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替身文学里的替身后》作者:蝴蝶白   文案:   视角一:   梅千鹤穿成了一个替身。   不过他与原主不同,原主毕生求所爱,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他却是红尘身外客,一心只求平安喜乐。   后来,当他携着爱人站在巅峰,渣攻红着眼眶拉着他的衣角委委屈屈:   鹤鹤,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疯批鬼畜重生攻vs无情看客穿越受   ★他行差踏错一步,从此带着满身枷锁陷入疯魔。   他在地狱里荆棘碎骨,重回人间。   2021年1月9日   Ps:   1.原主即主角;   2.非真渣贱,双向奔赴,1V1HE。   内容标签: 年下 破镜重圆 甜文 穿书   搜索关键字:主角:梅千鹤 ┃ 配角:徐斯奎,沈遇 ┃ 其它:he甜文   一句话简介:冲破毕生桎怙,走向你。   立意:爱要说出口 第1章   遥远天际露出一抹白,晨光熹微。   梅千鹤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头脑发涨,身上一阵热一阵冷,最离奇的是膝盖处,一阵阵的抽痛。   他茫然发现自己置身于冰天雪地中。环目四顾,看见周围的建筑与绿植皆铺着一层雪,也不难看出此处地理位置的优越豪迈。   脑袋里多了段朦朦胧胧的记忆,好像是另一个人的记忆。   梅千鹤非常合时宜的想到“穿书”这个词。这个词并不陌生,作为一名演员,他演过很多大IP改编的电影,看过很多小说,自然也看过某些不适合出现在大屏幕上,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的东西,比如穿越时间空间之类的。   不知为何,他的心里竟然毫不惊讶。不免觉得有些好笑。他跌跌撞撞走出雪地,先去附近医院挂了号。   膝盖受伤很严重,医生上完药,严肃批评他以后不可进行危险的活动。梅千鹤躺在病床上,整理原主的记忆,然后毫不犹豫地联系地产经纪人,当天下午就租了一套一居室,拄着拐杖直接入住。   他百无聊赖的躺在小出租屋里,随手从床头拿了本书翻开,一边琢磨着这本名叫《最爱》——大概可以概括为狗血到天际的替身与白月光BL向小说。   看这本小说,缘于一个十分离奇的意外。   那时他十二岁,准备去剧组试戏,路过一栋高楼时,被一本从天而降的书砸晕,在医院躺了一天才醒过来。   听母亲说,是楼上一户人家马上要高考的女儿被家人发现看些乱七八糟的书,屡教不改,成绩下滑的厉害,恰好那天小姑娘又在偷偷摸摸看书,被父亲发现了,一怒之下便抢了书从窗户扔下来了。   谁也没想到这一扔,差点扔出一条人命。   那一家人都守在病床前,见他终于醒来,吊在心口的那口气终于能放心的呼出来了。又怕梅千鹤家里人追究,便一个劲儿数落站在门边的小姑娘。   小姑娘战战兢兢缩着,眼泪淌个不停,怀里抱着本染血的书籍。   小梅千鹤随手翻过那本书,由于年代过于久远,已然记不清书里的内容了。   直到十八岁,他拍戏时威亚不慎松脱从高空坠下,昏迷了足足七个月才醒来,也不知道为什么,醒来后他突然没有缘由地想起那本书。   在书中,原主只是一个被炮灰的配角,作者着墨不多,只知道主角名叫余千鹤,生下来就是个小结巴,爹不疼娘不爱,心上人还从相遇时便把他当成别人的替身。白月光回国前与小替身温情的一批,白月光回国后便对原主冷言冷语,需要的时候看一眼,不需要的时候就扔到角落里。   结合原主模糊的记忆,梅千鹤对原主的人生有了大致的了解:   高中就读于某私立高中,十七岁与男主攻相遇,考取了他们那一届的省高考状元,大一入学前与男主攻相恋,大四第一次分手,此后原主与主角攻三分三合。在与男主攻相恋的时间里,原主屡次因替身身份被辱,被对家陷害,心上人却次次冷眼旁观,甚至在他威胁到白月光的时候出手帮白月光抢他的资源。   整个剧情虐身虐心,原主作为推进剧情的工具人,毫无意外成了攻受爱情的炮灰,最后连命都搞丢了。   原主并不是那种传统的卑微替身人设,相反,原主很有个性。   书里形容他从小身体就有残缺,说话结结巴巴,而以梅千鹤脑海里模糊的记忆来说,原主虽然结巴,却从来不自卑,始终都在努力克服自身的不足之处,而且十七岁的他说话已经能做到顺畅的说完一长串话了。并且他的性格很坚韧,为了自己的学业,可以在被校园霸凌时隐而不发,等到自己有能力之后再寻机报仇。   或许正是因为这样,男主攻在前期才会表现出一副被他吸引的样子,让原主误以为两个人是在两情相悦的基础上谈恋爱。   后面男主攻承认只是把他当成替身后,原主虽然伤心,内心却始终认为男主攻只是没有看清楚他的的内心,没有意识到他实际上爱的人其实是自己,所以每次当男主攻来求复合的时,除了男主攻表现的可圈可点,还有原主的内心一直都坚信男主攻对他深爱不疑的因素在。   梅千鹤摇摇头,想不通原主究竟哪里来的自信,该说他傻呢还是说他蠢?   果不其然,原主的满腔热忱,被现实一次次击败。到最后不得不承认,男主攻爱的根本不是他,或者就算曾经爱过他,那份情意也远远比不上男主攻心里的白月光。   他每次和男主攻复合时,对那人都会更好,尽一切所能地对他好,可那人待他却愈渐冷漠,而看白月光的眼神却温柔如水。那是白月光回国前他也没有得到过的爱意。   原主努力了,争取了,看着娱乐报道中刊登出来的男主攻受牵手接吻,公然出柜的照片,忽然就死心了。   他买了高铁票,在那人举行婚礼的那天,回到了最初认识男主攻的地方。   原主死的时候是盛夏的黄昏,那天斜阳夕照,天上风追着红云跑,地上灯火万家次第亮起,盏盏如花。   那时,原主二十四岁。   书中的描写和模糊的记忆至此戛然而止,梅千鹤神色怔然,竟然有种诡异的共情感。不过他从没爱过人,不知爱情食人魂骨究竟是什么滋味,能让人不顾一切,放下所有。   反正他是不可能为谁做到这种地步的。   梅千鹤把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归结于剧本综合症。   毕竟他在现实世界里是个演员,小的时候是青年戏骨,长大了是炙手可热的实力顶流,从业十几多年,参演影片数量近百,国家一级演员荣誉代表,荣获无数名誉奖项,演技横扫华国一众演技派——人称“戏痴”。   “咳咳咳……”   一时之间忘了自己还生着病,梅千鹤放下书,拄着拐杖走到书桌前,就着矿泉水吃药。医院的医生大手笔,一顿药开了十几粒,梅千鹤皱着眉头倒了杯温水,把手心的药分几次咽下去。   喉间残存药物的味道,肚子也饿的咕咕叫,他懒得做饭,也等不得外卖,只好煮碗面吃。   锅里沸水蒸腾,烟气缭绕。   梅千鹤透过朦胧白雾,目光穿过窗户,看见外面灯火游龙走蛇,鳞次栉比,参差不齐的灌木银装素裹,而狂风扔在肆虐,鹅毛般大雪压在枝头,地上积雪足有三尺之厚。   他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穿越。可是当他无缘无故在这个身体里醒来的时候,却无比清晰的明白自己穿书了。   可是很奇怪,原主至今不过二十二岁,可他脑子里却走马观花闪过原主一生的经历。而那些经历,对梅千鹤来说,又像雾里看花,始终蒙着一层雾罩,梅千鹤清楚地知道原主经历过的一切,可当他具体道某一件事情上时,却是一片朦胧。   梅千鹤挑眉,动作悠闲的捞起锅中的面条,依次放入酱油醋榨菜等调料。   客厅里,手机铃声突兀地响起。梅千鹤走过去拿起来一看,是一个备注“闷葫芦”的人打来的。按照梦里模糊的记忆,这应该是男主攻的电话。   他随手按了静音,重新把手机丢回桌面,回到厨房继续拌面。等他忙完手里的活,手机铃声早就停了。   说实话,梅千鹤还是挺喜欢原主的性格的,爱恨分明,对敌人毫不留情,对爱人宽和温柔,想要的敢于争取,不爱了转身就能走,敢爱敢恨,敢做敢当。   唯一遗憾的是,爱的对象品格过于低下,多少有些不值当。当然,这是他基于整个故事、针对故事角色的评价。   对于原主,那毕竟是原主终其一生的爱意,他无法看轻,也无法评价。只是忍不住会想,如果原主第一次分手时就知道了最后的结局,他会怎么做?   按照原主的性格,他应该会毫不犹豫转身就走,从此与男主攻再无任何瓜葛与牵扯。   梅千鹤想到自己在雪地里醒来的样子,苦笑着摇头叹息,原主大概已经死在冰天雪地里,没有挥剑斩情丝的机会了。   不过没关系,余千鹤做不到的事,梅千鹤可以。   梅千鹤将调料与面条搅拌,挑起一簇在筷尖绕了两圈,斯条慢理地吃完了一碗面。   “叮铃铃……”   梅千鹤从面碗里抬起头,瞥了眼手机,见是外市的陌生号码,犹豫了下,在响铃第二次响起的时候接了起来。   对面的人没有说话,数千公里外的风声从听筒里灌进来,气氛有点诡异。   “你好?”梅千鹤试探着问了声。   又过了许久,梅千鹤听见对面的人声音沙哑哽咽,无比温软道:   “……我好想你啊。”   对面人的声线都在颤抖,杂糅在呼啸的风声中,听起来有点急切、激动、惊喜、依恋,害怕、还有些不敢置信和浓浓的悲伤……   “你是?”   “嘟嘟……”   应该是打错了吧,梅千鹤想。他觉得有些好笑,没有将这个电话放在心上。   此时对他而言最重要的是休养生息,关机,上床,睡觉。   ————   凌晨,C市,清水湾别墅区。   璀璨的灯光似水流转,把整个别墅区照的富丽堂皇,赵家门前车流如织,来来往往的是C市有头有脸的大人物。这些平时只能在财经新闻和报纸上才能得以照面的人物,此时狙击在别墅里,神色焦急,全然没了往日的风度。   “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小练伤的那么重,怎么不在医院好好养着?”说话的女人打扮的很时髦,七十多岁的人看起来像五十多岁似的。她裹着羊绒毛毯,甩着一头栗色长卷发从屋里走出来,语气不善地质问从车上下来的人。   沈家先背着一个神色厌倦的青年从车上下来,夫人赵云榕一边扶着丈夫一边对母亲解释道,“小练刚醒过来,情绪很不稳定,一直吵着闹着要回家,我们和医生商量后,医生也建议把人转回熟悉的地方疗养。”   赵老太太问这话哪里是要听什么解释,她心疼地摸着小孙子的脸,只觉得心疼的厉害。   “他大爷二爷,他二姑,干看着做什么,赶紧把小练房间收拾收拾!”老太太一声令下,那些个大人物上楼的上楼,关门的关门。刚想上前关心一下沈家的小宝贝,就被老太太无情的关在门外。   几人对视一眼,俱是无奈。   “对了,那个欺负小练的小混蛋呢?”其中一个中年男人问道。   “人跑了,还没找到。”   “能跑到哪里去?敢伤害小练,看我不弄死他!”   “你别脏了自己的手,找到了把人交给沈家先,他自己弄出来的私生子自己解决。”   “大哥,事情的真相还没有弄清楚,那个孩子,毕竟也还只是个……”   “赵云桐,你侄子差点被那个私生子打死了,你还要替他求情?”   赵云桐一噎,闭了嘴。   她心里知道自家亲侄子是个什么德行,娇养无度,在大人面前惯会撒娇卖萌,其实骨子里是个蛮不讲理坏胚子。   倒是那个私生子,想到那个孩子,她竟然一时记不起那孩子长什么样,只记得他第一次踏进赵家时,像只被吓坏的老鼠似的,低着头,说话的声音轻的恐怕连他自己都听不清楚。   那么胆小的孩子,也会打架吗?可他偏偏打了,还差点把赵家捧在手心的娇贵小少爷打死了。   究竟是被逼到什么地步了,才会如此不顾一切呢?   唉,说起来那也是个苦命的孩子。   沈家先从屋里出来,看着站在门口的赵家大哥二哥和小妹,忙堆着笑上前打招呼。   沈家先是上门女婿,赵家人本就看不起他,后来赵云榕怀孕,沈家先耐不住寂寞出轨就算了,竟然还搞出来个私生子,要不是赵云榕喜欢他,赵家人简直恨不得扒了他的皮!   而这次,沈家先的私生子更是差点把沈练打死,倒是没有打死,但是沈练那双腿铁定是残了!赵家上上下下气的都拿对待阶级敌人的气势来对他了。   沈家先也明白目前的状况,很识趣地说:“两位兄长放心,这件事我一定会给赵家和小练一个交代的。”   和他的富贵前途比起来,那个孩子本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人。   此时,那个本也不重要的孩子拖着满身伤痕,逃亡了大半个城市,在天桥上找人借了部手机。   他颤抖着手指按下那串数字,耐心的等待接通,没人接,他心里止不住的害怕,急不可耐地再次打过去。   这次很快就接通了。   而他却瞬间失去了言语的能力。   过了很久,电话里的人人试探着说了句“你好”。   是他熟悉的声音。   少年低下头,眼泪落在雪地里,烫出了两个黑洞。   他的长相是很漂亮的那种,尤其实那一双丹凤眼,长睫如羽,眼尾精致而锋利,却在听到那人的声音时瞬间软下来,眸中雾气氤氲。   少年哑着声音说,“……我好想你啊。”   他的喉咙里灌了风,沙哑的厉害,声音也低的可怜。   “你是?”   “嘟嘟……”   酷寒的风刮在脸上,少年怔怔愣愣地看着手里黑屏的手机。关机的前一秒,他听见好像听到了那人的轻浅的呼吸。   “没电了吗?”借他手机的老人拿回自己的手机看了看,“不会啊,中午刚冲的电。”   老人按了下开机键,才发现是被少年不小心按到关机了,便问他:“你还要打吗?”   少年犹自呆愣,没有听见老人的话。   老人看这小伙子一副刚刚跟人打完架的样子,打完电话后更是面容悲戚,估计多半是被家里人骂了,心里难受,便忍不住以过来人的口气劝慰道,“小伙子,做错了事就回家好好认个错,没什么事儿是过不去的。”   宽大的手掌落在肩上,拍了两下。   方才还神色怔然的小伙子转过头,一瞬间眼里的情绪如潮水般骤然褪去,冷漠的看着老人。那眼神冷冰冰的,看不出一丝属于人类的情绪,看过来的目光像在看一个——死人!   对上那双可怖的眼睛,老人瞳孔骤然一缩,讪讪收回自己的手。   打电话时还是个脆弱的需要安慰的孩子,怎么突然跟换了个人似的?   老人摇摇头,不免觉得这小孩脾气古怪。不过他的阅历在那儿,也不和少年一般见识,便拄着拐杖走了。   少年站在桥上,心里仍觉得不可思议,想不到自己竟然重生了,重生在很多事都没有发生的时间。   最重要的是,现在的他没有了束缚!   一时之间,少年想了很多,也没了刚重生时的恍然若失。   少年的目光从结冰的水面飞远,穿过灯火阑珊的人间,视线定格在遥远的某方看了许久,而后他垂下眸,锋利的眼尾半阖,眸中冷意如晴空碧日冰雪消融,一寸寸退散,流露出温软的笑意,潋滟如春日海棠。   “鹤鹤……我回来了……”   他答应过一人,便是跌入地狱,磨碎了骨头,爬也要爬回来见他。   而今,他在地狱里荆棘碎骨,终于得以重回人间。   少年低哑含笑的声音飘散在风里。   他转身,步入无边暗夜里。 第2章   徐斯奎去国外出差回来,刚进屋就听管家说余千鹤生病了。   “怎么会生病?”他不解的问,随手把大衣挂在衣架上,陈嫂给他倒了杯热茶暖胃。   管家年纪大了,跟在他后面步履缓慢。   闻言抬眼看他一眼,没什么表情,公事公办道,“您昨夜把余先生交给金副总处理,金副总让保镖把余先生摁在雪地里跪了一宿。”   “你说什么?”徐斯奎喝水的动作一滞,下意识问道,“我怎么会把鹤鹤交给金行?”   管家笑而不语,我这个老头子也想知道你为什么要把自己的男朋友交给别人处理!不过他毕竟也只是徐氏的管家,有些话轮不到他来说。   徐斯奎拿出手机打给金行。   “表哥,”电话那头的金行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徐斯奎略带急切的声音打断,徐斯奎冷声质问道:“你对鹤鹤做了什么?!”   金行顿了下,为自己辩解道:“不是您让我帮您处理一下么,说让他听话点不要闹。但余先生听不进去话,我也只好……”诉诸武力了。   大概是听出徐斯奎有责怪的意思。金行在那头嚷嚷道,“哎表哥,我好心帮你处理烂摊子,你可不能用完就扔啊。再说了,你不是喜欢明翰哥吗?现在明翰哥都回来了,你可不能和别人纠缠不清啊。”   徐斯奎额角青筋直跳,他过了好一会儿,艰难的低吼道:“滚!”   富丽堂皇的室内,灯光明亮,咚的一声,手机在地上滚了两圈,管家的心脏也随之颤抖了两下。   徐斯奎坐在沙发上,眼睫半阖,神色阴郁。   手机质量怪好的,竟然一点事都没有。管家上前拾起,检查无误后将手机放到茶几上,为了避免殃及池鱼,管家忙不迭地退出去了。   关门之前,管家往那边偷瞄了一眼,发现手机被徐斯奎重新拿起,却只是握在手里,用力的手背青筋暴起,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管家看不透年轻人的心思,也不知徐斯奎对余千鹤究竟是什么态度。以前虽然说不上捧在手心里,对余千鹤先生却也是真的好。会陪余先生散步,逛商场,余先生生日的时候,还会特意叮嘱他提前预定余先生最喜欢的千层蛋糕。   外人都认为徐斯奎只是把人当成替身对待,在徐家工作了十年的管家却看的很明白,徐斯奎恐怕早就对余先生动了真心。   管家叹了口气,如此阴差阳错将错就错的感情,注定波澜曲折。   管家摇头,将门轻轻阖上,室内静悄悄的。   徐斯奎想起了昨晚的事。——他居然会亲口承认把余千鹤当成了别人的替身,竟然会把鹤鹤交给别人处理!   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内心莫名有些慌乱,就像某种危险来临的预警,预示着有些东西正在脱轨。   徐斯奎抿着唇,手心出了汗,指尖触到屏幕,留下个不甚清晰的指纹。余千鹤的名字在屏幕第一个。   “对不起,您拨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   怎么会不接电话呢?是不是病的很严重,他有没有好好照顾自己,有没有去医院?   他起身想出门。   “笃笃。”敲门声响起。   楼蓝从门口走进来。   “怎么,闭门思过吗?”楼蓝打趣道,拿着资料坐在徐斯奎对面沙发上。   作为徐斯奎的好友兼下属,楼蓝对徐斯奎的感情生活可谓是了如指掌。说实话,徐斯奎和余千鹤在一起几年,就连楼蓝这个知情人都以为徐斯奎当真爱上了那个小替身。   谁知峰回路转,那个小替身不知从哪里知道自己是个替身的事实,当即就去找徐斯奎闹了。结果显然就是那么狗血——徐斯奎冷漠无情地亲自揭穿了这一事实。   小替身闹脾气了。   听到楼蓝明晃晃的揶揄,徐斯奎心情不妙,说话都冒着冰碴儿,“说事。”   楼蓝耸耸肩,对他的态度习以为常,说明自己的来意:“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咱们和赵氏集团的合作有突破口了。”   “我刚得到消息,赵氏小金孙欺人不成差点被人打死,凶手是赵家入赘女婿的私生子……打完人就消失了,据说赵家动用了警方势力都没有找到人。”   说到私生子的时候,楼蓝后知后觉到徐斯奎的身份也是私生子,声音小了一瞬,不过他看徐斯奎并没有在意的表情,便继续道。   “如果我们能帮赵家找到这个人,这次和赵家的合作就板上钉钉了。”楼蓝倒了杯茶,忍不住感叹道,“这孩子还挺厉害的,居然能躲过赵家的追捕,还没成年就这么有犯罪天赋,不过真是可惜了。”   听说赵家老爷子早年是拿着刀子起家的,近些年才迫于国家政策开始洗白做正经生意,那个孩子若是落到赵家手里,结果可想而知。   不过这与他们无关。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去,敢做就要敢于承担惹怒别人的后果。   徐斯奎英挺的眉微挑,也不知是因合作有了新方向还是惊讶于一个小孩竟然能逃脱赵家和警方的追捕。他把玩着手机,视线落在楼蓝身上,嘴角勾起,“那就去查,不要放过任何可能藏身的地方,特别是所有人都觉得不可能的地方。”   都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那孩子既然能逃脱追捕,脑子必然聪明至极,C市那么大,不为人知的阴暗地带也不少,只要他能找个角落藏好,过了这段时间,逃出生天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还是可惜,徐斯奎和楼蓝显然不可能放过这个送人情给赵家的机会。   不过换个角度想,徐斯奎那脑子也挺有犯罪天赋的。   谈完公事,楼蓝放松下来,一边斯条慢理地享用桌上的甜点,一边八卦兮兮地打探徐斯奎的感情生活。   “话说,你和你那谁真掰了?”   徐斯奎冷眼睨了他,显然不想多说,最好这人也别多问。   “啧啧,你可真是拔X无情的渣男啊。”楼蓝忍不住问道:“虽然我知道你喜欢明翰,但是我也很好奇,好歹也看你和那谁恩爱了几年,就这么说扔掉就扔掉,舍得吗?”   舍得吗?   徐斯奎没理楼蓝,却忍不住在心里重复了一遍这个问题,心脏处微微揪着疼。   当然舍不得!   扔掉?   那是绝不可能的!   可是鬼使神差的,徐斯奎端着茶杯抿了一口,温热的茶水划过喉咙,桂花枸杞漫过鼻尖,他薄唇轻启:   “不过一个替身而已。”   不过一个替身而已。   而今正主已经回来了,替身就该识趣地退位让贤。   楼蓝顿了一下,除了徐斯奎刚和那谁在一起的时候说过那人是替身的话,这几年里,他都没有再听到过第二遍。所以即使所有人都知道那谁是替身,但在徐斯奎的面前却是不敢直接称呼那人为“替身”的。   听到这个答案,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意外的。楼蓝想,在一开始的时候,徐斯奎把人当做替身的时候,他们这些兄弟自然看不上那个小替身,总是抓着机会在背后羞辱他一番。可是后来,看徐斯奎对小替身几年如一日的上心程度,他们这些兄弟都以为徐斯奎假戏真做了,私下里对小替身的态度也尊重了很多。就怕徐斯奎知道他们欺负他老婆找人算账。   而现在,徐斯奎如此轻描淡写地就撕破了昔日的伪装。   连他们这些曾经看不起小替身的人私下里开玩笑都忍不住默默吐槽一句:徐斯奎他没有心!   楼蓝叹了口气,语气颇为语重心长,宛如一位长辈:“希望你以后不会后悔。”   楼蓝咕噜咕噜灌了几口茶水,走前顺走了茶几上一盘精致的点心。   别墅门前干干净净,外面却风雪交加。   徐斯奎送他到门口,门一开,冷风从门口灌进来,刺激的人忍不住哆嗦。   楼蓝忍不住紧了紧大衣,对徐斯奎挥手,然后几大步跑上车。   凄冷的夜里,车尾气都被冻住了。   徐斯奎把手插在兜里,摸到兜里的手机,才想起来自己之前想做什么。他拿出来一看,估计是刚刚不小心按到指纹了,手机屏幕大喇喇亮着,“鹤鹤”两个字令人刺目。   “叮铃……”   短信提示无情地蹦出来,无知无觉地掩盖着什么。   “元旦我回京都,方便见面么?”信息来自明翰。   徐斯奎握着手机,站在门口,风呼呼地刮起了衣角。   刚从兜里拿出来的手机瞬间冰冰凉。   真冷啊!   徐斯奎有些茫然的想:鹤鹤最怕冷了。   ————   或许是天气太冷的缘故,屋里的空调似乎都没什么用,晚上睡觉的时候,梅千鹤总觉得凉飕飕的,整晚都没有睡好。   他做了一个噩梦。   梦里很昏暗,天空暗的看不见颜色,他远远看见一个人被一群穿着西装的保镖样子的人围着拳打脚踢,下手极其狠厉,瞧着似是想把人往死里打。   “臭小子!让你特么嚣张!”谩骂殴打声穿过深沉的夜色砸在他耳边,心跳一下下变得沉重。   那时他才十七岁,正在读高二,平生经历过最大的事件也就是被推搡谩骂嘲讽,哪里见过如此血腥的犯罪场景。   这会儿不是逞强的时候,那群人看起来有钱有势的,绝对不是不好惹的,要是被他们发现,说不定自己也会陷入危险的境界。他在心里告诉自己假装没看到,赶紧悄悄地远离犯罪现场。   可他心里道德与私欲两个小人却开始打架,脚下却像落地生根了似的,怎么也动不了。最后他折中了一下,躲在角落里拿出他的老年机拨打报警电话。可打了电话他又开始纠结了,最近的派出所很远,而且这里的路还不好找,警察还要很久才能到,等到了那个人说不定都已经被打死了。   没有办法,总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人被打死而无动于衷。他转了下眸子,计上心来。   他悄无声息一口气跑了三四百米,把身份证押在路边小商店老板那里,借了个智能机,上网下载了一段音频,将手机音量调大,然后举着手机往回跑。   警车鸣笛声划破漆黑的夜色,呼啸而来,越来越近。   那群人也没想真的闹出人命,眼见警察来了,为首的赶紧招呼手下离开现场。   见真的唬住了那群人,他有点小得意。   幽暗的灯光落在巷子里,他看见那人摸索着靠墙坐了起来,捂着胸口大口喘息着,突然,目光朝着他的方向看过来。   那是个年轻人,看起来和自己差不多年纪,却已经有了成年人的锋芒。那人微抬的下颌锋利如刀削,一双眼睛阴鸷地盯着人,瞳仁比夜色还黑。盯的他以为自己和此人上辈子有仇似的。   他走进了看,靠在墙上的人一身伤,脸上青紫红肿一片,夸张的跟吐了有色染料似的,而那人一直神色不明的盯着他,此时分明矮他一头,神态间却有种居高临下的意味。   他自认是个温和的人,绝对不会歧视落难的高傲孔雀,于是打算拨个急救电话把人送到医院去。   “别去医院。”那人盯着他的脸,轻轻地说了一句。或许是撑到了极限,说完这句话便晕了过去。   这可难住了十七岁的高二学生。他十分为难地在转身就走还是打电话求救之间纠结了三秒钟,最终不得不认命地把人带回自己的小窝。   在往后余生里,每每想到这一场景,他都忍不住后悔——如果当时没把那人捡回去就好了。   任他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可惜世上没有如果,他和徐斯奎一生的纠葛缘起于此。   他的小窝在城中村,一个20平左右的单间用木板隔成两间,里面只有一张单人床,一张小茶几,外面一张长折叠桌,桌下摆着电饭煲,桌上放着电磁炉和一些调味品,门后的位置有个小冰箱。   拖着个和自己差不多高的人不是件易事,他累的出了一身汗,气喘吁吁的,好不容易才把人安置在床上,然后去医院开了些药。一边照着网上的教程给那人清理伤口,抹药包扎,一边在心里计算医药费和人工服务费,一共差不多五百八,抹个零一共六百块。   忙完之后已经十点过了,他才想起自己还没吃完饭,便从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和着面包解决了温饱问题,和衣躺在床沿边。   可他睡着,心里总觉得不踏实,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他不知道自己救的究竟是什么人,好人还是坏人,遭遇的是无妄之灾还是罪有应得?自己怎么能随意就带陌生人回家呢?他要是死在我家里了该怎么办?   或许我应该弄清楚那个人的身份,或者通知他的家人。他这样想着,往旁边翻了个身,一米二的床睡了两个大男孩,哪里容得下此番造作,他“咚”的一声摔在地上,手臂碰翻了两人挂在旁边的衣服,整个头都埋在了衣服堆里。   他扒拉开衣服坐在地上,感觉屁股下面被什么东西硌着,伸手一模,方方正正一小块,似乎是身份证。   往日的盛夏夜空总是布满了闪烁了星星与皎洁的月光,偏偏今日乌漆麻黑什么也看不见,大约是要下雨的前奏。果然,在他起身摸手机的时候,窄小的窗外突起一声惊雷,闪电略过人间,那一瞬间的光打在他的手上,身份证上的名字骤然乍现。   姓名:徐斯奎 第3章   梅千鹤倏地惊醒,只一瞬间便冷汗涔涔,全身上下一片冰凉。   这个梦应该也是原主记忆里的片段,不同于昨日朦胧不清,里面的每个细节都清晰可忆,犹如亲身经历一般。   他抹了把冷汗,忍不住自嘲道:“不过一个名字而已,有什么可害怕的。”再说了,那都是原主的记忆。   原主姓余,叫余千鹤,自己叫梅千鹤,与原主本是两个世界的人。   第二天,梅千鹤起得早,他穿戴齐整的出门跑步,回来的时候顺道去菜市场买了点菜。   如今原主只是一个大四学生,平时兼职拍戏赚的钱不多,如今又增加了食宿开支,难免囊中羞涩。   ——太让人没有安全感了!   梅千鹤决定省吃俭用,不得已只能包了自己的一日三餐。他可不能学原主,被男主攻打击到食不下咽。   好在他厨艺还算不错,即使没有了现实世界里拥有的一切,照顾自己还是绰绰有余的。   简单用过早餐,梅千鹤站在落地镜前,镜子里是一个身形修长高挑气质温和清俊的大男孩,穿着宽松的羽绒服牛仔裤,脖子上戴着灰色围巾,眉眼间都是朝气。   突然年轻了好几岁,还真是有点不习惯。   不过,这张脸可真是熟悉呀!   梅千鹤眉眼弯着笑着,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只是穿越了时间,回到了二十二岁的时候。然而指尖触摸到镜子,冰冰凉的触感一下子打碎了他的时光滤镜。   真相仍旧□□裸地摆在眼前——他穿成了一本狗血替身文里的炮灰替身,还是结局凉凉的那种!   梅千鹤锁上门,转身往楼下走。   今天是周一,原主上午有两节课。但原主所有东西都在徐斯奎家,昨日他离开的时候匆匆忙忙,什么也没有带,幸好原主的身份证在身上,否则连房子都租不了。自然也包括上课用的教材。   好在原主已经大四了,还有半个学期毕业,教材的作用其实也不大。去学校找人借就好了——他实在不想去男主攻的家里。   他按着导航的指示到达公交车站点,等了几分钟,挤满了社畜的公交车晃晃悠悠地踏雪而来,车皮贴着巨大的洗发水海报,英姿飒爽的青年爱豆笑的阳光灿烂。   笑容晃眼。梅千鹤眯着眼睛欣赏几秒钟,便随着等候的人群往车门挤。排队等候的人很多,他差点没能挤上去。   公交车在青鸟电影学院停靠,梅千鹤顺着人流挤下来。只一抬眼,便看到了距离十几米处那巨大无比的石头,石头上雕刻龙飞凤舞几个大字:青鸟电影学院。其建筑风格与设计与他前世所念的电影学院如出一辙,大约就是这所学校在现实世界的原型吧。   梅千鹤不由得一晒,果然不愧是艺术来源于生活。   他慢悠悠地往教室走,一路上还有心情观赏周围的风光,偶尔有同学遇见了,和他打招呼他也微笑着回应。   “千鹤!”有人在后面唤他名字,随即肩膀一沉,那个唤他名字的人从后面挂在他背上,宛如泰山压顶。   大学时期的男孩子都喜欢打打闹闹,尤其江邵舒还是个活泼外向的性子。梅千鹤也没多想便知道来者何人,只懒洋洋地往后一瞥,身后那人便讪讪摸摸鼻子,转而搭着他的肩膀,“毕业设计你有想法了没?”   他们今年大四,明年七月份就要毕业了,导师要求提交一份毕业设计。说是毕业设计,其实就是要几人组队拍摄一部短片,从剧情、台词、服装、道具、拍摄等等都要自己亲身上阵。   原主和江邵舒是多年好友,和江邵舒的室友也处的不错,便五人组了一个队。   梅千鹤刚穿过来不到二十四小时,连对大学里的记忆都还只有一个大致印象,哪里想得起什么毕业设计。他摇摇头,斯条慢理地开口问道:“其他人呢?”   他说话很慢,一个字一个字吐露清晰,完全看不出来是个结巴。   “今天是张老的课,他们提前去教室占座了。”江邵舒放开他,从书包里拿出个饼给他,“给,热的,赶紧吃。”   梅千鹤余光瞥见他包里一堆吃的,也没客气,接了过来。这时他倒是想起了一些原主与同学相处的记忆,因此与江邵舒的相处也越发自然。   “对了,我的课本丢了,你晚上帮我看看学院有没有多余的。”   江邵舒以前是学院学生会主席,对学院的老师很熟悉。   “好。”江邵舒摆摆手示意交给他没问题。   两人到了教室,江邵舒的室友赶紧挥手示意。   “□□,你特么买个早餐还能再慢点吗?!”怎么不上课了再来!   江邵舒拿了个包子塞他嘴里,“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操,今天的饼好咸啊,小羽毛,带水了没?”   小羽毛是几人给原主起的外号。而梅千鹤在现实世界中,也有个昵称叫做小羽毛,甚至他的粉丝也自称小羽毛。   梅千鹤眨眨眼,那种熟悉的、分不清自己与原主的感觉又来了。   “小羽毛,你今儿咋了?”来自北方的室友呼噜一把他的脑袋,眼神充满关切地询问,“身体不舒服?”   梅千鹤把水递给他,没说话,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室友知道他有点生理缺陷,早习惯了他不爱说话的毛病,接过水灌了口,十分仗义地说:“有事别憋着啊!兄弟的肩膀永远给你依靠!”   闻言,梅千鹤忍不住后退一步,露出嫌弃的神色。   室友打受打击,捂着胸口倒在桌上,另外几人则毫不客气地嘲笑。几人打打闹闹,直到上课铃敲响。   这样的日子温馨而平凡,充满了少年们书生意气。   下课后,几人一起去食堂吃饭,然后约好回到宿舍商量毕业设计的事情。   对于梅千鹤来说,这样的毕业设计于他而言就是小儿科,毕竟他前世拍了太多戏了。因此,不到一个下午,几人便定好了作品立意和大致的剧情骨架,接下来只要丰富细节,填充物料就好了。至于服化道则分成几个部分,每人负责一块。   还有一个月就要放寒假了,接下来还要准备期末考试,因此,几人有了具体的想法之后,便决定把其他的都放到寒假去补充完善。   晚上,他乘车原路返回,看见小区楼下路灯边站这个熟悉的人影,昏黄的灯光将身影拉的很长很长。待他走近了,才看清那人的长相。   犹如小说中浮夸的描写,一身英挺高贵的定制西装,披着黑色大衣,长腿斜立,那张仿若上帝精心雕刻的脸是如此的俊美无铸。   然而看到这张令世人忍不住惊叹的男主脸,梅千鹤却瞳孔轻颤,他条件反射般后退一步,垂在袖子里的手指无意义开始抽搐。   今夜没有下雪,他却犹如坠入万丈冰窟,寒冰削骨。   此时,此刻。   “鹤鹤。”   徐斯奎站在光影下,身体僵硬,寒冬腊月的天气里,他在这儿等了整整一个下午。   不过几秒钟的时间,梅千鹤已经不动声色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态和情绪,以及表情。   “有事吗?”他慢条斯理,且从容得体,“这儿冷,上去说吧。”   尾音里还带着不易察觉的颤音。   但徐斯奎并没有注意到。   梅千鹤说完,转身便走了,没有再给徐斯奎说话的机会。   徐斯奎不喜欢他如此彬彬有礼的样子,好像两人的关系瞬间倒退回了初识之际,不得不遵从陌生人交往守则。   梅千鹤租的是步梯房,七层。两个大男人一前一后,楼道里寂静,唯有皮鞋踩踏声和两人的呼吸声,拐角处声控灯应声而亮。   徐斯奎走在后面,不知道该怎么开口解释替身事件。毕竟,他曾经的确把人当做替身。而后来,他也的确真的爱上了这个被他糟践过的人。而今不过夜幕消散,那层遮羞布被人无情撕开,袒露出□□裸的真相。   做错事的人理应得到惩罚,他理应为自己愚蠢的行为赎罪,只要鹤鹤能原谅他。可他太了解余千鹤了。   这个人看起来什么都很随意,可只要碰到他在意的东西,他的原则就像钢筋铁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压弯。   徐斯奎无比确定余千鹤对他的爱,甚至很多时候仗着这份爱有恃无恐。比如今天,来的时候他还在想,鹤鹤这么爱他,只要他放低身段道个歉,鹤鹤就会回来的。   灯光亮了又灭。   徐斯奎看着与这座城市格格不入的步梯房,就连灯光都比别处暗淡许多,他跟在余千鹤后面,眼前的身影影影绰绰,好像一不小心就会消失。   徐斯奎莫名慌乱。   梅千鹤打开门,回头看了眼,做了个请的手势,随后去厨房倒了杯开水。他抱着杯子坐在沙发上,终于挪了点儿眼神给对面的人。   “你今天是来做什么的呢?”梅千鹤语气淡淡。   徐斯奎僵直坐着,目光落在梅千鹤骨节分明的指尖上,瓷白水杯上热气氤氲,他听到梅千鹤的话,下意识地回答:“我来找你。”   目光上移,是心上人清俊的脸庞。   “我不同意分手。”徐斯奎看着他说。这句话,他前天就想说的。   那时被质问的徐斯奎心里堵着一团火,说不出解释的话,又觉得委屈,气他轻易地说出那两个字。   昨天不接他的电话,也不回消息,徐斯奎几次想来看他,每次准备过来时都被其他事情缠住。时间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可听到这句话的梅千鹤笑了。   他笑起来煞是好看,眉目里流传着婉转的诗意,像从时光里飞逝而来的画中人。   “确实不应该分手,我们之间的关系本来就是我误会了。你不用担心,我不会纠缠你的,那太掉价了。”   原主以为两人间是平等恋爱关系,才会在得知自己是某人的替身时愤然对峙,说出什么分手这样的傻话,还因此惹怒了徐斯奎,被人无情地弄在雪地里跪了一宿。   直到现在,梅千鹤仍然觉得膝盖处隐隐作痛。   “不是这样的。”徐斯奎走过去拉着他的手,半跪在地上,即使低头认错,也依然风度翩翩,游刃有余:“我承认,一开始的确把你当成了别人……”   水杯掉落,碎成几大块瓷片。梅千鹤的裤子湿了大片。   时间在这里凝固了几秒,见徐斯奎没有要继续说话的意思,梅千鹤忍不住动了动手指。   “……我已经很清楚了,倒也不必反复强调。”指尖被徐斯奎攥的生疼,梅千鹤叹了口气,“你捏疼我了。”   徐斯奎手忙脚乱的去擦他裤腿上的水,被面前的人轻轻而坚定的推开。   徐斯奎生出一种无力感,嘴唇蠕动,他脑袋里某根弦似乎突然之间蹦断了。   他茫然的站在原地,生锈的脑子怎么都转不动。我刚才,想说的话是什么来着?   “叫你上来,是想开诚布公的和你谈谈。”梅千鹤语气淡然,毫不关心徐斯奎想说什么,也不在意他是君子风度还是狼狈不堪,起身进卧室拿出一枚戒指递给徐斯奎。   “不管你今天来的目的是什么,我和你之间那笔糊涂账就此了解了。从此以后,桥归桥,路归路。”   “有些东西落在你那里,明天我会去拿。其余的话说了也没意思,就不说了。”顿了顿,梅千鹤还是文艺嗖嗖的补充了句:“往后余生,也祝福你。”   毕竟是原主爱着的人,他似乎也说不出什么狠话。   听他再次轻而易举说出“分手”言论,徐斯奎倏地拉下脸。就因曾把他当成过替身,就一次机会都不能给我吗?难道我们之间的爱情就如此经不起考验吗?   “好,你别后悔。”徐斯奎气急,心里堵着口气,咬牙道,“你的东西我会让陈嫂收拾了给你送来!”   徐斯奎气急败坏的摔门而去。   梅千鹤面带微笑,客客气气地把人送走,随即担忧的目光落在那扇门上,心脏略疼。   可千万别摔坏了!   好在房门质量不错,颤颤巍巍两下后归于平静。   梅千鹤把水渍擦干,一边拧毛巾一边想,按照剧情,徐斯奎是元旦节与男主受见面之后受了刺激,为了让男主受吃醋,才故意把替身哄回去的。也就是说,本该在元旦节才来找替身的人居然没有按照既定剧情走?!   是因为他的到来而产生了蝴蝶效应吗?   之前他还在担心是否会有剧情力量,导致他无法摆脱原主既定的炮灰宿命,目前看来,剧情还是可以被改变的。   这可真是个令人如释重负的好现象。 第4章   第二日,徐斯奎一早就派人把他的东西打包送过来了。   不知为何,心情有点复杂,又有种解脱感。   解决完原主感情的事,梅千鹤还没来得及歇会儿,就要一头扎进期末考试了。   期间,江邵舒家族旗下娱乐公司投资了部大男主戏,导演制片人在业界都是出了名的,曾拍过不少爆红好剧。江家这一手明显就是要江邵舒独立挑大梁,为其正式进入演艺圈造势。当然,准男主也顺带着给几个朋友谋了个试戏的机会。   梅千鹤原是不打算继续演戏的,可他目前一穷二白。说来可笑,在刚刚穿书的时候,他甚至琢磨过原书和原主的记忆,看能不能找到这些年中奖的彩票号码。不过很可惜,原主的大部分记忆仍然模糊,书里自然也没有任何关于彩票的剧情。   梅千鹤自嘲的笑笑,没有办法,都是为了生存。   他试戏的角色是个穷途末路的少年君主,儿时被捧着如珠如宝般长大,十六岁时父君暴毙,几位兄长为了皇位你来我往刀光剑影,邻国趁虚而入,奸臣逆党揭竿而起,短短两年,少年家破人亡。   少年被老臣拥护着迁都南下,定都他乡,于危难之际挑起国之大梁,从懵懂变老成,从无知到无畏。他站在高高的城墙上,风猎衣袍飞扬。   画面定格,鲜血从少年君主的脖颈汩汩从溢出,眼眶泛红,无声息地目送着战场上那匹突出重围的骏马,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意。那是他的弟弟,是他拼了命换来的唯一生机。   梅千鹤演完,几位导演和制片编剧纷纷鼓掌,纷纷表达对他演技的认可。江邵舒立马递上纸巾,情不自禁夸赞道:“小羽毛,你太厉害了。”   梅千鹤鞠躬下场,接过他的纸巾,眼泪这才大粒滚落,落在纸巾上。   其他几个室友也陆续试完戏,大大小小的都得到了角色,他们也不在意,只要能在大制作中露个脸就满足了。之后几个人应邀去江邵舒家里吃火锅。   江父江母都是很随和的人,在江邵舒的朋友面前丝毫没有豪门大佬的姿态,相当低调随和。听说几个小年轻人要聚餐,怕他们会不自在,便招呼家里保姆好好招待,随后找了个借口出去约会了。   几个室友都忍不住打趣江邵舒,有这样有钱又有温暖的豪门家庭,肯定是上辈子拯救了世界!   江邵舒不客气回怼:“羡慕不死你们!”说着,眼疾手快把锅里的唯一剩下的牛肉丸抢到自己碗里。   “草,你好黑的心肠,竟然连一颗牛肉丸都不给我!”室友A忍不住拨筷相向。   接下来又是几人日常小学生斗嘴日常。   梅千鹤吃的津津有味,看的也津津有味,待其他人反应过来,发现锅里只剩下汤底时,目光齐齐转过来。   我去!这里还有一个阶级敌人,大意了!   这样的日子让人惬意十足,时间落在烟火里,笑闹声中,一切开始变得有条不紊,循序渐进,平淡无味中透着几分平安喜乐。   唯一令梅千鹤觉得困扰的是每天晚上都会做梦。   原主的记忆以梦的形式,一点一点详细清楚地在他梦里绽开。   就在徐斯奎摔门而去的那个晚上,他又无声无息的变成了“余千鹤”。   梦里的余千鹤看到身份证上的名字,觉得有些熟悉,一时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便没有当回事,困扰他的仍然是床上那个大麻烦。   余千鹤纠结了半宿,后半夜才沉沉睡去,第二日天没亮就在生物钟的作用下醒过来。没办法,那时的他还是个苦逼的高中生。当时那个年代,国家教育部还没有下发给学生减负的消息,也没有不准学校利用节假日补课的文件,即使是周末,余千鹤也不得不早起。   这一日,他比以往出门还要早,匆匆忙忙洗漱过后,跑去巷口处把手机还给老板,赎回自己的身份证。然后背着洗的发白的书包往学校去。   路上碰到了总喜欢找他麻烦的校霸,校霸笑嘻嘻地勾着他的肩膀,不容置喙地把他拉倒一边,单手倒提着他的书包,书本文具散落一地。   大城市,名校,大抵都会有些见不得人的阴私,更何况他就读的学校还是大城市中有名的贵族高中。   余千鹤和这所学校里的人都不一样,他是自己找到并说服校长,通过难度极大的入学测试,甚至签定了一份“状元责任书”,在他就读的这两年里,学校免除全部学杂费,但如果高考拿不到本市状元,就要把两年学杂费一次性缴清。   他长的好看,成绩优异,一来就吸引了学校很多女生的青睐,与之受欢迎程度不匹配的是“乡下来的穷小子”,“无亲无故”,“一副穷酸相”,“结巴”等贬低人的词汇,自然而然便受到许多嘲讽,以及明里暗里的欺负。   对于这种行为,老师大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严重的时候也只是口头警告,根本拿不出实质性惩罚,因为这里的很多学生都比老师有背景。而且,这种事告诉老师,只会让霸凌者恼羞成怒成倍报复回来。   这种羞辱,余千鹤早已麻木,等人走远后,余千鹤蹲下身收拾东西,然后踩着东方白露霞光进入校门。   一天的课程结束,余千鹤飞速离开学校,前往市中心的咖啡馆打工,还能在咖啡馆蹭一顿晚餐。晚上十点过,他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那间窄小沉闷的出租屋。   “你醒了?”余千鹤的视线落在坐在他床上的人身上,推开门走进去,“什么时候醒的?”   大概是不想显得自己结巴的缘故,这个时候的余千鹤说话慢吞吞的。   床上的少年正在穿衣服,闻言转过头来,目光阴鸷,带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狠。   任谁被打到半死,都会对陌生人抱有警惕之心吧。余千鹤充分理解并且理所当然的无视少年的视线,从柜子里翻出昨天买的药,慢吞吞地说:“我今天走得早,没来得及给你换药,你自己换一下吧。”   徐斯奎眼珠一错不错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接过药。   余千鹤并没有注意少年的异样,把药给少年后就去外间厨房煮了碗面端进来,放在床头的凳子上。直到少年把面吃完,余千鹤才开口询问少年的情况。   顺便把昨晚买药的凭证双手递上。   徐斯奎目光定在他脸上,终于开口说话了。   “我什么都没有了。”   声音嘶哑,带着少年人消沉的意志。余千鹤一怔,有那么一瞬间,余千鹤以为下一秒少年就会毫无形象的哭出来。他眨眨眼,看看少年,又看看手里的小票,少年没哭,倒是他的眼睛顿时就酸了。   昨夜他观少年的衣物,都是些一般人买不起的高奢品牌,便知道少年家境不凡,说不定还会看在他好心相救,衣不解带照顾一夜的情况下给一笔慷慨的“感谢费”。   谁知感谢费没捞着,连药费都捞不回来。   更让人气愤的是,那少年看着是个天之骄子,实则是个不要脸的霸道家伙,居然许了张“以后还你”的空头支票就霸占了他的小窝,他的卧室,以及他的床。   而且,这家伙没有少爷命还一身少爷病,不会做饭不会洗碗不会做家务,真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娇气包!   余千鹤欲哭无泪,打碎牙齿和血吞,就这么收留了个不要脸的混蛋。   之后的一段时间,两个穷苦少年开启了互相嫌弃,也互相扶持的奇怪同居生活。   刚开始的时候,余千鹤赶不走人,气急败坏之下发了很多次脾气,每次都在少年的沉默不语中偃旗息鼓。时间久了,余千鹤也习惯了自己家里有这么个碍眼的存在。   直到有一天,余千鹤瘸着一只腿很晚才回家。他站在门外,看着屋里倾洒而出的暖光,和坐在书桌前看过来的沉默少年,没忍住鼻子一酸。   余千鹤吸吸鼻子,最终还是毫无形象的哭了。   他抱着少年的胳膊,少年嫌弃地抽离,又被他强势地拽过来,嘴里结结巴巴的骂骂咧咧。或许是看他哭的太过于凄惨,徐斯奎无奈地闭上眼睛,随他去了。   似乎是从那时起,两人的关系发生了质的变化。   余千鹤打工回家会徐斯奎年带杯咖啡,徐斯奎则会陪他一起去学校,会教训那些明里暗里欺负他的人。   他们亦兄弟,亦朋友。从少年携手并肩跨入成年人的世界。   就这么过了一年半。   这一年半里,徐斯奎不再消沉,做起了小生意,在成年那天注册了公司,开始混的风生水起。余千鹤也稳步迈过高考倒计时警钟,踏进考场,从容稳定拿到了本市理科状元。   成绩还没有正式公布,余千鹤就被国内几所高校招生办的电话轮番轰炸,他的老年机不堪重负,光荣牺牲。校长笑眯眯地敲响他家的门,带着一干老师亲自给他颁发奖金。甚至还私人掏腰包给他办了庆功宴。   一宴宾客至欢。   余千鹤作为主角,又已经成年,在同学的起哄声中喝了不少酒,回到家的时候晕脑袋乎乎的,看人都有无数的重影。   他费力睁大眼睛,想看清楚究竟哪个是真的,一边伸手企图抓住晃来晃去的人影。   徐斯奎扶住醉鬼,低垂着眉眼,看着渐渐凑近的那张脸,目光落在那双与记忆里的人极其相似的眼睛上,黑白分明的瞳仁染上温软的雾气,少年喉结滑动,心里的野兽冲出牢笼。   余千鹤被大力捏着下巴,随即感觉唇被什么东西咬了下,他吃痛,忍不住□□一声,谁知咬他的那东西却像被刺激到了似的,变本加厉地在他唇齿间横冲直撞。   一股不明的颤栗遍袭全身,余千鹤双腿发软,一双有力的手揽过来,将他往怀里捞。   余千鹤酒醒了几分,见眼前人是熟悉的人,刚升起的警惕心立刻消散。他被迫仰着头,迷离的目光落在少年的额头上,思绪开始离家出走。   他愤愤不平的想:都是吃粗茶淡饭长大的,凭什么徐斯奎比我高?   算了,高就高吧。好困啊。   余千鹤一夜好眠,醒来的时候天刚刚亮,些许天光透过窗帘撒进来,他睁开眼睛,眼前是少年姣好的锁骨,腰上是温热的手臂,某个难以启齿的地方传来酸软感,以及昨晚荒唐的回忆涌上来。   他整个人顿时僵住,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徐斯奎察觉到他的异样,缓缓低下头,整个脑袋埋在余千鹤的脖子里,声音闷闷的,“对不起。”   余千鹤终于反应过来,狠狠踹了他一脚,手忙脚乱的穿上衣服,仓皇失措地逃走。   他在湖心公园坐了一天,心里又慌又乱有委屈。关于同xing恋,他并非不了解,只是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自己朝夕相处的家伙居然会觊觎自己,甚至趁他酒醉后做那种事,而且居然还是把他当成下面那个!   那个混蛋,居然也不解释,就这么看着他跑出来。   余千鹤一边生气,一边又忍不住想,他和我做那种事,是因为喜欢我吗?他要是真的喜欢我的话,那我要不要接受他?   虽然他昨晚醉呼呼的,但他觉得,好像还是挺舒服的,貌似,和男人谈恋爱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   可是,喜欢我的话,干嘛不直接表白?   他越想越乱,越想越生气,最后决定回去问问徐斯奎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是一想到昨晚的事情,他又觉得难为情起来。   不对啊,余千鹤立马理直气壮的想,我干嘛要觉得难为情,明明做错事的人是徐斯奎,我干嘛要走!再说了,那是我的家,我租的房子,要走也是徐斯奎走才对!   余千鹤一拍大腿,立刻起身往回走。   殊不知,在他身后,冷峻寡言的少年“倏”的藏了起来。   余千鹤回到家,遍寻不到人,咬着牙打电话,却听见铃声在门外响了一声,随即被人挂掉。他疑惑地打开门,门外没有人,只有楼梯处传来的慌乱的脚步声。   余千鹤无语了一瞬,忍不住笑了下,心里的气也不自觉消了大半。   他给徐斯奎发信息过去:   “别藏了,狐狸尾巴露出来了。” 第5章   余千鹤冷静下来想了想,决定暂时把这件事揭过去。主要是他觉得自己对徐斯奎暂时没有友达以上的感觉,要是他问了,徐斯奎顺势就表白了又该怎么处理?   两人相依为命了这么久,绝交自然是做不到的。而且,虽然他以前都拿徐斯奎当朋友,但对于昨晚发生的事第一反应却是别扭,并没有反感。   余千鹤决定顺其自然,日常照旧。   徐斯奎是个比余千鹤一个哑巴还要沉默的少年,拿着手机讪讪踏进屋子,第一次展现了属于这个年纪的局促不安。他跟在余千鹤身后,张了张嘴,哑口无言。   或许是愧疚使然,或许是其他原因,自从那件事之后,徐斯奎待在家里的时间渐渐多了起来,余千鹤做饭的时候他会一声不响帮忙洗菜,余千鹤扫地的时候他会默默地帮忙擦桌子,出差回来会带礼物,偷偷放在余千鹤的抽屉里,空闲时间甚至学会了做早餐。   两人之间多了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气氛。   余千鹤吃着早餐,十分纠结的想,他这样算不算是在追我?   他睨了眼正在收拾厨房的少年,气哼哼的扭回脑袋,追人都不先表白,谁知道你是在追人啊?我看你能憋到什么时候。   余千鹤叼着面包,单肩背着书包在门口穿鞋,一边含糊地说:“我走了。”   徐斯奎转身,擦干手上的水渍,问他:“采访不是在下午吗?这么早去哪里?”   今天下午会有新闻媒体来采访,学校事先给余千鹤拟好了稿子,他只要照着稿子背就行。   余千鹤头也不回,扬声道:“去干一件大事!”   余千鹤大步流星跑下楼,少年人身影像一道风吹过,赶上最近一趟公交车。下车之后,更是直奔校长办公室。   这个时间点的校长办公室冷冷清清,只有上了年纪的老校长坐在沙发上,带着老花眼镜正在看书。   “你来了,”老校长面色和蔼,放下书给他倒了杯水,“坐下聊吧。”   “谢谢校长。”余千鹤乖巧接过,随后将杯子放在茶几上,打开书包,取出一只黑色的录音笔。   录音笔掉了点漆,露出里面的灰色铁块,看起来有点廉价,看得出来它的主人经常使用它。   “这是什么?”老校长不解的看着余千鹤。   “我曾经和您说过,我在学校经常遇到校园霸凌,这是我保存的证据。”   余千鹤是这位老校长特招进来的,最初被欺负的时候,他不愿意麻烦校长,便告诉了老师,但老师让他避开点那些人,少惹事儿;后来再次被欺负时,他还是选择告诉看起来德高望重的校长,可校长委婉示意,欺负他的人是某个校董的独生子,就算是他也只能口头警告一下。   后来他便沉默了,能避开的就避开,避不开的就先受着,他把所有的愤怒和仇恨都装进了一支小小的录音笔,把暴力的霸凌埋悄悄在树下,等到合适的时候,他会毫不犹豫,将之彻底暴露在阳光下。   比如此时。   “我很感谢您这两年对我学业的支持,这也是我今天独自来找您的原因——我只是想要一个公平的处理结果和道歉而已。”   余千鹤并不会因为自己遭到霸凌,就全盘否定这所学校,至少除了这一点,在其他方面,这所学校都做的很好。但他也不会把自己受的伤害轻描淡写的揭过,所以,他这句话的另一个意思就是,如果学校愿意公正公开处理,那么他接受学校的处理结果,如果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那么这些证据就会在今天下午被官方媒体公之于众。   对于任何一个学校来说,都绝对是致命的污点!   老校长没有想到眼前的小少年小小年纪,却有这番魄力,不由得更加欣赏了。   “你把文件发到我的邮箱里,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老校长拨弄着茶盖,雾气氤氲中,他笑眯眯的。   “知恩图报,恩怨分明,年轻人前途不可限量啊。”   一如初见时,笑眯眯的打趣拦在他车前的少年:“小朋友,你很有魄力啊。”   余千鹤对老校长是发自内心的尊敬和感恩。他当时以为自己能到这学校念书,是自己通过了测试,又签了“状元责任书”的原因,可当他逐渐长大,才渐渐明白,如果不是这位老校长,他或许只能混个高中肆业的文凭,然后随波逐流地在城市的某一个角落卖苦力。可以说,是这位老人给了他光辉灿烂的未来和今天站在镜头前的机会。   因为那份“状元责任书”根本就没有法律效益。   在之后的一个月里,余千鹤在学校官网上看到了对校霸的处罚结果,同时收到了道歉信。不过那个时候,他听说校霸家里的生意也出了点事,原来准备出国留学的校霸只能苦/逼/兮兮的去读了个三本院校,却因为档案里的霸凌事件被多所学校拒收。不过那都是后话了。   余千鹤站起来,郑重的对着老人鞠了一躬。   老校长不在意地挥挥手,又和他聊了一会儿关于学校和专业的事。   出来的时候已是中午,晴朗湛蓝的天空之下,来来往往的是欢呼雀跃来学校填志愿的学子。   那一刻,余千鹤前所未有的放松。   他下楼,转过拐角,看见白色的墙后靠着一个高高的少年,穿着蓝白相间的休闲服,戴着耳机,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提着饭盒,看见他的时候,周身竖起的拒人于千里之外如数褪去,阳光从少年头顶倾泻,昔日少年阴鸷的眉眼消散,笼罩着一层光,明明晃晃的。   余千鹤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开始剧烈跳动。   “傻了?”徐斯奎抬眉,将饭盒塞到他怀里,一脸看智障的表情。   “你才傻了。”余千鹤撇嘴怼回去,他发现,徐斯奎现在嘴巴越来越毒了,明明刚认识那一年还跟个自闭症患者似的,多说一句话都像要他的命。   就他那三棍敲不出一个响的德行,搞的余千鹤都怀疑徐斯奎说的做生意其实就是去工地搬砖。   不过这样挺好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媒体采访过后,余千鹤正要带着徐斯奎往公交车站的方向走,突然感觉衣袖被人扯了下。   他回过头问身后的人:“干嘛?”   徐斯奎没回答,拉着他的手往相反的方向走。   余千鹤还没来得及问他要去哪儿,就感觉到手心传来温热的触感,他像一下子被火烧着了似的,浑身发烫,脸颊都快变成火烧云了。他莫名想起刚才在拐角处那一瞬间的悸动。心里不住地哀呼:   不是吧不是吧,难道我真的喜欢上这个闷葫芦了?   那怎么办啊?闷葫芦这么久都不表白,我要不要主动点啊?   “上车。”   “我绝对不会主动的!”余千鹤被打断思绪,脑袋卡壳了一下:“啊?”   “绝对不会主动?”徐斯奎瞥他,“难道要我抱你上去?”   梅千鹤囧,打量面前这辆价值不菲的SUV,陡然反应过来:“不是,你哪来的车?”   “当然是买的。”徐斯奎把他摁进副驾驶系好安全带,一脚踩下油门,往日坐公交车要晃悠半个小时的路程只用了一半的时间就到了。   “徐老板,出息了哇!”余千鹤忍不住感慨良久,坐在副驾上久久不愿下来,“什么时候买的?之前怎么没有听你提过?”   他突然想到什么,眼神一转,变得凶巴巴:“所以,你明明已经富裕到买豪车的地步了,却扒着我这个穷困潦倒的学生同志吸血这么久!”   徐斯奎又沉默了。   余千鹤见他吃瘪,把脸凑到他面前认真观赏了一会儿,然后颇为自得的乐了起来。   然后,乐极生悲,车厢里响起一声突兀的“嗝!”   余千鹤瞳孔地震,双手捂着嘴,一脸惊恐的看着徐斯奎。   徐斯奎,徐斯奎没忍住扬起了嘴角。   余千鹤恨不得此刻自己的脸在夏风里飘远十万八千里,他愤愤然解开安全带,推开车门准备下车。肩膀却被一股大力拉回,整个人被按在座椅上。   唇瓣贴上唇瓣,徐斯奎的脸倏然放大。   想不到徐斯奎人看着冷冷的不近人情,唇却是软软的,亲起来蛮舒服的。   “害羞什么?我又不嫌弃。”亲吻的间隙,徐斯奎捏了捏身下人的耳垂。   余千鹤“哦”了一声,木着一张脸说:“我谢谢你啊。”   大概是说了不讨巧的话,上方的人再次压下来。余千鹤条件反射般闭上眼睛。然而他等了许久,预想中的吻并没有落下来,他虚睁开一只眼睛打探敌情,上方的人正看着他笑。   草!过分!   余千鹤扯住少年的领子,倾身吻上去。   一边吻他还一边不着边际的想,我们这算互相表白了吧!我们这是正式在一起了吧!   反正余千鹤是这么认为的,便自觉的行使了大部分男友特权,亲亲摸摸抱抱,该占的便宜都占完了,才拖着硕大的行李箱去青鸟电影学院报道。   青鸟电影学院在距离春城不远的京都,余千鹤入学后办理了住宿,原来的房子由于顾虑到徐斯奎,他便没有退租。等到军训结束后,徐斯奎来接他出去吃饭,他才知道徐斯奎居然在京都买了房子。   他当时酸的甚至多吃了两碗饭。   后来他看到徐斯奎在京都的豪宅,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当时徐斯奎说什么“什么都没有了”都是些屁话!瞧瞧这祖传了近百年的豪宅,品品“徐氏”在国家GDP中做出的贡献,居然都成了徐斯奎口中的“小生意”!   这该死的凡尔赛本赛!   余千鹤站在豪宅面前,耐人寻味的目光转到徐斯奎身上。   “话说,你当时为什么要死皮赖脸住我一破落户那儿?”余千鹤啧了声,他似乎总是会有很多奇思妙想来自我说服,“你该不会,对我一见钟情吧!”   徐斯奎的指尖抚上他的眼睫,摩挲着,心情很好的“嗯”了一声。   “你有一双世界上最漂亮的眼睛。”   说完,徐斯奎清浅如羽毛般的吻落在他的眼睫上。   余千鹤没忍住看他一眼,又看一眼,心里止不住感慨:闷葫芦说起情话来杀伤力也太大了吧!   吃完饭,徐斯奎把他送回学校。接下来好几个月,徐斯奎变得前所未有的忙碌,忙到每天通个电话都困难的程度。   自从上次去过徐斯奎家后,余千鹤便在网上了解了徐斯奎的身世,知道他家之前经历了破产的事,也知道后来他辍学做生意,凭借一己之力撑起整个徐氏的事,心里心疼的不得了。现在徐斯奎忙的团团转,他也帮不上忙,只能静下心来好好学习。   却没想到再次见面,居然是在医院。   那天他刚下课,和室友江邵舒往食堂走,很突然的接到了自称是徐斯奎管家的电话。余千鹤才知道,徐斯奎因为饮食不规律的原因,胃痛晕厥,被送到医院去了。   余千鹤又气又急,赶到医院的时候,病床上的人刚醒过来不久。看见他便招招手,气息微弱道:“过来。”   “胃还痛吗?”余千鹤慌乱的心终于安定下来,见他面色苍白有气无力的样子,只剩下满腔心疼。   “你亲亲就不疼了。”   病房里没有其他人,闷葫芦竟然也变得明骚了。   余千鹤瞥他一眼,然后很珍重的在他额上印下浅浅的吻。   “快点好起来,以后老实吃饭!”   用凶巴巴的语气,讲着世界上最令人心动的话。   “都听你的。”徐斯奎拉着他的手说:“你搬来监督我好不好?”   余千鹤就这么搬到了徐斯奎的别墅,在那里,他见到了徐斯奎的朋友。   徐斯奎的朋友都是一群富家子弟,对于余千鹤这种贫寒人家出身的人或多或少都带着有色眼镜,余千鹤和徐斯奎谈恋爱,也被那些人理所当然的认为是“攀高枝”,没少当着他的面阴阳怪气。   但余千鹤并不在意,他从到这个世界起,无论经历了什么,从来都没有自卑过,也没有害怕过。别人的眼光于他而言就像经过垃圾桶,如非必要,他连一个眼神都不想施舍。   更何况他和徐斯奎堂堂正正谈恋爱,何须惧怕他人的流言蜚语?他抱着如此自信乐观的心态,直到二十二岁生日那天,积年累月搭建的爱情的城堡轰然倒塌。   余千鹤的生日在冬天,那段时间他接了部小成本网剧,生日那天正好在拍戏。剧组原本要给他过生日,余千鹤想着徐斯奎要回来就拒绝了。   他没有想到,那天他等到了徐斯奎,也等到了一个迟到好几年的真相。   余千鹤刚到地下停车场,就看见自己的代步车前站着个男人。男人叫金行,是徐斯奎的表弟。也是那些常常对他冷嘲热讽的人之一。   “有事吗?”余千鹤眼神冷冷的看过去。   金行对他露出一个近乎挑衅般的笑容,从西装外套里拿出一张照片递给他,语气恶劣:“聊聊?”   “我想我们没有聊天的交情。”余千鹤侧身越过他,拉开车门坐进去。   金行挑眉,恶趣味地目光在他脸上转了一圈,最后落到余千鹤的眼睛上。   “你知道徐斯奎为什么会和你在一起吗?”   他问的是为什么在一起,而不是为什么喜欢你?   余千鹤拉车门的手一顿,其实这个问题他也很好奇,因为一见钟情听起来太过浪漫,而浪漫往往只是人们用来修饰某一事实的词语。   金行点到即止,那张照片顺着车窗落在余千鹤副的膝盖上。   照片是小时候的徐斯奎和一个余千鹤从没有见过的人的合照,余千鹤从没有见过那人,在见到照片的那一瞬间,却觉得有点熟悉。   他拾起照片,照片上陌生的少年笑的阳光灿烂,眉眼弯起,澄澈干净。照片的背面写着:   明翰&徐斯奎   2001年3月摄。   余千鹤蓦然惊醒,回想起初次见面时,徐斯奎总是盯着他的脸看的画面,还有第一次到徐氏老宅时,徐斯奎抚摸着他的眼睛说的第一句情话。   “你有一双世界上最漂亮的眼睛。”   以及,每次亲昵时,徐斯奎总会近乎虔诚地亲吻他的眼睛。   往事一幕幕浮出水面。   但余千鹤还是选择了信任自己的恋人,他一直认为,恋人之间应当相濡以沫,和坦诚相待。   为了给余千鹤过生日,徐斯奎特意下了早班,此时他正在房间插花,花是从温室花园里采摘的新鲜玫瑰,花瓶是余千鹤在网上团购的陶瓷器皿。   余千鹤一边把花瓶移到窗台上,一边和徐斯奎说起在车库发生的事。他说的漫不经心,好像不当回事的样子,实际上全副身心都在徐斯奎身上。   当他说到明翰这个名字时,明显感觉到徐斯奎身体的僵硬。   那一瞬间,余千鹤心里无端生出悲凉感。   “徐斯奎,你爱我吗?”   室内落针可闻,徐斯奎哑口无言。   “徐斯奎,我是明翰的替身吗?”   余千鹤轻声细语地问,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觉得自己是别人的替身,可心里那可笑又可怕的猜想在下一瞬便被证实。   在他话音落地后,徐斯奎甚至没有任何辩解,低垂着眉眼,说话的声音很轻,也无比残忍:   “是。”   那一瞬间,余千鹤只听见寒风倒灌,耳鸣不止。   这绝对不是他认识的徐斯奎。 第6章   夜半时分,辗转梦醒。   梅千鹤漠然的抽纸巾擦掉脸上的泪痕。   尽管潜意识里知道自己不是原主,可在经历原主经历过的事情时,仍有种说不上来的惶恐感,梦里梦外都让他感到胆战心惊,醒来时或笑的像个傻子,或哭的泪流满面。   那几天梅千鹤睡眠质量很差,每天都带着两只熊猫眼去学校。几个朋友很担心他,硬带着他去校医院做检查,排了半天的队,结果医生开了点安眠药。   大家都以为梅千鹤睡不好是压力太大了,毕竟临近毕业,又要写论文,又要做毕业设计,这几天还要应付期末考试,是个人都会觉得累。于是几人一合计,便决定元旦那天出去旅游。   江邵舒开车来接人,在楼下等了好一会儿,梅千鹤才姗姗来迟。   江邵舒好奇的问他:“你不是和徐斯奎住一块儿吗?怎么搬到这里来了?”   梅千鹤的男朋友他们都见过,比他们都小几个月,却少年老成,高大冷峻,年纪轻轻就成了京都钻石王老五的代表,京都豪门贵女梦寐以求的梦中情人,就连他的狂傲自大的表妹江宁安都拜倒在其西装裤下。知道徐斯奎有男朋友的时候,还在家里闹了好大一通,后来也不知是怎么消停下来的。   梅千鹤系上安全带,头也不抬的说:“分了。”   “什么?”江邵舒大吃一惊,不可思议:“为什么?”   梅千鹤冷冷的眼神瞥过来,见江邵舒终于老实,这才舒展双腿,悠闲地躺下。   视线掠过后视镜,他感觉有人在看他。等他探头去看,后面什么也没有。   ——   京都是超一线城市,市内旅游景点数不胜数,但最著名的无外乎香山。香山上有座远近闻名的寺庙,名香山寺,而香山寺又数烟缘符和平安符最为知名,而且听闻寺中方丈大师亲手画的符千金难买,向来只赠有缘人。   香山如其名,是在平原上拔地而起的山峰,山上种着各种常青树和层层叠叠的枫树,每到初秋,火红一片,往来摄影取景的人络绎不绝。但此时正直寒冬,枫叶飘零零落,只剩下光秃秃的叶子,倒是往日不争不宠的绿植化身冰化石,别有一番风采。   江邵舒特意带了相机,几人一路走走拍拍,不知不觉就到了香山寺。   香山寺高居山顶,掩映在高大的林木里,门前青石阶梯犹如九曲回廊,蜿蜒绵亘。   元旦佳节,香山寺寺门前也挂着大红灯笼,上面覆盖少许白雪,红光映白,其下来往求神拜佛的有缘人,俱是轻声细语的模样,唯恐惊扰佛堂。   但仅看人头攒动,也是一副热闹喧嚣的画面。   几人刚刚踏进大门,迎面便走来年纪不大的小沙弥,小沙弥少年老成的念道:“阿弥陀佛。这位施主,归一大师有请,您请随我来。”   小沙弥在几人面前站定,话却是对梅千鹤说的。   “敢问您师父是哪位?”梅千鹤莫名其妙。   一时间,周围人的目光都落在梅千鹤身上,有讶异的,有探究的,也有不屑的。   小沙弥闻言一顿,似乎不敢相信来香山寺的人竟然不知道归一大师。   江邵舒赶紧阻止还要发问的梅千鹤,对小沙弥说,“劳烦小师傅带路。”随即凑近梅千鹤耳边,告诉他归一大师就是寺中一把手,传说中千金难买一符的那位。   梅千鹤恍然大悟。这么多人独独找我一个,难不成是这位大师算到了我不是本世界的人?这么说来,这位大师还真有点本事啊!   不知道能不能请他送我回去呢?   梅千鹤跟在小沙弥后面,漫无边际的想,也不知道现实世界的自己究竟死了没。   不多时,几人便到了归一的禅房前。   小沙弥推开门,把梅千鹤请进去,然后把其他几人带到旁边的招待室。   禅房内木鱼声笃笃,檀香烟雾缭绕,年迈的僧人白须飘逸,口中念念有词,细听之下,却又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很有“禅”味就是了。   梅千鹤并未出声打扰,自顾自倒了杯茶,在老僧对面的蒲团上静坐良久。   终于,老僧放下鼓槌,睁开满是褶皱的眼睛,开口先是一句:“阿弥陀佛。”   与之截然相反的是,归一似乎并不打算与这位刚刚邀请的客人寒暄片刻,开门见山道:“世外来客,因何而来?”   这话本没有什么多余的意思,梅千鹤愣是听出了老僧隐藏在心里的驱逐之意,他觉得老僧有种奇怪的违和感。   “师父神通广大,竟也不知缘由么?”梅千鹤对老僧莫名不喜,说的话便也没有那么客气。   老僧闻言,犀利的视线注视着梅千鹤,那眼神如鹰隼,刺得人头皮发麻。   梅千鹤全然不为所动,饮下一口热茶,甚至十分温和得体地露出笑容。   “施主可知,因为你的到来,这一方天地已然面目全非,甚至面临灭世的威胁。”   这顶帽子有点大,梅千鹤不想戴。而且,自己衣食富足,家庭美满,莫名其妙来到这个世界,莫名其妙成为别人的替身,自己还委屈着呢,实在不想接受别人的无端揣测和指责。   他径直起身,居高临下,笑着对归一大师说:“愿世界和平。”   说罢,转身欲走。   “请留步。”归一没想到他脾性这么大,想到自己的目的,只得出声把人留住,“实不相瞒,今日请你过来,也是想和你一起解决问题。”   急切之下,竟然连“施主”也不叫了,那种违和感越来越强烈。   归一说:“如果你想离开这个世界,接下来请务必按照老衲说的做。”   还挺好忽悠的。   梅千鹤抬起眼皮子懒洋洋地打量他,语气漫不经心:“抱歉,我觉得这儿挺好的,暂时不想离开。”   归一眉头一颤,咽下一口气,不得已道,“你就当老衲有事相求吧。”   那您求人的姿态还挺高的。   梅千鹤坐回原位,说,“那在您有求于我之前,请先真诚的回答我几个问题。”   “第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我不是这个世界的人的?”   归一倒是没有隐瞒:“大千世界,每个世界都有自己的意识。”   难怪不像个真和尚。   梅千鹤“哦”了一声,想到以前看过的穿书文,心里很是鄙夷这个世界意识,现在高大上的世界意识都是系统状态,以直接寄居人脑的方式存在好么。   不过吐槽归吐槽,他继续问:“那你怎么会不知道我为什么会进来呢?”   归一表情有点不耐,不过还是耐着性子回答:“的确不知。”   梅千鹤也不追根究底,紧接着又抛出另一个问题:“余千鹤是我吗?”   归一没想到他如此敏锐,卡了一下才说,“不是。”   “确定吗?”梅千鹤淡淡道:“你敢以世界安危起誓吗?”   归一一噎,忍辱负重改口:“是。”   得到预想中的答案,梅千鹤的心情一下子沉重起来。不过很快,他就调整好了状态,直接问归一:“我的记忆是怎么回事?”   梅千鹤补充道:“完整的记忆,从出生到死亡完完整整的记忆。”   早在刚来到这个世界时,他就常常会有分不清自己与原主的想法,和原主的朋友相处也十分自然。等到原主的记忆逐渐苏醒之后,更是发现原主与自己的性格相差无几。   但是最显著的特征,则是自己与原主说话的节奏。因为结巴的缘故,说话总是习惯性慢吞吞的。而且,醒来的第一天他就适应良好,并没有因为生理缺陷感到任何不适。   ——熟悉的像他本来的身体。   有了怀疑之后,他便有意识地想要得到原主的全部记忆,这也是他每天晚上都睡不好,也没有想过吃安眠药的缘故。可是原主的记忆仍旧有许多模糊不清,而且前后缺失了很多。   比如,十七岁之前在哪里生活,二十四岁究竟是怎么死的?关于这部分,原主的记忆空白一片,原书也是一笔带过。   太不对劲儿了。   不过,在此之前,他也没有想到还有世界意识这种东西存在。有道是“刚打瞌睡就有人递枕头”,今日这一趟,来的挺值得。   梅千鹤微微笑着,等待归一的答案。谁知归一这次却端起了架子。   他说:“只要你答应我一件事,事成之后,我会把记忆还给你,还可以送你回去。”   这密谋造反的感觉,听着还挺刺激的。   “什么事?”梅千鹤问道。   “只要你完成余千鹤的剧情。”   梅千鹤“哦”了声,笑着道:“我拒绝。”   说完,起身扬长而去。   虽然这个世界意识挺傻的,问什么答什么,但梅千鹤还是不敢全然信任他。再有就是关于记忆,有没有其实他并不在乎,而以目前的情况来看,自己恢复记忆是迟早的事,根本不需要和归一做交易。   于是他走的十分干脆利落。   殊不知在他离开后,白须老僧不悦的皱眉,眼中狠厉一闪而过。   ——   江邵舒几人被安置在隔壁,小沙弥给他们奉上冬茶,他们喝了几口便频频往门外看,心里对归一大师和梅千鹤的谈话好奇的不得了。   要知道,那可是千金难买一符的归一大师啊,多少人求着盼着想要见一面呢!   终于等到梅千鹤出来了,几人便一翁而上,争先恐后地开始八卦。   梅千鹤哼笑一声,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   他站在几人间,颇为苦恼道:“大师说,我命带不详,活不过二十四岁。”   “切!”几人近乎异口同声,翻脸比翻书还快,“小羽毛我跟你讲,现在都什么社会了,咱不兴封建迷信那套!”   “什么大师,我看神是棍差不多,肯定是想忽悠你买他们庙里的平安符。”   梅千鹤说:“……”   山路崎岖陡峭,他们逛完后天色已晚,几人原本打算乘缆车下山,谁知走进一看,缆车点已经排了好几列长队,于是他们退而求其次,乘坐观光车下山。   虽然今日天气不错,早上甚至出了会儿太阳,积雪在暖融融的光里融化,路上淅淅沥沥的。   大抵是为了安全着想,大部分游客都去缆车点排队了。于是观光车越靠近山脚,行人也愈来愈少。   江邵舒是个摄影狂热爱好者,这会儿正拿着相机央求梅千鹤和他一起拍Vlog,其他人爬了一天山,都没什么搭理他的心思,直接一个靠着一个闭着眼养精蓄锐。   “鹤鹤!”   就在这时,梅千鹤听见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声,紧接着,车身一个趔觑,轮胎侧翻。江邵舒拿着相机的手一抖,相机砸在地上的声音淹没在为数不多行人的尖叫声中。   梅千鹤坐在观光车的外围,车子失控时的力道太大,导致他整个人都被甩出去好几米远。身体因惯性力在地上滚了好几圈。   意识模糊之际,梅千鹤看见后车上有人一跃而下,不顾一切向他飞奔而来,本该撞上护栏的脑袋在千钧一发之际落进一个温暖的胸膛。   梅千鹤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人的脸,就彻底失去了意识。 第7章   徐斯奎命人把余千鹤的东西打包送走之后,越发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做什么。他本来是不想分手,想要挽回余千鹤的,可是冥冥之中,他的所作所为却把人越推越远。   这个想法刚刚冒出来,他就接到楼蓝火急火燎的电话,说是底下有个大项目出了纰漏,负责人被举报挪用资金,已经被逮捕了。   如今徐氏进军房地产市场迟迟没有进展,原定要收尾的项目又出了问题,徐斯奎不得不全身心扑倒工作上,再没有心思去想别的事。   这天,徐斯奎正在开会,秘书告诉他有个明先生的电话,他垂眸看着手上的戒圈,那是余千鹤在外地兼职时买的情侣戒,简单素净。   徐斯奎没有接那个电话。   开完会,他前脚踏进办公室,后脚楼蓝就敲门进来,不解的问他:“明翰打电话给你你怎么没接?都打到我这里来了。”   正说着,徐斯奎的手机又响起来,不停地催促着,一如催他接受命运无法更改的轨迹。   徐斯奎揉揉眉心,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怎么会不想接明翰的电话?怎么能有这种想法?   电话接通,明翰清扬悦耳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斯奎,我在乐然居等你。”   他才想起今天是元旦节,之前明翰就说过今天回京都。   徐斯奎说:“好。”   挂了电话,徐斯奎内心隐隐愉悦,他想,明翰回来了。   现在的他已经有了保护明翰的实力,这一次,绝对不会让明翰再离开了。   他从十六岁,到二十二岁,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一刻。   为了,   迎接他的月光。   ——   乐然居   明翰点了杯咖啡,百无聊赖翻着桌上的杂志,心神不宁。   他不可避免的想到五年前,被迫出国的记忆。   那时他是豪门千娇百宠明家贵公子,而徐斯奎则是因为母亲去世,徐伯父不愿自己的血脉流落在外迫不得已才接回来的私生子。   一个是天上明月,一个是尘土污垢,本该永无交集,却因为少年时期的好奇心,从此走进了对方的心里。   从被接回徐家起,徐斯奎就是个孤僻冷漠的性子,从不会讨好大人,也从不和别人玩,总是独自抱着个笔记本电脑坐在角落,敲打出明翰完全看不懂的符号。   明翰小时候常常听父母耳提命面,不许他和徐家那个私生子有任何接触。大抵是小孩都有些叛逆心理,越是不许做的事情反而越能激发他们的好奇心。   于是每次见到徐斯奎,明翰总会变着法和他说话,尽管每次都被徐斯奎漠视,他也能黏上去自言自语一整天。   说不上来两个人是什么时候熟悉的,也想不起经年岁月里的怦然心动起于何时何地。   两个人都还没来得及表明心意,就爆出了徐斯奎“情书事件”,那是徐斯奎准备了很久,想要在明翰生日时表白的情书,就那么被人侮辱性地爆出来了。于是一时间,所有人都知道徐家那个私生子喜欢明家少爷了。   自然也包括明家的父母。   明家父母暴怒,明翰是他们捧在手心里养大的珍宝,怎么能被男人觊觎?还是低/贱下/烂的私生子!   他们火速给明翰办理了退学手续,直接把人送到国外去了。   一别五年,谁能想到昔日人人都能踩一脚的私生子摇身一变,成了京都新贵呢?就连以前瞧不起徐斯奎、避之如蛇蝎的明家父母,也有有求于他的一天。   想起往事,明翰不由情绪低落,再想到自己今天来的目的我,更是觉得羞愧难当。   待会儿见到他,该用什么表情打招呼呢?故人相见,又应该聊些什么呢?   明翰设想了无数种打招呼的方式,每一种他都觉得无法表达他的内心。但是他想了那么多,却没想到徐斯奎会放他鸽子。   他续了一杯又一杯咖啡,独自一人坐到了大半夜,直到店员告知他要关门了。他拿起手机想要问问,从小养成的自尊及时阻止了他。   他是不是故意的?   他是不是在还怪我当年放弃了他?   明翰从小在京都长大,从未觉得京都的冬天如此寒冷过。他穿着厚厚的棉袄,戴着帽子和口罩,推开门往外走的时候,觉得指尖都是冰凉的。   车子驶过市中心时,他下意识的看向徐氏所在的那栋高楼。大厦灯火辉煌,玻璃通明,大厦前的广场上,巨大的显示屏正在播放社会新闻。   好像是某旅游景点因路面湿滑发生了车祸,好几个人受了伤,记者正提醒大家出行要注意安全。   回到家,明父明母正坐在客厅等他。见他回来,两人忙上前。   “小翰,徐斯奎怎么说?”明父心情激动,他相信只要徐斯奎愿意出手相助,明家这次一定能度过难关!   明母则理智许多,一把推开明父的手,拉着自家儿子坐下:“儿子,你别听你爸的,咱家不兴卖子求荣那套!”   听见这话,明父不乐意了,反驳道:“谁卖子求荣了?你不会说话就别说话。”   他让明翰去找徐斯奎求助,是因为知道徐斯奎一直对他儿子念念不忘,甚至还包养了个小替身。但并不代表他就要把儿子送给徐斯奎啊!这件事还是有可操作性的嘛!   明翰心里其实很纠结。一方面,他觉得自己爸妈做的不对,另一方面又无从反驳。因为现在的明家急需一大笔周转资金,他们已经把能借的都借了,可还是填不上那个窟窿。   父亲也没有办法了,只能让他去向徐斯奎求助。   一如五年前,自己和徐斯奎分明属于两情相悦,可是当母亲泪眼婆娑求他的时候,他在家人和徐斯奎之间,无奈地选择了家人。   他想起当年出国的时候,甚至没有勇气和徐斯奎道别,把他一个人留在暴风雨中心,接受所有的欺凌与羞辱。而自己就那样离开了。   一股无力感爬上心头,明翰对父母摇头道:“他没有来见我。”   明父错愕,没有想到会这样:“下午打电话他不是答应了吗?”   “是答应了,可他没来。”明翰看着父亲,发现他鬓角有了白发。这些年明家上上下下都靠他一人打理,不可谓不辛苦。   明翰心里不是滋味,心软了:“我再约他试试。”   ——   徐斯奎并非有意失约。   事实上,因为某些原因,他就是有天大的事,也会排除万难去见明翰。   在徐斯奎结束和明翰的通话后,C市那边的项目组传来另一重大消息——赵家出事了。   准确的说,赵家也被人举报了。   不过一个下午的时间,几乎所有新闻媒体电视平台都在播报赵家涉黑的消息。到晚上,C市警方官网做出回应,已经就赵家涉黑事件成立专项调查组,深入调查。   听到这个消息的楼蓝,没忍住喷出一口老血。当场就在徐斯奎的办公室开启国骂专场。   徐氏决定进军房地产业,一直都在争取和赵家的合作,他为了这个项目,熬了无数夜,废了无数口水,甚至当义工去找赵家上门女婿那个藏起来的私生子,花了那么多功夫,基本上该谈的都谈好了,结果现在全都打了水漂!   “闭嘴。”徐斯奎冷冷的瞥他一眼,吩咐秘书组织高层会议。   不过是选择和赵家合作可能会出现的最坏的情况,他们早就准备了相对应的备用方案,顶多就是损失点资金罢了。   等到会议结束,已经是晚上六点钟了。   徐斯奎披上大衣,准备去乐然居赴约。到地下停车场的时候,他突然顿住,感觉自己的胃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来回充斥收缩着,频率高的吓人。   司机老高坐在车里用车载电脑看新闻。见老板来了,急忙关掉视频,下车给老板开车门。   结果他刚要下车,就看见老板突然晕倒在地上。   老高吓了一跳,立刻开车把人往最近的医院送,看老板的一直昏迷不醒,于是他急忙联系徐管家。   管家接到消息,也是吓了一大跳,条件反射想要联系余千鹤。电话都打出去了,他才反应过来,两人已经分手了。   他正想挂断,那边却接通了。   “以后不要再联系他。”那边的声音从喧闹无序中清晰传来,平静漠然没有一丝起伏,犹如冰冷的机械音,却能让听的人清楚的体会到浓浓的威胁意味。   徐管家感觉到寒意顺着无线电波爬上脊背,莫名胆寒。   他年过六十,见过气势最凌厉的人当属徐斯奎,但那边那人比之徐斯奎有过之而无不及。在某种程度上,有着如出一辙的熟悉感。   “我是余先生的管家,请问你是哪位?”那边不是余千鹤的声音,也不是余千鹤熟识到可以帮忙接听电话的朋友的声音。徐管家有点担心余千鹤,于是壮着胆子说了个过时的谎言。   那边的人冷笑了声,只说了句“与你无关”便挂了电话。   徐管家这会儿鞭长莫及,只得先去医院看看徐斯奎的情况。   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去医院那段路很堵,徐管家过了一个小时才到医院。   老高正在病房门口等他。   “医生怎么说?”徐管家站在病房外,透过门缝观察躺在床上的人,一边问老高。   “医生说是疲劳过度,身体负荷太重加上胃病发作才会突然晕倒,建议病人多休息,规律饮食。”   余先生离开半个月,徐斯奎就把已经好几年没有发作了的胃病造作出来了。   徐管家叹了口气。也不知道徐斯奎怎么想的,明明身边有了知冷知热的贴心人,还非要去摘什么白玫瑰?殊不知,他眼里的白玫瑰早已褪色,零落在俗世凡尘中了。   唉,年轻人啊,总是拥有的时候不知道珍惜,等到错过了,就只剩下追悔莫及了。毕竟像余先生那么优秀的人,一定会有很好的归宿的,不是徐斯奎,也会是别人。   徐管家再度叹气,让老高注意点病房里的动静,自己则去外面给徐斯奎买点吃的东西。   老高应了,站在病房外觉得很无聊,便拿出手机继续刷新闻。   没多久,徐管家回来了。   “哎,徐管家,你看这个人像不像余先生?”老高拉住徐管家的袖子,把手机凑到他面前。   徐管家正准备呵斥他上班摸鱼,就看到屏幕上惨烈的一幕:   残缺的观光车,满地的鲜血,还有护栏旁被人护在怀里、隐约露出的半张脸。   那张脸即使布满污血泥垢,徐管家也能一眼认出来。   不是余先生又是谁!   “你们在干什么?”徐斯奎醒过来时房间里没人,他下床去洗手间时,看到门口徐管家和老高凑在一起不知道看什么,对着手机屏幕露出担忧状,便出声询问。   他看了眼屏幕,什么也没看到。老高及时息屏了。   徐管家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把余先生出事的消息告诉徐斯奎。   他看得出来,徐斯奎还是在意余先生的。只是两人已经分开了,而且余先生态度决绝,不像是有转圜的余地,估计不会乐意看到徐斯奎。   “有点烫,慢慢吃。”徐管家把打包好的热粥舀出来吹凉了递给他。   等徐斯奎喝完粥,身体恢复了些,徐管家才告诉他:“余先生出车祸了。”   “现在在市医院,生死未卜。”徐管家问他:“您要过去看看吗?”   两人之间,徐管家终究还是更偏向徐斯奎。   作者有话要说:  白月光回来了   某渣:准备迎接!   重生渣:快去快去! 第8章   徐斯奎走到窗边,推开窗户。   风声猎猎,呼呼地刮在他紧绷的脸上。   “你说什么?”他极缓慢地侧过头,一字一句,犀利的眼神带着警告意味,像把刀子架在徐管家的脖颈上。   “余先生出车祸了。”徐管家避开他的眼神,重复了遍。   他其实有点犹豫,不知该不该把余先生出事的消息告诉徐斯奎。   