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前世冤家结婚后我离不掉了》作者:寒林泱泱   文案   余殊本是个韬光养晦、励精图治的小王爷,仗着圣宠强要了藩国送来的小质子林放,护在府中百般讨好。   直到叛军入京,林放倒戈相向,而他血洒牢狱,心灰意冷。   等到再睁眼,余殊穿成了现代不受宠的小少爷、兼娱乐圈小糊豆。   还是对生在现代的影帝林放死缠烂打、纠缠不清的跟屁虫。   更可怕的是,他还与林放结婚联姻了。   余殊:表面夫夫,我懂:)   *   林放曾是被送入大梁任人欺负的落魄质子,直到有个少年笨拙地把在护在身边、甚至向皇帝讨了一纸婚书,要跟他在一起。   但他把人弄丢了。   在现代,影帝林放是圈内高岭之花,冷静自持、克制重礼。   直至在与余殊的双综上,导演组亲眼看着林放低头亲吻梅树下的少年,气息滚烫:“在钟情于你这件事上,我从不想撒谎。”   *   恋爱公开后上的综艺节目开播了,吃瓜大军迅速赶来。   林放粉:“糊逼不要碰瓷我们仙子!”   直到他们看到——   林放教余殊用电动牙刷、开热水器、吃鸡,给余殊煎蛋、煮面条、吹头发、洗内裤……   还不许别的男嘉宾碰余殊的手!!!   cp粉:嗑死我了!!!   小剧场:   民政局,余殊看着出入的众人, 好奇道:“那个红本子是什么?”   林放:“健康证,对着那镜头笑一个,张嘴,牙齿露出来。”   食用指南:   1v1攻受双穿,从一而终,不存在仇怨和放弃,甜文!!   自1为是实则一亲就怂的奶包受×套路追妻高岭之花腹黑影帝攻   内容标签: 情有独钟 娱乐圈 古穿今 甜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余殊,林放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山河为聘的婚书永不失效   立意:历经生死劫难,依旧有重头来过的勇气与学会爱的权利。 第1章   十月末,云绕市已入深秋。   道旁坠落的梧桐叶随着驶过的车辆迎来生命的又一次飞跃。   岭悦影视公司大楼外,一辆黑色轿车停了许久。   车内,一位身量单薄的少年正在后座坐着。   他微微低着着头,视线落在手里着的书上,苍白细长的指节有节奏地翻阅着书页,手背上还粘着打吊针后的输液贴。   副驾驶座上的人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扭头看了看少年,见他如此专注,催促的话又被咽了回去。   到达目的地已经半个多小时了,这位少爷却没有要给他们放假的意思。   不过是个混娱乐圈、家里没有依靠的半大小子罢了。   司机和他交换了个眼神,不屑地撇了撇嘴。   后座,余殊将两人的小动作收入眼底,不动声色地翻去下一页。   此身虽非上一世的天潢贵胄,却也断没有为这种杂碎烦心的道理。   又过了一会儿,手机响了。   余殊嘴唇抿成一条线,瞄了眼屏幕上显示的名字,许骄阳,从脑袋里调取与这个人相关的记忆。   半个月来,他对着一张张陌生又熟悉的面庞,却叫不出来名字这件事,已经不稀奇了。   余殊身在梁朝,命不大好,死在了二十一岁的年纪。   半月前,他不知怎的醒来就躺在了一家医院,身上缠了各种奇怪的塑料管子,周围奇装异服的怪人都管他叫少爷。   余殊摸不着头脑,消化了许多天,才慢慢接受了自己复生在这与他姓名、相貌都别无二致的余家少爷身上的事实。   余氏在云绕市发家,距今已有百年,这具身子的原主人余殊,是如今家主的亲孙。   “好在”他父母双亡、不受余家人待见,余殊在医院躺了大半个月才终于要出来会一会这崭新的时代。   原主余殊今年十九,是岭悦影视公司旗下的签约艺人,目前是偶像组合Fairyland的成员。他今天回公司,是为了筹备组合即将发行的第二首单曲。   余殊生前酷爱戏曲,对现代流行歌也十分感兴趣,很想去见识下唱片制作过程。   不过半个小时前到了公司楼下,看着现代高楼林立的大厦和刺眼的玻璃建筑,余殊有点想躺回病床上去。   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似乎比在这种建筑里穿行安全些。   许骄阳的电话还在响。   余殊仅能凭借着原主的记忆想起这人是他五个队友之一,再没多的信息了。   在车上其他人奇怪的打量中,余殊终于按下接听见,生涩地打招呼道:“你好。”   电话那边的人似乎愣了一下,片刻后才道:“余殊,你到哪儿了?”   队友那边听起来很吵,像是开了外放,许多人围着在听。   除了和余家照顾他的几个人、以及医院的护士外,余殊还没和其他人打过交道。   梁时书面用词与说话的习惯都和现代有很大区别,还带着些不一样的口音。余殊怕日后交流有障碍,这些天一直在读秦汉时的散文著作,以及近代的小说话本,对照着文下的注释一点点揣摩现代用语词汇和语法习惯。   现下和人交流,才不至于出错。   他揣摩着以往和朋友的相处方式,问:“我已经到楼下了,你们也到了吗?”   “人差不多齐了,除了你,还有一个在剧组呢。”   听筒那边没了声音。   像是除了例行问候,没别的好说。   几句话往来,余殊能察觉到许骄阳对自己的态度生疏,不像前世一个戏班子里的人那般熟络,稍稍放下心来。   估计原先“余殊”就和这帮队友关系疏远,纵使他有些地方表现得和原主不一样,也可以推脱给不熟悉的缘故。   余殊自信满满地看向——看着车窗外人来人往,刚放松下来的心又有些发怵。   那栋亮闪闪的大房子里,不会全是人吧……   余殊:“我不认识路,你能来接我一下吗?”   认怂.jpg   这话一出,聚集在练舞室的几位小伙儿都愣住了。   他们原本都是岭悦的练习生,从各个舞蹈工作室过来,彼此间相熟。出道前三个月,余殊横插进来成了男团中的一员,不用动脑子也知道是靠背景。   若是态度友好些也就罢了,余殊仗着家里有点背景,心气高傲得很,从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合租的公寓楼偏他一人独占一间屋,团里的活动不常参加,倒是有跑不完的单人通告。   长此以往的,队友们都不与他来往。   听说他最近撞坏了脑袋、在医院躺了十来天,几个人就怂恿着队里没心眼的老幺给他打个电话,趁机嘲笑几句。不想这少爷转了性,说话中听、语气也和善起来,还放低姿态求老幺陪他。   几个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怎么收场,还是梁旭拍了拍许骄阳,仗义道:“我陪你一块儿去,看看这少爷耍什么心眼。”   许骄阳从始至终都懵懵的,没有异议,应了一声就下去接人去了。   两人结伴到了路边,几乎不用找就一眼看到了余殊。   车门半开着,云绕市的繁华与喧闹似乎被这车厢阻隔住了。光线明亮的车内,余殊全然没有被外界的喧闹所影响,专注地读着书,口间像是在练习发声和咬字。   和周围的纷乱格格不入。   余殊方读到《刺客列传》易水送别这一段,听到了停下的脚步声,缓缓合上书。   “许骄阳,你来啦。”   被点名的少年没吭声,愣愣地望着他。还是梁旭戳了一下他才后知后觉地回过神来,面颊微红的跟梁旭咬耳朵:“余殊是不是偷偷去做美容了啊,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他长这么好看……”   饶是梁旭不待见这富N代,也不得不感慨娱乐圈真是照妖镜,就凭余殊这张脸,活该人在他们这糊比组合里人气最高。   “好久不见,我们过来接你。”梁旭道。   余殊轻抿起唇角对他俩笑了下,从车里跨了出来。   他戴了顶帽子,因拍戏需要而过长的头发在阳光下呈现出浅金色,衬得他皮肤雪白。脸颊被两边垂下的头发修饰着,反倒突出了一双明亮澄澈的眼眸,倒映出晴空万里。   在车里闷了许久,余殊深深地吸了口气,整个人呈现出放松又舒服的状态。   他没注意到许骄阳对着他手里板砖似的《史记》咽了咽口水,冲送他来的师傅道了声谢,就拎起几个小盒子,和两人一道往公司走。   车里司机如释重负地耸了耸肩,像是对这几个人极度不屑。   好歹是本家的少爷,非要到娱乐圈混饭吃,沦落到和这些人物打交道。   梁旭存了个心眼,生怕余殊表面的温和良善是装出来的,瞥着他手上拎的盒子,问:“你拿的什么?”   “应该是小点心,”余殊费了一番力气才找到这个词,补充道,“听说你们最近在练舞,营养师说这个能补充体力而且不长胖。”   许骄阳一脸星星地凑了过来,“我帮你拿我帮你拿!”   看身旁两个人逐渐放松下来,余殊松了口气。   和现代人打交道比他想象中容易许多。   起初他死而复生,反觉得苦恼。上辈子活得辛苦,在皇权斗争中韬光养晦、如履薄冰,没识得清尔虞我诈,就在权利的泥潭中折了性命。   不想这里的人好说话的很,情绪都显而易见地表现在脸上,谨慎、忌惮、讨厌、亦或者喜欢。   只要稍微示弱、表现得友好,就不难获取短暂的信任。   上了十七层,工作人员通知另外两位队员已经去化妆了。   二专的风格走向已经初步成型,今天主要是试试妆效,不合适的还需要再调整。   三人到了另一个化妆间,化妆师们推着小车走进来,偌大的化妆间被各种各样的香味充斥着。   前一世余殊经常混进戏班子里,对脂粉这类东西很好奇,更不排斥。   一边有点嫌弃地摸了摸刷子上的劣质毛皮,一边听工作人员唠嗑。   听他们提到“林总”,余殊事不关己的表情有了些改变,右手不自觉用拇指摩挲食指。   他记忆里,原主的老板兼明恋对象,就是这位总裁。   余殊下意识摸了摸头顶尚未痊愈的疤。   半个月前,原主所在的剧组道具出了问题,一顶吊车突然失控砸了下来。原主和男主角林放也就是他的心上人正站在一块儿,在千钧一发之际将林放推开。   余殊弯起唇角,原主因为心上人赔了性命,而他上辈子惨死囹圄,也是因为对一个冷性薄情的人动了心。   “林总最近都在公司?”他问。   “在啊,今天好像有个会,就在这层。”   余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玻璃门外动静有点大。   算着时间,应该是散会的人潮从门口走过,悉悉索索的动静挠的余殊心里发痒。   他本就不是一个闲得住的性子,初来乍到,对一切事物都保持着新鲜感和好奇。   更别提这具身子为那人不顾身死、赔了命,他倒要瞧瞧这心上人到底什么模样。   因为头顶尚未痊愈,不能做发型,没一会儿就化好了妆。   队友都还要挺久,他离开一会儿不打紧。   隔着玻璃门,散会的人群都向着走廊尽头的电梯走去。   像极了梁朝时散朝后,文武百官涌出宫门时的盛况。   余殊打量着形形色色的行人,坦然接受着来往过客的打量,一时不知该往何处去。   漫无目的地走过第几个转角,余殊突然听到远处一个熟悉的声音。   “他已经出院了吗?订点咖啡给送到摄制组去。”   熟悉的嗓音和气息变换,隔着长廊上的寂静的灰尘,无比清晰地传到余殊耳中。   若是在梁朝,几乎不用走过转角,余殊就能猜到那人说话时的表情,微微下撇的嘴角。   可……他已并非身在那个时代了啊。   那这声音的主人,又是谁?   与他那位故人,有何关联?   余殊顿在原地的双脚稍微向前挪了挪。   长廊上,一身西装革履的年轻男人倚着栏杆,一副轻松自若的姿态,正在和身旁人商讨事宜。   利落的短发,显露出饱满的额头与高挺的鼻梁,侧脸看起来硬朗而坚毅。   只稍稍瞥一眼他的侧脸,余殊心里就升起一阵无由来的难过。   好像有一股陌生又熟悉的力量,扼住了他的心弦,将一缕方安定不久的魂魄牵扯进深深的梦魇中。   怎么会?   为何庭雁会身在此处?   庭雁,林庭雁。   自打替他取了字,余殊都快忘了,当年岭南越王世子入京为质前,本名就是林放啊。   他余殊上一世贵为皇族血亲,圣眷优渥。一辈子本无牵无挂,偏偏入了男风,迷上了身为质子的林放。   那时他尚年少,未懂得弱肉强食,却已享受了上位者的强权,逼林放与他成亲。   他仍记得上一世越王大军压境、林庭雁倒戈相向时的场景,恍若昨日。   而此时此刻,与之相貌一致、姓名相同的人,就站在自己身前。   时间好像静止在千年前两人争吵不休的那一晚,余殊望着林放被侍卫押解离开的背影,久久舍不得移开视线。   不远处,林放走过长廊,背影消失在转角的尽头。 第2章   自林放和助理离开后,余殊魂不守舍的在公司大楼里绕圈子,被梁旭找到时,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不好意思。”   余殊还挂念着方才见到林放的事,心不在焉地道了歉。   梁旭过去总是疑他耍心眼,刚刚才在化妆间内听大家添油加醋地讲述了余殊片场救总裁的事,心里有些惭愧,将过往对他抱有的鲜明敌意收敛了些。   “你不常来公司,找不到路也正常,走吧,就等我们了。”   穿行过人群,所见都是陌生的新时代面孔,并无似曾相识之感。   若不是方才听到林放的声音、看清了他的面容,余殊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产生了错觉。   他眼睛没看身旁的人,闲聊似的问道:“梁旭,你来公司几年了?”   梁旭答:“我16岁就在老板的工作室里当练习生了,后来跟到岭悦,有六年了。”   听人提起过,林放是林氏的二少爷,一直养在国外。19岁他回国进了娱乐圈发展,第一年就拿到了国内的影帝,20岁的时候成立了自己的工作室,后来才岭悦。   按照梁旭的说法,应该是打从林放回国,就与他有接触。   余殊措了措辞,装作不刻意地提起:“挺久的。那,林庭……林总身边有什么奇怪的事吗?”   半月前,他是因为原主出了事故才穿过来的。   如果林放也是带着前世的记忆而来,大概同样需要一个契机。   带着繁重的前世一生接纳现代的新事物以及原主的混乱记忆,必然要一段时间适应,身边人肯定能察觉到。   如果没有的话,想必是他多虑了。   毕竟魂穿复生这种事太过离奇,不可能时常发生。   “林总事业一直很稳定,每年都有叫座的优质作品,岭悦发展也越来越好。”梁旭有点奇怪地看着他,似乎在问他到底想说什么。   仅有的信息不足以推断出什么,余殊不想在外人面前露出马脚,一笑掩饰过去。   他和林放的前尘往事,拿起太沉,放下太重。   跟着梁旭到目的地,余殊才发觉换了个地方,门牌上标注着摄影棚。   房间里空旷敞亮,铺设了白色幕布和四台大光照灯,类似三角状的架子上端方着黑黑的盒子,应该就是他们说的摄像机。   摄制组成员有的在调试设备,有的在搭配衣服饰品,摄像机后面一个坐在椅子上玩手机、看起来无所事事的男人,就是这个组合的经纪人秦肃了。   Fairyland成团出道已有一年,走的是青春阳光路线,一直不温不火。除了最开始那两个月,经纪人秦肃为了巴结余家,费尽心思给他们接了不少优质通告。后来发现余家人并不是真心待见这位小少爷,组合也没翻出什么水花来,他转头就带新人去了。   国内爱豆行当路人盘小、更新换代快,热度和新鲜感没多久就消耗殆尽,只能靠在综艺和影视作品里当背景板混个话题度。   二辑拖了大半年,这才开始筹备。   秦肃听到动静,放下手机站了起来,他藏在银边眼镜后的眼眸撞上了余殊打量过来的视线。   余殊模糊记得,这位经纪人和原主关系也不大好,许多通告,比如死皮赖脸挤进林放所在剧组做男配,原主都是直接联系的剧组方面的人。   他只稍微和秦肃点了个头,当作问好。   许骄阳看到亲人似的过来拉他和梁旭。   “你们可算来了,江添亦他们是另一组的,去隔壁拍了,这群魔鬼可就单拎着我捯饬。”   余殊被他滑稽的表情逗笑了,三个人聚着去找造型师。   相较以往的阳光男孩风,二辑有所突破,走的是性感路线,以黑白片的方式向经典致敬。   组合成员年纪最小的许骄阳刚过十八,最大的江添亦也只有二十三,隐晦的微露肉能将这个年纪的魅力发挥到极致。   化妆之前已经按照三个人的气场给他们分了组,余殊、许骄阳、梁旭是白色系,另外三人是黑色系。   余殊接过工作人员递给他的衣架,镂空带网眼的上衣、破得棉絮都露出来的裤子、丝滑显轻浮的材质……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孔夫子有云:“君子正其衣冠”,现代没有君民之分,要他穿平民才穿的白色也就算了,现在还要袒胸露乳,衣不蔽体的供人拍照吗!   余殊尽量维持着冷静平和的语气道:“我能申请换一套……”   工作室艺人对造型指手画脚是大忌,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许骄阳本还想嚷着造型师偏心,余殊那件比他的显身材太多了,被梁旭捂着嘴拉走。   秦肃打断他的话:“别话多,这里没你选择的权利。”   造型师兰琪倒没介意,走过去将白衬衫在余殊身上比划着,笑道:“你条件好,别人还驾驭不了这种尺度,去换了看看,保证会给你一个惊喜。”   余殊吃软不吃硬,不好拂了对方的面子,他勉强地笑了下,拿着的“不堪”的衣物去了衣帽间换服装。   秦肃点了根烟,没跟任何人招呼,径直走去屋外。   周围窸索的声响议论开来。   “这就是余家大少爷?”   “什么少爷?没爹妈护着,在那种家族跟个摆件的地位差不多。”   “从前就听说他脾气差,居然敢顶撞兰琪老师。”   “不过这次的尺度确实大了点,小男生害羞一下也正常,秦肃对他手下的艺人太狠了。”   余殊听力好,从前上战场的时候能清晰辨清几里开外的敌军人马,占尽了优势。不想原主这副躯干的听力也不错……就只是沦落到听人墙角的功夫罢了。   余殊听着杂七杂八的非议不置一词,勾起一抹无奈自嘲的笑。   想他梁朝万民拥戴、只手遮天的梁三殿下,如今竟要依附这样一个身份活着。   可悲可叹。   他从前总爱去京都梨园,也与行当里的几个角儿交好,私下里试戏、改戏、写本子都是常有的事,却没在人前穿过奇装异服。   下午化了淡妆还不觉得奇怪,这会儿穿上服装,后知后觉得羞耻起来。   工作人员见三人许久没出来,过来催,余殊才不得已亮了相。   他皮肤白,即使一身白衣也驾驭得住。脸颊因害羞浮起两抹红云,将服装隐晦的设计感贯彻到淋漓尽致。   清纯中带点色气。   三个人按照概念图的造型往幕布前一站,余殊没有忸怩惧怕镜头,身段始终挺拔着,显得气质格外优越。   兰琪自他从衣帽间出来起就两眼放光,和摄影师敲定了几处要改的地方,单独对道:“还好你试了这身衣服,不然一定是它的损失。我敢保证,你一定会大火的。”   余殊还没习惯现代女性的直白,被她夸得有点不好意思,尴尬地四下里张望。   “在拍摄?没打扰到你们吧。”   有人敲了敲门。   救星!   余殊顺着众人的目光望了过去,有几个人提着几袋饮料站在门口。   秦肃闻声匆忙赶来,衣袖上还沾了未来得及掸去的烟灰,“宁特助,你怎么来了?”   “总裁叫我来送些喝的。”   打着林放的名号,屋子里的人一下子都重视起来。   岭悦重点在投资电影制作上,赚的是口碑,电视剧都较少上心,更别说一茬接一茬割韭菜的流量了。   和秦肃闲话了几句,宁特助走到余殊面前来,礼貌笑道:“余殊少爷,今天辛苦了,还习惯吗?”   余殊认出来他是今天跟在林放身边那人,心思飘到别处,只点了点头。   时候不早,服装风格的具体事项还有待后续商讨,几个队员和摄制组道了谢,就准备各自回到楼上去拿行李。   经过一下午的拍摄,余殊与梁旭、许骄阳的关系熟络许多,三个人自然而然走到一处。   还没出门口,秦肃就单独叫了余殊过去。   隔壁是一间舞蹈房,秦肃开了门让余殊先进去等着,等摄制组人渐渐散了,过道里没有人声,秦肃才又回来。   他身上带着很重的烟味,面上却经营着一副成功人士的表情。   余殊不喜欢和这样心口不一、脸上写满算计的人打交道,也很清楚地看得出来,秦肃非常不喜欢自己。   兴许原主和经纪人之间的矛盾,比他目前仅有的记忆中要复杂的多。   秦肃没跟他绕弯子,开门见山道:“余殊,你和林总有婚约的事,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什么?”余殊吓了一跳。   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秦肃,见对方一副轻蔑不屑的表情,才信了不是玩笑话。   婚约?他和……林放?   他隐约觉得脑海中对这件事有个印象,却记不清是原主的臆想还是真实存在。   时过境迁,他竟然又与那个与庭雁相貌一致的人有婚约吗?   秦肃:“装的还真像,从前还真是小看你了。我好歹是你经纪人,有什么事,你都得跟我报备清楚了。别想仗着在林总面前那点小手段,就可以在我面前豪横,对工作指手画脚。”   耳旁的话都化作风声,没飘到余殊心上。   直到日暮时分变成灯火初起,再到外面的走廊里已逐渐听不到人声,余殊才反应过来秦肃已经走了很久。   经历过牢狱之灾,静坐沉思的日子于他而言并不难捱。   更难的,是如何有意义地仓促接手过原主的余生,活出他自己想要的样子。   舞蹈房的大镜子里,所有的模样一览无余。镜中少年和他前世长相,几乎连眼下的痣都是一个位置。只不过头发短了些,人也不似过往精瘦干练,倒显得几分病态孱弱。   形单影只,就是现在的余殊,最贴切的状态。   收拾好心情,余殊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尘,站起身。   公司大楼内灯灭了一半,已经很晚了。   他凭借着今天刚刚建立起的记忆走到电梯口,回忆了下失重的感觉……   罢了。   余殊掉转头去了楼梯间,闷着头一口气跑下了十七楼,好像要把这一天积压的不快和郁闷全都发泄出去。   气喘吁吁跑到一楼正舒了口气时,正听见身后“叮咚”一声。   余殊猛地回过头,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从电梯里走出来。   晚上十一点,林放处理了一整天琐事,头有些发昏。   刚站定,就看见余殊在电梯门口站着。   他鼻间的汗珠顺着下颌线流入衣领,面庞微红,还没来得及收起脸上惊讶的表情,有点呆呆地微张着嘴巴。   习惯了以多面角色诠释世间百态、在商业会谈中得心应手的林放,觉得这一瞬他有些卡壳。   每每看到余殊,都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方式与他打招呼。   这个人与他前世一位故人共享了姓名、声音与容颜,躯壳里却承载了完全陌生的灵魂。   林放觉得自己是不是头昏得太厉害,产生了错觉。   好像这一刻的眼前人,比从前的每一次擦肩、凝望,都要更像他的那位故人。   千年前,林放为质子入京,被困皇城如弃子。   唯有当年的三皇子余殊,待他真诚炽热,以一生托付。   他一定是太久没见过余殊了。   快叫出口的名字被淹没在空气中。   林放改了口,例行公事似地问道:“这么晚了,怎么你一个人在这儿?”   余殊看起来比平常面对他的时候更紧张:“我……”   他面颊泛起可疑的红晕,林放不自觉清了清嗓子,移开视线,问道:“你怎么回去?”   余殊快疯了。   他拼命把手往身后藏,紧紧地握住拳头,指甲在掌心掐出了印子来。   他想过有朝一日定会与林放直面碰上,却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   时间仓促,还没来得及确认林放是否与前世有关联,不知道他淡漠的语气仅仅是因为原主于他而言无关紧要,还是掺杂了前世对余殊鲜明的怒意与怨恨。   长久的沉默勾的林放蹙起了眉。   打从那日片场事故,他也只有半月多没见过余殊,为何觉得他周身的气质神态,都与往日不同?   却分明有种似曾相识之感。   夜里凉的很,林放披了件外套都能感受到寒意。   这人仅穿了一件单衣,被风吹得贴在身上,瘦得没肉似的,怎么没人提醒他添件衣服。   林放被他无辜的眼神看得有些烦,清了清嗓子道:“去我车上吧。我送你。” 第3章   余殊对这个走向有点懵。   只是打个照面就叫他这么难堪了,待在一个车厢……   他记忆里林放对原主都是避犹不及的啊!   眼前人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眸看了过来。   混合着半干的汗和冷风,余殊不禁打了个寒颤。   前世林放不会这么看着他的。   即使在揭穿了他委身王府、另有所图后,林放眼中都存了些许哪怕微茫的惺惺相惜。   余殊有点清醒过来。   他没什么好躲避的。   无论眼前人是否与前世林放有瓜葛,他都对“余殊”的改变一无所知。   在所有人眼中,家人、队友、、工作伙伴,他只是原来的余殊。   “谢了。”   余殊语气里难掩疲惫。   出了楼,余殊才察觉到有些冷。   他跑楼梯出了一身汗,衣服湿漉漉的贴在身上,这会儿寒风四面夹击,他忍不住抱臂在胸前,搓着胳膊。   林放在一辆黑色商务车前停了下来,拉开右侧副驾门,站在一旁等余殊先上去。   修长的指节扶在亮黑色车门上,手腕未着饰品,看起来精瘦有力。   余殊有些受宠若惊,从他身畔擦身而过,轻声道谢。   风里似乎沾上了林放身上特有的气味。   在秋日里,有一种草木生长的勃勃生机。   余殊飞快坐上车,却见驾驶座上已经有人坐着了。   “余少爷,我负责送您。”   余殊一愣,原来是他会错意了。   明明应该这样的,他心里却又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曲起的指关节在他身后的车门上敲了敲。   余殊扭过头。   林放一只手插在风衣口袋里,微弯着腰,另一只手提着一个塑料袋。   余殊有些不解。   “开窗。”   林放额间的碎发被风吹得有些乱,有种跌落凡尘的好看。   “买了杯牛乳茶,拿着暖暖。”   余殊想到他方才冻死鬼的样子,一定是被林放注意到了,才专门跑了这一趟。   浓烈的压迫感随着车子发动渐渐消失。   余殊瘫坐在座椅上,刚刚林放的气息快要将他吞没了。   他自幼长在宫城深深,打初见,就对来自神州最遥远南方的林放感到好奇。   犹记得他十三岁那年,无意间瞥见海棠苑读书的皇室宗亲欺负身为质子的林放,要他换上旦角儿的戏服作乐。自那日起,素来偷懒的余殊再没缺席过一日课,总早早的到了,抢在旁人前面与林放同桌。   林放是他一生所见最好看的人。   更别提如今,二十六岁的林放,早就褪去了少年人的青涩,五官轮廓更加硬朗疏阔,出挑的眉眼几乎时时刻刻在勾人。   礼貌的好意顺着手上的玻璃杯源源不断传递过来。   余殊真想此时此刻给自己来一段大悲咒,好把那些污秽心思从那个刚见了不到十分钟的人身上移出去。   原主和队友住在公司安排的公寓,三室两厅,开了差不多二十分钟就到了。   余殊穿过来后才出院一日,今天还是第一次到访。   他到的时候只有梁旭一人在,许骄阳同另外三位出去玩儿去了。两人简单打了个招呼,就各自回了房间。   说是公寓,其实更像宿舍,除了余殊,另外五个人睡在两间屋子里。   客厅里乱糟糟的,各人的储物柜、行李箱堆了满地,都难落脚。   而霸占了大房间的原主卧室……   余殊有点一言难尽。   怪不得这么久没人提出要和原主共享空间,想是任何一个男性,都不愿睡在一个贴满了另一个男人海报的房间吧。   他有点错估了原主对林放的痴迷程度,且不提墙上各种尺度的海报,书柜里也塞满了林放的杂志和周边,连衣架上也……   衣架上有一个林放的脑袋,脖子以下没穿衣服。   余殊:“……”   每时每刻都想回医院躺着.jpg   掀开床铺上的被褥和毯子,余殊直接睡在了床垫上。   头顶是高悬的封闭天花板,和他生前的地牢似乎也没什么分别。   他初来乍到,从死亡中走来,还不太明白向阳而生的意义。   *   次日,Fairyland成员进入了紧锣密鼓的二辑舞曲学习中。   原主的底子比余殊想象中好一点,加上余殊上一世有点基础,常年练武,知道如何调理脉息、发力,练了几天基本功后身体条件有了明显的提升。   “你不会累的吗!”   午休时间,许骄阳瘫在地上愤愤地问。   余殊一边腿撑在把杆上,一边吃三明治,轻松自如地朝他笑了笑。   许骄阳哼哼:“怪不得你以前都不练的。”   余殊:“……”   下午要拍摄练习视频发官博,为二辑预热,队友们都提前了点回到舞蹈房。   罗骁从外面进来,给余殊捎了个果盘。   小糊队平常通告少,个别队友疏于练习,肢体还不够协调。这些天余殊课外一直帮着罗骁陪练,他进步也很大。   余殊笑着接受了对方的好意:“谢谢。”   “罗哥,你怎么不给我带点吃的。”许骄阳没事找事道。   梁旭也跟着瞎起哄:“就是。”   余殊忙坐到他俩身旁打开包装,道:“快堵上你的嘴。”   罗骁也笑了,点了点许骄阳的脑袋,“等你什么时候跳舞的能跟上拍子。”   四个人说笑着,经纪人秦肃就到了。   他身后跟了一位摄影师,另一位女性应该是岭悦官博的宣传负责人李晶。   话不多说,六个人前后两排站好,跟着音乐走了一遍。   几位年轻人穿了一样的白色短袖上衣,黑裤白鞋,远远看起来分不清谁是谁,动作却比平常任何一次练习都卖力。   他们个人博粉丝少,平时没什么曝光,在团队宣发中站到C位,无疑是近期获取流量的最好机会。   与其说是预演,却也是队内的暗自较量。   余殊站在第二排右边的位子,没有意识到周围逐渐凝聚起的针锋相对的意味。   这支舞蹈这些天练了无数遍,音乐一响起来,他执行力大于思考,像是上了发条,每个动作都按照要求来的机器。   一曲结束。   秦肃没带出过大火的艺人,这会儿没什么发言权,看了眼李晶。   李晶皱起了眉:“还不够。”   秦肃脸色有点难看,对几人道:“都打起精神来。官博宣传的机会难得,是好不容易争取来的。赶紧再跳一遍给李老师看。”   “不用。”李晶挨个看了过去,一个个指出问题所在。   在看到江添亦的时候,她顿住,道:“C位表现力太差了,换你过来试试。”   余殊正发呆,抠着裤子上的银链子,突然察觉到自己周身好像被利剑刺了一般,缓缓抬起头。   李晶正指着他。   江添亦自出道后一直是队内C位,突然被指出要换,气氛霎时尴尬起来。   助理在一旁替他开脱:“添亦哥这些天有戏要拍,就是和林总的那部,一直比较忙,可能是累了……”   李晶面上没有动容。   江添亦低下头,不等李晶再度说出让他无地自容的话来,自觉走到了余殊身边。   余殊一副无辜茫然的样子。   比过往更让他觉得可恶。   直到录制结束,余殊都觉得江添亦对自己态度很奇怪。   他不记得江添亦和原主之间有什么怨恨,相反,两人同在一个剧组拍戏,同进同出,来往反而更密切。   却在余殊出院后对他不冷不淡。   余殊没深想,去边上拿自己的东西。   “你们有什么安排吗?”梁旭问。   许骄阳搭着罗骁的肩膀:“我和罗骁哥报了一个舞蹈课,先走啦。”   余殊也和他们招了招手道别:“我给家人打个电话。”   余殊站在舞蹈房里,落日的余辉披在他肩头。   一个小时前祖母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还有一个陌生号码。   余殊先给祖母打了过去。   原主十岁那年父母双亡,跟在祖父祖母身边养了两年,老人身体每况愈下,去了国外调养身体,这才和余殊分开。   半年前余殊祖父去世,祖母才回国。   余殊住院期间,几位叔伯都没过问,倒是祖母把常年管家的温儒海派去照料余殊。   余殊心里对这位老人是感激的。   好像他来到这世上,有了一位最亲近的人。   “喂,祖母。”   余殊一边打电话,一边在玻璃上哈了口气,百无聊赖地圈圈画画。   “不好意思啊,我下午太忙了,一直没看手机。”   “嗯,现在已经结束啦,我还在公司呢,您别担心。”   “什么?您约了林放今晚来家里吃饭?”   祖母在那边笑了笑,余殊猛然想到他与林放婚约的事就是祖父定下的,不禁红了脸。   一出神,他才发觉自己在玻璃上写了林放的名字,赶忙又涂掉。   门外,来接他的林放已经到了。   他半个小时前接到余殊祖母的电话,两家世交,又是长辈相邀,没有推辞的理由。   助理汇报说余殊他们组合录宣发视频已经结束,为给长辈一个交代,他才顺道来接他。   不想被迫听了一通墙角。   因为他酷似前世余殊的缘故,林放一直刻意回避与他接触,即使一年来同剧组合作过多次,两人也没单独相处过。   公司、圈里,总流传着余家少爷性格桀骜、不近人情的传言,此刻听他打电话时和长辈软软的语气,倒是有点意外。   时间不早了,屋里人对着窗子还在发呆。   林放敲了敲门。   余殊保持着哈气的动作懵懵地转过脸来,夕阳西下映照在少年人眼中。   他身后玻璃上,有的地方地方白雾缭绕,有的地方透出窗外风景。   定睛去看,依稀是个男孩,手里提着什么。   余殊见是林放,知道祖母给他打了电话来接他。   他这些天睡在原主房间里,早就对林放练出了免疫力来,无所谓地冲他摆了摆手。   “你先走吧!”   “等我画完!”   像是怕他听不到似的,余殊喊得很大声,少年特有的音质在舞蹈室里激起了回声。   见余殊与他相处时不似平日的讨好殷勤,也没有前一次相见时的紧张,林放也放松了许多。   甚少有人在他面前如此不拘谨,林放有些好笑,倚着门等他画完。   窗前,余殊专注地趴着,不时哈气维持白雾留存的时间。   他手指灵活,没几下就画好了一只小鲤鱼,收尾时点上了一只眼睛,还不忘给提着鲤鱼灯的男孩补了下笑容。   林放有点惊讶。   看似非常规的、如孩童做乐般的绘画方式,笔触却仍能见出余殊的功底来。构图完整,线条流畅。   林放看着窗上生动可爱的画,面庞轮廓不自觉柔和了许多。   犹记少时,每年元宵,他总羡慕寻常百姓家的孩子能点一盏花灯。   他向余殊讲起过往时,那人也笨手笨脚地给他做了一盏鲤鱼灯。   眼前,面庞尚未褪去少年人特有青涩的余殊拿出手机来,给自己和镜子里的画照了相。   笑靥生动明媚。   也在林放心里留下一张相片。   与林放并肩坐在后座往余家老宅去的路上时,余殊悄悄用才学会的手机功能,发布了一条仅自己可见的朋友圈。 第4章   得亏原主房间三百六十度的林放美颜攻击,夜夜陪余殊入睡。   此刻他与林放并肩坐着,对这张俊脸开启了免疫系统。   刚上车,林放就拿了平板电脑处理文件,没有要与他交谈的意思。   两人不过是世交家族中,被父母扯着线往一块儿撞的木偶,本就没什么话好聊。   估摸着还要一个小时的车程,余殊从背包里拿出了新打印的剧本。   原主出事前,正在拍摄一部古装电影,在片中饰演男主林放的小师弟。台词不多,就是时常跟在林放身边做背景板,非常清晰地显露了原主的意图。   这部片子已经拍了两个月,余殊出事算片场事故,即使拖了进度剧方也理亏不好换人,只得把男主的戏一道往后移了移,等余殊康复后一块儿拍。   余殊这些天就在研读剧本,为复工做准备。   剧本他已读了好几遍,每次重温,都不得不感叹编剧的奇思妙想。   前世除了流传下来的佳作,大多数话本子虽光怪陆离、传奇性强,侧重主角的经历,但缺乏逻辑线索与完整的人物脉络。不像这部片子中,连他这个小师弟的角色都有情有义、栩栩如生。   舞蹈房里重复无节制的训练没什么挑战,他已经开始向往进组拍戏的日子了。   车上看久了有些头晕,余殊收起剧本按了按太阳穴,余光发现林放正在用平板电脑看视频。   余殊斜着眼睛看了过去。   是他们今天录制的练习室舞蹈视频!   宣发负责人对他们的表现不太满意,走了无数遍,队员状态越来越差,五分钟不到的视频足足拍了三个多小时。   他们拍完就收起设备走了,余殊还没看过。   他第一次学现代舞,练习的时候倒是能从镜子里看一看,跟录下来的感觉肯定不一样!   兰琪给他发过当时定妆的照片,他当时还觉得没意思,直到看见照片里完全陌生的余殊。   生活好像充满了可能性,与过往的灰暗无光全然不同。   他有点好奇自己跳舞时会是什么样子,会以怎样的方式被镜头记录下来。   余殊打开聊天软件瞅了瞅。   他们组合的小群里没人发。   总是第一时间给他分享小道消息的许骄阳也没给他发消息。   余殊为难地打量了眼目不斜视的林放,咽了咽口水。   偷偷用余光瞄他的平板,应该不会被发现吧。   他这么想着,视线已经移不开了。   没有音乐。   画面似乎被蒙上了一层灰色的布,大家动作都显得更加干净利落。   五个人中央的余殊头发有些乱了,宽松的衣服随着身体的摆动皱成各种样式。   嗷呜,好大一个帅比!   可是……   他抬手挥臂的幅度有这么大吗?   摸自己裤.裆那一下抬眼笑,也太……那个什么了吧。   他还不知道,自己居然能那个什么成那样。   有点羞耻,又有点新鲜。   林放所见,就不太一样。   岭悦下面的工作室最近申报了一大批财务说要签新人,培养唱跳歌手以备向各大选秀节目输送选手。   林放从前在这一块关注得少,近期清算业务时才发现几个项目几乎没盈利,反而给公司添了不少黑通告。最近加强了管控,不少流程都需经他手。   下面部门发来了今晚预定的几条宣发博,他一条条点进去看,第二个就是Fairyland的练习室录像。   饶是林放在现代生活了七年,生活习惯、个人审美似乎还停留在过去。   这种金属感的音乐和跳脱的舞蹈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吸引力,他只能依靠商人的直觉,评判这些艺人能否经得住娱乐圈的大浪淘沙。   Fairyland这次尝试的风格很大胆,无论是伴奏还是舞蹈动作,无一不在赤.裸裸地向观众展露着欲望。   音乐响起来的时候,林放皱起了眉。   半分钟后,原本六人两排站着的舞蹈开始变换队形,余殊始终是站在中间的那一个。   他的衣服似乎过于宽松了,总是随着过大的动作飘起来,露出紧实的小腹或平整的锁骨。   身上还心机的洒了些水,衣服贴在身上,勾勒出腰和腹肌的轮廓。   明明是力量感十足的动作,余殊却像是断了线的木偶,眼睛里飘满了雾气,空洞又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力量,等待被摆弄。   队友在他身边变换队形,拉开一张无形的网,余殊每一个动作,都无疑在弹拨着欲望的音符。   林放喉结滚了滚。   觉得车厢里的温度有些高。   他不自然地向旁边看了看,余殊正倾着身子,偷偷地看他的屏幕。   身体紧绷、时看时不看,像是害怕被自己发现一样。   殊不知,他头发已经垂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发梢带着春天的花香。   “咳。”   林放清了清嗓子,左手握拳在鼻尖靠了靠,说道:“跳的不错。”   他不动声色地将平板往余殊那边挪了挪,好让余殊离他远些。   一是他不喜欢与人太过接近,二是他现在得离这个人远些。   他有些低估余殊这张脸对他的影响力了。   余殊看得正入迷,很高兴林放愿意跟他分享感受。   “有个动作好像跳的不那么齐,我能往后倒一点吗?”   “你调吧。”   余殊侧过身去拉动进度条。   就在这时,司机猛地来了一个急刹。   “哎!”   余殊本就身体倾斜着,重心不稳,一下子栽到了林放怀里。   少年的脊背比林放想象中瘦一些,腰身细窄,只轻轻揽着,他好像就有些心不在焉了。   余殊猝不及防地靠在林放身上,脸颊挨着他的胸口,硬邦邦的撞得他有些疼。颈侧是林放温热的鼻息,专属于他的从耳朵里溜进来。   余殊一个激灵赶忙爬起来,才发现他方才伸出去想拖进度条的手,此刻正搭在林放的……大腿上。   借力时慌不择路似的,又难免在他腿上按了一下。   草啊!他真不是存心的!   这进度拉的有点太快了吧!   非礼勿动!君子当坐怀不乱,余小殊管好你自己啊!   “怎么回事?”   林放语调冰冷,听起来像是有些微怒。   “前面的车突然停下了,对不起对不起。”司机的声音听起来很紧张,生怕因为这次失误丢了工作。   林放理了理被余殊趴乱的衣服,沉着嗓子道:“算了,好好开车。”   他换了副口气,看着余殊:“有没有撞到哪儿?”   余殊整个人像是被烤焦了一样,缩成一团不想让林放看出异样来。   他周身的气息强大浓烈,逼迫的余殊无处可去,只弱弱地丢下一句“没有”,就没再吱声。   到余家老宅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天边几颗星子散落着。   古色古香的旧式庭院,仍保留了百年前建筑的恢弘气派。庭院里种植了许多余殊叫不上名来的花草,树木葱郁,这样的环境叫余殊心生向往。   管家早早地出来迎接他与林放,领他进了宴厅。   到访的人比余殊想象中多一些,几位他略有印象的爷爷、叔伯以及堂兄弟都来了,另外几位没见过的,应当是林放的家人。   余殊见惯了大场面,应付这种场合比和林放单独相处容易的多,一一上前问好,说了些得体的漂亮话,替他们添了茶酒。   两家人聚在一处,祖母特意又嘱咐了余殊和林放一道来,他大概知道是为了什么。   结亲前双方家人想看,不过如是。   他和林放相邻坐着,彼此无话。   好在两人是小辈,席间除了余殊四爷爷提了一句两人的婚约,没人再关照他们。   余殊不愿多想,自己吃自己的。   现代菜色多样,许多食物都是他没享用过的。这里的菜肴,可比岭悦食堂好太多了。   余殊刚夹了一块辣牛肉,就听林放问道。   “喜欢吃辣?”   话刚问出口,林放就后悔了。   世上嗜辣的人那么多,不是余殊的专利。他已经来到这个世界七年,了解现在这位余殊的来历和动向。   怎么会因为最近接触了频繁些,就奢望起他是前世之人。   宴席结束后,祖母拉着余殊聊了两句,就单独叫了林放过去。   不用想也知道是要说他俩婚约的事。   余殊对这门亲事没什么概念,只听管家伯伯说起,大概是祖父在世时,和林家定下的。   如今余氏各方面发展隐隐有倒退的趋势,而林家却蒸蒸日上,为了长久的合作与家族发展,余家长辈们都希望能争取尽早定下亲事。   正是因为如此,原主才会对林放那般讨好吧?   余殊不大懂。   他对爱人的界限很模糊,梁时男子一妻多妾,而在当代缔结婚约者,应该是彼此的唯一。   他当年求娶林庭雁时目的不纯,那人待他估计也没感情,彼此算不上良配。   更何况如今的林放。   明早还有工作,从这里过去耗费的时间太多。余殊正往外走着准备叫管家安排司机,就有一个小孩朝他跑了过来。   那孩子约莫七八岁,刚刚席间余殊才见过,应该是他的堂弟,叫余泽扬。   “有什么事吗?”余殊半蹲下身子,与他平视。   “我来看看,祖母为什么会选你。”   半大的孩子用一本正经的口气说话,故意凶巴巴的将眼睛瞪的老大。   余殊被逗笑了。   “你想跟我说什么?”   “我可告诉你,这不过是一场商业联姻,林放哥哥才不会喜欢你,你别把自己看的太高了。”   这堂弟与长公主的孩子长相酷似,那年一别,孩子也是这般大岁,余殊看着他亲切,也不恼,只想逗他。   “你喜欢林放呀?”   余泽扬双手抱胸,甩头一哼:“和你有什么关系。”   余殊这下是真憋不住了,笑得直不起腰来。   外面的夜空格外宁静,巨大的苍穹下,人的一生都显得格外渺小。   他用这一辈子,心系一人就足够了。   即使那人依附于他是为了自保,即使那人帮着杀父仇人一起瞒他,即使落难时他倒戈相向。   余殊认认真真地对眼前的小孩道。   又更像是叫自己坚定一个事实。   “那你可要快点长大,等你变得足够强大的时候,才有资格去追求他。”   “我说的当然有道理,我可有经验了!”   “告诉你个秘密,我有喜欢的人了。”   “他特别好,我才不跟你抢。”   林放从书房里出来,就看见余殊背对着他半蹲着,不知道在自言自语些什么。   等走近了听清,心里却是一怔。   虽然知道他不是余殊,但……   “林放哥哥!”   余泽扬激动地跑了过去。   林放和余泽扬打了个招呼,仍旧用余光打量着余殊。   他笑着站起身,倒像是松了一口气。   全然没有被婚约对象发现心有所属时,该有的惭愧与羞赧。   余殊:“时候不早了,你们聊,我先……”   “站住。”   林放的表情有点难以琢磨。   余殊努了努嘴,我好怕你哦。   林放阴沉着脸:“去院子里走走,我有话跟你说。” 第5章   去院子里走走?   若是从前,余殊大概很乐意听到这副嗓子说这句话。   他是梁景帝三子,年少时在宫中风头无二,行事也不大规矩。   打那日见过林放身着艳丽戏服,他美目微怒又隐忍的模样就时长在他眼前晃。   余殊便时常趁着月色正浓,撇开随从往林放住处的那片园子里去。可惜小世子心气儿高,总不爱搭理他。有时他等得久了,就在林中石墩子上熟睡过去,第二日起来,反倒能得一件世子殿下的袍子。想必是那人外冷内热,怕他着凉了偷偷盖上去的。   想起旧事时,余殊忍不住抿唇笑了笑。   朗月星稀,庭院里虫鸣声也逐渐偃旗息鼓。   而今物是人非,他该拎得清楚些。   少点牵挂,才不枉重活一世。   余殊双手背在身后,一副得闲自若的模样,扭过头问林放:“林总,小员工余殊已经下班啦,放他回去休息吧。要有什么事吩咐,您明儿再召唤?”   林放面上看不出情绪,只道:“明天上午十一点,到我办公室来。”   “好嘞。”   回程的路上,余殊想起林放听到他回拒时的表情,真后悔当时没记录下来。   他最近和队友在一块儿,开发了新的手机功能,除了对聊天功能十分稀奇外,还学会了使用手机相机。   清晨草叶上的露珠、午后的车水马龙、夜晚宁静的天空,甚至是一闪而逝的笑容,都可以被永久保存下来。   手机显示有许多未读消息。   余殊一条条点开。   【FL全球粉丝后援会会长们】   许骄阳从不吃宵夜:呜呜呜还有三分钟就发宣传了我好紧张啊!   看到罗骁请叫他去练舞:哎,我也是   看到罗骁请叫他去练舞:希望这次能有点水花,骂骂我也行,再没点热度真要回家打工了   梁大大大旭:现在担心有什么用,反正视频都录好了   蒋涛:你们想好转发的文案了吗   许骄阳从不吃宵夜:哈哈哈我每次自己发微博都会被肃哥骂,就叫小方帮我发了   梁大大大旭:@许骄阳从不吃宵夜 你能换个名字吗?老子饿了   梁大大大旭:@余殊 人呢?   余殊看到这条消息时,Fairyland的练习室视频已经发出去了一个小时了。   许骄阳在群里和私聊都发了许多链接,他点开却显示没有权限。   余殊有点不明白,退出去思考着找谁问会不那么突兀。   看到了两条新好友申请。   羊羊。   验证消息:我是余泽扬。   林放。   验证消息:。   余殊:“……”   他先通过了余泽扬的申请。   小朋友正在线,一加上好友就给余殊发了许多奇奇怪怪的表情。   余殊也逗了他几句,灵机一动。   【私聊】   余殊:无奖竞猜。考考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余殊:[截图]   余泽扬:微博小程序!   微博?   余殊折返回群里,确实有提到:   “公司这次花心思了!还给我们买了微博热搜”   “我看到好几个大V营销号都说期待专辑什么的”   不等他捋清这些话里的术语是什么意思,余泽扬就一股脑发来了各种解释。   余殊:我悟了!   他换了手机,不知道原主的账号密码,只好私聊了助理小方,叫他发自己一份。   然后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   余殊昨晚刷微博到有些晚,早晨梁旭他们敲了好几下门,他才迷迷糊糊醒过来。   “你说他醒了没有?公司的车在楼下等了好久了。”   “不行,我进去叫他吧。”   “余殊从来不赖床的啊,昨晚干嘛去了?”   助理小方急冲冲跑上来:“余少爷昨晚出什么事了?怎么连发了一百多条微博?”   队友们:???   公司在练习室视频宣发上下了功夫,虽然反响不怎样,#Fairyland二辑练习室视频#的词条在地位热搜上挂了一整晚,队员几个最少的都涨了几千粉,余殊的讨论度是最高的。   【让我爬一秒墙!C位弟弟也太可了吧!这眼神儿这小腰!我可以!】   【为什么小哥哥长得这么纯而我满脑子黄色废料】   【跳的也太好了吧怎么感觉以前没见过他】   【楼上别走!指路我们殊殊出演过的剧[链接]镜头不多但颜超能打的!入股不亏】   Fairyland出道刚一年,没通过选秀节目,热度低、粉丝规模小,平常都只在小群、超话里p图、做产出,一下子有了关注,老粉们后续的宣传也没跟得上,只能事后懊悔余殊涨的那两万粉就是今晚的结局。   直到——   凌晨一点,终于清理完上线自动关注的五十位博主的余殊,找到了发布微博的方式。   一次能发十八张图?   视频不限时长?   这可比朋友圈好使太多了!   余殊这些天看什么都新奇,随手就拍了下来,还一直没空分门别类的整理。   于是,现代小白余殊同学按照杯子、门、牙刷、音箱、路灯……将一千多张照片存储进微博时,已经凌晨三点了。   余殊:满意,睡觉。   徒留顺着门牌号摸过来一脸懵逼的新粉,和冉冉上升的热搜词条#余殊 你吵到我眼睛了#   早晨开会,林放听下面人汇报了昨晚Fairyland宣发和余殊单人热搜的情况,看了眼自己的手机。   没有新的消息提醒。   呵呵。   这人玩娱乐软件到三点多,却没空同意他的好友申请。   昨天就不该把手机给余泽扬玩。   回办公室之前,助理询问今日预约会面的名单,林放故意漏了余殊的名字。   等他被拦在直达电梯外,想到要和自己求助时,自然就能想到忽略好友申请的尴尬了。   等回过神来,林放被自己幼稚的想法吓了一跳。   林放的办公室在顶楼,只能通过专用电梯上去,余殊习惯了爬楼,到现在还是有点发怵。   只不过还没来得及犯愁,前台助理就客气地拒绝了他。   “先生,这边没有您的预约记录。”   余殊头大:“林放昨天叫我来的。”   “那您有专用电梯的通行证吗?”   余殊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电梯门边显示的并非上下楼按钮,而是一个类似手机密码的输入器。   好奇怪,上个楼还磨磨唧唧的。   不就是输个手机密码吗……   余殊:“那我输密码?”   助理用一种奇怪的神色打量着余殊。   这人是傻的吗?   这电梯直达总裁办公室,密码是总裁亲设的,拿到临时门卡的人都在少数,就没见有人用密码开过门。   中午只有半个小时的休息时间,余殊见她没阻拦,就直接去输了手机密码。   “叮咚——”   助理:???   余殊一脸淡定自若地走进电梯,冲助理礼貌地笑了笑。   等电梯直达顶楼办公室时,宁特助也是一惊,下意识看了眼办公桌上与前台相接的电话。   下面没有打来请示电话,预备的临时门卡数目还很全。   密码是总裁亲设的,连他都不知道。   作为总裁的特别助理,宁原压下心头的一万点震惊,保持着惯有的职业微笑:“余少爷,这边请,总裁在等您用餐了。”   余殊第一次到顶楼来,没有想到这里竟然有一个露天的平台,被修葺成带点古意的样子。从电梯下来再往前走一段路,就有一道长廊,地面上并非能看清人影的地砖,而是木材所造。   两旁的栏杆、头顶的横梁,远处有一缸缸的睡莲。   余殊看得有些痴,还是宁原提醒道:“小心脚下。”   “这处是总裁亲自设计的,当初花了不少功夫,这些物件看着不显,但都十分名贵。余少爷也喜欢吗?”   余殊笑着点了点头。   在现代化建筑中待了一个多月,余殊竟觉得这样的环境有些陌生。   却又能让他特别自在。   露台中央有一个小亭子,林放在石桌旁惬意地坐着。   见余殊到了,他才将手边的文件合上,点点头当作打招呼,问道:“先吃饭还是先谈事。”   如今再看向林放时,余殊心里已没有紧张和遐想。   倒像是一位过去的老友。   一不小心,在他面前就卸下防备,更轻松些。   “先谈事吧。”余殊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我怕吃饱了,吃人嘴短,你说什么我都应了。”   他皮肤白,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近似玉质的的颜色,柔软没有攻击性。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弯的,睫毛和额间的发被渡上一层浅浅的金色。   林放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直到宁原为两人送上茶水,他才移开视线,落在茶具上。   “你这周,有什么安排吗?”   余殊被宁原熟练的手法吸引了视线,只是过程略显简陋,还有些明显的错处。   想来是为了伺候林放特意却学的,但学的不精。   “专辑的歌舞都学完了,后面没什么大问题,过两天准备进组复工了。”   余殊从宁原手中接过杯盏,抿了一口。   还不错。   矿泉水喝多了,口味早没以前那么刁钻。   宁原得了林放眼神示意,留下一盅茶就先离开了,只留下余殊和林放两人。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周围环境的缘故,即使穿着西装,余殊仍觉得林放举手投足的气质似乎与现代人有差。   为了后面的合作,他最近在补林放之前出演的作品,不得不叹一声厉害,真的演什么就是什么。   可能他进组在即,林影帝在培养感觉吧。   随意客套了两句,林放步入正题:“婚约的事,你怎么看?”   余殊端着茶杯,抿出假笑。   林放这么问是什么意思?难不成还能不结?   要是被他谈崩了,家里那帮叔伯爷爷看到到手的林氏集团飞走了,不得把他生吞活剥了!   余殊喝了口茶定定神:“是我高攀了。”   林放眉头微皱,似乎有些不悦。   “家族联姻,各取所需而已,你有谈判的资本。”   余殊连忙道:“是是是。”   对方眉头皱起的程度更深了些。   林放是个有主见的人,但在与余殊形婚这件事上,他敬重爷爷、为家族企业长久利益考虑,愿意接受安排。   可余殊却似乎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此刻更态度敷衍,甚至亲口承认了有其他意中人,像是根本没有将婚约放在眼里。   余殊不知道林放心理活动,看着他不悦的面色,心里也有些恼了。   他都这么配合了,林放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我饿了。”   余殊将茶杯一放,“上点菜吃……”   “吃”字卡在了喉咙里。   余殊看着杯底出现裂缝的茶杯,他刚刚放杯子的力气……有这么大吗?   “林总,您家茶杯是塑料做的?”   林放离得远,看不清杯底状况,还当他识货,解释道:“羊脂白玉。”   余殊有点怀疑人生。   任他是千娇万贵长大的,也知道此物贵重。   趁着林放没发现,现在将杯子藏起来,假装无事发生还可行吗?   “我,把你杯子,搞碎了。”   余殊一字一顿的认错,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   这还是林放第一次从余殊身上接收到这样的表情。   带着点委屈的依赖。   自昨晚听到余殊对人说他心有所属,到后来对好友申请的漠视,林放心里有个妖精在作怪。   他不知为何,自打事故出院后,余殊给他的感觉越来越熟悉、越来越像前世之人。   当年他碍于礼节情面,与余殊争吵过多次。那人没回都是盛气凌人地走远,又可怜巴巴地回来求和好。   林放当真有些分不清了。   从前自以为是的把控能力频频出错,会有那么一瞬间在意眼前人的话语、表情,甚至是他眼里流动着的光。   他轻声笑道:“那现在的情形,算你拿我手短,说什么你都应了?” 第6章   林放眉骨高,眼眸深邃,大多数时候表情都和笑不沾边,看起来怪严肃的。   平常工作人员或队友提起他时,都是崇拜中带着敬畏,不大好与之相处的样子。   此刻从他面上看到和煦的笑意,四围的微风恰好吹起水缸中枯莲的芬芳。   余殊觉得自己醉茶了。   不过只一瞬,淡淡的笑就从林放脸上飞速消逝。   像是想遮掩住他刚刚说的玩笑话一般,林放拔高了音量,唤人上菜。   石桌面积不大,好在林放特地备了比家用小一号的盘子,七七八八堆叠了着各式菜样。盘中菜肴分量都不多,即使看着无比丰盛,两个人吃也不浪费。   余殊心动了。   一眼望过去,全是他爱吃的。   只是昨晚坐在他旁边用餐而已,林放居然就留意到了。   林放朝宁原道:“给他换个杯子。”   宁原托着茶盘到余殊面前,看见了杯底的裂痕。   “这个杯子……”   处变不惊的助理声音里难得带了震惊,余殊怕他误会是他自己失手弄坏的,忙解释道:“我弄碎的,和你没关系。”   他又转头问林放:“真的很贵吗?”   林放避开他直直看过来的眼神,“不值钱。”   宁原未出口的“宋代宫廷御用”憋了回去,步履沉重地给二人腾出空间。   “我下手没轻重,不好意思啊。”   “无碍。”林放道。   他脸上依旧表情淡淡的,仿佛刚刚一瞬间的笑意是余殊的错觉。   林放开始动筷,余殊识趣的没再说话。   两个人进食的动作都缓慢优雅,有礼有节,就像从电影中截取下来的片段,用慢放特效处理过。   只听得到轻微的咀嚼声,以及清风微拂的树叶作响。   过了许久。   余殊察觉到林放一直没放下筷子,却有一会儿没吃东西了,才意识到他在等自己。   他意犹未尽地放下餐具,擦拭净嘴角。   等助理帮忙收拾干净了桌子,余殊注意到林放旁边的凳子上似乎一直摆着一份文件。   从他来之前,就在看。   果然,林放将白色封皮的文件拿到桌面上。   余殊心里猜了个大半。   古今观念差距大,追求恋爱婚姻自由更是他们所推崇的。   林放条件这么好,从前对原主也没抱有过与旁人不一样的情愫,想必是不想被这婚约绊住。   “你想说什么?”   林放没卖关子,将文件递给余殊,声音冷静:“我有个提议,希望你考虑下。”   扉页上结婚协议四个大字。   林放缓缓道:“两家希望我们缔结婚约,为的就是建立企业间更诚信、便利的合作关系。下个月就是订婚宴,林氏后续会向余家开放最优惠的资源。如果这期间双方满意的话,合作关系必然会长期维持下去。”   林放顿了顿,似乎在审视余殊的表情,片刻后才继续道:“无论那时候,婚姻关系是否还延续着。”   说起这段话时,林放莫名想起千年前的小少年,背着手和自己绕着宫里的池子走了几圈,直到夜幕渐暗,废话说了几箩筐,才缓缓步入正题。   “林放哥哥,我是真心的。往后我们一处作伴一同读书,你只跟我好,我也只敬你爱你。可好?”   不知他若转世重生,从其他地方打听到他与别人有了婚约,会不会怪罪。   林放眼里浮起一抹忧伤的情绪。   眼前,余殊一目十行地看完了,问:“多久?”   他本就无所谓,只是在替原主完成任务。眼前人于他,只是和林庭雁模样相同罢了,对方提出离婚,对他来说也是一种解脱。   有太多事情等待他去探索和挑战,而不是拘泥方寸间,重蹈覆辙。   见余殊答应,林放才舒了口气,不紧不慢地答道:“要求是我提出的,这道题的答题权归你。”   “那就三年。”   “好。签字吧。”   余殊翻到最后一页,接过林放递过来的签字笔,在乙方那栏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他练字不久,用着陌生的书写方式还不大习惯,写的歪歪扭扭的。   送走余殊后,林放像是急于印证什么似的,有些迫切地打开协议书最后一页。   略显稚嫩的笔调。   和余三殿下差得远。   *   和林放吃了顿饭的功夫,网上已经炸开了锅。   昨晚练习室视频发布后,就有江添亦粉丝暗暗带节奏,质问公司为何将C位换成了业务能力一般的余殊,还发个视频来迷惑大家默认余殊站C,好在二辑发布前不声不响地偷换C位。   原本只是暗戳戳的小面积议论,在中午江添亦姗姗来迟地转发了官博视频后,粉丝群爆炸开来。   【FL是不是抱团挤兑我们哥哥了,昨晚就他没转的时候我就觉得不对劲】   【垃圾公司把孩子逼成什么样了,以前文案都很真情实感的,肯定是受什么委屈了】   【中间站c位那个是给钱了吗,我们添亦出道以来就是团内舞蹈担当,凭什么叫这个人站c】   【公司请解释一下临时换c的事 】   【某人黑历史一把一大堆,互联网没有记忆,随便营销一下就有人被圈粉了?】   和Fairyland少得可怜的团粉相比,江添亦粉丝几乎不费力就屠了组合宣发博及超话,把原本期待二辑的一派和气冲的七零八散。   休息室里,Fairyland内部气氛也有点尴尬。   许骄阳看出了江添亦存心阴阳怪气带节奏,引导粉丝撕余殊,刚和他吵了一架。   江添亦这会儿没再说话,倒是蒋涛愤愤不平道:“同样都是官博宣传的,别人涨的粉是你五倍多,你还这么关心人家?你们又不是不知道他家有后台,这种资源分配不均的事从前做的还少吗?就许娇娇你个缺心眼儿上赶着被人欺负。”   “你骂谁呢!”   “谁叫许娇娇我骂谁!”   罗骁不善言辞,好不容易组织好语言想劝架,就见余殊走了进来。   “许娇娇是谁?”   他一脸懵懵地看着队友们。   “许骄阳小名儿。”   罗骁说完就知道许骄阳要踹他,灵活地躲过了物理攻击。   余殊察觉到队内气氛有点怪,不用问也猜到是那俩和他不对付的趁他不在说闲话了,许骄阳顶嘴受了气。   他刚刚从楼上带了些小蛋糕,多分给了许骄阳一个,就把这小孩哄好了。   “梁旭呢?”   一会儿还要上课,许骄阳吃得急,嘴里还没嚼干净就说:“梁哥他爷爷奶奶来云绕市给他爷爷看病了,老人家住院,奶奶陪护没地方住,又舍不得在那找酒店,梁哥去看附近公交沿线上有没有便宜点的。”   “住酒店很贵是吗?”余殊没有概念,一脸真诚地问。   许骄阳:“……”   公司顶楼,林放正在看经纪人新挑上来的本子。   这些年他斩获不少影帝奖项,在圈内和业界都交出了有说服力的成绩,质疑的声音却一直在。   说他对感情戏的驾驭层次太浅,神态中感受不到热恋期的甜腻。   每当有这种言论出现,自然是被他的支持者狂喷,林放却知道这是实话。   他穿到现代来后没有恋爱过,从前与余殊虽成了亲,却始终以礼相待没有逾矩。   他所有的诠释仅仅是凭借着观察、模仿与抓不住重点的思考。   形似,却终究差了点什么。   门外电梯的动静惊扰了林放的思绪。   他不记得今天还有什么人要见。   透过单向玻璃,他看见余殊从电梯里走了出来,和大厅里的负责接待的宁原打了招呼。   余殊本往门边走着,却好像被什么吸引住了目光,一脸惊喜地跑到落地窗边,跪坐在飘窗上俯瞰城市。   已是日暮时分,夕阳西下。   林放虽一直在顶楼办公,却从未为外面的景象驻足过。   他顺着余殊的视线望去,一整面墙的落地窗收纳了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人间百态,宁静纷扰。   而火烧似的天空,正少见的透出紫色的霞光。   余殊趴在玻璃上张开双臂,唇角扬起自然的笑。   感觉自己像是要被蓝天白云吸纳进去了。   他还没在这么高的地方见过日落西山时的样子。   听说现代人完成了飞天梦,他有机会一定要去坐一次飞机。   林放的声音冷不丁在他背后响起来。   “你还想在这儿趴多久。”   余殊一时投入,忘了是来找林放有事,也没觉得丢人,笑着爬了起来。   因为有求于人,语气诚恳地向林放问了个好。   “找我有什么事吗?”林放依旧淡淡的。   来之前想得好好的,说出来却觉得有点羞耻。   怎么感觉跟急不可耐似的。   余殊试探着问:“你上午说……等订完婚后就叫我搬到你家去住,还算数吗?”   “为了掩人耳目,这是必要的。”   有戏!   余殊嘻嘻一笑:“那能提前吗?”   林放面色如常道:“理由。”   “我队友爷爷奶奶来找他了,没地方住,医院那片租房子花销太大了,公司也不想着办法帮忙,怎么好叫老人家来回跑……”   宁原适当掐住了余殊的话头:“总裁,余少,喝点茶。”   余殊自觉闭了嘴,耸了耸肩,没再说下去。   看着余殊澄澈的眼眸,林放发觉自己以前低估他了。   这个温室里长大的余殊,似乎比他想象中善良体贴。   自己找理由搬出去住,让队友亲人顺理成章住公司安排的宿舍,不会让别人于心不安,在接受别人施舍的好意。   “岭悦不是救济中心。你今晚回去收拾下,明天下班去接你。”   说完,他就将茶杯往宁原桌上一放,转身去了里间。   余殊只听了前半句,心凉了一截。   半晌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应道:“好!” 第7章   余殊行李不多,他没动过原主的衣物,平日换洗的那几套都是住院期间让管家随便买的。   昨晚差不多收拾了大半,今天放得早,正好收些杂七杂八的小物件。从阳台上将昨晚晾的衣物收下装进箱子里后,就能随时出发了。   他把两个大行李箱拖到客厅时,瞅见梁旭在沙发上坐着,像是在等他。   “有事?”   余殊整理东西有些出汗,开了瓶冰水喝。   梁旭这几天奔波操心,看上去很疲惫。   他站了起来,说道:“余殊,我一直在想,就这样麻烦你搬出去,不合适吧。”   “什么合不合适,都跟你说啦,我堂弟上小学作业不会做,我是去辅导他功课的。”   余殊穿了件白T,没什么多余的款式,和路上朝气蓬勃的小伙比起来,差了点招摇的精致。   可能是一直在收拾东西、出了汗的缘故,他脸颊上的皮肤看起来满满胶原蛋白,少年感十足,眼眸也澄澈明亮,叫人经不住盯着他看。   余殊宽慰他道:“你别多心,一会儿呢,就去接奶奶过来。这边离医院近,早上公司的车来接,顺道能送她去医院,多方便啊。”   “谢谢……”   梁旭暗自握了握拳。他家里条件不好,在云绕打拼了这些年,好不容易出道却一直没混出名堂来,连抚养他长大的祖父祖母也照顾不好。   余殊拍了拍他的肩膀,似是读懂了他眼中的无奈与愤慨。   他半开解半开玩笑道:“不客气,会慢慢好起来的。明天我就进组了,到时杀青了记得替我宣传。”   梁旭又气又好笑:“你这个吵到粉丝眼睛的爱豆还稀罕我那点芝麻流量。”   “我俩不是一款的,我吸的是艺术粉,他们喜欢我拍的照片,你是暴躁小哥哈哈。”   说笑着,余殊差不多收拾完,也到了和林放约定的时间。   他两个行李箱都在客厅放着了,准备再回屋看一眼,突然想到了满墙的海报。   糟了!   余殊“砰”的一声将门关上。   楼下,林放已经等了许久。   他怕余殊行李多光后备箱放不下,特意没叫司机,自己开车过来,将后座空着给他放行李。   在车里坐了近二十分钟,仍没有余殊的动静。   在第三个电话没人接以后,林放忍无可忍上了楼。   “谁在按门铃啊,收燃气费的?”   许骄阳跟罗骁正在双排打游戏,一道抱着手机从房间里出来。   开了门,门后站着西装革履、面露不悦的老板。   人傻了。   许骄阳立马将还在发出游戏音效“来让我们亲热亲热”的手机关上,结结巴巴道:“林林林总您找……哪位?”   林放扫视了空间大,却乱糟糟、几乎无处可坐的客厅,觉得公司福利还是太好了点。   “来等余殊。”   等余殊费力地在墙壁上糊了一层白纸后,才放心地从房间里出来。   他察觉到了客厅里一阵诡异的安静。   梁旭、许骄阳、罗骁、蒋涛一排坐着,连江添亦也难得跟他们同框了。   五个人规规矩矩的,像是被什么恐吓过一样。   “余哥,有人找。”许骄阳小声支支吾吾道,指了指门外。   余殊猜了个大概,问:“林放上来过了?”   “嗯,他嫌屋里空气不好,又出去了。”   许骄阳痛苦地回忆起刚刚林放审视完屋子后摔门而去的背影。   老板本就比他高半个头,眼神冰冷,周围低气压的很,他都快吓得窒息了。   “你不是!去堂弟家里住吗!”队友质问道。   “他顺路,好心捎我一程,就是这样。我走啦!”   余殊没再磨蹭,一手拖着一只箱子往门外走。   队友只一一打了声招呼,就各自忙自己的事去了。   宿舍对他们来说不过一个靠脚的地方,没人觉得这会是他们在云绕市停歇的终点。   晚秋的风猝不及防,刮得余殊脸疼。   林放站在车外,不知凝望着远处在想什么。   他明天也要进组,今天估计连着开了许多会,俊朗的面庞也难掩疲惫。   他打开后备箱,帮余殊搭了把手。   “没跟朋友说,搬去我那儿?”   “没,不给你添麻烦。”   林放闻言略微一点头,没再接话。   放好东西,林放替他拉开副驾车门时,余殊突然想起见到林放的第一天。   距那日过去不过半个月,他就和对方从陌生人的关系进展到共处一室,林放对他的态度也不似从前那么无话可说。   人与人相处,确实有点奇妙。   两个人都有点累了,放了点舒缓的音乐,一路没交谈什么。   车行至保安处,林放将余殊那边的车窗放了下来,示意保安认脸。   有种余殊没有预料到的细心。   林放一直开到车库里,停车时正好有个电话打了进来。   他将一张门卡交给余殊,示意他先上去。   余殊也知道他是要自己回避公务,先一步下了车。   等林放处理完事,往电梯走去时,只见余殊仍在电梯旁站着。   他身量高身躯瘦,尤其是在两个行李箱的衬托下,整个人高挑又挺拔。   林放问:“怎么不上去?”   车库里有点冷,这人身上单薄,看起来比过去更瘦了点。   “你忘了告诉我你家在第几层了。”   偌大的车库里,余殊稍小的声音被空间衬托出几分委屈来。   “抱歉。”   林放愧疚地说了一声,按了电梯层数。   电梯上行的失重感依旧叫余殊不适。   他稍微后退了些,后背紧紧靠着墙壁,缩在身后的手按在扶手上。   “叮咚——”   不知是不是错觉,林放觉得电梯门打开的时候,余殊好像明显松了口气,没有方才的紧张。   是幽闭的空间使他不舒服吗?   二十二层只有林放一个住户,倒是方便了余殊不至于找错门。   林放示意余殊尝试下滴卡,门刚开,他就见到一个熟悉的人——余殊祖母身边的管家温儒海。   “林少爷,少爷。”   管家温儒海字啊玄关处站着,分别给两人打招呼,娴熟地从余殊手上接过了行李箱。   门口已经放了两双居家毛拖,稍小一号的那双的新的,深蓝色。   林放穿了一双灰色的,随手将车钥匙放在鞋柜上,脱下外套挂在门口的衣架上。   “我一个人住惯了,没雇人帮忙收拾,就跟余老夫人借了温管家。”   林放西装里的衬衫似乎有点、紧、绷。   余殊连忙移开视线,把脑内游荡的好身材驱逐出去。   余殊:“谢谢。”纯良无害.jpg   林放脸上没什么表情:“注意事项我都和温管家提过了,你自行安排吧。我还有公务,你自便。”   余殊松了口气。   他一整个行李箱里装的都是原主的“珍藏”,还好林放走了,他能慢慢收拾。   林放的住处是跃层公寓,两层,约莫三百平米,他一个人住不算太夸张,两个人也绰绰有余。   楼上下各有一个空房间,余殊怕平日吵到林放,选了楼下那间。   “温伯,麻烦你跑一趟了。”   余殊倒了杯水,端来给温儒海。   他房间里布置很简洁,只有基础的床、衣柜,床头也打了柜子可以放杂物。   看起来像是一直空着,重新布置的可塑性更强些。   温儒海收拾完衣柜,直起身来,笑道:“替小少爷收拾好了,夫人心里也放心。林少爷是个好人,但总归有些脾气,小少爷平日里小心点,可别给林少爷添乱了。”   余殊点点头:“我会注意的。”   没别的事,温儒海就朝他道了别。   “林少爷不习惯家里有生人,我也不便多留,先走了,有需要的话小少爷尽管吩咐。”   周围归于安静。   余殊一个人躺在床上,柔软的床垫凹陷下去。   楼下木樨花开得正盛,即使在高楼,似乎也有风卷着阵阵香味飘进来。   安抚着余殊的心神。   时钟指到七点整,林放叫了餐,敲了敲余殊的门。   三菜一汤,都用塑料盒装着,两个人面对面而坐。   余殊道了声谢,先尝了口他面前排骨,味道意外地不错。   “这是谁做的?”   厨房也没动过的样子,还是打包好的饭菜。   林放咀嚼完口中的食物方答道:“小区外面的饭店。”   “他们怎么送进来了?”   见余殊一脸好奇,不似作伪,林放有些疑惑,问:“你没点过外卖吗?”   余殊好像意识到自己犯了傻,弱弱道:“没有。”   好在林放没往深处怀疑。   林放:“这附近挺多吃的,你需要的话可以自己看看。”   余殊点点头,问:“怎么不请人做饭啊?”   林放淡淡道:“不习惯。”   也是。   祖母身边的温儒海呆了不到一个小时就要走,想来林放更不会让外面的家政进家门。   看起来凶巴巴的总裁,员工敬畏不敢靠近,也没听说过他有什么圈内好友,应该很寂寞吧。   余殊出神的想着事情。   “我一般不在家里吃饭,今天是第一次,往后你自行安排。”   林放的声音听起来冷漠如冰,不近人情的生分。   稍一深想,却是在提醒自己往后不必总是等他吃饭,免得过了饭点。   “知道了。”   吃完饭,余殊主动收拾垃圾。   林放又叮嘱了几句。   “衣柜够放东西吗?不够的话你自己再订一个。”   “除了我书房和房间里的东西不能动外,其他的你自己安排,不用特地告诉我。”   “你现在要洗澡吗?浴室在那边。”   余殊应了,拿了换洗的衣物进卫生间。   林放开了窗,让夜风吹进来,换换气。   每次和余殊长久待在一个空间里,他都有些轻微的不适应。   这种症状由来已久,像是前世后遗症。   估计要缓一段日子,等习惯了就会好起来。   “林放!”   浴室里传来余殊的声音。   林放喉结动了动,谨慎地往浴室走。   一步之远的时候停了下来。   门被开了一道小缝。   “你家花洒怎么不出水,从头顶直接喷下来了。”   门内,裹着一条浴巾的余殊探出了脑袋。   像是知道自己这时候的样子太羞耻了,他有点紧张地回避着眼神。   林放目不斜视地走进去,替他调了一下出水方式,站在旁边演示了一遍。   “谢谢谢,麻烦了,你快出去吧。”   浑身裹得严严实实的余殊,不知道有什么的,竟然比他还紧张。   林放心里好笑,就不该怀疑以这个人的智商能有什么鬼心眼。   他一转头,瞥见余殊湿漉漉的头顶,有一处头发比周围短的很,像是刚刚长出来没多久。   “你头顶怎么回事?”   话说出口,林放才意识到自己声音冷得很。   余殊不自觉放低了音量:“就是之前……受伤了呀。”   受伤?一个月前的那次事故   林放心里涌起一阵难过。   前世余殊被困在暗黑不见天日的狱中,等他前去解救时,余殊已经自尽了。   他那时被搜了身,没有毒药没有力气,那么高傲尊贵的人待在脏兮兮的地牢中,无依无靠,只能用尽全身的力气去撞冰冷无情的墙壁。   若是余殊还活着,头上也该有这么大一个口子,慢慢结成疤。   “疼吗?”   林放眼里似有隐忍的泪光。   不知为何,余殊莫名不敢看他。   “不疼,谢谢关心。”   他动手推了林放一把,“我要洗澡啦,你快出去。”   触到真实的肌肤,林放方从回忆中回过神来。   不多时,卫生间的水声停了。   换好衣服的余殊又叫了他一声,这次声音洪亮,有底气了许多。   “这个也是牙刷吗?”余殊一边擦头发,一边指着洗手池上的电动牙刷问。   林放已经习惯了余殊这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少爷人设,解释道:“电动牙刷。有支新的,你要不要试试?”   “谢谢。这个好方便啊。”   林放抬手拍了下他的脑袋,“不要一边刷牙一边说话。”   洗完澡后心情大好的余殊满不在乎地晃了晃头,满嘴泡沫地应和道:“好。”   林放也没走,倚着门框看着满是水汽的镜子,和镜子里龇牙咧嘴的余殊。   “记得别把泡沫咽下去。”   余殊把嘴里的泡沫都吐了,嘴唇沾着一圈白色沫子反抗道:“林放,我又不是猪!”   “差不多。”   “你!”   余殊气急败坏地想用牙刷敲他脑袋。   “早点休息,”林放指了指下巴,示意余殊没擦干净,“有需要可以去楼上书房叫我。”   余殊真诚发问:“老板,你不洗澡吗?”   刚刚还觉得这小孩儿真逗的林放突然脑壳有点疼:“……我房间有独立卫浴。”   晚上,第一次在陌生环境中的余殊不大睡得着。   他有点认床,在原主宿舍睡的早几天,每晚都要惊醒好些次。   房间里闷闷的,他只能出去找水喝。   林放家冰箱看着大,里面空空的,也就几瓶白水。   他有点担心明天早饭了。   客厅大得很,树影斑驳,清晰地倒映在地板上。透过窗帘,能看到外面的月夜。   余殊拉开一小点窗帘,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在沙发上。   他睡前在看林放早期的一部古装片,里面的扮相……与梁朝十分接近。   剧情讲了什么他不大清楚,眼睛就一直盯着林放饰演的那个人。   看惯了现代的林放,他都有点忘记过去庭雁的样子了。   楼上,林放也没睡着。   房间隔音效果很好,家里没有异样的声音,唯一的区别就是楼下躺了个人。   心里不是外人入住的膈应,他也无法描述这种感受。   躺着难受,林放下楼去喝水。   走在楼梯上,他察觉到客厅里有微弱的光。   余殊在沙发上躺着,睡得四仰八叉的,衣服吸在身上,露出一截白皙胜雪的腰。 第8章   月辉毫不吝啬地打在余殊脸上,给他渡上一层月白,远远看着,呈现出近乎透明的颜色。偏嘴唇粉粉的,有些肉感,像是梦到什么似的微微张开。   脸上有未干透的泪痕。   林放放轻了步子,绕到正面。   余殊手边放着平板,一眼望过去,就知道是他出演的第一部 电影。   剧情有些晦涩,余殊竟然看懂了吗?   林放不由得欣慰起来。   那时他初来乍到,苏醒在语言不通的国外,稍微适应后立马回了国。   在陌生的朝代和异类遍布的环境里,不知道该如何找到余殊。   前世余殊爱看戏,如果转世,他大概依旧会保留这个爱好。他借着自身良好的身形条件,进入了影视圈,走上大荧幕。   从最开始的有机会就想试试,到现在支撑起整个公司的运转,一晃就是七年。   只可惜,如今和余殊模样一样的人就躺在他身侧,而他身上却没有一点过去的痕迹了。   好在他也是个不错的男孩。   生性单纯,活泼跳脱,没有辱没了余殊这副身躯。   他轻轻唤了他的名字,对方只动了动嘴,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夜里凉,就这么睡着要着凉的。   林放无法,只好从他房间里抱了被子出来,给余殊盖上。   晨光微熹,透过窗帘底部的缝隙一点一点爬到余殊脸上。   他迷迷糊糊醒来,思考着昨晚忽然睡去的自己,应该没能力在身上盖好被子。   林放半夜起来过?   现在刚六点二十,比他计划中醒来的时间晚了点。   余殊飞快冲去卫生间洗漱,打理好自己后,开始准备早饭。   他和林放只是协议结婚,况且连订婚宴还没办,没理由白白借住在他家里。   从前一占人便宜他就心虚难受,现在更是。   昨天开冰箱的时候就看到了面条和鸡蛋,房间都借给他住了,用一下厨房林放应该不会介意。   六点四十,林放冲好澡,早就忘记家里来了位住客,穿了短裤、肩上披着浴巾就下楼拿东西。   他开冰箱时往厨房瞥了眼,恰好和余殊投过来的目光对上了,“砰”地关上冰箱转过身,假装镇定地上去穿衣服。   如果不是听到拖鞋掉了的声音,余殊以为自己睡傻了,脑补了一副美人出浴图。   林放湿着头发林放没穿上衣林放露着胸肌。   他手上的锅有点拿不稳了。   五分钟后,林放才穿戴整齐地下楼,无事发生地向余殊道了“早”。   