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作者:凤羽涅 文案: 感谢画手@妖魔君是茶水妹送我的封面,人设是莫长空,微博有大图。 倒霉乐观“直男”师尊受X强大凶残“忠犬”徒弟攻,1V1 1、 陆云真是读计算机系的大三生,家境贫寒,成绩优异,梦想成为一名朝九晚九,月入过万的好码农。 他万万想不到…… 前世的徒弟在封印里苏醒,找上门来,开了他的阴阳眼,莫名其妙地成为一名玄术大师?华夏第一玄门的祖师爷,工作是抓妖怪,看霉运,给服务器驱邪?! 2、 徒弟叫莫长空,是邪剑剑灵,相貌冷酷,气质暗黑,但性格老实又孝顺,乖巧听话,对师尊好得没话说。 陆云真很满意,觉得有徒如此,师复何求。 他万万想不到…… 那货曾经是恶贯满盈的灭世大魔头!蹲了万年大牢,刚刚刑满出狱?! 3、 圣人说,有教无类。 陆云真决定做个好师尊,竭心尽力地教导徒弟,就像蜡烛,点亮自己照亮别人,帮助徒弟开始新生活。 他万万想不到…… 师尊这职业居然还有别的高危风险?! 4、 莫长空说他有好好反省,不会对师尊做什么高危坏事的。 陆云真信了。 他万万想不到…… 那货上辈子已经对师尊把最高危的坏事做完了,正在兢兢业业地火葬场?!什么是火葬场? 5、 陆云真说:我爱人间,处处喜剧。 莫长空说:师尊于我,便是人间。 ============================== 大概是师徒一起斩妖除魔,打怪积功德的故事。 攻超强,受觉醒后也很强。 排雷指南: 1、攻曾是超级坏蛋(已赎罪),浪子回头,改邪归正,在受的教导下改正三观。 2、受早期误认为自己是钢铁直男,绝不可能喜欢男人。 3、故事前世虐,今生甜,带沙雕风。 4、受很穷,特别穷。 5、实在想不到你们还雷什么了,雷点多的慎入吧,默认这里有…… 内容标签:前世今生 仙侠修真 爽文 玄学 搜索关键字:主角:陆云真,莫长空┃配角:贺锦年、胡绥,金玉奴等┃其它:爆笑,颠覆 一句话简介:孽徒觊觎我怎么办?在线等,急! 立意:春蚕至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万年思过   莫长空,原身为邪剑剑灵,得无剑峰仙君收为首徒,教化千年,却狼子兽心,欺辱师长,手段恶劣,有悖伦常。   事发后,叛出仙门,自封万妖之尊,暴戾恣睢,杀人如蒿,又引炎山之火,屠九城,伤生灵万千,不知悔改。   当杀!   当杀!   当杀!   ......   满身罪孽的妖邪逃不过天怒,三界联手除魔,绝岭之战,尸横遍野,流血成河。执刑的神君将数根锁妖链穿过莫长空的琵琶骨和肋骨,用八条巨龙硬拖入无间炼狱,将这把桀骜不驯的邪剑牢牢钉在斩妖崖上。   斩妖崖是对犯罪的大妖施以极刑之处。   天雷折断剑骨,毁其灵魄,置入炼狱,受万年之刑,再脱去妖身,夺其修为,堕入轮回,受人间百苦折磨,不得解脱。   炼狱里处处都是绝望的血腥气息。   莫长空伤痕累累,却仍在拉扯着体内的锁链,狂傲地笑着,看不出半分忏悔之意。他是天生天养的坏胚子,无可救药的恶徒,如今顺着大家的意,犯下滔天罪行,不是应有的结局吗?   杀戮,嗜血,残忍,无情……   众神给他的判决没有错。   唯一错的是,老天应该在出生时便杀了他这头畜生,免得他逆天地,乱阴阳,忘恩背德,疯狂地强求着不该求的感情,苦苦纠缠不该缠的人,作茧自缚,越陷越深,可笑至极。   如今,魂飞魄散也好,轮回受苦也罢。   他根本不在意。   ……   乌云渐渐聚拢,里面带着雷劫的电光,如灵蛇般游动,不知为何,早该落下的刑罚缓了许久,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莫长空忽然想起,天庭执行极刑之前,允许亲人或尊长为罪人送行……   可是,那个人会来吗?   莫长空不自觉地放弃了挣扎,他睁开通红的眼睛,努力地看向远处,可是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只有死般寂静。   他不该期待的。   莫长空想起那个人,心里微微苦涩,他刚刚在剑中化出神智,不懂人情百态,就像野兽般四处打架,茹毛饮血,凶残暴戾。是那个永远穿着半旧布衣,看起来没心没肺的男人把他捡回去,狠狠揍了一顿,揍服帖后细心照顾,将他从野兽变成了人。   他拿着刷子,笑着说:“我叫陆云真,以后便是你的师尊。”   莫长空从浴桶里狂挣出来,甩他一脸水,回了一个字:“呸!”   最初的相遇很不愉快,被逼着洗澡,逼着梳头,逼着洗手,逼着穿衣服,逼着坐要有坐相,吃要有吃相,不能用手抓肉,不能打架闹事,说粗话骂人也要被戒尺打掌心,还要念书写字,一遍学不会就学一百遍,莫长空天天琢磨怎么弑师,还用歪歪扭扭的字体在小本子上写了很多计划,包括把师尊吃掉……   他当时是真打不过。   师尊以剑证道,飞升登仙,拥有天下无双的剑法,每次他偷袭或者逃跑,师尊都不恼,笑眯眯地抓回来,夸他是个好孩子。   “长空没有偷鸡摸狗了,真听话。”   “长空终于懂得不可以骂女孩子了。”   “长空认识通缉令上的字了,知道上面写的不是你,有进步。”   “我家徒弟是天下最好的。”   “……”   师尊的眼睛有问题!他是怎么说出这样不要脸的话?   莫长空跑了很多次,被抓了很多次,最后习惯了。   师尊的剑法很凌厉,相貌却很清秀,完全不像别的仙君那样严肃,他喜欢笑,笑起来很好看,慵慵懒懒的眼里带着三月桃花,眼尾微微下垂,就像弯弯的月牙儿,嘴角还有两个浅浅的梨涡,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   莫长空喜欢师尊的笑容,可是他不喜欢师尊对别人笑,每次看到,他就很不高兴,非要搞点什么事情,让师尊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他身上为止。   可是,师尊性格爽朗大方,乐于助人,爱笑爱闹,喜欢喝酒,做饭很好吃,他的朋友遍布四海八荒,上到神君帝尊,下至凡人乞丐,大家都很喜欢云真仙君,无剑峰永远人来人往,热热闹闹的,再加上后来收的两个同样爱惹事的混蛋徒弟……碍眼极了。   莫长空长大后,脾气越来越坏,却不知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最后,他终于发现自己对同为男子的师尊有了觊觎之心,这种世间不允许的情感,让他无法宣之于口,每天都被嫉妒、欲望和愤怒折磨,心中恶念越来越深,再次化作野兽,想行忤逆之事。   大家隐隐察觉他的心思,告诫师尊,说莫长空是头养不熟的狼崽子。   师尊总是不信,说他本质并不坏,宠信如旧。   事实证明,师尊看错了人。   他是忘恩负义的畜生,利用了师尊对自己的善念和爱护,百般算计,将高山明月般的剑仙,骗进了师徒背德的欲望深渊,让他雌伏在自己身下,一次又一次,直到真相被发现……   师尊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落荒而去。   哈,坏坯子永远是坏坯子。   他早已无药可救……   ……   锁链禁锢了体内的妖力流转,剧烈的疼痛让莫长空的脑子有些混乱,想起了许多过去的事情。   执刑的神君在离开前,黑着脸对他说:“你一定会后悔的。”   莫长空觉得很可笑,他这辈子肆意妄为,从不知后悔为何物,他敢犯下滔天罪孽,便敢承担所有的下场。不过是万年禁锢,轮回受苦,算不了什么。   师尊的身子,滋味可好得很。   他这辈子值了。   阎罗殿和师尊素来交好,放话要让他生生世世入畜生道。   他夸阎罗殿的决定可真妙。   畜生入畜生道,再合适不过了。   莫长空笑了几声,忽然发现远处黑暗中出现了一盏小小的灯火,就像黯淡不显的星光,缓缓靠近。然后他听见了沉重的脚步声,有些凌乱,有些踉跄,靠近后又渐渐变得缓慢平稳起来。   脚步声越来越近,声声勾得心乱。   莫长空觉得浑身僵硬,疼痛算不得什么,他下意识地拉扯着岩壁上的锁链,奈何双手被长钉固定,扯得鲜血淋漓也无法松脱,遮掩不住狼狈。师尊是干干净净的人,不喜欢邋遢,他现在浑身都是泥巴和血污,太脏了,要打理干净些,否则要被念叨,拖去洗澡的。   灯火靠近了。   这是一盏普通的小油灯,只能勉强照亮周围三尺的景色,隐隐约约地映出师尊苍白得几乎没有血色的容貌。   师尊瘦了,憔悴了。   他被逆徒玷污的不伦丑事传遍了天庭,虽说大家对他同情居多,但风言风语之下,这些日子寝食难安吧?   莫长空停下挣扎,看了片刻,又想了想,嘴角重新露出坏笑,吹了声口哨,轻佻道:“我的好师尊,怎记得来看我?该不是床上被我玩得太快活,念念不忘?想临别前再来一次?”   陆云真沉默许久,轻声道:“你的心里不是这个意思,便不要再说这种让人误会的话。”   他的眼神很清亮,里面没有怨恨。   莫长空微微别过头去,避开对方的视线,冷笑道:“我还能有什么意思?”   陆云真缓缓走近,拿出干净的帕子,替他擦拭满脸的血迹,拨开垂落的长发,露出左脸上的黑色黥面花纹。   这是上古神文图腾,像两条长长的黑蛇,盘踞在脸上,是“恶”和“罪”的意思,将伴随着灵魂,永生永世轮回。   莫长空被看得难受极了,想像平时那样嘲讽几句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怎么也说不出口。   “这也许是我们师徒最后一次相见了,”陆云真认真问,“你想对我说的话,到底是什么?”   是啊,这是最后一次了……   莫长空低下头,哑了声音,心里爱恨嗔恼,千言万语,最后只汇聚成一句闷闷的话:“师尊……珍重……”   陆云真终于笑了,他想再揉揉眼前人的头发,抬起手却发现他早已不是当年的孩子,太高了,两人又发生了那样的关系,很多习惯的事情再做起来都不合时宜了。   他不好意思地收回手:“为师替你求了情……免了夺去剑骨之苦,受完万年刑罚,不会再入轮回了……”   莫长空愕然,天道无情,公正不阿,怎可能接受求情,轻罚这样的滔天之罪?他心里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陆云真的脸色越发苍白,轻轻地咳了两声,他迅速掩住了嘴,装作不经意地放低了手里的灯笼,将光线转去别处。   炼狱的血腥味太重,麻痹了莫长空灵敏的嗅觉,黑暗掩盖模糊了视线,如今,他终于发现陆云真身上传来的淡淡血腥之气。   莫长空意识到不妙,他用尽全身的蛮力,猛地将穿过双手的长钉拔出,顾不得骨碎筋断,瞬间抓向陆云真的身子。   这算不上什么攻击。   可是,身手不凡的剑仙却失去了躲避的能力,艰难地退了半步,轻而易举地被他抓住,拖入怀里。   陆云真没想到他还能挣脱骨钉,慌乱地想推开,却没有任何气力。   小小的纸灯笼落在地上,迅速燃烧起来,映得周围明亮了起来。   陆云真斥道:“放开我。”   莫长空沉着脸,伸手向看不到的地方摸去,他发现怀中人半旧的青衣背后是斑斑驳驳渗出的血迹,有些干涸结了块,有些还在不断渗出。   这个伤势是……   莫长空惊怒问:“师尊!你的剑骨呢?”   剑仙修成,身上会有一截极坚硬的剑骨,是命门所在,剑骨断,轻则修为全失,重则性命不保。   陆云真身上的剑骨并不是折断,而是生生地剜了出来,能做出这样事情的人,只有他自己。   莫长空不敢置信:“这是你的求情?”   天罚免去了断骨之刑,是因为师尊替他受了,免去轮回之刑,是……   “你犯下的错,为师也有责任,”陆云真见无法隐瞒,不再多言,直接将掌心放在了莫长空的心口处,掌心处有隐藏的血咒,发出了淡淡的金光,牵引着看不见的罪孽,往自己的身上而去,他沉重道,“很多事情,是为师没有教好你,让你走了歪路,应承担部分罪孽。”   徒弟犯了错,必须受罚。   万年牢狱,虽然痛苦,还有重见光明的一天,永入轮回,却是再没有未来了。   他来这里并非为了告别,而是为了给莫长空一个活下来,重新改过的机会。他苦苦求情,并不是为了减轻罪行,而是认罪,将师徒背德和教徒不严的罪孽揽到了身上,剔出剑骨,承担轮回之刑。   莫长空几乎疯了:“我这样的坏胚子,恶事做尽,我不会认错的!不需要你救我!”   “长空,你的本性……没有那么坏,”陆云真的声音越来越轻,气息越来越弱,“是为师做错了太多事……让你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师尊,你没有恨我吗……”   “没有……”   “师尊,我……”   他一生桀骜,嚣张任性,从不懂后悔为何物。如今,他感受到了痛彻心扉的悔恨,却已经来不及了,回首往昔,所有的真心话,一句都没有说过,纵使是床笫之间,他害怕被拒绝,总是做出轻浮的游戏姿态,伤人伤己,从没坦诚过真正的感情。   “师尊,我心悦你……”   “从小到大,心心念念……”   地上的灯火熄了,周围再次陷入了黑暗。   莫长空紧紧地抱着怀里的人,小心翼翼地剖开了自己的心:“我的喜欢,是世间不容的罪孽,我不敢让你知道,可是……”   他停下了声音。   怀里人的气息早已绝了。   身体渐渐冷去。   来不及了……   该说的话没有说,如今已太晚了。   天雷终于落下,不断拷打着灵魄,带来世间极致之痛,莫长空紧紧抱着怀里冰冷的尸体,一声不吭。   他抱得太紧,几乎要嵌入体内。   谁也没有办法将师尊从他怀里夺走。   ……   无间炼狱,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穷年累月,怀里的尸体化作了白骨,白骨化作了沙砾,最后消失在掌心,怎么也留不住……   “师尊,我错了。”   “师尊,我以后听你教导。”   “师尊,我不做坏事了。”   “师尊……”   斩妖台上的高大男子终于低下了头颅。   如果还有重来的机会,还能再遇到那个人。   他不求了。   他再也不求了。 命硬男神   2046年,华夏,秋意微凉。   海平市,海平大学,计算机学院。   陆云真也算学院里的风云人物了,每年新生入学,学姐们找学妹串门聊天,介绍学校的历史和趣事,都会留下他的名字,并慎重警告:“千万别犯花痴。”   短短六个字,凝聚着无数学姐们撞过南墙的痛苦教训。   陆云真是个帅哥,清秀白净,年年都能进海平大学的校草榜前十名,而且有很多眼光敏锐的女孩子私下讨论过,觉得他和现在和大火的影帝胡绥有三分相似,嘴角有梨涡,笑起来特别甜,可惜家境贫困,天天穿款式差不多的廉价T恤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直男气息太重,若是好好倒腾外表,去娱乐圈包装培训一下,也许能出道做明星。   男人只要够帅,人品过关,再穷也不怕。   这年头女追男不是什么稀罕事。   学姐们被美色冲晕了头,试探着去问陆云真的女朋友标准。   陆云真简单地回答了四个字:“女的,命硬。”   当时,学姐们以为他在开玩笑,确定了对方是个直男便出手了,有在图书馆假装偶遇的,有加微信打游戏的,有请他帮忙修手机修电脑的……然后,大家明白了陆云真说的“命硬”是怎么回事……   每个对陆云真起了心思的女孩子,还没等到表白,就遭遇了重重暴击,图书馆偶遇的压不中考试题目,直接挂科,打游戏的二十连跪,盘盘遇到猪队友神对手,气得想骂粗话……还有走路摔跤的,篮球场被球砸进校医室的,丢手机的,丢钱包的,丢电脑资料的,考试不及格,买方便面没有调料包,看小说狂踩雷,码字丢存档的,总之就是霉运连连……   她们放弃了陆云真,霉运便消失了。   学姐们都被霉懵了。   陆云真是海平人,海平大学里本地学生很多。   学姐们找到他的高中、初中和小学同学打听,发现陆云真的“命硬”从幼儿园就开始了,从老师到同学,他喜欢或者喜欢他的女孩子都会倒霉,只有做兄弟才可以保平安,这是连偶像明星都逃不掉的霉运光环。   他粉过的女明星,几乎都退圈了!   运气好点的是结婚或厌倦娱乐圈,幸福退圈,差点的是爆出黑历史,或是得罪高层被封杀,最惨的是被发现偷税漏税和违法犯罪的女星,直接进局子,现在还没出来……唯一剩下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戏骨,德艺双馨,人品无可挑剔,因为年龄大了,最近也有退休的想法……   学姐们查清他的“黑”历史,震惊了。   陆云真再帅,也没人敢要了。   校园论坛《八一八那个“命硬”的男神》帖子永远高亮置顶,很多校友在下面提出衷心的建议:“陆学长(学弟),你找对象的标准太高了,去掉一个吧。”   陆云真看到了帖子,不解发问:“去掉命硬?”   校友们痛心疾首:“陆学长(学弟)!你再想想别的答案吧!”   ……   陆云真被大家的玩笑逗乐了,哈哈笑了很久。   他也知道自己的运气有问题,龙灵寺的慈悲大师看见他的八字不忍心,叹息道:“孽重,无福缘,命苦,克六亲,寿短,活不过二十岁。”   陆云真信科学,不信算命。   他的亲生父母也许是信命的,出生没几天便把他丢了,带着写了生辰的纸条和几百块钱,装在纸箱里,放在路边。捡垃圾的陆爷爷发现了他,找了很久都没找到不负责的父母,便把他带了回去。   陆爷爷没有子女,也没什么文化,却是个好人。   他把陆云真当亲孙子看待,在政府和好心人的帮忙下,解决了户口等问题,正式收养了他。陆云真从小到大,运气都特别不好,比如参加表演扭到脚,参加重要的考试,公共汽车出问题等等……不过他凭借努力和坚强,克服了种种困难,不管是学习还是品德,都出类拔萃。   陆爷爷对自家孙子骄傲极了。   每次家长会,他都雄赳赳气昂昂地踩着收破烂的三轮车,停在学校门口,然后昂首挺胸地坐在第一排,从老师手上拿过全年级第一的成绩单和各种奖状,收获所有家长的羡慕嫉妒恨,遇到请教,便摆摆手道:“我不识字,娃自个儿学的。”   这排场,比什么宝马、奔驰、爱马仕,香奈儿都高。   爷孙相依为命,住在破旧的小屋子里,日子贫穷却快乐。   陆爷爷总是笑眯眯地说:“云真不像我,好看又聪明,脾气好,长大定会招小姑娘稀罕,希望老骨头能撑到云真长大,考上好大学,找到好工作,最好能看到云真娶媳妇儿,这辈子死了也闭眼。”   隔壁秦阿姨笑话他老古董,年轻人都有主意,结婚晚,不喜欢听这些催婚的话。   陆爷爷便不太说了。   陆云真是孝顺孩子,他很努力地念书,希望长大能让爷爷过上好日子,余生平安顺遂,心想事成,长命百岁。   高二那年,陆爷爷在海边遇到两个溺水的孩子,他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孩子回到了父母身边,陆爷爷却再也没有回家。   政府给陆爷爷发了见义勇为的锦旗和奖金。两个孩子的父母愧疚难当,对陆云真千恩万谢,陆云真紧紧地抱着锦旗,努力地笑着,安慰道:“爷爷是英雄,他不会后悔的……好好读书,考上好大学,找到好工作,结婚娶媳妇儿,他便会闭眼了。”   陆爷爷留下的小屋子,只有他一人了。   陆云真用奖金买了块好墓地,然后把剩下的钱都用爷爷的名字,捐给了爷爷一直惦记着的希望工程。   高考结束后,他没有报考京城的两所顶尖学院,而是留在了南平市的重点大学,每天走读。   他把大学录取书的复印件,烧给陆爷爷,还给爷爷带了最爱的自酿烈酒和红烧肉。   “这是很好的大学,我会认真读书的。”   “工作后,我会给你看录取合同和工资单。”   “结婚有点难,我不想祸祸女孩子,但如果能找到命硬不会被克,我喜欢她,她也喜欢我的……我便带她来见你。”   “……”   阳光灿烂,陆云真嘴角的梨涡也很灿烂。   不要哭。   爷爷教过,每天多笑一笑,生活就会好起来了。   ……   今天是10月18日,也是陆云真20岁的生日。   大学三年,他除了交不到女朋友外,别的运气都挺正常,年年拿奖学金,打工也很顺利,无病无灾。   陆云真乐观地认为,自己大概转运了,过些日子他要再去龙灵寺找慈悲大师,谢谢他的平安符庇佑,再问问多做好事,能不能继续改命。   班上的男生都有对象了。   他挺羡慕的……   陆云真的人缘挺好的,朋友都闹腾着让他请客吃饭,这是男生之间的交往惯例,比如前阵子,绰号罗小胖的富二代过生日,便请了几个兄弟去吃海鲜再加唱K。如今陆云真生日,他带着大家起哄得厉害,陆云真也打算好好庆祝一下,早就在生活费里留出了预算,笑着要请大家吃海宴火锅。   海宴火锅是出名的连锁餐厅,有点小贵。   罗小胖和朋友们商量了一会,达成默契,然后勾着陆云真的肩膀,提议道:“胖哥最近减肥,不想吃火锅,我们今天就想吃宵夜,小王烧烤的烤鸡腿,烤五花肉,超辣,再加几瓶啤酒,这才痛快!”   小王烧烤是学校旁边的路边摊,味道不错,价格低廉。   陆云真知道朋友是担心他生活费紧张,故意要吃便宜的。他没有推辞大家的好意,简单的晚饭后,笑着闹着去了烧烤摊,六个人点了满满一桌子,啤酒混白酒,乱七八糟喝了一堆,每个人都醉醺醺的,搂成一团唱生日歌,给寿星敬酒,大着舌头,也不清楚自己在说什么。   罗小胖举杯:“祝……祝真哥早日脱单!”   陆云真举杯:“好!明年就脱……脱单!不管是什么样的对象,脱单就行……”   众人鼓掌:“真哥有志气!”   生日宴结束时,已快十一点了。   末班车早已结束,陆云真拒绝了同学让他去男生宿舍挤一挤的邀请,也回绝了罗小胖去酒店开房的建议,他打包了吃剩的烧烤,骑着共享单车回家。   大学城在郊区,他家在市区,骑单车大半个小时的路程,吹吹海风,正好醒醒酒,消消食。   可是,醉酒驾车是不好的,哪怕是单车。   陆云真迷迷糊糊地骑错了路,不知怎么骑上了偏僻无人的海月桥,还把单车撞到栏杆上了。他从车上摔了下来,发现链条断了,只好推车步行。   这种倒霉事在他身上经常发生,习惯了。   陆云真哼着歌儿,披着月光往回走。   忽然,他发现桥栏杆那边,有个头发湿漉漉的男人朝他点点头,似乎是在打招呼。   陆云真知道糗事被看到了,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然后推车继续前行,走了几步,感觉脖子上挂着的护身符在发烫,喝多了的脑子有点醒了。   他发现了一个严重问题。   海月桥是座老桥,高四米,长一百多米,桥下是入海的河流,他现在在桥中间,站在栏杆里面,那么……栏杆外面,离地四米多的男人应该是什么?   陆云真细思极恐,毛骨悚然。   男人的笑声传来。   他缓缓回头过去。 再次重逢   陆云真惊恐地发现对方就站在海月桥下的河水里,身体瘦瘦长长,就像一个人被硬拉成了几米高的电线杆,每个部位都组合怪异,只有脑袋是正常大小,看起来有几分人类的模样。   海月桥的路灯很昏暗,这“人”用没有黑色瞳仁的白色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然后露出了一个恐怖的笑容,嘴角裂到耳根,流着口水,里面是两排尖锐的牙齿。   陆云真看清怪物的真面目,吓懵了,脑子里剩下的一点点唯物主义思想全飞了,终于承认玄学和科学可能没什么关系,他的命真的有问题……   海月桥太偏僻,周围都是工厂和农田,黑灯瞎火,曾有司机在此劫杀乘客并弃尸,受害者叫破喉咙都没人发现。   陆云真赶紧掏出了脖子上的护身符,却发现护身符已化成了灰烬……   质量太差了!   他又摸了摸身上,发现除了手机钱包和烧烤外,别无他物,路边空荡荡的,没有可以做武器的东西。   陆云真只能丢下单车,迅速逃跑。   普通人类怎可能跑过怪物?   他跑了没几步,便被枯枝般的长手抓住小腿,掀倒在地,硬生生地拖拽了回去。他惊恐地抬起头,对上怪物巨大的丑脸,闻到腥臭的气息,看清尖牙上的血沫和肉屑……   怪物满意地嗅着他的气息,口水流得越来越多,几乎滴到了陆云真身上。   “滚开!”陆云真被闻得又害怕又恶心,他用另一只脚狠狠踹向怪物的身体,可是怪物的皮肤滑腻腻的,坚韧无比,他怎么踹都无法造成伤害。   怪物伸出长长的舌头,发出诡异的笑声:“嘻嘻,我的新媳妇……”   陆云真:“啥?”   他听清楚了这句话,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更多的是怀疑怪物的眼睛和智商。这家伙大晚上蹲在桥上抓媳妇,抓他一个大老爷们干什么?   兄弟!你抓错了啊!   陆云真蹬着腿,眼泪都快出来了,更可怕的是,这怪物分不清男女,逮着个男人也想凑合强来,那条冰冷的舌头轻轻舔过他的小腿,舔得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情急之下,他不假思索地打开手里的外卖盒,把里面吃剩的烤鸡翅狠狠塞进了怪物的嘴里。   小王烧烤的烤鸡翅,罗小胖最爱的变态辣。   一口下去能喝半瓶啤酒。   怪物长期活在水里,从没碰过辣椒,味觉敏感。它吞下鸡翅,呆滞了半晌,回过味来,痛苦地捂住嘴和胃,疯狂地打起滚来,还在水泥路上用力蹭舌头,不断干呕,想把辣味去掉。   陆云真腿上的束缚松了,他趁机爬起来,拼了命地逃跑。   怪物知道被耍了,勃然大怒,它不顾胃里火烧一样的难过,如游蛇般扑向陆云真,再次把他狠狠按倒在地上,掐住脖子,张开血盆大嘴,咆哮道:“吃,吃了你……”   它要绞死猎物,把新鲜的血肉全部撕烂,吞进肚子里。   陆云真被吊在空中,喉咙传来窒息的剧痛,短短的人生如走马灯般在脑海里晃过,视线渐渐模糊,眼泪缓缓流下,挣扎中,口袋里的手机滑落到地上,显示屏摔裂了,露出锁屏的时间界面:   23:59   10月18日星期四   丙寅年九月十九   他忽然想起了慈悲大师说过的话。   “寿短,活不过二十岁……”   很快就可以去见爷爷了。   ……   怪物见陆云真即将昏迷,满意地张开嘴,想要撕扯美味的血肉。   忽然,虚空中飞来一条黑色的粗大锁链,紧紧缠住了它的嘴,崩断好几颗牙,狠狠向后扯去。   怪物松开手,发出凄厉的惨叫声。   陆云真软软地滑落地上,新鲜的空气重新进入濒死的肺里,带来生命的力量。他捂着疼痛的脖子,喘息许久,模糊的视线变得清晰,意识渐渐恢复……   他看见那头吃人的怪物被重重锁链束缚着,有个衣衫褴褛的高大男子,正举着钢铁般的拳头,如雨点般砸在怪物身上。   男子浑身脏兮兮的,看不出容貌,穿得很奇怪,赤着脚,披散着长发,两眼通红,浑身戾气,宛如一头被激怒的疯狂猛兽。   他的拳头落处,血花四溅,皮开骨碎,捣成肉糜,伴随着怪物凄惨的声音配乐,组成极致的暴力美学。   怪物的舌头被硬生生扯断,身体被全部打碎,骨头一寸寸砸断,最后变成了一团血肉模糊的烂泥。   这般深仇大恨,打得那么狠……   这怪物是杀了他父亲还是抢了他老婆?   陆云真坐在地上,看呆了,险些被血溅到。过了许久,他才反应过来,慌乱地捡起被摔裂的手机,打开看了眼时间:   00:01   10月19日星期五   丙寅年九月二十   他……活过了二十岁?   ……   男子随手掐了个法诀,怪物的尸体上燃起了黑色的火焰,很快被烧成了灰烬,他踹了几脚灰烬,熟练地招来一阵风,全部吹进河水里,毁尸灭迹,干干净净。   陆云真意识到这个男人也不是普通人类,他摸了摸还在疼痛的脖子,有些害怕,但救命之恩摆在眼前,还是要感谢的。   他该说什么好呢?   犹豫中,男子已处理好怪物的尸体,拖着长长的黑色锁链,一步步走到了他面前,凌乱的长发下,左脸颊处盘着两条蛇状刺青,血色眼睛里戾气未褪,呼吸有些不稳,紧紧地盯着地上的少年。   陆云真被看得打了个寒颤。   这男人的眼神比怪物还可怕,里面是入骨的贪婪,视线仿佛要把他的衣服一寸一寸地剥开,从皮肉到灵魂,整个都吃到肚子里去。   他该不会出了狼窝又入虎穴吧?   陆云真颤抖道:“谢……谢谢……”   夜风寒冷,他脸上被刮出血痕,衣服也在挣扎中扯坏了,露出大片青紫掐痕。   男人看了许久,松开了握得紧紧的拳头,小心翼翼地向陆云真伸出手来,想碰一碰肌肤的温度,确认眼前的真实。   这只手比普通男人更粗大些,全是茧子,还流淌着怪物的血。   陆云真惊恐地往后退去。   男人意识到少年的紧张和不安,也意识到凡人之躯无法承受他暴戾的煞气,赶紧收回手,不敢再放肆,眼里的血光渐渐褪去,恢复了普通的棕黑色,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温顺无害起来。   他将锁链缠上胳膊,缓缓地单膝跪下,虔诚地低下头,就像古代的将士面对效忠的君主般,强忍着情绪,轻轻唤了声:   “师尊……”   千般思念,万年等待,爱恨缠绵,痛苦煎熬,无法言表,尽化入这两个字之中。   气氛陷入了长长的沉默。   寂静的夜里,两人的呼吸声都乱了。   陆云真看着眼前忽然变老实的野兽,听着有点时空错乱的称呼,确定身边没有别人,整个人都懵了。   他非常肯定、确定、断定自己绝对不认识这个非人类的男人!一个软件工程系的大三学生,未来的码农,实习都没开始,更不可能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徒弟!   男人跪在面前,巍然如山,一动不动。   陆云真悄悄地,悄悄地往后爬……   虽然他的世界观在今天晚上碎得连渣都拼不起来了,但是人类里面有精神疾病,非人类里面也很可能会有精神疾病……   这个男人明显不正常。   虽然爷爷教过,做人要有良心,不能受了别人的好处装不知道……可是,这男人的行为古怪,眼神古怪,身上处处都透着难以言喻的恐怖,就像鬼故事里的邪物……   太危险了。   陆云真的头发阵阵发麻。   他平生第一次昧着良心,无视救命之恩,趁着对方“不注意”,偷偷爬起来,逃跑了……   男子跪在原地一动不动,待他跑远了,方抬起头,看了眼离去的方向,嗅了嗅空气里残留的气息,瞬间消失不见。   ……   陆云真拿出百米考试的速度,一溜小跑,幸运地遇到辆其他品牌的共享单车,解锁上车,拼命狂蹬,终于逃回了家。   他的家位于市区的城中村,是个带院子的老房子,靠在市场旁边。房子有好几十年历史了,很小,只有三十多平方米,简单分隔成一房一厅。   房子旁边是历史景区,没有拆迁的可能,但是政府做城市改造工程的时候,加固和修缮了这些旧房子,还给每家每户装了独立的厨房和卫生间。   陆爷爷生前,院子里堆满了收回来的各种破烂,现在破烂没有了,院子里被陆云真种了各种蔬菜和鲜花,还有根老葡萄藤,每年夏末都会结不少果,现在还挂着几串晚熟的葡萄。   陆云真惊魂未定,但空荡荡的屋子里,没有人可以安慰他。   他独自在角落坐了会,去淋浴间洗了个热水澡,然后找出医药箱,处理身上的擦伤和青紫,给丢桥上的共享单车客服打电话停止计费,紧张的情绪终于缓了下来,脑子也渐渐清醒了,他回首今夜发生的种种事情,感觉光怪陆离,就像酒喝太多,做了个噩梦。   不知为什么,那个跪在地上的男人,那句含着痛苦的“师尊”……绕在心头念念不忘,闭上眼就会出现在脑海里,非常难受。   陆云真怀疑是自己判断错了形势,做出了忘恩负义的举动,才会那么难受。   下次见面,他就先问问那男人是什么人吧。   如果有下次的话……   陆云真收起医药箱,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穿着居家的大T恤和花裤衩,踩着破拖鞋,准备去院子里摘串葡萄洗洗吃,安抚自己受惊的心灵。   刚推开院门……   他看见那高大的男人老实地跪在葡萄架下,再次唤了声:   “师尊。”   陆云真迅速收回跨出院子的腿,关上门,揉了揉眼睛,再打开门,眼前的场景毫无变化。   他整个人都凝固了…… 决定同居   逃避可耻也没用……   男人已经把怪物的血迹清洗干净,拳头看着没那么恐怖了。黑色的锁链也变小收了起来,在手腕上缠了三圈,像条粗犷的金属手链。   夜风吹过,葡萄架上有几颗熟透的葡萄掉了下来,砸到他的脑袋上,弹了弹,然后滚落到肩膀杂乱的长发间。男人跪在地上,面无表情,身姿挺拔,就像尊钢浇铁铸的雕像,然后……他偷偷地抖了抖肩膀,想将葡萄抖落地上,抖了好几次都没成功。   画面有点搞笑。   陆云真被逗乐了,恐惧消散了许多。   他鼓起勇气走过去,蹲下身,想了想觉得不好,换了跪姿,想了想觉得更不好,他试探着问:“恩人?咱们可以都不跪吗?”   男人愣了愣,一把抓住胳膊,将他拖了起来。   两人相对而立,沉默许久。   陆云真有些紧张,盯着他肩膀上慢慢滑下去的葡萄,不知该说什么合适……   男人低声问:“你怕我?”   “啊?”陆云真发现眼前的男人比自己更紧张,手劲越来越大,都快把骨头捏断了,他痛得龇牙咧嘴,倒吸了口冷气。   男人赶紧松开了手,眼里全是做错事的惶恐。   “没事,不太疼,”陆云真发现他只是看起来凶,其实并不想伤害自己,心里稍安,他想了想,摘了两串葡萄,洗好递过去,不好意思地道歉,“对不起,我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有些害怕,什么都没问便把恩人丢下了……”   正常人哪有跪来跪去的?   这男人要是好好说话,他就不跑了。   “这是我亲手种的葡萄,味道还不错,“陆云真小心地推荐道,“你尝尝?”   男人接过葡萄,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籽都没吐,看着不知饿了多少年。   陆云真确认他吃人类的食物,不吃人,更安心了。   他把人带进客厅,去厨房煮了一大锅鸡蛋面,边吃边聊:   “我叫陆云真,你呢?”   “莫……莫长空……”   “我只是一个普通学生,不是你的师尊。”   “你是……”   陆云真聊着聊着,发现这个叫莫长空的男人似乎太久没说话,把词汇都忘了,语言功能有点障碍,每句话都要想很久,才能磕磕绊绊地憋出几个字。   唯“师尊”两个字叫得极顺口,仿佛刻在心里,练习过千万遍。   陆云真做过家教,对孩子很有耐心,他花了不少时间,一点一点的引导,总算让他慢慢想起了怎么说话,中间夹杂着很多翻译不出的上古词汇,勉强说出事情的真相:   莫长空是无剑峰的弟子,先天剑灵,不知什么原因(这段听不懂)在地下封印了万年,最近破封而出,想找师尊的转世……也不知道他的判断标准是什么(这段也没听懂),总之他认定了陆云真就是师尊。   这事有点玄幻……   陆云真见识过怪物的战斗,确认现实世界和想象中不太一样,不敢再怀疑这些非人类的存在。   莫长空说无剑峰是名门正派,斩妖除魔,庇护苍生。今夜之事……他看起来很暴戾,手段凶残,打死的却是吃人怪物,救了人类性命……   所以,他是个好人?   陆云真在脑海里得出结论,开始反省自己以貌取人,误会恩人的举止。   他没法证明自己不是莫长空的师尊转世,拗不过对方坚持,便把这个称呼当成网名绰号,随他去了。   陆云真关心问:“你有家吗?”   莫长空低声答:“师尊所在,便是我家。”   陆云真愣了愣。   他的心被这个答案莫名地戳了一下,刺刺的痛,后知后觉地想到这人在地下封印多年,受尽苦楚,如今物转星移,早就没有熟悉的东西了。   无处可去,无人相识。   他大概是盼着“师尊”能收留自己。   “师尊,我知错了,”莫长空低下头,声音里竟有丝害怕,就像即将面临抛弃命运的猛兽,“不,不要赶我走。”   陆云真赶紧安慰:“别怕,我不赶你。”   他没有处理这种非人类事件的经验,不认识玄学相关人士,也不敢把人交给警察局。何况他的命都是人家捡的,理应报答。   陆云真歉意道:“我家条件不好,生活会有些委屈……如果恩人不嫌弃的话,你就住下来吧,等你找到更好的去处,再做打算。”   莫长空用力地点了点头。   陆云真是行动派,决定好的事情说干就干,他等莫长空喝完了最后的面汤,立刻把人推进浴室,拿出沐浴露和洗发水,指明水龙头的位置,然后去收拾床铺和找替换衣服。   他刚刚转过身,便听到浴室里传来了“咔嚓”一声,然后是疯狂的水流声,陆云真赶紧冲回浴室,却见莫长空脱了衣服,站在爆裂的水管前,看着手里硬掰下来的水龙头发呆……   陆云真:“我错了……”   他轻视了非人类的蛮力和理解力。   幸好,陆云真因为太穷,动手能力很强,家里有爷爷捡回来的各种维修工具和材料,他关了总闸,找来扳手和工具,折腾了半个小时,总算把爆裂的水管修好了。   他不敢再让莫长空自己洗澡,想着两个大男人也没什么忌讳,便找来丝瓜络和小板凳,让莫长空坐下,努力地刷刷洗洗起来。   莫长空的头发长得几乎拖地,打了很多死结,怎么拆也拆不开,他见陆云真稍微露出烦恼的样子,立刻伸出手去,指尖化成剑刃,随手一刀,将长发剪至肩膀。   头发顺畅了。   陆云真看着地上的断发,迟疑:“古人不是讲究……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的吗?”   莫长空:“嗯……我是师尊的。”   他是师尊养大的,头发,身体……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是师尊的。   陆云真见他确实不在意,放下心来,收拾好地上的头发,拿起丝瓜络,努力地替他搓背。这家伙在地下呆了太多年,可脏了,花洒冲出来都是黑水,陆云真仔细地刷了一遍又一遍,洗了一个多小时,用完了大半瓶沐浴露,总算把莫长空原本的模样给洗了出来,又找来刮胡刀,替他把脸也收拾了一番。   “别乱动。”陆云真的刮胡刀很老式,刀片容易伤人,他小心翼翼地按住莫长空的脸,凑得很近,指尖的动作处处透着轻柔。   白T恤早就被水打湿,紧紧地贴在身上,透出里面的光景,活色生香,温热的指尖轻轻地放在脸上,柔软的短发下,眼睛里是氤氲的水雾,撩得人心痒难耐。   无剑峰的温泉里,莫长空曾见过很多次这样的美景,那时的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冲动,拉着师尊,在水里做了许多背德之事……   师尊的性格极保守,容易害羞,虽然被迫同意了这些事,但总担心两人的关系被发现,不管他怎么乱来,都隐忍克制到了极致,不肯发出声音。   他却很恶劣,明明心里爱极了,总会故意说些不要脸的话,逼得师尊面红耳赤,不得不开口求饶。   “长空,不要说了……”   “长空,快点结束吧……”   “长空……”   ……   “长空?”   欢快的声音把莫长空从远古的记忆里唤了回来,他看着眼前活着的,有温度,会说会笑的师尊,意识到自己又犯错了,他趁着对方没注意,悄悄将腰间围着的浴巾再包裹得严实了点,挡住了不该有的反应。   师尊脖子上的掐痕,红得刺眼。   曾经一剑动三界,让妖魔闻风丧胆的剑仙,堕入凡尘,竟被那种不入流的妖怪折辱,险些丢了性命。   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若非他馋师尊的身子,不顾伦常,放纵欲望,犯下大错,所有的事情都不会发生。   师尊原谅了他。   他要改过自新,做个真正的好徒弟……   不能想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   陆云真惊讶地看着自己的努力结果,他原以为莫长空是个糙汉子,没想到洗刷干净,收拾整齐后……竟是个相当出色的帅哥,五官完美,六块腹肌,公狗腰,大长腿,浑身都是荷尔蒙,随便拍几张硬照,能让女生疯狂尖叫那种。   可惜,美玉有瑕。   莫长空困在地底多年,肤色常年不见阳光,呈现出病态苍白,眼睛下方有些许阴影,看着有点像烟熏妆,脸颊处的恐怖刺青,更是给完美添上了黑暗的气息,就像从天堂堕入地狱的恶魔。   这家伙去电影里演反派都不用化妆。   陆云真对帅哥有点小嫉妒,他用直男的审美偷偷比较两人的差距,觉得莫长空虽然帅,但气质太凶,不是会哄女孩子开心的暖男类型,肯定和他一样,找不到对象……   好兄弟就要一起打光棍!   陆云真被自己的脑补逗乐了,忍不住笑了起来,看莫长空越发顺眼了。   莫长空被笑得莫名其妙,抬头看去,却见师尊眼睛弯弯的,露出嘴角的两个小梨涡,湿漉漉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裤子很短,白皙漂亮的腿在眼前晃来晃去……   忍住!必须忍住!   他醒来后发现世界变了,大家的廉耻心都降低了,女孩子会穿露胳膊大腿的裙子逛街,海边还有很多只穿几片布的男男女女嬉笑打闹,大胆放肆,他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师尊的行径比过去大胆孟浪了许多,绝非有意勾引……   这些事情,他要尽快习惯。   祈求师尊别去海边…… 忍耐考验   莫长空的身高大约在一米九左右,没有任何赘肉。   陆云真在衣橱里翻找许久,总算找出件在网红餐厅打工时发的黑色T恤,尺码比他平时穿的大两个号,前面还印着“活好话还少”几个字。   莫长空穿上还挺合适的。   他又翻出了没穿过的新内裤和沙滩花短裤,虽然不太合身,但勉强凑合。   陆云真不好意思道:“明天我再给你重新买衣服。”   他的学费都靠奖学金、贫困生补助和助学贷款,生活费靠打工补贴,凭借手巧,还帮街坊修手机电脑电器什么的,收入还凑合,就是财运特别不好,不管怎样努力存钱,总会发生点破财的小意外。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穷也不连累人……   他习惯了倒霉,生活比较节俭,但该花钱的事情也不抠门。   前阵子,陆云真用了很多年的旧电脑彻底坏了,考虑到未来的毕业设计和找工作什么的,他用积蓄买了部性能比较好的笔记本电脑,兜里还剩两千八百块钱,平时赚修理费,做些周末短工,够生活了……   莫长空来了就不行了。   水费、电费、手机费、牙膏、毛巾、沐浴露、内裤、衣服、米面、蔬菜、肉……   每样东西都要钱。   陆云真看了眼时钟,已经四点多了,今夜过得惊心动魄,丰富多彩,天都快亮了,幸好他是个乐观的人,明天没课,有什么烦恼睡醒再想。   他找出以前用过折叠床,铺上干净的被褥,放在自己的床旁边。   被子里,掉出了一只破旧的粉红色小熊玩偶……   陆云真想藏已经来不及了。   莫长空捡起小熊玩偶,用疑惑的眼神看着他。   场面有点尴尬……   “这是小时候爷爷送我的生日礼物,”陆云真被发现秘密,耳朵都红了,他怕被嘲笑,拼命地解释,“那家店的玩具很贵,我每天都站在橱窗外看,眼馋,不敢要……爷爷发现我喜欢,偷偷吃了三个月的凉水配馒头,省钱买了这只小熊送我……爷爷搞错了,我喜欢的是旁边的直升飞机……”   他的玩具都是垃圾堆捡的,只有这只小熊是爷爷花钱买的,太贵了,贵得他舍不得……所以每天晚上他都抱着睡,抱了十几年,养成了习惯,没有这小熊就睡不着觉。   这是个小癖好,绝对不是娘炮!   平时家里来客人,他都会藏起来的!   陆云真急坏了,噼里啪啦地说了一大堆,从幼儿园说到现在,完全停不下来……   莫长空忍不住笑了,上万年时光,轮回转世那么多次,师尊的性子完全没变,他感觉丢脸或心虚时,就会变得很多话,尤其是在徒弟面前,他会为了维护师尊的尊严拼命挣扎,甚至做蠢事,特别可爱……   师尊的尊严和脸面,是他亲手撕碎的,一步一步,残忍地逼上绝路,让他无地自容,无处容身。   莫长空敛了笑意,将小熊递回去,轻声道:“你是恋旧。”   当年在无剑峰,师尊也有个旧剑穗,破破烂烂的,可是他喜欢的不得了,每天晚上都要放在掌心才能睡着,后来剑穗被阿绥不小心毁了,师尊难过了很久,才改了这个睡觉习惯。   如今,师尊的外表变成了青涩稚嫩的少年,性子也回到了两人相遇的最初,那些无忧无虑的快乐时光……真美好……   这辈子,他不会再破坏这份美好。   ……   陆云真见他理解了自己的小小恋物癖,没有嘲笑,终于放下心来。   折叠床太小,莫长空太高,不舒服。   陆云真想自己去睡折叠床,但是遭到了莫长空的严重抗拒,直接把他按到了床上,说是没有徒弟享受,师尊委屈的道理。陆云真见对方坚持,便没有勉强。   他太困了,直接脱了T恤和外裤,只穿了条内裤,便想钻进被子里。   莫长空看了一眼,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从来没被师尊这样挑战过忍耐力,该不会是考验吧?   陆云真没觉得裸睡有什么问题,绝大部分男人都有这个习惯,他看见莫长空震惊的眼神,想了很久,才意识到对方不适应现代生活方式,热情介绍道:“你试试,很舒服的。”   莫长空呆滞:“舒,舒服?”   师尊想让他做什么舒服的事?   陆云真肯定:“裸睡舒服,还对身体好。”   “不要,”莫长空总算搞明白事情真相,果断拒绝,心里暗骂这个不知廉耻的时代,把他好好的师尊都带坏了,他不敢多看这样的景色,迅速躺到折叠床上,背过身去,闭眼假寐,过了许久,小声道,“这样不好……”   陆云真见他介意,便套了件宽大的T恤。   莫长空五感敏锐,听见后面穿衣服的声音,终于松了口气。   “晚安。”   陆云真本以为发生了那么多事,会很难睡着,可是他真的太累了,没过多久,便迷迷糊糊地抓着小熊耳朵睡着了。   老旧的窗户没有关紧,被凉风轻轻摇动着,发出咿呀咿呀的轻响。   莫长空心里装着太多事,睡不着,他起身把窗户插好,却见月光下,师尊早已四仰八叉地把被子踢了……   师尊以前睡姿就不太好,但穿着保守的里衣,顶多露出锁骨和小腿,如今他的T恤太宽松,全部都掀起来了……白皙的肌肤,紧实的腰肢,修长的双腿,躺在印着鸳鸯牡丹的暗红色床单上,毫无戒心地展开,仿佛邀请品尝的美食……   太不谨慎了!   莫长空的喉咙传来阵阵干渴。   心里又急又怒。   师尊不知道他是头什么样的无耻畜生,也不懂男人之间能做什么事,上辈子才会大意地让孽徒得逞了。   这辈子也没吸取教训!   偏偏他不敢说……   莫长空把桌上杯子的凉水一口气灌了下去,稍微平息身体里的灼热和焦躁,不去想晃眼的景色。   然后,他扯过被子,重新给师尊盖盖好。   天冷,会着凉。   ……   陆云真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九点多了,感觉还很累,想再睡个回笼觉,他在被子里拱了拱,忽然想起昨夜之事,赶紧睁开眼,却见莫长空捧着塑料脸盆,像标枪一样站在他床头……   莫长空认真:“师尊,早。”   陆云真茫然:“早……”   过去的仙门里,重视尊卑,弟子都有伺候师尊的义务,但无剑峰的弟子少,师尊不太讲究规矩,莫长空放肆惯了,小师弟被宠惯了,只有性格守旧的二师弟贺锦年会一板一眼地做这些事,说是:“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师尊总夸贺锦年孝顺,是好徒弟。   如今,莫长空决心也做个好徒弟,他早早起床,站在床边,备好早点,然后规规矩矩地给师尊递上了热毛巾。   陆云真糊里糊涂地接过毛巾,随便洗了把脸,然后爬下床,穿好衣服,去刷牙……顺便把备用牙刷给莫长空拿了一把,让他也去刷……   他收拾完毕,被莫长空带到书桌前,桌上摆满了各种早点,有白粥、咸菜、炒面、油条、豆浆、馒头、肉包子、杂粮煎饼、茶叶蛋……香喷喷的,他好久没见过那么丰盛的食物,勾得肚子里馋虫都出来了。   陆云真感动地吃了个包子,味道很熟悉,是巷子口陈姐家的手艺,陈姐两口子都是老实人,舍得放好材料,味道也不错,街坊邻居都爱吃,他手头宽裕的时候也会买。   “你别傻站着,一起吃。”他吃得兴高采烈,感动道,“真是让你破费了,怪不好意思的,明天换我给你弄吃的,你爱吃什么直接说,别客气。”   “嗯。”莫长空见他高兴,坐下喝粥。   陆云真给他夹了一筷子咸菜,忽然想起很重要的事情,昨天夜里……莫长空身上的破衣服都丢了,他身上好像没有手机和钱包?   早点是怎么买的?   莫长空见他疑惑,展开掌心,那里有个小小的黑色图腾,是他以前修炼出的芥子空间,里面有一座宫殿大小,可用妖力开启。   可惜,他除了师尊,对别的东西都没什么欲望,芥子空间里面不能放活物,他也没什么像样的宝物,东西丢得乱七八糟,大部分都是妖兽尸体和垃圾。   他战败被送去斩妖台的时候,除了本体剑身外的法器都碎了,如今手上的铁链是束缚他多年的锁妖链,伴随万年,反复淬炼,融入神魂,出狱后变成了他的法器。   这条可恨的锁链……   若非它封着自己的妖力,打不开芥子空间,他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师尊的尸体在怀里坏掉,变着飞灰了。   幸好,他又找到了。   莫长空在芥子空间里抓出把灵石:“我有钱。”   他好歹也是个出名的大妖,纵使不重钱财,也不会缺了钱财,不需要师尊为生计担忧。   陆云真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变戏法般拿出来了一大把……青色的……圆圆的……小石头………手里的包子都吓掉了。   这个石头虽然挺好看,不知道是什么材质,但绝对不是玉!也不是宝石!看着就和河边捡回来的小石子差不多!   陆云真磕磕绊绊地问:“你,你,你用这个石头买的早点?人家卖给你?”   莫长空认真道:“是的。”   师尊教导过,买东西要给钱。   他记得凡间的东西很便宜,想买什么便丢一颗灵石过去,商家都眉开眼笑很高兴,让他随便拿。   这次买早点,商家似乎有些害怕他……但还是点头哈腰,收了灵石,乖乖把东西给他了。   陆云真问了许久,终于搞清楚事情经过。   他绝望地抬头,看了眼莫长空的相貌,那是穿着沙滩裤也遮不住的邪气……脸上还有恐怖刺青,冷酷不说话时,就像道上混的恶霸大佬,半夜遇到都恨不得给他递钱包那种。   石头强买早点……   陈姐定是以为他在收保护费啊!   陆云真迅速跳了起来,抓着手机钱包就往巷道口狂冲……   法治社会!敲诈勒索是要判刑的! 请神驱邪   陆云真疯狂地往早餐店跑,唯恐晚了半步,警车就来了,莫长空不明所以地跟在后面。   幸好,陈姐两口子都特别胆小,怕惹事……他们以为莫长空是吃霸王餐的恶霸,见损失不大,便自认倒霉,没敢报警。   两人赶到店铺的时候,他们还在拿这事互相打趣,说是扫黑除恶那么多年,居然还能遇到恶霸,挺不容易的。这颗石头很漂亮,做个吊坠,纪念一下。   陆云真立刻低头道歉。   莫长空看见师尊的举动,知道自己又闯祸了,从小到大,他都不是好徒弟,逞凶斗狠,到处惹事,师尊为他道过无数次歉,可是这次……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想不明白的事就不去想了。   他在炼狱里好好反省过了,既然天生邪性,善恶不明,容易犯错,就不要任性妄为,好好听师尊的话。   师尊永远是对的!   师尊错了,那定是旁人的错!   莫长空乖乖地跟着道歉。   陈姐听完解释,知道是误会,没有生气,她收了早餐钱,笑嘻嘻地打趣道:“瞧这小伙子,长得可真精神,又高又帅,脸上还有刺青,把你陈姐吓得……该不会是搞乐队的吧?”   “对!”陆云真灵机一动,拉过莫长空,拍拍他的肩膀道,“我朋友是搞摇滚,打鼓的……可惜乐队红不起来,解散了,家里也没有人,便投奔我了。”   莫长空老实道:“嗯,我打过鼓。”   当年他抢了夔皮做的神鼓,用雷兽骨做的橛敲着玩,声闻五百里,海浪滔天,群龙慌乱,可有趣了。   那鼓好像还在他的芥子空间里?   如果师尊想听他打鼓,他可以打的,就是这附近的水族可能会闹腾,闹腾也不怕,全部打一顿就老实了……   陆云真见事情圆满解决,松了口气,他看莫长空也不想要那颗石头了,便不再提起,当送给陈姐做压惊的赔礼。   他回过身,忽然发现路口停了辆黑色宝马,穿着高级西装的中年男子走下车,恭恭敬敬地打开门,请出两个道士模样的人,一起走进了不远处的烂尾楼。   烂尾楼是五年前建的,本来是要做商业中心的,说是造好了便能带动这片地方的经济,陆云真还期待了很久,觉得会有很多兼职机会。   后来,开发商不知是资金链断了,还是出了事,把这座大楼闲置了好几年,如今是要重启了?   陆云真好奇地向陈姐打听情况。   陈姐笑道:“龙辉地产接手了,听说开工不太顺利,伤了好几个工人,老板怀疑闹鬼,请了大师过来做法。”   陆云真差点就顺口说出这世上哪有鬼神,幸好想起昨夜经历,还有旁边站着的非人类,赶紧把话吞回了肚子里。   他没有做无神论者的资格了……   陆云真忧伤了片刻,又快乐起来,他还没见过真的道士做法,可稀罕了!赶紧跟着街道的大妈大婶们去看热闹,晚了就抢不到好位置了!   他跑了两步,想起莫长空,赶紧问:“你怕道士吗?”   莫长空摇摇头:“道士怕我。”   陆云真早就发现了,莫长空不怕阳光,正常饮食,而且在阳光下有影子……大概不是什么邪祟,而是仙灵之类的好东西。   他就开开心心地跑去看道士抓妖了。   烂尾楼没有围墙,龙辉地产的老板请了几个保安,但也拦不住街坊看戏的心,大家站在用绳子拉起的隔离线外,磕着瓜子,讨论着八卦。   “听说这座楼风水不好,伤财。”   “不不,我听说是开发商跑路了。”   “不是说老板贪污受贿进大牢了吗?”   “你们听到的都不准,我有亲戚在房地产公司做保安,说是原来的老板和女秘书搞上了,想离婚,老婆大闹,写了举报信,把他送监狱去了。”   “原来如此,女秘书漂亮吗……”   “小三都是狐媚子,谢姨家的儿子不是也离婚了吗?”   “她儿子是好赌吧……”   街坊们讨论了七八句话,话题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陆云真趁机向大家介绍了摇滚乐队的失业鼓手莫长空,免得被大妈大爷们当成坏人,直接报警。   街坊都是看着陆云真长大的,知道是个孝顺懂事的好孩子,颇为喜爱,轻轻松松便接受了这番说辞。   ……   龙辉地产的老板姓王,他低价买了这块地,发现有些问题。施工的工人会在夜里听到怪声音,放得好好的砖头什么会掉下来,幸好他没在安全头盔上省钱,质量过硬,否则被砸到的工人就不是进医院,而是进火葬场了。   王老板不敢担人命官司,也舍不得放弃这块地。   他托关系去找了玄术协会,高价请了两位大师,说是白茅派亲传弟子,法力高强,擅长请神驱邪。   两位大师是师兄弟,大师兄约四十多岁,黑面微须,颇有威仪,他带着入门不久的小师弟,捧着八卦罗盘,绕着烂尾楼走了一圈。   陆云真忽然感觉自己的眼睛不对劲了,他好像看见烂尾楼门口的老榕树脚下,冒着几缕淡淡的黑气?   他用力地揉了揉眼睛。   莫长空的注意力一直在师尊身上,看见他有点不舒服,关切问:“师尊,怎么了?”   陆云真悄悄道:“我好像看到奇怪的黑气……”   莫长空顺着他的视线,瞥了眼,毫无兴趣地说:“没什么,是只不成气候的邪祟。”   “噢,是邪祟啊,”陆云真放下心来,过了片刻,回过神来,他拉着莫长空的衣摆,慌得声音都变了,“我怎么会看到这些东西?”   莫长空不解:“你本就看得到。”   师尊的身体含有天地灵气,又是先天剑修,他的眼睛能抓住最快的速度,如今变成凡人,视力打了七八个折扣,但看见妖魔邪祟不是很正常的事吗?   他组织语言,打好腹稿,解释了一下。   “这不正常吧?”陆云真听得都绝望了,他拼命解释,“这棵榕树在这里好多年了,我小时候还爬过,从未见过这些……”   莫长空想了想:“师尊的命被强改了,屏蔽灵气的禁锢也松开了。”   仙人堕入凡尘,都会禁锢灵气,屏蔽天机,防止徇私舞弊,逃避处罚。   陆云真身负苦刑,世世备受折磨,本不该活过二十岁。   如今他没死,命运更改,灵气就不再受禁锢制约了。   陆云真懂了:“我开了阴阳眼?”   莫长空点头:“嗯。”   陆云真纠结:“我是不是要见鬼了?”   莫长空点头:“嗯。”   陆云真的脑海里浮现出影视剧里那些超凶的恶鬼,有点怕怕的,有点忧伤……但莫长空淡定的态度给了他很大的安慰。   横竖命是捡回来的,他差点都变成鬼了,见鬼好像也没什么……假装看不见就好了,说不定还能遇到温柔可爱的女鬼小姐姐呢?   陆云真想到倩女幽魂,苦中作乐,哈哈笑了两声,他经常遇到各种倒霉事,如果不能自我调节,自我安慰,日子早就没法过了。   他决定不想了,继续看热闹。   两位道士在老榕树前转了几圈,确认八卦罗盘的方位,露出严肃的表情,皱了皱眉,然后拿出一把金钱剑。   古旧的铜钱上流转着淡淡的灵力,绝非凡品,感觉要动真格。   王老板有点慌:“大师?难搞吗?”   年纪大的道士点点头:“是个硬茬子。”   他指点着师弟,在老榕树周围布下了五面聚魂旗,然后摆出香案,请出祖师爷神位,供上香、花、灯、水、果五种祭品。   两人虔诚地拜过祖师爷,问了卦象,然后起身,喝道:“挖!”   几个工人得令,拿着铲子往榕树下挖了差不多两米,终于挖出个破破旧旧的老神像,   围观群众发出了欢呼声。   道士看了看那群闲人,也很无奈,他用写了咒文的黄布裹了神像,带着师弟,坐在两侧念起请神的经文来……   陆云真现在的眼力贼好,他看见旧神像上有团黑影在蠕动,想挣脱黄布,逃跑出去。   道士每念一次经文,便从祖师爷的神位上借一份力,把邪祟压制在神像里面,双方力量比较均衡,拉拉扯扯,此长彼消,一时半会分不出胜负。   时间靠近正午,太阳越来越晒。   围观的大妈大爷们见两个道士围着个破神像念了半天经,什么都没发生,超没意思,天气又热,站得难受,便三三两两散去,都回家吃中饭了。   陆云真看得比别人真切,又有莫长空解说,知道道士是想利用午时的阳气封印邪祟,但看久了真的挺无聊,也有点想走。   他抬起头,看了眼香案上的神位,小声念道:“无上太清玄元真君,谁啊?好像很厉害……”   莫长空想了很久,小声道:“玄元道人是你当年的好友,不要脸,经常来无剑峰偷酒喝……”   陆云真干笑了两声,感觉这笑话编得和真的似的。   他怎可能和那么高大上的仙人是朋友?   午时将近,神像里的邪祟意识到道士的意图,疯狂反抗,突破神力封锁。   年长的道士取过一瓶早就准备好的陈年茅台,打开盖子,直接倒在地上,供给祖师爷,神力猛地再涨一截。   美酒酒香飘出数十米。   陆云真闻得心都碎了,这是他这辈子都买不起的好酒……居然就那么倒了供神,才换那么点神力,他忍不住吐槽:“玄元仙人真吝啬……”   莫长空赞同:“你一直叫他吝啬鬼。”   两人话音刚落……   晴天一声雷响,道士身上的神力暴涨,如惊涛骇浪,疯狂抽向破神像。 扶乩问卦   两个道士被祖师爷突然赏赐的巨大神威吓懵了,竟不知怎么控制。   神像炸了,里面封着的邪祟趁机冲了出来,倾尽全力撕破一面聚魂旗,慌不择路地向外逃。   陆云真看见那团黑影像个球似的,往自己身上扑来,他不知所措,下意识地随手一抓,竟把那团黑影给抓住了。   黑影好像是蛇或者青蛙之类化的邪祟,在他手里动个不停,触感怪恶心的。   陆云真吓得浑身僵硬,后悔莫及,想丢又不敢丢,他拿着邪祟,递给莫长空看,不知道该拿这东西怎么办,是直接丢掉,还是放回去?   他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莫长空表示明白了,他接过邪祟,放在掌心捏了捏,然后丢进嘴里,干干净净地一口吞了。   陆云真:“……”   两位道士提着金钱剑,算了下方位,跑了过来,见他们神态举止,似乎知情,便作了个揖,试探问:“居士,你们看到什么了吗?”   陆云真疯狂扯着莫长空的衣摆,示意他快点把邪祟吐出来。   这是别人的邪祟,不是我们的啊!   妖物之间会彼此吞食进补,增加修为,莫长空虽然看不上这个不成型的小邪祟,但师尊亲手所赐,怎能不吃?   如今,他吞都吞了,吐不出来了。   陆云真看着两个来找邪祟的道士,很心虚。他读了二十年科学书籍,对命理半信半疑,鬼神一窍不通,昨天才打开玄学界大门,不懂规矩,不知道别人打怪时能不能抢怪……   穷人赔不起要用陈年茅台抓的邪祟。   陆云真小心问:“你们要怎么处理这只邪祟?”   年长的道士叫罗伏,修行多年,比较稳重,年轻的道士叫黄明,天资超群,学习玄术不过两年就能请神施法,是白茅派新一代的希望,平时被师父和师兄们宠着,性格比较跳脱。   他见陆云真和自己差不多年龄,又能看到邪祟,应是同行,便放松了心态,坦白道:“自然是抓回门派,交给师父处置。”   陆云真再问:“抓不回去呢?”   黄明苦笑:“这种等级的邪祟跑了……师父会打死我们的。”   他们看似轻松,实则紧张,就怕这只邪祟破封而出,从此天地逍遥,不受限制,随意害人。   修道之人讲究因果,一饮一啄皆有定数,邪祟作恶的孽债多少要算些在他们身上,影响修行。   祖师爷忽然显灵,赐下神通,显然很重视此事,不知是不是算出了这只邪祟的滔天大祸……助他们斩妖除魔,匡扶正道。   他们让祖师爷失望了。   黄明越想越怕,他没有师兄的城府,藏不住心事,脸上虽挂着笑,额上已布满冷汗,他再次作揖道:“道友莫再说笑了,请指明邪祟逃走的方向。”   陆云真有些踌躇,莫长空吃邪祟这事……怎么看都不正常,如果坦白说出真相,肯定会被发现非人类的身份,不知这些玄学界人士会怎么对他……   太危险了。   他不能出卖莫长空,思前想后,决定把这口锅自己背了,忽悠过去。   陆云真曾在暑假去影视城打工,做过十几天的群众演员,被导演夸演得认真,还加了鸡腿。如今,他模仿那些仙侠剧里的高人,云淡风轻地笑了笑:“道友不必找了。”   黄明愣了愣,有点转不过弯来。   罗伏沉稳地问:“此话何解?”   “我与玄元真君相识,路遇此事,也是巧合,”陆云真漫不经心道,“那只不成气候的邪祟,冲出禁锢,我算出它会酿成大祸,便顺手除了,如今已魂飞魄散,无处可寻。”   扯虎皮,拉大旗。   莫长空说玄元真君和他有交情,管他是真是假,先扯了再说。料想对方身居高位,不在凡间,应该不会来找他这小人物算账的。   黄明怒了,他们白茅派祖师爷几千年前就飞升了,眼前这家伙不过二十左右,竟敢大言不惭地说认识他家祖师爷?   那只邪祟修了几百年,都快成型了,厉害得很,他和师兄没办法消灭,才要封印带回去,交给师父处置。   邪祟从逃跑到消失,不过半分钟。   他师父修行五十年,法力高强,也不敢夸口用那么短的时间内杀了这只邪祟!   黄明用修道之人的涵养忍住了骂人的冲动,嘲讽道:“小兄弟,好本事,你的法力怕是能通天了吧?”   陆云真笑笑,不说话。   罗伏比师弟年长许多,见多识广,心思较深,修士偶遇神仙,得了机缘,这种事虽然罕见,但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邪祟确实是消失了。   陆云真看着像个普通少年,但他身边沉默的黑衣男子却极不普通,明明很出色的容貌和气质,却收敛得丝毫不显,站在旁边就像块石头,感觉不到他的气息。   重剑无锋,大巧不工。   罗伏观察许久,发现黑衣男子的身材已达到了体修最完美的境界,这样的人物,以前在玄学界从未见过……   他心里畏惧,朝莫长空行了个揖礼,恭敬地问:“这位道友是?”   莫长空性格桀骜,从不把师尊以外的人放在眼里,师尊也没发话让他开口,他压根不想搭理小道士,只朝陆云真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弟子礼,算是表明身份。   陆云真笑道:“我家徒弟不善言辞。”   玄学界,师徒名分是不能拿来开玩笑的。   罗伏越发心惊,怀疑陆云真是某个隐藏身份的大能,收敛了法力,伪装成凡人模样,隐于市井。   黄明没发现师兄的脸变了颜色,仍在嘲讽:“呵,你该如何证明和我们祖师爷的交情?”   陆云真摆摆手:“你自己问祖师爷去吧。”   黄明差点被噎死。   陆云真怕他回去挨罚,过意不去,主动问:“要我赔你们一只邪祟吗?”   虽然没有钱,但他可以周末带着铲子和莫长空去找找,海平市那么大,总能挖出一两只邪祟吧?   黄明咬牙切齿:“不用。”   他怀疑这家伙在反唇相讥,嘲笑他们师兄弟学艺不精,真是可恶至极!   陆云真确认不用赔,松了口气,笑了笑,洒脱地转过身,带着莫长空,信步闲庭,缓缓离开了烂尾楼,待转过弯去,立刻变了脸色,拖着莫长空一溜小跑,迅速逃离忽悠现场,免得露出破绽。   他逃到安全地方,得意道:“他们有本事就去问牌位,看祖师爷会不会说话。”   莫长空回答:“会说,可以扶乩问卦。”   陆云真呆滞了……   他过了很久,小心问:“我没暴露自己的名字吧?”   莫长空确认:“没有。”   陆云真重新放下心:“那就好。”   脸保住了。   老城区很大,鱼龙混杂,两个道士发现被忽悠,应该找不到他算账。   如果真找他算账,就……赔礼道歉吧……   陆云真一边想着一边带着莫长空回到家,然后把人拖到院子里的洗手池处,认真洗了七八次手,再刷了三次牙,教育:   “下次不要乱吃东西了,邪祟很脏的!”   “好。”   “你肚子痛不痛?需要胃药吗?”   “不痛。”   ……   两位道士在原地站了很久。   龙辉地产的王老板在神像炸开时就吓坏了,带着工人们逃进烂尾楼,躲了很久,等外面风平浪静,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见高价请回的两位大师表情凝重,怀疑事情出了岔子,大笔投资打了水漂,心里愁苦,几乎落下泪来。   他走出来,期待地问:“大师,还有救吗?”   黄明抬头:“师兄,你真信那小子?”   罗伏决断道:“沙盘扶乩,请祖师爷!”   两人托王老板找来沙盘和工具,直接在烂尾楼里找了块空地扶乩,一问祖师爷邪祟在哪里,二问刚刚那两人的身份。   第一个问题祖师爷很快就做出答复,说是邪祟已除。   第二个问题,祖师爷就不对劲了,两人几乎拉不住筲箕的疯狂,祖师爷不停在沙盘上显示神文,看得人眼花缭乱。   神文复杂,解读起来很费力。   平时扶乩,神灵只给简单的答案,从来没出现过那么多文字,两人还没看完前面,后面的内容又涌出来了,都快急哭了。   幸好,祖师爷知道徒孙没用,将重点部分又显示了一遍,罗伏总算搞清楚了祖师爷的意思:   祖师爷要求白茅派所有人,包括八十多岁的老门主,全部在刚刚那个少年面前持晚辈礼,不得怠慢,不得质疑,不得忤逆。   白茅派开宗立派,靠的是请神之术。   神仙显灵,每个字都是金科玉律。   罗伏和黄明再不敢置疑,两人跪在地上,给祖师爷磕了三个响头,准备把这段话带回白茅派,交给门主,立下新的门规,顺便再查一下那少年是谁,想赔礼道歉,磕头请罪。   王老板见他们准备收拾法器离开,赶紧上前问自己担心的事情。   罗伏笑道:“邪祟已除,你可随意动工了。”   王老板大喜,拿出早就准备好的银行卡,交给两人,千恩万谢:“谢谢大师相救,小小诚意,不成敬意。”   银行卡的金额是一百万,密码是六个八。   “无功不受禄,”罗伏抬手,拒了这张银行卡,“邪祟并非我们师兄弟所除,而是另有高人出手,请王老板收回吧。”   王老板大惊,拿着银行卡,迟疑问:“两位大师……高人去哪里了?我得把报酬给他。”   罗伏想了想陆云真的潇洒风姿,挥斥方遒,驱魔除妖,为民解难,事了拂衣而去,不问得失,不沾半点红尘,真是神仙仪态。   他为自己的庸俗感到羞愧,告诉王老板:“高人不在意钱财,早已离开,你把这笔钱捐给慈善机构,行善积德吧。”   王老板肃然起敬,连忙应下,只恨刚刚胆小,躲了起来,无缘瞻仰高人的英姿。   罗伏带着师弟,拜别了王老板,赶紧坐飞机回白茅派,把事情告诉门主,门主大惊,立刻扶乩求问少年的名字。   祖师爷说少年身上有天机,不便透露身份,但再次强调不准怠慢此人,尤其不准在他面前吝啬,免得白茅派上上下下都成了吝啬鬼!   接下来的日子里,祖师爷赐神力比往常大方了许多,白茅派弟子人人受益匪浅,修为精进。   他们越发好奇那个少年的身份。   年轻弟子思维比较活跃,干脆跑到玄门内部的专属论坛里,用这事发了个帖子《海平市惊现神仙大佬,他究竟是……》   白茅派是个小门派,但发帖弟子的文笔不错,经常写狗血小说,把事情写得精彩迭起,悬念不断,最后抛出疑问,求教大佬身份。   大家猜测纷纷,很快顶成了热帖。   ……   陆·神仙大佬·云真感觉天气有点凉,他打了好几个喷嚏,揉了揉鼻子。   他给莫长空买了几件打折的替换衣裤,又去二手网站买了张简易沙发床代替折叠床,钱包扁了一大截,准备去找兼职。   好穷…… 打工奇遇   大学校园有很多勤工俭学的机会。   陆云真经常打工,经验丰富,游戏代练,快餐店服务员,家教……他什么都干过,干得不错,就是运气不好,经常莫名其妙地失业,比如家教雇主搬家了……   他最近都在做短期工,日结,拿钱爽快,很少出意外。   银茂商场位于海平市最繁华的中心地段,是个高档商场,也是潮男潮女的聚集地。   最近是商场开业十周年,搞了很多促销活动,还雇佣很多临时工打扮成熊猫的模样,在附近的街道和路口上跳舞,发宣传单,和顾客合影。   每天工作六小时,能拿两百块。   陆云真美滋滋地穿上熊猫玩偶服,捧着大堆传单,去指定的路口发了起来,每到整点,就和熊猫同事们一起跳段卖萌舞,吸引了不少路人的欢笑声。   穿玩偶服看着可爱,其实挺难受的,头套很重,人在里面又闷又热,视线范围很窄,跳舞更是吃力。   今天是活动的最后一天,主管说传单发最多的人有额外奖金。   陆云真干得特别卖力。   他最近发现,莫长空看起来又酷又帅,其实是个大好人。前天夜里,他迷迷糊糊地醒来,看见莫长空站在他床头发呆,似乎肚子饿了,又不愿叫醒他去做饭,犹豫许久,最后帮他把被子盖好,一点肚子都不准露出来……   陆云真终于知道,每天早上醒来,被子都盖得很好,不是他乱踢被子的坏习惯好了,而是有人在偷偷照顾他。   这种温暖的感觉,自从爷爷去世后,他就再没有体验过了。   陆云真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他本来就是有恩必报的性格,遇到别人真心待他好,就要加倍地还回去。虽然他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莫长空的师尊,既然莫长空信任他,他便努力地做个好师尊!   陆云真每天变着花样给莫长空做好吃的,耐心地教他说话,认简体字,还有货币价值,加减乘除,家电使用,生活常识等等。   莫长空学得很认真。   陆云真还想攒点钱,买个手机。他的手机屏幕修好后,莫长空很好奇,拿手机玩了很久,特别喜欢拍照功能,还一张张看了他的相册,尤其喜欢他的自拍照片,还一起合了影,感叹说以前有就好了。   便宜点的手机也要一千多块。   陆云真发了四个多小时传单,没有喝水,也没有休息,但很多人不愿意接传单,或是接了就丢垃圾桶里。   莫长空没身份证,不能打工。   他蹲在不远处,看着这场景,肺都快气炸了。师尊以前斩妖伏魔,庇佑苍生,万人敬仰,国君见了都要大礼相待,何曾受过这等委屈?   师尊亲手发的传单,何等荣耀,凡人不跪着接就算了,居然还敢推三阻四,羞辱师尊,实在可恨!   他想把那些不知好歹的人类的魂魄拘来,放入梦魇之境,套上玩偶服,发上一百年传单,以示警戒。   但是,师尊会生气的……   师尊很喜欢凡人生活,成仙后也经常隐藏身份去人间行走,体验百态,屠夫乞丐,国君将军,农人樵夫,琴师美姬……只要性格投缘,都能做他的朋友。   若是遇到泼皮无赖,他也一笑而过。   师尊经常说,剑修要豁达点,如果事事都放在心上,心就不快乐了。   他要听话,不能打架,不能做坏事……   莫长空深呼吸,尝试豁达,无视那些讨厌的人类,把注意力集中在那些有礼貌的人类身上。   他看到一个女孩接过传单,笑着说了声谢谢。   师尊似乎很开心,在熊猫头上比了个心。   莫长空想了想,在芥子空间里,找出一只梦貘的尸体。   师尊不喜欢梦貘,说剑修不能用梦境麻痹自己,会耽误修行。   其他修士都很喜欢,经常猎捕梦貘,导致这种幻兽数量越来越少,他手上这只是打死邪修后找到的战利品。   人类好像也爱美梦……   莫长空在梦貘尸体上拔了根毛,然后用妖力化成灵蝶,悄悄地飞入那个女孩的体内。   今夜,她会在梦里实现所有的愿望,幸福快乐,终生难忘……   ……   夜幕降临,陆云真终于快把传单发完了。   忽然,旁边火锅店走出几个醉醺醺的年轻人,都是俊男美女,打扮时尚,他们看见一群熊猫在跳舞,嘻嘻哈哈地跑了过来,指指点点,笑成一团。   女孩纷纷跑去和熊猫合影。   有个脑子进水的家伙,为了逗女朋友开心,悄悄绕到陆云真后面,想去敲敲熊猫的脑袋,吓里面的人一跳。   “干什么呢?!”同行者伸出手,狠狠将那个不规矩的家伙推开,怒斥道,“不像话,我要抓你去判刑!”   陆云真的脑袋还是被拍到了。   玩偶服的头套里面都有铁骨架,大概十几斤重,用力拍打的话,里面的人会非常痛苦,还会造成脑震荡的危险。   幸好,有人及时制止,拍打的力道减轻了许多,没有受到太大伤害。   陆云真摇晃几步,站稳了身形。   他抬起头,看见帮助自己的人是个带钻石耳钉,染黄毛,浑身酒气的富二代,长得还有点帅气。他感激地点点头,表示谢意。   富二代伸出手,摸着熊猫头套挨打的地方,揉了又揉,心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熊猫那么可爱,还是国宝,怎么可以欺负它?!”   这家伙喝大了……   “熊猫不怕,我最喜欢熊猫了,”富二代抱着陆云真的熊猫玩偶服,蹭了又蹭,表白道,“我要承包竹园,每天喂你吃竹子……”   陆云真看向他的朋友们,做手势,希望能把这个醉鬼拉回去。   “不急,不急,你让他再抱一会,”猪朋狗友们纷纷拿出手机,各个角度拍照加录像,笑个不停,“我们留个纪念,等明天酒醒了,拿给龙少看看。”   富二代叫龙敬天,家里颇有资产,平日里不学无术,斗鸡走狗,胡作非为,爱喝酒,每次喝醉了脑子就死机,经常闹笑话。   他还在嚎:“熊猫啊熊猫,你是我的心肝大宝贝……”   陆云真无奈极了。   猪朋狗友看够了笑话,拍够了证据,七手八脚把龙敬天拖开了,顺便向陆云真道了个歉,你一张我一张,把他剩下的传单拿完了。   陆云真发完传单很开心,没有计较醉鬼的疯言疯语,他想收拾离开,忽然发现龙敬天的天灵盖处冒着丝丝黑气……   这事有点不对劲……   自从他开了阴阳眼后,跟莫长空学了些玄门的知识,也在家附近看过几只鬼魂,多数是刚死不久,还没去地府报道的老头老太,除了脸色苍白,走路飘忽外,长得和生前差不多,不怎么可怕。   最凶的鬼在离家不远的学区房,是个年轻的妈妈,好像是意外去世的。每天晚上都在学渣儿子做作业的时候,面目狰狞,声嘶力竭地吼着:“长方形的周长是什么!你再给我算一遍!”   托这位妈妈的福,他现在不太怕鬼了。   陆云真想了想玄学知识,记得莫长空说过,天灵盖和灵魂相通,如果透黑气,代表此人被邪祟缠上了,很快就要大难临头,轻则精气被吞食,寿数被影响,重则命丧黄泉,魂飞魄散。   龙敬天摇摇晃晃地要离开。   陆云真赶紧追上去,把他拦了下来,看清楚情况,焦急地问:“这位小哥,你最近有没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情?比如撞鬼之类……”   龙敬天大惊:“熊猫说话了!”   玩偶扮演是不能说话的,但是人命关天,陆云真也顾不得这些规定,他继续问:“你身上可能发生了不好的事情,很危险……”   “去你的,会不会说话?!不会说就闭嘴!你才撞鬼呢!”龙敬天的酒稍微醒了,听完这不吉利的话,勃然大怒,一把将他推开,骂道,“骗子也稍微专业点!编点像样的故事!别逮个冤大头就想宰!”   哪有穿玩偶服发传单的玄术大师?   这事搁谁都当骗子。   龙敬天骂骂咧咧地上出租车走了。   陆云真不怪他误会,想把玩偶服脱下来追去解释,但是他够不到背后的拉链……折腾许久,招手示意,莫长空看着师尊可可爱爱地跳了半天,总算搞明白他不是在表演,赶紧跑过来帮忙。   莫长空期待地问:“师尊,那几个人行为不端,出言不逊,你是要我教训一下他们吗?保证不杀人,打断手就好了?”   他是暴脾气,都快憋死了,奈何师尊没发话,他不敢动手。   “别乱开玩笑,”陆云真扭着笨重的身子,走到偏僻的角落,“你先帮我把衣服脱了,我有事问你。”   莫长空有点失望,老实地帮他脱了玩偶服。   陆云真钻出来,立刻把刚刚看到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问:“那个人……会出事吗?”   莫长空挑了挑眉,嘴角露出个老实的微笑,安慰道:“别担心,我早就看到了,那人就是碰到了邪祟,沾染了些霉运。”   他听师尊的话,不害人……别的邪祟做什么,就和他没关系了。   陆云真刚接触玄学,懂的东西极少,他听见莫长空说没问题,以为自己弄错了,就放下心来,不再想这件事,开开心心地提着玩偶服去交任务,拿工资。   ……   龙敬天和猪朋狗友们去了KTV,花天酒地,闹个不停。   席间,他提起了家里最近投资的网络大电影《僵尸公主》,得意道:“我发现投资电影可好了,大美女会送上门来,让你潜规则,只要演个小角色就好了。”   大家都不信:“能有多美?”   龙敬天在手机里翻了翻,找出个电话,打了过去,笑嘻嘻地说:“宝贝,你来星夜KTV的包厢,上次说的事我再考虑一下,只要你把我伺候高兴,我就让我爹把那个女妖怪的角色给你。”   没过多久,包厢的门敲响了。   穿着绣花长裙的古典美人缓缓走了进来,顺滑的长发用金簪简单挽起,不施粉黛,皮肤洁白如玉,没有半点瑕疵,好得让所有女人嫉妒。   众人都看呆了。   美人有双极灵动的眼睛,如游鱼,似飞鸟,顾盼生辉,转眸间便和所有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娇滴滴地叫了声:“龙公子……”   声音里带着万种情意,几乎要把男人魂都勾去。   龙敬天的身子都快被叫酥了。   美人咬了咬他的耳垂,轻声道:“奴是来与龙公子潜规则的。”   龙敬天被迷得差点原地升天。   众人听见这话,嫉妒羡慕恨,借着酒意,纷纷起哄,让他有本事就快点去开房,旁边就是五星级酒店,不敢去便是乌龟王八蛋!   美人没有拒绝,娇羞地笑个不停。   龙敬天家里这方面管得严,他虽然纨绔,嘴上叫得凶,但不敢做太出格的事,牛皮吹得响,人家真愿意潜规则了,他又有点怂,怕惹了风流债,还不起。   朋友都在起哄:“龙少你是不是不行啊?”   “谁不行了?!”龙敬天最怕激将,端起桌上的威士忌,一饮而尽,酒壮怂人胆,美人都自己送上来了,还不敢下手,是男人吗?!他豪气冲天道,“我这就去开房!”   他伸出手,让美人扶着走了。   走出KTV,酒意渐渐上头,龙敬天迷迷糊糊地在酒店开完房,迷迷糊糊地走进房间,迷迷糊糊地被推倒在床上。   美人解了他的皮带,开始伺候……   龙敬天喝太多了,有点不太行,他隐隐约约地感觉这样做是不对的,拉着对方,哭道:“我们不要潜规则了,要做好孩子……”   美人舔了舔他的耳垂,笑道:“不行,奴一定要和公子潜规则,奴技术很好的,定能伺候你尽兴……”   后面发生的事情,龙敬天不太记得了,他醉得昏昏沉沉,感觉在小船上摇啊摇,灵魂飞到九霄云外,有点痛,有点不舒服,最后又很快乐……   半夜,他醒来,酒意退了,脑子也清醒了不少,身上都是斑斑驳驳的痕迹,而且……屁股有些痛……感觉不太对劲……   龙敬天僵硬地回过头去,看见枕边人睡得香甜,被子没有盖好,露出白皙的肌肤,还有平坦的身材……   好平,超级平,比他还平……   龙敬天悄悄掀开被子,看了眼美人身上和自己一样,甚至更大点的东西。   他的酒彻底醒了。 惊心动魄   龙敬天在海平市的纨绔圈,也算是有头有面的人物,出手阔绰,很多网红模特都喜欢捧着他,哪怕他说榴莲是长在水里的,唐寅是新出道的演员,美女们都会拍手称是。   他被捧得自信心爆棚。   第一次想潜规则,结果被男人睡了?   龙敬天气得脸都红了,这事他还没法报警,从约对方去潜规则,再到酒店前台开房,最后两人亲亲密密地走进房间,全都是他自己做的!身上也没有暴力痕迹,还被仔细清理过了,他找不到任何对自己有利的证据。   这事也不能闹大,若是让猪朋狗友知道了,他还能在圈子里混吗?所有人都会笑死他的……   这个亏,吃也得吃,不吃也得吃。   “龙公子,你醒了?”那个不知廉耻的女装美人睁开了眼,他撩了撩长发,风情万种地坐了起来,媚眼如丝道,“奴给公子捏捏肩?”   龙敬天怒目而视!   他是在酒吧遇到这个名叫金玉奴的美人,浑身古典气质,性格却很开放,说是想投身演员行业,主动投怀送抱,陪他喝酒,酒量还很不错。   《僵尸公主》这部电影还在筹备阶段,女主角请了个三线女明星,剧本还在磨,其他角色都还没定,消息也没有往外透露。   天晓得金玉奴是从哪里搞到的风声,想要用潜规则换角色,他看上的角色是女三号——美艳性感的画皮妖。   画皮妖有很多勾引男主角的养眼戏份,演技要求不是很高,素人也没关系,只要是美女就可以了。   龙敬天还很好心地想着就算不潜规则,也可以向父亲推荐一下金玉奴,感觉他气质与众不同,很有红的潜质。   谁知道这家伙别说美女了!连女的都不是!还对金主爸爸做出这种臭不要脸的事情!   畜生啊畜生!   好气,想打人,但不能动,动了就屁股痛……   金玉奴似乎没感觉到他的怒气,很殷勤地凑过来,捏着肩膀,期待地问:“奴已经和公子潜规则了,那个画皮妖的角色……”   “想得美!”龙敬天一把推开他,毫不留情地嘲讽道,“大男人演什么画皮妖?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   金玉奴迟疑问:“男人怎么不配演了?为什么画皮妖非得是女人?”   龙敬天怒道:“哪个故事里的画皮妖是男人?男人怎么美艳?怎么诱惑人?你根本不符合角色要求!”   金玉奴急道:“公子已接受了奴的潜规则,难道想不认账?”   “认你奶奶个熊!”他不提这个还好,提了这个龙敬天就想打人,他怒道:“滚!你这个不男不女的混蛋!”   金玉奴的神色渐渐冷起来,他缓缓下了床,不着寸缕地站在地毯上。月已落,城市微光,透过窗户映进来,幽幽暗暗,映得肌肤如瓷似玉。   他用指尖珍惜地抚摸自己的皮肤,动作很轻柔,就像对待世上最宝贵的藏品,然后笑了笑,开口道:   “美艳?”   “诱惑?”   “男人?女人?皆可画皮。”   “公子不喜欢奴这张皮吗?”   “奴便换一张皮……”   他说话的声音很美,抑扬顿挫,音韵悠长,有种戏腔的感觉,可是放在夜里,却透着丝丝的诡异,碜得人心里发寒。   龙敬天打了个冷颤,有些不好的预感。   他看见金玉奴将手伸到背后,一点点地脱下了身上的美人皮,露出里面白森森的骨架,夹杂着血丝和肉块,眼眶里两只带着红丝的眼珠转啊转,笑容越发诡异。   骷髅伸出兰花指,做着妩媚的姿态,娇滴滴地问:   “公子喜欢怎样的美人?”   “公子还想潜规则吗?”   “公子……”   龙敬天吓得脑海一片空白,心脏都快停了,他呆滞半晌,终于回过神来,顾不得屁股痛,顾不得没穿衣服,连滚带爬往门口跑,可是大门怎么也打不开。   骷髅架子在背后一步步地走过来。   龙敬天拼命拍着门,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救命!快来人啊!有画皮妖怪!”   金玉奴轻轻地用白骨指尖滑过他的脸,嘲笑道:“公子不是说……男人不能做画皮妖吗?”   龙敬天眼泪都出来了,他就是个普通人,哪知道妖怪那么不讲究啊?他感受着脸颊被邪物碰触的冰冷和血腥气,心里阵阵绝望,老妈今年四十五,应该还能生二胎吧……   孩儿不孝,要走了……   ……   轻风吹动厚厚的窗帘,远处的云端出现了鱼肚白,旭日即将升起……   “今天来不及了,”金玉奴遗憾地看了眼时间,退了两步,娇声道,“公子别急,奴重新画张美艳的皮,过两天再来找你玩……”   声音飘去远方,消失不见。   龙敬天趴在门上,闭着眼颤抖了许久,感到寒意消失,他小心翼翼地回过头,确认画皮妖不见了,终于松了口气,滑坐在地。   这一夜,惊心动魄。   他竟分辨不出是被男人上了惨,还是遇到妖怪更惨,或者两者相加,惨上加惨,惨绝人寰……   那画皮妖说……还要找他?   龙敬天想到这里,顾不得害怕,赶紧爬起来,穿好衣服,跌跌撞撞地从酒店冲了出去,他要回家找爸爸救命!   路过的服务员们看到他这般模样,都在偷偷讨论,往日里不着调的龙少,为何衣衫不整,哭成了小媳妇模样?   ……   龙敬天的父亲叫龙兴邦,他白手起家,兢兢业业,靠房地产积攒了第一桶金,然后借着几分时运和眼光,和妻子共同打拼,创下了腾龙集团。   两夫妻满世界飞,全心扑在公司里,忽略了对孩子的教育,等发现问题时已经来不及了,龙敬天被老人惯坏了,学习不好,还染上了很多纨绔毛病。   撒谎,打架,喝酒,闹事,劣迹斑斑,丢人现眼……   龙兴邦被活活气出了心脏病,打也打了,骂也骂了,根本没用。他和妻子相濡以沫,感情很好,就那么一个孩子,也没法丢。   幸好,龙敬天小错不断,大错没犯,没敢碰过触犯法律的事情,也没有玩弄过普通女孩的感情,身边来来去去都是奔着钱的美女,大家目的明确,互取所需,三天两头就换人,连个正经的女友都没有。   龙兴邦想到这里就要吃救心丸……   正经人家的女孩,谁看得上这个草包废物啊?!   如今,龙敬天在外面浪荡了三天,银行卡刷了十几万,清早跑回家,颠三倒四地对他说了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   龙兴邦扶着额头,抓出重点:“你是说……你昨天晚上遇到了一个穿着熊猫玩偶服的大师,熊猫大师说你会撞鬼,然后你找了个刚认识的美女想潜规则……结果美女是男的,还是只厉害的画皮妖,狠狠欺负了你,后天还要来找你?”   龙敬天点头:“对!”   爸爸不愧是总裁,太会分析重点了。他不好意思说被男人上了,稍微掩饰了一下那段糗事,其他都八九不离十。   龙兴邦耐着性子再问:“你希望我帮你把熊猫大师找出来救命?”   龙敬天疯狂点头:“对!”   龙兴邦看了一会自家的傻儿子,长长地叹了口气,先从抽屉药瓶里倒出两颗救心丸,合水服了,然后拿出藤条,劈头盖脸地打下去,边打边骂:“对你个头!小兔崽子,昨夜又喝了多少?脑子都喝出问题了!熊猫大师?你怎么不说是乌龟大师?!还学会潜规则了?有能耐啊?!”   龙敬天被打懵了,屁股伤上加伤,痛得要命,偏偏爷爷奶奶去旅游了,妈妈出差,没人救他。   父亲老当益壮,藤条舞得虎虎生风。   他满屋子乱窜,鬼哭狼嚎,拼命想解释,可是他撒谎太多,前科累累,毫无信誉度可言,怎么也解释不清。   最后,藤条都打断了。   龙兴邦见儿子死不认错,越发失望,吼道:“给我滚出去!”   “滚就滚!”龙敬天气得摔门而去,“我就算死在外面,也不要你收尸!”   他冲出家门,跑了许久,一屁股坐在路边台阶上,痛得吸了口冷气,只好重新站起,靠着电灯柱,茫然不知怎么办……   狼来了,放羊的小孩要被吃掉了。   龙敬天又委屈又害怕。   他不想死,就要证明自己没撒谎。   龙敬天跑去银茂商场,找到商场的管理处,打听昨天在路口发传单的熊猫是谁,可是活动已经结束了,打工的熊猫有好几十个,而且是通过中介来的兼职,他说不出熊猫里的人是谁,根本没法找……   随便泄露个人信息是有法律风险的,而且一个个打电话去问谁是玄学大师,实在太蠢了。   管理处婉拒了他的请求。   龙敬天想贿赂,却发现父亲冻结了他的银行卡。   他绝望地离开了管理处,走投无路,终于想出了个主意……   龙敬天试探着向朋友发信息,问他们昨天有没有拍那只熊猫的照片,清晰点的。   猪朋狗友纷纷给他发来了用不同角度拍的相同照片——他喝得脑子进水,抱着熊猫玩偶“深情”表白的模样。   特别高清,特别丢人。   龙敬天看了很久,咬咬牙,把钻石耳钉卖了,去彩色打印店,用照片定制了一张巨大的广告牌,然后带上口罩墨镜,在路口髙高举起,上书几个大字:   寻找这只熊猫!   知情者请联系手机138xxxxxxxx,重酬!   所有社交平台都笑炸了。 网络热搜   陆云真最近没空看社交软件,他在面对最严峻的困难——家庭财政赤字比预算中来得还快。   主要原因:莫长空太能吃了……   他的饭量是用锅算的,而且不太能吃素,只适合吃肉,虽然他并不会抱怨或挑食,只要是师尊做的饭菜,不管是最讨厌的蘑菇还是青菜,他都会艰难地硬吞下去,而且夸好吃,但吃完会难受,就像老虎吃草,还不如饿着……   陆云真发现这点后,心里不忍,觉得再苦不能苦恩人,发了工资后买了五斤鸡胸肉,做成肉包子给他吃,自己偷偷啃菜包子。   莫长空狂风扫落叶,一顿就把包子吃完了。   陆云真才知道自己平时做的兔子吃食把人家饿得有多狠……   幸好,莫长空能凑合吃面制品,也能吃鸡蛋和牛奶,挺能挨饿,每顿只吃半饱,不至于让师尊当场破产。   陆云真以前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日子挺好过,现在他发现存款顶多撑半个月,两人都要饿肚子。   然而,家教工作僧多粥少,特别难求,临时工要看运气,奖学金还没发,期末考试卖资料还早,街坊邻居最近运气好,也没坏什么电器电脑手机找他……   赚钱的兼职不好找。   陆云真都考虑摆摊卖茶叶蛋了。   莫长空愧疚极了,他说:“师尊不要烦恼,我可以自己找食物。”   炼狱坐牢期间,他把所有能吃的都放进了嘴里,包括蛇虫鼠蚁。新入狱的妖怪,看见他被锁妖链锁在岩壁上,抱着尸体,不言不语,像个疯子,想去欺负,结果被他用蛮力杀了几十只,能吃的都吃了,有几只味道还不错。   后来大家都害怕他,主动上供食物,还会把死掉的妖怪给他,免得他饿得发狂,暴起杀妖。   如今,芥子空间里还有他做妖王时留下的妖兽尸体,可惜他没有囤积食物的习惯,妖兽的肉早就没有了,都是吃剩的皮毛骨头残渣,还有些吃了会出问题的……   莫长空最近在学习简体字,小学课程快学完了,闲暇时看看电视,最喜欢《动物世界》,他提议:“我会神行千里,可以去山上打猎,我在电视里看到了很多熊猫,就是你上次扮演的那个动物,又肥又胖……感觉味道不错,我打两只回来给师尊尝尝鲜。”   这个笑话真好笑。   陆云真笑了两声,发现他表情严肃,不像开玩笑,终于回过味来,死死抓住他的手,惊恐道:“别乱来,那是国宝!”   莫长空听了半天解释,总算明白国宝是不能吃的东西。他认真思考了一会,信心满满地重新提议:“我去山里打几只老虎和狼回来,野猪好像也不错,狼皮可以做被子,虎皮可以做地毯。”   他记得凡间到处都是吃人的猛兽,是大祸害,人类经常请他们去山里除害,但猛兽的肉不香,没灵力,他不爱吃,都赏给村民了……如今迫于形势,不得不低头……   陆云真都惊呆了……   莫长空忧郁地叹了口气,安慰:“师尊放心,我会好好吃老虎肉,再也不挑食了。”   “快住口!”陆云真回过神来,摇着他肩膀,疯狂死谏,“全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打死要坐牢的!”   莫长空被摇懵了,他小心翼翼地问:“野兔和山鸡呢?斑鸠呢?”   这玩意总不能是保护动物了吧?   陆云真打开电脑网页,搜出野生动物保护法看了看,确认道:“全部都不能吃,会犯法。”   莫长空在违法边缘回过头来,迟疑问:“什么能吃?”   陆云真想了想:“所有非人工饲养的动物都属于野味,陆地上跑的,天上飞的动物……包括老鼠麻雀都不能吃。”   莫长空惊呆了,不懂人类为啥有那么多奇怪的规定,但师尊说不能吃的东西肯定不能吃……   他一身本领没有用武之地,也没有找工作需要的证件和学历,整个妖都焉了,不知怎样给师尊减轻负担。   陆云真乐观地揉揉他的脑袋安慰:“天无绝人之路,不行我就找胖子借点钱,等奖学金下来还,晚点我再看看有没有待遇比较好的快餐店招工。”   莫长空沮丧道:“你不要相信天命……”   师尊背负了他的罪行,生来受苦。   轮回天命,全是绝路。   他出狱后先去找了阎罗殿殿主。   阎罗殿是负责安排轮回命运的,殿主与云真仙君感情极好,却要眼睁睁地看着好友一次次惨死……虽然云真仙君从未责怪,但这种事真的太难受了。   这些年,阎罗殿殿主为了救好友,做了不少努力,也找了不少关系,终于算出一丝模糊的天机:   守心如一,死里求生。   阎罗殿主也搞不明白这天机是什么意思,他不想莫长空再去找云真仙君,怕这混蛋按捺不住兽性,再次干出畜生行为。然而,他又感应到两人的命运似乎冥冥中有牵连,思前想后,决定赌了……   云真仙君愿意替徒弟赎罪,说明他对那些破事没那么恨。   时代不同了,神仙看着凡间变化,也开明了不少,对这些事没以前忌讳,最糟糕的情况也就是走回老路,事情也不会再坏了,总比这样一直轮回下去好。   阎罗殿殿主违背天规,把云真仙君的下落泄露给莫长空,让他去逆天改命,寻找转机。   莫长空救下陆云真后,天机散去,命运稍微好转,好友们都可以出手帮忙,让他这辈子不会再横死,过得好些,但这样是远远不够的……   下辈子,再下辈子,再再下辈子呢?   阎罗殿不能一直泄露天机。   陆云真的命运该怎么办?   莫长空不安极了,他是废物徒弟,连让师尊吃饱饭都做不到,太无能了。   “咦?”陆云真随手打开了社交软件,看到班级群里讨论得热火朝天,说是年度第一傻子出炉了,他有点好奇,便凑了个热闹,问,“有什么好笑的?”   罗小胖发给他一张照片。   陆云真看了眼,差点一口水喷出来,照片里的傻子和熊猫都很眼熟,不就是他和他前天打工遇到的富二代吗?   他上热搜了?!   陆云真假装熊猫不是自己,陪大家哈哈笑了几句傻子,然后看了看牌子上的内容,大概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忽然陷入了沉默。   “重酬”两个字好诱人啊…… 驱邪收费   龙敬天这两天都住在网吧里。   网吧不分昼夜,灯火通明,喧哗吵闹,处处都是大老爷们的叫骂声:   “砍死那个龟孙!”   “老子削你这兔崽子!”   “傻叉!你爸今夜种枇杷树了?!”   “兄弟!快来围堵!”   “……”   龙敬天听着社会小青年的粗鲁骂声,闻着男人身上的烟味、汗臭味和泡面味,觉得处处都是阳刚之气,倍有安全感。   妖怪应该不会来这种地方吧?   堂堂龙家少爷沦落到这个地步,也很可怜了,他委屈地吃了个从日料店订的高级寿司拼盘,喝了杯鲜榨果汁,决定趴桌子上睡会。   忽然,空气中传来了甜腻的香味,如兰似桂,幽幽地缠绕在他身边,带着勾魂的气息,闻得他精神恍惚,不知不觉地随着香气而去,走了许久,好像步入了幻境。   龙敬天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在古色古香的女子闺房,墙壁上挂着贵妃出浴的春画,梳妆台散乱丢着钗环和胭脂,桌上点着几根红烛,雕花拔步床里垂着青丝帷帐,地上放着对红色绣花鞋,处处都是暧昧的氛围。   他恍恍惚惚,感觉这场景挺熟悉的。   拔步床里传来一声女子轻轻的叹息。   龙敬天瞬间从恍惚中醒来,吓得跌倒在地,连滚带爬要往外逃。他想起来了,这是《僵尸公主》剧本里,画皮妖初次出场,勾引男主角的场景!   他对影视剧有兴趣,看过剧本,也听过父亲和导演的讨论,这个场景特别香艳,他很喜欢,印象特别深!   画皮妖来找他了!   闺房大门紧锁,怎么推也推不开。   龙敬天哆哆嗦嗦地开始背驱邪经文,可惜临时抱佛脚学的东西没啥用,他背了两句就卡壳了,怎么也想不起后续,脑海里绝望地浮现出自己的墓志铭:   生于富贵,死于学渣。   青丝帐内,绰绰约约的美人影,缓缓坐起,风情万种地伸了个懒腰,柔声唱着古老的戏曲:“袅晴丝吹来闲庭院,摇漾春如线,停半晌整花钿,没揣菱花偷人半面,迤逗的彩云偏。我步香闺怎便把全身现——”   这是《牡丹亭》里杜丽娘的闺门旦唱段。   咿咿呀呀的,一唱三叹,精彩绝伦。   导演说,画皮妖初次登场,要先闻声再见人,在艳丽里带着点恐怖,恐怖里又让人迷醉。   龙敬天身临其境,想把导演活活捶死。   他蹲在角落,瑟瑟发抖,只见青丝帐里,伸出一只纤纤玉手,指甲修剪得很好看,涂着红色的丹蔻,然后轻轻揭开纱帐,露出娇艳的容貌。   “公子,你看奴美吗?”金玉奴已经重新画皮,换了张脸,不再是端庄的古典美人,而是风流放浪的艳色美人。   花钿落下,云鬓散开,衣衫半落不落,身段婀娜动人,面含春水,眼送秋波,只让男人恨不得死在他身上。   这该死的画皮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还硬挤出了小小的假胸!骗人程度直线上升!   龙敬天目瞪口呆。   金玉奴拖着绣鞋,慵慵懒懒,一步三摇地走了过来,娇声道:“奴爱慕公子潘安之貌,满腹才华,愿自荐枕席,与公子相约花前月下,共结秦晋之好……”   这是剧本里的台词。   金玉奴的眼睛和声音都带着勾魂的力量,但凡不是太监,都能撩出身体里的邪火来,恨不得扑上去天雷勾动地火,这样那样一番。   龙敬天被他的妖魅所控,身子差点就不争气了,幸好关键时刻,想起了对方的床笫之事是什么样的,屁股隐隐作痛。   他抱着胸,惊恐地拒绝:“不约!”   金玉奴见他不按剧本走,也不跟剧本走了,吹了吹耳垂,开玩笑调戏道:“公子的身子可真好,奴还想潜规则……”   龙敬天听了这话,秒懂,悲从心来,他每天都有照镜子,知道自己帅得惊天地泣鬼神,所以这好男色的妖怪才缠上了他!   生命和尊严,孰重孰轻?   这是个痛苦的选择。   他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到拔步床,大字型躺下,脱了衣服,忍住害怕,用悲壮就义的气势,凄惨道:“只要留我一条性命,你想上就上吧……”   金玉奴眨巴眨巴眼睛,有点不明白他出尔反尔,是在想什么?难道是……自己的潜规则技术太好了,龙公子明明喜欢又羞于齿口,不愿承认,如今想通了,还想再来一次?   他生前就是戏子,不在乎风月事,为了达成目的,和谁潜规则都行,龙公子年轻又俊俏,还甘愿雌伏,潜起来挺快乐的。   既然对方主动相邀……   金玉奴便使出浑身解数,花式百出,好好伺候了一番,伺候得龙公子都快活哭了。   事后,龙敬天进入了贤者时间,茫然看着青丝帐顶,觉得自己不是纯洁的男孩子了……   金玉奴附在他耳边,轻声问:“奴能演画皮妖吗?”   龙敬天含泪道:“能……”   金玉奴再问:“明天导演要决定画皮妖的角色,奴想去见他,公子替奴美言几句?”   龙敬天不敢不从:“好……”   金玉奴撒娇问:“导演可以潜规则吗?奴听说,只要潜规则了导演和投资商,就可以加戏。剧本里,画皮妖的戏份也太少了。”   龙敬天毫不犹豫:“可以……”   死道友不死贫道。   人是自私的。   他决定出卖良心,让金玉奴去潜规则导演,导演姓王,是三十多岁的新锐导演,身材相貌都还可以……希望能满足金玉奴的胃口,放过他。   金玉奴满意极了,没有再撕下画皮吓唬人,抱着他亲了几口,感谢道:“谢谢公子大恩,若玉奴心想事成,定好好感谢公子。”   龙敬天艰难地挪了挪屁股,假笑道:“不必客气,感谢导演吧。”   金玉奴起身笑了笑,收了幻境。   寒风吹过,带来阵阵凉意。   龙敬天猛地惊醒,发现自己早已不在网吧里面,而是被金玉奴所惑,不知怎么走到了楼顶的安全通道处,如今躺在水泥地上,衣服乱七八糟丢了一地。   唯有身上的痕迹和屁股的疼痛,提醒着他发生了什么。   他艰难地爬起来,穿上衣服,擦干眼泪,重新走回网吧,坐在电脑前发了会呆,然后用所剩不多的良心,给导演打了个电话,低声问:“王叔,你还好吗?”   “挺好的,你呢?”王导演和他家关系很熟,最近晋升成奶爸,他本来在给孩子喂奶,听见声音不对,便把奶瓶交给老婆,走到阳台,担心地问,“我听你爹说,你又离家出走了?父子俩没有隔夜的仇,你爹很担心你,大半夜的……少喝点酒,回家吧。”   龙敬天鼻子发酸,良心越发难受:“你怎么知道我和爹吵架了?”   王导演笑道:“我昨天去你家,想谈挑演员的事,你爹喝多了,抱怨了很久……正事都没弄完,明天我还要去你家,把候选演员的照片带给你爹看看。”   龙敬天问:“是挑画皮妖吗?”   王导演惊讶问:“你怎么知道?”   龙敬天忠告:“如果有……看着很像画皮妖的美人来找你潜规则,你就直接把角色给他得了,别做对不起嫂子的事。”   王导演茫然:“龙少,你又喝醉了?”   龙敬天抽泣道:“很快你就懂了。”   他把电话挂了。   把好男人推火坑里的事情太难过了……   龙敬天满心愧疚,无从发泄,也不知道怎么办,他决定打把游戏算了,然而发挥不出应有的水平,不断被人打回老家,他越打越气,忽然……脑子咯噔一声,不知哪条筋接对位置,灵光了。   老家?   《僵尸公主》的剧本内容根本没有外传,而且画皮妖的闺房里决定挂贵妃出浴的古画,也是前几天,他爹在拍卖会新买的,想借给剧组做道具,这事连导演都不知道。   金玉奴是怎么知道的?   王导演好像说……明天去他家谈选角?   金玉奴说明天去找导演和投资商潜规则?   投资商不是他爹吗?   金玉奴不但要潜导演,还有可能潜他爹!   ……   龙敬天吓呆了,他赶紧给父亲打了个电话,发现父亲拉黑他了,母亲还在国外出差,这事也不好给外人知道,知道了也没用……   他想了想,跳起来,拿起那张丢人的招牌,直冲银茂商场,坚强地顶着众人嘲笑的目光,疯狂大喊:“熊猫大师,你在哪里啊?!”   他像盲头苍蝇般团团转,从晚上找到第二天中午,毫无头绪,几乎绝望……   忽然,有个穿着破旧T恤,眼睛带笑的清秀少年出现在他面前,有点紧张地问:“你在找我吗?”   龙敬天怀疑地打量了一番。   “我叫陆云真,上次提醒你的人是我,”陆云真知道自己的年龄没什么说服力,直接亮证据,把当时两人的对话复述了一次,“我当时想救你,你说我是骗子。”   “对对对,是我有眼不识泰山!”龙敬天经过这几天的遭遇,哪里还敢怀疑,差点要抱着陆云真哭了,最后没抱的原因是他伸出手时,发现陆云真身后有个表情很凶的黑衣男人在瞪他……   他丢了广告牌,把陆云真带去咖啡厅,挑了个隐蔽的角落,痛苦地把这些天的遭遇说了一次。   好好的男人,被男妖怪潜规则了两次,真是太可怜了……   陆云真表示了深切的同情,然后趁他去洗手间的功夫,悄悄问莫长空:“这只画皮妖厉害吗?太危险咱们就不接了。”   莫长空肯定:“轻而易举。”   陆云真放下心来,开始琢磨价钱,两人出发前商量过了,他做莫长空的经纪人,把驱邪的买卖谈下来,莫长空负责打妖怪,收入全部用作家庭伙食费。   他还特意去网上找过这类事情的收费标准,然而搜了好多页,找到的都是骗子装和尚道士,骗了十几二十万,被警察抓进局子里的法律教育案例。   陆云真遵纪守法,不敢学骗子瞎胡闹,他回忆起小时候,爷爷给他请过神婆做法去霉气的事情,好像给了一百块。   如今物价高涨,画皮妖应该也比霉气厉害,又是救命的事……   他得要贵点。   龙敬天从洗手间回来,期待地问:“大师可以救我吗?”   陆云真装模作样地想了许久,为难道:“救你可以,但是玄门规矩,这事要收些费用。”   龙敬天狂点头:“应该的,应该的!”   陆云真强装镇定,缓缓伸出三根指头,鼓足勇气,说出思考很久的高价:“三千块!”   如……如果太贵,他还可以还价…… 画皮幻境   龙敬天也没碰过玄学,不太懂行情,但他感觉这个价钱实在太便宜了,就和不要钱似的,有些过意不去,紧张地问:“陆大师,这,这个价钱会不会……我想……”   他想给三十万,不知道是否合适。   “不行!”陆云真熟悉各种砍价技术,看对方脸色为难,便知道想还价,立刻端起爱买不买的高人架子,冷着脸,斩钉截铁道,“三千块!玄门出手,不能走空,这是规矩!”   龙敬天还想掏钱,可是看着陆大师坚定的目光,忽然懂了……原来,世上真有克己守心的好人,陆大师根本不计较钱财,也不在乎得失,纯粹就是来救他性命的。   何等慈悲?何等高洁?   陆云真在他眼里的形象越来越高大。   龙敬天回首过去,为自己仗着有几个臭钱做的混账事情而羞愧,暗暗发誓,顺利度过这次难关后,他就改过自新,再不和猪朋狗友鬼混,不做纨绔了。   钱算什么?   啊呸!   人品才是最重要的!   龙敬天激动得站起身,弯下腰,九十度鞠躬行礼,恭敬道:“我都听大师的。”   陆云真确认下个月伙食费有着落,终于松了口气,莫长空说画皮妖只要抓出本体,立刻就能解决,轻轻松松,半小时都不用的事情。   打工一天,就能赚三千块!   世上居然有那么好的事!玄学大师的收入真是太高了!还不用交税,如果运气好,每个月遇上四个邪祟,他们师徒就月入过万了?!如果运气好,每天遇到邪祟,就是月入九万?!   邪祟……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   龙敬天离家出走时没有开车,他去路边叫了辆的士,拉开后门,将两位大师请上去,然后自己坐在司机旁边,不断为怠慢道歉,若非时间紧张,应该让司机开越野接送的,免得莫大师身高腿长,坐得不舒服。   一行人开了半个多小时,到了郊区的高档别墅区,这里每座别墅之间距离都很远,树木葱茏,私密性和安保都是顶尖的,住了很多富豪和大明星。   出租车不能进别墅区,龙敬天打电话给家里的司机和保姆,但没人接,也不想浪费时间等保安安排车,便直接走了进去。   陆云真是小市民,从来没来过这种地方,他看得目不接暇,处处都觉得新鲜。   忽然,他发现远处有座白墙红顶的大别墅,整个别墅好像都缠绕着一层淡淡的黑色邪气。   陆云真指着别墅问:“这是你家?”   龙敬天点点头:“你怎么知道?推算出来的?”   陆云真想了想,高深莫测道:“对。”   龙敬天已经加微信把钱付了,特别爽快,特别大方,他是敬业的人,要把驱邪的气势装好点,靠谱点,认真点,让金主爸爸觉得这钱花得值。   陆云真装模作样地伸出手指,假装掐算,然后叹了口气:“画皮妖已经在里面了。”   龙敬天差点急哭:“我爹还好吗?”   陆云真压根儿不会玄术,哪里看得出这种事?只见他运筹帷幄,不慌不忙,用考试的口吻问:“长空,你怎么看?”   “是,师尊,”莫长空会意,恭敬地回答,“此处没有血煞之气,画皮妖尚未伤人。”   陆云真满意地点点头。   龙敬天松了口气,过了一会,又焦虑起来:“金玉奴……画皮妖会不会在对我爹和王叔做那些潜规则的事?”   这个问题触及玄学盲区了……   陆云真打马虎眼:“看看再说。”   他走到了别墅门口,有点紧张,龙敬天吃过金玉奴的大亏,更紧张,他怂怂地躲在两人背后,浑身发抖,任何风吹草动,虫鸣狗叫,都能把他吓得一跳一跳,紧紧抓住陆云真,几乎叫出声来。   看鬼片最怕这种猪队友。   陆云真感觉自己还没被画皮妖吓死,就被龙敬天吓死了……   他安慰:“不慌,不慌。”   陆云真仔细观察笼罩在别墅周围的邪气,发现和上次见到的不一样,并不是全黑,而是暗红,里面带着幽幽的暗香,很有规律地交织在一起,里面有奇异的力量。   他想了想,猜测道:“邪祟在用术法。”   “对,”莫长空补充解释,“画皮妖擅长幻阵,制造各种恐怖或陷阱,从而操控人心。”   龙敬天听不懂,抖着问:“怎么办?”   陆云真也不懂,他想把莫长空带去旁边,问问具体情况,商量一下作战计划,再告诉金主爸爸怎么办。   他朝莫长空招了招手。   莫长空从未把这画皮妖放在眼里,哪里有什么作战计划?打就完事了。他早就等得不耐烦,看见师尊招手,以为是让自己动手,迅速应下,一头冲进了别墅……   陆云真差点喷了,他一边在心里检讨两人默契不足,需要培训,一边用眼角余光偷偷看龙敬天,发现对方好像满肚子的疑惑要问。   他怕自己回答不出,丢了高人的面子,要赔钱,赶紧趁着对方还没开始发问,跑进别墅,去找莫长空……紧紧跟在莫长空身边,才是最安全的。   陆云真推开别墅大门,里面的脂粉香气更浓。   他被熏得脑袋晕沉沉,眼前阵阵发花,恍惚间,眼前的景色变黑了,太阳消失了,直接进入了深夜,迷迷糊糊,好像置身在时空交错中。   耳边传来娇滴滴的唱腔声音:   “生。”   “旦。”   “净。”   “末。”   “丑。”   “好戏开场了——”   急急的锣鼓声响起,声声催促入坐。   无数灯笼亮起,照亮了黑暗,似乎有许多看不清脸的演员登台亮相,咿咿呀呀地唱着古老的戏曲。   陆云真楞了会,脑海传来一阵清明,忽然醒了,他发现自己坐在鬼气森森的老戏台下,手里还拿着包瓜子,周围是虚无缥缈的笑声,夹杂着像是观众的说笑声。   瓜子挺好吃,和便利店卖的味道差不多。   他吓了一跳,知道自己入了画皮妖的幻境,赶紧丢了瓜子,四处寻找莫长空的踪迹,却没找到,只看到旁边坐了两个中年男人,其中一个长得和龙敬天有些相似,大概就是龙敬天的父亲和王导演。   两人都在痴痴呆呆地看着戏台,满脸傻笑,不断地夸:   “还是玉奴演得最好啊,我要出钱捧他。”   “人美声甜,我见犹怜,该加戏份的。”   “……”   陆云真见他们被控制神智,裤衩都要送人了,赶紧上前,敬业地卷起袖子,想狠狠甩几巴掌,把人叫醒,然后逃出去。   忽然,戏台上传来了清亮悠长的歌声: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几许——”   陆云真回过头去,却见戏台上,出现一名穿着红衣的漂亮花旦,婀娜多姿地甩着长长的水袖跳舞,边舞边唱着古老的戏曲。   那双眼睛里有万般风情,任谁看着都像对自己抛媚眼,媚眼里还带着小钩子,一下一下地钩着男人的心。   陆云真看得心神荡漾,差点就要被控制了,幸好及时想起,古代花旦都是男人装扮的,还有龙敬天和他睡觉的悲惨遭遇,瞬间就醒了过来。   这就是那只专骗男人的画皮妖!雄性!   陆云真悄悄地想往后逃。   戏台上的金玉奴发现了他的存在,眼前一亮,瞬间飘到了他的面前,拦住退路,仔细打量,赞叹:“这位公子生得好俊俏,元阳未泄,浑身天地灵气,真是难得……”   陆云真想了想,发现他在说自己是处男。   单身狗不服,想辩驳,又辩不出来。   “你也是投资商吗?”金玉奴眼馋这身灵气,眼神越发娇媚,他扭着细腰,靠了过去,期待地问,“奴美吗?公子给奴一些灵气,奴与你潜规则,好吗?”   陆云真连连后退:“我不好男风。”   金玉奴也不生气,继续劝:“你没做过,又怎知男风不快活呢?那龙公子起初也硬气得很,说自己是直男,后来还不是……”   他想起有趣的事情,掩着嘴笑了起来。   陆云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邪祟开心的样子,越发觉得龙敬天真是憨货界的扛把子……   金玉奴想起眼前的灵气,赶紧敛了笑意,继续诱惑陆云真,矫揉造作道:“公子,试试吧,奴的技术很好的,你想要什么姿势,奴都可以试试。”   陆云真惊恐:“你别乱来,我是正经人!”   “公子别害羞。”金玉奴笑嘻嘻地伸出手去,这样的好猎物落入他的网里,怎么也得蹭几口,吃饱喝足。   忽然,陆云真体内出现一股暴戾凶残的气息,如剑气般席卷而来,直接刺伤了他的手指。   金玉奴抱着受伤的手指,惊恐地后退两步,闻了闻,分辨出这是雄性妖魔留下的烙印,在警告别的邪祟,不准碰触他的地盘!   妖魔世界里,强者为尊。越强大的妖魔,独占欲也越强,他们会给看上的祭品留下专属烙印,被烙下烙印的人类将永远沦为妖魔的禁脔,被禁锢在身边,生生世世无法逃脱。   万年前,莫长空便在无数次疯狂的事情中,强行用妖力给陆云真打上了自己的烙印,将气息刻入灵魂深处。   后来,他在炼狱苦刑时被封印了妖力,陆云真体内的烙印也随之封印了。   如今,随着莫长空的妖力解封回归,陆云真体内的烙印也在缓缓苏醒,重新向所有妖魔宣告所有权。   画皮妖很弱,欺软怕硬。   金玉奴确认没法靠双修骗灵气,委屈极了,小声抱怨:“臭不要脸!就知道撒谎骗妖怪,奴还当你真是个不好男风的正经人,没想到早就有主了!”   陆云真茫然……   这邪祟在说什么? 答案选择   金玉奴看着陆云真傻乎乎的样子,有点同情,感觉他是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时候,被大妖单方面盯上了。   妖魔之间有各种隐藏的规矩,一看就懂,陆云真身上透出的烙印气息里带有欲望,指的是伴侣,也是床笫之事,就算那只大妖现在还没动手,日后也是要侵犯的。   可怜啊……   金玉奴从小在风尘里打滚,不在乎这些事,这位小公子却是良家出身,满腹书卷气,干干净净的,却要被迫雌伏,若是从了也就罢了,若是不从……日子怕是更难熬。   他忍不住提醒:“公子身上有妖魔的烙印,奴不能与你快活了,日后……若是心里有过不去的坎,你要想开点,不要寻死觅活……”   陆云真越听越糊涂,他感觉这只画皮妖看自己的眼神里充满了怜悯,说话语气里也带着奇怪的善意,似乎不想害人。   他心里最大的坎不就是穷吗?为什么要为贫穷寻死觅活?把这只画皮妖抓了不就好了吗?值三千块呢!   金玉奴见他懵懂,还想再说几句。   忽然,画中结界被狂暴的妖力撕开了,黑色的锁链破空而来,狠狠抽到了金玉奴身上,把他的神魂震伤,直接摔了出去。   强烈的血腥煞气席卷而来。   这是起码杀了几十万生灵才能凝聚出的罪恶气息,代表来者是穷凶极恶,坏事做尽的大魔头。   金玉奴吓得魂都快飞了,画皮妖修行艰难,他也没什么出息,通常都是用美色抱大腿或是躲起来混日子,怎会招惹上那么厉害的妖魔?   画皮妖没有肉,不好吃!   金玉奴的皮肤都被抽裂了,痛彻心扉,他瑟瑟发抖地抬起头,看见自己用画塑造出来的戏台已经崩塌了,结界摇摇欲坠。   恐怖的锁链再次抽来。   金玉奴拼了命地逃,没跑几步,被打倒在地……画皮妖的性命都系在一张皮上,皮毁魂消。如今他的本体就在别墅里面,妖身也暴露了出来,根本跑不掉。   他走投无路,只好跪下,抱着渺茫的希望,悄悄拉开衣摆,露出漂亮的长腿,撩了把头发,用美色摆出楚楚动人的模样,恳求道:“奴愿好好伺候主人,请饶命……”   然而,那只妖魔铁石心肠,根本不吃美色贿赂,两眼赤红,死死地盯着他,仿佛看着仇人,恨不得把他挫骨扬灰。   金玉奴抖成了筛子,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天大的错误,要落得如此下场……绝望中,他看见那妖魔满脸焦虑,直奔那灵力充沛的小公子而去,检查有没有受伤,忽然明白了。   这就是觊觎小公子身体的大妖?对方想慢火细炖,慢慢品尝,不想那么快暴露目的?   所以,他死在说了真话?!   金玉奴惊恐地发现了真相,他拼命地思考,要怎样撒谎才能把真话回转过来,让小公子忽略掉对方的险恶用心,重新回到陷阱里,哪怕被大妖拖到床上活活日死,他也不吭声了!   ……   莫长空又恼怒又后悔。   画皮妖能制作各种各样的幻境结界。   金玉奴布置的这个结界,只限人类进去。   莫长空是妖魔,他进入别墅后,发现被挡在结界外面,本想暴力入侵,但满屋子都是贵重的家电,还有个巨大的电视机,让他好好思考了一下……   师尊说过,弄坏东西要赔钱。   师尊说过,现在很穷,没有钱。   莫长空按捺脾气,不敢破坏东西,他在屋子里仔细搜了一番,找到藏在厨房门后面的血色涂鸦,上面寥寥几笔,画着戏台,是画皮妖布置幻境的阵眼。   他很小心地拆开结界,闯了进去,结果看到那该死的画皮妖在说师尊体内的灵魂烙印的事情!   莫长空感觉五雷轰顶。   这是他以前干下的混账事之一!   那时候,他被欲望支配,贪婪无耻,隐秘地得了师尊的身子还无法满足,想要更多,故意在床上发疯,把师尊弄得失神,无法反抗,趁机在体内打下了灵魂烙印。   妖魔的灵魂烙印是不可逆的,就像身份证明,这个印记,代表师尊是他床上的伴侣。   除非他死,烙印才会消除。   师尊清醒后,木已成舟,来不及了。   他面对质问,不知悔改,反而恼羞成怒,故意说了很多羞辱的话,逼迫师尊:“这个烙印,就是让你这辈子都别想摆脱我。我的好师尊……你可要小心点藏好,别让天下妖魔都发现这个烙印,知道你和徒弟做下见不得人的丑事。”   师尊脸皮薄,不管床上被逆徒怎么折腾,人前都装得若无其事,不肯露出半点破绽。   他拿莫长空没办法,只好用灵气把烙印隐藏起来,此事成了两人之间的秘密。   如今,师尊的修为没有了,烙印还在……   全天下妖魔都感觉得到,稍微有点见识的都懂这是什么意思。   莫长空头都快炸了,他觉得过去的自己脑子里进的不是水,是汪洋大海,怎会干出这种不要脸的蠢事?!   师尊已经轮回转世,忘了前尘,他也改过自新,不再犯错,那些坏事就不要再提了吧?否则太尴尬了,师尊会立刻把他丢出大门外!   师尊的体质特殊,灵气已醒,容易招来妖邪的觊觎。   他不能被赶走,他还要保护师尊!   莫长空气急败坏,想把金玉奴杀了灭口。   陆云真看他表情,在旁边琢磨半晌,终于明白了金玉奴说的妖魔是指莫长空,好奇地问:“我体内有长空的烙印?烙印是什么?”   这是道送命题!   莫长空慌成了狗子,他顾不得什么金玉奴,银玉奴,迅速站直了身子,磕磕绊绊道:“师,师尊,你听我解释……”   陆云真觉得这个画面他见过。   学校里,他有个同学是渣男,每次做了什么对不起女朋友的事情,好像都是这个表情……   陆云真定了定神,把不靠谱的念头抛出脑海,笑道:“没事,你说吧。”   莫长空进退两难,他不愿再对师尊撒谎了,但也不敢说出真相,心里乱得很,想了又想,挣扎道:“我以前给师尊做了个烙印,是用来……用来……”   “用来报恩的,”金玉奴在旁边观察许久,心里大概懂了是怎么回事,他抓住机会,伶俐道,“妖魔的烙印可以定位,帮助寻找恩人,这位前辈大概是前世欠了公子很多债,今生要慢慢偿还。”   他说的不全是瞎话,感情债也是债。若灵魂烙印里没有欲望,可以做报恩之用,若有了欲望,他装瞎就没有了……   金玉奴可怜巴巴地跪在地上,浑身都写满了求生欲……   陆云真看看他,又看看莫长空。   莫长空干脆利索:“对!报恩!”   “原来如此,你真是重情义的好人,”陆云真有些开心,有些感动,“都是过去的事了,你也救过我,什么恩情都还完了,不用太放在心上。”   莫长空僵硬道:“还不完。”   陆云真不好意思:“太客气了。”   金玉奴死死低着头,假装什么都不知道,装乖卖巧,悄悄撤了幻术结界,继续求饶。   古戏台消失,黑夜和白天再次转换,陆云真感觉地面在微微晃动,头晕片刻后,回到了龙家别墅。   龙兴邦和王导演还在沙发上昏迷着。   陆云真敬业地想起任务,问莫长空:“画皮妖怎么处理?”   莫长空想了想:“打死?”   他不懂怜悯,杀过的妖魔没一万也有八千,看在这画皮妖知情识趣的份上,可以不让他魂飞魄散,死得太惨。   金玉奴绝望极了,他扭过头,发现龙敬天在屋外的窗户处偷偷打量里面,嘴里还念念叨叨着:“大师还没搞定妖怪吗?”   他终于明白了。   是这个男人请来了大师,要取他性命!   一夜夫妻百日恩,他陪这狗男人睡了两夜,伺候得妥妥帖帖,这狼心狗肺的家伙竟不念丝毫情意,对他下这般狠手?!   金玉奴生前是个戏子,只因有身漂亮的好皮肤,遭同行嫉妒,被情人所骗,送给变态的权贵公子换富贵,活活剥了皮肤做成画卷,怨恨至极,才成了画皮妖。   然而,他没来得及报仇。   权贵家犯了谋逆罪行,被诛了九族,负心的情人也牵涉其中,凌迟处死,死后还被抓去地府受刑了。   他满腹怨恨无处发泄,也不知道该干什么,懵懵懂懂地混到了今天,看见影视业发达,戏子的地位不再卑微,又起了演戏的心思。   因怨恨而成的妖邪,最忌讳看到生前惨死的场景。   金玉奴看见龙敬天要杀他,仿佛看到了当年情人要杀他的场景。   邪念生,怨恨长。   唯有杀戮可以缓解心中痛苦。   他再也无法控制理智,陷入疯狂,旋即起身,扑出窗外,浑身妖力化出本命幻阵,拖着龙敬天进去阵中,要与他同归于尽。   金玉奴乖巧的样子,很有欺骗性。   忽然暴起,始料不及。   陆云真是没有经验的人类,莫长空是没有人性的妖魔,他除了师尊,什么人都不放心上,脑子又被灵魂烙印搅乱了,早就忘了龙敬天是什么东西,反正师尊的命令就是收拾画皮妖,没说保护什么人。   龙敬天已经付了钱。   死了也没关系吧?   莫长空伸手挡住了窗户破碎飞过来的几片碎玻璃,确保师尊一根头发都没被弄伤,才想起窗外的雇主。   陆云真伸出头,看着龙敬天和金玉奴凭空消失,急得跳脚,赶紧抓着莫长空问:“去哪里了?赶紧把人救回来!”   莫长空愣了愣,回过神来,指了指客厅墙壁上,用玻璃罩和防盗设备小心保护起来的古画,小心道:“师尊莫急,那是画皮妖的本体,撕碎就完事了。”   陆云真冲过去想砸玻璃撕画,忽然发现这画有点眼熟,好像在什么新闻报道里见过……海平市某著名收藏家,收藏了顾长康的《神女赋图》,国宝级,价格好像是几千万还是几个亿?   这画……撕不起………   陆云真怂怂地缩回了手,迅速弄醒沙发上的龙兴邦,把事情快速说了一遍,让画主做决定。   龙兴邦在幻境里见过金玉奴,已知这件事是真的,他听完陆云真的话,差点心脏病又发了,赶紧吃护心丸救命。   他痴迷收藏绘画,这幅《神女赋图》是他的命根子,龙敬天是他唯一的儿子,也是命根子。   内心的天平两边,一边是人类的艺术瑰宝,华夏的国家宝物,一边是每天把他气得死去活来,心脏病发的废物儿子。   龙兴邦活了快五十岁,上次遇到这样艰难的选择时,还是老婆生孩子遇到危险,考虑保大还是保小的时候。   顺便一提,他当时选了保大。   再顺便一提,医生说他电视剧看太多了,让他赶紧签紧急手术单…… 地府鬼差   金玉奴的实力很弱,在画皮妖里也算废物,他能活到今天,除了小心翼翼,靠的就是这张名画。哪怕画主感觉家里有些不对劲,也不会往画上面想,更舍不得毁了它。   最后,厉害的画皮妖都被玄门收拾了,他反而没什么事,修行好几百年,进度虽慢,多少也有些神通了。   龙兴邦选择了毁画救儿子。   玻璃罩取下来的时候,这位海平市明星企业家,纳税大户,商场上经历过各种大风大浪的钢铁汉子,终于忍不住心中悲痛。他抱着多年好友,嚎啕大哭,就像在参加儿子的葬礼一样。   王导演的业余爱好也是书画,颇有水平,看见这幅珍贵《神女赋图》要被毁去,也红了眼眶。   陆云真的心理压力极大,他这辈子摸过的比这幅画更值钱的东西,大概只有地铁和动车了……   他谨慎地问:“谁来动手?”   龙兴邦根本不敢看:“交给大师处理。”   这种等级的国宝,没有人想做毁画的罪人,纵使不懂艺术,也会痛心疾首……   陆云真深呼吸,伸出颤抖的手,把挂在墙上的名画摘下来。忽然,他发现这幅画似乎有些厚,并非普通卷轴,而是裱在一块纹理非常美的金丝楠木的薄板上。   他问龙兴邦:“这木板是怎么回事?”   “海外买回来便是这样了,”王导演见好友难过得说不出话,代为回答,“不知道是当初就这样,还是外国人干的……古画脆弱不宜折腾,这块金丝楠木也很名贵,便一直留着了。”   画皮妖正在暴走,没有掩饰妖气,整张画都被暗红色的邪念包裹,像蛛丝般从底部渗出,漂浮游动。   陆云真惊讶,小声问莫长空:“邪祟……似乎是在这幅画下面?”   “对,”莫长空见师尊不懂,小声解释,“画皮妖的本体是人皮,这幅画是绢布……人皮当然藏在画的下面。”   事情有转圜余地了。   陆云真听国画社的学长说过,国画装裱最重要的是画心,只要把画心剥离出来,画是可以修复的。   他偷偷和莫长空商量了几句,回去和龙兴邦说明白情况,提出了新的方案:“我们试试把画心剥出来,然后救人?”   龙兴邦愣了愣。   “画皮妖会玩弄猎物,直到精神崩溃,再动手杀人,”陆云真硬着头皮提议,“我可以监控画卷里的血煞之气,你们迅速取画心,如果龙敬天出现生命危险,我立刻撕画。”   妖物杀人定有血气。   他和莫长空都检查过,确认龙敬天在幻境里还活着……那家伙被画皮妖睡了两夜,还能活蹦乱跳,没留什么后遗症,感觉精神挺强大的,说不定能撑住。   龙兴邦大喜:“好,就这样!”   这事其实很难,是死马当活马医。   幸运的是,王导演平时也会画画,懂些装裱基础,检查后发现这张画只是贴了四周,盖住里面的人皮,中间没有胶,揭裱相对容易,撬开就好,便找来了工具,小心翼翼地拆画。   陆云真在旁边提心吊胆地观察着画卷下的邪气变化,若有任何不对,就让莫长空下手毁画——在场众人,也就只有他狠得下心了。   龙兴邦一边给王导演帮忙,一边疯狂给儿子鼓劲,也不管他听不听得到,大吼:“敬天啊,这是你孝顺爹的时候了!别怂!好好撑着!回头爹给你买兰博基尼!这幅画是华夏的宝贝,爹想开了,晚点把画捐给国家博物馆,你要加油!为国争光!做人民的英雄!”   ……   龙敬天在幻境里哆嗦着。   他在画皮妖扑过来的瞬间,眼前一黑,再次睁开眼便置身在荒山野岭,耳边是虫鸣蛙叫,风吹树叶的声音。   龙敬天四处张望,轻声呼唤:“陆大师?莫大师?你们在哪里?”   忽然,有冰冷滑腻的东西落到他的脸上。   龙敬天随手把东西挡开,却发现那是一张人类的皮肤,他吓得跌倒在地,缓缓抬头,却见旁边老榕树的树枝垂下的不是根须,而是无数张人皮,每一张都是画皮妖的模样,在冷风中轻轻舞动,唱着听不懂的歌。   龙敬天毛骨悚然,浑身都是冷汗,他怕得连叫都叫不出来了,用手撑着身子,悄悄往后爬,趁人皮没有追他,站起来拔腿就跑。   恐怖的歌声如影随形。   他跌跌撞撞地跑了许久,却绝望地发现又回到了那棵人皮树下,金玉奴正坐在无数的人皮中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就像精致的瓷偶,   龙敬天哭了,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苦苦哀求:“求求你,不要杀我!”   金玉奴笑了笑,眼里流下了两行血泪。他一步一步走向龙敬天,轻声念道:   “负心。”   “寡义。”   “无情。”   “忘恩。”   “公子骗我。”   “奴死得好惨啊……”   阴风阵阵,杀意腾腾,榕树上的人皮一张张飞下来,组成围墙,挡住了所有的退路。   金玉奴伸手抓住了龙敬天,缓缓抚过脸颊,嘴角露出诡异的微笑:“奴在床上便发现,公子的皮,可真好啊……”   尖锐的指甲刺破了肌肤,传来微痛,   血色的眼睛带着血泪,红得刺眼。   “我们都睡过了,不要杀我!”龙敬天尖叫起来,临危之际,他脑海里浮现出渣男道歉准则,毫不犹豫地跪下,声情并茂道,“玉奴,我错了!我再也不骗你了!”   金玉奴微微顿了顿。   龙敬天哭哭啼啼地指天发誓:“我爱你!我在世上最爱的人就是你,你要什么我都买给你,我再也不会找什么大师了!”   金玉奴眼神一冷。   紧接着,剧痛袭来。   龙敬天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   ……   “儿子!你要坚强!做个男子汉!想想兰博基尼!”龙兴邦的声音都喊哑了,“再坚持几秒!祖国人民会记得你的功劳的!”   陆云真也紧张:“他还活着。”   “好了。”王导演汗流浃背,终于把画心给剥了出来,虽然手法粗鄙,画四周都有损伤,但还在可以修复的范围内。   《神女赋图》下面露出了另一张画,按理来说应该会氧化变黑的人皮,在画皮妖力的养护中依旧白皙细腻,上面刺着一张漂亮的牡丹美人图。   这是在金玉奴活着的时候,被恶徒一针针地用颜料把图刺在背部,然后剥下来做成画。   “漂亮吗?”   众人为这张人皮画惊艳了片刻,正想毁去,回过头却看到金玉奴已经从画里出来了,他不舍地抚摸自己的人皮,怀念道:“我也好久没看到这张画了。”   “画里的人,就是当年的我……”   “梨园唱戏,我唱得可好了,师父都夸我有天赋……”   “我喜欢唱戏,生活再苦,登台就不苦了……”   “他说要捧我,让我红……”   “后来,我就变成这幅画了……”   “死的时候,我好痛,所以一直在唱戏……”   “唱戏就没那么痛了……”   金玉奴含着泪,在众人的注视中,从画里把龙敬天这负心汉拖了出来,狠狠丢到地上。   他是只没用的画皮妖,心里虽恨,也知道对方满口谎话,可听见认错服软,终究是心软了。   这一生,从来没有人向他道过歉。   ……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龙敬天被打得鼻青脸肿,眼睛都睁不开了,浑身伤痕无数,他爹都有点认不出这只难看的猪头是自家儿子了。   “爹,我听见了,”他挣扎着爬起来,拖着父亲衣角,艰难地睁开只剩一条缝的眼睛,期待地问,“真的买兰博基尼吗?”   龙兴邦气得半死,想再给这丢人现眼的废物一巴掌,却发现没地方下手了,恨恨地把他拖到沙发上放好,回头去找大师收拾妖邪。   莫长空已经用锁妖链把金玉奴紧紧捆住。   金玉奴低着头,一动不动,任凭发落。   众人看着都有点可怜。   陆云真也有些不忍。   但妖邪害人的事情,也不是可怜便能算了的。   莫长空抬手化剑,要把画皮妖和人皮画一同毁去,斩到半路,忽然发现不对,想起过去的规矩,收回手,皱了皱眉头,犹豫道:“师尊,此妖没有血孽,是否要按无剑峰的老规矩处置……”   众人都很茫然。   “当然要按规矩,”陆云真也不懂,但高人架子不能丢,他假装自己听懂了,微笑道,“长空,你给大家解释一下怎么做吧。”   “这是师尊以前定下的规矩,”莫长空行了个礼,想了许久,组织语言道,“妖物天生邪恶,能克制嗜血本性的少之又少,很不容易,应给予生机……所以,师尊会去地府陈情,然后带回门派,监管教诲,行善积德,再送去投胎。”   啥?他定的什么规矩?   地府陈情怎么去?   门派是指他家吗?   陆云真的微笑凝固了。   金玉奴眼睛都亮了,不停磕头谢恩,保证自己成妖多年,就偷偷吸过点阳气,骗过几个渣男,从没害过人命。   龙兴邦感慨:“大善。”   王导演夸奖:“慈悲。”   龙敬天揉着猪头脸,悲愤欲绝,想质问金玉奴对他潜规则的事怎么算,好歹也得狠揍一顿出气,但看了看旁边的父亲,怕兰博基尼没有了,更怕金玉奴打他,不敢说出来,只好气鼓鼓地算了。   幸好,莫长空不是让陆云真死去地府,而是让他给地府官员写封信……   天晓得这信怎么写?   陆云真被赶鸭子上架,就和个傻子似的……他找了张复印用的白纸,又找了只圆珠笔,咬着笔头想了许久,最后就写了句:我抓了只画皮妖叫金玉奴,没做过坏事,你们地府收不收?   莫长空找了个花盆给他,让烧了。   这套操作看着特别不靠谱,特别没逼格。   若不是金玉奴还在旁边千恩万谢,勉强给了龙兴邦等人一些信心,早就把他们当骗子怀疑了。   陆云真忐忑地烧了复印纸。   火光猛地升起,转瞬成灰,什么都没有发生。   陆云真以为这事搞砸了,想找个借口,把金玉奴带走处理,免得龙敬天想起自己刚刚没尽保护义务,害他被打成猪头,把三千块钱讨回去。   忽然,阴风阵阵……   陈情信没有回音,但是鬼差来了,他手里还拖着勾魂链,链上绑了只张牙舞爪恶鬼,似乎是办事办到一半,急急忙忙赶来的。   龙兴邦等人刚刚进了画皮妖的幻境,画皮妖为了让他们看到自己,临时开了阴阳眼,如今他们全部看到……   “仙君好,”鬼差冲着陆云真灿烂微笑,露出八颗被烟熏黄的牙齿,点头哈腰道,“俺是何判官麾下,海平市长乐区富强街道的王老四,收到仙君来信,怕回信说得不够清楚,误了仙君大事,特来禀报。”   龙兴邦觉得这场景很熟。   员工拍马屁想升职的时候就是这样的。 登堂入室   地府每个人都知道,阎罗殿殿主为了云真仙君的事情,都快落下心病了。谁能在轮回路帮上一把,那是升官加薪,好处大大的。   奈何以前天机被屏蔽,大家都找不到云真仙君,能不能拿到好处全靠运气。   如今,云真仙君主动向地府求助,这等好事,谁不来谁是傻子!   王老四是老鬼差,修为精深,他收到消息,迅速奔跑,一路上用锁链和恶鬼绊倒了四五个同僚,才抢到了这个露脸的机会。   陆云真好感动:“你们地府的鬼差都那么敬业的吗?”   王老四正气凛然:“为仙君服务!”   他看了看旁边的金玉奴,立刻调出生死簿,查明此妖的生平,恭恭敬敬地呈上来,请陆云真过目。   陆云真翻看许久,确定这只画皮妖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就是……道德有些欠佳,经常勾引好色的男人吸阳气,也没吸太狠,顶多回去病个几天。   用现代法律来衡量,就是小偷小摸级别的罪行,进不了监狱,但够得上进拘留所。   金玉奴委屈:“奴也要生活啊……”   末法时代,灵气稀薄,画皮妖只能靠阳气为生,总不能让他不吃饭吧?   他很小心了,每次都是挑龙敬天这种喜欢在花丛里鬼混的纨绔公子,你情我愿,也没让人家吃亏。像龙兴邦和王导演这种顾家好男人,他想了很久潜规则,还是放弃了。   龙敬天听完这番解释,好气,这混账玩得比他还风流,听口气,这画皮妖大部分的时候还是在下面的,凭什么到了他这里就换了位置?   这事不公平!   他想质问,又怕父亲知道,不敢细问,拼命用凶狠眼神瞪金玉奴,可惜只有一条缝,毫无气势。   金玉奴看了他很久,总算领悟到意思,含蓄地解释道:“龙公子,你当时喝多了,怎么都弄不起来,可是,潜规则还是得潜啊……”   他对画皮妖的角色势在必得。   山不转路转,两个都是男人,没必要约束那么多吧?潜规则也没规定非要谁在上面,横竖他把事情做了,就算成功了。   戏子这行业,白天唱给贵人听,晚上叫给贵人听,是常有的事。他也没有发言权,贵人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有些贵人就是喜欢在下面,能有什么办法?所以干这行的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他干得可好了!   龙敬天看见他恬不知耻的样子,更气了。   龙兴邦是正经人,没听懂暗示,以为自家儿子喝醉酒,没对画皮妖做无耻的事,松了口气,对儿子骂了句:“报应!谁叫你平时浪荡?!”   金玉奴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龙敬天胸闷,不想说话了。   陆云真回头问了问各位苦主,确认大家都愿意把这事交给他处理,不继续追究金玉奴的责任了。   他问王老四:“送金玉奴投胎的流程怎么走?”   “地府的流程比较繁琐,普通人投胎都要四五年,”王老四坦白道,“画皮妖属于邪祟,需要关押起来审查,耗时更长。就算我们为仙君行方便,也要好几年,而且关押妖魔的地狱,恶徒众多,怕是不适合这位……”   金玉奴很弱小,没有自保能力,偏偏又长得好看,丢进恶鬼群里,就像送羊入狼口。   陆云真有些不忍。   金玉奴吓坏了,拼命哭,求救命。   王老四提出建议:“仙君可把此妖送去名门大派,谆谆教导,修出善念,褪去妖身,便能投个好胎。”   这话和莫长空刚刚说的类似。   陆云真更纠结了,他就是个学电脑的理科生,去哪里找名门大派?但是把金玉奴带回去,他养不起了……   王老四看了眼龙兴邦等人,继续道:“若能让这画皮妖受些香火供奉,对他投胎有大大的好处。”   龙兴邦已恢复了生意场上的精明,听懂了王老四的话中含义,知道小人恶鬼,最忌结怨,他笑道:“龙家与此妖也算相识,愿意供上香油钱,结个善缘。”   陆云真听到“香油钱”,有些动摇了。   莫长空知道师尊的生活窘迫,又因他的食量,雪上加霜,早有分忧解难的心思。他毫不客气地开口道:“此妖由我们无剑峰看管,你们每个月送一千元香烛钱来。”   陆云真的脸有点红,感觉狮子大开口了,五百块就差不多了。但莫长空话已说出,也不好收回,便描补道:“行善是好事,你们送到金玉奴投胎便可以了。”   “太少了,怎么过意得去?”龙兴邦赶紧道,“若大师不嫌弃,我还是……送两千吧?”   陆云真闻言,心花怒放。   金玉奴的伙食费比他打工的工资还高!   金主爸爸的爸爸太大方了!这只画皮妖就是他家的了,谁也不准抢!   他强忍兴奋,重新装出高人模样,淡定地挥挥手:“也罢,就这样吧。”   金玉奴闻言,大喜,自己把人皮画从金丝楠木板上脱了出来,然后在空中卷了卷,迟疑片刻,飞入陆云真怀里。   莫长空冷着脸,一把将画拎走了。   王老四见事情顺利解决,再次露出八颗黄牙,告别:“如果仙君有事,可以直接烧纸召唤小的,小的是何判官麾下,海平市长乐区富强街道的王老四,业务熟练,有命必达。”   陆云真感激:“谢谢啊。”   他记得王老四的工号了,如果地府有打分系统,他保证给个五星好评。   王老四乐滋滋地回去面对同僚的怒火了。   陆云真再检查了一下龙家别墅,确定没有别的邪祟,怕多聊几句会暴露不懂玄学的真面目,婉拒了龙兴邦的吃饭和送行的提议,带着莫长空和金玉奴回去了。   高档别墅区真坑。   他走了两公里才坐上公交车!   ……   无剑峰这个门派,诞生在两小时前,建筑面积三十四平方米,一厨一卫一厅一卧,极具生活气息,锅碗瓢盆什么都有,墙上还贴着动画电影的海报。   金玉奴超懵的。   他以为那么厉害的大师就算没有仙山,好歹也有个道观吧?怎会过得如此寒酸?这就是入世修行吗?   陆云真拿了生活费,也不好意思瞒他了,便把自己是伪大师的事情说了一番,表示……如果金玉奴不乐意,他就去龙灵寺看看收不收……   金玉奴哪里肯去做和尚?他不相信普通人能让莫长空这种大妖听话,更不信普通人能让地府鬼差恭恭敬敬。   他在屋子里飞了圈,想夸赞风水好,忽然感觉这里的气息不对劲!灵气格外浓郁,比玄门的修炼宝地还多几十倍!   人间哪里还有这种好地方?   他缓缓低下头,寻找灵气来源,惊恐地发现这间屋子到处都堆着珍贵灵石,摆出各种修炼阵法,床上、书桌、客厅……就连厕所里都摆了个聚灵阵!   玄门的灵石都是极珍贵的修炼资源,听说只有亲传弟子才能得到一两颗,这里堆了起码几百颗。   穷奢极侈……   他是抱上了一条怎样的金大腿!太粗壮了!投什么胎啊?修妖仙不好吗?他要好好跪舔,好好拍马屁!最好能混进门派做弟子,师尊手指缝里漏一点,就够他受用无穷了!   金玉奴眼里都快放光了。   莫长空看出了他的野心,冷笑一声,拎起这只废物画皮,直接丢到了院子里,命令:“你只配住这里。”   院子里的灵气没屋子里多。   金玉奴快委屈哭了。   陆云真刚收了抚养费,有点不好意思,制止道:“别这样,让他住客厅吧。”   “无剑峰规矩,内门弟子才能进屋,”莫长空理直气壮道,“师尊,客厅里放张人皮,万一被看到了,你不怕吓到人吗?”   陆云真想了想,确实有些麻烦。   他找了个结实的木箱子,又搞了点边角料,敲敲打打,给金玉奴在院子里做了个漂亮的小房子。   不漏风不漏雨,就是有点像狗窝……   金玉奴还想努力争取一下待遇。   莫长空看了他一眼,掏出十几个灵石,给他在狗窝里布置了一个小小的聚灵阵,而且变动了一下结构,设置成妖物专用的版本。   金玉奴瞬间不委屈了,他兴高采烈搬进狗窝,表示这里就是风水宝地,谁敢和他抢,他就和谁拼命!   画皮妖最会洗衣做饭打扫拖地看家了!他会好好伺候两位大师的!   陆云真见他喜欢,也放心了。   莫长空决定等师尊上学,再好好敲打教育这只不安分的家伙一番,让他明白自己的身份,好好闭嘴,时间到了就去投胎,不准胡说八道,不准奢望不该想的身份。   以前,他特别烦师尊收留这些垃圾。   如今生活所迫,不得不收,而且师尊也需要有人帮忙处理庶务,减轻负担,金玉奴看着乖巧懂事,颇为合适。   就怕懂事过头了,登堂入室……   师尊什么都好,大部分的时候都说话算话,就是这方面没节操,出尔反尔,骗了他两次。   第一次是在凡间捡回来个小鬼头,五六岁,说是某个国家的太子,国君昏庸,后宫倾轧,皇后被废,宠妃得势,编造证据污蔑太子不详,要杀他祭天。   师尊在刑场把这小鬼救了回去,悉心照顾。   莫长空可不乐意了!各种闹腾!   师尊安慰他,说:“这孩子没有剑术天赋,不适合做剑修,我照顾两年,便送去好友那里修行。”   他信了,还帮忙教导功课。   没想到,那死小鬼是个重规矩的小古董,每天晨昏定省,努力练剑,不怕苦不怕累,用毅力打动了师尊,成了他的二师弟!   这就是贺锦年!   每天打小报告,把他做的坏事告诉师尊的小王八蛋!   第二次,师尊在青丘捡回来一个巴掌大的白色毛团,是只刚出生的狐狸,天生残疾,被族群所弃。   他见师尊精心照顾,嫌弃极了。   师尊哄他,说:“我们把这只狐狸养大了,有自理能力了,就放回乡野。”   他信了,还帮着师尊养狐狸,喂奶喂饭,顺毛排气,一把屎一把尿,什么蠢事都干了。   结果,这狐狸撒娇卖萌,打滚耍赖,缠着师尊不肯走,仗着毛茸茸的可爱外表,硬生生赖成了他的三师弟!   这就是阿绥!   每天没事就跟师兄争宠,有事就来找师兄帮忙报仇,臭不要脸的小兔崽子!   莫长空深呼吸,按捺怒气。   他已经在炼狱里深刻反省过了,不能再做那些伤害师尊,独占师尊的事情了,长兄如父,父爱如山,两个垃圾师弟的事就算了吧。   谁让师尊喜欢热闹呢?   但是……陆云真若想再收第四个徒弟……   门都没有! 门派规矩   家里来了新人,手头也宽裕了。   陆云真决定庆祝一下,提着环保袋出去买了一堆鸡鸭鱼肉,又去庙里给金玉奴买了供奉用的香烛,全部都是上好的。   他大包小包地回家,看见莫长空和金玉奴坐在院子里,看着手机,嘀嘀咕咕地不知道说什么,两人听见声音,齐齐回过头叫了声:“师尊(门主),你回来了?”   家里越来越热闹了。   陆云真很喜欢这种温暖的氛围,他穿好围裙去厨房做饭,弄了两个菜,想起要把香烛给金玉奴送去,让他自己供奉自己,结果走到近处,发现莫长空在玩手机游戏……   那部手机是最新款,价格近万。   莫长空打的游戏是最近在内测的竞技游戏,叫《英雄》,他的武力值和游戏水平是完全不挂钩的,不懂玩还瞎选打野英雄,想一挑五,结果不停被虐杀,在泉水罚站,被队友用各种粗话问候。   恶鬼阿罪:【你这菜鸟小学生!老师怎么教的?!滚回去上课,不要学叔叔玩游戏!】   莫长空怒极,黑着脸问:“玉奴,这家伙住哪里?”   他拳头硬了,想揍人,却不知道怎么把人从手机里揪出来。   “主人莫急,这事交给奴,”金玉奴安慰两句,打开语音,捏了捏嗓子,发出酥软娇甜的女音,“对不起,人家第一次玩,请哥哥带我。”   太好听,太有欺骗性了。   直男杀手……   陆云真知道他身份,都要听跪了。   那个叫恶鬼阿罪的家伙,早就软了身子,立刻和金玉奴你一句我一句地聊了起来,很快便加了好友。   金玉奴点了好友确认,讨好地告诉莫长空:“主人放心,奴保证三天内把他骗出来见面,你想在哪里动手?”   莫长空想了想:“找个偏僻的地方。”   金玉奴赞同:“奴约他去郊区的酒店开房,等他进了房间后,你就冲进来,狠狠收拾这没眼力劲的蠢货,让他赔精神损失费。”   莫长空:“好,多要点。”   两人其乐融融地商量仙人跳。   陆云真听得眼都黑了,他拿着锅铲冲出去,迅速制止违法犯罪的行为:“不可以做坏事!”   莫长空惊讶:“这也算坏事?”   他生活的年代,大家都没什么法律意识,杀人夺宝,弱肉强食的事情经常发生,师尊只是规定他不能滥杀无辜,不能主动挑事,从没教过他被欺负了不还手。   士可杀不可辱。   莫长空拿着手机,理直气壮道:“此人羞辱无剑峰,言辞不堪,实在可恨!应该好好教训一番。”   陆云真很无奈。   如果每场网络骂战都上升到真人决斗,世界大战都要爆发了。   两人的法律意识和网络常识都需要补课。   莫长空听师尊念了许久,总算明白网上被人骂了只能靠本事骂回去,只能动口不能动手,他压根儿不是吵架的料,憋屈极了,决定有钱后抓只能吵会杠的恶鬼养起来,专门负责给他骂人。   一只恶鬼吵不赢他就养两只,网上吵不赢就让金玉奴骗出位置,派恶鬼去对方家里吵,非吵得那混账低头认罪不可!看看谁才是菜鸟小学生!   莫长空保证:“我不打架。”   金玉奴乖巧:“奴不敢打架。”   陆云真见大家都懂了,松了口气,他决定给无剑峰立门规,便找了块小黑板,挂在墙上,严肃地写上:   第一条:禁止网络吵架输了去打架。   第二条:禁止仙人跳。   第三条:禁止违法犯罪。   第四条:未完待定……   莫长空带头鼓掌,夸赞师尊英明。   陆云真很欣慰,回头闻到焦味,发现菜烧糊了,他赶紧回去挽救锅里的鸭子,救着救着发现不太对。   莫长空玩游戏的新手机哪里来的?   金玉奴笑道:“龙公子送的。”   他在酒吧勾搭龙敬天,龙敬天问他要联系方式,他说自己没手机,龙敬天便立刻买了个最新款的送给他,还想给他买衣服首饰。   “主人别在意,龙公子的绰号是冤大头,”金玉奴解释,“他出手特别阔绰,几万块的名牌包包说送就送,奴不喜欢那些皮子做的东西,没要。”   陆云真呆滞了……   他终于发现自己收费可能太低廉了……   金玉奴听说自己身价才三千,也有些憋屈,含蓄抱怨道:“奴随便路边勾引个男人……也不止那么点,门主,你管龙公子要多少钱,他都会给的……”   陆云真有点后悔,可惜不能回头了。   金玉奴提议:“若是主人缺钱,奴可以去酒吧坐台,那些男人都很有钱,勾勾手指就来了。”   他以前做戏子,多得是公子愿意给钱博美人一笑,很擅长这些事,做起来毫无羞耻的感觉。   陆云真深呼吸一口气,拒绝金钱诱惑,用粉笔补上了无剑峰的第四条门规:禁止坐台。   无剑峰门主太难了……   ……   莫长空总算搞清楚了游戏怎么玩,他丢下那个不停想找金玉奴说话的傻子不理,关了语音和聊天,在青铜局里不亦乐乎,没过多久,游戏服务器挂了。   他向师尊求救。   陆云真表示能力有限,救不了服务器。   赶紧吃饭!   陆云真端出了满满一桌子菜,绝大部分都是莫长空喜欢的肉,金玉奴因为很听话,食量小,能吃素,得到了临时上桌的机会。   莫长空把手机还给金玉奴,乖乖坐好。   陆云真去院子里拿出了一坛亲手酿的酒。   他从小就对酿酒感兴趣,也有天赋,随便弄弄就能倒腾出很好喝的酒来,爷爷生前很喜欢喝他酿的酒,爷爷去世时……他还未成年,不能喝酒,便把大部分的酒都供奉到了墓前,剩下这坛酒,爷爷曾嫌味道有些苦,不太喜欢,他便留下了。   成年后,他尝了这酒的味道,发现确实很苦涩,但苦涩过后会有微微的回甘,颇为特别,应该大部分人都不会喜欢,可是……他心里隐隐觉得,这坛酒在耐心地等待一个重要的人。   每个来家里做客的同学或朋友,他都会让对方尝尝这个酒。   可是,没有人喜欢,都嫌难喝……   陆云真没有气馁,倔强地等待着,就像执念,他坚信这坛酒定会找到欣赏它的那个人。   莫长空来了。   陆云真再次搬出了他的宝贝酒坛,斟满三杯,期待地递上,推荐:“你们试试。”   金玉奴抿了半口,差点被苦得吐了,赶紧放下了杯子,努力吃菜。   莫长空迟疑地接过杯子,尝了口,却愣住了,虽说酒里少了灵草仙花,却依然是熟悉的滋味……   他不是人类,口味特别,喝不惯普通的酒,偏偏想喝,所以师尊研究了很多年,终于弄出了这种酒,酒性极烈,苦尽回甘,旁人都不爱,他却很喜欢……   以前怎么没发现呢?   菜肴,美酒,衣服,鲜花,景色……   无剑峰绝大部分的食物,师尊都会悄悄地改成他喜欢的口味,很多东西也会渐渐变成他喜欢的样子,他却毫无察觉,把这些事当做理所当然,闹腾着想要更多,把师尊逼得走投无路。   未料,轮回了那么多次,师尊依旧记得他的口味,身边永远放着这坛没有人喝的酒,等他回来。   莫长空后悔极了。   陆云真看他表情有些难过,不好意思道:“这酒初喝很苦,不喜欢就别勉强,没关系的。”   “我喜欢,”莫长空一把按住了他想收回酒坛的手,轻声道,“我很喜欢……大家都说,这酒就像我一样,没人喜欢,特别难喝。”   他天生坏种,性格很差,处处遭人嫌弃。   只有师尊相信他是好的……   也只有师尊会陪他喝这坛难喝的酒。   陆云真笑道:“这酒不难喝,只是要多喝几杯,才能品到里面的甘甜,待尝到了甜,便再也放不下了。”   可是,酒性太苦太烈,很难有人坚持到最后。   陆云真笑:“我还给它起了名字。”   莫长空温柔道:“嗯,酒名一心。”   师尊曾说,一心以待,方显其味。   陆云真惊讶问:“你怎么知道的?”   他感觉这名字有点中二,不好意思给别人知道,谁也没说过。   “猜的,”莫长空笑了笑,举杯,“师尊,陪我喝好吗?”   陆云真开心极了:“好。”   杯盏交错,今夕何年,共饮一心酒。   何处不是无剑峰?   ……   夜深了,金玉奴早早就溜回狗窝修炼了。   陆云真还是学生,没怎么锻炼酒量,他喝到第五杯就不行了,迷迷糊糊地被莫长空抱回床上,手里还被塞了只小熊,他摸摸小熊毛绒绒的耳朵,立刻睡着了。   师尊以前爱喝酒,但酒量普通,经常喝醉,喝醉后就睡觉,不管别人对他做什么,醒后全部不知道,特别好欺负。   莫长空也有些微醺,他趴在床边,忍不住用手悄悄地拢过陆云真细碎的头发,然后滑到微红的脸颊,再用指尖轻轻地碰了碰柔软的唇,然后又碰了碰……   好想要。   每次师尊醉酒,他都会偷偷吻上很多次。   味道香甜。   最初,他还会告诫自己,只能偷吃一点点,可是他怎么也吃不饱,怎么也不满足,欲望越来越多,心魔越来越深,做的事情也越来越过分。   师尊很害怕那些事,更害怕他在床笫间的失控和疯狂,每次做完都会痛苦很久。   他知道自己是畜生,却控制不了丑恶的欲望,师尊越让他停下,他就越无法停,渴望、扭曲、偏执、暴戾,手段越来越疯狂。   最终,事情失控了……   陆云真在睡梦中感觉嘴边有东西,凉凉的,似乎是好吃的,便轻轻地舔了一下。   莫长空仿佛触电般地收回了手,脑子清醒了,意识到自己还在想不堪的事情,强烈的负罪感袭来,他绝望地弯下腰,捂着脸,发出了痛苦的呜咽声。   他不能再求了。 业务上门   第二天,陆云真起床,神清气爽。   自从他拒绝了莫长空的晨昏定省后,莫长空便改了孝敬师尊的方法,每天早上去超市排队买特价鸡蛋,两块多一斤,限购两斤,做茶叶蛋、鸡蛋饼、炒蛋和蛋饺都很棒,就是不太够吃……   如今,金玉奴来了。   莫长空在芥子空间里找出把阴兽皮做的宝伞送给金玉奴,可以帮画皮等阴魂类妖物挡住阳光伤害,方便他白天出门干活。   阴兽早就绝迹,这伞世上没几把了……   金玉奴感激涕零,肝脑涂地,表示让他做什么都行。   于是,莫长空带着他一起去买鸡蛋了,还指使金玉奴去洗手间换了几张皮,重复排队,多买两次……   两人提着满满当当的特价鸡蛋回来了。   陆云真也洗漱完了,看见收获,非常高兴,全部拿去厨房,征询大家的意见后,摊了一大堆鸡蛋饼。   众人吃饱喝足。   陆云真也从昨天的小失落里走了出来,虽然感觉抓画皮妖这事,他可能报价太低,损失了不少钱,很可惜。但做人要脚踏实地,堂堂理科生,怎能指望靠玄学驱邪去发财?   最重要的是,他想明白了。   他活了二十年才遇到三只邪祟,被雇佣的只有一次!靠驱邪过日子,哪怕每次赚个好几万,也会饿死的!   “不能走歪门邪道,好好学习才是正途,”无剑峰门主向徒弟和仆人发表感言,“我回头去找导师,看看有没有项目可以做,多积累经验,毕业后找个好工作,朝九晚九做码农,月入过万不是梦!”   前几届的学长学姐里面,有不少年薪几十万的,都是人生赢家,太励志了!   他要靠勤劳的双手,发家致富!   莫长空严肃认真地鼓掌:“师尊说得对。”   金玉奴住在富贵人家,耳濡目染,见过大场面,他看看手里的珍贵法器,再看看满屋子值钱的灵石,陷入迷惑……感觉门主的目标有点怪怪的,这是神仙大能的入世修行方法吗?   莫长空冷着脸看了他一眼。   金玉奴自知身份,不敢有意见,赶紧跟着鼓掌:“门主说得太好了!奴受益匪浅,胜读十年书!”   陆云真快给他们捧得飘飘然了。   金玉奴恭送门主和主人去学校,然后留在家里收拾打扫,吸几口灵气,顺便给自己供点香烛做零食。   小日子美滋滋。   ……   陆云真的学习成绩很不错,而且为了毕业找工作,自学过很多东西,学得很好,码农的活儿大部分都能干。   然而,计算机的兼职经常是层层外包,落到学生手里,变成钱少事多的苦活儿,而且还僧多粥少,得靠抢的。   开发小软件什么的需要时间和资源,能否成功还要靠运气。   呵,运气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   陆云真是喝凉水会塞牙,考试必定肚子痛的人……他已经被运气逼出了重要考试提前一天到考场,书包里放医药包的好习惯。   导师手里的项目早就被学长学姐瓜分完了,网站上看到的几个适合的工作也瞬间就被抢了。   陆云真在群里给同学发了消息,还发了个朋友圈,表示想接计算机相关的活儿,他人缘很好,大家都嘻嘻哈哈地说帮他留意。   两节课转瞬就过去了。   课间休息的时候,罗小胖挤到陆云真身边,拍着他肩膀问:“喂,你这好学生,怎么今天总看窗外,嘴里还傻笑?”   陆云真说:“我在看朋友。”   莫长空今天跟他来了学校,脑袋上带着个棒球帽,坐在窗外的银杏树下,用金玉奴的手机打游戏。奇怪的是,明明他长得那么惹眼,来来往往的人却没有注意他的。   罗小胖顺着陆云真的目光往外看,银杏树下什么都没有,旁边的运动场上倒是有群可爱的妹子在练习啦啦队舞蹈,朝气蓬勃,很有精神。   他眉开眼笑地看了会,推了把陆云真:“兄弟,瞧你这表情,春心动了啊?”   陆云真一脸茫然:“啥?”   莫长空发现师尊注意自己,走过来解释道:“师尊有事吗?我怕惹麻烦,用了隐身术法。”   罗小胖看不见他,还在不停追问:“云真,你在看哪个女孩?蓝衣服的吗?哎呀,她摔跤了。”   陆云真不知怎么解释,只能装死。   罗小胖笑个不停。   莫长空按捺沸腾的妒火,脸色难看:“师尊……有意中人?”   陆云真被他的恐怖眼神看得心里发毛,赶紧解释:“没有。”   “什么没有?”罗小胖发现哥们在莫名其妙的紧张,以为猜中了心思,继续开玩笑,“你没有看女孩,难道是在看男人?我听廖学姐说……”   运动场上有很多田径部的学生在挥洒汗水。   罗小胖这玩笑太过分了。   “说什么呢?还想抄作业吗?!”陆云真恼羞成怒,顾不得莫长空的脸色,狠狠拍了罗小胖的脑袋一巴掌,训斥道,“别跟廖学姐瞎起哄,她是画耽美漫画的,到处找素材,学校里两只公猫被她组了CP,网上还火了……我怎么可能喜欢男人?!”   他不交女朋友,不代表他要交男朋友!   “真哥,我错了,”罗小胖立刻讨饶,“你是钢铁直男,只喜欢女的,命硬那种!”   陆云真再揍两拳,放过了他,回头却发现莫长空的脸色更难看了,眼里几乎带着绝望,仿佛下一秒要吃人……   到底出什么事了?   陆云真有点慌,他把刚刚的对话梳理了一番,怎么也想不出哪里不对劲,最后趁罗小胖去打游戏后,偷偷地问:“你是……不喜欢有师娘吗?”   莫长空深呼吸一口气:“没有。”   陆云真更慌了,解释:“我没有喜欢的女孩。”   “有也无妨,”莫长空挤出了一个恐怖的微笑,咬牙切齿道,“我已经改过自新,不会再做坏事,妨碍师尊的感情了,师尊想喜欢谁都可以,不用在意弟子……”   陆云真越来越慌。   他感觉自己就像被巨蛇盯住的小青蛙,如果再说出错误答案,可能要出事,然而他想破脑袋,也不知道正确答案是什么。   莫长空察觉到自己压抑的邪恶本性又在蠢蠢欲动,脑海里一次又一次出现毁灭这座学校的念头,他一次又一次地用意志狠狠克制下去。   灭世魔头的血煞之气,隐隐涌现。   陆云真福至心灵,回答:“放心,我以后找对象一定经过你批准!你若不喜欢,我就做单身狗!”   血煞之气停了。   恐怖的压迫感消失不见,天很蓝,云很白,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莫长空低声问:“这样不太好吧?”   “应该的,”陆云真总算明白了,真诚道,“你是我前世的徒弟,也是家庭成员,家里若要添人,为师怎么能不顾及你的想法?”   单亲家庭找对象,也要考虑孩子的想法!何况是性格比较另类,不习惯和别人相处的妖魔!   莫长空总算满意了,回去树下玩游戏。   陆云真看着他愉快的背影,再一次深刻地感觉……自己……这辈子婚姻应该无望了……   他要想想怎么去爷爷墓前解释,因为收养了一只妖魔徒弟,所以打光棍,没办法找孙媳妇这件事。   爷爷是好人,会理解的吧?   陆云真胡思乱想中,身边传来同学的阵阵痛骂声:   “操!服务器又挂了!”   “什么破游戏?!三天两头挂?!”   “程序员烧了祭天吧!”   “老子用脚都比他编得好!”   “……”   陆云真探头看了下,发现是莫长空昨天玩的那款叫《英雄》的游戏,游戏制作精良,玩法有趣,内测特别火,班上的同学群最近都在讨论它。   但是,服务器水平和游戏内容完全不匹配,经常出现断线,回档等现象,游戏公司不停发停服公告,玩家骂声一片。   陆云真不玩游戏,对这事不在意,他继续找兼职工作。   忽然,龙敬天在微信发来消息:“陆大师,在吗?”   陆云真回复:“在。”   龙敬天小心翼翼地问:“我看大师的朋友圈,似乎想接计算机相关的工作?”   他在画皮妖的事情过后,被父亲抓去训导了好几场,父亲说陆大师是玄门的隐世高人,品德高尚,相识是祖上冒青烟的缘分,要求他务必和大师搞好关系,否则兰博基尼没戏。   龙敬天哪里懂怎么和玄门搞关系,他也没有陆云真的电话和住址,只有个转账用的微信。他去问猪朋狗友,大家都给出同一个建议,说是再找个案子,把大师请出山,建立交情。   于是,龙敬天连夜在几十个微信群里,向所有人发布了同一条消息:“你们谁撞邪了?撞邪的找我!”   中间各种开玩笑的略过不提,龙家特别有钱,还是有不少愿意巴结的,问清楚情况,千方百计地帮忙找事情。   人多力量大。   最后,真找到了……   龙敬天问:“大师,你懂服务器吗?我这里有个相关的事情。”   陆云真激动:“我懂!”   不管是建网站,搭服务器,编代码,修Bug,搞网络安全,他全部都懂,学校比赛总拿奖,只是运气不好,缺少展现机会。龙敬天这种富二代找来的工作,中间没有转包商,能赚不少!还能打名气!   龙敬天:“我有个初中同学,家里最近在搞游戏,但服务器总是出奇怪的问题,怎么都修不好,她想请陆大师来给服务器做场法事。”   陆云真:“……”   他想拉黑这个大傻子。 副业增加   金玉奴的抚养费都是龙敬天支付的。   金主爸爸就是甲方,再沙雕也得忍。   陆云真很有职业道德,他先发了个礼貌微笑的表情,然后组织语言,在对话框里打婉拒的措辞:谢谢龙少抬爱,但是给服务器做法事这种事……我感觉和计算机没什么关系,你们需要靠谱的程序员吗?   他还没把这段话发出去。   龙敬天发来了新的信息:“对方愿意出二十万香火钱……大师能帮忙吗?”   陆云真看着数字,愣了三秒钟,脑海里一片空白,他迅速把打好的句子删掉了,果断道:“能!”   不管是修服务器还是给服务器做法事,都差不多!程序员不就是竭心尽力地伺候服务器大爷的吗?!他没问题!   龙敬天高兴地回复:“我去安排。”   陆云真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痛……他早上才和大家说,做人要脚踏实地,不能指望驱邪挣钱,下午邪祟就找上了门……   二十万啊……   大家能吃肉吃好几年。   这脸不要也罢!他回去就重新修改无剑峰的经营业务,主业修电脑做码农,副业驱邪抓鬼!两只脚同时前进,共创美好未来!   陆云真激动地去找莫长空说这事,又感觉自己见钱眼开,出尔反尔的行为有点丢人,嘀嘀咕咕道:“原来邪祟还挺多的,我下次不乱说话了,说不准经常遇到……驱邪也算勤劳致富吧……”   莫长空听出师尊在害羞,忍不住笑了起来。   “别笑我,”陆云真以为他在笑话自己丢程序员的脸,耳朵都红了,结结巴巴地挽尊道,“我就是想给大家多挣点钱,伙食费……”   “嗯,师尊是想挣钱给大家吃饭,不丢脸,”莫长空知道师尊脸皮薄,赶紧敛了笑意,安慰道,“驱邪也是努力工作,别在乎这些小事,你又不是贪心的人。”   师尊以前有段时间也拼命挣灵石,都给他换成了各种灵器做修炼资源……还有锦年天赋不足,需要很多珍贵的药物洗筋伐髓,阿绥的身体残疾,也要天材地宝来医治。   无剑峰的灵石都花在他们身上了。   师尊自己总是穿着旧衣,简朴度日,没什么物质要求,也不在乎吃喝,就是偶尔馋几口酒……   他小时候不懂情意,天天黏着师尊,嘴里胡说八道:“无剑峰真穷酸,等我长大了,给师尊打条几条大金链子,好好孝敬你。”   师尊很开心地说:“好。”   后来,他兑现了诺言,用离火玄金打成的锁链,锁在了师尊的身上。   他把师尊弄哭的“孝敬”,不提也罢……   莫长空努力把罪恶的回忆抛出脑海,不敢再想。   众神年代,天地划分阴阳,重视繁衍,男人喜欢男人会遭到唾弃。他曾不认命,背天下骂名也要倒行逆施,祸坏伦常,现在他已经认命了。   陆云真看见莫长空低下头,很沮丧的样子,不解问:“你怎么了?”   “没什么,”莫长空抬头,笑道,“我在高兴,师尊接到个好差事,我们挣了钱便去买吃的。”   “好,如果拿到钱,我就和你分账,”陆云真瞬间开心了,“到时候再买十斤羊肉,红烧、清炖、烧烤……我感觉你爱吃这个?”   莫长空轻声道:“对,我最喜欢了。”   师尊把他做的坏事都忘了。   他喜欢的东西,每样都记得。   ……   无剑峰是靠谱的名门正派,就算给服务器驱邪也要敬岗爱业,让金主爸爸掏钱掏得高兴,顺便在玄门打出点名气,说不定以后还能捞点相关业务。   莫长空说无剑峰的驱邪法事就是直接把邪祟抓出来砍死,没什么特别的仪式。   陆云真深思熟虑,觉得这样太随便了。   同样是驱邪,一边是道士们穿着道袍,摆开香案,拿出金钱剑,黄符满天,手舞足蹈做足气势,然后把邪祟抓出来,熏陶教诲;一边是他们俩师徒,穿着大T恤和运动鞋,赤手空拳,把邪祟抓出来,噼里啪啦一顿狠揍……   哪边值二十万?   陆云真临时抱佛脚,打开电脑,学习怎么做法事,不管是出马仙、跳大神还是开坛做法……用得上的资料都记下来,还下载了抓鬼的电影,观摩里面大师们的言行举止,务求学出几分神韵来。   海平大学有美术系。   他认识一个美术系毕业后在剧组做道具的学长,直接找上门去,问他借了两把拍恐怖片用的桃木剑,还有符纸、招魂幡什么的,还向好心的造型师小姐姐借了套复古的唐装,简单做了一下造型,显得更神棍点。   陆云真以防万一,还在唐装下穿了件格子衬衫,如果发现服务器不是邪祟的问题,他就脱了唐装,恢复程序员的身份,尝试用专业知识去修服务器。   莫长空没找到合适的衣服,但他的气质不凡,可以糊弄人。   两人准备就绪,带着道具找了个路口,等龙敬天开车来接他们。   龙敬天开了辆路虎,脸上的肿已经消了,还有不少青紫。他看见陆云真,眼前一亮,连声夸道:“陆大师更帅气了。”   陆云真含蓄地点了点头。   龙敬天狗腿地开门,请两位大师上车,然后一边开车一边介绍情况:“你们知道《英雄》那款游戏吗?熊猫科技开发的,内测挺火的。游戏上市前,公司死了个程序员,然后就不太对劲了,服务器总是会莫名其妙地死机,重启,防火墙出问题,差点中病毒什么的。”   陆云真记得莫长空有玩这款游戏,他拿过手机,打开游戏看了眼,游戏暂时运转正常,就是有很多男人发信息要找金玉奴,也不知道这只没节操的画皮妖以前勾搭过多少猎物。   他看也不看就把垃圾私信关了。   没过多久,服务器再次死机,论坛骂声一片。   陆云真确认:“情况挺严重的。”   龙敬天从车内后视镜里看了眼,乐道:“这手机和我送给玉奴的很像,大师,你千万要好好惩罚那个骗钱骗色的不要脸家伙,让他干活赎罪!”   “放心,他住在院子的箱子里,条件不怎么好,”陆云真点点头,安慰,“今天早上,天还没亮,他就被长空抓起来干活了,换了几次皮,很辛苦的。”   龙敬天满意了,继续唠唠叨叨地介绍熊猫科技的事情。他说话动不动就偏题,说了半天才把事情交代完。   这次的金主爸爸是熊猫科技老总的女儿,曾是他的初中隔壁班的同学,姓何,标准的白富美,现在是公司的《英雄》游戏项目主管,也是熊猫科技未来的继承人。   这位白富美有些怪癖……她特别相信玄学,每年都去烧香,就连养狗都要先看八字。   所以,在所有人都找不出服务器的问题时,她力排众议,不顾嘲笑,坚决要请玄学大师给服务器做法。   龙敬天在圈内的名声不怎么靠谱。   画皮妖这事,龙家觉得颜面无光,没有大肆宣扬。如今龙敬天把陆大师吹嘘上了天,但金主爸爸并不是很相信他的推荐,所以还高价请了雁来寺的悟明大师,一同驱邪。   “我说陆大师复印纸把鬼差请来,她居然说我在吹牛,”龙敬天愤愤然,“陆大师你可要狠狠打她的脸,让这没眼光的女人见识一下你的威风!”   陆云真稳重:“玄学之道,术有专攻,不争长短。”   他是个装模作样的大师,只会抓鬼,不懂做法事,心里没底,谦虚点,跟着悟明大师划水多好啊?!   龙敬天夸:“陆大师高风亮节。”   “过誉了。”陆云真不知道他怎么得出这个奇怪的结论,被夸得很不好意思,但高人风范装了,就要装到底,无论如何都要把气势撑下去。   车子开到了熊猫科技的停车场。   接待人员把三人带到了八楼的会议室,悟明大师和徒弟早已到了,看见陆云真如此年轻,有些惊讶,问:“道友是哪个门派的高徒?贫僧竟从未见过?”   陆云真行礼:“无剑峰门主。”   悟明大师约六十多岁,是个慈眉善目的僧人,他听了名字,想了半天,悄悄问徒弟:“无剑峰?为师好像在哪里听过?似乎有些印象……”   徒弟是个十六七岁的小沙弥,他摇摇头,表示不知道,然后向陆云真投来好奇的目光。   陆云真实在没脸说无剑峰在海平市长明区丹梅街道甜枣巷子里……他面带微笑,保持沉默。   悟明大师看了眼他身后的莫长空,感受到隐隐的压迫感,双手合十,念了声佛,不再追问。   屋子里的气氛太沉重。   龙敬天受不了这种气氛,他决定说笑话。   陆云真差点被他逗得破功时,《英雄》游戏的女主管,穿着黑色职业装,踏着高跟鞋,踩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了进来。   她的容貌很清秀,画了个干练的妆容,带着金边眼镜,浑身上下都是女强人的精英范儿,进门就给各位大师递上名片,自我介绍:“我叫何萌萌,是游戏项目主管。”   她把名片递到陆云真手里时,呆滞了。   陆云真看见她的瞬间,也呆滞了。   “何学姐(陆学弟),是你?”   两人同时开口,同时陷入诡异的沉默。   何萌萌是海平大学的校友,金融管理系,比陆云真高两届的学姐……他们俩认识,还有点小小的牵扯。   学校论坛上那个《八一八那个“命硬”的男神》热帖就是何学姐发的! 玄门论坛   何萌萌在大学里是出了名的海王,白富美,她享受追求帅哥的暧昧过程,追到手就没兴趣了,换男友比换包包还快……   大一的时候,她经常找陆云真说话,陆云真差点以为她要海自己,忐忑不安,结果论坛出现了那个帖子,才知道学姐是在收集八卦素材,帖子写得很搞笑,大家纷纷跟帖,火了……   陆云真松了口气,跟着大家哈哈笑。   何萌萌当时在住院,事后发现自己的帖子火了,她不好意思,去找陆云真道歉,问要不要删帖。   陆云真说没关系,留着逗大家开心吧,说不定他能因帖子遇到命硬的对象。   何萌萌很感动,发了一大串忏悔痛哭的表情,感谢学弟的不杀之恩,希望学弟慎重找对象,千万要找命够硬的,不要被无耻的海王骗了。   陆云真笑着答应了。   后来,两人关系还不错,何萌萌毕业后去了自家公司实习,没联系了,但陆云真并不知道她家公司就是熊猫科技,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迷上了玄学……   他早知道就先和学姐打个招呼,问问情况,不要打扮成这个样子来了,背上也不背桃木剑了……   场面有点尴尬。   何萌萌率先回过神,看了看陆云真,又看了看他身后的莫长空衣服上的“活好话还少”几个字,顿悟:“学弟,你想开了啊?”   陆云真不解:“想开什么?”   何萌萌低声问:“他的命够硬吗?”   莫长空听觉敏锐,知道在说自己,冷冷答:“够硬。”   他诞生在地底深渊的血池里,被凶煞怨气洗练千年,化出至邪剑灵。幸得师尊庇佑,犯了滔天大错,还能活到现在,这世上不可能有比他更命硬的东西了。   何萌萌愣了愣,夸道:“够硬就好。”   陆云真想了半天,才明白何学姐是在说那个帖子,不知怎么的,还把他和莫长空误会成一对了。   现在是信息发达的时代,大家观念也很开放,只要不违背道德,他其实不在意取向问题,但身边朋友都是直男,每天聊怎么追妹子,怎么哄女朋友,他听得也挺开心的,从来没对男人有过什么奇怪的想法。   