虽然两人已经分开了,而且余先生态度决绝,不像是有转圜的余地,估计不会乐意看到徐斯奎。但以管家对徐斯奎的了解,只怕他并没有放下余先生。   两人之间,徐管家终究还是更偏向徐斯奎。   徐斯奎怔怔的站着,一会儿像置身于两极的冰天雪地里,全身血液凝冻,骨骼僵硬,无法行走,无法思考;一会儿又置身在刀尖上,被熊熊烈火炙烤,皮肉寸寸裂开,白骨化灰。   他的身体犹如被尖刀刺穿,无数双手在撕扯他的灵魂。疼痛充斥着心脏,他即将溺毙在无边深渊里。   恍恍惚惚之中,徐斯奎透过旧时光看到了十五岁的明翰,少年在他身旁言笑晏晏,趁他不注意,偷偷在他心爱的笔记本上贴上小乌龟贴纸,他生气想要指责,就看到明翰扬起无辜明媚的笑容朝他笑,把他的满腔怒火都堵在嗓子里。   此时,耳边很突兀地响起另一个人的声音,是楼蓝在说话,他的声音低沉悲伤。   “他死了。”   徐斯奎不明所以,顺着楼蓝的声音看过去。   他看到春城那间老旧破烂的出租屋,屋里有个青年,慵懒悠闲地躺在窗前的摇椅上。窗外夕阳无限好,火烧云红了整片天,夏天的风从窗口飘进来,摇椅小幅度地晃悠着,青年闭着眼睛放佛睡着了。   那是余千鹤啊。   看见余千鹤的那一刻,徐斯奎满腔怒火都尽数消散,随着时光和往事一起堙没在他身后。   “他只是睡着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落在虚无里,被风轻轻一吹就散了。他想要过去,急切地想走到青年身边。   他回过头,发现明翰紧紧抓着他的一只手,神色恳切,求他不要走。   徐斯奎缓缓地、缓慢地掰开手上的桎怙,转身向着少年的方向奔跑。他穿梭在凝固的时间里,血管爆裂,筋脉抽搐,骨骼被一次次碾碎重连,才终于走到他的青年身边。   青年睡的沉静安详,像躺在画里的人。   徐斯奎的目光在他眉眼间凝视许久,才缓缓蹲下身,靠在摇椅边,沉默无言的把脑袋放在青年的膝盖上。   你我就此共眠。   就此沉沉睡去。   ——   徐斯奎又晕过去了。   徐管家赶紧把人扶到床上,喊来医生,心里一阵后悔,不该拿余先生的安危来刺激他的,这都把人给吓晕了!   可同时,他心里撮合徐斯奎和余千鹤的想法也越发坚定了。   “开这么大的窗是嫌病人病的不够重是吗!”医生一来就看到窗户大喇喇的敞开,立即就对家属一顿训斥。   徐管家忙关上窗,也怪自己糊涂了,竟然眼睁睁看着徐斯奎造作。   医生诊疗完毕,没发现其他问题,管家这才放心。让老高回去后,他在病房的陪护床上休息。   ——   市医院急救室的灯亮了整整八个小时,里面的人还没有脱离危险。   门外,有个年轻的少年赤着眼眶守候着。少年看起来还没成年,脸上沾染血污泥渍,背上破了个口子,皮肉外翻,血濡湿了整个后背。   里面受伤的一定是他很重要的人吧。但再重要,也要顾及自己的身体呀!值班护士自己的孩子大概也像他那么大,见状实在是看不过去,便上前劝他先去处理伤口。   “滚。”少年面相精致,凤眼狭长,眼尾锋利如刃。他撩起眼皮子,眼眶赤红,眼里戾气逼.人。   护士被他的眼神吓到,讪讪地回到值班室,翻了个白眼,怪自己多管闲事。   不知过了多久,急救室的灯光暗下来,医生边摘手套边走出来。   “手术很成功。”医生告诉处于暴躁边缘的少年。   只这么一句话,少年瞬间偃旗息鼓。   走廊里光影明灭,这条过道迎来送往无数人,历经无数人间生离死别,它无知无觉,浑然不知自己差那么一点寿命就到期了。   少年看着从急救室推出来被送往重症监护室的人,眼里终于有了神采。他趴在透明的玻璃上,眉眼渐渐柔和,满是缱绻思念。   被少年怼的护士见到这一幕,心尖儿泛起酸,刚才好心被当驴肝肺的事突然就释怀了。   只是个可怜的孩子罢了,何必与他计较呢?   “先处理一下吧。”护士指了指里面刚脱离危险的人,“不然等会儿他醒来看见了要心疼的。”   这会儿少年倒是没有刚才那么凶了,却也不怎么搭理人,满心满眼注视着里面的人,放佛害怕里面的人一不小心就消失似的。   听到她说“会心疼”的时候,少年眼珠转动了下,仿若不可置信般轻声呢喃:“他真的会心疼吗?”   “当然会的。”护士安慰他,“你这么在意他。”   闻言,少年勾起嘴角,锋利的眼尾上翘,眼里漫出甜蜜的笑意。   可他仍然没有任何要去处理伤口的意思,就那么甜蜜蜜的笑着,一动不动的守在窗外。   不知为何,护士竟然觉得他的笑容有点渗人。   ——   梅千鹤醒过来的时候,看到窗外有道黑色的影子一闪而逝,有点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   “你可算醒来了,外面那个小孩特别担心你,”护士进去查看他的身体情况,一边给他测量体温,一边和他唠叨,“你赶紧劝他去处理身上的伤吧,我怎么劝他都不听。”   “小孩?”梅千鹤一脸懵,他收回视线,对护士说:“我没有看见。”   “啊?”护士不解:“就在玻璃窗那儿。”   护士指着窗口的方向,那边空空如也。   “刚刚还在那儿的。”护士给他描述少年的长相,“大概十五六岁,长的挺漂亮的,我就没见过比他还漂亮的男孩子。比我还高半个头,估计得有一米八了,穿着黑色外套,背上好大一个伤口……好不容易等你醒了,他人怎么不见了呢?”   梅千鹤仔细想了想,不记得有这么个人,便没有当回事。   “和我一起出事故的那几个人怎么样?伤的严重吗?”他记得那辆观光车上就只有他们几个和司机,也不知道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你别担心,其他几个人都没你伤的严重。”护士把吊完的盐水换掉,“头部不知道碰到了什么,有点轻微脑震荡,所以你现在别想太多,好好养身体。”   梅千鹤记起自己昏迷前没有撞到护栏,反而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他正想问什么,护士已经给他掖好被子出去了。   ——   梅千鹤全身都有不同程度的挫伤,脑部轻微脑震荡,腹部被尖锐的石头刺穿,所以整个人被纱布裹的跟个木乃伊似的,动一下手指头都困难。   他无聊的盯着天花板发呆,感到腹部越来越涨。   这就尴尬了,他想上洗手间。   门从外面被推开,梅千鹤以为是去而复返的护士,有点尴尬的说,“那个,不好意思,我想去洗手间。”   毕竟男女有别,虽然说护士的年纪都可以当他妈了,但还是挺尴尬的,也不知道有没有男护士?   “大解还是小解?”   “!!!”他眯着眼睛,循着声音看过去,竟然真的有男护士!   不过这个男护士看起来年纪不大,十六七岁的样子,长的漂漂亮亮的。   梅千鹤怀疑医院雇佣童工。   转念一想,或许是有特殊情况呢?很多小说里不都有那种出身贫苦,一边读书一边打工的情节么?嗯嗯……就像他之前念高中那会儿……   梅千鹤出神的时候,“男护士”默默的掀开被褥一角……神情严肃,小心翼翼的,像对待什么珍宝似的……   总之,梅千鹤觉得别扭,红着脸解决完生理需求,很真诚地想对“男护士”道谢,就看到他在清理便盆。   梅千鹤:“……”脸更烫了怎么办。   就在他陷入浓浓的负罪感里时,先前那位女护士的到来缓解了尴尬无言的气氛。   “对了,我正想问你想不想上厕所呢。”护士笑着说,“你弟弟……是你弟弟吧?他对你可真好。”   她在医院见过太多人情冷暖,有些就算父母子女,做这种事也难免推来推去的,兄弟之间能做到这种程度,可谓是情深义重了。   梅千鹤懵了一瞬,否认道:“不是。我不认识他。”   “啊?我看他一直在急救室外面等你,还以为是你弟弟。”护士惊奇的看看梅千鹤,又看看穿着无菌服的少年,意识到自己误会了,对梅千鹤说,“不好意思啊,我是值晚班的,不了解情况,误会了。”   “没事。”梅千鹤说。   少年洗完便盆,局促的站在床边,听见他们的对话,眼神委委屈屈地瞄过来。   梅千鹤这会儿更尴尬了,想到之前护士描述的小孩,大概就是他了。   梅千鹤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沈遇。”少年眼睛一亮。   “是你救了我吗?”醒来时看见的那道身影,渐渐的和昏迷前那人重叠。   梅千鹤说:“谢谢你。”   沈遇漂亮的眼尾上翘,看过来的眼里有闪烁的星星。   梅千鹤想起他受伤了,便让他先去处理伤口。   “好。”   沈遇乖巧的跟着护士走出病房。   梅千鹤疑惑地发了会呆,从陌生人的角度看,总觉得沈遇对他的态度哪里怪怪的。   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门阖上,沈遇垂下眼睫,轻轻地捻着手指,指尖上似乎还残留着他那个东西炽热的温度。   他嘴角勾起,回头对着房门露出一个僵硬中透着怀念的笑。   护士嘴角抽搐,越发觉得这孩子有点奇怪。   就,感觉有点病态。   ——   翌日,梅千鹤过了观察期转到普通病房,江邵舒和几个室友结伴去看他。   他们几个中最严重的是江邵舒,左腿被车轮压到,得养个把月才能好,另外几个则都是皮肉伤,有的脸上青青紫紫,有的胳膊肿成了猪蹄。   几人刚一见面就指着别人哈哈大笑,大清早就开启了互相伤害的模式,直到到了梅千鹤的病房前才停下。   他们就是再缺心眼也不会在梅千鹤的面前闹,毕竟要不是有人相救,梅千鹤就真的交待在昨天下午那场事故里了。   “可怜的小羽毛,看看哥哥们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梅千鹤脑袋上包着厚重的纱布,还不能随意动弹,闻言只能费力的伸长脖子去看,结果看到床前站了一排鼻青脸肿的傻x,一人嘴里叼着一支鲜艳欲滴的玫瑰,各自凹着奇形怪状的造型。   画面有点辣眼睛,梅千鹤生无可念地躺回去了。   “不是,你这是什么表情!”江邵舒单手拄着拐杖,另一只手扶着下巴四十五度角仰望天花板,这个姿势有点费力,他的腿都酸了。他哀嚎道:“这可是我们绞尽脑汁才想出来逗你开心的法子,你怎么都不笑啊?”   另外几个人连忙应和点头,生怕他不信似的。   梅千鹤:“……”   梅千鹤敷衍的笑了几声,身残志坚的用手机给几人拍照,然后发到群里,几个人立刻纷纷掏出手机点击收藏。   “呵,我就知道。”说什么逗我开心,不过是把我当成拍照工具人罢辽。   江邵舒一屁股把坐在床上的东北室友挤走,把完好无缺的腿搁人大腿上,一边用眼神示意给他舒筋络骨,一边嘿嘿笑道:“还是你懂我们。”   高高壮壮的东北室友委委屈屈的,要不是看在某人今天金鸡独立的份上,他绝对会跳起来和他大吵一架。   ——然后再忍辱负重的服侍人。   莫名有种看狗男男秀恩爱的感觉。   梅千鹤闭上眼,拒绝交流。   “咔擦咔擦”   他刚闭上眼,就听到旁边传来清亮脆响的、啊呜啊呜、啃苹果的声音。   梅千鹤从昨天中午到现在什么都没吃,早上沈遇给他买了粥,他一点胃口都没有,这会儿被江邵舒滋溜滋溜的声音勾起了欲望,只觉得肚子饿的难受。   他忍无可忍的睁开眼睛。   然后看到室友B、C把削好的苹果囫囵放到嘴边,正张大嘴巴准备下口。   六目相对,两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把手背到背后,然后看着江邵舒,俨然一副与我们无关的架势。   江邵舒:“……”   不是,不带这么卖队友的!!   江邵舒浑身一凉,来不及辩解就听到梅千鹤咬牙切齿的声音:“半个小时之内你给我弄不来吃的你就完了我告诉你!”   江邵舒心情大起大落,立马起身从门外拎来保温桶:“来,赶紧的,我妈熬的鸡汤,可好喝了。”   说完对着另外几人趾高气昂,一副快来夸我神通广大聪明睿智的样子:“我就说这个办法奏效吧!”   室友C没忍住翻了个白眼,同情的拍了拍东北室友的肩膀,打开保温盒盛汤。   东北室友:“……”   不是,他傻他的,你同情我是几个意思?   一揭开盖子,浓郁的香味便扑鼻而来,勾的人馋虫上脑。   沈遇一进来,就看到几个人在热热闹闹的抢食,他低头看了看手里自己刚在酒店厨房里熬的骨汤,又想到早上被嫌弃的玉米粥,心里委委屈屈的。   控诉的目光落在梅千鹤身上,梅千鹤心虚的解释:“你听过那句话么?——别人碗里的才是最香的。”   江邵舒“啊”了声,恍然大悟,“所以这就是你们平时总抢我零食的原因!”   几个室友笑的不怀好意。   东北室友认出少年是那个在救了梅千鹤的人,他盛了碗汤递给沈遇,豪迈的说,“小朋友,谢谢你救了我兄弟!”   沈遇面无表情瞥了一眼,接过汤,取出勺子,放在嘴边吹凉,作势要喂给梅千鹤喝。   东北室友摸摸后脑勺,和几个室友面面相觑,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梅千鹤也有点尴尬,本来他的性格就属于慢热型,很难和陌生人熟络起来。   而他和沈遇认识不过十二小时,远不到熟识的地步。   他觉得少年的行为越界了。   气氛凝沉之际,江邵舒大叫起来,一脸惊恐道:“小羽毛,你都已经喝了两碗汤了还要喝!你是猪吗?”   梅千鹤眉头狂跳,“你才是猪,你是香猪、太湖猪、梅山猪、苏太母猪!”   江邵舒语气不足:“……你、你凭什么说我是母猪!”   众人:“……”   这是重点吗?!! 第9章   梅千鹤确实已经很饱了。   因为空腹的原因,他不敢一次性吃太多,不然容易积食胀气。   但沈遇控诉的目光太有杀伤力,梅千鹤只好无奈地让沈遇到了点他买的骨头汤。   梅千鹤尝了一口,只觉得骨汤爽滑可口,稠而不腻,味道着实是不错。不过,梅千鹤莫名觉得这味道有点熟悉,好像什么时候喝过似的。   大抵好喝就是天下大厨的共通点?   他们几人吃饱喝足,在房间里七倒八歪地搓手机麻将。江邵舒是几个人中技术最差的,只能舔着脸求梅千鹤给他当狗头军师。   然而梅千鹤也是个半吊子。两个半吊子时常意见相左,争论不休,导致在牌桌上节节败退。   事实证明,有时候一加一并不一定等于二,也有可能等于负二。   直到沈遇看不下去,指点了两句,两人终于有了转败为胜的机会,他们一路高歌猛进,眼看就要胡了的时候,江母来电。   江母在电话里说,她请了个护工来照顾他们,大概半个小时后到。   几个孩子都是外地的,父母不在身边,江父江母对几个孩子也是打心眼里喜欢,便自觉承担起长辈的指责,能多照顾就照顾周到点。   电话挂断,江邵舒大声哀嚎起来,由于接电话超过了出牌时间,系统自动判了“过”。气的他再也不想打麻将了。   一局结束,几个人玩累了,各自回去休息了。   从接完电话后,梅千鹤就感觉身旁气压低沉。   他转头看沈遇,见他抿着唇,明显不高兴的样子。   梅千鹤小声问他:“怎么了?”   沈遇在剥柑橘,他把橘丝剥的干干净净,露出里面小小橙黄的果肉,看起来很可口。   “我照顾你,不要护工。”沈遇闷闷不乐的。   他撕下一瓣,送到梅千鹤嘴边,目露期盼的看着他。   梅千鹤无奈,只得张开嘴。   他一边吃一边问沈遇:“你多大了?”   沈遇想了下,“十……六……”   梅千鹤笑着说:“你这个年纪应该在念高中吧,哪儿来时间当我的护工?”   “有的,我没有念书。”沈遇卷翘的睫毛上沾染水珠,“我妈妈是小三,爸爸是别人家的上门女婿,我是没人要的孤儿。”   “抱歉。”梅千鹤没想到他的身世那么糟糕。他原本只是想让他回家的。   “哥哥,我能不能抱抱你?”沈遇说着,双手环上他的腰,人已经自动往他怀里钻了。   梅千鹤表面上对人温温和和,但实际上是最遵守社交距离感的那类人。   他不喜欢不熟的人接近他身边半臂以上的距离。   可少年的脑袋埋在他的颈窝里,沁凉的泪水滚落在皮肤上,悲伤肉眼可见。   梅千鹤轻轻拍打着少年单薄的脊背。殊不知,肩上的人热泪盈眶,面上的表情却与悲伤截然相反。   沈遇满足的抱着人,一边闷声道:“哥哥,我想上学。”   梅千鹤叹了口气,这大概就是捡回一条命的代价。   “我可以帮你联系学校。”   “我没钱读书。”   “学校对你这种特殊情况都是有补助的。”   “哥哥,我没有地方住。”   梅千鹤:“……”   梅千鹤总觉得这孩子想赖上他,因此他冷酷无情的说:“寄宿学校将是你最好的归宿。”   沈遇:“……”   就很想炸学校。   梅千鹤打了个哈欠。肩上的人哭了太久,梅千鹤安静的任他抱着,但身体实在支撑不住,陷入昏昏欲睡的状态。   沈遇意识到什么,也顾不上装了,急切的出声央求他,“不要睡。别睡,好不好?”   梅千鹤“唔”了声,又坚持了会,还是没抵挡住汹涌睡意,睡着了。   他的身体本来就很虚弱,加上盐水也有催眠作用,所以他睡的很沉。完全不知道抱着他的人在他睡着后,身体剧烈的颤抖起来。   阴霾布满少年漂亮的眼,疯狂在五脏六腑滋生,他仿若疯魔般紧紧禁锢着怀里的人。   梅千鹤感觉好难受,胸膛像被巨石压着,压的他快喘不过气来,双手开始无意识的推拒。   沈遇陡然清醒。   他小心翼翼地捧着梅千鹤的脸,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凑近了看他,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蹭了又蹭,直到确认他的体温保持正常才渐渐平静下来。   缱绻的目光在他的身上一寸寸描摹,温柔漫过他温和的眉眼,高挺的鼻梁,没有血色的嘴唇,精致的锁骨……   他要把这个人身上的每一寸都刻进心里。   ——   明翰回京都的消息不胫而走。   一月二号那天早上,金行打电话说要在盛世华庭给他举办接风宴,让他把徐斯奎带上。   又说自己之前因为一些事情得罪了徐斯奎,希望到时候替他说说情。   明翰想到昨晚的事,说自己暂时联系不上徐斯奎。   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的,徐斯奎的电话先是关机,后来就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状态。   明翰摸不清楚徐斯奎的态度,也不好再联系,虽然他总是在徐斯奎面前放下骄傲,并不代表就是没有脾气的人。   等到了盛世华庭,大厅里气氛热闹,男男女女欢声笑语,音响里播放的是最近很流行的英文歌,金行正在和别人抢麦。   “明翰哥来了。”金行是个眼精,第一眼就看到了他。   明翰是那种可爱阳光的长相,这种长相很显小,二十三岁的他看起来仍然像个高中生。   站在魔幻斑驳的光影里,他穿着白衬衫牛仔裤,像未成年误入酒吧似的,显得格格不入。   来的都是以前认识的朋友,看见他便纷纷过来和他打招呼。五年没联系,打个招呼的时间就看出了生疏。   金行伸着脑袋往他身后瞅,没看到徐斯奎,失望道:“竟然连你都喊不动我哥了啊?”   明翰和众人说完话,回头对金行说,“他现在是大忙人了,哪儿是我们说见就能见的。”   金行摸摸脑袋,以他哥对明翰哥的深情,不应该啊!难不成又是那个替身在作妖?   金行立刻说,“那哪儿能呢,我哥最喜欢明翰哥了。”   闻言,明翰的脸红了一瞬,本来因昨晚的事冷寂下去的心也跳了下。   好在灯光很暗,没有人看见他的羞涩。   “别胡说。”明翰斥他。   两人刚坐下,就有人围过来,变着法问他徐斯奎的事。   他如实回答后,便看到问他那人满脸不可思议,话里话外都是不信的意思。   明翰看得出来,这些人今天都是为了徐斯奎来的。   也是,如今的明家已然呈现倾颓之势,在人情薄凉的豪门中,能有多少人是为他这个“朋友”来的呢?   除非这个“朋友”还能为他们获得一定的利益。   比如搭上徐斯奎这条大船。   不知道为什么,在关于徐斯奎的事儿上,所有人都选择性忘记他在国外五年未归的事实,都觉得靠他能搭上徐斯奎。   他爸妈是,金行是,他的朋友也是,甚至就连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众人见从他这儿得不到什么消息,便生硬的转移了话题,谈昨天在热搜上挂了一天的赵家。   赵家是做房地产起来的,在C市乃至于国内的房地产业举足轻重,而且,赵家两个媳妇儿都是当地政府官员的女儿,可以说是有权有势的代表了。   这些年赵家扶摇直上,想从赵家手里分一杯羹的人不少,但迄今为止,但凡和赵家作对的,就没有善终的。   有小道消息说,赵家老爷子在做房地产之前,其实是混□□的。甚至还有人说,金盆洗手那都是说给别人听的,实际上赵家背后龌龊事不少,脏的很。   然而流言无关紧要。还是有数不胜数的人想攀上赵家这颗大树,特别是搞房地产的。   谁知峰回路转,就在昨天下午,所有官方媒体、网站、电视平台、自媒体、娱乐营销号等同时发通告播报赵家涉黑的事情。   最重要的是,媒体放出来的消息中,有赵老爷子用不正当手段威胁对手的事,有他大儿子强/奸工人妇女、工人离奇失踪的事,还有他孙子打人致残的事。   这些事在当时都闹的挺大的,最后都被赵家压下去了。   消息爆出来后,记者还实地走访了当事受害者家属,然后把这一桩桩一件件,和赵家背后的势力网一并图文并茂附上。   热搜当时就爆了,网友不仅跑到赵氏官网上开骂,情绪激动的甚至还跑去当地警察局,要求他们给个说法。   再之后,网上陆陆续续有更多的网友爆料赵家背后那几个官员,一时之间,拔出萝卜带出泥,相关涉事人员该逮捕的逮捕,该停职的停职。   “有人这是要把赵家往死里整啊!”   有人感叹,也有人幸灾乐祸。   “剑不藏锋,迟早有这么一天。”   大家都在猜赵家得罪的到底是何方神圣,猜来猜去,竟然毫无头绪。   “对了金行,”人群里有人朝金行挤眉弄眼,“徐氏不是在和赵家谈合作吗?你就没有点内幕消息?”   金行对这些事不感兴趣,对徐氏的动向就更不清楚了,他一脸懵逼地问,“什么内幕消息?”   那人旁边的人哈哈笑道,“这你可问错人了,金行哪里知道这些。”   那两人是明翰以前认识的,关系还行,就是一直都不太喜欢金行,基本上每次见面都要刺几句。   明翰不满地蹙眉,不过他不是喜欢与人争论的性格,于是便没有说话。   “对啊,这些事儿你得问楼蓝哥才行。”然而金行完全没有自己被看轻的意识,“不过,楼蓝哥怎么还没来?”   说曹操曹操到,楼蓝风尘仆仆走进来,看见明翰,两人拥抱了下。   “抱歉,今天实在太忙了。”楼蓝一屁股坐下,翘着二郎腿往后靠。   毕竟是徐斯奎的得力干将,他一坐下,身边立刻就涌来许多俊男靓女。   自赵家出事到现在,楼蓝强连续高强度忙了一天一夜,实在没有精力应付别的,勉强打起精神,风度翩翩地把人打发走。   “没事,”明翰坐在他身边,面上笑着,见他眼下有黑眼圈,便说,“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你都有黑眼圈了。”   他们两人不愧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多年未见的陌生感被一句打趣冲淡。   说起来,明明楼蓝与明翰相识在前,结果认识徐斯奎之后,明翰眼里似乎就只有徐斯奎了。楼蓝突然想起小时候,他们之间还因为徐斯奎冷战了一场。   提到徐斯奎,楼蓝语气无奈的说,“我这都算好的了,有的人都累到医院去了。”   医院?   明翰紧张起来,问:“谁啊?”   楼蓝叹气道:“除了徐斯奎那个拼命三郎还能有谁!”   明翰感觉心里某一处在渐渐复苏,语气轻飘飘的,“他生病了吗?”   楼蓝想起来昨晚徐斯奎是要去见他的,便替徐斯奎解释道,“还好,都是老毛病了。我一会儿正好要去医院看他,你要不要一起?”   明翰捏着高脚杯的手紧了紧,忍不住问,“我可以去看他吗?”   楼蓝不明所以,“怎么这么问?他见到你一定很开心。”   昏暗的光线里,有人心跳声如鼓响雷。   作者有话要说:  楼:有人都把自己作到医院去了。/翻白眼   渣:咳咳,不慌,启动追妻流程第一步。 第10章   宴会结束,明翰便和楼蓝一道去徐斯奎所在的医院。   冬天大概是很容易生病的季节。凌晨十二点过,医院大厅处还有稀稀拉拉几个人在排队挂号。   两人穿过人群,一边联系徐管家一边往急救室赶。   “他怎么样?”楼蓝面露皱着眉,一是担心徐斯奎的身体,另一方面则是徐氏根本离不开徐斯奎。   从五年前徐斯奎接手徐家起,徐氏逐渐发展壮大,已经形成了以徐斯奎为中心的决策团。现在正值徐氏集团上升期,徐斯奎这一病,直接拖慢了整个集团的前进速度。   “都怪我,本来昨晚已经醒了,要不是我跟他说余先生出车祸的事,他也不会又晕过去,怎么都醒不过来……”徐管家鼻子一酸,差点老泪纵横。   “好了,现在不是揽责任的时候。”楼蓝问他,“医生怎么说?”   “医生还没有检查出病因。”徐管家回答。   昨晚医生检查时,并没有发现其他病因,本应该很快就醒过来的,结果到今天中午,医生查房的时候,突然发现徐斯奎的呼吸越来越弱。   病情突然恶化,医生换了好几种治疗方式都没有用,甚至一度出现了短暂的骤停现象。   明翰本想问问“余先生”是谁,但看徐管家脸色难看,还以为徐斯奎的病很严重,吓得心脏都提起来了。   “您别担心,徐斯奎一定不会有事的。”明翰安慰他。   徐管家忧心忡忡,看到明翰的时候心情更复杂了。   人对事物的观感总是很奇怪。诚如明翰这个人,徐管家发自内心不希望他出现在徐斯奎面前,但他却无法做到讨厌他。   因为这个人本身就让人无法讨厌。   他长的阳光可爱,笑起来也像个小太阳似的,从小到大很少有人会不喜欢他。就连孤僻阴沉的徐斯奎也被他感化,从此情根深种,不惜找个替代品在身边。   可喜欢这种东西,不应该是纯粹的、唯一的吗?   徐管家日常搞不懂小年轻的爱情观。   楼蓝见管家神情憔悴,知道他从昨晚就一直在照顾徐斯奎,便说,“现在已经很晚了,您先去休息吧,我们在这儿守着就行。”   徐管家摇摇头,他年纪大了,身子骨的确不好。可这个时候,他怎么睡得着!   三人相对无言,就这么守到了天亮。   医生出来,一脸沉重。   三人心里咯噔一声,冲上前问,“医生,他怎么样?醒了吗?”   “抱歉,我们尽了最大努力,只能保证病人各项生理机能暂时正常。”医生被病人家属激动的抓着手,遗憾道,“病人无法苏醒的原因,可能是潜意识里不愿意醒来,或许你们可以试试让病人的父母、爱人或者重要的人多和他沟通说话,刺激脑神经,唤醒他的求生意识,从而使他早点苏醒。”   闻言,楼蓝和徐管家立刻把视线转移到明翰身上。明翰愣了一瞬,明白过来,脸瞬间就红了。   然而事与愿违,三天后、一周后、半个月后,徐斯奎仍然没有任何苏醒的征兆。   徐管家急的团团转,想来想去,还是得联系余先生。可他打电话过去,发现总是占线,后知后觉自己可能被拉到黑名单了。   于是他找了点关系去市医院打探,那边的人告诉他,市医院那边根本就没有余千鹤的入住记录。   奇怪,新闻报道的就是市医院,不会有错啊。他把这件事儿告诉了楼蓝,楼蓝却觉得,明翰都唤不醒,余千鹤一个替身难道比正主还要有用吗?   但目前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不管有没有用,总得试一下才行。   ——   元旦节后,梅千鹤按照身体恢复速度跟学校请了假,把期末考试推到了下学期的补考。   江邵舒和几个室友身体没有大碍,养了两天就回去了。   几个人走后,病房里瞬间冷清下来,梅千鹤还挺不习惯的。   “你就那么舍不得那个护工吗?”沈遇看他闷闷不乐,委屈地小声指责他。   哦,对,就连江阿姨请的护工大叔,也在沈遇的坚持下解聘了。   梅千鹤幽怨的眼神轻飘飘看过来,也不知道这小孩为何独独在他面前如此自来熟。   沈遇心虚的说,“我会好好照顾你的!”   梅千鹤简直要抓狂,照顾他是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吗?!   沈遇看他脸色更不好了,委委屈屈地找补,“要不,我去把他请回来?”   “算了。”梅千鹤翻了个身,盖上被子继续睡。   心里冷漠的想,要不是看他暂时没有去处,早把他赶走了。   沈遇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生气了,忐忑不安半晌,见他呼吸逐渐平稳,才松了口气。   他站在原地,从这个角度可以看到床上人露出一节白皙的脖子,青筋在薄薄的皮肤下有力的跳动。   沈遇安心了。   想到以后都不会有人来打扰他们了,他眉眼变得柔软,再也藏不住眼里的柔情蜜意。   画面如此美好,美好的有些失真,沈遇忍不住担忧,害怕醒来又是一场空。   时间就这么过去了半个月。   “笃笃……”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了少年眼中美好宁静的二人生活。   没人开门,徐管家忍不住怀疑,余先生是不是不在里面。   “余先生,你在里面吗?”徐管家又敲了一下。   下一秒,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   少年长相精致漂亮,眉眼冷淡,居高临下不咸不淡的一眼,气势骇人。   徐管家稍愣,抬头看了看门牌号,是1852号没错啊。   “请问,这是余先生的病房么?”徐管家态度友好的问。   门悄无声息地被人带上,挡住了徐管家偷偷往里面瞟的视线余光。   “我不是说过,不要再联系他么?怎么这么不听话呢?”沈遇脸上挂着笑,声音很小,像漫不经心的自言自语,令人不寒而栗。   他一开口,徐管家就认出了他的声音。   是之前接电话的那人。徐管家身上立刻起了鸡皮疙瘩。   “听说余先生出车祸了,我是来看他的。”徐管家喉结滚动,艰难道。   “嘘。”少年笑着竖起一根手指,示意他说话小声点。   虽然笑着,眼里却没有一丁点儿情绪,黑黝黝的,像恐怖电影中才会出现的猫眼,看着渗人的很。   然后少年朝他做了个到旁边说的手势。   徐管家犹豫了下,还是跟着过去了。   “砰!”   徐管家一把老骨头被大力甩在墙上,脖子被人死死的掐住。   “你、放开……”徐管家剧烈挣扎,却收效甚微,掐住他的手不动如山。   少年的脸倏然放大,锋利的眼尾勾着,从头到尾脸上的笑容都没有变过。   他冰冷的声音附在管家耳边,“离他远点儿,你们所有人都要离他远远的,不然……”   少年的手松开,徐管家跌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少年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模糊的视线里,徐管家看到他从兜里拿出纸巾,仔仔细细地擦拭着什么。   他闭上眼睛,即使耳朵里嗡鸣声轰隆隆,他还是听到少年近乎邪恶的箴言。   “不然……我就杀了你们。”   徐管家报警了。   他觉得余先生一定是被这个暴力变态非法拘禁了,因此刚喘过气,他就着急忙慌的拨打报警电话。   警方出警速度很快,但现在正是白领们上班的时间,市医院附近车流量很大,导致警方半个小时后才赶来。   ——   梅千鹤是在吵闹声中醒来的。   刚睁开眼,就看到两个穿着警服的人民警察和徐管家。   “请问是余千鹤先生吗?”站在前面的警察一脸严肃地问他。   “是我。请问有什么事?”梅千鹤撑着身子坐起来。   “有人报警说你被非法拘禁,我们是来救你的。”说着,他指了指被另一个警察扣着的沈遇。   沈遇抿着唇,漂亮的眉眼耷拉着,一脸委屈地看过来。   梅千鹤嘴角抽搐,他被人好吃好喝殷勤的伺候着,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看出他被“拘禁”了。   瞧瞧,都快把可怜的小沈遇给欺负哭了。   他吸了口气,镇静的开口解释,“您误会了,我没有被拘禁。”   警察看他脸色苍白,身上大面积缠着纱布,皱眉,“你不要怕,我们已经把嫌疑人拿下了,你不会有任何危险。”   “是啊余先生,警察同志在这儿,你有什么话都可以放心说。”徐管家怕他迫于暴力变态狂的淫威不敢说实话。   “你们真的误会了。”梅千鹤无奈道,“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他叫沈遇,今年十六岁,真的不是什么……暴力变态狂。”   说完,他意识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以前的沈遇,便改口道,“他是不是暴力变态狂我不知道,但你们放心,我本人真的没有被拘禁。”   警察看了眼徐管家,这会儿也意识到似乎有什么误会,于是他们询问了相关医生护士,洗清了沈遇“犯罪”的嫌疑。   梅千鹤的主治医师经常看到这小孩细心照护病人,因此对他印象非常好,说了不少好话。末了,最后还表示,自病人住院以来,从没有见过这位徐先生。   徐管家气呼呼的指着自己的脖子,说自己差点被沈遇掐死,还被他警告不许再联系余先生。   梅千鹤:“……”   确实不想和徐斯奎相关的任何人有联系。   警察严谨的调取医院监控,发现报案人在十七楼下了电梯,敲响楼下的病房,一个人在门前自言自语,随即往旁边楼梯口走去。   突然,他像陷入魔怔似的,双手在脖颈出拼命掰扯,过了一会儿,整个人无力的跌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看起来挺像他说的那么回事的,如果监控视频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的话。   再看十八楼的监控,少年从头到尾根本没有出过病房!   不可能!   徐管家难以置信的盯着沈遇,“监控一定被人篡改了!”   信息技术部的主任立刻反驳道,“我们医院采用的是市场上最高级别的监控系统,安全系数最高的防火墙,而且,我们的技术人员都是十分专业的,如果有人入侵,我们必然会立马发现痕迹。”   徐管家对怼的哑口无言。   临走前,警察同志对徐管家浪费警力资源的行为,做出了非常严肃的教育批评。   徐管家:……简直比窦娥还冤。   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收获,至少他见到了余先生。   徐管家正要开口说话,就看到少年眼角泛泪,委屈的扎进余先生怀里撒娇:“哥哥,谢谢你救了我。”   这话说的,好像有人故意谋害他似的!   徐管家额角青筋狂跳,难以想象半个小时前把他往死了掐、口口声声要“杀人”的暴力变态狂,竟然有两副截然不同的面孔!   “余先生,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您没有害人之心,但切不可无防人之心啊。”   “谢谢提醒,我会注意的。”梅千鹤抽了张纸巾递给少年,回头笑着问道,“不过,您怎么过来了?”   徐管家顿时一言难尽,吞吞吐吐的,“说来惭愧,我,有个不情之请。”   “既然知道是不情之请,那就别说出来让人为难了。”沈遇擦干净眼泪,坐在凳子上削苹果,眼睫半阖,声音轻飘飘的传来。   徐管家一噎,不服输似的,一鼓作气把徐斯奎昏迷不醒的事儿说了出来,然后紧张的表示,希望余先生能去看看他。   梅千鹤顿了顿,在徐管家期盼的目光中缓缓开口。   “不知道您是否听过这么一句至理名言,一个合格的前任,就应该像死了一样。”他温和又残忍,“我管他是假死,还是真死。”   一室寂静,少年手一抖,刀尖在隐秘无声中刺穿掌心。 第11章   最近几天,梅千鹤的身体恢复不错,医生建议他多下床走走,做点康复训练。   于是,每天早上沈遇就早早地准备好了一切,然后眼巴巴地盼着他醒来,接着帮他洗漱,牵着他去楼下那片松树林散步。   今天的沈遇有些不对,尽管他一如往常,但偶尔不经意的举动显示出他的暴躁,精致的眉眼也染着稍许阴霾。   梅千鹤虽然有点好奇,却也没问。   无论沈遇对他多么殷勤备至,他仍然对他无法亲近起来。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原因了。   等他从电梯出来,在病房隔壁看到徐管家的时候,回头一看,果然发现沈遇那张漂亮的脸更沉了。   不知为何,梅千鹤竟然从他的表情里读出了一种“如临大敌”的戏剧感。   ——   徐管家被梅千鹤冷酷无情的拒绝后,本来也不想再打搅他的生活。他回去之后,趁着楼蓝和明翰都不在,就自己自言自语地把这件事说给昏迷不醒的徐斯奎听。   他原是想找个人抱怨下,发泄心中闷烦的情绪,谁知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床上的徐斯奎听他一通抱怨后,竟然神奇的有了苏醒的征兆。   徐管家大喜过望,随即一拍大腿,所谓山不就我我就山,他立刻决定把徐斯奎转到市医院,特意要了梅千鹤隔壁的病房。   见到梅千鹤时,饶是徐管家自认老脸够厚,也还是感觉到一阵窘迫。在窘迫之余,注意到沈遇阴沉沉的目光锁在他脖颈处,他瞬间感觉有什么东西无形的挤压着喉咙。   徐管家突然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莽撞。   的确很莽撞,也很会投机取巧。   对梅千鹤来说,更多的感官则是恶心。那种被既定命运笼罩在头顶的,无能为力的奔溃感,让他忍不住反胃。   他从穿进来至今,对徐斯奎一直保持着避之不及的态度。   在意识到自己就是原主之前,他不愿意否定原主的爱情,所以还能保持冷静,理智的看待徐斯奎。可世事弄人,谁能想到原主就是他自己呢?   然而当他明白之后,一切于他而言,经年往事早已烟消云散。   无论曾经是不是替身,无所谓昔日是不是深爱,现今都只有一句物是人非的感叹,“原来被替身的那个傻比就是我自己啊。”   除此之外,再无其他了。   于是,梅千鹤面带微笑,淡淡的和徐管家打了声招呼,目不斜视穿过走廊。   沈遇扶着他,不动声色转过头,锋利的眼尾上翘,嘴角缓缓勾勒出一抹奇异的笑。   徐管家被他看的浑身一僵,忙不迭关上门。   他叹了口气,看着病床上的人日渐消瘦的徐斯奎说:   “刚刚遇到余先生了,他看起来好了很多。”   ——   在楼蓝的帮助下,徐氏给明家投了一笔钱,这笔钱对徐氏而言不算什么,明家却因此度过了破产危机。   明家父母乐的合不拢嘴,把楼蓝好一顿夸。明父还特意嘱咐明翰,以后要多多和楼蓝来往,以后他在演艺圈的路也要好走很多。   毕竟徐氏投资的娱乐产业也不少。   说实话,明翰真的很不喜欢他们这种利益大于一切的价值观。但他没法反驳,只能别扭的应下,然后赶紧借故跑了。   他在医院照顾了徐斯奎几天,就接到经纪人的电话,让他进组拍戏。   经纪人不知道他的家庭背景,把他当成了刚进圈的小透明,因此说话态度很强势。   明翰不得不暂时离开。   这天晚上,他结束一天的拍摄任务,到了医院,发现徐斯奎转院了。   一查,已经转走好几天了。   他最近工作格外繁忙,无法两边兼顾,因此,徐斯奎这边基本上都是徐管家照料。   于是他打电话给徐管家,徐管家支支吾吾的,似乎并不想告诉他。他不明所以,又去问楼蓝。   楼蓝自然是知道的,他迟疑了下,还是把住院信息告诉了明翰。他始终认为,如果有人能唤醒徐斯奎,那么这个人一定是明翰。   明翰根据导航的指示来到市医院。   市医院是近几年政府投资新修建大型综合性医院的,住院部修的很高大,厅前绿植郁郁葱葱,似乎丝毫没有受到严冬的影响。   十二部电梯同时运转,刚好有一部空的正要上去。   他伸手挡了下门,对里面的两个年轻人歉意地笑笑。   两个年轻人都是很优越的长相,一个漂亮精致,一个温和儒雅。   温和的年轻人穿着蓝色条纹病号服,对他回之一笑,精致的少年则淡淡地瞥了他一眼,然后不动声色挡在另一人前面。   明翰并未在意,按楼层的时候,发现两个人和他去的是同一楼。   出电梯后,那两个人越过他,进了隔壁的房间。   ——   明翰进去的时候,徐管家正在陪护床上小憩。   听见动静,他猛地惊醒过来。见是明翰,又失望了一瞬。   明翰感觉到了徐管家对他微妙的敌意。   其实也说不上敌意,应该是不希望他总来看望徐斯奎。   明翰并未在意,以他的身份来看,管家和主人家关系虽然亲近,地位上却是泾渭分明的。   换句话说,他根本不必看管家的眼色行事。   即使他本来的性格很平易见人,也不会特意贬低他人,但是在豪门养成的、从小刻在骨子里的阶级观念,总是在不经意间就会无意识流露出来。   “明少爷,”徐管家起身给他拉凳子,“请坐。”   明翰不想劳动老人,大步走过去自己接过来,“谢谢徐叔。”   徐管家笑笑,“那就麻烦你照顾小奎了,我回家做点吃的带过来。”   “好,您路上小心。”   送走徐管家,明翰在白色病床上坐下。   此时室内格外寂静。   床上的人无知无觉,面色苍白难看,呼吸微弱。   “你什么时候才愿意醒过来呢?”看着憔悴虚弱的徐斯奎,明翰心疼不已,“徐斯奎,我回来了,你不想看看我吗?”   他回来了大半个月,见了很多以前的朋友,所有人都说,“徐斯奎很喜欢你。”   要是他当年没出国,说不定现在他们已经是一对璧人了。   明翰也很后悔。出国后无时无刻不在后悔,没有一天不在想徐斯奎,这个人俨然成了他的心病,他几乎快被自己的心病折磨疯了。   他尝试着忘掉他,可是试了很多办法,都没有办法忘记这个人。   既然忘不掉,那就不惜一切代价去争取吧。   明翰摸着他的脸颊,掷地有声:   “这一次,我不会再放弃你了。”   ——   徐斯奎这辈子唯一一次做梦是九岁那年。   梦里母亲被一群野兽追着,从高楼一跃而下,风吹起她悠扬的白色裙子,像在空中蹁跹飞舞的蝴蝶。   小小的他站在地面,白蝴蝶在他面前跌落,血肉模糊。   突然,她怨恨地目光死死盯着他,凸起的眼珠子泛着恶心的灰白,她扭曲着四肢朝他爬过来,鲜血在身后拖出长长的痕迹。   他呆滞的站在原地,听见妈妈不甘的怒吼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在他耳边炸裂,炸的他心肝脾肺肾都碎了。   “都是那个贱女人害我!”   “徐斯奎,你一定要给妈妈报仇啊!”   噩梦惊醒,东方泛白,警察敲响他家的门,告诉他,“你妈妈自/杀了。”   从此以后,做梦这件事于他而言,本身就是一场噩梦。   而现在,他梦见余千鹤睡的沉静安详,怎么都不肯睁开眼睛看看他。   楼蓝说,“他死了。”   徐斯奎不敢醒了。   可是即便在梦里,他也没有得到一刻安生。   很突然的,耳边传来很嘈杂的喧闹声、急切声,交织在一起,有熟悉的,也有陌生的。   “好吵啊!”   徐斯奎伸手捂住余千鹤的耳朵,却只碰到一手的冰凉。   他猛地缩回手,然后假装无事发生,起身把门窗都关好。   那些声音还在不停的穿进来,比夏天的蚊子还要烦人。   对了,鹤鹤最讨厌蚊子了,还没给他点蚊香。   廖廖灰烟生起,驱走了蚊虫,却赶不走那些吵闹的声音。好在随着时间的流逝,那些声音终于逐渐清静下来了。   他去厨房做饭,发现米袋是空的,冰箱里的鸡蛋被冻坏了,打开的瞬间发出一阵恶臭。   于是他退而求其次,煮了碗面。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面,鹤鹤就给他煮了碗面。   很普通的面,很平凡的味道,却让劫后余生的徐斯奎活了过来。   那些声音又响起了,这次没有上次吵,喋喋不休的,还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徐斯奎直接忽略了。   他把面端到桌子上,喊:“鹤鹤,起来吃饭了。”   摇椅还在呼哧呼哧摇摆,躺着的人一动不动。   徐斯奎意识到什么,旋即走过去把人抱起来,放到餐椅上。   怀里的人轻的过分,他疑惑地问,“鹤鹤,你怎么瘦了?”   有人回答他:“……已经抢救过来了,现在正在养身体,就是比起以前瘦了很多,……”   这个声音他很熟悉,是徐管家这个告状精的。   告状精这个称呼是他偷偷起的,起因是每次他忘了吃饭,徐管家都会偷偷摸摸告诉鹤鹤,然后他就会接到某人的夺命连环电话。   不过他只告诉了鹤鹤一个人,他偶尔的幼稚也只有一个人知晓。   “没关系,瘦了就多吃点补回来。”他在旁边坐下,拿筷子挑起面条,学着余千鹤每次吃面的样子,将长长的面绕了一圈,然后送到余千鹤嘴边。   “乖啊,张嘴。”他语气颤抖,“不吃饭怎么能行呢?”   余千鹤无法搭理他。   也无法给予任何回应。   余千鹤的身体逐渐消瘦,血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不一会儿,就只剩下干瘪的皮包着骨头,形销骨立。   时间久了,便露出森森白骨。   “鹤鹤,你吃一点好不好?就吃一点点就好了。”徐斯奎慌乱的喂到自己嘴里,含在嘴里嚼碎,偏执的、疯狂的,想要喂他。   残渣碎屑掉了一地。   徐斯奎不知所措的抱着一堆白骨,眼眶赤红,泣下大滴大滴血泪。   白骨氧化,在他手里化成了灰,飘向遥远无迹的虚无之境。   他甚至连一堆白骨都留不住!   徐斯奎怔怔愣愣的,桌椅老房子如潮水褪去,世界变得漆黑虚无。   很突然的,他又听到了告状精的声音,告状精叹了口气,说:   “刚刚遇到余先生了,他看起来好了很多。”   那一刹那,在徐斯奎茫然的世界里,在漆黑的虚无中,在很远的远方,亮起了一盏星光。   他跌跌撞撞跑过去,看见星光照耀着晃动的摇椅,上面的青年拿着一张老旧的照片,似笑非笑地抬头问他:   “徐斯奎,你爱我吗?”   徐斯奎嘴唇蠕动,喉咙被丝线紧缠,无法说出青年最想要的那三个字。   青年漂亮的杏眼笑着看过来。   他只能流着泪,抓住青年的手,一遍一遍地重复哀戚着:   “别走。”   “不要离开我,求你了。” 第12章   明翰的手被人猛地抓住,昏昏欲睡的大脑募地清醒。   抬头一看,是徐斯奎,他惊喜道,“徐斯奎,你终于醒了!”   徐斯奎似乎被梦魇住了,双眼紧闭着,泪水从眼角滑落,嘴唇不断蠕动,他紧紧抓住明翰的手,急切的想要求证什么。   明翰把耳朵凑过去,听见他凄然哀恸的声音,惶然无措的苦苦哀求着:   “不要离开我,求求你……”   明翰一瞬间酸了鼻尖,忙反握住他的手,连声保证道,“我不离开,再也不离开了,我保证,真的。”   他话音落地,床上的人骤然睁开眼睛,猛地坐起来,死死地盯着他,像要透过他的眼睛,去看覆盖在他皮肉下的灵魂。   徐斯奎的脑海里如闪电般划过一个念头,“不是他。”   但这个念头转瞬即逝,徐斯奎的头有点痛。他的大脑里波涛汹涌,惊涛骇浪引起海啸山崩。   “你怎么了?”明翰见他皱着眉,额上冷汗涔涔,怕他着凉,把掉落的被子给他盖上。   徐斯奎缓过来,他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却想不起来。   “没事。”看见明翰,他躺回去,沉声问,“你怎么在这里?”   明翰说,“听说你生病了,就来看看你。”他说着,一边按下墙上的按钮。   一分钟过后,主治医师带着护士过来,给徐斯奎做了各项检查。   检查结果很好,病人除了身体虚弱点,没有其他任何毛病。   徐管家刚到家里,就听到了这个好消息,一直提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   他催促陈嫂,“别弄你那营养汤了,赶紧去做点小奎爱吃的菜。”   “知道了知道了。”陈嫂乐呵呵的,转过身又忙去了。   另一边,楼蓝直接放下手里的公事赶过来了。   见到徐斯奎,他啧啧两声,唏嘘揶揄道,“您老人家可终于愿意醒了?说来听听,在梦里被哪个狐狸精缠住了?”   徐斯奎懒得搭理他,吃完水果,看到明翰递过来毛巾。   他顿了下,接过来,慢条斯理地擦干净手指。   “公司那边怎么样?”   说到公事,楼蓝马上正经起来,“赵家那边已经解决了,我们讨论后一致决定和天合合作,合同已经拟好,我明天拿过来给你过目。”   他顿了顿,严肃道:“你受伤的事不知怎么传出去的,迪迪丽游乐园的负责人可能听到了,非要见到你才肯继续谈。”   “你跟他约个时间吧。”徐斯奎说完,揉了揉眉心。   “公司的事先暂时放放吧。”他们两人说话也没避开明翰,因此,明翰一看他不舒服,立刻阻止道,“你刚醒过来,身体亏损太严重,现在最重要的任务是养好身体。”   “对,”徐管家听见他们的谈话,搭腔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健康是富裕的基础,来先吃饭吧。”   徐管家从门外进来,衣上带着寒气。室内暖气很足,不一会儿手脚就缓过来了。   徐斯奎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抢余千鹤的台词。随即反应过来,他和余千鹤已经分手了。   好奇怪,明翰在他身边,他怎么会想到余千鹤呢?   吃完饭,楼蓝要回公司加班,明翰也被经纪人叫走了。   徐斯奎看徐管家欲言又止的,以为他有话要说。等了一会儿,也不见他有下文。   “你到底想……”他觉得这幅场景似曾相识。   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想起来自己忘了什么。   ——余千鹤出车祸了!   “鹤鹤呢?他在哪里?”   徐管家愣了下,说,“就在隔壁。”   徐斯奎当即就要过去,被徐管家拦住了。   ——   翌日,阳光透过窗户撒进来,光明澄澈。   撒在脸上,暖融融的。   梅千鹤迷迷糊糊醒来,没想到会看到徐斯奎。   准确的说,是趴在他床边睡着的徐斯奎。   徐管家不在,沈遇也不知去哪儿了。   梅千鹤:“……”   心情就很复杂。   他歪着脑袋仔细打量徐斯奎,发现徐斯奎瘦了很多,下巴颏儿冒了点胡茬儿,衬衫领子右边有一角没理好,头发也乱,整个人都有种颓靡感。   不愧是男主啊!就算这样,也仍然帅的惊心动魄!   梅千鹤其实很疑惑,按照他的性格,就算再喜欢一个人,也不可能明知他心里有别人还去死缠烂打吧?   现在他觉得,自己十有八九是在徐斯奎那张俊的天怒人妒的脸上鬼迷心窍了。   不过幸好,现在的梅千鹤心里毫无波澜,他冷漠的想,长得帅又怎么样,又不能当饭吃。   区区颜值这种东西已经无法打动他了。   他现在唯一担心的,是徐斯奎来找他的目的。   按照剧情发展轨迹,这个时间点,徐斯奎已经和白月光见面,并且因为白月光的追求者闹了不愉快,于是徐斯奎为了气白月光,就想把替身哄回去。   为此,后期还经历了狗血至极的追妻火葬场。   不过,关于这些哄人这一情节,原书中用“徐斯奎用了点手段”就略过去了,而他前世的记忆还没有完全恢复,只隐约知道元旦节的时候,徐斯奎来找他求和。   结果,原来的他不知道为什么就重新接受了徐斯奎。   想到这里,梅千鹤一下子就变得警惕起来。   不会吧不会吧,都过去这么久了还来?   早在梅千鹤醒来的时候,徐斯奎就先一步醒了,但他下意识不敢动,既害怕对上梅千鹤没有感情的视线,又想趁机试探试探梅千鹤对他的的真实态度。   他根本不信梅千鹤这么快就不爱他了。   他怎么可以不爱他了呢?   当梅千鹤的目光渐渐犀利时,徐斯奎终于装不下去了,他睁开眼,就听见梅千鹤淡淡的声音。   “怎么不继续睡了?”梅千鹤无情嘲讽道,“你演技不行啊徐斯奎。”   之前他觉得徐斯奎是原主爱的人,打心眼里不想理这人,既然现在是他的前男友,事实上渣了他的人,那就别怪他火力输出了。   徐斯奎:“……鹤鹤”   “你今天过来又有什么事?”梅千鹤警惕地盯着他。   徐斯奎在他的视线下败下阵,用食指勾了勾他的,小声道:“鹤鹤,不分手好不好?”   梅千鹤:“……不好。”   “你别生气,我早就没有……”把你当替身了。   徐斯奎喉结滚动了一下,他终于意识到,似乎有哪里不对劲儿。   梅千鹤:“还有什么话一并说了吧。”   徐斯奎痛苦的闭了闭眼,复又睁开。   他的心里好似有道枷锁,把他所有的真心都所在里面,而他拿不出来。   不过没关系,徐斯奎从来就不善言辞,他生来就是行动派。   他拿出昨晚连夜准备东西,是挺大一盒子,很郑重的放在梅千鹤手里,“这些都给你,不分手好不好?”   梅千鹤疑惑的打开,看到里面几摞红色的房产本本和十几张银行卡,叠的整整齐齐,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资本主义的光芒。   梅千鹤:“……”   如果一个男人愿意双手奉上全部身家,难道还不能代表他对你的全部的爱与信任吗?   梅千鹤突然就理解以前的自己了。倘若不是知道结局,或许他都要认为自己是徐斯奎的真爱了。   他怪异地看徐斯奎一眼,实在不理解霸道总裁的脑回路。   就为了气白月光,至于做到这一步吗?   梅千鹤好笑的看着他,“那明翰呢,你不喜欢他了吗?”   明翰?   听到这个名字,徐斯奎面色霎时泛白。   他的身体和灵魂又开始撕裂,而后有无数疯狂滋生的藤蔓,似要将他的灵魂一点点啃噬殆尽。   徐斯奎强忍着,不愿意在梅千鹤面前露出脆弱的一面。   梅千鹤见他脸色难看,以为刚才那句话触到了他的逆鳞——小说里面不都有那种触之必死的逆鳞设定么?   以及,他在心里微微的叹了口气,有那么一点说不上来的、小小的失望。   摇头驱走乱七八糟的情绪,他语重心长的说,“我跟你说啊,做人不能太矫情,你喜欢明翰呢就好好去追……”   眼见徐斯奎表情不对,梅千鹤立刻又道:“而且明翰也很喜欢你,只要你把你的心意明明白白告诉他,他一定会接受你的。”   “你们会幸福长久的在一起一辈子,全世界所有人,包括我都会祝福你们的!”   梅千鹤顿了顿,语气更加信誓旦旦:“真的!我保证!”   反正原书里是这么写的。   瞧瞧,为前任出谋划策的他是多么的大度啊!   梅千鹤觉得,如果世上有评选最完美前任的活动,他必定独占鳌头。   徐斯奎被他气笑了。即使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真到了这时,仍然不可避免被他话里的无谓刺痛。   梅千鹤说出的祝福再真心实意不过了,真诚的恨不得他现在立刻就和别人喜结连理白头偕老再生对双胞胎那种。   可是他不想要别人,他就想要眼前这个人,只想和他生时缠绵,死后同眠。   “你想都别想!”徐斯奎忍着痛,咬牙切齿道,“把我推给别人,然后你就可以欢欢喜喜和你的小男朋友在一起了是吗?!”   他早上看到了那个男孩子,长的漂漂亮亮的,又有心机又会撒娇,他老婆还把他当个宝!徐管家还出馊主意,让他避开那个男孩子。   徐斯奎咬牙切齿,居然敢趁他不在就撬他的墙角,抢他的老婆!简直是找死!   梅千鹤:“……”   梅千鹤冷下脸,语气平静,不想再做无谓的争执,“随你怎么想,现在,立刻,给我滚出去。”   徐斯奎撇开头不说话了。   梅千鹤冷冷的笑了声,掀开被子就往外走。   “鹤鹤……”徐斯奎立刻拉住他,语气算下来,低声下气道,“我……错了,不该吼你……”   “放手。”梅千鹤侧目,冷眼看他,像看一个陌生人。   徐斯奎更不敢放了。   他怕放了就再也抓不住了。   两人拉拉扯扯到门口,郝然看见隔壁扬手敲门的明翰。   梅千鹤清楚的感觉到,那只抓住他的手瞬间僵硬,刚才怎么都甩不开的人,用力的捏了他一下,随即就放开了他。   像是一种无声的警告。   他看到徐斯奎若无其事的走到明翰身边。   明翰往这边看了一眼,问徐斯奎,“你们,认识吗?”。   徐斯奎头也没回,语气有种机械的僵硬,“以前认识的朋友。刚好遇到,就打了个招呼。”   然后明翰朝着他灿烂的笑了起来。   阳光从走廊两侧倾泻进来,照在他们身上,他们并肩而立,宛如一对神仙眷侣。   有人从身后靠近,伸手挡住梅千鹤的视线,在他耳边轻声说:“别看。”   是沈遇回来了。   温热的掌心覆盖在梅千鹤薄薄的眼皮上,微不可见的颤抖着。   梅千鹤挪开他的手掌,温柔的笑着问,“你去哪儿了?”   他回过头,看到沈遇卷翘的睫毛上沾染着水汽,一双凤眸软成了一滩春水,就那么可怜兮兮的看着他。   像雨夜里惨遭虐待、满身伤痕陷入绝望的猫咪。   “谁让我们小沈受委屈了?”梅千鹤摸摸他的脑袋。   沈遇抱着他,泪水肆无忌惮的滚落。   他埋在他的颈窝,呼吸着救命的气息,沙哑道:   “别看。”   作者有话要说:  有六个(挂掉)五个收藏啦!!!   感谢(??ω`?) 第13章   下午五点多的时候,夕阳斜照,徐斯奎要出院了。   梅千鹤往隔壁看了眼。   明翰在帮徐斯奎收拾东西,徐斯奎则靠墙站着,深沉的目光眺望着窗外,不知在想什么。似乎是感觉有人在看他,他便回头看过来。   他的瞳仁漆黑幽暗,看不出任何情绪。   梅千鹤却感觉到他在痛苦。那是很古怪的感觉,来的如此突兀且平白无故。   他来不及探究,就被沈遇挡住了视线。   说起来,他似乎,很不喜欢徐斯奎和徐斯奎身边的人。   梅千鹤收回视线,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没说什么。   沈遇身上的神秘色彩也越来越浓厚了。   但是没关系,谁都会有不愿意示人的秘密,梅千鹤很理解,并且没有想去探究的欲望。   当天晚上,梅千鹤又开始做梦了。   这回仍然是接着上次的梦境开始。梦里,余千鹤惨然一笑,坚决的提出了分手。   徐斯奎漠然的看他一眼,那是以前的徐斯奎从未有过的,像看一个玩物的眼神。   余千鹤一巴掌扇过去了,掌印清晰地印在徐斯奎的脸上。   然后他就被徐斯奎扔给了保镖。   尾随而来看戏的金行主动请缨,余千鹤和他动了手,没两下就被保镖按倒在地。   徐斯奎冷眼看着,接了个电话就走了。   第二日在雪地里醒来,梦里的余千鹤没有被穿,却和穿来的梅千鹤一样,去了同一所医院,见了同一个医生,租了同一个房子。   不同的是,元旦那天,徐斯奎拿着他的所有财产,如今天这般,哄回了余千鹤。   而他浑然不知的是,他不过是徐斯奎用来让白月光吃醋的工具人罢了。   直到后来,白月光明翰的前男友来找他合作。   残忍的真相将他一颗真心撕的粉碎。   梅千鹤惶恐不安的醒来,睁眼就撞进沈遇担忧的目光中。   心突然就安定下来。   想到梦里的场景,梅千鹤气愤的锤了下床。   实在想不通,就这样!都这样了!他后面竟然还能原谅徐斯奎!!!他抓心挠肝地想知道,徐斯奎到底做了什么,自己竟然还能原谅他?!   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说到徐斯奎,梅千鹤阴阳怪气的想,似乎每次遇到他,自己就能多恢复一点记忆呢。   他盘算着,哪天找个机会再见见徐斯奎吧。   ——   徐斯奎出院后,把自己关在书房整整一晚。第二天出来的时候,胡子拉碴的。   “徐叔去哪儿了?”   陈嫂正在摆放早餐,看到他不修边幅的模样,愣了下说:“您不知道吗?他昨天去医院了还没回来过。”   “你打电话问问。”徐斯奎皱了下眉,去更衣室挑了件干净的西装换上,一边扣着袖口一边从楼上下来。   “徐管家电话打不通,”陈嫂小声说问,“他做事向来有分寸,不可能会无缘无故联系不上的,您说他会不会出什么事了啊?”   徐斯奎皱眉,拨打徐管家的电话,果然提示关机。   “他家里问了吗?”徐斯奎在餐桌上坐下。   陈嫂说:“问了,说也没有回家。”   闻言,徐斯奎回想了一下,确定徐管家是从昨天上午不见人影的。   昨天上午发生了什么呢?   前天晚上,他不管不顾要去看余千鹤,被徐管家拦下了。   徐管家说鹤鹤身边有个暴力变态狂,如果贸然过去,不仅体现不知道了他的诚意,说不定还会直接被那个孩子挡在门外。   毕竟,余先生真的挺不待见他的。当然,这句话徐管家没敢说出口。   因此,徐管家提了个“调虎离山”之计。由他找个由头把那孩子叫走,到时候徐斯奎再进去,好好的和余千鹤谈谈。   徐斯奎虽然觉得麻烦,但是他也不想被人破坏气氛,于是勉强应了。   后来……后来徐管家把那孩子叫走了,他成功潜入鹤鹤的病房,接着他被鹤鹤一通真心实意的祝福给气到,两人发生争吵,然后在门外遇到明翰,……   从那个时候起,他就没有再见到徐管家了。   想到这里,徐斯奎重新回到书房,打开电脑,查询徐管家的手机定位。   结果出人意料,IP地址不在服务区。   徐斯奎倏地冷下脸,一边让陈嫂报警,一边打电话给保镖队队长,“帮我查个人。”   保镖队队长速度很快,很快就把那个少年的生平信息发到了他的邮箱。   沈遇,十六岁,生父沈家先(C市赵家赘婿),生母早逝,性格胆小怯懦……去年十二月十五将赵家孙子沈练打伤后失踪,今年一月一日在京都现身,当天晚上六点发生车祸,后性情大变……   C市赵家?   徐斯奎的视线落在“沈遇”的照片上,男孩子目光躲闪,刘海耷拉下来挡住精致的眉眼,瘦瘦弱弱的,颇有弱柳扶风之态。   和他看到的那个又漂亮又会撒娇的少年完全不同,和徐管家描述的暴力变态狂形象更是大相径庭。   就这么一个巧言令色、表里不一的人,怎么能待在鹤鹤身边!   徐斯奎冷着脸给保镖下了一条指令。   而另一边,警方接到报案后,也迅速行动起来,第一时间调查了失踪者失踪当天的全部监控录像。   那天早上,失踪者把隔壁病房的沈遇请出来,说有话要和他说。   沈遇跟着失踪者走进电梯,他们在电梯里说了两句话。   失踪者说:“小沈啊,我叫你出来其实就是想和你道个歉,那天冤枉你非法拘禁余先生的事真是抱歉,都怪我老糊涂了。”   沈遇面无表情靠在电梯门口,没搭理他。   失踪者也不尴尬,继续说:“还有就是想和你了解一下余先生身体情况……”   这下沈遇倒是说话了,没什么情绪,声音冷冷的,“不必了解。”   电梯门打开,沈遇大步踏出去。   失踪者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你去买早餐吗?一起去啊!”   沈遇只当没有听见,他只是恰好要出来买早餐而已。   二人一前一后走进医院附近的一家餐厅,不一会儿,沈遇便带着打包好的食物回了医院。   失踪者却接了个电话,神色焦急地跑出餐厅,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就走了。   之后警方技侦部查失踪者的通讯记录时,却并没有找到那通来电的记录。   更神奇的是,那辆出租车从京都开到东部某城市后,便失去了痕迹。   连人带车,突然之间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令人没想到的是,警方之后继续追查了好几个月,仍然没有任何线索。   ——   徐管家失踪的事梅千鹤也听说了,心中难免唏嘘。   其实他对徐管家印象挺好的。他以前和徐斯奎住一块儿的时候,徐管家和陈嫂就对他很好,吃穿住行都照顾的很妥帖。   有时候他不在家里,徐斯奎加班不吃饭、天冷不加衣,徐管家都会偷摸的打电话给他,让他好好劝劝徐斯奎。   而且在他模糊的记忆里,徐管家一直都在想方设法撮合他和徐斯奎,原书中还因此得罪了主角受,差点被徐斯奎辞退。   而这也是现在的梅千鹤故意冷落徐管家的原因。   他老人家可一定要平安呀。梅千鹤在心里默默的祈祷,他除了祈祷,也做不了别的了。   住院的日子除了做康复训练就是做训练,无聊之余,梅千鹤便把之前和江邵舒几人合作的毕设润色一遍,把剧情和人设设计好之后,再发给其他几个人看。   其他人都在忙着复习,收到梅千鹤发过去的资料包时,一个个笑的像春天里的花儿似的,一个劲儿的表示,等考完试一定要请他吃火锅!   梅千鹤敬谢不敏。   他忙着写剧本的时候,沈遇就在他身边,视线黏在他身上,等他看过去,沈遇就赌气的低下头假装看书。   书是梅千鹤给他买的高中辅导教材。   前几天,梅千鹤请江邵舒的父母帮忙和学校牵线,把沈遇塞到青鸟电影学院附属中学去了。   江家平时时常参加公益活动,给青年电影学院附属中学捐献了很多基础设施,塞一个学生根本不算什么。   最重要的是,他曾有幸去该校参加过活动,他们的宿舍区修的宽敞明亮又舒适,很适合沈遇这种无家可归的特殊人士。   然而沈遇对住校异常反感,死活不同意,反正就是想赖着他。   梅千鹤果断拒绝了他。   于是沈遇便开始了幼稚的赌气生活。   “沈遇,倒杯水。”梅千鹤忙了两个多小时,这会儿口渴得很。   沈遇冷冷的“哦”了声,“砰”的把书扔在床上,起身倒了杯温水,重重的放在他面前,随后坐回去,拿着书啪啦啦地翻页。   梅千鹤觉得好笑,也没有管他,自顾自忙自己的。   晚上吃完饭,沈遇扶着他去散步,扭着头不愿意说话。   梅千鹤难得清静。   又过了小半个月,江邵舒和室友考完试,一起来医院看他。   他们一来,梅千鹤就更忙了,对沈遇的关注也变得少的可怜。   沈遇的脸更冷了,心里却无比懊恼,不该耍小脾气的!   本来就只是想要一个留在他身边的由头而已,虽然和预期目标有些偏差,好歹也和他有了层关系了。   沈遇低垂着眉眼,掩去某种几乎要溢出来的阴霾。   一月末,梅千鹤的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医生建议可以回家休养。   出院那天,一群人热火朝天的去吃了顿火锅。   吃完火锅,已是深夜,江邵舒和室友几人喝了点酒,路过旁边电影院时,看见一步大型灾难片的海报,酒意上头,非要拉着人去看。   这个点基本上都是来看恐怖片的情侣,因此放映厅里只有他们一行人。   江邵舒看的热血沸腾,手舞足蹈幻想他们自己即将拍的大片,一个劲儿嚷嚷:   “末世名场面!丧尸必须有!”   “这特效,绝了,我们也必须要有!”   ……   在江邵舒的坚持下,他们的作品最终是根据小说改编的末世灾难片,讲的是末世来临后,一群小人物在绝境中如何坚守信念的故事。   剧本写好后,他们在学校贴吧上招录义务群众演员。   贴吧里的学弟学妹都疯了,要知道,这几个人在学校里就属于风云人!   例如梅千鹤,以艺考高考双第一的分数进校,开学时就因为高颜值上过热搜,还没有出道网上就有小几万粉丝。   江邵舒是现下女孩子最喜欢的阳光富二代人设,平时在学校里混的风生水起,挥一挥衣袖就能带来无数迷弟迷妹。   而与他们同寝的另外几人,无论在学业上还是个人魅力上,也同样是别人望其项背的存在。   总而言之,这是一只属于大佬级别的队伍!   那必须得报名啊!   于是,他们趁着寒假时间,在开学前如火如荼的完成了一系列拍摄。   将视频剪辑好发给导师后,江家投资的剧也即将开机,通知他们参加剧本围读。   梅千鹤便提前把沈遇送到学校。   走的时候,沈遇依依不舍的拉着他的衣角,委委屈屈的说不出话。   “等我忙完就来看你。”梅千鹤摸摸他的脑袋。   “什么时候?”沈遇声音闷闷的。   “呃,大概开学的时候。”梅千鹤说。   等到开学的时候,剧组那边会给他两天假期回学校考试,他可以趁那个时间来看沈遇。   沈遇不说好也不说不好,拉着他的衣角就是不放手。   他这幅样子莫名有些熟悉。   梅千鹤笑笑,抽回衣角,转身离开。   那天下着蒙蒙细雨,细雨连连倒春寒。   梅千鹤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   周围人来人往,风声萧瑟,沈遇撑着伞立在无边孤寂里。   他低垂着眉眼,卷翘的长睫将眸中疯狂而恐怖的占有欲堪堪遮掩。   ——   所谓剧本围读,实际上就是演员和演员、导演、编剧、工作人员之间对剧本的交流探讨,既能让演员吃透剧本,强化工作配合,同时也能最大程度保证作品的质量。   梅千鹤到的时候,围读室内已经到了不少演员。   这部剧大部分都是新人演员,没有什么架子,大家一来便纷纷热情的自我介绍,气氛很是融洽。   工作人员把他的剧本递给他,“导演还有一会儿才到,先找个位置坐下吧。”   梅千鹤接过,看了看里面的空位,几个主演坐在中间,其他配角则依次坐在两侧。   江邵舒作为大男主,自然是坐在中心位。他看到梅千鹤进来,扬声和他打招呼。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和他交谈起来。   梅千鹤自然一一回应,视线掠过江邵舒对面时,他的目光顿了顿。   对面坐着的人郝然是明翰。明翰认出了他,也和他打了个招呼。   梅千鹤回之一笑,在其他几个室友旁边坐下。   没一会儿,导演和编剧来了。   导演在业内名气很大,拍过好几部大火的商业片,但脾气也是出了名的凶。   刚一坐下,室友B就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吐槽:“张导背手了,说明今天的我们,至少要受到一个小时的荼毒。”   他大二暑假在张导的戏里演过一个小配角,当时为了少挨点骂,每天就在片场看别人演戏,看着看着就摸到了张导发脾气的规律。   几个人不解的看着室友B。   “你们没看到男二换人了么?”室友B捂着嘴悄声说,“听说原来的男二行程太忙,就想缺席剧本围读,协商无果惹怒了张导,张导连夜就把人换了,他今天肯定要扒着这件事叨上半天。”   张导一开口,果然如室友B所料,就着演员行程的事唠叨了很久,一再强调不许演员轧戏,无正当理由不得请假诸如此类。   梅千鹤翻着剧本神游天际,其实就换角色这件事而言,放眼现在的娱乐圈,因演员缺席剧本围读而被导演炒掉,这样的理由听起来未免让人喷饭。   不过是资本之间的博弈而已。   梅千鹤记得,原男二也是资方选定的,现在被人换了,只能说明原男二后台没有明翰大,被人找借口淘汰了。   也是,明翰现在的后台可是徐斯奎啊。   虽然书中的明翰总是想靠自己的实力去打拼,但事实上,周围所有人都把徐斯奎当成了他的东风。当然,背后也有徐斯奎运作的结果。   这也是梅千鹤一开始不想接继续演戏的原因。   原书中白月光回国拍广告出道,在演戏这事儿上是没有基础的。而替身则是科班毕业,业务能力抗打,颜值又高,出道就获得了白凤新人奖。   根据主角与炮灰基本定律,这必然是先抑后扬,通过描写主角受与炮灰之间的差距,来表现主角受既有天赋又有刻苦钻研的学习精神,然后利用两家粉丝来引战,从而不断实现主角受打脸炮灰的过程。   同时,还为主角受发现炮灰与渣攻之间的包养关系埋下伏笔。等后期炮灰“为了资源甘做替身”的事情传出来后,炮灰的大部分粉丝不仅脱粉回踩,还十分招摇地粉上了白月光。至此,白月光一跃成为国娱顶流。   ——说来奇怪,他和徐斯奎明明是正当恋爱,但书里所有人都觉得余千鹤是替身,而他和徐斯奎之间则是包养关系。   “小羽毛,你认识这个新来的男二吗?”东北室友见他看着明翰出神,不由好奇的问。   “见过一面。”梅千鹤回过神来,在模糊的记忆中,他和明翰的确是在某部戏里认识的,但那是在剧情中期,那时两个徐斯奎和明翰都已经在一起了。   所以现在是剧情提前了,还是明翰没有按照剧情走?   就在梅千鹤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出乎他意料的事情发生了。   男二又换人了。   梅千鹤:??? 第14章   对于莫名其妙拿到名导戏中男二这个角色,且拿到手里还没捂热乎就被换掉的事,明翰也是很懵的。   他去问经纪人,经纪人还以为是他在剧组哪里做错了,惹怒了导演,便冷着脸把他训了一顿。   “没后台没背景,唱歌不行演戏不行,除了长的好看就没有别的优点,你这样在娱乐圈怎么混你告诉我?”经纪人倪姐年过四十,长发红唇,数落人的时候颇有气势。   明翰被她说的脸都红了,不知该如何反驳。   他半道出家,哪里有什么业务能力,要不是之前家里公司出了问题急需资金,而公司又看中他的颜值想要签他,还给他拍了个洗发水代言,他也不会走这条路。   “倪姐,我会好好努力的。”他既然已经走了这条路,明翰很坚定的想,那就一定要好好走下去。   “光说不练假把式,从明天起我给你报个演技培训班,先去里面好好学学吧。”倪姐头发一甩,踩着高跟鞋走了。   “谢谢倪姐。”倪姐一走,明翰脸上的笑容垮下来。   回到家后,明翰越想越郁闷,干脆便约了徐斯奎到酒吧喝酒。   自从出院以来,他和徐斯奎的关系好像就回到了五年前。   徐斯奎还是沉默寡言不爱说话的性子,每次都要他黏过去两人才有交集。心里虽然有点不太高兴,但徐斯奎就是这性子,他喜欢他就只能多包容一点了。   嗯,这样一想就好多了。   酒吧里人声嘈杂,灯光绚烂,明翰便在吧台那儿等人。   远远的看见徐斯奎从人群中穿来,明翰扬手叫他:“阿奎,这边。”   他穿着一身黑色的休闲服,高大冷峻的往那儿一站,周围的人就自动为他让出一条路了。   徐斯奎看见明翰,顿了下才缓慢的踱步走过去。   “今天收拾的这么帅啊。”明翰脸色绯红,说话也有了醉意,澄澈干净的眼珠子在灯光下熠熠生辉。   “怎么喝这么多?”徐斯奎不悦的皱眉,“发生什么事了?”   明翰头一歪,趴在吧台上,幽幽的叹了口气,“又被经纪人训了。”   “那就换一个。”徐斯奎并不认为这是什么大事。   “哪有那么容易啊,”明翰又抿了一口,撇撇嘴,“虽然倪姐脾气不好,但她其实挺有能力的,手上资源也多。”   看着他目光越来越迷离,徐斯奎强硬的抢过他的酒杯,“别喝了,这酒度数大。”   明翰被他拉着手拽出来,只觉得路边的灯晃来晃去的,一个不稳,扑倒在徐斯奎身上。   察觉到徐斯奎的身体瞬间变得很僵硬,明翰大脑里仅存的清醒都用来试探他了,“阿奎,我走不动了,你背我好不好?”   徐斯奎背对着明翰,黝黑深沉的视线在深沉的夜色里失去焦点,眼眶酸涩发疼,他听见自己机械的声音答:“好。”   明翰趴在他的背上,在静谧无声的夜里搂着他的脖子,心里甜的发腻。   ——   徐斯奎回到别墅,第一时间洗了澡,将换下的衣服扔在垃圾桶里,想了想仍然觉得隔应,便将垃圾袋拎着,开车送到别墅外面的回收站才作罢。   回到家,便又把自己关在书房里了。   书房里干净整洁,唯有书桌上杂乱无序。   徐斯奎脸色冷峻,从衣服扣子里取出一枚微型摄像头,连接电脑,点击播放。   是他今天一整天的行程视频。早上去公司,开会,签字,看投资方案,推进项目进展,吃饭,而后继续重复工作,一切都很正常。   不正常的是视频的后半段。   从接到明翰的电话开始,他就明显的不对劲儿。   徐管家失踪了大半个月,警方再次告知他仍然毫无头绪,公司的事还没有忙完。这时明翰打电话约他去酒吧,他本想说晚上要加班,嘴里吐出的话却变成了“好”;在酒吧里,听见明翰叫他名字时,他的身体不由自主的就想往他那边走去;明翰说要他背他的时候,他的身体更是做不出拒绝的举动,说不出拒绝的话。   在某些时候,他根本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但偏偏,他的思想与灵魂却保持着绝对清醒。   不,在他昏迷之前,甚至连思想都是混沌的。   他想起鹤鹤生日那次,亲口承认把鹤鹤当成明翰的替身,无情地把他扔给保镖,元旦那天接到明翰电话时,生出的奇怪的愉悦感,还有每次他想和鹤鹤告白,想说他很早就没有把他当成替身的事,脑袋里那根弦就会突然蹦开……诸如此类的事,细想下来竟然数不胜数。   他就像一个提线木偶,在当下某一刻做着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而他当时却完全没有察觉任何异常,甚至把异常当成了理所当然。   而昏迷之后醒来,他去找鹤鹤复合又遇到了明翰,那是他第一次清晰的感觉到身体在失控。   有一股神秘强大的力量控制着他放开鹤鹤的手,他愣了下便下意识握紧,却根本没用。他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放开鹤鹤,若无其事的走到明翰身边。   明翰问他,“你们,认识吗?”   他说:“那是我男朋友。”说出口却变成了“以前认识的朋友。刚好遇到,就打了个招呼。”   他和明翰站在一起,余光却看到鹤鹤投射过来的视线,他清晰地看到了鹤鹤眼里一刹那涌过的悲伤。   他的灵魂挣扎着想过去拥抱他,他的身体却跟着明翰进了病房。   那种失控感直到明翰把他送回家离开后才消失。   就像今晚这样。   徐斯奎仔细的理了一遍记忆,在洁白的纸张上写下两个字:明翰   所有的一切从明翰回国开始,就在往一个奇怪的方向发展。他所有言不由衷的行为,也是缘于这个名字。   或许,还不止。   徐斯奎拿出一个新的摄像头安在桌子上,随后拿出手机给楼蓝打电话。   嘟声过后,楼蓝的声音响起,带着朦胧的睡意,“徐总,您该不会还在加班吧?”   徐斯奎说: “我有几句话要问你。”   楼蓝见他口气郑重,放佛下一秒就要上谈判桌似的,就下意识的恢复正经,”你说。”   徐斯奎从不喜欢将情感挂在嘴边,但他还是张了张嘴说,“我爱……”   楼蓝以为自己没听清,“你说什么?你爱谁?”   徐斯奎:“……”   楼蓝感觉他今晚莫名其妙的,“不是,你怎么不说话了?我刚真没听清。”   徐斯奎:“我没有把鹤鹤……”   楼蓝:“怎么又说到你那替身了?”   徐斯奎语气变得急切:“他不是……我喜欢的人是……”   楼蓝一头雾水,“不是什么?你喜欢谁?明翰?”   徐斯奎又说:“我不喜欢……”   什么喜欢不喜欢的,楼蓝听的脑袋都要大了。   徐斯奎吸了口气,问他,“你觉得明翰怎么样?”   楼蓝扯了扯嘴角,“我又不喜欢他,能有什么感觉。”   徐斯奎加重语气,警告他:“你敢!”   楼蓝觉得他有毛病,大半夜打电话搞那么郑重,结果就是让人猜他的感情生活!他求饶道:“大哥,我不敢,我绝对不敢打您白月光的主意。那么请问我现在可以睡了吗?”   说着,他半真半假打了个呵欠。   “等等,”徐斯奎斟酌着问出最后一个问题,“你有没有觉得我在明翰面前会变得很奇怪?”   楼蓝冷笑一声,“奇怪?奇怪这个词根本无法看出你撞鬼了的本质。需要帮你请个大师来驱、邪、么?!”   大师?或许可以一试。   徐斯奎淡声道:“那就麻烦你了。”   楼蓝:“……”就很离谱。   电话挂断。   徐斯奎把录像又看了一遍,意料之中的结果。他把录像整理好存进U盘锁在保险柜里,想了想,提笔写了张纸条。   一、任何人不得在我面前提“明翰”二字。   二、尽量阻止明翰和我见面。   陈嫂见他这么晚还在办公,便想着给徐斯奎做点宵夜。   她刚把饺子捞起来,就看到徐斯奎从楼上下来,把一张纸条递给她。   接过来一看,纸条上什么也没有。难道是什么特殊暗号?得用明矾水漂洗,或者用火烤一下?   陈嫂不解的问:“这,要我给你记什么么?”她把空白的纸条摊在掌心。   话音刚落,她就看到徐斯奎面色突变,异常难看。   徐斯奎深深地吸了口气,沉默转身,又回书房把门锁上了。   “……”陈嫂在书房外问他,“饺子不吃了吗?”   徐斯奎的声音沙哑的可怕:“不吃了。”   陈嫂把纸条收起来,把饺子端到餐桌上,坐下一边吃一边心想:小奎怎么奇奇怪怪的?   要不明天去香山寺给他求个平安符。   ——   “你昨晚不会真被鬼压床了吧?”   第二天上班,楼蓝一看到他眼睛下的青黑,忍不住就想打趣他。   徐斯奎心情本就不好,说话就更冷了,“迪迪乐那边负责人约下来了?”   “有点难搞。”楼蓝瞬间熄火,难得的丧气,“他们国内的负责人之前还想亲自和你谈,但最近我约了几次都被他们拒了。听他们的内部消息,说是已经有了具体的合作意向。”   楼蓝顿了下,一脸凝重的从文件夹中取出一份资料递给他,“这是深思集团的资料,十天前刚注册的新公司,也是迪迪乐目前最有合作意向的企业。”   徐斯奎接过,大致看了眼,便说:“把迪迪乐所有资料发给我,我亲自把关。”   听他这么说,楼蓝就明白了,徐斯奎骨子里的凶悍被激起来了。   他也终于可以给自己放个假了。   两人说完,楼蓝起身要走。   “你真的有认识的大师?”徐斯奎欲言又止地看他一眼,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给我个联系方式吧。”   楼蓝脚步骤停,满脸不敢置信。   这个人,这个问他大师要大师联系方式的人,真的是徐斯奎吗?   毕竟,他一直觉得比起鬼神,徐斯奎在商场上的狠戾显然更让人闻风丧胆。   “你没事吧?”楼蓝一脸警惕的盯着他。   徐斯奎心情不好,更不是爱倾诉的人,冷冷的睨他,“废话少说,到底有没有?”   楼蓝恍恍惚惚的说:“我妈说香山寺的归一大师特有名。不过我听说,这位归一大师从来只见有缘人,很多有权有势的人想见都见不到。”   徐斯奎点头,“好。你去忙吧。”   楼.用完就扔工具人.飘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结婚的人好多呀!!!!!   1.22 第15章   男二最终花落谁家对剧组并没有多大影响。   剧本围读的过程很顺利,导演和演员们对戏也很上心,所有人都保持着一股拼劲儿。   到了三月初,导演给几个学生都放了假,让他们回学校办理报道事宜。   梅千鹤则因为要参加补考,所以多请了两天。   回到学校,他们找到导师,把毕业论文发过去。论文选题上学期很早就出来了,他们在导师的指导下修修改改好几次,终于得到导师的认可了。   导师一一指导完毕,抬头对他们几人说,“我本来想给你们都争取一下优秀论文的,但学校这边给的名额不够,所以我看了下,觉得千鹤、成靖和康谭成功率更大,就把他们三人报上去了。希望你们其他人心里也不要有意见,后续如果有机会,老师也会为你们争取的。”   成靖和康谭是东北室友和室友C的名字。东北室友一脸不敢置信地指着自己,“老师,我,优秀?”   导师笑着说:“当然,也不要高兴太早,具体结果还要等学校审批呢。”   东北室友装腔作势的,“得令!”   江邵舒看不惯他这幅样子,一肘子捅过去。   东北室友怒目回瞪。   梅千鹤忙拉住他,这还在老师办公室呢这两人,也太不注意影响了。   导师拍拍他们的肩膀,“行了,接下来好好准备答辩吧。”   一出办公室,三人就被另外江邵舒和室友C按着好一顿欺负,嚷嚷要他们请吃午饭。   于是一行人去食堂吃了顿自助小火锅。   青鸟电影学院的小火锅赫赫有名,响冠大学城,每天都能看到排着长长的两队尾巴。   好在这会儿大部分学弟学妹还在上课,他们只排了十几分钟就轮上了。   途中有女孩子红着脸进来要签名,双手扭着明信片递到梅千鹤面前。梅千鹤想到自己的确是有粉丝的,便笑着给他签了。   然后女孩子又拿出一张明信片递给东北室友,室友B和室友C。   梅千鹤:“……”感情是批发签名来的。   江邵舒眨着眼睛,正襟危坐,直觉下一秒女孩就要递明信片给他了。结果女孩子红着脸道完谢就走了……就……走……了……   “不是,她什么意思?她就这么忽略了我这张帅气的脸蛋儿?”江邵舒不敢置信的瞪着眼睛,“真正的大男主在这儿呢她都不要签名的吗?”   梅千鹤睨了他一眼,见他吃的满脸通红,一脸狼狈,没忍住笑了。   江邵舒怒了,正欲跳脚,就听到梅千鹤说:“你刚涮的猪肚要老了。”   江邵舒气哼哼:“……算你好运,今儿就看在猪肚的面子上放你一马!”   话音刚落,面前刚出锅的猪肚就被几双筷子一扫而空了。   江邵舒:“……”   江邵舒愣了。   江邵舒怀疑自己被针对了。   真的。   一顿火锅差点吃出了烽火狼烟的架势。   吃完饭,几人在校门口分道扬镳。   江邵舒与其他三人回剧组继续拍戏,梅千鹤则买了点水果带去附属中学看望沈遇。   附属中学距离青鸟电影学院不远,走路十几分钟的时间,没一会儿就到了。学校修的大气漂亮,绿化率很高,枫树绕着足球场,旁边是一大片桃树、樱花和木兰树,里面间或种了几株杨梅。   他把通行证递给门卫,通过检查后,穿过层层叠叠的绿荫来到宿舍楼区,正好看到在学校超市旁边买水的沈遇。   沈遇看见他,眸光瞬间亮了,扔下手里的水瓶飞快跑过来。   说是偶遇,那架势倒更像是特意在这里等他一样。这种想法未免太自恋,沈遇怎么可能知道他恰好这个时间到这里?   梅千鹤后退两步,避开他的熊抱。   沈遇有些无措的站定,立马焉了吧唧的。   或许是因为两个人颜值太高,吸引了不少学生的注意,沈遇有点不高兴,拉着他的手说:“这里人多,你跟我来。”   梅千鹤跟着到了他的宿舍,宿管阿姨探出脑袋疑惑的看了他们一眼,觉得两个孩子有点陌生,但看他们理直气壮走进来的样子,又觉得可能是自己没认出来,于是就把脑袋收回去了。   他们住的是四人间,上床下桌,学校统一订购的天蓝色水洗被,有的人叠的整整齐齐的,有的人乱的像个狗窝。   梅千鹤饶有兴致的打量着,直接在整齐干净的那张床下坐下。   毕竟沈遇是个洁癖心理特别严重的人。   “怎么样?还习惯吗?”梅千鹤随手拿过桌上摆着的书翻开。   书页上有人做了笔记,字迹缭乱,梅千鹤皱了皱眉,翻到首页一看,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沈遇在水池边洗草莓,水声稀里哗啦。   梅千鹤听到他闷闷的声音从水声中传来,抱怨道:“不习惯。”   沈遇把洗好的草莓喂到他嘴边,看着他张嘴咬了一口,汁水把他的淡色的唇润的特别好看,看起来,很可口。   “我不喜欢室友。太吵。”他喉结不自觉滑动了一下,敛下眼睫,才说。视线在梅千鹤手里的书上一扫而过,慢吞吞解释道:“老师说他笔记做得好,我借鉴一下。”   梅千鹤稍觉意外,在他和沈遇相处的这些日子里,沈遇就是很孤僻的性子,可以说对除了他以外的所有人都很少表露出情绪,偶尔露出的情绪也表现的比较极端,譬如冷漠厌恶,有时甚至还会有明显的敌意。   怎么说,都不像是会与人友好相处的样子。   不过沈遇和同学相处的好,站在梅千鹤的角度,自然也是替他高兴的。于是便也没多想,又询问了一下他在学校的其他情况。   