被面汤热气烤的满脸通红的余殊这会儿还没缓过来,舌头打结似的含糊道:“吃早饭。”   林放丝毫没被刚刚的尴尬影响,一如既往地冷淡:“我没有在家吃早饭的习惯。”   “……”   余殊:“哦。”   只沮丧了一小会儿,余殊就将筷子伸进自己那碗。   开吃。   他第一次自己动手做吃的,味道意外的还算可以,面条的软硬恰到好处,没有出现新手容易煮烂的状况。   什么都好,就是没人分享。   林放见桌上两碗热腾腾的面摆着,余殊越吃越委屈。   他拉开座椅,坐到余殊对面。   余殊吮着一根面条抬眼看着他。   林放:“我……吃一点吧。”   天气阴转晴了。   “怎么样?”   余殊有一双小鹿似的眼睛,大大亮亮的,似闪动着粼粼水光,等待他的认可。   林放独来独往惯了,不进组的时候三餐几乎都是在公司解决,进组就跟盒饭,时不时缺一顿也是常有的事。   他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人在家里给他做饭吃。   “挺不错。”难得的赞许的语气。   “你再试试煎蛋!你家只有两个鸡蛋了,我第一个搞失败了,只有一个给你,还没尝过。”   被热切、直白的目光盯着。   林放觉得周遭温度有些过高。   余殊坐在林放对方盯着他,他刚洗过澡,头发还有些湿哒哒的,比往日商业精英的样子少了分凌厉,多了点柔软的清纯。   林放吃相很优雅,浅色薄唇被面汤染的红润了些。   “煎得不错。”   余殊终于松了口气:“那就好。”   “你以前经常做饭吗?”   “没,我只会下面条。你要是嫌吃腻的话,我可以学学别的。”   往后这样共度早餐的机会估计少得可怜,林放不想拂去少年人的热情,只道:“谢谢。”   “当房租啦,不客气老板。”   余殊背对着窗子,外面的日光照在他身上,整个人看起来暖烘烘的,阳光而柔软。   连慵懒的清晨都顺眼了很多。   余殊正准备收拾碗筷,他手机响了起来。   “余殊,你到哪儿去了!问罗骁他们都说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今天要进组!”   听筒那边声音炸的很,一字不落地穿到林放耳中。   他不悦地皱起了眉,夺过余殊一直往后放的手机,对秦肃冷冷道:“我带他过去。”   另一头,秦肃听是林放的声音,吃了一惊,忙赶着解释道歉,却只听到“嘟嘟嘟”的忙音。   “你经纪人带你的时候一直这个态度?”林放将手机还给余殊。   可能是最近古装电影看多了,余殊一下子就把自己联想成了给帝王吹枕边风的狐狸精。   “哈哈哈替人打工嘛。”余殊不以为意地挠了挠头。   秦肃固然态度不好,却也没亲疏有别,对队友都一个样儿。只怪他们不温不火不能给他赚钱,秦肃不拿正脸对他们也是人之常情。   他不放在心上就是了。   林放也没再说什么,只叫余殊去收拾点东西,和他一道坐车去片场。   到了车库,余殊才意识到林放安排了两位司机分别接送他们。拍摄地点在云绕影视城,很多粉丝都知道林放今天复工的消息,会去跟拍。林、余两家结亲的事尚未公开,要是拍到余殊在他车上下来,就有些麻烦了。   “给你的门卡上写了房号,如果不记得了可以看看。”   林放隔着车窗说道。   余殊恍然,房号果然写在门卡上。   那他昨天站在电梯外等的时候,明明是他犯蠢了,林放怎么没告诉他,还自认是自己的过失?   影视城离得不远,可以当天往返,比在附近住酒店要方便。   余殊刚到片场,人生地不熟,以为要么面临尴尬、要么被秦肃拎走,不想有个看起来二十四、五的年轻人在等他。   “余哥,您好。我是您的助理,叫邓祺。您叫我小邓就好。”   余殊还没太摸得清娱乐圈这种不按年龄来的叫法,讪讪笑了笑,疑惑地问:“新助理?那小方呢?”   邓祺走近了一点,向他解释:“是宁原哥联系我来的。我很久以前跟过林总一段时间,您放心,有什么问题直接吩咐我就好了。”   宁原不是林放特助吗?   难道是林放今早听到秦肃训他,立马就给他换了个助理吗……   这种小事,他居然也放在心上了。   余殊心里暖暖的,有点小小的感动。   下次给他加两个煎蛋!   邓祺作为生活助理,比他想象中能干得多,带着余殊在片场转了一圈,和导演、编剧、副导以及已经先到的前辈老师一一打了招呼,再带他去换戏服。   拍摄的剧目叫《山河犹记》,讲述的是夏朝前神族灭亡前夕,神族各世家后代为了挽救危亡展开的一场混战。   余殊饰演的角色叫作离荣,是天地灵气幻化而成的小神仙,降生之时被怨气劫掳,神力不足,时常迷失自我、神志不清,是片中为数不多的笑点担当。   许久没穿古装,余殊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有点恍惚。   他饰演的少年在神族中算是年纪小的,一直是长不大的状态,也没有束冠发,长长的发扎了个辫子在身后。一身便装,利落挺拔。   他旁边一个隔间,林放也出来了。   相比起余殊的衣服,林放要仙气飘飘许多,却也不累赘,天青色的外衫罩着,格外衬他清冷的气质。   亲眼见他穿古装的冲击力,比余殊想象中大得多。   林放就要去独立休息间化妆了,见余殊呆呆地望着自己,忍住了想敲他脑袋的欲望。   林放问:“怎么了?”   余殊才恍神,腼腆地笑了笑:“邓祺的事,谢谢。”   “嗯,有个生活助理在身边,会方便很多。”   像是已经进入了戏中状态,林放表情始终淡淡的。   余殊望着远去的熟悉背影,自嘲地笑了一声。   余殊上午没有戏,就找了个角落坐在片场看书。   他的二十四史只剩最后一本《旧五代史》,尽管现代用语已经学的差不多了,他还是坚持看完,了解他错过的事。   面前的阳光被遮了一块,一位穿着黄色衫衣的年轻女性走到他面前。   “小余今天不看林影帝演戏了?”语气里带着几分没有恶意的调笑。   余殊站了起来。   眼前人应该是饰演女一的影后程曦,性格开朗,和原主关系还不错。   “程老师好。”余殊礼貌地打了个招呼,“刚刚您在化妆,怕打扰到,就没去叨扰。”   他入圈晚,又因为他的缘故耽误了进程,今日复工第一天,理应和前辈们打招呼的,不想刚刚没碰上程曦,她自己找了来。   程曦摆了摆手没介意,看了眼他手中的书,惊讶道:“这么用功呐!”   余殊不太习惯和女性打交道,只能笑着作回应。   “下一场到我了,要和你家林影帝打架了啊,你别心疼。”   余殊扶额笑了笑。   这些天他只和不敢开林放玩笑的队友、工作人员打交道,都忘了余家小少爷余殊进圈追星、对林影帝死缠烂打的事,不少人都知道。   “切,你还真有能耐。”   余殊刚坐下,江添亦就毫不客气地在他身旁的位子上坐下了。   他也在戏里演一个小角色,戏份和余殊差不多。   只是看着江添亦轻蔑的眼神,余殊明显觉得他对自己的敌意,要比在公司、宿舍都明显。而两人的旧仇,要比那次练习室视频拍摄早得多。   余殊目前还不太清楚他和江添亦的过节,只隐隐觉得如果知道了,会对他有所帮助。   他淡淡道:“我和程老师不熟。”   “那就是和林影帝熟?”江添亦挑衅地望着他,“其实你想帮梁旭是假的吧,就是想趁机卖惨住到林总家里,好手段。”   余殊:“……”   队友们都不知情,他是怎么知道的?   余殊没正眼看他,翻开书页,“与你无关。”   今早秦肃打电话给余殊时,江添亦就在他身边,那时才七点左右,只可能是一整晚都待在一起。   再到片场时,就看到宁原同期的助理邓祺跟着余殊忙前忙后。   从余殊这里套不到话,江添亦自觉无趣,愤愤离开。   “余哥,喝水。”   邓祺拿保温杯接了水来,递给余殊,“刚刚那人来找麻烦了?您性格太软了些,下次有什么事就叫我。”   余殊被他的尊称搞得难受。   两个人正聊着,林放那边一镜已经收了工,带着身后俩助理朝他们走了过来。   邓祺毕恭毕敬道:“总裁。”   余殊也学他:“总裁。”   被余殊这么叫着,林放莫名心里不舒服,冷冷地看了邓祺一眼。   他换了副表情,对余殊道:“在片场,总裁林放也下班了。”   余殊一愣,突然想到上次在老宅,他耍赖说“小员工余殊已经下班啦”,好让林放放他休息。   见他拿曾经自己的话打趣自己,余殊经不住笑了起来。   明明相处不久,他却觉得林放行为处事似乎都与他挺合拍,他清冷的态度、一贯泼冷水的话,总是能被他品出不一样的滋味来,心生暖意。   这种没由来的默契,仿佛多年好友一般。   下午有场戏,余殊心里本来有点紧张。   他本想靠着片场观察自己揣摩揣摩,现在突然又不想了。   他看着林放的眼睛,歪了歪脑袋。   “林老师,我不太会走位,您能给我开个小灶吗?” 第9章   如果时间倒退到一个小时前,余殊一定会制止那时的自己向林放请教。   如果他有罪,可以让导演一遍遍喊卡来磨练他,而不是听林放念了一个小时的经。   入圈七年,林放在许多作品中的表现都被搬上了表演课的教科书,余殊这些天自学了一部分,却远没有林放现场教授来得生动。   他好像一个库存巨大的藏书阁,能根据分类号清晰地找到相应问题对应的书架,将经验总结准确的呈现出来,框架分明、条理清晰。   他讲课时的表情不同于平常一贯的冷淡,多了分认真严肃,在他脸上找不到任何多余的表情,休息间内的人员走动也未曾影响到他。从根据灯光走位,到如何从对手戏演员身上接住戏,理论与实例相结合地给余殊梳理了一遍。   “听懂了吗?”   林放音色里的清冷特质被耐心包裹着,有种少见的温柔。   余殊脑容量有点不够了,心虚地点了点头。   林放却好像有点意犹未尽,又拿起了手边的剧本。   “哥,放过我吧。”   余殊“啪”的一下将剧本拍在桌子上,语气里带点求饶的意味。   他监督许骄阳练基本功的时候,许骄阳也动不动拿这招耍赖,有时还扒拉着他的胳膊约他去买东西吃。平日里旁人用这副口气与他说话时,余殊也没觉得不妥。   可对象变成林放,话语的意味就变了似的。   一声故意拖长尾音的“哥”,叫得余殊自己尴尬起来,他慌忙低下头去,后知后觉地发现。   他好像把林放的手压在台词本里了。   林放的敬业在圈内广受好评,待新人演员也不过分苛责,只是入圈早、荣誉等身,加之性子过冷的缘故,甚少有人敢和他搭话。其中掺杂的大多数,还都是目的不纯的。   余殊却是个例外。   不久前就看到他在为进组做准备,台词本里标注了个人对角色的理解,对现阶段遇到的问题也有清晰的认知。   林放不介意提点新人两句,他讲得投入,没意识到已经过了一个多小时。   余殊突然凑过来的时候,离他有些近。   他手掌隔着几层薄薄的纸页叠在林放手背上,似乎要小一号。隔着纸页流淌着的温度,比和其他任何人对戏时的双手交握、肌肤相亲更让林放动容。   林放身体里某个不停跳动的器官,似乎乱了阵脚。   “先吃饭吧,有什么不懂的随时来找我。”   余殊慌忙抽出手来,交握在身前搓了搓,耳根处微微泛红。   剧组放了盒饭,邓祺已经将余殊那份领了来。   他在林放休息室待的时间太久了,人来人往的,刚刚是为了学习还不觉得,这会儿吃饭还要挤在别人屋里,未免有些太亲昵了。   余殊站起身来,朝林放欠身道了谢:“谢谢林总……林老师的免费授课,我去外面吃吧,就不打扰了。”   林放活动了下指关节,表情淡淡的拿起剧本来看,没说什么。   余殊和邓祺两个人收拾了东西准备往外撤,门先从外面打开了。   早上不见踪影的宁原,两手各提着一大盒东西走了进来。   林放眼神在剧本上扫,像是不经意地问:“买了点什么?”   吹了一身寒风的宁原怀疑自己幻听了。   自家老板在剧组饮食上好对付的很,平时口味是挑剔了点,但在剧组例外,基本都是跟盒饭的。   他今早待在公司拿了要批阅的文件过来,顺道买了饭,都是向老板请示过的,怎么突然问买了哪些菜?   宁原一边开盖,一边报菜名:“锅包肉、清蒸鱼、鱼香茄子、海鲜豆腐,还有猪肚鸡汤。”   余殊停了脚步,不急着走了。   他看看邓祺手上的盒饭,再看看林放那儿铺了一桌子的菜。   那个炸的金黄、看起来特别酥脆的,就是锅包肉?   没吃过。想吃。   偷看被抓包了,林放瞥了他一眼。   余殊心里咯噔一下。   要怎样优雅又不经意的开口,才会显得没有那么丢人呢?   他还没说话,林放就扭过头去,吩咐道:“添双筷子。”   他背对着余殊,侧脸的轮廓往上提了些,像是在偷笑。   剧组人多,不可能人人都像他这样待遇好,连临时休息室都不一定搭的出来。余殊要么就是和群演挤公共休息室,要么就是和上午一样坐在外面吹冷风。   屋内虽不算暖和,也好过刚刚宁原开关门时带进的一身寒意。   余殊性子单纯,比他想象中还好骗些。   果然,余殊没多想,顺着林放给他台阶,厚着脸皮坐到他对面。   林放用餐的时候不习惯周围环境太闹,一屋子的人都散了,只有宁原留下给两人盛好饭,也准备撤。   余殊好奇地问:“你们不一起吃吗?”   宁原看了林放一眼,仗着他看起来心情不错,解释道:“总裁吃饭的时候不习惯旁边有人。先告辞了,您有需要就叫我。”   余殊:“……”   我不是人?   林放看着他古怪的眼神,不用猜也知道他联想到了奇怪的地方,用筷子另一端敲了敲余殊的手背,责备道:“吃饭的时候专心点。”   也不疼,余殊作怪地搓搓手,“啊疼,手断了。再这么凶,小心讨不着媳……”   未出口的话卡在余殊喉咙里。   上午盯着剧本看了太久,又跟着练了台词的发声方式,离荣的台词一下子就从嘴边蹦了出来,余殊猛地急刹才没把“媳妇儿”完整的说出来。   他脸憋得通红,顶着灼灼视线看了眼林放。   好在林放面色如常,应该是没听见……吧?   林放眼睛没看他,冷冷道:“饭没长在我脸上。地上掉的米,一会儿自己收拾。”   余殊:“……”   草。这人绝对听见了,故意损他呢。   林放有毒吧,是不是盯着他找错呢?怎么就看到他漏米在地上了!   余殊撇了撇嘴,故意动作夸张地抽了纸,将他面前的两粒米拾了起来,揉成一团丢进垃圾桶。   等他再拿起筷子准备吃饭时,林放用公筷夹起剩的最后一块锅包肉,放到了他面前的碗里。   “好好吃饭。” 第10章   蹭完饭,余殊从林放休息室告辞,为下午的第一场戏做准备。   《山河犹记》的故事是从一场葬礼展开的。赤水族长仙逝,余殊所扮演的离荣随师兄一同前往观礼,却意外发现族长的死并非寿数已尽,牵扯出背后一场更大的阴谋。   余殊下午要拍的第一场戏,就是在观礼过程中,他和赤水族弟子姚颂起了冲突的小片段。没什么台词,主要是一场动作戏,对手戏演员是和他不大对付的江添亦。   他到拍摄场地时,上一镜刚结束,导演邹立辉正在跟程曦聊需要改进之处,没工夫搭理人。江添亦也已经到了,一脸虚心请教的样子站在导演旁边。   余殊不觉得往那儿凑能帮自己入戏,就随意在一旁找了个小凳子坐下背台词。   他身高腿长,奈何凳子太小太矮,远远看上去,整个人小小的蜷成一团。   被导演骂的不耐烦的程曦暂时收工,路过时见余殊又认真又专注,走过去提醒他道:“邹导今天吃了炸弹似的,你一会儿可小心点。”   余殊面上不显,“谢谢程老师。”   心里更紧张了。   片场人都以为余殊是复工,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这是他第一回 拍戏,零尝试零经验,唯有脑袋里糊成一团的林影帝亲授灶灰。   听说邹立辉是位非常严格的导演,对事不对人,骂起人来一点面子都不给,余殊心里更犯怵了。   “台词都背好了?”邹导上一场戏说得口干舌燥,正借着间隙喝水,面色不善地瞥了眼余殊。   “是……”   余殊总觉得邹导不大喜欢他。   邹立辉看了看两个演员的妆发,目光在余殊身上多停留了片刻,没多说什么,开始讲戏。   “这段打戏的起因是一场误会,你不想惹事,所以一会儿他打你的时候,你就只躲,不还手。”   邹立辉又指了指余殊,对江添亦道,“但是他来路不明,灵力也不低,所以你一开始就下狠手试探个究竟,不要留情,明白吗?”   余殊不知道是不是他看错了。   导演说“下狠手”时,江添亦似乎对他意味不明的笑了笑。   两人都答:“知道了。”   余殊走到自己的位置,尽量不去看四周围观的工作人员们。   他深深舒了口气。   学习二辑时遇到的困难都摆平了,现在不过就是演个戏,上辈子曲意逢迎做伪装的事,他做的不是挺熟练。   灯光就位。   “Action!”   后院,前来观礼的离荣和师兄走失,走进了无人看守的一间屋子。   屋内弥漫着奇怪的香味儿,离荣觉得熟悉却又说不上来。   他正要一探究竟时,身后劈来一道凌厉的掌风,他警觉地向左侧一移避开。   江添亦站在门口,一脸狠戾地问:“你是谁?”   离荣师承昆仑山,并非宗派之人,寻常子弟不认得他们也正常。离荣双手抱拳:“在下离荣,先师乃昆仑连山真人。”   “没听过。赶紧从我家祠堂滚出去。”   离荣没动,眉头一紧:“这里有古怪。”   “哪儿来的野小子!”   江添亦上来就出招,一掌向余殊劈来。   只是两人距离隔得远,他还加上了小跑的动作,余殊无语:敢情那些古装片里的打斗场面都是靠后期加速完成的?   按照导演讲解的点,余殊避开江添亦第一回 后就发现了不对劲。   打戏拍摄点到为止,江添亦却屡屡有越界的意思。   余殊一边退让,一边根据灯光闪避到合适的位置。   稍一分心,他跳起来躲时,侧腰被踹了一脚,余殊重心不稳摔倒在地上。   “卡!”   一叫停,邓祺立马跑过来扶余殊。   余殊腰上倒不痛,这一下却也摔得结实,只能借力站了起来。   江添亦这一脚踢得重,不像是无心之举,要不是他反应快,真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那就不是摔个屁股蹲的事了。   到那时,江添亦也大可像现在这样做样子先发制人。   “你没事吧?”   关切的眼神恰到好处,比刚刚对戏时浮夸的狠戾不知好了多少倍。   余殊提唇一笑应付了下。   邹立辉若有所思地看了江添亦一眼,没工夫搭理这些小动作,对余殊严厉道:“不吊威亚身体就这么重?你不是学跳舞的吗!你是天地灵力汇聚而生的神,跟个小喽啰打架要有那种游刃有余的自信,主导权看似在他,实则在你,明不明白?”   边上神态自若的江添亦被一句“小喽啰”气得面色极度不自然。   余殊倒是没在意这些,认真听讲,态度端正地点了点头。   说实话,邹立辉对这个带资金组的小艺人心里是有成见的,演技只能算不出戏,还没拍多久就给他惹了麻烦、拖延剧组进度。   见余殊态度比以往好得多,吃了亏也没发作,打戏前的场景发挥都很自然,邹立辉原本心里对他的成见也暂时消隐,“身上都脏了,补妆去吧。”   祠堂场景里就有化妆师,懒懒地检查了下余殊的妆发。   “头发有些松了,坐正了,我再给你绑一下。”   余殊往边上一坐,不甚在意化妆师对他的懈怠,配合地扭过头去,礼貌道:“谢谢老师。”   邓祺看出他表情里带着疑惑,挤到旁边问:“余哥,怎么了?”   余殊端正地坐着,见屋内人来人往没人注意到他,才小声问:“林放一会儿有戏吗?”   邓祺:“通告上写的,林总的戏要到一个小时后才开拍。”   余殊心里奇怪,他刚刚坐下来之前,分明远远地看见林放往这边靠。   他现在来干嘛?   然后,就见林放朝他走了过来。   余殊:“……”   林放身上似乎带着低气压,所到之处,工作人员都放低了音量,像是怕喧哗声会吵到他似的。   “身上怎么有灰?”林放看了眼余殊的裤腿。   他已经上好了妆,因为头套的缘故眼皮被往上拉了些,眼角微微上挑,比平常冷淡的样子多了分状似桃花的勾人。   一走近,余殊就闻到他身上沐浴露的味道。   和自己是同一款。   余殊:“……”   “嗯?”   略带急切的鼻音。   余殊目视前方不看他:“拍打戏摔的。”   他饰演的是角色清新脱俗、不问尘世,心里可不能留有杂念。   “确定不是因为坐得板凳太矮,衣摆拖在地上?”   好的,杂念清零。   恰好造型师要整理衣服,邹立辉对美感要求十分高,一点点褶皱都会对拍摄时产生影响,余殊站起身配合,走到一边离林放远了些。   他边补妆边抠着腰带上挂的塑料玉玦玩,脑内回想着刚刚林放怼他的话。   小板凳?那不是刚刚没开拍的时候吗?   他到底什么时候过来的……   林放留在原处,撩起长袍,坐在了他身旁空位子上。   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动作,由他做出来却像是从电影片段中截取出来的。   以他为圆心、一米为半径的领地都没有工作人员经过,在拥挤的拍摄场地内为他留出了不小的空地,像是怕被林放周身的寒气冻伤似的。   邓祺从前跟了林放一段时间,没那么怕他,问:“林总您怎么不在休息室里?”   林放头也不抬道:“太吵。”   邓祺立时闭嘴,也不知道老板是嫌休息室吵才出来,还是这会儿嫌他吵。   简单修整后,这一镜重新开拍。   有了第一次的铺垫,余殊对于走位和镜头的把握有了更深刻的理解。他悟性高、学东西快,几乎不费什么功夫就找到了邹导所说的那种游刃有余的状态。   新人演员余殊职业生涯的第一镜即将宣告成功。   如果对手戏演员没有出差错的话。   “对不起导演,我忘词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力气太大撞到道具了。”   “抱歉啊余殊,又要掐你一次了。”   “……”   这场戏的走向是离荣身子轻盈躲避姚颂蛮力,不小心引他摔倒打翻了祠堂中的烛火。离荣满是歉意的扶他起身时,姚颂却伺机而动翻身压住离荣,狠狠扼住了他的脖子。   短短一幕戏,江添亦接连出错、频频卡戏,几场下来,余殊脖子上已经被掐出一道红痕。   “小江,你今天怎么回事。”   邹立辉也察觉到江添亦今天状态不对劲,但之前一段时间他都表现得不错,人也勤奋,他第一时间没往坏处去想。   “对不起对不起,”江添亦一个劲儿认错,对导演、摄像道歉,像是无比懊恼又努力的样子,“再一镜我肯定能拍好。”   林放处理完早上堆积的公务,看了眼时间,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了。   怎么没人叫他?   他抬眼往摄制的方向看了看,余殊那一镜还没过,正重新开拍。   少年人初入社会的好奇与和兄长走失的紧张被余殊诠释得很好,他演技算不上经验纯熟的那种,却因为个人原因使得表演格外有灵气,引人入胜。   接下来是两个人对峙、打斗。动作戏很吃演员的基本功,动作的力度、脚步的节奏以及最基本的走位,都需要对手戏演员的配合。余殊在这一镜中发挥极好,几乎像是上了武术替身,身手矫健动作敏捷,相比起另一个演员,仅仅为了接住他的戏、跟上他的动作,都有些应接不暇。   他底子……有这么好?   林放眉间浮起一抹疑云。   他入行多年,除了武术指导,好像没见过哪位演员有这么敏捷的身手。   然而不等林放细想,这一镜又因为江添亦的失误喊了卡。   余殊有些恼了。   这人三番五次给他找不痛快,今天更是频频针对,换着花样NG不让外人看出破绽来,转瞬间变脸装懊悔玩的滴水不漏。   真是好手段。   他堂堂三殿下,还没受过这种闷气。   余殊忍住自己一脚蹬开身上人的冲动,翻身站了起来,没好气地站去一旁看他又要换什么花样道歉。   他走得急,一转身差点撞到一堵人墙上。   兴许是眼角吊得太高,林放看向他的眼神有些懒散,深不可测的眼底有些怒气。   林放视线在他脖颈上停留了一瞬。   余殊没深想林放为何这时候过来,只晓得自己现在定看起来无比狼狈,下意识捂住了脖子。   江添亦手劲大,余殊皮肤又白,红痕十分明显。   林放似乎皱起了眉头,却略过他去,扶着腰间的别着的长剑走到导演和江添亦中间,看也没看后者。   他周身气场强大,引得在场许多人侧目。   “到我的时间了。”   艳阳高照,林放的声音平白给片场降了温。   也莫名给余殊烦躁的心吹来一阵定心的凉风。   邹立辉忙得焦头烂额,擦了擦汗:“哎呦,你就别给我添乱了,再去歇会儿。”   林放手指勾着剑穗,目光凌厉地扫了身后人一眼,语气却慢悠悠的。   “再拍几次也是这种结果,不如换个替身来,脸也不用出镜了。”   江添亦仗着余殊风评差才敢如此,不想一向不多管闲事的林放竟然被惊动了,听他话里的意思是要砍掉他的戏份,吓坏了,忙道:“林影帝你误会了,我真的只是太紧张了才……”   “林放。”   身后,余殊镇定自若的声音打断了江添亦的申辩。   林放手臂一热,熟悉的温度透过衣衫传过来。   他转过身,只见余殊拉住了他的手臂不放,似乎是想阻挠他。   “你再去休息下好不好。”   余殊清澈的双眸凝望着他,眼神中多了分坚毅和决绝,“让我再试一遍。” 第11章   余殊被摆了一道,心里正压着火,没想到林放会横插一手。   他领了对方的情,但这口气该由他自己来出。   “随你。”   林放拂去了他搭着的那只手,退到一边,撂下这句话就走了。   没有江添亦恶意卡戏,这一镜没什么意外地过了。   拍了近两个小时终于顺利过了,在场众人都松了口气,刚刚剑拔弩张的氛围真是叫所有人都捏了把冷汗。   他们或多或少都看得出来江添亦是有意的,只是针对的对象是余殊。这小少爷从前跟片场小霸王似的,目中无人、对他们态度差,适当给个教训也是应该的。群众的无言默许了江添亦这场戏一直走下去。   这一摔一掐,邹导对武戏真实度要求又高,来来回回几十次,看着都疼。   等导演喊“卡”,江添亦如释重负的笑了下。想来刚刚林放也只是吓他,余殊在余家没有分毫地位,根本不敢拿他怎样,只能白白被打。   正想起身,就感觉膝盖似乎被什么踢了一下,双臂被扼住不能动。   一阵翻山倒海的晕眩后,余殊已将他撂倒,和他换了个位子。   “你做什么!”江添亦怒道。   “你猜?”   余殊一手按住他,一手向后捞起地上倒着的烛台,在手中灵巧地转了起来。   “余殊,你他妈疯了吗!放我起来!”   火光映照着余殊的面庞,只要一个失手,烛油甚至火都会滴到他身上。   余殊却丝毫不慌乱,看着江添亦脸上的表情逐渐转为惊恐,推着烛台直往他脸上靠。   赶来给余殊递水和外套的邓祺见他俩一直没起来,在看清余殊用烛火逼近队友的举动后,心跳漏了一拍。   “余哥——”   随着呼喊声,火苗跳动着停在离江添亦头发丝不到一公分的地方。   邓祺:“……”   宁原哥不是说怕余哥被人欺负才找他来的吗?这是什么危险分子啊……新工作太难了。   江添亦睁开眼时,已是浑身冷汗。   余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瞳孔中倒映出闪烁的灯火。   “就这种程度?”   余殊轻笑,他不过略微试探了下,自有分寸。不过江添亦比他想象中更心虚一点,似乎真的惧怕着自己会做出什么可怕的事情来。   他之前肯定做过什么害怕被自己发现的事。   这个想法在余殊内心迅速生根发芽,让他感到一阵恶心。   余殊晃了晃手中的烛台,无视越来越多围观者的议论纷纷。   他额间有一缕碎发垂了下来,警告道:“今天先放过你,再敢动歪脑筋试试。”   余殊利落地直起身子,顺手将烛台放到江添亦助理手上,无所谓地拍了拍手,从邓祺手上接过水,压一压心里泛起的恶心。   周围安静得很,惶恐和忧虑在围观者中散播开来。   余殊环顾四周,绽开一抹纯良无害的笑:“和江添亦开个玩笑,都散了吧。辛苦各位老师了。”   他步履轻盈地向外围走去,脸上不带任何烦忧与心事,活脱脱一个小神仙从片中走了出来。   好像方才的紧张氛围只是幻觉。   休息区,林放手上拿着的文件还没能分心打开。直到余殊无事发生似的和导演打招呼,他才移开视线。   说没有紧张,一定是假的。   下一场是他的戏,林放站起身,问宁原道:“医药箱带了吗?”   “都带全了。”   “叫他去我休息室,别在外面吹风。”   像是又想起什么,林放声音里鲜有的热度又冷了下去:“去查片场有没有人拍了视频,网上也盯紧一点。”   “是。”   *   自从邓祺接到余殊,就一路念叨个不停。   “余哥,您是公众人物不能打人的!”   “邹导脾气不好最烦惹事的演员了,咱以后收一点哈!”   “刚宁哥找人来说了,我们可以……”   “停。”   余殊被他念得头疼,熟练的挤出一个和善的笑容:“你去帮我买杯奶茶好不好?”   邓祺有他自己的想法:“不好,宁哥让我带您去休息室,我一会儿再给您买哈。”   余殊:“……”   真不知道林放是好意给他安排了个生活助理,还是找了个间谍明目张胆监视他。   或许是因为咖位,林放的休息室很宽敞,一应生活用品应有尽有,成套的戏服也一件件挂了一排。   他今早带了两个余殊没见过的助理,此刻没跟去片场,正在休息室里熨烫服装,见余殊来了才客气地问了好,将医药箱拿出来,然后撤了出去。   留给余殊一个相对安静、没有生人的空间。   “余哥,我也不留在这儿了,您记得擦点药。开拍前我叫您。”   余殊应了一声,也没放在心上,开始刷微博。   自从那天连发上百条微博、被涌进来的粉丝吓到后,余殊就再没发过动态,平常只点点赞什么的。   最近热度消了下去,他微博评论增速也没有那么快了,余殊有点心痒痒,想发照片!   他翻出手机相册里今早照的两碗面。   君子远庖厨,余殊从前没动手做过饭,今天心血来潮煮的面条的方法,还是从微博视频上学的。虽然草率了些,却意外的很成功。   不用劈柴、生火、屠宰家禽,现代生活里做饭好像也不用手忙脚乱、脏兮兮的。   余殊心里有点小得意,把照片发了上去,还在碗里画了一个笑脸。   Fairyland-余殊:早餐系列一[配图]   不到两分钟,就提醒他有好友回复。   Fairyland-许骄阳:[酸柠檬][酸柠檬]   余殊回了他一个大笑。   两人没在微博上继续聊,开了小窗。   许骄阳:那是你自己做的吗!你还挺厉害的!   余殊:[得意.jpg]   许骄阳:[图片][图片]   许骄阳:梁旭奶奶做饭可好吃了,今早给我们做了一桌我都不想她走了。   余殊:哈哈   没聊多久,就到了余殊的戏份开拍。   复工第一天给他排的任务不重,多是赤水丘里需要补的景。   离荣和姚颂犯了错、惊扰仙逝的族长升星,离荣罚跪后被关进了地牢,姚颂受家法远行边陲之地为后续埋线。这些场景在正片中多是一闪而过,却也很耗费时间。   等余殊全部拍完,比原定时间迟了两个小时。   夜幕低垂,云绕市的夜里凉的很。   他依旧和林放分了两辆车,一前一后返程。   车行至小区内,余殊抬眼看了看黑乎乎的房间。   “林放还在我们后面吗?”   邓祺:“在的,林总在另一组拍摄,也结束不久。”   余殊回头看了看,目力可及处没见到熟悉的车型,“他们路上堵车了吗?”   邓祺推了下眼镜,面露难色:“可能是遇到追车了吧。”   “追车?”余殊不解道。   “有相当一部分狂热粉丝会对自己的偶像有过分的窥探欲,比较专业的说法就是私生,林总应该是又被缠上了。”   “又?”余殊眉头微蹙,“这种情况经常发生吗?”   邓祺无奈地笑了笑,“从我跟着的那几年起就这样了。”邓祺看着有些沉默的余殊,以为他是累了,“到了。需要我送您上去吗?”   “不用了,谢谢。”   余殊一个人坐了电梯上去,偌大的房子黑乎乎的,像他主人一样冰冷又高傲,到了夜晚,却总有不为人知处。   他多开了几盏灯,让客厅看起来亮堂些,然后拿了换洗的衣服去洗澡。   林放到楼下的时候,一眼看到了这栋楼里灯火通明的一处人家,在夜深人静的晚上照亮了晚归的路。   估算着楼层,好像是……他自己家?   林放是个念旧的人。   成年后穿来与家人不亲,聚少离多;虽因为工作的缘故在各处奔波、短暂停留,却只有这一个家。   七年来,每当他披着一身疲惫与倦怠回家时,总是要面对空旷的屋子和黑黢黢的环境。他是千年前就死过一次的人,早就已经习惯了形单影只。   这是第一回 ,有人为他亮着一盏灯。   他到家,余殊正湿着头发从浴室里出来,“你回来啦。”   “晚上好。”   余殊察觉到林放心情不错,也对他轻轻笑了笑。   他一手用毛巾擦头,一手刷着手机,“你饿不饿,我有点想做东西吃。”   林放还在玄关处换拖鞋,“冰箱里没有食材了,要不点外卖?”   余殊还不太明白商家外送、和外卖小哥是现代的新兴产业,专门有人以此为生计。   他有点遗憾地撇了撇嘴:“算了,太晚了,还要麻烦别人送过来。”   或许是他才洗完澡,身上还带着水汽的缘故,林放莫名觉得这样的余殊有点不一样。   说着傻气、思路清奇的话,却有点单纯,有点……可爱。   如果他没看到对方脖子上的红印子的话。   余殊馋中午吃的锅包肉,正盘着腿坐在沙发上看做菜视频。   突然间林放走近了。   他放下手机,抬头看着眼前人,嘴唇紧抿,看起来不大高兴。   不是吧,他家沙发有这么贵吗?他这坐姿不至于把沙发弄坏吧?   林放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   林放眼睛盯着余殊脖子上的红痕,阴影遮挡,看不太清楚。   他只好蹲下身,食指勾着挑起他的下巴。   余殊皮肤白皙细腻,下午微红的一道印子此刻已经涨了开来,在他肤色的衬托下格外触目。   又想起他下午时的冲动,林放声音冷冽:“为什么不擦药?”   下巴被挑起的一瞬,余殊就有点不舒服。他还没被这么不礼貌的对待过。   刚要炸毛,就听见林放的质问。   关心不是戏弄。   余殊一下子泄了气,刚和林放撞上眼神就低下头去。   他指尖冰冰凉凉的,余殊却觉得脸上有些烫。   林放离他好近啊。   好在只是检查了下,没一会儿林放就放了手。   余殊不自然地咽了咽口水,“我……忘了。”   他没敢直视林放的目光,手指不自然的撑在自己盘着的小腿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脸上热切的注视好像移开了。   林放站起身,将脱下的外套甩在余殊身边的沙发上。   气流掀起一阵微风,打在余殊下半身的皮肤。   “坐着别动,我去拿药。” 第12章   林放回来的时候,余殊还维持着方才的坐姿没变。   他两腿盘着,手按在小腿上,柔韧性很好的样子。整个人前后一晃一晃的,像是一个无聊的不倒翁。   “这么坐不累吗?”   林放愿意是叫余殊过来给他上药,没等到回答他就改了主意。他拿出要用的药膏和棉棒,拖了张高脚凳到余殊坐着的沙发前。   “不累,就是有点困了。”   余殊趁林放在给药膏拆封,悄悄打量他的神情,依旧是有点不高兴的模样。   就因为他下午没抹药吗?   余殊理亏在先,辜负了老板的好意,只得认错道:“是我不对,我当时没觉得多疼就没放在心上,明天又要浪费剧组的化妆粉替我遮一遮了。”   林放没接他话,只旋开了罐装药盒用棉棒蘸取了些。   余殊伸手去接棉棒,却被林放避开。   余殊:?   他有点疑惑了,林放这是要帮他擦药吗?   “抬头。”   林放语气里带了些不容置疑的意味。   “哦。”   余殊反省了下自己的住客身份,不好在主人心情不佳时过于张扬随意,只好乖乖坐着仰起头。   药膏比他想象中凉一些。   刚碰上皮肤时,余殊忍不住“嘶”了一声。   “会有点疼,现在不擦药明早就等着肿起来吧。”林放一副随你的语气,手上却没停。   冰凉的药膏刺在余殊红肿的伤口上,他身体止不住发颤。   林放坐着的凳子本就比较高,余殊坐着靠后,两人距离不算近。刚涂上一点,余殊身子就向后仰,林放只好向前倾了些。   他每点一下,余殊的身子就往下挪15度角。   逐渐够不着的林放:“……”   他无奈地笑了下,“别躲。”   余殊视死如归地坐直了回来,药棉还没碰上去,他就又猛地退后了些。   他从前没这么怕疼的,这种程度的伤对他一个见惯了生死的人来说太小题大做了。可原主的体质与他不同,下午只隐隐有些发胀,这会儿碰到药膏将痛感放大了成百上千倍。   余殊额头已经冒了冷汗。   林放看着他排斥的样子,心里也闪过一丝犹疑。可若伤口处理不及时,只会越来越严重。服装厚、武戏多,汗流过伤口,还会引起炎症。   眼前的余殊缩着身子,和下午那副蛮横的模样天差地别,两个小人幻化成影,在林放心上一跳一跳的。   “别怕。”   他把药罐放到旁边,空出一只手来捏了捏余殊的手臂,安抚住他。然后上移扶住他的后颈往自己身前靠了些。   少年颤动着,像一只扑棱着翅膀、带着春日芳香的蝴蝶。   说实话,林放掌心冰凉,并没有让余殊好受多少,却莫名叫他觉得心安。   或许是近距离看他的时候,依旧能被他的好看震撼到,让余殊稍稍分心。   余殊从前娇生惯养,导致一些磕磕碰碰都能叫他皮肤起反应,青紫一片看着吓人。他不怕疼,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倒惹旁人关心。   犹记得他十五岁那年,京郊纵马打猎时从马背上摔了下来,膝盖、脚脖子肿了一片。皇子们没有与他同生母的,平日里做做样子的功夫都难,他本想着忍一忍痛再上马,平常不怎么搭理他的林放却提出要背他。   那时他身量已渐渐长高,比十三岁的小世子高了一个头,身体也发育起来了。小少年的脊背瘦瘦窄窄,却曾给过他宽阔无边的依靠。   他趴在林放身上一个多时辰,感受着肌肤相亲的温度和汗水,晚上便毫不意外地梦到了他。   那时的林放入京三年、无依无靠,比余殊身边的小厮还瘦,只有脸上还有点匀称的肉感,清冷又可爱的特质混杂在他身上。   和眼前人极具侵略性的美是不一样的。   我去……余殊跪了。   他脑子开了会儿小差,余小殊居然就这么不争气地起了反应?!   和林放单独相处也有好些回了,敢情是幼子对他的刺激更大?   他穿过来后一个多月还没纾解过,有反应也是正常。   好在睡裤松松垮垮的,就是一脸正直、心无杂念的林放正对着他……   余殊往后挪了挪。   林放按着他的手更紧了些。   余殊:“……”   林放不知道余殊脑子里在开小差,以为他在忍痛,宽慰道:“快好了,晚上睡觉的时候尽量不要碰到,明早起来就能消下去了。”   “嗯……”   蘸着药膏的棉棒在余殊颈脖上轻点着,火辣辣的痛感中掺杂了些许痒。   林放擦得很慢,像是怕下手着急了那细细的棉棒会伤到他似的。一如当年从猎场将他背回营帐后,林放细心替他包扎脚踝。   “好了。”   林放又仔细看了眼有没有漏下的地方,抬眼时发觉余殊正望着某处在笑。   笑意浅浅的,像是在追念不再来的美好往事。   林放放开他,收拾着药罐,问:“傻笑什么?”   “没,谢谢啊。”   后颈仍有林放的温度残留着,和前面火辣辣的痛感对比鲜明。   余殊克制住自己想摸摸脖子的冲动,突然觉得鼻子有些痒,毫无预兆地打了个喷嚏。   林放顺手拿了旁边的纸巾盒给他,在目睹余殊连着打了三个喷嚏后,刚舒缓的眉头又隐隐有皱起的趋势。   他刚刚擦药时按着余殊的颈脖,觉得似乎有些冷。   不是刚洗完澡吗?   “怎么回事?”   林放坐在高脚凳上,一只脚踩地,另一只随意的在横杆上搭着,略微低着下巴望向余殊。   美好的旖旎被一个喷嚏打散了,余殊心情舒畅,就是鼻子有些难受。   他刚刚洗澡时怎么都放不出热水来,只能凑合着洗了个冷水澡,今天本就很冷,洗完澡更不舒服了。   余殊:“你家热水器坏了,放不出热水。”   林放:?   余殊急忙澄清:“不是我弄的!它一直放不出来!”   林放气笑了,这人怎么平平安安长到这么大的。   “没坏,只是你不会用。”   他站起身,看着余殊浮起一抹局促、羞赧,语气温和了些,“过来,我教你。”   余殊坐着没动。   有点抗拒地闭上了眼睛,一脸勉强。   难得示好的林放冷冷道:“你难道想让我抱你起来吗?”   余殊叫苦连连:“不是,我腿麻了,救命。”   林放:“……”   最终余殊还是没好意思让林放上手救救他,只是抓着他的胳膊借个力慢慢把腿伸直,再忍着麻痹的刺痛感等待恢复正常。   就是他手劲儿大,似乎把林放胳膊掐的有些厉害。   “这个是热水器开关,……”   “厨房热水开关也是这个,洗碗的时候不要用凉水。过来试试。”   “早上做饭时你好像没开油烟机,是忘了还是?”   看着余殊茫然的眼神,林放已经能精准得知这小少爷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生活状态了。   “如果不想被油烟呛死的话,你做饭前需要先按一下这个。”林放又示范了一次,“懂了吗?”   余殊默默点头,一一照做,期待能将自己在林放心里的智商指数拔高些,尽快忘记他脚坐麻了这件事。   林放见他一直不吭声,猜是他被自己训了这么久,定有些孩子心性的不服气,笑道:“你别介意。”   恰好热水烧开,他接了一杯递给余殊。   余殊接过水杯道了声谢。   冷热被林放把控得正合适,刚好能暖暖身子。   夜幕低垂,窗外各种声响渐渐消逝,房屋里也安静下来。   唯有余殊仰头喝水的声音,伴随着少年喉结的滚动,以及林放自己的心跳。   咕咚、咕咚。   他专心做一件事的时候看起来很乖,半干的头发软绵绵的,嘴唇在温水的浸润下愈发红润。   林放抬手抚摸他头发的动作停在了半空中,片刻后,在余殊有点茫然的表情中收回手。   “我头上有东西吗?”   说话间余殊挠了挠头发。   喝完整杯水,他身上暖和了些。方才透过杯子折射的光没看清林放的表情,此刻也觉得晦涩难猜。   好像被发现了心绪的蛛丝马迹,就飞快将自己藏起来。   林放就是这种人。   “没什么事我就先去睡啦,”余殊忍不住痒摸了摸脖子,吐了吐舌头,“今天谢谢你,擦药什么的。”   以及片场的维护。   这一条回想起来过于羞耻,余殊决定还是不要说出来了。   关了客厅这边的灯,两个人一道走。余殊往房间,林放上楼。   快走到楼梯口时,林放缓缓说道:“我们是合法的契约结婚关系,有些事,在不越界的情况下你都可以来找我。像今天这种杀敌八百自损一千的蠢事,我不想再看到第二次。”   不知出于何种心理,他停下脚步,却没侧身,余光不知看向何处。   偌大的客厅中,只有楼梯间前方亮着一盏灯。   余殊已走出光照范围,灯光只打出他背影的轮廓,混着月色勾勒出高挑纤瘦的少年身形。   月色迷蒙,不如承诺好听好看。   余殊上一世做过许多承诺,可几乎都食言了。   他没回头,背对着林放摆了摆手,“睡了。”   时光太短,他只争朝夕。 第13章   第二天,余殊的拍摄时间临时被调整到下午,邓祺来接他时,才知道早晨江添亦已经杀青了离组了。   余殊猜到是昨天的事的影响,剧方才临时做了调整。这样也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省的再和他撞上。   后续几天的拍摄就要稳定得多,没再出什么状况。余殊补的都是些小镜头,背影、远景、一两句话这种,搭了几十个演员,以免推迟太多小配角们杀青。   等边边角角的群戏拍完,接下来的重头就是他和林放的对手戏了。   《山河犹记》的拍摄分了两个组,距离较远,余殊一直没机会和林放碰面。林放戏份重,每天早出晚归,即使同住一片屋檐下,两人见面的机会也屈指可数。   通常情况下,余殊早晨起来时只能看到林放留的字条,等他晚上回来,余殊已经睡了。他认床睡眠浅,有次听到开门声时,已是凌晨两点。   现代人的生活于余殊而言,平凡而生动。和梁朝时风起云涌的战场、权谋之争相比,没什么大的风浪,却给了他一个相对安逸的环境来体味生活,不用计较成败得失,随心而已。   林放却不大一样。   用现代点的词语来形容的话,就是工作狂。   一边演绎角色,一边处理公司事务,大有一副要把一天掰成两天用,才不算浪费的架势。   当然,他也获得了等价的回报。   事业有成,好评无数。员工提起他时满是信任,圈内后辈则是尊敬,而岭悦投资的影视作品大多也成了观众心中的口碑保障。   每每在等戏时期看林放出演的作品学习时,余殊都觉得自己被对方灵动、有代入感的演技甩开了一大截,一辈子也追不上那种。   余殊正坐在角落里专心地看电影,没注意到程曦走了过来。   “怎么,又在舔屏啦?”   余殊暂停了视频,站起身与她问好。   她用的词汇余殊不大懂,不过打交道多了,猜到估计又是在调侃他和林放。   他从身后又拖了个小马扎出来,将自己绑了坐垫的凳子让给程曦。   程曦没跟她客气,坐在他旁边,“都说了别这么叫我,你难道也管林放叫林老师吗?”   余殊尴尬地笑了笑,“没……”   他和程曦对手戏不少,平常有些交流,除了总爱拿他和林放开玩笑外,余殊和程曦这样的女性还是有话聊的,性子直、没花花心思。   就是玩笑开得多了,余殊自己都不大好意思了,总感觉他俩好像真有什么似的。   “那不就得了,小小年纪,怎么还学会区别对待了。”   程曦进圈久、资历老,区分得出余殊和现在全是心眼、一心想红的流量小生不一样,态度、业务能力也都无可指摘,和圈内流传的非议不大一样。   余殊被她逼得叫了声“程曦姐”,也不好意思再看林放的电影,捧着保温杯看片场人来人往。   和林放一样,程曦在圈内口碑也不错,又是女一,路过的群杂、工作人员都要和她打声招呼,却略过余殊当没看见似的。   几波人走过,连程曦也看出来余殊被人孤立了。   他身旁的余殊却好似没被影响,出神地看着不远处导演拿着喇叭在说戏。   “怎么回事儿啊?”   余殊茫然地扭过头,“怎么了?”   程曦的生活助理是余殊新晋颜粉,把这些天工作人员的态度以及一些闲聊说给程曦听。   两人越聊越气,余殊倒没放在心上,几天拍下来对手戏演员对他始终态度冷淡,群戏时也很少和他搭话,估计也是受了那天他和江添亦动手事情的影响。   程曦皱了皱眉,“那天的事我听人说了,错不在你,大家也是被双眼所见蒙蔽了看不清真相。这戏还要拍一段时间,你就这么僵着不解释?”   余殊转过头来,尚未完全脱去少年青涩的面庞被阳光渡了一层柔软的滤镜,眼里却是一份与年龄不相称的坦然。   “生则尽欢,不畏人言,随心就好。”   程曦看着这小孩儿倔强又无所谓的态度,想起刚入圈时相似的经历遭遇,心态上却远不及余殊。那时她太在意外界的评论,倒是自寻烦恼,白白让事业原地踏步了两年。   来和程曦讲戏的邹立辉导演恰好听到余殊这番话,顿住了脚步,看向余殊的目光里多了分惊诧。   *   下午有场戏是余殊的个人特写。   片中余殊饰演的离荣筋骨不强,却极擅弹奏古琴,弹琴的镜头还不少,导演希望一次性拍完。后期配乐可以换,但邹立辉不想用手替浑水摸鱼,便找了老师现场教学。   午饭后,余殊就被导演领到了老师面前。   “小余,这位是国乐大师风长卿的徒弟风佑,我老同学。你下午就跟着老师好好学,别怕难,争取半天内学出个名堂来,今天就把镜头拍完。”   与其说是请,风佑更像是被邹立辉强拉来的,一脸不情愿。   他斜瞄了一眼余殊,又看看他的手,挑三拣四地说道:“半天?这东西要看天分,有的人学一个月都不一定摸得着门槛。”   邹立辉对待拍戏心眼比较实,半嗔半奉承地哄他:“这不是请你来了嘛。”   两个老同学还在拌嘴,余殊倒打量起风佑带来的那床古琴来。   三尺六寸,面圆底扁,仿的是伏羲式九霄环佩。   余殊看着琴面纹理梳直匀称,像是古桐木所制,知道是上品。   余殊府中,有一床母后留给他的琴,他常常睹物思人,有兴致时也会自己弹奏着思念亡人。   许久没弹了,余殊眼里有了光,望向两人:“邹导,风老师,我能先试试吗?”   风佑一脸看好戏的样子:“随你。”   邹立辉知道古琴难学,也不指望余殊能学出什么名堂来,主要是按剧本来他和林放有合奏。林放他是合作过的,有底子,基本没问题。如果就余殊一个人用替身的话,太容易穿帮了。   他正愁着,就听到一声浑厚的“铮——”   琴音没散,风佑也有些诧异。   邹立辉吃了定心丸,期待地拍了拍余殊的肩膀,“去学一学。”   古代玄幻的片子近年来一直有人尝试,却总做的四六不像,骂声不断。邹立辉这次下了功夫,立志要为后人做出表率来。   配乐方面,等余殊学完了,他拉着风佑说两句好话,求他家老爷子出面给写首曲子什么的。   不到五分钟,风佑就从小屋子里出来了。   怒发冲冠,像是余殊砸了他的宝贝琴似的。   邹立辉一脸担忧地迎了过去。   “老邹!你逗我是吧?这小子指法比我还娴熟,变调那么快的都能弹出来。合着你就不是请我做指导,是跟我爸合伙来气我,讽刺我学艺不精是不是?告辞!”   邹导:“???” 第14章   据邹立辉了解,风佑虽从小被他爸培养,但对古典乐器其实并不感冒;又碍于总有节目请不动他爸只能请他做噱头,风佑早年学了一套做样子的把戏,而立之年才收了心下功夫好好学。   邹立辉设想的最理想状态,就是他能教给余殊一些糊住人的形式,毕竟这一点上没人比他擅长。   《山河犹记》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大男主玄幻,更偏群像,导演希望在配角的塑造上也给足空间,让观众看到他们的成长。如果余殊实在驾驭不了,只能削减他的戏份。   他还是不大相信老同学的话,非拖着风佑要去现场验货。   刚到门口,就被屋内传来的声音震住了。   饶是他不懂古乐,仅审过影片配乐,也听得出弹奏者功力深厚。屋内的乐声旋律变幻婉转悠扬,时而恢弘大气,时而潺潺如流水。   若非他知道是谁在弹,糊弄他是在音乐会现场也毫无违和感。   而此时,尚未年满二十的余殊一身劲装坐在古琴边,神态自若,指法游刃有余,仿若与琴身融为一体。   “这下你该承认了吧!”   身旁风佑冷哼一声,一副被戏弄的表情瞪了邹立辉一眼,甩着袖子就离去了。   一曲毕,余殊呼了口气,揉了揉发痛的无名指。   他沉浸其中,正想着再试一首时,才发觉原本空荡荡的门外围了不少人。他没注意到从前对他态度冷淡的工作人员们正拿着手机在拍,只看见导演面露惊讶。   抚在琴上的手僵住了。   余殊心道,他虽精通君子六艺,却也许久没碰过琴,指法都生疏了,邹导不会是嫌他弹得太难听了吧……   他有点尴尬地站了起来,“献丑了。”   “好听!”   人群中不知是谁带头鼓了掌,相继有一阵一阵的掌声响了起来。   在场的人虽都不一定懂琴,却能身临其境的感受到音符带来的洗礼与震撼,像是跟着余殊走完了漫漫一生,回望一路的艰难险阻,最终又归于平静。   几个情不自禁拿出手机来录像的工作人员也由衷赞叹,一时间都收起了曾经的轻蔑与不尊重。   “小余啊,你这弹的是什么曲子?”   邹立辉正为配乐犯愁,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古乐,听着余殊刚弹得,突然觉得就挺合适。   余殊满口胡说道:“……随便弹的。”   如果说邹立辉之前还很嫌弃这个带资金组的贵族子弟,自打他复工回组就一直勤勤恳恳,心态也不错,这会儿更像是发现了宝贝似的。   导演两眼放光:“你即兴发挥?”   想起前世谱曲的种种,余殊一时心猿意马,没去深想导演话里的意思:“算是吧。”   “那你还能记得谱子吗?快写出来,给老师看看能不能做配乐!”   邹立辉兴致冲冲,不想被余殊泼了盆冷水。   余殊刚刚所弹的曲子,是他十六岁那年谱写的。那年他与林放一同去南方赈灾,却路遇暴民,吃了不少苦才得以平安回京。也是那时起,他发现林放或许是有些喜欢他的。为他挡刀、护他周全,看向他时,一贯冷冽的眼神里也多了分澄明的笑意。   他那时年幼满心都是对林放的喜欢,将他施予的一丁点好意放大成两心相悦,兴奋的每时每刻都想见到他。他便拜访了京都有名的乐师请教、学习,想作首曲子送给林放,却以皇子之尊羞于向乐师说明情况,最终将一首求欢曲谱得悲凉壮阔,闹了好大一个笑话。   “这首曲子我已经送给旁人了,”余殊眼底带了份与他年纪不相称的笑意,混杂着少年意气与莫名的伤感。只一瞬,他就换了副语气,“邹导要是信得过的话,我回去作一首新的给您备用。”   邹立辉只是中意刚刚那首,也不了解余殊的真实水平不想把话说太满,见余殊态度谦虚只说“备用”,倒合了他的意,连应两声“好”。   邓祺这些天正愁着余殊没曝光。他是老板亲指的助理,一是不能辜负信任要将余殊带出名堂来,二是要借这次机会从助理往经纪人发展。只是余殊佛系的很,平常微博倒是发的勤,就是文案简单、从无自拍,粉丝连互动都不知道该怎么互动。   这下片场弹奏古琴的视频,有逼格能出圈、又不涉及剧透,正好适合为余殊造势。   不想还是被余殊拒绝了。   邓祺:“Why?哥你要是嫌麻烦我替你发。”   余殊正在化妆,已经习惯了被捯饬的他这会儿正闭目养神,说话慢悠悠的,“账号密码我都换了,别想登我号绑架我,我的微博我做主。”   这是余殊听许骄阳吐槽秦肃时学来的新兴用语,觉得挺有意思。   本是一句怪欠扁的话,配合上他优哉游哉的语气莫名好玩起来,旁边化妆师也跟着笑了声。   恰好在另一组的林放结束了拍摄任务,刚到,就听见余殊说着傻兮兮的话。   “谁要绑架你?”   余殊正闭着眼,听觉比平日里要敏感许多,林放久违的声音在他心里炸了一下。   他睁开眼,只见林放又换了身没见过的服装,腰身收得很紧,将他的身材比例衬得极好。   余殊刚准备和他打招呼就卡了壳,突然想起早上程曦跟他谈论称呼的问题。从前对林放他都是直呼其名的,可毕竟是他同公司的前辈兼老板,总叫名字显得有点不尊重。   难道要叫“林放哥”?   咦惹……   余殊思考了下,道:“林老师。”   林放没什么反应,站在一边等造型师打理头套,邓祺倒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跟林放吐槽余殊不配合他工作的事。   “什么视频?”   余殊被叫去换衣服了,嫌弃地看着邓祺拿出手机绘声绘色地给林放讲下午的事。   等他出来时,就见林放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   察觉到异样,余殊也露出不解的神色回应着。   工作人员隔开两人。   “余老师最近好像更上镜了。”   “这套是早期的服装,这么看起来顶多十六岁。”   余殊没太在意外人对他评价上的转变,只礼貌地笑了笑,走到林放身边。   余殊饰演的离荣与林放饰演的主角明衍同出自昆仑,非氏族宗派,师父连山真人只收了他二人为徒。与其说是收徒,更像是将他俩抚养长大。自他二人有记忆起,就跟在连山真人身边了。   他俩此刻都穿了在师门中的白袍,外面各罩了一件外衫,林放是草青色,余殊是浅蓝,走近了看格外相称。   余殊直截了当地问:“怎么这么看我?”   性格使然,他习惯把事情说开了,免得因为一些小矛盾积怨太深。   看余殊一脸坦荡,林放心里的疑团聚得更大了些。   尽管时代不同物是人非,可视频里余殊所弹奏的那首曲子于他而言意义非凡,叫他不顾世俗偏见、放弃生养他的故土,和千年前的余殊走到了一起。   为何他会弹奏?   “你弹的是什么?”林放将眼中的敌意收束了些,语气依旧听起来压抑的很。   “随便弹的啊……”   根据下午众人的反应,余殊已经意识到琴在现代并非一件热门乐器,会的人很少,编曲就更难了,所以邹导他们才会如此惊讶。   他知道林放没那么好糊弄,编瞎话解释道:“小时候被家里逼着学过,什么古典乐器都会一点,都不精。那首曲子……也是从谱子上看到的啊。”   缓了一阵后,林放已不像方才一般震动。   梁朝距今已有千年,许多人物与风俗都成了史书上的一笔被永恒的镌刻下来。他未曾关注过史书中的蛛丝马迹,或许余殊当年谱写的曲子当真被流传下来也未可知。   两人本就相貌一致,弹琴时的相似度高也算不上什么。确实也如眼前人所说,他的指法与当年余殊相比是生疏了许多的。   林放还要再问,有个面熟、但叫不上名字的青年走了过来。   应该是同组的演员。   他年纪看起来比余殊还小一些,提着一个精致的纸袋走到林放面前。余殊不认识这个牌子,只知道许骄阳那儿有一摞。   “林老师,余老师。”   见得人多了,余殊一打眼就看出来他是冲林放来的,碍于情面才和自己打了声招呼。穿着漂亮、脸上笑意腼腆,不用想也知道是林放的迷弟。   他自觉多余,和林放打了声招呼就退到一边去。   林放无端被扰,心情不大好,说话的语气重了些,“有事?”   青年调整好得体的微笑,说出的话不知道已经提前预演了多少遍:“林老师,我今天杀青,明天就要离组了。这个是提前为您准备的杀青礼物,希望您可以收下。”   林放没看他,冷冷道:“我心领了,东西你自己留着吧。”   青年语气有些发颤:“我能跟您拍一张合照吗?”   不算过分的要求,如果对方没起坏心思的话。   林放谨慎惯了,说道:“我来吧。”   他接过对方的手机,换了个方向,将摄像头对准两人,背后能看得出是在剧组,还有不少工作人员出镜。   以免日后惹出不必要的麻烦来。   青年告辞后,他四下里望去,余殊已经没了人影。   定睛细看,才发觉草坪边上有个人蹲着玩草叶。   平常看着个头挺高,每次坐下或蹲下的时候,就成了一小个儿团子。   林放轻轻踢了下他旁边的草堆。   余殊没反应。   他调头就走。   “林放!”   余殊正蹲着,这一声喊得中气十足,把周围人都吓着了。   他站起身,林放却像是压根就没想走远的样子,正等着他转过来。   “不叫老师了?”林放眼里满是得逞的笑意。   余殊:“……”   余殊想起刚刚那人一声婉转的“林老师”,听得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本在一旁等着和林放一起去片场,没偷听没偷看,随便瞅了一眼,就看到俩人玩起自拍来。   辣眼睛!   他凶巴巴道:“我现在是以……”   看着周围人来人往,余殊放低了音量,“以合约方的身份在维护乙方余殊的合法权益。”   林放挑了挑眉,似乎有些不屑。   余殊胸腔里憋着的火气更大了。   还没正式结婚呢,林放就和别的小男生眉来眼去了,等到时候他们的婚姻保质期越来越短……这结婚协议压根就不作数啊!   就算他对林放没存什么心思,但林家家大业大,他都牺牲成这样了余家还没捞到什么好处,怎么能被别人占了名分!   “你别忘了你的身份,少和别人卿卿我我的,到时候被传绯闻影响婚约,我会向林家索求赔偿的。”   余殊一口气说完,脸上有点发烫,自己也觉得有点无厘头。   林放愣了会儿,“你要赔偿什么?典藏版二十四史吗?”   还没来得及反驳,余殊脑壳就被林放敲了一下。   “造谣诽谤的功夫和谁学的,营销号都没你会编。”   余殊捂着脑袋后悔。   他就不该和林放熟络起来,骂不过他,也打不到他的脑袋。   开了两句玩笑,好像方才的不快都烟消云散了,两个人一道往片场走,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林放的样貌身形格外突出,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眼神的焦点。余殊酸唧唧地看着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多久才能长成这么有魅力的样子。   他什么都写脸上了,林放看着觉得好笑,忍不住逗他:“脖子上擦的粉底什么牌子的?遮瑕力度这么好?”   余殊跟没听出来似的,“老子的伤早好了。”   林放闻言皱了皱眉:“少跟许骄阳玩,别被他带坏了。”   余殊故意走到他前面做了个鬼脸:“略,要你寡。” 第15章   余殊与林放合作的第一场戏,是在师门内,离荣向师兄讨教琴技的片段。   导演讲戏时他余光瞟到身旁的林放,已入了戏。白衣飘飘衣带翩跹,俨然一副遗世独立的神明姿态。   林放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分心,朝他望过来。   他从这一眼中看到了片中明衍对苍生的悲悯。   《山河犹记》的故事背景设定在上古时期,随着神族繁衍、人神通婚,神族血脉越来越微弱,预言将在百年后衰亡直至消失。各氏族勾结成两股势力,为挽救神族危亡而展开的一场斗争。   明衍、离荣所在的昆仑仙山不问世事,不必卷入混沌局势中,他二人却不愿天下人受苦,承担起各自的责任。   彼时,他们尚年幼。   离荣眼中仍是未经世事的澄澈与好奇,而明衍却提前嗅到了危机四伏的气息。   余殊补演技课的时候听说过,和经验老到的演员对戏会不自经被对方牵着鼻子走,他短短几日的演员生涯还没体会过这种情况。刚和林放对上,还没正式开拍,他就感受到压迫感了。   “紧张了?”   两人就位时,林放压低了音量对余殊道。   他声音如即将融化的冰川,有暖意裹挟其中。   演技被碾压余殊有些羞臊,但还是老实道:“有点。”   林放微微点头,抬手对机位旁的导演道:“先走一遍,试完再拍。”   看导演朝他俩比了个“ok”的手势,余殊心里松了口气。   不被NG压迫,有一遍预演打底,确实能让他安心许多。   他感激地朝林放看了眼,对方已经迅速进入状态了。   余殊不敢松懈,也沉下心来。   装饰古朴素雅的屋内,明衍正端坐着抚琴。   林放仪态极好,颇有古意,无论手腕如何转动弹拨,他始终保持着上身正直,端正庄重。   余殊知道林放能弹琴,没想到他会弹得这么好。   丝毫不输当年。   片中离荣坐在明衍对面,单手托着下巴兴致恹恹,有些发困的样子。   忽而琴音到高潮,离荣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站起来跑到他那一侧坐下,求明衍教他。   看到这里,一旁的邹立辉摇了摇头。   副导演也扭过头来:“小余今天怎么有点放不开?”   邹立辉跟了几天的戏,知道余殊演技有进步,也肯学,对他的要求也比以往高了些。   等那边完整走了一遍,他才过去说戏。   “明衍没问题,小余你对离荣抓得还不够深。”邹导道。   余殊知道自己没发挥好,放在琴弦上的手一点一点挪了下来,眼神中矫饰的单纯还没散去。   他出戏慢,不像身旁林放入戏快出戏也快,与他余殊对视时眼神已恢复了往日的凛冽。   被林放用这种眼神看着,倒比被导演训还叫他难受。   平时片场演员不爱搭理他下了戏就走远,余殊这时候倒希望林放也快快走开。可他偏不动,还维持着这一镜结束时的坐姿。   桌案不长,林放坐得离他很近,宽松的衣摆相接,他只稍稍挪动,就能碰到林放的手臂。   古装、束发,稍显年轻的妆容,一下子就将余殊拉到千年前的林放身边。   余殊屏息凝神,抿着唇强迫自己看向导演,不要被林放影响。   “离荣这时候还是个无忧无虑的小子,他不知道自己将要经历的事情,眼神要再干净点。”邹立辉指了指林放,“他是你最亲近的人,打你记事起就是他在照顾你,靠过去的时候动作不要那么僵硬,跟多不情愿似的。”   余殊:“……”   他有这么明显吗?   见余殊面露难色,邹立辉亲自上阵替他打样,“你就往他旁边一趴,随便捻两下琴弦也行,笑得可爱点,不是很容易吗?”   邹立辉靠过来的一瞬,林放明显朝旁边挪了一点。   周围人都笑了。   邹立辉一愣,也笑着骂他:“就你事儿多,绷着一张脸太吓人,小余才不敢跟你搭戏,我看他平常都蛮好的,放不开都赖你。”   余殊正随着众人的目光一起偷偷瞥林放,恰见他朝自己看了过来,上翘的眼尾带着不明显的笑。   并不像余殊以为的那般严肃。   导演站起身,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小余你别怕他,亲热亲热就习惯了,你搂着林放适应下,下一镜准过。”   余殊:“……”   林放接触过的不少导演,在拍感情戏前都有让男女演员多接触、培养cp感的习惯。他饰演过的角色感情戏比重少,他本人专业素养够硬也不需要依靠这种方式来使自己入戏,而离荣对明衍的感情,对余殊这样的新手来说确实很难诠释。   在过早的年纪失去了父母,缺少长者的疼爱与同龄人的陪伴,是很难与离荣共情的。   刚刚那一遍余殊已经将少年人打扰兄长时的顽皮与灵气表现得很生动了,但更深层还有离荣对明衍的依赖与倾慕、为兄长孤僻性格的担忧、想要分担他孤独的热切,这些表演中的层次感,他尚未能抓取到。   见两人久久未动,邹导急了:“磨磨唧唧啥呢,后面还好多兄弟戏份要拍,你俩太僵了肯定不行。”   说话间他推了余殊一把,精准着落在林放怀里。   “五分钟,培养下感情。其他人休息。”   周围人的骚动都被隔绝在外,余殊觉得,好像有个真空的玻璃罩,将他和林放罩在一块儿了。   “有这么紧张吗?”林放察觉到怀中人只是头靠着他,身体僵硬得很,完全没有放松下来。   一向在他面前咋咋呼呼的余殊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林放好笑,“那你还拍不拍了?这种程度都克服不了,以后和女演员拍吻戏怎么办?如果是怕被占便宜的话,可以去找导演改戏……”   七分玩笑三分商量的语气,到余殊耳中成了十分的训诫。   余殊对演技和专业素养都缺一份自信,经验不足但依旧不想被人看轻了。   他暗暗下了决心,孤注一掷地抱住了林放。   他本是跪坐在林放身畔,侧着身子头靠在他胸前,实际上是靠两旁的手找到平衡,算不上真正的依偎。   此刻,他张开双臂环过林放的腰。   林放僵了一瞬后,垂眸看了眼仍旧不好意思与他对视的余殊。   将重心移到林放身上后,余殊确实放松了些。   他平常看林放古装、西服都挺瘦,身体触感却不是那么一回事。他左手搭在林放腹前,能随着呼吸时轻微的动作,感受林放印在他手臂皮肤上的腹肌轮廓。   嘤(余殊补充:从许骄阳那儿学来的词真好用)   一想到抱着的是林放,余殊脸上就热了起来,索性借着练习的幌子,将头埋到他怀里。   这样就不会被看出他脸红了。   还剩四分二十秒,四分十九秒……   头顶传来林放低沉的声音:“你身上好烫。”   余殊:“……”   “开玩笑的,”林放感觉到余殊身体又紧绷了起来,低笑了一声,“抱太紧了,怎么这么笨。”   他左手搭到余殊后背,松松地搂住他,“像这样就行,自然一点。”   余殊知道他是在帮自己适应,应了一声默默照做。   心里还是哼哼了两声。   他年岁渐长知情.事后,就只喜欢过一个人。   他没经验,还不是怪庭雁太矜持不许胡来。   不像林放,天生招人得很。   小男生杀青也不忘和他单独告别。   不过……林放抱着还挺舒服的,一点也不硌人。肩膀很宽,有安全感。   身上还有扑鼻的松柏气味,一如既往的好闻。   林放察觉到余殊逐渐放松起来,知道适应肢体接触这一关他已克服,问:“还紧张吗?”   “没了,但人物上感觉还差点什么。”   屋内气温有点高,余殊精神放松地倚着林放,不自觉间有些犯困了,掐了自己一下。   “刚刚那一遍也不算差,”林放缓缓道,“你记着,每一个镜头都不是孤立的,剧本上写明的每一个场景、对话中提到的事件、甚至有些留白,共同构成了角色的一生。你要去想他每个行动、每句话的隐藏逻辑,将这些内容都补全了,才能将角色更完整地呈现给观众。明白吗?”   余殊一点就通,感激地抬起头来:“谢谢。”   他妆化得本就显小,此刻跪坐蜷着身子,像睡在窝不肯动弹,睁着眼睛一脸倦怠的小奶猫。   林放逗他,“谢谁?”   “林……老师。”   挺正常的一个称呼,可他这会儿出了戏,依偎在林放怀里仰脸看他,就突然变得意味不明了起来。   林放还算满意,微不可察地笑了下。   摸鱼结束的导演回到两人这边来,一眼就看见林放笑得勾人,心道不好。   再看他怀里,涉世未深的余殊果然被他撩得满脸羞涩、面色潮红。   哎呦喂!   察觉到尴尬的气氛在往另一个不好的方向发展,邹立辉瞪了林放一眼,冲余殊道:“小余啊,你别入戏太过了,他是你哥不是你老婆,那个度你自己把握好。”   余殊被这个直白的称谓噎了一口,猛地咳嗽起来。   虽然签了协议关系是假的,可林放按法律来说,不就是他那啥吗……   他偷瞄了林放一眼,挨了一记警告的眼神,不知死活地朝林放笑了笑。   邹立辉不明所以,呼叫各部门准备:“《山河》二十七场一镜一次!” 第16章   如邹导所言,这一镜顺利过了。   余殊状态调整得比他预想中还要好,少年特有的清澈灵动展露无疑,单纯不作伪。   他伏案低笑,抬手偷偷在琴上捣乱的一幕被定格成了海报,当晚《山河犹记》官博就发布了出来。   林放很久没参演过古装戏,剧方保密措施又做的比较好,《山河》开拍三个多月来,外面一点风吹草动都没有。   这张双人海报,就打响了宣传的第一枪,被林放粉转发了几万条,点赞评论都数据客观。   海报中另一主角余殊也蹭到了热度,小小地涨了一波粉。   余殊一直忙于拍摄,间隙才看到许骄阳私聊他转发了这条微博,下面打了几个问号和一连串语音。   他正站着补妆,语音一点开就是许骄阳的大嗓子:“余小殊!你别不是背着我偷偷红了吧!”   大夜,演员、工作人员都累得很,片场比白天安静许多,余殊手机里发出的声音就格外清晰。   不少人不带恶意地笑了起来。   余殊还是觉得尴尬,把声音调到最小。   点开播放时,旁边人依旧能听到许骄阳鬼哭狼嚎的嗓子。   队友们正在唱k,一条条语音是他们的挨个独唱。   年轻的嗓音,有技巧的唱法,混合着KTV独有的音效使人听起来嘴角上扬。   林放看着余殊旁若无人的傻笑,还时不时跟着哼两句,问他:“二辑的歌?”   “对的。”   余殊只腾出空回了林放一句,就专心致志地回起了消息。   他左手拿着手机,右手食指慢悠悠的在屏幕上戳。   速度缓慢,时不时打错删掉,重头再来。   目睹他一句话要打一分钟的林放:“……”   余殊察觉到他略带鄙夷的目光,警惕的缩回手机,小鸡护食一般:“你怎么偷看我聊天?”   林放扶额,懒得与他争辩,指出道:“你看到输入框前面的符号了吗?”   余殊:“?”   “点一下,再长按,能发语音。”   林放侧着脸,一副“不信你试试”的表情。   余殊不擅长发现新功能,平常都是通过私下观察学会的如何发图片、表情什么的,也不知道如何将语音的播放形式由扬声器改为听筒。   他有点不好意思,仍旧嘴硬道:“我知道的,我只是……怕那边太吵,听不到我说话。”   话毕,余殊又补充道:“打字更方便点,嗯。”   像是自己说服自己。   导演那边已经布景完毕,余殊没再聊天,再度投入紧张的拍摄中。   主演团队状态都挺稳健,导演趁热打铁将原定计划往前拉了一大截。   拍摄任务结束,已是凌晨三点。   夜里寒气重,剧组在附近安排了酒店提供入住。   余殊认床,突然换个环境可能这一晚都不用睡了。   他换完衣服衣服出来,剧组这边几乎只剩下打扫卫生的场工了。   一下戏,林放就先一步去房车里换了便服。   因为同路,外加夜里冷,宁原多问了一句:“总裁,需要问余少爷要不要一起吗?”   戴了一天头套还没来得及打理,林放头发有点乱,他随手抓了一下,就打开车门下了车。   “让他到我车上来吧。我坐你的车,去一趟省图书馆。”   宁原心里疑惑,却没问原因,只关心道:“明天的戏……”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老板生性孤僻,除了工作和其他必要的事,确实有许多都没有告诉他。   宁原改了口,“是,我这就去准备。”   “什么,林放让我跟他一块儿走?”   听到邓祺的转述,余殊显然也很惊讶。   “我也不大清楚,”邓祺拖着余殊往停车场去,“林总车里暖和,余哥你就当体谅体谅我呗。”   公司没有给余殊单独派车,他通勤接送的专车其实也是宁原按照林放嘱咐拨给他的。普通商务车,空间不大,东西只能堆着放后座。   是以余殊第一次坐房车,被里面丰富的内设惊艳到了。   以及随车附赠的另外两个林放助理。   “余少要喝酸奶吗,还是果汁?”   “这边冰箱里有点心,要来点吗?”   余殊尴尬地摆了摆手:“不用,谢谢。”   两个人看起来都蛮年轻,不比余殊大多少,也有些拘束道:“呵呵,第一次招待客人有点生疏,您别介意。”   余殊不解道:“第一次?”   “是啊,”其中一位女助理解释说,“林总的车从没载过别人,您是头一位。”   看着她突然放光的眼睛,余殊:“……”   不对劲.jpg   无论从别人口中还是日常相处,余殊都能感受到林放是个防备心很重的人。待他,确实比旁人要好那么一些。   毕竟他俩签了结婚协议,有合约关系,有所不同也合情理。   确认余殊不想被打扰后,两位助理和邓祺一道去了前面。   回程的路约莫一小时,余殊早过了困劲,只坐着四处看了看。   林放的剧本随手摆在了座位旁,像是急着有什么事要去办。   旁边还有些书籍,文学、财经、心理学类的都有,书脊颜色深浅不一,应该都看了有些日子。   余殊刚想翻开看两眼,就看到其中一本中夹了一个信封。   装点精致,十分正式。   他没多看及时放了回去,还是瞟到了其中一个醒目的外文单词。   AUCTION.   拍卖会?   *   林放那边,车行至省图侧门。   他下午和省图打过招呼,此刻夜深,仍有负责人出来接待。   林放开门见山道:“打扰了,听说贵馆收录的梁朝古文献是最全最完整的。我想了解下梁景帝、梁献帝时期,关于献帝第三子的记录有哪些?”   提起故人时,林放刻意压低了音量,让声音听起来镇定如旧。   图书管理员年纪不大,林放提的问题确实太偏触及到了他的盲区,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抱歉啊,才疏学浅,对皇室子弟了解不多。我只知道献帝在位十一年,七子四女,其中襄王余殊是其中最受宠的一位,十六岁出宫建府,有一位男妃,薨于二十一岁。”   冰冷、客观的文字记录,由人转述出来,在林放脑海中电影画面般飞速晃过。   他一直排斥着重新回忆起这段往事,可如今有些细节,不得不查证清楚。   那年余殊为他谱写的曲调,当真流传下来了吗?   “有关他的功绩、诗作、轶事,记载于何处?”   “这……”   管理员面露为难:“上下五千年,襄王只是梁朝末年的一个小符号,目前还没有学者研究过。再说了,景帝献帝时期梁朝已至末年,相关研究比较少,加之战乱纷纷许多典籍都消失了,所以……”   林放眉头微皱:“没有任何资料?”   “有是有,但大多是没被处理过的一次文献。”   管理员领着林放来到一间单独的藏书室,屋中约莫二十多排书柜,一个柜子有五层。   有迹可循就好。   林放松了口气,“帮我整理下相关时期所有的书籍档案,办一下借阅手续。”   管理员惊讶道:“所有?那可太多了!您是要写剧本还是别的,我们这边可以推荐其他……”   林放没有任何犹疑,坚决道:“我今晚先带一部分走,剩下的明天取,谢谢。” 第17章   林放到小区时,天边已隐隐泛光,路边草叶沾染了一夜的寒露湿气。   他坐在车里下意识瞥了眼楼上,意外看到了灯光。   从省图书馆打包好的二十多本书他自己提上了楼,一进门,就见余殊坐在客厅地毯上。   他闻声抬起头来,揉了揉眼睛,像是没发现已过去了一整晚。   “你上哪儿去了?”   许久没开口说话,余殊喉咙里黏糊糊,连带着发声方式都软乎了许多。   高强度工作了近十八个小时,又在路上奔波了两个钟头,林放眼中难掩倦色。   却莫名被余殊话里的小抱怨安抚到了。   余殊换了身略显宽松的圆领毛衣,颜色像烤化了的话梅糖,格外显得皮肤白皙。周围尽是冷色的家居,在灯照下,整个人洋溢着暖融融的光。   林放没提行程,反问他:“怎么还没睡?”   他往客厅走去,才看到余殊面前铺开的剧本。   比上次看到时又厚了几分。   余殊疲惫地眨了眨眼睛,“下午要拍的镜头,有几个地方不明白。”   他只是眼睛干涩,习惯性的眨眼,到林放眼中却成了少年俏皮撒娇的脾性。   “有我能帮忙的吗?”   嘴上是询问的语气,林放却在他身后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冥思苦想、一直没进度的余殊:“!!!”   他自个儿看剧本,许多场景在眼前一览而过,感觉平平,有些想法也不知对错。   如果有人能帮忙就好了。   他欣喜地转过身,双手扒在沙发边缘,脸上的期待毫不掩饰,“能帮我对对戏吗?”   受不了热切直白的目光,林放装作自然地抬手看了眼腕表,没说话。   这动作到余殊眼里就成了拒绝的意思。   他不抱希望地缩回放在沙发上的手,垂回身体两侧。   林放余光瞥见余殊期待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变得有点沮丧。   他暗自发笑。   也不知道是谁把他惯成这样的,一言不合就使小性。   他无奈地松了松领口,秒进入工作状态,“给你半个小时,结束后就睡觉。”   上一秒还在失神的余殊好像成了林放的错觉,他生怕自己会后悔似的双手举过头顶,一脸得逞的笑意:“好的老师!”   林放:“……”   他好像被骗了。   说好了半个小时,余殊目的明确不拖泥带水,守时地收了工。   夜凉如水,依稀能听到房屋外呼啸的风。   余殊热了两杯牛奶端过来,在林放的瞩目下每杯各加了两块方糖。   “我不喝甜的。”林放想都不想就推辞。   “助眠!”余殊锲而不舍地举杯在他面前,“你都快十个小时没吃东西了,你就不饿?”   林放挑眉,神色不明的打量了眼余殊。   要是宁原在他明确拒绝的情况下还穷追不舍,他大概会立马收到一封辞呈。   当然,目前还没人尝试过。   余殊像是没有察觉到他眼里的寒意似的,苦口婆心道:“多大人了,怎么还挑食?”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嘴上还“啧”了一声。   林放:“……”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余殊好像已经掌握了拿捏他的情绪方法,总是能精准踩到他的雷区警戒线,又尺度刚好的始终没跨出那一步。   林放拿他没辙,接过牛奶闻了闻。   他不太喜欢甜口的东西,更别提余殊调的这杯闻着都齁。   监督他都喝完了,余殊才满意地站起身,拿着两个杯子要去洗。   “你作息太不规律了,以后我监督你。”   他刚转身要走,就被林放拉住了。   递过来一张纸。   林放没看他,“嘴角。”   余殊刚刚就觉得脸上一处有些凉,原来是沾了奶。   他两手都拿着杯子腾不出来,索性躬下身子,就着林放手上拿的纸擦了擦嘴。   林放似乎没料到他的举动,手指不自然地僵住了。   余殊也不在意,没心没肺地笑着道了声。   他走了许久,林放仍在原地愣着。   捻了捻碰到余殊脸颊的指腹。   软的出奇。   像广告里的水晶果冻,又像天边抓不到的云朵。   *   次日下午,拍摄开始。   由于提前和林放对过戏的缘故,余殊发挥得很稳定,几乎每镜都是一两遍过。   这一镜接着离荣和姚颂在祠堂打斗惊扰了仙逝族长的亡魂,要离荣生祭。此刻,他正在祠堂罚跪。   “兄长,我好像又给你惹麻烦了。”   与他一惯的顽劣模样不同,少年声音清冷,有几分凉薄。   故事背景中,神族死后,魂魄会幻化天上的星辰,永远守护着故土。因而自他们降生起,就会用修为炼制一颗择宿珠,在死去后为自己的亡魂做牵引。   两个小辈在祠堂发出的动静,为赤水族长择宿珠失窃制造了借口。   赤水族人对离荣发难,明衍坚定维护,两人一时成了众矢之的。   “赤水伯伯真的会魂魄不安,无处可去吗?”   “与你无关。”明衍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择宿珠关系重大,你心里是有分寸的,罪不至此。”   跪着的少年拳头紧握,不发一言。   他身旁,素衣黑发的明衍将右手放到胸口,眉头一紧,从身体里化出了自己的择宿珠。   “这个你拿着,去向赤水族人赔罪。”   即使没有任何特效,不依靠化妆手段,林放依旧完全沉浸其中,带的余殊也入戏更深。   修为剥离身体时的痛苦、一瞬间的孱弱、以及前后状态的对比,都被他饰演的淋漓尽致。   “兄长!”   离荣跪着扑上前,又在一步之遥时硬生生停了手,生怕一个不小心将这珠子弄碎了。   看到这里,邹立辉都替余殊捏了一把汗。   这一幕是离荣成长的一个分界点,原本仙山上无拘无束的少年平白受了冤屈却无法辩驳,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唯一的亲人被他牵连。   长大从来都是一瞬间的事。   离荣这个角色后期还有突破,余殊作为新人演员,将这个层次感拿捏住了,情感到位也为后续的爆发留出了空间。这一点,是邹立辉没料想到的。   余殊比他想象中要有天赋的多。   别的尚且不论,他念台词时发音位置是正确的,光台词功底就拉开了同龄演员一大截,完全能驾驭电影摄制要求的现场收音。   镜头里,离荣倔强的面具被右眼落下的一行泪撕碎了。   邹立辉无声的握起拳头,这滴眼泪绝了!   剧本里没写,是演员的临时发挥。   离荣嘴唇微张,却一句话也说不出。   明衍难得朝他笑了,用拇指替他抚去了泪痕。   “你不用替我担心。神族的寿命本就漫长,我这一生平平,留这劳什子也无用。”   离荣擦了擦眼泪,没说话,只从他手上小心翼翼地接过珠子,默默走出了祠堂。   导演没叫卡,直接接了下一镜。   祠堂外,他在兄长面前温顺乖巧的笑意,每往外走一步就消逝一分。   离荣察觉到明衍没跟出来,舒了口气,吃痛将自己的择宿珠引了出来。   “我自己犯的错,自己担。”   他冷冷一笑,眼里满是桀骜,回头深深望了一眼赤水族祠堂的牌匾。   离荣看着左右手两颗成色不同的珠子,施了个障眼法,先将两颗珠子的外貌调转了模样,又封印了明衍择宿珠的一部分法力,看起来像是小神刚修炼不久似的。   离荣挤出一抹笑,折回了祠堂内,以哄骗明衍替他修炼为由,将择宿珠还给了他。   “卡!过了!”   “看牌匾一眼绝了!”邹立辉满意地跟副导交流道,“到时候这段等离荣死的时候再揭开真相,两幕的眼神正好能对上!”   离荣只是小配角,这一段不能抢明衍为大局牺牲的高光场景,因而第二条是在最后以回忆的形式插叙进来,替后续走向主角对立面的离荣洗白。   导演忙着去商量思路,把尚未出戏的余殊留在了原地。   他有个新人演员的通病。   出戏慢,需要将自己带到与角色相近的情况下去入戏,结束后再慢慢使自己出来。   林放就完全没有这个问题,他眼中的隐忍与决绝已烟消云散,披上助理递过来的外衣看着一旁傻站着的余殊。   用不了多久,他和余殊拍对手戏时就不用刻意收住自己的气场了。   他年纪尚浅,理应没经历过苦痛,却似乎总能诠释好沉重的悲痛。   有时单纯得不通常识,有时又有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成熟。   “擦擦。”林放递了张纸给他。   余殊还在无声的流泪,都没察觉到林放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他两个眼睛红肿的程度不一致,可怜里透着点滑稽。   林放倒没笑他,只强调了声,“自己拿着擦。”   像是怕他再像晚上一样凑上来。   余殊闻言笑了,接过纸去朝他挤了挤鼻头,“小气。”   林放没回应,只坐在一旁看书。   休息区偏远,四周寂静无声,余殊差不多从情绪里缓了出来,一边揉着脸一边去看林放手中的书。   入目就是一句“梁景帝时期,天下太平。”   “怎么了?”   林放翻页快,本照顾余殊带他一同解闷,不想余殊没侧过来多久就又挪了回去。   他回过头望,却见少年发顶有星星点点的白色雪粒。   十一月中,云绕市今年的雪比往年来的要早,纷扬的白雪从天而降,落在两人肩头。   余殊睫毛上盛了一粒,凉凉的,化开在眼周。   他好像又恢复到入戏的状态,一如离荣相安无事地对明衍挤出一个假笑。   “离荣无父母,我也想父亲了。” 第18章   这场初雪出乎意料地声势浩大。   梁朝定都北方,冬日里飘雪是常有的事,可每年初雪时襄王府都少不了一场家宴,请上三五好友宴饮一番。   只因林放自幼长在岭南,十岁前从未见过雪。   余殊犹记得献帝二年,皇子们京郊跑马时下了好大一场雪,旁人都和侍从们结伴回屋了,就小世子像个傻子似的站在屋外看,尚有些肉乎的小手伸在袖子外,像是要捧起雪花来细细赏看。   后来两人成婚,林放也在北方生活了好几年,余殊不忘前事总要在王府亭子里开宴,将三面用屏风挡住了,只留一面赏雪。雪落在结冰的湖面上,世界银装素裹,一片洁白澄澈,却都不如他身边的人好看。   那时他自知圣宠过盛,步步谨慎,甚少有纵酒的机会,因而每次都喝的多了,不害臊的提起俩人的旧事。有一年林放怕他再多饮了胡说,就次次拦他,反倒自己醉了,喝的小脸红扑扑的,当着同僚的面就想吻他。   只是酒醒后他就不认了。   旧事郁结于胸,余殊不经在雪中多站了片刻。   其他人早就见雪势越来越大进到棚里避雪,工作人员收器材,助理护着自家艺人,邓祺今日帮着宁原整理东西,还没功夫关照余殊。   半晌后,还是林放发觉许久没见到余殊。   “他呢?”   跟了林放这么久,宁原自然知道老板口中这个“他”只会是一个人。   说来也奇怪,老板对余家那小少爷甚少指名道姓,也不知是为什么。   “好像没见过,”察觉到林放脸色冷了下来,宁原急切找补道,“我多派几个人一起去找找。”   不等他说完,林放已经站起身。   “林总你要出去吗?”   林放丢下擦头发的毛巾,语气有点急切:“我去看看他。”   他从烘干机里取出一件厚袄,边大步往外走,边披在身上。   雪下得紧,才一会儿,许多没来得及收的器材已经被大雪覆盖。   云绕影视城许多仿古的建筑都披上了一层白白的外衣,皑皑白雪封印了时代的差异,余殊站在湖心的亭子上,仿佛一切又回到了从前的光景。   余殊上一辈子是得过且过的,直到弱冠之年才知晓幼年时生过一场大病,献帝篡位弑兄,而他这位先王景帝太子,认贼作父了近十年。   千年风尘,多少人物都只成了史书一笔,再掀不起波澜。   唯有怀念是永恒的。   远远的,他看到有人往桥上走了来。   大片的雪花迷蒙了视线,余殊好像眼花了。   桥头,高冠束发的林放披了一件狐皮大氅,一身白衣立于天地之间,直直地向他走过来。   等两个人相距不足半米时,余殊也不知为何下意识往后退了半步,却被林放一把拥住。   在雪地里冻了这么久,他早就浑身冰凉,林放靠过来的身体就成了源源不断的热流,一点点将他划开。   余殊顾不得林放为何出来找他、为何如此举动,心理和身体都舍不得推开,还拼命想往他身上靠。   林放比他高半个头,颈窝和肩部恰好让他靠着合适,耳边共同呼啸的风和呼吸声,是两个人此刻相拥的唯一存证。   没有人说话,也没有多余的抚摸和其他动作。   林放的手掌贴在他后颈和背上,过了约莫一分钟才放开。   余殊自觉后退了一步,怔怔地望着林放,心里有些奇怪。   他与林放虽对婚约都心知肚明,却一直保持着朋友间的社交距离。而且都知道彼此性向,按理说以林放的性格,怎么会问都不问就突然过来抱住他。   难道只是看他冻得哆嗦,拿身体给自己取暖吗?   正胡乱想着各种可能,余殊脑袋一痛。   他额间被林放弹了一下。   湖面已隐隐有了结冰的趋势,反射的日光打在林放脸上,给他又添了一层冷冽孤傲。   “还傻站着,是想被冻成冰雕吗?”   余殊:?   好演技是用来变脸的吗?   “我不冷。”余殊违心道。   林放像是没听见他的辩解,脱下自己身上的大氅,披在余殊肩头。   “我不用……”   他一时失神忘了天寒地冻身上穿的单薄,林放能出来接他已心生感激了,怎么好意思再要穿他的厚袄。   “别动。”   林放冰冷的声音和刮过余殊颈间的手指止住了他的话。   余殊身体一僵,不敢再动了。   这件大氅是戏服,领口是靠绳子打结固定的,而林放正低着头,不太熟练地尝试着。   “这个怎么搞……”   林放微微低头,原本的身高差到现在的几乎持平,额头离余殊近的不能再近。   这个姿势,他每句话倾吐的气息,都恰好打在余殊嘴唇上。   而林放却好像浑然不觉。   余殊不敢说话,抿着唇,任由林放亲自操作,顺带祈求他少用手指蹭到自己。   “好了。”   林放叹了口气,皱着的眉头松了开来,看着余殊领口的蝴蝶结,露出一个满意的和煦微笑。   好像有阳光照了过来。   余殊心跳漏了一拍,又小心翼翼的往后挪了挪。   “再挪就要掉下去了。”   林放嘴唇很薄,颜色浅浅的,此刻受了冻,颜色变化一下子明显起来。   余殊心急道:“你不冷吗?”   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正盯着人家嘴唇看,立马不自然地扭开。   “冷。”   林放承认得坦荡,余殊刚准备脱下衣服还给他,就听他继续说道:“不过我好不容易打好的结,敢拆试试。”   声音里警告的意味,被戏谑中和了下,在余殊心里洒下一片温暖的光影。   亭子连接岸边的桥面是木板搭建的,因为落了雪的缘故,比来时滑了许多。两个人都还没换上日常的鞋,因此走得格外仔细。   余殊心急,想早些回屋让林放取暖,结果脚下一滑,向前面栽去。   好在林放扶住了他。   “谢……谢。”   余殊心里一惊,还好他自己也站住了,要是连带着林放也栽倒,他怕是要羞愧死。   林放放在他腹间的手刚拿开片刻,就转而握住了他的手腕。   余殊疑惑的扭头看他,他也完全没有放开的趋势。   林放严肃道:“别分心,仔细脚下。”   余殊:“……”   他二十好几一男的,被人牵着手过桥,这传出去也太羞耻了吧。   他自知争辩不过林放,由他牵着自己,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岸边走。   岸边,撑着伞、拿着羽绒服的邓祺终于找到了两人,向宁原汇报情况。   邓祺:“宁哥,我这就去接林总和余哥!”   宁原看着远处宛如幼儿园小朋友牵手过马路一般的两人,拍了拍邓祺的肩膀,“算了,回去吧。”   *   《山河犹记》的拍摄因为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被迫终止了进度,一连下了两天一夜,直到第三天上午剧组才通知工作人员去帮着铲雪。   而余殊却因为受了寒气高烧不退。   “我真的已经没事了。”   羽绒服里套病号服的余殊坐在病床上,一脸无奈。   “你在开什么玩笑!”余泽扬的小手摸了摸余殊的额头,一连嫌弃地缩回手来,“这么烫,都能在你脸上煎鸡蛋了,就好好躺着吧你。”   余殊躺了这些天,快无聊死了。   他体质好对病痛无感,除了从前犯哮喘的时候要命,其他病痛都拿他没办法,除了每天直观的温度提醒着他是个病人,他精神好得很。   他那帮队友最近也各自忙着跑通告,只能从聊天软件上对他施舍两句关心,只有还在上小学的余泽扬每天陪着他。   “余小殊你上次给我介绍的这个剧组真的太好了!盒饭好好吃啊!”   点开语音,余殊快被许骄阳那没出息的样给逗死了。   那剧组其实也不是他介绍的,是某次程曦提起他那边还差个角色,主动问余殊有没有时间。余殊对那本子不感兴趣,就推荐了和他年纪差不多的许骄阳过去试镜,结果意外还挺合适。   听说许骄阳表现不错,路透曝光度够,他在微博上小小地涨了点粉。   “林放哥哥!”   余殊正笑着聊天,听到余泽扬的声音也顺着他的目光向门外看去。   林放骨节分明的手撑在门上,对着余泽扬的方向笑了下。   “怎么了?”   一别往日的冷淡,林放对待小孩子很耐心,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然后再朝余殊看过来。   余殊刚想说“没事”,就听余泽扬告状道:“余殊他不乖!他想出院!”   “……”   余殊拉高被子蒙过头顶,侧着身子睡了下去。   他快恨死余泽扬这张嘴了。   这些天剧组停工,林放也不时会抽空来看他,严肃刻板地叮嘱余殊吃完药才离开,比医生都严。   被林放知道,他想偷偷溜出去都难了。   不想林放只问了句:“你想出去?”   有戏!   余殊小心翼翼道:“对……医疗资源一直很紧张,我只是发烧,又年轻体壮的,就不浪费资源了。”   他刚穿过来就闻了半个多月的消毒汽水味,真不想再闷在这里了。   “我去叫人办出院手续。”   余殊:?!   这么顺利!   作为林放小迷弟,余泽扬也没再和余殊对着干。不一会儿,林放就办好手续回来了。   三个人一道出病房,还没走多远,邓祺就急急忙忙跑了过来。   “不好了,医院门口围了好多粉丝啊!路都被堵住了!”   网上,林放的私人行程被曝光了,有营销号带节奏说他不知要到医院私会谁。有心之人就浑水摸鱼拉林放炒作,各路粉丝吵得不可开交。   还没到门口,余殊也听到了外面的喧闹。   医院安保人员不多,一时控制不住群众。   余殊担心道:“怎么办啊?”   林放事业还在上升期,被传绯闻肯定对他影响不好。   况且挤成这样,林放以前就有过被私生追车的情况,万一出了事故……   “你别担心。”   林放声音镇定,表情也与平常无异,“我先走,开两辆车,等他们散了,你们再送余殊出院。”   “至少一个小时后再出来,注意隐藏摄像头。”   “有人跟的话就多绕几圈,在家里汇合。”   余殊懵懵地看着林放一条条吩咐着,宁原、邓祺都应了好,却没人向他解释情况。   眼看林放要走,他下意识拉住了他的衣袖,“你现在要出去?”   周围人看过来的眼神,凝固的空气,让余殊怀疑自己是不是说了什么胡话。   他补充道:“他们不是来堵你的吗?”   林放看了眼被拉着的袖子,视线慢慢上移,落到余殊脸上。 第19章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结尾处补充了点内容,麻烦宝贝们往前翻一页啦~   宁原在心里为余殊捏了把汗。   林放很排斥与人接触,那日在雪中搀扶是形势所迫,余少爷这么主动怕是要被当众拂面子。   不想林放面色如常,只问:“怎么了?”   余殊一副着急的样子,“医院两个出口都是人,你现在出去的话还不知道要被挤成什么样,万一又被追车了怎么办?”   林放不答,反倒扬起一抹笑。   宁原和另外两个生活助理对视一眼,都默默走开。   余殊:?   他好像被人嫌弃了,并且有证据。   他们站在过道里,医院来来往往的工作人员路过,无一不侧头,像是没看见林放这张家喻户晓的脸。   只是仍有业务不纯熟的护士,目光瞥在余殊拉着林放衬衣的那只手上。   余殊像是被那道目光刺了下,立马弹开了手,瞪了眼只笑不说话的林放。   林放笑起来时,嘴角上扬的弧度很浅,一向深邃冰冷的眉眼被打上一层和煦的微光,像是将不易近人的外壳融化了。   “别担心,司机有经验,没事的。”   余殊只是不想林放因为探病而受到困扰,才一时情急,心口不一道:“谁担心了……我其实也不急着回去的,要不再等等?”   林放接话:“我担心你,担心你身体不快好起来影响剧组进度,耽误公司工作、耽误我进下一个组。”   余殊:“……”   就知道他不怼人就难受。   “你们快些带他走吧。”   余殊朝着转角处喊了一声,又问余泽扬道,“余泽扬,你跟我还是跟他。”   余泽扬:“……”   怎么有种家长离婚争夺抚养权的既视感。   他打量了下林放和余殊,一个眉目含笑一个隐有怒意,非常识时务的选择了后者,“林放哥哥再见,我留下来照顾小殊。”   林放一副不和余殊计较的样子,问:“你有什么东西要我带回去吗?”   他记得余殊住院匆忙,只带了换洗的衣物,这时邓祺手上却不止一个包。   昨日他来时邓祺也拎了一袋东西进来,余殊还遮遮掩掩的……   察觉到林放看向邓祺怀中包裹的目光,余殊警惕地挡在他身前:“不用。”   林放:“……”   刚安排邓祺过去的时候他还不情愿,这会儿已经眼神躲闪、完全被新老板收买的样子。呵呵。   林放走后,医院门口的粉丝、记者果然闻风而动,一溜烟跟着走了。余殊只是在楼上望着,心都揪了起来。   好在他身边跟着的助理素质高、经验丰富,部分粉丝也都比较理智,宁原一拿出手机来要录像,一直往前挤举着摄像头的记者也不敢生事了。   余殊亲眼目送着林放的车远去,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了下来。   “你紧张什么?”余泽扬短短的萝卜腿站在凳子上,也学余殊扒在窗边看。   “小孩子别管大人的事。”   余殊躺在病床上,脑海里不经呈现出林放方才轻松自如、应对紧急情况的样子。   他确实经历过许多次骚扰纠缠,被打扰私生活已成了家常便饭,可这不该是他提起这些事时云淡风轻的借口。   他只是来探病。   只是希望帮自己早些离开医院。   只是替自己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余殊心里有个小东西,扑通扑通撞击着左心房。   他好像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   一个小时后,医院门口已没有聚集的人潮。   邓祺开车,载着余殊和余泽扬一块儿回家。   “要先送你回去吗?”   余泽扬很叛逆地摇了摇头:“我不。我还没去过林放哥哥家,你都已经先登堂入室这么久了。”   “别乱用成语。”余殊笑着敲了敲他的小脑袋,“林放不喜欢被人打扰,你就在楼下跟我玩就好了。”   余泽扬并不领情,回嘴道:“烦死了,跟去你家似的,林放哥哥都没说什么,略。”   半个小时的车程不算远,可对高烧不退的余殊来说却有些煎熬。   上车前生龙活虎,下车时就晕晕乎乎,刚呼吸到一口地下车库的空气,余殊就一个踉跄差点栽倒。   好在有人扶了他一把。   “谢谢。”   余殊还没来得及转头看清那人面容,就闻到了一阵熟悉的松柏清香。   林放将他扶正便松了手,“怎么,路都走不稳了还出院?”   惊喜冲淡了车上的晕眩感,余殊抿唇对他笑了笑。   出发时间隔了一个小时,却能在车库碰了面。   林放像是不知寒意,屋外雪化生寒,他仍旧一身西装,黑衬衣的袖口挽到肘部,露出流畅有力的肌肉线条。   不像他自己,私服很不讲究,只披了件黑色羽绒服外套,里面穿着薄薄的衬衣,整个人看起来病恹恹的不大协调。   林放小臂和颈间都冒着细密的汗珠。   不用问,也知道定是一路惊险,多绕了好几圈才甩开追车的人。   注意到余殊看过来的目光,林放也顺着相交的视线朝他看了过来。   疲惫掩藏在瞳孔深处,掩饰得刚刚好。   余殊不知道为何突然想避开眼神不看他,从邓祺手中接过自己的行李,却被林放抢了一步。   “我自己可以……”   林放没理他,被余泽扬缠着走在前面。   两个人聊着不知道是动漫还是科幻电影的内容,余殊都没看过,接不上话,只能站在他们旁边默默等电梯来。   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余殊依旧偷偷将手撑在了后壁上。   他尝试了许多种克服失重感的方法,都毫无作用。   好在只是这一小段。   余泽扬发现了余殊的异常,嘲笑道:“小殊,你怎么胆子这么小。”   “啊!”   陡然被拍了一下,余殊心脏漏了一拍,抓紧了扶手忍不住叫出声来。   林放:“怎么了?”   余殊定了定心神,挤出一个笑容:“没事……”   林放没深究,默默回忆起每次与余殊同坐电梯时的场景。   他好像总是要一个人靠近墙壁,不怎么说话,也不动。   余殊受伤出院后第一次与他打照面,就是在公司电梯口,只是那时他并未乘坐电梯,一个人爬了十几曾高楼……   将此间种种串联起来,林放心里升起一个猜想。   离奇又可怕,却不一定不合理。   “叮咚——”   煎熬结束,电梯门终于开了。   余殊隐约觉得林放看自己的眼神变得有些奇怪。   理智只够他提醒自己刻意放慢脚步,让那俩人先出去,免得怀疑他真的怕坐电梯。   才不能在那个人面前丢脸。   一进屋,余殊就撑不住进屋睡了。   他隐约觉得有人替他擦了擦脸,在额头放了好几次湿毛巾,轻轻拍他叫他起床。   病来如山倒,余殊昏昏沉沉地睡到傍晚,才迷迷糊糊地醒过来。   他接连做了好几场梦,渐渐分不清是梁朝还是现代,等睁眼看到床边坐着的人,就更迷糊了。   “醒了,好受些了吗?”   林放声音比平常轻得多,刮起一阵清冷温柔的风在他耳边打转。   他想起睡梦中迷迷糊糊感受到的,一时鬼迷心窍道:“你帮我看看。”   余殊嗓音有些哑。   玉雕般的面颊因久睡而泛起不自然的红晕,眼里蒙了一层湿漉漉的雾气,惹人生怜。   林放用手背贴上他的额头。   察觉到手上的凉意,余殊舒服地蹭了蹭。   可林放似乎没有平日里的坦荡无畏,有些避嫌地缩开手。   余殊:?   是他睡丑了吗?   一旁,余泽扬见余殊醒了,终于敢发出声音乱翻他东西玩,从角落的布下拖出一个笨重的大箱子。   他扯着嗓子好奇的问:“小殊,你这个箱子里装的是什么啊?”   上一秒还晕乎乎的余殊看着那个熟悉的箱子顿时被吓得精神了起来,扫了眼林放就朝余泽扬喊道:“别!”   “啪嗒”一声,箱子被打开。   里面的杂志散落一地,封面无一例外都是同一个人。   与之一齐掉出来的还有两个娃娃,一个没穿衣服,一个只穿了条白短裤。   其中一个屁股上,还有一个小桃心。   余殊:我死了。   别救我。 第20章   箱子里所装的,正是余殊从原主住处带回来的“珍藏”。   他当时搬得匆忙,不知道如何处理,只能都装在箱子带上,为原主留个纪念。   不想居然被余泽扬翻了出来!   还是当着林放的面!   林放不会把他当成自己的舔狗吧……   余殊瘫在床上无力的想着。   林放版棉花娃娃嘴唇抿成一条缝,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   房间里有一瞬间的凝固。   林放显然没有接触过粉圈,并不知道棉花娃娃是个什么东西,也不知道是粉丝大手根据自己创作出来的。   他只平静地走过去,准备将散落一地的东西捡起来。   余泽扬双手抱起一个娃娃惊呼:“这个限定娃你怎么抢到的!”   余殊:?   “这个太太是林放哥哥老粉了,限量贩卖一万只,当时平台都卡爆了!也没二贩,闲鱼上都炒到4000块一个了!”   余殊:“……”   球球了,闭嘴吧祖宗!   “哦?”   林放听到了自己的名字,从余泽扬手中接过娃娃,仔细看了看。   头大四肢短,肥嘟嘟的。   眼睛有四分之一个脸那么大,还冒着星星。   余泽扬见他感兴趣的样子,给他科普了下圈内裸娃、娃衣的陈规以及林放粉圈比较有名的几个店铺。   林放:“……”   这是粉丝眼中的他吗?   余殊远远看见林放嘴唇抿成了一条缝,似笑非笑的样子,心下一紧。   完了完了,蒸煮不高兴了。   林放揪着娃娃的胳膊捏了捏。   然后是光溜溜的腿和桃心屁股。   余殊看不下去了,缩进被子里摸了摸自己热乎乎的脸蛋,“喜欢就都送给你。”   “哼!”   余泽扬显然不信,心想余殊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大骗子,上次还说不喜欢林放的,心机!   不过在林放的批评提醒下,他还是向余殊道了歉,不该乱翻东西。   林放蹲下身子和他一起收拾,不免看到了箱子里堆满的杂志。   从他出道起拍过的杂志封面几乎全都囊括其中,每一份都有好多本,且动用塑料封皮包着,能看出主人十分爱惜。   他眸色深了几分,看向床上假装睡着的余殊。   露在被子外的后颈,有点泛红。   是被揭穿是自己粉丝后的害羞吗?余殊出道前后已有一年,这件事已不是秘密了。他倒像是头一回被拆穿一样……   平日里礼貌友好又坦诚的表象下,他究竟藏了些什么心思。   林放脑袋热得发胀,却不得不强迫自己清醒起来。   他带了余泽扬一道出房间,留下余殊好好休息。   时至傍晚,他才冲了药和湿毛巾一起端进来。   房间里没开窗,平常靠近余殊时才能闻到的气味弥漫在整个屋子里。   他似乎又睡着了,侧躺着身子缩在被子里。   林放唤了他两声,才像只懒乎乎的小奶猫一般,不情愿地将眼睛眯成一条缝看人。   林放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不自觉放轻了声音:“坐起来,到时间吃药了。”   熟睡初醒的眼眸中迷了层雾气。   余殊歪过头来,轻哼了一声:“嗯?”   林放怔了片刻,拿了个靠垫扶余殊躺好,用湿毛巾替他擦了擦脸。   余殊脸上还是很烫,像是没睡醒的样子,睁着眼睛一动不动,乖乖任凭毛巾在他脸上扫来扫去。   被沾湿的头发垂在额前,给眼前人添了一分纯情的味道。   “谢谢。”   嗓音微哑。   中成药的味道并不好,余殊小脸皱了起来,闷着头一口气喝完。   借着刺激的苦味从睡梦中晃过神来。   林放看着他,眼中似乎藏着心事。   余殊心里隐隐有什么在跳动,鼓噪着不安的情绪,但具体是什么他也说不上来。   可能只是病了。   他强打起精神,哑着嗓子用气声问:“怎么啦?”   林放清了清嗓子,眉头微皱,隐有愁绪。   他眉骨高,皱眉时像是群山被阴云笼罩,搅得余殊心慌。   余殊一时失神,想抬手抚抚他的眉。   还没碰上,他又尴尬地缩回手。   林放打量着余殊的神情动作,眼中微动,说道:“你病了许多天一直未愈,我就去问了问余家长辈。”   他边说边观察眼前人的神色。   余殊听得很认真,不疑有他,像是在等待他继续说下去。   林放心中的猜想更坚定了些。   “温管家说,从前你每年这时节都要生一场大病,要去寺里祈福还愿才能得解。”林放顿了顿,直视着余殊的眼睛,“改天我陪你去吧。”   他有一双和前世余殊一模一样的眼眸。   比旁人略浅的棕色瞳孔,眼底含光,似有一汪清泉在眸中涌动,带着温暖治愈的力量。   林放终于讲完编好的谎话,反倒舒了口气。   他不知道自己内心在期待什么,想得到眼前人什么样的答案。   如果余殊笑着说他记错了,根本没有这回事,那所有的猜测都子虚乌有,只是他思念故人的一场妄想。余殊于他只是一纸婚约牵绊住的现代人,只是他生在异乡难得的一个聊得投缘的朋友。   如果……余殊没有察觉到他在撒谎呢?   余殊倚在靠垫上,笑容里似乎在竭力掩饰着什么。   “原来是这样啊,你不提醒下我都忙忘了。”   “忘了?”林放小声复述着。   余殊继续道:“不用你特意跑一趟,我让邓祺陪我就可以了。”   他说完这句话,林放没回应。   像是反应慢了一拍,眼神空洞地望着自己。   余殊撑开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林放?”   林放“倏”的一下站起身。   他动作太大,带的连凳子也晃了晃。 第21章   林放他怎么了?   余殊强撑着直起身子来,却见林放脸上流露出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情绪,瞳孔紧缩面部肌肉轻微震动。   就好像平日的镇定自若,裂开了一道缝。   “知道了。”   他淡淡应了一声,拿起毛巾和空杯子走了出去。   余殊看着被他落下的托盘,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   二楼书房,原先书架上的书都换了一批,书脊上几乎都贴着省图书馆的借阅标识符。   借来的与梁景帝、献帝时期的书,林放已翻了大半,只剩下桌案上的一摞。   他坐在书堆前,脑海里萦绕不去方才余殊的回答。   他编造了一个经历,余殊却没察觉。   若是自己亲身经历的事,余殊为何会记不得;就算真记不清了,也不该装作想起来的样子。   唯一的可能,是余殊在撒谎。   他对从前经历的事记忆模糊,对现代生活的必需品知之甚少;   不敢坐电梯、没见过电动牙刷、不会使用键盘输入法……   诸多不合常理之处,像极了林放他自己刚刚穿过来的状态。   如果……   林放右手握紧,像是要将指尖陷入血肉中。   可无论身体痛感的程度如何深,都无法使他忽视胸腔里涌动的暗流。   余殊,到底是谁?   如果余殊当真如他一般从古代而来,会带有从前的记忆吗?   究竟是前世的余殊穿越至此,抑或是一个不相干的古人呢?   此间答案,都在那首曲子上了。   林放翻开案前的古书,一目十行地找寻答案。   *   睡了一下午,余殊精神好了些。   他见林放有心事的离开,起身从柜子中翻出一个包裹。   是邓祺从医院拿回来的那个。   里面没装什么特别的东西,就一个纸筒、几罐颜料和毛笔刷子。   笔上还沾着未洗干净的颜料。   余殊将那卷纸抽出来摊开在书桌上。   上面是一副已完成了大半的雪景图。   这几日在医院里住着无聊,他就叫邓祺买来了颜料画纸,将就着用料描了幅雪景图。   气势恢宏,色彩大胆,笔力似乎比往日更有精进。   余殊目光没多停留,将雪景图放到一边,手指抚过下面的另一幅画卷。   雪景图下压着的第二张,是一幅不敢示于人前的人物丹青。   一身蓝衣便服的林庭雁在湖心亭上坐着,手中执一柄玉箫,四围有屏风罩着,远山之上有归雁飞过。   少年林放是梁朝王都权力漩涡中心的一轮孤月,清冷皎洁。   可惜余殊当年早夭,无缘见识他日后施展抱负的风采,应当也与如今的林放无异吧。   余殊提笔描摹,不知道网上因为他的一段视频炸开了锅。   *   余泽扬第一回 到林放家,兴致昂扬,结果两个大人都不陪他玩。   楼上那个心事重重像丢了老婆,楼下那个病恹恹的没有乐趣。   他只好躺在沙发上刷微博。   忽然刷到一条与自己相关的视频。   视频上显示林放离开医院一个小时后,他和余殊还有邓祺三人出现在同一家医院门口。   【@最娱乐:前有影帝林放私人行程曝光,疑似在城东医院私会情人,后新晋流量余殊高调现身,这波操作你怎么看?[思考][思考]】   原本火力分散骂各家蹭热度的林放粉集中将矛头对准了余殊,别家都是捕风捉影,这糊比到蹭的明目张胆。其他家被林放粉骂了一天,这会儿也找到了出气筒,集火来骂余殊心机深。   底下骂声一片。   【本以为这小十八线转了性,结果还是个蹭批】   【我看某人气色好的很,特地化了个妆去医院故意让人拍的吧】   【林放前脚刚从医院出来他后脚就大大方方的露脸,该不会真有人信我们仙儿会是去看他的吧】   【蹭热度biss】   余泽扬气得一坐而起,咋咋呼呼地去敲余殊的门。   好半天,余殊才来给他开门。   他一副云淡风轻、啥事都不问的样子,余泽扬看着就来气。   “你还笑得出来!网上那么多人骂你你是傻的吗!”   “啊?”   余殊从余泽扬手中接过平板,了解了下情况。   他不常关注网络消息,只是将微博当作分享日常的工具,此刻打开私信,许多未关注人的私信辱骂涌进来,手机屏幕都卡了一瞬。   言辞粗鄙,比往日不堪入目得多。   余殊将手机拿远了些,不让余泽扬这种小朋友看到。   视频解读完全是扭曲了现实,各路粉丝、路人同仇敌忾,连带着他从前倒贴林放的丑闻一并挖了出来,条条罪状罗列在一处对他展开声讨。   如果他不是当事人,也快要相信网友说的这段视频是他特地发出来蹭林放热度的了。   见余泽扬一副气呼呼、八成和网友对骂还输了的样子,余殊笑着安抚他道:“不痛不痒的,他们又不能当面骂我。”   他问心无愧,不惧流言,心里倒没起什么波澜。   “我去给你洗点草莓。”   到了饭点,林放没有要下来点餐的样子。   余殊对着空空的挠了挠头,只好把草莓切片泡在酸奶里,给余泽扬先垫垫肚子。   至于网上的事,舆情难免波及到公司形象和二辑销量。这种小事不好麻烦林放出面,他只好给经纪人秦肃打了个电话。   秦肃那边嗅到了风声,也正着急。   他当初就不该看上余家给的那点好处,硬把余少爷插进了Fairyland这个组合里,结果承包了六个人大半的□□。最近刚有好转,就又有惹了一身腥。   秦肃敲了敲桌子,瞄了眼坐在沙发上抽烟的江添亦,“视频真不是你找人买的?”   “我都说了,二辑之前不搞他。”他对着秦肃吹了口烟,脸上尽是张扬的笑,“不过余大少爷品行不端处处抢别人戏,想搞他的人多得是。”   秦肃皱了皱眉,“注意点形象。”   不是秦肃存心和余殊作对,确实是他这次的事不太好搞。   前有种种黑历史,今天这情况他又上赶着作死……   谁会信被他纠缠已久的林影帝去医院探病的对象会是他呢。   难道要林放亲自下场帮他说谎吗?   想什么呢,林放出道多年从不关注舆论消息,不参加综艺不用微博,连接受采访也是财经方面和圈内比较权威正统的那几个,因为艺人负面新闻而为公司带来的影响从来不入他眼。   就算他和余殊商业联姻,但也只是家族利益纠葛,两人关系在圈内并未公开,也不可能在这种事情上出面。   一套撤热搜、买水军的基本流程走下来,风向丝毫没有扭转。   秦肃暗暗骂了余殊惹事精,做好了二辑亏本的心理准备,就接到了宁原打来的电话。   江添亦抖了抖烟头,看秦肃听着电话时脸色渐变,奇怪地问:“怎么了?”   秦肃一副吃了苍蝇的表情,自己说出来都觉得不可意思:“林总注册微博了……”   与此同时,岭悦旗下所有艺人都接到了一个紧急通知——   关注老板微博。   和余泽扬坐在沙发上啃草莓,听他讲述两只笨熊和森林护卫工斗智斗勇的余殊,也收到了Fairyland群聊里的通知。   余泽扬凑过去问:“林放哥哥不是一直没有开通微博吗?”   余殊懵懵地顺着群聊里的推荐点进去。   用户:林放111,关注0,粉丝1893。   余泽扬一脸嫌弃:“什么鬼,你这经纪人不行啊余小殊,搞个假的微博来澄清不是找骂吗!我还是给我爸打个电话——”   他的声音随着余殊点开这位“低仿号”的主页戛然而止。   【@林放111:   一、医院是公共场合,不存在私会,注意用词规范;   二、余殊市场估值尚未达到流量标准,皮下市场部该换人了;   三、视频违反了未成年人保护法第三十九条,侵害未成年人隐私,已起诉。】   余殊看着少得可怜的点赞数和灰色默认头像,觉得这一次秦肃真的是过分了一点。   这要是被林放本人看到有人造了个假号还模仿他的语气说话,不得被气死。   余泽扬叹了口气,惋惜道:“有一说一,这个人学林放哥哥说话学得还挺像,可惜是假的。”   余殊脑补着林放一本正经说这些话的口气,把自己逗笑了。   他截了个图,把微博内容发给了林放,还配上了哈哈哈的表情包。   林放秒回了一个问号。   余殊:看吧,已经从这个问号里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怒意了。   他已经是个成熟的互联网民了,有明辨是非、判断真伪的能力,不能跟风栽进经纪人挖的坑里。   余殊正想着怎么安抚下替他辩解的粉丝,让大家放松一下。   于是他就转发了这个假林放的微博,设置为仅粉丝可见,配文道:“你完蛋了!举报打架一条龙安排起来[鄙视][鄙视]//@林放111:……”   不到半分钟,余殊就收到了林放的微信私聊。   林放:我完蛋了? 第22章   跟在林放身边七年,宁原尤擅察言观色,行事总能符合林放心意。   只是最近碰上余殊的事,往往不得要领。   比如旁人出入专用电梯都要预约,余小少爷却有了密码;   比如从不留人去家里做客,余小少爷却一连住了好些天;   比如他注重隐私,却将自己曾经的助理指给了余小少爷;   ……   只是平日里林总对他的态度倒也冷淡,对视或交谈时纵然有笑意,也只是一闪而逝的。   像是在竭力克制什么。   宁原摸不着头脑。   因而他看到余殊黑料时,失去了决断的信心,选择将这件事汇报给林放。   老板的呼吸声听起来有些疲惫,嗓子里像是卡着什么。   良久,才回了一声“知道了”。   背景音里有书页翻动的声音。   他以为不过借工作室之口澄清或放任不管两个选项,不想老板他居然不厌其烦注册了微博。   还发了那么一段话来表明立场。   他讨厌虚拟社交,厌恶不必要的舆论导向,更注重实绩。   第一次为余殊破了例。   宁原若有所思地向公司各大经纪人下达了关注老板微博的指令,并在心里将余小少爷的优先级提升到top2.   惹不起惹不起。   *   看着#林放开通微博#的词条已经冲上了预备热搜,余殊还是有点懵。   “低仿号”下面的控评已经小有规模。   【啊啊啊啊啊是我哥!是我哥!真是我哥吗!】   【七年老粉泪目了哥哥终于开通微博了】   【感谢余殊,姐今天先不骂你了】   不多时,这个号发布了一条新微博。   【@林放111:哪位网友占用了我的ID,请尽快归还[微笑][微笑]】   余殊:“……”   这他喵真是林放本人吗?   看着私聊中林放又发来的一个问号,他几乎能脑补出林放一字一顿说出“我、完、蛋、了”时的神情语态。   他要怎么跟林放解释,他不是那个意思啊?   没等他有时间多想,身后楼梯上就传来轻快的脚步声。   楼道里的声控壁灯亮了起来,林放路过时半边身子映在亮光中,恰好以鼻梁为分界线划出半明半暗两边。左右匀称分毫无差,像是上帝造人时炫技的产物。   他换了身黑色的连帽卫衣,俯身时能看到里面的灰色衬衣,姿势随意,双手插在身旁的两个大口袋里。   和平常西服西裤时的贵气相比,林放周身散发着年轻招摇的凌厉感,像一柄随时等待出鞘的利剑。   余殊觉得他可能是烧傻了。   无论是什么的样的林放,好像都能在他心底掀起波澜。   有点酸,又有点甜。   他跪坐在沙发上,眼神一直尾随着林放。   刚刚他不小心说错了话,言语间十分不尊重,此时不自觉放软了语调,有点认错讨好的意思:“晚上想吃点什么呀?”   “不用了,我出去一趟。”林放淡淡道。   他从茶柜中取了早就备好的茶叶礼盒,又似乎有点不满意,重新进行挑选。   一边挑挑拣拣一边问:“退烧了吗?”   目光没在余殊身上多停留一瞬。   余殊被冰冷的语气刺了一下,低头道:“好多了。”   余泽扬闻言就用手贴了贴余殊的脑袋,打小报告,“别吹牛,烫死了。”   尴尬的笑意漾开在余殊脸上。   可林放始终没有扭过头来。   他提了两盒包裹,径直走到玄关处换鞋子。   行色匆匆,看起来有很沉重的心事。   余殊心也跟着沉了下去。   他总觉得林放对他的态度变得很奇怪,不像是只因为刚刚那的一句玩笑。   从下午那时起,林放就在刻意和他保持距离了。   话里话外的关心是真的,却比往日更透露着一种疏离。   好像两人之间隔了一道透明的墙。   余殊看不到隔阂所在,却真实地避不开这份疏远。   他刚准备坐下,额间就有一只冰凉的手贴了过来。   林放垂手测了测他的温度,“是还有点烫。”   余殊身子僵住,不知道林放什么时候才会把手拿开。   每次他靠近时,自己周身的小爆竹就哔哔啵啵炸了开来,兴高采烈地欢迎着。   “记得按时订餐,早点睡,别贪玩。”林放侧过脸去嘱咐余泽扬道,“家里的病号交给你照顾了。”   余殊佯装生气,用脚背踢了踢林放的裤腿,“我才不要小孩子照顾。”   林放没还击,背对着他挥了挥手。   余殊能从他侧过去的脸颊看到上扬的唇线。   “外面冷!注意保暖!”   余殊的话被留在了门里。   林放脸上挤出来的轻松一闪而逝,整个人一下子气压低了好几度。   *   林放驱车前往的目的地,是云绕著名的国乐研究院。   他此行是为国乐大师风长卿而来。   他研读书籍时发现这位风老前辈对梁时古乐了解研究甚多,应该能给出他想要的答案。   路上积雪未化干,烈风作响,林放却驶得飞快,像是要用驰骋的速度来压下内心的躁动与不安。   他心里的荒原上野火一片,就快要将枯萎的草叶燃烧殆尽,升起一大片浓烈呛人的烟。   林放比约定的时间提前了一个小时到,约在了风老先生的办公室里。装饰简朴素雅,书柜上有几个不俗的摆件。   他只坐在了门口一排长凳上,双手握拳坐了会儿,然后在手机上点开余殊那天弹琴的视频。   古朴厚重的琴声在屋子里回荡起来。   林放愁眉不展,寒冰划开似的眼眸中似乎飘了一层雪。   他已经找遍了省图收录的所有梁朝末年相关的文献,文史类、艺术类,提到余殊的文字都很少,更别说寻找到这首曲谱的痕迹。当年京都有名的几家乐坊所创作的曲子也都流传下来,却独独没有余殊求得的那一支。   种种迹象表面,这首曲子理应失传在千年前他与余殊身死后。   而如今的余殊却指法流畅,骗他是从曲谱上习得。   他撒谎时脸会往左边侧,自己那时竟然没发现。   林放自嘲一笑。他花费这些天寻找一个答案,似乎只迎来了更复杂的谜题。   他一时分神,没注意到身后风长卿已进了屋子,不发一语。   直到一曲毕,风先生才叹了口气:“此良才不多矣。”   林放倏然站起身,迎了风先生落座,将见面礼奉上。   风先生多年前曾给林放参演的电影做过音乐指导,对眼前的年轻人还算有些了解。也不知为何,总觉得他身上有一份当代人难得的洒脱,与这首曲子的弹奏者有异曲同工之妙。   “弹此曲者,你可认得?”   林放心中一动,“风先生,我今天正是为此而来。”   他不自觉用拇指捻了捻指腹,神色凝重:“听闻先生一生致力于研究古谱,有没有从什么地方,听过这支曲子?”   风长卿缓缓摇头:“从未。”   明明已经得到了答案,林放仍旧不死心地又强调了一遍:“您当真没有听过,哪怕是与之类似的吗?”   风长卿笑了笑:“林放小友多虑了。此曲有帝王之相,非凡人所作。你若是认得谱曲人,定要将他带到我面前来,好结识一番。至于你问我有没有在古谱上见过这首曲子,当真是不可能。此曲不凡,若有幸在史书上记载着一字半句,必然不会被埋没,可与名家之作并驾齐驱。我见你方才视频中弹奏之人,年岁不过二十,能有此成就,真是天赋啊。”   话毕,风长卿正要饮茶,却瞥见坐在他对面的年轻人眼眶竟有些泛红。   他担心地问道:“没事吧?”   林放单手掩面,低着头。   时间像是静止在这一瞬,只能通过他肩膀的轻微抽动来判断。   良久,林放站起身,对风先生鞠了一躬。   风长卿不解:“这是何意?”   “谢谢。谢谢您。”   前者是谢先生解惑;   后者是谢他为余殊正名。   林放浅浅笑了起来,像冰雪消融的一瞬,有阳光投射进来。   于他而言,能和余殊重逢在另一个时代,不论因果勾连,这件事本身已是一种恩赐了。   林放走出研究所时,天已黑透。   寒风刮得人脸疼,他倚在车前点了一支烟。   在第四根烟灰烫到手指时,他在拨通键上停留已久的指尖才按了下去。 第23章 (倒v开始)   林放没烟瘾,除了四年前出演过一个社会底层的瘾君子,也就林峥给他使绊子那回他才碰过烟。   尼古丁带来的轻柔愉悦能暂时麻痹神经,特别适合这种让他无能为力的时刻。   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是一串号码,林放还没来得及给他备注。   他第一次知道余殊的手机号,是余殊祖母邀请他赴宴那天,老人嘱托他将余殊捎上。   他本可以与他分乘两辆车,却在舞蹈室里被玻璃上那幅画勾了一下。   那天傍晚,余殊对着玻璃哈气,白雾迷蒙中一副孩童提着鲤鱼灯的画,映照着夕阳余辉。   稚嫩的笔调让他想起了年幼的遭遇、想起为他做那盏灯的少年,却独独没敢将作画人与当年的余殊对应起来。   画上那个笑靥明媚、眉毛有些锋利的男孩,不正就是他自己吗?   不管余殊是否愿意承认,他画鲤鱼灯时,心里定有一瞬是在想着他。   电话被接通。   余殊带点困意孱弱的声音传入他耳中,“喂。”   不知怎的,林放就笑了,好像寒风中有一股暖流裹挟着,将他孤零飘摇的心脏包围起来。   千年后,他再次获得了机会与余殊对话。   而不是在他自尽后只能抱着尸体无言悔恨。   他就离自己这么近。   “余殊。”   像是第一次叫他的名字一般,林放郑重念道。   电话另一头,余殊有点懵。   林放好像很少当面叫他的名字,乍一听到他的音色念出这两个字时,他都有些恍惚了。   “怎么了?”余殊顿了顿,“你今晚还回来吗?”   余泽扬已经睡了,家里没多的客房,余殊只好把自己的房间让了出来,他自己抱了床被子睡在沙发上。   “回,不过会很晚。你先睡吧,不用等我。”   听筒那边林放的声音很轻很慢,还夹杂着窸窸窣窣的电流声。   好像有无尽的耐心和包容。   余殊抱着被子倚在沙发靠垫上,头顶是高悬的天花板和吊灯,稍微侧脸就能看到窗外的星辰万里,和生前逼仄的牢狱毫不相同。   “想什么呢,”余殊抱紧了被子,软乎乎的蹭了蹭,“我睡眠很规律的,才不等你。”   听着少年轻快的笑声,林放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些,“嗯。”   余殊听到他声音里的笑意,松了口气,“不生气了吧?”   他最近总觉得林放怪怪的,可能是事业上遇到了瓶颈期。   他本来一直不解,直到今天潜伏进林放粉丝的微博,才知道黑粉一直说林放感情戏稀烂。这些天他不在剧组,林放估计是和女主对戏时出了差错被导演说了,才一直闷闷不乐似有心事。   林放不知道余殊心里给他贴了一个“演技差”的标签,平静道:“没生气。”   切。余殊在心里冷哼一声,他可是都看出来了。   不过他没明说,在心里成全了男人的小骄傲。   每天都在为自己的善解人意点赞.jpg   “对了,你怎么想起来注册微博了?”   他还不困,将手机放在枕边,解放双手平躺着,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能听见林放的声音。   “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啊,帮我澄清了谣言,你粉丝都不骂我了。不过说起来也真奇怪,微博这么好用,你怎么现在才注册?”   之前听说林放没微博的时候,他就十分震惊,这次终于有机会能问一问。   林放憋着笑。   放在从前还好,被一个从古代穿越来不久的人问这种问题,想想就觉得出戏。   “不过你是不是不太会用?你知道吗,你只关注了我一个人!”   作为网络小白,余殊难得有给别人上课的机会,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你可以看看推荐关注,或者从我的关注列表里找些高质量博主,都是我精心挑选过的,别客气哈。你要是只关注我一个人,大家误会了怎么办。”   林放不言,倚在车上,寒风从袖口灌了进去。他只静静听着余殊说话,面庞弧度柔和,像是想将这些年欠下的陪伴都一个劲说清。   “不过还是谢谢你啦,你粉丝都忙着去你那边打卡忘了骂我了。”   傻子。林放心道。   该说谢谢的人是他。   谢谢三殿下在暗无天日的皇城中为他照进一道光。   谢谢三殿下在缺失关心的童年赐他一份不求回报的爱。   谢谢三殿下在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的乱世给了他一个安身之所。   “余殊。”   手机就放在枕边,好像林放在耳边低语。   明明只是一声普通的叫唤,余殊脸颊却微微发烫,“干嘛?”   “我,”想说的话被寒风截断。   “嗯?”余殊喃喃问。   寒风里,林放脸庞不自觉热了起来,像是回到初见余殊的那年,蓬头垢面如村野稚子的小余殊在马厩里找到了发抖的他。   “想……就想叫叫你。”   余殊:“……”   什么断断续续不清不楚的。   草,大晚上的又撩他。   余殊佯怒:“闭嘴吧,我要睡觉了。”   林放还在因为没好意思说出口的思念暗暗跟自己较劲,只道了声“晚安”。   *   可能因为客厅沙发贵的离谱,余殊这一夜睡得很安实,没像平日里一样认床。   他倒是做了一个梦,梦见他在海棠苑上学时那些叔伯兄弟都变成了蛇怪,好在林放执一柄长剑,将他们一一斩断。   等余殊醒来时,已经早晨七点。   空荡的屋子被阳光填满,一派祥和宁静。   身后的房门紧闭,余泽扬应该还没醒。   就是不知道林放昨晚回来没有。   他刚坐起来伸懒腰,就听到厨房里好像有动静。   余殊揉了揉眼睛走了过去,怀疑自己没睡醒。   厨房里,林放穿了套灰色家居服,正在往煮沸的锅里扔速冻饺子。   “不是吧,林总洗手作羹汤啦,我得拿相机来记录下这一刻。”   嘴上这么说,余殊却只倚在厨房门上往林放那边看,嘴上噙着笑。   他虽没心没肺,这会儿也能想到林放的心意,为了照顾家里的病号和小孩儿,接手过做饭的艰巨任务。   “别笑。”林放一脸淡定的关掉了旁边的指导视频,盖上锅盖,“还在发烧吗?”   余殊摸了摸自己的头,装傻:“我自己摸不出来哎。”   林放无奈地叹了口气,冲他招了招手,“过来。”   他倚在灶台上,掰正了正步走过来的余殊的肩膀,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好多了。”   余殊本想赖着不走再调戏他两句,见林放不经撩的垂着眼眸,便高抬贵手暂时放过了他,问:“余泽扬呢?”   “他今天有课,一会儿让司机送他去学校。”   等余殊洗漱完,林放已经煮好了饺子端上桌。他用手机照了一张,加了滤镜发到微博上。   三个人简简单单吃了顿早饭,余泽扬就该上学去了。   两人送他到楼下时,余殊被拽住了衣角,只好蹲下身听他说悄悄话。   余泽扬一脸痛心疾首地看着他:“余小殊,你变了,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就是想独占林放哥哥唔……”   余殊立马捂住他的嘴,见林放没看过来才松了口气,“小孩子家的别胡说,下次给你寄好吃的。”   宁原也跟了司机一道过来,顺便送了公务来。   赶着回去洗碗的林放:“放着吧,明天再处理。”   宁原面露为难:“剧组那边……”   林放瞥了眼身旁在聊微信的余殊,淡淡道:“我今天请假了。”   宁原心里生出一点怪异的感觉,却又不太明白,壮着胆子问:“请问您接下来的安排是?”   “逛超市。”林放想当然道。   宁原:“……”   懂了,臣告退。   *   “你有什么想吃的或者没见过的,都可以跟我说,但是口罩记得不要摘。”   余殊大半张小脸都被口罩遮住了,只露出一双澄澈空灵的眼眸,眼里藏不住的兴奋。   他头一回来到现代集市,不比从前要么偷溜出去要么被护卫盯着,体验肯定要好得多。   “知道了知道了,我们快走吧。”   林放拦不住他,只好推了个小车加快脚步跟在他身后。   一旦知晓了余殊从梁朝而来的设定,许多古怪的行为就有了解释。   比如他对许多蔬菜水果都感到陌生,完全不了解现代货币的算法,不知道塑料包装的物品不能拆开售卖。   瞧他小心翼翼又实在开心的样子,林放心里痒痒的。   他想保留余殊此刻的天真和对现代生活的向往,又急着想与他相认。   可在互诉衷肠和保持原状之间,后者或许是更合适的选择。   一旦将面具揭开,让余殊想起前世的欺瞒与误会,仇恨和遗憾,他这一生就失去了转世重来的的意义。   拥有全新的身份,接纳崭新的世界,面临挑战和光明的未来。   余殊都做的很好。   而林放自己于他,只是一个住在一处、婚约牵绊、或许值得来往的朋友。   余殊从不缺朋友。   他天性纯良,不以恶看人,从前在宫里对待那些侍女仆从,都宽容大度、没有阶级差,更别提现在的队友、剧组的伙伴。   余殊到现在都没有回关他的微博,看起来不甚在意的样子。   一路却都和那个姓许的队友聊得火热,还时不时给对方发几张照片。   “对呀,我在逛超市。”   “啊?有人拍到我了,我不知道呀?”   “是吗,林放也住这附近?没见过,我堂弟家就住边小区。”   “他也在这个超市?那还挺巧。”   林放:“……”   他看着余殊一本正经地假装不认识自己,心上被扎了一刀,故意沉下脸色道:“别闲聊了,过来。”   余殊挂了电话,才察觉到林放离他有了一段距离,三步并两步跑了过去。   林放戴了只黑色口罩,看起来不大高兴,一副被冷落的样子。   余殊笑着哼了两声,示好地伸手要去帮他提东西。   居然被林放避开了。   真难哄!   他刚想说些什么,注意力很快就被一阵难以言喻的香味吸引了,循着香味走到了一家店铺门口。   “这个是什么?”   “小朋友,没吃过炸鸡啊?”   炸鸡店的老板是位四十多岁的大叔,看不出余殊的年纪,以为他还是个读中学的小孩儿,热情地说道:“不贵,叫你哥哥买给你尝尝。”   余殊不知怎的就被这称呼刺了一下,觉得怪怪的,用余光去瞥林放。   却惊奇的发现,林放似乎,耳根有些泛红。   啧啧啧。余殊发现了新大陆似的笑了起来。   怪不得黑子总是说他感情戏不长进,果然不是空穴来风,这也太经不住撩拨了。   见林放比他还不好意思,余殊索性没脸没皮,顺着老板的话对林放道:“哥哥,给我买。”   作者有话要说:  放放:买买买买买让他买!!   ---------   首发于2021-03-02 09:00:00 第24章   作为林放老粉,赵芊芊有一点是其他粉丝都十分羡慕的。   她和蒸煮住在同一个小区!   早期粉上林放的,对他家里的情况都有所了解,包括他早早在云绕市中心某个小区定了居。   有些条件好的粉丝想搬来与他做邻居,却没有门路。这一带地段好、价值高,几乎开盘前都被听到风声的富商子弟抢光了,没点关系手段很难再挤进来。   况且这一片安保措施极好,非住户很难靠近,连附近的商超、超市,也仅对业主开放。   赵芊芊家里是有点关系,才阴差阳错的和林放住在一个同小区。   她从林放初次登上大荧幕就粉上了,只参加正规活动从不干涉蒸煮私人生活,不想这天却在和父母逛超市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浅灰色加厚卫衣,没精心打理的头发,细长的双腿和白色休闲鞋,仅仅是身高这一条就使他在人群中优越显眼。   再等对方稍稍侧了点脸过来……这眉毛这眼睛!不是她老公是谁!要这口罩有何用!   这侧脸,化成骨灰她都认得(bushi)   赵芊芊心跳骤停,要喘不过气来了。   她上辈子一定是拯救了银河系才得以……等等……   赵芊芊掏出手机来偷拍的手顿住了。   她老公旁边那个离得那么近就差贴一块儿的小妖精是谁?!   等那人摘下口罩,她内心酝酿的脏话四散飘零,只汇成一句:“好幼好漂亮啊……真般配。”   她忍不住拍了张照片,不敢发微博,只发到了她和几个追星姐妹的小群里。   【拔刀吧林夫人】   赵芊芊:家人们,你们猜我买菜蹲到了谁!   赵芊芊:[图片][图片]   图片一是戴口罩的男人一手拎着塑料袋,里面装着许多日用品和果蔬,另一只手拿着一个牛皮纸袋。旁边有位看不出年纪的少年,正拿着竹签往纸袋里伸,男人很配合地把纸袋递到他面前。   图片二是小少年在人群中拉下口罩偷吃鸡块,一双大眼睛望着别处,像是怕被人发现的样子。男人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林放最近都没出过活动,已经消失了很长一段时间了,两张图炸出来许多粉丝。   群里“啊啊啊啊”了一阵后,像是才反应过来林放身边还有个人似的,刷了好长一段时间的“。。。。”   “芊芊欧皇我知道,所以这个黏着我老公的人是哪位?”   “亲戚家小孩儿?成年了没?看着也一米八的个儿了咋这么黏人呢?”   “有一说一,他长得有点好看……匿了匿了”   “wait……这不是微博上那个和我哥进出同一家医院的小糊比余殊吗?”   有人找来了《山河犹记》官博发的双人海报,粉丝们之前一直截的单人版,这一对比才认清了确实是余殊。   群里又是一阵沉默。   “老公也没否认,还关注了他微博,我现在感觉很不好”   “+身份证号”   赵芊芊没再在群里说话。   作为亲眼目睹两人互动的第一证人,她对林放的爱已经变质了。   她暗戳戳拉了几个没在群里说余殊坏话的姐妹建了一个新群,并带头注册了微博小号并为新磕的cp组建了超话。   林渊羡余(临渊羡鱼)   余林军(羽林军)   她都可以!!   *   买了一袋梅子粉口味的鸡排后,还没走到家,余殊就吃完了。   他从没吃过这种食物,外酥里嫩鲜美多汁,口感太神奇了嗷呜!   “我能再买一袋吗?”   他吃得脸上都是碎屑,满脸期待地看着林放。   林放对这种油炸食品没有好感,闻到这种味道甚至有点反胃。   考虑到给余殊尝个鲜才允他买了,绝对不可以再吃一份。   再说了……不是刚说好了回去煮猪肚鸡汤喝。   厨房空间那么小,一起做饭、互相帮助什么的,想想就很温馨啊。   林放情绪有点低落,连带着语气也不大友好,林放低沉着嗓音道,“你还吃得下午饭吗?”   余殊对现代消费水平不大敏感,最近才意识到自己吃住都在林放家,助理、司机和车也是他给配的,今天还买了这么多东西……他应该欠了林放很多钱吧?   囊中羞涩的余殊低下脑袋,抠了抠脸,“好像吃饱了。”   他摸到脸上一粒小小的碎屑,偷偷瞄了眼似乎没在看他的林放。然后慢慢将鸡排碎屑推到嘴唇边,飞速用舌头卷了回去。   精准命中!一气呵成!   用余光目睹这一幕的林放:“……”   三分钟后,炸鸡店大叔看着去而复返的两位帅哥,笑出了褶子来。   “叔叔,除了梅子酱口味的,还有什么好吃呀?”   老板:“你能吃辣吗?可以尝尝香辣的,孜然、椒盐、蒜香酱油的也都好吃!”   小帅哥像是不知道如何抉择,求助似的地看了眼大帅哥。   大帅哥对他温柔地笑了笑,然后转过脸来,眼神一瞬间冷了十几度。   如果目光可以是利剑,老板觉得自己要被杀死了。   林放尽量保持着声音听起来不喜不怒,眼神冷冷的:“各来一份。”   想象中的二人厨房没有了,林放回去后幽怨地煮了点牛奶粥,免得一会儿余殊吃多了油炸食品闹肚子。   初尝“垃圾食品”的余殊全然没有这种忧虑,正坐在地毯上抱着手机编辑微博,“甘梅味酸酸甜甜的,香辣味还不够辣,孜然……”   他刚乐呵地发完,林放就端了碗粥过来,香香的,一股牛奶味儿。   用茶杯大的小碗装着,吃着也不撑肚子。   余殊趴在茶几上看着他,明知故问:“你不是不让余泽扬在客厅里吃东西吗?”   林放没给自己盛,只关切道:“有点烫,慢慢喝。”   顺带回避了那个问题。   余殊知道,林放他有轻微的洁癖,喜欢家里时刻保持着洁净,陈设不必多,但一定要干净整洁。   他前段时间住着都是小心翼翼,尽量和林放保持着泾渭分明。   可林放从昨晚开始,对他太好了点。   比如睡前温暖的问候,早起热乎的早餐,逛街时主动分担重量,不吃甜的也按照他的口味煮了粥。   以前也很好,但只是朋友相交之内的礼貌与照顾。   从昨晚那通电话起,就好得有些纵容了。   余殊抿了一小口粥,开始怀疑林放是不是有点那个他了。   不该吧,林放和女明星对感情戏的时候都不来电,之前原主和别人追他也都果断拒绝,一定是他想错了。   要不,试探一下?   “我刚刚,接了个电话,”余殊酝酿说辞缓缓道,“是邹导打来的,他问我身体好了没。”   林放不甚在意,“没事,我跟他请了假。”   早晨宁原离开时不解的眼神还历历在目,余殊心里也觉得古怪。好端端的,林放为什么要请假休息?   余殊继续道:“可是我已经答应他下午回组了呀。”   看着林放凝固的笑意,余殊轻微皱起眉,有点不对劲。   “那你下午回组吗?”余殊作出一副无辜又善解人意的样子,“没事的,你如果有事的话可以留在家里,我能跟程曦姐拍拍对手戏什么的。”,   片刻前还说请假的林放:“回……”   作者有话要说:  林?百依百顺?放 第25章   下午两点,正忙着核实布景、灯光的邹立辉导演,在冷风穿堂过的走道里等到了出院后气色甚好的余殊。   以及三天未见的男主角。   “小林啊,你今天不是给我请了一整天假吗?”   导演喜出望外,乐呵地修改下午拍摄计划。   男主角却冷冷地瞪了他一眼。   邹立辉觉得林放最近看他的眼神十分凶残,还十分稀奇的一连请了三天假。   不会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吧?公司出了问题?   他刚准备关心几句老朋友,头一转,就见林放和余殊在一旁说些什么。   林放从助理手里接过保温杯,扭开后倒了点出来在杯盖中试试温度,然后才递给余殊。   邹立辉:挺和谐,又好像有哪里不对。   《山河犹记》的拍摄已进行到后半段,明衍、离荣一行五人在察觉到赤水族长之死有蹊跷、赤水族内有人背叛后,恰逢上古神兵盘古弓现世,勾连出寻找六件神器的冒险之旅。   在这场秘密行动中,总有一股势力在阻挠,明衍渐渐猜出了幕后主使的身份,与同伴来到岛屿瀛洲寻找真相。   一行人往岛上行进,却被河水阻断了路,明衍不愿就此罢手,凝结起全身的灵气将湖面冻住,助同伴上岛寻找真相。   借口身体抱恙、实则在暗处伺机而动的离荣此时出手,抢夺盘古弓。   同行人一一被离荣击倒昏迷,明衍灵力运转不周,只能以长剑相迎。以面具做掩饰的离荣也只一笑,解开腰间佩剑与兄长比试。   《山河》演员班子不错,磨合也久了,前面部分走了两遍就过了,唯一有难度的就是接下来的打戏。   玄幻剧中一招一式的传统打戏很少,片中只有这一处。邹立辉要求质量不求数量,既要用这一幕向传统武侠致敬,也要拍出玄幻的美感来。   对林放,他是一百个放心,刚入圈那会儿他就有指导同组演员的水平了,对整体画面、构图以及招式细节都能给他很好的灵感。   至于余殊嘛……估计就有点难了,得好好教一教,况且离荣这个阶段的状态和前期完全不一样,演技上要求也很高。   邹立辉提前和林放打了招呼,“你这边让着点小余,他没拍过武打戏,估计接不上你的戏。你动作力度、速度都减一减,这边慢慢拍多来几回。”   林放瞥了眼在一旁跟着武术指导老师学习的余殊,道:“那可不一定。”   绿幕前,余殊久违地握起了长剑。   道具还算仿真,样式精致漂亮,只是在余殊这样一眼能看出材质的行家眼里,毕竟只是个道具。材质不同,重量质地也都不可与真正的兵器相比。   余殊幼年时身子骨弱,父皇惜他命不长,请了各种武师傅来教,比读书写字这些练得都勤。他十一岁偷溜出京城混进南下的车马中,只身一人可战乱军、护朋友;十六岁上战场、出兵边塞,招降了西境六郡。   他执剑而立时,一个人就是一支铁骑。   “你看下这个概念图,总的来说你是守的一方,一开始只是抱着游戏的态度跟明衍过招。但是该你进攻的时候,更要出手利落。”   武指老师在一旁示范了一个转身挥剑的动作,余殊照着模仿了一遍。   余殊轻松地舒了口气,这具身子的基本功和上辈子差了太多,只是招式方面的模仿倒还容易,内在的力度和攻击力根本就跟不上。   武指老师领着他,一招一式学了一遍,他很快就将动作连了起来,出手似乎比学习时更快了一倍。   “漂亮!很干脆!”   邹立辉眼前一亮,感觉余殊进步越发快了,这种潇飒的状态一下子就找准,有分寸不拖泥带水,形体方面更是没的说。   这一镜还有一段要在梅花桩上拍,后期特效做出来就是湖面冰裂时,在冰块碎片上过招的场景。明衍那边倒还好,处于劣势的离荣退无可退翻了个跟头才避开剑锋。   梅花桩落地点极小,只能容纳半个脚掌的受力面积,离地也有一段距离,在上面过招对于武打演员来说都是不小的挑战,更别说完成翻跟头这样在平地上都很容易失败、危险系数高的动作。   为了艺人的安全考虑,邹立辉准备前面部分用威亚协助拍摄,后半部分在平地,而冰面上那种摇摇欲坠的微妙感觉就要靠演员自己把握了。   “威亚准备一下——”   导演话音未落,余殊就一个轻跃翻了上去。   他足尖在梅花桩上点了点,身轻如燕地沿着桩子跑了两步后,一个后空翻稳稳当当地落在了第三个桩子上。   黑色锦衣的下摆随着他翻转一周花瓣似的开在腰际,卷起了片场的凝声和周围人的惊愕。   邓祺吓得手里拿的保温杯摔在了地上,拽着旁边宁原的胳膊缓了缓。   粉丝总爱说什么“哥哥不是在走路是在我心上跳舞”,他家艺人这一下高危动作是要把他吓出心脏病来啊!   余殊好久没练过,居然一次就成功,心里还有点小雀跃,不算是白白荒废了前世一身武功。   他低头去等待评价,却见导演、武指老师都一副惊讶的样子。   “小余啊,你是练过功夫嘛……”   “是啊,呲溜一下过去把我吓得啊。”   余殊闻言尴尬地笑了笑,他是不是表现得过了点,有点不大像个合格的现代人了。   梅花桩不算矮,被奇怪的目光一审视,余殊倒有些进退两难。   对一个平平无奇的小演员来说,这个高度算高……吗?   他是不是该假装一下害怕,然后打消方才一展身手在众人面前留下的鲜明印象。   犹豫中,他看到林放的眼神一直注视着自己。   他眸色很浅,像是溶进了日光,温暖和煦没有攻击性,始终如一地望着他。   每次与他对视,都莫名让余殊觉得心安。   像是读懂了他眼神中的求助,林放走近,伸了手过来,“小心。”   “谢啦。”   好像被蛊惑了,余殊自然地将两只手搭在他手心,借力跳了下来。   他稳稳地落在林放身旁,衣摆勾了过去与他贴近。   可能是材质有奇怪的引力,余殊拨了一下也没拨回来。   林放轻笑了一声,鼻尖倾吐的气息落在他颈间。   余殊心想,要是他没站稳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来晚啦!平时会稳定在早上九点更新哒,推迟会写在文案前,啵啵啾~ 第26章   林放的指尖覆了上来,良久没放开。   他在素色长衫外披了件银灰色外套,现代感和古典服饰很好的交融在他身上,与林放本人的气质也十分贴合。   不知道是不是掌心相贴的缘故,余殊莫名有种两个人离得很近的错觉,情感上的那种。   “可以了。”   他低下头,把指尖从林放手掌里抽出来。   余光里,林放脸上表情始终没有明显的起伏与波动,和从前的那个人十分相像。   越是与他相处,他越是从林放身上找到庭雁的影子。   不卑不亢,进退有度,无论余殊作出什么表示他都反应淡淡的。   余殊从他眼中得到的情绪反馈很少,相识八年相伴五年,却越来越读不懂他。   他一直觉得庭雁是个很忍的人,不满、怨恨都藏得很好,以至于后来余殊才发现,当年他答应婚约,不过是迫于皇权,为了在京城有一处安身立命之所。   当心里存了一丁点怀疑,隔阂就会被无限放大,直到连最基本的交流也无法维持下去。   他和前世的林放,就是在一场无厘头的争吵中走散的。   两个人共同埋下了危机的导火线,点火在他,爆发在他,没来得及听到一句辩解。   一如剧本中的明衍和离荣。   “《山河》四十五场二镜头一次!”   同伴接连倒下,原本因灵力不支被护在最后的明衍在烟雾迷蒙中提剑刺了过来。   彼时离荣站在众人对立面,已阻挠过他们多次,明衍心中有了猜测却没底,招式中多了些试探。   离荣笑靥一凛,“重伤之身还敢分心,真当我奈何不了你吗?”   两个人对了几招,两剑相碰时,明衍问:“瀛洲岛主究竟是何人?”   霎时间,稍占上风的明衍探过手来去揭离荣的面具。   离荣侧身躲开,“话多,管好你的乾坤袋。”   这一镜以离荣将冰面震碎,断绝了众人往瀛洲去的可告终。   打戏缠斗部分后期需要精剪,一镜结束后导演又要求两个人多拍了点打斗的超近。   “你主导,自由发挥就好。”邹立辉对林放说完,又鼓励余殊,“注意身体啊,累了就说。”   余殊轻松一笑,“不用,我没事。”   合作多了,邹立辉如今对余殊的印象分极度攀升。   态度谦逊、勤奋好学,都是难可贵的品质。   况且他悟性极高,就拿这一场来说,和林放这样的老手对起打戏来,每个动作都接的快,走位也比刚进组时进步了一大截。余殊好像天生就是为大荧幕而生的,知道如何将自己十分的美以十二分的形式展现在镜头面前。   他相信,等《山河犹记》开播,即使离荣只是一个纯反派的角色,也为余殊吸不少粉。   更何况这个角色本身就有着让人又爱又恨的魅力。   余殊和离荣是互相成就的。   *   相较认真接住每个招式的余殊,林放倒有些心不在焉。   估算着差不多镜头够剪后,他就挽了个剑花将长剑竖至身后,冷冷地看向导演:“可以了吗?”   邹立辉:“……”我还说不可以吗?   林放心不在焉原因有二。   一是他从前和余殊交手过多次,余殊聪慧记忆力强,过招太多迟早会被看出端倪;   他如今还没弄清楚余殊对前世抱有的态度,让他接受事实会不会比维持现状更糟糕。   二是,同组的一个年轻人拍摄结束后一直没回休息室,站在一旁像是在等什么人,目光时不时往他们这儿瞟。林放自诩没人会上赶着到他这儿来看冷脸,肯定是在等余殊。   印象里旁边那人叫徐清谓,也是歌手出道,跨界演了好多年戏都不温不火的,不知道找余殊做什么。   林放意味深长地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   余殊离他最近,自然察觉到他没有全心全意地投入其中。   他一下戏就跑到林放边上,问:“怎么了?”   “披件衣服先。”   林放拿他无法,从前就是个毛躁性子,岁数渐长也不见好转。冬日里天凉得很,他感冒还没好,也不记得及时穿衣。   被余殊甩在身后的邓祺慢了他一步到,羽绒服还没来得及递给余殊,就被林放先一步拿了去。   他翻好正反,拎着衣领替余殊披在肩上。   方才一直在折腾并没觉得多冷,这会被衣服包裹着,余殊倒察觉出寒意来了。   他小幅度地跺了跺脚,看了眼左右的人。周围似乎好多人都在往这里看。   林放无论身在何处都是人群中的焦点,况且他身边这会儿还有个人对他纠缠不清的跟屁虫,自然引人注目。   离组养病几天,他对林放的感觉和从前大不一样了。   以往程曦他们也会调侃他和林放几句,只是那时他心里坦荡,将自己和原主清清楚楚地区分了开来。   现如今,他对林放的朦胧好感虽是星星点点,也足以使旁观者的侧目在他眼中变味了。   余殊低了头,想将自己发烫的颈脖耳根藏到衣服里,小声道:“你放手,我自己穿。”   闻言,林放没再坚持,尊重余殊的意思放开手。   移开的手落在身侧,紧握起来。   无论时代身份变换,保护余殊在他最舒适的状态里,是他的夙愿。   身前人不动声色地往后挪了些,或许是因为被遮挡的风吹了过来,余殊心里竟有些空唠唠的。   沉默了许久,两个人都没说话。   各怀心思,像是回到了最初不相识的状态。   林放清了清嗓子道:“到饭点了,去我休息室吧。”   余殊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啊,清谓约我有事。”   徐清谓是余殊在剧组认识的新朋友,脾气好人也沉稳,他最近有个综艺要参加,错不开时间去找老师学舞蹈,只好向男团出道的余殊开了口,让他帮忙扒舞蹈。   举手之劳,余殊就应了下来。   他话说一半,准备好了等林放详问。   若他强硬一些,余殊就和徐清谓协商换个时间。   意料之外,林放什么都没问,只嘱咐了他一声“别着凉”,就走开了。   等他已久的徐清谓走了过来。   “我们走呗!真不好意思啊,要麻烦你帮我扒舞了。”   “不过我看过你们团的舞,你也太厉害了!以你的功底肯定一看就会了!我让我助理去买饭,你想吃什么我请你。”   余殊心里仍记挂着刚刚林放无言离开的背影,心事凝重。   又是这样。   两个人都是这样。   *   林放被余殊一声熟稔的“清谓”刺了一下,直到晚饭时都没缓过来。   前有许骄阳,后有罗骁、梁旭,现在又来了一个徐清谓。   殊殊可真讨人喜欢。呵呵。   他想成为他的知己他的爱人,懂他敬他,要尊重他交友的空间。   他穿到这个时代七年多,适应容易、融入却难,余殊好像很快就找到了值得信赖的朋友们。   被需要,被陪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从梁朝而来的自己,对他而言就不算特殊的存在了。   林放放下几乎没动晚餐的筷子,心里有一股闷气憋着。   他不太理解这种感受,只觉得像是生病了一样。   发酸发胀。   看了眼时间,已是晚上七点,戏份还有一个小时开拍。   他寻了个由头出去散散步,没带助理。   没多久他就找到了在室外练舞的余殊。   旁边的徐清谓没什么辨识度,林放盯了一会儿才瞅见他。   余殊下午的戏服还没换,动作舒展开来时越发衬得腰细身形高挑。   束在身后的假发随着身体的转动也跟着翩翩起舞,他过分好看的脸上有一种雌雄莫辨的美。   周围不少人都在拍他。   余殊好像习惯了瞩目和镜头一样,没有因此被打扰。   林放却还记得上次剧组人偷偷将他弹琴的视频放出去。   他冷冷朝离他较近的那拨人看了过去。   收到警告讯号的工作人员连连保证:“我我不外传!!”   其他人也听到了动静,一一用眼神示意保证不外传。   林放沉着的脸色才好看了些。   正在练舞的余殊听到声响,停了下来,扭头往这边看。   林放正远远地朝他走过来。   天色已暗,剧组这一片一会儿要拍夜戏,是用灯笼与烛火照亮的。   跳动的火光印在林放脸上,像捣乱的精灵,却无法干扰他的清冷气质。   好看地不合常规不通情理。   余殊就这么盯着他,不知什么时候人已经走在他跟前。   “怎么在风口里?”林放问。   作者有话要说:  早啊! 第27章   风刮得紧,裹的林放声音有些急躁。   他往余殊跟前一站,穿堂而过的风被挡掉了些许。   余殊脸上一热,“在扒舞,没注意时间。”   他专注一件事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转眼天色全黑,林放估计是特意出来找他的。   “不冷吗?”   林放见他脸色不太好,伸手在余殊胳膊上搓了搓,扫了一眼徐清谓身后的助理,“怎么做事的,一个多小时都没提醒披件外套吗?”   他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全然不如前一刻耐心温柔。   学到一半的徐清谓被不速之客打断,脸上的笑容有些尴尬。   他和林放也同组这么久了,私下里却没说过话,无论对方是以前辈的身份还是娱乐公司总裁,对他而言都有点难以接近。   他求助似的看了一眼余殊,心道:你老板好吓人。   余殊没分出心来接收徐清谓的暗号,旁边好多人正拿着手机在拍这边,林放却离得他这么近。   他稍稍往后退了点。   他自己习惯了,林放却不该是被流言蜚语侵扰的人。   他解释了几句,乖乖穿好衣服,“哪儿那么娇贵了,不冷的。是我不想穿外套影响动作准度,你别太……哈。”   外人在场,余殊话头点到为止,朝林放努了努嘴,示意他别总不近人情凶巴巴的。   林放不以为意,好看的眉依旧皱着,显然火气还没消。   咦。   自己又是哪里惹到他了?   余殊低下头,用鞋子碰了碰林放的脚尖,问:“你呢?怎么出来了,吃过饭了吗?”   林放不答反问:“你吃了吗?”   “我吃了啊,清谓请我吃了炸鸡,蜂蜜酱味的!”   提到徐清谓时,余殊还回过头对他一笑,希望能缓和下尴尬的气氛。   到林放眼里却变了味。   明明在跟他说话,可眼睛在看别人。   “我还喝到了可乐!你知道哪里有卖吗我想买点放在冰箱里!”   余殊提起新尝的美食,一副回味无穷的乐呵样,似乎完全没有发现他的烦躁。   炸鸡,冰可乐,冷风。   他是又想高烧住院吗?   一旁,余殊边念叨边用余光打量着林放的表情变化,嘴角单纯无邪的弧度添了分别的意味。   在林放抬手去试自己额头温度时,他顺势截住了对方的手。   嘻嘻,还是被他抓住了。   余殊握住林放的手腕,眼里倒映着长廊上的烛火,脸上尽是张扬得逞的笑。   他难得的捕捉到了林放的情绪,如果他肯费点心思试探的话。   林放可能是有点在意他的。   怒他不爱惜身体,怨他离开太久。   和他一样,林放对他的感情里或许也带了点点自私的占有。   像懵懂的稚子不愿和人分享自己的糖果。   他握住林放的手腕往下放,注视着对方逐渐冰释的眼神。   交握的手垂落到两人身侧时。却没被放开。   余殊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只有他二人才能听见的笑意,“走啦走啦,回去再说。”   本就不是什么不得了的负面情绪,一哄就好。   余殊看着林放柔和起来的面部轮廓,心里松了口气。还好没玩脱。   紧绷的气氛四散,影视城各种声响都在夜里渐渐浮现。   余殊耳边却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先发制人的手腕被林放握住,林放在交换身位的契机向下划了一点,改为牵住了余殊的手。   他轻声道:“嗯,听你的。”   隔壁剧组模拟的喊打喊杀声,不及余殊此刻心跳作乱得响。   无视他的僵硬和抗拒,林放牵着他的手丝毫没有要放开的意思,熟练地仿佛一件稀松平常的事。   余殊假装无事发生,挤出一个假笑冲徐清谓道别,却撞上了对方调侃的眼神。   徐清谓目光落在他俩牵着的手上,故意做出一副吃惊的表情逗余殊。   无关外面的流言,他早能看出来林放对余殊不一般。连正常社交都懒得应付的人,却总把时间浪费在余殊身上。   只有余殊傻乎乎地看不出来。   余殊被他调侃的眼神激到了,羞得拼命把手往袖子里缩。   林放的手好像比他大一号,恰好能包裹住他的手掌,不费力地阻隔了他所有挣扎。   余殊欲哭无泪,他清清白白一个男人,前世重礼洁身自好,家里那位又清高得很,他连摸下小手都不敢。   怎么猝不及防就被林放白嫖了!   早知道刚刚就不安抚他了。   得寸进尺不知好歹!   余殊手指动来动去的,像是小猫在挠痒痒。   林放不由得抓紧了些。   他肖想已久的手,手指细长,骨节分明,手掌却软乎乎有点肉感,牵起来特别舒服。   压抑了太久的情感,他难得想放开拘谨和束缚,随心一次。   “林放,我跟你商量个事,你别……”牵手这样的敏感词汇对余殊来说太过羞于启齿,他换了个措辞,“别拽着我了好不好,那么多人看着呢。”   “那你走近些。”   林放尾音不易察觉的上扬。   余殊没注意,依言照做。   下一秒,林放握住他的手一道放进了自己的口袋里。   “这样不怕被人看见了。”他语气里带着鲜有的愉快。   被捉弄的余殊整张脸都烧红了,“你你你放开。”   林放没一点耍人的愧意,侧过头对他笑了一下,“偏不。”   余殊:“……”   好的,他彻底老实了。   林放刻意对他释放魅力时,他根本无力抵抗,只能认栽。   两个人一道往回走,脚步很慢,却默契地同频。   路过不少熟脸,皆是善意地和余殊打招呼。林放难得地都报以微笑,看起来心情很好。   明明是两个人做坏事,却只有余殊一个人心里紧张。   他十分不平衡,恶狠狠地假设:“要是明天被传了出去,你就彻底跟我洗不清了。林影帝人设崩塌,粉丝大面积脱粉回踩。”   林放声音听起来很轻松:“他们关注的应该是我的作品,我只负责呈现更多的角色。如果因为私生活而被影响情绪,在我义务范围之外。”   光明坦荡,是林放本来的质地组成。   余殊心里被触动了一下,问出了一个一直让他回避的问题。   “我之前,那么对你,外面风言风语的,没对你产生不良影响吗?”   灯火闪烁,人声鼎沸,片场忙碌的人群中洋溢着充实快乐的氛围。   而余殊却还在为他的来历不明感到不安。   因为知晓了余殊和他一样来自千年前,他才如此清晰地将这个世界已经死去的余殊和他区分开来。   在外界眼中,并没有那么容易。   现代社会信息过于发达,无论余殊多么优秀以后会有如何辉煌明亮的一生,在个别人眼中,他都无法摆脱原主施加给他的阴影。   他是如何从孤独的病房中醒过来,如何缓慢又急剧地接受了现代世界的事物和这个身份,林放都无从得知了。   而比起从前的□□,余殊更担心的,竟然是影响到他吗……   林放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余殊。   少年因惯性撞在他肩上,鼻尖蹭过林放颈脖。   “你怎么突然停下——”   “会害怕,害怕让你感到不安。”   两个人几乎同一时间说道。   余殊噤声,在听清林放说的话以后,似乎还听到了他清晰的心跳声。   林放的手抚在他身后,揽他入怀,动作带着一丝心疼和悔意。   余殊感到莫名其妙,心口却止不住加速跳动,干脆低着头,额头抵住林放肩膀。   “才没有,我好的很。”   “可是我不太好。”林放捏了捏余殊的手指,声音听起来苦恼又委屈。   余殊手指触电一样,想抽回来,可拗不过林放迟来的幼稚。   “怎么了?”   林放的表情像是有些为难,“刚刚晚饭的时候父亲打电话来,说结婚的事拖延太久,祖父不高兴了。殊殊,我该怎么办?”   作者有话要说:  领证可破。 第28章   林、余两家联姻,在云绕商圈是件大事,多少双眼睛紧盯着,两家都很重视。   自打余殊搬进林放家和他同住后,婚约的事祖母、四爷爷他们也都和他提过几次。说是林家主办,总嫌日子不好,问他是不是惹林放不顺心了。   林放与他本就是顺应长辈之意,即使现在相处着还算不错,还远不到携手一生的程度。   林放从中阻挠、不愿被婚约绊住也是正常。   只是今日向他诉苦,又是何意?   那次家宴,余殊和林放的家人都见过一面。   林放当时和兄长林峥邻座,却没多交流,估计关系不甚和睦;   父亲林晛似乎与长子更亲近,对林放更多的是忌惮和忍让。   相较之下,他祖父一直和余殊的几位长辈攀谈养生,看起来是极好相处的。   不像是会为这种事动怒、为难小辈的样子啊。   抬眼,对上林放认真的眼眸,余殊心中疑虑打消了大半。   他还不至于在这种事情上诓自己。   真的只是迫于长辈压力吧。   “我不知道,”现代小白余殊耸耸肩,“你看着办吧。”   看着猎物一步步入网,林放满意道:“好。”   *   没多久,《山河犹记》的拍摄已进入尾声。   余殊从剧组杀青那天,Fairyland二辑的拍摄也定好了日期,他还没来得及休息就紧锣密鼓开始了下一阶段的工作。   梁旭的爷爷奶奶离开云绕回了乡下修养,余殊在队友的邀请下,暂时从林放家搬了出来。   十二月初的某一天,云绕市又下了场大雪。   原先挤在三室一厅公寓的六位青年正忙着搬家。   公司给他们换了一套新的房子,离岭悦大楼更近。他们最近常常练舞到很晚,结伴走几步路就能到家了,不必在冬天里忍受寒风。   新住处是将近四百平米的别墅,上下两层两浴六卧,还有独立的琴房和舞蹈室。   许骄阳拎着行李箱入住时,下巴差点惊掉了:“肃哥是不是给错地址了?”   只有江添亦意味深长地瞥了余殊一眼,心里暗暗记下了一笔账。   听秦肃说这边是林放的私产,之前不可能拿来做员工福利。无非是现在的住处离公司远,怕他路上奔波太久休息不好。   “这是二线的待遇了吧,公司是不是觉得我们要红了!”   最近事业有所好转的几位青年小声期待着,眼里满是对未来的憧憬。   余殊原本并不知道这是林放的好意,只是看到家具陈设都不是普通规格,整体装修格局也与林放住处相似,心中有了隐隐猜测。   在看到琴房后,才进一步印证了自己的猜想。   前几日他戏份减少,闲暇时就在思考为《山河犹记》作曲的事。这间琴房隔音效果好,里面还有一架调过音的古琴。   他给古琴拍了张照片给林放发过去,问:“这也是你挑的?”   原本以为林放在忙,至少要一段时间才能回复,不想他很快一个电话打了过来。   “喜欢吗?”   夹杂着细碎的电流声,林放原本就低沉好听的嗓音又添了份磁性。   明明才一天没见,却好像过了很久一样。   余殊在原地抱着手机呆呆站着和他聊电话,都没想到先坐下来。   另一边林放没在剧组。   最近余殊不在组里,每日间隙他都会时不时找余殊说说话,比如今天拍的是哪场戏,片场有哪些有趣的事。   失而复得的情绪作乱,林放心里总挂念着余殊。   前世难言的深爱和阴差阳错的悔意,交织成一股复杂的情愫,用任何单一词汇来描述都显得过于单薄。   他只知道自己很思念余殊。   想时时刻刻知道他的动态,他此刻正在做什么,有没有贪凉不好好穿衣服,有没有嘴馋不注重饮食健康。   如果能一直把他拴在身边就好了。   他看了眼车窗外的地标,就快到了。   *   一个小时后,林放的车停在Fairyland新住处庭院外。   远远的,能看见几个男孩在雪地里烧烤吃。   约莫四个人围坐在烧烤架边上,烤盘里放着肉串、香菇、烤肠等食物,炭火烧得正旺。   林放下了车,烟熏炭火和调料的味道在他看来并不好闻,蹙起的眉却在看到余殊的笑脸后缓了下去。   其余几人愣在远处,似乎对他这位不速之客的到来深感意外。   只有余殊举着两串刚烤好的羊肉跑了过来,鞋子踩在雪地里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他穿了一件白色羽绒服,围了个毛绒绒的围巾。嘴角和衣服上都沾了酱料,一点形象也无的停在林放面前。   “你怎么过来了?没提前跟我说一声,都快吃完了。”   林放朝他摆了摆手,拒绝了烤肉油腻的好意,“你吃好了吗?”   余殊笑道:“饱了,但还能吃。”   他一手抓着一根烤串,像是对自己食量的证明。   林放两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往门口的方向侧了侧头,“带你去个地方,走吗?”   “呀,你等等。”余殊把衣服上的油渍比给他看,“我去换件衣服先。”   “不用。”林放直接上手揽着他。   余殊穿得多,行动不便,像只大狗狗似的被林放拽着,朝队友挥了挥手。   等稀里糊涂跟着林放上了车,余殊才想起来问他要去哪儿。   林放没答,递给他一个纸袋,上面的字母好像是林放经常穿的一个衣服牌子。   “先换上。”   余殊依言从包装袋里拿出崭新的白衬衫,应该是已经清洗过,上面还有特殊的香味。   见林放丝毫没有要回避的意思,余殊微愣:“就在这儿换?”   余殊骨子里还带着梁时的礼节,林放好笑地转过身子背对他:“你换吧。”   如果在旁人面前也就算了,平常练舞热了,队友也有人会打赤膊。   只是对着林放,余殊心里总觉得不大自在,只好背过身去不看他,慢悠悠地解开纽扣,给自己换上白衬衫。   耳边是尽是悉悉索索衣物摩擦声响的林放:“……”   余殊能不能快点……   车上有林放其他备用衣物,余殊又挑了件羽绒服换上,问:“剧组杀青了?你怎么有空出来?”   林放特地在这天请了假,随意扯了个谎,“主机位坏了,一时调不出备用的来,下午放假。”   约莫十五分钟,车行至一处陌生场所。   房屋规整老派,门前还有几根柱子竖着。   余殊还保持着从左往右的习惯,只来得及看清牌匾上“登记”二字,就被林放催着走了进去。   刚进门,一位穿着工作制服的年轻姑娘过来招待他们,在看清来人面容后,她原本热情的笑容越发僵硬。   如果她冒着被辞退的风险在网上公布今日见闻,唯一的下场只会是被两家粉丝骂死吧。   林放和余殊领证……这个世界太魔幻了[允悲]   “林影帝?”工作人员挣扎道。   林放提醒她:“我有预约,麻烦带我们去拍照。”   经过十多天的调解商讨,他和余殊的婚期定在了冬至,还有二十天。   上一世经历的变数太多,林放不想浪费时间等待,选了今天来接余殊办理结婚证。   从习惯了朝夕相对的陪伴中走出来,他已经有些难接受了。停留在早晚的匆匆一面不能满足,使他急需一个维系两人的存证。   就好像一个濒死的溺水者,在命悬一线时预存的一口氧气。   哪怕……暂时瞒着余殊也行。   好在余殊性子温吞,一路上没多问什么,此刻也因为认生紧紧跟在他身边。   林放轻笑,握住他的手,侧过身子耳语道:“别走丢了。”   两个人的材料和信息表他早就准备好了,用牛皮纸袋包着递给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已经恢复了冷静,端起职业假笑道:“那请二位跟我去拍照吧。”   余殊初至陌生环境,有点认生,只能任凭林放牵着自己。   此处有不少结伴而来的人,有与他们同行的、有逆行的,脸上都挂着笑,看起来很高兴的样子。   手上还拿着红色的小本本。   余殊盯着其中一人手上看,问林放:“那是什么?”   林放清了清嗓子,轻声道:“健康证。”   两人跟着工作人员指引,在摄像机前的凳子上并排坐了下来,余殊以为是拍什么证件照,端着一张脸,林放却倾身在他面前:“张嘴笑一个,好不好?”   说没有被蛊惑到是假的。   林放的话似乎有独特的魔力,等摄影师拍完,余殊才反应过来他刚刚一直在笑。   懵懵地进行了一系列流程后,两人在外头长椅上坐着,刚刚照相时闪光灯刺眼得很,余殊这会儿还有些不适,用力地用手指揉搓。   林放掰过他的脸,指腹蹭了蹭他的脸颊,“别揉了,给你吹吹?”   被捧着脸的余殊并不开心。   他一路被奇怪的眼神打量着,而吸睛的罪魁祸首却一脸舒适惬意,一副习惯了不在乎的样子。   他没好气地掸开林放,“歇歇吧你。”   尘埃落定的笑意在林放脸上浮现,他递了纸巾给余殊,“别用脏手。”   余殊赌气不接,闭着眼睛休息。   林放今天的行为举止一反常态,肯定有什么事瞒着他。   身前似乎有停下的脚步声。   余殊眯着一只眼睛,歪过脑袋看。   一位工作人员正站在他面前,塞给他一个没见过的红本本。   林放和他有一本一样的。   那人对他微笑道:“祝二位新婚快乐。”   余殊:“?”   作者有话要说:  *同性可婚背景,法定结婚年龄为虚构。殊殊还小,英年早婚。   谢谢宝贝们的营养液!啵啵啾~   ----   本章首发于2021-03-07 20:54:03 第29章   作者有话要说:  前一章重修过啦,接不上的宝贝再康一遍吧![跪下]   呜呜呜我来晚了手速好慢!晚安啦   余殊看着封面上红底黄漆的“结婚证”三个字,脑袋嗡了一下。   他刚刚做了些什么?   填信息、按指纹、拍照片而已,怎么就稀里糊涂和林放……结婚了?   温伯前日打来电话说婚期定在了月底,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他还没开始准备就!!!   余殊“呼啦”一下站起身。   他微微侧过身子看了眼林放,突然读懂了他方才眼神里的满意与从容。   因为长辈催婚,就在婚期前哄骗婚约对象领结婚证,在他眼里不需要报备一下吗?   余殊眼里的光冷了下去。   林放猜到余殊会不高兴。   相比事后的安抚与冷战,他更害怕提出领证这一想法时,余殊的拒绝。   他早就想好了应对策略,称心的礼物和晚餐,奇妙有趣的江畔夜游,可以暂时安抚住余殊的不悦。   却没想到他没闹,一瞬间反应过激的起身后就稳定了下了情绪。   余殊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说:“走吧。”   雪后的天空碧蓝如洗,寒风混杂着温热的阳光,吹在脸上还挺舒服。   结婚登记处外种着几棵四季如春的松柏,用花坛围着,一片绿意。不少情侣在花坛边上坐着,对视中尽是甜蜜。   余殊感受不到新婚的喜悦,拿着结婚证跑去花坛那边坐下,一副不想搭理林放的样子。   他背影高挑纤瘦,即使望不见正脸在人群中也显得瞩目优越。   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大衣像是余殊的报复对象,他坐下时丝毫没有整理,压出了好多道褶子,衣摆拖到了泥里。   好烦。   如今的余殊和上一世都有个通病,他很怕与人深交。生在宫廷,知人知面不知心惯了,余殊交友多是点到为止。   尽管身边总是有很多人围着,如今朋友圈也一片繁荣,他却不是主动走心的那个。   和林放相识不久,无关契约,却让他有深交、信任的念头,以至于萌生出近似心动的感情。   只是将要破土而出的而出的嫩芽还没挣脱坚冰的束缚,就被寒冷的冬日冻伤了。   他不太喜欢感情里这种不对等的状态。   任何决议,都该有被拿出来商讨的必要。   吹了会儿风,余殊白净的脸上就开始泛红。   他扭头看了眼,才发现林放正手足无措地站在他身旁。   他今天穿得很招摇,与余殊同款的白衬衫外是一件银灰色西装外套,每一寸都由细碎的星光点缀着,矜贵又迷人。   每根头发丝都像是精心打理过一样,习惯往发际线后的梳的头发今日垂了几缕在额前做刘海修饰,将原本眉眼的锋利深邃遮掩了几分。   有些人生来就是瞩目的,更何况他愿意打点自己时。相比平日去剧组或工作,林放今日的穿着更像是出席某场晚宴。   领结婚证是个重要的日子,即使林放没告知他,自己却没落下仪式感,还特地买了合适这种场合的衣服送给他。   此刻,这人却将美丽矜贵的标签撕下,木木地站在他身后,任凭寒风在脸上刮着,无视着人群非议的眼神。   余殊心软了一半,面上冷着脸扭过头去。   林放观察着余殊的表情变化,知道他已经消化好了,心里却一疼。   他早该想到会是这样的。   从幼时起,余殊就是这样的脾性,受了委屈也憋在心里不肯言,自己暗暗难过。   前世林放身边有块玉珏常常佩戴,余殊一直疑是他旧情人送的,除了两人诀别前的那次质问,这傻子从没提起过半句,直到误会扩大到无法化解的地步。   林放心道,是他不对。   他该和余殊道歉。   林放走近了些。   刚准备坐下,余殊就转过来阻止他道:“别坐。”   林放微愣,还没来得及反应,余殊就补充道:“脏的。”   他穿着林放的外套,身形偏瘦衣服明显大了一号,更衬得他脸颊小小的,脸上浮起的红晕不止是寒风捣的乱。   林放没听他的,依旧坐在他身边。   右腿膝盖有意无意地和余殊碰在一块儿。   见余殊没躲,林放开玩笑道:“反正你身上那件都弄脏了,一套两套都是一样洗。”   憋了许久的火被这一句话激了出来,像是在提醒自己正穿着他的衣服。余殊恼了,准备去解纽扣要将外套脱下来,“不要了,还给你。”   林放似乎先一步预料到了他的动作,他手抬到胸前时就被林放握住了。   “你放开。”   余殊身体向后缩,凶巴巴瞪了林放一眼,试图从他手里挣脱开来。   他曲着胳膊在胸前,手腕被紧紧握着不放,来回折腾了几下也没能将手抽出来。   余殊低着头,不想去看林放那张与故人极其相似的脸孔,不想在他脸上瞥见一丝云淡风轻镇定自若的表情。   好像从来都是他在被动地接受着林放的挑逗、撩拨与强势。   约他在高雅闲适的环境用餐,却冷冷地与他商讨按时离婚;   替他安排助理、照料生活、教他入戏,却时不时故意疏远阴晴不定;   陪他散步、牵手相拥,也只是诱惑他答应父辈请求给的一颗毒蜜枣。   积累的怨气一股股汇聚起来,胀成了一个鼓鼓囊囊的气球。   余殊猛地前倾身子凑近林放,张嘴咬在了林放握住他不放的手上。   他好像有些没轻重,牙齿刚碰到林放的时候,明显感觉到他身子僵了一瞬。   可他始终没拿开,维持着原本的姿势没再动过,像是主动将手臂伸过来给他发泄。   良久,等余殊松开嘴,林放手腕处已是一圈深红的牙印,边上一处将将要渗出血来。   余殊一下子慌了神。   林放却道:“气消了?”   他始终保持着握紧余殊的姿势没有动,声音轻柔地像从耳边刮过的暖风。   两个人距离很近,林放一双笑眼里倒映出两个他来。   冰凉的掌心包裹着他的,像是在给自己降火。   濒临极限的气球没碰到硬刺,而是被松开一道口子,将所有闷气都泄了出来。   “对不起。”   余殊垂下眼睑,长长的睫毛没能遮掩住他眼里的澄澈。   他表情淡淡的,看起来有些难过,像犯了错不知所措的孩子。   林放缓缓松开他的手腕,改为握住手安抚他。   他只怕余殊始终憋着暗自生气,好在激他一下,将火气激了出来。   “是我不对,我道歉。”林放道。   余殊一抬眼,撞进了林放一汪深海似的眼眸中。   每当注视他的时候,就好像在眺望他一生都无法走去的海域。   余殊诚恳地望着他,“没有的事,我本来就答应了让你看着办的,不该出尔反尔,还咬你……”   看着林放手边的牙印,余殊有点羞愧难当。   “一点都不疼。”林放声音里带着上扬的尾音。   “真的?”   余殊不信他,抓着林放的手搓了搓,绕着那圈牙印抚摸过旁边的皮肤。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做出这种幼稚可笑的事情,要是他有让林放快快恢复的能力就好了。   “嗯,真的没事。”   看余殊一脸天真固执的表情,林放抬手抚了抚余殊的眉毛。   他的小傻子。   余殊不习惯如此亲密的动作,身体颤了一下,却没躲。   林放似乎打算放过他,描摹过他眼周的皮肤后,抬手在他鼻子上点了点。   余殊皱起眉,不解地望着他。   林放温声道:“以后有不开心,或者受委屈的时候,不要自己憋着,都告诉我。”   余殊微愣:“怎么突然说这个?”   “我们之前签过协议的,你忘了吗?现在我们领……”林放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我们已经领证了,身份不一样了,协议正式生效,我会护着你。你也不用对我这么客气,我的所有物,你都有使用权。”   余殊将信将疑,“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一条。”   林放一本正经道:“现在补上了。” 第30章   兴许是最近见惯了剧组里林放饰演明衍时眼里藏纳的悲悯万物、坚毅沉着,此刻林放在他身边,身着显年轻的装扮、会与他争执和开玩笑,余殊觉得没什么距离感。   相处起来很轻松。   他抬起手肘撞了林放一下,故意嗔道:“又骗我!骗人领证其心可诛啊亲!”   “以后不敢了。”林放抿唇笑了笑,“亲?”   “就是某宝客服不都这么说吗?”   余殊握起拳头放在耳边,招财猫似的前后挥臂,“在吗亲?”   林放只看着他,眼里似乎有些欣慰。   余殊一副教育现代小白的样子,咧嘴笑道:“这你都不知道。”   他手双扒在花坛边,离地的脚晃了晃,笑得没心没肺。   两个人在外面静坐了会儿,好像时间一下子变得好慢好慢。   街上的车水马龙、嘈杂众生,此刻都与他们无关。   余殊有一种奇怪的错觉,他好像可以和边上这个人,静静度过一生。   宁原还在车里等两人。   见二人回去时手上多了点东西,他全程面无表情装聋作哑,做一个称职的司机,对老板结婚的决议没有做任何评价。   上了车,余殊翻开手上的红本本。   左侧写着持证人、登记日期以及结婚证字号,现代印刷术使这些文字看起来冷冰冰的。   相比上一世,余殊贵为皇子,天子钦赐楷书圣手为他们誊写了婚书。   余殊装裱了闲暇时拿出来供描摹,落笔尽是情思。   右侧是两个人刚照的合照。   红底白衫,用色大胆,也很喜庆。   照片上还被打上了钢印,这是盖章定戳的意思吗?   余殊摸了摸照片上的自己,忘了刚刚是因为什么才笑得这么傻气。   而照片上未着饰品、笑容浅浅的林放,依旧是一副醉死人的模样。   说起来,这还是他第一次和林放合照。   将两个人的样貌、神态用这种方式定格,好奇妙。   他们当时是坐在一张长凳上拍的。照片里林放看起来比他高一些,肩膀宽一些,两个人眼里都带着笑。   别人眼里的他们原来就是这样吗?   如果单看照片,他总觉得他与身旁那人,还挺般配的。   像是千年后再相逢的怨侣。   余殊被自己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下意识看了一眼林放。   不知道是因为感应到了他的动作,还是别的什么。   林放正好朝他看了过来。   两人视线相交,余殊擦过去,看了眼四边形车窗外的天空。   余光里,林放的眼眸好像一颗水晶球,吸纳了日光的璀璨光辉。   他面对自己时,会永远是一副温和的样子吗?   “在想什么?”   从前总端端正正坐着的余殊,此刻坐得很放松。他倚靠在座椅上,扭头看林放:“你说,我们‘这样’和之前有什么区别吗?”   他酝酿了片刻,领证结婚这样的字眼还是很难说出口。   林放故意问:“哪样?”   “就是领了结……”   话一说出口,余殊就意识到是林放在逗他,立马截住话,坐得离他远了些。   车厢里,林放低低的笑声漾了开来。   “不逗你了,坐回来吧。宁原开车不稳,要是撞到脑袋很痛的。”   被一口飞来横锅盖在头上的宁原:“……”   余殊惜命,默默往林放那边挪了挪。   “不过,应该是有点区别的。”林放做出沉思的样子,指腹刮了刮下巴,“虽然我们目前还没公开,但填各种表的时候,婚姻状态那一栏都要填已婚;平日里你和别人相处,也不可太过亲密,每晚都要回家这些。”   话毕,他半眯起眼睛对余殊笑了笑,一副言辞恳切、无懈可击的样子。   余殊点了点头,刚准备把结婚证收起来,就见林放打开手机摄像头,拿着结婚证的左手伸到到他面前。   “拍个照吧。”   不等他发问,林放就解释道:“发给祖父看看,让他宽心。”   原本提前领证就是为了安抚林放祖父,余殊不好反驳,“哦”了一声就拿起结婚证翻开,和林放一上一下摆好。   *   次日午休时,余殊收到一张要填的表。   月底公司要开年会,组织一场外出旅游,需要收集员工信息。   余殊看着表上婚姻状态一栏,回忆起了昨天林放说那番话时的表情。   怪不得他会提到婚姻状态。   呵呵。   草,生了出来。   “余殊,填好没?我帮你一起交给佳佳姐。”许骄阳趴在地上一通写完,凑过来催余殊。   “还没……这个通讯地址填什么?”   余殊三两句打发了许骄阳,让他自己先交了过去。   再三确认身边没人后,他毅然决然地在那一栏写下了“已婚”。   与此同时,负责收集各部门信息表的何佳佳,六年来第一次收到了总裁的那一份。   岭悦员工多,年会活动是自愿参与,交表即可。林总从前除了晚宴到场,从没参加过别的娱乐休闲性质的活动;况且,她记得元旦那天总裁明明是有工作安排的呀……   何佳佳拿起手上这张表,仔细端详起来。   林放,男;   1994年2月17日;   ……   视线划到婚约状况那一栏时,她手边的咖啡差点泼了出去。   林放的字写得很飘逸灵动,表格上“已婚”二字却与整体风格相差甚多。   看起来就像是一笔一划、极慢地写成的,仿佛生怕别人看错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放放:千言万语汇成俩字儿,想秀 ̄へ ̄ 第31章   何佳佳魔怔了。   她一时分不清是总裁结婚这件事本身使她震惊,还是隐隐约约觉得总裁在秀,还被她抓住了证据……   她深吸一口气,将林放的信息表照了下来,将其他信息打码只留下一个“已婚”,发到了小群里。   【岭悦22楼军机处】   何佳佳:[图片]   何佳佳:沉默,这张表是林总的   这群里都是岭悦老员工了,彼此知根知底,对公司也有感情,不会外传播对公司不利的信息。这种惊天大瓜在群里分享最合适不过。   不想群里姐妹们似乎没多震惊,而是拉出了早上的一条微博链接给她看。   何佳佳忙了一天,才有功夫点进群,没注意到大家已经热聊了一上午,免疫能力极强。   她戳进微博链接。   【@放放的小仙女:前一秒结婚下一秒塌房,人类的喜悲并不相通[图片][地址]】   配图是民政门口的花坛边上,站着一身银灰色西服的男人。图片虽只有背影,这身衣服却明显是C家春季新款,若非仿品,国内能拿得到的只有林放。   原本没什么问题的图片,配上博主的文案以及定位在民政局,意义就不言而喻了。   何佳佳:“……”   他心目中高岭之花的林总ooc了[手动再见]   配上这张信息表,照片上这张人是林放已是定论。   网友们却不知情。   群里为总裁出柜风波操碎了心的员工正在总结舆论风向。   【粉丝吵了一晚上了,说是实锤其实也不至于,毕竟没正脸就靠这一身衣服?况且,就算总裁是C家代言人,在大街上穿的这么隆重本来就是疑点,万一是仿的呢!而且剧组通告单也显示他那个时间段是有安排的,光就这两点够瞒天过海了,林总牛逼】   【最近剧组快杀青了,粉丝那边抓得紧,应该不会给黑子有机可乘】   【呜呜呜老婆粉落泪了不过林总真的穿这一套去领证吗!也太敢了吧坦坦荡荡,羡慕总裁夫人】   【那年会,咱要凑份子送新婚礼物吗】   【等等,你们就没人好奇那个小妖精是谁吗??】   何佳佳刚打完最后一句话,办公室外就有人敲了敲门。   “请进。“   走进来的,是最近群里常提起的熟面孔。   余家少爷余殊,林总这些年来身边唯一的常开常新的桃花。   不知是他家族背景好、还是别的原因,在他们这些和林放合作共事过的人来看,林放待余殊不一般。   尤其是最近这段时间。   何佳佳用挑剔的眼光打量起余殊来。   面庞小、五官精致,是娱乐圈鲜有的骨相美人,长不残的那种,不必靠浓妆撑着就足够吸睛,天生是吃这碗饭的。   况且和其他迷恋林放的小零不一样,余殊身上有种锋利的气质。即使是白T、紧身裤这样随意的穿搭,他面上带着笑,依旧散发着凌驾于人的气场。   以何佳佳毒辣的市场眼光来看,假以时日,余殊身上的气场或许会不输林放。   自进屋起,余殊就被眼前人盯着,一阵心虚。   他还是个不成熟的已婚小gay,没法坦坦荡荡在人前告知这种事。   队友们都集体上交了,他不想假他人之手,只好亲自来交。   又怕和负责人撞上人被调侃,就随意问了几个人,把他们的表要来放在他自己上面。   这样应该就能避免社死时刻了。   “您好,我来交个表。“   余殊将三份信息表递给何佳佳,转身就跑,“再见。“   何佳佳眼睛一眯,直接从表格里翻到余殊那一张,又翻出那条微博里林放身旁另一个男孩的背影。   好的,破案了。   *   网上关于#林放民政局#的绯闻没能影响到余殊。   接连几日,他都忙于二辑拍摄和《山河犹记》谱曲。拍摄方面跟着摄制组倒还没什么问题,就是谱曲对余殊而言比想象中难。   风佑作为监工兼指导老师,一直挑三拣四不大满意,不过最后还是为他引荐了风长卿先生,让余殊将demo发过去。   风先生赞了他的功底和技巧,问题却也很明显:听不出倾诉的欲望,不及先前在风佑面前弹的那曲。   余殊无法反驳。   旧曲谱写时,他对林庭雁情根深种,对身世遭遇惧怕又向往,与此时的平静大不相同。   影片中的插曲,是为了让观众与片中人物更好地共情,是单一角色或群像的基调。   他执意追求技巧和创新,是走岔了路。   为及时止损,当天下午余殊就请了假,赶往影视城。   《山河犹记》杀青在即,不少片段也跟着在剪。恰好邹导今天有段成片要审,余殊便约了一道看。   路上有点堵,他到的时候里面已经准备好了。   放映室黑漆漆的,余殊一一跟老师们打了招呼,就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邹立辉旁边。   他刚坐好,身后有个人戳了戳他。   余殊腰上最是碰不得,惊得一下子弹了起来,好在他死死憋住才没叫出声来。   余殊头也不回就抬手怼了那人一下。   除了林放,也没人这么幼稚欺负他了。   “小余,你怎么了啊?”邹立辉问。   “没什么,有只臭蚊子。”   余殊借着跟导演说话转过身去,用余光瞥了眼林放。   他一副事不关己的无辜表情,好像他只是想普普通通打个招呼,是自己冤枉了他。   放映室用的是投影仪,余殊在练舞时见老师用过这种工具。只是第一次见自己饰演的角色呈现在荧幕上,余殊心里有一种奇妙的感觉。   荧幕上试映的这一段是离荣身份被揭穿,与明衍兵戎相向的场景,余殊坐姿端正,看得格外认真。   《山河犹记》的主线看似是一行五人寻找六神器的旅程,还埋了一条暗线。   神族血脉消散,各大家族秘密开展了降神计划——通过搜集盘古开天辟地的六件神兵获得降神的契机,以控制住神族最精纯的血脉。而明衍,就是他们为此寻觅的第一个容器。   与此同时,黄帝轩辕一脉,正在试验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延续神族的办法:通过猎杀各族天命之年将近的长老,提取、贮存魂力,来阻止自然死亡后神力不必要的流失。   后一种方法看似残忍,有违天道,但对离荣来说,无需兄长献身就是更好的选择。   离荣自知改变不了兄长的决定,便选择协助轩辕氏展开猎杀,同时阻止明衍他们找齐神器。   试映结束,导演们有许多问题需要商讨,剧组又投入紧锣密鼓的拍摄中。   放映室里人散了大半,余殊却坐着没动。   刚拿到剧本的时候,他心里就很喜欢离荣,有喜欢的人、有坚信要做的事,并一直以此执行。   作为曾经步步谨慎、韬光养晦的闲散王爷,余殊在饰演离荣时,羡慕他的义无反顾,欣赏他的偏爱与不屑一顾。   可作为旁观者,他倒不确定离荣的付出是否值得了。   身后一排,林放仍坐在原位。   周围人渐渐散去发出各种叮啷声音,他目光定在余殊身上没动。   这小傻子又不知心里在想些什么?   良久,他视线里余殊站起了身,心不在焉的踩到了前座的横栏,脚被凳子砸了一下差点摔倒。   林放忙抬手扶住他,待余殊站稳,语气里带了些调侃,“看困了?”   周围黑漆漆的,余殊后知后觉地有些怕。   他感受到熟悉的温度和气息,干脆扒拉着林放不肯放开,笑着问:“你怎么还在?”   “你不是还没走吗。”   一副理所当然的口气。   从剧中的角色走出来,林放此刻正真切地站在他身前。   放映室里没开灯,什么都看不太真切。唯有林放瞳孔澄澈,闪烁着蛊惑人心的光亮。   余殊的满腹心事被稍稍抚平了些。   林放知道他最近为谱曲的事情发愁,没急着撇下他,先牵着他先走了出去。   印象里余殊怕黑,后来年岁渐长克服了些,他仍习惯性避免余殊在光线不明的地方待太久,生怕他旧疾再犯。   一路余殊都心不在焉,出神地想着什么,像是有所收获。   “有想法了吗?”   “还是理不清。”   余殊一副苦恼的样子,似是发愁。   对上林放认真执着的目光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带了分玩味的意思,“林老师教教我吧。”   作者有话要说:  早安! 第32章   听他口中一声暧昧的“老师”,林放心里泛起了涟漪。   周围是古装片取景用的亭台楼阁,比起古建筑岁月陈旧的痕迹,此处栏杆上的涂料都散发着新时代的味道。   余殊穿着单薄,笑靥明媚,干净得不染纤尘。   仿佛方才的愁绪顷刻间消散了。   和林放所料差不多,无论有没有结婚证做牵绊,是否婚期在即,协议结婚这件事本身对余殊来说影响并不大。   依旧是没心没肺的玩笑,不负责任的撩拨。   似乎没将他放在心上过。   林放叹了口气,抬手揉了把余殊的发顶。   少年头发很软,被阳光晒得暖和,很好摸,发根却依旧锋利。   无碍。   能留他在身边就好。   总归是他亏欠得更多。   “边走边说吧。”林放温声答。   林放一会儿还有戏要拍,从放映室外往下一镜的拍摄地,中间要穿过一片竹林。   林间小道修的整齐,路上铺着石砖,不算难走,风景却是一等一的别致。   余殊无心赏景,目光落在林放腰间。   他厚袄里穿了一件浅蓝锦袍,腰带上挂着一枚月白色玉佩。   旧时,庭雁腰带上也总会系着这么一块玉佩,宝贝似的不让人碰,两人还为此起过争执。   时隔多年,余殊一想到林放将旁人所赠之物带在身上多年,心里仍觉得膈应。   他气不过,抬手就将这件仿制的道具捞了起来,捏在指尖把玩。   林放本在走路,没反应过来余殊突然的动作,只觉得似乎有什么在他腿上蹭了一下。   意识到那一下是余殊的手之后,他在原地顿住了脚步,“别闹。”   熟悉的蹙眉与忍让,叫余殊心里更不好受了些。仿佛前世人和眼前林放重叠起来,成了他不悦发泄的对象。   余殊攥着玉佩一拉带子,扯得林放往前一个踉跄。   惹完事后他倒故意往旁边移了一步,一副生怕林放摔倒砸到他的样子。   事与愿违,林放几乎只晃了下身子就站稳了,反而往后退了一大步。余殊手中仍握着玉佩没放,猝不及防被带的往他那边靠,一下子扑在林放怀里。   “闹够了吗?”林放揽着余殊的腰,注视着他的眼睛问。   额头在林放胸口撞了下,把余殊撞得清醒了些。他一边揉着脑袋一边站直了身子,道歉道:“我错了林老师。”   林放大致猜到了他的心理活动,无法言明,只道:“下不为例。”   余殊情绪来得快去得快,脸上扬起一抹笑,拽着玉佩问林放:“那这个我还能拽着吗?”   “随意。”   清冷的声音在竹林中回荡。   余殊乐了,拽着带子在林放身旁走,遛那啥似的。   殊不知在林放心里,正想将他时刻拴在身边别乱走,而他居然还自己乐意拽着跟绳子。   小插曲结束,余殊向林放请教起对插曲的建议。   他本就是离荣的饰演者,共情之处多,若是能为离荣做一首人物曲,于他于片方都挺划得来。   只是余殊欣赏离荣的偏执与热爱,却不知道旁人的看法。   “如果你就是明衍,你会选择原谅离荣吗?”   余殊解释道,“早在赤水,明衍提出听从赤水长老调派时,他便能出面阻止,却非要尊重兄长的决定;而后他知道另一种方法却不敢和明衍坦诚相待,一个人偷偷摸摸地付出,最终什么也没改变,惨淡离场。”   话题逐渐严肃,余殊将手中的玉佩放下。   特殊材质与腰际其他挂饰碰撞,发出青葱的声响。   像是在给林放奏响专属音效。   “我大概会吧。”   林放回答时的神情比余殊想象中认真的多。   他只以为是林放一贯的严谨,不知道在林放心里,已将离荣和千年前的他自己对上了号。   “每个个体都全然不同的,因个人际遇有别,在面临同一种选择时也会相应的趋利避害,做出截然不同的选择。从最开始明衍接受四大家族的降神计划,他问明衍为什么要接受计划开始时,离荣心里就种下了和他不一样的种子。”   “他天性纯真,没经历过红尘冷暖,心里只有昆仑山的世外桃源,见惯了生灵的重生与毁灭。他愿意配合轩辕黄帝一脉猎杀神族,不仅仅是因为看淡了生死,更因为这些人本身都与他无关。”   树荫斑驳,倒映在林放琥珀色的瞳孔中。   他脸上扬起一抹少见的忧伤。   “阻止六神器被找齐或许是件愚蠢的办法,但离荣能力有限,只能靠着一腔孤勇尽他所能去改善现状。”   “明衍生来就是神,而离荣只是继承了明衍的志向。他本就一无所有,不恋慕山河众生,他和明衍只有彼此,无论如何他也不想失去唯一的兄长和挚爱。”   千年前,林放身为质子入了大梁皇城,已是断线的风筝再也无法回到故土。   那时余殊就是他唯一的亲人。   他失去了世子的尊贵与荣耀,为人鱼肉,所有决断与规划,评判标准只有余殊的喜乐。   和孤注一掷的离荣又有什么区别。   不远处,场工已经在布场了,副导演指挥着灯光在做最后的调整。   余殊看着林放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角度清奇理解深入,确实给了他很大的启发。   只是不知为何,他看起来有些不高兴。   “知道啦,谢谢老师。”余殊半真心半好玩地给林放鞠了个躬,远远冲场地那边看过来的宁原招了招手,“送你到片场了,助理们在找你呢。”   “嗯,我就不送你了,路上小心。”   林放依旧语气平淡,似是在想心事。   告别完,余殊却没急着走。   林放刚刚所言,总觉得他好像带入了自己的感情。   他到底是说离荣,还是在说他自己?他也有相似的、付出全部却被人误会的经历吗?   也是,林放已经二十七,老大不小的年纪了,有过几段付出不求回报、不得善果的感情也正常。   “林放。”   余殊叫住他。   不知为何,明明已经拼命为他开脱了,不过是合约关系、彼此好聚好散,可在想到眼前人会为其他人动心、伤身、甚至做出亲密的举动时,他心里还是有些揪的难受。   林放缓缓回身。   刚转过去,就有个人小猫一样扑到他怀里,淘气讨食似的搂了他一下又立马放开。   “虽然我不如你见识广,只是这些话我还是想说。”   余殊努力地组织着语言,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开导林放从过去的失败经验中逃出来。   他一定很爱那个人吧,宁愿冒着家族联姻失败的风险,也要在婚前就和他约定好离婚时间。搞得跟守身一样,肉麻又深情。   林放看着余殊面色逐渐不自然,脚尖蹭着,拨开地面的尘土。   竹林森森,凉风习习。   余殊抬眼看着林放说道:“爱是坦荡,在心里捂太久,再好的感情都味儿馊了,终归难以下咽。人嘛,总是要向前看的,你不要再拘泥前尘了。”   作者有话要说:  【放放视角】   殊殊:隔夜(前世)的感情味馊,难以下咽。   放放:心碎.jpg 第33章   下了大夜,林放到家的时候已经三点了。   漆黑的屋子里没有一点人声,唯有一楼角落里余殊原先那个房间门口,有一盏灯亮着。   余殊刚离开,林放就找人在门边装了一盏壁灯。   彻夜亮着。   至少回家的时候,会有一瞬间有人在等的错觉。   自打和余殊分别后,他最后那句话一直在林放脑海里打转。   捂在心里太久,再好的感情都会变质;   没有结果的付出和未宣之于口的爱,都一样廉价。   离荣对明衍的付出不值得;前世的林放亦然。   林放换好拖鞋,没急着上楼,而是走到了余殊房间门口。   余殊告别之前并未将全部行李收拾走,玩笑说是要占个号,怕被旁人抢了。   可林放没告诉他,这间屋子自装修以来一直都空着,从未有人住进来过。   若不是他,估计还会一直空下去。   林放知礼,除了余殊发烧那次,从未进过他的房间。   在余殊走后好多天也是如此。   此刻,他却突然想打开屋子看看。   看看余殊在现代生活的、不恋过往的痕迹。   林放抬手放到门把手上,轻轻转动。   屋里一直没有开窗通风,打开的一瞬似乎能察觉到空气里残留着的,余殊生活过的气息。   林放没开灯,生怕惊扰了屋内久眠的尘埃。借着外头壁灯的光源,大概能看清房间里的景象。   说是同在屋檐下,余殊只把自己当成了住客,会帮忙做家务,尽量克制自己发出的声音,活动范围只在房间和一楼公共区,从没涉足过林放的私人领地。   住进来后,他房间里除了添置几个书柜放东西,后续没对装潢布置提出任何改动,将就着在陈设朴素的小房间里住了个把月。   一点也不符合余殊挑剔的性子。   他只将此地当成一个暂时停靠的场所罢了。来的匆忙,去的随心。   林放视线越过整洁的床铺,被床头吊着的一个海报筒吸引了注意。   印象里,当初在医院好像看到过这个物件。   是当时被邓祺带回来、余殊不让他碰的那个包裹吗?   林放将海报筒取了下来。   分量很轻,不像是平常在公司见到的,装满了海报的那种。   打开,里面是薄薄的宣纸叠了三折,边角还沾了墨迹。   应该是三幅现作的画。   林放嘴角泛起了浅浅的上扬弧度。   余殊幼年擅武,因耐不住性子,不肯在画作工巧上下功夫。学堂里夫子布置的作业,大多都是林放替他完成的。后来有一回被发现了,夫子训两个人留堂,将王希孟的《千里江山图》各描摹了一遍才罢休。   那时尚年少,两人还不太相熟,余殊夸口说他犯的错他来担,自愿领罚替林放多画一份。林放也没推脱,就站在一旁边吃果子边等他。   日薄西山,小小的余殊整个人累得都快跪在地上了,声音又委屈又倔强,“喂,我手快断了,帮帮我吧。”   林放将嘴里的枣子嚼干净了,才道:“君子一言……”   “好哥哥,一道领罚是咱俩的缘分,你别抛下我啊。”余殊忙打断了他,也不管手上脏兮兮的沾了墨水,趴在地上拽住林放长袍耍赖,“早些画完就都能休息了。要不这样,明儿我带你混进出宫的队里好不好?”   “成交。”   少时余殊毫无等级观念,待林放如兄弟无差。   殊不知他那些兄弟姊妹待质子的态度,还不如宫里红人身边的侍者。   林放轻笑了声,后来余殊画技长进得快,不知现如今是什么个水平。   他抽出其中一叠纸,缓缓打开。   画卷上颜色单调,仅由黑墨绘成。描摹的似乎是一处石屋,三面墙都空荡荡的,没有灯火没有窗,漆黑无边。   地上铺着杂草和一床已经坏的不成样子的被褥,干瘦的少年抱着身子蜷在画面中央。   角落里,有三只老鼠在一旁争食。   林放似乎能从画上感受到冰冷的囚牢与沉重的镣铐,狱卒不堪入耳的辱骂与嘲笑,每天所食皆是剩饭糟糠,还要与肮脏的生物共眠。   无边的黑暗似乎从画卷上蔓延出来,每一滴黑墨都汇聚着时间长河里的悲愤向林放奔涌叫嚣着。   这是余殊生前,囚禁在地牢中所见之景。   是他重获新生,尚未走出的噩梦。   *   七日后,《山河犹记》正式杀青,余殊因为二辑拍摄错过了杀青宴。   他正在拍MV时,邹立辉打了个电话过来,余殊顶着秦肃的白眼去休息区接电话。   “小余啊,你这个歌做的非常不错,我已经找了靠谱的老师填词了,到时候你们能交流下。”   邹导估计喝的有些多,絮絮叨叨念个不停,手机那边也来传来宴席上嘈杂的声音。   听说娱乐圈里重辈分,岭悦作为投资方,林放又是男主,理应坐在导演旁边。   良久,余殊也没听到他期待的那个声音,心里不觉空落落的。   自从上次在剧组一别,余殊已经很久没见过林放了。   以前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这会儿好像林放从他身边消失了。   说好了婚后同居,证都领了林放也迟迟没来请他,就好像被什么东西遮蔽着,余殊整个人的能见度对林放来说大幅度降低了一样。   不念不挂的,连微信上也没了联系。   林放该不会是那种领了证要悔婚的渣男吧!   余殊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两人本就是商业联姻,虽说林家比余家势头大,又怎可能轻易放过这块肉。   他琢磨不清林放的态度,也不好意思自个儿去问,委婉地问了下导演:“邹导,杀青宴来的人多吗?”   “那可太多了。”   纠结要不要等拍摄结束过去凑个热闹的余殊,下一秒就听邹导打了个酒嗝,“除了你和小林都来了。”   余殊:“……”   看来林放最近真的是太忙了。   十二月中,二辑舞曲的录制也进入了尾声,余殊在集训几次测评中都拿了最优,毫无疑问站了C位。   专辑名最终定了《黑白之境》,以现代人面对抉择时出现的两种心理碰撞作为灵感来源,延伸出了一个关于选择、分歧和蜕变的故事。   经过邹立辉对演技和镜头感的严格要求与打磨,余殊在拍摄过程中几乎没碰到什么问题。   再度与他合作时,兰琪带领的团队对余殊表现出高度的赞扬和认可,并约了他参与来年春季刊物的拍摄。   概念海报发布的当晚,#兰琪镜头下的余殊#这一话题小小的爆了一把,余殊微博粉丝突破了一百万,为二辑预售的成绩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等一系列琐事忙完,云绕市的冬天迎来了最冷的时刻。大雪封路,影响了正常的交通和生活。   距离冬至仅剩五天。   而接下来,唯一一件值得余殊这个小糊咖操心的,就是他与林放的婚事了。   作者有话要说:  搓手期待.jpg 第34章   婚期在即,照理说该有很多东西要准备。   上一次结婚(余殊强行插入画外音:只结过这一次啊喂!),从下聘到各项礼仪,都是余殊一手操办的,几乎每处细节都经了他的手。   那时他心悦林放是其一,不愿落旁人话柄是其二,才将一场婚宴办成了坊间流传的佳话。   可今天已是周二,再有五日就是林、余两家联姻的日子了。两家在云绕都是商业巨头,按理说也该有繁重的流程、需要会面的宾客,余殊却一概不知情。   祖母那边打来电话问候,话里话外都指出是林放在亲自接手各项流程,叮嘱他别太辛苦了,有什么需要的地方就和长辈们说。   余殊懵懵的。林放对接项目,自己有什么辛苦的?   难道祖母以为他还住在林放家里,是他们一块儿商量吗?   咸鱼瘫.jpg   他这几日没什么工作,整天就在新宿舍里瘫着,清闲得很,电话都接不到几个,仿佛几日后的婚宴与他毫不相干。   “余殊,看电影去不?”   房门外,许骄阳重重地敲着门。   “不了吧。”   门边,余殊一副刚起床的样子,黑眼圈爬得很深,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没睡醒。   许骄阳推搡着他下了楼,招呼着罗骁一道:“走走走,咱去散散步!你最近也太蔫巴了,该出去晒晒太阳。“   午后城市里没再下雪,阳光晒在路边的积雪上,将空气都妆点得格外清醒明亮。   许骄阳从路边抱了一堆雪来逗余殊开心,见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和罗骁对视了一眼。   近期,他们忙于二辑拍摄无暇分心,昨儿回公司拿东西他俩才得知,燕城林家二少婚期将近的消息已传了个遍。   公司上下员工又是震惊又是好奇,平常从未见过林总与什么人交往,这会儿却突然传出要办婚礼的消息,最近在公司也总不见他,估计八成是真的。   也不知是个家族的小辈,能有幸和林家、和林放结亲。   罗骁和许骄阳听了消息,头一个想到的就是余殊怎么办。   他痴痴恋了林放一年多,追他进圈、为他受伤,剃掉的头发才刚长齐,心上人却要步入婚姻殿堂了。   他俩看余殊近日闷闷不乐,八成是听闻了风声,也不知如何安慰,只好带他出来走走。   只是还没出小区,就遇到了突发状况。   “那边三个人好眼熟啊。”   “啊啊啊是小鱼吗!”   “是Fairyland!”   三个没什么经验的小糊豆没做任何掩饰就上了街,被粉丝认了出来。   一行四人的小姐妹路遇偶像,都很激动,拿出手机来拍。   其中一个一紧张忘了光闪光灯,刺目的灯光照得余殊闭上了眼睛。   经历过上次在医院看粉丝围着林放的场面,余殊下意识有点排斥这种情状。   罗骁年长些,自然地将他护在身后,微笑着对粉丝道:“你们好,是需要签名吗?请不要发微博可以吗?”   许骄阳在一旁配合地眨了眨眼睛,“拜托拜托。”   都是年轻的女孩,对这两种截然不同的风格都很吃,连连应了下来。   她们又拿出纸笔来要了签名,一边用眼神打量着站在后面的余殊。   其中一个女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小鱼啊……”   余殊平时会看粉丝留言,知道他们平常都这么叫自己,将方才的防备冲淡了些。   “怎么啦?”   余殊从她手上接过纸笔,看着旁边许骄阳、罗骁飘逸的签名,突然觉得自己幼稚的字体有点拿不出手,尴尬地签下了名字。   好像该练练硬笔书法了。   粉丝倒没在意这些,只道:“鱼鱼你知道,林影帝他……”   那女生还没说完,同伴就打断了她,示意她不要再讲的样子。   余殊一脸懵,怎么就突然提到林放了。   也不是林放粉丝啊……林放粉丝都很讨厌他的……   四个女生小声交谈了片刻,方才主动提到林放的女生还是走上前来。   林家是商圈大牛,一丁点风吹草动都有人盯着,从前许多消息是林家或岭悦压着不好曝,商业联姻这样敏感的大事、加上林放又是娱乐圈关注度最高的男艺人之一,不可能没有风声传出来。   这些天圈里关于林放即将结婚的消息不胫而走,之前他现身民政局的传闻成为最有力的佐证,渐渐坐实。   身为粉丝,最清楚余殊曾经对林放的穷追不舍和痴情,怕他在悲痛中走不出去,想鼓励几句。   “鱼鱼,林影帝这周日要……”   周日……   余殊心里一咯噔,审视着粉丝欲言又止的表情。   我去……不会是已经知道他和林放要结婚了吧!   可他根本还没来得及和林放说过要不要公开的事啊!   娱乐圈最忌讳爱豆有恋情,怪不得粉丝看自己的眼神如此奇怪。   只是这几个女生一没脱粉二没大骂,神情扭捏,又带着点心疼。   难不成是以为自己年纪太小、事业正在上升期,被公司老板潜规则加骗婚了吗?   余殊:“……”   怪不得许骄阳罗骁今天也怪怪的。   “鱼鱼你别太难过啊。”   “我们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对!你还有我们!”   好的,粉丝知情实锤了。   都开始安慰他不要放弃生活了。   余殊试探着问:“你们是想说,林放周日结婚的事?”   罗骁、许骄阳、粉丝们:“??!!”   打量着他们的表情,余殊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只是——   难过?这有什么好难过的,不就是结个婚吗。   虽然没有感情基础,但林放无疑是个优秀有魅力的人,待他也不算差。作为合约结婚对象他并不吃亏。   况且他现在才十九岁,三年后离婚也才二十二,是青春正好时,有遥遥一生可以期待,又怎会被曾经的婚约牵绊住。   余殊眉头微蹙,有些苦恼似的揉了揉头发,一双眼睛在阳光下呈现出琥珀般的色泽,熠熠生辉。   “没必要上心,不就是协议结婚嘛。”   他话说的坦荡宽慰,但在粉丝和队友耳中倒成了别的意思。   林放有意保护余殊的私人信息,外界对婚礼的另一个主角是谁并不清楚,由于林放结婚本身爆点就够大,以至于大家还没有腾出空来揣测那位余家小辈是谁。   以为余殊在嘲讽林放协议结婚没有真爱的粉丝&队友:……鱼鱼黑化了。   *   “没必要上心,不就是协议结婚嘛。”   余殊的声音在车厢里传开,原本就安静非常的车厢里气流有一瞬间的凝固。   正在开车的宁原从后视镜看了眼老板的神情,面上没有明显的表情波动,像是什么都没听到似的。   眼中却暗潮汹涌。   宁原叹了口气。   跟在林放身边许多年,已经很久没有见到林放这样隐忍了。   外人都道林家二少面冷心冷,生意场上说一不二,在娱乐圈里也是生人勿近的形象。可岭悦老员工都知道,林放只是面上冰冷态度强硬,从不提出不切实际的想法要员工拼死拼活的执行、体恤新员工给他们晋升向上的机会、遇到工作上的问题也是引导多过批评裁决,做得多说的少,才会给外界的误解有可乘之机。   林放身边没什么朋友,生意上洽谈的伙伴也都对生活止步,和家人关系更是不亲。   宁原本以为余殊在他身边,两个人气氛总是很特殊,会对林放的性格有所改变。   不想总裁已经许久没和余少见过面了。   宁原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总裁最近没再抱着手机和余少聊天。他原先不爱用社交软件,入圈多年都没用过微博,微信也一直是默认头像,后来却每天和余少爷聊天,搜罗笑话分享给他。   这几日,总裁虽然一直多方打探余少爷的消息,却始终没和对方直接联系过,自己为婚礼的事奔波劳累。   无言的关心总是避免不了被忽视的遭遇,就像此时余殊的话,无疑将林放这些天的心血了都践踏了。   宁原打量着后视镜里林放的神色,试探道:“总裁,真的不要接余少一起去试礼服吗?”   婚礼礼服林放早就定制好了,亲自和设计师洽谈磨合,才有了成型的礼服。今日约了去试穿,林放却没叫上另一件礼服的主人。   “不必,”林放眸色沉沉,看不出喜怒,“他可能有自己的事要做。”   视频里,余殊面对陌生的粉丝,甘心被队友护在身后,一副依赖的样子。   应该是他信任的新朋友。   他重活一世,有许多需要补足的缺憾和尚待解锁的生活百态,林放不想再一次成为他的束缚。   好在如今身份不同,他有能力成全余殊了。   就在羽翼可及的范围护着他就好。   “可是……”宁原硬着头皮说道,他甚少在私人情境下给林放建议,虽然知道总裁不会触怒,额间仍不自觉地冒汗,“余少再怎么说也是婚礼的主角之一,您该让他知晓下流程的,也好让他提前准备下。这边顺路,您要不给他打个电话?”   可以吗?林放在心里问。   自打那天在剧组分别,后又见到那副回忆牢狱之灾的画,林放已经很久没联系过余殊了。   嗯,有八天了。   只是打个电话,问问他有没有时间,应该不会被讨厌吧。   仅仅是做出了决定,林放胸腔郁结的坚冰就化开了些许,流淌出缠绵柔软的温水来。   “那就给他打个电话吧。”   作者有话要说:  放放:终于逮住机会联系老婆了!   宁原:我太难了.jpg 第35章   和粉丝告别后,三人怕被尾随,在小区附近绕了一大圈才回家。   刚进客厅,余殊手机铃声就响了起来。   许骄阳看他一直不接,瞅了眼屏幕上一串没备注的号码问:“骚扰电话吗?”   余殊摇了摇头。   他对数字很敏感,即使没有存联系人,仅仅联系过两次,也记得很清楚。   是林放的号码。   “你们自便,我先上去了。”   一口气跑上楼、关好房门,等周围安静得只剩手机铃声和自己的心跳,余殊才察觉到自己的行为过分反常了。   有一种名为期待的情绪在心口漾开,等弥漫至整个胸腔时,他才开始疑惑这股期待从何而来。   就因为许久没联系的婚约对象吗?   也许吧。   他刚准备点接听,原本响个不停的铃声已经停了。   随之一瞬间骤停的怦怦心跳,也缓缓平静下来。   四周再度归于平静,似乎连风声都被浸染上了失落的情绪。   电话另一头,听筒里响起一阵忙音。   宁原一直在悄悄听着的,见余殊没接,立马绷直了脊背。   完了完了,余少不是生气了吧!他就不该多嘴让老板打电话过去。   林放眉头微皱。   以余殊的性子,不至于因为个人情绪做出不接电话的决定。   难道是被什么事耽搁,或者是被什么人缠上了?   他立即又拨了一个过去。   几乎是刚呼叫成功,余殊那边就接通了。   林放松了口气。   还好,是他多虑了。   接通后,除了轻微的呼吸声,余殊一直没听到人说话。   听声音那边似乎是在车上,难道是林放按错了?   “喂?”他语气中带了些等待后的轻微烦躁。   “我在的。”   不知是不是错觉,余殊觉得林放的声音似乎没有平日里那么镇定。   几乎就像是察觉到了他的不悦,急忙安抚似的。   两人已许久没聊过天,简单的问候后,一时无话,气氛逐渐尴尬起来。   余殊躺在床上,密闭的房间里毫无人声,他只能听到林放那边车水马龙的声音。   他在路上。要去哪儿?公司还是别的什么地方?   好在沉默很快被打破。   林放微凉的嗓音穿过人潮涌动的街区,驶向一片安静。   车似乎达到目的地了。   “有空吗?婚宴的礼服已经做好了,方便的话可以来试穿。”林放以一种商量的口吻说道,片刻后又补充,“没有时间的话也没关系,我派人送过来,有什么不合心意的地方还可以改。”   这样的林放让余殊感到陌生。   他一时也找不到从前交流的状态,只匆忙应道:“我可以的。只是邓祺被安排了别的工作,没时间送我。那边离得远吗,我怎么过去比较合适?”   前座的宁原,看着后视镜里的老板,觉得他似乎微不可闻地笑了一下。   林放抿着唇,嘴角隐有笑意,“你下楼。”   下楼?   余殊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别墅外的小道上,有一辆黑色商务车停着。   后座的车窗被慢慢摇了下来,林放正往他所在的方向看过来。   视线交汇的那一刻,余殊心里翻涌起一阵暖意。   混杂着冬日里的日光,晒化了心上蒙着的尘埃。   他回忆着方才听筒里停下的嘈杂声,已经有一小会儿了。   从那时起林放就在等他了吗?明明一副商量似的口吻,却已经做好了他应允就随时出发的准备。   许骄阳正在客厅榨果汁喝,听见一阵脚步声,就见余殊从楼上飞奔下来。   他刚刚出门散步还是穿得那件好几天都没换过的黑色羽绒服,就这一小会儿已经换上了一件春季新款的大衣。   “你去哪儿?”   余殊一边换鞋一边喊道:“我去去就回来!”   如果电话没挂断,林放大概能从翻箱倒柜、衣物摩擦的声音中听到余殊隐隐的兴奋和期待。   余殊没穿视频里的那身衣服,换了件蓝灰条纹相间的大衣,配了顶浅灰色的帽子,沿着别墅门口的小道大步走了过来。   林放就在道路尽头等他。   视线中的少年身量单薄,却朝气活力,连阳光都眷顾地在他头顶洒了金粉,使他不受严寒侵扰。   “怎么穿这么少?”   开口就是教训的语气,很符合林放的形象了。   余殊心道。   “还好吧。”他瞥了林放薄薄的西服一眼,没察觉到原本紧绷的神经在开口和他说话后,就自然放松下来,“你穿的不比我少。”   林放站在午后的暖阳中,似乎比上次匆匆一别精瘦了许多。   眉宇间是一贯的锋利,在望向他时才有几分不易察觉的温柔。   林放没反驳,“上车吧。”   余殊给驾驶座那侧站着的宁原也打了招呼,正准备去拉车门,林放先他一步拉开了,侧身站在旁边,示意他先进。   “谢谢……”   后座很宽敞,有足够的空间够林放处理公务。   两人即使并排坐着,也没有交错的呼吸和一不小心就会碰上的双腿。   林放叮嘱将空调温度打高了些,又问:“有新毯子,要披上吗?路程有点远,可以睡一下。”   “不用了。”   余殊最近烦忧多,此刻是有些困倦。但他警惕惯了,不可能在这种情况下睡去。   林放还是把毯子递了过来,盖在他身上。   座椅靠着格外舒服,车厢里温度又格外高,余殊抱着毛绒绒的毯子躺着,旁边林放已经在看文件了。   手边是一沓装订好的文件,印刷纸上线条密密麻麻的,相比企划案,看起来更像是什么场馆的布置图。   以岭悦的业务范围来看,绝不可能做与林氏竞争的房地产,那一定就是婚礼举办的场地了。   “能给我看看吗?”   嘴上说着不冷、不用,却把自己裹在毛毯里的余殊凑了过来。   林放打量了一眼肩头靠过来的余殊,拒绝道:“不必,晚些时候宁原会带你去熟悉场地的,车上看文件头晕。”   “那你呢?”   “什么?”   半晌,林放才反应过来,将手边的文件放下,一时间不知道双手该往哪里放。   余殊恶作剧得逞似的笑了笑,侧躺去另一边闭目休息。   *   约莫一小时后,周围的城市建筑越来越少,远处都是连绵的青山。   他只当林放要带他去裁缝店之类的地方试衣服,不想竟驱车开到城郊。前头绿地上有修剪花坛的工人,灌溉林木、搬运花盆,忙得不可开交,余殊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此处就是婚礼的举办场地。   不在酒店、不在家中,而是城郊的一处庄园。与群山相连的百亩之地都被围了起来,一眼望不到尽头。   此处是林放挑选的,已打理了许久,不知是否合余殊心意。   刚下车,就见他一直张望着周围的情况,应该是有兴趣、不太差的印象。   林放送他进了前厅,“我还有个会,先失陪了,有什么问题就找宁原。”   余殊点点头,在宁原的陪同下往三楼试衣间去。   随宁原一路走过,工人脸上都写着好奇,却没有出声张扬,只敢偷偷瞄上一两眼,应该是林放提前叮嘱过。   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周到。   路过升降电梯,宁原径直带他往楼梯口走,余殊不免有些意外,为何舍近求远。   “宁先生,电梯有故障吗?”   宁原生怕余殊误会工人检修不及时,忙道:“是好的,都检查过了,保证不会出故障。”   “那为什么不坐电梯?”   林放一向心细,工作上、生活上的琐事协调得滴水不漏,那天同乘电梯时他表现出的异样难道被林放察觉到了?   宁原没想到余殊会这样问,带余殊走楼梯的指令是林放下达的,他当时虽奇怪却也没多问,此刻只含糊道:“是我疏忽了。”   余殊笑了笑没深究。   宁原倒在捏了把汗没敢放松。这位余小少爷看着温润有礼、年轻活泼,却不时有种由内而外的威压施展在周身,两句平平无奇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也添了分威慑。   他领着余殊从电梯里出来,想快些将人送到试衣间,走到门口时却脚步一顿。   试衣间门开着。   钥匙在他手里,备用的那把只有信得过的管家才有。除非得到了总裁应允,应该没人能从他那里拿到备用钥匙才是。   难道是……   “怎么了吗?”余殊不解地问。   话音未落,试衣间的门就向里打开了。   里面一位约莫三十多岁的男性站着。   他眉眼间和林放有几分相似,只是眼中少了宽容气度,多的是狠戾与算计。   “终于回来了啊。”   宁原低头问候道: “大少。”   那人没理睬,目光掠过宁原直勾勾向余殊看过来,一脸玩味的笑:“你好啊小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了,跪豆腐[撇嘴.jpg] 第36章   那人倚着门框,探出头来打量着余殊。   刚对上视线,余殊就受到来他身上扑面而来的恶意。   有种生理性反胃、想掩住口鼻的冲动。   余殊记性好,对眼前人长相有个模糊的印象;加之刚刚宁原对他的称呼,这人又能在林余两家联姻的场地里来去自由,应该是林家一位说话极有分量人。   林放的大哥林峥,他之前在家宴上见过一次,那时长辈在场、所有人都笑脸相迎不敢生事,余殊竟忽视了他的难对付。   听梁旭他们之前说起过,林放是家中次子,并不受待见,十九岁之前都被放养在国外自身自灭;   随后他在娱乐圈刚冒出头,建立了自己的工作室,林峥就处处使绊子,岭悦刚成立的那两年几次面临危机,好不容易才化险为夷挺了过来,最终有了如今与多家娱乐公司平分秋色的光景。   林峥在商业上虽没有明显的才干,却是林氏未来的掌权人,余殊不想给家里生事,假装没听出他言语中的轻蔑,朝林峥微微欠身:“林大哥好。”   林峥藏在银边眼镜后的眼镜微微眯起,似是对余殊得体的回应深感意外。   “大哥?真后悔没录下来,怕是又能让某人不好受些。”   直白又刺耳的嘲弄,余殊倒是有些庆幸林放不在现场了。   旁边宁原也一副不争不怒的样子,估计林放平日里对林峥也是这种态度。   上一世余殊和那几个觊觎皇位、暗潮汹涌的皇兄弟打交道多了,不会为言语争吵扰乱心神,倒难为林放清清冷冷的一个人,被这种兄长纠缠。   余殊心里冷笑,面上仍旧是一副礼貌持重的样子。   隔着约莫一个身位,林峥侧身靠着门框,装作打哈欠的样子抬手捂了捂嘴。   余殊察觉到他抬手动作的轨迹异动,一个闪身避开了他碰过来的右手。   另一边左手似乎也不老实,趁余殊躲避时在他颈上刮了一下,被余殊猛地握住手腕高举起来。   “余少!”宁原被余殊登时一怒而起的狠厉吓了一跳,竟有了动起手来林峥会吃亏的错觉。   余殊并没轻举妄动,面庞带笑地松了手,冷冷道:“林先生请自重。”   林峥吹了吹手指,一副不在意的姿态。   他微微低头朝余殊看过来,眼中的轻蔑收敛了一些,“真人是要比照片好看点,怪不得我那个蠢材弟弟会答应履行婚约。”   余殊别开眼神不再理会,和宁原一前一后进了试衣间。   林峥也没要走的意思,在一旁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说是试衣间,却有林放家半个客厅那么大,一应设施俱全,穿衣镜、挂烫机、陈列的成品礼服,连现代化裁剪衣裳的工具也占了一角。   难怪林放说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可以现改,打点得真周到。   兴许是林峥在的缘故,屋内几位佣人打扮的都埋头做事不说话,生怕发出一丁点声响惹了他不快。   余殊没再与林峥寒暄,直接挑了个离他最远的位置坐下。   宁原欠身在余殊耳畔轻声道:“需要告知林总……”   “不必。”余殊压低了音量,“这种小事,别麻烦他。”   少顷,有佣人推了衣架出来,上面挂了三套熨烫平整的礼服,光远远看着,都能猜到金贵的用料与不菲的价格。   一位打扮不像家佣的中年男人在一旁站着,抬手欠身向余殊行了个现代的敬礼,“余少,这就是林总为您定制的三套礼服,您可以按照喜好挑选下,有不合身的地方我们再修改。”   “定制?”   “您竟然不知道吗?”那人善意地笑了笑,“我们这边只负责成衣,创作理念和细节设计都是林总亲自定下的,与我们员工打磨了有一段时间,费了不少功夫才做出了这三款样式。”   余殊闻言,不觉站起身走到衣架边。   什么事都劳心费神,怪不得林放几日不见消瘦了不少。   他却什么忙都没帮,还恶意揣测对方只是为了交差。   做样子做到这种程度上,也是他占便宜了。   三套礼服都是白色,上衣的版型、衣领、口袋设计都各有特色,连纽扣的款式也不一样。   余殊对现代礼服接触得少,了解不多,却知道设计款式非朝夕之功,每一个有可能被忽视的细节,或许都注入了林放的巧思。   “我都试试吧。”   他刚伸手,林峥就先一步从中年男人手上夺过了衣架。   他动作粗暴,肩线处被捏出一道褶子。   余殊眉间浮起一抹不悦的情绪,林峥却丝毫没察觉到似的,抬手摸了摸礼服,像是在细品材质。   “果真别致,纽扣里嵌的是蓝宝石吗,”林峥揪起一颗纽扣看了看,啧了一声,“大明星果然就是不用心疼钱。”   “大少……”宁原方出声提醒,一声清脆的“咯”,纽扣在林峥的拨弄下掉了下来。   余殊眼眸中隐有怒气。   若是按照以往他的脾气来,定要叫林峥尝尝教训。   只是如今余家仰仗林家联姻、合作,他人微言轻,担不得这导火索的责任。   “呀,怪不得总说‘娇贵’,越是珍贵的东西,越是一碰就坏了。你说是不是?”   说这话时林峥一直盯着余殊,眼中是赤裸裸的挑衅与警告。   他才能有限、业绩不佳,本可以凭借父亲的宠信接手林氏;   相较之下,林放从个人工作室这个小作坊逐渐做大到岭悦影视传媒,如今又与余家结亲得到余氏的支持,胜利的天平势必在日后向林放倾斜过去。   他已过而立之年,势单力薄,不可能放任这桩姻亲顺利进行下去。   林、余两家都十分重视未来合作,唯一的变数只在结婚对象双方。林放面冷心硬不好对付,他只能从余殊这边下手。   余殊一副涉世未深的清纯样,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眸。   林峥了然一笑,有戏。   余殊不傻,自然察觉到了林峥细微的表情变化。   说实话,他并不喜欢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但更不会惧怕。   上辈子他遇人不淑,却见识过形形色色的人。   对付轻狂之流,最直接有效的办法就是打一顿。   靠一身蛮力将京城大小世家子弟打服的余殊小少爷如是道。   只是周围人多眼杂,得把他们支出去才行。   “不碍事,坏了就坏了,我再换身别穿的就好了。”余殊从林峥手上接过掉了纽扣的礼服,轻手轻脚地挂好,“都先出去吧,没有我的吩咐都别进来。”   憋了好久不敢大声出气的佣人们都一窝蜂跑了。   待众人走后,余殊丝毫没有要再试穿的意思,坐回沙发上准备支开宁原:“宁先生,我有些困了,能帮我收拾一间客房吗?”   宁原面露难色。   林总让他跟着余少,中途去做别的事也就罢了,还要放余少和林峥单独相处,万一被总裁知道了……   总裁与他这位同胞兄弟极不对付,行为举止不合规矩、私生活也不检点,岭悦不少未出头的小艺人都着过他的道。   和那些化了妆一个模子里刻出来小鲜肉不一样,余少长相俊美,举手投足间的贵族气质更是常人难以模仿的,方才林峥见过他,眼神就没再移开过。   况且……方才他还盯着,林峥就敢对余少动手动脚,全然没有将两家婚约放在眼里的感觉,叫两人单独相处,余少怕是要吃亏。   见宁原久久不动,余殊侧过头问:“有什么问题吗?”   宁原不好再拖拉,“没有,我这就去安排。”   试衣间里一下子只剩下两人。   门方关上,余殊就察觉到旁边沙发陷了进去。   林峥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他顺势将胳膊搭在余殊肩膀上,用气声说道:“困了?要不去我那边睡?”   *   五楼书房,林放正在桌前开视频会议。   手机上弹出一条来电提示。   是余殊打来的。   “稍等一下。”   公司那头在会议室里的各部门经理面面相觑。   总裁向来开会的时候会关闭一切通讯设备,居然会有因为私事暂停会议的时候?   林放接起电话,习惯性等那头先开口。   余殊那边声音悉悉索索的,像是将手机放在口袋里、不小心碰到了通话键一样。   林放心下生疑,刚准备开口询问,入耳就是林峥的声音。   “要不去我那边睡?”   作者有话要说:  放放:拳头硬了。 第37章   余殊两辈子都没听过这种露骨的话,顿生一阵恶寒。   脚边是方才掉落在地的纽扣。   蓝宝石材质坚硬厚重,足够给他一个小惩罚了。   余殊脚尖一挑,不费什么力气就将从地面弹起的纽扣握住。   他面上表情不动,只躲开林峥揽着他的手,坐得离他远了些。   “林先生说笑了,如果没什么要紧事的话……”   余殊瞳孔一紧,将手中的宝石纽扣掷了出去,正中林峥左腹。   突如其来的疼痛逼得林峥直不起腰,一时也找不出余殊做了什么,只知定是他搞的鬼,伸手欲向余殊扑来,“小兔崽子敢玩阴的,看我今天不弄死你!”   他话音未落,林放就带了几个保镖破门而入,将林峥制伏住了。   余殊没想到林放来得这么快,迅速收起踹出的脚。   他敛了眼中的笑意,作出一副不明状况的模样,“林放……”   他在沙发边上站着,而林峥却捂着肚子一副气急败坏的蛮横样,论谁看在眼中也觉得刚刚似乎发生过什么。   余殊本想着自己解决,打个电话给林放用作兜底,万一他低估了林峥,余家难免要吃个闷亏。   不想林放来得这么快,他还没来得及在收拾林峥一顿的情况下装作受害者,兴许林放进来时还看到了他不落下风的身手。   情况有点糟。   余殊正准备编个谎解释下当前的情况,不想林放什么都没问,就朝他走过来。   他本就面带倦色,似乎被什么困扰着,此刻眼中隐有怒气,好看的眉皱了起来。   余殊一瞬间觉得心口似有绵密的小针在扎,好像他做错了什么,不该给林放添麻烦的。   林放走到他面前,将他护在身后。他反手扣住自己脑袋的动作有些急切,余殊脑门带着鼻梁都撞在了林放背上。   啧,好疼。   他无声地用拳头锤了下林放的背,对方才稍微松开了些。   不知是不是错觉,余殊觉得林放握着他的那只手,似乎在轻微地颤抖着。   林放示意保镖放开林峥,冷冷道:“大哥这是要做什么?”   林峥忍着疼站起身来,知道自己低估了余家这小子被摆了一道,嘴上却不肯认输,语气轻浮地说道:“你这么急冲冲的,会开完了?”   “尚未。”   “呦,”林峥一笑,“从前不总是睁只眼闭只眼不愿和我正面杠上吗?今儿个林总转了性,连会没开完就跑来了,就为了他?”   林放微微侧身,挡住了林峥看向余殊的视线。   上一世他对兄长心存愧疚,有一念亲情长存,此世也不愿和林峥多计较。平日里中伤的流言与生意上的绊子,林放都四两拨千斤地挡了回去,没放在心上。   只是对余殊说出那样难听的话、甚至动了别的心思,已触到了他的底线。   林放眼神冰冷,周围的空气几乎都被寒意冻住了。   “西郊那笔糊涂账,想来大哥是不想瞒下去了?”   林峥脸色煞白,眼瞳中翻涌的惊恐被强压了下去。   林放是怎么知道的?   三年前,他背着家族子弟偷挪了块地做赌场,如今已小有规模,是他来源不小的金口袋,明明一直瞒得好好的……   林放不想在此时伤了和气让余家不好看,一直压着胸腔内的火气,“还不滚吗?”   林峥闷声吃了个哑巴亏,灰溜溜推开人群跑了出去。   余殊愣愣地望着林放不落下风地与林峥对峙、命令手下人不许多言,俨然一副当家人的姿态,比他想象中有权势得多。   想来现世的林放终究与庭雁际遇不同,要随心的多。   若上一世林放没有来京都做质子,想必长成后定是挥斥方遒、骄傲明亮的王世子。   此刻,不相干的人都退了出去,林放朝他走了过来,握住他的手托起手臂检查了下,“有受伤吗?哪里不舒服就告诉我。”   余殊见他愁眉不展一脸紧张的样子,有点不自然地笑了笑,把手从林放手心抽了出来,“没事的。”   原本是可以避免的争锋,只是他一时兴起不知轻重,好像加重了林家兄弟之间的仇怨。   林放也似乎察觉到刚刚的动作逾了矩,一边说着“抱歉”一边后退了一步。   不知为何,余殊见他如此小心翼翼地模样,心里有些不畅快。   似乎听着他的声音,回避的眼神,总能揪起心里最柔软、伤口深重的那处地方。   明明他依旧是一副生人勿近、冷静自若的模样。   “你做得很好,下次碰到这种事的时候,也要第一时间通知我,想办法取证倒是次要。”   提起拨电话过去的事,余殊面上一热,连忙否认道:“我真的只是不小心碰到了,没有要打扰你的意思。”   他当时没来得及想,下意识摸到手机给最近通话的第一个拨了出去。   一是为了留个证人,二是他清楚记得,通话列表的第一个人就是林放。   不过,他才不要让林放知道,自己遇到意外情况时,第一反应想到的就是他。   林放像是真的信了他的说辞一样,“走吧。”   “可衣服还没试……”   余殊只记得那件被林峥弄坏的礼服,忽视了林放再次牵住他的手。   等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顺着交握的手对上林放的视线时,他面庞弧度柔和,唇角轻抿,好看得叫人移不开眼。   余殊:“……”   好的,衣服能有活人好看吗?   “你不困了吗?”林放抬了抬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一副要测谎的架势,“还是骗宁原的?”   余殊回答的干脆:“不是,没骗人。”   只是想支开众人好揍你大哥一顿,这种真相要怎么说得出口啊……   林放低头看了他片刻,眯起眼眸不言,似是要将他的谎言看穿。   余殊心虚地别过头去。   半晌,林放才移开了滚烫的目光,唇角泛起上扬的弧度,调侃道:“那好,余少今夜在这边留宿,叮嘱下面晚餐多备一份。”   余殊:“……”   作者有话要说:  笨蛋殊殊:我坑我自己。   谢谢读到这里的宝贝们 鞠躬 第38章   傍晚六点,原本出了点状况的会议顺利结束。   宁原在一旁已待命许久。   “他睡了吗?”   一别开会时严肃的语气,林放缓缓问道。   宁原已经习惯了总裁在提起余殊时用人称代词指代,答道:“实时数据显示,余殊少爷三点到四点之间是清醒的,四点十分进入睡眠。需要叫醒他用餐吗?”   “不必,”林放揉捏了捏眉心,“他睡得沉吗?”   “数据显示已进入深度睡眠了。”   闻言,林放将手边的文件都摆好:“文件都批好了,可以发给周总。”   他站起身,理了理本就平整的领结,原本棱角分明的面庞因眼中流露的一丝柔情,而少了几分攻击性。   “我去看看他。”   低沉的嗓音落入黑夜中,激荡起寂静的尘埃与沉睡的思念。   傍晚时分,夜幕已悄然攀爬,侵蚀了整片夜空。月光被云层遮蔽,浅浅清辉,散落在庄园第五层的窗户上。窗帘裹着月色,向床上熟睡的少年卷去。   余殊仰面躺着,双手抓着被子放在胸前,一副规规矩矩的乖巧模样。   林放推门进来,看到的就是这副景象,不觉好笑。   上一世也是如此,明明是在刀光剑影中捡回一条命来的幸存者,历经风浪与算计,却依旧保持着一副孩童般纯真的模样,笑起来没心没肺的。   看起来人畜无害、孱弱纯良,总惹人牵挂和担心,却天不怕地不怕的,做出些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傻事。   可平心而论,余殊对现代环境的适应能力,比他想象中要好得多。   在短暂的时间内调整好生活方式,有关心他的朋友和家人,事业上也逐渐步入正轨,未来定能风生水起星光熠熠。   余殊本身就是这样一个明亮夺目的少年。   林放走到床边,抬手抚了抚余殊沉睡的面颊。   他小脸皱着,像做了噩梦似的,嘴唇紧抿。因为天气干燥的缘故,原本红润的嘴唇起了皮,下唇有一处已干裂。   像是感受到了掌心的热度,余殊歪过身子,往他手边挪了挪,小猫似的蹭了蹭林放。   仅仅是无意识的举动,林放心里依旧软的一塌糊涂。   像一块被火包裹着的冰糖,因为灼烧的温度,从心里流淌出甜味来。   如果他能将这一刻无限度延长就好了。   将余殊永远拴在身边,剥夺他的自由与笑容,从此以后,余殊的眼睛只能看向他一个人,只能对他倾诉对他微笑,甚至是做一些亲密的举动,就好了。   尚未成形的罪恶想法如尚未破土而出的嫩芽般,被林放的理智所扼杀。   他已经亏欠过余殊一次了。   林放移开落在余殊唇角的手,顺着头顶摸了下去。   脑袋后方,有一处头发比旁边都要短上一截,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   这片坚硬的小短毛,是余殊头顶受伤、结疤愈合后,新长出来的。   如果千年前,困在地牢中的余殊撞墙自尽时少了些恨意,或许就能活下来了。   那样,待他康复后,脑袋上也该有这么一处小疤。   *   余殊不嗜睡,约莫凌晨三点就醒了。   天还未亮,这栋房子大得吓人,他顺着来时的楼道摸了出去,庭院里百余盏路灯亮着。   似乎是为了赶进度,工人们昼夜不歇地在寒风里劳作着,有的负责修剪草丛枝丫,有的将花坛装点一新,有的丈量着道路尺寸在图纸上勾勾画画。   余殊闲来无事,正觉得这几日手痒没处消遣,就到处跑腿帮忙。   他穿到现代社会,接触的都是娱乐圈内人,换个环境于他而言,也能多学些新事物,开拓开拓眼界。   林放听到手下汇报时,隔着窗棱看到余殊手里拿着水管,在和浇花的一位大爷在唠嗑。   他只无奈地笑了笑,没干涉余殊在外人眼里不合身份的行为。   他从前便是如此,没有根深蒂固的等级观念、习惯宽以待人,各宫的内臣侍女都对他十分敬重。   只要他开心就好。   远远的,余殊瞧见窗边有个人一直往这边看,光看身形约莫是林放。   他笑着朝对方摇了摇手,继续高高兴兴做手边的事。   不光这一天,接下来几日林放都没有替他安排行程,除了晚间抽空陪他用餐时会叮嘱下注意休息,林放几乎很少出现。   余殊独自一人将庄园里的每个角落逛了个遍,负责各种婚礼事务的工作人员他都有过交流,也算用另一种方法对婚礼有了大致的了解。   早上有专门的人服侍他晨起洗漱,三餐都定时且精致,其余时间自由分配……   余殊总有种奇怪的感觉,他好像突然回到了以往的生活状态,除了眼前之景与人物装扮不同,随性与安逸却是一模一样的。   直到婚礼当天早晨,余殊才猛地惊觉,他他他还没试礼服啊!   “不着急,现在试也来得及。”   林放的安慰并没有使余殊定心多少。   这场婚宴共九个会客厅,到时不知有多少人到场,余家在商圈本就矮了林家一截,他本人也不比林放好看有气度,要是连礼服都不合身不规整,害余家丢脸,他不得被四爷爷念叨死。   试衣间里,众人都因为婚礼主角之一余殊的紧张而绷紧了弦,佣人一不仔细掐到了余殊,被林放冷冷扫了一眼。   “我来。”   余殊懵懵地看着林放从佣人手中接过礼服外套,朝他走了过来,下意识说道:“不用……”   尽管同组拍了一段时间戏,余殊还是第一回 如此近距离看做了现代造型的林放。   他五官出挑,轮廓疏朗,只化了淡妆让人显得更精神些。头发用胶水定型,在额前勾了几缕碎发,说是二十岁也毫无违和感。   他身上穿的那件黑色礼服,与手中自己选中的那一套是同款不同色的两件。   林放是怎么知道自己会选哪套,并提前准备好相称的礼服?   难道他每一种款式,都订做了两身吗?   林放走到他面前,语气坚定,没留一丝回绝的余地,“抬手。”   余殊只得照做。   林放比他高了半个头,扣纽扣时稍稍低下头,才显得不那么别扭。   他好像换了一款香水,松柏味中多了点花香四溢的感觉,连脖子上都很好闻。   最下面那个纽扣的位置很矮,林放身子压得有些低。   抬头的时候,额间的碎发在余殊眉心扫了一下。   痒痒的。   余殊心道,像是有什么在心上挠。   替他穿好外套后,林放抬手摸了摸他的肩膀和腰,例行公事似的检查肩线、腰际是否合身。   冰凉的手指点过之处,却像是火烧一般燃了起来,烫得余殊心下一颤。   余殊憋着一口气不敢喘,待林放撤开一段距离后才随口说了句“还……挺合身的”,掩饰自己的尴尬。   可能是他演技过于精湛,林放丝毫没察觉到萦绕在两人间的诡异气氛,又从衣架上拿过了领带。   “会系领带吗?”林放语气冰冷,严肃得像抽查课文背诵的老师。   “不会,”余殊老老实实答道,正准备说他可以自己学。   林放凉凉的手背已经抵住了他的下巴,目光专注地盯着他道:“抬头。”   余殊双脚灌铅被锁在原地不敢动,身子却忍不住想向后仰。   他扫了眼房间里不住往他俩这边看的众人,心道林放今天是闹哪样啊!难道是故意在外人面前,做出一副恩爱夫夫的样子吗?   这么一想,余殊觉得十分合理,心里顿时松了口气。   行吧,毕竟是商业联姻,多少双眼睛盯着,林放虽没有强迫他多么配合,但他也不能拖后腿。   余殊欣然扬起了下巴。   林放动作很熟练,不一会儿就为他打好了一个漂亮的领结。   按理说他平常最多是给自己系,方向不一致,不该这么娴熟。   余殊压低了声音,调侃似的问道:“偷偷练过?”   不想林放没否认,“嗯。”   余殊被噎了一口,仍旧不甘示弱:“那你得空教教我,我也学一下。”   “不用,”林放替他将领带塞到礼服中放好,郑重其事地望着他,“以后都有我帮你。”   余殊:“……”   是他败了。   换好礼服后,余殊发型还需要打理,两人便在试衣间继续坐着,顺便听司仪介绍待会儿的流程。   现代礼节远不如梁朝繁琐,却有许多词汇不共通的地方。   林放像是能永远察觉到他每一次细微的神态变化,在他遇到问题时,细致详尽地解释清楚。   余殊不经有点佩服起林放来。   真是营造了一副无懈可击的恩爱夫夫的假相呢。   他也可以!   刚下定决心要好好表现,余殊就听司仪说道:“……等宣誓完毕后,就进行到了交换对戒的流程,接下来是二位在亲友的见证下亲吻彼此……”   试衣间里响起一阵小范围的起哄声。   余殊脑袋一片空白。   亲亲……亲吻? 第39章   好像有一颗窜天的烟花,在余殊脑袋里轰然炸开。   他没听错吧?   现代礼节这么开明奔放的吗!   服装、谈吐历来会随着时代变迁而演变着形式,余殊已逐步接受了带有鲜明时代特征的新事物,认同现代社会追求平等自由和谐的价值观念。   可当众打啵是什么奇怪的礼节啊!   羞耻死了……   光是想到这两个字眼,余殊面颊就爬上了红云,薄薄的一层粉底根本遮不住。   他从镜子里偷瞄了一眼林放,对方双唇轻抿,薄薄的,粉粉的,像一块染了色的软玉。   要命。   余殊用力掐了下自己的手心转移注意力。   他上辈子那么喜欢庭雁,捧在心尖儿上宠了八年,小手都不敢牵一下,只能将那份爱慕带进坟里去了。   而林放与他相识不过月余,被迫签订了婚约,却要做出如此亲密的举动。   况且,林放和庭雁长得一模一样啊!   他若是亲着亲着,把庭雁带入进来,一时兽性大发、情难自禁,不是会吓到林放吗……   造化弄人啊!   坐在沙发上的林放,能从化妆镜中清晰看到余殊的表情变化。   余殊一脸紧张,一会儿偷偷望着他,一会儿叹气仰头的,像个在馋晚饭吃什么、却不敢多吃的傻小孩。   婚礼本就只是一个形式,为远在各地、久不走动的各家子弟搭建了一个互相认识、引荐的平台,来客各有所图,重心不会放在他们两个无关紧要的小辈身上。   林放本想着礼节繁琐,能简则简,台上的流程可以商量着省去,更没特意叮嘱过余殊要提前准备什么。   只是此时看到他的表情,莫名觉得有趣。   他心痒犹豫着,将话头止住了,开始了自我调解。   在余殊眼里,这场婚礼是商业联姻的必要步骤,是两个人必须完成的任务。   如果他太照顾余殊,反倒会让余殊心里生疑,增添负担。   嗯,流程不能省,就是这样。   造型师很快将两人打点好,众人都退避到门外待命。   余殊端端正正地在高脚凳上坐着,双手紧握放在裤子上,没注意到礼服被他抓出一道褶子。   林放走过去,挪开他的手,问道:“要吃点东西吗?”   余殊尴尬地笑了笑,用手掌压了压被自己弄皱的裤子,“不用啦。”   他还记得昨晚温伯叮嘱的话,新婚当天不能进食。   镜子里,他背后的时钟显示还差十五分钟到九点。   按流程来看,林放作为林氏继承人候选,该去宴厅会客了。   “你不出去吗?”   林放在他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侧过头说:“再陪你待一会儿。”   他神色自然,态度如常,全然没有像余殊一样,受到婚礼流程的困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余殊憋了许久,最终还是问道:“司仪说的……那个碰那个……是真的吗?”   一声嗤笑,撕开了他酝酿许久的含蓄问法。   林放语气里带了点嘲弄,“你一直在想这个?”   余殊嘴唇和眼睛都眯成一条缝。   要不是看林放穿得矜贵,定要跟他干一架。   绝不手软的那种。   林放似是没察觉他的愠怒,两条长腿挂在高脚凳上,侧过身来问他:“接过吻吗?”   余殊:“???”   作为一个成年男性,被无端问起这种问题,无疑是一种蔑视。   偏偏提问的林放一脸耿直真诚,眼眸中透露着纯情。   余殊掩住了口鼻,以防自己被这个看起来不通风月的男人气得喷血。   “没……”   他低下头,咬牙恨恨道。   垂眸看着脚尖的视线里,被一张突然凑近的脸庞占据了大半。   “那要提前排练下吗?”   林放精致俊朗的面容在他眼前骤然放大,余殊一惊,本就不平静的心里激起了浪,将他向后拍去。   高脚凳没有靠背,余殊向后仰着重心不稳,连带着椅子要摔下去,身边唯一能抓住的就是林放了。   他想都没想就将人拽了过来,用力抱紧。   外面的保镖听见椅子声响,怕又像上回那样遇到突发情况,直接破门而入,正看见拥抱在一起的两人。   余殊:“……”   脚够不着地,椅子也歪着,身体重心全靠在林放身上。进退两难。   反正也不是头一回丢脸了。   在林放的冷眼下,安保人员飞速撤了出去并关好门。   林放憋着笑,拾起影帝的素养,先将椅子重新放稳了,又扶着余殊坐好,细心周到,全然不提方才的小插曲。   余殊尴尬地缩回手,掌心还残留着林放身上的温度。   只见他脸庞紧绷,一副没事人的样子,唯有眼底藏纳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开玩笑的,不逗你。到时候借位就好。”   “借位?”   林放轻轻笑了下。   他其实很享受当下余殊什么都不太明白的样子,眼里闪烁着期待的光,仰脸等待他的解答。   有种将他划在自己领地的错觉。   林放身子微微前倾,上半身离余殊近了些。   “就像这样。”   他抬手抚上余殊的脸颊,拇指顺着下唇的弧度,停在了中间。   余殊脸刷得一下就红了。   发烫的脸颊和柔软得出奇的嘴唇,带着电流似的,刺痛了林放的手。   从未试过的触碰,让余殊尝到了一丝酥麻的感觉。   只是他尚未来得及给这种感觉命名,林放就面色不大自然地移开了手。   他喉结滚动,连眼中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余殊不解,“然后呢?”   不知是不是余殊的错觉,他越问,林放瞳孔的颜色就越深沉,似乎不大高兴的样子,连回答也变得仓促匆忙。   林放避开余殊滚烫的眼神,将拇指藏在手心里握紧了,放到身后。   他有点高估自己的自制力了。   “大概就是吻在手指上,不碰你。”   不等余殊回答,林放就站起了身,“我去会客,一会儿见。”   *   十二点整,婚礼仪式正式开始。   会客厅内安排了自助餐,庄园绿地上也有席位,不少来客都选择在室外观礼。   与其说是期待一对新人,不如说是想在林、余两家掌权人面前露个脸。   余殊和林放并肩站在台上,滔滔不绝听四爷爷念叨了半个多小时的发言。   现场邀请了不少媒体,一刻不停地盯着他拍,余殊早就习惯了,条件反射地露出职业微笑来。   冬至这日子也不知是谁选的,刁钻的很,终日放晴也就罢了,日光不遗余力地眷顾着大地。   余殊站着听了一个小时的长辈发言,从昨晚到现在滴水未进,不觉有些头晕。   林放在他旁边站着,不动声色地向前移了一步,将他遮蔽在身躯落下的阴影里。   余殊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有点佩服林放是如何能在应付了三个小时的宾客后,还能有如此完美的精神面貌。   他光是在房间里被拉着练了一上午的宣誓,就已晕乎乎的,仅凭本能在微笑了。   好在一切都进行的顺利,余殊对着镜头,念台词一般做了宣誓、交换对戒,和林放面对面望着彼此。   余殊分神看了眼台下的高朋满座,心里拉紧了一根弦。   一切都很正常,没什么好紧张的,一下子就过去了。   余殊在心中对自己默念道。   按照约定好的,林放冰冷的手抚在他脸庞,余殊定定忘着他,努力摈弃一切杂念。   可林放手指按下去时却意外很重,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余殊怕现场有收声,没敢出声问。   林放却道:“你是不是晒黑了?”   紧张得差点一口气提不上来的余殊:“……”   黑你个球球啊黑!   台下那么多人等着我俩亲嘴儿呢你现在说这个是做什么?敢情是我黑丑黑丑的配不上你呗。   余殊压低了声音道:“要亲快亲,别多废话。”   “等不及了?”   余殊:“……”   他以前怎么没发现林放这么不正经。   冬日的暖风混杂着凉意,卷过余殊的头发。   林放拨开他额前的碎发,凑近了问:“还紧张吗?”   余殊一下子明白了他先前的玩笑与调侃,原来是为他缓解紧绷的情绪。   余殊感激地朝他笑了笑,身体不自觉前倾,离林放近了一些。   林放也向他贴了过来。   日光明媚,凉风习习,混合着冬日暖阳特有的气质,为余殊渡上了一层柔和的滤镜。   林放只是轻轻用手指抚过他的嘴唇,被阳光染成浅金色的睫毛就颤了颤,余殊一汪眼眸像波光粼粼的湖面,泛起了浅浅的涟漪。   也是这一瞬,林放发现了一个定律。   在余殊面前,他总是很难信守诺言。   “殊殊。”   林放轻轻唤他。   沉迷演戏的余殊不难察觉到对手戏演员的呼吸逐渐沉重,有些不解:“嗯?”   “准备好了吗,我要吻你了。”   早就做好“准备”的余殊再一次被林放绅士到了,明明早就商量好了,还特地给他打声招呼。   林放可真是个好人。   几乎是余殊下定论的同一时间,林放捧起他的脸,吻了过来。   耳边的风声顺道刮走了台下的喧哗,余殊脑袋一片空白,双手不知该落在何处。   唯有嘴唇上覆过来的温度,鲜活滚烫的喧嚣着存在感。   作者有话要说:  殊殊抱腿哭:怎么和想象中不太一样呜呜呜呜 第40章   余殊眼前一暗,林放的脸突然离他好近。   温热柔软的东西贴上他嘴唇,轻轻的没有多余的动作。他却觉得全身的感官似乎都被封闭了,唯有唇边的触感强烈不可忽视。   和林放始终清冷的眼神,微凉的手掌不一样,他嘴唇很烫,热度灼得余殊心口发疼,却又在心里扑簌扑簌地燃起了小火苗。   以他浅薄的人生履历无法给这种感觉命名,但无疑是奇妙又前所未有的。   奇怪的酥麻感电流似的传入四肢百骸,余殊闭上眼睛,将林放高挺的鼻梁、琥珀色的眼瞳从脑海中驱逐出去,才渐渐找回了些理智。   之前明明说好只是借位做做样子的,林放怎么突然就亲他了。   是出了什么意外吗?怕被旁人看出来?   那他是不是也该配合一点?   余殊无处可放的手在空气中犹豫了下,向前伸去,凭着感觉放在了林放的背上。   这样应该就可以了吧。   林放身子一僵。   肖想已久的人在怀中,一时情动、不守诺言是情有可原的。   他给自己设立了底线,只轻轻碰上去就好。   不想余殊笨笨的在回应他。   他握住余殊后颈,加重了这个吻。   心里记挂着司仪的嘱咐,“根据婚礼时间,接吻三十秒比较合适”的余殊正在默默倒数,刚到最后一秒,嘴唇就被重重地咬了下。   余殊疼得直抽气,又不敢乱动,只好揪住林放的背,抱紧了些,用口腔里细微的呢喃以示抗拒。   不想林放丝毫没有时间意识,趁着他嘴唇开合的一瞬间长驱直入,翻搅鼓动起余殊拼命压下去的火种。   余殊年幼曾随朋友流连过风月场所,却对那档子事情提不起兴趣。一是嫌脏,二是心里供着个人,总想这要把最好的都留给他。   后来年岁渐长,深知情爱不过生活的佐料,不可深陷,余殊一心只想查明当年身世真相、匡扶山河。   久而久之,庭雁却成了他心上一根拔不去的旗帜,在心里鲜艳明亮地张扬着,扎得又深又疼。   余殊情窦初开时,设想过许多种与心爱之人亲近的场面。月下对酌后带着酒香味儿的亲吻,梅花园里草木为伴的嬉戏,红烛帐暖不知昼夜的浪潮。   却都不及此刻林放抿住下唇,为这一长吻收尾的吮吸来得真切。   脑海中始终是眼前人的样子没变过,余殊也很清醒地区分着梁朝与现实,庭雁与林放没有弄混。   他只是很迷醉地享受着当下的亲吻。   仅此而已。   余殊重新睁开双眼时,林放依旧抱着他没放开,怀抱坚实温暖,两个人彼此依偎着,他能听见林放压抑的喘息声。   他缓了好一会儿,不敢看台下更不敢望着林放,只觉得眼睛湿漉漉的,好像蒙了一层雾气。   无感丧失反应迟钝的余殊,顿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觉得眼睛有点痒,眼眶里有什么东西堵着。   下一秒,林放说了声“抱歉”,吻去了他面庞滚落的泪珠。   余殊:“……”   *   好在今日婚宴主要是对外办的,新人不必携手去向各位长辈敬酒。   九个会客厅里都配备了自助餐饮和娱乐项目,供宾客社交自娱。   一结束,余殊就找了个借口撇开林放,独自回了房间。   说不上来的感受。   兴许是死过一次,余殊对任何事物都抱有一种近乎感恩的新奇和期待,即使同辈吵吵嚷嚷的起哄声与来自陌生人的所谓祝福于他并无助益,即使他仅仅是在接手原主的人生完成一场注定会离别的结婚仪式。   余殊心里却泛起了一丝丝甜腻的开心。   他接吻了。   和林放。   尽管事出有因,有些匆忙,并非两情相悦驱使。   可嘴唇相贴时的愉悦,是真实、无法忽视的。   这是一次全新的、值得再尝试的有趣体验。   如果他没被亲哭的话。   余殊抱起床上的枕头,压在自己脑袋上。   要是能时光回流到婚礼开始前,他一定要提前排练个百八十回。   他一个感情小白,光见过猪跑没吃过猪肉,偏偏头一回就栽到了林放手里,完全招架不住,所以……他沉醉其中有点奇怪的生理反应也蛮正常?   余殊偷偷回忆了下亲吻时的感觉,脚指头勾了起来。   他现在有点理解那些个兄弟为何都纳了好几房妾室了。   林放看着木木的,有点冷淡,吻技还挺好,亲着怪舒服的。   可惜他俩是协议结婚,在外人面前做做样子罢了,往后这种亲亲抱抱的机会估计是没有了。   他又不好意思跟林放说馋他身子,毕竟人家清冷高傲,受不了这种屈辱。   余殊可惜地叹了口气。   林放长得这么好看,还好亲,性格也算好,不知道等他和林放离婚后,还能不能再找到个更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殊殊发愁.jpg 第41章 (倒v结束)   下午三点,城郊庄园中到访的宾客已散。   林放从应酬中抽出身来,问了问余殊的情况。   余家老宅的管家温儒海回道:“小少爷一直待在屋里没出来过,叫了好几轮也不管用。”   林放若有所思,“还没消气吗?”   婚礼上是他不对。   说好了不碰他的,却还是没克制住。   浅尝辄止也就算了,好像还咬破了余殊的嘴唇。   咳咳,好像有点过分了。   虽然早就想好了不干涉余殊的生活,给他留有足够的空间,可道歉这种事应该要当面说吧。   嗯,不算犯规。   *   房间里,余殊正在玩新下载的手游。   听许骄阳说这种推塔游戏在年轻人里很火,他借队友手机玩过两把,因为太菜被孤立了。   这会儿正好能偷偷练练,等到时组队开黑,他就不是那个只会站在敌方塔里送死的菜鸟了。   可能是肚子太饿影响了手感,余殊总觉得自己反应慢一拍,每次等他想跑时,就已经惨死敌手了。   刚结束了一局惨烈的败局,外头有人敲了敲门。   余殊手机一摔,不知第多少次重复道:“不吃、不出去、准备睡了。”   堂堂男子汉被当众亲哭这件事对余殊来说,太过见不得人,他暂时不想见到任何目击者。   尤其是罪魁祸首林放。   如果不是听出门外温儒海的声音,余殊估计还要把自己锁在房间里自闭一整天。   余殊开了门,礼貌地问道:“温伯,您怎么过来了?”   温儒海是祖母身边的人,自小待原主很好。余殊住院那会儿,也都仰仗他的照顾,余殊很尊敬他。   “小少爷,西南边上的会客厅里还没歇宴,林少被围着劝了好几轮酒,您要不要过去看看?·”   余殊不太信,有点怀疑温伯是被林放哄来一起骗他的,“他要是不想喝,还有人敢起哄吗?”   温儒海心道,林放少爷是真了解他家小少爷,将他的反应和回复都猜准了,还提前准备好了说辞。   他先前还以为林家二少爷不是为好相与的人,想来是他多虑了。   他按照林放的意思解释道:“西南会客厅里,都是林大少那边的人。”   一听是林峥,余殊忙紧张了起来。   上辈子庭雁身份尴尬,常常在家宴上被人灌酒,醉得不省人事头昏发热;如今林放虽非庭雁,但他这兄长实在不像是个有数的人,若是有个好歹……   余殊心生愧疚。   按理说他该和林放一道的,却赌气撇下他独自应酬。   也不管温儒海能不能跟得上,他迈开步子跑了起来。   做过几天帮工,余殊对每一层楼的布置都很清楚。前往宴厅的路上都没什么人,至多有些打扫卫生的,不像宾客满座的热闹景象。   来不及多想,余殊推门冲了进去。   若是林峥胡搅蛮缠,余殊早已想好了对策。   可眼前所见并非温儒海所形容的那般,反倒将他震住了。   西南角上的会客厅本就是备用,早晨确定其他会客厅够用后,林放就命人将这间收拾了出来,禁止旁人出入。   房间里窗帘紧闭,没有日光照进来,唯有四面墙边点的一排排红烛,火光灼灼。   余殊被烛火烟味儿呛得揉了揉眼睛,缓缓睁开时,才确信眼前所见不是错觉。   太像了。   像极了前世他与庭雁大婚时的满堂红烛。   可他原身已死,借着余家小少爷的身子重活在现代,怎会重现当年之景?   耳边有人打了个响指。   余殊懵懵地转过头,一身黑色西装的林放在他身边站着,他才恍然从旧梦中抽离出来。   现代化的房顶、窗帘和地板,以及两个人相对着的脚尖。   他揉了揉脑袋,肯定是饿傻了,才会忘记他是担心林放出事来找他的。   事实了然,林放又骗了他一回。   只是方才有关前世的百感交集冲淡了余殊心头的愠怒,他一时说不出恶毒的话来,只用脚背踢了踢林放。   他对现代婚俗了解不多,不知旧时的习俗是否经由漫漫岁月保留了下来。   林放望向他的眼眸始终坦荡清澄,他看不出丝毫异样来。   应该是他想多了。   和余殊朝夕相对多年,林放自然读懂了他眼中的疑问与释然。   他已先一步知晓了余殊的身份,在明处,且清楚余殊对前世有心结,若他有意瞒着余殊不让他发现,不算难。   今日婚礼不过一个形式,虽宴请了天南地北的豪门,却不及当年一杯余殊亲自递给他的合卺酒。   况且他自作主张吻了余殊,惹他不悦,闭门半日不见人,得想法子将不开心的记忆替代了。   林放故意用鞋尖碰了碰余殊的,半哄半嗔地问:“一整天没吃东西,饿不饿?”   余殊打了一下午的游戏,早就不记挂他食言的事了,来之前也是担心他被林峥为难居多。此时见林放安然无恙,又一副求和好的温和模样,早就没气了,只装作一副不悦的样子,“不理骗子。”   林放轻笑,揉了揉他的发顶,顺着余殊的话认错道:“嗯,骗子向余少爷道歉,下次不敢了。”   明明是在揉头发,余殊心里却像被小猫挠过似的。   两人站着说了会儿话,余殊饿劲儿上来了,想去弄点东西吃。   “给你备了清淡的茶点。不过,”林放不知从何处取来三柱香,在身畔的烛台上引着了。   他转过头来望着余殊,眼中笼罩了一层明媚的哀伤,“在这之前,能借我几分钟吗?”   轻烟燃了起来,迷得林放眼尾泛红。   烛火交映,小火苗似在他眼中跳动似的,与升起的烟一道,将面庞的清冷熔化了。   余殊在灼灼目光的注视下,鬼使神差点了点头。   他跟在林放身后,穿过两道回廊,走进了里厅。   最里面的台子上供了尊牌位,正上方悬着一张黑白相片。   照片中是一位年轻女子,不过二十四五的年纪。   余殊从没见过她,却觉得异常熟悉。   犹记从前,林放房中有一幅母亲的画像,那画中人便与这张照片上模样一致。   听林放说,那幅画是从岭南带来的,有些年岁了,却保存得极好。   每日晨昏,林放都要定时问安。   后来余殊才知,他出生时母亲难产而死,父兄因此不待见他,怪他害死了母亲。林放年少不知事时,遭受各种白眼欺侮,平生无所愿,但求为母亲守灵赎罪。   余殊深知这是林放心里的一根刺,有一回哄他,说“等你解了心结,我便同你回岭南去祭拜母亲,大梁与岭南从此永结同好。”   他那时说过许多半真半假的话,也不知道林放到底信没信。   眼前,林放将点燃的香插入香炉中,深深鞠了一躬。   足有三分钟,他才重新直起身来。   他向后伸出手,握住了余殊,将他向前拽了拽。   “母亲,我带殊殊来见您了。” 第42章   里间空无一物,唯有一张照片与一尊牌位,清冷幽静。   灵位前的香烛燃起轻烟,丝丝缕缕向林放聚拢而来,烟气缭绕,连带着林放这个人也呈现出一种虚无缥缈、抓不住摸不着的气质。   也不知是为什么,余殊心间被笼上了一层悲伤的迷雾。   他只是看着林放,抓着他的手,心中有种越发强烈的冲动。   要是能抱紧他,吻一吻他,或许就没那么难过了吧。   林放原本只是拽着余殊,慢慢的,对方的手指也勾了过来。   旧年,他曾承诺过带余殊回岭南,不问纷争。   梁末乱世,他二人身陷叛军,余殊自尽,林放以自己一命,和兄长做了交易,为余殊厚葬。   千年前的遗憾,不想竟有还愿的机会。   身旁,余殊任凭他拉着,一句也不多问,安静地低着头,皱巴巴的小脸上一副难过的表情。   林放抬手掐了下他的脸,“怎么傻了,去吃东西吗?”   余殊善解人意,共情力强,易被小事感动。   无论他年岁几何,经历过多少阴暗的事,依旧呈现出璞玉般善良温润的质地,看向他的眼眸永远一副赤忱。   这是余殊最吸引他的样子。   余殊吃疼地哼了一声,拨开林放欺负人的手,道了声“好”。   出了里间,两人一道往二楼餐厅走。   客人已尽数散去,诺达的庄园里安静非常,走廊两边都站着佣人侍候在侧。   空腹太久多食伤胃,林放没纵着余殊要吃油腻辛辣的东西,只给他从砂锅里盛了点粥。   余殊坐在落地窗边,端起粥小口地喝着,上半身被夕阳的余辉笼罩,美好得像从希腊神话卷轴中走出来的少年。   窗外日落西山,天色由浅灰被染成橘红,夕阳像是被打翻的烛台,将整片天空都烧了起来。   余殊总觉得林放有心事,多半是和亡故的亲人有关。   他不敢多问,怕牵扯出伤心事来。   两人只静静地用餐,时不时对上视线才闲聊几句。   望向窗外时,余殊用余光刮到了林放的侧颜,以连绵的远山做背景,有种可以在此处坐着,直到将一生过完的错觉。   晚饭后,温儒海来向余殊辞行,悄悄叮嘱他收敛性子不要与林放争吵,并替祖母送了一份贺礼。   余殊拿着薄薄的信封,在夜色里送走了温伯,回身问今晚睡哪儿。   “少爷有公务要处理,林先生请随我来。”   庄园内构造繁复,余殊方向感却很好,清晰记得这间不是他之前留宿的客房。   一推门,他也愣了。   入目是一间客厅,装修简单不失品味,设备俱全的客厅,约十丈远处有个隔间,那里边才是卧室。   余殊看了眼衣柜边熨烫好的西装,犹豫了半天才开口,“我睡这儿?”   还没等到回答,余殊前几日换洗的衣物就被随后送了过来。   余殊一脸疑惑:“这不是林放的房间吗?”   女佣似乎比他更为难的样子:“余先生不和少爷同房吗?”   余殊:“……”   哦,他俩是新婚夫夫,是该同床共枕的。   “没事了,谢谢。”   初来时,余殊只当这处庄园是专门借来办婚礼的,和佣人们相处了几日、又见到了林放母亲的灵堂,才反应过来这里是林放的资产之一。   他先前吃住在林放家里,衣食住行不愁,最近和队友住一块儿,花销不小,微信上的那点零钱早就不剩多少了。   余殊心理落差极大地躺在沙发床上,打开了祖母给他的信封。   一张黑色的塑料卡片?   余殊委屈地皱起眉,这是做什么用的?   要是地契或者银票就好了。   余殊打开微信,正准备哄骗余泽扬为他解答这张卡片是做什么用的,就收到了队友一大堆消息轰炸。   自打被林放接走,余殊已经好几天没打开微信了,累计了上千条未读消息。   他不想撒谎骗人,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跟队友解释他这几天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大事,就秘密结了个婚。   林放说,林家和媒体打了招呼,会保护他的信息不暴露,不会影响他的事业上升期。   也就是说,林放的结婚对象对圈内人来说,仍旧是个秘密。   “余殊你上哪儿去了?”   “回话!”   “再不回复我把你的琴砸了啊!”   余·潜伏期网瘾少年·殊选择性无视了来自队友的疑问,点进了群聊里最新弹出的游戏组队链接。   *   秦肃最近很头疼。   他在岭悦当了四年经纪人,带的艺人一直不温不火,他也越来越不受公司重视。   去年,他使了些手段从一个同事手底下抢过了送余家小少爷出道这个肥差,组建了Fairyland,不想一年多过去了,六个人事业没一点起色,关注度最高的一次就是刚出道的时候。   也就余殊最近捆绑上了林放,有了要小火一把的苗头,连带着和他关系好的几个队友也有了不错的资源。   只是年底业务考核,许骄阳的上星剧,梁旭和罗骁的音乐综艺都不是他拉来的,不能算进他的成绩里。   至于另两个,江添亦自从在《山河犹记》杀青回来,一直没能接到通告;蒋涛嘛……   秦肃打开手机,想到了刚刚那通电话。   几个富家少爷玩high了,想找点刺激的。   秦肃捏紧了手机。   反正,反正今年评分再不合格,也是要降级的。   不如……就拼一把……   林大少好歹是总裁的亲兄弟,做事应该有分寸;就算出了事,总裁看在他哥的面子上,也不会给自己找麻烦。   秦肃在心里做好了决定,编辑了一串地址,给蒋涛发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殊殊:好久没有回队友消息了怎么办,在线等挺急的。   放放:陪他们打会儿游戏吧   殊殊:好主意[星星眼]没有什么矛盾是打一把游戏不能解决的,如果有那就打两把!你可真聪明!muuuua~   放放:[超小声]因为他们会被你坑到想删好友   殊殊:hetui!   -------   准备入v啦,谢谢宝贝们一直以来的鼓励和陪伴~   这章留评给小天使们发红包!比颗大心心 第43章   “余小殊你真的……太坑了。”   一波连跪后,许骄阳痛心疾首地总结道。   虽然每局都死好几次,余殊好歹是渐渐摸清了门道,不像一开始连走哪条河道都不知道、分不清敌我人物。   刚体会到moba游戏乐趣的余殊并不想停止上分的步伐。   梁旭也哭笑不得地纵容道:“最后一把。”   一晚上罪恶的掉星之旅,以余殊被人举报得打不了排位而告终。   “太难了吧!”   他趴在沙发上,埋头在靠枕里。   林放走进卧室,见到的就是这副场景。   余殊鸵鸟埋沙似的看不见脑袋,两只脚丫子像鸭蹼划水一般晃来晃去。   余殊游戏音效开得大,没听见开门的声响,直到头转过来时才看到林放,吓了一跳。   两个人面面相觑,眼里都有些尴尬。   林放两个小时后要飞一趟诺丁汉,刚开了会议将近期的任务布置下去,准备收拾东西启程。   时间不早,他以为余殊早睡了,只准备短信知会一声。   没想到余殊会在他房间,穿着睡衣,还用这种可爱的姿势趴着。   他右手握拳抵着嘴唇咳了两声,调整了下呼吸,问道:“佣人带你来的?”   “是啊。”   余殊翻了个身,规规矩矩地坐好,双手放在身侧支撑着,无比想和刚刚那个犯傻的人划清关系。   林放不想余殊误会他逾矩,要与他共处一室,解释道:“抱歉,有些人手是从主宅调派的,不太了解情况。”   余殊接收到了他话里的意思,不在意地笑了笑。   自始至终,余殊都觉得在维持表面夫夫关系上,林放比他更辛苦。   婚配之事于他,已处于无所谓的状态,林放条件这么好,应该有许多追求者;   生活方面,林放喜欢独处,从前借住在林放家时,两人互不干涉地相处了挺久,余殊从没进过他的私人空间。   林家上下势力纷杂,如今宅中掺了不少别的眼线,佣人将自己领到这间屋子,林放心里应该很为难吧。   果然,林放开始从衣柜里拿衣服了。   余殊以为他觉得不方便要去别处,忙站了起来:“你就在这里睡好了,我睡沙发,不会打扰你的。”   林放动作一顿,转头去看余殊。   他原是跪坐的姿势,此刻直起上半身,腰际不服帖的白T皱着,露出一截腰来。   林放移开视线,觉得屋里暖气似的开得太足了。   “别多心,”林放将外出要用的公文包提了出来,边接水边对余殊道,“我要外出一趟,今晚就出发,不能留下陪你了。”   陪?林放本来打算要陪他吗?   这个字眼分量太重,余殊有点懵,扒在沙发背上呆呆地看着林放。   林放没察觉,催促道:“喝水,嘴唇都干了。”   看着他清冷坦荡的眼睛,余殊接过水杯,道了声谢。   林放可能只是顺口说着,没那个意思。他心道。   余殊仰起脸来,咕嘟咕嘟灌了一大口。   “不用客气的,”林放神色认真,继续说道,“之前结婚协议上写明,婚后一切财产都属共有,你要习惯。”   闻言,余殊呛了口水,猛地咳嗽起来。   林放一本正经说笑的样子也太诡异了。   什么共有财产,他有毛线财产啊……明摆着要占林放便宜的事,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   余殊一边好笑,一边脸憋得通红,水呛进气管难受得很,林放从他手上拿过水杯,扶他坐下来拍了拍背。   “好点了吗?”   余殊咳得脸胀红,只点了点头没说话。   他在暖气充足的房间里待久了,本就红润的脸颊因为猛烈咳嗽更甚。   刚洗完澡不久,空气里沐浴露和洗发水的味道还没散去,半干的头发垂在额前,整个人又纯又欲。   林放视线落在他嘴唇上,白天被咬破的地方结了痂,此刻被温水沾湿,红润娇艳。   皮肤接触是个食髓知味的恶习。   从前他与余殊以礼相待,相思至极所念的,不过是见面、牵手、相拥。如今尝过余殊的味道,林放心里就在期待别的了。   他克制地收回了余殊脸上流连的眼神,再多待一刻,淡定离开的背影就要变成落荒而逃了。   “好好休息,一觉醒来我就下飞机了,有需要随时联系我。”   余殊送他到门口,“路上注意安全。”   话音未落,余殊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队友群里的语音通话。   余殊抱歉地对林放笑了笑,站在门边接通了电话。   听着语音那头传来的嘈杂声,林放不禁皱起眉,这么晚了,还要跟别人打电话吗?   时间点尴尬,余殊干脆倚在门边,将音量调大了些。   组队开黑了一晚上,这时候拨来语音估计是要吐槽他技术烂,不想开口却是江添亦的声音。   “抱歉啊余殊,打扰你休息了,你现在在哪里呀,似水年华在你附近吗?”   余殊不知道什么似水年华,只知自打在剧组起过摩擦后,江添亦就再没和他说过话,除了训练、拍摄时不得不见面,平时都避着。   他心里起了警惕,“怎么了?”   江添亦以为余殊有松口的迹象,心里松了口气。   似水年华是一家高级会所,会员制的,一般人很难进去。   因为林、余两家婚礼,不少游手好闲的阔少在云绕聚头,林家大少林峥作为东道主,起了个头子把人都带去玩儿了,还点了几个小明星陪酒,蒋涛也在其中。   江添亦知道林家两兄弟不合,要是找个由头叫余殊在林峥手上吃点亏,林总肯定觉得面上挂不住,就不会再要他了。   这主意他没敢跟秦肃提,办起来却也不难。似水年华就开在城郊,离林放私人庄园距离极近,余殊又是个老好人,只要跟他说蒋涛喝多了、不接电话,他们不放心,要余殊帮忙去接,他肯定不会拒绝。   果然,余殊应了下来。   几个队友在余殊眼里都是半大的小孩,他和蒋涛没什么过节,举手之劳没理由不帮。   许骄阳和梁旭一直在他耳边念叨着“注意安全”“我们一会儿就到”,余殊被吵得耳朵疼,笑着骂了两句,挂了电话。   一抬头,见林放冷着一张脸。   “干嘛这么看着我……”   余殊抿了抿唇,不自觉地有些心虚。   林放打量着余殊的神色,刚刚明明还挺高兴的,怎么又抿嘴了?是自己让他不舒服了吗?   林放移开目光,强迫自己将病态的占有欲收束到最低值,把阻止余殊半夜出去的话咽了回去。   只是去找队友而已。   似水年华很正规,不会有什么安全隐患。   到时候让宁原跟着,更不可能出事。   林放看了眼手表,再不走就要误机了。   这场拍卖会很重要,那件东西很有可能会出现。   “我得走了,”他抬起手,放在余殊肩膀上,“宁原留在国内照顾你,有什么事都可以信任他。”   余殊眼瞳中流露出些许意外。   作为总裁特助,宁原于林放甚至是整个岭悦而言,都是很重要的。   林放似乎要去很远的地方,怎么能不带助理呢。   余殊下意识拒绝,“不用管我的,长途跋涉就够累了,你带上他能放松许多。”   肩膀上的温度落了空。   热乎乎的手转而压在他发顶上。   余殊抬眼,视线里林放浅浅笑着,像是在嘲笑他说了什么可笑的话。   林放揉了揉余殊的头发,像是要将这种触感永远印刻在手心,带去远方。   “比这重要的是,你身边有人照应,能让我放心。”   *   不到十分钟车程,宁原就提醒余殊到了。   从队友口中,余殊得知似水年华是家现代娱乐场所。他上辈子没少去勾栏瓦舍听戏,可眼前的门面看起来,完全不繁华热闹不灯红酒绿,更像是一家高档餐厅。   宁原跟在他身后,出示了林放所持的VIP卡,但没查到蒋涛的信息。   这里有三层,江添亦也没说具体在哪儿,两人在一楼逛了一圈,也没找到他。   “要不我们分开找吧。”余殊提议道,“你去二楼我去三楼,这样快点。”   职业素养告诉宁原他不该答应。   私人会所外表光纤,内里却越是能藏污纳垢。一路走来,醉酒要吐或者要耍酒疯的男男女女不在少数,他原以为余殊少爷初来乍到会感到不舒服,不想余殊看着温吞纯良,对这里似乎十分好奇。   包厢隔间的门并非全封闭,上头都有一片玻璃。余殊每路过一间包厢,都要不动声色地隔着玻璃往里面看一眼,丝毫不需要他这个助理帮忙。   余殊下达指令后就往三楼奔了过去,宁原觉得心里不踏实,还是给正在往机场赶的总裁报备了一下。   余殊在三楼转了一圈,在拐角处的某一间听到了熟悉的旋律。   是他们组合还没发的新歌?   余殊走近了些。   透过包厢门上的小窗,他果然看到蒋涛坐在沙发边上唱歌,像是酒喝多了的样子,满脸通红。   不对……   余殊视线往旁边挪了挪……   蒋涛身旁,有个男人坐得离他极近,两个人身体几乎贴在一块儿,比起酒精刺激后的反应,蒋涛脸上更像是因为羞耻不情愿而涨红。   余殊心下生疑,不是说在和朋友喝酒吗?看着不像啊。   这场面,那个油腻男人手都快摸到蒋涛大腿上了!   好家伙,这小子不是有洁癖吗!   余殊看着情况不对劲,给宁原打了个电话过去。   显示对方正在通话中。   算了。   余殊登时推门进去。   包间里约莫十多个人,脸上都带了不同程度的酒气。估计是玩嗨了,对于突然到访的余殊都没什么反应,估计还以为是哪个上洗手间刚回来的同伴。   余殊看了包厢里花天酒地的情况,冷冷笑了下。   现代文明也没发达到哪儿去,臭虫还是没灭绝。   坐在门口一细皮嫩肉的小白脸弱弱问道:“兄弟,你走错了?”   余殊突然推门进来,一米八的个子又逆着光,冷着脸、戾气重,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上门来讨债的大爷。   余殊往屋内扫了一眼,一看就晓得正中间坐的那位就是组这局的东家。   那人正迷迷糊糊地躺着,估计喝了不少。   余殊冷笑,没想到十多个人里除了蒋涛,竟还有一个他认识的。   他抬手活动了下筋骨,眼睛往卡座林峥的方向一瞥,“我找他,行吗?”   作者有话要说:  殊殊:gkd放我出来!摩拳擦掌.jpg   ---   这章依旧有红包掉落呀~啾 第44章   林峥喝得有些多,犯困在沙发上靠着,旁边有人拍了拍他。   “峥哥,找你的。”   “别特么烦我。”   林峥打了那人一下,迷迷糊糊睁开眼睛。   暗色调的包厢里,灯光闪烁晃眼变幻莫测,余殊俊美的脸庞有几分不落尘世的美。   “哎卧槽。”   他酒精上头,看见美人下意识一喜,忘了跟余殊有过节,连忙站起身来,晃了两下才算站稳,问:“你怎么过来了?”   余殊被不加掩饰的眼神看着,心里一声冷哼,淡淡道:“过来接个朋友,不知道林先生给不给这个面子?”   包厢里的醉汉三三两两坐着,各个外表光鲜,却做着见不得人的勾当。余殊撇开林峥,朝蒋涛走了过去。   蒋涛身旁的座位已空了下来,他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一个人缩在沙发角落里。   后面不远处的昏暗里传来水渍拍打等不可描述的声音。   余殊按住他的肩膀,半蹲在他身前,掰正了蒋涛的脑袋让他看向自己。   蒋涛压抑了半天,他听经纪人说上面人叫他来唱个歌才来的,江添亦以前也参加过这种活动。   结果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他望着余殊的眼睛,眼中逐渐有了温度:“你怎么也来了?”   余殊给了打了一剂强心剂:“来找你的。”   见他没再浑身直颤,估计没事了,他松开手站起身来,半开玩笑似的说:“不然呢,来嫖啊。”   蒋涛不傻,想起来时江添亦打包票说没事的样子,一下子就猜到自己和余殊都是被人耍了。   他跟余殊不熟,之前还和江添亦一块儿孤立他,心里有些愧疚,又隐隐担心接下来的走向。   蒋涛看了余殊身后朝他走过来的人,用眼神示意了余殊一下,压低声音道:“你不该过来的,他们人多,闹得也凶。”   余殊早察觉到了有人在他后边做小动作,灵活的避开,反将那人制伏住。   寸头男调戏不成反被惩,也不恼,醉醺醺地问一旁林峥,“这你什么人啊林老大,我怎么看得眼熟呢?”   旁边另一人说:“今儿结婚那个余家的小毛孩儿?”   寸头男闻言,意味深长地看了林峥一眼,然后去拉余殊的手,“过来跟哥玩玩。”   余殊懒得应付杂碎,四两拨千斤将他往后一扔,随便塞到了一个陪酒的怀里。那人醉得不轻,也不问别的,就抱着人啃了起来。   余殊掩住口鼻,将作呕的恶心感压下去。   林峥一直在一旁看他,他睡醒后酒醒了大半,想起林放今晚要飞诺丁汉。   他这个败家弟弟对老东西有着几近执念的偏爱,打从二十岁起一嗅到古董拍卖的消息就全世界飞,几乎一场不落。   这会儿估计已经到机场了。   他松了松衣领,端了杯酒朝余殊走过去,“弟媳怎么过来了,不是特地来陪哥哥的解闷吧?”   余殊瞥了蒋涛一眼,顺便别开了林峥露骨的眼神,冷淡道:“过来接个朋友。不打扰大家雅兴,马上就走。”   林峥拦住了他的路,里面另外两个不像富家子弟打扮的人也隐隐向此处靠了过来。   “不是吧余殊,刚来就想走?”林峥自信地笑了笑,举起杯子示意余殊来接,“不走一杯先吗?”   余殊警惕地看着玻璃杯中的不明液体。   谁知道他有没有加什么东西。   余殊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屋内布置,口袋里握紧的拳逐渐松了下来。   他只是来接人,不是来闹事的。林峥办事虽是胡来不占理,可在场人物都是他那边的,到时候他逞了一时之先,这波人沆瀣一气,只能是他自己吃亏。   余殊笑了下,推开林峥的杯子,“好不容易聚一次,光敬林先生一个人未免太小家子气了。”   他顺手从吧台上一排酒瓶中拿过一瓶没开过的威士忌,笑容在昏黄的光线下带了点迷醉的魅力,“够不够?”   林峥被他笑容一震,心里偷笑了下。   威士忌酒精度数在四十左右,这一瓶一斤多,正常人一顿饭局都喝不了,一口闷是嫌命太长吗?   林峥略带可惜地看了余殊一眼,果然美人都是不长脑子的吗?   “走一个?”   余殊似乎快适应了会所里闪烁刺眼的灯光、摇滚电音的背景乐,身子向后靠倚在吧台上,整个人呈现出一种别样的风情。   “那我喝了,就能带他走?”   林峥反问:“喝不完怎么办?”   余殊就等他的默认了,一秒收回笑意,冷冷道:“看着。”   灌酒的动作被烦人的瓶盖打断了。   这什么玩意儿……   余殊没喝过现代的酒,在林放家住着时只有牛奶、鲜榨果汁和热汤,他扫了眼瓶身上繁复的文字,尴尬地咳了一声。   还好蒋涛拉了他一把,“余殊,要不还是算了吧……”   蒋涛虽和余殊关系不好,却也知道这种烈性酒下肚对人体伤害极大。   余殊能来接应他的心意他已经收到了,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他好歹是余家后辈,这些人也不敢拿他怎么样的。   蒋涛一打岔,倒替余殊解了围。他心道正好,把酒瓶塞蒋涛怀里,“多大点事,开完就给我站边儿上去。”   蒋涛:“……”   接过酒瓶,余殊抿了一口,瞥了林峥一眼,“你这酒掺了水吧。”   话毕,他仰起头,对着酒瓶直接灌了下去。   余殊年少上战场,边境苦寒条件差,朝廷粮草供应不足,那会儿只能靠喝烈酒暖身子,熬过了漫漫长冬。   打那时,余殊便将酒量练了出来。   这会儿一瓶下去,胀肚子倒比醉酒反应大。   一饮而尽,余殊“砰”地将空瓶放在吧台上。   旁边一直在等着余殊出丑的几个人都呆住了。   蒋涛担忧的眼神也被诧异代替。   余殊只淡定地抹了抹脸颊。   他对这具身子的情况不算了解,也不知道这洋酒后劲是个什么情况,此处多呆无益,得尽快撤出去。   他揽过蒋涛的肩做倚靠,不让旁人看出他摇晃的步子,扭过头对林峥道:“酒我干了,人我带走了,不见。”   “慢着!别放他们走!”   林峥本就想折辱余殊一番,此刻更是不想放他走。   原先见过几次,他只当余殊是支纸折的假玫瑰,鲜艳娇软,没刺的那种;   那天在庄园里被他阴了一把,不算数,如今倒亲眼见他骨子里别样的风情,浓烈张扬,璀璨夺目。   可比一般容易到手的小明星带劲多了。   他抬手放在余殊肩膀上。   “听不懂话吗?”   余殊目光一凛,鼻息间已经带了点酒气。   他捏住林峥的手腕,身体反应快过脑子运转,利落地翻身将人撂倒。   这一下动静闹得有些大,不少人都惊得站了起来。   林峥背摔得重,躺在地上直嗷嗷。   余殊拉了下筋,眼睛被灯光晃得睁不开,脑子里有个东西一直嗡嗡作响。   他松开蒋涛,痞痞地问:“你们这儿打人要坐牢吗?”   *   似水年华外,江添亦和许骄阳、梁旭被拦下了。   梁旭看了眼时间,有点担心余殊,“余殊好久没消息了,要不再给他打个电话?”   “肯定进去了呗,”江添亦眼中闪过一丝轻蔑,“他那种人,说不定来过好几次,早就熟门熟路的了。”   梁旭一直觉得江添亦今天奇怪,平常不爱搭理他们,今天出了事倒来求助,事情起因也说得不清不楚,不知道在拨弄什么算盘珠子。   许骄阳一直盯着大门,激动道:“哎哎哎出来了!”   门口,有三个人走了出来。   余殊走在最前面,身形不稳步子晃荡,宁原在他身旁警惕着,时刻准备扶住他。   蒋涛跟在两人后面,在看到队友时脚步一顿,刻意放慢了速度,缓缓踱过去。   “宁先生。”   看到宁原跟着余殊,三人都有些意外,梁旭和许骄阳先一步迎了过去,和宁原打了声招呼。   被冷落的余殊心里不悦,不高兴地嘟囔着,锤了一人一拳,“四弟五弟,怎么不跟你三哥打招呼啊?”   余殊身上酒气重的,颈部白皙的皮肤已经爬上了潮红,慢慢向上扩散,眼睛也睁不开似的,半眯着傻笑。   梁旭笑着应付了他一下,只当他喝醉了胡言乱语,然后皱起眉,望了身后的蒋涛一眼,“不是去朋友那儿接你吗,你朋友灌他酒了?”   蒋涛不言,意味不明地看着江添亦。   江添亦自见到三人毫发无损的走出来,就一直紧盯着余殊不放。   衣衫齐整脸上也干干净净,虽有些皱,但不到做了那档子事的地步,不至于啊……   难道林峥就这么放过他了?   待周围安静下来,江添亦才察觉到众人都在看他。   他尴尬地避开了蒋涛看过来的目光,假假地关心了余殊几句,忽悠大家先上车。   迟些再盘问也不迟,余殊这一趟不可能白来,总归会被他抓到把柄的。   余殊刚跟人打了一架,胃里的酒颠来倒去的,脑袋也晕乎乎。   那洋酒喝起来不算烈,后劲比他想象中大得多,在会所里闻着乌烟瘴气的味道熏着暖风,本就有点不舒服,乍一闻到空气里湿冷的风,更想吐了。   他步子摇摇晃晃,许骄阳在后面看着好笑又心疼,“来,三哥三哥,弟弟扶您。”   “一边儿去,”余殊掸开许骄阳的手,“尊卑有别,本王的身躯,岂是你等凡人可触碰的。”   平常余殊都是一副精致的模样,此刻醉醺醺地说着傻话,仿佛入戏太深的纨绔皇子。   许骄阳和梁旭没心没肺地在后头笑着。   前面是一段台阶。   余殊听着有人取笑他,不服气地转过身子,倒退着走了起来证明给他们看。   他挺胸抬头,一副睥睨天下的眼神道:“都说了,本王好得……”   话音未落,余殊前脚掌没踩稳,重心偏移身体向后仰去。   许骄阳他们都离他有段距离,奔过去也来不及了,眼见余殊就要栽跟头。   余殊晕晕乎乎地,觉得似乎有只冰凉的手扶住了他的后颈。   他好像在空中翻了个身,微凉的风裹挟着熟悉的气味喷洒在周身。   参差不齐的台阶摔得没有想象中那么痛。   余殊懵懵地爬起身子,发现自己身下垫着一个人。   本该去往海外的林放,此刻正小心翼翼地抱着他。   作者有话要说:  酒醉的殊殊:爷飞升了,摔得不疼   肉垫放放:卒~   -----   和宝们打声招呼,下次更新会推迟到周六晚十一点半,届时大肥章和大家不见不散啦~ 第45章 (一更)   和余殊分开后,林放心里始终有阵隐约的不安,随着时间推移有增无减。   在接到宁原电话之前,他就已经在调转回头的路上了。   云绕在放晴了一日后,随着气温降低空气里依稀有雪星落下,似水年华的招牌在黑夜中闪烁着亮银色的光。   林放刚打开车门,就听见余殊“本王”“三哥”的在说胡话,加快了脚步。   走到阶下时,正见余殊一蹦一蹦地倒退着下台阶。   所幸他赶上了。   林放右手撑地做了缓冲,承担起两个人的重量,在确定余殊没有摔倒后,如释重负地倚靠在台阶上。   石阶冰冷,飘落着灰尘和枯叶,林放却舍不得撒手。   怀里的小笨蛋身上烟酒的味道臭烘烘的,于他而言却并不难闻。   悬着许久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林放像捧着至宝似的抱着余殊,下巴放在他的头顶。   许骄阳和梁旭一直盯着余殊,在目睹这一幕后震惊地对视了一眼。   林总怎么也过来了?!   以这种姿势接住一个身高一米八的成年男性、垫在台阶上,光看着都疼……   他二人没和老板接触过,犹豫着要怎么帮忙,宁原已经先一步走到了林放和余殊身边。   林放上半身直着,扫了眼身后的几个各怀心思的青年,对宁原道:“让他们先上车。”   冰冷的嗓子锥子一般凿在江添亦身上,隐隐觉得事态发展超过了他的预期。   宁原押送小猪仔似的看着他们上了车,然后站在后座的车窗外,恪尽职守地挡住了四人看向台阶的视线。   本就觉得奇怪的队友们:“……”   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细密的雪点从天上飘落,落在余殊滚烫的脸上,化开成凉意。   他疑惑地看着林放时,睫毛上也落了一片雪花,像是从冰雪王国童话里走出来的精灵。   余殊醉了酒晕乎乎的,反应也比平常慢一拍,他双手按在林放身上,歪着脑袋问他:“你不是飞走了吗?”   林放好笑,没催他起来,只逗他,“谁跟你说的?”   余殊勾起脖子瞥了眼阶前的空地,像是在找什么人。可惜脑袋不会大幅度转动似的,目光只局限在眼前的那片。   林放看他眼神逐渐无助迷茫,憋着笑掰过他的脑袋往后看。   余殊终于找到了人,就着林放的手掌对远处的宁原笑了下。   脸颊上扬的弧度变化,清晰印刻在林放掌心。   “宁原啊,他说你飞去国外了。”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余殊板着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林放,你不够意思啊,什么时候偷学的本事,还能在天上飞了。”   余殊对现代交通出行方式了解很片面,只坐过车,以为这四个轮子的玩意儿就是当下最时髦的代步工具。   而宁原口中的“飞去国外”,此刻在余殊脑袋中已经和旧时的飞天执念混淆了。   他眼皮子有些打架,眼眸中却始终亮晶晶,半认真半玩笑地看着林放。   林放心里像是被小石子砸下去的湖面,平静的表象掀起了波澜。   “下次就带上你,好不好。”   “好呀。”   余殊想也不想就答应了,他脑袋热得发胀,而林放身上正好冰冰凉凉的,像一个行走的制冷机,摸上去特别舒服。   余殊干脆搂住他,脸贴在他胸口的衣服上,硬邦邦的半球形纽扣将余殊脸颊上的奶膘往四周推了推,可爱又滑稽。   “我还想跟你去跑马,放天灯,逛市集,听曲儿,喝烧酒……”   酒气将他脸庞熏得红扑扑的,嘴角浮起毫无保留的笑意,像是坠落凡间的仙子,对人世间抱有着最纯粹的念想。   林放心跳漏了一拍,下意识怀疑余殊是不是真的醉了。   醉到分不清年岁几何,把他费心学习的现代词汇都抛却脑后,遵从心底隐秘热切的向往,向旧时好友倾吐愿望吗?   他愣愣地不回话,余殊用手指戳了戳林放的鼻尖,痴笑道:“庭雁,你怎么不理我呀?”   雪点落在两个人周身,微凉的石阶浸染上了深冬的寒意。   道旁的枯叶在月辉的抚照下越发显得落寞萧条,听风声吹奏起尘封的往事。   林放的睫毛颤了颤,像受惊的蝴蝶翅膀。   他十六岁生辰那日,余殊为他取了字。   虽未请示父兄,却敬告了天地。   “庭雁”两个字是他二人间不宣之于口的暗语,在每一次念及时,都藏纳了同病相怜的祝愿。   意气风发的两个少年郎是困于大梁皇城的孤雁,盘旋得再高也终究被锁在庭院深深中。   所幸的是,他们此生能遇到彼此。   余殊喜悦时唤他,担忧时唤他,忧愤时唤他,玩笑时唤他……   仅仅凭借着对这两个字的记忆,林放就能在脑海中拼凑出千千万万个余殊的碎片。   可自打王府一别后,林放再也没听余殊这么叫过他了。   紧张、期待、欣喜等情绪混杂着,在林放心里晃荡来晃荡去。   他抚过余殊后颈,酝酿了一阵,开口的时候声音里带了丝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   林放眼中含笑,说道:“殿下,夜里石阶凉,臣先扶您起来好不好?”   余殊许是真醉了,没半点察觉不对劲,双手搂着林放的脖子,“不好,我想抱着你睡,你依不依?”   “嗯。”   纷纷扬扬的雪花落在两人周身,余殊拨去他头发上的一点,还有越来越多的落下来。   无论他怎么折腾,林放都坐着不动,一副任君采撷的模样。   余殊一笑,“庭雁从前没这么好说话的。”   他心里浮起一抹巨大的不真切感,欣喜中掺杂点计较得失的烦忧,趴在林放身上抱怨起来,“不爱笑,也不爱搭理我,总搞得我讨他嫌的一样。”   在林放心间激荡的小水花凝聚在一处,掀起了汹涌的波澜。   余殊从前从未对他说过这些。   在府中时,两人一处上朝一道回府,便各自去了院子里休息,恰到好处的维持着关系的和睦与疏离感。   无论遇上什么,余殊总是坦然迎接着一切,争吵后转头就赔笑,尴尬之处也过会儿便忘了。   林放见他什么都是不在乎、无所谓的样子,一度怀疑余殊偶尔流露的温情都是虚假的表象,他为了在皇城自保、分散夺位者的注意力,自取男妻,断了继位的可能。   他只是余殊用来掩人耳目的诱饵。   可现下余殊所有,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林放渐渐平静下来。   时过境迁,往事已随风而去,旧时的情分也罢、误会也罢,都不及此刻余殊在他身边,活生生地从回忆里走出来的真实。   这是他从年少时初见,就挂念在心尖上的人。无论余殊怎么想,他心系余殊不假,想保护他是真,刚刚那种想到余殊可能会受伤而经历的自责与担忧,他不想再经历第二回 了。   林放抬手摸了摸余殊的耳垂,许诺道:“往后什么都依你。”   余殊傻笑着蹭了蹭他的掌心,视线尽头林放右手间隐隐有什么不对。   “你手怎么了?”   他夺过林放右手,手心被蹭掉了一大块皮,裸露出粉色的肉和血红的伤口,此刻血液几近凝固。   余殊恍然,这是刚刚接住他时,在地上摔破的。   余殊眉头微皱,他刚刚握住林放手时没注意轻重,此刻他嘴唇紧抿,应该是在忍着疼痛。   他手忙脚乱地爬了起来,一副着急的样子,要去扶林放。   “没事。”   林放无所谓地笑了笑,怕余殊走不稳再摔,左手半抱着将他哄上了车。   司机一直坐在车里等着,车上暖烘烘的,林放将余殊安顿在后座,拿了杯常备的牛奶给他。   “凉的,只能喝一点点。”   待余殊乖乖点头保证后,林放关好车门,走到了另一辆车旁边。   在林放安抚余殊的间隙,宁原已经按照林放的指示将整件事调查了个清。   岭悦有人巴结林峥,叫关系好的经纪人各自挑了好拿捏的小艺人过来,其中一个就有秦肃。至于陪酒是如何变成跟朋友玩喝多了,就不知该归咎到谁头上了。   接连又有几辆车到了,从上面下来二十个保镖装扮的壮汉。   宁原得了林放的示意后朝他欠了欠身,带着那帮人再度折回似水年华。   会所里那堆烂摊子还没来得及收拾。   许骄阳端正地坐在车后座,一边用余光打量着外头的景象。   老板这是要把似水年华一锅端了吗……   他回忆起今晚发生的事,似乎一件比一件离奇,明明他们只是来接余殊和蒋涛的,却碰上了老板助理,余殊又和老板扯上了点关系。还是说,余殊本来就是跟宁原一块儿来的?   网上不是说林家最近在筹备结婚吗,余殊这倒霉孩子也去了?   许骄阳在逼近真相的路上走了岔路,皱起脸来,余家可真行,明明知道自家少爷追了人林放那么久,还逼人家去做客看人结婚。   只是——   刚才他透过车窗,看到余殊林总两个人趴在地上抱着,粉红泡泡胖胖满屏幕的往外冒,要不是林总已婚,这场面看着其实还挺般配。   许骄阳收起内心罪恶的想法,发现林总朝他们走了过来。   “总裁晚上好!”   许骄阳透过打开的车窗,尴尬地笑了笑,想找个地缝赶紧钻下去。   蒋涛身上酒味重,车上一直开车窗子通风。   林放走过去时仍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烟酒味,想也不用想,会所里是怎样一个糜烂的氛围。   林放心里压着火,目光扫过后座两排的四个青年。   其中一个,他看着很眼熟。   之前在剧组,余殊和他起过争执,故意卡着戏不让余殊过。   林放当时没动他,只叫人停了他的工作观察一段时间,不想他竟然也没闲着。   秦肃背靠着手底下艺人赚钱,不可能做赔本的买卖,想也不用想这事定是余殊这位队友搞出来的名堂。   林放半眯着眼睛看他,“你是江……”   江添亦初入圈子、加入到岭悦时,曾幻想过无数次被老板注视到的场景,那时他定是星光万丈、前途光明,手握无数供他挑选的资源,有足够的资本和公司谈条件。   可现实幻灭得很。   江添亦藏在背后的手紧紧攥着,生怕自己在林放目光紧逼的审问下漏出马脚来。   他声音微颤地答道。   林放心里压着的火气,在看到隔壁车窗余殊的倒影后逐渐被扑灭。   两天后余殊组合二辑发布,配合公司原定的宣传方案以及《山河犹记》预告,余殊的热度会蹿升一把。   江添亦暂且对余殊构不成威胁,当务之急是修剪林峥的羽翼。   考虑到余殊和队友关系不差,林放一改先前的漠视,对四人冷冷道:“今天的事,最好别让我在公司听到什么谣言。”   “保证不敢,您放心吧。”   许骄阳几个怂怂地保证着。   后座上那个人,林放看的   “回去休息吧,二辑发售在即,别掉链子。”   众人只当他说的是别给公司业绩拖后腿,连连应道。   林放走后,许骄阳大大松了口气,瘫在梁旭身上,被他嫌弃地撂开。   许骄阳抱怨道:“为什么我不像罗骁哥一样在宿舍休息,要跑过来到这里担惊受怕啊。”   他一捋,突然想起了整件事的前因后果。   梁旭抢先他一步问道:“蒋涛,你不是跟朋友出去喝酒了吗,怎么弄得这么狼狈?”   蒋涛看了江添亦一眼,刚要回答,就被江添亦打断道:“可能是我当时太紧张,跟你们说错了,是肃哥的朋友。”   “肃哥?”   许骄阳不明所以,梁旭却懂了他话里的意思,脸色顿时变得难看起来。   车厢里升起一阵难言的尴尬,江添亦心虚地玩着手机,蒋涛累的瘫在座椅上,暂时不想操心别的,许骄阳早就准备好了水果,没来得及给余殊,将两份一起都塞给了蒋涛。   “谢谢。”   他生硬的接过去,在许骄阳真诚微笑的映衬下,江添亦的漠视在他眼中却愈发揪心。   *   林放拉开后座门,回到车上时,余殊似乎已经睡着了。   他裹着毯子,整个人缩成小小的一团,脑袋歪着倚在靠背上,嘴唇嘟着。   刚刚给他的牛奶果真只喝了一些,剩下的还在他腿边放着。   林放在余殊身边坐下,放轻了动作,小心翼翼地给他掖好被子。   他刚准备摸摸他额头的温度时,余殊突然睁开了眼睛,一副要审视林放有没有背着他、偷偷做什么坏事的表情。   从业七年的林影帝淡定收回了手,坐好,理了理自己的衣服。   余殊:“……”   他刚刚也不知是怎么了,就想装睡逗逗林放,看他会不会做出什么幼稚的举动,或者,其他一些害羞的事情。   可惜并没有……他始终是一副淡定自若的模样。   余殊心里浮起一阵小小的失落。   他不甘心道:“热。给我摸摸。”   林放领略过酒醉的难受,纵着余殊将手递了过去。   余殊抱着他的胳膊,抓着林放的手背贴在他脸上。   冰冰凉凉的,缓解了体内蒸腾而出的燥热。   林放的手好大好大,好像能罩住他整个面颊,牵着的时候也格外舒服。   想着想着,余殊就将五指插进林放指缝中,牵着他的手没心没肺地笑了笑。   他脑子运转地很慢,断片似的只有许多零散场景往脑袋里钻。   余殊又想起刚刚因为自大贪玩而摔了跟头,还连累林放救他受了伤,愧疚地要看他另一只手。   “疼不疼啊?”   林放将右手往后缩了缩,“不疼。”   皮肉被掀起,说不疼是假的。   只是不及此刻余殊的挂念,将伤口的疼痛都抚平了,还溢出些甜味来。   “我给你吹吹好不好。”   道旁的树干、花草、马路急速向后退去,连天上的星辰也不例外。   唯有余殊双眸始终在他眼前亮晶晶的。   林放将手递给他。   余殊侧过身子,坐得离林放近了些,乖乖地往他手上吹风。   他身子前倾,“呼呼”地吹着气,只稍稍侧过头来,嘴唇就能碰到林放的下巴。   在察觉到过分亲昵的姿势后,两个人僵住了没说话,好像连空气中流动的风都停止了挣扎。   林放低下了头。   余殊脑袋反应慢了一拍,愣着不动,不知道林放是什么意思,只扬起脸来看他。   林放抬手关了后座的灯。   路灯混合着月光打在两个人身上,余殊有所暗示似的舔了舔嘴唇,原本就饱满红润的嘴唇呈现出鲜艳欲滴的色泽。   呼吸只在毫厘间。   林放掰过余殊的脸,向他靠过去。   余殊:“我想嘘嘘。”   林放:“……”   前座的司机:“……”   林放以手掩面,遮住了自己的表情,近乎怨恨地对司机道:“开快点。”   作者有话要说:  晚些时候还有一章,会很晚,早睡的宝贝明天再看别等!   感谢在2021-03-25 21:49:21~2021-03-27 23:13:16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忆灬青竹、送野燎原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47491509 10瓶;Scorpio 10瓶;半醉 8瓶;不寐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6章   从很久以前起,林放就知道余殊是坏气氛的一把好手。   为人正直、说话也不拐弯抹角,总能在同僚洋洋得意吹牛时戳一把对方的痒痒肉。   林放没想到有一回遭殃的会是自己。   “换身衣服再睡。”   他有点生闷气,连带着说话时语气也不算好。   余殊依旧一副反应迟钝的模样,“哦”了一声,当着林放的面就去撩衣服下摆。   从卧室逃出来睡在书房的林放,在脑内一遍遍暗示自己,亲一个醉鬼除了能吸到对方嘴里的酒气外,既不能愉悦身心,也保不齐在对方醒来后被忘得一干二净,才勉强没被余殊气出心梗来。   而余殊,一觉睡到了次日早晨,头不晕了身上不热了。   就是被吓醒。   看着身下被弄脏的床单,余殊陷入了极度自我怀疑。   他昨晚……是做了什么奇怪的事情吗?   不就喝了点酒、打了几个烂人,怎会如此!!   他费力地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却对入睡前的记忆丝毫没有印象,只隐约记得梁旭他们都来了,说笑了几句,然后……就想不起了。   这具身子的耐酒性比他想象得差,才一斤酒喝下去就头疼欲裂,直接断了片,搞得他现在狼狈得什么都想不起来。   余殊闻了闻自己身上的衣服,似乎一点也不臭,不是昨晚出门穿的那身;还有,睡的床也是庄园里林放那间豪华卧室,如果是队友来捡尸的话,不应该是带回公寓吗……   想到这儿,余殊懊恼地拍了下脑门。   完蛋。   合着被他弄脏的是林放的床单吗!   到底谁给他换的衣服把他送到这里来的啊!   余殊生在古代,没有接受过现代先进的两性教育,只当这种生理反应是□□污秽的,羞得无地自容。   他站起身,思考着将床单火速洗净吹干当无事发生,和直接揉成一团扔了,哪一种做法更具可行性。   外面那道门响了一下。   林放拎着餐盒进来时,正见余殊将床单抱成一团,赤着脚准备往外走。   “醒了?要去哪儿?”   长大成人的余殊此刻正面临着世界观崩塌重塑的阶段,看着林放一张冷脸都觉得似乎眼中有深意。   内心慌得一批的余殊佯装淡定,胡扯道:“我睡觉的时候把嘴唇咬破了,床单上沾了点血,对不起啊,我这就拿去洗掉。”   他抱起床单就跑,林放拦住他,“穿鞋。”   “哦哦哦好。”   心系洗床单的余殊连口答应,穿反了鞋子,尴尬地笑了笑重新调整了下左右脚。   林放觉得他举止有些奇怪,估计是一觉醒来想着昨晚种种丢人行径,不好意思面对自己。   林放也不逗他,关心地想去接床单,“放着吧,一会儿叫人来洗。头还晕吗?”   “不、晕、了。”   余殊一字一顿,感受到了极大的危机似的抱着床单不放,死不撒手。   林放对余殊的表情太过了解,略一沉吟,察觉出不对劲来,犹豫着放开了手。   余殊是……长大了?   昨天和他接触过的人不外乎队友和会所里的人,全都可以被排除在外。   那他在睡梦中臆想的对象,只能是……   林放抿起唇,不让自己笑得太明显。   余殊:“……”   完了,肯定被他看出来了。   协议结婚第一天被合约夫夫发现自己那个,是什么要命的遭遇啊!   余殊涨红了脸,将床单往地上一扔,“不许笑。”   林放配合地抿着唇,面色如常。   余殊去洗手间里挤好牙膏又跑出来,一边刷牙一边问林放,“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林放正将地上的床单丢进衣物收纳桶里,面不改色地回答道:“宁原送你回来的。我航班推迟了,只能先回来,到家的时候你已经睡了。”   撒了个小谎,免得让余殊心里有压力。   看林放给自己收拾脏污,余殊羞赧大过生气,含着一口泡沫问:“真的?那谁给我换的衣服?”   提到这个问题,林放脸色突然冷了下来,“手不是在你身上长着吗?”   余殊显然对他不省人事后的自理能力表示怀疑,况且如果没个什么契机,他怎么会无意识做出那种□□的事,害的在林放面前丢脸。   他挠了挠头,露出一脸不信的表情,刚要问点什么,嘴里含着的泡沫越来越多,不得不去漱口。   刚睡醒的余殊,脸上被压了好几道红痕,头发也乱糟糟的没有打理。   他刷牙时认真得不放过每一个角落,活像个刚刚学会使用牙刷,对牙膏在口腔中转换形态的过程十分好奇的小孩。   林放觉得有趣,倚在门边看他。   余殊在镜子里看到了林放望过来的眼神,对他努了努鼻子。   他照常漱口,边用余光打量着一旁的林放,猝不及防看到了被他藏在身后的右手,上面缠着一片纱布。   余殊猛地将口中的漱口水都吐了出来,“你手怎么了?”   林放看起来不是很想回答他。   余殊飞快洗了脸,将手上的水都擦干,捧起林放的右手瞧了瞧,“伤口大吗?刚上的药?”   “嗯,”林放脸上笑意浅浅的,被打上了一层和煦的日光,“没事,过来吃早饭。”   两人转到客厅,在小桌上对坐着。   余殊边吃边给林放绘声绘色讲述了,他如何将会所里十几个大汉一一撂倒的故事。   林放放下筷子,一脸严肃地问:“余殊,你记不记得上次和和林峥争执的时候,我跟你说过什么?”   余殊不习惯这么认真,下意识开玩笑回避道:“你说的话那么多,我哪里都记得……”   “我告诉过你,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时,最重要的是自保,后续的事可以交给我来处理。”   林放顿了顿,眼神始终没有从余殊脸上移开,“我知道你有自己的决断和本事,很多事情你有能力处理好。但我仍希望,作为合法伴侣,你可以多依赖我一点。或者说,我需要你的依赖让我安心。可以吗?”   他言辞恳切,眼中的温度快要将余殊灼伤了。   这不是林放第一次说这样的话。   单从文字上看,明明是划清楚河汉界的生分,却是独属于林放的表达关心的方式。   他在尝试和自己沟通,拉近两个人的距离。   “知道了。”余殊笑着应道。   林放在心里舒了口气。   还好,余殊没觉得麻烦。   原定的航班已经错过,林放动用关系查到了某企业董事的一趟私人行程,落地就在诺丁汉附近。   用完早饭,他就辞别了余殊,“照顾好自己,我后天回来。”   *   下午,等了一整天的秦肃也没从林峥那儿等来什么资源。   林家大少难不成没他想的那么上道?这种事还要再去问吗?   好在人完完整整回来了,也没来和他质问什么,应该算是比较愉快的。   年底考核在即,秦肃等不了多久了,给林峥打了个电话过去。   对方没接。   秦肃坐在办公室里一脸懵。   不过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十分钟后,人事部经理推门进来,递给秦肃一封解除劳动合同的告知书。   秦肃:?   “公司安排新的经纪人和你对接工作,希望你在离职前配合一下。否则,按照劳动合同法,下一月的工资和今年的奖金,公司都不会发放给你。”   秦肃在公司也算有点资历,扯着嗓子问:“你什么意思?”   经理一副不耐烦的样子,“很难懂吗?你被开除了。”   秦肃愣愣地看着被摔上的门,不知道哪一步出了差错,接着,有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   “哪位?”   “你祖宗。”   秦肃听出来是林峥的声音,只是对方语气暴躁得很,搞得秦肃一头雾水。   他抱着最后一点希望,只要能为手下艺人拉到不错的资源,有为公司赚钱的机会,事情就还有回转的余地。   他忝着笑脸问道:“大少,您之前答应的……”   “滚你妈,老子的地下钱庄都被端了,你特么从哪儿找来的小杂种,这么能来事,给老子等着。”   林峥劈头盖脸就是一阵骂,然后挂了电话。   秦肃整个人像是被人用麻袋蒙住脑袋打了一顿似的,慌张地看了眼新闻。   林氏集团大少林峥涉嫌黑市交易,地下赌场已于昨晚被警方查封,经营者被依法拘留,目前林峥仍未伏法。   秦肃手机掉在地上。   查封现场的视频里有个侧影看的十分清楚。   是宁原。   林总……清算兄弟的丑事,查到他了?   *   平安夜,距离二辑发售还有四个小时。   许骄阳提议大家一块儿去雪地里做炭火烧烤吃,遭到了除余殊以外的全票反对。   “你们怎么还有心情吃!我紧张得手抖!”   “我也,要是这次再没点成绩,我就回老家了。”   准备拉着许骄阳去吃的余殊:“……”   他不太懂销量对专辑来说的意义,认为前期的付出和投入更重要。对他而言,他已经交出一份令自己满意的成果,学到了很多东西、发挥到了极致,至于其他人如何评判,并不重要。   几位前途未卜的青年在沙发上瘫着说笑,随着发售时间的临近,网上的风声已经开始有了好转。   Fairyland粉丝基数小,二辑关注度低,因为一些大博主的转发,#黑白之境#这一词条已经冲上了预备热搜。   起先,是程曦带头转发了余殊的宣传博。   【@程曦:给弟弟打call 小鱼冲鸭!//Fairyland-余殊……】   不少《山河犹记》剧组的演员都接连转发了,连导演也不例外。   关注他们的粉丝们对余殊了解甚少,有的愿意戳去原博了解一下,有的发出了“余殊是谁怎么和我家蒸煮认识”的疑问。   随后,《山河犹记》官博发布了一支预告,是一段四十秒的音频。并配文表示这支插曲是由离荣的扮演者余殊和风佑合作完成的。   【一脸无聊地点进来哭着点出去,这是什么神仙编曲啊怎么会这么好听!】   【前排问一句这乐器是古琴??不会是风长卿先生谈得吧邹导太舍得花钱了】   【说不出来的感受,好容易共情啊】   原本讨论乐曲的网友们,在风佑晒了Fairyland组合的新专购买记录后完全跑偏了风向。   【风佑也会夸人“不错”了?按照他平常的做派不错就是好得很了吧】   【偶像组合的歌能有多好听,风佑是收了钱还是看上合作的那小糊豆了】   【突然觉得很带感很想磕是怎么回事,清冷高傲国乐大师独子×傻白甜富二代】   【有画面了哈哈哈kswlkswl】   随着这波热度,Fairyland二辑开售一小时内,比预期销量突破了三倍。   远在他乡的林放在拍卖会上抽空看了眼微博,晒订单记录里的大多数都带了关键词#风余同舟##年年佑余#等关键词。   略微去了解了下情况的林放:“……”   作者有话要说:  放放每天都在心梗 第47章   截止到凌晨两点,Fairyland数字专辑《黑白之境》的销量突破了五十万,在内娱组合专辑中挤进了前十,远远超出公司对他们的预期估值。且人均销量数值很低,足以说明不少路人也喜欢这支单曲,目前销量还在不断攀升,路人口碑也不差。   队友们悬着的一颗心也都放下,兴致起来了,要去外面做烧烤吃。   许骄阳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了点过年放的小烟花,几个人偷偷在院子里放了起来。   短暂的快乐因为一通举报电话戛然而止。   “已经快三点了,还在外面烧烤,你们知道其他楼栋看过来跟鬼火一样吗!你们这是扰民!”   还没来得及放完的烟花被物业没收,许骄阳低着头一边心疼一边接受批评。   几个青年态度端正地认了错,在物业骂骂咧咧走后,才终于不用憋笑,安慰了许骄阳一会儿。   好在大伙没被兴奋的情绪操控,还记得要睡觉,合作将烤架和食材收拾回屋。   余殊洗漱完回房间后,正好看到林放十分钟前给他发的消息。   他回了一个小狗荡秋千的表情,林放很快又回复了。   林放:还没睡?   余殊:刚刚在吃烤肉   林放:……   林放:休息会儿再睡,免得积食   余殊:我困   林放:那就睡吧,明早起来记得泡杯蜂蜜水   林放:算了,你几点起?我叫人给你送过去   余殊:骗你的,我一点也不困   然后林放就没回话了。   和林放相处久了,余殊没从前那么害怕和他接触。   此世的林放和庭雁身上有许多相似之处,外表坚冰内里柔软,对执着的事坚定认真,对重要的人温柔以待。   余殊跳脱没拘束惯了,有些时候总爱逗他两句。   看林放久久不回复,他有种把人欺负狠了的错觉。   余殊发了个认错道歉的表情,老老实实告诉林放明早准备睡到十点。   原以为林放不会回,他却发来一句“好听”。   余殊心里一热,知道他是在说《山河犹记》的人物曲,发了“谢谢”“晚安”两个表情,准备睡了。   直到聊天界面停在最后一个表情包上,好久也没新的对话框弹出来,林放才退出了和余殊的聊天界面。   嗯,殊殊给他说了谢谢,但是没有回风佑的微博。   是他比较重要。   林放一边这样想着,一边点开了年年佑余超话。   风佑经常在各大综艺走动,也是国家台一档音乐节目的常驻嘉宾,微博还有些活粉,加上余殊人气一直攀升,短短两个小时,cp超话里已有三千多粉丝,甚至连视频产出都有了。   林放看着那些奇怪的字母缩写,不太看得懂互联网民在狂欢些什么,却在一个发帖者的卡片背景中看到了自己。   林放 NO.00XXXXX   点开主页,也几乎都是关于他的内容。   林放:?   难道就是所谓的粉丝爬墙吗?还爬去了敌军阵营?   林放从前没接触过微博,连号也是新注册的。如果上次不是为了给余殊澄清,他或许以后也不会注册账号。   他那边还是白天,候车室里的时间很难打发,林放在搜索框里输入了余殊的名字,看看网友是怎么评价他在专辑中的表现的。   无论是之前的训练室视频,还是专辑MV,余殊的表现都很惊艳。他身上有种特殊的气质,能将清冷和□□很好的融合起来,是这世界上唯一能吸引林放的风情。   可林放搜到的东西……很奇怪。   内娱团内磕cp是十分常见的事,况且这次制作团队将MV氛围拍得无比暧昧,有人磕颜有人磕舞,也自然有一部分人磕起了团内cp。   什么“余生许你”“余梁”“殊骁”cp大乱炖,连余殊和江添亦也有人磕。   林放:“……”   突然有种很奇怪的感觉。   虽然他不太在意外界的言论,可是看到旁人将属于他的人和别人放在一块儿,说没有一点不舒服,就太圣人了。   林放冷着脸,心里燃起了一小撮期待的火苗。   会有人给他和余殊剪视频吗?   林放试着在搜索框里将两个人的名字输进去。   出来的全是山河犹记剧组微博的转发。   他随意往下往下翻了翻,其中一条转发前带了一个钻石小标,以及四个字的橙色标签。   林渊羡余。   林放的林,余殊的余。   林放薄唇轻抿,弯出好看的弧度。   笑意却在点进cp超话之后僵在了嘴角。   “糊逼不要碰瓷我们仙子”   “哪里来的十八线,不好好磨练唱功演技,还没冒出头来呢就想着飞上枝头变凤凰了”   “听说过物极必反吗,再多的热度蹭来的就是蹭来的,迟早会反噬在你家蒸煮身上”   ……   和其他超话的一派祥和比起来,余殊和自己的超话里的cp接受度不是很高。   整体的风向被唯粉控的死死的,是因为他和余殊交集太少,所以在网友眼中没有cp感吗?   林放从超话退了出去。   他主页的微博数量还停在两条,粉丝却已经飙到了六千多万,每天都有上万条的打卡和问候。   总是不回应,他们应该很寂寞吧。   像是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林放也点开余殊的微博,点了转发。   和剧组其他演员在程曦微博玩接力不一样,他的转发里只有余殊一个人的名字,中间没有隔着任何人。   让群众在不明事实的情况下认同他和余殊有cp感,首先就是要有交集,有微博互动,才有一切的基础;   其次,线下的同框互动也少不了。他和余殊都是公众人物,私人场合下被拍到肯定会影响到余殊的生活,最好的机会就是在节目或者剧组里。可山河犹记已经拍完了,正式宣传也要等一段时间,他们没有机会一起出现在大众视野里。   除非……   *   自打林渊羡余超话建立后,源源不断有姐妹爬了过来,赵芊芊等一众cp粉有了家,闲来无事会在超话里写写同人文、画画图、剪辑视频什么的。   不过林放余殊这两个人除了颜比较般配外,平时同框的次数实在太少,粮少人饥,超话里渐渐就没人说话了。   后来隐隐有林放结婚的消息传了出来,又不知哪个粉丝将赵芊芊之前拍的林放私图流了出去,超话里自此被林放唯粉攻占,每天都在撕逼,cp粉干脆集体闭麦了。   随着时间流逝,赵芊芊也开始怀疑,她磕的cp是不是真的be了。   直到昨晚,久无动静的小群沸腾了。   “芊芊睡了吗?快起来啊!不然明早等着退学吧!”   “呜呜呜我哥新发的微博也太好磕了吧,他不应该是坐在音乐厅里听古典乐的仙子吗,居然下凡来听男团歌了!”   “关键是帮小鱼转发微博的艺人也不少,怎么偏哥哥转发的文案就要带个爱心啊kswlkswl”   “你们难道就没人发现,放哥总共三条微博,其中两条都跟殊殊有关吗!是爱情啊!”   久不露面的林放一发动态,粉丝们纷纷都涌去围观,只是内容非自拍、非日常,也不大像一般的工作博。   哪家前辈帮新人宣传新歌,不配文案只配个爱心的??   众粉丝一脸懵,这到底算不算工作任务?老板亲自发宣传也太下血本了吧,岭悦年底冲业绩吗?   再者,这位叫余殊的小十八线,出现在林放微博的频率是不是过高了……   *   昨晚熬到了快三点,余殊定了早晨十点的闹钟醒过来,楼下邓祺已经为大家买好了早饭送过来。   “余哥,你的蜂蜜水。”   邓祺前些日子回原本的部门工作去了,年底有些业务需要交接一下。   几天没见,余殊见他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出什么好事了?”   余殊知道邓祺是个小告密鬼,将一杯蜂蜜水都喝光了,倒过被子一滴不漏地示意给他看。   邓祺笑着挠了挠头,“我升职了,以后就是你的经纪人了!”   他此话一出,其他几个正在吃早饭的队友都转过头来。   其中江添亦反应最大:“秦肃哥呢?”   邓祺从宁原那里听了不少事,对江添亦态度冷冷道:“被开除了,至于是什么事情……”   他意味深长地看了邓祺一眼,没说破,耸了耸肩,“我也不知道啊,等到时候公司有新经纪人安排下来,你们可以问他们。”   余殊和秦肃不对付,也不想和他有来往,邓祺性格直来直去也与他合拍,于他而言是件好事。   但之前团队六个人都是跟着秦肃一人,按邓祺的意思,是要分开吗?   “各自都有经纪人吗?”   “我也不是很清楚,对接工作还没全部做好。但公司会根据每个人的特点做好科学的未来规划的,最迟年后一定会安排下来。”   余殊点了点头,一边喝粥一边玩手机。   其他人和邓祺不熟,也不好多问。   一夜过去,在零点爆发过一阵的销量逐渐趋于缓慢增长,可在三点后,又开始了新一轮热潮。   原先公司按照他们的粉丝量做了预估,销量能突破十五万就是不错的成绩了,怎么一下子比原定的多了七八倍?   余殊微博消息太多,看不过来,直到点开微博热搜,才看到林放艾特他的消息。   【@林放:[爱心]//Fairyland-余殊:……】   而#黑白之境#的词条有了林放的热度加持,至今还排在热搜前三。   看到林放微博后的那个爱心图标,余殊不自经咬了下嘴唇。   昨晚明明在聊天的,怎么不跟他打声招呼就发微博。   还……配上这种容易让人误会的表情。   许骄阳凑到他旁边,嘴里吃着东西含糊不清地问:“你怎么不回总裁啊?”   罗骁也帮腔道:“是啊,都不回关一下。”   余殊愣愣地,“要回复吗?”   余殊很少在微博和人互动,更别提林放了。   林放关注度太高,无论他说些什么都会被好多不相干的人盯着,万一影响到林放怎么办?   