着双手慢慢站起来的时候,俞信的心情有些复杂。   俞信确实很想再次见到陆维,但绝对不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而那名绑匪要陆维跟着走,是出于什么样的肮脏理由,也不言而喻。   然而俞信此时此刻自身难保,绞尽了脑汁也不知道该如何做。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essica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狗带∪ω∪20瓶;路西法2瓶;了~[liao~]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6章   按说陆维体内种有“先知”,如果能提前看一看,就能避免这场祸事。   但他首先看不了自己,其次看不了对一切蛊术免疫的小白,刚踏进银行大厅没多久就发生了这种事情,所以是避无可避。   不过虽然被枪抵着头,陆维并没有慌张,这些歹徒再怎么凶悍也都是普通人,根本不可能拿他怎么样。   小白见状,手指微动,就想要暴起杀人。   以小白的速度和力量,要杀死这些持枪歹徒不过是一瞬间的事,这些歹徒甚至会连扳机都来不及扣下。   但陆维看了小白一眼,用目光阻止了他。   这里不是偏僻无人的郊区,或者对使用蛊术习以为常的苗寨,这里是大都市。众目睽睽之下、监控摄像之中,如果小白展示了不属于人类的力量,这帮歹徒是当场解决了,后续却不知道会招来些什么麻烦。   小白蹲在原地,没有违抗陆维的命令。他眼睁睁看着陆维在那帮歹徒的挟持下走出银行大门,尽管知道陆维的心里已有成算,却仍旧心如油煎。   所谓尸仆,拥有敏锐的五感、庞大的力量,思维行动快速,其余看起来与普通人也没有什么两样。但实际上,他们对事物的判断与思维模式更接近于一架精密的仪器,而不是人类。   人类是会软弱,会恐惧,会贪婪,会懒惰,会猜疑,分亲疏远近,同时也会哭会笑,会爱会恨,有情绪起伏和弱点的生命。无论看上去多么自律强大的人,只要他不是机器,都难以逃离这些影响,多少都会因此出现错误的判断和选择。   这些,尸仆们身上却不存在。他们如钢铁一般贯彻着主人的意志,维护主人的利益,永远不会被这样那样的原因干扰情绪,做出错误的判断,是最优秀的守护者和执行者。   但尸仆又并非是完全没有感情的,或者可以这样说,他们的感情比普通人类还要浓烈、执着的多。   他们本是死者,被其主鲜血从冰冷墓穴中唤醒,受血脉召唤而相随于主人身侧。在他们的眼中,世间万事万物皆为灰败死物,只有其主是唯一的真实存在。   对于普通人类来说,在这个花花世界,因为千丝万缕的关系,生命中有太多的无奈、诱惑和选择,或主动,或被动。   所以“一生一世一双人”这种事情,正因为其稀有,是要写在小说里、戏本子里,再三被赞颂传唱的。   说起来,写下这千古传诵词句的男子,感情必定是真挚的,但就连他自己,也没有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   尸仆却不同,他们忘却往事,如初生赤子,世间万物在他们眼里皆为不值一提的尘土,在这个世间只有主人与他们神魂相系、心灵相通。   他们恋慕其主近乎是某种本能,单纯而热烈,如同蝶恋慕花,如同飞蛾恋慕火光,如同恋慕这世间唯一的色彩。   ……   劫匪们的车是一辆大吉普,他们用枪比着俞信和陆维,以及那位不知名的女士三名人质,让他们到后座上挤成一团坐好,这才迅速上车,发动那辆灰黑色的大吉普。   俞信几次想要张嘴和陆维交谈,但看到周围那些凶神恶煞的劫匪,又打消了这个不合时宜的念头。   陆维倒是认出了俞信,尽管有一年多的时间没有见面,他也没有怎么把俞信放在心上,但他这个人过目不忘,俞信这一年多来的相貌又没有发生什么变化,对他来说很好认。   那天宴会之后,尽管没有去刻意打听,陆维也从旁人嘴里得知了俞信是俞冰的同父异母弟弟。   这些豪门恩怨对于陆维来说,都是无关紧要的琐事,所以听了一耳朵也就算了。   反正俞睿明的态度很明确,他绝对不会承认俞信。而无论从背后家族关系还是个人能力,各个方面来看,俞信都是被俞冰碾压的弱小存在,根本无须介意。   这世界上的事倒是挺巧,陆维没想到会在这里再度与俞信相遇。   吉普车载着几名劫匪和三名人质,疾驰而去,逃离案发现场。   陆维趁着匪徒们暂时对他放松了警惕的时候,右手抚上羽绒服袖口遮掩下的左腕银镯,旋开了其上的一个孔洞。   一粒豌豆大小,身体蜷缩成球形,被密集金色鳞片包围的蛊虫从其中跳出。   紧接着鳞片层层打开,不到半秒钟的时间就化成一只大金蝶,娉娉地轻巧停在陆维指尖。   仔细看来,这只金蝶和从前有所不同,从前纯然金色的大翅膀上,生出了莹白花纹,仿若金丝嵌玉,耀耀生辉,越发的美丽。   是的,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这只“鬼墙蛊”也被陆维催化到了二色。   陆维挥了挥手,“鬼墙蛊”就扇动它美丽的翅膀,朝车窗外飞去。   车窗其实是紧闭的,但在“鬼墙蛊”对其视若无睹,仿若无形之物一般,直接穿过那扇透明的玻璃,飞到了外面去。   这就是“鬼墙蛊”进化为二阶蛊后产生的特殊能力之一,“穿墙”。   厚度在3cm以内的物体,它都可以轻易穿过,汽车的玻璃侧窗自然不在话下。   而在整个过程当中,除了陆维之外,满车的人就跟瞎了一样,根本看不到这幕。   要知道,“鬼墙蛊”长得十分显眼,展开翅膀足有成人巴掌大小,又是那样灿烂美丽的金白二色。   这就是“鬼墙蛊”另外的一个特殊能力,“隐匿”。   除此之外,它本身具有的“约束”之力,控制的范围增加了足足数倍。起码对付这一辆吉普车,是一点问题都没有。   抢银行是重罪,劫匪们这个时候也很紧张,因为没有到达他们认为安全的区域,所以他们连头上的丝袜都没有取下,在车上透过玻璃窗,紧张的注视着周边环境。   “老大,我们之前是不是到过这里?”车子行驶了快半小时之后,一个坐在陆维身旁的劫匪喊道,声音带着丝颤抖。   由于卫星可以通过gps锁定目标,为了避免被警方锁定,这帮劫匪在办事之前就想的很周到,车上并没有安装任何导航系统。   但该如何逃离现场,在这条路上他们演习过好几遍,没有道理会出现这种情况。   老大就是开车的劫匪,当即瓮声瓮气的回答:“没有吧,应该是你看错了。”   然而过了十来分钟,那名劫匪又开始喊,带着哭腔:“老大,没错,我们第二次经过相同的路段了!”   “那个垃圾桶,那家汉堡店……我不会认错!!”   这个时候,也有几名劫匪同样发现不对劲,开始纷纷附和。   “妈的,怎么回事?!”劫匪老大用手狠狠的拍了一下方向盘,在后方发现了鸣笛的警车。   就算是比较粗心的劫匪老大,也发现了此事的诡异。   按照他们的行动计划,这个时候早就应该离开了市区,奔赴向自由的大道。   其实警方也觉得很诧异,这帮亡命之徒不知道为什么,居然一直在市内沿着固定的道路开车转圈,就像是等着警察们围截逮捕一样。   不过,劫匪们既然做下这种大案,当然不会轻易放弃。   当发现前方的道路也被几辆警车堵上的时候,劫匪老大拍板道:“带着人质下车!”   紧接着又看了俞信一眼:“下车后先射杀他,震慑一下那些条子。”   劫匪们带着三名人质下车,俞信像只可怜的小鸡崽一样,被两名劫匪瑟瑟发抖的夹在中间,太阳穴抵着冰冷的枪口。   同时,有七辆警车将劫匪们围堵起来,从警车上跳下来二十几名,用手中枪对准劫匪们的银徽警察。   “有什么遗言吗?”劫匪在俞信耳边嘻嘻的笑着。   “求、求求你们……放了我吧,我身上的钱都给你们。”俞信抖着声音恳求,语无伦次,“我妈妈只有我一个儿子,我要是死了,她受不了这个,也没人给她养老送终……”   这些劫匪都是亡命的恶人,哪里耐烦听俞信说这些,当下就扣动了扳机。   俞信闭上了眼睛,泪流满面。   他只有20岁,却因为一场无妄之灾,要在这异国他乡结束自己年轻的生命。   没想到枪声响了,他除了被震得嗡嗡作响的耳膜之外,却没有感到任何疼痛,也没有失去意识。   他试探着睁开双眼,却看见那一枪打进了身旁劫匪老大的头颅,那名壮汉左半边颅骨都肉眼可见的塌下去一块。   因为劫匪们的脸上仍然蒙着丝袜,所以看不清劫匪老大的表情,只能看见鲜血不停的流淌下来,沾染了牛仔服的衣领,紧接着劫匪老大壮硕的身躯像一袋沉重的沙石,砰的一声直挺挺倒在地上。   “彼得,你疯了吗?!”劫匪们被眼前的这幕所震惊,死一般的寂静过后,有人大叫,“那是老大!老大!!”   彼得正是刚才拿枪对着俞信的那名劫匪,此刻不可置信的低下头,看着自己双手,喃喃道:“我、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旁边有劫匪斩钉截铁的下了判断,怒吼着:“还不明白吗?他是叛徒,是警察安插在我们中间的钉子!!现在终于暴露了!”   说完,举起手中的枪,就朝着那名叫彼得的劫匪扣下了扳机。   然而这一枪并没有打中彼得,而是打中了另一个同伴,精准的射入眉间。那名同伴连声音都没来得及发出,就仰天倒地。   “鬼墙蛊”既然能够让人丧失方向感,在同一个区域打转,自然也能够令人在射击时,混淆目标所在的方位。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果纪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7章   这场银行劫案,最终像闹剧一般结束,其真实情况如果不是亲身见识参与,大概都没人肯相信。   一群身强体壮、看起来计划周全的持枪劫匪抢完了银行之后,挟持了人质驾车离开,却没有选择进入高速公路逃逸,而是在市内沿着固定的路线兜圈子,直至被警方堵截。   于是歹徒们持枪挟持三名人质下车,警方已经做好打一场硬仗的准备,还请来了狙击手和谈判专家,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令警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群劫匪开了枪,然而并不是对警方或者人质,而是对他们自己的成员。   他们彼此射击,在死了四名匪徒之后终于精神崩溃,纷纷把手里的枪丢弃,跪在地上大哭讨饶,主动向警察投降。   当劫匪们逮捕归案,在警局里被问讯犯罪经过的时候,对这段经历也完全不知其所以然,只是说起来就感到非常恐惧,下意识的瑟瑟发抖。   活下来的几名劫匪虽说是亡命之徒,也难逃对未知神秘力量的恐惧,他们之前并没有信仰,却都在监狱里面信了教。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了。   至于陆维等三名人质,配合警察做完笔录就很快离开了警局。   其实这桩劫案事实明确、过程清楚,也不需要陆维他们提供多少涉案线索,只是走个流程而已。   “陆、陆维!”俞信走出警局大门的时候,紧张地叫出了陆维的名字,“没想到我们会在这里,在这种情况下再度见面,还真是巧。你……你还记得我吗?”   陆维望向他,并没有遮掩:“记得的,俞信。”   被陆维那对星辰漫溢的眸子注视着,俞信的耳根泛起红色,声音不知不觉中低下去:“我都不知道,你也来了这里留学。”   原来陆维知道自己,也记得自己。   陆维朝俞信点了点头,没有再继续说什么,迈步绕开了对面这名表情有些紧张羞赧的俊俏青年。   他并不讨厌俞信,但也无意与其深交。   在这个世界,陆维身上的秘密太多,和人深交并不是什么好事,很容易招惹来麻烦。   俞信转过头,看着陆维迈开笔直修长的双腿、背影挺拔,朝着不远处,来警局门口接他的小白走过去,心中怅然若失。   是啊,陆维是跟着俞冰一起来国外的,他们俩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他想要亲近陆维的想法,不过是妄念。   然而这妄念如火,烧灼着他的心房,炙烤着他的五脏六腑,无论如何也停不下来。   ……   数年后,山崖之下。   原先枝繁叶茂的大树,现在已经完全枯死,枝杈间光秃秃的一片,不见半点绿意,树身呈现出诡异发亮的黑色。   而三人都难以环抱、基本上已经被掏成空心的粗壮树干之中,盘踞着巨大的茧。茧子结的已经有些年头,外壳硬得像石头一样,白绿蓝紫金五色于其上交织成繁复的花纹。   “佳佳,佳佳快过来看!”   十五岁的彝族少年任宾,身材壮实,双眼明亮,穿着手工缝制的布鞋,腰间挂着避虫的香袋和蛊罐,踩过山崖下长长草丛,来到这棵枯死的大树下,兴奋招呼着小青梅。   小青梅名叫林佳,比任宾小两岁,跟任宾打小就是邻居,俩人很是能玩的到一起。   由于他们这里结婚早,女孩子普遍16~18岁就会出嫁,男孩子娶妻的年龄也基本在20以内,人相对早熟,所以两个人除了从小玩到大的感情之外,实际上彼此间也产生了一些朦胧好感,只是尚未说破。   这个地方处于深崖底部,来一趟不容易,也不产什么稀罕的毒虫药材,平时寨子里基本上没有人会涉足。   但少年人精力和好奇心都旺盛,任宾尤其是这样,平时就喜欢去人迹罕至的地方“探险”。于是在两天前,他来到崖底的时候,发现了这一块生在枯死树干中间的硕大“五彩石”。   而少年人又性喜炫耀,有了这样大的发现,自然会迫不及待告诉心爱的青梅,邀她同赏。   林佳只得十三岁,头戴简单的银饰,脖子上挂着银项圈。她身段纤细,尚未长成,相貌不能说如何美丽精致,但鼻子翘翘,脸蛋小巧,红唇生得略微嘟起,自有份娇憨动人。   她走到那块彩石面前,抿了抿红艳艳的嘴唇,没有说话。   任宾与她并肩而立,伸手抚上那块他眼中的“五彩石”,在旁边兴奋道:“怎么样,佳佳,阿哥没有骗你吧?大不大?漂不漂亮?”   “阿哥,我们快走吧。”林佳清澈的双眼之中,倒映着那一块“五彩石”,脸上却逐渐浮现出恐惧的情绪,“这个东西……有点可怕。”   “一块石头,有什么可怕的?”任宾不以为意。   “阿哥,你看看这上面的花纹。”林佳退后了两步,指点给任宾看,“远远瞧着确实颜色挺漂亮的,那你仔细看看,这里的图案不是骷髅头吗?”   “还有那里,是一个鬼影蜷缩在地上,张大嘴做出惨叫的模样……”   任宾的冷汗下来了。   她不说还不觉得,她这样一说,眼前的哪里是一块漂亮的彩石,分明是一幅可怕的地狱图!   刀山火海,剑戟枪林,无数恶鬼在其中呼啸咆哮,浓重的阴森险恶之气迎面扑来。   “别说了佳佳,我们走。”   终于察觉出不对劲的任宾,拉过小青梅的手,就要沿着来时路离开的时候,“五彩石”仿若感应到二人即将离去,忽然开始剧烈的颤动。   原本坚硬光滑的表面,绽开了一道道手指粗细的深长裂缝,然后从这些裂缝里面呼拉拉飞出来一群灰黑白三色相间的肥大飞蛾。   而在这些飞蛾展开的翅膀之上,都有着一个栩栩如生,痛苦扭曲的人脸。   苗家人打小就见惯毒虫,蜈蚣蝎子也不过是他们日常的美食和下酒菜,但面对这样的大群诡异飞蛾,少年和少女同时大叫出声,寒毛根根竖起,拔腿就跑。   飞蛾的速度如一道灰色旋风,又如同一片惨灰色的云雾,从头到脚,将任宾和林佳整个人包裹在里面,翅膀遮住他们的双眼,锋利可伸缩的口器,刺入他们年轻健康的皮肤。   少年和少女刚开始的时候,还用力拍打着身上的飞蛾,竭力想要逃出这片区域。   只要能逃离这里,到了人口较为稠密的苗寨居住区,那里有强大的黑彝蛊师坐镇,这些飞蛾就不能再伤害他们。   