所以,他肯定是直男。   陆云真赶紧向何学姐解释莫长空的身份——好朋友,失业鼓手,暂住他家,也是徒弟。   何萌萌半信半疑,她海王那么多年,感觉敏锐,怎么看都觉得那家伙对陆云真有意思,想掰弯。   陆学弟没谈过恋爱,特别纯情,不太容易察觉微妙的感情,至今也没发现她曾经干过的坏事……   当年,她发现陆云真长得好看,有点像她喜欢的影帝,不信邪,想海来玩玩,然后经历了包包被小偷划破,手机掉马桶,车子撞栏杆等无数意外……但白富美无所畏惧,她不怕破财,觉得都是巧合,想硬刚到底,最后家里财务遇到问题,体检发现恶性肿瘤了……   何萌萌都吓哭了。   当她看破人生,放弃勾搭陆云真的想法后,霉运立刻消失了,家里财务正常了,肿瘤也变成了误诊……   何萌萌大彻大悟。   做人要信命,陆学弟再好看,也不是普通人消受得起的,她悲愤中发了个吐槽帖子,告诫学妹们千万别犯傻。   如今,她已告别海王生涯,找男朋友最少要五个算命先生看八字,保证天定姻缘,珠联璧合,绝对不克她!目前最好的男人通过了四个,暂定审核中!   何萌萌再看了眼莫长空,越发觉得这男人仪表非凡,气质硬朗,身材就像钢浇铁铸般结实,不由陷入玄学思考。   说不定……陆学弟命中注定要弯呢?   她就看热闹吧。   ……   “学姐,”陆云真不敢在熟人面前装高人,小声解释道,“我也不算什么玄术高手,就是有阴阳眼,能看到不干净的东西,待会给你看看服务器有没有邪祟,没邪祟我就给你找找是硬件还是软件的问题,看能不能修。”   何萌萌回过神,感慨道:“我就知道学弟不是普通人。”   她看见陆云真变成玄术大师,带着个命硬的男人出现在面前,竟然半点都不觉得违和,反而有种本该如此的感觉……   陆云真小声道:“那个香火钱……”   熟人,他不好意思收那么多了。   “没事,我和我爹打了申请,这场法事能报销,你就拿着吧,也没几个钱,”何萌萌拿出白富美的气魄,大度地摆摆手,然后小声在陆云真耳边,偷偷解释道,“我原本就没信龙大傻子,只是想和龙家拉点关系,你拿的是零头,收下吧,就当学姐对那事的……赔罪礼。”   两人嘀嘀咕咕了一会,你推我让,陆云真在学姐的坚持下,感动地收了这笔钱,暗暗发誓,一定要想办法给学姐把服务器弄好!   众人看到他们这番交涉,也知道陆云真不但是个玄门新手了,还是个大学生,来这儿打工赚外快的。   “陆大师居然读重点大学?真是牛逼!”龙敬天见过画皮妖和鬼差,早就是陆云真的脑残粉了,不管出什么事,他都能闭上眼吹,“我就知道陆大师是玄门里最厉害的!”   小沙弥听不下去,鄙视道:“玄门高手如云,什么最厉害?我师父都不敢吹……”   龙敬天反问:“你师父会写代码,修服务器吗?”   小沙弥差点气炸了:“你,你……”   “弘智,戒嗔!”悟明大师喝止了徒弟的争吵,然后念了声佛,语重心长地劝道,“道友天生阴阳眼,是难得的机缘,应进入玄门,找个好师父好好修炼,切勿步入歧途。”   他仔细端详了一番,发现陆云真的桃木剑没有灵气,是假货。旁边的莫长空气息内敛,明明是个体修,不知为何和这少年搅合在一起,师徒相称,共同骗人。   佛门不打诳语,最厌江湖骗子,只是看见何萌萌与他相识,发现真相也愿意被骗,没办法多加指责。   悟明大师惋惜两人的才华,这几句话算是说得相当重了。   莫长空愠怒:“谁敢做我师尊的师父?”   两个师弟就够麻烦了,居然还要给他找师祖?!这秃驴就是多管闲事,嫌命长!   龙敬天最不怕事大,也想跟着闹腾。   陆云真察觉不对,赶紧一手一个按了下来,双双勒令闭嘴,然后向悟明大师解释:“我确实是无剑峰门主,小门小派,稍微会些抓鬼驱邪的法子,曾帮朋友处理过邪祟,如今受他所托,过来看看。”   龙敬天证明:“我就是那位朋友!”   “陆学弟的命确实很玄,”何萌萌想起往事,心有余悸,她保证道,“大师放心,陆学弟的学习和品行都很好的,他不贪心,也不会骗人。”   悟明大师微微颔首,不再多说。   名叫弘智的小沙弥却满脸不信,不是骗子还瞎扯什么无剑峰,说得和真的似的,玄门哪有那么年轻的门主?   龙敬天憋不住,跑去和何萌萌说什么陆大师复印纸请鬼差,鬼差恭敬得像孙子……何萌萌知道他说话不着调,敷衍点头。   胡说八道!要点脸吗?!   鬼差是那么好请的吗?哪个玄门修士不知道,请鬼差要沐浴焚香,供各种祭品,还不一定能成的?!   弘智越听越气,越听越觉得这家伙是骗子的托!但师父不准吵架,他不敢吵,满肚子气,便趁着去机房的路上,偷偷拿出手机,在玄门的内部论坛发帖吐槽:《谁知道无剑峰是什么门派?我是不是遇到骗子了?!》   晚上论坛挺多人,迅速回了好几个贴。   仙女在闭关:没听过,新门派吧?   百闻小生: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猛虎下山:我也感觉听过,好像和剑有关……   百闻小生:我想起来了,一剑门的祖师爷好像是无剑峰出身的!他们每年都会拜祭无剑峰。   剑为尊:老子就是一剑门的!说,哪个不要脸的冒充无剑峰?占我们祖师爷便宜?老子去砍死他!   仙女在闭关:一剑门的大佬也敢惹,这骗子太厉害了。(手动蹭大佬)   糊涂小和尚:我在海平市驱邪,算了,好像是不懂行的小孩,我说说他,赶紧改了。   剑为尊:地址!地址!地址!   ……   机房到了,弘智小沙弥赶紧收起手机,他原以为是件小事,随便吐槽几句,如今真佩服陆云真的运气差了,乱编个门派名,吹几句牛,居然惹上一剑门的祖师爷。   一剑门是如今玄门最强的门派,修士以剑入道,恪守古礼,规矩繁琐,最重尊卑。每年想进一剑门的修士如过江之鲫,考核很严格,阴阳眼这些属于基础能力,不值一提……   他们极其尊重祖师爷,不准任何人有不敬的言行,用祖师爷的事情骗人更是大忌中的大忌。   佛门中人,慈悲为怀。   这骗子踢到铁板了。   一剑门的大佬都不是好惹的,消息传开,大佬找上门来,玄门斗法,惨烈无比,不是一个刚懂点玄学皮毛的大学生受得住的。   弘智心软了,决定等收拾完邪祟后把这件事告诉师父,救救这几个蠢货的性命,趁事情还没闹大,让他们改了名字,别再夸大其词骗人了。   南无光明如来,太可怜了…… 机房怨魂   机房里,冷风阵阵,刺骨寒凉。   “我先说明一下,机房需要恒温21度,这里安置了精密空调,所以冷……”何萌萌揉了揉着胳膊上被冻出的鸡皮疙瘩,看了眼温度计,不高兴地提高了声音,“谁值班的?怎么又调成18度了?”   她想去把温度调回来。   “别过去,空调设置没问题,”陆云真一把将她拦在身后,凝重道,“学姐,这里真的有邪祟。”   他走进机房就发现不对了,所有服务器上都笼罩着淡淡的邪气,在不断闪烁的红色信号灯里翻滚蔓延着,透着些许腐朽的臭味。   何萌萌吓得脸色发白了:“真有啊?”   “雁来寺不是骗子,施主寄来的照片有问题,我师父才肯出山的,”弘智小沙弥用术法打开阴阳眼,跟着师父把服务器检查了一番,确定问题。他走过来,怀疑陆云真在装模作样,笑着问,“陆道友,你知道是什么邪祟吗?”   陆云真来前是认真补过课的,他跟莫长空学了两个简单的小术法,还把有可能出现的邪祟类型和特征都列了出来,记在本子上,默背下来。   临时抱佛脚,有些东西记得不太熟……   他原本想装高人,记不清的地方就靠莫长空作弊糊弄,如今遇到知根知底的学姐,不怕被揭穿专业水平,闭卷考试就变成了开卷考试。   陆云真想加强自己的驱邪业务,他示意莫长空不要抢答,然后拿出笔记本,一项项对比眼前邪气的特征:暗灰色、絮状质地,藤蔓形态、缠绕在物件上,具有活着的特征,能在周围自由移动。   他确认:“是怨魂。”   弘智小沙弥见他判断准确,没有误认为是怨气或者地缚灵,确实是天生阴阳眼,颇为羡慕,本想夸赞几句资质好,劝他回到玄门正途来,结果不小心看了眼笔记本内容,愣了愣,不敢置信地又看了眼……   修行之人,视力都很好。   这笔记里居然写着电影《抓鬼道长》《开心小鬼遇大鬼》《搞笑回魂夜》里的驱邪流程,还有抓鬼咒语和丢黄符的姿势?!   呵,骗子都比他专业!   弘智小沙弥气呼呼地走了。   悟明大师没留意徒弟的小情绪,他确认附在服务器上的怨魂比往常遇到的更弱小些,没有血孽,心里松了口气,道了声“善哉”。   怨魂是人类的魂魄,意外死亡,死时留有对人间的强烈怨恨,附身在物体上,幸运地躲开了地府的勾魂,然后向憎恨的东西复仇。   佛门对待怨魂以超度为主。   悟明大师带着弘智,在服务器上贴满引渡经文,摆出香案,供上各色贡品,手持法器念珠,轻轻用莲花锤敲了敲宝磬,宝相庄严,端坐蒲团,念起地藏往生经文。   磬声悠悠,佛语声声,引魂度厄……   ……   陆云真也知道自己的玄学水平有限,是半吊子,莫长空则是简单粗暴,他根本不在意邪祟的分类和处理方式,所有东西都是打一顿解决。   悟明大师就不一样了,得道高僧,佛性禅心,说话做事都特别专业,特别有安全感。   他负责驱邪,大家都很放心。   陆云真经历过好几次邪祟事件,已经不太害怕这些了。他想起何学姐给的丰厚报酬,觉得划水也要好好划两下,不能收了钱什么事都不干。   服务器上的怨魂之气在屋子里缓缓蔓延。   他四周看了一圈,带着何萌萌和龙敬天找了个怨气还没够着的角落,让莫长空搬来几把椅子,请金主爸爸们坐下。   然后,他拿出桃木剑,回忆新学的法术,凌空画了几下……莫长空只记得动作和使用方法,却忘了原理,说了半天都不清楚,好像是用来隐蔽气息,防止邪祟发现的阵法。   阵法的设置很简单,空中画几个神文符号就可以了。   陆云真也不知道自己画得对不对,反正练习的时候,莫长空说没问题,他就很有信心地尝试了。   神咒结成,周围阴气退去。   何萌萌忽然发现不冷了,心里恐怖的感觉也消散了许多,她缓缓松开抱着胳膊的手,看见龙敬天这憨货把桌子也拖过来了。   大家一起排排坐,听悟明大师念经,感受佛法精深,等待邪祟被驱除的好消息。   经文听不懂,有点无聊……   陆云真把注意力集中在悟明大师身上,学习真正玄门大师的言行举止,还有贴经文和念经的神态和姿势,务求下次驱邪,能把气势弄得更好一点。   他学习得很认真,还做了驱邪笔记,不知不觉,嘴里被莫长空塞了块削好的苹果,回过头才发现大家都吃起来了。   这是何萌萌的习惯,她有点低血糖,每次紧张就得吃点什么零食,否则会头晕,她像往常那样,偷偷放了块水果糖在嘴里含着。   龙敬天看到了,他自诩是跟陆大师见过大世面,还和画皮妖睡过觉的男人,根本不怕这种看不见的小邪祟,当场就让何萌萌别吃独食,把糖拿出来,分给大家吃。   何萌萌只好从包里拿出了糖果、饼干、巧克力……   事情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佛坛贡品挑剩的水果也被拿了过来,莫长空冷着脸,随手在芥子空间里翻出把造型诡异的骨刀,给师尊削苹果,刀法极快,苹果皮又薄又细,连绵不断……然后快速几刀,切成几块,尝了尝,确定很甜,最后喂到师尊嘴里。   陆云真:“好吃,谢谢……”   龙敬天:“莫大师,你刀法那么好,会切兔子吗?”   莫长空:“不会。”   陆云真觉得吃苹果不能忘了金主爸爸,吩咐:“长空,你给大家都削点吧。”   莫长空:“好。”   龙敬天找了水果切花视频给他看。   莫长空切了满桌子的苹果兔子,玫瑰和蝴蝶,换着花样喂给师尊吃,差点把师尊撑死……   何萌萌一会看看悟明大师驱邪,想着服务器啥时候好?一会看着莫长空喂狗粮,思考陆学弟啥时候弯?   她太忙了。   ……   弘智小沙弥跟着师父念了半晌经文,感觉邪祟的力量在渐渐消散,他得意地回过头,想看看骗子大师在干什么,这一看,差点气厥过去。   这群家伙是来野餐的吗?   他要犯嗔戒了!   悟明大师也注意到那边的情景,颇为无奈,然而他也发现陆云真身边形成了结界,怨魂似乎无法察觉他们的存在,邪气直接绕了过去。   这是什么阵法?   悟明大师脑海里浮现了好几个玄门常用的防御阵法,却怎么也对应不上,而且……阵法是需要在周围布置法器,或用朱砂画阵的,陆云真身边什么都没有,颇奇怪……   他也注意到莫长空手里的骨刀,暗暗心惊,那把刀里隐隐含着的凶兽气息,有点像玄月门的镇派之宝……龙骨剑。   那是用上古魔龙遗骸做的武器,锋利无比,能斩开所有污秽,平时都供在祠堂,从不随意请出。   他大概弄错了吧,魔龙骨做的武器,每把都是玄门重宝,不可能流落到普通人手里,更不可能拿来切水果,大概是……意外得到的蛇骨或者鲸骨之类的法器。   蛇骨法器也是贵重的东西……   煮鹤焚琴,暴殄天物。   悟明大师修行多年,无嗔无痴,不动喜怒,涵养极好,可看见这两人的无知行径,也有点心塞。   他摇摇头,继续念经,驱邪除祟。   服务器里的怨魂渐渐汇聚在引渡经文里,经文里的字符亮起淡淡的光辉,然后渐渐消散。   悟明大师又念了两遍经,确认服务器里没有怨魂残留,命弘智小沙弥收起经文,准备带回雁来寺,供奉佛前,待消除怨恨,送灵魂去投胎。   何萌萌走出法阵,朝大师千恩万谢。   陆云真迟疑问:“这就好了?”   弘智趁师父看不到,朝这没见识的骗子翻了个白眼。   悟明大师双手合十,耐心解释:“怨魂只能附在特定的物体上行动,现在服务器已经没有邪气了,便代表怨魂消失了。”   陆云真看了看周围,感觉不对劲,他再问:“那,怨魂的活动范围有多大?”   “贫僧见过最大的怨魂是附在一艘铁甲船上的,那次雁来寺所有僧人都去了,超度了七天七夜,”悟明大师笑道,“机房里只有几台服务器,范围不大,它跑不了的。”   陆云真总算想明白心里隐隐不对劲的地方在哪里了,他小心翼翼地问:“悟明大师,你平时上网吗?打游戏吗?”   悟明大师笑道:“贫僧自幼出家,一心只参佛法,甚少接触这些年轻人的东西,不太专长……”   “陆大师,我师父是修佛的人,德高望重,从来不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弘智压抑怒火,语气重了许多,“他的手机都是老人机,你到底想问什么?”   陆云真脸色变了。   他不懂玄学,悟明大师不懂服务器,有些东西忽略了……   如果怨魂的活动范围是在服务器里,那就不局限在这几台机器里了,游戏服务器是全世界联网的!怨魂顺着网络,哪里都能去!   他在网线里看到了隐隐黑雾,渐渐重新汇聚,回到服务器,然后大规模增幅,邪气凝聚成数条章鱼般的黑色触手,猝不及防地向众人袭了过来。   弘智小沙弥离服务器最近,被阴影缠住双脚,拉倒在地,手中经文打开,镇压在里面的邪气重新涌出。   何萌萌吓得尖叫起来。   陆云真来不及思考,他冲上前,一把推开何萌萌,一把拔出背后的桃木剑,狠狠斩向弘智脚上的邪祟之气。   黑色的雾气被斩断了。   邪祟发出凄厉的叫声,迅速缩回服务器。   弘智小沙弥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在陆云真身后,看见了桃木剑柄上写着的“泰安影视城道具”字样?!   这玩意也能斩邪?!   他要去订购一百把! 可怜同行   陆云真第一次用剑,却觉得很顺手,仿佛挥舞过千百次,刻入身体本能,哪怕没有招式,也把怨魂逼得缩回了服务器。   何萌萌惊慌问:“断网有用吗?”   “试试。”陆云真跑过去,直接把网线拔了,然后打开机房的电脑,看了一眼,屏幕里各种代码数据在疯狂滚动,他摇摇头,“网络无法切断,它在操控服务器,用怨气做了新的链接,魂体在外面留了备份。”   悟明大师修行几十年,驱魔除祟无数,第一次发现自己有听不懂的玄学……   莫长空也搞不懂师尊在说什么,但是不妨碍他的赞美:“师尊说得对。”   服务器是他以前没见过的精密法器,能制作出有趣的游戏,应该很珍贵,他有点不太敢出手,怕弄坏。   陆云真看了一会代码,发现不是乱敲的,这只怨魂就是死去的程序员,做了一个木马病毒,很有逻辑地用编程控制服务器和自己的行动。   他想了想……从背包里拿出个小U盘,插进电脑接口,里面是海平大学计算机系的教授开发的最新版服务器杀毒软件,拿了国际大奖,专利也申请好了,还没上市。教授很喜欢陆云真的计算机天赋,私下教导,让他参与和学习了部分编程工作,所以手上有成品。   这是为了修服务器带来的……   陆云真打开杀毒软件,十指如飞,一顿操作,迅速抓住了里面肆虐的怨魂病毒,发现无法彻底杀死,便不停压缩他的活动范围,将其驱逐固定在限定区域。   怨魂感觉程序员的尊严被挑衅,陷入暴怒,开始编程对抗……   电脑里各种代码跑得飞起。   弘智小沙弥愣愣地在旁边看了许久程序员对战,忽然对师父说做人要戒嗔的教诲,有了更深的领悟——那怨魂已经气得忘了自己是只怨魂,啥妖邪手段都没使,陪玄门大师硬刚代码去了。   机房很安静,只剩下键盘敲击声。   熊猫科技的程序员去世前拿四十万年薪,技术厉害,经验丰富,然而陆云真脑子灵活,基本功扎实,还有牛逼教授的软件光环加成。   两人在计算机领域交锋了十几分钟,陆云真占了上风,利用代码不断压缩怨魂的活动范围,将其锁定在一台服务器里,然后趁对方专心致志破解杀毒软件,没察觉身形暴露时,朝莫长空招招手:“抓住他!”   莫长空早就盯着这怨魂的动态了,确定服务器里的所有怨气集中起来后,伸出手,直接抓住黑雾的尾巴,硬生生把怨魂从服务器里扯了出来,缠上锁妖链,按在地上一顿痛打。   他的身体是至邪武器,揍个刚成型的小邪祟,拳头就够用了……   怨魂被打得嗷嗷狂叫,现出身形,是个身材瘦弱,外貌平凡,头发有点少的男人,他冲着陆云真咆哮:“你耍赖!不要脸!”   莫长空闻言大怒,直接把他撕成数块。   怨魂没有实体,撕碎后还能重组,但是魂魄会受创,伤害极大。他吓呆了,再也不敢骂人了。   “你在说什么?这又不是编程比赛,”陆云真被骂得莫名其妙,他指了指自己的唐装和桃木剑,解释道,“我是来驱邪的。”   怨魂又茫然又委屈:“这驱邪手法和我在电影里见过的不一样……”   “对,”弘智小沙弥小声附和,“哪有你这样的玄门修士……”   陆云真听见,也感觉自己丢了玄门的脸,有点不好意思,回头解释:“我是兼职的。”   弘智小沙弥扯了扯嘴角:“你主业呢?”   陆云真更不好意思了:“程序员。”   弘智小沙弥三观都碎了。   “万法归一,行慈悲,斩罪孽,何须拘泥形式?”悟明大师摸了摸爱徒的光头,安慰道,“你回去帮为师买个智能手机,研究一下网络科技,免得落伍于时代。”   弘智小沙弥赶紧应下,他觉得自己该听师父和师叔们的话,好好读书,去佛学院进修一下佛法了。   怨魂瞧瞧满屋子的修士,再看看莫长空的拳头,意识到情况不妙,决定毁了留在机房里的身体,断尾求生,他是程序员化成的冤魂,神通也和计算机相关,通过编程拷贝,在外头给魂魄留了好几个备份……纵使被重创,只要备份还在,假以时日,便能慢慢修补回来。   他悄悄地运行起服务器里的自毁程序。   陆云真发现,急道:“他想逃。”   他早就发现对方有备份,但网络世界广阔无边,不知对方藏在哪里,或许是台电脑,或许是部手机,无从查找。   “师尊莫急,分′身术而已,很多邪祟都会的鬼魅伎俩,算不了什么,”莫长空一把提起冤魂,直接撕了片黑雾,放进嘴里吞了,然后露出狰狞微笑,“我记住你的味道了,天涯海角,别想逃脱。”   怨魂在魂魄碎片被吞的瞬间,感受到极致的恐惧,就好像被掌控在手心里的老鼠,无处藏身,无处可逃。所有的备份位置都暴露了,只要花点时间,便能一个个揪出来,全部灰飞烟灭。   他瑟瑟发抖地道歉:“对不起,我错了。”   莫长空命令:“停止自毁,把备份收回来。”   怨魂不敢反抗,乖乖照办,还顺手把服务器程序修好,试图立功赎罪。   莫长空吞魂魄的速度极快,手法隐蔽,但还是被陆云真发现了,他看见师尊纠结的表情,终于想起答应过不要乱吃脏东西,赶紧保证回去会好好刷几次牙。   陆云真发现他吃这些对身体无害有益,放弃了教育,决定去超市给他买几瓶漱口水……   两人坐在电脑前,等怨魂收备份,顺便和谐地讨论了一下漱口水的口味。何萌萌大着胆子插了一句嘴,说男人用果香味的漱口水,接吻会比较舒服,陆学弟好像喜欢吃桃子。莫长空顿悟,表示师尊送他很多东西,他也要挣钱买桃子给师尊吃……   陆云真听完很感动,有徒如此,师复何求?   怨魂收回备份,见屋子里气氛不错,试图求饶:“大师,你也是程序员,放我一马吧。”   “你别慌,”陆云真想起无剑峰的规矩,没害人的邪祟都要给生机,而且他有些同情这位猝死在工作岗位上的同行前辈,安慰道,“我旁边这位是雁来寺的高僧,法力高强,擅长超度,待会送你去地府投胎,好好赎罪,二十年后又是个好程序员了。”   悟明大师赶紧念了声佛:“当不起,当不起……”   他已经确定这两位自称无剑峰的玄门修士都是不世出的高手,只是不知为何潜入红尘,故意藏拙,行善积德。他是出家之人,从不过问别人俗事,真也罢,假也罢,都是虚空,只要跟着高人的吩咐做事便可。   悟明大师命弘智帮忙,重新布置引渡法阵。   怨魂又哭又闹:“不,我不要投胎,我恨,我不甘心!”   悟明大师叹息劝道:“消除怨恨,了却因果,放下执念,方得正果。”   怨魂还想殊死抵抗,浑身黑气再次蔓延。他坚决不肯被度化,不肯听佛法,让悟明大师很无奈,说是要带回雁来寺慢慢念经超度,磨到怨气消散,才能超度,像这种性格顽固的魂魄,怕是需要花很多年时间教诲。   雁来寺最高纪录是有个魂魄听了三百年经文,才肯去投胎……   陆云真感觉太惨了,他试图挽救同行,问:“你到底在恨什么?”   “救救我,”怨魂就像捞到了救命稻草,“你也是程序员,定会懂我的痛苦!”   陆云真更好奇了,让他把怨恨说来听听。   龙敬天也跑了过来,死皮赖脸,缠着让悟明大师给他开了阴阳眼,跟着看热闹。何萌萌想了半天,觉得是自家员工的事,万一涉及职场霸凌什么的,放着不管不太好,她狠狠心,也开阴阳眼,跟着听了起来。   ……   怨魂叫赵安翔,家境贫寒,努力读书,毕业后在熊猫科技做了八年程序员,兢兢业业,每天加班,终于升成了年薪四十万的小主管,最后在游戏上线前猝死了。   众人都看向让员工加班的领导。   “他是自愿的,”何萌萌急道,“公司有完善的升职和奖励制度,工资优厚,福利好,绝对没有亏待任何一个员工!”   赵安翔点点头:“对,何总人很好,加班工资很高,我是自愿的……”   陆云真听得眼馋,有点想问何学姐还招不招员工,但为了面子,他死死忍住了。   “我从小家里穷,努力读书,辛苦奋斗,就是想在大城市买房子,然后娶媳妇,”赵安翔诉说往事,痛苦的怨气在机房到处飘溢,“我天天加班,好不容易出人头地,成了大家羡慕的高薪阶层,结果……还没交到女朋友就死了!我不甘心!不甘心!”   “就这点小事?”何萌萌听了半天也没听到劲爆的东西,郁闷,“你交不到女朋友,关游戏服务器什么事?!”   “怎么没关系?”赵安翔怒道,“我辛辛苦苦写代码,这辈子连女孩子的手都没碰过,每天的生活里只有加班,泡面!凭什么那些狗男女在我做的游戏里勾勾搭搭?!连小学生都在秀恩爱?!”   所以,他每天在游戏里晃荡,看到那些乱七八糟搞网恋的家伙就断线!不好好玩游戏,好好打团推塔,谈个屁的恋爱?!   好恨,好恨啊……   陆云真听完赵安翔的悲惨命运,心口有点痛,他好像看到了一面镜子,镜子里是他的未来,每天努力加班写代码,外卖泡面火腿肠,到死都是条单身狗……   太惨了,太惨了……   他想帮帮这位可怜的同行。   “我要女朋友,”赵安翔嚎啕大哭,“我的心愿很渺小,只要能脱单,就没有怨恨了。”   悟明大师试图劝:“色即是空,空即是色。”   赵安翔怒怼:“和尚懂什么?!男人就要色!”   “你都死了,去哪里找对象?”何萌萌也劝,“要不我给你做法事,多烧点纸钱,再评个优秀员工?”   赵安翔哭更惨了。   龙敬天脑洞大:“我们给他介绍个女朋友?”   弘智小沙弥问:“去哪里找?”   龙敬天问:“雁来寺有认识的女人吗?”   弘智小沙弥差点拿木鱼打死他。   “地府应该有女鬼吧?”陆云真倒是有了新思路,“怨魂配女鬼,不是挺好的吗?咱们问问有没有女鬼愿意和他相亲吧?”   赵安翔不哭了,满眼期待。   莫长空给出肯定答复:“师尊愿意做媒,是难得的好事,地府应该有很多女鬼愿意的,你可以写信去问问。”   “相,相亲?”弘智小沙弥呆滞地听着两人对话,不懂这算什么操作?他下意识想反驳,可是刚刚被打过的脸还痛着,怕更痛……   他回头看悟明大师,想从师父的脸上找到答案,却看见师父已进入四大皆空,浑然忘我的境界,把所有的事情都看成自然。   师父的佛心已小成了。   他还差太远…… 女鬼相亲   一回生,二回熟。   陆云真知道怎么给地府写信了,他从背包里拿出黄纸,想学影视剧里的专业手法,却发现没买毛笔朱砂……   算了,毛笔用不惯,圆珠笔也挺好的。   陆云真对王老四的服务态度很满意,这次也决定找这名鬼差,他在黄纸里端端正正地按标准的书信格式写上:   海平市长乐区富强街道王老四:   您好,多日未见,地府天气可好?身体安康否?我今日又有一烦心事,望鬼差帮忙,不知地府里是否有单身女鬼想找对象………   ……   弘智小沙弥抱着学习的态度,跑过去看了眼,再次怀疑自己十几年玄学和佛法都白学了,他在心里念了好几遍清心咒,控制住震惊的情绪,谨记师父教导的佛门仪态,宝相庄严地站在旁边,观摩陆大师请鬼差。   陆云真修修改改,把信写完了。   机房禁火,无法烧信。   陆云真是程序员,严格遵守规章制度。他和莫长空商量了一下,觉得赵安翔虽是怨魂,但捆着相亲也不太好看,便解开锁妖链,在机房里画了个困妖阵,让他在里面等待。   悟明大师看莫长空凌空布阵,挥洒自如,比普法寺的菩提祖师更胜一筹,心里钦佩不已,自愿留下看守。   陆云真谢过大师,跟随何萌萌走出机房,进入隔壁办公室,拿出一次性打火机,准备找个花盆烧黄纸。   办公室干净整洁,没有花盆,也没有适合烧纸的器皿……   龙敬天机灵地发现地上的垃圾桶,倒干净里面的东西:“陆大师,你看这个铁皮的可以吗?”   陆云真不确定:“应该可以吧?”   莫长空肯定:“烧不坏就行。”   弘智小沙弥刚想开口,听见两人对话,立刻把反对意见憋了回去,继续庄严。   陆云真熟门熟路地把黄纸放垃圾桶里烧了,没过多久,他收到了王老四的回音。   垃圾桶的灰烬里蹦出一个白色的小纸人,带着鬼差帽,发出王老四的粗犷声音,恭恭敬敬地说:“问仙君安,俺正在阎罗殿述职,赶过来需要点时间,特派符人传讯。地府有不少单身女鬼愿意寻夫婿,不知仙君这边要求如何?”   陆云真大喜,他跑去问赵安翔喜欢的女孩子性格类型。   赵安翔害羞地说:“我没谈过恋爱,要求不高,性格好,相貌不丑就可以了。”   陆云真深表认可,像他们这种倒霉的单身狗能找到对象就不错了,哪能乱提什么条件?   他本着负责任的态度,让何萌萌去公司档案里找来了赵安翔生前的照片和个人简历的复印件,用黄纸写了详细的自我介绍,还在赵安翔的强烈要求下,加上了工资单。   他把材料全部都烧给了王老四,特意注明:相亲要以自愿为原则,千万不能虚假宣传,忽悠了女孩子。   王老四的符人回音:“仙君放心。”   何萌萌见鬼差走了,发出感叹:“地府鬼差的服务态度真好啊,比我们公司的客服还强,五星级的吧?”   龙敬天赞同:“廉洁清正,必须好评。”   “鬼差都很随和,”陆云真也跟着夸,“一请就来,半点架子都没有,还不要报酬,可好心了!”   大家在疯狂夸地府公务员。   弘智小沙弥听得恍恍惚惚,怀疑自己以前见过的那些鼻孔朝天,爱理不理的鬼差都是幻觉,难道是他们运气不好,没遇到好说话的?下次……让师叔请鬼差的时候试试富强街道这位?   约摸过了大半柱香的时间。   垃圾桶里的灰烬再次燃烧起来,王老四殷勤地赶了过来,身后还跟着三位女鬼,说是怕仙君等的着急,直接去奈何桥和司情宫发了招亲公告。   这名叫赵安翔的怨魂没犯什么大罪,而且修出了特殊的神通,擅长编程,是地府的稀缺人才。领导已经发了话,让他戴罪立功,以后调去幽都,继续干程序员,给地府做网站维护。   奈何桥和司情宫的女鬼们看了资料,觉得他长得不怎么样,但看着挺老实,还是读书人,又是仙君做媒,也许会有前途。于是,几位大胆的决定过来看看情况。   “她们都和那怨魂一样,犯了点小过错,如今在地府做基层工作,积攒功德,等待投胎,”王老四保证道,“我都确认过,门当户对,特别合适。”   陆云真看了眼三位女鬼姐姐,感觉和赵安翔年纪差不多,相貌却好看多了。一位圆圆脸蛋,和蔼可亲,一位身材瘦削,书卷气质,还有一位体态丰润,爽朗大方。   他都有点羡慕赵安翔了,死后还能遇到那么高水准的相亲对象……不知道自己死后有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男人盯着女孩子看是不礼貌的。   陆云真收回视线,客客气气地向女鬼姐姐介绍了情况,然后在姐姐们的要求下,请悟明大师从机房出来,留下空间给双方单独见面和聊天。   女鬼姐姐们不好意思地互相推让了番,圆脸的女鬼先进去,过了不多久,她便出来了,笑着对陆云真说:“我和赵先生似乎不太投缘。”   陆云真表示理解,送给她一份小礼物,谢谢远道而来的辛苦。   礼物是颗光泽圆润的紫色果实,莫长空从芥子空间里拿出来的,说是什么九幽果,适合魂修,聊表心意。   女鬼接了礼物,大喜,千恩万谢。   王老四看到九幽果,嫉妒得眼都红了,这玩意在地府已经很罕见了,大部分在阎罗殿的仙草园里,魂魄吞了能涨几十年修为,鬼差立功才能被赏一颗。   陆云真看见他好像很喜欢的样子,便随手送给他四五颗,反正莫长空给了一大把,说空间里有满满两大箱,是以前忘了丢的垃圾,不好吃,也不值钱,挺漂亮,可以送人玩。   王老四乐得见牙不见眼,感觉跟着云真仙君太有前途了,不但有宝贝,还被上司狠狠夸了,晚点要升职。   他的态度更殷勤了。   书卷气的女鬼也进了机房,过了一会,也出来了,行了一礼,轻声细语道:“妾身蒲柳之姿,配不上赵公子的高才。”   地府有各个年代的魂魄,女鬼们风格各异,说话谈吐皆不同。王老四介绍过,这位女鬼姐姐是司情宫里做文书的,很有才学。   “太谦虚了,”陆云真赶紧递上礼物,解释道,“程序员哪算什么高才?你若投胎,起码重点大学研究生起步。”   女鬼含笑道:“谢仙君贵言。”   陆云真送走这位气质超好的姐姐,替赵安翔惋惜,单身狗不能想太美,生前没女孩子喜欢,死后也不会有女孩子喜欢的……他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最后一位女鬼身上,这位女鬼姐姐年纪略大,说想找个老实人过日子,也许会降低要求,看上那可怜的程序员。   女鬼也特别爽快,大大方方地进去了。   这次聊的时间比较久……   陆云真很期待,在门外走来走去地等。   忽然,机房里传来重物砸墙的声音和耳光声。   陆云真吓了一跳,赶紧冲了进去,发现那女鬼狂化了,满屋子的黑发蔓延,眼睛红得滴血,正抓着赵安翔疯狂抽耳光,口里骂道:“给脸不要脸的小兔崽子!竟敢看不起女人?!姑奶奶带兵剿匪的时候,你爷爷都没出生!”   陆云真焦急叫道:“机房不能打架!”   王老四抛出勾魂锁,抓住发狂的女鬼,莫长空出手,按住了赵安翔,把两只恶鬼分开。所幸女鬼还有点理智,出手时有收敛,没有碰触重要物品。   陆云真惊魂未定,他把服务器检查了一番,确认没出事,终于松了口气,反省自己太大意了。他严肃地询问两个罪魁祸首,赵安翔在困妖阵里,压根儿不是百年女鬼的对手,被打成了鹌鹑,瑟瑟发抖。   “我本以为读书人有素质,没想到是只癞□□!”女鬼气势汹汹地找陆云真告状,“姑奶奶没嫌他秃顶,他竟敢胡说八道,嫌姑奶奶年纪大,胖,没男人要?!呸!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模样!”   她开了头,另外两个女鬼也忍不住告状了。   圆脸女鬼说,她被嫌弃眼睛小,不漂亮,而且生前有过男朋友。   书卷气的女鬼说,她被嫌弃太瘦,身材不好,太难看,而且懂太多,说话不给男人面子。   王老四有点尴尬:“我看这几位姑娘都挺端正的啊,他到底要什么样的天仙才算不丑,还有这前男友,才华……”   陆云真气得脸都黑了。   他送上礼物,向女鬼们道歉,愧疚地请她们先离开,然后回头去找赵安翔,冷着脸问:“你的不丑到底是什么标准?还有什么附加条件?”   “标准不高,”赵安翔立刻说了一串名字,不是娱乐圈的宅男女神就是热门网红,他委屈道,“这些不是很普通的邻家女孩吗?也不算特别好看吧?对了,我还喜欢素颜,会做家务,不乱花钱,懂事点的……”   陆云真深呼吸一口气。   心里的镜子碎了,虽然都是单身狗程序员,他和这不要脸的绝对不一样,有自知之明,从来不想吃天鹅肉!   他找对象标准才两个!   何学姐还让他去掉一个!   这像话吗?   王老四也不乐意了,他拿出勾魂锁:“算了,这种不知好歹的家伙,直接锁回地府做苦力吧。”   赵安翔撒泼:“你们答应过给我找对象,消除怨恨的,不能说话不算话!”   莫长空想把这垃圾再揍一顿。   “对,说话要算话,”陆云真轻轻按住了莫长空的拳头,眼睛笑得弯弯的,口气越发温柔起来,和蔼可亲道,“找对象是人生大事,每个人的标准都不一样,相亲看不对眼也是常有的,不能强求。”   莫长空知道师尊有些生气了。   陆云真微笑:“放心吧,我明白你喜欢的类型了,你的要求并不算高,不过是清纯、漂亮、可爱、甜美、温柔、懂事、身材好而已,我会找个百分百符合你心意的对象来,绝对满意。”   赵安翔开心极了,千恩万谢。   众人见陆云真打包票,都有些茫然。   龙敬天好奇:“哪个美女看得上这样的憨货?瞎子吗?”   “你认识的,”陆云真朝他笑了笑,走出机房,掏出手机,拨打家里的电话,低声问,“玉奴,有空吗?有件事想拜托你……嗯嗯,不用潜规则,就是好好教育,让他明白错误就可以了……”   龙敬天目瞪口呆,想给怨魂点蜡。 心理阴影   画皮妖的行动速度很快。   约摸三刻钟后,熊猫科技的大门处便出现了一个穿着白裙子的长发美人,容貌清纯甜美,气质脱俗,笑容里带着点羞涩,就像每个男人在学校里偷偷暗恋过的那个女孩。   龙敬天被迷得神魂颠倒,差点就想去勾搭了,走了两步,浓浓的危险感袭来,屁股有点痛,脑子忽然清醒了,意识到这就是那只该死的画皮妖!   太会骗男人了!   他现在对美女都有心理障碍了……   龙敬天狠狠瞪这个罪魁祸首。   金玉奴连都不看他就走过去了,直接进了机房,然后看着地上惨兮兮的赵安翔,发出了惊呼声:“你们太粗暴了,怎么……把这位公子弄成这样?”   声音又甜又软,叫得男人心都酥了。   赵安翔抬头看了眼,色授魂与,只觉得看见了梦中女神,脑子当场就少了一半,磕磕绊绊地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金玉奴看着他,仿佛看到什么有趣的东西,笑了起来。   赵安翔有点不高兴,问:“你,你,你在笑什么?”   金玉奴敛了笑意,弯下腰,随手替他整理好被打乱的衣服和头发,端庄道:“奴在笑公子……害羞的样子好可爱。”   赵安翔得到意想不到的答案,感觉白皙漂亮的指尖正不经意地滑过他的脸颊,心里的烟花瞬间炸开了,剩下的一半脑子也不见了。   金玉奴“贴心”地问:“公子受委屈了?”   赵安翔迅速端正仪态:“没,没有。”   金玉奴戳了戳他的胸膛,用开玩笑的口吻问:“若是奴让你受委屈,怕不怕?”   “不怕,”赵安翔整个魂都快飘了,“你给我再多委屈,我都受得了。”   金玉奴笑得前仰后合:“公子说话好有趣。”   ……   前后不到两分钟,怨魂就忽悠成了傻子。   龙敬天偷偷摸摸地在门缝偷看,越看越气,最后气得受不了,恨恨地离开了大门,和大家抱怨:“这家伙当年泡我也是这个套路!故意在我旁边笑,笑得我好奇,问他在笑什么,他就往死里夸,夸我帅,夸我有趣,夸我聪明,夸得我找不着北,最后落入魔爪……”   何萌萌好奇:“他对你做什么了?”   龙敬天有苦说不出。   他这种想潜规则妖魔,反被妖魔潜……也算罕见案例,而且在床上的表现没法拿出来说……金玉奴太懂男人的身体了,他被伺候得有点……吵起来可能会输……   这事不能再提了!   他是心胸宽广的好男人,看在画皮妖身世可怜的份上,原谅那两次坏事,但绝不能再有第三次!   龙敬天气呼呼地继续趴门缝看金玉奴骗人,想搞清楚这不要脸的套路,免得再次上当受骗!   金玉奴用了十分钟,便把赵安翔哄得服服帖帖,满脑子都是每天下班回来,美人在床上等他,有时候打扮成兔女郎,有时候变成魔法少女,有时候是美艳小野猫……   幸好怨魂没有鼻血,否则机房血流成河了。   他啥怨恨都没了,浑身都冒着幸福的粉红色泡泡。   金玉奴笑着说:“奴希望对象是在地府里有稳定工作的好男人……”   赵安翔拖着悟明大师,哭着闹着要超度,动作要快,啥贡品念经做法都省了,直接把轮回路打开就可以了。   悟明大师从未见过这样积极配合,跪求超度的怨魂,在“快点快点”“别磨蹭”的催促声中,差点把地藏经念成快板书……   金玉奴羞涩道:“奴最喜欢认真工作,努力加班的好男人。”   赵安翔向王老四拍胸脯:“我最喜欢加班了!请让我努力工作,成为地府的优秀员工!”   王老四笑得见牙不见眼,魂魄在鬼差面前是不能撒谎的,地府也没有劳动保护法,他会好好照顾这“积极”的家伙,每周工作七天,每天工作十二个时辰就好了。   佛门超度比直接勾魂好。   地藏往生经念了几遍,虚空中出现引渡魂魄的黄泉路,王老四提着锁链,恭恭敬敬地告别陆云真,带着赵安翔上了路。   赵安翔走了两步,发现金玉奴还站在原地,催促:“你怎么还不走?”   “不急,这身打扮不合适,”金玉奴笑得越发迷人,声音越发甜美,勾得人心里痒痒的,“公子想看奴换装吗?”   “想,”赵安翔说完发现事情有点不对,他疑惑问,“在这里?”   爱情片换频道了……   金玉奴将手伸向颈后,拉着皮肤,轻轻地扯下了美人皮,露出了恐怖的骷髅和血淋淋的眼睛,朝他笑了笑。   赵安翔惊恐道:“你?你?”   金玉奴把皮肤一点点往下脱,露出了男子的喉结和平坦的胸部。   赵安翔整个魂都僵住了,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想冲回去找金玉奴拼命:“你是男人?!”   半个身子踏上黄泉路的魂魄还想回来?地府哪有这种好事?王老四的勾魂锁飞出,直接把赵安翔缠住。   “滚!”金玉奴狠狠一脚,把他整个都踢了进去,然后用白骨比了个中指,发出了低沉的男人咆哮声,“累死爷了!”   这是戏剧里的老生嗓子。   特别粗犷,特别浑厚,特别爷们。   美人转瞬成枯骨,娇滴滴的媳妇变成了大老爷们,视觉效果堪称一绝,声音穿透力十足,这幕恐怖的折子戏,直接刻入赵安翔的魂魄里,让他在地府加班百年,投胎转世都忘不了,大彻大悟,直接遁入空门,此乃后话。   ……   总之,服务器正常了。   金玉奴重新穿好人皮,恢复了娇滴滴的美人模样和清亮好听的嗓子,笑着向众人解释:“别误会,奴能模拟各种唱腔,各种声音。”   龙敬天被吓到了,偷偷抱怨:“大骗子!”   金玉奴还记得他请玄门杀自己的仇,若不是运气好,遇到善良仁慈的陆大师,早就魂飞魄散了。   狗男人,负心汉!   金玉奴连看都懒得看他一眼,直接跑去陆云真处献殷勤:“门主,奴幸不辱命。”   陆云真送给他一把九幽果。   “这点小事,怎当得起门主厚赏?”金玉奴开心得想转圈,忽然想起家里的事情,笑道,“奴的衣服还没洗完,浴室也没打扫完,先回去干活了。”   他转身和大家告别,略过龙敬天,飞入空中,消失不见。   龙敬天更气了,这臭不要脸的居然不理他!   何萌萌早就被学弟叮嘱在外面等待,看不到画皮妖恐怖的脱皮画面,心里不慌。今夜驱邪一波三折,没有危险,热热闹闹,还附带狗血八卦,她吃瓜吃得比看综艺节目还快乐,大感过瘾,确认服务器没有问题后,向陆云真要了银行卡号,直接手机转账一百万。   陆云真看见数额,惊呆了:“学姐,你打错了吧?”   超度是悟明大师做的,女鬼是鬼差找的,怨魂是金玉奴骗的,他除了请鬼差外,没干什么正经事,还因为没有经验,被怨魂同行糊弄,滥用同情心,把事情搞复杂了。   他刚刚有反省了……   以后会跟莫长空好好补习玄门知识,下次再做兼职时,要像个真正的玄门修士,不能再犯低级错误。   “拿着!”何萌萌拿出了领导的气势,强行制止了他的推让,“以后学姐遇到这些事情,还找你!”   悟明大师极力劝道:“陆大师收下吧,否则贫僧也不敢收这香火钱了。”   雁来寺修佛心,重功德,香火钱都用来修缮庙宇,修路建桥,救济贫苦,乐善好施,日子过得很清贫。   他在陆云真面前自惭形秽,本不该再拿这些香火钱,奈何遇到个重病的孩子,结了因果,想把这笔钱匿名捐给他做手术费,所以不能不拿。   陆云真听了半天,总算明白玄门驱邪是非常赚钱的事情,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他感觉被馅饼砸到脑袋上,整个人都晕乎乎了。   最后,他在大家的力劝下,不好意思地把钱收了,并承诺:“学姐,我给你质保,以后服务器有问题,你还可以找我,免费修。”   何萌萌笑着应下了。   悟明大师和陆云真交换了手机号码,说有问题可以请教,然后行了个礼,带着失魂落魄,怀疑人生的弘智小沙弥走了。   路上,他摸摸弘智的脑袋,长长地叹了口气,吩咐道:“你虽有悟性,但佛心还差太远,自视甚高,骄躁易怒,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回雁来寺后,把手机和电脑都交给戒律堂的师叔,去静室闭关,好好修炼半年。”   弘智小沙弥羞愧应下。   今夜的事情光怪陆离,陆大师驱邪的不拘一格,莫大师揍怨魂的强横力量,塞满了整个脑子,他总觉得自己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想不起的事,大概是不重要的小事吧?   弘智小沙弥放弃思考,沉浸在师父的佛法教诲中,深刻忏悔,决定好好修炼,不玩手机了。   ……   玄门内部的灌水论坛,《谁知道无剑峰是什么门派?我是不是遇到骗子了?!》的帖子还在首页高亮飘着。   论坛为了平等交流,采取匿名形式,没有任何的玄学术法能追踪出网络ID背后的人是谁。   一剑门的年轻弟子坐在电脑前,焦急地等待着名叫“糊涂小和尚”的楼主回来,他发了起码几十个回帖,几十条私信,想搞清楚自称无剑峰的骗子是谁。   帖子里很热闹,有拜大佬的,有猜测的,还有灌水和卖东西的,大家都很好奇,想知道这件事的后续是什么?   然而,那和尚好像死了一样,再也没有上过线……   太可恨了! 水中月亮   无剑峰成立后,创造出完美业绩!   陆门主都快美得找不着北了,上次卡里有那么多钱的时候,是爷爷的用命换回来的抚恤金和奖金,他不喜欢这样的意外之财,都捐出去了。   这次的钱是凭本事赚到的,可以花!   陆云真觉得自己能靠玄学发财,大部分功劳都是莫长空的,应该按劳分配,莫长空拿六成,他和金玉奴各拿两成。   然而,金玉奴说画皮妖没有用钱的地方,婉拒了门主的好意,莫长空也说他的所有一切都是师尊的,坚决不肯收钱。   他们也没有开银行卡的身份证。   陆云真见大家都信任自己,决定把钱都放入公用账户,做无剑峰的日常开销费用,再给每个人的手机钱包里转一笔零花钱。   莫长空喜欢手机,最喜欢拍照功能和游戏功能,然而他的手机太旧,有很多问题,用起来不太方便。   陆云真回家路上,看到有家还没打烊的商场,立刻带着莫长空冲进去了,奢侈地给他挑了部和金玉奴同款的手机,冲好电话费,然后想起他的衣服太少,需要秋冬装,又跑进了以前从不敢进的连锁服饰店。   这家店的衣服可贵了,T恤都要一百多!   陆云真豪气冲天地给他挑了一大堆格子衬衫、长短袖T恤、牛仔裤、马甲和厚外套!让他去更衣室一件件试。   莫长空任凭师尊折腾,一声不吭,他对服装没要求,随便穿什么都可以,只要师尊喜欢便好……   服装店其实快打烊了。   售货员小姐姐看他们长得帅,买得多,便把结算推迟了。然而看着陆云真挑的衣服……她挠心挠肺,实在忍不住了。   清清秀秀的小帅哥,怎么会有那么宅男的审美?!蓝格子红格子绿格子衬衫,翻领T恤,老头马甲,宽松针织花外套?!   男人换衣服比较随意。   她不小心看到了莫长空比模特还好的身材和腹肌,内心就像踩了土拨鼠窝,想疯狂尖叫,不要仗着颜值为所欲为!这是暴殄天物,是谋杀犯罪啊!   售货员姐姐忍无可忍,她找陆云真套近乎,自告奋勇,帮忙搭配服装,把老土的衣服都换成了素色或简约的风格。   小姐姐做了多年服装,眼光非常好。   莫长空穿着简单的修身长袖T恤的和休闲裤走出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盯着他转不开眼珠,陆云真惊呆了,脑海里全是嫉妒,还有点小委屈……   他也想要这样的身材。   陆云真彻底拜服在售货员姐姐的品味下,请她帮忙挑了五六套秋冬的各种衣服,又给家里的金玉奴挑了两套中性风的,最后想起自己没有,也买了两套。   售货员姐姐可厉害了,穿上她推荐的衣服立刻帅了好几分,他照镜子,满意极了,旁边有打工的女孩子在窃窃私语,还对他笑,笑得他都飘飘然了。   他有那么帅吗?   陆云真谢过售货员姐姐,提着大堆衣服,跑去结账。   收银的女孩丢下聊天的同伴,跑了过来,真心实意地夸:“哥哥,你的男朋友好帅啊。”   陆云真懵逼:“啥?”   女孩羡慕:“你们俩感情真好,那么晚还一起来买衣服,你男朋友看起来酷酷的,但是很爱你,穿什么都听你的。我想让男友陪我穿情侣T恤,他居然嫌上面的卡通太幼稚……”   陆云真茫然片刻,然后顺着收银女孩的思路想了想,发现……这买衣服的画面确实有些不对劲……   两个年轻男人跑进商场,一个挑衣服给另一个试,挑的人兴高采烈,试的人百依百顺……感觉女朋友给男朋友挑衣服都是这套路?   这误会太尴尬了!   陆云真拼命思考怎么解释……   “不要乱说话,”莫长空听到这段对话,立刻走过来,严肃道,“我不会对男人有那种肮脏的想法,更不会对师尊做忤逆的事情。”   他克制得很好了,不会再让师尊因他的龌龊心思被世人嘲笑,伤害。若是有人察觉出苗头,他……绝不承认,要狠狠镇压下去,不能露出破绽!   “肮脏”这个词带着嫌弃的色彩,用得很重。莫长空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神很恐怖,气势逼人,把收银的女孩吓坏了。   女孩红着眼眶,拼命道歉:“对不起。”   “怎么了?”售货员姐姐察觉不对,也过来解释,“这女孩是新入职的员工,经验不足,有些东西处理得不好,请原谅她。”   “没事没事,不是她的错,只是小误会,”陆云真赶紧把莫长空推去后面,赔礼道歉,解释道,“我们是亲戚,关系比较好,他长得有点凶,不太擅长说话,其实人很好的……”   售货员姐姐顿悟:“你们是兄弟?”   陆云真狂点头:“对,钢铁直男!”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莫长空平时很避讳身体碰触,也很不喜欢男人裸睡了。这家伙是比他还直的直男,而且来自古代,思想保守,更加忌讳这些事,他以后要注意点,不能开这方面的玩笑。   陆云真怕收银女孩被领导训斥,说了不少好话,成功让她破涕为笑,忘了刚刚吓人的场景。女孩性格很活泼,她用食指往嘴巴上拉了一下“拉链”,表示绝对不会乱说话了。   衣服装了几大袋子。   莫长空早就看师尊和女孩子说话不耐烦了,他走过来,全部提起,然后催着陆云真回家。陆云真觉得全部东西给别人提,不好,想抢回两个袋子:   “给我。”   “不给。”   “给我。”   “绝对不给。”   “……”   服装店的店员们看着他们打闹的背影,听着他们的对话,都很纠结,那高大男人看谁都是冰冷的,唯有看着身边少年,眼里才会流露出不一样的温柔。   顾客就是上帝!顾客说的话都是对的!   不能乱想,电视剧里都说了,这就是男人的兄弟情!深厚,纯洁,和谐,绝对没有半点杂质在里面!   想歪的都不是正经人!   ……   他们是商场最后一批客人。   陆云真看看身边给女朋友提东西献殷勤的男士们……心里可纠结了,但莫长空对所有能孝敬师尊的事都非常执著,怎么都抢不过来。   这徒弟真是太老实了……   陆云真早就相信两人的师徒关系了,他感慨道:“过去的我,怎么会收到你那么好的徒弟呢?我感觉我们师徒的关系很好。”   莫长空的眼神游离了一下:“对。”   “可惜,我不记得过去的事情了,”陆云真有点惋惜,有点好奇,“我们做过什么好玩的事吗?”   好玩的事?   莫长空脑子里立刻出现了疯狂的画面,黑暗,静谧,他肆无忌惮地放纵着,粗暴疯狂,掠夺一切。师尊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低吟声,不停地请求:   “长空,轻点……”   “长空,我们不能继续了。”   “长空,这是背德的错误……”   明明师尊在羞愧,在颤抖,在哀求,他却感到快乐极了,变本加厉,想听到更多的声音,想让师尊陪自己沉沦进地狱,想用最强硬的手段得到想要的答案。   ……   今夜的月亮很美,高高挂在空中,像美味的糕点,看着就很好吃。   他小时候,曾向师尊闹着要吃月亮,师尊烦恼了很久,最后在他的院子里挖了个池塘,灌入泉水,想把天上的月亮引下来……   师尊骗人,水里的月亮不能吃。   他郁闷了很久。   如今他终于明白了,月亮是颗巨大的卫星,离地球有四十多万公里,他的力量再强,也得不到。   镜花水月,痴心妄想……   莫长空苦笑道:“没有什么好玩的事。”   陆云真惊愕:“无剑峰有那么枯燥吗?”   莫长空轻轻地答:“嗯。”   “没事,时代不同了,”陆云真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肩膀,想起他讨厌碰触,赶紧在空中收回来,挠了挠自己的头发,笑嘻嘻道,“这世上有很多好玩的事情,我带你去玩,不会无聊的!”   莫长空痴痴地看着他嘴角的梨涡,意识到不妥,强行扭开了视线。他不能碰触,不能靠太近,怕不小心弄碎了心里封印的冰层,让里面灼热的熔岩再次喷涌而出,毁灭明月。   他回答:“好。”   “长空,谢谢你,”陆云真转过身,乐呵呵地边走边说,“我好高兴能遇到你,每天都很快乐,大概运气转好了吧……”   他讨厌寂寞,讨厌孤独。   可是,命格太差,他害怕会连累别人,所以拒绝了很多好意,选择独自生活。   每天回家,打开灯,对着空无一人的房子说:“我回来了。”   厨房做一人份的饭菜,自己夸自己做得好吃,然后去洗一个人的衣服,一个人学习,一个人工作,一个人上床睡觉,然后对玩偶小熊道一声“晚安”。   现在不一样了……   他想快点回家,回到那个破旧却温暖的小窝里,他要叫外卖!叫很多很多烤羊肉和啤酒,大家好好庆祝!   陆云真奢侈地坐了出租车。   他刚下车,就看到灰头土脸的金玉奴披着件长长的大衣,焦急地站在路口,四处张望,似乎皮肤受了伤,魂魄都弱了许多,勉勉强强维持着妖形不散。   “门主,主人,你们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金玉奴看到他们,哭了出来,“玉奴无能,看家不利,家里出事了……” 暗夜微光   陆云真抬头看去,远处浓烟滚滚,消防车鸣笛尖锐。   火灾了!无剑峰烧起来了!   他慌乱地跑到着火的房子前,想把重要的东西拿出来,然而火势很猛,热浪冲天,波及了隔壁的房子,消防员拉起了警戒线,禁止所有人靠近。   数条水枪朝屋子里射出水龙。   隔壁屋子里住着开服装网店的单身妈妈,她在火势起来前便拖着女儿逃了出来,母女俩都是懵的,赤着脚站在路边,焦急地等待救火结果。   烈火和水龙抗争,发出无情的毁灭声。老旧屋子的梁柱倒塌,将所有珍贵的回忆毁于一旦,刻着身高成长记录的木门,爷爷亲手做的桌椅,木头刻的小飞机,学习拿回来的奖状,还有床上那只粉红色的小熊……   陆云真焦急地走近了几步。   消防员狠狠拉住了他,大声训斥,不准靠近火场。   木制的窗户落下,砸在地上,摔成碎片,再也修不好了。亲手栽下的葡萄架倒了,砸坏了刚刚绽放的山茶。   什么都留不住……   爷爷说过,人生就是坎坷的旅途,喝茶苦过了才会回甘,别害怕,别难过。每天想想开心的事情,笑一笑,赶走霉运,幸运就会降临的。   陆云真用力地扯了扯嘴角,可是,他怎么也笑不出……   爷爷没有了,房子没有了,回忆没有了。   布满荆棘的世界没有光明。   他真的努力过了……   幸运到底在哪里?   陆云真缓缓地蹲下身,用手捂住了那双再没有笑意的眼睛,沉默无言,指缝里全是潮湿的水汽。   “别进去!”   “回来!不要命了吗?!”   忽然,他听到周围邻居的高呼声,消防队员的怒骂声,似乎有东西冲进了火场。   陆云真的心里有传来不安的感觉,抬起头,找了一圈,发现身边的莫长空已消失不见。   “长空?!”   他惊恐地叫了起来。   房顶烧塌了,瓦片带着火星,纷纷落下。   陆云真不确定非人类怕不怕火,他急坏了,跌跌撞撞地站起身,想去找消防员要喇叭,把乱来的家伙喊出来。   他刚跑了两步,围观人群里再次传来惊叹声。   陆云真回过头,看见难以置信的场景。   “师尊……”   莫长空越过熊熊烈火,踏过燃烧的砖石,挡开落下的砖瓦,披荆斩棘地从危险的屋子里走了出来。   他束发的绳子早已断开,长发带着无数小火苗,在气浪中桀骜地飞舞;他的衣服被烧毁了大半,露出被灰烬染污的肌肤,拖着星星点点的流炎;他的表情刚毅,步伐坚定,就像故事里穿着红色盔甲的盖世英雄。   鞋子被高温的地面焚毁。   他毫无感觉地赤着足,一步一步地走来,朝陆云真伸出攥得紧紧的右手,里面是只被烧毁了小半边身子的粉红色小熊。   “师尊,”莫长空看着他发红的眼眶,伸出手,拭去脸颊上碍眼的泪痕,笨拙地安慰道,“我找到了这个,所以,别难过。”   烧焦的灰烬在风中飘过,烈火映红了两人的脸颊,喧哗的声音似乎消失不见,周围只剩下心跳的声音。   陆云真缓缓接过烧坏的小熊,感受着残留的滚烫温度,他将小熊珍惜地放在心口,视线再次被水汽迷蒙起来,可是,他在莫长空的眼里看见了渴望已久的景色……   那是无尽黑暗里出现的一缕微光。   “谢谢你……”   ……   火终于扑灭了,房子也全毁了。   陆云真按着不明就里的莫长空,被恨铁不成钢的消防队长教训了半个小时,不停道歉,保证会好好学习消防知识,再也不会做危险的事情了。   消防队长确认莫长空没事,有些疑惑,但事实放在眼前,只能当做生命的奇迹了。   火灾没有人员伤亡,就是不幸中的大幸。   消防队员在处理后续工作,保护现场,确认每处的余烬都扑灭,不会死灰复燃。   陆云真小心翼翼地问:“起火原因是什么?”   “起火点的调查没开始,具体报告还不能出,”消防队长终于从有人乱闯火场的焦虑中冷静下来,开始同情这命运多舛的少年,含蓄道,“初步判断,应该是客厅的老旧电路起火,秋干气燥,屋子里有堆着很多易燃物……”   他没买保险,这代表火灾需要自己负责。   火灾牵连到的邻居损害,也要赔偿。   陆云真看了看那对被牵连的母女,老旧小区里屋子破旧,住的大部分都是穷人,很努力地生活着。   那位单亲妈妈叫秦姨,是个心肠很好的女人,她离婚后,几乎身无分文,为了抚养女儿,省吃俭用,做了很多辛苦的工作,这两年总算靠电商挣了些钱,女儿聪慧,学习成绩好,钢琴有天赋,眼看就要过上好日子了,如今几十万的货没了,房子毁了,钢琴没了,梦想也没了……   她抱着八岁的女儿,哭得撕心裂肺,绝望至极。女儿在懂事地安慰母亲:“妈妈,别难过,钢琴没了就不要了,我不学了,等长大再学。”   秦姨哭得更伤心了。   陆云真握紧手里的小熊玩偶,迟疑许久,抬起头,祈求地看向莫长空,欲言欲止。   莫长空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道:“我身为无剑峰大弟子,事事都听师尊的,你的意愿便是我的想法,想做什么就去做,不需犹豫,无愧本心便好。”   陆云真终于笑了起来,嘴角的梨涡重新出现,眼睛也弯成了月芽儿,他真心道:“长空,你真好。”   他急急忙忙去找秦姨母女,商讨赔偿问题。   莫长空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眼里的温柔渐渐消失了,他低下头,轻轻地捂着脸上的罪印,想将丑陋藏入黑暗里:“师尊,我不好……”   他是忘恩负义的无耻混蛋。   他是所有悲剧的罪魁祸首。   他一点也不好……   ……   陆云真没有等待火灾鉴定结果,直接负起了全部责任,把今天赚的钱都转给了秦姨,帮助她修缮房屋,重新进货,度过眼前的难关。   电线起火纯属意外,每个人都是受害者。   秦姨从来没想过责怪陆云真,她也不知道这些事该怎么算赔偿,最后在陆云真找出法律条文,告诉她火灾赔偿条款后,千恩万谢地收下了钱,她找笔纸写了收据证明,表示如果鉴定结果是其他原因,有别的赔偿的话,便把钱还回来。   陆云真答应了,他揉了揉小女孩的碎头发,笑着说:“囡囡,哥哥每天都有听你弹琴,你弹得很好听,让妈妈买台新钢琴,努力练习,长大做个钢琴家。”   女孩坚定地说:“好!”   陆云真洒脱地挥挥手,去检查自家的损失情况了。   房子基本都烧光了,金玉奴在院子里修炼,看到火起。他是画皮妖,天生畏火,根本不敢靠近火源,鼓起勇气想去抢救财物,却被烧伤了皮肤,妖身受损,哭着逃出来了。   然后他慌慌张张不知道怎么办,就把院子里的东西搬出来……其中包括他的木箱,几盆花,一大把衣架和晾晒的衣服,两个脸盆,还有晒着的几个大红薯……   虽然没啥用,但是努力了。   陆云真高度表扬了金玉奴的勇敢行为,然后把东西丢进莫长空的芥子空间里,再去问学画画的邻居弄了个闲置的画筒,把烧坏的美人皮卷起来放进去。   莫长空往里面丢了几颗灵石,布置了滋养的阵法,金玉奴早就撑不住魂体了,他回到画中沉睡,需要些时间才能恢复。   房子没了,要找地方住。   身份证放在家里,烧掉了。   虽然可以办临时身份证,让莫长空隐身跟着入住酒店……但都半夜两点多了,全部都弄完都快天亮了,还不如凑合一下,白天再弄。   陆云真本想去找个24小时营业的浴场,洗澡加睡觉全部解决。但是莫长空非常保守,他听说浴场是大家一起泡池子,脸都黑了,反抗非常激烈,不但自己不去,也不准陆云真去……   他说身上脏兮兮的,想去河边洗澡。   陆云真觉得挺有意思的,便买了生活用品和啤酒,拿着几个红薯,跑到小时候常去的河滩边,捡了点石头枯枝木片,把红薯埋在地下,生起火来。   莫长空洗完澡,换好衣服,湿漉漉地回来,正好闻到红薯的香气,他微微愣了下。   “快来吃,我好久没野炊了,”陆云真欢快地招呼道,“以前经常和小伙伴来这里玩,我还烤过鸡蛋吃,可香了。”   不管再倒霉,也要开心过日子。   莫长空想了想,捡了根树枝,在河里刺了两条鱼,用匕首开膛破腹,抹上盐,也放在火上烤了起来。   以前跟师尊到处冒险,两人经常住在荒山野岭,幕天席地,怀念得很……这是他跟师尊学会的唯一菜肴,烤得挺不错的。   “明天去租个便宜点的房子,我们师徒好好攒钱,齐心协力,重建无剑峰!”陆云真吃饱喝足,高高举着树枝,发表豪言壮语,“要建更大的,更好的,大家都会有自己的房间!”   莫长空小声道:“我不要房间。”   他就想睡在师尊身边,哪怕是地板也无所谓。   陆云真没听清他说什么,他还在向天空唠叨:“老天爷,我都倒霉成这样了,不会更倒霉了吧?!”   话音刚落,不到半刻,大雨倾盆而下。   陆·落汤鸡·云真呆滞了……   莫长空见师尊站着不动,直接拿起地上的东西,拖起他,跑去附近的桥洞。   暴雨大得不好走,衣服都弄湿了。   陆云真抖成了狗子,他脱了衣服,交给莫长空用妖力慢慢烤干,在用芥子空间里找出今天新买的替换衣服穿好,不知为何有点冷,他又借了莫长空的新外套,然后拿出刚刚买的针线,修补烧坏的小熊玩偶。   玩偶伤得可重了,眼睛掉了一只,半边身子全糊了。他干脆用布条把糊掉的地方全部包扎起来,用树枝做了个拐杖,装扮成一只受伤的小熊。   风大,身上好冷,越来越冷……   陆云真悄悄地往莫长空靠近了些,过了一会,感觉不暖和,又靠近了些。   “师尊?”莫长空察觉他在身后有些不对劲,开口问,“怎么了?”   可能是太倒霉了,可能是太冷了,可能是太累了,可能是脑子有点晕乎乎的,有些死死藏在心里的东西浮了出来……   “长空,”陆云真紧紧抱着小熊,心疼地摸着它受伤的地方,声音很委屈,“我的运气好差好差,有些事我一直不敢去想……你说,爷爷是不是被我克死的……”   莫长空坚决道:“不是。”   过了好一会。   陆云真轻轻地说了声:“嗯……”   忽然,莫长空感觉少年轻轻地靠在了自己背上,似乎想要落入怀里,他紧张得浑身都僵硬了起来。 第26章 影帝胡绥   莫长空偷偷地转过身看了眼,发现师尊已经靠着自己睡着了。   师尊的脸很红,睫毛长长的,特别好看。   今天太累了吧?   莫长空缓缓侧过身,小心地把师尊慢慢放在自己腿上,想让他睡得舒服些。   师尊的身体在发烫,让他怀念起当年两人一起去炎境摘凤凰花的事情,到处都是滚烫的熔浆,他素来不怕高温,故意跑去玩熔浆,师尊怕他掉进去沉底没法捞,硬是抓过来,牵了一路,那时候……师尊的手也很烫……   莫长空偷偷牵起师尊的手,玩着手指,幸福地回忆了好一会,忽然意识到,师尊现在是凡人之躯,这里也不是炎境,身体为什么会发烫?   这事有问题!   他努力想了好一会,终于想起二师弟贺锦年刚到无剑峰的时候,也曾发过高热。师尊说是生病了,仙界的药物太猛烈,凡人不能直接服用,让他去山下请大夫。   妖魔不会生病,修士也不会生病。   他从未见过师尊虚弱的模样,也从未真正意识到师尊已不再是强大的剑仙,要经历人间生老病死……   莫长空有些手足无措,他擅长所有战斗的方式,却不懂医药,也不会照顾病人。贺锦年生病的时候,他在和师尊怄气,请完大夫就跑了,根本没注意师尊是怎么照顾病人的。   师尊好像说过什么来着?   “凡人发热,危及生命,会死的。”   莫长空想起这句话,彻底慌了,他见雨停了,用自己的外套把师尊裹严实,抱起来就往外跑……   师尊说过,这个时代的医馆是画着红色十字标志的建筑群。   他记得离这里不远就有一个!   莫长空风风火火地找到了医院,毫不犹豫地冲了进去。   医院里挺多人,挂号处的护士是个戴眼镜的小姑娘,她见莫长空焦急的样子,担心出事,赶紧帮他挂急诊号。   护士问:“你家爱人在我们医院建了档案卡吗?”   莫长空摇摇头:“不,不是爱人……”   护士打断道:“带身份证了吗?”   莫长空想了想:“火灾,烧了……”   护士低着头,又问了他一大堆东西,什么见红,什么胎心,什么几个月,他一句都听不懂,反反复复道:“救救他,救救我师尊……”   终于,护士感觉不对劲了,她伸出头,推了推眼镜,仔细看向莫长空怀里穿得严严实实的人,发现对方珍而重之抱着的是个皮肤挺白,干净秀气的少年?   此时,莫长空总算从焦虑中清醒过来,他慎重道:“我师尊没有流血,没有见红,他就是发热了。”   “当然没有见红,”护士知道不能给患者家属的心情雪上加霜,她强忍着笑意,忍得肚子都痛了,艰难道,“先生,我们这里是妇产科医院,急诊不收男人……”   护士叽叽喳喳地说了许多。   莫长空茫然地听着,他不知道为何现在的医院划分出那么多不同的种类?为何不能救男人?   护士见他傻乎乎的,怕耽搁病情,解释了许久,又把附近的几所综合医院的地址都告诉了他,本来还想详细告诉他怎么走,但急诊科有产妇出现了问题,医生发出指令,要求所有值班护士帮忙,把产妇送进手术室,她赶紧跑了……   “脐带脱垂,让开!让开!别挡路!”   “大夫,救救我老婆孩子!”   “快点,紧急剖腹手术!”   莫长空看着大家忙碌,总算明白了自己闹了大笑话——这是生孩子的地方。他怕师尊醒来发现丢脸,赶紧走出了大门,去找新医院。   以前,他能轻易在原始森林里找到野兽的足迹。   如今,他却看不懂钢筋森林里的地址……   每个建筑,每条路看起来都差不多,护士和他说的医院看病流程,全是陌生的词语,他听不懂……   莫长空无助地站在街头,紧紧抱着高热昏睡的师尊,越来越害怕……他终于知道,原来这世上有用力量解决不了的问题……   他迟疑地找出师尊的手机,用指纹解开锁,打开了聊天软件,一个个翻看电话号码。   这些都是凡人。   他曾经最憎厌的凡人,弱小得不放在眼里,用一根手指就能碾死的凡人……   最后,他抛弃了所有的骄傲,抛弃了大妖的尊严,在电话号码里,找出一个相对熟悉的名字,艰难地低下头,磕磕绊绊地求助:   “你,你……可,可以帮帮我吗?”   “救,救救我师尊……”   “他快死了……”   ……   陆云真做了一个长长的梦。   梦里他穿着破旧的衣服,站在农家小院里,手里按着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孩子,长得有些像莫长空,凶悍得像只野兽,连踢带打,不断咆哮:   “我讨厌凡人!”   “混蛋!放开我!”   “我不要回无剑峰!”   院子里的地上丢着十几只被扭断脖子,咬了几口的死鸡,村民站在旁边,七嘴八舌地告状:   “仙长,就是他,就是这个家伙!”   “他把全村的鸡都弄死了!”   “他偷吃了大牛家的腊肉!”   “他打了我孩子!还把人推进泥沟里!”   “对不起,对不起,”陆云真低头道歉,“我会赔偿大家的损失……”   “不赔!他们活该!大爷不过吃了两只鸡,他们竟用石头丢我,还放狗咬我!”孩子的眼睛血红,张牙舞爪地挣扎,恶狠狠地打断道,“弱小的垃圾,我不但要杀光你们的鸡,还要杀光你们的狗!”   邪剑的力量再次觉醒,他的掌心伸出了剑刃,带着锋利的杀意,向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村民吓坏了,纷纷后退:“这家伙是妖魔!杀了他!”   “蝼蚁也敢指指点点,还想对本大爷不敬?”孩子笑得越发狰狞,“你们是不想活了吧?!”   “闭嘴!”陆云真一巴掌把他的剑刃和妖气都抽了回去,训斥道,“长空!你做错了事,要懂礼貌!不可以这样无礼!”   莫长空被打懵了,老实了。   村民早已魂飞魄散,好几个胆小的甚至瘫软在地。   陆云真继续低头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管教不严,让这孩子偷跑出来,吓到你们了。”   他掏出灵石,分发给村民压惊。   灵石是比金银更昂贵的东西。   “仙长太客气了。”村民发了横财,大喜过望,他们忘了恐慌,放弃了追究,欢天喜地就像过节一样。   鸡都被妖魔咬死了,晦气,不能吃了。   村民把这些死鸡都送给了好心的仙长。   陆云真谢过大家,一手提着鸡,一手拎着还在反抗的莫长空,准备御剑回无剑峰。   他抱怨:“跑了几天,又弄脏了,回去得好好洗干净。”   “滚!”莫长空愤怒,“放开我!我不要洗澡!”   村民们抬起头,好奇问:“仙长,你抓这坏种回去干什么啊?!”   “不,他不是坏种,只是混沌初生,不懂善恶,需要教导,”陆云真低头笑道,“放心,我是他师尊,一定会教好他的。”   “啊?”村民们惊讶极了。   他们还想追问,长剑已乘风而去,风中仍留下孩子连串的叫骂声,魔音灌耳,久久不散,他们面面相窥,不可置信:   “这玩意是仙长的徒弟?”   “仙人收徒不挑品行的吗?”   “被骗了吧?”   ……   无剑峰,重峦叠翠,云端环绕。   “长空,别乱动,”陆云真在溪边把孩子放下,拿出手帕,替他把脸擦干净,耐心问,“这是你第五次逃跑了吧?为什么又偷别人的鸡吃?为师不是说过不可以吗?”   “不要!”莫长空狠狠打开了手帕,骂骂咧咧道,“我才不要什么狗屁师尊!你是个混蛋!每天逼我洗澡!逼我读书!逼我练剑!逼我学规矩!”   “好好好,是为师教得太急了,教得不好,”陆云真被骂也不恼,哄道,“读书太难了,剑术太难了,我们长空虽然是剑灵,还是学不会。”   “呸!”莫长空怒道,“那些简单的东西,谁学不会了?”   陆云真笑着看他。   莫长空感觉中了圈套,气得不想说话了。   陆云真替他擦干净脸,再次问:“你为什么偷鸡?”   莫长空闷声道:“我饿……”   “生肉不好吃,为师给你做烤鸡,还可以做烤羊,烤鱼,”陆云真揉了揉他乱糟糟的头发,安慰道,“以后长空肚子饿了,想吃什么,为师都给你做,喂得饱饱的……所以,你不要偷东西吃了,好不好?”   莫长空盯着他嘴角好看的梨涡。   过了很久……   那只手依旧在脑袋上揉来揉去。   陆云真夸:“乖孩子,咱们去洗澡吧。”   莫长空的嘴角露出一个阴森森的微笑,然后张开口,用尖锐的牙齿狠狠咬在这混蛋的胳膊上,越咬越用力。   陆云真猝不及防,惨叫起来:   “痛痛痛!”   “皮破了,出血了!”   “你饿了吗?这些鸡都给你吃!”   “好徒弟,快松口啊!”   “为师不好吃!”   “……”   陆云真在病床上猛然惊醒,看见床边坐着的莫长空,愣了愣,下意识地问:“你饿了吗,要吃什么?”   莫长空迟疑道:“师尊,我不饿。”   陆云真语重心长:“饿了要说。”   这家伙咬人太凶,太疼了,感觉要把师尊吞肚子里去,痛得他都要心理阴影了。   莫长空不明就里:“好。”   陆云真终于回过神来,看着老实乖巧的莫长空,觉得自己可能做噩梦了。   他不好意思地坐起身,发现自己在一间豪华的单人病房里,真皮沙发,大理石茶几,华丽地毯,水晶吊灯,还有超大的电视……若不是多功能病床和身上的病号服,就像五星级酒店。   这是穷人住得起的VIP病房吗?!   他是怎么混进来的?!   陆云真有点慌,拉着莫长空问情况。   “师尊昨天体力严重透支,受了惊吓,又淋了雨,所以发高烧了,”莫长空见他醒来,终于放下心,他拿起餐刀,一边削苹果兔子,一边交代,“我找了龙敬天帮忙,把你送医院来了……他说是什么私立医院,和他家有点关系,不要钱,让师尊放心住。”   昨天晚上,他太紧张,说不明白情况,龙敬天以为出大事了,直接问清地址,找了救护车拉去医院,还把主任医师什么都从被窝里拖出来,通通请去会诊。   鸡飞狗跳,一番折腾下来……   医生说只是单纯的感冒发烧,昏迷是累得睡着了,用点退烧药就好了。   护士来查房,看见他就偷笑。   陆云真被笑得脸都红了,他身体很好,几乎不生病,没想到病来如山倒,一下子搞那么严重,把大家吓到了。   虽然龙敬天说不要钱,可是占便宜不太好……   陆云真有点犯愁。   “他早上来看望过师尊,我见他喜欢我的龙骨匕首,便送了给他,这刀不是凡物,可以辟邪,”莫长空安慰道,“我还整理了芥子空间,找到些灵茶,龙敬天说他爸爸爱喝茶,我给了他两斤,他很开心的样子。”   陆云真听完,稍稍安心。   他爬起身,去找护士办理出院手续,发现已经是下午四点了,来不及找房子了,只能先找个宾馆凑合。   护士正在忙,请他耐心等待。   陆云真抓紧时间,打开手机看房子,海平市是度假旅游城市,房子都好贵……交通稍微好点的,随随便便都要两三千,押金也需要一大笔钱。他好不容易找出几个稍微便宜点的郊区房子,打电话过去,不是已经租掉了,就是价格骗局。   莫长空不懂这些,以前家里的电视又小又破,经常出问题,如今他对高清的大电视很好奇,让师尊找出遥控器,随便打开一个台,认真看广告……   忽然,他指着汽车广告里的男主角,惊讶地问:“师尊,这不是阿绥吗?”   “你也关注娱乐圈?”陆云真抬头看了一眼,忍不住笑了,介绍道,“对,这帅哥是胡绥,很有名的影帝,经常有人说他长得和我有点像。”   “当然像,”莫长空仔细看了看,赞同道,“这小混蛋……当年照着师尊化的形,被我狠狠揍了一顿,才没敢化得一模一样。”   陆云真懵逼:“啥?”   莫长空:“师尊,他是小师弟。”   “等等,”陆云真指着电视里的影帝,不敢置信,“你说……小师弟是只狐狸?那,那这个人……”   莫长空肯定:“对,他就是狐狸精!” 第27章 震撼场景   莫长空看着电视,陷入深深的回忆……两个师弟都是王八蛋,他稍微看阿绥更顺眼点。   两人同是妖魔,狐族也有很多恶习,喜欢捣蛋闯祸,比较有共鸣。贺锦年却是凡人,循规蹈矩,八岁活出了八十岁老古董的风范,走到哪里都被夸品格端方,对比惨烈……   阿绥进门的时候,他已经适应了照顾(欺负)教育(狠揍)师弟的生活,接受起来也相对容易些。   上古时期,青丘狐族容貌美丽,得天地厚爱,修得妖身,但骨子里依旧留有部分兽性,他们会遵循丛林法则,无情地抛弃有先天残疾的幼崽。   阿绥是只白狐,他出生的时候,四肢缺少部分经脉,无法修炼,也无法行走,惨遭族群抛弃。   师尊不忍心,把他捡了回来。   那时候的阿绥眼睛都没睁开,叫起来声音比奶猫还弱,奶都不会喝,麻烦得要命。   师尊说狐妖和狐狸看着差不多,狐狸和狗看着差不多,让莫长空去抓了几条有奶的大黄狗,好吃好喝养着做乳娘。   可是,阿绥这只混蛋狐狸,嘴刁任性,不肯直接在乳娘身上喝奶,非要师尊挤出来,亲手喂!一天喝八顿!喝完还要抱着哄,不哄就嗷嗷哭!   无剑峰所有人都被分配了育儿任务。   师尊负责喂奶哄睡,贺锦年洗尿湿的床褥,他要……到处抓狗和挤奶………   青丘狐的成长期很漫长,需要好几百年。   这件丢人现眼的事情,足足持续了五年,该死的笨狐狸才肯断奶,然后凭借毛茸茸的外表,博得了师尊的青睐,每天梳毛撸毛,还费尽苦心替他找修补经脉的方法。   师尊去了很多危险的地方,找了许多治疗用的天材地宝,什么缠丝皮、幻琉璃、仙灵蛛卵……最后屠了魔龙,抽出龙筋,重金请仙界第一医仙出手,重塑经脉。   医仙说,龙筋不能取代天生的经脉,康复过程需要吃苦忍痛,而且无法炼体,无法成为剑修。   阿绥站起来的过程比普通人难百倍千倍,每走一步都带着钻心的痛,他娇气任性,不知好歹,经常赖在地上不肯走。   师尊想尽办法哄,哄半天才走上几步。   莫长空看不下去,穷凶极恶地把他拖出去,用棍子揍得满地爬,花了好几年功夫,总算让他可以走路了,就是有点瘸……   青丘狐族大部分都是体修,辅修幻术。妖族素来弱肉强食,阿绥这种废物狐狸根本没办法生存下去。   师尊抱着阿绥,试探着问:“我们辛辛苦苦养了那么久,把他放回森林,转头被别的妖魔吃了,会不会有点亏?”   莫长空想了想,感觉亏大了!   师尊说了一大堆好话,什么有毛茸茸可以撸,什么有师弟做跟班,什么大哥走出去有排面……   他就糊里糊涂地同意了三师弟进门。   事后想想,非常后悔……   青丘狐族是专出祸水的!家里多了个麻烦鬼,每天甩着蓬松的大尾巴,撒娇卖萌争宠抢吃,就连贺锦年都看不惯他的狐狸习性,两个师兄轮流教训,一个负责打,一个负责念,才让他学会守规矩,不敢太过分……   ……   陆云真听他嫌弃了半天小师弟,感觉是个干啥啥不行,吃啥啥不够的傻子……和广告里那个俊美帅气,温润如玉的男神,完全不一样……   胡绥是个争议很大的影帝,出道以来就是万人迷,演了不少偶像剧,演技敷衍……基本就是靠脸撑着。后来,他出演了一部文艺电影,善良的乡村老师带着残疾的少年,去城里治病,他们遇到了很多坏人和好人,遇到了很多感人的事情。   电影的结局是个悲剧。   少年的残疾治好了,出院后得知老师死去了,他在坟前沉默地站了许久,然后跪下,表情不像人类,像只受伤的小兽,他轻轻地靠在墓碑上,眼里没有眼泪,只有依恋和懵懂。他一遍又一遍地唱着走调的摇篮曲,就像老师只是睡着了……   所有观众都是哭着走出电影院的。   胡绥靠这部电影封神,几乎把所有的电影大奖都拿了,然后他就不怎么拍戏了,近几年更是低调,偶尔参加点综艺,拍拍广告,行程保密,不知道在忙什么。   他的粉丝数量很多,大部分都是颜粉,也有不少黑粉说他是最水的影帝,不会唱不会跳,演技尴尬,获奖作品是瞎猫碰到死耗子,全靠导演牛逼。   不管怎么说,这样的大明星怎么可能是狐狸精?还是他前世的徒弟?乱碰瓷会被粉丝打死的!   “相貌肯定没错,名字也对得上,我觉得就是阿绥,”莫长空在手机里找出胡绥主演的电视剧看了会,有些迟疑,“他怎么不瘸了?”   手机电视相隔千里,仅仅靠眼睛,他感受不到对方的气息,无法准确判断。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是又怎么样?”陆云真没什么自信,“前世的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谁愿意给自己找座山放头上?人家也许不想认我们。”   莫长空暴怒:“他敢?!”   他平生唯一一次带娃,抓了那么多条狗,打了那么多次架,几乎耗尽了所有的耐心。若是阿绥不认师尊,不敬兄长,就打断他的狐狸腿!   陆云真无奈:“时代不同了,不要强求。”   “我觉得阿绥不是这种人,他很黏师尊,”莫长空冷静下来,“我想去看看他,搞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陆云真见他坚持,在网上查了查信息,发现胡绥在海平市好像有宣传活动,拍板决定:“我们去追个星吧!”   胡绥这个级别的明星行踪都是保密的,活动门票都被黄牛炒出天价,很难混进去。而且,青丘狐擅长隐藏自己的气息,不让其他修士或妖魔发现。   陆云真想找朋友帮忙,可是他这方面的名声不太好,所有追星的朋友都跪求他别粉自家姐姐(哥哥),但凡露出追星苗头,都会被大家死谏。   这事挺不容易……   陆云真陷入深深的烦恼。   ……   甜枣巷子,烧焦的废墟前,停了一辆黑色的房车。   房车里走下一位高挑的男人,他穿着连帽运动服,带着墨镜和口罩,拉高领口,把容貌遮得严严实实,然后缓缓走进废墟,似乎在寻找什么。   “绥哥,你来这里做什么?”他的身后跟着个生活小助理,紧张地四处打量,催促道,“别被人发现了,否则走不脱,明天还有通告……”   “呵,通告?这些都不重要了,全部推掉,我已经找到重要的人了,”胡绥毫不在意,他弯下腰,从废墟里捡起一颗烧焦的青色小石头,闻了闻上面沾染的气息,情绪复杂道,“而且……大师兄也出狱了啊,又要挨打了……”   生活助理是姓李,刚毕业不久的大学生,斯斯文文的男孩子,特别听话,他闻言大惊:“绥哥,你有亲戚坐牢?”   “嗯,这段时间我都要留在海平市,让人安排一下,你也放个假,别管我,在家处理邮件就行,”胡绥笑了笑,丢了烧焦的灵石,恋恋不舍地看了眼废墟,回到房车上,吩咐助理,“对了,再让经纪人帮我查查住在这里的人去哪里了?有消息立刻回复。”   李助理高高兴兴地给经纪人打电话。   经纪人是妖族,不敢违背他的意思,替他重新安排行程,把所有能解除的通告都解除了,剩下的往后推。   李助理安排好各项事情,打开笔记本电脑,熟练地给各个杂志写采访稿,回答胡绥的爱好兴趣,人生经历,喜欢的女孩类型……   胡绥干娱乐圈是为了曝光,方便找人,他靠脸吃饭,工作从不敬业,人设基本靠瞎编,露馅了就催眠,总能混过去的。   “绥哥,”李助理忽然发现一条以前没见过的问题,敲键盘有些迟疑,“这里有媒体问,你人生中最严重的打击是什么?要回答吗?”   他也有一点点好奇……   胡绥躺在后座上,闭目养神,过了许久,他缓缓地反问:“小李,你看过《猪爸爸和三只小猪》这部动画片吗?”   这是一部温馨向的动画片,每集五分钟,在幼儿园小朋友里面人气很高。讲述独自抚养孩子的猪爸爸,带着三个猪孩子的各种搞笑故事。   猪爸爸的脾气非常好,猪大哥性格暴躁,猪二哥脾气古板,猪小弟天真浪漫……他们住在森林小木屋里,每天都很幸福。   胡绥很喜欢这部动画片,好几百集,一集不落,反反复复看了很多次,边看边笑。这件事是公司的秘密,没人敢提,怕传出去男神形象会崩。   李助理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提这事,老实回答:“看过一点点。”   “我这辈子受过的最严重打击?”胡绥再次想起了很多年前的事情,他摘下墨镜,露出那双和陆云真极相似的桃花眼,长长地叹了口气,温柔笑道,“大概是猪小弟在躲猫猫的时候,看见大哥强按着爸爸在墙上亲吧?你说……世上还有比这更震撼的场景吗?”   李助理听懵了:“啥?”   胡绥感叹:“一万年都忘不了啊。”   李助理迟疑问:“绥哥,你在开玩笑吗?”   胡绥重新戴回墨镜,低声道:“嗯。”   他也希望这是个玩笑。 第28章 追星黑粉   追星是件挺难事情,追胡绥这种级别大明星更是难上加难。   陆云真用手机查了半天信息,搞不懂粉圈规则,好不容易混进个刚成立粉丝群,自称是胡绥新粉丝。   群主热烈欢迎后,提问:“胡绥兴趣爱好是什么?喜欢食物是什么?喜欢人是什么类型?”   这是每个粉丝基础功课。   陆云真没有前世记忆,让莫长空回答。   莫长空想了想:“阿绥喜欢偷懒、撒娇和睡觉,最爱吃鸡骨头,青丘狐生性风流,多情又无情,他什么类型都喜欢。”   陆云真照着把答案改了改,发了过去。   群主勃然大怒:“胡说八道!你这伪粉!黑子!污蔑我们老公,他喜欢明明是阅读和书画,最爱吃番茄沙拉!而且洁身自好,出道多年从没绯闻!”   全群粉丝都怒了。   群主是个杀伐果断好女孩,誓死维护自家哥哥清誉。   她迅速把陆云真踢出群了,还很生气地把这个名叫“云深不知处”男人挂到铁杆群和微博超话狠狠嘲讽了一顿,说现在黑粉质量太差了,进群都不做功课!   陆云真看呆滞了……   “师尊,我没弄错,”莫长空也很茫然,他虽然看两个师弟不顺眼,但打打闹闹相处了那么多年,不至于会弄错这点小事,“阿绥讨厌看书,字稍微多点就想睡觉……他因为偷懒不学习,被师尊教育了很多次,还挨过锦年戒尺。而且……狐狸怎可能吃素?”   他坚持这家伙是小师弟,想抓回来。   陆云真只好继续想办法,他把朋友圈翻了个底朝天,忽然想起何萌萌好像是胡影帝粉丝?   两人刚认识时候,她夸过很多次,说陆云真眼睛像她男神?她还去参加过胡绥电影发布会和宣传活动什么,晒过签名照?   何萌萌这种白富美粉丝,有渠道能砸钱,追起星来,消息和资源都比普通粉丝灵通,说不定有胡绥最近行程。   陆云真试探着给何萌萌发了信息。   何萌萌刚解决了服务器问题,游戏测试终于上了正轨。她开完几个工作会议,怼完看不起女人老狐狸,骂完不负责任新人,憋着一肚子火,打开电脑屏保,舔一口自家男神神颜,缓缓气。   胡绥可真帅啊,360度无死角帅……   每天舔一舔,保持好心情。   她舔完颜,打开铁杆后援会群,想和姐妹们一起吹男神彩虹屁,忽然看到有人发了张截图,嘲笑沙雕黑子。   跳跳糖:“我们老公那么爱干净有格调人,怎么可能爱吃鸡骨头?!”   绯红布偶猫:“老公最喜欢看书是《麋鹿荒野摩卡咖啡》,超级文艺,超级浪漫!我放床头看了半年!”   何萌萌跟着大家骂:“这黑粉简直离谱!玷污男神!”   她看了眼截图,感觉这个“云深不知处”家伙名字和头像都好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她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忽然发现静音手机里有两条新信息。   云深不知处:“学姐,在吗?”   云深不知处:“学姐,你知道胡绥行程吗?”   蓝蓝天空,画着笑容白云。   这头像似乎和黑子一模一样?   何萌萌:“???”   她颤抖地解锁手机,确认“云深不知处”就是认识陆学弟,惊恐万分……   陆学弟命是有玄学!粉过女明星都会退圈,现在他有变弯迹象,男明星怕是也逃不掉!   何萌萌想到这里,几乎跪求:“学弟,你放过我家胡绥吧!你可以去粉廖影帝,他长得帅,演技好!完美男神!!”   廖影帝最近爆出黑料,老婆怀孕期间出轨,名声臭不可闻……   陆云真懵逼:“学姐,你在说什么?”   何萌萌试图以情动人:“胡绥身体虚弱,经常发烧感冒受伤住院,这两年拍戏和活动都很少,他真经不起学弟厚爱……”   陆云真总算搞明白学姐在误会什么了,赶紧解释,他怕莫长空认错人,不敢说胡绥是自己前世徒弟,便改了说辞:“胡绥可能是我亲人,我想去看看他。”   何萌萌愣住了。   胡绥曾经在采访中说过,自己小时候和家人失散了,很想念他们。陆学弟则是被收养孤儿,找不到亲人,两人容貌颇为相似,尤其是那双桃花眼形状,几乎一模一样……   陆云真保证:“我就远远看一眼。”   何萌萌想起小学弟失去亲人,孤零零生活,有点心疼。她想了想,决定相信陆云真说辞,咬咬牙,拿出内幕消息:“胡绥在海平市有活动,他住在丽晶酒店,你可以去试试蹲守他。”   陆云真喜出望外,连声感谢。   何萌萌叮嘱:“千万别粉他,如果男神退圈……我就是后援会千古罪人了!”   陆云真保证:“遵命,绝对不粉!”   ……   护士送来了出院证明。   陆云真查看账单,发现私立医院vip服务果然是天文数字,而且不能报销,龙敬天已全部预付缴清了。   他钱大部分都赔偿给秦姨了,火灾损失鉴定还没结束,其他几家邻居也有轻微损失,剩下几万块还要租房子,买家具……   陆云真给龙敬天发消息。   龙敬天表示收到茶叶非常好,他爹很喜欢,而且托陆大师福,他爹要给他买兰博基尼了,所以这点小钱不用放在心上,能和大师做朋友就好。   陆云真承诺,以后请他吃饭。   龙敬天犹豫许久,问:“陆大师是遇到火灾了吧?那个……混蛋呢?”   陆云真想了会,才明白他是问金玉奴:“他受了些伤,正在静养,过几个月就没事了。”   龙敬天果断:“哈哈哈,活该!报应!”   陆云真不是很懂憨货思维……   他听说明星工作都很忙,怕胡绥离开海平市,出了医院就直接叫了个车,直奔丽晶酒店。   丽晶酒店是海平市最豪华五星级酒店,里面装修风格金碧辉煌,闪闪发亮,而且有很多古董展品,到处都散发着金钱气息。   陆云真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他左看看右看看,觉得很新奇。然后让莫长空坐在休息区沙发上,自己跑去前台,笑着询问:“姐姐,大明星胡绥是住这里吗?”   前台美女露出职业微笑:“抱歉,胡先生不住这里。”   明星下榻都是保密。   “嗯,我知道他不在,”陆云真很擅长和工作人员打交道,明白对方心思,他把自己手机号码递给前台,乖巧道,“姐姐,如果胡绥入住你们酒店,你就告诉他一声,有叫陆云真人找他,可以吗?”   前台接过纸条,狐疑地看了他两眼。   “我是他老家亲戚,找他有点事,”陆云真主动从背包里拿出了学生证,递给前台,证明道,“姐姐,我是海平大学学生,不是坏人,你看看我们照片,是不是很像?”   少年容貌讨喜,说话诚恳,所求之事很简单,并没有咄咄逼人,几声“姐姐”叫得又甜又乖。   前台被他逗乐了,收下纸条道:“如果胡先生入住我们酒店,我就替你问问吧。”   陆云真欢快道:“谢谢姐姐。”   他跑回去找莫长空,叮嘱:“我们在这里等一会儿,如果没消息,就去找个便宜宾馆落脚……”   “别急,”莫长空冷笑,“我闻到他狐狸味了,此处宫殿看着还不错,让他把房间让给师尊住。”   陆云真焦虑:“长空!”   莫长空收敛:“我会懂礼貌……”   ……   前台姑娘给顶层套房客服管家打了个电话,让他拿着纸条去问问胡绥认不认识这两个人。   套房桌子上放着大盘用幻术伪装成番茄沙拉烤鸡。   胡绥在噩梦中醒来,正披着浴袍,抖着毛茸茸尾巴,心烦意燥地给经纪人打电话:“找到人了吗?他们火灾后,有入住酒店记录吗?盯紧点,快点!找到后告诉我地址……再问问是双床房还是大床房,这事很重要,我担心……”   房间门被敲响。   胡绥独处时候喜欢露出原型,不喜欢身边有凡人,他早就把生活助理赶了回去,如今收起狐狸尾巴和耳朵,不耐烦道:“我没叫客房服务。”   客房管家恭敬道:“胡先生,你认识叫陆云真亲戚吗?”   房门瞬间打开了。   他看见从来在人前打扮得整整齐齐,疏离高冷胡影帝,随便披着白色浴袍出现在面前,头发凌乱,那双迷死人桃花眼里全是焦急:“人呢?”   真人比电视里还好看。   客房管家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晕乎乎道:“在大堂。”   胡绥谨慎地问:“他状态如何?有没有失魂落魄,或者恍恍惚惚?”   客房管家茫然:“我不知道。”   胡绥立刻往电梯冲,冲了几步,他意识到这幅模样见师尊失了礼数,会招惹麻烦,赶紧回去更衣,让管家把人请上来。   他焦虑极了。   大师兄执念深重,性格糟糕,恶行累累,他害怕师尊已经惨遭毒手。大师兄做那些事超狠,发起疯来更狠,他见过师尊被救出来惨状……   玄门秘术里有各种控制凡人心灵法子。   大师兄想做什么坏事,师尊根本逃不掉,天晓得现在是不是把该做事都做完了,师尊说不定都变师娘了。   他刚刚梦到大师兄强迫师尊去民政局领证,然后举行婚礼,拿着棍子,逼他改口叫爸爸……   太可怕了! 第29章 百亿功德   陆云真被前台姐姐请去专属电梯,直接到了顶层,发现胡绥早早就穿戴整齐,守在电梯门口等着。   他有点紧张,想打招呼。   “师尊!”胡绥已冲了上来,反反复复地检查了三次,确认没有被控制痕迹,然后焦急地问,“大师兄有没有对你做什么坏事?”   莫长空跟着出了电梯,冷冷问:“我会做什么坏事?”   胡绥迅速把陆云真拦到身后,龇牙咧嘴道:“你心知肚明!”   莫长空沉默片刻,回答:“我已改过。”   “信你才有鬼!小时候用烤鱼干把我骗到树林里揍混蛋!”胡绥迅速翻旧账,“你还趁我不会说话时候,把砸坏师尊灵华草责任推给我,还有……”   莫长空打断:“谁让你爬师尊床?”   胡绥大怒:“我才八岁!”   他自幼被抛弃,睁开眼看到第一个人就是师尊,温柔又细心,治好了他残疾,教会了本领,师尊在他心里就是父亲!是爸爸!   毛茸茸,可爱又可怜小狐狸,想和爸爸睡觉不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吗?大师兄那么大男人,凭什么跟小孩抢?!   他以为自己在和大师兄抢和师尊睡觉资格,用尽了撒娇卖萌手段,屡屡得逞,殊不知师兄理解睡觉和他睡觉之间有天差地别含义!被揍得莫名其妙!   事后想想,大师兄当时已对师尊萌生恶念了,只是羽翼未成,无法得手,所以才看他和二师兄不顺眼,变着花样收拾!   他们被收拾得怕了,不敢违背大师兄淫威,让练剑就练剑,让闭关就闭关,没注意大师兄是什么时候对师尊下手,也不知道这事持续了多久。   师尊又是个死要面子人,受了这样难以启齿委屈,根本无法声张。如今,他发现师尊身上还有大师兄妖魔烙印!   胡绥气得伸爪子,想挠死这混蛋!   莫长空见他出言不逊,没大没小,捏了捏拳头,准备重新教育。   陆云真看看左边莫长空,眼神冰冷,看看右边胡绥,气势凶狠,仿佛下一秒就要兄弟阋墙,直接掐起来。   他感觉自己作为师尊,得做点什么。   “好了,我们不是来翻旧账吧?”陆云真听了半天都是些鸡皮蒜毛事,莫长空和小孩子抢床挺丢人,但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大家也该成熟了,他试图缓解气氛,“胡……阿绥,也许以前有些不愉快过节,但我不记得前尘往事了,长空也改过自新了……”   胡绥嗤道:“他会改?”   “会!”陆云真快乐地说,“长空可好了,他救了我命,还帮了我很多忙。他就是太老实了,总想守旧礼,尊师重道什么,弄得我很不好意思。”   “老实?”胡绥听得目瞪口呆,回头猛看,感觉是二师兄披了大师兄皮。   莫长空被看得不自在,微微侧过视线。   陆云真努力挽救感情:“你们师兄弟挺好吧?长空在电视上看到,便来找你了。”   莫长空忍无可忍:“师尊,我没有!”   师尊这话可尴尬了,损害大师兄威严。   陆云真有点迟疑,他并不觉得莫长空会特意去找自己毫不在意人,如果真不重视胡绥,何必在意对方腿脚是否还瘸着?何必想办法来寻人?   莫长空怒道:“我是看这小子不争气,堂堂大妖跑去做戏子,丢人现眼,想来教训他!”   阿绥是他看着长大,就算再窝囊,也是无剑峰弟子。妖魔世界以强为尊,他恶行累累,犯了天条,遭到也是畏惧和厌恶,并不丢脸,但胡绥这只万年狐妖,不去祸乱君主就算了,给人类卖笑唱戏,还骗一大堆小姑娘叫老公,这像话吗?!   莫长空冷着脸问:“锦年呢?怎么不管你?”   “他飞升了,没空管我,”胡绥确认大师兄还没做什么无耻行径,师尊暂时没有变师娘危险,终于冷静下来了,辩驳道,“我做明星有什么不行?你还以为是当年吗?”   莫长空继续追问:“你有潜规则或被人潜规则吗?”   金玉奴事件让他对娱乐圈印象很不好,到处都是潜规则,青丘狐族在感情方面没有节操,风流得很,胡绥任性仅次于他,没人管教,很可能乱来。   胡绥莫名其妙:“谁潜得了我?我潜别人干什么?等等,大师兄你为什么懂潜规则?!”   陆云真听到那声“大师兄”,心就定了,这两人吵吵闹闹,还是认可彼此。   胡绥叫完“师兄”后,发现吵架落了下风,有点泄气了,他把两人都领进了套房,然后打电话给经纪人订了炸鸡外卖,再细细地追问两人事情。   莫长空说话言简意赅。   陆云真便自告奋勇地说起他和莫长空相遇事情,从渡月桥上初遇,莫长空追到他家生活趣事,再到解决画皮妖,给服务器驱邪,还有火灾,中间一波三折,特别有意思。   “等等,”胡绥打断,“大师兄和师尊睡在一个房间?”   “对,我家就一个卧室,”陆云真继续,“你听我说,那个龙敬天在网上发了熊猫照片……”   “等等,”胡绥继续打断,“师尊睡觉穿是什么衣服?该不会裸睡吧?”   陆云真:“对,男人都这样。你听我说,那画皮妖……”   “再等等,”胡绥满脸纠结,“你,你就让大师兄睡在你旁边?你还敢裸睡?”   “对,我们再来说那个画皮妖……”   “等等!”   ……   陆云真被打断了无数次,纠结极了。他感觉莫长空说得没错,阿绥看着是不太聪明样子,反反复复地纠结他屋子只有一个卧室,睡觉姿势不雅,浴室门坏了关不紧,大师兄晚上站在他床边发呆这些小事干什么?   他艰难地说完全部事情,口干舌燥。   莫长空递了个杯子:“师尊,喝茶。”   “谢谢。”陆云真感动地接过水温正好灵茶,味道极好,越发觉得还是大徒弟做事稳重,不由夸道,“你真好。”   胡绥看看两人互动,痛心疾首道:“师尊,你知道吗?在这个时代,男孩子也要好好保护自己。”   陆云真笑道:“放心,长空有保护我。”   莫长空:“嗯。”   胡绥无语凝噎。   师尊忘了痛苦往事,恢复了快乐笑容,也恢复了对大师兄信任,他不知该怎么说那些破事……就算师尊知道真相,想要逃离,大师兄发起狂来,他也打不过……   胡绥心情复杂极了。   莫长空看了他一眼,低声道:“我若还有那些心思,早就下手了,何必来寻你?”   胡绥想了想,感觉挺有道理,他再次小声确认:“你真反省了?”   莫长空:“嗯。”   胡绥强迫自己松了口气,毕竟天要下雨……也是没办法事,只能暂时相信他了。   此时,阳台传来了敲窗声,是胡绥经纪人派鸟妖送来了几十个全家桶,叮嘱他吃干净点,别留痕迹。   “大家多吃点。”胡绥招呼了一声,带头狼吞虎咽起来,速度极快,一口一个鸡翅膀,全部嚼碎,连骨头都不吐。   陆云真看呆了,他感觉娱乐圈影帝形象全是造谣,胡绥除了这张漂亮脸,哪里和高冷优雅扯得上关系?   莫长空迅速加入抢吃行列,毫不客气地提要求:“你在人类社会过了那么多年,把师尊房子解决一下。”   胡绥停下抢吃,眼神晦暗复杂。   陆云真脸红了:“不用,我们会租房子,而且……我发现玄学挺挣钱,也许很快就能发财重建房子了。”   “师尊,你在红尘有劫数,是不能享福,也不能有财运,”胡绥恨恨地再次瞪了眼莫长空这个罪魁祸首,郁闷道,“你屋子失火前,便是发了笔横财吧?转眼间,钱财便没有了吧?”   陆云真愣住了。   他有点不明白,遭遇火灾和发财有什么关系?   “大师兄被囚禁多年,不了解这些事,”胡绥艰难道,“师尊离开时,将我托付给金灵娘娘,将二师兄托付给无渊仙尊……金灵娘娘告诉我,师尊是七难八苦命格,注定陋室破屋,两袖空空,你若得了财,必会遭横祸……”   陆云真听得两眼发黑,他高薪码农之梦破灭了,他回忆人生,感觉不对,急忙道:“等等,我奖学金什么拿过不少,没出大事。”   “没关系,”胡绥安慰道,“我那么多年也没白活,研究过师尊命格,只要保持月入一万以内,存款不超过五万,别碰横财,就不会出严重事故。”   陆云真松了口气,这个收入能凑合,房子他有地皮,每次存一点点钱,便重新建一点点,慢慢总会弄好。   他想了想,找出漏洞:“我把钱给莫长空保管可以吗?”   ‘“不行,大师兄是罪人,命运和你相连,”胡绥严肃地提出早就准备好建议,“放在我这里倒是可以,但是钱财没有命运重要……玄学之道容易积攒功德,我建议师尊继续为凡人驱邪捉妖,所得留下些许生活费,其余全部捐给慈善机构。”   莫长空急问:“我们需要捐多少功德?才能摆脱这个命运?”   胡绥道:“我算过,折合成钱话,大约一百亿,必须师尊亲手挣,别人送给你不算……”   陆云真一口可乐喷了出来。   这目标可太大了!   两人沉默地看着他,表情皆是赞同,气氛极其安静。   陆云真被他们看得很慌,望师成龙也不能望成世界首富吧?   莫长空提示:“师尊,你并非只有今生。”   “愚公移山,精卫填海,”陆云真终于懂了,他悲痛道,“我这辈子攒不到,还有下辈子,一辈子一辈子攒下去,总有攒够一百亿时候……”   假如每个月赚一万块,每年十二万,十年一百二十万,一百年一千两百万……赚够一百亿,大概要一万年?   华夏男性平均寿命七十四岁,大概要一百三十五辈子才能还清……不对,还要扣掉儿童期和老年期,大概两百辈子……   这是什么人间疾苦?!   莫长空欣慰:“有盼头了。”   陆云真:“???” 第30章 国民爸爸   陆云真萎靡不振地瘫软在沙发上。   两位爱徒一左一右给他鼓劲。   莫长空安慰:“师尊放心,我会一直陪着你,区区几百辈子,转眼就过了,总有到头时候。”   胡绥安慰:“师尊放心,我也会帮忙,而且你可以靠玄学救人挣钱,把生活费外钱都捐出去,救命加捐款,攒双倍功德,遇到土豪咱们就要个天价,说不定能节约几十辈子。”   陆云真听着很有道理,国内平均工资还没破万,他物质**没那么强,七苦八难只是没盼头,还是能过上普通人生活,顶多就是单身过日子,不连累别人了……   他有徒弟!   陆云真重新振作起来,继续吃全家桶,他吃了一半,感觉有点撑,抬头看去,发现桌上一片狼藉,空盒子叠成了小山。   莫长空放开胃口,一口气吃了二十个全家桶,碎渣都倒进了嘴里,似乎没饱,还在盒子里翻找有没有漏掉鸡块。   陆云真赶紧把剩下全家桶都递给莫长空:“我饱了,你吃吧……”   莫长空谢过师尊,十秒就吃完了。   陆云真愣了许久,发现自己算错了,月薪一万是喂不饱徒弟,他过不了普通人生活,只能过穷苦人生活……   胡绥一边吃一边嘲笑大师兄:“他以前就是饭桶,每次都吃最多!师尊说养徒弟可不容易了!”   陆云真看看他面前堆着十八个连鸡骨头都没有空桶,猜出了前世伙食费和做饭工作量,有窒息感觉。   师尊太不容易了……   莫长空不擅长吵架斗嘴,他瞥了那只蹦跶狐狸一眼,没说话。   “我会挣钱,可以给你买肉吃,”胡绥好不容易寻回师尊,兴奋过头,竟忘了被毒打教训,继续撒娇卖乖,“师尊,你今晚别走了,让大师兄睡沙发,凑合一晚,我现在尾巴有九条了,抱起来手感很好。”   阿绥是条九尾白狐啊……   陆云真有点馋,他可喜欢毛茸茸了,经常撸流浪猫猫狗狗舍不得走。想必九条尾巴狐狸撸起来手感更好吧?   莫长空重重地放下全家桶,冷道:“阿绥,你现在不瘸了?”   “嗯,”胡绥微微愣了愣,然后欢快道,“金灵娘娘虽然是师尊好友,多有照顾,但是金灵宫妖修弟子有好几千,那些狗眼看人低家伙,笑话我走路难看,欺负我是瘸子,我只好拼命练。师尊,你看,我现在走得可好了……”   莫长空打断:“你得了机缘?”   先天经脉缺失,修炼门槛极高,过程比鲤鱼跳龙门更难,如今胡绥已把魔龙经脉尽数炼化,操控自如,代表他已成功跨过了门槛,踏上仙途。   这不是光靠努力可以做到事情,也不太符合胡绥懒懒散散,笨拙呆蠢性格,只能是得了大机缘,助他跃过龙门。   胡绥愣了片刻,笑着承认:“对。”   修士不能探听对方机缘内容,莫长空看他身上灵气虽然充沛,但没什么邪气,也没有恶念,料想修炼走是正途,便不再追问此事。   陆云真羡慕:“真好啊……”   他别说机缘了,抽奖永远是谢谢惠顾,彩票只要经过他手,五块钱都中不到,游戏里非酋标准有多高,他就能拿多高……   胡绥笑道:“托师尊福,我现在过得很好……对了,民间传说摸摸九尾狐,会发财噢。”   陆云真大喜,摩拳擦掌地表示,他能把狐狸九条尾巴撸秃!   胡绥眯了眯眼,很惬意。   “阿绥已经是九尾狐了,实力大有长进了吧?”莫长空知道再不动手,这死狐狸就要翻天了,他笑了笑,露出阴森森牙,“温和”地问,“我忽然想起了曾经杀过那只九尾妖狐,虽然品行低劣,但实力颇为不错,打起来畅快淋漓……阿绥,你现在有了他几层功力?”   胡绥呆滞了。   小时候他趁师尊不在家,溜出无剑峰玩,被叛出青丘九尾妖狐抓了,要把他和童男童女一起丢炉子里炼丹……幸好大师兄发现踪迹,把九尾杀了,救了他出来。   那场战斗打得很惨烈,大师兄受了伤,彻底发狂了,忘了他存在,把那只妖狐活活打死,扯断尾巴,场面又血腥又恐怖。   他吐得天昏地暗,做了好久噩梦……   ……   胡绥坚强道:“师兄,我已经是大狐狸了,不怕你了。”   莫长空满意:“好久没练手了。”   胡绥色厉内荏:“打就打!”   陆云真觉得师兄弟切磋练武是好事,他不想阻止,往沙发后靠了靠,忽然摸到了一大团毛茸茸东西。   他低头看去,发现胡绥背后出现了九条炸成巨大毛球白色尾巴,狐狸耳朵也露了出来,飞机低垂,平得都快贴后脑勺了……   胡影帝果然是狐狸精啊。   陆云真忍不住撸了把尾巴,手感巨好。   “师尊,我们吃饱了,去活动一下。”莫长空迅速站起身来,趁着胡绥还有点犹豫,没来得及开口向师尊求救,一把揪着他,直接拖出阳台,然后从二十四层高楼一跃而下。   陆云真吓了一跳,追出去看了眼,楼下车水马龙,两人已消失在夜色中。   师兄弟打打闹闹,感情挺好!   他见时间也挺晚了,也不知道两人什么时候回来,既然胡绥邀请他住下,便不客气地跑去浴室洗了个澡,五星级酒店太厉害了,沐浴露都是名牌,香喷喷,按摩浴缸又大又舒服!而且镜子还能变成电视看!   陆云真在浴缸里看了很久电视,听见外面传来了声音,他赶紧找了件干净浴袍穿上,出去看看情况。   胡绥外表看着没啥事,地上掉了不少白色毛,他奄奄地趴在沙发上,伤心地讨价还价:“师尊睡房间,我和你睡沙发,这是底线……”   他快被打哭了,大师兄战意被激起,比以前还强,下手没有轻重,像个疯子。他吓得毛都炸了,脑海里想起万年前,跟着众人冲去救援,看到师尊被锁在锁链上,浑身伤痕样子……那时候大师兄已被制服,他还在笑,一遍又一遍地想去吻师尊唇,没心没肺,完全感觉不到自己在做什么可怕事情。   这段回忆在噩梦里出现过很多次。   胡绥重新看见大师兄发狂眼神,害怕极了……   他本着是师尊“最疼爱”小徒弟,顽强地坚持了会,滑跪求饶,在大师兄恢复正常后,再努力争取权益。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猪小弟早上起来,看到大哥和爸爸在一个被窝里……那就是惨绝人寰了!   他宁愿被打死也不愿意看到这一幕!   莫长空想了想,答应了。   陆云真鸠占鹊巢,挺不好意思,但两个徒弟太孝顺了,逼着他去卧室休息。   他打开手机,还想继续找房子。   莫长空说:“师尊不用找了,阿绥有不少房子,拿一套住就是了。”   “嗯,我早就给师尊准备了房子,”胡绥心疼地抱着大尾巴,整理弄乱毛,若不是他刚刚机灵地想起这件事,求饶成功,尾巴毛就全揪没了,他劝师尊,“你好好休息,明天我让经纪人把租房合同送过来。”   莫长空皱眉:“租?”   胡绥再次炸毛:“我倒是想送,可是师尊那破命格,能送吗?”   哪有师尊占徒弟便宜道理?   陆云真下意识想推辞。   “师尊放心,我也没办法给你住什么高楼别墅,”胡绥知道他性格,笑嘻嘻道,“是很老旧房子,就和你以前住差不多,位置稍微偏一点,但交通方便,我收你每个月五百块租金。”   陆云真听完,感动极了,他以前旧房子租金大概八百左右……但是这样房子特别抢手,特别难找。差不多房子在郊区会便宜点,打个友情折扣,算起来也差不多这价钱。   他能负担得起这个房租。   胡绥把师尊推进卧室,再叫了一堆炸鸡和啤酒……冒着生命危险,努力劝大师兄,想开点,好好过日子,师尊很可怜了,又是个直男,不要再睡他了。   莫长空全部都应下了。   胡绥知道师兄性格傲气,说出口事就不会轻易反悔,可心里还是有隐隐不安,忍不住又多喝了几瓶啤酒。   大师兄睡着了。   他无聊地趴在地毯上一边刷微博一边玩尾巴,忽然看到自家粉丝超话里有个帖子,里面那个“云深不知处”头像好熟悉,而且兴趣爱好都对上了。   胡绥打开聊天软件看了眼,确认这个被嘲笑人就是他师尊,他怒了……   经纪人说明星要打造人设,哄着他做了个高冷男神形象,后来出名了,想改也改不了,只能靠幻术硬撑着。   现在师尊找到了,他还做个屁明星?可以退圈了!   于是,胡绥果断转发了那个帖子,回道:“休得胡言,此人是我长辈。”   胡影帝粉丝有好几千万,路人缘也很好,网络瞬间爆炸了,众人纷纷排队留言,询问此人是谁?   胡绥随便挑了个回复:“和父亲差不多。”   网络再次炸锅,热搜出现了好几条。   #胡影帝失散多年父亲#   #云深不知处是谁#   #国民爸爸在哪里#   陆云真头像上那朵带笑云,是自己画。于是,神通广大网友扒出了他微博……   陆云真很少发微博,里面就几条信息,都是他种花花草草,挺有老干部风。   众网友疯狂给他留言:   “爸爸!看看你儿媳妇!”   “爹!我会上厅堂下厨房,貌美如花能挣钱,还会打流氓!”   “爸爸,是在这里拿选妃号码牌吗?”   “爸!我来孝顺您老人家了!”   “……”   何萌萌夜半被闺蜜电话惊醒,看到了爆炸新闻,揉了揉眼睛,感觉自己做梦没醒。   年方二十小学弟,怎么就成了男神爹?   她愣愣地坐在床头,想了很久,疯狂给陆云真发短信:   “陆学弟,你对我家男神干什么了?”   “胡影帝不会退圈吧?”   “学弟,你选儿媳妇有标准吗?”   “爸!你看看我啊!” 第31章 新屋入伙   五星级酒店床特别舒服,陆云真手机关静音充电,睡得贼香,醒来时,发现变天了。   无数条短信挤爆了手机微信,同学和朋友都在疯狂地追问他和胡绥有什么关系?尤其是何萌萌,哭着闹着叫爸爸,发了一百多条信息,打了二十多个电话才罢休……   陆云真差点以为今天是愚人节。   他仔细翻了信息,看到了微博截图,然后上微博看了眼被私信塞爆信箱和热搜,陷入长长沉默。   胡绥这声“父亲”有点坑……   陆云真想了想,在群里发了几个捧腹大笑表情,然后说:“对,胡影帝是我乖儿子!他要孝顺我走上人生巅峰了!”   众人纷纷抽打这个臭不要脸,然后冷静下来想一想,胡影帝资料都二十七岁了,怎么可能是陆云真晚辈?   陆云真网名是诗词,用人挺多,头像也是在云上画了几笔涂鸦,可能是胡绥长辈看到图像合适,拿去用了。   他继续在群里蹦跶:“快叫我爸爸!”   大家直接把他摁死:“不准碰瓷影帝!”   陆云真顺利把这件事处理成笑话,跟着朋友看热闹,哈哈笑了几声,混了过去,唯独剩下知道部分实情何萌萌没法糊弄。   他给学姐打了个电话。   何萌萌等得急死了,劈头盖脸十八连问,问他去见男神,怎么就见成长辈了?该不会下迷药了吧?   陆云真解释:“胡影帝在开玩笑,不算正经长辈,我们算亲戚,就是辈分问题,我比他高一些……”   何萌萌总算松了口气:“吓死我了……学弟,你和男神关系好吗?给我拍几张私房照和要签名吧?”   “我去看看。”陆云真拿着手机走出卧室门,他看见一只巨大白色狐狸,摊开九条蓬松尾巴,四脚朝天地睡在地毯上,时不时用爪子挠两下肚皮,睡相极差。   这私房照没法拍……   陆云真沉默片刻,艰难道:“学姐,他还在睡觉,我先给你要签名吧。”   何萌萌发现亮点,尖叫:“学弟,你和男神住在一起?!”   陆云真差点被叫破耳膜:“暂时。”   他把房子火灾事情告诉了学姐,然后用五张签名照做代价,请她将此事保密,而且答应搬进新居后请学姐吃饭。   何萌萌愉快地答应了。   胡绥抖了抖耳朵,爬了起来,趁着大师兄出门买早餐,直接扑进了师尊怀里,甩着尾巴求撸毛。   陆云真对毛茸茸毫无抵抗力,替他顺了半天毛,然后求私房照和签名。   “既然是师尊朋友,也是我朋友,这点小事,何足挂齿,”胡绥被撸得高兴极了,他变回原型,拿师尊手机自拍了好几张起床照,睡眼朦胧,衣衫不整,特别可爱那种,直接发给何萌萌,语音问,“签名照要写什么字吗?送给最可爱萌萌可以吗?你下次来师尊家吃饭时,我直接给你吧。”   何萌萌正在美滋滋地化妆,看到照片,直接一笔口红涂脸颊上去了……她颤抖地抱起手机,捂着有点热流鼻子,打了好几次才把狂喜表情发出去。   虽然不是很明白为啥男神叫陆学弟师尊。   但是!陆学弟约她吃饭,男神也在,四舍五入就等于她和男神吃饭了!还可以合照!可以握手!   何萌萌晕乎乎了大半天,终于找回了见习女强人镇定,她看了眼粉丝后援群,以前她虽然有钱,但作为要继承家业独生女,时间没那么多,没办法天天追着活动跑,所以混不到最铁杆位置,只能看着别人发合照流口水,时不时还要听她们塑料情地说上一句“可惜萌萌你没空去。”   现在……   哈哈哈!小妖精们!嫉妒吧!   姐姐抱上金大腿了!从此她就是站在追星巅峰上老大了!她要讨好陆学弟,然后和男神拍上几十张合照!还要把和男神吃每一道菜,每一口饭都发群里,炫耀一百次!   她这辈子能认识陆学弟,真是太幸福了!   ……   陆云真洗漱完毕,莫长空也买了许多早餐回来,他看了看地毯上狐狸毛,又看看胡绥心虚飞机耳,知道这家伙又用原型勾引师尊了。   胡绥挨打不长记性。   莫长空深呼吸,知道他从小把师尊当父亲看,孺慕之情很深,既然决定要改过自新,不如大度些,宽容些,对师弟好些,至少不和他用狐狸形态撒娇计较,免得师尊左右为难。   胡绥见师兄不打他,觉得苦劝有用,松了口气,他等大家吃饱喝足,拿出经纪人按要求准备好租房合同,让陆云真签字。   合同写得又长又复杂。   陆云真随便看了几眼,发现房屋位置在越港区,更高兴了。那个位置虽然是靠郊区,但是有两条地铁,不管去学校还是去市中心都很方便,配套完善,是特别好地方。   房租五百是超级友情价了!房子再破也不怕,他动手能力强,收拾收拾就好了!   他开心地签了名字。   “师尊可不能反悔了。”胡绥笑眯眯地收起合同,说了句意味深长话,然后让经纪人把车开过来,带他们去看房子。   车子开进越湾区,地段越来越繁华……   陆云真到了目地,整个人都傻眼了。   这确实是一座又老又旧房子……   -->>   去他!两百年历史四合院能不老吗?!这是青砖黑瓦,古树大院,房屋十几间,占地五百多平方米,位于越港区中心,价值上亿“旧”房子!   陆云真迟疑:“搞错了吧?”   胡绥笑道:“没错。”   他推开了沉重木门,露出雕着吉祥纹饰青石路面,几棵百年银杏叶子早已黄了,纷纷扬扬地铺了满地金黄,种着莲花池塘里五色锦鲤游得欢快,房屋全部都是修缮过,在保持历史外貌同时,里面现代化设施应有尽有。   太美了……   陆云真看呆了。   “时间太紧,还没有打扫,”胡绥四处看了看,皱眉道,“我让经纪人派个清洁团队来,把屋子收拾一下,师尊看看缺什么,我再添。”   莫长空满意道:“阿绥能干了,总算做了件像样事。”   胡绥难得被他夸,嘚瑟:“我都是大狐狸了,师兄不能用老眼光看我!”   “等等!这,这是五百块房租房子?不行,太过头了,”陆云真终于回过神来,推辞道,“你不是说我命格有问题,不能住好房子吗?”   胡绥理直气壮道:“这是我一百年前买破房子,只花了十万块,便宜得很,我修了修里面能住人罢了。后来,房价涨起来了,能怪我吗?!师尊放心住,我找金灵娘娘算过,这房子就是陋室,符合要求,没问题!”   房屋价格是由人类判定,天道无法判断通货膨胀,他只要一天不卖这座老房子,老房子就只值十万块。   陆云真付了房租,住下来合情合理。   这是光明正大地钻天道空子。   这些年,胡绥在各地都买了很多老房子和老院子,修缮等待师尊,结果遇到房地产飞升,误打误撞涨得一塌糊涂,还遇到不少拆迁,获得巨额补偿,他无心插柳成了娱乐圈地产富豪,只恨天地有因果约束,不能做得太过火,他找不到把钱送给师尊捐出去合法空子……   陆云真忐忑极了:“太贵重了。”   虽然两人都说他是前世师尊,可是……师尊照顾徒弟,并非是为了报答,他受之有愧。   “不值得什么,”胡绥褪去玩世不恭笑容,正色道,“师尊,求你住下吧,这些根本配不上你给我万分之一……”   陆云真看着他眼里认真,意识到自己若再不应下,小徒弟也要跪了……这点事实在不值得,认真想想,不过是租房而已,住就住吧。   胡绥见他点头,欢呼一声,开心极了。他从怀里掏出块破旧黑色石牌,珍惜地擦了擦,挂在了大门外。   莫长空走出来看了看,伸出手,认认真真地将石牌扶端正,确认一丝一毫都没有偏差,然后也擦了擦。   石牌上刻着“无剑峰”。   古老文字,早已失传。   可是,陆云真一眼就看懂了,每个字都熟悉得就像身体骨血一部分。   他轻轻地抚过石牌上笔画,眼前好像出现了三个模糊少年影子,听见了欢声笑语,闻到了桃李花香,看见了草长莺飞,寒来暑往……   曾经有个黑衣少年,总是吊儿郎当地靠在他身边,笑得坏坏,不太恭敬地叫他:“师尊。”   两个字在他口里,发音有些含糊,带着点脸红心跳气息。   脑海里,还有试剑台上认真练剑少年,窝在怀里撒娇狐狸,隐隐约约,看不清全貌……被无数轮回紧紧封锁记忆蠢蠢欲动,心在疯狂地传达着喜悦,还有强烈责任感……   这里是无剑峰。   他是师尊。   ……   陆云真喜欢院子银杏树,他转了两圈,选定了有落地窗,能看到落叶房间,里面带独立卫浴,光线也很好。   他开心地把瘸了小熊放在床头。   莫长空知道不能再睡师尊身边,勉勉强强地占据了隔壁屋子,胡绥不敢和师兄抢,委委屈屈地选了稍微远点屋子。   陆云真给金玉奴挑了个光线很暗房间,虽然比较小,但是五脏俱全,他关紧门窗,把画筒里受损人皮取出来挂好,摆上香案,然后让莫长空布了阵法,帮助他早点恢复。   正厅做成了书房和活动室。   莫长空对自己犯错连累师尊,毁了无剑峰一直很愧疚,虽然很少提及,但从言谈里偶尔会流露出痛苦克制情绪,每次都让他心疼不已。   徒弟做错事,师尊必须原谅!   陆云真决定好好赚钱,好好赎罪,早点恢复无剑峰荣光,解开莫长空心结,一起过上好日子。   他打电话给悟明大师,想知道去哪里可以找玄术相关活计,然而悟明大师好像闭关了,电话怎么打也打不通。   胡绥是妖族,不太乐意和玄门来往,而且他不缺钱,从来不留意这方面信息,知道一些渠道都是几百年前了,现在时过境迁,都不能用了。   陆云真打开了笔记本电脑,在网上搜了圈,没找到什么相关消息,他干脆在各大网站免费交易页面上发帖打出小广告:   《驱邪抓妖请找无剑峰,收费合理》   帖子瞬间淹没在大堆治疗阳痿早泄、性感荷官在线发牌、宠物交易、有钱少妇重金求子里面……   广撒网,多捞鱼。   广告打得多,总会有人看到吧? 第32章 杠精来了   陆云真是理科生,第一次写广告,讲究真实数据,不懂胡编乱造吹嘘,所以他在帖子里明确列出了无剑峰服务项目:抓妖、捉鬼、驱邪、手机换屏、修电脑。   胡绥想用微博转一波,给师尊广告做宣传,还打算用他签名照做驱邪赠品。   陆云真想起他昨天转发后盛况,心有余悸,怕粉丝纷纷找上门,胡编乱造家里有邪祟……拒绝了这番好意。   胡绥只能作罢,他和经纪人说了一声,让对方留意圈内有没有需要抓妖人,有就帮忙推荐一波。经纪人是只黄鼠狼妖,对这个要求特别无语,但是不敢惹脑子有坑万年青丘狐,只能随口应下……   世上邪祟挺少,陆云真兢兢业业地发了几天帖子,只收到了两个手机换屏咨询,而且还讨价还价嫌贵,最后跑了。   他不气馁,每天课间休息时候,都会偷偷去网站看看帖子,顺便自己回帖顶两下,期望能招揽到顾客。   顾客没有来,杠精来了。   广告帖里出现了一个叫“剑为尊”脑残,上蹿下跳,回了无数个贴,说什么无剑峰是他家,要求陆云真删帖道歉,还发了无数私信,措辞严厉,痛骂他是骗子,要约出来干架。   这家伙有病吧?   陆云真果断把脑残拉黑了。   ……   网线那头,仇尊脸也黑了。   他出生便有阴阳眼,灵气充沛,能通鬼神,哪怕在天才众多一剑门里面,也是佼佼者,备受师长器重。   三岁学剑,五岁炼符,八岁驱邪,十六岁便打死了在村里兴风作浪蛇妖……   仇尊少年成名,踌躇满志,想在玄门做出一番成就,就像祖师爷那样,剑斩邪龙,符封恶鬼,受万民景仰,羽化登仙。   祖师爷是他偶像!   无剑峰是上古仙山,早已失落在历史长河里,它是祖师爷师门,也是全天下剑修向往殿堂。   祖师爷尊师重道,品行高洁,最恨不守规矩人。他自认无法替无剑峰收徒,又不忍凡人受苦,所以创建了一剑门,要求门人循规蹈矩,恪守本心,匡扶正义。   上行下效……   一剑门剑修都嫉恶如仇,眼里容不得沙子,尤其是仇尊这些小弟子,年轻气盛,他们视门派为骄傲,不容许任何人羞辱。   前些日子,他在玄门内部论坛灌水时,有个叫“糊涂小和尚”家伙发帖,说有人冒充无剑峰名号,招摇撞骗,然而那贴开完就没后续了!   仇尊在电脑前守了一晚上,没等到那不负责任和尚,问出骗子信息,差点误了第二天早课。   师兄笑话他,说是被耍了。   仇尊想想也是,那和尚如此糊涂,可能听错了名字,或者搞错了事情……他还有很多驱邪捉妖工作,不能耽搁。   他忙忙碌碌了几天……   忽然,神算门小师妹发来消息,给了个交易平台网址,让他去看看。   仇尊打开网址,看了一眼,发现那该死骗子又出现了,不但用无剑峰名头打诈骗广告,还大言不惭地给自己起名叫“无剑峰门主”!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仇尊只恨自己文化课学得不好,骂人骂不精彩!更恨网络交流如同天壑,玄学没办法抓人,他恨恨地要求对方删帖道歉!否则他会打破这骗子狗头!   师长总是教育年轻人,脾气要平和点,收敛点,不能恃才傲物,随便欺负普通人,能和平解决事不要轻易动武。   仇尊自认已经很忍耐克制了……   结果,“无剑峰门主”把他拉黑了?!   仇尊彻底炸了,他决定先用投诉删除掉骗人广告,再去找擅长电脑同行,看看能不能找出这该死混蛋位置!   交易网站要求他提供被骗交易记录……   陆云真广告贴根本没生意。   仇尊投诉诈骗失败了,投诉虚假宣传失败了,投诉侵犯名誉也失败了……自己号却被系统判定回帖里有人身攻击,封号48小时。   最后,他搞清楚投诉规则,重新开了个号,忍辱负重地投诉这个广告帖子里宣传封建迷信,妖魔鬼怪……   这个投诉通过了。   陆云真广告被删除了。   仇尊长长地松了口气,他手上有个玄学协会推荐来案子,说是有富商儿子行为异常,然后陷入奇怪昏迷,医学无解,怀疑是邪祟。   案子催了好几次。   师门也很重视。   仇尊不敢耽搁,继续去忙碌了。   ……   陆云真放学回家,发现自己帖子被杠精投诉删了。   呵,脑残……   这点小事在程序员眼里不算事。   他直接做了个自动发帖和顶贴小程序,设定好内容,丢在交易论坛里,每两小时把帖子重新顶上来,若是帖子消失,就自动重发,省了刷论坛时间。   让杠精慢慢投诉吧。   陆云真搞完程序,回头继续打扫卫生去了。   新-->>   家院子很大,莫长空讨厌外人,胡绥喜欢变回原型撒欢,金玉奴人皮画有些恐怖……不合适请清洁团队上门,大家民主商讨后,决定分配家务,一起动手大扫除。   莫长空负责扫院子和买菜。   胡绥负责洗碗和收拾厨房。   陆云真做饭、洗衣和打扫房间,事情做到大半夜才搞完,累得够呛。莫长空决定,等金玉奴醒来,把大部分工作丢给他,反正那家伙喜欢做家务,做得又快又好……   折腾完后,已是半夜一点。   陆云真打开电脑看看论坛,惊喜地发现私信里出现了一条询问驱邪信息,态度急切,还附带了联系方式。   托小徒弟福,“云深不知处”账号红遍网络,不能用了。   陆云真重新注册了生意用通讯账号,改名“无剑峰门主”,加了顾客,询问情况。   顾客名叫刘大根,是个老实巴交建筑工人,家境贫寒,但儿子刘明颉却很争气,成绩优秀,考上了名牌大学建筑系。   前些日子,儿子忽然像变了个人般,鬼迷心窍,神神叨叨,还把家里存款都拿去打赏网络主播。   刘大根发现这事,几乎气晕了。   妻子身体不好,直接进了医院,医药费都是向好心工友借。   刘大根想把钱要回来,可是刘明颉就像中了邪般,拒绝透露主播名字,平台也以消费者是成年人为由拒绝了退款。   这事闹了出去,大家都说是刘大根在无理取闹,不好好教育孩子,养出不孝子,闹出这种事,怪不得别人。   “我儿子真不是这种人,”刘大根无助地一遍又一遍,像车轱辘般地重复道,“他特别懂事,学习用功,体谅父母,从来不会乱花钱,他放假还去打工,说要带我们去京城玩,他怎么会做这种事?定是中了邪……”   这种事太多了……   很多父母都不相信自家孩子学坏。   陆云真同情这位可怜父亲,但这事和他业务没关系,他建议刘大根去找律师或者找媒体,看看能不能挽回一点损失。   刘大根明白了他婉拒,每条信息里都透着绝望:   “我找过了,没有用,他们都说是明颉错……”   “明颉真是好孩子,他是中了邪……”   “我想他变回原来样子。”   “没有人信我。”   “不会有人信我……”   “……”   陆云真感觉他是病急乱投医找到了自己,想死马当活马医……可是,败家子打赏网络主播,这事实在无能为力……   他直接关了电脑,上床睡觉。   不知为什么,他翻来覆去,有点睡不着,总觉得刘明颉这个名字挺眼熟,似乎在哪里见过,折腾了好久才迷迷糊糊睡着。   次日清晨,他终于想起了这个名字……学校曾经有人送过拾金不昧锦旗,说是学生捡到了装有三十万现金公文包,交给了警察,做好事不留名。   这事有点轰动,校园网讨论过一阵子,最后学校找出了那个学生,进行了表彰。   那个学生好像是建筑系,叫刘明颉?   陆云真感觉此事有点不对,他回学校后,直接去了建筑系,想找刘明颉看看情况,然而刘明颉请假没有来学校,他找同班同学打听,越打听就觉得疑点多。   刘明颉是比他低一届学弟,高高大大,小平头,阳光帅气,篮球队主将,颇受同学欢迎。学习成绩也很好,年年拿奖学金,生活节俭,并不像那种大手大脚,不把父母放在心上人。   同学都说他这段时间怪怪,性情大变,眼睛里都是血丝,走路飘飘忽忽,似乎没休息好,念念叨叨说认识了个女神,欠了债,需要很多钱。   大家都怀疑他被骗了,挺担心……   陆云真看了看周围,确定这事有问题了,建筑系教室,刘明颉座位,甚至是班上好友和同学……都或多或少地沾染了淡淡灰色邪气。   他翻看玄学笔记,找不出答案,问了问莫长空。   莫长空肯定道:“这些是经常碰触邪祟产生东西,影响不大,顶多倒点小霉,过阵子就消失了。”   “啊啊啊——”   话音刚落,教室里女孩子们发出了凄厉惨叫声,此起彼伏,把陆云真吓了一跳,以为邪祟出大问题了,赶紧去问原因。   “学长,我怎么那么倒霉啊?”女孩子眼泪都快出来了,她可怜兮兮地递上手机,“胡影帝发微博,说想退圈了,我好喜欢他……”   陆云真有些慌,感觉口袋里手机在响,八成是何学姐要找他算账,他斩钉截铁对小学妹说:“放心,胡绥绝对退不了圈!”   他回家就把那狐狸拖回圈里去!   好好营业,珍爱粉丝,不准给无剑峰抹黑!更不准给师尊黑历史添砖加瓦!   他安抚完小学妹,拿起手机要安抚学姐,忽然发现自己聊天软件切换成新号,忘了换回去,所以发消息人并不是何学姐,而是刘大根。   信息只有一句话:   “明颉昏迷了,医生说他醒不过来了。” 第33章 同性情侣   短短信息,十四个字,没有感情描述,透着一个父亲茫然和无助。   陆云真看了一遍又一遍。   “师尊,”莫长空开口道,“你想去就去吧。”   陆云真抬头看了他一眼,小心地问:“刘大根是没有钱穷人,这笔生意没有什么收入,你……会介意吗?”   他玄学水平还不行,很多东西依赖莫长空,两人是合伙关系,挣钱就算了,亏钱事得尊重对方意愿……而且,他感觉莫长空不喜欢人类,也不喜欢麻烦……   莫长空看着他,沉默了许久。   陆云真被看得心乱,试图解释:“我们可以先做点免费单子,攒人气,做宣传……这样以后客户就会越来越多了。”   莫长空回过神,发现师尊误会了,笑道:“我看你这个样子,忍不住想起了过去事情……无剑峰周围村民遇到邪祟,都会上门来求你,路上遇到害人妖魔,也会帮忙除掉。有钱赠你财帛珠玉,没钱送你几个鸡蛋,你说心意都是一样。”   陆云真眼睛亮晶晶:“那时……我们开心吗?”   莫长空肯定道:“嗯,开心。”   最开始,他总是打架,逃跑,惹是生非,把师尊被折腾得灰头土脸。后来,两人关系变好了,一起上山下海,一起抓妖驱邪,一起秘境冒险,一起喝酒烤肉,一起玩耍,一起恶作剧……   钱财从不重要。   他们每天都在笑,每天都开心。   万年牢狱里,莫长空发现自己回忆得最多是那些快乐时光,越是怀念,他就越是痛恨,痛恨自己心里变质感情,痛恨自己无法控制**和贪婪……   他恨这世上有爱情,让人面目可憎。   他嫉妒锦城,君子端方,纯孝至善,能守天地法则,不乱踏半步;他讨厌阿绥,思无邪,行无羁,可尽情地喜欢师尊,把他衬托得丑陋不堪。   人类世界里,男人是不该喜欢男人。   事情暴露后,大家都说他恶心,天性不好,是坏种,嘲笑师尊养了头白眼狼,不懂礼义廉耻……   千夫所指,万人唾骂。   他无耻,他不配……   他曾以为自己不在乎,可是,他错了。   原来,天生坏种也会难过。   ……   “长空。”   莫长空听见熟悉呼唤声,回过神来,发现师尊手在脑袋上肆虐,揉乱了他头发,他就弯下腰,低了低头,让师尊揉得更顺手些。   陆云真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蠢事,他看见莫长空又露出了难过表情,下意识就伸出了手,想摸摸对方头,安慰几句,结果有些尴尬。   他不矮,是莫长空太高了……   陆云真讪笑着缩回手,轻轻咳了一声,正色道:“过去不愉快就放下吧,以后也会开心。”   莫长空轻声道:“嗯。”   他不肯说自己心结,陆云真也不喜欢追问别人**,虽然有些担心,只能留待以后慢慢解决。   现在,刘明颉事情比较严重。   陆云真向刘大根发了消息,再次确认受害者是海平大学学弟,表示前去看看情况,问明白地址,向老师请了假,就出发了。   路上,他还给胡绥打了个电话,让他别退圈。胡绥胡搅蛮缠,仗着师尊好脾气,想讨价还价,然后莫长空直接拿过手机,对他说了句:“我打断你狐狸腿。”   大师兄心情不太好,低沉杀气都快顺着5G网络飘过来了……   胡绥嗅到猛兽气息,求生欲爆表,委委屈屈地答应了,删了得意忘形想退圈微博,重新按经纪人要求,拍了几张疲惫照片,发了个想休息阵子信息,把事情圆过去。   陆云真确认不会被何学姐追杀,放心了。   两人坐了大半个小时公交车,来到海平市第三人民医院,再次联系刘大根,买了兜苹果,直奔监护病房。   刘大根相貌比实际年龄苍老得多,头发花白,眼里全是血丝和泪水。他并没有想过陆云真会搭理他,只是心里悲痛,无处抒发,想试试说上一句。   没想到,大师来了……   他看见陆云真如此年轻,愣了愣,又看到跟在身边莫长空气势逼人,像个混黑,道老大……他摸了摸钱包里仅剩三百块钱,有点怂,担心自己是不是找到假大师,惹了不该惹坏人。   刘明颉还在做检查。   陆云真把探病苹果递给刘大根,自我介绍:“我也是海平大学学生,虽然不同系,也是刘明颉学长,想来看看他。”   名牌大学孩子,肯定是好孩子!   刘大根思想比较淳朴,他推辞再三,擦擦手,小心地接过苹果,纵使陆云真不是什么有本事大师,他也感激对方来看望同学情谊。   陆云真看见刘大根身上沾染着学校里看见邪祟气息,确认问题落在刘明颉身上,心里定了。   他把学校里调查东西简单说了说,总结:“明颉学弟性情大变,举止不合常理,我怀疑有古怪。”   刘大根听得老泪纵横:“我就说明颉不会做那些事,不会被坏女人迷得团团转,没人信,没人信……”   大家都说儿子在大城市里学坏了。   陆云真是第一个愿意相信他人。   刘大根不在乎对方能不能帮上忙,冲着这份信任,一口气把事情说了出来……   -->>   大约是两个多月前,刘明颉去了他朋友老家玩,说是那里有座大山,没有开发,风景很好,两人满山乱跑,摄影采风。   “他朋友挺有钱,喜欢玩照相机,叫什么什么莱卡?老贵了,拍照片好像还拿过奖,”刘大根对这些烧钱玩意不太懂,只是儿子经常说,勉强记住了些,“山里回来路上,他们出了场车祸,大巴翻车,挺严重,可是老天庇佑,所有人都没受伤……过了几天,明颉就有些怪怪了,经常偷偷看直播,还打赏,平时很节俭人,积蓄都丢进去了,甚至还挪用了家里钱。”   这事和网上新闻里那些坑爹傻子差不多。   刘大根却纠结极了:“他就算变蠢了要打赏主播,怎么会给美女主播打赏呢?这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陆云真不是很懂他疑惑点:“少年知色而慕少艾,喜欢美女,哪里不对吗?”   刘大根欲言欲止,跳开了这个话题,继续道:“有一次,我半夜起来,听见他在哭,对着窗户自言自语,说真没有钱了,犯错也没法改,求对方宽恕,要杀就杀他什么。”   他租房子在五楼,窗外什么都没有。   所以,刘大根以为孩子梦魇了。   他发现积蓄被打赏给女主播后,也曾暴怒,狠狠打了孩子,刘明颉却整个人恍恍惚惚,不知道痛,他只说了句,这钱是给娘娘上供。   刘大根查了一下,那个女主播叫小蜜蜂娘娘……表演很垃圾,人气不怎么高,态度傲慢,对观众爱理不理,但是有几个像他儿子一样傻子疯狂打赏。   这事太蹊跷。   妻子进了医院,他到处打电话,找亲戚借钱,村里黄神婆知道这事,说明颉可能中邪了……但是神婆八十多岁了,身体不好,早就不做这行当了。   刘大根就像盲头苍蝇一样到处找大师,他又给不起钱,骗子问清楚情况,都懒得骗他,还让他送儿子去戒网瘾。   最后,他在交易网站上看到陆云真帖子,不管是真是假,都当救命稻草,试探着问了起来……   陆云真拒绝了他。   今晨,他发现儿子没起床,去房间里叫人,结果发现儿子怎么也叫不醒,就像植物人似。   刘大根慌了,直接把儿子背到了医院,医生护士把人拖去做了系列检查,身体却找没有任何问题,只好送进重症病房,专家会诊,继续找昏迷原因。   重症病房一天好几千。   贫困家庭雪上加霜。   刘大根佝偻着腰,想掏出根烟,却发现纸烟盒早已空了,他闻了闻烟盒里味道,麻木地说:“明颉就好像睡着了一样,他会醒来吗?”   重症病房不能进去。   陆云真也不能喊着说有邪祟,把还在治疗中患者给拖出来。   刘大根说他已经没有钱交治疗费了,孩子暂时没有危险,不需要维持生命仪器,可以请求医生转到普通病房。   医生也同情这位父亲,答应做完检查便转病房,先看看情况再说,还向上级申请,减免了部分检查和治疗费用。   刘大根带陆云真去妻子住院病房等待。   那是间四人病房。   他妻子叫宋珍珠,高血压送进来,现在已经好多了,正坐在病床上,看着儿子照片出神。   刘大根介绍了情况。   陆云真打了招呼,取过照片看了眼。   照片里,刘明颉穿着运动外套,坐在金黄色银杏树林里,怀里抱着只橘猫,帅气极了,脸上笑容充满阳光,神态很放松,处处都洋溢着幸福。   “真好看,”陆云真忍不住夸,“专业摄影师拍吗?学弟做过模特吗?”   普通人拍照很难那么自然。   宋珍珠笑道:“不是,是他对象拍。”   陆云真惊讶:“刘学弟有女朋友?”   这事在学校没听过。   “这位是明颉学长,你说话注意点,”刘大根推了推妻子,抱怨道,“咱们不是说好,他读书时候不说这事吗?万一影响不好……”   陆云真满脸迷惘。   “孩子都成这样了,有什么见不得人?”宋珍珠看不上丈夫瞻前顾后样子,爽快道,“这事一开始就有问题,我家明颉不喜欢女孩,他喜欢男人,怎可能打赏女主播?”   陆云真懵了。   “你别误会,不是乱七八糟那种,”刘大根赶紧给儿子解释,“他和男朋友是认真,谈了五年,我们都同意了,毕业后就结婚。”   现代社会,这种事挺常见,但毕竟是小众,求学阶段有些顾忌,两人都不想张扬。   陆云真表示理解,不会在学校乱说。   莫长空却震惊得不能自已,他有点怀疑耳朵听错了:“结婚?男人和男人?”   匪夷所思,闻所未闻!   他最疯狂时候也没敢想过这种好事!   陆云真看见莫长空眉头紧锁,又惊又怒样子,感觉不对劲……他忽然想起对方来自古老神话时代,性格保守,曾明确表示厌恶这方面事情。   莫长空没见过同性情侣吧?   “你别慌,要理解,”陆云真清了清嗓子,仔细讲解,“时代不一样了,爱情不分性别,同性情侣很常见,很多国家都允许合法婚姻,我有认识学姐和女朋友结婚了,她在朋友圈发了两个人穿婚纱婚礼照,很幸福。” 第34章 悬崖边缘   莫长空不敢置信地反复质问:“你觉得男人可以和男人结婚?你不觉得这种感情丢人吗?不觉得是见不得人事情吗?!”   当年,他们在特殊情况下,成为了背德混乱关系。师尊只好同意他所有要求,唯一坚持是,只允许暗中发生关系,绝对不准在人前透露出一丝一毫。   所以,他要忍受师尊性格好,招人喜欢,时不时会有结过道侣无聊朋友问他什么时候结侣,还推荐谁家仙子好,还有凡间越国国君,师尊替他杀了境内作祟,残害妇孺白象妖,他居然异想天开,要嫁女儿?!   那天,师尊一袭青衣,手持旧剑,从天而降,拖着那个巨大妖象首级,一步一步地走过都城青石路,血犹热,战意未散,桃花眼里褪尽风流,取而代之是凌厉杀意。   他是来自天上谪仙,是保护人间英雄,宛如高洁明月。   全城女子都出来观看,发现剑仙竟如此年轻俊美,爱慕不已。上古时期,越国民风开放,男女都不在乎贞洁,她们集体唱起了求爱民歌,开玩笑地把各种鲜花瓜果,丢到师尊身上,博君回眸一看,求君春风一度。   师尊被调戏得不好意思,朝大家笑了笑。   他笑容很温柔,笑得三月桃花全开了……   越国上到公主,下到村妇,全被倾倒了。   公主哭着闹着求父皇,把自己许配给师尊,哪怕持箕帚也不在乎。   师尊用专心修行,无意结侣理由婉拒了,也很有自知之明,不敢乱搞什么感情牵扯。   公主逼问他是否有心上人?   师尊迟疑片刻,说没有……   莫长空看见了这一幕,他眼睛被刺得通红,耳朵嗡嗡作响,忍无可忍,再次疯了,回到无剑峰就把师尊拖进房间,撕掉所有高洁外表,疯狂宣泄心里郁躁。   他脑子浑浑噩噩,情绪失去控制,不记得把师尊折磨了多久,也不记得说了什么狠话,依稀记得事后他在铜镜前,一遍又一遍地逼着师尊看清楚自己模样,搞清楚自己身份。   师尊被逼问得崩溃了,他随口乱答,胡言乱语,承认了许多不堪身份,包括男宠,工具,甚至是不知廉耻玩物。   这些答案,莫长空全部都不想要,甚至憎恨无比,痛苦懊恼。   他唯一渴望,师尊坚决不给。   那就是情人……   可是,莫长空想不明白,为什么师尊愿意顺从地被他玩弄,也不愿意给予一丝爱意,就连欺骗话语也吝于施舍。他苦苦挣扎,疯狂逼迫,用尽手段,可求不到就是求不到。   师尊说,这是错误。   所以,他可以接受任何疯狂,忍受任何耻辱,却坚拒任何感情,一直在努力寻求彻底结束错误办法。   这就是不爱吧?   ……   如今,万年过去,他好不容易学会死心,师尊居然告诉他,世界可以接受男人感情了?也不嫌弃了?   莫长空快急疯了,他不停地提出更多冒犯问题,包括为什么没人歧视同性情侣?为什么会准许结婚?为什么不觉得脏?   刘大根夫妻被问懵了,不知所措。   “对不起,他不懂这些。”陆云真尴尬极了,他迅速捂住莫长空胡说八道嘴,制止更多失礼话语,拖出病房外,亲自做科普教育。   莫长空求知若渴,眼里全是焦躁,他太想知道这些问题答案了。   陆云真拿出婚姻法,又找出同性结婚视频,让他明白这是正常事情。   莫长空冷静下来,轻轻地瞥了眼师尊身体,阴沉地问:“男人喜欢男人……你真能接受?”   他声音极压抑,带着说不清道不明恐怖,眼里仿佛有即将爆发熔岩,随时会吞噬和毁灭所有一切,他克制已经到了极限,想知道师尊究竟是不接受男人,还是不接受他,若是后者,他会控制不住愤怒情绪,把人拖去深山里,就地正法……   陆云真再次感受到了送命题压迫感。   他拼命思考正确答案,艰难教育道:“为什么不接受?虽然我们是直男,不喜欢男人,但也要尊重别人不同选择,不要随便评判,不要用异样眼光看待……”   莫长空声音再沉了沉,打断道:“师尊不喜欢男人?”   “绝对不喜欢!”陆云真狂点头,他怕自己说错话,会被“讨厌”同性感情莫长空误会取向,以为有企图,然后厌恶和排斥。   世界变了,师尊还是没有变。   莫长空情绪渐渐缓和下来,自制力重新归来,他沉默地挪开视线,放弃可怕念头。   他又差点犯错了……   陆云真感觉好像在危险猛兽嘴里转了一圈,明明快要没命,不知怎么就混过关了。他身上压力骤减,松了口气,觉得可能是错觉,便岔开话题道:“家里玉奴是喜欢男人,我也没见你在意……”   莫长空嗤道:“他算男人?”   金玉奴相貌和性格都像个女人,窝囊又废物,还是戏子这种伺候人出身,荤素不忌,毫无廉耻心,他没办法把那家伙当正常男人看,但看在共同取向份上,愿意照顾一二。   陆云真知道他嚣张跋扈,脾气高傲,看谁都不太顺眼,只要不出恶言,就算示好了,而且师尊吩咐过事情,就算再不顺眼,他也不会乱开口。   自家徒弟,很乖……   他满意地带着莫长空回去,再次向刘大根夫妻道了个歉,说小地方出来人,没见过世面,慌乱了。   “没关系,我知道这事也别扭了好几年,看见两个娃确实好,才尝试接受,”刘大根摆摆手,憨厚道,“唉,我们也是怕村里人没见过这些,对明颉说三道四,才决定来大城市定居。”   “这个犟老头子,看了好多心理书,才承认,”宋珍珠苦笑道,“明颉从小就喜欢男人,打工时候遇到了安和,本以为日子越来越好……”   她说着说着,又忍不住哭了起来:“明颉成这个样子了,我想告诉安和,借点钱,可是电话怎么打也打不通,微信也不回复,不知道两人是不是闹矛盾了,我也不敢多问,怕被看不起……”   安和家境很好。   虽然刘明颉说安家不是那种人,但他们有点自卑,怕被人说死皮赖脸,卖儿子求财,怕两人结婚后,明颉有干苦力农村父母,被安家看不起。   亲家见面,客客气气,人也不错,但宋珍珠说菜市场服装打折,安母说香奈儿包包打折……实在聊不到一起去。   所以,两家很少联系。   宋珍珠说起明颉和安和趣事就停不下来,哭哭笑笑,时间在她絮絮叨叨中-->>   过去……   刘明颉检查总算做完了,医生看着报告也发愁,什么问题都没有,就是睡着醒不过来,这事有点不科学……   刘大根趁机让孩子转了普通病房。   陆云真终于看到了刘学弟,照片里那个高大阳光少年,瘦了两圈,躺在病床上胡子拉碴,面容憔悴。   他看见学弟身上邪祟气息和以前看过不同,并不浓厚,但带有很强意念,像锁链般缠绕身体,如今正慢慢消散。   “是离魂,”莫长空开口了,他伸出手,放在刘明颉额间,将剩余邪气凝聚在掌心,然后捏了捏,化作黑色小球,递到陆云真面前,“师尊请看,他魂魄被强行拘走了。”   邪气里面有隐隐含着些许金色星芒……   陆云真感觉古怪,他记忆被封印,经验不足,分辨不出这是什么东西。   “拘魂完美,没留下行踪,邪气和金色星芒混合……属于一种极罕见妖魔,”莫长空在炼狱被囚禁万年,几乎不和人交流,很多不重要事情都忘了,他坦率道,“我需要找到它真身,才知道具体情况。”   刘大根夫妻听见儿子魂魄不见了,心都乱了:“妖魔真身在哪里?”   莫长空捏着那团污秽黑气,也看着师尊,欲言欲止……   陆云真看了他很久,终于懂了,无奈道:“吃吧,吃吧,我买漱口水了……”   莫长空一口把黑气吞了,细细品了品,然后暴力推开窗户,直接跳了出去,嗅着气息,追寻而去。   窗户限制打开锁被他弄坏了……   宋珍珠捂着胸口,发出尖叫:“这是五楼!”   “没事,”陆云真也吓坏了,赶紧安慰,“阿姨冷静点,深呼吸,稳住情绪,高血压千万别犯……”   这话来不及了。   幸好这里是医院,抢救比较快。   医生护士看见破了窗户,如临大敌,在楼下找了找,没发现血迹和伤者,回来询问情况。   陆云真硬着头皮解释:“宋阿姨看错了。”   刘大根和宋珍珠原本是半信半疑,如今看见大师本领,哪里还敢质疑?他们胡编乱造,硬生生把谎给圆了,还赔了弄坏窗户钱。   陆云真见闯了祸,很不好意思,向大家道歉,保证回家会好好教育莫长空,以后不能图方便,随便跳楼……   宋珍珠吃了药,稳固好血压。   众人焦急地等了半个多小时,莫长空终于回来了,满脸不虞,把掌心握着东西重重地放在了桌子上。   那是一只小小蜜蜂?   蜜蜂身上缠绕着同样邪气。   陆云真疑惑地问:“这是凶手?蜜蜂妖?”   “不全是,它真正名字不是这个,”莫长空没抓到真凶,感觉办事不利,面上无光,他憋屈道,“这妖魔……操控了无数蜜蜂,零零散散,遍布整个城市……搅乱了气息。”   现代都市太大了!   以前城市村镇,再怎么折腾就那么点地方,如今他跑了一大圈,弄死了好几只蜜蜂,还没出一个街区。现代交通发达,虫族妖魔可以操控昆虫附在汽车或者飞机里,跟随人类到各个地方,活动范围就更广了。   他怕师尊等急了,先回来复命。   “以前也有类似妖魔,但是作恶一般集中在某个区域,这只……目不明,没有方向,”莫长空恨恨道,“我花点时间搜索,总能把那该死混蛋揪出来!碎尸万段!”   他是剑修,擅长打架,不擅长算命寻人!   区区几千只蜜蜂,两个月就抓完了!   “不用那么麻烦,”陆云真安慰道,“她不是有网络直播吗?我黑进去,查一下ip地址,就知道大概位置了。”   他打开笔记本电脑,直接登录直播平台,按刘大根介绍,搜出那个叫小蜜蜂娘娘房间。   这是个不正规平台,里面有不少擦边球违规内容,主播注册非常容易,几乎没有人管。   小蜜蜂娘娘房间里空荡荡,直播还没开始。   陆云真注意到旁边打赏名单,排行第一是名叫“安和明明”土豪,刷了大约两百万礼物。   他感觉这名字熟悉,指着问宋珍珠:“这是明颉学弟男朋友吗?”   宋珍珠迟疑:“看着像……”   刘大根赶紧找出儿子手机,指纹解锁,打开微信对了一下名字,确认此人是安和。他以前尊重孩子,从来不查看聊天记录,也没想到这方面,如今顾不得了。   手机里有几条诡异信息:   安和明明:“她来了。”   安和明明:“好好上供,祈求原谅。”   安和明明:“她目标是我,你别管了……”   安和明明:“我不想放弃你。”   ……   信息时间在三天前。   陆云真判断:“安和也遇害了。”   刘大根慌得手机都拿不稳了,手忙脚乱地给安家打电话,安和手机停机了,他又在儿子号码簿里找出安母电话,急急忙忙打过去。   这次电话通了……   安母听见未来亲家在询问她儿子事,忍不住哭了,犹犹豫豫,两个孩子感情太好了,这事她瞒了好几天,怕明颉担心难过,想搞清楚真相再说。   刘大根等不及了:“安和出事了吧?昏迷躺医院了?他是不是也中邪了?魂没了?!”   安母止住哭声,茫然:“你怎么知道?”   玄门大师刚下飞机,到医院还没半小时,查看过安和情况,告诉她这件事,说是失魂症。   刘大根赶紧把这边情况也说了一下。   安母大惊,立刻安排转院,出钱让他们把刘明颉送去私立医院VIP病房,请陆大师和莫大师也过汇合,共同商讨对策。   事态紧急,刘大根也不敢坚持了。   他含泪接受了亲家好意,让宋珍珠留下来继续住院,然后收拾东西,带着陆云真等人,坐着救护车,风风火火地转院了。   陆云真走进病房,看见里面病床旁站着位穿着唐装少年,年约十七八岁,留着短短寸发,剑眉星目,透着几分傲气。   少年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在下是一剑门弟子仇尊,敢问陆大师仙门何处?” 第35章 种族天性   陆云真见他如此客气,便模仿礼节,乱七八糟地回了个礼,自我介绍:“我是无剑峰门主,陆云真。”   “什么?”仇尊瞬间睁大了眼,失声道,“你就是无剑峰门主?”   陆云真疑惑:“你认识我吗?”   仇尊想拔剑砍死这个把他拉黑,还用外挂发小广告垃圾骗子!   陆云真发现对方怒目而视……   他被看得莫名其妙,但两人素不相识,不可能结怨,他想了很久都找不到理由……怀疑仇尊天生长着凶巴巴脸,看谁都像在瞪人。   众人也感觉氛围不对,疑惑地看向他们。   仇尊拼命按捺住想找陆云真算账心情……他是一剑门弟子,玄学界未来,不能那么不知轻重,正事还没办完就办私怨,当着普通人面打架,丢师门脸!   他决定先保持礼貌,等陆云真出糗,然后云淡风轻地揭穿骗子真面目,狠狠打脸,比较有逼格。   陆云真再次问:“我们见过吗?”   “没有,”仇尊皮笑肉不笑,试探问,“无剑峰这名字有些熟,你该不是在哪本网络小说里找吧?”   如果只是无意撞了名字,只要对方愿意道歉,他也愿意讲道理,教训一顿,改名了事。   陆云真笑道:“无剑峰历史悠久,传承很多年了。”   仇尊笑得虎牙都露出来了,冷森森道:“原来你知道,那就好……”   哪怕是一剑门师长亲至,这件事情都没有转圜余地了。   陆云真轻轻地叹了口气,觉得这小帅哥没救了,表情那么恐怖,没看见旁边护士姐姐都吓得悄悄退开了吗?不用问都是单身狗,和他是一国!   同病相怜,惺惺相惜……   他体谅地不再讨论这个问题,直接抓重点,和仇尊交换双方受害者情报和线索。   安和情况也差不多,车祸后就出现行为怪异,似乎遭遇邪祟控制,昏迷时间早两天。   安母拿出了一些照片,是安和在老家山里拍,其中有座布满碎石和青苔破旧石洞,里面有座粗糙石像。   石像没有艺术价值,大概就是块有点像人石头,涂着红色朱砂,细节都被时间腐蚀了,有些看不清图案,搞不清是什么东西。   仇尊“谦虚”地问:“陆大师,你怎么看?”   陆云真愣了愣,回答:“是神像吧?”   仇尊继续提问:“它有什么意义呢?”   陆云真被问得茫然:“拜祭?害人?都破成这样了……你知道这是什么神灵吗?”   “会害人,都是伪神,”仇尊微笑道,“前阵子修路,炸山时发现这个石窟,里面东西跑出来了。”   “当然出来了,”陆云真看他高深莫测样子,还以为有什么不得了见解,听完有些小失望,解释道,“她现在在橘子TV搞直播呢,小蜜蜂娘娘直播间,晚上十点开始。”   安母连声道:“对对,安和前阵子天天看直播,还打赏!我以为他看游戏直播,没管,后来发现是女主播,感觉怪怪,仇大师说这事不重要,我就没多说……”   “啥?”仇尊表情垮了。   他追查这事不到两小时,辛辛苦苦翻了上千张照片才找到伪神像,上网查资料,锁定目标,自以为很有收获。   按照常规,伪神像身份不是驱邪重点吗?为何这邪祟会如此奇葩?光明正大地跑出来做什么女主播?   莫长空开口道:“不是伪神。”   仇尊心情不好,直接怼:“你知道是什么?”   莫长空摇摇头:“忘了。”   仇尊鄙视:“半吊子。”   这头邪祟行事奇葩,不走寻常路,才让他们得了便宜,抢先寻得线索,算不上什么本事。   入夜,仇尊指挥行动,打开笔记本电脑,下载橘子TV,注册新账号,往里面充了些钱,打算等小蜜蜂娘娘开播后,伪装成粉丝打赏,看看情况。   小蜜蜂娘娘很不敬业,号称十点开播,拖拖拉拉搞到快十一点才开始,粉丝陆续进来,稀稀拉拉大约三四十个。   镜头里出现并不是什么妖冶或邪恶美女,而是个……身材娇小,相貌可爱小女孩?看起来十五六岁,素面朝天,穿着鹅黄色连衣裙,脑袋上有两根细长小触角,晃啊晃。   屋子里满满当当都是各种零食、漫画、小说还有手办,包包,还有各种奇怪保健品、磁性枕、养生床什么……   她在直播间里一边吃零食,一边看购物直播。   购物频道里,中年帅大叔在声嘶力竭地喊着:“八箭八心大钻石,送给你最爱!只要九九九!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数量有限,错过就没了!”   小蜜蜂娘娘立刻跳起来,打开购物链接,直接下单一百八十七个,嘴里还嘀咕着:“雨露均沾,不能偏心……”   她疯狂购物,好像没钱了,突然站起身,靠近屏幕,在摄像头前,睁大眼睛,认真地数起了直播间里人数:   “一个、两个、三个、四个、五个……”   她表情很严肃,仿佛能看清屏幕后每个人模样,动作和神态都不像人类,透着丝丝诡异,数着数着,忽然顿了一下,疑惑道:   “咦,有新来客人?”   陆云真顿觉毛骨悚然,他迅速环顾四周,却什么都没有看见。莫长空朝他点点头,低声道:“放心,她没看到我们,多半是以为误闯人类。”   “算了,新来观众,你们好,本直播间没有才艺,爱看看,不看滚,”小蜜蜂娘娘果然没有追查,她糊弄地打了个招呼,退回座位,然后打了个响指,朝观众命令道,“交钱吧。”   直播间粉丝们开始疯狂地给她砸钱打赏,火箭飞机一架架飞过。   陆云真松了口气,感叹:“真是妖魔。”   “你没见过妖魔吗?”仇尊觉得这家伙懂点玄学,但小家子气,上不得台面,教育道,“这是只蜜蜂,呵……虫族妖物,脑子都不太好,但是难缠,以前我抓过只蜘蛛妖,打了三天三夜。”   陆云真想了想,赞同:“对,我也见过妖魔,是挺麻烦。”   忘了家里有只万年九尾狐,惯会撒娇,他撸毛撸得停不下来,学习都耽误了……身边长空,也属于妖魔类型,可乖了。   这样想想,妖怪好像也不可怕?   莫长空再次开口:“师尊,她是蜜蜂妖,但身份不是妖魔。”   众人听得莫名其妙。   仇尊忍不住再怼:“蜜蜂妖不是妖魔,还能是什么?蜜蜂神-->>   吗?”   “也不是真正神灵,”莫长空看见师尊也满脸疑惑,抱着双臂,努力思考,“我再想想这东西名字,应该能想起……”   仇尊怀疑这是个傻子。   陆云真让他慢慢想,别着急,然后给小蜜蜂娘娘撒了一堆花,又砸了几架飞机隐藏身份,然后做代码,尝试黑进网站,寻找IP地址。   这个平台不正规,服务器架设在国外,提现非常简单。   小蜜蜂娘娘收到钱,继续快乐购物,并大发慈悲地教育她粉丝们:“男人智商不高,容易冲动,天生就适合做奴隶,你们应该奉养母亲,听妻子话,认真工作,努力挣钱,把所有钱都交出来,若敢违抗,我定不轻饶。”   粉丝们就像一具具傀儡,不停撒花,赞同,鼓掌,给直播间增加人气。   仇尊气得差点掀桌:“狗屁!谁冲动了?!”   他要砍死这胡说八道脑残邪祟!   陆云真迟疑片刻,提醒:“你不是说她是蜜蜂妖吗……”   仇尊黑着脸,打断道:“蜜蜂又怎样?蜜蜂就能看不起男人,把男人当奴隶了吗?”   “这是她种族特性,”陆云真再次提醒,“高中生物课里有……”   仇尊大怒,打断道:“读过高中了不起吗?!”   陆云真被怼得莫名其妙,但他好脾气,继续解释道:“妖族都有天性,变成人也改不了,你可以上网查查蜜蜂……”   这是胡绥吃鸡骨头时候教,妖族都这样,就像他变成人类那么多年,也改不了青丘狐风流本性,喜欢玩弄感情,没办法专一,被锦年师兄狠狠教训了好多次,最后折中处理,不谈恋爱了。   大师兄是剑灵,冷血残忍,没有同理心,不懂怜悯,就连萌哒哒小狐狸也欺负得下手。   陆云真当时听了很久,总算明白了小徒弟意思,抓出重点,帮他做了一堆炸鸡骨架,让他别说大师兄坏话。   如今,小蜜蜂娘娘是蜜蜂妖族。   蜜蜂是母系社会,每个蜂巢里只有一个蜂后,配备几百只雄蜂和几万只工蜂。小蜜蜂娘娘既然是蜂后……把雄性当奴隶,歧视男人,都是刻在骨子里习性。   不管是逼蜜蜂尊重人权,搞男女平等,还是逼绰号平头哥蜜獾学会好脾气,不要怼天怼地怼空气,都是很难……   他现在感觉仇尊就像个平头哥似,动不动就黑脸,看啥都想怼一发,还不听人说话。   莫长空也不懂生物学,但他听话,用手机查了资料,抬头看见仇尊还在摆脸色,对师尊不敬,心里不快,愠怒问:“你不读书吗?”   这话仇尊没法接……   玄门重修行,哪有空像普通学生那样每天刷题做作业?用师兄话来说,你是想抓妖时候用一套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试卷砸死它吗?!   所以,他们这行学历都很低。   仇尊读完九年义务教育就没读了,但是他读了很多玄门书籍,还学了很多剑法……这些不好细说,反正他初中学历,没读过高中生物课……   他涨红着脸道:“我是剑修。”   莫长空更加歧视:“剑修就可以文盲了吗?”   无剑峰是天下第一剑修门派,他们都有跟着师尊好好读书,哪怕是时代变了,他也在看课本,努力学习简体字,不给师门丢人。   刘大根忍不住夸:“陆大师和明颉一样,都是重点大学高才生。”   陆云真谦虚:“没什么。”   刘大根问:“大师高考多少分?”   陆云真不好意思地笑道:“698分。”   “哎呦,比我儿子还高,怎么没去京城大学呢?”刘大根平生最佩服学霸,他把陆云真把死里夸,几乎要夸到天上去,带动着安父安母也崇拜不已,觉得学习好大师更聪明,更靠谱,求他赶紧救儿子。   陆云真谦虚地表示会尽力。   仇·平头哥·尊发现这场架吵不赢,肚子都快气炸了,他打定主意待会拿出看家本领,好好亮一手,让这群无知家伙睁大狗眼,搞清楚玄学之道,奥妙无穷,和考试成绩一点关系都没有!   陆云真继续研究小蜜蜂娘娘直播间,国外代理服务器比较麻烦,为了避免国家追查,绕了好多个圈,他黑了半天,发现有好几个疑似地址,不太确定是哪个。   小蜜蜂娘娘一边教育粉丝,一边继续网购,网购完了又打开电视剧,找出个甜宠题材偶像剧,哈哈哈地看了起来。   “这男主角好帅啊,”她一边看一边夸,“很适合做我第一百八十八房老公,不知道要多少彩礼才可以娶回来?”   她打开笔记本,小声嘀咕:“看看谁欠我债……再找几个奴隶吧。”   陆云真皱眉:“债?”   这个词用得有些奇怪,莫长空曾经和他说过,过去妖魔有时会和人类做交易,收取各种代价做报酬。   金钱、寿命、灵魂……   他犹豫地看了看莫长空。   莫长空愉快道:“她会遵循古老规则……起码几千年,是大家伙。”   这种妖魔,内丹才好吃。   ……   “不慌,先确定位置。”陆云真手里有好几个地址,天南海北,虽然莫长空会神行,可以一个个位置过去找,但是城市太大了,交通复杂,他又严重缺乏现代知识,独自跑那么远,有可能会迷路,或者犯法进局子……   他思考了很久。   仇尊看见他烦恼样子,心情略微好转,嘲讽道:“怎么,陆大师要用紫薇斗数?还是扶乩问卦?或者是鸿坤秘法?没关系,让我来吧,虽然一剑门不太擅长术法,但我有八卦法器,算一下妖魔大概方位还是可以。”   他拿出八卦,开始布阵掐算。   陆云真打开视频网站,找到小蜜蜂娘娘看偶像剧,看了起来,然后他感觉这男主角可眼熟了:“这是胡绥吧?”   胡影帝无人不知,大家纷纷称是。   “救人如救火,”陆云真看着直播视频里,小蜜蜂娘娘对偶像剧男主角快乐舔颜样子,思考片刻,提议,“我们让胡绥去直播间里,开个互动,把她位置骗出来吧。”   众人面面相觑,不是很明白陆大师意思。   仇尊忍无可忍,骂道:“你当胡绥是你家召唤兽吗?让他来就来?!”   谁不知道胡影帝出场费近千万?   这事太瞎胡闹了!   陆云真拨电话:“我问问看……” 第36章 影帝出手   青丘狐族,上惑君王,下魅百姓,曾经挑起过不少战争,愿意为美人冲冠一怒,发动大军,劳民伤财,打上十几年例子也不止一两宗。   这种破事干多了,遭了天谴。   青丘狐族因此没落,剩下寥寥无几,大部分都飞升了,留在人间界可能就剩胡绥这一只。   他签约娱乐公司和妖族有些关系,能把这青丘狐哄进来做招牌,是意外之喜,随便他作天作地,只当祖宗供着,哪怕是不动用狐族妖术,凭借天生魅力,轻而易举就能红遍全国,让公司迅速变成一线,赚得盆满钵满。   胡绥实力和后台都够硬,还是房地产富豪,脾气任性,没人敢惹,所有事情都靠万能经纪人解决……   他被师尊按着不退圈,皆大欢喜。   经纪人又把他顺毛哄了一圈,告诉他现在娱乐时代,明星地位高,师尊看到自家小徒弟在圈里事业有成,会自豪,你看师尊都帮朋友找你要签名了,多高兴啊……   胡绥听得飘飘然,又接了两个广告一个综艺,而且保证敬业地拍摄,让师尊看得高兴,看得满意。   如今,巨大九尾白狐正懒洋洋地趴在经纪公司暗室里沙发上,巨大电视屏幕里放着他最喜欢动画片,两位妖族出身宠物美容师,忙忙碌碌地围着他,给皮毛做清洁和护理。   “多打点精油和护毛素,吹蓬松点,柔顺点,”胡绥半眯着眼,惬意地吩咐,“尾巴毛修剪一下,喷点香水,这样师尊撸起来手感会更好些。”   争宠这种事,每个细节都要做到位。   尽量分散师尊注意力,让他不要偏心,不要心软,不要落入陷阱,不要走上错误老路!大师兄绝对还有坏心思!现代社会这方面花式可多了,说不定他在网上学会了,会玩更狠!   师尊太可怜了!   决不能让大师兄变后爸!   手机响起了《猪爸爸和三只小猪》主题曲,屏幕上显示是师尊来电。   胡绥赶紧用爪子按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陆云真把事情简单说了一遍,感觉挺麻烦小徒弟,不知会不会造成坏影响,他小心翼翼地提出请求……   “这算什么大事?值得师尊那么小心?”胡绥听得直想笑,笑完又有些心酸,轻声道,“无剑峰师徒之间,别算情分,没有麻烦……”   陆云真高兴地谢了又谢:“嗯,你们真好。”   胡绥愉快地挂了手机,然后听到了电视里传来熟悉欢笑声,抬头看向屏幕,原来是动画片放到了他最喜欢一集:   猪爸爸过生日,带着小猪们去野餐,他做了好多好吃东西,抓回了到处闯祸猪大哥,教育了固执犯蠢二哥,还要救被大灰狼盯上笨小弟,累得几乎瘫过去,差点没命。   最后,大家送给猪爸爸一朵花做礼物,猪爸爸就忘了生气,忘了辛苦,他高兴地一个个摸着小猪头,夸大家是好孩子……   他看得入了迷。   真想回到过去,回到最快乐时光。   窗外飞来了一只金色小鸟,亲昵地落在他肩上。   胡绥轻轻地挠了挠小鸟羽毛:“别急。”   ……   陆云真放下手机,兴高采烈地宣布:“胡绥同意了,他帮我们把地址骗出来。”   病房里很安静。   大家都用迷惘或怀疑目光看着他。   仇尊嗤道:“吹玻璃都没你能吹。”   安母迟疑问:“是……长得很像替身吗?”   刘大根不懂娱乐圈明星:“胡绥是谁?也是玄门大师吗?”   陆云真肯定道:“嗯,他也是无剑峰弟子。”   众人面面相觑。   仇尊都气得笑了,世人畏鬼神,他见过不少学了半桶水家伙,伪装大师骗钱,故意危言耸听,或者胡乱提要求,把事情搞得乱七八糟,卷款逃跑,最后让他们去收拾烂摊子。   可是,他从没见过那么厚颜无耻骗子,撒这种容易被揭穿谎言,八成是找了个演员,串通扮演角色……   仇尊似笑非笑地嘲讽:“你家胡绥出场费要多少钱?我家小师妹是他粉丝,能给我签名吗?”   陆云真怕麻烦,不想和平头哥互怼,他礼貌道:“他不要出场费,签名照……我以后问问吧……”   仇尊还想开口继续怼,忽然感觉旁边有恐怖气息,他回过头,看见莫长空坐在角落里,用阴森森眼神看着自己……   这是杀意?   仇尊修行多年,也遇见过凶残妖邪,经历过生死危机,可是从未有过这样毛骨悚然感觉,心里就好像被锋利刀子一寸一寸剐,发出尖锐警报声。   额上冒出冷汗……   他闭上嘴,警惕地按住腰间长剑,微微拔出半寸。   寒光四溢……   陆云真早就发现了他藏在长袍下剑,看见拔剑,按捺不住好奇心:“仇大师,这玩意能带上飞机吗?”   这剑看着就像真货,还是开过锋。   航空管制和治安管理法都不允许佩戴吧?严重好像还触犯刑法?   陆云真从小就喜欢各种宝剑,有很多塑料和木头做玩具,如今看见真家伙,心痒难耐,想知道玄门是不是有什么合法渠道能玩真剑。   他打破了两人对峙。   仇尊愣了很久,才回答:“玄门和国家特殊部门有合作,剑修有特殊牌照,可以合法持剑。我坐飞机是办手续托运过来……”   “你好厉害,”陆云真羡慕极了,“玄门怎么加入?要考证吗?难考吗?”   玄学小说主角都是幸运星,走到哪里,哪里就闹鬼闹人命,各种土豪哭着喊着要送钱。他是倒霉鬼,发了一个星期小广告才找到这宗不赚钱差事,还是傍上大组织,接任务,勤勤恳恳干活是正道!   仇尊迟疑答:“拜入师门,或者高人引荐……”   陆云真想了很久,小心问:“你师门很厉害-->>   吧?”   仇尊自豪:“天下第一剑修门派。”   陆云真惋惜:“我不会用剑。”   仇尊不明白了:“你不会用剑,乱叫什么无剑峰?”   陆云真莫名其妙:“无剑峰不是没有剑吗?我当然不会用剑,否则要叫有剑峰了。”   莫长空说他前世是剑修,但连一把好剑都没有,八成是个垃圾……而且经营无剑峰多年,才收三个徒弟,除了大徒弟可以长脸外,其他两个徒弟,一个没天赋,一个是残疾,可见这门派名字取错了。   如今,午夜梦醒,想着那一百亿贷款,泪满衣襟。   他就该把门派改名叫好运来!   陆云真叹了口气……   他晚点问问雁来寺悟明大师,大师脾气好,品德好,说不定会大发慈悲,帮他混进玄门。届时,新手入门,他先捡点大家不要活计,几百块不嫌少,几万块不嫌多,慢慢做出名声就好了……   不知悟明大师会不会让他剃度当和尚?   陆云真有些愁……   仇尊在旁边看他乖乖巧巧,满腹心事样子,莫名觉得有点可怜,脑子冷静下来,发现自己怼了半天,对方却好脾气,一次都没回嘴,就算想骗点小钱,也有努力干活,好像没那么坏……   他素来吃软不吃硬,最怕拳头砸棉花。   仇尊好奇问:“喂,你为什么干这行?”   陆云真伤心:“我缺钱……”   “玄术没那么简单,我见过很多像你这样半桶水,最后都在邪祟手里丢了命,”仇尊见他真什么都不懂,忍不住劝,“你年纪那么小,都考上名牌大学了,还是好好念书,不要走歪门邪道捷径。”   陆云真看着他老气横秋表情,被逗乐了:“你比我还小。”   仇尊怒道:“老子进师门时候你还喝……读小学呢!”   陆云真乐呵呵地夸:“你看起来凶,人挺好。”   仇尊觉得不能再和这傻子计较,否则气得肚子疼。他继续回头瞪莫长空,那家伙看起来凶,更适合怼。   莫长空确认师尊没有生气,歇了教训心思,他慢吞吞地挪开了视线,收敛溢出恶意,继续看着窗外梧桐树发呆。   深秋了,枯黄叶子在秋风中打着转往下掉。   一片,两片,三片,四片……   死狐狸做事太慢了。   他饿了,想吃蜜蜂妖。   ……   仇尊怼不着人,心里烦闷。   他算了好久八卦,易数乱七八糟,看得头大,只知道邪祟在东南方。   算卦太难了!   好好剑修学什么算命?算他个仙人板板!怼就完事了!他师尊肯定是算不好命,才把这个八卦传给他,骗他学!   仇尊收起八卦,若无其事地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准备偷偷去厕所给神算门小师妹打电话,求她帮忙,算出结果发个微信来……   “来了!”   忽然,他听见陆云真叫了声。   众人都急急忙忙地围去了电脑前,仇尊愣了愣,也跟过去看情况。   小蜜蜂娘娘视频直播间里,弹出个名字叫胡绥好友申请。   这事怎么看怎么像骗子。   “这就是你请来影帝?”仇尊在网站搜了一下好友,发现是个刚注册不到十分钟新号,用了胡绥照片做头像,假得不能再假了,他忍不住吐槽,“我家九十八岁奶奶都不会上这个当。”   小蜜蜂娘娘欢天喜地地通过了好友验证,满脸春意地聊天去了。   仇尊差点被噎死,恨铁不成钢地骂:“这智商就三岁吧?!”   陆云真淡定地问道:“妖魔蠢不好吗?她都相信八箭八心是真钻石了……”   聊天记录在电脑屏幕里看不清,大家就看着小蜜蜂娘娘在直播间,像个初中小女孩般,一会儿开心,一会儿娇羞,一会儿站起来转圈圈,似乎被撩得心花怒放,马上要去和网友奔现。   仇尊纠结极了:“太容易被骗财骗色了吧?”   陆云真同意:“她很单纯。”   “嗤,”仇尊感慨,“你在哪里找出这样会玩弄感情渣男?”   陆云真小声道:“种族天性……”   青丘狐,玩弄感情是专业。   仇尊鄙夷:“这家伙脑子不好,若换了我认识师姐妹,男人在她们手里都讨不得好……”   玄门男多女少,女剑修更少。   一剑门在情场上很不得意,他和师兄弟们经常惨败滑铁卢,明明关系不错,却收了很多哥哥卡,好人卡。大家都不知道为什么,大概是女孩子心思太难懂?   旱旱死,涝涝死。   他最讨厌玩弄女孩子感情渣男了!   陆云真想了想平头哥怼人英姿,秒懂。他怜悯地拍拍单身狗肩膀,表示安慰。   大约过了十分钟。   胡绥发来了信息,说是随便找了个送礼物借口,弄到了地址。   他把地址复制给了师尊,浙河省坤兴镇黄栌乡居委会65号。   陆云真打开卫星地图看了看,发现是座私人别墅,别墅周围杂草丛生,后面有座小山。   仇尊夸奖:“这渣男挺行啊?”   陆云真解释:“我徒弟,他挺受欢迎……”   仇尊笑道:“渣男能有多受欢迎?”   陆云真思考怎么形容,胡绥给他发来了视频电话,他犹犹豫豫地接了。   胡绥笑容满面地出现在电话那头,打了个招呼,殷勤地问:“师尊,你看满意吗?还需要什么?我让经纪人给你们配房车送过去?路挺远,你可以睡舒服点。” 第37章 蜜蜂小镇   “什么渣男?”医院护士们刚好来查房,看到胡绥视频,纷纷发出了压抑惊叹声,想尖叫,又不敢大声,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围到了陆云真身边,求得允许,然后对着镜头疯狂表白:   “胡影帝?!求渣!你想怎么渣就怎么渣!”   “我好喜欢你,喜欢八年了!”   “绥哥哥,我是你永远小狐狸!”   “……”   仇尊看得目瞪口呆。   陆云真低声道:“我徒弟真不渣,他挺受欢迎。”   胡绥粉丝几千万,这叫挺受欢迎?   仇尊没想到这事是真,感觉脸特别烫,特别疼,想挖个坑钻进去。   陆云真答应给护士妹子们寄签名,护士们感动极了,纷纷给他留微信,留电话,得知他是胡绥好友,热情地邀请他来这里住院,保证全部开绿灯,最高级VIP服务,和照顾亲爹一个待遇。   这个承诺总觉得怪怪……病房好像是重症患者才呆?   陆云真谢过了护士们好心,回头看见仇尊坐在角落,低着头,心情沮丧,像朵蘑菇。   他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没事,”仇尊紧紧捂着脸,艰难道,“就是有点痛苦,有点纠结……你答应给我胡影帝签名,是真吗?”   他不是追星粉,但他家小师妹是胡绥铁粉,想要签名已经很久了。   胡绥懒散惯了,基本不签名,经纪公司对他呵护备至,每年流出来签名照寥寥无几,粉丝们都抢破头。   仇尊曾吹嘘过自己神通广大,区区签名,手到擒来,结果找了很久都没找到真货,神算门手里也不能用假货敷衍。   如果再失败,小师妹就不崇拜他了……   仇尊低下头,屈辱得脸都涨红了,满头寸发根根竖起,浑身充满警惕,但凡陆云真敢开口嘲笑半句,他可能要拔剑自刎了。   幸好,陆云真是好好先生,从不把小事放心上,他爽快答:“好,我帮你要。”   胡绥给他签名可大方了,要多少签多少,屋子里丢了不少,让他拿去做送人礼物,感觉不是什么大事。   仇尊松了口气,对陆云真恶感散了大半,觉得这半吊子人还不错,不是纯骗子。   ……   胡绥派来了房车,还说要帮忙。   莫长空叫他别添乱。   胡绥不乐意,要找师尊撒娇。   陆云真怕他被蜜蜂妖把脸蛰了,误了工作,粉丝心疼,再加上妖族和玄门关系不太好,他也怕仇尊法力高强,看破青丘狐妖身,揪出毛茸茸尾巴……   届时,万千粉丝发现爱慕多年男神是狐狸精,勃然大怒,全部转黑,用臭鸡蛋丢死他们师徒怎么办?   他曾见过何学姐用高跟鞋把欺骗学妹感情渣男砸破头,若是学姐知道他帮徒弟隐瞒真面目……   太可怕了!