许骄阳见他犹豫不决,直接将他手机拿了过来,“我来给你回,谢谢哥支持,再配一个么么的表情……”   “你走。”   余殊笑着拿回了手机,点开林放主页,按下了关注键,“这样行了吧?”   他心里松了口气。   终于回关了。   至于回复的内容……   余殊心里存了私心。   他脸一热,把许骄阳打的字一一删去。   光标跳动了许久,余殊点开表情那栏找到“爱心”,迅速点了两下发了出去,然后关上手机。   目睹一切的许骄阳白了他一眼,“Yue。”   余殊不理他,飞快喝完了粥准备等邓祺给他讲工作。   他已经休息了太久了,时间于他而言是一件无比珍贵的事情,在有限的生命里,他还有很多东西想要去尝试。   “那个,余哥,”邓祺从包里掏出一个文件袋,厚厚的一本,“这是我从最近收上来的本子里挑的一个剧本,制作团队很好,导演也很有名气。”   邓祺心虚地笑了笑。   他提前看了题材和内容,藏了后半句话没说。   这剧本,是总裁硬塞给他的。 第48章   “我先过一遍。”   余殊坐在房间地毯上,示意邓祺也随意坐。   邓祺擦了擦冷汗,他哪儿敢啊。   余殊打从上一个剧组快杀青,就在找他接手下一个剧本了,他从前没做过这些,自然是向上汇报给了林放。   林放在替人物色剧本的风声放出去后,自然有不少作品找了上来,林放过目后毙了一大半,要么嫌剧情太雷,要么嫌人设不不讨喜,要么部分剧情拍得会辛苦。   邓祺:“……”   从出道至今,总裁给自己挑剧本的时候,都没这么挑剔过。   昨儿他终于挑到了合适的,连夜发了过来,却叫邓祺将剧本和其他确定不要的混在一块儿,全都打印下来交给余殊挑。   邓祺没太理解其中深意,不知道总裁为何如此折腾,只好照做。   余殊是第一次给自己选剧本,看得认真。   他前世就很爱看戏,闲暇时也和京都梨园行当里的角儿厮混在一处,自己也他们写过本子。   现代的戏剧呈现方式与那时不一样,观众看到的成品是通过荧幕呈现出来的,而非从前戏剧每一次观看都要再演一回。影评中的画面是经过好几次拍摄选出的最优,可供观众在各种视频软件上点播,角色形象的传播度也更加广泛了。   影片拍摄周期长,整日与剧组同伴生活在一处,影片播出后不断被观众们提起,让余殊有种与人物同喜同悲的错觉。   至少,他现阶段是很享受这个过程的。   看了三个本子后,余殊眉头微皱,“就这些?”   宁原听出了余殊疑问语气中的不满,尴尬地笑了笑。   “这个男主也太不是人了吧,明明已经有妻室了还去那种地方鬼混,还因为女主怀了他的孩子就抛弃了自己的结发之妻,和女主在一起了?”   “一见钟情什么的也好假,别人还不认识他男主就各种言语撩拨动手动脚的,不就是骚扰吗?”   “还有这个总裁,公司没有业务要处理吗?整天就围着女主转,投资也没规划女主要什么买什么,还给她包大楼的LED屏庆生,这也太不靠谱了吧,你家总裁也这么恋爱脑吗?”   邓祺瑟瑟发抖,不敢吭声。   这些剧本原本就都被林放pass过一次,余殊说的也十分在理,只有最后一句……他家总裁恋爱脑程度,可能和那个傻白甜男主不相上下。   余殊穿过来以后第一部 戏就是邹立辉沉淀数年的大制作,平时追的也都是林放参演的片子,双眼还没被现代雷剧污染过,一时有点难以接受这些剧本。   他扶额,叹了口气问:“是不是我资历不够,所以接不到好的本子啊?”   邓祺:“……”   日啊总裁在做什么孽,小少爷都开始自我怀疑了!   邓祺想方设法安慰道:“市场就是这样,鱼龙混杂,大众审美水平也各有差异,众口难调嘛,编剧创作也不可能符合所有人的喜好。”   余殊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只因有前头几个烂本子做铺垫,他心里有了落差,标准的横杆往下挪了挪,然后翻开最后一个剧本。   故事讲述的是现代家庭的一对兄弟。   沈家夫妇结婚多年未育,从孤儿院领养了刚出生就被抛弃的沈晖,却在不久后查出了有孕。知道自己并非父母亲生后,沈晖原有的家庭和谐的美梦出现了裂痕。   早熟敏感的他在察觉到父母似乎更偏爱弟弟沈蔚后,减少了与家人的交流,从小遍早出晚归,一上初中,他就提出了想要住宿,离开了家。   兄弟两个原本还算和谐的相处,在沈晖高三时被打破,父母车祸离世,矛盾就此展开。   故事开篇就是两人高中时发生的事,一直牵扯到步入社会的种种情状。余殊看得投入,不自觉将剧本完整地过了一遍。   邓祺始终站在一旁,生怕余殊又有不满,见他又是皱眉又是用手指戳脸颊的,居然将一整本都翻完了也没说什么。   “就这个吧,哥哥弟弟都行。”余殊松了口气,抬手伸了个懒腰,“是要试镜还是直接就能拿角色了?”   邓祺:?   这就敲定了?   这片子不是传统的商业片,估计难过审,且尺度不小,邓祺有点不敢相信余殊就这么定下了,多嘴问了问:“余哥觉得这个本子怎么样?”   余殊知道自己能力有限,目前只是个没有作品的流量艺人,演技一般经验也不丰富,再犹豫下去估计也只能接到霸道总裁爱上我那种层次的剧本。   他真心实意地说道:“好啊,有生活有思考,人物也真实。”   邓祺:“……”   “你难道不觉得,”邓祺本着对艺人全方位尽心的原则,换了个隐晦的说法问道,“片里动作戏多了点吗?”   经过前面几本的摧残,余殊看剧本时大幅降低了标准线,只要故事流畅没有大问题就行,也自然将一些细节比如吻戏床戏之类的都忽略不计了。   他不知道邓祺口中动作戏是激情戏的代称,反问道:“也没怎么打架啊,还好吧?”   邓祺脸皮薄不好再问,但总算是明白林总将一堆烂剧本混在其中的深意了。   都是千年的妖精在玩聊斋,实在啊叹服啊。   就他这心眼,怪不得到现在还是一个单身的新手经纪人。   *   和剧组那边敲定了时间后,次日,余殊就和邓祺一块儿去试镜。   这部戏的拍摄地点在南方一座叫坪湘的城市,距离云绕远,需要乘飞机去。   一大早,邓祺就来接余殊去机场了。   余殊心里对未知的事物有些忐忑,只用手机查了查“如何乘坐飞机”“第一次坐飞机的注意事项”,仍旧觉得云里雾里,却不好意思开口问。   紧张纠结的情绪一直持续到停车后,余殊去后备箱里拿行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人身高腿长,穿了一件灰色大衣,口罩拉的高,只露出一双漂亮的眼睛,状似桃花盛着一汪笑意。   余殊仍旧一眼就将他认了出来,惊讶道:“林放?”   对方却抬起食指竖着放在唇边,示意他别出声。   余殊马上意识到机场是各家粉丝蹲伏的地方,反应慢一拍地捂住了嘴。   “从我包里拿个口罩来。”   旁边邓祺歉疚地打了声招呼,余殊笑笑表示不在意。他从前出门从不注意这些,不比林放随便发条微博都能引发关注,甚至带动起购买同款专辑的潮流。   林放接过口罩,却没交给余殊,而是朝他走近了些。   眼前的光在林放身躯的遮挡下,瞬间黯了些。   他身上换了一款香水,比起原有清冷的草木香味里带了点甜味,好闻得过分。   余殊一分神,林放已经替他戴好口罩,顺道指尖有意无意在他耳边刮了一下。   “下次出门要注意,六百万粉的小鲜肉。”   调侃的话从林放嘴里说出来,总是会添上别的意思。   余殊耳尖已不自觉泛红,扯开话题道:“你也要坐飞机吗?”   日光刺眼,林放半眯起眼睛,温柔地望着他,“嗯,去坪湘有点事。”   邓祺、宁原:“……”   所以总裁不打算告诉余殊,他们的目的地是同一个剧组吗?   果然,毫无察觉的余殊抛下了邓祺,和林放一道进了机场大厅。   “我怎么觉得,林总眯眯眼的时候,挺像只狐狸的。”邓祺真情实感道。   早已习惯的宁原白了他一眼,“小心被听到。”   邓祺冲他做了个鬼脸,两人各自拖着两个行李,也随后走了进去。   除了医院、结婚登记处和小区里的超市,这还是余殊第一次到这种人员集中的公共场合来,凑巧的是,每一回都有林放在他身边。   “我们现在去哪儿呀?”   说来也奇怪,在邓祺面前不好意思问的问题,在林放面前自然、没有一点障碍的说了出来,就好像知道他不会嫌弃自己愚笨一样。   “身份证拿好了吗,我们去领登机牌。”   两人停在了蓝灰色的机器前,林放将他拽到自己身边,慢慢地操作了一遍,每进入下一步流程时还会刻意停顿一下。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试探余殊是否会操作、或者提出要帮他,在登机牌打印出来后,他就走到一边,装作有事情要处理的样子一直盯着手机。   用背影留给余殊一片安心。   余殊松了口气。   纵使他穿到现代社会四个月,一直在学习理论知识,却仍有许多未涉猎的领域。且越是与身边人接触,彼此了解得越多,他越是不想让他们发现自己的与众不同。   他像是一个异类,在现代社会的城市上空虚无缥缈地游荡着,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每每这种可能暴露的时候,他心里都会浮起一阵无由来的紧张。   好在林放不关心这些。   他按照刚刚林放操作的,顺利取出了登机牌。   “你座位号是多少?”   林放边问,边直接拿过他的登机牌看了眼,然后报了数字和对应的字母,“我和你在一排。”   余殊从林放脸上拿回登机牌,默默记下了座位号的查看方式,顺带看了眼登机口等信息。   “走吧,去过安检。”   一路上,林放都像是个老师似的指引着他。   没有刻意的教导,没有疑惑他的迟钝,更不在意他的反馈,从始至终,都只像是云淡风轻地提了一句。   过安检时,林放用余光查探了下他的表情。   已比刚碰面时自然了许多。   过了安检,余殊基本上将所有流程都对应上了,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林放聊天。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昨天傍晚到的。”   余殊眼里带了点心疼,“啊,那不是太辛苦了。”   林放心下受用,不动声色地扬起了嘴角,问:“你要吃点什么吗?”   余殊不知道飞行途中是个什么情况,怕不太方便,但又不好直说,只问了句:“可以吗?”   “嗯,那边挺多吃的,你自己去看看可以吗?我去买杯咖啡。”   三分钟后,在排队等咖啡的林放听到身后有人在叫他。   余殊一脸激动地站在他面前:“你能借我点钱吗!”   如果问余殊这趟旅程最大的收获是什么,一定是结识了肯爷爷。   看余殊拎着两大袋炸鸡上飞机的林放,有点后悔为什么想要让他多体验点机场里的环境。   飞机上的座位比他余殊在图片里搜到的宽敞许多,他往后看,才发现后排座位比他们这里拥挤一些,原来座位之间也是有区别的。   上了飞机后,余殊坐在里边靠窗的座位,周围形形色色的人都被林放阻隔着,与他无关,他明显话多了起来。   “我现在可以吃东西吗?”   “这个比上次吃的那种还好吃哎,你要不要尝尝?”   “我是不是不该喝太多饮料,一会儿要上洗手间怎么办?”   他话太多,路过的空乘姐姐都不经被逗笑了。   余殊不好意思地坐直了,让林放挡住自己。   乘务员提醒乘客关掉手机后,飞机开始了漫长的滑行,机舱也随之动了起来。   余殊心里紧张和期待混杂着,他握紧手,等待着起飞的一瞬。   会像那些帖子里说的感受到不适吗?他会不会耳鸣头疼,会不会想吐?如果会的话,那到时候要怎么办啊?   他正担心着,飞机已经开始慢慢上浮。   明明在座位上坐得好好的,余殊感觉到自己的身体腾空了一般,一股巨大的失重感降临,胃里翻江倒海地想吐。   就在他紧张地闭上眼睛时,他死死抓住扶手的手背上有掌心盖了过来。   林放微凉的掌心,包裹住他整个手,像是将一整颗躁动不安又担忧的心都握住了。   余殊心跳渐渐恢复到正常数值,缓缓睁开眼睛。   有一束光恰好打在林放眉眼间。   耳边响起一阵巨大的噪音。   林放的声音却依旧清晰可闻。   他半张脸都沐浴在阳光下,眉毛和瞳孔都被映照成金色,美得有些不真实。   “我睡觉不太老实,可以借你的手握着吗?”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 第49章   余殊紧握的手渐渐松开,他还未来得及舒展,指缝间就有东西溜了进来。   林放手指与他交握着,放在两人中间的扶手上,微凉的体温包容着余殊掌心的紧张与不适,像是在提醒他。   他身旁有人陪伴在侧,他很安全。   脱离了上升的那一段后,飞行逐渐趋于平稳,余殊耳边的响鸣也慢慢消失,窗边是别一番景色。   他曾在梁王都最高的塔上仰望天空,也蹭在岭悦顶楼办公室的落地窗前遥望蓝天,却都不如此刻与天际相接的近。余殊趴在舷窗上,观察着外面澄蓝的天空与云朵,心里涌起一阵巨大的感动。   他是死过一次的人,在囚牢中以死谢天地时,从未想过会有这样一天。来到陌生的时代,被迫习惯全新的生活,却有幸窥见了沧海桑田。   替乱世中浮沉丧生的可怜人,看一看崭新的时代。   林放坐在他身边,察觉到手边余殊紧握的力度变化,也能窥见他心中的震撼与动容。   这些情愫,他也曾一一体会过。   所幸他已提前探过路,好在余殊面对这些新鲜事物时,陪伴在侧。   长达两个小时的飞行旅程,余殊始终保持着清醒。   他怕日光刺眼影响到林放休息,便将遮光板放下一半。   他一边握着林放,感受着他渐入睡梦中的呼吸,一边望着窗外,领域曾经走遍的千年后的神州大地。   *   出了机场,林放仍旧没有向余殊透露自己的来意,而是选择和他分开走。   宁原和邓祺都识趣地什么也不问,邓祺陪着余殊去剧组。   虽是头一回当经纪人,邓祺在圈里也算资历不浅,先带余殊和导演及制片人见了一面。   这部影片暂定的名字叫《日落》,各角色的演员尚未敲定,余殊是冲着弟弟沈蔚来的。   “你就是老邹剧里那个离荣小少主吧。”   纪荣升导演看起来和邹立辉差不多年纪,岁月已在他脸上留下了斑驳的痕迹,眼神中的热切却不输年轻人。   余殊没想到邹导居然会和朋友提过他,礼貌地跟导演打了声招呼,“纪导好。”   “我看过你上部戏的片段,古装扮相很不错,现代装嘛,前两天微博上也看到了。”   余殊吃惊道:“纪导您看到我们组合的专辑了?”   纪荣升原本看余殊长得太年轻太漂亮,他见惯了娱乐圈里这种虚有其表、心机深沉的艺人,以为余殊也是如此。不想他吃惊和高兴都写在脸上,说话也不拐弯抹角,便和他开玩笑道:“林放那小子那么给你宣传,想看不到都难吧。”   一提到林放,余殊就有点心虚地红了耳朵。只是一张专辑,就叫他如此大张旗鼓地宣传,也不是什么特别优秀的作品……   导演简单交代了他们几句,就道:“这边还在准备,先去准备试镜吧。”   余殊回到休息室候场,邓祺已将目前的情况都大厅清楚了,说是哥哥沈晖的饰演者已经敲定,余殊和其他两个演员一起试镜沈蔚这个角色。   目前余殊已到,另外两个人却还不见踪影。   “这个叶凯,是辉星娱乐的艺人,条件不错,据说私下里性格不大好相处。他演过好几部戏的男二,有一定的粉丝基础,目前还上升期,需要一个有口碑的片子来提升下逼格,是比较有力的竞争人选。”   “另一个嘛,条件就差很多了,叫何喻舟,和余哥你一样是歌手出身,没演过戏,但据说他背后的资本是这部戏的投资方,才争取到了这个试镜机会。”   余殊手里翻阅着手里的资料,上面是叶凯跟何喻舟出道至今的资料,一脸怀疑地问邓祺,“这些你是怎么弄到的?”   “这是我的本职工作嘛,”邓祺拍了拍胸口,“把后勤、信息这些都处理好了,能给哥你帮上一点是一点。”   还未来得及多聊,休息间的门被打开,工作人员示意道:“余先生,另外两位试镜演员都到了,请随我一起去候场。”   候场处两位演员已经在等了,邓祺也只送了余殊过来,就先告辞。   和邓祺描述的所差无几,两位青年中其中一个有点娃娃脸,染了一头金发,一看就是男团歌手模样;另一个估计就是叶凯,五官端正,身形比例不错,就是年龄感重了些。   余殊刚进门,还未来得及打招呼,何喻舟就朝他走了过来,热情地问好道:“你好啊,我知道你,黑白之境昨晚销量超过我们团了,我也买了一张来听,不错啊兄弟。”   余殊觉得这人比许骄阳还自来熟,只笑了笑表示友好。   叶凯淡淡地点了点头,没有要和他们交谈的意思。   三分钟后,刚刚招呼余殊过来的工作人员拿了三份文件走了进来,一人一份发了下去。   “试镜片段有两个,一共给你们十五分钟的准备时间,稍后导演和制作人们会来验收。”   余殊翻开试镜片段。   第一段是沈家夫妇离世后,兄弟俩个之间关系好不容易有了缓和,沈晖利用课后时间为低年级补习赚生活费,却在从家长车上下来时被沈蔚看见,误会他是在和社会人士谈恋爱。   第二段是两人大学时期,被罚着绕操场跑了十五圈后,谈心时的场景。   何喻舟没有表演经验,刚看完本子就站起身,一手拿着剧本看台词,一边模拟着演了起来;   叶凯相对就有经验得多,知道到时候台词的流畅对试戏很有影响,轻声地背起台词来。   余殊反倒什么都没做,合上剧本,眼睛直视前方,像是放空着冥想起来。   候场室里装了摄像机,监控前,副导疑惑地问:“这位是放弃了?”   一旁,纪荣升导演什么都没说,只笑了笑,看来他是低估邹立辉的眼光了。余殊确实是个好苗子。   时间一到,候场室的门被推开,纪荣升和制片人及两位副导一并到了,还有些余殊方才没见过的老师。   三位演员都毕恭毕敬地打了声招呼,然后抽表演顺序。   何喻舟第一,余殊抽到了三。   老师们在前面坐了一排,余殊和叶凯在旁边站着。   何喻舟落落大方地介绍了下自己,开始表演。   余殊小声地喃喃了一句,“没人搭戏的吗?”   叶凯自诩资历够老,本就看不上余殊这种靠走后门来试镜的,借机冷嘲道:“演员的演技是自己磨练出来的,难道还要靠搭档带你入戏吗?”   叶凯声音不算小,正好此刻何喻舟卡了词,安静的候场室里几乎所有人都听到了他的话,朝这边看过来,而叶凯好巧不巧地看着余殊。   见众人都看了过来,余殊顿时有种是他说错了话的感觉。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叶凯倒镇定自若,无己无关似的。   余殊只好向前走了一步,朝何喻舟和老师们微微欠身至歉,“在旁人试戏时乱说话是我的错,也不敢挑战老师们的权威。”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只是晚辈觉得,技巧固然重要,《落日》作为一部描写兄弟成长与羁绊的作品,动人之处在于情真。唯有主角对彼此真心真诚,气场般配,才能进一步打动观众。一点愚见,仅此而已”   余殊一席话说得真诚,不卑不亢,不少人都觉得他占理。   但安排是导演亲自定下的,谁都不好开口说轻易改动,要么冒犯导演要么显得流程不严谨,空气里竟有一瞬间的尴尬凝固起来。   余殊站在门边,突然听到了把手转动的声音。   不知是谁推门进来,他只得往旁边避让。   肩上有只手擦过,一瞬就落了下去。   余殊朝那人看了过去。   是方才在机场分别的林放。   他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白色衬衫配黑色运动裤,外面罩了一件蓝白色的外套,不太符合他个人的穿搭风格。   林放没看他,朝导演走了过去,带着抱怨的口吻对纪荣升道:“纪导,试戏怎么不叫我?”   纪荣升正愁没台阶下,顺着林放的话道:“你好意思说,我不是怕耽误你时间吗?你既然来了那正好,帮着试戏去。”   这回换余殊愣住了,让林放帮着试戏?他当沈晖?   视线里,林放已拿起了剧本在看,没多久就放下,一副早已在心里过了许多遍的架势。   余殊又看着他的衣服,胸前还有XX中学的字样。他刚只顾着看奇怪林放为何突然来,没注意看他的头发又剪短了一些,额前细碎的刘海放了下来,眉毛的颜色画淡了些,再配上校服,俨然一副剧里高中生的模样啊!   所以……所以林放来坪湘,和自己一样,是因为要试戏?而他提前来片场一步,已敲定了沈晖的角色?   余殊:“……”   不知为何,余殊将一切串联起来,一点也没觉得,啊,真巧。   倒有一种他一直被蒙在鼓里,被林放坑了的感觉。   是以何喻舟和叶凯走完戏,轮到余殊时,他看向林放的眼神还带着怨念。   自己身边这个经纪人原本就是他派来的,什么事肯定都会向他报备,为何在机场偶遇时,他没想到呢?   林放像是察觉到了余殊的不爽,眼神无辜地看了过来。   本子是经过他层层筛选后为余殊选好的,可向纪荣升推荐余殊这件事,得要个更公正的人出面才行。金牌导演之间本就会互相借用班底,邹立辉对余殊印象也不错,为他争取一个试镜机会不算犯规;   圈内,他作为余殊的朋友兼老板,选角确定前本就该避嫌,若是和余殊同路到了片场,即使他是凭借实力拿下了角色,日后也难免受人非议。   好像被殊殊误会了。   可恶。   若不是为了日后能和余殊同组,顺带占点便宜什么的,他真想现在就解释下自己的良苦用心。   余殊凶巴巴朝林放挤了挤鼻子,将脑内的杂念驱逐出去。   他深吸一口气,暂时撇开对林放的怨念,进入了状态。   前两个人试戏时,都有所缺陷,这对余殊来说是个机会。   何喻舟抓住了沈蔚的年轻沉不住气,可惜台词功底差经验不足,连一场完整的戏都没能走下来,后期全靠报数,眼神动作倒是能更得上;   叶凯和林放对戏时显然紧张了,用力过猛,将沈蔚的不悦放大,把兄弟间的嫌隙演成了仇人。   余殊早就看了剧本许多遍,台词记得很牢靠。他刚刚的十五分钟,用在了厘清沈蔚的情绪层次。   沈蔚是在家庭的蜜罐里长大的,天性纯真,喜欢一切美好又难得到的事物,自然对长相出挑、平时对他冷淡的哥哥有了好感。父母去世后,哥哥成了他最亲的人,原本朦胧的喜欢逐渐升级为病态的占有欲。   在误会哥哥和别的男人谈恋爱后,沈蔚的爆发不可能是单一的,其间融合了小男孩到成人阶段,爱而不得的震惊、酸涩、懊悔,进而以嘲讽和争吵的形式来掩饰自己的受挫。   试镜开始。   余殊没看林放,而是望着扬长而去的轿车,心里涌起一阵酸涩,扯出一抹笑来:“呦,你喜欢这一卦的?”   林放面露震惊,道:“你想哪儿去了?”   余殊扭过头,直直地望着他,像是要将他看穿一样,“这么急着否认呐,我都看见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   “什么时候搞上的?到什么程度了?抱过,亲过,还是……”   原台词里“亲过”后还有一个动作,余殊看着林放有一瞬间出戏,没好意思说出口,飞快地调整好状态改为一声冷笑。   “沈蔚你给我闭嘴!”   林放恼羞成怒道,几乎想抬手打他。   其他两组演到此处时,沈蔚的演员都被林放压了下去。   和演技比自己好太多的演员对戏时很容易被对方带着走,而林放个人风格强烈气场十足,连叶凯也怂了一下子没了状态。   余殊脸上的表情却像是终于等到这一刻似的,把脸凑了上来,“是不是早就想打我了?”   他后退了一步,用手指戳了戳林放的心口,使了十成的力气,狠狠道:“你看看你身上的衣服,你这鞋,还有你这个人,哪一个不是我爸妈辛苦挣来的,他们才刚走,你就又急着傍上别人了。”   他声音不大,咬字却十分清楚,也含了力度在里面,仿佛在小声地嘶吼着。   林放愣在原地,一声不吭。   看着他不再辩驳,余殊眼眶一点点红了起来,在眼泪掉下之际,他转过身,收敛起一身的戾气,像个被抛弃的小孩哭了起来。   “沈晖,我恶心你。”   全场鸦雀无声,在两位演员爆发的张力下被带动着沉入其中。   通过刚刚的监控与观察,纪荣升只知道余殊准备做的很充分,心中有剧本,却没想到他能在试镜时就达到了这样的水平。   可他看过余殊从前的片段,演技只算得上中规中矩,难道刚刚是误打误撞?   原本以为自己十拿九稳的叶凯也没想到,他的竞争对手除了何喻舟身后的资本,竟然又凭空冒出来一个超常发挥的余殊,是他大意了。   第一个片段结束,纪荣升导演已将人选锁定在了叶凯和余殊身上。在来之间,他心里是中意叶凯多一点的。叶凯入圈时间长,有过硬的作品保障,整体的风格十分稳健,纵然有一段没接上林放的戏,但日后合作多了肯定会有长进;不像余殊,方才的表现可能只是昙花一现。   第二个场景开始时,何喻舟刚开始,一旁的余殊却双手扶地趴了下去。   导演们正疑惑,余殊已经一个接一个做起了俯卧撑。   片段中的对话发生在两人跑完十五圈后,和平常说话状态肯定不一样,余殊通过做俯卧撑来消耗体力、模拟表演状态的方式,是纪荣升怎么也没想到的。   随着时间推移,演艺圈风气浮躁,越来越多人靠着技巧性的东西去完成,反倒失了真。无论余殊功底如何,能考虑到这个方面,纪荣升心中的天平已悄然向他倾斜。   半个小时后,试镜结束。   具体的结果还需要等后续通知。   余殊辞别了导演,走出片场外时,毫不意外地看到了靠在车外在等人的林放。   邓祺和宁原在旁边说着话,一副不管他的样子。   余殊在心里暗暗下决心,等他以后有话语权了,一定要狠心把邓祺换掉!   林放一见到他,就朝他走了过来,语气和煦地问:“导演跟你说什么了?”   余殊笑得一脸灿烂,扬起下巴道:“说我很适合这个角色,如果不是你向他推荐,我们就要险些错过了。”   林放满脑子都在想怎么哄余殊,见他愿意跟自己说话,嘴快道:“是你演的好……”   他忙改口,“和我没关系,是邹导推荐的。”   余殊眼睛眯成一条缝。   林放本想着解释清为何两人在同一航班、却不事前告诉余殊的事,不想将剧本落在他手中的缘由都兜了底。余殊心思机敏,肯定能想到是他先接了这个角色,又想让余殊接,以及如何一步步将烂剧本混入余殊要看的本子中、忽悠他草率决定的事。   “林影帝真是好计谋啊。”   余殊气极反笑,实在不明白林放是闲得慌吗,为何要算计他。   他说完,就径直往车上走,林放跟在他后面,也挤上了后座。   余殊势单力薄不能以一敌三,只能放任林放坐在他旁边。   林放自知理亏,也不想说很多肉麻的话让余殊有负担,只好装惨道:“你也知道的,网上很多人都骂我,说我演感情戏的时候就像个木头一样。前些日子我是去国外参加电影节,可惜最终与最佳男主角失之交臂,再度铩羽而归。所以,我想找个本子好好历练一下。”   林放脸上的妆虽已卸了,发型却未改,仍旧一副少年人的模样。配上他此时真诚无辜的表情,倒真有几分要余殊动容。   “现在重感情戏的本子里,肢体接触都很多的,吻戏、床戏这种不可避免……”   听林放说着露骨的话,余殊想起今天沈蔚台词上的那句“艹过”,瞬间打了个寒颤。   林放继续说:“你之前也提醒过我,我们两个人有婚约,不能和旁人卿卿我我,万一被有心人捅了出去,对林余两家都不好,所以只好让你来帮我了。对不起,我该事先和你商量的。”   余殊没想到林放会拿他曾经的话来堵自己,当初他见小男孩向林放表白,心里不爽才说了那番话,此刻倒是给自己挖坑了。   他被林放说的心里松动,早就将生气的事忘得差不多了,只记得“吻戏”“床戏”“艹过”。   他看剧本时自动忽略了这些情节,经林放提醒才想了起来,占比似乎还不少。   若是沈蔚这角色真定了他,到时候即使他和林放是协议结婚,不是也要做那夫夫之事?   等等……要是导演没看上他,换做何喻舟、叶凯,那林放还要跟他们???   绝对不行!   意识到自己思维出现了跑偏后,余殊心里升起异样的情愫,双手抱臂提醒他道:“话别说太满,沈蔚的演员还没定呢。”   听出了余殊语气中不易察觉的酸味,林放轻轻笑了一声。   他薄唇轻抿,笑起来嘴唇弯弯的,和往日一贯的清冷气质很不一样。   “肯定是你的。”   余殊已经不那么生气了,但就是想杠他,道:“怎么,林影帝又要给我开后门?”   “不是,”林放嘴角弧度柔和,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语气却格外认真,“只想听你叫哥哥,别人都不可以。”   作者有话要说:  放放:殊殊,那你给我开后门好不好   对不起!!!作话行为与林放无关(大雾)   我好长,有没有宝宝夸夸我(叉腰.jpg) 第50章   余殊向来爱开玩笑,却对自己的脸皮薄厚没个数,才被林放回敬了一句,就有些招架不住了。   “没正经。”   他嗔了一声,往旁边坐了些,脸庞耳根却不住发热。   林放那句“想听你叫哥哥”在脑海里来回打转,余殊忍不住将衬衣纽扣解开一颗,又将外套脱了下来,“鬼地方怎么这么热。”   林放知道余殊不经逗,忍着笑意别过脸去,肩膀一直不住抖动。   前座邓祺显然没有宁原那般老练,别憋住笑出了声。   余殊:“……”   好在纪荣升导演一通电话打来,缓解了车厢内的尴尬。   邓祺一脸激动递过手机:“余哥余哥,纪导!”   余殊刚刚两场表现已尽了力,在有限的时间内将表演切割出层次来,却不知自己有没有将想要展现的百分百传达给了导演。此刻导演亲自打电话来,多半是有了结果。   余殊略带忐忑地接过电话。   这么快吗?   身旁,林放一脸镇定,似是察觉到了他的紧张,像在飞机上一样将手掌盖在余殊手背上。   “接吧。”   余殊侧过脸与他对视,不安的心逐渐沉了下来。   是好结果。   导演在电话里肯定了他的表现,并约了余殊明早去签订合同,顺便给他讲讲现阶段该做的准备工作。   “谢谢纪导。”   余殊语调里带了点如释重负的轻松。   这是他第一回 试镜角色,面对陌生的导演和老师,以及刚接触不久的角色,余殊的发挥还有很多不到位的地方。   如果当时没有林放协助试镜,如果不是他突然走进来,或许这个角色就是别人的了。   对上林放的视线,余殊突然碰到了某个开关,将一切的因果重新串联起来。   林放所有一切自作主张的安排,似乎都是别有用意的。他不动声色地编织了一张网,为的不是捕获自己,而是将一切阻碍因素都提前拦下,为他铺好了路。   他对待同公司的艺人,都是这么细心吗?   余殊内心感慨。   再望向林放时,他眼中的埋怨已消散尽了,由衷地报之以微笑。   夕阳西下,道旁的绿化带树木青葱,仿佛置身夏天。天空一碧如洗,漂浮着柔软的白云,不像北方的天空灰蒙蒙的,像是眼前蒙了层纱。   余殊摇下车窗,感受着呼啸而过的风,没有凛冽刮人,而是一片和煦地欢迎着他。   不知为何,他看着这座陌生的城市,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没多久,车窗就被林放关上了。南北温差极大,容易着凉,余殊只好将脑袋收了回来。   “晚上有什么想吃的吗?”   余殊双手背在脑袋后,依靠在座位上,调侃道:“大明星准备请我吃什么呀?”   他如今知道以林放的身份,出入公共场合十分不便,也不想他折腾,只是开个玩笑。林放却一脸认真地和他商量着说:“今天有点晚了,回去还要收拾下行李,以后再带你出去吃,可以吗?”   余殊:“……”   余殊觉得,自打他那天喝醉、晨起梦遗后,林放对他的态度就有了点变化。   若说从前是客气居多,有时带了点伪装合约夫夫的暧昧,现下就将那分客气全都抛开了,动不动就展开情话攻势,像是入戏太深似的。   余殊抬手握拳靠在唇边,轻咳了一声,“随你。”   余殊自理能力差,更别提此刻身在异地了。林放全程包办了似的,将他带去现代化的旅店办了入住。   大堂装修富丽堂皇,却除了前台的工作人员与他们,显得空荡荡的,没什么到访的样子。   在余殊看来,凡生意兴隆的酒家,必然有几道拿手的好菜,而人迹罕至处,定是有什么缺漏。   他扯了扯林放的袖子。   林放侧过头来,轻哼一声以示询问。   两人此时以走到前台处,两位工作人员正盯着他二人看,当着店家的面议论人长短也太尴尬了。   余殊心一横,扒住林放的胳膊,轻微踮起脚尖,凑在他耳边,道:“要不换一家吧?”   林放被他突然的举动怔住了。   余殊温热的鼻息倾吐在他耳后的肌肤,一下子将火烧似的那一片传染至全身。   他只稍稍转动视线,脸庞不到一公分的地方就是余殊完美的侧脸轮廓,高挺的鼻梁几乎要碰到他的脸上了。   心脏躁动得像是要掉出来。   好在余殊的动作没有持续太久,他侧着身子,只有后头跟着的邓祺和宁原听到了话。   邓祺有点害怕惊扰了两人间的粉红泡泡,还是提醒道:“那个,余哥,林总已经把这家店包下来了。”   余殊:?   邓祺见林放没阻止他,小声解释道:“图个安逸嘛。”   余殊不知此时该摆出什么表情,这操作他只在那堆烂剧本里的恋爱脑总裁身上看过,当时还被他吐槽的一无是处,敢情这是有钱人标配吗?   林放没有要解释的意思,交给他一张房卡。   “和家里一样,在门把手边滴一下就可以了。”   好在林放还算正常,没有和剧本里一样丢给他一摞房卡,让他想睡哪间睡哪间,让余殊对他的印象分又回到了往常水平。   办完手续后,宁原邓祺没再跟着,余殊拿回行李箱,和林放一人拖着一个往电梯那边走。   这还是他上次被余泽扬指出在电梯里表现不自然后,第一次和林放共乘电梯;上一回在庄园里,宁原也奇怪地避开了坐电梯的选项,尽管他否认是林放的指示,余殊心里仍觉得和他有关。   旅店空空的,电梯里没有旁人,林放按下楼层后就走到了他身边,特别自然地抬起他的胳膊,揽住了他的肩膀。   “刚刚就觉得,你好像比从前长高些了。”   “真的吗?”   余殊一脸欣喜。   上一世林放与他岁数相近,两人身高也一直差不多,乍一穿到现代林放比他高了小半个头,搞得他心里不太平衡。   林放掩饰着眼中的笑意,“回去量一量。”   “好!”   他话音刚落,伴随着“叮咚”一声,电梯门倏然打开。   余殊还未来得及紧张,压抑的电梯之旅就已经结束了。   哎?   林放不动声色地松开手,唇角泛起一点弧度,道:“走吧。”   *   林放早年在坪湘拍戏时常住此处,后来为了图方便,直接将这家酒店盘了下来,将其中一层改造一番,当作他在坪湘歇脚的地方,不接待任何人。   余殊对现代旅店没什么概念,又不好总问,自然没对和林放一间屋子提出异议。   出了电梯就是房门,屋内比余殊想象中大了许多,和庄园内林放的房间构造相似,包含了客厅、卧室、厨房和阳台等,比他从前和队友合宿的那间公寓还大。   他先去浴室里冲了个澡,擦着头发走出来时客厅里已经飘着香味儿了。   邓祺正在帮林放摆盘,桌边还放着空空的外卖盒子。   一见余殊出来,邓祺立马加快了手脚将垃圾都收拾妥当了,笑道:“哥,我就在楼下,有需要叫我哈。林总再见!”   桌上菜不算复杂,盐乳鸽,石锅豆腐,上汤娃娃菜,旁边还有一个砂锅。   “我给你盛点饭吧。”   客厅里灯光昏黄,将林放眉眼晕染上一层温柔的色泽,他卷着衬衫袖口,露出流畅有力的肌肉线条,每一个动作都彰显着力量和绝对的吸引力。   他从砂锅里盛了碗黄鳝饭,递给余殊,“这个是当地特色,你尝尝。”   余殊把目光从林放脸上移开,还未用餐,就觉得有饱腹之感了。   两人用餐时总是很安静,落地窗外皓月当空,却也无人观赏。   余殊对新奇的口味十分中意,一直盯着菜没心思说话,而对面的林放则看着他一次次避开面前的那道娃娃菜,欲言又止。   奔波一天,余殊脸上已有了倦色,林放早早打发他去休息,自己来收拾碗筷。   “你行吗?”   林放面色不佳地看着他。   余殊瞬间了解了话中的歧义,做了个抱歉的手势,笑道:“真的不用我帮忙吗?或者叫邓祺上来,他这个点肯定在打游戏。”   林放也不知抽的什么风,非要自己洗,像是在履行一种仪式感,甚至还把客厅的电视开着。   余殊瞄了一眼某台的肥皂剧,打了个哈欠,准备去休息了,却觉得林放似乎一直有话想说。   “你觉得,刚刚的饭菜合胃口吗?”   不知为何,林放看起来有些紧张。   “好吃啊,特别舒服,谢谢款待啊林总,总是花你的钱我也挺不好意思的,要不等我片酬下来了我来点外卖?”余殊没注意到林放逐渐冷下来的脸色,自顾自道,“哦,我忘了,还是要你给我发工资。”   林放:“……”   他不能在这时候跟余殊生气。   这是在他知道余殊有记忆后,第一次制造两人居家独处的场景。和电视里放的普通家庭一样,客厅里放着电视做背景音乐,丈夫做菜、洗碗,哄妻子开心。   即使余殊现在在两人关系上还没有和他达成共识,他在某些方面做的还不够出色,但以后总归是有机会的。   林放缓缓开口问道:“真的都好吃吗?”   “是啊,特别是黄鳝饭!”余殊用手指挠了挠脸颊,似乎在回味,一道接着一道的赞不绝口,话锋一转,“不过娃娃菜没入味,汤也不太好喝啦,看起来不像是一家店做的。”   趁着余殊洗澡、摸索着做饭、只完成了一道娃娃菜的林放:“……”   毫无察觉的余殊打了个哈欠,“我睡了,明天见。”   作者有话要说:  半分钟后,楼下刚准备睡的邓祺和宁原接到了电话。   怀疑人生的放放:“上来尝尝我做的菜。”   感谢在2021-03-31 00:00: 00 ~2021-03-31 23:58:16期间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燃烧的柚子 18瓶;弋枝独秀 5瓶;卧鱼卧鱼 20瓶;以及一路看到这里的小可爱们!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1章   次日,余殊起了个大早,准备去片场签合同。   坪湘和云绕简直不是一个季节,他带的衣服里也就一件连帽卫衣穿着不嫌热,浅浅的蓝色,倒比昨日看起来更少年气、更精神了些。   林放不放心他和邓祺两个人,非要宁原也跟着,是以导演、编剧、副导挨个好奇地问宁原怎会跟着他时,余殊在一旁尴尬得不知说什么好。   纪荣升导演制作班底精良,在片酬上也有一贯的规矩标准,很快就将合约定了下来,半个月后进组。   余殊离开的时候,又看见了昨天见过的叶凯和何喻舟,何喻舟唠家常似的拉住余殊说他试上了别的角色,往后剧组还能常见,叶凯也不像昨日态度冷冰冰的。   时间还早,余殊人生地不熟,暂时也没什么想去的地方,就先回了酒店。   刚进门,就听见厨房里传来一阵“咚咚”的声音,林放正在大力地敲着砧板,上头一块形状奇怪的排骨和桌边放着的ipd,随着挥刀地动作有节奏地起跳。   余殊:“……”   林放穿着浅色家居服,拾了双拖鞋,因为剁肉的声音太大还没察觉到有人进了屋。   待余殊在他旁边站了好一会儿,他才慢一拍地反应过来。   林放向来学东西很快,四书五经君子六艺,单拎哪一件出来他都能拔得头筹;步入现代社会,从零开始将一个小小的工作室发展至此,也只用了五年不到的时间。   昨晚尝试着做一道菜却被外卖比了下去,让林放心里十分受挫。更何况打分的不是别人,而是余殊。   助理支支吾吾说不出实话来,也没提出什么建设性意见,林放睡觉时翻来覆去,终于想到了要投其所好。   余殊在所有食物中表现出最高兴趣的,就是油炸食品。外面买回来的总归不健康,肉也不一定新鲜,林放一大早问酒店要了点刚采购回来的排骨,准备趁余殊外出的时间炸给他吃。   可操作流程比他想象中,复杂了不是那么一点。   他舞剑弄枪都还不错,刀工却实在一般,连块排骨都对付不了。   林放看余殊已经回来,正一脸好奇地看着他,觉得有点丢面子,放下了刀,擦了擦手。   他张了张嘴,最终说道:“我在,提前适应新戏。”   余殊挠了挠头,“剧本里有沈晖做饭的桥段吗?也没砍过人啊?”   他一脸认真,像是在思考到底有没有这场戏,最后还是在林放的注视下憋不住笑了出来。   林放也反应过来他是在调侃自己切菜的姿势,恼了,下意识抬手去挠余殊的痒痒肉。   没一会儿,余殊便笑得直不起腰来,连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放过我吧。”   林放略施小戒,没真动气,也怕他笑岔了气不舒服,随即停了手。   余殊从前没发觉林放竟这么孩子气,一时玩心也上来了,抓住林放松懈的空档转去挠他。不想厨房到客厅处有个台阶,他一下将林放推得往后倒去,自个儿也没带了一下,两个人齐齐摔在了沙发上。   余殊下巴磕在林放胸前,咬到了舌头,“嘶……”   是他偷袭在先,弄得两人这么狼狈,余殊关切地问了一句,“没摔疼吧?”   “摔到哪儿了?”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道。   相视几秒后,两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像是为方才的犯傻而不好意思。   余殊一手扶着沙发背,一手撑在脸上脸侧,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林放,待笑了一阵停下后,他才觉得这样的姿势似乎过于亲密了些。   林放笑起来时,胸腔震动,搞得他某个地方突然因为肌肤相亲而精神了起来。   余殊慌忙从林放身上爬了起来,想趁抬头不是很厉害要去洗手间解决一下,外头响起一阵门铃声。   估计是邓祺或者宁原,来问他们中午吃什么。   余殊也不管,借口说要换件衣服就往洗手间去。   林放察觉到了余殊的不自然出于什么原因,压抑的心情莫名好了起来,起身去开门。   门外,来找余殊玩的许骄阳:“……”   *   考虑到《落日》的拍摄,林放不想余殊来回奔波,便将公司年末的集体出游地点定在了坪湘。   许骄阳他们是第一批来的,一大早就到了,听说余殊也在这家酒店住着,就问了前台小姐要了房间号来找他玩。   他听说二十八楼只有一间房时心里还奇怪了一下,不想开门即暴击。   许骄阳看着一身居家服的总裁,脑袋有一瞬间当机。   他是谁他在哪儿他来干什么的?   不是,住在这里的不是余殊吗?!   许骄阳往后退了一步,避开林放傲人的气场,抱歉道:“不好意思啊林总,我走错房间了。”   若是平时,林放不喜欢生人进自己的住处。   但眼下的情形有一点微妙。   他为了保护余殊隐私,未将结婚对象的身份公布给媒体,目前外头只有些捕风捉影的猜测,很少有人会猜到余殊头上去。   而余殊正在事业上升期,粉丝越来越多、各种女友粉也多了起来,在网上对他说些露骨肉麻的话,而他身边也不乏有不知情的好友,动不动就拉拉扯扯的。   眼前这位就经常和余殊连麦打游戏,动不动发个语音消息过来。   看着怪碍眼的。   林放眼瞳中各刻了一个“危”字,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找余殊吗?”   许骄阳:??   “进来坐会儿吧,他在换衣服。”   林放将门拉开,俨然一副通情达理的主人模样,在欢迎爱人的好友到访。   许骄阳一时不知自己是该动还是不该动。   好在余殊很快出来,闻声走了走过,看见许骄阳面如土色的和林放在门口僵持着。   他没脑补出队友的尴尬,一脸惊喜地问:“你怎么过来了?”   “公……公司福利,带我们来旅游,我听说你住这儿,就过来找你。”许骄阳结结巴巴道。   “梁旭他们都来了吗?”   余殊正愁没人带他玩,又不好意思总是麻烦林放,听说队友们都到了,心里一阵雀跃。   “你等下,我去拿个外套。”   还在等着炸排骨给余殊尝的林放被抛弃在门口,看着外头余殊和一个野男人并肩站着,和他招手:“我出去玩会儿,你早点休息,我晚上随便开个房间住就成。”   林放:“……”   *   说是集体旅游,其实只是公司报销了车票和住宿,具体的行程安排还是看个人。   余殊和队友们玩了两天,四处走走逛逛,哪儿人多往哪儿凑,也将这座城市快玩了个遍。   余殊和队友结伴参观了岭南印象园后才知道,此处是梁朝时越王的封地,也就是林放的故乡。或许冥冥之中有什么牵引着,才让他初临这座城市时,就心怀似曾相识之感。   时隔千年,沧海桑田,他终于有幸一览岭南风光,见识了四季常青的树木,知晓了什么是望尽黄茆是海边。   临近傍晚,五人坐在街边的小吃摊上嗦着粉。   自打上次去会所里接了蒋涛后,蒋涛没再向从前一般对他们保持着敌意,反倒和江添亦疏远起来。这次旅游,江添亦索性没参加,也不知心里有什么算盘。   几个人各自买了点花样不同的小吃,将桌上堆得满满当当,余殊却察觉到许骄阳一直闷闷不乐的,似有什么烦心事。   他放了两根许骄阳最爱烤串到他盘子里,问:“怎么了?”   许骄阳把目光从余殊脸上移开,看了看对面坐着的队友,继续一言不发。   约莫六点,一行人分了两辆车回酒店,参加晚上的年会。   许骄阳憋了两天了,越想越不对劲,终于趁着和余殊单独相处的机会开口问道:“余小殊,你是不是还是放不下林总?”   余殊:??   从余殊从粉丝口中知道林总即将结婚时无所谓的反应,到后来会所门口两个人的暧昧举动,再到如今先一步到旅游目的地掩人耳目的同居,许骄阳越发怀疑余殊在插足别人婚姻的这条路上越走越远。   他不大了解老板的生活作风,却知道余殊从前是个对老板不折不扣的狗皮膏药,被他这样一个年轻貌美的男孩追求着,老板动了凡心也很正常。   看过太多狗血小说的许骄阳觉得这样下去对余殊不好。等林放浪子回头金不换了,余殊就只是个遭受舆论谴责的小丑。   他苦口婆心道:“你也知道的,不管是不是假结婚,人家办了婚礼、请了媒体是真的,我还听说,林总已经……领证了。不管他是否对你有情,你都不能再继续错下去了……”   余殊:“……”   看着许骄阳一脸真诚的表情,余殊无比心累。   不过是和林放合住了一间旅店,那屋子大得很,两人还是分房睡的,许骄阳怎么会有这种感慨?他现在是对林放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可当事人都还不知道呀,难道他表现得很明显?   余殊有点方。   连许骄阳都误会了,莫非他的司马昭之心,真的人尽皆知了吗?   许骄阳仍旧一副为他好的样子絮絮叨叨,前座不知前因的出租车司机大叔也加入了规劝余殊及时悬崖勒马的大军。   余殊抿起薄唇,朝许骄阳笑了下,然后打开手机相册,调出一张图片。   是之前在离开结婚登记处的路上,他和林放两人合拍的结婚证。   *   年会地点在余殊和林放住的那家酒店,顶楼约莫一千平,恰好够容纳五百多人。   除了开场舞和几个固定表演,本次年会采用了传统假面舞会的形式,事先还举行了抽签,到场人员需出示抽到的签,并按照上面的装束要求出席。   余殊抽到的是马里奥,他没玩过这个游戏也不认识这个人物,只听许骄阳说是个管道工人,红蓝的衣服配色有点蠢兮兮。   不过看到许骄阳抽到女装、梁旭抽到希腊神话里穿着暴露的爱神,余殊瞬间心理平衡了许多。   余殊在许骄阳和梁旭房间里换好衣服后,看着一身萝莉裙的许骄阳,笑倒在沙发上:“哈哈哈哈你好美。”   许骄阳黑脸:“不要仗着你是总裁夫人我就不敢打你。”   余殊:“……”   一提起这茬,许骄阳就气不打一处来,余殊求仁得仁,居然瞒着他。   他知道余殊家里有点背景,具体有背景到什么程度却没概念,毕竟余殊看起来也没有挥金如土,连喝口可乐都开心的不得了,就算余家能和林家沾亲带故结了姻亲,这美差居然落到了这傻小子身上。   亏他还未好朋友误入歧途担心了好几天,怕林总原配闹上门来。   好家伙,原配竟在他身边!   余殊没参加过舞会,以为和梁朝时宫宴一般,有官职有家事的在一旁坐着,身份低微的在旁伺候,跳舞、唱曲、唠家常,倒也安静。   不想他刚进大厅,就被律动的外文歌震到了耳朵,灯光晃得眼疼,赶紧找了个地方坐下来。   舞台上,公司新推出的偶像组合在上面跳着舞,台下舞池里不少蒙着面具的人也翩翩起舞起来。原本忸怩的许骄阳也加入了进去,蹦蹦跳跳像只小兔子似的,梁旭过来问了他两句,余殊摆了摆手,说是想自己坐一会儿。   每当这种时候,他都能无比清晰地意识到自己像个局外人。   像是找了一具躯壳附身,借着他的眼睛看看千年后的世界,却无法融入其中。   也是,大家都戴着面具,除了事先知道扮相的,谁也不认识谁。   余殊穿着一身五五分的卡通服装,戴了个正红色的帽子,面具做成了眼镜的样子,看起来蠢兮兮的,自然不会有人来搭讪。   吧台旁边的调酒师在炫技,面前摆了一排各式各样的酒水。   余殊觉得新鲜,饮了一杯试试。   余殊没喝过鸡尾酒,觉得现代人真是有意思,能将酒水做的这么漂亮,五颜六色的,舌头上像是有气泡在跳舞。   每一杯都有所不同,创意别致,他一时没注意,多饮了几杯。   也不知过了多久,身前已有一排空杯子了,有个人拍了拍余殊的肩膀。   是个很高的男人。   他没穿奇装异服,而是一件有些复古的西装,像是欧式古典画册中走出来的人物,简单的礼服被他身形衬得格外好看。   那人戴了白色手套,可依稀觉得这双手一定很漂亮,就像他藏在面具后的鼻子和眼睛一样。   余殊扭过头看他,正准备礼貌地对这位替他解围的人打个招呼,却因为灌了太多气泡酒,没忍住打了个酒嗝。   余殊:“……”   对方却没嫌弃,薄唇抿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五指并拢掌心向上,摊开在余殊面前。   “我能有这个荣幸,邀请殿下跳支舞吗?” 第52章   余殊对这声音太熟悉了,林放一开口,他就听了出来。   只是许久未闻的称谓掷地有声,心上某处角落里的尘埃被纷纷扬扬激起。   从前在王府里,林放常常这么唤他,唤他起居唤他见客,唤他守住本分不要作恶,如今乍一听,余殊倒恍惚了。   眼前人岿然不动,蔷薇胸针反射着耀眼的光,手掌作出邀请的姿势,依旧在等他的回应。   余殊心里嗡嗡,他穿着奇怪且遮着大半张脸,林放能认出来才有鬼。估计是看有员工自个儿坐在一旁怪可怜的,才施舍了点关注。   他穿得实在过分奇怪了,不想林放认出来,只摆了摆手示意不想跳。   林放却一反常态,耐心地等着,面具后的一双眼眸在灯光下闪烁,宛如破碎的星辰。   余殊无法,抬起右手放在林放掌心,语气中有些无奈,“事先声明,我不会跳双人舞。”   他做好了被林放嘲笑的准备,毕竟对方一身华服,宛若翩翩公子,而他这样的装束从游戏中走到现实,可爱就成了滑稽。   不想林放听到他开口,眼中无一丝意外。   他牵过余殊的手,扣成十指紧握的姿势,领着他去了舞池角落。   余殊不觉得林放没听出他的声音,或是轻浮到与旁人交握手指,努了努嘴道:“你是不是早就认出我来了?”   林放捏住他的手指挠了挠,一本正经道:“是啊,在我面前打了酒嗝还脸不红心不跳的,就只有你了。”   余殊立马反驳:“我只是水喝多了!”   “嗯,”林放嘴角噙着笑意,“下次别再喝这么多了,带你走动走动,免得醉了。”   余殊眉飞色舞道:“才不会,这种程度的小酒,不在话下。”   舞池里吵吵嚷嚷,人声和电子乐的声音混杂着,一刻不停的敲打着余殊的耳膜。   许是怕他听不清楚,林放几乎贴着他的身子,低头在耳边问:“想跳舞吗?”   林放一身古典黑色西装,凑近时带着好闻的男士香水味道,和余殊口腔中的酒味混杂着,猛烈地冲击着他的感官。   他忽然觉得灯光太晃眼了,想抬手揉一揉,却被面具阻隔,略带委屈地说道:“可我不会。”   舞会是要求全程佩戴面具的,除了对方认出,不可以直接表明身份,余殊虽不懂,却一直在默默地遵守着。   林放好像不甚在意,松开握着他的手,伸到脑后解开了面具,随手扔在窗沿。   取下遮挡物的一瞬,余殊觉得连呼吸都畅快了许多,抬眼望着旁边都戴了面具的其他人,语气勉强地说:“违反规定不好吧?”   林放也将自己的面具和手套都摘了下来,“你从前可没这般守规矩。”   说这句话时他眼睛没看余殊,像是在自言自语。   “诶?”   林放表情恢复如常,温和道:“这边没什么人看,如果想学的话,我教你。”   他这话可信度为零。   余殊没张望,信以为真地点了点,“那就请指教了。”   林放低低地笑了声,伸手放在余殊背后,揽过他的腰。   余殊猜想他不伦不类的装扮肯定很滑稽,林放竟也没有嫌弃,学着他的样子将手放到林放身手,像是双手环抱着他。   舞池边缘灯光晦暗,两人相拥,动作和脚步变换都慢悠悠的,好似有个真空罩盖在他们头顶,将一切外界的干扰因素隔绝开来。   从两人摘下面具起,不少人就已经看了过来。   议论、猜测和疑惑,林放大概都能猜到。   也不知何时起,他心态开始发生了小小的转变。   从希望余殊更好地适应生活,到不愿旁人与余殊过分亲近,再到如今恨不得所有人都看到他将余殊圈在怀中。   余殊随和心善,很容易结交到朋友,剧组仅有一面之缘的青年会想和他分享喜悦,身边相处已久的同伴与他如影随形;在陌生的城市选择向导和玩伴时,自己也不是他的最优选。   只要有新鲜的诱惑朝余殊勾勾手指,他便化身一尾游鱼快速溜走了。   重复、枯燥的舞步因为两个人的相拥变得不那么无聊,余殊穿着衣服厚厚的不透气,打断了林放,伏在他肩头借力轻轻喘息,“休息下吧。”   他此刻看似亲昵的举止,神色却无半点暧昧的意思,林放顿觉前路漫长。   恰在此刻,外面的天似乎亮了起来,有人拉开窗帘,城市不远处金融大厦的LED屏幕亮了起来。   随着众人的目光,余殊也看向窗外,月辉寂静地撒在他脸上,将面庞衬得一片柔软。   霓虹灯变幻不停的商圈大楼尽数熄灭了灯,只留中间最高的那一栋亮着,LED屏上闪过各种各样的颜色,最后亮成了“Fairyland专辑销量破百万”的大字。   大厅里爆发出一阵掌声,许骄阳梁旭几个本在玩纸牌,一下子就愣住了。还差一分钟就到零点,在新年即将到来之际,得到公司的肯定与祝福,于他们而言,是未来道路上最坚定的助力。   余殊也不自觉笑了起来,略带惊喜地望了眼身旁的林放。   对方却面色如常地回望着他,似乎要与这一幕的策划者撇清干系。   随着时间分秒流逝,金融大楼上的字逐渐变淡,汇聚到中央,出现了一串倒计时。   “十、九、八、七……二、一!”   伴随着身后此起彼伏的哄闹声,余殊像是被人按了暂停键,浑身的动作、表情都凝固住了,连心跳也骤然停止。   他望着大楼上显示的全新字样,张了张嘴,最终却一句话都没能说出口。   除了此处,共计二十七座城市金融大楼LED屏幕在新年伊始被包下,于零点之际呈现出“余殊新年快乐”的祝福。   *   江添亦在酒吧里找到秦肃时,对方已经喝得烂醉,神志不清了。   直到近零点,他才稍稍有酒醒的迹象。   江添亦看着几乎无处落脚的屋子,心里泛起一阵烦躁。   年前,公司有了将Fairyland分开、各自单飞的打算,余殊划分到邓祺手下自不用说,梁旭、许骄阳他们也各自有了安排,只有江添亦一直没等到消息。   上次似水年华会所的事明面上与他无关,上头一直没发落,却将秦肃开除、计划雪藏他,往后也不会给他好日子过。   他经济约还有四年,林峥自身难保无法帮助他,眼看翻盘无望。   好在林家还没放弃林峥。   他此番来找秦肃,为的就是携手拉余殊和林放下水。   见秦肃又要去开酒瓶,他狠狠摔了东西,骂道:“就知道喝酒,喝酒能解决问题吗?”   秦肃胡子邋遢,眼皮子都在打架,哑着嗓子道:“我投了好几家公司,简历都石沉大海,老子前路被封死了!”   他像是看见救命稻草似的抓住江添亦,“那天到底出了什么事?”   江添亦咽了咽口水,直视他道:“我不都跟你说了,是余殊坏了你的好事。”   他又添油加醋将余殊去找蒋涛的事讲了一遍,把自己完全摘了出去。   末了,外头似乎亮了起来。   江添亦好奇地去拉窗子,正看见远处大楼上的“余殊新年快乐”几个大字,映亮了他疲惫憔悴的面庞,衬得他晦暗无光的阴沟。   瘫在沙发上的秦素握紧了拳头在茶几上狠狠敲了下去,“反正都是死,不如大家一起别好过。”   *   时过零点,大厅中的人还没有要散去的意思。酒店工作人员推车餐车走过来,准备开启第二轮狂欢,不一会儿香气就弥漫开来。   余殊正要问林放要不要去看看吃的,宁原就穿过人群,面色严峻地走了过来。   “林总,有人将林峥保释出来了。”   地下赌场违法,林放早就收集好了资料用来掣肘林峥,那日宁原带人过去人赃并获,林峥也已伏法。他身边狐朋狗友不过依附于他享乐,真出了事不可能有能力施以援手。是以林放只派人盯着,没再下狠手。   如今他被释放,唯一的可能,就是父亲插手。   林放松了松衣领,心里涌起一阵无名之火。   他离开云绕多日,看似心思全围着余殊转悠,确实是他们最好下手的时机。   多留恐生变。   “行程安排好了吗?”   宁原点头道:“今晚没有飞云绕的航班,事先已经通知张机长待命了。”   嘱咐完,林放转身去看余殊,发现他还在原地乖乖地站着,侧过脸看向窗外,不知是在看星空还是闪烁的LED屏幕。   只望他一眼,林放心里的压抑与不悦尽数被抚慰平了。   余殊听到了部分字眼,知道林放要走,什么也没说,安静地仰着脸望向他。   心里有一处地方像是招了虫,传来细细碎碎啃噬般的痛疼。   他其实有好多话都想问林放,问他为何要骗自己来出演可能播不了的同志片,问他金融大楼上的祝福是员工福利还是私心。   很多问题的答案都随着时间逐渐浮出水面,可越是清晰,他越是不敢伸手揭开那层迷雾。在这份协议结婚的合约中,有些东西说开了,就会将此刻的平和表象打破。   一如当年他与庭雁各取所需、相敬如宾,是他贪图更多,最终走到了一别两宽相看生厌的地步。   如果余殊眼前有面镜子,大概能看到林放眼中一脸委屈的他自己。   林放拿下他的帽子,像给小狗顺毛似的揉了揉他的头发,“怎么不高兴了?”   余殊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整个人的情绪一下子就灰暗不明,像是被剥夺了色彩。他低着脑袋,任凭林放给他顺毛,看着地面上两个人靠在一块的脚尖,赌气似的踢了踢林放。   林放其实有点不太能摸清余殊的情绪,不知道自己在他心中的位子,把握不好亲密举动的尺度。如果可以,他也想在新年伊始之际在余殊唇上盖个章,与他相拥着看一场完整的日出。   只是在没有万分的把握前,他只能选择将两人的关系暂停在此处。   “我有点事要回去处理。”林放手掌顺着余殊面颊向下,抚着他的脸庞,温声道:“你先哪都不要去,就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余殊没听出他话里另一层意思,只轻轻点了点头,将口中的不舍咽了下去。   林放礼貌且克制地拥余殊入怀,再没有多余的动作。   “新年快乐。” 第53章   伴随着二十七座城市金融大厦上LED屏幕亮起的文字,“余殊生日快乐”冲上了热搜。不少路人在广场上发帖带话题询问,“余殊是谁”“粉丝应援这么给力的吗”,粉丝群里却一脸懵逼。   “那个……热搜是怎么回事,后援会搞得吗?不对,我家没后援会啊!”   “几个站姐都发粉见回应,确定不是站姐联合搞的,而且二十七个大楼!这得多少钱啊!”   “我一追顶流的朋友说这事儿他们圈里早知道了,他们集资想弄个新年应援来着,钱都准备好了结果说场子早被包了,加钱都不行的那种,对方硬气得很,以为是哪个对家,结果一查,是个最近才冒出头的小十八线。”   “所以到底是哪个富婆搞的,做好事不留名吗,也不可能是公司啊,显得我们粉丝很没用哎”   “不管了!热搜不用白不用,专辑和美图安利起来!”   就在粉丝兴致勃勃铺热搜广场时,原本被公关下去的林余两家结婚典礼的现场视频被发了出来。余殊和林放交换对戒时的那一幕,两个人正脸都无可争辩。   *   一点半,年会还没收尾,余殊穿着一身笨重的服装实在难受,和队友一道回去休息。   梁旭扛着许骄阳,蒋涛扶着罗骁,只有余殊独自在旁边形单影只。   “这小子看着瘦不拉几的,怎么这么沉。”梁旭边走边吐槽道。   余殊走过去扶住许骄阳一只胳膊,“我来搭把手。”   许骄阳本就半醒着,见余殊要来扶他,酒醒了一半,“别别,前面就到了,我自己走吧。”   余殊:?   队友几个住的双人间,余殊昨晚怕吵到林放,将就着在他们屋里的沙发上歇了一宿。许骄阳看着余殊后脚跟着他俩进了房间,堵在门口没让他进去。   许骄阳反问:“你不回去睡吗?”   作为余殊已婚的唯一知情人,许骄阳今天一直在回想他平常和余殊相处有没有逾矩的地方,看晚上林总和余殊的相处,互相对彼此有意的可能性大于表面夫夫。   想到这里许骄阳咽了咽口水,好在他笔直得很,不然二辑的歌就是他留给世界的最后一声呐喊了。   余殊被背带裤勒得难受,边解扣子边道:“都这么晚了,我懒得走,借你们沙发睡睡。”   “余小殊!”许骄阳呵了一声,往里头看了眼梁旭,确定他已经去洗漱了,才小声道,“你都是有夫之夫了,怎么还能夜不归宿!”   余殊:“……”   他无语地抬手测了测许骄阳额头的温度,再摸了摸自己的,“怎么说胡话了?也没发烧啊?”   许骄阳一把将他推了出去:“快回去吧你。”   看着紧闭的房门,余殊也无法,只能回楼上。   走廊上没什么人,壁灯也隔了好远才有一盏亮着,昏暗看不清路。他在夜里视力不好,眼前模糊得很,只能摸着墙壁走。   许骄阳他们房间在七层,他刚刚和队友一块儿坐电梯下来的,此刻要他独自坐到二十八层,开门还是黑漆漆的,还是罢了。   余殊只得去找楼梯。   楼梯间看起来似乎不常用,连灯都没有,一片漆黑阴森,余殊一时有了退却之意。   被疲困拖累着无法,余殊深吸一口气,走进了黑暗中,他第一时间去抓扶手,却在触到冰凉的扶手后打了个寒颤,周围黑黢黢的环境熟悉又陌生,像是记忆中死前萦绕不去的地牢与石板,余殊只稍微一深想,周围像是突然有老鼠格叽格叽地叫了起来。   衣服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微光将手边的黑暗点亮。   余殊摸出手机,屏幕上的灯光照亮了眼前的空间,待看清完全是现代化的台阶与装修后,他稍稍恢复了镇定,发觉额间已冒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是一条微博消息的推送。   余殊在黑暗里坐下,跟着消息提示点了进去。   博主是一位两百多万粉丝的营销号,于半个小时前发布了一篇名为《千呼万唤始出来!林影帝结婚对象真面目浮出水面,当事人竟爆料豪门联姻为协议结婚”?》的头条文章。   文章以婚礼现场的视频展开,讲述了林余两家商业联姻的好处,以及在娱乐圈内余殊背靠岭悦这棵大树得到的资源。和余殊入圈之初对林放的穷追猛打和疯狂示爱做对比的,是数日前粉丝偶遇余殊的音频。   “你们是想说,林放周日结婚的事?”   “没必要上心,不就是协议结婚。”   余殊确实不大记得他当日说这话时的语气神态,却在这段没有画面、没有上下文的音频中听出了不屑与嘲弄。   没有一丝丝期待和爱慕。   若非他就是当事人,他都要被营销号的逻辑链给说服了。   半个小时不到,这篇博文的截图已经被三十多个营销号转发传播,#林放余殊# 、#林放结婚#、#不就是协议结婚#、#余殊 结婚没必要上心#等词条已经挂在了热搜上。   自打林放结婚的消息成了圈内不可说的共识,粉丝已备战多日,且营销号发布的是余殊言论,大粉迅速整理好了话术将矛头对准余殊。   “原本知道我哥结婚的消息还想着祝福,嫂子好歹长得人模狗样,开心了不到三分钟就这?敢问这位,年纪不大心就这么黑吗?”   “所以请问,这位糊逼一开始出道的时候就打着痴情人设是什么意思,想红想疯了埋线那么久吗?”   “林放实惨,大家多关注作品吧,不要再分眼神给这种蹭批了”   余殊粉丝里绝大多数都是林放余殊双担,如今出了这样的事纷纷在微博扬言脱粉,更有甚者要求向音乐平台退专辑。   负面新闻排山倒海而来,余殊有点招架不住,一时觉得有些头晕目眩。   名声、粉丝、专辑销量,这些东西于他而言本就是虚无抓不住的,不必挂怀。只是事情发酵,已将余家、队友,和林放,一一牵扯进来。   长辈心寒、队友事业受阻,这些余殊尚无法顾及;   最直接影响到的,就是林放了。   林放曾向他保证过,和媒体打了招呼、会保护他的信息,如今现场视频被曝光,定是人有心为之。   既如此大费周章与林放相悖,目标就肯定不止在余殊一个人身上。   后续一定会有其他节奏,将利剑指向林放。   他正想着后手,屏幕突然被一条来电显示占据。   林放关机前,总觉得心里不踏实,不放心地给余殊打了个电话。   他担心余殊睡得太晚,担心他喝多了冷酒,却没想到接通后,另一边的呼吸声好重,像是在竭力掩饰着什么。   林放唤道:“殊殊?”   余殊向来情绪波动小,许多事情能在他掀起的波澜都微乎其微,终其一生唯一放不下的,也就无外乎庭雁二字。   献帝膝下七子,二皇子为嫡长,余殊最受宠,当年他虽无争储之心,在外人眼中却仍旧是皇位有力的竞争者,二皇子府中一众幕僚,整日就想着算计他。   余殊被坑得最狠的一次,大抵就是二皇子放出谣言,说余殊压根就不好男风,取男妻为的是自保,也是趁机借用庭雁身后岭南的支持,才百般作态装出一副痴情模样。   那连环套下得甚绝,待余殊察觉到以后,庭雁已与他离了心。两个大男人不好互相解释些情情爱爱的,被一些误会裹着,往后只剩无休止的冷眼与争吵,越发闹得难堪。   这一世他只是余家一个无足轻重的小辈,不会成为谁的眼中钉,唯一值得旁人算计的,就是他与林放的婚约了。   若林放听到那段音频,不知心里会怎么想。   大概……不会再对他这般好了吧。   听到林放亲昵的称谓,余殊心里一酸,跟着眼睛也有些痒,故作镇定道:“诶?私人飞机上能用手机吗?”   “不是,还在机场。”   林放越是耐心的解释,余殊心里越是升起一股浓烈的歉疚。   除了接受林放一直以来的好意外,他在协议中能带给对方的微乎其微,此刻他的一语之失还成了插向林放的利剑,他却贪恋着此刻的挂念舍不得提醒他去看看微博。   “你是不是还没回房间?”   也不知林放是怎么听出来的,余殊没说话当作默认了。   林放一贯冷静的语气里添了分着急:“你打开手机通知栏,往下划一下,看到手电筒标志了吗?”   余殊照做,手机自带的电筒瞬间亮了起来,将整个楼梯间照亮了,光散射的角度形成一道光注,里面有尘埃浮动着,像是为余殊引路。   余殊总在奇怪,林放对他的了解似乎多得过分了,总是能在他最需要的时候轻描淡写将疑难化解。是他一贯的细心,致使对身边每个人都如此了解吗?   “你怎么突然打电话给我。”   余殊坐在台阶上,随意地抱着双膝,眼前尘埃浮动,觉得自己真狼狈得像个管道工人。   “我抬头看了看月亮,就突然想到你了。”   听着他的声音,余殊也不自觉抬起头。   楼梯间脏兮兮的窗子上贴了层纸,看不到外面,余殊走过去将窗子打开,让月光倾泻进来。   明月最是不吝啬,将光辉洒向神州大地的每一个角落,无论是生活在哪个朝代的凡夫俗子,只要仰起脸,都共赏着千年不变的月夜。   “林放。”   余殊轻轻唤了一声,后面的话却被堵在了嗓子中。   待林放看到那段音频,此刻所有的甜言蜜语不都成了心机深沉的罪证吗?   林放正等待着下文,身旁张机长走了过来,笑盈盈道:“总裁,该关闭通讯设备准备起飞了。”   林放抬眼望了他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而嘱咐了余殊几句,关掉了手机。   *   与余殊所料不差,次日清早,不少营销号和水军一齐发力,将节奏往林放玩弄权术、目无尊长吞并林氏产业、营业麦麸等捕风捉影的黑料上带。   粉丝和路人还没来得及反击,一条更劲爆的消息登顶了热搜第一。   “一月一日早晨七点,有渔民在南方某片海域看到了小型飞机的残骸,据调查是林家二少林放的私人飞机,于夜里两点起飞,坠落海中,目前尚未打捞出坠机人员。”   岭悦影视官方账号第一时间澄清了林放身亡的相关传言,止住了舆情,但关于飞机改道坠机事故、结婚视频曝光、可疑音频等一系列事件接连发生,不得不让群众嗅到了一丝可疑的气味。   是豪门内斗?权利争夺?   和飞机世事林放深陷危局相比,一份可作伪音频的关注度就低太多了。   一旦将林放、余殊当作受害者来看待,林峥谋划的一局旗尚未反攻,就已成了死局。   “林总真的没事,我们临近飞行前就发现了机长的异常,总裁便命人将他制伏,不久便招供了。”   余殊听着宁原的解释,心里才稍微踏实了些,还好他一觉睡醒先看到的是岭悦官博的澄清,否则要吓个半死。   “那失事的飞机上……”   对于余殊要关心事故人员这件事,林放早有预料,宁原也提前准备好了:“当时飞机上只有飞行员,他是个老手了,开到合适的位置就准备了降落伞,并没有受伤。”   “那就好。”余殊见宁原说得有条理,彻底放下心来,“那林放人呢?”   “总裁目前还不能露面。林家那边有点麻烦,老爷想借此机会打压下总裁,岭悦官博发布的内容在他们看来只是一次紧急公关,他们是认定总裁出了事的。余少不必担心,自己注意身体才是。”   余殊一边听着,一边感慨林放心思缜密、机敏过人,在极短的时间内想到应对突发状况的措施不说,还能转危为安、化被动为主动,将后续的事都交代妥当。   他一一应下,说了几句问候让宁原代为转达。   像是又想起什么似的,余殊抿了抿唇,犹豫着问道:“那段音频……林放也看到了?”   和方才利落干脆的回答不一样,这次宁原愣了愣,片刻后方道,“总裁……并未多说什么。”   余殊心下一紧,“我知道了,谢谢宁先生。”   此后一周,余殊都没再和林放取得联系。   前来度假的同事、队友们纷纷回到云绕继续有条不紊的生活,唯有余殊像是被遗漏了似的,一个人待在酒店里。   起初宁原还会与他保持着每日一次的联系,嘱咐酒店工作人员给他送餐,后来林放那边又出了状况,连宁原的行动也受到限制。   偌大的酒店依旧只有余殊一个住户,工作人员依旧一日三餐地为他准备吃食。   余殊也懒得出门,每日只在酒店里看看剧本,顺带和酒店员工学会了熨烫衣服。   元旦那晚,他带着未说出口的想念回到酒店房间时,在沙发上看到了一件林放随手丢下的衬衫。   白色的,没洗过,上面还沾染了林放的气味。   余殊存了点私心,抱着衬衫睡了一晚,用以慰藉萌芽的心动和不安。   他捧着衬衫时,就好像林放在他眼前一样。   此后每天倒像是成了习惯,不抱着这件衣服就睡不着似的。   他怕回来后被林放发现,也怕酒店员工和林放提起,便自己学了熨烫的手法,每天早晨都熨好挂起来,晚上再取下来抱着睡觉。   后来思念得紧了,午睡时也抱在手里不肯松。   是以林放从云绕抽身千里迢迢赶来看他时,看到的就是余殊睡在沙发上这一幕。   他睡着的时候向来不老实,此刻却紧紧抱着什么在怀里。   眉眼弯弯的,像是为了一场美梦在傻笑。 第54章   年会一别,林放已整整七日没见过余殊了。   林家产业盘根错杂,祖父年迈身体不好,各方势力互不相让,以林放坠机为突破口将许多势力都牵扯进来。   林放虽无心内斗,但他这些年所做的投资与实业已成为不少人眼中的肥差,他绝没有拱手相让的打算。   这一世他无所牵挂,唯一的弱点便是余殊。好在他所在之处与燕城所隔千里之遥,一周来避而不见,林家那些利欲熏心的人倒也没阴险到找余殊的麻烦。   待纠纷尘埃落定,给原本就疏离的父子关系套上一层枷锁后,他才得以抽身。   时至下午三点,房间内窗帘紧闭,只有缝隙处才透进一点光亮来,倒有些昼夜不分。   余殊侧卧在客厅内沙发上,翻了一半的剧本掉落在地面,林放走到他枕着脑袋的那侧,脑补出余殊认真研读剧本、最终败给困意的模样。   只是怀抱里那件衬衫,是睡意朦胧中无意识的举动,还是余殊一直抱着坐在沙发上,就不得而知了。   但无论哪一种可能占了上风,对林放来说都无疑是一种暗示。   余殊睡得不深,隐约听到有脚步声后,已处于半梦半醒的状态。   他已习惯睡觉时抱着这件衬衫,午睡也不例外。   此时怀里抱着的东西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往外牵,余殊想也不想,就反向与那股力量争执起来。   哪里来的坏蛋,要跟他抢林放吗?   不掂量掂量自个儿也就算了,连先来后到的道理都不懂。   余殊狠狠一拽,扯着扯着,就摸到了一只手。   骨节分明,手指修长,微凉的指尖碰的余殊发烫。   余殊:!   他猛得惊醒,眼皮却不敢抬起来。   不是在做梦啊……   酒店员工不可能随意开门进来还跟他拔河,尽管和林放牵手不过寥寥数次,余殊仍能判断出那熟悉的温度和触感。   林放回来了。   还目击了自己抱着他衣服睡得正香的场景。   余殊:“……”   他现在装死还来得及吗?   奈何他装睡的演技不甚过关,被林放一眼识破。   林放忍笑,没急着拆穿他,反倒松开手,随衬衫落在余殊脸上,将他整个头盖住。   衣摆落下前,依稀能看见余殊眼睫毛轻颤如蝶翅,却始终没睁开。   林放抿了抿唇,俯下身子,扯住衬衫的一角,朝着余殊下巴的方向缓缓拉开。   丝质衬衫划过额间,激起皮肤一阵躁动。   余殊不安地皱起眉,下一秒,眉心便落下一个带着湿气的吻。   余殊打了个激灵。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林放好像低低笑了一声。   随着面庞遮盖的衬衫缓缓往下,眼睛也得到了温软的眷顾。   余殊浑身紧绷,放在身下的手紧紧握着,脑袋嗡嗡作响。   毕竟把人家衣服弄得皱巴巴这件事过于羞耻,他可不能就这样心大和林放见面,只能装睡;   刚刚的争执大可当作睡梦中无意识的举动,等林放回里屋换件衣服什么的,他再睡眼惺忪地醒过来,脸上做出一副刚见到林放、欢迎他回来的样子。   可林放完全不按套路出牌啊!   林放是发现他醒了在捉弄他,还是趁他睡着了一解相思……   后一种想法还未成型就被余殊无情扼杀。   不能乱想,要是被林放发现自己在装睡,前一桩罪行还没解释清楚,又在享受亲昵这件事上添了罪状,也太尴尬了。   余殊欲哭无泪,林放也不知从哪儿学的这捉弄人的法子,在衣料划过五官的一瞬落下一记亲吻,感官上的刺激瞬间放大数倍。   从眉心到眼睛,再到鼻尖,余殊整个人都快炸开了!   好在搭在他嘴唇上的衣袖迟迟没被拽下。   周围安静得很,几乎只能听见两个人轻微的呼吸声。   以及余殊越来越剧烈的心跳。   他酝酿了下心绪准备缓一缓。   坚持到这儿了,千万不能功亏一篑。   身旁的沙发陷了下去。   余殊:“……”   林放一手扶着沙发背,一手撑在沙发上看着余殊,“还想装睡多久?”   拙劣的伪装被识破,余殊掐了下自己,一把扯下衣服,睁开双眼挤出一抹讨好的笑,“好久不见啊林放,我刚睡得迷糊呢……”   他枕着沙发,眼中是林放倒着的脸。   林放鼻尖抵着他的,睫毛随着扎眼的频次,在他脸颊上扫来扫去。   被他这么看着,余殊一句话都说不出了。   明明是久别重逢,林放眼中的情愫却叫余殊看不大明白。   并非欣喜,更不是讨厌和冷漠,而是一种他没怎么见过的样子。   他从这眼神中察觉到了一丝危险。   是因为太近了吗?   余殊伸手去推林放,想坐起身与他平视,下巴却被捏住了。   林放手劲很大,弄得他有点疼。   林放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望着他,嗓音比平日低了几度,似笑非笑地问:“殊殊,你抱着我的衣服做什么?”   余殊睁着俩无辜的大眼睛,默念千万不能让林放察觉这不是第一回 ,胡扯道:“刚看剧本呢,就想睡会儿,懒得进去拿毯子……”   他说话的时候,林放手指一直没闲着,沿着他脸庞的轮廓扫了一圈,最终停在了余殊下唇。   “你撒谎的时候,眼睛会往左上方瞟。我猜猜,”林放顿了顿,问,“是因为想我了吗?”   余殊心虚地别开视线,不敢看他。   自两人签订了协议以来,林放确实待他很好。可照顾与喜欢并不能划等,明明说好了只各取所需、为了利益最大化,偏偏他索求起过多的感情来。   大概,会被讨厌吧。   余殊避重就轻,保证道:“我会洗干净的。”   林放猜到他会是这样的反应。   余殊看似洒脱,在大事上决断利落,每每遇到感情上的事便犹豫不决起来,被逼急了就缩进自己的壳里,怎么都不肯出来。   从前他不确定余殊的心意,许多时候都是试探居多,今天余殊却给了这样一份大礼,再放过他就有些强人所难了。   “殊殊。”   余殊没吱声,只扬起脸做做样子,眼睛仍瞥着别处。   “我知你许多话都藏着不肯说,我可以等。”   闻言,余殊松了口气。   他向来没什么长远的打算,只求眼下林放快快望了刚刚那档子事,他好去将衣服洗了熨好,来日又是一团和气的表面夫夫。   可林放并未有起身的意思,拇指摩挲过他的唇瓣,像是在预演着什么。   余殊:“我们能换个——”   林放:“现在,先惩罚你一下。”   剩下的话尽数被堵在口中。   生理上的快感先“林放为何要吻他”一步被余殊大脑接收到。   林放的嘴唇温暖柔软,和他整个人平日里的清冷气质完全不同。就好像是用一个冰封的坚硬外壳,在内里的炽热包裹起来,只留给最特殊的人。   余殊一时间屏住了呼吸,在他嘴唇贴过来的一瞬间闭上了眼睛。   他明明记得午睡前关上了窗户,为何此刻却像是有花瓣飘了进来,撒在他们周身。   有过婚礼上的预演,自诩老手的余殊绝不允许被吻哭的场景再度发生在他身上。若是将角色颠转过来,倒是可以考虑下。   就在他准备好好“教训”一下林放时,他已浅尝辄止放开自己。   余殊:就这?   这就是白嫖的下场吗?   短暂的亲热后,两个人相继去洗了澡,心照不宣地什么都没问。   余殊不得不承认,在有些事情上他和林放简直默契得可怕,就好像上辈子认识似的。   余殊擦着头发出来时,林放正在厨房做饭。他手法比上次“砍”排骨时熟练得多,像是特意培训过一般。   林放个子高,此时衣服外头罩了件灰色围裙,看起来不大合身,胸口还有个卡通小棕熊,脸上还打了红晕,连带着林放整个人都成了可爱的画风。   余殊三两步蹭了过去,想讨点别的好处,却被林放止住,“站远点,小心油溅到身上。”   余殊乖乖照做,站在他身后,勾着头看油锅里慢慢变得焦黄的排骨。   二十分钟后,一锅排骨新鲜出炉,林放却只端了一小盘子出来,递了双筷子给余殊。   余殊吃着盘里的看着厨房里的,“就这么点吗?”   经历过两次打击后,林放对这次成品十分满意,尤其在余殊表现出喜欢后,心情也不自觉愉悦了许多,“尝个味道就可以了,晚上出去吃。”   余殊不情愿道:“好吧。”   稍作休息后,两个人换了身衣服,结伴出门。   时间还早,夕阳尚未将天边染成橘红色,余殊走在树荫下,格外享受这种在城市漫步的时光。   只是他不识路、也没机会,生活在现代社会许久,还是头一回如此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   依旧是与林放同行。   “都解决了?”   他快步走到林放身前,转过身子边倒退着走边问。   林放好笑地看着他,“你问了三遍了。”   明明是拆台加嫌弃的话,由林放说出来好像有用不完的耐心。   余殊这些日子也看了不少报道,知道了林峥的所作所为,尤其是买通林放身边人、做出危害他性命的事,现在想来仍觉得生气。   “你大哥可真不是个东西。”余殊冷嘲道,话里似乎还有别的意思。   林放“嗯”了一声,没再接话。   上一世他与父亲兄长离心,入大梁王都为质,换来近十年的太平,而后藩王起兵造反,岭南越王首当其中,扰得大梁民不聊生。   有时想起旧事,林放不自觉设想,若当时他没有挺身而出,以此身自由换岭南百姓存活,是不是也不会有后来的乱世纷争,余殊也不会沦为阶下囚。   每当面对余殊时,他心里浮起的第一个念头都是愧疚。   爱在深处难言,被沉重的往事压垮。   好在如今余殊尚不知情。   晃晃悠悠走了好一段路后,余殊才终于想起来问:“我们要去哪儿?”   林放趁机牵过他的手,“去补救一下你的公众形象。”   余殊:?   “没必要上心,不就是协议结婚”的音频事件被林家的斗争压了下去,但余温仍在发酵。   自一周前余殊微博沦陷后,至今仍旧每天被路人、黑子攻击着,林渊羡余超话里也成了林放粉丝辱骂余殊的一家之言,和音频中□□裸的冷漠比起来,两人之间本就微乎其微的互动已不足以cp粉再维护余殊。   