但这里离苗寨太远,他们拍死了一些飞蛾之后,就开始觉得手脚麻痹,思维也变得迟缓。   是飞蛾刺入的口器,往他们体内注入了麻痹毒素。   任宾和林佳倒在通往苗寨的道路上,他们的身体上停满了进食繁殖的飞蛾,甚至看不出来是两个人形。   从正午一直到夜幕降临,灿烂的星子铺满了整片黛蓝天空。   停在任宾和林佳身上的飞蛾不再进食和繁殖,次第掉落,如同片片枯死的树叶。   任宾睁开双眼,抖落了一身飞蛾尸体,从地上慢慢爬起来。   紧接着,林佳也同样爬起来。   两人在星空下对望了一眼,相视而笑。他们的笑容是如此相似,连唇角翘起的弧度都惟妙惟肖。   他们不再是任宾和林佳,他们是怀着深刻的愤恨怨念,从地狱深处爬出来,死而复生的王昊。   他们彼此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整理了一下对方的衣饰和仪容,接着就手牵手,走向通往苗寨的小径,脚步无声无息,速度快似鬼魅。   大约走了十五分钟,听到随风传来“任宾”、“佳佳”的呼唤,看到几只火把正往这里靠近,两人才放缓了脚步,以普通人的速度行走。   来找他们的,是任宾和林佳的双亲。   苗寨尽管风气开放,两家人也对他们之间的将来乐见其成,并不会阻止他们平常在一处,但怎么说任宾和林佳的年龄尚小,到了深夜还不回家,家里面自然是要担心出了什么事,四下寻找的。   找到后,看到孩子们没有真的出什么事、衣冠整齐,双方家长松了口气之余,自然是要劈头盖脸的数落教训一顿,得到再不敢的保证之后,才把各自的孩子领回家里。   任宾回到家,就被撵回自己的房间,勒令立即睡觉。   他有一个弟弟名叫任华,今年才6岁,刚念小学,跟他睡一间房,正躺在床上一个人玩,看见哥哥回来了,小大人般开口,却还带着娇嫩的童音:“哥,你今天怎么这样晚才回来?爸妈很着急的。”   “因为啊,哥哥今天发现了一个好东西,所以回来的迟了。”任宾坐在床沿,朝任华神神秘秘的笑,“你想不想看?”   任华虽然有时候看着像个小大人,但本质上还是个孩子,当即非常感兴趣,而且对自家哥哥毫无戒心:“要啊要啊,哥你快拿出来。”   “那你闭上眼睛。”任宾笑着说。   任华当即仰起小脸,紧紧的闭上了双眼。   然后任华感觉到,有什么轻轻柔柔的东西落在了自己的手背、脚背,以及脸颊上,紧接着那些被轻柔物体覆盖的地方,传来轻微的刺痛。   但他还来不及出声喊痛,就全身麻痹,思维也完全变成了空白,侧身直挺挺倒在了床上。那张小脸却仍旧保持着仰起的姿势,紧闭的双眼也始终没有睁开。   任宾坐在床边,双眼直勾勾的看着任华,嘴巴张得很大。   从张开的嘴里,接二连三爬出黑灰白相间的肥大飞蛾,扑向倒在床上的那具小小身躯。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jessica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修仙的大总攻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08章   第二天清早,任宾的妈妈独自在厨房做早饭。   丈夫和做为半大小子的任宾,都是能吃的。所以做了满满一笼肉包,又煮了大锅稀饭,配上拌了辣椒的新鲜小菜,以及腌萝卜。   相对于城里人吃的肉包,她做的肉包没有那么宣软,但比较扎实有嚼劲,菜肉馅真材实料,更容易饱腹,另有一番乡土风味儿。   把肉包放入蒸笼,架在火上,任宾的妈妈就打算去叫两个儿子起床。   这个时候起来,等他们穿衣洗漱后,就差不多刚好能吃上新出笼的蒸包。   “阿妈。”   她身后传来小儿子娇嫩的童音。   任宾的妈妈听到了还挺高兴,没想到今天不用自己叫,儿子就能到点自己起床了。   回过头,看见任华穿着睡衣,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自己。   母亲并没有察觉到什么不对,声音轻快:“小乖,快点去刷牙洗脸梳头换衣服,一会儿吃了早饭好去上学。”   话音刚落,她忽然感觉到有片轻软的物体落在自己的后颈上,然后传来一点轻微的刺痛。   母亲伸出右手,往自己的后颈拍了一巴掌,然后将手掌放在眼前,就看见掌心中沾了灰渍,有一只被拍死的肥大飞蛾。   这只飞蛾生得非常丑陋,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品种,翅膀上黑灰相间的花纹形成了一个栩栩如生、痛苦扭曲的人脸。   “这、这是什么?从来没有见过……”   精通蛊术的苗寨之中,就算是五岁幼童也能认得出附近区域生存着的所有毒虫品种类型,就如同学龄孩童背诵九九乘法表和拼音字母一样,是必修的基础课程。   这种知识的传递已经延续了一千余年,经过时间的考验,严密而没有错漏,所以当母亲看到这只飞蛾的时候,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然而她还没有来得及就此多想,就感觉到一股强烈的麻痹之意窜入了身体,思维也逐渐变得滞涩迟缓。   她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身体,砰的一声倒在了厨房地砖上。   在最后仅存的意识中,她看见小儿子任华朝自己走过来,然后一颗一颗解开了棉布睡衣的纽扣。   小肚皮之上,原本肚脐存在的地方,有了一个直径不到2cm的、深黑的洞。   一只接着一只丑陋的肥大飞蛾从洞里面爬了出来,朝着倒地的母亲扑过去。   ……   群居的许多昆虫,比如常见的蜜蜂和蚂蚁,它们的巢穴中都有“王”的存在。   以蜂王举例,它就是蜂群中的大脑,指挥着蜂群日常有条不紊的活动运作,精密如同一架庞大的机器。   王的意志,贯穿了整个蜂群。   假如蜂群失王,当即就会大乱散团,继而不能再起王台的话,最终整个蜂群就会走向灭亡。   王昊现在已经失去了作为人类的身体,但他的意识仍然存在于崖底枯树内的五彩茧内,如同这些飞蛾的“王”,指挥着飞蛾们,去掠夺他人的身体。   王昊其实很早就在思考一个问题,蛊到底是什么?   由于王正平对他自幼的暴力棍棒教育,以及家里的名声问题,没有同龄的孩子一起交流玩耍,王昊性情沉静,喜欢读书和思考。   王正平也觉得爱读书不算是件坏事儿,所以在王昊购买书籍阅读方面,从来没有限制过他。   在苗寨的人看来,蛊是由毒虫们互相厮杀,其间又经过种种手段炮制,最终形成特异功用的物品、道具。   但王昊想得更深。   地球之上,生命从初生到现在,演化发展了几十亿年。   期间由于地形气候的变化,由于生存环境和天敌之间的优胜劣汰,不知道有多少大大小小的生命种族,黯然消失在历史的舞台上,最终由智人登顶,成为这个世界的统治者。   这整个过程,像不像养蛊?   以地球这颗蔚蓝行星为蛊罐,以几十亿年为计数,以无数生命种族为祭,最终养出了被称为“人类”的蛊。   此蛊通天彻地、移山倒海,发展出无数学问和科技,在地球上构筑无数宏伟的建筑,甚至飞向了外太空,并且在未来有着无限的可能。   就是他们这些蛊师,毫无疑问也都属于“人类”的成员。   基于这种看法,王昊拓宽了眼界,重塑了思维,并不局限于通常的炼蛊术,开始试着使用一些非常规的炼蛊手段,并小有所成。   因为他死时只有十五岁,所持最强的蛊,也不过是用来驱使兽类的本命紫蛊。但假以时日的话,必然会成为苗寨内了不得的人物。   他设计陆维不成,杀害了唐修杰,被关进唐家刑房之后,自知不能幸免。于是就在那黑暗的刑房之中,开始了最后一次,以自身性命为祭的炼蛊。   这最后一次炼蛊,王昊倾尽所学,尝试了以前只出现过在他的想法里,而没有胆量和勇气付诸实际的手段。   他献祭了相当于自己半身的花豹,献祭了自己的血肉骨髓,挟着凶死的巨大怨气,结成了枯树中的五彩茧。   但这些还不够,所以王昊的意识一直在茧中沉睡。   直到数年后,任宾和林佳这对少年男女来到树下,以生人之气和血肉将他真正唤醒。   此时此刻,夜幕深黑,三十名男女老幼手里拿着火把,安静围绕着崖底的枯树,他们都穿着彝民的衣服,以衣服颜色划分的话,白彝二十名,黑彝十名。   一个蜂巢在一名蜂王的控制下,通常可以同时生活着数万只蜜蜂,数量庞大,却总有其极限,不可能无限的扩张。   王昊目前也是这种情况。   飞蛾们可以在他的操纵下,大量的繁殖、占据人的身体,却以三十具身体为极限。毕竟人体是大自然用几十亿年养出的蛊,那样精妙细微的东西,要做到宛若生前,操纵起来并不容易。   如果再多,就做不到如臂支使,人体行动起来会明显迟缓,目光呆滞,看起来宛若痴呆,根本无法做任何事情。   而这三十名男女老幼,彼此之间并无言语肢体、甚至眼神上的任何交流。   他们也不需要交流,因为他们并没有自我意识,每一个人都绝对遵循贯彻王昊的意志,如同蜂群遵循贯彻蜂王的意志。   或者说,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王昊。   只见这些男女老幼分工合作,先是收捡了王昊遗落在不远处的白骨,涮洗干净装入锦袋;继而手脚麻利地锯开了枯树,将那颗巨大的,足有一人大小的彩茧小心翼翼抬出来,和白骨一起放在座装饰华丽的轿椅之上,再用块绸子遮挡得严严实实,然后抬着轿椅朝着大山深处走去。   这些人形同鬼魅,抬着轿椅走起路来飞快,同时仿若轻无一物,无声无息。   江元亮蹲在路边的草丛里,看着诡异的这幕,捂着自己的嘴,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这几天,江元亮觉得自己的老爹有点不对劲,感觉怪怪的,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劲。   作为“孝子系统”的持有者,他在这个世界的任务,就是要让中年丧妻的老爹过得舒心畅意,快快乐乐的结束这一生,所以越发就对老爹上了心、留了意。   江元亮发现老爹深夜出门,于是就偷偷跟在他身后,结果没想到竟是如此。   怕什么来什么,走在华丽轿椅旁边护送的老爹江潮,忽然望向江元亮躲藏的草丛。   紧接着转过身,一步步朝着江元亮走去,明显是发现了他的存在。   江元亮大叫一声,从草丛里跳出来,转身拔腿就跑。然而老爹江潮平时看着就是个普通中年大叔,还由于江元亮的孝顺发了福,有个不小的肚子,此时动作却仿若一只迅猛的猎豹,将江元亮迎面按倒在地。   紧接着江潮掏出一把匕首,利落的扎进了江元亮的左胸。   江元亮低头看着左胸膛处渐渐洇出的血色,脸上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   但江潮并没有多看他孝顺懂事的儿子一眼,转身就跟上抬着轿椅的人群,远远离去。   江元亮胸口处流着血,躺在深夜冰冷潮湿的泥地上,看着那三十名男女老幼在自己的视线中消失,过了很久,确定他们不会再去而复返之后,才从地上爬起来,将匕首从左胸拔出,当啷一声丢在地上:“真他奶奶的疼!”   幸好这一次转生为彝民,生活在毒虫猛兽出没的地区,身上日常备有各种药物,江元亮给自己的伤口上了药,血很快就止住。   在每次转生之前,江元亮都可以选择身体的某些特质,他次次都会选择“心脏右生”这一项。   其实他一个“孝子系统”的持有者,这个选项对他来说很是多余,但他从小看武侠中毒已深,觉得这个身体特质非常酷,就算没有用也不妨碍他过过瘾。   所以江潮那毫不留情的一匕首,并没有刺入心脏、要他的命。   江元亮捂着左胸,慢慢从地上站起来,他不但胸口受了伤,心灵也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很想大哭一场。   很明显,他这个世界的任务失败了。   而按照系统的规则,无论成功还是失败,他都可以在这个世界度过余生。   他这么一个热爱生命的人,又不想无端端自杀,那么接下来该如何继续生活?   现在这么个不知根底的诡异情况,苗寨肯定是不能继续再待,他趁现在连夜出逃到外界,隐姓埋名,这条小命应该还是能保得住。   江元亮既是这么想,也就这么做了,他捂着受伤的左胸,瘦小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第209章   月影瞳瞳中,三十名彝民打扮的男女老幼手持火把,排列成队,无声无息在暗夜中疾行,脚步动作整齐划一到令人毛骨悚然,所过之处连树上的鸦雀都不敢鸣叫。   他们将装载着王昊主体本源意识的大茧,藏匿在深山某处隐秘之地之后,就马不停蹄,来到了黑彝唐家的大楼前。   黑彝所居住的大楼有三层,砖瓦结构,金顶红墙,在周边圈了一块不小的地,高高的院墙矗立围护,还有好几幢附属建筑将大楼拱卫于其中,是独门独户,看着甚为气派的一座大院。   三十名彝民之中,有两名壮年男子上前,伸脚踹向唐家大院那扇厚实宽大的铁门。   苗寨虽没有和现代社会完全接轨,却也用上了许多现代家具和电器,古老和现代在这里奇妙的糅合成一体。这扇铁门是高级防盗门的规格,做工很是结实,然而在这两名壮年男子的脚踹中,完全没有抵抗之力,没两脚就铰链铁锁全部断裂,脱离了门框,砸在地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在深夜忽然有了这样的动静,当然会惊醒主人。   大楼的窗户渐次亮起灯光,传来兽类的吼声、忙乱的穿衣起床声,以及唐家人骂骂咧咧的声音。   最先出来的是唐修礼,黑彝唐家家主唐信瑞的二子,也是唐信瑞现在仅存的儿子。   八年前苗寨那一场斗法,唐家保住了自己的黑彝之位,却也失去了一子一女。   唐家这样的情况,还算是好的,有两户黑彝直接被拉下了贵族的位置,降为平民。而在这次斗法中,整个寨子死伤超过1/2的人口,不可谓不惨烈。   这种情况每隔五十年,都会不可避免的来上一次。所以在接下来休养生息的时间里,大家都会格外珍惜,彼此相处的和谐友爱,不会轻易寻衅滋事。   “邹和璧,章泰平,任昊穹?”   唐修礼来到前院,看到火光映照下打头几个男人的脸,一一叫出他们的名字,露出吃惊的表情。   苗寨就这么点儿大,大家低头不见抬头见,所以来这里的所有人,唐修礼都是认得的。甚至其中有几个黑彝,平时跟他家关系处得不错。   “你们,为什么……”唐修礼还没来得及开口询问,猝不及防就被一只铁钳般的大手掐住了咽喉,摁倒在地,整张脸胀得紫红,再也说不出完整的句子。   手的主人是邹和璧,和唐修礼一起穿着开裆裤长大,同样出身黑彝,算是发小,长得牛高马大,公认的憨厚。   然而此时此刻,火光之中,唐修礼看到邹和璧那张向来憨厚可亲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阴毒表情。   “拔掉我的舌头,用刀子一片片把我腿上的肉割下来的时候,你开不开心?”   邹和璧在唐修礼耳畔低低问道,声音如同毒蛇吐信。   唐修礼双眼露出恐惧的神色,从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声音:“我、我没有……你、你是谁?”   他知道对方说的是什么,在唐家受过这种酷刑的,从来就只有那一个人。   九年前唐修杰身亡,唐修礼负责“关照”王昊,为亲弟弟报仇。   但他嫌弃刑房那里血污腥气不干净,所以自己并没有动手,只是平时会去看看进度,其余则全部交给了唐家旁支的一个亲戚处刑,这也是他为什么说“我没有”的原因。   