陆云真有点怂……   胡绥被死谏成功,委委屈屈地听师尊话,偷骂了两句师兄小气,继续理毛去了。   ……   房车在高速公路上飞驰。   坤兴镇是安和老家,是个偏僻小镇。   安和母亲叫安华,是镇上首富独女,身体不好,是含在嘴里,捧在掌心养大。安和父亲叫蒋良才,是个孤儿,自幼被安家收养,与安佳青梅竹马,感情很好,长大后入赘安家。   两人只有安和一个孩子。   蒋良才也快急死了,医院公司两边跑,嘴角燎满火泡,一边请名医,一边请大师,一边还要安慰妻子。   蜂妖行动不受操控。   两边亲戚都没有什么极品货色。   仇尊为稳妥起见,路上找小师妹算了一卦,小师妹说卦象显示:前人恩怨。   这代表着安家不知那一辈老祖宗和这只蜂妖有渊源,或许是做了得罪事情,才导致这只蜂妖疯狂报复,伤害后世子孙。刘明颉是作为未婚夫,被安家牵连进去。   安母急了:“我们祖宗行善积德,没做坏事!”   陆云真很有经验:“你们不是只有这一辈子,也许是很多代祖宗前事情……”   安母犹豫:“安家除了人丁单薄,也没出过什么祸事……”   安家思想特别开明,没有族谱,不信鬼神,不信香火,最近几代有牺牲,有不婚、有丁克、有疼老婆、有取向问题、有不育等各种原因,都没有子女缘,他家就安和一根独苗,也因为取向问题,不打算传承了。   香火断就断了吧。   新时代,新风气,安家也不太在乎。   安和和刘明颉都约好了,有缘分就收养个孩子,没缘分就把财产捐出去,建立救助儿童基金。   世上有鬼神也不该找好人吧?   安母纠结极了:“大师,我家二大爷丁克,大姑奶奶不婚……我爷爷九十二岁去世,我爹六十多岁,最近检查出三高,我老公也有脂肪肝,不会是妖魔害吧?”   陆云真迟疑:“应该不是。”   “不是就好,”安母定了定慌乱情绪,想了想病床上儿子,又悲从心来,“她要报仇找我就是,为何要害我儿子?还连累了无辜明颉,亲家,是我们安家对不起你啊……”   她哭得一把眼泪一把鼻涕。   “莫说了,这都是命,”刘大根摆摆手,闷声道,“安和从未嫌过明颉穷,明颉怎能在他落难时,弃之不顾?我们老刘家没这样窝囊废,再说了……我们还有大师,别绝望。”   大家都期待地看着大师。   仇尊习惯了,回了个尽力而为。   陆云真知道这事和画皮妖、怨魂都不同,牵扯到两条,甚至更多人命……他感觉压力很大,肩膀沉甸甸,特别紧张,而且没打过妖怪,有点害怕。   他偷偷把莫长空抓到旁边,求安慰:“蜜蜂妖是吃人身体,还是吃人灵魂?”   “都吃,”莫长空特别认真地回答,“要看她馋不馋。”   陆云真问:“她馋吗?”   莫长空被师尊问得莫名其妙-->>   ,他又不是蜜蜂妖,怎知道人家馋不馋?倒是知道阿绥馋了,想蹭妖丹吃。他想了许久,终于明白师尊意思:“她若是吃了人,处理起来会容易些。”   陆云真焦急:“为什么?”   莫长空老实道:“这种妖魔身份特殊,受天地庇佑,若是身上没有血孽,是不能随便攻击。”   陆云真琢磨了一下,发现这事不好办。若是刘明颉与安和遇害,他们能把妖魔杀了,救不回人。若是刘明颉与安和没有遇害,他们不能攻击妖魔,也救不回人。他稳住慌乱,尝试乐观:“说不定它以前杀过人,或者受害者不止两个。”   莫长空微微颔首:“但愿如此。”   “好像也不对,”陆云真想了想,又觉得希望别人牺牲……挺不对劲,他抱着侥幸心情问:“若是它没有血孽,你就没办法了吗?”   师尊有求,弟子必行。   莫长空冷冷地扫了圈车上人类,刘大根是雇主,安母是女人,都不方便……最后他把视线集中在仇尊身上,仔细打量许久。   仇尊就像被冷血怪物盯着般,浑身发寒,浑身刺都要竖起来了,他回头骂道:“你瞅什么?看我比你帅吗?!再看我抽你!”   莫长空“温和”地笑了笑,缓缓收回视线:“不用担心。”   ……   房车开了四个多小时,陆云真越来越紧张,坐立难安。仇尊看着他样子,嗤道:“没出息。”   陆云真见他镇定,好奇问:“你经历过很多次这种事?”   这话打开了仇尊话匣子。   他从八岁遇到僵尸,十六岁斩蛇妖,再到陪师叔师伯们杀骨女、猴怪和蜘蛛精……说得绘声绘色,过程惊险万分。   陆云真疯狂鼓掌喝彩。   一剑门太厉害了!就像传说中侠客!   他想抱仇大师金大腿!   莫长空在旁边听得一愣一愣,不明白骨女什么时候成了上台面东西,他没遇到师尊时候,曾饿到极点,抓过一只,拆开啃了半天,全是骨架子,妖丹都没有,泥土味,难吃得要命。   仇尊描述让他想起了恶心味道。   莫长空脸色也变得很难看。   仇尊见他们神色不好,越发觉得不中用,便按着宝剑,拍着胸脯,正气凛然道:“放心,一剑门绝不贪生怕死,我定会竭尽所能,保护弱小,让你们平安归来。”   平头哥虽然爱怼人,但是绝不怕事,很靠谱。   陆云真紧张情绪被缓解了不少。   ……   坤兴镇是个很小乡镇,颇为荒凉,大部分年轻人都进城打工了,留下来都是老人和孩子,如今日子都好过了,大部分房子都修缮过,一个比一个气派,里面却很简陋,放满了舍不得丢旧家具。   小卖部门口大妈们在嘻嘻哈哈聊天,榕树下有大爷在摘菜和干活,几个小女孩在跳皮筋,男孩子畏畏缩缩地站在旁边打扫院子,翻晒粮食。   一群鸭子路过。   司机不耐烦地鸣起喇叭。   赶鸭人看了他们一眼,慢悠悠地走了。   房车司机虽然是人类,但和妖族有合作,知根知底,他不敢碰邪祟之事,歉意道:“前面路窄,大车不好开,我在镇广场等你们。”   众人谢过司机,下车打开导航,穿过街道,往黄栌乡走去。陆云真看见街道上处处都透着邪气。   他浑身发寒,感觉被很多眼睛监视。   仇尊拿出罗盘,想确认邪祟方位。   陆云真迅速伸手,想按住他动作,可是晚了半步。   罗盘指针疯狂地转了起来,东南西北,无处不停,四面八方,无处不在。   玩耍孩子都停了下来,跳皮筋小姑娘走到他们面前,认认真真地问:“叔叔阿姨,几位哥哥……你们来找谁?”   “是诺诺吗?两年不见,长那么大了?”安母艰难地挤出笑容,“你爷爷呢?你奶奶呢?”   诺诺脆生生道:“我爷爷断了腿,留在家里做家务,我奶奶嫌他没出息,去和舅奶奶打牌了。”   安母愣了愣:“怎么会……”   她记得诺诺爷爷不是东西,懒惰无能,在家油瓶不扶,还喜欢喝酒,喝醉了就打骂老婆孩子,村里干部教育了很多次都不改,如今怎么转了性子?   安母疑惑地提出问题。   诺诺甜甜地笑道:“我们信娘娘,她最讨厌男人做坏事,会狠狠惩罚他们。”   这事情不对劲……   安母心里发寒,往后退了半步,忽然感觉不对劲,抬头看去,惊恐地发现旁边梨树上,许多枯黄叶片里都趴着只蜜蜂,缓缓蠕动着,院墙砖缝里,草丛里,石块上,处处都布满蜜蜂,密密麻麻。她吓得连叫都不敢了,连滚带爬,躲到陆云真身边,浑身发抖:“蜜,蜜,蜜……”   院子里,有个四五岁小男孩玩耍时摔倒了,撞到了拉皮筋孩子。正在跳皮筋女孩被绊倒,重重地摔了下来,惹来伙伴们哄笑。   女孩生气地大叫:“诺诺!你弟弟又做坏事了!快教训他!”   “好,”诺诺回过头,拿过根藤条,劈头盖脸地向小男孩打去,一边打一边骂,“你这废物!笨蛋!除了吃饭什么都做不好!长大怎么伺候妻子和母亲?!”   小男孩蜷缩成一团,不敢还手,呜呜哭泣。   旁边女孩子在哈哈大笑。   仇尊勃然大怒,过去一把抓住诺诺手,喝问:“你怎能欺负人?!”   诺诺尖叫道:“男人,你也敢打女人?!”   “我怎么不敢打了?虽,虽然是不能打……”仇尊自诩很有男子汉风度,从不乱揍女人,怕被师妹看不起,他拎着熊孩子,纠结片刻,虎着脸问,“你家大人呢?”   “滚!”诺诺歇斯底里地叫道,“男人都是母亲生出来!天生就该给女人做奴隶!你如此不敬,娘娘会收拾你!”   仇尊真火了:“去你娘!什么奴隶?!”   诺诺忽然安静了下来,她歪着头,紧紧看着仇尊,黑白分明大眼睛渐渐被墨色全部染黑,里面出现无数六边形小眼,每只眼里都映着仇尊身影,充满妖异光泽。 第38章 女王降临   这是蜜蜂复眼。   “嘻嘻,你是什么人?”   诺诺喉咙里出现了奇怪声音。   安母发出一声凄厉叫声,她想逃,却发现村里女人一个又一个地走过来了,用漆黑诡异眼神注视着他们,齐声发出质问:   “安华,他们是什么人?”   “安阿姨,他们是什么人?”   “安姐姐,他们是什么人?”   “……”   安母两眼发黑,直接晕厥过去。   刘大根扶着亲家,吓得手足无措。   一只只细小蜜蜂从她们发间爬出,在空中盘旋,跳着彼此之间才能明白信号舞蹈,然后飞向远处别墅。   “这个小镇所有女人都被邪祟控制了,”陆云真拖着莫长空,缩到仇尊身边,期待地问,“大师,你遇过这种情况吧?很有经验吧?”   “区区邪祟附体,当然遇过!小问题!”仇尊拔出长剑,帅气地挽了个剑花,但自信声音里多了些不确定,“我,我就是没遇过那么多……”   他最多遇过三只,还是跟师兄一起杀………这里起码一百多了。   陆云真也发现自己犯了大错误,上次给服务器驱邪,他还带了把桃木剑,这次出门打妖怪,他居然连武器都没拿!背包里只有笔记本电脑、圆珠笔、记事本、钥匙、矿泉水和两袋面包?!   镇上女人一个个起身,脸上带着诡异微笑,朝他们缓缓走了过来,形成包围之势。   陆云真慌慌张张地在背包里翻了半天,感觉用什么做武器都不对劲,莫长空龙骨匕首也送了龙敬天,新还没削出来,都是又粗又大,足足上百斤重原材料……凡人臂力不足,实在抡不动……   他想就地取材,找根结实棍子。   乡镇水泥道路,旁边都是电线杆,家家户户水电煤全通,屋舍外观颇为整洁,烧火棍都没有。   陆云真急得团团转,就捡到几块石头。   莫长空稳若泰山,保持沉默。   刘大根背着昏迷安母,浑身发抖,不停问:“三位大师,怎么办?怎么办?”   “此事无法善了,”仇尊感觉大家都不靠谱,深呼吸一口气,拔出长剑,轻薄剑身在空气中微颤,发出龙吟般清音。他看着这座被邪祟彻底操控乡镇,低声道,“抱歉,是我托大了……”   玄门分配任务,都会先鉴别难度。   安和被邪祟夺取魂魄,并没有危及性命,留在他身上恶念也不算嗜血邪恶类型,所以才会把任务交给一剑门刚出茅庐弟子,让他过来看看情况。   仇尊在发现此事牵扯到妖魔时,应该上报师门,走流程,谨慎处理。可是他被“无剑峰门主”气得失去理智,脑子里只剩怼人,再加上陆云真一通神操作,火速确定位置,仅仅半个小时,房车就开到楼下了。   陆云真问:“仇大师,你去吗?”   仇尊哪里肯认怂?!立刻带队出发!   如今,冷风一吹,醒了……   他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   这只蜂妖能控制全镇女人,绝非寻常妖魔,也许比他师叔回忆了一辈子那只千年蟒妖更强,当时一剑门折了三名弟子进去,方灭了蛇窝,救了全村百姓。   如今,他错误决断,给所有人带来了生命危险。   一剑门,斩妖除魔,庇护苍生。   剑修之道,不畏生死,勇往直前。   仇尊很年轻,很骄傲,他对世界充满了好奇,对未来充满了幻想,他有许许多多理想,许许多多憧憬,可是……这里面绝不包括贪生怕死,闯祸不负责这条!   哪怕为此付出血肉和生命,他也要保护大家!   仇尊持剑站在最前方,将所有人都护在身后,沉稳地吩咐:“陆大师,趁蜂妖未到,我将竭尽所能,在这群被邪祟控制傀儡中杀出一条血路,你们赶紧逃去镇广场,坐车冲出去。”   陆云真迟疑问:“你呢?”   “这次行动,责任在我,”仇尊看着聚拢过来女人,认真道,“你们若能逃出生天,便将此事告知一剑门……让师长们来此除害,为我报仇雪恨。”   陆云真终于明白他已有死志。   蜂妖有那么厉害吗?   陆云真赶紧回头,想在莫长空脸上找自信,却发现对方眉间有些纠结,似乎在烦恼着什么……   莫长空都觉得困难事情,肯定很危险!   陆云真偷偷问:“你要打吗?”   莫长空凝重道:“打。”   陆云真赶紧问:“你能行吗?”   莫长空迟疑道:“能是能,不是现在……”   他来了这个镇上,闻到周围气息,确认这蜜蜂妖不但有古怪神格,没有血孽,内丹还有剧毒,吃起来很麻烦。他失望极了,想把详细情况和师尊解释,但就是想不起那个词,越想不起他就越纠结,越纠结就越说不出话。   陆云真见他眉头紧锁,越发心慌,记得他说过对方是只修行几千年大妖,想必挺厉害,但生死事小,面子事大,徒弟展现出想打战意,他做师尊绝不能怂!更何况,他也不能丢下比自己还小几岁少年去送死吧?!   听说掌管阎罗殿是他前世好友。若他贪生怕死,将来飘到地府去,用什么脸面见朋友?   身上还有几百辈子债,死了也得接着还……这样想想,好像也没什么可怂?   陆云真迅速想明白关键,分清轻重,决定并肩而战,他吩咐莫长空,注意刘大根和安母安危,有机会把人送出危险区域,绝对不要让普通人受伤。   莫长空答应了。   仇尊见他拿出了玄门修士风范,心生敬佩,想夸上两句。   陆云真打断道:“别说这些了,你有多余武器吗?”   仇尊道:“剑修只用剑。”   陆云真期待地问:“你有多余剑能借吗?”   仇尊勃然大怒:“你把剑修剑当什么了?我们一生只修一把剑,剑在人在,剑亡人亡!”   若非强敌当头,他就揍死这个不尊重剑傻子!   陆云真也知道他生气,但实在没办法,总不能用矿泉水瓶和面包去干架吧?他想了想,再次提议:“你把剑鞘借我用用?剑鞘总不是宝贝了吧?”   他偷偷观察过了,这把剑鞘是硬木做,质地很不错,当棍子挺好使。   仇尊被他神鬼莫测思路震惊了,呆滞三秒,脑子里浮现出无数剑修规矩,然后……发现真没有不能借剑鞘说法?   他晕头转向地解了剑鞘,神色怪异地交给了陆云真,见对方高兴地谢过自己,然后把剑鞘在空中当剑挥舞两下,似乎很满意。   真是个怪人……   ……   空中飞来了大群蜜蜂。   男人们脸色苍白,纷纷匍匐下跪,他们似乎已适应了奴隶身份,不愿做出反抗。   仇尊嗤道:“孬货。”   莫长空斜斜地看了他一眼:“这是灵契。”   上古时期,大妖领地意识都很强,会和自己地盘里人类村落签订各种契约,有些生性残忍妖魔会把人类当成圈养食用牲畜,有些善良温和妖魔则会给人类提供庇护,风调雨顺,换取供奉,但相同是,签订过灵契人类是无法违背妖魔意愿。   这些事情,在他生活时代都是常识。   他入狱不久,天地出现异象,凡间经历了千年干旱,千年严寒,灵植枯萎,灵兽绝迹,众妖陨落,众神离去,人类生存和修行变得异常艰难,历史几乎覆灭重写。   阎罗殿殿主说,逃过此劫大妖寥寥可数。   他呆在十八层炼狱里,反而没有受到波及,好好活了下来。   真是可笑……   莫长空缓缓解下了手腕上锁妖链,拖在地上,沉闷链条声打破了安静又诡异氛围,就像毫无节奏鼓点,敲得人心烦气躁。   仇尊浑身都是紧张冷汗,他想起自己在玄门古籍里见过灵契,心里更加慌乱,若蜂妖真会近乎失传契约,那她修为比师叔斩杀蟒妖还要强大,若要作恶……则苍生危矣,除非各个门派联手作战,或一剑门祖师爷亲自降临,否则此事难解。   他想问莫长空,奈何拉不下脸。   莫长空也看不上这种不入流小修士,师尊没开口,他就懒得搭理。   坤兴镇早已成了蜜蜂巢穴,那只号称蜜蜂娘娘蜂妖是这里女王,她将所有女人都纳入麾下,控制心神,加以改造,将所有男人都变成了奴仆,施加暴力,强迫屈服。   这些女人思维已经不算人类了。   她们等同蜂巢一部分,按照女王蜂意念行动。   恐怖复眼里看到所有信息,都会迅速传递到蜂巢里每个角落,彼此交流,并传递到女王眼里。   那位叫诺诺女孩死死地盯着陆云真,黑黝黝小六边形里,映出无数个身影。   陆云真给她看得心里发毛,往旁边躲了半步。   诺诺眼睛随着他动作而转动,其他女人也看了过来,高矮胖瘦,打扮各异,但每个人脸上都是同样眼神,同样表情,最后齐刷刷地做出了一个嘲讽笑容,她们齐声道:“嘻嘻,又是个没用废物。”   陆云真被笑懵了,同时被那么多女人说没用,很伤男人自尊心!   他到底哪里没用了?难道被看出是单身狗了吗?!仇尊也是啊!为什么不说他?!   陆云真又委屈又彷徨……   莫长空瞬间就懂了,伸出手,将他护在身后,愠怒道:“垃圾,不得对我师尊无礼。”   女人们齐声笑道:“播不了种才是垃圾。”   蜂群是母系社会,观念与俗世不同,雄性地位很低,除了辛苦劳作外,还有伺候女王和繁育职责。   陆云真身上有雄性妖魔禁脔烙印,而且没有子嗣缘,稍微想想就明白其中意思……   这是个伺候雄性男人。   于是,他在蜂群里,成了鄙视链最底端。   陆云真被鄙视得莫名其妙。   莫长空知道她们在出言嘲讽,恼羞成怒,唯恐真相被发现,出手不再顾虑。   锁妖链甩出,化作长长鞭子,破空而去,将围堵女人抽向空中,撕开了重重包围。   这是试探攻击,想确认对方手段。   可是,女人却没有反抗,她们被摔落地上,就像一具具傀儡,不知疼痛,重新爬了起来,眼里全是茫然。   空中蜜蜂换了阵型,似乎在传递新信息。   原本沉静氛围终于弥漫出丝丝杀意,就像一个沉寂多年老朽机关被触发,它在缓慢地复苏,迟钝地适应着新环境。   陆云真见那些被邪祟附身女人行动慢悠悠,似乎没反应过来,正是突围好机会,他拿着剑鞘,冲上前掩护,让刘大根带着安母,向镇上广场冲去。   刘大根冲了几步,惊恐地停下步伐。   红色残阳洒在水泥路上,远处缓缓走来一个穿着鹅黄色吊带长裙少女,她容貌娇憨,笑容甜美,长长黑发披散而下,垂到小腿处,带着金色山茶花做成花冠,两根细长触角在随着轻快步伐晃来晃去。   她看了看众人,失望地抱怨:   “胡绥真没来吗?”   “他承诺礼物果然是骗我?”   “世道变了,男人居然会骗女人了。”   “好讨厌啊……” 第39章 坤山女神   “我还有八个快递包裹没有收。”   蜂妖轻声抱怨着,仔细打量眼前入侵者。   她在巢穴里就感受到了莫长空存在,虽然对方隐藏了气息,无法确认实力深浅,但她可以确认,这是一只危险成年大妖……未经通报和许可进入领地,伤害她领民,是想挑衅她统治?还是有事找她?   时代不同了,沟通方式也不同了,说不定对方发来了通报,她沉迷电视剧,没有注意到?   蜂妖迟疑地问:“你们给我私信留言,或者发消息了吗?”   她满脸单纯,问得众人一愣一愣……   莫长空久经沙场,也搞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陆云真懂了,他大着胆子,笑嘻嘻地试探:“蜜蜂娘娘,我给你发了私信,在你邮箱里。”   “咦?你有通报?”蜂妖赶紧拿出手机,笨拙地翻看起来,动作有点像老年人在用电器,特别缓慢,每个步骤都要想半天,不太敢乱按,似乎怕按坏了,“是哪个软件?我系统更新上有个红点,该怎么操作?”   陆云真小心翼翼地靠近:“我专业是修电脑手机,你需要帮忙吗?”   蜂妖抬头,露出了惊喜表情:“你会?”   莫长空赶紧拉住他:“小心。”   陆云真伸出手,示意他不要太紧张,蜂妖眼神让他莫名亲切,就好像看到了以前拿着电脑手机上门来找他老邻居,老人年纪大了,学不会日新月异电子产品,子女又不在身边,经常出现各种小问题不懂解决,急需帮忙。   坤兴镇经济不发达,也不是旅游景点,没有就业机会,读过书年轻人都去城里打工了,剩下多数是老人和小孩,他们对各种网络工具懂得并不多,大部分都是打游戏、刷短视频或者网购。   这里连电脑手机维修部都没有……   蜂妖似乎积攒了很多问题,找不到解决方法。   陆云真缓缓走到她面前,接过手机,更新系统,下载软件,屏蔽广告,还帮忙注册社交软件,替她解决好几个……包括怎么拉黑杠精,关注好友,给喜欢美妆博主打赏点赞吹彩虹屁之类问题。   蜂妖全程都是“原来如此”“果然如此”“怎么没想到”“你好厉害”表情。   她对陆云真好感在蹭蹭蹭地往上涨。   陆云真趁机打听:“姐姐,你接触社会不久吧?”   蜂妖随口答:“我叫阿密,刚醒了两个多月。”   这个时间点,正是坤山修路,刘明颉和安和回乡拍照采风日期。   陆云真又问:“你睡了多久?”   蜂妖笑道:“地龙翻身,我被压在下面,好几千年了吧?我记不太清楚,醒来时候周围都变了,人类多了很多有趣东西……”   她玩得挺开心。   陆云真认真地替她把手机都整理好了,并表示不小心把邮箱私信删除了。   蜂妖不懂,便信了,高高兴兴地夸:“你是好人,就是不够帅,身材不够威武,太白净,没胡子,太稚嫩,像个没技术雏,没啥用,否则我就让你留下来给我做第一百八十八任丈夫……”   陆云真被夸得哭笑不得。   他桃花运就那么差吗?被学姐学妹们发好人卡就算了,为什么妖魔也给他发卡?   而且,他是雏又怎么了?洁身自好,不乱玩感情有错吗?!为什么要羞辱他作为男人尊严?!说,说不定他也天赋异禀呢?   陆云真忽然发现莫长空也在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自己身子,脑海里忽然想起那天帮忙洗澡事情。   他觉得大家都是男人,做事没有顾忌。   可是,他不小心看到莫长空天赋秉异武器,瞬间就打了个哆嗦,幸好没被发现,这事挺丢人。   蜂妖当前,大战一触即发。   莫长空见他还在思考什么,轻唤提醒:“师尊?”   陆云真回过神来,狠狠瞪了他一眼,心里有些尴尬,默默吐槽:   看什么看?长得帅很了不起吗?!天赋秉异很了不起吗?懂不懂过犹不及?!哪个倒霉鬼做你对象,都是要吃苦头,受大罪!   这种事情,没有男人不敏感。   他绝不承认这是嫉妒!   莫长空见师尊有些生气,莫名其妙,赶紧收回了视线。   “这个印记?是强打上去?真可怜,”蜂妖再次注意到陆云真身上烙印,嗅了嗅味道,低声问,“作为报答,我替你杀了这只妖魔,消除烙印,放你自由,如何?”   陆云真赶紧道:“不用了,这东西挺好。”   这玩意是莫长空报恩烙印,似乎挺重要。   蜂妖不敢置信地睁大眼:“挺好?”   陆云真笑道:“嗯,我喜欢。”   蜂妖眼神怪异地看了看他,又看了看旁边有点心虚又有点快乐莫长空,忽然有些生气。   天地阴阳,合为正道。   繁衍生息,万物共荣。   男人和男人不清不楚事情,是错了伦常,破坏规则,要被天罚!   这个人类少年心眼好,性格好,还替她修手机,断不会做没羞没臊丑事,肯定是被不要脸坏妖怪骗了啊!   蜂妖用力地晃着触角,表示很不高兴。   仇尊在旁边早就不耐烦了,他开口喝问:“你把刘明颉和安和灵魂搞到哪里去了?”   蜂妖笑道:“安和?他们做了坏事,我在处罚和教育他们。”   陆云真闻言,皱了皱眉头,感觉到隐隐不对劲。   “这个笨蛋女人也来了?”蜂妖视线缓缓挪到了刘大根背后安母身上,-->>   她站直了身姿,收起手机,恢复了女王威严,“我本来想抽空去找她,既然你们来了,那就一起留下吧……”   妖魔这种话,等同杀戮宣言。   她朝刘大根走去,向安母伸出手,白净指头上,每片长长指甲都染着鲜红血色。   刘大根吓得匍匐在地,老泪纵横,瑟瑟发抖,他想逃,却不敢逃。脑海里种种往事,电光火石般掠过,大部分都是夫妻陪伴明颉成长中趣事和笑声,最终,他绝望地闭上双眼,只盼着能和儿子死在一块儿,黄泉路上,没有那么寂寞……   仇尊再也无法坐视不理:“住手!”   强敌在前,长剑刺出,一往直前,绝不退后。   剑是古代铸剑大师朱子山名作,剑长三尺二,重六斤四,名“无畏”。玄门史书记载,它曾被一剑门祖师爷夸赞过,说是很像他最初学剑时,师尊送那把长剑……所以,“无畏”在一剑门里有极重要位置。   师长赐下此剑,是对他最高期待。   仇尊每天练剑,酷暑寒冬,冰霜雨雪,从不停歇。   他平时行事急躁,可是长剑出手,神识立刻化作清明,让千锤百炼过剑招,化出无穷幻影。   蜿蜒蛟龙,绚丽彩凤,拖着万点星光。   瞬间,龙吟凤鸣,铺天盖地剑气,带着杀意,带着少年孤注一掷决心,四面八方,笼罩了蜂妖。   这是《光华剑诀》里最强大杀招之一,也是他练得最好,最有信心招式,陪伴他击退过无数敌人。   光华如水,覆水难收。   剑招出手,至死方休。   仇尊将自己所有一切都灌注在剑上,要与眼前妖邪同归于尽。   蜂妖感觉到了杀意,愠怒,她显出了妖身,黑白分明眼睛渐渐化作黑色复眼,洁白脊背上出现了透明虫翅,不断扇动,肋下生出两只新手,关节也变成了昆虫节支……强大气息,排山倒海地袭向周围,占领每一寸角落,发出高频率嗡鸣声,传递着信息,要扑灭来袭者。   女王命令高于一切,所有蜜蜂都在集中。   空中出现了遮云蔽日蜜蜂狂潮,根根毒针竖起,不顾生死,不顾一切地捍卫它们王者,终于,整个小镇露出了真面目,化作了极致恐怖蜜蜂巢穴。   陆云真头有些微微刺痛。   强大敌人面前,明明应该恐慌,可是他却感觉不到害怕,反而有些隐隐快乐。   他眼前晃过许许多多景色,还有各种各样剑、妖兽和怪物尸体,空气中仿佛带着刺鼻血腥气,尘封战意在剐着每一根神经……疯狂地呐喊,却无法释放。   模模糊糊中,剑在呼唤他。   他用力地睁开眼,看着前方,却见蜂妖周围出现了一圈又一圈金色光晕,里面含着无数根牛毛般细小透明毒刺,布置出最凶险防御陷阱。仇尊却无法看见那些毒刺,直接扑进那道夺命光网。   拦下他,快拦下他……   陆云真思绪混乱,喉咙好像哑了般,怎么也说不出话,急得要命。   莫长空是剑灵,性情和体质都偏向妖魔,天生缺乏怜悯心。他遵循远古规矩,兴致勃勃地观赏着战斗。   他还在绞尽脑汁地思考,终于想起了那个忘记名词,高兴道:“师尊,她是劫道山神。”   山神本应由天帝封禅,但是世上群山众多,偶尔有山神陨落,暂时没有合适继任者,狡猾妖魔会趁此机会,借人类信仰,改名换姓,骗过天地,夺得山神之位,脱离妖身,化功德金身,这种非正式封神行为,就是劫道山神。   安和拍石像照片上模糊不清文字是神文。   坤山女神,名阿密。   纵使是劫道山神,也是神灵,不能随意杀害,否则违背天规,有可能会被处罚。   过去莫长空不在乎受罚,他和师尊杀过妖魔起码上千只,作恶伪神和神灵也杀过不少,偶尔也被处过刑,挨挨天雷,关上几十年,就当闭关修炼了,从不放在心上。如今他却不敢冒险了,人类寿命短短几十载,若是再犯错,他便见不到师尊了……   曾经无拘无束,为所欲为大妖被枷锁缠了一重又一重,处处受限。   莫长空忍耐道:“再等等……”   他不需要做什么,只要等待就够了,仇尊性格冲动,定会抢先出手,落入陷阱。   修士战斗,生死各安天命。   仇尊侥幸能胜,他便不需要再做什么,抢内丹即可,若是败了,蜂妖杀人,犯下血孽,破了神格,他正好出手,渔翁得利,顺便替师尊完成任务,在客户心里挣什么名声和信誉度?   莫长空抱臂在侧,守规矩,不抢怪,愉快地等待战斗结局。   蜂妖杀意越来越盛。   仇尊毫无知觉,离毒针做狰狞巨网,越来越近。   刹那间,陆云真不及多思,手持剑鞘,冲向那片绚丽剑光,遵循体内本能,下意识地斜斜刺了一剑……   他没有修士力量,也不记得任何招式。   这一剑没有任何花巧,很简单,很粗鄙,就好像孩子挥舞着树枝,没有章法地刺向了冲锋中战士,没有任何意义。   可是,《光华剑诀》破了。   流水般剑光停滞了……   仇尊不敢置信地看着手里被剑鞘挡住长剑,这是他练剑十余年,就连师长都没发现弱点,偏偏被这个不懂剑家伙,用胡打乱碰招式截断了?   不,这决不是胡打乱碰。   他曾经见过这招看似古拙剑法……   那是师门残卷秘传里三招之一,专门用来破解快剑,是祖师爷给一剑门留下镇门之宝,需要成为门主或者长老才可以学习。   为什么陆云真会懂?! 第40章 妖族战场   这个连剑都没有新手,为什么能用剑鞘挡下他剑?为什么能使出一剑门不传之秘?   仇尊面如死灰,握着剑手在颤抖,身体也摇摇欲坠。   绝望、惊恐、疑惑、困扰等种种情绪在环绕,比死还难受……   他只想知道,自己手中这把学了十二年剑,到底算什么?!   仇尊艰难开口:“你……”   话音未落,忽然,握剑手腕处传来细小刺痛,紧接着变得麻木,渐渐向全身蔓延,他视野变得断断续续,身体失去知觉。   心跳速度加快,难受窒息。   他艰难地用另一只手,紧紧抓着陆云真,想嘶吼,想质问,想要真相……可是,僵硬喉咙里只能发出细小哀鸣声,每个字都很含糊,无法分辨。   “喂,你还好吗?你在说什么?!”   陆云真被扯得领子都快坏了,他发现仇尊脸色苍白,眼神也渐渐僵直,觉得不对劲,赶紧拍拍肩膀,连续唤了几声,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他低下头,发现对方握着剑腕间,不知何时被刺入一根细小毒针,伤口处渐渐红肿,毒液顺着血管,化成暗紫色蛛网,向身体其他区域扩散。   这不是普通蜜蜂毒素,是带有诅咒力量妖毒。   毒素入体,心志丧失。   剑修手终于松了,永不离身长剑落下。   陆云真伸出手,接住剑,又接住了缓缓倒下少年,尝试撕下布条,紧紧按住手臂血管,暂缓毒素蔓延……   这一切徒劳无功。   蜂妖在空中拍动翅膀,笑着看着这个冒犯她生命,在痛苦中煎熬,在诅咒里挣扎,没有丝毫悔意:“活该!”   血孽已成。   虽然仇尊先冒犯,过程有些争议,但他是没有罪孽,身负功德人类。而这只蜂妖是冒名顶替劫道山神,不算真正神灵,她犯下任何罪行,天地清算起来,刑罚会比寻常神灵和妖物苛刻得多……   “终于等到了。”   莫长空嘴角露出了狰狞笑容,双眼变得血红,锁妖链压制万年力量疯狂释放出来,黑色黥面烙印感受到心里恶念,愤怒地如蛇般扭动起来,渐渐蔓延到整张左脸,增添了恐怖气息。   刘大根站在旁边,承受不住他煞气和恶念,直挺挺地晕了过去。   陆云真也被压得有些难受,但他是先天剑体,修炼比常人容易,跟莫长空学过些简单修行法子,又被家里灵石法阵滋养了许久,能勉强支撑。   自家徒弟,再凶也不怕。   大家是一队。   陆云真见战斗就要开始,赶紧把刘大根和安母也拖到身边,又把半死不活仇尊安置好,看了看满天蜜蜂,拿起长剑,努力回忆脑子里不多玄学内容,凌空布阵,再次画了个隐蔽气息神文法阵。   这把剑,云纹舒展,分量趁手,挥动自如,好像很多年前曾经用过……   转瞬间,阵法结成,散发出淡淡光辉。   他也不知道管不管用,至少不想给徒弟拖后腿。   莫长空看了眼,忽然走过来,一把抓住了他剑身,撤去掌心防护,用力一划,暗红色鲜血,顺着长剑,粘粘稠稠地流了下来。   “长空!”陆云真又惊又急,想收剑,却怎么也抽不出,他喝问,“你在做什么?!”   “布阵。”莫长空回答简单扼要。   血阵魂契,鲜血为媒,魂魄做契。   这是妖族最强阵法,可分出部分魂魄来守护重要东西,在大敌面前布置此阵,等同削弱自己实力,是大忌。   蜂妖从未遇过这般强敌,原本有些慌乱,看见他自削力量去布置血阵,大喜过望:“真是傻子!”   陆云真看见敌人高兴表情,感觉不妙,他急忙制止:“别做这种事,我手里有剑,能保护自己!你不要冒险!”   莫长空顿了顿,松开手,轻声道:“嗯,我不会冒险……”   陆云真不太明白他这句话意思。   莫长空已将鲜血蜿蜒浮向空中,随着妖力在空中用神文画出一笔又一笔繁复纹路。   血阵魂契转瞬结成。   这世上,没有比失去师尊更冒险事了。   他动作很快……   “别担心,”莫长空嘴角斜斜勾起,露出略尖虎牙,轻轻地笑了笑,“区区小妖罢了。”   妖族战场,才是他熟悉领域,越是强大敌人越能让他兴奋。   陆云真看着他笑容,紧张心忽然松了下来,脑海里似乎有些模模糊糊记忆,莫长空就该-->>   是这般模样……张扬跋扈,睥睨天下,就像翱翔天际雄鹰,从没有任何事情让他畏惧,也没有任何东西能阻碍他步伐。   血腥味有点刺鼻。   他似乎见过很多次,莫长空从战场上回来,全身都是魔物和敌人血,英姿飒爽模样。   没什么可担心。   自家徒弟又强又帅,实力炸天!   “好,”陆云真笑得眉眼弯弯,心里全是自豪,他指了指昏迷不醒仇尊,叮嘱,“别忘了取解药。”   莫长空点点头:“稍等片刻,我擒她过来。”   “嗤,大言不惭,”蜂妖听见两人对话,鄙夷地笑了一声,她再次展开了双翅,让蜜蜂如大片乌云般汇聚在身边,布集成阵,正色道:“我乃坤山之主,女神阿密。可笑男人,留下你姓名!”   莫长空缠着锁链手中,魂魄深处,缓缓伸出一把黑色长剑,剑名“长空”,怨气汇聚,血池锤炼,这是他本体,也是本命之剑:“无剑峰首徒,莫长空。”   蜂妖冷道:“我记住你了。”   大妖宣战,皆是不死不休之局。   黑色长剑破空而去,雷霆万钧,撕裂了群蜂阵容。   蜂妖身体再度产生变化,巨大黄蜂出现,发出嗡鸣声,千万只蜜蜂在操控下,疯狂地扑向莫长空,密密麻麻地爬满身体,将剧毒尾针狠狠地刺了进去,注入毒液。   她发出了刺耳尖笑声:“麻痹、晕眩、僵直、剧痛、死亡……滋味好吗?”   “这就是你手段?”莫长空在蠕动虫堆里抬起手,抹了把脸,扯下几只失去尾针濒死毒蜂,看了眼,随手捏碎,嘲讽道,“废物,你是怎么逃过陨落,活到今天?全靠运气吗?”   蜂妖闻言大怒,刚想开口,又冷静了下来。   她发现莫长空脸上被蛰过地方,没有任何中毒红肿和青紫。   莫长空轻轻地抖了抖身子,蜜蜂尸体如雨般落下。   蜂妖连连后退,惊道:“你不怕毒?”   蜂毒是她最大武器,将猎物刺伤,注入毒素,然后再慢慢绞杀。   莫长空反问:“你见过怕毒剑吗?”   先天剑灵,属于器妖,这世上哪有会中毒武器?   蜂妖迟钝脑子终于反应过来,意识到不妙,可是对方唯一弱点已被血阵保护得严严实实,不留丝毫空隙。   她咬咬牙,手里出现了两把毒刺,扇动翅膀,化出无数虚影,在群蜂掩护下,闪电般袭来。   蜜蜂速度极快,弧线难以捉摸,再加上无数遮挡视线屏蔽障碍,眼花缭乱。   莫长空只在虚空中,简简单单地挥了一剑。   毒刺双双折断,巨大蜜蜂却是虚影,真身却出现百米之外,拼尽全力,疯狂地离开死亡之地。   这是她自知不敌,舍弃本命法器,做出诱导敌人骗局,如壁虎般断尾求生,旨在逃亡。   忽然,黑色锁链出现在她面前。   那个恐怖大妖转瞬而至,腕间锁妖链缠上了她六肢,捆住双翅,她无法飞翔,尖叫着在高空中陨落。   “你比想象中还弱。”莫长空失望地收起了长剑,然后残忍地撕断了她翅膀,将重重拳头砸向蜜蜂柔软腹部。   这是女王蜂弱点。   蜂妖被砸向水泥路街道。   街道上,那位叫诺诺小女孩茫然地睁着复眼,如木偶般,愣愣地看着从天而降两只大妖,忽然……她好像反应过来,慢悠悠地迈着小短腿,向旁边逃跑。   陆云真看见这一幕,微微愣了愣,来不及多想,大声叫道:“长空,别伤了镇上人类!”   莫长空立刻在空中调整了攻击方向。   蜂妖惨叫着,重重落地,碎石乱溅,紧接着是无数拳头,硬壳断裂,内脏几乎错位,惨不堪言。   莫长空拖着她腿,一步步走了过来,狠狠丢在陆云真面前,强迫变回人形,踩在脚下,勒令:“把解毒药交出来。”   蜂妖浑身重伤,狼狈不堪,嘴角依旧带着嘲讽笑容:“做梦!”   绝大多数大妖都视尊严比性命更重要,宁死不屈,需要更残忍折磨或手段,才有机会得到想要东西。   莫长空熟悉妖族习性,他捏了捏指关节,冷笑:“放心,我有得是办法,定能让你把东西交出来。”   蜂妖吐出口鲜血,虚弱不堪,依旧挑衅:“你试试!”   莫长空想要动刑。   “等等!”陆云真确认蜂妖已经没有反抗能力,焦急地制止道,“你没发现这情况哪里不对吗?” 第41章 真相揭破   莫长空认真思考:“打得太轻了?”   “不,不是。”陆云真看了眼蜂妖,感觉眼睛不知往哪里放,赶紧挪开视线。   蜂妖变成人形时候,是很可爱少女,身上就穿了条吊带裙,变回原型,一番厮杀下来,早就撕坏了,莫长空又让她变成人形审问,这,这裙子破了大半,还被锁链捆着,这画面……成何体统?!他偷偷观察过了,镇里好像有摄像头!   就算是敌人,就算是妖族,也是个女孩子,哪怕是犯了罪,要拷问,要杀了她,好歹也先穿件衣服吧?!   莫长空打万年光棍绝对是有道理……   陆云真赶紧脱了自己外套,披在蜂妖身上,遮住所有不该看东西。   蜂妖疑惑地看着他,虽然不太在意这些小事,但感觉挺好。   莫长空终于意识到哪里不妥了,试图辩解:“是现在裙子太脆弱了,我以前打架,没发生过这种事。”   “没有怪你,”陆云真知道他脑子里没这根筋,耐心教育,“你以后和女妖怪打架,打完要注意一下……”   若是打死或者打回原形就算了,这个样子不行!他在红旗下受了那么多年尊重女性教育,心里实在过不了这个坎。   莫长空答应:“好。”   师尊曾经有段时间,长吁短叹,不明白为什么无剑峰全是大老爷们,连一个可爱女孩子都没有,堂堂剑修,做饭打扫就算了,连针线活都要自己做……   可惜三个徒弟都不争气,大徒弟打架凶狠,不懂怜香惜玉,还觊觎师尊身子,二徒弟是剑痴,心里除了修炼什么都没有,小徒弟倒是招人喜欢,但是青丘狐名声在外,风评很差,还要担心别人糟蹋他身子……   大家都传言无剑峰剑修不近女色,禁欲修身。师尊在朋友口中得知真相,整个人都呆滞了,后来又被徒弟逼着做了那些事,他就彻底认命了。   这辈子,陆云真还没认命。   他在挽救大徒弟岌岌可危情商:“咱们已经打赢了,就要看看环境,注意影响……时代不同了,她这个样子,若是不知情人路过,拍个照片,咱们师徒俩可以去社会新闻头条被人肉了。”   新闻标题他都猜到了:   《禽兽师徒在荒野对妙龄少女……》   《法治在线,阳光下罪恶》   《捆绑,殴打,小镇里丑陋恶行》   ……   网络时代,做事要谨慎啊!   莫长空终于懂了,他强制蜂妖变回人身,是嫌虫族没有发音器官,说话不够清晰,如今听完师尊解释,恍然大悟:“现代社会,不能打女孩子,所以……我让她变回蜜蜂再用刑?”   陆云真松了口气,觉得孺子可教,但心里还是有些不太对劲,感觉忽略了什么重要问题?   “算了,”蜂妖在旁边听完两人对话,见莫长空再次摩拳擦掌向自己走来,感觉浑身骨头都在疼,急忙叫道,“我给解药。”   莫长空见她乖顺,反而疑惑:“这就服帖了?”   他没见过那么容易妥协大妖,太丢妖现眼了,妖族体质好,能忍痛,只要妖丹在,恢复都很快,这点伤算不得什么,阿绥那没出息挨打都比她能挣扎。   这事太奇怪,该不会有阴谋吧?   “混蛋!谁服帖了?!”蜂妖察觉他鄙视和怀疑目光,气得浑身发抖,差点爬起来再战,又被莫长空狠狠一脚踩了回去,她咬牙切齿道,“你有什么拷问手段放马过来,我若皱一下眉头,便不是女王!”   莫长空答应:“好。”   “等等,让她试试。”陆云真看见仇尊体内毒素蔓延全身,痛苦至极,已出现痉挛,再拖下去很危险,最好先看看蜂妖解药是真是假。   而且,他隐隐觉得这事弄错了什么……   战斗至今,蜂妖一次都没有操控过那些人类女性发动攻击,加入战局,甚至在她受伤落向地面,自身难保时,还分出心来,操控小女孩逃离危险地方,免得被砸伤。   这些行为,带有保护情绪。   她在保护人类?   陆云真发现这个奇怪结论后,反推她言行举止,忽然意识到这只蜂妖从没说过要伤害人类话,也没有主动攻击,她说是教育和惩罚,更像一个严厉大家长,在管束不听话孩子。   刘明颉和安和没有死亡,医生做过各种精密检查,确认两人身体状况很好,健康没有问题,就像睡着,只要把魂魄带回来,便能苏醒。   这种情况挺罕见。   邪祟吞噬魂魄,没必要在乎身体死活。   陆云真见世面不够,认识妖魔只有徒弟,他以为这只蜂妖功法特殊,没有多想。   莫长空不懂现代医疗术语,也不关心人类死活,他确定病床上是离魂后空躯,就按常规思路走,打败妖魔,把魂魄抢回来完事。   他们都没想过别可能性……   蜂妖夺魂,或许是一种惩罚手段?   陆云真思虑再三,暂时让莫长空中止了攻击,两人警惕地观察着蜂妖行动,若有不对,及时制止。   蜂妖躺在地上喘了会气,待疼痛稍微平复后,她艰难地爬了起来,又看了眼陆云真,然后拉好身上外套,从口中吐出颗流光溢彩金色宝珠。   她操控着宝珠飞到仇尊伤口处,转了数圈。   仇尊体内那些恐怖蛛网状血管,肉眼可见地迅速消失,苍白肤色也渐渐恢复了血色,四肢痉挛停止,痛苦消失,紊乱呼吸重归均匀,然后陷入沉睡。   莫长空确认:“没事了。”   陆云真也检查了一圈,感觉诅咒气息从体内消失了,魂魄还在,大概是体力消耗过度,身体受损,一时半会醒不来。   他松了口气,朝蜂妖笑了笑:“谢谢。”   “这是看在你对女孩子温柔份上,大发慈悲,饶恕他冒犯,”蜂妖傲慢地抬起头,狠狠瞪了莫长空一眼,痛骂道,“若换成这混蛋来求,就算千刀万剐,我也不给!垃圾!狗屎!你爸……不,你妈在种枇杷树……”   她越想越气,想用网上最脏词汇骂人,骂了几句就卡壳,偷偷翻手机看了眼,然后继续:“坟头蹦迪!蛇精病!脑子进水!没爹没娘!”   邪剑剑灵哪来爹娘?   莫长空嗤之以鼻。   他这辈子什么骂人话没听过?蜂妖这东拼西凑破水平,不痛不痒。   陆云真却有些担忧,蜂妖干脆利索地治好了仇尊,证明他猜测是对,事情里面可能有些误会。他们师徒找上门来,不由分说就开打,打得人家小姑娘翅膀折了,骨头断了,浑身惨兮兮……   自家徒弟肯定没错,斩妖除魔是玄门职责。蜂妖愤怒也没错,如果不让她把这股怒气发泄出来,后面事情不好沟通。   师尊要勇于承担责任。   陆云真想了想,诚恳:“我错了。”   蜂妖愣了愣:“你?”   陆云真艰难:“这事似乎有些误会,我们以为你害人……”   “我是坤山之主,守护这里已有几千年,为什么要害人?”蜂妖又震惊又生气,“是你们闯入了我领地,挑衅冒犯,还想杀了我,夺内丹!”   她一直都感受到那个大妖杀气,很不舒服。   陆云真茫然:“什么内丹?”   蜂妖警告:“我内丹有毒!不能吃!”   陆云真不懂妖族内丹有什么用,但身体里挖出来有毒东西怪恶心,肯定不能乱吃,他果断道:“放心,我们不要这玩意!”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   莫长空想拦也来不及了。   虽然蜂妖内丹有毒,不好吃,处理起来很麻烦,但这种大补之物,带回去喂给胡绥也不错,那家伙吃东西不挑嘴,也不嫌麻烦,挺好。   他没有事前沟通,师尊话已出口……正道修士,一诺千金,不好反悔。   莫长空郁闷地收回了对内丹觊觎之心。   蜂妖发现这头狠辣大妖收起了杀意,肩上压力剧减,心里悬着神经终于松了下来,情绪渐渐回归平静,对陆云真数次帮忙恩情表示感激。   她集中所有力量修复体内伤口,周围那些被控制女人一个又一个走到路边,坐下或者倒下,体内蜜蜂从耳朵里爬出,回到了她掌心,重新化成细碎金色光芒,融入体内。   陆云真趁机问:“你为什么操控人类?”   “她们无法统治人类族群,没有能力,也没有志气,那群男人更加废物,连打猎都不会!”蜂妖不高兴地皱了皱眉头,“我要用化身好好教育她们,培养出真正女王,将安族群壮大,重归昔日荣光。”   莫长空怒道:“打猎是违法!”   他让师尊去图书馆借了几本动物保护相关书籍在看,至今还没找到可以吃野生动物,心里很不痛快,如果这该死妖魔敢去打猎,他就按人类法律法规,弄死这蠢蜜蜂!把内丹拿回去喂狐狸!   “坤山已经没老虎了,狗熊和狼也没有,”蜂妖想到这个问题,纠结极了,“晦气,那群男人真废物,体力差,除了吃饭什么都不会,我让女人们用棍子赶着才肯上山,什么猎物都没打到就算了,还抬回来一个追兔子摔断腿……”   她都快委屈死了。   每天辛辛苦苦做直播,买了一大堆保健品、磁性枕、养生床,也没能把他们智商提高一点点!   安怎么会有那么废物子孙?!   陆云真听她抱怨了一大堆,总算懂了,这家伙在两个多月前在坤山里苏醒,就和莫长空一样,迷迷糊糊,思想还停留在几千年前,根本不懂现代知识和文化,跟着网络自学了半天,看全是小说和电视剧,最后什么都没学会,净乱来了……   坤山这个名字是有来历。   陆云真在电视上看过介绍,这里发现过母系氏族聚集地遗址,传说“安”这个姓氏,也是这个氏族流传下来。   蜂妖是劫道山神,掌管坤山。   她还活在过去女人当家做主世界里,完全不能接受任何男人掌管权利行为,她想把这个偏僻小镇变回母系氏族时模样,女王为尊,男人服从……然而,对镇上大部分女人而言,她们不想改变安稳生活,不愿意把自己父亲、兄弟、丈夫、儿子狠狠踩在脚下,还把重建母系社会事情当笑话。   性格强硬女王蜂被激怒了……   她决定掌控这个小镇,彻底给女人洗脑,重建秩序。   ……   乱七八糟,都是什么鬼?   人类社会发展由人类决定,不管结局错对也应该由人类承担,日子过得好好,哪能让妖魔乱插手?否则蜂妖说要搞母系社会,猴妖说男人就要开后宫,这账怎么算?   陆云真听得直扶额,他忍不住再问:“直播间里刷钱人是怎么回事?”   “我醒来时候,看见一场车祸,救了大巴车上所有人,”蜂妖理直气壮道,“神灵救命之恩,他们信仰我,上供交钱不是应该吗?还有一些是我派蜜蜂在城里找到不孝顺母亲和让女人伤心渣男,让他们向庇佑女人神灵交纳罚金不是应该吗?!”   这事放在上古时代,可有道理了!   莫长空都说不出哪里有错。   陆云真语塞片刻,继续问:“刘明颉与安和呢?他们俩人挺好,为什么要抓灵魂去教育?”   蜂妖严肃道:“两个男人谈恋爱,这错误比渣男还严重。”   陆云真不解:“他们谈恋爱怎么犯错了?”   “你这笨蛋,没看电视吗?”蜂妖焦虑道,“电视台都有规定,男人和男人只能做兄弟,不能谈恋爱,这事犯法!安和有安血脉,我怎能看着他做坏事,堕入深渊,不管不顾?”   陆云真听得哭笑不得:“你弄错了吧?”   “没错,这事会遭报应,咱们妖魔界有血淋淋例子,”蜂妖见他不信,举例证明,“很多很多年前,有个特别坏雄性大妖,不知廉耻,看上了对自己有恩男师尊,强行占有,做了很多不要脸事情……最后被天诛了!”   陆云真倒吸一口凉气:“世上居然还有这种孽徒?!” 第42章 两位女王   最隐秘事情被猛地揭穿。   莫长空又惊又怒,下意识就想把这缺心眼蜂妖杀了灭口。   万年时光,众神离去,妖魔陨落,无数故事都埋进了历史尘埃。   云真仙君还活着好友,大部分都身居高位,出于同情和保护心理,他们都不提这段丢人现眼往事。曾经结怨敌人,看见对手身死道消,世世受苦,惨成这个鬼样子,也放下了……   莫长空出狱后,发现这事没什么人知道,还挺庆幸,想偷偷翻篇,万万没想到,黑历史不但没消失,还变成妖魔界传说了!   师尊知道了,稳住,不能慌!   若是现在动手杀妖灭口,岂不是不打自招,证明自己就是故事里孽徒吗?   莫长空沉着地想了想,这只蜂妖修为只有几千年,脑子笨笨,长期隐居坤山,只是听了些不知偏到哪里去传言,随口说说,并没有认出故事主人公。   这事还有救……   他迅速理清楚关系,想明白轻重,然后带着嫌弃表情,严肃骂道:“这种欺师灭祖,觊觎师尊身体,行背德事畜生,死了太便宜他了!”   陆云真惊愕地回头,看见他脸上愤怒表情,忽然想起自家徒弟尊师重道,老实孝顺,还是超级直男,听不得这些乱七八糟事,赶紧安抚:“对!”   世上孽徒再多,他徒弟也是好,一个实力强,不但跟在师尊身边保护,还想方设法买特价鸡蛋,一个有出息,做了大明星,还买豪华院子给师尊住……   莫长空再天赋秉异,也不会欺师灭祖,他有什么好怕?   陆云真把奇怪心思抛开,继续把自家徒弟夸上天去,师徒俩其乐融融。   莫长空顺利蒙混过关,稍稍松了口气,又有一丝丝心塞……   蜂妖听完两人谈话,发现凶残大妖似乎很抗拒和男人谈恋爱,两人没有强迫与被强迫关系,坦坦荡荡,感情还很好,不由陷入迷惘……   她看见陆云真烙印,还以为两人也在做错事,特意想点醒这好心少年,结果什么都没有。   莫非,是烙印出了错?   虽然很罕见,但也不是没有发生过这种错误,比如妖族做印记时候正处于特殊时期,不小心把气息带了进去?   蜂妖醒来后,感觉世界变化很大,很多东西她搞不明白,也拉不下脸去求教,干脆不想了……   陆云真把同性结婚法律找出来,这件事在华夏通过没几年,官方还处于保守状态,很多条款尚在完善中,暂时禁止媒体大肆宣传,主要是防止未成年人被别有用心成年人煽动诱拐,但社会主流其实已不在乎这些了。   他又找出女孩们都很喜欢绿色文学网站,挑出经典人气小说,给她好好上了一课。   莫长空竖起耳朵,偷偷跟着听课,想抽空去看看,但不太记得师尊说网站名,他可以搜搜。   蜂妖看了很久资料,听陆云真几乎磨破了嘴皮子,她才勉勉强强地承认,这事现在不违法,但作为掌管繁衍生息女神,她似乎有些奇怪执念,怎么也不肯接受这种不生孩子感情。   “男人和女人就得生孩子,”她外表年轻,内心却比最顽固老人还固执,对催生充满执念,知道世上还有不婚和丁克主义后,更是焦躁不安,言论里充满混乱和奇葩,“没有孩子,没有未来,安部族会消失……”   陆云真说得心累,实在没办法沟通,只能严肃告诉她,男人谈恋爱不犯法,不生孩子不犯法,她拘魂是犯法。   莫长空觉得她不识抬举,但刚刚心虚还没过去,怕露出马脚,不敢吭声,由得师尊去以理服人。   蜂妖继续闹腾:“不行,安血脉要断了。”   “什么血脉断了?”安母悠悠醒来,迷迷糊糊地听了一耳朵,发现事情都快完了,她看见地上狼狈蜂妖,想起来由,忘了死活,像母狮般扑上去,连抓带咬,嚎啕大哭道,“安家不在乎血脉,不用你这妖怪多管闲事,快把我儿子还来!”   女人拳头对妖魔而言,不痛不痒。   母亲痛苦哭声却进了心,就像最后一根稻草,终于压倒了刚愎自用女王,她愣愣地问:“你……为什么不在乎?”   蜂妖心乱了,蜜蜂失去控制,被掌管了精神女人们纷纷醒来,诺诺从地上爬起,跌跌撞撞地跑回家:“阿翰!阿翰!”   小男孩怯生生地从柴房里探出头:“姐姐……”   “对不起,”诺诺一把将他抱入怀里,哭着道歉,“姐姐不是故意打你,你痛不痛?痛不痛?”   男孩伸出手,拭去她眼角泪,奶声奶气地哄道:“姐姐不哭,我不痛了。”   诺诺哭得都快断气了。   坤兴镇历史上出过很多厉害女强人,影响了民风,没什么重男轻女陋习。   他们家境不好,父母去了国外打工,辛苦挣钱,想给孩子读大学,过好日子。两姐弟跟着奶奶,平时有商有量,感情很好,不知道怎么,前阵子诺诺脑子里多了个声音,不停灌输奇怪观念,整个人糊里糊涂,按要求做事,教育男人,她回过神来,已经动手把弟弟伤了……   诺诺摸着弟弟身上被藤条打出来伤痕,悔恨交加,她捡起一块石头就朝蜂妖丢去:“坏蛋!快滚出我们小镇!”   小小母狮子咆哮着,露出了稚嫩獠牙,要把伤害她家人恶魔全部撕碎。   其余清醒过来女人,也露出了憎恨或恐惧目光,只是不敢招惹妖魔,纷纷拉着孩子或家人躲去两边。   “为什么?”蜂妖艰难爬起身,看向四周厌恶目光,想了很久,喃喃地问,“我是坤山女神阿密……以前,你们都很喜欢我,现在,你们不喜欢了吗……”   ……   她成为坤山女神,是命运巧合。   数千年前,她和其他妖魔争斗输了,受了重伤,蹲在一块石头后面休养,却没有注意到这块石头是附近部落供奉女神神石。   “阿密……”   “阿密……”   蜂蜜香甜气息和轻轻呼唤声,将她意识从死亡边缘拉了回来,她看见一个**岁女孩,小心翼翼地将蜂蜜放在树叶上,虔诚地推到了她嘴边。   “小蜜蜂,你是阿密女神化身吧?”女孩朝她拜了拜,笑着道,“我会好好祭拜你,请你庇护我们部族繁荣昌盛。”   蜜蜂,阿蜜,阿密。   神文里面,蜜和密是相通。   这个叫做安女孩搞错了拜祭对象,因为坤山女神早已陨落,蜂妖误打误撞地得到了山神神位,借助信仰,恢复了力量。   她很感激,决定留在坤山,好好守护女孩部族。   坤山女神是掌管繁衍神灵。   每年春天,部族女人们会成群结队地过来拜祭,献上各种鲜花和果子,祈求能生出聪明强壮孩子。   坤山周围,全部都是山脉,延绵不绝,没有任何通往外界道路,山林里猛兽横行,自然条件恶劣。   安部族有一百多个人,凭借采集和打猎,生存很艰难。他们寿命很短暂,平均只有三十多岁,许多新生孩子甚至熬不过最初,生命花蕾在枝头上刚刚冒出头,便迅速凋谢。   采集是生存主要方式。   男人都听从自己母亲话,努力干活,帮忙抚养母亲和姐妹们孩子,家庭氛围非常团结。   部族首领是一位生育了很多孩子母亲,安是她大女儿,聪明能干,性格坚毅,被默认为未来首领。   蜂妖很好奇,悄悄地跟在她身边,看着人类们在穷山恶水里拿着各种奇怪-->>   工具,斩荆披棘,寻找各种蘑菇、果实和根茎,再把这些东西做成食物。   安总是找到最多食物那个人,她每天都会放一个果子,或者一朵花在神石面前,祈求阿密女神庇佑。   蜂妖很喜欢这个女孩,她派出无数蜜蜂,在部族周围努力采蜜授粉,让果树枝头更加沉甸甸,让人类收获更加丰厚。   部族知道是女神恩典,心存感激,更加虔诚。   有一天,安为了采集果子,不慎走到了没去过偏僻处,失足挂在悬崖上,蜂妖等了许久都没遇到搭救人类,便化出了人形,把她拉了上来。   安感激不已,问恩人名字。   蜂妖想了想:“我叫阿密。”   安意识到眼前是坤山女神,有些紧张,想说点什么,结果女神比她更紧张,迅速塞给她一大堆蜂蜜,磕磕绊绊地告诉她很多食物丰富好地方,还告诉她哪里有狼。   她终于知道,林子里野狼是谁驱走,树上落下果子是谁丢……   坤山女神有些笨拙,有些稚嫩,不太懂人类事情,也不会表达感情,但她一直都努力地守护着这个小小部族。   安瞬间就喜欢上了阿密。   蜂妖暴露身形后也不再遮掩行踪。   两个女孩子成了很好朋友,安会带着阿密去捕猎,去烤鱼,还会采来很多花,编成花冠和裙子送给她,打扮得漂漂亮亮。   安笑着说:“你是蜜蜂女王。”   阿密抬起手,无数蜜蜂在空中组成有趣图案,最后化成花冠,轻轻落在了安头上。   她高傲地宣布:“你是人类女王。”   两人笑成一团。   那段时光真很开心……   阿密经常化成各种模样,去安部族玩耍,大家都欢迎她到来,让她给怀孕母亲们祝福,给新生孩子祝福,跟着人类一块儿参加各种祭典,唱歌跳舞。   秋天食物比较充足,夜里也是最热闹。   人类会在篝火边跳舞,男男女女若是看对眼,就会去草丛里、树林间做快乐游戏,他们生了很多孩子,部族领地也稍微扩张了,大家都觉得很满足。   老首领去世了,安成为了新首领。   山崖雄鹰爪子在远方带回了一块小小布条,飘落到了部族屋顶上,这是从未见过织物。   它非常薄,做工精致,富有光泽,改染成了好看蓝色。部族女人好奇地尝试了各种方法,都没有办法纺织出来。   阿密告诉了她这块布名字:   “丝”。   安惊呆了,她第一次知道世界不是只有自己部族,不是只有坤山,山外面,还有更广阔天地。   她抓着阿密,一遍又一遍地问:   “外面世界,是什么样?”   阿密虽然去过山那边,她从来不关心人类怎么生活,只好绞尽脑汁,努力述说:“我见过开在湖泊里花,它在淤泥里长出,却很干净。”   “湖泊是什么?”   “湖泊是很大很大池塘。”   “有多大?”   “比安村子还大。”   ……   阿密不擅长表述,她说得很没意思。   安却很喜欢听,一遍又一遍地想象外面世界,想象水里花,想象巨大水塘,想象高高房子……   那里有更广阔天空,有更富饶土地。   阿密说:“我可以带你飞过去。”   可是,她已是坤山神灵,受天地约束,不能失去人类信仰,所以,只能带安一个人离开……   安摇了摇头:“我是女王,不能背弃族人,我也不想抛弃坤山,这是阿密家,也是我们家,我想要一条路,通往外面世界路。”   阿密说:“坤山没有路。”   山脉延绵数百里,布满野兽毒蛇,悬崖峭壁,还有河流断道,人类是很难走出去。   “没有路,我就挖,没有桥,我就造。”安斩钉截铁地说,“我要带着大家,一点一点地把路修出来!”   阿密说:“你修不完。”   “我会有孩子,很多孩子,他们会继续挖下去,”安看着遥远山峰,眼里充满了希望光,“我们部族女人都很强大,她们会生出很好孩子,孩子长大再生孩子,世世代代,部族变得越来越强盛,大家都去挖路,总有把路建成一天。”   种族繁衍生息,幼崽越多越好。   阿密听懂了她话,就像蜂巢里,所有蜜蜂都是她后代,大家一起努力采蜜,便会攒出很多好吃蜂蜜,让山峰挂满果实。   她喜欢安眼里光。   小狮子终于蜕变成了母狮子……   她想陪着安成为最强大女王。   ……   安活了三十四岁,因病去世。   她生前带领族人,砍倒树木,烧掉荒草,拉拢和征服了附近其他几个母系氏族,一点点扩大自己部族范围;她选择了很好男人,特别健康,特别听话;她和族里女人一起,生了很多孩子,然后将外面故事,编成美丽童谣,教给他们。   女王梦想在孩子们歌声里,一代代地传下去……   安去世时候,是个阳光明媚晴天。   蜂妖来和好友告别,她飞去远方,带回了湖泊里花朵。   花瓣在风中稍稍有些脱落,可是依旧美丽。   “谢谢你,阿密,”安笑着伸出虚弱手,颤抖地抱住了花,小心地放在鼻尖嗅了嗅,然后看着床头趴着小蜜蜂,轻声问,“好香,这是外面世界味道?”   阿密趴在她床前,想和她诉说这朵花名字:“它叫……”   “嘘,别说,”安打断好友话,她用温柔视线看向窗外,那里有许多孩子,他们正好奇地看着远处山峰,讨论着山那边到底有什么景色。   “答案留给他们去寻找。”   女王狡黠地笑了笑,然后闭上了眼睛。   她给族人留下了悬念,也留下了梦想。   阿密爬上她脸颊,用触角碰了碰她眼睛表示最后告别,然后展翅飞起,   小小蜜蜂在空中盘旋数圈,刮起飙风,卷走安手里花朵,花瓣散开,纷纷扬扬地飞出窗外。   “这是什么花?”   “我们从未见过。”   “好漂亮!”   孩子们笑着闹着,追逐着花瓣。   阿密依旧不太明白人类,可是她喜欢人类,愿意永远留在这里,成为真正山神,用神力帮助人类好好繁衍,壮大族群,实现安所有心愿。   这是妖魔承诺,也是神灵承诺。   旧首领去世,新首领诞生。   安葬礼上,族人们齐声唱起歌谣:   “生生不息,火种不灭。”   “齐心协力,推倒高山,踏平河流,把路挖通,找到那朵湖泊里花儿。”   “两位女王永远守护着坤山。”   “祝福未来,繁荣昌盛。” 第43章 山路漫漫   时代洪流如战车,碾过腐朽的一切。   古老的女王已被抛弃……   蜂妖挺直脊梁,重新注视着这片领地,她终于意识到这里没有欢喜的迎接,快乐的笑声,只有深深的恐惧和逃避。   人类不喜欢她了。   臣民不需要她了。   她孤零零地站在街道中心,高高地抬起头,面对着所有的厌恶和谩骂,半步都没有退让。   妖魔都是倔强而固执的性格,尤其是修行多年的大妖,自尊极高,它们宁愿去死,也不肯认错。但是,她愿意为了曾经庇护过的人类做出部分妥协。   安母这些日子寝食难安,几乎没有进过饮食,她的体力不支,哭声越来越弱,最后变成了抽泣。   蜂妖看了她许久,轻声道:“我把他们的灵魂关在巢穴里,每天进行教育。如今,你们不愿,那就带回去吧………”   安母想想她对待镇上男人的冰冷残酷,心里有点慌,天晓得妖魔的教育是什么样子的,该不会是狠狠折磨儿子吧?   她催着陆大师去接人。   满地伤号,不能不管。   陆云真唤醒了昏迷的刘大根,简单把事情说了番,然后仇尊的伤势有些重,一时半会弄不醒,便先打电话,让司机过来把人扛回车上安置。   莫长空用锁妖链拴着这只蜂妖,防止她脱逃或者耍手段,然后带路去找人。   蜂妖的巢穴是座闲置的三层别墅,屋主去城里买房,又出国留洋,很多年都没有回来,没想到房子被蜜蜂当无主之物占据了。   别墅里挂满了一个又一个蜂巢,密密麻麻的蜜蜂趴在天花板、墙壁、家具等各个地方,到处都是嗡嗡的振翅声,带着尾针毒刺,随时扑面而来,每走一步都有窒息的恐怖感。   安母脸色都白了,摇摇欲坠,刘大根头皮发麻,浑身都是冷汗,若非确定儿子在里面,他们半步都不敢走。   玄门这碗饭,挺不容易吃的。   陆云真庆幸自己胆子大,没有密集恐惧症,他冒着被蛰成猪头的风险,很敬业地提着借来的剑,率先走进了蜜蜂的巢穴。   巢穴遭到入侵,蜂群开始戒备。   幸好,莫长空及时想起了师尊的凡人之躯,狠狠敲了一下蜂妖的脑袋,命她遣散所有蜜蜂,剥出屋子的真面目。   蜂妖实在打不过他,只能从了,操控蜂群从窗户散去。   众人终于松了口气。   地下室隐约传来男人痛苦的嘶吼声。   陆云真震惊:“你一直在用刑吗?”   “对啊,”蜂妖理直气壮道,“他们不听话,当然要用刑!”   妖魔的三观太奇葩了……   陆云真顾不得和她理论,急急忙忙地带着大家找到地下室,让莫长空一脚把大门踹成碎渣,然后冲进去,高声问:“刘学弟?!安和?!你们还好吗?!”   地下室的深处传来女子撕心裂肺的尖叫:“你这个无情无义无理取闹的男人!你现在才来找我,你不爱我!”   魔音贯耳,响彻九天。   陆云真吓得差点摔下台阶。   莫长空伸手扶住了他。   众人也跟在后面冲了进来,看清地下室里的景色,都有些呆滞。   这里是个影音室,很黑,很暗,有台巨大的电视机,屏幕里的女主角正梨花带雨和男主角互相伤害,闹分手,十八连精神拷问,问得人脑袋疼。   “放错了?”蜂妖探出头来看了眼,抱怨道,“人类太难懂了,明明叫《甜甜俏王妃》,居然不是甜宠剧?”   电视的播放软件里,有上百集网络电视剧,都是她在推荐片单里下载的一女多男,玛丽苏甜宠,天雷狗血偶像剧,故事内容就是用各种花式谈恋爱。   刘明颉和安和的灵魂,一左一右,分别被关在设置了封印的鸟笼里,表情呆滞,活像两个傻子,不知被强迫看这些天雷剧多久了……   陆云真迟疑地问:“这就是你对他们的刑罚?”   “对!”蜂妖斩钉截铁道,“我要让他们每天看恋爱的故事,好好接受教育,不准停!什么时候喜欢女孩子了,什么时候才准回去!”   这种强行掰直的手段,太可怕了……   陆云真缓缓抬起头,看着鸟笼里那对被雷剧摧残得恍恍惚惚的小情侣,心里有点纠结,一时竟无法分辨出他们遇到这种妖魔,是倒霉还是幸运?   他想了好一会,放弃了……   总之,人没事就好。   莫长空确认魂魄无损,把鸟笼摘下,暂时没有打开里面稳固魂魄的封印,往里面丢了颗灵石,布了个简单的养魂阵,罩上黑布,让两人修养精神,然后交给安母和刘大根:“先带回医院,再打开笼子,把魂魄放入身体。”   安母和刘大根抱着鸟笼,虽然凡人看不见魂魄,无法沟通,但血脉相连,他们能感觉到笼子里有熟悉的气息,莫名安心了下来,感动地向两位大师千恩万谢。   夸奖和赞美都快把人吹上天了。   陆云真听得害羞,又见莫长空挺不耐烦的,赶紧让安母和刘大根带着鸟笼,先回车上等待,然后熟门熟路地给阎罗殿写了封报告信。   按理来说,妖魔的事情不归阎罗殿管,而且这大妖还有山神的神位,需上报仙界处理,颇为麻烦,但云真仙君和阎罗殿殿主熟,万事可通融,代为处理即可。   信件烧出去没多久,五星鬼差王老四就赶来了,他最近升职加薪,修为精进,还得到了女鬼青睐,鬼逢喜事精神爽,浑身都充满朝气和干劲。   陆云真把这边的事情,简单说了一次。   蜂妖惹出了不少乱子,最麻烦的不是两个倒霉鬼的魂魄归位,而是整个坤兴镇的女人被控制,男人的灵契,还有那些被迫上供的渣男……怎么处理他们撞邪的记忆……   幸好,妖魔作乱的事情,时有发生。   阎罗殿有成熟的善后手段,王老四给了甲乙丙丁几个方案,陆云真思虑再三,选择了修改记忆的甲号方案。   王老四会带领鬼差抹去-->>   事件痕迹,再请忘忧殿出手,派出灵梦蝶,将这件事变成虚构的幻境,和现实互相交织起来,组成荒诞的梦境。大家醒来,也许心里还有些许残留的片段,但不会想起具体的内容了,屋子里的大堆昂贵保健品,也改成中奖送的……   小蜜蜂娘娘的直播间将永远停播。   这些事处理起来不难,颇为琐碎,蜂妖虽然没有坏心,但做了错事,需要把这些都写成文件,交给天界。   陆云真有点好奇,想知道蜂妖会遭到什么处罚。   “罪不至死,”莫长空对   此很有经验,“她没有杀人,恶行不多,主要是窃了山神之位要加重罪责……没事,顶多去炼狱坐几百年牢,如果她曾守护坤山,功过相抵,也许还会少些。”   陆云真夸奖:“你懂得真多。”   莫长空怕他追问自己为什么懂,不吭声了。   王老四一声令下,众鬼忙忙碌碌。   阎罗殿的手续一时半会走不完,安母和刘大根在车上等得望眼欲穿,发了好多条信息催促大师,恨不得马上回去让儿子醒来。   陆云真被催得有点坐不住。   王老四知情达意,打了个招呼,说这事还得折腾几小时,让他先带魂魄回去,在医院等阎罗殿派人来接这只妖魔。   “仙君勿怪,小的法力低微,没本事带这只大妖上黄泉路,”王老四不好意思地解释,“我已经向上级通报了,再过几个小时,无常大人会亲自来押解,劳烦仙君的高徒看管一阵子。”   他点头哈腰,说得客客气气。   陆云真赶紧应了下来。   莫长空找了个火柴盒,强行让蜂妖变回原形,塞了进去,然后在上面加了几层结界,随手揣进裤子口袋里。   房车司机见所有人平安回来,缓缓开车掉头,驶离了这座坤山脚下的小镇。   仇尊躺在房车的沙发上,昏迷不醒,脸色难看,手指在不停微动,似乎想寻找什么东西。   陆云真赶紧把借走的长剑收回剑鞘,放在他手里。仇尊紧紧抓住剑,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   刘大根担心地问:“仇大师没事吧?”   “没事,”陆云真笑着回答,“他被蜂毒伤了,过两天便会醒来。”   安母昏迷得早,不清楚状况,疑惑地问:“仇大师是怎么受伤的?”   陆云真看了看骄傲的少年,想了想,决定维护他的自尊,赞美道:“他是为了保护大家受伤的。”   “啊?仇大师真是太好了。”安母感动得又快哭了,刘大根以为自己昏迷时又发生了什么事,赶紧起身,对着仇尊也千恩万谢。   陆云真笑了笑,他没有撒谎。   虽然平头哥的性格有些暴躁,在这次的事情里失败了,但是……他在危险的时候,明知不敌,依旧勇敢地拔剑出鞘,保护同伴,几乎殒命,破了蜂妖的神格。   这就是剑修啊……   仇尊的师尊,把徒弟的道德和品行教导得那么好,定是很了不起的人吧?   他也是师尊,每天都在念书和做饭,偶尔教莫长空生活常识,教胡绥不要随便退圈,教金玉奴不要骗男人的钱……总之都是没用的东西。   徒弟却教他玄学秘法,帮他打怪赚钱,还买大房子给他住……   别人的师尊,自家的师尊。   这事不能对比,太惨烈了……   陆云真心虚地看了莫长空一眼,殷勤地拉过他的手,找出绷带和碘酒,给他处理掌心的剑伤。   莫长空感受他温热的碰触,心里发痒,忍不住缩了一下手,低声道:“我没事,很快就会好了。”   剑伤割得很深,但大妖的恢复力更好,早就止住血,快好了,只留下一道长长的口子。   “不行。”陆云真不由分说地把他的手抓回来,强行消毒,又认认真真地缠了圈绷带,包扎得紧紧的,才肯放开。   莫长空的手很大,掌心全是厚厚的茧子,体温也比人类低得多,摸上去粗糙得很,感觉挺舒服。   陆云真偷偷研究了一下人类和非人类的区别。   莫长空很想缩手,却不敢。   陆云真发现徒弟的表情不太对劲,后知后觉地想起他忌讳男人之间的碰触,为了遮掩失礼,随口乱夸:“你这手厉害啊,很适合练剑。”   莫长空愣了好久……   小时候,师尊也喜欢夸他的手,说是天生练剑的好料子,非常珍惜,每次受伤都会认真包扎,好好照顾。   后来……两人的关系变混乱了,他经常故意用手滑过师尊的肌肤,恶劣地戏弄,做尽了坏事,暧昧地问:“你还喜欢不喜欢这双手?”   师尊被羞辱得浑身颤抖,不肯开口。   他不是个东西……   他至今都迷恋师尊那样的表情。   沉默、隐忍、克制、茫然、顺从、害怕、面红耳赤、不知所措,直到忍无可忍,轻声求饶……   腕间锁链又动了动。   不能想,不能再想,心里的邪恶会失控。   ……   莫长空见他包扎完了,迅速收回了手,转开视线,看了眼窗外飞驰而过的景色,假装闭目养神,不再说话。   师尊有些尴尬,又开始唠唠叨叨地解释,乱七八糟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废话,他只听见中间无数次呼唤着自己的名字。   “长空。”   “长空?”   “长空……”   声声字字,带着诱惑,都像蚂蚁爬过用最脆弱的蛛丝栓着的一丝理智,太难熬了。   妖魔的**太强烈。   师尊这样毫无戒备,没有反抗地把自己的一切摆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就像在邀请他品尝。   车在山路上飞驰,路很长……   他焦躁不安,忍得艰难极了。 第44章 卸下责任   莫长空心事重重,不肯透露。   陆云真想了很久,反复检查了刚刚说过的话,觉得应该和自己没关系,大概是徒弟回忆起了一些不太开心的往事,情绪不好。   几个小时车程,没人说话挺闷的。   他在背包里找出耳机,用手机放音乐听。   仇尊还在昏迷,刘大根和安母也没什么共同语言,他们勉强尴聊了几句,实在撑不下去,一人抱着一个鸟笼,看着窗外的风景发呆。   房车里静默无声。   夜已深,天空下起了淅沥沥的小雨,夹杂着冬天的凛冽寒风,轻轻地打在车窗上,划出一道道冰冷的水痕,模糊了视线。   蜂妖趴在火柴盒里,愣愣地听着雨声,她不在意自己未来的命运,也不在乎失去神灵的身份,只是离开家园,离开庇护过几千年的山峰,离开那些熟悉又陌生的人类,稍微有一点点寂寞……   她轻轻地哼起了安教过的歌谣:   “生生不息,火种不灭……”   “齐心协力,推倒高山,踏平河流,把路挖通,找到那朵湖泊里的花儿……”   “……”   反反复复的歌声在房车的车厢里回荡,含含糊糊,若有若无,传入了安母的耳中,唤醒了熟悉的家乡记忆,这是母亲们的摇篮曲,这是孩子们做游戏的歌谣,她疲惫的眼角露出微笑,不由自主地跟着哼了起来:   “两位女王永远守护着坤山……”   房车里的歌声停了下来……   陆云真听见动静,摘下耳机,疑惑地看看莫长空的口袋,又看着安母。   “陆大师,你在哪里下载的音乐?”安母怀念地说,“我好久没听见这首童谣了。”   这问题特别单纯……   陆云真思考片刻,拿出莫长空口袋里的火柴盒,放在小桌子上,诚实地回答:“是这个家伙在唱歌。”   安母没听明白,她绞尽脑汁,变着花样夸恩人:“陆大师的播放器造型还挺特别,做得像真的,怎么播放……”   她随手拿起火柴盒,推开了一条缝。   蜜蜂在里面死死地盯着她。   场面尴尬了三秒。   安母回过神,吓得尖叫起来,她迅速把火柴盒往空中丢去,然后一把抱住鸟笼,躲在角落瑟瑟发抖,哭着问:“陆大师,为什么妖魔在这里?”   陆云真也吓了一跳,眼疾手快地把火柴盒接了回来。他已经和王老四约好了,要把这蜂妖全须全尾地交给地府无常,申请报告都打好了,不能有什么闪失。   火柴盒的封印出现了一条小小的缝隙。   蜂妖趁机撕开结界,爬了出来。   莫长空睁开眼,命令:“回去。”   “别别,我不逃,也不打架,”蜂妖化出人形,抖着小触角,看清形势,躲在陆云真身边,委屈道,“火柴盒又小又无聊,让我出来透透气。”   她在里面憋坏了。   陆云真在鬼差那里确认过了,蜂妖恋巢,镇守坤山多年,几乎没有离开过。   五千年前,坤山地震,她很倒霉地被埋下去了,直到最近人类搞基础建设,开山炸路,把她给放出来了。   出来没多久,又要去坐牢了。   这蜂妖做事奇葩,但没有害人之心。本来还在家里等快递,被找上门来,打得鼻青脸肿,也挺可怜的。   陆云真犹豫了一下。   “我买的口红和游戏机还没到,”蜂妖叹了口气,拉了拉他的衣袖,可怜兮兮地请求,“男人,你能让鬼差把快递捎给我吗?”   直男对女孩子的撒娇没有抵抗力。   陆云真立刻心软了:“好。”   他帮蜂妖改了手机上的快递地址,有几个已经派送中的,也请安母帮忙找人重新邮寄去海平市,顺便再给她买了两个充电宝,挑了几个有趣的游戏。   上次王老四眉开眼笑地把怨魂程序员带回去,说是特殊人才,他估计阎罗殿有现代科技和网络的,准备周全点,坐牢没那么无聊。   蜂妖感动地给他发了十几张好人卡,还投桃报李,在自己的芥子空间里掏出了一大堆蜂王浆和蜂蜜送给他,好几百斤,把房车塞得满满当当。   蜂王浆是市面上没有的极品,蜂蜜也是野生的好货色,味道极好。   陆云真吃不完那么多,分给大家,安母和刘大根拿了一大堆,就连昏迷的仇尊和开车的司机都没落下。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房车里的气氛好转了。   莫长空见师尊喜欢,便收了剩下的蜂蜜,用锁妖链栓住蜂妖,限制行动,封印了大部分的妖力,发话:“老实点。”   蜂妖翻了个白眼,她的身份已经暴露,守护坤山多年,既有罪行也有功德,惩罚不会太重。她好好服刑,说不定还能戴罪立功,混个临时编制,逃跑才是亏大了。   她坐在小桌子上,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地打量着安母,欲言又止。   安母对蜂妖的人类外表没那么慌了,也知道有两位大师看着,她不敢害人,但被这样盯着,心里还是有些发毛……   蜂妖开口问:“你们还记得安的歌谣?”   “安是什么?”安母有点怕她,小心翼翼地答,“这是坤山地区的童谣,唱的是两座山峰……”   一代又一代的流传,人类早已忘记童谣的来历,学者认为,这首童谣里的女王是指坤山的两座高峰,花儿代指美好的希望,歌颂劳动人民的奋斗精神。   “山峰?哈哈哈!你们人类好有趣。”蜂妖似乎被戳中了什么奇怪的笑点,前仰后合地笑了起来,“安变成山峰了,哈哈哈!”   安母莫名其妙,只好跟着尴笑。   银铃般的笑声冲破-->>   了房车里的沉闷。   蜂妖擦去笑出的眼泪:“你们知道花儿的名字了吗?”   安母老实回答:“开在湖泊里的花,通常是指荷花或者莲花。”   安拼尽全力,用了一生去追寻的答案,已经成了幼儿园小朋友都知道的常识。   她的使命已经结束了吧?   蜂妖稍稍有些难过,但很快又开心了起来,她拉着安母,絮絮叨叨地说安和自己的事情,说远古的故事。   这些事情对现代人很新鲜,而且和祖先相关。   安母听得入迷,渐渐放下了戒心,还告诉蜂妖最新流行的服装首饰,引得她疯狂网购,发给陆云真转交的快递包裹增加了十几个。   刘大根在旁边听着,偶尔也插几句嘴。   车上的氛围,一下子变得热热闹闹。   陆云真是喜欢热闹的,他见莫长空心情不好,不想理人,无聊坏了,便跑过去加入了女孩子的话题圈。   蜂妖抱怨:“人类都不喜欢繁衍了。”   “不至于,有喜欢丁克的,也有喜欢孩子的,自由选择,”安母劝慰,“我家大姑奶奶是丁克,但小姑奶奶就生了两个孩子,日子都挺幸福的。”   她是喜欢孩子的,但身体不好,先天不容易受孕,治疗很久才有了安和,安和小时候体质不好,多灾多难,她为了照顾儿子,没有生二胎,现在年龄大了,就更没戏了。   儿子长大后,领回个男朋友。   这种天生取向的事情,谁都没办法,总不能祸害女孩子吧?安家是有规矩的,不干缺德事。   她抱孙辈的梦破裂了,每天看着别人在朋友圈里溜孙子晒孙女,白白胖胖又可爱,她都眼馋……   这些话她还不敢说,怕儿子心里有压力。   安母垂下眼,略略遮住里面的失落。   蜂妖看了看她的身体,想说点什么……   “你们安家的大姑奶奶该不会是安红英吧?”刘大根忽然想起儿子曾说过的话,叫了起来,打断道,“咱们国家的女工程师,修路建桥的那个?她主持修建的盘山大桥,连接了八座山峰,明颉说难度很高,都进教科书了。”   “安红英?”陆云真惊讶道,“我在电视上见过,是拿了国家英雄奖章的那位老前辈?”   “对,就是她,”安母提起自家的骄傲,合不上话匣子,“大姑奶奶倒不在乎什么盘山大桥,她一辈子都在给贫困山区修路,修了好多好多路。她说路好了,女孩子才能一步步走出来,看看这个世界。”   安红英早已去世,留下了不少事迹。   蜂妖有些好奇。   陆云真在网站翻了很久,找出了专题视频,安老前辈终身未婚,退休后,她捐出所有的积蓄在山区建了学校,教书育人。   视频里,女孩们穿着廉价的衣服,睁着一双双求知若渴的眼睛,围着白发苍苍的老人,静静地听她说:   “山里的路通了,用脚走出去。”   “心里的巨石还在,就炸开它。”   “千难万险,披荆斩棘,一点点,一步步地走,女孩可以当医生、当教师;可以开飞机、开坦克;也可以研究科学、建设工程……”   “去城市,去太空,去深海,去高山,去所有未知的地方……”   “我们很勇敢,我们什么都不怕。”   老人低下头,温柔地看着女孩们,眼里充满了希望的光。   ……   “她是安!安回来了!”   蜂妖激动地叫了起来,她抢过陆云真的手机,一遍又一遍地看那段影像视频,她伸出手,滑过屏幕,想碰触过去的好友,可是怎么也碰不到。   视频里的老人抬起头,看着镜头,皱纹舒展,笑容灿烂。   “坤山的路,早就挖通了,你的族人都出来了,她们在五湖四海,遍布整个世界,”蜂妖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涌了出来,她委屈极了,“时代变了,女人不用生很多孩子了,所以,阿密没用了,大家都不要我了……”   新的世界很美好。   可是,她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   她想为人类做的事情,全部都做砸了。   安也不喜欢她了吧?   蜂妖抱着手机嗷嗷哭,她浑身都是伤,还差点丢了性命,一直为了大妖的尊严强忍着,现在看见好友就不想忍了,想打滚。   伤口好痛……   她梨花带雨,哭得所有人都心软了,也不知该怎么劝。   忽然,车辆里刮起了阴风,虚空中出现了扭曲,黄泉路打开。走出来的人并不是王老四说的无常,而且一名英姿飒爽的短发女子。   她的皮肤很黑,容貌并不美,气质却极坚毅,眼里带着勇往直前的锐气,腰肢笔挺,仿佛一棵骄傲的白桦树。   陆云真看了看手机视频里的老人,再看看眼前的年轻女子,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蜂妖愣愣地抬起头,忘了哭泣。   女子走到她面前,温柔地拭去了眼角的泪,笑着道:   “别哭,我来接你了。”   两位女王,重新聚首。   千年时光,沧海桑田。   人类已经不需要刀耕火种,不需要看着孩子在冬天里一个个死去,山被炸开,海被填平,商店里堆满各种各样的食物,窗前的花瓶里插满了四季的鲜花,女孩们走向各个岗位……   坤山女神的责任,终于卸下了。   蜜蜂快乐起舞,落入掌心。   “阿密。”   “安。”   这世界,是否如你所愿? 第45章 贵重报酬   安在人间的功德很高,如今在察查司里面任职判官副将,她是收到消息,赶过来给昔日好友收拾残局的。   女强人做事,雷厉风行。   她显出身形,先到医院,把刘明颉和安和的魂魄送回体内,确认无碍后,拿出纸笔,让安母写陈情表和谅解书,为蜂妖求情。   大姑奶奶的吩咐,不敢不从……   安母愁眉苦脸,咬着笔头,绞尽脑汁写作文,写得不够声情并茂,还要打回来重写。丈夫在旁边看不下去,在网上给她找了不少写作素材,做了回文抄公。   刘大根糊里糊涂,但看见亲家都在努力写作,他也不敢不写,奈何文化水平低,实在写不出来,最后由陆云真代笔起草,他歪歪扭扭地描了一份。   天道审判和人间法院还是有共同之处的,退赃减刑,赔款轻判,苦主谅解可以降低不少的罪孽。   蜂妖在深山住了几千年,虽然没有金银珠玉,也不懂物价,但是有不少乱七八糟收集到的珍贵植物。   虽然她还有些迷糊,搞不清状况,但愿意听安的话,把芥子空间翻了个底朝天,找出四根品相很好的百年野山参,根根都有小萝卜粗细,根须俱全。   这玩意在拍卖会上,价值百万以上。   安家是做医疗行业的,懂行情,知道这些人参的价值,也有可以出手的人脉。   “阿密在直播间收了两百多万的钱财,网站的分成一百多万,我们全部赔偿,”安也不啰嗦,直接把三根人参交给了安母,“我列个清单,你卖了人参,帮她把钱一家一家还了。”   “大姑奶奶见外了,都是自家人,谁不欠你的恩?”安母推辞道,“这点小钱,我替她还了就是。”   “不行,她欠的债,必须她来还,”安看了眼蜂妖整理出来的名单,摇摇头,训斥道,“救命之恩就算了,可以折算成你的功德。这些渣男哪有资格用小钱赎罪?别减轻了罪行,挡了他们进畜生道的路!”   蜂妖恍然大悟:“我还!我全部都还!”   陆云真和在场所有男人都听得心慌慌,察查司有那么嫉恶如仇的铁娘子,千万不能做渣男,否则死了会很惨……   最后决定,安母收购了这三支野山参,负责替蜂妖还钱,拍卖后所得的超出部分,就算劳务费和精神损失费了。   刘大根拿回了积蓄,高兴得合不拢嘴。   安把最大的野山参送给了陆云真,笑着说:“陆大师辛苦了,这是阿密的心意,你拿回去炖汤吃,补补身。”   陆云真赶紧推辞:“太贵重了。”   安坚决要送。   “师尊,收下吧,”莫长空不耐烦这些事,一直站在屋子的角落里沉默,他看见这棵人参,便懂了安的用意,想了想开口道,“这棵人参沾了些灵气,对你的身体有好处,而且对这蜂妖有好处。”   蜂妖的罪行肯定要判刑的,但是同样的罪行,往轻里判还是往重里判,取决在判官的手上,审判结束后,去舒服的地方坐牢,还是去不见天日的黑狱,也是有讲究的。   阎罗殿殿主和云真仙君是什么交情?王老四那低等鬼差,稍微搭上了线,做了几件漂亮事,业绩考核就变成了优秀,连升两级。   没有判官会不给面子的。   安行动果断,她见陆云真拒绝,立刻卷起袖子,要在病房里炖锅人参鸡汤,直接灌下去。   “你收了吧,”安母想起过去,面有菜色,“大姑奶奶的手艺可差了,甜酸苦辣俱全,我们都被她灌过……”   莫长空也觉得好东西必须吃,不肯救他。   陆云真在地狱料理和正常料理中艰难地挣扎了一会,决定接受安的好意,把这棵看起来超贵重的人参带回家吃。   安再三强调:“对身体好,一定要吃完!”   否则她就亲自来灌了!   “我会吃的,”陆云真面对那么大的人参,有点压力山大,不敢劳烦大姑奶奶下厨,他收好人参,感激地承诺,“我晚点帮阿密把快递送去地府,你们需要修手机电脑,也可以找我。”   蜂妖高兴得在他头上直打转。   安见目标得逞,松了口气,递上自己的名帖,推荐道:“阿密擅长各种毒素,能解剧毒,如果陆大师有用得着她的地方,可写信来察查司找我安排。”   陆云真赶紧收下。   安把所有事情都安排妥当,然后检查有没有遗漏。   蜂妖转了会圈,想起自己被大家排斥的事,有些委屈,拉着好友诉说心酸。   “你就是太死脑筋了,”安恨铁不成钢地训斥,给她做职业规划,“既然你能庇佑繁衍,为什么不在坤山建治疗不育不孕的医院?这世上有丁克的夫妻,自然也有苦求孩子而不得的夫妻,你只要找对目标群体,就可以给坤山拉动经济增长!造福乡里!”   众人听得目瞪口呆。   安家夫妻率先明白了里面的经济价值,表示要在坤山建医院,以坤山女神文化为核心,带动周边旅游发展。   蜂妖没有故意谋取山神之位,遇到巧合,也是天意,几千年来,她兢兢业业,庇佑人类,等赎罪完毕,很有可能转正成功。   届时,女神文化会带来信仰之力。   蜂妖开心得要命,她发誓要在坐牢时好好读书,考医学院,将来做个女医生!安夸她有志气,摩拳擦掌,要给她在地府找老师。   大妖的誓言是不能做假的。   大家都用怜悯的目光看着这傻蜂妖……   她大概没研究过现在人类的学习和高考,也没有尝试过被医学书支配的可怕日子,以为很简单吧?   自己傻乎乎地跳进坑里。   没看到安的眼睛都冒-->>   光了吗?恨不得马上就把小学课本拿出来了……   ……   刘明颉的魂魄总算和身体融合完毕,他睁开眼,在父亲狂喜的叫声中,茫然地坐了一会,大脑重新运转,看清楚周围环境,终于想起发生了什么事。   他赶紧跳下床,摇摇晃晃地向安和跑去。   安和也醒来了,看见恋人,两人悲喜交加,抱在一起,又哭又笑。   刘大根感叹:“儿大也不中留啊……”   这对小情侣闹腾了好一会,终于平静下来,对大家说了事情经过,和大家推理得差不多,大巴车翻车后,他们遇到了蜂妖,蜂妖对男人谈恋爱的行为,非常生气,说了些乱七八糟的狠话……   普通人类哪里见过妖魔?何况是妖魔动怒?   两人吓坏了,以为要没命了。   他们害怕父母知道真相,也被妖魔盯上,不敢乱说,还在惊慌失措之下,做了不少蠢事,包括向蜜蜂   娘娘上供什么的。   “蜂妖夺走灵魂的时候,我真以为完蛋了,”刘明颉苦着脸说,“谁想到……她的惩罚是那种事?”   天雷剧都快看吐了。   蜂妖每天还要过来,让他们说观后感,分析男女主角相爱的感情,证明有认真观看。   他一个理科生,取向还是弯的,满脑子都是为什么霸道总裁收购公司不用开股东会,不用审计,还能二十四小时哄女主?为什么女主把男主的车刮了,倒打一耙,恶人先告状,还能博得男主的青睐?男主女主都是智障吗?!   天雷剧的恋爱感情线到底是什么?   太难了……   他分析得好痛苦,每次都答错题,挨训斥,幸好安和是艺术系的,稍微懂点虚构和创作,闭着眼睛胡编乱造,勉勉强强过关……   两人想起被折磨的日子,劫后逃生,忍不住又哭了一场,感觉还是自家恋人最好,同甘共苦,性格合拍,智商正常,还不会精神拷问。   莫长空看着这黏黏糊糊的狗粮,想到自己吃不到的东西,嫉妒得浑身难受,随便找了个借口,出门呼吸新鲜空气,眼不见心不烦。   陆云真没留意自家徒弟不见了,他一边辛苦地吃着狗粮,一边被众人拉住不让走……   大家七嘴八舌地说着各种要求和感激词:   “谢谢陆大师。”   “陆大师辛苦了。”   “男人,安,我还想要游戏机和健身环!”   “好好,我让鬼差去仙君家取,你读完书才可以打游戏。”   “陆大师,我想给无剑峰捐些香火钱,您看多少合适?两百万好吗?”   “……”   安家请玄术协会派发指定任务,请来一剑门的高手,花了一百万。   陆大师和莫大师的本事更高,报酬万万不能少。   安家出手阔绰极了。   陆云真艰难地咽了下口水,拨开满脑子都在转的金钱小人,想起自己不能碰大钱的倒霉命格,悲从心来。   该收多少钱好呢?   他纠结许久,抬起头,忽然看见刘大根在旁边紧张,害怕自己付不起除妖费用,偷偷摸摸在和儿子商量,要不要打欠条,花一辈子时间,努力干活,慢慢还。   人间很好,处处都是喜剧。   怪不得莫长空说他过去喜欢呆在人间。   陆云真忍不住笑了起来。   刘大根终于商量完毕,他紧紧握着手机,磕磕绊绊地说:“大师,抓妖多少钱?你看……我先把所有钱给你,虽然有些少,但我会和儿子一起还……”   “嗯,”陆云真敛了笑意,故作严肃,“玄门出手,不能走空,无剑峰的抓妖费用有标准,每人两千元。”   刘大根差点不信自己耳朵:“多少?”   安母惊叫:“大师!使不得,太少了!”   “无剑峰济世救民,定下规矩,普通人都是这个价,”陆云真摆出高人风范后,想了想,不能白干活,得换个方法把功德混到手,他认真严肃地忽悠,“事后,你们有钱则向慈善机构捐款,没钱便做善事回报,捐多捐少,做多做少,皆由本心。”   刘大根和安母都愣住了。   “赠人鲜花,手有余香,善心传递,人人为善,”安肃然起敬,端端正正地行了个晚辈揖礼,“阎罗殿里,经常听见仙君大慈悲之名,闻名不如见面,见面更胜闻名。”   绝大部分的仙人都冷漠。   云真仙君身遭噩运,轮回千次,苦苦挣扎,受尽天下苦楚,看尽人间丑恶,仍心念苍生,愿救世济民。   这是何等情操?   怪不得阎罗殿主竭心尽力,甘受刑罚,泄露天机,也想把他从轮回里释放出来。   她要和阿密一起向云真仙君好好学习,修行修心,多做善事!   刘大根父子连声发誓,这辈子都要行善积德,做好事。   安母毫不犹豫地打开网页,给资助贫困女童读书的慈善机构捐了两百万。   两百万,好多个零,可以买好多好多肉吃……   陆云真忍住丢钱的心痛,克制悲伤的情绪,“淡定”地点了点头:   “如此,甚好。”   安带着蜂妖要去阎罗殿汇报   “等等,我好像忘了什么,”蜂妖停下脚步,歪着脑袋想了很久,虫族妖魔记性都不好,“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你们让我想想……” 第46章 瑶台盛宴   大家紧张地等了许久。   蜂妖总算想起在车上没有说完的话,向安母恭喜,大概是在坤山女神的神力祝福下,她很快就能抱孩子了,而且是个健康可爱的女孩。   她表达得有点混乱。   安和想象力丰富,似乎误会了什么,两腿发软,一屁股坐凳子上起不来了,还惊慌失措地拉着刘明颉,说不想生孩子上社会新闻头条。   刘明颉的思路也跟着带偏了,他手足无措,一边安慰男友一边打开手机,然后愣了许久,不知男人怀孕该什么关键词好。   众人看见他们的反应,都沉默了。   好像知道了什么秘密?   蜂妖被搞得莫名其妙,自家母亲要生二胎,两个男人怎么一副慌慌张张的样子?她瞬间脑补了各种电视剧里的宅门阴谋桥段,四舍五入,得出结论——臭男人要和妹妹争宠,夺家产?   她要让安好好教训这两个不孝子!   事情被越搞越乱,鸡飞狗跳,牛头不对马嘴,等彻底弄明白,已经过了半个小时,然后病房里陷入狂喜……   安母高兴得合不拢嘴,安和疯狂发消息和朋友炫耀自己要有妹妹了,刘明颉也在为他高兴,刘大根在给妻子打电话做汇报,宋珍珠有点心动,纠结要不要去拜坤山女神,最终身体不太好,被劝着放弃了。   陆云真站在旁边,想走又不能走,虽然也为安家高兴,但最重要的是,大家激动过头,忘了转抓妖报酬,他又不好意思催促……   他等着四千块回家买菜下锅。   幸好,大家冷静下来后,想起了这事,带着歉意,迅速转账给他。   陆云真高兴地收了钱,叮嘱安家好好照看躺病床上的仇尊,他还欠对方一张胡绥签名照,却忘了交换联系方式,只能留言,等对方醒来加他好友了……   所有事情忙完,他赶紧去找自家徒弟了。   十二月底,冬天的寒流到了,气温迅速降低。   天空出现低沉厚重的云层,刺骨的北风刮过,从领口和袖口灌进去,带来无情的凉意,呼吸里有淡淡的雾气。   细小的雪花像盐粒子般,星星点点落下,在医院路灯的昏黄光线里,翩然飞舞。   海平市位置偏南,鲜有下雪。   “好几年没下雪了,下雪好,”陆云真朝手里呵了口气,冷得缩起了脖子,他抖了抖身体,欣慰道,“那种又冷又没有雪的冬天,都是在玩弄感情,耍流氓。”   他看了看周围,发现莫长空坐在路边的长椅上,一动不动,看着天空的雪,不知在想什么,头发和肩膀上都铺了层薄薄的冰渣渣。   徒弟等太久了……   陆云真检讨了一下自己拖拖拉拉的办事效率,赶紧跑过去,伸出手,替他把头发和身上的雪都拍掉,笑着道:“我们回家。”   莫长空点点头,站了起来。   “你饿了吗?我们回家做热乎乎的面条吃,”陆云真把手揣入口袋,一边走一边问,“今天挣了不少钱,你想吃大排面?肉丝面?还是鸡腿面?”   莫长空简单答:“都行。”   陆云真笑道:“那就做鸡腿,你爱吃。”   这家私立医院位置在郊区,环境优美,费用昂贵,除了救护车外,大部分患者和家属都是开私家车或者打车来的,公交车站有点远。   忽然,莫长空发现师尊的身体一直在微微颤抖,脖子越缩越低,唇色也有点发青,他思考了好一会,才意识到……师尊在冷?   大妖是感觉不到冷的。   蜂妖的吊带裙被撕破后,师尊把自己的厚外套送给了她,现在只穿着件抓绒长袖衣和薄马甲,房车和病房里都有暖气,还能凑合,如今走出室外,早就被冷风冻得不成样子了。   坤兴镇的时候,师尊应该就很难受了?只是为了面子,没有说。   他真是太迟钝了……   莫长空脱下身上的外套,轻轻披到了陆云真身上,两人身材有差距,外套的尺码不同,套在师尊身上不太合身,他皱了皱眉头,直接动手把领口的第一颗扣子给扣上了。   徒弟身上剩下一件薄薄的单衣。   陆云真的肌肤感到了对方指尖传来的凉意,赶紧推辞,并教育道:“你的手都冰了,快穿回去!”   “我不冷,师尊又忘了我的身份?”莫长空按住了他想脱衣服的动作,低声自嘲道,“我的本体是把剑,天生体温低,血……一直是冷的……”   “胡说什么?你又不是冷血动物,只是温度比常人低一些,”陆云真听得不自在,但转念一想,凡人会感冒,妖魔不会感冒,他若生病了,麻烦的还是自家徒弟,最好不要逞强。他转过头,看见路口有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匆匆跑了进去,“你等等!”   莫长空便站在路灯下,静静地等。   蜂妖之战,挑起了他的杀心,但战斗的结果,并不痛快……   手掌带着血的气息,身上仍有煞气。   师尊不在,他也懒得藏匿和收敛了。   街道上行人匆匆,看见他出色的容貌和单薄的衣着都有些诧异,却不知为何……感到畏惧,他们悄悄躲向旁边,加快脚步,迅速离开。   道路那头,有三四岁的小男孩,踩着滑板车,开开心心地冲了过来,不小心撞到了他身上,人仰车翻,往后摔去。   莫长空弯下腰,随手扶住了男孩。   男孩抬头看了他一眼,感觉到恐怖的气息,吓得嗷嗷哭了起来。   “放开我孙子!”奶奶慌慌张张地追了过来,看见孙子嚎啕大哭的样子,心疼坏了,本想理论发生了什么事,可是看了这脸上有刺青的男人一眼,立刻闭上了嘴。   莫长空松开了手。   “对不起。”老人不敢争论,紧张地道了声歉,赶紧扶起孙子和小车,迅速离去,走了很远,她才敢和其他人一样,偷偷回头看了眼。   这个男人太可怕,身上有邪恶嗜杀的气息,他独自站在那里,带着黑暗的风雪,就好像森林里的野兽,悄悄潜入了城市的人群中。   老虎、狮子、豹子、黑熊……它们都很帅气,很美丽,很可爱,就连捕猎时的英姿,都会吸引人类在纪录片里看了一遍又一遍,喜欢得不得了。   可是,谁也不敢和笼子外的猛兽待在一起,他们会天然地恐惧、抗拒……远远地离开,躲去安全的地方。   人类一直很聪明,能感觉到危险。   莫长空在血池里诞生,浑身都是凶煞之气,分辨不出善恶,喜杀好战,是天生的邪物。   小时候,他每次去村子里,不管做什么事,都是人人喊打。   长大后,他变强了,人类不敢招惹,便远远避开他。   修士们都给云真仙君面子,若师尊在,大家就笑脸相迎,和和气气,若师尊不在,就会露出厌恶和不屑的模样,甚至会嫉妒,会冷嘲热讽,说他师尊瞎了眼,收了个魔物做徒弟,迟早被反噬……   他确实不好,性格糟糕,脾气别扭,既然大家都说他是天生的坏种,他就把坏事做到底,除了不禁打的废物外,其他嘴巴不干净或看不顺眼的兔崽子,见一个打一个!   无剑峰经常有告状的人……   师尊赔罪赔得灰头土脸,但从没有怪过他,只是苦口婆心地教育,锲而不舍地让他学会分辨对错,克制脾气。   日久天长,他再不孝也有点触动,也懂了些道理,便偷偷收敛了许多,至少学会不为几句口舌,随便动手。   师尊发现后,感动极了,天天变着花样夸他,说不要脸的赞美话:   “长空,你本质不坏,只是不擅长表达。”   “长空,你做事成熟了!”   “长空,你真好!”   “长空……”   嗤,恶心死了……   莫长空想起了遥远的往事,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冰冷的眼神也柔和了许多。   那年,度厄圣母的万岁诞辰到了,恰逢园子里三千年结果的龙晶灵果也熟了,她摆下盛宴,热情地邀请所有好友参加。   师尊也在受邀范围内。   大部分的仙君出行都是有排场的,或仙兽宝车,或腾龙驾云,或带着仙仆美姬,或让心腹徒弟服侍在侧……   无剑峰什么都没有,锦年和阿绥也没进门,师尊就随随便便地御着把普通剑,穿着家常旧衣,带着自家唯一的徒弟去了。   宴会上有很多珍贵的美食,玲珑寒冰草、四色鹿寻花、琼浆玉露什么的……但龙晶灵果只有一颗,能直接增强修为,调养经脉,是每个修士都稀罕的宝物。   大部分赴宴的仙君都是自己服用,偶有几个留下的,也是送给亲生子女,唯独师尊宠徒弟宠得不像话,直接塞给了他:“长空,这个好吃!”   仙酒性烈,师尊贪杯,当时被众损友轮番劝酒,十七八杯下去,喝得有些晕乎乎,这事做得有点轻率,没考虑后果。   懂事听话的弟子得不到珍贵宝贝,品行不良的妖魔仗着师尊的溺爱,轻轻松松就得到了。   虽然合理,但是扎心……   南风仙君带来的几个小徒弟,坐得离莫长空很近,不止一次偷偷看向他手里的龙晶灵果,嫉妒羡慕,眼红得都快滴出血了。   莫长空发现了这些恶意的目光,心里有些不痛快,他想了想,趁师尊不注意,故意把果子在手上抛了抛,朝他们露出一个炫耀的笑容。   这嚣张的范儿,差点把人气死……   南风仙君来自北海仙境的碧海楼,和无剑峰没有交情,云真仙君的相貌乖巧,脾气很好,喜欢笑,笑起来很温和,再加上没有架子,经常被误认为人畜无害的小白兔,比如医修、符修什么的……特别好欺负。   师尊“好欺负”,徒弟自然也“好欺负”。   结果,熟悉无剑峰做事风格的弟子,顶多在心里嫌弃莫长空几句,感叹云真仙君收徒太没眼光了,并不敢表现出来,怕挨打。   碧海楼来的新人,却不知无剑峰首徒的种种恶行,更不知云真仙君溺爱徒弟的荒唐名声……   南风仙君也很护短,弟子在北海仙境里众星拱月,傲慢惯了,最讨厌这种嚣张无礼的混蛋。   他们决定给莫长空一点教训。 第47章 我是   莫长空刚挑衅完就后悔了。   度厄圣母的宴席里宾客众多,无剑峰的弟子打架斗殴,把事情闹大,会让师尊难堪。   既然师尊都送他宝贝了,他也给师尊留些面子,克制脾气,不和垃圾计较,免得做错事,师尊又要道歉……   莫长空玩着手心里的龙晶灵果,看着酒意上头,迷迷糊糊,表情有点呆的师尊,心情莫名地好,舍不得一口吃下去。   玄元道人又过来敬了杯酒。   师尊和他多年酒友,高兴地一饮而尽,然后身子有点摇晃,脸也更红了,面对酒友的关心,他倔强道:“长空放心,我还没醉!”   玄元道人点头:“对,没醉!”   莫长空看着这熟悉的场景,忍俊不禁,然后小声数数:“一、二、三、四……”   他数到五十的时候。   云真仙君一头栽倒在酒桌上,睡着了。   师尊的酒量不好,酒品还是很好的。   盛宴上喝醉的宾客不少,度厄圣母为大家准备了很多休息的小院子。   莫长空单手把自家师尊拎起来,熟练地扛在肩上,不管旁人的嘀嘀咕咕,大步流星地跟接引侍女去了。   他随便挑了个院子,把师尊丢上床,解下佩剑,脱了外袍,盖好被子。师尊似醒非醒,拉着他的袖子,小声道:“长空,想喝水……”   院子里的壶里是醒酒用的灵茶。   师尊酒后不爱喝茶,喜欢喝温水,虽然不给他也没事,但师尊喝醉后的迷糊样子,可怜兮兮的哀求声……   莫长空总会心痒痒,想狠狠欺负。   他趁这种机会,干过很多次坏事了,比如偷偷拧耳朵,挠脚板心,说坏话……还在脸上乱画乌龟。   画乌龟那次被师尊发现了,气得要命,要把孽徒抓回来教训,两人绕无剑峰跑了三圈,从山顶打到山脚,特别好笑,就是有点不过瘾。   莫长空低下头,靠近师尊的脸,红红的,看着很诱人,他偷偷捏了把鼻尖,温凉的手碰到滚烫的肌肤,有点冰,不太舒服,师尊发出了被欺负的呜咽声,像委屈的小兽般藏进了被子里。   太好玩了……   他玩够了师尊,决定去弄点水。   宴席将近尾声,事情繁多,侍女们在有条不紊地处理各种事情,忙忙碌碌,几乎脚不离地。   莫长空讨厌和陌生人打交道,也不好在别人院子里生火烧水,他就自己去找厨房要了。   仙门厨房有点远,在另一座山峰。   莫长空折腾了一会才找到,他提着水壶回来的路上,抄近路,经过片金叶凤凰林,结果在小溪边遇到了碧海楼的傻子。   五个少年,修为不一,有金丹期,也有练气期,似乎都是南风仙君的亲传弟子,拿着各种法器和武器,气势汹汹地拦住了他,想找茬。   莫长空忍不住笑了。   打架这种事,正派弟子要讲究师出有名。少年们绞尽脑汁编罪名:   “你这家伙,席间无礼!太嚣张了!”   “你是不是看不起我们碧海楼?!”   “邪魔也配修道?!”   “我们都打听过了,你品行不端,恶行累累!欺男霸女!但凡是个漂亮仙子都不放过!”   “啥?你们等等,”莫长空饶有趣味地听了半天,感觉不太对劲了,打断道,“我什么时候欺负女孩子了?这话可不能乱说。”   无剑峰有规定,禁止欺负女人,师尊知道会生气的。   “青羽仙子,琅环仙子都是这样说的。”年纪最小的弟子,用鄙夷的眼神看着他,想骂丑八怪又找不到词,最后恨恨道,“仗着有几分容貌,玩弄女人感情。”   莫长空陷入迷惘,他活到现在,唯一认识的女人就是无剑峰山脚的酒肆老板娘,五十多岁,脾气暴躁,她家做的炒豆子很好吃,师尊经常打发他去买来下酒。   偶尔有仙子和他说话,尽说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也不肯打架,他嫌没意思,懒得搭理,也不记别人的名字。   青羽仙子,琅环仙子是谁啊?   莫长空绞尽脑汁,拼命思考。   碧海楼的少年见他紧锁眉头,一直沉默的样子,以为认怂了,高兴地对视了一眼,叫嚣道:“就凭你这样的恶棍,也配用龙晶灵果?”   他们拉开阵型,决心要给对方颜色看。   莫长空看见挑衅,有些手痒,但打架需要时间,他还提着个茶壶,怕折腾久了,温水变凉水,师尊不肯喝了。   这次盛宴里不惹事……   莫长空扫了眼这几个拦路的傻子,记下容貌,以后算账。然后在怀里掏出了龙晶灵果,放在掌心抛了抛,冷笑着问:“你们要这个?”   龙晶灵果是红色的,外表平凡,但中间有隐隐流动的金色液体,在阳光下晶莹透彻。   少年们的眼睛都直了。   莫长空把灵果在手中一抛一接,待所有人看清后,掌心的芥子空间悄悄打开,转瞬间便和甜朱果调换了位置。   甜朱果也是红色的,外表有几分相似,不怎么值钱,是师尊丢在里面的小零食。   他这套偷梁换柱的戏法熟练得很,师尊有时也会上当。   莫长空迅速抬起手,把甜朱果远远抛进湍急的溪流里,然后张开空无一物的掌心,嘲笑道:“想要就自己去捡。”   甜朱果被水流冲走,眼看就要落入瀑布。   少年们顾不上和他打架,赶紧冲进溪流里抢宝物。   “嗤,真蠢。”莫长空看了场猴戏,心情大好,他拎着茶壶,悠哉悠哉地回去照顾师尊了。   碧海楼的傻子不值得放在心上。   他得好好想清楚那两个仙子是谁,仙界有很多人看他不顺眼,前阵子在背后说他挖人心,吃人肉就算了,编他抓小孩,练邪术也算了,玩弄女人感情?这是什么破事?   太丢人了!   不能让师尊知道!   ……   盛宴里的小插曲,不值一提。   云真仙君酒醒后,照了照镜子,确认徒弟没有恶作剧,也没有闯祸,夸了几句,两人一起飞回了无剑峰。   三天后,南风仙君黑着脸,带着北海的高手和弟子们打上无剑峰了,叫嚣着让云真仙君把犯错的孽徒交出来,狠狠惩罚,以儆效尤!   他的嗓门很大,响遍山峰。   师尊听见,有点懵。   莫长空也有点小心虚。   他经过几天的苦思冥想,总算想起半年前,有个穿白色裙子,浑身香喷喷的小仙子,偷偷跑来找他,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话……   那仙子的声音比蚊子还小,拽文弄字,鬼知道她在说什么,听得烦死了。   他回了句:“滚!”   仙子似乎吓坏了,哭着跑了。   这事捅出来,不算他欺负女孩子?   莫长空一边琢磨一边跟着师尊,急急忙忙去了正殿。   无剑峰的正殿就是挂了个牌子,和普通屋子没区别,黑瓦白墙,青石地砖,放了几张案几和蒲团,挺简陋的,门口是个小广场,同样铺着青石,满地都是金黄落叶,厚厚的一层,也没人扫。   仆役是抓回来劳动赎罪的妖魔邪祟。   前些日子,最后一只兔妖刑满释放了,还没找到合适的替补……   登门问罪的都站在门口,气势汹汹。   莫长空是不可能伺候人的。   云真仙君看出他有点奇怪的心虚,心里没底,赶紧亲自招呼,热情地打圆场:“院子乱,有什么事进屋说,尝尝我自酿的美酒。”   “别忙了,”南风仙君的脸都快成锅底了,他鼻子对着莫长空,重重地哼了声,“先问问你的好徒弟。”   “长空又闯祸了?”云真仙君陪笑问,“他打你的弟子了?吃了你家灵果灵兽……该不会是弄坏了什么贵重物品?”   一般来告状的都是这三种事,再加上不敬尊长,羞辱仙门……最严重的一次是把赤虹堡的老祖宗气得吐血,卧床不起,差点死了,赤虹堡堡主勃然大怒,带人来围山……   云真仙君很有经验了:“我赔你。”   “好,”南风仙君怒极反笑,“度厄圣母的宴席里,他杀了我关门弟子,你便赔我一个弟子。”   莫长空闻言,愣住了,他不记得自己干过这事。   云真仙君的表情渐渐严肃起来:“此话怎讲?”   “你挑弟子眼光不好,你家的垃圾我也不想要,”南风仙君鄙夷地看了眼莫长空,嘲弄道,“让他给我弟子赔命便是!”   莫长空勃然大怒,想骂粗话。   “你家关门弟子,是席间替你斟酒那位?”云真仙君伸手拦下了他,微笑问道,“刚刚入门,还在炼气期?”   南风仙君悲愤道:“他才十二岁!性格乖巧,天资聪颖,出类拔萃!这恶棍怎么下得了手?!”   “仙君节哀,”云真仙君想了想,坚决道,“我能理解你失去徒弟的痛苦,但此事不是长空做的!与无剑峰无关!”   南风仙君冷笑道:“别急着推脱,我来找你,自有人证!”   人群里走出几个少年。   莫长空冷眼看去,正是当日在凤凰林里见过的。   少年们愤怒地指控莫长空持强凌弱,仗势欺人,辱骂师门,他们为了维护师门声誉,奋起反击,结果小师弟不幸遇害,手里还拿着莫长空的衣服碎片,作为证据呈上。   凤凰林里有不少荆棘刺。   莫长空走得急,被挂坏了一片衣角,但是家常旧衣,小小的口子,不值得放在心上。   天晓得这些王八蛋,是怎么翻遍林子捡出来的?   云真仙君看了眼染血的布条,冷道:“长空没有杀人,仙君请回。”   南风仙君道:“我还有证人。”   他在度厄山庄调查过了,证人还挺不少。   度厄山庄的厨娘,说看见莫长空取完水,走进了凤凰林,仙霞门的几个小仙子,七嘴八舌地说看见莫长空和碧海楼的弟子在争执,闹得很凶,更有闇云岛的修士,信誉旦旦地说他亲眼看见莫长空拔剑刺死了小弟子。   莫长空勃然大怒:“放你娘的狗屁!是这几个不要脸的兔崽子,觊觎我手里的龙晶灵果!”   他不解释还好,解释完便有了动机。   碧海楼的弟子们跪下道歉,说是席间被挑衅,想收拾一下他,却害师弟惨死。   参加宴席的人证明了这点。   南风仙君不依不饶,都是名门正派,切磋打架,争执闹事,自有长辈做主,哪有在度厄山庄杀人的道理?这也是狠狠打了度厄圣母的脸。   莫长空没规矩是出了名的。   众人七嘴八舌,狠狠翻起了旧账,排山倒海的罪名堆了过来,逼着云真仙君清理门户。   有些罪名是真的,有些罪名是以讹传讹。   三人成虎,真真假假,无法分辨。   他早已习惯,懒得辩解。   既然天下都说他是坏种,他便做尽天下坏事!   “既然你们敢说,我就敢认,”莫长空不再按捺脾气,他的双眼变得赤红,阴冷地笑道,“杀了个小的,算不得什么东西,我还想杀他老子!”   南风仙君见他不思悔改,口出狂言,祭出了冽光锏。   莫长空毫不畏惧,化出本命黑剑。   忽然,云真仙君拔出了腰间破旧的长剑,掷向空中,无剑峰一直是剑修之地,长年累月,湖泊、山林……积攒有万把废剑,如今,万剑齐鸣,彼此呼应,交织成网,化作护山剑阵。   剑阵笼罩无剑峰,打断了一触即发的战局。然后,云真仙君随手又捡了把破剑,轻轻抚过,眼里的温柔和善全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铺天盖地的战意。   天下第一的剑修,终于拔剑,露出锋芒。   南风仙君大惊,喝问:“陆云真,你要罔顾正道,与天下为敌,护着这孽徒?”   云真仙君不讲道义,将他们困在阵中,若要破阵,必须在万剑丛中,杀死操控剑阵的主人。   这需要付出极大的代价。   所有人都在恐怖的剑意面前犹豫,为了一个刚入门的徒弟,和世上最顶尖的剑仙为敌,生死相搏,值得吗?   “剑修之道,问心无悔,宁死不辱,”云真仙君带着愠怒,一字一句地告诉所有人,“我徒为剑灵化体,天生剑心,性情桀骜,亦有傲骨。他纵使犯错,也是堂堂正正,敢作敢当,绝不行鬼蜮伎俩,做卑劣小人!”   “我徒之剑,志骄意满,从不斩无能弱者。区区炼气期的小修士,也配死在他的剑下?!”   “这事不是长空做的!”   “你说不是就不是吗?难道我徒儿就会撒谎不成?你想仗势欺人,堵住天下人之口吗?!”南风仙君不服,强行骂道,“我有人证物证,你的证据呢?!”   “说得对,此案若不彻底查清,我徒的名誉难以澄清,无剑峰亦难自容,”云真仙君毫不犹豫道,“我愿请金灵娘娘,开窥天镜,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此话一出,满场震惊。   金灵娘娘是万年龟仙,以卦入道,窥天镜是她的本命法器,可以看到过去和未来,但透露命运,是偷窥天机,会折损自身修行。   所以,她轻易不开口说话,但凡说话,都有天地作证,无人可以质疑。   请金灵娘娘动窥天镜,是千难万难的事情,纵使得到许可,也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大仙门伤筋动骨,对无剑峰这种清贫的小门派,更是压上所有的家底,甚至要花很多年时间慢慢偿还。   为了一个徒弟,值得吗?   碧海楼的弟子们听见请金灵娘娘,强硬的气势终于弱了几分,胆小的更是双腿颤颤,有些畏缩。   南风仙君隐隐察觉不对,有退却之意。   北海的坤鹏仙君想做和事人,劝道:“大家各退半步,不必惊动金灵……”   云真仙君拒绝:“剑已出鞘,无剑峰半步不退。”   “那种恶贯满盈的孽障,也值得你护着?”南风仙君咬牙道,“若真是他杀的呢?”   “云真教徒不严,当付首责,现以天地立誓,神灵为证,若此事是我徒所为,必上诛神台,自请八十一道断龙鞭,”云真仙君的气势半分不退,“你徒若是犯错,可敢立誓?”   八十一道断龙鞭是神雷,抽下来能要了修士的大半条命。   南风仙君退了半步:“剑修都是疯子,徒弟疯……你也疯……”   云真仙君步步紧逼:“你可敢立誓?!”   南风仙君怒道:“荒唐!徒弟犯错,你何至于此……”   云真仙君持剑笑道:   “我是师尊啊!” 第48章 种子萌芽   云真仙君愿意负责,主动寻求碧海楼弟子死亡的真相,请金灵娘娘的巨额费用也由无剑峰一力承担,合情合理。   南风仙君和好友,再挑剔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还有纯粹是为斩恶除魔,主持公道而来的名门修士,看见云真仙君的誓言,心里颇为动摇,他们同意放下对莫长空的偏见,查个水落石出。   剑拔弩张的气氛缓解了不少。   大家怕这事不能成,几个认识金灵娘娘的修士还主动为他写了介绍信。   陆云真把事情详细说明,并掏空无剑峰家底,拿出了几件珍贵的法器和材料做订金,不足之数,由阎罗殿殿主严千岁做担保,慢慢偿还。   金灵娘娘颇感兴趣,同意了开窥天镜的请求。   窥天镜带来的悲剧,触目惊心。   金叶凤凰林内,莫长空丢下“龙晶灵果”走后,碧海楼的弟子们冲向溪流,想要寻找水里的宝物。   他们都以为果子落下了瀑布,争先恐后地跳了下去,刚入门的小弟子动作慢,也不敢和众师兄相争,他站在溪流里等待,无意发现那颗“龙晶灵果”卡在隐蔽的石头缝隙里。   他高兴地捡起了果子,招呼悬崖下的师兄们,然后又觉得这颗果子长得不对劲,似乎和以前吃过的甜朱果很像……   于是,他好奇地咬了一小口,惊讶道:“这是甜……”   他没有说出完整的话。   大师兄的剑,迅雷而至,愤怒地刺透了他的胸膛。   ……   “师尊,我以为他在偷吃,”碧海楼的大弟子瘫软在地,他爬到南风仙君面前,苦苦哀求,“我不是故意的,回过神来的时候,六师弟已经死了。”   南风仙君一脚踹开他,怒道:“小六才十二岁,孝顺懂事,恭敬兄长,你怎么下得了那么狠的手?!”   “不,不是我的错,”碧海楼的大弟子被踢断了肋骨,他挣扎着爬起来,指着莫长空怒吼,“是他的错!若非他用甜朱果换了龙晶灵果,若非他把果子丢进溪流里,六师弟就不会死!他才是罪魁祸首!”   仙门里,关门弟子都是师长爱若珍宝的徒弟,入门最晚,地位却很高,仅次大师兄。   南风仙君极喜欢六师弟,别的弟子都得不到的奇珍异宝,全被堆在他身上。   六师弟做什么都是孝顺乖巧,天赋超群,他们做什么都是不够恭敬,不够努力!他夺取了最多的关爱,隐隐有继承师长衣钵的危险。   平静的水面下,藏着嫉恨的种子。   龙晶灵果是撕开虚伪假面,露出丑陋内心的引子。   都是莫长空的错……   都是莫长空的错……   都是莫长空的错……   碧海楼的弟子们害怕责罚,在短暂的慌乱过后,决定一起把责任推卸给用甜朱果骗人的莫长空,反正大家都说那家伙是不得好死的恶棍,是狂妄嚣张的凶徒,是天生天扬的坏胚子!杀了他也是为民除害!   他们幸运地找到了挂在荆棘上的布条,伪装现场,统一口径,编织谎话,又找了些愿意做证的证人。   厨娘没有撒谎,说的是真话。   几个小仙子没看清楚双方在做什么,但是碧海楼的仙长们彬彬有礼,品行优秀,莫长空却是仙子里有口皆碑的坏人,她们在刻板印象和言语的诱导下,模糊了记忆,做出有利碧海楼的证词。   那个号称看见莫长空杀人的家伙,纯粹是头脑简单,和碧海楼大弟子有些交情,受过恩情,自以为义薄云天地帮朋友做了假证词。   他知道真相后,吓坏了。   师长宣布回去会好好惩罚这个蠢货,让他学聪明点。小仙子们也哭哭啼啼道歉,回去将接受师门处罚,深刻反省。   南风仙君磕磕绊绊地道歉:“仙君放心,我会用门规处罚这群畜生,首恶偿命,其余的也会严厉处罚。”   云真仙君想了想:“你是他们师尊。”   “对,”南风仙君以为他怕自己徇私,斩钉截铁道,“碧海楼重规矩,我一定会秉公处置的!”   云真仙君打断道:“你没有责任吗?”   南风仙君愣住了。   “你身为师尊,亲自教导,日夜相伴,却不知其品行,最终酿成大祸。徒弟有罪,理当处罚,”云真仙君冷冷反问,“难道,师尊不需要负任何责任吗?!”   “荒唐,此事并非我愿,也不是我杀的人,”南风仙君怒道,“碧海楼愿赔偿请金灵娘娘的费用……”   “不必赔偿,”云真仙君再次拔出了长剑,“有人闯进无剑峰,污蔑我徒清誉。我不能不算这笔账!”   南风仙君怒道:“你要如何?!要我现在就杀了孽徒,向无剑峰赔罪?!”   “弟子的事情,弟子解决,”云真仙君轻轻地摇了摇头,含笑道,“师尊的事情,师尊解决,我敢为徒弟上诛神台赌命,你可敢为徒弟上一趟无剑峰的试剑台?!”   莫长空闻言,立刻出手,黑剑带着滚滚煞气,潜伏已久的凶兽,亮出獠牙,袭向那几个造谣污蔑的猎物。   剑修的剑是在千锤百炼的战斗中磨炼出来的,莫长空天生擅长杀戮,身经百战,跟随师尊杀了无数妖兽和凶徒,他不畏疼痛,不怕危险,战斗意识远胜常人。   碧海楼的弟子不堪一击,纷纷重伤。   众人还沉浸在真相的震惊中,没有料到他忽起发难,想要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莫长空将最后一名弟子踩在脚下,用黑剑架在颈间,狰狞地笑问:“南风仙君,我忤逆不孝,劣迹累累,师尊却愿舍命相救。你自诩明师,爱徒如子,今可愿上试剑台,救宝贝徒弟的性命?”   剑修都是疯子!   南风仙君看向四周,却发现北海的修士和好友们都露出了赞同之色。弟子们看着他,眼里全是哀求。   他不能退,也无法退。   否则,碧海楼名声尽毁,他在徒弟间的威望全失。   南风仙君咬咬牙,走上了试剑台:“这是你自找的!”   试剑台是用剑把山峰削出来的平台,位于悬崖之巅,公平公正,没有任何弄虚作假的地方。   碧海楼虽然也用刀剑,但讲究的还是独门法器的阵型配合。   南风仙君尤擅此道,他右手持冽光锏,左手招魂幡释放出万千恶鬼,千法螺浮在空中,吹出诡异的曲调,搅乱识海,无数的刀斧枪剑的影子,真真假假,带着千军万马的气势,撕碎敌人。   云真仙君持着破剑,静守灵台,纹丝不动,待杀意扑到眼前,一剑挥出……   剑修学剑,先学剑招,再学剑意,最后修剑心。他的剑早已不在乎繁复花巧,也不拘泥沉雄浑厚,无剑有剑,宝剑破剑,皆是一般,出剑随心所欲,因地适宜。   唯独不变的是,坚守固执,永不退却的剑意。   剑气扫荡之处,千军破却,法螺声断。   南风仙君下意识地举锏相挡,这是他的本命法器,亦是他的最大屏障,坚不可摧。他要砸碎那把粗糙简陋的长剑。   可是,剑却轻飘飘地贴着冽光锏滑了过去,没有沾染上半分力道,然后狠狠地刺进了他的小腹,重创丹田,只要用剑气稍微搅动,便能彻底毁了所有修为。   南风仙君吐出一口鲜血,面如死灰。   云真仙君笑了笑,拔出长剑,转身飞下了试剑台。   碧海楼并无劣迹,南风仙君教徒不严,糊涂透顶,听信谗言,冒犯无剑峰,但罪不至死。   剑修还是很讲道理的……   众人冲上去,查看南风仙君的伤势,发现云真仙君的剑拿捏得很准,虽然挺严重,但没伤根基,休养数年,也能恢复大半。   这样可怕的剑,谁也没信心抵挡。   幸好,云真仙君的气消了,恢复温和的笑容。大家都是正道修士,主持正义是好事,如今正义有了,就……带点无剑峰自酿的美酒回去。   众人皆夸无剑峰门主心胸宽广,那几个糊涂的小仙子吓坏了,一个个哭得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傻子的师尊则主动上前,再次为自家弟子负荆请罪。   云真仙君想了想,都算了。   北海的修士扶着南风仙君下了试剑台,捆着那几个犯事的碧海楼弟子,怏怏离去。   莫长空朝他们做了个羞辱的手势:“呸!”   众人纷纷皱起了眉头,纵使南风仙君再不对也是长辈,有事师长做主,怎轮到晚辈随意羞辱?这种不敬,在很多门派都要重罚的。   云真仙君轻声道:“长空,要懂礼貌。”   莫长空不情不愿地答应了。   “天生邪物,不懂善恶,”南风仙君捂着仍在渗血的伤口,露出最恶意的笑容,告诫道,“云真仙君,你养虎为患,我等着看你的下场!”   云真仙君直接送客:“不劳费心!”   曲终人散。   云真仙君气势汹汹地拉着莫长空进了书房,责令他坐下,铺开羊皮纸,拿出笔墨:“你给我好好交代!”   莫长空以为要挨训了。   “外面到底有多少人说你坏话?!我居然不知道?!”云真仙君早就气坏了,他重重地沾了沾墨,“你把名单给我,我一个个去找他们师尊说道说道!非把谣言澄清不可!”   莫长空愣住了。   云真仙君很不高兴:“我要让他们知道,随便诋毁别人徒弟是不行的!”   “不必了,”莫长空看着师尊气呼呼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师尊,没有用的,我是怨气孕育出来的妖物,浑身戾气,小时候……大家都向我丢石头,叫我怪物。我的心是冷的,血是冷的,不懂怜悯,无法共情,所以分不清什么事情是好,什么是歹……”   忽然,师尊的手覆在了他的手上,紧紧抓住,掌心的温热在缓缓传递,渐渐暖了冰冷的血。   他坚定地说:“冷了就捂热。”   “我不需要!”莫长空狠狠抽回了手,“师尊,你还不明白吗?大家都讨厌我!没有人会喜欢我的!”   “我喜欢你!”云真仙君站起身,制止了胡乱的发言,他温柔地笑,清澈的眼里全是坚定,“长空,不管世人怎么看,我都喜欢你,我会倾尽世上所有的喜欢去喜欢你……所以,别难过……”   师尊嘴角的梨涡很好看。   一句句的喜欢,带着快乐的气息,像可爱的虫子钻进冰冷心里,打出了一个个深深洞眼,种进不知名的种子。   莫长空的心狠狠跳了一下,他冥冥察觉到了心里有些邪恶在滋生,欲望在蠢蠢欲动,想要吞噬,想要拥有,想要更多更多……   他不知道这样东西是什么。   他也不明白要怎么得到它。   焦躁苦闷,无处宣泄,他在干涸的流沙里越陷越深…… 第49章 人间百态   师尊还是去把那些乱嚼舌根的仙门教训了一顿,温柔说服还是暴力说服,就不得而知了,反正情况好了一点。   莫长空欺负女孩的事件也被调查清楚了,受害者是琉璃山庄庄主的独女,性情温柔,才华横溢,据说还是什么南域第一美人?家财万贯,人缘很好,追求者很多?   那姑娘自尊受创,回去哭了一场,把自己关在房间半个多月,瘦了一圈,闺蜜们都很生气,骂莫长空是混蛋,事情在仙子里面传来传去,越传越歪……   莫长空鄙视:“她有病?!”   师尊听完这话,表情很微妙,他在莫长空面前徘徊踱步,痛心疾首,纠结惆怅,长吁短叹,犹豫不决,欲言欲止,最后拍了拍徒弟的肩膀,艰难道:“算了……”   莫长空莫名其妙。   接下来的几天,他都听见师尊在偷偷嘀咕,说什么“注定孤生。”“再也没有那么瞎的好姑娘了?”“不要乱想,专心修行。”   师尊也有病!   他怎可能注定孤生,不是还有师尊在吗?!好姑娘瞎不瞎关他什么事?又不是他把人打瞎的!他修行本来就很专心!是师尊在乱想!   师徒俩忙忙碌碌地赚钱还债,很快把这些小事抛之脑后,他们去了很多秘境,杀了不少凶兽,虽然危险,但是快乐。   金灵娘娘觉得师尊是重情义,守信诺的人,颇为欣赏,渐渐成了好友,所以她在无剑峰出事的时候,照顾了阿绥。   ……   汽车的鸣笛声把莫长空从遥远的回忆里唤醒,天空中的雪花更多更密了,从柳絮变成了鹅毛,撒在他的身上,化不开,再次积了薄薄的一层。   他在静静等待。   “久等了,排队结账的人有点多,”陆云真从便利店里跑了出来,提着袋小面包,手里还捧着两个纸杯子,然后递给他一个,“好烫好烫,你拿着。”   杯子在掌心热乎乎的。   莫长空迷惘地看着他。   陆云真老气横秋地教育道:   “你暖暖手,这样血就不冷了。”   “这世上哪有什么捂不热的东西?”   “千年万年,石头都给捂暖了!”   他仗着莫长空不懂物理和化学,瞎编了很多科学道理,如果哪天莫长空都懂了,知道他在撒谎……那是好事!立刻敲锣打鼓安排徒弟去读大学!   陆云真编得理直气壮。   莫长空听得老老实实。   他闻着杯中的饮料散发出奇怪的浓香,好奇地喝了一口,味道却是重重的苦里带着微酸,还有些许回甘,很好喝,暖流从喉咙落到身体里,似乎连心都暖了。   陆云真解释:“这是黑咖啡,没有加糖加奶,你喜欢吗?”   莫长空低声笑道:“是我喜欢的味道……”   风雪严寒,黑暗不知尽头。   师尊给的杯子暖得发烫,他的心也没那么沉了。   烦恼被暂时抛下,莫名地开心,莫名地想笑,怎么止也止不住。   陆云真不经意地回过头,看见暖黄路灯下,鹅毛大雪里,莫长空似乎很开心,冷冷的眸子里全是笑意,就像积年冰封的湖泊深处燃烧起一簇小小的火焰,越来越明亮……   极寒里的灼热温度,带着危险,充满了诱惑力。   陆云真觉得自己像只傻飞蛾,心痒,手痒,到处都痒……很想碰一碰那团火焰,就算被烧伤也没关系。   师尊的面子大过天……   他忍住了!   陆云真偷偷喝了口手里的热奶茶,定下心神,把被风吹红的脸缩进外套的领子里,藏得严严实实,然后偷偷吐槽自家徒弟有问题,冲着师尊笑那么好看干什么?!把他弄得有点不对劲了……   他强行把视线挪开,快步走向公交车站,车站旁边的商店门口,有两个玩音乐的少年拿着电吉他,为路过的小情侣,轻声唱着浪漫的情歌。   高中生踩着共享单车,趁着行人稀少,嘻嘻哈哈地你追我赶;等车的两个老阿姨在闲聊,明贬暗褒,炫耀自家的女儿更有出息;买菜回来的老头老太在争论,一个说炖鸡肉要放葱,一个说不能放葱,谁也说服不了谁,闹腾着要打电话给儿子评理……   年轻姑娘推着宠物车,里面的猫带着伊丽莎白圈,满脸生无可恋。两只大狗想打架,拖得主人嗷嗷叫,幼儿园的孩子在认真讨论,超级汽车侠和无敌小英雄到底谁厉害?   好多有趣的事情。   陆云真一边等车,一边偷偷笑。   车来了,他才发现莫长空一直在偷看他傻乐的样子,该不会觉得自家师尊蠢蠢的,很丢人?   司机是急性子,车刚停稳,打开车门,见他们坐在车站的位置上,以为不是自己的乘客,立刻就想关门离开。   陆云真来不及多思,一把拖着莫长空上了车。   这条公交车线路不繁忙,时间也不是高峰期,车上挺空的,只有五六个乘客。   陆云真刷了公交卡,带着莫长空在车厢后面随便找了个位置,公交车慢悠悠地晃了起来。   他见莫长空的心情似乎变好了,开始啰啰嗦嗦地说刚刚看到的趣事,试图让对方明白自己傻笑的原因,可是说着说着,发现一点都不好笑,有点气馁,他挠挠头,尴尬道:“我好像看什么都有趣,很容易被逗乐……”   莫长空笑道:“从前,师尊就很喜欢人间,说凡人百态皆是趣味。如今,你入了世,似乎更爱人间了。”   “哈哈,我以前就爱傻乐?”陆云真忍不住笑了起来,好奇地问,“长空,你呢?你喜欢人间吗?”   莫长空想了许久,温柔道:“师尊于我,便是人间。”   这句话他说得很轻很轻……   陆云真的心也跳了一下。   他不敢乱想,也不能乱想,只好假装看风景,听不清答案,把有些发烫的额头轻轻抵在冰冷的车窗上,好好降温,收起微微翘起来的嘴角,免得被发现不应有的失态。   城市的霓虹灯,变化无穷,璀璨夺目。   有人陪在身边,亘古不变。   ………   两人转了一次公交车,折腾大半个小时,终于回到了四合院。院门口“无剑峰”牌子,被擦得闪闪发亮,里面似乎还有阵阵诱人的香气。   陆云真推开院门,发现是金玉奴提前醒来了,他把院子的落叶打扫得干干净净,摆了个小桌子,放满炸鸡和葡萄,还用电磁炉烧了热水,小心翼翼地温着酒。   妖魔果然不怕冷。   胡绥懒洋洋地趴在太师椅上,一边赏雪一边看平板电脑,还等着金玉奴给他一根根把炸鸡骨头剔出来,再用银刀把葡萄去皮剔籽,喂到嘴里。   金玉奴伺候得兴高采烈,一口一个“胡影帝”,几乎把他捧到天上去,眼里写满想要演戏的欲望,只恨身份有别,没机会潜规则,他在毛遂自荐:“胡影帝,你放心,我可怕鬼了,绝对能把美女被怨魂吓死的模样演出来!不信我演几个新鲜死法给你看……”   陆云真听得都无语了。   胡绥发现师尊回来了,他从椅子上跳起,直接化成巨大的白色狐狸,抖着蓬松的大尾巴,踏着飞雪,兴奋地扑向陆云真怀里。   上百斤的狐狸,雪山压顶,致命萌杀……   陆云真差点原地飞升。   莫长空眼明手快,一把揪住了狐狸的后颈,卸下重量,才避免了惨剧发生,他训斥:“自觉点!你不是小狐狸了!”   胡绥终于想起师尊的力气不如以前,赶紧缩小了几圈,化成普通狐狸的尺寸,尾巴也幻化成了一条,直接钻进外套里,闻了闻发现衣服味道不对,顿时有点炸毛,很警惕地检查了一番,确认大师兄没干坏事才放下心来。   他以前腿脚不好,在师尊怀里呆惯了。   长大了还是要撒娇……   莫长空心情好,没教训他。   陆云真撸了几把狐狸毛,感觉手感又好了不少,丝柔顺滑,还香喷喷的,不像超市的便宜货,似乎是昂贵的护发素味道?   金玉奴过来行礼,谢过主人布置的房间和阵法,然后恭贺迁居之喜,再次提出,不想投胎,想在无剑峰做一辈子杂役。   陆云真纠结:“我要投胎的啊。”   凡人顶多一百岁的命,画皮妖都活近千年了……   金玉奴高兴:“我陪主人投胎!”   他会从幼儿园开始伺候主人,忠心耿耿,日月可鉴。他很便宜的,只要给几颗灵石,安排几个能演戏的小配角就可以了!   陆云真被他灼热的眼神看得落荒而逃。   “别管那家伙了,”胡绥悄悄地告诉他,“妖魔的心里都有执念,他惨死后,没有变成怨魂,而是成了画皮妖……就是因为做演员的渴望已经超出了被害的怨恨。”   陆云真不忍:“要不……你给他找两个小角色?”   胡绥笑道:“他演不了。”   “他长得很好看啊,演技也很好的,”陆云真不明白,“我看过玉奴的表演,很用心,很努力,也很精彩,不比电视上的明星差。”   他至今都还记得金玉奴在戏台上的惊艳,那双灵活的眼睛,漂亮的身段和唱腔,没有一处不美。   “确实挺努力的,伺候得也不错,但他不能晒太阳,只能演夜戏,局限太大,”胡绥似乎想起了什么事,跳下来,用手机发消息,“我问问,有没有在夜间拍摄的角色。”   胡影帝的身份,要个小配角还是不难的。   金玉奴感激涕零。   陆云真跑去厨房,给大家做饭吃,发现胡绥还买了几个大冰柜,在里面塞满了鸡鸭牛羊等肉,极大地减轻了师尊的伙食费负担。   太孝顺了……   陆云真果断拿出手机,下单买了最好的专业级宠物按摩刷,决心每天抽出半小时专门撸狐狸,撸得他舒舒服服,摊成狐狸饼为止。   忽然,他发现手机里有八条新信息。   一条是何萌萌发来的,炫耀自己搞定了公司的老狐狸,达成了见习女强人成就,还问什么时候可以和胡绥吃饭?   七条是龙敬天发的信息和照片,先是360°无死角地炫耀父亲送他的红色兰博基尼,限量版,炫酷霸气,然后说买了些小礼物要送给陆大师,问陆云真地址。   龙敬天的礼物选得莫名其妙。   最后一张照片里,五只活鸡,两只鸭子,二十斤土鸡蛋,二十斤鸭蛋,一麻袋的苹果,几盒高级茶叶,两个大蛋糕,零食若干……   全部都塞在炫酷霸气的兰博基尼跑车里面,满满当当一车子,看着很有下乡扶贫的风采……   龙敬天撕心裂肺:“大师快给我地址!你的鸡要在我的真皮座椅上拉屎了!”   陆云真:“???”   这事有古怪! 第50章 过去谜团   陆云真怀疑他中邪,赶紧打视频电话,先让龙敬天将摄像头对着自己,全身上下拍了几圈,确认没有沾染邪气,才放下心来听解释。   事情其实不复杂……   龙兴邦喝了莫大师送给儿子的茶叶(灵茶),发现身体变好了,不失眠不头疼,严重的高血压和高血脂直线下降,几乎恢复了正常水平。   他赶紧把茶叶送给家人。   父母和岳父母的慢性病也出现了明显好转的迹象,妻子的皮肤白嫩了许多,容光焕发,看着起码年轻了七八岁……   这是什么神茶啊?   他把儿子拎过来拷问了一通,龙敬天还抱着魔龙骨匕首傻乐,根本说不明白,只知是莫大师感谢他帮忙,随手送的,说是不值钱的小玩意。   神仙,这是真神仙……   龙兴邦在商场浮沉多年,屹立不倒,把腾龙集团经营成庞然大物,靠的是精准的眼光和审时度势的智商。   他分析判断,龙敬天能得仙人青睐,靠的就是那股单纯的蠢劲,如果教导太多,患得患失,丢了本心,反而容易失去仙缘。   龙兴邦琢磨数日,找人托关系,把儿子心心念念的限量版兰博基尼买了回来,好好夸奖了一顿,表扬他和陆大师关系处得不错,趁他高兴得找不着北的时候,忽悠道:“快到新年了,你去给陆大师送点礼。”   龙敬天懵逼:“送啥礼?”   “儿子啊,爸爸还是心疼你的,”龙兴邦叹了口气,拍了拍兰博基尼,“我的合作伙伴也喜欢这个,想加价买,我没卖……”   龙敬天秒懂。   他抱不住陆大师的金大腿,爸爸的爱就没有了!车也没有了!   龙家在海平市是数一数二的龙头集团,龙敬天是从来不做正经事的纨绔,他送礼……都是打赏网红小模特,买首饰、衣服、包包什么的……   陆大师是世外高人,视金钱如粪土,看不上这些充满铜臭味的东西?   龙敬天绞尽脑汁,找出狐朋狗友们喝酒开会,集思广益,寻找适合的礼物。他们否决了送世界名著、钻石袖扣、名牌手表、汽车、美女、高达等不靠谱的东西……   最后,大家喝高了,讨论越来越奇怪。   某猪朋举着酒杯,铿锵有力地念道:“古人有云,千里送鹅毛,礼轻情意重!”   “好!”龙敬天拍案而起,豪情万丈,“我送十只鹅!情意更重!”   狗友们鼓掌:“龙少霸气!”   他晕乎乎地叫了代驾,根据猪朋的介绍,连夜去村里抓鹅了。   ……   “等等,”陆云真听得莫名其妙,“鹅怎么变成鸡鸭了呢?”   “陆大师,你有所不知,”龙敬天委屈,“鹅太凶了,我打不过……”   卖鹅的村民不在家,让他明天再来。   龙敬天懒得等,直接转了五千块钱,想自己动手……   战况分成两个部分。   上半夜,他仗着酒胆,拿着绳子,冲进鹅棚,大杀四方,追得鹅群嗷嗷叫。下半夜,他在院子里的榕树上趴着,裤子全是破洞,屁股凉飙飙的,眼泪汪汪,不敢下来。   次日,鹅棚主人赶回来,把他救了下来。   “那群流氓鹅!仗势欺人!臭不要脸!祖宗十八代都不得好死!”龙敬天骂骂咧咧,不敢再买鹅了,他换成鸡鸭和别的农产品,狗腿地推荐道:“陆大师,这些看着都差不多,也是心意,土鸡炖汤味道更好!”   陆云真憋笑憋得肚子痛。   他怕憨货界的扛把子要把名贵跑车糟蹋完了,赶紧留下地址,过来卸货。   满满当当一车子。   龙敬天买了鸡鸭后,还买了村人推销的苹果,又想起陆大师住院的事,绕去进口超市,在导购的推荐下买了不少送长辈的补品和零食,巧克力、饼干、高钙羊奶粉什么的……   他都用心成这样了,陆大师若敢不收,他就趴无剑峰的大门上哭,哭了没用,他就开十台高音喇叭哭,包管哭出孟姜女推长城的气势来。   陆云真又好气又好笑,赶紧收下东西,让莫长空把鸡鸭提去厨房杀了,然后邀请龙敬天:“你还没吃?留下用个便饭。”   龙敬天毫不客气:“好!”   金玉奴听见声音,急忙跑出来帮忙拿东西。   龙敬天抬头看见院子里走出来的大美人,青衣长褂,明眸善睐,素颜不掩风华,差点又要酥了身子。   娇滴滴的美人要去提那袋几十斤的苹果。   这怎么行?!   龙敬天立刻扑上去,殷勤道:“姐姐,袋子重得很,别伤了手,让我来提!”   他爆发出惊人的男友力,不由分说地拖着苹果,雄赳赳气昂昂地走进了院子里,一步一步,挣扎着往厨房去。   短短二十余米距离。   他硬生生走出了纤夫拉船的风采。   金玉奴迷惘地跟在后面,不知道这家伙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龙敬天好不容易拖到厨房门口,擦了把额上累出来的汗水,笑着问:“姐姐,放哪里?”   “哦,”金玉奴走过去,单手拎起苹果袋,轻轻松松地走进厨房看了圈,思考片刻,“丢架子上。”   龙敬天听见熟悉的声音,终于回过味来,恼羞成怒,粗话都出来了:“我日!我日你大爷的!你这不要脸的混蛋又换皮骗男人了!”   “你说话注意点,首先,这是我原本的模样,不存在骗人,其次嘛……”金玉奴微微一笑,撩了把长发,风情万种地嘲笑道,“龙少想日谁啊?嗤……”   一剑封喉。   龙敬天气得快爆炸了,他脑海一片空白,冥思苦想,想不出比“我日”更厉害的反击词汇,也想不出这事怎么告状。   金玉奴已施施然离开了厨房。   ……   陆云真在给何萌萌打电话,想约她过两天来吃饭,但不小心被见习女强人套出了话,得知胡绥在家,丢下筷子就要冲过来。   那么多人吃饭,没有大菜不合适。   他对着冰柜安排菜谱,回头看到阿密送的野人参,想起答应大姑奶奶的话,便把人参切碎,做了锅人参鸡汤,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忽然,陆云真听见院子里传来龙敬天和莫长空的声音,他探出头去,看见两人坐在银杏树下的长凳上,研究手机拍照和打印功能,龙敬天说得兴高采烈,整个人都快凑到莫长空的身上了:“莫大师,你试试换发型,这里可以加贴纸!”   莫长空的心情挺好,没有推开他,还说:“我待会教你玩刀。”   龙敬天高兴:“你教我切那个玫瑰花。”   莫长空:“好。”   他记得龙敬天连夜帮忙找医院,请名医,对这个凡人印象颇佳。龙敬天则是脑子里有坑,感觉不到莫长空身上的煞气,也感觉不到性格的冷漠疏离,天生自来熟,主动套近乎。   两人相处得挺和谐,还交换了联系方式……   陆云真偷偷摸摸看了许久,嘴角忍不住翘起来了,好像埋藏在深处的某种愿望得到满足,有奇怪的喜悦感,还有点小兴奋。   胡绥有些费解,大师兄对凡人和颜悦色地说句话,师尊的高兴都赶上看见他第一次走路了,他天天对粉丝卖萌撒娇,也不见师尊那么激动。   陆云真发现他疑惑的目光,尴尬地缩回头:“我以为长空不喜欢和人类打交道。”   胡绥赞同:“确实不喜欢。”   莫长空因出身问题,性情孤僻,极其排斥师尊外的人,包括两个师弟。   野兽的直觉很强,胡绥刚到无剑峰的时候,感到那股浓浓的厌恶,看见大师兄就害怕,哭了好几年。贺锦年是凡人,被厌恶得更严重,他又认死理,特别顽固,和大师兄针尖对麦芒,经常私斗(挨打)劝谏(告状),后来师尊带大家去游历,一起冒险,关系才慢慢缓和的。   师尊没少费心……   现在大师兄已经会给他撸毛了,粗手笨脚,技术就和上刑似的。   胡绥不明白师尊为什么要特别惯着大师兄,明明锦年师兄最孝顺,他最可爱,大师兄又凶又坏,闯祸最多,经常添麻烦……师尊却最爱他,哪怕是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被拖累到万劫不复的地步,依旧不改。   他曾经以为是偏心眼。   争宠,争宠,就是得到的少才要争。   现在,他已经是大狐狸,不计较这些小事了,但还是觉得有一点点偏……   师尊为什么要对莫长空那么好?   当年的案件,最大的疑点就是师尊为什么要原谅大师兄,甚至为他赎罪。   莫长空招供的内容,极震撼,他承认所有的事情都是自己做的,包括强迫师尊,用威胁、囚禁甚至下药的方式,控制师尊的自由,使其有苦难说,沦为禁脔。炎山屠城,则是他憎恨世人的辱骂和恶意,想毁了这个看不顺眼的世界。   恶贯满盈,人神共愤。   所以,刑罚判得很快,但云真仙君为莫长空赎罪的速度更快,朋友来不及制止,他已经剜了剑骨,抛弃一切,进入轮回。   云真仙君的好友们分为两派,进行过讨论。其中,以阎罗殿殿主严千岁为首的是主流,义愤填膺,觉得是师尊脑子进水了,养虎为患,他看师尊的眼神就像在看长期被家暴不肯离开的女人……用现代术语来说,是怀疑患了斯德哥尔摩综合征。   他们希望师尊在轮回里好好清醒,把罪行重新推回给孽徒,降低刑罚,哪怕不能重归仙界,至少能做个普通凡人,享受富贵人生。   师尊身上还有七苦八难命格,代表他从未接受这个提议。   另外一派是以明珠夫人为首的,数量较少,多数是女修。她们认为云真仙君对莫长空有情,甘愿承受这般噩运,莫长空的认罪可能是为了庇护师尊仅存的声誉。   莫长空犯下的罪行太大了,他对师尊做的事情也太残忍了,锁在后宫,日夜折磨,强迫屈服,并非寻常爱侣温存。云真仙君若是作为受害者,被强迫承受就算了,若是主动承受,愿意配合……那可真是太下贱了。   所以,这一派的观点不受认可。   “云真好脸面,他害怕舆论,被徒弟做下这事,最初不敢声张是可能的,”严千岁反驳,“丑事暴露后,那头畜生现出真面目,一发不可收拾,他名声已毁,没必要隐瞒了,可以直接对畜生说出心意,制止后续的恶行。”   虽然莫长空认罪的时候,说是把师尊视为玩物,可是在师尊死后,他抱尸的模样,任谁都看得出有情。   云真仙君也不是为了脸面不顾大局的人,莫长空发难掳人的时候,若是有点情意,再怎么难堪也该说了,两厢情愿,顶多名声毁坏,没脸见人,事情何至于此?   这个矛盾,没人可以解释。   两派争论不休,差点打架。   最后,金灵娘娘开口,断了四个字:“相信云真。”   卦仙的话是天地真言。   好友们再不情愿,也止了纷争,耐心等待。唯独严千岁最痛苦,他和云真仙君相识微末,感情深厚,偏偏要亲手安排好友的轮回历练,不能泄露天机……听说师尊每次死后,都要被他拖去阎罗殿骂一顿,咆哮声震动整个地府,骂了几千年才消停。   如今,他也认命了,否则不会同意莫长空再来找师尊。   事情的真相,只有师尊和大师兄知道。   胡绥转了转眼珠子…… 第51章 剧组邀请   胡绥越想越多,忘了变回人形。   龙敬天发现他的存在,跑进厨房撸了几把狐狸,夸道:“这狗长得就像只狐狸,该不会是狐狸狗?品相真好!”   胡绥倍感屈辱,想咬人,在大师兄严厉的眼神镇压下,不敢反抗,任撸任摸,呜呜叫了几声,期望这傻子发现声音不同。   龙敬天感叹:“这狗叫起来也像狐狸。”   陆云真听不下去了,解救:“他就是狐狸……是胡……胡绥养的……   龙敬天恬不知耻:“挺像狐狸狗的。”   胡绥气得呲牙伸爪,想弄死他!   龙敬天很有经验:“它喜欢我!”   陆云真赶紧把快炸毛的狐狸抱起来,撸了几把,准备带去其他房间,好好安抚,让他变回人形,不要闹事。   何萌萌冲进门了……   她左手提着一大包有机蔬菜,右手拎着好几斤进口番茄,看了看环境,兴高采烈道:“陆学弟,这就是胡影帝的房子吗?真是太有品味了,我给他买了爱吃的东西!待会,我亲手给他做蔬菜沙拉吃!”   爱吃蔬菜和水果……   这是胡绥的娱乐圈人设。   陆云真感觉怀里的狐狸有点僵,但是不管作为男人,作为成熟的大妖怪,还是作为敬职敬业的明星,都不能怂,他硬着头皮,接过蔬菜:“好,他会喜欢的。”   他抓着想反抗的狐狸冲进房间,狠狠教育了一顿,作为无剑峰的弟子,要注意面子,既然撒了谎,就要撑到底,不能露出狐狸尾巴,让粉丝失望!   大明星就得好好宠粉!   何学姐既是朋友,还给过他一百万,是金主爸爸,还在他们师徒相见的道路上帮过忙,更要宠到天上去!   胡绥勉勉强强应了。   陆云真重新欣赏了一会自家弟子难得的交友盛况,高兴地又加了两个肉菜,大家吃了一顿价值千万的人参宴,金玉奴唱曲助兴,胡绥倒茶斟酒,何萌萌狂拍照发朋友圈和粉丝聊天群,龙敬天直接拉着莫长空,教他划酒拳。   莫长空居然没有拒绝……   陆云真越看越满意,偷偷决定让这憨货经常上门来做客,他心情愉快,被胡绥抓住机会,灌了很多杯酒,黄的,红的,白的都有。   这顿饭主客皆欢。   汤足饭饱,找点娱乐节目。   胡绥提议唱歌,客厅的电视盒子里有在线k歌软件,陆云真找到两个麦克风,安装完毕后,邀请大家唱歌。莫长空似乎想制止,但看到师尊兴致勃勃,放弃了,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离狐狸远远的……   事实证明,影帝的魅力光环和音乐天赋没有任何关系。   胡绥自信满满地做麦霸,然后鬼哭狼嚎,魔音灌耳。   陆云真惊呆了,爬到莫长空身边询问,得知胡绥从小就五音不全,喜欢乱嚎,然后他为了哄小徒弟开心,总是夸他唱得好,还不准别人打击自信……结果祸害了整个无剑峰,这只狐狸每天都在练嗓子,要唱歌给师尊听,唱了几百年都没准过一次调,极其悲剧。   胡绥修行万年,歌喉不但没改善,还在麦克风的帮助下,走音越发强大。他唱完得意忘形地问大家:“不错?”   自己惯出来的崽,还能怎么着?重新投胎也得接着惯……   陆云真鼓掌:“好听!”   莫长空保持沉默,微微颔首。   何萌萌早已被美色屏蔽了听觉:“哥哥最棒了!”   金玉奴毫不犹豫:“天籁之音。”   龙敬天揉揉耳朵,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怀疑自己的听觉有问题,听到的东西和别人不一样?也许需要预约医生,做个检查?   他越想越多,越想越慌,又喝了几罐啤酒。忽然,听见胡绥说:“经纪人有消息了。”   金玉奴眼睛都亮了,他站起身,走到胡绥身后,伸出手放在肩膀上,轻轻地揉捏敲打,满脸都是讨好和期盼,恨不得潜规则报恩,看得龙敬天阵阵胸闷,想弄死这个不要脸的混蛋,偏偏又不知道骂什么好。   胡绥问:“韩润导演,你知道吗?”   金玉奴乖巧摇头,他虽然喜欢演戏,但以前战乱时,被坏人偷卖到国外,他不耐烦听鸟语,就沉睡了。后来被龙兴邦买回国,他重新苏醒,躲在龙家,也不方便乱动电视遥控器,都是别人看什么他就看什么,顶多去附近电影院偷看几场电影。   韩润曾经是文艺片导演,也拿过些奖,但文艺片市场不好,最近几年都销声匿迹了,有转型的传闻。   龙敬天鄙视道:“没见识。”   胡绥笑道:“韩导演最近在拍电影,我找经纪人问了问,有个客栈老板娘的角色,演员出了意外要换人,戏份不多,几句话台词,你要演吗?”   金玉奴疯狂点头:“我演!”   “那部戏好像叫《千鬼山》,是个悬疑推理的故事,”胡绥拿着手机输信息,“我让经纪人把剧本发来,你有空可以看看原著。”   “《千鬼山》?”陆云真的眼睛亮了,他兴奋地问,“是宣武先生写的那本小说吗?我很喜欢!听说版权卖了很多年,一直没消息,现在拍了吗?!”   那本书是讲述少年被冤屈,遭遇追杀,失去真爱,然后在误会里越陷越深的故事。虽然结局揭开真相,但故事过程特别虐主,所以在宣武先生的作品里是最不受欢迎的一本,粉丝特别少。   陆云真却是这本书的铁粉!   他放在床头经常翻看的!   陆云真高兴极了,他追着胡绥问东问西,得知这部片要拍成网络大电影,投资到位,制作精良,演员虽然不是流量和大牌,但都是靠谱的实力派,更满意了,他告诉金玉奴:“客栈老板娘是个美人儿,看似泼辣,其实善良,她惨遭毒手,却留下线索,揭开了整件事的真相。”   千鬼山是恶人聚集的地方,荒山野岭,幽暗峡谷,全部都是夜戏,很适合金玉奴拍摄。老板娘的戏份虽然少,但角色讨好,能留下深刻印象。   胡大影帝资源丰厚,不同凡响。   金玉奴围着胡绥,不要钱的好话一箩又一箩地送,只恨不得做牛做马,伺候终身。   陆云真也在打听:“宣武先生会来片场吗?我可以要签名吗?”   “剧本是宣武先生亲自操刀的,他应该会来,”胡绥笑道,“师尊有兴趣的话,也可以跑个龙套玩玩。”   陆云真高兴:“好!”   胡绥继续发信息:“我替你问问。”   师尊要去,大师兄肯定也要去,两人一起跑龙套,演个土匪甲土匪乙什么的,不成问题。   胡绥发完信息,又给经纪人打了电话,很快敲定了这件事,唯独就是电影已经在拍摄中了,过两天就要入组。   金玉奴保证绝无问题。   他围着胡绥问电影拍摄的诀窍,满口都是“公子”长“公子”短的,只恨不得把对方捧到天上去。   龙敬天看得很不顺眼,嘀咕道:“这种破角色有什么了不起?”   胡绥发现他的不痛快,想了想,明白了他不痛快的来由,心里痛快了……虽然师尊和大师兄都让他别计较傻子把狐狸当狗看的混账事,但不代表他抓到机会不添堵。   他说:“客栈老板娘风情入骨,擅长勾人,你能行吗?”   金玉奴解开长发,推开杯碟,翻身坐上桌子,一边扭着细细的腰肢,一边缓缓解开衣襟,媚眼如丝,吐气如兰,挑逗道:“公子看奴……”   胡绥笑了笑,做出风流浪子的模样,躺在椅子上,手里拿出一把不知哪里来的折扇,挑起他的下巴:“不够。”   金玉奴像条蛇般游了过去,伸出一双玉臂,俯在他身上,祈求道:“公子教我。”   ……   两人黏黏糊糊,感情似真似假。   何萌萌看见男神现场表演,磕糖磕得很开心,时不时还吹个口哨捧场。   舞台气氛很热烈。   龙敬天差点摔杯,想骂奸夫奸夫!偏偏又没有骂的资格,他盯着金玉奴,一杯又一杯疯狂灌酒,愤怒得眼睛都红了。   金玉奴不理他,换了好几种表演方式。   “还不错,但不够贴合老板娘的心态,”胡绥玩够了,敛了神色,恢复正经,直接演技教学,“千鬼山都是恶人,老板娘的风情里要带着凶狠泼辣的劲,把男人当玩物的气势,让人又爱又怕……”   金玉奴赶紧做表演笔记。   陆云真也在旁边帮腔:“老板娘是又凶又危险的类型,心底善良,我可喜欢她了。”   莫长空捏紧酒杯,不高兴:“师尊,你喜欢这种类型?”   陆云真不明就里:“嗯,我喜欢带危险感的东西,很有魅力。”   莫长空迅速把师尊上辈子认识的所有女修都想了一遍,温柔的、稳重的、活泼的、文雅的……师尊的品味有些奇特,这是他一直没有找到合适道侣的原因吗?   呵——   他心里的怪物又在蠢蠢欲动。   师尊以前曾答应过他很多无理的要求,比如向天地立誓,绝不会喜欢女人,也不让女人喜欢。   可惜,那时的他脑子混乱,想得不够深远,应该让师尊补充承诺,不管几辈子,都不准喜欢女人,也不准喜欢别的男人,只准喜欢……   腕间锁链又紧了紧。   莫长空吃痛,意识到这种心思也是肮脏错误的,不敢多想。   ……   大家闹腾到半夜一点多才散场。   陆云真怕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送何萌萌去停车场取车,顺便帮她提东西。   何萌萌没有喝酒,她抱着胡绥送的签名照,看着群里“塑料”姐妹们的嫉妒羡慕恨,时不时再晒两句凡学幸福,爽翻了天。   陆云真看着她神魂颠倒的样子,有些忧心——青丘狐是天然渣的种族,对爱情残忍至极,胡绥能压抑住玩弄感情的本能就不错了,不管怎么喜欢他,都是痴心错付。   莫长空说他小时候就会用脸骗吃骗喝,去了金灵娘娘那里,进入成年期,魅力增强,他本性觉醒,趁机渣了一大堆人,不主动不负责,劈腿利用,毫无廉耻,锦年发现后把他狠狠收拾了一顿才重建思想道德的……   幸好,仙界公认被青丘狐玩弄感情不算什么丢人事,比较看得开,锦年处理及时,没酿成大祸。   陆云真听完很焦虑。   小黑板上的无剑峰门规有了第五条:禁止玩弄感情(包括男、女和雌雄同体类别)。   他迟疑着想提醒一下何萌萌,让她千万别对胡绥有什么别的心思,那不是踩火坑,是跳火山……   何萌萌在职场磨炼一年多,早已是个小人精,她很快就明白了学弟支支吾吾的话里含义,笑着道:“放心,男神是男神,男朋友是男朋友,偶像和现实,我分得清。”   陆云真松了一大口气。   “胡绥真的好帅,他是我的梦中情人,但梦里的情人应该永远活在梦里,”何萌萌知道自家学弟对感情有些笨拙,察觉不到心思,忍不住提醒他,“我曾经给男人设定过很多条件,家境好,长得帅,聪明能干,温柔体贴……想要完美的情人。现在的我终于明白,世上的情人是一个锅一个盖,不需要符合什么条件,最重要是适合我。”   陆云真好奇地问:“你怎样知道适合你?生辰八字通过五个算命先生吗?”   “那是忽悠我爸,让他别逼我相亲的,”何萌萌有点尴尬,然后很有经验地说,“适合你的人,是你看见他就开心,想笑,想对他好,想待在一起,两人做什么蠢事都不会无聊。”   这种感性思维的东西很难用理性分析。   陆云真比较喜欢像电脑程序那样,在框架和规矩里运行,每一步都清清楚楚,如果出错,就调整回来的思维模式。   何萌萌见他迷惘,笑着问:“学弟,你喜欢过人吗?想谈恋爱那种。”   “幼儿园算吗?”陆云真谨慎客观地想了想,幸福地回忆,“我小时候喜欢过幼儿园的顾老师,温柔又好看,我想长大后和她结婚。后来她遇到场车祸,康复后……和开车的富二代结婚了,我就失恋了。小学二年级时,同桌喜欢我,向我表白,送我巧克力和牛奶,我很高兴,给她抄了大半个月作业,可惜她搬家了……”   这是他人生中的高光时刻了!   回忆里的片段可能有些美化,但涉及的都是女孩子。   所以,他坚定地相信自己是直男。   何萌萌差点被这耿直纯情的“直男”噎死,想拎着他的脖子告诉他,幼儿园是因为你从小没有母亲,渴望母爱,把老师当成了代替品,小学时期懂个屁的感情,那是人家想骗你的作业抄!你压根就没正经确定取向啊!   但是……   陆学弟自幼被抛弃,生活苦难,保持乐观已经很难了,难得有些美好回忆,揭开真相应该很打击他?   何萌萌想了许久,实在狠不下心。横竖学弟得了机缘,日子越过越好,总有一天会开窍的。   感情的事情要自己解决。   她是外人,学弟需要帮忙的时候就帮忙,不需要帮忙就乖乖等喜糖,这才是上道的做法……   “你好好想想自己喜欢的类型,别搞错了。”何萌萌用意味深长的口吻留下最后一句警告,果断开车告别了。   陆云真被学姐警告得有些心慌,他开始挖空心思想自己喜欢过的女孩类型,包括二次元纸片人和三次元偶像明星,到但不知为什么,他有些记不清这些漂亮的面孔。   喜欢,离灼烈还差很远很远,离现实更是天壤之别,也许他还没遇到真正喜欢的人。   天也太冷了……   雪落无声,处处都是寂静。   他缩着肩膀,慢慢踩在雪中回家,远处的院子门口有盏昏黄的灯,莫长空高大的身影,早已守在无剑峰的门牌边,静静地等着他回来。   陆云真停住了脚步。   周围没有声音,也没有人说话,可是,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句奇怪的幻听,很轻,很浅,模模糊糊,沙哑,带着痛苦,如同穿越了万年的时空,在风雪中,穿到了他的耳边。   【师尊,我心悦你。】 第52章 风雪声音   他的心停了两拍,然后越跳越快,喝下去的酒开始上头,晕乎乎的,脸热得厉害,脚下踉跄了几步,差点栽进雪里。   莫长空立刻接住了他,沉声道:“师尊,你喝多了。”   陆云真低下头,埋入他怀里,请求道:“你再叫我一次……”   莫长空茫然:“师尊?”   浑厚带着点磁性的声音,清晰有力,和那个模糊不清的痛苦声音感觉不同,所以不是莫长空说的……他真的喝多了,脑子不对劲,都出现幻听了。   这个幻听不合理。   莫长空是直男,他也是直男,两人不会有什么感情纠葛,更何况,他是师尊,怎么能对从小养大的徒弟有奇怪的想法?这是违法犯罪!是不道德的!   bug!通通都是bug!   产生bug的原因,定是何学姐说了奇怪的话,扰乱了正常的思路,造成了系统故障。   错误必须排除!   陆云真努力地爬起来,用力地拍了拍莫长空结实的肩膀,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表示不会再犯错的决心!他迷迷糊糊道:“我想看飞碟女团的综艺节目,好多可爱的小姐姐,唱歌跳舞,嘿嘿,超喜欢……”   莫长空说过,他很厌恶男人的感情……   徒弟,你放一百个心!   师尊的取向笔笔直,绝对弯不了!   陆云真气势汹汹地拖着莫长空,催促着,要赶回家看九点钟的娱乐综艺。   “师尊,你走反了。”莫长空知道他酒劲上来,有点糊涂了,根本走不稳路,直接一把抱了起来,转身回去。   陆云真在他怀里蹭了蹭,感觉很熟悉,又很舒服,他在步伐的微微摇晃里,紧紧抓住对方的衣襟,轻声哀求道:“长空,我真的喜欢小姐姐,喜欢女孩子……”   所以,不要讨厌我。   “嗯,”莫长空停下脚步,眼里微微泛出野兽般的红色,心里牢牢束缚住的东西在蠢蠢欲动,不安惶恐。腕间剧痛,他深呼吸一口气,狠狠压制不该有的疯狂,沙哑道,“我知道。”   陆云真不适地动了一下:“痛。”   莫长空意识到是自己又抓得太紧了,勒伤了怀里的人,他艰难地松开力道,克制住疯狂欲望,温柔道,“师尊,我会放开的,你想喜欢谁……就去喜欢……”   冰雪封住了所有回忆。   莫长空推开门,大步流星地走向早已决定好的路。   师徒之道,恪守本分。   ……   曲终宴散,满屋的狼藉都要收拾。   金玉奴懂事地承担起收拾打扫的重任,他带上橡胶手套,把醉成烂泥的龙敬天丢去沙发上,拿出扫把和吸尘器,将屋子打扫得干干净净,然后去厨房收拾。   碗碟冲一冲,放进洗碗机,锅铲和菜板菜刀都要仔细洗干净,一一整理放好,抽油烟机拆下来,灶台擦得亮晶晶。   他挺喜欢做这些事,脑子里可以放空,去想别的东西,比如胡绥刚刚发来的剧本,老板娘出场的那句话该怎么说?   “哪来的小崽子,敢来千鬼山撒野?”   这是老板娘的亮相,她在恶人聚集的地方开了多年客栈,除了手下有功夫外,要有股泼辣和狠劲,情商高,还要带着女人的魅力。   喜笑怒嗔,全是功夫。   俗里带着美,挺难的角色。   金玉奴一边刷锅一边尝试念台词,他试了许多种声音,想了很多神态,一遍又一遍地试,想找出故事里老板娘的模样。   龙敬天不知何时醒了,没穿外套,坐在门口的雪地里,靠着银杏树,静静地看着他一遍又一遍的表演。   蝶衣戏梦,如幻如真。   “哪里来的小崽子?!”老板娘渐渐活了起来,她狠狠地骂着,把男人踩到尘埃里,转瞬又用勾魂的眼神,把男人从尘埃里拖了起来,轻轻点了点胸口,甜丝丝地问,“也敢来千鬼山撒野?”   情绪如丝线,玩弄在掌心。   客栈里的男人都变成了提线的木偶,心情随着老板娘的笑怒起伏,看得人挪不开眼。   戏台上的金玉奴,美的夺目耀眼。   龙敬天看了很久很久,茫然不觉,雪花在身上薄薄地积了一层,寒意入骨,鸡皮疙瘩起来,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金玉奴从沉浸中醒来,回首看了雪中的傻子一眼,脸色立刻冷了。他想了想,怕客人出事,还是放下锅碗,擦了擦手,准备把人拖回屋子里去。   “什么东西?”龙敬天看见他难看的脸色,新仇旧恨全翻上来了,满腹怨气,借着酒劲甩开了他的手,狠狠嘲讽道,“胡绥赏你个小角色,就那么几句台词,把你美得,恨不得抱着大腿叫爸爸……”   “龙公子这话说得妙,真是奴的知音,”金玉奴收回手,温柔道,“谁给奴角色,谁就是奴的亲爸爸。”   “厚颜无耻,”龙敬天气坏了,他质问,“你是不是还要陪他潜规则?!再加几句台词?!要不要我帮你把制片人和导演弄出来,一个个潜过去,加点戏?!”   金玉奴浑不在意道:“这主意不错,有劳龙公子了。”   龙敬天眼睛都红了:“不知廉耻。”   金玉奴行了个礼:“谢谢夸奖。”   龙敬天知道自己的脸皮没他厚,吵架太吃亏,挖空心思想了会,总算找到了报复手段:“韩导演是?我爹最近想进军娱乐圈,投资一些作品,也认识不少圈内大佬,关系挺不错……嘿嘿,我要去找人,把你踹出剧组!”   娱乐圈里,投资人才是老大。   谁也不会为了个小配角和钱过不去。   金玉奴收起笑容,沉了脸色。阴风阵阵,血色的指甲也从皮肤里缓缓伸了出来,恐怖的气息在悄悄蔓延。   龙敬天是酒壮怂人胆,他忘了眼前这家伙是邪祟,也忘了被毒打的教训,还在挑衅:“知道得罪龙哥的下场了?!叫你不要脸!叫你潜规则!活该接不到角色!”   “够了!”金玉奴狠狠一把将他提起来,死死按到了树上,用猩红的指甲刮过他的脸颊,轻声威胁道,“龙公子,你闹够了没有?!可知适可而止?”   龙敬天懵了半晌,总算想起对方不是人类,虽然命悬一线,只要酒胆还在,他就不肯服软,一边挣扎,一痛骂道:“我讨厌你!你是个王八蛋!畜生!妖渣!我跟你拼命!”   动静太大了,惊动旁人就不好了。   演戏之事不能闹出意外。   金玉奴缓了缓怒火,柔声问:“龙公子,你怎样才肯放过奴?”   “明明是你不放过我!”龙敬天伤心欲绝,委屈成狗子,眼泪汪汪,“我现在去酒,遇到好多姑娘……都是肤白貌美,细腰长腿的美人儿,她们搭讪我,调戏我,约我去开房……我都不敢去!你知道为什么吗?!”   金玉奴愣了愣。   龙敬天哭得快喘不过气了:“我怕她们脱了衣服,掏出家伙比我大!”   金玉奴微微松开了手,有点迟疑,他有雌雄莫辨的美貌,遇到的纨绔都荤素不忌,伺候到位就行,从来没人在意过他是男是女,也没遇见过龙敬天这种情况。   “你把我搞出问题了,我现在萎了,对女人不行了,你居然敢不认账?!想得美!”龙敬天狠狠揍这个罪魁祸首,闹道,“你赔我!你赔我!”   “好好,奴赔你。”金玉奴俯身,重重地吻上了他的双唇,用力地撬开齿间,吮吸品尝里面的灼热。   龙敬天睁大了眼,他想要拒绝,想要遮掩,已经来不及了。他喘息着,拼尽所有的力气,推开了这个疯狂的吻,想骂街,可脑子一片空白,想不到该骂什么。   “龙公子的身子,不是挺行的吗?”金玉奴暧昧地瞥了一眼,用长长的指甲挑起了他的下巴,看着那双几乎哭肿了的眼,再次舔了舔唇,婉转请求道,“龙公子喜欢奴的伺候,就直接说,奴愿意伺候,想怎么伺候就怎么伺候,只求龙公子高抬贵手,放过奴,好吗?”   龙敬天怒道:“你还想对我做什么?”   “不敢,”金玉奴从善如流,乖巧道,“奴知错了,愧疚难当,奴愿意去床上给龙公子玩回来,弥补过失。”   被上了就上回来,似乎合情合理?   龙敬天的脑子喝多就死机,思路有点不太清晰,他歪着脑袋想了很久,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金玉奴可怜兮兮地看着他。   龙敬天总算有了点思路:“滚滚滚,我玩你干什么?”   金玉奴愧疚道:“奴身无长物,赔不起了。”   美人含泪,楚楚动人。   龙敬天肚子里的气消了大半:“你反省了?”   金玉奴点头:“反省了。”   “算了,放过你了,”龙敬天早就认了这个亏,拿邪祟也没办法,就是想发泄一下,“娱乐圈乱得很,你别随便跟人潜规则!”   金玉奴随口应了。   龙敬天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往屋里走,走了几步,回过味来,感觉被忽悠瘸了,怎么就原谅这个王八蛋了呢?还莫名被强吻了?   他心血来潮,感觉不妙,杀了个回马枪,发现金玉奴蹲在厨房里,拿着手机,兴致勃勃地在网上搜郭导的信息,查导演的兴趣爱好,差点气得撅过去。   “你,你,你这骗子……”   龙敬天咬牙切齿,失望地问,“金玉奴,你可以要点脸吗?”   “脸又不值钱,奴要来干什么?”金玉奴见他发现真相,懒得忽悠了,无奈地答,“奴是戏子,谁愿意捧奴,奴就给谁脸。龙公子若是喜欢奴,就真金白银地砸,你要奴做什么都行。”   “戏子无情,古人诚不欺我,”龙敬天失望极了,鄙夷道,“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这种人,唯利是图,一辈子都不会有感情?”   他觉得自己真是个傻子,为了这样的混蛋,想来想去,患得患失,莫名其妙了那么久,早就该好好找个心理医生,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从脑子里去掉。   龙敬天嫌弃地转过身,大步离去。   忽然,背后传来幽幽的声音,像冰冷的刀,轻轻地穿过了风雪,不带任何情绪:   “感情?奴也曾有过啊……”   “所以,奴变成这张皮了。”   “……”   龙敬天的酒,忽然醒了。   他紧紧揪住剧痛的心,惶恐、懊恼、不安,想回头却不知如何回头,想说话却不知该说什么。   最终,落荒而逃。   ……   莫长空轻轻地将陆云真放在卧室的床上,脱了外衣,然后拉过被子,仔细盖好,又摸了摸额头,确认没有发热,才放下心来。   冬天的被窝好冷。   陆云真老实地蜷缩成一团,嘴里还嘀咕着:“我喜欢飞碟女团、ht乐队、少先队、猫猫队立大功……”   莫长空听不太明白,猜测都是电视里的女明星,师尊喜欢的类型可真多……他愠怒地揉了揉细软的头发,艰难地挪开视线,尽可能让自己不去想毁灭世界。   师尊睡觉的样子很好看,睫毛长长的,微微颤抖,嘴角总是含着一丝笑,甜甜的。   莫长空忍不住俯下身,偷偷用手机拍了几张照,拿回去放在收藏里。   他太喜欢手机的拍照功能了。   门口传来嗤笑声。   胡绥倚着门,带着酒气,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里全是警惕。   莫长空迅速收回手机,起身离开,低声解释道:“师尊喝得有点多,睡着了。”   “师尊酒醒不记事,”胡绥挑衅道,“你拍照就够了?不像以前那样,趁机做点什么了吗?”   莫长空愠怒:“休得胡言!”   胡绥笑道:“好好,你敢做,我不敢说。”   莫长空冷冷地看着他。   “开玩笑的。”胡绥意识到危险,立刻收起了嬉皮笑脸,恢复乖巧模样,讨饶道,“阿绥酒后失言,大师兄别打我。”   莫长空深呼吸一口气:“罢了。”   胡绥请求道:“大师兄,你陪我再去喝两杯,这些日子……我们都没有好好叙旧,有些事情我想问问你。”   莫长空皱了皱眉:“什么事?”   “很多事,”胡绥抖了抖耳朵,思考片刻,笑着问,“比如……师尊身上的妖魔烙印?你想怎么办?” 第53章 修改烙印 灵魂烙印就好像刺青,打下容易,洗掉难,留着却是耻辱,一遍又一遍地告诉别人,他是妖魔的禁脔。 陆云真以凡人之躯,经历过无数次轮回的折磨,魂魄和烙印紧密融合,无法承受猛烈的术法,剥离更是难上加难。 莫长空擅长战斗,不擅长术法,他绞尽脑汁,琢磨了许久解除烙印的方法,却找不出合适的方案。 他很喜欢这个代表师尊属于他的烙印,但这是错误,人类不喜欢,师尊也不喜欢,有伤尊严,所以必须解开。 坏事覆水难收,悔青了肠子。 他替陆云真掖好了被子,起身揪着那只想挑事的狐狸,拖去院子的角落,方沉声道:“我打算请好友出手,抹掉烙印。” “你能请谁?你有朋友吗?”胡绥毫不客气地嘲笑,“你一直独来独往,我行我素,师尊的朋友也被你得罪完了,提起你的名字,都恨不得千刀万剐。” 他说的每句都是大实话。 莫长空沉默许久,沙哑道:“这事是为了师尊好,他们会帮忙的,我……好好地请求……” 胡绥打断道:“你想求谁?” 这种事情很罕见,烙印和魂魄之间的强弱极其悬殊,就好像要把一座山峰搬走,还不能伤了山峰里藏着的鸡蛋,稍有不慎,就会造成难以挽回的损伤。 两人前世今生的纠葛,时间的砺炼,造成独一无二的孤例。 正常修士谁会去研究这个? 吃饱撑着没事干吗? 莫长空迟迟没有行动,也是拿不准应该去求谁,事情牵涉到师尊的黑历史,他也不好大肆张扬,到处打听。 事情拖下去,知道的妖魔越来越多,迟早会被揭穿真相。师尊知道了他的疯狂和恶心,想逃离怎么办? 他不敢想象…… 莫长空紧紧攥着拳,指关节捏得泛白。过了许久,他忽然意识到胡绥找他的目的,急切问:“你有解决方法?!” “大师兄,你总算发现了,”胡绥翘起得意的大尾巴,摇啊摇,“我已经是大狐狸了,师尊身上的隐患,我能不准备好吗?” 狐别三日,当刮目相待。 他早就不是废材了! 莫长空大喜,表扬:“做得好!” “虽然我不能把烙印彻底消除,但是,我可以用青丘狐的幻术,把它修改掉。”胡绥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方案,介绍道,“反正烙印对师尊的身体没影响,还有驱逐低等邪祟的功效,我们只要让它在别人眼里像普通的妖魔烙印就可以了。” 治标不治本,但也够用了。 莫长空心头大石落了下来,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不善言辞,只能暗暗决定,这狐狸闹事折腾,争宠撒娇,他能忍就忍,准许用兽形爬床,黏着师尊睡午觉。若是遇到不错的妖魔或邪祟,就宰了把内丹拿回来做谢礼。 “不用谢,”胡绥想起这些年的糟心事,胸中郁结,忍不住冷嘲热讽,“大师兄快活了,剩下的烂摊子都是我们在处理。” 莫长空低声问:“你们?锦年?” “别提那混蛋古董,他在仙界做大官,忙得很,没空搭理我们,”胡绥察觉失言,岔开话题,“走,我们趁师尊喝醉,赶紧把烙印处理掉。” 师尊教导:好孩子要诚实。 大师兄教导:诚实就是做坏事手脚干净,别让师尊和贺锦年发现。 胡绥喜欢师尊,却更喜欢听大师兄的话,他今天灌了师尊好多酒,想尽办法劝,白酒喝完喝啤酒,总算得偿所愿,挺简单的…… 两人重新回到陆云真的卧室,卧室里安装了灵石法阵,空气舒适。莫长空怕他感冒,把空调暖气开到了28度,盖了厚厚的被子。 太热了…… 陆云真早就把被子踹了,枕头落地上,脑袋换了个位置,重新睡成四仰八叉的模样。 莫长空很有经验:“他睡熟了。” 师尊装睡或浅眠的时候,都是规规矩矩,仪态端庄,只有真睡熟才会变成这样子,他把师尊抱在怀里睡,都不太老实,时不时乱动,踢到不该碰的,“勾引诱惑”他兽性大发,直接收拾。 胡绥也确定:“是睡熟了。” 他小时候行动不便,曾经撒娇让师尊抱着他睡,边撸毛边睡,可舒服了,然后半夜被一脚踹地上,摔得嗷嗷哭,师尊起来道歉……反复几次后,他绝望地跟大师兄和二师兄睡了。 胡绥从芥子空间里取出了一根白色的蜡烛,放在床头点燃,蜡烛里散发出淡淡的幽香,就像千百种花混合,有点头晕脑胀。 莫长空嗅觉灵敏,勉强能分辨出里面有红茜草和陀铃花,这两种都是用来安抚心神的香料。 “这是青丘的静心烛,”胡绥见他疑惑,主动解释道,“烙印在魂魄深处,我需要师尊不抵抗,不防御,才能潜进入修改。大师兄,你当年就是这样打进去的吧?” 他的最后一句话,带着浓浓的嘲讽奚落。 莫长空羞愧至极,无法辩驳,他确实是在师尊失魂落魄的极乐瞬间,抓住空隙,强行把烙印给打进去的。 事已至此,补救胜于谴责。 静心烛只是施法的辅助工具,类似催眠师帮患者入梦的熏香,里面的所有花草都没有危害性,不会伤害凡人的身体。 胡绥轻轻吟唱起古老的法咒,掌心出现无数细小的光点,就像一只只美丽的萤火虫,缓缓飞到了陆云真身上,将他整个人包裹在里面,缓缓侵入识心神的外围,试图屏蔽那枚强大的印记。 忽然,萤火碎了,法咒失败。 莫长空用质疑的眼神看着做事不靠谱的家伙,有些担忧。 “稳住,别慌,”胡绥重新念法咒,“我再来一次。” 他在空中结印,萤火再次重新聚集在掌心处…… 这次刚碰到陆云真的身体,光点就消散了。 胡绥重复失败了几次,急出满头大汗。 莫长空心焦如麻,这狐狸以前学艺时怕苦怕累,做什么事都有点问题,但没想到过了万年还是老样子,还在那么关键的事情掉链子。他忍不住开口问:“你能行吗?” “你的气息太强了!和烙印互相影响,削弱了控制的效果,”胡绥也焦躁了,他回头狠狠瞪了莫长空一眼,命令,“都是大师兄不好,你要不出去等着,要不就把所有妖气收起来!一丝一毫都不准外泄!” 废材青丘狐的规矩就是多。 莫长空赶紧收起护身气息,全部藏入心神,连大气都不敢出。 胡绥再次念动法咒,终于顺顺利利地碰到了印记,将幻术覆盖在上面。带着占有欲的烙印的气息渐渐改变,成为妖族的守护印记,象征着这是大妖势力范围里的重要人类,属于常见的烙印之一。 他松了口气:“成了。” 莫长空检查了一下幻术效果,只要不特意用神识查探体内,都不会揭穿是假货。 若有胆敢用神识查探的…… 真当他改邪归正,不敢再开杀戒了吗? 师尊把烙印藏得很好,知道的人极少,晚点他把金玉奴再威胁一顿,然后写封信给安,让她好好教育阿密不要乱说话,否则挖内丹警告,这事就算混过去了! 烙印还在,问题解决,完美。 莫长空满意地给师尊重新盖好被子,空调再开高两度,本想回房休息,但胡绥说法术消耗太大,订了几十个全家桶,约他去吃,顺便把剩下的啤酒都消耗掉。 他欣然应下。 