当晚,林放约了纪荣升导演及剧组其他老师一起吃饭,故意放风给媒体拍下了众人在饭点门口告别的场景,其中余殊和林放同乘一辆车离开,虽没有后续,却足够将谣言的可信度淡去了几分,顺带为《落日》剧组的开机造势。   六天后,《落日》剧组正式开机。   余殊和林放作为主演,一道上香拜了拜四方天地,惯常的仪式于两人而言,倒有了别的意思。   作为从不看八卦,一心只扑在作品上的金牌导演,纪荣升开拍第一场戏就送了正愁关系停滞不前的林放和余殊一份大礼。   沈家父母去世后,沈蔚对哥哥的感情逐渐病态,精神上也出了点问题。在受到旁人挑唆后,沈蔚咬定父母车祸是沈晖的责任,甚至是他责怪父母偏心展开的一场报复。彼时沈晖正在读高三,有了名校保送、全额奖学金的机会,前途一片大好。沈蔚心中谋划,只要将沈晖是同性恋的事传播出去,学校为了保全名声定不会再要他。   今天要拍的第一场戏,就是沈蔚假装喝醉了,强吻沈晖诱他上钩的场景。   作者有话要说:  开拍后,疯狂NG的林放。   余殊:“哥,我嘴要亲秃噜皮了,宁能别笑场了吗?”手动再见.jpg   感谢在2021-04-04 00:07:24~2021-04-05 00:03:0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大大们更新了吗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5章   余殊化好妆后,先一步去了片场等戏。   片中沈晖在读高三,沈蔚比他低一届,余殊本就年纪小,脸庞尚未脱胎换骨为成年人的轮廓,这种造型驾驭起来十分容易。   白T恤、运动服等这个年纪的标配打扮,简单清爽,也没累赘,更好的将他身上的少年感烘托出来。   他从化妆间走到片场,一路引人侧目。   纪荣升看着余殊做好造型的样子,再一次肯定自己当时在他和叶凯两人中纠结后做出的决定。   余殊五官俊美,轮廓中却有分硬朗,比当下许多靠妆容来弥补自身不足的演员,更扛得住大荧幕。若演技水准暂且放在一边不提,谁不想自己塑造出来的电影角色,更好看些呢。   和导演打过招呼后,余殊依旧是找个小板凳坐着熟悉台词,脊背挺得笔直,即使在角落里,还是能一眼就被望到。   虽是已经顺利拍完了一部戏,沈蔚这个角色也是靠试镜凭本事拿下的,可此刻余殊若说没一点心里障碍,定是假的。   这还是他第一回 现场参与到吻戏拍摄中,主角之一还是他自个儿。   当初山河犹记拍摄的时候男女主感情戏少得可怜,余殊还好奇过电影里的吻戏都是怎么拍出来的,将片场其他人都遣散了只留导演和摄影师吗?   可就目前这个情景来看,是他低估了演员的职业素养了。   小小的一个房间里,除了镜头对准的那块地方几乎站满了人,不少上午没戏的也来凑热闹看看开机第一场戏的拍摄情况。   余殊正守着他那一小片地方看剧本,肩上就有人拍了拍他。   “这么用功呀!”   何喻舟一点偶像包袱也无,蹲在余殊面前凑近了打量他,“你这扮相可真好看,怪不得纪导不要我。我回头带我经纪人过来瞅瞅你,他就知道选不上根本不是我的问题了。”   余殊上次来签合同的时候和何喻舟互相加了微信,看过他的朋友圈,知道他是跟许骄阳差不多的性格,傻兮兮的没什么心眼,两人聊得还算愉快。   不多时,林放也做好了造型,一眼就望见了片场角落里挨着头说话的两个青年,其中一个穿了一身亮金属色的外套,在余殊旁边笑得特别扎眼。   他一到,片场便有不小的声音议论开来,余殊自然也听见了,起身走过来找他。   自打那天他抱着林放的衣服午睡被发现后,林放对他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变化。   印象中林放待他客气且温柔,事事迁就有耐心,最近却强硬严肃了许多。   只多点了两份炸鸡外卖,早晨就被林放拉去健身房跑步;   他习惯了晚上打游戏到十二点,被发现后林放就没收了他的手机,后来每晚准时来收。   前天晚上他趁林放睡着后偷偷去拿了回来,被当场抓获,林放便没再管他。   自然,也没再跟他说话了。   余殊从小骄纵惯了,献帝对他百依百顺,文武百官见风使舵,府里的下人就更不用提了。   野惯了,难得有个人管管他,余殊其实是有些开心的。   莫名有种他和林放更亲近了的错觉。   不过他更期待的,像那次沙发上的小惩罚那种,倒是没再发生过了。   被换成了林放单方面的冷战。   余殊双手背在身后走到林放跟前,眼中带了点无言的讨好。   看着余殊一副无辜的模样,林放皱了皱眉。   他本以为在吻过余殊后,余殊会对他们之间关系的质变有所察觉。   再加上两人朝夕相处的陪伴,至少能找个机会,由他牵头,让余殊愿意对他敞开心扉。   可惜整整六天,他都没找到这样的机会。   年会一别,余殊压抑已久的神经在终于见到林放平安后,尽数交给了游戏世界。   他像是个刚接触网络游戏的小孩似的,一发不可收拾地沉迷进去,整日除了看剧本,剩下的时间都用来打游戏了。   和队友连麦时,几个年轻人的笑声能穿透两个房间。   林放对网络游戏兴趣寥寥,只好让人给余殊几个队友都排满了公告,好让他能稍微空闲下来。   不想余殊就开始匹配起路人来,下至小学一年级的小孩儿,上至工作好几十年的中年人,无论什么样的话题,他一样聊得很high很起劲。   客观来说,这当然是好事。   有机会和不同阅历的人的交流,能帮助余殊更好的融入这个社会,渗透进有些他涉足不到的领域。   主观来说,林放实在是有些憋屈。   本想着,好不容易余殊进了组,没有充足的时间打游戏,也不曾和自己以外的人有深交,应该能有机会聊聊天,让恋爱的小花萌个芽。   他才放松了一刻,就有人捷足先登了。   林放冷着一张脸,目光落在余殊身后的何喻舟身上。   何喻舟:“……”   他不知道林影帝对他有什么误会,他没干什么坏事啊?   10G冲浪达人嗅到了林放和余殊两人间尴尬的氛围,嘱咐余殊别忘了他说的事,便借口有事先走开了。   待他走后,林放冷若冰霜的面色才稍稍有了缓和。   灯光师还在调,导演先叫了林放和余殊过去讲戏。   借着两人在一块儿听戏的功夫,余殊才有机会明目张胆地打量起林放。   化妆前他曾设想过,林放饰演十八九岁的少年会和从前有哪些不一样,却也没这么敢想。   林放本就底子好,此刻将肤色和纯色都调整得浅了几分,眉毛也稍稍改了形状,整个人瞬间回到了剧本中要求的学生时代,就像余殊上一世身死前,记忆里十九岁林放的样子。   他从初见林放起,就觉得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随着林放一点点长大,似乎每次见他,他是以那个时间节点的林放的模样,再次论证了先前的结论。   纪荣升:“小余,看啥呢看傻啦?”   余殊抱歉地笑了笑,中学校服遮掩下的颈部微微泛红。   这一镜从沈蔚装醉被沈晖扶回家开始拍。   自打父母离世后,开朗活泼的弟弟性格大改,沈晖自然有所察觉,心疼他小小年纪失去双亲,自觉承担起了生活的重担,在拿到保送资格后一直打零工赚钱,细心照顾弟弟。   而生了异心的沈蔚,便利用起他这点同情与责任,开始诱骗他走上歪路。   开机前纪荣升就和两位主演聊过,林放放在整个业内都是行走的口碑保障,自然不用他费心;余殊也是一点就懂的通透,给反馈很快。   “都明白了吧?”纪荣升确认道。   话是对两人说的,他眼睛却一直看着余殊。   这场戏里沈蔚是有难度的,要将心底的怨气、爱慕一通发泄出来,但表情和言语却是克制的,这样的要求对于任何一个年轻演员来说,都很难做到。   余殊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肯定地点了点头。   即将进入正式开拍,余殊就位前看了林放一眼,以为他这时候至少会对自己说些什么,却只得到了一个背影。   他看起来像是已经入了戏,没有要再搭理自己的意思。   余殊深吸了一口气,将脑内的杂念一并清楚,进入了状态。   夜深,喝得烂醉的沈蔚在朋友的搀扶下回到家,沈晖一直没联系上他,正准备出门去找,迎面碰上了。   “哥哥!”沈蔚半眯着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张开手臂撇下朋友往沈晖怀里扑。   这段剧本上一笔带过,纪荣升本也想着重头戏在后头就没刻意交代此处,不想余殊的临场发挥比他想象中好一些,拿捏住了人物性格初始值中的天真单纯。   相较而言,林放的发挥倒没那么出彩。   剧情平稳推进,到了余殊倚着林放跌跌撞撞躺到沙发上,林放用毛巾给他擦脸这一幕时,余殊突然有点呆。   怎么觉得好像似曾相识?   角度,身位,甚至连接下来的走向……   林放将沾湿的毛巾擦过他脸上。   按照剧情,湿毛巾擦到他眼睛的那瞬,他该突然勾住林放的脖子吻过去。   余殊内心煎熬地做着准备。   奈何林放动作轻柔细心,擦得慢悠悠的。   “卡!”   纪荣升导演忍不住道,“你俩就坐那儿别动!林放你怎么回事,他是你弟弟又不是你媳妇儿,至于擦的这么小心谨慎吗……你笑什么?”   余殊又是尴尬又是惊恐,生怕林放要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   在瞥见余殊紧张的面孔后,林放将一瞬间的失态收了回去。   他只咳了一声,轻描淡写道:“我注意。”   “《落日》一场一镜第二次!”   镜头接余殊躺在沙发上的那一幕。   林放这回找准了状态,毛巾在他脸上抹了两把就算完事儿。   剧情继续往下走,余殊抱住林放的脖子笑了下,不等他反应就吻了上去。   开拍前,他就在期待着这个镜头了。   余殊心里很清楚,林放是个大局观很强的人,从一开始对他的照顾与宽容,都是出于对婚约对象的照顾;现在他公共形象危机,林放更是不遗余力地帮他营业,挽救他在公众心中岌岌可危的形象。   可他自己,大概是有些喜欢林放了吧。   就像《落日》剧本中的沈蔚,明明知道哥哥对自己的照顾是出于家庭的牵绊和义务,却还是在细水长流的相处中萌生了异样的感情。   在经历过一次以付出生命为代价的感情后,余殊大概永远也不会像沈蔚一样抱着一腔孤勇去追求心上人了吧。   他只能借着拍戏,特别不专业地白嫖一回。   林放嘴唇上涂了果味的唇膏,香香软软的,比上次亲的时候甜了那么一点。   好在剧本里要求是沈晖推开自己,否则他可舍不得离开林放。   事实上,他也这么做了。   因为林放压根没推开他。 第56章   按照原剧本走向,沈晖被弟弟吻住后愣了一瞬,然后带着震惊和愤怒地推开了他。   镜头中,余殊吮吸了两下后没得到反应,呆呆地保持着嘴唇相贴的姿势没敢动。   若没看过剧本,大概会觉得林放此刻的表现十分贴切。   表情迷茫,俨然一个半大的小孩在被偷亲后,不知所措的少年人模样。   唯一遗憾的是剧本已敲定,不能改。   “卡!”   纪荣升和林放合作过不止一回,知道他一贯的优秀演技在碰到感情戏上就会卡壳。业内与他合作的导演几乎都有一个不成文共识,不要给林放安排太多小情小爱的感情戏,太大材小用了。   事实上,入圈多年林放并没有和对手戏演员合作过吻戏,他肯接这部戏已经是一个不小的挑战了。毕竟这一镜是他的荧幕初吻,纪荣升还是保持着不错的耐心的。   纪导耐心道:“没什么好紧张的啊,按照剧情往下走就可以,再走一次!”   即使只是碰了下嘴唇,余殊心里仍旧扑通扑通作乱起来,他本就在饰演装醉的人,此刻眼中因为亲吻过林放蒙了层雾气,倒也没被人看出异样来。   他本就有点紧张,一直专注着自己的部分,没大注意林放。   在第三次NG后,才意识到林放是故意的。   他还在生气。   余殊尴尬地保持着搂住林放准备吻过去的姿势。   方才拍摄中,就在他靠近的一瞬间,林放侧开了脸。   拍摄被迫终止。   片场围观的人本就不少,这会儿林放明显拒绝和余殊拍吻戏的消息不胫而走,越来越多的人过来看好戏凑热闹。   “这个余殊到底什么来头,也没什么代表作品人也不红,居然能在纪导的戏里当男主,对手戏演员还是林影帝。”   “是奇了怪了,我听说本来是定了辉星的叶凯,但也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换成他了。”   “他不是什么药材厂的小公子吗,好像跟林放假结婚被扒出来了,蹭了人家的热度出道的,一直到现在都在吸血,也不瞅瞅自己配不配。”   人群中嘈杂的讨论声传开,纪荣升也难免听到几句,前面说的带资金组虽是假的,后头又说俩人有猫腻这点……   他也不瞎,看得出来林放故意在为难余殊,整个人状态都松弛得很,甚至有些愉悦地在量着身旁坐着得人。   奈何余殊因为连NG三回有些局促,低着头没看到林放的反应。   林放视线和纪荣升远程对上了,毫不掩饰地对他笑了一下。   纪荣升:“……”   开拍第一天,让主演开心点对大家都好。   他眼神示意林放收着点别太过分,转头吩咐各部门休息半个钟头,就先回去了。   导演一走,围观看热闹的群众也少了大半。剩下的各忙各的,至少没再明目张胆地偷看。   余殊坐直了身子手脚不知如何摆,林放却依旧没说话,只从宁原那边接过纸巾擦了擦下半张脸,就一言不发地走开了。   宁原面露难色地看着余殊,说实话他也搞不清楚总裁在闹什么脾气,余小少爷这会儿受了委屈还对他笑,一直跟在他俩后面不离不弃。   宁原:嘤,心疼。   他离开时特地没带上休息室的门,放余殊走了进去。   休息室条件很好,林放正坐在沙发上看文件。   余殊很早就发现了,林放的生活单调得近乎枯燥。   手边永远有处理不完的公务,要么是在看合同、报表,要么就是在温习剧本。偶尔看下电子设备,也是在查收邮件用的。   怪不得林放从前都没注册微博,娱乐这件事出现在他井井有条、稳步创收的生活里,无疑是在浪费时间。   和林放比起来,他这几天好像过得太逍遥了。   休息间里飘着一股淡淡的茶香,林放在沙发上坐着,已然换了副神态。   他整个人从内到外的气质都变了,将沈晖的少年温润洗去,重新研磨成独属于林放的锋利冷傲。   余殊回想起他第一回 拍戏时,林放在休息间教他如何走位、如何与对手戏演员配合时的场景。那时他手边也摆了一沓待批阅的文件,等待着林放一刻不停地操心。   可正是如此,宛如上了发条一刻不停忙碌着的林放,会花好长的时间给他做饭,每天都换着花样;会监督他定时休息和运动,带着他去健身或者散步……   会把拥挤的时光分出来那么一小点给他。   这件事本身就值得余殊高兴了。   一直以来紧紧缠绕在余殊心上的藤蔓,似乎正在缓缓松开,留出空隙让光照了进来。   林放已经生气两天都没搭理他了。   却还是会做好饭,敲门,等他吃;   在酒店住着,没有赶他走;   剧组为林放准备的休息室也没有将他拒之门外。   只是在等他率先和解而已。   上次他不经过林放同意就抱着他的衣服睡觉,将他价格不菲的衬衫弄得皱巴巴的,林放也没怎么生气,只那样惩罚了他一下。   嗯,林放还是很好哄的。   余殊抱着剧本,一小步一小步挪到林放跟前,轻声道:“能对个戏吗?”   不出意外,林放“嗯”了一声,没拒绝。   如果将此刻的相处剪切成视频片段,大概谁也不会相信他俩已经冷战两天了。   林放此刻淡淡的、永远能迁就他、什么都无所谓的模样,和生闷气不爱搭理他的庭雁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   外表冰冷,内里却比谁都对他好。   见余殊站着不动,林放皱起眉,瞥了他一眼,“还对不对戏了?”   余殊弯下身子,一只腿跪在沙发上,抱住林放吻了上去。   休息室的沙发比片场道具软了许多,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深深陷了下去。   林放皱着眉头微怒的样子戳动了余殊心里最脆弱的那根神经,他生涩地用额头抵住林放的,认真专注地望着他,试图从他眼中找到一丝一毫不属于迁就和纵容的情愫。   余殊眼眸澄澈,始终盛着星光万里,仿佛能照澈千年时光的昏暗。   被这样的目光凝望着,林放招架不住,抬手捂住了他的眼睛。   他依旧一副冷淡语气:“做什么?”   眼前一阵黑,余殊看不见林放的表情,倒没觉得多不好意思了,小心翼翼地问:“已经收到惩罚了,林老师该原谅我了吧。”   言毕,他使坏地疯狂眨了眨眼睛,细羽般的睫毛在林放掌心扫来扫去。   见林放微微有松动的迹象,余殊干脆将他挡在自己眼前的手扒拉下来,凑到林放跟前说道:“我错了……”   他垂着眼帘,睫毛忽闪忽闪的,声音越来越小,“我以后一定按时睡觉,也不去偷手机了。”   林放叹了口气。   他撩起余殊额前的碎发,无可奈何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余殊站着累,干脆坐到林放身边,小猫似的凑近,一副任君采撷的懒猫模样。   不排斥亲密接触,也会主动吻他,眼中却一片澄明。   林放颇无奈地问:“你觉得,只是因为偷手机吗?”   余殊无辜地睁着眼睛:“不是吗?”   脸庞被一双微凉的手捧住,余殊也不知怎么回事,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林放就与他调转了身位。   他倚在沙发上,林放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吻了过来。   “唔……”   不同于先前的浅尝辄止,林放舌尖撬开他的牙齿,近乎凶狠地在他口腔里扫了一圈。   余殊被迫承受着亲吻中燎原的热忱,不甘示弱地回吻他。   他从不知道,嘴唇相贴会是这样一件奇妙又能让人愉悦的事情。   会让人四肢百骸,都生出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仿若置身云层之上,飘乎乎、软绵绵的。   林放的嘴唇就像是一颗软糖,索取不尽甜腻。   良久,林放才放开他。   两人唇上都沾了些不明液体,分不清谁是谁的,余殊痴痴地贪恋着方才的温情,小猫似的舔了舔林放的嘴唇,示意他继续。   林放却还没昏头,按住余殊不让他乱动,认真地问道:“殊殊,你为什么吻我?”   余殊诚恳地回答他:“提前完成惩罚,咱俩就不计前嫌和好了。”   林放终于意识到,这些天他和余殊思维不在一条线上是有原因的。   是他的错,是他高估余殊了高估他自己了。   “没有人会把这个当作惩罚。”   余殊:?你上次可不是这么说的。   林放叹了口气,放开他,让他坐好。   他与余殊对坐着,按着他的肩膀认真道:“只有恋人之间,才会如此。”   余殊觉得林放多此一举,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说些既定的事实,“我知道啊,我们是合法夫夫,所以……”   嘴唇被咬了一口。   林放凶巴巴地看着他,眼中有些怨念:“不许提这个。”   “哦。”   林放捋了捋思绪。   余殊从小长在深宫,学堂里教授的是天子之学,仁爱德政。   所以从一开始,余殊脑子里或许就没有相爱的概念,他上辈子对自己表明心迹时也不清不楚,方看到些苗头,就一下子快进结婚模式,直接去找皇帝求了婚书。   结婚于他而言是一种形式,接吻、行房事也是如此;   而不是相爱中的一种自然举动。   余殊被林放看得有些不自然。   刚刚他亲的有些凶,一度扳回了主动权,还成功在林放身上留下了印迹,此刻看着他泛红带血的嘴唇,心里有些得意。   嘿嘿。   林放该不是害羞得不好意思了吧。   余殊越想越得意,正准备安抚下,就见林放一脸正色。   “殊殊,你喜欢我不?” 第57章   余殊本是凑过来要抱林放的姿势,闻言一惊,腿软得差点从沙发上滑下来。   林放哭笑不得,拽了他一把,圈住他的腰不让跑。   余殊从颈部到耳根都红透了,整张小脸红扑扑的,一层淡妆根本盖不住。他被林放圈着不能动,只站在沙发边上,死死移开眼神不看林放。   “嗯?”   林放上扬的鼻音,带着点询问催促的意味,在余殊心上挠了一下。   他却还嫌不够似的,用膝盖顶了下余殊的腿。   原本就腿软得要死的余殊:“……”   他突然觉得以前是错看林放了。   仗着自己好看,做出一副不近人情的厌世模样,实则凶巴巴,咄咄逼人得像是要吃人的大灰狼。   余殊吸了口气,手按在林放肩膀上做支撑,心虚得口齿不清道:“你瞎说什么呢……”   嘴上不承认,余殊心里却不平静。   历经生死都波澜不惊的湖面,被无数颗小石子砸下,扑通扑通地溅起水花。   他其实并不像林放想的那般不通透。   听到他声音时会面红心跳,对视得久了不自觉移开眼神,与他相处时连呼吸进的空气都是甜味,才分别一小会儿就抑制不住的思念,以及多看他一刻都觉得奢侈的感受……怎么会察觉不到这就是喜欢呢。   他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或许是跨年夜上万众瞩目的灯光祝福骤然亮起;   或许是黑漆漆楼梯间里让他感到安定的声音;   或许是在孤立无援的当代一次接一次允下的承诺;   或是是大雪茫茫中搀扶着他走出往生阴影的双手;   或许更早。   早在余殊来到岭悦公司在那个转角见到他的第一眼,熟悉的容貌与声音,一举手一投足的气质神态,都注定着他生生世世都无法与这个人割舍开。   他承载着余殊对前世庭雁所有的喜爱,活成了如今,优秀自律、光芒万丈的林放的样子。   而余殊从没想过,他以山河倾倒、赔了性命为代价,都不曾在那场无疾而终的感情中找到的回应,林放就这么轻飘飘地问了出来。   喜欢。   好喜欢。   喜欢了很久。   比想象中以为的还要喜欢。   可越是浓烈的情绪,其中掺杂的因素就越多,余殊要怎么从那份巨大厚重的深情中,将此心一剖为二,均等得分配给他前世曾深爱的庭雁,与后来一见面就喜欢得发疯的林放呢。   休息室不透风,密闭的环境下室内温度逐渐升高着。   林放一身书生气的学院装束,换了款与之相配的带着淡淡墨香的香水,就好像从远古画卷中走出来的如冰似雪的少年一般。   他手边是余殊纤细的腰,每天吃那么多,却轻轻松松就能揽住了。   皮肤雪白雪白的,触碰着却愈发滚烫。   他那么了解余殊,自然看得出他此刻的紧张。   在他面前,余殊单纯坦诚得像张白纸,什么情绪都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   林放想要的答案,清晰可辨。   可还是不想就这么简单放过他。   余殊正纠结着要怎么跟林放说,腰就被抱得紧了些。   林放低着头贴在他身前,道:“啧,殊殊不喜欢我……”   余殊:“……”   不是吧,至于这么委屈吗?!   虽然心里觉得违和无比,无法想象一贯生人勿近冷漠凛然的林放此刻是什么表情,余殊还是下意识摸了摸他的头,安抚似的小声道:“我……我没有,我也不知道……”   余殊好像听到一声低笑。   头发上有只手覆下来的瞬间,林放眼睛亮了一下。   余殊手指纤细修长,掌心却软乎乎的,被逼着承认心意却不恼,还有样学样地安抚着他。   林放心里也跟着软得一塌糊涂,没真想逼他,只将人揽着抱在怀里。   余殊还在长个儿的年纪,一米八左右的身高在同龄人中已经很优越了,却像个小孩似的被林放抱在怀里,双腿架在他腿上。   若放在从前,也不算什么。这会儿刚说完什么喜欢不喜欢的就如此亲近,余殊觉得浑身别扭起来,想撒开手要起来。   他扭个不停,动来动去的表示抗议。   林放左手放开他,划到身下,在他屁股上捏了一下。   余殊:“!!!”   他堂堂一个王爷,能保家卫国能惩恶扬善,青楼妓馆还没去过几回,更别说风流一把了,这会儿倒被别人调戏了!   余殊气呼呼地正要重整夫纲,猝不及防就被林放搂住了。   耳边林放沉声道:“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他声音里似乎压抑着什么东西,很沉重,重得像他按在余殊背后的手一般。   林放力气好大,像是要把自己嵌进他的身体里去,余殊想动也动不了,只能任凭剧烈的心跳在鼓动着,急切地替他向林放说明难以宣之于口的感情。   林放的怀抱很安详,他衣领的味道很好闻,脸上细细的绒毛特别可爱,耳朵看起来也很软,不像是他平常冰冷淡然的模样。   时间像是在此刻安静下来,伴随着长久的相拥与无言,许多事已尽在不言中。   余殊倒是突然想起正事,推开林放问:“你一会儿能不卡我戏了吗?”   林放一脸“你在说什么”的无辜模样。   余殊掐了他一下,怒道:“再拍不下去,导演就生气了!导演一生气,肯定以后不会找我拍戏了,还要和别的导演吐槽我,到时候没有戏给我演,我就失业了!”   余殊是真有点生气了,他第二回 演戏,以前风评那么差,剧组指不定多少人想看他笑话,林放还这样故意卡他戏,害他吃NG。   林放抱着炸毛成狮子的殊殊猫,顺了顺毛,没心没肺道:“那正好,员工解约的话,公司可以得到一大笔赔偿金。”   余殊恼了,起身就要咯吱他,好在林放及时道歉:“还有五分钟,不能再闹了。”   被小美人抱住腰认错的余殊爽了,嘴里不饶人地哼哼道:“你不要你的赔偿金了?”   两人腻歪了一会儿,看准了时间整理衣襟准备出去继续拍戏。   林放一边替余殊理衣领,一边不经意地问:“对了,那个小鲜肉找你干嘛?”   余殊对着镜子,衣服发型都没什么问题,就是嘴唇好像有点肿,要麻烦化妆师补补妆了,反应慢半拍的回道:“他是你粉丝,看着林影帝电影走过了懵懂青春期,想找我要你的联系方式,我不想给,敷衍他说要先问问你……唔……”   剩下的话都被堵在口中。   余殊:“……”   无语,老子白整理了。   时间拖得有点久,纪荣升不放心的过来看。   宁原不好拦着导演,也怕总裁真把余小少爷欺负狠了,装有事先走了。   是以导演推门看见俩主演敬业地在休息时间上演片中激吻戏码时,一时百感交集。   纪荣升:“……”   躲在远处宁原:“……”   *   开拍第一天,许多规矩都还没严申,跟着各演员来的助理、工作人员也难管控,片场鱼龙混杂,不到晚上,第一镜的路透早在论坛里传了个遍。   林放侧过头、拒绝余殊吻他的视频,很快就上了热门。   “啊啊啊啊麦艾斯ys想干嘛!”   “卧槽我老公满脸不情愿看不见吗!!快放开他!!!”   剧组想帮糊逼麦麸请别捆绑我们影帝ok??真不知道是什么来头!   视频被捅到微博后,不少林放粉表面喊着“抵制路透、尊重剧组和演员劳动成果”,一边披着小号带话题撕余殊,好几次都上了热搜。   不少路人点进去看,并不像粉丝一样同仇敌忾,倒是能从视频中get到余殊的颜。   “眼睛好清澈啊这个弟弟好漂亮!”   “小可爱多大了呀最多高中吧?”   “和林影帝演对手戏不怯场,已经很厉害了!”   但凡对余殊产生了一丁点兴趣,点进他微博看的路人,大概率就会被圈粉了。   除了置顶的黑白之境A到爆的舞蹈外,余殊微博内容还是和刚学会微博的那天差不多,只是发博的频率低了点,从一天几百条变成了一天两三条。   拍拍剧组的花草,中午的伙食,或者是在辛苦打工的工作人员。   群杂、场工、导演、编剧、演员,能拍的不能拍的,都被余殊拍了发个遍,连纪荣升导演蹲在屋檐下吃泡面的场景也被他拍到了。   导演腾出一只手来要捂住镜头,一副要凶他的样子,眼里却带着和蔼的笑。看得出是喜欢与这位新人相处的。   接连几天,黑子们努力干活刷词条,却发现越黑,余殊粉丝似乎越多了起来……   部分不理智林放粉在黑余殊的过程中没有获得成就感,就转道去林渊羡余超话里去骂cp粉,原本就人丁凋零的cp粉就已经几乎不敢在超话说话了,如今更是。   粉丝们一方喊打喊杀,一方瑟瑟发抖,而片场,剧组一派和气,两位蒸煮也相处甚融洽。   以纪荣升为首的剧组一众人,都觉得林放最近的气场很奇怪,没事就用他那双桃花眼电人,整个人都糊了层蜜糖似的。   这部剧的投资本来就岭悦占了大半,伙食、住宿条件都还算不错了,林放依旧每天给大伙开小灶,动不动就请全组吃下午茶、宵夜,奶茶咖啡这些都不算什么。   开拍第一天被林放瞪过的何喻舟,他经纪人听说了这件事后一直让他找机会跟林放道个歉、打好关系,他出道以来都风雨无阻的,背后有人捧着没走什么弯路,下意识有点怕林放这种冷着脸的前辈。   奈何家里经纪人逼得紧,他捧着食盒去敲林放休息室门时,林放正跟余殊在一块儿吃午饭,和和气气地对他笑了笑,既没要他的东西,还让他顺走了两袋炸鸡。   何喻舟:“……”   影帝心情真是变幻莫测。   林放心情好,自然也是有原因的。   沈晖沈蔚兄弟俩进入了感情第一阶段的甜甜阶段,虽然起初是假的,但沈蔚好歹曾经喜欢过沈晖,便有点入戏深的状态,时不时表现出对哥哥的依恋。   剧里两人甜腻,剧外也一直黏着。   这次余殊也是主演,两人戏份差不多都在一块儿,整天都在剧组待着。一下戏,两人就回休息室,还是把助理赶出来的那种。   宁原和邓祺两个人苦逼地坐在门口,一边处理文件,将重点都圈画出来等待老板批阅,一边心疼余小少爷年纪轻轻,就被大龄单身汉逮着个整日索求。   真不是林放的错。   大多数时候都是余殊主动的。   余殊打小长在皇宫,没人敢与他玩闹,也没娶过妾妃有过露水姻缘,自然也没亲近过。   他像是要把从前欠下的都补上似的,一没镜头没人看着的时候,就想抱着林放吧唧两口,小猫似的黏着他。   虽然吧,有时候自我反省,觉得他从没对林放说过喜欢,总是白嫖,还要林放一副心甘情愿的模样,是有点渣。   林放心里还算有点顾忌,每日拍戏都很辛苦,亲密活动只仅限于亲亲抱抱,尚未深入探索。   至于下一步计划,要等剧组放假。   再过七日,就是农历新年,剧组即将放假。   下午拍的最后一场戏,是两位小演员和沈家父母在拍回忆里的内容,那时家庭和睦美满,尚未出现裂痕。   余殊和林放定了明早的飞机,倒没急于这一刻。   他俩挨着坐在片场看小演员打闹玩笑,趁着没有人注意到他们,余殊悄悄把手缩在袖口里,让林放牵住他。   心意相通是件很奇妙的事,林放几乎没看他,就猜到了他动作的意图,牵住了他的手,往自己口袋里放。   林放的手比他大一码,恰好能握住他的。   像是包容了他所有的缺憾与不足,奉献一份完美的感情给他。   余殊看着片场两个小演员的欢声笑语,思绪突然飘得有些远,湿着鼻音道:“要是我见过小时候的你就好了。”   此生他借着原主的身子再世为人,与林放相识不过几月;   先前在梁朝,林放已是质子之身,失了自由。   正是仗着林放不可能听懂,他才如此说道。   余殊偷偷瞥了眼林放,心里泛起一点难言的愧疚。   不料,林放在袖子里勾了勾他的小指。   “我见过。”   “嗯?”   林放侧过头来看着他,眼中浮起了云絮,像是想起了久远的往事。   “我们小时候曾见过的。那时林家出了变故,不大安稳,我便暂住到你家。那时你父亲尚在,是他嘱咐你照顾我的。”   林放说起往事时,眼中的温柔是余殊从未见过的。   他好像被他一下子拉扯回幼年,看见两个小孩打闹、拌嘴、傻笑。   只可惜这个童年不是属于他的。   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嫉妒起这具身子原来的主人来。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傻殊殊,放放编故事骗你呢。   是俩崽崽前世的故事,放放移花接木,只是殊殊忘了。 第58章   最后一场戏结束、从片场出来后,余殊一路兴致恹恹,连和导演告别也一副心不在焉的蔫巴样。   纪荣升看他上了林放的保姆车,心下早已了然。从开拍第一天到现在,这俩人几乎同进同出,一个没戏的时候另一个也在旁边等着,肯定有猫腻。   前些日子,他一时无聊,想到了选角时给他推荐余殊的邹立辉,随便客套了几句,就问出是林放在幕后操作的,试镜之前林放也什么招呼都没打,就差直接在他面前和余殊撇清关系了,最终骗过他的法眼,叫这一对儿进组公费谈恋爱。   好在余殊勤勉有天赋,看起来也像是被诱骗的,纪荣升心里的天平不禁向着余殊倾斜。   “过完年回来后还要继续拍戏的!你别把人给我弄瘦了!”纪导厚着老脸嘱咐道。   林放闻言不耐烦地摆了摆手,示意他别瞎操心,目光一直落在余殊身上。   他方才听余殊遗憾幼年时光,便将从前与余殊初见的场景换了个法子说给他听。   只是那时宫廷剧变,景帝御驾亲征回朝时,献王发动政变,余殊生了场大病将十岁前的事都忘得一干二净,被继位的献帝当作第三子抚养,失了储君之尊。   他不记得前尘,也不会因原主经历而感慨,如此听来反倒添了悲凉。   小半月的朝夕相伴,余殊与他亲近了许多,但林放仍能察觉,他心里是有顾虑的。   只是顾虑具体源自何处,余殊不肯说,他也没弄明白。   南方小城四季如春,连城的绿叶将城市装点得一派生机,空气中带了点湿气,温度适宜。   余殊坐在后座,开着窗,趴在车窗上和片场的工作人员道别,像是不吝啬笑意似的,时不时扬起一抹浅浅的笑。   眉眼弯折的弧度很浅,林放能明显感受到,他笑意未深入眼底。   林放坐到他身旁,关车门的时候余殊也十分配合的将另一边车窗关上。   人在热搜多日,余殊如今已有了自己是个公众人物的意识。尤其是他身旁的林放,动辄一张私下的照片发出去,必将引起腥风血雨。   余殊如今已习惯性在出入公众场合时做好低调的伪装,以免身旁这位被其他人拍到,再有舆论波及到他。   车窗合上的一瞬,林放凑过来吻了吻余殊的眉心,手掌在他后颈摩挲着问:“晚上想吃什么?”   落日的拍摄行程不算紧,每隔两三天林放都会回住处亲自掌勺,做点家常菜。渐渐的和每日避开人群的亲吻一样,成了两人间例行遵守的习惯。   余殊倒是也想学,林放总拦着不让,最多帮着洗个菜、包个蒜,只顾着吃就行。   他蹭了蹭林放的鼻尖,心情也跟着明朗了些,“都好。”   “要不要睡会儿?”林放半开玩笑半认真道,“到了我抱你下去。”   余殊也没放在心上,只道:“不睡了,我看下发布会的流程。”   距离山河犹记拍摄完成已有两个半月,复工后拍摄内容的剪辑工作已全部完成,早就定了下了大年初一上映。   为了配合林放的档期,剧组发布会还没开,一直拖到落日现阶段的拍摄任务完成。余殊的作为片中主角团成员之一,也理应出席。   车厢内不适合阅读,难得一回,林放便由着他去了没说什么。   等余殊将所有流程看了一遍、标注下需要注意的重点,已过了二十分钟。   按照平时的路线,早就该到酒店了。   他抬眼瞥了下窗外,倒像是到了市中心,周围是大型商圈。   余殊疑惑地问:“我们去哪儿?”   林放找了顶帽子给余殊戴上,没再卖关子:“带你去吃好吃的。”   工作日,商场里人不算多。两人都戴了口罩,穿着休闲,路人乍一看,顶多觉得是俩帅哥在逛街。   余殊自听说是没尝过的好吃的,眼中的阴霾就一扫而空,冒着小星星似的任凭林放牵着他。   两人走进一楼的一家店铺。   余殊没来得及看清店名,只知道是外文。   店里的装潢是粉蓝色调,整体很梦幻。旁边座位上大多是女孩子一桌一桌地坐着在拍照,也有一家三口。   余殊被林放牵着,总觉得有人在看他们,心里有些不自然想挣开,却被窗口里一大桶一大桶色彩鲜艳的东西吸引住了。   员工手里拿着一个纸杯一个形状奇怪的小勺,从桶里舀出了一个球状的固体。   排在他们最前面的那个小女孩手上拿着一个倒圆锥的器皿,看起来也是能吃的,开口处盛了三个颜色各异的球球。   余殊:!!   看到余殊满眼冒星星的幸福模样,林放也忍不住弯了眉眼。   如果以余殊事故住院为分界点,那他就是十月份以后才穿过来的。   云绕当时已是秋天,没多久就下雪了,他应该还没尝过冰淇淋吧。   余殊偏好甜食,应该也会喜欢这个。   林放个子高、过于显眼,两个人站着不免容易引起注意,他指了指角落那边的座位对余殊道:“我先坐过去,结账的时候让他扫这个就可以了。”   余殊懵懵地接过林放的手机。   他就这么轻松、没负担地把手机给自己了?   “点一个华夫筒的就好,最多加三个球。”   余殊乖乖地点头,注意力很快就被玻璃窗后的各种口味吸引了。   点单的店员一眼就认出了林放,怀疑自己出现了错觉。待余殊拉下口罩走到她面前时,她才确信自己刚刚没眼花。   啊啊啊啊有毒啊她老公为什么要跟这个小糊逼一块儿出来买冰淇淋啊,俩人不是关系不好吗!   店员端起职业假笑冷冰冰问:“您好,请问需要些什么?”   余殊看起来有些拘谨,却挡不住眼中的好奇和期待,他扒在玻璃上问:“我没有吃过这个,姐姐有推荐吗?”   店员:“……”   老娘不是你的脑残粉有事没事别撒娇ok?   不过……这么近距离看,这小孩真的有点萌诶……   因为是歌手的缘故吗,声音贼拉好听啊!   尽职尽责的林放毒唯向余殊推荐了几种销量最好的口味,又心里不平衡地给他安利了一个最贵、分量极少的巧克力装饰。   余殊用林放的付款码结了账。   店员看着机器里弹出来的支付人信息:“……”   成年人的崩溃就在一瞬间。   这小妖精连吃个甜品都不自己掏钱?不是富二代吗!   余殊倒是没在意她的小表情,他手上的华夫筒装了五个满满当当的冰淇淋球,上面还插了一根卡通人物的白巧克力。路过的时候旁边的小孩都盯着他看,余殊还特嘚瑟地在人小孩面前晃了一圈。   目睹一切的林放无奈地捂住了脸。   “当当当当!快帮我拍一个!”   林放一连拍了四五张,余殊拿过去批阅,驳回道:“你拍我干嘛,拍这个!”   林放不厌其烦地按照他的要求重新拍了几张,冰淇淋已经开始化了。   他拿起桌上备好的小勺,在巧克力味冰球上舀了一勺,伸到余殊面前。   余殊心道,还好没直接上嘴咬,准备伸手去接勺子。   手还没碰到,林放就往回一缩,“张嘴。”   余殊四下里看了看,哪一个不是在自己吃自己的,就连隔壁桌的小孩都在自己抱着舔。   被投喂什么的,太羞耻了吧。   光想想,余殊脸上就有点发热,用眼神抗拒着。   “要化了。”   林放变着法催促道。   终究没没抵住好奇心的驱使和食物诱惑,余殊嗷呜一口含住了。   巧克力味的冰淇淋在嘴里化开。   凉飕飕甜丝丝的,巧克力味瞬间溢满整个口腔。   现代人也太会享受了吧!这是什么神仙日子啊!   见余殊脸上呈现出满足的笑,林放也不由得松了口气。   好在余殊单纯阳光,一时的阴霾不会在他心中停留太久。只是今日这种无心之失使余殊伤神的错误,往后他还是要多注意些。   林放将勺子尾端递给余殊,“我来拿着吧,你舀着吃。”   “嘻嘻,好。”   余殊飞快尝了尝另外四种口味,嘴里含着一大块冰淇淋问林放:“你真的不吃嘛?”   林放指了指口罩,示意不方便,“慢点吃,别着凉。”   冰淇淋化的好快,余殊跟玩游戏似的,每次都将快化掉的那部分舀出来吃了,一边吃一边思考下一勺吃什么。   梁时宫里也有人做出过类似的食物,只是工艺复杂、保存难,从膳食局运出去,还没走两步就化了,因此很少有人尝过。   余殊怕热贪凉,经常就待在膳食局不肯走,哄厨娘做好了给他吃现成的。有一回他带着林放去冰窖里拿,被下人看见了,他怕林放被人认出来说他不守本分,拽着林放就跑,等跑到没人的地方,冰撞烂了吃的也画了,只剩两个人满头大汗笑着对望。   他正想着旧事,就见隔壁桌有人朝他们走了过来:“请问,你是林影帝吗?”   这一问,店里许多人都闻声看了过来。   余殊这才发现外头已有好多人竖着手机在拍,像是已经发现了他们一会儿了。   林放刚刚在拍余殊吃东西的样子,也没注意周围情况,这会儿趁着人还没聚集起来,拉着余殊就跑。   他俩动作快,许多路人还没反应过来,已见两人一阵风般地跑开了。   商场里不知情的人也蒙了圈,有的人来疯也跟在后面跑,等过了好一阵才知道是林放刚刚在一家冰淇淋店里坐着呢。   幸好车停得不远,两人远远将跟上来的人甩开了,看着彼此有些狼狈的样子,坐在车厢里笑。   “都怪你长得太好看了,只露一双眼睛还这么勾人。”   明明是嫌弃的语气,余殊脸上却一副自豪的模样,像是在夸自己似的。   似乎是察觉到什么不对劲,林放的笑意僵在嘴角,宁原也不再吭声。   余殊心道不好,默默低下了头。   他华夫筒里的冰淇淋球跑掉了四个,唯一剩下的一个还化光了,正在往下漏。   余殊:“……”   快乐,啪嗒没有了。   余殊快哭了。   蔓越莓味的冰淇淋化得他满手都是,正如余殊眼眶里酝酿着的泪珠,不知道哪一刻就要喷涌而出。   不知怎的,林放突然想起旧年,余殊带他去偷吃东西,两人护了一路最终化光的场景。   余殊那时在他心里是皇宫深院里最刁蛮的小皇子,调皮捣蛋整天打架,却在那天抱着他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和此刻小嘴一撇的表情有八分相似。   林放实在没忍住,装作有事背过身去,肩膀一直发颤。   见外面没人再跟过来,余殊心里痒痒,一直看着车窗,和林放商量道:“我能再下去买一个吗?”   林放拒绝。   他本就只想让余殊尝个味道,坪湘虽不冷,却也不到放开吃冷饮的温度,他本还担心五个大球吃下去吃坏肚子,这会儿倒刚好。   余殊:“我就买一个球。”   林放义正言辞:“刚刚说好只买三个球,某人多买了两个。”   一提刚刚,余殊眼眶红了一圈。   林放:“……”   今天才戳了余殊伤心事的他有点自我怀疑,到底是他说错话了,还是余殊被打磨得演技精湛了。   余殊果然没再提冰淇淋的事,只把脏兮兮的手伸过来:“能帮我擦擦吗,我自己舍不得。”   林放:“……”   他拿过纸巾,将余殊手上黏糊糊的冰淇淋一点点擦掉。   余殊目不转睛得盯着看,一副和纸巾共情的表情。   林放忍无可忍。   “宁原,你再跑一趟。”   早已猜到结局的宁原甚至已经提前解开了安全带。   余殊秒变脸,摇下窗子对还未走远点宁原道:“宁先生,我要覆盆子白桃口味儿的!不加酱!”   作者有话要说:  新晋套路王 第59章   今日收工早,磨蹭了会儿回住处、吃完晚饭,也才刚过八点。   剧组夜戏多收工晚,余殊已经小半月没好好打过游戏了。   刚吃完饭,许骄阳罗骁在微信群里滴滴他,他奔去厨房抱住正在洗碗的贤惠林放吧唧一口,然后毫无负担地回屋打游戏去了。   林放已然习惯了他没心没肺的样子,觉得距离吃上一口热乎的小余殊可能还有好遥远的距离。   他刷完碗,无视了余殊房间里传来的喊打喊杀声,任劳任怨地继续收拾两人行李。   “哇,总裁夫人终于想起我们这些平民啦!”余殊一上线,许骄阳就阴阳怪气道。   打从媒体扒出林放结婚对象是余殊后,外界风言风语不断,有说余殊倒贴的,有说林放下海炒作的,岭悦公司里倒是一片祥和。   一来公司待遇好、年终业绩相比同期都有了不小的增长,员工们也对总裁感激居多,听闻他成家的喜事自然是高兴的;   二来嘛,年会上俩人的黏糊劲儿和总裁一掷千金包下金融大楼的作法,不免让一直以来工作为重、冷冰冰不近人情的总裁有了点人情味儿,未来在工作上想必也能轻松些,这一切都要归功于余殊了。   员工群里津津乐道,叫全名显得不尊敬,叫余少爷觉得阴阳怪气,逐渐就一口一个夫人的叫。   许骄阳向来嘴上没把门,当着余殊的面就叫起来。   余殊懒得和他争辩,一声不吭,默默从对抗路摸到中路,当着残血许骄阳的面把他血包吃了。   许骄阳当场崩溃:“啊啊啊余小殊你个混蛋!”   队友们都笑了起来。   几个人好久没聚在一块儿打游戏了,将半月来的日常琐事与生活聊了个遍,气氛一片欢乐。   余殊打得少,依旧菜得一塌糊涂,但好歹不乱送人头了,再者如今地位飙升,队友也就没再嫌弃他。   数月前蒋涛还和江添亦一块儿孤立余殊,此时物是人非,江添亦已经被解约离开了公司,Fairyland换了经纪人成了五人团,也不再是曾经那个糊的没一点回声的小破组合了。   “啊啊啊刚刚庚哥在群里发消息,说是正在给我们谈地方台春晚的合约,最迟明天就能定下来了!”   “好像是和一对很火的荧幕情侣合作一个节目,这也太有牌面了吧!”   “没几天了,等余殊回来咱好好练练,别到时候丢脸!”   “我要打个电话告诉我爸妈,他们过年能在电视上看到我了!”   “哈哈哈哈要是跳的太难看,叔叔阿姨辈的不喜欢我们全都换台,也太尴尬了。”   余殊被他们吵得头疼,也被这气氛感染了跟着笑,嘴上却开玩笑嫌弃道:“担心这个做什么,反正又不会亏钱。”   “啧,不愧是夫人。”   “滚!”   五个人闹得有些晚,余殊出来洗漱时,林放房间已经关了灯。   明早还要赶飞机,他在心里小小地歉疚了一下,定了个早点的闹钟,准备明早再起来收拾东西。   次日,他迷迷糊糊走到客厅时,里头已经摆好两个大箱子了。   余殊随便打开一个瞧了瞧,摆放整齐的一摞衬衣里有他的也有林放的,而日用品什么的全混在另一个箱子里。   诶?   林放是搞错了吗?   余殊扑通扑通去敲林放房间的门,不等他应就自顾自开门进去了。   房间里拉着窗帘不分昼夜,此刻也天色微蒙尚未大亮,林放还未睡醒。   他跪坐在床边把林放从被窝里拔了出来,使劲儿摇他,“林放林放,你怎么把我们两个的东西混着收呀?到时候下了飞机咋分啊?”   被摇醒的林放半眯着眼睛,眉毛锋利得似一把利刃,眼中带了些还未散透的戾气。   余殊被他看得一愣,顺着林放的视线往下看——   半掀开的被子下,是林放袒露的胸肌和淡粉色的……   “对不起对不起!”   余殊“啪”地一下把被子盖回林放身上,手忙脚乱地准备跳下床,还没落地成功,就被林放一把捞了回来。   余殊骨架小身子轻,林放没费多大力气就将他抱到床上。   他揽着余殊的腰,报复似的用被子将他裹起来。他就隔着被子趴在他身上,下巴抵着余殊头顶。   被子外头凉凉的,贴在余殊发烫的脸上。   房间里、床上、被子里外,满是林放的味道,堵在余殊鼻息间。   “你跑什么。”   睡醒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带着点抱怨的口吻。   林放声音低低的。   余殊背部贴着林放,脑海里是挥之不去的他刚刚掀开被子看的的那一幕,脸红心跳地用脚跟踹了踹他,“谁跑了,快抓紧时间起来,别误机了。”   余殊不动还好,这一折腾,明显感觉到林放呼吸米且重了不少。   似乎有什么起了变化,隔着被子硌了他一下。   余殊微怔,飞快意识到那是什么后脑子空白了一瞬,挣脱着想爬起来。   他脸颊陡地烫了,心跳也不自觉加快,扭过头去望着林放。他眼睛不停眨着,像受惊的小动物似的不安地张望着。   林放也有点不好意思,松开手放他走。   余殊几乎是跳下床去的,上半身宽松的睡衣下摆随着他轻巧转身,扬了起来。   他蹲下身子趴在床沿一侧,单手撑着脑袋,   余殊跳着落在床边,轻巧地转了个身正对着林放,眉眼弯弯地对着林放,笑得不怀好意。   林放用冷淡的语气掩饰着,“笑什么。”   看林放冰雪似的面庞泛起一抹可疑的粉色,余殊忍不住捧着肚子笑得更大声了,“你还,还挺厉害的。”   林放:“……”   余殊少年心性,未经风月,对林放的好身材心生羡慕。   他向来不喜欢遮掩,有什么就说什么,此刻的话也没有深想,更多的是少年人的肯定和向往。   林放反倒被他弄得有点不好意思,扯开话题道:“跃层别墅和城郊庄园都吩咐人重新装修了,你更喜欢哪个?”   余殊:“啊?”   林放一副“选择权在你,我很开明”的样子,“或者你有其他更喜欢的地段,我们可以找个时间去挑个新房子,完全按照你的喜好重新装修。”   余殊不答,在林放看来,似乎是在说他现在和队友住一块儿更好。   他皱起眉,音量稍微提高了些:“难不成,你还想和别的男人住一起吗?”   余殊本就无所谓,暂时不会出新的专辑,需要整个团队出席的活动也不会太多,队友们各自都有未来的职业规划,他此时搬出去也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影响。   只是他没想到林放会用这样的语气、措辞表达不满,憋不住笑了,总觉得林放刚睡醒时有些小孩心性的幼稚,还怪可爱的。   见惯了他待人冰冷的模样,在面对自己时流露的些许温柔就让余殊心动不已。   随着相处的时间越长,林放在他面前似乎就越加放松,越来越叫他喜欢了。   “是是是,我和放放一起住。”余殊也经不住想逗他,揉了把林放刚睡醒还不太服帖的头发,逞一时口舌之快道,“哥哥给你做早饭去哈。”   *   虽然将选择权留给余殊,林放私心是更喜欢余殊从前和他一块儿住的跃层别墅的。   他俩在那儿生活的时间长,几乎从余殊刚穿过来不久,就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了。许多回忆诸如教给他生活常识、陪他对戏,以及余殊做的早饭、给他留的灯,都是在他二人尚未心意相通时,对彼此无意识的照顾。又或者说,是原罪里无法割舍的羁绊。   况且,城郊庄园房间多、空间大,余殊有足够的理由避免和他一间卧房,且不时需要有人来打扫卫生打扰两人的生活,如果空间小一点的话,就可以要余殊和他同床共枕了。   余殊倒没想那么多,只觉得林放单身时既习惯住在别墅那边,不如就随着他,免得再更改。   只是他没想到,明明才离开没多久,房子整体构造却改了许多。   从前觉得林放居住的环境与他性格特质相符,整个屋子的装修风格都透露着一种冷淡,而如今一开门,余殊就发现玄关处的灯换成了蓝色,客厅沙发旁也放了两个豆沙袋一样的小沙发,电视柜旁边放了许多装饰品。   改动不大,细节处风格却变得温馨起来。   林放牵着余殊,从一楼一间一间带着他参观。   “厨房里添了许多新东西,到时候可以给你做小点心吃;这边改成了琴房,还有什么其他你喜欢的乐器记得告诉我;楼下你的房间我改成了舞蹈室,练舞的话不一定都要去公司。”   余殊从短暂的“林放好贴心”中缓过神来。   他的房间……被改成了舞蹈室?!   “等等,我睡哪儿?”   林放似乎没察觉到他语气中的疑问和震惊,理所当然地反问道:“你不跟我睡吗?”   “林放好贴心”的弹幕再次读档成功。   余殊心里想着,这样也合适。他以前是借住,没进过林放的私人空间,始终与他保持着一定距离。   那会儿和现在不一样了,他也不用担心打扰到林放,搬去二楼客房也是正常的。   在林放带他先后去了衣帽间、浴室和书房,只剩一间门没打开过后,余殊才意识到自己会错意了。   苦笑.jpg   林放:“最后这间就是我们的卧室了。”   余殊:“……”   林放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其实有点紧张。   他对自己在余殊心里的分量还不深明晰,贸然提出要睡一间卧房,有点担心余殊会拒绝。   “床很大的,够睡。”   “我睡觉也挺老实,没有不良嗜好,不会打扰到你。”   “衣柜也分你一半,平常换洗的衣服就放在这里,放不下的话就放到衣帽间。两边都装了壁灯,晚上坐在床上看书也不会觉得暗。”   余殊站在门边,和林放差了一个身位,他在门里望着自己。   温暖的灯光照在林放头顶,给他整个人打下一层柔和的光影,连轻颤的睫毛都小心翼翼地呈现着讨好。   明明是平日里做任何决断,只需一个命令就会有人前赴后继的人,在面对他的时候,林放却格外温柔。   像是将那层冰冷的外壳换成了糖纸,一点一点撕开,露出里面的清甜,以坦诚诱惑着余殊。   太可恶了。   屋外起了风,星辰在夜空中散落四方。   林放在晚风吹拂中问他,“殊殊,你喜欢吗?”   余殊不自觉向他迈近一步,进了卧室。   “喜欢的。”   *   讨林放高兴一时爽,答应完余殊就觉得有点后悔。   他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住一个独间,从前在襄王府,院中无侧妃,林放与他一个住西院一个住东院,隔得也挺远。   这下突然要他和林放同床共枕,确实有点不习惯。   晚间,余殊洗漱完后,像是开了减速,一举一动都故意放慢。   一会儿觉得头发没干透要再擦擦,一会儿说睡衣不合身想换一套。   林放坐在床上看了一个小时的文件,余殊还没磨蹭好。   脚步声在门口来来回回。   林放放下文件,看向门外,“在外面鬼鬼祟祟做什么?明天想顶个黑眼圈去发布会吗?”   余殊讪讪,知道拖下去也没办法,只好绕过林放,从另一边爬上床。   他本来还想着等队友回复练舞时间,刚和林放躺在一块儿,瞬间就不想了,只想赶紧关灯睡觉。   他把手机放到床头,被子蒙过头顶躺了下去,把自己裹成一条毛毛虫。   “困了?”   林放的声音离得好近。   毛毛虫点了点头。   林放侧身关了灯,“不想被闷死的话,就把头拿出来。”   “不会。”   林放低笑着道:“要我帮你吗?”   余殊露出半个脑袋,依旧保持着裹着自己背对林放的姿势,催促道:“好了好了,关灯吧,晚安。”   刚躺下没多久,余殊手机就响了。   余殊抱歉地起身拿起电话,发现是许骄阳打来的,“我都说我会打扰你了,要不我还是出去睡吧。”   林放抬手开了壁灯,“快接。”   夜里寂静,余殊手机里传出来的声音清晰可闻。   “夫人怎么不回消息啊?”   余殊:“……”   许骄阳不知道余殊这边的情况,和他确定了明天的练舞时间后就开始扯皮。   “梁旭今天节目组播了你看了吗?特逗,他们那组有个人一直假唱对口型来着,害的他们重录了好几次……”   余殊看着林放的脸色一点点冷下来却不好直接向许骄阳说明情况特殊,只假笑着催他快点别废话。   末了,林放终于忍无可忍,心烦意乱地夺过手机:“有完没完,夫人要就寝了。”   许骄阳:“……”   余殊:“……”   余殊无地自容地再度把自己藏进被窝里。   “对不起林总打扰了林总祝您好梦,晚安!”   挂了电话后,漆黑的房间里再度安静下来。   月光透过窗帘缝隙溜了进来,余殊眼睛习惯黑暗后,也渐渐能辨别出房间里各个物品的轮廓。   台灯,衣柜,桌子。   还有他身旁的林放。   也不知过了多久,余殊始终没睡着。   林放的呼吸很轻,似乎是已经熟睡,余殊没了心理负担,转过身去看他。   他其实也不是不愿意和旁人睡一间屋子。   只是有点不好意思。   如果对象是林放的话。   对于伴侣之间该做的那档子事,余殊其实是有点了解的。他和林放都是男人,等到感情进展至一定程度,自然也水到渠成。   他这会儿还没做好准备。   林放年长了他几岁,事业有成,地位也高,估计不是很想被他那啥。但按照林放一向迁就他的性子,这会儿又力邀他一起睡觉,应该是做好了心理准备的。   但他还没有啊!   林放都已经做出牺牲了,可他还没实操过,万一把林放弄疼了,那可不行!   他抬手摸了摸林放的脸,嘿嘿,等他再学习学习,取取经,再来施工。   摸着摸着,林放睁开了眼睛。   余殊偷摸的手一僵。   “睡不着吗?”   林放温柔的声音划破了夜色。   还未等余殊回答,林放就敞开被角,轻声道:“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抱歉,让大家久等啦【委屈.jpg】   今天是个意外,平常更新还是晚上十二点左右 第60章   月凉如水,林放五官像是美玉雕成的一般,浸泡在月色中。   余殊倒吸了口气,慢腾腾朝他挪了过去。   距离两人躺下已经过去快两个小时了,明天中午还有发布会要开,行程很赶。余殊看着林放满是困意的眼眸有些愧疚,抱歉道:“是我吵到你了吧。”   林放没多言,只揽了他入怀中,从背后抱住,“快睡吧。”   被熟悉的体温和香气包裹着,余殊拘谨的身子反倒放松下来。   林放的话仿佛一道咒语,没多久,余殊竟也睡着了。   待余殊熟睡后,嫌屋里热要蹬被子时,林放缓缓睁开眼。   他一直没睡。   余殊在他身边躺着,还是平生第一回 。   梁朝年间,十九岁的余殊已平定过北狄、征战过东海,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每不小心露出来时,都惹林放心疼。   不像此身,五官精巧眉眼如画,唇瓣也没有伤,仿若新生。   描摹的手指停在空气中。   余殊向来浅眠,打搅了他就得不偿失了。   看着余殊在睡梦中嘟囔的样子,林放轻轻笑了下,重新替他掖好被角,将他往怀里抱紧了些。   *   夜里,余殊做了好长一个梦,梦见十四岁那年、尚在宫中的一晚。   他未出宫建府前,与众皇子一同住在海棠苑中,献帝时不时来看望。有一日晚宴多饮了几杯,他就准备歇在此处不想挪动。   海棠苑诸殿唯有余殊那处最奢华最宽敞,适合天子御用。余殊本想让出来,自己随意找个地方睡,不想献帝竟留他在宫里下棋,至夜也没有要睡的意思。   时至子时,余殊恐明日早朝时外头闲言碎语,说他侍奉在侧却不守礼数,又不好扰了天子的兴致,便假意困了,指间捏着黑子伏在案上装睡。   他原意是他睡着后,内臣们自然会来服侍献帝休息,届时他在惊醒,随便找个地方歇一宿。不想他趴了近一炷香的时间,两人都没动。   期间有内臣送了果盘,放下后就走开了。   余殊听见脚步声朝自己走近,却没抬眼,依旧在桌案上趴着。   殿中金银器物多,余殊住惯了,并不觉得光线晃眼。   而在那个脚步在他身边停下后,有一片光斑一直停留在他眼中。   有杀气。   余殊心下一怔,隐隐觉得有把锋利的刀在他头顶悬着。   龙涎香的气味在周身弥漫开来。   殿内始终只有他二人。   献帝想杀他。   余殊猛得惊醒,正准备坐起来,却按到了一只胳膊。   他睡得迷糊,忘了昨晚是和林放睡在一块儿的,前后事情一下子联想起来,方反应过来刚刚所见之景,都是假的。   林放早醒了,因余殊半夜枕着他的胳膊睡,不便抽出,便一直在床上坐着处理邮件。   见余殊出了一身冷汗,他放下手边的东西握住余殊的手,“梦魇了?”   掌心相贴的真实触感击碎了脑中的零散片段。   余殊定了定神,故作轻松地笑道:“没。”   那不是梦。   而是回忆里真实存在的旧事。   那晚是余殊一生中,至关重要的一个分水岭。   他伏在案上,也不知过了多久,脑袋开始放空。   高悬的刀,始终没刺下来。   他与献帝,关系一直很微妙。   生在天家,君臣为先,父子之间感情本就是微妙的。   只是他曾以为他和其他皇子不一般,因为没有母妃的缘故,献帝总是偏宠他一些,他也该全心全意地孝敬他才是。   后来他才知道,他和其他皇子确实不一般。   献帝并非余殊生父。   他弑兄夺位逼死了余殊的父亲,偷走了兄长的江山,以淋漓的鲜血换来知情者的哑口不言。   余殊认贼作父十余年,朝中已无活人敢将实情说出。   就连他身边最亲近的林放,也从未想过将当年真相和盘托出。   彼时林放捧着他的脸,像哄小孩似的揉了揉脸颊,温柔道:“梦到什么吓着了?”   他眼中一片澄澈,替余殊抚平了皱着的眉。   “没什么呀。”   余殊抿唇,做出开心的模样朝他笑了笑。   打那夜察觉到献帝对他有敌意后,余殊便不再依赖任何人了。本分地做个小王爷,欺上瞒下,韬光养晦,唯一的赤忱只许给过一人。   人生在世,许多事都是争个朝夕。   好在林放对前尘事一无所知,他才能暂时将不愉快的过往都抛诸脑后。   *   十一点,山河犹记发布会后台。   余殊刚换好衣服从试衣间出来,就接收到了程曦揶揄的眼神。   程曦穿了一袭红色长裙,和影片中女主的一套造型神似,今天是她和林放的主场,这会儿提前过来和林放对对台本。   她之前给余殊推荐过本子,听许骄阳说,拍戏时对方也看在他的面子上颇为照顾。余殊对她印象很好,许久不见也并未觉得生疏,打招呼道:“程曦姐。”   程曦踩了双大高跟,拍拍余殊的肩膀,用手比划着两人的身高,“你是不是又长高些了?”   “嘿嘿,”突破一米八两公分的余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用手比划道,“一点点,就一点点。”   “林放还在挑衣服,一会儿就过来,你稍微坐会儿等等他?”   两人正闲聊着,林放身着正装掀开帘子走了出来。   半月来,余殊见惯了他在戏里演高中生的样子,收束了平日里的凌厉气场,一时不习惯他将额前头发全部撩起、露出饱满额头的造型,剑眉星目,看人的时候眼中是像是结了层冰。   在和余殊对上视线后,冰冷的视线稍微化开些许,漾起了涟漪。   余殊有点招架不住,别过头去咳了两声。   程曦可疑地看了余殊一眼。   早在剧组时期,她就觉得这俩人有猫腻,且和网上流传的版本不大一样。   她入圈早,和林放合作过多次,从来都是下了戏就分道扬镳,生人勿近别来打扰,也没见他对哪个艺人稍微上心一点。   余殊算是特例了。自由初入休息室、共用助理、亲自讲戏,林放待他,完全不像传言中的那般冷淡不上心,更别提后来俩人微博互动、协婚风波。   嘤,好磕!   反正程曦早就觉得这俩不像假结婚这么简单,多半是互相喜欢彼此傲娇,只有粉丝被封闭在信息茧房中,圈内人但凡对林放有些了解的,心里明镜儿似的。   程曦最近在微博上嗑不到糖,正想着现场近距离扒一下两人的相处细节,刚看俩人同框就来了波猛的。   她看了看俩人的礼服款式、领带、胸针,眼神来回打转……   敢情就是一套两件不同颜色的同款!   就这还不就是协议结婚?没必要放在心上?肯定是假的?!   程曦无语地砸了咂嘴,朝林放道:“狠还是你狠,我经纪人还让我问问你,要不趁着这次发布会cp营业下给新片造势,还没来得及说就被你无情折断了,手动再见。”   她向来直来直去,林放也没多回应,走到余殊面前,“领带歪了。”   眼见林放上手给自己整理,余殊顾忌到有人在,打开他的手,瞥了眼身旁的程曦,小声道:“我自己弄。”   林放眼神专注,旁若无人地替他将领带理正,柔声道:“不是说过,以后都有我的吗?”   程曦:“……”   她刚刚不就搭了下余殊的肩膀,至于在这儿宣誓主权吗?   呵,男人,一谈恋爱就幼稚。   “头还晕吗?”   余殊昨晚没睡好,起来时便觉得不大舒服,坐车路上便觉得头晕犯恶心,林放不禁多问了几句。   “好多了。”   余殊被旁边程曦看着浑身不自在,衣领处的皮肤稍稍泛红。   程曦一脸磕cp的样子看着他俩,近距离磕糖果然比线上爽多了。   十二点差五分,山河犹记各位主创在台下候场。   主舞台下方的升降机上,余殊按照原定安排和林放隔着两个身位站着,林放旁边是程曦,再旁边是之前找余殊扒舞的徐清谓,然后才是余殊。   脚下台阶落脚的地方小,升降机不算宽敞,人挤人的,程曦拖地长裙不能被踩着,因而余殊和徐清谓那边站的地方更小些。   后面还不断有人从这边上来,林放盯着余殊生怕他一不小心被人挤下去。余殊察觉到他滚烫的目光,心下一暖,回望他笑了一下。   毫无预兆的,平台升了起来。   其他演员为了给粉丝和观众一个最好的印象,刚一露头就已经在端庄地打招呼了,林放和余殊却同时慢了一拍,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在确定余殊不会有事后,林放才默默收回了视线,嘴角的笑意瞬间敛去。   目睹他表情变化的前排粉丝:“……”   “啊啊啊啊出来了!哥哥看这里!”   “我哥刚刚在看什么啊?笑得好好看!怎么转过头来就不笑了,我们不配拥有吗?”   “好像是在看……徐清谓?他俩熟吗”   前排疯狂举着林放灯牌的粉丝们讨论的热火朝天。   旁边一个混迹其中的林渊羡余cp粉,把手机上抓拍的照片竖到她们面前,假装若无其事地说道:“不是吧,徐轻微右边站的是余殊,俩人刚刚对视来着。”   粉丝一阵沉默。   主创自我介绍结束后,纪导缓缓从舞台右侧走上来,和观众们打了招呼,分享了下拍摄过程中的趣事。林放总是不留情面地监督导演少吃垃圾食品,程曦在片场一点也不女神,讲到余殊和徐清谓穿着古装在片场跳舞时,场下两家粉丝都在起哄说来一个。   发布会时间有限,主办方本想将时间留给咖位更高的林放、程曦,面露为难。   不想平常御姐范的程曦已经提前做出了一脸迷妹样,林放更是拿起话筒:“正好还没看过黑白之境的现场版。”   余殊:“……”   老板发话,不得不从。   恰好黑白之境也算火了一阵,徐清谓也说能跳,两个人刚打好商量,音乐就配合得响了起来。   舞蹈动作对余殊来说早就像是肌肉记忆一般,难度不大。   余殊深吸一口气,和徐清谓互相道了声加油,跟着音乐跳了一小段。   在场不少人都只在热搜上看到过这首歌的名字,很少有看过舞曲的,待两人跳完过了一两秒,才反应过来要鼓掌。   余殊从前觉得艺人的工作,就是交出一份作品,到此就算是完成了。   头一回在如此盛大的场合接受众人的瞩目和肯定,原来是这么一件奇妙的事情。   余殊看着场下密密麻麻的人头,想起了从前在校场给士兵练武时的场景,满堂喝彩三军称赞。   好像也差不多?   唯一的区别就是……   他转过头,看了眼侧翼,将舞台让出来的林放。   他正借着所有人都注视他的契机,光明正大地看过来。   刚刚跳舞时都没察觉到的紧张,迟来地扼住了余殊的呼吸。   那眼神极具侵略性,在余殊谢幕收获观众掌声与喝彩时,用口型念道:“我的。” 第61章   年轻有朝气的舞蹈表演结束,场子一下子炸了起来,主创们再度回到舞台时,余殊站定了平视前方,以缓冲刚刚林放所言给他的冲击力。   什么他的……   平常私下里随便说说也就算了,台下这么多人看着,基本都在拿相机对着他,要是被拍到了,那多尴尬。   他正这么想着,突然感觉身旁原本站着的男演员比他高了一截。   一转头,林放正侧过脸看着他。   余殊:“……”   场下粉丝也一脸懵逼,舞台上原本余殊和徐清谓并排站着,等大家归位。   林放步子放得极慢,以至于和他并排走着的程曦一不留神就走到了他前面。待程曦放慢了步伐、准备等他时,林放已经站定了。   大一番男主,站在了四番的左边,与舞台中轴线,偏离了三个身位。   程曦:“……”   我好难。   为了防止主持人当场阵亡、主办方被粉丝骂,程曦强行插进余殊和徐清谓中间,让旁边人都动一动,把舞台的中心拉回来一点。   她避开麦,小声道:“你也太任性了吧。”   林放一副才反应过来的样子,“刚走神了,没注意。”   他眼中毫无愧疚,连装一下都勉强。   目光掠过余殊的时候,勾唇笑了一下。   余殊:“……”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因素在作怪,余殊觉得自己每和林放眼神撞在一块,台下就会响起一阵不小的轰动。他还记得落日开拍第一天路透被传出去酿成的腥风血雨,在网上骂他的林放粉这会儿终于能顺着网线来骂他了。   余殊小小地往右边挪了挪,站得离林放远了点。   正好此时主持人cue到林放,他不得不拿起话筒。   “山河犹记的故事内核吗?这个问题在观影后,想必在座的各位都能找到自己的答案。于我而言,神族是孕育天地灵气而生的,得天独厚睥睨众生,收获着人类的供奉与妖魔的恐惧,却也与人的惧怕与魔的邪念同体共生。山河犹记所阐述的世界观,是通过灾难来临时各人的选择……”   林放嗓音不疾不徐,像是一根张弛有度的弦,在发布会现场奏响了一支悦耳的曲调,引人入胜地吸引着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   余殊不经侧过头,想看他一眼。   目光却再难移开了。   这个人在刻意释放魅力的时候……未免太犯规了一点。   余光瞥到台下的观众,一个个都静静聆听林放讲话,眼神专注脸上带着笑意。   余殊掐了自己一下,收回视线。   太不镇定了!他这个样子和粉丝有什么区别?   晚上回被窝抱着不香吗?   嘻嘻。   “……会为了所爱厮杀,为了亲人奉先牺牲,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人生的权利,尽管我们生而不同。”   耳边仍旧是林放让人如沐春风的嗓音,一旁程曦拱了拱余殊,“哎,我没戴眼镜,你看看第三排中间那个灯牌,写的什么啊?”   余殊定睛向观众席看去。   现场粉丝举着的灯牌五花八门各有特色,以林放应援色的居多,第三排程曦指的那个颜色特别十分突兀,中间还有一颗大大的桃心。   他逐字念道:“林渊羡余?”   余殊疑惑地看了看程曦,“是不是打错字了?”   在蒸煮面前舞的程曦捂着嘴偷笑,摆摆手示意没事。   林放恰好回答完问题,也循着两人的目光看了过去。   台本上原定的流程走完后,剩下最后一个与观众互动的环节。   “现在由我们的主创们每人请一位现场的观众,并尽量完成观众所提的要求。”   互动按照站位顺序开始。   抽取随机,粉丝没什么准备,被点到名,不外乎是请对应的艺人唱个歌、做个耍帅或搞怪三连拍什么的。   很快轮到林放。   他像是等待已久,没怎么思考就脱口而出道:“就第三排中间那位举了灯牌的观众吧。”   前排疯狂喊着“看这里”的粉丝们瞬间沉默了。   被点名的cp粉一个手抖,把灯牌的光关了一半。   前几次互动粉丝都争先恐后的,这次久久没人回应,众人都奇怪地看了过来,后面也在交头接耳的询问出了什么状况。   林放举起话筒道:“就是你,这位牌子上写了林渊羡余的观众。”   后排刚刚得知情况的林放粉、余殊粉:“………………”   由于毒唯撕逼架势太大,某天不小心把林渊羡余的词条撕上了预备热搜,准备降的时候,已经被有心人买上去了。   其他家粉丝也大致知道这个词是林放余殊cp粉的名字,发布会现场发出一阵不小的骚动。   线上观看同步直播以及线下的余殊粉丝都捏了把汗。   还好是林影帝先动手的。   这要是余殊不小心指了这个粉丝,又要被追着骂好几天了。   被点名的cp粉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像是鼓起了极大的勇气似的:“我我我……可以请林放老师和殊殊,不,余殊老师,合作演一段片中的场景吗?”   乍一听到自己名字的余殊:“……”   有他什么事啊?林放点的不是自己粉丝吗?   他还没来得及发出疑问,林放就先一步侧过脸问他:“那让殊殊挑一段?”   亲昵的称呼经过麦克风的处理,刺得余殊一个激灵。   要不是这会儿有人看着,他肯定要翻林放一个白眼。   发布会现场很大,听说这种座位是按照票价来排的,高价的在前头。前排几乎全是林放粉,在余殊目力可及之迹,齐齐用要杀人的眼神盯着他。   人在江湖飘,哪有不挨刀。   余殊保持着职业微笑,假装心平气和地接受了林放的提议,与他商量起来。   距离山河犹记拍摄完已经过去两个多月,余殊能完整记起来的片段仍旧不少:两人初出昆仑山在赤水闯了大祸时,明衍替离荣求情那段;雪山之行明衍身负重伤,离荣背着他艰难熬过了雪崩,几欲对他说出真相;离荣身份败露后,让明衍杀他那一段。   仅仅两人单独相处的戏份历历在目,大多数是以伤感为基调的。   随着回忆在脑海中播报,余殊已经在酝酿入戏了,下决定道:“要不就我杀青那场吧。”   导演在旁边摆手:“那场太重要了,不能剧透啊!”   一深沉一诙谐,众人都笑了。   余殊灵机一动:“有道具吗,要不来段打戏吧。”   他兴冲冲的眼神对上了林放的,他看起来有些犹豫。   先前在剧组和余殊对打戏时,林放就心有顾虑。从前余殊给他喂招的次数太多,两人剑法中都不免带了些对方的影子,若贸然对戏,招式走得多了,余殊恐怕会看出端倪来。   望着余殊期待的眼神,林放勾唇浮现一抹纵容的笑意。   既来之则安之,总归有要告诉他的那天。至少当下余殊很享受这一刻。   两人接过道具剑,都将外套脱了,露出里面同款的白衬衫。夹杂在唯粉中的cp粉像是收到了什么暗示,在唯粉的沉默中把牌子举得更高了些。   余殊抱着剑,有模有样地朝林放行了礼,鞠了一躬道:“请指教。”   许多武侠剧里打戏看着漂亮,实则都是做了后期,通过剪辑、切镜头来达成让人眼花缭乱的效果。   敢在现场满堂观众的情况下现场过招,真是闻所未闻。   制片人拽了拽导演,紧张地问:“不会出岔子吧?”   导演邹立辉在一旁无奈地摇了摇头,一副随他们去的样子,眼中却是期待。   随着后期技术的成熟,越来越多的艺人使用替身,武替更是成了所有剧组必不可少的存在。或许发布会上林放和余殊的表现,能为后来的演员们做一个好榜样。   毕竟在片场对过招,余殊对林放的能力还是有点清楚的,装模作样地找了点状态后,就进入快攻模式。   戏里明衍始终一副不动如山、游刃有余的态势,此刻也是一样。   无论余殊角度多刁钻、出手多快,他都能迅速做出格挡。   而余殊……   “我的妈这真不是特效做出来的吗,我在看视频吧?!”   “这个跟头是怎么翻的啊……我没看错的话他还在空中停了一下??”   “救命殊殊会飞啊!”   “虽然是道具,但是余殊这也太凶了吧…………这么想争强好胜的吗?”   “林放接的也很好啊,一副看自家媳妇皮的总攻既视感”   “这俩也太有默契了吧,好几个动作都快连到一块儿去了”   “拉倒吧,就这要是提前排练,给谁也练不出这种水平啊”   两人你来我往,招式行云流水,都未落得下风。   余殊在过招中逐渐察觉到一丝熟悉感,但又说不上来是哪里出了问题。   余殊承认,他确实没尽全力有所保留,他本想随意示范两下就算完事,再一招取林放要害的时候故意手滑失误一下,既娱乐大众,也给这场表演收个尾。   不想林放招式完全不露破绽,像是对他的动作了如指掌。   仿佛此前,操演过无数次一样。   余殊心下一紧。   没由来的熟悉感。   若不是此刻林放身着现代服侍,台上台下全是现代脸孔,他都要以为这是在千年前,他与庭雁过招的场景了。   余殊虚晃一招,眼中闪过一道凌厉的光,在长剑快要刺到林放的一瞬改变了方向,指取林放咽喉。   他动作极快,比方才的每一次出剑都快了数倍不止。   却见林放眸中未露任何惊险之色,只提剑一挡,竖在胸前,挡住了他的剑锋。   “啊啊啊啊啊太帅了!”   “哥哥我爱你!!”   这一场互动结束,余殊耳边充斥着全场的掌声和尖叫。台上主持人和剧组同伴的夸赞声从他耳畔擦过,运动过后剧烈的心跳声让他暂时顾不得任何事。   好奇怪。   一股巨大的不安从余殊心里浮了起来。   林放只默默望着他,不发一言。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就快脱马甲啦 第62章   只一个眼神,在目光交汇的一瞬间,林放心里已有了判断。   余殊八成是有了怀疑。   肢体动作上的契合是藏不住的,越是和余殊相处,他越是能感觉到。   若当初不是因为那首曲子的肯定判断,他也能认出余殊来,有差别的只是时间。   而他能瞒住余殊,不过因为在很多事情上都有了信息差。   余殊对现代事物了解不足,林放却已然习惯了如今的生活环境,且他提前知道余殊身份能在种种时候做出掩饰。既然生活中所有的相处细节都是解释得通的,余殊就不会有往离奇的方向去想的机会。   而这次对招时的破绽,必然会成为一个突破口,在余殊心里埋下有可能的种子。   林放面色不动,将道具交还给工作人员,和余殊并肩站着等其他人互动结束。   他身旁,余殊像是受了什么打击似的,表情隐忍地在思考着什么。   前世的累累伤痕划得太深,稍一触碰都是钻心之痛。   林放握紧了手,手臂青筋暴起,压抑下抱紧余殊的冲动。   他理亏在先,欺瞒在后,掀开旧疤的这一天该由余殊决断。   互动环节结束后,电影发布会迎来了尾声。   在主题曲演唱声中,主创们纷纷谢幕,从升降阶梯离开了舞台。   余殊自打和林放对了场武打戏后就心不在焉的,木木地站着一言不发。   升降台上小小的一块空地,人挤人,别的艺人从他那处下台阶时他也忘了避让,差点跟徐清谓迎面撞上。   “哎小心!”   徐清谓反应快跳下台阶,转身再看的时候余殊已经被林放拉住了,“没事吧?”   他本想和余殊唠两句刚刚合作跳舞的事,以后可以一起录个视频什么的,却见他一脸心神不宁的样子,旁边扶着他的林放神色也不大自然,两人之间气氛怪怪的。   被林放拉了一把,余殊才渐渐缓过神来,顺着手、胳膊、肩膀、喉结,抬眼往上看。   林放正望着他,眼中许多情绪糊在一块儿,很难读懂。   “怎么了?”   余殊心中千言万语,却一时说不出口。   林放武戏好是有目共睹的,邹立辉导演也向余殊夸过他,水平和武指不相上下,从不用替身。   可刚刚最后那一下,他是使了七成的力。无论是速度、技巧,在过往那个喊打喊杀、舔着刀口过日子的乱世,都是一记杀招。   现代人生活安逸,只看大多数人的手就知道不是练剑的,剧组里武指老师都是数十年的练家子,和余殊交手时也只在力量上占了体格优势,速度、技巧、气息,完全不在一个水平。   林放,是怎么做到识破他虚晃的一招,那么精准地躲开的?   难道他也精于百家剑术苦练多年,上过战场实战经验丰富,或者说,曾接过无数次同样的招式吗?   咫尺之间,林放鼻梁高挺面庞俊朗,如画的眉眼仿佛墨点成的一般。   余殊心里有些怕,怕这墨迹传承自千年前,沾了水轻轻一擦,就完全消失了。   “殊殊?”   林放唤了他一声。   余殊凝神,试探的目光从林放脸上移开。   他的想法过于离奇了。   明明之前已经否定过无数次,为何此刻又有林放是故人的想法窜了出来?   是因为昨晚梦到了往事,留下的噩梦后遗症吗……   感觉这东西,最是虚无缥缈不足为据。   或许林放天赋在此,一时看破了他的花招也说不定呢。   现下他和林放相处的点滴,和从前没一丝一毫相似之处,他又在杞人忧天什么?   应该只是他想岔了。   还是不要再让林放担心他了。   余殊脸上漾开一抹状似天真的笑意,顺势拉住林放的胳膊,“我有点饿,什么时候能吃饭啊?”   林放抚了抚他的头发,唇边挂着浅笑,“我两个小时后有个会,除去在路上的半个小时,还有一个半小时供殊殊驱使,就看他想什么时候吃了。”   冒出头的怀疑被林放的甜言蜜语砸回了土里。   余殊想起当年他在屋外等庭雁一整夜都不一定会得到一个笑脸的经历,一脚扬起记忆里的灰尘,将庭雁的小影子埋了起来。   林放可太好太甜了。   要是林放生得早些,上辈子就遇见他就好了。   余殊一把抱住林放的腰,埋在他怀里道:“我要吃公司门口的那家炸猪排饭!”   他扑在林放身上,半晌才反应过来徐清谓还在旁边站着,俩人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约了下次再聊。   他喊得声音有点大,把邹立辉也引了来。邹导故意做出一副嫌弃的样子,半开玩笑道:“整天就知道吃吃吃,等到了我这个年纪就后悔喽。”   邹立辉摸摸自己的肚子,一脸怀念年少意气风发的模样。   余殊这会儿脸皮薄了,松开林放往他身后躲。   林放理所当然地将他护在身后,还嫌邹立辉不够悲催地往他心上戳刀子,“殊殊骨相好,到了你这年纪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变化。”   邹立辉气得指着他俩,张了张嘴也没说出什么,只哼了一声,就笑着告辞了。   回公司的路上,余殊捏着林放的手指玩,想起临别时他对邹立辉说的话,对林放道:“可人都是会老的呀,到时候……”   林放打断他的话,“你小时候有没有玩过一个游戏?”   “啊?”   林放按住余殊的手,示意他跟着自己学。   余殊懵懵地照做,听林放一边做一边做一边念着幼稚的童谣。   几个来回后,两人两手紧握,胳膊以奇怪的姿势交叉在胸前。   余殊保持着别扭的姿势,看着林放,“然后呢?”   “这个游戏是说,当两人将手臂这样打开时,如果分开的话,就是此生没有缘分;如果紧紧锁在一处,就要一辈子在一起了。”   林放脸上挂着一副和年龄不相称的笑,像是个纯洁懵懂的小孩,双目注视着余殊,像是再容不下任何沿途的风景。   余殊被他蛊惑着,应道:“好呀。”   “三、二、一!”   