现在那个亲戚已经在八年前的斗法中死去,再也不会成为王昊报复的目标,也不知该说幸或不幸。   “我是谁,你现在还不清楚吗?”邹和璧唇角勾起诡异的弧度,“你承不承认都无所谓……反正今天你们唐家人都得死,鸡犬不留。”   邹和璧话音刚落,突然从斜剌里冲出来一头毛皮顺滑、体格壮硕的雄狮,张嘴就咬住了邹和璧掐住唐修礼咽喉的右胳膊。   苗家有养狗的习俗,认为狗忠诚勇敢、能通神灵,日常用来看家护院、打猎放羊什么的。就是在祖先坟前,也往往会镇上一只石头狗,以示守护泉下逝者。   以前家家户户养的基本上都是土狗,但自从和外界有了往来,引进了一些别的犬种,也有人开始养博美、德牧、金毛之类。   黑彝唐家养在院子里的却不是狗,而是狮子和老虎。   这些狮子老虎并没有被关在铁笼子里,而是跟养土狗一样,平日里就放任它们四处晃悠,寨子里的大人小孩看了也不害怕它们,有时候遇到了还会凑过去撸上几把毛。   因为它们并非普通野性难敛的猛兽,其体内都种了唐家人的“本命蛊”,受到蛊虫的驱使和限制,比一般的家犬还要温驯,如果没有其主的命令,并不会随意伤人。   雄狮的咬合力非比寻常,又是全力救主,咔嚓一口就把邹和璧的右臂咬断,断臂落在地上发出闷闷声响。   唐修礼脖颈间的钳制骤然不见,连忙捂着受伤的喉咙后退。   邹和璧见状也不追击,发出咯咯的笑声,朝前方举起右手残肢。只见那断臂处并没有流下多少血,在露出白生生骨茬的血肉模糊处,打开了一个直径约3cm的黑色空洞,从洞内飞出一大群灰黑的肥大蛾子。   雄狮被这群蛾子以口器叮咬之后,不出几秒钟就倒在地上,身体麻痹动弹不得。   在这群飞蛾继而扑向唐修礼的时候,却在半空中被骤然出现的一大片五色丝网黏住,于丝网上徒劳的扑楞着翅膀,无法继续向前飞行。   唐家的家主唐信瑞,身披一件宽大黑色斗篷,伸手从地上扶起狼狈不堪的儿子:“他们不是你能对付的,到我身后去。”   唐修礼面露羞赧之色,躲在了父亲身后,嘶哑的声音带着颤抖:“他们……很奇怪,像是来替王昊报仇的,阿爸你小心。”   邹和璧隔着那片在夜色中莹光灿烂的五色丝网,朝着唐信瑞冷笑道:“儿子不能对付,老子就能对付得了吗?唐信瑞,不要太高看你自己。”   唐信瑞望着眼前这黑压压一片三十号人,虽然不明就里,却也知道对方深更半夜欺上门来,并且敌我数量悬殊,情况有些不妙。   他作为唐家家主,身怀五色蛊,自是不怕和这些人对抗,但他还有家庭子女,不得不有所顾忌。   “我唐家向来以仁厚宽和为本,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寨子的事。但王昊杀了我的儿子,我要他偿命,天经地义,拿到哪里去说,都是我家占理。”唐信瑞朝着面前这三十号人拱了拱手,“诸位深夜来我家造访,恐怕并不是为了王昊,而是另有原因吧。”   “诸位对我唐家有什么不满、有什么要求,都可以坐下来谈,我又并非是不通情理的人,何必搞得剑拔弩张呢?”   说到这里,唐信瑞甚至露出颇有几分和蔼可亲的笑容。   唐信瑞活了这么大岁数,自以为很清楚人情世故。   王昊在苗寨就是个孤儿,没有任何亲朋好友,唯一的父亲也先于他去世,根本没有人会为他做些什么。   所以这三十人来到自己家里,必定是另有不明原由,而绝非儿子所说是来替王昊报仇的。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要你满门的命!”   面对唐信瑞摆出的示好态度,邹和璧不为所动,望向唐信瑞的目光越发恨毒。   他当初被吊在唐家的刑房里,被零碎活剐了半个多月,拔舌断腿,受尽酷刑,死后还被抛下悬崖,摔成一滩肉碎。   不灭唐家满门,此恨难填。   唐信瑞见对方不能沟通,当即高声喊道:“修礼,带着你阿妈和孩子们到楼里去,门窗栓好,无论如何不要出来!”   唐信瑞的两个女儿都已经嫁作人妇,现在家里住着的就只剩下老伴和儿子,以及几个未成年的孙子孙女。   唐信瑞毕竟是个优秀强大的蛊师,并且是经过一次斗法的幸存者,经验十分老道。   十户黑彝同气连枝,住的区域也临近,然而他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情,却没有一个邻居出来看看究竟,必然是敌方用了什么遮挡声音光线的秘术,使得其余人等不能察觉。   在这样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守”。只要能撑到天亮,周边家家户户都起床的时候,眼前困局就不解自破了。   而恰好唐信瑞所持的五色蛊,正是擅长于“守”之一道,是对方那诡异飞蛾的克星。   “想当缩头乌龟?”   随着邹和璧的嗤笑声,三十名男女老幼身化三十道黑影,如同离弦之箭,朝着唐修礼等人藏身的、金顶红墙的大楼冲去。   他们的速度不可谓不快,然而比他们更快出现的,是无数道莹莹生辉的五色丝网。   那五色丝网仿佛是凭空出现一般,将整栋大楼密密的罩护在其中。   但凡是冲到跟前的人,都如同进入传说中的盘丝洞、如同被黏住了翅膀的飞蛾一般,被丝网缠缚住手脚,在其中来回摆动挣扎,却因为巨大的粘性而始终不得挣脱。 第210章   说起唐信瑞使用的这五色丝网,其功能与之前陆维用来网缚唐修杰的金蛛网有相似之处。但因为一个是五色蛊,一个是金蛊,其能力与规模都不能同日而语。   金蛛网只能网缚一人,但是五色丝网看上去却是铺天盖地、延绵不绝,将整幢三层楼房都包裹了进去,形成了密密的一层保护罩。   看到这三十名男女老幼全部被黏在丝网之上,不得挣脱,唐信瑞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好言好语你们不听,非要把事情闹到这个地步。既然如此,也就怪不得我。”   话音刚落,就只见无数只脸盆大小的蜘蛛出现在五色丝网上。   五色蛊之间无分强弱,但纵然以应用场景而划分的话,唐家的五色蛊实际上只擅长守之一道,其应用范畴并不广。之所以会在近几百年的斗法中屹立不倒,一直保持了黑彝的地位,完全是因为其辅助手段高明。   比如能探知敌方底牌的“遗见蛊”,就曾数次挽救唐家于水火。   但纵然如此,以唐信瑞看来,对付这前来挑衅生事的三十人,却是绰绰有余。   脸盆大小的蜘蛛生有八只长足,色分五彩。五彩原本是非常美丽鲜艳的颜色,但由于蜘蛛外形狰狞,遍体生长着一层丑陋刚硬的绒毛,看上去直让人起鸡皮疙瘩。   蜘蛛们爬到被蛛网捕获的三十名男女老幼跟前,开始进食。   它们进食的方式和普通蜘蛛类似,先是将口器插进猎物体内,往里分泌大量消化酶,当猎物的内脏和肉都化作半溶的浓稠液体之后,再通过口器吸食入肚。   整个过程只有短短半小时。   就看到蛛网之上的那些男女老幼们,由于肌肉脂肪和内脏被融化,整个人由外往里的塌陷下去,仅仅留下一层薄薄的皮肤包裹着骨骼。   他们再也不会挣扎,如同被这些蜘蛛捕获的巨大昆虫,只留下一具具空壳残骸,挂在五彩蛛网上轻轻的晃动着。   唐信瑞眼见大功告成,动了动手指,想要召回这些蜘蛛、撤下蛛网的时候,却惊愕的发现蜘蛛们不再受自己驱使。   蜘蛛们刚刚进食完毕,肚腹鼓胀到相当于原本身躯的两倍大,像是吃撑了一般,一个个用长爪抱住自己涨大的肚子,蜷缩起身体,在蛛网上动挂着也不动。   忽然,有一只蜘蛛的肚腹裂开,从里面钻出两只丑陋的肥大飞蛾;飞蛾的翅膀上,是灰黑相间扭曲痛苦的人脸图案。   伴随着一连串细碎的噼里啪啦声响,五色蛛网上所有蜘蛛鼓胀的肚腹都纷纷裂开,一蓬接一蓬的飞蛾扑楞着翅膀,从里面飞出来。   随着蜘蛛们的死去,笼罩了整栋楼房的五色蛛网迅速失去了色彩和莹莹光泽,支离破碎,仿若一团一团灰白的棉絮,从半空中散落下来。   随着这些棉絮坠落地面的,还有蛛网上那三十具男女老幼的遗骸。   因为有防御类的五色蛊傍身,所以唐信瑞并没有往体内种其它蛊虫。而他今年也是60多岁的人了,又因为炼蛊,常年在蛊室内坐着,腿脚并不利落,当头就被一具从天而降、龇牙咧嘴的可怖尸骨砸个正着。   十几只飞蛾见缝插针的扑过去,将口器深深扎入唐家家主起皱的皮肤。   与此同时,更多的蛾群飞向金顶红墙的楼房。   不久后,楼房内隐隐传来唐修礼以及女人孩子们绝望的哭叫声。   ……   当你的老板全知全能,判断精微准确,做事效率又高得像一台机器的时候,作为其下属,可谓压力山大。   张经理现在就处于这种情况。   他已经四十多岁,负责产品开发,有着漂亮的履历以及近二十年的从业经验,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算是行业精英。   然而面对小他十来岁的老板俞冰,每一次指出他产品环节中的瑕疵以及执行的细微错漏不足,他都会觉得额头上冒冷汗。   其实老板并没有责怪他的意思,老板的表情冷静,情绪也丝毫没有起伏,纯粹是指出事实。   却偏偏令人有一种小学生没有做好作业,被家长逮住现行的压迫感。   “好了,目前就是这样。”俞冰终于说完,“张经理,你可以离开。”   张经理下意识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离开了俞冰的办公室。   离开前他偷偷的瞟了一眼老板的脸,再说老板今年也满三十了,却不知是怎么保养锻炼的,看着仍然跟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一样。   不对……以老板的工作强度来看的话,哪有什么时间保养和锻炼?那就大概是基因好。   小白看着张经理离开后,随即关闭电脑,从宽大的办公桌旁站起身,走出自己的独立办公室。   正在外面十指如飞整理资料的王秘书见了,连忙起身问候:“俞总。”   一般公司负责人的秘书往往都是女性,但小白这边来来去去的助理和秘书却都是男的。   原因无他,一般的女性实在是经不起他那种当牛做马、没日没夜的长期操练,再高的薪水也撑不下去,只能雇佣皮糙肉厚、经打耐踹的男性。   “有事打我电话。”   小白朝王秘书简短的交代之后,就离开了公司。   时光匆匆,距离他和陆维一起离开苗寨的那天,已经过去了九年。   在这九年的时间里,发生了许多事情。比如说,陆维当年首创的全息拟真技术,已经推向了全球各个领域,并得到了极其广泛的应用。   游戏,军事,太空,网络购物,通讯……等方方面面,这一股科技的新浪潮如旋风般席卷全球,可以说现在,人们的生活已经完全离不开它的存在。   相应的,经过合作与各方利益的交换分配,它的技术也不再是完全掌握在陆维个人的手里。但作为先驱首创者,陆维仍然是全球全息眼镜镜片的唯一制造供应商。   由于陆维刻意的隐于幕后,外界的一切皆由小白代行打理,所以在这个世界享有赞誉盛名的并非陆维,而是俞冰。   小白开车去了市内的一家私立医院,这家医院由他出资修建,引入了许多先进治疗设备,也进驻了许多优秀知名的医生坐诊持刀,却并不以盈利为目标,每年他还会往里面搭很大一笔钱,在全国都声誉很高,也算是回馈社会、造福人群。   当然这些事情都是附带做的,其主要目的还是为了让陆维以精神力炼蛊时,没有丝毫的后顾之忧。   小白去了医院的西门,进入专属的电梯通道,来到任何外人都不能进入的顶层病房。   比起医院别的地方熙熙攘攘的情形,这里显得格外安静,也显得格外的空空荡荡,只有一名值班医生在,来来往往的也不过三四个护士,却都是小白完全可以放心的人。   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栀子花香,完全没有消毒水味儿。装修和医院通常的纯白不同,更像是家庭的田原风格装修,处处绿意盎然,装扮充满了小心机和生趣,令人觉得十分舒适,就算之前神经是绷紧的,也会在踏入这个空间之后逐渐松弛下来。   小白踏入陆维所在的病房,只见浅棕肤色的俊美青年,长发垂腰,正躺在柔软的被褥中沉睡。而在距他不远处的床头,放着一个白玉制成的蛊罐。   五年前,陆维把一切都安排好之后,就决心炼制五色蛊,沉睡到现在仍未醒来。   以世界顶尖的医疗维生条件,陆维可以就这样活到生命的终结,也完全没有问题。所以陆维沉睡之前告诉小白,不要将他唤醒。   小白伸出手,慢慢抚摸陆维的面颊,触感如同丝缎。   算起来,陆维今年也已经二十六岁了。但因为长时间的沉睡使得生理机能流动缓慢,他看起来和五年前的模样没有任何区别。   “……陆维。”   小白喃喃喊他的名字,目光渐沉,俯身叼住他形状优美的唇瓣,在嘴里轻舔慢吮。   然后小白伸出手,如同膜拜一般,一颗颗解开陆维棉质的睡衣纽扣,湿漉的舌滑过主人的光洁脖颈和胸膛,在上面绽开了瓣瓣紫红色的印记。   尸仆有智慧能思考,与其主血脉交融,视其主意志为世间唯一真理,失其主则尸仆亡,永不背叛。   但陆维现在的情况,又和历代拥有“尸仆”者不同。   他的意识完全沉入蛊罐,也就是说,实际上小白是“失其主”的状态;但因为陆维还活着,所以小白并没有死去。   “失其主”的状态如果短暂的话,其实也没有什么影响。但如果时间一长,失去了主人意志支配,又有智慧能思考的尸仆,就会产生自己的欲望。   而在尸仆的看来,除了自己的主人之外,世间万物皆为尘土,不入眼中,那么他产生的欲望,又会是什么?   小白手指抚过陆维劲瘦的腰间,想要继续向下探索,却最终还是忍住了,叹息一声,一颗颗将陆维睡衣的纽扣重新扣好。   “……陆维。”   小白将头埋入陆维的颈项间,用沉闷的声音唤他的名,然后是一场悠长而静默的深深拥抱。   ……   七年前由俞冰引发的科技浪潮,冲击了不少传统行业的同时,也给许多年轻人创造了投身新兴产业、成功的机会。   俞信抓住这个机会,创建了属于自己的公司,目前拥有的财富市值不下于俞睿明,在大多数的人的眼里也算是一个非常年轻有为的成功人士。   俞睿明在三年前就认了他,但他已经是和俞睿明站在同一个层面上的人,幼时对父亲的执着期待,放在现在看已经什么都不是。   作者有话要说: 小白就这样放弃了做攻的机会…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斯文败类、被□□之人20瓶;竹青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1章   身下的少年手长脚长,浅棕色的健康皮肤,与陆维相像到足有九成。   少年的双眼系着条红布,身体完全被打开,显得十分色气,随着俞信一次又一次的撞击,发出断续的沉醉声音,一双手臂紧紧揽住俞信宽厚的肩膀不放。   俞信看着少年,目光一时清明,一时迷恋不已。   他找了多年的替代品,这个已经很像了,却还是没有那般璀璨如漫天星辰,深邃如同大海的双眸。   所以他每次和这名少年在一起,都会蒙住少年的双眼,少年只以为他是玩情调,并没有怀疑。   云雨过后,少年扯掉眼前蒙着的那条红布,如一只矜贵的猫般窝在俞信的怀里:“信哥,你爱我不?”   红布之下,他长了对猫眼,眉毛细致上挑,眼白略带一点蓝,显得格外清澈和孩子气,很漂亮。   但这对眼,和陆维一点也不像。   “你说呢?”俞信顺手揉了揉少年的头发,不去看他那对漂亮的猫眼,目光在他与陆维相像的鼻梁与嘴唇之间逡巡,声音低低,听上去十分温柔。   “我也不知道。”少年的神情带上了困惑,偏过头看俞信。   他是普通家庭出生,学历头脑都上不得台面,除了长得好一些,并没有什么对方可以贪图的东西,俞信却独独选择和他在一起,而且对他出手相当大方。   这些也就罢了,但他得到的还有无止境般的包容和宠溺,甚至有几次他想在上面,俞信都依了他。   