沈遇对他总是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和依赖,即便他的问题对于沈遇来说,有那么一种关爱小学生的错觉,但沈遇还是一一回答。   没说几句话,上课铃声就响了。   操场上的学生争分夺秒奔跑起来,要在铃声结束的前一秒踏进教室。   梅千鹤扬眉,让沈遇回去上课。   楼道拥挤,他把人送到教学楼就停了,目送沈遇被人群裹着往楼上去。   梅千鹤转身离开学校。   走出了大概几百米的样子,他突然回头看过去。   身后是附属中学的校门,校门口只有保安和几个形色匆匆的身影。   梅千鹤神色如常,搭了个车离开。   在他离开后,方才还形色匆匆的身影中,有一人压低帽檐,迅速拦了辆车跟上。   沈遇站在教学楼拐角处,看到这一幕,眼神冷漠。   看在那人还有用的份上,再多留几天好了。   ——   梅千鹤最近总觉得有人在跟踪他。   跟踪他的人很会伪装,他想方设法抓了几次,那人都没有露出马脚。   梅千鹤想不通,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值得被觊觎的。   仔细回忆原书和前世的记忆,里面都没有替身被跟踪的相关片段。   莫非是他没有按照剧情走,又产生的蝴蝶效应之一?   “师父,前面那停车。”梅千鹤指了指前方一个路口。   他穿过路口,拐到一条小巷里,站在视角盲区,打开手机摄像头,从墙角伸出去一点。   不一会儿,摄像画面里就出现了一个戴着帽子的男人。   这条小巷分叉路多,但他没有多想,抬起脚步就要往梅千鹤所在的那个方向走。   随后,他似乎意识到什么,脚下拐了个弯,直直往前走了。   梅千鹤看笑了,这人不仅很专业,而且,还挺眼熟的。   不就是梦里那个保镖么?   他关了摄像,想了想,把徐斯奎的电话从黑名单中放出来。   徐斯奎看见屏幕上闪烁的名字,难得的愣住了。   “怎么不接?”楼蓝好奇的看一眼,是那个替身。楼蓝眼神复杂,想不通明翰都回来了,徐斯奎为什么还要和替身纠缠不清。   不过毕竟是徐斯奎感情上的事儿,他虽然是朋友,却也不好多言。   徐斯奎没理他,起身走到阳台上才按下接通键。   “徐斯奎,你的保镖业务挺繁忙的啊。”   梅千鹤的淡淡的嘲讽声通过无线电波传来,即便话语里充满了嘲讽,仍旧平静低缓,温和磁性,像是地球对万物的引力,真是每分每秒都在吸引着他向他靠近。   可他的每次靠近,带给鹤鹤的只有更深的伤害。徐斯奎不敢再去见他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   他漂泊了很长时间的心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安定。以至于第一时间,第一反应竟然说不出话来。   “有什么事直说就行,有什么我能做到的,我也一定会帮。”梅千鹤很不喜欢他这副什么都沉默以对的性格,“所以,不要在背后搞什么小动作。否则,你知道的,我这个人向来睚眦必报。”   他十七岁就学会了隐而不发,高中毕业就敢叫板学校董事,徐斯奎又怎会不知。   徐斯奎听着他带着威胁的语气,眼里露出明快的笑意。   “嗯。”徐斯奎轻轻嗯了声,指尖在阳台花架上缓慢划过,一盆盆修剪齐整的花草叶子轻颤,心情很好,“鹤鹤,我们种的草莓发芽了。”   梅千鹤顿了下,想到他说的那盆草莓。   那是去年冬天他和徐斯奎亲手栽种的。   当时他在网上刷到一个视频,心血来潮,便买了花盆、泥土和幼苗,跟着视频博主的教程一步一步养了一个多月,结果养死了。   为此,他还一度心疼了好几天,天天抱着枯死的花盆唉声叹气。   徐斯奎拿他没办法,只好默默的让人重新买了幼苗,等他回来的时候,便一言不发的拉着人走到阳台上。   他看到那些新买的幼苗,心情其实很复杂,在他看来,这些新的幼苗于他而言却是毫无关系,养活了也不是他心疼难受的那批,养死了却要徒增另外的悲伤。   哪怕徐斯奎在面对余千鹤时,已从闷葫芦变得话多了点,但更多的时候,徐斯奎仍然还是那个习惯沉默的徐斯奎,永远都习惯用行动表达的徐斯奎。   他看着徐斯奎一手扶着幼苗,一手用小铲子把土盖在幼苗上,冷峻的脸上神情严肃,小心翼翼。   是徐斯奎啊!他想,因为是徐斯奎,所以他的难过可以被新买的幼苗覆盖,面对未知的悲伤也有面对的勇气。   他允许徐斯奎,允许这个人,成为他的奇迹。   可惜人心难测,往事不堪回首。   梅千鹤没什么情绪,“言尽于此。”   “等一下。”徐斯奎见他要挂电话,忙打断他,勉强为自己的行为解释道,“我只是让他保护你,不会干涉你任何事的。”   “保护?”梅千鹤笑了下,“谢谢,不过不需要。”   徐斯奎知道梅千鹤现在心里都是偏向沈遇的,而且,目前他也没有掌握沈遇和徐管家失踪一事相关的有力证据,无论自己说什么,梅千鹤都不会信,说不定还会对他的好感一降再降。   “鹤鹤,你再信我一次。”   徐斯奎话未说完,耳边便只剩下无情的嘟嘟声。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回家了!晕车(=_=)   抱歉<(_ _)>   然后,明天补觉~ 第16章   电话挂断,徐斯奎面上那点可怜的笑意瞬间消失殆尽。   回到客厅,楼蓝神色凝重的盯着电脑,见他打完电话,便把手中的电脑推过去,“刚刚得到消息,迪迪乐已经和深思集团签约了。”   上个周徐斯奎接过这个项目后,得知迪迪乐的国内负责人回国了,便二话不说飞了趟M国,谈了四天终于搞定了那龟毛的负责人,就差回国准备签约仪式了。谁知这才刚回国不到半天,竟然就接到了迪迪乐反悔的消息!   最重要的是,坏消息接踵而至。   楼蓝屏幕中的另一个项目名称,“另外,今年签下来的两个影视项目也被深思截胡了,违约金都打到账户上了。”   他指的那两个项目,不偏不巧,正是徐斯奎和剧组提过明翰名字的那两个。   楼蓝不敢置信的总结道:“深思这匹刚冒头的新马,难不成是想和徐氏作对吗?”   那恐怕会死的很惨。楼蓝唏嘘不已,整个京都,敢和徐斯奎最对的人还真没几个,而有实力和他做对的,都没有和他做对的必要。   毕竟徐斯奎是个不要命的狠人!在他刚接手徐氏的时候,便有人想把他这个新茬儿摁死,却没想到徐斯奎不仅手黑,还什么都不要,拼着最后一口气也要鱼死网破,最终绝地反击反败为胜,踩着那人的尸骨蚕食鲸吞。   从此在京都,再也没人敢小看徐斯奎了。   “你怎么想的?”很久没有这么得劲儿的对手了,楼蓝神情跃跃欲试。   徐斯奎的目光落在“明翰”二字上,神情莫辨,不知在想什么。   他打开深思集团企业官网,看见排头显目的标志。是一只简笔勾勒的白鹤,凌于冬梅,振翅冲天。   徐斯奎说:“区区两个项目而已。”   楼蓝:???   虽然这两个项目对徐氏来说的确影响不大,但这是项目的问题吗?这分明是徐氏的面子问题好吗!   “而且,原定给明翰的角色也被抢了,他被人欺负的这么惨,你居然无动于衷?”楼蓝不解。   徐斯奎往后仰躺在沙发上,注视着窗外晃眼的光点,眼珠轻颤,良久后才道,“把《天子》的男一给他吧。”   《天子》是徐氏今年投资的耽改大ip,上至导演编剧制片人,下至演员服化道,皆是圈内出了名的团队,强强联合,所有粉丝悬悬而望,早早的便预定了年度最火影视剧的名头。   楼蓝犹豫道,“这恐怕不妥吧。”   明翰毕竟只是个新人,倘若捧得太高,而他又拿不出相应的实力,反而会引起观众的反感。   徐斯奎说,“他值得最好的。”   楼蓝被他一句话堵的哑口无言,真不愧是徐斯奎,也只有徐斯奎才能做到对明翰如此宠溺了吧。   作为明翰的朋友,楼蓝从心里替他高兴。希望这一次,明翰能抓住身边人吧。   徐斯奎不知他在想什么,也没有兴趣,忙完工作,陈嫂也做好了饭菜。   两人吃完饭,空明的天气阴转雨,正下着淅淅沥沥的蒙蒙细雨。   前些日子,得知徐斯奎或有不适,楼蓝的母亲便以她的名义约到了香山寺的归一大师。今天正是约定好的日子。   徐斯奎和楼蓝二人开车到了香山寺山脚下。   由于来往游客繁多,私人车辆只能停在山下停车场,转乘缆车或者观光车上山。到了香山寺门口,二人各自撑着一把黑伞,走过长长的青石台阶。   门前有穿着明黄色袈裟的年轻僧人等候,见来人不是邀约之人,便问道:“两位可是来赴约?”   徐斯奎点头。小沙弥便带着人往内室走。   到了禅室,徐斯奎看见归一大师,突然想起小时候的事。在母亲去世后,他刚被徐父领回徐氏不久,在祖父的寿宴上,曾见过一个年过半百,须发皆白的老僧。   那老僧不请自来,见到年幼的徐斯奎便抓着不放,口中喃喃自语,嘀嘀咕咕着重复着同一句话。   “满身桎怙,终将疯魔。”   原来早在很久以前,就有人告知过他啊。只是那时的他只将那老僧当做神志不清的神棍,从未将那句话放在心上,掰开老僧的手便离开了。   而今的徐斯奎后知后觉意识到,他的身体里似乎真的长出了禁锢灵魂的藤蔓。   归一如今已年过八十,穿着素色裟袍,稳坐于室,一脸祥和,超然世外,和记忆里疯疯癫癫的老僧似乎不太一样。   归一双手合一,念了声“阿弥陀佛”,然后才问他的来意,“施主此来,所谓何事?”他字正腔圆,腔调浑圆,这一听,便有股旧时代气息扑面而来。   “师父见我,可有发现异常之处?”徐斯奎在他对面坐下,敛去一身锐利。   归一抬眼看他,高深莫测道,“贫僧观施主之相,似为感情所惑。”   徐斯奎从未与任何人说过今天来的目的,因此,听到归一的话,他的确是吃了一惊,没想到所谓命相之事,竟然确有其事。   徐斯奎问,“可有解法?”   归一慈眉善目一笑,对他说,“命数自有天定,凡人岂能随意更改?”   徐斯奎不以为然:“我不信命。”   归一笑道,“天命有可违,有不可违,贫僧奉劝施主一句,惜取眼前人。否则,必有大祸临头。”   听他这么说,徐斯奎心中对归一的好感瞬间跌至谷底。他冷笑一声道,“危言耸听。”   说完,起身欲走。   走到禅室门口站定,冷风一吹,细小的雨珠飘洒在他的眼睫上,然而双脚却像生根了似的,再无法挪不动半步。   某种不知名的力量再次牵制着,由不得他自由分毫。   归一的声音飘渺传来,“何为命?命者,定也。”   话音落地,那股神秘的力量如来时般消失于无影。   “发什么呆呢?”楼蓝走过来将伞给他。   徐斯奎连个眼神都没有给他,径直大步往外走。   “阿奎,你怎么也在这里?”   徐斯奎和楼蓝走出去,听见声音抬头,便看到陈嫂和明翰从院门进来。   楼蓝故作不满道,“哎哎,我也在这儿呢,您这也太区别对待了吧。”   “哪有啊,这不看你太帅了不好意思搭讪么。”   大抵喜欢一个人,总是藏不住的,闭上了嘴,也会从眼睛里跑出来。明翰说着话,眼神余光仍然落在徐斯奎身上。   徐斯奎闭了闭眼睛,想到归一嘴里的“命运”一词,再次生出了无力感。对于无从捉摸的神秘力量,他该如何下手,才能得到属于自己的自由?   他的内心疲惫愤怒,面上却露出了笑容,或许是内心太反感,导致脸上的笑容也变得有点扭曲,然而却根本没人注意到他的异常。   徐斯奎走到明翰身边,语气轻柔了些,“你怎么来这里了?”   明翰笑着说,“陈嫂说想来香山寺求个平安符,我正好有空,就和陈嫂一起来了。”   “是啊,小翰这孩子真是有心了。”陈嫂也在一旁附和,还把刚才求的平安符拿出来给徐斯奎,顺便提议道,“我听说这里求烟缘也挺灵的,你们几个年轻人也去看看?”   楼蓝一听,也来了兴趣。毕竟年纪也不小了,这几年忙着事业,居然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   “改天吧。晚上公司还有会议。”谁知徐斯奎把玩着手里的平安符,淡声拒绝了。   楼蓝哀嚎一声,心里大骂徐斯奎不做人。虽然晚上的确有公事不假,但是根本就不急于一时好吗!   闻言,明翰看了徐斯奎一眼,问他,“很急吗?”   徐斯奎顿了下,声音轻下来,“不急,你想去的话就去吧。”   楼蓝:“……”   几人说着话,便一起往寺外走。   转身之际,徐斯奎余光透过门缝,瞥见一双满是褶皱的眼一闪而逝。   那双眼充满慈祥的笑意。   似乎在无言的嘲笑他,所谓的抗衡,最终的结果还是逃不脱一个遵从。   ——   离开香山寺,徐斯奎立刻将公司的事全权交给楼蓝处理。   楼蓝一脸懵的看着他,“你这是干什么?”   徐斯奎无法解释,只说自己有很重要的事必须立刻去做。   “我真怀疑你撞鬼了。”楼蓝毫不客气,转而一想,他们不是刚从香山寺回来么?“不对啊,难道归一大师都拿你身上的邪祟没有办法?”   徐斯奎冷淡的睨了他一眼,说,“最近几天公司的事先交给你处理,处理不了的电话联系。”   楼蓝问:“你要去哪里?”   徐斯奎说:“Z省。”   Z省在京都西南方向,距此一千多公里,是历史传说中的巫蛊圣地。   楼蓝:“……”他真是越来越看不懂徐斯奎了。   徐斯奎简单收拾了下,独自买机票飞去了Z省。   徐斯奎是不信命的人。一个高僧解决不了,那就多找几个,总能想出办法的。他不可能就此成为命运这种东西的傀儡!谁都不能控制他,任何事,任何人,包括命运,都不行。   而他没想到的是,即便他踏遍了国内三十几个城市,见了无数德高望重的方丈道长,竟然没有一人能看出他的异常之处。   他从国外回来的时候,在接机人群里看到了神色焦急的明翰。   明翰也看到了他,眼神一亮,大步朝他跑过来,整个人挂在他身上。   “阿奎,你去哪里了啊?”他的声音清扬悦耳,其中还夹杂着委屈的气音,“我好想你啊。可是见不到你,电话也联系不上。”   他被经纪人打包扔去了表演培训班,经历了魔鬼般的半个月,身心俱疲。他从小到大都是被家人捧在手心的小少爷,哪里吃过这种苦。可他现在想要在娱乐圈立足,也只能咬牙坚持下来了。   等他终于结束培训,急切的想要见到徐斯奎的时候,却怎么都找不到人,他的心便像被什么东西揪着,难受的要命。   对面的人迎面扑来,徐斯奎条件反射避开,后退的脚步被定住,僵硬的双手抚上怀中人的腰,轻声道,“抱歉,手机在路上摔坏了。”   明翰眨了眨眼睛,意识到自己的情绪过于激动,有些尴尬的从他怀里钻出来,脸颊泛红。   “我就是有点想你。”   徐斯奎顿了下,没说话,指尖抚上他的脸颊,轻轻的蹭了蹭。   这个动作充满了宠溺,对于两个没有确定关系的人来说,过于暧昧。   明翰拉着他的手,再次把自己埋进徐斯奎的怀里。   人群中某处,镜头无声无息的记录着这一幕。   突然,镜头里闯进一双冰冷的眼神,直勾勾的注视着镜头。   狗仔被吓了一跳,惊慌抬头,看见面前身形高挑的少年直起身,歪着头打量他手里的相机。   似乎光是打量还不够,便强势的将他手里的相机一把抢过去。   狗仔:!!!   狗仔愣了下,还没想明白自己手里的东西是怎么被抢走的,便要扑上去抢回来。   却见少年头也不抬,自顾自翻看照片,话语冰凉道,“不想死就别动。”   少年的声音冷冷的,听不出任何威胁的意味,可就是这种没有情绪的声音,在狗仔听来,莫名有一股摄人的诡异感。   狗仔见他看完照片,竟然想把他的sd卡给拔走,瞬间顾不得什么诡异还是恐怖了,那张sd卡才是他真正的命啊!   然而少年看起来羸弱,手上力气却不小,居然随随便便便制服了一个成年男人。狗仔气愤的瞪着少年,却也不敢将事情闹大。   少年冷硬的眼神盯着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笑容。   他的声音听起来阴阳怪气的,“原来是你啊。”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收藏呀~   /笔芯 第17章   徐斯奎和明翰在市中心的高级餐厅吃了晚餐,随后把明翰送回家后,才终于拿回了身体控制权。   他回到家,用消毒水冲洗了无数遍手指,直到指尖都被戳掉了一层皮才罢休,而后将自己浸在冷水里泡了一夜。第二日出来的时候,头脑发热,昏昏沉沉的。   陈嫂把新买的手机放在他床头了。   徐斯奎将手机卡放进去,开机,系统要求设置数字密码。他想也没想,便将心里的那串数字输进去。   设置完毕,手机有了信号之后,短信息便响个不停。大部分都是未接来电的提示信息,还有小部分则是楼蓝恼羞成怒指责他不守信用的怨言。   说什么电话联系,结果人一走,电话就开始关机,邮件也不回,整个人就跟凭空消失了似的。   徐斯奎给楼蓝打了个电话,楼蓝在那边咆哮。   “大哥,您再不来公司,徐氏恐怕就要倒闭了!”   楼蓝此言听起来有刻意夸大的成分,然而事实却比他说的还要严峻。   徐斯奎失联半个月,徐氏大大小小的项目,签约的未签约的被人给截走了三分之一。截胡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说过的深思集团。   “深思就跟个疯狗似的,也不在乎是亏是赚,铁了心要跟我们打擂台赛。”   徐斯奎一到公司,楼蓝便拉着他咬牙切齿的吐槽,“妈的,不给他点颜色看看,当老子好欺负是吧!”   他貌似忘了,他并非没有反击,而是反击过后,总会遭受更大的反噬。总而言之,他拿深思这条疯狗毫无办法。   徐斯奎听他说完,敏锐的察觉到其中的问题。   深思截胡的项目中,很多都是和徐氏合作了好几年的关系,按理来说,根本不可能为了个籍籍无名的新公司而得罪他徐斯奎。   那么,深思究竟是怎么说服这些企业的老总的呢?   徐斯奎约了其中几个项目的合作企业负责人,言谈之间,几人都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只一个劲儿的向他表达歉意。   倒是有个酒量差的人,醉后模棱两可的透露了些话,他们这些人,似乎被人抓住了不得了的把柄。   徐氏连续数个项目被截,被一个新公司打压的毫无还手之力一事,在京都引起了一定程度的热议,就连当地的财经新闻都在报道这件事。   徐氏的股价在有心人的引导下骤然暴跌。   能把徐斯奎逼到这个份上,深思集团自然声名鹊起。不过业内更多的人则是持观望状态,都在等待徐斯奎重拳出击,到时候就有好戏看了。   不过这一次,他们显然对徐斯奎寄予了过高的期望。   因为,在接下来徐氏和深思的对峙上,每一次都是徐氏败北而归。   观望的人看到这一幕,全都开始蠢蠢欲动,想要在徐氏身上分一杯羹。谁知徐氏虽然不是深思的对手,对付其他人却是一如既往的快准狠。   众人:这他妈就奇了怪了。   至此,深思更是名声大噪。   然而更让他们好奇的是,深思集团明面上的负责人看起来平平无奇,行事作风也偏向温和,与深思集团疯狗般的行为大相径庭。   因此,业内有人透露,说深思集团的背后另有其人。   而这个人姓甚名谁,竟无一人知道。   徐斯奎对那人也挺好奇,他这辈子在商场上,还从来没有遇到过真正的对手,但这次,他能感觉到深思集团幕后之人的确不可小觑。   而且,他有一种很可怕的直觉。那个幕后人对他的了解简直令人发指。   那人几乎预料到了他的所有想法,总是能完美的避开他的锋芒,找到他决策中的弱点,并且一举击溃。   经过一番探查,查到了一个很意外,但对他来说却并怎么不意外的名字。   ——沈遇。   沈遇似乎也知道自己暴露了身份,徐斯奎这边刚查到,深思那边就发了邀约过来。   ——   京都大剧院。   戏台上有著名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者在表演皮影戏。   皮影戏是中国民间古老的传统艺术。表演时,艺人们在白色幕布后面,一边操纵影人,一边用当地流行的曲调讲述故事,同时配以打击乐器和弦乐。   剧院空旷,舞台上帷幕间灯影幽微,艺人一边操纵一边说唱念打,影人于幕上一举一动,皆栩栩如生。   徐斯奎一进场,便看见一少年坐在台前。   少年正是沈遇。   沈遇凝神注视着台上,手中漫不经心的把玩着一个雕刻精细的皮影人。皮影人西装革履,胸前和双手处各装置一根签子,用铁丝相连。   少年指尖牵动,皮影人便缓缓做出一个拥抱的动作,随后一手指尖抚上前方,轻轻的蹭了蹭。   徐斯奎仿若没看见,神态悠然的在沈遇旁边坐下。   二人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一曲终了,台上换了新戏。   影人刀来剑往,上下翻腾,方寸之间演绎江湖轶事,喜悲并茂,唱腔伴随着鼓音腔调浑圆,唱作: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情仇难却,恩怨无尽。   唱罢,戏中人缓缓退场。   台上戏了,徐斯奎淡声说:“寸心之争,死生忘矣。”   闻言,沈遇侧目而视,嘴角缓缓勾勒一抹说不出意味的笑容,像在嘲讽徐斯奎过于天真。   但很奇怪,在徐斯奎看来,他却觉得沈遇更多的在自嘲。徐斯奎无法看透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少年,只觉他身上有一股邪性。   “凭什么你能争?”沈遇的声音与他的笑容截然相反,冷冷的,阴沉沉的,“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和明翰一起离开京都,永远不要出现在他面前。”   沈遇一字一句道:“要么,死。”   “你也是这么威胁徐叔的吗?”徐斯奎转首,眼神带着狠意。   两人隔着一张黄梨木桌子,针锋相对。   “我建议你选第二个。”沈遇避而不答,将手中的皮影人放在桌上推过去,径自说道:“我很乐意帮你了断。”   徐斯奎瞥了一眼皮影,心里已然明白,沈遇必然是知道些什么,并且,用这个秘密来逼迫他,要他放弃鹤鹤。   但那怎么可能呢?   同为男人,沈遇看梅千鹤的眼神那么明目张胆,徐斯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他能容忍沈遇待在鹤鹤身边,那是因为他心里很清楚,自己在鹤鹤心里的地位。   梅千鹤根本不可能爱上别人。   然而沈遇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嗤笑一声,阴阳怪气地说:“我听人说,你很喜欢明翰。”   听到明翰的名字,徐斯奎眼珠剧烈颤动,而后眯着眼,不善道,“你威胁我?”   沈遇说:“是啊。”   徐斯奎起身,居高临下俯视沈遇一眼,犹如俯瞰蝼蚁一般,丝毫未将他放在眼里,“你敢动他,我必要你身败名裂!”   沈遇靠在椅背上,目视着漆黑的舞台,情绪不明道:“那就,拭目以待了。”   徐斯奎冷笑一声,拂袖而去。   空寂的大厅里,灯光倏的暗下来,阒然无声。   沈遇的双眼晦暗无光。   他独自坐许久,半晌之后,黑暗里传来很轻的、嘶哑哽咽的声音。   “我不喜欢。”   ——   这次被控制的时间似乎格外的长。   徐斯奎从剧院离开,回到别墅发了好大一通脾气,陈嫂被他吓得一噤一噤的。   她还从来没见徐斯奎发过这么大的脾气,也不知是受什么刺激了。陈嫂默默叹了口气,这个时候格外的想念徐管家。   警察那边还是一点消息也没有,也不知道徐管家怎么样了。   花盆碎片砸在地上,碎屑飞起在徐斯奎脚腕上割了个大口子,鲜血汩汩冒个不停。   身体吃痛,那股操纵他的力量似乎也轻了些,又过了一会儿,他才恢复自如。   阳台上一片狼藉,徐斯奎深吸一口气,找来胶水将地上的花盆碎片一片片黏在一起,徒手把泥土装回去。   可花盆碎了,粘好有了裂缝,草莓混在泥土里,根茎也被折腾断了。   “小奎!”陈嫂在外面敲门。   徐斯奎走过去打开门,站在门口问她,“什么事?”   陈嫂拿出一封信件递给他,“刚刚有人给你送过来的,说是十分重要的信件。”   徐斯奎接过,对陈嫂说,“知道了。”   陈嫂注意到他手上的脏污和地上的血迹,正想开口询问,门便被徐斯奎关上了。   徐斯奎打开,里面是两张照片。分别是他在机场拥抱、抚摸明翰脸颊的照片,和沈遇用皮影人做出的动作几乎一模一样。   是谁送来的不言而喻,其目的也很清晰,就是要逼他放弃梅千鹤。   徐斯奎想把照片撕掉,却变成了珍而重之放在柜子里。   他在柜子前站了很久,而后沉默无言回到阳台上,红着眼,一捧土一捧土将残苗种好。   室外春日野穹,天光共云影。   他却如临寒冬,犹如深渊中冰冻三尺的鱼,求不得,动不得。   好想看一眼鹤鹤啊。   可他刚生出这个想法,便接到秘书的电话。   秘书的语气有些急,“徐总,请问您今天有没有登陆过公司的账号呀?”   徐斯奎说,“没有。”   秘书更急了,“徐总,我怀疑您的账号泄露了。”   徐斯奎作为徐氏集团的董事长,系统平台账号权限自然极高,很多工作都要他在系统上进行审批。不过这项工作平时都是交给秘书按照徐斯奎的指令处理的。   今日秘书照常登陆,发现有个今天要审批的项目找不到,才发现系统中待办事项少了很多,她觉得奇怪,便将记得的几个流程找出来,一看,已经被完成了,但是下达的意见却和徐总交待给她的完全不一样。   她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自己工作出错了,接着又看了下一个,便开始疑惑了,奇怪,这明明不是她通过的啊。难不成是徐总自己通过的。   再一查登陆记录,除了她的ip地址,竟然还有一个陌生的ip。她也不确定是不是徐总,权衡轻重之后,便决定直接打电话询问。   听到徐斯奎说没有,秘书心里咯噔一声。   完了!   账号真的泄露了。   而徐斯奎的账号密码只有徐斯奎本人和她知道。   账号泄露了,公司第一个怀疑的人必然是她啊!   秘书苦兮兮的想,完了,不管是不是她,这次公司损失惨重,最后总要有个人来背锅吧,就算不被锅,也得有个人来承担领导的怒火吧。   怎么想那个倒霉蛋都是自己啊啊!   秘书无能愤怒之际,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一个人。   有他在,boss应该会温柔点发脾气吧。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推荐一首歌   《牵丝戏》   很好听的哟~   很喜欢里面的歌词   写的可太温柔了呀~   ps:   最近写的好少啊   立哥flag   明天整个五千字吧   诶嘿嘿(?﹃??) 第18章   徐氏这次的确损失惨重。   好几个项目被恶意下达命令,被迫中断,甚至有几个项目竟然已经执行了。其中就有徐氏今年在娱乐圈投资的《天子》。   《天子》正是前期投入阶段,正是需要资金支持的时候,徐氏作为占比最大的投资商,一旦终止合作,哪怕只是暂时的,对剧组那边的来说都是晴天霹雳。   但剧组与投资商也是双向选择的关系,如果徐氏要终止合作,属于违背合约,光是违约金就要赔付一大笔,剧组完全可以用这笔钱撑到找到下一个投资商为止。而且《天子》这个项目,投资前景很好,背后不知多少投资人在盯着这块肥肉呢。   如果这件事处理不好,恐怕徐氏的信誉就要一落千丈了。   徐斯奎虽然很想见梅千鹤,但他始终不是传说中的恋爱脑,这个时候,的确是公司的事比较重要。   刚到公司,几位高层领导已经在他办公室等着了。   见他进来,面面相觑,也不敢说什么。   徐斯奎坐在办公桌前,追查系统中那个陌生ip地址,此前公司技术人员追查过去,发现只是个套壳,真正的登陆地址根本无法查到。   键盘敲击声在办公室里哒哒哒,十分钟后,屏幕上浮现一个西装革履的人影,屏幕影影绰绰,宛如幕布,影人手脚舞动,做了个摔东西的举动,随之响起的是瓷器摔在地上的声音。   徐斯奎:……   “沈、遇!”   徐斯奎很少愤怒,他一直认为,只有无能之辈才会愤怒,而他只会默不作声的打击报复。   而沈遇的出现,每一次都在他的底线的蹦跶,而他却拿他毫无办法。除了愤怒,毫无办法!   此时,沈遇可恨的简直快要比上那股操纵他的神秘力量了。   可徐斯奎绝对不是坐以待毙的人,结果可以输,但他却绝不会认输!   “赵家现在怎么样了?”徐斯奎撩起眼皮子,问面前的几位高管。   几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明白徐斯奎怎么突然关心起赵家人来了。   最后还是楼蓝站出来说,“赵家倾覆,赵老爷子去世,老夫人也病倒,赵家两个儿子一个锒铛入狱,一个一事无成,两个女儿的夫家也被牵连,赵家再无翻身之地。而且,赵家所有产业都被人瓜分殆尽了。”   弱肉强食,倒地的骆驼自然会有大批虎狼冲上去抢食,何况是赵家那么肥的肉,自然被啃的骨头都不剩了。   “老夫人身子骨不行啊。”徐斯奎挑了下眉,“看来是需要一针强心剂了。”   他看着沈遇的资料,嘴角勾起一个轻薄寡凉的笑。   “约一下老夫人吧。”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人死还有回光返照,倘若老夫人知道赵家倾颓的幕后推手,就是曾经赵家百般刁难的沈遇,会不会拼死一搏呢?   徐斯奎想,赵家明面上的产业没了,背后的黑色势力就该浮上水面了。   这一次,不死也要刮掉他沈遇三层皮。   楼蓝一看他这个笑容,心里就忍不住打了个冷噤,他眼皮一跳,大概知道徐斯奎是想利用赵家的黑势力去对付深思的沈遇了,忙道,“徐总,大哥,您这笑容让我这心里一突一突的,您可千万别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儿。”   徐斯奎睨他一眼,拍拍他的肩膀,“我有分寸,去吧。”   楼蓝知道他骨子里有股疯劲儿,也不知道他行事的底线在哪里,就怕他被深思逼急了,做出什么失控的事来。楼蓝想了想,还是和明翰说一下情况,让他劝着点徐斯奎吧。   徐斯奎走到休息室,从衣柜里取出一套新的西装换上,然后将换下的衣服装好,让助理拿去好好检查一下,看看是否有窃听装置。   除非沈遇会读心术,否则,窃听就是沈遇对他了如指掌的唯一合理的解释。同时,当务之急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办。   那便是查清楚,被恶意审批的那几个项目中,已经被执行了的相关负责人和沈遇之间是否做了不正当交易。否则很难解释,那几个负责人竟然仅仅凭借网上的审批意见就敢一声不响的执行!   从迪迪乐到徐氏合作公司,再到徐氏得力干将,一个个全部反水,徐斯奎不得不好奇,沈遇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不管怎么样,沈遇这个人都是极其危险的。   徐斯奎再次联系保镖队长,让他一定要注意梅千鹤的安全,特别是和沈遇接触的时候。   保镖队长沉默了一会儿,才给了肯定的答复。   ——   明翰最近很是时运不济。   进了几个剧组,戏拍到一半,剧组突然换了投资商,然后投资商那边说要塞人,于是他的角色就被人抢走了。   经纪人也被气到,把他臭骂了一顿,找了个省心的培训班就把他打包扔过去了。   明翰无比郁闷,从小到大他就没有这么倒霉过。   结束培训班的培训后,经纪人倪姐又让他去试戏。   试的竟然是《天子》这种大ip,还是男一号!!   “等会儿进去不要紧张,平时怎么演就怎么演。”倪姐疑惑的眼神在他身上打量良久,实在想不通这种大ip为什么会主动联系她,指名要明翰去试戏。   难不成这小子其实深藏不露,或者悄悄找了个金主?她也不好多问,倒是对明翰的态度好了不少。   “好,谢谢倪姐。”明翰很高兴,这还是签约以来,倪姐第一次亲自带他。他心想,倪姐给了他这么好的机会,等会儿一定要好好表现!   不得不说,魔鬼培训虽然痛苦,却也是有显著效果的,至少试戏结束之后,导演他们对明翰都挺满意的,没多久就接到了剧组那边的消息,通知他进组。   明翰信心满满,他这次一定要好好演!   而且,这次他可是男主,剧组总不可能再把他给换掉吧。钢刚进组的时候,明翰还提着一颗心,等到剧情过了一半,他的心才放下来。   这次总算没有半路夭折了。   然而他放心的还是太早了。   徐氏的事在京都闹的沸沸扬扬,不少人都在等着徐斯奎出洋相,这次账号泄露事件,徐氏好几个大项目暂时终止,业内人士特别是曾经被徐斯奎针对打压过的,别提有多幸灾乐祸了。   这件事明家自然也是知道的,特别是徐氏投资的《天子》事关明翰。于是明父打电话给明翰,询问他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受到徐氏的影响。   影响肯定是有的。首先输剧组导演突然变脸,对他挑三拣四,一点小问题就大发雷霆,其次剧组的演员,工作人员对他的态度也骤然转变,之前对他有多好,现在看他的眼神就有多不耐烦。搞的他一脸懵逼。   听父亲说完,明翰才知道,原来《天子》这部剧是徐斯奎投资的,他能当上男一号,也是徐斯奎帮他拿的角色,还瞒着不让他知道。   他不知道怎么形容这会儿的心情,既为徐斯奎的行为感到幸福,又为不是靠自己得到的角色而难过。   还有,徐氏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这个不关心财经的人都听到很多关于徐氏的□□。   正是这个时候,明翰接到了楼蓝的电话。   “我感觉他的状态不对。”楼蓝和他说了一下徐斯奎的情况,“你劝劝他,别做出格的事。”现在人人都恨不得和赵家撇清关系,徐斯奎倒好,竟然还想和赵老夫人合作。   “到底出什么事了?”虽然他听到很多徐氏的□□,可那些对于徐氏来说根本不算什么,他也就没有在意,可现在不仅是他的父亲,就连楼蓝都这么说,可见徐氏真的遇到了大难题。   “也不是什么大事,你别担心。”楼蓝那边有人在催促他,“你只要让他别做不该做的就行,他现在估计也就能听得进去你的话了。”楼蓝急匆匆说完这句话便挂了电话。   剧组这边正好因为徐氏中断资金的事停工,于是明翰便直接打车去了徐氏。   ——   徐斯奎开完会,接着在办公室处理后续工作。   秘书敲门,抱着一沓纸质资料小心翼翼的走进来。   “徐总,”她把最上面的资料递过去,“这些资料是青鸟电影学院今年的晚会流程,我看了下,和前几年大致一样,但今年加了一个环节,他们想让您作为赞助商代表上台发表讲话,您看一下可以吗?”   “青鸟电影学院?”徐斯奎愣了下,才想起来赞助的事。   徐氏已经连续赞助了青鸟电影学院毕业晚会三年,所以今年到了毕业季,学生会那边便照常联系了他们。   说起来,当初之所以会赞助青鸟电影学院,还是因为梅千鹤高中的志愿就是青鸟电影学院,在梅千鹤入学那年,徐斯奎还给青鸟捐献了一栋教学楼,学生会知道这事儿后,就来徐氏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拉到赞助。   一栋楼都捐了,徐斯奎自然不会吝啬小小的赞助。于是这一赞助就赞助了好几年。不过平时这些事都是下面的人在负责,所以当秘书提出来的时候,徐斯奎想了一会儿才想起来。   想到梅千鹤,徐斯奎的心脏像被什么捏着,鼻尖有点发酸。   很想见他,可徐斯奎不敢去见他。   他现在还无法战胜那股神秘力量,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失控,他不想再做出任何让鹤鹤伤心的事了。   徐斯奎坚信,总有一天,总有办法的。   他一定会得到自由,然后从容有度的走到鹤鹤身边,陪他走过世俗烟火,度过漫长而平凡的一生。   “徐总?”秘书叫了他一声。   徐斯奎回过神来,“不必,按去年的办。”   “好的。”秘书把资料收好,然后把底下的资料拿给徐斯奎过目,那都是因为前几天被恶意审批而造成的损失的统计资料。   纸张翻动的声音传来,秘书低眉垂目,大气也不敢喘。   虽然最后查明账号泄露的事与她无关,但如果不是因为她工作上有那么点拖延症,也不会过了三天才发现不对劲儿,导致事态变得越发严重。不管怎么说,她都必须要承担一定的责任。   但是,万幸,徐总真的没有发脾气。   秘书庆幸的想,机智如我,余先生万岁!   徐斯奎交待完事情,办公桌上内线电话适时响起。   是前台接待打进来的,“徐总,有位之前来过的明先生现在在楼下,但他没有预约,请问……”   徐斯奎冷声打断她:“不见!”   不管是哪个明先生,他都不想见!   挂断电话,徐斯奎蓦然反应过来,他这次竟然没有被控制!   这样想着,他忙把手机拿出来,将通讯录中明翰的名字换成了明先生。——他之前试过将明翰的号码拉黑、删除、甚至改成其他无关的备注,但全都没用,手机就像失灵了似的,根本改不了。   然而,当他输入“明先生”三个字之后,返回一看,竟然真的成功了!   他刚改完,紧接着明翰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徐斯奎毫不犹豫地按了拒接。   秘书发现徐总还有一份资料没有给她,便站在一旁,本想等徐总接完电话,结果竟然看到了活久见的一幕——徐总接完电话,然后急不可耐的拿起手机,不知做了什么,竟然激动的眼眶都红了,手都在发抖。   秘书眨眨眼,心想,这和徐总的冰山人设可太不符了。   徐斯奎缓下情绪,吩咐秘书,“备车。”   他要避开和明翰见面。   现在!立刻!马上!离开公司!   ——   明翰一脸呆滞的看着被挂断的电话,尴尬的看了眼前台接待。   前台微笑说,“徐总今天很忙,现在或许在开会,建议您晚点再联系。”她记得这位明先生,上次来公司的时候还是徐总亲自带的,而且徐总对他照顾周到,两人之间的关系看起来很亲密。   她指了指大厅的休息区,“您也可以先去休息区坐会儿。”   明翰笑了笑,说:“多谢。”说完,便朝前台指的方向走过去。   休息区在大厅里侧,靠近电梯的方向。   明翰路过电梯的时候,电梯门正好打开,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从里面走出来,看见明翰,随即眉开眼笑大步朝他走来。   “明翰哥!”   明翰看过去,原来是金行。   “明翰哥,你来找我表哥的啊?”金行理了理衣服,“我哥刚开完会,我带你上去吧。”   明翰迟疑道,“会不会打扰他工作?”   金行摆摆手,“不会不会,什么工作还能有你重要。”说着,便拉着明翰走进电梯,按下徐斯奎所在的楼层。   到了徐斯奎办公室外面,金行有点忐忑。其实他很少来这层找徐斯奎,一来他只是分公司一个小小副总,和徐斯奎在工作上隔了好几个级别,二来虽是表兄弟,但在私事上也没什么必要的联系,第三嘛,咳咳,自从上次因为替身的事得罪了徐斯奎,徐斯奎已经很久没有给他好脸色了。   特别是近几个月,好像是从徐斯奎出院开始吧,对他更是严词厉色,也不知道为啥,好像更不待见他了。   但他不想在明翰哥面前显得自己很没用很遭人嫌,不知不觉就打肿脸充胖子了。但这会儿船到了桥头,金行也只能硬着头皮去敲徐斯奎的门了。   “金副总,您找徐总吗?”秘书从茶水间端着咖啡走出来,看见徐总的表弟,便上前说:“徐总刚才有急事,就先走了。”   闻言,明翰顿时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他竟然觉得徐斯奎在躲他。   “哦,好。”金行却是松了口气,面上表情遗憾的对明翰说,“真是太不巧了。明翰哥,现在也不早了,要不我们出去吃个饭吧。”   明翰收回思绪,笑了笑,表示没有意见。   秘书看了眼明翰,内心一个劲儿的大呼,“卧槽,好帅啊啊啊!!!”   “张秘书,您看什么呢?”秘书助理走过来,见她一脸花痴的样子,便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秘书助理对明先生印象很深刻,因此看到电梯前的背影,一下子就认出来了。   她神秘兮兮的拉着张秘书,八卦道:“那就是之前您出差不在,徐总亲自带来公司的那位大帅哥。天啊,人长的好看,还是豪门少爷,而且,最最重要的是,咱们boss对他好好啊!”   冰山总裁和豪门贵公子!秘书助理一脸星星眼,表示这就是天造地设的爱情啊。   秘书听到助理的前半部分还挺赞同的,听到后面那句话脸色直接就垮了下来。她冷眼撇过去,心想,再好能有对余先生好吗?boss会给他端茶倒水,捶腿捏肩的服侍他吗?   你一个新来的知道个屁啊。   “哦,好像也就那样吧。”秘书高傲的收回视线,踩着高跟鞋回到工作岗位上。   秘书助理一脸莫名。不过张秘书是她的直系上司,上司都去工作了,她这个小虾米也只好遗憾的收回欣赏帅哥的目光,默默回到座位上继续工作。   作者有话要说:  问:和上司磕的cp有一半不同怎么办~   答:去同存异。   徐斯奎:???搞事情?   ps:感谢收藏!!! 第19章   赵家在热搜上挂了好几个月,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赵老爷子和大儿子被警方逮捕,宝贝孙子被人废了下半身,家里接二连三出事,老太太被气出了心脏病。   就在大家都以为老太太一口气上不来的时候,她竟然奇迹般的活了过来。   不愧是陪着赵老爷子打拼了一辈子的女强人,即使这种时候,也能以最快的迅速冷静下来,到处想办法托关系查幕后黑手。   沈家先急的焦头烂额。   一方面是老婆整天在他面前哭哭啼啼的惹人心烦,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这段时间网上爆出来的料,尤其是赵老爷子、大哥的那部分证据,都是从他的电脑里流出去的。   他本来想等时机一到,就利用那些东西拿下赵家的,谁知转手就为他人做了嫁衣!如今好处没捞到,反而成了老太太眼中的头号嫌疑人。   虽然那些证据不是他本人爆出去的,但他收集资料的时候确实没安好心,老太太这次一定不会放过他!   想到老太太的手段,沈家先就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别看现在赵家落魄,百足之虫死而不僵,暗地里还不知道有多少见不得人的势力呢!最重要的是,老太太好像查到了什么,都已经派人在盯他的梢了。   要不是有赵云榕的关系,恐怕老太太早就抱着宁可错抓也不放过的心态置他于死地了。   “大哥。”沈家后是沈家先一母同胞的弟弟,五官端正清秀,剑眉星目,可是仔细一看,会发现他的左眼空洞无神。   沈家后在搜集资料一事中出了不少力,自然也害怕赵老太太的报复,他鬼鬼祟祟的打开沈家先的办公室,往后观察几眼才关上门,“大哥,机会来了。老太太去京都了。”   沈家先正愁眉不展,听到弟弟的话,眼睛一亮,心思立刻就活泛起来。   他起身看了看老太□□排盯梢他的尾巴,决心抓住这次机会,一定要在老太太抓到他的小辫子之前远走高飞。   “你过来,”沈家先走到桌子边,拿出笔在纸上写:“你现在回家去,把家里值钱的都带走,带不走的就不要了,注意动静别太大,另外,你找几个人……”   等沈家后离开,沈家先则等到时间差不多快到六点,拎着公文包提前下班。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早?”赵云榕声音很哑,她从卧室出来,头发披散着,眼睛红彤彤的,显然又躲起来哭了。   “榕榕,你怎么又哭了?”沈家先拿袖子给她擦泪,“都说让你别多想,家里一切有我呢,你好好照顾小练就行了。”   他人长的高大俊朗,声音温柔敦厚,关心起人来很是慰贴。赵云榕果然心情开朗了些,回复他,“嗯。”   赵云榕擦了擦眼泪,对沈家先说,“等会儿你去学校接小练回家吃饭。”   说到自己的儿子,她的情绪又低了下来。   “今天恐怕来不及,”沈家先皱下眉,为难地抱了抱她,“有朋友说在京都看到沈遇那个兔崽子了,好像还犯了事儿。”   当初沈遇打伤沈练之后不知所踪,赵家没少派人去找人,奈何那臭小子挺会藏的,赵家明里暗里那么大的势力竟然都没找到,让他给逃到京都去了。   后来赵家被举报,自身难保,哪里还顾得上去找那个臭小子。再到后来,倒是沈家先有个生意上的朋友说,前不久在京都某警局看到了沈遇,好像和京都之前那个失踪案有关。不过具体的就不知道了。   沈家先本来就没把那个便宜儿子放在眼里,他犯不犯事儿也和他没关系,但是现在却正好给他提供了一个离开C市的完美借口。   听到沈遇的名字,赵云榕一把抓住他的手。   沈家先自然明白她的想法,对她说,“我去把他带回来,随便你怎么处置好不好?”   想到自己儿子半身不遂的样子,赵云榕心里跟被针扎似的,红着眼眶点点头。   等沈遇回来了,她一定要把自己儿子所受的苦百倍加诸于他!   沈家先回房间收拾衣物,赵云榕跟进来要帮他,被他亲昵的抱起放在沙发上,“你好好休息就行了,这种小事儿哪能让你亲自动手啊。”   沈家先亲了亲赵云榕红肿的眼睛,去洗手间拿了干净的帕子打湿,敷在她的眼睛上,然后才回房间继续收东西。   赵云榕是个五指不沾阳春水的人,平时家里大大小小的事都是他在管,很快,他就把自己要的东西装好,提着包走出来。   临出门前,又亲了下赵云榕的额头,有些不舍的喊了声,“榕榕。”   毕竟结婚十几年,赵云榕也情真意切地维护他、爱了他十几年,沈家先就是再冷血,心里对赵云榕还是有些感情的。可是这点感情太微薄,和他的野心、财富权势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   “去吧,路上注意安全。”赵云榕温柔的对他笑。   “榕榕,”沈家先顿了顿,摸着她的鬓发深情的说,“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   即便微薄,那也是沈家先这辈子所敢给予的最多的情感了。   沈家先想,倘若他不是个农村来的穷小子,倘若重病的父母不是因为没钱手术而去世,倘若弟弟没有因穷被富二代弄瞎了眼,他这一生,应当会平平稳稳的和她过一辈子。   他们会相遇于一场浪漫的烟火,而不是处心积虑的搭讪讨好。   “我知道啦。”以前家里人都说沈家先心思不纯,娶她都是为了赵家的财产,可是现在赵家倒了,他却对自己一如既往的好。赵云榕幸福的看着自己老公的背影,越发觉得患难见真情。   可是她没想到,他的丈夫此行不仅没有把沈遇带回来,还带着家里的仅剩的财产消失了。   沈家先出门上了车,透过后视镜看到赵老太□□排的人从四个变成了两个。另外两个人应该是跟着老太太去了京都。   那两个人在远处隐蔽的很好,见沈家先上车要离开,他们也跟着进了另一辆车。就在车子启动的时候,不知从哪里钻出来一个七旬老汉,一个趔觑就倒在车前盖上。   两人:“……”这碰瓷也太敷衍了。   眼见沈家先的车就要离开视线了,两人对视一眼,一人下车将老汉拉开。老汉拉着那人的衣角,一个劲儿的嚷嚷着腿断了,不赔偿就别想走。   另一人来不及等,便启动车子追上去。   到了一个十字路口,一辆大货车从侧面急速驰来,喇叭震天,俨然一副刹车失联的样子,直直的迎面撞来。好在车里那人技术十分了得,一个紧急的拐弯避开了大货车,大货车与他擦身而过,撞上旁边的护栏。   周围的路人立刻围上去,将大货车司机从车里拉出来。   “我没事我没事。”大货车司机一脸余悸,拍拍胸口朝救他的人道谢。   路人见他状态不错,说话还乐呵呵的,就知道司机真的没事,于是路人该散的都散了。   惊魂甫定,车里那人再去看沈家先的车,已经没了影子。他们这边跟丢了,只好给赵老太太身边的人发消息,告知沈家先要去京都的事。   另一边,沈家先不屑的撇撇嘴,将车掉头,往与京都截然相反的方向开去。   沈家后背着一个黑包,站在高速路口前的的岔道等他。一见到他,便立刻拉开车门坐上去,系好安全带。   “赵老太太也太看不起你了吧,”沈家后把包扔在后座,语气不无崇拜道,“两个人哪儿防得住我哥。”   “别拍马屁了,东西呢?”沈家先问他。   “在包里。”说着,沈家后又把包捞回来,取出一个车牌号递给沈家先。   沈家先接过,下车套上,然后两个人再次开车上路。   一路畅通无阻,路过郊区的时候,车上突然发出“滋滋滋”的电流声。   “什么声音啊?”沈家后探头探脑找了一会儿,发现是他哥的手机在响,“哥,是你手机。”   沈家先拿出手机一看,是妻子赵云榕打过来的视频电话。他示意沈家后噤声后才接通。   赵云榕呜咽哽咽的声音断断续续的,她坐在沙发上,嘴里塞着布条,脖颈处抵着一柄锋利的匕首。   视线往上,是沈遇寡淡的面色。   沈遇抬眉看过来的眼神冷冷的,黑白眼珠里看不出丝毫人气,以至于让他整个人都有种直白阴冷的诡异。   和沈家先印象中胆小怯懦的孩子完全不一样。   “沈遇,你要干什么!”沈家先厉声吼道。   沈遇面无表情的瞥他一眼,没有任何言语和停顿,手起刀落,鲜血糊满了整个镜头。   沈家先怔愣了一瞬,随即骂道,“你这个畜生!”   “哥,报、报、报警啊。”沈家后哪里见过如此血腥的画面,顿时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沈家先按住胸口,半晌后,决绝道,“不用……事已至此,赵家的人应该很快就会发现的。报警了我们就走不了了。”   说完,他冷着脸启动车子。   视频的另一面,沈遇嫌弃的将装着鸡血的瓶子扔掉,视线落在茶几上,茶几上摆放着的电脑正在实时直播,一辆车在高速公路上疾奔,一路毫无留恋的跨过省境线。   赵云榕呜呜的摇着头,涕泗横流,不知是因为被吓到而害怕,还是因为口口声声说爱她的人见到她被人杀了也不愿回头看她一眼而难过,又或者,两者皆有之。   “你看,他走了。”沈遇的声音冰冷又残忍,“他不要你,也不要你们的儿子,你十几年钟爱如一的男人,从来都没有爱过你,你的死亡甚至都不能让他有一丝涟漪。”   赵云榕停止挣扎,近乎绝望的闭上眼睛。   沈遇漫不经心的拿着手机拍了张赵云榕的照片,给赵老太太发过去。   他低垂着眉眼,不知是在对谁说,“你放心,我会替你好好惩罚他的。”   ——   另一边,赵老太太听说徐斯奎找到了那个对付赵家的幕后之人,立刻就动身来京都了。   拿到徐斯奎手里的资料,老太太脸色铁青。那个十六七岁的孩子,竟然就是近期声名显赫的深思集团幕后老板!   关于对付赵家的幕后之人,赵老太太猜了很多人,但她万万没有想到,让赵家一朝倾覆的人,竟然是她觉得绝不可能的沈遇!   沈遇,一个还没有成年、性格怯懦如鼠的私生子,他怎么敢?!   他怎么,做得到?!   哪怕徐斯奎的资料并没有证明搞垮赵家的就是沈遇,但此时的赵老太太已经打心底里认定了沈遇。想到逝去的老伴,还在警局的大儿子,赵老太太恨不得食他的肉啖他的血。   “如果老太太有需要尽管提,徐斯奎一定会不遗余力相帮。”徐斯奎适时道。   关于徐氏和深思的事,赵老太太是知道的,也明白徐斯奎此举是想和她联手,一起对付沈遇。她当即感激道,“那就多谢徐总了。”   徐斯奎目的达到,便起身和赵老太太告别。   徐斯奎前脚刚走,赵老太太后脚就收到了赵云榕的账号发过来的照片。   照片中的赵云榕生无可恋的闭着眼,口中塞着布条,手脚被绑,涕泗横流,身上还有湿漉漉的血迹。照片下方还附有一句话和一个地址。   老太太,聊聊?——沈遇   赵老太太一口气哽在心口,差点没喘上来,身后的保镖见状立刻往她嘴里塞了颗速效救心丸。   “沈家先这个废物!”   她缓过来,梗着那口气恶狠狠的吩咐,“查,给我查!敢拿我的女儿威胁我,我倒要让他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威胁!”   ——   梅千鹤和徐斯奎通完电话,后来便没有再看到那个保镖了。不过有时候他还是会有一种被人盯着的感觉,也不知是保镖藏的太好还是是他的错觉。   不过梅千鹤忙着拍戏,便暂时忽略了这种感觉。   少年君主的戏份其实并不多,但导演精益求精,力求每一帧画面都极致完美,因此,他在剧组足足待了两个多月才拍完。   其他几个室友除了江邵舒都已经拍完回学校了。   梅千鹤回校的时候,正好临近学校的毕业答辩,他和几个室友一起去找老师做答辩指导。导师告诉他们说,他们三个的优秀毕业论文也批下来了,还有毕业设计也将在毕业晚会的时候进行播放。   毕业论文倒是没有悬念,意外的是毕业设计,由于寒假时间有限,他们的作品拍的比较匆忙,作品质量其实没有预想的好。   有句话怎么说的来着,东西好不好,全靠同行衬托吧。   “啊天,我们的答辩老师里竟然有坤哥!这是天要亡我吗?”   班级群里,辅导员把答辩分组名单发出来后,室友B便开始哀嚎连天。无他,只因坤哥是他们学院出了名了严厉,以前就听说有很多学长学姐论文不过关,被他打回进行二次答辩的。   梅千鹤同情的拍拍他的肩膀,友情建议道,“趁现在还有时间,赶紧多查点资料去吧。”   东北室友吃着泡面,闻言回头看了室友B一眼,含糊不清的说:“谁让老子写论文你去打篮球的,活该!”颇为幸灾乐祸。   室友B哀怨地瞥他一眼,在脑袋上栓了条红带子,愤而拿出电脑。   梅千鹤在用东北室友的电脑查成绩。   上次考完试之后,他便回到剧组拍戏去了,故而直到现在才有时间查成绩。   “草,你这成绩也太逆天了吧。”东北室友抬头瞥见他的成绩页面,所有科目都接近满分。虽然已经习惯了梅千鹤学霸的人设,但每次看到他的成绩,都忍不住羡慕嫉妒恨。   “常规操作。”梅千鹤淡淡的说,毕竟那个时候他已经恢复了上学期间的记忆。   关掉电脑,梅千鹤伸了个懒腰,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   明天是周六,沈遇早就在微信上和他联系,要他明天去接他。   可能是因为沈遇年纪小,且幼时经历坎坷,所以在遇见梅千鹤以后,对他格外的依赖。   梅千鹤和室友道别,便道校门口去坐车。   五月的时候,天气逐渐转热,学校里穿着学士服拍照留恋的大四学子处处可见。有玩得好的几人约好一起的,也有班级组织拍照的。   毕业的氛围很浓厚。   公交车站不远处就是美食街,因此站牌前排队候车的人很多,车门打开,人群一涌而上,你推我攘,混乱不堪。   梅千鹤感觉有人趁乱搭在他的肩膀上,刚想回头,头上便被貌似围巾的东西盖住,眼前一黑,同时,一只手强硬的捂住他的嘴,随后他被拉着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   一路上他也没挣扎,顺着那道力跟着走。   终于停下来了,为了防止他呼救,那人拿胶带把他的嘴封上。   他听见绑架他的人问另一个人,“他就是沈遇那小子以命相救的人?”   另一人似乎是在翻照片,对比了一下说,“就是他。告诉赵老夫人,东西到手了。”   沈遇、赵老夫人这两个名字放在一起,梅千鹤便立即知道赵老夫人是何许人了。   梅千鹤收留沈遇之后,便拜托江邵舒的父母查过沈遇的身世。   事实的确如沈遇所言,他的身世很不好,母亲插足沈家先和赵云榕,借机生下沈遇也只为了拴住沈家先,结果人没拴住,反倒早早因病去世,沈遇被接回赵家,在赵家的生活可谓凄苦无依,要多惨有多惨。   后来因为赵家的孙子沈练欺人太甚,沈遇反抗将人打伤致残,便被赵家下了“通缉令”,沈遇东躲西藏,好不容易躲到京都才逃过一劫。   江家父母久经商场,对赵家的背景知道的一清二楚,虽然那个时候赵家一团乱,但他们也不敢把沈遇送到他们面前,因此,时至今日,沈遇的学籍都还没有转过来。   梅千鹤想不明白,难不成因为沈遇救了他,他收留了沈遇,便被赵家“连坐”了?还有,赵家不是已经倒了么,怎么还敢光天化日之下玩绑架这一套,是嫌死的不够快么?   不过话说到赵家,梅千鹤知道在前世后期自己和赵家的渊源不浅,但是具体的记忆这会儿却是想不起来。   梅千鹤正想着,旁边突然传来打斗声。   有人将他拉起来,颤抖着将他头上围巾和嘴巴上的胶布摘掉。只凭感觉,他就知道是沈遇。   “你怎么来了?”梅千鹤好奇的问他,“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沈遇愣了下,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   梅千鹤倒也没继续问,看了眼不远处和绑架他的人打在一块的保镖,心里肯定的想,原来不是我的错觉。   梅千鹤撩起袖子,对徐斯奎的保镖说,“让让。” 第20章   保镖忍不住皱眉,绑架的人身手不凡,梅千鹤看起来斯文尔雅,哪里是绑架者的对手。   梅千鹤侧目道,“你的账待会儿再算。”   说着,他轻巧的避开朝他冲过来的拳头,反手一拳回过去,一击不成便顺势转身去抓敌人头发抓去,同时屈膝往下三路方向攻去。   那人没想到他居然用这么不要脸的招式,护住了下身却没保住头发,被他扯着头发摁在墙上,眼疾手快的拿绳子套在脖子上。另一人立刻上前去救同伴,却被梅千鹤冷冷清清的一眼钉在原地。   用他们道上的话来讲,那一瞬间,他在这个温文尔雅的男人眼里看到了杀气。   梅千鹤一气呵成的动作镇住了在场的人,一时之间没人说话。还是保镖先反应过来,立即将另一个人制住。   梅千鹤拿出手机利落的报警,没多久,警笛声呼啸而来。   此时天色渐暗,不远处霓虹路灯次第亮起,幽光不甚分明的落在梅千鹤的脸上,他带着淡淡的笑意转过身走来。   沈遇恍惚之间陷入了久远了回忆。   他顺着墙根坐下,仰头去看梅千鹤,警车鸣笛声逐渐变大,眼前的少年逆光走来,眉眼间依稀可见得意的神色。   画面和记忆里的某一幕逐渐重合。   沈遇直愣愣看着他,鼻尖一酸,眼泪抑制不住的留了满脸。   “怎么了?”梅千鹤被他突如其来的行为弄的猝不及防,忙蹲下去查看他的情况。   沈遇抽抽搭搭的,伸出食指去勾勒他的,委屈巴巴的说,“鹤鹤,我好想你啊。”   梅千鹤一愣,这还是第一次有徐斯奎以外的人这样叫他。梅千鹤不由得想起元旦那天发生车祸时听到的那声呼唤,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的幻听,原来当时叫他的人是沈遇啊。   可是很奇怪不是么,第一次遇见时沈遇怎么会知道他的名字呢?而且随后还不顾一切跳车救他,莫名奇妙的很在意他,言行之中对一切接近他的人都带着些许的敌意,有时候甚至会表现出一些强势的占有欲。   还有,沈遇对他的态度从始至终都透着股熟稔的感觉,仿佛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很久。   虽然沈遇掩藏的很好,但梅千鹤从事演艺事业十几年,总是习惯性的揣摩人物的行为和心理,即使沈遇掩藏的再好,他也能直觉的感受到某些东西。   比如此刻,沈遇表现出来的深入骨髓的思念和掩埋在这层情绪下无法言语的悲伤。   梅千鹤垂眸,目光落在沈遇勾着他的手指上,鬼使神差的问了句,“你想的人,真的是我么?”他没有忘记这是一本小说,而自己在这本书中扮演的角色是一个替身。   也没人规定说他这个替身只能是明翰的替身啊,万一还有什么作者没写出来的情节呢。   “是你。”沈遇精致漂亮的眉眼弯起来,语气是终于穿过层层云遮雾障的轻快柔和。他不知想到了什么,拉着梅千鹤的手指紧了紧,又补充了一句,“一直都是你,从来都是你。”   梅千鹤:……那种违和感越来越浓重了。   保镖颇为无语的看着这两人,有种被强塞了一把狗粮的感觉,于是他适时提醒道,“余先生,警察到了。”   梅千鹤把到嘴的疑惑咽下,几人跟着警车去警局录口供。   虽然梅千鹤他们抓住了案犯,并且及时报了案,但案犯拒不配合,一口咬定自己绑架梅千鹤就是为了讹点钱,警方只好顺着手里的证据慢慢顺藤摸瓜。   口供录完,梅千鹤脸色一转,抿唇看了看警察,似乎很纠结,想说什么又不敢说的样子。记录的人见他欲言又止,便安慰他说,“你别害怕,无论发生什么,我们警方都会尽全力保证你的安全的。”   梅千鹤像下了很大的决心似的,从衣服口袋里取出一个u盘递给警察同志,说,“从今年元旦节开始,我就一直觉得有人在跟踪我,我不知道跟踪我的人和今天的事有没有关系……”   说着,他状似无意的看了一眼徐斯奎的保镖,保镖右眼忍不住狂跳。果然,下一秒便听见梅千鹤继续道,“这是我在片场拍戏的时候,镜头不小心拍到的……你们一定要保证我的安全啊。”   闻言,警方立刻查看u盘里的视频,然后将视线锁定在保镖身上。   保镖:“……”妈的,百口莫辩。这才明白过来,梅千鹤之前说的“你的账待会儿再算”是这么个意思。   不是,你们演戏的人都这么戏精吗?!   保镖不着痕迹的看了眼沈遇,最后无情地把徐斯奎供出来了。   出了警局,迎面吹来一阵风,带着初夏的潮意。   站在路口,梅千鹤摸着下巴,将沈遇上上下下打量一番,“想好怎么解释今天的事了吗?”   梅千鹤对沈遇恰如其分的出现当然好奇,但是沈遇的行为并没有给他带来困扰,所以他可以给沈遇解释的机会。如果他的解释能说服他,那么ok,今天的事就可以翻篇了。   沈遇:“……”   沈遇对他再了解不过了,当即就明白了他话里的意思。可是换一个说法,便是梅千鹤根本就不在意他,甚至懒得去想这其中的弯弯绕绕,所以允许他给自己找借口。   他的态度对沈遇来说,就像一根荆棘刺进他的心脏,痛的他呼吸都急促起来。沈遇上前一步想要拉他的手,被他严词拒绝,“站好。”   沈遇喉结滑动,还是低着头小声解释,“我就是想早点看到你,所以逃课,在校门口等你,想给你个惊喜。”说到逃课时,他似乎也意识到不对,声音更小了。   梅千鹤嘴角抽搐,“还敢逃课,胆子挺大的啊。”   沈遇看他并没有太生气,立马承认错误,“我错了。”   梅千鹤接着道,“下次还敢是么?”   沈遇笑着说,“不敢了。”   他精致漂亮的眉眼褪去锋利眼尾,弯弯的,笑起来甚是好看。   梅千鹤很少见他这么明媚的笑容,顿时就被他的笑容晃了一下,他呐呐道,“算了。”   一下解决两件事,梅千鹤心情很好,带着沈遇去夜市吃宵夜。吃完宵夜,沈遇去水果店买水果,梅千鹤在路边站了一会,发现对面有家花店,便钻进去买了一小束玫瑰。   买花的时候,梅千鹤还没有觉得不好意思,这会儿站在大街上,一个大男人抱着一束玫瑰,引来了不少行人的视线,他后知后觉的有点羞耻。   沈遇提着一篮水果,正好从马路对面过来。看到梅千鹤手里娇艳欲滴的玫瑰,顿了下,默默的将手里的水果篮递过去,顺势把他手里的花换过来。   梅千鹤顿时松了口气,赶紧提着东西往家走。   回到家,梅千鹤立刻把花接回来,插在他新买的花瓶里,客厅里多了几抹红,瞬间变得热闹了。   沈遇去厨房把水果洗好,放在客厅茶几上,视线掠过花瓶,回到沙发上,默默的动手把折叠沙发铺开。   “去床上睡吧。”梅千鹤回头看他一眼。   梅千鹤租的房子是一居室,刚出院那会儿,沈遇无处可去,梅千鹤便把他带回来了,不过那时他和沈遇不熟,便买了两床被褥放在沙发上给沈遇睡。   沈遇不敢置信的抬头。他让他去床上睡,就意味着,同床共枕?   “愣着干什么,赶紧去把床单被套换了。”梅千鹤催促沈遇,自己则不慌不忙的继续摆弄他的花。   房间许久没人住,床上物品都有点潮了。   沈遇把柜子里干净的被罩取出来换上,磨磨蹭蹭的洗完澡爬上床,他看着从门口钻进来的光,有些飘飘然。   梅千鹤在客厅阅读邮件,他大一的时候接了个网剧,在网上火过一次,后来专心于学业便没有再接戏。网剧的导演听说他快毕业了,便再次给他发邮件,想邀请他出演新戏的男主。   导演把部分剧本发到他的邮箱,让他好好考虑考虑。   梅千鹤上网了解了下,才知道当年捉襟见肘的剧组已经一飞冲天,摇身一变成了国内首屈一指的团队,导演邀请他出演的这部戏则是已经立项的古装权谋双男主剧,而且是个大ip——《天子》。   网传《天子》因为投资商突然撤资而被迫中断拍摄,连带前投资商塞进去的男主也被剧组一气之下给换了,现在看来,竟然都是真的。   而现在,这个馅饼竟然天降砸在了他的头上!   梅千鹤出生于演艺世家,从小就是在剧组长大的,什么样的剧本是好剧本,有多好,他基本上过一遍就能就看出来。   毫无疑问,《天子》这个项目有着最完美的制作班底,人物剧情立体饱满,道具场景全部实地取景,可以说,是一个演员都无法拒绝这样一部戏。   梅千鹤骨子里的戏魂蠢蠢欲动。   可是在看到被换掉的男主竟然是明翰的时候,梅千鹤心里的激情荡然无存。他的理智一再提醒他,千万不要和男主攻受扯上任何关系!哪怕明翰已经被剧组放弃了。   谁知道徐斯奎这个男主攻会不会认为是他从中作梗,从而打击报复他呢?虽然他的模糊的记忆里没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但小说后期,可是有替身不断和白月光作对而被男主攻打脸的剧情的。   想到这里,梅千鹤有点头痛,他揉揉太阳穴,发觉自己的记忆好像有点紊乱。奇怪,他的记忆不就是小说中的剧情吗?为什么他刚才那瞬间会认为小说和记忆有了差别?   应该是记忆还没有全部恢复的缘故吧。   总之,好剧本不常有,但生命价更高。梅千鹤痛定思痛,神情严肃的给导演回信息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决心不再多想,迈着沉痛的步伐洗漱上床。   沈遇已经睡着了,梅千鹤下意识的放轻动作,慢慢的把自己窝到被子里。   床是温热的,梅千鹤很快便沉沉睡去。   过了很久,等到身边的人陷入深度睡眠,沈遇缓缓睁开眼睛,深深地看一眼梅千鹤,而后轻手轻脚的掀被下床。   虽是初夏,但京都的凌晨仍然很冷,晚上睡觉都要开点空调,室外的气温大概只有十度左右。沈遇穿着一件长袖薄T,蹑手蹑脚的拉开门走到楼下。   他站在空无一人的深夜里,浓稠的黑将他整个人笼罩其中,犹如置身无边炼狱,唯有他手里拿的那柄水果刀发出雪亮刺目的光。   只见他面色轻慢的卷起袖子,右手持刀,慢条斯理地在左臂上方划下,血珠顺着刀刃冒出来,在深沉的夜色里尤为可怖。   看着刀尖划破皮肉,沈遇的情绪渐渐缓下来。他无法形容看到鹤鹤被人挟制那一刻的感受,只知道心里的暴戾因子铺天盖地席卷而来,带着毁天灭地的愤怒。   他也无法想象,如果他今天乖乖的在学校里等鹤鹤,得到的将会是什么样不可挽回的后果。   差一点,差一点就让它得手了!   他怎么能让鹤鹤再次陷入危险的境地!他怎么可以如此疏忽!他怎么可以、这么、无能!   他一路忍耐,忍的五脏六腑都被烈火熊熊灼烧。只有疼痛,只有疼痛能让他短暂的清醒。   沈遇阴冷噬血的视线聚焦在暗处,他要将刺骨的疼痛永生铭记于心,时刻提醒自己,誓要将“它”碎尸万段!   待血味消散,他回过神来,将水果刀扔在垃圾桶里,缓步上楼。换鞋后,他第一时间去洗手间把血迹洗掉,确认没有任何味道了,才将袖子拉下来,重新躺回床上。   躺在床上也不睡,视线黏黏稠稠的描摹着枕边人的眉眼轮廓,一遍又一遍。   越看越喜欢,越看越难耐,最后还是忍不住,将额头抵上去,鼻尖相触,温热的呼吸触手可及。   他安心了。 第21章   次日,梅千鹤是在饭菜的香味里醒来的。   沈遇早早的起来了,他穿着梅千鹤买的家居服,正在厨房里忙碌。听见动静,他转身看过来,手里还握着一把铲子。   闻着味道好像是红烧肉,梅千鹤趿拉着拖鞋走进厨房,吸了吸鼻子,毫不吝啬赞美之意,“好香!”   沈遇便用筷子夹起一块,吹凉了送到他嘴边,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梅千鹤:“……”我已经不是病人了啊喂!   不过他还是张嘴接下了,主要是沈遇的眼神实在是让他,恩,无法拒绝。   红烧肉是甜甜糯糯的,尝了一个,还想再吃一个,沈遇好像很了解他,他刚想完,沈遇就已经又夹了一块给他。   不过,这味道好熟悉啊。   梅千鹤眨眨眼,他突然想起几个月前,沈遇熬的骨头汤、以及开学前沈遇住在他家时煮的面煮的饭,都曾给过他类似的感觉。   “怎么了?”沈遇见他脸色凝重,还以为是他做的难吃的缘故。   梅千鹤琢磨半天,恍然大悟,这味道,分明就像极了他自己做的啊!他思忖道,“莫非你与我师从同一位大厨?”   沈遇开玩笑说,“为什么不是师从于你呢?”   梅千鹤也同他扯,“那应该是上辈子的事了。”   沈遇竟然若有其事的点点头,“嗯”了一声。   梅千鹤:“……”   得,撒谎不打草稿,还是年轻人厉害。   吃完饭,趁着周末没事,他们便去市中心的湖心公园玩了半天。   公园里有很多游乐设施,梅千鹤买了两张通票,带着沈遇先去坐过山车。   其实他本人对这类活动并不热衷,但他觉得像沈遇的性格实在太孤僻了,有时候梅千鹤甚至会觉得沈遇是个比他还要无欲无求的人。   对于十六七岁的孩子来说,这种思想显然是有问题的。他希望沈遇能活泼点,能通过这种玩乐项目刺激他的情绪释放。   沈遇虽然不明白他真正的意图,但这个活动是梅千鹤提出来的,沈遇自然没有意见,乖乖的就跟着他去了。   然而事与愿违,梅千鹤刺激沈遇的目的没有达到,反倒刺激到了他自己。   下来的时候,他的腿都是抖的。   沈遇扶着他在公园椅上坐下,贴心的帮他捶腿。他蹲在椅子边上,一边锤一边问他,“这个力道可以吗?”   “嗯。”梅千鹤略不微自在,他垂眸看下去,只见沈遇表情认真,不仅没有伺候别人的不耐,眉宇间反而带着股淡淡的得偿所愿。   越是和沈遇相处,梅千鹤就越能感受到沈遇对他的特别。   若无必要,绝不与除他之外的人说话,对别人从来都是一张冷漠脸,对他不仅言听计从,还会哭会笑会委屈,不喜欢任何人靠近他,更不能欺负他,说一句重话都会让他很生气。   仿佛他所有的的喜怒哀乐全都寄托在他一人身上了。   梅千鹤想,沈遇对他真的是依赖吗?不管答案是什么,他都很好奇,为什么是他?   他一再告诫自己,不要和主角攻受接触,除了几个朋友之外,不要这个世界产生过多的联系。这个世界只是一本书而已,都是假的。   所以一直以来,只要沈遇对他没有恶意,他都能坦然接受沈遇拥有自己的秘密,并且不去追问探究。   但是现在,随着他和沈遇的接触越来越深,两人的关系也日渐熟悉,以至于他每次看到沈遇亮晶晶的眼睛,已经不太能做到坦然随意了。   他向来是随性而为的人,如果真的有忍不住想深入了解的那天,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过完周末,梅千鹤照常把沈遇送到学校,而后自己也去学校了。   从现在到答辩,他都没有其他事情,便在学校勤工俭学中心申请了职位,在学院行政办公室帮老师整理资料。   到了学校,他先去驿站取了个快递。那是他在网上买的快捷报警器,形状类似电子手表。   这次的绑架事件让梅千鹤意识到,因为他的到来,或者说因为他的重生而引发的蝴蝶效应,已经让这个世界和小说已经偏离了太多。   他直觉的感受到了某种危险。   ——   徐斯奎因为雇人跟踪梅千鹤的事去被警方传唤了,不过因为他和梅千鹤之间的关系比较复杂,且行为本身没有恶意,所以警方那边对他只是批评教育了一顿。   随后,保镖竟然提交了辞职信。本来应该是一封普通的辞职信,徐斯奎联想到最近几个月沈遇的操作,不免对他的行为有几分疑虑。   徐斯奎便问他,“怎么,莫非你也被沈遇策反了不成?”   闻言,保镖羞愧的低下头。   徐斯奎:……他不过随口一试探,竟然真的又是沈遇。   沈遇此人,简直阴魂不散!   “他给了你什么?”徐斯奎说,“无论他给你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双倍。”   这不是待遇的问题。保镖抬头觑了眼他,心里叹了口气,“徐总,抱歉。”   保镖离开后,徐斯奎冷着脸回到办公室。   胃里又在一阵一阵的疼,但他好似无所觉,拿着笔继续审阅文件。   另一边,赵老太太收到手下人的回复,便马上联系徐斯奎,说自己抓住了沈遇的弱点。   “沈遇的弱点?”徐斯奎放下笔,若有所思的问赵老太太,“他的弱点是什么?”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赵老太太卖关子道,“过两天沈遇一定会离开京都,我会尽量拖住他,其他的就看你自己怎么做了。”   赵老太太说完便挂了电话。   徐斯奎把沈遇的资料翻出来又看了一遍,心里百思不得其解,沈遇的弱点会是什么?   沈遇的资料很少,少的可怜的信息里,几乎没有什么他很在意的,没有喜欢的衣服品牌,没有想要的玩具,没有玩得来的朋友,唯一能体现他情感偏向性的事……   是元旦节那天的车祸!沈遇不顾自己的安危救了一个人,那个人是——梅千鹤!   所以赵老太太说的抓住了他的弱点,意思是她抓了梅千鹤?   徐斯奎简直不敢再想下去,立即回拨过去。但老太太联系他用的是特殊通讯器,他回过去的电话一直提示此号是空号。   他此刻恨不得扇自己一大耳光!   “张秘书!”徐斯奎一边吩咐秘书,“马上查赵老太太现在的位置!”一边紧急联系保镖。   保镖犹豫了下,虽然沈遇警告他不许再向徐斯奎透露余先生的事情,但看在以往的情分上,还是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了徐斯奎。   徐斯奎听完,既被赵老太太这一手打的猝不及防,又被保镖隐瞒不报的行为气的火冒三丈。   秘书很少见他这幅头顶着火的样子,不敢怠慢,立刻就去找技术部负责人了。   虽然得知鹤鹤最后没出事,但是徐斯奎仍然在心里给赵家狠狠记了一笔。   ——   赵老太太和徐斯奎通完气,便吩咐手下的人去布置现场。   以前她从未将沈家先的私生子放在心上,所以可以让他存在这个世上,允许沈家先把他接回家。但这一次,沈遇弄垮了赵家,还敢动他的宝贝女儿,她必要沈遇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在世上!   “找到沈家先了吗?”想到那个吃里扒外的废物,赵老太太拄着拐杖,阴沉沉的问下属。   “暂时还没有,不过我们已经查到了他的去向,最多明天就能找到他。”下属立即回答。   “找到了就地解决,弄干净点。”赵老太太恶狠狠的吩咐。   要不是沈家先这个畜生裹挟财产私自跑路,她的女儿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地落到沈遇手里!他还以为自己把小辫子藏的很好,殊不知,若不是不想女儿伤心,她早就把他剁碎了扔到臭水沟里去了。   竟然还敢不识好歹的跑路!   “老夫人,有人给您送了个紧急包裹。”佣人把签收的包裹递给下属。   赵老太太皱眉,“什么东西?”   下属接过来打开,里面是掌宽大小的木盒子。   赵老太太坐在一旁说,“打开看看。”   下属依言打开,只看了一眼便眼疾手快地盖上盒子,他迟疑道,“老夫人,是四小姐……”   赵老太太疑惑道,“什么?”   下属艰难道,“是四小姐的……手指。”   赵老太太脸色骤变,一把抢过盒子,盒子里是一截血肉模糊的断指,断指上戴着一枚硕大的蓝宝石戒指。   是赵云榕的婚戒!   老太太浑身颤抖起来,犹如中风一般,喉间一甜,呕出一口血来。她强势了一辈子,临到头被一个小辈骑在头上作威作福,哪里忍得了!   “老夫人……”下属熟练的给她喂了一颗药,笨拙的安慰道,“老夫人,您先别急,也许并不一定是四小姐的……”   只凭一枚婚戒是不足以确定就是赵云榕,然而他话说到一半却说不下去了。   如今四小姐在沈遇手里,他此举的意图就是要向赵老太太示威,又怎么可能好心到用别人的来代替。   与此同时,留守在C市的人慌里慌张的打电话过来。   “老夫人,二少爷和三小姐……也失踪了……”   “一群废物!”拐杖拄在大理石地板上,咚咚锵锵,“两个人都保护不了,我养你们是当花瓶用的吗!”   下属愧疚无语。   得知四小姐被沈遇带走后,他便立刻派人去保护二少爷和三小姐。可是赵家之前就有金盆洗手的意图,曾大规模的削减过规模,如今的赵家式微,到处都有用人的地方,他手里的人哪里够用。   即便是不够用,他也还是派了六个人去保护他们兄妹。但是显然他对沈遇的实力估算错误,六个人根本不是沈遇的对手。   定局已成,怪罪谁都已经晚了,赵老太太冷静下来,“把余千鹤带过来。”   她要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下属便联系派去的手下。   ——   警局   由于案犯拒不配合,警方正在和两人谈判,但两个人的心理素质很好,无论警方说什么,他们都一口咬定没有幕后主使。   这时,袋子里的手机嘟嘟响起。   警方办案人员对视一眼,技侦部门会意,立刻开始追踪来电的地址。   不一会儿,铃声停止,技侦人员满头大汗的摇头,“对方很谨慎,用的都是黑卡,号码上套了好几层保护壳。时间太短了,来不及破解。”   没有办法,只能寄希望于对面能再次打过来。   ——   “没接。”之前就让他们等通知,没道理会不接他的电话。   大概干他们这行的天生就很有警觉性,下属冥冥之中感觉出了意外。于是他没有再拨打第二次,而是选择去接头的地点碰面。   果然如他的预感所料,等他到了碰头的地方,根本就没有看到那两个属下,更别说余千鹤了。   赵老太太唯一的底牌也没有了。   她闭了闭眼,瘫软在椅子上,她终于意识到,这次遇到的对手是个比她还要心狠手辣的主。   “你觉得,他做到这一步,到底想要什么?”   下属沉思一会儿,犹疑道,“或许是为了报仇?”   毕竟C市上流圈子里,谁人不知沈遇这个私生子是赵家养的一条狗,从小受到不少欺辱。如今他得势了,赵家自然就是他的头号敌人。   “可是,如今的赵家已经一无所有了,难道他还不满意吗?”赵老太太扶着额头,自嘲道,“他是不是非得要我这个老婆子去跪着求他?”   下属哪里敢接她这句话,只好闭嘴努力的降低存在感。   赵老太太自言道,“那就去见见他吧。”   如今赵家陷入泥沼,她唯一能做的,就是保护好那几个孩子了。 第22章   深思集团   很难想象,短时间内在京都扬名立万的深思集团竟然坐落在五环以外京都郊区,办公地址的规模更是只有小小的百来平米。   赵老太太在会议室等了很久,深思的负责人才姗姗来迟。   “让您久等了。”负责人名叫林耿,长相一般,属于在人群里毫不起眼的那种,身材中等,不胖不瘦,年纪约四十左右。他身后跟着一个秘书和两个魁梧的保镖。   赵老太太皱眉问,“沈遇呢?”   林耿示意身后的人和赵老太太的下属去外面等。下属看了眼老太太,见她微微点头,便跟着其他人出去了。   门被带上,林耿从容不迫在上首坐下,才微笑着回答赵老太太的问题。   “您有什么事可以和我说,公司的事我可以全权做主。”   赵老太太不满,语气里带着狠意,“别装傻充愣,把沈遇叫出来。”   林耿往后一躺,双手抱胸,仍旧微笑着,“我们沈总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见的。”   赵老太太被气的不轻,拄着拐杖站起来,怒不可遏,“沈遇绑架了我的儿子女儿,他这是犯罪你知不知道!而你,你就是就是助纣为虐的从犯!”   “绑架?”林耿老神在在的躺着,视线落在赵老太太的身上,颇有种看戏的意味,“友情提示一下,如果您的孩子被绑架了,建议直接拨打报警电话哦。”   赵家本身就是游走于黑白两道的人物,身上背负的陈年旧事不知何几,让警察来赵家查案,不亚于亲手把自己送入虎口。毕竟,目前爆出来的关于赵家的事,也不过冰山一角罢了。   沈遇抓走她的孩子,不就是仗着她不敢报警吗?   赵老太太冷眼盯着他,半晌后,心不甘情不愿的问,“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发赵云榕受虐的照片给她,在她绑架余千鹤未果之后又掳走她的另外两个孩子,绝不仅仅是为了示威那么简单。   见她不再端着架子,林耿这才直起身子,手肘撑在桌上,眼神在她身上扫了一遍,轻慢的笑了下。   “本来我们沈总只是想和您好好聊聊的,没想到您还挺有手段,竟然敢把主意打到余先生身上,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仍旧微笑着,“三个月之内,我们要看到徐氏破产。否则,恐怕你们一家只能下辈子再重聚了。”   这简直就是强盗逻辑,难不成他沈遇威胁人,还不许别人反抗吗?   但现在沈遇拿着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只能忍气吞声咽下这口恶气。   只是赵老太太没想到,沈遇的目标竟然是徐氏!   按理来说,沈遇从小在C市长大,应当从没有见过徐斯奎,那么沈遇到底是怎么和徐斯奎产生了交集,又发生了什么仇怨,竟让他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扳倒徐氏?   赵老太太冷笑一声道,“三个月让徐氏破产,你们也太看得起我老婆子了。”   “相信您在拿捏别人弱点这方面一定很擅长。”林耿好心提醒她,“听闻徐斯奎有位从小放在心里的白月光,京都豪门圈子无人不知,不过您这次出手可要确保万无一失才行啊。”   关于徐斯奎的风月事,赵老太太有所耳闻,甚至知道徐斯奎在白月光出国期间,还找了个替身的事。而那个替身不巧正是她想要抓来对付沈遇的那人。   赵老太太不想和徐斯奎产生任何可能性分歧,因此在和徐斯奎通话时还特意隐瞒了这一点。   想到这里,赵老太太突发奇想,沈遇对付徐斯奎,该不会是为了那个替身吧?听起来很不可理喻,但除此以外,实在是找不到其他理由了。   乘车离开郊区,下属将赵老太太身上的微型录音器拆下来,摁下开关,车内霎时杂音震天。   下属语气失望:“他们装了扰乱器。”   赵老太太并不惊讶,或者说在她的预料之中。   她能想到用录下谈话来要挟沈遇,沈遇又怎么可能想不到。她已经不敢小觑沈遇的心机了。   赵老太太躺在车后座闭目养神,思索了一会儿,对下属道,“你去告诉徐斯奎,我们这边出了点事,让他把计划推迟一个月。”   下属不解的问,“您还是要和徐斯奎合作吗?”   他不知道深思集团的负责人和老夫人谈了什么,但赵家的几个孩子都被对方拿捏着,老夫人肯定不会继续和沈遇作对了的。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和徐斯奎合作呢?   赵老太太叹了口气,“沈遇要我在三个月内把徐斯奎弄破产。否则……”   言外之意不用说,下属也明白。下属担忧的是,徐斯奎也是个不好对付的,赵家没了资本,到底要怎么对付徐斯奎呢?   徐氏在京都的地位不必昔日赵家在C市的地位低,赵老太太又何尝不知道徐斯奎的能力,正是因为知道,才更要将计就计,以期迷惑徐斯奎,然后趁着徐斯奎全力攻击沈遇时,他们再出其不意反将一军。   “可是,”下属吞吞吐吐道,“徐斯奎现在正在查您的行踪,肯定是知道了我们绑架余千鹤失败的事,我们说的话他还会信吗?”   赵老太太说:“警方都没查到幕后主使,谁敢说是我绑架了人?而且,当时我也并没有和徐斯奎说沈遇的弱点就是余千鹤,现在正好有了转圜的余地。”   不过有句话她没有说,但凡徐斯奎有更好的办法对付沈遇,都不会主动找到她。现在徐斯奎给她递了橄榄枝,两人搭在了一条船上,徐斯奎难道要为了一个替身放弃一个对付沈遇的大好机遇吗?   “还有一件事要你亲自去办。”赵老太太睁开眼,小声吩咐下属。   倘若计划失败,林耿提出的建议也不失为一种办法。   ——   徐斯奎的确不会放弃和赵老太太的合作,却不代表赵老太太做的事他会就此揭过。   等利用完赵老太太,他一定会亲手把赵老太太送上法庭!   接到赵老太太让他推迟行动的消息后,徐斯奎不动声色的答应了。   由于准备时间变长,徐斯奎便召集了几个高管,针对深思集团做了详细的反击计划。在讨论之前,为了防止过程被监听,会议地址都是临时才定下来的。而且进会议室之前,所有人都要换上特别准备的服装。   会议整整持续了一天,期间出任何人不得与外界联系,可谓保密性十足。   散会后,徐斯奎疲惫的揉着眉心下楼。   旋转玻璃门口,先他一步下来的楼蓝看见他,忙招手喊他。   徐斯奎顿了下,看见楼蓝身后熟悉的人,下意识想装没看见,脚下却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   走到明翰面前,他向来冷峻的脸色柔和许多。   “你们可真有缘分啊。”楼蓝抱胸打趣两人。   一个开会,一个陪阿姨逛街,这都能巧遇,不是缘分是什么?   明翰笑笑,目光从徐斯奎身上移开,对楼蓝说,“今天是陪我妈出来的,就不陪你们聊了,改天有空再约。”   说完,不待楼蓝回答,便真的往不远处的商场走过去,全程丝毫没有要搭理徐斯奎的意思。   楼蓝疑惑的视线看看明翰的背影,再看看徐斯奎,不明所以:“你们这是,吵架了?”   话音落地,楼蓝便看见徐斯奎倏地追上去,死死的抓着明翰的手,冷峻的脸色露出一丝焦灼。   楼蓝:……算了,他这个单身狗操心那么多干什么。   他摸摸鼻子,默默转身离开。   明翰嘴唇紧紧抿着,颇为委屈的偏头避开徐斯奎的视线,冷声斥他:“你松开。”   “你……”徐斯奎紧紧的盯着明翰的脸,解释道,“你听我解释。”   闻言,明翰总算抬头看他了。   徐斯奎却又沉默了。   气氛一时僵持。   明翰在心里无奈的叹了口气,先开口,“这几天你为什么拒接我的电话?”   那天不见他,可以理解为有急事,可是为什么连电话也不接?为什么后来他打了好几个电话都被拒接?   什么感觉徐斯奎在躲他,事实上徐斯奎就是在躲他!   “对不起。”徐斯奎的解释很苍白,“最近太忙了。”   “好吧。你忙你的好了,不必在意我。”这个理由根本无法说服他。   明翰挣扎着推开徐斯奎,手腕都红了,也没有挣脱,也不知道徐斯奎的力气怎么那么大。   他气急了,张口就咬下去。   徐斯奎闷哼一声,抓的更紧了。   听到头顶传来的闷哼声,明翰忙松开,焦急的问:“咬疼了吗?”   仰头却看见徐斯奎面带笑意的看着他,“不疼,你继续。”   明翰:“……”真是拿他没办法。   