客厅里,龙敬天好像和金玉奴吵了架,红着眼睛缩在沙发上,说想回家,莫长空知道人类禁止酒后驾驶,而且气温太低,容易出事,他懒得听乱七八糟的理由,直接把人拎去客房,丢了床被子,勒令第二天才准离开。 胡绥的万能经纪人派人把炸鸡送来了。 莫长空心情很好地吃了起来。 胡绥在旁边偷偷打量许久,忽然开口问:“大师兄,我们这样做……真的好吗?” 莫长空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我认真想了想,”胡绥小心翼翼地试探,“万一……师尊发现我们对他做手脚,怎么办?要不要招供,说实话?” 莫长空冷冷问:“你要说什么实话?” “当年的事,真相是什么?”胡绥怂着耳朵,顶着巨大的压力,坚持问,“我记得那段日子,你的性情渐渐变了,喜怒不定,越来越糟糕。最后,一夜之间,天翻地覆,锦年劝过你,我也求过你,你还是往不归路上走了……” 莫长空对师尊做的事情被揭穿了。 仙界震惊,但消息没有现代的传媒效率,事情扩散得不大,大家知道的情况也不多,还没有那么严重。 莫长空感情背德,但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犯的错也属于严重的道德问题,没祸害别人,是无剑峰内部的事情。 师尊虽然羞耻得抬不起头,但还是想护短,没有打算把莫长空逐出师门,把事情说成是中了暗算,疯狂失控,只想罚他关几百年禁闭,冷静情绪,好好反省。 莫长空直接翻了脸,叛出师门,打伤师尊,强行带走,视为禁脔,畜生之举,越演越烈,略过不提……谁劝他都不肯停止,把这件事变成了天下的笑话,杀了不少来除魔或辱骂师徒背德的正道修士,把自己变成了三界的公敌。 随着讨伐的人越来越多,他越来越凶残,越来越疯狂,越来越不可理喻。 万妖之尊,炎山屠城,引发天怒。 最终,落到现在的结局。 …… 胡绥再次逼问:“为什么?里面可有隐情。” “没有隐情,”莫长空沉声道,“你不要再追究了,全是我咎由自取。” 胡绥不甘地说:“可是,无剑峰毁了……” “你不是去金灵娘娘那里了吗?”莫长空不明白他在生气什么,无剑峰上只有几间破房子,灵气和资源,远没有金灵娘娘的万妖秘境好,万妖秘境是所有妖修打破脑袋都想挤进去的好地方。 胡绥不能练剑,留在无剑峰难有进展。 师尊早就说过,要把他送去万妖秘境修行了。 “你在金灵娘娘那里,修为突飞猛进,远超我的意料,妖力控制经脉熟练,手脚动作协调,”莫长空欣慰道,“你能修成大妖,实属好运。” 胡绥的性格没心没肺,不聪明,不努力,也没有天赋,师尊一直很担心他的修行。 修行之道,没有人不努力。 天赋和机缘才是决定一切的关键。 天生残疾的青丘狐,随时都会陨落,不知要遇到多少机缘,才能修到这地步,可谓妖族里的奇迹了。 他在狱中的时候,甚至没敢想这辈子还能见到阿绥。 胡绥忽然笑了,再次问:“你真觉得……我很好运?” 莫长空回答:“嗯,很好运。” “哈哈,说得没错,我确实好运。”胡绥笑了笑,岔开话题,开开心心地聊起了修行中遇到的各种有趣事情,“你知道金灵娘娘那里有个老猴子吗……” 夜深了,风雪依旧。 莫长空回房休息了。 胡绥推开房门,轻巧地跃上满是积雪的屋顶,他抬起手,空中飞来金色的鸟儿,将一块小小的空白玉简放入他的掌心。 “我的好运?” 胡绥收起玉简,轻轻地笑了。 青丝化作雪色,长长地垂下,九条巨大的狐尾在空中散开,眼睛化作金色的兽瞳,带着丝丝怨恨。 “大师兄,你总是这样……” 伪装的天真蠢笨全部褪去,他的表情里只剩下妖族特有的冰冷,野兽戏耍猎物的残忍。 “自私任性,伤人不自知……” 胡绥的手里出现了一把白骨做的琵琶,雕刻着凤凰和宝相花,诡异恐怖,他在茫茫白雪里轻轻拨动琴弦,琵琶发出了扭曲走调的琴音,缓缓扩散。 世界的景色在琴音里微微扭动了一下。 “亲爱的师兄,引子已经埋下。” “祝你好运……” 第54章 初次登机   陆云真醒来的时候, 已是清早。   宿醉后的脑袋有点疼,想不起昨夜送完何学姐后发生什么了,大概是回房间就趴窝秒睡?   窗外风雪停了, 屋檐落下长长的冰凌子,院子里积满厚厚的雪, 温暖的阳光洒在白色的世界里,美不胜收。   海平市好多年没下过那么大的雪了。   雪地里,有只狐狸甩着尾巴在撒欢,干干净净的画布被深一脚浅一脚,踩出许多小坑, 还把雪拱成雪堆, 似乎想堆雪人。   金玉奴在忙忙碌碌, 清理道路的积雪,免得大家在行走时被滑倒。   陆云真推开窗,寒冷的空气清醒了头脑,他兴奋起来,迅速穿好衣服,冲出卧室, 然后一个飞龙腾空,往雪堆里扑了下去,印出大大的人形雪坑,大声宣布:“我也要堆雪人!”   胡绥跑过来, 往他头上倒了一大堆雪。   这是挑衅!不能忍!   陆云真迅速捏出几个雪球, 往狐狸身上砸去,狐狸撒腿就跑, 他在后面追着打, 一人一狐嘻嘻哈哈了许久。   龙敬天带着疲惫的黑眼圈从客房出来, 情绪不太好,说是接他的司机来了,向大家告辞。陆云真赶紧帮他把回礼收拾好,好好送行……   金玉奴不知何时离开了。   龙敬天也没有问。   陆云真感觉两人的关系更差了,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怀疑是天生八字相克。   他站在银杏树下,琢磨了好一会玄学。   胡绥趁机冲过来,爬上树狠狠摇动枝叶,积雪全部落下,劈头盖脸砸了他一身,差点被淹没。   “孽徒!别跑!”陆云真从雪堆里爬出来,笑着闹着,再次开战,他很有中二精神地喊道,“看为师的秘技——大雪球锤击!”   两人在雪地里胡闹许久。   胡绥的速度比普通狐狸快不了多少。   陆云真眼尖手快,打得难舍难分,然后又在金玉奴的帮助下,一起堆了个大雪人,捏出狐狸耳朵,九条尾巴,还用胡萝卜和栗子做了五官。   莫长空在屋子里看什么飞碟少女团的综艺节目,漂亮的长腿小姐姐们又唱又跳,活力满满,他看得很认真。   陆云真莫名觉得很不快乐,他想了想,不能让大徒弟辜负了这美丽的雪景,强行把人拖出来,一起堆雪人。   莫长空看了看胡绥的雪狐狸,迅速在旁边堆了个两个更大的,肩并肩放在一起,说是他和师尊。   胡绥不服,吵吵闹闹,被摁进雪人里。   陆云真笑得停不下来。   无剑峰的冬天一直都很快乐。   ……   陆云真回学校上了两天课,还把参须做成参茶,用热水壶带去给朋友分享,被罗小胖嘲笑他年纪轻轻就开始养生,像老头子。   罗小胖最近沉迷游戏、短视频和网络小说,日夜颠倒,用眼过度,有点伤。   陆云真大度:“来,叫声爸爸,给你喝杯参茶降火。”   “滚!”罗小胖没好气地抢了杯子,一饮而尽,嫌弃道,“爸爸给你面子,陪你养生,还不赶紧谢恩?”   陆·学霸·云真嚣张:“儿子,元旦到了,寒假还远吗?你期末考试的笔记还要吗?”   罗·学渣·小胖秒怂:“爸爸,我错了,参茶好好喝……”   虽然陆云真不打算考研究生,大三学业不算很重,他基础打得牢固,考试问题不大。但考虑自己还是学生,最近学习太倦怠,他决定暂时把驱邪抓妖的工作收了,删除广告,认真复习,等寒假再说。   胡绥介绍的影视工作是在周末。   金玉奴是画皮妖,他第一次拍戏,为了安全起见,监护人还是得看着点。   幸好,胡绥说老板娘的戏份不多,就三场,一个晚上能拍完,坐飞机过去,还可以旅游度假。   剧组的拍摄地在红石山自然保护区,这是挺出名的旅游景区,离海平市大概三个多小时飞机,四季风景都很美,湖泊清澈,森林茂密。   很多剧组都会去那边取景。   胡绥为了陪师尊去要签名,答应在片子里做客串,剧组为了答谢胡大影帝的友情出演,报销他们所有的行程费用,全程头等舱,还订了五星级度假酒店。   陆云真激动坏了,他家条件不好,出远门都是坐火车硬座,这辈子还没坐过飞机,更别提是坐头等舱了。   剧组真是太大方了!   胡绥还很贴心地给莫长空和金玉奴弄了全套的身份证件,走妖族的合法渠道,做担保,拍视频,宣誓遵纪守法,不伤害人类什么,折腾许久,总算把他们从黑户里放了出来。   陆云真还捞到个不错的路人甲角色,比普通群演待遇好一些那种,他决定带上作业和笔记本,拿到宣武先生的签名就回来。   周五没有课,周四晚上过去,周日晚上回来,应该不耽误考试……   陆云真咬着笔头,认真做计划,他打开手机,在各大论坛:   《登机的注意事项》   《行李托运标准》   《第一次坐飞机,怎样看起来才不像土鳖》   ……   周三晚上,胡绥送来了三张头等舱的飞机票,说自己在机场等他们,陆云真早早就收拾好行李,大部分都放进莫长空的芥子空间里,只随身了个背包,免除托运麻烦。   他经常倒霉,重要事情容易遇到塞车或者地铁故障什么的事情,所以提前了整整五个小时出门。   未料,此行平安。   陆云真带着两个伪装成人类的妖魔,命特别硬,他顺利地转了两趟地铁,半个多小时就到了飞机场。然后拿着机票,按网上找的攻略,按照机票上的海平航空,直奔值机柜台。   “先生,八点的航班还没开始值机,”值机员听完他的述说,接过机票,看了眼,愣了愣,微笑道,“对,对不起,先生……这不是我们公司的航班。”   陆云真疑惑,出发前认真检查过机票资料,怎可能搞错?他想据理力争。   “师尊!”胡绥带着墨镜口罩,匆匆忙忙赶了过来,小声道,“你怎么来得那么早?不是说要先通知我吗?头等舱不是在这里值机,跟我去vip通道。”   陆云真还是不明白:“网上说,头等舱也可以在普通柜台的通道办理的。这位工作人员说……我的票,不是海平航空的?”   胡绥笑道:“她弄错了。”   “咦?”值机员闻言,赶紧低头又看了一眼机票,慌了手脚,低头道歉,“先生,对不起,我真的看错了。”   对方都道歉   了,陆云真也不愿咄咄逼人,他开心地拿回机票,带着都是第一次坐飞机的妖魔们,兴高采烈地跟着胡绥去vip贵宾服务厅了。   值机员在他们走远后,用力地揉了揉眼睛,陷入人生迷惘,她工作那么多年,年年都是海平航空的优秀员工,怎么会把自家的红色机票看成绿色机票呢?   周末去眼科医院检查一下?   ……   明星的VIP通道可真好,全程专人服务,工作人员都是帅哥美女,态度殷勤,一个笑得比一个甜。   他准备的登机手续什么都没用,想体验的自动行李托运也没机会,全程都有别人协助办理,贵宾室里有真皮沙发,大理石桌子,专属洗手间,还提供各种饮料和零食、糕点。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里没有全部航班信息的提示牌,只有个简单的登机广播公告。   陆云真感觉和电视里看见的不太一样,他很担心自己听漏信息,误了航班。   “不需要提示牌,快到时间会有人通知你。”胡绥戴着墨镜,躺在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陪金玉奴聊剧本,他察觉师尊的疑惑,笑着说,“放心,我经常坐飞机,每个城市的贵宾厅风格都不同,电视上都是乱编的。”   陆云真恍然大悟,他快乐地带着更加不懂的莫长空,在空乘小姐姐亲切的招呼下,喝了几种饮料,又把每种零食都尝了尝,然后趴在落地玻璃处,观看外面起起落落的飞机,偷偷讨论。   “过去的天空,只有修士和鸟儿可以飞,御剑术很难学的,空中的载人法器也很昂贵,”莫长空感叹道,“现在凡人都可以坐这大铁鸟飞起来,只要花点钱,千里距离,朝发夕至……这是以前国君都不敢想的美梦。”   虽然他会御剑,但对人类制造的飞机也充满好奇,想知道这玩意是怎么飞的。   “寒暑假的飞机票,还是有点小贵,打折的时段都和学生没关系,”陆云真也感叹,“我以前存了一小笔钱,和爷爷约好了,等考上大学就坐飞机去京城旅游,带爷爷看升旗。可惜,这个愿望没有实现。”   莫长空试图安慰:“我去阎罗殿,问问你爷爷在哪里,御剑送你们去京城玩。”   “别闹了,都好几年了,王老四和我说过阎罗殿的工作流程,我爷爷这种行善积德的好人,现在都三岁了?”陆云真想想这情景就有些乐,开玩笑道,“如果我现在找到爷爷,带去京城玩,这叫诱拐儿童,犯法的。”   真·祖师爷·三岁半。   莫长空偷偷了一下诱拐儿童的刑法,发现判挺重,放弃了把祖师爷抓回师门养的念头。   现代科技挺好的,每次做事前查一查相关法律知识,总能让他悬崖勒马,不会酿成大错。   莫长空淡定地关上了手机屏幕,假装无事发生。 第55章 极阳之地   陆云真没发现自家徒弟又在犯罪边缘转了一圈, 他浑身都是即将坐飞机的喜悦,商量道:“长空,去的时候我做窗边,回来你坐窗边。小胖说, 夜晚的飞机起飞降落时, 城市的灯火璀璨夺目,就像宝石盒, 我很想看一次。”   莫长空:“好。”   陆云真感动:“这次出门, 享徒弟的福了。”   胡绥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挡住有点发红的眼睛, 他听得心都快碎了。这些年,他在娱乐圈吃香喝辣,风生水起, 师尊在小破屋吃苦受累,穷困潦倒, 现在坐个飞机都那么高兴,太可怜了……   大师兄是废物!害苦了师尊。   胡绥狠狠瞪了莫长空一眼,决定效仿青丘前辈, 多进谗言,挑拨离间, 断了大师兄想登基做后爸的路!   莫长空茫然不觉, 认真建议道:“师尊喜欢天空的话,我可以带你御剑, 飞到云里去。”   极限飞翔, 更刺激, 更有趣。   “好!”陆云真兴奋得不知该说什么, 他想拍拍莫长空的肩膀, 手伸出去察觉不妥,又缩回来,感激道,“长空,你真好。”   莫长空看见他伸手,想了想,低下头。   陆云真秒懂,立刻伸出魔爪,揉乱他的头发,嘴里使劲地夸宝贝大徒弟。   两人的气氛超级快乐。   妈的!   胡绥看得想骂粗话,师尊对大师兄的滤镜太厚了,只要真相不挑破,眼睛就和瞎了似的,尽宠坏蛋!若是挑破真相,他又怕师尊受不了打击,更怕大师兄破罐子破摔,撕破约定,直接发狂……   路漫漫其修远兮。   防火防盗防师兄。   他太难了……   飞机起飞了,陆云真如愿以偿地看到了城市珠宝盒,然后又美美地吃起了飞机餐。   剧组订的航空公司被网友戏称“空中养猪场”,美食特别多,每个乘客都会被投喂好几轮。   胡绥上了飞机就睡觉,金玉奴不爱吃东西。   空乘姐姐们看见陆云真长得乖巧,吃得香甜,格外喜欢,她们额外照顾,多投了好几次食。   陆云真差点被撑死,幸好有莫长空分忧。   飞机在厚厚的黑暗云层上翱翔。   莫长空好奇地探过身去,看了眼窗外,忍不住惊叹,修士御剑也很少飞那么高……他没办法透过云层看清山川地貌,辨明方向,人类机师是有透视眼吗?不会迷路吗?   他琢磨许久,没有结果。   陆云真知道他的疑惑后,科普了许多电子定位的知识……   他听不太懂。   大概是很厉害的东西。   ……   飞机降落的时候是夜里十二点,机场比较小,位置在郊区,到处黑漆漆的。   剧组安排了专车接人,顺着高速,转进山路,七绕八绕,兜兜转转了两个多小时,开进位于深山里的度假村。   司机开车很猛,路边黑乎乎的,也没什么风景好看。   陆云真就靠在椅背上,迷瞪了过去。   他醒来的时候,度假村已经到了。   胡绥说签约的合作商出了点小问题,助理去解决问题,晚点才来汇合。他这次客串属于私人行为,不需要有人类在身边晃悠。   所以,金玉奴客串了小助理,莫长空被他当成了保镖,使唤着做这做那,勉勉强强糊弄出一个影帝出门的排场。   陆云真精打细算:“我们四个大男人,开两个双床房就可以了,我可以和莫长空睡一间,反正不是没睡过……”   莫长空:“好。”   “不行!”胡绥厉声制止,差点炸毛,他在师尊疑惑的眼神里,缓了缓气,微笑道,“不用给剧组省钱,他们已经订好了四个豪华大床房,舒服点。”   金主爸爸想浪费,那就浪费。   陆云真高兴地跟着服务生去了房间,暖气早已打开,暖洋洋的,窗户是落地玻璃,冬日的山景尽收眼底,路灯下,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峰峦如聚,千姿百态。   红石山位置偏南,树枝挂霜,积雪较少,冰霜下露出暗红色的石头,这里属于丹霞地貌,非常独特,保护得很好,大部分还没开发。   莫长空过来送行李,他看着窗外的景色,想了许久:“我一路走来,这里的景色……有点眼熟,好像曾经来过。”   陆云真笑道:“丹霞地貌要千万年才能形成,万年时光变化不大,你也许真的来过。”   莫长空陷入沉思。   “你当然来过,”胡绥走了进来,看了眼窗外,笑着介绍道,“以前这里叫赤霄山,你和师尊在此斩过邪祟。”   “赤霄山?”莫长空回忆片刻,微微皱眉,“虽是极阳之地,却有极阴洞窟,两者交合,易出幻象,是特殊邪祟修行的好地方,尤其是噬魂貘和幻蜘蛛,祸害极大。”   胡绥无所谓道:“没事,那两个祸害,不是被师尊斩了吗?极阴洞窟也被封印了。人类都敢建度假村了,剧组天天轮着来拍戏,我也来过两三次,有问题早就上新闻了。”   陆云真好奇:“我上辈子怎么斩的邪祟?”   这事感觉好威风!特别牛逼!   “我出生前的事,就是听你说过一嘴,挺棘手的怪物,付出不少代价才彻底铲除的,”胡绥摊摊手,“具体情况,你得问大师兄。”   陆云真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自家徒弟,特别想知道自己过去的威风史。   莫长空的心有点乱,眼神飘忽了一下,他含糊道:“没什么,斩了就是斩了。”   这件事关乎他邪念的起源。   他有点不太想说。   胡绥开始瞎起哄,闹着要听故事。   陆云真殷勤地泡了茶,乖乖坐好。   莫长空实在扛不住,只好坦白了。   ……   那时候,他到处和师尊在凡间游历,路过赤霄山。赤霄山有个小门派,叫做赤阳宫,实力凑合,占了极阳之地,主修火属性功法,辅修杂七杂八,什么都有,是一个比较世俗的仙门。   正派仙门都会庇护属地范围的人类。   赤阳宫也不例外。   赤霄山除了极阳之地,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好处,覆盖面积非常大,但人类的村落城镇都不繁华,基本都是些小村子。   山里多豺狼虎豹,山路崎岖,村庄之间也没什么联系,鸡犬不闻,管理非常麻烦,赤阳宫每隔一两百年,会派人去巡视一下,铲除害人的邪祟。   但是,凡人是会流动的   ,他们寿命短暂,交通不便,时不时有新的村庄出现,没人上报,赤阳宫过了好几百年都不知道。   信息不流通造成了严重的后果。   凡人到处开荒,天晓得怎么整的,极阴洞窟出现了,洞窟里阴风阵阵,挺凉快,洞窟外的土壤肥沃,很适合种植。   他们就在这里落地生根了。   小小的村落诞生了,生老病死,然后渐渐繁荣,随之惊醒的是封印在极阴洞窟里的邪祟,那是一只万年噬魂貘,它嗜好吞吃人肉和魂魄。   人类没有办法,与其约定。   每年冬至,都送上一对童男童女做祭品,拜祭邪神,换取风调雨顺,人畜安康。   噬魂貘得了血祭,越发强大。   赤阳宫发现的时候,已沉疴难治。   云真仙君带着莫长空路过这里的时候,正遇到他们在商讨怎么处理这事……   噬魂貘极狡猾,擅长感知,躲在极阴洞窟里,里面有诡异的毒素和幻阵,折了好几个进去的修士。   唯有献上祭品的时候,它才出来。   赤阳宫决定用自家的修士,伪装成祭品,把怪物引诱出来诛杀。但是……这个人选有点麻烦,他们吵翻了天……   赤阳宫宫主为了苍生,牺牲很大。   他一个身高九尺的黑面大汉,剃掉蓄了多年的宝贝胡须,穿上祭袍,伪装成童男,想把噬魂貘从极阴洞窟里骗出来诛杀。   他的道侣明珠夫人,深明大义,伪装成童女相随。两人夫妻同心,在洞口布下了天罗地网。   可惜,噬魂貘极其精明,有特殊感知能力,它识穿了骗局,勃然大怒,在赤霞山的水源里放出毒液,然后躲进极阴洞窟里,怎么也不出来。   水源被污染,村民们无路可走。   赤阳宫又换了几波弟子试探。   噬魂貘为了报复,要求进贡有灵力的童男童女,方肯解除剧毒……   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赤阳宫决定在门派弟子里选择合适的诱饵,再次击杀这头无耻的邪祟。   童女比较容易,赤阳宫门主的幺女玉玲珑,年方十四,天赋出众,她深明大义,自愿冒险,做诱饵引诱邪祟。   童男就难了,标准是元阳未泄,天晓得那只怪物是怎么鉴别的,反正村人表示,以前献祭的时候,送上的十五岁少年,直接被杀死退回了。   赤阳宫的少年们,在师尊的逼问下,支支吾吾,脸都红了。他们的功法是火属性,体内火气较重,纵使没有对象,也会自己偷偷解决,早早就丢了元阳。   他们垂头丧气,你推我我推你,谁都不敢站出来……   赤阳宫宫主气得大骂:“废物!”   最后,挑来挑去,推出一个十岁的小弟子。   他刚入门两年,实力平平,性格懦弱,哪里见过这阵势,当场就吓哭了,怎么也不敢去做诱饵。   云真仙君师徒到来,正是赤阳宫焦头烂额的时候。   大家轮流给小弟子做思想工作,晓以大义,给各种法宝防身。小弟子勉勉强强应了,但克服不了恐惧,浑身发抖,哭成了泪人儿。   玉玲珑抿着嘴,坐在旁边擦拭双剑。   明珠夫人眼眶有些发红,这事风险很大,让两个学艺未成的孩子去,十有八九是回不来的。   “这是噬魂貘的明谋,它就是要报复仙门,避开大能,对未成年的孩子下手,”她低声和丈夫商量,“斩妖之事先缓缓,去其他门派看看有没有合适的高手,比如……静音寺的古树方丈,不是你的好友吗?”   “胡说什么呢?”赤阳宫宫主愁眉苦脸,“古树方丈在出家前曾有过妻儿,妻儿因病去世后,他才悟出慧根,断了尘缘。”   明珠夫人生了三个儿子,才得一个宝贝女儿,她伤心欲绝,宁愿放弃赤霄山,也不肯让女儿冒险。   谈何容易……   赤霄山山脉百姓将近十五六万,分散居住,难以迁移,赤阳宫的功法也不能没有极阳之地辅助。   赤阳宫宫主长吁短叹,无计可施。   无剑峰和赤阳宫也有些交情。   云真仙君本是来采集离火玉的,遇见朋友的麻烦事,也不好不管,他听完事情始末,犹豫许久,小声道:“我来做诱饵,引邪祟出来诛杀,护你女儿回来……”   赤阳宫宫主震惊,抓出重点,大喜问:“好友,你是元阳未泄的童男?” 第56章 赤霞纱衣   云真仙君成名上千年, 居然……   赤阳宫宫主素来粗犷,嗓门有点大。   众人闻言,陷入狂喜, 明珠夫人痛哭流涕, 带着女儿,谢了又谢, 大家都围过来,夸他洁身自好, 高洁君子, 号召弟子学习什么的,反正都是好话。   ……   莫长空不擅长讲故事,他说得干巴巴的,很多细节都是胡绥提醒,才回忆出来的,他还想再背几句大家夸师尊的话语……   陆云真听得两眼发黑。   他以为是自己的英雄事迹, 原来是大型翻车现场!   十几岁的童男是正常人,二十岁的童男是好人, 三十岁的童男是老实人, 六十岁的童男就是可怜人了,几千岁的童男叫什么?!   元阳未泄?!这是告诉大家,他一辈子连飞机都没打过?!   当众处刑!何等羞耻!   众人夸他的每句话,转弯抹角,潜台词都是:“大家快来看新鲜, 这里有个活了几千年都不会打飞机的家伙!”   陆云真想想场景就窒息,耳朵都快红到脖子根了, 他想挽尊, 说自己没那么糟糕, 但想想这辈子的倒霉催生活,实在找不出有效证据。   胡绥在旁边拼命憋笑。   莫长空不懂这些弯弯绕绕的人情世故,他还想继续把故事往下说:“师尊被大家夸害羞了,脸挺红的,他躲进房间,蹲在墙角发了很久呆,确认大家不再讨论这事,才出来商量后面的行动。”   “哈哈哈!太好玩了!”   胡绥撑不住,现出原形,笑得满地打滚。   “笑什么!”陆云真被二次处刑,忍无可忍,拿枕头狠狠砸了那只狐狸,然后面红耳赤地吩咐莫长空,“为师觉得故事有点长,不听了……夜深了,大家回房睡觉!”   莫长空茫然,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笑话。   陆云真已经把脑袋钻被子里了,自我催眠道:“睡,睡。”   莫长空见师尊困了,揪起地毯上那只赖着不肯走的狐狸,勒令变回人形,拎着离开了房间。   胡绥是懒懒散散,万事不过心的性子,而且青丘狐体质问题,经常会招惹奇怪的人和妖物。   毛团幼崽时期,大家少看一眼,他不是被狼叼走就是被老鹰抓回窝,长大以后,经常遇到登徒子,或者被诱拐。   麻烦透顶……   虽然赤霄山已经成了风景区,赤阳宫也不复存在,山脚下城镇,高楼拔地而起,莫长空还是不太放心胡绥的办事能力,他悄悄离开了度假村,去极阴洞窟的位置,检查封印。   极阴洞窟在深山里,悬崖相隔,人迹罕至。天地异动,世界改变,原本的城镇早已消失在历史长河里。   师尊留下的封印消失了,但是洞窟也在异变中被填平了,灵力枯竭,赤霄山阳气已严重衰退,洞窟的阴气也变得很稀薄,周围点点荧绿的鬼火,不足以养育邪祟大妖。   没有大碍。   这里顶多养育几只小邪祟,成不了气候。   空气中有些甜腻的香气。   噬魂貘死后,血液和身体都渗透了这片土地,再加上阴气的影响,洞窟里长满了陀铃花。   青色的花朵,像一个个小铃铛,散发着淡淡的幽光。   以前挺常见的东西,现在已没有了,带回去花瓣可以做成安神香,根茎可以做安神茶……师尊挺喜欢的。   莫长空拿出手机,打开里面的现代知识书籍看了眼,确认陀铃花不在野生植物保护名单里面,他放心地拿出铲子,把花都挖走了。   陀铃花的香气带酒味,有轻微的致幻作用,就像小酌几杯,脑子飘飘然,过两天就会彻底消除,对身体没有影响,也不影响生活。   莫长空经常帮师尊处理这种花,熟知特性,摘下来就丢去芥子空间,封闭气息,不影响人类,操作流畅。   陀铃花太多了,花香熏人醉。   他忽然看见岩壁上有条深深的剑痕,这是师尊当年斩杀噬魂貘留下的痕迹…… 遥远的记忆被重新勾起,故事的后半段,连同这道剑痕,深深地刻在他的骨子里,就像陀铃花那样,引人沦陷……   ……   赤阳宫宫主发现云真仙君害羞,禁止了众人的夸赞行为,明珠夫人去房间里,不知道哄了什么,效果挺好的。   师尊终于克服了害羞,鼓起勇气踏出了房门。   诱饵行动顺利进行……   赤霞山特产一种火蚕,能吐出红色的丝线。巧手织女们会用这种蚕丝织出晚霞般的纱衣,名叫赤霞纱,供给仙门。   噬魂貘自诩是得道妖仙。   献祭的祭品,清洗干净后,不穿任何凡间衣物,只着赤霞纱。   赤阳宫唯恐再出差错,所有流程都按标准走,请出了门派内擅长梳妆的女弟子,三申五令,务必把祭品打扮得可口诱人。   云真仙君被仙子们按进了房间梳洗,时不时传来笑声和抗议的声音,“不行不行,这玩意我穿不惯。”“乖,好看。”“唉?别在我脸上涂东西,我又不是仙子。”“乖,好看。”“不不,我不要带首饰。”“乖,好看。”“我徒弟看到,会笑话我的!”“乖,好看。”   他以前被强迫洗澡就是这个状态。   风水轮流转,报应啊报应……   莫长空守在门口,幸灾乐祸,拼命憋笑。   仙子们折腾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结束,陆续出去和宫主汇报。   莫长空迫不及待地冲了进入,要抓住机会,好好嘲笑自家师尊。   师尊坐在铜镜前,羞得几乎不敢抬头。   赤霞纱做的长袍穿在他身上,重重叠叠,就像一团灼热的火焰,越发映得肤白如玉,青丝如墨。   各色水晶串成的细腰带,挂着块红玉的兽面牌。头上是黄金做的步摇冠,鹿首衔珠,微微一动,珍珠轻轻摇晃。   “太夸张了。”师尊低声抱怨,他习惯了简朴,从来不做这种奢靡装束,浑身很不自在,他低声问,“长空,我是不是很奇怪?”   莫长空愣住了。   他没有见过师尊这样的姿态……   仙子们为了让祭品看起来像柔弱的猎物,使尽全身本事,抹去了云真仙君身上所有的凌厉气场。   漂亮的桃花眼处,被朱砂添了道艳丽的红痕,原本风恬月朗的人,多了几分妩媚的味道。   莫长空感觉喉咙有些干涸,丹田灼热。   这种感觉曾经有过,但第一次那么强烈。他的心里就好像被猫抓般,痒得难受,想扯开这层诱人的纱衣,疯狂摧毁所有的一切。   好饿,想吃。   可是,他不知道想吃的东西是什么,也不知道该怎么吃……欲望得不到满足,身体越发焦躁,想要攻击,想要毁灭,想撕碎眼前的人。   “长空?”师尊察觉了他的煞气失控,起身走了过来,担心地问,“你还好吗?”   温热的手指碰到了他冰冷的脸颊。   红色的纱袖带来淡淡的甜香。   步摇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回荡。   五感失控了四感,让他失控的罪魁祸首,茫然不觉,还在说着些可恨的话语,叫着他的名字,就像恶魔的呢喃,迷惑他的情绪,使劲地拖向深渊。   “长空,控制呼吸。”   “长空,需要帮忙吗?”   “长空……”   莫长空用力地闭上眼,吐纳数次,总算控制煞气,按下了心里奇怪的骚动,然后缓缓睁眼:“我没事。”   师尊把他检查了一番,放下心来。   莫长空轻声道:“师尊,你看起来很奇怪……”   “我说不要,她们一定要这样打扮,说是仙界流行,大家都这样,”师尊尴尬极了,开始喋喋不休地解释,“胡说八道,云梦山那边的仙君才会这样打扮,他们最爱美了,一点都不爷们……”   莫长空看了许久,忍不住伸出手,用力地擦去了他眼角处的胭脂。   “轻点,”师尊吃痛,缩了缩头,小心翼翼地问,“真的不好看吗?”   莫长空冷冷道:“丑死了。”   这样诱人的师尊,他不准别人看见。   ……   云真仙君知道自家大徒弟从不在乎相貌,很少评论别人美丑。他说丑的东西,一般都是丑得惊天地泣鬼神,比如癞皮狗什么的。   他赶紧用水洗了脸,再也不信那些女孩子胡编乱造,吹他打扮好看了。   云真仙君皮肤白皙,五官清秀,卸了妆容也挺不错,尤其是收敛了全身气息后,温柔乖巧,笑容亲切,看起来就像不懂世事的小公子。   仙子们见辛苦作废,有些遗憾,还想劝劝。   云真仙君坚持:“邪祟是要吃肉,胭脂粉黛影响食欲,我把身体洗得干干净净就可以了。”   众人想想也是,终于作罢。   第一剑仙出手,诛灭噬魂貘的成功率大增,他承诺保护玉玲珑,做诱饵的危险率大减。   每个人都松了口气,紧张气氛缓和下来。   赤阳宫宫主虽然没说什么,眼里全是对好友的感激,明珠夫人按捺不住心情,拉着云真仙君千恩万谢,叮嘱道:“我的女儿就交给你了。”   玉玲珑也梳妆好了,穿着同样的赤霞纱做的裙子,双剑藏在戒指的储物空间里,她很勇敢,也很坚强,但年纪尚幼,第一次担任这样的重任,恐惧不安,强行镇定。   云真仙君再次保证:“放心,我会照顾她的。”   他们走向鲜花扎的祭台。   玉玲珑不小心脚滑了一下,险些摔倒。   云真仙君伸手扶住了她。   玉玲珑羞愧极了,紧张混乱,她不小心口误道:“谢谢哥哥。”   云真仙君比赤阳宫宫主的年龄还大。   这辈分错得有些严重,而且在赤霄山,哥哥这个词除了做亲哥哥的意思,也可以做情哥哥的意思。   她的哥哥们在后面听见,忍不住笑:“傻妹妹,你在谢谁呢?”   玉玲珑发现说错话,尴尬得都快哭了。   “没事,”云真仙君含笑颔首,为了小女孩的自尊,他轻描淡写,开玩笑化解道,“我长得比你哥哥年轻,经常有人弄错。”   玉玲珑的兄长们全部像父亲,都是魁梧大汉,相貌堂堂,威风凛凛,就是年龄看着有点捉急。   大家都被逗乐了,不好再提这事。   两人坐上祭台,伪装成村民的赤阳宫弟子抬起祭台的滑竿,把祭品送去极阴洞窟的外面,等待噬魂貘的出现。   莫长空站在人群里,看着这样的场景,心里越来越焦躁。偏偏还有些赤阳宫的闲人在嘀咕,说着自以为是的笑话:   “我还以为剑修都很凶,没想到云真仙君那么温柔,长得也挺好看的。”   “玲珑仙子从小就是暴脾气,从没见过她在男人面前那么乖。”   “你觉不觉得……他和我们大小姐挺相配的?”   “别乱说,大小姐还小,差着辈分。”   “这种事也不是没前例,知道旬阳仙君和妙音仙子吗?老夫少妻……”   “……”   心思龌龊,自作聪明的男人哪里都有,赤阳宫宫主仙侣满心都是爱女的安危,没有心思去注意别人,他们偷偷摸摸地聊,聊得有些过火。   莫长空克制不住心里的怒气,他转身走向人群,一把抓住带头说得起劲的小弟子,掐住脖子,提向空中。 第57章 湖底之吻   莫长空重重一拳砸向腹部。   那名弟子措不及防, 直接被打飞,撞到了岩壁处,肋骨断了好几根, 五脏六腑全部受创,沁出几口血来。   他跪坐在地上, 痛得说不出话来。   莫长空带着浑身煞气, 走到他面前, 再次把人提了起来,阴森森地说:“小心点,再让我听到不该听的东西, 就把你的牙齿一颗颗拔下来。”   弟子吓得脸都青了, 拼命求饶。   赤阳宫宫主发现这边异动, 赶紧过来, 分开两人,询问:“出什么事了?”   众人疯狂摇头,表示不知道。   赤霄山的民风豪放, 不讲究名节,男婚女嫁,更是天经地义,并不觉得这种话题有什么问题。   他们拿自家大小姐打趣, 夸赞云真仙君是品貌具备的好男人, 讨女人喜欢,值得婚配,就算言词有些不妥, 也是赤阳宫的事, 无剑峰有什么好出头的?   总不能说, 赤阳宫的人异想天开, 玲珑仙子和他师尊不相配?而且两人都没这个意思,闹开了反而尴尬。   师尊曾私下羡慕过有道侣的朋友,只是怕羞,不对外表露出来,大家以为他没兴趣。万一闹大了,赤阳宫真起了联姻心思,再等几年……   莫长空沉着脸,转身离开。   他终于知道心里不对劲的来源了,师尊是属于他的,他从小就讨厌师尊身边有任何亲密的人,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不管是道侣还是朋友……   这场献祭太隆重了,隆重得有些错觉。   虽然是假的,却让他彻底意识到危机,如果有天,这件事变成真的怎么办?   莫长空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未来——师尊带着不认识的女子来到他面前,高高兴兴地宣布,这是他相伴一生的道侣。   师尊对待感情认真,没说过要永远单身。   莫长空想不出拒绝的理由。   这件事,迟早会发生的……就像一条不知何时行刑的绞索,套在了他的脖子上,绝望、恐惧、不安、无法逃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师尊把所有的温柔给予别人,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   他会杀了师尊的道侣。   不可以……   师尊教过,滥杀无辜是不对的,不能继续想了……但是,和他抢师尊的人,可以凑合算进不无辜的里面吗?这是错事吗?师尊没教过,他不太确定……   莫长空的眼睛透出血色,他狠狠地咬着自己的指甲,咬得鲜血淋漓,利用剧痛,竭尽全力控制心里的恶意,想把注意力重新放在诛杀噬魂貘上。   赤阳宫宫主知道他性格乖僻,难以沟通,找其他人反反复复询问,仔细推敲,也搞不清自己徒弟的哪句话得罪了这位大爷。   大战即在眼前。   赤阳宫有求无剑峰,他们放弃追究这件事,自认倒霉,派人把受伤的弟子带回去疗伤了。   其余人埋伏在周围,等了半个多时辰。   极阴洞窟传来落石巨响,红色烟雾的信号升起,代表着云真仙君已成功把噬魂貘引了出来。   莫长空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   云真仙君站在极阴洞窟的洞口,手持长剑,死死护着身后的女孩,他的肩膀上撕开了一个口子,血和赤霞纱混在一起,分不清颜色。   噬魂貘的腹部被剑重重刺穿,长长的獠牙斩断,四肢也被砍出许多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学染红了黑白相间的皮毛,它赤色的眼里全是怨恨,正在无力地垂死挣扎,发出一声又一声尖锐的咆哮。   这种妖兽,极其狡猾,擅长隐蔽,直接攻击魂魄,很难把它的真身从暗处揪出来。   设下的陷阱几乎都被识破。   云真仙君是伪装成弱小的凡人,撤了所有护身法器,故意挣扎逃跑,让这头妖兽咬住了血肉,想吞下去时,他才能确定位置,迅速出手,给予重创。   妖兽的攻击,极靠近脖子。   这是一场艺高胆大的豪赌。   若有半分偏差,半分迟疑,立即毙命。   众人纷纷惊叹,见噬魂貘还没死,赶紧上前,团团围住,刀砍斧剁,把这头害了无数性命的恶魔毙命。   噬魂貘发出最后一声凄厉的尖叫。   莫长空冷着脸,走过去,拿出伤药,替师尊包扎伤口,不高兴道:“你没和我说过这个计划,太冒险了。”   “为师是怕你担心,”云真仙君的伤势比预想中严重,他缓缓坐下,放松紧张情绪,淡定地说,“没事,我心里有数,不会出问题的,啊!嗷嗷!住手,痛——”   莫长空选了效果最好,带刺激成分的伤药,重重地按进了他的伤口里,然后“粗手笨脚”地用布条起来,低声问道:“师尊,真的痛吗?”   云真仙君痛得直吸冷气,偏偏周围都是夸奖他的人,还有个小姑娘在旁边满脸崇拜地看着,男人就算痛死也要把面子撑住,他坚强地微笑道:“不,不痛,开玩笑的,这点小伤算什么……”   他偷偷伸出手,拼命扯徒弟的衣摆,示意要轻点。   莫长空看见他的小动作,怒气稍缓,手里动作放轻柔了许多。   赤阳宫的人用查探识海的法器,找到解毒方法,又挖出噬魂貘的内丹,给了云真仙君,其他的皮毛血肉价值一般,也值几个钱,宫主说拖回去炼丹,炼好了再给好友送去。   明珠夫人抱着毫发无伤的爱女,又哭又笑,感激得不知说什么好,痛斥道侣小家子气,要他重重送礼,表示心意。   赤阳宫宫主被骂得狗血淋头,委屈道:“我没说不送啊,这不是要和你商量吗……”   “铲除恶妖,是剑修的本分,好友不需放在心上,”云真仙君不计较报酬,他把万年内丹随手塞给莫长空,笑道,“我是来这里挖离火玉的。”   “那玩意值什么钱?”明珠夫人果断道,“仙君是要做符咒?我挑最上等的,给你三百斤!再给你十块离火魄!亲自帮你做成法器!”   明珠夫人是有名的炼器大师。   她出手的法器很难得。   云真仙君大喜,谢过夫人厚爱。   两人商讨了一会法器的样式和功效。   莫长空包扎完毕,无所事事地四处张望,忽然,他看到极阴洞窟里,岩壁上方的黑暗角落,有张漂亮的女人脸,一晃而过。   没有任何的妖兽气息。   他却感受到强烈的危机。   数十根透明的蛛丝悄无声息地出现,仿佛带着生命般,爬向众人。   “小心!”   莫长空掌心伸出黑剑,斩向蛛丝。   蛛丝柔韧   却不断,缠上了剑身,诡异的毒气顺着丝线,迅速蔓延过来,侵蚀周围的草木和生灵。   莫长空抓住剧毒的蛛丝,迅速拉扯。   洞窟里的怪物措不及防,显出了身形。   这是一只幻蜘蛛,庞大的躯体上,长着颗美人头,看起来恶心恐怖。它平时隐藏在洞窟深处,从不露面,用蛛丝毒素织成幻象,辅助噬魂貘杀人。   没有人知道,藏在极阴洞窟里的怪物,不是一只,而是两只……   噬魂貘死前,交代了它复仇。   它满怀恨意,趁大家松懈,想用剧毒去诛杀修士,若是失败,便躲回洞窟,可惜……它遇上了不怕任何毒素的莫长空,原本的杀招反而变成了制约自己的束缚。   幻蜘蛛被活活拖了出来。   它没有很强的战斗能力,喷出的毒液和毒丝,尽数被莫长空用身体挡下,很快就陷入众多的修士围攻,左支右绌,奄奄一息。   莫长空把它的内丹也挖了出来。   幻蜘蛛忽然睁开了眼睛,笑了笑,美人脸上充满怨毒,巨大的肚子里发出奇怪的嗡鸣声。   莫长空手里的内丹,忽然散开,化作黑色丝线,千丝万缕,带着诅咒的怨念,缠上了他的身体。   心跳变得很快,所有情绪被放大。   他的动作变得迟钝缓慢。   “长空,丢了内丹!退开!”云真仙君意识到不妙,高声叫道,“它要自爆!和你同归于尽!”   这种特殊的妖物,攻击手段很罕见。   那时的莫长空年纪尚轻,跟随师尊到处修炼,他的战斗经验还不够丰富,力量远没有未来强大。   躲避,已经来不及了。   幻蜘蛛的躯体直接炸开。   云真仙君出手,用尽所有的灵力,化出防御法阵,将爆炸范围锁在最小区域,挡住了大部分的威力。   莫长空护住要害,侥幸逃脱,依旧受了不小伤害。   爆炸余波,大地凹陷,裂开,碎石纷纷落下,露出一个地下湖泊,蔚蓝清澈,不知深达几许……   他无法逃离,落入水中。   剑在水里,必沉……   莫长空厌恶水,他学过很多本领,唯独没学过游泳。他不知该怎么挣扎,也不知道该如何呼吸……   他缓缓沉入了看不见底的湖底。   无数的水灌进了肺部,伤口的血在不断沁出,孤独的阴影笼罩了整个世界,拖着他前往绝望的国度,重新化作一把剑。   他拼尽最后的气力,睁开了眼睛。   湖面上,是触不可及的光。   他怎么抓也抓不住。   忽然,有团火焰般的身影,出现在光的尽头。   那……是师尊吗?   金色的发冠早已不知所踪,重重叠叠的赤霞纱在水中,如鱼尾般向四面八方散开,雪白的肌肤若隐若现,就像一条最艳丽的鲛人,拼命向他游来。   莫长空无法呼吸,思绪开始模糊,视野在消失,什么都看不清楚。   浑浑噩噩间,有人抓住了他的手。   他下意识地想挣扎,却被紧紧抱在怀里。   唇间传来温热的触感,有颗小小的御水珠被传了进来,这是潜水用的小法器,带来新鲜的气息,直接灌入肺部,重新唤醒了神智,把他从垂死的边缘拉了回来。   莫长空重新睁开眼睛。   他看见了师尊……   师尊见他醒来,松了口气,拉着他的手,示意他好好抱着自己的腰,不要松手,然后努力地背着他往上游。   莫长空第一次留意到,师尊的腰很细,柔软结实,盈盈一握,搂在怀里,好像可以随意摆布……   这种奇怪的感觉。   他很喜欢……   师尊似乎察觉了他的不堪心思,回过头,再次吻上了他的双唇,发出了细微含糊的声音。   莫长空紧张得浑身僵硬,不敢动。   师尊有些焦急,惩罚般地轻轻咬了他一口,见他还是愣头愣脑不开窍,便抓住他下颚,用舌头灵巧地撬开齿间,顶着不准合上,贪婪地索取里面的气息。   这种感觉……甜美,快乐,诱人。   冰冷湖底,如在云端。 第58章 欲望种子   莫长空明白, 这不是吻。   师尊只是想要呼吸,在不断索取他口中的御水珠产生的生命气息,获取带着他游出水面的力量。   应急之举, 无人在意。   师尊没有把这个吻放在心上,上岸后, 他忙忙碌碌地给徒弟疗伤, 处理后续, 尤其是幻蜘蛛最后的诅咒,他非常担心,找了几个擅长解咒的朋友一一看过, 都没发现问题, 实验后确认诅咒对器灵的影响很低。   莫长空也没感觉不适。   师尊观察许久, 终于放下心来, 等他伤势好了,直接拖去东海,说是查漏补缺, 克服短板,逼着他下水学游泳,免得被敌人察觉弱点,战斗中发生意外。   莫长空学什么都聪明, 唯独游泳很糟糕, 还有点惧水。   师尊在东海边渔村里建了个茅屋,买了条小船,每天带着他出海打鱼, 练习水性, 折腾了五年, 总算让他学会了游泳。   大海蔚蓝, 阳光透在礁石上,处处都是海葵、珊瑚和斑斓的游鱼。   师尊经常拉着他,在水里穿行,抓螃蟹,捞海胆,找贝壳,还会故意模仿水草,拙劣地逗他笑。   日子过得很开心。   可是,莫长空每天夜里都会梦见那个冰冷寂静的湖底,梦见那团灼热的火焰,梦见柔软的唇,缠绵悱恻的吻,狠狠地撕咬,狠狠地吸吮,热切疯狂,醒来时,身边却是冰冷的,什么温度都没有……   心里越发空虚难熬。   他曾尝试故意溺水,想让师尊施救,可惜师尊吸取教训,总是带着几份御水珠,让他的小计谋没有得逞过。   他也曾小心试探,主动提起往事。   “赤霄山啊?太危险了,”师尊满脸唏嘘,“幸好为师反应快,一个猛子扎进去,聪明地想到怎么用御水珠保命,否则你就没有了!”   他根本不在意那个吻。   莫长空茫然地思考,是不是……永远留在湖底的人,只有他?心里不对劲的人,也只有他?   他疯狂地想再试试……   那天,阎罗殿的严千岁送给师尊一坛好酒,是用忘忧草和百味果酿的,微苦带甜,师尊感觉不错,多贪了几杯,没想到这酒后劲有点大,他直接醉倒在桌上。   莫长空熟练地把他拎回房,喂了几口温水,然后丢上床,盖好被子。   师尊晕晕沉沉地睡了。   莫长空本来想走,站起身时,忽然看到湿润的唇,他的脑海里冒出一个大逆不道的念头……挥之不去。   师尊酒醒后,没有记忆。   他可以做任何事,为所欲为,无人知晓。   所以……   莫长空缓缓俯下身,盯着那魂思梦绕的所在,有些心慌意乱,他悄悄地向周围看了眼,确认没有人发现,大着胆子,用手指轻轻地碰了一下师尊的唇,沾染温热的气息,然后放入自己的口中。   微甜的酒味,挺好吃的。   师尊毫无防备地展开了身子,睡得很沉。   他终于克制不住贪婪,低头吻了下去。   最开始只是轻轻的碰触,然后用舌尖轻轻舔抿品尝……提心吊胆,一触即走,不敢索取太多。   后来,他发现师尊对坏事毫无察觉,胆子越来越大。他去寻来各种美酒,“孝顺”地送给师尊,师尊不明所以,又不愿推辞“乖”徒弟的好意,醉的次数多了不少。   他的道德感远比人类淡漠,缺乏廉耻心,尝到美味后,心里成了瘾,行为越来越放肆。   撬开齿间,缠绕唇舌,疯狂索求。   他明明得到了想要的东西,心却陷入越来越痛苦的深渊,腹部就像有团火焰在燃烧,无处释放。   师尊是个男人。   他不懂感情怎么释放。   偶尔,师尊在迷迷糊糊间醒来,隐约察觉他做的恶行,想要询问:“长空?我……刚刚有发生什么事吗?”   莫长空总是“疑惑”地反问:“什么事?”   师尊看见他“老老实实”地坐在旁边,就很不确定,摸着唇问:“我好像吃了什么?软软的……”   莫长空“迷惘”地看着他。   “我在梦里吃了海胆吗?”师尊陷入纠结,他身边都是普通道侣,从没见过男人和男人的感情,想破脑袋都想不到信任的徒弟会对他有觊觎心思,他迟疑问,“不对,我的嘴唇怎么有点湿湿的?”   莫长空轻声解释:“师尊,你喝多了,一直叫渴,我喂你喝了水。”   “原来如此,谢谢,”师尊很感动,他放下疑惑,不停表扬,“长空,你越来越好了……”   他不好……   莫长空愧疚地低下了头,把肮脏的心思藏去阴影里,他生性坦荡,不习惯隐瞒,想不顾一切地说出来,可是话到嘴边,却不知该怎么开口,最后化作焦虑。   日子就这么拖着,混着……   他们离开了东海,顺便去珠城游览,珠城是东海最繁华的城市,有很多海商,贸易繁华,什么稀奇的货物都有得卖。   师尊遇到朋友,相约去喝茶。   东海的茶会放很多调料,尽是怪味。   莫长空怕被抓着一起喝,随便找了个理由到处闲逛,他发现了一间巷子里的隐蔽店铺,卖兽皮画卷,每个购买的男人都有餍足的笑容。   他好奇地走进店铺。   “外地来的?”老板热情招呼,神秘兮兮地递上画卷,推荐道,“这些都是好东西,价钱优惠。”   莫长空打开画卷看了眼,有点懵,画上都是不穿衣服的男女,在做不知廉耻的事情。他赶紧把画卷丢回去:“我不要这种垃圾!”   “别急别急,”老板捡起画卷,殷勤道,“我们这里什么样的美人图都有,泼辣的、温柔的……你喜欢那种,我都可以找。”   莫长空本想拔腿就走,听见这话,鬼使神差地问了句:“有男人的吗?”   老板的表情很精彩……   莫长空冷着脸,死死地盯着他。   瘦弱的老板被看得打了个激灵,他摸了摸自己的脸,看了看莫长空的高大身材,凶狠的眼神,不知脑补了什么,悄悄往后退了两步,再看看很硬的拳头,又退了两步,强作笑容:“没,没有……”   莫长空愠怒:“你在怕什么?”   他煞气外溢,强势而恐怖。   老板以为他要动手,差点吓哭了,抱着身子发抖,哀求道:“我是正常男人,不好这口!”   旁边的客人听见动静,纷纷侧目,露出嫌弃的表情,畏惧凶煞,赶紧离开店铺   ,有个胆大的修士走远后,回头看了眼,狠狠地“呸”了声:“今天倒大霉,遇到恶心的兔儿爷。”   莫长空愣住了。   他想了很久,终于明白了一切。   正常的男人喜欢女人,他喜欢男人是不正常的,会被大家嫌弃。如果师尊喜欢他,也会被嫌弃,会丢脸,所以……要好好藏起来,不能被发现。   莫长空浑浑噩噩地离开了店铺。   师尊还在茶楼喝茶,茶楼里很热闹,大家嘻嘻哈哈,请了很多舞姬琴师,表演助兴。   东海出美女,她们很热情,也很直率,会自己去追求心仪的男子。   莫长空站在茶楼外,远远看见有身段妖娆的舞姬,跳着西域旋转舞,朝师尊送了一个又一个秋波……然后大胆地捧着奶酒,在灿烂的阳光下,坦坦荡荡地向他表达爱慕之情。   友人们都在高兴起哄。   师尊笑着婉拒了这杯酒。   这样的事情曾发生过好几次,师尊的脸皮很薄,容易害羞,受不住这样热情的表白,总是很狼狈。   以前,莫长空没心没肺,就当看笑话。   如今,他笑不出了……   舞姬可以光明正大地向师尊表白,吐露感情,被所有人夸赞为美事,他的感情却像沟渠里的老鼠,偷偷摸摸,见不得天日。   可恨!   他狠狠一脚踹断了身边的大树。   大树缓缓倒下,吓得小贩们纷纷躲避,有个卖水果的老婆婆在慌乱中丢了货物,满篮的浆果被大树压得稀烂。   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哭声,小贩的怒骂……交织在一起,喧哗吵闹,惊动了坐在茶楼里观赏舞蹈的师尊。   他意识到自家徒弟又闯祸了,迅速跳了下来,把脸色难看的莫长空拉开,悄悄问:“出什么事了?”   莫长空深呼吸一口气,恢复原本的模样,混不吝道:“碍眼。”   师尊拿他没辙,赶紧赔礼道歉,补偿损失,处理大树,忙忙碌碌了许久,把茶楼的朋友和宴会抛之脑后。   莫长空的脾气变得越来越差……   他重新开始闯祸,大大小小地犯错,让师尊焦头烂额,疲于奔命,除非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他身上,盯着他,陪着他,一遍又一遍教导,才会稍微好些。   师尊很烦恼,偷偷研究了很久妖族是否有二次叛逆期,怀疑自己的教育方针出了问题。   莫长空知道自己不好,却克制不住情绪。   很多年后,他彻底失控,对师尊犯下忤逆大错的时候,终于发现……   幻蜘蛛的诅咒是存在的。   它藏在阴影里,缓缓地影响心境,慢慢地潜移默化,用疯狂滋养着心里那颗青涩的种子,直到生根发芽,长成庞然大物。   这颗种子的名字,叫欲望。   ……   寂静的黑暗里,莫长空早已回到了酒店,陀铃花的香气带来醉酒的微醺,头脑晕晕沉沉,他躺在酒店的大床上,睁着眼,看着天花板的水晶吊灯,苦苦忍耐着欲望的折磨。   水晶里都是师尊的幻影。   穿着衣服的、没穿衣服的、哭着的、笑着的、痛苦的、动情的……   耳边好像听见了哀求的声音。   【长空……】   欲望又在挣扎,想突破枷锁,重新变成畜生,冲去隔壁房间。腕间的锁妖链感受到危险,疯狂收紧,用锥心刻骨的疼痛提醒他不能再次犯错。   莫长空痛苦地喘息着,抗争着。   天亮还有很久…… 第59章 进入剧组   天刚亮, 陆云真就爬起来了,简单洗漱完毕,急急忙忙跑去对面, 敲莫长空的门。   这是五星级度假村酒店!有免!费!自助!早餐!而且网上评价很好!说是品种丰富, 味道也不错!   他平时住快捷酒店都舍不得订含早餐的!这种高级的自助早餐更是想都不敢想……   陆云真激动地搓手手。   莫长空打开门, 表情有点疲惫, 似乎整夜没休息好。   陆云真迟疑问:“你没睡?累了?”   “睡了。”莫长空整了整凌乱的长发,理好衣服,规规矩矩地把师尊请了进去, 解释道, “我不会累。”   他这种大妖,睡觉只是习惯,几天几夜不睡也没事。   陆云真知道他体力极好,也没多想,催促着穿好外套,又去敲金玉奴和胡绥的门。   金玉奴还在疯狂研究原著小说, 说自己虽然是邪祟,也要效仿演员的敬业精神,保持身材,不吃东西,胡绥则说想睡懒觉, 让服务员把早餐送到房间里, 而且他去自助餐厅挺不方便, 容易引起围观。   陆云真理解,他带着莫长空急急跑去餐厅。   度假村的餐厅装饰豪华, 服务员态度专业, 早餐非常丰盛, 光是面包蛋糕就有十多种,饮料应有尽有,应季水果繁多,还有各种粥粉面,炸物,地方特色小吃等等。   陆云真看得眼花缭乱,机会难得,每样东西他都想尝尝,又怕吃不完,陷入纠结,小声嘀咕了几句。   莫长空分忧解难:“我帮你吃。”   陆云真想起自家徒弟的食量,心里大定,拿着托盘,愉快地浪遍整个餐厅,几乎把所有食物都拿了一些,还给莫长空倒了开胃的黑咖啡。   他用餐刀把除了蔬菜的每样食物都切一小块下来自己吃,然后把剩下的递给莫长空,消灭干净,师徒俩合作愉快,没有浪费,遇到莫长空喜欢的培根和香肠,还多拿了几盘。   最后,陆云真吃得差不多了,想用暖胃的东西收尾,他去拿了一碗据说是当地特色的面条,汤头清澈,飘着几片青菜,味道看着很清淡。   面条很少,不用分食。   陆云随便吃了一口,差点被辣得喷火了。   海平市不是爱辣椒的城市,他也不是能吃辣的人,平时烧烤都是点微辣,罗胖子的变态辣要用水洗几遍才能下口。   这面条的辣度比变态辣还辣!   陆云真吸着凉气,拼命灌果汁,他不记得美食推荐上有这样的食物,而且……这汤头是怎么熬的?大厨神乎其技,完全看不出有辣椒的存在!   莫长空随手拿过他的面条,尝了口,微微皱了皱眉头,他也搞不明白现在人类的烹饪手法……但重口味颇对他的胃口,便没想那么多,吃就是了……   陆云真有点迟疑,这面条是他咬了一口丢回去的,莫长空直接吃了,想制止也来不及,感觉怪怪的……但对方神色不变,也许……这种事在以前没什么?他扭捏是不是不够爷们?   他是走读生,没有住宿的经验,不知道别的男生住在一起,怎么相处。莫长空好像有些粗心,平时也经常用错他的杯子,金玉奴就会很小心……   陆云真思考许久……   他拿起莫长空的杯子,假装不小心喝了一口,发现对方只是平静地瞥了眼,没有制止,也没觉得奇怪,然后确定这事是他想多了。   男人同居,就该大大咧咧!不能扭捏!两人用一个杯子,吃一碗面,一起洗澡什么的,太正常了!   酒店的暖气太足了,他耳朵有点热。   ……   陆云真吃饱喝足,趁着白天没事,在度假村周围逛了一圈。他发现这里风景很不错,就是手机信号差了些,上网速度慢,而且断断续续,经常掉线。   旅游区的基站建设不到位。   他感叹了几句,跟着莫长空跑去山里玩了,虽然不能掏鸟蛋抓鱼什么的……景区规定也不能乱摘植物,但是拍了不少漂亮的风景照。   “咦?”莫长空疑惑道,“这里有金凤花?”   陆云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看见溪水边有一丛即将枯萎的杂草,丑丑的菱形叶片,根本没有花。   莫长空迷惘:“赤霄山有金凤花吗?”   他记得这种花属阴,喜欢湿润的土壤,不会长在气候干燥的极阳之地,是贵重的鹅黄色染料……   现在的人间和以前不一样,作物的四时都被改变……夏天吃苹果,冬天有西瓜。   赤霄山长出金凤花,也不是有可能的。   莫长空懒得多想,师尊遇到了野猴子,在兴高采烈地比剪刀手,叫他过来,他得赶紧去给师尊拍游客照,多拍点,带回去收藏。   两人高兴地玩了大半天。   傍晚,胡绥经纪人安排的房车来了,把大家送去《千鬼山》的剧组里。   剧组在深山峡谷里,两边都是悬崖峭壁,昏暗无光,岩壁上缠绕着不知多少岁月的枯藤,地上布满野草,树木肆意横生,古怪扭曲,时不时传来寒号鸟的沙哑叫声。   峡谷里的空地处,早已建起了一座全木结构的客栈,工匠们用了传统的建筑手法,刻意做旧,带着时间的风霜,梁柱处有许多刀斧的痕迹,沁着洗不掉的暗褐色斑驳,几盏大红色的灯笼,在风里微微摇晃,仿佛在告诫所有来人……   这里是千鬼山,恶棍聚集的地方。   若是不明白,便把命留下。   陆云真是原著的铁粉,他又激动又满意,疯狂夸赞导演靠谱,完美还原出书里的经典场景。   粉丝太幸福了!   金玉奴早早就换好了适合老板娘的皮,被助理叫去化妆了。胡绥答应在里面客串一个土匪头子的角色,戏份不多,但有宣传力度,导演亲自过来迎接,恨不得把他当祖宗供,请去摄制帐篷里商讨剧情。   陆云真以前也做过群众演员,但是没有地位,不能乱跑,还被现场调度呼来喝去。如今大家都知道他是胡大影帝的亲戚,笑容满面,一个比一个亲切,带着他到处逛,还让他玩了道具组的武器。   莫长空号称是胡影帝的“保镖”,沉默寡言,不管“雇主”,全程跟在师尊后面,浑身都是生人勿近的气息。大家偷偷看了很多眼,不敢靠近。   两人到处参观了一会。   导演让人来找陆云真去帐篷,说是要给他的角色加点戏,而且神秘兮兮地说有惊喜礼物。   陆云真跑去帐篷,回来的时候,整个人都高兴疯了,他捧着手里崭新的《千鬼山》再版,拉着莫长空激动道:“阿绥让导演给我要了宣武先生的签名!你看!上面还有我的名字和祝福语!”   签名画得和鬼画符似的,宣武先生的   副业是抓鬼的道士?   死狐狸还在祝福语里夹带私货,故意写了什么保护动物,关爱狐狸,臭不要脸……   莫长空不知道这玩意有什么好,也不知道师尊在激动什么,但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东西很好。”   陆云真慎重地把东西交给他,让他藏在芥子空间里,好好看管,绝对不能丢失。   莫长空立刻翻出个千年金丝楠木做的旧盒子,把里面乱七八糟的灵石髓和土灵精华等垃圾倒出来丢去角落,擦干净盒子,慎重地把师尊的宝贝装了进去,规规矩矩地供在重要的位置。   “长空,导演说我的形象不错,给我加戏了,还有台词!”陆云真得意洋洋地宣布,“他说要给我发盒饭!还给去晦气的红包!足足有一千块,很大方!”   莫长空继续认真夸奖:“盒饭很好吃。”   陆云真还想继续说加戏的事情。   化妆师跑出来催促他:“你怎么还不化妆?!配角就差你了!”   陆云真没法聊了,他急急忙忙地跟化妆师进了配角们休息的帐篷,里面忙得和打仗似的,他赶紧找了个空位坐了下来,任凭摆布。   《千鬼山》是古装电影。   他的角色是初出茅庐的小剑客,在原著里存在感很薄弱,剧本里也是背景板。   如今,导演让他在第一场戏里,做出被老板娘迷得神魂颠倒的样子,夸一句,“京城也没有这样的美人。”然后,在第二场戏里,领盒饭退场。   化妆师替他戴上了长长的假发,然后用蓝色镶嵌白玉的发带简单地绑了个马尾,再换上同色的侠客服,服装稍微有点做旧,特意沾了不少尘埃和污迹,看起来有风尘仆仆的感觉。   陆云真揽镜自照,觉得帅呆了。   他跑出去给自家徒弟看。   “长空!”   莫长空蹲在门口等待,听见师尊呼唤抬起头,看见熟悉的模样,心神震惊,几乎以为回到了过去的时光……   现在的师尊明明是短发的!怎么变长了?!   他不敢置信地伸出手,拉了拉假发,吓得陆云真赶紧抱着脑袋,捂住化妆师姐姐辛苦的劳动成果,制止道:   “别闹!”   莫长空收回手,仔细看了看,确认这长发是装上去的,师尊的形象和过去虽然相似,但刘海和发型还是略有不同,而且没经过杀戮洗练,表情也稚嫩些。   剑修的装束,大同小异……仔细看去,服装的颜色和材质都完全不同。   古装电视剧里面好像都是这样的风格。   他想多了……   胡绥穿着身青莲色的皮甲,悄无声息地走来,看了会两人的互动,笑盈盈地鼓掌,坦荡地夸奖:“师尊的装束有点像你以前的样子,很好看。”   陆云真被夸得不好意思:“还好。”   胡绥转了转眼珠,轻轻地扯了扯莫长空的衣角,揶揄道:“大师兄,你在想什么?该不会是……” 第60章 表演演技   莫长空怒道:“我没有!”   陆云真好奇:没有什么?”   “不告诉你, ”胡绥搭着莫长空的肩膀,笑眯眯道,“这是我们师兄弟之间的小秘密。”   师尊被排斥在外了……   陆云真有点小失落, 不再追问。   莫长空气坏了, 这死狐狸抓了他的痛处,没事就刺几句, 他心里有鬼, 暂时没法算账, 留待回无剑峰后, 定去深山,好好切磋指点。   “我开玩笑的,别生气,”胡绥见他不高兴,赶紧凑在耳边讨好道, “大师兄, 你来都来了,也客串个角色?拿些酬劳,给师尊买礼物。”   莫长空被打动了, 师尊每天都为他的伙食发愁,生活困顿,他空有一身本领, 苦于没有身份证明,也没学历,无法为师尊分忧解难。   如今, 胡绥给解决了身份难题。   他堂堂大妖, 怎能让师尊养着?网上说了, 不读书就要去工地搬砖, 他力气大,搬砖的工作似乎很适合他?   莫长空认真思考了一会,接受了在剧组跑龙套的工作,导演嫌他毫无演技,只会像木头戳在地上,说不了台词,偏偏容貌身材过分出色,夺了其他角色风采,便让他扮演了鬼面人。   他带着青铜鬼面具,披着黑色斗篷,站着做背景就可以了。   这个角色不用化妆。   陆云真觉得很好看,拍了张合照。   众人准备完毕,机位调试妥当,副导演安排好群众演员的位置,宣布开拍。   饰演男主角的演员走进客栈大门,说了些不合时宜的话,引起众人哄笑,然后金玉奴饰演的老板娘登场,风情万种,勾得所有人挪不开眼,又调戏了男主角。   陆云真敬业地把他唯一的台词说完,陪着大家做背景板,尽力让自己的眼神展现出惊艳之情。   莫长空仗着面具遮掩,压根儿没去看金玉奴,他看着师尊在努力装好色之徒,有点不舒服。   忽然,他嗅到些危险的气息,警觉地四处寻找,却见窗外似乎有黑影在晃动,他想靠近再看清楚点。   “卡——”   导演见背景板乱动,破坏镜头美感,叫了暂停,训斥道,“鬼面人不要乱动!会破坏所有人的走位!”   陆云真知道他不懂,赶紧小声解释:“镜头里每个人的位置都是固定的,如果你四处乱看,随便乱动,大家就要重拍了。”   他挺紧张的,担心多拍几次后,无法控制好表情。   莫长空保证:“我不动。”   他规规矩矩地重新站好了,一动不动。   导演重新确认位置,叫了声开始。   男主角再次进门,金玉奴再次调笑,师尊继续努力装惊艳……   莫长空的位置是东北角,正对着窗户,他看见窗户外,缓缓探出了一张诡异的美人脸,全黑的眼睛,猩红的嘴唇,还有两颗锐利的獠牙,似乎在寻觅食物。   美人没有脖子,身体下是巨大的黑色肚子,红色的灯笼映在它的身上,布满青苔的岩壁上映出了几条长长的昆虫节肢。   这是一只幻蜘蛛,擅长诅咒和隐藏气息。   没有人发现它的存在。   拍摄还在继续,动了会破坏走位……   师尊说这样很不好。   莫长空想了许久,盘算事情孰重孰轻,最后觉得师尊的吩咐比较重要,导演没有喊停,就坚决不动,不看!站好位置,好好拍戏,当邪祟不存在!   他也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少年了,区区幻蜘蛛,早已无法构成威胁。他有能力护住师尊,不被邪祟伤害,胡绥也不至于被这点小事难到。   至于其他人,随便……   幻蜘蛛在窗口张望了一会,见没人注意,悄悄离开了,不知道潜伏去什么地方,也许在布置陷阱,等待猎物。   这次拍摄很顺利,大家没有出错,直接过了。剧组急急忙忙开始筹备下一场戏的拍摄,到处都是咆哮催促的声音。   陆云真放松身体,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莫长空没有别的戏了,他抽了个空子,把幻蜘蛛的事情报告给师尊。   陆云真不敢置信:“你就这样看着?”   莫长空邀功:“拍摄中,我很听话,没有动!”   “你……”陆云真的脸抽了抽,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知道莫长空的思维方式有很多和人类不一样的地方,不能强求,只好痛心疾首地自我反省,“你做得很好,是我错了。”   幻蜘蛛是吃人的邪祟,很危险,必须铲除。如果怪物出现,也会引起大家的恐慌。   斩妖除魔,是无剑峰的本职工作。   陆云真想了想,吩咐:“长空,你趁大家没注意,去把这只邪祟处理掉,这里的安全交给胡绥。”   莫长空想了想,答应了。   他嫌弃狐狸做事不靠谱,亲自给整个剧组都设置了一个防护的结界,将全部人类都保护在里面,禁止邪祟入内,然后悄悄追着幻蜘蛛留下的痕迹去了。   幻蜘蛛似乎察觉了恐怖的杀意,张开八条腿,疯狂躲藏。莫长空无法感应到它的邪气,但他是千锤百炼的好猎手,可以在足迹里嗅出气味,强拆陷阱,设置法阵,追逐赶打,一步步把它逼入绝境。   他为幻蜘蛛选择的墓地是山崖顶上,远离人类,不会被发现杀戮的地方。   幻蜘蛛在他玩弄猎物般的追赶下,走投无路,就像一只提线的木偶般,逃到了山顶,却突然消失不见。   空气里干干净净,没有留下任何邪祟的气息,只有淡淡的陀铃花的香气,若有若无地飘了过来。   莫长空愣住了。   这件事情不合理,他在山崖的四面八方都设置了杀阵,幻蜘蛛不会飞翔,它不可能逃出陷阱。   他俯下身,仔细地检查周围,发现草叶上没有痕迹,这代表着……幻蜘蛛就好像泡沫般消失了,从未存在。   荒唐!   他极恨幻蜘蛛这种邪祟,修成剑道后,但凡听到风声便去铲除,老的少的,最少杀了十几只,对它们的鬼魅伎俩,经验丰富,从未见过这种奇怪的情况。   剑灵之躯,很难受幻术影响。   世上不可能有瞒过他的妖魔。   莫长空疑惑极了,他绕着悬崖转了两圈,找了许久,却发现原本幻蜘蛛留下的痕迹也在渐渐消失。   这种诡异的事情,闻所未闻,让他心里产生了浓浓的不安,陀铃花的香气带来微醺,焦躁越来越深,他必须找出真相……   莫长空继续在山里翻找,他发现越来越多的奇怪的东西,明明没有尸体,林间却燃起了星星点点的鬼火,带着怨气,到处飘扬,远处传来了鲛人含含糊糊的歌声,风里带着海水的腥气……   赤霄山根本没有海。   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组合在一起,搅乱了理智的逻辑,他越想越糊涂,越想越混乱,忽然,他听见山崖下的剧组里传来了爆炸的声音。   莫长空的眼睛瞬间变成了血红色。   他布下的防御阵法,竟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不可能……   当年,众神联手,也花了不少时间才破了他布置在屠仙谷的防御阵法。虽然这个版本简单些,但阵法破除时,他竟毫无感觉?这种事,就算阵法入道的玄冥仙君也做不到!   不可能……   莫长空意识到不妙,他赶紧往剧组奔去。忽然,客栈再次传来剧烈的爆炸,燃起了熊熊烈火,演员们尖叫着逃离火海。   师尊愣愣地站着,似乎忘了逃。   火海中,出现了一位穿着袈裟,满脸刀疤的破戒僧,脖子上带着用骷髅做成的项链,手里拿着一把长刀。   他嘴角带着狰狞的笑,狠狠地把长刀刺入了师尊的小腹,师尊的腹部流出了很多血,他挣扎着,缓缓倒在了血泊中。   不可能……   不可能……   这个破戒僧是魔修,恶贯满盈,早在万年前已死在他们师徒手里,魂魄都被打散了,怎可能出现在这里?!   师尊躺在地上,没了气息。   莫长空的眼前阵阵发晕,他抱着头,拒绝接受眼前的场景,拼命地思考,这光怪陆离的不合理世界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是噩梦吗?”   他忽然明白了答案,闭上眼,低声自语。   “快点醒来……”   ……   胡绥坐在山丘上,轻轻地拨动着琵琶,哼着走调的歌曲:“真真假假,如幻似梦,大师兄,这可是我们费尽心思才给你准备好的盛宴。”   世界再次扭曲。   最强大的妖魔终于陷入沉睡。   整个剧组的工作人员和演员都松了口气,他们显出妖身,飞禽走兽,一个个抖着毛茸茸的尾巴,扇着翅膀,露出了喜悦的笑容,朝山丘处的九尾白狐,俯身行礼,叽叽喳喳道:   “阿绥哥哥,他自愿进入了梦境。”   “我们成功了。”   “哈哈,我骗了妖族大佬,要吹一辈子……”   “快打电话给度假村的朋友们报喜!”   “……”   胡绥矜持地颔首,让这群妖族晚辈们注意形象,他的师尊还在,不要兴奋过度,继续表演,好好拍戏。   众人听命,各就各位。   胡绥拿出空白玉简,走到莫长空面前,放在他的胸口处,玉简散发出淡淡的光辉,侵入体内,进入识海的世界里。   他坐在旁边,继续拨动琵琶,用难听的琴音控制心神。他的眼里全是兴奋的恶意,嘴角带着天真的残忍,说出的话却是幼时撒娇的口吻:   “大师兄,你宁愿受刑,被千人指万人骂,也不愿说出的事情真相,到底是什么?”   “我们猜不出,只好自己要了。”   “不要生阿绥的气……”   “好不好?”   ……   片场的火势迅速被扑灭。   导演喊了声:“过——”   陆云真在地板上躺了大半天,不敢乱动,好不容易听到信号,迅速爬了起来,丢掉小腹里藏着的血包。这血是用鸡血加了防凝固剂做的,特别专业,就是味道有点不好闻。   配戏的疤脸演员也收起了伸缩的长刀,笑眯眯地夸奖:“你演得真不错。”   陆云真谦虚:“我第一次装死……对不起,是领盒饭,挺有意思的。”   导演叮嘱过他,剧组里演尸体说“装死”,是不吉利的事情,大家都很忌讳这个词,必须说成领盒饭。   他的戏份全部演完了,赶紧去服装组把黏糊糊的戏服换掉,再去导演助理那里领去晦气红包,然后去导演的帐篷里看看拍得好不好。   等莫长空回来后……   让他看看自家师尊帅炸天的演技! 第61章 秘密揭开   莫长空睁开眼, 从噩梦中惊醒,险些吓出了一身冷汗,久久无法平复。   他梦到师尊被破戒僧杀了。   嗤——   太荒诞了, 师尊是天下第一的剑修, 那破戒僧实力很差,早就被师尊砍死了,魂都没了,哪里还能作妖?   莫长空迅速爬起床, 推开窗户。   这里是无剑峰, 是他熟悉的院子, 松木制成的棂窗透进懒洋洋的光,秋风送来了院子里桂花的香气,师尊挖出的池塘里,游过几只白鹅,羽绒光亮,体态优雅。   这些鹅很肥, 可以吃了……   莫长空的肚子咕咕叫了两声, 彻底清醒了,心情也放松下来, 噩梦里的内容渐渐模糊, 剩下许多乱七八糟的小碎片, 天上飞的铁鸟,地上跑的铁甲怪兽,光怪陆离, 莫名其妙。   他想师尊了……   莫长空翻身从棂窗越了出去, 先去隔壁院子看了看, 发现师尊不在房间, 又去厨房看了看,发现师尊留给他的三大笼肉包子和肉粥,吃饱喝足,又去试剑台、百草园等地方一一找过……   他想找贺锦年问,那家伙什么都知道,却发现那个闭关狂人又双叒叕闭关了。二师弟挺聪明,可惜天赋不足,墨守成规,师尊给了他无数剑谱,让他埋头专研,也不知会搞出什么结果。   莫长空只好自己去找人。   他找了许久,终于在无剑峰山脚的柿子林里听见了师尊欢快的笑声:   “阿绥,就是这样!再来几步!”   “阿绥,你是全天下最厉害的狐狸。”   “阿绥,你很勇敢,忍忍痛……”   “阿绥……”   师尊最会甜言蜜语了,对每个徒弟都那么好脾气,惯得一个个无法无天!   莫长空听得心烦气躁,他冷着脸走了过去,看见师尊背着个大竹筐,里面装满镇上买的生活用品,手里拿着蜂蜜做的糖糕,跪坐在地上,不停哄着前面嗷嗷哭的小狐狸,试图让他再走几步。   这该死的狐狸是他的小师弟,刚换了魔龙筋,医仙叮嘱,要尽快学会走路,拖的时间越长越容易留下后遗症。   师尊这几个月把心思全放在阿绥身上了,从早到晚,绞尽脑汁教他走路,阿绥怕苦又怕痛,师尊烦恼得很,几乎没空理他和锦年。   莫长空从来没被这样忽略过。   他的心情很差,黑着脸走过去,一把拎起那只恶意撒娇的狐狸的脖子,警告道:“废物!你再不肯走路,我便把你丢进森林里喂狼!”   阿绥吓得把尾巴夹在腿里,眼泪汪汪地看了许久自家大师兄,试图用青丘狐的魅力打动他,发现不为所动,便“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奶声奶气地叫:   “师尊,师尊——”   “长空,你快住手,”师尊瞬间就被毛茸茸的小徒弟哭得心软了,赶紧制止,“阿绥才断奶,还是个宝宝,咱们不急,慢慢教。”   莫长空怒道:“他都四岁了!”   他在人间看过很多四岁的孩子,哪个都比阿绥聪明,懂事!能跑能跳会说话,还能帮父母捡果子。   妖族比人类强壮,忍痛能力好,就算是四岁的幼崽,也不会这样丢脸的哭喊。   “阿绥的身体情况和别的妖族不一样,青丘狐发育也比较晚,幼崽期长,”师尊试图解释,“医仙说重塑经脉很痛,走路的时候,经脉就像被撕扯,他现在能坚持走五步了,进步很大……”   “我在傀月秘境里,骨头全断了,也没那么娇气,”莫长空摇了摇手里的狐狸,鄙夷,“他就是故意的,想撒娇粘人!”   师尊劝道:“阿绥曾被抛弃,他缺乏安全感,所以粘人。咱们不是说好了吗?要耐心点,好好教育,让他不再害怕孤独。”   莫长空板着脸不说话。   “好了,长空别生气,阿绥会听话,学会走路的,”师尊想了想,提议,“我去抓只灵羊,给你做烤肉吃,好吗?”   莫长空胸闷稍平:“胡说,我没生气。”   师尊笑道:“对了,你摸摸阿绥的毛,他最近重了两斤,还换了毛,手感更好了。”   莫长空耐着性子,把笨狐狸放在掌心,掂了掂分量,胡乱揉了两把,故意把柔顺的毛都弄得乱七八糟。   谁让这混蛋仗着有毛就卖乖!   他的眼里的煞气太重,看得阿绥惊恐万分,四肢无力,无法挣扎,然后被吓尿了,弄脏了自己的尾巴,还弄脏了大师兄的手和衣服……   莫长空惊呆了,他傻愣愣地回头:“师尊?”   阿绥嗷嗷哭了起来。   “别怕别怕,你师兄不是坏人,他就是有点凶,噗——”师尊伸手接过阿绥,一边安慰一边憋笑,最后还是憋不住,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出来了,语无伦次道,“对不起,我不笑,我真的不想笑,哈哈,太好笑了……”   他本来就是很容易被逗乐的人,难得看到高傲嚣张的大徒弟出这种糗,露出奇怪的表情,明知道不该笑,还是笑得停不下来。   阿绥哭得更凶了。   师尊赶紧哄,他抱着毛茸茸的小白狐,笑得有些失态,桃花眼睛弯弯的,白皙的皮肤有点红,里面全是湿润的泪意,甜朱果般的唇边,梨涡得绽放格外漂亮……   莫长空气恼极了,想吵架,可是盯着他的嘴,不知为何,又想起了曾经偷偷尝过的美味,喉咙里就像火燎般的渴。   好久没机会吃了……   明明胃里装满了食物,他还是不满足,冰冷的身体里充满了无法发泄的滚烫欲望,横冲直撞,烧着他的理智。   酒后的偷吻已经满足不了他的野心……   欲壑难填,他想要更多。   “长空?”师尊哄好了阿绥,拭去笑出的泪,端正仪态,伸出手,想揉大徒弟的脑袋,“你在不高兴吗?”   “别碰我。”莫长空回过神,如触电般甩开了那只手,他看见师尊露出惊讶的眼神,赶紧掩饰好紊乱的呼吸,“没什么。”   他快步逃离了柿子林。   ……   莫长空心情烦躁,怎么也没办法平静,他不想看到自家的笨蛋师尊,更不想看到两个废物师弟,于是,他再次偷溜离家了。   无剑峰附近的泉城,盛产美食,娱乐丰富,是他闲着没事会来逛两圈的地方。   今日,正遇上了泉城的花灯节。   商家用藤条竹枝做出各种灯笼,罩上轻纱,绘着神话传说里的故事,或是千姿百态的仙子美人。   夜幕降临,灯火点燃,满大街都是狗男女,卿卿我我,旁若无人。   莫长空坐在酒馆,喝着难喝的酒,以前他也会和师尊在花灯节的时候来玩,看灯赏花,喝酒吃肉快活……最近这几年,师尊不是教导锦年,就是照顾狐狸,根本脱不得身,陪他玩的时间少了许多。   太讨厌了……   他一坛又一坛地喝着烈酒,想用冰冷的酒水浇灭心里的邪火,可惜酒量太好,喝再多也只是微醺,越来越生气。   生气的时候,就该找地方消气。   他找不到眼瞎来挑事的混蛋,也不想回无剑峰看傻子,思前想后,决定去朋友家混吃的。   莫长空只有一个朋友。   他叫明瑾,是妖修,真身是白鹿……特别爱干净。   十年前,莫长空去烟波湖铲除独角蛇妖的时候,在蛇妖洞窟里发现了遍体鳞伤,奄奄一息的他,随手救了。   明瑾很感激,送了许多谢礼。   后来,两人不知怎么就混熟了,明瑾是个很随和的人,不爱出门,也不爱生气,总是蹲家里写写画画,家布置得很舒服……   莫长空有时候和师尊吵架,或是做了比较严重的错事,惹怒师尊,都会逃过来问策,明瑾总会给他分析,给出最佳解决方案,让他和师尊重归于好。   师尊一直支持他交朋友。   明瑾没有血孽,性格不错,还凑合?   他偶尔会过去玩玩。   明瑾住在泉城郊外的朝云山庄里,宅院挺奢华的,里面种满了奇花异草,有不少人类或妖族的仆役在里面伺候。   今天开门的是个老仆。   莫长空问他主人在哪里?   老仆颤巍巍地指着后山,含含糊糊说不清话,只听到“花堂”二字。   莫长空来过很多次朝云山庄,知道他说的是定山湖旁边的眠风花堂。   他懒得听老头叽叽歪歪,又在这里随意惯了,提着泉城里买的酒坛,直奔往花堂去了。   眠风花堂是夏天赏荷花的地方。   秋日没有花,天晓得明瑾在那里赏什么。   莫长空走到近处,忽然闻到了空气中有一阵熏香的甜腻气息,香料里有鹿尾草……这种玩意,他很久以前在哪里闻过?   他边走边想,走到近处。   终于想起,这种香气是他去花楼里抓祸害女人的采花贼时闻到过一次,师尊说是花楼给客人助兴的东西?   他问师尊助什么兴?   师尊笑他是傻子,没有回答。   眠风花堂是水榭,没有门窗,梁柱上挂着许多青色的纱幔,纱幔里点着许多灯,隐隐约约有交缠在一起的人影和微微的男人喘息声。   莫长突然感觉不妙,想转身离开。未料,湖畔的清风吹过,卷起重重纱幔,显出了里面的景色。   他来不及回避,看了一眼,如遭雷击。   青铜鹿的烛台,角上点着无数红烛。   花堂里充满了暧昧的气息,明瑾在软榻上,按着一位白皙的妖族少年,做着难以描述的勾当……   少年是明瑾的随身仆从,真身似乎是什么小动物,气质有几分像他师尊,笑起来很灿烂,嘴角也有梨涡。   如今,他的眼角微红,满面泪痕,苦苦哀求。   莫长空看得的脑袋差点炸了,手里的酒坛落在地上,摔成碎片。他怎么也想不到,男人和男人之间,竟能做这样可怕的事情……   明瑾察觉他的到来,立刻停下了勾当,披上长袍,松松垮垮地系好腰带,起身,歉意道:“我不知好友到来,失了礼数。”   他不起身还好,起身战况看得更清楚。   莫长空赶紧侧过视线,想骂又不知该骂什么。   明瑾替少年穿好衣服,拉入怀里,介绍道:“他是我的情人。”   莫长空惊讶:“他是男人!”   明瑾平静地说:“我喜欢男人。”   莫长空问:“你,你怎能强迫他做这种事?”   ‘“啊?没有强迫,我是自愿的,”少年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擦掉眼泪,像只柔顺的猫般,窝进明瑾的怀里,玩着情人的长发,笑嘻嘻地说,“我喜欢先生对我做这些事,很舒服。”   他快乐地笑着,嘴角梨涡很漂亮。   “不,”莫长空连连摇头,“男人喜欢男人,还做这些事,乱了阴阳,是错的……”   “情之所钟,何错之有?”明瑾起身,遮掩尴尬,笑着走了过来,“我一直以为长空兄弟,也是同道中人。”   莫长空下意识反驳:“我不喜欢男人!”   “呵,你不喜欢男人,也不喜欢女人,让我猜猜……”明瑾搭着他的肩膀,附在耳边,轻声戏弄道,“你喜欢的人……是师尊?”   心里最大的秘密被揭开。   莫长空杀意腾腾,亮出了长剑。   他想不顾一切,埋葬真相。   “好友,别灭口!”明瑾被他的反应吓了一跳,赶紧举起双手,请求道,“你知道了我的秘密,我也知道了你的秘密,我们好歹是一样的人,同病相怜,互相保守秘密好不好?”   他可怜兮兮地讨饶,用天道起誓,绝不外传。   莫长空想了很久,终于放下了剑,他鄙夷道:“你们做这些事有什么意思?浪费时间,耽误修行,丢人现眼。”   “有什么意思?”明瑾听见这愚蠢的问题,忍不住笑了起来,他看着不懂风情的男人,怜悯地问,   “你尝过世间极乐的滋味吗?” 第62章 露出獠牙   明瑾好像还说了些什么, 都是些闻所未闻的东西……   莫长空不想听,又忍不住不听。   心里那道紧紧关闭着的门被推开了一道小小的缝隙,里面是光怪陆离的景色,引诱着他的好奇心, 想进去一探究竟。   “这是不对的。”   莫长空意识到自己不能再听下去了, 他随便找了个借口, 狼狈地逃离了朝云山庄, 回到无剑峰,把自己关进了卧室里, 不再去想那些画面。   可是, 越是不想,就越是会想。   极乐的滋味是什么?   师尊教过,剑修要清静守心, 不能被外物动摇。   夜里,莫长空躺在床上, 闭着眼,反反复复地思考着, 他想把那些可笑的东西抛出脑海,可是, 脑海里却不断浮现出在明瑾身边的少年, 乱七八糟的画面……渐渐的, 思维变得浑浑噩噩, 仿佛梦境, 不知何时起,明瑾变成了他, 少年变成了师尊的模样……   污秽血池里爬出的邪物, 终于克制不住本能, 犯下滔天罪孽。   ……   莫长空从没做过这样的梦。   幻蜘蛛的诅咒将所有的情绪放大。   他的识海里出现越来越多的幻象,从模糊不清到渐渐清晰——无数的师尊出现在身边,或站或立,在他耳边含情脉脉地述说着动听的情话:   “长空,不要害怕。”   “长空,我很喜欢你……”   “长空……   “滚开!”莫长空的双眼化做赤红,他咆哮着,想驱逐这些诱人的陷阱,可是不管怎么愤怒,识海都会有新的幻象诞生,不断地纠缠着他,说着最动听的话语,挑动着心弦,怂恿他落入深渊。   “长空,我喜欢男人。”   “长空,别抗拒,这些事很快乐。”   “长空,你想尝尝极乐的滋味吗……”   “……”   “不,我不要。”莫长空退无可退,蜷缩在角落里,稳固的道心里出现了裂缝,清明的神智变得混乱不堪,他在不断的抗拒和拉扯中,仿佛回到地底深渊,回到血池中,看见了另一个全新的自己,他在笑着说,“不,你想要。”   残忍、贪婪、妄想、思不通……   这是他的心魔。   ……   “长空!长空!你怎么了?出事了吗?!”   棂窗外,传来急切的敲击声,是师尊听见这边的巨大动静,焦急地过来查看情况。   莫长空的神智稍稍被唤醒,他从黑暗中抬起头,迷惘地盯着棂窗的栅栏缝隙,艰难地在想在熟悉的声音里分辨梦境和真实,他费了很大的气力,才把沉浸在深渊里的自己找了回来。   棂窗没有锁,直接被打开。   夜深了,窗外月色如洗,师尊赤着双脚,胡乱地披着件旧单衣,湿漉漉的长发,乱七八糟地散着,上面还有些没洗干净的皂角泡沫。   他是在沐浴时冲出来的……   莫长空缓缓起身,慢吞吞地挪了过去,沉默不语。   师尊闻到他浑身的酒气,又看看满屋子碎了的家具,猜测:“你喝多了?”   莫长空轻轻地点了点头:“嗯。”   “酒品真差,”师尊见他没事,松了口气,想要教育几句,但这种上梁不正下梁歪的事情……他实在找不到训斥的理由,思考了一会,又不知怎么想起了有趣的事情,用力地戳了戳莫长空的额头,笑着教训,“若有下次,我也给你画乌龟。”   手指好漂亮…   莫长空死死地盯着师尊嘴角跳动的小梨涡,听不见他说什么,视线在一点点地往下,滑过修长的脖子,小巧的喉结,最后落在薄薄的单衣上……   这件单衣师尊穿了很多年,旧得有些变形,领口松松垮垮,带着潮湿的水汽,散发着干净的气息。   过去,他不懂感情,随便惯了,没有乱七八糟的心思……师尊也从未想过要在从小抚养大的男弟子面前避忌什么,两人经常一起在河边洗澡,在床上抵足而眠,半夜还会为彼此的睡姿问题打架。   师尊是先天剑体,每天习武,腿长腰细,身材极好……   两人在水里嘻嘻哈哈,打打闹闹,互相泼水。   他以前觉得这些事情很正常,现在有了莫名的想法,所有的回忆都不太对劲了。   幻象里的师尊和眼前的师尊在渐渐融合,普通的言行都套上了暧昧的色彩。   他一直在勾引我吗?   心魔无法抑制地再次冒了出来,更多奇怪的想法在挑战着岌岌可危的理智。   莫长空的呼吸渐渐变重,有些迷惘,有些不解,他这样混沌里的妖魔,为什么要遵从人类的道德,学习善恶?为什么要给自己套上沉重的枷锁,克制压抑,不敢为所欲为?   师尊察觉了他的不对劲,担心地问:“你怎么了?”   月亮被云朵遮掩了光华,长夜在黑幕里失去色彩,丑陋的心思在野蛮滋生。   莫长空忍不住伸出手,隔着棂窗,将心心念念的猎物拖入怀里,紧紧抓住,然后嗅了嗅衣服领口处的皂角清香。   他是一头困境的野兽,饥肠辘辘,睁着血红的眼睛,露出尖锐的獠牙,在爬不出去的深坑里疯狂打转,他沙哑地哀求:   “师尊……”   “我饿了……”   ……   “别闹,肚子饿了就等一会!我去给你弄吃的。”师尊没有察觉他的变化,也没发现滔天的恶意,毫不犹豫地甩开他的手,风风火火地跑去厨房,给他做了一大锅红烧羊肉面,还烧了醒酒汤,端来他的房间,收拾屋子,递上碗筷,殷勤叮嘱道,“趁热吃。”   莫长空愣愣地坐在桌前,看着桌上的食物。   羊肉面闻着很香……   他迟疑地拿起筷子,吃了一口。   羊肉的肥瘦相宜,炖的时间比较短,保留了嚼劲,调味用的是肉桂和姜,偏咸偏重,没有糖……他的味觉和人类不同,在外头很难吃到合胃口的食物。可是师尊做出的饭,总是很好吃,特别符合他的口味。   桌上点着盏小油灯,明亮的火焰里,时不时炸开小小的灯花,摇摇晃晃,光线微微有些暗。   “长空,”师尊的容貌在灯火里被映得越发温柔,嘴角的梨涡跳来跳去,他在唠唠叨叨地解释,“最近忙着阿绥的事情,都没空和你说话,也没好好做饭,还胡乱笑话你……是为师不好,你别生闷气了,好吗?”   莫长空悄悄地抬起眼,偷偷看了许久,强行恢复了理智,然后艰难地点点头,克制住胡思乱想的心魔,慢慢地吃面。   羊肉面热乎乎的,连汤带水,落到胃里,冰冷的身体好像变暖了,驱散了黑暗带来的寒意。   师尊笑意盈盈地问:“好吃吗?”   莫长空轻声道:“很好吃……”   世上只有师尊喜欢他,会耐心给他做这样的食物。   如果,他做了那些大逆不道的事情……   师尊还会喜欢他吗?   不会了。   ……   莫长空决心靠自己战胜心魔,他是很强大的剑修,定能用坚韧的意志克服所有困难。   他尽可能远离师尊,不去看,不去想,远离心魔的根源,满世界到处寻找解除魔障的方法。他尝试了无数种凝神静气的法宝和丹药,比如清心丹,冰心诀什么的,都是治标不治本,只能让神智保持短期的理智,过段时间,心魔重新发作后,会更加严重。   每天夜里,合上双眼,他都梦到自己变成一头冷血禽兽,犯下很多不可饶恕的罪孽,他负罪感很深,觉得自己就是个人渣,是白眼狼。   可是,梦境里的师尊总会原谅他,还会不断诉说心里的爱意:   “长空,我心悦你。”   师尊的声音太美了……   西方圣母有仙鸟,名妙音,歌声可让百鸟忘了啼鸣,百兽俯首聆听,绕梁三日,犹在耳边。   莫长空觉得师尊说出这六个字时,比妙音仙鸟的歌声还动听一百倍,缠绕在他的心头,渗透灵魂,经年累月,愉悦甜美,徘徊不去。   这样的感觉是极致的美好,极致的幸福。   他越爱,心魔越深,越来越难摆脱。   不知从何时起,师尊的幻象竟悄悄离开了梦境,出现在眼前,说着数不清的甜言蜜语,用蛊惑的笑容,怂恿他继续犯错。   莫长空很痛苦。   他是器灵,自然造化,本就没有人类的廉耻心,也感受不到做这些事的羞耻,只有快乐。他的善恶对错都是师尊用言传身教,灌输进脑子里的规矩,并不牢固,遇到本能而生的心魔,很快就岌岌可危。   师尊信任他,经常把安全交给他,尤其是醉酒的时候,每次都毫无保留地把自己的安全交到他手里照顾……   太多的破绽,太多的机会。   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头饥肠辘辘的野兽,守着鲜美的猎物不断打转,想吃又不敢下嘴,心魔还不断帮他回忆肉的香味,馋得都快疯了。   师尊还对他特别好,拉着他去给阿绥找治疗材料,有时候天色太晚,回不来,住在外头的客栈里,懒得弄热水,还邀请他一起去河里洗澡。   这种事太可怕了,怎么能忍?   他义正辞严地拒绝了。   师尊还很奇怪……   莫长空实在撑不住这种难受的痛苦,想求援,但他的性格太差,声誉不好,遭人厌恶,是出了名的恶棍。如今,遇到和打架无关的事情,他束手无策……   这事都是明瑾的错!让他明白了的极乐的滋味,日思夜想,求而不得,备受煎熬!   莫长空打上了朝云山庄,把那混蛋揪出来狠狠揍了一顿,逼他想办法解决,最好能把这破事从他脑海里抹掉,回到什么都不懂的幸福时光。   明瑾被打得鼻青脸肿,嗷嗷直叫,他拼命求饶:“我真不知道你活了那么多年,凶名赫赫,心思能单纯成这样!别打了,我给你想办法!”   事已至此,打死他都没用了。   莫长空让他交出办法。   “首先,这事不能让你师尊知道,”明瑾做惯了狗头军师,分析得头头是道,“他是高高在上的剑仙,禁欲修身,自尊很高,怎可能喜欢你?他会把你逐出师门的。”   莫长空不自信地问:“也许,他愿意……”   心魔的幻境里,师尊不懂快乐时,总是很抗拒。可是他很强大,很努力,师尊慢慢懂得了他的心意,懂得了极乐滋味,就会愿意了,还会缠着不放,主动求他给予更多。   他很想试试……   “确实有些男人是这样的,尝过放不下,但你师尊不行,”明瑾见他蠢蠢欲动的样子,制止道,“男人和男人,违反天地规则,师徒不伦,更是挑衅了仙界的道德底线。况且,你还想师尊在下面……无耻至极,但凡有半点风声让人知道,众口铄金,你师尊该怎么活?”   云真仙君出了名的爱面子,循规蹈矩,小错都不肯犯,绝无可能接受身败名裂的事情。   所以,愿望藏好,感情藏好。   绝不能让他知道……   莫长空越是明白就越焦躁,知易行难,他是禽兽,对师尊的身体都馋得起心魔了,天天看着幻象,越来越控制不了自己,满脑子都是坏事,迟早会暴露的! 第63章妖 妖鹀内丹   明瑾给出了一些解决方案。   他建议莫长空去匿名求医, 找找曾经斩过心魔的修士案例,看看类似病情的处理方法。   莫长空觉得很有道理。   他用易容道具换了容貌,藏了身形,改了嗓音, 带着明瑾赔偿的重礼, 遮遮掩掩地找到了仙界最有名的医仙——慈航尊者。   慈航尊者是断死山庄的庄主, 医术入道, 擅长炼丹,门下弟子无数。他收了重礼, 拿出历年资料, 严谨讲解:   “本尊行医数千年,曾遇到患心魔劫的修士两百七十二人,心魔劫并非疾病, 无法用药物治愈,早期可用紫心静悟丹缓解, 最终还是要修士自断心魔,方可解脱……”   “心魔劫是生死关, 本尊曾派人寻访,确认一百七十四人陨落, 八十五人失踪, 成功渡劫者仅有十三人。”   仙界的失踪案例, 绝大部分都是死了, 但没人看到怎么死, 也找不到尸体,偶尔有一两个会重新出现, 算是奇迹。   二十个人里面活一个……   莫长空自觉身经百战, 死里求生的经验丰富, 这事有搞头,他乐观地问:“心魔怎么斩断?”   “大部分的心魔是恐惧,”慈航尊者见他意志坚定,无所畏惧,颇为欣赏,不忍勇士为心魔陨落,详细介绍道,“你要直面心魔,战胜它。比如某位大能,心魔来自阴纹毒火蜈蚣,他便冲进了蜈蚣巢穴,八进八出,杀了整整八千八百条蜈蚣,终于克服恐惧,断了心魔。”   这位修士的斩心魔经历,让人钦佩。   莫长空冷着脸道:“我的心魔是欲望。”   他怎么直面心魔?战胜心魔?把师尊抓起来,翻来翻去……八千八百次吗?!   这画面不能想,想了心魔又要动了。   “欲望?这个有些难,”慈航尊者把心思从豪迈的热血战斗中收回来,介绍道,“你要抛弃让你产生欲望的东西。某位修士的心魔欲望是金钱,他痛下决心,散去万贯家财,在凡间乞讨三百年,简衣陋食,残羹剩饭,终于顿悟,斩了心魔。”   这位修士的斩心魔过程,让人佩服。   莫长空冷着脸道:“我的欲望对象是人。”   他怎可能抛弃师尊?!   慈航尊者愣了愣,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他,良久方道:“心魔难,心魔情劫最难,两百七十二个修士,度过情劫的只有一人,他爱上了自己的嫂子,求而不得,最后……他杀了兄嫂全家,斩情根,绝六欲,修出无情魔身……”   此人是焚天魔君。   他度过心魔劫后五百多年,因作恶多端,引起公愤,陨落在正道修士的围剿之中。   莫长空越听越焦虑,这些心魔劫的解法全部是狗屁!根本不是让人做的!   慈航尊者给了他一些紫心静悟丹,让他发作时舒缓些,有些好奇地问:“你的心魔对象是?”   莫长空丢了颗丹药去嘴里,稍稍平缓,愠怒道:“我师尊。”   “孽……”慈航尊者惊得吸了口凉气,他察觉见对方神色不善,实力恐怖,远胜自己,赶紧把话吞回来,尝试打圆场,“尊师定是姿容绝艳的美人,怪不得你心动。”   莫长空黑着脸:“他是男的。”   慈航尊者瞠目结舌,他惊恐地看着这禽兽不如的家伙,忽然觉得以前听过的那些背叛师门,出卖师长的孽徒,都不算什么了……   莫长空见他再也倒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沉着脸,拂袖而去。   慈航尊者待他走远,长长地松了口气,擦了擦冷汗,感觉说得口干舌燥,抬手端起茶杯,发现已经空了。   门外守候的弟子重新沏了杯灵茶,送到他的桌前,恭敬道:“师尊,请用茶。”   慈航尊者喝了口茶,温度适中,非常满意,他看了眼做事贴心的小弟子,忽然有些警惕。   孝顺乖巧,聪明伶俐,知情达意……   应,应该没问题?   ……   药石无医,心魔越演越烈。   莫长空看到的幻象越来越多,从夜里到白天,不管是练剑、吃饭、看书、画符、洗澡、睡觉……师尊时不时就出现在眼前,问他要不要同赴极乐之巅。   火上浇油的是他幼时不懂事,总是离家出走做坏事,师尊道歉太多,似乎留下些心理阴影,只要发现他消失超过三天,就会掘地三尺,把他抓出来。   师尊极擅长抓人。   他逃到天涯海角都没逃过去,逃家的次数多了,还引起了师尊怀疑,总是在耳边不停地追问:   “长空,你为什么要躲着我?”   “长空,你为什么不理我?”   “长空,你在生气吗?”   “长空,我们来做快乐的事……”   “长空,我要……”   “师尊,你真是欠……”莫长空忍无可忍,差点就要动手了,幸好及时发现最后一句话是心魔说的,才把迫切的狼爪子给收回来,怏怏地转身走了。   师尊站在原地,疑惑:“我欠什么了?”   日子越来越难熬……   莫长空没办法把自己难堪的心魔内容说出口,天天馋得要命,只能用冷漠来掩饰心思。   师尊却是极热情的人,而且信奉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他见大徒弟心情不好,立刻黏了过来,关心备至,变着花样哄开心。   今天做烤肉,明天买烧鸡,大后天拖着去城里看花灯……中间还夹杂着心魔捣乱,莫长空经常上一刻看见师尊在买糕点,拿着苦花饼,问他要不要吃,下一刻看见心魔化成的师尊解开腰带,褪尽衣裳,也问他要不要吃……   他快疯了。   他真疯了。   他竟觉得直面心魔,战胜心魔的主意还不错,八千八百次……也许吃饱了就不想了……   恶念难以遏制。   心魔越压制越严重。   紫心静悟丹再也无法控制心魔,莫长空的思维渐渐混乱,难以分辨真实和虚幻的区别。   他拒绝杀师渡劫,也无法舍弃对师尊的情感。   所以,路只剩下两条。   身死道陨,或是同赴极乐……   师尊还活着,他不想死。   终于,邪念战胜了理智,贪婪泯灭了良知。斩杀魔兽归来,河边沐浴时,他没有回避,看着师尊在水中的漂亮腰身和修长双腿,痛苦地哀求道:“师尊,如果我无法控制自己,犯下大错,你会原谅我吗?”   “啊?”师尊回过头,甩了甩水珠,笑着说,“会。”   最后的一丝理智消失。   他变成了禽兽。   ……   剑修都是在一次又一次的生死厮杀里成长出来的,莫长空有先天剑心,千锤百炼的剑身,煞气附体,万鬼惧怕,他是为战斗而生的妖魔。   世上所有的剑招,所有的功法,所有的战斗方式,他一学就会,一会就通,通则百变,无所不精。   师尊早已没有必胜的把握了。   莫长空舍不得对师尊下狠手,心魔幻象曾让他看到许多美景,他喜欢师尊害羞隐忍的模样,也喜欢激动时的挣扎逃避,最喜欢的还是彻底沉沦,失神恍惚的师尊……   他绞尽脑汁地想了很多天,思考怎样做,奈何不擅长阴谋诡计,没有好主意,很苦恼。   师尊好奇地问:“长空,你在想什么?”   心魔也在问:“长空,你想怎么吃?”   禽兽烦死了,在想着呢!   磨磨蹭蹭,纠结困恼,苦苦忍耐。   某天,莫长空在乐城的杂货店里,发现了一块破破烂烂的旧玉简,这是修士们用来记载功法或资料的好东西,被老板当成垃圾售卖了。   师尊喜欢收集破烂……   他买下了玉简,检查阅览,发现里面记载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天材地宝,其中有种极罕见的妖鹀,天性喜淫,内丹如宝玉琉璃,碎裂后释放出奇香,如兰似桂,雄性妖魔或兽类闻到后会失去理智,陷入疯狂的配偶期,唯碧水丹可解。   妖族种类繁多,关系混乱,有不少母系为尊的种族,这类药物是用来强迫看上的雄性留种的。   妖鹀内丹,明瑾的收藏品里似乎有一颗?   莫长空隐隐约约地觉得这玩意似乎能派上用场,他苦思冥想,梦里,脑海里出现恶魔在低语,鬼使神差地冒出了一个不知从哪里来的卑鄙主意。   他找到明瑾,要走妖鹀内丹,逼他伪造玉简神文,把内丹的作用描述改成:雄性妖魔或兽类闻到后会失去理智,陷入疯狂的配偶期,反复发作,唯太一碧灵丹可解。   明瑾顿悟,感叹:“你真狠。”   碧水丹很常见,太一碧灵丹却是早已绝迹的丹药……   妖魔失去理智,就不会再怜悯,能狠下心动手。   有一就有二,坏事做完就不怂了,破罐子摔到底……他要伪装成反复发作,随时“失控”……   事情处理成“意外”,师尊就会苦难言,说不出徒弟哪里有错。   唯一的难点是……   明瑾疑惑:“妖魔失去理智的时候,就像野兽,没有感情,分不清对象,只会疯狂发泄,你能确定是师尊吗?万一弄错……”   莫长空冷漠道:“我自有办法,与你无关。”   明瑾担心:“师尊直接杀了你呢?”   莫长空笑了:“更好。”   每天都被心魔折磨,痛不欲生,若能死在师尊手里,也是解脱。   莫长空逼迫明瑾再次用天地立誓,不得将此事外传,然后,把这块伪造修改过的玉简,混进了师尊收集的书简中。   师尊看了这块玉简,只觉得新奇有趣,没有怀疑,也没有多想。   大约过了半年,奇木秘境开了,时间是七天,里面危险较低,有各种奇花异草,还有很多医仙留下的传承,是医修和药师们百年一遇的盛事,也是各个门派收集药物的好时机。   师尊早就等着这天,他列了一大堆清单,吩咐贺锦年留在无剑峰,好好照顾阿绥,然后带着莫长空,兴高采烈地去采药了。   奇木秘境里的绝大部分药材都不值得争抢,所以有很多年轻的修士,男男女女,调情打趣,气氛欢乐,就像一场踏青的盛会。   他们上次来的时候,发现悬崖底部有处位置隐秘,被藤蔓围绕的的石窟,外面有结界,怀疑里面有宝物,只是临近秘境关闭,没有时间探索,留下遗憾。   这次,石窟尚未被人发现。   两人躲开众人,小心翼翼地清理藤蔓,强行撕开结界,神不知鬼不觉地潜了进去。   洞窟里别有洞天,是一位老医仙临终前的仙居,他留下手书,说是身负重伤,时日无多,便在奇木秘境关闭前进来,在里面研究药物和医术,度过残生,把成果留给有缘人……   这些事情和剑修没关系,也看不懂。   最重要的是,这里的东西是无主的!   师尊快乐地起来,找到几件医修的法器,还有很多丹方,说是拿去高价卖给医修门派,补贴无剑峰的生计,也算完成老前辈找继承人的心愿了。   古老灯台里的烛油早就烧完了,怎么点也点不着。   洞窟里的光线很暗。   师尊拿出一盏小油灯,到处摸索,还叮嘱有夜视力的莫长空看仔细点,掘地三尺,别漏了值钱货色。   莫长空随口应下了。   奇木秘境是他早就想好的猎场,隐秘石窟更是比想象中更适合设置陷阱,他随便挑了个药柜,在芥子空间里悄悄取出妖鹀内丹,犹豫许久。   师尊在角落找到一个小木盒,里面全是鲛人珠和各种宝石,挺贵重的,他激动地回过头,看见徒弟在暗处发呆,催促:“长空,快点!别被发现了!”   莫长空迅速把妖丹放了进去,做了些手脚,又悄悄画了个禁锢阵法,封住柜门。   师尊走过来,询问:“这柜子怎么了?”   莫长空不安地挪开视线,心虚道:“打不开。”   师尊发了横财,很兴奋,没留意异样,他拉了拉柜门,发现上面有禁锢的封印,毫不犹豫地拔出剑,用剑修的规矩来处理。   暴力拆解!   “师尊,”莫长空紧张得心脏都快跳出胸腔了,满屋子都是心魔幻象,脑子一片混乱,不知是悔还是怕,他用所剩的最后一丁点理智和良心,告诫,“你要不要再想想,柜子太旧,弄坏里面的东西怎么办?”   “放心,”师尊安慰道,“我劈过很多次类似的柜子,经验丰富,不会弄坏东西的!”   话音未落,他轻轻一剑划过柜门……   柜门落下,整个柜子散架了,里面的东西全部倾倒地上,玉简、药材、丹瓶……还有一颗圆溜溜,亮晶晶的琉璃“宝玉”。   “宝玉”碎了,散发出如兰似桂的奇香。   师尊懵了,他看着自己手里的剑,百思不得其解,正要检查这玩意是什么的时候,忽然听到背后传来粗重的呼吸声。   他缓缓回过头去,惊恐地看见黑暗中,莫长空的眼睛变成了血色兽瞳,死死地盯着他的身体,仿佛盯着至高无上的美味。   这样的眼神,这样的反应,每个男人都懂。   他终于明白碎掉的宝珠是什么东西了。   妖鹀内丹,雄性妖魔会失去理智,不分对象,疯狂配偶……   他家长空,天赋秉异,修为强悍,神力惊人,精通战斗,也许是世上最强大的雄性妖魔。   平时,骄傲自豪……   今天,完犊子……   师尊慌了手脚:“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长空,你深呼吸,保持冷静,别乱来。”   妖丹的效果比想象中强。   莫长空意识到不妙,他苦苦忍耐,趁着还没有彻底失控,挣扎道:“师尊,快逃……”   师尊赶紧转身,往石窟外跑去。   洞窟外,传来了仙子们嬉闹玩耍的声音,洞窟内,是处于特殊时期的危险妖魔。   师尊终于想到了后果,僵硬地停下了脚步。   他不能逃……   莫长空正在发狂,宛如野兽,不分敌我,会对无辜者做出不可挽回的伤害。奇木秘境里有很多弱小的人类,会被直接撕碎……   他绝不能逃!   哪怕付出任何代价,都要把莫长空困在这座石窟里,直到妖丹药效褪去。   师尊没有别的选择,他只能拔出剑,狠狠击向岩壁,无数乱石落下,封住洞口,然后凌空结印,划出禁锢阵法,将自己和疯兽一起困在里面。   没有太一碧灵丹……   阵法很快会被撕碎……   他走投无路。   油灯被打翻,昏暗的光线也被重重碎石堵住,鲛人珠洒满一地,石窟里陷入彻底的黑暗,只剩下贪婪的兽眸和欲望的呼吸。   师尊颤抖地伸出手,将失控的野兽搂入怀里,轻声安慰:“长空,别怕,为师救你……”   猎物已落入陷阱,走投无路。   冰冷的唇吻上了渴望已久的肌肤,锋利的牙轻轻啃咬着美味,宣告着进食的开始   师尊顺从地任凭野兽撕碎了衣裳,他太纯洁,懵懵懂懂,并不知道男人之间可以做什么,他太天真,也不知道世上竟有那么无耻的畜生……   他以为自己不是女人,出不了什么大事,虽然害怕,却没有反抗,让对方为所欲为,期望能唤醒神智。当他真正明白对方要做的事情时,才彻底慌了神,试图阻止。   “长空,快醒醒,我是你师尊。”   这句话并没有让莫长空清醒,反而让他陷入更兴奋的情绪,心魔重重叠加,他看不见,听不懂,脑海里只剩下本能。   走投无路……   师尊绝望地闭上双眼,就像待宰的羔羊,放弃挣扎,他向即将品尝自己的野兽发出最无助的哀求:   “长空,轻点……”   没有怜悯。 第64章旧 旧梦苏醒   过去的悲剧即将重新上演之际。   忽然, 莫长空的左手腕间传来锥心剧痛,骨头就像被冰冷的毒蛇贯穿,然后往上缠去, 一点点绞断, 牢牢封住强大的妖力, 强行克制住不堪的欲望,唤醒沉浸在魔障中的神智。   他惊讶地低下头, 发现腕间被看不见的锁链穿出一个巨大的血窟窿, 鲜血泊泊涌出, 落在地上,消失不见。   这是何时?   这是何处?   他在做什么?   莫长空瞬间清醒了,他停下手, 看着眼前脸色发白, 微微颤抖的师尊, 想起了后续发生的许多事情……   妖鹀内丹的效果远超想象,持续了整整五天。他失去控制, 失去思维,疯狂放纵,经历了一场极乐盛宴,身体获得真正的满足, 师尊却被折腾得很凄惨,几乎站不起来。   事情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欲望的牢笼被打开,心里的魔物被放出。他沉迷在放纵的滋味里,食髓知味,欲罢不能……   师尊彻底落入陷阱, 他不懂男人对男人的心思, 更想不到从小抚养长大, 感情深厚的弟子会算计自己,他相信了所有的谎言……   一步错,步步错。   师尊害怕被人知道丑事,不敢大肆张扬,他以为是自己弄碎妖鹀内丹,导致悲剧,愧疚难当,一边把“真相”藏得严严实实,一边拼命寻找绝迹的丹药。   他遍寻天下,徒劳无功,最终只能用自己的身体,一次又一次饲喂无耻的心魔,越陷越深,直到绝望……   “虽说是场意外,终归乱了伦常,是天地难容的罪行,也是大逆不道的丑事。”师尊想了很久,磕磕绊绊地提出要求,“对不起,为师没用,找不到太一碧灵丹……我们的关系……已经变成这样了,不能再祸害别人。所以,为,为师希望长空……你自断姻缘,终生不娶,永远别把这事透露出去。”   师尊的模样,可怜极了……   可惜,他祈求的对象堕落成了冷血的怪物,没有人类的同理心,也不懂他在羞耻什么。   莫长空早已陷在欲望的蛛网里,失去良知,越发残忍,他无法离开这成了瘾的美味,这些请求在他的眼里,竟成了邀请捕猎的信号。   他尝试和心魔挣扎了一会。   忍不了,不想忍……   “我答应你的要求,自断姻缘,隐瞒真相,”猎物主动上门,露出破绽,就要狠狠吃掉。他低下头,垂涎地闻着师尊身上的淡淡的皂角香味,满意道,“你似乎已经明白要付出的代价了?”   师尊闭上眼,轻轻点了点头。   结局尘埃落定。   两人度过了一段混乱的时光。   爱笑的师尊再也不会笑了。   偶尔清醒时,莫长空也会迷惘,会难过,他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也不知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他想回到过去,却不知道要怎样才能结束。   他尝试把事件稍微修饰了一下,当成是故事,改名换姓,问了很多人,仙界、人间、男人、女人、老者、少者。   “你说,师尊会原谅他吗?”   每个人都给了他差不多的答案:   “绝不原谅,永远离开这个人。”   “我会把那头畜生,千刀万剐。”   “这样的白眼狼,就该去死了。”   “……”   他偷偷地发誓,若是有一个人告诉他,此事能有转圜之地,他便鼓起勇气,去找师尊坦白,可是没有……没有人能原谅这种卑鄙的圈套,丑恶的罪行。   明瑾说得对,若是真相被揭开,他会永远失去师尊。   莫长空无法想象这样的结局,他在血池边被师尊抓回去,眼里只有对方的存在。从吵吵闹闹到相依为命……   虽然师尊总是念叨,说他天赋秉异,定会成为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丰功伟绩,万民敬仰。可是,他从来不在乎这个世界,也不在乎任何生灵……权利、金钱、美人和宝物,通通都不放在眼里。   他唯一想要的只有师尊。   用错误开头,越是挣扎,错误越多,越深,无法修复。   不能失去,绝对不能失去,就算千刀万剐,就算变成恶魔也要紧紧抓住……他浑浑噩噩,每天都沉沦在罪恶的美好和痛苦里,越陷越深,思维越来越糊涂。   心魔总会悄悄地出现,变成师尊的模样,耐心教导,温柔安慰,“别害怕,我喜欢你,喜欢雌伏,我只是太害羞,不好意思承认,否则……我为什么不杀了你呢?”   偶尔,他又会听见师尊在厌恶和训斥:“胡说八道,没有男人会喜欢这种事,你但凡还有点廉耻心,就应该放过我,永远离开!”   时而欢喜,时而恐惧,时而甜蜜,时而厌弃。他陷在虚幻和真实交织的混乱世界里,越来越糊涂。   莫长空尝试了很多次,努力了很多次,失败了很多次,不想再分辨了。他紧紧地抱着心魔,只肯相信动听的甜言蜜语,就像抱着救命的稻草,任凭魔鬼控制了所有的思维。   “长空,有些男人最初也是不愿意的,可是做久了,他就渐渐爱上了这种滋味。”   “长空,你是个无耻的混蛋,滚开。”   “长空,别灰心,我不做你的情人,是因为你还不够好。”   “长空,为师是爱你的……”   “长空,为师是恨你的……”   “长空,求你快醒醒!”   后来,事情暴露,天下轰动,每个人都在憎恶,在唾骂……   他是畜生,是白眼狼。   师尊知道卑鄙的圈套后,很震惊,不管他怎么哀求,怎么挣扎,当着所有人面前,严厉训斥,胡乱解释,似乎是说徒弟已经疯了,需要关进地牢反省几百年,克服心魔,放下执念,放下感情才准出来。   另一个师尊也在对他说话,苦苦哀求,似乎是要他带着自己逃跑,离开这个被大家讨厌和辱骂的世界,去寻找安全的净土。   他彻底放弃了思考。   困兽求生的本能,压倒一切。他绑走师尊,酿出大祸,毁了所有。   最后,众神屠魔,他在剧痛中惊醒,看见伤痕累累的师尊,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一人做事一人当。   他犯了滔天大罪,应天诛地灭,不能再连累师尊了。   “我本来就是个恶棍,卑鄙无耻,很早就觊觎师尊的身体,强迫他陪我快活。”   “我的师尊就是蠢,被骗得团团转,哈哈,他还以为是自己犯了错,想负责,给我治病,结果掉进陷阱……”   “我还对他下了药,特别带劲,他神志不清,尽说胡话,可有趣了……”   “哈哈哈哈——”   他不想再留任何的余地,也不想再留任何的念想,只想彻底毁了感情,带着谁也不会原谅的罪行,独自毁灭。   可是……   他万万想不到,师尊还会原谅他。   黑夜里重新点亮了灯火。   ……   莫长空艰难地摆脱痛苦的回忆,他看着这熟悉又陌生的师尊,看着悲剧尚未发生的奇木秘境,差点以为自己是像电视剧那样穿越时空,或者像龙敬天说过的小说主角那样重生了。   龙敬天是谁?   电视剧是什么?   小说又是什么?   手腕的剧痛还在不断持续,提醒着这一切都不对劲。   他忽然意识到什么,在芥子空间里,拿出了一个金丝楠木的盒子,缓缓打开。   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本崭新的《千鬼山》,卷首画着作者鬼画符般的名字,还写着:送给忠实粉丝陆云真,祝学业进步,天天快乐,保护动物,关爱狐狸。   “呵——”   “死狐狸长进了。”   莫长空彻底明白了一切,他陷入狂怒,腕间锁链收回,妖力疯狂流转,脸上的罪印蔓延,回忆的梦境在摇摇欲坠。无数的剑气从四面八方冒出,狠狠冲击着困住他的空间。   “师尊”消失,石窟毁坏,奇木秘境化作废墟,整个世界就像纸做的一般,被片片撕毁,变出无数斑斓的幻影光点,试图重组出新的梦境,却被再度撕裂。   虚空中,他听见了走调的琵琶声,隐隐约约,他闻到了陀铃花的淡淡香气,似幻似真。藏在暗处的白狐,终于露出了尾巴。   莫长空狰狞地笑了:   “去死。”   …   胡绥仍在弹着琵琶,小心翼翼地操控梦境,追寻过去的真相,他忽然发现莫长空的腕间的锁妖链出现异样变化。   它好像感受到什么信号,就像毒蛇般活了起来,先是缠上整条手臂,狠狠收紧,碾碎骨头,最后竟从血肉里直接穿了进去,如同最残忍的酷刑。   莫长空露出痛苦的神色。   胡绥意识到这是大魔王要从梦中醒来的迹象,不敢恋战,赶紧收了玉简,向帮忙的妖族后辈们发出撤退的信号。   “绥哥说出事了!”   “风紧!赶紧跑!”   “晚了就来不及了!”   整个剧组陷入慌乱,工作人员互相通知,许多人连摄影器材和道具都顾不上,丢了直接跑路。   陆云真躲在杂物帐篷里,穿着厚厚的羽绒服,一边烤火一边打单机游戏一边等徒弟。忽然,他听见外面传来混乱的声音,手机的网络信号好了,瞬间收到龙敬天发来的几十条短信,他随便扫了眼,内容依旧颠三倒四,难以理解。   龙大傻子:陆大师,你在哪里?   龙大傻子:玉奴还好吗?   龙大傻子:你们还活着吗?   龙大傻子:快回复我啊!   ……   陆云真实在看不明白,他见信号从零格变成满格,便给龙敬天回了个电话,询问情况。   电话那头,龙敬天都快急哭了。   “大师,你们被骗了,”他的语文不及格,抓重点特别难,废了很大的劲,啰啰嗦嗦地把事情交代出来,“我跟我爹去酒会,遇到郭导演,聊了几句,想给金玉奴加点戏份……结果,他说《千鬼山》根本没有开拍!取景地也不是红石山,我查了昨天晚上的航班表……海平市没有飞去红石山的航班,陆大师,你们到底在哪里?!”   这件事情太匪夷所思了。   哪个剧组会吃饱了撑着,算计他这个穷鬼?还请他坐头等舱,吃五星级酒店的早餐?   陆云真听懵了:“你又喝多了吗?”   龙敬天还在嗷嗷叫,说他没醉。   “不慌,”陆云真在曾经的金主爸爸面前拿出了玄门高人的镇定,稳住对方的情绪,然后偷偷摸摸地探出头,鬼鬼祟祟地查看帐篷外的情况,假装淡定,“区区小事,我随便就摆平了。”   帐篷外的景色不太对劲。   布景的客栈变得破破烂烂的砖瓦房,布满青苔,很多地方都塌陷了,好像几百年没人住那种。   所有人都在惊恐,狂奔,还有胆小的哭哭啼啼,叫着救命,感觉好像有什么很恐怖的怪物要出现了?   陆云真紧张地咽了一下口水。   龙敬天在电话那头听到动静,发出恐怖片里的尖叫声:“大师,快逃啊!肯定是会吃人的!啊啊啊啊——”   陆云真赶紧挂了电话,再听那家伙叫下去,他就要撑不住“高人”的逼格,陷入惊慌失措了。   他决定找个人问问情况。   陆云真左右四顾,看见刚刚聊得很好的化妆师姐姐路过,赶紧拦下:“出什么事了吗?”   “咦?你在这里?!”化妆师看见他,叫了起来,招呼同伴,“差点忘了,快把他带走,别出事,惹老大生气!”   “对对,不能丢了大宝贝。”   “这事办出岔子,我们就麻烦了!”   “老大生气很可怕……”   正在逃跑的工作人员,听见化妆师的招呼,想起最重要的事情,慌慌张张地跑过来,一齐邀请陆云真跑路,还亲切友善地解释:   “山里出现妖怪了。”   “妖怪特别凶残,会吃人。”   “对对,四个眼睛八条腿,青面獠牙!”   “你不要离开我们!”   “……”   陆云真若是没接到龙敬天的电话,没注意变模样的客栈,大概就信了他们的邪,跟着一起跑了。   如今,他多了个心眼,悄悄地打量这群人,然后发现……化妆师姐姐的裙子里露出一条毛茸茸的黄色尾巴,老实憨厚的摄影师的影子里有八只手,导演助理走路根本没碰地…… 第65章银 银河指路   陆云真越看越慌, 他落进妖怪窝了!   这群妖怪想把自己骗去哪里?!他家长空呢?该不会遇害了?!   悬崖上,传来剧烈的爆裂声,整座山都塌了, 邪恶恐怖的嗜血气息, 带着刻骨的绝望,不断蔓延, 就像世界末日……   九尾狐凄惨的叫声传来。   金玉奴消失不见。   莫长空不知所终。   陆云真听见声音,更急了,他拼命打电话给莫长空,可是怎么都打不通……周围妖怪们的表情越来越惊恐,跑得越来越快,中间夹杂着“怪物醒了”“要吃人”之内的词汇, 他知道这件事并不简单……   这群妖怪心怀鬼胎, 设下陷阱,花那么多钱,骗他们师徒进老巢, 定有巨大的阴谋!   陆云真不敢跟着妖怪逃命, 也不认识周围环境和道路, 感觉去哪里都不安全,他冷静思考, 认真分析,决定去和莫长空汇合,告诉他真相, 一起突围。   他观察情况,假意配合, 然后趁大家乱糟糟的时候, 悄悄放慢步伐, 路过树林时,抓住机会钻进去,随便捡了根结实的棍子,匆匆忙忙地往莫长空消失的方向跑去。   徒弟!不慌!为师来救你们了!   ……   崩塌的悬崖处,胡绥早已显出了妖身,雪色长发沾满血迹,金色的兽瞳里全是警惕,他紧紧抱着人骨做的琵琶,步步向后退去,可怜兮兮地陪着笑,想砌词狡辩,试图在绝境里找出生机:“大师兄,不是我……”   “呵,你为师尊修改烙印的时候就给我种下心理暗示了?果然是大狐狸了,修炼有成,演技不错……”   莫长空站在空中,满意地端详着鲜血淋漓的左手,锁妖链还在伤口里不断蠕动爬行,每动一下手指,都会带来锥心刺骨的剧痛,帮他保持清醒,“你假装笨手笨脚,三番两次失败,让我在极度的紧张情绪里主动配合,撤去护身妖力……然后利用静心烛做引,降低我对幻术的警惕和防御。”   “你利用我对现代社会的无知,利用师尊从未坐过飞机的弱点,大胆设置圈套,用幻术修改机票和机场指示牌上的文字,在我们的眼皮底下,更换目的地……”   “夜间航班和厚厚的云层,密封的飞机空间,彻底屏蔽了我的方向感,让我无法发现自己身在何方,直接踏入你安排好的大型幻术阵法里。”   “这里不是赤霄山,也没有什么红石山度假酒店,目之所及,全部都是幻象……你做事粗心,不小心留了些破绽,所以师尊的清汤面里有不存在的辣椒味道,路边长出了无法在极阳之地生长的金凤花……”   “这里是青丘,狐族的发源地,世上最适合施展幻术的所在。”   莫长空化出无数剑气,直接撕开了山崖里设置好的重重阵法,赤红色的岩石露出了青翠葱茏的真面目,海鸥的鸣叫声传来,风中的气息随之改变,充斥着海的味道。   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极阴洞窟”里的陀铃花也是用来加深幻术的功效,曾经留下的重要“回忆”痕迹,让他的五感更加迟钝,坚信这里是赤霄山,再利用剧组的拍摄,把他带入阵法中心。   于是,他看到了会莫名消失的幻蜘蛛,布置的防御阵失去效果……眼前、耳边出现很多匪夷所思的事情,产生自我怀疑后,再让他看到师尊的“死亡”。   认识彻底混乱,无法相信眼睛。   莫长空把真实当成了梦境,主动挣脱。   胡绥就趁机用梦境取代了真实,催眠入睡,唤醒回忆。   这是青丘狐的摄梦秘法。   “我也是没办法,谁要你瞒下当年的真相,除了认罪,什么都不肯说,”胡绥知道无法狡辩,手里的琵琶弦也断了一根,他轻轻拨弄着剩下的琴弦,无奈地抱怨道,“我也不想把事情搞那么大,但是大师兄的修为太高,不把你弄进青丘的阵法里,实在没办法控制你的梦境。”   “多管闲事,真相与你无关!”莫长空早已陷入狂怒,师尊被害的景色几乎刺红了他的眼,腕间锁链的剧痛,让他想撕了这只胡作非为的狐狸。   黑剑出现在掌心,带来杀意。   胡绥的脑海里忽然出现那只多年前被大师兄活活撕了的青丘狐尸体,他意识到大师兄可能会杀了自己。   手里的琵琶名为“惑心”,是他的本命法器,他先天身体有缺,不能修行战斗技能,所以专攻青丘一族的幻术和阵法。   胡绥拼命拨动琴弦,幻阵、御阵、梦阵、迷阵……埋藏在青丘里的无数古老阵法和布局都被唤醒,重重叠叠,将整座山峰包裹其中。   黑剑狠狠刺来,击碎琵琶,然后贯穿了胡绥的身体,他发出凄厉的惨叫,化回狐身,头一歪,直接蹬了腿。   莫长空拎起这只狐狸的“尸体”,闻了闻,狠狠砸在岩壁处,化成一块朽木:“又在装死!”   这是青丘狐的麻烦处。   它们擅长逃脱,无法分辨真身所在。   胡绥的幻术已修至巅峰,能伪造出各种东西,眼睛无法捕捉,耳朵不能分辨,他可能是一块石头,一棵树木,一只小鸟,一片影子……转瞬间便会消失不见。   “分不出,就全毁了!”   莫长空手中的黑剑腾空,铺天盖地,化出千万把,交织成网,用绝对逃不出的密度,无差别攻击所有的一切。   岩壁倒了,巨树倾倒,碎石纷飞。   身边所有的物体,不管是飞禽走兽,还是花朵蘑菇,通通绞入剑网,斩了再分辨真伪。   最暴力的攻击,摧毁最精密的陷阱。   胡绥无处可躲,挨了重重一剑,显出身形,从空中摔下。他在前期不断用幻术修改莫长空的感官,又用青丘摄梦阵消耗了大量的妖力,如今已无法支撑经脉运转,手脚失去行动能力。   “大师兄……”他垂下耳朵,抽抽鼻子,轻轻挪着残疾的四肢,露出可怜的表情,眼泪汪汪地道,“你饶了阿绥这次,阿绥再也不敢了。”   这是他小时候的绝招,还有青丘狐的魅力加成,就算祸国殃民,坏事干绝,也能在刑场上把刽子手哭得心软……   这招对师尊使用的效果最好,但是对大师兄和二师兄也能勉强凑合,可争取从直接打死改成打成半死。   莫长空怒气未消:“我已经认罪了,为什么你们还要探究那段过去?!”   他不想被人知道细节……   世人眼里,师尊是被孽徒强迫的,被哄骗的,没有任何自愿的成分,清清白白,干干净净,就够了!   “你们到底想知道什么?知道我玩师尊玩得有多快乐吗?!还是想知道我逼师尊做了多少种花样?!”莫长空想到那些差点被窥视到的回忆,再次陷入狂怒,“师尊不是我们这种没羞耻心的畜生,不要再把他的脸扯下来,放地上踩了!”   胡绥沉默了一会,轻声道:“大师兄,你患了心魔,为什么不说?告诉师尊,或是让大家帮你想办法……”   “我怎么说?心魔只有三种解法,当时的环境,师尊的性格,你还不明白吗?”莫长空嘲讽道,“坦白是把双刃剑,挥出去……最受伤的不是我。”   师尊是溺爱徒弟,愿意把所有责任往自己身上揽的人,而且对他的期望非常高。若是一开始就知道他患了心魔,再调查出此事和幻蜘蛛的诅咒没彻底根除相关……   剑道之路,要心无杂念。   心魔不解,前途尽毁,登天路断。   师尊的拒绝,会让他控制不了体内汹涌的煞气,失去理智,做出更可怕的危险行为。   师尊的接受,会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失去名声,失去朋友,失去所有的一切……无剑峰也声名狼藉,锦年和阿绥被牵连……   若是他死了,师尊活着……定会寻找他死亡的真相,变成影响道心的死结。   还有,他最恐惧,最不愿意思考的结局……师尊选择牺牲自己,斩断心魔,成全他的无上剑道……   心魔越发严重,思维越发糊涂。   他选择了最错误的路,无法回头,只能硬刚到底。   只有师尊恨他,宣布他是白眼狼,是畜生,杀死他,彻底了结师徒之情,他被世人唾骂,列为孽徒的榜样,才是大家最好的结局。   “我犹豫不决,酿成恶果,”莫长空看着自己血淋淋的手,苦笑,“至于你们,我有尝试过提起……你们都当我在开玩笑,锦年说要大义灭亲,你说我是傻子!”   这种心魔难以启齿。   他又不擅表达,说得词不达意。   谁也没有细问,谁也没有帮他……   胡绥怒道:“你没有想过有被算计的可能吗?那个叫明瑾的家伙,很可疑,他在故意挑拨你……”   “想过,我在炼狱里反反复复想了一万年,也许有些被推波助澜的巧合,可是改变不了什么,”莫长空摇摇头,肯定道,“幻蜘蛛的诅咒是个意外,强烈的欲望产生心魔是迟早的事,罪行也是我犯的,明瑾……在炎山的时候,他试图阻止我犯错,然后死了……”   天地规则认定罪行在他身上,不容置疑,中间就算有些别的缘故,顶多也是从一万年变成九千年,没有太大的区别。如今,他已经坐完牢,师尊也失去所有,再查这些旧账,有什么意思吗?   “师尊在意你,不会让我杀你,所以……下不为例,”莫长空深吸一口气,利用腕间痛苦,克制住疯狂的杀意,松开了脚,低声训斥,“你那么蠢,做不出这种精细的陷阱,此事是锦年策划的?以后少管闲事,我的事和你们没关系!”   “没有关系?!莫长空!你就是没有心的王八蛋!”胡绥的眼睛红了,他再也装不下去,张开獠牙,狠狠一口咬过去,“一夜之间,无剑峰没有了,师尊没有了,我和锦年都没有家了,你居然说和我们没关系?!”   大滴大滴的眼泪落下。   凭什么?!   幼年时被狐族所弃,师尊把他捡回去,抚养长大,治好身体的残疾,抚平被抛弃的恐惧,每天的生活都充满快乐……师尊带他去钓鱼,去野炊,师兄们虽然很凶很坏,但也会护着他,不准外人欺负,让他肆意妄为,无忧无虑……   幸福、平静、美好。   他曾以为这是一辈子,直到发现了大师兄和师尊的事情……当时他还不太懂,只是惊恐,不久后,真相暴露,整个世界都变了。   大师兄坐牢了,师尊陨落了,二师兄和他被分别送去了别处……他懵懵懂懂间便失去了家。   金灵娘娘愿意照顾他,但毕竟不是亲传弟子,只能保证不让他出什么大事。万妖秘境里全是妖族,个个都是有手段的狠角色,他吃了好多亏,被迫学着长大,学习自保,学会演戏,学会做乖孩子。   “师尊走前……剜出剑骨给了锦年,助他突破最后一层天赋的禁锢,散尽修为给了我,助我控制好四肢,有自保能力,”胡绥满脸都是泪水,他怨毒地看着眼前的男人,笑着说,“最后,师尊把命给了你,让你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莫长空震惊至极:“我,我不知道……”   “哈,这就是我们的好运,是我修成大妖的好运!”胡绥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大师兄,我祝你天天好运,永远好运!”   莫长空愣愣地看着他,张了张嘴,不知该说什么。   “师尊陨落后,锦年拼命修行,终于以剑入道,脱去凡躯,登入仙门……然后,堂堂剑修,跑去司掌文书,”胡绥在疯狂发泄过后,躺在地上,轻声道,“他坚持认为当年的事故另有蹊跷,不肯放弃,想翻案,整整调查了一万年。”   莫长空喃喃自语:“没必要……”   胡绥嗤笑:“你难道不知道他的性格?一直都比石头顽固。你也不要自作多情,他要救的是师尊,你是顺带的大垃圾!”   他的手脚连一丝力气都没有了,站不起,走不动,就好像回到了幼年期,每天躺在草地里,无聊地一遍又一遍数天上的星星。   师尊会给他编故事,牡丹仙子大战黄鼠狼,张天君棍打秋老虎,狐狸娃娃找爸爸,全是瞎编乱造,有些有趣,有些没趣,但是师尊的声音很好听……   胡绥的眼睛很难受。   他天天都在想师尊,想回家。   ……   “阿绥,回家。”   莫长空伸出手,拖起地上不能动的胡绥,简单处理伤口,然后扛在背上,沉默地往山下走去。   胡绥轻轻抽着鼻子,没有反抗,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他落入狐妖手里,差点被拿去炼丹……是大师兄找到了他,杀死狐妖,然后把哭得稀里哗啦的他捞出来,放在背上,带他回家。   他被黑首秃鹫叼走,是大师兄在悬崖的巢穴里找到了他。他还因为美貌和笨拙,遇到过很多次拐子和坏人,也是大师兄帮他一个个打过去的……   大师兄每次都会对他说:   “阿绥,回家。”   胡绥靠在肩膀上,愣愣地想着那些久远的事情,视线有些模糊,心里有些空荡荡,也不知该说什么。   山路黑暗,步伐很稳。   星辉漫天,银河指路……   莫长空轻轻地开口道:   “阿绥,对不起。”   最骄傲的大妖口中说出了最笨拙的道歉,感情藏在心里,并非全不在意。   胡绥的眼里忽然再次涌满了泪水,他使劲地在大师兄背上蹭了蹭,把坏蛋师兄的衣服蹭得脏兮兮……   万年的痛苦和怨恨,已不再重要。   无剑峰少了谁,都不是家。   他要回家了。   ……   陆云真在懵逼。   这座山有问题,除了到处有妖怪外,还有很多陷阱。他跑着跑着,听见山顶传来胡绥挨打的惨叫声,心急如焚,决定过去看看……再次声明,他的视力贼好,跑到半山腰就看见巨大的九尾白狐妖在空中,拨弄着诡异的琵琶,紧接着,山林里无数的古老阵法在琵琶声里点亮,重重叠叠,到处都是……   其中一个,刚好在他脚下……   阵法布满神文,他勉强辨别出一个“梦”字,来不及逃跑,被直接拖入阵中,然后迷迷糊糊,进入一个又真实又怪异的梦境里。   梦境是在黑暗的石窟里,伸手不见五指,空气中弥漫着如兰似桂的甜腻香气。   他的身体很痛,脑子昏昏沉沉,有些搞不清现在是今夕何夕,古装戏服早已被撕碎,长长的假发好像变成真的了,不小心被扯到几根,头皮发疼。更可怕的是,他梦到自己被疯狂的男人压住,在做不可描述的事情,还是下面那个……   温凉的体温,低沉的声音,结实的身材。   他知道这个男人是莫长空。   这梦不科学!   陆云真慌得脑子都要死机了。   他尝试冷静,再冷静,努力思考现状和处理方法。   车辆起步前,他可以挣扎逃脱。   车辆结束后,他可以嘤嘤哭泣。   现在,车辆处于高速行驶过程中,动力充足,前路漫漫,看不到尽头,车门锁死,保险带解不开,乘客应该怎样自救?!   这种事……冷静个屁啊!   救命!乖徒弟,快停车!为师要被你弄死了啊啊啊啊! 第66章 锦蝶织梦   “长空, 你快醒醒!”   陆云真感觉梦里的莫长空和平时不一样,失去理智,狂躁凶残, 就好像《动物世界》里的那些陷入特殊时期的大型猛兽,分不清敌我, 分不清男女, 分不清对象,直接把他当女人了。   他有些晕乎乎, 脑海里浮现出奇怪的感觉, 就好像曾经铭刻在身体里的久远记忆——他居然有些庆幸莫长空发作的对象是男人, 是自己,没有造成严重的后果,还能内部解决, 否则就是严重犯罪,事后要带着徒弟去磕头道歉,以死谢罪……   陆云真思考了一秒钟,然后觉得自己是个傻子,就算他是男人, 精神强韧, 意志和身体都撑得住, 但师尊被发疯的徒弟当成女人用,还是很可耻的啊!要是被人知道了这种事,他还有脸见人吗?!   这到底是什么阵法?太奇怪了!   陆云真尝试用力抓咬扭打,想让对方停下来,可是, 伤痕和疼痛起了反作用, 让野兽更加亢奋了, 事情变得更加混乱。   封闭的洞窟外隐隐传来男男女女的笑闹声,好像是采药的修士靠近了这边。   陆云真害怕极了,他死死捂着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紧张得浑身发抖,唯恐被发现自己和徒弟之间的事情,好不容易等声音远去,他尝试唤醒莫长空的神智。   可是没有用……   陆云真决定自救。   他在黑暗不停摸索着,忽然摸到了一把冰冷的利剑,悄悄地握入手里。此时的莫长空身上没有设防,露出无数破绽,他只要……狠狠的一剑捅出,捅死或者捅成重伤,就可以结束噩梦了。   遇到这种事,捅伤对方,制止暴行也是应该的?   可是,剑握得很紧,迟迟没有刺出。   他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   莫长空身经百战,战斗本能深入骨髓,他感觉到杀意,动作顿了顿,最终没有反抗,没有挣扎,他微微仰起头,毫无遮挡地将脖子和要害全部露出来,顺从地等待着屠刀落下……   欢愉带来痛苦,死亡才是解脱。   这是莫长空真正的心吗?   陆云真握剑的手在微微颤抖。   黑暗中,有滴冰冷的水珠从高处掉落在他的干涸的唇间,缓缓渗了进去,带来苦涩的咸味。他缓缓地伸出另一只手,认真摸索着,竟在莫长空的脸上摸到了一条不知何时出现的泪痕。   陆云真不能相信这一切。   他的长空是剑灵,意志如铁,不畏疼痛,不管遇到再恐怖的敌人,都会笑着碾压过去,不管遭受多重的伤,都毫不在意,削肉断骨,抽筋扒皮,全部面不改色。   他的长空是剑灵,孤傲不群,张扬跋扈,从来不在任何困难面前低头,不管遇到什么麻烦,不肯服软,倔强得就像岩石,他的心很简单,像耸立在苍茫大地上的雪峰,干净纯粹。   他的长空是永远不会哭的……   他的剑怎么能哭?   “师尊……”   这是剑发出的悲鸣声。   陆云真再也无法忍耐,他松开了握剑的手,长剑再次落入黑暗里,消失不见。   他紧紧地抱着高大的男人,主动吻上了温凉的唇,然后一点点吻到湿润的睫毛,轻轻地舔去了那滴泪的所有痕迹,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长空,我是自愿的……”   “所以,别难过……”   ……   陆云真在梦中惊醒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中午,他睡在酒店的房间里,窝在柔软的被子里面,身体没有什么不适,就是还留有不少余韵,眼角带着泪痕。   眼泪倒不是痛出来的……   梦里的疼痛虽然很难受,但还在他能坚强忍耐的范围,就当受伤了……但是后期他居然有了感觉,太难以忍受,他羞得不想活了,拼命拒绝,疯狂逃避,然后被狠狠按回去,就像不想登山的人硬被拖到山顶,强行领略风光。   太可怕了,直男怎么可能对这种事有感觉?还是被自家徒弟……尊严尽失,他羞愧得哭了出来……   他拒绝这种失控的快乐,宁愿承受更多的痛苦。   为何会做这种梦?   幸好,梦境很快变得模糊,身体残留的余韵渐渐褪去,恍惚的神智恢复后,他感觉好了许多。   陆云真擦掉泪痕,揉揉红肿的眼角,偷偷摸摸地钻出被窝,想把弄脏的衣服和床单“毁尸灭迹”,惊恐地发现莫长空就坐在床边,用绷带包扎手上不知怎么弄出的伤痕。   莫长空起身:“师尊,你醒了?”   陆云真抱紧被子,遮住狼狈,浑身僵硬,唯恐被看出破绽。他磕磕绊绊地问:“你,我发,发生什么事了?”   莫长空黑着脸,指了指墙角:“他的错。”   陆云真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去,胡绥在墙边跪键盘,面壁思过……他看见师尊醒来,瞬间变回毛茸茸的小狐狸,眨巴眨巴金色的眼睛,抖着耳朵,可怜兮兮道:“师尊,我再也不敢了。”   莫长空见他卖萌求饶,抄起烟灰缸砸过去,狠狠训斥:“变回去,跪好!”   陆云真满脸迷惘……   两个好徒弟,一个站着一个跪着,连吵带骂,总算把事情给他圆圆整整说清楚了。但是,两人背后偷偷达成了合作协议,莫长空答应不升级做爸爸,同意交出玉简,配合调查,胡绥帮他瞒下那些破事,让师尊心无芥蒂地过日子,重新恢复无剑峰当年的快乐时光。   所以,整件事被删了一点点细节,变成胡绥对大师兄有旧怨,打击报复,最终冰释前嫌。然而……两人打架的时候,胡绥爆发求生欲,开启了无数青丘阵法,满山乱丢,什么类型都有,压根儿就没过脑子。   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陆云真就是那条倒霉的鱼。   “我都安排好了,没想到师尊你会不跟他们走,”胡绥觉得特别冤枉,特别委屈,“我们回到酒店,大师兄打不通你的电话,闻着气息找去,发现你倒在路边,昏迷不醒,赶紧背回来了。”   路上还好些,师尊的表情是强忍痛苦,回来放在床上后,他就钻进被子里,裹得紧紧的,似乎更难受了。   莫长空不敢乱碰师尊,就把罪魁祸首狠狠揍了一顿,勒令解除阵法。   胡绥根本搞不清师尊碰了什么阵,也不知道他在阵里经历了什么,只好一个个乱试,试了好几种都不对,然后时间到了,莫名其妙地解开了,他事后追查:“青丘的山林里有很多古老阵法,慑梦、追魂、幻境等等,师尊有看清楚阵法的模样吗?”   陆云真想了想:“我入阵时看到有‘梦’字。”   胡绥分析:“是锦蝶织梦阵?能让你看到记忆最深刻的事情,或者最渴望的梦境,   沉浸在里面。”   陆云真面红耳赤地否决:“肯定不是!”   身为师尊,爱徒如子,绝不会渴望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   胡绥迟疑:“那就是噩梦食心阵?会看到最害怕,最不愿意发生的事情……”   陆云真毫不犹豫:“对!就是这个!”   胡绥好奇地问:“师尊在梦里看到了什么?”   这个梦境不能回想,持续整整好几天,稍微想想内容就想自尽。   陆云真羞愤欲绝,但是为了在徒弟面前的尊严,他强行撑住情绪,表面半点不露,镇定道:“没什么,我梦到有妖魔在吃人,很可怕,拼命挣扎……”   莫长空贴心安慰:“有我在,你不需要害怕。”   陆云真听见他低沉的声音,想起这家伙在梦境里的表现,整个人又不好了。他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哑着嗓子,“淡定”道:“我没有大碍了,只是有些累,还想再休息一会,你们出去。”   两人见他疲惫,没有怀疑,莫长空确认没有大碍后,拎着胡绥的脖子,顺从地离开,不知道去哪里继续收拾和教育了……   陆云真确认他们离开房间,赶紧爬出来,洗澡换衣服,收拾床单和被子。   他泡在浴缸里,越想越惶恐……   莫长空是直男,又老实又孝顺,对师尊信任有加……他居然觊觎人家的身体,还妄想出被孽徒强迫的情节……就好像三观不正的小说一样,最后竟被强迫出感觉了?!   他不是人,是畜生!   单身狗太久了,看见什么人都想处对象,连徒弟都不放过。   稳住!幸好没有被发现糗态,勉强保住了师尊的尊严……好伤心,梦里弯就算了,弯了居然还在下面做受,怎么能忍?师尊怎么也该是个攻?!这种可怕的梦必须永远忘记,烂在心里,否则他就没脸见长空了……   陆云真用冷水擦了把脸,狠狠赌咒发誓了一番,拿出手机许久健康常识,确认有感觉是每个男人都会有的正常生理反应,尽量不去想对莫长空的心思,心里便舒坦了许多。   他还能直!   陆云真对着镜子催眠自己,做心理建设,他花费了不少时间,用顽强的剑修意志力,把这个梦彻底压去心里,再也不想了。   他给龙敬天发了个消息,报平安。   胡绥也给他发了信息,让出去玩。   为了一个梦,总躲着徒弟不像话,会被起疑心的。陆云真“淡定”地走出房间……   酒店的环境变化不大,就是红石山度假村的招牌变成了青丘海风度假村,同样是五星级,隶属于狐族的产业,冬天没有什么客人,胡绥做了几天包场,开了隐蔽结界,大家都很放松地显出原型,休息放假。   “师尊需要的话,可以随时来玩,这里有我的股份,住,”胡绥大方地说,“冬天景色不好,夏天很漂亮,百花盛开,海水清澈,我们可以来游泳和潜水。”   他现在是狐族名义上的老大,狐族的产业基本都归他。那些没本事的小妖或者是妖族血统的人类,愿意遵守规则,就可以在这里混饭吃。   这里是妖族的度假圣地,人类游客也不少。   陆云真高兴地感谢了徒弟的美意,他刚刚也想开了,师兄弟分离万年时光,中间肯定有很多误会和别扭,憋在心里不好,男人解决误会的最好方式就是打一架,打完就快乐了。   虽然被坑了……但坐飞机是真的,五星级酒店是真的,宣武先生的签名书是真的!除了那个古怪害羞的梦,其他都没什么问题!   金玉奴在混乱的时候,察觉真相,想去通报给莫长空,结果被抓住封印了,关在画筒里,情绪有些失控,被弄晕了。   陆云真有点担心:“他的戏怎么办?”   这只画皮对演戏的执念太强……   “没事,《千鬼山》虽然不在这里取景,晚点还是要拍的,我和真正的导演说一声,让他去重新试镜,”胡绥保证好好处理这事,他微笑道,“我会让经纪人给他多找点角色,多试试……”   陆云真放下心来。   胡绥又开始诱惑:“师尊,撸毛吗?”   万年狐狸甩出九条毛茸茸的大尾巴,蓬松柔软,打理得香喷喷,手感一流,最适合躺在师尊的怀里撒娇了。   陆云真受不了诱惑,卷起袖子,就要抄宠物梳毛器。   忽然,空中狂风刮过,莫长空御剑飞来,把他拦腰抱起,驾风而去:“师尊,走,我们去玩。”   胡绥不会飞,气得直跳脚:“大师兄!你不讲武德!” 第67章 御剑飞行   碧空如洗, 万里无云。   陆云真站在长剑上,窝在莫长空的怀里,不知飞了多远, 他在狂风中探出身子来,小心翼翼地低头看去,脚底下是烟波浩渺的大海, 水天一色, 还点缀着两艘近海作业的小渔船。   渔民们喊着号子,在拖网, 网里满满都是大鱼, 每个人都快乐极了。他们把未长成的小鱼拋回海里,感谢大海的馈赠, 机灵的海鸟看准机会俯冲下来,叼走一两条做美食。   真有趣……   陆云真看得津津有味,他踩着薄薄的三尺青锋,如履平地,身在万丈高空,完全感觉不到害怕,很兴奋。   海阔天高,洗涤心灵。   剑修就要心胸坦荡, 梦境里那些乱七八糟,该放下就得放下,没有什么烦恼是御个剑解决不了的!   他不想待在徒弟的怀里,安安稳稳地看风景,想玩更刺激的, 可是……   莫长空看出他的蠢蠢欲动:“师尊想试试吗?”   陆云真委屈:“我不会飞了。”   他被轮回禁锢万年, 先天剑体刚刚苏醒, 纵使被灵石法阵日夜养着,努力修炼,也是刚入玄门的新手菜鸟……各方面都差很远,没办法御剑。   莫长空说:“我帮你。”   陆云真的眼睛亮了起来,满满都是期待。   莫长空伸出手,替他整了整被狂风吹乱的碎发,发现最近没有修剪,变长了些,刘海遮挡视线,便解下自己的发绳,替他简单地在头顶绑了起来。   指尖划过脸颊和耳朵。   陆云真又有点心跳加速,他别过视线,东看看西看看,装出疑惑的样子。   莫长空解释:“你喜欢飙剑。”   “胡说,”陆云真摆摆手,尴尬道,“做人要稳重,这辈子才第一次御剑,安全驾驶,小心为上,怎么可能飙剑?那个……我要怎么御?”   他拼命按捺激动,保持镇定,忍住不在徒弟面前搓手。   忽然,莫长空松开手,消失不见。   陆云真失去结实的“护栏”,独自被放置在高空,差点以为要掉下去,脸都吓白了,惊慌道:“长空?”   “我在这里。”脚底下的黑色长剑隐隐泛出血光,凶煞的剑气溢出,化作数十道暗红色的丝线,轻柔地缠在他的脚上,往体内渗入,“师尊,你放松,让我进去。”   这话让陆云真想到点别的,身体绷紧片刻,然后理解过来,不好意思地尝试放开识海和丹田,让莫长空庞大的剑气轻柔入侵,在所有经脉处建立连接,成为桥梁。   黑剑是莫长空的本体,他放下身段,撤掉所有傲慢,通过御剑术,融为一体,将所有的妖力暂时借予剑修使用。   这种感觉非常好……   陆云真的体内被强大的力量包裹着,就像拥有了整个世界,他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就是识海深处传来剑的气息和声音,让他意识到体内有另一个人,有些害羞。   “长空,还是算了,”他小声说,“哪能御着自家徒弟到处飞,总觉得为师不尊……”   “没关系。”黑剑发出轻轻的嗡鸣声,莫长空在直接在他识海里,温柔道,“幼时,师尊曾带我走遍天下,见识海阔天空;如今,我愿载师尊扶摇直上,重归浩瀚苍穹。”   用温柔种下的因,结出温柔的果。   陆云真被感动得一塌糊涂。   他不能再推辞这样的好意,高高兴兴地在空中飞了起来,最开始还有些生涩,缓慢地转了几圈,后来发现御剑就和骑自行车差不多,学会就刻在身体的记忆里,慢慢唤醒,再加上莫长空的配合和教导,他轻而易举就掌握了御剑的方法。   这事太好玩了!   莫长空熟练地打开隐蔽气息的法阵,避免被凡人发现异状。   陆云真确认没人发现他在超速,越飞越快,越飞越浪,他仗着有莫长空做防护,把安全驾驶抛到脑后,直接冲到万丈高空,再来一个急速坠落,蹦极,过瘾刺激!   客机在云层里路过,庞然大物,霸占天空,他感觉速度被挑衅,立刻追上去,想和驾驶员竞速,你追我赶飞了一大截,忽然想起路怒症是不好的行为,影响空中安全,不好意思地对客舱里的孩子做了个鬼脸,乖乖溜回来了。   虽然是冬日,但今天的阳光好,海面温度不错,他毫不畏惧地俯冲下去,贴着海水飞行,划起两道长长的浪花,吓坏了捕食的海鸟,偶尔有海豚在旁边跃过,发出疑惑的鸣叫声……   他就像个大孩子,做了很多恶作剧,笑得几乎停不下来。   黑剑也不断发出愉悦的嗡鸣声。   他们飞了很远,去了许多地方,绕了个大圈,终于回到青丘附近的城市里。   金乌落下,华灯初上。   陆云真累了,他降落在电视塔的最高处,倚着栏杆,吹着稍稍有些寒冷的风,看着这座美丽的城市。   现在是晚高峰,高架桥上,车水马龙,或顺畅或拥堵,充满了蓬勃的生命力。地铁站里,行人匆匆,奔向四面八方,努力地生活着。   他看了很久很久……   莫长空不知何时变回人身,静静地站在他身边,替他披上了一件厚厚的外套,裹得严严实实。   陆云真拉了拉外套,想起自己保证过不飙剑的话语,脸有些疼:“我以前就这样?”   莫长空轻声道:“嗯。”   师尊特别喜欢带着他们乱飞,速度很快,但是贺锦年很不赞同这种没意义的危险的行为,阿绥是废材,每次都晕剑,吐得昏头转向。   万年时光,千次轮回。   每次陪在身边的,只有他。   陆云真的心越跳越快,觉得飙完剑还缺了点什么,他在身上摸了摸,却怎么也想不到。   “给,”莫长空从芥子空间里拿出几瓶啤酒,掰开瓶盖,递去道,“我在阿绥那里拿的,他也喜欢喝几口,屯了很多,各个国家各个牌子都有。”   “他做明星怎么能喝酒?给粉丝看到,会塌房子脱粉的,”陆云真果断接过啤酒,笑得眼睛都弯起来了,“我们替他分忧解难,保持形象,好好固粉。”   莫长空笑着说:“好。”   陆云真举起玻璃酒瓶,朝他伸过去,轻轻地碰了碰:   “干杯!”   苦涩微甘的酒液,顺着兴奋了一天的喉咙下去,落入胃里,带来畅快的感觉。酒精慢慢挥发,顺着血管毛孔,进入脑子里,带来阵阵微醺。   “长空,谢谢你。”   几瓶酒下去,陆云真感动地拉着宝贝大徒弟,胡言乱语,絮絮叨叨,“我今天好开心,特别开心……我喜欢你在我的身体里,感觉特别   好……”   莫长空见师尊摇摇晃晃,动来动去,怕从电视塔摔下去,算了算酒量,知道差不多醉了,醒来会把事情全忘掉,干脆抱进怀里,随口应:“嗯。”   陆云真觉得自己落入安全的地方,到处都是熟悉的味道,不由蹭了蹭,细若蚊鸣道:“长空,我喜欢你。”   莫长空低声答:“嗯。”   腕间的锁妖链紧了紧,压制住蠢蠢欲动的欲望。这条锁链并非是为了做武器炼制,而是在他无法控制心魔,再次被蛊惑,产生伤害师尊的冲动时,限制自身的行动,不至于再酿成悲剧。   师尊的姿态和话语都好诱人……   定是该死的心魔又出现了。   这种美好的话语是心魔惯用的手段,在幻象里反反复复出现,每天都会说上十几次,先想尽办法诱惑他堕落,骗他欢喜如在云端,再用无情的拒绝和厌恶,把他重新打入深渊,迫使他采取手段挽留,反反复复,直到崩溃。   他已经在炼狱里学会不要分辨真伪,拒绝所有诱惑,只要不相信,就不会被骗了。   “长空,你送了我那么开心的事情,”陆云真拉着他,继续唠叨,“为师也想送你礼物,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只要我能做到,都会努力给你……”   莫长空被这次的心魔撩得有些痒。   师尊现在没有力量,躺在怀里,白皙的手腕因为乱动,被他牢牢抓在掌心,毫不费力就可以摆布。   但是,不可以……   他要的已经不是这些了。   莫长空俯身,看着怀里那温柔的人,小心翼翼地把他的姿势放得更舒服些,轻声道:“我想要师尊……永远快乐……”   每天都开开心心,为些许小事笑个不停,每天都快快乐乐,不把任何痛苦放在眼里。   他很想对师尊做过分的事,可是……他更不想看到师尊受伤的表情了,也不想看到师尊痛苦的模样,曾经失去过,才会明白,这个笑容对他有多么重要,   所以,锁链缠在心间,这次……就算死也不能犯错。   陆云真隐约听见感动的话,爬起来,半眯着眼,满意地看着莫长空的脸,他觉得自家徒弟,怎么看怎么帅,眉角凌厉,眼睛的线条比较深邃,带了些暗红,鼻梁高挺,带了些混血的感觉,就像故事里不败的战神。   可是……那两道毒蛇般的印记很讨厌,盘在左颊,把那么好的东西都弄坏了,战神堕落成恶魔,到处都是黑暗的气息,遮掩所有光华。   他不喜欢……   陆云真伸出手,想给莫长空擦掉脸上的罪印,他拼命地擦,还用自己的衣服沾了酒水擦,可是,印记很顽固,他怎么擦也擦不掉。   他的长空被弄脏了,出问题了。   陆云真又生气又难过。   莫长空安慰:“师尊,没关系的。”   “有关系,”陆云真用力地抓着他的脸,左右端详,认真教育,“你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莫长空自嘲道:“我该是什么样子?”   陆云真把头埋入他怀里,思绪混乱地在记忆碎片里挣扎许久,最后含糊混乱地回答了半句:“你是世上最好的……”   他的声音很轻很轻。   莫长空竖起耳朵,也听不清在说什么,感觉像在说胡话,想把师尊的姿势重新放放好。   陆云真以为他想逃,急了,立刻扑上去,抓回来,狠狠在莫长空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张嘴对着罪印又啃又舔,似乎想把讨厌的东西给咬掉。   莫长空被他弄得满脸口水,有点懵,思考是现代社会的不良风气把师尊带歪了,还是心魔作祟,又变严重了,却见师尊从怀里挣扎着站起来,发表新的师门宣言:   “我一定会好好赎罪,让长空恢复原貌,变得漂漂亮亮。”   “区区一百亿!算不了什么!”   “我们剑修怕什么都不怕困难!”   “师徒齐心!其利断金!”   “……”   莫长空不及多思,赶紧鼓掌。   陆云真觉自己说得可好了,形象高大,特别有师尊的威严!他又乱七八糟说了些东西,然后想御剑回去再找小徒弟也说道说道,临行前,忽然想起重要事情,收回腿:   “酒后驾剑是违法行为,要拘留十五天。”   “长空,我们要找个代驾。”   莫长空顺从地打开手机,找到各个代驾软件,寻觅许久,发现都是汽车代驾,没有会御剑的。师尊死活不肯上剑,他只好把醉鬼背下电视塔,打电话给胡绥,让对方派车过来接。   胡绥早就气坏了。   他黑着脸,开了部越野车过来,把混账王八蛋大师兄和醉得很可爱的师尊给接回去,安置回房。   次日,陆云真醒来,心里满满都是御剑的快乐,不太记得电视塔的丢人后续了,他穿着拖鞋,快乐地去吃自助早餐,看见两个徒弟早就坐在餐厅里,大眼瞪小眼了。   “早,”他叼了块面包,打招呼,“怎么了?我们是今天回去?”   “师尊,”胡绥苦着脸道,“锦年师兄传信息说,他过阵子要来找我们……”   “啥?”陆云真嘴里的面包掉了。 第68章 巨大麻烦   无剑峰的二弟子是何许人?贺锦年的性格品貌如何?容不容易相处?   莫长空和胡绥争先恐后给出了答案。   “锦年是个麻烦鬼, 特别挑剔,就连肉都嫌弃,而且讲究臭规矩, 吃饭不准说话,睡觉不准说话,”莫长空想起那些破事就憋屈,“他很要强, 输不起, 每次仙门比试输了就偷偷哭鼻子,骗着师尊去安慰。”   “他输不起也不准我们输!输了就是不努力,丢无剑峰的人, 必须拿第一名,”胡绥跟着补充, 狠狠在师尊面前上眼药,“我在金灵娘娘那里,每次考核完,都被他拖去训斥, 骂我好吃懒做,没出息。”   “锦年师弟的性格很孤拐,从来不准别人进他房间, 碰他的东西, 脾气很差, 经常莫名其妙就生气了。”   “师尊,你见过动画片里面的教导主任吗?他就长那个模样!凶巴巴, 眼睛细细长长, 丑八怪!像个老古董, 说话做事一板一眼, 就是要规矩!”   “他每天晨昏定省,逼师尊早起,你被请安请得昏昏欲睡,想躲懒,他说了大半个时辰,让你以身作则,当然……他的行为在我们这里叫训斥,师尊那里叫死谏。”   “锦年师兄在旁边,师尊都不敢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了,也不能陪我抓蝴蝶斗蟋蟀,被发现就是玩物丧志。”   “他有严重洁癖……”   两个擅长惹是生非的家伙,趁着无剑峰的道德楷模没出现,先把他往死里黑了一顿,煽风造谣,模糊重点,破坏形象,黑得特别快活。   陆云真听得一愣一愣。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高中时的副校长,相貌严肃,性格古板,每天黑着脸,巡逻查看,但凡学生有丝毫犯错,都要被抓去写检查和训斥。   胡绥总结:“凡间灵气稀薄,资源匮乏,凡人战胜自然,成为此间主宰。仙界立下规矩,除了阎罗殿或四方土地等守护神灵外,其他仙人来凡间,需要打申请,受监管,如无特殊原因,不得影响凡人的生活。申请很繁琐,二师兄是循规蹈矩的人,严格按规矩办事,应该要大半个月后才能来。”   陆云真算了一下时间,刚好是他期末考试结束,松了口气。   胡绥语重心长:“师尊千万考好点,他有强迫症,特别喜欢管我的考核成绩,稍有退步就拖去训斥……”   陆云真惊恐:“他也管我的成绩?!”   胡绥沉重:“天晓得。”   莫长空点头:“不好说。”   陆云真听得早饭都不香了,他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收个那么奇葩的弟子?!可是……仔细想想,也不是全无道理,做师尊的人,总要认真学习,努力刻苦,给弟子们做榜样?这段时间兼职驱邪,没有好好念书,青丘之行,因为胡绥惹是生非,莫长空带他御剑,玩得没空复习……   他不敢再偷懒,吃完早饭就开始背单词,刷题做练习,上飞机都在努力学习。   众人回到无剑峰。   金玉奴从封印里出来,有些恹恹的,但是胡绥重新给了他几个试镜的机会,立刻满血复活,把生命投入疯狂练习和家务中。   胡绥见师尊忙于学业,没空撸毛,终于开始明星营业,把欠下的通告一一完成。   莫长空每天都在看电视,恶补现代常识,最近他在龙敬天的教导下,搞明白朋友圈了,还懂了什么是晒娃晒猫。于是,他每天都在朋友圈里发各种偷拍的陆云真照片,说是晒师尊,让胡绥、金玉奴和龙敬天负责点赞,乐而不疲。陆云真生活充实,很少看朋友圈,竟没发现他的晒师行为……   忙忙碌碌大半个月。   期末考试到了,陆云真平时听课认真,笔记做得特别好,还按老规矩,给兄弟们划出考试重点,帮大家迈入及格线。   但是,越是紧张的事情越容易出问题。   海平大学是重点大学,卧虎藏龙,学霸如云,他的霉运光环发作,有一科考试遇到意外,答题出现纰漏,从小到大都是全级前三名的他,这次才考到第八名,差点没拿到一等奖学金。   他唉声叹气,不知道这个成绩能不能让徒弟满意。   罗小胖最近游戏玩得太作死,被女朋友发现他在里面带了几个好妹妹,一脚踹了,他每天跑去宿舍楼下苦苦道歉,百般求饶,没心学习,考试挂了一科……   他见陆云真烦恼,还以为又遇到什么倒霉事,同病相怜,想安慰……等知道陆云真的烦恼内容后,差点要把这头“畜生”给掐死!赌咒发誓:“爸爸今年不给你发红包了!”   陆云真:“乖孙子,你本来就没给爷爷发过。”   两人互掐一番,终于放松心态,迎来寒假。   同学们互相发祝贺信息,何萌萌也发来十八条热情洋溢的问候,好像是嘚瑟过头,炫耀的嘴脸太“丑恶”,终于把粉丝群的姐妹们惹怒了,想再搞几张胡绥的私房签名照送大家做赔罪。   陆云真看到签名照,忽然想起曾经答应过的事情。他好像说过要送给仇尊的小师妹一张照片……蜜蜂娘娘事件后,他对平头哥印象挺不错的,留了手机号,让仇尊醒来加他好友拿照片,可是,至今都没收到申请。   难道,他留的联系方式出了问题?   陆云真挠挠头,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小事而已,不重要?   ……   一剑门,内院。   仇尊从病床上醒来,报酬都没有拿,也没有和顾主打招呼,恍恍惚惚地出院,恍恍惚惚地回到了门派,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谁叫都不出来。   夏练三伏冬练三九,闻鸡起舞,废寝忘食……他倾尽全力练剑,希望能成为祖师爷那样的剑修。   每个人都说他很好……可是,他的剑却被根本不用剑的少年用轻描淡写的一招就拦住了。   骄傲粉碎,道心崩溃。   他无法面对手中的剑,无法面对剑修的身份,躲在黑暗的角落里里,一蹶不振,偷偷哭了很多场。   仇尊是年轻弟子里的佼佼者,大家都很担心他的状态,神算门的小师妹也发来安慰信息,但没有办法。   他不肯见人,也不肯说话。   最后,闭关的师父被惊动了。   仇尊的师父叫俞不辞,是一剑门的长老,五十多岁,特别宝贝这个关门弟子。听说弟子出事,关都不想闭了,急急忙忙过来查看情况。   他听完别人七嘴八舌的述说,一脚踹飞仇尊的房门,愤怒地冲进去,勒令眼眶发红的没出息家伙把事情完完整整地交代出来。   仇尊不敢在师长面前刚,老老实实地招了,还把当时用的招式简单演练了一次,模仿得不像,但能看出几分意思:“这招我见师父用过,你说似易实难,等我资历深了才能学剑诀。按理他不可能会,但太像了,而且……”   “你这傻子啊,被骗了!”俞不辞看得火冒三丈,用剑柄狠狠敲笨徒弟的脑袋,“他破你的光华剑诀的招式,就是我们师门残卷里的剑招!恰好能克制你的快剑,稍微会几分就够了……那家伙是怎么搞到剑诀的?他不止是骗子,还是小偷!”   仇尊被敲懵了:“是,是这样吗?”   他感觉陆云真不像这种人。   “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还是阅历太少了,”俞不辞在屋子里踱步转了几圈,越想越愤怒,他咬牙切齿道,“太卑鄙了!我要去找那个偷祖师爷剑招,冒充无剑峰门主,想踩着一剑门出名的无耻败类!让他付出惨痛的代价!”   一剑门的长老很有行动力。   他找关系,通过学校档案,迅速查出陆云真的家庭地址,买了机票,托运宝剑,雄赳赳气昂昂地向海平市长明区丹梅街道甜枣巷子算账去了。   ……   越港区中心,四合院里。   陆云真正在面临巨大的麻烦。   昨天晚上,胡绥打来视频电话,说贺锦年快到了,那挑剔鬼似乎心情不好,不知道想找谁的茬。   陆云真听他说得可怕,再次心慌。   他含蓄婉转地试探:“你是怎么被锦年教训的?”   胡绥在片场,他给师尊表演了贺锦年训斥人的样子:“你是腿脚残疾,不是脑子残疾,符术考核也用不着打架,居然只考第三名,真是丢尽了无剑峰的脸。”   影帝的演技精湛,把师兄的失望和鄙视的神态演绎得入木三分,语气不缓不重,恰到好处,说得人抬不起头来。   莫长空路过看见,说他演得像。   陆云真目瞪口呆。   胡绥考第三名是脑子残疾,师尊考第八名是什么残疾?   他这辈子都没被人训斥过重话,更别提是被自家弟子训……太丢人了,场面想想就窒息。   陆云真假装淡定地笑了几声,挂掉电话,立刻把成绩单给藏起来了。   他决定好好招呼贺锦年,该怂就怂,该认错就认错,争取把人伺候舒坦,忘了这些破事,把目光放在现代社会的美好生活,冰淇淋、汉堡炸鸡、可乐奶茶、游乐场、电视剧、旅游景点什么上面。   贺锦年有些洁癖……   陆云真深思熟虑,决定招待的第一件事是做大扫除,把所有的死角都清理干净。   金玉奴请假,去试镜了。他拉着莫长空一起干活,先打扫公共区域,然后收拾自己房间,再收拾大家的房间,   师尊的房间对外开放,胡绥经常过来爬床撒娇,到处都是狐狸毛,莫长空也时不时来转悠两圈,但是,他很少去弟子们的房间。   莫长空的房间里东西很少,却多了一台高像素的照片打印机,看着挺贵重,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陆云真研究了一会打印机,回过头,惊恐地发现莫长空的床铺旁的墙壁和天花板上贴满他的照片,大部分都是偷拍的,特别有犯罪现场的感觉。 第69章 登门拜访   照片绝大部分是偷拍!各种表情, 各种姿态都有,其中有张沐浴出来,笑得特别灿烂的……还被放大,放在枕头边, 角都磨毛了。   这是什么鬼?!   陆云真赶紧把在厨房切肉的莫长空叫过来, 焦急询问:“为什么你要贴我的照片?”   莫长空茫然:“不可以吗?”   他查过相关法律, 偷拍自家师尊的照片放在房间里, 绝对不违法!以前住丹梅巷子里的时候,他看到很多人家也有挂照片, 尤其是孙子孙女的, 足足挂了一面墙。   但是, 这台照片打印机是他看完广告, 偷偷勒索胡绥买的, 还有大堆照片纸,市面上家用款最高配置,非常贵, 这种行为不妥, 而且奢靡浪费……   莫长空有点心虚,偷偷看了眼师尊, 觉得对方神色不恙, 悄悄挪开视线,想了想, 低声道:“师尊, 我错了……”   这声认错, 陆云真魂都快飞了。他在网上看见过这种情况, 都是心理有问题的……而且这类问题大部分都是对照片里的人物有意思, 属于追踪狂或者偏激什么的。   更可怕的是, 那天的怪梦给他留了些后遗症,又陆陆续续梦到过几次,让他亲身体验什么叫天赋秉异。   体验就算了,梦里的莫长空还特别残忍,倒不是暴力,就是喜欢逼他做羞耻的事情,说羞耻的话,比如真实回答身体为什么会对男人有反应,主动邀请再次体验什么的,拒绝和撒谎会被狠狠“处罚”,他每次都被罚得羞愤欲死,脸红得发烫,挣扎抗拒,最终还是得面对现实,几乎带着哭腔承认自己是有感觉的,逼到极限,才会被放过……   不能想,多想一下就要自尽。   都是梦,都是梦,都是梦……   梦里的莫长空和眼前的完全不一样。   他的外表看起来又酷又帅,气质有些危险,其实性格很简单,大部分的喜怒都在脸上,绝不是会“欺师灭祖”的家伙……   陆云真深呼吸,稳定情绪,思考现状。   现代社会,大家对成年人的师生恋或取向问题,都保持宽容的态度,新闻里什么奇奇怪怪的感情都有。他都做那样的梦了,好像也不是很排斥和男人交往,就是受不了自己在下面,被弄到失控的感觉。   如果……莫长空暗恋他,暗恋到出现病态行为了,他也没有对象,不是不可以凑合……这不是为师不尊?   金玉奴教过,山不转路转。大家都是男人,他害怕做受被弄出的失控感觉,可以做攻啊!对,交往必须有前提条件,师尊肯定得是攻!   唉,这事真是太不好意思了……   他该怎么暗示莫长空呢?   陆云真心里百转千回,愁眉不展,还很害羞,耳朵都滚烫了,幸好最近没理发,藏在有点长的头发下面,没被看见。   他想了很久,磕磕绊绊道:“你先把照片都收了,贴得到处都是,被人看见不好,容易误会。”   莫长空迷惘:“误会什么?”   他的态度很坦荡,完全不像偏执暗恋者的模样,但是贴满天花板的照片,放在床边经常看的出浴照,又处处透着可疑。   陆云真被噎得没法回答。   “照片的问题吗?”莫长空总算明白了师尊的纠结点,他解释道,“大家都喜欢师尊的照片,阿绥和锦年那里也有,还随身带。”   陆云真吓得腿都软了,瘫倒在椅子上:“都……都这样?”   每个徒弟的房间里都贴满他的照片?!这是无剑峰的传统习俗吗?   莫长空点点头:“对。”   胡绥挑了张笑容最灿烂的照片放在钱包里,说是幸运护身符,还寄了几张严肃正经的师尊照片给贺锦年,让他裱起来,取代用来每天拜祭的师尊画像,那画虽然是仙界最好的画师画的,终究是靠想象,没有师尊的气质……贺锦年却当宝贝一样带在身边,每天早晚上香,照片寄去,他立刻换了拜祭图。   这些话他见师尊受了打击,没敢说……   陆云真已呆若木鸡,他失忆了,什么都不知道,死后才能去阎罗殿那里解开记忆封印,搞清楚……   莫长空再次解释:“别担心,我不会对师尊做坏事的。”   曾经肆意掠夺,不懂尊重,放纵心魔,现在他克制得很好了,哪怕师尊出浴,没穿上衣在面前晃悠,笑容诱惑,欠……得不得了。他都能当成心魔幻觉,忍住不碰,顶多偷拍张照片收起来,看着解解馋……   没有实际伤害的念头,锁链都不触发,特别克制,他很满意自己最近的表现,进步很大,可惜没法说出来让师尊表扬。   “这个,在妖魔的世界里……是正常的?”陆云真指了指照片,不敢置信地问,“你们都收集这玩意?”   “对。”莫长空点点头,很多妖魔都有收集癖,胡绥也有收集房子。听说有个凤凰变的上古神君,喜欢收集漂亮的石头,兴趣更怪异。   陆云真发现猜错了对方的意思,很尴尬,尝试挽尊:“对,长空只是收集照片,没有跟踪什么……”   网上说,偏执的病态爱慕者,会伴随着难以控制的跟踪或者限制对方行动的行为,莫长空从来不做这些事,不管师尊去哪里,干什么都可以,让他保护就保护,让他看家就看家,让他买鸡蛋就买鸡蛋,非常自由……   “我为什么要跟踪?”莫长空疑惑地开口问,“师尊身上有我的烙印气息,整个海平市内,我都知道你在哪里,出了范围或者出了事情,神行缩地,瞬间就能赶到身边。”   陆云真浑身都僵了,他还是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   莫长空终于看出了他的不安,意识到人类的思维方式可能和他不同,心意有可能被发现,尝试挽救:“我不喜欢男人。”   陆云真僵硬点头:“哦……”   “炼狱里,师尊曾死在我怀里,我很难控制分离的情绪。”莫长空想起当时的场景就焦躁,手里什么都留不住的感觉,太可怕了。他恨不得把师尊栓在身边,日日夜夜守着,但这样的行为不好,会吓到师尊,所以用照片代替,而且烙印的存在,虽然很不妥,但掌控行踪会让他安心。   他本来打算解开烙印,再打个追踪印进去的。后来,胡绥只是修改气息,烙印依旧存在,会让他更舒心。   莫长空难过道:“师尊,我害怕失去你……”   陆云真瞬间心软,他换位思考了一下,徒弟孤独地坐了那么久牢,想念师尊,又不懂人类思维,拍点照片放在身边怀念,打个烙印掌控行踪,过度保护,有错吗?   当然没有错!   错的是胡思乱想,居心不良,总是做可耻的怪梦,还怀疑对方病态,会觊觎自己身体的坏师尊!   他的怀疑让莫长空难过了!   师尊错   了……   “没关系,你想拍就拍,拍太丑的删掉就好。”陆云真是知错就改的好师尊,他伸手把低头不语的莫长空抱入怀里,揉揉脑袋,柔声细语地安慰,“为师以后都在你身边,不会离开,别害怕。”   他居家穿的都是旧衣服,领口特别宽松。   莫长空顺从地埋在师尊的颈间,嗅着带淡淡沐浴露的清香,味道勾魂,他舔了舔干涸的唇,悄悄地伸出手,想抓住朝思暮想的腰……然后在腕间的疼痛里,再次克制住内心的魔鬼,改成了轻搂,很快就就松开了,循规蹈矩,没有越雷池半步。   陆云真狠狠揉了两把徒弟的头发,吩咐他把收集的照片摘下来,放在盒子里丢芥子空间里藏好,想看的时候再拿出来。   “好,”莫长空顺从道,“我可以用师尊的照片铺床吗?或者印成床单……”   陆云真再次僵硬:“不行!”   人类除了法律外,还有很多破规矩,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特别奇怪。   莫长空有些遗憾,但听话。   陆云真帮他收拾照片,忽然碰到莫长空的手机屏幕,莫长空长年练剑,满手都是茧子,指纹验证有难度,又懒得输密码,所以没设置开机锁。   手机直接亮了……里面似乎是个小说,为爱发电的论坛,连载那种。   陆云真看了眼标题,好像叫《一日为师》,作者叫年下肉香,随便扫了眼开头几行内容,好像是师尊在闭关,突然蛊毒发作,走火入魔,弟子孝顺地去请安,发现状况。   他心里美滋滋的,自家徒弟可好了,什么时候都在研究怎么孝顺师尊,有空他也去把这书找出来看看,好好研究一下人家师尊怎么做,不能耽误了徒弟的孝心……   两人努力整理完房间。   胡绥发来了噩耗:“师尊,锦年师兄好像快到了!”   陆云真慌乱,他赶紧让莫长空把刚刚清理出来的垃圾拿去倒了,再去乡下菜场买点新鲜的蔬菜和水果——贺锦年爱吃素,不吃肉。   家里买菜现在都是莫长空去,他有黑/道老大的气质,冷着脸盯着人的时候,很有压迫感,黑心小贩都不敢缺斤短两,弄虚作假。   陆云真留在四合院里,他心里没底,决定再把院子好好打扫一次,免得贺锦年进门洁癖发作,看什么都不顺眼。   忽然,门铃响了。   金玉奴有钥匙,莫长空和胡绥从来不走门,都是翻/墙跳进来的。   陆云真丢下扫帚跑过去,偷偷从猫眼里往外看……   门外站着个中年剑修,身穿道袍,腰佩宝剑,盘着个道髻,容貌平平,单眼皮,小眼睛,粗眉毛,薄嘴唇,满脸刻薄……怒气冲冲,杀气腾腾,活像要讨债似的。   完了完了……   这可是“死谏”的架势啊。   ……   云端,缓缓飞来两只华丽的仙鸟,拉着一架珍珠垂帘,仙宝镶嵌的銮驾,停在摩天大楼顶上。   珠帘内,穿着明黄色锦衣的男人,头发全部束起,整整齐齐,连一根发丝都没有乱,带着八宝琉璃冠,腰间垂着蟠龙白玉佩,容貌不凡,举手投足里皆是贵气。   旁边飘着袅袅青烟的黄金香案上,琉璃相框里供着少年的照片,少年低头凝视,紧锁眉头,眼里全是民生疾苦,内心充满挣扎,艰难抉择。   旅途颠簸,照片向左歪了百分之一。   男人摆正照片,重新供了三支香。   他垂着狭长的丹凤眼,认认真真地研究着一部手机,用手写输入法,端正书写,缓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发送信息:   “阿绥,我已到凡间。”   “师尊和大师兄的情况如何?”   “你有在师尊面前说我坏话吗?”   “……” 第70章 打架斗殴   胡绥久久没有回复短信。   锦衣男人很认真地查阅手机说明书, 检查网络配置,确认操作无误,信息已发送出去。他沉吟片刻, 缓缓起身, 走下仙銮, 站在高楼顶端, 俯瞰城市,然后朝空中放出一只金色的传音鸟。   上次踏足人间, 还是两百年前。   他记得这里是一个小渔村,百来户人家,周围全是葱茏的小山,里面还有豺狼虎豹横行,如今脚下是纵横交错的立交桥和公路, 穿梭着无数钢铁制造的汽车,高楼林立,看不到城市的边际。   胡绥的屋子都设有阵法, 防止妖族气息泄露, 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师尊迁居后,大师兄又给屋子设置了好几层防护法阵, 彻底屏蔽天机窥探。   繁华都市, 茫茫人海,他掐指了好几次, 都算不出房屋位置。   罢了, 剑修本就不擅卦象。   