但若要说俞信爱他,他又觉得俞信每次凝望他的时候,总是隔着一层云山雾罩,难以窥见真心。   “傻瓜。”俞信俯下身体,以吻封缄。   窗外无边无际的黑夜中,一只飞蛾扑楞楞的飞过,然后停留在透明的玻璃窗上。   飞蛾粉白色的翅膀上,生长着黑灰色的图纹,像是一张狰狞扭曲的人脸,用阴险恶毒的目光,凝视着室内发生的一切。   一夜沉眠之后,两人被闹钟唤醒,电子屏上显示着6:00。   紧接着就是健身、早饭,时间安排的很紧凑。到了8:00的时候,两人收拾整齐,即将出门。   “信哥。”少年喊俞信,说出这两个月来一直憋着的话,“我就不是块读书的料,以后那些补习班,不要去了吧……浪费钱,还浪费时间。”   少年因为学习成绩不好,只读到职高。谁料到他职高刚毕业,就遇到了俞信,从此踏入了他以前想都不敢想的阶层,过上了他以前想都没想过的生活。   但俞信千好万好,对他各方面照顾得也都十分体贴,却见不得他不学无术,给他报了许多补习班,授课时间从早上8:30一直到晚上9:00以后,周末也没有休息,过得简直比高三学生还辛苦。   俞信瞟了少年一眼:“那你以后怎么办?”   “我以后……就在家里给信哥做做饭、收拾收拾房间什么的……”少年注意到俞信脸上难看的表情,声音越来越低。   俞信以手扶额,叹了口气。   当年在银行抢劫案中得救之后,虽然陆维一直在疏远他,但他还是想尽办法打听到了陆维和俞冰的住所,搬进了那栋公寓居住。   所以陆维和俞冰当初是怎么创业的,俞信非常清楚。他们那时候事情千头万绪,还要兼顾繁重的学业,房间的灯经常通宵达旦的亮着。   看着他们的事业一天天有了起色,俞信受到感染,从母亲那里拿到第一笔启动资金,也注册了属于自己的公司,从此发愤图强,紧追不舍,才有了俞信的现在。   但纵使是这样……还是被抛在了身后。他目前的事业,仍然无法和俞冰相提并论。   再看着面前那神情忐忑不安的少年,忽然觉得,少年和陆维一点也不相像。   打个比方的话,陆维是翱翔于九天的鹰,而少年则是贪图安逸的檐下雀。   俞信看着少年的目光,就骤然冷淡了下去:“随便你。”   右手扶上了门把,打算推门而去。   “不,信哥,我只是说说而已!”少年扑过去,抓住俞信的右臂,脸上勉强露出笑容,“我知道信哥是为了我好,我会好好上补习班,开拓自己的知识和眼界,学会更多的东西,将来帮信哥做事……”   “我说过,随便你。”   俞信甩开少年,没有再多看他一眼,自顾自的走向车库,取了车绝尘而去。   从俞信的住所到办公地点,其实不用经过俞冰创建的那家私立医院,但每天早晨上班的时候,俞信都会特意开车绕路,缓缓驶过医院的西门。   因为每当这个时候,他都能远远看到陆维坐着轮椅,被护士推出来在小花园里遛弯儿。   现在全世界几乎没有人不知道俞冰,年仅三十的俞冰被盛赞为“新时代的开创者”,“全息之父”,甚至夸张的称他为“世纪伟人”。   但曾和俞冰比邻而居的俞信知道,俞冰现在所拥有的,至少一半是陆维的功劳。   然而五年前,陆维就被俞冰以疗养的名义送进了这家医院,从此再也没有踏出医院大门半步。   陆维无亲无故,是个孤儿,俞冰却享有偌大盛名,手眼通天。俞冰就算这样对待陆维,也没有人会为陆维发声。   五年时间过去,现在这个世界上还记得陆维的,大约也只有他俞信了。   俞信始终不相信陆维是得了病,因为这不合常理。   有什么病需要长达五年被这样严密的看护,不许任何人探望,又不许病人自行活动的?   陆维明显是被俞冰软禁了。   俞信很想把陆维救出来,哪怕是跟陆维面对面的问问具体情况也好,但俞冰把陆维周围经营得铁桶似的,医护人员都是对俞冰忠心不二的人,水泼不进,他根本就没有任何机会,也不能让任何人发现他有这样的心思。   否则的话,俞冰有一百种办法永绝后患。   所以只能每天早上借着上班的机会,缓缓的绕过医院西门,远远看陆维一眼。   这样远的距离,他其实根本就看不清陆维的脸,只能看到花木掩映中,陆维坐在轮椅上穿着蓝色棉质睡衣,那把直直垂到腰际的乌黑长发,在阳光下闪烁着锦缎的光泽。   俞信如同平常一样绕过西门,来到自己的公司大楼前泊车的时候,刚从车门上拔出钥匙,忽然看见自己的对面,出现了一个身材中等的青年。   青年离俞信非常近,近到俞信能看清楚他上唇的浅浅绒毛。   这青年出现的突然,而且无声无息,俞信被吓了一跳,退后半步:“你……你是谁?”   “我叫王昊。”青年微微一笑,望向俞信,“我有事情,想要和俞总单独谈谈。”   俞信松了口气,紧接着上下打量了一番青年,只见青年相貌陌生,他更没有在业内听说过名叫“王昊”的人。   俞信之前公司刚起步,自己招聘时也见识过各种类型的“妄人”,但像青年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拦他,不走任何程序就要跟他单独谈谈的,还是第一次见到。   所以俞信拒绝了他:“如果你是来应聘的话,请通过公司人事;如果有别的事宜需要洽谈,请先去前台报备。”   说完之后,俞信转身欲走,却听到青年开口:“是关于陆维的事情。”   “这半个月来,我每天都能在维安医院西门看到你的车经过。”   俞信闻言停下了脚步,望向青年:“跟我一起去办公室详谈。”   青年露出微笑,跟俞信一前一后走进公司大门,进入电梯,来到俞信的办公室。   两人进了办公室之后,俞信命令任何人不能进来打扰,将门反锁,又拉上窗帘,将屋内一切遮挡的严严实实,这才警惕的开口:“你都知道些什么?”   “也不多。”名叫王昊的青年给自己倒了杯水,意态悠闲的在沙发上坐下,“除了刚才我对你说过的之外,我还见过你养的情人。”   “长得跟陆维很像。”王昊喝了口水,“如果用红布蒙上眼睛,简直能以假乱真。”   “你是怎么知道陆维的?你又究竟想做什么?!”俞信听到这样一番话,只觉得一股寒意陡然生出,在背脊处流窜。   这个名叫王昊的青年……连他床上的私事都知道,怎能不令人毛骨悚然。   “我跟陆维……这话说起来就长了。”青年将水杯放下,走向俞信,“至于我来找你,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达成你的愿望。”   俞信也算是白手起家做起一间公司,这些年养出的上位者气势并非学生时代可比,却被青年一步步逼到了墙角,被迫看着青年在眼前放大的脸,寒毛竖起。   然而紧接着,青年就无甚兴味的松开了俞信,退后几步,捻了捻自己的手指:“我有办法,把陆维从医院里面弄出来。”   “但是这之后,如何躲避俞冰的耳目,顺利的把人藏起来转移,就要全靠你了。我相信,你不会令我失望,对吧俞总?”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德布伊斯2个;Jessica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杨桃ovo10瓶;翀媱8瓶;竹青5瓶;了~[liao~]、f妹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2章   俞信咽了口口水:“我、我要怎么相信你?”   王昊见俞信果然心动,幽幽道:“你也可以不相信我。”   俞信情知王昊这人出现的诡异,而且不可靠。   但他自19岁那年被陆维救下,陆维就已经成了他的执念。面对这样大的一个诱惑,就如同鱼儿明知道香饵里面包了铁钩,也忍不住心怀侥幸。   所以俞信只是稍微踌躇一会儿,便朝王昊点了点头:“要我怎么配合,你说。”   ……   赵护士今年30岁,护理专业硕士刚毕业没多久就被调到了维安医院西楼顶层,照顾那个被俞总称为“陆维”的植物人,在这里从事护理工作已经有5年的时间。   以她的学历和能力,到哪个医院去现在都早该是护士长的级别,然而在西楼顶层,她不过是普通的四名护士之一。   不过赵护士也并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这里只睡着一个病人,工作相对简单清闲,待遇薪水却比任何一个护士长都还要优厚。   这天到了上班时间,赵护士如同往常一般踏入西楼顶层。   刚踏进楼层,就看见地面上落了两只灰扑扑的死蛾子,当即皱起了眉头。西楼顶层不允许有外人出入,昨天是杨护士负责清洁打扫,她向来细心负责,怎么会出这样的纰漏?   再说,这又是哪里来的蛾子?   正准备顺手拿扫把清理了,就看见孟医生探出半个身子,朝她道:“小赵,你先去配药室一趟。”   孟医生是医学院博士,40出头的岁数,既有资历水平又有临床经验,还正值年富力强,平时负责整个西楼顶层,四名护士都得听他的。   赵护士觉得孟医生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怪怪的,却也没多想,以为是要她整理药品,应了声就去了配药室。   谁知道她刚进配药室,门就被从外面咔嚓一声锁上。   紧接着不知从哪里来的,大蓬大蓬的飞蛾朝她迎面扑来。她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就倒在地上,不一会儿体表停满了进食排卵的蛾子。   孟医生是个保养得很好的中年人,看上去比同龄人年轻得多,一双手白皙修长,脸上戴着细框眼镜,十分斯文,给人一种舒适安心的感觉。他拉拉脖子上的高领毛衣,遮住下面那道尚未愈合的深长伤口。   孟医生,不,现在应该称他为王昊。   真正的孟医生,在昨天晚上值班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说起来这位医生倒也算是号人物,他一个普通人,昨晚居然跟王昊周旋了足足15分钟之久,期间还各种试图和外界联系以及报警。   直至孟医生明白过来,自己面对的是极为诡异的未知力量,情知逃离无望,用手术刀割断了自己的脖颈自杀,也不愿给对方任何可乘之机。   王昊虽然最后还是占据了孟医生的身体,但孟医生那一刀割得既准又狠,声带气管尽断,到了现在也还没有能够完全恢复,所以之前赵护士才会觉得他的声音听上去怪怪的。   处理过赵护士之后,王昊踏入陆维所在的病房,向那沉睡于柔软被褥中的俊美青年伸出手去,想要将他打横抱起。   然而就在这时,一团黄影像个小炮弹般,朝着王昊冲了过来。   王昊被逼得在瞬间后退了两步,定睛细看,原来是条小黄狗。   小黄自从体内被种了蛊之后,就没再怎么长个子,一直是憨憨可爱的半大狗模样。此刻它四爪趴着地面,身子低伏,冲王昊呲牙咧嘴,比一般狗要短的鼻梁上,起了层代表愤怒的皱褶。   它按照小白的吩咐,时刻贴身守在陆维身边,负责陆维的安全。而这个人一进房间,它就闻到了令人感到不安和危险的,陌生的气味。   “是你啊。”王昊认出小黄,发出声低笑,“你就是俞冰留在这里最后的底牌吗?”   小黄比普通的狗聪明得多,虽然仍旧听不懂人话,却还是能听出王昊声音里的嘲笑意味,当即嗷呜叫了一声,朝着王昊挥爪扑上去。   由于动作和力气都太大,还带翻了一旁的床头矮柜,柜子上放置的杂物砰砰当当掉了满地。   王昊好整以遐地避开小黄的攻击,然后半空中陡然出现一束五色蛛丝网,将小黄牢牢束缚在其中,并且缠住了它的狗嘴,让它连叫都叫不出来,只能在地板上来回挣扎。   之前王昊灭了唐家满门,唐家所持的蛊虫,自然也就都收入他囊中,令他如虎添翼。   王昊解决了这个小小意外,一脚踩断地上小黄的脊梁,然后再度上前,将床上的陆维打横抱起。   怀中的身体和他想象中一样温暖、结实而柔韧。   王昊忍不住将口鼻埋进陆维颈侧,深深的吸了两口气,这才抱着陆维离开病房。   外面已经有护士推着轮椅等候,王昊将陆维抱上轮椅,和护士一起推着轮椅,乘电梯离开西楼顶层。   沿途他们并没有受到任何怀疑,因为每天到了这个时候,只要天气晴好,陆维也都是会到花园里接接地气、晒太阳的。   然而这一次,陆维离开了医院,被推出了侧门,推到了相邻的马路边上。   不一会儿就过来辆面包车,停靠在他们面前,将三人载走,整个过程不过十秒钟。   ……   小白知道自己遇到了强敌,但他连对方是谁、用的是什么手段都不清楚。   他留在顶楼照顾陆维的那五个人,一名医生四名护士,经过他精挑细选和多方考验,无论人品作风还是技术忠诚,都是完全可以信赖的。   但就是这样的五个人,居然集体和陆维一起失踪了。   小白把陆维看得比自己的命还要重,生怕有什么闪失万一,所以除了这五个人之外,在西楼顶层到花园那段路,布下了层层监控,还令小黄贴身保护。   蛊术之外的世界,小黄可比十几个特级保镖加起来都还要管用。   然而那些严密的监控,尽皆被破坏,小黄被人踩断了脊梁躺在地上不能动。   唯一的线索,大概就是西楼顶层地面上,以及监控内出现的大片飞蛾尸体,让小白猜测对方必定会使用蛊术,却又无从追查。   现在小白就半蹲在陆维的病房内,替小黄扶正了脊椎骨,然后涂了些药膏,用夹板夹上。   一般而言,别说半大土狗,无论是多么凶猛的大型犬,受了这种伤,救下来也只有瘫痪的份儿。但小黄被各种蛊改造过身体,不能跟普通的狗同日而语,被小白接好骨头、上好夹板之后,竟然就晃晃悠悠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从喉咙里发出低低可怜的哀叫。   小白见小黄一直朝床底下叫,就俯身钻入床底,不久找到了一个白玉制成的蛊罐拿出。   小黄知道那个蛊罐很重要,于是之前带翻了陆维的床头柜,就是为了让蛊罐滚进床底,不被王昊注意。   它看见小白找到了蛊罐,也就不再哀叫,软软的趴在地上养伤。   小白手里拿着那个白玉蛊罐,见它只是磕伤了一点边角,大体上仍旧是完整的,里面传来微弱的虫鸣和震动。   对方劫去的只是陆维的身体,陆维的精神,仍然存在于这个蛊罐里。   小白只要打碎蛊罐,捻死里面的虫子,陆维就可以醒过来。   而到了那个时候,神魂与身体合一,小白也就能够凭借着血脉的召唤指引,感应到陆维所在的位置。   但是,陆维既然被这样计划严密的带走,对方必定是有所求……而陆维现在没有任何蛊虫傍身,如果这个时候被唤醒,只能任人宰割,说不定在小白找到他前,就会受到逼供伤害之类。   如果是那样的话,还不如暂时无知无觉的沉睡,直到他把陆维救出。   小白虽然因为自身对所有蛊术免疫,不能使用陆维留下来的蛊,但他有别的手段。   小白掏出了手机,拨通了一个电话:“喂,外公吗?我是小冰,有件事要拜托您老……”   听完后,电话彼端传来苍老威严的声音,十分吃惊:“什么,你要调动军队?”   “是的,全城戒严,封闭严查所有交通要道,地毯式搜索,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小白陈述着,“我要尽快。”   苍老的声音叹了口气:“小冰,调动军队非同小可,只是为了……你的一个恋人,这件事外公做不到。”   “虽然我很愿意,但陆维不是我的恋人。”小白闭了闭眼,“他是全息技术的真正创造者,一直以来,我不过是他在外界的代言人。”   陆维和小白当初是在国外开始创业,但最后还是把核心技术带回了国内,现在两人也在国内定居。这项技术在军方是加强版,免费供给的,应用于模拟战争、飞行、射击训练、精准定位等等,节约了大量的军费,减少人员伤亡,训练效率起码翻了好几倍。   谁都知道,全息技术有着什么样的价值。为了这样的价值,俞冰的要求并非不能接受。   “……好的,我会尽快给你回复。”苍老的声音没有再犹豫,挂断了电话。   ……   面包车行驶到一个僻静无人的地方后,载着孟医生和四名护士离开,而陆维则被送上了一辆小吉普。   吉普车的驾驶座上是俞信,后座则安置着自称为王昊的青年,以及沉睡不醒的陆维。   俞信一边转动方向盘,与面包车背向而驶,一边很有些好奇的询问:“王昊,你是怎么收买到这五个人的?”   这件事,连俞信自己都做不到。   就算机缘巧合,偶然能收买到其中一个,也万万没有五人全部收买的道理。   “秘密。”王昊伸出手,将陆维的头扶在自己的大腿上枕着,捻着一缕乌黑的长发,轻轻绕于指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玖随、Jessica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被□□之人、沈非墨10瓶;Jessica5瓶;了~[liao~]1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3章   越是和王昊这人接触的久了,就越觉得可怕,所以俞信没有继续再追问,而是换了个话题:“那五个人打算去哪儿?他们已经暴露,不会给我们带来麻烦吧?”   “他们会消灭一切证据,然后自杀。”王昊懒洋洋的回答,“所以不用担心。”   答案听起来非常不可思议,而且令人毛骨悚然,但俞信没有办法不相信。作为同谋,王昊无需在这个问题上撒谎。   俞信坐在驾驶位上,通过后视镜,看到王昊的手就放在陆维脸颊上,一下又一下的抚摸,心里很不舒服。   但考虑到王昊的诡异手段,俞信也不敢提出来,只是闷声不响的将车开回了家。   回到家之后,两人将陆维搬到卧室的床上,俞信见陆维仍然在沉睡,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什么时候能醒过来?”   睡得这样沉,应该是被注射了麻醉剂之类的东西吧。   “不知道。”王昊垂下眼帘看陆维,用手理了理陆维披于枕上的长发,“毕竟,已经这样五年了。”   “什么?!”俞信大惊失色。   他一直不相信陆维有病,认为是俞冰出于某些不可告人的理由软禁了陆维,想要救陆维于苦海。   虽然也夹杂着一些隐晦难言的私人感情,但大体上总以为自己是在做好事,怎知从王昊嘴里听到这样的话。   那么,他所做的一切非但毫无意义,还给自己招来了王昊这样可怕的人。   王昊慢慢转过身,看着大惊失色的俞信,似乎知道俞信在想些什么,声音平静而冷淡:“俞总,现在你跟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这个时候想抽身,已经晚了。”   确实如此。   如果知道这件事是俞信做的,俞冰不会放过俞信。   虽然外界对俞冰充满了赞誉之声,这些年俞冰也做过不少公益回馈社会,但俞信关注了俞冰和陆维这么多年,他知道俞冰那个人到底有多冷漠。   和王昊的诡异可怕不同,那是一种类似于机械的冷漠无情,任何事物都影响不到他的情绪波动与判断,世间一切在他眼中皆为尘土瓦砾。   以前陆维在的时候,俞冰大约为了拉拢人心,在陆维面前还会伪装得温情脉脉,做什么事都留有余地;而这五年来俞冰大权在握,是装都不屑于装了。   俞信默认了王昊的话,走到床前看着陆维:“五年沉睡不醒……能保持成这样,俞冰也算是尽了心。”   植物人常见的褥疮臭气、肌肉萎缩,在陆维身上半点都看不到。   他身体衣裳洁净,四肢灵活柔韧,缎子般的黑发铺了满枕,长而密的眼睫在脸上投下两弯迷人的黛色,俊美的面容平静安适,像是刚刚入梦般。   王昊点了点头:“离开这里,找到可靠的护工和医生,继续照顾陆维这件事,就全靠俞总。”   这也是王昊为何要和俞信合作的原因之一。   王昊可以夺取别人的身体,却无法获得对方的记忆和技能。其实他最开始,起过夺取俞信身份的心思,但他对苗寨外面的世界并不怎么了解,也从来没有管理过一家公司,纵然顶着俞信的皮囊,也难免会露馅。   王昊这个人很聪明,他向来知道什么样的选择对自己更有利。   “这个可以放心。”俞信回答,“我有私人飞机,随时能够离开这里。”   “越快越好。”王昊道。   王昊话音刚落,就听见俞信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俞信接通电话,放在耳边,神情惊愕:“……什么?空管局封锁所有航线,禁止起飞?好了,我知道了。”   摁掉手机,俞信无奈的望向王昊:“俞冰动作太快,居然调动了军队,实行全城戒严搜索。在他找到陆维之前,恐怕连一只苍蝇也很难飞出这座城。”   “这样啊……”王昊听了这个消息之后,脸上没有出现任何忧虑之色,反而嘴角咧开,露出一个颇有兴味的笑容,“那么挟持陆维离开这里,也挺有趣的。”   “你在想什么?”俞信在烦躁中拍了一下桌子,完全不能理解王昊的想法,“我不可能做出伤害陆维的事情,再说万一俞冰不受要挟呢?”   “那就杀了陆维啊。”王昊坐在床沿,手指缓缓划过陆维脖颈的喉结,目光痴迷,“割开这里,他的血就会热热的喷出来……只是可惜,以他现在的状态,就看不到他挣扎痛苦的模样了。”   俞信打了个冷颤,只觉得王昊是个变态,完全不能理解眼前这人的想法。   到了这个地步,他多少能看出来,王昊和他相似,对陆维怀有某种深刻而隐秘的感情。但喜欢一个人,自然会希望那个人好好的,希望与那个人长相厮守、情投意合,又怎么会想要杀了他,看他挣扎痛苦?   但王昊这人心思手段诡异,他不能当面与其闹翻,这样对陆维和他自己都很危险,只能先稳住对方,放松对方的警惕,徐徐图之。   “先别着急,我们在这里暂时住下,俞冰不会查到我家里来的。”俞信放缓了口风,“这里的医疗条件虽然不比医院,但我也有认识的可靠医生,让他每天过来家里看看陆维的情况,短时间内应该不会有事。”   “那还等什么,你快去安排吧。”王昊朝俞信挥了挥手,目光却没有离开过床上的陆维。   俞信见暂时将王昊稳住,心底也松了口气,拿起电话开始联系他认识的医生。   ……   小白对面的沙发上,坐着个身形瘦小、相貌清秀,捧着杯热巧克力的青年。   这名叫江元亮的青年,之前在苗寨的时候,时不时会到竹楼上蹭吃蹭喝,给陆维传递一些讯息,说起来和陆维小白也算是常来常往的熟人。   “你是说……苗寨已经被灭?”纵然小白是情绪波动几乎为零的尸仆,在听到江元亮带来的消息后,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吃惊的神情。   要知道,那可是蛊术强者如云的地方,怎么会如此轻易的就被灭了呢?   “没错。”江元亮沉重的点头,“先是寨子的人被飞蛾控制,灭了黑彝唐家,然后是张家……继而是整个苗寨。”   “幸好我被捅了一下,提前有所察觉,他们又以为我已经死了,躲了起来,才避过这一劫。”   “虽然我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王昊会为何会死而复生,但做下这些事情的,应该是王昊没错。”小白沉寂了片刻之后开口,“唐家对他有杀身之仇,张家曾经拿他父亲王正平当枪使,去试探陆维的底牌,导致王正平死亡……而整个苗寨的对此不作为,在他看来都是帮凶,没有可以饶恕的人。”   “按你所说,王昊可以夺取别人的身体……而且是同时夺取多人。这样的话,简直是防不胜防。”小白的眉头微蹙。   比如他派去照顾陆维,明明完全可以信任的那五人,在把陆维带出医院之后,就开车投河,集体自杀,湮没了最后的线索。   比如说眼前向他通风报信的江元亮,现在看固然是可靠的,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可能一时不察就会变成王昊的化身。   也只有小白自己,因为尸仆特性免疫一切蛊术,不会被王昊夺取身体。   陆维现在的处境很危险,王昊的父亲王正平,虽然是被小白杀死,也自有其取死之处,但王昊不会把这笔账算在小白头上,一定会算在陆维头上。   因为王昊很清楚,小白死而复生,不能再算是人类,应该是被炼成了某种“蛊”,供陆维驱使。所以说要报仇的话,一定是会找驱使的主人,而不是“蛊”本身。   而后来王昊暗算陆维不成,被凌虐长达半月而死,除了唐家这个罪魁祸首之外,间接造成这一切的,也是陆维。   想起陆维不知道正在遭遇什么,小白就觉得心如刀割。   “是这样的。”江元亮点头,“就算能够把被夺取了身体的那些人全部找出来,一一灭掉,但只要那些飞蛾有一只活下去,找到机会在任何人或者动物的身体上产卵繁殖,王昊就能再度翻盘。”   唐、张等几户人家相继被灭之后,这件事引起了苗寨的不安和警觉。剩余的黑彝联合起来,共同对付王昊。   虽然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蛊术,而且王昊防不胜防、无孔不入,搞不好就会化身成为身边的亲人,但黑彝们还是在对抗中发现了一些东西。   他们发现王昊同时控制的人数是有限制的,以30人为上限。   于是他们施展手段,将寨子里被控制的人和飞蛾找出来,杀死后集体焚烧,以为除了后患。但没想到的是,没过两天王昊就再度以另外的身体复活,翻盘重来。   这个时候经过几番恶斗,再加上五十年一次的斗法刚过去不久,寨子的蛊术高手经过消耗,所剩无几,终于被王昊屠杀殆尽。   小白听了江元亮所述,半天说不出话来。   这简直是个死局。   苗寨的黑彝们有多强大,小白虽然没有亲眼所见,却也是听说过的。   连黑彝们都拿王昊没有办法,他真的能从王昊手里救出陆维吗? 第214章   兹拉拉、兹拉拉……   一片寂静无声中,从洗手间传来的细微声音也就显得格外清晰。   俞信站在洗手间外,心惊胆颤的听着这声音,看着王昊手中雪亮的刀锋,在陆维涂了剃须水的下巴和鬓角处游走。   王昊正在里面替陆维刮胡子。   但他使用的并非是普通的安全剃须刀,而是把锋利匕首。   匕首薄薄锐利的刀锋,不时在洗手间的灯光下闪耀出光芒,只要王昊手稍微偏一下,就随时可能割断陆维的咽喉。   俞信看着这一幕,只觉得手脚发麻,却又不得不盯着看下去。   他之前也三番四次,试图说服王昊使用电动剃须刀或者安全刀片,但王昊拒绝了,说是匕首用起来更顺手。   俞信没有办法,只得妥协。   实际上,每一次和王昊意见相左之时,俞信也只能妥协。   因为王昊根本就不是个人,他是个妖物。   俞信还记得前天早上,王昊从卧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兴高采烈询问他,自己新的身体怎么样?   就如同女人询问一件新买的漂亮衣裳。   然后还万分感慨的叹了一口气,说自己死前正好是十五岁,还是这样的身体用得习惯。   没错,现在的王昊,已经不是之前那个面目普通的青年,而是一个只得十五岁、模样异常俊秀的少年。   而那名面目普通的青年,王昊抛掉的“旧衣服”,则蜷缩在地板上动也不动,没有呼吸心跳,宛若一具尸体,是俞信将其塞在汽车的后备箱里,趁着夜深人静载到外面处理掉了。   不久之后,俞信在网络上看到那名少年的失踪寻人启事,终于明白过来,王昊就是一个可以夺人身体、拥有种种诡秘手段的妖物。   俞信非常后悔。   他后悔自己当初答应了王昊的“合作”,非但自己陷入这进不得退不得的境地,也……害了陆维。   当初王昊和他谈“合作”的时候,说是要实现他的愿望,但现在王昊和陆维同起同卧,简直半分钟都离不开,表现出极为强烈的占有欲。   好在,据俞信这几天心惊胆颤的观察,王昊夜里并没有对陆维做什么下流的事情,他只是窝在陆维的怀里,然后把陆维的手放在自己的头顶上,脸上露出极为享受的模样。   俞信甚至觉得,那个时候的王昊,就像是卧在主人膝头晒太阳的一只慵懒猫咪,惬意而满足。   但王昊对陆维的杀意也是真的,他不止一次在俞信面前轻描淡写的“商量”,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杀死陆维。   兹拉拉……   王昊终于将陆维的胡茬剃得干干净净,用湿毛巾擦净陆维脸上白色的剃须水泡沫,又擦掉匕首上的残余,回刃入鞘,然后朝着陆维满意的吹了一声口哨。   王昊现在这具15岁少年的身体,单薄而瘦削,却能轻而易举将身形高大的陆维打横抱起。仿若他抱起的,不是一个骨肉沉重的男人,而只是一个大型的公仔玩具。   王昊把陆维放到沙发上,让陆维以舒适的姿势躺下之后,就坐在陆维身旁,从怀里摸出一只黄棕色的短笛,开始吹奏。   王昊吹奏笛子的技艺并不高明,短笛是手工打磨,材质看起来不怎么好,也制作的比较粗糙,他似乎想吹一首欢快悠扬的曲子,却总发出呜呜咽咽的声音,像是什么人在哀哀哭泣一样。   但王昊吹得非常认真,俞信在旁边也不敢打断他。   直至一曲终了,王昊才抬起头来望向俞信,笑着挥了挥手里的短笛:“这个很有纪念意义哟,是用我的骨头做的。”   俞信脸上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心内颤颤,不知该如何回答。   仔细看那短笛的材质纹理,确实像是某种骨头。而且似乎是在野地里放置多年,经过日晒雨淋,已经发黄变色的那种骨头。   好在王昊也不需要听他回答,将短笛收入怀中,转而望向陆维:“你说……我把陆维吃掉好不好?”   “先从四肢开始,把肉一片片的割下来,烹炒煎炸,足够饱饱的吃上三、五天。我好好的照顾着,那个时候,陆维甚至还没断气。”王昊温情脉脉的看着陆维,嘴里却说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可怕的话,“最后剖开他的肚腹,把内脏取出来做菜。骨头熬汤、磨成粉末吞下,就可以一点不剩的吃掉了。”   “当然,还是要留下一根臂骨,做成笛子,和我的配成对。”   说完王昊咯咯的笑出声,仿若对这样的设想十分满意。   俞信的背上冒出一层冷汗,勉强笑了笑,回话道:“这样不好,如果这样的话,接下来你又该怎么办?”   “我觉得,不如……”   王昊却打断了俞信的话,用奇怪的眼神望向俞信:“什么怎么办?陆维都已经死了的话,我当然也不会继续再活着。”   说完,他又伸出手去摸陆维的头发,露出含情脉脉的目光。   看着王昊,后悔之意再度袭上俞信的心头,他怎么就招惹到了这么个不可理喻的妖物?   ……   陆维失踪之后,几天来事情一直没有进展,直到这天小白打开邮箱,收到了一封邮件。   邮件署名为俞信,并非用本国文字书写,而是用的外文,正是当初他们留学国家的文字。   在邮件中,俞信详细描述了自己的处境。   他被一个名叫“王昊”的妖物胁迫,参与了绑架陆维的事情,现在王昊和陆维就在他的家里。   这妖物千变万化,可以同时控制多具身体,可以化身成任何人,还可以放出飞蛾为耳目,探测他想探测的所有地方,知道他想知道的所有事情,俞信一直被严密的监视和控制着,无法向外界求救。   但好在俞信通过这几天的观察,发现这妖物眼界和知识有限,对电子设备的应用初通皮毛,而且不懂外文,才让他有了机会发出这封邮件。   当然,俞信好歹有趋利避害的本能,对他现在的状况描绘得很详细,对于刚开始是他主动答应和王昊“合作”的事情,却只字未提。   俞信这也是没有办法了,才会向俞冰求助。   俞冰这人虽然冷漠无情,但和王昊比起来,好歹还属于人类的范畴。   和王昊相处这几天,俞信天天坐如针毡,心惊胆颤,仿若头顶上悬着一把随时会坠下的利剑,根本就不知道那个神经病会做出什么样可怕的事情来。   