算了,两个人在一起,发生矛盾时总得有一个人退一步,日子才能过得长久。   更何况,他和徐斯奎之间暂时还没有确定关系,徐斯奎对他如何他都没有指责的权力。   “你在这儿等我一会儿,”明翰指了指商场,“我去和我妈说一声,不然她一会儿要到处找我。”   徐斯奎松开他,“好。我等你。”   明翰便大步走进商场。   明母刚好试了套衣服,站在试衣镜前左看右看。   “小翰,这套怎么样?”她看到明翰走过来,立马征求儿子的意见。   明翰笑着夸赞道,“好看。”   明母不悦的瞥他一眼,“怎么跟你爸一样,一点都不诚心。哪件都说好看。”   明翰“呃”了一声,“那是因为我妈长的好看啊,自然穿什么都好看。”   “贫嘴。”明母睈道,“你不是说看到徐斯奎和楼蓝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正要和您说呢。”明翰嬉笑着说,“徐斯奎在外面等我,一会儿让司机来接您,我就不送您回去了。”   明母整理衣领的手一顿,心情复杂的看了眼明翰。   “去吧。”她说。   五年前她能决绝的把儿子送到国外去,是因为孩子还小,怕他不懂感情,懵懵懂懂的就被人骗了。   现在却做不到了。儿子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们做父母的,唯一的希望就是自己的儿子能过的平安幸福。   只要他平平安安的,无论他是和女人结婚生子还是和男人谈情说爱,都已经不重要了。   得到母亲的理解与支持,明翰激动的在她脸颊上亲了一下,“谢谢妈。”   说完,他一边给家里司机打了个电话,让他来某某商场,一边雀跃的走出商场。   徐斯奎还在那里等他呢。   作者有话要说:  写到一半打王者去了,哈哈(?ω?)hiahiahia   话说,有人看吗,可以出来唠唠嗑嘛啊   哈哈~ 第23章   随着明翰消失在转角处,徐斯奎被控制的身体逐渐恢复如常。   他嫌恶的看着手上的咬痕,取下胸前装饰用的丝巾,狠狠用力地擦拭,那力道恨不得将那块皮一起擦掉似的。   奈何他无论如何用力,那痕迹仍旧显眼刺目。徐斯奎不再做无谓的努力,转身就走,然而没走出几步,便硬生生的停在原地,怎么都迈不出去了。   夏天的阳光很刺眼,徐斯奎眯着眼睛扭了扭脖子,恶意在心底蔓延。   他的旁边,一对穿着校服的小情侣吵吵闹闹经过。   女孩子气哼哼的在前面跑,男孩子任劳任怨的在后面追。一边追一边无奈的道歉,“我错了,晶晶……”   “你知错个屁!”名叫晶晶的女孩子停下来,气都不带喘的大声骂道,“老娘和你在一起一年了,你的朋友从来都不知道我的存在,这就算了,你那个所谓的闺蜜现在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让你发个朋友圈你他妈都推三阻四的,你是不是当老娘我是傻的啊你个渣男!”   不得不承认,女孩子在某些什么的肺活量简直堪比巨人。   男孩子被女孩子吼的一愣一愣的,后知后觉到女朋友生气的真正原因。   他心虚的解释道:“那不是怕被我妈看到嘛。”   女孩子似乎又被气到,仍然赌气不理他。   男孩子终于追上去了,抱着小姑娘哀求道,“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现在就发朋友圈好不好?”   女孩子语气里满是不信任:“真的?”   男孩子立马指天发誓:“真的,比黄金还真。你看着我发还不行嘛。”   女孩子别别扭扭的说:“那好吧,那就再给你一个机会。”   “不过事先说好啊,我得把所有亲戚都屏蔽了,不然我爸妈知道我早恋就完了。”男孩又说,“你不要生气啊。”   女孩子瞥他一眼,“你都成年了你爸妈还不让你谈恋爱啊?”   男孩不好意思的说,“这不复读呢嘛,他们怕影响成绩。”   好像是这个道理,女孩子也不为难他了,推了他一下,“赶紧的。”   男孩子立马喜笑颜开,搂着女孩子开始摆拍照片。然后拿着手机一边捣鼓一边陪着女孩子往奶茶店走去。   徐斯奎静静的听着,低头注视着手上的戒圈,灵感顿生。   他拿出手机打开云盘,拉到最底部,果然找到了鹤鹤大二时拉着他拍的那张照片。   ——他们戴着情侣戒,十指相扣。   “最爱。”徐斯奎对社交软件这一块不熟练,花了一分钟才成功的把文字和照片发出去。   他平时从不发朋友圈,因此一发出去,手机立刻就嗡嗡嗡的响个不停,点赞量不一会儿就突破了三位数。评论一列整齐划一的“恭喜”,还有不少人震惊的私聊他。   大部分都问他,“你和明翰终于在一起了?”   还有另一部分的疑惑是诸如“嫂子是谁”之类的。   “没有。”   “余千鹤。”   徐斯奎试着回复,但发不出去。于是他换了个说法:“在一起好几年了。谢谢祝福。”   对面的人没有再回复,大概是去打听他这个在一起好几年的对象是谁了。   楼蓝则一个电话打过来,支支吾吾的问,“你账号被盗了吗?”   徐斯奎说:“没有。”   楼蓝更不解了:“那你说的在一起好几年了的对象,是我认识的那位吗?”   徐斯奎肯定的回答:“是。”   他不是等了明翰很多年吗?他不是亲口说只把余千鹤当成明翰的替身吗?那现在算怎么回事?   替身上位成功了?   可是从明翰回国后,徐斯奎和明翰之间的暧昧互动来看,徐斯奎应该并没有放下明翰才对。   各种问题盘亘在楼蓝脑海,他实在难以理解,为什么徐斯奎能做到一边撩拨明翰,一边对替身念念不忘。现在竟然直接在朋友圈公开承认替身的身份,简直不可思议。   作为明翰的朋友,楼蓝可以看徐斯奎渣别人,却无法容忍他欺骗明翰,质问道:“那明……”翰怎么办?   他话没有说完,电话就被徐斯奎眼疾手快的挂断了。   楼蓝:“……我、草!”   挂断电话,徐斯奎心有余悸,面上表情却很平静。   经过改通讯录备注一事,他已经摸到了一些规律:只要没有见到明翰,或者听到明翰的名字,就不会被神秘力量控制。   他动了动脚,仍然无法移动,估计是刚才被控制时答应要等明翰的缘故。   从出院至今,徐斯奎已经试了很多办法,无一例外,全都没有用。   可他不想永远坐以待毙。   只要有一点希望,他都会不遗余力的去尝试。他不想向命运屈服,更不愿放弃自己心里的人。   他这辈子活了二十二年,历经苦难,所求无几。   为母报仇是其一,其二,便是和鹤鹤共度余生。   ——   街道两旁樱花树缀满了枝头,不远处是地铁站,人们在树下穿梭,零落的花瓣落在满地。   此时,人群里突然传来一声女子的尖叫:   “啊!”   人们循着尖叫声望去,只见一个面容冷峻的男子垂着眸,一手拿着折叠刀,另一只手垂着,鲜血从手心滴滴答答滴到地面。   “他疯了吗?”有人悄声细语,“要不要报警啊?”   “长那么帅,干什么要自残啊!”有人可惜道。   徐斯奎对所有的声音置若罔闻,伸手又落下一刀,掌心血肉翻飞。锋利的刀刃隐没在血肉里,他抬脚一步一步往泊车的方向走过去,血液滴在地上连珠成线,蜿蜒曲折。   明翰春风满面的出来,迎面看到徐斯奎所在的位置被人团团围着。他不明所以地挤进去,一站定,便看到这一触目惊心的场景。   “阿奎!”明翰声线不稳。   明翰的声音很特别,清脆悦耳,有如清风徐来。而听到这个声音,徐斯奎的表情却仿若见了鬼似的,身体再次僵住。   身体与灵魂来回拉扯,痛的人神魂俱裂。   “阿奎!”明翰听着路人的窃窃私语,眼睁睁看着徐斯奎僵硬的手紧紧握着,血一直在流,怎么都流不尽似的。   “你怎么了啊?”   到底,发生了什么啊?为什么要这么残忍的伤害自己?!   徐斯奎缓缓转过身,他的肢体僵硬到不可协调似的,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明翰被徐斯奎仿若魔怔一般的行为吓得怔愣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徐斯奎垂着眸子,握着刀片的手更紧的攥着,良久后,很慢很慢的开口:“我、有、很、爱、的、人、”   他像在与什么强大无敌的东西抗争似的,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已是精疲力竭,冷汗直流,导致下一句话说的无比模糊,“他、叫、余、千、鹤。”   “愣着干什么,”有人急切地提醒道,“快制住他。”   周围人反应过来,几个男人立刻一拥而上。   徐斯奎被他们合力钳住,手里的握着的刀被人取出。他冷峻的脸如冰雪消融,眼里慢慢的露出了笑意。   他想,天无绝人之路。   ——   明翰向几个路人表示了感谢,想到徐斯奎的司机老高,便准备拿徐斯奎的手机打电话。   手机需要输入密码,明翰输入徐斯奎的生日,系统提示错误。   他想了下,试探着输入自己的生日。   仍然不对。   明翰难掩失望,只好转而用徐斯奎的指纹解了锁。   老高着急忙慌的赶过来,两人合力才把魔怔的徐斯奎背到车上。   不知是血流过多还是其他原因,徐斯奎闭着眼睛睡过去了。   明翰扶着他受伤的手,用抽纸给他擦拭血迹。   真是流年不利,以前四五年都没有进过医院,今年短短几个月就伤着两回了。   老高一边踩下油门,赶在红灯之前冲过路口,一边想着,看来徐总是时候配置个家庭医生了。   ——   “伤口比较深,一个月之内不许碰水不能拿东西。”医生把徐斯奎的手掌包扎好,开了张单子递给明翰,“这是口服药,一天三次。”   明翰接过单子,递给后面的老高,示意他去缴费取药。然后他坐在医生对面,把刚才的情形和医生描述了下,问医生,“您看有没有必要做个脑部CT啊?”   医生思索了下,给他开了诊单,“可以检查一下,不过我建议你们最好带他看看心理医生。”   明翰问:“您的意思是,他有心理方面的疾病?”   医生说:“我不是这方面的专家,不过从你描述的情况来看,是很有可能的。”   不然一个正常人怎么可能拿着刀子往自己身上扎呢?   明翰呼出一口气,对医生道谢后去徐斯奎的病房。   徐斯奎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的盯着天花板,听见门口响动,他直愣愣的看过来,视线定在明翰的脸上,眼神里有着深不可测的欲望。   明翰还是第一次见他这种眼神,被他直白赤忱的视线盯的心跳加速。   他脸红心跳的走过去,站在徐斯奎的床边,才发现徐斯奎看的只是他的眼睛。   仿佛透过他的眼睛,深情如雪的看到了另一个人。   心跳变成了心慌,他好像感觉到什么在急速流失,却摸不着头脑。   “在看什么?”明翰喉结滑动,既期待徐斯奎的答案,也害怕他的答案。   徐斯奎笑了笑,神色温柔。   “我见过这个世界上最漂亮的眼睛。”他轻声问,“你看过我的朋友圈吗?”   朋友圈?   明翰困惑的看他一眼,不由自主的拿出手机打开,看到界面上方的特别关注提示。   “最爱。”   明翰指尖一抖,怀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点进去。   而后,在看到配图的那一瞬,所有的期待与欢喜,尽数落空。   徐斯奎说,他有很爱的人。   徐斯奎的朋友圈说,他爱的另有其人。   明翰回想起方才兵荒马乱的那一幕,徐斯奎一字一句宛若垂死挣扎也要向世人宣告的话。   “我有很爱的人。”   “他叫……”   后面的话像被自动消音了似的,在场的人没有一个听清。但明翰清楚的看到了徐斯奎的口型。   那是三个字。 第24章   明翰红着眼睛,跌跌撞撞的跑出医院。   徐斯奎不爱他!   徐斯奎不爱他!   徐斯奎不爱他!   明翰近乎自虐的一遍遍念着这句话,盲目快步地走在大街上,一路撞了无数人,被人用怪异的视线打量,被脚下的路障绊倒……   大理石被太阳晒的发烫,他捂着胸口,犹如被烫到一般,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起来。   路人对他指指点点,好事者拍他的丑相发到网上。   他愤恨的遮住脸爬起来,踉踉跄跄跑回家。   保姆见他哭的悲痛欲绝,忙上前关切询问:“小翰,你怎么哭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明翰一把推开保姆,他的力道太大,保姆一个不小心整个人倒在地上。他像没看见似的,头也不回的回到房间把门反锁。   不一会儿,房间里传来各种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听的人心惊肉跳。   保姆不敢怠慢,扶着腰起来通知明父明母。   明母还在逛商场,闻言眉头一皱,直觉大事不好,立刻尖声对保姆说:“赶紧叫保安把门打开!”   她连包都来不及拿,一边打司机的电话一边冲出去。   店员在身后拉都拉不住,大声喊道:“女士,您还没有买单!”   明母冲出商场,司机刚好把车开过来,她拉开车门扑上去,厉声催促道:“快点!开快点!”   司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但雇主的话就是军令,他立马飞一般冲出去。中途在明母一再的催促下,一连闯了好几个红灯。   一个小时的车程,愣是被他十几分钟就赶到了。司机忍不住抹了把冷汗,感受了一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滋味。   总算到了明家,车还没停稳,明母就推开车门下去了,司机停好车回头一看,好家伙,雇主人已经不见了。   “人呢?”明母的声音隔着几道墙穿进来。   保姆迎出去,担忧道:“还在房间。之前还在摔东西发脾气,这会儿什么声音也没了。”   没有声音?   明母好似听到巨大的噩耗,心脏哽了一瞬,而后瞪着眼睛斥责保姆,“胡说八道什么!”   说完,她的视线在客厅逡巡一遍,最终锁定了椅子。   “让开。”明母抡着椅子对保安说。   保安正在开锁,闻言抬起头,看到明母拎着椅子就要往门上砸。   保安&保姆:……大抵这就是传说中的为母则刚?   保安呐呐道:“夫人,打开了。”说着,保安推开门。   门内狼藉一片,房间的主人把搬得动的搬不动的都摔了个遍,就连床头都被什么东西弄断了一块。   而明翰神情阴郁的站在窗台上,孤高决绝。   “小翰!”   明母目眦欲裂。   那一瞬间,一年前的恐惧再次袭上心头。   ——   一年前   明母接到明翰打来的跨过电话。   “妈,我想回国。”明翰在那边哀求她,“妈妈,我真的受不了了。”   明翰已经不止一次提起想要回国的诉求了,认真追溯的话,大概要追溯到刚出国那会儿。   “乖啊儿子,再过两年,等你毕业了就可以回国来帮你爸爸了。”明母对他这话早已耳熟能详,便习惯性的安慰明翰,也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儿子,妈妈我在敷面膜,一会儿打给你,先不跟你说了啊。”   说完,她便挂了电话。   明翰每次说到回国,她都不可避免会想到五年前的事,脸色沉重下来。   当年她以为是徐斯奎勾引了她的儿子,她的儿子才会喜欢上徐斯奎,甚至还没成年就打算跟他告白,气的她一怒之下连夜就找关系把明翰送到国外去读书了。   本以为过一段时间,明翰冷静下来就会发现他以为的感情其实并不是所谓的爱情,就会自觉的来找她低头认错。   可是她等了四年,却得到一个更加令她痛心的消息。   ——明翰竟然在国外交了个男朋友!!!   一时间,明母甚至觉得自己当年把他送出国才是最大的错误。   她知道这事儿后,第一时间就打电话过去质问明翰。   明翰支支吾吾的不愿意承认。   然而明翰一心虚,明母便意识到事情是真的,更是怒火丛生,得寸进尺,要求明翰立刻和那个男人断绝关系!   事已至此,明翰眼见瞒不住,干脆破罐子破摔的承认了,并且表示这一次绝对不会再听她的话了。   明翰从小就很听话,与家人关系密切,从未说过这种“叛逆”的言语。   一定是那个野男人带坏了她的宝贝儿子!   明母和明父当即就放下一切事宜飞到国外。暗想道,一定要把那个胆敢带坏他们儿子的东西好好教训一顿!   可他们没想到,当他们连夜到达明翰在国外的住处时,看见的却是令他们心胆俱裂的一幕。   门扉掩着,急促暧昧的□□声从室内飘到室外。   ……   明母尖声打断:“你们在干什么!!”   两人被突如其来的尖叫声吓得差点跳起来,男子率先反应过来,立刻将明翰护住。然后抬头看向来人,忍不住怒吼道:“滚!”   明翰扯了件衣裳盖在身上,推开男子,声音里带着欲望未尽的余韵,“那是我爸妈。”   闻言,男子顿时就熄火了,手忙脚乱的穿上衣服,语无伦次道:“阿姨,叔叔,你,你们好。我,我是……”   “滚!”这下轮到明父吼他了。   更令他生气的是,从面相上看,男子的面容竟然有五分肖似徐斯奎!!   男子也不敢反驳,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站在原地。   明翰无动于衷的躺在沙发上,侧头对男子说,“你先回去,我和我爸妈谈谈。”   男子摸着脑袋懊恼道:“叔叔阿姨,是我先追的明翰,你们要打要骂我都受着,你们千万不要为难他……”   明母这会儿才从惊愕中回神,听见男子的话,揪着男子的头发死命的把人往门外拖。   “妈!”明翰厉声制止道,“够了!”   明母难以置信,明翰竟然吼她?她的儿子为了个野男人竟然吼她!   明翰语气软下来,哀求她:“妈,求你别闹了。”   男子讪讪地说:“阿姨,我是真的很喜欢小翰,我会对他很好的,请您给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吧。”   明母冷眼斜他,冷笑一声,“砰”的将门男子关在门外。   明翰已经把衣服穿好了,他头发凌乱,脸色褪去潮红后看起来很苍白,没精打采的坐在沙发上。   “爸,妈,”他头也不抬的对父母说:“我已经长大了,知道自己要什么,你们能不能,别管我了?”   “小翰,爸妈都是为了你好,”明母啜泣着,“你们这种感情是不正常的你知道吗?”   “是您太狭隘了。”明翰轻声说,“爱情和性别是没有关系的。”   “爱情?”明母一愣,问道,“你爱他?”   明翰看了一眼门口的方向,眼神迷离,不知在想什么,没有回答。   “说啊,”她咄咄逼问道,“这么多年了,你是不是还没有放下徐斯奎那个孽种!”   话音落地,一室寂静。   良久,明翰转过头来,怔怔的看着明母,惨然一笑,“妈,我好难受啊。”   明母哪里见过明翰这么、这么难过的样子,这可是他们从小当成宝贝捧在手心里的孩子啊,当即什么重话也说不出来了。   全程一言不发的明父一锤定音:“换个学校吧。”   明翰闭上眼睛,像放弃了反驳,也像……松了口气。   换了学校之后的明翰斩断了过往的一切联系。   明家父母想去国外陪读,被他拒绝了,为他请了照顾起居的保姆,也被他赶走了。   他一个人生活,一个人上学,变得越来越孤独和沉默……   起初明家父母还担心他的状态不对劲儿,他们问过一次之后,明翰仿佛意识到什么,在他们面前又变回了以前阳光的样子。   他们打消了疑虑,一切回归正轨,明家父母对明翰的关注也随之变少。   直到有一天,也就是明翰打电话的那天。   明母忙完后给明翰回电话,打了好几个都没人接。她猜测明翰应该睡着了,便没有再打。   谁知,就在第二天,明母突然接到学校的通知。   老师说:“明翰在学校游泳池自杀未遂。”   一瞬间,明母只觉的天旋地转,天崩地裂。   明翰,她的儿子,她那么乖巧那么听话的儿子,怎么可能会自杀?   一定是有人在跟她开玩笑吧,她试图粉碎别有用心之人的谎言,“今天是愚人节吗?”   愚人节已经过去一个多月了。   “女士,您的儿子情绪很不稳定,很有可能再次做出类似的事,请你们尽快到科罗多医院。”老师严肃认真道。   明母的幻想被撕碎,恍恍惚惚的到了医院。   学校的老师告诉他们,明翰在学校的状态很不好,经常独自行动,拒绝与人沟通,大部分时间情绪都很低落,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有一次还在公共课堂上莫名其妙的哭。   医生告知他们,说明翰长期患有严重的抑郁症,希望家属提高重视程度。   明母的眼泪一下子就掉下来了。   抑郁症?   这个陌生的病名在她心里敲下一记闷棍,她恍然意识到自己这些年自私的行为给孩子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说到底,和儿子的平安比起来,其他任何事情都变得不值一提了。   明翰面色苍白,很平静的躺在病床上,看见他们来了,温和的笑了笑,叫了一声“爸,妈。”   “抱歉,让你们担心了。”他轻声说。   明母俯在床边,拉着明翰的手,声泪俱下:“儿子啊,妈妈错了,妈妈以后再也不管你了,你别做傻事了啊,乖。”   明翰顿了下,视线移到明父身上。   明父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也没说什么。   明翰黯淡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恢复了往昔的神采。   他语含期待地说:“我要回国。”   明家父母再不敢推辞,答应道:“等我们养好身体就回去,好不好?”   明翰笑了,“好。”   于是明母便在国外陪着他,明父则因为生意都在国内,只能尽量抽时间过去。   期间,他们亲眼见识到了抑郁症的威力。   明翰变得很情绪化,时而焦躁不安大发脾气,时而以泪洗面痛不欲生。   半年后,也正是明家资金链断裂的时候。明家父母到处借钱,急的焦头烂额,明翰知道后便再次要求回国。   那个时候他的病还没有好全,不过比之前已经好了很多,咨询过医生后,明家父母便把明翰接回来了。   回国后的明翰为了帮忙解决明家的资金,暗地里和某个经纪公司签了合约,拍了个洗发水广告。然而这笔广告费也不过杯水车薪,对明家来说根本无用。   明父实在是没有办法了,只好提出求助徐斯奎的主意。   明母其实并不赞同,儿子回国后一直都没有提过徐斯奎,看起来似乎已经放下了,故而他们也一直避而不谈。   可看明翰欣然答应的模样,两人对视一眼,他们做父母的哪能不明白孩子的心思?   这哪里是放下的样子,恐怕根本就是在等待一个机会吧。   他们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去了。   不过,唯一令他们感到欣慰的是,明翰已经很久没有发病了。   ——   明翰站在窗台上,听见明母的呼唤,神情怔松了一秒,回头看过来。   “妈……”明翰带着哭腔,“我好难受啊……”   明母不止一次听见他说难受,而每一次听见,都像是在她心里插了一刀。   “哪里难受,跟妈妈说,妈妈一定会帮你的。”明母不知道是什么刺激了明翰导致他复发,只能小心翼翼的,“你先下来好不好?”   逆着光,明母看不清他的表情,但她能感受到明翰话语里的绝望。   “他不喜欢我了。”   “你帮不了我……谁也帮不了我……”   明翰颤栗着,语气里带着对自己说不尽的幽怨,“要是当年我没有放弃他就好了。”   时至今日,他也从未把当年的事怪罪到父母身上。他只恨自己,为什么没有争取一下,为什么那么轻易地就放弃了徐斯奎。   他忍不住想,如果当年他没有离开,他和徐斯奎相爱,父母肯定也舍不得为难他,或许一时会很生气,但最后一定会原谅他的。   可他偏偏连一句辩驳的勇气也没有,就那样离开了。   他明明知道这一走意味着什么,明明知道他走后徐斯奎会遭遇什么,可他却连一句道别的话都没有和徐斯奎说。   徐斯奎一定恨死他了。   所以才会在他回国后故意撩拨他,在他以为两人心意相通时,再残忍的将面具撕掉,用血淋淋的事实告诉他:   我有很爱的人。   不是你。   “不要……”明母目眦欲裂,眼睁睁看着明翰决绝的跳下去,她飞扑过去,却只抓到一抹残影。   作者有话要说:  锁了……三次了……   中间删了一小段   /嘿嘿 第25章   保姆在身后死死的抱住明母的腰,“夫人,少爷没事!”   明母镇定下来,放眼望去,发现明父早已派人在草坪上铺了厚厚的气垫。   明翰跌落在气垫中央,神情恍惚。   明母松了口气。   保姆也松了口气,松手放开明母。   虽然她能理解明母的激动,但是说实话,少爷的房间在二楼,楼下是柔软的草坪,就算没有防护措施也出不了大事。   随行的医生给明翰注射了镇定剂,明父把明翰背上来放在床上,随即命人把家里所有的地方都装上防护栏。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小翰的病怎么会复发?”明父忙完后才有空来了解事情发生的原委。   明母抹着眼泪摇头。   想到今天的事,对明父说,“会不会是和徐斯奎闹矛盾了?”   “我去问问。”明父没有徐斯奎的电话,转而联系楼蓝。   楼蓝以为明父之所以生气,是因为看到了徐斯奎的朋友圈,知道了徐斯奎和替身的事,于是也没敢隐瞒,便把余千鹤的存在和明父说了。   然而明父怎么会不知道徐斯奎那个替身的事,亏他还以为徐斯奎找替身是因为太爱明翰了!   原来竟然早就移情别恋了!   明父越想越气,可现在他也没有办法,人家徐斯奎今非昔比,他就是想替儿子出气都做不到,更气人的是,他的儿子刚才还在为他寻死觅活的。   这可如何是好?   明父背着手踱步,想来想去,也只有尽力撮合儿子和徐斯奎这一个办法。   于是,明父当晚就打听到徐斯奎的行程,去徐氏楼下等着了。   等来等去,等到徐氏大厦人都走完了也没有见到徐斯奎的影子。   明父在保安的催促下不甘心的离开。   回到家看见明翰毫无生气的脸,心里发疼,第二日又找人打探了徐斯奎的行程。   这次也依然没有见到徐斯奎。   没有办法,明父只好把明翰现在的情况告诉楼蓝,托他带徐斯奎来看看明翰。   楼蓝没想到徐斯奎和替身的事会给明翰这么大的打击,当即就去办公室找徐斯奎。   然而他每次一说到“明”字时,总会被徐斯奎以各种理由打断。他忍无可忍,直接吼了出来,“明翰差点为你自杀了!”   徐斯奎顿时僵在原地,眼皮跳动,眼珠不可遏制的翻转,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   这时的徐斯奎像换了个人似的,皱着眉头冷声说,“带我去见他。”   楼蓝嘲讽道,“见什么,看他怎么为你寻死觅活吗?”   徐斯奎一把抓住他的领子,冷冽的气势如山压下来,“带我去见他!”   “不是不喜欢他吗?现在做这幅姿态给谁看?”楼蓝掰开他的手,冷哼了一声。   徐斯奎面无表情,唯有胸膛的起伏昭示着他不平静的情绪。   楼蓝叹了口气,“在明家。”说完,他转身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发现徐斯奎没有跟上来,还僵直的站在原地没动。   “不是要见明翰吗?还愣着干什么!”   闻言,徐斯奎才缓慢的跟过来。   楼蓝开车送徐斯奎到了明家,才知道明翰的状况有多糟糕。   短短两天,明翰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躺在床上,不见人也不吃饭。   明母拉着徐斯奎的手,一个劲儿的央求他不要刺激明翰。   姿态要多低有多低。   徐斯奎冷冷的睨她一眼,没有说话,也没有拒绝。   他沉默着坐在明翰的床边,身手将盖在明翰脑袋上的被子拉下来,轻声说:“是我。”   明翰的眼睛亮了一瞬,然而也只是一瞬而已,赌气问:“你来干什么?”   徐斯奎静静的看着他,声音依然很轻,“对不起。”他说,“我只是想知道,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闻言,明翰面上有了一丝生气,带着微不可见的期待问道:“所以,你发那个朋友圈是为了让我吃醋吗?”   明翰终于笑了,语气欢快道:“那恭喜你啊,你成功了。”   说完,他低下头难过的补充,“本来那天我就打算表白的……”   徐斯奎垂眸,把边上的饭菜端过来,“饿不饿?”   明翰却像没听见,抬头认真的盯着他,“那我们现在是在一起了吗?”   见徐斯奎不答,他便急切地想要坐起来,却因为浑身无力而倒下。   徐斯奎终于冷硬的点头。   可明翰仍然不满意,鼓着脸要求道:“那你把朋友圈删了。”   徐思奎没动,明翰又不乐意了,堵着气偏开头。   直到徐思奎当着他的面,动作僵硬的删掉了那条朋友圈。   明翰这才作罢,复又高兴起来,张嘴要他喂饭。   ——   徐斯奎的到来,成功的把处在崩溃边缘的明翰拯救回来了。   不过明翰的情绪仍然很不稳定,徐斯奎便在明家陪了他一晚,第二天才离开。   之后几天,徐斯奎便再也没来过了。   明父明母打电话给徐斯奎,电话总是占线,打给楼蓝,楼蓝沉默了一会儿,说自己现在见不到徐斯奎。   明父是后来才听说,楼蓝被徐斯奎辞退了,原因不明。   一直以来,楼蓝都是徐斯奎的得力干将,说是左膀右臂也不为过。   说来奇怪,徐斯奎怎么会突然毫无缘由的辞退楼蓝?而且是在徐氏面临强敌的时候。   不过明父很快就没有精力去想这件事了。   那几天明翰每天一睁开眼就问徐斯奎在哪儿,他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只能一边用谎言暂时圆过去,一边想尽办法联系徐斯奎。   然而大半个月过去,徐斯奎却像失联了似的,电话打不通,托人传消息也没有任何回音。   找不到徐斯奎,明翰的越来越糟糕,整夜做噩梦,每晚睡觉都在梦魇中念着徐斯奎的名字。   眼见儿子的状态越来越差,明家父母又气又急。   思来想去,也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了。   ——   同一个世界,有人过的兵荒马乱,有人却岁月静好。   明天又是一个周末,沈遇照常来学校接梅千鹤回家。   他站在教学楼旁的树下,靠着梅千鹤新买的自行车,一只腿懒懒散散的支着,带着黑色的蓝牙耳机,双手插在兜里,神情惬意。   大概漂漂亮亮的男孩子总是容易吸引人的视线,路过的女同学接头交耳,随后有人磨磨蹭蹭的上去要联系方式。   沈遇不悦的皱了下眉,没理人。   女孩子咬着唇,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   然而沈遇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像没看见女孩子似的,连眼皮子都没有抬一下。   女孩子搭讪搭了个寂寞,撇撇嘴跑去追自己的同伴。   “我就说他可高冷了吧,”她朋友吐槽的声音被风吹来,“咱们学校不知多少女生跟他要过联系方式,结果都被他无视了,你还不信……”   梅千鹤帮老师把作业批完,踩着晚自习的铃声下来便看到这一幕,不禁叹为观止。   沈遇同学一如既往的高冷如霜啊。   正想着,沈遇似有所感,立刻往他所在的方向看过来。轻轻笑了下,迈步朝他走来,接过他手里东西。   “走吧,回家。”   他说这话的时候难掩兴奋,漂亮的眉眼带着盈盈笑意。   梅千鹤被他的清晰感染,丝毫没觉得两人一起回家有什么问题。   毕竟这已经不是沈遇第一次来接他了。   梅千鹤表示,习惯就好。   习惯了之后,他还挺喜欢这种感觉的。   沈遇把自行车推过来,自己坐在前面,长腿点地,眼巴巴的看着梅千鹤,一副想要载他的架势。   瞥了眼车后座等我小凳子,梅千鹤淡然拒绝,“不行。”   沈遇抿着唇让开,委屈巴巴的坐在后面。   不过梅千鹤可太了解他了,委屈也就是这么一会儿。   果然,他一上车,沈遇便立刻抱着他的腰,脑袋搭在他的背上。   梅千鹤挑挑眉,没说什么,两人骑着车悠闲地离开校园。   夏天的夜风吹来,额前的头发被吹的东倒西歪的,穿梭在青春的朝气里,花香从四面八方飘来,日子顺遂安然,好不惬意啊。   而梅千鹤不知道的是,在他的身后,一道深邃、冷冽、悲戚、不甘的视线紧紧的盯着两人亲昵的背影。   漆黑的魅影里,沈遇噙着淡淡的笑意看了眼那道视线的方向,眼里尽是喜悦与炫耀之色。   家里的玫瑰被换了一批,淡粉色和橘黄色交相辉映,很适合这个夏天。   晚饭是梅千鹤做的。事实上,沈遇除非必要,或者心情非常非常好,不然是不可能进做饭的。   “鹤鹤……”沈遇洗完碗,擦着手从厨房出来,“我们明天去哪儿玩啊?”   最近梅千鹤很热衷于带他去四处游玩,虽然不知道他想干嘛,但只要和他待在一起的,沈遇做什么都愿意的。   梅千鹤在客厅修改毕业晚会的流程,听见他的称呼,不知第几次提醒道:“喊哥哥。”   自从上次在巷子里喊过一次之后,沈遇对这个称呼就像上了瘾似的。不管梅千鹤提醒多少次,下次一开口,必然又是这个称呼。   沈遇顿了下,干脆挨着他坐下,直接不说话了。   梅千鹤一边打字一边回答他的问题,“这个周……去逛商场吧。马上就要答辩了,我们得去订一套正装。”   听到“我们”一词,沈遇的表情肉眼可见的阴沉下来。紧接着,他听见梅千鹤补充道,“逛街应该挺无聊的,你就在家里看书吧。”   梅千鹤以己度人,觉得应该没有男孩子会喜欢逛街,何况还是一群大老爷们一起,想想都觉得很无聊。   如果是他的话,还不如在家看书学习。   沈遇握手成拳,指甲陷进肉里,极力的忍耐着自己的情绪。   “鹤鹤……”沈遇挨着他的身子蹭过来,委屈道,“我想去。”   梅千鹤对沈遇一向是纵容的,想去就去吧。   同时,他在心里给沈遇同学贴了个“学渣”的标签。   他想着,等哪天有空了,得跟班主任好好了解一下沈遇的学习情况,还有沈遇在C市的学籍也要尽快转过来。 第26章   一江邵舒仍在剧组,所以这次同行的一共五人。   他们约定在学校左边的春晚街碰头,乘坐地铁前往市中心。   几人都不是大富大贵之人,挑选的是性价比较高的商场。   梅千鹤正在挑衣服,沈遇手里提着一套银灰色的西装走过来,“这套很适合你。”   他接过来一看,正是他的尺寸,颜色款式都很对他的审美,便去试衣间换去了。   出来的时候,沈遇又拿了条斜纹领带过来,作势要给他系上。   梅千鹤忙阻止他,“我自己来。”   沈遇失望了一瞬。   转身走出试衣间,导购微笑着说:“先生,您眼光真好,这套是我们这一季的主推款,穿在您身上简直比我们的模特还要合适!”   几个室友似乎也被惊艳到了,一个个的围着他夸道“啧啧啧,太帅了吧,不愧是我大青鸟的校草!”   语言艺术略显浮夸,但沈遇挑的这套的确很适合他,肩颈袖长腰身的尺寸都刚刚好,显得他身高腿长,斯文尔雅。   比梅千鹤刚才自己挑的都要适合很多。   梅千鹤挑了挑眉,和几人商业互夸了几句。最后他看了眼衣服的质量,直觉价格不便宜,便有些纠结。   今年半年来,又是租房又是车祸的,他的小库房恐怕经不起大肆挥霍了。   沈遇被几个人夸张的动作挤出包围圈,他站在外围,深邃的目光却一直跟随着梅千鹤的身影。   室友C觉得沈遇的眼神有点怪异,不像是看待正常朋友的眼神,便借着换衣服的时候对梅千鹤说:“你有没有觉得沈遇对你的感情不太对?”   梅千鹤在隔间,闻言问他,“哪里不对?”   室友C不太确定的说,“我感觉他喜欢你。”   梅千鹤顿了下,想到遇见沈遇后的种种,否定的话竟然无法肯定的说出口。   但他摇了摇头笑了笑道,:“不是喜欢,是依赖。可能是因为他在最无助的人生里无意中救了我,一起经历了生死,所以内心产生了共鸣。”   这么解释并非没有道理,不过此处仍然有一个疑点:为什么第一次见面时沈遇会叫他“鹤鹤”?   或许是沈遇之前单方面认识了他。   梅千鹤似乎总有理由自我说服,并且让逻辑融洽,不得不说,也是一种不得了的本事。   倒也并非梅千鹤脑回路奇葩,而是有一天晚上,他大半夜醒来的时候,察觉到有什么东西紧紧的箍着他的腰。他低下头,看见沈遇整个人蜷缩着依偎在他怀里,像一个在外面受了欺负回到家求安慰的小朋友,颇有种倦鸟归巢之感。   室友C仍觉疑惑,但梅千鹤本人都没有感受到的感情,他一个外人的话也说明不了什么。   话题就此揭过。   四人都选好了衣服,便一起去前台付款。   在几人的建议之下,梅千鹤还是决定拿沈遇挑了那款,贵就贵点吧,毕竟一分钱一分货。   然而当他做好了大出血的时候,一问,居然才一千多块钱!另外三个室友的也都差不多。   这和他们在网上了解的价格可相差太远了,不禁怀疑是不是进错店了。不过错了也没关系,衣服满意了就行。   等他们一行人离开后,排在后面的顾客愤愤的质问收银员,“你们这价格降的也太离谱了!就那套银灰色的,我朋友前两天买的时候还是四位数!”   收银员微笑着解释道,“先生,是这样的,前几位客人的衣服已经有人提前付了足额定金。”   ——   解决服装问题后,三个室友在地铁站口和梅千鹤二人道别。   “我们还要回学校排练小品,就不陪你们逛了。”他们三个都在毕业晚会上报了节目,下个周就要进行节目筛选。   听到几个碍眼的人要走,沈遇对他们的态度好了很多,甚至礼貌的道了别,“再见。”   三人走的时候,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估计是在怀疑自己看花眼了,居然看到沈遇对他们微微笑了下!简直不可思议。   要知道沈遇除了对梅千鹤巴巴的,对其他人可都没什么好脸色。   几人走后,梅千鹤又带着沈遇回到商场。   两人并肩走进店里,立刻就有导购上前来服务。   梅千鹤看了看店里的衣服,有些头痛的指着沈遇对导购说,“给他挑几套合身的。”   导购热情的说:“好的,两位这边请。”   沈遇的身材很比例很好,导购随便打量一眼,立刻就知道拿了好几套适合年轻孩子穿的来。   “您可以去试试,尺寸不合适可以换。”   没想到梅千鹤是要给他买衣服,沈遇心里的喜悦止不住的往外冒,他满心欢喜的去换了衣服出来,站在梅千鹤面前,略有些羞涩的问梅千鹤,“好看吗?”   眼前的少年脊背直挺如松,五官精致,笑容里是藏都藏不住的喜悦与青春朝气。   梅千鹤挑眉道:“好看。”   他大致一看,发现沈遇这半年来变了挺多的,脸上的青涩逐渐退却,身上也有了紧实的肌肉,就连身高也长了不少。   想着,梅千鹤干脆起身,与沈遇一起站在镜子前比起了身高。   还差两三厘米的样子就赶上我了,他想。   明白他的意图后,镜子里的沈遇勾唇一笑,语气肯定道,“我肯定会长的比鹤鹤高。”   梅千鹤摸着下巴看他,不以为然道:“等你长到我这么高再说吧。”   他对自己一米八五的身高还是很自信的。   沈遇笑了笑,精致的眉眼仿佛把昨日春意都带过来了。   梅千鹤差点在他的笑容里迷失了自信,他对自己的颜狗属性唾弃了一秒,继而漫无目的的想,沈遇变得何止是外形啊。   初遇时只会紧张、委屈巴巴跟着他的少年不仅长高了,也变得越来越爱笑了,笑的越来越让人舒服了。   沈遇又试了几套,每一套似乎都很合身。   想到自己从来没有给他买过东西,梅千鹤便咬咬牙把几套都买了。   最后结账的时候,梅千鹤貌似不经意的对沈遇说,“这套就穿着走吧。”   说着,不容置疑的让导购帮他把标签减下来,把旧衣服装在袋子里。   沈遇当然也没有意见,穿着新衣服提着旧衣服随梅千鹤离开。   在门口处,沈遇听见两个挽着手的女孩子在议论他们二人。   “果然好哥哥都是别人家的。”一个扎着高马尾的女孩子羡慕的看着他手里的袋子,“我哥只有过年才会给我发一百块钱的红包。”   另一个女孩子也看过来,撇撇嘴,“你哥哥都算好的了,我姐从小就只会抢我的零花钱!”   梅千鹤也听见了她们的对话,在旁边轻笑了声。   沈遇阴沉沉的看了眼那两个女孩子,想说什么,念及身边的人硬生生忍了下来。   “歇会儿吧。”梅千鹤扬了扬下巴,指着前面露台处的咖啡馆,“喝杯咖啡再回去。”   沈遇以为他累了,伸手去拿他拎着的东西。   梅千鹤也没拒绝,不客气的将手里的东西全都塞给了沈遇,“你去里面等我,我去下洗手间。”   沈遇顿了下,说:“我也……”   梅千鹤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意图,打断:“我先去,回来了你再去,不然东西太多了不方便。”   沈遇有些不乐意,但梅千鹤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只好慢慢踱进咖啡店。   见他终于老实了,梅千鹤才满意的去洗手间。   沈遇没要咖啡,点了两杯菊花枸杞茶。服务员拿着单子走后,他便频频往门口望去。   理智上知道梅千鹤并没有走远,知道他还会回来,可沈遇就是心慌难受,他一分一秒都不想再离开他。   好在梅千鹤很快就回来了,前后大概不到一分钟。   看见桌子上的茶,梅千鹤挑眉一笑,“没想到你对我的口味还挺了解的。”   沈遇像被老师表扬的学生似的,面上有些羞涩,说出来的话却是截然相反的意思:“嗯。”   梅千鹤:“……”该夸你观察入微吗?   他尝了一口,菊花清淡,枸杞微甜,想到了现实世界里的汤庭女士。   他之所以喜欢菊花枸杞茶,是因为在现实世界里受到母亲的影响,从小就养成了养生的习惯,穿书后自然而然也保留着这个习惯。   不过印象里他已经很久没喝过了,从他离开徐斯奎家之后……   想到这里,梅千鹤不解的视线落在沈遇的脸上。   梅千鹤忍不住说:“可我从来没有在你面前喝过,你怎么会这么了解呢?”   闻言,沈遇垂在桌下的手指微不可见的顿了下,面上却神色自然,“我猜的。”   梅千鹤:“……好吧。”他无可辩驳。   两人在咖啡馆坐了一个小时。   梅千鹤看时间差不多了,奢侈的和当代预言家沈遇同学搭了个车回家。   小区楼下清洁卫生的阿姨和他们打了声招呼,“今天回来这么晚啊?”   梅千鹤温和一笑,“今晚有点事。”   楼道的感应灯应声而亮,光影明明灭灭。   梅千鹤便拿出手机,回复了一个消息之后打开手电筒照亮。   两人一前一后,携步而上。   梅千鹤微微喘了口气,在门口站定,从包里掏出今天买的领带,对沈遇说,“你转过身去。”   沈遇不明所以,照着他的话转过去。   身后有袋子摩擦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随后声音落地,身后那人的气息渐渐靠近——   紧接着,他的眼睛被什么东西蒙上,眼前一片黑暗。   刹那间,沈遇几乎以为这半年时光只不过是他异想天开的一个梦罢了,梦醒后,他仍旧置身于无边无际浩瀚无垠的黑暗中,永生永世无法被救赎……   “别怕。”   梅千鹤的声音像一道刺破黑暗的光义无反顾的照进来。   他说别怕,沈遇便不怕了。   梅千鹤发现沈遇突然开始打寒颤,还以为他怕黑,便拉着他的手让他转过来。   六月的天,沈遇的手凉的像坨冰块。   梅千鹤忍不住打了个冷噤,但他也没因此放开,反而下意识握的更紧了。   推开门,花筒齐鸣,花瓣纷飞。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之前说要回去的室友齐齐现身,江邵舒推着生日蛋糕走过来。   祝福的歌声与掌声在热闹里肆意妄为。   一曲唱完,梅千鹤回头去看沈遇,却发现沈遇的视线透过领带正怔怔然看着他。   他把领带取下来,轻声对沈遇说:“生日快乐。”   沈遇顿时眼眶一热,上一次梅千鹤给他过生日,还是上辈子……   他低下头把眼泪憋回去,精致的眼尾仍然被水汽浸湿,视线黏黏糊糊的落在梅千鹤脸上。   “哈哈,小沈遇啊,是不是感动坏了?”江邵舒大大咧咧的把蛋糕推到沈遇面前。   “你一说话就破坏气氛。”东北室友搭茬,话音一转道,“别磨蹭了,赶紧吹蜡烛,完事了就可以开吃了!”   江邵舒不服气的怼他,“你还说我,你这才是教科书级别的破坏气氛。”   另外两人见怪不怪,上前不动声色将互怼起来的两人别开。   梅千鹤轻咳一声,“赶紧许愿吧。”   沈遇双手合掌置于胸前,严肃郑重的许了个愿。   蜡烛吹灭后,东北室友磨刀霍霍向蛋糕,江邵舒则好奇的打探沈遇许了什么愿。   梅千鹤也挺好奇沈遇会许什么愿,耐心的等着沈遇的回答。   沈遇也正好看他,视线交错,梅千鹤听见他甜蜜的声音回答:   只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第27章   江邵舒突然懊恼的大叫一声,“糟了糟了,听说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   几人嘴角抽搐,实在是没眼看了,抓了把蛋糕就往他脸上糊,几个人瞬间就扭作一团,追逐打闹了起来,谁也没把他这句话放在心上。   唯有沈遇信以为真,慌乱的看过来,看起来既后悔又委屈。   ……梅千鹤切了块蛋糕给他,顺势安慰道,“不会的。”   他也被蛋糕糊了一脸,说话的时候还舔了舔唇边的,沈遇黏糊的看他,喉结滑动,很轻的“嗯”了一声。   几个人喝了一箱啤酒,闹到凌晨,终于熬不住了,一个一个排队去洗澡。   江邵舒第一个洗完澡出来,像一条咸鱼一样瘫在沙发上。   昨晚剧组杀青后,他和剧组工作人员庆祝杀青,喝了不少酒,今天一早听说梅千鹤他们要给沈遇过生日,便马不停蹄的来凑热闹,这会儿累到连眼皮子都不愿意动了。   “睡着了?”梅千鹤试着推了一下他。   “没,”江邵舒嘟囔道,“给我条毯子,今晚不回去了。”   刚好东北室友擦着头发走出来,“让他睡,一会儿我们带他回宿舍。”   梅千鹤拿了条毯子出来给他搭上。   其他几人也洗好了,把自己收拾的铮亮干净,拿起东西就准备走,被梅千鹤淡声叫住。   梅千鹤抬着下巴在狼藉的客厅里示意了下,“没收拾完,别想走。”   他的酒量不好,两罐啤酒就有些微醺了,身体有些不听话,说话也变得不太利索了   几人互相对视一眼,顿时哀嚎连声,认命的开始干活。   靠啊,早该看透小羽毛扒皮的本质!   俗话说,众人拾柴火焰高,这话果然诚不欺我,不过十几分钟,凌乱的屋子摇身一变便整洁如初。   网上预约的出租车到了楼下,梅千鹤才大发慈悲将几人放行。   楼道里,室友C再次对他说,“我们几个今晚观察了下,一致觉得沈遇看你的眼神不太对劲,不管怎么样,你自己平时注意一下保持距离。”   一个人或许会感觉出错,当几个人都这么觉得的时候,那么大概就是事实了。   梅千鹤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楼下阿姨还在忙活,看见他们便热情的招呼,随后问道,“怎么没看见今天敲门那孩子啊?”   “敲门?”梅千鹤不解的问。   阿姨把垃圾桶放回原位,用手背擦了把汗,“就今天中午,先是在楼下徘徊了一阵,然后鬼鬼祟祟的去敲你家的门,我去跟他说你今天不在家,让他晚点来,结果他瞪我一眼就走了。”   梅千鹤想了下,对阿姨说,“我,没有其他朋友,估计是,走错了吧。”   “那人还提到了你的名字,可不就是来找你的。”阿姨“哎呀”了声,提醒道,“不过,如果真的不是你的朋友,那你可得防着点,那个孩子看起来一脸凶相。”   “我知道了,多谢阿姨。”夜里清风徐来,梅千鹤清醒了些。   阿姨说的那人他不知道是谁,但是他知道很快就要到下一个剧情点了。   记忆中,白月光的前男友就是在他的毕业晚会结束之后找到他,提出要和他“合作”的计划。至于那时的他有没有和那人合作,模糊的记忆里记的不太清楚。   梅千鹤在想,是否有必要在此之前找个机会和徐斯奎见一面。   “在想什么?”给他调了杯蜂蜜水,插上吸管送到他唇边。   梅千鹤揉揉太阳穴,“在想,想徐斯奎……”   沈遇坐下来,给他扶着杯子,状似不经意的问,“想他什么?”   梅千鹤却没回答了,抱着抱枕靠在沙发上,垂眼闭着像睡着了,脸色泛起淡淡的红晕。   沈遇保持着扶杯子的动作,一动不动的看着他,视线从眼睛开始一寸寸下移,掠过冒着细汗的鼻尖,停驻在两瓣丰润的丹唇上,眼神一寸寸变得幽深,心底的欲望犹如被困的猛兽,蠢蠢欲动……   他想起上辈子他们的第一次,也是在这样一个蒙昧不清的灯光下,迷糊不清的少年渐渐凑近,他看见那双与明翰极其相似的眼睛里,黑白分明的瞳仁染上温软的雾气,勾的他心跳如鼓,瞬间失控。   他以为自己只是把对明翰的感情寄托在这人身上了而已。可是当他吻下去,少年唇上的温度却骤然将他烫醒,那一刻他清醒的意识到,这个人不是他曾有过好感的明翰。   他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少年只是一个替身而已,不过是一个替身而已,所以他可以为所欲为,可以毫无顾忌,反正他从来就不是什么正道君子。   少年温软的呻、吟从唇舌间溢出来,他忍不住想要再深入一点,更深入一点,恨不得将人一点一点拆吞入腹,从此身心归他所有。   一夜荒唐,满室颓靡,他将少年抱在怀里,一声声呼唤他的名字,满怀激动,满心欢喜。   直到次日清晨他才反应过来,他在情、欲的高、潮里,情不自禁叫出来的每一个名字都是——“鹤鹤”。   他恍然之间记起最初死皮赖脸留在少年身边的意图,那时他只是想用那双熟悉的眼睛时刻提醒自己,他和这个世界还有刻骨的仇恨未泯。他要把所有曾欺凌、辱骂他的人踩到脚底,他要把母亲的血仇数倍加诸回去,他要让将他丢进地狱里的人哭着回来求他高抬贵手!   那时起,他对故人那点模糊不清的好感早已消磨殆尽,剩下的唯有挣扎求生之际滋生的无尽恨意。   所以此刻令他情难自抑、令他心跳如鼓响雷的人,是把他从地狱里救回人间的余千鹤啊。   而他到底做了什么,他怎么能把他当成别人的替身,如此轻贱于他!   心里的猛兽还在妄图蛊惑他:“没关系,反正他迟早都是你的,这辈子只能是你的……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不!不行!不可以!   这是他视若珍宝的宝贝,是他末路穷途的唯一救赎,他绝不能再像上辈子一样随便轻薄于他!   沈遇闭上眼睛,残忍无情的将所有不堪的欲念驱逐出境。   梅千鹤在这时醒了,眯着眼睛靠近他,一把抓住他的手,“扶我,回房间,困~”   温热的呼吸喷薄在敏感的脖颈处,沈遇在梅千鹤看不见的地方掐了一把大腿,勉强保持理智把他扶到床上。   到了床上,抱着沈遇的手也没松开,沈遇不小心被他的力道绊倒,直直往前压在他身上。   沈遇忙不迭推开他站起来,走出房间的背影略显慌乱。   房门阖上,床上刚才还不省人事的人幽幽睁开眼睛,经过一番试探再次确定,沈遇对他的确没有过界的感情。   不然但凡对他有点邪念,都不可能在他的故意“勾引?”之下不做点什么吧,他对自己的颜值还是很自信的。   梅千鹤心里的重担卸下,翻了个身毫无压力的睡着了。   殊不知在他睡着后,洗水间的水整整持续了一个多小时,沈遇才带着一身冰凉的水汽出来,缓了半晌才敢爬上床。   第二日沈遇照旧起的很早,怀着美妙的心情在做早餐。   梅千鹤被电话铃声吵醒,他睡眼朦胧的看了眼,发现是沈遇的班主任打过来的,立马坐起来清了清嗓子接通。   “你好,请问是沈遇同学的家长吗?”电话里是一道温柔的女声,听起来年龄不大,二十多岁的样子。   梅千鹤忙道,“老师您好,是我。”   老师说:“是这样的,学期快要结束了,为了让家长更好的了解孩子的学习情况,所以我们准备在下个周,也就是六月十七号开家长会,希望您能按时参加活动。”   梅千鹤道:“好的,谢谢您。”   挂断电话,沈遇从门口探进来一个脑袋,问他:“鹤鹤,谁的电话啊?”   十七号是周三,正好是答辩之后的第二天,梅千鹤暗想,就先不告诉沈遇了,等到时再给他一个惊喜。   于是他说:“辅导员的电话。”   沈遇“哦”了一声,叫他起床,“鹤鹤,早餐好了。”   梅千鹤已经放弃纠正他的称呼了,左右不过一个称呼,喊了他也不会少块肉,不喊他也不会一夜暴富,没有纠结的必要。   最多不过心里会觉得有些别扭,但时间久了,心里的那点疙瘩也没了。   吃完早餐,两人便准备动身去花鸟市场买点绿植,好好打点一下屋子。   却没想到,会在小区门口遇到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那人穿着一身高定服装,很是光鲜亮丽,脸上也带着属于他那个人群特有的高高在上之感,眼神在梅千鹤和沈遇之间打量了下,“哟,瞧瞧,替身上位还没多久就敢偷吃?”   那人一开口,梅千鹤便认出了他。   徐斯奎的表弟金行,那位“好心”告诉他真相的命运推手。   听到他的话,梅千鹤这厢还没说什么呢,旁边的沈遇却像被什么刺激到了似的,冲上去将金行一脚踢飞,而后揪着衣领把人按在地上往死里打。   “草!你他妈有病啊!”金行毫无抵抗之力,抱着脑袋破口大骂。   然而他越说,沈遇打的便越狠。   拳拳到肉,十分凶悍。   他竟然敢为难鹤鹤!   他竟然胆敢说鹤鹤是替身!   是不是上辈子,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鹤鹤也曾无数次遇到过这般侮辱与刁难?!   恨意在沈遇的眼里聚成风暴,他的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那就是——   杀了他!   杀死这些恶心人的爪牙,扭断他们的脖颈,卸下四肢,再用刀一点一点剁成碎屑……   梅千鹤惊讶的挑了下眉,看不出来沈遇同学身手还挺好的,眼看沈遇放弃殴打,转而去掐脖子的时候,他才上前制止,“沈遇,别打了。”   而沈遇却像仿佛陷入了某种魔怔,根本听不见外界的声音。   见状,梅千鹤皱了下眉,又喊了一声,沈遇仍然没有停下。   沈遇的状态不太对,梅千鹤急了,忙上前去掰他的手,厉声道,“沈遇!”   沈遇终于清醒了些,侧过头,猩红的双眼死死的盯着他的脸,过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他。   “鹤鹤。”沈遇一认出他,冷戾的表情顷刻之间便委屈起来,眼中泛泪,声音很软很轻,带着委屈和祈求。   “对不起,我错了,你原谅我好不好?”   沈遇最后悔的便是曾把鹤鹤当做明翰的“替身”,他恨自己如此迟钝蠢笨,竟然连自己的爱恨都无法分辨。   他恨自己在两人相遇时行差踏错一步,以至于此后求不得,爱不到。   从此带着满身开枷锁陷入疯魔。 第28章   沈遇的话无头无脑,让人哭笑不得。   梅千鹤只得先安抚他的情绪,“好,我知道了。你先放开他。”   沈遇不敢置信似的:“真的吗?”   梅千鹤肯定道:“真的。”   沈遇犹如得到某种解脱,转而扑进梅千鹤的怀里小声抽噎。   “咳咳咳……”   金行双手捂着脖子,恨恨的指着他们二人,骂骂咧咧道:“神经病,信不信老子找人弄死你!”   梅千鹤一边轻轻拍着沈遇的背,一边抬头冷冷道,“你再不走,信不信老子现在就弄死你。”   “就凭你?别忘了,你的金主可是我表哥。”金行冷哼一声,丝毫没有狗仗人势的羞耻,充满恶趣味的眼神在他身上一扫,双手抱胸昂着头高傲的道:“啊!对了,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我表哥已经和明翰哥在一起了。”   梅千鹤说完便对他置之不理,全身心都在沈遇的身上,“没事吧?”   沈遇像只超大号的狗狗,依依不舍的抱着他的腰,声音闷闷的,“难受。”   梅千鹤问:“哪里难受?”   沈遇:“心里难受。”   梅千鹤:“……”不就说他是个替身嘛,他自己根本就没什么感想,怎么沈遇一个事外之人比他还要感同身受。   可被一个人这般珍视,说不动容是不可能的。   梅千鹤温柔的笑了下:“那要怎么才能不难受啊?”   你亲亲就好了。   沈遇埋在他的颈窝里想了下,斟酌道:“我想种草莓……”想撕掉重重阻隔,将它种在洁白无瑕的皮肤上,用他的汗水与他的眼泪浇灌,看它在寂静无声中点点绽放……   想到这里,沈遇体内一阵生理性反胃,他忍不住皱起眉,对自己生出浓重的厌恶感!   梅千鹤没有注意到他的异样,听见他的话打了个响指道,“没问题!”他在这方面也是一把“好手”。不管是记忆里还是现实世界,反正都没有成功过养活过什么……   两人自顾自说话,完全无视了一旁“特意”来通知的金行。   金行小时候背靠徐家,长大后又有徐斯奎做靠山,什么时候被人这么忽视过!   他气不过,唰唰的掏出一张支票撕下,表情嫌恶的一掷千金,“给你三百万,别再纠缠我表哥!”   梅千鹤终于注意到他了,抬头不悦的皱着眉讨价还价,“一千万。”   草,失算了,这个替身还真敢狮子大开口!   金行:“……五百万!”   梅千鹤:“八百万。”   金行咬咬牙:“六百万,不能再多了!”   梅千鹤懒洋洋地撇他一眼,“成交。”抬起下巴指了指那张支票,“赶紧的,我赶时间。”   金行:“……”   梅千鹤郑重的将支票收好,对沈遇道:“走吧。”   “等等!”金行上前拦住两人,“你收了我的钱,总得告诉我我表哥在哪儿吧。”   “一百万。”梅千鹤扯扯嘴角,淡淡道,“我给你问问。”   金行:……行吧。   梅千鹤两根手指接过,满意的看了眼金额,随后把徐斯奎的电话再次从黑名单里放出来。   接电话的是徐斯奎的秘书,语气里带着熟稔道:“余先生,徐总现在正在开会,您稍等一下。”   过了一会儿,徐斯奎接过电话,“鹤鹤?”   “是我。”梅千鹤道,“方便问一下你现在在哪儿吗?”   徐斯奎像被天上掉下的幸福砸晕了脑袋,恍恍惚惚的,“你要来见我吗?我,我来找你就好了。”   梅千鹤拒绝了,直言道:“你表弟用一百万买你的地址,我收了钱,所以帮他问问。”   金行:!!!   特么现在就特别想杀人!   金行没料到此行会赔了夫人又折兵,几百万打了水漂不说,徐斯奎更是因此直接断了金家所有的财路。   不过这会儿的金行对此还一无所知,甚至还敢恶狠狠的对梅千鹤放狠话:“你给我等着!”   梅千鹤对他的狠话毫不在意,转身便带着沈遇打车走了。   两人坐在后座,梅千鹤关上车门,不经意回头时,看见沈遇的视线落在他拿着的支票上,意味不明。   梅千鹤挑眉,扬了扬手,微风从车窗吹进来,支票在他手里迎风招展:“想要?”   沈遇的心里的确很复杂,他无比希望鹤鹤从此以后与徐斯奎这个身份再无任何瓜葛,可是看他如此云淡风轻,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沈遇抬头认真的直视他,“鹤鹤,你真的,把他放下了吗?”   没想到沈遇会突然这么问,梅千鹤愣了下,随后不着痕迹的避开他的视线,指尖轻捻了下,随后将两张支票从中间撕碎,行动之间俱是随性的豁达与洒脱。   “山前不相见,山后不相逢,相爱是一种缘分,放手也是。”   随着他的记忆逐渐恢复,那种曾经刻骨的感情也随之复生,偶尔有那么一瞬间,听到徐斯奎这个名字也会被刺痛。但他和徐斯奎的这段感情,更多的只存在于他的记忆里,记忆总会淡去,而他是要往前走的。   “可是他很爱你啊。”沈遇的话里有浓重的悲伤在蔓延。   前世余千鹤也是这么以为的,一次一次的原谅他,接受他,所以最后成了故事里可笑至极的炮灰替身。   梅千鹤温柔的笑了下,笑容中有淡淡的疏离感,“但他有更爱的人啊。”   “不!他最爱……”   “嘘……”梅千鹤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打断他,“你又不是徐斯奎,怎么会知道他是怎么想的?嗯?”   沈遇一噎,差点合盘托出。但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等他把一切全部终结了再告诉他:   我回来了。   再想说话的时候,梅千鹤已经偏头看向窗外,神态很是怡然自乐。   沈遇便到了嘴边的话咽下,静默的用余光关注他。   ——   花鸟市场在京都老城区,街道狭窄,人声鼎沸。人行道上都摆满了各色鲜花与宠物,繁杂琐碎。   梅千鹤穿梭在人群里,挑挑拣拣,货比三家。而沈遇一路紧跟在他,不动声色的挡开挤上来的路人。   他们在花鸟市场转了一圈,也没有找到草莓苗,最后只买了些好养活的月季、茉莉、矮牵牛、蓝雪花和几尾小金鱼便准备打道回府。   “师父,您能等两分钟吗?”   上车前,看见路边的奶茶店,梅千鹤一时兴起,要去买两杯奶茶。   要知道奶茶这种东西对演员来说,永远都是被经纪人深恶痛绝并且严令禁止的。   司机回他,“可以,你赶紧的啊。”这里是临时停车区,等几分钟是没有问题的。   梅千鹤便站在车门前问沈遇:“你喝什么?”   沈遇正把买的东西放在后备箱,想也没想道:“和你一样。”   等他放好东西,梅千鹤已经在排队了。   奶茶店等候的人不多,沈遇看了一眼,看到排在梅千鹤前面的两个女孩子有点熟悉,其中一个仍然扎着高高的马尾。   不就是那天在商场讨论“哥哥”的两个女孩么。   她们的奶茶已经做好了,两人接过后便手挽着手准备离开。   “哎,你看,”高马尾戳了戳另一个女孩子,压低声音问她,“这是不是昨天在商场遇到的那个小哥哥啊?”   另一个女孩也悄声道:“对对对,就是,说真的,就这颜值不出道真是可惜了。哎我手机呢?快把你手机借给我拍张照。”   高马尾把手机递给她:“不过我感觉他长的太有攻击性了,我更喜欢他哥哥那款的,气质温和儒雅疏离,简直就是传说中的男神白月光!”   另一个女孩子戳了戳她的腰,努嘴道,“你的白月光在那儿。”说着,指了指刚才的奶茶店。   “看到了看到了,你拍好了没?我也要拍。”   “马上马上……他,他看见我们了……”拍照的女孩声音越来越小,惴惴不安的放下手机。   闻言,高马尾下意识朝少年望去,只见站在车尾箱的少年正直勾勾看着她们,面无表情,眼中一片冰凉。   不知为什么,明明他眼中并没有流露任何情绪,可两个女孩子就是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可怕的东西盯着,莫名瘆得慌,吓得转身就想走。   而少年却在这时对她们勾了勾手指,示意她们过去。   两个女孩子对视一眼,慢吞吞的走过去。   少年倾身下来,语气是和表情截然相反的甜蜜,“你们误会了。”   他说,“那是我老婆!”   “……”   虽然少年的语气很甜蜜,可是配上他那副毫无情绪的表情,营造出来的气势却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两个女孩子害怕的扯了扯嘴角,战战兢兢试探道,“那,祝你们百年好合!”   她们的话明显的取悦了少年,少年直起身,面上表情倏然转换,一脸幸福道:“多谢!”   “不……不用谢……”两个女孩子拉着手互相壮胆,“我们可以走了吗?”   “请便。”   女孩们松了口气,逃也似的匆匆离开。   却不知道在她们离开后,少年的视线看向从奶茶店走出来的人,锋利的眼尾瞬间上翘,勾勒出一抹温柔潋滟的春色。   梅千鹤看了眼那两女孩的背影,将手里其中一杯递给沈遇,揶揄道,“没想到春天都过去了,沈遇同学的桃花竟然还在盛开。”   沈遇为他拉开车门,解释:“问路的。”   问路,现在女孩子搭讪的套路都这么矜持了么?   梅千鹤奇怪的瞥他一眼,莫非这就是传说中的“直男情商”?   他无奈摇头,把地址报给司机后吐槽道:“我觉得您很有注孤生的潜质。”   沈遇垂下眸子,在车内电台的音乐声里小声辩驳,“不会。”   “什么?”梅千鹤没有听清。   沈遇便抬头,故作惶惶不安。   而在梅千鹤看来,害怕是真的,不安也是真的,他的神色中丝毫看不出故作姿态的嫌疑。   想到沈遇平时就很敏感的性子,梅千鹤意识到沈遇可能把他吐槽的话又当真了,忙解释道,“和你开玩笑的。”   沈遇追问:“那我会单身一辈子吗?”   梅千鹤断然道:“不会!”   沈遇便又甜蜜的笑了:“你真好。”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我的攻崽没有那么渣   甚至我个人觉得不渣   相信我,他值得! 第29章   梅千鹤总是会被沈遇轻飘飘一句话震颤到内心深处。   他动了动手指,靠在椅背上假寐。   回去一路顺畅,没多久就到了小区楼下。两人合力把植株搬上楼,忙活一下午终于将所有的花都种在了阳台上。   “笃笃。”敲门声响起。   梅千鹤站起身撑了个腰,洗手后去开门。   “孟导!”梅千鹤讶然道,“您怎么来了?”   孟导正是他之前邀请他参演《天子》的那位,全名孟全,长的三大五粗,一把络腮胡十分具有辨认度。   “哈哈,好久不见,”孟导眯眯笑着走进来,“不欢迎我老头子啊。”   “您说哪里话,快请进。”梅千鹤将他迎进来,朝阳台喊道,“沈遇,别忙活了,去泡茶。”   阳台的玻璃门被推开,一个漂亮精致的少年走出来,神色懒倦的瞥他一眼,随后甜甜的对梅千鹤道,“好。”   孟全不露声色的扯了扯嘴角,下颌的络腮胡跟着抖了下。   梅千鹤道:“请坐。”   孟全抚着胡子坐下,笑眯眯道:“小鹤啊,马上就要毕业了吧。”   梅千鹤说:“今年七月份毕业。”   “可算是把你盼毕业了,”孟全道,“老头子盼这一天可是盼了很久了。”他叹了口气说,“《天子》这部剧,其实我第一个想到的最合适的人选就是你,但资方强硬的要捧人,为了剧组着想,我也只能妥协了。没想到拍到一半,资方莫名其妙要撤资,我心里那个气啊!”   “不过新换的投资方还不错,大方又好说话,剧组这次拥有很大的自主权,天时地利就差人和,所以我立马就找上你了,你可得给我好好考虑考虑。”孟全见他不搭茬,便自动说明来意,威逼利诱道,“你相信我,这部剧绝对可以包你一举成名!”   梅千鹤看到孟导其实就知道了他的来意,对于这部戏他本身就很纠结,若不是顾及到自己的小命,就算是前世身为顶流的他也绝对会毫不犹豫接下。   但还是那句话,好戏不多,但生命诚可贵。   说来奇怪,自从穿书后,梅千鹤对很多事物都提不起来兴趣。没有喜爱的东西,没有珍视的人,就连现实世界里热爱的事业也被他抛之脑后了。   但他就是莫名的很惜命。   冥冥之中,他偶尔会感觉自己还有很重要的事没有做,可仔细一想,又觉得这种感觉本身就很莫名其妙。   梅千鹤摇摇头收敛思绪道:“谢谢您的赏识,但真的很抱歉。”   孟全的笑意淡下来,他不解的问:“能说一下你拒绝的理由吗?”   真正的理由说出来定然是没有信服力的,梅千鹤便信口捏造了一个谎言,“香山寺的归一大师曾为我卜了一卦,说我今年将会得到贵人赏识,但不幸的是,会伴随一场血光之灾。当时我一看到您的邀请,立刻就想到了归一大师的话,几番纠结,最后只能痛心拒绝。”   孟全:“……”   孟全想过很多梅千鹤可能会拒绝的理由,万万没想到,梅千鹤还是个封建迷信的人。伴随着血光之灾……这话让他怎么劝?!   虽然孟全心里确实很欣赏梅千鹤,但还真没到非他不可的地步。但是,妈的,他想到某个吃人不吐骨头的投资商,眼皮子就直跳,生怕梅千鹤执意拒演而导致《天子》这个项目就此流产!   就在这时,沈遇端着两杯茶走过来,将其中一杯先放在梅千鹤面前,随后把另一杯推给孟全,状似无意道,“鹤鹤不想演,你找别人吧。”   闻言,梅千鹤捅了他一手肘,冷着脸道:“怎么说话的?”   “没事没事。”而听到这话的孟全却忍不住大喜过望,跳动的眼皮子立刻变得平和安详,对梅千鹤道:“既然如此,老头子也不为难你了,以后有机会再合作。”   孟全起身,与梅千鹤握手道别。   梅千鹤被他前后翻脸比翻书还快的态度弄的疑惑了一秒,见孟全要走,立刻把疑惑抛到脑后,把人送到小区楼下。   一回来,就看到沈遇站在门口揉着手肘,委屈巴巴的无声控诉他。   看也不看他,一边收拾桌子一边淡淡道:“行了,别装了。赶紧去把阳台收拾干净,我去做饭。”   装可怜这一法宝好像快要失效了。   沈遇不甘不愿的依言打扫去了,打扫完毕后便自觉去厨房帮忙洗菜。   梅千鹤嘟囔道:“今天水怎么这么小?”   水管里的水流只有细细一小股,洗菜洗的很不得劲儿。   沈遇想了下,“物业昨天通知过今晚八点要停水。”   这会儿离八点还有两三个小时呢,也不知道会停多久,于是梅千鹤接了一盆水留着备用。   他穿着围裙在厨房里忙来忙去,不到一个小时便做好了晚餐。   吃完饭,梅千鹤见窗外天色已晚,便一边收拾餐桌一边对沈遇说,“你赶紧去学校吧。”   沈遇跟着看了眼,然后慢吞吞的端着剩菜往厨房去,“还早,我洗完再去。”   梅千鹤一眼就看穿了他明显就是不想去学校的意图,顿时愁上心头,沈遇对学校如此排斥,可想而知他的学习成绩到底有多差了。   因此他沉下脸色,碗底被重重摔在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他色厉内荏道,“还早?早点去学校看看书不行吗?你就这是作为一个学生该有的学习态度吗?”   沈遇觑他一眼,垂下眼掩去眸中一闪而逝的笑意,小心翼翼的不敢说话。   梅千鹤斜他一眼,“装哑巴?”   沈遇小声道:“没有。”   梅千鹤指节在桌子上扣扣作响,“上次考试考了多少分?”   沈遇抿唇:“哪科啊?”   “……”梅千鹤道,“总分。”   沈遇道:“六百九十七分。”   “就这么……”梅千鹤及时刹车,将信将疑道,“真的?”   沈遇笑着点头:“真的。”   梅千鹤轻咳两声,挥手指挥道:“行了,去洗碗吧。”   沈遇这才转身走进厨房,在梅千鹤看不到的地方,笑的一脸宠溺。   梅千鹤一直都很喜欢表演,上辈子在破旧的出租屋里就一身戏骨无处安放。   刚开始被他死皮赖脸赖下不走的时候,他气的直跳脚,隔三差五就会扮演各种经典角色和他吵架。尽管当时的他总是沉默寡言,梅千鹤一个人也能尽兴的唱完一出戏。   高考明明考了省状元,却执意报了电影学院,学校的老师对此纷纷扼腕长叹,就连老校长也多次劝他,都没有打消他的念头。   可是重生这么久以来,梅千鹤除了多几个朋友一如既往,在其他事情上却总是疏离淡漠,即使沈遇把他最热爱的最好的剧本捧到他面前,但他连看都不看一眼就拒绝了。他游离于这个世界的边缘,显得那么格格不入,仿佛下一秒就会毫无预兆的消失。   他在这个世界已然没了牵挂。   不!   不可能!   鹤鹤最爱我了,他绝不会舍下我!   沈遇越想便越发的偏执,整个人的情绪再次陷入狂风暴雨中,周身都遍布着阴冷骇人的气势。   水槽里的水溢了出来,从厨面流到地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   “你在发什么呆?”梅千鹤把抹布扔进水池,关掉水龙头,手上沾了水渍,他便用那只手掐了把沈遇漂亮的脸蛋。   沈遇陡然清醒,捂住脸一脸委屈的盯着他,眼尾染上泪水,看起来可爱又可怜。   梅千鹤惊叹于沈遇的变脸速度,不过他可没有忘记刚才看到的那副暴戾恣睢的表情,和昨天暴揍金行时的表情简直一模一样。   昨天是被金行刺激到了,那今天是被什么刺激到了?   该不会是他刚才即兴演的那出吧?   梅千鹤懊恼的想,他怎么又忘了沈遇遇事爱当真的毛病了!   梅千鹤当即便对沈遇解释道:“刚才和你演戏呢,乖啊,不要多想。”   沈遇不知该如何解释,只好顺着他的话说:“嗯。”说着又想往梅千鹤怀里靠。   梅千鹤:“……”   梅千鹤双手交叉置于胸前,拒绝道:“你已经是个十七岁的大孩子了,要学会独立,知道吗?”   沈遇抿着唇也不说话,就用那种“我这么可爱你竟然忍心拒绝我!”的视线委屈的看他。   梅千鹤在他的视线里败下阵来:“行吧。”   说着,他放下手,主动上前一步将人抱了一下。   沈遇立马喜笑颜开,抱着他不撒手了。   一时无声,沉默在小小的厨房渐渐蔓延。   今天的空调估计坏了,梅千鹤竟然觉得脸上有点发热。他动了动身子想让沈遇放开,却被抱的更紧了。   到底是谁抱的谁啊?!   梅千鹤无奈的叹了一口气,“抱够了没?”   不够。   一辈子都抱不够。   但沈遇知道适可而止才能细水长流,闻言将人放开,继续洗碗。   梅千鹤眯着眼,视线落在他的手上,指节处还残留着些许白色的泡沫。他抹了一把后腰,果然摸到一片濡湿的痕迹。   梅千鹤:“……”   沈遇做贼心虚的避开他的视线,默默的将手伸到手里,这会儿是真开始谨小慎微了。   梅千鹤十分冷酷无情道:“洗完就立刻给我滚去学校!”   沈遇低下头不敢反驳,“好。” 第30章   梅千鹤信步走出厨房,坐在沙发上津津有味的看电影。正当他进入剧情的时候,突闻后方传来巨大的“哗啦”声。   他侧过身,看见沈遇略显无措的站在门口,身上的牛仔裤湿漉漉的还在滴水,拖鞋也被打湿了,走一步就留下一个清晰鞋印。   沈遇无辜的解释道:“不小心把水打翻了。”   梅千鹤说:“快去把衣服换了吧,别感冒了。”说完,他把电影进度条拖回去继续播放。   沈遇回房间换好衣服,然后去洗手间拿拖把把地上的水渍拖干净。做完这些,他才慢吞吞的走过来,隔了两三步的距离和梅千鹤说话。   “鹤鹤,我刚刚想起来,物业说可能会停两天水。”   “我给你订了酒店。”说着,他打开订单页面放在梅千鹤面前,小心翼翼如履薄冰道:“退不了。”   梅千鹤:“……”他怎能感觉自己听出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不过,是他平时对沈遇太纵容了吗?导致沈遇现在都敢先斩后奏了?   梅千鹤冷着脸将电脑关闭,抬头质问沈遇:“你哪儿来的钱?”   沈遇一愣,不是该生气他自作主张的事儿么?   不过,这就是他家鹤鹤的脑回路啊,关注点永远很奇特有趣。   沈遇笑着说:“你给的零花钱我都存起来了。”   这话不假,事实上,只要梅千鹤愿意问他,他的回答永远至真至诚。   梅千鹤瞥了眼订单,是一间五星级温泉酒店的豪华标间,两个晚上一千五,差不多是沈遇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梅千鹤对沈遇花钱大手大脚的行为给予了严肃的批评。   酒店距离青鸟电影学院不远,自然也和沈遇的学校很近,明天一早去学校也来得及。于是梅千鹤打电话和沈遇的班主任说了一下,便带着他一起去酒店。   酒店很宽敞,设施整洁高档,室内自带汤池,热气氤氲。   梅千鹤穿进来这么久,一直都在忙着念书,忙着拍戏,已经很久没有放松过了。   虽然现实世界里的他已经享受过很多次,但记忆中的他还从来没有这么奢侈过,这具身体大概也是第一次泡温泉,因此,他进汤池泡了没一会儿就开始头晕脑胀。   对面沈遇坐在池子里,眼观鼻鼻观心,垂眸看着池子里的水发呆。   梅千鹤披上浴袍,叫了他一声:“别泡太久,早点睡。”   沈遇应了声,待梅千鹤走远后才从池子里爬出来,迅速地穿上衣服以掩饰某种尴尬。   回到内间时,室内只留着几盏昏黄幽幽的壁灯,而梅千鹤已经躺进薄被里了,呼吸正在逐步变得平缓。   沈遇克制的收回视线,掀开另一张床的被子。   此间夜色撩人,一夜无梦。   ——   夜半时分,夜黑风高之际。   高楼大厦的霓虹彩灯照旧闪烁着,而居住在各小区的人们已经渐渐陷入深度睡眠。   梅千鹤所租住的小区楼下来了两个不速之客。他们穿着统一的着装,黑色西服在夜色里不甚分明,依稀可见是两个男人,他们身形高大,行动之间却很利落干净,悄无声息地便爬到了梅千鹤所在的楼层。   “咔擦。”门锁被特制的工具轻而易举的打开,那两人对视一眼,比了个分工合作的手势。   其中一个人作势推门,另一个人则躲在一侧蓄势待发。   木质门的底部与地面发出很轻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夜色里有几分胆战心惊的刺耳。好在有惊无险,两个人成功潜入客厅后便直奔卧室去,然后再效其法打开卧室的门。   卧室里拉着窗帘,夜色透过并不十分厚重的窗帘照进来,隐约可以看到床上被子隆起的形状。   两个人蹑手蹑脚走到床边,其中一人眸中闪过一丝狠厉,立手作刀就要往床上那人的脖子上砍去。   不出意外,男人这一手刀下去,床上那人必定顷刻之间就会从睡眠陷入昏迷,倘若床上那人是个体弱多病的,甚至有一击毙命的可能。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男人的后脑勺被一个冰冷的物什抵住,多年的经验告诉他,那是——木仓!   男人扬起的手生生顿在半空中。   “抱头蹲下!”   卧室里的灯被“啪”的一声按下,白炽灯骤然亮起,床上隆起的被子被掀开,穿着警服的年轻男子一跃而下。   卧槽!是警察!   两个男人面上不动声色,遵从的抱着头蹲在床边,看见十几平方米的卧室里三四个警察和两个穿着便服的男人,不约而同的看了对方一眼,心很是疑惑不解,警察怎么会在这儿?   看目前的情形,难不成是特意来蹲他们的?   但是,警察怎么会知道他们的行动?   其中一个男人忍不住辩解道:“警察大哥,我们这也没犯什么事,您……”   说着,他再次和同伴对视一眼,都默契的看懂了对方眼里表达的意思。   说时迟那时快,两人凭借高大的身形,脚下一个回旋踢,准备趁警察不备之时,从卧室的窗口跳下去。   谁知身后的警察早有准备不说,窗户下的地面不知抹了什么,两人齐齐摔了个狗吃屎。   两个高大的男人一个磕掉了牙,一个磕破了嘴皮。   “别动,老实点。”警察给两人戴上镣铐,冷嘲“没犯事儿你跑什么跑啊?入室行凶被抓了个正着还想装无辜,你当我们人民警察智商堪忧吗?”   “行了,别辩驳了,你们说破嘴皮子也说不过证据确凿。”这时,在门外取证警察走进来,他是几个人中最年长的,也是这次带队的队长,五官英挺,看起来气势凌厉。他手上戴着纤薄的手套,手里拿着几个透明的密封袋:“把人带回警局。”   两个人便被押送到警车上了。   穿着便服的男人其中之一将站出来,好赫然正是深思集团的林耿,他递了支烟给为首的警察:“辛苦了。”   “职责所在,”队长示意没接,道:“这次能成功抓捕犯人,还要感谢你们的配合,。”他说着,示意旁边的警察,“动作快点,磨蹭什么呢?”   林耿将烟盒收起来,将一行警察送到楼下,目送他们离开小区后,他才发消息给沈遇说了一下事情的发展进度。   他其实挺不明白的,在他们可以自己解决的情况下,沈遇为什么会选择求助警察?不过他在这方面不需要有想法,听命行事即可。   回到楼上看见客厅全是脚印,但沈遇那个人脾气古怪的很,对于余先生的一切更是碰都不会让人碰,因此他也不敢擅作主张打扫卫生,将门锁好后便带着助手离开了。   “终于抓到人了。”刚才躺被子里的那个年轻警察感叹了一句。他是刚从学校毕业来的实习警察,这还是他第一次亲身体验抓捕行动,既紧张又刺激。   “第一次正式出警就敢自荐以身试险,胆量很不错。”年长的队长拍拍他的肩膀,欣赏道,“说说,有什么感想没?”   年长的队长正是之前办理梅千鹤被绑架一案的警察,也是实习警察的师父。   实习警察如实道:“很荣幸,很有成就感。”   年长的警察哈哈笑道,“是个好苗子!”   警车一路畅通无阻,不一会儿便到了警局。   实习警察一边开车一边问他:“队长,您觉得这次可以结案了吗?”   队长意味不明的哼了声,良久后叹道:“难啊。”   事关赵家,而赵家背后的势力若是那么容易便被警察揪住,又怎么会有他们金盆洗手这一说?   早几十年就被逮到局子里去了。   ——   后半夜下起了小雨,雨声淅淅沥沥直到天明。   天空还蒙蒙亮的时候,梅千鹤调的闹钟便在床头柜震动不止。   “沈遇,起床了。”   梅千鹤伸手关掉闹钟,沙哑的喊了声沈遇,过了几秒钟没有听到他的动静,便把被子揭开一条缝,虚着眼睛看向对面的床。   床上铺的平平整整,并没有沈遇的身影。   竟然起的这么早!   梅千鹤还以为他在洗漱,转而便想继续睡,却越睡越清醒,索性直接起来了。   洗手间的灯没有开,他敲了敲,里面没人。   “沈遇。”梅千鹤又喊了一声,还是没有回复,“该不会已经去学校了吧。”   以前沈遇不论去哪里都会提前和他说一声的,今天突然不声不响的走了,他一时之间竟然有那么点不知何谓的情绪。   习惯真是个可怕的东西。梅千鹤摇头将那丝情绪丢掉。   然而他刚刷完牙,就看到沈遇带着一身水汽从外面进来。   精致漂亮的眉眼看到他立刻笑开,长睫上的水珠都在熠熠生辉。   梅千鹤顿了下,目光下移,看见沈遇手里包装完整的饼还在冒着热气。   沈遇边把包装纸袋一点点撕开,边走过来,喂到他的嘴边:“你最喜欢的手抓饼。”   梅千鹤挑眉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手抓饼?”   沈遇笑意盎然道:“你喜欢的一切我都知道。”   闻言,梅千鹤垂下眸子,心尖微颤,随后轻轻扯了扯嘴角,就着沈遇的手咬了一口。   他赞道:“是我们学校门口那家的。”   大学四年,他曾无数次吃过校门口那家店的手抓饼,因此第一口就尝出来了。那家店因着口味独特,深受广大学子喜爱,几乎每天早上都要排上二十多分钟的队才能买到。   不过,记忆里关于手抓饼印象最深刻的不是饼,而是徐斯奎。自从高考之后,他便习惯了睡懒觉,因此他大学四年里吃的手抓饼几乎都是徐斯奎排队给他买的。   怎么说也是京都有头有脸的人物,不仅陪他吃地摊小吃,还愿意花费时间默默的为他排队买早餐,而他却对此习以为常……说起来,真的是很浪漫的爱情了。   即便是现在想起来,他也仍然能感受到当时那一刻甜蜜的幸福,鼻尖有点发酸,他很想硬气的说一声“可惜我现在不喜欢了”,可他无法欺骗自己。   毕竟饼是真的好吃。   尽管心里微微酸软发涨,但他的面上却没有流露出一丝情绪。   梅千鹤从沈遇手中接过,顺手从洗漱台上取了条毛巾搭在沈遇头上,边吃边问:“外面雨很大吗?”   “很大。”沈遇随便擦了下,指着门口道:“那里有伞,等会儿你出门的时候记得带上。”   梅千鹤“嗯”了声,抬起下巴指了指手机,“友情提醒,你上早自习快要迟到了。”   沈遇道了声“好”,把帕子放回去,对梅千鹤道,“那我走了。”   说完,他懊恼的皱了下眉,似乎不太喜欢这句话,改口道:“我先出去了。”   吃完早餐,距离学院行政班的工作时间还早,外间雨也大,梅千鹤睡了个回笼觉才去学校。   下着雨不方便骑自行车,他便撑着伞步行去学校。   这一天工作比较清闲,办公室里就他一人,闲得无聊之时收到了一封邮件,是邀请他去试戏的。   于是接下来的两天时间他都用来琢磨这个剧本了,最后和导演沟通,确定了试戏的时间。   周二那天晚上,梅千鹤退了房回家,照常做饭洗澡打扫卫生,并没有发现家里有什么变化,唯一不解的是,他记得他走之前的被套好像不是现在这一套。   不过这个想法也就是一闪而过,毕竟生活中类似似是而非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隔壁邻居见他在家,站在门口敲了敲门,喊了一声:“小鹤!”   梅千鹤应了一声,“哎。”   邻居便是之前的清洁工阿姨,看见梅千鹤走出来,她热情又八卦的问:“前天晚上你家发生什么事儿了,怎么我看到有警察从你家出来咧?”   梅千鹤不解道:“警察?”   阿姨说:“是啊,我还看到警察带走了两个人,一开始我还以为是你和你家那小孩呢,后来仔细一想,发现身形对不上啊!”   梅千鹤:“……您应该记错了吧,前天晚上我和沈遇都不在家,警方也没有联系过我。”   “诶?”阿姨迷惑了,“不会吧……难不成真是我记迷糊了?”   阿姨不好意思的笑笑,说:“可能是我睡懵了吧,你别介意啊……”   梅千鹤道:“没关系的。”   不过话虽这么说,梅千鹤却想起了被套的事。他回到卧室,在衣柜里翻找印象里的那套被褥,翻来覆去都没有找到。   最后,他去阳台给花草浇水的时候,无意间仰头一看,他翻来覆去寻找的那套被褥就在他的头顶招手。   梅千鹤:“……”   多半是沈遇洗的。可是,这套被褥不是刚换上不久么? 第31章   对于邻居说的事,梅千鹤心里存了一分疑惑,由于没有证据而不得不暂时放下。   第二天是毕业答辩,他早早地起了床去学校。   江邵舒和三个室友已经在教室等候了。他们毕业论文选的是同一个导师,因此答辩的时候也被分到了同一个组。   江邵舒一如既往话唠:“说实话,我有点紧张。”   另一个室友附和道:“我也紧张。”   几人都穿着一身正黑色的正装,别人穿着像卖保险的,而他们穿着却像是一群去谈收购的霸道总裁,个个神情严肃,不苟言笑,俱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   毕业答辩也算得上是人生路上的里程碑了,所有人都生怕自己表现的不好在最后关头给档案里添上一笔不光彩的记录,激动害怕是难免的。   当然,严格来说,梅千鹤在现实世界和记忆里已经经历了两次,对于这一场景本应该驾轻就熟,但是在这么重要的场合里,他的内心仍然会升起一股敬重之情。   江邵舒眼珠子转了一圈,问道:“等会儿谁先上啊?”   室友C道:“听说是按学号来的。”   东北室友不怀好意的呼噜了一把江邵舒的脑袋,“怕什么,你肯定是最后一个上去的。”   江邵舒怒目而视,一把拍掉他的手,转而幸灾乐祸对梅千鹤道:“小羽毛,那你肯定是第一个。”   梅千鹤也呼撸了他一把,淡声道:“别怕,哥哥们在前面给你开道。”   “唉,可我还是好紧张。”江邵舒愁眉苦脸的,早知道就不该去拍戏的,搞的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准备毕业答辩。   说到底,紧张的一部分根源还是在于对自己实力的不自信。   答辩的顺序果然是按照学号排的,梅千鹤在第一个,几位导师浏览了一下他的论文,根据内容轮流提了一轮问题,并没有过多的为难,提的问题基本上都是他之前准备过的,所以整个过程其实很轻松。   梅千鹤答完之后,导师接着叫下一个学号。   江邵舒在桌子下推了推东北室友的腿,小声道:“到你了。”   东北室友起身理了理领子,转身时毫不犹豫地在江邵舒脑袋上摸了一把。   凭什么小羽毛可以摸不让他摸?