他耐心地等待鸟儿的回音。   ……   陆云真的手机又响了两声,他低头看去, 发现是胡绥发来的连环消息。   小狐狸:“啊啊啊啊, 二师兄到了!”   小狐狸:“师尊, 我有两个通告要开始了,工作特别忙,马上就去国外,你和大师兄好好接待他,不用想念我了!”   他的字里行间都透着求生欲,还发了五六个狐狸逃跑和狐狸装死的表情包,表露坚决不肯见二师兄的决心。   陆云真再次确认门外男人腰间的佩剑和恨铁不成钢的眼神,绝望极了,这个时间点上门,还带着剑的修士,除了“挑剔”“苛刻”“好强”的二徒弟还能是谁?   师尊不能慌!   他要想办法苟过去!   陆云真沉住气,缓缓打开门,尽可能笑得温柔又灿烂,带着最后的希望问:“这里是无剑峰,你是?”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   俞不辞找错地址,跑到火灾后的旧居,但也顺势和老邻居们调查了一番陆云真的品行,结果得到所有人好评,都表示是看着这孩子长大的,年年拿三好学生,尊老爱幼,遵纪守法,乐于助人,脾气温和,还经常帮独居老人修手机,处理不懂的问题……他还有个见义勇为去世的爷爷。   有问题的是,最近他身边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男人,脸上有刺青,眼神冷漠,性格孤僻,浑身都是危险气息,管陆云真叫什么“师尊”?说是搞摇滚的,但从来没见碰过音乐。后来,又住进一个浑身风尘气的美人,经常在夜里出没,眼睛里带着勾魂的小钩子,看着就像妖精。   陆家就一房一厅,他们怎么住的?后来好像发了大财?火灾时直接赔钱,搬走了,听说租了价值过亿的豪宅?   这事怎么看都不对劲……   邻居们都很担心,怕涉世未深的孩子被坏人骗了,陆家也没长辈,出事没人管。他们确认俞不辞是德高望重的大师,便拜托去看看陆云真是什么情况,如果被拐骗,就把他喝醒,救回正道上来。   俞不辞被邻居们的热情打动,答应了。   他看见开门的少年,愣了愣,这孩子长得挺不错,清秀干净,打扮简朴,而且亲和力特别高,笑起来又乖又甜,确实是讨长辈欢心的那种,他也喜欢……但看了眼门口挂着的“无剑峰”牌子,心情再次不虞,他横眉竖眼地嘲讽:“呵,你就是‘师尊’?”   “对,外头冷,进来坐,”陆云真听见称呼,立刻确认来人,他露出最灿烂的笑容,放下手中的扫帚,殷勤地把来人迎进屋子里,忙忙碌碌地讨好道,“路途远吗?累吗?我给你泡壶热茶,吃些点心。”   俞不辞也算有本事的人,见多识广,经常被富商名人们招呼,可是成人之间的交际,再热情也透着几分虚伪。如今,他看得出这少年态度真诚,言行热情,还带着几分暖心,怒气不由又少了几分。   屋子里,灵气充沛,处处都是灵石阵。   一剑门是最古老的门派之一,曾得祖师爷厚赐,宝库的收藏和资源远胜别的门派,倒也不至于小家子气,看到些灵石就大惊小怪。   毕竟,玄门也有很多奇遇事例,比如百年前有个女修,无意中找到了上古秘境里残存的灵石矿脉,她建立的碧玉楼,已是华夏最富有的门派。还有遇到苏醒的大妖,出卖身体和灵魂,得到神奇宝物的案例。   此处除了有至纯的灵气,也有浓厚的妖气,绝不简单。   不知道这少年的情况是哪一种……   俞不辞强忍震惊,品了口灵茶,感觉口味绝佳,灵气充沛。这样的好茶在玄门也不多了,仅存的灵茶母树在归鹿院,视若珍宝,每十年都开一次品茶宴,邀请玄门高手,谈经论道,他有幸参加过两次,很不错。   陆云真战战栗栗地问:“这茶还行吗?”   二徒弟出身皇族,来自仙界,什么好吃好喝没见过?莫长空说他嘴巴特别刁,泡茶只用雨水或者露水,里面稍微掺点别的都分得出,而且会生气。   现代的污染重,雨水用不了,他特意买了一大桶纯净水,希望能蒙混过去。   “不错,有心了,”俞不辞“淡定”地喝着茶,语重心长地问,“修行贵在专注,用功,我去查了你的事情,感觉不该是这样糟糕的,想请你解释一下丢人现眼的原因……”   来了来了,这是要问成绩了!   陆云真的眼睛都直了,他迅速打断,焦虑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以前不是这样的,就是……遇到小偷,耽误了。”   他撸狐狸入迷,没有提前出门,路上遇到抓小偷,帮忙报警,考试迟到了,有一道大题漏了回答,才没考好的……   “小偷?这是你学坏的理由吗?”俞不辞重重地放下茶杯,忽然发现周围灵石法阵的布阵方法很眼熟,他迅速起身,走过去查看,发现这是无剑峰独有的布阵手法,而且是内院的不传之秘!他惊呆了,“这是怎么来的?”   小偷不但偷了一剑门的剑招,还偷了阵法!这满屋子的宝贝也是偷的?看看这些强烈的妖气,那个脸上有刺青的男人该不会是传说中擅长偷盗的窃宝鼠?   陆云真还在弱弱地挽尊:“你别失望,我下次会努力了……”   “解释一下!”俞不辞指着灵石法阵,怒问,“这些是怎么来的?!”   “啊?”陆云真不明所以,赶紧解释,“是长空做的,说是他以前设计的小玩意,可供凡人使用,增加灵气,强身健体,效果挺好。”   这是给贺锦年的专用版本,用了很多年,怎么他一脸震惊的样子?   陆云真终于发现不太对劲了。   “胡说八道,不知廉耻,”俞不辞气得脸都红了,大声指责,“这些阵法明明是一剑门的,怎么会成……成了你家的!还有除蜂妖时用的破剑式,也是一剑门的不传之秘,你不但用了,还欺骗不懂事的剑修,坏他道心!”   陆云真震惊,失声道:“什么?等等!你不是我的二弟子?!一剑门……你,你是仇大师的师长?!”   俞不辞也被他的“厚颜无耻”震惊了:“谁是你的二弟子!你扮演师尊扮上瘾了吗?撒谎也不看看年龄,对着五十多岁的人,睁眼说瞎话,亏你说得出口!”   陆云真有点委屈,他也觉得自家二徒弟不该那么老相,可是相隔万年,他也不知道徒弟是什么时候飞升的,更不知道飞升时的模样,变成老头也有可能啊。   事至如此,他也知道对方是真的来找茬的了,再次询问:“你到底是谁?”   俞不辞也是气糊涂了,平时出门他都带着仇尊,由弟子介绍身份,如今弟子的道心受损,蹲在家里疗伤,他光想着找茬,竟漏了自我介绍的流程,赶紧补上:“一剑门,俞不辞。”   陆云真郁闷,小声嘀咕:“你不是无剑峰的人,叫我师尊干什么?”   “这不是嘲讽吗?!你是傻子吗?听不懂人话,顺杆子往上爬?”俞不辞冷静下来,忽然发现他话里含义,越想越生气,“你竟敢妄称无剑峰的师尊?”   这可是他们祖师爷的师尊,摆在祠堂里,容貌威严,气度不凡,掌门每天带着大家恭恭敬敬地上香的。据说前两天祖师爷还传下神谕,说晚点要更换拜祭新画像。   陆云真也不高兴了:“我就是无剑峰的师尊,也没有偷盗什么剑招,我就随手挥了一下剑鞘,不知怎么破的剑招,阵法是我大徒弟设计的,他性情高傲,决不会行卑劣之事!”   口舌官司,各持异议,多说无谓。   剑修的解决方法很简单。   “无剑峰是剑修门派,你既敢自称剑修师尊,”俞不辞冷然拔出长剑,傲慢道,“亮剑。”   陆云真有些迟疑,剑属于管制武器,他遵纪守法,不敢玩真货。剑修的记忆也被封印,这些日子里,他呆在羞耻的怪梦里,每次有感觉都要挣扎,也断断续续想起一点招式碎片,但不知道管不管用。   法律社会,私下持械斗殴是违法的。   公安局门口都贴着宣传词:打赢进监狱,打输进医院。   两个地方,他都不太想进……   陆云真试图让平头哥的师长消气,年纪大了应该讲道理,不要乱怼人,和平谈判,寻找事情的真相。   “垃圾!怕死就别做骗子!”俞不辞以为他怂了,直接去门口摘下无剑峰的破牌子,狠狠丢在地上,鄙视道,“无剑峰?你也配?!”   陆云真愣住了,这些日子,他亲眼看见两个徒弟有多重视这块门牌,早上,莫长空买菜前会去看看,擦干净,晚上,胡绥睡觉前也去看看,擦干净。   古老的旧门牌,擦得一尘不染,闪闪发亮,如今被摔进尘埃里,弄得脏兮兮,徒弟看见会伤心的……   陆云真赶紧弯下腰,捡起门牌,心疼地拍拍沾染的尘埃,用衣摆擦干净,重新挂好。   他转身,看了眼来势汹汹的敌人,彻底敛了笑意,收起温柔,冷冷道:“你要战,那便战。”   少年的修为平平,尚不如一剑门的外门弟子,可是俞不辞却感到莫名的恐怖,就好像当年在追踪双首魔心怪时,判断错误,走进危险的境地,几乎身陨。   这种感觉太可笑了……   俞不辞不敢再掉以轻心,他拔出长剑,按照剑修的决斗规矩,做了个起手礼。行完礼后,他才发现心慌失误,这是剑修晚辈请长辈指教的礼节。   陆云真见对手的礼仪恭敬,怒气稍减,他去屋子里寻觅一圈,找出根铁做的拔火棍,是胡绥烤红薯用的,挥舞两下,分量和长度凑合能当剑使。 第71章 召唤阵法   俞不辞看见他的“武器”, 不悦地皱了皱眉头,但是玄门斗法,不能应对方的武器看着奇怪, 便有轻敌之意。   陆云真确认铁棍趁手, 示意开始。   寒风吹过,银杏树落下最后几片残叶。   俞不辞猛然出剑,他自负神力, 修的是重剑,《惊涛剑诀》已至化臻, 汹涌剑招绵绵不绝,穿过落叶,如滔天巨浪,直接卷向眼前的少年, 就像怒海要吞没孤零零的浮舟。   陆云真看着凶猛剑招袭来, 心里不但不害怕, 还快乐极了,他喜欢这种剑招交互的危险刺激,想把这片可怕的巨浪彻底攥入掌心。   太有趣了!   他忍不住露出笑容, 尝试横棍挡海, 可惜他这辈子的实战经验不足,按照本能记忆, 无法估计两人的力量差距,烧火棍也无法和千锤百炼的利剑相媲美。   巨浪抽来的力道实在太猛,太狠, 铁棍无法全部卸掉攻势, 直接被斩断, 剑势余波从右手小臂旁边擦过, 居家的卫衣袖子被撕开,割出一道小小的血口。   血珠子涌了出来,带着腥甜的气息。   俞不辞震惊地停下了攻势,他出剑并没有留情,虽然没有奔着要害,但也没有留情,想把这骗人的混蛋重伤,送进医院好好反省。   可是,剑被拦下,偏离了方向……   “没事,”陆云真舔了舔伤口的血,战意更强,更兴奋了,他喜欢这样的战斗,“我们继续打。”   削断的铁棍尖端更加锋利,他大概明白了对方的力量,满意地挽了个剑花,直接刺出,避开重锋。   浮舟在巨浪里起起伏伏,险象环生,每次即将翻倒,总是在千钧一发的时候避开,铁棍施展的剑招,起初还有些生涩,后来越发流畅,许多都在一剑门的剑谱里见过,却又似是非是,似乎是把招式里劈砍的部分,按照武器的特征,改成了点刺。   俞不辞额上的冷汗越来越多,越来越惊恐,终于,他的剑招出现了失误,粗鄙的铁棍穿过名动天下的宝剑,深深刺入了他的肩膀。   不知是心软还是力量不足。   铁棍没有刺透骨肉,点到即止……   俞不辞失去了战意,他已明白了自家徒弟的道心是怎样被摧毁的,如今他的道心也摇摇欲坠,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手里的剑。   陆云真见对方不想打了,遗憾地收回武器,训斥道:“好好记住,我这里就是无剑峰,不是招摇撞骗的地方,以后说话注意点!”   他现在气消得差不多了,态度和缓下来。   俞不辞还在发呆,也不给伤口止血。   陆云真看了看自己的武器,发现上面有不少污迹和锈痕,叮嘱:“你记得去医院打个破伤风,别感染了。”   俞不辞第一次在决战后听到这种话,脸皮直哆嗦,不知道对方是在嘲讽还是关心。   “衣服都破了,这件才买不久,就要打补丁了,”陆云真有些心疼,他小声抱怨,“一剑门到底是怎么搞的,小的爱怼人,老的也爱怼人,真想知道你们的老大是谁,教成这样,太不像话了……”   他想让这家伙滚蛋,收拾院子,重新等待自家的宝贝二徒弟,久别重逢,师尊得好好宠徒,给大家做好吃的。   忽然,院子里煞气翻滚,莫长空提着两大袋蔬菜和水果,出现在屋顶。二师弟要来,师尊让他去乡下买菜,跑远了些……感觉到门口的阵法动了,有人进来。   对方是个凡人,实力不强。   他也感觉到是师尊满怀善意,主动开门把人迎进来的,算算时间,还以为是来抄水表的老头,没想到那卑鄙的凡人竟对师尊发起攻击。   所以,他赶回来慢了半步。   师尊的手臂受伤了,流血了……伤势可推演出战斗过程,敌人下手毫不留情,差点就削筋断骨了。   此人找死!   莫长空越想越怒,浑身战意全部被激发,双眼变得血红,再也顾不得什么道德规则,腕间锁链疯狂作响,黑剑从体内伸出,要把这不知死活的家伙撕成碎片。   疯狂的大妖露出了狰狞的杀意。   俞不辞在杀意面前,就像被猛兽盯上的兔子,毫无还手之力,他从来没见过那么恐怖的妖魔,怒火如熔浆,仿佛转瞬之间就要把海平市夷为平地,这绝不是该存在人世间的怪物。   剑修不能逃,不能怂……   他在强大的压力里微微颤抖,几乎被掀翻在地,可是依旧挺直了腰杆,苦苦寻找杀死妖魔,避免灾祸的方法。   陆云真左看看,右看看,不知道出什么事了,感觉很危险,赶紧制止:“长空,冷静!”   莫长空闻言,煞气一滞,他沉默地从屋顶上跳下来,把手里的蔬菜和水果放置在安全的地方,还检查了一下里面的草莓有没有被弄坏——这玩意很娇嫩,是师尊点名要买的,说是应季,好看,好吃,适合招待人。   俞不辞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他割开手腕,用鲜血代替朱砂,悄悄在地上隐蔽处画出一剑门的请神大阵,然后拿出一块古朴的青色玉牌,放在阵眼处。   此妖不知从何而来,潜伏在此,身上血孽滔天,恶贯满盈,绝非善类,定会给华夏玄门带来覆顶之灾。   他决意燃烧魂魄和生命,动用古老的信物,沟通仙凡二界,请祖师爷降世,斩妖除魔,庇护苍生,救世济民。   莫长空看了眼阵法,感觉有些眼熟。   “别冲动,”陆云真自觉没做过亏心事,事情不大,就是有些误会,可以挽救,他劝导杀气腾腾的徒弟,“对方是个凡人,你不能随便杀人,这是违法犯罪的行为,我们有话好好说。”   按照法律法规,虽然是对方先上门找茬,但前期他动手,还能算正当防卫。如今对方已经受伤,失了战意,再打下去就构成防卫过当,如果报警起诉,要判刑的!   莫长空是妖魔,好不容易出狱,受各方监管,杀人的后果会更严重。   他是特别遵纪守法的人,目前还不确定法律管不管修士决斗,最好先问问悟明大师,搞清楚再打架,绝对不能让大徒弟再犯法……   “你深呼吸,告诉自己,全部都是傻子。”陆云真唠唠叨叨地教导情绪管理的方法,好不容易把莫长空的暴躁杀意安抚下来,避免无剑峰变成凶案现场,警察上门,师徒俩进局子。   俞不辞趁机启动法阵,灵魂被燃烧,他的口里吐出大堆鲜血,冷笑道:“我要与你们同归于尽!”   “什么?”陆云真刚松了口气,听见这句话,惊恐地回过头,差点把脖子都扭了,他终于看到藏在角落的血阵,失声叫道,“你这老头不讲道理啊!版权争议,打架输了而已,至于要用命来怼吗?”   鲜血画成的阵法隐隐发出金色光芒。   “多大的仇啊?我到底招惹一   剑门什么了?这点小事,我让你还不成吗?!”陆云真看着生命献祭的阵法,急得都跳脚了,“好好的房子变凶宅,院子都弄脏了,我二徒弟待会还要来……你行行好,别死在这里啊!有话好好说,我不想处理尸体!”   这个阵法好像是要把平头哥的祖宗给请过来?小辈都那么能怼,祖宗岂不是更能怼?   他是捅了平头哥的窝?!   陆云真欲哭无泪,他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捅的……   莫长空迟疑:“还是弄死他?”   陆云真倔强挣扎:“要不,我们先逃?”   “逃去公海,”莫长空点点头,赞同道,“我看电视里有说,公海杀人,可以直接喂鱼,毁尸灭迹,不容易被发现。”   陆云真拒绝:“也是犯法。”   莫长空劝说:“他是坏人。”   “不应该啊,他的徒弟人那么好,”陆云真很纠结,仇尊虽然脾气不好,但很有正义感,给他留下了不错的印象,“我还以为一剑门是有规矩的地方,居然那么混账?”   莫长空想了想:“我先把他打晕,丢出去,免得阵法生效,来个不能吃的大家伙。”   他看出这个阵法是沟通仙界的了,想请某位仙君降世,这位仙君大概率不是妖族,没有内丹吃,打起来没什么好处。   陆云真觉得他说得对。   总不能眼睁睁看人家搬救兵?   ……   莫长空捏了捏拳头,趁着阵法还没完全生效,走过去要直接揍人。   俞不辞几乎绝望,请神阵法尚未完全成型,仙凡两界距离遥远,破碎虚空需要时间……他咬咬牙,重新站起身,拿起重剑,决心不惜一切代价,拖延时间。   重剑刚刚抬起。   莫长空一把抓住剑身,直接在厚厚的玄铁上,捏出几个指印,没有直接折断,是因为师尊从小教导的习惯,剑修要爱护剑,若非战斗,不能随便伤害任何剑。   俞不辞拼命地抽,怎么也抽不出。   莫长空重重一拳过去。   俞不辞动用全身的灵力抵御,仍断了两很肋骨,剧痛袭心,他弯下腰,又吐出两口血,依旧死死撑着身子,坚决不退半步。   “有点骨气。”莫长空总算有点欣赏这个人类了,他提起拳头,准备把人敲晕,然后拿走证件和手机,用点灵药吊着命,找胡绥催眠洗脑,丢去什么地方把他关上几个月再回来。   北极不知道行不行?   俞不辞拼命挣扎,忽然感觉被阵法源源不断吸收的灵力一松,祖师爷似乎就在人间巡查,距离很近,听见了他的请求,不需要破碎虚空,代价大减。   华夏有救了……   他惊喜交加,几乎流下泪来。   莫长空发现阵法出现异变,赶紧出手,想要打断。俞不辞扑上去,死死抱着他的手臂,死也不肯让开半步。   师尊不想杀人,嫌事后处理麻烦。   莫长空决定把这家伙的手指全部掰断。   阵法中浮现出金色的人影,伸出修长的手指,拦住了他粗暴的举动。   金影渐渐凝聚成华贵的男人,锦袍绣着飞龙,腰间佩着长剑,飞眉入鬓,凤目含威,气宇非凡,他缓缓踏出阵法,环顾四周,看了看情况,颇有疑惑。   俞不辞老泪纵横,他缓缓跪下,行礼道:“弟子俞不辞,拜见祖师爷,望斩除妖邪,匡扶正义。”   他家祖师爷果然是厉害的人物,抬头瞪了眼穷凶极恶的大妖,表情露出几分不悦,光凭气势就让那头大妖收了杀意,眼神乱转,不愿对视,显然是认怂了。   俞不辞激动万分,身有荣焉。   然后,他看见……祖师爷嫌弃地推开那头大妖,缓缓走向银杏树下的少年,端正地跪下,按玄门拜见长辈的最高标准,恭恭敬敬行了个大礼:   “弟子贺锦年,拜见师尊。” 第72章 画像金身 陆云真懵了…… 场面有些尴尬,莫长空收到师尊的求救眼神,终于不情不愿地挪过去,指着地上的锦衣男人道:“师尊,他就是二师弟。” 陆云真呆滞三秒,终于反应过来,赶紧扑上去,连拖带扯,把人拉了起来,然后看着贺锦年那张丰神俊朗的脸,恭敬有礼的举止,陷入疑惑…… 虽说没有青丘狐魅惑天下的美貌,但这相貌,这气质……哪点和丑八怪扯得上关系?而且讲礼貌,懂规矩,看着就像靠谱人,怎会做出“死谏”师尊的可怕举止? 贺锦年行完礼,起身,看见师尊震惊的表情,略一思索:“可是阿绥说了我什么?” 陆云真想了想,试探:“他说……符咒考试成绩不好,你教训他了?会不会有些太严格?我觉得……第三名挺不错了。” 贺锦年正色道:“那次考核,参加者只有三人,阿绥懒怠,疏于练习,连一道题都没有做出,故责罚了他。” 陆云真差点喷了,这等于是三个人考试,第一名一百分,第二名八十分,第三名零分……胡绥这熊狐狸,到底是用什么脸来叫冤的?把师尊也带沟里了。 他又看了眼有点心虚的莫长空,感觉也不对劲,再问:“你是不是……嘴很挑剔,泡茶的水里混点别的都会生气?” “我并不挑剔,只要师尊所赐,皆是美食,只是无法和师兄弟的好胃口相媲美,”贺锦年无奈道,“那次是大师兄弄翻我的茶,怕被发现,偷偷往里面加了刷锅水。当时我年纪小,涵养不足,没有控制好脾气。” 莫长空不服,反驳:“刷锅水有什么喝不得?就你嘴刁,我小时候连泥巴水都喝过!” 贺锦年嫌弃:“粗鄙。” 陆云真听到这里,总算明白了,学校里的男宿舍也是这样的,谁不在就黑谁,关系越好黑越狠,还会起绰号,一个比一个难听,比如他的绰号是……呃,不提了。 总之,师兄弟感情不错才敢互黑。 他放下心来,让贺锦年去处理俞不辞的事情,务必好好说明白道理,赶紧送走,让这窝平头哥以后不要找他麻烦了。 贺锦年介绍:“师尊,一剑门是无剑峰的分支,祠堂里还供着师尊的画像,弟子们日日拜祭,希望能为师尊积攒些信仰和功德。” 陆云真的笑容凝固了,感觉不太妙。 俞不辞终于从震惊里回过神来,搞清情况,赶到陆云真面前,战战栗栗地行大礼:“八十三代徒孙俞不辞,拜见曾祖师爷。” 陆云真:“???” 他就是一剑门的祖宗?! 这窝平头哥全是他家的小徒孙?! 陆云真想起徒孙们怼祖宗的英姿,腿都软了,他用力捏了一把自己的脸颊,感觉脸很痛,梦还没醒。 莫长空在看到贺锦年的瞬间,就想到了这事,看在是自家晚辈的份上,才饶了这不知死活的蠢货。 剑修需要有面对强敌拔剑的勇气,敢于受伤。师尊经常鼓励弟子们挑战强敌,再加上莫长空不懂尊卑,从小和师尊打架,经常从山顶打到山脚,阿绥被惯得没大没小,学会幻术后也喜欢捉弄师尊。 贺锦年是守旧的人,遵循师尊定的规矩。所以一剑门里,规矩森严,但晚辈向长辈发起挑战,只要长辈同意应战,战斗过程光明正大,不耍手段,就没有问题。 俞不辞的罪过主要是目无尊长,辱骂祖宗,教徒不严,不明是非,污蔑诽谤,冲动愚蠢,昏庸糊涂。 罪不至死…… 贺锦年出手替他处理好伤势,保证不会有生命危险,然后宣布判决:“伤好后,去刑堂领五十鞭,跪一个月祠堂,闭关思过,修生养性,十年不准拔剑。” 俞不辞羞愧难当,叩首应下。 陆云真虽然心善,但明白贺锦年严厉惩罚的用意——徒孙们品行不错,但刚愎自用,难听别人之言。这次的误会是落在了自家人身上,没有闹出什么大事,若下次误会别的无辜者,结局很不美好。 杀鸡儆猴,狠狠教训,让这群平头哥学会谦虚谨慎,不要怼天怼地,让俞不辞闭关修炼,让他忘了手中之剑,重修剑心。 陆云真摆出曾祖师爷的架势,点点头,然后命令徒孙跟自己去附近的诊所,给他打了一支破伤风针。 …… 贺锦年也把手机交给师尊,请师尊帮忙查看为何胡绥收不到信息,导致他没有地址,在城市里迷路,幸好被徒孙误打误撞地召了过来。 陆云真刚接过手机,胡绥就发来了地址。他算了算时间,恰好是剧组登上去国外的飞机起飞前,估摸那头狐狸知道黑狠了,怕挨打…… 莫长空是不怕的,黑得坦坦荡荡,觉得每句都是真话,而且他爱好打架,最喜欢有人找茬。 贺锦年不愧是无剑峰的三好学生,懂事省心,面对两个毫无下限的师兄弟,他摇摇头,没把口舌之争放心上。医院回来后,他召出仙銮,要把不争气的徒孙送回去,并邀请师尊前去视察:“总归是自家仙门,认认门,别让这些不懂事的孩子再冲撞了祖宗。” 俞不辞点头如捣蒜,盛意拳拳,力邀曾祖师爷回山,指点剑法,最好让他们把祖宗供养起来,聆听教诲,好好孝敬。 陆云真又感动又好笑,他才二十岁,身强体壮,哪里到了要孝敬的年龄?但是他听说仇尊为剑招的事情,坏了道心,此事非同小可,最好解释一下。而且,他也好奇华夏第一剑修门派,是什么样的…… 他趁放假,给金玉奴发了个出门旅游的消息,简单收拾行李,兴高采烈地带着莫长空踏上仙銮,出发了。 仙銮里,充满了檀香的浑厚气息,迎面而来的香案上,摆着他的巨幅照片,威严端庄,想忽略都忽略不了…… 陆云真目瞪口呆。 贺锦年看看天色,又给香炉里点上了三支香,吩咐俞不辞:“晚点把这张照片拿去祠堂,替换曾祖师爷的画像。” 俞不辞夸赞:“曾祖师爷的神态,真是忧国忧民,让人钦佩,我回去就让弟子装裱起来,日日拜祭……” 莫长空满意:“这主意不错。” “等等,我还没死,不对,我死过了……”陆云真差点跳脚,“长空,你什么时候偷拍的照片?这不是家附近的菜市场吗?什么忧国忧民?我就是看见土豆涨了八毛钱,纠结要不要买!” 他要收回贺锦年是三好学生的评价! 太能坑师了! …… 仙銮飞了一路,陆云真就说了一路,软磨硬泡,死缠烂打,什么招数都用了,然而并没有用。他总算见识到自家二弟子的顽固脾气了,认准的事情,就算九头牛也拖不回来。 仙门必须有曾祖师爷的画像,这是规矩,弟子每天给曾祖师爷请安上香,也是规矩,新时代,新风向……照片肯定比画像好,清楚准确…… 他拜祭师尊万年,患有强迫症,不拜不舒服。 奈何师尊怕羞,要脸…… 贺锦年最后勉强妥协,祠堂继续悬挂画像,把照片放在锦盒里供奉,掌门交接的时候才打开观看,好好拜祭一番。最后,他感叹:“从前,师尊总是特别疼大师兄和阿绥,有求必应。” 师尊怎能厚此薄彼?丢下二弟子不疼?区区小爱好,就算尴得挖出凡尔赛宫,也要好好忍着! 陆云真硬着头皮答应了。 一剑门位于沧柳山,占据整座山头,方圆百里,属于私人用地,当然……在官方备案和地图里面,这里是个林场。风景优美,山脚布有迷魂阵,进入的人会莫名其妙兜回原路,或者进入隔壁的五老山风景区。 贺锦年让仙銮缓缓降落在祠堂门口,然后庄重地做了套法事,把曾祖师爷的照片请了进去。 祠堂里,挂着老旧的画像,画像里的男人白面无须,眼如铜铃,神似钟馗,手持长剑,气势汹汹地按住一条蛟龙狂砍,旁边都是恶鬼的尸体,尽显降魔屠龙的英雄本色。 画师水平高超,哪里都好看,特别是不像本人这点,简直完美。陆云真颇满意,他欣赏完画像,忽然发现祠堂里那座巨大的金身,金碧辉煌,特别昂贵,长得和画像一模一样。 陆云真惊恐:“这也是我?” 俞不辞笑着介绍:“前些年,我们替东南亚的富商处理了灭门祸事,他感激一剑门恩情,请华夏巧手工匠,替祖宗立了这座金身。” 贺锦年矜持赞美:“不错,和师尊很像。” 他恭恭敬敬地给金身上了一炷香。 陆云真:“……” 他怀疑贺锦年的审美有问题。 莫长空看见二师弟又在装乖卖巧,心里不服,也跟着上了一炷香,特别粗大那种。 陆云真稳住心态,金身和画像都可以赚功德和信仰,横竖一剑门的祠堂不对外开放,这脸丢不到外头去。 他能苟! 陆云真神色复杂地看了眼自己的金身和画像,满腹愁绪,无处诉说。他叹了口气,背着手,踱步走出祠堂,想放松心情……然后,推开门,差点吓得跳回去。 第73章 出手试探   祠堂外的青石板, 黑压压地跪着百来个人,上到九十多岁的老掌门,下到刚入门的五岁娃娃, 全部都打扮整齐,穿着修士袍, 行玄门大礼,齐声高喊:   “一剑门徒孙,拜见曾祖师爷,祖师爷, 祖师伯。”   原来,俞不辞早就把事情打电话告诉给师门了,祖师爷两百多年没有降临, 曾祖师爷更是从一剑门记载以来,首次出现。   虽然曾祖师爷的转世才二十岁, 但玄门辈分不能用年龄来衡量,他有祖师爷亲自认证的身份,还轻松打败了俞不辞, 足以证明剑修老祖的实力。   曾祖师爷来得匆忙,一剑门也没时间搞什么大型的迎接仪式, 掌门不敢怠慢, 便带着所有弟子前来拜见。   拜见完就是处罚,仇尊这事在一剑门里闹得人尽皆知,大部分弟子都忤逆不敬, 骂过曾祖师爷是骗子……虽说曾祖师爷人好心善, 不计较, 但不能不罚。   最后, 贺锦年发话, 所有十二岁以上的弟子都跪在广场,罚抄门规一百次,掌门管教不严,同罪处罚。   毛笔、圆珠笔、钢笔、铅笔,广场安静无声,都是沙沙的写字声……   陆云真坐在太师椅上,莫长空和贺锦年分别侍立左右,一个桀骜霸气,一个风姿出众,就像两尊大神,不动如山。自从他们看过这群徒孙在玄门论坛发的骂曾祖师爷的帖子后,脸色都沉得像冰块,冷得曾祖师爷都坐不住了……   无剑峰以前就四个人,没大没小,哪里经过这阵势?气氛安静沉闷,陆云真憋得难受,他离开座位,走了几步,发现仇尊也跪在队伍的后面,眼睛一亮,跑过去套近乎:“你的道心好了吗?”   仇尊点头,继续抄规矩,他知道这家伙是自家祖宗,找到战败理由,并不是输得莫名其妙,道心就好了许多。   “我等你很久了,”陆云真打开背包,拿出胡绥的签名照,递过去,“这是答应给你小师妹的,这次顺便带来了,我们剑修找对象不容易,好好追。”虽然徒孙没说是心上人,但猜也能猜出来。   仇尊惊讶:“曾,曾祖师爷,你还记得这个……”   “别叫了,答应的事就要算数。”陆云真还没适应新身份,听着头大。他看了看门规,文言文在字数上还是比较有优势,言简意赅,八十八条,两千个多字,就是不能欺凌妇孺,修炼劳逸结合,提防生人之类的条款让他有点眼熟。   他无聊地蹲在旁边,看仇尊奋笔疾书,也不能帮忙。眼看天就快黑了,写得快的孩子就算了,掌门年岁已高,又特别规矩地用毛笔,写得端正,这二十多万字怕是要跪到猴年马月去,他心疼徒孙们的身体,找二徒弟打了个商量,大家每天抄一部分,抄完为止。   贺锦年遵从师命。   小徒孙们见老祖宗看着像同辈,没架子,渐渐壮起胆子,跑过来问东问西。陆云真趁机让他们把自己引荐进华夏的玄学协会,注册身份,登记无剑峰门派,顺便把三个徒弟也注册在自己的名下,考虑胡绥的明星身份,莫长空的妖魔身份,贺锦年的神仙身份,他选择了匿名,隐藏门派信息。   新门派申请上报,身份处理,需要几天时间。仇尊热情地教导祖宗各种接任务的规矩。   绝大部分的有钱人都有相熟的玄门大师,都是走个流程,把事情在官方挂个号,方便大师们依法纳税。   陆云真震惊:“还要缴税?”   “算命看风水都是职业,要缴纳个人所得税,不过你可以要求雇主付税后价。”仇尊熟练极了,“一剑门定期还会做义工,很多邪祟妖魔都在穷乡僻壤处,危害极大,总不能因为雇主没钱,就放着不管了?这类工作,协会会补贴差路费。”   义工并没有白费,全部都被天地算成了功德,通过拜祭,部分折到了曾祖师爷身上。   贺锦年托人给算过了。   一剑门成立几千年,众人拾柴火焰高,大概给曾祖师爷减免了三十亿的功德债务,现在就剩七十亿了。   徒孙们太好了……   陆云真快感动哭了,就连莫长空都有些动容,决定等身份通过,可以去论坛接任务之前,先把一剑门的剑谱整理一遍。贺锦年离开凡间后,来去匆匆,现有的剑谱都是几千年前的东西,有不少缺失。   书库和宝库对祖宗无条件开放。   陆云真终于得到了一把好剑,特别高兴,他拿着剑玩了许久,然后开始看剑谱,这些剑谱都特别简单,一看就懂,一看就会……据说是阎罗殿的严千岁经常在他死后,解开记忆骂一顿,投胎再重新封印,封印的次数多,有些抗性,尤其是剑法和战斗的方面的记忆,深入骨髓,很容易想起来。   严千岁应该是故意的……   陆云真得到机会,像海绵一样迅速学习,时不时就练两招,停一下,又练两招,他回忆起的剑招越来越多,还把自己创建的剑谱里有问题的地方圈出来,等学习结束,重新修订一下。   贺锦年过来:“师兄,多年不见,出去走走?”   莫长空欣然应下。   陆云真早就发现这群师兄弟见面喜欢打一架,增进感情,挥挥手,随他们去,自己沉浸在剑谱的快乐海洋里。   ……   一剑门的后山,同样有座试剑台,青苔斑驳,处处都是古老的剑痕,不知已荒废了多少年。   两人御剑而来。   莫长空低头看了眼剑意,肯定道:“这是你模仿师尊的剑法削出来的,多用了一剑,台子有些歪。”   “我从小就没有天赋,也没有悟性,”贺锦年御剑飞下,龙吟剑响,宛若明星,落入掌心。他看着试剑台,怀念道,“师尊为我写了上千本剑谱,从简入繁,快剑重剑怪剑……应有尽有,又寻来世间剑谱万本,交给我钻研。他说……我聪慧过人,勤奋努力,定能从中找到属于自己的剑道。”   莫长空也跃下,这把三界鬼哭神泣的黑剑握在手中,融入暗夜,战意盎然,他沙哑着问:“你已经找到了?”   贺锦年笑着轻轻抚过长剑,剑若流星,璀璨落下。他学透天下剑法,终究是无法创造出自己独有的剑招,于是,他将万千剑法尽数融合,化成自己的剑。   莫长空见他用《落星剑诀》袭来,想直接斩断。未料,轻灵剑招未尽,又化作《万钧剑》,截然不同的剑招,由轻转重,浑然一体。   “有意思。”   他在贺锦年的剑里看到了师尊的风格,也看到了自己的风格,还有曾经见过的许多剑修大能的风格。   这不是单纯的模仿,而是在不同的战况里用不同的方法去应对,算计深远。有些像师尊感叹过的电脑棋类游戏,人类智慧制造出来的程序,输入所有的棋谱,精密计算,终究打败了人类。   贺锦年把世间所有的剑法都锤炼至极。   莫长空却是靠直觉战斗的,他的剑很狂,很野,神力落处,难以格   挡,经常会有意想不到的变化,或是闻所未闻的新招。   最开始,两人还是克制地切磋,但贺锦年的剑却在不断地挑衅和试探,时不时有破坏比试规矩的举动。终于,在他佯装放弃,实则反手一剑划伤莫长空的腰腹时,鲜血挑起了真正的战意。   顶尖剑修的过招,如狂风骤雨。   莫长空不再留情……   这场战斗持续了半个时辰,试剑台设下的防护阵几乎崩塌了,贺锦年终究还是败了,他的腿受了重伤,难以支撑身形,笑着道:“我认输,师尊说得没错,大师兄……你果然是真正的天才。”   莫长空也受了数处轻伤,杀意翻滚,难以收回,他不断地深呼吸,认真看清眼前的男人并非敌人,控制脑海清明,苦苦克制住嗜血的欲望。   贺锦年随手止血,艰难地坐起来,仔细端详着莫长空的情况,忽然,开口道:“大师兄,你的情况不太好,不如随我回仙界修养,把守护师尊的任务交给阿绥,他也是大狐狸了。”   “胡闹!”莫长空怒道,“那头又废物又粗心的狐狸,他做事乱七八糟,你能放心?!”   “说得也是,阿绥不靠谱,”贺锦年赞同道,“他也很久没回万妖秘境了,让他陪你去仙界,我留下照顾师尊,如何?”   莫长空半眯着眼,危险地问:“你真想死吗?”   贺锦年笑道:“为什么?你的剑已经证明,我不弱了。”   他素来聪慧,品德端方,忠诚可靠,没有对师尊的觊觎之心,不会添麻烦,麾下有一剑门,很快就能适应时代。   莫长空想不出反对的理由。   可是,他不要……   脑海里再次混沌,浮现出浓浓的杀意,所有想把师尊从身边夺走的人,不管是谁,都是危险,只要彻底除掉隐患,让威胁消失,就可以了……   “莫长空!够了!”   贺锦年大喝一声,狠狠打断他的暴戾,把他从濒临失控的边缘扯回来,“没有人会抢走师尊,这是个试探,我必须确认你的状况,是否和预想中一样。”   莫长空不解:“试探什么?”   贺锦年沉默许久,艰难开口:   “大师兄,你知道……自己是个疯子吗?” 第74章 神兵魔器   莫长空警惕道:“我不知道……”   自从心魔爆发后, 他就感觉自己很不对劲,时醒时浑,经常会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心魔的幻境太难缠, 我出过些问题,但已经好了,”他尝试辩解,获取信任, “我没到疯的地步,只是控制不好欲念。”   他绝不承认自己不对劲……   “大师兄,你没有好, ”贺锦年无情地揭开他拼命遮掩的面纱,言语里不留余地, “没有正常人会抱着尸体上千年,腐烂成灰,你早已疯了!”   莫长空否认:“我没有!”   星河落尽,风很冷, 师兄弟站在这座仿造无剑峰削出来的试剑台上,恍惚间, 有时光倒流的错觉。   “那天,你被拖去了斩妖台,师尊决意求情……”贺锦年平静地述说当年的事情, “师尊强行把修为传给阿绥,又剜出剑骨给了我……阿绥年纪小,不懂事,他意识到师尊要走, 哭闹不休, 难以沟通。所以, 师尊只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了我……他说,你疯了……”   师尊没有很多时间,事情说得很简洁。   最开始,他认为这件事是自己的责任,忙忙碌碌,四处寻找妖鹀内丹的解药,他从未经历过这种激烈的背德之事,也不明白男人之间到底该是什么样的,又害怕坏了无剑峰的名声,羞愧难当,乱了分寸,想尽办法遮掩真相,却没有发现莫长空也在悄悄隐藏自己的变化之处。   师尊察觉不妥的时候,已经晚了。   莫长空听不懂他说话了。   “他疯了,思维时好时坏,似乎认定了一些奇怪的事情,经常说莫名其妙的话,或者曲解我的意思,无法正常沟通,”师尊肯定道,“我查过妖鹀内丹的功效,远到不了这个地步。长空是心思简单的人……他想不出这种复杂的圈套,从设下陷阱,再到事情揭破,叛出师门,炎山之乱,每一步都像有人在背后牵着他走。而且……床上那些乱七八糟的事,到底是谁教会他的?”   他趁莫长空稍微清醒的时候,试探过这件事。   莫长空却回答:“师尊,是你教的。明明是你说心里喜欢……让我好好满足你。”   他的认知出了严重的问题。   可是,纵使是幻觉幻听,也要懂得这件事,才能构造出虚幻的场景。莫长空的外表看着危险,其实是不进花楼,不碰花酒的冷漠性格,他从来不看这类画卷和话本,就算出现欲念,火山爆发,也应该是像第一次那样,接近兽类的本能行为。可是,他的床笫技术却突飞猛进,玩的刺激花样,说的各种荤话,无师自通,就像花楼里的老手,不知道是哪里学来的。   这里面有古怪。   师尊遭遇完这些事,事后回想,感觉不对,他忍着羞耻,尝试辩解,却被当成自甘下贱,脑袋被孽徒睡出问题,被控制了,他也没有证据证明自己的猜测,还遭到仇家的嘲笑。   他告诉大家莫长空疯了,可是,所有人都认为他的求情才是疯了,朋友都让他闭嘴,不要自毁名声,没有人愿意相信他。   炎山之罪,罪证确凿。   天道判决,必须执行。   “我不能确定这件事的真相,也没有时间去寻找答案了。锦年……对不起,我不能让长空被毁掉,也不能放弃,”师尊向贺锦年发出最后的请求,“万年牢狱,锁妖镇压,强行断开欲念的根源,可让他恢复部分理智。待长空出狱后,请你帮帮他……”   他决定毁了自己,换莫长空的未来。   贺锦年问:“为什么?”   师尊说:“因为他是长空啊……”   贺锦年不明白。   师尊思考了许久,解释:“剑没有正邪,可以是杀人如麻的魔器,也可以是镇守山河的神兵。剑化出灵,是亿万里无一的奇妙际遇,我是剑修……你知道我看见长空的激动心情吗?”   “他耀眼夺目,就算脏兮兮地站在我眼前,也是世上最完美的生灵,是我遇见的奇妙神话,我愿倾尽所有,护他,爱他,洗尽污秽,磨砺成锋,助他踏上青云。”   “长空不该变成这个模样。”   “他不是这样的剑……”   “锦年,帮帮他……”   “他应是一柄镇守山河的神兵。”   “……”   贺锦年情绪内敛,并不擅长说故事,可是回忆起当年的情景,依旧起了波澜。他入了剑道,拥有月辉剑后,懂得剑心,回忆起过去很多事情,调查了很多事情,越发理解师尊的话。   莫长空出身血池,沾染太多的邪气,他懵懂无知,出现在人类面前的时候,便被当成了吃人的怪物,遭到憎恨、厌恶、排斥、甚至是攻击……   他的处境连乞丐都不如,从未得到任何的施舍和善意,只有人人喊打的嫌弃。   剑遇恶则恶,遇攻击则攻击,他排斥世界,不懂怎样正常和人相处,浑身长满尖锐的刺,警惕着所有的一切,但凡遇到伤害和危险,便会百倍千倍地还击,孤僻怪异,凶狠暴戾,越发证明世人对他的评价。   师尊用尽温柔,一根根地抚平他的刺,引导他适应这个世界,褪去戾气,显出本心,学会欢笑和快乐。   本来,应该是成功了的……   剑在润物无声的教导里,一点点改变,学会感情,又因感情落入陷阱,被掌控操纵,化成了一柄杀人的魔器。   师亡,剑毁……   “师尊说得对,大师兄,你的本性并不坏,”贺锦年轻轻地叹了口气,苦笑道,“虽然你总说讨厌我和阿绥,凶巴巴的,可是,你依旧为我设计了适合凡人的修行阵法,替我整理剑谱,矫正剑招,你出门时会留意阿绥的行踪,把走丢的他找回来……”   莫长空下意识否认:“没有,是师尊逼我做的。”   师尊总是讲团结友爱,让他学习照顾师弟,他怕锦年太废物,丢无剑峰的人,也怕阿绥出事,师尊会难过,才勉为其难帮忙的。   “大师兄,你最绝望的时候,曾求救过的,只是我们没有在意……”贺锦年愧疚地低下了头,“你是绝世的天才,先天剑心,学什么都轻而易举,我却是个没天赋的废物,拼命地练,怎么也学不会师尊的剑谱,所以,我嫉妒你,讨厌你。所以,你想述说困境的时候,我很不耐烦,没认真听,也没有察觉你情绪的不对劲……”   莫长空的表达能力不太好,再加上难以启齿,说得磕磕绊绊,他以为是别人的事情,连听都没有听完,随口回答:“这种垃圾应该去死。”   这也许是压倒大师兄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再也没有向任何人求救,沉沦地狱,直至疯狂。   莫长空再次否认:“我没有。”   他知道错了,该去死的,可是舍不得师尊,他真的知道错了,但是没办法离开师尊,也不知道未来怎么办。   贺锦年轻声道:“你没有错,你只是病了。”   莫长空迷惘地看着他。   “对不起,是我们发现得太晚了,阿绥传回的玉简里,证明了师尊的判断是对的,”贺锦年伸出手,拉住落入深渊里挣扎的兄长,紧紧抱入怀里,这是迟到了上万年的拥抱,是埋藏在心里上万年的歉意,“你患了很重的病,别害怕,别恐惧,不要一个人承受痛苦,让我们帮你,好吗?”   这是最顽固,最执著的心意。   莫长空不太适应被这样的感情对待,他站在原地,尝试伸出手,拍了拍师弟的肩膀,想了很久,终于想起了师尊教导过的词语:   “谢谢。”   北斗悬挂天边,指明道路,每颗星星都很明亮,远处是城市里的灯火,风虽然寒冷,里面有青松和白梅的芬香,冲散了缠绕在鼻腔里的炼狱腐臭味。   他感觉到活着的气息。   心里似乎轻松了许多。   ……   一剑门的会议室里。   贺锦年早已遣开所有人,把调查到的事情述说给师尊听。莫长空的理智还不能被刺激,他对过去太过悔恨,已成魔障,暂时还不能面对自己的感情和罪行,会重新触发心魔,陷入新的崩溃。   这对查明真相没什么好处。   □□最好在拆除后再引爆。   贺锦年清楚师尊的心意,比起当年的难堪事,更不会愿意让大师兄发病,所以他暂时把背德的事情含糊处理成以下犯上,重伤师尊,做了不可饶恕的坏事,把重点放在大师兄患有心魔和炎山之祸上。   莫长空招供的时候,有求死之意,不管给他什么罪名,都直接承认,其实中间还是有不少异常,他的心魔发作得太快,太猛,不符合循序渐进的常态,而且有不合逻辑的怪异幻象,就好像□□控了一样。   陆云真迟疑问:“长空有心魔,会发疯?”   “师尊别怕,疯子有疯子的解决办法,”莫长空扯下腕间的锁链,安慰道,“这条锁链在伴随我万年,能压制我的力量,我把它炼制成法器,并非为了做武器使用,而是在疯狂的时候,控制住自己的理智。”   他不能确认自己什么时候会失控,可是,若是他出现伤害师尊的想法或者行为时,这条锁链会示警,示警无效则加重力度,绞碎他的骨头,钻入血肉,彻底束缚控制身体。   这也是贺锦年同意他留下的理由。   莫长空认真告诫:“师尊,若是你哪天看到这条锁链自己行动,困住了我,就代表心魔发作,会伤人。你不要犹豫,转头就跑,越远越好,千万别回来。你别担心,我不会有事,恢复后会通知阿绥。”   陆云真见他很紧张,便答应了。   “炎山发生的事情,我的记忆也不太清晰,”莫长空拼命地回忆,“好像有人告诉我,那里有件宝物,能实现所有的愿望,可以逆转时光,回到最初……”   这是他的后悔药。   他在强烈的渴望下,失去理智,拼了命地去找虚假的东西,强大的力量几乎拆了整座山峰……结果,沉寂的炎山爆发了,熔浆毁了九座城池。   莫长空喃喃道:“我不知道炎山里面有熔浆,把山脉斩断了,这是我的错。”   师尊教过,做错事就要承认。   虽然不是故意犯的错,但是造成了极严重的后果。所以,他没有推诿自己的罪行。   贺锦年问:“那个叫明瑾的所谓朋友呢?”   莫长空回忆:“我斩断山脉时,他想阻止,被我打入熔浆中。”   贺锦年道:“我会调查此事。”   幕后真凶的手段隐秘,抓住心灵薄弱处,唆使犯罪,没有留下证据,刑罚已经判下,想要翻案,难如登天。   大家都有些沉默。   “哈哈哈哈哈——”   陆云真忽然笑了起来,打破了安静的气氛:“别难过,事情都过去了,无剑峰所有人都还在。而且,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两个弟子都有些不解。   “虽然不知道出于什么深仇大恨,凶手想彻底毁掉的是长空,并不是我,所以我的替罪打乱了他的计划,”陆云真解释道,“长空没有死,心魔里可能留有蛛丝马迹,他在炼狱里被锁妖链控制,重重看管,凶手没有机会,如今出狱了,我认为凶手还活着的话,会再次出手。”   那么大的罪名,不灭口怎么安心?   莫长空出狱后哪里都没去,直接跑到了师尊身边,两人都是阎罗殿挂过号,殿主死死盯着的存在,不好动手脚,而且凶手也没有靠武力打败莫长空的能力,多半是暗戳戳地玩老一套。   “咱们现在师门齐心,要战力有战力,要人脉有人脉,要脑子有脑子,要魅力有魅力,再不济还能上天下地求救,怼不死那乌龟王八蛋!”   陆云真愤愤然,拍案而起:   “削他!居然敢欺负我徒弟!” 第75章 幸福时光   无剑峰第一届全体大会正式召开。   主题:削人。   胡绥在大洋彼端, 他用网络视频参加会议,发现自己竟是最后得知真相的人,差点要冲回来找二师兄拼命。   贺锦年解释:“师尊把事情托付给我,也是走投无路, 当时……天下没有人相信大师兄, 也没有人愿意救他, 唯有我们曾和大师兄朝夕相处,熟悉本性,能明白其中的变化。”   这件事太恶劣, 太可笑。   他们俩离开无剑峰后, 也度过了一段被冷嘲热讽的日子,贺锦年的品行端方, 无可挑剔,无渊仙尊处规矩比较严,他低调行事, 刻苦修炼, 很快摆脱了困境。胡绥却是被娇惯养大的, 不懂人情世故,还有招蜂引蝶的美貌,所以被妖修们欺负调戏,受了很多委屈,他满腹怨恨, 觉得都是莫长空的错……   贺锦年羽翼未成时,唯恐幕后凶手察觉, 他一直打着拯救师尊的名义去调查各种事情, 从来不辩驳任何对莫长空的恶言恶语, 也没告诉胡绥真相, 怕这只笨狐狸年纪小,粗心大意,被人看出端倪,只交代部分任务让他完成。   比如在人间寻找师尊,收集各种旧房子,或者去骗些信息和资料……   胡绥听完解释,郁闷生气,无话可说。   陆云真确认大家吵完架,开始主持会议。   首先要解决的是莫长空的心魔的问题。   “我曾见过操控心魔的文献记载,但不详细,”青丘狐族是玩弄幻术的祖宗,胡绥能苟成大妖,全靠这方面有天赋,被迫下过苦功,再加上金灵娘娘提携,让他跟得道的青丘前辈学习过一段时间,懂了不少东西,“曾经有一位青丘狐……中过类似的术法,心魔被控,沦为玩物,无法解脱,最终死亡。”   这是《青丘狐安全指南一百则》里面的故事,特别可怕,全是真实案例,用来教育青丘后辈小心坏人,玩弄感情的时候,提高警惕,不要落入魔掌。   胡绥努力回忆:“是极罕见的法术,属于某个种族的天赋能力,故事里的狐狸被救出来时,已经疯了,所以留下的线索很少。唯一肯定的是,必须先有心魔,才能操控心魔,引诱落入陷阱。”   莫长空道:“心魔已有,无法斩断。”   他的心魔是师尊,出现的时候,思维会混乱,没有办法分辨和他说话的人是谁,炼狱里清醒下来,反复思考后,他才意识到有些自以为是师尊说的话,做的事,也是假的。   乱七八糟的事情还可以借助腕间的锁链,强行克制,全部拒绝,但炎山之祸也是幕后黑手用心魔唆使他犯的错误,那就很危险了……   人类的心理治疗对他也没什么用。   “你主要是分辨不出说话的人是不是我?”陆云真思考片刻,提出建议,“你可以向我提出问题,对暗号,确认真假。”   莫长空摇摇头:“我试过,心魔能读取我的记忆,做出正确的回答。如果我问师尊……自己都不知道的问题,就无法判断答案的对错。”   剑诀、功法、符咒……师尊会的全部教给了他,暗号密码会让思维混乱,哪怕是和幻象拆招,他也分不出真假。   “这事简单!你们就是思维太古板,还没跟上时代,”陆云真看见大家都在思考,觉得好笑,“现在是信息大爆炸的世界,我可是大学生,懂的东西特别多……”   莫长空迷惘地看着师尊,从背包里拿出三本书,慎重地交到他手里,封面写着《计算机网络应用》《C语言程序设计》《数据结构》。   “你放在芥子空间里,别看内容,”陆云真吩咐,“要是感觉不对劲,就随便翻看一页,挑几个问题问我,问完再看答案。”   他学习下过苦功,内容记得可熟了。   陆云真幸灾乐祸道:“让那王八蛋研究计算机去,每个星期我都给他换新题目,弄套问题卡给长空,正面题目,背面答案。外语高数、网络游戏、影视综艺、动漫小说、流行歌曲、全部轮着来,气不死他……”   胡绥被逗乐了,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表示要帮师尊写题目,脑筋急转弯和明星八卦也加进去,做成知识问答游戏。   幕后黑手是万年前的人了,还活着也是大妖或者仙君,这种心思叵测,忙于算计的阴谋家,怎可能去关注年轻人的娱乐游戏?关注世界的科技发展?快餐文化?   莫长空想明白这个道理,松了好大一口气,他穷凶极恶地表示:“如果回答不出来,就是假的师尊,我削它!”   陆云真:“……”   他一定要好好检查题目,牢牢背熟,否则答错题目,被自家徒弟揍,可丢人了。   心魔造成的其他痛苦,主要是欲望无法缓解,精神焦虑,难以入眠等等……莫长空表示意志坚强,可以忍耐。   贺锦年给他提供了仙界的几种新药,效果比当年的紫心静悟丹好些,胡绥提议试试人类的强效镇定剂,他有渠道搞到兽用版本,大剂量注射,妖族用过都说好……   大家七嘴八舌地讨论了一会,制定好几套方案,暂时控制住莫长空的隐患。接下来就是怎么把真凶揪出来。   “我有些怀疑的目标,但没有证据,”贺锦年是严谨的人,不喜欢随便定罪,“我打算回仙界,彻查炎山之祸后的事情,尤其是得利者,确定方向后,再请金灵娘娘开窥天镜。”   窥天镜是看某个时间和地点的事情,用现代术语解释,就是调出视频监控,每次最多两小时。   代价昂贵,不能乱开,要先找到线索,才知道看什么。他曾查过莫长空斩断山脉的影像,和天道判决一模一样,无从辩驳。   金灵娘娘的言行受天地约束,她不能说出真相,也不能插手命运,但是给过一次暗示。她曾经告诉大家:“相信云真。”   说完这句话,她又闭了千年关。   大家都以为她是指云真仙君道心坚定,历尽苦难磨砺,总有一天会倒干净脑子里的水,重登仙界。   “咦?等等,”胡绥忽然叫了起来,“当时娘娘的侍女来秘密通知我,说娘娘泄露天机,受了伤,需要修养一段时间,无暇他顾,让我注意点。”   贺锦年怒:“那么重要的事,你没和我说?!”   “娘娘不在,我被欺负得可惨了,做苦役,伺候人,好不容易抱了条金大腿,看着挺正经的男人……结果想和我双修,”胡绥垂着耳朵,特别委屈,他当时进入成熟期,恶劣本性发作,到处劈腿骗感情,贺锦年看见他就骂人,他是一只躲着老虎的小狐狸,哪里想得到那么多?而且,他不明白,“我哪知道这事重要?不是娘娘在提醒我注意安全吗?”   贺锦年想打死这只笨狐狸,他现在总算明白了全貌:“金灵娘娘的受伤也是暗示的一部分,她透露四个字就受了天罚……所以,真正要表达的是,师尊的决定是正确的选择,救莫长空,入凡磨砺,都与世界命运息息相关,是很重要的事情,必须支持。”   陆云真高兴地安慰:“她通知阿绥,也是知道阿绥粗心,不会把事情放在心上,想避开真凶的怀疑,未来再把线索给我们。”   金灵娘娘费那么大劲,婉转提醒朋友的事情,定是好事。   这个结论出来……   大家更有削王八蛋的信心了。   莫长空的实力,三界罕有敌手。   幕后真凶唯一能毁了他的方法,就是重新操控心魔,再次让他犯错,崩溃疯狂,自我毁灭。   陆云真要逃出轮回,需要大量的功德,这公开的秘密,也是最适合动手脚的地方,幕后之人是耐心的人,他出手,定会藏在案子里。   剑修迎战,先要有招,才能破招。这次大家早有防备,不怕幕后之人搞鬼,就怕他按兵不动,什么事都不搞。   胡绥匆匆挂了视频,说要尽快拍完广告,赶回来帮忙,莫长空说想去看看一剑门的结构,加几个防御阵法。   陆云真留下来收拾屋子,他看看旁边帮忙的二弟子,欲言欲止。   贺锦年:“师尊,你想问什么?”   陆云真:“长空对我犯的错,是不是……”   贺锦年沉默不语。   “算了,心结太深,先慢慢治,”陆云真看着他的表情,立刻明白了,他笑着说,“我不急,等长空病好了,大家好好过日子……”   ……   屋檐下,陆云真远远地看见莫长空站在池塘边的桂花树下,手里拿着湿掉的兔子灯……死死盯着面前的小剑修。   那孩子大概五岁,刚入门,天生阴阳眼,趁师长们都在罚抄书,没人管,偷偷溜出来玩,结果被自家祖师伯的邪气吓到了,以为是妖怪,吓得哭鼻子。   这事看着很像欺负小孩。   莫长空素来懒得解释,把捡回来的兔子灯丢给他,转身就走。走了几步,他又迟疑地回过头,看着麻烦的人类,挣扎纠结很久,终于第一次尝试着蹲下身,学着师尊哄阿绥的模样,生涩地做了个鬼脸:“不哭。”   鬼脸的感觉……就好像电视里特别俊美的连环杀手,或者灭世魔头露出了邪恶的真面目,要吃小孩……   小剑修被吓瘫了,哭得更凶了。   莫长空很茫然,不知道做错了什么步骤。   陆云真看乐了,想去帮忙解释,转念一想。这可是徒弟难得愿意改变,克服心理障碍,靠近人类的好事,必须观察!   他就兴致勃勃地继续偷窥……   可惜,莫长空已经灰心了,他怕这事被人发现,找师尊告状,偷偷拎起那小剑修,御剑腾空,狠狠转了几圈大回转,把人转得头晕眼花,眼泪都收回去了,然后把人放下来,狠狠警告:“不准说出去!”   这是他以前收拾讨厌小孩的绝招,绝大部分吓唬完都很乖,不敢回去告诉家长。   小剑修果然懵了……   莫长空丢下他,直接开溜,坐在长廊的屋檐下,看着天空,不知发什么呆。   蔚蓝的天空里,只有一朵白白的云。   陆云真笑着走过去,坐在他旁边,肩并着肩,脚挨着脚,静静地陪着欣赏风景,古老的门派里,到处都是历史的痕迹,点点滴滴,温柔无声,他忽然觉得以前的无剑峰也是这般模样。   这是他们的生活……   冬日的阳光暖洋洋,晒得浑身舒服。   陆云真伸了个懒腰,慵慵懒懒地往旁边靠去,赖在莫长空的肩膀上,当成靠背,蹭了两下,找出舒服的姿势,惬意地打瞌睡。   这事他以前肯定干过,熟练得很。   莫长空的身体有些僵硬,他从芥子空间里拿出本书,随便翻开看了一眼,严肃提问:“师尊,差错控制是什么?”   陆云真差点笑了出来:“用编码控制差错,保证接收的数据完整、准确……”   莫长空重新打开书,仔细看了半天答案,看不懂,但确认师尊说的东西上面有。他一直紧绷着的心终于放松下来,眉眼舒展,紧抿着的嘴角微微勾起温柔的弧度……他伸出手,揉了揉少年细碎的头发,安心享受这久违的幸福时光。   忽然,回廊深处,偷偷探出一个小小的脑袋,是刚刚的小剑修,他观察许久,终于鼓起勇气,捧着个大桃子噔噔噔地跑了过来,塞到莫长空手里,紧张地说:   “祖师伯,谢谢你帮我捡兔子灯,还带我玩过山车……”   他哭完就回过味来了,发现祖师伯是好人,游乐园说他身高不够,不准他坐过山车,师兄也不准他玩,可是祖师伯偷偷御剑带他飞,比坐过山车还刺激!   “桃子送你,下次还能带我玩吗?”   小剑修期待地问。   莫长空被他闪亮亮的眼神看得发慌,不知道怎么处理小孩。他发现师尊在窃笑,不肯帮忙解决,想了许久,终于艰难地点点头:“好。”   小剑修开心地跑了。   莫长空捧着桃子发呆。   “夏天的桃子,冬天也有了,世界不同了,人类也不再愚昧,他们聪明得可以上月亮了,”陆云真轻轻地撩起他鬓边的黑发,拢去耳后,摸了摸那枚刻在脸上,烙入心里罪印,“长空,人类没有那么难懂,一点点……让他们看见真正的你,你才能真正看见他们的心。”   莫长空没有回答,他沉默地低下头,咬了口桃子,感觉甜丝丝的,很好吃。他拿出剑,把桃子切开,分给师尊。   陆云真接过桃子,笑了。   白云在天空中飘着,世界变了,人类变了,法律变了,社会变了,风气变了,思想变了,甜甜的桃子还是那么好吃。   他们还能重新开始。   这次,他不会再犯错。   ……   手机忽然响了。   陆云真慢悠悠地爬起来,掏出手机,看见是罗小胖的名字,按下接听,随口问:“孙子,放假开心吗?”   罗小胖在那头,哭得稀里哗啦:   “云真,我要死了。” 第76章 恋爱方法   罗小胖在电话那头哭得稀里哗啦。   陆云真刚开完作战会议, 担心幕后黑手利用玄门案件去动手搞事。他发现对方情绪不对,高度重视:“稳住,别怕, 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的。”   罗小胖是他的发小, 两人初中就认识了, 这家伙脑子还可以, 就是缺乏自制力, 特别贪玩,而且待人热诚,没有心眼, 是容易被利用的类型。   陆云真的脑海里已经浮现朋友被绑架, 落入邪祟魔掌之类的剧情, 他朝莫长空打手势,示意拿出笔纸做记录:“说, 出了什么危险?”   罗小胖嚎啕:“蓉蓉劈腿了!我看见她和看起来像混混的王八蛋过生日, 甜甜蜜蜜吃冰淇淋,看电影!还买了九十九朵玫瑰花!带恶心表白小卡片那种!”   “没了?”陆云真等了半晌, 发现没有后续, 气得摔笔了,“你有病啊?!唐蓉不是跟你分手了吗?前女友找新对象,关你什么事?!”   这点破事,差点把爸爸吓死了!   计算机系男多女少,谁找到对象不是好好珍惜?偏偏罗小胖作死,看后宫漫画、刷美女短视频,萌妹宅舞什么就算了, 居然还沉迷游戏, 天天带妹妹, 还带好几个!   妹妹们挺可爱的,视频时一口一个哥哥,问他这个辅助怎么用?那个射手怎么玩?时不时再拍几句彩虹屁“哥哥,你好厉害!”“哥哥,你打野好厉害。”“哥哥,对面的王八蛋杀我,快报仇!”   罗小胖被捧得飘飘然……   女朋友来宿舍找人,在旁边盯了半小时,他都没发现。   这种人被踹不是活该吗?!   “我又没有撩骚,都是亲妹妹,”罗小胖委屈得要命,“我家亲戚多,妹妹也特别多,五个堂妹四个表妹,还没算更远点亲戚的,她们打游戏上不了段位,叫哥哥带着飞,哥哥能不带吗?我就是在妹妹面前嘚瑟了一点,玩嗨了点,我改还不行吗?至于要那么狠吗?半个月都不到……她同学说她以前就跟那个男人出去吃饭,肯定早就劈腿了啊!”   分手这事确实有一点点冤,但也不算太冤。他打游戏不陪女朋友,自然要出问题。陆云真作为男方亲友,看他伤心得都快跳河了,也不好批评什么,只能认真听,顺着话头嗯嗯安慰。   罗小胖整整哭诉了一小时,从两人的搞笑初遇开始回忆,再到辛苦追求、接受表白、甜蜜约会,还有吵架闹腾道歉戏码……罗小胖还以为这次也能挽回,放假带着礼物跑去道歉求复合,被当头一棒捶死。   陆云真安慰得快累死了,好不容易挂掉电话,发现莫长空在旁边露出震惊的表情,他立刻警惕地问:“怎么了?”   该不会是罗小胖的分手里有邪祟影响,他没发现?   莫长空迷惑:“师尊,表白成功不是直接去睡……不,去结婚吗?约会是什么?看电影,吃饭,哄对象,然后回家?这种事还得搞几年?搞砸就不能睡,直接分手?”   陆云真:“对……”   莫长空惊讶:“你也是这样的?”   陆云真:“对,我是慢慢追的类型……”   莫长空感觉整把剑都不好了,以前的妖族没有这些破事,都是看对眼去问,失败直接走人,成功就去睡觉,睡不成是自己没魅力。人类的部落也是这样的,篝火跳舞,看上就去睡觉,特别简单。城镇里,那些卖酒女什么,也会直接约男人春宵一度。   所以,喜欢就代表睡觉。   师尊经常夸他好看,夸他强大。   所以,男人的魅力不容置疑。   他一直以为自己和师尊是单纯的取向和欺骗问题。如果师尊喜欢男人,他就不用烦恼和隐瞒了,先打个招呼,再拖去睡觉,坦坦荡荡,没有错误,也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现在才知道,人类的喜欢还有无数的步骤,比如追求、约会、送礼、哄高兴,温柔体贴,殷勤小意,折腾几年才能睡觉,师尊居然也喜欢这套……   他什么都没做,表达喜欢的方式只有睡觉,还把床笫当男人的战场,强者征服掠夺,胜者掌控节奏,觉得将师尊睡到服帖或失神就算赢了。   错误太多了,数都数不清。   怪不得师尊难以接受……   可恶,若是他在心魔出现前就懂了这些事,好好按人类的规矩去做,放软身段,学锦年乖巧,学阿绥撒娇,拒绝诱惑,控制胃口,不要贪心,不要做太狠,师尊是心软的好人,说不定就凑合着过了,慢慢适应……   都怪桃子的味道太美了。   浮想联翩……   莫长空偷偷看了眼靠在身边的清秀少年,想起甜丝丝的滋味,舔了舔唇,脑海里的又冒出些在无剑峰的屋檐下的快乐回忆,偷偷伸出手,想“单纯”地抱一把腰,解解馋。   师尊很顺从,没有躲避。   结果,腕间的锁链判断出有邪念,想做坏事,施加惩罚,绞着骨头往里钻,怎么也松不开,痛得他直抽气。   陆云真看见徒弟突然被自己的锁链攻击,表情痛苦,他不及多思,赶紧上去帮忙,想把往血肉里钻的锁链拉出来。   这条锁链有灵性,可压制自身对目标的邪念,但莫长空炼制的时候,考虑了所有事,唯独没考虑邪念目标对自己动手的可能性。   锁链对陆云真有强烈的保护和亲近意念,碰触后,不再反抗,乖顺得像根普通绳子,任凭摆弄。   陆云真稍微研究了一下,顺利把锁链给解开了,关心地问:“你的病发作了吗?”   莫长空克制欲望,清醒过来,看着还是没有防备的师尊,心里又气又急,严厉警告:“师尊,不是说了吗?我有可能会发疯,会攻击人类,你必须逃跑,跑得越远越好,留着会让我的病情恶化。”   他语气很重,眼里都是压抑的怒火。   陆云真解释:“你受伤了,我……”   莫长空打断:“不用管!”   师徒重逢以来,陆云真第一次看见他对自己发火,再次确认这事的棘手程度,也确认了对方的心理问题严重,不能急,他乖乖道歉,保证下次绝对会跑,而且跑得比兔子还快。   莫长空勉强放下心来。   ……   接下来的日子,陆云真一边忙着学剑法,一边被失恋的好友轰炸,每天几十条短信,不是哭闹说女人残忍无情,就是咒骂撬墙角的垃圾,还怂着不敢去问。   怎么安慰都想不开……   “我再也不喜欢那个坏女人了!”   “我要拉黑她!”   “我不找对象了,以后就守着老婆们过日子,娜娜酱、兔宝宝、黄贝丽、小野茉莉子……”   “云真,你看小说吗?我最近看到本争霸天下开后宫的……男主是皇帝,征战四海,收了什   么藩国公主、女侠、花魁,还有俏丫头,特别爽……”   “……”   陆云真很少看网络小说,不懂开后宫有什么乐趣,但罗小胖似乎在小说里找到心灵籍慰,不再闹腾,他也不用绞尽脑汁想安慰词,挺好的。   这事把他折腾了好几天,罗小胖总算消停。   生活回归平静,他整理完剑谱,抬头看了眼日历,发现不知不觉,已过了半个月……   贺锦年公务在身,不能在凡间久留,他和师尊交换联系方式,陆云真学会了用传音鸟,他也学会发邮件和短信,然后告辞回仙界,说是调查线索,晚点再来。   陆云真依依惜别,本来有点小难过,但是贺锦年晚上九点给他打了个视频电话,说要每天晨昏定省,比闹钟还准时……他实在难过不起来了。   幸好,仇尊给他带来好消息,说是玄学协会的申请通过,无剑峰正式成立,可以去论坛接任务了。   玄门论坛不对外开放,大部分是各地庙宇道观收集到的相关委托,或者是受害者去警察局报案,调查发现里面有诡异之处,交给玄学协会,放在任务区域给大家挑选,也有部分是知道协会的存在,直接上门委托。   最多和最赚钱的工作都是看风水,算八字,尤其是南方的富商,做生意盖房子什么,全部都要请大师看过,剑修干不了这活儿。   灵异委托,五花八门,并不是每个委托人都有钱,大部分都是普通人,求助的也是遭遇霉运,走路遇鬼,命犯小人,家里出现诡异白影之类的鸡皮蒜毛,价格从几百到十万之间,偶尔有些特别高价的,雇主都有指定的门派和大师,协会判断难度太高的任务,也不对外发放。   简单容易的赚钱活,大家都抢……   新注册的大师没信誉度,没人指定,混在新人堆里,特别难抢单。   “曾祖师爷,别找了,直接领一剑门的任务,”仇尊见老祖宗倒霉透顶,怎么也抢不到任务,心都碎了,赶紧打开自己的信箱,里面是熟悉的客户发来的指定任务,大方道,“你随便挑,这些任务的报酬高,功德也高。”   俞不辞和其他徒孙见状,争先恐后地把自己的任务拿出来,让老祖宗挑选,还教导他怎么赚功德最快速。   陆云真感激地谢过大家,翻看任务列表,忽然……他感觉不对劲,里面有好几封新邮件,都是女子神秘失踪的调查任务。   每起任务的委托人都不同。   失踪者位于天南海北,性格年龄身份不同,失踪地点也不同,有普通的女大学生、网红美女、偶像爱豆、游戏直播女选手……   陆云真认真查看,总觉得这些失踪者的容貌都有点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   忽然,俞不辞的信箱里又出现了一个东洋国发来的新委托,说是叫小野茉莉子的女孩在家里神秘消失了,大阴阳师算出此事与华夏相关,请求协助调查。   小野茉莉子? 第77章 幽都魂萤   陆云真看着小野茉莉子的名字, 越看越眼熟,他打开罗小胖的聊天记录,找到这个名字。   她是个视频博主, 容貌甜美, 很喜欢华夏的文化,会说简单的中文,她在华夏的视频网站有专栏, 做各种美食, 打扫卫生, 卖萌跳舞,唱动漫主题歌之类的视频, 在宅男圈颇受欢迎, 留言都是卡哇伊, 想娶什么的。   陆云真对她印象深刻的原因是,罗小胖和唐蓉交往时, 被发现单身狗时期的应援留言,大量的“小姐姐,嫁我”“老婆, 我爱你”“茉莉子,亲亲小宝贝”什么的, 两人闹翻了,都觉得对方不对,逼着他评理。   他左右不是人,被折腾得特别惨。   后来,罗小胖抓到唐蓉管自己的爱豆叫“老公”, 这事儿才宣告结束。   陆云真看了一下小野茉莉子的失踪报告, 说是前两天, 她录视频的时候,忽然消失了。家人求助东洋国的神社,大阴阳师召鬼神问卦,发现被华夏的邪祟掳走了,故请求相助。   邪祟作案不分国界,难以管制,也曾有华夏人被南亚国的妖物所害,东洋也出过跨几国的大案,所以这类事件,国际公认都是人命优先,斩妖除魔,不考虑别的因素。   他心里隐隐不安,给罗小胖发了条信息,想问问情况,可是没有回复,打电话也无人接听。   一剑门的徒孙们见曾祖师爷重视,察觉有异,他们把信箱里的女孩失踪案都拿出来,交互对比,发现这些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案子,都是同一天发生的。   这是个大案!   他们赶紧把事情上报给玄学协会,再联系政府部门,进行深入调查,最后找出来有问题的女子失踪案竟有十八宗。   跨国案件,牵涉甚广,女孩的家人哀痛欲绝,受害者大部分都有一定的知名度,社会影响恶劣。玄学协会确认是邪祟作案,高度重视,警方立刻封锁了相关讨论,撤下热度,维持稳定。   这种案子和报酬的关系不大了。   大家都希望尽快破案,救出受害者。   神算门的门主起卦,卦象被干扰,她以血为媒,勉强算出:祸在四夕。   海平市有一起疑似失踪案例,失踪者是普通的女大学生,唐蓉,容貌比较平凡,不是网红,夜里慢跑没有回来,家人报案到派出所。   这个案子成了警方的突破口,顺藤摸瓜,找到了曾经纠缠求复合的前男友罗聪(绰号罗小胖),然后发现罗聪也在同一天失踪了。   四夕四夕,不就是罗吗?   案子有嫌疑人了。   警方彻查了罗聪的网络痕迹,发现所有失踪者都是他在网络上喜欢的对象,娜娜酱、兔宝宝、黄贝丽、清澜姐姐、飞碟少女队的杨咪……近期还对她们做了大量疯狂肉麻的示爱留言。   聊天记录里也有很多相关证据,比如娜娜酱好漂亮,想做老婆之类。   他还在失踪前发过朋友圈,说:女人都是母老虎,河东狮!喜新厌旧,残忍无情,蛇蝎心肠,就知道欺负男人,我要报复!   邪祟案件里,有很多得到邪物或者和邪祟狼狈为奸,满足私欲去害人的事情。这类欺负女孩的案件,特别恶心,引起公愤。   警方还没出最后定论,但大家已经把罗小胖当凶手或帮凶了,女剑修们都在擦剑,发誓要把这个猥琐胖子的脑壳削飞。   陆云真心急如焚,他认识罗小胖那么多年,感觉对方就是个普通宅男,有些小缺点,但心眼不错,他和唐蓉相识也是在漫展上,唐蓉的COS裙子被钉子勾坏,猥琐男围过来偷拍,唐蓉急哭了,罗小胖脱了T恤给她,然后光着膀子找猥琐男算账,把不雅的照片都删了。后来,两人就吵吵闹闹地谈起恋爱了。   失恋后,他也是找朋友闹腾,嘴里放着狠话,根本不敢去找唐蓉质问……   陆云真很难想象这家伙会做伤天害理的事情,觉得这事得调查清楚。   女剑修们看他的表情很精彩,就好像干干净净的祖宗已经被猥琐男荼毒了,沾染到猥琐的气息,得丢进三清池里洗刷几天,才能捞出来见人那种。   陆云真羞愧得无地自容,但他还是坚持要调查,保住朋友的脑壳子,好说歹说,才让自家的徒孙们同意看看情况再说。   罗小胖失恋后,去老家散心。   他的老家在丰贵城,据说曾是万妖之都,远古战场,流传着很多恐怖故事,比如某只大鹏妖,抓小孩吃,或者是美女蛇,专门勾搭男人,掏肠子,还有要吞噬人类魂魄的妖尊……现在是座中等城市,有妖怪主题的游乐园。   罗小胖不肯出门,每天宅房间里看小说,刷视频,门都不出,他奶奶看着不像话,就给孙子报了个当地的旅游团,强行丢出去玩了。   中老年旅游团,价钱便宜,行程特别坑,哪里不要钱往哪里去。   罗小胖逛了两天就开溜,旅游团不正规,以为他回家了,也没上报,导致他失踪的消息,晚了两天才被发现,也不知去哪里了。   警方希望尽快救人。   玄学协会极其重视,召开玄门法会,邀请各路高手去丰贵城,救出女孩们。一剑门在玄学协会是龙头老大的位置,派出十几个高手参加。   陆云真带徒弟跟着去了。   ……   夜里,飞机缓缓降落,莫长空贴着窗户往外看,他觉得这里的山川地貌都很熟悉,只是被城市建筑改了不少。   众人踏下飞机,看见空中有一道魂萤划过,似淡紫的星芒,拖着瑰丽的尾巴,散落无数细碎的光点,这是残魂汇聚的地方才会出现的天地异象。   陆云真惊叹魂萤之美。   仇尊介绍:“这是丰贵市特有的罕见景色,阴阳眼才能看到,挺浪漫的,我好多年没来看了。”   莫长空也注意到魂萤,他确认:“这里是幽妖城的故址,妖族的王都,万妖汇聚之处,我曾在称尊。”   他叛出无剑峰,无处可去,来到这个无法无天的地界,杀了八位妖王,占据王城。   妖族慕强,拜他为王。   他就留在这座城里,随心所欲地生活,用各种手段困住师尊,视为禁脔,日日快活,荒唐举止,越演越烈。   所有敢反驳的人都被杀了。   妖族为了讨好他,都叫师尊为尊后,夸他们伉俪情深,送给他离火金链,禁锢修士的灵力流转,把“爱使小性子”的师尊锁在承欢殿里,方便玩乐,还告诉他妖族的女人都喜欢这样玩游戏,挣扎越厉害代表越高兴。   当时,他的脑子有问题,分不清师尊的真正心意,偶有疑惑,全靠身边伺候的人告知,但凡符合自己心意和欲望的事情,他才能听进去,觉得是正确的答案,所有骂他的,反对他的……杀掉就没有了。   最后,每个人都告诉他,师尊很快乐,还有“机灵”的劝告,说师尊嫌弃他不够努力,让他再下点男人的功夫。   他就绞尽脑汁,让师尊“满足”,同意做情人。心魔趁机教导了很多花式,全部用在师尊身上。他清醒后,才慢慢知道有些花式是很卑劣的,花楼才会玩的游戏……他根本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想到的,只当是天生恶棍,无师自通。   现在,贺锦年告诉他,那些都是凶手的圈套,师尊受尽苦头,他认知错乱,亲耳所听,亲眼所见的东西未必是真实。   他忽然好想知道,师尊当时和他说过的话到底是什么?定是痛苦和愤怒的言语?若是师尊想起来,憎恨抗拒,不要他怎么办?   莫长空恐惧极了,轻声哀求:“师尊,我错了,我以后会听话的……”   陆云真发现他情绪不对劲,联系到这里是过去的幽妖城,明白他又陷入过去的回忆,抓住他的手,大声喝醒道:“长空!别看魂萤,稳住心神!”   魂萤是残魂的幻影,它跨越古今,一直在幽妖城的夜里出现,将惊艳的美貌深深烙入每个人心里,对莫长空这种从黑暗里爬出久,还没完全适应时间的远古大妖,看见熟悉的美景,会带来错觉。   莫长空把目光从魂萤上挪开,看向灯火辉煌的停机场,候机楼,还有忙忙碌碌的地勤们,最后看了眼和师尊紧握的手,想挣开。   陆云真抓得更紧了:“幽妖城很可能是幕后之人想动摇你的地方,这是考验……别逃避,我会陪着你,一起战胜它。”   逃避解决不了心理问题。   这是战场,胜利才会带来转机。   莫长空迟疑:“手……”   他已经察觉周围人偷偷看了好几眼,心里有些担心,怕被人看出感情不对,察觉过去的事情,再次让师尊的名誉受损。   “这点小事,没人在意的,”陆云真笑了起来,拉着他往候机楼走,安慰道,“我们师徒本来就是一起的。”   莫长空警惕地观察了一圈,发现确实没有人在意两个男人牵手,修士们都在热火朝天地讨论美女失踪案,没把他们放心上。   师尊以前也牵过他的手,很多次……   没关系的?   莫长空感觉这事太美了,不放心,从芥子空间里掏出一本《C语言程序设计》,挑了几个问题。陆云真一一回答正确,他才放下心来,开心地跟着走了。   丰贵市接待的修士恰好看见这幕,惊呆了,觉得这件事极可怕,他发自肺腑地提出疑问:“为什么剑修要学C语言?!”   一剑门的修士们七嘴八舌地说:   “现代社会,读书是很重要的事,我们剑修都学计算机。”   “祖宗都学,年轻人能不学吗?”   “掌门都给孩子请家教了,身为剑修,起码得考个985才拿得出手?”   “你们太落伍了。”   “……”   丰贵市的修士被忽悠得震惊不已,一边决定回去把剑修的新修炼方式报告掌门,一边开车把众人拉到郊区酒店,这里是玄门的内部产业,已经被包场了,警方特殊事物处理局也派来了得力干将,局长亲自坐镇指挥。   大家连夜商讨怎么救人。   白茅派的掌门自告奋勇,不顾年迈体弱,扶乩问卦,请自家祖师爷神降,给予提示。   茅台酒供了好几瓶。   祖师爷降临,慢悠悠地在沙盘上画神文,含含糊糊地指出神物在东北方,有山有树有水有麻烦……   陆云真走了进来。 第78章 第 78 章   陆云真还紧紧牵着莫长空, 给予支持的力量,让他慢慢适应自己的感情,也防止他迷失在这座熟悉的城市里, 混淆回忆。   两人的姿态很暧昧。   沙盘上的神文瞬间就停了,然后画出了无数个疑问句:你在搞什么?脑子又进水了吗?快放开那头畜生!   扶乩里, 第一次出现粗话, 白茅派掌门以为是自己哪里不够恭敬,得罪了祖师爷,他赶紧带着所有弟子, 跪拜请罪。   莫长空默默地松开了手。   陆云真在回忆剑法的过程中, 记忆封印有些松动, 他能看懂神文的意思了——玄元道人这混蛋, 居然骂他的宝贝徒弟是畜生?!坏他的事!   他黑着脸走到沙盘前,用力地敲了两下,虚张声势地警告:“吝啬鬼, 小心我揭你的短!”   莫长空曾说过, 玄元道人和他很熟, 能互相起绰号的关系都是死党……肯定有很多黑历史在他手上。他想不起可以问长空, 问贺锦年和胡绥, 就不信这家伙在徒孙面前不要脸。   沙盘怂了, 乩笔在上面乱转。   “别管我和徒弟的事,看看案件,”陆云真生气地抓过笔,亲自扶乩,教训这贪酒吝啬的好友, “那么多条人命, 家人都担心得哭了, 你知道线索就快点说,晚点我给你供几瓶自酿的好酒。”   乩笔在他手里自己动起来,拉着在沙盘上画了个简单的地图,是水边的悬崖,失踪者都在悬崖中间。   丰贵城的东北方是条山脉,汹涌的曲宴江在中间穿过,两岸都是悬崖峭壁,连绵十余公里,曾有无数文人骚客留过诗。   玄元道人实在画不出更具体的地图了,他就是幼儿园涂鸦水平,受害者在悬崖上面都是用火柴人加箭头表示的,警方想要的经纬度是什么,他听了半天都搞不懂,也说不清那害人的玩意是什么,只知道是幽妖城的秘宝,让他去问莫长空。   白茅派的弟子们战战栗栗,看着自家祖师爷都快被少年和警察的拷问给逼急了,乩笔在沙盘里转成陀螺,神文不断涌现,目不暇接,就和吵架似的。   最后,玄元道人的字迹出现撕心裂肺的效果:“陆蠢货,你等着,晚点我来找你算账!”   陆云真淡定地伸出手,抚平沙盘上的字迹,身为仙人要自重身份,吵来吵去,成何体统。   白茅派的弟子鸦雀无声,他们跟不上神文的阅读速度,从零星字眼来看,好像……自家祖师爷被欺负了?身为弟子,要不要出头呢?   一剑门的弟子早已按着剑,不动声色地护在自家祖宗身边,关注对方的一举一动——不管打架还是怼人,剑修是绝对不输阵的。   陆云真回过头,看见两方有些火花的气氛,不好意思地解释:“没事,多年好友,他是要来找我喝酒。”   “是他!”白茅派的年轻弟子群里发出了喧哗声,是去给师兄师姐跑腿买饮料的罗伏回来,认出了陆云真,惊喜道,“他就是海平市的神仙大佬!我和你们说过的那个!”   事情结束了……   大家想起祖师爷降过的神谕。   白茅派掌门立刻派出罗伏等小弟子跟去伺候,务求凸显白茅派的豪阔风范,奈何酒店是包场,吃饭有公款,陆云真不收礼物,一剑门的徒孙盯着他们,就像看想诱拐祖宗做坏事的人贩子,他们一时半会找不到摆阔的地方,很急,商讨怎么花钱……   陆·碰钱就倒霉·云真还没有意识到这种疯狂想塞钱的行为会给自己添什么乱子,他在协助警方调查失踪案。   白茅派的神降已经是玄学调查的极致了,再往上一档就得找金灵娘娘,她不管人间命运,偶有开口,起码得是毁城灭国的灾难起步,不能随便劳烦。   人定胜天!   警方派出数百架无人机,带着红外线摄像头,飞去悬崖上,一寸寸地方,仔细。   莫长空也在努力回忆,幽妖城的秘宝到底是什么?他掌管幽妖城的时候,认知已严重被心魔影响了,主要是情绪混乱和感情缺失,行为失常,但统治的记忆还是有的。   幽妖城是无序之地,到处都充满杀戮和犯罪,在这座城池里,善恶颠倒,良心被嘲笑,无耻被赞美……这里是恶妖的聚集地,没有人会在意他对师尊犯下的罪孽,甚至会夸赞这种忘恩悖德的事,做得精彩漂亮。   他的嗜血本性得到了无限的满足,不停疯狂的战斗,杀死忤逆者,在欢呼声中斩下无数的头颅,吞掉内丹,再带着浑身的血气回到后宫,从被离火金链困着的人身上疯狂宣泄,缓解暴戾的杀意,获得短期的安宁,再进入下一轮疯狂。   罪恶的城池里,害人法器多不胜数,会吞吃心脏的兽笼,诅咒杀人的木偶娃娃,还有怨魂炼制的首饰什么的……   莫长空杀死妖王后,得了不少“好”东西,剑修不喜欢用法器战斗,他留了些布阵建防用的东西,其他都大方地赏给属下,或丢进宝库里不管了。   幽妖城破后,他也不知道宝贝去哪里了。现在时间过了那么多年,他的王宫都变重点高中了,按理来说,害人的东西都该被仙人清理干净了,或许是什么地方遗漏了一两件?   莫长空专心地看着无人机传回来的视频,一点点地寻找着蛛丝马迹,数十个电脑屏幕,上百个监控画面,在他眼里如同一个。他用极快的速度,处理无数的细节和线索,用画符文的手法,重新绘出山河地图,和过去的地形做对比,不需要停顿。   众人看着他左右手里同时画出的截然不同的两张精细地图,皆感到惊叹。   “剑修的战斗,瞬息万变,长空的眼睛,本就能追上最快的速度,脑子也能处理最繁复的信息,他学习的速度非常快,”陆云真自豪地向大家解释,“我的长空是个天才……”   这世上哪有光凭力量,便让众仙头疼,群妖低头的事情?剑修之道,千难万难,莫长空能把曾经天下第一的剑仙牢牢控制住,他的实力便已经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战斗技巧,臻于化境,符术阵法,无一不精。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一看就会的剑招,才二十三个变化,师弟们学三次都学不会?也不理解为什么简单的法阵结构,大家都听不懂?这不是废物是什么?   他不关注不感兴趣的事物,不懂怎样和世界相处,糟糕的情商和表达能力带来许许多多的问题。   剑出熔炉,多有杂质。   淬火锤炼,方显本色。   陆云真越是明白莫长空的才华,就越心疼,那个幕后黑手将一把原本该是世上最好的剑,在彻底成型前毁了,用罪孽抹去骄傲,摧毁自信,留下浑身污点,彷徨地在唾骂声中,往错误的路越走越远。   刑罚已经结束,剑还没被折断。   他一定要找到真相,洗脱恶名,把莫长空拉回正确的道路,重新打磨出应有的光辉。   ……   两张地图在莫长空的手   里渐渐成形,他指着电脑屏幕,让无人机重新停在遇虎湾的峡谷处:“这个位置,以前应该是合上的,被翻身的地龙分开来。”   地龙是指地震,也是地壳运动。   “这附近有黑水妖族的炼心台,是他们成年时举行仪式的地方,也是举行宴会的地方,”莫长空示意无人机靠近峡谷,仔细被青苔藤蔓覆盖的崖壁,“黑水妖族擅长巫蛊,随着狮妖王被我……不,被妖尊屠尽后,这座炼心台的入口好像被隐藏了起来,应该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否则早就被掘地三尺,瓜分了。”   莫长空对危险的判断力和常人不同,他眼里的猛虎就和奶猫差不多。   陆云真建议大家还是谨慎行事。   救援的直升飞机缓缓靠近,在悬崖上面找到了滑落的痕迹,再对照罗小胖失踪前的旅游购物店,发现有条小路,距离不到两小时,似乎是迷路走过去,失足掉落山崖的。   陆云真纠结:“宅男怎么可能会爬山?”   罗小胖偏偏爬了,就像鬼迷心窍一样。   ……   “找到了!”   欢呼声响起,无人机的探照灯光终于发现了一处狭小的裂缝,外面有小小的天然石台,缝隙里面是很深的洞窟,看不清具体情况。   无人机操控员尝试深入洞窟,洞窟处有磁场或者邪气干扰,无人机直接坠毁。   救援直升飞机上有玄门派出的高手,也有协助救援的军人,他们商讨了一会,决定垂下绳梯,佩戴好装备,冒险去洞口查看情况,朝里面喊话,先确认受害者的情况。   出发的修士名叫段鹤轩,修五仙,精通鬼术,老持稳重,经验丰富,是华夏玄门赫赫有名的厉害角色,陪同他前往的军人叫赵国威,年纪不大,二十多岁,但是作战成绩很好,而且参与过很多次救援行动。   他们走进洞窟后,似乎着了迷般往前走,没过多久就失踪了,只留下了一声枪响和两句奇怪的话:   “好大的镜子!”   “打倒侵略者!”   紧接着,特殊局的局长收到汇报,说是军区医院的一名小护士,也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赵国威的品行绝对是经得起严格考验的,不抽烟,不喝酒,兴趣爱好就是看战争小说。他前阵子负伤住院,得过这名小护士的照顾,但两人私下没什么交集,顶多是和战友开过玩笑,说那么好的女孩子,应该追回来做老婆。   他绝对不可能去祸害女孩子的!   而且,洞窟里能有什么侵略者?   “镜子?”   莫长空突然想起了幽妖城里的一件事情。 第79章 一日为师   宴席里, 曾经有人抱怨过,说黑水妖族覆灭后,炼心台消失, 有趣的捕猎游戏就结束了。   他好奇地问是什么游戏?捕什么凶兽?   他们哈哈大笑,挤眉弄眼地对他推荐了一大堆凡间的女子,什么国君的公主,什么贵族的娘子,什么部族美人……说是可以用镜子抓来做祭品,方便省事。现在镜子没有了, 有些凡间美女抓起来比较麻烦, 比如修士的侍妾或什么的……问他要不要重开炼心台,说可以玩更刺激的游戏,做更快乐的事, 玩够了别去炼心受苦, 直接把女人杀了出来就好了。   当时,师尊走到他身后。   他迅速杀了那几个乱说话, 想推荐他去玩弄凡间美人的修士和妖怪,挫骨扬灰, 通通丢去池子里喂王八, 然后假装什么都不存在。   师尊最讨厌男人欺负女孩子了,而且爱干净,屋里的垃圾一定要打扫干净。   ……   莫长空说完这事, 严肃道:“太恶心了,那些话是正经男人听的吗?所以我没听完。”   “对,不怪你, ”白茅派的修士听见, 补充, “我们祖师爷曾说过,幽妖城的妖族生性放浪,尤其是王族,夜夜笙歌,掳掠大量凡间美女作乐。后来统治此地的那只大妖,更是龌龊无耻,卑鄙下流……”   玄元道人深恨莫长空害了自己的好友,但凡有机会都要黑上几句,而且黑得特别有技巧,先骂幽妖城的王族不要脸,玩弄女人,再骂莫长空几句,也不说他具体做了什么,听着就像一路垃圾货色。   莫长空勃然大怒,他这辈子除了玩弄师尊外,对玩什么人都没兴趣。他不想师尊误会自己是随便的男人,又不想给师尊知道自己唯一玩过的目标是谁,百辞莫辩,骂什么都不对,憋屈极了,他气得把玄元道人记在心里的本子上,等见面就算账。   “别生气,”陆云真会意,拉了拉他的手,偷偷安慰,“那家伙乱造谣,一个字都不能信,晚点上门,我们不给他酒喝了。”   莫长空听见师尊相信自己,心情瞬间就好了,交代事情也更配合了。   他初步推断,炼心台有把凡人女子掳进去玩乐的功能,需要知道女子的容貌……网络社会,这些事情足不出户便可得知,炼心台的威力变得更大。   这个答案,不能解释赵国威和小护士的事情,也不能解释他叫的那声“打倒侵略者”的话语。   玄术协会发来消息,说是段鹤轩的老婆也失踪了,他老婆是普通人,在买菜的路上消失不见,目击者听见她消失时骂了一句:“老段,你上太空啊?!”   段鹤轩虽然是修行中人,兴趣爱好却是科幻小说和影视,尤其是星际旅行的类型,曾被大家嘲笑,说他进玄门修行是考不上宇航员,想用飞升去登月。结婚二十年,夫妻偶尔吵吵架,没什么原则性的矛盾。   失踪者增加,每段经历都不相似,情况复杂。悬崖峭壁难以布阵和攻击,在没确定受害者死活前,也不敢贸然用□□去轰开石窟裂缝,露出邪物的真面目。   二十二位华夏人民和一位涉外友人的生命安全受到威胁,这属于重大事故。特殊事物处理局的局长,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希望各位大师尽量给予救援方案。   玄术协会商量后,厚着脸皮把希望放在刚进协会的无剑峰师徒身上,托一剑门的掌门来求祖宗帮忙——祖师伯准确找到了邪物位置,曾祖师爷手段通天,不知道愿不愿意为华夏冒险救援。   陆云真是大好人,能不愿意吗?!   他怀疑这件事牵扯到自己的学校朋友和幽妖城,是幕后凶手的安排,把莫长空拖去旁边商量了一会,又给贺锦年打了视频电话,都觉得这事值得去看看,搞清楚对方的目标,战书都下到眼前了,无剑峰还能做缩头乌龟吗?   莫长空说:“我去毁了这邪物。”   黑水妖族是他亲手摧毁的,若有什么了不得的危险法器,早就该拿出来了,他对女人完全没兴趣,不会造成什么祸害。唯一担心的心魔问题……他芥子空间里还有计算机书。   陆云真又给他做了些防御心魔的心理建设(甜言蜜语),带了兽用镇定剂和仙界药物,啰啰嗦嗦交代了一大堆事情,包括安全第一,救人优先,女先男后等等,事无巨细,面面俱到,唯恐莫长空的思路不正常,搞出什么新花样……   他说了半小时,自觉万无一失。   莫长空也全部记下了。   特殊事物处理局给莫长空配备了军用通讯器和一个红外线摄像机,希望他能把炼心台里面的景色给拍摄出来。   玄学和科技结合,挺有趣的……   莫长空研究了一会,搞明白操作后,丢下来接应的直升飞机,在惊呼声中,御剑腾空,直接飞向炼心台。   灵气没落,御剑术早已失传。   剑修们看着祖师伯的风姿,仰慕不已。   陆云真大方地表示可以把御剑术传给自家可爱的徒孙们,虽然修行艰难,但御剑飞行是剑修的浪漫,做个努力目标也是好的。   一剑门陷入狂喜,不知怎么感激祖宗的恩德,他们记得祖宗特别缺钱,偷偷去和协会商量,救援之事,不论成败,都要给无剑峰发奖金,而且是重奖,白茅派的掌门在旁边竖着耳朵听………   陆云真的注意力全在巨幕投影上——里面是莫长空的摄像头传来的直播影像,他已经飞到了遇虎湾峡谷。   悬崖上,厚厚青苔里的炼心台入口出现在大家面前,经过万年地壳运动的崩塌和挤压,早已毁坏,仅留有勉强一人通过的缝隙,靠近可以发现,洞窟里漆黑幽深,透着丝丝邪气。   大家提心吊胆……   莫长空落在平台上,谨记吩咐,拍了两圈洞口,然后举起拳头,狠狠砸向岩壁,碎石四溅,地动山摇,他徒手硬拆出一个巨大的入口,让阳光照射进去,驱散黑暗,剥出炼心台的全貌。   一群蝙蝠吓得冲出洞窟。   他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认真地调整了一下摄像头的角度,确认拍摄清晰,不耽误师尊在酒店看热闹,然后大步流星地走进洞窟。   洞窟里,两边的石壁上都有斑驳脱色的远古绘画,画的内容千奇百怪,没有逻辑,就像奇异的梦境,其中还有很多妖物和凡人美女混乱的群体画像,原始风格,画得很丑,看起来特别恶心……   珍贵的玄学历史研究材料。   莫长空怕带坏师尊,一剑全削了,还义正辞严地训斥:“这些东西不正经。”   玄学协会会长修为一般,主要搞学术研究的,他心疼坏了,发自肺腑地问陆云真:“你们无剑峰,还管扫黄打非吗?”   陆云真赶紧让徒弟住手。   莫长空偷偷检查了一下,幸好黑水妖族杀得早,没来得及留下他对师尊的犯罪画面,放下心来,屏蔽了不雅壁画,继续前进。   洞窟不   深,尽头是座废弃的祭坛,祭坛上出现了他自己的影子,散发着诡异的邪气,里面好像有另一个世界,吸引着人靠近。   这是一面巨大的镜子。   镜子是用不知什么金属磨出来的,上面装饰着凶兽图腾,周围密密麻麻地篆刻着无数符文阵法。   陆云真紧张:“长空,小心点。”   “别担心,是秘境类法器,凡人没有抵抗力,容易被吸进去,”莫长空仔细检查镜子的制作材质和符文结构,夸赞,“设计挺有意思,主材料是一方小世界的残片,构思很独特,不是黑水妖族的风格,倒像是某个远古大能的游戏之作,落在此处,被当成捕获凡人美女玩乐的工具。”   他夸有意思的东西,都很复杂奇怪。   上次是夸人类的游戏有意思,偷偷研究怎么获得百分百胜利,在服务器怨魂处得了灵感,做了个追踪法阵,想抓几只恶鬼放在阵中,沿着网络去直接殴打对手和垃圾队友……被陆云真及时发现制止,失去兴趣。   “捕获凡人的阵法,是巫蛊类型,居然不需要媒介,是利用了小世界残片的影响,选择灵魂……这个心灵阵法没见过,设计很特别……”镜子非常大,符文繁多,莫长空一边研究一边解释,他有很多词都想不起怎么说,又夹杂着生僻词汇,时不时还蹦几个神文名字,解释得乱七八糟,没有人听得懂他在说什么。   但是,不明觉厉……   他镇定和稳重的操作给了所有人信心,就算听不懂,也能感觉到他很强大,很渊博,收拾这块镜子是轻而易举,简简单单的事情。   大家悬着的心都松了一点点。   莫长空花了一个多小时,彻底把世界碎片做的镜子调查完毕,解读出八成的内容,报告师尊:“很多符咒是初次见到,细枝末节的东西不是很肯定。但这个法器可以根据进入者的需求,虚构世界……那些凡人女子是祭品,若要离开世界,可选择通关游戏,或者杀死祭品。”   远古大能早就陨落了,没人知道他设计这个法器的目的,可能是好玩,可能是炫技,可能是无聊,无从追查。   总之,罗小胖三人是进入了虚构世界,开启游戏,把女孩子们卷了进去。根据光怪陆离的壁画和失踪者留下的最后话语分析,世界似乎是根据他们的喜好生成的,所以罗小胖进入种马世界,赵国威进入战争世界,段鹤轩进入星际世界。   三个世界都挺危险,尤其是种马世界,女孩子超危险……   莫长空说可以破坏镜子,但里面的凡人再也出不来了,这个解决方案很简单,但玄学协会和特殊事物管理局都跳脚,师尊也受不了。所以,最好是进入镜子,通关游戏,从内部摧毁,先把陷在小世界里的人救出来,再毁镜。   他想了想自己的喜好——每天观看的《动物世界》,大草原上肥美的斑马和羚羊,那些狮子可以吃,他却不可以吃的不公平存在。果断……进入游戏救人。   莫大师的高风亮节感动了所有人。   玄学协会当场就宣布要给无剑峰发奖金,奖励五百万,陆云真知道可以捐功德,非常高兴,千谢万谢,感谢协会的豪阔。旁边一直闲着没事,不知道在商量什么的白茅派似乎确认了什么,然后,掌门走了过来,塞了张黑色卡片在陆云真手里:“这是你的好友,也是我们祖师爷的意思,感谢你上次帮了白茅派弟子,小小礼物,不成敬意。”   白茅派比较世俗,而且会看风水,富豪客户很多,门派是相当富裕的。他们搞不清神仙大佬缺什么,但发现陆云真爱钱,喜出望外,简单粗暴地先塞五百万,再送豪宅名车什么的……   陆云真发现手里这张是银行的vip卡后,感觉不太妙,金额超标了,不能直接收,要捐出去,他还没来得及把钱塞回去。   霉运光环瞬间发作。   莫长空似乎搞出了什么神操作。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了。   眼前出现了修仙界的房间,神识组成的游戏说明字样,简单易懂地灌进了脑海中——配合完成世界的内容,进入炼心考验。   陆云真手握黑卡,紧张地看了看周围,感觉气氛非常安全,莫长空就像做错事的孩子般,垂着头,老老实实坐在椅子上,一动不敢动。   他说:“我不是故意的,我构思的世界应该是大草原,但是,确认游戏的时候,脑海里不知怎么出现了这本垃圾书,被判断成……我也忘了师尊已是凡人,会被影响……”   他重见师尊才几个月,心里的师尊一直是过去的仙人,经常迟钝地忽略了很多凡人注意事项,比如怕冷,怕热,会累什么的。而且……那本垃圾书在他脑海里的印象居然比《动物世界》深?   莫长空艰难地解释:“部分符咒无法完全分析,我……以为女人才会被卷进游戏,自觉心里也没有记得住的女人,结果连累师尊……”   “没关系,这事很有趣的样子,”陆云真看了看周围,笑着说,“我配合你完成世界内容,对了,书的名字是什么?”   莫长空的脑袋更低了:“《一日为师》”   陆云真更安心了:“这不就是尊师重道的故事吗?我能行!” 第80章 穿书任务   莫长空忽然闹起别扭, 他坚决要放弃世界,不管受害者的死活, 直接撕了这个法器,带师尊离开。   漠视人命的思想很不正确……   陆云真苦口婆心地劝:“来都来了,也没遇到什么危险,怎么也得试试?受害者里面还有我的朋友。你不是说过,法器里的虚构世界就是游戏,我感觉这事和拍戏差不多,走走剧情就好了, 不行再说……”   他还记得那本书, 开头是徒弟把走火入魔,全身无力的师尊抱走了, 应该是送回房间,躺床上休息了?   屋子古色古香, 铜鹤香炉里点着甜香, 窗边有张罗汉床, 上面铺着半旧的蓝色粗布垫子,垫子落着几根白色的狐狸毛。床上有张矮几, 放着手绘的剑谱和一套茶具,茶杯里的灵茶温热, 就好像住着的人从未离开。   屋子的里间, 有一张用楠木打造的大床,样式极普通,垂着青纱帐,系着艾叶小香囊。   陆云真觉得这一切都很眼熟, 而且充满怀念。他想了想就明白了, 世界是按莫长空脑海里的故事虚构出来, 但故事的背景描写不会细致到一草一木,所以除了时代背景和重要道具外,其他的细节设计都是按照莫长空心里的记忆和逻辑来构架的。   师尊的房间,白色狐狸毛……   这是他在无剑峰的家。   陆云真开心起来,他在屋子里东摸摸西看看,确认东西都无害后,喝了口桌上的灵茶,山泉水泡出来的,味道很不错。   他尝试打开门窗,想看看外面的景色,可是门窗似乎被紧锁封印了,怎么也推不开。猜测是要在屋子里完成特定剧情,才能进入下一个环节。   莫长空听完猜测,越来越慌,他想撕开门窗,破坏法器逃出去。但想不到有说服力的理由……间接弄死那么多人,师尊肯定会生气。   这本垃圾书不长,大概七八万字,他也就看了两次,每个字都牢牢记住了……作者的思想特别龌龊,不正经,故事内容大概是孽徒偷偷爱慕师尊,却被妖魔欺骗,误以为师尊曾杀害他的父母,便趁师尊中了情蛊,走火入魔的时候,打着“孝敬”师尊,为其解毒的名号,做各种欺师灭祖,大逆不道的事情。   整本书的三分之二都是在描写办事,师尊被蛊毒支配,失去反抗的能力,发作时的姿态还特别诱人,每次都挣扎了不了多久,就会求孽徒狠狠欺负他,解毒的花式很精彩,有很多他没玩过的。还有三分之一是发现真相,杀了那只妖魔,师尊原谅了孽徒,又因蛊毒太深,无法根除,两人过上没羞没臊的快乐日子。   故事里的师尊虽然不是剑修,但是容貌性情描写都和自家师尊有几分相似,特别是在床上脸红羞涩的表现……那个孽徒比他更坏,更卑鄙,做的事更垃圾,最后居然还得到好结局,论坛的读者还嗷嗷夸孽徒做得好,他看着读者评论就觉得心里安慰,还有种奇怪的爽感。   这事不能让师尊知道!   否则知道他还有觊觎之心,发现过去的坏事,觉得改过自新得不够彻底怎么办?   莫长空苦思冥想,思考怎么混过去。   陆云真已经跑到床上,抖开被子,咸鱼躺平,打算表演一个走火入魔,奄奄一息的挺尸模样……但上古时期的床没有弹簧床垫,硬邦邦的,睡得不太舒服,他就调整姿势,滚了两下。   忽然,手在床头摸到一个冰冷坚硬的金属物体,他好奇地拖出来,发现是条带着镣铐的铁链?   铁链?   这故事的发展有点不对劲?   陆云真心惊胆跳,检查了一下,确认四个床角都有一条铁链,长度刚好能把人用“大”字型固定在床上……   他懵逼地回过头,看向自家徒弟,想知道为什么他的床上会有这玩意。   莫·孽徒·长空也懵逼了,师尊床上的锁链不是他搞的,至少他在无剑峰没玩过这玩意,后来在幽妖城才学会的,发现很有趣,特别喜欢……   稳住,不能慌!   他沉着地思考了三秒钟,想起这是《一日为师》里的垃圾孽徒搞的把戏,故意逼迫蛊毒发作的师尊,控制不住身体难受,又挣脱不了,只能苦苦哀求孽徒帮忙缓解。   陆云真迟疑地问:“长空,这个是?”   “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些事,”莫长空在危急关头爆发出惊人的求生欲,他“镇定”地回答,“故事里,锁链是为了防止师尊在蛊毒发作时,神志不清,抽搐受伤的。”   陆云真狐疑地看了看他“诚恳”的表情,丢下锁链,不在追究,继续检查床铺,然后在床头发现了一个三层的暗格抽屉,第一层里面有几个精致的玉盒,羊脂玉雕刻,描着鸳鸯或白鹿,就像女子的胭脂盒,里面装着不知什么材料做的膏体,带着沁人的药香,闻着会心头发热。   他用手指挑了一点搓开,质感细腻,感觉不太像润唇膏或者护肤霜,正想开口询问……   莫长空一把夺走玉盒,丢去墙角,砸得粉碎,然后用最快的速度挡住师尊的视线,把没打开的两个抽屉里的垃圾东西拿出来,徒手捏成粉末或看不出形状的金属坨。   陆云真的眼尾余光看到了一点点毁坏前的……天赋秉异的造型……他这辈子的身体虽然是个雏,但是在怪梦里颇有经验,而且现代社会,信息爆炸,作为正常男人,他怎么也不会搞错这玩意是什么东西,稍微想想,便明白了这是本什么书。   梦里也没被用过这些可怕的道具。   他有些紧张,往角落里缩了缩……   “我做事不需要这些。”莫长空发现他的紧张,气急败坏地解释,“是故事里的废物才用的。”   虽然两人的师尊都在这种事情里放不开,而且尺寸有同样的不合适问题,但他绝不是那种需要靠道具的废物孽徒,是用真本事一点点让师尊适应的。   他也没用过这种带药效的香膏,都是最普通那种,顶多是师尊误以为带有药效的,放松了身体,他就将错就错,不解释了……   莫长空太慌张,没发现话里的口误,露出些许马脚。   陆云真若没经历那些疯狂的梦境,是听不懂的,但他经历过,知道对方的做事风格……瞬间就懂了,特别无语。   莫长空几乎是哀求:“师尊,我们走。”   他不能再呆在这垃圾世界里了,虽然欲望都被紧张打消了,腕间的锁链没有发动,但是精神被绷到极致的感觉也不好受,就好像一根即将被扯断的线。若是师尊发现真相,理智断裂,他不知道自己疯起来会变成什么样。   陆云真意识到他的情绪状态快出问题了,思索片刻,忽然笑了起来,用轻松的笑声冲散了屋子里压抑的气氛。   莫长空微微愣住了。   “不过是本尊师重道的小说,你那么慌做什么?”他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莫长空紧绷的肩膀,示意放松下来,轻松欢快地说,“我懂,医院里的精神科都有禁锢   的工具,防止患者乱抓乱咬,弄伤自己。道具也是治疗用的?我又不是真的中蛊生病,演戏罢了,装装样子就好,用不着那些。”   师尊还像上辈子那样,什么可怕的事情都不懂,也不知道男人之间能做什么,误以为是治病了?   莫长空在笑声中,情绪渐渐放松了下来,顺着杆子爬:“对,就是治疗。”   “书看久了会忘了内容,糊涂很正常,”陆云真努力演绎出“无知”的模样,循循善诱,拼命暗示道,“你好好想想故事的主线剧情是什么,别管细枝末节,不要急。”   这个世界是根据莫长空的逻辑建立的,两个都是自由行动的人,不可能完全按着剧情一模一样走下去,他估计细节差不多能凑合,主线剧情搞完就可以过关了。   如果故事真的除了吃肉什么都没有……不管再怎么残忍和痛苦,他也会放弃救援任务,以保住莫长空的精神安全为第一目标,毁坏镜子,防止更多的悲剧。   幸好,他的演技还是过硬的。   莫长空冷静下来,想起故事的主线,虽然他和读者们一样,绝大部分目光都放在师尊被孽徒吃得香艳可口上,但核心剧情还是师徒解开误会,杀死反派妖魔。   他能苟……   莫长空在师尊“纯洁”的目光和顺心的安慰中,找到些许信心,结合看过的电视和小说,尝试纂改细节:“师尊被徒弟抱回房间,因蛊毒的问题,燥热难安,到处抓挠,徒弟怕他受伤,便把四肢用锁链捆起来,然后脱了衣服,替师尊挠痒痒,挠了整整一晚上。”   陆云真久久说不出话来——他超级怕痒,浑身上下到处都是痒点,碰一下就能笑出来。   “故事里,师尊也很怕痒,但难以控制自己的身体,所以向徒弟哀求,让他帮忙挠痒痒。每次蛊毒发作都要这样处理,才可以解毒……所以,你会在很多地方被我挠痒痒,就算受不了想逃跑,也会被绑起来继续挠,挠到哭出来为止,”莫长空知道这弱点,瞥了他一眼,再次提议,“我们还是算了?”   孽徒没有默契,尽给师尊出难题!   陆云真特别绝望地闭上眼,想了很久,觉得不能为了这点小事放弃救援。他狠狠心,拉过锁链,把自己的双脚分开拷上,再拷上左手,最后把右手伸给徒弟,示意也一起拷上。   他确认无法逃脱后,想了想剧情,用尽毕生的演技,抛开羞耻,扭动身体,带着哭腔,小声哀求:   “为师身上好热,好难受……” 第81章 走火入魔   陆云真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 也低估了孽徒不择手段,想通关或脱离这个世界的决心。   莫长空给自己打了一针缓解紧张的镇定剂,还丧心病狂地服用了贺锦年送的太平冰魄丹, 这个丹药的功效是在短时间内隔绝七情六欲, 欲望消失, 人也变得残忍无情,彻底按要求执行任务, 完全不考虑给师尊放水。   挠痒痒游戏变得非常精彩,长袖T恤直接被撕了, 凶残的手碰触腰间软肉, 不重不轻地按压。   “不, 不要……”   锁链声中, 陆云真赤着上身, 弓起腰,不停挣扎, 不断哀求, 他面对熟悉自己身体所有敏感处的男人, 眼泪都要出来了。   莫长空还在不停地戳他的腰, 轻轻抓挠, 微凉的指尖触感比常人更粗粝些,摩擦起来极其酸爽, 每次都让他恨不得昏死过去。   他甚至一度怀疑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 还不如别装傻, 按原本剧情走,梦境里的羞耻事情也比现在容易忍耐些……但是莫长空的腕间锁链和抗拒心理, 也没别的路给他选。   陆云真疯狂挣扎:“真的不行了……”   莫长空看了一眼, 冷静判断:“早了, 起码还能撑半小时。”   他的经验特别丰富,每次师尊挣扎说不行的时候,都代表还有余力,起码要再折腾两三次,进入恍惚失神,任凭摆布的时候才是真不行了。   陆云真结合梦境,读懂了他的隐藏意思,整个人都不好了。毕竟是挠痒痒,又不是真的做什么事,他随便挠一下,自己随便叫几声,凑合过审,何必那么认真?   “随便过头也不好,至少故事的发展要对上,此时徒弟是心存恨意地折辱师尊,把师尊弄得很惨。”莫长空回忆故事内容,一把堵住了他想求饶的嘴,冷酷道,“好好忍着,你在这种事里……不爱说话的。”   这也是他特别喜欢这本小说的地方,故事里师尊的反应很相似……都是害怕自己背德的事被发现,也不肯承认身体对男人有感觉,不管怎么被孽徒折腾,都忍着不肯发出声音,逼到极致,才会轻轻地求饶几声,神态极诱人。   现在,故事被强改成挠痒痒,师尊的演绎出现些偏差,让他觉得不对劲……最好按原著来,不要乱叫。   陆云真委屈地“呜呜”了两声,眼泪终于逼出来了,他为了救人牺牲可大了,被徒弟折腾得那么惨,若能成功,他……他就把罗小胖给捶死!   他拼尽意志力,又坚持了一会,终于眼神发飘,思维放空,躺着不动了,完美符合原著故事里惨遭欺负,无力反抗的可怜师尊形象。   莫长空确认状态合格,放过了他,解开锁链,推开棂窗,让充满桂花香气的微风涌入,他深深地吸了口舒服的空气,又去墙角的衣箱里翻出件带着干净气息的半旧青衣,沉默地拿回床,熟练地替师尊重新穿戴整齐,把碎软的短发拢去耳后。   陆云真看见窗户打开,确认这番神操作能糊弄过剧情,终于松了口气。他见衣服合身,穿着舒适,知道是莫长空回忆里的事物,没有拒绝。   他休息了一会,稍稍恢复体力后,挣扎着爬起来,突然想起重要的事情:“后面还有撕衣服……的剧情吗?”   莫长空点点头:“两处。”   陆云真再问:“世界里的东西带不出去?”   莫长空再次点头:“都是假的。”   六十九块钱买的春秋T恤,新衣服,才穿了两次就没有了!徒弟做事太实诚了,说撕就撕成碎片,补都补不起来了!   陆云真有点小心痛,不知道玄学协会有没有报销。   莫长空安慰:“别担心,你可以穿这里的衣服撕,行李都在我的芥子空间里,出去的时候再换。”   陆云真在裤子口袋里掏出那张VIP黑卡,总觉得这件倒霉的事情都和它有关,他泄愤地把黑卡掰成两半,再丢烛台上烧了,表示这辈子要和钱誓不两立的决心。   烧完卡,他长长出了口气,脑子也冷静下来了,然后问莫长空:“后面还有什么剧情?”   莫长空思考片刻:“温泉、花园假山、马车、客栈、暗巷、书桌、大树……”   陆云真震惊:“挠痒痒有那么多花样?!”   莫长空沉默点头。   陆云真目瞪口呆,他觉得那个叫年下肉香的作者,满脑子都是奇怪的废料,毫无廉耻,肯定是色胚子。自家宝贝徒弟就是被这类人带坏了,胡闹瞎搞,完全不懂和谐的办事流程——夜里,关灯,床上,躺平,半小时到一小时搞定。   这才是正经人的生活!   等他搞定那该死的心魔问题后,一定要把徒弟的错误思想给纠正回来,感情最重要的是精神交流,不准把师尊弄出太多奇怪的感觉,更不准弄失控。   莫长空看着师尊的表情凝重,有些紧张,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挠太狠了。   窗外透进清晨的阳光,百灵鸟在枝头唱起婉转的歌曲,桂树的叶子上还挂着露水,这个世界里没有任何污染,美好的就像仙境一般。   莫长空尝试弥补:“剧情大部分在夜里,我们先去逛逛?如果……这是按无剑峰虚构的世界,我们可以去抓灵羊吃。”   “灵羊?好吃吗?”陆云真的心情瞬间好了,他看了眼窗外的美景,忽然发现,能回到过去的无剑峰,或许是这辈子再也遇不到的奇迹。挠痒痒罢了,又不是受伤,算不了什么大事,稍微坚强点就撑过去了,没必要放在心上。   他期待地问:“世界里的时间流逝怎么算?若是故事持续几个月或几年,会影响救援吗?”   “心之境,一念千年,一念刹那,可追过往,可通未来,周而复往,宛如圆轮。”莫长空回答:“这是刻在镜子上的时间阵法,通关期间,每个世界都是根据心里故事的时间流逝单独结算的,年月皆是虚幻,最终还是以现实时间为真实。”   他的意思是,每个世界的时间速度都不一样,但不管在镜子里呆了多少年,哪怕跟着剧情变成白发老翁,出去的时候依旧是真实的自己,外面过了几天就是几天。   这个故事的时间线不长,作者只管吃肉,没搞什么悬疑推理,生离死别之类的麻烦事,线索都和白捡差不多,完全不用脑子,过度的细节很马虎,留下大片空白随意发挥。所以,吃吃喝喝,旅游散步,按要求去相应场景挠挠痒。半年后,反派妖魔出来,莫长空直接撕了他就结束了。   陆云真清醒过来,他对比那几个倒霉鬼:罗小胖的后宫小说是几百万字的大长篇,充满权谋斗争,还要治理天下,赵国威估计在枪林弹雨里生死徘徊,段鹤轩的宇宙梦想不太懂,希望不是星际危机,地球大逃亡之类。   他想明白关节后,满意地夸徒弟:“你挑的书很不错。”   莫长空:“???”   他迷惘地看见师尊恢复了元气满满的模样,完全没在意昨晚的胡搞,也不   在乎挑的破书,开开心心地检查自己体内的修为。   修仙故事,师尊除了被按在各种地方挠痒痒……没做什么正经事,战斗交给牛逼哄哄的徒弟解决。作者只是设定他走火入魔,修为大跌。   元婴大圆满的修士,掉到金丹初阶,无法突破,强者变弱鸡,还被徒弟玩弄,特别惨……   陆云真却是才刚开始练气的菜鸟,金丹也赚翻了好不好?!半年就结束游戏走人了,突破个鬼啊!他兴奋地感受了一会体内汹涌的灵气,拖着莫长空,要趁故事结束前,正儿八经地学御剑。   当然,走火入魔,发作时会失去力量,有点危险。但是没关系!就算他飞着飞着从剑上掉下来,还有宝贝徒弟接着呢!   莫长空的实力比这面镜子强得多,他撕了世界都可以,自然也能在故事里横着走,想干什么就干什么。而且虚构的钱财,花起来不受命格影响,他可以不心疼,不节俭,尝试土豪败家的滋味了!   陆云真冲出房门,伸个懒腰,呼吸新鲜的空气,看看周围的环境。   故事的感情线是1v1,没写什么配角,所以山上空荡荡的,四五座房舍,只有他们师徒俩。宝库在后山,是座阵法保护的石窟。   陆云真跑过去,确认目前财务状况良好,更满意了。他让莫长空挑出用不着的宝物,放在芥子袋里,晚点送去贱价大甩卖,又找出把还不错的剑,根据上次的御剑经验,颤颤巍巍地飞了起来。   莫长空总算明白他的打算,心情愉悦起来,这是锦年和阿绥不在家的时间,可以重温二人世界。   金丹御剑,绰绰有余。   陆云真很快就适应了独自御剑的技巧,他拖着徒弟,绕着无剑峰飞了两圈,巡视完领地,不想做饭,就慢悠悠地往山脚的村落飞去,村人们纷纷和他打招呼。   “云真仙君?出来玩?”   “仙君,你的头发怎么变短了?”   上古时期的东西,当时的文化水平低,故事都很简陋,名字在修行界有极重要的位置,远远高于虚构的世界,不容亵渎。所以,神灵创造游戏时,参加者演绎角色并不需要更改自己的名字,代入感更强。   陆云真笑嘻嘻地和大家挥手示意。   众人露出疑惑的表情。   莫长空提醒:“故事里的师尊,性格高冷。”   陆云真秒懂,是欢脱过头,笑得太甜,OOC了。他立刻板起脸,摆出云淡风轻的高人模样,含蓄地向众人颔首,再偷偷吩咐莫长空:   “孽徒吃肉……不,挠痒痒剧情和吃喝玩乐要同时进行,好好安排,正如金玉奴同学的教导,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 第82章 冷血来由   村落里的酒肆老板娘, 扭着粗壮的腰肢,给他们端上了两大盘烤羊肉和炒豆子,还有一锅羊骨头炖的汤, 主食是稷米做的糕团, 味道有些像没有加糖的发糕。   陆云真尝了尝,乡野食物简陋, 但是水草茂盛, 羊养得很好,老板的手艺也很不错, 肉块切得均匀, 两瘦一肥,用树枝穿着, 先用紫色的矿盐调味, 盐里面有淡淡的花香, 渗入肉里,激发出羊肉的鲜美, 又撒了些现代绝迹的香料调味,口感微辣,巨香。   纯天然,无污染食材,绝迹的稀罕调味品, 搁现代社会得进五星级酒店或者高档餐厅才吃得着的美食, 这里就是摆摊烧烤的价钱。   陆云真吃了口羊肉,被美味感动得一塌糊涂,若非凡人在镜子里属于祭品, 莫长空构架出这个世界纯属巧合, 很难控制每次都是同样的故事, 可能会被丢到奇怪的地方,产生不必要的风险,他都想隔三差五进来挠痒痒度假了。   世界和真实还是有些区别,这里没有无剑峰的旧友,也不确定时间和方位。陆云真丢出一颗灵石,阔绰地又加了五盆烤羊肉,老板娘看着他就像看见财神爷,笑得花枝乱颤,有问必答。   他趁机向老板娘打听,哪里好玩。   老板娘推荐:“你可以去泉城,现在是花灯节,城里挂了万盏灯笼,照得夜里如同白昼。大家还会在桥底放河灯,驱除晦气,祈求平安,泉城三条河流,十八座桥,飘满了各种花灯,美若星河。”   陆云真悠然神往。   莫长空插嘴:“师尊,花灯没有城市街道的路灯亮,灯河也没有飞机上看到的高架桥美。”   他说的是大实话,陪师尊看了上千年的花灯节,远远没有现代的灯火带来的震撼深,他刚到凡间的时候,差点被晃花了眼,站在路中间发呆,不小心撞坏了一辆汽车,司机是新手,吓得嚎啕大哭……他不知道做了什么错事,见把人类惹哭了,感觉不妙,就逃了。   老板娘是泉城嫁过来的,听见有人说自己家乡的灯河不如什么高架桥,满心不服,回头想辩论三百回合。忽然,她意识到说话的人是莫长空,乖乖闭上嘴,端着空盘子快速溜走了。   莫长空继续低头吃肉。   周围的食客也注意到他的存在,喧哗热闹的气氛瞬间安静下来,纷纷挪开视线,不是看酒肆外的风景,就是埋头苦吃。   陆云真在现代的生活太窘迫,都是自己买菜做饭,从来没带莫长空下过馆子,假期也忙着打工和修行,两人没有时间去玩乐。他一直以为买菜或者购物时,大家都和他说话,是因为他亲和力高,讨人喜欢……   如今想来,不太对劲,莫长空比他帅多了,顶多就是酷一点,可是逛街时,推销员的传单从来不往他手里塞,也没有小姐姐找他要过手机号码。   陆云真谨慎地提出疑问。   “我不想给师尊惹麻烦,屏蔽了气息,凡人会忽略我的存在,也记不清我的容貌,”莫长空觉得是不值一提的小事,随口解释,“这座仙山和无剑峰差不多,山脚的村民都熟悉我……我刚说话,被他们察觉到了。师尊别担心,这里的人都习惯了,没那么害怕我。”   这还叫不害怕?!老板娘掉头走,食客的脑袋都快埋盘子里去了,每个人都想快点吃完走人。   陆云真震惊:“你干过什么事?”   莫长空说:“小时候不懂事,在村里偷过鸡,杀过猪,还把小孩推泥坑里……师尊放心,我都改了。”   陆云真稍微算了一下莫长空的年龄和现在的时间,发现他说的是两三百年前的坏事了,又不是屠村灭族的恶行,至于被记那么久吗?!   他转世后,没有上古时期的记忆,很多修仙界的常识和民俗风情都不懂,但这事肯定不对劲!   莫长空耐心解释:“我是在血池出生的……”   亿万年前,天魔陨落,化作血池,里面充斥着滚滚恶念和煞气,飞鸟不落,走兽绝迹,寸草不生。穷途末路的魔物或者邪修都会选择在此自戕,相信将怨气和鲜血献祭给血池,能获得无穷的力量。   血池里曾爬出过两个魔物,都在世上掀起了轩然大波,一位是金蛇帝,他是血池里活下来的小蛇,权欲熏心,处处宣战,几乎毁了半个修仙界。另一位是血莲圣母,她是神灵无意落入的莲子开出的腐朽莲花,视凡人如猪狗,以鲜血为食。   莫长空是血池里的第三个魔物,还是主宰杀戮的剑灵。   他身上带着血池的气息,不懂善恶,缺乏同理心……再加上恐怖的战斗和修行天赋,每个人都觉得他是头危险的怪物。   纵使怪物经过教育,收起爪子和利齿,做出温顺的样子,谁也不信他不吃人,顶多是相信云真仙君管束得力,给怪物套好枷锁,让他不敢乱吃人。   师尊解释了一次又一次,也带他做过很多好事,想改善名声……可惜,大家依旧认为好事是师尊做的,或是强迫他做的,收效甚微。   天生坏种,迟早会忍不住作恶的……再加上他不懂谦卑,傲慢无礼,顶撞长辈,打架斗殴,讨人厌烦等等问题,越来越糟糕。   莫长空犯下大逆不道的罪孽时,没有人感到意外,都觉得事情本该如此,感叹云真仙君愚蠢地去养白眼狼,反噬自身。   现代社会,大家对邪祟不了解,还有很多无神论者,状况好了很多,顶多觉得莫长空气质可怕,不敢搭讪。他又习惯性隐藏自己,把危险的感觉淡化,没有惹出什么麻烦事。   莫长空已经很满意了。   陆云真很生气:“这是贴标签!先给你打了个坏蛋的标签,然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把你往最坏想。”   学校里也有过类似的事情,有个孩子的父亲因盗窃入狱,然后班级里不管谁丢了东西,都第一个怀疑他。   “我确实不好,”莫长空想了想,平静地说,“曾经有邪修用村落的人类制作成毒蛊的母体,我杀死邪修后,把整座村子一百二十八人,男女老少,全部一把火烧了。”   毒蛊无解,扩散会蔓延五州,造成严重危害,没有别的解决方法。当时那些人类还是活着的,状态凄惨,他不为所动,确认情况后,屠尽整个村庄,彻底毁了毒蛊。   事后,他没感到丝毫愧疚和难受,回程还在河山城很好胃口地吃了两头烤全羊,顺便给师尊打了两坛酒。   这种行为成了他冷血的证明。   “被种毒蛊的人活不了半年,如果不毁了毒蛊,会死百倍千倍的人,杀戮是唯一的选择,”莫长空至今都不明白,“我做了正确的选择,而且……为什么要难受?”   师尊说他没有错。   大家也说他没错,就是本性不好。   这类的事情很多,他就像一个冰冷的刽子手,在杀戮的战场里,残忍,准确,毫无怜悯之心。   师尊为防意外,给他制定过很长很详细的善恶规则,他每次挥剑前都有反复确认过,确保杀死   的都是可杀的人,顶多忘了解释或解释不清。发疯后,他的规则乱了,随心所欲地滥杀,做了很多混账事,但他很肯定没怎么杀凡人,尤其是女人和小孩——这些都是被师尊天天念叨,刻进骨子里的规则了。   莫长空偷偷看了眼师尊,冷血的恶习伴随方方面面,比如师尊在床上求饶,他也不懂怜悯,反而会兴奋……   “长空是剑灵,剑是主宰杀戮的兵器,斩杀敌人,消灭危险是本能和天性,”陆云真没留意他的小心思,气呼呼地说,“这个世界,脏活累活总要有人做的,我家长空做刽子手,不脏他们的手,不用他们难受得去找心理医生,这是行善积德的好事!偏偏说三道四,扯东扯西!”   莫长空欣慰:“师尊以前也是这样说。”   所以,别人爱怎么说都随意,惹烦了就拖去角落,狠狠揍一顿,揍完就老实了。   这件事没有解决的办法。   他已经不在乎了。   羊肉汤有些烫,师尊是猫舌头,尝试了几次都喝不下去,丢在旁边,然后看着窗外的湖泊发呆,不知道在想什么。   莫长空替他把羊肉汤拿过来,掏出灵石,在桌上画了个简单的冰阵,散发出阵阵凉意,然后把汤碗放在阵眼里面,耐心地等待降温。   约摸过了一刻钟。   陆云真拍案而起:“不行,不忍了!”   莫长空立刻把羊肉汤递上:“好了,能喝了。”   陆云真纠结地看着宝贝徒弟,感觉师徒俩除了战斗外的默契永远不在一条线上,但是他不能辜负徒弟的孝心,先接过汤,一饮而尽,然后开始发言:   “主要问题出在偏见上。”   “过去的我,见识不足,思想不够开阔,太废物,没办法解决这个问题,让徒弟受委屈了。”   “现在的我,已经不一样了,见识过网络信息轰炸,到处都是宣传案例,新闻里什么样的事都有,媒体一张嘴,黑的都给说成白的!何况我家长空本来就很好!是他们带有色眼镜看人!”   “就算只有半年,我也要试试改变!”   “我们先立个人设,重新包装形象,给大家灌输思想,控制舆论……”   “……” 第83章 木偶表演   陆云真雄心壮志, 决定要搞大事!   莫长空不懂,但是鼓掌支持。   他们迅速吃完饭,直奔泉城, 首先逛了一圈,考核娱乐项目。   这个时期, 修士们忙于修行, 凡人的文明还没发展, 大部分都跟着修仙界的风向走, 除了古老的花楼赌馆外,最大的娱乐项目就是木偶戏和酒肆茶馆里的说书先生。   当然, 灵气衰退,修仙界退出历史舞台,人类历史重写,文明发展的方向不同, 木偶戏和说书先生的称呼和表演方式也不同,陆云真为了方便自己的理解代入, 全部套用了现代的类似称谓。   修仙界的木偶戏用了些简单法器效果, 比如扩音之类, 厉害的木偶戏团还会用傀儡虫, 让木偶自己动起来, 颇有趣。但故事特别老套, 都是正道修士惩恶除奸,或者英雄威震四海, 抱得美人归那种……   主要是创作者地位很低, 凡人学习神文吃力, 修士认为写故事是不务正业, 戏子优伶更是贱业, 只有少数有特殊兴趣或者修行资质太差,实在混不下去的才干这行。陆云真看了好几场都大同小异,他心里有了成算。   他先把所有的宝物都送去贱卖了,换了大笔钱财。然后挑选出几个写剧本和话本的大手,派莫长空御剑,把人给重金请(抓)过来,全部关在风景秀美,灵气充沛的仙山里,还给布了清醒头脑的阵法。   全部都写宣传故事!   搁现代社会,他是花几百万稿费把穷作者请来,全部丢在五星级酒店里闭关搞创作,还给署名权。每个作者都兴高采烈,摩拳擦掌,要给金主爸爸往天上吹。   陆云真给安排故事大纲,他考虑时代的接受度和戏剧表现力问题,故事风格选了爷爷喜欢的样板戏和评书,每期一个正能量故事,题材选择莫长空曾经干过的好事事迹,用现代影视的手法加以改编,商业节奏,怎么狗血精彩怎么来,还仗着虚拟世界没人管,文抄公了很多经典剧情和台词,让作者们融进去。   主角是个器灵少年,黑刀化身,不通善恶,凶萌可爱,在人间行走,帮助世人,也在世人的善意下,渐渐学会了人心。   莫长空:“???”   他觉得这些故事很熟悉,但被师尊改了视角,添油加醋后,味道全变了。故事里的少年,除了外表和行事风格和他有些像外,其他全部不对劲,偏偏又挑不出哪里错,而且为什么要把他做的蠢事也放进去搞笑?   比如,贪吃一口吞了柠果,差点被酸死,怕被师尊笑话,硬撑着不肯说,假装很美味……   陆云真安抚:“这就是人设,完美遭嫉妒,无伤大雅的自黑,做点好笑的蠢事,能让大家喜欢你,有亲近的感觉。”   有缺点的英雄比完美的英雄更受欢迎。   “黑刀少年的身世也要重点刻画,”陆云真本来想搞个黑暗英雄幡然醒悟的段子,但心血来潮,不知怎么想出了更好的情节,“把他设计成一把神刀,为封印恶魔,落入污秽,受尽恶意,忘了本心……”   他精挑细选的作者都是有才华的,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根据大纲,把故事往感人肺腑、紧张悬念、幽默搞笑方向编。   有作者提出:“木偶戏要有美女才受欢迎!”   这是时代的审美。   陆云真毫不犹豫:“好,给他加个小师妹,青丘狐妖,绝世美女,名字叫阿绥,可可爱爱,专门惹麻烦。再搞个花魁叫金玉奴,被他救出风尘,痴心相许,纠缠不放,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不够的话再加个端庄稳重的师妹叫贺锦儿,偷偷暗恋他……”   莫长空:“???”   陆云真仗着别的徒弟都不在,没人知道他在乱搞,而且半年遁,砸锅也不怕丢人,大胆放飞,还找了画师画海报,挑了个好剧团,用现代的舞台设计和莫长空的符阵制作结合,不计成本,做出特别炫酷的灯光和烟雾效果。   他成功了……   半个月后,这部叫《刀灵录》的木偶戏红遍泉城,万人空巷,男女老少都看得如痴如醉。这个时代也没什么版权意识,再加上推波助澜,刻意推广,营销宣传,故事趁着花灯节的游客大潮,很快就扩散出去,被疯狂追捧。   陆云真暗戳戳地在后续故事加入黑刀少年被坏人盯上,抓着他不擅言词,肆意泼污水,屠村的故事也把视角放在村民遭遇蛊毒的痛苦,自愿牺牲的英雄,还有五州百姓获救上面,再添两个说三道四的伪善丑角。   作者们都签了保密契约和灵契誓言,在不崩黑刀少年人设的基础上,可以继续创作这个故事,挺挣钱的。他们还受了启发,刻画出其他有缺点的英雄角色。   世上的器灵是极少的,多数是画灵或者笔仙等不成气候的小妖。刀剑有灵,只有莫长空一人,再散布一下消息……故事里部分事迹就是他做的,收买水军吹捧几句。   修仙界没经历过营销轰炸,效果特别好,好得有点过了头,很多真相都被挖了出来。   莫长空遭到了惨无人道的围观,很多人鼓起勇气,好奇地问他剑灵是不是真的没有感情,以杀止恶,问他怎么识别出文质彬彬的秣河仙君是伪君子?有同情他被泼污水,受委屈的,还有想知道小师妹和花魁到底谁更美的……   这些问题,陆云真全部都给了标准答案。直接点头或摇头,凶巴巴也可以,符合形象就好,如果问到感情戏或者不想回答的东西,直接跳窗或跳墙跑路。   每次他逃跑,背后都是一片欢快的笑声,但笑声里没有恶意,就是……夸他有趣,好玩,还有夸可爱的,莫名其妙……   莫长空都被夸懵了。   这种事他也找不到打架的理由,试图放出煞气去吓唬人,大家知道他不乱杀人,也不太怕了,还有很多武勇少年下战书,约他打架,想看看他是不是和故事里的器灵一样强。   “营销过头了。”陆云真在城里逛了一圈,确认舆论风向都转了,然后在屋顶的偏僻处找到了狼狈的徒弟,道歉,“我赶时间,用力太猛,没想到大家那么狂热,应该徐徐图之的。”   莫长空委屈:“师尊,我和阿绥没有一腿。”   小师妹呼声最高,纵使大家发现这是虚构的角色,故事里也是走亲情线路,但她的人气太高了,大家都想磕CP。   陆云真保证:“我已经安排了,下本就写个好男人,把他嫁出去,拆了乱七八糟的邪道。”   莫长空还是不乐意,支支吾吾想要别的,又不敢直说。   陆云真为了哄徒弟,心一横,不要节操了:“他们说美女角色还是不够,我陪你丢脸,再加个云仙子,剑修,做官配……”   莫长空瞬间就舒坦了,他不懂什么叫官配,决定偷偷去找写手,重金贿赂,让他把云仙子按着师尊的形象写,先随便发展感情,等离开前,再把大结局改成师尊男扮女装,嫁给他做道侣,多加点香艳戏份,不让师尊知道。   他要把故事背出来,回家   默写收藏。   泉城的花灯节到了尾声,两人忙忙碌碌搞了快一个月,除了中途找了条暗巷挠痒痒,什么都没玩过。   陆云真想拖他去看花灯,奈何徒弟的人气太高了,屏蔽气息都挡不住好事修士的追查。他想了很久,去路边买了两个面具,自己带恶鬼面具,给莫长空带了福娃娃。   莫长空身材高大,穿着利落的黑色劲装,配着憨态可掬的面具,像头黑豹般蹲在屋顶的月色下,浑身的危险都变成了搞笑。   陆云真撑不住,笑了很久。   远处的天空出现烟火,姹紫嫣红,百花齐放,数艘仙船在夜幕里腾空升起,挂满彩灯,鼓瑟琴鸣,仙乐传来,是泉城的花楼和赌坊派出的美人儿,各显神通,争奇斗艳,夺尽游客的眼球。   陆云真看到热闹,再也按捺不住了,他拉起莫长空,御剑而去,飞到近处发现酒楼已坐满,屋顶也挤了不少修士。他们好不容易才在人群里找了个角落。   东边仙船是天宫仙娥,梳着飞天髻,挂着明月珰,体态婀娜,在白色的莲花灯里优雅起舞,如诗如画。西边仙船里挂着许多艳丽的走马灯,三个西域来的舞娘,卷曲的长发随意散落,挂着珍珠和金玉,裹着艳丽的红纱,站在高台上,扭动腰肢,时不时朝人群抛去热辣辣的媚眼。南边仙船里用各种灯笼布置出海洋景色,是有鲛人血统的歌姬,慵慵懒懒地坐在红珊瑚树下的贝壳里,声声慢慢,丝丝入耳,勾得人如痴如醉。   北边的仙船似乎是富贵赌坊的,挂着很多做成骰子和赌具的彩灯,上面搭了个木偶戏台,请来了高手匠人,在演《刀灵录》……   莫长空:“???”   隔壁的修士们在小声讨论,他在千灵湖的杀孽——当时猎户家的恶犬成妖,记恨主家,把一家四口都咬死,还吃了人,他闻到血腥气,去杀了恶犬……师尊传音,让他把尸体都埋了,立个坟,他就随便刨了个大坑,把被咬得乱七八糟的尸块全部丢进去,村人看到,说是他吃小孩。   谣言慢慢传开,师尊找到证人和证据,澄清了很多次,效果不好,除了少数的朋友勉强相信,其他人都说他是背着师尊偷吃人肉。   如今,大家信了真相。   泉城的女修说:“我有朋友住在千灵湖,她打听过了,确实是恶犬吃人。只是莫仙长埋尸体的时候,身上沾了很多血,浑身杀气,表情冷漠,动作好像丢垃圾似的,气氛很恐怖……被看到的村人误会了。”   旁边的剑修少年愤怒:“剑灵要有什么表情?替陌生人报仇不够吗?帮忙埋尸还嫌埋得不好,要不要再请全套白事,来场孝子哭坟?”   众人你一言我一言,八卦的热情下,真相被挖掘得很快,也有人觉得莫长空性格很差,曾有偷鸡摸狗,不敬长辈等等恶行,但更多人给怼回去,大家都是熊孩子,谁小时候不闯祸?本来就是天生天养的器灵,没爹没妈,不通人情,干点混账事怎么了?这点小恶行,至于上升到恶魔的地步吗?别人对他有恶意,凭什么不让他反击?   黑刀少年的故事里都说了,刀修和剑修都要有以下犯上的锐气,面对强敌,半步不退,这是云真仙君定的规矩,他明明就是尊师重道,按着师门规矩行事,怪不得天赋出众,骁勇善战,非池中之物。   行事虽邪,其心甚正。   莫长空听见大家的评价,手足无措,他从来没被师尊以外的人给过好评,特别不习惯,总觉得哪里弄错了。   黑暗里,陆云真悄悄抓住了他的手,交叉叠错,轻轻按住了他有点慌乱的心。然后拉下了福娃娃的面具,露出一双有些茫然的眼睛。   这双眼里带着隐隐血色,冰冷而可怕。可是褪去了这层危险的包装,褪掉血池带来的恐怖气息,里面的东西很简单。   没有权势,没有金钱,没有珍宝,没有美人,没有畏惧,没有贪婪,没有野心,没有俗世里的一切……唯有手中三尺钢锋,斩苍穹,断巨浪,攀剑道之巅。   碧空如洗,偏偏有一朵云入了眼,住进了心,让至纯至简的剑有了欲念,绊住了脚步,陷入红尘深渊,在恶念里挣扎……执著的感情被当成了丑陋,赤诚的爱意被曲解,他被当成怪物,千夫所指,万众唾骂,行为一步步失控。   最后,他也以为自己真的是怪物,生来就会作恶。   “长空,你不是天生的坏种。”   “长空,你是世间最好的剑。”   “长空,你还会更好。”   “长空……”   师尊一直很喜欢叫他的名字,放在唇齿间,用各种语调,各种方式,喋喋不休地念叨。他一直很喜欢师尊叫他的名字,就好像有些理不清的羁绊,将两人联系起来,只属于彼此。   莫长空抬起了短发少年的手,放在唇边,虔诚地吻过手背,吻过指尖,迎着那双坚定而信任的眼睛,终于读懂了他在这个世界里费尽心力,绕着圈子想让自己明白的真相:   “我不是坏种。” 第84章 金蝶枞树   心里被重重叠压的罪孽巨石出现松动, 喘不过气的感觉好了很多。莫长空身上的压抑情绪渐渐放松下来,嘴角出现了真正的笑意。   陆云真见他有点想通了,很欣慰。   花船的美人表演完毕, 缓缓降落,空中再次散开花朵, 夹杂着不少彩绸、仙豆和神女平安符,花灯盛会也到了尾声。   陆云真站起身, 戴好面具, 跳下屋檐,跑去凑热闹,抢了好几张平安符,折成千纸鹤,祛霉运。大家说泉城的吉祥神女很灵验,花灯过后, 拿着平安符去庙里祈求,能实现心愿。   他立刻跟着祈愿的人群,跑进庙里祈祷了一番:“保佑我抓到幕后真凶。”   莫长空看他认真的模样, 忍不住发笑:“镜子里的神灵都是假的,不灵的。”   陆云真教育:“心诚则灵。”   莫长空特别听话, 把平安符放在香案上,看了眼金雕的神像,闭眼片刻,心里默默不知道说了什么。   周围有几个修士用热切的眼神偷偷看他,小声讨论,怀疑福娃娃面具下是木偶戏里黑刀少年的原型, 互相推揉着, 想过来挑战, 看看断水三十八剑的厉害。   陆云真偷偷听了一下讨论内容,好像是……大家意识到莫长空很厉害,最近兴起了找他打架的风潮,还会嘚瑟撑了几招,见识了什么剑法。据说有个其他门派的剑修,打完架,被指点了两句,顿悟,突破瓶颈……   这事传开后,大家都想求切磋,纷纷过来下战书,或者说几句挑衅的话,然后眉开眼笑地等打架,求大佬指点,不学剑法也可以问点战斗的经验。   三人成虎,谣言可畏,修仙界尚武成风,他们把莫长空当修炼进益的吉祥物了,诞生出匪夷所思的追星风格——组团去挨打。   现代粉丝:哥哥爱我!   修仙粉丝:哥哥打我!   莫长空被耍了两次,发现真相,无法理解人类思维,不想再理这群傻子,见到就掉头跑,曾经被人躲避不及的他,现在是看到人就躲避不及!   陆云真再次深刻地意识到胡闹过头了,把徒弟折腾得狼狈不堪,他一边忍笑一边反省,拖着莫长空趁对方还在犹豫的时候,逃出了吉祥神女庙。   路上,遇到一片金蝶枞树林。   这是原著故事里设定的特殊树木,蝴蝶形状的暖绿叶片上有灿烂的金色斑点,就像无数的美丽蝴蝶聚集在一起,宛如浪漫童话。   有段剧情是孽徒喝醉了酒,把师尊抓到树上,用锁链把双手捆在枝干处,就像躺在蝴蝶群中,然后把冰冷的酒水从头淋下,强迫他从蛊毒中清醒过来,看着自己被狠狠地……挠痒痒。   还有些羞耻的台词,比如从痛骂孽徒,求孽徒住手,最后乖乖承认自己喜欢被孽徒挠痒痒什么的。   陆云真做群众演员的时候,曾经有影视大学里出来的姑娘教过他们,表演课里面,会有很多释放天性的练习,模仿乞丐,动物,甚至陪酒女,丢掉羞耻心,彻底进入角色。   他看着镜子,做了会表演的心理建设,代入故事情节,觉得自己一定能行!   泉城里的花灯节余韵未散,修士很多,莫长空容易被纠缠,惹来麻烦。陆云真让他留在树上等待,自己跑去找了家最好的酒肆,老板问他要什么酒,并夸自家的醉仙酿是天下第一烈酒,三杯直接倒。   他本来想随便搞点,忽然心血来潮……他曾在青丘度假村喝多了断片,逼着徒弟找飞剑代驾,醒来后被告知这事,特别丢人。这次剧本里有孽徒喝醉的部分,莫长空的酒量极好,平时两瓶烈酒下去,都和没事人似的……他从来没见过的对方喝醉的模样,不知道会不会很有趣?   陆云真微笑:“给我十斤。”   老板欢天喜地打好酒,分别装在五个葫芦里面,让他慢慢喝,不醉可回来算账。   陆云真打开酒葫芦,闻了闻,发现修仙界的酿酒术很不错,有法器和灵物加成,醉仙酿的酒性极烈,几乎能和现代的高度数伏特加相媲美。   他非常满意,又怕自己喝醉误事,路过溪流时,停下脚步,偷偷把一个葫芦里的酒倒了三分之二,加入清水,做了记号,回到金蝶枞树后,把全是酒的三个葫芦都给莫长空,剩下一壶做任务,再把动过手脚的酒留给自己。   陆云真殷勤:“这酒很贵,咱们回去就喝不起了,你多喝点,别浪费。”   莫长空在无剑峰多年,有个擅长酿酒,喜欢喝点小酒的师尊,他虽不酗酒,但也不排斥喝酒,遇到好酒也颇欢喜。他欣然领命,接过酒葫芦,一口气灌了六斤多,脸色不变。   看来……剑灵是不会醉了。   莫长空丢掉酒葫芦,“稳重”地掏出丹药吞下,然后拿出镇定剂,把针头往身体里戳,却忘了撤去护身灵气,直接把针头折断了,药水顺着胳膊,流向地面,浑然不觉。   黑暗中,陆云真没有注意到这个小细节,他观察许久,觉得徒弟挺正常,有些失望,便慢悠悠地喝完掺了水的酒,准备进入表演。   他做了二十年“直”男,万年光棍,从没想过要和男人做这些事。他对“挠痒痒”的经验很少……罗小胖哄他看过一两部东洋小电影,也是正常男女向的。   故事里的孽徒不讲武德,师尊特别悲惨,每次都被折腾哭,而且比他上辈子更丢人,身上有蛊毒加成,发作时不受控制,食髓知味,沉浸在快乐里,一边哭一边求孽徒……   陆云真觉得这种师尊不知廉耻,毫无自制力,身为大男人,怎么能喜欢这种快乐?他在怪梦里就很要面子,每次有感觉都会挣扎反抗的,哪怕被绑上也要踢两脚……没什么用就是了……   放浪的师尊该怎么扮演?   陆云真的参考对象只有东洋电影里的妹子。   他借着些许酒意,咬咬牙,抛开廉耻,代入师尊蛊毒发作,难以忍耐,想求又不好意思求的心理,颤抖地解开了腰带。   青袍松松散散,挂在身上,带着犹豫,坚强地挡住了所有狼狈。   莫长空的药效已经发作,他端坐在黑暗的树丛里,就像没有感情的野兽,用冰冷的眼神,盯着眼前弱小的猎物在犹豫不决,慢慢靠近,最终把自己放入餐盘。   陆云真见他没有反应,以为自己表演得不到位,便学着小电影的剧情,催眠自己是看见男人就发软的主角……尽可能用可怜兮兮的祈求眼神看过去,嘴里哼哼唧唧地乱叫,也不知道像不像?   莫长空只说了两个字:“脱掉。”   陆云真乖巧地把外袍给脱了,只穿白色里衣。他还担心衣服掉地上弄脏,找了根安全的树丫,用袖子打了个结。   忽然,身后传来带着酒气的轻喘声。   野兽靠得很近,呼吸带来的不规则冷风,吹在耳垂处,激起梦境的回忆,有颤栗的感觉,就好像尚在酝酿中的风暴,若是降临,便是狂野激烈,永不停歇的灾难。   “长空,别疯……”   他不由自主地退缩,低声呵斥。   白皙的手腕被铁钳抓住,残忍控制,牢牢固定在身后。就像绝大部分的兽类,不准伴侣在过程中有任何挣扎逃脱的机会。   “长空,轻点……”   冰冷的锁链紧紧缠在身体上,把稚嫩少年时代的师尊固定在金蝶枞的枝叶里,摆成美味的姿态,就像蝴蝶围绕的纯洁祭品,等待着被恶魔品尝。   “长空?”   师尊有些害怕,声音在微微颤抖。   锁妖链感到邪念,迅速锁紧,莫长空的手腕开始发痛,提醒着绝不能做的事情。他认真地思考了一会自己能做什么,总算想起了故事剧情,拿起最后的一个酒葫芦,打开又喝了半壶,再把剩下的酒水全部倒在师尊的身上。   冷冷的酒水从头淋下,弄湿了短发,流过脸颊,眼角被熏得微红,红润的嘴唇感觉到好酒的味道,不忍浪费……陆云真见他没发疯,在严肃地走剧情,便放下心来,偷偷伸出舌头,把路过的水珠都卷了进去,仔细品尝。   寒风微动,带来凉意。   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好冷。”   酒水弄湿身体,会冷。   凡人冷了会感冒……   莫长空想起重要的安全问题,愣愣地看着白色单衣紧紧贴在身上,隐隐透出里面风景的师尊,一边暗搓搓偷舔酒一边乱扭着身体,说“想要”的师尊,明白了解决方案。   “师尊,你够不到,我帮你。”   他要做懂事的好徒弟,任何事都为师尊效劳……于是,他乖巧地俯下身,轻轻舔去陆云真脸颊和额头处的水珠,再一点点温柔向下……   陆云真惊得都忘记台词了。   他发现徒弟的外表看着没事,其实已经醉了,而且酒品巨不好,会干蠢事,再加上药物控制,没有感情,听不懂人话,也不会适可而止。   挠痒痒从简单版本升级到地狱版本。   陆云真拼命扭着身体躲避,眼泪都快出来了:“快停下!别舔了,好痒,我不行了!真的不行了!”   莫长空抬起头,谴责:“师尊,你说错台词了。”   陆云真僵了,他看见徒弟喝醉的坚定眼神,意识到自己不把台词说完,剧情走完,会被活活挠死在金蝶枞树上。   他磕磕绊绊道:“好,好舒服,为师还想要……”   莫长空满意了:“我会把师尊弄干净。”   动物都是这样做的,阿绥小时候掉进水里被弄湿,大黄狗也会跑过来舔干他,所以,师尊也能这样处理……   他曾经做惯了某些事,技术娴熟,如今在锁链和药物作用下,心思单纯,没有别的想法,但动作里带着不少原来的“坏”习惯。他不管师尊的苦苦哀求,也忘了虚拟世界里的体质有增强,坚持把“脆弱”的师尊当幼崽看待,从头到尾,把所有酒水都弄干了才安心。   陆云真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砸得好痛。他就像被冷血类猛兽亲吻过般,又酥又痒,脑海里不自觉想起那些疯狂梦境,身体还出现不该有的反应,又愧又羞,拼命遮掩,躲闪逃避,却又无法挣脱锁链的束缚。   他撑不住徒弟的“孝心”,眼泪都出来了。   挠痒痒太难了。   ……   莫长空检查数次,确认清理完所有水珠,终于高兴了。他解开师尊手腕上的锁链,把人放下来,然后抱在怀里,换了单衣,用厚外套盖好,揉揉脑袋,拍拍肩膀,想哄师尊睡觉。   手法很粗鲁,拍得有些疼……   他以前都是这样对阿绥的。   陆云真好不容易从煎熬里恢复过来,擦干丢人的眼泪,又被“哄”得彻底睡不着了,他趴在舒服的怀里,看着天上的月亮发呆,待身体渐渐暖和后,抬起头,发现莫长空也在看月亮,并没有睡着。   他轻轻地叫了声:“长空……”   莫长空过了好一会,才简单地应了声。   陆云真分不清他现在是醉着还是醒着,但是树上挠痒痒的任务似乎完成了,镜子就是个坑货,随便乱来也能判定过关,就是他被挠得好辛苦。   徒弟不知道是真蠢还是装傻,不管真做假做,都能把师尊折腾得半死不活,该不会是故意的?   他试探着问:“你挠得开心吗?”   若是敢回答开心,或者不符合心意,他就让徒弟继续跪葡萄架去! 第85章 祝福之吻   师尊的笑容很温柔, 莫长空没意识到自己在面对送命题。   他的思维在酒精的作用下比较迟缓,而且不断扩散,飘飘忽忽, 控制起来有些艰难,他想了很久,久得师尊越来越郁闷,琢磨要摔锅不做饭的时候,总算找到了正确答案:“不开心。”   陆云真观察一下他的状况, 继续拷问:“为什么不开心?”   莫长空小声:“师尊不喜欢。”   每次都是这样, 前面还好好的, 后面就开始挣扎, 他都爬到那种位置了, 进退两难, 只能按着狠狠欺负,把师尊欺负哭了,他居然心里还很喜欢, 想欺负更多,看师尊脸红的样子取乐, 真是太不孝了。   陆云真趁他不清醒,借着故事的剧情,百般套话, 比如问他喜欢怎样挠痒痒之类,用了些话术。   莫长空心里的故事还是那个不和谐版本, 挠痒痒只是忽悠的代替品, 师尊的问题东一榔头西一榔头, 故意把两件事混一起, 他又不擅长撒谎, 糊里糊涂地都招了。   陆云真听得很无语,喜欢就想欺负是什么小学生心态?那个该死的心魔,给徒弟带来了一身坏毛病,养出很多怪癖好,什么喜欢在水里,喜欢透明红纱衣,毫无节制,挠个痒痒都要把他挠哭,这像话吗?   他痛心疾首:“病好了都得改,不能误入歧途!”   莫长空的眼神都暗了,艰难点头。   陆云真看着又心疼了,大度:“偶尔一两次也无妨。”   莫长空感觉不对劲:“挠痒痒吗?”   陆云真耳朵都红了,他想起徒弟不知道自己的那些梦境,赶紧保持好什么都不懂的“纯洁”人设,正气凛然道:“对!”   莫长空不疑有他,表示会好好听话。   陆云真觉得自己装得过火了,有点像绿茶,怀疑对方已经心知肚明,他悄悄地爬过去,扯了扯衣角,试探着问:“你不怀疑吗?”   莫长空不解:“怀疑什么?”   陆云真再次试探:“我骗人?”   “胡说!”莫长空斩钉截铁地教育他,“师尊是从来不骗人的!他还教育过我很多次,做人类要品德高尚,不能撒谎……但是,我有时候做不到,所以才会犯错……”   陆云真呆滞了,他不觉得自己有那么高尚,上次为了逃避白茅派弟子索赔,他都扯出弥天大谎了,只是谎话……莫名其妙成了真。   挠痒痒也是在撒谎,骗的就是这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傻徒弟。   他认真想了想,重逢以来,莫长空对他的话是百依百顺,不管他做好事、坏事、蠢事,沙雕事……通通都无脑夸赞,完全不带半点犹豫。他原以为徒弟是吹彩虹屁,哄他高兴,如今看来,好像是滤镜深似无底洞,发自内心地认为师尊从不撒谎,做什么都是对的?   陆云真忽然有点隐隐不安,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虽然大致上是好人,但也不是没底线的傻子,哪怕是轮回转世,性格也不会差太远,莫长空对他的判断,很可能有什么误解……   “师尊是完美的!强大优秀,容貌好看,温柔和善,每个人都喜欢他,”莫长空见他不信,再次强调,“师尊特别好,就连我这样的妖魔,你也喜欢,我做了坏事,你不但原谅,还替我顶罪……”   第一次相遇,是在血池旁边的尸骸林里,周围都是食腐的黑暗生物,每个地方都很危险,他被人类排斥后,浑浑噩噩地在里面生活,以为世界就是这般恶心的模样。   师尊闯了进来,用长剑斩断荆棘,杀开重围,来到他面前。   他从来没见过那么好看的人,干干净净,笑起来好像甜甜的蜂蜜,好像温柔的阳光,有想要拥有的冲动。他偷偷地靠近,碰了一下师尊的衣角,可是,脏兮兮的手把干净的衣服都弄脏了,染上了血池的污秽气息。   师尊的表情很震惊,不敢置信。   他很难过,感觉自己就像村子里那只癞皮狗,死缠烂打地想追着漂亮的小白狗,没有自知之明,惹人厌恶。与其将来被讨厌,被打,被骂,他宁愿先攻击,让这个人离他远远的,断了念想,这样就不会喜欢,不会在意。   他放出了煞气,露出獠牙,面目狰狞,看起来又危险又讨厌。   小白狗却兴奋地扑上来,把他强行叼回窝了,丢进桶里,硬生生洗刷干净,还用剑身上刻着的神文给他起了名字:   “你叫长空。”   上古习俗,无父无母的孩子,皆用出生地的名字做姓氏,血池所在那片山脉是魔域,师尊嫌魔字不好听,给他改了莫,然后宣布无剑峰门派成立,自己是师尊,任命他做大弟子。   这条小白狗特别爱胡闹,仗着自己漂亮好看,嘴甜会哄,把癞皮狗迷得晕头晕脑,不但被逼着学本领,还被逼着做好事。他做不来,天天都想溜,但是小白狗拿出很多好吃的,干干净净,香香甜甜,都是他没吃过的,他就想留几天,然后再留几天……   小白狗没带过孩子,更没带过那么熊的野孩子,他很努力地学,把门派弄得很不像话,完全没有威严,还纵容徒弟作威作福,一步步得寸进尺。   癞皮狗被精心照料,养成一条油光水滑的大黑狗,越来越凶,人人畏惧。小白狗却忙着照顾徒弟,疏于修行,停在原地,久久没有突破,这让他有了欺师灭祖的机会。   大家都笑话师尊,说他是傻子。   他很讨厌别人说师尊的坏话,每次听到,都会打架。刚开始占据幽妖城的时候,也有人嘲笑师尊,说他低贱,没出息,伺候徒弟。   他把那些修士或妖怪的舌头都割了,用长刀钉在城墙上,风吹雨淋,化作白骨,以儆效尤。   后来,他发现这样做不够,那些人虽不敢用嘴巴说话,还是会用眼神嫌弃,似乎在说师尊不配做剑仙。他也很生气,挖了很多双眼睛,弄得幽妖城风声鹤唳,谁都不敢多看师尊一眼。   那些蠢货都不懂!   师尊是世上最完美的好人,有罪的只有不要脸的癞皮狗,他也想挽回过错……可是,师尊没教过他怎么喜欢人,怎么讨好人,他在感情里太蠢,硬是没把事情做对过一次,把漂漂亮亮的小白狗给弄脏了。   他还心思龌龊,偷看不正经的书,编造出挠痒痒的谎话……师尊就是太纯洁了,什么都不懂,才会相信这些破事。等回到现实世界,他去找胡绥买通作者,按照两人的经历,修改作品,把《一日为师》改成挠痒痒的故事,这样就不会露馅了。   莫长空自觉计划通,很完美。   陆云真看看他的表情,猜到了想做什么“坏”事,哭笑不得,这年头,男大学生哪有什么都不懂的?他装纯装到这地步,也挺丢人的。   然而,莫长空心里的他,永远是当年那个严重缺乏生理知识教育,被推倒在地,手足无措,直到城墙失守,才明白发什么事的笨蛋。   他现在可牛逼,可坏了!都偷看过不良漫画,还看过小电影……虽然看完没什么感觉和收获,但是有学习经验,不是弱鸡了!   莫长空刚刚招供的时候,虽然态度诚恳,认罪积极,但总是带着……我会忍住,不玷污你,我天赋秉异,做这些事太厉害,让师尊身体受不了的态度,检讨里带着隐隐的自信。   他有点屈辱……   故事也好,真实也好,全部都是师尊做受,大家都是男人,孽徒有的他也有,凭什么师尊不能做攻?   陆云真越想越胸闷,刚刚挠痒痒也叫得嗓子疼,他懒得找徒弟要水,摇了摇酒葫芦,发现还有些残酒,便全部喝了,润喉咙。   没兑水的醉仙酿真够劲!   陆云真看着躺在金蝶枞树枝上打盹的孽徒,月色洒下,宛如一头吃饱喝足,懒洋洋的黑豹,身体的每寸线条都很完美,就像神灵用最仔细的手法,最好的灵玉雕刻出来的艺术品。   睫毛如扇,厚密垂下,遮住了所有的邪气,苍白的肤色映在夜色里,添上病态的美感,危险的魔物已经沉睡,唇间带着淡淡的酒味,就像诱惑的陷阱,勾引着勇者想去触碰,偷偷窃取里面的宝物。   这样带感的危险美人(剑),他能攻!   陆云真借着醉仙酿的力量,勇敢地支棱了,他大着胆子爬起来,对自家宝贝,越看越合心意,越看越喜欢!被推倒干翻,万年轮回什么的,比起这样的绝世美人(剑),算个屁啊?!剑修就得御剑!   他兴奋地搓了搓手,可惜没有做攻的实践经验,不太懂该怎么下手。根据做受的经验,他力气不够,按不住,也找不到可以捆住这家伙的锁链。   陆云真努力思考曾经看过的各种电视剧和电影,虽然和谐风行,拉灯结束,但是拉灯前的事情,他还是知道一点的!就是要先亲亲!   他俯下身,就像偷腥的猫儿,鬼鬼祟祟地先亲了亲额头,就像蜻蜓点水,一碰即去。看见莫长空没有反应,又亲了亲鼻子,见还是没有反应,胆子慢慢壮了起来,轻轻地舔了舔唇间的酒味,仔细品尝。   怪不得莫长空总喜欢偷亲他,做坏事的感觉真好。   陆云真舔完了酒气,依依不舍地爬起身,思考下一步该怎么做,是扯衣服,还是……不行不行,太为师不尊了,他做不出那么禽兽的事。   忽然,他发现莫长空已睁开眼睛,牢牢地盯着他,似乎把刚发生的事全部看在眼里。   陆云真的酒瞬间醒了,终于发现自己做了什么蠢事,但凡他有胡绥的尾巴,现在就炸成球了。   莫长空摸了摸自己的唇,疑惑:“师尊,你在做什么?”   陆云真羞愧得都快爆炸了,他艰难挽尊,想把高大上的形象给捞回来:“我没有做坏事,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莫长空认真地点点头。   “世界上有很多国家,每个国家的风俗都不同,”陆云真绞尽脑汁编瞎话,表情却很正经,“我们学校里有很多留学生,亲吻在很多地方都是打招呼的方式,而且奥丁国有神话传说,如果男子在金蝶枞树的树枝下……任何人都可以亲吻他,给予祝福。”   莫长空折下一根金蝶枞树枝,仔细端详,想研究有什么特别。   “金蝶枞树代表幸运,早已绝迹,难得看到,”陆云真发挥出极好的心理素质,表情真诚,继续瞎掰,“不要多想,为师只是想祝你平安喜乐,不再倒霉。”   莫长空指出:“师尊也是男人。”   陆云真愣了一下,感觉匆忙间编的故事有些漏洞?他还没想好怎么圆这个漏洞。   莫长空已伸出结实的胳膊,把他缠入怀里,翻身上来,按在树上,狂野地吻了下去。   这不是少年的青涩之吻,而是九霄云天的御剑飞翔,在练习了无数次的熟悉领域,每个转折,每个节奏,都拿捏得恰到好处。   他很快就缠住了笨拙的柔软,疯狂纠缠,带着同去云端,直到它从惊慌失措,再到柔顺配合为止。   陆云真被吻得不能呼吸,晕头转向,拼命地抓着莫长空的胳膊和肩膀,徒劳无功地挣扎了一下,也不知是想把他推开,还是拉近。   莫长空缓缓挪开,给了些许喘气的空间和时间,温柔道:“我也祝福师尊不再倒霉,永远平安。”   师尊的霉运有点多,要多祝福几次。   陆云真秒懂,他想不出拒绝理由,只好在热切的目光下,乖乖地闭上眼,仰起头,任凭索取。   莫长空从来没见过那么主动的师尊,欢喜得难以自禁,他毫不犹豫地再次吻下去,用尽所有的技巧,唯恐祝福不够用心,不够努力,没办法祛除所有的霉运光环。   “长空,够了吗?”   “不够,要好好祝福……”   “长空,我不行了。”   “不够,再等等……”   封锁在心里的爱意,找到了合适的发泄口,如狂风骤雨,整整落了一夜,滋润了干涸万年的心,舍不得,放不下。   陆云真被吻得浑身发烫,心跳加速,唇也被亲肿了,最后放弃治疗了,随他带着自己御剑飞翔,九大星系都转完了。 第86章 追踪烙印   天亮了, 莫长空觉得“霉运”祛除得差不多了,满足地放开怀里的人,偷偷摘了好几根金蝶枞树枝放在芥子空间里, 还拍了照片, 画了稿子, 虽然不能带出去……万一有奇迹, 让他在现实找到这个树呢?   陆云真看见他的举动,叹了口气, 觉得自己的谎话快把自己给砸死了,他也累惨了,趴在徒弟舒服的怀里, 闻着带点金属感的好闻气味, 心里觉得很安全,便缓缓睡着了。   ……   这一夜,他又回到了过去。   他坐在高高的山崖上, 旁边是个邋遢的男人, 胡子拉渣, 不停偷他的酒喝。他很快就想起了吝啬鬼的名字——玄元道人。   两人你争我抢,酒喝得特别快。   远处是瀑布,莫长空在练剑, 赤着上身, 站在汹涌的水流里,一剑一剑地砍向巨大的瀑布。   玄元道人在念叨:“这剑招不是你的成名绝技吗?抽剑断瀑, 震惊天下, 无数剑修想效仿, 成功者寥寥可数, 上次成功的是离煌老剑仙?他练了几百年才悟出剑意。你家的毛头小子才多大, 他能学会?”   陆云真朝好友笑了笑,听着念叨声,抿了口酒。   忽然,剑气落处,巨大的瀑布拦腰断了。赤身的少年手里拿着黑剑,再次纵身跃起,宛如游龙,连续数剑,把瀑布的水流像白色锦缎般,斩成了四五块。   长发被打湿,眼里全是傲气,少年从水流里跃了出来,抖了抖脑袋,甩去脸上的水滴,又看了看手里的剑,似乎在嫌弃断得不够完美。   玄元道人惊讶地站起来,撞翻脚边的酒壶,顾不得扶,他指着远处的莫长空,张口结舌,想问却又不知该问什么。   陆云真看着朋友的傻样,哈哈大笑。   “笑什么?!”玄元道人抢了他的酒壶,喝了几口,定下心神,指着远处还在练剑的少年,惊叹道,“他的才能,远非常人,百里挑一,不,万里挑一也难忘其背!你的眼光真是……”   陆云真笑着问:“很好?”   玄元道人感叹:“他能和当年的你相媲美了,很快又是一个剑仙……对了,这招他练了多久?该不会和你一样,三个月就成了?”   陆云真沉默了许久,扯了扯嘴角,微笑道:“长空练了三天。”   云真仙君曾经花了三个月时间,断水分瀑,被修仙界誉为练剑的绝世天才,他也不负众望,很快用剑术入道,成了天下第一的剑仙,是所有剑修的榜样。   玄元道人揉揉耳朵,怀疑自己喝多了。   惊天震地的声音传来,瀑布再次被斩断,这次断得更加漂亮,一分为二,干脆利索,几乎没有溅出的水花。   玄元道人忽然明白:“这是你不再练剑的原因?”   陆云真沉默不语。   玄元道人不能理解老友的选择:“你不是很多年前……离剑神之巅,只差一线吗?何必放弃?”   三千世界,虚空顶端,剑道封神,这是所有剑仙梦寐以求的存在,大家都说,距离神位最近的人,唯有云真仙君。可是,不知从何时开始,他似乎放弃了练剑,总是在凡间游历,做了很多善事,说是修功德。   “我已经失败了,”陆云真伸出双手,看了眼上面有些消退的茧子,轻描淡写道,“我曾看见那一线登顶的希望,却失去了机缘……若是这世上还有人能用剑道封神,定是长空……”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在仙门里不是什么好事,徒弟的实力压倒师尊,会逐步蚕食师尊原有的地位和势力。仙门势力范围大,徒弟也孝顺的好些,师尊多半会退隐,在门派里以长老的身份,潜心修行,寻求突破。小门小派里,无人管束,酿出的惨剧不是一两宗。   剑修的自尊心是很高的。   云真仙君看着温柔,其实极固执。   玄元道人有些担心他被打击坏了:“你真没事吗?”   “最开始的时候,也有一点点小嫉妒,但已经放下了,”陆云真的态度很坦然,“我是师尊啊,总不能学那些小家子气的,收徒弟还藏一手?”   玄元道人敬他一杯酒:“大度。”   陆云真接过酒杯,看着远方的少年,眼里有些晦暗不明的光:“长空,值得最好的。我愿意……为他斩开所有障碍,助他登上青云,翱翔天际。”   谁也不准毁了长空的路。   包括他自己……   “你这个人啊,做什么都倾尽全力,不达目标不罢休,”玄元道人感慨,“养徒弟养得自己像老妈子,吃喝拉撒样样都照顾,天天追在后面哄,全仙界也是独一份。”   陆云真嫌弃:“啰嗦,喝你的酒去。”   玄元道人大笑。   朋友之间,最忌多管闲事,仙路漫漫,天晓得未来会发生什么事,不如再喝三杯。   天色渐晚,黄昏日落,莫长空收剑,御剑飞了回来。   玄元道人看了眼他的容貌身材,很不正经地吹了个口哨,有点明白自家的女弟子们,为什么嫌弃他出身血池,不解风情,气质凶煞,不像好东西,又会偷偷议论,说是又野又狂,坏到骨子里,不懂规矩,说不定会去抢美人,绝不能理睬……偏偏在他出现的场合,打扮得一个比一个漂亮。   云真仙君曾说过,自家徒弟性格孤僻,不善交流,总是遭人误解,想找解决的办法。   玄元道人号称红颜知己遍布天下,对此很有经验,无剑峰只有师徒二人,两个大男人每天面对面,能学个屁交流?自然是要找漂亮可爱的解语花,把百炼钢化作绕指柔!   他嬉皮笑脸地建议:“闇音楼最近要开玄天灵池,年纪不到二十的修士方可进入,闭关三个月,对修为很有进益,是好事。我手上有名额,送你一个,让长空去?”   陆云真有些迟疑:“三个月?太长了?”   玄元道人极力推荐:“全是年轻修士,大家天天待在一起,交流切磋……感觉那是电光火石,说来就来,爱情就像干柴烈火,猛烈燃烧。每年都成很多对情侣,我家的笨弟子也在里面找到了道侣,天丝阁的小仙子,品貌都不错,十月摆结侣宴席,我给你发请帖,记得带好酒和礼物来参加。”   陆云真扭头:“为长不尊,胡说八道。”   “陆大傻子,我怎么不尊了?”玄元道人被他指责得莫名其妙,闹着要说法,“我介绍你徒弟去好地方,趁着年轻,谈谈风月,学学搭讪,再不济看看别人哄姑娘,总会有点启发,不至于像你一样做老光棍。”   莫长空已御剑飞到近处。   陆云真急得一脚踹过去:“快闭嘴!”   玄元道人控诉:“为什么打我?你别仗着关系好,就不讲道理了!”   莫长空跳下剑,看见两人在打闹,皱了皱眉头,疑惑:“师尊,什么是   谈感情?什么是老光棍?”   陆云真淡定道:“没什么。”   然后,他抓着玄元道人就是一顿痛揍,让这王八蛋闭嘴,不要教坏他好好的徒弟。玄元道人不是对手,被打得节节败退,赶紧抢了两坛碧玉酒,骑上仙兽,落荒而逃,待跑到剑修揍不到的距离时,他愤愤然地回过头,吼了一嗓子:“陆大傻子,你有病?!还拖着徒弟一起有病!”   陆云真隔空骂架:“你才有病!”   莫长空好奇:“什么病?”   “吝啬鬼的病。”陆云真随口胡扯,收拾好残席,拖着徒弟就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教育,“你不要听他胡说八道,他特别不正经,总是惹风流债,被人找上门算账。”   莫长空更好奇了:“风流债?”   “风流债是人人喊打的坏事,也是修行路上的障碍,会分散注意力,通常是眼睛不规矩,乱看女孩子惹来的祸事,”陆云真正气凛然,君子风范,然后随口瞎编,“剑修要目不斜视,全心修炼,不要沉溺情爱,不要随便勾搭人,否则会像玄元道人那样,变成老不正经的吝啬鬼。”   莫长空认真地应下了。   陆云真岔开话题,聊晚饭吃什么,提出很多选择,把徒弟哄得高高兴兴,快快乐乐,很快把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忘了。   ……   陆云真惊醒,发现已日上三竿。   莫长空在护着他,用自己的身体做成舒服的大床,免得他从树上掉下去。   陆云真慌乱地爬起来,整理梦境里的记忆,内容并不可怕,却让他隐隐感到一些不妥的地方,心里充满不安,又想不明白。   露天席地,胡搞瞎闹一夜,浑身都不舒服。两人商量了一会,决定回泉城吃个早餐,然后去《刀灵录》还没那么风靡的地方玩。   泉城的传统早点是鱼羹配包子,味道很鲜美,两人怕被发现,躲在铺子角落,吃了十碗。忽然听到隔壁有笑声,说是有个英俊帅气的修士,特别受欢迎,结果遇到个有病的男人,每天偷偷盯着,去饭馆、去秘境或者路上遇到就算了,在家喝酒,从五谷轮回之地出来,都看到那男人对他笑,太可怕了。   这是病态的行为。   陆云真抓住案例,教育了一下徒弟,让他注意安全,现代追踪技术很强,小心类似的事情。   莫长空茫然:“师尊盯着我呢?”   “别胡说,我们师徒关系不一样的。”陆云真摆摆手,示意继续吃包子,吃着吃着,他想到梦境里的事情,找到不对劲之处,思考许久,小心翼翼地确认:“长空,你觉得什么是风流债?”   莫长空肯定道:“眼睛不规矩,乱看女孩子惹来的祸事,师尊放心,我从未做过。”   梦境里的谎话对上了,确认是真的记忆。   陆云真又问:“我上辈子……有教过你谈恋爱吗?”   莫长空回忆:“你说那些不正经的事情会影响修行,剑修不需要懂。”   陆云真继续问:“长空,我是不是总喜欢跟着你?若是三天不见,就会找人?”   莫长空愉快:“师尊是怕我闯祸,时时盯着。你还说我们师徒感情好,有心灵感应,所以能轻易找到我。”   陆云真越发觉得不对劲!莫长空不擅长和外界沟通,所有对世界的认知都来自他,他似乎撒了很多奇怪的谎,误导和欺骗不懂世故的徒弟?而且师尊的逼格装得特别好,让莫长空对谎话深信不疑。   梦境里,玄元道人提出让莫长空去秘境修行三个月,他的第一反应居然不是好事,而是徒弟要离开三个月,心慌,担心。   莫长空又不是几岁的宝宝,需要二十四小时贴身照顾,就算闯祸也是他让别人吃亏,有必要那么紧张吗?   陆云真越发觉得自己的心态不对劲!   他进行了缜密的推理,把目前拥有的记忆碎片一片一片地拼起来,发现所有的碎片都和莫长空有关,几乎没有个人空间。现代生活,莫长空独自去买菜,晚回来超过两小时,他就会有些焦虑,担心他迷路,怕他出事,找出各种理由,拒绝让他一个人出远门。   宠娃狂魔都没他能操心。   这辈子也没发现有什么神秘的师徒感应,他在没定位没手机的年代,御剑一飞就是几千里的地方……是用什么办法找人的?   陆云真百思不得其解,推理许久,突然想起了自己体内的妖魔烙印,他愣了半晌,怀着希望问:“长空,你给为师打的烙印,是怎么感应的?能教教我吗?”   莫长空立刻把侦查的法诀告诉他,打烙印比较麻烦,定位烙印不是什么复杂的事情。   陆云真很快就学会了,他趁着现在灵力充沛,修为高深,尝试控制法诀,偷偷地往莫长空身上施展了一番,然后惊恐地发现,徒弟的神魂深处有他打的追踪烙印,而且还为了防止特殊环境的限制,用不同的烙印手法打了好几种,都是追踪和监视的类型,还有一枚特别复杂的暗淡烙印,他看不太懂,似乎是要把莫长空的灵魂和身体都牢牢控制住。   这事没法解释,完犊子了……   真相只有一个!   玄元道人说得没错……他有病!   他对莫长空有病态的独占欲,极度害怕失去,仗着徒弟不通人情,厌恶接触世界,撒了很多的谎,温柔体贴,溺爱呵护,打着疼爱徒弟的旗号,试图让对方依赖他,只喜欢他一个人,束缚在掌心。   这辈子,他还不知道取向的时候,两人相遇没几天,莫长空稍有不高兴,他就不顾爷爷的遗愿,决定要单身一辈子,如今想来,这种感情哪里正常了?上课他都想看徒弟在干什么,不管是在玩游戏还是发呆,都看得津津有味……   万年前,修仙界的风气保守,也没有爆炸的传媒信息,他以为男人的感情是不正常的,又端着好师尊的架子,明明喜欢,却怕被人说闲话,又怕毁了长空的未来,硬生生把自己压抑出心理问题了?   床上的事,肯定是他觊觎长空的美色,心心念念想做攻,不懂怎么下手,也不好意思下手,磨磨蹭蹭,结果被推倒成受,还被弄得那么狼狈,惊恐过度,自尊受损,心里过不去那个坎,才把徒弟也弄出问题,把事情越弄越糟糕,怪不得要去认错!   这段推理合情合理!   陆云真愧疚地拉着莫长空,陷入深深的忏悔。   师尊错了,师尊才是大变态。   以后,做受就做受。   他不装了,真的不敢装了…… 第87章 幽都旧梦   御剑飞行的路上, 陆云真侧敲旁击问了很多问题,都得到了难以置信的答案。   莫长空说,小时候, 师尊喜欢抱着他睡觉, 直到长大后, 觉得有些不妥, 才决定分房的。   他的院子就在师尊的隔壁,紧紧相贴, 但凡有什么风吹草动,师尊都会发现。但是贺锦年的院子就很远,在试剑台旁边, 阿绥的院子安排在花园里, 繁花似锦,他不肯去自己的院子,总是死皮赖脸睡在师尊的屋子里, 被师兄揍了两顿才改成了午睡。   很长的一段岁月里, 他走到哪里, 师尊就跟到哪里,这种情况在多年后,两人关系稳定, 稍微减轻了些。   莫长空对此很遗憾, 他喜欢师尊粘人。而且师尊酒后还开过调戏的玩笑,说他是自己的剑就好了, 永远在一起, 这话对器灵可羞辱了, 如同主仆宣言, 很伤自尊, 莫长空气得离家出走,师尊追着道歉了三天,说他第一次和器灵相处,不懂这些,保证再也不胡说八道了。   现在他倒是不太在意了……   莫长空表示,能让师尊高兴,做什么都行,能让他天天黏着就好。   陆云真越听越觉得自己是头禽兽,别的事情都还可以用爱徒狂魔或者不慎失言来洗地,那几个莫长空都不知道的烙印……绝对是有问题的!从逻辑来推断,修士修行稍有进展,便能控制识海,很难把烙印神不知鬼不觉地打进去。   所以,他是趁着莫长空刚进师门,什么都不懂的那段时间,偷偷摸摸打进去的,宣告自己的独占欲和主权……从来没有正常的师尊会对徒弟做这种混账事!   那时候的莫长空,外貌才六七岁!是可可爱爱的小正太!   夭寿啊!   他是何等变态?这种心思搁在小说里,是要被批判三观不正,负分排雷的。放在现代法治频道,可以拖去判刑了。   陆云真整合信息,推理完毕,内心受到了亿万点打击,他想忏悔请罪,但看着莫长空充满信赖,坚信师尊是圣人的眼神,脸皮实在撑不住,怎么也没办法把上辈子的龌龊行为给说出来。   事情都过去了,不要提了?   轮回转世,大家都重新开始了……   他会好好反省,认真改过的。   何萌萌曾经说过,这种情况有一句话可以形容:“耍徒一时爽,追徒火葬场。”   虽然莫长空并没有发现他做的坏事,也没有任何怨恨,但他很心虚,定会好好学习火葬场的。   陆云真服务精神:“长空啊,你有什么想吃的吗?还是想去玩啊?为师都依你……”   莫长空:“???”   陆云真极有行动力,硬是把原来就很高的宠徒模式,再提高了几倍。嘘寒问暖,有求必应,百依百顺,贴心做饭,每次挠痒痒都好好配合,连挣扎都放弃了,路过金蝶枞树,乖乖地接受“祝福”。   莫长空受宠若惊,想不出自己干了什么讨师尊欢心的好事,可是,他觉得罪大恶极的自己配不上这些厚待,必须再把赎罪的级别和行动提高几倍。   他天天苦思冥想怎么伺候师尊(非床上),趁着走剧情的空隙,努力教师尊各种仙功阵法,还带他去看各种已经消失的美景,比如映日仙境的黄金沙漠,沧海悬崖下的红珊瑚树林,金属剑刃化成的鬼哭秘境……   很多个快乐的夜晚,两人并肩躺在草地里,巨树上,一起看满天繁星,莫长空把师尊曾经讲过的有趣故事,重新背出来,本人的笑话完美戳中本人的笑点,逗得陆云真捧腹大笑,还说了很多有趣的往事。   莫长空:“师尊曾救过一只鲛人,他想送鲛人珠做报答,但哭不出来,想点丹苁花熏眼睛,又不会用火,差点烧了无剑峰,然后被大家当成纵火犯,抓住一顿狠揍,他痛哭了,掉出很多珍珠……”   陆云真听得津津有味。   这本小说的剧情毫无难度。   两人算着时间点,一边玩一边走剧情,终于顺利地“揪出”真凶。   陆云真按照剧情,运用剧组的经验,黑市搞了点魔修修炼用的防血液凝固药粉,用羊肠和鸡血做了个简易小血包——师尊在大BOSS出现后,“吐血”受伤,靠在墙边“奄奄一息”……徒弟替他挡了一掌,从招数里得知真相,懊悔不已。   这段剧情演得有点翻车……   大BOSS说完狗血的大段台词,狠狠一掌打到莫长空的胸口,莫长空纹丝不动……完全没有感受到威力,他和大BOSS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做什么。陆云真在后面疯狂提词,他才退了半步,僵硬呆板地背台词:“你这掌太厉害了了,该不会是百气寒霜掌?你才是杀死我父母,抄家灭族的真凶……”   莫长空没有表演天赋,演得一塌糊涂,差点把大BOSS气得拂袖而去。   陆云真赶紧纠正:“错了,是百气寒冰掌。”   大BOSS的逻辑开始混乱,剧情开始崩塌。   两人迅速出手,封住退路,堵住BOSS的嘴巴,捆住四肢,强迫他走剧情,再给弄死了,勉强糊弄成功,进入完结的挠痒痒剧情。   仙山上,师徒互诉衷肠,台词全是你爱我,我爱你之类,极其肉麻,饶是两人互有情意,都说得掉了一地鸡皮疙瘩,最后以师尊的蛊毒无法解除,徒弟说要好好“孝顺”一辈子……两人滚床单结束。   脑海里的神念出来,宣布游戏通关。   陆云真再次头晕目眩,陷入一片绚丽的光晕,所有的景色都在打乱重组,就像色彩斑斓的马赛克。   不知过了多久。   他晕乎乎地醒来,发现周围的场景又换了,变成华贵的寝宫,他躺在一张刻着四头上古凶兽的黄金床上,周围挂着重重叠叠的鲛纱帐,数颗巨大的夜明珠悬在帐顶,撒下柔和的光辉。   碧玉珊瑚的蛟龙烛台里燃烧着不知名的奇兽油脂,散发着淡淡幽香。   他的头发又变长了,就像柔软的黑色瀑布,垂到大腿处,脖子和手脚都缠着黄金做的锁链,禁锢着体内的绝大部分灵气流转,外面披着赤霞纱做的红衣,仅有三层,如云似雾,隐隐约约露出里面的景色,特别羞人。   陆云真迅速从床上坐起来,动了动手脚,感觉浑身酸痛,到处都是斑斑驳驳的痕迹,尤其是不可描述的地方,坐都不知道怎么坐,也不知昨夜被孽徒翻来覆去……多少次,虽然被清理过,也上了药,还是苦不堪言……   锦蝶织梦阵里有经验了,这种情况就是过去的梦境,也不知道把他放在这个时间点,弄成这个样子,镜子要做什么炼心考验?   从物品的风格来看,此处应是幽妖城的王都。   陆云真摸了摸缠在身上的锁链,就像一套精美的装饰物,锁住修为,有些碍事,但没有限制行动。   孽徒太能玩了……   陆云真脑补了一会场景,羞愤欲   绝,心里把教坏他徒弟的幕后真凶骂了几百遍,才稍稍顺过气来。   他穿上木屐,艰难地走了几步,赤霞纱里什么都没穿,空荡荡的感觉,特别没安全感……幸好屋子里没人,他溜达了一圈,好奇地研究了一下仙界的各种生活用品,又找到面穿衣的铜镜,仔细看了眼自己不知廉耻的造型,别扭地挪开了视线。   炼心幻境,来都来了,虽然他现实里是个毫无经验的雏,但在梦境里有被弄得死去活来的羞耻经验,也认命了,适应起来不难……   剑修就得正面刚。   他决定去找莫长空,看看什么情况。   陆云真的打扮没法出门,在架子上找到一件黑色的兽皮斗篷,又宽又长,应该是莫长空的衣物,他把斗篷扯下来,将身上勾人的纱衣裹得严严实实,终于感到舒坦了。   斗篷下挂着把宝石镶嵌的魔龙骨短剑,极锋利,剑身刻着许多法阵,不知道是不是他忘在这里的东西。   陆云真想了想,把短剑藏到斗篷下面。   寝宫的大门没有锁,他紧紧抱着斗篷,往外面看了眼,门口守着两个妖修,一只是猛虎,一只是巨鹏,算是把上天下地的路都堵住了,远处还有兔妖侍女,看着规规矩矩,实则竖着耳朵,风吹草动都逃不过监察。   