小白看过邮件,简单的回复了“稳住王昊”之后,就关闭页面,快步走向江元亮的房间。   自从江元亮来这里通风报信之后,就住在了小白这里。   一方面是为了安全,另一方面也可以随时商量事情。   敲门进屋,就看见江元亮正端着一盆洗得鲜亮的大草莓,旁边还放着牛肉干等零食,吃得津津有味,正在看电视剧。   江元亮住进小白这里之后,十分满意。   身为“孝子系统”的拥有者,听起来任务比较简单没有危险,但实际上在每个世界过得也是很辛苦的。   他每一次转生的环境都不是太好,每天要考虑很多事情,担心老爹和老妈哪里不够高兴满意,还要面面俱到,劳神劳力。   像这样可以放下任务,不用多想什么,有人养着、有钱有闲的享受生活,感觉跟神仙也没有什么两样。   看见小白进来,江元亮放下怀里的那盆草莓:“小白,有事吗?”   “有事。”小白点了点头,简短向江元亮描述了现在的情况。   “哎呀,事情有点麻烦啦。”江元亮搓了搓手,“如果真的像俞信说的那样,我们该怎么救出陆大哥呢?”   因为知道陆维就算在这个世界死去,也不过是任务失败回归本源,开启下一场轮回,并算不得真正的死亡,所以江元亮并没有那么着急。   “俞信跟我说了一个计划,我觉得挺不错的。”小白回答,“但是需要你的帮忙。”   “我?我能帮什么忙?”江元亮有些诧异。   小白看着江元亮:“你会蛊术。”   江元亮苦笑着摸了摸鼻子:“是……但是,非常粗浅。”   因为他的任务是“当孝子”,所以纵然生活在蛊术盛行的苗寨,他也没有怎么用心去研究过这些,从来就没炼制出过绿蛊以上的蛊虫,身上惯常携带的也就是几只白蛊绿蛊,只能拿来唬唬外面人。   论起水平能力的话……大概也就跟觉醒之前的陆维,算是半斤八两。   这样的水平,完全不足以和王昊对抗,送上去就是个炮灰的命。   小白却点了点头:“这样足够了。”   “陆维留下了许多蛊虫,其中最高阶的达到了四色。我把它们各自的功能告诉你,这些蛊虫都给你使用,你熟悉一两天,我们就开展行动。”   江元亮比较惜命:“那……你既然都已经熟知那些蛊虫的功用,你自己驱使的话,不是更加方便吗?”   小白没有回答,只是盯着江元亮不动,气势沉沉。   如果不是他身为“尸仆”,对所有蛊术免疫,导致不能驱使蛊虫,他当然会亲自出马,哪里还轮得到江元亮?   江元亮感受到房间内的低气压,连忙快速点头:“好的,那我们还等什么?”   ……   俞信收到小白的回复之后,又煎熬了两天,这才等来了正主儿。   小白敲开俞信家的门,看上去是单枪匹马一个人来的。   他面对着改头换面的王昊,只说了一句话   “王正平,是我要杀的,跟陆维无关。”   王昊的眼睛立刻就红了,没有更多的话语,扑上去就和小白缠斗做一处。 第215章   “尸仆”其实是相当强大的存在,特别是免疫所有蛊术这一项,尤为逆天。就是当年立色奶奶的夫家中了“落根蛊”血脉断绝,他家的“尸仆”其实在明面上的争斗中也从未曾落败。   只是因为其主死亡,“尸仆”们才随之覆灭。   小白游刃有余面对着王昊的攻击,利用王昊的愤怒,将其引至落地窗附近。   然后找了个机会,一拳将那扇玻璃制成的大窗砰当一声击得粉碎,如同颗炮弹般朝窗外跳下去。   这里是18楼,但这样的高度对于小白和王昊都算不得什么,而且王昊明显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于是毫不犹豫的随着小白冲下去,紧追不放。   俞信挨挨蹭蹭的走到窗边,透过那扇被砸烂的窗户,小心翼翼往下看。   只见小白和王昊并未坠落于地,而是在高楼的墙体和挡棚之间快速跳跃、互相攻击,呼啸来去,完全不是正常人类所能做出的动作。   王昊也就罢了,俞信早知他是个妖物,却没料到自己的异母哥哥俞冰竟也如此,当下大为震惊。   震惊的心情还未平复,只见就在17楼,俞信的楼下传来一声巨响,一扇玻璃窗骤然破裂,从里面冲出来一个穿西裤衬衫的中年男人,加入了对小白的攻击。   别看这中年男人身形庞大,还挺了个啤酒肚,但动起来的灵活度,一点不输王昊和小白,同样可以在没有任何支撑的墙体上飞檐走壁。   紧接着就如同放爆竹一般,俞信的楼上楼下左右邻居,窗户“砰砰砰砰”纷纷炸裂,亮晶晶的玻璃碎片伴随着破损的铝合金窗框满天坠落,从里面冲出来二十几名男女老幼,随着王昊一起向小白发动攻击。   其中有美艳惹火的女郎,西装革履的社会精英,身穿黑色皮衣的朋克青年,拄着拐杖才能行走的八十老翁,身材微胖的平凡主妇,戴着眼镜的小学生,不修边幅的宅男……   他们可以是在你路上遇到的,任何一个普普通通的人,此刻尽皆在垂直的高楼墙体上起纵跳落、力大无比,如履平地。   俞信看着这一幕,冷汗就下来了。   他知道王昊将周围监视保护的很严密,却没有想到,他竟然将周围邻居的身体尽皆夺取。   幸好俞信没有擅自采取行动,而是采取了向俞冰求援的措施,否则的话,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的下场。   一、二、三、四……   俞信默默数着正在攻击小白的人数,一直数到了二十八。   看起来,俞冰这波仇恨拉的不错,吸引了绝大部分的火力。   但俞冰之前在邮件中告诉过他,王昊能控制的人数上限为三十,那么也就是说,可能还有两名躲藏在暗处的敌人。   俞信正在这么想的时候,耳畔忽然传来一个声音:“把陆维带到窗户跟前来,要快。”   是俞冰的声音。   俞信虽然之前震惊于俞冰超出正常人类的表现,但想要摆脱王昊这个神经病的控制,现在也只能依靠俞冰。   所以俞信没有犹豫,快速跑到沙发旁抱起陆维,然后冲到窗户边上。   就在他冲到窗户边的瞬间,只见一架黑色的军用中型直升飞机在虚空中显露出了形态。   飞机舱门是打开的,里面一名清秀的小个子青年正在对他焦急的招手:“快、快上来!”   俞信手忙脚乱的和那名小个子青年一起,刚把陆维弄进机舱,自己还没来得及进去,卧室的门突然被“砰当”一声打破,从门外掠进来两道人影,挟着高速移动的呼啸声,朝着俞信迎面扑过来。   俞信闭上了眼睛,以为此命休矣,然而过了一会儿没有感觉到冲击感和疼痛,于是睁开双眼。   这时候才看清,冲进来的那两个人,一个是穿着牛仔衣,衣裤有点点白灰的装修工人;另一个是肤色较白,长相普通,穿着桔色衬衫式连衣裙的女孩子。   这两个人被困在一个透明的大泡泡里面,冲着俞信全力挥动手脚,然而却完全使不上劲。   装修工人贴在泡泡壁上的,那张被挤压到扭曲的脸,距离俞信仅仅只有不到3厘米。   俞信还在发愣,就感觉到后领处传来一股大力,让他直接拎进了机舱,旁边是小个子青年的声音:“发什么愣,快走!”   当机舱门被关上的时候,黑色的直升机便又在半空中消失不见。   ……   王昊看见那架黑色直升机陡然出现的时候,情知中计。   当即顾不得小白,想要带着大队人马折返,却已经来不及,那辆直升机已经在眼前消失,不知所踪。   那是“隐蛊”,可以隐形。   但苗寨通常的“隐蛊”仅仅是蓝阶,只能作用于人类或者动物这样的有机生命体,并且行动时产生的声音,是无法隐去的。对于外面的人来说可能很有用,但对苗寨蛊师们来说,不过是逗小孩子玩的东西。   而眼前的“隐蛊”显然不同,它可以作用于直升机这样的无机物构成体,范围这样大,还能够隐去飞行时产生的声音,显然是经过强化升阶的。   王昊转身望向小白,眼白充满了血丝,从牙缝中狠狠迸出字句:“把陆维还给我!”   “明知道不可能的事情,就不用再提。”小白停在相邻高楼探出的一点屋檐之上,白衣黑裤迎风矗立,发丝飞扬,身形笔直如标杆。   他目光冷冷的望着王昊:“我不管你是什么样的怪物,今天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话音刚落,只见俞信所住的那间公寓里,腾的一声出现硕大火光,继而整栋高楼冒出滚滚浓烟。   高楼从中段缓缓断裂,里面传来人们的尖叫哭喊声,响成一片。   “哈哈哈哈哈哈……”王昊见状,仰天大笑,“一个在世界上享有偌大赞誉,经常做公益捐款,造福社会的善人,为了杀我,也可以牺牲无辜吗?”   小白却丝毫不为王昊的言语所动:“没错。”   世间一切人与事物,在他眼中不过是瓦砾尘土。如果是为了陆维,没有什么不可以牺牲,包括他自己。   原本明亮的天色,忽然间黑了下来。   王昊抬头望向天空,只见无数架歼击机密密麻麻的布于上空,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下方,宛若一个倒扣的锅盖,将这片区域笼罩得严严实实。   黑彝白彝之外,皆为奴隶贱民。   但为何那些骄傲的彝民们隐居于世外荒野,数量稀少,只占据这个世界的一个小小角落,还往自己身上施加了重重规矩束缚,低调行事?   再强大的蛊术,也不过是寄托在一只小小的、脆弱的虫子身上,能不能抵得过一颗原子弹爆炸?   这个世界,是科技的世界。   蛊术,已经成为了旁门左道的诡术,无法与其正面相抗。   站在高楼上的小白,面无表情,迎着风高高举起他的右臂,然后用力挥下。   无数红与白交织的火线从空中砸落,形成了一张密密麻麻的火力网。   一时间什么都听不到,只能听到震耳欲聋的爆炸声响;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见血肉沙石横飞,滚滚烟尘。   小白与王昊,于其中拼杀。   两个人都不是通常意义上的人类,在密集的火力网以及惨烈的厮杀中,一个胸腔被击穿了个大洞,另一个头颅被劈掉半边,却都仍然活着。   “你……杀不了我的。”王昊瞪着一对血红的眼睛,看着对面失去了半边头颅的小白。   “是吗?”小白淡淡回答。   小白的黑发渐次变成灰白,连瞳仁都变成了灰白。   他的额头浮现出一根根青紫色的细筋,指甲骤然伸长,变得更加坚硬锐利,指甲前端同样浮现出青紫色的细筋,像是某种诡异而又美丽的花纹,缠绕于其上。   然后,小白于一瞬间冲到了王昊面前,五指并拢如刺,戮穿了王昊的脖颈。   王昊根本来不及反应,就看见自己整个身体“腾”的一下子燃烧了起来。那是某种金蓝交织的火焰,温度奇高,顷刻之间就将王昊整具身体烧成了灰烬。   这就是小白“尸变”后战斗形态的能力之一,“无间火”。   天穹之上,隐去了形体的黑色直升机之中,俞信透过玻璃机窗,看见下方失去了半边头颅的小白,快速的移动着,快到根本看不清楚他的动作和身形,只能看见道道残影。   小白在快速的猎杀,所有王昊的化身。   而小白每当捕获一人,就会在那人身上燃起大片金蓝交织、颜色奇异的火焰,将那人在一瞬间化为飞灰。   “俞冰他……和王昊一样,不是人类吧。”俞信颤颤巍巍的开口。   “那又怎么样?小白站在我们这边。”瘦小的清秀青年,从兜里掏出一个苹果,在袖子上擦了擦,放进嘴里咬了一口,“俞信是吧?我叫江元亮,初次见面。”   俞信答非所问,神情怔忡:“怎么会,死了这么多人……”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江元亮咔嚓咔嚓咬着苹果,神态轻松,“王昊这个怪物,只要让一只飞蛾成为漏网之鱼,他就能再度复活翻盘,到时候会发生更不可预知的事,连累到更多的人。”   “只要能彻底消灭他,眼前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俞信对江元亮的话不怎么赞同,但他张了张嘴,又说不出任何反驳的意见。   此时的地面上,王昊还剩下最后一个化身。   那人已经看不出来原本的样貌,头发眉毛衣物尽被烧掉,只剩下一具外表黑色焦糊的人形。 第216章   焦黑的人形抬头望向天空,那里有四色的金蝶忽隐忽现,扭曲了这片区域的空间,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而在他身处的这片断壁残垣之中,已经没有任何活物,能够让他再度夺取身体。   穷途末路。   看着迎面冲过来的小白,焦黑的人形突然长啸一声,撕开了自己的胸腹。   从那被撕开的胸腹间,无数只肥大丑陋的飞蛾扑棱棱的飞出,飞向四面八方。   “明明知道没有指望,还要做最后的挣扎?”   小白嗤笑一声,无数朵金蓝交织的火焰,陡然在他的身体周围升腾而起。   宛若夜晚自野坟荒墓间,生出的粼粼鬼火。   金蓝色的火焰四散,点燃了所有意图逃生的飞蛾,将它们在须臾之间化作团团灰烬。   焦黑的人形也同时被火焰点燃,在绝望的最后嘶吼之后,尘埃落定、万籁俱寂。   江元亮见下方已经没有危险,连忙指挥飞机驾驶员:“快、快下去!”   黑色的军用直升机在半空中显形,轰隆隆的降下,停在距小白不远处。   小白一步步朝直升机走去,每走一步,灰白的头发和瞳色就转黑一些,当他来到直升机机舱前的时候,已经恢复了原本的黑发黑瞳。   但他被劈掉的那半边脑袋,却没有能够恢复。   当舱门打开的时候,俞信和江元亮都能清楚的近距离看到,小白的脑髓和脑干。   看着这幕,俞信说不出来自己是什么样的心情,但小白却神色未变,平静的踏入机舱,径直走向陆维。   俞信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臂去挡,不愿意让这怪物般的人接近陆维。   但小白只是平静而淡漠的看了他一眼,他那只手臂便慢慢放下。   是了,他没有这个资格,更没有能力。   小白越过俞信和江元亮,走到仍旧沉睡着的陆维身边,执起陆维的手,放在唇畔,然后张开嘴,轻轻叼住了陆维的一根无名指。   尖利的犬齿小心翼翼试探着,逐渐加重咬合力,直至刺破陆维的指腹,泌出鲜红血滴。   小白珍惜的用舌尖舔去指腹上流下的血滴,不留半点残渍。   他吞咽了陆维的血之后,原本失去的半边脑袋,仿若是快进镜头下的植物生长纪录,迅速的重新长出。   从内部的脑干脑髓,到坚硬的头骨,到包裹头骨的头皮……最后从毛囊中生出浓密乌黑的发。   俞信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眼前的这个人,又是他所熟悉的,那个完美强大而冷漠的俞冰。   不,说他冷漠或者已经不再合适。   他望着陆维的目光专注而眷恋,透着俞信从未在他身上见过的鲜活,以及……脆弱。   就在这时,被俞信执着手的陆维,突然掀动了一下纤长的睫毛,从喉咙里发出声闷哼。   然后陆维睁开双眼,用有些酸软的手臂撑着身体,缓缓坐了起来。紧接着发现自己身处于直升机舱相对狭小的空间内,小白、俞信和江元亮将自己团团簇拥,三双眼睛全部巴巴的盯着自己看。   “发生什么事了吗?”陆维对现在的状况感到茫然。   小白几乎喜极而泣,却尽量压抑着,不让自己显露出更多的情绪。   他伸出手,从坐椅侧边拿出个白玉的蛊罐,在陆维面前打开。   里面,静静卧着只一角硬币大小的蛊虫,身上的五色流光溢彩。   ……   “原来,是这样啊。”   陆维等人回到了小白的住所,在客厅的沙发上,陆维一边喝着小白为他调制的养胃热饮,一边听眼前这三人描述事情的经过,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情。   “幸好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不用再担心。”小白看着陆维,不自觉的微笑。   “是啊。”江元亮欢欣鼓舞,“这一仗虽然牺牲不小,但我们打的很漂亮,保管那个怪物一根头发都没有留下。”   “不,还没有结束。”陆维淡淡回答,将马克杯放在茶几上,确实感觉到久未进食的胃里,舒服了不少。   