不让他摸他偏要摸!   江邵舒嘀咕了一声:“神经。”   没多久,东北室友也答完出来了,走出教学楼,在绿茵茵的草坪里看到了晒太阳发呆的梅千鹤。   “想什么呢?”东北室友走上前在梅千鹤旁边坐下。   梅千鹤闭着眼睛道:“放空中……”   东北室友与他相处了几年,知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就会一个人发会呆,用梅千鹤的话来说,就是“清空所有令人烦恼的情绪,保持开心每一天。”   东北室友抬头看了眼万里无云的碧空,心里却不合时宜的生出淡淡愁绪。   “有个问题或许有些冒犯,但我还是想问一下,你和徐斯奎之间是因为什么分手的啊?”   他很好奇,或者说很想了解,两个男人谈恋爱除了会面临来自家长亲戚和经济差距方面的阻力,还有哪些因素会导致分手。   闻言,梅千鹤睁开眼看了他一眼,倒是并没有觉得被冒犯,如实回答了他,“他所爱另有其人。”   东北室友惊诧道:“不可能吧。”虽是疑问句,语气却很肯定。   梅千鹤反问道:“为什么不可能?”   “他的眼神。”东北室友想了下肯定的说,“只要见过他看你的眼神,就没人会怀疑他对你的爱意,那眼神比之所有缠绵悱恻千古绝恋电影还要更专注与深情。”   梅千鹤:“可是电影都是演员演出来的。”   东北室友略带急切的说:“但徐斯奎不是演员不是吗?”   梅千鹤带着淡淡的笑意看他好一会儿,才慢悠悠的说:“世界的多样性决定了人世间所有的爱情都有自己的样子,不要被别人的甜蜜所迷惑,也不必因为别人经历的坎坷而害怕。爱情中的安全感不是对比出来的,而是两个人共同经营出来的。”   他的话并没有直接指明什么,但东北室友知道,梅千鹤已经明白了他问那个问题的目的,表情变得有点无奈。   梅千鹤好笑的问他:“终于决定要表白了吗?”   东北室友呼出一口气,惆怅的看着虚空,“他是个直男。”   掰弯直男,在天理难容啊。   “你多虑了。”梅千鹤好笑道,“喜欢才会被掰弯,否则就江邵舒那个性子,只怕是任尔东西南北风都吹不弯。”   梅千鹤其实很不喜欢“掰弯”这个词,因为真正的男女平等,应当是各个方面包括情感上的平等。爱情没有高低贵贱,也没有三六九等,男女之间可以谈情说爱,男人也可以同样拥有被男人选择的权利。   话虽如此,但对于处在其中的人来说,仍然毫无头绪,不得其法。   梅千鹤看破不说破,点到即止,他心想,暗恋暧昧的经历对于以后修成正果的两个人来说,都是甜蜜而弥足珍贵的回忆。   虽然书中并没有关于这两个人的描写,但在他作为余千鹤的记忆里,这两个人最后确实成为了一对人人称羡的恋人。   等到后面几个人也陆陆续续的答完辩出来时,已经过了正午。他们一起前往食堂吃午餐,一路上仍然看到许多穿着学士服拍照留恋的学子。   “哎哎,咱们还没拍毕业照呢!”江邵舒一拍脑门道,“还有还有,我的学士服你们谁给我收着了?”   之前发衣服的时候他人还在剧组,看到消息后匆匆忙忙的在群里说了一声,之后也没有再过问,这会儿一看人家的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呢。   “帮你收着?”梅千鹤诧异道,“没有啊。”说着,他看了看另外几人。   江邵舒“啊”了一声,视线跟着在几人脸上一转,见他们一个个的神色茫然,有点急了,“不是吧,我在群里喊你们帮我领一下来着。”   室友C和室友B一边憋着笑一边附和道:“那几天太忙了,大家都没空看手机。”   江邵舒哀怨的说:“你们一点都不爱我了,这么重要的事竟然都能把我忘记!”他神情愤愤的,“没领就没领,等下我自己去找辅导员!”   梅千鹤淡淡道:“可是学院那边已经没有多余的了。”   江邵舒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那我怎么办啊,要是就我一个人没衣服,还怎么跟你们拍照啊?要不我去网上买一套吧。”   说着,一行人便到了食堂。   江邵舒仍在纠结学士服的事:“怎么刚好就差一套呢?唉!我感觉我的大学生涯要画上一个残缺的句号了。”   东北室友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呼撸一把他的脑袋,“傻子,骗你的,衣服都在宿舍呢。”   他们什么时候会真的忘了他,怎么能做到每次都上这么无语当呢?   江邵舒捂着脑袋,跳脚道:“靠!别摸我头!”说完立刻反应过来,指着梅千鹤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道,“小羽毛,你居然骗我!!!”   这个点的食堂正是人最多的时候,江邵舒响亮的嗓门吸引了无数人的视线,几人霎时就变成了众人视线的交汇点。   江邵舒却混不在意,一副被人骗身骗财的模样,挥着拳头怒气冲冲。   见状,梅千鹤迅速反应过来撒腿就往食堂外面跑,边跑边淡笑着求饶道,“我错了,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江大侠,咱有话好说。”   “好说不了,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训你一顿!”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江大侠何必非要赶尽杀绝?”   一跑一追的两人很快就没了影子。   食堂内,三个人在众人灼灼的视线中淡定道:“五份酸辣火锅,在这儿吃。”   十分钟后,两人打闹完毕从门外进来,在食堂逡巡一圈才找到角落里的三人。   江邵舒一脸得意道:“小羽毛答应我,这次拍毕业照让我站C位。”   三个人不约而同的抬头,室友B疑惑道:“可我们原定的C位本来就是你啊。”   “……”江邵舒:“我靠!”   梅千鹤在位置上坐下,气定神闲的,“看我干嘛,难道你不想站C位吗?”   江邵舒愤愤然,“你可别是乌鸦掉的羽毛吧,咋这么黑心眼儿呢!”   梅千鹤挑眉道:“猜对无奖。”   江邵舒:“……”算了,你赢了。   ——   因为几人时间行程不一致的问题,他们就把拍毕业照的时间定在今天下午了。   吃完饭,一行人去宿舍取学士服。   江邵舒当场把衣服打开试了下,惊道:“我这衣服扣子咋坏了?”   梅千鹤就站在他身后,闻言转过身看了眼,不以为然道:“正常,我的衣服还破了个洞呢。”   学士服本来就是无数届学长学姐穿过的,有点无伤大雅的毛病再正常不过了。   江邵舒一脸好奇道:“真的吗?快把你的给我看看。”   这时,东北室友扬手将衣服披在身上,将袖口递到江邵舒面前,“你看我的,我的也坏了。”   江邵舒定睛一看,他的袖口处果然开线了!不过,他鄙夷道:“你这根本就看不出来好吗?”   东北室友道:“那要不然我跟你换?”   江邵舒顿了下,眼珠子在他高大的身形上扫了一圈,随即面容悲愤道:“我怀疑你在内涵我的身高!”   东北室友:“……你的身高还需要我内涵吗?”   江邵舒:“……我虽然没有你高,但我绝对比你结实!”   东北室友嘁了一声,“就这?”说着,他勾起手肘示意了一下自己的肱二头肌。   江邵舒:“……我身材比例比你好!”   闻言,东北室友的目光落到他身上,脸色肉眼可见的红了。   江邵舒:“……”不是,你脸红个什么劲儿啊。   梅千鹤默默走远了,拿着针线坐在门口处专注的缝缝补补,他在这方面完全是个生手,针线在他手里还没走完两个回合,就募地感觉指尖一痛,血珠霎时便冒了出来。   他顿了下,随手抽了张纸巾擦掉,继续与衣服上的破洞艰难斗争。   室友B走过来问道:“缝好了没?”   梅千鹤将线头打了个结,回道:“好了。”   “都准备好了没,要出发了。”室友B催促道,“□□,把你的相机也带上。”   江邵舒不知从哪儿找了个胸针,正低着头别衣服,闻言头也不抬道:“小羽毛,我相机在柜子里你找一下!”   梅千鹤拉开他的柜子,在柜子顶层找到他的相机,开机一看,由于长时间待机,已经没有多少电量了。   他在相机包里没找到电池,便问江邵舒:“备用电池在哪儿?”   江邵舒道:“包里面有个隔层你找找。”   梅千鹤在侧面看了下,果然找到了。他把电池换下后重新开机,调好参数后对着一旁整理衣服的两人拍了张。   那两个人还在争论那枚胸针要怎么别才能显示出江邵舒无与伦比的帅气,根本没有注意到梅千鹤的动静。   梅千鹤打开相册一看,一个高大帅气皱着眉像在沉思,一个阳光话唠大大咧咧的指挥着,莫名配一脸。他看的认真,准备按返回键的时候不小心点到了下一张。   照片里是相机的主人不知何时偷拍的东北室友,落日余晖里,大汗淋漓的球场上,高大俊朗的东北室友一个起跳。   篮球入框。   梅千鹤淡淡的笑了下,重新按了返回键。   旁边的两人还没决定好,室友C实在看不下去了,一把抢过胸针,三下五除二帮他别好后,不容置疑的将二人推出宿舍。   再等下去,恐怕天都要黑了。   几个人一路讨论一边在校园里取景,遇到记忆深刻的地方他们就会合照一张。   在宿舍楼前的花坪、操场的足球场、塑胶跑道、篮球场、升旗台、喷泉、图书馆、教室里、游泳池、食堂,以及充满各种爱情传奇的小树林等等地方,恋恋不舍却又迫不及待兴高采烈的走完大学生涯中最后一段里程。   他们最后一站来到了青鸟电影学院的校门口。   巨石高耸巍峨,俯瞰众生渺小。   江邵舒将相机参数调试好,高声强调着疾速冲过来挤进几人中间道:   “我要站C位!”   高脚架支撑着相机,倒数十秒。   “咔嚓。”画面定格。   时光无情老去,岁月从不待人,却在这一刻为伟大的友谊而驻足。   毕业快乐! 第32章   拍完毕业照回到家,梅千鹤看到沈遇班主任发过来的好友请求,通过之后,班主任把他拉到一个群里。群里已经有了二十多个成员,备注都是某某家长。   看来是个家长群,梅千鹤有样学样地把自己的备注改成了“沈遇家长”。   晚上班主任在群里又通知了一遍开家长会的事情。   梅千鹤将手机放下去洗澡。沐浴露的泡沫无意中沾到指尖上,微微的刺痛感传来,他低头一看,被针尖刺穿的指腹不知何时肿了一圈。   抬头看着镜子里略显疲惫的自己,像是某种征兆似的,没有来由的,内心深处浮现出一抹说不上来的悲伤和慌乱。   浴室水汽雾霭氤氲,蒙蒙镜面里的五官逐渐逝去,只能隐约看到模糊不清的两道黑色影子,其中一道身影从身后靠近他,梅千鹤眯着眼睛看着镜子里那道很像徐思奎的身影,他忍不住回头看过去,身后却是白瓷墙面合金门,空空如也。   他一愣,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回头再次看向镜子,然而见那道身影距离他更近了,似在抱着他的腰,下巴懒洋洋搭在他的肩膀上,凑近在他的耳边低声细语,……那种熟悉感又像极了沈遇朝他撒娇的感觉。   他侧身倾听,耳畔的声音却募地炸开,犹如遥遥宇宙中光影相撞火光四射,炸的他头皮发麻,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梅千鹤!你还记得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来吗?!”   不是徐思奎的声音,也不是沈遇的,听起来更像是一道人工智能发出的机械音,类似人类急切焦躁的语气,却无法真正表达出对应的情感。   身后的身影倏的消失,一切都仿佛只是一场幻影。   倘若不是指腹持续传来的痛感,或许他就真的会以为刚才那一幕,包括那一句话都是他的幻听。   梅千鹤双手撑在洗手台上,面无表情问道:“你是谁?”   没人回答。   浴室内,良久无声。   梅千鹤伸手抹掉镜面上的水雾,露出他温和淡雅的眉眼。他转身若无其事地继续洗澡。   窗外不知何时又下起来了倾盆大雨,电闪雷鸣,一声轰隆伴随着白光划破天际。   梅千鹤揉揉眉心,辗转难以入眠。后半夜终于迷迷糊糊睡着了,却又开始断断续续的做梦。   这次与以往不同,他梦见的是自己在现实世界经历的某些碎片。   一会儿是十二岁时伤到他的那个女孩子在他床前哭哭啼啼,一会儿置身于高空跌落的失重感,一会儿是充满消毒水味的病房,一会儿又是慌乱惊恐的尖叫声,紧接着画面一转,是他妈妈汤婷女士在侍弄窗台上的玫瑰花的场景,她不知听到什么,很轻地哼笑一声道:   “大不了就当你们蜜月旅行了一辈子呗,我和你爸爸才不会难过呢。”   汤婷女士从来就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带着笑意的声音宛如轻轻吟唱的安眠曲,很好地安抚了他所有纷乱不安的情绪。   噩梦散尽,梅千鹤终于沉沉睡去。   第二日雨过天晴,早上七八点钟时太阳光线就透过窗帘照进梦乡,马路上汽车鸣笛声不绝于耳。   梅千鹤吃完早餐,骑着自行车一路晃晃悠悠的去附中,快要到校门口的时候,兜里的手机响了。   他快蹬两步将车停靠在校门口才接电话,一看竟然是沈遇打过来的,他看了眼时间后疑惑的想,沈遇现在不是应该在上课吗?   沈遇问道:“鹤鹤……你现在在哪儿啊?”   “来开家长会,现在在你们校门口,”梅千鹤道,“学校要开家长会你怎么不跟我说?”   沈遇顿了下,过了一会儿说:“我不用开家长会。”   梅千鹤:“开什么玩笑,我难道不算你的家长吗?”他还以为沈遇是因为他的家庭情况特殊才会说这话,因此话语中多了份不容置疑的意思。   谁知沈遇这个小没良心的却道:“不算。”   虽然他说的是实话,但梅千鹤有种养了条白眼狼的感觉,他冷冷的哼了声:“……很好,你成功惹怒我了,这个周末回家准备好吃板子吧!”   说完,毫不留情的挂断电话。   保安从岗亭里看见他,半个身子伸出窗喊道:“哎,干嘛的,这儿不让停车,开车棚里去。”   梅千鹤将手机收好,对保安道:“不好意思,我是来开家长会的,请问一下笃学楼是哪一栋?”   保安指了指操场左边的那栋道:“往这儿过去第一栋就是。”   梅千鹤道了声谢,将车停在车棚后直接走到五楼高一十班的教室。   十班的学生全都站在教室外的走廊上,扎堆在一起叽叽喳喳的谈论着什么,有几个高大的男孩子则趴在窗台边和里面的人聊天,一边聊天还一边磕着瓜子。   梅千鹤一来,那些讨论的声音突然就变小了,一双双眼睛盯着他,偶尔几个人悄悄交头接耳在猜他是谁的家长,看他年纪轻轻也不像是十几岁孩子他爸啊。   梅千鹤充耳不闻,径自拨开人群走进教室,班主任果然是个年轻的女孩子,二十多岁的样子,身材纤瘦,头发及肩,穿着一身蓝白色休闲西装,看起来英姿飒爽十分干练。她背对着他们站在讲台上,手里拿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行大字:   高一十班第一次全体家长会议   讲台下是摆放整齐的课桌和坐在椅子上的家长们,桌子上有琳琅满目的糖果和瓜子。   班主任写完字转过身来,看见门口的青年,看了看下面坐满的课桌和面前已经全部填满的签到表,不解的问他:“请问您是?”   梅千鹤笑着道:“我是沈遇同学的家长。”   闻言,班主任更加疑惑了,“可是沈遇的父亲不是已经到了吗?还是沈遇同学自己带到教室里来的。”   说着,班主任的目光往教室中间第二列第三排的位置看去,落在一个穿着深蓝色汗衫的中年男人身上。她直觉其中可能有误会,毕竟两个人年龄相差甚远,便道:“或许是你们在学校留的电话不一样,所以两边都通知到了。不过也没关系,我让同学去隔壁借个凳子就行。”   中年男人看起来有些紧张,特别是班主任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时,他的脸色直接憋红了,视线躲躲闪闪不知该忘哪里看。   梅千鹤心情沉重下来,不过面上却对班主任微微一笑道:“有劳。”说着,他走到中年男人身边,居高临下垂眸注视着他冷声问:“沈家先?”   中年男人一脸莫名的抬头,随即反应过来梅千鹤是在叫他,他结结巴巴道:“不,不是。”   不是沈家先?   梅千鹤脸色倏然沉下,皱眉问,“那你是谁?沈遇叫你来的?”   难不成沈遇那小没良心的宁愿随便找个人来代替也不愿让他来开家长会?   很不合时宜的,梅千鹤心里某个地方竟然不讲道理的生出了一丝名为“占有欲”的东西。   真是,岂有此理!梅千鹤暗想道,这笔账一定得好好给沈遇记着。   中年男人听到他的问题,完全不知该怎么回答,支支吾吾道:“也不是,是……是我自己要来的……”   他说着,余光注意到阴沉着一张脸站在教室玻璃窗外的少年和他胆战心惊站在旁边的儿子,倏的站起身将屁股下面的凳子让了出来,语无伦次地道:“对不起,我就是太想看看我儿子在学校的情况了,所以才让他隐瞒了家长会的事,所有的事情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求你们千万不要为难我儿子……我求求你了……”   中年男人佝偻着身子,似是卑微到了尘埃里,其他的家长在一旁冷眼旁观者,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   梅千鹤听完中年男人的话,整个人都很懵,什么他的儿子?谁又要为难他的儿子?这一口锅扣的他简直是满头雾水。   但更摸不着头脑的却是站在一旁的班主任,见两个人完全不认识的样子,疑惑不解道:“不是,你们俩到底谁是沈遇同学的家长啊?”   “我是。”梅千鹤侧身对她说:“不过现在可能有点私事需要处理一下,抱歉。”   说完,他打断泫然欲泣的中年男人,问道:“你儿子是谁?”   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地往窗外看了一眼,见少年仍旧站在原地,连脸上的表情都没有动一下,也没有要阻止他的意思,便低下头道:“罗宽华。”   乍一听这个名字,陌生中带着一点熟悉,似乎是在哪儿见过。梅千鹤顺着回想了下关于他和沈遇的记忆,突然想起他开学时来看沈遇那次,在桌上随便翻了本书,书上的笔记很缭乱,不像是沈遇的字迹,他翻开首页一看,是另一个人的名字。   那个名字好像就是中年男人口中的“罗宽华”。   所以,目前的情况究竟是怎么回事?   沈遇和罗宽华究竟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从不喜欢与别人交际的沈遇会借鉴罗宽华的笔记?为什么罗宽华的父亲会作为沈遇的家长出现在这里?   班主任也一脸凝重道:“罗宽华是谁?我们班里根本就没有这号人。”   “这样吧,我把沈遇同学叫过来,”班主任看了看梅千鹤和中年男人,大概明白这是学生找人来假扮父亲来开家长会,结果与真家长狭路相逢的“修罗场”了。   她叹了口气,感觉这情况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解决的,于是便说:“两位先去办公室等我一会儿,我先把家长会开了再过来。”   梅千鹤对班主任道:“给您添麻烦了,您先忙。”   说完,他屈指在桌上敲了一下,对中年男人说,“麻烦您跟我出来一下。”   中年男人依言跟着走出教室。   教室门口,梅千鹤打眼一看就见到了站在窗边的沈遇,他的身边跟着一个亦步亦趋的男孩,十几岁的模样,清瘦如骨。   沈遇耷拉着脑袋走过来,伸出食指勾了勾他的,轻轻软软的喊了一声“鹤鹤”。   这时,班主任也看到了沈遇,不忙道,“诶,沈遇来了。”   然而她的话却是对着沈遇后面的少年说的。   梅千鹤怎么可能还不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他简直都被气笑了。冷冷的哼笑一声,瞥了一眼沈遇,问他身后的那个男孩:“你也叫沈遇?”   男孩面色如土,整个人恐惧的畏缩着,舌头像打结了似的,半天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我……我………”   沈遇勾着梅千鹤的手指,轻轻的晃了晃,替男孩把话说完,“他叫罗宽华。” 第33章   梅千鹤垂眸看了眼他们牵着的指尖,眸中划过一抹幽色,抬眼淡淡的瞥了一眼沈遇,说道:“跟我来。”   中年男人和男孩罔知所措,见沈遇果真安静乖巧的要跟着梅千鹤走,不由得偷偷松了口气。谁知一口气还没松完,梅千鹤便转头对他们道:“你们两位也一起。”   梅千鹤将几人带到学校旁边的一家奶茶店,要了一个隔间。   他点了几杯温茶,几人去到包间里,梅千鹤对中年男人和男孩道:“请坐。”   说着,自己则老神在在占据了一方,沈遇想要挨着他坐下时,他一个眼神冷冷的扫过去,少年只好讷讷的收回屁股,表情委屈的站在一旁。   中年男人和男孩拘谨的坐在他对面,神情和动作都透露出几分恐惧,而且那份惧意明显是对着沈遇的。   沈遇有那么可怕吗?   梅千鹤不得其解,毕竟沈遇在他面前永远都是漂亮乖巧会撒娇的十七岁少年,虽然偶尔情绪会激化从而显露几分偏执的狂态,却也是无伤大雅,谈不上可怕。   梅千鹤没说话,这一方天地里便没人敢说话,无形的气势压在三个人身上,他们连大气都不敢出,一时之间,小小的包间里充满了严肃的气氛。   直至热茶上桌,梅千鹤已经平息了心中的怒气,往后仰躺在座椅上,这才不咸不淡的开口:   “说说,今天唱的是哪出戏?”   出乎意料的是,沈遇并没有被抓包的心虚,他迎着梅千鹤的视线走近了两步,在他腿边蹲下,勾着他的手指仰头去看他,精致的眉眼里似是藏着几分……笑意?   他正想回答,却见梅千鹤面无表情的无视了他的小动作,转而对对面的两人说,“你们来说。”   沈遇眉眼间的神采顿时就黯淡了下来。   中年男人察言观色,见少年在眼前的男人面前温顺的样子,也没有给他什么暗示,便也不敢胡诌,老老实实的把事情告诉了梅千鹤。   “我叫罗国杰,这是我大儿子罗宽华,他下面还有两个弟弟在念书,为了减轻家庭负担,他念完初中就跟我出来打工了。他在学校的时候成绩可好了,出来打工的时候学校好多老师都劝他不要放弃,我知道他心里肯定也很难受……都怪我这个当爹的没本事,耽误了孩子的一辈子……   今年二月份的时候,我正在工地上轧钢筋,突然就有个人找到我,说可以给我儿子一个念书的机会,给了我们一大笔钱……还说等有机会了可以帮我儿子把学籍转过来,我们只要好好听话就行……这对我们来说可是天上掉馅饼的大好事啊,所以我们……认真考虑后就答应了……但是,这次我儿子说学校要开家长会,我就想着,反正沈先生平时也不管学校的事,所以我就让他把消息瞒了下来……”   中年男人最后诚惶诚恐的说道:“真的很抱歉。”   虽然他从小没有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也知道这事他们做的不地道,当时那个人来找他说这事儿的时候,他就知道里面肯定有猫腻,不过这个机会对他们来说实在是太难得了,他根本做不到拒绝,甚至连个为什么都不敢问。   梅千鹤静静听完,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内心却毫不意外,无声感慨道:原来果真是一出桃代李僵的大戏啊。   听见中年男人道歉,他只淡淡一笑道:“您不必道歉。”本来也不是他的错。   梅千鹤话里并没有责怪他们的意思,但中年男人还是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情,迟疑的看着沈遇,嗫嗫嚅嚅道:“那……之前给我们的钱……我们不用还吧……”   不能继续在京都上学没关系,但有了那笔钱他儿子还可以回到久县继续读书,事关他儿子的前途,他说什么都不想还给回去的……   梅千鹤瞥了眼沈遇,道:“不用。”   中年男人紧绷的神情立刻松下来,感激涕零地站起来对着他一连鞠了好几个躬,“你们真的是好人啊!”   “和我没关系,别谢错了人。”梅千鹤往里挪了一个位置,勾唇笑道:“和你做交易的人是他,给钱的也是他,你谢他就行。”   察觉到他刻意撇清关系的话,一直轻轻勾着他的手指不安的紧了紧。   沈遇轻轻的喊他:“鹤鹤……”   梅千鹤继续道:“谢谢您愿意告诉我真相,今天的事就到这里为止了。”   他一身气势凌厉,话语笃定,的确很有一家之长的风范。但中年男人显然不敢只听他的,迟疑的向他旁边的沈遇投去了询问的视线。   梅千鹤挑了挑眉,目光玩味的转向沈遇。   沈遇低眉掩去眸中的不悦,然而语气还是带了两分凉薄:“听不懂话么?”   中年男人便不再迟疑,感恩戴德地带着儿子忙不迭离开了这个是非地。   待那两人一走,沈遇立刻便撒娇般地拉着梅千鹤的手,语气软的不像话:“鹤鹤,你别生气。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可以告诉你的。”   沈遇想,他生气了,说明他在意我,只要他愿意在意我,他问什么我都会老老实实回答的。   他喜欢看他鲜活的表情,更喜欢在意他的样子。   而梅千鹤却“哦”了一声,说:“可是我现在什么都不想知道。”   他满不在乎似的喝了口茶,茶已经凉了,他只尝了一口便推开,起身离开奶茶店。   此时外面已是艳阳高照,阳光从树枝分叉中间一缕一缕漏下来,疏影横斜光波如画。   正午的温度晒的地面微微发烫,行人没走几步便大汗淋漓,脚下步伐匆匆,还有不少女孩子直接祭出了遮阳伞。   梅千鹤从奶茶店出来,被刺目的光照的眯了眯眼睛。   “鹤鹤……”   他一走,沈遇便急了,大步追上去不顾场合地拉着他的手,整个人直接就要往他怀里钻。   两个男人在街上拉拉扯扯始终不太好,梅千鹤被迫停下,眉目一凛,颇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沈遇只好停下所有动作,整张脸委屈的皱着,讪讪地解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就是……不想离开你……”   梅千鹤没有说话,就那样静静的看着他。   沈遇委委屈屈的拉着他,漂亮的眼尾一点点被泪水浸湿,可怜兮兮的央求他:“我好不容易才走到你的身边,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梅千鹤的视线落在沈遇身上,却早已神思不属,思绪不知飞到哪儿去了。   过了很久,他才回过神,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问道:“你给了他们多少钱?”   他问的问题一如既往的偏离主题,沈遇愣了下,随即轻轻地笑起来,“十万。”   梅千鹤啧了声,不解的问:“你哪儿来的钱?”   上次订酒店可以说是他给的零花钱,那这次是哪儿来的呢?十万块可不是一个小数目。   沈遇说:“我……赚的。”   “什么?”梅千鹤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   沈遇顿了下,说:“我开了个公司,做了点小生意。”   梅千鹤:“……”还挺想问问什么小生意这么能赚钱的?好在他及时反应过来,换了个问题。   “该不会你找人代替你去学校就是为了去做生意吧?”   沈遇说:“不是。”   梅千鹤不解道:“那是为什么?”   沈遇似是不敢再看他似的低下头,“我不想离开你。”   梅千鹤品了品他话里的意思,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这是什么意思?”   沈遇想也不想道:“我想和你在一起,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想。”他说着这话,脸色逐渐变得有些羞赧,作势又想往他怀里钻。   若他没有试探过沈遇,只听这话便要以为沈遇对他情根深种难以自拔了。可实际上,沈遇除了喜欢拉他的手和往他怀里钻,他们之间再无别的亲密动作了。   “站好。”梅千鹤咳了声,随即正色严肃道:“你的意思,这么久以来,你一直都跟着我?”   所以在他去学校探望他的时候,他正好就在门口等他,在他差点被人绑架的时候,他及时的出现救他,在他来学校开家长会的时候,他恰好打了电话过来询问。   原来世间真的没有那么多的巧合,所有的巧合出现的原因只有一个——沈遇在跟踪他!   沈遇低低的“嗯”了声。   梅千鹤第一时间不是生气,而是觉得很不可思议。他在现实世界里和退役特种兵学拳脚功夫的时候,也学过跟踪与反跟踪这门课程,就连徐思奎的保镖都被他发现了,沈遇跟踪了他这么久他竟然完全没有意识到?   沈遇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虽然沈遇出出现至今所有的行为一直都带着疑云,梅千鹤以往总认为只要对自己没有坏心思,他就可以不去探究,但是现在,此时此刻,他实在是忍不住想要一探究竟。   为什么沈遇要不顾一切的奔向他,为什么从未相见却在初遇时喊他“鹤鹤”,为什么莫名其妙的依赖他,……为什么偏偏是他……唯独是他?   他心里有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那个想法简直比之穿书一事还要匪夷所思。   因此他斟酌过后道:“沈遇,你究竟是为了什么来到我身边?”   他说他好不容易才走到他的身边,可是,仍然是同样的疑问,为什么要来他的身边?   沈遇捏着他的指尖轻轻的摇了下,乖巧的站在旁边,无比专注的看着他,满心满眼都是他。   丝毫没有被人质问的不悦,反而低低一笑,似是终于等到了他问这句话,迫不及待地要将答案奉上。   是什么理由呢?因为……   “鹤鹤,我好想你啊。”   他的笑容里羞涩还未消散,精致的眼尾缓缓上翘,像一朵从绝望中盛开的花,带着几分苦涩与说不清的思念,亲昵温软的落在梅千鹤的心上,却砸的他神经狂跳的,全身骨骼都酥麻了。   梅千鹤定了定神,又想到什么,垂下眸子问道:“那个电话,是你打的吗?”   那个从寒风刺骨的凛冬遥跨千里而来的电话,带着数不尽的悲凉与失而复得的惊喜,在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天,如同某种约定般如期而至。   沈遇眨了眨眼睛,甜甜的笑着说:“是我。”   梅千鹤看着他的眼睛,疑惑地问:“可那时候我们并未相识。”   从未见过的人,何谈想念?   沈遇并未回避这个问题,认真的回视着他:“因为我是重……”   梅千鹤屏气凝神地听着,然而沈遇的话说了一半便戛然而止,代替的是路人惊恐万分的尖叫声,夹杂在其中的是锐利的器具扎进血肉之躯的声音,很轻的一声——   “噗”。   梅千鹤猝不及防地被沈遇扑倒在地上,后脑勺隔着沈遇骨感的手掌重重的砸在地上,他似乎感觉到骨头一寸寸碎裂开来的声音。   街上的行人突然就乱了,四散奔逃。   他愣愣的看着压在他身上的沈遇,伸手去扶他的腰,却只摸到一片带着温热的湿濡濡黏糊糊的——血迹。   耳边所有喧嚣褪去,顷刻之间万籁俱寂。   梅千鹤轻声唤他:“沈遇……” 第34章   梅千鹤喉咙咽了咽,胸膛起伏着,以为他没有听见,便加重了语气又喊他。   “沈遇!”   然而昔日对他事事必有回响的少年仍然没有任何声音,甚至来不及再看他一眼,就被茫茫可怖的黑暗裹挟至无尽炼狱。   少年在地狱里重温噩梦。   他站在冰寒削骨的冬夜,听见余千鹤温声质问道:“徐思奎,你爱我吗?”   徐思奎一向寡言,更不爱将情情爱爱之类的话挂在嘴边,甚至他和余千鹤在一起至今,即便情浓之时,也从没说过一句诸如“喜欢”、“爱”之类的话。   但那时的徐思奎想不明白,鹤鹤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难道他表现的还不够明显吗?   沈遇走到余千鹤的身边,认真的看着他,语气郑重犹如宣誓般说:“我爱你。”   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别墅里来回游荡,空寂孤独,而他面前的余千鹤却根本听不见他的回答。   余千鹤紧紧盯着徐思奎的眼睛,仍旧轻声细语地问:   “徐斯奎,我是明翰的替身吗?”   沈遇轻声说:“对不起,但余千鹤替的从来都不是徐思奎对另一个人的爱意。”他想,如果他早点告诉鹤鹤他的心意,早点将一切坦白,他们的结局会不会不一样?   余千鹤面前的徐思奎也在想,想他的确曾经把余千鹤当过替身。只不过,此替身实非彼替身。   早在相遇之初,徐思奎对明翰懵懂无知的好感早已消失殆尽,所谓的替身,余千鹤替的不过是他对另一个人全部的恨意罢了。   可是,在余千鹤话音落地后,徐思奎很轻也无比残忍的说:“是。”   沈遇纠正道:“不是!”   他执着地去拉余千鹤的手,一遍一遍重复:“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余千鹤扇了徐思奎一巴掌,沈遇不开心的瘪着嘴,对余千鹤说:“你打太轻了。”   打的太轻了,他醒不过来的。   徐思奎冷漠的对金行说,“让他听话点。”   沈遇想,鹤鹤怎会乖乖听话?他骨子里就是不肯服输的人。   而后,沈遇便看到余千鹤被保镖几下撂倒在地,他红着眼一拳揍过去,却连别墅里的空气都碰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他的鹤鹤被保镖轮流着按在雪地里跪了整整一宿。   那一宿的时间变得无比漫长,连风雪都比往日更加肆掠。   沈遇跪在余千鹤的对面,心脏揪着,止不住的疼,他的鹤鹤最怕冷了,往常下雪的时候总会穿的很厚,把自己裹得像只可爱的小熊。   他近乎绝望的看余千鹤,看他冷着脸咬牙隐忍,看他在寒风里瑟瑟发抖晕倒在地又独自醒来,一个人跌跌撞撞的离开。   在余千鹤起身离去的那一瞬间,沈遇看到了他眼里明显的失望与决绝。   他跟在他身边,却在踏出别墅的一瞬间突然被拉到了徐思奎所在的地方。   徐思奎从国外出差回来,听到徐管家说,余先生生病了。   徐思奎问:“怎么会生病?”   徐管家说,金行让保镖把鹤鹤弄在雪地里跪了一宿,而这全都是他的授意。   徐思奎带着茫然回忆昨晚发生的事,竟然真的在记忆里找到了相关记忆。他急切地想去找余千鹤,想找他解释,尽管他根本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可是每每当他刚准备出门的时候,要么就是楼蓝打电话来说公司有事急需他去处理,要么就是其他人因为各种原因找上他。   一拖便拖到了元旦前夕。   徐思奎站在寒风中等了半天,直到手脚都冻的发麻了才终于等到余千鹤回来。   余千鹤冷眼瞧他,态度疏离淡漠,全然把徐思奎当成了陌生人一般。他把徐思奎带上楼,将那枚素戒拿给他,说从此要跟徐思奎两清。   徐思奎朝余千鹤大吼,摔门而去。   徐思奎走到了小区门口,脚下的步伐骤停。他回首看向高楼的某一层,温馨的灯光从窗帘里漏出来,烟火暖离人心,而那已经与他无关了。   他手里拿着那枚素戒,那是余千鹤买的,戒指的内圈分别刻着“永结”和“同心”。   徐思奎怔怔的摩挲着“永结”二字想,我怎么会朝鹤鹤发脾气?我怎么敢吼他?分明是来解释的,为什么却把人推的越来越远了?   沈遇冷眼看着他,嘲笑道:“因为你可恨又可怜,活该啊。”   徐思奎一直以为自己在情感方面天生愚钝,不善言辞,所以从来不会说什么甜言蜜语。可是现在,他只身站在酷寒的冷风里,寂寂天地间,一片肃穆无声,他终于想要说一句被他珍藏在心底的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怀里抱着珍宝,珍宝却被他揉成了沙子,正从手指缝里一点点流失。   徐思奎意识到自己的状态不对,很多事情都不对劲,他做的很多事都不是他的本意。   亲口承认把鹤鹤当成替身;恼怒的把鹤鹤丢给保镖,以至于鹤鹤在雪地里跪了一宿;每当他想来找人时,每次一有这个想法都会被各种事情缠上;以及他面对鹤鹤言不由衷的行为,脑子里偶尔跳出来的想法,全都不是他的本意……   似乎每一件触及到余千鹤的事,徐思奎脑子里那根或理智的,或感性的弦就会崩断,就像被人按下了开关键,啪嗒一下,失去了自我意识。   徐思奎回到别墅查了一晚上的资料,经过自我诊断,他觉得自己的身体里可能有第二个人格的存在。   沈遇“呵”了一声,“真是天真。”   第二天中午,徐思奎刚开完会就收到了明翰的短信,说他在乐然居等他。   徐思奎回想了好一会儿才记起明翰之前约他的事。不过,他当时答应了吗?好像的确是答应了。   他想,因为他的鹤鹤,当年的事他早已不再介怀了。既然如此,那便去把当年的事情解释清楚吧。   沈遇沉下脸,嘴角勾勒出一个奇怪的弧度,阴阳怪气道:“我劝你最好别去。”   徐思奎当然听不见他的“好心”劝告,忙完工作便去了乐然居。   他本想与明翰说清楚那封“情书”的事便去找鹤鹤,可当他看到明翰的那一刻,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   他的身体竟然失去了控制!   徐斯奎茫然的听着自己和明翰打招呼,像个老友一样坐着吃饭聊天,感觉像在看着另一个陌生人似的。途中不仅答应明翰帮明家走出困境,不仅在吃饭时对明翰体贴入微,竟然还会因为看到明翰的前男友而醋意大发!   简直、简直可笑至极!!!   徐思奎想,以他和明翰的恩怨,如今他能放下仇恨都是明翰祖上积德了,竟然还敢来向他求助!更奇葩的是,为什么他的身体在明翰面前会变得完全不受控制?!   明翰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怒火在徐思奎心中熊熊燃烧,烧的他一贯冷硬凉薄的脸都变得扭曲了,而明翰却完全察觉不到他的异样,笑的开开心心,很是欢欣鼓舞。   ……徐思奎愤怒而无助,在那一刻,他恨不得杀了明翰!   沈遇玩味地盯着明翰,锋利的眼尾犹如出鞘的利刃,他轻声笃定的说:“我会杀了你。”所以别高兴的太早。   离开明翰之后,徐思奎夺回了身体的控制权,他心有余悸地走到余千鹤的身边,诚挚的奉上所有,终于得以找回他的爱人。   沈遇站在徐思奎的面前,认真专注的看着余千鹤,语气郑重地补充说:“还有,我爱你。这句话迟到了很久,你别生气,好不好?”   元旦佳节,徐思奎与余千鹤和好如初。   徐思奎松了口气,以为噩梦散尽,他和鹤鹤又将过上平凡温馨的幸福生活。   ——然而这些不过都是他的妄想。   不知道为什么,明翰就像一个狗皮膏药似的黏上徐思奎,有事没事就找徐思奎,有事没事就找徐斯奎!而徐思奎,徐思奎对此不得不全然接受,根本没有拒绝的余地。   徐思奎无奈地去寻访了很多心理医生,可每一个医生都断定他的身体里并没有第二个人格。   没有第二个人格,那么做出所有不合理行为的人就是徐思奎自己。   渐渐的,徐思奎发现了自己失控的规律。   其一,无法向任何人表明他对余千鹤的爱。   其二,凡是听到明翰的名字就会做出明显喜欢明翰的事情。   其三,每次见到明翰这个人就会完全失控。   他是戏中被丝线牵着的傀儡,而明翰就是那根牵着他的线。   徐思奎想过很多办法去避开明翰,可是根本没有用。   电话号码删不掉,也无法不让别人在他面前提“明翰”。   徐思奎不得其法,最后只能求助于神佛之力。可他走遍了国内国外无数个城市,见了无数人口中法力高深的大师,可是却无一人能看到那条禁锢住他灵魂的藤蔓。   唯有一个疯疯癫癫的老和尚看见了他,痛心疾首地反复喃喃“这一天终于来了……终于还是来了……”   徐斯奎记起了这个老僧,他儿时曾在祖父的寿宴上见过,那个时候老僧不请自来,疯疯癫癫的拉着他不放,喃喃自语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满身桎梏,终将疯魔。”   徐斯奎急切地拉住他,“师傅,我该怎么办?”   那老僧好像突然就恢复了理智,高深莫测告诉徐斯奎说:“都是假的。”随后突然大笑起来,又似陷入了疯症。   徐斯奎茫然无助的闭上眼睛。   诸天神佛皆是虚妄,漫天红莲业火仍然在焚烧他的血肉,直到骨肉与灵魂极致分离。   在口口相传中,徐思奎不知何时变成了余千鹤的金主,而余千鹤则摇身一变成了为钱和资源不择手段上位的替身。   他那么珍贵爱惜的宝贝,一夜之间从神坛跌落,人人弃之如敝屐。   而他却被迫和明翰暧昧,不由自主的为明翰默默付出,为他投资明家,给他各种高级资源,为他在娱乐圈撑腰,甚至僵硬如冰的身体还要在狗仔的镜头下和明翰亲密接吻,公然出柜。   沈遇沉着脸看电视里的娱乐播报,而后勾起唇角,阴测测地不怀好意道:“你脏了。”   徐思奎一言不发的将电视关掉。   紧闭的地下室,幽暗的空间里,徐思奎面无表情的手起刀落,在身上更用力的划下深可见骨的伤痕。   只有疼痛,唯有疼痛才能让他短暂的清醒。   徐思奎将那把刀握在手里,走出地下室,再次鼓起勇气走到余千鹤的面前。他爬满红血丝的眼里盈着泪,沉默不语地去勾余千鹤的手指,就像以前他做错事时讨好鹤鹤那样。   余千鹤淡然的将他推开,微微一笑道:“祝你们幸福。”   徐思奎嘴唇动了动,仍然说不出想说的话,他握着手里的刀,不动声色的划破掌心。   疼痛蔓延中,徐思奎哑声道:“鹤鹤,我,我已经很努力了,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他哭着说:“我只有你了啊。”   初次见面,他眼神阴鸷怀着满腔恶意骗道,“我什么都没有了。”   而今他只能无能狂怒,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手将他唯一的宝贝推入深渊。   至此失去所有,失去他的全世界。   沈遇眼神柔和的看着余千鹤,看到他明显红肿的眼睛,心脏某处轰然倒塌。他将人虚拢抱在怀里,眼泪从眼角滑落,他想,我的鹤鹤该多难过啊。   余千鹤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他就那样静静的看着徐思奎,看了很久很久,最终还是在徐思奎的眼神里败下阵来。他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徐思奎,有个问题我问了你很多次都没有得到答案,现在我再问你最后一次。”   “你爱我吗?”   沈遇泪眼朦胧的抱着他,疯狂的点头说:“我爱你……我最爱你了……我的鹤鹤……我的宝贝……”   徐思奎的表情似笑非哭的扭曲起来,眼泪像开洪泄闸似的止不住的往外流。   他僵硬的扬起手,刀刃在阳光下发出刺目的光,晃得人眼睛生疼。   沈遇伸手挡在余千鹤的眼前,紧张兮兮又委屈巴巴的说:“鹤鹤,你别看。”   “徐思奎!你干什么!”余千鹤厉声呵斥徐思奎,冷着脸道:“这招已经用过了,没用的我告诉你!”   徐思奎已经陷入了魔怔,根本听不见他的话,甩开他的手疯了似的在自己身上乱扎。   突然,徐思奎停下所有动作,眼神狠厉地射向余千鹤,冷笑一声,像某种示威似的说:“不爱。”   余千鹤扶他的动作顿了下,然后断然起身,决绝的走了。   徐思奎僵立在原地,鲜血滴滴答答,在无尽的暗夜里疯狂的嘲笑他。   他将手里的刀具随手扔在地上,僵硬的回到别墅,唤徐管家给他叫医生来包扎伤口。   沈遇冷眼看着他一步一步自救,一步一步僵硬的走向命运的牢笼。自此失去了最后的自由,彻底变成那股神秘力量的傀儡,如同行尸走肉般活在这个世上。   别墅里,明翰正在等徐思奎,见他的身上布满大大小小的伤口,手忙脚乱地去搀扶他。   徐思奎生硬的拉着他的手坐下,面无表情道:“没事。”   沈遇的视线落在两人牵着的手上,嘴角缓缓勾勒出死板怪异的笑容。   他的身后浓烟滚滚而来,漫天大火瓢泼不尽。   火光冲天,无尽的血色雾气缭绕,阴惨惨的煞气充斥在天地间,大地在震动,高楼大厦轰然倒塌,数不尽的残尸骸骨在半空漂浮。   很突然的,他听见遥远的天际有人在轻声说话。   “徐思奎,别怕,我来救你了。”   那是鹤鹤的声音!   于是一瞬间,修罗地狱里的血色逐渐褪去,只余别墅里被大火焚烧殆尽的冷灰。   沈遇缓缓睁开眼睛,看到他的宝贝红着眼睛。   他把脑袋凑过去,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温声软语地喊他的名字。   “鹤鹤……” 第35章   梅千鹤又唤了他好多声,然而挡在他身上的人迟迟没有任何回应。   他陷入前所未有的恐慌中,起身将沈遇扶起来,一眼便看见沈遇的后腰上插着一把寸余宽的刀。   刀尖深入血肉,只余把柄斜立。   而这把刀的尖端原本是朝他刺来的……   他哆嗦着按住血流不止的伤口,抬头想要向路人求助,却发现原本四通八达人来人往的校门口,乃至视线所及之处竟然空无一人!   唯有不经意低头时瞥见的一抹略显眼熟的黄色袈裟,在远处街角一闪而逝。   他来不及探究是不是曾经见过的那位,一边脱下衣服按在伤口周围,一边拿出手机拨打求救电话,许是动作过于急切,手机刚被拿出来就掉到了地上。   他手忙脚乱的捡起来,颤抖着打出去。可急救电话一直提示占线,请他稍后再拨。   稍后稍后!   再稍后命都没了谁他妈还求救!   他转而给其他人打电话,然而就像是刻意为了阻止他求救似的,所有人!所有人的电话全都打不通!   梅千鹤急的眼睛都红了,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沈遇……你坚持住……我会救你的……”   似是终于听见了他的声音,沈遇的眼皮子无意识抽搐了一下,随后艰难的睁开一条缝。待看清楚眼前人是谁,他的唇角立马就绽开了笑意。   沈遇把脑袋挪过去,额头抵着他的额头,温温软软地喊他的名字:“鹤鹤……”   鼻尖相触,他轻轻地蹭了一下,沙哑哽咽地低声诉说:“我爱……你……”   “我爱你,我只爱你,全世界唯一爱你。”   前世没有说的,来不及说的,无法说出口的,他只想要把所有的一切全都告诉他的宝贝。   他虔诚的恨不得把心剖开,双手奉上满腔爱意。   “只有你……知道吗?”   梅千鹤无法看见他的表情,但他知道沈遇没有哭,如果他哭了,泪水一定会顺着他精致的眼尾划过脸颊,滴在他的胸膛上……   他那么爱哭的人,被他随便用力一打就会委屈的人,身上破了那么大个口子,流了满地的血,竟然忍住了没哭……   但他的声音却比以往所有的眼泪总和还要悲怆和绝望,一声声悲戚字字泣血,每一个字都在诉说着深入骨髓的刺骨之爱。   “我知道……我知道。你别说话,你先别说话,会没事的啊。”   梅千鹤摸了摸他的脸,话音里是他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和……害怕。   沈遇白皙的脸上染上极致的鲜红,他低低无声地笑了笑,那红便像锦上缀着殷红的花,春日里潋滟盛开海棠。   “别怕,我不会死的……”他气息不稳道,“你别难过……你一难过……我就心疼死了……”   人活一世,有人追求权势财富,有人执念梦想原则,有人乐在当下其中。而他从不贪心,除了鹤鹤,什么都可以不要。   他只要他,上辈子,这辈子,乃至于无尽轮回的每一世,他都只要这一个人!   他活着时心机算尽,只求他的鹤鹤平安喜乐,他若是死了……就算死了,爬也要从地狱里爬回来见他的鹤鹤啊……   他的声音越来越弱,似乎终于用完了所有的力气,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已经完全没了声音。   春日海棠在炎炎夏日里逐渐枯萎凋零。   梅千鹤轻声安慰他:“我不难过……你听话,少说话,保存体力……”   沈遇一向最听他的话了,他说什么他都会照做的,于是他便不说了。   梅千鹤对他说:“你等我一会儿。”   沈遇便乖乖的点了点头,安静的看着他的身影。   梅千鹤吸了口气,强制自己冷静下来,抬头在周围看了下,走到一辆出租车前。车门开着,车上的人却不知所踪。   他坐上驾驶座启动车子。   发动机启动了一秒就熄火了,之后任由他再怎么试都无法启动。不再浪费时间,他立刻寻了下一辆,然而还是同样无法启动!他一连试了好几辆,全都无法启动!   没有时间一辆一辆的去试,他毫不迟疑的走到自己的自行车前,结果他刚跨上去,自行车的轮胎便瘪了。   所有的车,包括自行车在内,竟然全都无法使用!   梅千鹤看见了这个世界毫不遮掩的满满恶意,不再做无谓的事,转身回到沈遇身边。见沈遇闭着眼睛,他便轻轻的拍了下他的脸,语气轻柔的问:“沈遇,你睡着了吗?”   沈遇睁开眼看着他,微不可见的摇了摇头。   梅千鹤便把沈遇背在背上,沿着街道徒步寻找医院,再不济诊所与药店也行。   “沈遇,你怕不怕啊?”   他一边背着人寻找目的地,一边时不时和沈遇说一句话,以确保沈遇不会陷入昏迷。   沈遇趴在他的背上,模模糊糊的吐出两个字。   声音低不可闻,但梅千鹤能感觉到沈遇的嘴唇贴着他的脖子,微微的动了两下。   梅千鹤也不知道他回答了什么,反正只要他还有意识就行。   幸好这里就在学校旁边,为了方便学生就医,药店距离学校并不远。因此他们没说几句话,便看到了不远处的药店。   药店是私人开的,铺面不大,靠墙的一面并排摆着几扇货架,货架的拉门半开,就诊台上摆放着一堆医药品和写到一半的登记册,地上也零零散散的都是些小盒子。   根据店内的场景推断,里面的人应该正在进货时突然消失的。   这一切的发生都很不和常理。   但梅千鹤暂时没时间去想这些,店里没人,他便让沈遇趴在简陋的病床上,自己去柜子里找消毒药和纱布,好在老板性格仔细,柜子里所有的药都是分门别类放好的,他很轻易的便找到了。   消毒水倒在外翻得到皮肉上,犹如水滴溅入油锅,白色的泡沫覆在伤口处沸腾。   梅千鹤抬眼看了眼沈遇的表情:“痛不痛啊?”   沈遇轻轻地摇了摇头,侧着脸,仍旧是目不转睛看着他。   短暂的消毒止血后,他再次背着沈遇往医院的方向走去。   梅千鹤边走边问他:“你还记得你生日许了什么愿吗?”   抱着他脖子的手指无意识紧了紧,沈遇低低的“嗯”了一声。   他想要年年岁岁都有他,年年岁岁都陪在他身边。   可是如今不过短短几天,他们就面临着生离死别。   梅千鹤轻笑了一声,说:“愿望还没实现呢。”   沈遇似乎也笑了下,“是啊。”   梅千鹤便道:“所以你一定能撑住的,对不对?”   沈遇的脸在他后脖子处蹭了蹭,无声地告诉他:别担心。   烈日骄阳似火,两个人在世界的恶意里踽踽独行,带着执拗坚定与绝不认输的信念。   梅千鹤背着沈遇走了很久很久……而那条通往医院的路好像没有尽头似的,怎么都到不了。   不能这样下去了。   沈遇不能再等下去了。   梅千鹤冷静理智的想,没有什么是强大到无敌的,这个世界一定存在他还没有发现的弱点。   一本书,一本书形成的世界它的弱点会是什么?作者?剧情?抑或者主角?这三者中他现在唯一了解的就只有后面两个因素,而剧情是他力不能及,唯一剩下的就是主角了。   主角,是撑起整个故事的核心灵魂,书中所有的一切都是围绕着主角展开的……对了,梅千鹤突然想起来,他给通讯录的所有人打了电话,却唯独漏掉了黑名单中的徐思奎!   想到这里,梅千鹤立刻再次将徐思奎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忐忑不安地拨了出去。   嘟声响了两秒便被人接通。   “鹤鹤。”   徐思奎的声音带着巨大的惊喜,势不可挡的破开重重阻隔,落在他的耳边。   犹如江河湖泊奔腾入海,春回大地万物复苏,突然之间,整个世界便活了过来。   机动车从身边呼啸而过,两旁的店里放着流行音乐,周遭所有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人声鼎沸,不绝于耳。   梅千鹤突然就想到了自己上辈子形容徐思奎的有句话——他想,他允许这个人成为他的奇迹。   比遗世珍宝还要宝贵的,比日月星辰还要璀璨的,奇迹。   徐思奎想起梅千鹤上次给他打电话的目的,不由得紧张了起来。   见梅千鹤久不说话,他又小声地喊了句:“鹤鹤?”   徐思奎喊他的名字和沈遇喊他的名字分明是两种腔调,一个冷静自持,一个温软亲昵,可偏偏在梅千鹤听来,就是有种如出一辙的熟悉感。   背上的人似乎意识听到了电话里的声音,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紧绷了起来。   梅千鹤偏头看了沈遇一眼,觉得有些好笑。   沈遇在他的笑容里无声的放弃了耷下眼。   梅千鹤笑看着沈遇,对另一边的徐斯奎轻声说:“谢谢你。”   谢谢你,不顾一切来到我的身边。   徐思奎被他一句谢谢你说的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地问他:“谢我什么?”   梅千鹤说:“以后再告诉你,先挂了。”   他说完便挂了电话,站在路口拦车。   路过的车辆大抵是看到梅千鹤背着的人背上插着把刀,或是出于害怕心理,或者是怕一个不小心人会死在车上,也可能是因为世界仍然在试图阻止的原因,所有的车都直接无视了他们径直开走了。   徐思奎怔愣的看着手里的被挂断的电话,还在回想梅千鹤对他说的那句“谢谢你”。   倒也不是很好奇谢什么,为什么要谢他,而是梅千鹤说这句话时轻浅温柔的语气,直直的戳到了他的心尖儿上。   他已经很久没有听见梅千鹤用这么温柔的语气和他说话了。   老高看着后视镜,见徐斯奎不知在发什么呆,提高音量将刚才说的重复了一遍:“徐总,前面打车的人好像是余先生。”   徐斯奎这次听见了,他立刻打开车窗,果然看见了站在路口拦车的梅千鹤。梅千鹤背着受伤极重的沈遇,数辆出租车从他们面前疾驰而过。久久打不到车,他正皱着眉神色焦急。   徐斯奎冷声道:“停车!”   老高收回视线,忙不迭地将车靠过去。 第36章   车型有些熟悉,但梅千鹤来不及细想,只觉得松了口气,快步上前拉开车门。   车门比他更快一步打开。   梅千鹤抬头一看,竟然是徐思奎。   徐思奎开门下来,有些局促的站在他面前。   “鹤鹤……”他伸手想帮他把沈遇扶上车。   而梅千鹤背上的少年方才还一副奄奄不息的样子,这会儿突然就精神了起来,冷漠的避开徐思奎的手,像个大狗狗似的挂在梅千鹤身上不肯松开。   徐思奎当然也不是真的想扶他,不过是看到少年那双搭在鹤鹤脖子上的手,觉得十分碍眼。   但他这点小心机,沈遇岂会不知?   一上车,沈遇便仗着伤患的身份,大摇大摆霸占了三分之二的后座,只留了一个屁股墩的位置给梅千鹤。   徐思奎冷着脸,带着命令的语气道:“你别趴着。”   沈遇充耳不闻,可怜兮兮的拉着梅千鹤的手,“鹤鹤,痛……”   梅千鹤还没来得及说话,徐思奎倏的拉下脸,一把抓住沈遇的衣领,话里冒着冰碴儿:“你、叫、他、什、么!”   沈遇被徐思奎粗鲁的动作提起来,难受的低声急促咳嗽起来。   梅千鹤忙拉开徐思奎的手,有些无语道:“行了,都少说两句。”   徐思奎抿着唇,在梅千鹤的视线中不情不愿的放开沈遇。他看起来有点委屈,不过碍于身份表现的比较内敛,小声指责梅千鹤道:“你怎么能让别人喊你……”鹤鹤……   这个昵称明明是他们之间的“爱称”!   但徐思奎内心也明白,现在他和梅千鹤已经分手了,别人怎么称呼梅千鹤都和他没有关系了,因此指责的也很没有底气。   梅千鹤淡淡的瞥了他一眼,徐思奎只好气愤的改口道:“我要坐后面。”   他绝不会让沈遇的心机得逞!   闻言,梅千鹤“哦”了一声,将沈遇抱着他的手拿下来,侧身对徐思奎说:“你坐吧。”   说着,他拉开副驾驶座的门,干净利落的上了车。   回头看见徐思奎还站在车外,催促道:“快上车,磨蹭什么呢。”   两人谁都没有落到好。   徐思奎低下头冷若冰霜的抬腿迈进车里。   沈遇寡淡无情的收回视线,目光在看到徐思奎手上戴着的戒指时微微一顿,心中的暴戾因子立刻沸腾叫嚣,掩盖在袖子里碎裂的指骨不受控制的抽搐着。   少年整个人挪到后座的另一边,垂下眼睑掩去浑身煞气。   前头的梅千鹤根本没有在意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径直对老高说:“开车。”   老高眼观鼻观关心争做透明人,闻言一脚油门就到了医院。   徐思奎先一步下车替梅千鹤开了车门,见他作势要去背沈遇,下意识拦住了他。   梅千鹤不解的看了他一眼。   徐思奎生硬的说:“我背。”   梅千鹤:“……有劳。”   沈遇冷冷地朝徐思奎吐出一个字:“滚。”而后急忙拉住梅千鹤,表情委屈的说:“鹤鹤……要你。”   徐思奎嗤笑一声,道:“你太重了。”   沈遇:“……”   沈遇委委屈屈的皱着脸,俨然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   场面有点难搞,梅千鹤捏了捏眉心,正欲说话的时候,透明人老高适时开口:“余先生,路上我已经提前联系医院了,他们马上就来接人。”   说完,他立刻低眉敛目的站在一旁。   梅千鹤意外的回头,给了老高一个“干的漂亮”的眼神,然后便看到一行医生和护士走来,用担架把伤患沈遇抬到了手术室。   今年众人似乎都与医院有特殊的缘分,不过短短半年,在场的人竟然几乎来了个遍。   进手术室前,沈遇死死拉着梅千鹤的手,巴巴的望着他说:“鹤鹤……你等我……”   梅千鹤答应他:“好。”   沈遇仍不满足,期冀地凝望着他:“你一定要等我啊……”   梅千鹤肯定的说:“嗯。”   他仍不放心似的,趁机得寸进尺的要求道:“你就在这儿等我,不和别人说话,好不好?”   被称为别人的徐思奎气急,冷声道:“我看你根本就好得很,哪里需要做手术!”   沈遇连一个眼神都没有给他,眼巴巴的看着梅千鹤等一个肯定的答案。   梅千鹤拍拍沈遇的手,说:“听话。”   沈遇在梅千鹤的视线里不甘不愿的松了手,然后眼看着梅千鹤的身影离他越来越远,最终被一道门隔绝在外。   室内,少年眼神一变,所有的表情顷刻之间全部敛去,语气漠然地对医生说:“不打麻醉。”   ——   手术室外,医生将费用单拿给梅千鹤,喊他去楼下缴费。   徐思奎看见梅千鹤脸上浓浓的疲倦之意,强势拿过单子:“我去,你休息一下。”   梅千鹤想到什么,看了他一眼便由着他去了。   待徐思奎走后,他便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休息。可他刚一闭上眼睛,脑袋里就蹦出来前一晚洗澡时听到的那句人工智能的机械音——   “梅千鹤!你还记得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来吗?!”   为了什么而来?   难道这次穿书是他自己的本意,为了什么事或者为了做什么事而来?   可是,纵观他前世的记忆,这个世界根本就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东西……和人……   他能为了什么而来呢?   他唯一能想到的答案,竟然是徐思奎……   想到徐思奎,梅千鹤看了眼时间,怎么交个费交了一个小时还没回来?莫非是有事先走了?   他虽这样想着,却也只是想想而已,依旧疲惫的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   没一会儿,紧闭的手术室推开,医生取下口罩对他说:“手术很成功。”   沈遇被医护人员推出来,少年面色惨白如纸,却在看见门外的青年时,一瞬间染上笑意。   梅千鹤慢慢走过去,见沈遇虚弱无力的动了动手指,他顿了下,神色自然的将自己的手伸过去。   指尖相触,他立刻便被沈遇略微冰凉的掌心紧紧裹住。   梅千鹤在他掌心挠了下,轻声唤道:“沈遇……”   沈遇专注的看着他,气息微弱道:“我在。”   梅千鹤朝他温柔的笑了下,“现在可以睡了。”   沈遇紧紧抓着他的手,在他的笑意里意识逐渐陷入混沌。   梅千鹤一路跟着护士将少年送到病房,在护士准备把沈遇挪到病床上的时候,他拦下护士道:“我来就好。”   少年从来不让别的任何人碰,除了他。   他把沈遇抱到床上,末了在心里感叹了一句,的确是挺重的。之前情况危急,他背着少年走了一路,这会儿放松下来便只觉得腰酸背痛的。   但少年的身形却称不上健硕,是很匀称骨感的精致,尤其是那一对颈窝,看起来尤其——性感。   少年身上宽松的病号服滑落至肩膀,露出锁骨周围一大片皮肤,连手膀子都掉出来了。   梅千鹤淡定的伸手,将少年的衣服拉上去。   指尖摸到衣服的时候,他似乎瞥见一条黑乎乎的什么东西,手下不由自主的将衣服往下褪了点。   意外的是,那并不是他以为的脏东西,而是一条触目惊心的伤痕,从肩膀的位置一直延伸到手腕,蜿蜒可怖。   伤口上是新长出来的粉色嫩肉,似乎是最近才受的伤。   是什么时候受的伤?   梅千鹤陷入了沉思,莫非是上次他被绑架的时候?   他仔细地观察了一下伤口,从伤口的愈合程度上来看应该就是那段时间。   可是沈遇为什么没有告诉他?   他想不通,索性就不想了,将沈遇的衣服整理好后,坐在床边看着不断滴落的盐水瓶开始分析今天发生的事。   目前可以确定的是,他和沈遇很早之前就认识,而且沈遇很喜欢他。   他下意识用了“很喜欢”这个词。   就像听到沈遇的表白时,他的内心下意识觉得这本来就是事实一样。   虽然一直以来沈遇都没有直接言明,但沈遇也从来没有遮掩过。   少年的行为、少年的眼神、少年对他特别的态度,每一个细节都在表达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的情深意切。   但是沈遇不说,他便下意识将少年的感情定义为“依赖”。在室友和他提出沈遇对他有别的想法的时候,他也下意识的否认了,甚至在沈遇生日那晚用毫无可行性的试探来说服自己。   梅千鹤想,即使他做了那么多,但他的潜意识其实早就意识到了,他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在自我欺骗罢了。   可是,他为什么要自我欺骗呢?   他想了很久,得出了一个匪夷所思的答案。   因为——   不舍。   如果早早便知道沈遇对他有非分之想,他的理智一定会第一时间把他赶走,就算沈遇是他的救命恩人,他也只会在赶人的时候稍微客气点而已。   但很明显,当他看到少年委屈巴巴的视线落在他身上时,他难得一见的心软了。   第一次见面,他就不舍得少年委屈难过。   在理智与情感的来回拉扯之下,他最终选择了自我欺骗,所以得以将少年留在身边。   直到很久以后,梅千鹤才明白,那是他的本能在拼命靠近他的奇迹。   梅千鹤沉思了许久,额上出了不少汗。   空调的遥控器就在旁边,他拿过来试了几次都没有冷气,空调大约是坏了。   梅千鹤起身想去开窗,但他的手仍然被昏睡过去的少年死死攥着。   他附身在沈遇耳边说:“我去开窗,很快就回来。”   少年紧闭的眉目皱了下,似乎真的听见了他的话,一副很不太情愿的表情。   梅千鹤又道:“一分钟,不骗你。”   少年好像又听不见了,好一会儿都没动静。   梅千鹤故作不悦道:“沈遇,你捏疼我了。”   过了一会儿,他察觉到手上的力道逐渐松开,少年留恋不舍的摩挲着他的指节。   梅千鹤笑了下,心里却涌上来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心脏里某个地方又酸又涨。   他走到窗边拉开窗门,窗外是炎炎夏日和绿柳树荫。   看到树下相拥而立的两个人影,梅千鹤眨了下眼睛,补充想,还有徐思奎和他的白月光。 第37章   夏风绕树三匝,盛夏的阳光从疏漏的枝桠间斜斜漏下。   出于某种直觉,树下冷峻的男人忽然抬头往梅千鹤所在的方向看来。   视线相撞,男人瞳孔微颤,眼神幽幽深不见底。   梅千鹤愣了下,随即淡然一笑,转身离开。   “阿奎,你朋友也生病了吗?”明翰抱着男人劲瘦的腰,顺着男人的视线看去,微微仰头问道。   “没有,你看错了。”徐思奎没什么表情的收回视线。   他打心底里不愿意让明翰看见梅千鹤,想也没想便否认了。那股神秘力量似乎也不想让两人碰面,因此徐斯奎竟然头一次在被控制时说出了自己想说的话。   徐思奎愕然,随即心中生出一丝惊喜,立即就想掰开明翰抱着他的手,可他动了动手,仍是徒劳无功。   内心失望又愤怒的同时,他听见自己询问明翰的声音,“你的身体怎么样了?”   明翰鼓着脸,置气似的,“你还说,我生病了你都不去看我,你是不是一点都不在意我?”   徐思奎说:“最近很忙。”   明翰不满道:“很忙很忙……公司的事难道比我还重要吗?”他都病的那么重了,他的男朋友却对他不闻不问,一心扑在公事上。   徐思奎想,你算什么东西,也配和我的公司比?   ……然而良久的沉默后,他僵硬道:“不是。”   明翰似乎感觉到了他话里的勉强,纵然心里不悦,但他也听说了徐氏最近在和深思集团打擂台的事,遇到了很多麻烦,于是很善解人意的选择了原谅他。   “对了,你怎么来医院了,是哪儿不舒服吗?”   徐思奎摇了摇头,没说话。   明翰记得徐思奎有很严重的胃病,立时严肃道:“正好你现在没事,我们一起去做个复检吧。”   徐思奎沉默了一瞬,语气试探道:“你在这儿等我,我去车里拿点东西。”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并不确定自己能不能照自己的意思表达出来,毕竟他以前也尝试过“就虚避实”的策略,无一例外每次都被那股力量察觉。   但这次,竟然真的就这样说了出来!   他垂下眸子,眼中划过一丝了然。   ——不知为何,那股力量似乎变得比以前弱了。   明翰好不容易才见到他,自然不愿与他分开,便说:“一起去吧。”   徐思奎说不出拒绝的话,只能任由他挽着手。   从住院部到停车场有十分钟的路程,出口了住院部便是门诊部,远远的,明翰便看见了等在不远处穿着蓝色短袖的另一个男人。   明翰眼中阴郁之色愈沉,停下脚步对徐思奎道:“我还是在这儿等你吧,你快去快回。”   虽然不知明翰为何改变主意,但这对徐思奎而言有益无害,他立即回:“好。”   明翰的手放开他,徐思奎立刻便大步流星地离开,活像是怕被恶鬼缠上似的。因此,他并没有注意到前面不远处那个短袖男子敌对的目光。   原本十分钟的路程愣是被他只花了五分钟便走完了。   自从徐氏和深思开战后,老高每天都跟着徐思奎跑来跑去,几乎都没了个人时间。   这会儿趁着徐思奎不在,他不知从哪个犄角旮瘩薅出来一捅泡面,正在停车场外乐呵呵的享受人间美味。   结果刚开吃没几口,便看到徐思奎脚下生风地走来,形色匆匆。   老高很少看到徐思奎火急火燎的样子,还以为徐思奎有急事,马上就默默的为手里的泡面点了跟蜡烛。   谁知到了跟前,徐思奎反倒不急了。神态悠闲地瞥了他一眼,微不可见的蹙了下眉:“你老婆不是不让你吃垃圾食品吗?”   闻言,老高顿时警铃大作,手里的泡面立刻就不香了,他顽强的辩解道:“我……这不是还没吃呢嘛……呵呵……”   徐思奎嘴角抽搐了下,无情地拆穿:“你嘴巴上有油渍。”   老高:“……”   他木然的抹了把嘴,然后就若无其事的要把泡面给扔了。   徐思奎:“吃完,别浪费。”   老高伸出去的脚步默默收回来,他觑了眼徐思奎,不太自在地问:“那,……您不会告诉我老婆吧?”   以前送徐思奎和余先生的时候,他可是有不小心听到很多徐思奎的“昵称”的,诸如什么“无赖”、“闷葫芦”之类的,其中有一个与徐思奎形象大相径庭、令他印象尤其深刻的称呼——   告状精。   别人说的他自然不会当真,但是余先生说的,想都不用想,假的那也能成真的。   徐思奎好奇地看他,“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老婆?”   他顶多就是告诉自己老婆而已,不对,他干嘛要跟鹤鹤说别的男人的事!   想都别想!   见徐思奎突然沉下脸,老高以为自己耽误了老板的正事,忙道:“您现在就要走吗?”   徐思奎打开车门,弯着腰在储物柜里翻找,冷淡道:“吃你的。”   老高讪讪的,突然想到什么,摸着脑袋说:“徐总,我刚才好像看到了明翰先生,他和另一个男人……”   听到“明翰先生”四个字,失控感再次传来,徐思奎下意识抿紧了唇,后槽牙拼命咬着,用力的下颌都绷了起来。   却还是抵不过那股力量,气急败坏地起身……   “砰”。   由于他弯着腰,起的又急,一个始料未及地便撞上了车门顶。顿时,一阵眩晕感来袭,只觉得眼前天旋地转。   等到他恢复稍许后,体内的失控感也随之消散。   徐思奎阴鸷的视线死死盯着老高,声音犹如千年寒冰,一字一顿道:“你、给、我、闭、嘴!”   老高被徐思奎恨不得杀人的视线吓得舌头都僵住了,不知道徐思奎生气是因为他提到明翰,还是因为明翰和另一个男人走得近,只好讷讷地闭上嘴,继续做他的透明人。   但徐思奎阴沉沉地盯了他一会儿,突然扬唇问了句:“你看到我的朋友圈了吗?”   老高微愕,想到老板社交账号上唯一的一条动态,觉得自己好像明白徐思奎生气的原因何在了。于是他马上找补道:“是余先生拍的吗?”   徐思奎果然消气了很多,淡淡的,却不容置疑的“嗯”了声,他还想说什么,嘴皮子动了动,欲言又止,最后改口道:“这个月奖金翻倍。”   老高:!!!   惊喜总是来的如此猝不及防!   徐思奎满意的嘴角都要翘起来了,转身,笑容淡下来,弯腰继续翻找。   过了一会儿,老高看见徐思奎将什么东西握在手里,神色不明的站了一会儿,随后冷着一张脸走了。   他便又捧着他的泡面蹲在草坪边的石墩上,乐呵呵地吸溜起来。   待他连面带汤吃完,准备去车上抽几张纸巾擦嘴时,突然发现车门前的水泥地上有几滴血迹。   “难道徐总刚才头上受伤了?”他虽疑惑,但徐思奎是老板,老板没有说话的事轮不到他去操心,也没有多想,擦完嘴便坐到驾驶座补眠去了。   徐思奎摩挲着手里冰凉的匕首,匕首只有掌长,配有精致的刀鞘,是他此前特意找人打造的,虽小却极其锋利,足以削铁无声。   因此,刃尖只一下便划破了皮肉,很轻易的就碰到了手骨。   疼痛顺着神经末梢爬到大脑,再漫至四肢百骸时,徐思奎漫不经心的想,待他挣脱所有桎怙,届时必要将他流的血和所经历的痛苦数百倍加诸于明翰!   不论明翰与他被控制一事有没有关系,明翰此人,都被他贴上了必死的标签。   徐思奎握紧那把匕首,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似的。随后起身,隔着很远的距离注视着住院部大楼。   过了半晌,迈步往那个方向走过去。   但他避开了门诊部,试图从另一个方向进入住院部大楼。在树林的掩映下观察了一会儿,看见明翰正神色不怠地和另一个男子在单方面争吵。   见此情景,他立即被迫勃然大怒,双腿不由自主地就要往明翰的方向走过去。   好在他眼疾手快,第一时间在大腿上扎了一刀。   鲜血汩汩,浸湿了裤腿。   徐思奎面无表情,将匕首收回擦干净后,从花圃靠墙那面进了楼。   没有去梅千鹤所在的病房,而是守在了病房外面的楼梯角落里,靠在墙上,侧目神色怔然地盯着梅千鹤所在的病房,眼睛渐渐红了起来。   他不敢这样去见他的鹤鹤。   既怕他担心,也不怕他漠不关心,更怕自己做出其他言不由衷的行为伤害他。   盯着房门,给梅千鹤打了电话,说:“公司有事先走了,有什么事……”   徐思奎本想说有什么事及时联系他,但话在嘴边转了一圈,被他硬生生咽下去了。   电话那边的梅千鹤并不意外,也没有拆穿他,声音淡淡的,“好。”   礼貌,客气,也不甚在意。   但紧接着,梅千鹤的声音顿了下,用同样的语气补充道:“注意安全。”   徐思奎眼里的泪水毫无征兆的掉了下来。   挂了电话,他也给司机老高去了电话,“你先回去。”   老高知道他肯定是要陪余先生,只问了一句明天什么时候来接他。   徐思奎说:“等我电话。”   老高还准备问,“公司要是有人……”   公司要是有人找您,要告诉他们您的位置吗?   但话没说完,电话已经被不耐烦的挂了。   病房内,梅千鹤开了窗后,信守承诺的将自己的手还给了沈遇。   百无聊赖,他坐在床边照常放空。昏昏欲睡之际,接到了徐斯奎的电话。   徐斯奎说了前半句,后半句便被他欲言又止地止住了,不知到底想说什么。   梅千鹤耳边听着,注意力却在手上。   徐斯奎每多说一个字,他的手就被抓的更紧。   梅千鹤看着沈遇那只完好的手,纤长白皙,骨节分明。他不由得想起了徐斯奎的,没有这么白,但比少年的要更大,更长,随便一握,就能把他的手整个包在掌心。   他说,“好。”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很失望的在忍耐什么,连呼吸都粗重了。   他故意顿了下,补充道:“注意安全。”   刚说完,耳边的呼吸便骤然一窒。   就连抓着他的那只手,也不敢置信似的微微颤了下。   一滴泪,顺着少年精致漂亮的眉骨猝然滑落。   梅千鹤静静的看着,半晌后,伸出指尖,耐心温柔的将之抹去。   抬眼,日盘逐渐西沉,夏风追着树叶呼呼打转儿。   梅千鹤想,今天意外见到了徐斯奎,晚上应该会继续梦到前世了吧? 第38章   梅千鹤单手支着下巴,就着这一姿势垂眸静看许久。   直到夕阳西下,黄昏与落霞相携。   正是晚餐高峰期,点的外卖过了一个小时才接到骑手的电话,“您好,您的外卖已经送到了,请到门口拿一下。”   梅千鹤打开门,余光不经意瞥见走廊一角,貌似有道熟悉的黑色身影一闪而逝,他顿了下,接过后对外卖小哥说:“多谢。”   外卖小哥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祝您用餐愉快。”   梅千鹤将门掩上,却没有关紧实,留了一条缝隙。   他提着外卖,站在那条缝隙前,不动声色的观看刚才那道身影消失的地方。   过了大概五分钟,果然有人从楼梯口走出来,鬼鬼祟祟地往他这边看。   而那个人,竟然是不久之前在电话里告知他有事回公司的徐思奎。   徐思奎好像受了伤,左腿氲湿了一片,走路的步伐有些不稳。   他靠在走廊与楼梯口相交的地方,幽深的目光好似要穿过厚重的墙皮,直直落在梅千鹤身上。   梅千鹤垂下眸子,神色不明的盯着方才被沈遇抓着的那只手。   热意从指尖一寸寸往上漫延,从筋脉、从骨骼、从血肉,爬到心尖儿,烫的人耳烧脸热。   梅千鹤将饭盒放下,再次推开门。   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动作,冷峻寡言的男人“倏”的藏了回去。   梅千鹤淡淡的笑了,走过去,隔着一堵墙与他说话:“不是回去了吗?”   墙里的人没敢回答,大概是不知回答什么,也可能是抱着一丝没有被发现的期冀。   梅千鹤索性点名道姓:“我都看见你了。……徐思奎。”   徐思奎这才懊恼的出来,心虚的不敢看他。   果然是受伤了。   梅千鹤的视线落在他的腿上,抬眼,却不小心看到男人微红的耳垂。   “怎么伤到的?”   徐思奎讷讷的张了张嘴,话还没出来,眼睛先红了一圈,说:“不小心……”   可能是没找好借口,声音不自觉的低了八度。   梅千鹤想到什么,忽地笑了下,问他:“痛不痛?”   徐思奎在他的笑容了失去了思考能力,“痛……”   尾音拉长,听起来怪可怜兮兮的。   梅千鹤勾着唇,“跟我来。”   高大的男人便乖乖地跟在他身后,一瘸一拐的。   穿过长廊走到电梯门口,正准备按下楼层键。   梅千鹤突然感觉自己的手腕被人抓住,他动了动,挣脱不开。   他挑眉问道:“干嘛?”   徐思奎不言,固执的拉着他往回走。   梅千鹤沉下脸,喊道:“徐思奎?”   徐思奎停下,抿着唇转过身来,央求道,“别下楼……”   这语气,活像楼下有什么妖魔鬼怪似的。   虽然不能理解为什么不让他下楼,但梅千鹤并没有询问原因,而是指着徐思奎的腿,“你的伤需要处理一下,不然后果会很严重。”   细看之下才发现,伤口深可见骨。   徐斯奎感受到他话里的关切之意,忍不住愈发觉得心酸。   他活了二十多年,哪怕是年幼时看到母亲从高楼坠下粉身碎骨躺在血泊里的画面,也没有掉过一滴泪。   生来便寡情凉薄。   所有人都这么说,他自己也这么认为。   可是现在,只是听到这个人的声音,他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了。   眼睛止不住的酸胀。   徐斯奎垂下视线,轻声说:“我自己去就好了。”   说着,不舍的放开,自己走过去按了电梯。   医院的电梯总是很繁忙,大约过了几分钟,才姗姗来迟。里面有穿着病服的病人,也有年龄不一的各色家属。   徐思奎挤进去,高大的男人穿着一身高定西装,脊背挺直,面色冷峻,不像是来医院,倒像是要去什么高档场合开会似的,与一厢人格格不入。   电梯门缓缓阖上。   梅千鹤感觉到徐思奎的视线,抬眼看过去,视线不期而遇,两两相撞。   在男人漆黑幽暗的视线里,梅千鹤再次感受到了男人眸中无法言说的痛苦,与挣扎。   梅千鹤站在原地没动,等到电梯显示到了一层,他才不急不缓的走到楼梯口。转角处有两扇窗,为防止意外被锁住了。   他便靠在窗上,贴着玻璃往楼下看。下面正是住院部大厅的正门。   昏暗的光线下,能清晰的看到明翰站在门口处的身影,目光在固执的盯着前方,似在等什么人。旁边站着另一个男子,想怒不敢怒的陪着明翰,脸色十分难看。   视线掠过那两人,梅千鹤看到了潜伏在人群背后、步伐缓慢艰难地从阴暗的花坛背后穿过去的徐思奎。   他手里握着什么东西,每次停下来,就会在紧绷的手腕上划一下。   梅千鹤目送他走了很远,直到男人的身影彻底消失。   转身回到病房,桌上的饭菜已经冷了,他简单吃了两口便去洗漱。   时间还不到八点,但梅千鹤早早地便睡了。   怀着某种不知名的探究与期待。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梦境并没有如同预料那般如期到来。   这一夜,他睡的醇香无比,别说做梦了,就连沈遇什么时候醒过来的他都不知道。   醒来的时候,原本趴在床边变成了躺在床上,少年被他挤在一边。   见他醒来,少年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便漾起层层涟漪,有笑意在里面晕开,“早安。”   带着少年的热烈与赤忱,比之以前更为甜腻。   “早。”梅千鹤话音里仍有惺忪睡意,问道:“几点了。”   沈遇偷偷摸摸的拉着他的手指,面上却往正经的往窗外看了眼,回头对他说:“天还没亮,应该不到六点。”   京都的天黑的早,亮得也早,早上一般六点半就亮了。   梅千鹤眼皮子撑不住,没几秒便又睡过去了。   时间大概过了十分钟,沈遇很轻的唤了他一声:“鹤鹤……”   病房内只剩下两人清浅的呼吸声。   又过了一分钟,沈遇空着的那只手抚上枕边人的脸颊。   即便已经过了大半年,少年仍然做不到眼看着这人在他面前睡过去,只有跳动的脉搏或者触手可及的体温才能让他放下心来。   沈遇凑过去,额头抵着他的额头,耳鬓厮磨了许久,才恋恋不舍的掀开被子下床。   蹑手蹑脚的打开门,再轻轻关上。   却不知,在他关上门的那一瞬间,床上的人缓缓睁开眼睛。   出了门,少年脸上的表情骤然一变,眼中情绪消散,只余一片冰冷。   脚下方向明确,直直走向僻静的角落,拿出手机发了个消息。随后从走廊一侧的窗口看向楼下。   楼下那颗高大的树下,两个一高一矮的男人仍旧执着的守在那里。   其中一个较高的穿着蓝色短袖,大概二十四岁左右,另一个则是明翰。   蓝色短袖名叫景逸,是明翰的前男友,那张脸虽然与徐思奎有五分相似,但气质却截然不同。   徐思奎冷峻寡言,如高岭之花不可触碰,而景逸则带了股痞气,一看就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   景逸的脾气的确很不好,和明翰在一起之后克制了很多,但后来明翰与他分手之后,他的脾气就比之前更火爆了。   他陪明翰等了一夜,心中又气又无奈。眼见着天都亮了,他们等的人连个影子都没有,明显就是要放明翰鸽子的意思。   可明翰这个傻子,这个愚蠢又坏的傻子,怎么说都不听。   要是别人,他早就一拳打晕把人拖走了,偏偏这人是明翰,是他喜欢的人。   哪怕这个又蠢又坏的人原本将他当做了别人的替身。   暴脾气如他,也只能稍微带点火气质问:“你还要等到什么时候?”   明翰不冷不热地看他一眼,不满道:“你怎么还没走?”   景逸忍了又忍,他觉得自己忍不住了,火气蹭蹭的往上冒,咬着牙道:“我怎么还没走?我他妈怕你爹跪下来求老子!”   虽然他早有回国来找明翰的打算,但无奈当时被诸事缠身,根本脱不开。   要不是明父千里迢迢跑去国外求他,情真意切的求他原谅去年逼他和明翰分手的事,他绝不会在争夺继承权最关键的时候回国。   明父的态度给了他希望,所以他冒着失去所有的风险,悍然不顾选择了明翰。   可是,当他回国后,却得知明翰喜欢的另有其人。   纵然觉得晴天霹雳当头而下,可他仍不甘心就此放手。在明翰病情急剧恶化的时候,忍气吞声收敛所有的脾气,耐心细致的照顾他。   可是,明翰在浑浑噩噩之时抚摸着他的脸,迷恋地亲吻着他时,嘴里喊的却另一个男人的名字……   景逸下颌绷成了一条线,两指抬起明翰的下巴,冷声问道:“我是谁?”   明翰双手搂着他的脖子,眼里笑意明媚,“是我最爱的阿奎啊。”   说着,明翰不知想到什么,情绪肉眼可见的低落下来,眸中雾气蒙蒙,“阿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阿奎阿奎!   听到这个名字,景逸突然想起与明翰初次见面时的场景。   达弗洛州大学,他与一群好哥们勾肩搭背从篮球场出来,身上球服被汗浸湿,几个人将衣服脱下拿在手上,打打闹闹地往学校洗浴中心去。   正在刷卡的时候,旁边楼梯从上往下走来一个青年。   长相很俊秀,五官精致,鼻尖稍显圆润,应该是个阳光可爱的男孩,尤其是那一双杏眼,清澈透亮,熠熠生辉,只一眼,便让人觉得好像置身于璀璨星河似的。   青年的头发还湿着,应当是刚刚洗完澡,穿着崭新的名牌衣服,目光不经意扫过来时,瞳孔微微睁大,不敢置信似的喊:“阿奎……”   景逸第一眼就注意到了他,闻言,痞里痞气的一挑眉:“叫我?”   他一开口说话,青年脸上便明显的划过一抹失落,低下头道歉:“认错了。”   景逸盯着他上下扫视一圈,目光极具侵略性。   青年被他看的很不好意思,匆匆忙忙便走了。   而他身边的队友都知道他的性取向,看他盯着人看的目不转睛,便打趣怂恿他。   “逸哥,上啊!”   “再不追老婆就跑远了。”   他勾唇一笑,毫不犹豫大步追了出去。   故作绅士的拉着青年的手腕,但笑意明朗真诚:“我叫景逸,你叫什么名字?”   青年晶亮的杏眼略显不耐,却在看着他时怔愣良久,随后语气轻柔地说:“明翰。”   景逸还以为那时的明翰是被自己帅气逼人的相貌镇住了,原来,小丑竟是他自己!   当时看着他,恐怕想的就是另外一个人吧!   后来答应和他试试,恐怕也是因为把他当成了另一个人吧!   从头到尾,他在明翰眼里,不过是个可笑的替身罢了,还假惺惺的说什么愿意和他试一下!   神他妈试一下!   这他妈谁还能忍!   景逸向来心高气傲,哪里受得了这般侮辱,暴脾气一上来,当即踹门便要离开。   而守在门外的明家父母却不要命的拉着他,哭着求他,甚至作势要给他跪下。   明父情真意切的说:“小翰他只是病了,你千万不要把他的话当真。”   明母抹着眼泪,眼睛肿成了一条缝,不知从哪儿截了张图片,急切地告诉他,那个男人已经有了爱人,和明翰没有可能的。   只要再等等,等到明翰病好了,他就能守得柳暗花明。   景逸陪明翰等了一夜,也想了一夜,却怎么都搞不明白,之前的自己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作为景家最有继承权的大儿子,从小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骄傲如他,怎么会为了一个不爱他的人卑微至此?   甚至甘愿放弃一起?!   这他妈太不合理了!!!   景逸压下所有情绪,深深的吸了口气。   “你到底走不走?”   明翰不解不耐地侧过头,干脆不再看他。   景逸气笑了,舌尖抵过上颚,“行,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大爷我不伺候了。”   此时,东方渐渐露白,一丝晨曦划破天际。   笼罩大地的阴暗被迫褪去,地上的影子逐渐拉的细长,映在白色的墙体上。   顺着墙体往上,是一扇扇竖列整齐的明净窗台,玻璃反射着阳光。   而其中一扇却映出一张带着邪性笑容的脸,歪着头,眸中狠意如烈火焚烧。   “竟然还是来京都了么?”   少年的情绪突然激化,扭了扭脖子,骨骼咯吱作响,寒意波动。   他不知从哪儿得了把裁纸刀片,垂下的眼神充满了暴戾,与自我厌弃,混不在意却无比熟练的手起刀落,可他的脸色却不见丝毫痛苦。   心里的念头如野草疯长:他一刻都等不了了,必须要加快计划!   寂静无声中,血液滴答滴答,犹如断了线的珠子,争先恐后往下掉。   平坦的腹部,一片血肉模糊。   伤口不深,但伤痕交错,充满了凌虐的美感,十分具有视觉冲击力。   晨曦的阳光逐步洒落,新的一天已然到来。   然而这一小小的角落,却仍旧昏暗混沌,阴森可怖。   忽而,走廊里传来很轻的一声,很轻很轻的脚步声。 第39章   沈遇阴冷如毒蛇般的视线猛地射过去。   