重重叠叠的防御阵法,布得到处都是,带来压抑的气息,但无剑峰的阵法同出一源,仔细观察,他能找到些空隙。   陆云真知道这个时候,莫长空的心理状况已出了严重问题,荒唐糊涂,不能用常理推断,他上辈子没计较,这辈子更不会计较,他在屋子里又研究了一会,和守门的两位妖修打了声招呼,说是想找妖尊。   幸好,莫长空疯了也知道师尊爱热闹,怕他呆屋里无聊,没有禁止在宫里的行动,只要侍卫跟随,哪里都能去,再加上割舌挖眼的残酷镇压,宫里剩下的妖修都是人精,一个比一个殷勤,点头哈腰,陪着笑,把他带去了斗兽场。   斗兽场上,喧哗惊叫声不断。   巨大的金甲邪龙兽爬出了笼子,被灌了增强情绪的药物,不怕疼痛,不畏伤害,毫无理智地朝所有的活着的生物都发起攻击。好几个下场的妖修,都被这头恐怖的龙兽给撕成了重伤,甚至身陨。   围观的妖修和魔修们,毫无怜悯,笑着闹着,朝失败者砸东西,辱骂这些废物让他们在赌局里损失了多少灵石。 第88章 混乱谎言   陆云真跑到观众席, 四周环顾,却见人头涌涌,再加上很多妖修都显出妖身, 其中有很多是上古妖兽, 奇形怪状,块头巨大, 还有很多扑腾的翅膀和甩来甩去的尾巴,遮天盖日,屏蔽视线。   人类在妖兽堆里特别渺小。   场面沸腾,喧哗热闹,就像球赛……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斗兽场里, 无暇他顾。陆云真努力了很久都挤不进去,还不小心踩了人家的尾巴, 连连道歉……可能是他的体重没到吨, 被踩的妖兽毫无察觉。   他东钻西挤, 好不容易找到条空隙, 终于看到斗兽场旁边有张宝座,宝座是用很多妖兽的骨骼拼成的,座底践踏着八种妖兽的头颅, 扭曲狰狞, 痛苦哀嚎。   这是妖族的习俗,他们用敌人的骨骼来制作用具和器皿, 炫耀自己的武勇和神威。   莫长空叼着根剔牙用小树枝,慵懒地斜坐在妖骨宝座上, 毫不在意斗兽场里的血腥厮杀, 他歪着头, 和旁边的弄臣不知道在说什么, 似乎被逗得有些高兴。   金甲邪龙兽屠尽了场下的斗士,用蹄子把尸体踩成肉沫,仰天发出狂啸,犹未满足,它喘着粗气,留着涎水,红着眼,盯上了围观的喧闹人群,忽然张开口,喷出一口幽绿的毒气。   站在最前面的两个妖修躲避不及,被喷个正着,身体迅速被腐蚀,肉大块大块地往下掉,其中一个妖修骂了声晦气,直接拔刀,斩断被毒素污染的躯体,运功抵抗,另一个妖修中毒面积较大,双目失明,痛得满地打滚,哀嚎求救。   众人朝他丢垃圾,嘲笑谩骂,兴致勃勃地看他骨肉腐烂,顺便开赌局,赌他什么时候断气。   这就是幽妖城,所有恶棍的聚集地。   善恶颠倒,道德会被鄙视,良心要被嘲笑,卑鄙无耻是这里的通行证,凶狠残暴更是推崇的标准。   陆云真不适应地挪开了视线。   忽然,他看见莫长空从宝座上走了下来,翻过围栏,跳进斗兽场里,朝金甲邪龙兽伸出手,将大拇指朝下摆了摆,这是妖族里极羞辱的手势。   金甲邪龙兽被激怒了,它如发疯的牛,再次喷出毒雾,气势汹汹地冲了过来,铁蹄踏处,坚硬的石板被踩成碎屑。   观众屏声静气,陆云真也跟着悬心。   这股紧张的气氛没有持续多久。   莫长空在毒雾里消失,转瞬间,人已到近处,长剑撕开坚硬的鳞甲,斩开喉咙,腥热的血朝四面八方喷涌而出,宛如一股红色的喷泉。   重伤的金甲邪龙兽在斗兽场里越发疯狂,翻滚挣扎,负隅顽抗,鲜血溅到围观者的脸上,仿佛打开了狂热的开关。   “杀!杀!杀!”   全场响起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喝彩声,众妖争先恐后地表达着对强者的赞美,虔诚地舔吻着身上和地上尚有余温的兽血,叫嚣着想要更多更残暴的杀戮。   陆云真体内的血也在沸腾,久久不能平息,剑修都是在残酷的战场磨炼出来的,他也喜欢战斗的感觉,喜欢千钧一发的紧张……只是不喜欢幽妖城把杀戮当成游戏的行为。   他朝斗兽场里再叫了几声:“长空!”   清亮的声音被淹没在疯狂的咆哮声中,怎么也没办法传递过去,他想再挤进去些,却因为灵力被禁锢,被推得东倒西歪,只好退了出去。   忽然,金甲邪龙兽的头颅被斩断,心脏被刺穿,巨大的身躯腾空而起,向他所在的位置飞来。   恐怖的阴影排山倒海地落下,众妖纷纷躲避。陆云真站在原地,看着巨大的兽身轰然砸到面前。   莫长空飞身而至,高高地蹲在金甲邪龙兽的尸体上,用赤红的眼睛注视着他,然后坏坏地笑了笑,露出嘴角的小尖牙,低沉道:“师尊。”   陆云真微楞,仔细打量片刻,笑容灿烂地朝他挥挥手。   众妖纷纷侧目,云真仙君的身份人人皆知,天下第一的剑仙被困在此处羞辱,他身上的痕迹也证明了妖尊在床笫间玩得狠的悲惨传闻,如今看见他阳光开朗的表情和轻松愉快的招呼声………感觉特别违和……   莫长空似乎也陷入短暂的迷惘。   陆云真不在乎那些幻境里的虚构配角,他继续朝莫长空招手,行动间,身上的黄金锁链微微作响:“你下来,我们换个地方说话。”   莫长空危险地眯了眯眼,迅速从金甲邪龙兽身上跃了下来,伸手轻轻碰触陆云真身上黑色斗篷的毛领翻边,然后扯开些许,露出锁骨上的吻痕和赤霞纱衣里隐约现出的雪白,他混不吝地凑到耳边,暧昧问:“好师尊,可是徒儿昨夜孝顺得不够,没把你操舒坦?”   陆云真僵住了,他从没在大庭广众听过这样不知廉耻的荤话,身体残留的余韵从尾骨蔓延上来,他羞得面红耳赤,恨不得把孽徒的嘴给堵了。   众人为讨尊主欢心,压根儿不管陆云真手足无措的制止,纷纷跟着拍马屁,妖族没有文化,也没有廉耻心,说的话粗俗不堪,什么“尊主日夜耕耘,终有收获”,“终于把尊后操服帖了,半刻都离不得尊主的雄伟”,还有夹杂很多器官的字眼,污秽肮脏,难以阐述。   陆云真总算知道自己在幽妖城的遭遇了,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被颠倒黑白,扭曲成别的意思。   莫长空思维混乱,无法判断对错,他生活在放纵欲望的环境里,再沉浸在这些无耻的话语里,越发无法摆脱心魔的控制,可是,他又找不到别的容身之处。   皇帝的新衣里,唯一说出真相的孩子被捂住了嘴巴,每个骗子都指责他在撒谎。正如云真仙君清醒地承受着所有的羞辱和恶意,一遍又一遍地敲击着莫长空的心扉,希望能让他从虚幻的谎言里醒来,睁开眼睛,看清楚现实的一切。   “长空,你快醒醒……”   陆云真看着那双仍沉浸在杀戮和欲望里的血红的眸子,期待地呼唤,不管是多少次,他都要把真正的心找回来。   眼前的莫长空不太对劲。   “好!我去伺候师尊。”他吹了声轻佻的口哨,在众人的起哄声中,一把揽过陆云真的腰,把他抱起,扛在肩头,大笑着往宫殿而去。   陆云真摸了摸暗藏的短剑,挪动身子,小心翼翼地躲过碰触,没有被发现。   “师尊想我怎么操?”他没有进寝宫,而是直接把陆云真放在了湖畔水榭里,竹简全部卷起,四面通风,但凡有人路过便能看清楚的地方。   陆云真连连后退,他在梦里没遭遇过这种玩法,都是正儿八经地在隐蔽环境里,偶尔外面传来风吹草动,都会让他受惊,慌得浑身绷紧,不敢乱动,不敢作声,若是听到有人说话,更是羞得难以自容。   梦境的马车里,莫长空曾故意蒙住他的眼睛,吓唬威胁,伪装出各种声音,让他以为会被发现自己在这些事里的丑态,紧张害怕,乖乖躲在对方的怀里不敢抬头,任凭摆布,结果更加丢人……   他以为这就是不知廉耻的底线了。   没想到,底线是用来突破的!   陆云真看了眼远处隐隐约约走动的侍女妖仆们,紧紧抓住斗篷,慌乱地请求:“长空,你冷静,不要胡闹。”   他连连后退,步伐凌乱,如火般艳丽的赤霞纱在压抑沉重的黑斗篷里透了出来,木屐掉了,足踝间缠好的黄金锁链轻轻拖在地上,就像盛情邀请的铃声。   柔顺的长发本来就没有仔细梳理,只用一根红色缎带随意绑起,莫长空伸出手指轻轻一勾,就像打开的礼物盒般,全散开了,青丝倾泻到小腿间,被湖畔带着晚秋气息的风,吹得七零八落,雪白的颈后,隐约还有个浅浅的牙印。   莫长空伸出手,拦住退路,摸了摸那个牙印,温柔地自言自语道:“师尊似乎不喜欢我在背后孝顺,挣扎得厉害,还是正面孝顺?”   陆云真退无可退,哀求道:“你醒醒,我是你师尊,还是男人,你到底要干什么?”   莫长空消化了一下这段话,好像理解成别的意思了,贪婪地回答:“我就是喜欢男人,想要操师尊。”   这话师尊没法接……   陆云真被噎得久久说不出话来,他狠狠地瞪眼前的孽徒,就像发现了羊皮下的真面目。   “我孝顺得很好,师尊很喜欢,”莫长空思考片刻,似乎不明白他在震惊什么,“昨夜我才孝顺了两次,师尊就快活得哭了,拼命挣扎,我怕师尊乱动受伤,便把你的手脚捆上了,然后仔仔细细地孝顺了七八次……”   陆云真目瞪口呆地听他详细地述说怎么行事,夹杂着大量不和谐描写,就好像在读风月小说,受害者还是自己,过程惨不忍睹,结局……现在还隐隐酸痛着……   莫长空说完了昨夜的快乐,伸出手,一把将他按在了墙壁上,强行解开厚重的斗篷,褪掉掩盖,剥出里面艳丽的红色美景。   陆云真浑身僵硬,双手紧紧放在墙壁处,似乎忘了挣扎,只是在不停哀求:“长空,不要做这种事,我会恨你的……”   莫长空越发兴奋,俯身下去,想要品尝脆弱无助,瑟瑟发抖的猎物。   忽然,腹部穿来一阵剧痛。   他惊讶地低下头,却见一把不知什么材质的短剑,竟穿过了他的护身灵气,刺进了丹田要害。   陆云真脸上的惊慌早已消失不见,他温柔地笑道:“故事编得不错,演得也很不错,就是有个地方很可惜……”   他拔出短剑,满意地看着涌出的鲜血,退开数步,嫌恶地擦擦被垃圾碰过的地方:   “你不是莫长空。” 第89章 兵不厌诈   假的莫长空捂着伤口, 迷惘地看着师尊,动作、表情和神态都像极了真货。   可惜,陆云真不信。   “这是莫长空的虚构世界, 他的力量高于镜子法阵, 纵使被炼心考验,也不会失去记忆, ”他挥了挥手里的短剑,解释,“镜子里的幽妖城是莫长空的回忆,所以……这把魔龙骨短剑也是他记忆的一部分,是真实存在过的东西。我认不出上面的阵法和符文, 但从使用效果来看,此剑可以破开护身灵气, 捅死他。”   他大胆尝试了一下, 证明没有错。   “谁会在禁锢人的时候, 还给留武器?甚至将这把藏好的短剑深深地烙在记忆里, 被复刻出来?所以,它不是被遗忘的,而是故意藏在那里。长空疯了, 他无法分辨出我真正的心意, 绝望中,他制作出这把剑, 给予我逃脱的方法。”陆云真轻轻地叹了口气,鄙夷眼前的冒牌货, “你学了长空的行为举止, 却没有真正了解他的心。你模仿了他失控的暴行, 却不懂他笨拙的温柔。”   “莫长空”冷冷道:“你不怕捅错?”   “不会, ”陆云真肯定道,“虽然你模仿得很像,下了不少苦功夫,但在我眼里处处都是破绽,我家长空可老实了,杀死金甲邪龙兽又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情,他不会把尸体丢给我,也不会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前扯我的衣服,说荤话。你的收剑动作也不对,太随便,慢了半拍,应该不是剑修?还有眼神也不对劲……”   以上分析全是忽悠。   他根本看不出冒牌货和正品有什么区别,只是莫长空体内有他打下的隐秘烙印,这玩意谁都不知道,他在寝宫里就用了追踪术法,发现失效,又在斗兽场找到“莫长空”,确认没有烙印,立刻知道不对劲了。   兵不厌诈,亦真亦假。   陆云真本来就很有表演天赋,家里还有个影帝徒弟,教过几手,如今伪装出名侦探的架势,分析得似模似样,滔滔不绝,把对手忽悠得一愣一愣,自以为犯了错,脸色很不好看。   最后,他斩钉截铁地总结:“全是漏洞!你是陷害莫长空的垃圾凶手,整件事都是你安排的圈套。”   虚构世界不怕丢脸,猜错也没关系。   陆云真持剑而立,拿出了云真仙君的风范,气势汹汹,若是垃圾敢否认,他就再捅几剑,把这王八蛋的手脚都卸了,强迫承认。   “算了。”负伤的“莫长空”知道装不下去了,也懒得装了。这具躯体不过是他用神识侵入镜子世界里,纂改取代的虚拟角色,被杀死虽然会受些损伤,却也没有大碍。   他弹了个响指,原本神祇般的容貌褪去,变成了一只普通的银鳞幻影蛇妖,血红的眸子也化作金色——这也不是他的真身,而是他在镜子里取代的妖兽模样。   陆云真遗憾地确定了心里的判断——就算把这家伙的化身千刀万剐也没有用,伤的是幻影。   妖兽腹部的伤口仍在流血,丹田受创,濒临死亡,直接影响真气运行,他也不确定陆云真的记忆恢复了几分,没把握在剑仙手里可怕的剑下反击,而且就算杀了陆云真,镜中世界没法毁掉神魂,让这家伙去阎罗殿换号重来也没意思,自己还得沾染杀孽,便放弃了挣扎。   他好奇地问:“你说早就发现了……是何时开始怀疑我的布局?”   “罗小胖是我多年好友,他被卷入这个事件开始,我就怀疑有人在里面搞鬼了,”陆云真嘲笑道,“你太不懂现代宅男了,他连下楼梯取外卖都嫌麻烦,就算失恋不想活,怎可能爬几个小时山,跑去没有手机信号,不能打游戏不能上网的地方跳悬崖?这不是有病吗?”   妖兽一时语塞,他没办法,镜阵藏在幽妖城,此处有固定的阵法,移动会产生很大的动静,容易被发现,他必须把看中的目标神不知鬼不觉地弄过去。陆云真没亲人,可供他选择的人也不多,罗小胖善良软弱,特别好糊弄,随便下个套就跟着跑了。   计划的中间有些小波折,陆云真以一剑门祖宗的身份来参与救援行动,获得人类的关注,全程直播,他不方便继续动手脚……幸好,顺利地把人给弄到安排好的副本里来了。   “长空的符文和阵法都很厉害,你不敢修改太多东西,”陆云真继续开启名侦探模式,分析,“上古时期很少话本,大部分妖族也不识字,他的判断没有错,应该去脑海里构架的动物世界冒险。但你微调了一下,给镜子世界添加了小说限制,再利用心魔留在他脑海里的影响力,稍稍暗示,换成了不和谐的小说。”   “我是为你好,让你看清他的真面目,”妖兽笑意吟吟道,“这书可不是我逼他读的,他就是好这口,想以下犯上,想操师尊,想得快疯了。这男人做事又野又狠,他还喜欢重口味,玩得越厉害越快活。”   陆云真已经重新披好了斗篷,但为了防止垃圾发难,他必须拿着剑警惕,无法裹得太严实,露出不少靡靡之色,尤其是身上的黄金锁链,实在不堪入目。   “世界是他构架的,我只是把你化成了过去的模样罢了,”妖兽摇了摇头,嘲弄道,“你身上的痕迹也不是我做的,昨夜的描述也是真实的,他把你禁锢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操,嗤嗤,真够厉害,操成了这番可怜模样……”   他用词很粗俗,故意让人难堪。   陆云真气坏了:“你有病吗?!居然偷看这些事!”   妖兽没想到他的关注点在这上面,愣住了,总觉得陆云真的性格和他调查的不太一样?莫长空记忆里的师尊是带着十八层滤镜,无限美化的,特别高大上,不管做什么都很完美,朋友对云真仙君的评价都是急公好义,道德楷模,值得信赖。他被徒弟欺凌这事……在莫长空的眼里是忍受痛苦,在外人眼里是可怜,委屈。   现在……   妖兽不敢置信:“你早就知道被这样对待了?你……不放在心上?”   当年,他唯恐云真仙君对徒弟也有情意,两情相悦,坏了谋划。控制莫长空的心魔时,刻意教导,唆使引诱,让他不敢表白,在床笫之间学的全是狠手,很多游戏都是对男人的奇耻大辱,要把云真仙君的自尊和骨头碾碎,困在笼子里,视为掌中玩物,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怎么要就怎么要,直到反目为仇。   莫长空除了死活不肯用会伤人的道具外,别的都照做了,再加上他是器灵,几乎不会疲惫,索求无度。   云真仙君全部都忍了,妖兽原以为是莫长空实力强横,彻底封锁了师尊所有的退路,如今看到这把短剑,他才知道退路一直都有,云真仙君却没有走。   这代表,他是心甘情愿被玩弄的。   妖兽终于“懂”了,冷嘲热讽:“你装出高山明月般的纯洁姿态,骨子里却贱得很,不但喜欢被男人操,还喜欢最卑贱的玩法,花楼里的小倌都没你浪,怪不得要去替孽徒赎罪,怕他死了,再也没人让你快活?”   这件事坏了他的计划,让他耿耿于怀万年,怎么也想不明白,安排此局,也是想探探真相。   陆云真被雷懵了,想不到自己随便反驳一句话能被脑补出那么多戏份,他来到幽妖城,看到那把短剑,结合感情和记忆碎片,便明白了过去的自己苦苦撑着,被折腾得死去活来,也不肯离开的主要原因……   情感操控的第一步,是切割受害者对周围的联系,抓住心理漏洞,利用信任,建立起错误的认知。   莫长空性情孤僻,不懂人情世故,没有亲人,没有朋友,人际交往极度匮乏,而且全心全意地依赖和信任自己的师尊,又因为背德的情意产生了严重不安,天生就是个完美的猎物。   凶手控制心魔,先用甜言蜜语,不断潜移默化,待他闯下滔天大祸,焦躁难安的时候,再施以指责厌恶,让他恐惧。   恐惧是缰绳,弱化所有的警惕。   过程就像驯兽一样,做对了,就给甜头,做错了,狠狠鞭挞,用包藏着剧毒的糖果把猛兽弄得遍体鳞伤,怎么做都不对,怎么做都是错误,千人指万人骂,骄傲被消磨,自信被折断,他外厉内荏,嘴里说得凶,却不敢怀疑“师尊”的任何指示,拼命挣扎,结果得到了更多错误。   这种潜意识的心理影响还在。   所以,陆云真不管说什么,哪怕是《一日为师》里难以置信的挠痒痒,他都全盘相信,完全不敢怀疑有什么愚蠢的地方,畏惧再犯错遭到厌弃。   更可恨的是,这该死的凶手用来奖励莫长空的甜头,是他的身体,就像吊在饿狼面前的鲜肉,用各种手法暗示,让莫长空相信把师尊操满意了,就能过上好日子。为了虚无缥缈的梦想,莫长空还稍微能保留些许人性,他若是逃跑或者反抗,便会加重心魔,失去唯一的支撑,彻底入魔,崩溃疯狂,甚至自戕。   心尖尖上的宝贝徒弟,还是喜欢的人,被害成这番模样。   他除了忍受,还能有什么办法?   陆云真看了眼这头该死的妖兽,知道他设置此局,就是想挑拨离间师徒的感情,趁着他和莫长空相遇不久,不知前尘往事,直接搞个大冲击,最好是把他强上了,留下芥蒂,抗拒疏远,重新把莫长空压抑住的心魔放出来,再次掌控。   若是正儿八经地反驳,根本掰扯不清,反而容易被发现弱点,他也没兴趣和敌人辩解自己的感情……而且,他发现这头妖兽似乎不相信感情?   怎么样回答才能把对方气死,现代影视和小说有丰富的教学资料。   虚构世界做什么都没人知道……   陆云真在脑海里再次回忆演员的自我修养,解放天性,露出一个果然只有你懂我的微笑:“对,我就是装纯洁,其实喜欢被男人操,玩得越狠越快乐。”   妖兽的脸色很难看。   “我本来就馋长空天赋秉异的身子,只是不好意思,谢谢你的帮忙了,没想到长空不单是器好,活也特别好,真是让我满意极了。”陆云真夸了几句,“理解”地看着他,“你那么懂这些事,看来是同道中人,不过……应该没机会享受那么快活的事?毕竟这种水平的男人,世间难求。”   妖兽再次被他的下限惊到了:“你居然是这种不知廉耻的东西?”   “对,我可喜欢长空用强了,挣扎都是趣味,爽死了,”陆云真毫不在意地胡说八道,“你应该看过很多人间的话本?这样的情节多得是,喜欢这样玩的人也不是没有,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嗤,男人被强迫也没少块肉,你想玩这套就随意,长空和我都不是古董,说不定还能再学点新花样。”   剑修的性格都很坚毅,他在乎的是精神和心意,而非身体,不会认为这种事里的受害者有什么见不得人,当然,他肯定会杀了犯罪的垃圾……长空是妖族,妖族对这些更放得开,只要师尊不在意,他就不会觉得算什么大事。   陆云真说这些,主要是告诉这头垃圾妖兽,就算搞这些不要脸的破手段,对他们师徒也没有用。   当然,能不发生还是最好。   怪恶心的……   妖兽被他的“无耻”气得血都飚了,想骂又发现下限已经到了底线,找不出更犀利的词,身体渐渐支撑不住,他冷笑道:“你就不怕我把你的真面目宣之于众?”   陆云真无所谓:“随便,你看有没有人信。”   他的形象可好了,有口皆碑的好人,而且容易害羞,平时连荤话都不说,老实保守的标签打得稳稳当当,根本不会有人相信他会说这种不要脸的话。   若有消息传出,便是污蔑,他可以发动群众,追查一波,说不定还能找到妖兽的真身。   妖兽也意识到这点,憋屈至极,随着虚构身体的彻底死亡,骂骂咧咧地消失了。   炼心考验通过,幽妖城的景色渐渐消失,化作无数的流光碎片,融入黑暗里。   陆云真的身体也恢复了原样,短发,穿着正经的旧袍子,不露胳膊不露腿,特别舒服,特别安全。   他伸了个懒腰,揉了揉有点发烫的耳朵尖,反省自己解放天性,表演得还不够彻底,做不到身心合一,应该去找胡绥再补补课,说不定以后忽悠人还用得上。   忽然,身后传来热辣辣的视线。   陆云真心里咯噔一声,感到隐隐不安,他缓缓回过身去,却见莫长空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   “师尊……喜欢被我强迫?” 第90章 完美答案   这车翻得有水平, 三百六十度旋转跳跃,一头栽进万丈深坑,爬都爬不出来那种。   陆云真惊慌失措地问:“长, 长空, 你什么时候来的?听到了多少?”   “我在炼心阵里杀了几头凶兽,阵法便解开了, 然后我在这里看见你变成过去的模样, 还在和奇怪的人说话……”莫长空的情绪有些焦躁不安, “该死, 不会心魔又发作了?我明明已经用了药,怎么还会看到幻觉?”   幻觉的内容让他欢喜,快乐, 飘飘然如在云端, 但仔细想想……真正的师尊怎会说这种好听的话?喜欢被他强迫?渴望被他操?   莫长空冷静地掏出了计算机书, 开始提问辨别真伪。   陆云真彻底傻眼了, 他还记得徒弟曾经发誓,若是遇到心魔幻觉,便要撕了它。所以,现在的情况是……他回答错误,就要挨揍,回答正确,就要挨操?   稳住!不能慌!   他磨磨蹭蹭地想了许久, 发现徒弟越来越怀疑,都要握拳头了,只好眼一闭心一横, 选择了正确答案, 表明真货的身份。   莫长空震惊了。   陆云真尝试解释:“你听我说, 这事……”   “等等,”莫长空打断,抓出重点,“师尊,你恢复记忆,知道我对你做的事了?”   镜子里的挠痒痒游戏和金蝶枞树下的吻,缓解了不少他的罪恶感,再加上药物的功效和师尊刚刚发表的虎狼之言带来的震惊,稍稍克制住了他狂乱的心魔。   陆云真艰难地点头:“青丘之行,我中的是阿绥的锦蝶织梦阵……梦里把那些事都经历了一次。”   锦蝶织梦阵是唤起印象深刻或者渴望的回忆,总体偏向快乐,就算有点别的不良因素,至少不会是噩梦,而且事后师尊的态度很温柔,待他和平时没什么两样,甚至更加亲昵,所以……   莫长空四舍五入,迅速得出答案:“师尊刚刚说的话是真的,你喜欢这些事!而且喜欢我……强迫你?”   陆云真瞠目结舌,他虽然能接受这种事,但脑海里刚起步的自行车和莫长空脑海里已经冲上天的宇宙飞船,还有十万八千里距离,步伐太大,会要命的。   他本想解释澄清,看到徒弟激动的表情,充满期待的眼神,忽然福至心灵,意识到这是个好机会。   莫长空不太懂人类的爱情,他的爱和欲是紧紧结合在一起,无法分离,心思简单到了极点,反而很难理解复杂的情绪。   幕后黑手利用了这点,做出很多扭曲的言论,真真假假混在一起,无法从莫长空的心里全部剥离。   陆云真本来打算用水磨功夫,先慢慢教导莫长空什么是正确的恋爱方式,再表明心意,抽丝剥茧,一点点重新整理那些混乱的逻辑,但莫长空患有心魔,很难控制欲念,师尊越是温柔和原谅,越是包容和爱护,他就越痛恨自己的糟糕罪行,沉浸在自责和愧疚里,放不下,走不出……   曾经瀑布断水,剑斩苍穹,那个无忧无虑,笑得肆意飞扬的少年终究是回不来了,充满自信的眼里全是痛苦和煎熬。   陆云真一直想寻找更完美的解法。   现在,他终于找到了。   既然心魔塑造的思维混乱,难以分辨,干脆不要分得那么清楚,简单粗暴地把所有事情分成真和假。   所有让莫长空快乐的事情,都是他亲自做的,所有让莫长空难过的事情,都是心魔胡说八道在造谣。   万年时光,幽妖城的恶棍都死了,寝宫的事情很隐秘,谁也不能证明他到底说了什么,做了什么。   他可以颠倒黑白,纂改事情,重新忽悠,塑造出新的认知,彻底抹掉犯罪的痕迹,把“真相”改成两情相悦,有点过火的游戏。   这种事很难启齿,需要演员的自我修养,好好想想那些垃圾电影里不知廉耻,勾引男人的狐狸精角色,释放天性,释放天性,释放天性……   他能行!   陆云真深呼吸一口气,重新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容,镇定地说:“对,我喜欢男人,喜欢被强迫对待,在幽妖城的时候,我不就告诉过你了吗?”   “可,可是……”莫长空想起自己做的那些事,不敢置信,“我做得很过分,师尊的表情很痛苦,不停求饶。”   陆云真梦到过的幽妖城事情只有一小段,被折腾得都快哭了,但不妨碍他爱徒心切,睁眼说瞎话:“快乐和痛苦的表情是很相似的,不信你去看看小电影,有些人嘴里求饶的时候,代表欲拒还迎,想要更多……我就是这种类型。”   他会下载几部符合要求的片子,给徒弟做教学指导的……当然,要选择尺度没那么大的,免得自己倒霉。   莫长空焦虑地说:“师尊被我……操哭了。”   他说话素来粗俗,用词毫无顾忌。   陆云真硬着头皮,死撑到底:“那是我被你……快乐到云巅,情难自禁……流下的幸福泪水,是人类的生理现象。”   莫长空愣了许久,继续问:“师尊骂我,指责我……操得太狠,不想继续的那些话呢?”   “我从来没说过,都是心魔搞的鬼,是幻觉,”陆云真毫不犹豫地把解释不了的破绽和逻辑矛盾,通通甩锅给凶手,“我只有最开始的时候不适应,说过几次不要,后来就喜欢了……幽妖城里,我说的都是喜欢、很舒服,还想要。”   莫长空难以置信:“我粗暴地把师尊用黄金锁链锁在床上,不准挣扎呢?”   陆云真咬牙忽悠:“我喜欢你的粗暴,捆起来玩起来最带感了。”   莫长空难以理解:“我做事疯狂,还强迫你伺候,说不知廉耻的话……”   “我害羞保守,没经验,心里喜欢,也不好意思那么快答应,而且……伺候自己喜欢的情人,那不是屈辱,是情调,”陆云真彻底豁出去了,几乎不知道自己在胡说什么,“幽妖城里的那些人转述的都是对的,我被你玩得快活极了,还喜欢花样……不好意思说,害怕被大家发现不知廉耻的本性。”   莫长空惊呆了:“这些是真相?”   他一直想知道幽妖城里,最疯狂的时候,师尊说了什么……原以为诱人的话语全是心魔作祟,失望和怒骂全部都是师尊说的,如今师尊告诉他,事实全是相反?   师尊喜欢男人,还喜欢他的疯狂?   莫长空磕磕绊绊地问出最后一个问题:“师尊,你那时候……为什么不肯对我笑,还想分手?”   “上古时代,师徒背德是严重问题,会被唾骂,”陆云真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从善如流,“我为师不尊,不但喜欢男人,还喜欢自己的徒弟,更……更喜欢被强迫折腾,太丢人了,若是传出去,无剑峰还有脸见人吗?我怕对你影响太大,强迫自己分手的。现代社会,男人可以结婚,没这个问题了。”   莫长空愣愣道:“所以,师尊对我……”   “对!我早就觊觎你了,还偷偷在你体内打下追踪烙印,”陆云真顺势把自己做过的奇葩坏事也招了,混合场景,拿来做撒谎的伪证,“我一直在勾引你,抱着你睡觉,还在你面前洗澡,就,就是在等你……”   故事编得有些过火。   他实在说不出那个害羞的字眼。   陆云真的脸涨得通红,他偷偷看了眼,见莫长空似乎还有点疑惑,干脆直接扑上去,狠狠地在唇上亲了一口,笨拙生涩地向里面探去,纠缠胡闹,直到把对方脑海里最后一丝疑虑都打消掉。   “长空,好好记住,剑是凶器,剑修与剑相伴,从不害怕被其所伤,伤痕只是磨合适应的过程,”他附在耳边,轻声教育,“我比谁都了解你,喜欢你的本性,包括危险和赤忱。我从来没有不愿意,没有难过,我喜欢被你……做那些事,很舒服,很快乐……所以,你记忆里那些拒绝你,指责你,欺负你的师尊都是假的,那些痛苦煎熬的师尊也是假的,忘了那些糟糕的东西,看着现在的我就够了。”   莫长空喃喃道:“有人说,男人是会被睡服的,所以要努力……”   这是心魔留给他的烙印。   陆云真再次亲了亲他的唇:“对,你很努力,我被睡服了,永远属于你了。”   莫长空的眼睛慢慢地亮了,浓郁的痛苦阴霾也渐渐散了许多,师尊说他不是恶棍,说他没有犯错,他虽然做得很过火,但师尊很喜欢,你情我愿玩游戏,并不算强迫。   他没有让师尊承受痛苦。   他的兴趣爱好没有问题,还可以继续做那些喜欢的事情?如,如果师尊扭捏不愿,就是害羞,在暗示他可以用强迫的手法玩游戏?   莫长空解开心头巨石,还看到了美好未来,兴奋过头,药效都按不住欲念,腕间锁链收紧,痛得他直抽气,却还是在笑,快乐得停不下来。   陆云真赶紧替他拉开锁链,重新申明注意事项,底线是要维护师尊的尊严,“不知廉耻”的“真面目”和“真相”绝对不准让任何人知道,只准私下乱来,人前不准黏黏糊糊……否则他没法见人,也没法和朋友相处了。   莫长空知道师尊特别爱面子,保证老实懂事,孝顺听话,绝对不透半点风声,也不会在师尊要见人的地方留痕迹,就算外界有猜疑,也坚决否认。   幕后真凶能控制心魔,利用师尊的外表行骗,很危险。他有点遗憾,暂时还不能拆了压制心魔锁链,去好好孝顺师尊,让师尊快活,必须先杀了凶手,才能把心魔放出来,届时对师尊翻来覆去八千八百次……说不定就就战胜心魔了……就算不行,心魔和欲念统一,发作的时候找师尊缓解,光明磊落,毫无负担,顶多就是不能用剑道封神,生活还是无碍的。   这样的日子太快活了!   莫长空意犹未尽,趁着没人,不停地追问,说出幽妖城里的各种花样和细节,想知道师尊的真实反应和想法。   妖族没廉耻心,问题特别过分。   陆云真假装自己恢复了那些事的记忆,顺着他的心意,用尽全力撑着表情,拼命突破下限,抛弃纯洁,结合现代看过的书籍漫画和电影,给出羞得想去自戕的答案。   莫长空激动:“所以,我把你那样……还有那个……你也是喜欢的?”   陆云真瞳孔地震,这些事花样实在太多,太离谱了,远远超出他的预估,原以为被锁链缠着玩就是事情的极限了,居,居然只算最简单的玩法?孽徒的下,下限在哪里?他不可,真的不可!死都不可!   莫长空期待:“师尊?”   陆云真僵硬:“对,我喜欢……”   …… 第91章 后宫争宠   幕后真凶没敢在镜子世界动太多手脚, 他只是利用心魔在欲念里的波动,发现莫长空脑海里的《一日为师》小说,便增加了镜子世界的副本限制, 又提前混入炼心考验, 把自己和陆云真都变成了考验的内容。   莫长空原本的炼心考题是直面过去的罪恶,那些足以让他神智崩溃, 激发心魔, 毁灭镜子的场景……在陆云真的一番神操作下, 直奔快乐大本营, 差点把他弄成了傻狍子。   他欢喜地把过去的坏事全招供了,还表示自己会更努力,让师尊被“强迫”得更带感。   陆云真面带微笑, 全部都答应下来, 心里打定主意, 等幕后真凶除掉, 徒弟的精神状况稳定后,他就装病装傻,把这些账全部都赖掉,理由是现成的——凡人身躯太脆弱,专注修行,纵使“喜欢”,也要禁欲修身。   两人师慈徒孝, 各怀心思,其乐融融。   炼心幻境完美通关。   黑暗里,一条燃烧的火焰铺成的道路缓缓出现在脚下, 远处是扇巨大的青铜门, 锈迹斑斑, 门上刻着一只扭曲变异的凤凰,目光冷漠,羽翼里藏着无数丑陋的魔物。   莫长空挥剑,斩断火焰,撕开空间,两人的周围出现很多绚丽的光圈,光圈里是一个又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其中三个里面隐隐约约有声音,这是其他受害者创造的故事世界。   他看向师尊:“先从哪里开始?”   “罗小胖!他构架的是华夏古代,”陆云真毫不犹豫,“这个案子里的受害者最多,都是普通人类,而且不知道事情的来源去脉,很危险。”   网络上有很多穿越小说,他们很可能会被误导,把镜子世界当成真实世界,弄出大问题。   如果在镜子里死了,就是真死了,陆云真也只能写信去地府陈情,看看能不能在鬼差的权限范围内,让他们托梦见一眼亲人,好好告别,再重新投胎……   更让人担心的是,罗小胖是后宫小说的男主角,姑娘们都是……被收的美人角色,万一那小子受剧情影响,性情大变,做出不道德的无耻行为,出来还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莫长空得到指令,稍微花了几分钟,判断方位,然后紧紧抱着师尊,强行闯进罗小胖构建的世界里。   ……   两人落在京城,繁华热闹的街道里,来来往往的行人穿着古装,款式和形制……类似影视剧风格,什么朝代都有。   陆云真穿着仙侠世界的衣服,呆在这里也不违和,他走进路边的茶寮,买了笼包子……感觉味道和学校食堂差不多,又给店小二打赏了一块碎银子,伪装是海外商人,东拉西扯,打听情况。   此处是大夏朝,架空背景。   罗小胖曾经和他聊天时提过几句,说什么婕妤最善吹笛,贵妃宠惯六宫,微服私访遇到异族美人什么的……似乎是男主穿越成皇帝,凭借现代知识,做生意,搞基建,屯粮练兵,挽救没落皇朝的故事,夹杂着很多后宫美人们争宠,勾引皇帝的香艳描写。   故事的男主角是在皇帝登基的时候穿越的,如今已两年多……店小二说,皇帝好美人,后宫嫔妃征了好几波,日夜荒唐,最得宠的是龙贵妃,据说倾国倾城,嚣张跋扈,是皇帝心尖尖上的人,说要为她冲冠一怒,准备发兵攻打西域。   完了完了……   陆云真听得阵阵心塞—— 罗小胖干得太过分了,等回到现实,女孩们发现被骗,集体起诉,属于情节严重的犯罪行为,起码五年起步。   昔日好友,沦为犯罪分子,可悲可叹,他要赶紧大义灭亲,把人带回去自首,争取从宽处理。   破局之事不难办,莫长空和他都是自由身,能碾压副本,就怕受害人数太多,情况不明,场面乱了容易出纰漏。   陆云真琢磨了一下,决定晚上潜入皇宫,把罗小胖控制起来,严肃拷问,一个一个调查女孩们的下落,凑够人数再撕开副本跑路。   他心焦如焚,苦苦等到夜深人静,两人开启隐蔽阵法,御剑飞入皇宫,随便抓了个路过的小太监,得知皇帝最近都让龙贵妃侍寝,还经常让三四个美人一起陪同玩耍,荒淫无道,禽兽不如!   陆云真听得火冒三丈,他问清地址,冲去寝宫,一脚踹开大门,怒吼:“臭不要脸的孙子!出来受死!”   寝宫内,罗小胖似乎去出恭了,金丝楠木的龙床上,斜斜躺着个身披珍珠镶八宝云肩,带着牡丹孔雀步摇的艳丽美人,似乎是受宠的龙贵妃,床边堆着大堆文书,还有两个漂亮小丫鬟,一个在捏肩,一个喂葡萄。   龙贵妃听到声音,惊讶地回过头来,看清来人,立刻跳下龙床,就好像看到久别重逢的亲人般,激动万分。   陆云真看清龙贵妃模样,风中凌乱,他揉了揉眼睛,感觉没瞎,千言万语无法阐述心里震撼:“你,你这憨货怎么会在这里?”   龙贵妃踩着裙摆,连跌带撞地冲过来,饱含热泪地高吼:“陆大师!莫大师!是你们吗?!”   大老爷们涂脂抹粉,整得和东方不败似的,也就是他长得还算俊俏,装扮起来勉强能看。   莫长空疑惑:“龙敬天?”   龙敬天狂点头:“对,是我!”   陆云真被雷得连话都说不出了。   他没收到龙敬天的失踪报案,罗小胖搞进副本里的……不都该是女孩吗?为什么这憨货混在里面?还穿着女装,做什么宠冠六宫的贵妃?   陆云真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问:“你其实是女装大佬?和罗小胖有一腿?”   “冤枉啊,”龙敬天捶胸顿足,语无伦次,“我是被那个王八蛋坑了啊!他在网上叫我老婆,把我弄到这里来,逼我做贵妃,还每天干活!”   罗小胖听到声音,匆匆跑了进来,他看到陆云真,不敢置信地揉了揉眼睛,绝望道:“兄弟?为什么你也穿越了?!难道我曾经把给蓉蓉的信息发错给你,叫了声亲爱的,也要算在后宫里面吗?”   陆云真听不懂,懵逼问:“小胖,你不是钢铁直男吗?怎么也弯了?”   罗小胖嚎啕大哭:“兄弟,我害苦了你,放心,我会负责的……”   龙敬天也在嚎:“陆大师,快救救我们!”   两人一左一右,紧紧抱着陆云真的胳膊,双双哭成泪人儿,眼泪鼻涕蹭得衣服到处都是,怎么都甩不开。   小丫鬟以为是刺客,惊慌失措,想尖叫逃跑,被莫长空发现,直接打晕,丢去墙角。   场面一片混乱。   陆云真费了好大的功夫,还问莫长空要了点凝神静气的丹药,才把两人濒临崩溃的情绪给安抚下来,说了几个时辰,搞明白事情的真相。   ……   罗小胖被唐蓉甩了后,决定报复——他的报复行为就是去网上,把以前喜欢的网红和明星全部重新关注了,疯狂在下面留彩虹屁,叫老婆、宝贝、亲爱的。   这种行为,唐蓉以前会吃醋,从来不准他做,他现在自由了!破罐子破摔,口嗨得特别快乐,特别过瘾,尤其是唐蓉也会关注的几个女明星,他用大号把示爱的语言刷得飞起,也不知道在期待什么。   罗小胖抽泣道:“我想惹蓉蓉生气,让她来打我。”   直男的犯贱心理,难以理解。   龙敬天纯粹是意外,他经常在网上炫富,秀自家的私人游艇,直升飞机什么的,出事时他在晒自己的限量版跑车,还嘚瑟地说,可以邀请美女坐。网友们纷纷在下面叫他老公,里面还夹杂着很多心怀嫉妒,故意调侃,叫他老婆的男网友。   罗小胖就是凑热闹的之一。   他失恋在家看小说,刷美女视频,爸妈忽然要出差,就把他丢去丰贵城老家,然后奶奶看到邮箱里有便宜的旅游传单,又不知怎么把他丢进了旅游团。他在购物区的时候,忽然精神恍惚,看到唐蓉被奇怪的男人带进深山里,处境危险,他便失去理智,不管不顾地追了上去,最后鬼遮眼般地迷路,越走越偏,落入悬崖,遇到了一面神奇的镜子,把他卷进去。   镜子读取记忆,开启小说副本,把他曾经“爱慕”过的人全部牵扯进来,成为故事角色,要求他按照剧情做任务。   “爱慕”的选择标准,就是他知道容貌和名字(包括网名),而且在网上表白过的女人(还有男人)。   事情变得很混乱,唐蓉发现自己莫名其妙变成了什么皇后,而且罗小胖还带来了那么多美女,当场就脱下运动鞋,在宫女太监面前,把这王八犊子揍得哭爹喊娘,其他穿越成别的嫔妃或宫女身份的妹子,意识到不对劲,也愤怒地加入战局。   罗小胖在梧桐宫门口跪了三个月搓衣板,眼角都不敢多看后宫美人一眼,恨不得把心剖出来证清白,怎么也没法让唐蓉相信他不是大猪蹄子。   皇后娘娘闭门不见。   满朝文武和宫人,似乎都没感觉到这样奇怪的帝后有什么不对劲,剧情还在继续,罗小胖几乎是跪求不要美人,他们就像听不到似的,今天搞选秀,明天进献美人——来的又是他认识的网红妹子。   大家都想念现代的亲人和生活,而且还有隐婚的网红,她的老公高富帅,性格好,孩子刚刚两岁,聪明可爱,结果变成了死胖子的什么荣妃?!还要走争宠剧情?!   罗小胖抽泣:“我原以为自己真穿书了,潜意识里有坏心思,害了那么多女孩,害了蓉蓉,她们气坏了,差点把我当登徒子打死,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后来,我们发现了在后宫懵圈的龙敬天,觉得这事不太对劲。”   当时,龙敬天的状况特别惨,他的身份设定是出身显赫的贵妃……不管怎么解释,所有虚构角色都坚持说他是女的,而且容貌倾城,京中第一美女,皇帝的爱妃。   众人:“娘娘,你是女的。”   龙敬天质问:“你们看看我三天没刮的胡子茬?这能是女的吗?还倾国倾城?”   宫女献媚:“娘娘盛世美颜,就是有几根略粗的汗毛,不碍事,奴婢替你拔了就好了。”   龙敬天反驳:“你们看看我的胸口,女人能有那么平整吗?”   太监奉承:“陛下就爱娘娘胸前的平整,宛如万里平原,风光无限。”   龙敬天绝望至极:“我脱了裙子给你们看好不好?快放我出去,我真的是有把的大老爷们。”   众人异口同声:“娘娘脱了裙子,也是女人多了点玩意,与众不同,更得陛下欢心。” 第92章 圆梦之镜   宫人的态度很认真, 他们颠倒乾坤,指男为女,发自内心地坚信龙敬天是女人……号称从小照顾他的嬷嬷, 还劝龙敬天不要使小性子, 早点生个儿子固宠。   龙敬天恍恍惚惚, 以为自己穿越到男人生子的奇怪世界里,他不敢出门,躲在屋子里, 唯恐被脑子有问题的皇帝想起, 拖去宠幸。   但是,穿越时有剧情任务, 贵妃受宠, 侍寝是怎么也跑不掉的。   午夜梦醒, 他特别想念金玉奴, 如果这辈子注定要做受,被男人日, 他宁愿要画皮妖, 起码动作温柔, 声音甜美,技术好,相貌还对他胃口。   那天,罗小胖照例跪完梧桐宫, 没得到皇后原谅,故事进展到了贵妃吃醋,耍小性子的情节, 他被侍从们劝着推着赶着, 强行拖去见龙贵妃, 心里很慌——自从大家发现被他坑了后,侍寝剧情被纂改成奇怪的流程。   皇后不给他好脸色,黄美人抽他耳光,娜娜酱抄凳子砸人,小野爱妃用三国语言把他骂成翔……折腾完就在各位“爱妃”的床边打地铺,宫斗都是在宫斗今天轮到谁打人。至于其他的宫女美人……他多看一眼,大家就会偷偷议论“这家伙是无耻宅男”“品行恶劣”“重点大学的败类人渣”“不要脸”等话语,听得特别难受,唐蓉也说有这种前男友丢人现眼,越发不理他。   希望贵妃没那么暴力……   罗小胖一边祈祷,一边委屈地走进宫殿,迎面而来是提刀而立,满面杀气的龙·贵妃·敬天。他又惊又雷,心情难以描述,满脑子都是,这到底是什么玩意?   宫女们笑着说:“陛下,贵妃娘娘又使小性子了,快哄哄她。”   罗小胖:“哈?”   龙敬天一把刀砍了过去:“死变态!”   罗小胖吓得抱头鼠窜,两个缺乏锻炼的男人,你追我赶,绕着床跑了十几圈,气喘呼呼,终于发现不对劲,停了下来,面面相觑。   罗小胖说出真相,场面很尴尬。   龙敬天确认对方是直男,没有觊觎自己的身体,终于放下刀子,把所有的穿越美人都召集过来,述说了自己的遭遇,大家冷静下来,重新分析,发现这事处处透着诡异。   唐蓉以前女友的身份证明,罗小胖不会对男人有什么龌龊的想法,宫人们对龙敬天的态度也充满诡异,仿佛在执行某个错误的指令,看不见任何不合理性之处,强行要把他当成女人看待。   所以,罗小胖不是这件事的主谋。   龙敬天有被画皮妖诱惑的丰富经验,他认为邪祟是利用罗小胖做媒介,把所有符合某个条件的对象全部拉进奇怪的世界,玩角色扮演。   邪祟的世界,会死人的。   众人决定抛开成见,齐心协力,按照剧情做任务,尝试从中寻找脱困的方法。   男频爽文都是几百万字起步的大长篇,看着有趣,但实际走起来步步艰难,比如作者随便八个字带过的……朝廷上下,群情汹涌,罗小胖就要坐在宝座上,亲自经历大臣们吵架,引经据典,咬文嚼字——全是理科生听不懂的内容。   西南灾荒,他要搞赈灾安置,南边水患,流民管理,这些都是故事的隐藏细节,书里没有描写,天晓得男主是怎么解决的。   幸好,十八个妹子各行各业,做什么的都有,有老家种过田的,有学金融贸易的,有历史爱好者,有学财务的,有搞传媒的,龙敬天虽然不着调,但好歹家里是国际大企业,从小看着父母做生意,参加过很多高端酒会,目熏耳染,懂点管理知识……二十个臭皮匠,各施所长,一起处理政务,治理国家,闹了不少错误,但在剧情的光环加成下,勉勉强强地混过去了。   罗小胖知道能回家,喜出望外,赶紧派宫人把妹子们都找来……幸好男频爽文里,美女是拿来宠爱的,罗小胖也没胡闹,借助皇帝身份保障了大家的人生安全,就是有个叫田原的妹子,身份是漕帮老大,剧情里还没进宫,留在外头搞运输,小野茉莉子“不听话”,被“贬”了,在宫外做翻译,接待海商,需要花点时间,用“宠幸”的名义把她们偷偷带进来。   众人在等待期间,激动地问个不停。   “不用担心家人,”陆云真熟练地安慰,“镜中世界的时间流逝不同,你们在这里过了两年多,外面就失踪了几天,容貌什么都不会变,也不会影响你回去陪宝宝,就是要注意服装打扮,这里的东西不能带出去,对,珠宝首饰也不行。”   妹子们失踪的时候,天气尚凉,很多人都穿了两三件,为了纪念,保存下来的不少,大家互相帮助,分了分衣物,你穿外套,我穿打底睡衣,无所谓形象,出去再换。   罗小胖把外套给了唐蓉。   这些年两人共患难,也澄清误会了,她所谓的出轨对象是亲哥哥,父母离婚后,兄妹一边一个,经常联系,最近父母有复婚的想法,她和哥哥在帮忙拉红线……   罗小胖在后宫的美女群里,表现老实,没有沾花惹草,天天打地铺,而且保证少打游戏,不再口嗨,工资上缴,家务全包。   两人就和好了,算是倒霉里的好事。   罗小胖再次向被牵连进事件的妹子们道歉,大家一起生活了那么久,同生共死,互相照顾,也知道他没有坏心,成了好朋友。既然对现实影响不大,妹子们都决定不再追究责任,当成一段奇妙的冒险旅程。   “出去后,你们要接受特殊部门的调查,还有心理辅导,确认无碍才能回家,”陆云真早就问过玄学事件的处理方案了,“你们还要做心理催眠,把镜子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变成一场梦境。”   众人激动极了,不管什么都答应。   陆云真确认好人数,放下心来,他让莫长空撕开空间,原路返回,让受害者通过镜子的出口,回到人间,再打电话给救援行动组。   他告别罗小胖和妹子们,又根据危险级别,去了段鹤轩的星际世界,担心故事是星际大战什么的。   结果,他看到了一颗光秃秃的无人星球,苍茫星空,炸毁的宇宙飞船,段鹤轩和他媳妇在努力地种土豆……   华夏人,华夏魂。   段鹤轩种得还挺开心的,说是要再开几亩地,在母星救援来到前,把无人星变成土豆星。   救援舰队的到达需要七十年。   段鹤轩媳妇跟着自家男人在宇宙蹦跶,吵架已经吵累了,没办法回娘家,也没办法离婚,她种了三年土豆,终于佛系了,满脸都是“欢乐老公智障多”的表情。   他们看到陆云真,还有点小纠结。   段鹤轩:“既然时间没影响,咱们再晚半个月走?这批土豆快熟了,种得特别好,你不想尝尝外太空的土豆味吗?”   这个问题直击灵魂。   陆云真对太空土豆萌生出强烈的好奇心,他拖着莫长空留下了,勤勤恳恳地浇水施肥,帮忙种了半个月土豆,然后发现……外太空的土豆味道和超市卖的没区别。   莫长空提醒:“师尊,这是他构架的世界,不是真的太空。”   段鹤轩没吃过外太空土豆,他种出来的也是超市的土豆,顶多优质些。   陆云真尴尬:“我看见宇宙太兴奋,忘了,这是男,男人的浪漫,土豆味道还是有点不一样的……你怎么不早说?!”   莫长空:“我以为你喜欢。”   段鹤轩媳妇充满佛性光辉地看着这群傻子,不参与讨论,反正男人到了宇宙星河都会自动变成智障,她还抱什么指望呢?继续吃土豆。   陆云真赶紧把段鹤轩夫妻送回去,然后去最后的战争世界里找赵国威。   未料,战况很激烈,他在战场上找了很久,才在金海沟里,找到赵国威和做卫生员的小护士,两人都瘦了一大圈,灰头土脸,破破烂烂的,和部队一起吃晚饭。   晚饭是榆钱叶、红薯藤混着玉米碴做的烂粥,大家还挺高兴的,说是粥里放了几个鸟蛋,有了荤。   陆云真把赵国威和卫生员拎出来,说明真相,没想到这两人怎么也不肯走。   赵国威说:“仗还没打完,我不能做逃兵。”   “仗早就打完了,这是虚构的世界,”陆云真尝试解释,“你就算就在这里打下去,也没有意义,万一出事了,就真死了。”   “你们把季玲带走,”赵国威想了想,对小护士严肃道,“你是被我连累的,不要留在这里,赶紧回家。”   季玲哭道:“我不走!段卫生员已经被流弹打死了,小花才十六岁,她刚入伍,什么都不懂,我走了,谁来照顾伤员?”   两人用男主角的视角,辗转战场打了一年多,见到太多的人民苦难,也承受了战友牺牲的痛苦。   两人早已沉浸在里面,一定要打赢战争,解救华夏人民才肯走。他们和陆云真为回不回去争执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把周围的战士都惊动了,纷纷抱着枪过来看情况。   陆云真的T恤和牛仔裤就像奇装异服,莫长空穿的黑色外套背后还有英文单词和图画,打折抢购的,是前年海平市举办世贸会的某品牌合作款,画着宇宙飞船和烟火,写着科技改变生活。   赵国威是连长,很有威望,他告诉大家这是朋友,得到了善意。营长也过来,问陆云真的来历,两人也懒得藏身份,直接说自己来自未来的海平市。   大家都笑了,觉得特别扯。   陆云真为了让赵国威脱离,在莫长空的芥子空间里拿出了手机和充电宝——虽然没有网络,但是有很多照片和视频,可以证明他的身份。   大家没看过智能手机,被震惊了。   “这是白馒头和大米饭?太有钱了,我这辈子的梦想是每天都能吃上窝窝头。”   “你家有那么大的彩色电视?还有洗衣机?是地主老财?”   “这座小洋楼那么漂亮,是哪里?”   “……”   “我没钱,我家是城市特困户,特别穷,每年居委会都送油和米那种,”陆云真被战士们问得晕头转向,努力一一作答,“窝窝头比白馒头贵,有钱人才吃杂粮养生,电视和洗衣机家家户户都有,我这个不值钱,哪有什么洋楼?这……这是我同学的老家,他住大山里的农村,这是自建房,不是别墅。”   营长震惊:“这真是未来?”   赵国威吐槽:“我都说过了,未来的生活可好了,现在食堂里贴着的宣传标语都是禁止浪费,怕大家吃不完,把肉和菜都倒了。”   营长看季玲,不敢置信:“你刚来时,说自己倒掉红烧肉那事,是真的?”   季玲不好意思:“我减肥……”   大家看着照片,忽然就来了士气,高吼着口号,营长激动地发表讲话,要全力打赢这场关键的战争,大家都过上天天吃白馒头的好日子!   这场战争特别惨烈,很难打,大家都做好了牺牲的准备。赵国威和季玲也在里面跟着叫口号。   陆云真很忧郁,他感觉打不完这仗,就没法把人带回去了。   莫长空见状,替师尊分忧解难:“人类的战争,就是把对面的敌人都杀了?”   陆云真:“对。”   莫长空谨慎:“杀人合法?”   陆云真:“这里合法。”   于是,莫长空走出战壕了,稍微认了一下敌我双方的旗帜和相貌,然后不知去了哪里,过了半个多小时,远处传来惊天动地的爆炸声,补给仓库毁了,坦克……被轮起来丢到山崖上,直升飞机被砍成两段,敌人的哀嚎声和惨叫声响彻云霄。   大妖露出獠牙,杀戮,毁灭,这才是他最熟练的活儿,这个时代的人类武器对剑灵的躯体没有用,子弹的轨迹慢得随手能抓住,他就像台绞肉机,无情地摧毁战场。   陆云真和战士们都很懵,最开始是趴在战壕里看,看着看着发现没啥事,就爬出来看……敌人忙着撤退逃命,早已顾不上他们了。   营长:“???”   陆云真借了个土喇叭,对着远处杀红眼的莫长空喊话:“粮食仓库别炸了,留下来给大家加餐!”   一个圆溜溜的东西飞过来,落在他怀里。陆云真拿起来看了眼,是个死不瞑目的脑袋,血淋淋的,特别恶心。   他赶紧丢了。   营长跑过去看了眼,表情呆滞:“这是对面的最高指挥官……”   陆云真擦手:“死了都一样。”   这场本该惨烈的持久战,结束得特别快,莫长空确认没有活着的敌人后,把仓库里剩下的食物都拖来了,有很多肉罐头,他饿了,想和师尊一起吃。   敌军溃散了,纵使剧情还要求继续打几场,也是游兵散勇,玩闹似的,不足为惧,他们的坦克和飞机都成了战利品。   夜里,众人吃着肉罐头和馒头,喝着从敌人处缴获来的好酒,唱歌的唱歌,跳舞的跳舞,还有喝高了,看花眼,跪着向同伴求婚的,热热闹闹。   营长说想去拜祭母亲,小虎说要娶媳妇,铁牛说想回家种田,传令官小李曾经是学生,大约有初中水平,他跟陆云真打听了很久大学的事情,想继续上学,想学计算机。   大家越说越兴奋,越说越快乐。   “我们胜利了!”   “我们活下来了!”   “谁都没有死!”   赵国威看着战士们幸福的表情,似乎完成了心愿,他终于分清虚拟和真实,同意和季玲一起回到现实世界。两人陪着战士喝完最后一杯饯别的酒,提前庆祝华夏的美好未来。   莫长空撕开空间,把虚构的世界定格在这个欢乐的瞬间,然后带着真实的人类,回到镜子的出口处。   赵国威的表情很复杂。   陆云真安慰他:“这是小说,所有的一切都是假的。”   “不是假的,”赵国威轻声道,“这是一本纪实的军旅小说,取材于真实战役和老兵回忆,他们都是曾经存在过的人物。”   陆云真愣住了。   “营长周勇、黄小虎、陈铁牛、李明……”赵国威一个个数着战友们的名字,“他们都是金海沟战役里牺牲的英雄,用生命换来了战争胜利,现在……他们名字刻在烈士陵园的石碑里。”   季玲轻声抽泣起来。   “这本书是我从小放不下的执念,也是参军的理想,我很感谢这面镜子,也感谢你们的帮忙,”赵国威看着那扇青铜大门上的扭曲凤凰,“我有了并肩作战的机会,看见了活生生的英雄,亲口告诉他们,未来的世界,告诉他们,所有的牺牲都是值得的……而且,故事的结局被改变了,我心里的遗憾也变得圆满了。”   他拍了拍胸口的军徽。   “他们赢了,他们活着,在这里。”   赵国威大步流星地走出青铜门,季玲朝陆云真笑着挥了挥手,也跟着跑了出去,奔向充满阳光的现实。   “这才是镜子的真正用法吗?”   陆云真缓缓走到门前,伸出手,轻轻地抚过斑驳的青铜兽首,不知道是否错觉,他觉得肮脏的锈迹似乎少了一些,丑陋的凤凰看起来也稍微好看了一点点。 第93章 公开恋情   陆云真从镜子里出来, 打了个电话,确认没有遗漏,根据玄术协会的要求, 让莫长空把这面镜子法器收进芥子空间里, 做临时封印。   无剑峰解决了案件,根据规则, 成为这件诡异法器的所有者和看守者,相关手续,由一剑门的徒孙们替他办理。   两人回到酒店的会议厅,其他受害者早就在里面了,更换衣服, 心理辅导,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   罗小胖的后宫小说是其乐融融,姐妹相称那一类, 所以,绝大部分女孩的心理状况都不错,身体健康,有两个情绪低落的是舍不得在镜子里交的朋友。她们做了报告, 确认罗小胖没有仗着自己是男主角,做出违背法律和道德的行为。   赵国威和季玲从紧张的战争里解脱出来, 两人看着对方偷笑, 似乎达成了某些默契, 但季玲需要做一段时间的心理辅导, 治疗战场创伤。   段鹤轩的老婆也有点问题,她困在无人星几年, 心理状况受到影响, 还发现自己严肃靠谱的丈夫其实是个逗比, 她接受无能,需要调节。熟悉段鹤轩的一剑门弟子在偷偷打赌,猜老段回家会挨几顿揍。   邪祟之事涉及社会安全,尤其是这种重大案件,必须隐藏,免得被发上网络,引起动乱。   特殊调查局处理这些熟门熟路,最早的失踪案件也才过了四天,他们通知受害者家属,报告平安,把事情处理成一起集体旅游,被困在山里,昏迷数日的案件……至于为什么天南地北的人都不告而别,进入同一个旅游团,由催眠的修士给家属种下心理暗示,制造出吵架、离家出走、被忽悠诈骗等等虚假记忆,总之就是圆过去了,纵使有些漏洞,也无从追查。   除了段鹤轩和赵国威外的受害者,也要做心理暗示,把这段经历变成梦境,忘了镜子的存在。   “梦境”里的经历会留下潜意识的印象,再加上旅游团设定,还是能做朋友,大家都被做了思想工作,表示理解,罗小胖确认和女朋友和好之事不受影响,也答应了。   事情的流程需要两三天,调查局用住院治疗的名义把受害者都留在丰贵城的酒店里,一个个安排。   唯独龙敬天不乐意,上蹿下跳,他厚颜无耻道:“我和陆大师是什么关系?莫大师还亲自指点过我的刀法,起码得算无剑峰的外门弟子?心理治疗?龙哥是和画皮妖睡过觉的男人,坚强如铁,还用得着这个吗?!”   天晓得他为什么会把糗事当成炫耀的资本。画皮妖事件的时候,陆云真不懂邪祟事件的处理流程,没给他做心理辅导什么的……所以,龙敬天的脑子算天赋秉异了,他在镜子世界里当了两年多的“贵妃”,完全没受任何影响。   他还得意:“我被赶鸭子上架,硬拎着搞政务。那些大臣装得忧国忧民,争执吵闹,罗胖子还在犯愁怎么办,觉都睡不着。嗤,龙哥见多了这套谄媚讨好、欲擒故纵把戏,管他手段干不干净,重要的是有没有能力办事情。”   可能是金玉奴的画皮幻境带来抗性,可能是莫长空送的魔龙骨匕首有驱邪力量,也可能是他在无剑峰的灵气阵里鬼混过,普通心理暗示对他没什么用。   陆云真给他打申请,签保密协议,签结案文书,忙忙碌碌了一大圈,负责联系受害者家属的姑娘才察觉不对劲,怎么家属少了一位?此时大家才发现,龙敬天失踪,龙家根本没报案。   他和莫长空在镜子空间里转悠了大半年,实际时间也就过了五个多小时,信号延迟,陆云看见自己的手机里多了四五条未读的信息,全是金玉奴发的。   金玉奴:龙大傻子失踪了。   金玉奴:龙家里的人说是和父亲吵架,离家出走,过几天就会回来。但他家的门口有邪祟气息,奴追查不到来源。   金玉奴:主人……奴感觉不太对劲。   陆云真回头看龙敬天:“怎么回事?”   龙敬天委屈:“我和我爹吵架,刚跑出家门口,就被抓去了鬼地方……那么多天,差点死了,我爹真没找过我吗?”   他很幸运地遇到罗小胖这个胆小怕事的“皇帝”,没有被直接拖出去处死,又为了保护别的女孩子,很多危险戏份都是他去完成的,陪“皇帝”遭遇暗杀、马车翻车、掉下悬崖亲亲我我什么的……   若非无剑峰师徒及时出手相救,他就在镜子里就永远出不来了,他爹连收尸都找不到人。   龙敬天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发现被拉黑了,信用卡也再次被锁了,知道他爹又气狠了,他说话没人信,回家可能还会挨打,特别彷徨,特别无助,特别难过。   陆云真看他太可怜,便让玄术协会给买了飞机票,连夜把人送回去,顺便给金玉奴打了个电话,接个机,顺便陪着去龙家解释这件事。   他跑前跑后,处理后续,搞了大半天,才有空停下来喝口水。此时,罗小胖做完心理辅导,终于冷静下来,他在走廊看到陆云真,想起最重要的事情:“哥们,你为什么变成玄学大师了?”   学校里有什么事,陆云真都会帮他想办法解决,他习惯了好哥们是万能的,脑子一下没转过弯,现在才想起不对劲。   “这事说来话长,爸爸明面上是普通大学生,其实是隐藏在华夏的超级英雄,”陆云真仗着心理暗示完会忘了一切,“慈爱”地摸了摸罗小胖的脑袋,胡说八道,“乖,救命之恩不用报答,醒来记得请爸爸吃饭就可以了,要烤肉自助餐。”   “真的假的?”罗小胖半信半疑,他用看超人的目光打量昔日好友,怀疑对方被什么奇怪的蜘蛛咬了,或者是中毒。忽然,他看到旁边莫长空走过来,想起陆云真在镜子里说过一句不太对劲的话:   【小胖,你不是钢铁直男吗?怎么也弯了?】   “也”这个词用得很灵性。   而且……   罗小胖疑惑:“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你看到龙敬天穿女装,为什么会第一反应是‘我也弯了’呢?谁先弯了?该不会是你?”   陆云真僵住了。   唐蓉刚和父母通完电话,回过头,听见这话很震惊,她惊呼道:“什么?云真弯了?要出柜了?对象是谁?天啊,校园网的帖子成真了?!”   走廊上有不少修士和工作人员,还有几个一剑门的徒孙,听见声音,纷纷偷偷看向这边。   莫长空也好奇地问:“师尊,什么是出柜?”   罗小胖问:“你不懂?”   莫长空想了想:“木工活?做柜子?”   “你说话真逗,”罗小胖哈哈笑着说,“这事你得问真哥,他最懂木工活了。”   陆云真的脸都涨红了,想打死这个不省心的胖孙子。   他才刚刚确定自己的感情,恋爱流程还没走几步,想循序渐进,慢慢谈……哪想到被拖上火箭,顺序打乱,接吻还不会的时候就先懂了不和谐事情,表白前就先约好了以后怎么上床,如今……他心理准备都还没做好,就要在大家面前官宣了吗?   莫长空不是人类,在他心里,官宣就和订婚差不多的意思,直接盖戳,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永无反悔余地。   陆云真做了二十年直男,几个月就弯成蚊香了,他还不太适应新生活,不好意思对朋友说这事,害羞极了,下意识就想忽悠,想糊弄拖延……可是,话到嘴边又全部都咽了回去。   不能再犯错了。   莫长空迟早会知道“出柜”是什么意思的,现在的拖延和糊弄,会给被严重创伤过的心带来新的不安,很容易被心魔找到漏洞。   这柜是出也得出,不出也得出。   陆云真咬咬牙,硬着头皮,把茫然不知所措的莫长空拉过来,在众人面前,小声介绍:“我的男朋友。”   上古时期,没有“男朋友”这个词,莫长空还是没明白,他反驳:“我是无剑峰的大弟子,不是男朋友。师尊曾说过,徒弟比朋友重要。”   这话说得掷地有声。   原本只有几个人注意这边,如今所有人都看过来了,搞明白发生什么事后,窃窃私语,暗中偷笑。   陆云真出柜被怼,特别丢人,想找条地缝往里面钻。   罗小胖难得看见他的窘态,丝毫不给面子,笑出了猪叫:“你家徒弟不要你做男朋友,哈哈哈哈——”   “分手哭得要死要活的孙子,没资格笑我!待会我就把你丢人现眼的聊天记录给蓉蓉看!”陆云真面红耳赤,狠狠揍了罗小胖几拳,勒令闭嘴,然后向莫长空解释:“男朋友是情人的意思。”   莫长空还在发呆。   陆云真怕解释得不够清楚明白,再搞出奇怪的乌龙,一狠心,把脸全丢了,清晰明确道:“情人就是刘明颉和安和那种关系,我还在念书,暂时不方便结婚,所以先谈恋爱,等,等毕业后……”   莫长空直愣愣地问:“师尊要嫁给我?”   “不是!”陆云真差点被他气死,想骂几句笨蛋,发现对方被拒绝后眼神有点不对劲,赶紧澄清,“我们俩都是男人,哪有什么嫁和娶?这种事叫结婚!玄门里,叫结道侣。”   孽徒太过分了,尽想着师尊做受。   他就不能翻一次身吗?!   陆云真鼓起毕生勇气,一口气把最尴尬的话都说完了,觉得应该没问题了,他拿起徒孙买的乌龙茶,喝了两口,想借着冰凉的气息,压一下心里的狂乱和火热。   然后,他看到孽徒从芥子空间里再次拿出了计算机应用书籍,当着所有人的面,严肃提问:“机器语言程序的构成是什么?”   陆云真一口茶喷了出来。 第94章 震惊三界   莫长空的神操作, 震惊全场。   孽徒太能坑师了!   陆云真一边乖乖地背计算机答案,一边委屈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谈个恋爱容易吗?   莫长空听完回答, 还是不敢置信, 觉得世上不会有那么简单的事情,毕竟师尊上辈子怎么操都不愿意给他做情人, 他觉得自己在做梦,犹犹豫豫,还想多问点问题。   陆云真忍无可忍,训斥:“闭嘴!”   莫长空乖乖闭嘴了。   陆云真怒道:“你跟我过来!”   莫长空老实跟上。   陆云真环顾四周,看见大家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 羞得无地自容,这种事也没什么好解释的,他装出不在乎的气势, 强硬地把徒弟给拖走,回到房间,狠狠关上门,好好交流。   众人终于笑出了声。   一剑门的徒孙赶紧帮自家祖宗解释, 现代社会,思想开放, 玄门里出过好几对师徒恋, 同性感情也偶有发生, 神算门的君夫人和自家女弟子就是一对, 不算什么奇闻异事。但是,陆云真的霸道态度和莫长空乖顺表现, 地位极不平等, 相处怪异, 让人忍不住怀疑,有没有从小养成,以尊谋私什么的不良成分?   成年人,不讨论别人家的事。   大家笑着恭喜一剑门,老祖喜得佳偶,玄门专注修行,结婚都很晚,大部分三十左右,他家老祖转世才二十岁,不知是算早恋还是算黄昏恋?   这个问题可纠结了。   一剑门的弟子也算不清。   陆云真第一次谈恋爱,茫然不觉自己在别人脑海里的形象都奔着霸道师尊诱拐老实徒弟去了,他关起门,坐在床上,什么事都没做,郁闷地刷了七八道题目,证明自己的身份。   莫长空总算反应过来,天上掉馅饼了。他高兴得脑子发晕,不小心又把过去的坏事招供了出来——曾经在参加别人的结侣盛宴时,嫉妒羡慕,心魔发作,不管不顾地在客房里抓着师尊做坏事,外头人声鼎沸,时不时还有人敲门问师尊要不要去第二场酒席,师尊以为他是妖鹀毒性发作,无法拒绝,又害怕被朋友发现,死死咬着床单,半点声音都不敢发出,偏偏那该死的玄元道人催了好几次,不能不回答。   他回味得可兴奋了。   陆云真面红耳赤,想想场景就窒息,孽徒的兴趣爱好都太糟糕了,和他南辕北辙,没活路……趁现在对方还没办法下手,一定要在镜子里立好的人设基础上,慢慢教育,纠正不良思想。   他绞尽脑汁想了许久,想不出什么好主意,人设立得太好了,拒绝会被当欲拒还迎,反抗会被当成勾引,莫长空满心都是孝顺师尊,以为他要玩“强迫”的游戏怎么办?   这事不能操之过急……   趁心魔还有问题,暂时不能乱来前,找点人类的正确恋爱方法,找点健康教育的资料,比如人类做多会伤身之类,偷偷摆在莫长空看得到的地方,潜移默化,最终目标是每周两到三次,每次一小时候左右的健□□活。   陆云真微笑着,用尽全身的演技,再次肯定孽徒的胡作非为是没有问题的,他也玩得非常快乐,吩咐:“你除了要等心魔的隐患解决,还要等我毕业……华夏的法定结婚年龄是男人22岁,我还不到年龄,犯法的。”   上古时期没有这种规定,人类寿命短,结婚很早。莫长空赶紧查了一下相关法律条文,确认师尊年纪还小,不能结婚,只能谈恋爱。而且,他还看到师尊“无意”打开的网页,某知名情感博主说,婚前做那事是对伴侣的不尊重的行为,是渣男。   莫长空对师尊的感情深入骨髓,他坚决不肯做渣男,当场就表示百分百尊重,会慢慢等师尊长大,合法再吃。   区区两年,眨眼就过,他万年斋戒都忍了,何惧这点时间?莫长空拿出手机,让师尊帮忙在日历里找出生日日期,做了个倒计时,还设置了一个重点提醒,咽了咽口水,备注:结婚(开饭)。   陆云真设置得红红火火恍恍惚惚,心理压力很大,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帮徒弟做这种蠢事。   莫长空算了算时间,很满意,他终于意识到自己有名分了,高兴地问师尊:“男朋友,可以对你做别的事吗?”   他的眼睛都快变兽瞳了,里面全是男人都懂的渴望。   陆云真秒懂,就算不做到最后一步,也有很多可以玩的花样,孽徒被教坏过,身经百战,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法都懂。他都号称想起前世记忆,也做过那样的承诺了,若是再保守害羞,什么都不让碰,会显得很奇怪。   他犹豫许久,艰难地点点头,然后躺在床上,闭紧眼睛,微颤着说:“你可以随意,做什么都行。”   莫长空迅速扑了上来,粗重的呼吸声里带着些许湿冷的潮气,从他的额头、眼睛、鼻梁、脸颊一一游过,就像猛兽在寻找好的吞噬部位。   陆云真紧紧抓住床单,捏得指关节都发白了,他拼命默读演员素质,放松自己的表情,强行伪装出不害怕的样子。   一个微凉吻,温柔地落在唇间,就像轻盈的蝴蝶,小心翼翼地飞入花海,想吸吮些许花蜜,又怕翅膀带来的气流,弄坏了细嫩的花瓣。   房间里很安静,好像就连呼吸都停止了,只有空调的微微送风声。   陆云真紧张地等待着后续的“游戏”,做好了被狠狠欺负的准备,他等了很久,发现没有后续,莫长空已经挪开了,仿佛确认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满足地躺在旁边,快乐地笑个不停。   “师尊愿意,师尊喜欢,不是湖里,不是习俗,是真正的吻,”他有些混乱地诉说着心里的感情,“原来……我是可以随便亲你的,不会挨骂,不算犯罪,不是龌龊,不需要偷偷摸摸,也不需要威逼强迫,师尊,我好快乐。”   他记忆里,给予师尊的每一个吻,都是带着痛苦的罪孽,就像剧毒,快乐片刻,便陷入无尽的懊悔,又无法克制心里的渴望,想要更多的甜美快乐。他以为这也是本性不好,才会贪得无厌,总想伤害师尊。   现在,他得到了彻底的放松。   陆云真想了想,明白了他的心情,鼓励道:“你是男朋友,这是正常的行为,电视上都有很多这些镜头,所以,你可以随便……”   话音未落,莫长空就扑了上来,抱着他,就像抱着玩具熊似的,滚来滚去,反反复复地念叨:“男朋友真好。”   他还说舍不得一口气吃太多,要慢慢吃,珍惜地吃,一点点吃,每天吃几口,日久天长,每天都快乐。   自从师尊表示喜欢他的奇怪嗜好后,莫长空的负罪感消失,什么话都敢说。   陆云真终于发现了他的奇怪思路,操师尊可以随便,吻师尊却不能随便,大概是妖族的本能?欲是可以肆意放纵的游戏,爱却是珍贵稀有的宝物。   吻是感情的试探。   怪不得梦境里,每次结束的时候,莫长空都会狠狠地吻自己,奈何他又羞又累,害怕对方会开始新的攻势,不肯做任何回应,甚至抗拒逃避……这是个错误,导致莫长空信任心魔的挑拨,不相信感情,或是更狠地爆发,或是冷冷地抽身离开。   “我喜欢你的吻,男朋友就是用来随便亲的,”陆云真知错就改,抱住他的脑袋,大方地鼓励道,“只要没人的地方,你都可以亲我,想怎么亲就怎么亲,想亲多久就亲多久。”   虽然也害羞,但是现代人,思想开放,正常接吻还是能适应的,顶多是不好意思在朋友面前喂狗粮。   莫长空听完这话,耳朵有点可疑的微红,他偷偷确认了一下房间的遮光窗帘都拉得很严实,低声道:“师尊,不可以这样……你现在太放浪了。”   陆云真:“???”   他还是不懂孽徒在想什么。   ……   两人在房间里胡天胡地了好一会,陆云真用笨拙的技术,假装出很有经验的样子,以身作则,教导了莫长空好几种接吻的方法,反正徒弟很专一,不会去吻别人,没办法察觉师尊是纸上谈兵的菜鸟,他可以随便吹嘘,不怕被揭穿。   “你是错的,太猛烈了。”   “来来,跟着为师示范的正确方式做。”   “轻一点,慢一点。”   莫长空终于被他折腾得受不了,说是再教导下去,会克制不住腕间时不时乱动的锁链,慌乱地起身,胡乱披好外套,冲出了房间,说要去冷静一下。   陆云真满足地走出房间时,感觉周围人看他的眼神都有点怪异,他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摆,没发现到底出了什么事,就走了。   晚上,他才发现玄门论坛里出现了一个匿名帖子,标题是《我看见了玄门大佬的劲爆绯闻》,里面模糊了不少细节,好像是L姓师尊对M姓弟子巧取豪夺,目击者虽然没看到具体过程,但看到M姓弟子表情难看,衣衫不整,夺门而出。   此贴极坑……   陆云真目瞪口呆,赶紧查IP,发现是这座酒店里的人发的,参与救援案件的修士众多,同一个网络,没法定位到具体个人,只能申请删帖了事。然而玄门论坛的管理员特别不负责,经常不在线,拖拖拉拉了十几个小时才删,都顶成热帖了。   幸好一剑门的徒孙们被罚怕了,没敢参与,勉强保住了祖宗的面子,没被太多人猜出故事的主角是谁。   陆云真一边帮忙处理案件后续,一边哄着自家宝贝大徒弟,一边扛着罗小胖的疯狂追问……他出柜的事情算是所有人都知道了,唐蓉表示,其实学校的同学都觉得他取向不对劲,迟早得弯,只是不好意思当面说。   “我不弯,我对别的男人都没兴趣,”陆云真还是很坚持,誓要维护最后的直男尊严,“长空是剑灵,没有生物学的性别,他觉醒时认为自己是男人,便化形成了男人,……其实,不管他是男是女,我都喜欢。”   罗小胖懂了:“你有恋物癖?”   这胖子就是坑爹货!会说话吗?!   陆云真恼羞成怒,抡起拳头,狠狠把孙子揍了一顿,揍得他哭爹喊娘,满酒店乱窜,发誓不再乱说话为止。   “陆大师,”白茅派的掌门气喘呼呼地跑过来,找到打打闹闹的两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我家祖师爷传来神谕,特命晚辈来拜见无剑峰掌门,转告……说是晚点要亲自登门拜访,问你出柜的事情。”   陆云真:“???”   时间正到九点,手机的视频铃声也响起来了,是贺锦年的晨昏定省,他规规矩矩地向师尊请安后,告知:“仙界听闻师尊出柜的消息,颇为轰动,阎罗殿主和金灵娘娘都决定往人间一行,探望旧友,了解详情。” 第95章 丢人现眼   陆云真百感交集。   他刚刚交上男朋友, 宣布出柜四个小时,三界六道都知道了,还要来围观?!神仙都那么闲吗?!   “全世界只有我出柜吗?!这事很稀奇吗?”他痛心疾首地问贺锦年, “为什么消息传得那么快?”   “这事不稀奇,仙界也有同性道侣, 但师尊……众所皆知的原因,比较受关注, ”贺锦年镇定地解释, “九灵宫在举行法会, 玄元真人收到弟子汇报,席间到处嚷嚷, 把消息传开的。”   陆云真回头看白茅派掌门。   白茅派掌门不好意思说:“我们祖师爷性格跳脱,关心民间疾苦,照顾晚辈……有时候会看论坛, 遇到有意思的帖子,还会让弟子们练习扶乩。”   陆云真懂了, 昔日好友在宴会里闲着蛋疼, 看凡间论坛, 不知怎么注意到他的绯闻帖子,找徒孙八卦出真相, 便口无遮拦地说出来, 整个宴会的人都知道了,一传十十传百, 再配合知情人科普的莫长空著名以下犯上事件, 内容变得很劲爆……   他猜了猜大家会讨论的话题, 阵阵窒息……这事就算跳楼都没用, 死了也得去阎罗殿面对朋友, 交代真相。   贺锦年叹息:“虽说我早有心理准备,但师尊此事做得孟浪了。”   他对师尊的态度没那么严厉,说话会留几分余地,其实是在指责师尊不该那么快出柜,也不该把柜出得人尽皆知。   陆云真委屈到极点:“我没有乱来。”   他就是不小心说错了一个字,然后特别倒霉,每步都踩在最糟糕的位置,连锁反应,导致混乱丢人的结局。   莫长空受他所托,去买丰贵市的特产糖糕,暂时还不知道这事……就算知道了,也没有社死的概念,还会很开心。   所以,出柜不能反悔,必须坚持到底,否则莫长空大喜大悲,心理状况会有问题。   贺锦年听完师尊絮絮叨叨的解释和烦恼,对他的倒霉运气也颇无奈,安慰道:“算了,这事迟早都要面对的……内容也没有万年前劲爆,过段时间就平息了,我并不放在心上。”   他的意思是:苟。   陆云真坚强地点点头,这就是真实版的《一日为师》,顶多被讨论风流韵事,说些荤笑话,他欠的功德特别多,起码还要几千年才能回仙界,时过境迁,丢人也该结束了。   贺锦年经受过万年前的大风大浪,心理承受力特别好,他再次安慰师尊,说回去帮忙澄清一下。   陆云真强颜欢笑,挂了视频,总觉得自己倒霉得不同寻常,怀疑有幕后黑手,他沉稳地思考,感觉在镜子世界里遗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他想了很久很久……   白茅派掌门意识到是自家祖师爷和弟子惹了麻烦,愧疚不安,试图补偿,他小心翼翼地提议:“陆大师……五百万可能太少了,我们在海平市有座海景别墅,送给您度假?”   陆云真惊醒:“五百万?!”   破案了!他总算想起自己在镜子里,一个激动就把对方送的银行卡给掰断丢了,然后,他经历了大半年的紧张冒险,把这件事给抛之脑后,回来把还钱的事情给忘了。   现在,他在光彩夺目的霉运光环下出柜,当然是步步惊险,走哪哪不对……还能留口气,勉强苟活,全靠莫长空的命够硬,痴心衷情,扛住了他的倒霉。   陆云真深呼吸,抓起白茅派掌门的手,声情并茂地恳求,让他立刻把钱给捐出去,送给真正有需要的人。   白茅派掌门不明所以,感动得一塌糊涂,再三推辞后,终于同意了陆云真的请求。   陆云真保持微笑,确认那张卡开通了网上银行,立刻拖着白茅派掌门,连夜找到管财务的弟子,盯着他把钱都转走,以无剑峰的名义,分批捐给各个慈善机构。   然后,他检查自己的财务状况,两袖清风,所有的卡里面加起来只有一万多块钱存款,终于从扁扁的钱包里感到安全和平静。   霉运到此结束。   几天后,陆云真顺利地结束所有工作,告别徒孙,带着莫长空,提着糖糕,坐飞机回到海平市,地铁换公交,平安到家。   无剑峰门口,他远远就看见龙敬天垂头丧气,拿着把大扫把,在扫地,边扫边抱怨:“龙哥是干这个的吗?”   “你还能干什么?”金玉奴在旁边一边擦门牌一边训斥,“洗碗洗两小时,家里的碗够你砸吗?切萝卜切伤手,想给素菜添荤?收拾屋子比不收还乱,就你这样的能力,不好好扫地,还指望师尊收留你吃闲饭?!”   陆云真:“???”   龙敬天不是回家了吗?他为什么要收留这憨货?!   两人看见他们回来,赶紧上前拜见,金玉奴盈盈行礼,娇滴滴叫了声“主人”,龙敬天有样学样,想跟着效仿,笨手笨脚地跟着行礼,想叫“主人”又觉得不太对劲,抓耳挠腮,不知该说什么好听话,被金玉奴掐了好几把。   莫长空懂了:“他想做无剑峰的仆役吗?”   “龙少向往无剑峰的生活,仰慕剑修的神武,”金玉奴低眉顺眼道,“他愿投身为仆,任凭差遣,为主人效劳。”   “富商之子,不够格?”莫长空皱眉,“以前被推荐来无剑峰做仆役的凡人,都是皇子这类的身份,师尊嫌麻烦,很少收留。”   龙敬天抓着扫把,鬼哭狼嚎:“莫大师!我们的交情呢?”   莫长空心情极佳,看什么都顺眼,对这个人类也颇有好感,便替他求情:“师尊,既然他有诚心,就收下,晚点你的朋友来访,也需要斟茶递水伺候的人。”   陆云真回过神来,看看有些心虚,不敢抬头的金玉奴,看看做事无法用常理判断的龙敬天,再看看搞不清状况的莫长空,赶紧一手一个,全部都推进屋子里,勒令交代真相。   金玉奴扭着衣角,怯生生道:“奴送龙公子回家,不小心……把龙家家主揍了,玉奴伤人,请主人恕罪。”   “没事,他就是揍了我爹,”龙敬天那不孝子,毫不犹豫道,“那老头子混蛋,揍了就揍了!我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再也不回家了!”   两个闯祸的家伙,你一言我一语,把事情交代出来了。   那天夜里,金玉奴在剧组拍戏,小成本的刑侦网剧,他的角色是被害的陪酒女,画了张妖妖娆娆的美人皮,打扮特别俗艳。   拍摄地点在荒无人烟的郊区,他收到陆云真的消息,只能请剧组的司机帮忙,载他去机场接人。众目睽睽之下,他没有重新换皮的机会,便用剧里的造型去了。   龙敬天熟悉他的风格,提前用手机发张照片,倒也不会认错人。两人叫了计程车,吵吵闹闹地回家了。   当时是半夜三点……   龙兴邦在处理公司业务,还没有睡,看见自家儿子失踪数日,吊儿郎当地回来,身边还亲亲热热地跟着个不正经的妖娆“女人”,当场就被气得吃救心丸了。   他直接找出竹条,等龙敬天走进房门,就开始揍人,一边揍一边骂:“没出息的兔崽子,就知道鬼混!长能耐了!出去晃悠几天,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都往家里带!快给老子滚出去!”   龙敬天被打得直跳脚:“爹!你听我解释!”   龙兴邦停下竹条,冷着脸听他说。   龙敬天绘声绘色地说自己被邪祟坑害,跑到另一个世界,变成了贵妃娘娘,帮助皇帝,怜香惜玉,保护美人,治理国家的事情,顺便还得意洋洋地吹嘘了自己英明神武,颇有治国才华。   金玉奴附和:“龙少说得对。”   龙兴邦听得差点心脏病发,什么叫儿子变成了“有个把的女人”?什么叫救了十几个网红、偶像,还有东洋妞?这是进了某些违禁场所,喝酒喝嗨了?   他可以容忍龙敬天不学无术,愚蠢废物,喝酒胡闹,但绝不容忍做出道德败坏的行为……更何况,这家伙还把“女人”带回家了,丢人现眼。   龙兴邦看着儿子的眼里,全是鄙夷和失望,他说了很多冷嘲热讽的话语,最后失望道:“我这一生,纵横商场,所向披靡,唯一的失败,就是有你这个儿子。”   言语狠辣,字字诛心。   “在你心里,我就一无是处吗?”龙敬天愣愣地看父亲,镜中的磨砺,归来的喜悦,好不容易鼓起的一点点信心,全部都被尖锐的针,狠狠戳爆了,他局促地笑了起来,“你说得对,虎父犬子……从小到大,我什么事都做不好,烂泥扶不上墙,总是给你丢人……”   雀跃的眼睛暗淡了下来,里面有水汽在悄悄蔓延,却被强行忍住,他试图继续没心没肺地笑,假装什么都不在乎。   他笑着说:“对,我是废物。”   “够了!”金玉奴终于听不下去了,他站起身,指着龙兴邦的鼻子骂,“你才是废物!不配做父亲的垃圾!”   龙兴邦抬眼问:“你是谁?”   “奴……老子在你家呆了二十年!”金玉奴的眼睛都红了,浑身妖力失控,满屋子的玻璃全部炸裂,灯光熄灭,变成黑暗,月光从窗户洒下,隐隐约约,照在墙上的神女赋图,“你们夫妻,天南海北,何曾管过他的生活?培训班是保姆带着去的,家教是秘书找的……你怕是不知道?那个家教是畜生,喜欢小男孩。龙敬天那时候才六岁,他不懂怎么表达,哭闹不休,不肯念书,被你训斥不好好学习,是我看不下去,做了个幻阵,把那畜生赶走的!”   龙兴邦被碎玻璃砸伤,身上划出好几道血痕,他震惊看着显出原型的画皮妖,连连后退。   “八岁时,你儿子发高烧,四十一度,”金玉奴步步紧逼,“你们手上有价值过亿的生意单子,太重要了,重要得没空回来看他一眼,全部丢给保姆和下属。他烧得迷迷糊糊,哭着要爸爸妈妈,你让他做男子汉,坚强一点!是我偷偷换了皮,轮流扮成你们的模样,假装父母回来看他了。”   龙敬天惊讶:“我没有做梦?”   那天夜里,他一直抓着“父亲”的手,手很冰冷,“父亲”说是外面太冷了。第二天,他醒来打电话问父母,得知没有回来,他以为是做了场美梦。   金玉奴冷笑:“龙敬天这一生,最大的失败,就是有你这样的蠢货父亲!”   他按捺不住煞气,彻底爆发了,把龙兴邦狠狠揍了一顿,揍得老婆回来都认不出那种。   保姆躲在屋子里,偷偷按了警报器。   龙敬天站在旁边,愣了很久,发现外面传来警车的声音,赶紧拖着金玉奴逃跑,临行前还对父亲丢了句狠话:“我要和你断绝父子关系!”   两人没处去,逃回了无剑峰。   金玉奴冷静下来,发现太冲动,有些后悔。龙敬天没地方去,打滚耍赖地留了下来,金玉奴也没办法,他按着旧时代戏班子的想法,谋划着让陆云真收养。   龙敬天讨好:“我不吃海鲜和松茸了,很省钱。对了,恭喜陆大师和莫大师脱单,晚点我把新订的钻石耳钉取回来,改成对戒送你。”   金玉奴哀求:“主人,我会教他干活的,师尊学业繁忙,又逢喜事,届时宾客如云,需要伺候的人。”   莫长空夸奖:“你们挺会办事的。”   孽徒恨不得昭告天下,给师尊盖戳,免得夜长梦多,师尊反悔。他还发了朋友圈,提前预告婚期,幸好他的朋友圈没什么人,丢人范围不大。   陆云真保持微笑,嘴角直抽,又不忍心毁了他的快乐,强忍害羞,顽强配合,假装不在乎……他低着头,琢磨龙敬天的事怎么处理。   忽然,门外传来野兽愤怒的低吼声。   九条尾巴的巨大白狐,站在屋顶上,凶神恶煞地盯着莫长空……露出尖锐的獠牙,狠狠扑了下来:   “大骗子!” 第96章 妖族美人   院子里, 白狐快气疯了,不顾实力差距,追着莫长空连抓带咬,连后腿蹬的招数都出来了, 就算破不了护身灵气, 也要用口水糊他一身, 把师兄变成大号磨牙棒。   大妖之战,天崩地裂,纵使有防护法阵保护,也把屋子弄得乱七八糟,青石台阶裂了好几块,草皮被掀起,杜鹃花丛倒了, 房顶的瓦片摇摇欲坠……   陆云真看了一会,确认莫长空在让着胡绥,只是躲避, 几乎没有反击, 他放下心来,叮嘱:“别弄断银杏树。”   莫长空抽空应道:“好。”   金玉奴和龙敬天没见过这阵势,吓坏了, 瘫在地上发抖。就算胡绥不是擅长战斗型的妖族,但万年修行,光是尾巴扫出的疾风,也不是小小画皮妖和凡人可以抵挡的。   陆云真招招手, 把他们带回屋子里, 淡定地解释道:“师兄弟切磋, 没事。”   屋外轰轰烈烈的战斗声中, 夹杂着两人的叫骂。   莫长空:“是师尊先勾引我。”   胡绥:“禽兽!无耻!败类!”   莫长空:“混蛋,不准骂师尊!”   胡绥:“我骂的是你……”   莫长空:“哦……”   “……”   陆云真在恐怖的喧闹中,镇定自若地朝龙敬天伸出手,问他要父亲的电话号码。   龙敬天不想给,可他心里有些发怵,初次见面时,陆云真是青涩稚嫩的大学生,可以放肆胡闹。如今,镜中归来,陆云真的身上出现了仙君的气势,就像披荆斩棘的利剑,温柔的笑容里是不容拒绝的坚决,还带着危险感——积攒了很多压力,再闹腾会揍人那种。   他乖乖地交出了父亲的电话号码。   陆云真走去旁边,给龙兴邦打电话,慰问伤情,又把镜中邪祟的事情完整地说了一次,并为金玉奴的暴力行为道歉。对方受伤至今没有报警,已经说明了不想计较的态度,但是他作为无剑峰的门主,不能无视这件事。   龙兴邦在医院的vip病房躺着,旁边全是果篮和鲜花,秘书和属下陆续来访,给他带来需要签字的文件。那些没事谈谈恋爱摸个鱼的总裁都是电视剧里的,现实里的总裁看起来还能年轻,都是染发剂和假发的功劳。   他听完陆云真的说明,沉默了许久,轻声道:“敬天出生的时候,他的母亲大出血切除子宫,患了严重的产后抑郁,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无法照顾孩子。我们共同创立的公司,也出现了很多波折,恶性竞争,同行打压什么的……两人疲于奔命,疏忽了很多事情。”   “我们给敬天请了最好的保姆,最好的家教,送他去最好的学校。世界的节奏很快,企业的竞争就像丛林,稍微停下脚步,狮子会被鬣狗撕碎,我没有时间牵着他的手,慢慢陪伴长大。”   “那只画皮说的话是对的,我是不负责任的父亲。”   “敬天发烧的那天,我必须前往国外,谈判一个重要的商业协议,若是腾龙失败,将被海外的企业围剿,市场拱手相让,一败涂地。”   “我在腾龙和敬天之间,选择了腾龙。若是时光倒流,我依旧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他统帅着腾龙,数千名员工,连同依靠腾龙的中小型企业,直接或间接影响着数万个普通家庭的生计,让他们的孩子过上无忧的生活,缴纳的巨额税收,也支撑着海平市的繁荣。   他无法成为龙敬天渴望的好父亲,龙敬天也无法成为他日渐老迈,急迫需要的继承人。   龙兴邦坚决道:“我不会认错的。”   他每天都在焦虑,不知道自己能在鬣狗圈里撑多少年,不知道在彻底倒下前,能不能找到撑着旗帜,继续前行的优秀领导者,更不知道能不能给儿子处理好未来,铺平道路,让他不落入鬣狗的陷阱。   龙兴邦的声音里带着无尽的担忧。   “我觉得,龙先生也许低估了自己儿子,他颇有潜力可以发掘。”陆云真听着不忍心,安慰道,“镜子里,我听别的受害者说活,他做事虽然天马行空,但看人却很准,总是能用奇怪的思路解决问题。”   龙敬天出身豪门,富贵闲人,是顶天的命格,他做了那么多年纨绔,猪朋狗友众多,有钱有闲,看起来又蠢又笨又好骗,居然没有被拐着掉坑里,每次遇到危险和困难,都有人相助,甚至邪祟帮忙……这是逆天的运气。   一命二运三风水四积功德五读书。   陆云真想想自己喝凉水都塞牙的命格和积不完的功德,特别羡慕。而且他觉得龙敬天眼光很好,透过外表看本质,完全不怕莫长空,还能博得好感,也是种本事,换别人来,早就被打出去了。   龙兴邦对自家儿子的运气也颇无语,别人家的邪祟都在害人,他家的邪祟藏了快二十年,不但没害人,还帮忙哄孩子,都快赶上家仙了。   他恳求道:“敬天现在对我……心有芥蒂,不肯回家,我也不知怎么面对……无剑峰是好地方,我放心,让他在陆大师处散散心,学些本领,我,给他解冻了信用卡,陆大师缺什么东西,让他孝敬。”   陆云真无奈,应下了。   龙兴邦立刻说伤口痛,护士来找他做检查,急急忙忙挂断电话。   陆云真拿着手机,感觉有些不对劲,思前想后,顿悟,姜还是老的辣,龙兴邦连说带唱,一番卖惨,挑起同情,他就莫名其妙地同意帮忙照顾儿子了?!   病房里,龙兴邦淡定地喝着灵茶,继续看文件,安排后续工作。   秘书奉承:“龙少没事?”   老下属笑道:“那小子胆子大,敢闯敢闹,看人有眼光,擅长抓机会,就和龙总年轻时一模一样。”   龙兴邦摇摇头:“说笑了。”   他儿子学习没天赋,说不定玄学有呢?神仙大佬那里,处处都是机缘,紧紧抱着大腿,怎么也能蹭点好处回来。   ……   陆云真在屋子里徘徊了一会,看看外头打架盛况,听着龙敬天在给莫大师加油,金玉奴给胡影帝加油的口号声,认命了。   龙敬天是难得可以和莫长空交流的凡人,而且性格挺讨喜。他爹年纪一大把,心脏有问题,被金玉奴弄进医院里,这事无剑峰理亏。   龙兴邦虽然没道歉,但解冻信用卡,是服软的表现。只是龙敬天还在气头上,死活不肯回去,还嚷嚷着不要花混蛋老头子的钱,估计这份骨气能坚持两天?   就当熊孩子度寒假,体验生活……   胡绥怎么咬都破不了大师兄的防御,终于放弃了,他在师尊的美食诱惑下,含恨吃了晚饭,不再闹腾。   夜里,他鬼鬼祟祟地守在院子里,确认师尊还没滚床单,“悲剧”尚未酿成,莫长空在自己的屋子里,心情很好,拿着根不知从哪里捡回来的破树枝,修修改改,画了很多符文,似乎想把叶片伪造成蝴蝶形状,还用金玉草磨碎了做金斑。   大师兄莫名其妙……   他偷偷摸摸地潜入陆云真的房间,看见师尊也没睡觉,在电脑上疯狂敲打,似乎赶着做网页,还手绘出金斑蝴蝶叶片的图画,用手机扫描进去。   师尊也莫名其妙……   胡绥拍了拍他的肩膀。   陆云真吓了一跳,立刻关掉电脑屏幕,回头发现是小徒弟,才稍微松了口气。   胡绥眼尖,他已看到屏幕里的蝴蝶叶片说明里写着:金蝶枞树,梧桐科属……   他想了很久,都想起过世上有这样的植物,向师尊提出疑问:“这是什么?我看大师兄也搞了根梧桐树枝,在弄奇怪的东西?”   陆云真见实在瞒不下去,打开电脑屏幕,请求道:“你别告诉长空。”   镜子里撒的谎,被莫长空当真了,他出来后确认给师尊祝福的金蝶枞树枝放在芥子空间里也保不住,有些沮丧,竟偷偷搞了根梧桐树枝,试图造假。   徒弟的孝心,太感人了。   陆云真没脸说出真相,思前想后,他决定连夜做个新的网页,把瞎编的金蝶枞树的资料给写上去,就当是真的都市传说,然后给莫长空看。   “师尊真好,就是爱惯大师兄,这点破事有什么可折腾的?”胡绥好气又好笑,他摇摇头,认真地看了看网页说明,然后看到传说那一栏,有巨大的红字标明:   奥丁国的神话传说,如果男子在金蝶枞树的树枝下,任何人都可以亲吻他,祛除晦气,给予祝福。   胡绥瞪大了眼睛。   陆云真不好意思:“你别说出去啊。”   胡绥什么都懂了,大师兄造假就没安好心!要占师尊的便宜!偏偏师尊惯他,配合着给占便宜。   他伤心欲绝,师尊的眼光太差了,做了万年单身狗,生活坎坷,稍微给点温柔就感动,竟看上大师兄那种偏执的疯子,愿意委身。   万妖秘境里,他为这事被嘲笑了几千年,还被很多龌龊混蛋调戏,说他师尊是受,他也是受,要他伺候男人。   胡绥怨念极深,纵使原谅过去,也不希望师尊再和大师兄纠缠了,否则回去万妖秘境,没脸见人!   他不择手段地拿出一大叠精心挑选的照片,摆在桌子上。   陆云真不明所以,拿过来看了眼。   第一张照片是端庄的大美人,金发卷曲,肤白胜雪,蔚蓝色眸子,背后有对白色的翅膀,就像壁画里的天使。   胡绥殷勤地介绍:“她是白鸽一族,不是异族,性格温柔,贤惠善良,在妖族里很有人气。师尊,你喜欢吗?”   陆云真:“???”   胡绥又拿出第二张照片,是高挑的御姐,小麦肤色,穿着比基尼,逆天的长腿,就像国际超模,还带着点邪气。   “这是蟒蛇妖,身材火辣,性格又野又狂,她喜欢危险的游戏,据说特别带感,师尊,你有兴趣吗?”   陆云真终于发现不对了:“你给我介绍这些女人做什么?我已经出柜了。”   “出柜也不怕,”胡绥再次翻照片,挑出几张照片,热情推荐道,“师尊喜欢男人,我这里也有好货,这是青丘的有苏前辈,倾国倾城,举世无双,曾让国君毁了江山。他不介意性别,可攻可受,温柔体贴,活好,器好,试过的都满意,保证比大师兄强。”   照片里的狐妖,雌雄莫辨,容貌无可挑剔,眉目含情,带有难以描述的魅力,男女老少,皆被倾倒,就算铁石心肠的出家人看了都会心里发热,醉倒在迷人的狐狸尾巴下。 第97章 玄门疯狂   小徒弟是在拉皮条啊?   妖族没节操, 青丘狐更没节操,胡绥没有办法理解人类的情感,他演偶像剧是用魅力去糊弄观众的,所有被夸赞演技好的角色都不是爱情戏。   陆云真又看了眼青丘美狐的照片, 饶是他感情坚贞, 都被迷惑得有些晕乎。   虽然都是万年狐妖, 但青丘一族多数修无情道,它们有种族优势,经常玩弄感情证道心,据说还会攀比谁渣的对象多,渣的手段高。胡绥修的也是无情道,他不在意床上那些事,只是被贺锦年严格管束, 私生活不敢混乱,所以,他平时控制住魅惑力, 不会让人疯狂。照片上的狐狸精却魅力全开, 特别勾人……   “放心,这些美人都是自愿的,”胡绥见师尊看着照片出神, 怕他道德感太高,害羞保守,不敢勾搭,保证道, “妖族都喜欢睡仙君, 你睡完不合适, 还可以分手, 不会纠缠不休……娱乐圈的美人我也认识不少,师尊想谈恋爱的话,可以介绍。”   妖族和娱乐圈都太混乱了!   陆云真痛心疾首,自家小徒弟独身在外,被养歪了,贺锦年出身上古的皇族,经历过后宫倾轧,他不觉得这些破事算什么罪过,只是不准胡绥惹出风流债,弄坏名声,添麻烦。   娱乐圈里,胡绥是影帝大佬,姿容绝世,身边多得是想自荐枕席的俊男美女,甜言蜜语,手段百出。   近墨者黑,他习惯了这种事。   陆云真深呼吸,推开照片,冷静问:“你介绍的美人,谁能在长空的剑下逃生?”   “你若看上别人,大师兄也要继续杀人吗?太不讲理了,”胡绥又烦恼又生气,“师尊,是大师兄说话不算话,他明明答应了我,不勾引你,不做后爸。”   “什么后爸?我是你师尊,不是你娘。”   陆云真大怒,想打死这只熊狐狸。   胡绥语塞,满脸委屈,毛茸茸的大耳朵都垂下来了,拼命向左边甩尾巴。他也知道乱介绍对象会惹师尊生气,主要是想摆明态度,坚决不愿意师尊和大师兄在一起。   陆云真想了很多忽悠的办法,可是看见他难过的模样,又吞了回去。胡绥没有父母,视无剑峰为家,视他们为亲人,将心比心,任谁也无法接受哥哥变成父亲的道侣?   他最后认真地说:“对不起,我喜欢长空,我想和他永远在一起,这份决心,就如你想无剑峰永远保持原来的模样。”   “过去,我和长空在相处中情愫暗生,互相爱慕,因为时代背景和坏人从中作梗,还有一些巧合误会,造成悲剧。”   “没有人可以取代长空在我心里的位置,也没有人可以取代你在我心里的位置,你们都很重要。”   “阿绥,我也想回到过去,不要隐瞒,不要谎言,不要为了面子活受罪,面对所有的事情。”   “这才是无剑峰真正的模样。”   “……”   胡绥愣愣地看着他,想了很久很久:“你们过去就开始了吗?”   “对,我喜欢长空,是在你们进门前的事,只是我以为这样的感情是错误,有些奇怪的顾虑,不愿影响长空的未来,拒绝面对。”陆云真肯定道。   “阿绥,这辈子我不能再犯错了。”   胡绥轻轻甩着尾巴,想到被嘲笑的话语,还是有些芥蒂,漂亮的狐狸眼黯淡无光,毛都不想撸了。   陆云真哄了许久,搞明白他的委屈,勃然大怒:“把那些说闲话,欺负你的妖怪名单写下来,交给长空,让他一个个揍过去!居然还有逼你双修的?!我要问问金灵娘娘,她是怎么教育徒弟的!”   胡绥的眼神有点飘:“事情都过去很多年了,那家伙在闭关,算了。”   陆云真余怒难消,他愿意被强迫,是因为他察觉长空状态有问题,而且心里喜欢,只是羞于承认,并不觉得难受。但是,胡绥是不会动感情的种族,他不可能喜欢对方,被强迫就太龌龊了。   “你怕什么?最严重的闲话,万年前也说完了,现在顶多老调重弹,笑话几声,”陆云真分析,“最难堪的事情都做完了,木已成舟,难道我不和长空在一起,你就不被嘲笑了吗?”   胡绥摇摇头。   “妖族都是欺软怕硬的家伙,”陆云真经历过幽妖城的事件,很有经验地教育道,“世上还有几个比你大师兄更强的妖怪?他现在做了我的道侣,自重身份,和你打架都不敢还手了,你还不抓住机会,狐假虎威,让他给你做靠山?!在万妖秘境为所欲为,横着走?!”   “谁让你叫爸爸了?继续叫师兄,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   “无剑峰的关系没有变,不要胡思乱想,瞎闹腾,成何体统!”   胡绥被说得晕头转向。   最后,陆云真拉着他的手,声情并茂地说:“为师那么多辈子加起来,年纪也不小了,打了万年光棍……现在,锦年飞升了,你也是大狐狸了,为师独自一人,很寂寞的。”   胡绥就糊里糊涂地同意了,走出房间,总觉得师尊最后的台词有点耳熟,想了很久……终于想起晚饭时看的综艺节目《最美不过夕阳红》,里面的老头好像就是这样劝儿女同意他找后老伴的?   ……   陆云真千辛万苦地摆平小徒弟的抗拒心理,再次投入网页的紧张建设中,还做了个简单的科普公众号。   一夜未眠。   次日,卧室的窗户传来急切的敲击声。   他打着哈欠去开窗,却见莫长空拿着一根“金蝶枞”树枝在窗外,犹豫地递了进来。   陆云真迟疑地接过树枝,翻来覆去细看,却见碧绿的蝴蝶叶片上,布满点点美丽的金色斑点,异常漂亮,不知道用了多少种玄学和造假的手法,精致绝伦,竟看不出任何破绽。   他夸奖:“很漂亮。”   “师尊,这个树枝真的能祛除晦气吗?”莫长空低着头,有些不快乐,“我在网上找了很久,怎么也找不到……金玉奴和龙敬天也说没听过,是不是失传了?”   师尊很喜欢这个树枝,坚信能祛除晦气。他查阅了植物百科,托龙敬天问了植物学家,确认这种树木不存在后,便决定自己做一个,送给师尊做礼物。   可是,人类太笨了,他们把上古时期的历史全部遗失了,也把金蝶枞的资料弄丢了,他有些担心,不知道伪造的树枝能不能起到祛晦气的作用,也不知道这种行为算不算做坏事。   “怎么会?”陆云真问他拿过手机,“淡定”地打开自己连夜做的网页,然后递给他,“这种失传的植物,属于冷门知识,比较难。”   科普网页里,有手绘的金蝶枞树枝模样,画得有些丑,还有各种介绍,包括神话传说。   莫长空总算放下心来。   陆云真笑道:“谢谢,你送我的礼物。”   这是世上独一无二的树枝。   这是世上独一无二的祝福。   这是世上独一无二的幸运。   莫长空说:“师尊,你把这个挂在屋子里,就不会倒霉了。”   陆云真笑道:“不够。”   莫长空微愣。   陆云真招招手:“你过来,我和你说。”   他待莫长空弯下腰之际,隔着窗,稍稍踮起脚,抬起头,轻轻吻上了有些冷的唇,就像在偷吃冰淇淋,快速地尝了尝,又快速地收回去,然后舔舔嘴角,眼睛笑得弯弯的,露出坏事得偿的表情:   “这样才能祛晦气。”   “长空,我好想和你约会。”   “我们去游乐园?”   “……”   莫长空搞清楚约会的意思,兴奋起来,他偷偷去找龙敬天教导,要了全套的流程。   龙敬天曾是纨绔圈里的大佬,网红美女里的金主,经验丰富,他动用私人关系,买了快速排队的vip门票,预约好米其林三星晚饭,还在五星级酒店订了豪华房间,说是必不可少的重头戏。   莫长空叮嘱:“开两间。”   龙敬天惊诧:“哥?你不行?”   莫长空颔首:“嗯,现在不行。”   龙敬天莫名其妙,偷偷瞥了眼对方的身材,感觉这些事涉及男人的尊严,不好多问,便取消了订房的计划。   莫长空说自己没有钱。   龙敬天用治国□□的经验推断,觉得此事不应该,他很有行动力,先找金玉奴了解各种玄学常识,又打电话去一剑门,厚着脸皮,以无剑峰的首席外门临时杂役弟子身份,询问徒孙,帮莫长空整理了经济情况。   莫长空在徒孙们暴殄天物的谴责声和痛心疾首的哀嚎声里,终于意识到自己芥子里很多“垃圾”都是有价值的,而且现代社会不能打架,但是他制作的的符咒和法器,都是稀世奇珍。   魔龙骨、灵石、灵玉髓、青晶石、灵茶、梦貘皮、朱厌血……他随手画出的雷符,轻而易举便炸死千年僵鬼。   玄门都快疯了。   若非无剑峰避世,不喜欢纷争,陆云真不爱钱,他们都恨不得捧着钞票跪在山门叫爸爸。   陆云真差点被电话打爆,稍有交情的悟明大师和号称祖师爷关系好的白茅派,再加上各种找渠道弄到电话号码的关系,还有龙敬天发现灵茶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简单,嘚瑟地泄露了出去,众多土豪挥舞着钞票要重金购买。   “陆大师,求求你,就三张,我就要三张祛晦转生符,五百万一张可以吗?八百万也可以……”   “云真老祖,魔龙骨卖一块,我们的镇派法器断了上千年,需要修补,最好能请莫大师出手,条件好商量。”   “陆学弟,养颜灵茶你必须卖我半斤,价钱随便开,我娘下了死命令,若是买不到,就不认我这个女儿了。”   “陆学长,我是安和,想问问……能买块灵石吗?送给妹妹做礼物,保佑她身体健康。”   “……” 第98章 慈善运营   铺天盖地都是要塞来的钱。   陆云真看着自己不能碰钱的命格, 陷入了绝望,他小心翼翼地回避,唯恐倒霉, 居然还有奇葩富豪找到了网络支付账号, 直接打钱过来, 想讨好他。   金主爸爸们要害死他!   陆云真慌成了狗子, 他怕事情闹大,学业被影响,赶紧给阎罗殿写了信,请金牌鬼差王老四帮忙, 找来忘忧殿的灵梦蝶,把这些不靠谱的富豪脑海里对自己的印象全洗了, 删除电话号码,再给何萌萌、安和等人打了个招呼,送了点灵茶和灵石, 让他们别把事情胡乱外传, 招来不靠谱的人。   他在餐桌再次表示和腐朽资本势不两立的决心, 不小心透露出自己还欠将近七十亿功德的苦逼事。   “等等, ”龙敬天听着不对劲, 他震惊地问,“以陆大师的身份和能力,赚七十亿不是很简单的事吗?”   陆云真再次深呼吸,克制想仇富打死他的心态,解释了捐功德的种种限制和难处。   龙敬天总结:“就是陆大师身上不能有钱,也不能花钱?莫大师的财产也算你身上?太简单了, 你让胡绥做法人, 搞个慈善组织运营一下就好了。”   陆云真是小市民, 从来没接触过有钱人的玩法,他赶紧拿出笔记本,虔诚地听龙敬天给他规划赚钱的光辉道路。   “首先,你把这些打电话和发信息要买东西的家伙,全部拒绝掉。咱们无剑峰是有身份,有格调的门派,陆大师是红尘历练,入世苦修的神仙,哪能把钱放在眼里?太庸俗,太掉档次了。最重要的是,这些东西只有无剑峰有,他们必须求着你卖。”   “有钱人都是要面子的,越稀罕的东西越想要,一块钱的荷包蛋,我龙少连看都不看一眼,但是米其林三星饭馆的荷包蛋,就算一百块,我也不在意,吃的是身份,是尊贵。”   “陆大师是何许人物?华夏第一玄门的老祖宗!大徒弟是妖族大佬,二徒弟是仙界高手,小徒弟是几千万粉丝的影帝,你有天然的优势!”   “普通人可以强身健体,调理身体的灵石才一百万?嗤嗤,这是玄门的内部价?太便宜了。晚点你拿几颗出来,我去找我娘相熟的首饰设计师,做成首饰,让胡绥带着去走个红毯,节目里好好宣传一下,再让我娘去豪门阔太太圈里炫耀几天。”   “上千万的首饰,上百万的包包,我娘和她的朋友买起来都不眨眼,灵石近乎绝迹,不可再生,比钻石稀有多了,它做出的首饰,起码要五百万起步,上不封顶?咱们限量,每年就卖一百件,部分搞盲拍,部分搞邮件抽选,所得通过慈善组织捐出去。”   “盲拍会让富豪们猜测别人的出价,主动溢价,拿出最高的心理价位,不断刷新记录,拍出越来越高的价格。”   “抽选标准是看对方在一年内用无剑峰的名义做了多少慈善,捐了多少功德,最多的可以获得嘉奖。”   “上流阶层最喜欢做慈善了,捐款提升企业形象,还能减免税务,花起来更加不眨眼。我们还能举办慈善义卖会,拍卖几件灵玉髓之类的重宝,还可以搞慈善茶会,灵茶主打,限制招待五十人,严格审核,高标准高门槛,中选者还要捐款两百万才能拿到入场券。”   “这只是华夏的部分,咱们先把灵石美颜治病延寿的名声传出去,价钱炒起来,海外的富豪更多,几十亿建个豪华别墅,怎么能不布置灵石法阵?莫大师是花钱也请不着的大人物,布个法阵最少得捐上亿?”   “你记得给海外慈善机构也捐点钱,立好形象,神秘的东方大师,清贫的苦修生活,是个很好的故事,能让土豪们掏更多的钱,尤其是石油国的富豪们,随便就几千万买飞机汽车,你这算什么小钱?当然,他们心眼坏,不靠谱,捐款的慈善机构要做限定,比如救助野生动物什么的……”   “区区七十亿,还是捐款,这辈子就能搞定!操作得当,运气好三四年,运气不好□□年,你就能全部还清了!”   “你不懂没关系,我找懂行的人给你组专业团队,别担心酬劳,你又不是盈利的组织,很容易就能把账目做平,保证不赚钱。你和玄术协会和特殊调查局打个招呼,送点灵石和符咒,表明态度,争取官方也支持无剑峰的慈善事业,开绿灯,我找人教你怎么弄,不用操心。”   “你怕影响学习,就不要轻易露脸,有事派莫大师出面,派胡绥出面,派徒孙们出面,少说话,多装逼,保持神秘感。”   “让我看看,法律,宣传,财务,公关……”   龙敬天拿出了海平市首富之子的气势,翻开通讯录,挑出合适的人,一个个打电话。很多东西他并不懂具体怎么执行,但是,父亲教过,不懂的事情可以雇佣专业的团队去做。   他和爹断绝关系,可没有和娘断绝关系,便打了个越洋电话,他母亲听说陆大师这里有几棵荀草,能让肌肤洁白如玉,乐疯了   她也是很有手段的生意女强人,瞬间就嗅到商机,试图垄断,成立公司,打造世界顶级的护肤品和药品,怂恿道:“如果陆大师不嫌弃,七十亿我给您包圆了,保证按符合规定的捐款流程走。”   陆云真吓得直摇头。   龙敬天嫌弃:“妈,这不是生意,是慈善,陆大师不稀罕钱!”   女强人依依不舍地放弃,替第一次做大事的儿子请来最顶尖的经纪人,组建团队,做全套策划,还教导了不少年轻人没想到的灰色手段。   胡绥听得如梦初醒,他自持大妖身份,混娱乐圈是为了找师尊,演员地位也是近代才提升的,他厌烦商务社交,心思不在经营,没研究过富贵人家的弯弯绕绕事情。   他听完龙敬天母亲的商业课,顿悟:“我可以通过溢价购买东西的手法,把钱给师尊捐出去,比如订制魔龙骨武器什么的,也可以高价购买师尊的慈善拍卖品。”   就算是无剑峰的垃圾桶,只要宣传得当,也是一剑门祖宗用过的垃圾桶,值得收藏的玄门器皿,拍卖出什么价钱都是合理的。   陆云真不敢那么夸张,但可以让莫长空用魔龙骨雕刻些小摆设,远古风格,放在屋子里有百邪不侵的功效。   胡绥在凡间混迹多年,没搞什么投资,但是存款、房子,还有乱七八糟的古董收藏品,估价也有二十多亿。   龙敬天胸有成竹,让他先不急着变卖,等陆云真的功德还完,命格破了,再拿出来改善生活,过好日子。   世上没有憨批,每个憨批都是没放对位置的宝藏。   龙敬天在赚钱和经营上,展现出非同寻常的敏锐和靠谱,还提供了强大的人脉,解决了无剑峰最烦恼的问题。   陆云真确认流程,发现只要和经纪人沟通好,签合约,然后摆出隐世仙人风范,让莫长空定时提供一批货物,剩下的事情都有专业人士解决。   债务还完,苦日子就到头了。   他感动得稀里哗啦,当场就宣布收龙敬天和金玉奴做无剑峰的外门弟子,一个负责内务,一个负责外务。   无剑峰不收内门弟子,是因为他现在没能力去找洗筋伐髓的天材地宝了,而且两人都没有剑修天赋,不合适学无剑峰的功法,又害怕吃苦受伤,倒不如挂外门弟子的名头,用灵石阵法养着,遇到事也不用涉险,不用战斗。   莫长空心情极好,爽快地同意了。   胡绥确认内门和外门是分开排序,自己还是师尊的心肝宝贝小弟子,也不敢耽误还债大业,乖乖点头。   一剑门最憋屈,祖宗收新弟子,按照辈分,依旧是他们的祖宗。幸好,龙敬天会做人,称兄道弟,不论辈分,再加上他不是剑修,没有竞争的感觉,而且出手阔绰,性格讨喜,大家很快就释然了。   陆云真根据龙敬天的建议,在一剑门挑出脾气最暴躁,最喜欢怼人的俞不辞,做无剑峰的看门人,负责接电话,给来访者吃闭门羹。   老平头哥的资历深,训斥人很有底气:   “滚,别扰了我们祖宗的清修!”   “不服气?想拔剑吗?”   “少来这套,你见过缺钱的剑修吗?”   “……”   陆云真听得直竖大拇指,当场就和贺锦年打电话,将功抵过,解除了俞不辞封剑的惩罚,改成十年的客服工作,专职怼人,怼得好还有奖金。   胡绥带着灵石做的项链,出席红毯盛典,还随手送了些掺了荀草的灵茶给认识的徐影后……   徐影后年过四旬,老公是顶尖富商,她在圈里人脉极广,而且……有不少黄褐斑和皱纹的问题,平时都用厚厚的粉底遮掩。   胡绥对她稍稍用了点狐族的催眠术法。   徐影后在术法的影响下,当场便喝了灵茶,顿觉神清气爽,感觉这段时间紧绷的神经轻松了很多。夜里,她睡了个难得的好觉,次日梳妆,揽镜自照,竟发现脸上的黄褐斑淡了,皮肤也细腻白净了许多,她又惊又喜,赶紧把剩下的灵茶都喝了,约摸七天后,她惊喜地发现年轻时拍戏落下的关节炎好了,黄褐斑也彻底消失了,皮肤水嫩嫩,就像回到了二十多岁。   她赶紧给胡绥打电话,还想要灵茶。   “没有了。”胡绥无辜地回答,“这是仙界有的东西,神仙喝的茶,只生长在灵气浓郁的宝地,几近绝迹。我师尊赏赐给我一点点,上次拍戏,徐姐对我很照顾,我便送你了。”   “买不到,花多少钱都买不到。”   “师尊不缺钱……”   “徐姐,你别哭,我给你想想办法,师尊最欣赏行善积德的好人……要不,你先去慈善机构捐款,证明一下自己的善心?我方便说话。”   “……”   隐秘的消息,在富豪圈,在娱乐圈,悄悄地蔓延,说是灵石滋润身体,对很多劳累的问题或者慢性病都有立竿见影的效果,能把身体调理到最好的状态,灵茶能美容,帮女人重归青春,起码年轻十几岁。   玄门也有灵石和灵茶,但是数量极稀少,严重供不应求,大家很快就把能搜罗到的买光了,求爹爹告奶奶,折腾一番,更加明白这些东西的珍贵难得。   据说,无剑峰出品的灵石才是最好的,那里住的是真神仙,还有更胜一筹的灵玉髓,里面有液体的灵石精华,敲开服用后可返老还童。   陆云真托玄术协会,把灵玉髓送给一位真正喜欢做慈善的富商,他和妻子感情很好,没有子女,捐出绝大部分财产,在华夏各处建学校,帮助贫困孩子读书,是值得敬佩的老人。   富商夫妻服用后,原本九十多岁,缠绵病床的老人,现在精神奕奕,没事就去公园里打太极,声音洪亮,身体结实,吃什么都香。医生检查判断后,说能挑战一下世界长寿记录。   这事炸了。   有身患重病的富豪尝试砸一个亿,托中间人,跪求购买……   无剑峰不卖! 第99章 初次约会   陆云真在忘忧殿的帮忙下, 总算把凡人对自己的印象给洗掉了,再加上他的年龄和相貌都很稚嫩,一般也没人想到他是无剑峰的门主。   莫长空被缠烦了, 给无剑峰的院子设置了迷魂阵和隐蔽阵, 普通人会无意识地忽略这座屋子,莫名其妙地离开。偶有几个意志坚定, 脑子清醒的人类成功上门, 也被俞不辞给怼走了。   大家只能去找一剑门帮忙。   一剑门里全是平头哥, 受过祖师爷的嘱咐,根本不理这些托关系的富商,有几个“好说话”“容易心软”的小弟子, 负责悄悄地给他们指出“明路”。   也有不懂玄门情况的恶劣土豪, 试图以势压人, 很快就有恶鬼去他们家谈心了。土豪吓坏了, 托人找玄门发布驱鬼任务, 根本没人肯接,最后,还是捐了大笔金钱, 洗心革面,痛改前非。   大家终于认清了, 想要得到陆大师青睐,唯一的途径就是捐款,做善事,尤其是以无剑峰的名义捐款,捐给靠谱的机构, 才有机会得到神仙机缘或赏赐。   捐款是要竞争的, 没有固定数额, 越多越好。华夏富豪圈悄悄掀起了慈善内卷,争先恐后要做善事,风气渐渐蔓延到海外,各个慈善组织收钱收得盆满钵满,搞了不少有意义的公益活动。   陆云真拒绝了龙敬天想把符咒和法器拍卖的想法,定期送给玄术协会几十张攻击和防御符咒,根据任务需要派发,还让莫长空传授了几种简单的驱邪阵法和符文绘制方法,减少玄门修士在斩妖除魔时的伤亡。   无剑峰的名望,登峰造极。   此乃后话。   ……   如今,寒假期间,无剑峰每个人都在忙忙碌碌,龙敬天到处联络,管理团队,胡绥作为慈善组织的法人,和团队签订合同,签订保密协议,顺便还请了神算门的高手,核查每个员工背景和品行,确保安全。   金玉奴在拍戏之余,给龙敬天做秘书,免得这个脑子里有坑的家伙丢三落四,或是心血来潮,搞事闯祸。   莫长空认认真真地整理芥子空间,在仇尊的指导下,把“垃圾”分门别类,重新了解价值。还在自己的灵石上刻出简单的灵气法阵,调配带各种功效的灵茶,用妖兽皮和魔龙骨做法器。   俞不辞天天对着电话怼人。   大家都很忙……   陆云真签完合同,发现自己竟成了最闲的那个,每天练剑,练气,整理剑谱,复习功课,研究最新的计算机知识。他快乐之余,有点小纠结,觉得师尊挺不争气的,这辈子可能要靠徒弟养了?   胡绥做影帝,风生水起,随便代言个广告都是千万起步。   莫长空做玄学生意,财源滚滚。玄学协会还想聘请他做顾问,保底月薪二十万,用斩妖驱魔经验给修士们做咨询,提成上不封顶,只是师尊的债还没还完,他不方便接受。   陆云真看看自己……除了剑法和计算机,什么都不会,虽然穷命解除后,可以做码农,但为了修行,不方便996,他找不到高薪工作,还在玄门打出了“不爱钱”的名声,白茅派都不敢用钱来“羞辱”他了。   一剑门是自家的,剑谱也不能收费。   他喜欢被需要,喜欢照顾人的感觉。现在反过来被大家照顾,反而很不自在,也不想婚后被长空养。   胡绥发现了师尊的小烦恼,兴奋起来,怂恿:“让大师兄上缴全部存款!不准藏私房钱,每天发十块二毛五买盒饭!”   他知道一个麻雀妖就是这样的,娶了厉害的凡人媳妇,被管得特别悲惨,每天只有公交车加午饭钱。他仗着媳妇不知道自己是鸟妖,偷偷飞着去上班,偷吃别人家的鸟粮,把钱省下来给游戏氪金,前阵子被发现了,家里闹翻了天,不知道是在闹腾隐瞒妖怪身份,还是闹腾藏私房钱。   莫长空在灵石堆里抬起头,自豪道:“我从来不碰钱,衣食住行全部师尊管。”   他除了修行,什么都不费心。   胡绥换角度挑拨:“他还是想做后爸,甩手掌柜那种,欺负师尊,让你丧偶育狐……”   陆云真越听越不像话,教训了那只乱拱火的熊狐狸,胡闹一通,心里也释然了。   他决定好好跟着莫长空学符咒,刻灵石,帮忙挣钱,天晓得男人的经济地位会不会决定未来的床上体位?就算暂时攻不起来,御剑的梦想还是要有的!   贺锦年来晨昏定省,说是这几天,大家会陆续抵达人间,让师尊准备一下,趁着除夕,热闹一下。   陆云真才意识到快过年了,家里什么年货都没有准备,承诺莫长空的游乐园也没有去。   他见搞事狐狸不在家,龙敬天带着金玉奴去参加慈善酒会,俞不辞请假回一剑门,检查弟子们的功课,偷偷找到莫长空,欲言欲止,绕了好几个圈子,从月亮很美聊到游乐园有最新款的跳楼机,见对方死活不开窍,无奈道:“明天去约会?”   莫长空这才发现自己忙得把订好的餐馆全忘了,他急急忙忙要找龙敬天,被陆云真拉住手腕,重新规划了行程。   他现在不用打工,经济宽裕,龙敬天给无剑峰每个人都安排了顾问的闲职,每个月发几千块工资,很多生活开支还能走报销。   莫长空的工资卡也在他手里。   所以,游乐园,自助烤肉,最后去超市买年货!才是正确的流程。   两人穿上情侣T恤,戴上棒球帽,高高兴兴地御剑前往游乐园。   游乐园是海平市最大的影视主题乐园,里面有很多刺激有趣的项目,门票要三百多,是陆云真憧憬了很多年,却一直舍不得花钱来的地方。   “我小学就想来玩了。”陆云真看着空中翻滚的过山车,水花四溅的激流勇进,载歌载舞的花车□□,还有绚丽的城堡景色,兴奋不已,“初中的时候,学校组织春游,可是我交不起费用,只能说不喜欢游乐园。”   莫长空说:“我天天陪你来。”   陆云真笑得眼睛都弯了:“好。”   他抱着不能浪费昂贵门票的心,拖着莫长空,把所有成人能坐的项目都坐了一遍,包括旋转木马和转转杯,还买了爆米花和毛绒狐狸娃娃。   两人坐过山车时发生了一些意外。   陆云真御剑的时候,在万丈高空玩蹦极都不怂,特别喜欢速度和刺激。所以,惊险的娱乐项目对他没有挑战性,空中转几个圈就和散步差不多,但是……过山车的乘客都在凄厉地尖叫,他觉得玩游戏要合群,便跟着大家一起惨叫起来。   他的演技越来越好,叫得很逼真。   莫长空听见惨叫,以为他的身体出了什么状况,他心急如焚,在高速飞驰的过山车上,想掀开安全防护栏,把师尊抱下去。   过山车的座位,一排四个。   隔壁的小情侣发现了他的恐怖意图,从愉快尖叫变成了惊声尖叫。   陆云真也看到了危险,赶紧喝止险情。   莫长空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在高空极速冲刺坡道里,认真解释:“我会把那两个人类也拎出来,不让他们死的。”   小情侣听到这段惊悚发言,面如土色,都快哭了,他们不知道是过山车刺激,还是身边的危险分子刺激。   陆云真在三百六十度旋转里想了片刻,温柔笑道:“别怕,他开玩笑的。”   过山车似乎不是一个适合安慰人的场所,正常的表情放在里面,有点不正常的感觉。   小情侣更加害怕了。   尖叫声和安慰声混在一起,难解难分。   过山车停了后,他们都吓哭了,瘫软着下不来,安全员得知情况,把罪魁祸首狠狠训斥了一顿,幸好,莫长空还没来得及发力,护栏很结实,没损坏,事情被当成是开玩笑,没有追究法律责任。   陆云真很愧疚,在龙敬天给他的一堆灵石首饰样品里,随便挑出条铂金手链,送给倒霉的小情侣做赔罪礼。   手链是国际著名的珠宝大师设计的,巧手匠人用编织工艺,打造的一条细长灵蛇,银色鳞片,首尾相连,衔着灵石,造型优雅。   女孩看到这条手链就爱上了,她是家境普通的大学生,对珠宝的辨别力不强,看见灵石很普通,不像宝石,也没有品牌和包装,小巧玲珑,以为是两三百块的银首饰,她擦干眼泪收下了,拉着男友,大度地原谅了莫长空“吓唬”人的恐怖行为。   游乐园的快乐还在继续。   两人在儿童乐园附近,随便找了个餐厅吃午饭,莫长空接到玄术协会的电话,似乎是有修士遇到了奇怪的邪祟,认不出来历,想打视频电话,请他帮忙鉴别。   人来人往的地方不适合聊邪祟。   陆云真建议他去洗手间里,找个隔间,开启隔音的阵法,避开所有人,再处理这个事情。   莫长空听话地离开了。   陆云真一边吃冰淇淋,一边看不远处的儿童乐园里孩子们在父母的带领下,就像群可爱的小鸭子,快乐地冲向小飞机,泡泡过山车,还有镜子屋等等。   他喜欢这样的场景。   热热闹闹,开开心心,没有烦恼。   忽然,陆云真发现旋转木马旁边的座椅上,孤零零地坐着个小女孩,年龄约六七岁,穿着精致的素色汉服,绣花鞋,头发很长,乌黑亮丽,垂到小腿,鬓边别着朵小小的银色花朵。   女孩的容貌极美,仪态端方,却没有表情,不言不语,不哭不笑,就像一具瓷器做的人偶,仿佛对世上发生所有的事情都漠不关心。   她的眼珠是灰白色的,没有任何焦距,放在美丽的面孔上,带来丝丝难以言喻的神秘感。 第100章 金灵娘娘   父母呢?太不负责了!居然把瞎了的闺女独自放在这里, 不担心遇到危险吗?   陆云真观察许久,总觉得这闺女有点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他左右四顾, 发现工作人员似乎也没注意这个特殊的孩子, 心有所感,便走了过去。   他弯下腰,和蔼可亲地问:“小妹妹,你在等人吗?”   女孩抬起没有焦距的白色瞳孔, 面无表情地轻轻摇了摇头,不说话。   陆云真继续提问:“小妹妹, 你的父母呢?”   女孩瓷偶般的完美表情里, 终于露出些许微妙的无奈,就像仪态端庄的明星遇到了沙雕记者, 在用搞笑逗她乐, 便用礼貌的沉默应对。   陆云真感觉有点不妙,他硬着头皮继续问:“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多大了?”   女孩轻轻吐出两个字:“金灵。”   “哦, 是金灵小妹妹啊, 金灵……”陆云真把名字念了两次, 差点咬到舌头, “娘娘,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副模样?”   丢人丢大了……   陆云真赶紧道歉。   金灵娘娘宽宏仁慈, 不计较这些小事, 她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沉默许久, 在陆云真以为她不会说话的时候, 终于开口道:“褪壳。”   “褪壳又是什么?”   陆云真等了半天, 终于意识到她不但说话吐字少, 而且回应很慢,大概是别人说一句话,她过好几分钟才能给回答,答案还未必是你想要的,能把急性子憋死。   他整理了一下记忆和贺锦年给的情报,自力更生,金灵娘娘是天地鸿蒙时诞生的灵龟,说是万年大妖,谁也不知道具体多少岁,反正所有人有记忆以来,她就存在了。   金灵娘娘卦象入道,修的是天命。   她极少说话,说出的每个字都代表世界命运,不能泄露天机,不能犯丝毫错误,所以要很谨慎,否则伤人伤己。   陆云真知道等她回答完所有问题,一天的时间都过去了,干脆给莫长空打电话,询问金灵娘娘的褪壳情况。   莫长空遇到一个比较棘手的咨询,折腾了不少时间还没结束,他接到师尊的电话,赶紧暂时挂了玄门协会的视频,说明:“金灵娘娘是龟仙,每三千年都要褪一次壳,褪壳后宛如新生幼儿,重新成长。算算时间,她这几年也到了褪壳期。”   “她用心眼视物,能知过去未来,行动不能用常理推断……应该是算出会在这里遇到你?”   “金灵娘娘不喜欢说话,平时的沟通都由侍女代劳,我也不知为何独自在此?师尊不用担心,她做任何事都是跟着命运走,心里有数,决不会犯错。”   “你再等我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   他挺不耐烦和这些凡人修士打交道的,但是师尊说华夏玄学已经断层了,很多好东西都失传了,十分可惜,希望他能把斩妖驱魔的经验和知识重新传给大家,庇护苍生,顺便再给功德簿添砖加瓦。   最后一点,打动了莫长空。   他耐着性子教那群连巫蛊和灵咒都分不清的蠢货,被迫加了不少好友,朋友圈点赞的人多了起来,都夸师尊和他般配,夸感情好,让他觉得凡人的眼光挺不错,脾气好了许多……   师尊看见他认真思考怎么回复人类的聊天,经常躲在角落,偷偷不知笑什么?   ……   陆云真知道玄门协会会咨询他的都是严重的事件,关乎生命安危,让他别急着回来,实在说不明白,便神行缩地加御剑去看看,来回也就一两个小时的事,反正他来了也没办法让金灵娘娘多说几个字,干脆先别说了。   金灵娘娘上次降世,是灵气枯萎,天地异变时的事情了,她在仙界,能看到凡间的天翻地覆,却没有真正来玩过。   如今,她愣愣地站在棉花糖摊位前,一动不动。   陆云真居然读懂了心思,买了个巨大的七彩棉花糖,塞去金灵娘娘的手里,然后拉着去游乐园里的商店,买了套可爱的童装,换掉不方便行动的仙衣,开了报销□□。   金灵娘娘换上现代服饰,就是个粉粉嫩嫩,可可爱爱的小萝莉。他还买了兔子头饰,请手巧的店员,梳了两个包包头,特别好看。   陆云真都快被萌化了,他很喜欢带小孩,万年前带了三个问题儿童都不嫌麻烦,如今乖乖的“小闺女”,顶多就是有瞎子和语言障碍,再加上反应迟钝,他根本不带怂。   他很有耐心地和金灵娘娘沟通了一番,花费了差不多半小时,终于确认对方对游乐场有些兴趣,便兴高采烈地带着金灵娘娘在游乐场浪了起来。   大部分的惊险项目都有身高要求。   金灵娘娘没法玩过山车。   陆云真带着她跑去玩了儿童版的过山车和转转杯,还坐了五次迷你跳楼机,把所有需要家长陪同的项目都玩了一遍,还买了蛋糕和冰淇淋。   金灵娘娘轻声道:“谢谢。”   陆云真想了好一会,不确定她是在感谢自己陪她逛游乐园,还是在感谢刚刚递给她的冰淇淋。   冰淇淋是最小号的单球,而且让售货员给了纸盒和勺子。   这是陆云真发现金灵娘娘吃东西也是慢条斯理的,速度极慢,若是用蛋筒,会融化。   他耐心地问:“你还要玩什么?”   问题依旧没有答案。   金灵娘娘是妖族的大佬,其实只要不管她面瘫的表情,神秘诡异的眼睛,急死人的沟通方式,还是挺好脾气的。   陆云真怀疑上辈子能做朋友,大部分原因还是他话痨,经常自说自话,自作主张,自以为是……   金灵娘娘没回答,但很配合。   陆云真想了想,决定把她带进梦幻城堡,这里是新开的电动游戏专区,成人和孩子的游戏都有,最近游戏币打折搞活动,所以人流特别多。   金灵娘娘站在双人坦克射击游戏面前,伸出手,摸了摸,然后坐在位置上不动了。   陆云真会意,去给她买游戏币。   回过头,发现金灵娘娘被男孩搭讪了,是个全身名牌的富家孩子,年龄……大概幼儿园大班,一本正经,伪装老成,似乎是看见“小妹妹”很可爱,但眼睛不好,想带她一起玩游戏。   “小妹妹,我叫张泉,你呢?你是瞎子,还是哑巴吗?不怕,哥哥保护你,不准坏孩子欺负你。”那个叫张泉的孩子身边也没有大人,他熟练地给电动游戏投币,教导,“我来操控飞机的方向盘,你负责按开火键。”   金灵娘娘没有拒绝。   她矜持地按了坦克开火的按钮。   陆云真本想制止熊孩子胡闹,但看着金灵娘娘似乎不排斥被胡闹,就算了。   那个叫张泉的孩子的嘴巴里说个不停,全是最流行的动画片,金灵娘娘安静地听,偶尔微微颔首,似乎是明白了。   陆云真跟在后面转了几圈,感觉两人玩得不错,便把游戏币交给金灵娘娘,告诉她自己坐在休息区,然后一边和莫长空发消息,一边刷萌宠的短视频,不亦乐乎。   短视频特别消磨时间,转眼间,已过了大半个小时,莫长空那边的事情已经搞完了,在赶回游乐园的路上。   他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发现金灵娘娘不知道跟熊孩子去哪里玩了,找了一圈,没有找到人。   忽然,人群里发出凄厉的尖叫声,是个阔太太在抓着保安不断发问:   “我的孩子呢?谁看见我的孩子了?!”   保安急急忙忙去调监控。   陆云真的心咯噔一声,感觉不妙,他跑过去,询问:“你的孩子叫什么?”   阔太太说:“张泉,你看见他了吗?”   陆云真笑着安慰:“别担心,他和我家的娘……姑娘在一起,很安全。”   金灵娘娘是万年大妖,心智成熟,手段通天,她带着孩子,哪能出什么事?   保安调出了监控,他们看到那个叫张泉的熊孩子,拉着金灵娘娘偷偷摸摸地溜出了梦幻城堡,有个顾客说,听见男孩似乎在和瞎眼的女孩说什么功课多,压力大,要离家出走的事情,女孩点点头,两人不知往哪里去了。   陆云真:“???”   他的脸好疼。   金灵娘娘褪壳还会变得不靠谱吗?!   整个游乐园都惊动了,大家到处搜查两个孩子的下落。阔太太嚎啕大哭,说是再也不逼儿子每周上十个补习班了,回去就削减成八个。   事情闹大了,要找“女童”的家长。   陆云真只好承认自己是监护人。   工作人员和围观群众朝他投来鄙视的目光,议论纷纷:   “没见过那么不负责的家长。”   “丢下眼盲的孩子,自己在旁边刷手机,也不担心危险。”   “是爸爸还是哥哥?做事太不靠谱了。”   “人不可相貌。”   “……”   陆云真百口莫辩,心里焦急,他尝试画出了伏羲八卦阵,想靠玄学找人,阵法画得很成功,他研究了一会,委屈地撕掉了,剑修不擅卦象,就算他是老祖宗,也算不出来。   金灵娘娘没有手机,也没有联系的方法,他像盲头苍蝇一样找了几圈时,莫长空终于赶到了游乐园。   他就像看到了救星,急急忙忙把事情说了一遍。   莫长空回答:“金灵娘娘喜怒不形于色,很难猜出她在想什么。褪壳后,实力似乎会受到影响,性格好像会有些返幼,但她从来不喜战斗,不碰因果,平和安静,与世无争。”   金灵娘娘在妖族的年龄最长,地位超凡,备受尊重,平时都住在万妖秘境的寿仙天宫里,从来不出门。   师尊说,要尊老爱幼。   莫长空的脾气再差,也不敢对她放肆,所以不知道她的实力深浅。   陆云真尝试向白茅派和神算门求助。   奈何金灵娘娘是卦仙,她不在天地命数之间,任何玄门手段都算不出行踪,气息隐蔽,不能追踪。   陆云真急得直跳脚,一个人小鬼大的幼儿园孩子,一个不懂红尘俗事的古老妖仙,天晓得他们会搞出什么事情来。   他们找遍了游乐场,了无踪迹。   张泉的母亲却收到了一条勒索短信:“你的儿女都在我手里,若要他们性命,便用一亿来赎人,不准报警。”   儿,女?   陆云真和阔太太面面相觑。   社会常识都教育过,绑架案必须报警,到处都是监控摄像,悄悄报警,协助解救,才是最有机会把人救回来的方案。   两人躲在角落,疯狂打报警电话。   阔太太:“我家儿子被绑架了,人质的性命很危险,快帮忙解救。”   陆云真:“我家……女孩被绑架了,劫匪和人质的性命都很危险,快帮忙解救。” 第101章 重金悬赏   警方找到了监控视频。   张泉似乎在游乐园门口遇到了一个拄拐杖的老太太, 拦住他,说了几句话。他便带着“女孩”,扶着老太太离开了游乐园。   三人走到一条巷道, 巷道口停着辆没有牌照的面包车,老太太敏捷地用手帕迷晕了张泉, 把他拖上车, 然后发现“女孩”又瞎又哑,长得还很好看,想了片刻, 也丢上了车。   陆云真发自肺腑地问:“她在干什么?”   莫长空摇头:“不知道。”   阔太太的母亲叫贺岚,她在痛哭流涕地拉着女警诉说, 给儿子报了那么多兴趣班,德智美全面发展, 偏偏漏了安全教育,否则怎么会被人贩子拐了。   “不是人贩子, 是特意盯上你家的犯罪分子, 游乐场的孩子那么多, 那个奇怪的‘老太太’一直偷偷跟着张泉, 视频里出现了好几次。”   “外表是伪装,他的动作很敏捷, 力气也很大, 一只手就能轻松把孩子抱起来, 有可能是男人伪装。”   警局很重视这个案件, 派出了最精英的警员,利用各种交通摄像头, 查找面包车的下落, 并排查犯罪者的身份。   “张家有什么结怨的对象吗?”   张泉的父亲也赶过来, 和贺岚一起苦苦思考,列出了一大串名单,从生意场的竞争对手,再到邻里街坊的鸡皮蒜毛,就连曾有不正当男女关系的秘书都被逼着招了出来,吃了老婆一记重重的耳光。   他想给赎金救儿子。   可是,富贵人家哪有那么多流动资金放在家里?就算变卖房产,抵押股权也需要操作的时间。   勒索短信更像一个挑衅的恶作剧。   犯人在玩弄警方,得意洋洋,似乎很笃定不会被抓到。   警方面对挑衅,很冷静,他们派卧底去了缴纳赎金的小树林,果然发现那里只有一辆废弃的面包车,车里有具尸体,是打扮成老太太的中年男人。   法医鉴定,这具尸体最少死了五天以上,但是肢体有活动的痕迹。输入全国资料库,进一步联网调查后,发现尸体的身份是普通的建筑工人,心脏梗塞而亡,家属曾报案,说是在火葬场失踪了。   事情变得诡异起来。   道路的监控摄像再没有发现其他嫌疑人或嫌疑车辆的踪影,孩子如同人间蒸发,没有留下半点痕迹,车上留有一张奇怪的黄色符咒。   陆云真低声道:“玄术?”   “嗯,是驱鬼术,傀儡术的变种,”莫长空看照片上的符文,“设计很古老,没有变通,像是从什么古籍里学来的……这是邪修的手段,先用恶鬼操控尸体,得手后,让恶鬼从尸体里出来,把孩子运走。”   办案的警员经验丰富,曾遇到一些邪门的案件,他意识到可能和玄术有关,立刻转给了特殊调查局。   特殊调查局如临大敌,问张泉父母要了孩子的生辰八字,陆云真用不多的算卦常识简单地算了一下,发现张泉八字五行全部属土,阳气很重,是特殊的命格。   “炼五行怨鬼。”莫长空皱了皱眉头,“现代社会,搞这玩意干什么?”   这是铁石心肠的他都觉得恶心的玩意。   选五行之身的孩子,三男二女,豢养五行怨鬼,其中要激发孩子的恐惧和怨恨,还要让他们听从差遣,会使用很多卑劣的手段。但是鬼阵成型,便能偷天地命数,颇有一番威力。   “这是杀人的鬼阵。”莫长空解释,“每次杀人都要献祭血食,供恶鬼食用,所以,这些孩子会沾染杀孽,越积越深,无法解脱,只能永远为术士所用,救出来也废了,起码几千年炼狱才能洗脱罪孽。”   他坐牢的时候遇过几个这样的魂魄,不管是性格还是思维,都很疯狂,失去术士控制后,只剩下杀戮和愤怒,难以恢复。   所以,五行怨鬼术是仙门禁术。   修炼者,人人得以诛之,阎罗殿的判刑也极严重,先受刑罚再去炼狱坐五千年牢,坐完牢进畜生道。   “不知道他怎么弄到的修炼方法,八成是不知道后果,”莫长空鄙视,“傻子才会修炼这玩意,得不偿失。”   就算修炼者没有好下场,孩子还是先遇害啊!   陆云真听完,更焦急了,他发自肺腑地再问:“金灵娘娘在干什么?她不是知道未来吗?为何不带孩子避开这事?”   莫长空再次摇头:“不知道。”   陆云真抱着侥幸的心理:“她会打倒坏人,把孩子救出来?”   莫长空摇头:“不知道。”   陆云真很崩溃,他真的不明白妖族在想什么!每个的思路都不正常,身为正常的人类,他太难了!   因为金灵娘娘混了进去,导致算命无效,他们只能靠推理和现代科技去救人。   警方派出了警犬,警犬在面包车处闻了闻,然后狂叫,似乎发现了什么,到处乱跑,却无法表达。   陆云真看了许久警犬,忽发奇想:“狐狸和狗的嗅觉,哪个灵?”   训犬警员:“狗?”   他迅速给胡绥打电话,问宝贝徒弟有没有同科好友,比如犬妖什么的,雇佣来寻找踪迹。   胡绥受到羞辱,勃然大怒:“人类无知,当然是狐狸的嗅觉灵!我比狗厉害多了!”   陆云真感觉他的形容有点怪怪的。   胡绥在万妖秘境呆了几千年,曾受金灵娘娘庇佑,颇为上心。他冷静下来,听完师尊的担忧,笑了:“没事,娘娘跟着那个孩子,便是那孩子的命运,此时应该和娘娘在一起。”   这话特别绕口。   大家都听不明白。   胡绥神神叨叨地解释了很久,他说金灵娘娘从来不做没意义的事情,每次出门都是顺应命运的安排,不管事情再奇怪,再危险,最后总会变成她预知的结局。   金灵娘娘曾说过:“命运是无数条分岔路。”   她循规蹈矩,从来不违背天地的意志,她冷眼看世界异变,三界分离,她看着凡人的战争,尸横遍野,从来不发一言。但是,她也会在无数的命运里,找出所有的未来,花千年万年布局,悄无声息地引领着天地的轨迹,让世界走向最恰当的道路。   “娘娘绝不会犯错!”   “张泉要是死了,就是命该如此!”   胡绥斩钉截铁地做出结论。   “该你个头啊!”陆云真再次想揪这只熊狐狸的耳朵,“金灵娘娘先来游乐园找我,万一,命运的安排是让我救他呢?!”   这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问题了。   事关孩子的安危,他不可能淡定地坐在警察局里,等待命运的结局。那些不知真相的普通人,都已经把他当成不负责任,乱丢小孩的家长了。   陆云真被鄙视的目光看得浑身难受。   甚至还有年轻的姑娘发现他和莫长空是同性情侣,而且查出两人都是单身,没有兄弟姐妹,金灵娘娘没有户口,做了很多奇怪的猜测……   胡绥纠结地思考了一下师尊的推论,感觉也有道理,天晓得金灵娘娘会不会连师尊找他帮忙也算了进去,不好不管,他一边赶向警察局,一边向妖族发布任务。   青丘狐族在妖族里颇有声望,受庇护的小妖很多,他去妖怪吃喝玩乐群里发出寻人消息,贴出张泉的照片,转发扩散,重赏寻人。   每个妖族需求都不同。   所以,赏格是可随便提出一件想要的东西,从法器灵药到功法剑谱,或是去阎罗殿陈情,将功赎罪等等。   无剑峰会在能力范围内满足。   “我想要聚灵丹。”   “我想要修心练体的功法!”   “我要二环内的学区房。”   “我要和绥哥约会!”   “哈哈哈,我要睡绥哥!”   “我也要睡……”   胡绥淡定地全部同意了。   这样的赏格对妖族,不亚于一次大机缘,大家嘴里开着“睡绥哥”的玩笑,争先恐后地行动起来,就连在海外修行的妖族都想买飞机票冲回来,又怕来不及。   擅长追踪的鸟族和虫族,操控无数的同族生物,布满野外,铺天盖地,城市里的猫猫狗狗也被动员起来,叫个不停,互相传递着消息。   水族在巡查渔船和沿水区域,期望目标躲藏在水域,比如公海等等,害人比较容易的地方。   树木妖灵,尽力伸展枝蔓,互相配合,连成一张张巨网,试图守株待兔。   陆云真也向玄门发布了任务,寻找有没有别的失踪儿童,尤其是纯属性五行的特殊命格。提供有效线索的给予五颗灵石,能直接定位的二十颗。   莫长空御剑去失踪位置,想找找蛛丝马迹,他说这事情不能拖,对方有可能会先杀人再炼鬼。   鸡鸣狗叫,整个华夏都沸腾起来,民众怀疑要地震。   大家闹闹哄哄地找了许久,黄昏的时候,胡绥收到了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短信里有张图画。   画是用毛笔勾勒的,线条简单,但很传神。画的是一个眼神阴郁的年轻男人,中等身材,容貌平凡,眼底黑眼圈很重,穿着白大褂。   手机再次响起,打开几条信息。   “生辰八字最难得到的是时辰。”   “五行怨鬼,八字不能有误。”   “我先观星图,推算出有可能接触到张泉八字的人,从接生护士再到亲朋好友,排出五百八十二个嫌疑人,再作简单的算命探查。”   “金灵娘娘在犯人身边,屏蔽天机。”   “所以,我算不出命格的便是犯人。”   “画像中人是葛新觉,32岁。”   这是反向推理,厉害的算命师只要有名字,多少都能算出一些事情,只有犯人的天机被金灵娘娘的气息屏蔽了,算不出信息。   陆云真佩服得五体投地,他问:“这个发消息的大佬是谁?你快问一下名字,记录下来,再问大佬要什么奖励,只要咱们无剑峰有的,都可以提。”   “好。”胡绥把照片和信息截图下来,然后熟练地删除信息,把号码丢进黑名单。   陆云真:“???”   胡绥:“手滑了。” 第102章 百邪化灵   熊狐狸太没礼貌了!   无剑峰发出的赏格, 还能赖账吗?   “手滑没关系,”陆云真微笑着告诉自家小弟子,“删除的短信都在回收站, 黑名单也能看到电话号码,另外, 所有短信都在运营商处有备份,涉及重案,调出来不难。我会打电话过去道谢, 顺便问问情况的。”   胡绥还想反抗,被莫长空死死摁住, 夺了手机,强行用指纹解锁。   他大声告状:“师尊,这是侵犯隐私!”   莫长空无情反驳:“你查我的记忆时,不是一样吗?”   风水轮流转,一报还一报。   胡绥无言以对, 他唯恐被发现更多小秘密,只好妥协,乖乖交出手机号码, 委屈道:“他是一个很烦人的追求者, 男的,我不想理他, 已经狠狠拒绝了很多次……”   追求者死缠烂打是挺烦人的。   陆云真谨慎地点点头, 用自己的手机打了个电话过去。   对方似乎在忙别的, 电话一直占线。   陆云真急着去处理绑架案,他给对方发了条简单的感谢短信, 并注明自己的身份, 添加了通讯录好友, 等待通过验证。   胡绥若无其事地坐在旁边,等师尊走远后,才从口袋里掏出小小的耳机。   莫长空抢了手机后,一直紧紧盯着他,防止狐族幻术。   他绞尽脑汁,急中生智,趁着师尊在记录电话号码,迅速把手机的声音连接到耳机上,悄悄按了电话号码,然后丢在沙发上,做出不管这事的样子,再用手指紧紧堵住口袋里的耳机的音量出口,屏蔽所有声音。   陆云真没看见他做的手脚,莫长空没看懂他做的手脚。   胡绥等两人都离开后,立刻把耳机放进耳朵里,用幻术构建出在给经纪人打电话的虚拟场景,然后训斥:“我警告你,不准联系,不准烦人,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了一万次,那天夜里,我和别人打赌,用了些幻术……你是受到诱惑,但没有做坏事,只是偷偷亲了我一下,还是鼻子!你想负什么责啊?!我也好好赔罪了?不是说好了,咱们扯平了吗?再说,那点破事……算什么啊?电视剧看过吗?电影看过吗?我拍的吻戏和床戏都看过吗?激情四射,火辣劲爆的那几部。”   耳机里沉默许久,听筒里传来清冷的声音:“看过。”   “看过就好,别做老古董了。另外,案件消息的事情,谢谢了,但金灵娘娘是你师尊,你为娘娘干活,那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想要什么报酬?你给我报酬还差不多!”   胡绥理直气壮地说。   对面的男人回答:“对。”   “算了算了,”胡绥见他没有再提旧事,总算消了脾气,他换了温柔的口气,请求道,“楚鹄,咱们认识那么多年了……你不要把万妖秘境的事情告诉我师尊,好不好?”   他做太多亏心事了,怕挨罚。   男人说:“好。”   金灵娘娘的内门弟子,卦象之道,不能妄语,否则会遭天地反噬。   胡绥知道他不会撒谎,稍稍放下心来,连哄带骗,甜言蜜语说了一通,打算好好混过去,等事情结束后,再去碰个面,把他的手机骗过来,幻术屏蔽通讯录,营业厅更改号码,双管齐下,彻底删了师尊的联系方式,再忽悠他去闭关,两百年后再出来。   ……   警方拿到了犯人的资料,现代科技就用得上了,通过支付记录和通信记录,查出踪迹,再和玄门大佬提供的线索对比,很快锁定了一座废弃的水泥厂。   葛新觉曾就读医学院,性格孤僻,在校期间,追求女同学遭拒,用美工刀将其捅伤,被判处五年有期徒刑,同时被学校开除,出狱后生活困顿,有仇视社会的倾向。   总之,是个人渣。   他不知怎么得到了古老的邪修手法,五行怨鬼术通常还伴随其他的邪灵之术,如果破罐子破摔,百鬼失控,普通人类会很危险。   警方用出现爆/炸物为由,疏散周围的居民区,陆云真带着莫长空,御剑直冲水泥厂,简单探查,很快找出灵识被屏蔽的厂房,冲了进去。   厂房里,充满腐烂的臭味,堆着很多大大小小的纸盒,旁边端端正正地放着几具尸体,年龄各异,脸色青白,外表完整,就像一具具诡异的蜡像。   蜡像旁边是巨大的铁笼子,装着包括张泉在内的两个男孩和一个女孩,他们都在药物的作用下昏睡着。   金灵娘娘静静地坐在笼子里,用白嫩的小手轻轻拍着孩子们的脊背,嘴里哼着听不懂的安魂歌,轻柔的曲调在黑暗的世界里流转,能忘掉所有烦恼。   陆云真赶紧过去,撬开笼门上的锁:“娘娘,你还好吗?孩子都没事吗?”   金灵娘娘微微颔首。   陆云真问她:“凶手呢?”   金灵娘娘依旧没有说话,安魂的歌曲在安静的厂房里回荡。   陆云真感觉不太对劲,他抬起头,却见尸体们睁开了混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然后缓缓站起身,就像恐怖片里的丧尸般,拿出铁棍和锯子,步步靠近。   细微的响动从纸盒里传来。   盒子里爬出一只用针线缝合起来的猫尸,眼睛掉在外面,皮毛里全是肮脏的蛆虫。   “百邪化灵阵,已经失败了。”   莫长空进来的时候就发现情况不好了,他掌心化出黑剑,向堆积的纸盒扫去,纸盒纷纷落地,爬出一只又一只的动物尸体,猫、狗、老鼠、蛇等等,强行封在里面的魂魄,已经失去理智,陷入狂乱,想要撕碎周围的活物。   “这种邪门术法,哪有速成之道?”莫长空解释,“此人不知从哪里懂了些皮毛,贪得无厌,急功近利,不但想修五行怨鬼,还妄图炼制百邪,养鬼王,他无法用人魂制作百邪,便尝试取巧,用兽魂代替。”   葛新觉不懂玄门知识,犯了低级错误。   他以为人类能轻易掌控活着的动物,也能轻易掌控死去的动物,却不知鬼修很少修炼兽魂,是因为兽魂的心思纯粹,被擒获后怨气更深,不懂畏惧,无法沟通,只有吞噬血肉的本能,它们会疯狂地挣脱束缚,攻击所有看到的东西。   “葛新觉绑架孩子,炼制五行怨鬼,是想用更厉害的怨鬼控制失败的百邪化灵阵,避免反噬自身。”   他再次失败了,五行命格的孩子在魂灵的眼里,是最美味的祭品,让摇摇欲坠的百邪化灵阵出现更多的问题,兽灵更加狂躁。   终于,阵法彻底崩溃,不但让厂房里的几百具尸体失去控制,还源源不断吸引周围的各种魂灵,将其聚拢到一起,厮杀吞噬,变成巨大的养蛊场。   水泥厂周围有居民区、医院、农贸市场、花鸟市场等等,千万条兽魂源源不绝地涌过来,挤进同一具尸体里,寻找血食。   葛新觉见势不妙,放弃阵法,丢下孩子,落荒而逃。   陆云真神色复杂地看了眼笼子里金灵娘娘,隐约明白了她想要引导改变的命运线路。   金灵娘娘“巧合”出现在游乐园,他才会去儿童区域游玩,遇到失踪案。金灵娘娘跟着张泉失踪,他才会发现这不是普通的儿童绑架案和五行怨鬼之事,紧急介入,将玄门、妖族和警方联合起来,在几个小时内找到案发地点,赶上了百邪化灵阵失控的时机。   否则,张泉和其他的两个孩子会立刻遇害,五行血肉做为祭品,再次将百邪力量增强,阵法崩溃,无数恶灵席卷周围的居民区,酿成一场巨大的灾难。   如今,命运走上了另一条线路。   孩子们在金灵娘娘的安魂曲里,睡得香甜,他们在梦里,飞上天空,跟鸟儿竞速,吃云朵做的棉花糖。   莫长空凌空画阵,将孩子的笼子屏蔽,隔绝了笼外的血腥世界,这是不需要的噩梦。   角落里的尸猫如闪电般冲了过来,带着干涸血迹的爪子,撕向笼中的孩子。   陆云真眼明手快,一剑刺去,把尸猫砍成两段,然而,原本挤在这具尸体里的魂灵得到了分开的机会,无头的尸猫再次爬起来,重新发起攻击,落在旁边的头颅在地上转了几圈,飞上空中,张开獠牙。   他再次挥剑斩向一具具尸体,利刃砍在腐烂血肉里,尸体撕裂,散发出更大的恶臭,脚下都是恶心的积液。   可是,尸体是不会死的。   攻击只会让魂灵产生怨愤,越来越强。   剑修没有别的超度手段,只能用极致的暴力摧毁,斩碎尸体,再把被吸引来的魂灵一只只用符咒送去阎罗殿,等阵法的残留力量失效才算解决。   莫长空说,这种倒霉事,他们师徒干过好几回,短则七八个时辰,长则三天两夜,特别琐碎,特别苦闷。   兽魂全是没有理智的东西。   胡绥的幻术没什么用。   玄术协会派人过来,要有经验的大师,最快也需要几个小时,妖族对拯救人类没兴趣,而且经验不足的家伙,也处理不了这些事。   陆云真的剑法虽好,但修为不足,体质还是凡人,他意识到自己没办法长期坚持高强度的战斗,发出咒骂:“罪魁祸首逃到哪里去了?!做事太不负责任了!”   好气!特别气!   虽然那家伙失去鬼阵,实力减弱,再加上玄门协助,很快就会被警方逮捕归案,但是丢下那么大的烂摊子,枪毙都难解心头之恨!   而且孩子没死,虐杀也没开始,法律里没有关于养魂灵的条款,他目前就是盗窃尸体,绑架儿童,敲诈勒索,危害公共安全未遂,不知道能不能判死刑!   莫长空看出他体力不支,建议去笼子里和孩子们一起休息:“师尊,你不行,让我来。”   陆云真想给孽徒报名参加情商管理课,学习一下高情商的说话技巧。   哪个男人能承认自己不行?   “我能行!”   他咬紧牙关,苦苦坚持着。   忽然,厂房的正门推开了,穿着灰色西装的长发男子背着阳光,缓缓走了进来,他左推了推鼻梁上装饰用的金丝眼镜,右手拖着具血肉模糊的尸体,不悦地看着满厂房的恶灵,皱了皱眉头:“规矩呢?”   暴怒的魂灵在强大的威慑力面前,瞬间平静下来,它们规矩地飘在两侧,尸体匍匐爬开,分出道路,乖巧地迎接司掌死亡的黄泉之主。   陆云真握着剑,有点心慌。   男人对他严肃发问:   “好友,我来凡间寻你,根据定位,落到附近,遇到了这个逃跑的人类,发现他在用邪道鬼术,想掩盖自己恶贯满盈的命格,便随手帮他把命改了回去。”   “他作恶多端,命数已绝,死在我面前。”   “世上魂魄皆归阎罗殿处置,人类尸体该交给哪里处理?”   “云真,现在什么情况?”   “云真,你为何出柜?”   “云真?” 第103章 天命之道 阎罗殿主,严千岁。 鬼道封神,执掌鬼界,性情严谨,按照天地法则,监管六道轮回,铁面无私,纵使是亲朋好友犯了错,也绝不枉法。 他在红尘历劫时,身份卑贱,受百蛊之苦,尝世态炎凉,无人相助。当时,云真仙君是刚刚成名的剑仙,与他素不相识,仗义相助,单枪匹马闯西王母瑶园,九死一生,为他夺三霄灵花,解苦楚,度劫难。 严千岁回归阎罗殿后,视云真仙君为生死交,两人关系极好。他对云真仙君循规蹈矩,恪守规矩的性格也很放心,相信好友绝不会闯什么祸来阎罗殿,让他为难的。 结果,云真仙君不闯则已,一闯就搞了个滔天大祸,为孽徒顶罪,死了也就算了,神魂还被判进六道轮回,受七苦八难,世世横死,不得解脱。 严千岁气坏了,他是上古的神灵,思想守旧,难以理解男人之间的感情,更不能理解云真仙君惨受屈辱,还给孽徒顶罪的愚蠢行为。 他尝试了很多办法,痛骂、训斥、教育,甚至痛下猛药,在权限范围内,把云真仙君投胎安排到能让他看见人性之恶,幡然醒悟的地方,然而云真仙君虚心受教,死不悔改。 严千岁只能秉公执法,亲手把好友一次次送入悲惨的轮回,愧疚感极强,心里梗得都快落下病了,云真仙君每次回来还厚着脸皮劝他:“严哥,别生气了,想开点。” 想不开…… 他真的想不开! 愤怒和不解在心里憋了万年,他拿云真仙君的死脑筋无可奈何,再加上同性感情被天地允许后,他就算不喜欢,也愿意遵守规则,公正对待,而且卦象里有显示,云真仙君逃出轮回的生机在莫长空身上……他只能绝望地承认,好友看似正常的脑子里藏着倒不出来的汪洋大海。 莫长空出狱,才几个月? 他毫不犹豫地出柜了? 严千岁来凡间,就是想搞明白,这个在既不肯承认自己的感情,也不肯找借口脱罪的蠢货,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他冷着脸,看了眼满屋子碍事的魂魄。 恶鬼作乱,这是他的管辖领域,若是没遇到也罢了,遇到了就必须管,通通送进阎罗殿,按照罪行大小,一一处罚。 严千岁懒得麻烦,随手打开黄泉路,发出几道鬼签圣旨,招来四方无常,数万鬼差。 众鬼差正义凛然,个个都想在顶头老大的面前挣表现,事情做得尽善尽美。连锁带抓,转瞬间就把方圆百里的游魂清了个干净。 陆云真看见王老四混在里面,做了小队长,带着十几个鬼差,忙忙碌碌。 他想去打招呼,帮忙干点活。 王老四哪敢让大佬帮忙?赶紧拒绝了好意,他悄悄看了眼远处板着脸的阎罗殿殿主,小声问陆云真:“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殿主前阵子得到什么消息,好像砸了杯子,心情很不好。” 陆云真闻言大惊,也偷偷瞥了眼不远处的好友,心里有点怂——严千岁的容貌极冷酷,不苟言笑,司管刑罚,擅长拷问,而且……任谁被他骂了万年脑子进水,都会有心理阴影的。 那边,莫长空发现没有自己的事情了,便收了黑剑,坐在破旧的水泥板上,闲着无聊,拿出手机,兴致勃勃地继续研究约会教程,忽然发现严千岁在用冰冷的目光打量自己。 他以前讨厌师尊的朋友,是嫌弃那些家伙占据了师尊的注意力,心生嫉恨,故意找茬惹麻烦。现在,他已确定师尊是属于自己的了,心态改变,宽容大度,不再为小事斤斤计较。 严千岁一直都是这个表情,师尊曾经说过,是在阎罗殿里看多了恶鬼,深受影响,看谁都像看潜在的罪犯,让他不要计较,不要胡闹。 莫长空点了点头,算是友善地回应了招呼,然后继续埋头看手机,视频里有情感专家在教育人类的婚姻观,说得特别好,比如要尊重配偶的生活,给予自由的空间。配偶的床上癖好只要不影响他人,双方都能快乐接受,就是正常的天性,可以大胆尝试,增加夫妻生活乐趣。 他深受教诲,感觉自己又明白人类一些了。 严千岁看见这混蛋死性不改,如愿以偿的快乐模样,想起陆云真付出的代价和自己这些年的煎熬,恨不得掏出刑天尺抽人。 陆云真发现气氛不对劲,赶紧跑过去,阳光灿烂地打招呼,试图岔开话题:“严哥,好久不见。” 严千岁点点头:“二十年前才见过,不算久,若真能好久不见,倒是你我的福气了。” 陆云真差点被怼死,他尴尬打着哈哈:“这辈子我好好努力,争取活个百八十岁再找你喝茶。” 严千岁不打算在鬼差面前,让好友丢面子,暂时把怨念压下不提,他在陆云真的询问下,把自己遇到葛新觉的事情详细解释了一番。 葛新觉练百邪化灵阵不成,遭到反噬,他试图找替死鬼,夺寿延命,奈何废弃水泥厂没有人,他也不敢去闹市,慌乱之际,忽然发现了独自一人的严千岁,大喜过望,想擒住对方,调换命格…… 这件事,类似危险分子冲进学校要砍人,结果不但进了军校,里面还举行全国特种兵比赛,千里送战功,特别悲剧。 严千岁算了算账,按罪行减去寿命,发现已是负数,便放他离去。 葛新觉以为逃出生天,跑了没多远,水泥厂的罐子被狂风吹动,从高处倒下,把他活活砸死,魂魄重新被抓了回来,满脸懵逼。 严千岁处理完魂魄,感觉不能把尸体丢在路边,又不确定人间现在是土葬、火葬、树葬还是海葬?便拖过来,交给陆云真处置。 “恶有恶报,”陆云真见尸体状态恶心,怕吓到人,捡了几个纸箱拆开盖上,继续追问,“他是怎么学会的百邪化灵阵和五行怨鬼?” 严千岁微微颔首,鬼差们知情达意,迅速把葛新觉的魂魄锁过来审问,那家伙满脸阴郁,似乎很不甘心。 鬼差手持打魂鞭,狠狠抽了十几鞭子,勒令其老实招供。 打魂鞭伤及神魂,会造成剧痛。 葛新觉痛得满地打滚,招供道:“我出狱后,在路边捡到一块玉佩,血滴上去,脑海里就出现了这些术法。” 这是传功玉简。 上古时期,仙界用来记录功法的道具。 他以为是自己的奇遇,便照着里面的法门修行,利用鬼术赚了不少钱财,仍不满足,想修百邪化灵阵,做玄门大佬,控制美女们投怀送抱,杀死看不起他的高富帅,结果作茧自缚,自寻死路。 陆云真鄙视:“无耻败类,应当重罚。” “一切都按规矩来,”严千岁公事公办道,“锁入炼狱,彻查罪行,决定受刑期限。再抽去慧根,入畜生道千年。” 陆云真夸道:“太解气了。” 他最欣赏好友公正严谨的态度! 严千岁听完赞美,沉默片刻,再次推了推眼镜,用毫无波澜的声音道:“对,千年轮回受苦。这头畜生的刑罚也许能抵得上你的百分之一吧?” 葛新觉的祸害在邪修里算轻的,哪怕百邪化灵阵出事,连猫带狗,顶多伤亡几百生灵,炎山屠城却是十几万条性命,数量巨大,事态严重,就算莫长空有□□控和不知情的因素,也难辞其咎。纵使阎罗殿有心相护,也无法徇私枉法。 严千岁自嘲道:“我很公正。” 就算性格善良的好友受到的处罚比罪孽深重的畜生还重,他难以接受,也必须公正执刑。 陆云真再次被怼死。 他感受到好友积压万年的怨念,心虚愧疚,浑身不自在,讪讪笑了两声,不敢继续碰这个话题。 他见厂房里的恶鬼清理得差不多,赶紧处理后续事项,先打电话给玄术协会,让特殊事物调查局派人来把熟睡的孩子们带走,送回父母家,再把葛新觉的尸体拖去火葬场。调查局得知孩子没事,松了一大口气,派部门警员前来处理。 金灵娘娘伸出手,再次布阵,隔开了周围的阴冷鬼气,免得惊扰到孩子们的梦境,然后朝阎罗殿主行礼。 严千岁问:“你算到了我会来?” 金灵娘娘缓缓点头。 严千岁降临凡间的时间点,正是百邪化灵阵崩溃的时候,陆云真在这里,他根据定位寻人,必会出现在附近。 她由始至终,什么都没有做,双手干干净净,不沾染半点因果。所有的事情却按着她选择的命运之线发展。 这是最好的结局。 金灵娘娘缓缓起身,朝笼外走去。 陆云真看着她灰色的盲眼和地上横七竖八的水泥板和垃圾,就算知道她是大妖,有心眼,还是不放心。 他伸出手,扶住了金灵娘娘的手:“小心。” 金灵娘娘点点头,回头用没有神的眼睛,再次看了昏睡的张泉一眼,轻声道:“他很好。” 这是金口玉言说出的判词。 张泉逃过死劫,命运走上另一条路,未来必定一帆风顺。 陆云真有些不明白,金灵娘娘素来不关心人类的死活,为什么要大费周章救这个孩子? 他小心翼翼地提出疑惑。 金灵娘娘一直沉默。 特殊事务调查局的人到达,打了招呼,带走孩子,并把无剑峰的功绩报上玄术协会,大力奖赏。陆云真给严千岁和金灵娘娘隐了身份,只说是朋友。玄门内部事情,调查局也没有追问,折腾到夜里八点多,大家总算做完报告,准备回家。 金灵娘娘没带随从。 陆云真见天色已晚,大家都饥肠辘辘,随便问了两句,不想再等她慢悠悠的回复,便以公济私,当做默认,直接把萌萝莉抱起来,借着莫长空的力量,御剑飞上空中。 厚厚的云层上,月光明亮。 金灵娘娘忽然开口,慢悠悠地说:“很多年前,他曾经在海边,送给我一朵花。” 陆云真愣了很久,才意识到她说的是张泉,回答的是自己刚刚的疑惑。 无数次轮回前,男孩曾在海边遇到金灵娘娘,带着善意,送给她一朵漂亮的花。 金灵娘娘收下这份小小的礼物,等待多年,再还给他一个更美好的命运。 这是她的天命之道。 就如一股涓涓细流,看似不经意地滴落在坚硬的巨石上,耐心等待,用岁月时光,雕琢出命运最好的形态。 陆云真想通事情的缘由,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包包头,笑了起来:“娘娘,你真好。” 慢吞吞说话的样子也特别可爱,就像动物园里见过的小树懒。他怀疑自己上辈子,也喜欢逗金灵娘娘说话,太好玩了。当然……这个不敬的趣味不能给万妖秘境的妖修知道,否则会挨打。 金灵娘娘静静地抬起头,睁大那对神秘漂亮的眼睛,似乎想起什么事,她伸出白皙的双手,从自己头上取下兔子发夹,摸了摸毛茸茸的造型。 陆云真讪笑:“很可爱吧?” 金灵娘娘想了一会,再次伸出手,揉了揉陆云真细软的短发,认真地找了找位置,然后把那对幼稚可爱的兔子耳朵戴在了他的脑袋上。 “哈哈,原来你不喜欢这个?好,罚我戴就罚我戴。”陆云真摇了摇兔子耳朵,怪模怪样地唱起幼儿园的儿歌,哄她开心。 终于,金灵娘娘忍不住笑了一下,瓷娃娃暂时活了起来,嘴角的笑意就像初春的暖风,若有若无,轻轻吹过冰雪覆盖的河流,转瞬消失不见,仿佛这场美景是梦里的幻觉。 她温柔地说: “云真,未来,别怕。” 第104章 玄元道人   金灵娘娘说完这六个字, 又沉默了。   陆云真知道这是重要的命运提示,心里痒得就和猫抓似的,但是追问答案, 会为她带来灾难, 便忍下了。   他一边根据导航给莫长空调整方向,一边给金灵娘娘讲冷笑话, 尝试再次逗她笑,结果把自己逗得呵呵傻乐, 也不知道对方听懂了没有。   阎罗殿主在后面乘骨龙拉的鬼车, 紧紧跟随, 时不时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一眼好友,叹一口气。   众人回到海平市。   无剑峰的门口喧哗吵闹,龙敬天拿着扫帚, 气势汹汹地追打一个胡子拉渣,浑身酒气, 邋邋遢遢的男人, 嘴里还在骂骂咧咧:   “王八蛋兔崽子!竟敢在无剑峰欲行不轨!活腻了吗?我要报警,送你去拘留所好好反省。”   男人反驳:“你这要色不要命的蠢货,这只画皮妖伪装成美女,对你的阳气有觊觎之心, 骗你风流。老子好心提醒, 你不三跪九叩感谢救命之恩就算了, 还口出恶言?”   龙敬天恼羞成怒:“我和谁睡觉, 关你屁事?!”   男人摇头:“皮囊裹白骨, 丹青绘艳色, 全是虚幻, 你要色不要命, 值得吗?”   这男人是玄元道人。   他喝多了,醉醺醺地来到无剑峰,发现这只画皮妖是男人伪装的,在勾引富家少爷睡觉,那少爷是个傻子,色与魂授,随便撩拨几下,身子就软了半边,恨不得马上跟“美女”去巫山云雨。   邪祟害人!   玄元道人见这是陆云真的地盘,决定出手相助,便揭开了金玉奴是男人的真面目。他怕龙敬天不信,证明的手法特别粗暴,直接扯开领口看喉结那种,然后凡间衣服质量不好,他不小心扯多了点……   龙敬天初入玄门,身无慧根,脑子有坑,感觉不到那男人强大的气息,而且初生牛犊不怕虎,看到天皇老子都敢怼。他看见这酒鬼不要脸,光天化日之下调戏美人,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当场就抄家伙,一顿暴打,只恨俞不辞不在家,打得不够力度。   “龙少,快住手!”金玉奴快被仙君的杀气吓死了,浑身发抖,想逃跑,偏偏龙敬天看不懂形势,以卵击石,往死里又把仙君得罪了一番,他只能死死拦着,拼命道歉,“对不起,我弟弟不懂事,仙君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   场面混乱,邻居也出来看热闹了。   大家认识龙敬天和金玉奴,都对玄元道人的指指点点,疑惑海平市创文明城市,怎么还会有流浪汉?有好事的大妈还想打电话报警。   陆云真看得直扶额。   莫长空对这个总是来无剑峰找师尊蹭酒的家伙,印象深刻,曾经对他描述过很多次对方的邋遢模样和猥琐气质。   他自己也在镜子世界的梦境里稍微想起了关于玄元道人的事情。   一个字:坑。   这家伙最爱美女美酒美食,脸皮厚如城墙,最喜欢来无剑峰蹭吃蹭喝,就像逛自己家似的。而且分寸捏得特别好,每次都在陆云真想揍人的时候溜走,气消后又溜回来。   他这次也是趁陆云真还没回来,先溜过来,用狗鼻子闻闻,看看好友有没有私藏什么好酒或者好吃的?结果发现一只在无剑峰“害人”的画皮妖,出手制止,却弄出差错。   画皮妖和富家少年是认识的。   玄元道人的脸皮虽厚,但是脾气却不错,爱开玩笑,在凡间混迹期间,经常喝醉了睡在路中间,若是凡人骂他,踢他,他就笑嘻嘻地道歉离开,若是凡人扶他起来,他便消失不见,地上留有几块金银。   如今,龙敬天揍他,他自知犯错,便没有还手,只绕着无剑峰门外的梧桐树转圈,东躲西藏,时不时还装踉跄,累得龙敬天气喘呼呼,还在继续追,纵使被金玉奴拦住,还在闹腾:   “孙子,有种别跑!”   “你叫声祖爷爷,我就不跑了。”   “……”   陆云真越看越不像话,赶紧去隐蔽处跳下剑,跑过去制止混乱:“你们别吵了,都是认识的!”   他先把龙敬天丢给金玉奴安抚,然后向周围邻居解释了几句,再忍着小洁癖,把浑身酒气,脏兮兮的好友拖进院子里。   玄元道人看着他怀里的金灵娘娘,揉了揉眼睛,迷惘:“你闺女?谁生的?长得很眼熟。”   陆云真忍无可忍。   他叮嘱跟在后面进来的莫长空,在院子里给这家伙醒醒酒,丢进浴室里弄干净,然后带过来给娘娘道歉。   莫长空心里早就对玄元道人记满了黑账,得到师尊许可,愉快地一顿狠揍……   “陆大傻子,你是王八蛋,那么多年没见,兄弟不该抱头痛哭的吗?我,我就是没留意那孩子是金灵在褪壳,还以为你和万妖秘境里那只龟妖好上了,开个玩笑……我错了,快让你家孽徒住手!”玄元道人被打得抱头鼠窜,看到鬼车驶进来,赶紧求救,“老严啊,你看看无剑峰的待客之道?快评评理,说说他!”   严千岁就当没看见,直接走了。   陆云真忙忙碌碌地安排客房,下厨做饭,厨房的锅碗瓢盆配合院子里的鬼哭狼嚎声,格外和谐。   ……   其乐融融的宵夜后。   陆云真找了个借口,把所有徒弟都遣开了,然后垂危正坐,把事情讲述了一遍,等待三堂会审。   “陆大傻子啊,陆大傻子,”玄元道人痛心疾首道,“你连这种事都惯着?莫长空要什么你就给什么?满口谎话,胡编乱造,知不知道慈师多孽徒?死要面子活该受罪啊?”   严千岁不赞同:“云真素来稳重,行事规矩,从不妄语。”   “你们被他忽悠了!”玄元道人毫不犹豫地否决,“这小子表面正经,其实满肚子黑水,最会骗人了,每次一起做坏事,都是他拿好处,我挨揍。”   他和陆云真自幼相识,了解最深。   玄元道人拼命揭老底:“他特别固执,特别无耻,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陆云真脸都红了:“我没有!”   他撒的都是善意的谎言……怎么在王八蛋嘴里说出来,就变得很奇怪了呢?   玄元道人嘲笑:“你让严千岁把记忆都找回来看看,你还骗人家小姑娘感情,说自己是白胡子老头,哄她叫你爷爷。”   “禽兽啊禽兽!”   “我,我,”陆云真急得团团转,但没有记忆,难以反驳,吵架特别落下风,他拉着严千岁,试图开后门,“快把记忆封印给解了。”   严千岁喝了口灵茶,冷酷道:“不行。”   这事不合阎罗殿的规矩,谁求都没用。   陆云真很委屈。   金灵娘娘从来不参与讨论,她坐在角落里,独自看书——这是她提出要求后,陆云真特意让莫长空赶在书店关门前买的,天晓得那家伙怎么沟通的,店员听说是盲童阅读,热情地推荐了一套触摸会发声的外国童话书。   如今,大家吵架的声音掩盖了童话阅读的声音,她终于站起身,走到陆云真面前,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脑袋,把一小段过去放了进去。   陆云真瞬间想起真相,腰杆子硬了,教训道:“玄元你不要脸,那小姑娘才八岁,可漂亮了,她说要长大嫁给我,我开了个玩笑逗她死心……你是嫉妒我比你帅,比你受欢迎!”   两人特别没营养地舌枪唇战了一番。   陆云真终于不紧张了,他破罐子破摔,爱咋地就咋地:“我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我就是喜欢长空。”   严千岁皱眉:“为何你以前不承认?”   陆云真被逼得有些急了:“严哥,我的记忆是你亲手封锁的,你不解开,我哪知道脑子里面的水是什么?”   他也很好奇,想知道自己都喜欢莫长空喜欢到有点变态了,高速公路也开了几圈,为什么婆婆妈妈不肯告白?他觉得自己不是这样窝囊的人。   可惜,按照阎罗殿的规矩,记忆只有死了才能解开。   他这辈子挺快活的,不想那么快死。   “你曾说过一句奇怪的话。”严千岁回忆道过去。   轮回刚开始的时候,他在规则范围内,殚精竭思,给他安排比较好的命运,比如畜生道里做富贵人家的宠物猫,或是童年比较舒服的凡人,投胎也找金灵娘娘的亲传弟子算过,确定没有生不如死的□□或折磨,就算横死……也是类似车祸当场死亡那种,不算太痛苦的秒杀,回来再安置去养魂玉里,睡个几十年,拖到不能再拖了,才继续投胎,否则按云真仙君最多二十年死一次的高频率,万年里差不多五百次生死劫,神魂都要碎了。   最初,云真仙君还不太适应新生活,有几次死得恍恍惚惚,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到了阎罗殿被严千岁拖去,劈头盖脸一顿训,让他想办法把罪名推回去。   严千岁说:“你顶多是教徒不严,试图包庇,就算不能重返仙界,我也可以让你在凡间做富贵闲人,世世代代含着金汤勺,老天追着喂饭吃。”   这是随手买张彩票能中五百万的命格。   特别诱人……   云真仙君却说了句奇怪的话:“因果报应,长空的事,是我罪有应得。”   他清醒后,恢复了轻松愉快的样子,笑嘻嘻地安慰担心的好友,说是开玩笑的,别放在心上,然后不肯再提这个话题。 第105章 时章机未至   “我有罪, 我心思不正。”   陆云真听完严千岁的陈述,痛心疾首,他再次想起莫长空体内的烙印, 难以按捺负罪感,向相识多年的好友们进行了深刻的忏悔和告解,“我肯定是觊觎长空, 做了什么不可告人的坏事。”   他把那枚不认识的烙印形态画了出来。   严千岁辨认道:“这是魂契,修士控制法器用的。”   结论更邪恶了。   玄元道人顿悟:“陆大傻子,你最初……该不会是想把长空修成自己的本命剑?故意收为徒弟,哄他心甘情愿为你所御?这种心思对器灵, 实在不堪, 所以你对长空产生感情后, 不敢让他知道此事,怕毁了好师尊的形象?”   陆云真艰难地点头:“大概是……”   他想破脑子也想不出别的理由了。   众人听完都沉默了。   玄元道人感叹:“你真的有恋物癖。”   陆云真的脸涨得通红,恨不得把脑袋钻到地底去, 他磕磕绊绊地强辩道:“剑修对剑痴迷, 终身与剑相伴, 能, 能叫恋物癖吗?我,我就是想了想, 最后不是没做缺德事吗?”   莫长空虽邪, 原身却是把绝世的神剑。   若他没有化灵, 便是天下剑修梦寐以求的宝物。   云真仙君是剑痴,他看到好剑, 比看到绝世美人还激动, 哪能把长空从身边放走?必须捡回去, 当成心肝宝贝, 日日宠爱,夜夜欣赏,偶尔还会仗着师尊的身份,摸摸脑袋,撸撸头发,感受一下剑的冰冷,身心都感到满足和治愈。   这种感情,难以启齿。   最后,心思叵测的“坏”师尊,遭到报应……莫长空动了心思,直接以下犯上,把他给干翻了。   他自身不清白,拿什么脸去喊冤?   幸好,莫长空性格坦荡,从来不想奇怪的东西,就算知道了,也不会计较这些事,如今两人袒露感情,即将结为道侣,也算扯平了。   陆云真解释完出柜的事,垂头丧气,感觉自己在朋友的眼里,就像塌得救不回来的破房子,脑子有病,可以放弃治疗了。   众人继续沉默。   严千岁和玄元道人本来对他和孽徒搞不清不楚的事情,有些不舒服,如今却释然了。   毕竟是剑修啊……   云真仙君从来不对美人感兴趣,是因为他有恋物癖!一个有恋物癖的剑修,遇到一个剑灵,他们俩无视性别,搞在一起太正常了!   顶多就是云真仙君有点“倒霉”,莫长空化形成了狂傲不羁的男人,不是细腰长腿的美女,也不是娇软美貌的少年,导致事情的结局比较悲剧。   “唉,你早这样说,我们就懂了。”玄元道人长长地叹了口气,“就算搁在上古时期,剑修的奇怪癖好,说出来大家都能理解,不会再讨论什么取向的问题。”   陆云真捂着脸,艰难道:“对。”   他早就该坦白的……   “修行之道,容易陷入痴迷,不算什么丢人的事,”玄元道人难得正色,劝慰道,“剑修爱剑,天经地义,顶多就是说你痴迷过头,患上恋物癖,我能理解,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狂拍桌子:“陆大傻子,你以前总笑话我追着漂亮女人跑,结果你不追女人,也不追男人,追着一把剑跑,哈哈哈哈,我不笑你,别动手,哈哈哈哈哈哈哈——”   陆云真被笑得恼羞成怒,抄起扫把折断,竹竿当剑,追着那不要脸的王八蛋,一顿狂砍,破口大骂:   “我就算心思有点问题,也是认真喜欢长空,比你这种见一个爱一个的花心大萝卜好得多!”   