在陆维被王昊劫持的那段时间,由于医疗设施条件有限,没有像之前那样受到全面精细的照顾,基本上是靠打葡萄糖维持生命,肠胃难免受到影响。   不过好在时间尚短,这影响并不算严重,调养两天应该就没有大碍。   “哦,怎么这样说?”俞信诧异,同时内心感到恐惧。   那种无孔不入、可以化身为任何人的怪物,如果再度卷土重来,想想都头皮发麻。   “因为你们做的事情,之前已经有人做过一遍。”陆维回答,“但最后,他们失败了。”   小白与陆维心意相通,首先反应过来:“陆维你说的……是苗寨彝民?”   “没错。”陆维点了点头,“小江之前提起过,苗寨的人实际上已经发现了王昊的许多特性。”   “比如控制的人数上限,比如漏掉一只飞蛾,王昊就能再度翻盘复活。所以在最后的战役中,他们杀死了所有附身者,并将其集体焚烧。”   紧接着,陆维望向江元亮:“那么小江你认为,苗寨是因何被灭?”   “大概是……因为不小心漏掉了一两只飞蛾?”江元亮想了一会儿,不确定的回答。   说白了他只是个胆子和本事都不怎么样的,幸存的观战者,并没有亲身参与那场恶战。   陆维摇了摇头:“并不是这样。”   陆维从来不会轻视任何人,更何况黑彝之强大有目共睹,就算是经过五十年一次的斗法,消耗了不少人手和实力,也自有其深厚底蕴。   他们既然出手,全力扑杀,就不会犯“错漏”这样的低级错误。   “那是什么原因?”俞信焦急询问。   陆维沉思了一会儿:“我猜测,灭掉苗寨的,以及出现在我们面前的,都并非王昊的‘本体’。”   他的炼蛊之术,是以精神力化虫,所以对虫子的理解层次,比普通人要深刻得多。   王昊虽然看似妖物,但细探其究竟,仍旧脱离不了“蛊虫”二字。   此时陆维已经想到,王昊能够这样大规模的驱使飞蛾,其真正的形态,理应是如蜂、蚁一般的存在。而蜂、蚁必有其王为头脑指挥,坐镇不出。   王在则命巢永存,失王则群虫尽灭。   于是陆维继续道:“他的‘本体’,应该藏匿在一个隐秘而不为人知的地方。只有灭掉‘本体’,他才能真正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对、对……我想起来了!”江元亮忽然一拍巴掌,“我第一次发现这件事儿的时候,是个晚上……就看见很多附身者抬着个花花绿绿的轿椅,轿椅上用布罩着个一人高的东西,看上去很郑重其事。现在回想起来,那应该就是王昊的‘本体’了!”   “哦,小江,你还记得那些人去了哪里吗?”陆维的双眼微微发亮。   “我在半路上就被捅了胸口,所以不知道他们最后去了哪里。”江元亮苦笑了一下,“但是他们大致往哪个方向走,我还是记得的。”   “事不宜迟。”陆维从沙发上站起身,“趁着王昊刚被重创,我们立即启程,寻找他的巢穴所在。”   ……   按照江元亮记忆所在的范围,是一片道路不通的深山老林。   于是小白再度调动了军用直升机,空运大批特种部队至其上方跳伞投放,进行地毯式搜索。   特种兵们武装到了牙齿,为了不给那些飞蛾可乘之机,全身上下都包裹得严严实实。   就算是这样,在搜索的过程中,还是时不时会发生有人被附体的事件。   但幸好,可能是王昊因为之前被全歼受过重创,真的进入了虚弱期,这种事件发生的并不多。   而且为了对付王昊这种无孔不入的附体行为,再加上王昊本人并不能获得被附体者的记忆与知识,大家研发了一套行之有效的执行方案,在日常行动中能够快速排查被附体者。   至于特种兵们之间的方案机密交流,有用摩斯密码的,有用各类外语的,王昊就算是窃听,也只能听得一头雾水。   话说,落后就要挨打,斯大林同志诚不欺人。   搜索到了第七天的时候,特种兵们仿佛仍旧一无所获,但陆维和小白所乘的隐形直升机座驾,已经悄悄来到了一片无人区域的上方。   “就是这里吗?”陆维在直升机的轰鸣声中,望向下方,神情凝重。   这片区域怪石嶙峋,草密林深,从表面上并看不出什么异样。   “六七成把握,一会儿就知道了。”小白在陆维的身边回答。   陆维点点头,转动左腕银镯,一粒豌豆大小呈球形,被密集金色鳞片包围的蛊虫从其中跳出。顷刻之间,在他的指尖绽开了一只金色大蝴蝶。   蝴蝶虽然整体呈灿烂金色,但实际上还有白、绿、紫三色花纹萦萦缠绕生于翅膀之上,看上去华丽非凡,正是进化为四色的“鬼墙蛊”。   四色蛊中的上等品和五色蛊比起来,在实际应用上能力差别并不算太大,其决定性的区别,只差在“通灵”,也就是自主性。   比如说小白和王昊,都是有着自主性的“五色蛊”。   在陆维失去意识的情况下,小白可以有着自主思维判断,井井有条的代主行事;王昊更不必说,他其实已经算是个死者,只是一缕执念怨气难消,附于蛊身不散,从而做出了这么多事情来。   在应用得法,双方特长领域不同的情况下,四色蛊亦并非完全不能与五色蛊对抗。在苗寨的历史上,也不是没有手持四色蛊,却将拥有五色蛊的黑彝,从贵族座席上拉下来的例子。   “鬼墙蛊”就是仅差一线能够通灵,能力强悍到足以困住五色,这样的一只上等四色蛊。 第217章   蝴蝶展开金色的翅膀,晃晃悠悠穿透直升机舷窗,来到那片无人山林的上空,释放出“约束”之力。   紧接着,一片毫不起眼的嶙峋山石之中,忽然响起了震耳欲聋的爆裂声。   伴随着火光闪现,随即大片石碴尘土四溅。   之前一支特种部队经过这里的时候,悄无声息埋下了纽扣式炸药,就在刚才得到小白所下达的命令,将其引爆。   烟尘过后,山石间出现了个椭圆形的“卵”。   “卵”足有一人多高,上面遍布着五彩的纹理,远远望去还挺漂亮。但盯着仔细看上一会儿,就会莫名感觉到一股阴森森的煞气扑面而来,令人不寒而栗。   “看来就是它了。”   确认过后,陆维打开机舱的门,在迎面而来的疾风中纵身跃下,小白紧随身侧。   两人都没有带跳伞包,背后却仿若长着对隐形之翅,从高空中盘旋而下,掠过云和风,降落到地面,距那彩色的“卵”不过一箭之地。   那“卵”安安静静的矗立在原地,然而任何人都绝对不会对它抱有轻视之心。   双脚刚刚沾地,小白的发色和瞳色就转为灰白,额头和指端浮现出青紫色的细纹,身体四周蓝金火焰缭绕,快速的朝“卵”疾驰而去,想要将其毁掉。   但是,就在他锐利的指尖刚刚接触到那五彩壳面之时,壳面上陡然裂开了一条大缝,从里面扑拉拉飞出来群蛾子。   这群飞蛾与之前见过的不同,它们的身体并非是由灰白黑三色组成,而是色分五彩,如虹般绚烂夺目。   比起之前灰黑色的飞蛾群,这般五彩绚烂的颜色,使得飞蛾翅膀上扭曲痛苦的人脸,显得越发真实可怖。   而且这些五彩飞蛾和之前的飞蛾相比,明显强大了许多。   它们不似灰黑飞蛾般,沾到小白的火焰就化作灰烬。如果没有被蓝金火焰完全包裹在其中,就只会受到轻微的灼伤,甚至三五只聚集起来,就能扑灭一团蓝金火。   之前的灰黑飞蛾,就算是普通人也能一掌拍死;而五彩飞蛾不同,他们的翅膀像刀锋一样锐利,身体坚韧。   小白在用指爪撕碎几只飞蛾之后,那样比铁剪还要坚硬的指甲,居然隐隐出现了几道泛白裂痕。   非要谈劣势的话,那就是五彩飞蛾的数量,比之前足以铺天盖地的灰黑飞蛾少了许多。   无论是蜂群还是蚁群等虫类,王之下都可以大致分为“兵”、“工”两类。   如果说之前用来占据人身体的灰黑飞蛾是“工”,那么眼前的应该就是拱卫主巢和王的“兵”,其战斗力不可同日而语。   陆维在旁边观战,并不曾上前。   偶尔有一、两只飞蛾朝陆维扑过去,然而都未曾沾到陆维的身体,便都在半空中消失,继而重新出现在小白附近的位置。   这就是“鬼墙蛊”的“约束”之力。   从一开始改变人或者动物的方向认知,到现在已经进化到了可以扭曲空间的地步。   在这场短兵交接中,小白渐渐占据了上风。   “尸变”后,小白的皮肤肌肉比“尸变”前要坚韧数倍,飞蛾们的翅膀纵然锋利,也只能留下一些划伤血痕,伤不到根本;他的指甲在攻击中数度碎裂,却又能及时长出新的补充。   而那些飞蛾,则是实打实的死一只少一只。距离将其全部消灭,只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已。   两个多小时过去,当飞蛾群被灭掉近1/3,小白脚下尽是破碎的五彩蛾翅之时,“卵”内的“王”似乎知道情势不妙,忽然开始颤动。   “卵”像是个里面蕴藏着活物,真正的蛋一样,先是从顶部出现了数条呈放射状的裂痕,继而顶部碎裂,从里面钻出一个光溜溜、滑腻腻的人来。   这人遍体呈现出不见天日的白,从面容到身段只有两三分与陆维印象中的王昊相似,黑发一直垂落到脚踝处,骨骼纤细修长,眼珠乌黑,泛红的眼尾微微上挑,看人时带着某种魅惑之意。   他头顶长着两根飞蛾的触须,脊背间生着蛾的翅膀,臀部并不是普通人类的形状,而是一个肥大的,半透明的囊。   通过半透明的囊皮,可以看到里面挤挤挨挨,孕育着无数还在活动的未成熟虫卵,观之令人头皮发麻。   这就是飞蛾们的“王”,王昊的“本体”。   王昊“出壳”之后,并没有去看正在和飞蛾纠缠的小白,那一双微微上挑的眼睛直直盯向陆维,里面似乎有千百种情绪在流淌,紧接着扑动还带着湿意的翅膀,朝陆维合身扑了过去。   “鬼墙蛊”并非无物可破,凌驾于其上的绝对力量,就可以打开空间的壁障。   而王昊的本体,就是拥有这样力量的存在。   只见他冲到陆维跟前时,身形虚化了一下,却并没有如同那些飞蛾般马上消失,他的一只手超越了“鬼墙蛊”设下的壁障,掠过陆维的面颊。   面颊上顿时出现了一道擦伤,有细小的血珠泌出。   陆维瞳孔微缩,急忙后撤。   为了这次决战,陆维往自己体内植入了数种强力蛊虫,动作速度都非常人可以比拟。   而王昊的速度亦丝毫不慢,双手破开壁障,紧随其后。   他的身体已经失去了人类的发声器官,只能发出虫鸣般的“唧唧”声。   他就这样一边“唧唧”的长声叫着,一边朝陆维发动了猛烈的攻击。   陆维看似不敌,在王昊如狂风骤雨般的攻击中不断后退。   最后,两人来到了一片山崖之上。   王昊住了手,因为他惊愕的发现,这里就是他曾经的葬身之地。   陆维站在山崖的边沿,山风吹动他的发梢。   他朝王昊笑了一笑,然后纵身跳下云雾缭绕、深不见底的山崖。   王昊虽然一直想杀死陆维,但还是为陆维此时的举动大吃一惊。   他来不及多想什么,想不到陆维是否埋伏了什么诡计,也想不到以陆维现在的能力,摔下去根本就不会死。   曾经身为人类的常识和下意识,让王昊头脑发昏的冲到山崖边,伸手去抓陆维,却终究晚了半步,只能眼睁睁那个让他爱恨交织的男人如一颗石头般坠落下去,快速的消失在云雾间。   等到王昊稍微清醒过来,想要展翅飞到山崖下面细探究竟的时候,一大片晶莹的绿色忽然出现在他的眼中。   一条直径足有六七米的绿色长虫,从云雾缭绕间探出头来。   这只虫子遍体呈现透明的绿,质感看上去像是果冻一般,晶莹剔透。只有自它头部半探出的舌头,是粉红色的。   而那粉红色的舌头前端,露出陆维腰腹以上的身体,与王昊两相对望。   王昊见状,发出“唧唧”长笑   陆维,你为了打倒我,终于也变成了和我一样的怪物吗?   那么就一起死吧。   王昊如同一颗炮弹般冲向陆维,陆维似乎察觉到他的杀意,粉红长舌蠕动,就要意图撤入虫子的口腔里。   王昊速度惊人,在陆维撤进去前紧紧抱住了他,两人被果冻般的绿虫一口吞下。   “……有这么恨我吗?”   另一边,陆维踏着山风,一步步重回崖顶,听到从旁边绿色长虫体内传来的“咕噜咕噜”消化的声音,伸手拍了拍绿虫的头,忍不住喃喃自语。   那个粉红舌头上的“陆维”,不过是虫子用来诱捕猎物的“拟态诱饵”,并非真的是陆维本人。   绿虫就是陆维炼出的那只五色蛊,命名为“饕餮”,可吞食消化万物。而“拟态诱饵”这种东西,一定是对方内心最深刻的执念所在。   陆维自问做事向来留有余地,王正平之死的祸首并非是他,将王昊凌虐至死的人也不是他;比起他来,至少唐家和张家的人,理应排在王昊怨恨名单的前列。   却没想到“饕餮”在王昊面前现出的“拟态诱饵”,竟然会是自己的模样。   通过绿虫半透明的身体,陆维看见王昊和那个“拟态诱饵”紧紧的抱在一起,扭动挣扎。   这个时候王昊的眼睛已经被虫子的酸液融化,尽管真正的陆维离他仅有咫尺之遥,他却什么都看不到;他的皮肤像是被烈火烧灼一般疼痛,心里却充满了狂喜   他终于,可以和陆维死在一起。   如同身为人类时,曾经最隐秘、最美好的梦。   最后的最后,陆维看见王昊摸索着拉住“拟态诱饵”的一只手,将那只手轻轻放在自己皮肉皆烂的头顶,继而再也没有了动静。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陆维竟然觉得王昊被腐蚀了大半的脸上,此刻神情平静而安详。   “围攻我的那些五彩飞蛾,忽然无端端都死了,我就知道你这边应该大功告成。”小白来到陆维身旁,与陆维并肩而立,看着绿虫肚腹中,与“拟态诱饵”抱在一起的,那具只剩下骨骼,已经静止不动的残躯。   “是啊,尘归尘,土归土。”陆维回答,有几分感慨。   硕大的绿虫忽然开始扭动身躯,它的身体从绿色渐渐变为白色,从白色又次第转为蓝、紫、金三色,然后逐渐膨大,继而化成一大滩清水,哗然坠地。   纵然名为“饕餮”,吞食消化掉同为五色蛊的对手之后,也不得不付出相应代价。   在“饕餮”身躯崩溃之时,所产生的冲力将体内王昊遗骨甩上崖边,落在了陆维和小白的不远处。   那副骨骸窝在同样化成骨骸的“拟态诱饵”怀中,如同孩童般蜷缩成小小的一团。   小白见状连忙走过去,燃起蓝金火焰,将其化作灰烬。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晚了一个多小时,因为网络的原因,抱抱小妖精们,希望没让大家等太久~~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只看着我21瓶;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有点、狗带∪ω∪20瓶;猪猪仙女10瓶;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8章   做完了这一切,陆维和小白相携离去。   在他们身后,山风卷起白色的细碎灰烬,须臾之间就将其吹散,于这世间杳无痕迹。   ……   这个世界的任务,几近完成。   苗寨里的人基本上死绝,而除了立色奶奶那种特殊情况,彝民的蛊术为了保密,都是家家户户历代心口相传,并没有留下什么文字上的记录。   陆维让小白放了一把火,烧去这座空无一人的苗寨,寨子里面残余的引虫香、蛊罐之类的制蛊用具也尽皆化作飞灰。   江元亮将随身携带有数的几只低阶蛊虫,很痛快的上缴、销毁。他蛊术低微,连引虫香的制作方法都不知,将身上的蛊虫交出,也就相当于再也不能使用嗯,蛊术。   这对江元亮来说都无所谓,他更在意的是,能不能继续在这个世界优哉游哉的享受生活。   反正陆维和小白给了他大笔钱财,足够这辈子奢侈,就已经很好。   除了江元亮之外,苗寨还有一个人活着   米合。   米合当年听了陆维的话,和父亲谈过之后,就以念书的名义走出了苗寨。   在外面,她果然见到了更大的世界,也遇到了真正与她相爱的男人,并且结婚生子。   米合坐在陆维对面,穿了件米色的风衣,留着大波浪的发型,脸上的妆容精致而时尚,完全是个都市丽人,看不出半点曾经苗女的痕迹。   她捧着咖啡杯,感伤的垂下眼帘:“我离开的时候,阿爸对我说,走了就不要再回来……你也知道阿爸那个人,威严厉害的很。