却在看到来人的一瞬间软下来,指尖一抖,刀片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来人的面容从昏暗的走廊步步逼近,面色平静无波,看不出一丝别样的情绪,唯有脖颈处暴起的青筋昭示着他正在竭力忍耐的事实。   他手忙脚乱的披上衣服,惊惶之下,扣子错位而不自知,软声喊:“鹤鹤……”   梅千鹤站定,伸手放在少年的面前。   掌心朝上,指节微微弯曲,是一个示意的牵手的手势。   沈遇愣愣的,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梅千鹤面无表情地撇一眼,不待少年作出反应,径直拉着他的手往回走。   指尖相触,温热干燥的手立即被少年反手握住。   他们住的是单人病房,里面有独立的洗手间。   水龙头往左扭,先出的是冷水,而后才有温水。   泠泠水声中,梅千鹤侧身,垂眸将少年系错的扣子一颗颗解开。   旁边的架子上有毛巾,温水浸湿,拧干。   一点一点,温柔的擦去尚未干涸的血迹。   他垂着眸子,长而黑的睫毛低敛着,一贯温和的脸上无甚表情。   擦拭干净,梅千鹤问护士要了纱布,一圈圈裹缠在少年腹部。而后,再一颗一颗将扣子整齐的系上。   沈遇不知他的想法,也不敢先开口,坐在床上仰着头,只能愣愣的盯着他的睫毛,不知所措的任由他动作。   系好扣子,梅千鹤将少年胸前的褶皱拍平,淡然自若地问道:“饿了吗?”   语气轻飘飘,仿若方才并没有看到少年阴冷残暴的表情与疯魔的自残行为,一如往常刚起床时,问他今天想吃什么。   可沈遇既怕他质问,更怕他满不在乎轻轻揭过。   拉着他的手,少年声音矛盾,“鹤鹤……你,你不问,我为什么……”   梅千鹤轻笑一声,打断他:“问了就一定会有答案吗?”   沈遇急切道:“有的。只要你问,我什么都告诉你。”   急切中带着乞求之意。   梅千鹤顿了下,温和的眉眼笑意盈盈,从容认真的与他对视,果真应他之话问了,不过却是个与之相差十万八千里的问题。   他神态悠闲地开口,开玩笑似的语气,低沉的嗓音带着某种奇异的蛊惑:“沈遇沈遇,谁是世界上眼睛最漂亮的人?”   沈遇仰头看,眸中倒映出对面之人那双秋水无尘的杏眼,眼中似有熏风解愠,星河垂拱。   所谓星辉灿烂银河倒悬也不过如此了。   沈遇想到什么,脸上笑意寸寸晕开,如同一副姣好的水墨丹青。   是你啊。   是我的鹤鹤。   很久很久很久以前,他就说过的:你拥有一双世界上最漂亮的眼睛。   这句话的主语,就是他的宝贝啊,也只有他的宝贝。   唯一的,绝无仅有的。   然而沈遇正欲开口,梅千鹤却弯着眼弯下腰,额头在他的额前轻轻磕了下,语气缱绻道:“答案早就不重要了。”   食指在少年腹前划过,带着笑着警告道:“以后,不许再伤害自己了。”   唇角笑意明显,两侧有浅浅的弧度,如朗月如曜日,映入眼帘,湮灭星光无数。   璀璨夺目的光,尽数落进少年怀里。   沈遇捏住他的指尖,情不自禁地将他抱了满怀,揽着腰,心满意足地嗅着他身上的味道,如同拥抱着整个世界最珍贵的宝贝。   他本就是少年的全世界,与最珍贵的宝贝。   梅千鹤低头看少年,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那只在雨夜里蹒跚绝望的小狗,终于找到了归巢。   任他抱了好一会儿,梅千鹤才拍拍他的脑袋,示意少年适可而止。   但沈遇不愿,假装不懂,埋在他怀里一动不动地装死。   梅千鹤哼笑一声,“我饿了。”   沈遇仍旧依依不舍地抱着他的腰身,撒娇似的,“我和你一起去。”   话音落地,病房的门被大力撞开。   梅千鹤闻声转头,便看见衣着齐整的徐思奎站在门口,大约是听见了病房里的对话,异常凶狠悍厉地盯着沈遇……抱着他的手,恨不得食肉啖血。   而沈遇浑然不觉害怕,故意炫耀示威似的,双手抱的更紧了。   徐思奎显然被少年此举刺激到了,大步走过来,强势地掰开梅千鹤腰上的手。   “找死。”嘶哑低沉地威胁。   徐思奎没想到,少年竟然顺着他的力道就势松开,人却一骨碌地摔倒了地上,腹部与后腰上的纱布再次被血浸湿。   沈遇委屈地看着梅千鹤,痛呼了声:“嘶……好痛……”   徐思奎:“……他故意的!”   梅千鹤:“……”   梅千鹤看看徐思奎,再看看地上装腔作势的沈遇,内心一万个草泥马狂奔而过。   这究竟是个什么属性的修罗场?!   既是如此,梅千鹤一撩衣袍,老大爷似的就势坐下,翘起二郎腿,眉目一挑慢条斯理道:“二位继续。”   一听这个语气,那二位就知道他不耐烦了,哪里还敢继续。   两人在梅千鹤看不见的地方,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而后各自退了一步。   房中顿时恢复了岁月静好。   梅千鹤很满意,通知医护人员来给沈遇重新处理身上的伤,等安顿好沈遇之后,他便和徐思奎一起出门去。   昨晚吃的敷衍,今天一大早又是一番折腾,他早就饿的受不了了。   沈遇委屈巴巴的看着二人并肩离开,门一关,脸色瞬变,眼中阴郁浓沉的化不开。   待到梅千鹤一离开,他便立刻想要拔掉手背上的输液管。然而手刚落下,却不由得想起了鹤鹤方才与他说的话。   “以后,不许再伤害自己了。”   不能伤害自己……他不能不听话……   沈遇默默的将作怪的手收回,强忍着满身尖刺,终是安分守己的躺在床上,等他的鹤鹤回来。   ——   梅千鹤与徐思奎走出大厅。   厅前是宽敞的石子路,左右两侧各有花坪,中有颜色各济的花,高大的树沿着路并排而立,晨光从树隙稀疏落下。   树下已经没了明翰的身影,也不知是何时离开的。   梅千鹤其实并不关心明翰此人如何,但却莫名在意徐思奎对明翰的态度。   原书中不是说,徐思奎求而不得的白月光回国之后,两人的感情便急速升温么?   且不说原书,便是以之前在医院那次的会面来说,也足以证明白月光明翰在徐思奎心中地位不凡。   可是,前一秒还在求复合,下一秒便在白月光面前说他只是一个认识的朋友的人,为什么昨晚会刻意避开明翰呢?   是因为他们吵架了,还是因为替身拒绝走剧情而导致剧情偏离了?   倘若剧情真的偏离了原书,那么,原书和这个世界还有关系吗?   梅千鹤天马行空地想着,完全没有听到旁边徐斯奎说了什么话。   直到徐斯奎扯了扯他的衣袖。   梅千鹤眨了眨眼,“你刚才说什么?”   徐斯奎不满梅千鹤在自己身边还能走神,可他又有什么办法,只能无奈地把那句琢磨了许久的话再说一遍:“沈遇此人心机极深,你别与他相交太深。”   闻言,梅千鹤好笑地哼了声,竟然点点头,而后问道:“你从哪里看出来他心机深沉的?”   徐斯奎状似不经意道:“你可能不知道,赵家将他从小养到大,没有生育之恩也有养育之恩,而他却暗地里收集了赵家的证据公之于众,以一己之力倾覆赵家,之后便成立了深思集团,一边蚕食赵家的产业,一边在京都与我作对。他接近你并非出自真心,其目地很有可能是想利用你来威胁我。”   赵家之事在网上闹得沸沸腾腾的,就连之前的绑架案也与赵家有关,梅千鹤怎会不知。令他惊讶的是,如今在京都混的风生水起的深思集团幕后操纵之人,竟然是沈遇。   深思。   梅千鹤在心里画了个重点,勾唇却问:“那么,我真的能威胁到徐斯奎吗?”   徐斯奎想说,除了你,这世上还有谁能威胁到我。   可是,他动了动嘴皮子,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   见状,梅千鹤突然停下脚步,双手抱胸站定,问道:“徐思奎,你和明翰在一起了吗?”   突如其来的问题,一瞬间让徐斯奎僵立当场。   他和明翰在一起了吗?   按理来说,他被迫去探望明翰那次,的确是答应了明翰的。   也就是说……   “在一起了。”   想法还未落地,徐思奎便听到了自己的声音。   同时,徐思奎也听见了体内山呼海啸的嘶吼,心脏犹如被铁爪禁锢,猝然碎裂,又似被浸泡在超强酸里,一瞬间变得腐朽不堪。   邪恶的藤蔓将他裹缠,企图从身到心将他彻底变为行尸走肉般的傀儡!   他不知道被完全控制之后会做出什么事来,但有一点是肯定的。   会伤害到他的鹤鹤……一定会伤害到鹤鹤的……   不!   不可以!   绝对不行!   徐思奎用力咬下舌尖,口中血腥味弥漫开来。指尖一点点挪动,匕首就在口袋里,就差一点就能够到了……   眼珠剧烈颤动,瞳仁与眼白轮番交替。灵魂极力挣扎,骨肉左右摇摆。   几欲散架之际,一双干燥温热的手不容置疑地按住了他。   “徐思奎。”   鹤鹤在喊他。   “不要伤害自己。”   鹤鹤轻声细语。   “你安心等我。”   鹤鹤让他等他。   徐思奎僵硬的点点头。   徐思奎怪异的行为吸引了不少人的打量,但在医院,即便病人的行为有多不正常,也没人会大惊小怪。   毕竟,病人病人,有人病在身,有人病在心。   梅千鹤用袖子擦去徐思奎眼角溢出的泪渍,将之拉起来,“老高在哪儿?”   徐思奎目露悲切地注视着他,没有说话。   梅千鹤也没有再问第二遍,直接伸手到他的兜里去掏手机。   和手机放在一起的,还有一柄冰凉的银色小匕首,长如掌宽。   很突然的,梅千鹤的眼前闪过许多片段,快到难以捉摸。   但昨晚徐思奎走几步停一下,在手腕上划一下的场景却无比清晰。   他作势要去撩徐思奎的袖子。   徐思奎察觉到他的意图,动作极快的将手背到了背后。   梅千鹤顿住,喉结无意识滚动,只觉得眸中一片湿热。   垂下眸子掩去所有情绪,他打开徐思奎的手机。   屏幕显示需要输入密码,梅千鹤想也不想便输入了记忆中的那串数字。   他的生日。   屏幕解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张两人牵手照,干净简单的戒指在灯光摆拍下,流光溢彩。   很不合时宜的,梅千鹤有种被公开处刑的淡淡的羞耻感。   梅千鹤看了徐思奎一眼,忍不住想,原来自己当年,居然是个如此中二幼稚的人设么?   徐思奎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像突然发现了救命稻草似的,忐忑不安却暗含期待,小声道:“我朋友圈也发了。”   第一次发的那条被迫删掉了,那天离开明家之后,他第一时间重新又发了一次,还把那张照片设置为壁纸了。   这样,每次一打开手机,就能看到他的鹤鹤了。   梅千鹤:“……”   梅千鹤故作镇定地拨通了老高的电话,问清楚位置后,直接把徐思奎送过去了。   老高忙不迭迎上前来。   目光期期艾艾地看了两人好几眼,眉头紧紧锁着,似乎很纠结的模样。   徐思奎不悦道:“有事就说。”   老高咳了声,低声告状似的说:“明翰先生在车里等您。”   作者有话要说:  竟然有除我以外的人给写文灌营养液,我可~太开心辽~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声声笑笑 1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0章   闻言,徐思奎下意识上前一步,挡在了梅千鹤身前。   梅千鹤疑惑看他,见他整个人紧绷着,垂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握成拳,手背上青筋突起。   沉思不过一秒,梅千鹤断然侧身避开,视线掠过徐思奎,果然看到了老高所说之人。   明翰正从车里迈腿下来,脸上的欣喜之色在看见徐思奎和梅千鹤时猝然消失。   “你好,又见面了。”   两人之前不仅在医院见过,在剧组也曾短暂相识,是以梅千鹤淡然一笑,神态自若的和明翰打了声招呼。   而明翰却对他视若不见,径自走到徐思奎的面前,颤声质问:“阿奎,你昨天去哪儿了?”   明翰眼中盛满了泪水,犹如一汪星潭。他委屈的哭诉:“你知不知道,我昨晚等了你一夜!”   梅千鹤静静听着,甚至后退一步给徐思奎和明翰两人腾出了足够发挥的空间。   但他脚后跟还没有踏实落地,明翰便倏的转头,睁大了眼睛瞪着他。   “你怎么会和我男朋友在一起?!”   语气活像捉奸似的。   事情究竟如何尚未清晰,梅千鹤对明翰本来没什么敌意,但是,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他从来不愿意委屈自己。   因此,他双手抱胸,淡然一笑道:“你男朋友?可是你男朋友朋友圈的官宣对象是我哦。”   闻言,明翰如遭雷击,脸色霎时苍白,底气不足地支吾其词:“阿奎,他已经删掉了……他已经答应和我在一起了!”   求助似的看向徐思奎:“阿奎,你说是不是?”   梅千鹤也将视线移到徐思奎身上,仔细地观察着。   徐思奎的状态又似陷入了魔怔,症状没有刚才严重,但他的身体却更僵硬了,牙关紧阖,细密的汗水从毛孔里渗出,聚集成一滴滴沿着脸颊流下来,额前的头发都被打湿了。   而他的视线却一寸寸挪动,最终定格在梅千鹤手中那柄银色的小匕首上。   梅千鹤看出了他的诉求——   他想要这把刀,就像溺水的人拼命挣扎着要抓住唯一的生机。   但,拿着刀子往自己身上扎,算什么生机?   梅千鹤抬眼,直直撞进徐思奎深沉的眼里。   在那双深邃漆黑的眸里,是永无昼日的黑,浓稠不见底,没有一丝光亮。   募地,梅千鹤眼前再次闪过许多纷繁的片段,而其中一幕与今日这一场景竟然十分相似。   上次在医院里,他就疑惑不已,不明白那时的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竟然在明知自己只是徐思奎用来让白月光吃醋的工具之后,还能再次和徐思奎和好。   他那时问气愤的质问记忆中的自己,为什么都这样了还能原谅徐思奎?!   就,很迷惑。   简直太不符合他的行事风格了!   可是,在徐思奎突然暴起将匕首抢走的那一刻,他就这么突然的想起了一切问题的答案。   血淋淋,却赤、裸而真挚的答案。   ——   记忆中的那天是六月二十一日,星期六晚上。   九点过钟,余千鹤看完室友的节目,便提前退场出了礼堂。   那天白日是个艳阳天,晚上却下了很大的雨,雷电交加。   余千鹤出门时没有带伞,便靠着礼堂前檐下避雨,一边打电话喊徐思奎来接他。   往常接电话时间从不超过三秒的人,今天竟然异常的没有接。   他一连打了两三个都无人接听,便转而打了秘书的电话。秘书倒是接的很快。   余千鹤问:“徐思奎在干嘛?”   秘书过了几秒才回答:“徐总……他在开会,可能没注意到您的电话。”   余千鹤不解,以前开会也不会不接电话呀?莫非今天接待的是什么大客户?   不管怎样,他不想耽搁徐思奎的工作,就直接打了老高的电话。   礼堂门口陆陆续续有人进出,厅内主持人的声音激情澎湃,室外雨声淅淅沥沥,两相交杂,却也不让人觉得烦扰。   无聊等待的时间里,余千鹤带着耳机在那儿看电影打发时间。   大约看了几分钟,面前突然覆上一片阴影。   余千鹤抬眼看,阴影的主人是比他稍稍高一些的年轻男子,穿着短袖配夹克,牛仔裤和高帮鞋,约二十三四的岁数,气质自带一股痞气,痞气里又有一丝阴翳。   看着不像是什么好人,反正是不认识的人。   余千鹤对陌生人的态度一贯冷淡疏离,懒得叫那男子站远点,索性自己换了个地方。   谁知那男子竟又拦在他身前,开口了:“你叫余千鹤是吗?”   语气高傲,就很讨打。   余千鹤很不喜欢他的态度,淡声问:“有事?”   男子眼神怪异地将他扫视一圈,难掩鄙夷不屑,却说:“和你谈一个合作,有时间?”   余千鹤还以为这人是找他拍戏的,是以忍下不耐问,“什么合作?”   男子痞里痞气的凑近,附在他耳边说:“关于你的金主的合作。”   余千鹤:“……”就很离谱。   他觉得这人有病。   “你找错人了,”余千鹤冷漠回绝,“我并没有什么金主。”   他只有正在交往的男朋友。   那男子却像窥视到了他的想法,退开些许,眼神里竟然流露出浓浓的同情意味。   余千鹤懒得理这个神经病,避开他走到了另一侧。   男子大摇大摆的跟着,一副尽在掌握中的姿态:“你以为徐思奎真的爱你吗?别做梦了,他不过拿你当个替身而已。”   又是一个替身论,不仅如此,这人还说了个新词——金主。   说的好像他是被徐思奎包、养了似的。   真是搞笑的很。   余千鹤甚至都懒得反驳了。   而男子见余千鹤浑然不在意,皱了皱眉,他长的就是一副痞气的凶相,皱眉就显得更凶了。   “你知道徐思奎为什么现在还会和你在一起吗?”男子不屑道,“不过是因为见到了心上人的前男友,也就是我,而作出的不理智的行为罢了,等到他和心上人误会解开,到时候也就没有你什么事儿了。”   “如果你想抓紧徐思奎,就最好聪明点跟我合作,到时候,你和你的徐思奎恩恩爱爱,我把我家明翰娶到国外,岂不是两全其美?”   男子叽哩啪啦说了一大堆,然而余千鹤连个正眼都没给他,自顾自带上耳机继续看剧。   “你不信?”   男子心高气傲,自以为他亲自来找余千鹤这个被包、养的替身合作,已然是屈尊下跪,熟料这个替身竟然还敢不识好歹。   一个替身,竟然还敢幻想自己是在和金主谈恋爱!   真是愚蠢无知。   景逸在心里给这个不识好歹的替身贴了个标签。   但说来可笑,其实是没什么权利去嘲讽别人的。   因为就连聪明骄傲如他,竟然有一天也会被别人当做替身对待!   景逸得知明翰回国之后,立刻就追着过来了。   非常幸运的是,他回国的第一天就在餐厅遇到了明翰。   非常不幸的是,他回国的第一天就看到明翰与别的男人并肩而立相谈甚欢。   而最不幸的是,看到那个男人与他有五分相似的面孔时,他以为明翰也对他旧情难忘,以至于找了个和他相似的人当替身。   他心中悲伤了几秒,随之而来的却是暗暗窃喜。   至少明翰还喜欢他。这一次,他一定要努力说服明翰的父母!   景逸在心里暗暗发誓。   然而,他刚立完誓,便看见明翰眼中含光地叫那个男人“阿奎”。   听到那个名字,景逸脑中轰然一炸,整个人都宕机了。   阿奎阿奎!   景逸记得,初次见面时,明翰就是把他错认成了一个名叫“阿奎”的人!   原来,原来,替身竟是他自己!   想到往事,景逸磨牙,泄愤似的盯着另一个不识好歹的替身,冷笑一声,“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了。”   他看戏似的,拿出手机拨打了个电话,一边打,一边轻蔑地看余千鹤。   电话响了几声,被无情挂断。   景逸继续打,直到号码的主人忍无可忍的选择接通。   景逸按了免提键。   “景逸,你到底想干什么?!”那人声音压的很低,但仍然清脆悦耳,只不过语气略显无奈。   景逸痞痞地笑,眉宇间的暴躁几乎要压抑不住,“你不是说你有男朋友了吗?那你告诉我,你男朋友叫什么名字?”   即使景逸将通话语音调到了最大,但余千鹤仍然专心致志地看他的剧,根本没把一旁男子放在眼里。   直到——   听见语音中传来熟悉至极的声音。   “那你听好了,他的男朋友,名叫徐思奎。”   无线电波传来男人低沉富有磁性的声音,话里话外都是明晃晃的占有与维护之意。   那是徐思奎在说话。   手机里的电影还在播放,耳旁的雨声也没有停歇,礼堂里悠扬歌声与笑声交织成一片。   但余千鹤独独清晰无比的听见了徐思奎的声音。   徐思奎说了什么?   他的男朋友?他是谁?   哦,是明翰。   余千鹤看到了男子手机屏幕上的备注。   难怪不接电话,原来并不是在接待什么大客户,而是与白月光在约会啊。   电话还在通话中。   余千鹤嘴唇轻启:“徐思奎,你把我当成了什么?”   那一瞬间,萧瑟的风停了,雨声也小了,礼堂里的音乐也静止了。   他却听不见徐思奎的声音了。   过了很久,又或许其实只有短短几秒钟,电话那头突然响起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的声音。紧接着传来一声惊呼:“阿奎,你干嘛!”   “嘟嘟。”   电话被挂断。   余千鹤惨然一笑,一时竟觉真相如此残忍,一次一次,毫不怜惜地将他一颗真心撕碎。   而耳旁的苍蝇还在喋喋不休,“喂,想好了没有?到底要不要跟我合作?”   真是聒噪。   余千鹤横眉冷目,不客气拒绝三连:“没兴趣,不合作,滚。”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他若无情我便休。   合作……个屁。   老高提前打电话过来告知余千鹤,说他已经到了校门口了。   校门口距离礼堂并不远,大约三百米的距离,很快,雨帘里便出现了撑着伞的老高。   余千鹤挥了挥手,喊道:“高叔,这儿。”   老高的视线闻声寻过来,看见他,立刻便加快了步伐。同时将手里的另一柄伞撑开,走近了递给余千鹤。   “余先生,今天这么晚才回去啊?”   余千鹤神色并没有多大变化,再加上天黑雨大,是以,老高并没有发现余千鹤那一点没能完全掩去的异常。   回到别墅,徐管家早熬好了姜汤,等余千鹤换了衣服便立马端上来。   看见余千鹤只穿着一件薄T恤,关切地放下碗,从柜子里找了件外套给他:“最近气温变化大,穿少了容易着凉。”   余千鹤顿了下,没有拒绝,套上外套之后,将那碗姜汤一饮而尽。   “谢谢徐叔。”   “谢什么谢,”徐管家道:“小奎还没有回来?”   余千鹤转身开始收拾东西,头也不回的说:“不清楚。”   徐管家倒是细心的发现,晚上余千鹤的情绪有点不对,不过他也没往徐思奎身上想。毕竟小两口的感情这半年来一直都很稳定甜蜜,早上还在门口你侬我侬地吻别呢。   可谁能想到,有时候就是看起来绝不可能的事,偏偏就是事情的真相。   余千鹤当晚便把自己的东西全部打包带走了。   上一次分手时他就扔了很多,现在别墅里的东西都是后来买的,大部分都是徐思奎买的,没什么带走的必要。   所以,他只背了一个书包就准备离开。   到了门口,徐管家见他背着包要出门,也没问去干什么,喊住他:“小鹤,你去拿客厅那把新买的伞,那把要大点儿。”   余千鹤听他的话,换了客厅那把,撑开伞站在门口,笑着对徐管家说:“徐叔,谢谢你。”   徐管家还以为是伞的事,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别耽误了时间。   却没想到,余千鹤决然转身之后,从此便再也没有回过别墅了。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节快乐!!感谢在2021-02-26 11:37:56~2021-02-26 22:52:1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声声笑笑 10瓶;鶨歌 2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1章   雨伞再宽敞,也阻止不了滂沱大雨沾湿衣襟。   不过没关系,余千鹤带了换洗衣服。   酒店设备齐全,一个热水澡便洗去了满身疲惫不堪。待他一觉,第二日又是湛蓝的清空。雨水洗刷过的地面,崭新的发亮。   余千鹤与导演约好了试戏的时间。他吃完早餐便乘坐地铁早早地去约定的地方等候了。   没有什么悬念,导演看完他的表演,表示很满意。当场就和他签了合同,顺便通知他第二天就入组。   剧组前期取景地在西南某旅游景点,拍摄时间为一个月。   余千鹤又在酒店住了一宿,背着他少的可怜的行李便出发了。   到了拍摄地才发现,那地方又远又偏,说是旅游景点,但周围除了当地的住户,实际上并没有什么游客,颇有种与世隔绝的感觉。   不过,当地的风景宜人,民风淳朴,的确是返璞归真之境,就连空气中都有股香甜的气息,呼吸一口,总觉得自己能长命百岁。   这一个月,余千鹤过的忙碌而充实,根本无暇去想感情上的糟心事。   不知不觉,这里的戏份很快就拍完了,导演给演员放了一天假,让他们出去玩玩,而剧组这边则要趁这些时间收拾装备,准备转下一场。   女主是个性格活泼的女孩子,当即便道:“那我们去拦腰山吧。我朋友去年去过,里面的景色一绝,而且很有民族特色。”   余千鹤也听说过拦腰山,素有“不见拦腰,枉来西南”的说法,可见确实值得一游。   于是几个主演便约好了拦腰山。   西南多山,自古就有山城之称,而其中最著名的,则要数神秘色彩最为浓厚的“拦腰山”。   有野史记载,拦腰山原本不叫拦腰,而是古蜀国人祭祀先神的祭祀山台。   传闻古蜀国衰落之际,曾经的附属地反而攻之,一路高歌猛进陈兵祭祀山以东。王携军士奋勇作战,终不敌,力殆而亡。百姓闻此,悲恸大哭,上感先神,下动民心。是以王死之夜,电闪雷鸣,大水洪发,祭祀台拦腰而断,埋葬敌军无数。古蜀国军民砥砺反击,最终守护国土,将敌军驱逐出境。   “拦腰山”之名,便由此而来。   也不知是不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余千鹤等一行人去旅游的那天,行至途中,毛毛细雨突然毫无预兆的变成了瓢泼大雨,泥泞的山路更是难行。   更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他们前脚刚进山,后脚便感觉到一阵地崩山摧,勾连的石栈相继断开,山顶雨水厚积薄发,携带泥土山石席卷而来。   往人群所在的方向而来!   有人高声喊:“快跑!”   然而根本无济于事,游客逃避不及,转瞬便被裹挟淹没。   有人扑腾挣扎,很快又被大自然的力量无情地拍打下去,有人大声呼救,却被泥水从口鼻贯耳横扫肺腑,呼吸被迫凝滞。   在这一刻,人类渺小如蝼蚁,生死尽在一瞬间。   ……绝望充斥在胸腔,蔓延在拦腰而断的深山。   据说人在将死之时,一生中最重要的回忆都会在脑中走马观花而过。   古人诚不我欺。   余千鹤抚摸着无名指上尚未摘取的戒指,平静的回忆着与徐思奎相遇以来经历的点点滴滴,有过争吵,有过伤害,但更多的却仍是幸福。   是的,幸福。   虽然徐思奎从未说过爱他,可他以前从未有过一刻会觉得徐思奎爱的人不是他。   时至今日,余千鹤仍然觉得,遇到徐思奎是此生最大的幸运。   甚至这一个月以来,他甚至还在期待徐思奎会来找他,会来告诉他,一切都不是真的。   他没有摘戒指,他在等他。   但遗憾的是,整整一个月,他没有等来徐思奎,连一个电话与信息都没有。   戒指与指节接触的地方被水润滑,戒指松动,脱手而出。   消失在洪荒泥流里,不见踪影。   余千鹤闭上眼睛,心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念头:   他想,要回家了吗?   可是那一刻的感官很奇怪,他并不觉得自己即将面临的是死亡,反而在那一瞬间,找到了一种莫名的归属感。   他曾无比期待过后来又害怕过的感觉。   说不上来的矛盾感。   但余千鹤没有来得及仔细分析,便听见混沌中有熟悉的声音带着哭腔喊他。   “鹤鹤……”   余千鹤只来得及想,徐思奎哭了啊。   随即一只手揽着他的腰,温热的唇贴上来,渡了一口气给他。   “鹤鹤……鹤鹤……”   徐思奎声嘶力竭地在他耳边呼喊。   余千鹤意识不清的掀开眼皮子,还没有看清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倒先看见了徐思奎。   只见他喊着他的昵称,一贯冷峻的脸上五官扭曲,双眼因充血而变得赤红可怖,犹如恶鬼出笼,眸中疯狂恨不得焚寂万丈红尘。   可他的眼角却有眼泪。   泪水滚落,落在余千鹤的脸上,烫的他心里发慌。   余千鹤怔然地抬手,以指腹替他将泪痕擦去。   “别哭。”   余千鹤的嗓子被沙子硌的生疼,只说了两个字,嘴里便有了股血腥味。   他强打起精神,笑了笑,“还活着呢。”   乍一听见余千鹤的声音,徐思奎如梦初醒,瞳仁不自觉颤栗着,惊喜若狂。   只一瞬,眸中血色尽数褪去。   “鹤鹤……”   徐思奎低着头,脑袋埋在余千鹤的颈窝上里,撒娇亲昵的磨蹭着,又哭又笑地喊他。   悲喜复尽,没有始终。   他在为他而哭。   余千鹤轻轻拍打着男人的肩膀,哄也似的:“我的徐思奎他怎么那么难过啊?”   徐思奎泪眼模糊地抬起头,嘴唇吻上他的耳朵,皮肤相贴。   余千鹤感觉到他动了动,无声的说了几个字。如果没有感觉错的话,他说的应该是:   ——别离开我。   余千鹤眨了眨眼,眼中没有沙石,却逐渐湿热。而与此同时,他的腹部也感觉到一片湿热。   他伸手去摸,摸到了徐思奎另一只空余的手,手里握着一把掌余宽的匕首把柄。   沿着把柄往前,匕首的尖端深入血肉,鲜血带着温度顺着刀刃的弧度止不住的往外流。   余千鹤抓住他的手,嘶吼威胁道:“徐思奎,你再敢动一下试试!”   徐思奎恍若未闻,又或者早已神志不清,不管不顾地将匕首抽出,继而狠狠用力的插进去,脸上却不见丝毫痛苦,珍而重之地吻着他。   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同一句话。   “别离开我。”   余千鹤又急又怕,可他浑身无力,根本无法阻止徐思奎的动作。   只好软下声音,带着一丝哀求:“徐思奎,我害怕,你别吓我好不好?”   只这么一句话,陷入疯魔的人好像被人捏住了软肋,僵硬的扔掉匕首,慌慌张张地想把伤口藏起来。   “我……鹤鹤……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徐思奎侧过身子,不敢看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苍白无力的说:“你别怕我……”   ——   徐思奎突然暴起,一把将梅千鹤拿在手里的匕首抢过。   寒光划过,刀刃落下,千钧一发之际——   梅千鹤软下声音,带着一丝哭腔哀求道:“徐思奎,我害怕,你别吓我好不好?”   匕首疾速落下,却硬生生顿住。   “哐当”一声,掉在地上。   徐思奎像被那句话打中了七寸之地,僵硬的不敢动弹分毫。   那一瞬之间,梅千鹤心尖儿像被针扎了似的,疼的他呼吸都颤了起来。   这辈子刚穿进来的时候,他曾说,不知道原主哪里来的自信,竟然一直坚信男主攻对他深爱不疑。   可是而今想来,梅千鹤却觉得,他完全可以再自信一点:   男主攻又如何,现在的徐思奎只有一个身份,那就是梅千鹤的男朋友。他们见过彼此所有的朋友,共享全部财产,是互相交换过戒指的人生另一半。   这个世界无法否认,他们彼此相爱。   这个世界再怎么阻止,他们仍旧相爱。   东北室友曾说,只要见过徐思奎看他的眼神,就没人会怀疑徐思奎对他的爱意。   而此刻的梅千鹤比所有人都清楚,徐思奎究竟有多爱他。   ——他比他的命还要重要。   前世他不知这个世界只是一本书,不知道自己炮灰的身份,更不知道他的男朋友有命定的人,只能在徐思奎做出某些伤害到自己的举动时伤心难过从而将他推开,然后在他绝望找来时一次次选择原谅。   梅千鹤无法想象,前世的他每一次决然离开时,他的徐斯奎究竟是有多么痛苦与无助,才会选择自我伤害这么极端的方式寻求一丝生机。   但现在,没有人可以再伤害他的徐斯奎。   徐思奎本人也不行。   梅千鹤上前一步将匕首拾起,藏在背后,而后抬眼看着徐思奎,哄人似的轻声道:“你说什么都可以,你做什么都没关系。”   徐斯奎直直地注视着他,漆黑的瞳仁在颤栗。   “你说的所有话,做的所有事,我自会辨别真假。”梅千鹤唇角漾开笑意,明媚如风,“徐思奎,你要相信我。”   徐斯奎僵硬的点头,眸中颤栗静止,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掉下来。   旁边的明翰被这一幕吓得不轻,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一脸懵的问梅千鹤:“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视线在对视的梅千鹤与徐思奎中间转了一圈,没有人回答他,冥冥之中他有种诡异的感觉。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离他而去。   巨大的惊慌爬上心头,明翰甚至顾不得徐斯奎为什么会哭,紧张的去拉他的手:“阿奎,你还没有回答我,我才是你的你的男朋友,对不对?”   最后一个字还没有落地,几人身后突然响起一道轻蔑冷漠的声音。   “你算什么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传闻是假的~ 第42章   “也敢肖想我家鹤鹤……的人。”少年的声音冷冽如冰,后面几个字却占有欲十足。   随即,一双手柔弱无骨似的环住梅千鹤的颈项,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恢复了一贯甜腻的语气,温柔好心的低声道:“鹤鹤,不要对别人笑。”   话中暗含几分酸味与威胁之意。   梅千鹤垂眸,看见白皙手背上的针眼周围青肿一片。   “没有对别人笑。”他不悦的眯了眯眼睛,侧目盯着沈遇,“不是让你等我么?”   沈遇避开他的视线,下巴亲昵地蹭了蹭,义正言辞的解释:“我饿了。从病房到医院附近的早餐店最多只需要十五分钟,现在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他还挺有理有据的。   梅千鹤无语地扯了下嘴角,将他的手扒拉下来,“注意点分寸。”   他刚说完,旁边的徐思奎已然恢复了以往的冷峻,犀利的视线定在少年身上,冷声道:“我们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插手。”   沈遇冷哼了声,没理徐思奎。   梅千鹤闻言抬眼,看见明翰拉着徐思奎的袖子,眼睫上还挂着泪珠,此刻看起来楚楚可怜,让人……特别的有保护欲,就连梅千鹤都觉得,好像自己在欺负他似的。   沈遇见梅千鹤神色怔然的看着另外两人,眼底划过一抹阴沉。他不容置疑的抓着梅千鹤的肩膀,将他整个人转过来,只能看着他。   梅千鹤目露不解。   沈遇便拉着他的手往自己肚子上摸,“我好饿啊鹤鹤,肚子都在叫唤了。”   梅千鹤从善如流地摸了下,而后拍拍他的肚子,“嗯,我听到了,再等两分钟。”   从容淡定的把沈遇扒拉他的手拿开,转过身,看了眼徐思奎,又看了眼明翰,笑了下。   明翰泪眼婆娑的问道:“你笑什么?”   梅千鹤指着徐思奎说:“没什么,就是和你介绍一下,你旁边这位名叫徐斯奎的男士,和我已经交往好几年了。”   明翰的嘴角僵住了:“不可能。”   徐思奎皱着眉:“胡说八道!”   梅千鹤继续道:“他手上的戒指是我买的,手机密码是我的生日,壁纸是我们的牵手照。”   徐思奎气急败坏道:“你闭嘴!”继而对明翰生硬的解释道:“他只是一个替身而已。”   梅千鹤充耳不闻,唇角的笑意都没变一下,“上次在医院门口见到你之前,他正拿着全部身家在跟我求复合,现在那些地产房产银行卡全都所在我的柜子里。”   当时徐思奎见到明翰之后当天就出院了,所以那个装满财产的盒子便遗落在了梅千鹤的病房。   看到那个盒子,梅千鹤便想到了徐思奎出院前的那个眼神,莫名的,便将那个盒子藏了起来,并一直留到了现在。   明翰松开拉着徐思奎的手,无力而悲伤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梅千鹤收回所有笑意,字正腔圆道:“没有别的意思,我就是想告诉你,你眼前的这个男人是个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渣男,而我,掌管了这个渣男的全部财产。如果你执意要和这个渣男在一起,一定要及时做好成为二房的准备,并且及时将情况报备给你的公司,以便日后被人发现了好及时公关。”   “……”   梅千鹤将那股“正宫”的气势拿捏的死死的,言语表情之间似乎一点都不在意徐思奎对明翰的感情。   大有“本宫不死,尔等终究是妾”的凌厉。   一席话,将在场几人雷的不轻,久久不知该如何反驳。   明翰的性格本就不擅长争吵,这会儿也只能颤抖着质问:“徐思奎,他说的都是真的吗?”   不待徐思奎回答,梅千鹤立刻接过话头,“当然是真的,他手机还在我这儿呢,你要验证一下吗?”   说着,他拿出从给老高打电话便一直在他身上的手机,当着明翰的面,一边念着数字一边输入密码,打开之后,还得意的将那张牵手照在明翰面前晃了晃。   事实就在他的眼前,无可辩驳。   明翰心里的难过简直不能称量,他无法接受徐思奎是渣男这个说法,更不能接受自己无意中成了别人感情的第三者。   当即便扔下徐思奎,头也不回地跑了。   而徐思奎,眼看着明翰越跑越远,他狠厉的瞪了眼梅千鹤,迈着僵硬的步伐追人去了。   手机在手上旋转一圈,落入手心被握紧。梅千鹤轻笑了声,周身的气势立马便散了。   他偏着头,神清气爽的对沈遇说:“走吧,去吃早餐。”   沈遇早习惯了梅千鹤偶尔的戏精属性,但……他跟上前去,小声地问:“鹤鹤,你真的觉得徐思奎是……朝三暮四水性杨花的……渣男吗?”   沈遇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总觉得梅千鹤会脱口而出一句:“是啊。”   毕竟在梅千鹤眼里,徐思奎可不就是心里有白月光还找替身,和他交往了还对白月光念念不忘的人吗?光是这么一说,渣男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想到这里,沈遇一阵后怕,还好之前没有直接和鹤鹤表明身份。   可梅千鹤却停下,竖起食指“嘘”了声,郑重其事道:“我骗他的。”   然后颇为好笑的看着沈遇,感叹道:“虽然形象塑造的差了点,但总算没人觊觎我男朋友了。”   至少短时间内不会有了。   沈遇的心里颇不是滋味。   虽然从理论上说,他就是徐思奎,徐思奎就是他,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无法接受。他常常忍不住会想,要是鹤鹤知道了他的身份,那么在现在的他和现在的徐思奎之间,鹤鹤会选谁?   他想来想去,觉得可能性最大的答案却是徐思奎。   上辈子就是这样,不管发生了什么,只要他满身伤痕都到鹤鹤在面前,鹤鹤就会说服自己不问缘由地放下过往一切原谅他。   这辈子许多事都有了偏移,但他知道,鹤鹤对徐思奎的爱从来都没有减少半分。   鹤鹤若是选了徐思奎,那,他该怎么办?   他好不容易,真的好不容易才见到他的宝贝的。   这个时间段的早餐店正是忙碌的时候,顾客排着长队,蒸笼雾汽腾腾,包子店的老板忙的焦头烂额。   就算这样,也还有顾客在不听催促,“老板,我的烧卖好了没?”   老板一边操着家乡的口音高声道:“快了快了,马上就到你了哈。”一边把刚拿出来的粥递给梅千鹤。   粥是新鲜出炉的,杯子很烫,老板扯了个塑料袋给他,“麻烦您自己装一下哈。”   梅千鹤在和老板说“谢谢”,然后听见沈遇好像问了他一句什么,但环境过于吵闹,他没有听清。   “你说什么?”   离开包子店和嘈杂的人群,沈遇闷闷不乐的问:“鹤鹤……你还喜欢徐思奎吗?”   话里有几分偏执和几分矛盾,好像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想要什么答案才能满意。   梅千鹤抬头疑惑看他,慢吞吞道:“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   将粥插入吸管递给沈遇,他自己则咬了口包子。   沈遇接过,低着头道:“你要喜欢我。”   坚定的说:“你只能喜欢我。”   “喜欢你?”梅千鹤故作为难道:“可是你才十七岁,还没有成年呢。”   沈遇愣了下,“我,成年了……”   他突然想到自己现在这具身体的确还小,顿时急了,“那你等我,我明年就成年了!”   “总之,你不能喜欢别人,尤其是徐思奎。”   看他一脸无措的样子,梅千鹤突然笑出了声,轻描淡写道:“你怎么这么爱吃醋啊?连自己的醋都吃?”   侧过脸,眉眼弯弯笑意盈盈。   “嗯?徐思奎——” 第43章   关于沈遇就是徐思奎一事,梅千鹤其实早有这种猜测。无它,主要是相遇以来,沈遇虽然没有主动告诉他,但也从没有刻意遮掩过。   初次见面那声在危急关头的“鹤鹤”、绑架案时在警报声中怀念的神色,莫名其妙的依赖、对所有人都视若不见却独独对他钟爱有加、有时候与某人如出一辙的小动作、后来才知晓的那通跨越千里凛冽寒冬而来的“我好想你啊”等等等等。   但最重要的定性证据则是今天的事故发生之前沈遇那句尚未说完的话——   “因为我是重……”   重可以组很多词语,例如重来、重新、重复……   重生。   梅千鹤在那一刻能想到的,却只有这一个词。   沈遇是重生的,而重生之后会不顾一切奔他而来的灵魂,除了徐思奎,这个世上大抵再无第二人。   早前的猜测被沈遇亲口证实,但梅千鹤还来不及做出感想,便发生了之后的一系列事件。   沈遇再次为了救他而受伤,这个世界对他们明目张胆的恶意,少年冷漠持刀自残的画面和徐思奎溺水般绝望的眼神,将梅千鹤沉没在深海里,差点没能呼吸过来。   直到此刻,梅千鹤才终于能笑着告诉他:   徐斯奎,我认出你了。   ——   一直到回到病房,沈遇都还出于震惊之中。   鹤鹤竟然真的认出了他!   借尸还魂如此离奇的事,鹤鹤竟然这么轻易的就猜到了!   也对,他的鹤鹤那么聪明,又那么爱天马行空,能猜到好像也不为奇怪。   沈遇一边震惊,一边心里也在打鼓。见梅千鹤一路无话,不安的问道:“鹤鹤……你在生气吗?”   梅千鹤挑了挑眉,直接把自己的疑惑说了出来。   “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   沈遇低下头实话实说道:“我不敢。”   刚刚重生的时候,他其实有想过把一切都告诉鹤鹤,可是那时候他很害怕,毕竟一般人谁会无缘无故相信一个陌生人说,“其实我上辈子是你另一半,我是重生回来的”这种言论?   而且正是因为自己是重生回来的,所以更清楚这个时间点的鹤鹤对徐思奎的感情,仅凭一句疯言疯语的言论如何能让鹤鹤相信他?   沈遇不敢赌。   他害怕梅千鹤会嫌恶他,会远离他。为了待在鹤鹤的身边,他甚至装可怜耍心机,凹了个惨不忍睹的私生子人设。主动提出去上学,也只是为了多一分留在鹤鹤身边的筹码。   以他对梅千鹤的了解,如果没有东西把自己拴在鹤鹤身边,那么他能光明正大出现出现在他身边的可能性几乎没有。   为了配合人设,连“哥哥”都喊了。   最重要的是,沈遇心里仍然存了三分期待,他希望鹤鹤能自己认出他。   可是当梅千鹤真的做到了的时候,沈遇反而说不出话了。   见梅千鹤不像是生气的样子,沈遇胆子大了起来,仍然重复纠结刚才的问题,“那我和徐思奎,你要谁?”   护士已经重新给沈遇扎好了针,梅千鹤在调试盐水速度。   听到他的问题,梅千鹤头也没有回,理所当然地道:“我不能两个都要吗?”   沈遇:“……只能选一个。”   梅千鹤看他眼,斯条慢理道:“我要是选他呢?”   沈遇怔住,良久之后,手指突然筛糠似的开始抽筋,青筋凸出皮肉,指节不规则的弯曲,形似骷髅爪。   梅千鹤顿时慌了,心疼的握住他的手,无奈哄道:“我骗你的,我肯定百分之百会选你,这根本不需要问。”   而此刻的沈遇根本听不进去分毫,偏执的目光直直撞进他的眼里,疯狂又可怜,“你别不要我……鹤鹤……”   “我会疯的。”   梅千鹤心里又酸又疼,他自责不已,早知道沈遇心里接受能力差的,还说这些话吓他做什么!   “不会的……我怎么会不要你呢……”   他红着眼睛耐心哄道。   沈遇问:“真的吗?”   梅千鹤道:“真的。”   沈遇状似不信:“不管发生什么,你永远都不会离开我吗?”   梅千鹤信誓旦旦道:“嗯。”   沈遇终于放心了,手指抽搐了好一会儿终于在安抚之下恢复了。   好不容易把沈遇安顿好之后,梅千鹤便一个人离开了医院。临走之前给在家里闲着没事的江邵舒打了个电话,让他到医院帮忙照顾一下沈遇。   名为照顾,实际上就是让江邵舒看着沈遇,免得自己前脚一走,沈遇后脚就又跟着他走了。   不然就沈遇那一身伤,恐怕再过一年半载都好不了。   沈遇像被主人狠心抛弃的小狗似的,“你要去哪里?”   梅千鹤道:“有些事需要查证。”   沈遇知道他想查证的是什么事,可是那太危险了,改口道,“鹤鹤,我和你一起去好不好?”   梅千鹤笑着坚定的拒绝了。   没有办法,沈遇只好道:“那我派保镖陪你去。”   说到保镖,梅千鹤便想到了徐思奎的保镖,目光顿了下,原来那个时候徐斯奎派保镖跟踪他,真的是在暗地里保护他。   这辈子是被他发现了,那么上辈子呢?又有多少没有被他发现的事。   没有来由的,梅千鹤想到了上辈子被爆料做替身上位时的事。   那时他一夜从神坛跌落,各种营销号与真假粉丝纷纷跳脚,人人都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对他予以抨击,可是离奇的是,那些早前与他签订合同的品牌方却没有一个人来找他索要赔偿。   背后,究竟是谁默默的为他抗下了一切?   答案不言而喻。   梅千鹤无法拒绝,更不愿让他担惊受怕,说:“好。”   等了没多久,病房门口便出现两个男人。其中一个正是不久之前还跟踪他被他扔给警方的徐思奎的保镖,看样子是被沈遇给撬走了。   另一个男人梅千鹤没有见过,年约四十岁左右,长的平平无奇,脸上带着笑,气质很是随和。   沈遇介绍道:“他叫林耿。”   梅千鹤伸手道:“你好,林先生。”   林耿受宠若惊似的忙弯下腰:“您好您好,我是沈总的代理人,您叫我名字就好。”   林耿深切的知道梅千鹤在沈遇心里的地位,因此姿态放的很低,生怕沈遇一个不乐意就给他没事找事。   林耿,深思集团法定代表人,略有耳闻。   梅千鹤没有时间多番客套,便带着两个人先去警局,找到之前办绑架案的那位警察,和他说了附中门口发生的故意伤人事件。   那位警察回想了下,“局里并没有接到相关报案通知。”   再一查,的确没有梅千鹤说的那回事。   如此,梅千鹤便只好自己去联系学校附近的店铺查看监控。但附近的店主都不配合,没有人愿意让他为一件莫须有的事查看监控。   这时,林耿默默的摸出了电脑,手指在屏幕上看似随意的敲打了几下,屏幕上出现一片密密麻麻的数字与符号。   没多久,梅千鹤要的东西便呈现在了他的眼前。   不愧是徐斯奎的人。梅千鹤无声的感慨了一下,将日期一栏点到今天。   所有的监控显示一切正常,根本没有当街恶意杀人事件,所有人也从未凭空消失过,当然也没有梅千鹤和沈遇从奶茶店出来之后的画面。   街上人来人往,骄阳似火,纷繁华落,那走不到尽头的绝望之路仿佛只是梅千鹤脑海中凭空捏造的意象。然而在视频左下角,却有一瞥熟悉的黄色袈裟一闪而逝。   那一抹影子,没有来时的痕迹,也没有离开的踪影。   突然出现,然后突然消失。   林耿皱着眉头道:“归一。”   熟悉的名字被人说出来,梅千鹤诧异了一秒,“你也认识他?”   林耿道:“按照沈总的吩咐,我们的人一直都在监视他,但是此人实在是……神通广大,每每都能恰到好处的避开我们的耳目。”   林耿斟酌了一下,用了神通广大这个词,有时候他甚至会怀疑这个人是不是会瞬移或者土遁之类的法术,否则很难解释此人究竟是如何避开诸如天网般的监视突然从一个地方就到了另一个地方。   “神通广大的归一大师。”   或者说,神通广大的世界意识。   结合目前的情况来看,今天所发生的一切匪夷所思的事极有可能就是归一的手笔。   时间再往前推,也许那日在香山寺的车祸也和这个所谓“世界意识”有关。   两次事故都是冲自己而来的,梅千鹤想,这个“世界意识”在致力于——杀他。   手指点在屏幕上,梅千鹤笑了,嘴角笑意嘲讽。   出于某种直觉,他莫名觉得“世界意识”这四个字很讽刺,甚至有种“他”配不上这个名字的想法。   当时在香山寺归一大大方方承认自己就是世界意识时,他便觉得奇怪,就为了让他继续走剧情,便如此轻易地暴露自己的身份么?更重要的是,暴露身份之后被拒绝了,却又没了下文。   那么暴露身份的目的何在?   梅千鹤后来思来想去,仍旧捉摸不透。但按照一般的套路来说,那天的谈话就很不对劲儿。   归一说,因为他的到来,这一方天地已然面目全非,甚至面临灭世的威胁。   可就当时的情况来看,剧情甚至还没有发展到男主攻和白月光见面吃醋的情节,哪里来的“已然面目全非”?面临灭世威胁则更是无稽之谈。   但若是,若是换一个角度,归一的话反而从另一个角度说明了一个问题:十七岁的余千鹤极有可能是从现实世界穿进来的,而他记忆中的那些事也是真实的发生过。   也就是说,他,梅千鹤,两次穿进了同一本书。   第一次应该就是十八岁那年吊威亚出事后,穿进书里作为余千鹤生活了五年,遇到了徐思奎,与其相识相知相爱,却遗憾没能相守,所以才会在醒来的时候疯狂的去找当年砸到他的那本书。   而徐思奎,则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重生了,重生到明翰刚刚回国的时候,在他重生之前,必定是做了什么事威胁到了这个世界的根基,所以才会有归一的“灭世”言论。   但这一切,目前都还只是他的推论,尽管合理,却缺少了必要证据。   脑子里的记忆大多已经恢复,他甚至都能记起徐思奎与明翰接吻官宣之后那一瞬间心跳停止跳动的感觉,可关于最后的死亡,仍然像是雾里看花的谜底,明明答案近在眼前,却无论无何都记不起细节。   只记得那是夏天的某一个中午,摇椅在风声里摇晃个不停,之后便再也没有后续了。   “要怎么才能记起来呢?”   拿出纸笔坐在桌边,在纸上画了个圈。   第一次做梦,是从雪地里醒来的那晚,第二次做梦,是元旦前夕徐思奎找上门来的时候,第三次则是在医院里,徐思奎放开他的手,跟着明翰离开的那天,而第四次,便是今天在停车场,徐思奎不管不顾夺刀的那一刻。   他曾以为徐思奎是开启记忆的钥匙,如今仔细分析才明白过来,让他恢复记忆的应该是上辈子和这一世所重叠的场景所带来的熟悉感。   想明白这些,梅千鹤立刻便定了第二天去春城的票。 第44章   春城距离京都约一个小时的车程。出了高铁站,三人乘坐地铁到了梅千鹤曾经就读的私立中学。   刚走到校门口,看到熟悉的建筑,少年时代的记忆便扑面而来。   清晨斑驳落地的光,课间清朗的读书声,以及某一日课间突然出现在课本里的粉色情书和某人别别扭扭的醋意。   那是少年余千鹤的记忆,却又不仅仅是余千鹤的往昔。   在余千鹤之前,梅千鹤还没有来到这个世界之前,就已经有过一遍的人生。那时候的他身体健康,父母恩爱生活优渥,自小就是别人家孩子的他,在穿书前就以全省第一的成绩考进了全国闻名的电影学院,选了自己最喜欢的表演学。   校门与操场之间隔着十几米远,两旁立着又高又宽的公告栏和风云榜。公告榜中是学校各种通知通报,风云榜贴着学校历届以来在社会上声名显赫的学长学姐的大头照,照片下方则是个人简介。   梅千鹤有幸占了一席之地。   照片上的少年穿着白衬衫,唇红齿白,眉眼一弯,露出标准的八瓣牙齿。   叮铃声响起,教室门被轰然打开,穿着统一校服的学生蜂拥而出。有成群结队去洗手间的,有争分夺秒抱着篮球往操场走来的,也有仍在和老师探讨疑难点的……   老校长被一众学生簇拥着走来。   他已经年过七旬,带着老花眼镜,两鬓斑白。然而行色之间依旧精神矍铄,比之年轻人不遑多让。   有学生认出了梅千鹤,激动的窃窃私语。   “天啊,是余学长!”   “想不到有生之年,我竟然能一堵学长的盛世芳颜!”   要知道余千鹤这个人自从为校争光考了个省状元后,每年都会被无数老师当做励志例子拿来激励学生。   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长的没人家好看就算了,竟然连成绩也比不过”,话里话外透露出浓浓的“要你们有什么用”无奈。   乍然看见余千鹤很热,简直就跟见到了偶像一样。听说学长读的电影学院,那以后出道了可不就是偶像嘛,于是争先恐后的上前想打招呼。   却被一个看着高大威猛的男人给拦住了。   倒是老校长不见过分热情和疏离,话家常似的问道:“小徐今年怎么没来?”   以往每一年,梅千鹤都会带着徐思奎回来看看老校长,是故有此一问。   梅千鹤回道:“他有点事,暂时来不了。”   校长也没有多问,与学生道别,将他带到了自己的办公室。室内设施已经焕然一新,然而陈设却仍旧简单熟悉。   梅千鹤坐在靠窗一侧的沙发上,与老校长零零碎碎的聊着,关于生活,关于学习,零零碎碎聊了许多,又好像什么都没聊。   辞别校长已是中午十分,日头正盛。   来到拐角处,他顿了下,微微仰头朝前方看去。   旖旎的日光里,似有个眉目冷峻的少年,穿着蓝白相间的休闲服,手里却提着饭盒,声音略带打趣道,“看傻了?”   昔日阴鸷冷漠毫无人气的人,为他坠落凡间,拔掉一身冰冷的硬壳,从此有了温度。   少年心动或许并不始于此,但决定义无反顾去爱却在这一瞬。   摇头笑了笑,告别校园。   梅千鹤准备乘坐记忆里的那辆公交车过去。出了校门,脚步却情不自禁往另一个方向拐了下。   林耿正在悄摸的和某人报备,发完消息就见梅千鹤往相反的方向走去,忙提醒道:“余先生,公交车站在这边。”   梅千鹤道:“我知道。”   他便没有再往前走,而是静静地看了眼少年们第一次心意相通初次接吻的地方。   公交车换了颜色,连同车身外面的广告也一同换了。不变的是这条路依旧堵得慌,摇摇摆摆快一个小时才到达目的地。   出租屋位于城中村,多年过去,破败的巷子已经重新修葺,路也从坑坑洼洼变成了齐整的两车道,两旁路灯林立。   林耿和保镖看梅千鹤没什么目的的走走停停,也不知道他究竟想做什么,也不敢催促,老老实实的隔了一臂的距离跟在身后。   房东提着菜篮子风风火火的往外走,见到他有些意外,但态度一贯的热情,“小余回来了!”   梅千鹤礼貌的与她寒暄几句后,问道:“阿姨,以前我租的房子您租出去了么?”   房东“诶”了声,“还租什么租,那房子不是被你们买了嘛?”   梅千鹤不解道:“我们?”   房东道:“哎呀,就去年你生日那天吧,小徐亲自过来签字的,怎么?他没告诉你啊?”   去年。   生日。   无论是原书还是记忆里,都说徐思奎是去谈生意去了。   房东阿姨却告诉他,徐思奎在他生日那天回到了春城,买了他们曾经共同生活过的、破败的小出租屋给他当做生日礼物。   梅千鹤笑了下说:“我忘记了。”顿了顿,又道,“我来的匆忙没带钥匙,您这儿有备用钥匙吗?”   房东一脸为难,“哪有什么备用钥匙哦,小徐把门锁都换了,还请装修师傅里里外外都重新装修了一遍。”她看了下时间,急匆匆地往外走,“阿姨要去买菜,先不跟你聊了,有时间来阿姨家吃饭啊。”也不等梅千鹤回应便赶忙走了。   梅千鹤踩着阶梯上楼。   门扉都焕然一新,以前生锈的把手变得油光滑亮,可门上的纹路却与从前别无二致,没有任何陌生感。   或许主人装修并不是嫌弃它老旧,而是为了让它不朽。   梅千鹤的目光停驻几秒,随后走到消防箱面前,拉开门在里面摸索了一会儿,没有找到什么东西,他便把门关上,垫高了脚伸手去摸箱顶。   动作顿了顿,把摸到的东西拿出来一看,是一把落了灰的钥匙。   吹去灰尘,再次回到门边。   “啪嗒。”   门开了。   入目便是是被隔出来的厨房,其实并不是纯粹的厨房,门口左侧有个小鞋架,上面并排放着两双蓝色拖鞋,鞋架下面坑坑洼洼的地面被抹去了痕迹,变得很干净。墙壁喷了新漆,崭新的发光,桌椅板凳摆的整整齐齐,厨具或放在橱柜里,或用防尘罩盖着。   “余先生,我们在这儿等您。”   站在门口,林耿看了眼某人回复的消息,嘴角抽搐,暗道,连个门都不让进,这就过分了。   “好。”   虽然有些失礼,但此刻的梅千鹤根本无暇他顾。   大约是没有通风的原因,屋里还残留着些许装修过后的味道,又闷又刺鼻。   梅千鹤屏气凝神等味道散了几分钟后,才换了鞋走进去。穿过厨房来到卧室,看见床头依旧挂着特意晾干的玫瑰花和少年时期遗留下来的照片。   照片是高中毕业时拍的,余千鹤穿着校服笑的见牙不见眼,少年徐思奎惯常冷着一张脸。   指尖抚上那张照片,梅千鹤后知后觉发现徐思奎微微上翘的嘴角,还有歪到天边的一双瞳仁,里面满满都是他。   床对面的窗户换了玻璃,却还是老样式,临窗有一木质摇椅静静的躺在那儿,旁边的小柜子上随意放了本书,书页里漏出来一支竹叶书签。   小小的房间东西不少,看起来却从容有度,不显拥挤。   虽然乍一看变了很多,仔细一瞧却会发现,房中一切摆设都与从前并没有什么区别。   推开窗,新鲜的空气争先恐后涌进来,随后便被屋里刺鼻的气味吓退了些。风倒是挺大的,吹动窗户咯吱咯吱作响。   梅千鹤躺在摇椅上,顺手拿起那本书翻看,或许是气温太高,也或许是这几日太过疲倦,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第45章   梦里,亦是日上三竿,却并不安静。   惊叫声和恐慌声交杂在一起,好像是出了什么事故。   梅千鹤想睁开眼睛看看,可眼皮如有千钧重,无论他怎么用力都睁不开。   附近有人在说话,声音很急。   “快叫救护车!”   “小鹤!你怎么样??”   “伤到动脉了,先别动他。”   “随行医生呢?怎么还没有来,都他妈死了是不是!”   “威亚是谁负责的,给老子滚过来!”   ……   梅千鹤记起来了,这是十八岁那场威亚坠落事故。   既然是梦,他索性便闭上眼睛,沉沉睡去了。   再醒来时,已是日暮西沉。   身下不知是什么东西硌得慌,梅千鹤懒洋洋地爬起来,看到身下只有一条薄薄的毯子,又脏又……臭,大概很久没洗过了。   他愣了下,随后左右前后上下看了眼,发现自己处在一个很大的奇怪房间里,房间虽大,十几张拼接在一起的床却几乎占据了全部空间。   空气潮湿闷热,他抹了把汗,才注意到自己的手瘦的跟个竹竿儿似的,手心布满了老茧和细密的伤痕。   这时,后脑勺后知后觉传来一阵钻心的疼,他抱着脑袋靠在膝盖上咬牙强忍,痛的全身是汗。   等到痛意稍缓,他的脑袋里也莫名其妙的涌进来许多陌生的记忆。   偏僻的乡村,哐当哐当爬出大山的火车,工地搬不完的砖和晒不完的太阳,大通铺里男人们的光膀子和脚臭味……以及搬着砖突然中暑从高处跌落的画面……   梅千鹤“倏地”下床,在房间里一通翻找,连镜子的影子都没看到,只好拿盆去打了盆水。   蹲在地上,梅千鹤看到清水中映照出一个头发很短,五官清秀的男孩,鼻梁高挺,眉目精致,瞳仁漆黑,皮肤被晒的有点黑,嘴唇不厚不薄,此刻紧紧抿着。   这就是梅千鹤的脸,可是却有很大的不同。   皮肤变黑了,粗糙了,脸也也更瘦了,瘦的一点肉都没有了。   这是发生了什么?!   自己怎么会突然变成另一个人?!   ——一个身体有残缺、爹不疼娘不爱,初中毕业就被父母打包扔到大城市自力更生的未成年!   这不可能是真的!   梅千鹤以为自己在做梦,使劲儿掐了下自己的胳膊,痛的倒吸一口冷气。   不是梦!   这是真的!   梅千鹤不知该怎么办,心里又急又怕。   他那时也不过刚过十八岁,从小在父母的羽翼下长大,何曾经历过如此离奇的事。   一时之间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可是急又如何?哭又如何?   他真的变成了另一个人,一个名叫余千鹤的十六岁少年,乃至于记忆里的一切都和他原来的认知有所不同。   这个世界,并不是原来的世界。   慌乱过后,梅千鹤慢慢的冷静下来,最后无奈接受了现实。   不然还能怎么办呢?   大不了就当接了一个励志剧情的角色,说不定什么时候某一天醒来突然就杀青了。   工地下班时间到了,工人们陆陆续续的回来,偌大的房间里顿时便挤满了人。屋里没有空调,有人一进屋就忙不迭脱了衣服裤子,只留下一条裤衩大摇大摆走来走去。   场面有点辣眼睛。   梅千鹤皱了下眉,安慰自己这都是不是真的,一边拨开人群想要往外走。   “不,不好,……”不好意思,借过一下。   喉咙里好像堵了团棉花,让他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梅千鹤骤然意识到,现在的自己是个结巴。   听到他说话的男人诧异的回头,好奇道:“哎,原来你不是哑巴啊?”   原主因为结巴的缘故受到很多嘲笑,所以从小就不爱说话,后来随同乡一起出来工地上班后更是直接不说话了,工地上的人还以为他是个哑巴。   梅千鹤沮丧的闭了闭嘴,径自越过他出去了。   外面不远处就是施工现场,机器运作的声音仍然时不时传来,周围都是工人们的吵闹声。   梅千鹤听的头都大了,后脑勺又开始隐隐作痛。   虽然暂时说服了自己接受目前的状况,可他看了看灰尘四起的工地和自己的双手,难道以后就要这样过一生么?终日与钢筋水泥打交道么?   不可能。   没有家世和父母,他一样可以靠自己闯出一片天,一样可以靠自己的实力站到巅峰。   这不是真实的剧本,所以他也不可能按照原主自卑的性格过一天算一天继续活下去。   十八岁的梅千鹤,骨子里是有一股拼劲儿的。   于是十八岁的梅千鹤变成了十六岁的余千鹤,带着自己的所有身家去了春城——国内著名的影视城。   他一边在剧组打杂,一边怀揣着不切实际的希望,趁着休息时间跑去附近的高中推荐自己,想要一个读书的机会。   想来想去,始终觉得只有读书是最好出路。   但这事儿实属异想天开,无论公立中学还是私立中学,他都跑了个遍,却连学校负责人都没见到就被赶出来了,就算被他赶巧碰到了,话都没说几句就被保安给请出来了。   经过一番研究,他决定把所有精力集中起来,专攻一所学校。最终,他把目标定在了本市一所高级私立中学。   选这个学校的原因主要有两个,其一是因为私立中学自主权大,更容易成功,其二则是这所学校里的学生大都非富即贵,但成绩一般般,是以自建立以来都没有什么大的建树。   所谓金诚所至金石为开,烈女怕缠郎。在梅千鹤几次三番□□进校被逮之后,终于凭借一己之力加强了该校的巡逻力度,据说后来保安都多招了两个。   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见到这个学校的校长。   梅千鹤又一次被保安请出来,厉声警告他,“你要是再敢乱来,我们就报警了。”   他沮丧的蹲在门卫室窗下,心中酸涩不已,可他不能哭。哭了,就输了。   他不能输。   尽管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到这里来,不知道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但他绝不会放弃自己。   梅千鹤深吸了一口气准备离开,却突然听见有人叫他:“小朋友,你在等我吗?”   梅千鹤转身,看见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戴着老花镜,慢悠悠的从校外走过来,面容很是慈祥。   梅千鹤指了指自己:“您是说我?”   老人手里拿着两本教材,应该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师。   “嗯。”老人走过来,和煦道,“听说你找我很多次了。”   老人的话里并没有任何不耐。   梅千鹤眨眨眼,没想到幸福来得如此突然,“您就是校长么?!”   老人越过他,朝他招了招手,示意跟上。   对于近一个月里有个孩子数次□□来找他的事,学校自然是告诉了这位老校长的,而这个孩子的目的,他当然也是知道的。   老校长闲话家常似的询问了梅千鹤的家庭情况,态度很随和,但梅千鹤回答的时候还是挺忐忑的。   进了办公室,老人将门一关,指了指办公室里唯一的办公桌,“坐吧。”说完,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试卷递给他,问道:“三个小时能做完吗?”   梅千鹤接过一看,是一张语数外综合试卷,共两百道题。   他回答:“能。”   老人点点头,看了下时间,随后坐到沙发看报纸。   梅千鹤收回视线,安心做题。   大概是考虑到他初中毕业的缘故,这套题基本上都是初中的知识点,对于一个初中生来说,要在三个小时全部做完并且达到一定的准确率是有一定难度的。但对于梅千鹤来说,就算升级为高中三年的知识点也不在话下。   梅千鹤做完之后把自己的想法说了下,老校长有些意外,然后亲自给他出了几道高考题。   老校长批阅完毕,满意的笑了笑,同意了梅千鹤的提议,并且当场按照他的提议签订了一份“状元责任书”,还答应会帮他解决学籍的事。   梅千鹤从办公室出来的那一刻还能感觉到血液在沸腾。   老校长在办公室待了一上午,和梅千鹤交谈完毕之后便要坐车离开。   梅千鹤恍然意识到,这位老校长今天是特意为了他而来!   他下意识拦在车前,满怀感激地鞠了一躬:“谢谢您。”   老校长站在车门前,拍了拍他的肩膀,和蔼道:“小朋友,你很有魄力啊。”   梅千鹤就这样入学了。   这时的他已经快要十七岁了,因此他选择直接从高二开始读。   他的到来引起了很多学生的关注。   成绩优异的穷小子,说话慢吞吞的小结巴等等嘲讽意味十足的标签也逐渐被贴到他身上。   但这都还算轻的,梅千鹤没想到,有生之年的自己竟然也会遇到校园霸凌。   霸凌他的人是学校董事之一的孩子,在学校出了名的张扬,到哪里都带着一帮小弟,从来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偏偏梅千鹤就是不小心入了他的眼,上课放学都被他拦住不放。   轻则语言羞辱,重则动手动脚。   梅千鹤在原世界学过防身功夫,两方动过几次手,双方都没有讨到好。   校霸好像对他更感兴趣了,在全校论坛上放话说要孤立他,谁要是敢和梅千鹤说一句就是与他为敌。   学校的学生果然迫于校霸的淫威不敢与梅千鹤接近。   梅千鹤将校霸的行为告诉了老师,老师却让他自己避开点,别去惹那人,专心读书就行。后来他又将此事告诉了老校长,老校长沉吟片刻,可他力有不殆,只能口头警告。   于是梅千鹤沉默了,此后只要校霸做的不算过分,他都懒得反抗了。   一个人上学、一个人回家、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兼职……   他孤独的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   但是没关系,梅千鹤安慰自己道: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   就这样过了一个学期,直到他在那条巷子里机智英勇的救了个半死不活的少年回家。   命运的齿轮从这一刻开始悄然转动。 第46章   少年名叫徐思奎,比梅千鹤还小几个月,却冷硬帅气,身形高大,眉眼间都是阴鸷的戾气。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梅千鹤想不起来在哪儿听到过。   也正是因为这一份不知哪里来的熟悉感,才让他在赶人的时候没那么坚决,所以给了徐思奎赖下来的机会。   也成了后来“替身”事件的开端。   第一次分手,是因为徐思奎亲口承认把他当成别人的替身。   徐思奎却找到他,拿着全部身家小心翼翼地塞给他,“都给你,不分手好不好?”   梅千鹤认识徐思奎五六年,见过徐思奎很多不为人知的一面,诡谲阴鸷的、冷峻寡言的、偶尔闷骚的,却从没见过……会委屈无助的徐思奎。   像极了初次见面时,紧盯着他语气沙哑消沉说自己什么都没有的样子。   无端让人心尖儿一颤。   梅千鹤自小就对别人的情绪很敏感,那一刻的他完全能体会到徐思奎对他的爱意,哪怕这个人从来没有说过。   第二次分手,是因为毕业晚会那晚,徐思奎分明没有和他分手,却在电话里示威承认自己是明翰的男朋友。   可当他深陷泥沼命悬一线之时,徐思奎却不顾一切来到他身边,拿着刀子一刀一刀往自己身体里插,只求他不要离开。   第三次分手,是因为徐思奎与明翰亲密接吻,公然出柜。   徐思奎故技重施,不要命似的往自己身上捅刀子,只求他回心转意。   可当梅千鹤问他,“你爱我吗?”时,魔怔的男人却狠厉地冷笑道:“不爱。”   梅千鹤决然转身。   没多久他便接到了经纪人的电话,通知他去公司解约。   以前签的合作商没有找他要违约金,公司也没有为难他,很爽快就放他走了。   离开公司,他抬头看了眼。   天气阴沉沉的,黑云压在头顶,让人喘不过气。   突然之间,如同刚来这个世界一般,又变成了一个人。   但这个时候的梅千鹤已经不是十八岁的毛头小子,即便网上关于他的黑料铺天盖地,即便退出娱乐圈孑然一身,即便这个世界对他极其不友善,也已经无法再动摇他半分心性。   他本是这样认为的。   可是当听到徐思奎和另一个人结婚的消息时,自认坚不可摧的梅千鹤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他想和徐思奎再见一面。   可是见面了该说什么?再说一句“祝你幸福吗?”   梅千鹤这般惨然想着,一边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京都。   然而在婚礼的前一天,梅千鹤却收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封。   信封中没有信,只有一把钥匙。   钥匙是新的,形状却很眼熟——是春城那个出租屋的钥匙。   几乎不用想,梅千鹤就猜到了是谁寄来的。可他不明白徐思奎此举用意何在。   是想把他支开吗?   第二天一早,梅千鹤从容的买车票去了春城。   不管目的如何,倘若是徐思奎想要的,那他最后再成全一程也无妨。   那天天气很明媚,有媒体正在直播徐思奎和明翰的婚礼,两位新人穿着一黑一白的西装,一个一如既往的冷峻,一个笑容爽朗阳光地回答着记者的问题,语气里是掩藏不住的幸福。   而另一边的梅千鹤却拿着一把老旧的钥匙,打开记忆里那扇少年的时光之门。   破败的出租屋被修葺一新,而其中所有家具与设施却与几年前如出一辙。   门口鞋架上的拖鞋还有些眼熟,卧室里的照片还有青春气息,窗前的摇椅旁边还摆着少年从前看到一半的书。   风一吹,摇椅便晃晃悠悠地动起来。   梅千鹤躺在摇椅里,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而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离开京都之后,一场名为“X病毒”的传染性疾病,以京都为中心疯狂地向周围城市肆虐。   ——   梅千鹤是在家里醒来的。   醒来时家庭医生正在拿着仪器给他检查身体,他的父母梅西峰和汤婷女士表情担忧的守在旁边。   梅千鹤眨了眨眼,眼眶酸涩,声音哽咽着喊道:“爸,妈。”   汤婷缓了口气,温柔的拉着他的手安慰道,“爸妈在呢。”   她是个面相温婉沉静的女人,一头飘逸的黑长直,五官精致细腻,皮肤保养的很好,看起来像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似的,一笑起来,眼中便有柔情似水。   梅千鹤眉眼间温和儒雅的气息大抵便是承了她。   医生检查完,确认梅千鹤的身体没有大恙。两位父母悬着五六个月的心才落到实处。   昏迷了数月的身体软绵绵的,一点力气都没有。梅千鹤撑着手想坐起来,手腕一软,便又倒下去了。   幸好汤婷眼疾手快地扶住了他。   梅千鹤靠在柔软的枕头上,看了看自己白皙修长的手,目光在房间逡巡一圈。   房间装潢文雅精巧,布局简洁大方,地板是白色大理石铺就,头顶是华丽的水晶垂钻吊灯,阳台上花架并排而立,各色花样迎风招展。   这是他的卧室。   梅千鹤难以置信的想,我这是……回来了吗?   永远的离开了那个世界吗?为什么感觉有点……遗憾和难过。   汤婷见他表情怅惘,摸摸他的头,问道,“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梅千鹤笑着摇摇头。   他抱了抱汤婷女士,“妈,我好想你啊。”   汤婷轻轻的拍着他的背,安慰道,“妈妈就在你身边啊。”   梅西峰送走家庭医生,回来便看到这幅母慈子孝的画面,四十多岁的男人冷硬了一辈子,这会儿心里却一片柔软。   他手里端着阿姨刚熬的补汤,坐在床沿边,“都好几个月没吃东西了,饿了吧。”   梅千鹤点点头,他尝了一口,笑道,“黄阿姨熬的吧。”   黄阿姨是家里的保姆之一,梅千鹤从小最喜欢的就是黄阿姨的厨艺,一尝准能尝出来。   “你小子……”梅西峰道,“吃完了给你经纪人报个平安吧,这几个月你的粉丝都快把他逼疯了。”   经纪人的确快要被逼疯了。   自从梅千鹤出事的消息传出去后,他的电话短信乃至办公室都没有消停过,他甚至产生一种梅千鹤的粉丝——小羽毛无处不在的错觉!   “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经纪人接到梅千鹤的电话,立刻就推开一切行程赶了过来,态度十分狗腿。且不说惹不起小羽毛,就是梅千鹤本人他也惹不起啊,毕竟还要靠人家恰饭呢。   见梅千鹤状态不错,经纪人就把最近这段时间圈里发生的事和梅千鹤说了下。   “有几个合约到期了,对方可能是怕你……所以就决定不再续约,另外你出事时拍的那部戏,男主也换成了其他人。”   说到这里,经纪人义愤填膺道,“换人就算了,竟然还换成了你的死对头,简直太过分了!”   经纪人一边说着,一边拿着手机拍了张梅千鹤的照片,配文发到围脖上。   汤婷端着果盘走进来进来,“他身体还没康复,工作上的事晚点再说。”   语气温柔,却不容置疑。   经纪人便道,“对对,你好好休息,这些事交给我处理就行。”说着,从果盘里挑了块果肉放嘴里,忙不迭地走了。   梅西峰公务繁忙,这会儿又去开会去了,房间里只剩下母子两人。   汤婷看着神色略显倦怠的儿子,柔柔一笑道,“我的儿子好像很难过,能告诉妈妈是因为什么吗?”   人说,知子莫若母。   更何况梅千鹤从小就和父母很亲厚,几乎到了无话不谈的地步。   他想了想,将自己穿到另一个世界生活了里面的事告诉了母亲。   汤婷并没有质疑他说的穿越一事,仔仔细细地听着,非常的耐心细致。   只是在听到其中两个名字的时候,脸色明显的走了变化,但她也没有打断,继续安静的倾听。   等到梅千鹤将所有事娓娓道来之后,她才状似自言自语的问了一句,“徐斯奎?”   梅千鹤点头。   她又问道:“那你是因为无法与他再见而难过吗?”   梅千鹤道:“也许有一点,更多的是有诸多遗憾。”具体哪里遗憾,他也说不上来,只是心里空落落的。这或许就是失恋的常态吧。   “不必遗憾。”汤婷女士怜爱的摸摸他的头,和他说了另一个故事。 第47章   故事的主角其中之一叫徐斯奎,另一个,也叫明翰。   说来也巧,不仅角色重名,就连故事之初的背景都一模一样。   天之骄子的明翰和人人鄙夷的私生子徐斯奎相识相知,却迫于双方的家庭压力无法相爱,一个远走他国,一个留在国内水深火热。   不同的是,留在国内的徐思奎经此一事性格大变。   他一边忍受着□□两家及整个上流社会的压迫□□一边为母报仇。先是不动声色将徐氏架空,导致徐氏最终面临破产,然后再大摇大摆的接手徐氏所有产业,不费吹灰之力便将徐氏握在了自己手里。   接手徐氏之后,他更是暴戾恣睢,在商场上无往不利,手段残暴,以前得罪他的人都被明里暗里狠狠的修理了一遍。   为了平息徐思奎的怒火,有人自作聪明,寻了个与明翰有几分相似的男孩子送给徐思奎。   男孩不偏不巧,正好叫做余千鹤。一个农村来的、爹不疼娘不爱的小结巴。   小结巴的形象不太好,纤瘦薄弱,一副林妹妹弱柳扶风的姿态,许是因为自卑,不爱说话,总是有点扭捏的低着头,皮肤被太阳晒的稍稍有点黑,但大约是五官底子好,并不显得难看。   至少还是能看出来眉眼间和明翰有几分相似。   徐思奎与余千鹤签订了包养合约。合约内容很简单,只有两条:   听话。   不要爱上他。   余千鹤很听话,每天都会按照他的要求去学习豪门礼仪,待在家里给他做饭,把家里的每一寸都打扫的干干净净,努力细致的掌握他的一切习惯,任他予取予夺,还会在早上起床时给他一个甜甜的吻。   见他这么听话,徐思奎也对他越发贴心起来,就连在床上也温柔了许多,有时候也会考虑余千鹤的感受。   冷峻的男人一旦温柔起来,实在让人很难不心动。余千鹤当然也不可避免。   替身爱上了雇主,便是违约了。   徐思奎本应该把人赶走的,但一来余千鹤并没有对他挑明心迹,二来,他和余千鹤已经养成了固定的相处习惯,换一个人会很麻烦。   于是心知肚明的两人谁都没有挑明,就这么一直到了明翰回国的时候。   得知明翰回国的消息,徐思奎尘封多年的心好似一下便活了过来。立刻便打发了余千鹤,怀着激动的心去迎接他的白月光。   好在明翰出国多年仍然没有忘记他,且明家正好资金链出了问题,两人便有了相处的契机,一顿饭相处甚欢。   就是这个时候,离开的余千鹤不甘心做一个替身,既然两人没有了关系,正好可以趁着这个机会表明自己的心意。   可余千鹤还没有来得及说,就看到了成双入对的徐思奎和他所替的那个人。   余千鹤本就是个自卑的性子,本来鼓起勇气来表白就已经是耗光了胆量。   替身如何能与白月光相媲美呢?   何必……自取其辱。   徐思奎和明翰的感情发展的很顺利,没多久就名正言顺的在一起了。   可是有什么却不对味了。   家里的柜台上总有东西,不乱,但红绿两种颜色混在一起就让他心里不舒服;书房里的笔筒以前总会不远不近的刚好弯腰就能够到,而现在却被清洁卫生的保姆挪开,他拿钢笔的时候需要起身;餐桌上他喜欢的菜放在了对面很远的位置;每次他只来了两次就被明翰叫停,第二天一个人醒来……   徐思奎以为自己只是不习惯,毕竟余千鹤在他身边待了差不多两年,这是很正常的现象,过段时间就好了。   可他用了很长时间,仍然没有办法从这种状态里走出来。   徐思奎搞不懂自己了,他怎么会一边爱着明翰,一边却对另一个人牵肠挂肚?   不过没关系,徐思奎想,他从来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既然喜欢,那就都留在身边好了。   余千鹤被徐思奎派人从老家带回来了,瞒着明翰将人养在某处别墅里。   再次见到徐思奎,余千鹤很高兴,以为自己又有了希望。这几年他被徐思奎养的很好,皮肤越发白皙,那双亮晶晶的眸子更加漂亮。   听见徐思奎说要继续合约的时候,漂亮变成了颓败的美,他坚定的拒绝了。   徐思奎的行为给了余千鹤很大的动力,他壮着胆子,磕磕绊绊的表白了。   不是替身,而是想作为恋人陪在他身边。   徐思奎思考了一秒便同意了,他恶劣的想着,反正明翰也和前任纠缠不清。   当然,他也不会让明翰知道的。   然而明翰毕竟是书里的另一个男主,很快便发现了徐思奎的异常,私底下找了私家侦探,意外发现徐思奎竟然背着他养了个人!   明家小少爷何其金贵,什么时候受过这种侮辱与委屈!两人当即便爆发了争吵,一气之下,明翰和他分了手。   即便分了手,明翰也很不甘心,可他拿徐思奎没有办法,就只能想方设法地想找余千鹤的麻烦。   而这一次回来的余千鹤,心态有了很大的变化,他也想为自己争取一次。   余千鹤与明翰互不相让,正主与替身你来我往的交锋。而徐思奎,徐思奎谁也不偏帮,只负责冷眼旁观。   徐思奎这个人,生来骨子里就有狂妄和淡漠两种极端。狂妄体现在商场上,而冷漠则体现在感情上。   他可以为了明翰寻找替身,也可以为了替身毫不留情地与明翰分手。可以说他两个都爱,也可以说,两个都不爱。   可他没想到,有一天正主与替身会同时被绑架。   绑匪问他:“这两个人中只有一个人能活,你会选择谁呢?”   锋利的刀刃架在脖子上,隐没短短一毫,明翰表情阴郁执拗地盯着徐斯奎,声音里带着几丝疯狂:“阿奎,我和余千鹤,你最爱谁?”   他问的不是你爱谁,而是你最爱谁。   徐思奎想了想,神色淡漠道:“我最爱……”   视线掠过明翰,看到旁边垂着头的余千鹤,长长的睫毛下阖,盖住那双明亮的眼睛,一动不动,似乎也在等他的答案。   徐斯奎停顿了片刻,神色淡漠的吐出两个字:“明翰。”   若论感情,他自然是更偏向明翰的。如果只能救一个人,那么那个人,一定是明翰,这是毋庸置疑的。   毕竟,他为母亲报复徐家以后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将明翰留在身边。   故事的结尾,是以徐斯奎和明翰的婚礼结束的。   ——   相同的故事背景,截然不同的故事走向,却还是逃不过命定的结局。   梅千鹤愣了很久。   “你只是穿到一本书里,扮演了一个配角而已。”汤婷悠悠喝了口茶润喉,清淡的菊花飘着香,“你还记得六年前被书砸晕的事么?这个故事就是那本书的内容,名字叫《最爱》。”   “当然,你的存在改变了原书里的剧情,但从你的角度来看,改变与否似乎并没有差别。所以不必遗憾,那并不是你原有的人生。”   汤婷女士笑着安慰他。   梅千鹤回想片刻,确实想起了一些,以前他应该随意翻过这本书,难怪在那个世界里,第一次见到徐思奎名字的时候会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梅千鹤求证似的问:“妈,这本书还在吗?”   汤婷道:“一本破书谁还会特意留着啊,不过你可以去网上搜搜看。”   梅千鹤便用手机去网上搜,奇怪的是,几年前已经出版的书在网上居然搜不到任何信息。他又托人去各大出版社走了一圈,仍然没有找到那本书。   后来在父亲梅西峰的帮助下找到了当年的那个女孩。女孩已经长大成人,现在在首都某大学念研究生。说起当年那事,女孩明显还记得很清楚,再次十分歉意地和他道了歉。听说他要找那本书,她回家翻了很久才找到。   书页上血迹已经淡的看不出原本面貌了。   梅千鹤仔仔细细地看完,心中肯定的想道:他遇见的徐思奎是不一样的。   可他不明白,为什么徐斯奎对他和原书完全不一样,不仅如此,他作为替身,所经历的事也和原剧情完全不同。   想来想去,他竟得不出一个合理的答案。   之后,梅千鹤的日子渐渐忙了起来,家里根据医生的嘱咐买了很多复健器材,他每天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复健上,剩下的时间则在家里陪着父母。   虽然现实世界里的梅千鹤只躺了几个月,可在另一个世界却是实打实的过了很多年。   他真的很想很想父母。   梅西峰和汤婷明显感受到了儿子的依赖,留在家里的时间明显多了起来。梅千鹤复健完后就陪父亲下棋,他的棋艺技不如人,吵吵嚷嚷的要悔棋,和梅西峰同志争论无果,父子俩干脆不下了,跑到楼下跟着汤婷女士学插花。   别看汤婷女士温温柔柔一人,对待花草最是严谨,力道不能大,不准折损枝桠花瓣,配色还得好看,绑带必须一次性系好……   话说这插花也是一门深刻的艺术,梅千鹤拨弄半天弄出来的成品瞬间被汤婷女士秒成渣渣。   不过汤婷倒也没打击他,只眉眼含笑道:“这花就放你房间吧。”   梅千鹤看着手里的花束,红黄玫瑰满天星,倒也算是其乐融融。   他倒是过的开心,然而经纪人却一脸苦逼地被粉丝堵在办公室里,态度强硬的要求要去看望梅千鹤。   自从梅千鹤受伤后,所有的消息几乎都是由经纪人代为传达,粉丝们根本不知道梅千鹤真正的情况到底如何,她们以为是公司拦着不让见人,前前后后来公司堵了很多次,甚至上了很多回热搜,可公司的态度就是和她们打太极,说什么也不让她们见人。   这回好不容易得到梅千鹤醒了的消息,便再次堵在公司,无论如何也要去看看她们的正主才能放下心,否则绝对不会轻易离开!   经纪人简直欲哭无泪,梅千鹤他妈是娱乐圈影后,公司又是梅千鹤他爸投资的,梅千鹤本人想凭借实力在娱乐圈混,所以一直以来都把自己的信息保护的很好,不让粉丝去探望也是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可现在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好在梅千鹤已经醒过来了,他便一个电话打过去和梅千鹤说了这件事。   梅千鹤已经复健了一个周,身体基本上恢复了,略一思考,便决定继续工作。   在现实世界里,他混的可比穿书时好多了,至少在这个圈里,没有人敢抢他的资源。   他眸光黯淡了一瞬,但很快就亮了起来。   正如母亲所说,就当演了一个角色吧,可能暂时有点入戏,既然是戏,就终有抽离的一天。   梅千鹤把所有的时间都扑在了学业上,毕业后又将全部精力投身于事业,时光匆匆,一忙便是好几年。   可突然有一天醒来,他的脑子里有个奇怪的东西和他打了个招呼。   作者有话要说:  月底省考来着……会慢一点,请见谅……感谢在2021-03-07 23:54:37~2021-03-12 23:57:5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跳恰恰的老鼠 19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8章   “嗨,你好啊。”