他只恨现在修为不够,揍起王八蛋来不够力道。   玄元道人难得看见他丢脸,笑得肚子疼,嘴里还在不断揶揄:“说起,云真你有段时间是修炼狂,特别没意思,遇到心仪的宝贝剑后,整个人都快活了许多,天天追着长空跑,恨不得挂在腰带上。不对,你确实是馋人家的身子,想把他挂在腰上,哈哈哈——”   所谓损友,就是抓住机会,往死里黑。   严千岁看不过眼,出手把那家伙制住了,勒令他好好谈话,不要只顾着看热闹。   这番坦诚打闹下来,陆云真把脸一次性丢完了,心里也松快许多,玄元道人虽然在嘲笑,但也带着释怀的善意,不再对莫长空犯下的罪孽感到抵触。   严千岁总算是解开了困扰万年的谜团,可是,他始终觉得……陆云真当时说话的语气和态度比这个答案更复杂,似乎还有更多的隐情在里面。   “别想了,事情差不多就是这样,”陆云真肯定自己喜欢莫长空的感情没出问题,也放弃挣扎了,他特别光棍地说,“也许里面还有点别的因素?横竖我也没有脸丢了,你先等等,我死了再告诉你。”   严千岁特别照顾他。   这辈子他把债务还清,下辈子肯定能投好胎,还能让莫长空提前来找他,两人留在凡间慢慢修行,小日子美滋滋。   严千岁得知好友的未来有希望,心情大悦,他悄悄把龙敬天的容貌和名字记下,简在圣心,死后论功行赏。   金灵娘娘在旁边专心地玩发声童话书,陆云真静下心来,发现她在乱按,反反复复地听同一个故事,名字叫《麦琪的礼物》。   柔美的女声在朗读:“麦琪卖掉了宝贵的长发,购买了一条黄金表链送给丈夫,却发现丈夫已卖了祖传的金表,给她买了昂贵的发饰……”   这个故事讲述的是一对深爱对方的穷困夫妻,想把自己最珍惜的东西换成礼物,送给对方,却发现礼物已毫无价值。   陆云真愣愣地听了会,他有些不喜欢这个故事,梗在心里莫名的难受。于是他走过去,重新拿了本《丑小鸭》放在金灵娘娘手里,推荐:“这里有很多书,不要总听一个故事。”   金灵娘娘把《麦琪的礼物》放在他手里,轻声道:“看完了。”   莫长空提着去了好几个地方购买的大包小包,推开屋子走了进来,里面是师尊吩咐他购买的各种酒水和下酒菜。   他知道师尊的朋友素来不喜欢自己,也知道师尊是故意支开他,有些事情想私下说,所以他特意慢慢地回来,还在站门口发了一会呆,听见几句对话,   不知师尊干了什么……   大家好像都接受了他和师尊的感情?甚至给予祝福,最嫌弃他的玄元道人还说要送礼物,让他们锁死,不要祸害别人。   这样就够了吗?   莫长空伸出手,抚上自己的心脏,血液冰冷,心的跳动比凡人要慢许多,里面有快永远填不满的空隙。他不满足,哪怕是师尊予取予求,把身体和感情都给了他,还在贪婪地渴望着更多,不断索取。   怎么吃都吃不饱。   他不知道自己渴望的东西是什么。   愤怒,焦虑,不安,想独占,想撕碎,想把骨肉碾碎融合,想把灵魂吞进肚子里,烧成灰烬,再也无法分开。   心魔蠢蠢欲动。   这是严重的思想错误。   他已经得到了所有,应该心满意足,不能再奢求更多了。   莫长空定下心神,很快把那抹小小的渴望从脑海里消除。按照仙门的规矩,立下处,持弟子礼,替贵客们摆盘斟酒。   这是他第一次做大弟子该做的事,平时都是师尊自己来,他只负责添乱,如今懂得很多做人的道理,知道要感谢大家为拯救师尊做的努力……   陆云真都快感动哭了。   众人的脑海里莫名出现恶棍改过,花魁从良之类的字眼,看他更顺眼了,严千岁还赞许了几句,感叹云真仙君那么多年的努力没有白费,把冰冷的金属给捂化了。   唯独金灵娘娘用灰白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他,仿佛想看进内心深处,看透未来所有的一切。   最后,她轻轻地摇了摇头,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了句:   “时机未至。”   ……   陆云真请大家帮忙调查幕后真凶的身份,顺便盯着金灵娘娘的表情变化,唯恐漏了什么重要的提示。   金灵娘娘垂危正坐,像个洋娃娃。   这事得靠自己……   贺锦年再次打视频电话来请安,顺便参与讨论,胡绥不知去搞什么事,弄到现在才回来,他看见金灵娘娘,有些心慌,打了个哈哈,悄悄蹲在角落,拼命减少存在感。   陆云真没空管这只熊狐狸。   “炎山之乱,三界屠魔,救济生灵,处处都是功德,有不少修士获得机遇,受到天地嘉奖,”贺锦年在这些年里,到处调查,颇有收获,他这次回去仙界,重新根据资料,核对信息,“有修士救助村落,得到气运,也有修士在此战役里立下功劳,踏出自己的道,甚至封神。”   “我查了那些人的功绩和现状,排除在万年间陨落的修士,仔细调查各种疑点,其中有一人,让我觉得行迹可疑。”   “昆仑山主,白瑜仙君。”   “据说他在炎山爆发的期间,用法器断开熔浆蔓延,挽救村镇三十余,庇护了玉龙、雪岳、昆仑等山脉的百姓,被众人立碑膜拜,尊其为山神。”   “原昆仑之主意外陨落,他承万民信仰,获得神格,成为劫道山神,然后庇护八方,福泽万物,品行无可挑剔,历经数千年,终于获得天地默许。”   “他带着银白色的面具,隐居山间,极少和其他仙人往来,没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   陆云真疑惑:“听着像个好人?”   “有人曾意外在昆山遇过他,”贺锦年有些难以启齿,迟疑许久方道,“说是看见他身边有位漂亮的少年,两人举止亲昵,像那种关系……那少,少年嘴角有梨涡,容貌和师尊有几分相似。” 第106章 细思极恐   “昆仑山主, 是我杀的。”   莫长空揉了揉额头,痛苦地回忆过去,他记得自己尚未全疯时, 心魔发作,按着师尊在昆山附近的温泉亲热,一时不慎, 被昆仑山主撞破了好事。   昆仑山主说了许多嘲讽的话,说他们恶心,还把师尊和花楼里最不知廉耻的花娘相提并论,骂得师尊无地自容。很快, 两人偷情的事情暴露出来。   师尊被逼得差点自戕。   莫长空喃喃道:“师尊受伤了, 他说……是昆仑山主把事情宣告天下, 所以,必须和我断绝关系,否则无颜再活下去。”   “断绝关系”这四个字是他最害怕的字眼, 也是刺激情绪的开关, 让他恐慌, 陷入狂乱。   “昆仑之主, 该死。”   师尊自言自语地说了这几个字。   他便把对昆仑山主的恨牢牢记在心里,主宰幽妖城后, 便随便找了个讨伐的借口, 掀起战争, 血战数月,杀了昆仑山主。   最后, 这也成了他的罪名之一。   莫长空艰难地说完, 情绪低落, 再次低下了头。   “那些话不是我说的, 是凶手搞鬼!”陆云真气得跳了起来,“我没有那么脆弱,就算颜面扫地,也绝不可能要自戕!不信……你问问大家!”   严千岁赞同道:“云真性情坚毅,不管处境多难,都不会考虑自戕这种蠢事。”   玄元道人开玩笑:“他只会伤心地找个没人的荒岛躲起来,闭上几千年关,等大家忘了这事才出来,哈哈,说不定还会偷偷以泪洗面。”   陆云真骂:“滚犊子!你才哭鼻子!”   大家用笑闹带过往事,现在复盘,凶手用了很简单的手段,可惜当时莫长空思维混乱,分辨不出幻觉。昆仑山主的遇害,很可能也是计划内的重要环节。   山神陨落,神魂归于天地,不在阎罗殿管辖范围内。当年的真相不得而知,但是,无剑峰的丑闻传得太快,每个人都从不同的人口中得知消息,而且添油加醋,往最恶劣的方向走,编出无数活灵活现的荤段子,这种事不像原昆仑山主的风格。   那些荤段子很劲爆,陆云真看了眼好友同情的目光,这辈子都不想知道内容……   贺锦年曾在这方面入手,找出好些乱嚼舌根的人,调查源头,发现到处散播消息的人是个妖修,早已在幽妖城死在莫长空的剑下。   无数条线索,通向无数条死路。   幕后凶手是个既冷酷又谨慎的人,他小心翼翼地斩断所有道路,杀人灭口,抹去细微的痕迹。   可惜,贺锦年是极其固执的人,只要心里作出决定,哪怕希望再渺茫,也要硬杠到底。   白瑜仙君在炎山之祸得利,也曾进入他的名单里,但对方的名声实在太好了,不管问谁都是交口称赞的好人,而且深居简出,与世无争。   他身边有个宠爱的少年,没有表明身份,做事低调,就算知道的人也不会往那方面想,能隐约猜到的多数是同道中人,但有云真仙君被孽徒以下犯上的奇闻在前,他偷偷养个娈宠也不算什么大事。   白瑜仙君和无剑峰互不相识,没有牵连,甚至没有参加屠魔战役,除了在炎山之祸的时候,救助凡人,得了不少功德外,什么都没做。   当时,做善事的修士或妖君,并非只有他一人,比如有大鹏妖现出原形,带着几十个孩子逃离了火海,西陵娘娘开了芥子仙园,提供粮食,救助流离失所的难民,还有桃亭江龙君,掀起巨浪,行云布雨,浇灭山火等等……   白瑜仙君在里面也不算显眼。   贺锦年观察多年,没发现任何恶行,时不时还会听到他的善行,颇为敬佩,觉得是个品行值得尊重,大慈悲的修士。   如今,万年过去了,莫长空出狱,他认罪时为了师尊的名誉,不肯交代细节,留下很多疑点。   贺锦年想尽办法,去炼狱见过他一次。他抱着师尊的骨骼,不言不语,听不懂人话,脑子思维已出了问题。   凶案的线索已断,隐秘的丑事里也许还有没注意到的地方,能带来希望。   贺锦年说服胡绥配合,逼着他学习青丘摄梦术,再设下圈套,从莫长空的梦境里直接调出过去的回忆,反复观摩,忽然发现,明瑾身边的少年,和白瑜仙君身边的少年,颇有几分相似之处。   白瑜仙君虽然带着面具,但是身形和举止,也与明瑾极其相似,然而,莫长空说……此人应该死了?   昆仑山是神山,劫道昆仑,成为山主,是千难万难的事情。   白瑜仙君因善事获得信仰和嘉奖,大气运加身,成为山神。   如果,这事是早有预谋的呢?   天地没有巨大的灾祸,便没有巨大的功德。他便制造灾祸,再去行善,从中获取名利。   先操控莫长空的心魔,挑拨离间,杀死昆仑山主,空出山神之位,再斩断炎山山脉,波及昆仑,造成生灵涂炭,哀鸿遍野,然后,凭借知道事情的发生时间和严重性,提前准备,算好每一个步骤去安排救人,可以得到最多的收益,获得昆仑神位。   细思极恐。   此事没有证据,不能随便怀疑人   贺锦年特意回仙界,便是想查出白瑜仙君的真面目,顺便确认那位娈宠少年是否莫长空在明瑾身边看见的妖修。   他问了无数的人,也找借口,亲自拜访昆仑,白瑜仙君闭门谢客……那个少年,守山门人说是在仙君闭关修炼期间,犯了些错误被关押了。   他还查到了一点点不靠谱的传言,说是白瑜仙君有些怪异嗜好,喜欢在床笫间折磨人,有散修曾在昆仑遇到过他搀着那少年路过,感觉少年走路的姿态有些怪异。   那位散修粗俗地形容:“我没见过男人有那种合不拢腿……站都站不稳的走路姿势。”   贺锦年复述得有些难堪。   总之,他怀疑白瑜仙君没有那么清白,但没有找到证据。现在,他无凭无据,不能随便打到别人门上去。   严千岁知道他的顾虑,沉思许久,提议:“若是我或金灵有什么重要宴席,倒是可以下帖相邀,把他引出昆仑,在无人处做手脚取掉面具,让莫长空辨认。”   仙界规矩森严,仙人也分三六九等。   严千岁司掌凡间的六道轮回,金灵娘娘是万妖老祖,两人都受天地偏爱,地位超凡,没有仙君会不给面子。   何为重要的宴席?   红白喜事,生儿育女,升官做寿。   两人做寿的日子都不到,严千岁修的鬼道,是抛弃红尘情爱那种,金灵娘娘……她从来不碰任何的羁绊,也不和外界打交道,云真仙君能做朋友,是因为这家伙太穷了,搞分期还债,连本带利,还了快一千年,因为不好意思,隔三差五去万妖秘境转一圈,或是寄点乱七八糟的小礼物,比如乌龟玩偶、水晶花、木雕面具什么的……硬是在她面前混了个脸熟。   生儿育女,更不想了……   “不就是办个宴席,这事我有经验,”玄元道人的脸皮厚如城墙,他有丰富的蹭吃蹭喝,办宴会收礼的经验,出谋划策,“让老严去找个姑娘,办个假婚宴,阎罗殿主的大喜事啊,全仙界谁敢不来?你不喜欢,过几天找借口离了便是!”   “老严,你瞪着我干什么?金灵娘娘不行,她刚褪壳,外表才几岁啊?当然是你牺牲一下色相。”   两人在这些年,因为云真仙君的事,有些交情,严千岁死死克制住把这个喜欢作死的家伙拖进饿鬼道的念头。   玄元道人作死惯了,总能找到安全界限,在悬崖边缘把脚收回来,他迅速意识到危险,陪笑道:“若是没有合适的对象,就让弟子去办这事,你们总有单身的亲传弟子?”   亲传弟子办婚宴,和自家孩子举行婚宴差不多,也是要广邀帖子,请四方来客,大摆宴席的。   严千岁微微皱眉:“我没有亲传弟子。”   金灵娘娘倒是有五个亲传弟子,三男二女,全是妖修,其中四人已是开山立派的大能,万妖秘境不忌□□,他们早就结侣,还时不时还有面首或情人之类的绯闻,唯独剩下一个关门小弟子单身,好像叫什么楚鹄?他和无剑峰的狐狸……还有点桃色的传闻?   玄元道人下结论:“特别合适。”   严千岁也颇为赞同。   万妖秘境的关门弟子结道侣,那是重大事情,特别适合发请帖,而且两人都是妖修,妖族没节操,闪婚闪离是常有的事情,事后分手,不怕伤及名声。   胡绥是青丘狐,不会被感情所伤,而且他是云真仙君的宝贝徒弟,蒙受大恩,是时候做贡献了。   至于万妖秘境那边……   金灵娘娘轻轻颔首:“可。”   “不要!”胡绥一直在角落装隐形人,发现此事涉及到自己,吓得尾巴都炸毛了,“那家伙是男人,而……而且我们不熟!”   “青丘狐这种没节操的种族,什么时候忌讳过性别?你不熟倒是把人使唤得起劲?”贺锦年无情道,“假结婚罢了。”   莫长空冷问:“是你不愿意,还是他不愿意?”   妖族强者为尊,没有人类那么多规矩,既然大家都是妖修,他不介意用暴力把对方绑进喜宴。   胡绥使劲地抖尾巴,用可怜巴巴的目光看师尊,欲言欲止,想开口又不知该怎么说。   陆云真懂了:“是对你死缠烂打,要强求双修的那个家伙?确实不妥,此人对阿绥心有遐思,若是出点什么事,我心里难安。”   胡绥看看贺锦年,又看看金灵娘娘,急得九条毛球尾巴都出来了,迎风乱抖,磕磕绊绊想找借口,又不知该说什么。   金灵娘娘轻轻地摇了摇头,有些不虞。   “死缠烂打?强求双修?”   贺锦年愠怒,只恨不在现场,无法亲自扯这头熊狐狸的耳朵教训,“你居然有脸编出这种瞎话,忽悠师尊?” 第107章 天不生不配   这事实在太丢人, 贺锦年本不想说的,但是涉及金灵娘娘的关门弟子声誉,若放任这熊狐狸继续颠倒黑白, 胡说八道,怕会影响无剑峰和万妖秘境的关系。   他深呼吸一口气,详细道来:“阿绥刚到万妖秘境的时候, 因为年纪尚幼,娇生惯养,无法适应生活变化,天天哭鼻子……”   金灵娘娘的关门弟子叫楚鹄, 见他可怜, 经常明里暗里照顾,阿绥便每天跟在楚鹄后面, 撒娇卖萌叫哥哥,打滚抖尾,把哄师尊的全套伎俩都用上了, 硬是把人家哄得晕头转向, 然后作天作地, 要星星摘月亮,东西到手,不是嫌甜就是嫌淡。   贺锦年都看不下去, 想揍人。   楚鹄的脾气极好, 全部都顺着阿绥, 经常帮他修行。   阿绥这只残□□丘狐,能平平安安地活了万年, 又蠢又懒, 还能混成大妖, 没受过什么大委屈,甚至还能留有几分天真,全是被楚鹄硬生生惯出来的,就连他的本命法器,那把名叫“惑心”的琵琶,也是楚鹄千辛万苦替他寻来的宝物!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狐狸吃了人家多少东西?修行艰难,哪有厚着脸皮,光要索取不回报的事情?   无剑峰理亏啊!   陆云真听得心惊胆战,赶紧回过头,痛心疾首地追问自家的熊狐狸:“你怎能那么过分?”   “他是自愿的,说要做哥哥照顾我,我就把他当哥哥看,”胡绥不情不愿地解释道,“谁知道长大后,他的心思变了,想睡我。师尊,他宠我惯我送礼物又怎么了?又不是我逼他做的……”   他的两个亲师兄,一个凶一个坏,唯独师尊温柔体贴,却不在了。   楚鹄不太爱说话,但温柔宽厚的性格有几分师尊的影子,经常安慰和照顾他。   阿绥正是伤心寂寞的时候,便把楚鹄当成了思念师尊的寄托,相处久了,不自觉流露出爱撒娇的习惯。   楚鹄百依百顺,不管他怎么闹腾都不生气,做错事也会想办法解决,渐渐的,他习惯了这样的宠溺,蹬鼻子上脸,越来越过分。   楚鹄表白的时候,他是懵的。   青丘狐都修无情道,他虽然喜欢楚鹄,但天性所然,没办法产生爱情。然而,楚鹄的原身是天鹅,世间最专情的鸟儿,对爱情极认真,要生死相许,一生一世。   两人的种族特别不合适。   虽然狐族在□□上不忌讳男女,但阿绥因为师尊和大师兄的事情,留有严重的心理阴影。所以,他不想接受男人的感情,拒绝了楚鹄。   楚鹄不肯死心,痴情错付,追他追得整个妖界都知道。阿绥从不放在心上,他进入成年期,难以控制魅力,到处留情,今天和这位妖精约会,明天和那位仙子调情,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事情到这里也就算了,”贺锦年看着那头始乱终弃,恨不得把自己团成球躲起来的狐狸,咬牙切齿,“楚鹄单相思,但青丘狐本来就是感情妖渣,只要阿绥坚持拒绝,大家也能理解。楚鹄是君子,纵使追求,也是以礼相待,没做过什么过分的事情。”   偏偏阿绥这王八蛋,当着所有人面,对楚鹄说:“楚鹄哥哥,我最讨厌被男人做那些事,如果你让我操,我就答应你。”   楚鹄的先天取向,是纯攻。   大妖的自尊极高,要违背本性,改变取向是极困难的事情。   胡绥是故意刁难和戏耍。   楚鹄默默地回去闭关了两千年,经历了极艰难的思想斗争,终于克服本能,重新来到阿绥面前,认认真真地说:“那件事,我答应。”   “哪件事?”阿绥茫然地想了很久,经过提示,总算想起了过去说过的话,他笑嘻嘻地摆摆手,回答,“哈哈,我开玩笑的,你居然当真了?”   ……   陆云真听得目瞪口呆。   这是把老实人往死里逼啊!怪不得胡绥心虚,从来不敢细说,试图掩饰真相。   贺锦年叹息道:“楚鹄的道心动摇,回去就吐血了,差点走火入魔。他的师兄师姐和朋友都怒了,想要狠狠收拾这只狐狸,我到处赔罪,弄得焦头烂额。”   他逼着阿绥发誓,不再玩弄感情。   楚鹄在万妖秘境养伤,久久都没有消息。阿绥怕挨揍,不敢再留在万妖秘境,跑去凡间寻找师尊。   “我有好好赔罪,”胡绥委屈,“那家伙也原谅我了,他每隔几十年就给我写封信,寄礼物,肯定是装病,贼心不死。”   他把礼物收了,信丢了,有需要的时候甜言蜜语叫哥哥,没需要的时候拉黑名单,理都不理。   狐狸精,渣得坦坦荡荡。   陆云真想起那几条帮忙找人的短信,气得伸手揪住狐狸耳朵,拖到金灵娘娘面前道歉:“对不起,管教不严。”   他等了约摸两刻钟。   金灵娘娘慢悠悠地回答:“阿鹄没有装病。”   万年情深,取向都强逼自己改了,结果一片真心喂了狗,对方不但忘了承诺,还把这事当成笑话。   谁受得了这个刺激?   “我没有错!我拒绝了很多次,是他不肯放弃,我心里烦躁,想出难题让他知难而退,谁知道他会犯傻?”胡绥看见师尊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心里发慌,拼命辩解道,“他若是想和我睡觉,看在这些年的交情,我陪他睡也无所谓,可是……那家伙脑子有坑,亲完要表白,睡完要负责,追着缠着,非要和我结道侣,太可怕了。”   “等等!”陆云真抓出重点,“你们睡过了?”   胡绥心虚:“没有……”   他当着铁面无情的阎罗殿殿主和看到过去未来的金灵娘娘面前强辩,九条大尾巴都快抖成筛子。   严千岁瞥了眼:“撒谎。”   金灵娘娘补刀:“睡过。”   这事盖棺定论了。   贺锦年都不知道他还搞过这种神操作,气得捏碎了杯子,勒令他把事情交代清楚。师尊很生气,大师兄摩拳擦掌,要帮忙教育小师弟。   胡绥走投无路,只能招供:“我就睡了一次。”   当时楚鹄的状态挺惨的,大家都生气,要把他抓出来狠狠收拾。   他又害怕又愧疚,去找狐狸精前辈支招,前辈很有经验地说:“你陪他睡一次,算是谢罪了。男人心思都简单,越得不到就越想,你让他得到手,就满足了,顺便让他见识咱们一族对床笫之事有多随便,不是良配。”   胡绥便偷偷摸摸找上门去,主动爬床,哄着楚鹄睡了一次,打算安慰和赔罪,抹平这事。   “看,我和谁都能睡,只要能让我快活,不管床上的人是谁,都没有区别。”   “我无法对感情认真,也无法留在一个人身边。”   “所以,楚鹄,你不要爱我了。”   “我们不合适。”   最纯洁的鸟儿和最放浪的狐狸。   他们天生就不该在一起,若是纠缠不清,便会一个人被迫失去自由,一个人受伤越来越深,最终被孽线捆在一起,齐齐落入悬崖。   昏暗的烛光里,是微微的喘气声。   倾国倾城的狐妖显出了妖身,长长的雪发散在暗红色的冰丝床上,金色的眸子里透着天真和娇憨,激动的时候,毛茸茸的尾巴会忍不住到处乱蹭乱缠,带着别样的好滋味。   他会在夜里,温柔体贴,恩爱缠绵,如同最好的情人。他也会在天还未亮,便抽身而去,把动了心的人丢在原地,用最残忍的话狠狠地戳上千百刀,不留半点念想。   天真地手持利刃,伤人不自知。   楚鹄答应了他的所有的要求,把这个疯狂而快乐的夜晚深深地藏入心里,埋葬感情,再也不见天日。   “我满足了他的心愿,扯平了,”胡绥理解不了爱情,也不觉自己做错了什么,他委屈极了,“全妖界都知道,我们青丘一族,感情特别渣,从来不结道侣,也没有人想和我们结道侣。那傻子是第一个,我拿他没办法。”   他绞尽脑汁,都想不到回应楚鹄感情的办法,总不能还没结道侣,就让对方先做好道侣可能出轨的准备?   楚鹄是很好的人,不想玩弄他的感情,也不想给他戴绿帽……但是,也不想自己失去风流的自由。   所以,胡绥干脆利索地拒绝了。   陆云真有些懂了:“你很喜欢他?”   胡绥垂头丧气:“我不爱他。”   陆云真在心里稍微总结了一下,再次抓出重点——胡绥是不在乎楚鹄睡他的。   睡觉不存在强迫,就好办了。   他想了想:“你现在没有风流?”   胡绥怨念:“楚鹄的事闹出来后,就被锦年师兄收拾了,只准打情骂俏,不准爬床………我想偷吃,挨了几顿打,不敢了。”   那段时间,很多不知情的人以为二师兄对他有意思,每次发现他勾搭美人就出来棒打鸳鸯,看得紧紧的,还把他送去仙隐寺念经,睡冷玉床,学习克服本性,禁欲修身。   他被折腾得特别惨。   胡绥怨声载道。   他怕贺锦年比怕莫长空还多,毕竟莫长空不管闲事,只要不作死到师尊身上,都不会往死里折腾他。   可惜,假结婚的事情涉及师尊的未来。   莫长空面对自家倾国倾城的小师弟,毫无怜悯心,当贺锦年说楚鹄不可能答应和别人假结婚后,便决定要把胡绥封了穴道,绑上花车,亲自用傀儡术操控着完成一场结侣盛宴。   胡绥的意愿?   不重要的。   他做事素来不择手段,别说楚鹄是个不错的男人,就算楚鹄是人渣败类,也挡不住他干这事,顶多到时候把人渣杀了,让胡绥恢复单身。   胡绥发现危险,吓得抱住师尊叫救命。   “好好好,咱们不勉强,你现在被锦年管着,还不是一样没自由?”陆云真嘀咕了几句,感觉金灵娘娘对此事有默许的意思,说不定是命运安排的重要环节,他安慰受惊的胡绥,“我给楚鹄打个电话,好好谈谈这事,看看他怎么想的。” 第108章 仙界之旅 陆云真自诩轮回转世多次,年方二十,是个有探究精神的大学生,他对胡绥的绯闻对象极为好奇,想打视频电话。 凡间的网络通讯特别好使,近年来,仙界都有研究这种新型“法器”,他们利用法阵链接虚空,把信号引过去,但是比起做事肆无忌惮的妖族和凡人众多的鬼界,仙界时间悠久,墨守成规,接受新鲜事物缓慢,难以适应一日三变的通讯工具。 楚鹄用的还是十年前的旧手机,视频的分辨率不太好。 视频那边是披着白色羽衣,面色苍白,略带病容的俊美男人,斜卧在罗汉床上,姿态优雅,一动不动。 陆云真笑容满面地打完招呼,等了两分钟都没等到他开口,有点焦虑,他悄悄地问胡绥: “这是万妖秘境的风格吗?” 一个比一个说话让人着急。 “没有啊,他就是话少,交流没问题的,”胡绥发现师尊的思路在往奇怪的方向跑,有些疑惑,过来看了眼镜头,“这部手机太旧,每次开软件都运行慢,他被卡得不会动了。” 金灵娘娘的言行举止就和网络延迟没区别,就连眼睛都不眨,陆云真从来没见过那么卡的古董手机,不敢往这方面想,被说得老脸一红,小声抱怨:“怎么不换个新的?” 摄像头那边,楚鹄发现是胡绥的师长,已经理好仪容,变成了端坐的姿势,好不容易等运行流畅后,规矩行礼,解释:“此物乃阿绥所赠,不敢弃。” 胡绥吐槽:“我送他什么都不肯丢,哪怕是朵破花,也要风干做成标本,像宝贝似地收着,师尊,你说他是不是有问题?” 楚鹄低声道:“只是念旧。” “念旧好啊。”陆云真瞬间就感到了共鸣,他也是稍微有点意义的东西都不舍得丢的人,若非火灾,就连幼儿园的全勤奖状都藏在他的百宝箱里,总是被朋友笑话,说要断舍离。 断个毛线,有意义的宝贝坚决不丢! 他对楚鹄的好感度再次升高,这人容貌长得很不错,性格温柔宽厚,品行无可挑剔,出身名门,家财万贯,前途无量,还擅长剑修怎么学都学不好的算命,除了气质有点忧郁外,怎么看怎么顺眼。 忧郁也能理解…… 任谁爱上胡绥,都得忧郁。 这样优秀的好男人,怎么就看上他家渣狐狸呢?被渣得清清楚楚,连皮带肉都吞了,一点儿都不剩。 陆云真痛心疾首。 然而,身为无剑峰门主,他就算不偏心胡绥,也没办法勉强感情,总不能强按牛头去喝水吧?他又不是那些喜欢逼婚的长辈。 最棘手的是,胡绥也不算故意想渣人,他是脑子里缺了爱情这根神经线,再怎么折腾也无法动心,还缺乏专一的自制力,分开才是最好选择。 他只能忍痛向楚鹄道歉了,把这辈子高情商的话都用上了,特别不好意思。至于睡觉的事,就别提了,虽然熊狐狸咬死是自己被占了便宜,但是把人家清清白白的一只鸟儿玷污了啊,两个男人滚床单,谁吃亏不能这样算。 陆云真唠唠叨叨说了一大堆,试图赔偿,就算现在还不起,他信誉特别好,有丰富的还债经验,可以慢慢还。 楚鹄好脾气道:“送给阿绥的便是给阿绥的,他天性如此,我心甘情愿,从不在意。” 这是何等胸襟,何等风度的男人? 陆云真看看自家的混蛋狐狸,无地自容,他当年太惯胡绥了,死得早,很多东西都没教好。 楚鹄问:“仙君召见,所为何事?” 陆云真百般踌躇。 金灵娘娘走过来,朝自家弟子点点头,做了个手势。也不知道这群修天命之道的家伙是怎么沟通的,楚鹄竟明白了他们要做的事情,爽快地答应了假结婚的事情。 “娘娘的友人,阿绥的师尊,亦是楚鹄长辈,无须客气。” 陆云真感动得表示要好好毒打这只混蛋狐狸,禁止他再欺负这只又老实又厚道的好天鹅。 楚鹄说:“我并无怨恨,请不要责罚阿绥。” 陆云真扼腕叹息,那么完美的男人,偏偏眼瞎,要是看上正常人该多好啊。 “我师尊什么时候成你的长辈了?”胡绥发现陆云真越来越欣赏对方,有点慌了,他害怕假戏真做,被卖了还债,试图解释,“师尊,你别信他,这人看着老实,其实满肚子心眼,装的,他特别会装!赔罪的时候他也说不要不要,要起来可过分了,为什么大家都不信我,自从他摆出那么深情的架势后,我天天挨骂,桃花起码少了八成,调情都要偷偷摸摸,怕引来万妖秘境的怒火,还被二师兄打了好多顿……” 陆云真大怒:“闭嘴!你做错事还敢强辩,丢人现眼,咱们无剑峰有那么厚颜无耻的事吗?!” 胡绥急坏了:“我说的是真的。” 楚鹄给的礼物和好处都很巧妙,小时候的灵药仙草都吞肚子里了,“惑心”在他的指导下,练成了本命法器,全部都是退不回去的东西,这些事怎么解释都不对劲。他和楚鹄相识万年,很清楚对方的风格和手段,是和金灵娘娘一脉相承的可怕,掌握未来,有耐心,走一步看三步,不留把柄,他只要稍微松点口,就再也脱不了身。 胡绥抓耳挠腮,不知道该怎么证明。 “满口谎话,信你才有鬼,别添乱,滚边去!”莫长空一把揪住他的耳朵,拖去旁边,勒令继续面壁思过。 陆云真继续商量假结婚的事情。 其实连喜宴都不用办,只是借这个名头造好势,找借口去昆仑山脉,用送请帖的名义,看看白瑜仙君的真面目。 玄元道人自告奋勇做这些事,他脸皮厚,又是出了名的混不吝,做为无剑峰的好友,“硬”陪着万妖秘境的弟子一起去送请帖,若是白瑜仙君不出面,他就到处闹腾,说昆仑之主不给脸,闯山找人,顶多就是挨顿打的事情。 他到处蹭吃蹭喝,经常做类似的事情,挨打习惯了,擅长各种逃命的手段,而且不要脸,不怕丢人。 玄元道人保证:“我会把那藏头遮尾的家伙画下来,交给莫长空辨认。” 他对自己画的火柴人有迷之自信。 莫长空感觉比生死决战压力还大,至少战场他有把握赢,辨别火柴人没有…… 陆云真想了想,觉得太危险,他让胡绥找渠道去买个针孔摄像机,装在玄元道人身上,现场直播,顺便再装几个窃听器,方便查找证据。 至于隐私…… 仙界没有相关法律保护,执法机构是阎罗殿,严千岁同意调查,便是拿了合法的证明。 胡绥被教训了好几顿,听楚鹄说连结侣宴都不用摆,思前想后,终于同意帮忙宣传配合,去秀秀恩爱,把风声给放出去。 大家商量了许久细节。 陆云真并不想错过擒拿真凶的机会,奈何昆仑在天地异变的时候,落入仙界,凡人之身无法进入神山。 “昆仑已经没落,”严千岁叹息道,“凡人无法进入昆仑,神山失去信仰,力量削弱,如今靠着古老的灵脉苟延残喘,勉勉强强保持着不崩塌。” 昆仑之主的地位不如往昔,反而是不需要信仰修行的门派,越来越盛,万妖秘境便是其中翘楚,许多妖修出身的仙君,都期望能在金灵娘娘手里得到修行的资源。 万妖秘境里,到处都是对妖族有益的宝物,金灵娘娘的盛宴,更是一贴难求,每个妖修接到,都是如获至宝,眉开眼笑。 白瑜仙君没有拒绝的理由,否则看起来会很可疑。 莫长空打算去仙界,亲自擒拿真凶。 陆云真看可怜巴巴地看着大家,他真的好想去,特别想去看看把自己害了万年的凶手,而且他不放心莫长空离开身边,怕精神状态不稳,再次失控。 “嘿嘿,”玄元道人笑了起来,“你忘了哥哥修的是什么吗?” 白茅派修炼的是请神之道。 云真仙君被打入凡尘受苦难,但天地没有取消他的尊名。所以,玄元道人可以用请神之术,把他的神魂召唤到仙界,附身在适当的身体里活动。 “哥哥办事,你放心,”玄元道人大手一挥,拍着胸脯保证,“那么多年,我也不白蹭你的好酒好饭,回头就找个好身体,给你做得漂漂亮亮。” 陆云真高兴极了:“太感谢哥们了,这可怎么好意思?” 他还没试过神魂出窍,听着就很好玩的样子,而且可以去仙界旅游,不管昆仑那货是不是凶手,这趟差事都值了。 大家喝着酒,热热闹闹地把细节商量敲定,胡绥按着吩咐,在妖族的朋友圈里宣布,悬赏抓犯人的获胜者是楚鹄,他决定答应楚鹄的追求。 楚鹄被他从黑名单里放出来,在朋友圈里贴了九宫格,五十多克拉的碧绿星彩石戒指,雪蚕辟邪法衣,灵心碧玉鸳鸯佩什么的……样样都是妖界奇珍,价值连城。 他写了两个字:聘礼。 妖族轰动,这里任何一件都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万妖秘境的知情人透露,说是楚鹄从小就喜欢收集宝物,说要送给未来的道侣,这里只是一小部分,其他都在千宝洞里。 金灵娘娘的亲传弟子,个个都是天地宠儿,一方豪富,求他们指点迷津,算卦解惑,都要金山银山地送礼物,再加上楚鹄能算出各种宝物的机遇,获得命运馈赠,容易得到机缘。 大家都排着队发表羡慕嫉妒恨: 狮大王:“虽然我的取向是美女,但大丈夫能直能弯,阿鹄哥哥,你要纳妾吗?!” 南极小妖:“楼上的不要脸,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络腮胡子!看我看我,咱们都是鸟族,特别亲近,你要通房小厮吗?” 荒原之主:“我要举报楼上的企鹅,他有媳妇!” 南极夫人:“我是楼上的楼上媳妇,老公已经告诉我这事了,只要楚大佬愿意,咱们夫妻可以一起嫁。” “……” 众妖嘻嘻哈哈,特别不正经,楚鹄追求胡绥的事情本来就很出名,如今他如愿以偿,消息借着人类的网络便利,瞬间传遍三界。 胡绥盯着“聘礼”看了半晌,咽着口水,似乎颇为心动,小声嘀咕:“那么多好东西,不知道能不能哄过来……” 陆云真听见,一巴掌拍他脑袋上,提醒:“假的!” 太危险了。 他拿起粉笔,给无剑峰的门规添了新的规矩:禁止骗婚! …… 严千岁的工作繁忙,不能在凡间久留,他回阎罗殿,安排布置,替他们冒犯昆仑山脉的事情做备案,走合法程序,金灵娘娘回万妖秘境,让弟子们算日期,做出即将摆结道侣典礼的姿态。 楚鹄算了个特别近的吉时,宣告天下。 玄元道人也准备好了适合的身体,等快要行动的时候,布置请神阵法,把陆云真召唤去了仙界。 莫长空提前过去等待师尊。 陆云真可紧张了,他的身体本来由金玉奴看护,阎罗殿不放心,派来和他相熟的阿密帮忙,布置毒蜂相护,再让无常巡视周围,确保万无一失。 他坐在房间里,一边帮阿密调出游戏里三十条命秘籍,一边紧张地等待。 大约等了半个小时,他听见虚空中隐隐约约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请求回应,他的神魂在呼唤中有些不稳,恍恍惚惚便离开了身躯,穿过迷雾般的空间,落到了另一个世界。 陆云真睁开眼,忽然觉得自己变矮了,玄元道人不好意思地看着他,不断解释:“找不到合适的,先凑合,差不多就好。” 他趴在莫长空的怀里,茫然地甩了甩尾巴。 等等,尾巴? 陆云真惊恐地回过头,看到了一条油光水滑,毛茸茸的橘黄色猫尾巴,然后他举起手,看着上面粉红色的小肉垫,沉默片刻,对不靠谱的王八蛋,发出灵魂怒骂: “喵喵!喵喵喵喵喵?!” 第109章 猫咪之旅   玄元道人找的身体, 是一只体态丰满,肚皮滚圆,胖得可以压倒炕的橘猫。   陆云真伸出爪子, 恨不得挠死那王八蛋,奈何不会用四条腿走路, 追不上。他尝试用两条胖腿站起来跑, 结果失去平衡, 不断摔倒,气得骂粗话,什么读书人的斯文都不要了, 直接问候祖宗十八代。   可惜, 粗话从他嘴里出来,通过喉咙发声器官, 全部变成“喵喵喵”的猫语,谁都听不懂,毫无威慑力。   玄元道人试图解释“我也不是故意的, 你的神魂现在弱得很,没办法附在人类身上……咱们做这事也不好对外声张吧?请神的躯体还要看八字和灵根, 能选择的范围有限, 你时间又要得紧,我兜了一圈没找到,这灵猫还是找芊芊仙子借的,名字叫威武大将军,你看看它的品相,看看皮毛, 看看爪子, 是不是特别有范儿?”   “你若不满意, 我这儿还有条小哈巴狗,名字叫宝宝,长得很可爱,就是性别不太对,它是母的。”   “哈哈哈哈哈,你已经学会飞机耳和翘胡子了!别生气,让长空住手,这是天资聪颖的证明……”   “我是深思熟虑过的,你想想,用这个身体靠近白瑜仙君,他会起疑心吗?牺牲形象,方便调查,多完美!”   “别打了!快打死了,我说的都是真的,哈哈哈哈——”   “……”   出发前,玄元道人特别贴心地发来信息,说仙界景色很美,让他提前过来玩,顺便适应新身体。   “喵,你让我提前来旅游,喵,参观仙界的美景!都是骗喵的!喵,你是让我提前过来学习做猫吧?!”   陆云真在莫长空的教导下,好不容易学会了妖族的发声方式——不通过喉咙,而是用神念直接震荡空气,变成声音。   他不太习惯,时不时还会在喉咙里发出点猫的声音,弄得很没气势。幸好,莫长空是妖族,看惯了各种妖兽原身,而且缺乏幽默感,不明白这种事哪里可笑,让他勉强维持住师尊的尊严。   玄元道人被揍了几顿,终于学会了死死忍住笑意,他憋着忍笑忍得通红的脸,“一本正经”地解释   “我是为了隐藏你们的身份,免得被凶手认出来,打草惊蛇。”   仙界到处都是大佬,遮蔽气息的术法经常失效,莫长空又是唯一的剑灵,浑身煞气,特别容易被认出身份。   这事必须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否则,凶手发现他们找上门来,做好准备,还会露馅吗?   胡绥在无剑峰的院子里做了幻阵,模拟出师徒的日常行为,还让金玉奴照着陆云真的外貌画了张皮,利用幻术增加伪装气息,偶尔穿着出门买个酱油什么的,演技出色,效果逼真,看起来就像陆云真未曾离开过一样。   “在我神机妙算的安排之下,谁能想到你变成了一只猫?!晚点让莫长空也变回原身,缩小体型,跟在你身边,确保万无一失。”   玄元道人厚颜无耻地总结。   “你们直接潜入昆仑,亲自打探,咱们就可以把摄像头和监听器的钱都省了,效果更好。”   “为什么要挑只大橘?它除了卖萌,一无是处。”陆云真再次狠狠瞪罪魁祸首,咬牙磨爪,继续逼问,“你就不能挑只威猛厉害点的动物吗?”   “灵猫天赋是隐蔽,适合侦查,这只猫长得可爱,脾气好,肯让你附体。”玄元道人再次呼冤,“你现在那么弱,厉害的灵兽若是不愿意,反噬起来,太危险了。我让徒孙们给这橘猫一年份罐头,它自愿把身体借给你使用七天,签了协议,安全放心。”   陆云真气坏了“喵!你是因为抠门   !”   破案了,厉害的灵鸟灵兽要价太高,他不舍得花钱,就找了这只最便宜的灵猫,神魂沟通,谈好价钱,罐头还是白茅派的徒孙们进贡的,想凑合着用。   请神附体术是很复杂的法术,短时间内不能重复施展,而且除了玄元道人,没有人能让神魂附体安全地维持数日,所以,陆云真再不喜欢这个身体,也换不了,只能认命。   事情尘埃落定,多想无谓。   不如洗心革面,含泪做猫。   陆云真盘着尾巴,蹲在墙角,垂头丧气,沮丧许久,终于面对现实,抛开廉耻心,继续按计划行动。最重要的是,这猫的身体不争气,才两小时没吃东西,他就饿得受不了。   “师尊,吃老鼠吗?”   莫长空谨慎发问,人类附体妖兽,口味会跟着变化,他以前在无剑峰养的猫,全部都是抓老鼠的,凡间的动画片里,他也看到有只倒霉催的猫,疯狂追逐老鼠,特别爱吃的样子,他还查了资料,说是老鼠肉里有牛磺酸,对猫的身体好。   陆云真震惊地反问“这能吃喵?”   “能吃,”莫长空肯定回答,“我在炼狱吃过,生的不好吃,烤熟了味道还凑合。”   孽徒的味觉极诡异……   陆云真无语凝噎,怀疑人生。   莫长空终于看出他的怨念,俯下身,小心翼翼地抱起,轻轻撸了撸脑袋,又给身体顺毛,安慰道“不喜欢老鼠就算了,我给你抓鱼吃。”   陆云真狠狠一口咬在他手背上——这王八蛋的手没规矩,撸到猫铃铛了!   他难以接受自己裸着到处跑,哪怕是有猫毛遮掩也不行,尾巴一竖,后面什么都露出来了,特别丢人现眼。他也不肯接受吃猫的食物,哪怕味觉变了也不行。   玄元道人被揍得受不了,只好想办法。他派出白茅派的弟子,去宠物店买了套帅气的猫t恤,黑色底,写着“别想念哥,哥是传说”,改装了一下结构,给陆云真穿上,把不该看的地方包裹得严严实实,还做了个小斗笠。   食物选择了自制猫饭,材料是三文鱼、高级牛肉、鸡胸肉、鸡肝鸡心等,质量新鲜,再由擅长烹调的弟子制作成少油少盐的健康食物,用人类的保鲜盒装盛,确保可以有尊严地进食,最大限度帮助某橘猫克服心理障碍。   陆云真折腾了许久,总算老实了。   他吃完猫饭,学会四肢行走方式,便戴上定制的小斗笠,把变回原形,缩小尺寸,把自己伪装成玩具剑的莫长空背在身上,雄赳赳气昂昂地向昆仑山脉出发。   玄元道人鼻青脸肿,含泪相送。   山高路远,好友背影萧萧,步伐坚定。   一步一个爪印。   ……   天地异变的时候,灵气衰落,仙界被撕开了,凡间得以独立发展。陆云真也搞不太懂里面的原理,类似科幻小说里的平行宇宙,两个世界的发展方向完全不同,偶尔会出现扭曲波动,人类去到另一个世界的神秘事件,叫做“神隐”。   仙界依旧有稀薄的灵气,没有纯粹的凡人,只有凡人和各族混血的种族,外貌特征都不一样。和仙族混血的和普通人类接近,但是寿命要悠长得多,纵使没有修行慧根,也能活千年左右,和妖族混血的则保留部分外貌特征,一般随母亲。   地广人稀,寿命悠长,大家的技能点都在玄术和修行上,生活节奏极其缓慢,几乎没有变化,但近年来凡人世界的科技突飞猛进,仙界出现了不少倒爷,卖新奇东西,但玩的人并不多。   陆云真看到卖电子产品的店铺,价钱特别贵,数量很少,款式比较老旧。里面来来往往的修士是穿着   类似汉服古装的宅男宅女?忽然,有个大叔从空中冲下来,进去把自家弟子拖出来,砸了他省吃俭用买的游戏机,一顿爆打,痛骂不好好修行,玩物丧志,不求上进。   路人在议论纷纷,有说应该禁止这些耽误小辈修行的东西进入仙界,也有说区区玩物,可以做道心考验。   但总体而言,世界划分后有新的天地规则约束,绝大部分物品不能相通,能撕开虚空的都是一方大佬,他们对没有灵气的凡间毫无兴趣……随便闭个几十年的小关出来,电话就从摇号变成智能手机,产品更新了不知道多少代,什么都看不懂,要重头学起,任凭谁都没兴趣,而且影响道心。   莫长空芥子空间里的宝物是世界划分前的产物,原本就属于凡间,所以不受这些规则限制。   科技网络要用特殊手法链接,电子产品需要改造,费用极昂贵,一般的修士都用不起,玄元道人舍不得搞监控摄像头,就是因为把科技产品改成在仙界使用的特殊法器的费用相当昂贵,徒孙进献的罐头可以直接吃,不用花钱。   原来,贺锦年每次给他视频请安都要花费一颗灵石的网费,太败家了,晚点让他改成发信息……   陆云真表情严肃地蹲在路边,观察世间百态,比较两个世界的不同,算经济账,结果,他被眼尖的仙子发现了。   漂亮的仙子们跑过来,两眼发光,嘴里甜甜蜜蜜地夸着“好帅”“好可爱”“好萌”,慢慢靠近,然后有个看起来很乖巧的仙子,趁他在糖衣炮弹里降低警惕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出手,挠他的下巴。   那手法,一看就是撸猫的老手,力度合适,不急不缓,特别舒服,就像技术高超的马杀鸡。   陆云真被挠得爽翻了,眯起眼睛,情不自禁地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背上长剑在不悦地微微震动,他终于意识到自己被“调戏”了,赶紧趁莫长空的脾气还没爆发前,猛虎后跳,落荒而逃,想敏捷地爬上屋檐,却因为体态笨重……踩翻了瓦片,挣扎又抓不稳墙壁,直接摔到地上。   仙子们发出了爆笑声。   陆云真羞得满脸通红,幸好藏在皮毛下,他舔舔爪子,假装自己是只真猫,没被察觉身份。   这件糗事必须封口。   他痛下决心,结束后便让所有知情人立天地誓言,绝对不能外传。 第110章 坑师爱情 大家曾商量好,分头过去,用不同的方式潜入调查。所以,玄元道人把他们放置的地方,离昆仑山脉不算远。 灵猫虽是没用的大橘,但身体比凡间的大橘还是强壮多了,虽然它的体力比其他灵猫弱,还因为太胖,每跑半个时辰就要气喘呼呼地歇一刻钟,但在陆云真的绝不服输,顽强奋斗下,奔跑速度勉强达到了灵猫日行五百里的标准。 其中一百里是他跑的,四百里是莫长空实在看不下去,夜里在无人处变回原身,藏头遮尾,偷偷摸摸带着他神行缩地加御剑飞的。 两人走走停停,边玩边看热闹,很快就抵达了昆仑的山脚。 莫长空在这段前所未有的旅途里,发现了师尊有趣的另一面——明明变成了猫,还想端着人类的自尊和姿态,摆出靠谱稳重的样子,有很多奇怪的坚持。 比如吃饭一定要用勺子,又拿不稳餐具,便让莫长空用绳子把勺子固定在爪子上,小口小口地吃;又比如睡觉的时候,坚持要平躺在床上,四脚朝天,双爪矜持地放在肚子上,尾巴摆得端端正正。 当时,莫长空正在烤鱼,他回过头来,看见橘猫僵硬奇怪的蹬腿睡姿,以为师尊死了,吓了一跳,拎起来一顿凶猛抢救,给师尊的造成了亿万点打击……明白事情的真相后,他试图解释,但这事怎么说都不太对劲,越描越黑,越说越难堪。 师徒之间极没默契,体现在生活的方方面面……别人家经历那么多磨炼,都是神仙爱情,他们是坑师爱情。 陆云真调节许久,好不容易从睡觉的打击里走出来,又栽在了上厕所里面。他身为一只胖猫,只有四个不灵活的爪子,没办法脱裤子,需要徒弟帮忙。 第一次有需要的时候,他拼命用爪子挠肚皮,想自己脱衣服,但是玄元道人传神谕的时候,神神叨叨,没敢暴露真相,徒孙们恭敬,猜测是祖师爷在仙界养了宠物,所以挑的是最好的衣服,缝得结结实实,特别难脱,也不知道猫咪上完厕所该怎么擦屁股。 陆云真憋得团团转,又不好意思直说,疯狂暗示,自觉动作眼神到位,表达清晰,然而莫长空点头会意,表示自己明白了师尊肚子痛,殷勤地帮他按摩,揉肚子。 三急想去厕所的时候,按摩肚子是什么感觉? 陆云真被按得喵喵叫,眼泪都出来了,终于在快要尿裤子的时候,抛弃羞耻心,坦白提出丢人的要求,莫长空赶紧拎着他的后颈皮毛找树丛,手忙脚乱,又是脱衣服又是刨坑,勉强把他从失态的悬崖边挽救了回来。 森林里,野生的灵猫路过,看见这一幕,用眼神进行了无情的鄙视,这猫胖成这样就算了,居然还穿奇怪的衣服,去完厕所不会埋沙子,愚蠢至极,丢猫显眼。 陆云真撑不住了。 他仗着自己现在是只猫,没人认识,自暴自弃地蹲在角落,用爪子抱着脑袋,偷偷摸摸地掉眼泪,谁碰他都哈气。 师尊太委屈了…… 莫长空手足无措地站在旁边,不知该怎么安慰,他知道师尊特别爱面子,以前就算被自己弄惨了,事后也会撑着身体,假装若无其事。 现在应该怎么办? 师尊一直很强大,很温柔,从来不会在他们面前流露出脆弱的一面,就像一束灿烂的阳光,笑着闹着,吹走所有的阴霾,包容着他的怪僻,锦年的固执,阿绥的任性。 莫长空忽然意识到,师尊不是圣人,他没有那么完美,只是为了大家……抛弃了自己的需求,强行变得完美,努力照顾所有人。 师尊是有了徒弟后,才成了师尊。 他在做师尊前,该是什么模样? 莫长空的眼前隐隐约约地浮现出一个少年倔强的身形,会哭,会闹,会任性,会撒娇,会恶作剧,还会无理取闹,乱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表情丰富,特别有趣。 他想了很久,想不明白,明明是记忆里没有见过的景色,为什么他会那么喜欢,觉得似曾相识? 大概是梦里吧。 如今,师尊在他面前露出了脆弱,代表着信赖和需求,他可以尝试着慢慢学习,让师尊不再一个人扛着所有的担子,放下责任,恢复真正的模样。 莫长空忍不住笑了起来,他伸出手,笨拙地揉了揉橘猫的脑袋,试图学着师尊哄阿绥那样安慰:“乖,别难过。” 陆云真回过头,看见他脸上的笑意,以为也在嘲笑自己的丢人,悲愤欲绝,发泄般地狠狠咬了他一口,命令: “喵,不准笑!” “喵,我没有喵,我说话不小心才带出的喵,喵,绝对不是恶意卖萌!” “长空,喵呜呜,我不要喵了。” “……” 他越是不想说“喵”,说的次数就越多,尤其是伤心得打嗝时,气流总是经过喉咙,不停发出“喵”的声音,叫得奶声奶气,特别丢人。 莫长空也开始笑话他了。 师尊的尊严全完了。 他不活了! 陆云真的情绪彻底失控,气得直打滚,不管不顾地强逼莫长空忘了这几天的事情,要像计算机格式化硬盘一样,通通删除。 莫长空赶紧恢复严肃,继续哄:“我没有笑话你,你虽然变成了猫,但妖族兽身以胖为美,你声音威武,颇有虎威。” 孽徒胡说八道,夸得太离谱了,明显就是在骗猫!陆云真继续生气,无理取闹,闹别扭。 “真的不丢人,妖族很多都是这样,”莫长空很不擅长说好听话,他绞尽脑汁,摆事实讲道理,“我们没有那么多廉耻心,阿绥变回白狐的时候,生活和普通野兽差不多,哪有那么多讲究?我还见过金灵娘娘显过原型,比海岛更大的金色神龟,众人膜拜……她也没穿衣服。” “师尊只是不适应兽身的生活方式,胖得够不着尾巴也不是你的错,那头野猫是畜生,它会舔毛会埋沙子算什么本事?它会编程序吗?会认字吗?会剑术吗?” “尾巴毛弄脏没关系,不敢舔毛也没关系,我帮你洗澡,再弄个炎阵烘干。” “别怕,你身上所有地方我都摸过。” “你被弄哭的时候,还有那啥的……时候,模样更丢人,我都看过了,现在只是变成猫,需要帮忙上厕所而已,不算什么。” “我待会给你找个草丛,挖个大坑,赶走所有动物,结束后把痕迹一把火烧了,不留蛛丝马迹。” “……” 陆云真委屈地搂着徒弟的胳膊,趴在怀里,浑身的毛被撸得乱七八糟,挺舒服的,虽然对方的安慰乱七八糟,还混杂着无法细思的东西,但是诚心诚意的声音,让他渐渐平静下来。 “为师失态了……” 他发现自己情绪失控,做了蠢事,有点不好意思。这些日子,又是表白,又是订婚,又是出柜,积攒了太多压力,变胖猫的耻辱是压倒底线的最后一根稻草……如今,狠狠地宣泄了一通,心情松快多了。 严千岁曾说过,他最初在六道轮回里,也做过几次动物,比如可爱的白色小狗。本来的命运安排是活两年,干脆利索地被马车撞死,结果他发现强盗要屠村,拼了命地报警,还制造火灾和混乱,咬住强盗头子的腿,试图阻拦杀人,成功地让几个警觉的村民逃出生天,自己却被丢进火海里烧死了。 这件事给他积攒了功德,获得特赦,脱离畜生道,再也没有做过动物了。然后他又在其他的轮回里,时不时救人和做好事,弄得自己更加倒霉,让严千岁又是欣赏又是无奈。 区区变猫罢了…… 他要坚强地苟住。 陆云真再三叮嘱莫长空,此事万万不能让锦年和阿绥知道,得到肯定答复后,终于调整好情绪。 “喵,都是幕后凶手的错,害我如此丢脸,”陆云真冷酷地磨了磨爪子,吩咐,“我定要把此人千刀万剐喵!弄进畜生道,世世代代做老鼠!” 莫长空赞同:“好。” “事情办完喵,你再把玄元那个吝啬鬼狠狠揍一顿,”陆云真咬牙切齿道,“王八蛋,喵,弄只那么胖的猫,起码二十斤,让我怎么潜入调查?” 灵猫的种族天赋确实是隐蔽,但猫和猫之间的差距是很大的,这猫胖得爬树都艰难,动不动就踩断树枝,发出声音,小点的石头都藏不住身形,行动起来特别困难,需要很小心才能勉强隐藏起来。 莫长空全部应下,路上,他发挥犯罪天才的思路,帮师尊策划收拾玄元道人的方法,比如等封口的天地誓言立完,找出他收藏的好酒喝掉,又或者是在请神阵法里动手脚,把他附身到仓鼠身上,再丢进猫咪咖啡馆被玩弄。 他做犯罪计划时的表情特别认真。 陆云真被逗得乐不可支,哈哈大笑。 两人走进昆仑山脉,他悄悄把护山阵法撕了个口子,潜了进去,提心吊胆跑了二三十里,看见落叶厚厚地堆满石径,处处萧条,鲜有人烟。 昆仑是神山,为何如此荒凉? 莫长空万年未曾踏足此处,也说不出所以然,但荒凉有荒凉的好处,没有太多的仆役和妖兽,只有些没灵性的松鼠野兔,陆云真混在里面,偶尔踩断两根枯枝也不显眼,但还是有风险。 事关重大,他想了想,咬牙放弃了衣服,然后在尘土里打了个几圈滚,把自己彻底弄成了一只野猫的模样,叼着莫长空,把他也藏进灵猫的隐蔽空间里,然后鬼鬼祟祟地避开主道,朝昆仑之主居住的千雪殿出发了。 第111章 禁止入内   千雪殿位于昆仑之巅。   海拔过高, 终年布满积雪,银装素裹的松树上挂着长长的冰溜,阳光穿过枝叶, 洒下灿烂的斑斓,将山顶的宫殿映出层层金色的光晕,美不胜收。   陆云真趁着夜色,在莫长空的相助下, 好不容易爬墙潜入后院, 千辛万苦地找了块巨石,就像准备捕猎的杀手般, 悄无声息地躲在后面,远远地观察千雪殿的修士们来来往往,希望能看到白瑜仙君的身影……巨石的位置有点远, 很多东西看不太清楚,他想靠近些, 最好爬上高处监视, 却控制不了胖橘每两个小时就要吃一顿饭的好胃口,肚子饿得咕咕叫, 没法靠太近。   他悲愤地边吃猫饭边向莫长空吐槽   “干啥啥不行, 干饭第一名。”   “玄元道人是万里挑一选废材吗?”   “废也有废的好,压根儿没人怀疑我不对劲。”   “哪有傻子会用这种蠢猫做间谍啊?”   “对,除了我这个大傻子……”   陆云真蹲了一天一夜,终于意识到自己潜伏得并不好,橘色的皮毛在雪地里颇为显眼, 而且猫饭吃得太香, 淡淡的味道飘了出去。   正殿里走出个漂亮的侍女, 捧着食盒路过巨石, 闻到味道,发现了他的存在,还以为是厨房新养的猫咪,兴高采烈地丢给他一块小鱼干,哄道“咪咪?阿咪?”   陆云真看着小鱼干,陷入沉思。   潜伏彻底失败了……   如果白瑜仙君是凶手,他暴露身份,大闹昆仑,会让对方警惕,做出伪装或逃跑,无法找到证据。如果白瑜仙君不是凶手,他暴露身份,让对方知道云真仙君附身在这样的猫身上,跑来拆家,他就不是曾经的仙界第一剑修,而是现在的仙界第一傻子,直接社会性死亡。   侍女蹲下来,继续呼唤“阿咪?宝宝?”   她的声音又温柔又宠溺,看着胖猫的眼神,灼热似火,就像猫奴遇到了命中情猫,一见倾心,恨不得拐回去日日宠爱。   陆云真被她雷得死去活来,浑身僵硬,尾巴都炸毛了,想逃又不敢逃。藏在空间里的莫长空也发现了情况,以为师尊的身份被发现,微微颤动,想开杀戒。   不慌……   现代人,什么极品猫控没见过?   陆云真轻轻按下了剑的焦躁,转念一想,既然自己的潜伏很失败,但伪装很成功,被彻底当成了猫。侍女的修为不错,颇有气质,打扮不像杂役,很可能是有些身份的主管,说不定是混入正殿,探听消息的好机会。   他忍住耻辱,再次回忆演员的素养,解放天性,假装自己是只真正的蠢猫,一口吞了鱼干,然后蹭了蹭侍女裙角,模仿网上看过的萌猫视频和胡绥撒娇时的心态,发出“喵喵喵”的叫声,打滚卖萌,求收留。   表演成功了。   侍女起码是十级资深猫奴。   她被萌得挪不动脚,左看看右看看,确认没有人来找这只可爱的胖猫,就伸出手一把抱起,偷偷摸摸地带进内宫,拿出各种珍馐佳肴,坐在窗台,翻了许久诗词歌赋,最后拍板道“以后你叫宝宝了。”   陆云真“……”   看起来很有文化的妹子,想了半个时辰就想出这个破名字?   侍女继续哄了会宝贝“猫”,继续工作,陆云真特别“贴心”地跟在她脚边,走到哪跟到哪,装乖卖巧,把她乐得合不拢嘴。   旁人看到,笑着问这猫哪里来的?   她说是山里捡的。   两人一边干活一边窃窃私语   “昆仑山里有那么胖的猫   ?”   “大概是别人丢的吧。”   “该不会是什么东西伪装的吧?”   “我检查过,不是妖魅变的……我们这里又没有宝贝,跑过来干什么?就算做坏事,这猫能顶什么用?”   “哈哈哈哈,它想爬墙,又压断树枝了,哈哈,爬不上去。”   这里的树不结实。   陆云真舔了舔爪子,放弃了靠自己爬树去找白瑜仙君的念头,继续装乖。   莫长空曾介绍,昆仑的修士在巅峰期有近千人,如今到处萧条,只剩百来个,大部分都是混血,在里面打扫清洁,做杂役。   白瑜仙君诸事不理,闭关修炼。   这种情况下,仆役们的敬畏的心理会降低很多,再加上缺乏有效的监管和处罚,大家偷懒摸鱼,八卦闲聊,说话时也没有戒备这只看起来蠢蠢的灵猫。   陆云真在侍女们的抱怨里整理出不少有用的信息,比如三界分离后,昆仑这类靠信仰获得力量的古老神山,渐渐没落,灵脉损伤,灵气越来越稀薄,就像即将落下的夕阳,看着光鲜亮丽,不知什么时候会彻底消亡。   侍女们很羡慕那些建立在灵脉上的名门大派里的待遇,想跳槽又舍不得昆仑山主的宽厚和工作的轻松。她们在烦恼,到底是朝九晚九,忙得停不下来的高薪社畜好,还是轻松悠闲,清贫舒服的咸鱼生涯好。更多的是讨论谁的仙裙美,哪家首饰店出了新款,什么零食好吃。   人性都是共通的。   昆仑看着和快倒闭的老牌企业差不多,已经没有办法彻底约束仆役,只能任由他们自由发挥。   白瑜仙君似乎也不太在意。   陆云真光明正大地到处偷听,没听到有谁说白瑜仙君的坏话,偶有提起,也是说宽厚仁慈的仙君,不怎么欺凌下人之类的话,另外,她们还热情地交流了隔壁五乐山的少年风流美貌,岳湖的龙君英俊多金等话题。   “有点不对劲。”   陆云真听着听着,感觉怪异,他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悄悄地向莫长空吐槽。   “她们在聊喜欢的帅哥,却从来没有把白瑜仙君给放进去,按理来说……自家的单身上司,外表年轻,性格温柔,实力强大,总不会连一点想法都没有吧?”   黑也好,夸也好,攀比也好。   仙界的仆役侍女地位不高,再加上有妖族的豪放带动,没有那么高的贞洁观念,也没有一夫一妻的婚姻法,想攀上自家仙君或娘娘改变命运,或是想快活玩乐的,大有人在。   昆仑的侍女好像对自家仙君毫无兴趣,私下言谈里连一点相关的幻想都没有,却在讨论别处的好男人。   “白瑜仙君有重大短板。”   陆云真肯定地做出结论,“短板可能不是面具下的容貌……哪怕是毁了容,白瑜仙君平时带着面具,气质出众,实力强大,怎么也到不了没人要的地步。就算知道他的取向不直,顶多有些遗憾,自己不会要,但不代表不羡慕他的伴侣。”   这种情况,说明做他的伴侣特别惨,让大家都逃避抗拒,连提都不想提,只想好好做属下,努力干饭,认真摸鱼。   橘猫胖归胖,长得极讨喜。   陆云真想尽办法,出卖“色”相,到处偷听,总算搞清楚了白瑜仙君闭关的地方,那是远离正殿,悬崖边的一座小院子,外头有块写着“禁止入内”的神文石碑。   对不起,猫不认识字。   陆云真大摇大摆地潜进去了。   他被侍女们撸来撸去,接受了很多耻辱考验,总算搞明白玄元道人的请神附体术的厉害之处了,魂魄彻底调换,天衣   无缝,只要自己演技到位,不露怯,就没有人能揭破真相,胆子壮了很多。   院子还没靠近。   他就听到了一些不对劲的动静,是少年用甜腻的声音在哭泣,痛苦里又带着奇怪的感觉,听得人脸红心跳。   陆云真很纠结,他猜到里面在做什么,这种事情不该看,看了是要长针眼的,但机会千载难逢,白瑜仙君总不会做这些事还戴面具,穿衣服吧?   猫是不会在乎人类办事的!   他咬咬牙,抛开廉耻,勒令莫长空不准偷看,免得影响心魔,然后自己绕着院子转了圈,总算在大门找到条缝隙,利用灵猫的天赋藏好气息,趴在地上往里面看。   院子里的景色,超乎他想象范围。   植被茂盛,繁花似锦,桃荷菊梅,花卉乱了四时,争奇斗艳。   白瑜仙君斜斜坐在花架后面,千年紫藤开得正好,重重叠叠垂下,挡住了视线,只能看到绣着云纹的白色衣摆。   紫藤花上,绑着一名皮肤白皙的美貌少年,身上的单衣被撕得乱七八糟,遭遇着不可描述的事情。   这种事其说是在快乐,倒不如说是在受刑。他的眼睛被红色鲛纱蒙住,手脚被紫藤花的藤蔓紧紧束缚,无法动弹,好几种被控制的奇怪植物,宛如活着般,对他进行非人的折磨。   酷刑不知道进行了多久,他的眼泪浸湿了眼上的鲛纱,无力地挣扎,任凭摆布,大部分的时候都在抽泣,时不时发出几声哀求,语无伦次地求紫藤花后面的人。   “我错了,我再也不反抗了。”   “我伺候得不好,主人饶了我吧。”   “对不起,我不该求饶的。”   “我喜欢被主人弄,越弄越舒服。”   “呜,真的受不住了。”   “啊——”   他发出了凄惨的叫声。   陆云真吓得尾巴都竖起来了,想自戳猫眼,当做没有看见过那么污的东西。   莫长空在空间里疯狂震动起来。   “我听过这个声音,我知道这种玩法,操控植物是明瑾的妖族天赋。”   “他是明瑾的情人。” 第112章 自取死路   脑海里浮现出万年前的往事。   莫长空还记得自己在炎山的疯狂姿态, 他并不算愚蠢的人,但是被牢牢抓住了心里的弱点,就好像着了魔般, 踏进陷阱,相信着虚无缥缈的传说,丧失了正常的理性。   错误接着错误,每次想挽回上一个错误,就会犯下另一个错误,他没有回头的转圜余地,每次意识到不对,想要停下来,仔细思考的时候,就会陷入新的困境,疲于奔命。   他疯狂地想要回到过去,涂抹所有的错误,让师尊重新认可自己。   幽妖城里,不知何时起, 悄悄流转起一个奇怪的传闻,炎山山脉里,有上古神君留下的法器,名为“涅槃”,能逆转时光,回到过去, 挽救所有的遗憾。   那天夜里,他忽然惊醒。   疯狂已经结束。   师尊安静地躺在他的旁边, 浑身上下都是痕迹, 正侧着身, 愣愣地看着被窗外的轻风吹过,不断晃动的烛火。   蜡油即将燃尽,熄灭最后的微光。   他轻轻地唤了声“师尊……”   师尊拖着冰冷的锁链,缓缓地转过身,顺从地打开身子,就像僵硬的木偶般,任凭他为所欲为。   清澈的眼里失去了所有的光彩。   莫长空终于想起,最初的时候,师尊承受不了自己强烈的需求,害怕疯狂的游戏,会挣扎,会哀求,会哭泣,会骂人,如今,他已经习惯了这些可怕的事情,不管被怎么对待,都不再挣扎,不再反抗了。   他们之间,不该是这样的。   莫长空觉得头很痛,所有的记忆都化成了碎片,搅得脑海乱七八糟。师尊看见他露出痛苦神色,似乎误会了什么,茫然片刻,便按照平时的游戏方式,俯下身,让他快乐……   错了,大错特错。   这不是师尊的模样。   他做了太多恶劣的事情,把世上最重要的人弄得遍体鳞伤,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般的躯壳,麻木地顺着他,依着他,轻松有趣的表情没有了,不会笑了。   师尊问“长空,你还想要什么?”   心魔褪去,莫长空看见了真实的世界。   最爱面子的男人,名誉尽毁,最温柔的剑仙,失去所有的一切,没有人会记得他的辉煌过往,高超的剑法,只会明里暗里嘲笑他,成为孽徒的玩物。   他把师尊全部毁了……   “长空,你还要我做什么?”   黑暗里,曾经活泼快乐的人,声音里是极度的疲惫。   那瞬间,莫长空的懊恼到达巅峰。   他推开了师尊,披上衣服,落荒而逃,可是,心魔幻觉仍在,不管逃到哪里,他的耳边都会有师尊的叹息声,不断地问贪得无厌的自己,撕开丑陋的内心。   “长空,你满足吗?”   “长空,你还想要什么?”   “长空……”   “师尊,我不知道自己要什么。”他已经把事情弄到如此糟糕的地步,内心仍不满足,这样的感觉让他更加痛恨自己,更加焦虑不安,却不知道该做什么。   这种崩溃的情绪下,他知道“涅槃”的消息,就好像溺水之人看见了救命稻草,死死地抓住,不肯放开。如果能得到那件神器,就可以回到过去,抹掉这些痛苦和伤害,重新开始。   他需要这件神器。   传说,“涅槃”在炎山山脉里,深达数千丈,非神力不可达。   古老的炎山到处都留有神灵存在过的痕迹。   他重创了碍手碍脚的炎山山神,将其困入地牢,严刑拷问,   最终从宝库里找到了一块百万年前留下的神文石碑,虽然文字斑驳,难以辨认,但勉强可以看出是一位上古修士记载自己使用“涅槃”的经历,说是在炎山找到神器,回到过去,选出新的选择,救回了因两人吵架,在归宁路上被仇家斩杀的孕妻,平平安安,过上幸福的生活。   内心的渴望,再次被确认。   炎山山神说“涅槃”已经失踪,下落不明,而且他并不相信世上有神器能改变时间,认为神文石碑的记载只是这位上古修士在极度痛苦之中,产生的幻影,痛斥莫长空在白日做梦,痴心妄想。   言词骂得特别难听,辱及师长。   “自取死路!”   莫长空陷入疯狂,他杀死了炎山山神,焦急地到处寻找着神器的蛛丝马迹,他用黑剑斩断巨石,砍裂悬崖,抽干湖泊,搅动了整个山脉,然后一寸又一寸地寻觅着,不放过任何有用或无用的线索。   他坚信只要能找到“涅槃”,世界就会恢复,师尊也能变回原来的模样。   最终,他在炎山的峡谷处,嗅到了一丝神器的气息,决定把整个峡谷都掀开,掘地千尺,毁掉山脉,看看里面埋藏的东西。   明瑾出现在他的面前,表情焦虑,试图阻止他疯狂的举动。   “长空,够了!”   地上长出无数带着倒刺的铁荆棘,不断蔓延交织,攀上巨木,开出艳丽的花朵,编出一张又一张即美丽又恐怖的巨网,遍布整个峡谷,封锁所有的去路。   莫长空提起滴着血的黑剑,冷冷地问“你也要拦我?”   “没有用的,”明瑾艰难地开口,试图挽回他的神智,“长空……我,我想知道,你若找到‘涅槃’,想要怎么救云真仙君?”   莫长空沉默。   明瑾苦笑道“纵使重来一次,你的感情不会消失,心魔不会消失,世人的嘲笑也不会消失,师徒背德,世间难容,你没有选择,依旧会在痛苦里失控,走上相同的道路。云真仙君看见这样的你,只会把更多的责任揽到自己身上,承受更多的罪名……”   莫长空沙哑着说“我有选择。”   明瑾愣了愣。   “若是时光可以倒流,我便在血池里放弃灵智,重新变回一把剑。”   “剑能认主,剑修能御剑,我会化作师尊手中斩开苦厄的三尺青锋,只保留些许普通灵物的意识,不再思考,不再活着,依令而行,便再也没有伤害他的能力。”   “我可以日日夜夜地陪伴他,保护他,爱着他。”   “用剑的身份……”   血池的相遇,是师尊感应到神兵出世,特来寻访。神器都有择良主的能力,他第一次见面,就对这个笑起来很甜很好看的少年,心生好感,想要靠近,只是嫌弃自身污秽,唯恐被拒绝,退却不前。后来,两人成为师徒,打打闹闹,更加快活,师尊夸他有剑修的天赋,希望替他能在剑道封神,他便放下此事,专心修炼。   如今想来,剑就该好好做一把剑,不应贪慕红尘,化身为人。   明瑾震惊,连连摇头“你太疯狂!会造成灾难的!”   “我变成人的瞬间,已是这世间的灾难。”莫长空毫不犹豫地出手,斩断了荆棘之网,艳丽的花被绞碎,铺满了整个峡谷,他命令明瑾,“滚!螳臂当车的废物,若敢拦我,便是敌人。”   明瑾喃喃道“敌人?难道我们曾是朋友吗?”   他忽然笑了起来,整座山脉的植物都陷入狂乱,四处生长和蔓延,遮蔽视线,试图拦住黑剑的去路。他并不是一只很强的妖兽,过度使用的天赋术法,几乎让识海崩溃,甚至有些现出原形,肌肤变成接近   半透明的苍白,唇失去血色,身体里的血管就像一根根绿色的藤蔓,诡异恐怖。   “长空,停下吧。”   明瑾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不断请求,用尽一切手段想拦住他的去路。   “这是罪……”   莫长空陷入暴怒,他不停地斩断植物的屏障,眼前却会出现更多的遮挡,最终,杀红了眼。他倾尽全力,重重一剑,斩向了炎山的山脉。   斩山断水。   他曾经做过很多次类似的事情,通常会把山峰夷为平地,仙界到处都是山,得罪山神,算不得什么大事。   可是,这一次却演变成了滔天的灾难。   山石滚滚,大地龟裂,所有的东西都在崩塌。   地底冒出滚烫的黑雾,涌出灼热的熔浆。   明瑾随着断裂的巨树,直挺挺地落入熔浆之中,他想伸手去拉,可是对方没有回应,他飞上空中,尝试了几种封堵手法,皆无法制止自然的愤怒,最终炎山爆发,葬送了所有一切。   他不明白……   炼狱里,他清醒时把事情思考了很多次,对明瑾出现在炎山颇有疑惑,却怎么也想不出明瑾的动机和理由。两人相识近百年,有恩无仇,若是明瑾存心布局害他,只要在别处等着他斩断山脉,结果也是一样的,何必惺惺作态,前来制止,导致自己身陨道消?这样自相矛盾的做法,能有什么好处?而且,他感觉明瑾在炎山劝说的话,都不像谎言。   莫长空思前想后,找不出确实的证据,便放弃了对明瑾疑心。   纵使贺锦年猜测白瑜仙君有可能是明瑾的化身。   他还是隐隐希望,这个猜测是错误的,凶手另有其人。   否则,唯一的朋友,所有的信任,都太可笑了。   ……   少年甜腻的声音在耳边回荡,重新唤醒遥远的记忆。   当时,明瑾确认他是同道中人,便不再避忌自己和情人的感情,经常当着面撒狗粮,亲亲我我,旁若无人,偶尔还会装模作样低教导他在那些事里怎么温柔体贴,不要粗暴地伤害情人,结果自己私底下竟是这种癖好。   少年的声音和师尊稍微有些相似,但是语调里总是带着点撩人的味道,给他留下了极深刻的印象,断不会认错。   骗子,大骗子!   莫长空不断地深呼吸,按捺自己的杀意。   陆云真还翘着尾巴在门缝里张望,安抚“别急,对方很狡猾,太着急会让他跑了,先看清楚情况,等待机会,再搞个包围……那王八蛋怎么还没办完事?污眼睛,他有完没完?都要把人折腾死了……”   少年哭得很惨,这种暴力的玩弄,就和虐待似的。   他完全不能接受。   物伤其类,白瑜仙君若是凶手,居然还教唆长空对他做这种可怕事,幸好,长空稍微还有点底线,不肯顺从,古怪的癖好也多数是在挑战他的害羞底线,喜欢吓唬他,逼他说荤话,做放浪的事情,只追求身体快乐,没有恶意虐待,再加上两人的感情,他还是壮起胆子,能当成情侣之间的羞耻游戏承受下来,若是按白瑜仙君这里的方法弄,他便真的受不了,会抱着孽徒同归于尽…… 第113章 三界围剿   剑修出手, 胆大心细,这是别人的地盘,要提防陷阱, 断不能仗着实力,鲁莽行事,免得被对方逆风翻盘。陆云真用爪子画出了千雪殿的地形,确认好所有的退路,莫长空没有急于出手,是担心激烈的战斗会波及四周,对师尊的橘猫身躯造成损伤,他希望等待更好的机会。   机会很快就来临了。   昆仑山脚的传音鸟落下,带来了信息。   金灵娘娘的关门弟子,楚鹄亲自登门拜访昆仑山主,送来结侣礼的请帖。   紫藤树后的男人终于停下荒唐的游戏,收回所有的植物,给少年披上衣服,缓缓走了出来。他穿着素雅飘逸的淡蓝色仙衣, 宽袍大袖,没有佩戴任何首饰,脸上有一张暗银色的半截面具,造型简朴,没有花纹。   面具下的肌肤,如晶莹白雪, 美丽而冰冷。白色的长发松松散散地落下,垂到脚踝处, 稍微带着点卷度。气质很优雅, 举手投足都像神仙般的画卷, 完全想象不出他内心有如此的恶趣味。   少年也穿好衣服,拭去眼泪,敛了艳姿,仿佛刚刚的事情全部没有发生,他乖乖巧巧地跟在白瑜仙君的身边,像只可爱的小宠物。   小院的门打开了。   白瑜仙君整理好衣冠,带着少年去迎接贵客。   陆云真远远地躲在雪地里装猫,还学着宠物视频里样子,想用后腿挠耳朵,蹬了半天,怎么也够不着,累得直喘气,于是作罢。所幸,两人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存在,急急忙忙地离去了。   “发色和肤色都变了,但姿态和动作没有变,此人定是明瑾,”莫长空百思不得其解,“他是怎么从熔浆里逃脱的?”   相遇时,明瑾在妖兽的巢穴里伤痕累累,被他随手所救,两人建立起交情。明瑾性情软和,不在乎他的冷脸和糟糕脾气,时不时会来陪他玩,教过他许多师尊没教过的新鲜玩意,比如年轻人喜欢的球戏,赛飞龙之类,他每次惹师尊生气的时候,都会想办法解决,比如告诉他送花送糕点哄人,或者是弄点师尊喜欢的小玩意,转移注意力,还苦口婆心地教育他对贺锦年好一点,树立起师兄的威严,因为那家伙性格认真,眼里揉不得沙子,养大了特别适合管束师弟(阿绥)。   这招特别管用,贺锦年觉得大师兄性格虽然糟糕,至少天赋出众,修炼勤勉,心里颇为仰慕,转过头看见阿绥又懒又笨,只会缠着师尊撒娇,恨铁不成钢,管得死死的,天天拎着去修炼,省了很多事。   劝的全是善意,阻拦的全是恶行。   两人相识百年,明瑾从来没对他有过任何恶意,相处愉快。   他还以为自己学会交朋友了,师尊也很高兴,还托他送过礼物给明瑾,叮嘱他珍惜。   明瑾在炎山为阻止他的疯狂而死,他嘴里虽然没说,但心里极为愧疚,觉得自己在心魔发作后,怀疑朋友的心思很不堪,又念及当时的风气,男人和男人会被异样眼光看待,为了明瑾的声誉,他没有把这件事透露出来。   结果,他错了。   这一切全是骗局?   明瑾与他的相识便已是陷阱,博取信任后,找出弱点,把他推入深渊。   莫长空怒到极点。   虽然他不明白,明瑾为什么要这样做。但人心叵测,他也不需要明白,凡有恶意者,统统杀无赦!   千雪殿里,楚鹄独身一人,坐在金丝木的圈椅上,裹着厚厚的雪羽裘,抱着紫金小手炉,脸色苍白,就像个柔柔弱弱的病美人,偶尔还轻轻地咳两声。   陆云真看得有些揪心,他以为楚鹄会带几个万妖秘境的好手来帮忙围剿,现在就那么一个人,还是算命的,能顶什么用?别人家   的地盘,昆仑之境就算势力大不如前,也有上百修士,无数阵法,莫长空杀起来便是不管不顾,血流成河,很难控制混乱。   侍女献上灵茶和仙果。   楚鹄慢悠悠地品茗“昆仑顶端的万年雪水,配红珀灵茶,颇有独特之妙。”   “楚仙君过誉了,”白瑜仙君看了眼请帖,笑了,“无剑峰,胡绥?恭喜仙君得偿所愿,白瑜定会前往万妖秘境,恭贺佳偶。”   陆云真在思考要不要喵喵叫两声,提示楚鹄事情的真相。   楚鹄轻轻地放下了手中茶盏,笑道“我有些事情,想请教仙君。”   白瑜仙君的手早已悄悄地缩入袖里“但说无妨。”   楚鹄问“摆弄心魔,教唆杀人,该当何罪?”   陆云真顿悟,这是战斗宣言。   他用尽灵猫的力气,瞬间逃窜去殿外,开启隐蔽阵法,不要碍手碍脚,给大家造成拖累。莫长空从身后飞出,小小的玩具剑瞬间变回原形,黑色的煞气席卷整座千雪殿,击碎殿里的护山法阵,冲向恨得咬牙切齿的仇人。   少年吓坏了,尖叫着想逃,却被强势的煞气压倒,瘫软在地,瑟瑟发抖,动弹不能。   他乞求道“主人……”   白瑜仙君的袖中伸出数根的绿色枝条,叶片似刀,藤韧如铁,迅速布满整座千雪殿,整座昆仑山脉也随着山神之怒,震动起来,阵法一一打开,冰雪崩塌,雪狼咆哮,飞鹰落下,铺天盖地的雪蚁就像白色的瀑布般爬来,所过之处,巨石碾为粉末。四周的修士们也纷纷前来,要杀死入侵者,他们还发出了烽火征召,向周围的苍虚等山脉发出救援请求。   昆仑神山之力下,万年修行,就算再废物的小妖,也展翅冲天了。   莫长空不敢轻敌,全力应战。   陆云真有点憋屈,他是偷渡来仙界的凡人,附身的猫画不好神文符咒,也没办法用擅长的剑术,纯属凑热闹,帮不上多少忙,特别窝囊。他越想越气,看见身边跑过一只增援的落单雪狼,飞扑过去,一口咬住脖子,然后连环猫脚飞踢,寻思着能挡住一个算一个!   雪狼懵逼地看着这只杀疯了的橘猫,牙齿不但没咬穿狼皮的防御,两条乱踢乱踹的后腿,大部分都踹到自己的胖肚子上了……它一时无法判断这只猫是不是想攻击自己,也不知道是敌是友,站在雪地里,纠结了许久,终于发出疑惑的吼声“汪嗷?”   这狼定是在羞辱他。   陆云真恼羞成怒,一爪子糊它脸上去了。   灵猫的指甲超凶。   他总算找对了攻击的方法,雪狼被带着奇怪剑法的爪子攻势挠得嗷嗷叫,忘了救援,追着这猫跑了,陆云真果断爬上一棵挑选好的结实大树,成功地没有压断树枝,然后在上面发出挑衅的猫叫,诱敌计划很成功,他吸引了周围所有的动物,最后十几只狼围在树下,一起狂吠,想咬死这只蠢猫。   雪狼不会爬树,它们拼命攻击树干……   大树在摇摇晃晃,树枝不知何时会断掉,带来危险。   陆云真紧紧抱住最粗的树杈,感觉自己拉怪拉过头了,有点后悔,莫长空回过头,疑惑地看了一眼,不知道师尊在干什么?他立刻做出稳重靠谱的模样,保持尊严,假装全是师尊高瞻远瞩,计划之内,为徒分忧,坚决不叫救命。   莫长空钦佩地点点头,继续抓坏人去了。   混乱之间,楚鹄的背后张开了一双洁白的翅膀,无数羽翼散落,在空中飘散,带着淡淡的光晕,构建出一条又一条的道路,连接三界,打开一个又一个的虚幻大门。第一扇门通往的是阎罗殿,严千岁黑着脸从里面走出,推了推金丝眼镜   ,冷冷道“奉天道之命,擒拿凶徒审问,反抗者,皆为同谋。”   他的身后涌出万千鬼兵,带着镣铐和锁链,熟练地制止混乱。   第二扇门里走出来的是玄元道人,他面露忧心,急急忙忙地到处找猫“我的好兄弟呢?云真,你在哪里?千万别受伤啊,芊芊仙子说若是弄伤了猫,要去兽医院,用灵药养着,我打探了一下,这世道不像话,治猫比治人还贵!你出事就算了,大不了找老严重新投胎,猫可千万不要有事啊……”   陆云真气得“喵喵喵”直骂。   玄元道人理亏,跑过来赶走树下的雪狼,把他保护起来“你下来。”   陆云真“我不下!”   玄元道人“别闹,你快下来!”   陆云真“喵,我坚决不下!”   因为他爬得太高,抱得太紧,爪子卡在树杈里,跳不下来了!   玄元道人在树下挠头,不知道好友在想什么,大概是想在高处看风景?   楚鹄打开的第三道门里,走出了许多万妖秘境的妖修,吵吵闹闹,重甲的妖修直接肉身排雷,一个个弄坏昆仑的阵法,鸟妖飞上空中巡查,还有擅长钻地的土鼠,用各种偏门术法,上天入地,把整个昆仑包围得水泄不通。   妖修素来没规矩,他们一边干活一边吵吵嚷嚷,有恭喜楚仙君得偿所愿的,有闹腾要喝喜酒的,有痛心疾首,说自家的好天鹅被青丘渣狐狸拱了的,天晓得谣言怎么传的,反正已经盖章定论,就和已经成婚了差不多。   楚鹄笑着微微摇头,却没有否认。   他朝陆云真伸出手,几根柔软的羽毛飘过去,将尴尬得快死的猫轻轻地托着,飞向空中,换了个平稳宽敞的石台,然后体贴道“仙君没来过昆仑,不知高处看风景,此处景色更好。”   这台阶找得特别有水平!   陆云真感动得猫目含泪,越看这徒婿越顺眼。   胡绥从连接凡间的第四扇门走出来,探头探脑地看了一眼,发现情况有点不对劲。他听听妖修们的讨论和笑声,又看看自家师尊对楚鹄越来越满意的模样,赶紧缩了回去,狠狠关上虚空之门。   太危险了! 第114章 魂魄归位   贺锦年也跟着玄元道人赶了过来。   昆仑的混乱局势得到了控制。   莫长空心无旁鹫, 眼里只有白瑜仙君,空中千万把黑剑的虚影, 终于撕开了漫山重重叠叠的树影,无视喷着毒物的艳丽之花,逼到近处,狠狠一剑斩去。万年的铁刺木建立的屏障终于碎开,剑锋划到银色面具上,劈成两半。   面具下,显出了熟悉的容颜。   曾经温文尔雅的男人,如今脸颊两侧布满了一条条蛛网状的青色血管纹路, 蔓延到眼睛处, 就像纯白的画纸上绽开了一朵朵丑陋的花,毁掉了俊美的五官,带来妖异的感觉。   “明瑾, 真的是你。”   莫长空抹去了心里最后一丝妄念。   明瑾在面具掉落后,所有的攻势都乱了,布满神殿的植物失去控制,肆意蔓延, 纵横交错,宽厚的叶子不断伸出,组成了魔幻般的丛林, 他惊恐地用手捂住自己的脸, 试图藏入丛林黑暗, 遮蔽所有人的视线“别看。”   莫长空再次斩开丛林,不解愤怒“为什么会是你?!”   他不懂知情达意, 性格别扭, 也不会说好听的话……可是, 师尊教育他,交朋友不是看甜言蜜语,而且是要用心的,他的交友过程有些糟糕,但从来没做过对不起明瑾的事情,从救命之恩相识,帮忙取过修炼要用的天材地宝,还仗义出手,处理过几次想抢明瑾地盘的垃圾。   为何明瑾会对他有如此强烈的憎恨,以致要设下圈套,让他名声尽毁,神魂俱灭,甚至连累师尊落入深渊。   明瑾突然笑了“为什么会是我?”   白色的长发垂下,遮挡了眼里的光彩,昆仑已经彻底被控制,他的身份暴露后,罪行随之揭开,天地很快就会剥夺山神的资格,送入阎罗殿拷问,清算罪孽后,交由斩妖台处刑。   他也没有什么推脱的余地了。   “我一直嫉恨你,”明瑾的眼里露出了深深的怨毒,“你如此的强大,轻而易举获得所有的一切,随意挥霍,毫不在意,我却要苦苦挣扎,祈求残羹冷饭……”   “我渴望变强,渴望获得权利和地位,渴望得到认可。”   “良知?善意?友情?我不需要这些垃圾,也没有什么很深刻的理由。”   “你是我最厌恶的存在,便选了你做踏脚石罢了。”   “……”   明瑾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已经被阎罗殿控制住的少年。   这名叫阿黍的少年,从万年前便跟随在明瑾的身边伺候,知情不报,严千岁下令要把他带回去,严加审问,清算罪孽。少年害怕得浑身发抖,不敢反抗,仍有鬼差套上了几重枷锁,拖出他的手捆绑时,腕间露出了道道红痕和刀割未愈的痕迹,他慌乱地试图遮掩,哭着叫了声“瑾哥哥,救我。”   明瑾笑了笑。   他站了起来,袖中枝叶再次蔓延,宛如利刃般抽向包围圈,似乎是想抛弃所有的东西,逃离昆仑。   黑剑悄无声息地飞来,划过他的脖颈,头颅落到地上,流出了暗绿色的血液,染污了白发,皮肤开始龟裂,就像碎木般落下,许多真菌细丝从眼眶、嘴巴和耳朵里长出,化成一朵朵灰色的蘑菇。   阎罗殿早已做好了搜魂准备,然而明瑾的神魂没有浮出,消失不见。   莫长空用剑挑起头颅,仔细查看。   他总算猜到明瑾是如何诈死欺骗世人的了。   “白木神鹿的双身灵术,极稀少的天赋术法,我也久未看见了,”严千岁走过来,踢了踢地上的“尸体”,叹息道,“白木一族会用灵植培育出另一具身躯,将心脏分割,安   置其中,再放在安全的所在。两具身躯没有区别,神魂可在里面随意跳跃,是一种隐秘的保命术法。”   身躯的培育需要漫长的时间,毁坏后,至少千年以上才能重施故技。   所以,保命的机会只有一次。   明瑾放弃了这具身躯,便没有重生的机会了。   昆仑已毁,罪行公告天下,人人得以诛之。   他再次被找到踪迹,就是真正的死期。   阎罗殿、万妖秘境、无剑峰都发出了赏格,捉拿罪魁祸首。玄元道人吝啬地想了想,传神谕给白茅派的弟子,向全世界的玄门发出重金悬赏,又通报了特殊事件调查局,防止明瑾狗急跳墙,逃去凡间——反正凡间的钱对仙界修士没什么用,也不是他兜里的,花起来没那么心疼。   明瑾的案件还留有许多疑点,严千岁说需要调查,派人把阿黍押走了,然后处理昆仑的修士、侍女和仆从,全部要带回去一个个审查,大约会关押几个月,若是全不知情,也没有恶行,便会释放。   那位爱猫成痴的美貌侍女四处张望,总算找到坐在平台上的胖橘,发现此橘是别人家的宝宝,而且有些不同寻常之处,她用看负心汉的目光把梦中情猫痴痴看了一遍又一遍,悲痛欲绝,试图让他回头。   陆云真端庄地坐平台上,宝相庄严,不为所动。   美貌侍女含恨而去。   莫长空御剑过去,把他抱入怀里,温柔地整理好刚刚打架弄乱的毛。   忽然,怀里的橘猫变了,睁大圆溜溜的眼睛,惊恐地看着他,发出委屈的“喵喵”声,想挣脱束缚,又在恐怖的煞气压制下,不太敢乱动,委屈兮兮地垂着耳朵,甩着尾巴,试图撒娇卖萌。   莫长空皱了皱眉头。   玄元道人解释“七天租赁期到了,双方魂魄归位。”   此猫已不是师尊了。   莫长空嫌弃地抓住肥猫的脖子,一把丢向玄元道人。   橘猫在空中发出凄惨的叫声。   玄元道人赶紧接住,翻来覆去仔细检查,掂了掂分量,连声抱怨“哎哟哟,云真造孽呀,挑吃捡喝,吃得那么健康,害威武大将军的体重掉了两斤,让我怎么和芊芊仙子交代?”   ……   凡间,无剑峰。   陆云真经过熟悉的天晕地转,魂魄重新复位。   他睁开眼睛,看见阿密摇着脑袋上的蜜蜂小触角,专心致志地坐在床边刷手机,旁边堆满了各种快递包裹,从名牌服饰、可爱玩偶、游戏机卡带再到护肤品……应有尽有。   屋子里乱七八糟,丢满各种垃圾食品和外卖的包装袋,包括无数个全家桶、薯片、巧克力、蜂蜜起司蛋糕、肥仔快乐水等等……   肚子好撑,特别撑。   陆云真艰难地坐起来,手掌刚刚碰到床板,就痛得抽了口冷气。   他低头看去,惊恐地发现自己右手被绷带包得像个粽子,腰也扭到了,隐隐作痛。衣服似乎七天没有换洗,到处都沾着番茄酱、饼干和巧克力碎屑,闻着有点怪味,看起来还很邋遢,所有地方都在挑战他的洁癖。   “出什么事了?”   他扶着撑得快不能动的身体,艰难地问阿密。   阿密听见问话,总算从网购的海洋里回过神来,漫不经心道“你被毒蜂蛰了。”   陆云真迷惘“毒蜂不是你操控的吗?为什么你要蛰我?”   阿密解释“不怪我,是你自己去抓毒蜂,所以被蛰了。”   她说的每个字,陆云真都听不懂。   房间的门推开了,是金玉奴提着   大包小包的零食和外卖,走了进来,发现陆云真回到了身体里,喜出望外,忍着笑意,把事情交代清楚   “玄元道人把你的神魂带去了仙界,就把猫的灵魂给安置在你的身体里,说是暂住七天,让我们好好照顾……”   “这只猫不知什么品种,不爱出门,特别能吃,一天最少吃八顿,最喜欢垃圾食品。不给它吃就疯狂嚎,嚎得满院子不得安生。”   “它害怕水,不肯洗澡,我们也不能强迫着把师尊的身体……脱了衣服丢浴缸吧?这事让长空师兄知道,肯定要发火的。幸好天气不热,便由着它去了。结果它没有做人类的自觉,想舔尾巴毛做清洁,便扭着身体往后硬拉……幸好师尊的柔韧度高,腰扭着了,没断。”   “阿密在院子里布置了毒蜂阵,毒蜂飞进屋子里,找主人做汇报。这猫看到毒蜂,瞬间兴奋起来,眼珠追着转了半天,飞扑过去,想要抓虫子玩,结果被蛰得喵喵叫,手掌肿成了猪蹄子。”   “我千辛万苦才教会了它用抽水马桶,每次冲完水,它都会对着马桶乱刨,还会打滚撒娇,往漂亮的女孩腿上乱蹭,阿密娘娘不乐意,我便换了好几张皮,才找到对它胃口的,每天晚上还要抱着,一边摸头一边叫心肝宝贝小乖乖……”   “师尊,我们真的尽力了……”   猫咪附身在人类身上,所有的卖萌表现,都变成了社死现场。   陆云真听得阵阵窒息。   阿密还很开心地拿出手机,翻出视频“你看,我都录下来了,很可爱的。”   陆云真强撑微笑,接过手机,看了一眼,差点想找根绳子吊死当场,他立刻给还在昆仑山处理后续的贺锦年打电话,把电话转接给还没回来的莫长空,悲愤欲绝地吩咐“你再把玄元那头王八蛋揍一顿,狠狠揍,务必让他躺在床上半个月起不来!” 第115章 等待归来   陆云真用帮忙写安布置的数学作业做交换, 让阿密删除了手机里的丢人视频,然后吃了几颗消化的药,扶着墙, 辛苦地走进浴室, 狠狠把自己从头到脚搓了一遍, 期间好几次不自觉地想舔舔受伤的手, 做猫的坏习惯,必须改!   他发现从小吃不胖的自己,居然有了一点点小肚子。   那只猫究竟吃了多少东西?   陆云真赶紧爬上浴室的体重秤,震惊地看着指针的数字。   七天灵魂互换, 他足足重了五斤!若是再交换半年, 他岂不是会变成球了!怪不得班上的女同学都说, 橘猫的绰号是橘猪, 养起来特别费钱, 幸好他现在财务状况好转, 能报销,负担得起伙食费,若换了以前,他就要搬个小凳子去天桥下贴膜还债了。   养橘猫的人太惨了……   陆云真在浴室里折腾半个多小时, 肚子感觉也舒服些了。他把脏衣服丢进洗衣机,回到卧室, 感谢阿密和金玉奴这些日子的照顾,至于龙敬天……他忙着做大生意,志高意满, 压根儿没留意师尊变成了一只猫。唯一一次是看见“师尊”在院子里用脚挠头, 他以为练剑就要先练瑜伽, 想要跟着学。   “师尊”教了他标准的猫式伸腰。   龙敬天差点伸进了医院……   他觉得剑修特别不容易, 思前想后,受不得苦,夸了几句便放弃了。   总之,平安就好。   陆云真丢人丢得多,底线一退再退,心理承受力好了不少,再加上金玉奴乖巧,阿密天真,两人都没有疯狂笑话他,而且承诺保密,勉勉强强算是挽回点面子。   他和大家说了白瑜仙君的事情。   “昆仑衰败是必然的,”阿密曾经做过山神,她对这里面的事情门清,“我们这种劫道山神,就像编外的临时工,就算白瑜仙君得到认可,他也不是按部就班地用天地封禅升上来的,需要比普通山神更多的功德和信仰。”   “我控制坤山,也是为了重建秩序,恢复女神崇拜,获得凡人信仰之力。”   “信仰越多,修炼就越容易。”   “两界分离,凡人自成天地,仙界名门众多,昆仑是雪域,生活苦寒,物产稀少,白瑜仙君也不是什么顶尖的高手大能,愿意追随他的修士不会太多,也没有信仰他的凡人,情况越来越糟糕。”   “山神受益于山,也受制于山,不能随便离开。”   “我若是白瑜仙君,就丢了昆仑,天高海阔,自在逍遥。”   “天晓得他是不是故意跑路的……”   “哎呀,秒杀开始了!”   阿密没有把这些事放在心上,她随口念叨完,赶紧冲去网购,试图用妖魔的手速和凡人抢小裙子,而且她最近的数学有些进步,能算得清价钱,买起东西更加得心应手,兴高采烈。   陆云真若有所思,总觉得这件事还没有完。   仙凡两界,撕破虚空的距离不算远。   他坐在院子里的银杏树下,喝着消食的灵茶,心不在焉地看着计算机课程,等待着莫长空回来。   昆仑的后续事件处理了很久。   陆云真等了超过三个小时,联系不上人,心里又开始有点空荡荡的,焦虑担心,扭来扭去,哪里都不自在。   半夜两点多,眼皮开始打盹。   狂风刮过,吹落金色叶片,莫长空御着剑,破空而来,缓缓落在了他的身边,惊走了瞌睡虫。   陆云真高兴地跳起来迎接“那么快就解决了?”   “嗯,我协助阎罗殿处理后续,发布通缉令,还揍了玄元道   人,”莫长空认真地解释,“那家伙擅长逃跑,满山乱窜,耗费了不少时间才抓住。”   橘猫在凡间干的事情太羞耻。   陆云真没有细说。   莫长空不知道师尊为什么要揍人,懒得问,玄元道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挨揍,不服气,两人牛头不对马嘴,连吵带闹,鸡飞狗跳,橘猫吓得爬上树,足足折腾了一个时辰,他总算幸不辱命,完成师尊的吩咐,把玄元道人送病床上去了,并帮忙把猫送还给芊芊仙子。   陆云真用粽子般的手,揉了揉自己还在隐隐作痛的腰,夸奖道“干得好!”   莫长空轻轻地“嗯”了一声,情绪有些低落。   陆云真大概也明白他的难过之处,虽然不擅长表达感情,嘴里也不太会说,但是他这种孤僻性格的人愿意把一个“朋友”放在心上,牢牢记住那么年,而且忽略某些疑点,显然对这个“朋友”比他自己想象中还要在意,不愿意失去,才不肯去怀疑。   明瑾的背叛,打击了他的信心。   他好不容易伸出来,碰触世界的脚,又有点想缩回去了。   莫长空低声道“师尊,我是不是不适合……”   后面的话,他不知如何诉说。   陆云真怒道“胡说八道!尽瞎想!哪有遇到人渣,就怀疑自己眼光的道理?顶多是敌军伪装太狡猾,咱们老实人没发现。”   “世上好人万万千,那种垃圾不要也罢!”   “交友最重品行,品行不好就该远离,免得影响心情。”   他能和玄元道人这个王八蛋做多年朋友,就是因为玄元道人虽然又吝啬又无耻,但在大是大非上能站得住脚,品行过硬,从来不做缺德事,所以大家都愿意和他交好。而且朋友遇到事,只要找到他头上,他都愿意帮忙,就是帮忙过程中控制不住吝啬本能……经常惹出些小麻烦。   这辈子的成长过程中,他也遇到很多品行低劣的垃圾,只是他发现端倪时,便会及时止损,想办法远离。   莫长空却不懂这些技巧,但他有野兽般的直觉,喜欢和不喜欢都是凭本能判断。遥远的时光里,偶尔也会垂涎他的强悍实力,献媚讨好,寻求好处的修士,他很快就能识别出对方的小心思,懒得搭理。   明瑾让他栽得彻底。   莫长空沮丧极了,觉得自己无法完成师尊的期待。   “这事不要勉强,不喜欢就放弃,也不怎么重要,世界上性格孤僻,讨厌交际的男男女女有很多,不缺你一个。”陆云真知道他的烦恼,笑了起来,“我希望你交朋友,是害怕自己的独占欲太强,限制住你的世界,并非让你难受……所以,你交朋友最重要是让自己开心,如果会影响心情,那就不要了。”   莫长空缓缓抬起了眼,看着浑身带着阳光气息的少年,再看看活在污秽和罪孽里的自己,低声道“师尊,我好像和别人不一样,不管是脑子,还是行为……”   他做事的思路特别奇怪,总是与众不同。   胡绥说是妖族天性,可是世间没有别的刀剑器灵,他找不到参考,无法证明胡绥的判断是否正确。   “世上没有两朵一模一样的花,也没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哪怕是相貌再相似的双胞胎,也会有细微的区别,”陆云真踮起脚,轻轻地吻了吻他的唇,笑着说,“我喜欢你的与众不同,喜欢你奇奇怪怪的思路,喜欢你肌肤的冰冷温度,喜欢你带着煞气和鲜血的气息。”   “我家长空不需要和别人一样。”   “我喜欢你所有的样子,通通都很好。”   “你是世间的独一无二。”   “……”   师尊说话的声音也有点甜丝丝的滋味,但是很清澈,就像一杯温度恰好的蜜糖水,从唇间缓缓进入舌尖,再经过喉咙,温柔地进入胃里,沁入五脏六腑,每个毛孔都舒服。   莫长空忽然觉得心里没那么难受了。   明瑾压根儿不算什么东西,弄错就弄错了。   怒火平息,烦恼褪去。   他冷静思来,其实也无所谓别人的眼光,只要师尊喜欢他就够了,如今和两个师弟关系缓和了许多,又和师尊订了婚约,这样的生活,足够快活了。   现代社会,所有想知道的东西,都可以上网去搜索,还可以看视频,和互不相识的人打游戏,有很多不需要知道身份便能沟通的方法,很舒服。   他还发现了很多渣男渣女案例和癖好奇葩的人类,让他觉得自己还挺正常,感情一对一,不花心不劈腿,顶多恶趣味,喜欢强迫师尊,喜欢看师尊受不住,挣扎不脱,面红耳赤,苦苦求饶的样子……   这棵银杏树极美,金黄的叶片铺成绣毯,奢华艳丽。   若能把师尊按在上面,牢牢锁住,撕碎碍眼的旧t恤,换上半透明的赤霞纱,再狠狠……   陆云真还在拼命灌鸡汤,安慰“受伤”的宝贝徒弟,忽然,发现孽徒的眼睛在慢慢向兽瞳转换,紧接着,手腕上的锁链开始乱动,使劲地勒着骨头,往肉里钻。   莫长空痛得直抽气,辩解“呜,我就是想想……”   陆云真“???”   孽徒到底在想什么奇怪的东西?又被锁妖链制裁了?   他赶紧给解锁链,折腾了一晚上。   ……   次日,阿密收到了安的传信,依依不舍地告别,说要回阎罗殿写作业,还列了一张长长的清单,上面都是各种想买的东西,让陆云真代购。   院子里的毒蜂都散去了。   无剑峰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胡绥见事情了结,试图找楚鹄一起澄清假结婚的事情,结果发现对方公布的聘礼实在太贵重,态度也太认真,消息传遍三界,引起轰动,每个修士和妖族都在嫉妒羡慕恨地恭喜他,就连青丘狐族都送来贺礼,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   “楚大鸟,你是故意的吧?!” 第116章 天地誓言   胡绥急得团团转, 他试图让楚鹄出面解释,对方也很顺从地发布了消息,说婚约是假的。然而楚鹄痴情倒追的名声太盛, 他的渣男黑历史太多, 再加上楚鹄那黑心天鹅澄清的时候, 言语里透着一股淡淡的伤感白莲花味, 而且他在昆仑战役里开了太多空间阵法,体力透支,再次病倒,导致大家都认为是他又一次在恶意耍人, 把楚鹄弄病了。   楚鹄的师兄师姐们都气疯了, 放出话来, 如果不结婚, 就要狠狠收拾他, 就算看在云真仙君和金灵娘娘的交情面子上留下性命, 也要砍掉他的三条尾巴做皮草。   万妖秘境的大妖们联手,手段诡异,防不胜防,没那么容易应付, 这种硬仗打起来肯定天崩地裂,波及凡人。莫长空有罪孽在身, 行动碍手碍脚,还要顾及师尊的安危,所以不想在凡间开战, 也不想为这种蠢事冒险救他。   “三条尾巴而已, 就算断了, 还有六条。”   “你是大狐狸了, 自己的风流债自己想办法还。”   莫长空冷酷无情地安慰。   他还提议,毛茸茸的尾巴很漂亮,若是断了别浪费,做成御寒的皮草,送给师尊做礼物,师尊特别喜欢撸他的大尾巴,可以围在脖子上天天撸。   听听,大师兄说的是什么混账话?   胡绥差点哭晕过去,抱着师尊叫救命……   陆云真百般无奈,他仔细看了楚鹄的澄清声明,没什么大问题,还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把胡绥摘得干干净净,特别周全。   楚鹄为了帮无剑峰出头,弄得身体不适,要在万妖秘境养病也是真的。   问题出在……胡绥这只熊狐狸把人家反反复复渣了太多次,导致触底反弹,舆论凶猛,再加上聘礼超认真,每个人都觉得楚鹄是遭受玩弄,还要护着渣男的傻瓜,谁都不信澄清。   万妖秘境对无剑峰有恩,此事太理亏。   陆云真阵阵心塞,他对楚鹄的印象非常好,识大体,懂进退,脾气温和,做事周全,是妖族顶级的高富帅,还擅长无剑峰所有不擅长的事情,比如算命什么的……自家狐狸则是除了绝世的美貌,什么都不太靠谱,任性娇气,持美行凶,搁在妖族的大妖群里,也是被补习老师硬扯上来的吊车尾,倒数第一。   楚鹄不知道是颜控还是眼瞎,偏偏看上他,百折不挠,而且种族天性也极好,完全不会有其他大妖的花心行为。虽然两人性别相同,但无剑峰特别尊重弟子们的取向问题,青丘狐对感情也没有男女忌讳。   这是过了这村儿没这店的好事……   他特别想认徒婿。   陆云真见胡绥急得都现出原形打滚了,九条尾巴蓬松柔软,甩来甩去,特别漂亮。强扭的瓜不甜,作为师尊,必须向着自家弟子,但是……也可以稍微劝劝,好好分析,讲讲道理,搞清楚胡绥到底为何不愿意,看看事情能不能有转机。   他轻轻地咳了一声,按捺住自己的小心思,抱着撒娇的大狐狸,顺毛安慰了许久,让莫长空不要再施加言语刺激,总算把小徒弟的情绪给稳定下来了。   胡绥委屈“哪有青丘狐结道侣的事?”   陆云真点头“历史是需要开创的。”   胡绥郁闷“我觉得被楚大鸟坑了,他是故意把舆论弄大,勾起旧账,搞得我下不来台。”   陆云真赞同“对,太有心机了,咱们玩不过他,算了吧。”   胡绥疑惑“师尊,你是站哪边的?”   陆云真果断“当然是你!”   他态度端庄,正气凛然。   胡绥郁闷极了。   楚鹄亲自出手   处理昆仑之事,明摆着就是要在他师尊面前刷好感,而且刷得极其成功,把他的师尊都笼络过去了。   这种事情以前也经常发生。   但凡是和他亲近的人,每个都对楚鹄交口称赞,包括贺锦年,那是被哄得称兄道弟,看自家师弟却横挑眉毛竖挑眼,哪里都不对,管得死死的。   他有苦说不出。   总不能训斥楚鹄多管闲事,不让他帮助师尊缉拿凶手吧?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心机天鹅到处立功,迅速把师尊的好感度刷满。   现在都会拉偏架了!   万妖秘境里,大家都说楚鹄是最得金灵娘娘真传的弟子,他一直有点怀疑自己刚到万妖秘境,楚鹄就开始算计了,他记得小时候,曾听见楚鹄对朋友无意说起,算过自己的姻缘,应该是只纯白的生灵。   楚鹄还夸过他是最好看的青丘狐。   这是必须的!青丘狐多数是红色或者棕色的,唯有他是白狐,而且浑身上下一根杂毛都没有,九条尾巴又白又软,特别好看。   他听了赞美,还挺得意的,白天粘着楚鹄,撒娇卖萌,讨他开心,晚上也经常懒得回自己的洞窟,把心思叵测的家伙当成师尊,直接睡在怀里,还让撸毛。他勾三搭四,到处做狐渣,楚鹄也不说什么,由着他去,痴情得让人动容,偏偏他看上的对象,勾引顺利,最后关头总会遇到各种巧合或者小意外,成不事了。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实力不足,运气不好,做渣狐不够彻底,还和青丘狐前辈好好进修过狐族的房中术,成果斐然,最后为了赔罪和封口,便宜了那只心机天鹅,还被贺锦年抓着不准浪……   现在想想,太可疑了!说不定二师兄早就被楚鹄收买了,故意用严厉手段来收拾他!   胡绥痛心疾首。   陆云真听完他的分析和哭诉,偷偷给贺锦年发了个信息,询问真相。贺锦年倒不敢瞒师尊,直截了当地说,楚鹄这些年东奔西走,帮他调查了很多事情,他无以为报,只好看着胡绥不准做渣狐,聊表心意。   这事闹得……   陆云真赶紧把手机藏好,不敢让胡绥发现真相,免得崩溃。   胡绥发泄够了,问师尊怎么办。   陆云真想了很久,小心问“你只是不爱楚鹄,并不是不喜欢他吧?不想结道侣,也是心有顾忌,而不是……真的很讨厌他,不想靠近吧?”   “我修无情道,注定要辜负感情,”胡绥纠结万分,“那么多年交情……他若是不专一,我也愿意做固定情人,闲着没事约一下。我们狐族欲念强,喜欢床上那些事,和谁都可以睡觉。可是,我不能和他结道侣!我没有自制力,看见美味的,好看的,气息纯正的猎物,就想勾引。师尊教过我……这样做是不好的吧?”   他不是在族群里长大的青丘狐,没受过正统的渣狐手段教育,云真仙君又是道德感很高的仙人,他耳濡目染,行事标准还是受了些影响,至少做不出狐族前辈那种,在凡间勾搭人类国君,吃喝玩乐,毁了江山,再把人一脚踹了的事情。   无剑峰毁了后,他被楚鹄照顾,看惯了天鹅一族的专情,成年后才回到青丘族人的身边学习本领,干坏事不留痕迹的渣狐技术学得不到家,留下把柄,直接送上门被人睡了,事后还要挨骂。   青丘狐对族人也没什么感情,说不准,那位前辈也是楚鹄的故交……趁着他六神无主的时候,故意出馊主意,坑他的呢?   楚鹄玩弄人心,从来不用自己开口。   他会引导事情按他想要的方向去做。   胡绥没有证据,又不甘心认栽。   “楚鹄喜欢你的时候,已经知道你是青   丘狐,对你的风流天性也是早有准备的,”陆云真想了许久,推心置腹道,“你看看我和大师兄的前车之鉴,便该明白,感情最忌讳就是隐瞒心情,既然你不讨厌楚鹄,便去找他敞开心胸说清楚,有什么条件尽管提,别管合理不合理……那么多年,也许对方早就想过解决的方法呢?”   胡绥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便同意了。   ……   万妖秘境,楚鹄仍在千草楼养伤。   他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肤色,更苍白了。   伺候的妖童不知去向,胡绥等了半天没看到人,又听见他咳嗽不止,有点心软,便找了个小炉子,替他煎药。   “师兄师姐不明真相,又担心我的身体,做出了鲁莽的言论。此事是我的错,让阿绥受惊了,”楚鹄看着忙忙碌碌的小狐狸,含笑道,“我已向他们解释清楚,保证不会打你,也不会砍尾巴的。”   胡绥总算安心了。   外界的舆论凶猛,楚鹄也无法控制。   他小心地提出建议“不如将错就错,阿绥成全我的心意?”   胡绥别扭“我不会爱人。”   楚鹄笑道“你不会爱人,我就不用担心你爱上别人。你和谁都能睡觉,我却只想和你睡觉,横竖这事对你差不多,何不看在多年相识的份上,成全我的心意?”   胡绥有些不自在“别闹。”   楚鹄想了想,劝道“你当成交易如何?我以千宝阁为聘,换你做我的道侣,若是相处间,你有觉得不舒服处,可随撕毁道侣印,自由离开。”   居然有那么好的事?   胡绥有些意动,又怕被骗。   “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种族,也愿意接受你的无情,”楚鹄起身,轻轻地撩起他鬓边的雪发,放在唇边吻了吻,认真道,“我愿以天地立誓,此生绝不管束你的任何言行,就算你想花心,想风流,想出轨,统统都可以,哪怕是婚后第二天你就想毁约离开,我也绝不阻拦……”   大妖的誓言,绝对不能作假。   千宝阁的奇珍异宝,更是闪瞎了狐狸眼。   胡绥看着楚鹄的真诚微笑,脑子里一片空白,忽然觉得对方说的也挺有道理,他和谁滚床单不是滚?楚鹄技术又不差,反正现在也没有别的对象,领个道侣印,把楚鹄当固定的情人,有欲念的时候叫过来睡一觉,还不用挨骂,合法地混吃混喝使唤人,似乎也不错?   他思前想后,让楚鹄写了婚前协议,把誓言的条款全部都写了进去,特别苛刻,特别不平等,包括不能管束他行动,不能骂他,不能打他,也不能唠叨,不能在师尊面前说他坏话,还要保护他不挨两个师兄揍等等……   楚鹄按照要求,写得很仔细,还主动添加了很多自责和认罪的条款,确保两人分手后,胡绥拿出这张协议不会被骂渣男。   事情都做到这地步了,诚意满满……   胡绥再挑剔也挑不出问题了,他把写好的条款仔细地看了一遍,还查了法律文书,确定没有什么漏洞,又让楚鹄在天地面前,把婚前协议内容做了个公证,终于松口答应婚事。   白瑜仙君还没缉拿归案。   无剑峰的困境没有彻底解决。   两人先做口头约定,订好婚书,等事情结束,陆云真和莫长空成亲后,才举行正式的婚宴。   妖族没节操。   胡绥得到承诺,感觉占了很大的便宜,立刻跟楚鹄滚床单,好好补偿,胡天海地,闹了大半宿。   次日清晨,他吃饱喝足地离去。   楚鹄合衣坐在床边,玩着金丝木棋盘上的白玉棋子,缓缓布局,   琢磨透彻,将每一步的节奏牢牢掌控在指尖,嘴角含着笑意。   妖族做事,不择手段,各凭本事。   任他自由,任他风流,皆逃不过命中注定。   若狐狸能爬上别人的床,找得到出轨对象。   呵,统统算他输。 第117章 电影首映   陆云真得知胡绥的婚事敲定, 喜出望外。   心目中的好徒婿到手,以后算命不用求爹爹告奶奶了,熊狐狸闯祸, 也可以丢给别人收拾烂摊子, 简直完美。   楚鹄也特别恭敬,完全不在意他轮回转世后才二十岁,加了好友,恭恭敬敬地持晚辈礼相待, 还说晚点要来无剑峰走定亲流程,送聘礼。   陆云真没办过喜事, 听不太明白, 反正就是古老仙门那些最繁琐的手续, 他全部都要搞一遍, 务求名正言顺。   莫长空很感兴趣, 想弄清楚怎么走流程,他主动加了楚鹄好友,聊了没几天, 对其赞不绝口。   胡绥诸事不管, 他跑出去拍了部戏,优哉游哉地回来,惊恐发现大师兄已经被自己的未来道侣笼络好了,若敢逃婚……可能会被亲自抓了绑回去那种。   师尊安慰“算了吧, 做人要认命。”   他已经接受自己很难翻身的命运, 好好做条死鱼。   师尊鼓励“勇敢面对, 也许会有转机。”   死鱼也要有梦想, 说不定能翻身呢?   胡绥“……”   他看着师尊眼里闪闪亮的希望之光, 再想想自己这些年为师尊抱的不平和委屈, 心梗,好气,决定报复。   他要退圈了!   这事不能操之过急。   经纪人这些年低声下气,像照顾孙子般照顾他,颇不容易,他答应了对方给几年缓冲时间,逐步淡出,一点点放消息,最后结婚退圈。如果有粉丝要死要活地闹腾,就让楚鹄去想办法解决,他只管美滋滋地混日子,风流快活。   陆云真想了想,觉得几年后,何学姐应该已经是女强人了,没时间拿着高跟鞋找他算账,便同意了,只要求聘请好的公关策划,把退圈处理得漂亮些。   至于熊狐狸作天作地,没事找事,折腾天鹅的无耻行为……   他开始还有些不好意思,暗中观察许久,发现楚鹄甘之如饴,乐在其中,就不管了。心里有点感叹,这世上能睡在一个被窝里,闹死闹活又不肯分手的情侣,果然都是天生绝配。   ……   寒假结束了,白瑜仙君如同消失,三界都寻不到他的下落。阎罗殿把昆仑的修士们都审查完毕,绝大部分都放了回去,剩下那名叫阿黍的少年和几名心腹,沾了些许因果罪孽,被继续关押在监狱里,要等待白瑜仙君落网后才能继续追查。   陆云真继续回去上课。   莫长空怕他出意外,二十四小时贴身保护,因为两人已经公开了关系,再加上镜中历练,心境有些变化,莫长空终于撤掉了隐蔽气息的法阵,行走在人前。   陆云真高兴地向同学们介绍了自己帅气的男朋友,长头发,脸上有纹身,看起来很冷酷……   “哈哈,他是搞艺术的,暗黑风。”   他还拿出了莫长空雕刻的魔龙骨辟邪吊坠,证明身份的真实性。这种远古风格的玩意,看起来特别丑,像颗狰狞的兽牙,绝大部分的同学都毫无兴趣,只有罗小胖和少数几个好友,特别讲义气,要买个回去捧场。   陆云真说是贵重的手工作品,笑嘻嘻地收了他们每人三百元,算是友情赠送。   罗小胖抱怨“好贵,你男友搞艺术真能吃上饭吗?”   陆云真肯定道“能。”   这玩意虽然丑,但是能辟邪,在龙敬天的运作下,已悄悄地在玄学界和富豪圈里炒出一百万的价格了,他还清欠款的希望近在眼前。   金玉奴还在忙忙碌碌地试镜和拍戏,胡绥推荐了不少工作,他很努力地准备,演技也很出色,但   得到的角色并不多,颇为焦虑。   龙敬天安慰“那些导演肯定是潜规则了!”   金玉奴若有所思“奴也去潜一个?”   龙敬天差点抄东西打死这不要脸的畜生。   他们俩在无剑峰,三天一小吵,两天一大闹,偶尔喝多了睡一觉,搞不清算是什么关系。阎罗殿给金玉奴走了关系,让他努力积攒功德,到时候再选择是修鬼仙还是去投胎。   金玉奴似乎还在思考。   龙敬天也不怎么在意。   两人一个是戏子,一个是纨绔,都有数不清的风流史,压根儿不把对方放在眼里,就算有点露水关系,也是玩得起,放得下的高姿态。   纨绔的花花世界,普通人很难懂。   陆云真便不管他们了。   金玉奴兢兢业业地找关系,到处试镜,偶尔拍些低成本的网剧,前段时间,总算弄到一个电影里的小角色,导演是很出名的季冰,他对作品要求严苛,不搞乱七八糟的潜规则关系。   电影名叫《海上惊梦》,根据一位民国传奇女商人的真实经历改编,金玉奴面试的是梨园里的戏子,有四五句台词和一小段夜戏,他男扮女装,本色出演花旦,唱腔身段皆是一流,得到了导演的认可。   金玉奴非常期待这部电影。   电影的首映是在午夜十二点。   龙敬天托关系,提前给大家搞到了电影票。   陆云真也很重视,他提前开了庆功宴会,订了很多美食,还亲自下厨房烤了两只羊,饭毕,认真地叮嘱所有人都要去看电影,不准请假,等电影结束后要拼命鼓掌,给金玉奴撑场子。   金玉奴含羞带怯“师尊太客气了。”   胡绥看看手里香喷喷的烤羊腿,又看看满脸喜色的金玉奴,满脸纠结,想了很久,提议“这电影也不怎么样,别折腾那么大动静吧?”   “不行!季导演的作品虽然文艺,都是经典,他是特别有原则和坚持的好导演,”陆云真义正辞严地反驳,“玉奴能在里面出演角色,很不容易,这是他在舞台上大放光彩,实现明星梦想的第一步,我们应该好好支持。”   胡绥小声抱怨“他就是太有原则了,很难花钱搞定。”   陆云真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金玉奴听出隐含之意,垂下眼,乖巧地保持沉默。   他这段时间很努力地抱影帝大腿,伺候得周周道道,胡绥看在外门弟子的份上,倒也托人安排了几个晚上拍摄的角色,尽是些恐怖片里的女鬼、艳鬼和妖怪之类……虽然角色没有高低贵贱,都要认真表演,但他的梦想是成为红极一时的大明星,总是演恶鬼,似乎看不到希望。   胡绥总是让他放弃演员生涯,偶尔被缠烦了,还会对他的梦想发出嘲讽之言,说是不可能实现的。   妖族的阶级很分明,尚武慕强,他这种出身风月场的画皮妖,实力差劲,不会打架,全靠抱大腿混修行,地位处在最低阶……普通妖怪都不太看得起他,莫长空或胡绥这种上古时期的大妖,更不会把他放在眼里,只是无剑峰的门风好,云真仙君不懂妖族规矩,也不在意尊卑,让他抓住了天大的机遇。   胡绥在凡间也是影帝,交往的都是大导演大明星,地位斐然,眼高于顶,金玉奴生前就受惯了失败和打压,从不把他的冷言冷语和劝阻放在心里,挖空心思想办法,拼命找机遇。   院子外传来了汽车的鸣笛声。   龙敬天穿着高级定制的西装,带着新款的名牌墨镜,头发找发型师做了造型,还抹了发胶,打扮得花枝招展,然后开着自己最拉风的限量版兰博基尼接人,催促大家出发,   紧接着他就因为居民区鸣喇叭,被社区的保安抓住,严厉训斥   “大半夜带什么墨镜?瞎子会开车吗?!”   龙敬天在众人的嘲笑声中,不好意思地把墨镜给收起来了,假装无事发生。   胡绥没有笑,表情凝重。   陆云真见他对电影毫无兴趣,觉得扫兴,便让他留下看家了。   大家欢欢喜喜地来到电影院,买了爆米花和汽水,坐在早就安排好的最佳观影位置,满怀期待地看电影。   《海上惊梦》拍得很精彩,女主角是夏影后,从十六岁演到八十岁,将这位传奇女商人从微末起家,波澜壮阔的一生演绎得淋漓尽致,很多剧情都感人肺腑,观影者都看哭了。   陆云真也看得眼眶发红,觉得是一部可问鼎年度最佳影片的好电影,莫长空不懂这些人类的感情,想打哈欠,但他看见师尊都被感动了,觉得不能睡觉,便装出认真的表情,时不时赞许地点点头,假装沉浸在故事里面。   电影很完美,只有一点点小问题……   金玉奴演的花旦呢?   这段梨园戏按照剧本,应该在电影开头的部分,女主角的童年事迹里,但是……梨园的表演被剪掉了许多,有老生,有青衣,就是没有花旦。   陆云真很有经验地分析“大概是玉奴演得太好了,导演想改变故事结构,穿插在女主角的回忆里。”   大家伸长脖子,苦苦等待。   爆米花吃完了,电影打出了鸣谢的字幕。   他们什么都没有等到。   金玉奴不敢置信地看着银幕,他看见了所有的演员和工作人员,还有鸣谢的投资企业,每个人都在,唯独漏了他……   他慌乱地问“是哪里弄错了吗?”   “肯定错了,什么傻逼导演?!你等着,我去找他算账!”龙敬天跳了起来,翻手机号码簿,找关系网,想联系到季冰导演,弄清楚事情的真相。   大半夜的,猪朋狗友都睡觉了。   他在自己的交际圈里找了一大圈,也没找到认识季冰导演的人,回头看见金玉奴快哭出来的表情,当场决定,明天就回家找父亲和好,再用父亲的人脉去找人。   电影散场了,一片寂静。   他们被清洁阿姨赶出了电影院。   夜深了,路上车少人稀,龙敬天紧张焦虑,不断地转头看坐在副座上伤心欲绝的金玉奴,想安慰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被陆云真疯狂地提醒了好几次,才勉勉强强恢复注意力,没酿成交通事故。   大家好不容易回到无剑峰。   陆云真还在苦口婆心地安慰“别失望,电影就是这样的,可能是时长不够,把你的戏份剪了,咱们这次不行,还有下一次。”   “没有下一次了,”金玉奴缓缓开口,苦涩道,“奴终于明白了,绥哥并非看不起人,才说那些风凉话,劝奴去投胎。他从开始就知道,再努力也没有用,画皮妖是做不了明星的。”   他猜到了自己失败的原因…… 第118章 电影之约   无剑峰活动室的灯还亮着, 胡绥早就在等他们了,玻璃桌上放着个大容量的移动硬盘,他指着说“这是我托关系, 从季导那里拷回来的样片,里面是金玉奴被剪辑掉的片段, 要看看吗?”   金玉奴低着头,轻声道“谢谢绥哥。”   他想去拿桌上的硬盘,双手却在颤抖, 不小心把硬盘掉到地上,差点磕坏,幸好莫长空在旁边眼明手快,给他捡了回来。   莫长空问“这黑盒子能放电影?”   他对科技产品不在行, 看不懂这些奇怪的配件。   金玉奴犹犹豫豫,不太敢看自己的影片。   “看!”龙敬天走过来, 一把夺过,骂骂咧咧地把硬盘装在活动室的投影仪上, 熟练地操作起来, “老子偷偷去现场看过一眼玉奴拍戏, 身段唱腔都很完美, 秒杀那些老生青衣什么的,这里面绝对有黑幕!一群臭不要脸的王八蛋,是欺负玉奴没人投资赞助吧?”   灯光关闭, 投影幕缓缓落下。   华丽的梨园出现在银幕上, 生旦净末丑轮番登场,喧哗热闹, 紧接着, 金玉奴的花旦作为梨园里的重头戏, 一步三摇,婀娜登场,眉目传情,演绎得活灵活现,戏曲歌词,更是唱得丝丝勾魂。   他表演得很完美,很精致。   陆云真却看得心里发毛,打了个寒颤。   大家都沉默了。   “假的,始终是假的,”胡绥站起身,走到了投影幕前,指指点点,摇头道,“画皮妖的画技再精湛,始终是人工制作的赝品,摄像机的镜头会放大演员脸上每个细节,稍微有一点点不自然,就会展现出很明显的不同。”   这是恐怖谷理论,画皮是一种披着人皮的邪祟,平时生活中,大家用肉眼感觉不到的细节和他用幻术掩饰的小问题,如今都被摄像机完完整整拍了下来,把他和人类不同的地方完完全全呈现在眼前,带着说不出的邪门,把灯火辉煌的梨园舞台弄得阴风阵阵,有即将闹鬼的感觉。   季冰导演的感觉敏锐,审片时发现不对劲,就把金玉奴的戏份全部剪了,剪完又有点怂,总觉得这个演员不太对劲,惹毛了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拖拖拉拉,一直没敢打电话通知。   胡绥派经纪人去解决此事,他才松了口气,千道谢万道谢,保证就算剪了戏份,片酬也如数支付,绝对不敢赖账。   金玉奴拍戏不是为了钱。   他自幼就喜欢登台唱戏,喜欢万众瞩目的璀璨,喜欢在舞台上演绎出不同的角色,不同的人生。他想要扮演皇后、将军、千金娘子、公子侠客,也可以饰演纨绔、花娘、村姑农人、愚夫泼妇……   梨园里,没人愿意花钱捧的戏子,一文不值。金玉奴曾经见过极有天赋的孩子,因不愿意伺候达官贵人,被恶意欺辱,毁了嗓子,也曾见过唱得仅仅算不错,但姿容秀丽,入了侯爷的眼,被重金捧起来的头牌……   他也曾不想低下身段,去讨好那些贵人,以为凭借自己的好嗓子和努力便能出头,结果遭到雪藏。后来,有位王爷看上了他,点名让去伺候,他很害怕……可是,前辈们都笑话他,说没有人会对戏子认真,趁着年轻,还能捞着点好处的时候,赶紧捞,争取傍上个大傻子,多砸钱,捧红了,攒点资源,混成名角儿就不愁了。   他没经验,笨手笨脚,伺候得不太好。   王爷却很喜欢生涩的美人,在他身上花了不少金银。   戏班子为了讨王爷的欢心,竟让经验不足的他在盛宴上出演了重要角色,他演得不错,博得了阵阵喝彩。赞美声中,他感觉身在云端,飘飘然,快乐极了。后来,贵人又看上了更年轻稚嫩的小仙儿,便   把他给抛了,那个重要的角色也换成了小仙儿。   戏子无情,金主何曾有情?   他已经选择了这样的路,还装什么三贞九烈?   金玉奴开始学会了谄媚和讨好,学会了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可是,他好像就是欠了一点点走红的运气,总是不温不火。他不信邪,拼命地学习,一个动作一个动作地琢磨舞台上的姿态,一步一步地往上爬,终于让京城里的头牌产生了威胁的感觉,设下温柔圈套,哄着他相信爱情,伺候男人时不尽心,做下蠢事,得罪了不少权贵,以至出事时,无人相助。   他当时快红了……   行内人都认为他的实力已胜头牌。   名声传到天家,太后点名想在寿辰看他演的菩萨女。   若是,若是他没有死,那场戏成了,他便能红遍京城……也许就是这件事,让“情人”不想等待,痛下杀手,他死后,太后寿辰的菩萨女换了人,达官贵人们又换了新戏子捧,谁也不在乎他的下落,不出半年,他便消失在所有人的记忆里。   不甘心,不甘心!   金玉奴的眼睛变得赤红,怨气有些失控。   他却不知道自己该去恨谁……   胡绥冷酷道“放弃吧。”   金玉奴眼里留下一滴血泪,发不出任何声音。   他的模样看起来太可怜了。   陆云真忍不住求情“阿绥,真的没有转圜吗?你怎么就不早说呢?折腾那么久才说要放弃,多伤人啊?”   “说了没有用,”胡绥原本对这只新进门的画皮妖没有感情,愿意照顾也是看在师尊的面子上,如今金玉奴成了外门小师弟,他才肯多尽几分心,把电影拷贝给弄出来,彻底破除执念,“我给他安排的角色都是恐怖片,是为了掩饰画皮妖的气息。可惜,他心里太在意演戏之事,我怎么提示都没有用,必须让他亲自撞了南墙,头破血流才能懂。”   “好好修炼,别瞎想什么做明星了,功德攒上五六年,差不多就赶紧去投胎,到时候让师尊找找关系,给你弄个好家庭,从小练才艺,说不定还能赶上二十年多后的偶像选拔。”   “你别哭,师尊都瞪我了,我说的是大实话!”   “画皮妖天生就不适合做明星。”   “这样吧,转世后,我给你做导师,拉拉分数……”   “……”   “你有完没完?!就知道哔哔哔,你是哔哔机吗?!”龙敬天见金玉奴已经陷入崩溃,胡绥还在不依不饶,赶尽杀绝,每句话都在扎心,气不从一处打来,破口大骂,“你是狐狸精,天生适合做大明星,很了不起吗?!五音不全,演技垃圾,除了好看的脸一无是处!凭什么这样欺负玉奴?!”   胡绥惊叹“你小子居然敢以下犯上?”   他现在也是师兄了,可以教训人了!   胡绥当场就撸袖子,要学两个师兄揍他的气势,好好教育这不懂事的小家伙,却被师尊死死拦下。   陆云真“够了!”   他回头看着早已陷入绝望,泣不成声的金玉奴,颇为纠结,胡绥的做法没有大错,邪祟的执念需要下狠手才能唤醒,否则让金玉奴一直沉浸在不可能实现的幻想里,迟早会出问题。   可是,这只画皮妖也是他的徒弟,乖巧懂事,很少给无剑峰添麻烦,现在伤心难过,哭得楚楚可怜,他作为师尊却帮不上忙,心里难安。   陆云真绞尽脑汁,试图找别的出路“咱们不要大屏幕了,去演舞台剧,这玩意没有摄像镜头,总看不出他是画皮妖了吧?”   胡绥打断道“画皮邪术对凡人有损,偶尔表演就算   了,若是长期在剧院演出,会让观众和工作人员折寿。”   陆云真苦苦思索“咱们搞短视频,做网红?”   他可以为了宝贝徒弟牺牲色相,拖着整个无剑峰的弟子们去做配角的!到时候再让胡绥的公众号推一波,说不定能红!   莫长空极不情愿,表情难看。   胡绥被逗乐了“恐怖视频的网红吗?”   短视频也要镜头,但凡高清点的,都会出现恐怖谷。   陆云真讪讪问“恐怖片网红……也凑合算明星吧?”   他真不懂娱乐圈这些门门道道,这事感觉不太对劲,感觉就算红了也不符合金玉奴的明星梦想?   “师尊,不必为奴但心。”金玉奴垂下头,拭去血泪,抽泣道,“奴放弃了,再也不敢肖想演戏了,奴会好好修行,积攒功德,早日投个好胎……”   胡绥满意地点头“乖,想开就好了。”   他得意洋洋,觉得自己做了大好事,要找师尊邀功,还甩出漂亮的大尾巴,想求撸毛。   九条毛茸茸的尾巴铺在地上,就像白色的大毯子。   龙敬天突然伸出脚,对着尾巴,泄愤般地狠狠踩了下去,还在上面跳了几跳。   “王八蛋!叫你欺负玉奴!”   他本来就看胡绥不顺眼,现在更不顺眼了。   胡绥被踩得莫名其妙,他捧起心爱的尾巴,发现多了好几个脏兮兮的脚印,勃然大怒,龇牙露齿,想要咬这个不懂事的外门小师弟。   龙敬天怕挨打,赶紧拉着金玉奴一溜烟逃了。   ……   两人逃了很远,确定没有人追才停下脚步。   金玉奴心灰意冷,仍由他拉扯,恍恍惚惚,不知自己何去何从。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在步行街上,夜深了,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个晚归的行人,购物广场有巨大的电子屏幕,反反复复地播放着广告。   广告的主角是胡绥……   他骑着白马在海边奔跑,帅气得就像童话里的王子。   路过的女孩子们都忍不住停下脚步,抬头张望,眼里流露出惊艳和喜爱之色,至少要看上两三次才舍得离开。   这是天生的明星,回眸一笑,倾倒众生,和他画出来的假货,有天壤之别。   金玉奴笑道“别担心,奴已经没事了。”   “我想明白了,”龙敬天紧紧拉着他的手,很认真地说,“既然胡绥说你在镜头面前像个画皮妖,那我们就拍个画皮妖的电影!先找个编剧写剧本,再雇佣剧组,我做投资人和制片人,你来演主角!做出比《海上惊梦》更好看的绝世好片!怼死那群没眼光的王八蛋!”   金玉奴愣愣地看着他。   龙敬天请求道,“拍电影的资金比较大,龙家以前也没涉足娱乐圈,人脉和资源都不足,我需要一些时间去筹集。所以……你不要急着投胎,等等我好吗?”   金玉奴小声问“公子是要捧奴吗?”   龙敬天点头“嗯,我捧你。”   金玉奴想了想,试探“公子是要?”   “当然是潜规则你!”龙敬天混不吝道,“美人儿,这可是电影主角,你得让本公子好好潜,最好来个包月,包年的潜规则套餐,潜满意了才能给你。”   金玉奴被他的模样逗乐了。   冰冷的指尖碰触到温暖的掌心,拂去了痛苦的阴影。邪祟无法见阳光,处处受制,就算能修成鬼仙,也要数百年时光,凡人早已成枯骨。所以,两人的感情注定没有未来,他们贪恋着眼前一时一刻的缠绵,谁也不愿意谈情。   金玉奴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霓虹灯下,晶莹的眼泪再次划过脸颊,他用艳丽的唇轻轻吻上了这个从小陪伴长大的少年,恋恋不舍,极尽温柔。   “少爷,奴很贵。”   龙敬天伸出手,用袖子小心地拭去他脸上的泪痕,认真地承诺。   “不怕,爷有钱。” 第119章 性格变化   城市里的霓虹灯忽然灭了, 世界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停电?”龙敬天惊讶地朝四处张望,海平市的电网建设完善,他这辈子除了在爷爷口中的忆苦思甜的回忆外, 从没遇过大面积停电,“出什么事了?”   居民楼里发出许多夜猫子的哀嚎声,多数是游戏掉线,网络断开,电脑文档没保存什么。幸好天气凉爽,不需要空调,睡着的人都没醒来,大妈大爷们也没出来骂街。   约摸过了半小时, 电力系统又好了。   城市在郁闷的骂声中恢复平静。   龙敬天拿出手机,刷了一下电力系统的公告, 说是机器故障引起的紧急抢修,便发信息给毕业后在电力局混日子的狗友,嘲笑“孙子, 出什么事了?该不会是你用开过光的手把机器整崩了吧?”   “去你大爷的!你的游戏机和电脑出问题关我屁事?那次是老猪的手开了光,”狗友惯例和他笑骂了几句,吐槽道, “晦气, 发电机器没问题, 就是莫名其妙停运了一会,维修部也在纳闷, 领导发脾气, 肯定要扣安全奖金了。”   手机里发来了陆云真的消息, 说正在教育熊狐狸, 让他陪金玉奴去散散心, 晚点再回来。龙敬天想了许久,拖着金玉奴找了家豪华的电影酒店,里面有各种怀旧的经典影片,两人趴在酒店的床上,看了一宿电影,还模仿里面的角色做表演,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次日,龙敬天打着哈欠去退房。   他以前是夜猫子,最近帮师尊干活,偶尔和金玉奴鬼混,作息调整得乱七八糟,全靠无剑峰的灵气法阵撑着,这次差不多一天一夜没睡觉,他的眼皮打架,脑子迷迷糊糊。   金玉奴劝他赶紧回去休息。   “没事,我打游戏的时候经常两天一夜不睡。”龙敬天摆摆手,不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他见咖啡店和餐厅都没开门,随便找了间便利店,去买了两杯咖啡,结账的时候,猛一抬头,忽然发现这家便利店的店员不太对劲。   海平市对零售业有再就业的补偿计划。   所以,便利店有很多年纪比较大的店员。   这家店里的夜班店员就是个五十岁左右的大叔,他皮肤黝黑,胡子拉碴,穿着条粉红色绣牡丹花的旗袍裙子,黑色渔网袜,黄色运动鞋,头上带着游乐园的儿童兔耳发饰,朝他礼貌道“先生,买单吗?”   那瞬间,龙敬天的瞌睡全醒了。   他虎目圆睁,想夺门而逃。   大叔疑惑“怎么了?”   龙敬天不是没见过女装大佬,金玉奴就是女装大佬里的顶尖存在,他自己也在大学时,被猪朋狗友忽悠着穿女仆装跳过舞,胡闹得挺开心的,所以能理解有些人的小众兴趣爱好……可是,他真没见过那么野的套路。   大叔的表情和行动都很正常,和普通的便利店店员没什么区别,但是那身很不正常,远远超出了普通女装大佬界限的打扮,就,就感觉特别不对劲,像是精神出了问题的患者在伪装成正常人。   大叔笑容灿烂,露出八颗抽烟熏出来的黄牙,脑袋上可可爱爱的兔耳还在晃来晃去“先生,还要什么吗?”   龙敬天脸色发白地摇摇头,僵硬地刷手机付账,接过咖啡,在大叔礼貌的“谢谢光临”声音里,镇定地走出便利店,转过弯,拉着撑着阴兽皮伞的金玉奴一路狂奔,回去的路上,他疯狂吐槽。   “太可怕了,该不会是邪祟俯身了吧?”   金玉奴也注意到了这个奇怪的店员,他迟疑道“我没有感觉到强烈的邪祟气息,稍微有一点点沾染的污秽之气,是常见的现象。”   比如,他去   买菜,也会给卖菜的老板带来些许污秽之气,但没什么大问题,不影响健康,晒晒太阳就会消失。   “难道他只是品味奇怪,想打扮成留胡子的女孩子?”龙敬天挠挠头,觉得自己可能是反应过度了,抱怨道,“做人要有职业素质,便利店是服务行业,面对普罗大众,总不能穿这样上班吧?”   他这种见过大场面的纯爷们都吓着了,那些没见过世面的胆小鬼岂不是要被吓死?   龙敬天打了个车,回到无剑峰。   陆云真已经收拾好狐狸了,替他把尾巴毛洗得干干净净,刷得洁白无瑕,还用了精油和护发素,撸得每根毛都整齐顺滑,还絮絮叨叨了两个小时,教育他说话做事要婉转点,不要一口气砸那么狠,否则金玉奴受不了刺激,失去理智,直接魔化了怎么办?自家弟子,他们是抓还是不抓?   高情商可重要了。   比如,仇尊就开窍了,他告诉神算门的小师妹,说自己曾在坤山和祖宗并肩作战,打败蜂妖,剑术还得到祖宗的夸赞和指点……据说得到了小师妹的青睐,成功脱单,让剑修同门嫉妒羡慕恨,天天找借口切磋(揍他)。   昨夜停电,陆云真用电吹风吹狐狸毛吹到一半,全屋灭灯,吓了一跳,他也没见过这情况,担心厨房里的冰淇淋化了。   莫长空用了半宿时间,做了个备用的寒冰法阵,防止以后出现意外。   两人忙碌半宿,困意全消,一边吃早饭一边看早晨新闻,主播在正儿八经地说一则特别搞笑的消息本市,某个男人夜里撬开了宠物店的门,爬进猫笼子里,被店员发现报警时,他在笼子里抱着布偶猫,互诉衷肠,警察想拖他去局子里,他还抱怨警察多管闲事,打扰他和朋友聚会。   “春天到了,有问题的人都出来了吗?”   陆云真感叹道。   莫长空的手机乱响,全是玄术协会发来的求助信息,一条是平时温和的农妇忽然出现暴力倾向,用擀面棍把关系不错的儿子媳妇都打进了医院;一条是七十多岁的退休大学教授穿上了孙女的洛丽塔裙子,在广场上狂跳小苹果,还想领舞;一条是八岁的女孩,不知用什么手段爬上封闭的电视塔,说自己是超人,要拯救世界。   最后一条特别紧急,救援队都出动了,奈何电视塔周围没有合适的救援点,女孩站在电视塔的边缘,走来走去,随时坠落。   陆云真看着可急了,赶紧让莫长空去把女孩抱了下来。由于有摄像机和记者在场,想拍救人的英雄,莫长空迅速逃离现场,没敢仔细调查,只粗略地看了看女孩的身体,确认没有被邪祟或者恶灵附体。   网络议论纷纷,说是这熊孩子的作业写太少了,动画片看太多了。   龙敬天到处诉说自己所见的“趣”事。   这些案子的社会危害性都不高,每个涉案者的思维也很正常,可以沟通交流,他们并不觉得自己改变行为模式有什么奇怪之处,比如那个七十多岁的退休教授,他思维敏锐,能做高数题,写书法大字,就是坚持男人应该穿可爱的小裙子,不穿小裙子的男人都不是正经人。   医院精神科怎么都检查不出问题,他的孙女在网上哭诉,说爷爷是个严肃的人,德高望重,绝对不会做出这样的事,大家都在安慰或嘲笑她,说是爷爷天性释放,露出了隐藏的本性。   每件事情看似不大,却又点点滴滴,透着诡异。   玄学协会焦头烂额,用了好几种方法调查,都查不出和邪祟相关的线索,除了极少数有暴力倾向的患者被收容进了精神科医院外,其他都在普通医院观察调查,但是大部分的患者都认为自己没病,不愿配合治疗。   海平市有百万人口,出   现几件奇葩的事情也属正常,玄门协会也在开展调查,暂时没有进展,说没找到和邪物相关的线索,找到了再请莫大师帮忙。   电视台开始播放关爱精神疾病的公益广告。   陆云真生活充实,没空多想。   两天后,他在咖啡厅里遇到了何萌萌,终于发现这件事远比想象中严重……   何萌萌穿着一套很廉价的地摊连衣裙,款式极保守,灰扑扑的,是性格张扬的她绝不会穿的类型,然后低眉顺眼地和一个又矮又胖,油腻龌龊的老男人相亲。   老男人口沫横飞“女人就要三从四德,在家相夫教子。”   何萌萌柔顺“对。”   老男人指点江山“女人搞事业根本不行,感情用事,没有大局观,没有脑子。”   何萌萌乖巧“对。”   老男人指手画脚“你婚后别上班了,在家伺候婆婆,最少要生三个孩子,咱们老王家要有后,所以必须有儿子。”   何萌萌点头“好。”   “……”   陆云真看得目瞪口呆,他起初还以为何学姐在故意耍那个老男人,就像爽文一样,等他说完了直接抄高跟鞋爆头,痛骂脑残。结果他等到两人起身,何萌萌低眉顺眼地结账走人,都没看到反转剧情。   他都气死了,想替学姐揍那个极品渣男!   什么垃圾狗屎,也敢出来相亲?   陆云真等两人走远后,赶紧发消息给何学姐,想问问是不是何家遇到难处,需要靠这个猥琐男救命。他痛心疾首地劝,有什么困难可以说,大家想办法帮忙,不用出卖自己的灵魂。   何萌萌却迷惘地回复“陆学弟你在说什么?我男友又帅又能干,而且他说的话很有道理啊,女人除了相夫教子,还能做什么呢?”   她在朋友圈里也转发了很多“女德”相关的文章。   陆云真看得一口血都要喷出来了。   “学姐绝对是撞邪了啊!”   何萌萌的性格变化,放在熟悉她的人眼里很奇怪,又没有奇葩到足以上社会热门,若是整座城市还有像她一样,变化没有那么大,看似正常,实则不正常的人呢?   吝啬的变得大方,大方的变成吝啬,外向的忽然怕生,死宅爱上运动,正直变成猥琐……就连择偶观和取向都有可能被扭曲。   龙敬天还在傻乐“哈哈哈,我认识的一个花蝴蝶,居然说要结婚了,哎哟,他要结婚的对象是刘教授的女儿?等等,刘教授的女儿不是已婚了吗?夫妻恩爱,龙凤胎都八岁了,这家伙不是号称不碰有主的花吗?为什么要追人家老婆?”   整座城市都不对劲了。 第120章 血熊虫灾   陆云真以前在学校搞活动, 知道何萌萌住的小区,到了地方, 再让莫长空搜索一番,很快就找到了何家别墅。   别墅里一片混乱,何家俩口子在打架。   陆云真竖起耳朵听了一会。   何萌萌曾经抱怨过,她的家庭是非典型的重男轻女,父亲虽然很疼爱她,买房买车,花钱从来不皱眉头,但认为女孩子不适合做生意,希望她找个聪明能干的女婿来入赘。她的母亲是全职太太, 温柔和顺,也觉得女儿不需要那么辛苦拼搏, 嫁个好男人就可以了。何萌萌被他们念叨出逆反心, 非要做女强人,是想证明自己不靠男人也能行。   如今,温柔的何母,气得把屋子都砸了,正坐在地毯上,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痛骂丈夫不争气,从小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教坏了女儿, 现在脑子进水, 眼光出问题,竟把草鸡当成了金凤凰。何父也在反驳, 说是妻子天天催婚, 让女儿失心疯, 随随便便地挑了个垃圾男人。   别问,问就是后悔……   何萌萌坐在沙发上,捂着脸,呜呜哭,非垃圾君不嫁。   场面很尴尬。   陆云真想了许久,谨慎地让莫长空守在门外观察情况,自己按响门铃,说是萌萌学姐的同学,早就约好了,有事找她,商量重要的事情。   何家夫妻怕丢人现眼,迅速收拾客厅,擦掉泪痕,若无其事地开门,何母笑着问“是云真啊?”   何萌萌追星成功,总念叨云真是她的幸运星,后来又拿回了带灵气的参茶和蜂蜜,还弄到珍贵的灵茶,纵使阎罗殿派出灵梦蝶消除了部分记忆,他们还是对这位女儿的学弟留下了深刻的好印象,盛情招待。   女儿脑子进水,属于家丑不可外扬。   他们不想对外人提起。   何萌萌疑惑“学弟,我和你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商量?”   陆云真笑着问“胡绥在搞小型粉丝见面会,你来吗?”   “来!”何萌萌是真·铁杆粉,她听见胡绥的名字,脑子就不转了,收拾打扮出“贤惠”的模样,背起廉价的买菜包,在母亲几乎要晕过去的目光中,拿起车钥匙,兴致勃勃地冲出了家门。   她走了两步,又感觉不太对劲。   追星,是对别的男人发花痴。   这种行为不妥,他家宝宝要吃醋的。   内心的欲念和脑海的逻辑在不断碰撞,她站在马路边,陷入深深的纠结,最后,含泪痛心地决定不去了,免得男友生气,甩了她。   陆云真被她的观念雷得死去活来,何萌萌连最爱的追星都放弃了,这事绝对有问题。   莫长空从阴影中转出,看见这女人要回家,问师尊“我们把她强行带回去?”   “这不好吧?绑架人类是犯法的,”陆云真犹豫地念叨,“咱们要不要先去打个申请,拿到批文再做……”   何萌萌有点慌“你想做什么?”   她话音未落,莫长空微微动了动手指,念了个咒法。   何萌萌昏倒在地。   “学姐晕了,定是生病了,”陆云闭着眼假装看不见,“我们要见义勇为,把昏迷的朋友带回家救助。”   道德瞬间就理顺了。   两人扛着何萌萌,御剑回到了无剑峰。   ……   何萌萌的身上只有淡淡的污秽之气。   莫长空用排除法,先一一排除常见的邪祟手段。   胡绥也凑热闹,把自家粉丝拎起来看,陆云真看见他拎的部位是脖子,动作粗鲁和抓猫似的,立刻一声大吼“放下!”   他赶紧松手,何萌萌掉到地上,额头磕了个大包。   所以,追星要理智……   你永远不知道自家男神的脑子里是什么蠢样。   陆云真赶紧把何学姐扶起来,他忽然发现何萌萌额头上的包里面有点怪异,似乎有小东西在轻轻地挪动。他还没来得及询问,莫长空已从芥子空间里拿出一根细长的骨针,狠狠刺了进去,准确扎中里面的活物。   陆云真痛苦闭眼“没消毒,算了,继续吧……”   他上辈子没有医学常识,也不懂法律规则,很多事情会凭着本心,肆无忌禅地做,这辈子他懂的东西太多了!思想道德建设完善,每次做事都要犯强迫症,特别难受!   莫长空耐心地等待骨针刺中的活物不动后,小心翼翼地挑开何萌萌额头上的血包,然后在里面抽出一只体型细小的暗红色虫子,丢到金玉奴取来的托盘上。   虫子没有眼睛,全身都是肉,肥肥胖胖,看起来并不恶心,但想到它在何萌萌的血肉里潜伏的样子,毛骨悚然。   莫长空说“师尊,这是血熊虫。”   胡绥嗤笑“垃圾妖兽。”   金玉奴也松了口气“原来是这小东西在作祟啊。”   血熊虫是很脆弱的妖物,会寄生在人体的脑内,像个肉瘤,以血肉为食,被寄生者性情大变,大约几年后,体态消瘦,抵抗力下降,百病滋生,寿命缩短。   它的气息微弱,寄生隐蔽,但很容易收拾。上古时期,凡人的巫医利用放血和草药做诱饵,也能轻易把它从患者体内清除。   何萌萌悠悠转醒,她捂着脑袋上的大包,痛得直呲牙,回头看到莫长空手里的长针和血迹,吓了一跳,想问责。   陆云真立刻把胡绥推出去“他干的。”   胡绥解释“我不小心。”   何萌萌看见男神,两眼放光,一秒化身脑残粉“绥哥砸的包?没关系,我是你的小狐狸,再砸两个也可以。”   学姐终于正常了……   陆云真松了口气,慢慢给她解释血熊虫的事情。   何萌萌的手机响起,是那个垃圾相亲对象发来了信息,特别张狂地让女友去给他洗袜子。何萌萌终于想起了自己这段时间脑子进水的经历,她差点恶心得把手机给砸了。   “狗男人!竟敢使唤老娘?!”   “没自知之明就该找根电线杆,撒泡尿照照镜子!”   “妈呀,他还牵过我的手,我得去用消毒水洗十次!”   “……”   她急急忙忙地跑去洗手间,狠狠地搓手,恨不得把皮都给搓下来。然后嫌弃地看了眼身上的愚蠢装束,匆匆向陆云真告辞,拿起包包直接冲向路口的服装店,手里不停打着电话,找闺蜜姐妹团出来,叮嘱大家都穿好高跟鞋,最结实的那种,然后又忍着恶心,用甜蜜蜜的口吻约那个草鸡男出来……   何学姐是母老虎,物以类聚,她的小姐妹也不好惹,一个比一个厉害,一个比一个能撕人,犯到她们手里的渣男都死很惨。   陆云真默默地给草鸡男点了个蜡。   他把血熊虫的情报和治疗方法交给玄术协会,草药很常见,现代中医也有放血疗法,还能利用脑部ct或者核磁共振找到大致的位置,便能开个小口,把形态像个皮下小肉瘤的虫子给引出来。   事情看似很简单……但海平市的血熊虫的数目极多,玄术协会派出得力干将,短短不到三天,便抓出了上百条虫子,其中还有几条正在产卵的母虫,受害者越来越多,呈现蔓延之势。   这种情况绝不合理。   血熊   虫是妖虫,它对繁殖的气候温度都有一定要求,大规模的泛滥成灾,在古老历史里只有一两次,两界分离后,绝大部分的血熊虫都落在仙界,偶有几条在人间现身的虫子,也在数千年前就被阎罗殿抓走,养在千草园里,少量繁育,是治疗寒毒的一味药材。   城市人口密集,流动很大,构成天然的养蛊场。   血熊虫的发作太快,太急,就像是有人故意把它大规模地投向海平市。   仙凡二界,需要破碎虚空,很难把那么多血熊虫带过了。陆云真思前想后,撕了一张白纸,给阎罗殿的严千岁写了封信,让他调查千草园里的血熊虫是否正常。   约莫半个小时后。   严千岁发来了信息   “葛新觉藏了后手,他用唤灵之阵,助白瑜仙君潜入炼狱,救走名叫阿黍的少年,三人逃离阎罗殿。”   “他们放走了千草园的血熊虫。”   ……   “嘻嘻,疼痛,鲜血,绝望。”   黑暗里,漂亮的少年倚在白瑜仙君的身边,欣赏着腕间的一道道新伤,舔舐着里面流淌出的血珠。同样含着桃花的眼里,全是疯狂和愉悦。   白瑜仙君开口道“阿黍,够了吧?”   “闭嘴,谁允许你说话的?”少年回过身,狠狠一记耳光打在他的脸颊上,转瞬间,又恢复了甜蜜的笑容,用带着血痕的手轻轻地抚摸着那张布满青色纹路的苍白面容,柔声道,“阿瑾,对不起,阿黍不是故意的,打疼你了吗?你再好好惩罚我吧?鞭子?藤蔓?还是让我更快乐的东西?”   白瑜仙君长长地叹了口气,再次陷入沉默。   少年鄙夷道“废物。”   葛新觉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从意外得到鬼书开始,他便能听见奇怪的声音在耳边说话,怂恿着欲念,直到身心渐渐被控制。他以为死亡便是一切的结束,可是少年出现在他的面前,无情地告诉他,死亡才是事情的刚刚开始,他的用处便是为了犯下罪孽,进入炼狱,做为棋子,方便唤灵,把白瑜仙君召进阎罗殿,释放出万千血熊虫。   傀儡师躲在暗处,紧紧地抓着每条线,控制着可怜的木偶们,上演出一幕又一幕的命运戏剧。   他无法违抗……   “别怕。”   少年看出了他的畏惧,笑着走过来,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脑袋,就像主人在安慰自家受惊的狗,待对方稍稍放下戒心后,狠狠一脚踹开,看着他滚在地上的狼狈,哈哈大笑   “生命是用来戏耍的游戏。”   “痛苦是至高无上的极乐。”   “长空,我好想你……” 第121章 黄雀在后   阎罗殿是司掌六道轮回的所在, 不是医修门派。   千草阁是用来繁育一些魂修用的仙草灵药,并非重要的场所,监管没有那么严密, 结果留下了漏洞。千草阁的看守者不知何时被心魔控制, 成为帮凶, 他用数千年的时光,将毫不起眼的血熊虫繁育出恐怖的数量, 配合白瑜仙君的劫狱时机, 将数万条血熊虫投向海平市。   事毕,看守者立刻自毁神魂, 断了线索。   严千岁黑着脸,亲自降临海平市, 处理血熊虫灾。   血熊虫从耳朵、鼻子或嘴巴处钻入人体, 潜伏在前额皮下处,受害者的性格被影响程度不一,有些轻微,有些严重,并非全部往恶劣方向改变。也有渣男忽然洗心革面,变成了老实人, 或者是不孝子变得很孝顺, 渣男变好男人,贱女幡然醒悟, 懒鬼变成工作狂等等, 甚至是取向变化, 直变弯, 弯变直的例子。   这类受害者自己意识不到问题, 身边的人却很欢喜这样的改变, 认为是浪子回头,痛改前非的好事,他们拒绝相信此事和血熊虫有关系,抗拒调查和治疗,让事情变得很棘手。   更有受害者家属放话“宁愿短寿早死,也不准治疗。”   然而,血熊虫会在人体内繁衍,等吸食完养分,受害者消瘦而死后,在尸体里分化,从一条变成二三十条,再侵入周围的人身体里,更难追踪。   玄术协会和特殊事件调查局为此召开紧急会议。   陆云真作为阎罗殿的代表,向大家说明了事情的紧急情况,请求各方联手,大面积排查血熊虫,尽快杀死回收,避免虫灾继续扩散。   官方在宣传方面,把此事定性为一种灾害性传染病,称为血熊虫病,然后呼吁市民身边发现有行为异常的人,都去指定医院就医。   玄术协会则派出开了阴阳眼的修士打扮成医务工作者,在人流密集的地方做排查,但凡身上有污秽之气的,都检测一下是否有血熊虫的存在。   阎罗殿也派出了许多鬼差,配合回收血熊虫,并消除那些受害者的怪异记忆,帮助他们回复正常的生活。   调查数百万人的情况,还有根据身份证和出行记录,追踪乘坐各种交通工具从海平市去外地的人,是高强度的工作……   所有人都疲于奔命。   陆云真也不敢闲着,他在海平大学里面,打着社会调研的旗号,一个班一个班地检查。   电子商务系,性格内向的小学妹在怼天怼地怼男友,男朋友帮打盒饭是想破坏她减肥事业,不帮打盒饭是要活活饿死她,总之做什么都不对,男友被怼得快崩溃了,还被骂窝囊废,两人吵架时,陆云真看见她身上有污秽之气,用法器检查确认血熊虫……然后骗去隐蔽角落,交给莫长空弄晕抓走,送去附近的道观治疗。   他拿着小本本记录,又抓了一个。   突然,手机响了起来。   罗小胖打来电话“云真!救命!最近官方不是在通告说,血熊虫病会造成性格变异吗?我发现唐蓉的情况有点不对劲,她……突然变得很暴躁,对我呼呼喝喝,还,还让我送她五千块的小裙子。”   陆云真愣了半晌,方道“别慌,什么情况?”   罗小胖带着哭腔道“我看见她和老男人走了,肯定是要给我带绿帽,我跟踪她到了郊区酒店。对方发现了,要打死我,现在该怎么办?你快来帮我啊!”   陆云真急问“你在哪里?”   罗小胖抽抽鼻子,报了个地址。   那是森林风景区里的一所高档的度假酒店,叫做春园,极其昂贵,只有八间客房,每间客房都是一座中国园林风格的四合   院,据说是用带着历史痕迹的老木头,请有名的建筑师设计,穷奢极侈,而且周围绿树成荫,注重隐私保护,还有顶级服务,很多大明星都喜欢在那里度假。   陆云真稳住罗小胖,然后给莫长空打了个电话,却发现电话处于通话中,无法接通,他又给胡绥打了个电话,胡绥似乎在片场,配合特殊调查局拍摄防治血熊虫病的公益广告,手机丢在休息室,无人接听。   罗小胖再次发来十八条催命短信。   他看完短信,认真地思考了一会,看看周围,快速收拾好严千岁给他的检查血熊虫的法器,向同学打了个招呼,背起书包便跑了。   ……   春园的外围,罗小胖在林间紧张地踱步。   他不停地咬自己的指甲,咬得血肉模糊都不知疼痛。   陆云真远远地看着他的状态,瞬间就懂了。   罗小胖的双目通红,浓厚如黑云般的邪气把他整个人包裹其中,这是被恶鬼附体的状况。近期,从阎罗殿里逃脱,而且跟他有仇的恶鬼只有一人。   “葛新觉?”   陆云真肯定地询问。   “罗小胖”抬起头,怨恨地看着他,露出狰狞的笑意“你终于来了?”   主人已经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了,都是这个男人胡乱插手,引来了阎罗殿殿主,导致他无法使用鬼术借命逃脱,不得好死,横尸当场。   死后,他的魂魄被送进炼狱宣判,因为是顶头上司直接交代下来的重案,阎罗殿的各个部门都很重视,效率极高,按顶格处理罪孽,让他陷入绝望,不得不把灵魂交托给主人,仍凭摆布,结果落入了更深的火坑。   阿黍主人看似温柔无害,实则是个可怕的变态。   他毫无廉耻之心,不但喜欢折磨人,也喜欢折磨自己,他会毫不避忌地要求情人在床笫之事里对自己玩一些匪夷所思的花样,内容就和酷刑差不多,在匪夷所思的恐怖游戏中寻找快乐。   越是疼痛,越是羞耻的事情,他就越是快乐,还喜欢说着让人面红耳赤的话语,欲拒还迎,哀求着更粗暴的对待。   情人若有不愿意,就会遭到鄙夷和辱骂。   葛新觉在主人的骂声中,听到最多的名字是“长空”。   他不是很懂“长空”是什么东西,主人的形容词比较混乱,有时候好像是个人,有时候好像是个妖怪,有时候又好像是把冰冷的凶器。   总之,那个叫白瑜仙君的情人,不管对待主人再好,再听话,都是远不如“长空”存在的垃圾。每次骂完后,主人又会对他温柔体贴地伺候,百般殷勤,就连风月场里的最不要脸的小姐都没他嘴甜,会讨人喜欢。   会所里的牛郎有没有那么厉害的角色?   葛新觉是直男,没经历过……   他被阿黍主人哄骗着,用燃烧一魂一魄做代价,开启了召灵阵法,把白瑜仙君带入阎罗殿,和原本就安插在里面的棋子一同放出血熊虫,在海平市掀起惊涛巨浪。   那枚棋子的遭遇和他差不多,也是被主人抓住了某个把柄,引出心魔,然后被牢牢控制在掌心。   葛新觉事后才知道,魂魄的残缺是极严重的事情,轻则永远失去做人的资格,世世代代转生成白痴或畜生,重则神魂全部崩溃毁灭,烟消云灭,抹去所有痕迹,再也不存于天地间。   他不想死,更不想落入那么悲惨的地步。   可是,木已成舟,他无路可走。   这种凄惨的结局,都是陆云真的错,那家伙仗着和阎罗殿主有私交,就像为富不仁的王八蛋,肆无忌惮,为所欲为,胡乱插手,祸害他这种没有后台   的普通人!   主人叹息着说,就算弄死陆云真也报不了仇,阎罗殿里人人都巴结他,就算死了,十八年后又是含着金汤匙出生,俯视平民百姓的有钱人。   葛新觉更不甘心了……   他恨毒了陆云真,决心设下圈套,弄伤魂魄,和自己一样落入地狱,永远不得好死。   陆云真听完他的怨恨,无奈“你讲点道理好吗?严千岁压根儿没法通融,我世世代代都没活过二十岁,死得花样百出,哪里来的金汤勺?”   葛新觉压根儿不信他的“狡辩”。   他千辛万苦地等到莫长空暂时离开,胡绥无法联络的时机,再找了监狱里认识的骗子,利用“呼死你”的诈骗软件,疯狂给莫长空打电话,莫长空没经过这种狂轰滥炸的电信攻势,他在迷惘地研究诈骗电话,想知道是什么玩意。   葛新觉趁机附身在早已调查好的罗小胖身上,用对方的好友做人质,巧言令色,把陆云真骗入早已安排好的陷阱。   陆云真居然傻乎乎地来了,他身上没有带剑修的宝剑,也没有带厉害的法器,更没有打电话通知别人,乖乖巧巧,只有一个人!   葛新觉大喜过望,见他已进入鬼阵范围,立刻开阵,想召唤冤魂厉鬼,共同吞噬这具充满灵力的肉身,再撕掉几块魂魄,让其不得完整。   鬼阵,没有发动。   葛新觉有点慌,他回忆正确的开阵步骤,再次开阵。   鬼阵,还是没有发动。   葛新觉懵了“怎么回事?”   陆云真轻轻地挠了挠自己的脑袋,柔软的碎头发里爬出一只小小的蜜蜂,口吐人言,声音娇滴滴,又甜又嗲,比网络女主播还好听“云真哥,找你麻烦的,就是这个傻子吗?”   “越狱逃脱,罪加一等。”   四合院的悬山屋顶上,坐着个英姿飒爽的军装女子,肤色黝黑,身量高挑,细腰长腿。她手持神鞭,严苛地审视着院子里的葛新觉,一项一项地宣布罪行,“危害社会,搅乱治安,欺诈绑架,意图谋杀……”   阎罗殿无常副将,安将军亲自前来缉拿逃犯,她精通地形和建筑结构,早已破坏了隐藏在房屋内的鬼阵。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葛新觉不敢置信“我是何时露馅的?”   陆云真摇头道“你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暴露了。”   破绽多得他都不知道怎么吐槽了。   这家伙蠢爆了,怪不得做坏事失败,还被多次利用,不得好死。   葛新觉不服气“哪句话说错了?”   陆云真凝重道“你没有叫我爸爸。”   罗小胖和他的关系太好了。   但凡有事相求,肯定是叫“爸爸救命”的啊! 第122章 少年阿黍   葛新觉的破绽还有很多。   他有仇女倾向, 特别讨厌唐蓉这种会撒娇向男友要贵重礼物的女人,忍不住想扣顶拜金女的帽子,然而陆云真知道, 唐蓉虽然不算顶级的白富美, 但家境很不错,从小是母亲捧在掌心的独生女, 她平时天天喊穷, 吃穿用度看起来挺节约,但是买喜欢的裙子或者手办,经常一掷千金地砸。   罗小胖的家境和她差不多。   情人节, 唐蓉送给罗小胖好几千块钱的游戏机, 如让男友回送一条差不多价值的裙子,是两人礼尚往来, 甜甜蜜蜜的事情。   葛新觉这种心胸狭窄, 充满偏见的男人,才会觉得女大学生都是穷鬼,要靠男友买衣服和化妆品, 还把小俩口的打情骂俏拿出来做佐证。   陆云真联系不到自家徒弟, 猜出陷阱, 担心手机被监听, 便顺路去了趟学校的建筑系,找到曾经被阿密女神绑架过的刘明颉,写了张小纸条,让他找个地方烧给阎罗殿里的安将军,说明情况和地址, 然后慢悠悠地出发了。   抓住阎罗殿的逃犯, 是天上掉下来的功德馅饼。   阿密化身的蜜蜂很快就飞来了, 隐藏气息,藏进陆云真的头发里面,保护,还贴心用自己的芥子空间给他带了把剑,安带着鬼差们,提前去春园,拆卸陷阱。   两位女王降临人间。   安嫉恶如仇,尤其厌恶伤害女人的渣男,阿密自诩是女人的守护神,对男人品行很挑剔,经常看不顺眼……   葛新觉撞到了最硬的铁板。   他察觉不妙,试图用罗小胖做人质,让女王们投鼠忌器,想逃跑去闹市,重新更换身体。   阿密毫不留情地祭出毒蜂,刺进了罗小胖的后颈。   罗小胖的身体瞬间被毒素麻痹,动弹不能,安趁机甩出裂魂神鞭,把葛新觉的魂魄给拖了出来……   渣男的下场特别惨。   陆云真在旁边拿着剑,想跟着砍两下,混点功德,苦于找不到表现的机会。葛新觉的魂魄被撕来扯去,画面惨不忍睹,搁在网络或电视里,会造成观众的心理阴影,需要打马赛克的那种惨……   他只好去旁边,把躺在旁边的罗小胖扶起来。   阿密用的是控制毒素,剂量很低,没什么副作用。   罗小胖悠悠转醒,脑子里晕晕乎乎,他看见陆云真在担心地看着自己,双目含泪,哭道“爸爸,救我……我好像撞邪了,身体不太能动,脖子后面好痛,我是不是要死了啊?”   “乖,没事,爸爸来救你了,”陆云真怜爱地拍了拍他的脑袋,忽悠道,“你在学校里,被马蜂蛰了一下,身体麻痹,产生类似鬼压床的撞邪幻觉。医生说没事,好好休息,睡一觉,待会就好了。”   罗小胖“哦。”   ……   道观里,稍微懂点医术的修士都在处理附近送来的病患,先确认血熊虫位置,用麻醉剂涂布做表面麻醉,再用消过毒的手术刀割出一道小小的口子,最后用混合好的草药香味把血熊虫给引出来,放入贴有符咒的密封容器里,交给鬼差,再修改患者和身边人的记忆,做心理辅导。   莫长空被骚扰电话折腾半天,终于动怒,他趁着师尊不在,偷偷去路边找了只恶犬的魂魄,放进手机里,画出复杂的阵法,让恶犬顺着信号,直接寻找到源头,然后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在那个该死的骗子耳边,日夜狂吠。   恶犬是只吉娃娃,擅长扰民,特别会叫。   他制作法阵花了三个小时。   骚扰电话也响了三个小时。   所以,他命令这条恶犬狠狠叫上三个月,叫到骗子精神衰弱,全面崩溃,去警察局投案自首为止。   恶犬传回找到骗子的消息。   莫长空满意地抹去做坏事的痕迹,免得让师尊知道,念叨要遵纪守法。   忽然,葱茏茂盛的榕树散发出淡淡的邪祟之气,少年的笑声从枝叶里传来,音色和师尊有几分相似,却带着点甜腻缠人的矫揉造作   “长空,你好像变了。”   莫长空抬起头,是名叫阿黍的少年,穿着身半旧的青衣,简单挽着长发,慵懒地坐在树枝上,眼带桃花,嘴角含笑,小小的梨涡随着快乐的表情,轻轻跳动。   莫长空皱了皱眉头。   少年笑着问“长空,我像他吗?”   万年前,两人在朝云山庄相遇,莫长空没正眼看过这只小小的妖兽,也没有问过名字。少年稍微能在他脑海里留下点印象,除了容貌有点像师尊外,性格也很烦,喜欢在端茶递水时对他献殷勤,问东问西,再加上后来眠风花堂里的那场不知廉耻的游戏,视觉冲击太大……   莫长空依旧没在意这个少年。   阿黍这个名字,还是幕后真凶揭开后,他才记住的。   妖族的化形本是天生,但心里有特别在意的人,刻意效仿,会与其相似,就像阿绥当年闹腾着要把容貌变得和师尊一样,被他痛殴后,乖乖地调整了许多,现在看着像父子或兄弟。   如今,他才注意到这头妖兽的化形,处处都在模仿云真仙君,至少有六七成相似……只是身量更矮小瘦弱些,气质阴柔,再加上打扮和发型不同,总是低着头,怯怯懦懦的样子,容易被忽略。   少年换了造型,模仿得更像了,一眼看去,还学出了几分韵味。   这种肮脏卑鄙的垃圾,怎配与高洁善良的师尊相似?   莫长空感到阵阵恶心,他毫不犹豫地挥出手中黑剑,斩向空中的少年,要撕碎那张厌恶的面孔。   剑光划过。   少年没有反抗,头颅被斩断,带着血迹,滚落在地上,染红了周围的绿草,嘴角却依旧笑着,还撒着娇问“长空,你生气了?”   莫长空看了眼,将剑收回体内。   这只狡猾的家伙用奇特的术法,寄生在一只普通的妖狐身上,幻术改变容貌,故意来挑衅他。狐妖已死,寄生术只能再维持十几分钟,届时,他会再次逃之夭夭,躲去天涯海角。   莫长空嫌弃地把妖狐尸体丢进芥子空间,又拎起地上的头颅,找了块无人的空地,快速取出制作阵法的工具,想碰碰运气,尝试一两种简单的追踪方式,寻找少年真身所在。   少年见状,嘤嘤哭泣起来“长空,你好狠的心。”   莫长空压根儿不理他的表演。   手机响起,是陆云真发来了短信,说葛新觉已经被解决,安和阿密把残魂带回了阎罗殿,他要送罗小胖去医院,陪床照顾,通知家属,可能会晚点回家。   “哎呀,废物终于完蛋了?我还以为这事应该更快呢,”少年的头颅在地上微微滚动,眨着眼,“天真浪漫”地笑道,“长空天天都和云真仙君在一起恩爱,我想单独见你,太不容易了。”   云真仙君不可能中那么蠢的圈套。   葛新觉的失败是早已计算好的事情,他没有别的利用价值了,留着也是累赘,干脆让他发挥余热,用愚蠢的脑子,设置出充满破绽的陷阱,把云真仙君和莫长空分开,然后滚回阎罗殿,享受绝望和痛苦。   “喂?”少年唠叨了许多,看见莫长空依旧不理自己,抱怨地问,“你难道不想知道,我的容貌为什么和云真仙君相似吗?”   “嘻嘻,我是   故意化形成这样的,你不觉得你师尊很好看吗?”   “白白净净,笑起来甜丝丝的,浑身上下都很干净,充满了阳光的气息,对黑暗里爬出来的垃圾特别有吸引力。”   “其实我是个花楼里出来卖的小倌啦。”   “长空那么纯情,你知道什么是小倌吗?哎呀,万年前,风气和现在不一样,好这口的男人都遮遮掩掩,不敢明目张胆地玩男人,但是有需求便有市场……所以,藏污纳垢的地方,会养些漂亮的少年,接待他们。”   “我的生意特别好,大家都喜欢点我的牌子。”   “对了,有人曾夸过,说我和云真仙君很像,哈哈,他太有眼光了,居然看出来了。可惜,他不敢肖想仙君,便在我身上寻开心。然后,我就故意模仿云真仙君的打扮和姿态伺候他们,生意变得特别好。”   “你知道那些道貌岸然的男人私底下是什么样吗?他们出手很阔绰,还会哄人,我们玩得特别开心,就是我曾教导你对师尊做的那些开心事……”   “我喜欢痛苦,喜欢折磨,喜欢粗暴。”   “我总会想象承受痛苦的是另一个人,不知廉耻的也是另一个人,想想高高在上的仙君堕入深渊,变成和我一样肮脏的东西,心里就像成了瘾的幻觉,让人飘飘欲仙。”   “哈哈,这可太快乐了。”   “你说,我的客人会不会在遇到云真仙君的时候,端庄守礼的谈笑间,偷偷想起那些不堪入目的风月场,想起那些有趣的游戏?”   “我越想越欢喜。”   “哈哈,这些都变成现实了。”   “长空,你对你师尊犯的错,犯得可真好。”   “哈哈,我好羡慕你。”   “……”   “闭嘴!”莫长空忍无可忍,一拳打在少年的头颅上,砸掉了满口牙齿,捏着下巴,逼问,“你就是个疯子,脑子不正常!我不记得自己得罪过你,为什么要做这种恶心事?”   他恨的不止是自己,还有师尊。   他们师徒到底是怎么招惹上这种疯子的?   “不,不记得吗?”   “对啊,你,从来,不会在乎他以外的东西。”   少年满是血沫的嘴里,艰难地笑着说   “忘却,就是最深的怨恨。” 第123章 血池旧友 阿黍的每一句话,都在羞辱云真仙君。 字字诛心,戳着最痛的点。 莫长空强迫自己充耳不闻,不和疯子争辩,埋头继续寻找线索。可是,最重要的人被说成这般不堪的模样,再想起阿黍做的恶行,让他很难克制住心里的怒气,忍不住思考。 阿黍到底是谁? 他绞尽脑汁,把自己得罪过的人全部都回忆了一遍,就连被丢进泥坑的熊孩子都没放过,又把有过交集的人也想了一遍,包括镇上食肆的老板和卖酒的大爷。可是,他怎么都想不起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少年。 越是想不出,就越是烦躁。 少年的头颅在旁边看着他苦思冥想的模样,知道这混蛋再想八百年也不会记得自己,终于忍不住提示道:“你忘了血池边的旧友吗?” 莫长空毫不犹豫:“我没有旧友。” 他从血池里爬出来的日子里,茹毛饮血,人人喊打,谁都不愿意靠近,他厌恶世间所有的一切,连话都不肯说,去哪里交什么狗屁旧友?师尊把他带走后,温柔照顾,他才渐渐懂了感情,想尝试交友,结果认错了明瑾这个狼心狗肺的畜生! 阿黍听着他斩钉截铁的话,心里越发怨毒,阴恻恻地看着他,脸上却带着笑,声音越发甜腻:“我在长空心里,真的什么都不是呢……” 阿黍,阿黍,阿鼠? 莫长空突然想起一件旧事。 妖族的起名方式比较简单,部分是随着种族而来,比如胡绥、楚鹄或者阿密,部分是根据原型特征或出身的地点变化而来,比如莫长空、明瑾……还有少部分妖兽,因为出身低微,遭人嫌弃,会刻意用谐音或者隐喻的名字来遮掩身份。 所以…… 虽然他没有在血池边遇过任何人类,但是有只肮脏的小老鼠,总是喜欢跟在他的脚边,吱吱吱地吵个不停。老鼠带着些许妖气,似乎是什么垃圾妖兽的混血,比普通老鼠稍微强壮些,但依旧弱小。 它生活在血池旁边,受到煞气侵袭,情况和自己一样,被天地厌弃,遭万物嫌恶,想溜进村里偷吃的,被村民用石头打得头破血流,慌不择路,躲进他住的洞窟里养伤。 洞窟里很脏,到处都是血肉残渣,味道很不好闻。 一只小老鼠,安安静静地躲在角落,偷偷吃点垃圾,也不碍事,便没有赶它走。 莫长空跟着林中野兽们,学会了简单的狩猎,他每次打到大猎物,吃完好吃的部分,随手把不爱吃的骨头和下水都丢给这只老鼠。 老鼠似乎挺感激,伤好后,便带着他去附近踩过点的村庄找吃的……他终于发现,人类的村子里的食物特别丰盛,到处都是鸡鸭鹅,还有挂在外头的熏肉,厨房里还会飘来好闻的香气,比血淋漓的生肉好吃多了。 他连偷带吃,不亦乐乎,吃得饱了,便分给老鼠一点。 村民发现了他,设置陷阱,试图把他抓住,狠狠毒打,还说要把他卖给仙门,看看是什么妖物,拆皮卸骨,做成法器。 他年龄尚幼,不懂世情,在村民手里吃了好几次大亏,还曾不小心踩中厉害的野猪夹,脚被撕得皮开肉绽,不敢久留,抱着偷到的烧鸡,忍痛逃脱。 老鼠不知去哪里拖来一些奇怪的树叶,放在他的旁边。树叶嚼碎涂在伤口上,冰凉凉的,颇为舒服。 大概是野兽的处理方式吧? 他就把鸡骨头和鸡脑壳丢给了这只聪明的老鼠。 这样的生活大概持续了半年多。 师尊来到血池,把他给抓走了。 那只老鼠不知道去哪里找吃的了,野生的混血妖兽,林子里到处都是,物竞天存,能否活下来全凭运气。 他的眼里全被漂亮干净的云真仙君填满了,想要亲近,却被强制收徒,他绞尽脑汁,每天和师尊斗智斗勇,心里无暇他顾,懂的东西越来越多。再加上师尊很爱干净,总是教育清洁卫生的重要性,还在无剑峰养了只捕鼠的灵猫,他很快就把那只脏兮兮的小老鼠抛之脑后了。 “你是血池边的那只老鼠?” 莫长空不敢置信地问。 阿黍再次“嗤嗤”地笑了起来。 那时候,他还不会化形,只能偷偷跟在别的野兽身边,捡些残羹剩饭,有什么吃什么,饥肠辘辘,饿上几天是常有的事。 肚子饿了要找食物,村里的野狗能吃到好心人丢的骨头,冷了困了要睡觉,猫儿能睡在温暖的火炉边,被人类抱在怀里,撸着柔顺的皮毛,舒服得发出呼噜声。 老鼠什么都没有。 他试图去乞讨,想打滚装可爱,吱吱吱地讨好村人…… 村人差点把他活活打死。 阿黍不明白为什么大家都厌恶自己,不管再慈悲的老太太在他面前,都会露出嫌恶的表情,用扫帚把他赶出家门,被夸聪明懂事的孩子也试图抓住他,丢进火堆里烧死。 后来,他懂了。 这就是老鼠的命运。 他躲在暗处,孤独地忍受命运的安排,直到遇到了莫长空,一个同样被嫌弃的肮脏魔物。 大家都是垃圾,谁也别看不起谁。 莫长空虽然很冷漠,不说话,但从来不会打他,也不会用异样的目光看他,还会把吃剩的食物丢给他。阿黍感到了从未有过的快乐,他决定好好对待“同伴”,每天努力偷粮食,寻找猎物目标,采摘草药。 这段他生命中最快活的时光,随着云真仙君的到来,全部被打碎了。云真仙君很强大,而且是他见过的最好看的人类,身上有很好闻的气息,就像一缕穿过黑暗的灿烂阳光,对生活在深渊里的生物,很有吸引力。 可是,人类讨厌脏东西,肯定会杀死他们的。 阿黍害怕极了,夹着尾巴,躲进了草丛里。 莫长空却像个傻子般,迎了上去。 事情的发展和他想象中不一样,云真仙君在短暂的惊愕过后,抓住了莫长空,紧紧抱在怀里,仍凭干净的青衣被恶臭的污泥和血迹糟蹋得乱七八糟,惨不忍睹。 莫长空拼命挣扎,连咬带抓,粗话连篇,让他滚。 他抗争不过,试图让对方明白:“我是血池里的污秽魔物。” 云真仙君毫不在意:“我喜欢污秽魔物。” 然后,他宣布要收莫长空做徒弟,强行捆起,扛在肩上,在疯狂的叫骂声中,御剑而去,说是要带回无剑峰照顾。 阿黍惊呆了。 他在草丛里跑出来,拼尽全力,追着唯一的同伴而去。 阿黍不知道无剑峰在哪里。 他用了八年时间,跑了很远很远,偷听修士的对话,寻找线索,路上遭遇了无数次危险,落入水中被卷走,差点被猫吃掉……千辛万苦,终于到达了万里之外的无剑峰,激动地来到了莫长空面前。 莫长空的容貌已经变成了俊美的少年。 他的体内仍有血池带出的煞气,但是,他穿上了干净的新衣服,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只有鬓角还带出几根凌乱的碎发,身上是皂角的香味……他的面前是满桌子的鸡鸭鱼肉,香喷喷的,勾着人流口水,却仍在抱怨:“师尊,最近怎么总吃鱼,太多刺,吃着好麻烦,为什么没有羊?” “附近的渔人送我的,不吃会坏掉。”云真仙君脾气极好,转身离开,“我去看看灵羊还剩几只。” 阿黍羡慕极了,这是什么神仙般的好日子? 他趁着仙君离开,从暗处溜出来,在莫长空的脚边乱叫,试图让同伴像以前那样,把不要的食物分给自己,鱼很好,他不挑吃,一点都不挑。 莫长空听到声音,低头看了他一眼,愣了愣。 阿黍仰起头,再次“吱吱”叫了几声。 门外传来云真仙君匆匆的脚步声:“长空,灵羊很少了,咱们先凑合吧,晚点我再去买几只。” 师尊有洁癖。 莫长空迅速弯腰,用两根手指捏起老鼠的尾巴,打开窗户,迅速丢了出去。然后擦掉手上的脏东西,重重地关上窗户,回头应道:“好。” 阿黍被摔在草地里,费了好半天劲才爬起来。 他晕乎乎地走到窗下,听见莫长空在和师尊说话。 “师尊,厨房闹老鼠了。” “咱们养的猫呢?它不抓老鼠吗?” “师尊,你喂得太好,养成懒猫了。” “这猫不负责,明天断它的猫饭!” “好……” 阿黍愣愣地听着两人的对话,他觉得里面的幸福氛围,离自己很遥远。原来,自以为的同伴从来就没有认真看过他,甚至认不出他和别的老鼠的区别,他的灰色更深些,脑袋上有一小撮白毛,两只爪子也是白色的,明明很好认…… 云真仙君不是说过,他喜欢肮脏的魔物吗? 道貌岸然,满口谎话。 为什么只要莫长空,不要他?不,那时候他们俩的情况都差不多,遭人嫌弃,走投无路,盗窃打架,天生坏种……所以,是因为他没有鼓起勇气,冲出来,站到云真仙君面前,所以失去了被救赎的机会吗? 痛苦和懊悔在心里不断蔓延。 阿黍趴在草丛里,不断哭泣。 他可以很乖,很听话的。 他也想被人洗得香喷喷,住进温暖的房子,不再饿肚子。 阴暗处,绿色的竖瞳在悄悄注视,恐怖的气息缓缓靠近。 阿黍在悲痛中抬起头,他看见了有只黄色的虎纹灵猫,在用看玩具的目光看着自己。他吓得尖叫一声,拔腿就逃,灵猫看见猎物逃窜,迅速追上。 猫是一种很残忍的动物,嗜好玩弄猎物。 这次,阿黍没有逃过猫的追捕。 他在猫爪下被玩得奄奄一息。 莫长空吃饱喝足,从厨房里走出,抱着碗筷,向水井边走去。 阿黍祈求地看着他,轻轻地叫了两声,希望能得到帮助,再次遭到了猫的戏耍,只好靠装死,勉强苟活。 莫长空跨过“尸体”,毫不在意,没有停留。 云真仙君跟在旁边,有说有笑。 阿黍忽然明白了。 原来,所谓的同伴,都是他的自以为是,所有的感情,都是他的一厢情愿…… 这世上,有些生命的存在,没有意义。 第124章 天赋觉醒 无剑峰的灵猫很挑嘴,不吃老鼠,玩够就走了。 阿黍装死成功,侥幸逃生。 他没有时间去难过,也不知该如何怨恨。 小小的老鼠,活着已经很艰难,他倾尽全力,只能在不被饿死的边缘上徘徊,哪有想东想西的资格? 他继续躲在深山里,浑浑噩噩,凭借野兽吃剩的残渣为生。 突然,有一天,天大的机缘降临了。 两只强大的妖鸟在空中厮杀,一只撕断了对方的翅膀,另一只啄穿了对方的脖子,结果双双身亡,竟落在了他居住的悬崖附近。这是他精挑细选的住所,远离人烟,没有灵脉,没有资源,也没有特别强大的妖兽,到处都是遮天蔽日的巨木,就算其他修士和妖兽发现状况,想赶过来,也需要一段时间。 他确认妖鸟已死,迅速吞掉两颗妖丹,逃之夭夭。 妖丹是增进妖兽修行的宝贝。 他凭借妖丹的力量,洗经伐脉,冲破禁锢,化身为人。 化身的时候,他忍不住想起了云真仙君。 若有那样好看的姿容,就算是老鼠,也会被喜欢吧?被接纳为同伴吧?在这份深深的执念和不甘之下,他的容貌里有了云真仙君的影子。 原以为,世界会变得好一些。 阿黍捡了套破破烂烂的仙衣,小心翼翼地混入修士的城镇,他才发现修士之间也分三六九等,妖修们看重血脉天赋和战斗能力,有天赋的,没天赋的,擅长战斗的,擅长辅助的,最糟糕的是他这种靠着运气爬上来,实力弱小,窝囊废物,什么都不会的…… 弱肉强食的战场,更加激烈。 鼠妖依旧在鄙视链的最下端。 纵使他有了不错的容貌,还是会被嫌弃身体肮脏,带着沟渠里的恶心气息,有偷窃的恶习,还吃垃圾,经常遭到厌恶和嘲笑。 妖兽化人后,需要的食物会更多,味觉也会变得敏锐。 残羹剩饭更加难吃了,而且怎么吃也吃不饱。 阿黍尝试去做仆役,或是店里的小二,想混口饭吃。 可是,谁愿意聘用一只天性不好的老鼠? 他只能继续偷窃…… 最后,他被修士抓住,卖进了花街柳巷。 小倌,这种毫无廉耻,放下身段伺候男人的活儿,但凡被知道,都会遭到无尽的嘲笑,就连生性放浪的妖修都不愿意去做。他这种有几分姿色,但出身低微,容易摆布的弱小妖兽,才是花楼最喜欢的货色。 容貌不像凡人那样容易衰老,身体结实,方便给客人折腾。 绝大部分的妖兽落到这个地步,都会为了尊严,选择自戕,或是不配合接客,教导起来特别艰难,要花费大量的手段和心思。 阿黍不需要尊严,只要给饭吃,便愿意听话,还挺高兴有了安稳的生活。 