所以这些年,我没有和寨子里联系。”   “没想到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寨子居然被灭了。”   米合眼中流下泪水。   一滴一滴,像雨点一样,打在桌面上。   陆维看着米合,拿起一张面纸递过去,却并会不为她太过担心。   她听到这个消息虽然悲伤,但她已经有了丈夫孩子的寄托,再怎么悲伤,也总会过去。   米合接过面纸擦净泪水,抬眼望向陆维:“陆维你说的很对,蛊术这种东西,不应该再存在于世上。”   说完,她从手提袋里拿出一个银项圈,放在桌面上,再将其推向陆维。   然后她站起身,勉强朝陆维笑笑:“幼儿园快放学了,我要去接孩子。”   “对了,我看上去像是哭过吗?去幼儿园接孩子的家长很多,希望不要被看出来。”   “大体还好,只是需要稍微补一下眼线。”陆维回答,越发对她放心。   在米合的心中,她现在的生活,显然比她的过去更重要。   米合向陆维道声告辞,去了洗手间补眼线。   陆维拿起桌上的那个银项圈,收入怀中,结账后离开了咖啡厅。   小白开着车在外面等他,他打开车门,跨入车子后座。   ……   在销毁了江元亮、米合,以及陆维自己拥有的蛊虫之后,天地间还剩下最后一只。   这一只名为“醒尸蛊”,色分五彩,存在于小白的体内。   但只要取出这只蛊虫,小白就会重新化作一具尸体。   理论上,只要陆维在这个世界死亡,小白和这只“醒尸蛊”也就会追随陆维而去。但问题是,小白的死亡时间会比陆维晚。   这也就导致了,如果放任小白自然消亡,陆维不可能在离开前完成任务,仍然会被判定失败。   陆维蹲下身子,摸了摸趴在毛垫子上的小黄。   小黄现在看上去,不再是那只半大的可爱狗崽模样,躯体和脸拉长,体型大了不少,和乡下随处可见的土狗没有什么区别。   说起来,它已经年过十岁,也是条老狗了。   小黄被取出了体内的蛊虫后,不久就恢复了它应有的形态和智商,表现得远没有从前那样聪明伶俐,非但听不懂精细一些的指令,随地大小便、咬东西也是经常的事。   沙发罩子被扯烂了数次,陆维的拖鞋都被它咬坏了两双,厨房、客厅和卧室地板上,到处都曾经留下它便便的痕迹。   而且最近精神头越来越不济,动不动就趴在毯子上瞌睡打盹。   去医院检查过,并没有什么大的毛病,只是岁数到了的正常现象。   毕竟,狗这种动物在正常情况下,寿命不过8~15年。   它在陆维的抚摸中抖了抖耳朵,不理不睬的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养神。   陆维站起身,看见小白立在不远处,静静的望着他。   陆维在原地,与小白两两相望。   小白与他血脉相系、心神相通,所以尽管二人从始至终不曾言语,但陆维此时此刻想的是什么,小白都一清二楚。   “陆维,我陪了你九年。”不知过了多久,小白终于艰涩的开口,“你再陪我九年,好不好?”   他望向陆维的目光中有乞怜,有期待,更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被压抑在眼底的炽烈光焰,热切地燃烧着。   他知道陆维想杀他,但他不问原因。   陆维点了点头,最终应承道:“好。”   小白得到回答,净靓俊秀的脸上,绽放出一个真心的笑容。   他快步上前,伸手抱住了主人,吸吮主人形状优美而又显得凉薄的唇瓣;他以舌顶开主人的齿关,舔食主人口腔内的津液。   两人在去往卧室一路上,都密不可分的彼此抚摸亲吻纠缠着,衣物和鞋子丢了满地,直至小白将陆维压倒在床上。   小白粗重地喘着气,修长白皙的手指正要往下继续探索,却又感觉到陆维内心的抵抗,于是住手,笑了一笑:“只要是陆维,都可以的。”   于是百炼钢化作绕指柔,深情缱绻。得成比翼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   虽然之前完全没有经验,但小白对于如何令陆维和自己感到愉悦,却是无师自通。   这初夜,快活的简直要飞上天。   ……   接下来的九年里,陆维和小白的足迹遍布了世界的每个角落。   他们在极光中接过吻,在数人高的海浪顶端嬉戏,在古老的小镇上手牵着手散过步,一起乘船经过巨大的海峡,攀登过世界上最高的山峰,于白雪皑皑的斜坡上相视一笑、撑杆滑下……   九年的时光,仿佛眨眼就过去了。   在这九年中,小白一直表现得极为开朗,从来没有提起过那个沉重的话题。   直到这年春天,陆维和小白来到了一座郁郁葱葱的大山。   这座山是自然保护区,也是佛教胜地。陆维和小白手牵着手,站在山际半人高的野草野花中,看着下方那一座座点坠在葱笼绿色中的白塔。   那是舍利塔,也是僧人们的墓地,埋葬着死去僧人们的骨灰。   “这里……挺不错的,既静又美,视野空旷,还有这么多的花草相伴。”小白侧过脸,望向陆维,“我喜欢这里。”   陆维亦望向小白,眸光渐沉:“决定了吗?”   小白点头。   陆维深深吸了口气:“不问原因?”   小白虽然知道陆维心中的念头和打算,却不能分析主人的思维,所以只是知道陆维想要杀他,却不知其究竟。   “虽然稍微有点好奇,但是有伤心的风险,所以算了。”小白笑了笑,垂下纤长眼睫,“反正我知道,陆维你已经下定决心,没有挽回的余地。”   说完,小白慢慢解开衬衫的纽扣,露出羊脂玉般的一片胸膛。   那细腻又韧实的肌理,曾被陆维无数次的抚摸,无数次的印上痕迹。   小白修长的五指抚上左胸处,慢慢探进,直至五根手指完全没入,在里面翻找着。   小白的神态安静平和,也并没有血流出来。   陆维却不忍心继续再看,微微偏过头去。   就在这时,陆维眼角余光瞟到距他们不远的塔林之中,有一个僧人朝他们跑过来,嘴里似乎叫喊着什么。   陆维正值心中微动之时,却听见小白“啊”了一声,语调中带着欢欣喜悦:“陆维,找到了。”   陆维转头,只见小白朝他伸出的右手指尖上,停着一只指甲盖大小的蛊虫。   这蛊虫初看起来是白色,却又随即转为翡翠般的绿、晴空般的湛蓝、落霞般瑰丽的紫、以及黄金般灿烂,五色流转。   陆维接过蛊虫,用拇指和食指稍微用力一捻,它就碎掉了。   “蛊”就是这样强大而脆弱的东西。   它强大到可以偷天换日、移山倒海、改换气运,令人死而复生……却又脆弱到,仅仅只需要两根指头稍微一捻,就会彻底毁坏。   随着“醒尸蛊”的破碎,小白亦骤然化成一具白骨,倒卧于一蓬开得绚烂缤纷的野花中。   僧人气喘吁吁的跑过来,眼见得这幕,不由得捶胸顿足:“陆维,为什么不再等等?”   僧人五官不能说如何出色,但看上去整个人特别干净,自有一股超逸出尘之气。   “释清。”陆维喊出僧人的名字,神情平静无波,“因为没有必要。”   九年前就已经决定了的事情,没有必要改变。   “他是镇玄,是镇玄!”释清简直要捶胸顿足,“你究竟知不知道,在同一个任务世界,一个持有系统的‘轮回者’被另一个‘轮回者’杀死,结果会怎么样?”   “他的系统和所有能量,都会被杀死他的那个人的系统所吞噬!永世不得超生!”   陆维沉默了片刻之后,回答:“我不知道。”   话音刚落,就看见他的控制面板之上,返程票所在的那道能量沙计器,已经满了。   在完成了这个世界的任务,并吞噬掉了小白的系统和能量之后,返回原世界的那条道路,在猝不及防中,于陆维面前打开。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个世界陆总继续渣~~话说不仅是这个世界快完了,整个故事都快完了呀,还有最后一个原世界~~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德布伊斯、狗带∪ω∪1个;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   猪猪仙女5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19章   陆维这个人,从来厌恶后悔,也从不为已经发生过、无可挽回的事情做假设。   人是活在当下的,假设如果当初怎么样,这种问题本身就没有意义。   他俯身,拾起倒卧在花丛中的那具骨骸,用小白遗留的衣物包裹了,抱在怀里,一步步朝山坡上走去。   到了坡顶,只见这里视野开阔,空气清新,蔚蓝的天穹仿若触手可及,山风吹过,就能看见满山遍野的绿草繁花如同波浪一般起伏,静谧而美好。   小白说,他喜欢。   陆维将骨骸放在旁边,开始蹲在地上挖坑。   释清追过来看见,叹息一声,同样蹲下来帮忙。   没过多久,两人就挖好一个深深的土坑,将骨骸埋葬,堆起坟包。   “要不要立个碑?”释清此时情绪已经平静下来,拍了拍沾着泥土的手,神情有些感慨。   陆维摇头:“不用。”   彼此间相处了十几年,小白能读懂他的心,他又何尝不懂小白?   “俞冰”这个名字,虽然近年来已经尽量逐渐淡出公众视线,将财产权力尽皆转移,却仍旧如雷贯耳,显然并不合适刻在墓碑上。   至于“小白”之名,是由陆维所取,人都已经不复存在,又何必再用这个名字牵绊彼此。   不若从此无名无姓、无牵无挂,在山花烂漫中安然长眠。   “世事无常,你不要太难过。”   释清走到陆维身旁,拍了拍男人宽厚的肩膀,出言安慰。   他们这几个人共同经历了三个世界,彼此敌对过,也一起生活工作过,多少有些不同旁人的情分,看到小白是这样的收场,亦难免物伤其类。   陆维沉默良久,看了一眼释清,简短回应:“谢谢。”   然后他拂开释清的手,转身离去,从始至终未曾回头。   ……   陆维回到了本源空间。   眼前虚浮的金色返程票,以及满满的能量格,以投影的方式不停旋转着。   经过这么多个世界,无数次生死危机、爱恨情仇,终于可以返回现实。   陆维深深吸了口气,按下面板上闪烁的“返程”键,然后他看见了一道轨迹。   轨迹泛着纱笼雾罩般的柔和光芒,形态如一带铺开在无边无际黑暗中的星河,其间有无数星子闪烁明灭。   那是他在现实世界的生命轨迹。   其中闪烁的星子,是现实世界固定的时间节点。   可能是作为最后的福利,系统允许他选择生命中的任意一个节点穿越回现实世界。   陆维从不为做过的事后悔,也不喜欢假设“重来一次”会如何,但他没料到的是,此时此刻,竟然真的有后悔药放在眼前。   陆维想了想,伸手探入星河,点选其中一颗星辰。   在他的指尖触碰到那颗星子之时,黑暗、星河、本源空间……像是存在于幕布上的一般燃烧了起来,化作片片飞灰于眼前散落。   然后场景转换,他来到了一间中等大小的办公室内。   办公室不算豪华,却显然经过精心的布置打扫,窗几明亮,半粒灰尘都看不到,墙角和桌子上都养着绿植。   在陆维面前的茶几上,温热的功夫茶袅袅冒着浅淡白烟,散发出隐约的茶香。   陆维其实只来过这里一次,又经过几百年的辗转,眼前的一切都显得是那样陌生。   “陆总,我们的合作还有什么问题吗?”对面沙发上的秦格坐姿端正,一身商务西装,脸上带着丝紧张。   那是面对上位者的忐忑。   陆维看着那张俊美而略带青涩的不安面容,原来秦格的长相是这样的吗?   时间漫长,他都忘记了。   确实还挺合他胃口,怨不得那时会刻意引诱。   “没有什么问题。”陆维怔忡了一下,紧接着拿起笔签了文件。   这次,他没有提醒秦格裤子会皱,也没有畅谈父母家庭,以及秦格感兴趣的创业,而是直接站起身。   “合作愉快。”陆维和秦格公事公办的握了握手,转身离开。   是的,这样就好。   回到一切都还没有发生的时候,划开彼此的距离,就不会再有那些辗转了数个世界的生死爱恨。   他很好,秦格的将来也会很好。   “陆总,我送送您。”   秦格见状,连忙跟在陆维的身侧,紧张的为他拉开办公室门,然后殷勤的一路将他送到公司楼下。   看到陆维挺拔高挑的背影逐渐从视野中消失,秦格想起那对浅褐色的剔透眼眸   明明是公事公办的态度,不带任何情绪,却无端端慑人心魄。   他感觉到之前被陆维握过的手掌逐渐发热,左边的胸膛中砰砰直跳。   ……   既然决定放开曾经的猎艳对象,合约又已经订下,陆维就不打算在B市继续多待。   回到下榻的酒店,正准备订机票,传来了敲门声。   陆维以为是酒店的送餐服务,放下手机打开门,却只见门外站着一名光头青年。   青年穿了身运动装,肤色偏白,样貌虽不见得有多么俊美出色,却干净柔和,有着超脱俗世的出尘之感。   如果要形容的话,就像是供奉于佛前,惯听经文、浸染檀香的一枝莲花。   “释清?”陆维有些不可置信。   “是啊。”释清点头,走进房间内四下打量,然后在沙发上坐下,“没想到你在原世界,也是号人物。”   陆维关上门:“你怎么会在这里?”   “不止是我,小江也在。”释清望向陆维,“你忘记我们体内的红线了吗?这里对你来说,是最后回归的初始世界,但对于我们来说,仍然是任务世界。”   这并不难理解。   无数世界平行运转,而身怀系统的“轮回者”们,并非来自同一时空。属于你的原世界,可能就是别人的任务世界。   “好吧,以后的世界不能陪你们了。”陆维耸耸肩,从烟盒中抽出支烟,心态轻松。   “那真是遗憾。”释清叹气,“看来要抓紧时间,和你试试了。”   陆维指间夹着的香烟,差点掉到地毯上:“……我以为你只是开玩笑。”   “我认真的。”释清走到陆维对面,为他点燃香烟,凝视着他,“这世界上,再没有比我更合适你的人了。”   释清作为同类,了解陆维的一切,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从某种方面来讲,这个世界上,确实没有人比他更适合陆维。   “说实话,没这个心情。”陆维抽了口烟,避开释清热切的目光。   “没关系,我可以等。”释清不依不饶,语气和神情忽然透露出可怜巴巴,“其实吧,我之前挂单的庙被拆了,现在还俗没有钱,也没有地方去。”   “末法时代,和尚不好混哪。”   陆维竟无言以对。   ……   最后,陆维还是“收留”了释清,并且因为释清要办理证件,又在B市停留了几天。   好歹相识一场,陆维这几天又没事,所以基本上就是带着释清到处“买买买”,为释清添置行头和生活用品。   他却浑然不知,在这几天的时间里,有一对眼睛,一直在观察他的所有举动。   秦格看着陆维为了那个干净柔和的青年挥金如土,看着二人同出同进,看着那名叫“释清”的青年,在一次忘形中亲吻了陆维的唇角。   虽然只是在没有人的地方,一触即分,却令人无法不进行更深层次的联想。   秦格知道自己是不对的。   陆维和他只是商业上合作的关系,他没有道理去尾随别人,窥探别人的私生活。   但不知为何,他总有一种感觉,他觉得陆维应该属于他,而不是别的任何人。   这种感觉如此强烈,如同烈火一般,烧毁了他的理智和矜持,让他做出本来不应该做出的事情。   秦格戴着口罩和墨镜,站在酒店角落的阴影中,看着陆维开车载释清归来,两人提着大包小包,回到酒店包间。   两个人,住同一间房。   秦格的右手紧紧握成拳头。   “你想得到陆维吗?”一个低沉而诱惑力十足的声音,在秦格耳畔响起。   秦格心中咯噔一下,举目四顾,却没有在身边发现任何人。   “只要,你和我签订媒介的契约就可以。”   秦格这才发现,这声音是从他脑子里响起来的。   “你,愿意吗?”   作者有话要说: 本文写了半年,正式宣布完结~~下本会开的坑是《嫁入豪门的老狐狸》,希望小妖精们继续收藏支持~~~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