是一道模仿人类语音的机械音,却不难听出讨好之意。   梅千鹤刚醒来,脸上还带着浓浓的睡意,听到这个声音,他眯着眼睛在房间里搜寻,没有发现任何人,以为是自己的幻觉,掀开被子下床洗漱。   脚还未落地,那道声音又响起,“你好,梅先生。”   这次他听的很清楚,因为声音是从他脑袋里传来的。   梅千鹤问:“你是什么……东西?”   机械音道:“我是《最爱》的世界意识。”   世界意识?   梅千鹤难得愣了下,眼中闪过一抹疑惑,随即神色如常的走到窗边,拉开窗帘,清晨舒爽的风拂面而过,带着花园里的清香。   机械音继续道:“很抱歉,之前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擅自把你送出来了。”   梅千鹤吹了会风,转身去洗手间洗漱时听到机械音的话,他拧着帕子,问道:“是你送我回来的?”嘴角牵起一抹冷笑,“这么说,当初我穿进去也是你的手笔?”   机械音,也就是世界意识解释道:“不是的,你当初会穿到书里去,我还以为是……作者君的手笔,后来才知道,其实是个意外。”   将帕子搭在洗漱架上,梅千鹤挤着牙膏含糊不清地问道:“作者君又是谁?”   “就是写这本书的作者的意识。”世界意识话音染上愤怒,“这个作者简直太可恶了,本来书写完后每个世界都会生成自己的意识,结果这个作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可耻的把自己的意识留在了世界里!还企图阻挠我的诞生,打压我的成长!心肠恶毒至极!”   世界意识狠狠数落着。   然而也不知道它倾诉的对象有没有在听,只见他在衣柜里挑了好一会儿,便犹自脱下睡衣准备换衣服。   突起的喉结,精致的锁骨,整齐划一的六块腹肌,蜜色肌肤被深色睡衣衬的显出了白色。   这些年,梅千鹤忙碌中也没忘记锻炼,特别是响起穿书后的一系列遭遇,他特意抽时间学了很多生存技能,譬如去和退役特种兵学拳脚功夫,反追踪术,锻炼体能之类的,是以如今的他不仅长得帅,还拥有一副男人都想拥有的硬朗身材。   他习惯性要脱裤子,脑袋里喋喋不休的指责提醒他,有外人……物在,也不知道这东西能不能看到他,于是便打断它,问道,“你能看到我在干嘛吗?”   世界意识顿住,声音有点委屈道:“不能,我只能听见声音。”   其实它本来应该可以看到听到,掌握一切事物走向的,但现在的它力量实在是太弱小了。   说起来,都怪那个作者君,真的是神经病啊。不过想到作者君现如今的惨样,很快它又高兴起来,颇为幸灾乐祸。   梅千鹤淡定的换完衣服,汤婷女士在楼下喊他:“小鹤,吃早餐啦。”   梅千鹤应了声:“来了。”   世界意识还在他脑袋里道:“我也不用吃东西。”   这个时间点,客厅里只有保姆忙碌的背影和正在摆盘的汤婷女士,梅西峰同志应该早就去公司了。   梅千鹤一边系扣子一边随口逗它:“那你真棒。”   到了楼下,汤婷见他在自言自语,便问道:“你在和谁说话?”   机械音适时道:“你只要用意念说话,我就可以听到的。”   梅千鹤在座位上坐下,笑着对汤婷道:“妈,你今天打扮这么美是要出去聚会嘛?”   汤婷喝着牛奶,悠悠道:“约会。”她和丈夫有个约定,每个月不论再忙,都要抽时间约会一次。   结婚二十几年,两人从未有人失约过。   哦!难怪他爸今早走那么早,原来是为了多留点时间去约会啊。   梅千鹤心梗了一瞬,就听汤婷女士轻柔的笑了下,反问道:“那你呢,打扮这么帅是要去哪儿啊?”   梅千鹤道:“上香。”   “……”汤婷无奈,“你也老大不小了,还不打算找个……对象啊?”   她顿了下,这几年也不见梅千鹤对别人有那方面的意思,别人追他也都被他从苗头无情地掐断了,是以至今为止,汤婷都还不清楚他的性向,因此直接把要说出口的男朋友改成了对象。   对象嘛,可男可女,无可指摘。   梅千鹤指着自己,“我,你儿子,今年才二十六岁,您见过混娱乐圈有几个在这个年纪结婚的?”   汤婷心想,可我说的是找对象又没有催你结婚。   算了,感情上的事儿只能顺其自然,说不定哪天缘分就来了。   梅千鹤好像还没意识到自己的回答与问题牛头不对马嘴,径自和机械音对话。   机械音带着丝埋怨道:“你不是已经有对象了么?”   倘若这东西真是个人,恐怕这会儿眼睛里的幽怨不满都要溢出来了。   梅千鹤觉得好笑,便打趣道:“我怎么不知道我有对象?”   世界意识声音气鼓鼓的指责道:“难道你要始乱终弃吗!”   梅千鹤:“……敢问,我始乱终弃的对象是哪位?”   世界意识理所当然的回答:“徐思奎啊。你们不是都好了很多年了嘛,你怎么可以抛弃你老攻呢?真是太过分了!”听它那语气,活像他梅千鹤出轨了似的。   再次听到徐思奎这个名字,梅千鹤垂下眸子,咬了一口面包,面色嫌弃,无语道:“你是世界意识,难道不知道徐思奎已经和别人结婚了吗?”   汤婷见看他表情难看,问道:“面包不好吃?”   保姆也看到了,看过来的视线充满担忧,生怕少爷一句“不好吃”把自己好不容易得到的工作给弄丢了。   她是上一任保姆有事离职之后才来的,上岗还不到一周,有这种担心也是难免。   梅千鹤意识到自己的表情让母亲误解了,解释道:“不是,是我自己的问题,昨晚没睡好。”说着,还装模作样的揉揉眉心。   保姆这才放心,转而去厨房忙活了。   汤婷吃完了早餐,擦干净手站到他的背后,作势要给他按摩太阳穴。   梅千鹤懒洋洋地道:“您的手艺就留给我爸享受吧,免得他下次下棋的时候又虐我。”   梅西峰每次吃他的醋了,就会在他不擅长的事上找回场子,比如下棋。   “行吧。”汤婷眉眼含笑地回房去换衣服去了。   待梅千鹤周围清静了,世界意识才郑重其事的告诉他:“徐思奎没有和明翰结婚。”   梅千鹤面色平静的吃着早餐,看起来好像完全没有听见它的话。   世界意识带着咬牙切齿的意味:“徐思奎早已经从原书里觉醒了,可是作者君却靠着自己强大的执念,非要我们的世界也按照她书里的剧情走。但是徐思奎已经有了自己的意识,在小时候就没有按照剧情走,所以作者君就把力量分成了几部分,一部分牵制混肴徐思奎,一部分放在了明翰身上,自己也保留了一些来压制我,不想让我成长……所以徐思奎才会跟别人说把你当替身什么的,而且每次见到明翰,他都会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说到底全都怪那个不要脸的作者君,下流,坏坯子,呸!”   吧啦吧啦说了一大桶,可见它对作者君怨念之深厚,说到最后忍不住又开始骂骂咧咧起来。   其实世界意识的所有情绪听起来挺奇怪的,因为它不是真正的人,所有的情绪都靠模仿而来,而它本身的机械音和冰冷参杂其中,就像两者极端不合的东西硬凑在一块,让人感觉怪别扭的。   梅千鹤忍了一会儿,没忍住:“你可以冷静一点,不用……嗯不用这么激动。”   空气安静了一秒,随即,世界意识感觉像要跳起来似的,“我说了那么多你就跟我说这个?!你这个人类的语文老师是体育老师教的吗?到底会不会抓重点!”   “你到底明不明白,徐思奎爱的人是你,他对明翰做的所有事都是因为身不由己!!!你都不知道他有多爱你,为你付出了多少!!!啊啊啊气死我了!”   语气,颇为……除了苦口婆心还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在里面。   梅千鹤倒了杯水,温和平静的眉眼一寸寸染上了浅浅的笑意。   “我听到了。”   他曾经的确隐隐意识到有不合情理的地方,只是那想法每次升起来,都像是隐在层层浓雾之中,让他无法窥见全貌。   倘若早点知道那个世界只是一本书,他定会想到一个词,叫做——剧情力量。只是很……难过,他直到回了现实世界才知道。   他遇见的徐思奎和原书是不一样的,完完全全,从里到外,都不一样。   原书里的徐思奎,冷漠自私,在两个男人之间游移不定,最后冷血无情的抛弃了其中一人,大肆张扬地与另一人结婚,从头到尾,像一个游刃有余的猎人,看着自己的猎物百般挣扎,最后选了对自己最有价值的一只。   梅千鹤回忆起泥石流那次,命悬一线时摸到的触目惊心的场景,坚定的想:   而他的徐思奎,哪怕有剧情力量的羁绊,仍旧不死不休的向着他走来,从未停止。   他其实早就知道了的。   如今,事实再次向他证明。   世界意识欲言又止:“……那,……”   梅千鹤侧了下头看向窗外,一如他离开那个世界的时候,又是一个盛夏光年,阳光炽热,万物美好。   而他和那个人,分隔在云端与海底。   他在云端,徐思奎沉溺于深海。   梅千鹤就那么看着远方,视线不知落在何处。   良久之后,世界意识听见他很轻很轻的声音,含笑的眸里似有光点闪烁。   梅千鹤问它:“那你来找我,有什么目的呢?” 第49章   聊了半天,终于聊到了正题。   世界意识聒噪的声音消弭,半晌后,忧伤道:“我当时觉得一切已成定局,所以不惜一切代价把你送回来了……但我没想到,他其实早就暗中布好了局,结果一看你死了,整个人就完全疯魔了……他……现在他想要毁掉整个世界……”   其实很可能已经毁掉了。   世界意识送梅千鹤出来,真的是用了几乎全部能量,它都不知道自己从那个世界过来,究竟用了多长时间。也不知道自己的老巢现在如何了。   世界意识想到自己送梅千鹤离开那天徐思奎的所作所为,即使作为没有感情的世界意识,却仍然切身体会到了人类“忍不住战栗”的感觉。   它悠悠的叹了口气,恐怕自己的老巢早就生灵涂炭了吧。   梅千鹤了然道:“所以,你想让我阻止他?”   世界意识肯定道:“只有你能阻止他。”   梅千鹤施施然一笑:“可我凭什么要帮你?他毁他的世界,与我何干?”   站在徐思奎的立场上,谁又有资格要求他做什么,不做什么。   世界意识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愣愣的反驳道:“可是,最后徐思奎也会死啊,难道你忍心看着他作死吗?而且,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啊。”   “……”看不出来这东西还挺聪明的。   梅千鹤自嘲笑了笑,其实他能感觉到这东西智商不太高,没有恶意,言语赤诚,便也不再和它打太极了,直截了当的说:“我想先看看他。”   世界意识道:“暂时不行哦……我现在没有多少能量……”   两个世界之间壁垒森严,它攀爬的时候积攒的能量都用来找梅千鹤了,这会儿是真的有心无力。   它解释道:“可以给我三天时间吗?等我恢复一点就可以让你看到那边的景象了。”   就算梅千鹤不看,它自己也很想知道什么情况。   梅千鹤喝了口水,仰躺在沙发上养神,突然想到另一个问题:“我在这个世界,徐思奎在另一个世界,请问,我要怎么才能阻止他?通电话还是视频?”   想到世界意识连看那边的情况都做不到,梅千鹤莫名觉得,这世界意识该不会是在耍他吧?   世界意识仿佛听到了他的心声,弱弱的辩解道:“等我养两年就可以送你过去了。”   梅千鹤真不知道说什么好,想了半天,最后问道:“那这两年你都要住在我的脑袋里?”   世界意识怕他嫌弃自己,忙道:“我休眠的时候你可以当我不存在的!”   梅千鹤:“……好吧,你赶紧休眠吧,我要出门了。”态度比开始好了很多。   世界意识应了声“好”,随即,他的脑袋里“叮”的一声,似有系统播报:“已进入休眠模式,时间:七十二小时。”   梅千鹤端起水杯抿了口,看时间差不多了便起身往停车场走去。   “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他拉开副驾驶的门上车,问旁边的经纪人。   经济人戴着一副大大的墨镜,老神在在地说:“小道消息,不知道谁在网上爆料你每年的今天都要去某寺里上香,小羽毛已经提前去堵你了,万事俱备只欠一个你。我琢磨着恐怕会很麻烦,就想问问你能不能换个地方?”   梅千鹤系好安全带,神色不大高兴,可转而一想,他的行为本来就是仪式感罢了,换个地方也没什么,反正求的都是同一件事,拜的都是同一座佛。   他在手机上搜了下,定好位置道:“去这儿。”   经纪人来的路上都做好了随便劝一句敷衍了事算了,毕竟他都亲自过来了,梅千鹤坚持要去他也能把问题解决。   但听到梅千鹤轻而易举的同意,反而意外的看了他一眼,这些年梅千鹤越长大越有自己的主意,一般决定的事情都是说一不二的,今天怎么这么容易就被他说动了?   不过这对他而言是好事,于是经纪人识趣的换了话题,伸手从后座拿出一个一沓纸质文件,“这些是新送来的剧本,你看一下。”   梅千鹤接过:“好。”想了想,他补充道:“最近一个月不接任何工作。”   经纪人自然没有问题。   梅千鹤定位的地方有点偏,开车花了差不多一个半小时才到。那个地方是个小庙宇,墙皮脱落,也没什么香客,掩着阶梯几步就到了门口,里面只有廖廖几个和尚在念经打坐,倒是比起著名的某庙多了几分禅意。   梅千鹤捐了香火钱,便有人给他递上三支立香,点燃插入殿前的香龛,双手合十,虔诚三拜。   往回走的路上,经纪人不解的问:“你每年都来这么一出,求的是什么?”   梅千鹤睨了他一眼,将手里的本子拍在他怀里,道:“接这部电影,让导演把剩下的剧本发我邮箱。”   见他不愿说,经纪人也没有追问,回公司之后,立即就联系了导演,顺利拿到后续剧本。   经纪人道:“你回去的时候叫小张送你,我得去趟片场。”   他给手里的新人谈了部网剧,和剧组约了下午带人去签合同,是以忙完梅千鹤的事便马不停蹄的走了。   梅千鹤挥挥手将他送走,独自待在办公室里看剧本。下午的时候小张来叫他吃饭,他正看到兴起之处,便道:“给我送上来吧。”   下午吃完饭,他看到十点钟才回去。   梅西峰同志和汤婷女士约会还没有回来,保姆问道:“少爷,您吃饭了吗?”还是早上那位新入职的保姆,言语之间很是谦卑恭敬。   梅千鹤道:“吃过了。”   看着时间也不早了,保姆暗恼自己不会说话,立刻改口道:“那您要吃点宵夜吗?”   梅千鹤淡声道:“不用。”   上楼时,他看见保姆面色有点难堪,只好对她说:“您不用如此拘谨,随意点就好。”   保姆没想到会被他这么说,一时有些羞赧,忙道:“是。”   回到房间,换下睡衣洗漱,上床之前,他拿着洒水壶接水,在水里加入营养液后,走到阳台上给花架上的花花草草浇水。   花架很宽大,几乎占据了大半个阳台,上面都是一些很名贵的兰花、七角梅、容金、龙锦绣等等,但梅千鹤最在意的是花架顶层中间的那盆结着青白色果实的草莓。   一般来说,家养的草莓如果阳光土壤水分之类稍有跟不上,就很容易死,但这盆草莓已经顽强的活了八年,从十八岁到二十六岁,陪伴着梅千鹤一年又一年。   叶子被水珠冲刷的一尘不染,梅千鹤低头,在其中一片叶子上印下浅浅一吻。   这是他每晚的必备课,比之在寺庙时更加虔诚。   ——   三天后   梅千鹤很早便起了床,看见在院子里晨跑的梅西峰同志。   梅西峰跑到儿子身边慢了下来,疑惑道:“今天怎么起这么早?”   要知道只要没有工作,梅千鹤平日里一般都要八点才起床,如果不是假期,父子俩早上一般很难见面。   “睡不着,干脆就起来了。”梅千鹤看看看时间,现在竟然才六点五十,不到七点。   梅西峰擦着汗,觉得有必要关心下儿子:“怎么?有心事?”   父子俩正说着话,汤婷女士提着花篮从花园里出来,眉眼弯弯对梅千鹤道:“早安。”   梅千鹤耸耸肩,对梅西峰同志道:“不是,是和别人有约。”说完,快步走到汤婷女士身边,接过她手里的篮子,“妈妈早安。”   汤婷倒是没有什么疑惑,花篮被儿子接过去了,她便去厨房吩咐保姆早点做早餐。   客厅里的柜子展台上摆着各色白瓷青釉花瓶和花器,瓶中花枝相斜,但色相略显枯萎,汤婷一大早摘花便是为了将之换下。吩咐完保姆,正好看他们父子俩无所事事,直接就把人当免费劳动力了。   “把里面的水倒了,洗干净了重新装。”   光是客厅里大大小小的花瓶和花器便有十几个,父子俩和佣人忙前忙后,倒水、清洗、归位,花了大致半个小时才完成任务。汤婷十分满意,一边往瓶中滴特调的营养液,一边将新鲜的花枝插入瓶中。   几株珍珠绣线菊揽腰勾折,浮萍半斜,再点一支蓝色桔梗做副。   梅千鹤看着她那双纤纤素手,也不知道人与人之间的差别究竟在哪里,为什么汤婷女士随手摆弄的比他苦思冥想摆出来的设计还要别致几分?   “层次结构很重要,首先要把主体立起来,主宾分明……在颜色方面,我更倾向于自然舒服……”   梅千鹤心道:“道理我都懂,但我的手它可能有自己的想法。”   汤婷的业余爱好就是侍弄花花草草,梅千鹤从小耳濡目染,这方面的能力也没见长,末了,他将之称为“天赋不足”。   吃完早餐,梅西峰和汤婷陆续出门,梅千鹤无聊之际在书房拿了本书看,可能是今天早起的原因,没一会儿眼皮子就开始打架。   说起来,这个睡懒觉的习惯还是大学时养成的,因为徐思奎在某些方面精力比较旺盛,导致他晚上睡得晚,第二日自然而然便起得晚,不知不觉就养成了晚起的习惯。   梅千鹤心道,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沉不住气了?他摇头笑了下,干脆利落地回房睡了个回笼觉。   九点多一刻,世界意识如期醒来。   大概休眠期涨了不少能量,说话都透露出一股雀跃,“梅先生!我好啦!”   它在梅千鹤的脑袋里,害怕电磁波过大伤害到梅千鹤,因此说话声音并不大。但梅千鹤此时已然进入睡眠,根本没有听见它的呼喊。   世界意识想,醒不醒没什么差别,现在正好可以以梦为介,让梅千鹤身临其境地去感受,不过它也有点担忧,万一梅千鹤认识到徐思奎的暴虐无道之后,不帮它了怎么办?   唉,不管怎么样,总要试一试吧。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可能会引起不适感谢在2021-03-13 18:14:55~2021-03-14 19:34: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声声笑笑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0章   天空尽是阴沉混浊的乌云,黑沉萧瑟压抑着大地,空气中弥漫着难闻刺鼻的腐臭味。   黯淡的天色笼罩下,依稀可见残垣断壁,昔日高楼破败不堪,栏杆歪歪扭扭将落不落,曾经繁华的大道上没有一个活物,偶尔可见几具暴露在外的残骸,四分五裂,地上隐隐还有鲜血干涸的痕迹……   活像发生过什么大型战乱似的,大地一派死气沉沉。若是再来几个丧尸,妥妥就是电影里演绎的末世名场面了。   空气里没有风,恶臭的味道直往鼻孔里钻,梅千鹤不知踩到了什么软黏黏的东西,脚下一滑,身子不由打了个趔趄,险些摔倒。   扶着路边栏杆稳住身形,他回头想看自己踩了什么,是一滩烂到生蛆……手臂!   骨头碎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碎渣,混在肉泥里,白色的蛆虫密密麻麻的蠕动,肉泥上面还有一小半鞋底纹。   梅千鹤头皮发麻,他抬脚看了看鞋底,一股恶心感直冲脑仁,他忍了忍,没忍住,转身扒拉着路边断裂的栏杆狂吐。吐完,站起身,发现旁边又有一个不知是哪个部位的东西,他移开几步接着吐,吐的酸水都冒出来了。   世界意识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梅先生,你没事吧?”   听到世界意识的声音,梅千鹤明白自己应该是到了另一个世界,他缓了口气后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世界意识不太确定的回答:“应该是徐思奎的手笔……”   现在就是很心痛,心痛的不得了!世界意识苦逼兮兮地想:以后要恢复这个世界,我得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呀!   唉,明明当初离开的时候还只是一场感染率极高的病毒,虽然每天都有不计其数的人死亡,但远没有如今的现象可怖。   梅千鹤鞋底粘了蛆虫的尸体,他感觉自己的一条腿像架在火上烤似的,可是听到世界意识的回答,他下意识就把一切抛到脑后,“他做了什么?”   事情要从梅千鹤离开后说起。   当时梅千鹤回到春城的出租屋,京都就发生了一场传染性病毒,人们称之为——X病毒,这种病毒传播渠道非常广泛,唾沫、物品接触、甚至毛孔呼吸都是它的感染渠道,感染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九,而且治愈率极低,一旦感染,必死无疑。   病毒的源头来源于一场婚礼,第一个感染的人,是婚礼上的新郎之一——明翰。   当时记者正在婚前采访,明翰穿着西装,左胸口束着一束礼花,脸上带着特有的阳光明朗,甜甜蜜蜜地通过镜头向世人秀恩爱,谁知采访到了尾声,明翰不知为何突然开始不受控制的抽搐,脸上肌肉一半萎缩一半紧绷,口歪眼斜,嘴里还直往外吐白沫。   这可把在场的人吓坏了,他们紧急忙慌的通知另一位新郎,但是电话打不通,众人反应过来,今天一大早就没有看见过那位的影子,该不会是——逃婚了吧?   猜疑归猜疑,他们还是手脚麻利的把明翰送到医院。   明翰的病情很奇怪,状似中风与癫痫,但数位专家连番就诊后却得出一个结论:这是一种新型病毒。   一个小时后,医生宣布抢救无效,当场死亡。   到这里可以看出来,初代“X病毒”其实并不具备传染性。给明翰诊断的那几位医生也没有想到,仅仅相隔不到一天的时间,这种病毒会突然“变异”,然后光速向四周辐射,短短几天,京都竟然有上千万人死于变异后的病毒。   再后来……世界意识刚把梅千鹤送走,却发现徐思奎和楼蓝来到了春城。   出租屋的门被推开,楼蓝扶着面色苍白行动艰难的徐思奎走进来。   进了屋,徐思奎脸上冰山消融,推开楼蓝搀扶的手,颤巍巍扶着墙,带着笑意走到卧室里,看见窗下摇椅上睡的沉静美好的梅千鹤,他心满意足地欣赏了好一会儿才过去,慢吞吞地靠着梅千鹤的膝盖蹲下,温声软语地喊了声:“鹤鹤……”   徐思奎语气眷念缱绻道:“鹤鹤……以后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止我们在一起了……我好想你啊……”   窗户开着,风吹打发出咯吱咯吱的细微声响,摇椅晃晃悠悠的。   徐思奎趴在梅千鹤的膝头,仰着头,柔软的目光如水般注视着他,柔情化作春水。   徐思奎保持这个动作很久,久到天色渐暗,才发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为什么鹤鹤还不醒?为什么鹤鹤身上的温度……没了?   楼蓝从外面进来,带着夏天的暑气,他站在徐思奎身后观察了一会儿便发现了问题所在,直接道:“他死了。”   徐思奎疯了。   世界意识早知道徐思奎爱的人是梅千鹤,可它没想到梅千鹤与他而言会如此这般重要。这个世界两个男主,一个死了一个疯了那还了得?它想方设法想让徐思奎清醒过来,甚至不惜搜罗了一个和梅千鹤长相一模一样的人来假扮他,没想到却被徐思奎一眼看穿后残忍杀害,不仅如此,徐思奎的行为越来越疯魔残暴……世界意识听到他在梅千鹤耳边低声细语地威胁:   你一日不醒,这个世界便一日不得安宁。   也不知道究竟是在威胁谁,但世界意识的确被唬住了,它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再做无用功,立刻就爬到另一个世界去找梅千鹤了。   想到这里,世界意识一阵后悔,当初若不是自己自作主张把梅千鹤送走,说不定就不会有今日的局面了。   真是好心办了坏事!它止不住的埋怨自己,恨自己是个没脑子的蠢货。但它更恨的还是作者君那个不要脸的神经病!不遵守世界规则还妄图把它扼杀在摇篮里!否则它决计不会这么弱小无助!   “你的意思是,那场灾难以及现在的后果都是徐思奎故意为之?”梅千鹤听完,语速慢而冷厉,“你有证据吗?”   世界意识以前悄悄关注过梅千鹤,知道他一般用这种语气时代表着很生气,方才骂作者君气势汹汹的样子立马萎了,弱弱的道:“我就是合理猜测的。”   虽然徐思奎和明翰身上都有作者君的能量,它很少有机会接近那两人,但是它离开的时候徐思奎都疯了,还那般威胁人,做出什么事儿都不奇怪吧。而且,最重要的是,如果企图灭世的人不是徐斯奎,那它干嘛还要苦兮兮的求梅千鹤来阻止徐斯奎灭世呢?   当然了,这话世界意识不敢说,生怕梅千鹤一个不乐意就反悔不帮它了。   于是梅千鹤冷硬道:“那就谨言慎语,别什么锅都往他身上盖。”缓了口气,口气松下来,询问世界意识:“附近有商场吗?”   世界意识讪讪地问:“你要买什么?”   梅千鹤道:“鞋。”再不换鞋,他的腿今天可能就要罢工了。   世界意识给他指了条路:“往左走二十米有个商场,你可以去那里看看。”   梅千鹤往那边看了眼,只见建筑面积外围的漆不知掉了几层,表面坑坑洼洼的,他循着找过去,入口处垃圾和残骸挤挤攘攘很是热闹。   忍着胃里的不适走进去,里面并不比外面好多少,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玻璃碎了满地,衣物四散,视线掠过店里的柜台,一个干枯的脑袋上一双空洞的眼睛直直射过来,诡异的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终于在二楼找到了鞋店,找了双合适的码数换上,他逃也似的离开了商场。   梅千鹤没有忘记自己的目的:“徐思奎在哪儿?”   世界意识停了几秒,然后告诉他:“在你高中租的出租屋。”   梅千鹤看着四下无人的颓败街区,嘴角扯了下,“在哪个方向?”   世界意识道:“顺着这条路往前走,第一个路口左拐。不远,以你的速度大概半个小时就能到。”   半个小时?梅千鹤愣了下,也就是说,他现在所在的地方就是春城?想想以前的繁华都市,再看看眼前的满目疮痍,他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世界意识感觉他的情绪有点不对:“梅先生,你怎么了?”   “没事。”梅千鹤摇摇头,准备寻一辆代步车,然而街上的铁皮车实在是太脏了,赶时间也不急于这一会儿,听到世界意识说只要半个小时,便决定徒步走过去。   他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的残尸腐肉,还是不可避免会踩到一些脏东西,世界意识在他脑袋里吐槽,“估算错误,照你的速度可能至少要一个小时。”   梅千鹤幽幽道:“您可闭嘴吧。”   然而怼归怼,他走了半小时还真没有到达目的地,但意料之外的是,他在这里看到了一队人影!   一个小队有十二个人,统一穿着军绿色的制服,脚踏军靴,腰间挎着中型机枪。   梅千鹤快步上前,微微笑着和为首的人打招呼,但那些人比他动作更快,几乎是发现他的同时便架起了武器。   梅千鹤身形一滞,停在原地,心里疑惑道:“那是真枪么?”   世界意识肯定道:“是真的。”   为首的应该是队长,约四五十岁的年纪,左边脸颊上有一条狰狞的伤疤从眼角斜贯耳后,凶神恶煞,声音粗犷:“什么人?”   梅千鹤心里无法置信,和平年代摇身一变成了末世废墟,还有武装力量来去自如,危险如影随形,面上却平静的举起双手,解释道:“路过的。”   他说完,看见那队长抬头示意了下,立刻便有人上前搜身,确认没有危险物品,那人一脸凶相的走近,视线却在他脸上停留了几秒,似有些愕然。   队长思索几秒,吩咐手下:“带回去。”   那些手下面无表情,行动迅速,效率极高,但行动间步伐略微有些僵硬感,梅千鹤心下生出一抹疑惑,还来不及探究便被掣肘住不得不跟着他们走,然而梅千鹤没有时间浪费,他并不在意这些是什么人,也并不想知道他们抓自己的目的,因而不悦的皱眉问世界意识:“有没有办法快速摆脱他们?”   世界意识老实道:“没有。”而后补充道:“我的能量只能在你的梦里和这个世界链接十个小时,现在还剩下八个小时二十分钟。”   过了一会儿,世界意识委屈道:“我听见你骂我没用……”   梅千鹤:“……”   世界意识理直气壮的为自己辩解:“如果不是作者君从我诞生时就一直打压我,我早就是呼风唤雨说一不二的一方世界之神了,作者君个坏坯子,无耻之徒,老妖怪……”扒拉扒拉怪让人脑仁疼。   梅千鹤暗叹,这未来世界之神的素质有点低啊。   世界意识幽幽道:“我又听见了……”   梅千鹤一边和世界意识嫌弃了半天,一边想着逃走的办法,但这队人很有素质,每个人身体里都像安装了铁打的纪律似的唯命是从,除非为首的人发话,否则一句多余的话都不会说。   办法还没有想出来,那帮人已经带着他到了目的地,紧接着便听见世界意识欣喜的声音:“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他们竟然把你带到了徐思奎这儿!” 第51章   穿过遍地死尸残骨,眼前乍现一座形似城堡的巨大建筑,与周围颓败的环境格格不入,外围不知用的什么材料,光滑如水,犹如一潭墨绿偏黑的深渊。   两爿大门上安置有红外线识别装置,为首的刀疤男上前几步,便听见机械女音口齿清晰:“身份确认。”   亮白的光线随着门往两边移开一点点向外渗出,那光的颜色不同于一般的白炽灯水晶灯之类的,而是类似阳光的自然明亮。   城堡之外天色沉沉无光,而里面却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仿佛那里才是人间。   世界意识说,徐思奎在他以前租的出租房,现在又说,徐思奎在这儿。所以,这就是他以前租的地方么?   “愣着干什么,还不走?”身后的人不满地推了他一把。   梅千鹤还没来得及有感想,刀疤男正好验完身份,狠狠地睨了他身后那人,“手不想要了吗!对他客气点。”   刀疤男想起之前隔壁队一个手下因为骂了某个俘虏就被老板割掉嘴巴的事,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惧怕,再次剜了那个手下一眼,随后拿手机拍了张梅千鹤的照片,低下头发送请示信息。   梅千鹤很清楚敌我差距,对方不仅在人数上占据优势,体型上也人高马大,一个个看起来就不好惹,是以被抓后一直很配合,因此这些人倒也没有对他动粗,不过是全程保持缄默任他问什么都拒绝交流罢了,方才推他那一下算是唯一的无礼互动了,当然,是除了被枪口怼之外。   本来梅千鹤还在想如何才能逃脱的事,听到徐思奎在这里后他立即就放弃了,正如世界意识所说,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站直身体,面色平静地跟在刀疤男的身后走进去。   城堡门口有个宽敞的广场,地面是黑色的大理石,顶部不知是什么黑科技,光照射下来,果真便如沐浴在阳光里似的,里面有三条岔路,中间是一条近二十米宽的通道,左右两边较窄。   刀疤男的身份地位看起来挺高的,几乎遇到的所有人都会停下朝他敬礼,其中也有人对他带进来的人感到好奇,胆子大的人会盯着梅千鹤扫几眼,都被刀疤男一一瞪回去。   有个看起来与刀疤男关系不错的男人走过来,勾着他的肩膀低声问:“疤哥,你从哪儿带回来的美人儿?”   刀疤男拐了那人一肘子,同样压着嗓子说话,不悦道:“别觊觎了,你没看到他那张脸和老板的老婆很像么?”   那男人之前并没有看到梅千鹤脸,只凭清逸的背影便判断梅千鹤是个美人,听到刀疤的话回头瞥了眼美人儿,心里头顿时生出一股遗憾之意,想到之前长了这张脸的那几个人的下场,男人感叹道:“确实是一张好皮囊。”   这时,刀疤男的手机响了下,他拿起看了眼,随后推开那男人,粗声警告:“别太浪,小心老板扒了你的皮。”说完,脚下一拐,带着梅千鹤往中间那条通道走。   顺着通道往前走了大概十几分钟,穿过一道泛着银光的门,眼前蓦然开阔,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颜色艳丽的花海,粗粗一看,竟然全都是玫瑰。   玫瑰园的尽头则是一栋水泥建筑,旁边栅栏围了个院子。   梅千鹤觉得眼熟,多看了两眼便认出这儿就是自己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其实那栋小楼外围根本没有变化,倘若不是周围的环境差异过大,他肯定会一眼认出。   花海左侧有一条弯曲的栈道,刀疤男将梅千鹤送到对面,又刷了次虹瞳,信息确认后院门自动打开,他面色紧绷的上前:“老板,人带来了。”   说话的时候眼睛盯着地面,余光都不敢乱瞟。   楼下有个小院子,院子里种着几棵石榴树,树丛掩映花簇,半大的果实藏身其中。旁边还搭着几米宽的葡萄架,架子下面有一张石桌椅,桌上摆放着精致的茶具,空气里漂浮着淡淡的茶香,一侧是摇椅式秋千,秋千小幅动摇摆着。   秋千上有人,但被刀疤男的身形挡住了,梅千鹤视线受阻,但世界意识在脑袋里激动地告诉他:“是徐思奎!”   梅千鹤没想到这么容易便见到了徐思奎,他站在小院门口,忍不住缩了缩手指,算起来,他们已经分开八年了。   不,不对,两个世界的流逝时间并不相同,他在这个世界过了六年,现实世界却只过了六个月,如此算来,他在现实世界生活了八年,这个世界岂不是已经过去了——九十六年?   他习惯性的发散思维,暗忖:徐思奎该不会已经变成了白胡子老爷爷吧。   世界意识忙打断他的胡思乱想:“我离开之后,这里的时间就停滞了。”   它是绝不可能让有情人终成爷孙恋的!   梅千鹤忍不住失笑,在躁鼓雷响的心跳声里,微微侧了下身,便如预料般看见了刀疤男身后的徐思奎。   徐思奎坐在秋千上,脑袋搭在怀里人的肩膀上,昔日冷峻消融,面上带着亲昵的笑意,微微侧着头靠在怀里人的耳边,似在低声交谈什么。   听见来人的声音,徐思奎不动如山,只冷漠的将视线移过来,一瞬间,眸中山水退却,只余一片深不见底的黑。   正好梅千鹤也抬眼看过去,隔着一个小小的院子,视线遥遥相撞,两人俱是一愣,随后,徐思奎漠然收回视线,眼底蕴了层薄霜。   梅千鹤鼻尖隐隐发酸,被嫌弃了也不在意,眼里不自觉流露出笑意,目光肆意的注视着他。然而所有久别重逢的欣喜却在看到徐思奎怀里抱着的那人时骤然停歇。   确切的说,那并不能称之为人,或许用“骷髅”一词来形容更恰当。   那人留着短发,穿着白色的短袖,浅色的牛仔裤,脚上踏着一双平底休闲鞋,然而在这层衣服的包裹之下,却是一具形销骨立的……尸体。   梅千鹤甚至不用仔细观察,便发现那是一具没有呼吸和心跳的尸体。   那人应该死了很久,整个人骨瘦如柴,脸上的血肉早已萎缩,只剩一层皮包着头颅,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面容。   梅千鹤不由自主走近,带着质问的语气颤声问道:“他是谁?”有个荒唐难言的答案涌上心头,梅千鹤的脑子突然就乱了。   世界意识肯定了他的想法:“不用怀疑,就是你,不对,是你以前用的身体。”   离得近了,梅千鹤才闻到那具尸体上散发出一股糜烂的恶臭味,混杂着一种不知名的淡香,气味很是难闻。然而徐思奎的鼻子却像失灵了似的浑然不觉,仍旧与那尸体交颈相缠,十分亲密。   那一刻,梅千鹤的心脏犹如被千千万万银针刺穿,全身筋脉止不住的痉挛,冷汗抑制不住的从渗出,衣衫瞬间湿透。   刀疤男被他的大胆行为吓了一大跳,没想到这个一路都很安静的人竟然敢突然发难。生怕引火烧身,刀疤男立刻动手将梅千鹤按压在地。   梅千鹤没反抗,茫然无措的看着徐思奎。   徐思奎的手抱着怀中尸体的腰,两双长腿相叠,姿态随意悠闲,声音却是冷的,“谁派你来的?”   梅千鹤差点泪目,声音哽咽道:“徐思奎,是我……”   徐思奎冷声缓缓问:“谁派你来的?”   “没人指使我。”梅千鹤闭了闭眼,吸了口气冷静下来,“我没死,我回来找你了。”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徐思奎,你认不出我了吗?嗯?”   徐思奎审视着地上的男人,说话的神态和语气模仿的惟妙惟肖,那张脸上的五官更是与他的鹤鹤别无二样,唯一的区别是更成熟了。   这一点倒是和以前居心叵测接近他的人不同,似乎更真实了。   但那又如何,徐思奎冷漠的想,赝品而已。他俯首帖耳对那尸体道:“鹤鹤,你看看这些人多愚蠢啊,怎么会以为长了张和你相似的脸我就会把他们当成你呢?真是可笑至极。”   梅千鹤身躯一震,忙问世界意识:“他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以前有人假扮过我?”   世界意识心虚,语塞道:“以前,也就是刚把你送走的时候,徐思奎疯了似的天天拿刀捅自己,我肯定不能让他死啊,为了唤醒他,所以就捏了个你的人形扮作你去阻止他自杀,但是失败了,他根本就不信,还残忍的将之杀害了。后来据我所知,作者君好像也做过同样的事,不过它派去的人是去刺杀徐思奎的。”   当然,没有一个人能逃脱徐思奎的魔掌,不管派去的人模仿的有多像。不,应该说,模仿的越像,他的手段就越残忍。   世界意识战战兢兢的说:“看来他连你也不信,这可怎么办啊?”   梅千鹤暗道,“凉拌。”   徐思奎说完,凉薄的视线又落到他身上,看戏似的说:“既然不交代,那就先割了舌头,再剜眼睛。”目光在梅千鹤脸上欣赏了一会儿,继续道:“然后扔到冰库冷冻半小时,用刺刀把皮剥下来,砍掉四肢放进锅里,撒上调料,再用温水慢煮至骨肉分离,心肝脾肺给兄弟们吃酒,骨头就扔去喂狗好了。”   他一字一句慢条斯理地说着处理方法,语气轻描淡写的好像自己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鸡一只兔子。   梅千鹤心里冰凉冰凉的,“徐思奎,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徐思奎突然朝他勾起嘴角:“最好烹煮的时候多加点香菜,去腥。”   世界意识沮丧的告诉梅千鹤:“他现在已经疯魔了,根本听不进去你的话。”   梅千鹤看着徐思奎自顾自说完,转过头,又笑的温软如花,额头抵着那尸体的额头,语气宠溺道:“乖鹤鹤,今天晒太阳的时间到啦,我们回家喽。”   梅千鹤被迫跪在地上,顾不上膝盖上的疼痛,想用回忆让徐斯奎认出自己:“徐思奎,你不记得了吗?以前高中的时候我们就住在这儿,第一次见面时你被一群人殴打还是我救了你,后来你死皮赖脸的不走,我还经常朝你发脾气……”   然而徐思奎仿似看不见他,径自将那尸体打横抱起,慢悠悠地往楼上走。   “你还趁我喝醉了非礼我,谈恋爱也只是把我当成别人的替身,从来没有说过你喜欢我……”眼见徐思奎走到了楼梯口,梅千鹤破口骂道:“徐斯奎!你这个混蛋!”   徐思奎仿若未闻,一边上楼一边调整两人之间的姿势,他把尸体的手搭在他的脖子上,腿环在腰上,双手则抱着尸体的屁股,脸贴着脸,温情脉脉地说:“别听他胡说,你不是别人的替身,你是我最爱的鹤鹤。对不起,当年不该非礼你。”顿了下,轻声道:“我爱你。”   梅千鹤看着他对一具尸体认真解释的样子,又气又心疼。   待到徐思奎的背影消失在楼梯里,身后按住按梅千鹤的刀疤男立刻从靴子里掏出一把尖刀,一手制住他的下颌,另一只手扬起,刀尖刺向他的喉咙。   梅千鹤这才深切的意识到,徐思奎刚才那番话不是闲的没事说着玩的,而是在吩咐刀疤男该怎么做。   世界意识安慰道:“梅先生你别怕,我已经给你屏蔽了痛感。”   梅千鹤:“哦!那你还挺厉害的。”说着,他就势往后仰,一个翻滚挣开刀疤男的挟制,这一刻他无比感谢自己回到现实世界所做的一切,否则此刻真是求助无门了,他一边与刀疤男缠斗,一边询问,“屏蔽痛感就不必了,你能不能屏蔽我的身体?”   世界意识不理解他的意思,梅千鹤解释道:“隐身。”   世界意识恍然大悟:“我怎么没想到!”   梅千鹤:“……”行吧,他不能对一个不是人的东西过于苛求。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15 13:42:58~2021-03-16 15:21:39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跳恰恰的老鼠 18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2章   打斗的对象突然消失,刀疤男表情愕然地呆住,双拳对着空气打了两下,随后收回手转了一圈,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作祟,总觉得背后有股阴风,一股凉意爬上脊背。刀疤男咽了口口水,饶是他见过不少生死屠杀的大场面,此刻依然感到浑身发凉。   梅千鹤满意地挑了下眉,双手抱胸退后两步,毫不吝啬夸赞之意:“这个功能很不错,实用!”说完,恶作剧似的在刀疤男耳边打了个响指,大步流星走上楼。   “有……有鬼啊……”刀疤男被突然冒出来的声音吓得打了个寒噤,大老爷们粗犷的声音里难得一见的发抖。但他作为手下,还是非常自觉的,第一时间将眼下这灵异的一幕告知了老板。   徐思奎过了大概一分钟的时间才回复,相当言简意赅:“查。”   徐思奎的淡定感染了刀疤男,立刻收起不该有的心理,带着人手去梅千鹤的行踪,从哪里来,接触过什么人,以及接近老板的目的。   然而他并不知道,此时的徐思奎内心并不平静。   突然消失?   鬼?   据他所知,控制他的神秘力量根本没有这个技能,否则之前也不会想方设法找人来接近刺杀他,最后还被他一一弄死。不过也说不准,那东西沉寂了许久,突然超强了要跟他拼死一搏也不无可能。   但也不是没有另外一种可能。   如果人死后真的会变成鬼而存在,那,会不会,有没有可能,真的是他的鹤鹤回来了?徐斯奎怔愣半晌,又烦躁不已,暴戾因子再次沸腾。   但这一次,很奇异的,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梅千鹤轻车熟路地上楼,却被一道门堵在了外面。   虽然隐了身,也能触摸到实物,但是门从里面锁上了。   打不开,他也有点烦躁。   世界意识在给他出主意,“徐思奎总不能一天都待在家里吧,要不你等一下,说不定他一会儿就出来了。”   又开始扒拉扒拉地吐槽:“这都什么年代了,大家都用什么密码指纹防盗等高科技电子门锁了,徐思奎竟然还在用古板的机械锁,他是什么老古董吗?也不怕钥匙丢了回不了家。”   门锁还是梅千鹤读高中的时候,城中村的老板娘安装的,后来徐思奎修缮后虽然换了锁,却换汤不换药,那把锁还是以前的样式。   世界意识的话让梅千鹤有了丝触动,不由自主的就想到了高中的事情。   大概是他抱着徐思奎哭的第二天,也是代表他正式接受徐思奎入住的一天,晚上回家的时候,他顺路给徐思奎配了一把钥匙,花了五块钱,当时他还挺心疼的。   那老师傅还嘲笑他:“瞧你这小表情,大爷我都不忍心收你钱了。”当然,这话也就是说说而已,钱是不可能不收的。   但是他没想到,这把花了他五块钱巨款的钥匙,徐思奎仅仅用了三天就给搞丢了。   他忍着骂人的冲动,回去的时候又顺路去配钥匙。   然而没过几天,徐思奎又又搞丢了。   他忍着火气,回家的时候又去配了一把。   老师傅显然对他印象深刻,打趣道:“小伙子,又来配钥匙啊?”   他愁眉苦脸的点头,活像有人抢了他银行卡似的。   老师傅问道:“又搞丢了?”   他哀怨的点头,一副不必多说的样子。   老师傅嘿笑一声:“看你小子长的也不像粗枝大叶的人,怎么做的事这么不牢靠呢?”   想到家里那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高冷娇娇,他忍不住附和道:“是啊。”   老师傅被他逗笑,结账的时候给他便宜了一块钱,熟练的拉客道:“下次再来啊。”   “……”绝无可能!   他回家之后,在走廊里逡巡领地似的观察很久,最后找到了一个藏钥匙的绝佳之地——消防箱栓带后面有个圆圆的小齿轮,齿轮和折叠的水带接壤的中间有一小片空隙。   中间有一次,他取钥匙的时候被邻居看到了,于是和徐思奎商量之后,仗着两人的身高,便把钥匙转移到了消防箱顶。   从此以后,直到高中毕业他都再也没去配过钥匙了。   后来,他回到春城之后,也是在消防箱顶上拿到的钥匙。   想到这儿,梅千鹤忍不住笑了下。   这栋楼无论设施还是配置都与从前一样,他熟稔的走过去,凭着感觉在箱顶一模,果然摸到了。   推开门,一切依旧是记忆里的模样。   就像珍藏在箱底的相册,不管过去多久,一切都没有变,一切都不会变。所有的物什都在代表徐思奎告诉他——徐思奎在等他。   等他回来。   穿过厨房,梅千鹤站在卧室门口,看见正在床边发呆的徐思奎。   旁边的床上躺着个人,薄衾锦被之下,是一具冰冷的尸体,腐朽的只剩下皮包着白骨。   徐思奎怔愣着不知在想什么,眉目间染上一层哀思,过了许久,像是终于想通了,轻轻地扬唇笑了下。   然后神色温柔的看了眼时间,已经快要正午了,他俯身贴在那尸骨的耳边,语气宠溺地征求意见:“鹤鹤,我要去做午饭啦,你今天想点什么菜呀?”   长长的指针响了三下,他好像听到了回答,确认似的重复了道:“红烧肉?嗯,你太瘦了,是该多吃点肉。”   此时此刻,见此情此景。   梅千鹤强忍着酸涩难受眨了眨眼睛,眼睫瞬间被温热潮湿,他动了动唇,又想到刚才徐思奎漠不在意的态度,不敢发出一个音。   世界意识毫无人情味的破坏气氛:“他听不到你说话。”   梅千鹤:“……”休眠去吧你!   徐思奎低声笑着,埋在那具尸骨干瘪的颈窝里,耳鬓厮磨了好一会儿才依依不舍地起身。   在徐思奎路过卧室门的时候,梅千鹤下意识往侧边让了一步,行动间自然带起一股风。   徐思奎顿了下,往窗边看了眼,见窗户大喇喇的开着,他又转回去将窗门拉上。   卧室外面是连着客厅的厨房,徐思奎出来的时候,看见门扉有条细小的缝,他往那边看了眼,倒也没有放在心上,打开冰箱拿了两个鸡蛋和西红柿,准备先做一道汤菜。   他做的很熟练,打蛋,翻炒,掌火,每一个步骤都很精细。   梅千鹤亦步亦趋跟在他身后,倚在厨台边,左手撑着下巴,满意的点头,这厨艺,一看就是他□□出来的。   犹记得刚救徐思奎那会儿,这人可真真是个什么都不会的。小时候跟着母亲在一起,生活优渥,俨然是将他当成贵公子养的,后来到了徐氏,虽然备受欺负,但大都是精神上的折磨,在物质生活再差也比普通人高了一大截,徐家也不可能掉面到使唤一个孩子做事。   因此,徐思奎从小到大也没有做过洗碗做饭扫地这种粗活。   第一次被梅千鹤使唤去洗碗的时候,少年笔直的站在厨台边,皱着眉,笨手笨脚地拿着碗洗了一遍又一遍,十二分认真专注的将碗拿在手里,再三确认已经洗干净了,才想放到旁边的柜子里。   然而碗口圆润湿滑,趁着少年的注意力集中在生锈的柜门上时,“啪嗒”一声便掉在了地上,碎成七八块瓷片。   少年惊慌回头看他,干巴巴的解释,“意外。”声音依旧是冷的,却罕见的露出了无措。   还有一次,梅千鹤中午要赶一篇演讲稿,便喊徐思奎帮他把盆里泡着的莴笋先洗了,结果他写完稿子出去,发现菜叶子被洗的干干净净沥在盆里,而莴笋头孤苦凄凉地躺在垃圾桶里。   少年一看他脸色不对,就知道自己又做了错事。   其实,相识大半年以来,梅千鹤虽然时常跳脚与他针锋相对,却都是纸上谈兵,若不是实在忙不过来,他也不会让娇娇公子做这些事儿。   然而从那以后,不论梅千鹤做什么,徐斯奎都会在旁边仔细观察,慢慢的也会在梅千鹤学业忙的时候别扭的帮忙。到后来,大概是从高三冲刺那段时间开始,少年基本上已经承包了所有的家务活。   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正是自尊心很强的年纪,不喜欢做家务,不喜欢围裙,更不喜欢围着灶台转。而徐思奎穿着蓝色冬冬熊围裙,高大的身影忙碌在烟火尘埃里却没有丝毫嫌弃不满。冷峻的脸上表情严肃的像在进行一场商业谈判,实则是在思考要加多少盐。   就,很可爱。   多年以后,回忆里的一幕意外与现实重叠。梅千鹤勾唇笑了下,没忍住,恶作剧似的伸手戳了下徐思奎的脸颊,指腹下皮肤凹陷,看起来像个酒窝。   看起来冷硬的男人,戳起来软软的。   徐思奎被挡在调味盒底部的手微微颤了下,眨眼间便恢复如常,快的让人根本注意不到。   梅千鹤一边戳着一边轻声呢喃道:“对不起,吓到你了没?”   徐思奎并没有被吓到,长睫敛下,若无其事的撒盐,盖上调味盒放回原位。   梅千鹤不解,为什么徐思奎完全没有反应,于是询问世界意识:“他感知不到我吗?”   世界意识弱弱道:“应该不能吧。”按道理来说是能的,但徐思奎的反应让它对自己产生了怀疑,毕竟以前没有人试过隐身这项功能,它又没有确切的数据。   对于世界意识的不靠谱,梅千鹤心里已经有谱了。   反正徐思奎感知不到,也不怕吓到他,于是梅千鹤的动作越发没规矩了起来。趁着徐思奎转身拿碗舀汤的时候,双手缠上他的脖子,将自己送到他的怀里,紧紧贴合。   时光流转许多年,久别重逢的恋人再次相拥。   抱完还舍不得放开,于是梅千鹤整个人挂徐思奎身上,随着徐思奎拿着汤碗转身的动作,一个不察便挤在了厨台与徐思奎之间。   而徐思奎还在不着痕迹地往厨台的方向挤。   梅千鹤干脆地抬腿环上他的腰,一屁股坐在厨面上。但他刚缠上去,徐思奎便停下了动作,站在厨台三尺远的地方,一小勺一小勺地将汤盛到碗里。   梅千鹤抱着他,偏头看了一眼锅里,正经的评价道:“你这技术还是不行啊。”   盛汤的人手一抖,勺子落进锅里。   汤汁飞溅。   作者有话要说:  正经评价,别想歪。   另外,这本快要写完了,下一本开《喂,你笑一下》,喜欢请进专栏收藏啦   以下简介:   父母找到了亲生的孩子,简行才知道自己是领养的。   从前恨不得将他往死里宠的人,突然变得极其冷漠。   十五岁的少年骄傲又敏感,立志事事都要与亲生子争个高低。   比成绩、比人缘、比能力,比父母更爱谁。   然而他比了十年,临到头什么都没争到,反而被贴上善妒恶毒等标签,被父母逐出家门,病死床上无钱医。   重生后,简行看淡了,自此心如坚冰,烈火难熔。   收拾包袱,只身一人前往偏远的小县城,继承了亲生父母死前留下的一亩三分地。   可他没想到,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男孩会强势的闯进他的生活。   第一天早上,男孩塞给他一个热乎出炉的烤玉米。   第一天中午,男孩拿着一袋米敲开他的门。   第一天晚上,男孩抱着一床新织的凉席再次敲开他的门,认真的介绍自己:   “我叫路飞。”   简行对他的名字不感兴趣,一双眼睛冷淡的盯着他手里的凉席。   男孩憨厚的提了个要求:“你笑一下,就送给你。”   他没笑,但凉席最终还是铺在了他的床上。   ——   后来有媒体记者问简行:“您当初有那么多追求者,为什么偏偏选了颜值最低的路飞?”   “对我好,会赚钱。”简行认真回答:“以上两点,基于他是路飞。”   ——   伪老实憨厚真努力赚钱养家的忠犬攻&冷淡精明但有点财迷属性的受   PS:1.前期会有一定篇幅的农村生活描写。   2.寸头硬汉攻,属于乍看不起眼越看越觉得有男人味的那种。   3.两人性格都有不完美的地方。   4.依旧是双向奔赴的爱情。 第53章   在汤汁溅上后背之前,梅千鹤被徐思奎抱着转了个身。   梅千鹤眯了下眼睛,懒洋洋地趴在徐思奎的肩膀上,唇角勾出一抹笑意,“原来你能听到啊。”   不仅能听到,还能碰到。   徐思奎摸索着将他抱在怀里,指骨一寸一寸抚摸上他的脊背,修长冰凉的手指划过脖颈,带起一阵颤栗,而后抚上脸颊。缓慢地一点点描绘出脸部的轮廓,最后流连于眉眼之间。   时间过了很久,徐思奎一手扶着他的腰,一手捧着他的脸,额头抵过去挨着,嗓音低沉:“鹤鹤……”   短短两个音节,泄露了他苦苦压抑数十年之久的思念与委屈。即便时间停滞,容颜不老,可这个世界里的时针与分针却实实在在的轮回了数千万遍。   漫长无边的岁月里,他疯了似的抱着一具尸骨倾注思念,在思念里煎熬,痛苦,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现在,他思之如狂的人就在怀里,有呼吸,有心跳,能说会动。他抱着,如同拥抱整个世界。   这才是他的世界。   梅千鹤能感觉到徐思奎的不安与痛苦,让世界意识解除隐身,而后安静地窝在他怀里。   鼻尖相触,徐思奎闭着眼蹭了蹭,下意识往下压,似是想要亲吻,然而薄唇却停在距离一毫的位置,迟迟没有吻下来。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脸上,钻进毛孔,像无数只带着触手的藤蔓,勾的人心尖儿发痒。   梅千鹤喉结无意识的滑动,仰头吻上去,然而徐思奎却一扭头避开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了,室内落针可闻。   徐思奎眉头紧皱,嘴角绷直抿成了一条冷硬的线。半晌后,垂下眸,一滴泪顺着眼角滑下,语气里满是对自己的嫌恶厌弃。   他说:“脏。”   一个字,尖锐的令人齿骨生寒。   徐思奎垂头丧气,又很委屈地解释:“手也抱过别人,但我洗了很多次,洗干净了。”旧皮被他搓掉了几层,很快就长了新的,穿着衣服,勉强能够说服自己。   可是嘴巴无论掉多少皮,他都做不到心安理得地去亲吻自己的爱人。   他嫌自己脏,更怕鹤鹤嫌弃他脏。   闻言,梅千鹤愣住,想到了徐斯奎与明翰亲密接吻公然出柜那一幕。当时他只知道自己一而再再而三的背叛,却不知徐斯奎背负着更多,甚至到了自我厌弃的地步!   那一瞬间,心脏宛如被钢筋铁爪狠狠攫住,摄人的疼痛传到四肢白骨,筋脉在皮肉里抽搐翻滚。   梅千鹤的喉咙被堵住,声音嘶哑:“你转过来。”   见徐思奎隐忍不动,他放软了声音,哄人似的,“徐思奎,你听话。”   徐思奎仍旧沉默的执拗着,偏着头下颌紧咬,箍住梅千鹤的手力道越来越大,恨不得将人融进血肉。   梅千鹤气笑了,不再说话,直接伸手捏住他的下巴,用蛮力把他掰过来面对自己,而后犹如一头猛兽般凶狠地吻上去。唇齿相接,徐思奎不肯张口,他便一口咬在自己的舌头上,冷嘶一声,血腥味在两人唇间弥漫。   徐思奎一慌,他便趁势而上,十分强势地逡巡自己的领地,每一寸,每一毫,全都亲自照看了一遍。   末了,一点点将嘴角的银丝吻干净,唇瓣贴着唇瓣,气息微喘。   “还有哪里脏?”梅千鹤勾唇笑了下,微喘着气道:“我给你、舔、干净啊。”   话音落地,顿了一秒,梅千鹤便感觉自己被一股危险的气息不留缝隙的罩住。他抬头一看,只见方才还执拗不肯与他接吻的男人眸色幽暗至沉,欲望在无尽思念里翻山覆海。   在山海倾覆之前,梅千鹤甚至来不及让某东西赶紧休眠。   某东西捂住眼睛:“夭寿哦!”   ……   五个小时后   梅千鹤实在乏累,昏昏欲睡之际,听到徐思奎呼唤他的声音,“鹤鹤,宝贝,别睡……”   声音都在颤抖,听起来好像哭了。   梅千鹤霎时清醒,忙睁开眼睛,安慰他道:“我醒着呢,没睡……”   大约是又想起了梅千鹤被世界意识送走之后的场景,那时候的梅千鹤看起来沉静安详,真的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可徐思当时还在幸福满足的想,他们终于苦尽甘来得以相守一生了。可他没想到,从此以后,梅千鹤却再也没有醒过了。   那一幕,成了徐思奎一辈子的噩梦。   梅千鹤看徐思奎的眼神便知道他又陷入了魔怔的状态,凑上去吻了吻他。   呼吸交融,唇齿相缠,终于唤回了徐思奎的神智。   此时梅千鹤靠坐在徐思奎的怀里,亲吻之间,徐斯奎幽深暗的眸色再次加深。眼看某人再次蠢蠢欲动,梅千鹤忍不住暗道,“这才是真的猛兽啊。”   见他一脸疲惫却仍然准备接受自己的样子,徐思奎所有的欲望都软成了一池春水,舍不得他的鹤鹤辛苦,最终只是温柔地亲了亲嘴角。   亲了一下,又一下,蜻蜓点水过后,止不住又挑开了唇缝,极尽温柔眷念地厮磨啃咬。   大概亲的久了,而身上的人迟迟没有下一步动作,梅千鹤意外的睁开眼睛,入目便见徐思奎闭着眼虔诚亲吻的模样。冷峻的男人眉眼间褪去凌厉,即使闭着眼也能感受到他此刻心情无比满足。   许久之后,徐思奎好不容易才舍得停下,见梅千鹤的瞳仁里全是他,于是眉间便笑意氤氲开来。他本就长的极为俊美,平日里冷着脸的时候,那份骇人的气势便抢了五官的风头,此刻笑起来,面容精致昳丽比之春日桃色更为勾人。   徐思奎声音温软地唤他的名字,似在撒娇:“鹤鹤……”   梅千鹤一直都知道他生的好看,冷峻,犹如高岭之花,却还从未见他这样笑过,初见时阴鸷冷漠的少年一点点改变软化,如今温软含笑地在他耳边撒娇。   梅千鹤情不自禁的吻上眼前人的眉眼,声音沙哑缠绵,道:“再来。”   烈火焚不烬的欲望哪里经得住这等撩拨?更何况徐思奎这种丧夫几十年连尸骨都不放过的男人。   浮沉之际,深海里的梅千鹤不怎么真诚地感叹了一句:“美色误人。”   ——   窗外天色迟迟没有变化。身上的人也迟迟没有停下的意思。   最后实在是不行了,梅千鹤只好哑着嗓子喊停。   徐思奎略有些委屈地退了出来,脑袋埋在梅千鹤的颈窝里,亲昵地蹭来蹭去,以平息未尽的欲望。   城中村的出租屋狭窄简陋,只有走廊尽头有一个公用的浴室,于是徐思奎将他抱去隔壁清洗。   梅千鹤看着厨房里的荒唐场景,内心有些羞赫,见徐思奎赤,裸的抱着自己往门外走,羞耻感涌上来,抓着门警惕道:“徐思奎你干嘛?”   徐思奎碰了碰他的额头,心情很好,“去洗澡。浴室在隔壁。”他理所当然的说,“别怕,没我的命令没人敢上来。”   敢擅自来的人,都碎成肉块被扔去喂狗了。   想到之前刀疤男对徐思奎毕恭毕敬的态度,梅千鹤似信非信的松开了拽着门把的手,任由他去了。   惊险刺激的几秒过后,两人安全抵达隔壁。   隔壁房间里也很眼熟,沙发电视流理台,玄关壁画花瓶以及瓶中娇艳的玫瑰花,全都是按照梅千鹤的喜好布置的,或者说,照搬了以前别墅里的设计格局,甚至很多东西都是直接从别墅搬过来的。   梅千鹤有些无语道:“没看出来,你这人还挺念旧的。”   徐思奎打开浴室门,顿了下回答,“嗯。”   徐思奎一点也不否认,他喜欢和他生活在一起的后拥有的一切,甚至不计代价的想把一切原原本本的永远留住。   自私也好,变态也罢,总之,绝不放手。   浴室很宽敞,靠窗一侧有一个很大的浴缸。   热水汩汩冒出,热气氤氲。   徐思奎抱着梅千鹤一起坐进水中后,一刻也舍不得分开似的,身体又覆了进去,梅千鹤猝不及防,嘴里溢出一丝甜美的呻、吟,尽数落进某人的喉间。   情到深处,体内似有火山喷发,梅千鹤没忍住,叫了一声。   随即招惹来新一轮更凶的爆发。   缠绵之间,两人的手不知不觉搅在一起。十指紧扣握,交颈相缠,远远望去,宛如一对交好的水上鸳鸯。   这时,梅千鹤脑袋里不合时宜的响起了一道声音:“倒计时:六十分钟。”   世界意识大概也知道这种时候出现很不厚道,所以播报的声音冰冷的宛如没有感情的机械。   热气与情、欲的迷蒙里,梅千鹤漫无边际的想:哦,它本来就没有感情。   然而短短一小时根本无法容他多想,梅千鹤垂下眸子,用商量的语气喊了声:“徐……思奎。”   徐思奎动作未停,却亲昵地蹭了蹭他的脸,语气嘶哑低沉:“我在。”   梅千鹤吻了吻他,尽管心里十分不舍,可他还是不得不把目前的情况告诉徐思奎。   “接下来我……说的话,可能很匪夷所思,但……你要相信我,好不好?”   徐思奎停下,回吻着他,说:“好。”   “这个世界的本质是一本小说,你和明翰是主角……而我则是从现实世界穿进书里来的……”梅千鹤三言两语将书里的内容和自己穿书一事说给徐思奎,而后又说了关于作者君的事。但他说了那么多,徐思奎却根本不关注什么穿书什么作者君,只委屈的小声反驳道,“我没有和明翰结婚……”   他剖析自我似的娓娓道来:“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小时候他一直陪在我身边,慢慢的我也把他当成了最好的朋友,我没有暗恋过他,更没有给他写过情书……”   那封情书,是徐斯睿请人仿照他的笔迹写了塞到他课桌里的,说他要在明翰生日时表白的话也是那帮人乱传的,不管他否认多少次,都没有一个人信他。   所有人都觉得他喜欢明翰,可笑的是就连明翰本人也相信了。   十六七岁的徐斯奎,其实是很孤独的,虽然很多时候他自己并不觉得,但是明翰多年的陪伴,的确在他心里占据了很大的地位。   所以,当明翰让他到春城的时候,他没有多想便过来了,他不愿意失去明翰这个朋友,想和他解释那封情书的来源。   可是当他到了春城与明翰约定的地方,没有看见明翰,却看见了徐夫人的儿子,也就是他同父异母的兄长,徐斯睿。   徐思睿从来便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他幼时经历的苦难中,一半拜生父所赐,另一半便是托了这位兄长的福。   看见徐思睿,徐斯奎便明白自己又被耍了。   几个保镖一见到他便上前将制住。   徐思睿丑恶的嘴脸笑的十分张扬,一边揪着他的头发,将他往墙上狠狠撞上去,一边残忍的告诉他,明翰为了躲他这个肮脏恶心的同性恋,早就跑到国外去了。   血是热的,从额头流过眼角,划过鼻梁,滴在地上,滴滴答答。   徐思睿打累了,便吩咐手下人下手。他的保镖个个膀大腰圆,手脚力气极大,没一会儿,徐斯奎便奄奄一息了。   昏暗的巷子里,徐斯奎一度以为自己就要死了。耳鸣声嗡嗡作响,眼前什么都看不见。他不甘心的想,还没有给妈妈报仇,徐家的人还没有死绝,他怎么能死呢?   可他清晰的感觉到生命在极速流逝。   直到,警笛声从遥远的地方传来,驱散了蒙昧黑夜和所有的谩骂欺辱。   他睁开眼,看见了一双熟悉的眼睛。   可是初遇时,他对这双眼睛剩下的唯有仇恨,而后来他在仇恨里几经挣扎,最后爱上了这双曾被他当做警钟摆在身边的人。以至于后来的许多年里,因为这个人,他甚至学会放下了与明翰之间的恩怨。   倘若早知道明翰回国后会弄些不入流的手段对付他,当年他绝对会追出国去,先下手为强。   当然,最后这句话他在心里转了一遍,没敢说出口。   梅千鹤听完,叹了口气,果真如世界意识所说,早在徐思奎刚觉醒的时候,作者君就已经着手在纠正剧情了。   听见他的叹息,徐思奎以为他不相信,不知道该怎么证明自己,只能依靠本能慌乱无助的吻他,声音里带着泣音:“我爱你。我只爱你啊……我的鹤鹤……你相信我好不好?……鹤鹤?”   徐思奎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有两件,其一是初遇时并不纯粹的接近,其二便是从未对鹤鹤表白过心意。一开始是性格作怪,沉默寡言的他总觉得“我喜欢你”“我爱你”之类的话太过露骨,怎么想都觉得很矫情扭捏,可是等到了后来,他便是以死相博都说不出来一句。   每次想起少年徐思奎做的傻事,徐思奎都恨不得穿到过去,亲手杀了自己。   徐思奎想着想着,脸色又沉了下来,眼神越发凶狠。   梅千鹤见他又陷入魔怔,忙哄道:“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也爱你,最爱你了。听话啊,不要想一些有的没的。”   垂下的视线看见徐思奎身上错综凌乱的伤痕,他颤着指尖抚摸着。他自然知道这些伤是怎么来的,毕竟曾经不止一次亲眼看见徐思奎不要命的伤害自己。   那么狠厉,熟练,就像早已练习过无数次一样。   可自己怎么那么笨呢?明明徐思奎的状态都那么明显的不对了,为什么自己就没有阻止他呢?   眼睫泛着湿意,心里止不住的揪疼。   梅千鹤俯身在疤痕一一吻过,盖戳儿似的,吻一下顿一下,道:“这里……这里……还有这里……你所有的一切,包括徐斯奎这个人的所有,全部都是我的。”   他强势道:“以后,不许让任何人再伤害我的徐思奎,徐思奎本人更是绝对禁止。”   徐思奎复又笑开,吻了吻他的脸颊,十分愉悦道:“好。不过——”他温柔又好心的提醒道:“我自律性很差,你得看着我,一辈子都看着我,最好寸步不离的看着,直到我们一起躺进棺材那一刻为止。”   听起来倒更像是温柔又好心的威胁。   “梅先生,时间到了。”   世界意识刚说完,梅千鹤便感觉一种失重感袭来,身体逐渐疲软。他无奈的笑了笑,最终在徐思奎额上轻轻吻了下。   “等我,下一次见面,我们将永不分开。” 第54章   怀里的人猝然消失,徐思奎笑容僵在脸上。他保持着拥抱的动作,许久不动。   水温渐渐冷却,寒冷从毛孔钻进四肢百骸。突然,他的手指在空气里颤了下。   徐思奎眼睫颤了下,恍然如梦初醒。   他机械地扭转脖子,看了眼窗外永远一成不变的天色,然后面无表情的从水中起身。水声一阵淅沥之后,在瓷实的地板上留下一连串洇湿的脚印,穿过走廊,回到出租屋的卧室。   床上的尸骨依旧冰冷无言。   徐思奎俯身吻了下,掀开被子躺进去,抱着尸骨继续温存。他吻着干枯的皮囊,一寸一寸,连脚趾都不放过。   出租屋的床并不牢固,小幅度的摇晃起来,伴随着粗哑的喘息声,将空寂的屋子填的满满当当。   “鹤鹤,宝贝,你再等等,我很快就来见你了。”便是跌入地狱,磨碎了骨头,爬也会爬去见你。   喃喃耳语如同泣血誓言。   时间不知过去多久,床上的动作终于停了下来。   徐思奎穿上衣服,重新回到厨房。   锅里的鸡蛋番茄汤被冷置太久,面上漂了一层冷白的油渍,令人毫无食欲。徐思奎毫不怜惜地全部倒入垃圾桶,将锅洗刷干净后重做了一份。   冰箱里的五花肉被冻的很紧实,放到锅里煮了十分钟,他一边准备姜葱蒜等调料,等时间差不多了再把肉捞出来,耐心细致的切成方方正正的小块。倒油入锅大火煸炒,另一个锅里在炒糖色,白糖在锅里融化,发出甜腻的香味,再把煸好的五花肉倒进去,小火煲,大火收。   红烧肉是梅千鹤很喜欢的一道菜,高中的时候经济条件虽然不太好,但他还是坚持每个周要吃两顿肉。徐斯奎这一手便是跟着他学的。   两个菜似乎有点少,于是徐斯奎又炒了个青菜。   等到饭菜上桌,时针已经越过凌晨十二点。   徐思奎洗掉手上的油渍,擦干,双手撑在床上,俯身在那尸骨耳边,语气低柔宠溺:“小懒猪鹤鹤,起来吃饭啦,今天饿坏了吧。”   说完也不等回应,径自掀开被子,将人抱到厨房的椅子上坐好。桌上是两人份的碗筷。徐思奎坐在旁边,大口大口的吃饭,他吃了几口,抬头看见另一碗满满当当的米饭,疑惑问:“鹤鹤,你怎么不吃菜啊?不好吃吗?”   这句话他每天吃饭都会问上几次,从来也没有得到过回应,然而他却浑然不觉有什么问题。   他的行为十足疯狂,偏执的认为他的鹤鹤还活着。但他看起来又很清醒,知道自己得不到回应,索性就不骐骥了。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在清醒里疯魔。   大概是今天的行为实在过于出格,徐思奎问这话的时候,尸骨的头颅突然在椅背上滑了下,骨骼相接处发出轻微的咔嚓一声,悬悬欲坠地挂在脖子上。   徐思奎惊慌失措的推开桌子,立刻熟练的从柜子里取了绷带,颤颤巍巍地将头颅扶正,绷带缠了足有五层,才勉强将头颅归位,不过看起来像脖子处得了肿瘤似的,看起来很不美观。   徐思奎倒不觉得难看,只觉得无比后悔。早知他身体不好,怎么还能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胡来?!   他小心翼翼地抱着人下楼,往后面的研究院走去。   研究院在这栋楼的后面,步行大概需要十五分钟的时间。徐思奎等不了那么久,直接踩下油门三分钟便漂移到了研究院门口。   研究员各自忙着自己手上的活,其实说忙也不恰当,主要是他们的行动之间总给人一种“慢”的感觉。走路慢,拿东西慢,洗杯子慢,做什么都慢,所有的行为时间都被可以拉长,却又慢的不离谱,就像临下班五分钟前怕被领导看到自己无所事事,于是就故意放慢手上的动作以拖延时间。   徐思奎仿若没有看见这群偷懒的人,径直推开研究院里最核心的实验室。   这间实验室足足有两百多平,灯光明亮,却只有廖廖十个张实验桌。桌子上摆满了整齐划一地摆满了各类实验器皿,桌子四周则是无数个宽一米长两米的圆柱体玻璃容器。每个容器中都盛满了嫣红色的液体,无数个赤、身、裸、体的人被浸泡其中!那些人被迫仰着头,有的绝望的睁着眼睛,有的生无可恋的接受了事实。   液体浸到人体的下巴处,一个发着暗蓝色光的攫息器罩在太阳穴以上,与玻璃容器相接,容器顶端则有无数根颜色不一的线延伸出来镶嵌到墙壁内置的信息传输器里。   一个看起来约不到五十岁、身材中等、不胖不瘦的男人正坐在信息传输器的终端前,十指在键盘上飞速敲击,他面前的巨大屏幕上随着敲击的声音呈现出一大片密密麻麻让人眼花缭乱的符号。   男人长相普通,是那种扔到人堆里毫不起眼的存在,但偏偏穿了一身白色的科研服,戴了一副金边眼睛,神情专注紧绷时,身上便自然而然流露出强大的气场。   男人专注的神经被开门声打断,气氛的转头便想骂人,然后一腔怒火看到徐思奎抱着一具尸骨进来时瞬间就灭了。   林耿摘下鼻梁上的眼镜,身上的那股气势便自然而然褪去,他面色凝重的问道:“这次又是哪儿坏了?”   语气并不像刀疤男那样毕恭毕敬甚至害怕,反而有些熟稔。   他们确实已经认识很长时间了,从初代X病毒的研发一直到今天,林耿一直都是徐思奎最忠心最得力的下属。说是一句“表面朋友”也不为过。   徐思奎小心翼翼地托着尸骨躺到病床上,“脑袋掉了。”他的话语里满是心疼,但画面却十分诡异。   林耿对此习以为常,毕竟这具已经死了无数年的尸骨并不是第一次出现这种情况,在此之前,脚趾骨断过、手臂断过、肋骨断过,至今还能保持不散架,还得多亏了利用X病毒提炼出来的强黏性丌支剂。   因此,林耿神色不惊的道:“我再给他上点丌支剂。”他戴上薄膜手套,起身从一台锁在试验柜里的保险箱中取出一支拇指宽的透明色试剂瓶。   林耿提醒道:“这是最后一支了。”   徐思奎垂眸,指尖在尸骨冰冷的颧骨上抚摸着,良久后,轻轻的“嗯”了一声。   丌支剂强大的黏性能保持尸骨长时间不散架,但所谓的“长时间”也是有时限的,最精益缜密的实验结果表明,一支丌支剂最长的作用时限只有一年,人类的的骨头最长只能连续使用96年。   96年之后,人体骨骼就会因为积少成多的微量酸性分子由变固态变成粉末状。   徐思奎背着恢复如初的尸骨,沉默的往外走。   他想,一年的时间,足够了。   “唔唔唔……”路过一具实验体的时候,耳边传来小到几乎听不见的挣扎声。   徐思奎就是听见了,冷冷一眼扫过去,那个实验体挣扎的动作不由自主的便小了,随后意识到自己下意识怂蛋般的行为,立刻更加剧烈地挣扎起来。   那个实验体先是被囚了不知多少年,又在嫣红色的液体里浸泡了近两个月,长时间的生理和心理折磨导致他整个人都脱了相,已经完全看不出原本的面容了。   但徐思奎想了一下,似乎认出了他,于是抬起下巴朝林耿示意。   林耿默契的走到容器前,在一个方方正正的小键盘上按了一下,容器里的声音忽然清晰的穿出来。   “徐思奎,你他妈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吗?!你他妈知道你那个P计划有多变态吗?!你他妈个神经病!人渣!”   P计划,PUPPET计划,又名——木偶计划。   一个把全人类变成没有独立灵魂形如木偶的计划。这个计划的第一步,便是通过人人耳熟能详、具有传染性病毒的X病毒为由,然后利用抗病毒疫苗丌元素为载体,使得邪恶的P计划得以神不知鬼不觉成功实施。   而这个计划的提出者,正是斯奎。提出时间是徐思奎婚礼前六个月。合作伙伴,某海洋国家有“魔鬼”之称的生物科研鬼才林耿。   实验体眼里恨意滔天。若不是徐思奎这个人渣,所有人都会生活在一个和平年代,他的国家依旧是强大的存在,他的父母亲人依旧会平安喜乐的活着,而他,或许……   他或许就不该在被徐思奎开除后,私底下为徐思奎做任何事!   “老子累死累活为你做了多少事,你个杂种就这样对我吗!你个忘恩负义的狗东西!”实验体恨不得用毕生所学的脏话砸死某个死病态,恨到连唾沫都在用力。好像骂的越用力,自己就越有理。   然而某个死病态狗东西神色无波,眸色冰冷的像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绪。   徐思奎微微偏了下头,随意的问林耿:“你又在做什么实验?”   林耿将骂声隔绝回容器内,并不出彩的眼睛里隐隐划过一道兴奋的暗芒:“现在的木偶行动之间和还是不够自然灵活,为了让木偶计划的最后一幕呈现的更加完美,我想再调适一下丌元素的参数。”   徐思奎虽然不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任何事情只要能达到他满意的效果就行,但他也不会拒绝更满意的结果。淡淡的“嗯”了声,并未多说,抬腿往外走。   实验室的门被关上,林耿脸上的笑容也淡了。   实验体仍在徒劳无功的挣扎,看嘴型依旧能看出来是在骂人。   林耿在键盘上按了下,确保自己的声音可以准确的传到里面。   “反正都是傀儡,做别人的傀儡和做徐总的傀儡又有什么区别呢?”林耿双手抱胸,神色不屑,声音恶劣:“您说是不是?楼先生?”   实验体——或者说楼蓝,徐斯奎的少年时期的朋友,商场上的得力干将,后来虽然被徐斯奎辞掉了,但徐斯奎杀了明翰之后立刻就告知了楼蓝当初辞掉他的缘由,于是楼蓝重新成为了徐斯奎的助手。   那个时候,他们之间的关系可比徐斯奎和合作伙伴林耿的关系要亲密多了。   然而,楼蓝同时也是第一个被神秘力量控制企图刺杀徐斯奎的人。本来徐斯奎念在过往情谊上已经放过了他,谁知他从神秘力量那里得知是徐斯奎杀了明翰之后,便潜入那间出租屋,差点一把火烧了梅千鹤的尸体。   神秘力量……   林耿念着这几个字,神色不明的看着自己的双手,瞳仁震动。但他很快冷静下来,从容淡定的勾起嘴角。   不管“它”是死是活,都已经不重要了。   很快,一切就要结束了。   作者有话要说:  修时间,73改成96。之前算错辽…   收到的营养液只能勾选系统的一键感谢才能看到呀(作者也是(? ??_??)?),如果没有显示的话,可能是系统?出了问题?可以直接给我说哈,mua~   感谢在2021-03-18 22:17:19~2021-03-20 12:29: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糖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梅千鹤还有好多话没来得及说。   他还想了解那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还想问问他的老师,他的朋友过得怎么样,活着,还是已经……不在了?   “梅先生,他们都还好好的活着。徐思奎把他们保护的很好。”大概是链接两个世界耗能太大,世界意识的声音比之前弱了很多。   在梅千鹤和徐思奎厮混的几个小时里,世界意识并没有休眠,而是趁机去搜集数据去了。它之所以变得这么有气无力也有这个原因。   它又道:“之前答应我的事您没有反悔吧?”   阻止徐思奎灭世?   刚看到那个世界的惨象时,梅千鹤下意识就想为徐思奎开脱。虽然他必须承认徐思奎各方各面都非常非常优秀,但是,以一人之力毁灭整个世界?那怎么可能?   世界意识解释道:“X病毒祸害人间之后引起了其他一系列连锁反应,导致世界秩序崩塌,各方势力异军突起,继而爆发了历时弥久的第四次世界大战。后来徐思奎的团队研制出了抑制X病毒的丌元素疫苗,他利用疫苗中携带的毒素……将所有感染了病毒的人都变成了没有思想的傀儡。现在的徐思奎俨然已经把所有人的命脉都捏到了手里。”   梅千鹤对此无可辩驳。他想到了那座堪比古代城池的城堡,城中复原的日光,娇养的玫瑰花园,以及停留在旧时光里的老式建筑等等,以及刀疤男带领的那一小队人行动之间表露出的僵硬感,微微叹了一口气。   他问:“我可以答应你,但我有个条件。”   世界意识一愣,“什么条件?”   梅千鹤笑了下,趿拉着拖鞋往洗手间走。   “我要他。”梅千鹤说:“我要把他带到我的世界。”   世界意识彻底愣住,“可是,他是唯一的主角了。”没有了主角,世界会崩塌的。   世界意识本来害怕梅千鹤会对疯魔的徐思奎感到畏惧,从而拒绝帮他,没想到人家不仅不怕,反而提出了对他来说极具挑战的要求。   这个要求,老实说,很不要脸。   “那又如何?”梅千鹤注意到它的用词,勾唇笑了下,好整以暇的挽起袖子,挤了两滴洗手液在手心,“要么把他给我,要么等着被毁,端看你怎么选择了。”   世界意识学着人类的“嘿嘿”笑,“梅先生,您可以去那边陪你老攻啊,就当造福人类了嘛。”   把梅千鹤永远留在徐思奎身边,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有效办法。   梅千鹤就着架子上的毛巾擦去水渍:“我不急,你慢慢想。”   世界意识:“……您去了那边,我什么要求都可以满足你们的,真的。”语气相当之诚恳。   然而梅千鹤无动于衷,甚至大有它不同意就免谈的意思。   梅千鹤确实不着急,至少没有世界意识急。当然,不管他内心怎么想的,谈判桌上,足够冷静理智的人才能占据上风。   世界意识语气急了起来:“可是我……你这个要求我根本做不到,你这是在为难我!”   梅千鹤淡淡道:“那我要你何用?”   世界意识沉默了一会儿,突然转了音调,学着人类撒娇的语气道:“您换一个条件嘛,拜托了~”   梅千鹤嘴角忍不住抽了下,想起来徐思奎在他耳边撒娇的样子,不由得感叹道:同样是撒娇,怎么区别这么大?   世界意识幽幽道:“你那是情人眼里出西施……”   梅千鹤没理他,此后不论它说什么,只要听不到他想听的,全都当做废话处理,便悉数装作没有听见。   这个周他没有接演艺工作,但是还是要去公司。此前父亲梅西峰准备把这家公司的股份转到了他的名下,让他去公司学着处理公务。   毕竟梅西峰同志在娱乐行业的也算家大业大,以后所有的产业都是要交给梅千鹤的,再说梅千鹤年龄也不小了,这家公司刚好给他练练手。   当然,之前的梅千鹤并没有同意。他对管理公司并没有兴趣,他不缺钱不缺地位,赚那么多钱又用不完,何必非要累死累活的呢?   但此一时彼一时,世界意识的出现给他了某些希望。梅千鹤想,是时候攒点老婆本了。   经纪人看见他,讶异道:“今天吹的什么风,你居然也回来公司‘加班’?”   “加班?”梅千鹤肘间夹着保温杯,手里拿着一本封面花花绿绿的书,淡定的挑眉道:“想得美。”   他摆摆手按下楼层键:“我去总经办,你忙你的去吧。”   经纪人并没有多想,毕竟总经办那位仔细算起来还是梅千鹤他爸的下属,肯定不会在工作上为难他的。可怜他为尽职尽责的为艺人操着一颗老父亲的心,丝毫不知自己的艺人马上就要变成顶头上司了。   梅西峰虽然是公司最大的股东,但由于他手下产业太多忙不过来,这家公司就交由了他信得过的属下殷商打理。   殷商和梅西峰同龄,按照辈分,梅千鹤要喊他一声“叔叔”。   殷商对梅千鹤的态度和从前一样,态度不冷不淡,但在教导梅千鹤时倒比梅千鹤想象的要更用心,并没有因为梅千鹤即将接替他的位置而不悦。   梅千鹤学的很认真,对此并没有太大的感触。殷商离开了这家公司,他爸肯定不会亏待他就是了。   或许是年龄增长了阅历的缘故,又或许是常年接受梅西峰和徐思奎这类商业精英的感染,梅千鹤在商言商的思想已经成为习惯了。   饭后休息的间隙,梅千鹤拿着书在沙发上看的津津有味。   殷商看到封面,略皱了下眉,“你看的什么书?”封面看起来不像什么正经书。   果然,梅千鹤开口道:“《穿书之真爱无价》。”   殷商:“……”他怀疑自己耳朵可能出现了问题,穿书是什么意思?于是他问道:“是……剧本?”   梅千鹤抬头笑了下:“一本网络小说。”   殷商觉得自己可能跟不上时代潮流了,他站在沙发后看了几分钟,大致看明白了开头。   一个生活在现代的女孩被车撞了后穿到了一个虚构的世界,有个名叫系统的东西趁机寄宿在她脑袋里,要求女孩必须按照要求完成任务,否则就抹杀她的灵魂,如果任务成功,女孩就可以得到一次复活的机会。   结合小说的书名和以上内容,大致可以猜出后续情节,女孩在任务过程中遇见了真爱,真爱很可能与她的任务有些冲突,但女孩选择了爱情,并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殷商不明白看这种小说有什么价值。不过他并未多言,背着手在办公室踱步消食。   令他不解的是,梅千鹤好像对这类小说挺入迷的,每天休息的时间都在看,看的还很快,基本上两天就能看完一本。   不过梅千鹤在公事上的学习能力很强,殷商虽对他偶尔不务正业的行为有些不悦,到底没有影响正事,只私下里委婉的提醒了梅西峰。   时间就在学习与不务正业的空隙里走远了。   一个月后,公司高层经过讨论一致决定,其实也就是走个流程,毕竟梅西峰占股高达百分之六十,根本没人会反对他的儿子接管公司。   也不知消息是怎么传开的,接任大会的前一天,突然就有小道消息说公司马上就要换老总了。   消息犹如投石入湖,掀起巨大的涟漪。   公司员工立马沸腾起来,好事者想方设法地打听新来的总经理到底是何方神圣,是男是女,姓甚名谁,长相几何,年龄几许。   梅千鹤此时却没有心思顾及这些,就职前一晚还躺在床上看小说。   突然,脑袋里响起世界意识张皇失措的声音,“梅先生,我答应你的条件。”   它已经休眠一个周了,之前磨破了嘴皮子都没有得到梅千鹤的回应,气急之下决定好好晾一下他,它就不信梅千鹤真的舍得徐思奎。   但计划赶不上变化。   另一个世界里,梅千鹤的尸骨突然就化成了一堆灰色粉末!那可是徐思奎唯一的精神支柱了,怎么能说坏就坏呢!   果然,徐思奎彻底疯了。宛如一个毫无感情的机器人似的,冷眼操纵者所有的傀儡意欲自毁。   一具又一具傀儡化为齑粉,灰暗的天空里弥漫着死神的气息。人类是构成世界的基础,每多死一个人,世界的边缘就崩塌一块。本就遭受重创的世界,正在以加速度的方式走向灭亡。   世界意识原本想休眠两年,攒足能量之后再想办法把梅千鹤拉到那个世界。现在看来,它根本等不到那一天!   两害相权取其轻,世界意识万般无奈下,只得无奈同意梅千鹤提出的要求。   没有了主角,它还可以慢慢培养新主角,大不了从头开始搞基建。但没了世界,它就真的要消亡了。   梅千鹤捏着书页的手指紧了紧,他提出条件时世界意识的第一反应是强调徐斯奎对世界的重要性,而不是强调自己做不到。和人类下意识的条件反射相同,第一反应才是最真实的反应,所以梅千鹤确认世界意识能做到,这也是他坚持和世界意识谈判的原因。   但听到预料之中的答案,梅千鹤第一反应不是高兴直觉告诉他,直觉告诉他,一定是徐思奎出了什么事,不然世界意识不会这么快妥协的。   但他丝毫没有表露出来,语气揶揄道:“之前不是说你做不到吗?你这个世界意识不实诚啊。”   世界意识只好老实的把事实原委告知他,末了,补充道:“对不起梅先生,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梅千鹤道:“没关系。”他顿了下,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反正我也没信。”   谁会相信一个突然出现在自己脑子里的东西呢?而且世界意识也不可能蠢到什么话都告诉他。   所以从一开始,梅千鹤就没有信过它。甚至怀疑自己穿书之事也是它的手笔,虽然世界意识否认了,还把锅扣在作者君和意外上。   不过梅千鹤没信,特别是在听到世界意识说可以把他送到另一个世界时,怀疑达到了顶峰。他被拉到那个世界后,又印证了徐思奎小时候就觉醒、并且作者君很早就开始调整剧情的事,再结合世界意识骂作者君时透露出来的信息,梅千鹤对于整件事已经有了一个大致的猜测。   小说世界独立后,世界萌生了新的意识,主角之一徐思奎也觉醒了自我意识,不再按照原有的剧情走,作者君心有不甘,执意要世界里的人物按照他的剧情走,于是在徐思奎觉醒的时候开始修正剧情。比如:徐思奎不写情书,它就设计一个剧情来推动故事发展;徐思奎不配合走剧情,它就让配角来牵制他;徐思奎不喜欢主角受,它就强制控制徐思奎的思维和身体……   世界意识知道仅凭自己对抗不了作者君,便随便从别的世界里拉了个灵魂,而这个外来者的存在,逐渐将世界的豁口越拉越大。   等到徐思奎摆脱作者君的控制后,它便立刻把梅千鹤送回了原来的世界。但是它没想到,为了制造这个豁口,两个主角一个死了,另一个疯了。为了阻止疯了的那个,于是它只好重新想办法把梅千鹤带回去。   但这次不知道什么原因,或许是能量不够,或许是其他,世界意识无法直接把他拉进去,只好转而向梅千鹤求助。   不过在此之前,它还需要测试一下梅千鹤对徐思奎的态度,看到徐思奎疯魔的样子会不会害怕,徐思奎会不会因此被刺激,从而加速灭世的进程?   于是,便有了链接两个世界的那个梦。一是为了试探,二则是有安抚徐思奎的意思,至少让徐思奎知道梅千鹤还没死,先别忙着把一切都毁了。   谁知事与愿违,安抚的作用没起到,反而导致事态更加严重了。   世界意识:“……”   世界意识听完他的推论,简直无话可说。只好坦诚道:“事实的确如此。”   它当时被作者君逼到绝境,把梅千鹤拉过去就是希望他改变余千鹤的剧情,从而影响作者君的主线剧情。只要剧情偏离的越大,作者君的实力就会越来越弱,而它也能趁机壮大自己。   