他的化身很好看,乖巧懂事。 从第一次接客开始,就没有要死要活的幺蛾子,特别配合,不管什么客人都愿意接,不管什么玩法都配合,荤话浪语随口就来,毫无羞耻之心,简直是天生的小倌。而且不在乎金钱利益,只要吃饱穿暖就行,特别好养活。 他很快成了老板的宝贝。 鼠妖的原身不好,妨碍赚钱,花楼便费心费力地替他寻来了隐藏气息的功法,教导各种伪装身份的手法,把种族更改成了食草的豚鼠。 豚鼠出身草原,外貌和天性都可爱,不被歧视。 阿黍在花楼里迎来送往,很快就适应了生活。 黑暗里的世界,没有规矩约束,客人也不会把小倌当人看。纵使他百般小心,千般奉承,也无法避开暴戾的事情,他只能苦苦忍耐。后来,有个来自北域的修士告诉他,说他的容貌和天下第一剑仙很相似,此人似乎在云真仙君手下吃过大亏,心血来潮,想要羞辱,便让他穿着半旧的青袍,打扮出仙君的模样,然后粗暴地玩弄,还用许多污言秽语辱骂。 “陆云真,你装什么骨气,还不是被老子按着弄?” “哈哈,天下第一剑仙,叫得可真好听。” “浪货!” 床边有面巨大的铜镜。 阿黍看见了镜中的自己,青衫半落,长发散乱,就好像那位高高在上的仙君,落入尘埃,浑身沾满污秽,被卑鄙无耻的小人肆意欺凌。 受伤的人不是他,身体不痛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种隐秘的快乐,就像小小的火苗,点燃了黑暗的欲念。 他经常向天南地北的客人打听无剑峰的消息,云真仙君为了护着弟子,请金灵娘娘开窥天镜,云真仙君和弟子去炎火秘境,找到聚阳草,云真仙君追着闹别扭的弟子,赔笑哄了好几天…… 无剑峰的生活热热闹闹,很有趣。 莫长空变得很强,强得让他羡慕。 若是云真仙君没有在血池边,强行把他捡走,好好照顾……他应该还和自己一样,在痛苦的深渊里挣扎,看不到逃脱的希望吧? 好可惜…… 血池里的肮脏魔物,日子已经足够难熬了。云真仙君来到血池,不但不肯拉他一把,还把他生存的依靠,唯一在乎的“同伴”给强行掳走…… 莫长空本来不讨厌老鼠的,肯定是听了云真仙君的话,像人类一样讲卫生,爱干净,才会把他丢出窗外。 云真仙君还养猫!差点要了他的鼠命! 这些事,越想越生气。 初见时的惊艳和倾慕,渐渐变成了憎恨和怨愤。 每次接客,他都把自己想象成那个讨厌的人,盼望着残忍的游戏,就好像报复般,从中得到满足。他的身体渐渐爱上了这种感觉,还会特意挑选暴戾的客人,期望得到更粗暴的对待。他更喜欢折磨和施虐,看着美好和希望一点点崩溃,毁灭,落入地狱。 他在觉醒的过程中,发现了自己的天赋。 斑驳不纯的血脉里,似乎夹杂着一丝上古的心魔夺魂鼠的力量。他能轻易看见每个人的烦恼,找到痛苦和薄弱处,花言巧语,威逼利诱,诱惑他按照自己的心意行事。 第一次下手,是皇龙庄的大弟子,名叫董阳桦,容貌俊美,才华横溢,奈何取向是男人,却不敢让人知道,经常藏头遮尾,来花楼寻欢。他的师尊封龙仙君,刚正不阿,妻子早逝,留下一个温柔贴心的女儿,视若掌上明珠,千娇万宠,可惜女儿的修行天赋偏向妻子的水系一脉,不适合土系的皇龙庄,他想在弟子里为女儿挑选夫婿,继承衣钵,消息传出,弟子们争相恐后,想博小师妹欢心。 偏偏,她看上了青梅竹马的大师兄。 师尊恩重于山,师妹柔情似水。 若是说出真相,则身败名裂,前途尽毁……接掌皇龙庄,继承师尊的独门法器,也是多年夙愿。 董阳桦陷入深深的痛苦和纠结,道心摇摇欲坠。 阿黍发现后,主动靠近,言语刺激,轻轻地推了一把,便让其生出了心魔。他惊讶地发现自己竟可以用部分神识潜入对方的识海里,随意纂改心魔的内容,甚至控制事情的走向。 这种能力,似乎很好玩。 他把董阳桦当成试验品,利用心魔,反反复复地施加痛苦,诱惑着他答应了这门婚事,又把师尊和小师妹哄得贴贴服服,最后在宾客如云的婚宴上,让他暴露出自己只喜欢男人的真相。 婚宴变成了闹剧。 皇龙庄颜面尽失,封龙仙君看着从小抚养大的弟子干出这种丑事,气得口吐鲜血,新娘子扯下面纱,哭着拔出长剑,带着滔天怒火,捅死了这个从小一起长大,情同手足的同门师兄。 董阳桦死前,还在不停地道歉。 小师妹爱恨交加,斩断青丝,绝了情路。 封龙仙君瞬间苍老,皇龙庄一蹶不振。 每个人都陷入痛苦。 阿黍却尝到了飘飘欲仙的极乐滋味,欲罢不能。 没有人在乎他的生命,他也不在乎别人的生命。痛苦和绝望,这样美好的感觉,应该让更多的人品尝,哀嚎和哭泣,为躲在暗处的傀儡师,奏出一首又一首的天籁之音。 他找到了活着的意义。 后来,阿黍遇到了明瑾。 双生神鹿,是弱小的妖族,擅长逃命。 明瑾梦想成为一只真正的大妖,为此做了不少努力,奈何天赋欠佳,始终是中规中矩,难以突破,郁结于心。他很喜欢这只漂亮可爱,像解语花一般的小“豚鼠”妖,想为其赎身,阿黍也过腻了花楼的生活,找不到新鲜的游戏,见他颇有资产,出手阔绰,便跟着去了。 结果,他又遇到了莫长空。 莫长空的身量更高了,褪去了少年的青涩,容貌越发完美,眉眼里带着些许邪气。 他从月色下,御剑而来,素色的黑色皮甲上,随随便便地系着条华丽的金丝腰带,明明是个不懂风情的魔物,却有最紧实的狼腰,言行举止总带着坏坏的味道,勾人而不自知。 阿黍被吸引了,再次尝试靠近。 他已经变好看了,不再是当年灰不溜秋的小老鼠。他开开心心地笑着,希望莫长空能想起自己,或是再次接纳自己,重新成为同伴。 莫长空无视了他的殷勤。 他尝试提起血池的旧事。 莫长空却嫌恶地对他说:“滚。” 无剑峰的美好是他的现在,血池则是令人厌恶的过去。师尊曾说过,他身上的邪恶气息,受到的偏见,皆是血池的魔气给予,而非真正本心。 所以,他极讨厌别人说起血池的过去。 这只小妖兽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没有眼色。若非实力太弱,又是明瑾的贴身侍从,需给几分颜面。 他就把这蠢货丢进池塘里清醒一下。 阿黍看着他头也不回地从身边走过,连眼角余光都不愿给予,嘴角的笑容渐渐僵硬了。 第二次了…… 阿黍冷冷地站在黑暗里,狠狠地咬断了自己的指甲,鲜血淋漓,他不能接受对方抛弃过去,忘了血池,幸福地生活着,忘了大家一起在肮脏污秽里苦苦挣扎的快乐时光。 这个世界太讨厌了。 完美的剑灵,高洁的剑仙?若能让他们一起堕入地狱深渊,日夜痛苦,破坏掉所有的希望,用绝望和痛苦来取悦自己,该有多好啊?光是想想那样的场景,就能让他兴奋得睡不着觉。 不急,傀儡师需要慢慢布局。 莫长空每次来做客,阿黍都乖巧地在旁边伺候,斟茶递水,伪装出懦弱无害的模样,暗中观察,寻找着切入的契机。他发现了莫长空的感情,发现了幻蜘蛛留下的余毒,发现了看似强大的剑灵心里的种种漏洞。 云真仙君心疼徒弟,莫长空深爱师尊,两人都视对方为珍宝,愿意为其牺牲。若是师徒背德,万人唾骂,该是多残忍的事情啊?! 阿黍的眼睛渐渐亮了起来,越笑越甜。 他的脑海里出现了一个庞大的计划。 第125章 妖鹀再现   明瑾的修行遇到瓶颈, 难以突破,郁结于心,他尝试了很多种冒险的方法, 甚至不自量力去谋划恶妖的妖丹,反遭毒手,险些惨死。   莫长空奉师命除妖, 随手救了他。   他千恩万谢,引以为友。   但阿黍知道他有一个不能述之于口的卑鄙念头, 那就是嫉妒, 他嫉妒莫长空的天赋才华, 轻轻松松就能突破修行瓶颈, 随随便便就能做到旁人花费千百年时光都做不到的事情,他也嫉妒莫长空的肆无忌惮,不管做错什么,都有好师尊来收拾烂摊子。   莫长空是个很不会看眼色的人。   他会轻描淡写地述说某个秘境, 没有难度, 得到宝物,非常简单,反复思考怎么百尺高竿再进一步。   全部都是明瑾倾尽全力,怎么都够不着的存在。   这种感觉类似像考试不及格的学渣听学霸在述说烦恼,搁在现代就是   “今天只考了九十八分, 要被师尊笑话了。”   “跑步破了全国记录, 还没破世界纪录,师尊说还要努力。”   “你为什么不考北大清华, 是不喜欢吗?”   学霸真的不是故意的, 而且还有努力安慰学渣同学。   听多了真的很难受。   明瑾是老好人, 念着救命的恩情, 不愿生气,百般忍耐。   莫长空便以为没关系,聊得挺开心的……   明瑾私下都快郁闷得呕血了,经常和阿黍抱怨他的笨蛋言行。   阿黍一边安慰一边暗中引导,甚至表现出对莫长空的倾慕,百般打击,用水磨工夫,一点点加深明瑾对自身实力的自卑,对莫长空的恶感,最后给出恶魔般的建议利用朋友,成为劫道山神。   劫道山神可以借助山川之力和凡人信仰修行。   纵使是双木神鹿,也可以一步登天,成为大妖。但是,这需要神灵陨落和百姓的信仰,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缘。   既然苦求机缘不得,干脆自己制造机缘,利用莫长空的力量,杀死山神,制造出灾祸,然后去拯救苍生,获得山神之位。   梦寐以求的前途放在眼前。   明瑾的道心陷入歧途,摇摇欲坠。   阿黍趁机动了些手脚,催生心魔,施加控制,把他变成听话的棋子,按着自己设计好的道路进行。   后面的事情,就很简单了。   莫长空体内有幻蜘蛛欲念和对师尊的大逆不道心思,推他落入万丈深渊,是很容易的事情。只要趁着他心神不稳时,伪装成师尊的模样,让他懂得风月之事,又在眠风花堂里的熏炉里再放些让妖物动情的香料,让他产生出侵犯师尊的念头,便落入心魔的掌控中……   妖族的欲念都很强。   他越忍耐,就会陷得越深。   阿黍时不时再给他添点油加把火,见他忍耐得如此难受,还好心地给出了妖鹀内丹的主意,帮他克服心理障碍,好好地让师尊快活。   可惜,云真仙君也是贱骨头。   不管怎么粗暴对待,都不肯和孽徒反目成仇,自己身败名裂,还在天刑判决下来时,揽过部分罪责,留下了莫长空的性命,让他在炼狱里清醒过来。   希望之火仍存,两人还没有抵达绝望深渊的底部,他们不肯认命,凭着微火,挣扎前行,试图挣脱囚笼。   阿黍难受极了。   他想要的是莫长空低下头颅,磨尽傲骨,失去所有,直到神魂灰飞烟灭,他想要干干净净的云真仙君落入污泥,就像花楼里的小倌,遭世人嘲笑。他甚至还准备好了后续的手段,   带节奏,把他和孽徒的丑事一点点放出来,弄成最精彩的话本和图册,让他再也没脸见人。   最后的结果,无法满足他扭曲的心灵。   云真仙君死得利索,处罚太惨,把注意力转移到别处去了,大家心有戚戚然,同情居多,便不再探究那些丑事。他的好友们也插手,维护声誉,盯得很紧,导致他不能继续下手。   太讨厌了……   千年后,天地异变。   昆仑神山渐渐失去了意义,明瑾也越来越后悔自己的所作所为,惶恐不得终日,唯恐真相被揭破,简直是废物。   这个蠢男人至今都相信他是豚鼠妖,而且不适应痛苦的乐趣,不够粗暴,让他难以尽兴,哪怕是刻意折辱挑衅,也不会动怒反抗,就像个随便搓揉的软面团,没有意思。   他渴望更有趣的游戏。   ……   莫长空的阵法定位到奇怪的波动,位置在无剑峰附近便断了。   他有些担忧,害怕师尊出事,赶紧打电话询问。   阿黍的头颅在旁边嘤嘤哭泣   “长空,你为什么要如此残忍?我只是仰慕你的强壮,想与你一度春宵,那时候,我看见你在操师尊,翻来覆去,折腾几天几夜都没完,把师尊都操哭了,好羡慕啊,我很会伺候男人的,还会很多你师尊不会的新鲜花样,你就试试吧,说不准以后用得上,嘻嘻……”   恶心的话语,一句接一句钻进耳朵,令人反胃,无法忽视。   妖族擅长用神念说话,拔掉舌头,塞住嘴巴也没用。   “闭嘴!”莫长空确认查不出更多信息,终于忍无可忍,一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狠狠捏爆了这颗头颅,让这只寄生在内的卑鄙老鼠,彻底消失在眼前。   阿黍朝他狡猾地笑了笑。   头颅碎裂,红白相间的脑浆溅得到处都是。   莫长空忽然感觉手感不太对劲。   妖狐的头颅里似乎藏着别的东西,脆弱如琉璃,在暴力的摧残下,跟着骨头一起破碎,血腥的味道里夹杂着奇异的香,如兰似桂……   这种香味,他曾经闻过。   莫长空迅速屏蔽气息,可是已来不及了。   腕间锁链,瞬间收紧,拼命勒着骨肉,痛得无法呼吸。   手机接通了,师尊欢快的声音传来。   “长空,你还在清莱道观吗?”   “长空,小胖没事了,我已经打上了车,马上就到道观了。”   “长空?你怎么不说话?”   “……”   手机重重地砸在地上,通话断了。   阿黍将妖鹀内丹藏在狐妖的头颅里,幻化成云真仙君的模样,是想让他看不顺眼,毁了这张容貌,并弄坏脆弱的内丹。然而,莫长空克制了怒气,斩断头颅,想利用阵法找寻阿黍的真身下落。   这是个意外。   阿黍便用各种无耻的言词,不停地恶心他,目的就是挑起怒火,让他毁了头颅。然后借着苦苦压抑的欲念,再次犯错,重新释放出潜藏的心魔,再次掌控。   这只该死的老鼠!卑鄙,无耻!   莫长空艰难地喘着气,和体内的欲念抗争着。   妖鹀内丹发作,失去理智,会做出不堪的事情。   唯一庆幸的是,他知道凡人胆小,怕有人看见自己提着个血淋淋的脑袋,特意去了道观后山的偏僻别院,据说是以前清莱老祖闭关的地方,因为爬坡艰难,不通水电,现在早已荒废,到处都是蜘蛛网和破桌椅。   他在周围画了隔绝气息的简单法   阵,防止有人误闯。   痛,想要。   莫长空腕间的锁链越来越粗,越来越长,几乎绞断了他的左臂,钻入血肉,继续向里面延伸,过去那些畜生般的快乐画面一一浮现,心魔在欲念的挑动下,蠢蠢欲动。   他脑海里只剩下野兽的本能。   旧事重演,勾起无数痛苦的回忆。   他不能再犯错了……   莫长空借助着剧痛,艰难地和心魔对抗着。   明明是人迹罕见的院子,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   可是,院外却传来了陆云真清脆的声音   “长空?长空?你在里面干什么?”   莫长空头痛欲裂。   从过去到现在,不管他躲在什么隐秘的地方,师尊永远能准确地找到人,他现在特别想知道,这该死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怎么还有法阵?我进来了啊。”   这种简单的隔绝法阵,陆云真前阵子才学过拆除的方法,他在路上便感觉莫长空的情绪不太对劲,立刻用对方体内的烙印,锁定位置,狂奔过来。如今听到里面动静,更加担心,便在阵眼处撕了道口子,匆匆地闯了进去。   眼前的情况很糟糕。   莫长空浑身是血,被锁链绕了一圈又一圈,黑色的锁链在骨肉间挪动,再配合他强大的自愈能力,不断撕碎重组,看着就很恐怖。   陆云真惊呆了,下意识就想去帮忙解开。   “滚!”   莫长空痛苦地哀求道。   “你忘了承诺吗?”   陆云真停下脚步,他想起来了,孽徒曾经千叮万嘱,让他看到这种情况,必须逃跑,否则会心魔发作,陷入万劫不复之地。他也很认真地答应过两次,保证会跑得比兔子还快,绝不让孽徒有犯错的机会。   师尊说话算话!   他转身就跑,还贴心地带上了门,重新弄好阵法,然后在林子里一路狂奔,边跑边给胡绥打电话,说明情况   “我现在该怎么办?!要怎样才能救他?!”   胡绥坐在保姆车里,他在去剧组拍片的路上,好几个片子要拍,挺忙的。因为和楚鹄订了婚,约定过两年要退圈,所以要把这些签下的合约全部完成,免得经纪人哭哭啼啼,来无剑峰找师尊诉苦,再把他的黑历史抖一圈。   他听完师尊的诉说,也担心大师兄的处境。   可是,废材小狐狸能怎么办呢?打也打不过,逃也逃不动,就算大师兄要强迫师尊,他也只能站在旁边看热闹,再给师尊送些事后伤药……   青丘狐不需要节操,楚鹄也答应过不计较。   要不,他就委屈自己,拯救师尊与大师兄于水火之中吧……   “师尊,妖鹀内丹需要碧水丹,这玩意以前还算容易弄,但现在万年过去了,凡间已绝迹了,仙界的部分药材也极稀少,我估摸锦年师兄能弄到,但他来这里太远了,时间可能来不及……”胡绥清清嗓子,咳了一声,“我觉得,最好还是让大师兄把欲念发泄出来,必须有人牺牲一下清白,不如……”   车辆进入山区的弯路。   信号断线了,通话中止了。   胡绥愣了半晌,冲着司机狂吼,让他赶紧调头开回去,好不容易折腾了十来分钟,他回到了有信号的区域,疯狂拨打师尊电话,电话那头传来冷酷无情的甜美女声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胡绥“???”   陆云真蹲在路边,苦逼地看着自己的手机,本来就只有5的电量,他打了几个电话,现在彻   底歇菜了。充电宝没有带,他想去自助扫码租一个充电宝,结果手机不能开机,无法使用支付系统。   胡绥刚刚说的话,他都听懂了。   必须有人牺牲清白,才能把莫长空从痛苦中释放出来。   他是出了柜,还和莫长空订了婚的人,这种事,舍他其谁?   现代人思想开明,大学生做这些事也很常见!   男子汉要坚强,咬紧牙关,两腿一瞪,眼睛一闭,咸鱼挺尸,忍着痛就搞定了!   陆云真气势汹汹地冲进旁边的便利店,忍着羞耻,用钱包里仅余的一些零钱,购买了润滑用的工具,然后用大无畏的精神,再次跑回了清莱道观的别院……   莫长空见师尊离开,放下心来。他渐渐地失去理智,化成疯兽,随时要把人撕碎,全靠锁链枷锁,牢牢控制住行动,没有冲出院子,酿成悲剧。   陆云真做好心理准备,鼓起勇气,再次冲进院子,不敢去看那双充满恐怖欲念的血红兽瞳,伸出手,笨拙而生涩地扯下衣服,想化被动为主动,然后偷偷看了眼……魂飞魄散……   不可,这事绝对不可!   妖族的尺寸和人类差别太大了。   肯定会死的! 第126章 心魔发作   胡绥蹲在清莱别院门口, 听着里面动静,使劲地揪脑袋,宝贝狐狸毛都扯了好几撮下来,洁白绒毛在空中飘荡, 就好像一场意料之外雪, 正如他拔凉拔凉心情。   他真不是故意……   天晓得是不是楚鹄诅咒, 每次他想做这类坏事就出点问题, 师尊手机怎么在关键时刻就停机了呢?   他急得都快哭了, 又怕损无剑峰声誉,不敢大肆宣扬,像盲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转,瞎找了一圈, 终于想起这种事应该找自家会算命王八蛋道侣,赶紧发消息过去。   楚鹄展现出完美徒婿风范, 又是安慰,又是开紫薇命盘, 又是观星象图,折腾了半个小时, 算出陆云真位置所在。   胡绥变回原形,用最快速度赶去,把所有会遁地术法都用上了,还是晚了!   兽耳很敏锐。   他听见了里面动静。   “长空,轻点,轻点, 咱们不急。”   “呜, 王八蛋, 不孝徒!慢点!”   “我要记你小黑账!总有一天御剑御回来!”   “呜呜呜, 孽徒,不准碰那里……”   每天灵石法阵滋养颇有功效,师尊好像还干得挺有活力?   胡绥垂着耳朵,趴在门口,九条尾巴甩啊甩,心里陷入了痛苦挣扎,他是真怂,一百只狐狸加起来也不是大师兄对手……若是事情还没发生,他能用幻术把自己变成师尊模样,牺牲奉献,取而代之,现在事情都在进行中了,他哪有本事分开两人?   师尊脸皮那么薄,也不会接受让他闯进来看见自己狼狈,所以……   对不起,他是只没本事小狐狸,愧对师尊爱护了。   胡绥含着泪,决定捂着耳朵,不听师尊受苦声音了。   院子里动静,持续到第二天清晨,终于停了。   胡绥竖起耳朵,仔细地听了听,确认已经完事,师尊还活着,想了许久,化回人身,犹犹豫豫地走过去,在窗户缝隙处往里面看了一眼。   空气中散发着淡淡欲念气息,地上丢着一瓶半空润滑油,血迹有一些,不算太多,位置分布很广,桌子和地上都有,战况应该颇为激烈。   莫长空身上随便盖了件外套,陷入昏迷,控制心魔锁链已恢复了原型,重新变成手链绕在腕间,似乎是妖鹀药效已退,彻底平静下来了。   师尊在哆哆嗦嗦地穿衣服,双腿颤颤,有点走不稳路。他很艰难地穿好了外裤,头晕眼花,又重重地摔倒在地,裤子上再次沁出些许斑驳血迹。他爬不起来,坐在地上发呆。   胡绥赶紧进去帮忙。   陆云真看见他,愣了愣,眼泪就流下来了。   他颤抖地握着胡绥手,交代后事   “阿绥,为师可能要不行了,要去阎罗殿见好友了。”   “你不要怨恨,这不是大师兄错,是那个王八蛋错。”   “你大师兄有进步了,一晚就解毒了。”   “为师心里很欣慰,也能闭眼了。”   “唉,人生自古谁无死,就是这次死得有点丢人……”   “你千万要保密,别让人知道为师死法啊。”   “帮我删了电脑硬盘……”   胡绥听得魂飞魄散,但冷静下来,看看他中气还挺长,便拦腰抱起,直接冲出别院,叫来保姆车,直奔妖族合作医院去了。   ……   陆云真也是被日懵了。   昨夜他是抱着必死心情,回忆看过婚前教育资料片,做好准备,然后拉开了莫长空身上锁链做。梦境里曾   经经历过这种事,他自觉还是经验丰富,而且情绪没有上辈子紧张,比较放松,又有现代科技辅助,应该不会搞得太窝囊。   现实给了他当头一棒,痛爽感觉,难以描述,做到后期,他一度觉得天国里爷爷慈爱地出现在眼前,到处都环绕着洁白天使,羽毛乱飞,耳边听到圣歌……   他刚到医院,彻底清醒。   爷爷在阎罗殿照顾下,早就享受大富大贵生活去了,哪来天国?   华夏第一门派老祖,被这点小事弄进医院,实在太丢人!   他不肯配合检查,闹腾着要出院。   胡绥担心他身体,左哄右哄都没用。   楚鹄从仙界赶了过来,正好看见这种情景,安慰几句,然后趁其不备,拿出根白色羽翼,拂过肩膀,便把他弄晕了。   胡绥目瞪口呆。   “师尊昏倒过去,情况危急。”楚鹄满脸担忧,叹了口气,重重道,“你身为孝顺弟子,应该为他请名医,好好看诊。”   胡绥秒懂。   陆云真再次醒来时候,什么治疗都结束了。楚鹄从仙界带来了灵药,可极大地缓解疼痛和不适。   他动了动身体,除了运动过度酸软和某个部位微微疼痛外,别都还行。他伸出手,偷偷地摸了一下,发现里面涂了药膏,冰凉凉,立竿见影……   算了算了,医生也男人,看一下没关系。   陆云真感受着舒服身体,努力做好心理建设。   医生进来查房。   陆云真刚想道谢,抬头看了一眼,笑容僵在脸上。   这是个温婉秀美,带着古典气质女医生,年龄看着才二十出头,后面还跟着两个见习小护士,甜美可爱,看见他就露出理解微笑。   女医生“没什么大事,很快就可以出院了,年轻人要注意点尺度,不要太激烈。”   小护士a“仙君,记得换药。”   小护士b“你还想要我们帮忙也可以啦。”   陆云真抓着裤子,疯狂摇头。   社死,死得太惨了……   胡绥没经历过妖鹀内丹,不知道大师兄体内是否还有余毒未清,怕他醒来再次发疯,便做主把他送回了无剑峰,丢给楚鹄和金玉奴照顾,自己匆匆忙忙地赶回医院,正好看见那三只坏心眼女妖怪,伪装专业,用各种医疗术语,故意调戏自家怕羞师尊。   妖族医师做事,远没有人类医生敬业。   师尊不懂套路,被女孩子调戏得面红耳赤,都想钻地缝了。   胡绥弹指,利用幻术改变视觉效果,瞬间给三只女妖怪换了外表,统统变成了五大三粗,胡子拉碴丑男人,指鹿为马,撒谎道“师尊放心,她们都是男妖怪。”   陆云真“???”   三个彪形大汉看见帅哥影帝,发出娇羞笑声,扭着腰从病房里跑了出去,这个场景……更难以言喻啊。   熊狐狸当他瞎吗?   胡绥义正辞严“我会好好封口。”   自家徒弟,再不靠谱能怎样着?   总不能为这点小事,逐出师门吧?   陆云真叹了口气,认命了,治疗后确实挺舒服,极大地减轻事后不适,他一边吃胡绥打包人参鸡粥,一边打听莫长空情况。   胡绥鄙夷“大师兄皮糙肉厚,能有什么事?”   陆云真还是担心“他心魔是和欲念挂钩,我怕这事会影响道心,造成心魔发作……”   莫长空花费万年时光才勉强压下心魔,每次产生欲念,都会蠢蠢欲动,如今被妖鹀内丹影响,把事情给办了   ,若是他食髓知味,不受控制,让心魔冲出牢笼,阿黍躲藏暗处,控制幻象,施加影响,设置陷阱就很麻烦。   这种事情防不胜防,哪怕有问答题做辅助,也容易出现漏洞。   胡绥想想也是道理。   他给楚鹄打了个电话,询问大师兄现况。   楚鹄微笑道“长空兄弟刚醒,我告诉他师尊平安无事。”   云真仙君曾交代,此事隐秘,不能被外人得知,需好好掩盖。胡绥万事不管,他便很贴心地去清莱别院,仔细处理掉所有欢愉痕迹,又仔细给莫长空擦拭身体,处理伤口,换了套干净衣服,再放回房间。   楚鹄做事尽善尽美,不留死角。   一切都像什么都没发生。   莫长空醒来,没发现痕迹,思考许久,脑海里最后留下记忆是,他用锁链束缚住自己,把妖鹀内丹危害降到最低,师尊也很听话,头也不回地逃跑了。   楚鹄告诉他,师尊在阿绥那里,一切平安。   上次被妖鹀内丹控制,他疯了将近六天,身体似乎有了抗性,这次发作时间很短暂,不过十几个小时,便结束了,身体舒爽,没有难受感觉,心魔没有被释放出来,反而被压制得更深了。   所以,他是正面硬刚,战胜心魔了?   莫长空赶紧给师尊报喜。   “师尊,我成功了!不再被欲念所控。”   “心魔被彻底压住。”   “我不会伤害你了。”   万年以来,被心魔支配恐惧,终于消散了。   心里隐藏最深锁链被彻底解开。   他觉得整个世界豁然开朗,从今往后,无所畏惧,没有任何困难可以阻拦他前进步伐。他可以放心地去喜欢人,不用再担心自己受人控制,做出可怕事情。   “心魔被压制住了?”   陆云真和胡绥面面相觑,大概花了三秒才反应过来,两人看看视频里,安静地站在莫长空身后,面带微笑楚鹄,立刻明白了答案——莫长空心魔,就得这么解。   以毒攻毒,重新用同样事情,破除心里迷障。   妖鹀内丹早已绝迹,仙界也寥寥无几。   这是幕后黑手送给他们礼物!也是机遇!   只要抵死不认,把知情人封口。   谁能证明莫长空干了坏事?等杀了阿黍那个垃圾,两人感情稳定,床单滚了无数次,心魔彻底解除,再让他知道真相,也不碍事了。   陆云真揉揉已经不太痛尾椎骨,肯定道   “对,我逃得可快了!绝对没有回去!” 第127章 真正的心   “我就是跑得太快, 不小心摔跤,拉伤了腰。”   “现在在医院做理疗,晚点回去。”   “不慌, 楚鹄大老远来做客, 你陪他喝杯茶, 再去逛逛街, 下个馆子, 毕竟是未来徒婿,要好好招呼,不可失了无剑峰礼数。”   “阿绥别闹!我叫楚鹄徒婿是顺口,不是要把你嫁出去。”   “……”   陆云真一巴掌把捣乱熊狐狸拍去旁边,挂了电话。他手腕上有些被抓出来红肿,膝盖淤青,身上还有不少痕迹,涂上灵药大概也要两三天才能消, 幸好天气尚冷, 衣服比较厚,能遮掩住。他很谨慎地用影视化妆遮瑕膏遮盖好痕迹, 又让胡绥用幻术在上面贴了一层, 确保万无一失。   “大师兄太渣了,吃完不认账。”   胡绥抓住机会, 继续上眼药,“师尊你这亏吃大了, 他渣男行为搁在网络小说里, 起码得火葬场五百章, 读者还不会原谅他!”   “胡说八道!”陆云真狠狠训斥这傻子, “我怎么吃亏了?你这话意思是, 我堂堂男子大丈夫,在下面就低人一等吗?是被玷污了吗?!告诉你,这次绝对是我睡了他!长空没留下伤痕……是,是因为他恢复力太好!”   他干得可好了!特别爷们!   眼一闭,心一横,直接就坐上去了。   因为他主动过头,莫长空动作也没那么粗暴,他就把对方当成一台失控机器,做了不少引导和努力,才把事情圆满解决!   他又不是女孩子,没有怀孕风险,哪来吃亏啊?   胡绥终于发现自己戳到了师尊敏感自尊心,被逼逼叨叨了一大堆人生道理,赶紧乖乖闭嘴,换得耳根清净。   陆·超自信·把攻给推了·云真,壮志踌躇地处理好身体伤处,确认三位知情医护已经用重金封了口,便搭上胡绥保姆车,雄赳赳气昂昂地回家了。   莫长空在陪楚鹄下棋。   围棋这种走一步看几步事情,完全不适合剑修。   当年,云真仙君学别都不错,却是个臭棋篓子,棋艺差得找不着棋友,硬拖来三个徒弟陪着他下棋,忽悠大家是学习修身养性,陶冶性情。三个弟子棋风完全不同,莫长空注重攻击,极其狠辣,对防守毫无兴趣,喜欢攻其不备,速战速决,贺锦年在意防御,步步保守,喜欢把一盘棋拖上几个时辰,胡绥则是彻底乱来,偶有妙手,大部分时候都在变着花式输棋,但他无所谓,总是乐呵呵。   云真仙君苦苦挣扎了大半年,实在没脸去悔徒弟棋,他先放弃了莫长空,再放弃贺锦年,最后只和胡绥下棋了,两人棋逢对手,一起修身养性了很多年……   这辈子,爷爷喜欢下棋,陆云真也挺喜欢下棋,他见自家徒弟对局,赶紧过去加油。   莫长空对楚鹄进行了围剿,两条大龙腾飞,状态神勇,要把对手杀得片甲不留。   陆云真感觉徒弟能赢,与有荣焉,他兴高采烈地等着楚鹄认输,结果对方转手一招,出其不意落子,瞬间就隔开了所有攻势,把局势扭转。   完犊子了…   莫长空不肯放弃,继续进攻,战到最后,至死方休。   陆云真背着手,在旁边看得心碎……   肯定是对手挑错了,他家笨徒弟,到底要多想不开,才会和算卦下棋呢?   莫长空下棋几乎没有输过。   他认真地看着棋盘,脑海里排兵布阵,把落子第一步到最后一步,重新演练了一遍,思索片刻,很快就发现楚鹄在棋局开场便设下陷阱,他攻势越是凶猛,就越会被缠住,无法脱身。   莫长   空终于承认“我输了。”   “有时候,需要慢一点,”楚鹄瞥了一眼也在为棋局纠结陆云真,笑着提点道,“身在局中之人,容易看不清真相,其实放慢脚步,生机反而会在绝处出现。”   陆云真感觉他意有所指。   莫长空也陷入沉思。   沉闷空气没有持续太久,胡绥冲了进来,打碎严肃,他毫不客气地问“楚大鸟,我礼物呢?”   听听,这说得是什么话?   陆云真又想教训熊狐狸了。   楚鹄赶紧打断“我来凡间,是为了给阿绥下聘礼。”   他和胡绥定了亲,流程必须好好走一次。   这种事情,本应交给万妖秘境妖修弟子,彩凤起舞,妙音鸣歌,群兽献礼,才能显出隆重盛大气势。但是胡绥师长在凡间,需要破碎虚空,偶尔几个人偷渡也就算了,若是妖修大规模降临,会给两界掀起祸事,是天地禁止行为。   楚鹄和胡绥商量后,决定用网络直播来解决。   万妖秘境好友们都通过高清投影屏幕观礼。   陆云真“???”   他万万想不到,订婚还能这么搞?   楚鹄对此很坚决,他要名正言顺,顺便把自家道侣容貌和名字通告天下,若是有心思,便要衡量一下实力,看有没有胆色招惹金灵娘娘关门弟子了。   胡绥是喜欢出风头人,他在楚鹄千依百顺,事事讨好温柔话语中,完全没想到这个问题,乐呵呵地答应了。   楚鹄不能在凡间久留。   陆云真琢磨着,可以趁机让莫长空忙碌起来,没空去思考昨夜疯狂里疑点,而且幕后黑手在虎视眈眈,还有血熊虫肆虐,没空磨蹭,闲杂事情越快越好。他看了看黄历里宜嫁娶日子,拍板决定,明天就举行订婚仪式。   无剑峰总动员,务求把直播搞得尽善尽美。   莫长空身体已对妖鹀内丹有了抗性,心魔压抑得很稳固,便被派出去搞采购了,陆云真列了长长一串清单,从装饰气球到红喜字,还有鲜花蛋糕,中西合璧,反正能用都搞回来。金玉奴负责和他一起布置场地,他们俩打扫完屋子,又折腾了许久装饰品,感觉整不明白,恰逢龙敬天回来,看到他们在烦恼,便打电话找了个高级婚礼策划师,给出全套方案和设计图,并请了好几个花艺大师,从温室里采来珍贵花卉,做出很多惊才绝艳花艺作品,总之,没有审美就用花和水晶、气球、羽毛和狐狸绒毛玩具来堆砌……很快就弄出像模像样婚宴场所。   楚鹄和胡绥去拍了套订婚照。   经纪人找关系,连夜做出背景墙,又调来了好几部网络直播摄像机,从各个角度拍摄现场。金玉奴对拍摄技巧有些研究,负责掌镜,一剑门驻扎在海平市徒孙过来捧场,喝喜酒。   仇尊也在里面,他推着轮椅,轮椅上坐着他女朋友——神算门弟子,名叫汪敏小姑娘。   神算门非五弊三缺不得入,内门弟子至少占其一,汪敏是残疾人,她左腿在幼年时因车祸断了,装了条高科技义肢,但性格极开朗,看见别人留意自己腿,便大大方方地站起来,还蹦跶了两下,说是男友送礼物。   “阿尊替我联系,全球最新科技,生物感应试验品,厉害吧?他找医生死缠烂打,排了三年队,才弄到。”她得意地向大家炫耀道,“我现在还不太习惯这条腿,所以阿尊不放心,非要带着轮椅。他就爱瞎担心,我觉得再练个半年,就能参加残奥会了,哈哈,你们看,我腿还会发红光,像不像电影里机器人?”   “别胡说,”仇尊发现师兄弟都在偷笑,面红耳赤,梗着脖子道,“我是看你走路一瘸一拐,不太方便,大   发慈悲!我才没有死缠烂打,我,我就是给那医生驱了个邪……”   他把女友一把按回轮椅上,气势汹汹地说要推去旁边好好“教育”,但看两人关系,最后谁教育谁就不太好说了。   陆云真笑着夸“小徒孙真不错。”   莫长空眼神有些黯淡。   胡绥经纪人做主持人,能说会道,把气氛弄得很快活。   订婚宴到了最重要时刻,楚鹄拿出所有聘礼,每一样都惊艳全场,黄金琉璃做宝塔,上古奇兽内丹,各种灵珠宝石,而且还有颗巨大玄天神珠。   这是金灵娘娘修炼龟珠,数量稀少。   只有亲传弟子才会赐予一颗,是仙界最好防御法器。   胡绥身体缺陷,让他严重缺乏保命能力,虽然能用魅力和幻术控制敌人,但遇到擅长范围攻击强敌,往往束手无策。楚鹄担心自家道侣出事,便把师尊送重宝,以聘礼为借口,交到了他手上。   此物不止贵重,意义也很重要。   它代表着金灵娘娘亲临,万妖秘境无人敢为难。   胡绥也没想到楚鹄会送他这个,饶是无情,也有些动容,狐狸眼看着楚鹄乱转,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在对方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楚鹄看似很满意。   莫长空站在灯火影子里,眼神更暗淡了。   订婚宴终于落下帷幕。   无剑峰忙忙碌碌地送客,折腾到半夜两点多才结束,大家去酒店去酒店,去睡觉去睡觉,院子里乱七八糟,也懒得收拾了。   陆云真拎了两瓶喝剩红酒,美滋滋地在房间里自斟自饮。   忽然,窗户敲了三声。   莫长空推开窗,翻身跳了进来。   陆云真开心地把酒杯推给他,邀请共饮,却见莫长空却垂着头,闷闷不乐模样。   他担心地问“长空,怎么了?”   “师尊,我在芥子空间里翻了很久,”莫长空低下头,难过地说,“对不起,我找不到像样礼物……”   师尊性格好,总说什么都不要。   他便当了真,也不太用心,觉得两个人开心就够了。   原来,感情不是这样。   汪敏身有残缺,仇尊为她想尽办法寻假肢,助她重新行走,阿绥性格恶劣,楚鹄更是千疼万宠,恨不得捧到心尖尖里,终究是打动了那只无情狐狸。   师尊是世界上最好人,却什么都没有得到。   是他,太笨拙……   开窍得太晚,太迟。   “我把自己送给你,好吗?”   莫长空小心地问,“师尊是剑修,我是世上最好神剑,让我与你签订契约,从此成为你本命剑,伴随身侧,听从号令,助你披荆斩棘。”   这是他能拿出来最好礼物。   陆云真迟疑地看着他。   “其实我对成为剑神,没有兴趣,”莫长空苦涩地笑了笑,终于透露出真心,“只是,师尊总是说我有天赋,喜欢我练剑样子,所以,我才拼命地练……”   剑道封神,是师尊想给予他最好未来。   每次学会新剑招,练会新阵法。师尊看着他眼睛都亮晶晶,特别漂亮,看得他心里痒痒。师尊还会用各种花样来夸他,快乐声音就像天上鸟儿,带着飞翔,让他也跟着愉快起来。   他其实心里明白,自己并不适合剑神之道。   剑神眼里要有天下苍生,他眼里世界却很小,只装得下师尊一人,纵使师尊想尽办法,让他接触世界,接触人类,试图突破瓶颈,他却控制不住感情,喜欢得越来越专注   ,越来越痴迷,心思全放在一个人身上,结果,爱生执念,欲生魔障,他越是强大,便离剑神之道越远。   如今,他终于明白了自己心。   “血池初遇,我便喜欢上你,想做你手中剑,只是当时……为了无谓自尊心,不愿放下身段。”   “每把剑都会追寻最适合剑修。”   “我想与你心神相连,魂魄相依,真正成为一体。”   “师尊,答应我,好吗?”   陆云真局促不安,他垂下头,沮丧了很久很久,终于小声地道   “长空,我神魂已经很弱了,甚至承受不住强大些躯体。”   百次轮回,世世惨死,神魂每次都会减弱一分。他魂魄早已岌岌可危,甚至不如普通人类。   玄元道人就是看出问题,才特意找了灵猫附身。严千岁才会为此担心焦躁,总是痛骂他是笨蛋。   他其实早就知道,就算把债务还完,也是在人间做富家翁命格,想重返仙界,已是极难了。他手里还能拿得动普通宝剑,可是……长空这把天下无双神剑,他神魂早已无法承受了,顶多就是御剑飞一下,当做娱乐,没办法真正战斗。   陆云真低下头,轻轻地道歉   “长空,对不起。”   “我已经拿不起你了……” 第128章 玉虚山脉   很多事情, 后悔已晚。   莫长空入门后,修行极刻苦,早晚不倦, 再加上天赋秉异, 擅长战斗, 看起来对剑修之路很感兴趣……云真仙君不愿浪费他的才华,天天盼望展翅腾飞,独当一面, 从未把他当成寻常器灵看待。   可是,妖族都有天性。   长空的天性便是一把剑,剑会渴望被心目中的完美剑修使用,互相信任,彼此成全,并肩作战,在人类的手里绽放出绝艳的光华,可是, 他成为剑灵后, 便失去了这种未来。   所以,他的心缺了一块,越陷越深。   “原来, 是我错了。”陆云真的心里是铺天盖地的懊恼,“我想把最好的一起送给你, 自以为是,倔强, 固执, 却忽略了长空的本来模样……”   莫长空是个别扭的人, 不太擅长表达自己内心。上古时期, 器灵自愿服从于修士也是耻辱的事情,他们很少会主动靠近,大部分时候都需要修士展示自己的力量,让器灵认可(揍到服帖),主动靠近的器灵,都是很弱的小家伙,一般想找修士做靠山。   云真仙君对莫长空宠得和宝贝似的,除了正常的切磋外,哪舍得动一根指头?更不会勉强他做任何的事情。莫长空的实力强横,没有人敢招惹,大家都没想过他的特殊天性。   莫长空也以为自己不正常,便压抑本能,随波逐流。   结果,云真仙君放弃了唯一的剑神之路,莫长空也失去了唯一认可的剑修。两人就如金灵娘娘递给他们的那本童话故事般,想把自己最珍贵的东西送给对方,却发现早已没有用了。   “对不起。”   陆云真喃喃自语。   “没关系,”莫长空把他抱在怀里,不断地重复这三个字,不知是安慰怀里的人,还是在安慰失落的自己,“没关系,没关系,我在你身边,你在我身边,没有分离……”   那一夜,剑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剑修,剑修偎依在剑的怀里,纵使心里还缺了些紧紧连结的东西,可是彼此的气息能给他们稍稍带来安稳的感觉。   “长空……”陆云真不太确定地问,“你对我做出那么疯狂的事情,是想进入身体,碰触真正的灵魂吗?”   莫长空沉默许久,低声道:“我无法满足。”   他一直不知道怎样满足,在师尊身上带来的快乐,也只能短暂满足他的空虚和难受,过后又再次陷入填不满的深渊,反反复复,越演越烈,他不断地逼着师尊放开身体,接纳自己的所有,用激烈的手法,攻城拔寨,最终想彻底占领的是灵魂。   “我是你的,身体全部都属于你。”   “如果那些事能让你舒服,我可以……”   他愿意做的,不管是什么游戏都可以。哪怕是一点点,也想弥补遗憾,获得短暂的快乐。   灯早已灭了,冰冷的月色从窗户的缝隙里照进来,光线隐隐约约,   照在互相偎依着,躺在床上的两个人。   陆云真想勇敢地脱了衣服,摆出主动的姿态,来让对方快乐,可是又想起昨夜的痛楚和尚未消除的伤痕,迟疑地停下了动作,流露出些许畏惧。   “不用了。”   莫长空看懂了他的害怕,按住了他的手,苦涩地笑了笑。   “原来,师尊也是会撒谎的。”   心魔被压抑后,他终于可以看清真正的世界,师尊想治愈他心里的伤痕,愿意接受那些事,却藏起了自己的伤痕。   哪有什么天生喜欢被强迫的事情?   痛苦的阴影刻在灵魂深处。   师尊只是在感情里努力适应,勉强自己配合他的步伐,迎合他的喜好,伪装出不在乎的样子。   陆云真死鸭子嘴硬:“我没有!我就是喜欢这些事,玩得可开心了!”   莫长空想了想,附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个请求,让他说几句上辈子曾经被逼着说过的放浪荤话,来证明自己没有撒谎。   这是连开胃菜都算不上的小游戏。   陆云真瞬间就脸红了,他努力尝试,磕磕绊绊道:“我,我,我要……”   世上怎会有人说那种不知廉耻的语言?!太过火了,他说个“操”字都费劲,怎么又跳级了?   他需要好好酝酿感情。   解放天性,解放天性!   “我,我,我要……”   “不要勉强演了,”莫长空低头看着钻在怀里扭来扭曲,不敢睁开眼睛,身体滚烫得像火炉般的人,“师尊曾说过,你是感情很慢热的人,过去是我太急了,总是拖着你跑。所以,这次我会慢慢地等,慢慢地陪你谈恋爱,按部就班,直到你彻底不再害怕为止。”   陆云真迟疑许久,袒露真心,小声劝道:“别等了,我在这些事上,真的很慢热,慢很多拍那种……万一,你等着等着,这辈子就过去了呢?粗暴点也没什么,身体总会适应那些事的,做着做着就习惯了,其实,我也是有感觉的。”   他就是害怕那种失控的感觉。   长空的天赋太强……做那些事,哪有可能不把他弄失控?   莫长空认真地承诺:   “不怕,我会等你一辈子。”   “这辈子不够,我就等你下辈子,下下辈子。”   “我会守在身边,慢慢地等待,天天对你好。”   “千年,万年,直到所有的恐惧消除为止。”   这次,他会很有耐心,陪着心爱的人,缓下步伐,不再疯狂进攻,平静地跟随对方的脚步,一点点治愈自己曾经留下的伤,抚平所有的痛。   陆云真想了很久很久。   “长空,你好像有人类的心了。”   ……   玉虚山脉,穿过海平市东侧的赵岭县,连绵到红河,里面是一片自然保护区,还有奇峰怪石,飞流瀑布,景色最美的地方被开发成旅游景点,还有大片荒无人烟的树林,曾有大胆的驴友进去探   险,出过好几次事故,是严令禁止徒步的区域。   夜里,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深处,阿黍坐在一块布满青苔的巨石上,身边传来细碎的蛇鼠行动的声音。   “最后的羁绊也断开了啊……”   “长空,你好坏。”   他轻轻地叹息道。   过去,他很喜欢潜伏在莫长空的心魔里,偷偷观察一举一动,伪装成云真仙君的模样,让他对自己笑,为自己难过。   如今,他耗费许多功夫,放出的妖鹀内丹,不但没有收获想要的东西,反而让莫长空更好地压制住体内的心魔,这种结局,让人沮丧。   “阿瑾,我想让长空失控,把云真仙君弄死的计划也失败了。”阿黍委屈地抱怨,“他对我凶巴巴的,不过是说了几句话,便把我砍死,还捏碎头颅,真过分啊……可是,我为什么就是喜欢他的坏呢?”   这个问题,明瑾早已无法回答。   双木神鹿的身体和森林里的参天巨木融为一体,白色的眼睛里看不见任何东西,他的身体布满如藤蔓般的绿色血管,长出了新嫩的枝叶,无数的根系在地下蔓延,悄无声息地侵蚀着周围的树木,不断向玉虚山最深处的地脉伸去。   血熊虫是他丢出的第一个幌子,海平市里,铺天盖地的魔虫,占据了玄门和特殊事物局的所有精力,阎罗殿忙得人仰马翻,无暇他顾。   妖鹀内丹是他丢出的第二个幌子,重新掌控莫长空的心魔,就算失败,也可绊住无剑峰的脚步,让他们盯着自己的一举一动,暂时忽略了明瑾的存在。   他还在海平市放置了好几处带着妖气的空壳,设置了许多陷阱,用来干扰仙界高手的算命寻踪,掩盖真正的计划。   一切都很顺利。   “嘻嘻,我胡说八道的。”   阿黍回过头,满意地吻了吻那颗早已不似人类的头颅,温柔道,“阿瑾,小豚鼠妖是真心爱你的,只要你乖乖地斩断了玉虚山脉,我们便能永远在一起了……”   双木神鹿的眼里,留下一滴青色的泪。   “别难过,宝贝。”阿黍轻轻地舔掉了苦涩的泪痕,安慰道,“你我之间,从来不是同类。”   他想起趣事,忽然笑了起来。   不管是仙界还是凡间,不管是修士、人类还是妖族,都可笑极了。他做老鼠的时候,人人喊打,变成豚鼠后,便收获到从未有过的善意。   明瑾性格温柔,也很喜欢他,身上有股干净的气息,虽然远比不上那个像阳光般的仙君,也是他在花楼里见过最好的男人了。   风度翩翩,特别能骗人。   明瑾出钱包了他整整半年,陪着去四海游历。   路遇暴雨,两人暂宿荒山的废弃洞窟里,明瑾很细心地用稻草和兽皮收拾出两人的床铺,他坐在夜明灯旁边,笑着   看对方忙碌,时不时说上两句贴心的话。   夜明灯太过明亮,让黑暗生物不适。   洞窟的阴暗角落里,钻出两只受惊的小老鼠,到处乱窜,踩上刚铺好的兽皮,打断了温柔旖旎。   明瑾伸出数根藤蔓,缠住老鼠的脖子,狠狠勒死,然后丢出洞窟外,嫌弃道:“哪来的垃圾?阿黍,别担心,我会更换被老鼠弄脏的兽皮。”   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阿黍安静地看了眼鼠尸,回过头,笑得更甜了。   “好。”   ……   这就是无足轻重的生命啊。   阿黍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明瑾听见他疯狂的笑声,那双看不见的眼睛,终于微微动了动。他其实一直明白,阿黍的爱与恨是纠缠在一起的。   恨有多深,爱有多深。   莫长空是阿黍唯一相信过的感情。   他把状况类似的邪剑当成了绝望里的寄托,当成了另一个被嫌弃自己,就像影子般追随,想互舔伤口。所以,他爱极了莫长空,不能忍受任何的改变,也不能理解对方的忘却,更不能接受莫长空懂得感情,学会人心,还爱上那个他羡慕嫉妒,怎么模仿都模仿不像的美好存在。   阿黍天生缺乏同理心,不懂正常的情感,他不在乎任何人的死活,甚至不在乎自己的死活。   无人教导,遭人排挤。   黑暗的花街里,看到的都是丑恶和罪恶。   于是,生命在他心里成为了玩具,最终养育出一头游荡在世间,随意狩猎的恶魔。   深爱的东西,必须毁掉。   不爱的东西,留在身边。   他早就疯了……   明瑾的相遇不是时候,他来得太晚,真相懂得太迟,无法唤醒那颗扭曲的心,反而被拖着落入沼泽,一同沉沦。   ……   阿黍查看了一下双木神鹿蔓延出的庞大根系,确认进度,然后爬上树顶,安静地眺望远处的万家灯火。   酒吧里的时髦男女在热舞,电影院里的情人在黑暗里悄悄牵起了彼此的手,烧烤摊里的吃货们在热火朝天,加班回来的白领还在给老板打电话,筹备着明天的工作,卖水果的小贩踏着三轮车披星戴月赶在回家的路上,早点铺的老板正在处理明天的食材,居民楼里的母亲在轻轻唱着摇篮曲,哄宝宝入梦……   这世界真美好,不适合沟渠里的老鼠。   阿黍温柔地笑了起来。   “玉虚山断,海平市毁。”   “你们的生命也毫无意义呢。” 第129章 动物异动   胡绥在梦中惊醒。   这两天胡天黑地, 睡得有些沉。   醒来后,他心里有点不舒服的感觉,便一尾巴抽在楚鹄身上:“是不是要出事了?”   楚鹄睁开碧蓝色的眼睛, 瞥了他一眼, 低头不语。   胡绥瞬间就慌了。   金灵娘娘一脉,都是世界的观察者, 他们就算感应到命运的变化,也是冷眼旁观,不会插手,越是影响广泛的大事,越是沉默。   楚鹄对他很包容, 一般的小事情,拼着受些天地惩罚,也会含蓄地提醒, 让他提前做好准备。如今楚鹄不说话, 代表着问题……可能比较大?   胡绥慌乱地从床上爬起来,看看还没有亮的天色,先跑去大师兄处敲门,敲了半天发现没人, 又跑去师尊的房间, 随便敲了两下, 直径闯进去,看见两人抱着睡在一个被窝里……   虽然早有准备,猪爸爸要和猪哥哥结婚了。他看见这情景, 还是有噩梦成真的感觉。   “师尊好不容易才睡着。”   莫长空警告道。   胡绥压低音量问:“大师兄, 你觉得心慌吗?”   越是弱小的动物对危险的察觉力越强, 莫长空处在妖族的食肉链顶端, 他在预感方面的能力没那么敏锐,便摇了摇头:“你感觉到什么了吗?”   “不知道,”胡绥也说不上来,他想了许久,才找到相似的案例,“你斩断炎山山脉的时候,我远在千里,曾有过类似的感觉。”   莫长空说:“此处没有炎山。”   炎山属火,是特殊地形的产物。海平市周围的山脉都是最普通的山峰,绿植充沛,就连悬崖和落石都罕见。   陆云真还是被他们的声音弄醒了。   他模模糊糊听了一耳朵,疑惑地问:“咱们这里有什么呢?”   胡绥以前全世界到处跑,最后留在海平市是因为师尊定居此处,陆云真刚进玄门,他破除唯物主义思想没多久,还不太了解当地玄学历史,莫长空就更不用说了,他忙着给师尊挣钱还债,平时重点学习法律和规章制度,历史全靠影视剧,前阵子看电影,还以为西方有会喷火的黄金巨龙,想屠龙。   师徒三人沉默地思考了许久。   这事得找专业人士。   俞不辞坐镇海平市的血熊虫指挥中心,忙得团团转。龙敬天和金玉奴趁着晚上约会,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陆云真思前想后,决定便去富景大酒店找仇尊,他和女朋友在此做支援,算算时间,应该换班休息了。   仇尊学习刻苦,玄门知识很扎实,而且还有汪敏这个神算门的高材生在旁边做补充。两人见老祖宗大驾光临,不敢怠慢,他也不确定对方想知道什么,便绞尽脑汁地把海平市的各种玄门相关的知识都整理出来,务求尽善尽美,没有遗漏。   “海月桥处有只吃人的水鬼,最近销声匿迹,我们派出的高手都追踪不到,不知跑去何处害人了。”   “别找了,它欺负你祖宗,被打死了。”   “前两年,海平市的慈善酒会上,曾出现过集体幻觉,说是看到红衣女鬼在起舞,还毛遂自荐,   不知道想干什么,后来有修士赶到,女鬼消失了。”   “不是女鬼,是你的金师叔祖,他应该是想找个影视圈大佬潜规则,没成功……”   “听说凤凰山是一只金色的凤凰变的。”   “这是商家的噱头,卖凤凰烧饼。”   “海平市的古名叫长鳞,鳞虫之长,为龙,”汪敏看自家男友卖了半天蠢,忍不住开口了,“《山海游记》里记载,长鳞之下有条和魔界相连的道路,天地降下巨龙,潜伏于此,镇守着万千魔物。”   《山海游记》早已失传,海平市的作家协会整理本地的风土人情时,不知从哪个地方找到了后人记载的故事,觉得有趣,便虚构杜撰了一番,归纳在海平市的神话传说里,这书是儿童读物,在图书馆里也没有人看,汪敏小时候到处乱翻,无意间看到的。   莫长空愣了愣:“此处是长鳞?”   他不敢置信地拉开窗帘,深蓝色的夜幕里露出几分鱼肚白,静谧的城市,钢筋水泥的高楼连绵不绝,延伸到地平线。   上古时期,长鳞是块穷山恶水的凶地,野兽横行,人迹罕见,他曾跟师尊路过几次,印象不佳。如今,两界分离,长鳞竟落在凡间,人类劈山造田,填湖为城,凭借一代又一代的努力,把这块自然形成的凶地改造成肥沃的宝地,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时间太过久远,历史和名字被湮没。最终,谁也不记得此处的地底还有条连接魔界的道路。   “师尊,大事不妙了。”   ……   天快亮了。   最近,龙敬天找王导演聊了聊拍电影的细节,原以为只要砸钱就能解决的事情,深入接触后,才发现里面有很多困难。   娱乐圈是纸醉金迷的世界,吸引了很多优秀的人才,同时也涌进无数的骗子。   剧本是名编剧亲自创作,还是被层层转包给刚毕业的小透明?摄像机有哪些规格?导演会不会亲到现场拍摄?道具、剪辑和化妆是不是捣糨糊?   身为一个不打算堆钱搞流量,想用不知名的演员拍出好电影的投资人,至少要懂得相关知识,才不会被忽悠。   龙敬天雄心壮志,要为金玉奴做得尽善尽美。   他买了很多电影制作的相关书籍,找来了无数的经典影片,还打算报个学习班。每天闲时,他和金玉奴共同研究,讨论拍摄技巧和表演手法。   这事特别有趣……   他渐渐沉迷其中,还用摄像机给金玉奴拍了个恋爱的小短片,摄影水平很糟糕,镜头乱抖,但因为他的富二代身份,人气倒是不错,被网友们夸老公拍的鬼片悬念做得不错,问他还有没有下集,美女该变脸了吧?   这些垃圾网友都不懂艺术!   金玉奴天天陪他研究电影,先看商业片,再看文艺片,最后看爱情动作片,看高兴了还会陪金主爸爸演练一番,特别快活。   画皮妖不喜见光。   无剑峰还有很多工作要做。   每天天亮的时候,他便会消失在别墅里,两人   阴阳有别,俗世不容,他拒绝让龙家的长辈知道自己的存在,毕竟有心脏病的老人家受不了这个,出事不好负责……   龙敬天打着哈欠,往枕边摸了把,确认金玉奴走了,便抱着被子翻滚起来,打算再睡个回笼觉,混到十点多去见代理人,继续经营慈善生意。   突然,邻居家的狗狂吠起来,惊起整个别墅区的猫猫狗狗,一时间,吵吵闹闹,主人们亲亲宝宝地哄个不停。   龙家没养动物,被吵得烦死了。   龙敬天把枕头盖在头上,继续迷瞪了几分钟,感觉不太对劲。他认识邻居家的狗,是条很乖的金毛寻回犬,还重金请训狗师上门做过习惯训练,从不扰民。   他爬起来,穿着睡衣,吊儿郎当地走出院子,想看看那条狗出什么事了,该不会是老婆被隔壁家的大黑狗给抢了吧?   “呱,呱——”   屋檐上飞过两只乌鸦,拍着翅膀,诡异地叫个不停,群鸟出巢,满天乱飞,地上跑过几只惊慌失措的老鼠,蚂蚁成群结队地搬家。   “今天是搬迁的良辰吉日吗?”   龙敬天抓了把乱七八糟的头发,疑惑地问。   保姆也跑了出来,看到眼前的景色,脸色有些发白,她小心翼翼地问:“该不会要地震吧?”   “瞎说,咱们海平市又不是地震带,而且,地震会有预警的吧?会不会是别处的余震?”龙敬天这辈子都没遇过这种事,周围的邻居看见动物的异动,也有些慌乱,胆小的决定带着野营帐篷逃出家,打算去附近的公园绿地露营,更多的是不知所措的人,在打电话问情况。   海平市地震局的电话被市民打爆了,接线员也有点慌。   地震预警是用监测地壳形变等科学手段,预估出地震的范围和威力,准确度不高,他们也没有监测到附近有什么大的变化,比如地面变形,井水浑浊等等,但地震从变动到发作经常是在几十秒内,收到信号再疏散群众也来不及。   动物异动,是灾祸先兆。   海平市市长是个极有魄力的人,他略为思考了几分钟,便拍板决定,开启紧急广播,发布疑似地震的消息,公布避难地点,让市民自行转移到安全的地方。   “若预测失误,大家骂我一人。”   “若灾祸成真,可救万千性命。”   消防紧急广播在全市响起,惊醒沉睡中的市民,他们收拾贵重物品,听从指挥去避难,但也有不少大胆的憨批,觉得广播小题大做,压根儿不可能会地震,搓麻将的搓麻将,下副本的下副本,号称决战生死之巅,还有很多不方便转移的,比如医院、妇幼保健院、残疾人、养老院等等。   普通人收拾家当也是个麻烦事,珠宝首饰、宠物、孩子、平板电脑、手机、钱包、银行卡、充电宝、干粮、矿泉水……急起来脑子混乱,忘了身份证丢哪儿了?   龙敬天惜命,他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就跟着大家往绿地跑去,边跑边打电话,母亲在国外,不用担心,父亲总得通知到位。   他打了好几个电话,终于通了。   龙兴邦:“啊?我在家,有广播吗?   ”   他为了睡眠质量,房间的隔音效果是请人设计的,和专业琴房一个级别。这段时间生意有点小麻烦,没有好好睡觉,好不容易解决完,半夜回到家,他不想打扰人,吃了两颗安眠药便躺下了,睡得特别沉。   保姆园丁都跑完了。   谁也不知道他在家。   龙敬天不敢把心脏病刚好,出院还没两个月的老头子丢下,刚跑出别墅区,又赶紧跑回去,想接父亲一起避难。   他刚进屋,水晶吊灯疯狂晃起来,他眼前阵阵晕眩,双脚浮空,站立不稳,摔倒在地,他不急多思,赶紧扶着墙爬起来,往二楼跑去:“老头子?!你在哪里?”   龙兴邦还在书房。   地震还没发生,他从床上起来,快速地披好浴袍,找出心脏病的药物放在兜里,想去书房把几份重要的机密文件带上,地震就开始了。   儿子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敬天,你跑回来干什么?!”他瞬间就慌了,赶紧指挥,“来不及了,我记得几年前集团演练过的,我还记得,这种时候应该是躲,躲……卫生间!”   卫生间有很多水管,构造更结实,还有水源,就算地震严重,屋子塌陷,存活率也比较高。   龙敬天跑上来,拉着他就往卫生间去。   忽然,他看见窗外有条奇怪的黑影,长长的,细细的,就像很多条诡异的鬼爪,在不断蔓延,似乎想冲破双层隔音玻璃,往屋子里钻进来。   “这是什么?” 第130章 魔物乱城   龙敬天跟金玉奴在一起后, 便蹭师尊在阎罗殿的人脉关系,请鬼差给自己开了个永久的阴阳眼。所以,他看见怪影, 第一反应是遇到了不干净的东西。   金玉奴是邪祟,不能碰触驱邪的法器。   所以, 莫长空送给他的护身宝贝,他早就偷偷取掉, 放在别处把玩,但是……败家子经常玩完就随手乱丢, 从不收拾,他心慌意乱, 一时间想不起放在哪里了。   龙敬天抓耳挠腮,拼命地回忆玄学课程, 实在想不起来,便给师尊打电话, 但师尊的电话不知在干什么, 一直占线, 他又给莫长空打电话, 也在占线, 胡绥是个王八蛋, 他把联系电话拉黑了,金玉奴……玉奴不擅打架, 会不会太危险了?   龙兴邦也看到了黑影:“敬天,那是什么?”   “你也能看到?”龙敬天拿着手机,大惊失色, 父亲是普通人, 没有阴阳眼, 他能看到的邪祟,便不是恶鬼,而是比恶鬼更强的魔物或者妖邪。   地震的晃动稍微平静了,屋子里的家具东倒西歪,花瓶和玻璃器皿砸得满地都是,别墅的部分结构稍微有些变形,但顽强地撑住了地震,没有出现大问题。   龙敬天看了眼窗外想挤进来的黑影,觉得不能留在卫生间等死了,他给师尊发了消息,拉着父亲,趁着黑影没发现,偷偷摸摸地想逃出去。   余震再次发生。   龙兴邦推了儿子一把。   龙敬天站不稳身形,摔倒在地毯上,地毯里有很多吊灯打碎的钢化玻璃碎片,细碎的玻璃渣从丝绸做的睡衣里穿过去,扎入皮肉。他痛得龇牙咧齿,回过头去,却见父亲倒在了酒柜旁边。   恒温酒柜的玻璃在地震中震碎了,名贵的红酒瓶子落得满地都是,暗红色的液体,染红了龙兴邦的身体,酒香和血腥味混在一起,分不出哪些是血,哪些是酒。   “老头子?”   龙敬天手脚并用,爬过去,却见碎裂的酒瓶,深深地割伤了父亲的大腿,脸,躯干,到处都是大大小小的伤痕。   恐怖的黑影挤碎了双层玻璃,缓缓游了进来。   龙敬天看了一眼,吓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这玩意的外表就像一根根长满瘤子的干枯树根,每个瘤子上都有血红色的眼睛和带着利齿的嘴巴,滴着恶心的粘液,顶端还有分叉,在空中用诡异的姿态舞动着,就像一条条来自地狱里,想要狩猎的变异触须。   “章鱼怪吗?”   龙敬天觉得自己见的大世面还不够,这玩意比金玉奴的人皮幻境还可怕,他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感到危险,他拼命地拖着父亲想要逃走,边拖边哭,“爸!你不是答应妈妈要减肥了吗?怎么还那么重啊?半夜偷吃了吧?”   “你跑,别管我!”龙兴邦的腿痛得几乎失去知觉,他看着那些恐怖的触须,赶紧推开儿子,交代道,“你让你娘赶紧从国外回来,海外市场暂时别要了,先保住腾龙,把,把文件带走……”   龙敬天一把将染血的文件夹打落在地:“命都没了,你还管你௚   0;破公司?!”   龙兴邦急道:“你懂个屁,那就是命。”   老婆比儿子重要,儿子比他的命重要,龙腾比所有东西加在一起都重要。   龙敬天总算搞清楚自家老头的价值观了,匆促间,也不知该感动还是该生气。他把父亲兜里的救心丸掏出来丢了几颗进嘴里,又捡起地上那堆破文件,硬拖着往外走。   “逆子!你不跑,是要气死我吗?!”   龙兴邦见他不跑,气得直捧心。   “吃药了,气不死,别装!”   龙敬天是从小被骂大的,他咬着牙,使出吃奶的力气,一步一个血脚印,期望那些有眼睛的诡异触手视力不好,暂时没发现自己的存在,也期望那玩意看着凶,其实吃素,更期望救苦救难的好师尊和大师兄看见自己发的信息,赶过来。   美好的愿望落空了。   恐怖的枯木触手发现了血食的存在,快速飞舞,扑向猎物。肉瘤上的利齿纷纷张开,瞬间扩大七八倍,就像毒蛇的血盆大嘴,散发着腐烂的气味。   龙敬天硬撑着跑了两步,再次摔倒在地。   他的手在地上乱摸,碰到一把短剑,来不及多思,随手拔出,闭着眼,狠狠往枯木触手砍去。   利润斩到触手,就和砍树的感觉差不多。   触手断了,喷出墨绿的汁液。   魔物的所有嘴巴一起发出了凄厉的惨叫。   龙敬天睁开眼,发现自己手里拿着的是莫长空送给他的魔龙骨短剑,据说有斩杀邪祟的能力。   这把剑牛逼!   他瞬间就支棱起来了,对着魔物叫嚣:“章鱼怪!滚!否则大爷把你的触角一根根削了,做章鱼烧!”   别墅的墙壁碎裂了。   成百上千根触角从地下钻出,四面八方包围了整个屋子,封锁所有退路,巨大的魔物脑袋缓缓从黑暗里探出,露出真面目,就好像变异的海参,肉乎乎地蠕动,斑斑驳驳的青苔里是树皮状的鳞片。   它已被猎物激怒。   龙敬天看了看差不多有一层楼那么大的脑袋,再看看数不清的触角,最后看看自己手里小小的短剑……   “对不起,”他呜咽道,“大哥,我错了,你怪物肚里能撑船,就像放个屁一样,放了我吧。”   这只怪物潜伏在别墅地底。   他从踏入别墅开始,就再没有逃跑的机会了。   龙敬天抱着父亲,陷入绝望。   他看见父亲红着眼眶,在给母亲发消息,交代身后事,便决定也给金玉奴发点什么遗言,但打开手机,脑海里一片空白,最后哭着问:“玉奴啊,我若死了,咱们就不算人鬼情未了了吧?”   “闭嘴,你这憨货!”   屋顶传来一声娇柔的怒骂。   房间的景色变幻,别墅再次幻化成了古戏台,周围树影婆娑,无数人皮在空中飘舞,这是画皮妖的幻影结界。   金玉奴化身   340;花旦,穿着大红色的戏服,婀娜地站在舞台中央,水袖翻转,满天人皮随着舞姿,纷纷落下,扑到魔物身上,紧紧缠住。   怪物咆哮着,转瞬便撕碎数张人皮。   人皮连接画皮妖的神魂。   损毁即是重创。   金玉奴自知不敌,却半步不退,他再次用新的人皮补上缺口,然后轻轻拭去嘴角沁出的血,回过头,笑靥如花,温柔道:   “奴来也,公子莫怕。”   “邪物已被锁入幻阵,缠住脚步。”   “快逃,切勿回头……”   ……   无剑峰有结界保护,未受地震影响。   陆云真在给特殊事物调查局打电话,莫长空给玄术协会打电话,双管齐下,解释许久,总算让他们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此时,海平市已经乱了。   玉虚山的龙脉断了,打开了一条魔界的通道。   如今,通道尚未全开,地底涌出的魔物数量不算多,都是些初阶的恶魔,但已足够让民众恐慌了。幼儿园的门口出现了一条八只眼睛,没有皮毛的黑色魔犬,女老师护着孩子们躲进教室,锁紧门窗,男老师则和保安一起,拿着防暴叉和扫把,试图把这只恐怖的怪物赶走。   恶狗一口咬断了钢铁做的防暴叉。   幽绿的眼睛里是嗜血的光芒。   老师和保安吓得浑身发抖,连连后退,他们没见过这样的怪物,不知如何对付,报警电话打了无数个,但地震后,整个城市都处于混乱,没法接通。如今,背后是几百个孩子,他们陷入绝望,无处可逃。   教室里的女老师,含着泪把窗外的景色拍了下来,放在网上求助,不断刷着消息,祈求奇迹出现。   “老李,撑着!”   魔犬发起进攻,保安老李的年纪大了,动作迟缓,腿上被叼走了一大块肉,生命垂危。   保健老师在做紧急止血和护理,他们成功地把魔物引到和教学楼相反方向的小厨房,然后朝窗外丢铁饭盆,敲锅打碗,激怒了这只怪物。   魔犬撕咬着不锈钢的窗栏,想冲进来。   他们搬动一切可以动用的物品,用尽所有的利器,去堵门窗。可是,每个人心里都知道,他们的努力,在魔犬的利爪面前,坚持不了多久。   这样的场景发生在很多地方。   俞不辞手持利剑,拼尽全力,血战了半个小时,终于斩死了两只蝙蝠般的魔物,救出了困在银行里的柜员们。他在千恩万谢的哭声中,低头看了眼玄术协会的信息,里面至少有几十条求助,数量还在不断攀升中。   “能救一个算一个……”   他看了看混乱的街道和交通,余震犹在,无法开车,他向银行职员们借了部电瓶车,然后背着剑,骑着粉红色小绵羊,风驰电挚,向最近的事故点奔去。   仇尊推着汪敏的轮椅,跑出酒店,汪敏负责算出附近的魔物位置,他负责带着酒店里的客人和员工们,一边救护路上居民,   一边小心翼翼地避开魔物,通过安全的线路,带大家一起赶往清莱观。   清莱观有莫长空曾经布下的结界,魔物暂时进不来,是安全的所在,馆主已经收留了大批民众,陆续增加中,如今房屋耗尽,院子里搭帐篷的位置都没有了,大家挤成一团,哭着打电话,不断寻找亲友的下落。   少数的有钱人则乘着直升飞机,离开了混乱之所,据说每张机票的售价高达百万。   莫长空用最快的速度把无剑峰周围出现的魔物都清理了,顺便给附近的民众做了个简单的保护结界,收容了数千人,但整个城市太大了,一个个杀过去,需要时间。   胡绥用“惑心”控制了个小魔物,指挥它跳了个舞,然后花式跳水,一头栽进河里,把自己活活淹死,然后在旁边哈哈笑。   “肯定有更好的办法。”   陆云真咬着手指,绞尽脑汁,拼命思考着解救城市的方法,转头看见胡绥的举动,本想训斥,脑子里忽然有了灵感,他摸了摸狐狸的耳朵,情深意切地说,   “阿绥啊,你是只大狐狸了……” 第131章 哥哥救我   胡绥被哄得一脸懵逼。   陆云真笑容可掬地问:“你这个琴音, 范围有多大?是不是魔物听见就管用?”   胡绥的实力再菜,那也是大妖里面的菜鸟,低阶魔物就和仙界还没化形的妖兽差不多, 他收拾起来轻而易举。   托楚鹄好徒婿的福气,为他寻来的“惑心”琵琶,是用琴音攻击,范围控制的极品法器。   配合广播喇叭, 这不就有救了吗?   “不行, ”胡绥搞懂师尊的思路,为难道,“我的法器需要配合青丘狐的魅惑术,才能做到好的控制效果, 光凭琴音,顶多让魔物略感晕眩, 行动迟缓一阵子。”   陆云真研究了一会狐族魅惑术的结构,理论比较复杂,反正就是对方要看见胡绥, 才有效果的天赋技能。   这事好办, 山不转路转,思路要开阔。   楚鹄和胡绥订婚典礼的会场和网络直播摄像头还没撤,正好派上用场!   海平市的基础建设完善, 抗震能力高,地震后, 很幸运地没断网,天然便利。   陆云真拖着胡绥赶回无剑峰, 打开设备, 试了试效果, 然后让相关部门配合,用最快的速度审核,弄了个网络直播间,房间编号666666,名字叫s演奏会,然后让胡绥在直播间里面弹琵琶,施展魅惑术,再发布全市公告,呼吁大家用手机进入直播间。   胡绥的粉丝“???”   为何哥哥站在满是粉红和白色气球,到处都是玫瑰花和爱心,背景写着万年好合的舞台上,头发凌乱,穿着丝绸睡衣,脖子处还有可疑的红痕,表情严肃地弹奏造型诡异的琵琶,而且弹得巨难听?   没关系,哥哥美颜盛世,什么造型都好看,鼓掌就好。   狐族魅惑术施展出来,虽然主要针对的是魔物,对人类也有一定的影响力,而且胡绥在“惑心”的琴音里面添加了幻象,在普通人眼里,就是一场明星直播。   海平市也开启了紧急推送,让大家遇到可疑的动物,便进入胡绥的直播间,放大音量。   大难临头,官方追星?   灾难发生突然,新闻报道都没跟上,很多地方不知情,胡绥粉丝把这事当营销宣传看,大家乐呵呵地舔颜,享受福利,讨论他一曲《小星星》,到底有几个音是弹准了的。   海平市的灾民们,气得纷纷投诉。   ……   幼儿园门口的魔犬已经咬破了不锈钢的窗栏,即将要闯入厨房,能用来封堵的器具所剩无几,老李的伤势严重,情况越来越糟糕。   菜刀砍在魔犬身上,只有一道浅浅的伤痕,而且迅速恢复。木棍敲头,它丝毫不惧,就像挠痒痒,四个男老师用尽全身的力气堵门,既不敢让它闯进来,又害怕它不闯进来,去教学楼肆虐。   魔犬的爪子时不时突破障碍,在他们身上留下了或多或少的伤,鲜血染红了衣服,只是凭借着强大的求生意志,勉强支撑着。   终于,最年轻的裘老师倒下了。   “小裘?”   他们身上的压力骤增,不敢回头去看。保健老师赶紧上前查看,她哭着说“伤口太长了,需要缝合,而且……怪物的爪子似乎有毒素,我没有办法。”   每个人的伤口都呈现出淡淡的青紫色。   这不是正常的现象。   “该不会有狂犬病吧?”裘老师看着自己又青又肿的胳膊和大腿,忍着失血带来的晕眩,挣扎着爬起来,继续顶门,向大家哀求道,“我没事,昨天丽丽答应了我的追求,这,这个周末是第一次约会,我,我不能失约。大家再加把劲,坚持坚持……   ”   除非世上有奇迹。   教学楼里,老师们在安慰懵懂的孩子“这是安全演习,都是假的,别哭,我们来玩一个木头人的游戏。”   她们自己也很想哭,却不敢哭。   幼儿园没有后门,教学楼离校门有一段距离,必定会经过厨房,魔犬目前把注意力集中在那几个做诱饵的男老师身上,若是跑出去,便会引起注意。   教室里很安静。   年长的黄老师在轻轻地哄着不安的孩子们。   年轻的顾老师在窗口处紧张地张望,一次又一次地希望那条恶犬离去,却换来了更深的绝望。忽然,她的手机里收到了一条短信,让遇到危险生物的市民进入指定的直播间。   她开手机直播软件,看了眼封面上胡绥的帅脸,陷入人生疑惑,难道海平市政府里面也有胡绥的脑残粉,在给铁杆粉丝姐妹团发送死前福利吗?   横竖给爸妈的遗言都已经写好了,就等厨房被攻破,魔犬转头而来的时候发送……   顾老师悄悄看了眼周围,见大家没注意自己,紧张地咽了下口水,偷偷摸摸地点开了直播间,想再看一眼心仪多年的男神,做人生的最后告白。   直播间里的气氛很诡异。   有个叫“白云深深”的管理员开启了全体禁言,屏蔽送礼信息,而且在用软件刷屏,三秒一条重复的奇怪内容让遇到诡异怪物的市民,把手机音量放到最大,屏幕对着怪物,待怪物停止行动后,迅速逃跑等等……   顾老师不太明白,但管理员的态度很严肃,不明觉厉,厨房里的同事们快坚持不住了,她感觉那条符合诡异怪物,不想坐以待毙,决定死马当活马医,便打开了手机音量。   难听的琴声,把小声哭泣的孩子都震住了。   黄老师迟疑“小顾?”   刚毕业的大学生,做事不能那么不靠谱吧?   顾老师举着手机往窗外晃了半天,见魔犬没有反应,怀疑是距离太远,效果减弱。保健老师又发来了几条消息,说是不行了,大家决定牺牲自己喂魔犬,能拖一刻是一刻,让她们带着孩子分散突围,能逃出几个算几个。   教学楼里的老师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孩子们走上前,递上纸巾,拭去老师的泪水,小声安慰“老师不哭,我们很听话。”   黄老师抱着孩子抽泣“不哭,我们都不哭。”   “我去试试吧。”   顾老师是个很胆小的女孩,平时连鬼屋都不敢进,如今面对真实的魔犬,她鼓起全身的勇气,拿着手机,打开门,向厨房冲了出去。   “小顾!你在做什么?”   魔犬听见了脚步声,转过头。   八只血红的眼睛,恐怖得就像噩梦里的生物,它对着娇小的女孩,露出狰狞的牙齿,就像找到新鲜血肉的饿狼,疯狂地冲了过来。   “哥哥救我!”   顾老师尖叫一声,抱着头,高高举起了手机,瘫软在地,闭着眼睛不敢多看一眼。   想象中的撕裂剧痛没有降临。   野兽粗重的呼吸声渐渐变得平缓。   她悄悄地掀开眼皮看了一眼,却见那头可怕的魔犬,在诡异的琵琶乐声里,趴在地上,吐着舌头,点一动不动,乖顺得就像头家养的狗。   “哥哥的直播间真的有用!”   “哥哥倾国倾城,连怪物都被迷住了!”   顾老师又惊又喜,颤抖着从地上爬起,举着手机,对准那条魔犬,用后退着的姿势,退到厨房门口,语无伦次地叫道“没事了,快,大家都打开直播间   666666,放我家哥哥的琵琶演奏……”   老师们“???”   他们不太懂脑残粉的思路。   顾老师稍稍平静下来,用最快的速度解释了一番,现代人基本都手机不离身,大家赶紧打开直播间,恭恭敬敬地就像神位般捧在头顶,齐齐播放琵琶曲,确认魔犬不动,赶紧打电话通知教学楼的人。   厨房里的伤者比较多。   教学楼里的老师们兵分两路,一部分带着孩子们撤离去安全点,一部分过来抬伤者,娇滴滴的小姑娘们个个变身女汉子,有的抬,有的扶,硬是把伤者都抬到了校车上,趁着余震没有发生,赶去指定的医疗点接受治疗。   同样的场景在很多地方发生了。   消息渐渐传开。   街上出现同样的景色,不管男女老少,每个人都虔诚地捧着手机,打开同一直播间,任凭魔音灌耳,绝不动摇。   胡绥根据师尊的吩咐,在直播间里呼吁大家要互帮互助,勇敢的志愿者组成队伍,去楼层里搜索,把不会使用智能手机的老人和小孩带去安全区域,不要胡乱攻击魔物,而是把位置上报给官方。   玄门的修士也获益不浅。   水准比较弱的修士只要举起手机,便能让绝大部分的魔物失去战意,趁机用法器杀死,压力骤减。   少部分能力较强的魔物,也能靠胡绥的直播,干扰其思维,行动变得迟缓和笨拙,就算打不赢也能应付过去,直到支援的同门过来……   混乱和恐怖稍缓,救援行动上了轨道。   陆云真给直播间装了个自动刷广播的软件,交给不能插手人间之事的楚鹄管理后。他松了口气,终于有空去看手机,发现在玄门和特殊调查局打来的无数电话里面,还混杂了十几个龙敬天的电话,还有疯狂的求助信息。   两个宝贝弟子的情况似乎不太好?   他赶紧拿起宝剑,把刚刚安装好十几个避难所结界的莫长空叫回来,御剑赶往龙家别墅。   龙家别墅的情况极其惨烈。   大半个屋子都被毁了,巨大魔物从内部炸开了,枯萎的触须断裂,落得到处都是,还有焦糊的人皮焚烧后的气息。   龙兴邦愣愣地靠在墙壁上,沉默不语。   龙敬天紧紧地抱着一具白骨,呆若木鸡。   白骨上布满星星点点的灵气,将逝未逝,留恋人间。   “没事的,我给你缝缝就好了啊。”   “这块应该放哪里?腿上吗?”   龙敬天在地上拼命地收集比较大块的人皮,像拼图般,一点点往白骨上贴,试图重新拼出完整的皮肤来。   “别怕,我找全世界最好的裁缝给你缝。”   “保证缝得和原来一模一样。” 第132章 来生之约   陆云真从云端落下。   龙敬天看见救星, 再也按捺不住情绪,稀里哗啦地哭起来:“那头怪物,是冲着我来的, 玉奴为了救我, 变成这样。”   “师尊, 怎么办?”   “莫哥,玉奴还有救吗?”   他词不达意地哭诉着事情经过, 龙兴邦在旁边时不时简洁明了地补充几句,总算让陆云真搞明白真相。   这种魔物叫缠山鬼。   它是伴随着山峰而生的妖魔,实力较强,智商不高,通常被镇压在山脉深处。山脉斩断后, 它被唤醒, 陷入狂怒, 便爬出地面, 进攻凡间。   缠山鬼吃人的手法极其残忍。   落入它手里,会是充满恶意的虐杀。   金玉奴苦苦抵抗, 试图帮助龙敬天逃跑。   缠山鬼却追着龙敬天不放。   龙敬天拖着父亲, 左挪右闪,裤子都被撕烂了, 他气得直跳脚:“大兄弟,我和你到底有什么仇什么怨?为什么要盯着我一个人, 因为我长得帅吗?!”   可能是他太逗比了……   缠山鬼的体内发出了少年被逗乐的轻笑声, 甜甜腻腻地滑过,就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随后, 青苔枯木般的巨大脑袋里, 爬出了一只灰色的小老鼠, 鼠嘴裂开,带着接近人类的笑容,口吐人言。   “龙哥哥,你确实很帅,我们也没有仇怨,”它笑嘻嘻地说,“怪就怪你进了无剑峰,有了一个好师尊。”   金玉奴瞬间出手,绞死了那只老鼠。   可惜,老鼠已化成了普通的尸体。   缠山魔已锁定目标,除了杀死,没有别的解决方法。走投无路,龙敬天想牺牲自己,让金玉奴带着父亲逃跑。   此时,龙兴邦发现了胡绥的直播间。   他让龙敬天举起手机,把狐族魅惑术对准缠山魔,但魔物没有彻底停止行动,只是变得迟缓起来,触手仍在追着猎物不放,竟绞碎了整座别墅,喷出腐蚀的毒液。   龙敬天的脚被缠住,皮肉冒出烧焦的味道。   他痛得惨叫起来。   师尊在弄直播间,莫长空在搞安全区。   等待救援已来不及。   金玉奴趁着魔物张开血盆大口的瞬间,飞身跃入,在体内最脆弱处,毫不犹豫地引爆自己妖丹,同归于尽。   龙敬天说得泣不成声。   “别慌,画皮妖擅长借壳脱身,比较容易活,神魂还没消散,我们试试抢救一下。”陆云真简单安慰后,他检查了一下龙兴邦的伤势,确认不在要害,打电话申请救护援助,然后帮着龙敬天一起,在废墟里翻找,尽量挑出比较完整的人皮,拿回去拼起来。   莫长空用血为媒介,灵石做阵,在地上画出了一个古老的聚魂阵,他把金玉奴的白骨放在里面,然后拆了赤霞纱为线,削魔龙骨做针,将收集来的人皮一块块缝合起来。   这种事和制作法器差不多。   他的双手灵巧而稳定,熟悉人体结构,眼睛能分辨出每块人皮的位置,从无错漏。很快就缝出了人形,就是身体上的道道红痕,就像手术后的疤痕,看   起来触目惊心。   即将溃散的神魂被召回,聚集在这具丑陋的躯壳里,皮肤的色泽从暗淡的青紫稍稍好转了些许,变成淡青色了……   龙敬天伸出手,摸了把金玉奴的脸颊,小心翼翼地问:“他好冷,看着有点像尸体?行不行啊?”   陆云真哭笑不得:“他本来就是尸体。”   还能指望变成活人吗?   莫长空将自己的妖力注入金玉奴的体内,白骨消失,落下一张伤痕累累的人皮,然后卷起来,递给龙敬天:“妖丹尽毁,受创过度,把他带回无剑峰的灵石法阵里好好养着,大约四五百年,便能修回妖身。”   龙敬天又惊又喜:“好的。”   过了片刻,他感觉有点不太对劲。   “四五百年?!”   他连骨灰都化成渣,轮回转世多少次了?   “金玉奴以怨恨成妖,修行至今,也有近千年,”莫长空耐心地解释,“如今他妖丹尽毁,伤势过重,能聚魂成功已是万幸,养伤需要时间。”   妖族闭关修行几百年是常事。   奈何龙敬天是没慧根的凡人,等不了那么久,继续抱着莫大师苦苦哀求。   莫长空也没有别的办法了,而且金玉奴的皮肤经过修补,很难恢复原样……这件事,他尝试用师尊教过的高情商话术说了出来,不去提毁容的字眼,含蓄道。   “他回来也无法演戏了。”   “除非去演钟楼怪人之类的角色。”   龙敬天听明白了,从来不信鬼神的纨绔少爷,抱着破破烂烂的人皮,双膝跪下,重重地磕在青石砖上,额头上沁出鲜血,染红了那头张扬的金发。   “演戏是玉奴的生命。”   “我们已经约好了,未来要一起拍电影的。”   “我可以花钱,多少钱都行……”   “我可以给命,多少年都行……”   “神仙也好,妖怪也行。”   “我什么代价都肯付,手脚、眼睛、耳朵、血肉、灵魂看想要什么都可以拿去。”   “师尊,救救玉奴。”   “别让他的梦破灭。”   他绝望地祈求着,想让那个舞台上明艳婀娜的美人,再次挥舞水袖,翩翩起舞,倾倒众生。   陆云真沉静地想了许久,把所有的可能性都考虑了一遍,找出最后的答案,他再次确认:“你希望金玉奴能回来,重新实现梦想吧?”   龙敬天泪眼婆娑地点点头。   陆云真果断:“去投胎吧。”   众人都惊讶地看着他。   “金玉奴为救人类而死,功德足够抵消他的罪孽,”陆云真分析道,“我们现在把他送去投胎,托点关系,用协助血熊虫的功劳,换个加急插队。他转生真正的人类,二十年后就可以新人出道了。”   金玉奴没有变成鬼仙的执念。   二十年,总比四五百年好。   两人都活着,还能一起拍电影。   龙敬天抱着人皮,恋恋不舍。   龙兴邦   艰难地爬到他身边,重重地敲了敲这个蠢儿子的脑袋,教训道:“爹是怎么教你的?决策最忌犹豫不决。”   虎父无犬子,再残酷的抉择,也要做。   “我懂,”龙敬天深呼吸一口气,缓缓松开了手。他用袖子拭去了眼角的泪痕,重新露出了纨绔没心没肺的笑容,摸了摸怀里的人皮,安慰道,“玉奴,好好去投胎,我给你立牌位,做善事,攒功德,争取投个好人家,母慈父爱,平安喜乐,把你吃过的苦头,全部都补回来。”   “我会继承老头子的公司,好好经营,然后投资影视业,铺平所有的道路。”   “二十年后,你回来娱乐圈,我会让舞台上,再没有东西可以遮掩你的才华。”   “你是我最耀眼的星光。”   “……”   冷冷的风拂过,吹干了脸上的泪痕。   “公子。”   天籁般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   龙敬天抬起头,他看见陆云真已沟通阴阳,打开看不见尽头的黄泉路。   路的两侧,是川流不息的忘川之河,河岸上有零零散散的几点魂火,飘在空中,就像一只只随风飞舞的萤火虫,带来静谧和安宁的感觉。金玉奴借助魂火带来的冥界气息,终于现出了魂魄。   龙敬天伸出手。   想要碰触的指尖,却穿过彼此的身体,落入冰冷的空气里,阴阳相隔,却无法阻止两人的心。   龙敬天用尾指勾着他的尾指,在空中轻轻做出拉钩的姿势,认真地承诺,   “玉奴,我不会难过了。”   “约定的电影,我会好好地完成,请业内最有名的编剧写剧本,请最好的导演执导,在全世界上映……”   “它会是一部最好的电影。”   “主角只属于你。”   金玉奴温柔道:“好,你等我。”   龙敬天笑着说:“我等。”   他把紧紧抱着的人皮交给了陆云真,久久才松手,深深地鞠了一躬,叮嘱道:“师尊,玉奴就拜托你了。”   陆云真小心翼翼地捧着人皮,领着金玉奴,站在黄泉门口,看着满天魂火,安静地等待着鬼差的到来。   生命的旅途划下终点,悲痛还没有结束。   他是师尊,要亲手为弟子送行。   终于,鬼差从忘川的另一头,带着引魂之灯来了。   灯里的青色火焰,在黑暗里幽幽跳动。   此去一别,岁月茫茫,再见不知何时。   陆云真将人皮交给鬼差。   金玉奴迈出半步,踏入黄泉。   “等等,”龙敬天叫住了他,艰难地说出出最后的心里话,“玉奴,你回来后,我已经……老了。所以,你不用管我,好好过自己的生活。”   二十岁的金玉奴,是最青春貌美的年华。   四十岁的   ;他,经历岁月沧桑,容貌不再年轻。   世人眼里,他们再也不般配了。   这份感情成为负担。   金玉奴转过身,笑了笑,轻轻地脱下了魂魄身上的美人皮,再次露出了森森的白骨。   此情此景,宛如两人初见。   龙敬天却不再害怕。   金玉奴缓缓唱着婉转的戏曲,歌声跨越两界,丝丝柔柔,传入每个人的耳里,心里。   “男与女,”   “老与少,”   “美与丑,”   “世人百相,”   “皆是皮囊——”   “……”   他向众人轻轻道了个万福,魂魄渐渐消散,消失在魂灯之中,只剩余音袅袅。   黄泉之路缓缓关闭。   龙敬天痴痴地站在原地,想了很久很久。   救援队终于赶到,把他的父亲抬上担架,又把看起来在发傻的他,也拖上救护车一起带走。龙兴邦看着神不守舍的儿子,伸出手,抓住了他冰冷的掌心,轻声感叹道,   “我的手没有他暖……”   “所以,好好等。”   “嗯。”   ……   陆云真伸出手,黄泉路开得太久,金玉奴在门口徘徊时,有枚小小的魂火落在了他的掌心,带来死亡的气息,他心有所感,偷偷地抓住了魂火。   阎罗殿的规矩。   仙君轮回,记忆封锁,非死不能解。   黄泉路的魂火却是沟通生死,冲破禁锢的存在。   他把魂火融入体内,短暂地被判断为死者。   严千岁的封印随之解开。   陆云真的脑海里出现了庞大的回忆,有快乐的,有痛苦的,有幸福的,也有悲伤的。他闭着眼睛,消化了很久。   他睁开眼,仔细地看着莫长空脸上的罪印,用力地擦了擦,忽然笑了起来。   “长空,走吧。”   “我们去削那个王八蛋。” 第133章 遥远真相   玉虚山脉蔓延上百公里, 荒无人烟的森林里没有道路。   陆云真的步伐轻盈,轻而易举地迈过所有障碍,偶尔会在地形复杂的地方停顿一下, 确认方向, 再毫不犹豫地继续走下去, 就像曾经来过一般。   一剑门曾孝敬过他一把名匠打造的名剑,他却在出发前, 找到俞不辞,将名剑换成了一把朴实无华的青虹剑。   “此剑分量轻三分,更合适现在的我。”   他笑着拒绝了所有人的好意,带着莫长空前往玉虚。   莫长空跟在他身后,时不时抬头, 看上几眼背影。   他感觉师尊的气势已变了。   不再是青涩稚嫩的少年, 就像曾经的剑仙重新现世。   他满腹疑惑:“师尊?”   陆云真停下脚步, 回过头, 朝他温柔地笑了笑。   那双眼睛依旧清澈,却藏着无数的苦难折磨, 重重叠叠的痛苦, 神魂早已支离破碎,却被牢牢地粘合在一起, 坚持前行,绝不后退。   莫长空忽然问不出口了。   陆云真再次看了眼那道丑陋的黑色罪印, 问道:“长空, 你愿倾尽全力,为我所用吗?”   莫长空颔首:“万死不辞。”   陆云真走到悬崖边, 寻了许久, 拨开枯藤, 敲了敲岩壁,拔出长剑,轻轻一挥,刺去选定好的薄弱处。巨大的岩壁如同魔术般,轰然倒塌,里面是深不见底的溶洞,腐朽阴冷的空气里,带着丝丝邪气,提示着致命的危险。   “上次来此,还是跟玄元那傻子,有些记不清路。”   陆云真笑着解释了两句,迈步走进去。   莫长空略一迟疑,赶紧跟上。   黑暗潮湿的溶洞里,只有水珠落在石头上的滴答声。   陆云真在青虹剑上画了一道灵符,剑散发出淡淡的光芒,宛如明月,照亮溶洞的景色。他拿着剑,飞快地在石间跳跃,悄无声息,没有停顿,就像灵活的飞燕,展开翅膀,扑向地底的最深处。   地底深处,布满错综复杂的树根,将道路化成迷宫。   陆云真停下脚步,弯腰查看。   “是明瑾的防御结界。”   莫长空抽出黑剑,狠狠斩去。   树根断出,缓缓流出青绿色的血液,无数的老鼠在黑暗中吱吱吱地叫个不停,盘着毒蛇和虫蚁,密密麻麻,爬在岩石和骨骸里,就像蠕动的虿盆。   莫长空从芥子空间里取出妖兽骨点燃。   明亮的火焰让黑暗里的生物惊恐,畏惧,它们如潮水般向两边退去,现出盘踞在中间的神树树根,树根里,包裹着明瑾的身躯,他与玉虚山脉紧紧相连,身后是一具巨龙的枯骨,燃烧着点点磷火,坚硬的骨骸已经出现裂缝,里面有层黑色的薄膜,里面有无数只血色的眼睛,争先恐后,拥拥挤挤,贪婪地注视着这片充满生命力的肥沃土地。   若是斩了明瑾,龙骨便   会彻底断开。   魔物涌入凡间,酿成滔天大祸。   若是不斩明瑾,他也会被山脉吸取所有的妖力,枯萎而亡。   莫长空看见曾陷害自己的旧友落到如此境地,他感觉不到什么复仇的快意,只觉悲哀。   “等待。”   陆云真举起手,制止了莫长空下一步的行动。   “嘻嘻,云真仙君,许久不见。”   陆云真抬起头,看见龙骨高处,坐着一名黑衣少年……曾经在仙界惊鸿一瞥,场面不堪,让他无法细看。如今,若隐若现的火光里,那张白皙的脸,嘴角的笑意,确实与自己相似。   “许久不见。”   陆云真随手抹去了剑上的灵符,转腕间,将带着杀意的青锋轻飘飘地混入魔气里,宛如惊涛骇浪里的一叶小舟。   阿黍听见这个回答,眼里流过一丝错愕,很快又恢复了乖巧的模样,他开玩笑地说:“我还以为你会带着朋友来,比如阎罗殿的,万妖秘境的,或是白茅派的那个吝啬鬼。”   陆云真笑道:“他们不方便。”   “咦?”阿黍好奇地问,“你猜出我为他们设下的陷阱了?”   陆云真认真回答:“你是我的猎物,怎可假手于人?”   阿黍开心起来:“难道是长空哥哥向你提起过我的事情?仙君是阿黍最仰慕的人,我恨不得连外表都化得和你一样。”   “可惜,我终究是比仙君差了一点气度。”   “毕竟,我没有一个天天想操自己的好徒儿啊。”   “那么快活的好事,哪里轮得到我呢?”   “哈哈哈哈——”   他疯狂地笑了起来。   陆云真神色不改,冷冷道:“长空从未向我提起过你的身份,毕竟,他知道我有点小洁癖,血池边的肮脏老鼠,哪怕用语言来表述,我都会嫌脏了嘴。”   莫长空对其厌恶至极,就算描述情况,也用那个垃圾来代替,没有提及两人的过去。   阿黍的笑声戛然而止,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我早就注意到你了。”陆云真仔细回忆道,“你鬼鬼祟祟地躲在草丛里,盯着我和长空,我看了一眼……没想过要对老鼠做点什么,便带着长空离开了。”   血池是危险的地方,堂堂剑仙怎会不留意草丛里的动静?   当时,他找到长空,心情极好,觉得一只那么弱的鼠妖,就算有点恶行,顶多偷鸡摸狗,算不上祸害乡里,便懒得收拾了。若是时光倒流……倒流了他也不想用自己的剑去斩老鼠啊!这不是猫干的事吗?!   归根究底,都是他把黄猫的嘴养刁了,不肯吃老鼠。   “蠢猫……”   陆云真小声嘀咕了一句,觉得推卸责任给猫不好,敛了神色。   阿黍差点气炸了,这事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原以为云真仙君没看见自己,结果这家伙发现了自己,却嫌弃他肮脏,强行带走长空,把他丢下不管。而且听他口气,就连那只猫差点弄死自己的事情,他也注意到了。   世上怎有这样无耻的畜生?!   他骂了一连串的脏话,特别粗俗不堪。   陆云真满脸无奈。   他在无剑峰养猫就是抓老鼠的,猫抓到老鼠有错吗?   阿黍突然感觉到不对劲:“你在血池边,不是对莫长空说自己最喜欢肮脏的魔物吗?”   莫长空在血池里爬出来,比生长在血池旁边的他脏多了。   这句话让他心生渴望,耿耿于怀。   陆云真扶额:“我哄长空的……”   那时候长空不肯跟他走,他总得想点好听的话,哄自家宝贝徒弟开心吧?他被困幽妖城时,在床上为了求饶,说的甜言蜜语更多,句句真心,下了床就全部不算数了!而且,他又不是对这老鼠说的,为什么要把他哄别人的话当真?   “哄人的?”   阿黍死死地看着他。   莫长空也死死地看着他。   两人都迫切地想知道真相。   陆云真夹在中间,被看得浑身难受,感觉自己就像骗感情穿帮了的渣男,他涨红着脸,小声地对莫长空道歉:“对不起,我一直都在撒谎……”   有些事,再不说就没机会了。   ……   很多很多年前,有个梦想着成为剑神的少年。   他在一个很小的剑修门派里修行,练的是最简单的基础剑法,可使出来不是高了就是斜了,总是和剑谱不太一样。每个人都笑话他,说他没有天赋,练的是垃圾。师兄弟们剑法切磋,他总是输,每次都挨师尊责罚,去后山面壁。   后山有瀑布。   他站在瀑布里,一遍又一遍地练剑,琢磨剑招。   师尊问他,可知反省。   他坚持说自己没有错,错的是剑谱。   师尊恨铁不成钢:“你这样永远成不了剑仙。”   他开心地说:“没关系,我要做剑神。”   师尊勃然大怒,将他逐出师门,说自己这辈子没教过这样的傻子,勒令永远不准回来,也不准认自己做师尊。   少年不肯妥协,只好乖乖地滚了。   他走了很多地方,一遍又一遍地研究基础剑法,每次遇到剑修,都去询问在剑招里遇到的疑惑之处,可是,每个人都笑话他,说他是傻瓜。   “剑谱不会错,错的只有你。”   少年走遍四海,找不到正确的答案。   于是,他决定自己练剑。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渐渐的,他突然开窍了,竟在基础剑法里悟出剑意,剑意通则百通。剑修需要用强敌来磨剑,他开始行走三界,斩妖除魔,挑战强敌,输了几次后,他便开始赢,赢的次数越来越多,名声渐起。   基础剑法赢过了正经的剑招。   这种事,剑修们如何能忍?   武修峰的少峰主给他下战书,决战剑池,欲折其锋芒。   他欣然应战。   剑池,曾是上古时期的遗迹,方圆百里,里面有数万把断剑,是剑修们的葬剑之处。传说里面有一   把神灵锻造的神剑,千万年来,无数相信这个传说的剑修,跃入湖中,用尽所有办法,试图寻找这把神剑,无功而返。   大家都认为神剑不存在。   剑池却成了剑修们的圣地,大家都喜欢在此决斗,并将败者断剑,弃入湖中。   那一战,他手里的剑,刺穿了对方的破绽,招招怪异,步步紧逼,几乎赢了。可是,武修峰的少峰主手中那把金丝陨钢所炼,名叫天逸的宝剑,轻而易举便斩断了他手里的凡铁之剑。   没有剑的剑修,只能认输。   少峰主把他的剑丢入剑池,嘲笑道:“垃圾终究是垃圾,你的剑到头了。”   他强装着不在意,很有风度地含笑送少峰主离去,待所有人走后,他在剑池的岩壁旁边找了个高高的草丛,蹲在里面,委屈地揪着草叶。   输得特别不甘心,想哭鼻子。   男子汉大丈夫,忍住,不能哭。   周围的草都秃了,黄土也挖了个坑。   他的眼眶还是红红的,鼻子很酸,他偷偷地看了看周围,确认绝对没人路过,发泄心情。   男子汉大丈夫,只要没人看到,就不算哭。   “我想做剑神……”   “我想做剑神……”   “我再也不要输了……”   他一边哭一边念叨着。   忽然,剑池里发出了奇怪的光芒。 第134章 少年与剑 天色近黄昏,微暗。 少年注意到湖里的异常。 他好奇地跳进剑池,朝亮光来源的地方游去。 剑池里,静静地躺着千万把残剑和断剑,锈迹斑斑,被茂密的水草缠绕着,稍微碰一下便会折断。少年含着避水珠,在湖中穿梭寻找,他看见湖底有块巨大的岩石,裂开了一道缝隙,缝隙里发出明亮的光芒。 光芒很温柔,有对他亲近之意。 少年绕着岩石游了两圈,好奇地伸出手碰了碰。 缝隙里的光芒更盛,坚硬的石头上出现了一道又一道的裂缝,里面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迫切地呼唤着他。 “拿起我。” “拿起我。” “拿起我。” 少年顺着缝隙,用力扒开了岩石。 碎石落下,岩石中间竟是一把银白色的长剑。 这是他这辈子见过最美的剑,剑身云纹舒展,里面凝聚着万点繁星,古朴的剑柄很简洁,淡金色的把手处也刻着几道行云流水般的纹路,巧夺天工,剑刃锋利,吹毛断发,锐不可当。 少年瞬间爱上了这把剑。 剑长年累月浸在水中,没有一丝锈痕,早已通灵,绝非凡物。它不断散发着亲近的气息,带着欣喜雀跃,似乎在请求少年把自己拿起。 少年紧紧握住微凉的剑,再也舍不得松开,剑的利刃轻轻划过指尖,割出小小的口子,鲜血融入剑身,沟通彼此的心,剑身出现神文篆刻的名字。 “你叫长空吗?” 少年揉了揉还有点红的眼睛,不敢置信地问,“是你选择了我吗?会不会弄错了人?我……只是一个刚入门的剑修,大家都说我是傻子。” 剑的光芒越发耀眼,就像在安慰: “不哭,你很好。” “我会陪着你,永远走下去。” “我相信你,总有一天,会成为真正的剑神。” 夜晚的剑池,波光粼粼的湖水边。古老的神剑选择了这名青涩稚嫩的剑修少年,给予信任,鼓励前行,少年重拾信心,激动地发下天地誓言。 “长空,我会成为剑神。” “长空,我会倾尽所有对你好。” “长空,我们永远在一起!” “……” 剑的光芒,缓缓消失在少年的体内,融为一体,画出繁复的古老符阵,连接彼此的神魂,带来满足的感觉,宣布着从今以后,相生相伴,一起走过漫漫长路。 少年对这把剑宝贝到了心坎里。 谁也不准碰,谁也不准看。 他挑选最好的硬木,亲手制作出精致的剑鞘,又用赤霄纱搓成的红色丝线,编织出漂亮的剑穗,挂在剑的身上。 他每天练完剑,都要用鹿皮擦七八次尘埃,再涂上剑油。晚上,他要把剑抱在怀里睡觉,嗅着金属的淡淡气息,快乐地打几个滚,唠唠叨叨地讲着自己修行的新感悟,还有遇到的有趣事情。 “巨齿熊好厉害啊,它比房子还高。” “我装得不紧张,其实心里有一点点慌,差点跑错方向。” “我告诉别的修士,跑错方向是为了诱敌。” “但是打起来,我就不慌了。” “长空,不准笑话我。” “长空,我觉得你化成人,肯定是个很强很帅气的男人。” 剑光清澈如水,包裹着他的身体,就好像在安慰,抚平所有的疲劳,抹去失败的痛苦,陪着他红尘历练,披荆斩棘,一步又一步地走下去。 “长空,我喜欢你。” “长空,我很喜欢你。” “长空,我世上最喜欢的就是你。” 少年反反复复的告白声里,带着幸福的滋味,传到了剑的心里。 …… 那年,少年剑道有成。 他遇上了从未见过的强敌。 朱婴双头魔鸟,张开翅膀有数十米,两个头颅,一个喷出毒雾,一个喷出烈火,羽毛如铁,覆盖全身。它从封印里爬出,在凡间肆虐,围剿的修士折损上百人。 天地变色,血流成河。 恶战持续了九天。 少年身负重伤,终于斩下了魔鸟的一个头颅,刺穿另一个头颅的咽喉。魔鸟哀嚎,在空中疯狂挣扎,拖着少年飞了数个时辰,终于力竭身亡,坠落地面。 地面是一个小小的村落。 衣衫褴褛的母亲抱着女儿,愣愣地看魔鸟从天而降,吓得忘了逃跑。 长空刚好卡在魔鸟咽喉处的毒囊里,若是拔出,毒液会喷射而出,像雨水般落在村庄里,带来灾祸。 所以,少年松开了剑,跳了下去。 他拉着那对呆若木鸡的母女,离开危险区域。魔鸟轰然落地,长空隐在厚重的羽毛里,被血染污。 剑修能感应到剑的位置,魔鸟的尸体在旁边,不着急,少年手忙脚乱地安慰受惊的母女,没有及时将剑□□,这仅有一次的疏忽,是他一生中犯下的最大错误。 忽然,天地变色,大地震动。 岩石纷纷落下,诡异的魔气从地底涌出,再次撕开了少年的伤口,失血过多,他两眼发黑,摇摇欲坠,魔鸟竟没有死透,借着这股力量,回光返照,睁开眼睛,凭借最后的一口气,带着身上的剑,冲上天空。 少年来不及阻拦,晕了过去。 他醒来时,到处都是废墟,魔鸟的尸体消失了,他的长空也消失了。 契约断了,再也感应不到剑的位置,地上只留下一根断了的红色剑穗。 少年发了疯般地寻找。 他找遍四海八荒,踏过三界六道,只为找到长空的下落。 他拼命修炼,闯进所有危险的秘境,只为一线缥缈的希望。 希望一次又一次落空。 少年自斩了朱婴双头魔鸟后,便奠定了在剑修里的地位,他不要命地战斗,终于成为剑仙,他的实力越来越强,杀死的魔物越来越多,所有人都说他是天才,是剑修里的第一人,每个铸剑师都向他推荐自己最好的宝剑,希望能得到青睐。 他拒绝了所有的剑,带着长空留下的剑穗,回到青云峰。 那天,从来不喝酒的他,喝了两坛子烈酒,酩酊大醉,提剑刻石,将青云峰改名为无剑峰。 他再也不要什么好剑,随手抓到什么,便用什么做剑。 众人皆以为是他身为剑仙的嚣张,是走出了无剑胜有剑的剑道。 唯有他自己明白,没有长空,就没有剑。 他每天都在悔恨,一遍又一遍地质问自己,为什么轻率地松开了手? 他染上了酒瘾,醉了就抱着剑穗做梦。 梦里的世界有长空,他哭着一次又一次地道歉。可是,长空从来没有原谅他,一次又一次地责问: “为什么放手?” “为什么失约?” “为什么丢下了我?” 剑修丢失了本命剑,是天下最荒谬可笑的事情。 他没有脸面让长空原谅自己。 …… 少年寻找了数千年,找遍了世上每一个角落,山脉深处,绝境死地。 有天,他踏出某个古老的秘境时,突然感觉到了长空的气息,虽然神魂契约已彻底断开,但失而复得的狂喜依旧冲晕了他的头脑,他用最快的速度御剑前往血池,结果,他看见了一个幼小的剑灵,浑身都是血池里的污秽煞气,张牙舞爪,暗红色的眸子里对世间的一切都充满仇视和敌意…… 从来没有剑会化成器灵。 这份幸运的奇迹,有了一点点偏差。 剑被血池染黑,受到严重影响,化身为人后的性情也变得粗暴,不但视他为陌生人,还表现出抗拒的敌意。 可是,这依旧是他的长空。 少年被突然而来的变化弄懵了。 长空拒绝他,想要逃跑。 少年飞扑上去,死死地抱住了自己的宝贝剑,任凭拳打脚踢,绝不松手,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把长空给带回去。 他挖空心思找把剑留下的理由。 器灵骄傲,不愿意再和人类签订契约,也放弃了和他的关系,若再强行结契,会伤害长空,而且无法得到信任。器灵刚化形不到半年,没有血缘和羁绊,他不能说自己是长空的亲人或朋友,器灵的外表才几岁,而且同为男性,他也不懂这方面的感情,没想到忽悠说自己是未婚妻,童养夫什么的…… 长空还在拼命抵抗。 少年不及多思,终于想出一个感觉最靠谱的身份。 “长空,我是你师尊!” 世上并不是先有师尊才有弟子,而是先有弟子才有师尊。 在这句话说出口的瞬间,他才真正成了无剑峰的师尊。 少年把剑抓回了无剑峰,重新打了好几个追踪烙印,应对各种险恶环境,防止丢失。 他认真地学习怎么做一个好师尊,改掉坏毛病,戒掉酒瘾,以身作则,想洗掉长空的戾气。他温柔地陪伴在剑身边,细心照顾,关心爱护,想要抹去长空的孤独,他每天都在笑,用活泼开朗的模样,发掘和寻找生活中的种种美好,希望能让长空也快乐起来,恢复原来的模样。 他做得并不完美,有时候会缺了威严,有时候也会疏忽,弄出大大小小的麻烦,磕磕绊绊前行。 他总是会担心再次失去长空,半夜噩梦惊醒,患得患失,只有看见长空,才能稍稍安心,让别人觉得这师尊有点不太正常。 他的道心不再完美,没有本命剑,再也无法踏上剑神之路。 他活该…… 随着时间的推移,长空在修行里展露出自己的天赋才华,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遭人嫌弃,处处都是恶意,他会迷惘地问师尊,为何自己活得步步艰辛,怎么做都得不到好?偶尔,他也会抱怨,到底是哪个蠢货剑修把他丢进了血池中? 少年愧疚地低下头。 真相越发难以启齿,只能埋在心里。 他拼命弥补,做完美的师尊,想把自己最好的东西都送给长空,予取予求。他讨厌长空受任何委屈,听不得别人说长空半点不好。他愿意包容和原谅长空对自己做的任何事情,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扯掉颜面,自认背德,遭受苦刑,陷入百世轮回,纵死不悔,也不准长空被毁。 大家都说他是最好的师尊。 唯独他自己知道。 他只是在赎罪,倾尽所有的努力,盼着剑恢复原状的那一天。 …… 玉虚山脉的地底,所有人都沉默了,安静地能听到蚂蚁爬过的动静。 少年坚定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在昏暗的洞窟里响起。 “剑,是剑修的命。” “长空就是我的命。” 第135章 灭罪消愆 犯下的错误太难堪,真相会对长空造成二次伤害。世上不会有人相信他自愿放弃本命剑,真心做一个好师尊,他所有对长空的好都会被曲解成别有用心,想要重新收复这把桀骜不驯的剑,重攀剑道巅峰。 所以,云真仙君不愿把真相告诉任何人。只保留师尊和徒弟,最简单的羁绊。 莫长空张了张嘴,想说自己不在意,可是……过去的他并非如此,偏执敏感,对世界充满不信任,但凡感觉到一丝恶意,便会长出刺来。 他无法相信有人会无条件对他好。 他不习惯人类的生活,不明白人类的情感,戒备着所有的事情,尤其讨厌这只干干净净,和自己截然相反的小白狗。他最害怕的是自己喜欢上对方,转头又被抛弃。 师尊花了很多时间,付出很多努力,才让他卸下戒心,露出柔软,相信对方的真心。 若是,师尊说自己是他的剑…… 莫长空想了许久,摇摇头,那时候的他,肯定会把对方当骗子,和那些想强行契约,操控他的身体的混蛋没有区别,会进行激烈的抵抗。 只有现在的他,经历了那么多风雨和磨难,懂得善意,彻底看清了师尊的心,看清了自己的心,才会无条件地相信和接受一切。 洞窟里的氛围依旧很安静。 莫长空的视线落在师尊身上,忽然不再纠结。 “剑池初遇,血池重逢,身份不同,表达方式不同,心动的感觉却是一样,”他低声笑道,“原来,我每次都选择了你;我很高兴,每次都选择了你。” 陆云真也笑了起来,眉眼弯弯:“对。” 现在的两个人,清楚彼此的心意,不会再有什么隔阂和误解。 “闭嘴,闭嘴,不准胡说八道!” 阿黍极憎恨这样的感情,表情变得难看,他用锐利的声音划破了宁静的气氛,叫道,“你是个惯会撒谎的骗子,编出来的故事,我一个字也不相信!” 这事否认了他一辈子的认知。 太讨厌了! 他坚信是自己先遇到莫长空的,而云真仙君是仗着自己的高贵身份,强行夺走他在污秽中唯一“同伴”的“混蛋”。 “长空是被污秽隐藏着的珍宝,你却是从外到内都肮脏的垃圾,所以,你们不是一样的东西。” 陆云真再次强调。 “你就算想模仿我,也不像吧?我哪有那么娘炮?不对,新时代了,何学姐说娘炮这个词用着对女孩子不尊重……让我想想,应该是阴柔?古怪?” “反正不对劲,你看着和整容一样。” “矫揉造作,太难看了。” 脑海里的记忆太多,有点混乱,他自言自语般的嘀咕,音量不大,嘲讽力度却极大,传到阿黍的耳里,刺得他浑身难受,满肚子的怨恨无从吐起,想要反击,也找不到着力点,反反复复能拿出来说的,也就是师徒之间的那点旧事。 陆云真满脸无辜,随便他骂。 莫长空看见师尊无所谓,脸皮也厚了。 现代社会可好了,新闻资讯发达,但凡会上网,什么感情纠纷没见识过?什么奇怪的癖好没被挖掘出来?前阵子,他还看到东洋国有个宅男和二次元手办结婚呢,师尊说,他们俩爬个床,都上不了社会新闻,顶多被村里老头说几句世风日下。 师尊还说,这只老鼠手上也没有留影之类的法器,没有证据,如果敢到处瞎说,就让胡绥把公关团队的水军搞来,网络节奏带起来,黑的都洗成白的。 师尊无所不能,太厉害了。 …… “那个叫金玉奴的家伙,替姓龙的凡人死了吧?真可惜,我本来想把他的魂魄毁掉,却来不及。” 阿黍污言秽语地骂了许久,用尽攻击的方式,看见两人无动于衷,越来越焦躁。明瑾的生命力越来越弱,树根在源源不绝地抽走巨龙枯骨里的封印之力,连接魔界的结界越来越薄,甚至能看见里面魔物的狰狞面孔,它们在拼命拥挤,想第一个冲入凡间。 他忽然意识到,陆云真在不断说话,是早已看穿了自己的计划,想拖延时间,等待魔界通道彻底打开。 “废话,你派出缠山魔,虐杀无剑峰的弟子,搞那么多事情,不就是为了激起我的怒火,想要引战吗?”陆云真看着明瑾身后的通道,冷静地分析,“可是,巨龙骨的结界,已脆弱得不堪一击……我猜测,不管是攻击你,还是攻击明瑾,都会让结界崩溃,把罪孽加在我们身上。” 老天爷是不讲理的! 正如莫长空斩了炎山山脉,就算是无心之举,生灵涂炭的大部分罪孽也落在了他的身上。如今,阿黍再次设下了陷阱,若是他们师徒俩做出任何与弄断玉虚山脉有关联的事情,魔族冲出结界的罪孽,也会算他们一份。 他们俩一个在服刑中,一个刚刚刑满释放,都是有前科的人,若是再次犯法,必定从重处理!所以,哪怕是多增加一点罪孽,也是很危险的行为。 “海平市连带周围,好几百万人口啊。” “这份罪孽,实在太大了。” “你自己受着吧,我万万不敢碰。” 陆云真感叹道。 莫长空的笑点素来奇怪,他被自家师尊故作唏嘘的样子逗乐了,在旁边悄悄地笑起来。笑意落进了眼里,就像璀璨星河,抹去所有的忧郁和烦恼。 师尊彻底回来了。 他不用再烦心那些复杂的人心险恶,鬼蜮伎俩了,只要做杀戮的兵器,勇往直前,斩断罪恶就够了。 阿黍冷着脸问:“你不怕海平市毁吗?” 陆云真淡定道:“不怕,有长空。” 莫长空笑着道:“嗯,有我。” “他拦不住,”阿黍见陷阱已经被拆穿,无所谓地站起身,黑色的长袍下是一根绿色的藤蔓,紧紧连接着明瑾的心脏。他甜甜地嘲弄道,“我计算过结界打开,魔物入侵的情况,就算长空是妖族里的第一人,他也拦不住源源不绝的千军万马,你还是赶紧哭爹喊娘的搬救兵吧。” “富贵险中求,千载难逢的好机缘,怎能拱手让人?”陆云真微笑道,“不去试试,你怎知我们拦不拦得住?” 莫长空的罪孽,是在炎山害了数十万生灵,如今海平市危,只要阻止魔物入侵,便是拯救了数百万的生灵。 功过相抵,灭罪消愆。 “谢谢你的帮忙了,否则,我该去哪里找那么大的功德?” 陆云真发自内心地感到愉快,他在万年前,就反反复复地考虑过这个挽救长空的办法,也曾研究过玉虚山脉的魔界结界,但觉得此事太过残忍和危险,终归是过不了心里的道德门槛,而且……上古时期,没有那么多人口,他算了好多遍,发现很不划算,还是选择了最简单的替罪方法。 如今,阿黍想借玉虚山脉,给他们师徒增加罪孽,海平市是沿海大城市,功德巨大,这是他心心念念的机遇,哪怕龙潭虎穴,他也要闯一闯。 修仙之人,哪有不敢赌的? “原来在你的眼里,凡人的生命,也没什么重要的,”阿黍知道他的计划,忽然高兴起来,就像发现了有趣的真理,“伪装圣洁,装模作样,视生命为草芥,你和其他的修士,没有什么区别。” 世上从来就没有什么阳光,到处都是垃圾。他可以用那么卑贱的生命,把许许多多高贵的生命一起拖入地狱,是极有价值的事情。 生无可欢,死亦无惧。 剥开华美的衣裳,撕掉皮肤,流干血液,挖出内脏,腐烂骨骼,爬在里面的都是蝼蚁,归于大地。 老鼠和人类,是一样的。 唯有死亡的存在,众生才能平等。 “阿瑾,还是你最好,不管去哪里,都愿意陪着我。”他拍着掌,走到明瑾身边,轻轻地蹭了蹭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庞,撒娇般地问,“天晚了,你也累了吧?我们一起去万劫不复的炼狱里休息,好吗?” 明瑾的睫毛微微颤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最终只在冰冷的空气里吐出了些许寒雾。 阿黍漫不经心地伸出手指,一根根扯断了连接巨龙结界的枯藤,坚决果断,就像扯断几根无关紧要的彩缎。 魔界的结界消失,饥饿多年的魔物涌入凡间,他肮脏的血肉,便是第一道开胃的美餐,他弱小的魂魄,也会因为沉重的罪孽,直接灰飞烟灭,真是太有趣了。 究竟是谁会吃了他? 阿黍趴在明瑾的怀里,愣愣地看着巨龙结界渐渐减弱,恐怖的魔物现出身形,他觉得左边那只像食人花的挺不错,装进胃袋里,被腐蚀吞噬,右边那只三个脑袋的怪物也不错,牙齿锐利,能把他撕成碎片。 肯定会很痛。 疼痛是至高无上的快乐。 他迫不及待地希望所有人一起体验这样的快乐,共赴绝望深渊。 “长空。” 陆云真见结界已破,一剑刺穿了最先飞出来的翼妖,快速地向莫长空发出指令,“玉虚山脉里,镇压魔物的结界是玄天封魔阵,我将重新绘制阵法,封堵结界,你去拦住这些魔物,制止缺口扩大。” 玄天封魔阵是传说中的神灵阵法,由数十个法阵叠加而成,环环相扣,师尊有段时间不练剑,总是研究这些古怪的东西,想必是曾有收获,亦有准备。 莫长空点点头,浑身煞气翻滚,手里翻出黑剑,瞬息之间,便斩断了十余具首级。他踏着尸骨和鲜血,冷冷地站在虚空破碎的入口,就像最无情的守卫。 剑划在空中,刻出长长的虚影,楚河汉界,壁垒分明,强横的力量,镇压着所有的魔物。 “过线者,杀无赦。” 第136章 极乐世界 数千年前的异变里,天地分离出仙凡二界,同时也把嗜好食人的魔物镇压在黑暗深处,给予凡人真正自由的世界,走出不一样的发展道路。 如今,强大的黑剑收割着生命,力量的威慑让魔物们在封印的裂缝处止步不前,徘徊许久,终究敌不过对血肉的渴望,它们向阻碍发起了疯狂的进攻。 玉虚山脉在战斗中震荡。 魔物的血喷涌而出,在空中如雨般落下,染红了莫长空的灰色衬衫,束着长发的黑色发绳早已断开,披在肩上,苍白脸颊上的罪印沾满血污,赤红色的眼里只有敌人。 他像一位守卫人间的战神将军,他也像一只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剑无正邪,观者由心。 莫长空牢牢地守在魔界通道前,如一台冰冷的杀戮机器,不知疲惫地收割着越界的生命。 妖娆的镜女尖叫着化作碎片,残暴的地狱犬被敲碎了利齿,闪电般的影马被削去了蹄子,咆哮和哀嚎的声音在地下洞窟里不断回荡,组成最惨烈的战场。 尸骨几乎堵住了通道的道路。 他没有让任何魔物越过那条生死线。 莫长空回头看了眼,确认师尊还在忙忙碌碌地筹备着繁复的神文,他飞快地辨认出有几条是禁咒的类型,构造精巧,威力强大,似乎是想要借助魔物的生命之力,反过来封印魔物? 他犹豫片刻,听见师尊在呼唤。 “我需要魔血做材料,你把那只亡语魔杀了,再把芥子空间里的灵玉髓和五行精华都给我。” 陆云真手里的剑在巨龙的骨骼间飞舞,不断吩咐,“还有什么带灵力的材料也拿出来!” 莫长空配合默契,推开尸骨,一把抓住试图躲进魔物堆里的亡语魔,扭断脖子,丢给他,然后干脆利索地把芥子空间里的东西全倒了出来。 “谢了。”陆云真迅速把亡语魔拆解开,这种魔物的血液具有言灵诅咒的能力,是阵法的辅助材料,灵玉髓是最适合的阵眼,其余物品可以用来补充他严重贫乏的灵力。 这个封印阵法很重要,精细度不容有任何偏差。 陆云真兢兢业业地努力着。 魔物察觉到他的举动,再次骚动起来,混乱地组队,用不成章法的冲锋,试图突破障碍,将未成形的阵法毁掉。 突然,大地出现富有节奏的震动。 魔物停止混乱,如潮水般退去两侧,安静地迎接着王者的到来。 远处,缓缓行来的是一头巨魔,它的身躯庞大,丑陋恐怖,就像成千上万具魔物的尸体融合而成的肉峰,各种奇形怪状的头颅遍布全身,组成诡异的鳞甲,并此起彼伏地发出刺耳的尖啸声,就像统帅在召集着千军万马。 黑暗里,轻轻响起了无数回应的声音,从远到近,或沙哑、或尖锐、或清脆、或缠绵……代表着盘踞在魔界各处的强大魔物已收到了血肉的邀请,响应着巨魔的召唤,纷纷赶来,要把镇守通道的神剑,撕成碎片。 “哈哈哈,该死的……” 阿黍终于兴奋了起来,他原以为期待已久的魔界通道开启后,会被愤怒的莫长空亲手撕碎。却没有想到,战斗打响后,他就被所有的东西无视了。 不管是陆云真还是莫长空,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就连眼神都吝啬给予,好像这是一个无关重要的垃圾。 可恶,明明是他做的坏事,是他把通道打开,把世界祸害得乱七八糟。 为什么不看他一眼?为什么不骂他一句? 他还活着,却无人注意,仿佛从未存在这个世界上。 这种感觉太讨厌了。 阿黍越来越焦躁,越来越不安,他试图发出咒骂,做些事情来吸引注意力,可是就连魔物都不喜欢他的肮脏血肉,它们喜欢带有自然灵性的双木神鹿,争先恐后地想要在生命衰败之前,将其彻底吞噬,它们喜欢趴在地上画符咒的凡人少年,浑身的天地灵气,光是闻着就是至高无上的美味,它们更喜欢玉虚山脉外,无穷无尽的食物…… 魔物们贪婪地渴望着,垂涎着,却被该死的神剑拦在了通道之外,陷入焦躁。 融合巨魔终于来到了通道前。 可是,它庞大的身躯被魔物的尸体和巨龙龙骨挡住了,数根藤蔓将断未断,残余结界的力量在枯骨间流转,将它拒之门外。 巨魔愤怒地发出咆哮声,疯狂地向结界发起冲击。 莫长空的剑光如流水,像电光,连绵不绝地斩在巨魔身上,旧的头颅纷纷落下,新的头颅重新长出,剧毒的血流入山脉,枯萎草木,带来恶臭的死亡气息,不断吸食周围的尸体,身躯越发恐怖。 这是息壤的力量,不死不灭,若是无法把庞大躯壳里的内丹找出破坏,它就会越来大,越来越强。 肉山里寻找一颗小小的内丹,谈何容易。 莫长空趁着巨魔被残余结界限制行动,一次又一次地斩开肥胖的身躯,一次又一次地寻找着弱点所在,数千剑后,他终于在躯体里算清了隐藏的魔气流动线路,再次出剑,狠狠贯穿看好的位置。 巨魔发出了愤怒的吼声。 “还差一点。” 莫长空遗憾道,目标实在太大,判断有些偏差,就像用一根针在看不见的深海里扎中指定的鱼,需要更多的尝试,才能找到准确的位置。 阿黍悄悄地从明瑾身上溜下来,爬向残留的枯藤。 明瑾在借着植物的生命,源源不断地吸取结界的力量,从而达到削弱的效果,但魔界的气息同样会腐蚀明瑾寄生的植物,让其枯萎。 当植物全部被破坏的时候,结界才能彻底打开。如今,狭窄的缝隙影响魔物的行动,尤其是身材比较大的魔物,根本挤不进来。 莫长空借此地利,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陆云真手里的阵法,即将成形,远古的巨龙仿佛要重新活起来,引天地之灵,将魔物们再次封印。 结界打开的速度太慢了! 阿黍不想坐以待毙,他焦急地伸出手,想扯断剩余枯藤,扩大魔界的通道,帮助魔物入侵凡间。 忽然,几根细小的绿色藤蔓缠上了他的脚踝,狠狠地将他拉倒在地,制止了行动。 阿黍低下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脚踝上的藤蔓,他对着即将化作枯木的明瑾,发出连串的咒骂声:“笨蛋,你在做什么?!” 陆云真耗费无数珍贵材料,刻在巨龙骨上的阵法,也在影响周围,灵玉髓的气息顺着地下的根系融入到即将枯萎的巨木体内,带来些许生机。 明瑾终于艰难地睁开眼睛。 白茫茫的眼里,隐隐约约只能看到影子,他看不清朋友,看不清敌人,但依旧能在混乱的战局里,分辨出最重要的那个人,并将其紧紧地缠住,用尽所有的力量,拖回自己身边。 “放开我!”阿黍想再潜入识海,催动明瑾体内的心魔,重新加以控制,却惊恐地发现,心魔消失了,他慌乱地发出尖叫声,“为什么没有了?” 明瑾的心魔是渴望和嫉妒而成。 心魔消失,代表他彻底放下。 “阿黍,够了。” 枯萎的巨木换发出最后的生机,长出一层又一层的枝叶,温柔而坚定,将不断抗拒着的少年包裹在里面,越缠越紧。 明瑾苍白的脸上出现更多的裂痕,他朝远处战斗着的黑色身影,轻轻地点了点头,小声道, “长空,对不起。” 这是他唯一的赎罪方式。 阿黍忘了挣扎,他愣愣地看着这个看似愚蠢的男人,忽然明白……明瑾一直顺从地配合他毁灭海平市的计划,等待的也是这个机会。 曾经,一念之差,他把有救命之恩的朋友推入悬崖地狱,早已后悔。当阿黍策划着要利用玉虚山脉再次毁了莫长空,他便推波助澜,百依百顺,自愿牺牲,也是想要利用玉虚山脉带来的机遇,把朋友从地狱里释放出来。 所以,魔界通道没有彻底打开,并非失误,而是他一开始就配合陆云真的计划,刻意留下的漏洞。 “你也骗我。” 阿黍委屈地哭了起来。 他不甘心面对这样的失败,他不愿意看到这个世界里到处充满善意和美好,却没有丝毫会落在自己身上,现在,就连自以为牢牢控制在掌心的东西也失去了。 “我什么都没有。” 毫无价值的活着,毫无价值的死去。 他讨厌这样的命运。 阿黍痛苦地哭泣着。 无数的树冠垂下,没有血色的手,将他温柔地搂在怀里,干涸的唇再次吻过额头,划过眼睛,印上鼻梁,落在嘴角。 “不哭,我陪你。” “我知道你的身份,小老鼠……” “可惜,我知道的太晚了。” 他们相遇的时候,已经太晚了,少年的心已被仇恨染成了污黑,容不下别的色彩,他发现对方身份的时候,也太晚了,少年的性格已彻底扭曲,疯狂偏执,感受不到任何的善意。 “如果可以……” 他希望血池边遇到这只小老鼠的人是自己,他希望被少年误认为同伴的人是自己,他希望能在少年还没流落花街前便带离黑暗…… 希望都是梦里的奢望。 世上没有如果,只有结果。 因果报应,有罪当罚。 阿黍早已是天地不容的罪人,应当落入地狱,遭受世间所有苦楚,直至神魂湮灭,他做为共犯,也应与其同罪,正好陪着这只小老鼠,落入深渊。 “你的生命,我在乎。” 阿黍看着这个愚蠢又固执的男人,想要继续咒骂,喉咙却有些沙哑,发不出声音,只能任凭对方把自己缓缓拖到魔界的通道的旁边,一起落了进去。 魔物们嗅到了灵木的气息,蜂拥而来。 明瑾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突然,阿黍发出了凄厉的悲鸣声,他拼尽全力挣脱了纠缠的藤蔓,狠狠把明瑾推出了魔界的领域。 “滚,不要你,不准靠近!” “我最讨厌你这种男人。” “你永远不是我的同伴!” “……” 他的身体,就像一片早已枯萎的落叶,孤独地飘入了魔物群里,被撕成碎片,极度的痛苦中,他却发出最愉快的笑声,仿佛置身极乐的世界,获得至高无上的满足。 尘归尘,土归土。 污秽的东西应回到污秽中。 第137章 一生不改 明瑾早已耗尽了所有气力,他没有办法再追上少年的身影,他失魂落魄地站在巨龙骨架的高处,残破的身躯摇摇晃晃,最终带着枯萎的藤蔓和落叶,一同落下。 陆云真伸手接住了他,安置在旁边的空地上。 明瑾神色颓然,思及阿黍的事情,心里终究有几分难以释怀,忍不住开口。 “阿黍,活得很苦……” 后面的话,他又不知该如何述说。 “众生皆苦。” 陆云真看着在巨龙骨骸上,陷入浴血苦战的莫长空,露出温柔的笑意,他的声音变得很轻很轻,仿佛在自言自语,“这世上,出身卑贱,艰难生活的生灵有很多,可是,谁没有变成他的模样。” 悲惨并不是伤害别人的理由。 明瑾愣住了。 他终于想起炎山之祸,罪孽深重,眼前的云真仙君不再是高高在上的剑仙,只是一个早已落入轮回,身负七难八苦的命格的凡人,最开始进入的是畜生道,在里面的悲惨遭遇还曾被当做修仙界的传闻。 遭人白眼,受尽欺凌……百世轮回,世世横死,从未放弃过善良和坚持。 他依旧是原来的剑仙。 没有怨恨,没有愤怒,没有迷惘。 清澈的眼里没有肮脏,宛如永不动摇的磐石。 “错的是我。” 明瑾放下了心里最后的不甘,缓缓闭上眼睛,是他憎恨自身弱小,放任嫉妒引起心魔,他的内心深处隐隐赞同阿黍的野心和扭曲,妄图通过捷径获得成功,最终自食苦果。 他的生命已走到了尽头。 寄生的树木与他的身体融为一体,吸尽最后的灵气,迅速衰老枯萎,身体裂开千百道口子,纵横交错,然后一块块脱落,化作灰烬。 巨龙骨骸上连接的最后几根藤蔓也随之凋零。 魔界的通道彻底打开。 魔物们越聚越多,越来越强,结集成千军万马。 莫长空浑身已经布满鲜血,处处都是伤痕。他的脸上却露出了疯狂的笑意,越战越勇,就像一头不知疲惫,不懂退缩的军犬,哪怕前方是枪林弹雨,必死无疑的战场,他也会毫不犹豫地冲进去,拼杀到最后一刻。 手断了,还有腿。 腿断了,还有牙。 这是师尊想要保护的世界。 他便不容许任何魔物来亵渎。 “可以了,长空。” 一双温暖的手从背后揽上了他的腰,将他从疯狂的杀意里唤醒。莫长空回过头,看见师尊笑着靠在他的身上,嘴角梨涡跳动,灿烂得就像三月里的桃花,声音温柔入骨,认真地请求,“长空,你做得很好,剩下的便给我吧。” 师尊每次用这种口气说话,事情就不太妙。 第一次,贺锦年被塞进门了。 第二次,拎回来一只笨狐狸。 第三次,是在炼狱里…… 莫长空想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陆云真笑着抬起头,吻上了他的唇,堵住所有未尽的话语。 莫长空尝到了鲜血的味道。 甜美地流转在彼此的舌尖。 紧接着,他体内沉寂万年的古老契约,重新运转起来,强行连接起两人的神魂,面对剑修的召唤,他无法再控制自己的身体,他也不愿控制自己的身体。 黑色的剑显出原身,缓缓落在了剑修的掌心,带来了寻寻觅觅,渴望万年的满足。 “师尊……” 他终于明白了对方要做的事情。 可是,他愿意。 “长空,我对你撒过很多谎,多得我自己也记不清了。” “我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 陆云真轻轻地拂过心爱的剑,歉意地说, “可是,有两件事永远是真的。” “长空,我喜欢这个世界。” “长空,我喜欢你。” “……” 天下第一的剑仙再次拿起了剑。 黑色的剑气划破了魔界的通道,蔓延千里,宛如一条翱翔的巨龙,璀璨夺目,发出怒吼,绞碎所有黑暗里的肮脏污秽。 剑出熔炉,多有杂质, 千锤百炼,方显本心。 剑修之道亦如是。 一次又一次的苦难,也是一次又一次的磨砺,道心越发坚定,慢慢前行。 他终于触摸到神灵的门扉,看见了剑道的巅峰。 群魔畏惧,众妖胆颤。 云真仙君,一剑封神。 …… 魔物们纷纷逃离,不敢靠近那把强大的剑,不敢窥视那位可怕的神灵,古老的封印阵法随之启动,巨龙枯骨上重新亮起了金色圣洁的光辉,玉虚山脉的魔界通道再次封闭。 灵木的灰烬里再次冒出嫩绿的细芽,爬上枯骨。 这是明瑾的神魂。 他将永远留在玉虚山脉里面,孤独地看守魔界通道,用无尽的岁月,赎还自己犯下的罪行。 山川归于平静,大地不再摇晃。 陆云真确认封印无误后,带着他的剑离开了幽暗的山脉,回到了明亮的阳光之下。 正午的光线有点刺眼,照得头晕目眩。 陆云真忍不住闭了会眼睛,背包里的手机信号恢复了,铃声响个不停,里面是弟子和朋友们疯狂的短信和未接来电,所有人都在关心地问他出什么事了。 罗小胖:“孙子,地震你跑哪里去了?没出事吧?别让爸爸担心!” 何萌萌:“陆学弟!你看我家男神的琵琶演奏会了吗?!他长得可真帅,帅呆了!” 刘明颉:“陆大师,托您的洪福,我们都平安无事,我爹给你弄了几只乡下的土鸡,活的,我感觉送学校不好,你给个地址?” 仇尊:“老祖宗,我的修为进步了,能独自杀骨女了,敏敏看我的眼神……她肯定觉得我特别帅。” 汪敏:“祖宗大人,我觉得阿尊越来越……你说说他?” 阿密:“云真!安让我做数学题,太难了,我趁乱溜出来了!咱们去买买买?” 安:“仙君,阿密逃学,若知下落,请帮我抓回来。” 玄元道人:“陆大傻子,威武大将军让我问问你,还想去仙界玩吗?它想吃汉堡。” “……” 人间太有趣了,到处都是喜剧。 陆云真缓缓坐在地上,靠着大树,看着大家发来的信息,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他的手在微微颤抖,有些拿不稳手机,经常要划好几次,才能找到正确的按键。他的视线开始模糊,有些看不清黑色的文字,需要费好大的气力才能辨认出是谁发来的消息。 终于,手机掉到地上。 体内的神魂契约再次断开。 长空重新化作人形,抱住了虚弱得连身体都无法坐直的少年,他的动作很小心,就像抱着一只刚刚出生的奶猫,极尽轻柔,唯恐稍稍用力吹口气,便会夺去他脆弱的生命。 凡人之躯,怎可承受剑神的力量? 强行御剑,神魂必遭其重创。 可是,他心甘情愿。 玉虚山脉之行,陆云真从来就没想过要把世界置于危险之中,他绝对不能失败,但是封印魔界的结界属于神灵的领域,他必须重新拿起长空,成为剑神,方可将魔物彻底镇压地底。 “师尊……” 莫长空喃喃道。 金色的阳光落在他的身上,带来万千功德,温柔地洗去自血池里诞生便纠缠他上万年的罪孽,黑色的蛇形印记在慢慢淡去,浑身的杀气和血色缓缓消失,那双眼睛化作璀璨的琥珀,温柔平静,里面盛满了少年的影子。 邪剑终于褪去污秽的外壳,露出了真正的容貌。 这是世上最美的剑。 “长空,你还是这个样子,最好看。” “对不起,是我不小心弄丢了你,” 少年的眼睛看不清楚,可是,这是他早已看着长空,在心里一遍遍描绘了万年的模样。他努力地伸出手,小心地碰触着剑的冰冷脸庞,感受着熟悉的温度,快乐地说,“我找了好久好久,终于把你找回来了。” 莫长空低下头,一遍又一遍地吻着他的掌心。 “对,我回来了。” 剑没有眼泪,也不需要眼泪。 “血池里,我每天都在思念你,可是无法说话,无法离开。” “所以,我化成了剑灵。” “爬出地狱,只是为了再次遇到你。” …… 神鸟拉着仙舆从空中飞来。 胡绥迫不及待地从空中跳了下来,看到眼前的景象,他急得满地打滚:“师尊是大骗子!明明说过要好好补偿,天天宠我的!” 上次他还能把责任推卸给大师兄,这次他连怨恨谁都不知道。师尊还骗他在无剑峰搞直播间,他兢兢业业地干活,控制低阶魔物,顺便洗脑观众,把表演弄成普通演唱会,还得意洋洋觉得贡献大,肯定能得到师尊表扬,结果收到二师兄发来的消息,他才知道情况不对劲了。 “师尊,你偏心眼!” “你只要大师兄,不要我们……” 贺锦年赶下来,制止了胡绥的任性发疯,却也不知该如何劝,最终摸了摸毛茸茸的狐狸耳朵,将他揽入怀里,轻轻地叹了口气,流下泪来。 黄泉门开,鬼车驶来。 严千岁走上前,看了看陆云真的神魂情况,揍也没法揍,罚也不能罚,骂也不知该骂什么好,思前想后,恨铁不成钢道:“你真是个傻子。” 玄元道人抱着胖乎乎的橘猫,从仙兽上跳下,左看看,右看看,依依不舍地从怀里拿出珍藏多年的美酒,狠狠喝了三杯,然后把剩下的所有美酒,都撒在了黄土之上,哭着骂:“我不吝啬,都给你这王八蛋,陪我喝酒。” 橘猫不太明白大家在难过什么。 它跳下来,踏着笨重的猫步,走到那个人类身边,轻轻地嗅了嗅熟悉的味道,蹭了蹭脑袋,想把他弄起来喂好吃的,便撒娇般地叫了声: “喵——” 柔软的皮毛蹭在颈间,痒痒的。 陆云真轻轻地笑了起来,他歉意地向大家说: “对不起,我真的累了……” 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他的神魂早已疲惫不堪,只是凭借信念强行撑着,如今,他撑不住了,神魂在渐渐溃散,只想甜甜地睡上一觉,再也不去思考。 陆云真缓缓地闭上了眼。 莫长空将他小心地抱了起来。 没有人问他要去何方,也没有人问他留在哪里。 剑会永远伴随着他的剑修。 一生不改。 …… 莫长空走到了海边,停下了脚步。 空中落下数根洁白的羽毛,划开虚空通道。 金灵娘娘站在虚空的分界处。 她穿着素色的绣花长裙,长长的头发垂到脚跟,脑袋上别着一对格格不入的粉红色兔子耳朵。 灰蒙蒙的眼睛里装载着无数的命运。 她轻轻开口,传达着天地的意志。 “时机到了。” 第138章 涅槃神器 莫长空迟疑片刻,抱着怀里的人,踩过白沙,踏进海浪,他站在这位最古老的妖仙面前,耐心地等待着最后的答案。 “涅槃,是存在的。” 金灵娘娘缓缓开口。 她用金口玉言证明,炎山的神文石碑里记载的文字是真实的。可是,时间的流逝,命运的轨道是不能改变的,神器的存在是个悖论。 不管是用修仙世界的运行规则,还是科技社会的逻辑思维来解释,它都不可能拥有回到过去,改变未来的能力。 只有疯了的人才会相信它的存在。 莫长空迟疑地看着金灵娘娘。 他曾翻天覆地,找遍所有地方,挖断炎山,犯下滔天大罪,都没有找到神器的下落。如今,他就算还想再相信这个虚无缥缈的希望,也不知该去何处寻找。 而且,师尊一直在负重前行,疲惫不堪,神魂在渐渐消散,若是用手段强行挽留,只会让师尊活得更辛苦。若是把时间逆流到一切没有发生前,所有人的命运轨道都会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给世界带来灾厄,这也非师尊的意愿。 他不想再自私了。 冰冷的剑,终于生出了人类的心。 “涅槃不能回到过去,也不能改变曾经发生的事情,但它能治愈痛苦,重获新生。”金灵娘娘的脸上没有表情,平静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欣慰,“现在的你,可以救云真了。” 莫长空问:“我该怎么寻到它?” 金灵娘娘露出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你已经得到它了。” 她轻轻地拉起莫长空的左手,翻开掌心。 莫长空顺从地打开掌心的芥子空间印记。 金灵娘娘朝空间里面探去,她拿出了那面在幽妖城旧址得到,曾用来掳掠凡人的巨型镜子,置于海面上,然后抹去了所有被纂改的符文烙印,锈迹斑斓的镜框上装饰的一只只扭曲变异的凶兽,栩栩如生,就像在无尽的恶意之海里挣扎咆哮。 这是神灵用世界碎片炼制的宝物。 宝镜蒙尘,无人认识。 “真可怜,被当成玩具,弄成这副模样。” 金灵娘娘感叹道。 她从虚空中摘下一朵晶莹剔透的花,放入陆云真的怀里,渐渐融入识海,勉勉强强地把支离破碎的神魂聚合在一起,然后,她将陆云真的身体连同布满伤痕的神魂,一起推入涅槃之镜中。 涅槃发出幽暗的光芒,构建出一个又一个世界,里面承载着所有的痛苦回忆,还有疲惫不堪的重担。 镜子会召唤构建世界者的挚爱之人,并不是为了游戏,而是为了求助。 莫长空的身体渐渐消失在镜中。 金灵娘娘微微颔首,为其送行, “去吧,把他带回来。” …… 松鼠跃过林间,小小的身躯晃动叶片,落下几颗晶莹的晨露,打在莫长空的脸上,滑入嘴里,冰冷甘甜,唤醒沉睡的灵魂。 莫长空睁开眼睛。 他看见一片生机勃勃的森林,鸟儿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蘑菇在潮湿的泥土里钻出,紫云英和黄鹌菜开得到处都是,散发着阵阵清香。 冷风吹过,蒲公英散开了绒球,白色的小绒毛落在敏感的鼻子上。 莫长空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他摇了摇尾巴…… “汪?” 他在师尊的世界里变成狗了。 莫长空冷静地分析现状,镜子会根据师尊的回忆来随机安排角色,师尊曾落入畜生道,镜子便给了他同样的身份,方便靠近。 强行变回人身会破坏镜中规则,给救助师尊带来不利。 他作为妖族,曾经茹毛饮血地生活过,对变成动物的情况适应良好,没有奇怪的廉耻心。 莫长空检查身体,确认自己是条黑狼狗,便稍微研究了一会用四肢走路的方式,然后在森林里寻觅了两天,连虫子都检查了一番,确认没有师尊的气息,便往外跑去。 森林外是个小村庄,二三十户人家,皆是凡人。傍晚时分,炊烟袅袅,处处都是食物的香气。 榕树下,两个孩子在用树枝拨弄一只脏兮兮的小狗。 小狗大概四五个月,黑黝黝的眼睛,骨瘦如柴,浑身脏兮兮的,似乎曾掉进泥巴坑里,稀稀拉拉的狗毛被污泥糊得乱七八糟,露出不少受伤的皮肤,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肯定是只病狗。” “别碰它,小心过了病气。” “哈哈,癞皮狗。” 孩子笑闹了几句,听见母亲呼唤吃饭的声音,丢下树枝就跑了。树枝掉到小狗的脑袋上,砸得他醒了过来,委屈地“嗷呜”叫了两声。 食物的香气很诱人。 小狗愣愣地闻了一会,顽强地爬起来。 他拖着疲惫的身体,一瘸一拐地走向小河,努力地伸出爪子,想在水里捞鱼。鱼儿游动的速度太快,他尝试了很多次,终于捞出两只小虾,狼吞虎咽地吃了。 忽然,一条大鱼从天而降,落在身边。 小狗惊呆了。 他抬起头,看见一只威风凛凛的黑色狼狗,在死死地盯着自己。他愣了片刻,垂下尾巴,龇牙露齿,奶声奶气地咆哮起来,警告着入侵者:“嗷呜嗷呜——” 超凶!不好惹! “师尊……” 莫长空认出了师尊的气息,欣喜交加,尝试沟通,奈何师尊在轮回中,遵循规则,不但听不懂人类的语言,而且警惕心很强。 “汪汪?汪呜?” 他无奈地研究着狗语,试图靠近。 动物的语言变化多端,不是那么容易掌握的。 莫长空的研究出了点差错,不知哪句叫声变成了挑衅,师尊勃然大怒,狠狠一口咬在了他的尾巴尖上,还发出了威胁的低吼声。 他赶紧撤了护身灵气,免得硌了师尊的牙。 小狗英勇地发动攻击,姿态凶猛。 大黑狗无奈地坐在地上,一动不动,任凭撕咬。 尾巴的毛全乱了,有一点点痛…… …… 小狗咬了半天,确认这条大黑狗“屈服”了,志高意满地离开,想去河边继续捞虾吃,却被大黑狗扯着尾巴拖了回来,然后丢到大鱼旁边。 他气愤地叫了两声:“汪汪!” 他想表达自己是一只有骨气的狗,拒绝嗟来之鱼。 莫长空想了想,觉得师尊可能在挑嘴,不爱吃鲤鱼。 他再次跳进水里,抓出十几条各种各样的鱼,宠溺地推到小狗的面前,用不熟练的狗语和肢体语言折腾半天,怎么都没法让对方听懂,心里急躁,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觉得狐狸和狗差不多,所以,养狐狸和养狗应该也差不多。 他便参考上辈子师尊照顾阿绥的方法,先把鱼刺和鱼肉都分开,叼着小狗的后颈,硬拖到鱼肉面前,强行按着吃,不准挑食,不吃不准走。 小狗总算明白这只大黑狗想喂自己。 动物给予食物的意义有很多…… 他挣扎大半天,快饿晕了,实在受不了香喷喷的鱼肉诱惑,便感激地收下了这份美意。 出生以来,第一次吃饱肚子。 小狗舔了舔圆鼓鼓的肚子,想表达自己的谢意,紧接着就被丢进了河里。 “汪汪?” “太脏了,要洗干净。” 莫长空谨记师尊是极爱干净的人,每天要给阿绥洗澡,他把小狗弄进水里,连舔带洗,想把身上的皮毛全部都弄干净。 皮毛碰到水,感觉又难受又可怕。 小河太深,水花时不时碰到鼻子。 小狗嗷嗷地叫了起来,眼里都是泪花,试图让对方住嘴。 他讨厌洗澡!会被淹死的! 莫长空又认真地分析了一下。 他记得师尊以前帮阿绥洗澡的时候,阿绥也是这样挣扎的,大概是犬类动物的习惯吧。 师尊叫得挺精神,可能是表扬他干得好。 他把小狗按在水里,仔仔细细地折腾了半个时辰,洗得干干净净,还弄了个炎阵,把皮毛烘干。然后发现师尊的皮毛是白色的,爪子软乎乎,眼里水汪汪,特别好看,便高兴地舔了两轮,塞在肚皮下,用尾巴盖好,叫了两声,表示别着凉。 小白狗:“???” 他感觉这只黑狗有问题! 舔他的毛就算了,叫声也不对劲,这是狗求偶的声音!太可怕了,他才四个多月的未成年,还是公的!再结合刚刚送食物的暗示……这种行为简直是令狗发指!无耻至极! 他决定逃跑! 深夜,繁星满天,偶尔传来几声乌鸦的啼叫声。 小白狗填饱了肚子,重新有了气力。他感觉大黑狗已经睡着了,偷偷摸摸地掀开爪子,从尾巴里钻出来,小心翼翼地爬进草丛,回过头看了眼,确认对方还躺着不动,便撒开四爪,用尽吃奶的气力,拼命逃跑。 他跑了很久…… 他感觉自己已跑出了很远。 小白狗有些累了,坐在村口的草丛里,舔了舔爪子。虽然逃离了那只“无耻”的坏狗,但心里莫名有点难过,吃过美味的鱼,还不知道下一顿饭在哪里,好饿。 他看着月亮发呆,想叫几声。 紧接着,一道高大的阴影笼罩下来。 他惊恐地看见那只大黑狗,蹲在不远处,神情不虞地盯着自己…… 小白狗呆滞:“汪汪?” 狗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他有些害怕,不知道该怎么办,是撒娇还是抵抗?怎样才能让那只色狗放过他? 莫长空走过来,一口叼起他的后颈,大步流星地跑到河边,再次丢了进去,重新洗刷起来。师尊做狗不老实,大半夜跑去玩,又把自己弄脏了,必须洗干净,每根毛都洗干净,洗得和阿绥一样浑身雪白,闪闪发亮! 小白狗悲愤欲绝,对天狂啸。 他不明白…… 为什么世上要有强迫洗澡那么可怕的事情? 什么畜牲干得出这种事?! 第139章 回忆世界 小白狗又尝试跑了几次,每次都没跑多远,就被叼回来,重新洗澡。 他陷入狗生迷惘…… 作为一只智商和情商都比普通狗高出很多的天才狗,他敏锐地意识到对方对自己抱有强烈的好感,不但寻来草药,替他治疗身上的伤,还疯狂投喂食物。 大黑狗的投喂有多凶残呢? 他的面前放了一头野猪,四只野鸡,五只兔子,还有十八条鱼。还用诡异的法术弄出火堆,烤熟了,全部推到他面前,说着奇奇怪怪的话。 “师尊,你太瘦了,要多吃点。” “现在不吃,回现代社会就不能吃了。” “……” 莫长空苦口婆心地劝说着自家不好好吃饭的师尊,他终于感受到师尊当年照顾自己的艰难,而且师尊说自己小时候又乖又听话,从来不挑食不捣蛋,可能也是骗人的。 太熊了…… 小白狗花费了不少时间,才确认对方是单纯地想照顾自己,不想对未成年的小公狗做坏事,也不是想养童养狗……而且食物吃不完会坏掉,他便抱着感恩的心,再次把肚子吃得圆滚滚,然后在对方殷切的目光下妥协,咬咬牙,像只咸鱼般趴平,一动不动,任凭洗澡、舔毛和投喂。 狗生艰难,能干饭就是好事。 他天天被撑得睡不着,对着月亮,汪汪叫了几声。 莫长空一把将他塞回肚子下,用爪子牢牢抱紧,免得再次半夜乱跑,感冒着凉。 两条狗在村子旁的小树林里定居下来。 小白狗从出生起,就是条很倒霉的狗,身边总会发生大大小小的不好的事情,吃骨头卡喉咙,伸懒腰翻水沟,走路掉进泥塘,还被大白鹅和公鸡欺负等等……自从遇到大黑狗后,他的厄运全部都消失了! 大黑狗脾气温和,性格谨慎,身手敏捷,盯得紧紧的,为他扫除身边所有的危险和障碍,吃鱼拆骨头,摔沟伸爪拦,掉泥塘前把他拖回来,还耐心地教他各种捕猎和生活的技巧。 他身上的伤全部都好了,胖了一大圈,皮毛被养得油光水亮,白得和雪团儿一样,走进村里找水喝,也不会被嘲笑和打骂,大家都夸他又好看又乖巧,想带回家饲养,奈何他已经被大黑狗喂刁了舌头,也不喜欢被栓在院子里看家,只能感谢这番美意,步伐蹒跚地去找消食的草药了。 日子无忧无虑。 他学会了扑蝴蝶,还学会了抓兔子。 他把抓到的第一只兔子送给大黑狗,然后舔了舔大黑狗的脸,表示喜欢的意思。 大黑狗似乎很高兴,再次抓过来一顿狂舔,舔得他四脚朝天,嗷嗷直叫,肚子都快秃了。 师尊就算变成狗,也是天底下最可爱的狗,而且因为没有人类的记忆,没有沉重的包裹和奇怪的羞耻心,不会像变成猫的时候那样别扭做作,会更坦率地接受狗的生活,天真浪漫,撒娇任性,还会和他开玩笑和恶作剧,眼睛里亮晶晶的,对什么事情都充满好奇心,追着自己的尾巴都能追上一整天。 莫长空很喜欢这样快乐的师尊。 涅槃之镜里,天地的规则受到约束,七苦八难的命格只会持续到师尊在轮回里的死亡时刻。 严千岁来凡间做客的时候,喝了些酒,曾说起过师尊变成狗的事情。大约是出生没多久就失去了狗父母,自力更生,天天挨饿,因为严重营养不良和寄生虫,染上皮肤病,处处遭人嫌弃。他在村外的草垛里做了个窝,草垛的主人是个好心的农户,从来没有赶过他……他便帮忙看守庄稼,顺便在田里抓青蛙吃。 后来,村子遇到了强盗。 强盗半夜悄悄潜进村子,杀人放火,抢夺食物。 师尊发现险情,疯狂吠叫,提醒大家,还咬了强盗头子的腿,结果被丢进火堆里烧死了。 严千岁说得胸闷,又要犯心病,不停骂师尊是大傻子。 师尊在旁边嘻嘻哈哈,好像是别人的笑话一样,他还安慰严千岁,说自己靠这件功德逃出畜生道,抬头挺胸做人,是值得庆幸的大好事,而且被丢进火里烧成了焦炭,就不用被吃狗肉了。然后拖着大家喝了几杯庆祝的酒,醉醺醺的,玄元道人就开始光膀子跳舞,表演节目,大家丢开此事,哈哈大笑。 莫长空却记在了心里。 那么悲惨的遭遇,怎可能笑得那么轻松? 师尊只是不愿把痛苦挂在嘴边。 如今有机会进入师尊的回忆世界里,他绝不能让悲剧重演。 莫长空警惕地守着小白狗,注意着村子周围的风吹草动。 时间大概过了一年多。 国君残暴,倒行逆施,各地诸侯纷纷起兵,连连战乱,民不聊生,到处都出现匪患。他们居住的村庄位于大山里,林间物产丰富,土壤肥沃,就像世外桃源,没有遭遇到什么祸害,而且因为风调雨顺,家家户户都储备了不少粮食,日子颇为富裕,都有条件喂狗了…… 村民们拿着粮食去换食盐,露了踪迹。 大马山的黑风寨盯上了这个村庄,派出暗哨,伪装成货郎,踩了好几次点,然后带着几十个强盗,悄悄地在村外集合,准备在半夜摸进村里,烧杀掳掠。 强盗头子在做抢劫前的动员:“村口第二家是肥羊,家里藏着好些金银,家里的娘们细皮嫩肉,不输给窑子里的姐儿,篱笆上开着喇叭花的人家姓张,他们家有三个黄花闺女,兄弟们可以好好乐一乐。事后再拖去城里,卖给花楼,也是一大笔钱财。” 众强盗嘻嘻哈哈,笑个不停,讨论着猎物怎么分配。 忽然,他们感觉有点不舒服,好像有道恐怖的眼神在注视着自己。 强盗头子缓缓地抬起头,发现有只巨大的黑色狼狗,安静地坐在高高的岩石上,金色的眼睛里带着滔天的杀意,死死地盯着他们,就好像盯着期待已久的猎物。 他心生寒意,抽出刀:“这是什么怪物?” 强盗们迟疑:“就是条狗吧?别紧……” 话音未落,他们看见强盗头子手中的刀忽然滑落,连同握刀的手臂,一同掉在草地上。 岩石上的黑狼狗,悄无声息地出现在身边。 强盗头子愣了半晌,直到手臂里鲜血喷出,他才意识到发生什么事,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然后忍着痛,用另一只手捡起地上的刀,疯狂砍去,强盗们也回过神来,拿出武器,凶神恶煞地围上前去,刀劈斧剁,包抄围截,试图把这只恶魔狗弄死。 这是一场单方面的虐杀…… 强盗们的悲惨哭声响彻云霄。 村人们听到动静,提着火把和灯笼,拿着农具和棍棒,跑来查看。 他们看见一地的强盗尸体,被撕得乱七八糟,死状惨烈,血流成河,宛如修罗地狱。 黑色狼犬的爪子和嘴角上都是鲜血,冷冷地踩碎了强盗头子的头颅,最后一个重伤未死的强盗,早已吓得没了魂魄,连滚带爬,想往外逃,嘴里疯狂地叫着:“魔犬!是吃人的魔犬!” 村民们吓得瘫软在地,胆小的更是直接吐了起来。 小白狗也跟着跑了过来,看见此景,狗脸呆滞了。 莫长空回头,看到师尊,才发现自己因为愤怒,好像做得过头了? 他尝试解释:“这些是强盗。” 村民们听见狗说话,情绪更加崩溃:“是妖怪!” 莫长空赶紧闭嘴。 他有点紧张,这种事以前发生过很多次,他很容易被人类当成怪物和恶魔,如今师尊变成了狗,没有记忆,若是也觉得他太凶残,因为害怕而逃跑怎么办? 莫长空:“汪汪……” 他尝试让大家相信自己是条狗。 村人们想起这条妖怪化身的黑狗经常跟着小白狗,在村里到处溜达,甚至蹲在旁边,看着小白狗和孩子们玩,吓得浑身都是冷汗,他们朝黑狗丢石头,让他滚出村子。 莫长空蹲在原地,一动不动,任凭石头如雨落下,砸在身上。 小白狗忽然冲了出去,一口咬断了即将逃跑的强盗的脖子。然后护在大黑狗身前,对村民发出了疯狂的咆哮声。他发现了这些强盗带着的武器,也闻到了武器上面的陈旧血味,明白事情的真相是什么,虽然无法说话,无法辩解,但他不允许村人欺负他的大黑狗! 村民茫然地停下了攻击。 小白狗舔了舔大黑狗的脸,清理干净弄脏的皮毛,安慰地呼噜呼噜叫了几声。 莫长空明白了他的意思,心满意足。 两只狗跑进了森林,他们相依为命,快乐地捕猎,快乐地生活,再也没有回去人类的村庄。 村民们渐渐回过神来,终于发现了强盗的身份,也发现了黑狗的保护举止,既感激又后悔,村里的神婆说,这是上天派来拯救村庄的使者,他们便在村里立了神犬雕像,年年拜祭,感激恩德。 莫长空唯恐人类的战乱再波及森林里平静的生活,他干脆釜底抽薪,偷偷跑去京城里杀死了暴君,又连续杀了几个心思不正的藩王,平定叛乱,伪造神谕,让有贤能的皇子登基,国泰民安。 师尊的狗狗生涯持续了十二年,幸福美满,寿终正寝。 魂魄离开的时候。 师尊显出了人形,他想起自己做狗的种种丢人事,脸都红了,磕磕绊绊地解释: “我没有不喜欢洗澡。” “捉蝴蝶是锻炼身手敏捷度。” “我没有怀疑你想对我做不轨行为!” “我睡觉没有翻肚皮……” “不准笑话我……” 莫长空严肃道:“我也是狗。” 陆云真愣了愣,懂了他话中的含义,忍不住笑了起来,两个人一起做狗丢人,开启人生的新体验,好像也很开心。他在魂魄消逝前,亲了亲莫长空的脸,羞涩道: “长空,谢谢你。” 神魂里的裂缝里,有道最深的伤,缓缓地消失了。 莫长空回到青铜门前,看了眼凤凰的扭曲雕像,感觉又有了些变化。他不及多思,不想等待,迅速在虚空里无数的世界的光点里,随便挑选了一个,直接跃了进去,虽然变成小狗的师尊很可爱,但他更希望能遇到变成人类的师尊。 这次,他成功了…… 师尊是人类。 年龄,三岁半。 师尊蹲在屋子的角落,正在嚎啕大哭。 他对天发誓,这次绝对不是他把师尊弄失禁的! 第140章 沉迷养娃 莫长空有点迷惘。 师尊的上一个轮回里,他还知道自己是条狗,知道大概的内容,现在他完全不清楚是什么情况。 寒冬腊月,夜黑风高,他穿着黑色织金描绘着兽纹的华丽袍子,佩着长剑,站在偏僻郊外的某座宅子的围墙上,眼前是蹲在破柴房里面,穿得破破烂烂,因为尿湿了裤子,哭得直打奶嗝的师尊幼崽…… 师尊哭得太委屈了。 莫长空脑海一片空白,不再考虑情况,他见四下无人,迅速跳下墙头,把师尊抱进怀里试图安慰,奈何他真的不会哄因为失禁的师尊,上次遇到这情况,还是万年前,他表现得特别失败——师尊说是难受出来的,他坚持是快乐出来,争执不下,他就强行把师尊拖过来又尝试了几次,要辩证,结果不了了之…… 往事不堪回首。 当然,他现在还是认为师尊在撒谎。 这次的情况肯定不一样,毕竟师尊才三岁多,根据他极其有限的带师弟的经验,应该是生理结构和自制力不成熟引起的睡觉失禁现象。 贺锦年和阿绥都尿过。 全部是师尊处理的,他毫不关心,连看都没看一眼,导致现在很抓瞎。 莫长空试图对师尊讲道理:“你是三岁的男子汉了,就算尿裤子,也不能哭鼻子。” 师尊哭得更凶了。 莫长空觉得自己安慰得可能不对劲,毕竟师尊要面子,好几千岁的人了,在床上失禁也会哭鼻子。 他决定换个思路安慰:“失禁不丢人,人类的男人本来就很容易失禁,习惯就好,就算失禁再多次,我也不会笑话你。” 师尊根本听不懂。 这事太难了,比杀一百只魔物还难…… 莫长空记得师尊的命格是克六亲,没有父母,而且小小年纪就穿着破烂,独自被丢在柴房,也许是被虐待了。他依稀记得人类社会有未成年保护法,这种情况是要剥夺监护权的,便理直气壮地把师尊抱起来,□□偷偷带走了。 墙外面,站着一圈人,打扮得奇形怪状,手持各种兵器,愣愣地看着他和他手里的孩子,纷纷发出灵魂疑问: “教主?” “咱们不是要屠陆狗满门吗?” “你不是要抢月灵姑娘吗?” “你抱着娃做什么?难道是私生子?” 莫长空大怒:“什么私生子?” 幸好,虚拟的回忆世界里,人物关系稍微有点不讲逻辑,就算有不同,也不会扯到夺舍上去。他黑着脸听大家七嘴八舌地说了许多,总算拼凑出事情的全貌。 他没有学过凡间的历史,时间搞得不太清楚。总之,现在是大楚朝,尚武成风,江湖有很多门派。他是光明神教的教主(也称魔教),占据西南,为非作歹,势力滔天。最近,他“爱慕”武林第一美人萧月灵,向萧家强下聘礼,订了吉日,结果萧月灵不甘嫁给恶霸,便给他戴了顶绿帽,跟陆家三少爷私奔了。 教主受了男人的奇耻大辱! 光明神教是来找场子的,忠心耿耿的教徒们,义愤填膺,要为教主报仇雪恨,血洗陆家庄。 陆家庄如临大敌,人心惶惶,庄内哭声震天,所以没空管丢孩子的事。 什么渣男?求爱不成要灭门? 莫长空听得脸都黑了,这种欺负女孩子的垃圾事,是他能碰吗?!若是让师尊醒过来知道了……起码要挨半个月的唠叨!横竖师尊到手了,还管光明神教干什么? 他转身就走,忽然感觉怀里的师尊动来动去,似乎很不舒服,又回过头来,想问问人类怎么处理幼崽,也许不太适合餐风饮露? 莫长空迟疑道:“我想……” 他不善和人打交道,还在组织语言。 陆家庄的大门打开了,穿着白衣的女子冲出来,手里拿着匕首,对着他哭喊:“我把命给你,求你饶过陆家庄老少。” 莫长空震惊:“等等,别乱说!我……” 这个黑锅他可背不起,奈何他没遇过这种阵势,不太明白这些人类女人在想什么,感觉要陷害他是渣男,挨师尊骂。 怀里的师尊“哇”地一声又哭了起来。 莫长空赶紧手忙脚乱地哄。 “灵妹!不要!”紧接着,陆家庄里又冲出一个年轻的男子,抱着白衣女子,拔剑怒道,“我陆□□就算死,也不能让魔教狗贼如愿!” 莫长空抱着孩子,茫然不知所措:“等等,我现在……” 光明神教的教徒们已勃然大怒,左右护法请战,要教训这对狗男女。陆家庄的好汉们拼死抵抗,战火点燃,热血沸腾,到处兵器交织的声音。 师尊受惊,哭得更响了! 无剑峰有规矩,做人要讲道理。 “吵死了,安静!”莫长空忍无可忍,单手拿了根棍子,把两方都揍得头破血流,然后按在地上,尝试跟这群不讲道理的人讲道理:“告诉我,尿布怎么换?!小孩怎么哄?!该吃什么?喂什么?!” 他花了不少时间,男女平等,老少一样,总算把道理给掰扯明白了。 大家安静下来,看着他怀里眼泪汪汪的娃,瑟瑟发抖,连大气都不敢出,问什么答什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莫长空趁机搞清楚了师尊的身份,说是陆家的家仆之子,叫陆云真,智商有点缺陷,傻乎乎的。前阵子父母意外身亡,他被其他下人嫌弃,赶到柴房生活,好心的厨房嫂子给他一些吃喝。 师尊变傻子了,怪不得会尿床。 莫长空又心疼又心酸。 他尝试友好协商:“我不要女人,她爱嫁谁就嫁谁,我想要这个小孩,你们用他来换陆家庄的所有性命如何?” 萧月灵:“???” 陆三少爷:“???” 光明神教教徒:“???” 莫长空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仍厚着脸皮,继续敲诈勒索:“我还要育儿的全套课程,一百条尿布,一百套衣服,十个奶瓶,羊奶和牛奶,早教玩具,识字卡片。” 他把电视节目上看到的东西都报出来了。 陆家庄众人点头如捣蒜,唯恐他反悔。 事情完美解决。 莫长空在陆家庄的资深奶娘的教导下,终于明白三岁半的孩子是不需要尿布的,但尿湿了会很难受,他亲手给师尊换了干净的裤子,又喂了羊奶和米粥,抱着哄了半晌,师尊也不知是累的还是吓的,总算睡着了。 他带着大队人马,高高兴兴地回光明神教去了。 …… 江湖传闻,光明神教的教主遭受“情伤”,走火入魔,脑子出问题了。 他天天宅在家里,沉迷养娃不可自拔,喂食□□,洗澡刷牙,绝不肯假手于人。 左右护法,五大长老全部被冷落,如今最受教主器重的是厨房的黄奶奶,她养活了五个孩子,八个孙子,六个孙女,育儿技术登峰造极。 教主对她言听计从。 黄奶奶说:“孩子半夜哭是怕黑,做噩梦了。你抱起来拍拍背,走一走。” 教主收集天下的夜明珠,用月隐纱罩着,悬于帐中。半夜,丫鬟看见教主抱着孩子,在院子里反复踱步,动作温柔得就像拍着易碎的珍宝。 黄奶奶说:“小孩要注意营养,荤素搭配,否则长不高。小云真有点挑食,你就多弄几种食物试试。” 教主霸占了厨房,弄来天下珍馐,每天在里面研究各种食物的做法,从主食到糕点,他用心去学,拿出制作符咒阵法的态度来对待,还给炉子装了控火的法器,总算让师尊每餐多吃了几口饭。 黄奶奶说:“小孩需要玩伴,否则不善交流,会孤独寂寞。” 教主烦恼了很久很久,干脆亲自做玩伴,把后花园的花草都拔了,按照曾经去过的游乐场,亲手打造儿童乐园。 师尊的命格不好,二十岁前,身边处处都是危险,喝水可能呛死,吃饭可能噎死,洗澡少看一眼,差点就摔跤,脑袋磕墙角淹死了。 他不知道师尊在这个世界是怎么死的,再怎么小心也不为过,恨不得天天抱在怀里看着,有求必应,要星星摘星星,要月亮给月亮,再加上这辈子师尊的智商有点问题,缺乏理性思维,被惯得任性妄为,无法无天。 “长空。” “长空?” “长空!” 陆云真每天都过得很开心,他学会的第一个词就是对方的名字。放在唇间,反反复复地叫,怎么也叫不腻。 他想要树上刚刚结出的桃子。 莫长空爬上去,替他摘了下来。 他咬了一口,难吃得眼泪都出来了,不明白为什么桃子的外表和味道和想象中不一样,莫长空说桃子没有熟,他不明白为什么桃子不熟,闷闷不乐地在屋子里委屈了一整夜。 第二天早上,陆云真走出房门,看见满树的桃子都熟了。红红的,大大的,香香的。 他在桃树下兴奋地又蹦又跳。 莫长空抱臂站在桃树下,笑着看他,昨夜,他御剑去了南边,挑选了最好的蜜桃,然后一颗颗替换了桃树上所有的桃子。 “师尊,你想桃子熟,它便会熟了。” “可以任性,可以放肆,可以胡闹。” “世上事情,皆如你意。” “你喜欢的所有东西,都会得到。” 陆云真咬了一口桃子,满口都是甜甜的汁水,幸福得眯起了眼睛,他捧着桃子,递给莫长空,想让对方也尝尝这份甜美的滋味。 “长空……” 莫长空接过桃子,轻轻地咬了一口。 “嗯,很甜。” 陆云真踮起脚尖,钻入他的怀里,带着桃子味的吻,落到了他的脸颊上,鼻子上,嘴唇上,毫无章法。 他认真地宣布: “我喜欢,长空。” 第141章 被动主动 师尊疑惑,为什么江湖总是打架。 莫长空便把整个江湖都治理了一遍,光明神教占据了所有地盘,然后他拿出师尊教导过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肃清风气,制定法律规则,强迫所有武林人士学习,必须尊老爱幼,排队守规,五讲四美三热爱,不准随便打架。 混世魔王镇压全场,蛮不讲理,大家打也打不过,骂又不在乎,犯错轻则扫大街,重则去挖河道,砸石头,搞暗杀的还没进门就被发现,全部人间消失,连灰都找不到。 日子长了,大家都佛了。 光明神教都改名叫武林维护治安机构了。 陆云真在快乐的氛围中成长,性格一直像孩子,虽然被莫长空无底线的宠着,保护着,但比较乖,没搞出什么天怒人怨的大事件。 起初,大家都以为教主是在等这位小公子长大,然后成亲圆房什么的……莫长空也从未否认过对感情的猜测,却拒绝做别的事情。 他说:“不能心急,慢慢来。” 陆云真成年后,大家都准备好贺礼,耐心等待。 结果,这一等就是八十年。 少年子弟江湖老。 青丝化作白发,处处都是岁月的痕迹。 莫长空在桃树下推着轮椅,一起笑着吃那甜甜的桃子。 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 涅槃之镜里。 陆云真的神魂从世界里脱离。 莫长空早已在此等待。 陆云真回首自己在这一生里做的蠢事,每天晚上都牢牢地抱着对方睡觉,姿势极不老实,很多次都把对方弄得有反应了……他却碍于智商限制,意识不到该做什么,还问了很多极其愚蠢的问题。 莫长空是靠寒冰泉解决的。 陆云真羞愧得都不想活了,连连道歉,再次拍着胸脯保证,自己在这方面反应迟钝,如果有需要,可以在成年后,强行对他做坏事的,他不会生气的。 莫长空拒绝了: “师尊说过,人类的情侣是要慢慢谈恋爱的。” “我想用人类的感情爱你,直到你不再害怕。” 他表白得特别认真,就好像把谈恋爱这件事当成学问在研究。 陆云真听呆了,愣了许久,忍不住笑了起来: “傻瓜……” 他温柔地吻了吻莫长空的额头,消散在光晕中。 涅槃之门的凤凰雕像稍稍又多了几分光泽。 神魂上的伤痕,再次缓缓愈合。 …… 莫长空一次又一次进入轮回世界,寻找师尊,改变悲剧的命运。 有时候,他是战乱时代里的土匪头子,劫刑场,救回被昏君株连九族的倒霉师尊,找证据,洗刷罪名,狠狠教训了一顿昏君,再陪着师尊到处游历求学,走遍五湖四海,看尽花开花落; 有时候,他是地方的官员,花费了很多时间,才找到被坏人拐卖,打扮成女孩子养了好些年,想拿去卖给不堪地方的师尊,气得他捣毁了所有的人贩子集团; 有时候,他是恶贯满盈,喜好男风的海盗头领,师尊是被他的垃圾属下抢回来的良家少年,不甘受辱,想要自戕,他吓得魂都快没了,当场就把自己的海盗团队给灭了表忠心,又花费了很多努力,才让师尊勉强相信自己改邪归正,不做坏事; 有时候,他是游侠,杀死妖怪,救下做祭品的少年,带着踏上江湖路; 有时候,他是寺庙里的妖怪,师尊是小和尚,有时候…… 绝大部分轮回的结局都很美满,养孩子技能都点满了,还发现了师尊任性耍脾气的真面目,偶尔有几次,师尊先天体弱,重病在身,他请遍天下名医,倾尽全力,还是没有让师尊混到寿终正寝,但活着的时光,没有遗憾。 他为了更好照顾和陪伴师尊,强迫自己融入人类的社会,学习各种规矩和生活方式,终于发现,人类的世界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复杂。反而是变成动物的时候,有点麻烦…… 比如师尊是在现代社会已经灭绝的北极企鹅,特别可爱,他却是只凶猛的北极熊,食物链克制……师尊看见他,吓得落荒而逃,还用肚皮在冰山里急速滑行,花式转弯,他为了防止师尊被别的动物吃掉,疯狂追赶,语言不通,折腾了好久好久,才勉强和平相处……还有一次,师尊是兔子,他却是老鹰,天南地北捉迷藏,转个头就消失,最后他急坏了,硬生生地把兔子给叼回窝里养,每天胡萝卜青菜伺候着,还担心师尊克制不住动物天性,去找母兔子生一窝小兔子给他养…… 幸好,陆云真习惯禁欲,对那些事情都没兴趣,对他的感情,就算在轮回里被封印想不起,也深深刻在骨髓里,没有发生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 出来后,两人笑了很久。 …… 第五十三次轮回里。 莫长空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是叛军首领,权力滔天,宫里九龙夺嫡,他在扶持三皇子登基,已经事成,打进金銮宝殿,就等老皇帝咽气,宣布伪造的诏书了。 三皇子对着他,千恩万谢,说什么封国公,赐丹书铁券,世代传承之类…… 他打听了一下情况,很快就发现因为母族犯错,从小被厌弃,圈禁在冷宫,饱受白眼和虐待,腿脚还有些许残疾的八皇子……是他家师尊。 三皇子杀了争夺皇位的兄弟,感叹道:“皇位之争,本是你死我活,谁让我们生在帝皇家?” 莫长空深表赞同,他毫不犹豫把三皇子给宰了,顺便推平所有障碍,然后跑去冷宫把师尊接出来,问清楚对方有国泰民安的梦想,便扶上了龙椅。 师尊没有势力,懵逼登基,各方诸侯不服,明争暗斗不断,皇位坐得战战栗栗。 莫长空做了摄政王,帮师尊铲除障碍。 宫里每个人都说摄政王是想扶持一个听话的傀儡,把皇帝牢牢把持在掌心。 师尊在这个世界里,从小生活在尔虞我诈的宫廷,有被陷害而死的母亲,长期遭遇白眼,尝遍人情冷暖,几乎是靠装傻才保下命来的,腿脚还因为幼年被其他皇子推下假山,留了残疾。 他活得小心翼翼,就像惊弓之鸟,心思格外多疑,每件事都要反反复复琢磨很多次,不敢随意相信别人。 莫长空丢给他的馅饼太大了。 他反而不敢相信是真的,嘴里乖乖巧巧地听话,脑子里却想了很多,觉得摄政王“野心”甚大,无事献殷勤,必有图谋。 那时候,他还没满二十岁,身负厄运,死劫未过。莫长空不放心,怕自己一个错眼,师尊就会被奇怪的方法弄死,比如第三十二次轮回里,师尊有过敏体质,差点在生日那天,被马蜂二次叮咬而死。 所以,莫长空对师尊盯得特别紧,天天守在旁边,事事亲力亲为,就连睡觉,也要强行守在旁边。 陆云真自知不敌,特别会装蒜,心里各种怀疑,面上却要做出忠臣明君的范儿,天天装乖,事事“信任”,不敢违抗,任他为所欲为,嘴里还甜甜地叫着“长空”。 莫长空对他带着十八层滤镜,没有多想,以为又是个乖巧懂事的好宝宝,便安安心心提出要求,要睡在他旁边。 龙床之侧,怎可与他人共卧? 陆云真心里大骇,怀疑对方心里有图谋,又不敢拒绝权臣,便伪装天真,尝试着撒娇,说床太窄,不习惯,只让他睡在龙床旁边的脚踏上。 莫长空同意了。 陆云真辗转反侧,观察了几天,心里百转千回,依旧吃不准对方在想什么,终于撑不住,昏昏沉沉睡熟了。 半夜,他就掉下床,滚进摄政王怀里,手脚并用,抱着对方凉快的身体,搂得和八爪鱼似的。早上,他迷迷糊糊地醒来,发现自己失礼的举动,羞愧地想要道歉,无意中……惊恐地发现对方对自己起了强烈的生理反应。 宫廷中,什么奇闻异事都有,谁也不天真,再结合摄政王从来不准给皇帝选妃,还处罚了提议迎娶皇后的大臣的独占欲,陆云真迅速明白了对方的心思…… 前朝秘史里,有过这样的事情,年少的小皇帝被逆臣囚禁深宫,日夜玩弄,忍辱负重多年,才得以脱身,逆臣死前还留下了大逆不道的宣言,说是真男人,在龙椅上操皇帝才痛快。 陆云真慌了…… 他这辈子被圈禁宫中,不见天日,皮肤极其白皙细腻,身材也比较瘦弱,本来就很细的腰肢更加盈盈一握,是符合时下男风审美的美人儿。 摄政王权倾天下,是百分百的真男人,却从来不碰女色,而且看他的眼神,越看越不对劲,尤其是夜半无人,偷偷打量他的时候,就像一头饿了很久的狼。 完蛋了…… 陆云真自觉找到了摄政王推他登基的原因,心生叹息,他该不会又成为历史秘史里,被绑在龙椅上被逆臣欺负的皇帝吧?太丢人了啊。 他天天琢磨这事,茶不思饭不想。 突然有一天,他在身边太监的开导下,顿悟了。摄政王对他百般温柔,也没有用强,应该是动了真情。他知道对方所图的是自己,反而把别的乱七八糟担忧都去掉了,又想起摄政王救自己出火坑,细心照顾的事情,心里很甜。感觉不排斥男人的感情,还隐隐欢喜…… 摄政王文武双全,俊美好看,温柔体贴,从没做过祸国殃民的事情,是不可多得的忠臣,馋他的身体,总比馋别的东西好吧?至少这个报酬他付得出,而且他很想把摄政王绑在身边,永远陪伴自己。 就是,这事被记入史书,会有点丢人…… 他思前想后,决定化被动为主动。 身为帝皇,怎可屈居人下?他要抢先一步,临幸摄政王,好好收拢臣下的心!万,万一失败了,他就在史书里造假,说是他把摄政王强纳进后宫,日夜宠幸的! 第142章 剑神与剑 深宫里,规矩森严,压抑人性,导致物极必反,皇族里叛逆放纵的特别多,养面首,建豹宫,什么古怪玩法都有,好男风的皇帝也不止一两位,大家对奇葩事情都见怪不怪,相关的资料和工具特别齐全。 虽然莫长空盯得很紧,但陆云真还是从心腹宫人手里,偷偷得到了不少教学材料,甚至还有画卷,他仔细研究许久,反复推演,感觉稳妥。 某个月高风黑的夜里,他就找借口,把自家摄政王邀上了龙床,鼓起帝王的勇气,钻进摄政王的被子里,按着推演过流程,温柔体贴,不容拒绝地这样那样了一番。 莫长空极震惊,他曾经对师尊玩得很疯,但是,这样快乐的伺候行为……都是要用强迫的手段,师尊才会委委屈屈地照做。如今,这馅饼掉得他受宠若惊,究竟发生了什么好事? 他在人类社会里混迹久了,虽然思维偶尔还有些不同的地方,但早已不是当年完全不通世事的傻子。身边什么样的人都有,大家讨论这方面事情的时候,他都有竖起耳朵听。 人类也是有欲念的。 师尊只是比较淡薄,但不是没有。 人类也有奇怪的癖好,床上喜欢撒谎,欲拒还迎,到底喜欢不喜欢,还是要看事后,愿不愿意继续相好。 师尊性格害羞,身体容易有感觉,难以承受,在那些事里撒了不少谎,但还愿意和他继续做,说明承受力不错,他的癖好也没那么糟糕。 如今,那么多次轮回后,两人感情越来越好,师尊连这样的事情都伺候,不要尊严,还准备了上好的香膏……想必是很想要了。 他能让师尊失望吗? 莫长空在爽快过后,立刻把师尊从被窝里拎了出来,师尊很喜欢在这些事情里挣扎,他却是天生神力,需要极度克制,很容易在过程中不小心弄伤身体脆弱的凡人,比如捏断骨头什么的…… 他思索片刻,便撕了龙袍,结成长长绳索,把师尊牢牢地捆在龙床上,摆出容易行事的姿态,确保自己失控时,不会受伤。 …… 临幸变成了被临幸。 摄政王以下犯上,手段凶残。 陆云真从懵逼到挣扎再到哀求最后到抽泣,哭得嗓子都哑了,完全没办法让情绪高涨,脑子失去理智的野兽停下来。 事后,他还理亏,不知怎么指责,但结果值得欣慰,他把摄政王的心彻底收服了,确保忠心耿耿,不会谋反。 摄政王天赋秉异,让他承受得极其艰难,还有些不知廉耻的癖好,爱说荤话,每次都让他欲死欲活,但为了大楚的安定,皇帝要有奉献精神,牺牲劳累也无妨。 陆云真和他约法三章,不准在龙椅上玩,不准让人知道内情,也不准把事情写进史书。 莫长空对龙椅毫无兴趣,只喜欢温泉和户外活动,虽然不知道师尊为什么变得如此大胆,但爽快答应了。 小皇帝勤勤恳恳地晚上爬着床,白天处理国事,摄政王勤勤恳恳地白天辅助朝政,晚上伺候君王,君臣和谐,感情深厚。 大约十余年后。 某皇帝终于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陆云真瞳孔震惊:“什么?原来不爬床也可以?你压根儿没想过谋朝篡位?” 莫长空迷惘:“为什么要谋朝篡位?” 心思多疑的皇帝想起这十几年承受的辛苦操劳,无语凝噎。但是……折腾那么久,他把摄政王的行为都惯上瘾了,自己的身体也习惯了每个月总有几天下不了床的生活…… 两人都到这地步了,还能怎么着? 帝王生涯的轮回结束后。 陆云真拿回记忆,风中凌乱,他看着眼前心满意足,恨不得再把这个轮回重复几次的孽徒,再次羞愧得无地自容。 他以前在这个轮回里死得早,懂得少,现在……待在皇宫这种乱七八糟的地方,眼界开阔,见多识广,承受力也好了许多。 陆云真纠结许久,放弃挣扎: “算了。” 莫长空的眼睛都亮了,他已经确认师尊不讨厌那些事,以后都可以想办法哄着,见机行事,现在他会的招数可多了,而且懂人类社会,熟悉师尊性格,又有好感度加成,成功率很高。 陆云真看穿了他的小心思,有点不安,在神魂消失前,饱含热泪,发自肺腑地叮嘱: “轻点……” 这句话贯穿了剩下的所有轮回。 莫长空慎重地点了点头。 剩下的轮回世界,除了仅剩的两个变成动物,还有三个病秧子,弱过头的身份外,他都没逃过去,幸福美满的生活里,总是穿插着种种难以描述的死去活来,鸡飞狗跳的丢人事。 “不是让你轻点吗?!” “真的最轻了。” …… 百世轮回,一次又一次地改变命运的结局,在相同的场景里,快乐的记忆覆盖掉痛苦的记忆,治愈心灵,弥补遗憾,修复所有的伤痕。 这才是涅槃之镜的真实用法。 黑暗和痛苦会让这面镜子堕落成魔物,幸福和快乐会让这面镜子化身为神灵,一切皆由入镜人抉择。 终于,所有的轮回结束。 神器里的凤凰重新展翅,扭曲和丑陋消失,镜子恢复了原本的模样,纹饰里怪异的魔物都变成了美丽的奇花异草,明亮的火焰在欢快地跳跃着,青铜之门化为通往涅槃的新生之路。 陆云真走出镜子。 碎裂的神魂已被修复,强大的识海里没有痛苦。他已触摸剑神之道,拥有了剑神的神位。 天地封神,降下甘露,百万功德重铸神体,贯通所有灵脉,助其新生。 海平市亦在废墟里重生,各方处置得当,伤亡轻微,损失并不严重。勤劳的人们在重建家园,挖掘机刨开倒塌的破旧平房,清理断掉的大树,和居民商量补偿款,准备重建高楼和公园。街头巷尾又支起了麻将桌,大妈大爷们在讨论土豆贵了几毛钱,工厂主在电话里向客户们保证,马上复工,绝不拖货,白领重新挤进了地铁,不管是加班还是发薪,都不能耽误。小学生在艰难微笑,学校没有塌,老师很安全,明天就开学,作业还得交…… 人间处处是喜剧。 金灵娘娘确认所有的命运都进入最好的线路,满意地离开。 陆云真在海风中,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眼前光华夺目的剑,忍不住笑了起来,眉眼弯弯,梨涡跳跃,就像带着世间所有的桃花,他重新打了个招呼。 “长空,走。” 长剑落入怀里,沟通神魂,融为一体。 海鸟鸣叫声里,浪花滚滚,剑风在海面划出长长的道路,将跳跃着想要追赶玩耍的海豚甩到身后。 剑神与剑,越过沧海,冲上云霄,斩尽苦厄,踏入繁华红尘,看遍万水千山,然后回到城市里。 高塔之巅,灯火璀璨,高架桥上车辆如流水,广告牌播放着眼花缭乱的商品,科技更新换代,到处都充满勃勃生机。 陆云真安静地看了许久,怎么也看不腻,新生的剑神紧紧抱着自己的剑,用清亮的声音宣布: “我愿永远守护人间。” 手里的剑化出人形,吻上他的唇,给予世上最温柔的回应: “我愿永远守护你。” 师尊。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