虽然最后梅千鹤还是按照剧情爱上了徐思奎,但意外的是,徐思奎也同样深爱着他,甚至不惜以自残的方式与作者君对抗,最后更是为了他杀了另一个主角明翰,彻底摆脱了作者君的控制。   总的来说,世界意识最初把梅千鹤拉进去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世界意识解释道:“其实,当时若不是你正好出事,身体和灵魂发生了波动,我也无法把你拉进去。所以说,你穿书这事儿确实算是一个意外。而且,我对你并没有任何恶意。”   梅千鹤大概不会相信它的任何话了,只挑了挑眉道:“所以这次,我们之间得签个契约,否则我信不过你。”   契约这个词,是梅千鹤从小说里学到的词。   世界意识是小说生成的,而小说的套路大都相似。为了了解世界意识,也为了找到世界意识的弱点,梅千鹤决定多看点类似的书,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派上了用场。   世界意识只能同意:“好。不过,因为徐思奎是主角的缘故,我无法直接把他拉出来,必须要借用一个外力。也就是说,你要再次进入这个世界,取得徐思奎的同意之后我才能把你们拉出来。”   梅千鹤欣然接受。   一人一世界达成一致,却在实施的时候遇到了新的难题。   世界意识欲哭无泪道:“徐思奎的执念太强了,现在连我也进不去了。呜呜……”   梅千鹤:“……我现在知道不靠谱不是你装出来的了。”   世界意识呜咽着问:“现在怎么办啊梅先生?”   梅千鹤心道:“你问我我问谁去?”   世界意识理所当然的说:“你问谁都可以,可是我现在只能问你了啊。”   梅千鹤想了想,起身从书架上抽了本书,翻到其中一页:“你试一下这个办法能不能行。”   世界意识一看,正是徐思奎看的第一本穿书文,里面的女主为了和男主在一起,付出了自己后半生二十年的生命。   它惭愧道:“我做不到。”抽取宿主的生命值那也太邪恶了。   梅千鹤又翻出第二本、第三本、第五本,然而世界意识的回答就没有变过。   梅千鹤忍不住好奇道:“那你究竟能做什么?”   世界意识觉得很委屈,要不是作者君那个恶心的东西,它怎么可能什么都做不到!它本来应该很强大的好吗!!   梅千鹤无奈,继续抽出下一本,看了两眼后随口问了句,“回溯时间?算了,一看你就没这能耐。”   世界意识声音拔高,兴奋道:“这个我可以!”   梅千鹤将信将疑的问:“你确定?”   世界意识心虚的笑了下:“做是能做到,但是可能会有些不可控的情况。”   梅千鹤:“比如——”   世界意识:“比如……回溯之后,所有的一切都会回到原点,这其中当然也包括作者君。回溯之后的作者君实力很强,它要是知道了你的意图,肯定会想方设法阻止你的。而我把你送进去后能量就没有多少了,没有办法给你提供任何帮助,一切都要靠你自己。”   它小心翼翼的补充道:“也就是说,很危险。”   梅千问道:“还有其他问题吗?”   世界意识道:“大概……就这些。”   梅千鹤连同床上那本书一起放到书架上,一边往卧室外走,一边对世界意识说:“等我几分钟。”   汤婷女士和梅西峰同志还没有睡,两人正在客厅阳台上侍弄花草,一个修枝剪叶,一个拿着喷壶浇水。   梅千鹤走过去站在二老旁边,嘴唇抿着,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他不知道去那个世界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但他知道自己无法眼睁睁看着徐思奎走向不归途。   世界意识说得对,他根本舍不得徐斯奎受到任何伤害,特别是在知道所有事情的缘由之后。   “爸、妈。”   两位老人已经四十多岁了,虽然平时保养的好,但眼角眉梢还是不可避免有了皱纹。   他们只有一个儿子,要是儿子出了什么事,他们该有多难过?   梅西峰偏头看他:“怎么说话吞吞吐吐的?”   汤婷瞪了自家老公一眼,却对梅千鹤柔柔一笑:“什么话想说就说,要是为难,不说也没关系。”   梅千鹤眼眶一热,忍不住上前抱住母亲。他声音哽咽,面上却笑着:“妈,爸,我要去另一个世界把你们的儿媳妇带回来,可能过程会有点危险,但我会努力保护自己的。”   出人意料的是,梅西峰同志听到他的话,目光里竟然露出几分欣赏的意味,大有“不愧是我梅西峰的儿子”的意思。   汤婷女士则揉着他的头发,一点也不担心的样子:“去吧,回来的时候提前说一声,妈妈亲自下厨给你们做大餐。”   梅千鹤觉得自己大概是太自作多情了,看这两位的反应,完全没有丝毫担心他的意思啊。   “爸,妈,我是亲生的吧?”梅千鹤疑惑道:“你们就不怕我陷在那个世界回不来了吗?就一点都不担心我吗?”   梅西峰淡定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你放心去吧。”   梅千鹤继续挣扎:“那我要是回不来了,你们会难过吗?”   汤婷女士正站在一盆修剪整齐的玫瑰花前,闻言带着笑意轻声道:“大不了就当你们蜜月旅行了一辈子呗,我和你爸才不会难过呢。”   梅千鹤哼了声:“……想得美。”   为老不尊的二老天天就想着过二人世界。梅千鹤打定主意,决不能让他们得逞。   他转身回卧室,期间还隐约听到梅西峰同志求表扬似的问自家媳妇儿:“老婆,你看我修的这盆,美不美?”   门板隔绝了汤婷女士温柔的笑声。   梅千鹤内心很明白,父母说那些话其实只是不想给他压力。心情奇异的平静下来,他躺在床上,很快陷入沉沉的梦里。   梦里是诡异的,灰暗的天空下,无数人在满是腐肉的大街上灰飞烟灭,地上铺了厚厚一层骨灰。   大地寂灭。   徐斯奎虔诚的捧着一罐骨灰盒,缓缓的躺进浴缸里。浴缸里盛满了漆黑的水,那水不知是什么东西,腐蚀性极强。他的皮肤接触到黑水,血肉发出刺啦刺啦的声音,皮肤、骨头、毛发,他身上的每一寸都化为脓水,淹没在黑水中。   然而他像是不会疼痛的石头,全程连眼神都没有变过。眼里笑意盈盈,怀里抱着骨灰,前所未有的满足。   梅千鹤急切的喊他:“徐斯奎——”   徐斯奎好像听见了,尚未完全腐蚀的森森白骨伸到虚空中,却什么都没有碰到。   他的表情突然痛苦起来,眸中顿时一片血红,血珠子大滴大滴的往下掉,嘴唇不住的蠕动。   “鹤鹤……救救我……”   梅千鹤又急又疼,明明受伤的是徐斯奎,那痛意却侵蚀着他的心肝肺腑。   “徐斯奎,别怕,我来救你了。”   灰暗的天空突然亮了起来,光点愈发刺目,刺的梅千鹤几近失明。徐斯奎的身影变成一片茫白,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梅千鹤惊恐的睁开眼睛。   窗外,天光云影一片祥和宁静,盛夏的风徐徐吹进来,垂垂老已的旧窗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   方才那一幕,仿若幻觉。   梅千鹤眨眨眼,眼泪顺着脸颊滚落。   作者有话要说:  世界意识:“我能回溯时间!!!”   后来,它哭唧唧:“对不起,我失败了。”   梅千鹤:“请你改名叫世界不靠谱吧!”   今天是超勤快的一天呐⊙ω⊙⊙ω⊙⊙ω⊙ 第56章   所有的记忆一股脑的涌进脑袋,脑仁里一阵阵的抽痛。梅千鹤深深的吸了口气,卸去所有的力气般躺在椅子上。   他在心里思索着,这里应该就是世界意识回溯之后的世界了。但是目前的情况却和世界意识之前说的有所不同,出现了意料之外的情况。   比如……他的记忆出了问题,又比如……回溯之前的徐思奎重生了。   之前世界意识说,只要徐思奎愿意,它就立刻把他们送出去。但是现在情况有点复杂,两个徐思奎他要带哪个走呢?虽然之前哄过沈遇,说不管什么情况下都会坚定地选他,可真到了要做抉择的时候,梅千鹤发现自己很难做出选择。   他根本,也绝对做不到把他们割裂开来当成两个人看待。   想到这里,梅千鹤轻轻地唤了世界意识几声,想把它叫出来弄清楚情况,但世界意识没有任何回应。恼怒爬上心头,他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又被世界意识骗了。   但恼怒是无用的情绪,他很快将之抛之脑后,转而开始分析目前的情况。   联系不上世界意识便暂时无法离开这里,而他进来后,所有的记忆都被打乱重组,穿书之后的部分记忆取代了原书的内容,导致他一心认为自己是个外来者,冷静理智的远离原书剧情。   在香山寺时,世界意识,不,伪装成世界意识的作者君在香山寺上的想和他做交易让他走剧情估计只是障眼法,其实早从他穿进来就在他的记忆上动了手脚,让他自己远离剧情,但不知为什么,同时也在背地里几次三番痛下杀手,显然是要与他不死不休。   但没关系,他知道怎么对付它。   摇椅轻轻地摇晃着,梅千鹤渐渐冷静下来,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然而情绪烟消云散后,胸膛仍旧轻微起伏着,眼睫上还挂着婆娑的泪痕。   沈遇推开门便看见他眼尾发红的模样,心里被狠狠刺痛。情不自禁的伸手将他脸上的泪痕抹去,拇指指腹爱怜的摩挲着下眼睑。   梅千鹤愣愣的转过头,显然没反应过来他怎么会在这里,难道看起来傻乎乎的。   沈遇一见他就笑起来,眸中春色如雾弥漫。温热的唇落在梅千鹤的眼皮上。   不带任何欲望的、安抚性的吻。   温热却灼人,瞬间梅千鹤的心就安定下来。不管怎样,至少现在徐思奎安然无恙的站在他身边。   他拉下沈遇的手,十指紧扣,脸上带着笑,有些不怀好意地问:“你又跟踪我?”   他前脚进屋,不过小憩了十几分钟,沈遇后脚便来了,可见这人嘴上答应的好好的,私下里却全然没有守信的意思。   沈遇闷闷不乐道:“林耿他有事情要忙,所以我才过来的。”   “哦。”梅千鹤闲散的躺在摇椅上,捏着沈遇的手,漫不经心道:“林耿忙去了还有保镖呢。”   沈遇单膝跪地蹲在他腿边,手肘搭在他的膝盖上,眼仰头看他,含着笑意道,“可是我想你。”   他的目光专注,瞳仁幽暗深邃,似有诡异的蛊惑,稍不注意就会将人沉入其中,悄无声息地夺走呼吸,那本该是很危险信号,但上翘的眼尾很软,如春风般昳丽的视觉感淡化了那种危险。   梅千鹤溺在其中毫无所觉,心里滋出一丝甜蜜,忍不住低头在他额上轻轻磕了一下。   气氛暧昧升温,窗外突然响起嘹亮的广播声音,像移动的车辆里发出来的,速度很快的由远及近。   梅千鹤正想仔细去听,沈遇却叫了他一声“鹤鹤……”,长臂一伸将窗户关上,然后折回来,一手穿过膝弯一手揽着肩胛骨,将他打横抱了起来。   身体突然失去着力点,他的注意力立刻便被拉回来了,下意识抱着沈遇的脖子。   梅千鹤还惦记着他身上的伤,语气不悦道:“你干嘛?怕自己活太久吗?”   沈遇没对活的久不久这一观点发表意见,抱着他从卧室走到厨房才放下来,顺手把他衣服上不小心弄出的褶皱理平后才黏糊的说话:“想吃你做的面。”   卧室的门被关上,模糊了广播内容,那声音飞快地掠过。   吃个面而已,不算什么要求。   梅千鹤睨他一眼,把平底锅洗干净,参水开火烧水。烧水的空隙他打算洗点蔬菜。打开冰箱一看,发现里面装的满满当当的。蔬菜新鲜还带着晨露,显然是沈遇来的时候买的。   “你过来之前和江邵舒说了吗?”梅千鹤拿了一捆豌豆尖一边择洗一边问。   问完之后,自己在心里给出了答案——肯定没有,不然江邵舒不会不跟他说的。   “他睡着了。”沈遇从后面抱着他的腰,精致的下颌埋在他颈窝里蹭。他非常喜欢这个姿势,给了他极大的安全感。   梅千鹤想着,等会儿得给江邵舒说一声,不然那小子醒来恐怕要着急了。   “帮我拿一下面。”锅里的水开始沸腾,而他手里放不开,便使唤身后的人。   他说话的时候,方才远去的声音再次渐渐变大。   “好吵啊。”沈遇捂住他的耳朵,埋怨道,没有要帮他拿面条的意思。   梅千鹤说:“你别闹,让我听听广播里说什么?”   广播的声音听起来比较严肃,不像是广告宣传一类的,倒像是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的新闻播报。   “不重要。”沈遇不喜欢他关注别的事,张嘴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带着狭促的笑意警告道,“鹤鹤……你再不下面,我就不吃这个面了。”   被他一闹,梅千鹤也没精力关心什么广播了,弯腰从何柜子里拿出一袋水煮鸡蛋面,晃了晃,“不吃鸡蛋面,难不成想吃鸭蛋面?”   语气不太好,显然刚才的行为让他生气了。   沈遇眼尾笑意荡开,颜色极浓:“不是,是你的下面。”   梅千鹤:“……”这真的是他认识的冷峻寡言的徐思奎或者重生后装乖卖巧的沈遇?该不会被别人魂穿了吧。   徐思奎变了很多,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梅千鹤并不反感他的变化,只是每次想起造就他如今这种性格的原因,心里就会隐隐作痛。   以前记忆不完整的时候,梅千鹤理智的远离,冷静地拒绝他。他忘了自己来时的初衷,差一点、只差一点点就把他的徐思奎弄丢了。   幸好他的本能还依稀记得,在迷蒙的黑雾里认出了直奔他而来灵魂。   细细软软的面条从氤氲水汽里捞到碗里,豌豆尖放在沸水里煮了一会儿铺在面上,撒上调料,搅拌均匀。   因为考虑到沈遇受伤的缘故就没有放辣椒,因此面相看起来很是寡淡。   两碗面上桌,两人安安静静的吃完,随后沈遇自觉的去洗碗。   梅千鹤拿出手机想给江邵舒打个电话,不知怎么回事,手机竟然一点信号也没有,他试着换了几个方向都打不出去,便准备去外面试试。   徐思奎的保镖尽职尽责的守在门外,梅千鹤看见他,心里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和沈遇在屋里吃饭,却把辛勤保护他的保镖给忘了。   他正准备邀请保镖进屋,保镖比他先一步开口了,“余先生,您有什么事吗?”   梅千鹤微笑着道:“我打个电话。你进去坐吧,别在这儿站着了。”   保镖态度很好,但说的话梅千鹤不太喜欢。他说:“您要给谁打电话?我可以给您代劳。”   说话的时候,健壮的身躯还不着痕迹的挡住梅千鹤的去路。   “不必。”梅千鹤面上没什么变化,语气却冷了下来,“麻烦让让。”   保镖为难,视线余光小心翼翼的往沈遇那里瞄。   梅千鹤:“……”看这架势,是不想让他出去了。   沈遇走过来,温柔但不容置疑的关上门,手上尚未擦干的水渍印在深色的门上,留下几个明显的指印。   梅千鹤疑惑地看他,目光中满是不解,不过仍然没有往其他方面想,只以为是沈遇受伤后敏感心理作祟,耐心解释道:“我只是出去打个电话,很快就回来。”   沈遇执着的把他往屋里带,听见他的话,回头认真道:“不要出去,外面危险。”   大概是那天的刺杀事件给了他太大的心理阴影,梅千鹤几次出门他都会无比担心,现在更是变本加厉的想把梅千鹤关在家里,哪里也不许去。   梅千鹤不想拒绝他,但他们身后还有虎视眈眈的作者君,稍有不慎便会重蹈覆辙。他不喜欢被人盯着,也不可能被伤害后仍然高枕无忧,他这个人没有太大的好胜心,但不喜欢被欺负。   他和徐思奎前世今生受到的所有伤害,他都要一笔一笔讨回来才行。   见梅千鹤神色愈发凝重,沈遇勾着他的手指,撒娇似的,话里带着水汽,“鹤鹤……我们就在这里,哪里都不去,好不好?”   当然是不行的。   梅千鹤知道沈遇在他的事情上一向敏感,但他也知道这人重生前经历了那么多,绝不会像表现出来这么脆弱。不然也不会刚重生就建立深思集团去对付徐思奎了。   当然,对付徐思奎是其次,主要目的还是对付作者君。   许久没有得到回应的沈遇不满地蹭了蹭他:“鹤鹤……你在想什么?”   梅千鹤微微仰头,想到从他揭穿沈遇的身份后至今两人都没有机会好好谈过,于是拉着沈遇在餐桌边坐下。   “我们聊聊。”   梅千鹤没打算靠自己一个人去对付作者君,他把世界回溯一事以及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全部告诉了沈遇,末了说道:“现在事情出现了偏差,我们暂时无法离开这里,所以我们现在的第一要务是解决作者君,也就是香山寺的归一大师。”   至于怎么解决,世界意识说过,只要剧情与原书中的剧情偏离越大,作者君的力量就会越来越弱,前世的徐思奎杀了明翰,误打误撞破坏了最终结局,毁了原世界的秩序,作者君也因此逐步消亡。   这一世梅千鹤没打算去杀明翰,更不打算伤害徐思奎,但他可以一步步扒去两个主角所有的光环。当天之骄子没了背景变成了普通人,当只手遮天的豪门掌权人没有傍家财产,当书中两个最主要的人物没了交集,作者给主角设定的人设也就不存在了。先扒了主角的人设,再破坏剧情就容易多了。而且他也不是单打独斗,还有重生的徐斯奎和深思呢。   当然,如果两个主角都是原书中的人,他们要做到这一步很难很难。但现在,梅千鹤可以肯定的说,以上目标已经达成了一半。   “其实你何必费尽心思去跟你自己斗,”梅千鹤弯着眉笑了笑,他说的是深思与徐氏集团之间的事,“你忘了吗,你的身家财产都在我这儿。”   徐思奎的银行卡,房产证全都在他手里,除此之外,徐氏集团也有一部分他的股份,都是以前生日时徐思奎送的。不过他以前都不知道,还是回到现实世界后世界意识告诉他的。   沈遇没有惊讶,脸上甚至没有任何波动,这一点在梅千鹤的预料里,毕竟沈遇重生前就知道了真相。但他没想到的是,沈遇会像完全没听见他的话一样,抱着他磨磨蹭蹭,并没有要发表意见的意思。   梅千鹤龇了下牙,瞪他一眼:“我说了那么多,你听见没有?”   沈遇倒是没装哑巴了,一手抱着他的腰,一手抚上他的眉眼,嗓音有点哑:“很快就结束了。”   偏题十万八千里。   但梅千鹤直视他肯定道:“会的,很快就会结束的。”   沈遇便又笑开了,春色蔓延到眼底,“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谁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梅千鹤对他的情绪很敏感,见他又有不对劲儿的势头,软了语气哄他:“嗯。我答应过你的,下一次见面,我们再也不分开。”   “答应过我的……”沈遇喃喃道,神色间闪过一丝迷茫,随后迷茫化作疯狂,漂亮的脸一点一点扭曲,春色埋葬在凛冽的风雪里,说话的语气极缓极慢,每个字都充满了凶暴狠戾,“都是假的……” 第57章   梅千鹤愕然,什么是假的?   他来不及问,沈遇俨然进入梅千鹤熟悉的疯魔状态。   一双手强势的禁锢住他的腰,力道大的恨不得把他融进骨血中。利齿落在脖颈上,狠狠的咬了一口。   梅千鹤冷嘶一声,忍着痛顺势环住沈遇,在他背上轻轻拍着。   沈遇面上的扭曲僵硬一瞬,而后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心满意足的笑容,语气更是比棉花糖还要软还要甜。   “假的也没关系,只要你在我身边就是真的。”   梅千鹤一头雾水,什么假的什么真的,他在说什么?   “沈遇?徐思奎?你冷静点。”梅千鹤被迫埋在他的怀里,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沈遇慌乱的松开一点,没放开,保持刚好让梅千鹤舒适的力道,突然又带着祈求道:“鹤鹤……我们就在这儿,哪里都不去好不好?”   梅千鹤正想问他什么真的假的,嘴巴却被沈遇给捂住。精致的眉眼含笑落尽他眸中,只见那眉眼的主人似笑似疯的脸挨着他的脸,一锤定音。   “那就这么说定啦。”   梅千鹤眨眨眼,模样无辜,示意他放开自己。   沈遇果然听话的放开他。   看来还是听得进去话的,只是专挑喜欢的话听。   梅千鹤纠结道:“可是这里条件这么差,椅子硬,没有客厅,厨房里站两个人都挤,也没有空调,你看看我额头上,都冒出汗了。”   既然讲不通道理,梅千鹤便试图曲线救国,不在这方面和他争执。   细致将他眉间的细汗擦去,沈遇皱眉认真思考,片刻后充满歉意道:“是我思虑不周。”   梅千鹤趁热打铁,轻咳两声道:“床也小。”   沈遇果然动摇,“等过段时间,我们就回京都的别墅。”   好说歹说,总算是说通了。至于他说的过段时间,梅千鹤根本没放在心上。以沈遇对他的在意程度,只要他今晚态度表现的再嫌弃些,说不定都不用二十四小时就可以离开了。   “我去换件衣服。”梅千鹤指着水槽,“你,先去洗碗。”   沈遇刚才关门的时候没有擦手,手上都是洗洁精的白色泡沫,泡沫沾到衣服化成了水渍,梅千鹤觉得后腰处黏糊糊的,他一边走一边回头看了看那块被濡湿的地方。   到了卧室才想起来自己没带换洗衣服,显然,卧室都几年没人住了,更不可能有他的衣服。   他走到窗边,顺手打开被沈遇关上的窗,坐在摇椅上摸着颈上的咬痕,凝神思考刚才沈遇说的话。   ——都是假的。   ——假的也没关系,只要你在我身边就是真的。   沈遇说这两句话的时候明显情绪很不对,眼神偏执且……绝望。梅千鹤怕不小心刺激到他,所以没有接着问。   沈遇所说的“假”指的是什么呢?梅千鹤很好奇,他直觉那是一件很重要的事,他必须要弄清楚真相!   许久想不到答案,他反而想到了回京都之后要做的一系列事情:马上就要开毕业晚会了,还得去学校领毕业证,拍毕业大合照,沈遇之前替学的事也要和班主任交待清楚,最重要的是徐思奎和作者君的事……   指尖有一搭没一搭的落在摇椅的扶手上,他想的正出神的时候,窗外隐约传来人群惊恐不安的呼叫声。   ——很杂乱的、很绝望的、毫无目的的呼喊哭泣声。   梅千鹤疑惑的起身,站在窗户边往下看。他还什么都没看到,便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挡住视线。   沈遇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鹤鹤……别看……”   梅千鹤不明白,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几次三番的阻止他与外界联系。不悦的抿着唇,若不是顾及到沈遇的心理状态问题,他绝逼早就生气了。   严格来说,他的脾气和他温和的表象成反比。只不过回到现实世界后,因为心神被某些思绪占据,一心扑在事业上,导致他很少有精神发脾气,慢慢的竟也形成了习惯。   梅千鹤冷静的问他:“你老实告诉我,外面发生了什么?”   究竟发生了什么,值得沈遇一而再再而三的不顾他的意见,强行把他留在这里。   沈遇滚烫的呼吸就在耳边,他说:“一些不好的事情,别弄脏了你的眼睛。”   梅千鹤叹了声,“沈遇,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他说,“我对你毫无隐瞒,你也别骗我,好吗?”   “我不会骗你的。”他或许不会主动说,但只要他问,他就一定不会隐瞒。   沈遇犹豫了一下,随后不急不缓道:“你知道P计划的最后一步是什么吗?”   “陪葬品的盛宴。”不待梅千鹤回答,沈遇便自己给出了答案。   他的嘴角牵出一抹十分愉悦的弧度,与眼里机械的冷漠形成鲜明的反差,自顾自说道:“如果你想看的话我可以带你去看。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精彩绝伦的画面还在后面。再耐心等一会儿,等时机到了,我们一起去看。”   他的语气很轻,带着一丝欣喜,就好像在说“过年的时候我们去看放烟花”一样,既期待又兴奋。   梅千鹤却在想另一件事,为什么沈遇话里笃定的认为他知道什么是P计划?虽然他的确知道,但他是听世界意识说的,沈遇,或者说上辈子的徐思奎并不知道他知道才对。   除非……   梅千鹤踌躇过后还是选择直接问他。   “嗯?”沈遇顿了下,想了一会儿才回他,“一个叽叽喳喳的小苍蝇告诉我的。”   叽叽喳喳、小苍蝇。梅千鹤一下就想到了世界意识。   这形容还挺贴切的,看来沈遇已经见过世界意识了。   梅千鹤说:“它就是我之前跟你说的世界意识。它在哪里?”   他的眼睛仍然被遮着,但他听见窗户再次被关上的声音,所有嘈杂的声音都被挡在玻璃外。梅千鹤不由感叹道,这玻璃隔音效果还挺好的。然后被人揽着肩膀转了个身。   沈遇终于放开他,骨头一软倒在他怀里,眉眼间闪过一丝不易厌恶憎恨的阴霾,语气却漫不经心道:“被我关起来了。”   梅千鹤眼皮一跳,理智上知道应该先问一下世界意识的情况,但他更好奇的是,“你是怎能抓到它的?它有本体吗?”   当时世界意识寄居在他的脑袋里,他可从来不知道那东西居然有实体!   沈遇缓缓笑开,一边回忆一边描述:“有啊,就是一团模糊的白色光影,突然出现在我眼前,叽叽喳喳吵个不停,烦死了。我就那么随便一抓就抓住了。”他顿了下,笑容又冷下来,狠戾道:“我知道是那个东西把你抢走的,所以我要杀了它。”说到后面语气又沮丧,又委屈,“但它我杀不了它,只能把它关起来。”   但不论他语气如何,手上的动作始终温柔,怕弄疼他似的。   梅千鹤在他怀里戳了他一下,“你让我见见它。”   沈遇又默不作声了,拒绝的意思很明显。   梅千鹤又戳他一下,没反应,他便直接去挠痒痒肉。   “沈遇?徐斯奎?你要拒绝我吗?”梅千鹤轻声问,学着沈遇撒娇的语调,尾音故意勾起。   沈遇抓住他作乱的手揣到心口,嗓音微哑:“别闹。”   梅千鹤能感觉到某人心跳加速的韵律,唇角紧紧抿着,眼眸染上湿意,眼围晕红潋开,委屈的指责道:“不让我离开也不让我看外面,现在连这点小小的要求都不答应我,你不爱我了吗徐斯奎?”   沈遇如何能接受这样的指责,肉眼可见的慌乱,无措的解释,“不会……我最爱你了,鹤鹤……真的,我爱你……我发誓……”   梅千鹤趁热打铁道:“那你让我见见……”   “不可能!”沈遇冷硬,下一秒又换了软下来,央求道:“鹤鹤,别离开我……”   联想到刚才他说的那句“我知道是那个东西把你抢走的”,梅千鹤突然就明白了沈遇不想让他见世界意识的目的。   梅千鹤无奈,又不能继续由着他,只能继续哄,“我不会离开你的,见它是为了和它联手对付作者君。”   世界意识虽然不太靠谱,但也聊胜于无。而且它和作者君斗了那么久,也算知根知底。   沈遇简直顽固不化,无论他怎么说就是不同意。   “呵——”梅千鹤沉下脸冷笑一声,无缝切换人设,开始无理取闹,“你是不是和它有一腿心虚了所以才不敢让我见它?说吧,今天你到底是要我还是要它?”   “我要你。”沈遇觑了眼他,不知他是真生气还是在演,但他演技一向很好,徐斯奎少年时就常常分辨不出来,更何况现在站在这里的是二十六岁的梅千鹤,尽管他知道梅千鹤不会这么幼稚,但他都不敢赌,他怕他真的生气,他怕他真的不要他。   可是沈遇更无法接受失去他!哪怕只是一丝一毫的可能,他也绝对不允许!   他永远无法忘记上次从梦里醒来的画面,上一秒还在与他温存的人,下一刻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一次,就算天塌下来,他也绝对!绝对不会从这个梦里醒过来!   哪怕是假的,他也要在这里,与他共沉沦!   这辈子,下辈子,乃至永世,永远在一起!   绝对不会再分开。   ——这是鹤鹤答应过他的。   作者有话要说:  26号和27号请两天假哟   /比心 第58章   “我只要你。”沈遇声音又软下来,深沉乌黑的眼睛里柔和的不可思议。   梅千鹤微微抬眼,再次被对面之人眸里的炽热所蛊惑,全然忘了自己正在扮演的角色,情不自禁的倾身过去,想要吻一吻他。   他们相爱数载,分别良久,已经很久没有亲热过了。   此前半年的时间,他们一人穿书失忆,一人重生不敢逾矩,最亲密的动作也不过一个拥抱。   现在,梅千鹤想抱他,更想亲他。然而就在他靠近之际,沈遇倏然偏头,避开了他的呼吸。   空气凝固。   过了很久,梅千鹤眨了下眼,不以为意的收回尴尬撅在半路的嘴,以为沈遇又像上次一样犯了洁癖,嫌弃自己才不肯和他接吻。   沈遇的手从腰挪到脖子,小心翼翼地摩挲着,亲昵的靠在他的耳边,声音低哑又委屈道:“会弄坏你的。”   梅千鹤:“……”   想到穿书前的那一次,梅千鹤哆嗦了一下,按照那种程度来确实有点可怕。他立刻就把什么亲热的抛到脑后,重新回到之前的话题,“你既然选我,那就把那东西交给我处置。”   沈遇在他耳边蹭了下,轻声道:“我帮你处置。”   嘴上说的好听,总之就是没有丝毫要妥协的意思。   看来是铁了心不顺他的意……梅千鹤狠下心,在沈遇小腿肚上踢了一脚,冷声道:“放开。”   为了显示自己的气愤,他那一脚并不轻,然而沈遇像没有知觉不知道疼一样,笑着再次将他眉间的汗渍擦干净。   梅千鹤推开他,头也不回的离开卧室。   一出来就看到厨房里有两个工人模样的男人正在安装空调,保镖抱着双手冷着脸站在一旁监工。工人余光瞥见屋里又出来两个人,身子小幅度的瑟缩了下,手上的动作更快了,不出几分钟就装好了空调,随后打开地上的纸盒,拿出两扇黑色的不透明玻璃,迅速地把卧室里的窗玻璃也给换了。   电钻切割的声音刺啦刺啦的从卧室里传来,梅千鹤气的他踢了一脚旁边的椅子,生硬对跟在他后面的人道:“椅子太硬了,我不坐。”   他刚说完,沈遇便当先坐下,笑着要拉他坐在他腿上。   梅千鹤嗤笑一声,指着桌子继续挑刺:“这桌子也太廉价了!房间连个沙发都没有!还有这个橱柜,为什么要挑棕色的?不知道我最不喜欢棕色了吗!”   沈遇也不恼,无论梅千鹤怎么发脾气,都十分配合的说“我马上换”,脸上始终带着宠溺无奈的笑意。   梅千鹤表演了半天作精,沈遇依旧无动于衷。狠心的结果没有半点成效,倒是口渴的很,他又踢了沈遇一脚,不客气的指挥道:“泡茶!”   沈遇老老实实的烧水去了。   梅千鹤忧愁的叹了口气,现在见不到世界意识,自己又被沈遇变相关了小黑屋,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徐思奎现在怎么样,心里乱如麻。   刚才沈遇答应他说过几天就带他会京都,他原本以为只要自己使点手段,沈遇就一定会听他的,现在看来,沈遇在这件事上比他想象的还要执着。   但人的好奇心就是这么奇怪,本来他对于外界发生的事并没有多少好奇心,可沈遇阻止他的行为却将他的好奇心引诱到了最大,导致他现在心里就像有只蚂蚁在爬一样,不抓到那只蚂蚁就浑身不舒服。   沈遇很快就泡好了茶,是梅千鹤喜欢的养生茶。他倒了一杯放在嘴边吹凉后才递给梅千鹤,温声道:“不烫了,可以直接喝。”   他知道梅千鹤喝茶不喜欢仔细品茗,饮茶如喝水解渴似的,喜欢一口闷。   梅千鹤没给他好脸色,一把抢过杯子咕咚咕咚就喝完了,然后直接把杯子塞他手里。   沈遇又给他倒了一杯,眉眼含笑地盯着他。   没多久,装修师傅用逃命般的速度走了,保镖也回到了门外,顺手将门关上。   梅千鹤一抬头就看见他的笑容,面上依旧冷漠,心里忍不住腹诽,沈遇今天和以前真是完全不一样啊。   以前多乖一个少年,让往东走绝不敢往西看,现在呢,就像打破了深刻禁咒,撕去了以前乖巧的伪装,露出真正的獠牙,行事作风唯我独尊,没了任何顾忌。   想到这里,一切又回到了同一个问题:外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和沈遇说的“陪葬品的盛宴”又有什么关系?   梅千鹤当时被另一个问题打乱了思绪,现在想起来,才发觉“陪葬品”、“盛宴”这两个词放在一块,让人有股毛骨悚然之感。而且沈遇提到了P计划,想到上一世的P计划带来的后果……   他有某种大型灾难即将来临的预感。   但目前这一切都和他没有关系,他只是一个被关小黑屋可怜无助的小演员而已,如果世界真的有危险,该急的也是世界意识和作者君……   个屁。   梅千鹤深吸了一口气,他不想让沈遇再次伤害无辜的人,更不想让沈遇的双手再次浸染鲜血。   门扉再次被打开,保镖带着刚才那两个装修师傅扛着新买的沙发和餐桌站在门口,请示沈遇的意见。   等沈遇点头同意之后,沙发才得以进门。   又是一阵忙活,等人走后已经日上中天了。   该做午餐了,沈遇兴致盎然的在厨房忙碌起来,看样子是打算做一桌子大餐。   梅千鹤趁他不注意溜到卧室里,悄摸地想开窗往楼下瞟,他加大力道推窗,窗户纹丝不动,细看之下才发现窗户被焊死了。   玻璃是黑色的,不讲道理的将日光与威风阻隔在外。   难怪卧室里开着灯。   梅千鹤闹了一上午的别扭,此时实在是无聊,干脆一屁股坐在摇椅上,拿着柜子上那本书翻起来。   大概翻了二十多页,沈遇便进来喊他吃饭。   新买的餐桌比上一张大十几寸,桌上菜品琳琅满目,荤的素的搭配齐全,其中就有梅千鹤特别喜欢的红烧肉。   吃完饭照旧是沈遇洗碗,梅千鹤回到卧室继续看他的书。   他看书的时候,沈遇就一言不发的坐在旁边,安静地盯着他。待他侧目看过去,那双精致潋滟的眉眼便含笑绽开。   像从岁月深处开出的海棠花。   梅千鹤装腔作势的冷言冷语卡在喉咙里,非常识相地原路返回了。   算了。   他真的舍不得对这人生气。   晚上吃完饭,梅千鹤的书也看完了,他正愁着不知怎么打发时间的时候,沈遇又让人送来了电脑。   电脑没网,但盘里已经下载了几百部各种不同类型的电影和电视剧,消磨时间是够了。   两个人并肩坐在床头看电影,晚上沈遇会像以前一样乖巧的睡在一旁,等梅千鹤睡着后才把他抱到怀里,虽然两人之间的关系早已不复当时,但沈遇仍然克制隐忍,并没有任何出格的举动。第二天梅千鹤醒来时,沈遇已经烧好了热水,等他洗漱后问他想吃什么早餐。   梅千鹤也不再同他闹,很配合的开始点餐。大抵是认清了不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都得不到想要的结果,于是便不再浪费精力了。   就这么过了三天。   ——   “鹤鹤……起床了……”   沈遇的呼吸喷在耳廓,热气顺着耳道直抵神经末梢,梅千鹤被他吵醒,不悦的瞪他一眼。   沈遇在他额头上蹭了蹭,软声道:“鹤鹤,起来吃早餐,吃完早餐带你出去。”   梅千鹤惺忪的睡眼立刻睁开,惊讶道:“真的?”   沈遇点头道:“嗯。”   梅千鹤完全没有察觉出沈遇话里那丝怪异的的兴奋,双手一伸,抱着沈遇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掀开被子下床洗漱吃早餐,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沈遇怔怔愣愣的半跪在床上,脸上被亲的地方余温灼人。他摸了摸,指尖染上一点水渍。   “沈遇!”梅千鹤在厨房喊,“我吃好了。”   沈遇回过神,看到梅千鹤精神焕发的站在门口,问他,“发什么呆呢?”   沈遇又摸了一下刚才被亲的地方,神色几经变换,在不敢置信与狠戾之间来回挣扎,最终定格在一个如沐春风的笑容里。   他拉着梅千鹤的手往门外走。   保镖恭敬的候在门外,手里拿着一柄黑色长柄伞。沈遇带着梅千鹤出去后,他便低眉敛目的跟在后面两米远的地方。   三天没有出来,走道里有股刺鼻的血腥味和熟悉的……腐臭味。   梅千鹤心里咯噔一下,直觉很糟糕。   但他来不及细想,就被沈遇打断了思绪,沈遇有些犹豫的问他,“鹤鹤,你真的想看吗?”   这话问的没头没尾,梅千鹤却瞬间想到了几天前他说的那句——陪葬品的盛宴。   沈遇说,等时机到了,他就带他去看。   梅千鹤停下,走廊里寂静无声,他语气轻柔认真:“沈遇,不可以伤害无辜的人。”   沈遇歪着头想了下,同样认真道:“好。”   梅千鹤得他一句承诺,终于放下心来,顺从的跟着沈遇往天台上走。   可他忘了,此时的沈遇,决计不能以常理度之。   因为你永远不知道他对无辜者的定义。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1-03-25 23:48:41~2021-03-28 23:14:4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声声笑笑 2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9章   天台的门被锁链紧扣,铁链氧化生了层薄绣。开锁时,铁链与铁门相撞,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   梅千鹤被沈遇护着,弯腰穿过那道窄小的铁门。   外面下着大雨,豆大的雨珠从天际放肆狂泄,犹如万根银针直捣而下,恨不得将地面戳出几个裂口。   雨势泛滥,溅起的水花愣是没有一滴水溅到梅千鹤身上。   他仰头,看见一柄宽大的伞罩在上方,而撑伞的人却半边身子置身在雨里。   沈遇穿的不多,上身是宽松的黑色短袖,下身是深色的牛仔裤,款式和梅千鹤身上的一模一样,是沈遇让人送来的很常规的情侣装。   黑色短袖被雨水浸湿贴在身上,变得更黑更深,衬得那张昳丽的脸愈发唇红齿白,漂亮的不可思议。   但梅千鹤这次没有被美□□惑,瞪了他一眼,抓住那只握着伞柄干净修长的手,从自己的肩颈绕过。两人本就靠的近,他这么一拉一扯,便把自己送到了沈遇的怀里。   沈遇自然而然的圈住他,脸颊亲昵的在他耳后磨蹭,轻声道:“鹤鹤,一会儿不管看到什么,都不要害怕。”他顿了下,轻声补充:“都是假的。”   梅千鹤闻言,回头看他,见他脸上带着温软的笑意,眼眸深处却透露出微不可见的迷茫与哀伤,有种极致的矛盾感。   前方是悬空高楼,身后是生锈铁门,大雨铺天盖地的咆哮着。然而伞下自成一方天地,薄薄一层雨布将所有汹涌尽数挡下。   两人安静的对视。   梅千鹤刚放下的心再次提起,心跳如鼓。   他说:“好。”   某种危险的预感再次袭来,但他选择站在这个人的身边。   沈遇眸中犹疑退去,笑容缓缓绽开,于是便带着他走到了天台边缘处。   透过如幕雨帘,远方高楼大厦变得不太真切,高大的树枝在骤雨的拍打下被压弯了脊梁,树枝叶脉疯狂乱颤。   经受不住折磨的叶子胡乱扑腾,最终还是落到地面的……红色血河里,犹如破败的舟漂浮在海面上,被狂风暴雨欺压的好似下一秒就要葬身海底。   雨水是无色的,汇聚在地上却成了翻涌的血海,并不平静的海面上漂浮着残缺不全的肢体。   人的五感是大抵相通的,即使站在距离地面高达二十多米的地方,依然无可避免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梅千鹤仿佛又看到了第二次穿进来前被世界意识链接起来的画面,只不过比起那个时候看到的,眼前这一幕显然更真实,更新鲜,也更刺激。   而他没想到的是,更悚然诡异的画面还在后面。   脚下这栋楼虽然距离市中心较远,但这里房价低,常住人口多,故而以此为中心延伸出去的马路蜿蜒交错,也称得上一句四通八达。   此刻,站在高楼放眼望去,昔日四通八达的水泥路面黑沉沉的,宛如无数条黑色巨蟒在蠕动前进,令人头皮发麻。   但大城市怎么会有蟒蛇?细看之下,才发现那是密密麻麻的人!   所有人穿着黑色衣物,衣衫褴褛,有的没有胳膊,有的少了条腿,有的脑袋缺了半边……不一而足,雨水冲刷着他们的伤口和露出来的森森骨头,血液被稀释顺着布料流到地面,然而他们脸上的表情却很奇怪,似乎并不觉得痛苦,反而微微仰着头,带着一种崇尚朝圣的敬畏。   而朝圣的方向——   凉意从心底滋生,恐惧如同附骨之蛆,沿着神经脉络渗入骨骼。梅千鹤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沈遇将他搂紧,关切地问道:“鹤鹤……冷吗?”   成千上万的傀儡步伐整齐,震声犹如雨夜里的响雷,轰隆隆的声音随着距离拉进越来越清晰。   梅千鹤喉咙哽住,哑声道:“不是说好了,不伤害无辜吗?”   “没有伤害无辜。林耿已经把你的朋友都保护起来了。”沈遇说:“至于其他人,没有一个是无辜的。”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沈遇轻笑了声,说:“鹤鹤,别怕,他们都很听话的。”说着,他示意梅千鹤往前看。   黑压压的人群已经到了小区楼下,千千万万数不清的面孔虔诚仰望着他们,眼中热烈犹如仰望神祗与信仰。   明明隔的很远,可梅千鹤就是看清了所有人如出一辙的表情。他甚至,依稀在人群里看到了熟悉的身影——那是失踪很久的徐管家。   原来,早在徐管家无故失踪的时候,沈遇就在暗中筹谋了。   在梅千鹤愕然的视线中,虔诚的信徒盲目跪拜在地。   沈遇的呼吸落在他的颈侧,笑意散漫的说:“接下来,好戏正式上场了。”   话音落地,原本跪在地上的人群突然匍匐打滚,手脚无章乱蹬,脸上虔诚的表情一寸寸裂开,嘴巴撕裂到耳边,眼珠子拼命往外挤……浓白的烟雾从身体骨骼里钻出来,血肉好像着了火,皮肉被吞噬,骨头没有吸附之力,咔咔咔地裂开。   似有一把无形的手术刀刻薄残忍地肢解实验台上的动物,又好像菜刀狂剁着案板上的鱼肉,骨肉筋断,血肉糜烂。   梅千鹤记起世界意识提过的P计划,一瞬间,X病毒、丌元素、傀儡、灭世等等词汇纷纷攘攘的冒出来。眼前残忍狰狞的画面渐渐与回溯之前诡异森罗的世界逐渐叠合……   他当时无法想象,究竟是怎样恐怖的实力,才能以一己之力毁掉整个世界。所以即使世界意识一再告诉他,他也并不觉得徐思奎是灭世唯一的始作俑者,最多不过起了点推动作用。   可如今看来,是他太低估徐思奎的能力了。   ——徐思奎比他想象的更偏执,也更强大。   所有的人类,包括作者君与世界意识在内的非人类,在他眼里就跟地上爬的蚂蚁没什么区别。都属于轻轻一捏就能杀死的东西,就像眼前这样。   梅千鹤脸色惨白,后背被冷汗浸湿。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僵硬的覆住腰上那只手,镇定道:“徐思奎,停下。”   他咽了口水,气势低下来,颤栗着说,“我害怕。”   然而徐思奎却无动于衷,亲昵地靠在他肩膀上。梅千鹤看不到他的表情,但能感觉到他神情懒散惬意。   世界意识说,他是世界上唯一可以阻止徐思奎灭世的人,他也一直这么认为。   因为徐思奎爱他。   拦腰山中,他一句话,徐思奎可以为他生;香山寺下,他一个回头,这个人就可以为他死。   无论是回溯之前还是之后,无论是徐思奎还是重生的沈遇,从来都不会忽视他的感受,他说的每句话提的每个要求都有回应。   可是现在,他害怕的牙关都在发抖,身后的人却抱着他重复之前的话:“鹤鹤,不要害怕,都是假的。”   不对,不该是这样的。一定是什么地方发生了偏差!   梅千鹤眼眶发热,泪水顺着脸颊滚落,他用力掰开沈遇的手,转身面向他。   他带着哭腔质问:“徐思奎,在你眼里,我也是假的吗?”   沈遇懒散的神情怔住,他愣愣的看了眼他眼角泪痕,低下头,看着落在虎口上的那滴泪。   滚烫,灼热。   沈遇想不通,眼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大梦罢了。山是假的,树是假的,人也是假的,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   他清楚的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可是为什么,现在他却有一种被窒息笼罩的感觉,熟悉的疼痛开始在五脏六腑里蔓延。   怎么会痛呢?   以前在香山寺脚下差点被撞死的时候不痛,锋利的刀刃刺腹穿肠的时候也不痛。   为什么现在会被一滴泪刺痛?   大概,因为是鹤鹤的眼泪吧。   沈遇难过的想,我又让鹤鹤哭了,真的是好无能啊。   梅千鹤制住沈遇想要为他擦泪的手,期盼地看进他眼里,语气轻柔却坚定:“你还没回答我,在你眼里,我也是假的吗?”   沈遇被抓住的手无意识的瑟缩了下,避开灼人的视线,他倾身靠近,再次将人抱在怀里。   一道阴鸷冷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徐、思、奎!”   梅千鹤被沈遇抱着,正好看到突然出现在天台上的白须老僧。   老僧正是香山寺的归一大师。   不过,此时的他早已不复往日体面,浑身上下血肉模糊,五官糜烂到陌生,脖颈至胸前露出大片被雨水冲刷干净的白骨,与楼下千千万万的傀儡别无二致。不过他很显然,人类的身体不过是他用于伪装的躯壳罢了,好坏都不影响他使用。   保镖扣动扳机,在归一话音落地时立刻给了他一枪。子弹穿胸而过,鲜血在雨幕里飞溅落地。   归一的躯壳摇摇欲坠,那双外凸的眼球骨碌碌地转动几下,最后朝着梅千鹤的方向死死定住。   但那视线只停留了十分之一秒不到的时间,梅千鹤胃里的恶心感还未来得及反应,便被沈遇从中隔开了。   是故他没有看到,在少年的身后,归一面色狰狞,双手不受控制地将那对作恶的眼珠撕扯下来,捏在手心用力挤爆。   老僧空洞的眼眶流着血,嘴里却不甘示弱道:“余千鹤,不,或许我应该叫你梅千鹤。”归一阴测测地笑,不怀好意道:“徐思奎在这儿,你站在一个无关人员身边干什么。”   归一侧身,露出身后冷峻坚毅的脸庞。   正是徐思奎。 第60章   徐思奎还没有感染病毒,全身上下依旧完好无损,这大概是重生的徐思奎对于过去的自己唯一的怜悯。   但此时的徐斯奎状态也不好,牙关紧阖,脸色铁青,身上肌肉紧绷,显然还被作者君控制着。然而身体被控制,思想与灵魂却是清醒的。   他僵硬的站立在雨中,听见归一恶劣至极的声音:“徐思奎,你不是最爱梅千鹤了吗?他现在就在这里,还不快去把他抢回来?”   归一语气恶劣,声音却透露出一股虚弱无力,犹如半截身子踏进棺材的活死人,吊着最后一口气与死神做无谓的挣扎。   徐思奎囿于束缚,手指微不可见的动了下。   雨越下越大,骤雨惊起狂风,乌云裹挟雷霆撕裂暗沉的天幕   雨伞被风刮的猎猎作响,大雨趁机张牙舞爪地扑进去,糊了梅千鹤一脸。   雨水落进眼里,他条件反应的闭上眼睛,听见归一挑衅的话语,他勉力睁开眼,正想说话,挡在面前的沈遇含笑将他脸上的水迹擦干净,修长干净的指腹带着暖意,竖起食指抵在他的唇上。   “嘘。”   沈遇将伞柄交到他手里,转过身,脸上的笑容瞬间消逝,精致的眼尾锋利如刀,率先刮过徐思奎。但沈遇并未把徐思奎放在眼里,只看了他一眼便转向归一,语气戏谑道:“你又输了。”   归一面色惨然,说的话却强势的像一位正义之士,“成立深思,打压徐氏,勾结赵家,故意做出一副与徐思奎不死不休的架势,一边又和梅千鹤你侬我侬恨不得岁月静好……哼,若不是你做这些假象故意迷惑我,我怎么会掉以轻心!我又怎么可能会输!”   但归一说的再强势,仍然能从它的话语里听出一些底气不足的意味。显然它也明白,无论沈遇是否对付徐思奎,它都没有办法阻止沈遇联合林耿研制比上一次还要恐怖的新型傀儡病毒。   它杀不了沈遇,因为沈遇身体里的灵魂叫做徐思奎,是这个世界的主角,世界存在规则不允许抹杀主角,更遑论如今的它实力大不如前,根本不是沈遇的对手。但它又阻止不了沈遇灭世的企图,所以只能一边控制徐思奎,一边调动能量意欲抹杀梅千鹤。   反正无论沈遇还是徐思奎,最后都不可能放过它。在它看来,只要杀了徐思奎最在意的人,对它来说就等于是和徐斯奎同归于尽了。   沈遇并不知道此刻的归一正在打着和他同归于尽的主意,他扫了眼行将就木的老僧,讥笑道:“那你真是蠢的可怜。”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话像打哑谜一样。   梅千鹤被沈遇被强势的护在身后,他听着两人的对话,一边在心里快速分析。   沈遇说归一又输了,归一没有反驳他说的“又”字,而归一皮囊之下是作者君,所以由此可以推断出,作者君和沈遇一样,都拥有回溯之前的记忆,而且他们彼此之间都很清楚对方拥有之前的记忆。但是因为某些原因,双方都无法直接弄死对方。   于是作者君才会在香山寺假扮世界意识劝他扮演余千鹤走剧情,劝导不成便恼羞成怒,打算直接利用车祸弄死他,但被沈遇救了。一击不成,反倒废了作者君莫大的能量,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没办法再伤害他,时间一拖便到了前几天,也就是沈遇为他挡下刺杀那天。   沈遇早知作者君包藏祸心,所以才会想方设法的跟着他,却又因为他没有回溯之前的记忆而无法和他坦白,只能规规矩矩的待在他身边。   梅千鹤想明白这些,心绪很复杂。这个时候,他的脑袋里突然划过一丝微弱的电流。   归一听到沈遇嘲讽他的话,愤怒的胸骨震颤,空洞的眼眶积满了雨水,嘴上仍旧不敢示弱,企图激怒羞辱它的人:“要说可怜,分明最可怜的人就是你啊!亲眼看着爱人死去的滋味一定很美妙吧。”   沈遇并没有要与归一争论谁更可怜的意思,但他的确被归一的话激怒了,竟然忘了归一也是他的傀儡之一。他缓步上前,亲自动手抓住归一的脖子,往暴躁的往天台边缘拖,将它半个身子悬空挂在栏杆上。   “你知道P计划的最后一步叫什么吗?”沈遇残忍又戏谑道,空着的手一拢一散,在雨幕里做了个绽放的姿势,随着他的动作,遥远的天幕突然传来烟花爆炸“嘣、嘣、嘣”的声音,此起彼落。璀璨夺目的烟火逆流而上,火树银花在暴雨里强势盛开。   沈遇耐心的为它解释道:“P计划的最后一步,叫做——陪葬品的盛宴,你看看,满意吗?”   天色被烟火照亮,归一被迫看着楼下远方千千万万的傀儡血流成河,无数生命肆意流逝,那里面有很多很多它熟悉的面孔——徐管家、明翰、明家父母、景逸、徐氏集团、赵氏一族、沈家先兄弟……然而所有的人全都面目全非。   不,他们已经不能称之为人了。   那是真正的傀儡,没有灵魂,没有思想,一举一动都在提线人的掌控之下!   而归一和他们不一样,他借用人类的身体,取代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自己也囿于躯壳的限制而无法脱离,如今倒是成了第二个徐思奎——灵魂清醒却囿于束缚,动弹不得分毫。   这就是人类所说的以彼之道还彼之身吧。   归一看着暴戾血腥的画面,突然感到很难过,为这个世界最终走向灭亡而难过。尽管它活着的使命是要这个世界按照剧情走,但在维护剧情之余,它还是非常热爱这个世界的,热爱这个世界上的每一个人。所以哪怕是梅千鹤的朋友,它也会在抹杀梅千鹤的时候,尽量减轻对他们的伤害。   但是现在,什么都没有了。   它徒劳地闭上眼睛,竟然有种就此认命的意思。   沈遇眉眼垂下,嫌恶的将归一扔在一边,动作随意的像扔破烂似的,冷漠道:“但很遗憾,我不满意。”   他轻声呢喃:“太脏了,这个世界里的人那么脏,根本不配当我家鹤鹤的陪葬品。所以,我把这个流程改名为——普天同庆。”   这是一副歌颂自由的画卷。   而另一边,趁着沈遇和归一说话的间隙,徐思奎悄无声息地挪动脚步,一点一点的接近梅千鹤。他的手掩藏在袖子里,肌肉不可控的颤抖。   梅千鹤似乎有些出神,并没有注意到徐思奎的动作,直到脑海里发出一声惊叫,“小心!”   一道凛冽的寒光闪过,电光火石之间,梅千鹤瞳孔骤然放大。   但那寒光并没有落到梅千鹤的身上。   保镖在徐思奎拿出袖中匕首的时候便毫不犹豫地再次抬手,扣动扳机。   徐思奎一个趔趄倒在地上,与此同时,痛意遍袭,紧绷的身体陡然一松。他动了动手指,僵硬的转头看向瘫倒在不远处的归一。   他垂下眼睫,站起身步履缓慢的走到归一身边蹲下,手里握着那柄特意锻造的雪亮发光的短刃。刀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划过归一不堪一击的脖颈,腐烂的头颅在脏污的雨水里滚了几圈。   徐思奎没有停下,直将归一身上每一根骨头拆开,方才一解心头之恨。   梅千鹤怔怔的看着这血腥的一幕,半晌反应不过来,连雨伞什么时候掉在地上了都不知道。   沈遇走过来,接过保镖手里的伞为他重新隔出一片天。   狂风暴雨里,浑身湿透的徐思奎疯狂地挥舞着匕首,雪亮的刃面在雷电闪过之际照出他冷静的面色。   徐思奎突然想到什么,立刻扔开手里的匕首,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眼身后的梅千鹤,起身的时候,手背不经意地在衣服下摆擦了几下。   烟花暴雨声响彻云霄。   徐思奎拖着受伤的身体走到梅千鹤身边,但沈遇比他更早站在梅千鹤的身边。   沈遇表情阴郁,声音冰冷:“我很早就想杀了你。”   徐思奎面无表情的看过去:“在你还是我的时候吗?”   他被归一控制着带到天台上来的时候,听见了归一一字一句恶狠狠地喊了声“徐、思、奎!”   然而归一喊的人却不是他,而是沈遇。   在那一刻,徐思奎突然就想到了这半年以来所有的不合理之处,比如公司账号莫名其妙泄露的事,比如徐氏的项目总是轻而易举被深思截断的事,又比如徐氏和深思打商战时,深思总能准确无误的知道他下一步动向的事。   他当时以为是深思派人在他身上装了窃听器或者监听器,还谨慎的将所有的衣物行李都交给专门的机构去检测。检测出来并无异样,于是他又将办公室和书房里的设备全部换了,后来为了保险起见,连开会之前他都会命人仔细检查每一个参会之人,但结果非常出人意料,他什么都没能查到。   徐思奎否定了沈遇会读心术的想法,却没想到,沈遇根本不需要什么读心术。   因为,沈遇就是徐思奎,或者说,沈遇是来自于未来的徐思奎。   所以沈遇知道徐氏集团最高权限的账号密码,知道如何徐氏的每一个合作伙伴的弱点,知道徐思奎的所有想法和所有的行动。   对于沈遇来说,凡是徐斯奎知道的一切,所做的一切,未来的徐斯奎都知道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因为这些本就是未来的徐斯奎记忆的组成部分,唯一的区别在于,过去的记忆可能会有模糊的地方,但现在发生在徐斯奎身上的一切都以现在进行时呈现在沈遇的脑海里。就像沈遇此时此刻清楚的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   沈遇勾唇笑了下,说:“对。”   徐思奎顿住,他活了二十几年很少遇到敌手,却没想到,此生最大的对手竟然是他自己。   当然,归一在他这里只能算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但凡再多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会将归一碎尸万段!   手背上被血液溅到的地方被宛如被火星烫出了洞,血液从青筋截口汩汩而出,徐思奎低头,看见白色的烟雾从湿漉漉的衣服里冒出来,他似乎听见身体里骨架坍塌的声音。   梅千鹤急切的唤他:“徐思奎!”   徐思奎愣愣的抬头,动了动手指,忐忑不安的拉着他的衣角,嘴唇费力的蠕动。   半晌,他才红着眼眶委委屈屈的问出一句不甚清晰的话:“鹤鹤,你是爱我的对不对?”   大雨瓢泼,不绝于耳。   梅千鹤面色惨白,他张了张嘴,最后弯腰捡起地上的伞,罩在徐斯奎的头顶,挡住了外界所有喧嚣的声音。   徐思奎的世界逐渐变得寂静,模糊的视线里,他依稀看到鹤鹤的嘴唇动了下,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他说的一定是——我爱你。   徐思奎松开衣角,转而勾住他的手指,轻轻地蹭了蹭,笑着无声道:“我爱你。”   全世界我最爱你。   他终于摆脱了荆棘束缚,然而深埋于心底的爱意却始终暗无天日。   但没关系,我爱你。 第61章 全文完   梅千鹤泪眼朦胧的低下头,交缠在一起的手指逐渐松开,僵在半空的指节痉挛了下。   身后的沈遇看着这一幕,眉眼间的笑意在烟火的照耀下愈发灿烂,笑着笑着,整个人都颤了起来。可他的笑声无比悲凉,让人听者只觉心酸发涩。   梅千鹤偏头看向沈遇。   沈遇病态的笑着,痴迷视线落在他的身上,眸中千山万水都成了绝美的诗。   在梅千鹤审视的目光里,沈遇的笑声逐渐停下。   两人各自撑着伞,静默于雨中相对而立。   沈遇看见了对面之人眼底深处的失望,浅淡的失望,一闪而逝,偏偏就是被沈遇捕捉到了。   “鹤鹤……”不能让鹤鹤失望,他想为自己说点什么,他想来想去,只有这句话能让他的鹤鹤开心,于是他笑着道:“鹤鹤,以后再也没有人能把我们分开了。”   所有阻挠他们在一起的反对势力,全部都被他弄死了。   可梅千鹤突然松了伞,大雨淋透了他的衣裳,雨水顺着发丝流过眼睛,看起来又难过又狼狈。   沈遇无奈又心疼,忙上前一步,重新将人拢到伞下,“鹤鹤宝贝,不要难过,我们终于能永远在一起了,应该要开心才对。”   他见梅千鹤往远处看了眼,神色怔然,便以指腹轻轻摩挲着梅千鹤发红的眼睑,安慰道,“那些都是假的。”   他说了很多次,都是假的。   “我知道。”梅千鹤慢吞吞道,收回视线将沈遇的手按在自己脸上,期盼的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问道:“徐思奎,你相信我吗?”   沈遇温柔的肯定道:“相信你。”   他靠近,额头抵在他的额头上,轻声呢喃:“我的鹤鹤说什么我都信。”   暴雨与爆炸声交杂,震耳欲聋。   可这柄伞下,却充斥着温情与爱意,安静的不像话。   梅千鹤眼神温柔,缓缓认真道:“徐思奎,万物皆假,唯我是真。”   他侧头,很轻易地便吻在他的薄唇上。   温热相触的一刹那,沈遇所有的血液都凝固了。   梅千鹤退开些许,重复道:“你信我,我是真的。”   沈遇呆愣的眨了下眼睛,眼神迷茫。   梅千鹤在他鼻尖上亲昵的撞了下,笑着道:“是你让我来救你的,你不记得了吗?”   他突然叹了口气,语气悲伤道,“你怎么能忘了呢?还口口声声说我是假的,徐思奎,你让我好难过啊……”   梅千鹤捂着心口,五官皱到一处,似是痛苦极了。   沈遇从迷茫里回神,不知所措的揉着他的心口,“鹤鹤,对不起……对不起,我错了……”   求求你了,别难过。   沈遇脸色苍白,唇色极淡,看起来比怀里痛到不能自抑的人还要痛苦千百倍。   梅千鹤艰难的撑着眼皮,用尽最后的力气问他,“徐思奎,我想带你回家,你愿意跟我走吗?”   沈遇匍匐在他身上,眼泪啪嗒啪嗒往下掉,不住的点头道,“我愿意,我愿意……你带我去哪里我都愿意,只要和你在一起,不管去哪里我都愿意……”   梅千鹤费力的扒拉着他的衣领,惨然一笑,“那你快点醒过来,等你醒了,我带你回家。”   沈遇表情陡然一变,抱着梅千鹤的手用力到青筋暴起,他的嘴角几经抽搐,最后牵出一个僵硬的笑。   “我带你回家。”他说,“我们在京都租的别墅已经清理干净了,你会很喜欢的。”   “不,我不喜欢。”梅千鹤暗暗咬牙,心里骂了句混账,脸上表情却未变,凄凄惨惨的笑着,“你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却宁愿沉溺在一场虚假的梦里,也不愿意醒来看看我么?”   “不是的。”沈遇指尖在他脸上游走,满目悲凉道,“只有在这里,我才能感受到你的温度。”   梅千鹤一顿,想到那具被徐思奎仔细养护的尸骨,内心震颤感动,却又有些无奈。   此时他的脑袋里,世界意识有气无力地给他打气:“他的意识还没醒,梅先生,你再加把劲儿!”   它是趁着徐思奎和作者君对抗的时候好不容易才逃出来的,此时非常微弱,说话的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估计也有一部分对徐思奎的惧意在里面,毕竟之前徐思奎还对它起了杀心,虽然现在的徐思奎看不见他寄居在梅千鹤脑袋里,但它还是下意识的想逃避。   梅千鹤微不可见的叹了口气,沈遇如此执迷不悟,逼的他也只能下一剂狠药了。   于是,梅千鹤一把推开沈遇,后退一步,也笑了下,笑意却未达眼底。   “我再说最后一遍,”梅千鹤立于雨中,杏眼布满雾气,“我不想和你在虚假的世界里长久,你若爱我,那就醒来见我!”   他说完,决绝地转身,纵身越下百尺高楼。   “鹤鹤!”   沈遇大惊失色的扑过去,没有丝毫犹豫地追寻着那道身影跳下去。   霎那间,密布的乌云在闪电里疯狂涌动,暴雨在怒号的狂风里化作利刃直击地心。大地开始皲裂,高楼大厦震声耸动,世界从边缘开始逐渐坍塌裂开,一寸寸湮灭化为飞灰消于虚无。   最终,尽数归于黑暗。   ——   明亮的水晶灯下,家庭医生看着旁边一切正常的心电图,第无数次皱眉深思,病人体征完全正常,为什么会突然陷入昏迷呢?   当然,仍旧第无数次百思不得其解。   一位长相温婉优雅的女士手里提着喷壶的女士从卧室阳台走过来,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正是梅千鹤的母亲汤婷。   她熟练的询问医生,“小鹤今天状态怎么样?”   医生手脚麻利的给病人挂上点滴,起身道:“很好。”比很多正常人都健康,但就是醒不过来。   半个月以来,这个答案汤婷已经听了不下十几次,她点点头,似乎并不担心病人的情况,放下手里的东西坐在床边,仔细地给床上的人按摩手臂。   床上的病人,自然就是梅千鹤了。   半个月前,梅千鹤和他们说了要去找徐思奎的事儿后便陷入了昏迷状态。医生诊断发现他的身体并没有问题,只是暂时失去了意识。   虽然和植物人有细微差别,但梅千鹤还是被医生判定为植物人状态,梅千鹤的父母也按照医嘱对他的身体进行养护。   这时,梅西峰也下班回来了,第一时间来卧室看望老婆和儿子。   “怎么样?”梅西峰眉宇透着疲倦,但还是勉强打起精神关心儿子的情况。   “老样子。”汤婷说,“看你困的,先去睡一会儿吧。”   梅西峰揉了揉眉心,在沙发上坐下看杂志,摆摆手,“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医生默默的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一家三口。   对植物人来说,亲情呼唤法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医学奇迹。   汤婷摇了摇头不再管他,一边给梅千鹤按摩,一边和梅千鹤聊天,“也不知道你在那边过的怎么样,有没有被欺负啊,那个谁,小徐是吧,他要是敢欺负你,回来了爸妈帮你揍他……”   她按完又换了另一只,视线飘过阳台,不知想到什么突然笑了声,“你养的草莓又长大了,又大又红,像挂着的小灯笼似的,你爸爸昨天看到馋的很,趁我不注意偷偷摘了一颗塞兜里,还以为我没看见呢……”   “咳咳……”梅西峰翻尴尬的咳了两声。   汤婷笑了笑,止住话头,转而说起另外一件事,“还有啊,你的经纪人今早和我说,你上一部剧的女主想和你炒CP,被你经纪人拒绝了竟然还在网上放出了跟你拍的亲密合照,你的经纪人火急火燎的联系我,还给我看了照片……我一看那照片立刻就收藏了……不过你别误会,主要是人女孩子给你P的太帅了。”   汤婷絮絮叨叨说了很多,从家长里短到娱乐八卦再到梅千鹤儿时的丑事,一件件信手拈来,说了半个多月竟然没有一件重复的。   当然,其中难免有夹带私货的时候,比如现在,她也不知讲到哪个点,话题一转就开始分享自己和梅千鹤他爸的爱情故事,美其名曰给儿子传授追老婆的经验。   “你爸爸当初追我的时候,不管再忙每天早上都会在花店买一束新鲜的玫瑰寄给我,下班了就跑到剧组去蹲我,夏天给剧组的同事买冷饮,冬天买奶茶,后来我一到剧组就有同事问我‘婷姐,梅总今天什么时候来啊?’‘婷姐,奶茶到了叫我一声啊!’,就这样坚持了三年,到后来,我拍戏的每个剧组都被他给收买了,就连我的经纪人都开始给他说好话……”   梅西峰听着老婆回忆往昔,心里也觉得甜蜜的不得了,却也没有打断老婆的回忆,安安静静的听着。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最打动我的是他日复一日的坚持。人都说爱情热烈如火,猛烈却往往很短暂,可是你爸爸却告诉我,爱情是持之以恒,是细水长流。”   汤婷似乎陷入了长久的回忆,说着说着,慢慢地趴在床边睡着了,而一旁的梅西峰也在汤婷女士的柔声细语里陷入了沉睡。   与此同时,床上的梅千鹤缓缓睁开眼睛。   “呼……终于把瘟,你们送出来了。”世界意识小声的在梅千鹤脑袋里感叹了一句。   梅千鹤合理怀疑它刚才想说的是终于把瘟神送出来了,不过他这次没生气,反而好声好气的和世界意识道别,“这次多谢你了。”   世界意识有些不好意思,“说起来应该是我要谢谢你才对,还有,对不起,以前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把你拉到另一个世界的事。”   如果不是它擅作主张将人拉进去又送出来,也许根本就不会有后面那些毁天灭地的事,算起来,今日的后果,也有它的一份因。   “不过,这次回溯失败的事可不能怪我。”世界意识底气不足的解释,“当时我都准备要回溯了,可是徐思奎他突然把傀儡病毒用在了自己身上,我也没有办法,只能先调用能量去阻止他,可是还是晚了一步,反而被他给抓住关了起来。”   所以这次真的真的不是我不靠谱啊,世界意识委屈,而且它为了给徐思奎修复身体又花了很多能量……不过转而想到作者君真的被徐思奎抹杀干净的事,又觉得非常快乐,心底所有的委屈都消失了。   只要没有了作者君,它就可以拿回世界主宰权,建立一个全新秩序的新世界啦!   梅千鹤听出了世界意识的委屈,道:“我代他向你道歉,抱歉。”   “没事没事,”世界意识已经想通了,十分大度地挥手:“梅先生,我要走了哦,再见啦。”   梅千鹤正笑着与它告别,手腕突然被人重重的捏了下。   ——   和梅千鹤一同睁开眼睛的,还有突然出现在梅千鹤身下的男人。   男人名唤徐思奎,曾经寄居在一具少年的躯壳里。   此时正是暮色与黑夜交接的时间点,卧室里的水晶灯刺的人眼睛疼。   徐思奎却直勾勾地盯着天花板,神色怔然,他只记得自己从天台上随着鹤鹤跃下,终于在落地之前拉住了鹤鹤的手,紧接着便是一阵剧痛袭来,骨头像被无数巨石碾压碎裂,然后便失去了意识。   按理来说,他应该在那栋楼里的浴缸里醒过来才对,可是为什么会在一个全然陌生的地方醒来?   身上似乎压着什么重物,他转动眼珠朝下,随即瞳孔放大,手上的力道不自觉的加大。   梅千鹤冷冷的“嘶”了一声,从徐思奎的身上滑下来,侧头瞪了他一眼。   “鹤……鹤……鹤鹤!”徐思奎喉结滑动,激动的有些说不出话来,嘴唇张了几次才能喊出他的名字,可他不知想到什么,眼睛突然黯淡,语气失落道:“难道我们还在梦里吗?”   当梅千鹤说出“万物皆假,唯我是真”,以及决绝转身前的那句“我不想和你在虚假的世界里长久,你若爱我,那就醒来见我!”时,徐思奎是矛盾的。   他清醒的知道自己在梦里怀抱的不过是虚妄,他以为那些话是他自己无意识臆想出来取悦自己的,他想相信,非常非常想相信,可是他不敢。他怕自己醒过来,看见自己抱在怀里的又是那具干瘪的尸骨。不,他甚至连一具完整的尸骨都留不住,只能怀抱着冰冷的骨灰盒。   梅千鹤撑着脑袋,看他脸色几度转换,瞬间就明白他在想什么。   这个笨蛋,还以为在梦里呢。   梅千鹤觉得好笑,伸手在他冷峻硬挺的脸蛋上掐了一把,问道:“疼吗?”   徐思奎呆愣的回答:“疼。”   梅千鹤静静的看着他。   徐思奎眉眼一弯,冷意如遇春风,笑意瞬间漫开,他说:“好疼。”   笑着笑着,眼泪如断了线的珍珠顺着眼角流下。   他颤栗的抱着经年求而不得的人,怀里的体温烫的他血液都在沸腾,“鹤鹤……我好想你啊……”   这不是梦啊。   他的宝贝真的好好的活着,皮囊之下有血有肉,温温热热的,能听到他说话,还会和很久以前一样叫他的名字。   徐斯奎突然无比后怕,倘若他没有选择脱离梦境,鹤鹤是不是会和被他永远困在虚妄里……他恨自己太过愚钝,简直又蠢又无能!   他哭着哭着又笑起来。   幸好,哪怕醒来面对无边空寂,哪怕醒来再次置身地狱,他也愿意相信鹤鹤说的话。   所以,他得到了圆满。   明明和精致漂亮搭不上边,可当徐思奎笑起来的时候,梅千鹤仿佛又看到了烂漫春日里潋滟的海棠,温软的能把人心肝融化。   “这就是我生活的世界,我以前和你说过的。”说到以前,梅千鹤严肃问他,“那个时候你是不是也以为我是假的?”   他说的是第二次穿书之前,两人厮混了好几个小时的那次。   徐思奎哭着笑着,委屈的点头,眼泪越发汹涌。   梅千鹤叹了口气,撩起袖子给他擦眼泪,岂料越擦越多,最后只能无奈地点了点他的眼角,“别哭了,我爸妈都在这儿呢,哭肿了眼睛多影响形象啊。”   他指了指安静睡在床边的汤婷,介绍道:“这是我妈,汤婷女士。”又指了指坐在沙发上打盹儿的梅西峰,“那是我爸,梅西峰同志。”   梅千鹤拔掉手背上的针管,翻身下床,徐思奎亦步亦趋跟在他脚步后,突然觉得无比紧张。   他拉住正准备叫醒父母的梅千鹤,忐忑不安的问:“鹤鹤,我,我现在是不是很丑……”   他让鹤鹤吃了那么多苦受了那么多伤,而且刚刚还哭了,岳父岳母会不会觉得他太无能保护不了鹤鹤?   还有,两手空空见家长,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他什么都没有准备,也什么都没有,岳父岳母会不会不喜欢他?会不会觉得他配不上鹤鹤?   徐思奎脑子很乱,所有的想法都乱成了一团,像一只被困在茧里的蛹虫。   他这辈子都没有这么混乱过。   梅千鹤当然知道徐思奎在想什么,他仔细端详着他,上手把徐思奎的衣领整理好,拍拍他的肩膀,“别紧张。”   他含笑说了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你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好了,虽然这个问题我早就知道了答案,但我还是想再问你一遍。”   “徐思奎,你爱我吗?”   徐思奎乱颤的心顿住,在梅千鹤澄澈的视线里,他语气郑重的犹如宣誓般回答:   “我爱你。”   “我只爱你,全世界唯一爱你。”   他挣脱毕生桎梏,在地狱里荆棘碎骨,重回人间,只为了亲口告诉他:   我爱你。   直至此刻,所有深埋于心底的爱意,终于撕破命运的牢笼,得以窥见天光。   ——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完结啦!!!   还有一篇番外。   这篇文有很多的不足之处,没有大纲没有存稿,一边写一边改,文笔不咋样,剧情也没有,人设还没有搞好,场景描写心理描写啊怎么越说越多!!!唉,总之问题一箩筐。   但是,正式写完一篇小说,我还是非常激动滴!   而且非常幸运的是,即便差劲如我,还是遇到了非常非常可爱的读者。   很感谢一直陪我走到这里的小可爱,感谢包容,感谢收藏,感谢评论,感谢营养液,感谢支持,爱你们哟!   /比心比心   下面是预收文案,希望下一篇能有进步。   视角一:   简行的一生就是一幅高开低走的K线图。   十五岁那年,简行从简家小少爷变成了鸠占鹊巢的孩子。   十八岁那年,简行的男朋友不辞而别,从此杳无音讯。   二十岁那年,简行被养父母逐出家门,病死床上无钱医。   然后,简行重生了。   重生在养父母拿出弃养书要他签字那天。   简行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后来,在某个偏僻的小山村,他遇到了一个非常老实巴交的大男孩。   第一天早上,塞给他一个热乎出炉的烤玉米。   第一天中午,拿着一袋米敲开他的门。   第一天晚上,抱着一床新织的凉席再次敲开他的门,认真的介绍自己:“我叫陆锋。”   简行对他的名字不感兴趣,一双眼睛冷淡的盯着他手里的凉席。   男孩不好意思的提了个要求:“你笑一下,就送给你。”   他没笑,但凉席最终还是铺在了他的床上。   男孩对他特别好,   唯一的缺点就是像极了前世抛弃他玩失踪的男朋友。   ——   视角二:   陆锋作孽无数,着实不是个好人。   往前是理不清的债,往后是黯淡无光未来。   但他遇到了简行。   于是地沟里的老鼠日思夜想也要为自己挣一个光明的前程。   只是很遗憾,前程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得到的。   幸运的是,他重生了。   可他的小男朋友却成了面瘫脸,   不会笑了。   ——   多年以后,有媒体记者问开玩笑问简行:“您当初有那么多追求者,为什么偏偏选了颜值最低的陆总?”   “对我好,会赚钱。”简大设计师眸色冷淡,语气却很认真:“以上两点,基于他是陆锋。”   ——   他们各自为战,却又殊途同归,共同奔赴远大前程。   ——   伪老实真狠戾努力赚钱养家的忠犬攻&表里如一冷淡精明但有点财迷属性的受   PS:   1.轻微万人迷倾向。   2.寸头硬汉攻,属于乍看不起眼越看越觉得有男人味的那种。   3.两人性格都有不完美的地方。   4.依旧是双向奔赴的爱情。   2020.3.31 第62章 番外   汤婷和梅西峰醒来后,看见站在儿子旁边又高又帅的年轻男人,不约而同的对视一眼,眼里划过一抹赞叹。   ——这个儿媳妇有点帅啊!   梅千鹤喊了声“爸妈”,徐思奎也有样学样跟着喊,紧张的手都在发抖。他都已经做好被为难的准备了,却发现岳父岳母根本没有为难他的意思,甚至一点也不惊讶他的出现,反而对他十分热情。   梅西峰拉着儿子和儿媳妇坐在沙发上聊天,不过更多的是梅西峰和徐思奎在说话,一方想多了解儿媳妇的情况,一方拘谨的想讨好岳父,又因为两人都是久经商场的商人,两人聊着聊着就聊到了兴头上。   汤婷则践行承诺,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子菜。   汤女士不仅在演戏插花养生之道方面很优秀,厨艺方面也很是了得,一桌菜做的是色香味俱全,堪比满汉全席。   “我已经很久没吃过我妈做的菜了。”梅千鹤感叹道,他爸平时把汤婷护的跟个宝贝似的,别说下厨,汤婷女士剪束玫瑰他爸都怕她被刺到手。   他刚感叹完,梅西峰便不以为意地瞥他一眼,“想吃不会自己做么?”   梅千鹤耸耸肩,拉着徐思奎在桌边坐下。   徐思奎凑近他耳边小声说:“以后我给你做。”   想到在梦里徐思奎做过的饭,虽然比汤婷女士差了点火候,但老实说,味道还是很棒的,梅千鹤有点馋。不过他挑了挑眉,对徐思奎这句话表示不满,总觉得徐思奎在辈分上占了他便宜。   徐思奎解释道:“我会和妈好好学的。”   梅千鹤笑着说:“好。”徐思奎头脑聪明至极,自然学什么都学的很快。   “咳咳。”   两人明目张胆的咬耳朵,梅西峰刻意提醒了下,饭桌上呢,收敛点。   汤婷温柔的瞠了梅西峰一眼,用公筷给徐思奎夹了块鱼肉:“既然和小鹤在一起了,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我和他爸拿你当亲儿子看待,你也不用太拘束,在自己家里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语气柔柔的,说的话却很有分量。   徐思奎能感觉到两位长辈的真诚,眉眼含笑道:“好,谢谢妈。”   梅西峰揽着自家老婆的腰,扬起下巴示意徐斯奎,“行了行了,别肉麻了,赶紧吃饭吧。”   徐思奎笑着看了眼梅千鹤,在餐桌下牵住他的手。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吃完晚饭,梅千鹤戴上帽子口罩,带着徐思奎去附近商场挑选衣服。   梅千鹤本想拿自己的衣服给他穿,但他看了看徐思奎比他高出的半个脑袋,默默的把衣柜给关上了。   城市灯火林立,他们开车出了别墅,明目张胆的在大街上手牵着手。   两人身高腿长身形优越,再加上徐思奎那张俊的天妒人怨的主角脸,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注意力。   梅千鹤暗恼自己粗心,怎么就没给徐思奎套个口罩?就让他这么大摇大摆的出来招蜂引蝶了。   他侧头想瞪他一眼,却不经意撞进满目深情。   徐思奎捏了捏手里的柔软,含笑问道:“怎么了?”   梅千鹤正经的说了句不那么正经的话,“你亲我一下。”   徐思奎愣了下,随即摘下他的鸭舌帽,俯身在他额上轻轻的吻了下。   夏日晚间的风清亮惬意。   但徐思奎的唇是炙热的。   看着被喂了一嘴狗粮的路人,梅千鹤满意了。   两人走走停停逛了两三个小时,路过超市的时候,梅千鹤进去买了盒口香糖。   徐思奎站在门口的阶梯处等他,单手背在身后。等梅千鹤走近了,他才将手里刚买的小束玫瑰花送出去。   梅千鹤接过一看,玫瑰里藏着一张小卡片。   上面字迹工整写着几个字:To:我的宝贝。   梅千鹤抬眼,余光看见徐思奎身后背着花篓还未走远的小女孩,拇指指腹捻着卡片上的字,珍重的将卡片收进上衣口袋里。   两人回到家,梅西峰和汤婷两位养生达人已经睡下了。   梅千鹤翻出一个新花瓶,一边催促徐思奎快去洗澡。   徐思奎拿着新买的睡衣推开浴室的门,他看着置物架上的洗漱用品,墙上挂着的不规则画卷,以及靠窗一侧的豪华浴缸,又回头看了眼布置简洁大方的卧室,心里柔软的不可思议。   这里是他的鹤鹤从小生活的地方,也是他从来没有了解到的一部分,可是当他孤身站在这里,却陡然生出强烈的熟悉感。   像是一脚踏进了记忆里最温馨美好的旧时光,此后经历的所有磨难都不复存在。   徐思奎洗完澡,十分顺利找到柜子里的浴巾。   梅千鹤站在阳台上和经纪人通话,手指有一下没一下的摸着花盆里的红色草莓。   徐思奎围着浴巾走过去,双手抱着他的腰,下巴搭在他的肩上,软软的喊了声:“鹤鹤。”   电话里的声音一顿,有些不敢置信的问:“你旁边……有人?”   梅千鹤不回头也知道身后的人,脑袋后仰,后脑勺在徐思奎额头上碰了下,一边对经纪人说:“我男朋友,改天介绍你们认识。”   “男男男……我靠!”经纪人男了半天也没有男出个所以然,他严重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男朋友?   梅千鹤竟然不声不响的有了男朋友!   想到梅千鹤那强烈到旺盛的事业心,这位自诩掌握了艺人全部行程的经纪人表示很疑惑,这他妈就很离谱!   经纪人合理提问:“你该不会是在网上谈的吧?”   据他所知,梅千鹤身边根本没有任何暧昧的人,这个所谓的男朋友,肯定是梅千鹤在网上认识的。   不待梅千鹤回答,经纪人接着忧心忡忡问:“你现在在哪里?”   要不是那人就在旁边,经纪人绝对会当场给梅千鹤背一篇八百字小作文——论网恋的危害性。   梅千鹤道:“不是网恋,现在在家里。我们已经见过家长了,你就别操心了。”   经纪人松了口气,不是在网上认识的不三不四的人就好。既然人家都已经见过父母了,他也不好插手,便询问梅千鹤之后的工作安排。   梅千鹤:“最近这段时间都不接工作。”   经纪人:“你……确定是我认识的那个事业狂么?别不是换了个芯子吧。”   梅千鹤冷哼一声,利落的挂了电话。   一滴水从徐思奎的脸部线条滴到梅千鹤的脖子上,顺着白皙的皮肤流到颈窝里。   徐思奎安静的看着那滴水,眸色逐渐幽深暗沉。   手机在指尖转了一圈,梅千鹤回头看了徐思考一眼,随后将视线移到那盆草莓上,说:“你看,结果了。”   徐思奎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嗯了声,想到了另一个世界里他们共同栽种的那株早就夭折了的草莓,声音带着一丝失落。   梅千鹤眸里泛着水色,脸上却笑着:“草莓结果了,我也得偿所愿了。”   他说:“徐思奎,我们还个愿吧。”   梅千鹤低头,在其中一片叶子上吻了下,然后目光灼灼的看着徐思奎。   等徐思奎真的学着他吻了那片叶子,梅千鹤却又觉得这个行为傻里傻气的很幼稚。   徐思奎吻完,耳朵凑近那片叶子,认真询问道:“草莓小姐草莓小姐,请问我的宝贝许了什么愿啊?”   梅千鹤被他逗的噗嗤笑出声。   徐思奎当然不可能得到草莓小姐的回答,他一本正经的直起身,捧着梅千鹤的脸吻下去。   呼吸交融,难舍难分。   徐思奎嗓音暗哑,“我的宝贝许了什么愿啊?”   梅千鹤被吻的浑身酸软,懒散的靠在他的身上,笑了下,“你猜。”   良辰美景,徐思奎怎么会浪费时间去猜。   他有的是办法知道。   徐思奎将人抱到床上,动作很温柔,像怀抱什么脆弱的宝贝,生怕弄坏了似的。   梅千鹤抽空说了句:“口袋里有xx剂。”   徐思奎动作一顿,捡起梅千鹤刚才穿着的衣服,果然在侧边口袋里发现了一管xx剂,管身上还标着超市的名字,显然是梅千鹤买口香糖的时候买的。   徐思奎喉结滑动,眼眸幽深暗沉,更深更狠的吻他,只是动作再也不复方才的温柔。   “鹤鹤……”   梅千鹤意识涣散之际,听见徐思奎低沉的声音在他耳边逼问方才的问题。   梅千鹤妥协,叹了口气,哑声道:   “愿你平安。”   “愿我们终能重逢。”   他拜山拜水拜神佛,满腔相思寄托于草木,化身为最忠实最虔诚的信徒。   终于,得偿所愿。   徐斯奎一边用力,一边用低沉性感的声音在他耳边询问:“那我呢?我也可以得偿所愿吗?”   梅千鹤用力抓着床单的直接都泛了白,不甚清明地回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徐斯奎许了什么愿。   于是他笑道:“当然。”   “从此以后,年年岁岁,朝朝暮暮,我陪你一起走。”   ——   半个月后   之前因为梅千鹤陷入植物人状态而被迫推迟的接任大会再次举行。在所有同事惊疑不信的目光里,梅千鹤淡定的接任了公司总经理的职位。   按照原来的计划,他应该要渐渐淡出演艺圈管理公司事物最后接替他爸手头的生意的,但是现在有了徐思奎,他便决定当个甩手掌柜,于是转头就把公司所有事物交给了徐思奎。   徐思奎自然没有任何怨言。   但由于两人举止过于亲密,导致公司里的人都把徐思奎当成了吃软饭的小白脸,要不然就是梅千鹤,哦不,梅总养的小情儿。   有想爬梅总床的小演员故作聪明,企图通过交好徐思奎以获得梅千鹤的青睐,谁知他好不容易凑到徐思奎面前,刚提了一句梅总就被徐思奎凌厉的眼神瞥了眼。   小演员被他那一眼吓得打了个冷颤,打探的话竟然怎么都说不出口。   内心弹幕疯狂吐槽:卧槽,这人的眼神也太恐怖了吧!在梅总面前不是温顺的像只小绵羊吗?!看不出来这人竟然还有两幅面孔!真虚伪!   梅千鹤正好开车过来,还以为有人在和徐思奎搭讪。他立刻大步走上去,占有欲十足的与徐思奎十指相扣在那小演员面前晃了下,冷声道:“我爱人。”   小演员惨白着一张脸跑了。   梅千鹤回头,看见徐思奎笑的像只狐狸,不满道:“你还敢笑。”   徐思奎立刻收敛了笑容道:“不敢。”   两人牵着手上车离开,却不知远处的灌木丛里,有人偷偷的把他们俩牵手的背影照发到了网上,并且标上了#梅千鹤恋情#的tag。   这张照片一发出去,瞬间就爆了。   只不过和别人爆恋情粉丝哭闹的情况不同,他的账号底下,小羽毛的评论相当的简洁有力言简意赅,可谓娱乐圈一片清流。   “假的。”   “不熟。”   “勿CUE。”   “莫挨我。”   “狗头保命。”   “转发《十二条建议教你避免被碰瓷》”   “纯路人,不懂就问,评论区啥意思?”   “回复上一楼,小羽毛独家讲解千鹤哥哥辟谣恋情三十六计,包你一看就懂~链接:http://www.hjkbhkgfv.”   “靠!哥哥发动态了!快去看!”   梅千鹤抱着茶杯走近办公室,瞄到电脑屏幕前的徐思奎面上极快地闪过一丝不自然。   他走过去一看,屏幕上就是一副正常的电子报表。   梅千鹤眯起眼睛,勘破真相似的说:“啧,欲盖弥彰,一看就有鬼。”   徐思奎毕竟不是演员,那点演技在梅千鹤面前根本不够看。他轻咳一声,把界面切换到梅千鹤社交账号的个人主页。   页面显示梅千鹤一分钟前发了一条新动态。   @梅千鹤:保真。   倒是颇有梅千鹤以前辟谣恋情的风格,只不过这一次的意思和以前截然不同。   底下粉丝捧心哀嚎——操!这回真失恋了!   梅千鹤觉得更奇怪了,他的账号密码给了徐思奎,就是随意他操作的意思,没道理徐思奎会因为发了一条动态而心虚。   这不是徐思奎的风格。   梅千鹤狐疑的视线在他脸上转了一圈,笃定道:“你肯定还有事瞒着我。”   在梅千鹤审视的目光里,徐思奎最终无奈的打开了隐藏的界面。   界面上清楚地介绍了一个女人的生平事迹。   计舒敏,女,三十二岁,网络作家,笔名舍予,代表作《最爱》,视线浏览到最后一行时顿了下——   八年前因脑神经严重衰退移送精神病院。   梅千鹤关掉页面,在徐思奎唇上亲了一口,他说:“都过去了。”   徐思奎回吻他。   “嗯。”   梅千鹤亲自承认恋情在网上引起了极大的关注,但两个人都不怎么在意,既没有主动曝光,也不打算遮遮掩掩。   他们经历了那么多,现在只想过简单的生活,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做自己热爱的事。   这件事过后,徐思奎注册了一家软件编程公司——深思技术有限公司,logo依旧是一只飞天白鹤的简笔画。   就像梅千鹤喜欢演戏一样,徐思奎从小就很喜欢写代码。   某天,梅千鹤随意问了句:“为什么叫深思?”   徐思奎眉目含笑在他额间落下一吻,“因为——”   “心有一人,深隽于骨,思之如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