林放打开手时,两人的胳膊交叠着,像是被锁在了一块。   余殊一头雾水,无论怎么用力或者改变手势,似乎都不能将两人的手臂分开。就刚刚那几下,明明没有将手臂穿过去的动作啊?   他好笑地问:“你怎么弄的呜……”   林放低下头吻住他,动作比平日轻柔了许多,唇齿间带着冬日的清凉和甜味。   “这下殊殊跑不掉了。”   孩童般玩笑的话,从林放口中说出来,却带上了承诺的重量。   既已有幸超越时间变换、时代更迭再次相遇,再也没有什么能阻挡在他们之间了。   余殊弄清楚真相也好,一直瞒着他也罢,他所要做的,不过是用时间抹去伤痕罢了。   他不会让余殊离开他的。   *   下午三点半,余殊和林放同路回公司。   自打协议结婚被曝光后,他还没回过公司,这次还是跟林放同路,估计会有点惹眼。   司机在门口将他们放下时,一楼大厅里就有人看了过来。   “我要不,和你分开走吧……”余殊跟林放商量着说。   林放像是没听见似的,开门下了车,走到余殊这边替他拉开车门。   “手给我。”   余殊:“……”   林放上来牵他,余殊没甩开,也不好动作太大,只道:“好多人看着呢。”   林放反问:“在家里不也是这样吗?”   余殊被他问住了,一时无言以对。   注意力一不集中,就被林放拽着走进了大厅。   自打Fairyland预约了今天下午的舞蹈室,员工群里就在传总裁和“夫人”会不会同框,现下两人到了,群里已经敲锣打鼓通知各部门准备了。   “哈哈哈哈我以前觉得余殊在这一帮小孩里看着挺A的,怎么和林总站一块儿这么娇呢”   “拉小手了!林总可以的啊!我本来以为他是快木头呢”   “说什么大实话呢快点撤回截图传出去下个月工资就没了”   “我怎么觉得殊殊不太情愿啊一脸勉强”   “强制什么的就很#¥&*@”   好在公司纪律严明,林放也提前申明过不许影响到余殊,员工们只敢在群里聊聊,坐在办公室里不敢挪一步。   没有预想中会碰到的窥探打量,余殊心里舒坦了些。   顶楼的电梯和舞蹈房不顺路,他挥了挥手和林放告别。   “我送你。”   余殊:“……”   舞蹈房,老师正在监督队员们练舞。   外头有人敲了敲门。   “余殊来了啊,进……”   待看清门外的两人后,话被卡在嗓子眼。   被查岗的Fairyland队员,被迫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老师换了副语气道:“……林总怎么过来了,嘿嘿。”   距离留出时间提前到会,还有十二分钟。   林放像是要将每分每秒都物尽其用似的,倚在舞蹈房前的把杆上,一副要看他们训练的架势。   余殊:“……”   他换好衣服后见林放还在,和老师打了声招呼,轻巧地像片在空中纷扬的落叶似的落在林放面前。   “老板,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   林放被他问得一愣。   余殊推着他往门外走,“出门,右转,上楼去赚钱。”   林放:“哦,殊殊嫌我养不起他了。”   余殊:QAQ   看余殊垮着一张小脸,林放反倒笑了,没再逗他。   余殊的调节能力比他想象中要好得多,情绪照常、也能积极投入工作,想必发布会上的事是真的没有影响到他。   真是那样就好了。   他拍了拍余殊的头,“注意休息,别太累了。”   年关将近,不少工作单位已经开始放假,娱乐行业却到了最忙碌的时候。   除了去电视台定期彩排,余殊每天都和林放差不多时间到公司,中午等他一道去吃饭,晚上再一块儿回家。   按部就班,但始终保持着心动和甜蜜的小生活。   到了农历腊月二十九那天,余殊他们下午也早早就放了,队友们照例在公司食堂用餐,余殊在外面开完小灶后准备回来约下梁旭。   想买点东西。   他还没逛过现代化商场,对什么东西在哪儿不是很了解,也不好提前告诉林放。   他从外面回来公司休息室时,罗骁蒋涛已经走了,许骄阳正躺在窗子边的小床上睡着,梁旭也趴在桌上。   走近了,余殊才发现他是在玩手机,和落日里沈蔚午睡偷偷玩手机的样子一模一样。   余殊在他身后拍了一下。   “卧槽!”梁旭立马弹了起来,像是受了刺激似的手机都飞了出去,还好余殊眼疾手快给他接住了。   看清是余殊后,他才站定拍了拍胸口顺顺气,一边接手机一边道:“吓死我了你。”   除了和许骄阳吵架的时候,余殊还没见过梁旭这么狼狈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你反应也太大了吧。”   梁旭揉了揉脑袋,怪不好意思地说:“哈哈哈你不懂,我这是被吓多了。我爷爷以前是我初中教导主任,我那时候中午睡不着就爱玩手机,他有事没事就来抓我,我刚这是下意识反应,怕他抓住我锤一顿,都成肌肉记忆了好吧。”   下意识反应,肌肉记忆……   余殊怔了一瞬,不知怎的又想到了那日林放避开他剑锋的场景。   “你找我有事儿啊?”   被一打岔,余殊才回过神来,没再继续瞎想。   “我本来是想问你下午有没有空,你眼光好,能陪我去商场逛逛吗?”   一颗脑袋从后面探了出来,许骄阳:“你们俩在合谋什么!为什么不带我?”   余殊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想给林放买个新年礼物。”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林放就快翻车了!踹翻婴儿车才有机会开别的(bushi) 第63章   好久没一块儿出过门了,许骄阳梁旭本都有点兴奋,结果一听是给林放买礼物,都有点蔫了。   平常朋友生日什么的,他们也没少互相送礼,但对象变成林放,就有了点心里落差。   人家门庭赫奕,出入前拥后簇的,总不能到那种精品店、或者运动商品店什么的,随便买点什么吧。   说实话,梁旭也不大知道该给余殊什么建议,俩人只好带着余殊去了商圈消费水平最高的商场。   邓祺充当了一回司机,下车前不忘打探余殊行踪:“余哥,你们去干嘛?”   “就不告诉你。”余殊挤出一抹假笑,故意吓他,“再敢跟林放打小报告我就开了你。”   习惯了余殊装凶的邓祺:“……”   为了不拂余殊面子,他还是假意认了个怂,表示自己只坐在车上打游戏,什么事也不问。   除了上次和林放去冰淇淋店,余殊从没逛过现代商场,对于什么东西在哪里能买,毫无概念。   他对新鲜事物好奇得很,到哪儿都想逛逛,许骄阳梁旭倒是慢吞吞的,一脸忸怩。   他们先进了一楼的某家服饰店,整体风格还算与林放私服相称,许骄阳偷瞄了一眼价格后,立马把余殊往外扯。   两人都有点担心:“这边的东西都好贵,余小殊你有钱吗?”   毕竟和余殊生活过一阵子,有时也一块儿在公司用餐,他看起来并没有那种富家子弟的阔绰。大家族人多关系复杂,余殊无父母,在家里估计不很受重视,之前秦肃也因此看清过他。   前阵子梁旭外公外婆来看病,余殊将宿舍让出来借他外婆住了段时间,梁旭心里感激,又担心余殊无处可去,观察过余殊的经济状况,发现他平常很少自己买东西,最近在公司吃饭也是一直跟着林放。   果然,余殊一脸坦然地答道:“我没有钱。”   梁旭许骄阳对视一眼。   他们在公司吃瓜的时候看到过,豪门对待礼节上很重视的。二辑销量不错,公司前阵子已经结算了工资了。数目不算多,几个人攒攒还算有点小钱,新年礼物上,可不能让余殊被亲家看轻了。   “我们能借你……”   俩人的话被余殊掏口袋的动作止住了。   他今天穿了件银灰色的短款羽绒服,口袋浅的很。   就这,平平无奇的小口袋,余殊从里边拿出三张银行卡来。   “这张是邹导给我的,说我没留卡号,就把片酬打这里了;”   “这张是林放的,什么绑了他的副卡,我给忘了;”   “这张是结婚的时候,祖母给我的。”   余殊把一张储蓄卡两张黑卡,玩扑克牌似的举在手上,从后面探出一张无辜的小脸,眨巴了下眼睛,“够吗?”   许骄阳、梁旭:“……”   打扰了,这边建议您直接把商场买下来呢。   三个人逛了一个多小时,最终一无所获,还是余殊提出饿了,在金拱门坐了下来。   “刚刚那块表不好吗?”   “我觉得那款袖口也可以,大师设计的,很配林总。”   许骄阳、梁旭分别提议道。   一路走来其实看了不少东西,当作礼物都十分有诚意了。   奈何余殊嗦着巧克力奶,摇了摇头,“都不好。”   许骄阳没辙了,趴在桌上吐槽说:“送礼物嘛,对方缺什么你就买什么,可我看林总啥都不缺啊,可太难了。”   梁旭拍了下他的脑袋,示意别说丧气话,朝余殊道:“反正商场到九点才关门,我们再陪你看看。”   余殊也正发愁,暂时没什么特别好的想法。   给林放送点什么这件事,也不是心血来潮了,主要是借着新年的契机,能显得他没这么郑重其事,免得林放还以为自己多喜欢他似的,嘻嘻。   从前他得了什么赏赐,京中时兴什么玩意儿,头一个想到的就是庭雁。可和林放认识这么久了,他还没做出过什么表示,只明目张胆地接受着林放的好意,实在是越活越回去了。   此番头一回,礼物得有特殊的意义。   不用金钱衡量的那种。   余殊咬着吸管,两眼放空望着门口,像是在思考什么。   *   最终余殊还是选好了礼物,准备在除夕夜的时候送给林放。   除夕当天Fairyland在地方台春晚有个表演,晚会八点开始,要求他们六点到进行最后的彩排。   余殊本约好了和林放一起跨年,可他们组合的节目被排在最后,十二点时还要一起上台,实在抽不出身。   好在林放晚上没什么事,说可以和他一起去电视台。   下午四点,队员们收了工整队去电视台候场加化妆。   余殊提前开溜。   “余小殊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他一边跑出舞蹈室一边朝队友们摆手,“你们先去吧,我一会儿就到。”   这些天太忙了,他和林放见面的时间少得可怜。从公司去电视台要四十分钟,他和林放一起的话,时间就会变得有意义很多。   负责专属电梯的前台助理远远看到余殊跑了过来,顿时心一紧,挺直了腰背打起精神。   余殊第一次来的时候,她很没有眼力见地将他堵在门口,还用怪异的眼神打量他。   原来是总裁夫人,难怪那会儿余殊就知道电梯密码了。   助理客客气气地对余殊笑了笑:“夫……余少爷好。”   “你好,上面还在开会吗?”   余殊很久没来过了,最近中午晚上都是林放来找他,站在舞蹈房门口,像是来接小孩下课的家长。   想到林放在门外站立的修长身影,以及舞蹈房里立马精神紧绷的队友,余殊不免有些好笑。   难得今天他结束得早,来体验下做家长的感觉也不错。   “会议还在进行中,余少可以上去在总裁办公室稍作休息。”   余殊道了声谢,输了密码,走进电梯里。   和第一次来的感觉不大一样。   随着电梯显示的楼层不断增高,余殊心里升起一股巨大的违和感。   似乎有哪里不对劲,但具体是什么又说不上来。   是哪一个步骤出了错呢?   “叮咚——”   顶楼,林放刚散会,一边往外走一边和宁原交代着接下来的事务,却意外看到电梯门打开。   余殊站在电梯里,表情复杂,一脸困惑,在视线与林放相交的一瞬间,眼瞳紧缩。   林放立马反应过来他脸上表情变化的原因,笑意僵在嘴角,冷静自持的面具裂开一道缝。   电梯解锁方式有三种。   一是使用临时卡,可以直接启动电梯;   二是通过前台预约连线顶楼,宁原从顶楼驱动启动电梯;   三是输入密码启动。   余殊上来过两次,彼时宁原都和林放不在一处,余殊也都事出有因,他理所当然地以为余殊是通过第二种方式乘坐了电梯,事后宁原也没有告知具体情况。   是他疏忽了。   只愣了一瞬,林放就收敛起眼神中的慌张,做好掩饰朝余殊走了过去:“怎么过来了——”   会议室门距离电梯有些远,余殊没有与他相向而来。   林放话还没说完,电梯门就快速关上,顶端显示的楼层数字急速下降中。   林放心下一紧。   他猜对了。   前一刻还是商场挥斥方遒的领导人物,此时林放周遭的凌厉气场被削弱了一半。董事们也察觉到不对劲,气氛尴尬起来,三言两语道:“哎林总,刚那是余家小少爷吧……”“出什么事了?”   电梯急速下降,不及余殊心沉得快。   他抱紧了头,像是有点不敢接受刚刚得知的真相。   余殊初来乍到时,照顾他的温伯把新手机调到设置密码界面。   他那时什么都不懂,瞎照着自己生日输入了四个数字,自此每次打开手机,都需要重复输入这个数字排列。   他只以为,手机密码和身份证号一样,是某个特定的身份认证方式,代表了余殊这个人。   他第一回 乘坐电梯时,就是误打误撞输对了林放设置的密码。   难怪当时助理会是一脸惊讶的表情。   现在想来,余殊顿时觉得有些可笑。   他怎么没早点察觉到呢?   密码是林放设置的。   就和他设置手机密码一样,这是一串对林放有特殊意义的数字。   为何……为何林放会将通往他电梯密码的数字,设置成余殊前世的生辰呢?   答案明显到余殊不敢深想。   记忆链条在脑袋里抽动着发痛,与那人相关的记忆纷至沓来,将余殊的理智打得溃不成军。   电梯门轰然打开,他无暇顾及助理的疑问与朝他跑过来的保安,开始往外跑。   大楼里几乎所有保安都出动了,约莫二三十个人朝他奔了来。   想来察觉到不对的不止他一个人。   林放,哦不,庭雁是何等聪明啊,只一个眼神,就知道事迹败露了。   可惜这么点人,到底还是小瞧他了。   半分钟后,林放搭乘第二班电梯下来时,大厅里不少保安稀稀拉拉地躺着,程度不一地受了点伤。   余殊跑出岭悦,在马路上随便拦了一辆出租车走了。   “师傅,我到这个小区,麻烦您快点行吗?”   刚上车,司机就认出他来:“哎哎哎,你是不是那个唱……”   见余殊冷着脸,一身愤懑,眼中却是低落的情绪,司机没再搭话。   镜头里那样一个灵动的小伙,此刻却有些狼狈,像是受了什么委屈似的。   余殊保持着端坐的姿势,双手交握放在腿间,脑内迅速回忆起过往发生的事。   那日林放接住他的剑招时,他就该反应过来的。   他曾早早地下了论断,世上绝不可能有两片相同的叶子。   为何就不能想到,此世的林放与庭雁,本就是同一人。   余殊总觉得自己还错过了什么。   肯定不止密码,还会有别的蛛丝马迹的。   可以让他给林放判死刑的证据。   半个小时后,回到住处,外面天色已暗。   余殊没开灯,直接飞奔到他之前住过的房间。他走的时候留了个海报筒在这儿的,里面装着他画的三幅画。   那间屋子已经被改成了舞蹈房,墙上挂着的那个海报筒却还在。   房间内许多陈设都改了,唯有它此地无银三百两地挂着,证实着曾经被除了主人外的其他人打开过。   林放打开盖子,里面仍旧是三幅画叠着。   一幅是他临死前地牢里的景象。   一幅是漫天雪景他与庭雁对坐的场景。   一幅是少年人策马过京郊的游春图。   三幅画,寥寥几笔,勾勒尽了他草率潦倒的前生。   余殊苦笑着将三幅画抽了出来。   他当时叠得很随意,全然不像此刻小心翼翼叠好的样子。   林放看过画了。   他也早就知道了。   知道他是前世而来,与他同享了一段痛苦回忆的落难皇子,是他假意成全、最终倒戈相向的宿命仇人。   知道他带着梁朝时天之骄子的记忆,此刻却成了一个在现代社会中一无是处的凡夫俗子,供他挑逗玩弄,予给予求。   当时他听到那首曲子时,带着敌意地问“弹的是什么”时,怕是就已经知道了吧。   想起林放方才电梯中慌然的神色与矫饰的伪装,余殊冷着脸,将那副雪景图撕开。   破碎的画布一分为二,落在地上。   沿着缝隙,画中两位少年,一个明艳阳光一个温柔似冰川,被隔绝在两岸。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我爽了!(bushi)   电梯和乐谱情节分别对应在第五章 和第十四章啦   就看放放的了! 第64章   电视台,Fairyland队员急得焦头烂额,几个人挨个给余殊打了电话,从四点到现在,一直都显示关机。   “余殊到底去哪儿了”   新经纪人一头雾水,千防万防,没想到是因为余殊掉链子。   蒋涛一直在跟朋友聊天,大致了解了情况,转述道:“我听朋友说,我们走了以后公司出了大事,余殊从顶楼下来后,不知到咋回事跟保安队打了起来……”   许骄阳一听立马从板凳上跳了起来,担心道:“他没受伤吧?”   “没……倒是保安队倒了一片,余殊一个人跑了,追都追不上。”   听说余殊没事,梁旭也放下心来,“顶楼?估计是和林总起了摩擦,保安队也不敢下重手,应该没事。”   罗骁抓着别的重点,问:“一片?”   蒋涛讪讪,“保安队出动了二十八个人拦他,被余殊三两下就撂倒了……”   他之前在似水年华会所里见识过余殊的身手,那时就已经足够惊吓了,不想这次近三十个人加起来,也拿余殊没办法。   “所以……到底出了什么事啊?”   距离他们的节目上场还有一个多小时,Fairyland候场室里一片安静。   不久前宁原来过,叮嘱他们不要担心,到了时间余殊肯定会到,彩排也早就走了很多次,不会出现问题。   再不济,四个人也能将这个节目跳好。   节目能不能顺利完成是一回事,余殊的安危也很重要。   已经连续五个小时没能联系上余殊了。   好在,时钟敲响过九点的那一刻,有个熟悉的身影远远地跑了过来。   梁旭眼尖第一个看见他,朝余殊跑了过去,担心道:“你上哪儿去了?”   余殊脸色看起来十分不好,脸颊红得不自然,双唇却泛白,衣服拉链敞着,剧烈的喘着气。   他身子晃了晃,苍白地笑了下,“不好意思。”   梁旭这才发现他额头上、脖子上全是汗珠,外面零下的温度,他怎么弄成这样的?   梁旭不可思议地问:“怎么出这么多汗……你跑过来的?!”   许骄阳也跑了过来,看余殊指缝里黑黢黢的,瞪大了眼睛问他:“怎么满手都是泥巴啊,摔伤了吗?有没有哪儿疼啊?”   “你没事吧……”   队友接连的问候,刺破了一路来劝阻余殊的寒风。   暖和热切,却越发让他感受到身体的冰冷,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处理完一些事情后,余殊沿着江边走了会儿。   寒风吹彻,刺骨的寒意于他而言,是保持清醒的绝佳方式。   手机上几百通未接来电,余殊看也不看挥臂扔下了大江。   渺小如尘埃的人,多大的怨恨与不满,也配不上江水的一丁点波涛。   他总是会把事情弄得一团糟。   晚会表演是队友们心心念念、靠自己努力得来的机会,家里人还要守在电视机前看节目的。他已是孑然一身了,还是不要阻碍别人家庭团聚了。   他沿着江水一路跑来,与大桥上的车水马龙背道而驰。   三十多公里的路程和京城与岭南的距离相比,不过百分之一;   与他和林放心间的沟壑相较,更是可忽略不计了。   除了行军时的长途跋涉,余殊上一回走这么长的路还是前世和林放离别那次。他气得叫人将林放关了起来,自己却跳进河里,顺着河道一路不知疲倦地向外游。   此时到了目的地,骤一停下,余殊身子早就垮了,腿一软向下跌。   身后一双有力的手扶住了他。   温度和触感熟悉得可怕。   余殊看也不看,嗓子里吼出一声“滚开。”   许骄阳和梁旭对视一眼,站着也不是离开也不是,只对林放点头问好,不敢在余殊面前吭声。   余殊被林放扶着,心里泛起一阵巨大的难过,像是被掏了一个窟窿,一股股风涌动进来,靠剧烈运动才压下去的酸涩与不甘也一起冲上心头。   他撒开林放的手,身子却起不来,只能倚着林放以一个别扭的姿势抗拒着。   “殊殊。”   “许骄阳!扶我一下!”   余殊怒喝一声,用自己的声音盖住林放的,他手臂往前伸,泛红的眼眶满是无力感。   双腿不住的抽搐,力气早在奔跑中消耗光了。   候场室里气氛一时凝固起来,像是林放一贯的冰冷与余殊突然爆发的气场撞了起来,将这片空间里剩余的空气都蚕食尽了。   许骄阳不敢动,最终还是林放扶着余殊,将他手臂挂在看起来稍微牢靠点的梁旭的脖子上。   “扶他坐下吧。”林放无奈道。   梁旭一愣,看了眼林放,扶着余殊到一旁的沙发上。   身后,林放与他们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缓步走了过来。   他还穿着下午开会时的西装,没有搭理过的头发看起来有几分不羁,许久没休息好、外加担心过度的眼中是藏不住的疲惫。   林放走到沙发边缘,还未走近,就听余殊低声道:“我不想看到你。”   林放脚步一顿。   他曾无数次设想过会有这一天。当余殊知晓自己有着从前的记忆,知晓自己没有将此完完整整告诉他后,定会引起他的不满。   但林放没想过他会逃跑,会用自我惩罚的方式来压抑着愤怒和被欺骗的宣泄。   教养和礼数似乎成了束缚余殊发泄情绪的枷锁,林放心里期待着他把火撒出来,冲自己吼也好,拳打脚踢也好。   可余殊都没有。   那声“滚开”只从他情绪裂缝中溜出来一瞬,就被天潢贵胄与生俱来的贵气拦截了。   余殊平静地坐着,面庞因为过度运动而变得苍白,白皙皮肤下隐隐可见青色血管,脆弱得像是一尊上好的白瓷雕塑。   林放没再走近,在他旁边站着,像是怕多说一句,就要弄坏他暂时完好无损的表象。   时间静默流淌,房间里的空气似乎都被抽光了,气氛压抑得可怕。   没有人敢多说一句话,甚至做出什么会发出任何声音的动作。   许骄阳他们从前只觉得余殊好相处得很,性格温吞善良,宽以待人,与强势冷漠的林放在一块儿,定是他服软谦让的次数多。   不想此刻余殊的气场更可怖些。   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要上场表演了,全凭林放在打招呼,电视台那边才没有责怪他们出了这么大的幺蛾子。   这会儿余殊还没上妆、换服装,不能再拖了。   造型师在门口候着,看着里头的气氛很有眼色地不敢说话。   林放点了点下巴示意他随意,造型师如蒙大赦,将服装递到余殊身边后,就飞快撤了出去。   余殊起身准备去换衣服的一瞬间,林放靠了过去。   四目相对,余殊眼神明显慌了,低着头往后退,像是碰到天敌的落难小动物,缩着脖子不敢抬头看林放。   林放心里一阵绞痛,退开一段安全距离。   余殊低着头不吭声,身子似乎在轻轻颤抖着。   林放眼前突然闪过当年藩王联军时,余殊落难为囚被狱卒绑着的情景。   地牢阴冷潮湿,余殊蜷缩成小小的一团抱着自己,不敢看向别处,身子不住地颤抖。   他重新活着,已经七年之久,过往的伤痛于他而言不过浮沉一般,轻飘飘的。   距离余殊,死前的折磨与苦难,才隔了不到半年。   此时他要做的,或许只是离开一会儿,让余殊暂时把仇恨苦痛和被欺瞒的事分拨开,缓慢地消化下现实。   林放压抑着情绪,轻声说道:“你别害怕,我不勉强你。前尘误会重重,等表演结束后,我再与你解释,好不好?”   余殊仍是不说话,情绪却比方才稳定了多。   林放深吸一口气,将热毛巾搭在余殊头发上,习惯性抚摸头发的手停在半空中。   “照顾好自己。”   他撂下一句话,便转身离开。   在出房间前,林放道:“其他人全部换间候场室,化妆师十分钟后来化妆。”   人群一窝蜂逃了出去,林放临走前的那一瞥太可怕,以至于在场的人连吃瓜的心情都没了。   偌大的房间一下子就归于平静。   实际上,林放转身离开的那一瞬,余殊眼眶就红了。   豆大的泪珠从眼眶里砸下来,与发冷的汗珠混合着从嘴角滚落。他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机械地抬起手肘擦了擦眼睛。眼眶却像是被人打了一样,眼泪怎么都忍不住往下掉。   头顶发烫的毛巾好温暖。   明明已经感受过炽热的温度了,该怎么去习惯冰冷无趣的生活啊。   *   直到舞台节目结束,余殊从台阶上走了下来,他都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完成的。   队友们情绪整体很好,没有被余殊影响到,不算太坏的结果。   刚刚表现得还不错,表情管理也十分到位,许骄阳几乎以为余殊没事了,凑上去问他刚刚怎么了。   不知道是他的话惹得余殊不痛快了,还是他看到林放在不远处等他,余殊一下子冷了脸。   “好了好了,我不问了就是嘛。”许骄阳撇了撇嘴,往余殊身前一站,“你要是不想跟林总碰面,我们往那边走吧?”   消沉了片刻,余殊眼中的神色已于片刻前截然不同。   舞台深橘色的眼影似乎给余殊加了一层黑化buff,抿唇笑起来时许骄阳不觉有点瘆人。   “是他该躲着我。”   余殊没刻意改变路线,径直往前走着。   即使没刻意打点自己,林放身边仍有一圈人围着,男男女女,皆是活跃在圈内的熟脸。   林放眼神冰冷,只和旁边的台长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半睁着眼眸一副生人勿近的气场,却没能冷却这些人攀附的野心。   他远远看到余殊走过来,神色一亮,避开人群往前走了两步,却又被重新围了上来。   电视台内部关系错综复杂,在场的人各有筹谋算计,想着旁边肯定有媒体、粉丝在拍,到时候能在有林放出镜的照片里露个脸也是好事,冒着让林放不悦的风险纷纷不肯退让。   人群聚集,已然影响到了这一片的出入。   余殊穿了一身红色西装,内搭白衬衫配黑领带,步履生风地走了过去。   隐隐有人认出他来,小声地议论着什么,在他眼神的威压下情不自禁让出一条路来。   离林放最近的那个人,仍旧毫无察觉地借着人群拥挤往他身上靠。   “这是余殊吧?林影帝的结婚对象?”   “他俩不是假结婚吗……”   余殊停在离他一个身位的距离,擒住了那人乱摸的手。   “这位小兄弟,动别人老婆,不太厚道吧?”   林放诧异地望了过来,看着余殊此刻嚣张调笑的状态,不禁皱了皱眉。   与前世神似,却又说不上来的违和。   那个小男星面色如土地甩开余殊跑走了,剩下识趣的人也散了大半,加上副台长在旁边周旋,原本围着林放不肯动的人群逐渐散开。   余殊脸上矫饰的锋芒也随之收敛,化成了一张冷淡的面具,覆在脸上。   “殊殊。”   “别叫得这么恶心。”余殊冷笑着打断他,后退撤开一步,漫不经心地在胸前抱了抱拳,“扰了世子的艳福,多有得罪,先告辞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不虐! 第65章   甩开林放后,余殊径自往外走,嘴角的笑意逐渐垮了下来。   凉风习习,恰如穿堂而过的往事,隐没入夜色中,再不配掀起任何波澜。   电视台大楼下不少成群结队的人,互相道着新年的祝福与问候,路灯旁扑腾着翅膀打转的飞虫也三五为伴。   他活在新时代的第十个新年,同前世的十几载春秋十般,唯有影子陪伴。   余殊手插在口袋里,往路边走去随便叫了辆车。   路边,十辆黑色商务车。   宁原:“林总,要追上去吗?”   “不用,”林放捏了捏眉心,紧抿的唇下撇着,“远远跟着就好,看看他去哪儿。”   车行至余家老宅,余殊的背影高挑纤长,在庭院外站得有些久。   余家似乎也没料到他这时会回来,过了两分钟才有人来迎。   林放站在车旁,目送着余殊进入主宅,三楼他房间的那盏灯慢慢亮了起来,林放才披着夜色回住处。   想必余殊已从突然得知真相的震惊中走了出来,埋怨他也好、逃避也罢,至少在余家宅中住着,他必然不会被亏待。   林放在小区门口下了车,让宁原早些开车回去,放他十天假。   他独自吹着冷风往住处走,以刺骨的寒意提醒自己保持清醒,思考接下来向余殊解释清楚的策略。   路过楼下花圃时,地上乱七八糟地撒着土,旁边还有十株小树苗,像是从土里刚拔出来的。   物业在花圃里骂骂咧咧地打理着,“这谁啊这么缺德,乱踩就算了,还把人家新种的小树拔了,这不就死了吗?”   林放没太在意,和对方道了声“辛苦”,攀谈了两句,便滴卡推开单元门。   小区里亮着灯的住户居多,年味在夜色里醉人得很。   而林放眼前唯有漆黑的客厅,再度回到了最初的时候。   鞋柜处的浅蓝色棉拖被甩得老远,舞蹈房的门没关。   余殊回来过。   在公司里匆匆十别,林放没能拦得住他,随后便断了联系。   他猜到余殊有可能会回家中找别的,却不敢过度自信,只在电视台里等着。余殊责任心强,允诺的事必定会办到,他会回电视台完成节目这十点,林放从未怀疑过。   猜到余殊的心思动向,林放心里浮起十抹微茫的宽慰。   至少在某些事上,他们还是合拍的。   舞蹈房墙上的海报筒已经被取了下来,随意扔在地上,其中十张画纸已经被取了出来,十撕为二落在地面上。   空旷的房间里落了灰,才过了没多久,画中人脸上身上就蒙了十层尘埃。   林放将画捡起来,拼在十起,从书房里找到材料,小心翼翼地用塑封包好。   身体已累得不行,精神却时刻紧绷着。   林放去浴室里冲了个澡,脑内回忆着当年的旧事。   他是十早就知道献帝并非余殊生父,但被蒙在鼓里这件事于余殊而言,未必就是十件坏事。   当年追随景帝的旧臣已全部伏诛,若余殊知道真相,难免会落入孤立无援、自身难保的下场。   林放便背着余殊开始谋划。   他动用了岭南在京城的势力,花三年时间在献帝身边安插了道士和医官,在他每日服用的药物中动了手脚。   两年后,献帝寒疾频发,身子大不如前,离林放得手只差毫厘。   十旦献帝垂危,余殊在朝有文武官员拥护,进可夺位退可自保。林放与余殊关系十直不亲,就算被查出,也能保全余殊不受牵连。   原本天衣无缝的计划,却还是除了差错。   人手是和林晛借的,岭南那边得到消息后起了野心,勾连藩王造反,铁骑无情,致使大梁江山倾覆。   余殊也因此沦为林峥制衡他的阶下囚,无论林放如何祈求,联军都不肯留先帝余孤十命。   林放身份尴尬,单是身为叛军之子,在余殊心里已经脱不了干系了。   玻璃门上爬满了白雾,林放眼中也覆了层雾气,擦拭完身子回到卧室。   今晨他走得早,余殊这小傻子从来不会叠被褥,床上仍旧是离开时的样子。   余殊赖床、蹬腿、掀被子的痕迹还保留着。   林放准备将自己那床叠起来放好。   要不今晚盖余殊那床吧。   十提,乱糟糟的被子里有个小信封掉了出来。   林放十愣。   不是他放的。   是余殊?!   怪不得余殊早晨磨磨蹭蹭不肯起床,估计就是趁他走后放了这个。   林放连忙去开灯。   是个粉色的信封。   上面写着十个竖排的“林放亲启”。   林放手指揉搓着,小心翼翼地打开。   十笔十划,字迹十如当年的余殊。   余殊用不惯硬笔,后来和林放十块儿看书的时候,林放挑出早就准备好的秀丽笔给他。   平常写字的机会少,林放几乎没看他写过这么长的东西,运笔有力、笔走游龙,宛如千年前,余殊留给他的十封信。   “亲爱的林放……”   对彼此太熟悉了,以至于看到每十句话的时候,林放都能脑补到余殊在他面前说话的语气。   “你送我的笔很顺手,谢谢!嘻嘻,我现在字写得好看多啦,等下次给粉丝签名的时候,再也不会有人笑我了!”   “说远了,今天是农历新年,我给祖母挑礼物的时候顺带给你带了十份,你可千万不要多想哈~”   “我其实不太知道你喜欢什么,你总是十副对什么都无所谓的态度,括弧,除了经常会对我笑,括弧,也好像什么都不缺的样子。”   “后来,我就买了棵小树苗,把他藏在了楼下的花圃里。他现在只是十株普普通通的小树,等来年春天,就会慢慢长大,开出满树的桃花,结成最饱满的桃子。”   “咳咳,最重要的,这是我们在十起的第十年,等桃树开花要两年,四年后方结出果实,盛果期能持续十年。我想,等到桃树不能开花结果的那天,我也会依旧爱你。”   “你说我总是吃垃圾食品,生活不规律,其实那样也好,那样我就可以先你十步离开这个世界。等我死了,你砍下它,看着年轮,等你快老得记不得我的时候,也能数着树桩上十圈圈的纹路,找到我们相伴相爱的痕迹。”   “林放,新年快乐。”   林放拿着信纸的手不住发抖。   若他没有露出破绽,或者早些向余殊坦白真相,是否在他发现这封表明心迹的“情书”时,余殊会陪在他身边,露出十脸无辜、又有点得意的小表情。   林放左手握拳,抵在唇边,嗓子里压抑着重重的呼吸声。   楼下,花圃,桃树苗。   他冲下楼,鞋子也没来得及换,十路跑到了物业办公室。   值夜的工作人员正打着瞌睡,看到林放出现在自己面前以为是做了梦。   “麻烦调十下监控。”   五分钟后,当晚楼下的监控视频被找了出来。   那时天已漆黑,路灯尚未根据节气变换提早亮起。   林放眼睛十亮,怪不得那时,在电视台候场室里,他满手都是泥。   视频里,余殊蹲在花圃中,缩成小小的十团。   他身体不住颤抖着,像是在抽泣。   他用双手拨开土壤,将自己亲手种下的小树苗连根拔起。   连带着他倾注在林放身上鲜活的喜欢,十并根除。   *   零点,《山河犹记》首映的排片几乎满座。   十流的服道化、过硬的演员配置、环环相扣的剧情,再加上大气恢宏的制作和配乐,原本冲着林放和邹立辉盲入的观众们在新年伊始将这部作品吹上了热搜。   “太太太过瘾了!真视觉盛宴!林放简直就是为大荧幕而生的,IMAX屏都装不下的颜值啊!”   “那个叫余殊的新人表现也很亮眼,白切黑什么的太可了!猜到他是反派的时候我本来还夸自己来着,最后竟然又反转了差点哭死我”   “虽然程曦女神也很棒但兄弟情真的太戳我了,明衍是离荣唯十的光啊”   “特效和配乐都太给力了,尤其是离荣人物曲,从他眼睛里接回忆那段,bgm十响起来我就哭了”   “听乐器应该是古琴弹奏的吧,我学古乐的朋友说难度太高了,他学了十几年了感觉那个变奏很难驾驭,更别说是后面高潮部分了,所以邹导这次花了大价钱把风老先生请出山了吗?”   随着越来越多观众写影评反馈,近十条与电影、演员相关的词条登上了热搜,其中十条#山河犹记配乐#,仅次于#林放明衍#排在第二。   剧方宣传敏锐地捕捉到了信号,于晚上两点左右放出了未公开海报与花絮,其中十段是当时余殊在风佑面前弹奏古琴时的片段。   “卧槽卧槽!所以离荣的人物曲是风佑老师和殊殊合作,不是吹牛逼把殊殊加上去凑数的?”   “坐在影院刷微博的我,片尾音乐指导的名单里有余殊啊!!”   “所以剧组循环利用,用演员片酬解决了配乐???”   “这指法是神仙吧?太大气太好听了!我以前怎么没听过这个曲子,是余殊原创吗!!”   “我之前就想说了,余殊气质真的很古风啊!他演技其实不是片里对顶尖的,但是和这身衣服这个背景最贴了!”   “绝了,这段花絮真的不是正片吗?两个人连弹也太好听了吧,林放和余殊都是从古代穿来的公子吧!”   山河犹记的好评度超过了预估。   十夜间,余殊粉丝暴涨到了十千万。   最新微博下不少人都管他叫离荣小少主,催他发自拍营业,或者弹琴的视频。   十整晚过去,却没动静。   二楼某个房间内,余殊跪了十整夜。   次日五点,温儒海抱着被褥和水杯来看余殊,却见他十丁点没偷懒,直挺挺地跪着,眼中的疲惫没能压弯他的脊背。   “小少爷,休息下吧。”   温儒海将毯子披在他身上。   房间里阴暗潮湿,没通暖气,十夜过去也不知会出个什么好歹来。   余殊目不斜视,只道:“温伯,我没事,您去休息吧。”   温儒海叹了口气,“四老爷只是十句气话,你又何必倔脾气呢。”   余殊昨晚回来后,当即往长辈们面前十跪,说着要和林家解除婚约。   祖母看余殊表情不对,就知事出有因,本想与他好好聊聊,四爷爷却十听就怒了,罚余殊跪了整晚思过。   四老爷起来后第十件事就是来看余殊,老人十时气话,随便找了个地方叫他跪着,以为他不多时就偷懒睡了,不想余殊竟跪了十整夜,十副不知悔改的模样。   “罢了,陪你祖母吃个早饭,就赶紧睡觉去。”   余殊应了十声,简单洗漱了下就去了餐厅。   祖母已经在桌边坐着了。   多日不见,祖母似乎又老了些,不知为何,余殊看着她,面上总觉得亲切。   “过来,挨着我这儿坐。”   十夜没睡,余殊整个人看起来有些疲惫,在对上祖母和蔼慈祥的面容时,仍旧发自内心地扬起十抹笑。   祖孙俩和和气气地吃了饭,余殊就回房间休息去了。   饭后,约莫过了二十分钟,林放就到了。   按照大年初十拜年的礼数带了许多东西,时间却早了太多。   林放压抑着情绪,尽量维持着面上的冷静,刚问候了几句就暴露了来意。   “祖母,殊殊在吗?”   看了十辈子,该见的不该见的都见多了,祖母能看得出来两人之间有感情也有误会,并非十纸婚约那般表面。   她想起昨晚余殊强装镇定的模样,抬了下老花镜,笑着问林放,“吵架了?”   林放抿了抿唇,低垂的眼眸中柔光点点,“是我惹他生气了。”   “在房里头,应该还没睡,在等你呢。”   作者有话要说:  殊殊: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年。   林放:不,是第六年。   殊殊:??   林放:换算一下,你从十三岁那年,就是我媳妇儿了[叉腰]   殊殊:滚! 第66章   三楼,余殊正在床上躺着。   精神紧绷加昨晚迅速消化了大量信息,使得他的神经仍旧高度紧张着,久久无法入睡。   连闭上眼睛,看到的都不止一片漆黑,隐隐有斑驳的光点在眼前晃悠。   余殊在老宅的房间,是他和林放定了婚期后重新装修过的。原主和祖母住在一处,还是十岁左右的事,如今一应陈设,都是按照余殊心意置办的。   天花板画成了星空的模样,余殊在床上躺着,睁着眼睛,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夜空中的点点繁星。   原以为这样会促进入眠,躺了快二十分钟余殊还是没能睡着。   他不免觉得有些烦,掀开被子准备下床找点事做,好过在这儿浪费时间。   他刚一只脚落地,房门被有节奏地敲了三下。   “少爷,有客人找。”   余殊默默把那只脚又放回了床上。   他认识的人不多,能在新年到余家来串门的就更少了;   何况,这会儿还不到八点,来拜年也说不过去啊!   余殊瞬间想到另一种可能:“……”   敢情林放是向日葵吗?   围着自己转,盯死了不放那种。   昨晚一直在后台蹲他,表演的时候就站在舞台旁边,结束了还跟踪自己。   他昨儿在出租车上,后视镜里一直有辆黑色商务车,保持着约莫五十米的距离,一路跟到他下车。   若放在从前,余殊大概要弯弓扣弦,朝身后射一箭警告。   奈何时代变了,打架斗殴犯法,林放还投胎投得比他好。   一夜过去,余殊已经从刚得知真相的巨大震撼中走了出来,一旦将从前的事回忆一遍,林放就是庭雁这件事就容易接受得多。   冷却了一整夜,他心里的震惊、愤怒已消逝了大半。他本是历经过生死悲痛之人,倒不至于再为这点小事伤神太久。   不过就是重新考量他和林放的关系罢了。   前世的遗憾,他虽不过分怨恨林放,却已不想与他再有多的纠葛,免得相处时想起旧事,平白惹人难受。   结婚协议的合约上定了三年之前,于他而言还是太长了些。要想和林放断绝关系、老死不相往来,得先过余家这关,由祖母或者四爷爷出面取消商业联姻才是。   他好不容易表明态度,磨得四爷爷稍许心软,林放就不请自来了。   算了,干脆装死好了。   余殊抱着被子打了两拳,林放虽然混蛋了点,但总归不能干出破门而入这么没教养的事情吧。   门外的声音清晰可闻。   祖母:“放放怎么还在门口站着啊?”   林放:“殊殊好像睡了,我等他醒过来吧。”   祖母:“最近公司是不是太忙了,我看你好像比上次见瘦了点。”   林放:“昨晚没休息好。”   祖母:“别再门口站着了,和殊殊一块儿休息吧。”   余殊:“???”   毛线?   林放也太心机了吧,故意用这种低低的口吻说话,骗得祖母也向着他。   可恶!   门锁转动,余殊扯着被子来不及做出安睡的样子,只好将被子蒙在脸上。   祖母的脚步走远,而林放在他床前停了下来。   被子蒙着眼睛,会不会一看就是装睡?   林放要是知道他醒着,也不知会做出什么反应来。   余殊正胡思乱想着,床沿一软,塌了下去。   他屏住呼吸,没做出反应。   下一秒,林放在他旁边躺了下来。   没有预想中的道歉和辩解,林放只是躺在他旁边。   甚至没有扯他的被子,没有靠他太近。   林放身上香水味浓烈得很,若不是房间里开了窗能通风,余殊大概想将他扔出去。   余殊实在不知道该和林放说什么,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他。   喜欢了太久,捧在手心里,放在心尖上,昨晚在情绪紧绷下对他说出恶劣的话,已经消耗了余殊太多力气了。   无关软弱和认命,他总归是舍不得庭雁。   否则当年困于叛军,余殊想要苟活并非难事,他当初自我了断,唯一的原因,就是不想让庭雁为难罢了。   余殊蒙着脸,身旁林放的呼吸逐渐变得很轻,频率也低了很多。   像是睡着了。   余殊扯下被子,侧过身子看他。   林放闭着眼睛,睫毛羽毛似的盖在眼皮上,下巴上青色的胡茬没来得及修理,脸上是藏不住的疲惫。   余殊还是头一回见他如此狼狈不修边幅的模样。   他昨晚做什么去了,没睡觉吗?连衣服都没换……   好歹也是来余家见长辈,这么不注重形象的吗?   林放睡着的时候,眉眼不似醒着时锋利,嘴唇随着呼吸轻微开合,整个人看起来安静又温柔。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余殊才意识到自己情不自禁笑了。   平心而论,余殊刚穿到这个时代时,其实是想过,若林放也能穿过来就好了。   他上辈子活得艰难,空有抱负才能却无处施展,只能沦为一枚废棋。若有幸重获新生,有一个新的开始,那该有多好。   房间里开着窗子,一直有冷风吹进来。   林放就这么躺着不盖被子,一会儿肯定要着凉的。   余殊坐起身,拖过自己的被子,往林放身上盖了点。   被子刚搭在林放身上,他似乎就动了一下,睫毛颤了颤。   余殊意识到不对劲,可还没来得及反应,便被林放抬手箍住腰,被他拽了下去,隔住被子抱着。   脸贴在他微热的颈脖上,嘴唇几乎亲了上去。   林放睁开眼睛望着他,眼中是藏不住的惊喜。   猝不及防的变故激怒了余殊,挣扎着要起身,“装什么装!起开!”   林放按住他不动,固执地抱着,余殊更觉不爽,使劲想推开。   如此近距离地贴着,香水味里有股奇怪的味道散了开来。   酒精?   林放身上好大一股酒味。   他喷那么多香水,是为了遮掩宿醉的痕迹吗?   余殊没再动,任由林放抱着他,问:“你喝酒了?”   难怪他眼中雾气重,说话也慢吞吞的。   怪不得刚刚祖母用那种哄孩子的语气与他说话,应该是看出来林放正醉着。   二十七岁的老男人了,又不是当初美貌可人、身世可怜的小质子,装什么可怜。   他又不吃这套。   林放平时就话少,喝醉后更甚,只抱着余殊不撒手,也不说话,眼睛亮亮地看着他。   余殊懒得和他计较,他嘴上说着不在乎,若林放昨晚真对他不闻不问、睡得安稳、盛装出席来找他,他大概会更生气吧。   “把手给我放开,外套脱了放旁边,盖好被子然后睡觉。”   可能是觉得自己愿意跟他说话了,林放眼中的警惕和试探渐渐散去,乖乖地松开手,慢吞吞把西装外套脱了,往地上一扔,然后盖好被子。   最后用被子把余殊又包了进去。   余殊:“……”   等醒了再打一顿。   现在出气没意思。   林放怀里比平常热乎些,余殊也彻夜未眠,此刻靠在他怀里,困意逐渐上来了。   余殊干脆闭上眼睛,问:“你昨晚干嘛去了?”   “快死了。”   余殊:?   他没回头,没做出任何反应,一副懒得听你解释、也不很好奇的样子。   果然,林放也没再开口。   沉默了大约两分钟,余殊憋不住了,用脚踹了踹他。   林放低低地笑了下,声音从余殊脑后传来。   “想你,快死了。”   余殊:“……”   他就不该问。   余殊自讨没趣,没想到林放醉醺醺的时候是这般热切直白,抱着被子往旁边挪了点,骂道,“睡你的觉。”   厚重的窗帘遮住了外头照进来的光,天花板也是夜晚的颜色,不多时两个人都睡着了,静静地躺着。余殊脑袋枕在林放胳膊上,熟睡后习惯性往他怀里缩了缩。   林放昨晚从物业处回来后,迟迟没有睡意。后半夜的时候,索性将年假剩余的报表全都处理完了。   保持着大脑的高度机敏,好过入梦时回想起上一世余殊死前的场景。   此刻却睡得很安生。   余殊封王后,不久就被派去守边。漠北苦寒,后方补给缺失,大梁边打边撤输赢参半,每一场都打得极其艰难。朝廷贪官克扣军粮,迟迟压着不送,林放请命带着援军增援那日,是余殊打得最漂亮的一场胜仗。   两军战至黎明,余殊骑在马上遥遥与林放、与他身后的援军望着,再没比那时更可靠的眼神。   那日三军宴饮帐中,余殊与林放以地为席天为被,彼此倚靠着睡了一个好觉。   梦到旧事,林放将余殊搂得更紧了些。   时至中午,林放便醒了。   他醉时迷迷糊糊,只隐约记得余殊不躲着他了,睁开眼,余殊抱着胳膊往他怀里靠。   熟睡前的记忆朦胧忆了起来,余殊一本正经嘱咐他盖好被子睡觉的模样格外可爱。   林放忍不住倾身吻了过去。   余殊睡得不老实,动来动去的,嘴上突然一阵痒,酥酥麻麻的。   他眯着眼,午后强烈的日光透了进来。   ?   林放在啃他?   余殊直接一拳结结实实打了上去。   他半醒着,拳头软绵绵的,林放脸被推开,朝他笑了下,握住余殊的手指吻了吻。   看这情形,应当是酒醒了。   余殊没再客气,坐起来一副要跟他打一架的架势。   林放没一点眼色似的,抱着余殊不放。   余殊又挥了一拳,林放也不躲。他从前就最烦庭雁那副气定神闲、漠不关心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下手逐渐没了轻重,手脚并用地打他。   林放却像是没知觉似的,任凭余殊将他当沙包。   待他停止发泄后才摸了摸他的背,道:“不生气了?”   余殊靠在林放肩上,暂时不想理他。   心里却觉得有些酸。   林放和庭雁其实有许多不一样的地方。   会服软,会哄他,会像照顾孩子似的宠他。   是因为年长几岁的缘故吗?   从最开始两人还未交往,到后来、甚至是昨天,林放待他都是如此。   方才明明挨了好几下,林放却仍旧像是怕自己受委屈似的哄着。   曾经那么一个清高孤傲的人,为何突然转了性对自己这么好?   “我看到那封信了。”林放抚着他的脊背,突然道。   余殊脸一红,慌忙坐直了身子,推开林放。   “你说你喜欢我。”   “闭嘴吧你!”   余殊捂住林放的嘴,生怕他再说出什么羞耻的话来。   林放目光灼灼地望着他。   指尖一热,被舌尖扫过。   余殊一个激灵,受惊似的弹开。   林林林放这样好可怕……   余殊抱着手指,想搓掉刚刚林放舌尖扫过的地方,软糯的触感却依旧停留在指缝中,“你混账……”   林放却一脸真诚,得逞、玩笑等情绪并没有出现在他眼中。   “殊殊,我好开心。我没想过你会这样喜欢我,现在没有,从前……不敢想。就因为上辈子洗不清的孽,你就要甩开我吗?”   余殊一怔。   林放是什么意思啊……   只是一封不成体统、表明心迹的信,至于有那么开心吗?从前不敢想,又是什么意思?难道他很期待自己喜欢他吗?   余殊有点凌乱,鹿角撞得他心里发慌。   说完全不心动是假的,只是余殊心里涌过一丝不真实。   林放太能忍了,余殊阅历丰富,却依旧很难看穿他的眼神;更别提如今他凭借过硬的演技,已成为内地电影区标志性意义的男星。   林放会不会……是诓他的……   大好男儿做了男妻被困在府中,无论是谁都会抱怨的。   况且从前庭雁,确实从未对他说过喜欢,也不亲近。   林放对他,当真就没点恨吗?   他从前的忽远忽近、此刻的倾心,到底哪一种才是伪装?   余殊眼中蒙了层雾,将一瞬间的心动遮掩了。   他轻轻挑起林放的下巴,温声道:“我也不是很清楚,要不你给我上一次,我先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67章   林放微微发愣。   只是一瞬间的犹疑,余殊眼神就冷了下去。   呵呵,果然。   嘴上说着容易,但真要用做的,还是勉强吧。   一试探就露馅。   余殊刚准备开口,示意他可以走了。   下一秒,林放利索地把上衣脱了。   开始解皮带。   余殊:“……”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刚酒醒脑子尚晕乎乎的,林放解搭扣的动作慢得很。   没入下腹的人鱼线漂亮得过分,肌肉线条流畅有力,健美却不夸张。   余殊背倚着床,一副不着急的样子,默默看着他。   实际上已有些心猿意马了。   窗外日光刺眼,一缕缕阳光透过窗户刺了进来。   林放刚将裤腰放低了些,腰间一处图案便吸引了余殊的注意。   他坐直了身子,示意林放别动,“这是什么?”   林放赤.裸着上身,坦然地望着余殊,仿佛没任何好藏着掖着的,一切都可以同他分享。   隐入下腹的腰侧,刺了一只戏水的鱼。   最近被粉丝“小鱼”“鱼鱼”叫得有些多了,余殊经不住多想。   林放说道:“你记不记得,我十一岁那年参见了新年的宫宴,阖家团圆其乐融融的,几个与我们一同上学的孩子问怎么不见我母亲。”   撕开掩饰的面具,林放有许多话想对余殊说。   余殊听闻旧事,眼中的轻佻与玩味也淡去了些许,浮起柔软的铅絮。   知道他暂时还没放下芥蒂,林放既不问也不强求,缓缓道:“二皇子便笑话,说我是岭南的弃子,说我与殿中的皇亲国戚身份悬殊,不配与他们同席。那时你护着我,说……”   林放顿了顿,故意不言似的,抬眼看着余殊,“殊殊,你还记得你说了什么吗?”   说什么说!   余殊瞪大了双眼,抬脚踹了踹林放。   林放小时候长得实在太好看了,小姑娘似的,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裳,肩上披着白狐狸大氅,整一个冰雪雕刻出来的美人。   余殊那时得宠,且最看不惯那帮皇子欺负旁人,便以恶制恶骂了他们一顿,拉着林放坐到他旁边,还特孩子气地告诉老二老四,林放以后就是他老婆。   想起旧时干的那些蠢事,余殊恨不得叫脑袋清空。奈何林放记性好得要命,读书过目不忘,记这些琐碎事也不嫌费力。   可真讨人嫌。   林放没再逗他,也没再提那时的承诺,转了话头。   “后来你我同席,宫宴尚未结束,你便你带我去了寝殿,想逗我开心、准备了许多吃食……我来京城已有一年,无人谈心,那时不知怎的,就同你讲了我母妃,讲她如何难产而死,父兄如何将此事怪罪于我,妾妃与庶出的弟弟如何作践我……”   一提林放生母,余殊心里便软得一塌糊涂。   他对林放最初的好感源自出众的容貌,再者就是同病相怜的孤独。他也没见过母亲,没有母妃庇佑,后宫的女人没一个不想害他。   只是他有力自保,林放却一无所有。   心疼与怜悯在长久的陪伴中变了味,演变成了喜欢和守护。   鼻尖被刮了下。   轻轻的,林放的欺负总是很有分寸。   “那时你也是这副表情,听着我被庶出的兄弟欺负,忍不住还手,最后被父亲打断肋骨的事,你还掉眼泪了。”   “滚蛋!”余殊想也不想就反驳道。   林放也不急着安抚他,继续说:“后来宫宴散席,你也没放我走,说在宫里留一夜,以后旁人就不敢再对你说三道四了,那些宫女都是这么对献帝的。”   说到这儿,余殊嘴角已有了笑意,强撑着死死憋住不笑。   他年少时不懂事,只以为留在宫里是使人变得尊贵的法子,林放有没有再被他那帮弟兄欺负他不知道,三皇子和岭南世子风流一夜、成了断袖的风声却传得老远。   林放握拳,抵唇笑了下。   他笑起来时唇角弯起的弧度很浅,却使天花板上伪造的天空活了起来。   “后来的留言我倒不是很清楚,只知道某人趁我睡熟后,笨手笨脚地做了盏鲤鱼灯。”林放抓住余殊的手,往他腰间探去,“殊殊,今年新春,你还没为我做鲤鱼灯。”   余殊一愣,视线转向林放腰际。   他腰间那个红色的刺青,真的是一只鲤鱼。   鱼……余……   林放为何刺一只鱼在身上?又为何要讲起这段过去的事?   他明明,不喜欢自己的呀……   察觉到余殊神色略有松动,林放握住他的手,手指紧扣,在他眉心落下一吻,“别皱眉。”   余殊非但没避开,皱着的眉也尝试着舒展开来。   紧扣的手落在被子上,余殊捏了捏他的手指。   林放眸色一暗,对着他的嘴唇吻了上去。   不同于过往的每一次亲昵,唇瓣相触时,两人都觉得这个吻是否来的太迟了些。就好像错开了时空、差点错失彼此,借着如今的年岁,弥补千年前的遗憾。   余殊抬手按住林放的肩膀,想推开他,却率先在亲吻中败下阵来,转而握住他的肩膀。   林放一手握在他颈后,另一只碰到了睡衣下的裤腰带。   “殊殊,我那时在京孤立无援,此刻亦然。你什么时候能再为我做盏鲤鱼灯?”   孤立无援你个鬼!   余殊呵斥的话中途变了调。   小鱼被林放捏了一下,余殊顿时满脸涨红,“你……”   他还没来得及喘口气,林放就俯下身去。   像一场海底寻宝的探险。   海水清澈,礁石光滑干净,几乎没有水草。鲤鱼绕着礁石,扑腾着尾巴转了好几圈,周围被带动的水流冲洗裹挟着礁石,在水流与鱼尾的触碰下最终喷出了宝藏。   作恶的鲤鱼被砸了个正着。   释放后,余殊整个人状态都变了,发红的眼尾直勾勾地望着林放,“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他猛得推开林放,拉起睡裤,下床去抽了几张纸。   林放闭着一只眼睛,跪坐在床上保持着刚刚的姿势,无处安放的长腿看起来有些无辜。   余殊忙爬到他身前坐下,用纸巾替林放擦了擦。   脸上的液体,空气里的腥味,无一不在提醒着余殊方才的事。   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林放握住他的手,“我自己来吧。”   第一次有人给余殊做这种事,心理生理的双重冲击,他一时还没能缓过来。   尤其是刚才林放……   有种这个人被他打上烙印的错觉。   这种叫人为难的事,林放都心甘情愿为他做了。   至少林放心里,应该是有那么一丁点喜欢他的吧?   余殊心里挺高兴,瞬间将沉积的不愉快清零了,凑过去亲了林放,“没事,为夫给你擦。”   被占了口头便宜,林放也不恼,只乖乖坐着任余殊给他擦脸。   余殊心肠太好,不记仇,愿意见他是一回事,彻底解开心结是另一回事。   用咬的方式暂时哄好他,终究不是长久的办法。   发泄了一回,余殊隐隐又困了,与林放并肩躺着聊天,一如当年草原上一般。他回忆着方才种种,想到林放来时一副宿醉的模样。   余殊问:“你喝酒做什么?怕我跟你打架,提前壮胆?”   林放看起来不是很想聊这件事。   他敷衍道:“头晕。”   余殊一副我就静静看着你的样子。   林放无奈,只得招了,“早上有点渴,本来想那瓶水,不小心把你那瓶酒喝完了。”   余殊:“????”   余殊拽住林放的领子晃了晃,怒道:“那是许骄阳他姨从国外带回来的,我特地留了一瓶没喝!你快给我吐出来!”   林放捏了捏他的鼻尖,“下次带你去买。”   “你快赔给我!”   闹过一场,酣畅后,两人关系不再那么僵。倒像是回到了从前在王府中相处的状态,余殊枕在林放胳膊上,准备再睡一会儿。   周围安静得很,落针可闻。   余殊闭着眼睛,带着点遗憾的问:“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   林放抚在他肩上的手一顿。   关于坦露真相这件事,林放担心了许久。   怕余殊怪他那时没能力排众议站在他身边,怪他私自谋划给了叛军可乘之机。   却没想到,余殊在意的是别的。   久久没得到回应,余殊挑眉看了眼林放,小声道:“庭雁,再好的感情都容不下无休止的欺瞒。”   说完,林放果然如他所料地愣住了。   不知是为这一声久违的称呼,还是为了后头那句话。   余殊暂时不想思考这些,蒙着被子睡着了。   这一觉余殊做了好长的梦,梦见打他准允林放自由出行后,林放每每避开他与世子府的人来往。他疑心林放是否对他有所隐瞒,抑或是像旁人一样,只把婚约当作宿命,心里藏着人,不愿同他在一起。   直到那时,献帝身边的一个老嬷嬷,临死前将身世告知余殊。   献帝弑兄夺位,残害百官,将储君,那年尚是太子的余殊过继到自己膝下,修改宗庙玉碟。   余殊踉踉跄跄下了马车,摔到地上。   林放扶他时,余殊却躲开他。   推演旧事,林放应该是知道实情的。   “旁人骗我也就罢了,你也把我当傻子。”余殊曾这般质问过他。   他二人决裂那晚,旧日矛盾一同迸发,余殊瞧着林放终日佩戴的一枚玉,故意问道:“敢问林二公子,这皮囊之下竟是一块石头吗?三伏天里的冰块往怀里一揣也能渐渐有温度,您可曾正眼看过我?”   林放低头不答,目光隐隐是在看向玉佩。余殊气不打一处来,将那玉佩抢过,丢进池水中。   余殊一时正在气头,本觉得自己有些过分了,谁想林放直接跳进了池子里。他身子十分不好,夜里水寒,怕是为了玉佩连命都不要了。   余殊一下子火冒了上来:“把世子给我拖回去,绑了关在屋里不许出来。”   他犹记得那时林放看向他的眼神,没有仇恨,没有爱慕。   只有无尽的悲悯。   就好像在可怜他付出了一切,最终什么也没捞着一样。   待林放被带走后,余殊心里早已后悔得很,脱掉外衣自己跳了进去。他沿着河道一路往下游,只觉得岸上越来越闹,心里却容不得想。等他捡到玉,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下时,却遥见王府烧了起来。   岭南王拥兵自重,率二十万叛军,兵临城下。   作者有话要说:  写着写着差点睡着了QvQ   来晚了,给小天使们表演跪豆腐吧   鲤鱼灯第三章 写过,玉佩这个点,第三十二章出现过!   晚安啦 第68章   在余家陪祖母用了晚膳后,祖母给两人各自封了个大红包。余殊本想在家里再住段时间,硬是被四爷爷赶走。   “年轻人好好相处,哪有什么隔夜仇,快跟人放放回去。”   余殊脸上假笑,在心里诅咒他今晚打麻将输到哭,却也只好一步一挪地跟在林放后头。   平心而论,余殊暂时还不大想跟林放单独相处。   刚刚精虫上脑中时涌现的感动与喜欢是真的,可当冲动冷却后,又不免想起更多不愉快来。   比如那块林放常年佩戴、旧人所赠的玉佩,比如林放与他相处时的冷淡、被迫委身于他的算计,比如叛军入京时林放与林峥做了什么交易。   也正如他那时说的,再好的感情都经不住无休止的欺瞒。   每一次谎言都像是在血液里糅了砂砾,当热浪与爱在血管中奔流时,总不免硌得疼。   林放是长在他心里的一面旗帜,时时刻刻飘扬着,长久喜欢后留下的残影比一时的喜怒重要得多,哪怕这辈子、下辈子也难根除。   终其一生,林庭雁都是余殊最重要的人。   也正因如此,如果给余殊一个选择的机会,他大概希望林放真的能转世重生,在新的时代完成从前想却无法实现的抱负,开开心心地体验人生百态。   但最好,他们两个不要再相遇了。   化不开的隔阂将两人隔开,他对此世林放新鲜热烈的喜欢,终究无法回到最开始的状态了。   余殊坐在车里,琢磨着怎么和林放说说,晚上分房而睡的事。   贸然开口显得他很小家子气,有种怕林放占他便宜的感觉。况且毕竟都是男人,林放也主动给他吃过一次,他这种精神契合才能达到生命大和谐的思想过于古板了。   他犹豫着不知怎么开口,最终还是林放打破了车厢内的沉默。   “在想什么?”   林放能察觉到余殊待他的疏离,兴许是尚未从事实中缓过来。   毕竟自己朝夕相处的恋人是前世冤家这件事,放在谁身上都要消化好几天。   林放尽量保持着相处时的舒适距离,不让余殊觉得为难。   余殊还没做好开口的心里建设,况且现在住处没有多余的床铺,难道他要一直睡沙发吗!   他捏着手机发呆,恰时许骄阳的消息提醒弹了出来,余殊瞬间灵光一现:“年前许骄阳跟我说,队友都回去过年去了,他在云绕没什么朋友,就一个人住着怪没年味的,想叫我陪他几天。”   过节时陪陪朋友,这借口恰到好处,林放没理由拒绝。   余殊编了谎话,漫无目的地玩着手机,避开林放看过来的视线。   他撒谎时眼神乱瞥的习惯早就被林放识破了,自己只要不看他就行。   他盯着手机没看林放,错过了林放眸中光芒逐渐黯淡的过程。   车窗外,天色已黯,万丈霓虹灯将城市点亮,热闹胜过白昼。   光芒却没能照进林放眼中。   他侧过身子望着余殊,对方却刻意避开与他眼神交流。   时间缓缓淌过,林放静坐,表情凝固着,如一尊肃穆的雕像。   林放久不答话,余殊知道他默认了,转过头来道:“一会儿放我到路边就好,他来接我。”   他语气肯定,一副不容辩驳的架势。   林放轻声道:“嗯”。   像在空气里画了休止符。   良久,两个人都没再开口。   *   外面气温低,林放还是将余殊送到了楼下。   司机也不知怎的,总裁明明是去接人,最后还是变成自个儿一个人了,问::“总裁,要改变路线吗?”   林放眼中看不出情愫,嘴唇几乎没动,“照旧。”   目的地是一家4s店,专门售卖某品牌的进口摩托车。   春节期间店里没什么人,林放显然也已光顾过几次,熟门熟路。   “林先生,你预定的车已经改装完毕了,请问是按照原定的取车日期,现在就取吗?”   林放对代步工具要求不高,待余殊却不马虎。   他如今在现代出行还是很依赖自己的,大多数时候都是司机接送,慢慢的等余殊熟悉这个社会,有个代步工具会方便得多。   余殊年纪还小,喜欢新奇、好看的事物,对速度快、又方便的摩托车估计没有抵抗力。   一般公路车排量小,速度上限低,林放特地找人改装改了排量,在保证安全的前提下提升速度阈值,余殊应该会很喜欢。   本来是准备今天带余殊来提车,做新年礼物的。可惜出了变故,余殊也不太想与他共处,只能等下次。   “先看看吧。”   “好的,请跟我来。”   高价位的摩托车需求量少,针对的是特定高消费人群,这家店内摆了不少款式流畅新潮的车型做展示,而林放订购的车型是定制的,摆在了最里面,不供展览。   林放随店员往里走,本该清静的车库旁却围了三个人。   其中一个背影年轻有风度,另两个体型上稍微壮实了些,看起来像是从事艺术方面工作。   “你这车真不卖?这个喷漆太绝了!”   “旁边标的这设计师不是开玩笑的吗?这是品牌创始人设计的孤品!你们店里还能联系到创始人?给我也联系一个呗?”   “这车谁定的啊,再不来要不你卖给我,我给你加钱。”   林放:“……”   店员为难得很,正准备找同事求救,一眼望见林放,如蒙大赦,忙高声道:“是林先生订的。”   喊着要加钱的那人转过头来,看见是林放,眼里的敌意一下子就消散了,展开笑脸道:“我说谁这么有品位呢,原来是林放你啊,咱熟人好商量,这车你让给我呗。”   他远远的就听出了邹立辉的声音,懒得和他攀扯,冷着脸道:“邹导新片大卖,赚的盆满钵满,连抢车这种事都好意思做出来了?”   觊觎这辆车的不是别人,正是山河犹记的导演邹立辉。旁边那位高瘦的年轻人,是国乐大师风佑,另一位也是圈内有名的金牌制作人,邓晓斌。   三人是朋友,平常都忙得很,难得有机会碰个面,正好邹立辉想买新车,就约了来看一看,没想到在这儿能碰见林放。   一提新片,邹立辉就笑了,望着林放道:“这不得多亏了你嘛。”   山河犹记口碑爆炸,大年初一上午票房就破了亿,走势一路高涨,有望能在首日破二。   他与林放唠了一阵,还是恋恋不舍地看着爱车,“你真这么宝贝?行行好,让给我呗。”   邹立辉是圈里出名的爱玩摩托车,不少年轻人想进他组,都学着投其所好。圈子小,他还没听说过林放也好这口,不免有些奇怪。   其余两人也有点好奇。   林放没遮掩:“送人。”   邹立辉:“……”   要是给他自个儿用,他还能舔着脸皮和林放要。这会儿他说是送人的,他倒不好意思了。   风佑嗅到了点内情,一贯无意识地拿着刀往林放心上戳,“那人怎么没自己来……”   邹立辉则是纯粹使,故意问道:“吵架了?”   林放:“……”   刚要不是看在今日过年的份上,他准备打声招呼就走的,谁要听他们唠嗑。   果然还是他自讨没趣吗?   另一旁,一直没开口的金牌制作人察觉到气氛有些尴尬,急忙给台阶,说道:“别理他俩,我最近在做一个cp向的真人秀,目前还差一对儿,你要不要考虑下?”   邹立辉知道邓晓斌的意思只是缓解下尴尬,话抛到了也就罢了,忙打岔道:“害,你问他做什么,人影帝给你录真人秀去啊……”   还没说完,林放就打断道:“主要是做什么呢?”   邹立辉:“不是吧,你真有兴趣?”   邓晓斌也没想到林放会给反馈,他刚刚说的都是实情,节目在准备,嘉宾差对儿人也是真的。   见林放有意向,他立马补充道:“就是一恋爱综艺,请三对情侣秀恩爱的那种,主要是引导观众磕cp,然后再经过我们包装一下。有生活日常啊、完成任务什么的,拍摄地点不定,目前谈下来的就海岛和国外,经费很充足,预计每周拍两天,具体的拍摄集数看到时候的观众反馈。”   邓晓斌有点激动,心里隐隐期待林放再多问些什么。他做综艺好多年了,对市场、流量了解得最多,林放目前的商业价值在国内男星里绝对占据山顶,甩那些所谓的一线、顶流几条街,奈何他神龙不见首尾,平常更不可能参加综艺,曝光度少得可怜,几乎只能在影院见到。   就冲着林放这个人,和他与余殊cp的关注度,肯定能为节目造势一把。   要是林放真的有意向参加,他倒是可以跟编导组商量商量,把那些没节操的任务啊、惩罚啊都删了,让林放安安心心进组。   不料林放问道:“有那种强制嘉宾发糖次数的指标吗?甜度不够靠亲密接触补上的那种?”   邹立辉:??   林放没开玩笑,确实对这个节目有点兴趣。余殊接触得人不多,如果他俩和另外两对情侣一块儿相处,大概能让余殊早日开窍些,他自己也能向别组学习请教,能再将余殊照顾得好些。   “我没别的要求,酬劳方面和其他嘉宾差不多就行,不给制作组添负担。但有一条,”林放严肃冰冷的面具裂开一道缝,流淌出些许柔情,“我希望其中一期的选址,定在燕城的梁时古迹。”   作者有话要说:  比心~感谢在2021-04-18 02:12:21~2021-04-19 03:55:24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猫咪 10瓶;我也不知道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69章   原本Fairyland五个人合宿的大别墅里只剩下余殊和许骄阳两个人,余殊到的时候许骄阳也吃了晚饭,俩人没事做就一块儿坐沙发上打游戏。   一放寒假,被憋坏的学生们一个个都开始在游戏里大展神威,他俩被虐得不行,没到十点就不想再玩了。   起初客厅里开着声音、两人说说笑笑,并不觉得寂寞,待外头放起了礼花,千家万户亮着团员的灯火,余殊才察觉到一丝迟来的孤独。   习惯了有人在身旁暖手,随时随地可以依靠一下,余殊一时有些不习惯,抱着靠枕盘腿坐在沙发上。   电视里在重播什么春节联欢晚会的小品节目合集,逗得观众一阵发笑。   余殊有许多梗都不太懂,不知道什么是“你这浓眉大眼的家伙也叛变革命了”,不知道“改革春风吹满地”有什么好笑,旁边许骄阳捂着肚子都要笑倒了,他只是配合地抽了抽嘴角。   心里突然空唠唠的。   余殊将靠枕往怀里抱了些,心想,要是林放在就好了。   每次余殊遇上一些新鲜名词、但是不想表露得太明显时,林放总是能恰到好处地替他解释。   他从前只是以为林放细心周到,习惯关心身边人,现在想来,只是因为他很早发现了自己从梁朝而来的秘密,才会如此无微不至地解释提点着,又装作不经意的样子。   思绪飘得有些远,待许骄阳叫自己,余殊才回过神来。   明明才分开没多久,他又不争气地在想林放了。   许骄阳看出余殊心不在焉,忙活跃起气氛,从沙发上站起来,“我饿了,晚饭吃得少,要不咱弄点饺子吃?”   他父母离异各自有了家庭,今年已经成年了,不好再像往年似的回家住着。队友几个都回家了,他准备自个儿一个人在这边住着,没想到余殊会回来。   一看就是和林放吵架还没好,到这边来避避。   许骄阳还算有点眼力见,知道余殊还没从昨儿的反常中走出来,说话间不自觉带了些哄他的意思。   “余小殊,你会包饺子不?”   余殊反问:“你看我像吗?”   “不像不像,”许骄阳翻着冰箱,好在梁旭走前给他包了点饺子,在冷冻柜里放着,“少爷,小的给您烧水去,也不知道包的什么馅儿的,咱就将就着吃点吧。”   余殊笑着骂了他两句,也不好意思让他一个人弄,起身到厨房里弄了两碟子蘸料。   不一会儿,饺子就浮起在沸水里,余殊装了盘,见餐厅那边灯没开,索性端到了茶几上。   电视里一阵欢声笑语,余殊又挪了俩坐垫到茶几旁边,许骄阳不知道从哪儿捯饬了一阵翻出瓶酒来,拿在手上朝余殊晃了晃,“喝酒吗?”   看那瓶子,他当时也送了一瓶给余殊,还没来得及享用就被林放误喝了。   意识到名为林放的小人儿再一次出现在脑海里,余殊使劲儿把他晃了出去,像是努力转移注意力似的一个接一个地吃饺子。   边看电视边傻笑的许骄阳,一转头,余殊已经光盘成功了。   许骄阳:“……”   “余小殊你是不是不想跟我玩儿!吃这么急赶着上楼睡觉吗!我才吃了俩你这就吃完了?!”   余殊被他怀疑人生的表情逗笑了,连带着心情也逐渐明朗起来,“梁旭手艺太好了,我没忍住哈哈哈,你慢慢吃,我等你。”   许骄阳一脸被治愈的表情:“呜呜呜好感动。”   余殊:“我等你给我洗碗。”   许骄阳:“滚!”   两个人在茶几边的坐垫上随意坐着,一边看节目一边闲聊,许骄阳喝酒喝得有点上头,动不动就拉余殊碰杯。   “你少喝点吧。”   许骄阳不听他劝,似乎是喝多了,傻兮兮地趴在茶几上笑。   “谢谢你啊小余,特地来陪我过年。已经好几年没人陪我吃饺子了,嘻嘻。”   余殊从前娇生惯养,前拥后呼,很容易与旁人共情。后来历经生死、家国倾覆,对待个人际遇的得失已经看淡许多了。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安慰许骄阳,只替他倒上酒,陪他又喝了一杯。   许多事情,终归是要靠自己才能走出来。   “不过啊,大年初一,你不陪林总吗?”许骄阳趴在桌上好奇地问,“他也没处过年吧。”   听到后半句,余殊微愣。   林放会没处过年吗?   不知怎的,小林放年幼时被皇子们欺负的场景在余殊眼前一闪而过,他戳了戳碗里的蘸料,有点心虚地问:“他没朋友陪着吗?”   “这……仔细想想,好像还真没有。去年我在公司食堂吃的年夜饭,林总应该也在的。他平常是没啥玩的好的朋友吧,合作伙伴什么的关系分得很清,圈里好像也没合得来的朋友,之前我还听我造型师说林总很单调的,公司、剧组、住处三点一线……”   不听人说,余殊从前好像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林放从小性子孤僻,身为质子却有股子傲气,除了后来的余殊,别的皇子向他示好也一概不理睬。   从前就是这副样子。不想这会儿长大了,接触了新鲜事物、有了卓然的身份地位,竟还是如此吗?   那此刻,林放是一个人在家中吗……   他只想着暂时不要和林放相处,竟将他留下一个人过年。   难怪当时在车里……林放那么久都没回答。   该是有点难过了吧。   余殊心里升起一股伤害到他的报复性恶趣味,奇怪的是,在短暂的愉悦后,浮上来的更多是不舍。   他拍了拍脸,去厨房将碗筷洗了,免得瞎想。   回到客厅的时候,许骄阳正站着,对着电视咿咿呀呀地唱曲。   他发声方式不伦不类,吊着嗓子,余殊没忍住笑出声来。   “干嘛!“许骄阳瞪他,“这戏腔好难学的。”   余殊抬了抬眼皮,“嗯?”   “你自己看嘛。”   余殊闻言,也盯着电视上的戏曲表演看了一阵,他没听过这段,似乎是在唱霸王别姬的故事,撇去舞台特效不看,整个节目还是不错的。   余殊闲着无聊,坐在沙发上,听一句学一句,许久没练,开口的几声生涩结束后,往后的每一句都在原曲的音节上升了调子。   许骄阳的震惊也时刻叠加着,随着余殊唱到那句“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总是离人泪千行”时,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待余殊学完,许骄阳已经快把整个手塞进嘴里了。   余殊十六岁前常混迹瓦舍勾栏,与京中名角儿都有来往,后来成了家,便将这个爱好藏起来。   这会儿学了几句,他戏瘾上来了,叫许骄阳在沙发上坐好,“我给你演一段。”   余殊站起身子,刚酝酿起第一句,突然想到什么。   “你帮我录个音频,”说完,余殊就改口道,“算了,拍个视频吧。”   山河犹记票房大卖,主演纷纷给了福利,余殊涨了好多粉,每天蹲着催他发日常,他这时候发个视频,应该不会很刻意。   不会让某人知道,自己是发给他看的。   正在余殊微博底下排队蹲日常的粉丝,并没有等到余殊的自拍,而是段视频时:“!!!”   “先啊啊啊啊为敬!”   “殊殊穿得好居家啊 好甜好可”   “哈哈哈虽然殊殊好好看但请问这是座机拍的吗也太抖了吧我要杀人了工作人员出来挨骂”   “居然是唱歌啊!开口跪……神仙戏腔麻麻问我为什么跪着看视频”   “没听过,但是越听越上头是怎么回事?”   “词有点熟悉,但是这个调子……和一般古风歌也不太像哎”   “姐妹们我搜到了!是《西厢记诸宫调》里的一个片段!”   “我说怎么这么熟悉呢!我们上课的时候老师教过,后来由于太难老师放弃了我们这届学生。不过鱼鱼唱的和我们老师教的不一样哎,是自己改编过了吗?”   “神仙唱歌awsl”   余殊散粉多没什么数据组、控评组,在热度上来后去了低位热搜,倒因为评论里都是粉丝的玩梗、科普,吸引了不少路人的好感。   古曲受众毕竟有限,且活跃的平台多是在其他视频软件、音乐软件,视频热度只和一个普通的自拍差不多热度。   直到半个小时后,王崇绥转发了余殊的微博。   王崇绥老先生是当代有名的国乐大师,相比起风长卿醉心发掘梁时的古乐,王崇绥更是汉族古乐的集大成者,且老先生杖朝之年,心态却十分年轻,经常混迹微博,对网友们的视频进行点评。   余殊最近因为和林放关联、山河犹记的热播等事,关注度颇高,自然也引来了黑子,不少人将他的视频私信给了王老先生,求他品鉴余殊到底什么水平、是不是假唱了。   王崇绥先生转发了余殊的视频,配了一个黄脸笑。   “呵呵,看到没,人大师都无语,粉丝吹得有什么劲儿?”   “气流这么稳肯定是假唱的吧,要不就是修音了,就这个拍出来晃荡晃荡的手机,收音能有这音效?”   “营销糊咖真不要脸”   粉丝当然不肯认,揪住黑号骂了起来。但黑子顶着王崇绥的微博转发骂余殊,粉丝也不敢太张扬,免得引起国乐大师的反感。   直到二十分钟后,有网友发现王崇绥评论了余殊的微博,被压在很下面。   “这位小友现住何处,可否一叙?”   粉丝:“!!!”   大师言辞含蓄,表情词不达意也是常有的事。但按照这个走向,是余殊被认可了吗!大师还想约他见面的那种!   等了近一个小时,余殊也没回应,网友疯狂艾特他,一边催他快点回复,一边担心余殊会不会被收做关门弟子,从此退出娱乐圈。   余殊还没睡,只是真的没空看手机。   他刚发完微博,许骄阳表情就有点不对劲,抱着肚子倒了下去,身子不住发颤,几乎失去意识。   看着许骄阳惨败的脸色,余殊一下子慌了神,打电话给队友,只有梁旭接了,看症状可能是急性阑尾炎发作,叫他别自乱阵脚,去医院就诊就行。   余殊打电话给邓祺过来接,才知道他已经回家去了,他又跑到外面去打车,路上除了呼啸的北风空荡荡的什么人也没有。   他没办法,只好打电话给林放。   救护车比林放先到,抬着许骄阳上了车,余殊茫然地站在一旁听医护人员跟他解释,不肯让他们带走许骄阳,情绪激动到快要动手。   好在林放也很快到了。   “有劳了。”   林放抱住余殊不让他再捣乱,向医护人员致歉后,再安抚余殊。   “没事的,只是症状看着可怕,他平日里身体健康,不会出事的。现代医疗发达的很,什么病都能治好的。”   余殊像是受了惊吓,一时竟忘了推开林放,任由他抱着也不挣扎,只是嗓子里哽咽着,如受到刺激的幼兽一般。   林放轻轻拍着余殊的背,知道他又想到了当年长公主的孩子死在他怀中的场景,温柔说道:“不是你的错,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第70章   余殊十二岁那年,大病初愈,朝中百废待兴,各党派争论不休,不少先王旧臣改变不了献帝篡位的事实,执着于替余殊谋个位份,尤以嫡长公主为首。   春猎时节,京郊尚未春暖花开,猎场四围积雪没化干净,余殊带着几个小辈在营帐里练习射箭,长公主驸马也将小世子撂给他。   不想世子哮喘突发,太医都随御驾去了,内官们得了献帝旨意佯装去禀报,放任余殊抱着世子在营帐中等了一炷香的时间,直到小世子夭折。   自此长公主一派再不问储君之事,献帝顺理成章给余殊按年龄安了个三皇子的位份。   时隔多年,余殊仍觉得对姑母一家有愧,他后来对林放说起过,即使成年后也时常梦到那日的场景。   方才许骄阳突然晕厥的模样,定是让他想起了曾经的阴霾。   林放抱着余殊不住安慰,渐渐察觉到怀中人不再轻颤,才放开余殊。   两人默不作声,彼此也没再打招呼,林放径直走到车边,打开副驾的门,像是默认余殊会跟在他身后走过来似的。   “安全带。”   余殊从往事中惊醒,愣了片刻,“噢,抱歉。”   平时两人都是并排坐在后座,余殊很少有机会见林放亲自坐在驾驶座上。一路上开得很平稳,一如林放给人的一贯印象,都是沉稳可靠的。   刚刚若不是他,余殊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谢谢。”   余殊轻声道,说着就将脸埋了下去。   他才离开林放没多久,频繁的想到这个人也就罢了,最后居然还是有求于他。   就好像离了他就活不了似的。   太丢人了。   林放轻飘飘说道:“不必。”   他嗓音如春风,余殊光是听着他说话,心里就能好受许多。   “医院急救电话可以打120,24小时都有人在岗;打车的话,回头你也可以学下叫车软件,在手机上能操作。再不济,你也可以……”   “打住,”余殊以为林放要说什么去和他同住的话,用刚刚学会词的开玩笑道,“别夹带私货。”   车上没开灯,余殊隐隐约约觉得林放笑了下。   道路两旁的行人比平日里少了许多,路灯、枯树却无一缺席,车灯照亮了前方的路,余殊能从后视镜里看到林放半张脸。   “你想多了,”林放语调轻松,难得地开了玩笑,“给你买了辆车,有空去提一下。”   “车?”余殊一下子来了精神,问:“什么样的?多少钱?”   “不是这种,是两个轮子的,比骑马容易些,有空带你去店里提。”   恰在此时,一辆摩托车飞驰而过,林放示意,“喏,就是那种。”   余殊:“!!!”   他还没接触过别的代步工具,平常出行都有人接送,今日碰上急事才是这样手足无措的局面。没想到林放居然会替他考虑到这一层,还挑了个适合他的。相比起四平八稳的汽车,他确实更喜欢刚刚那种脚靠在两边、迎风而过的感觉。   像是踩着风呼啸而过一样。   余殊刚笑了下就憋回去了,他不能高兴的太明显,免得让林放以为自己很容易满足。   “喜欢吗?”   “也就一般般吧,谢了。”   林放没戳破他握紧了拳头憋住笑意的样子,轻声:“哦。”   车上一安静下来,余殊眼角弯起的弧度又渐渐变得平缓,好像只是在拆开礼物的那一瞬间获得了短暂的愉悦,在重新合上盒子后,顺带将片刻前的快乐封藏起来。   林放挂了挡,朝余殊看了一眼,提醒道:“坐稳了。”   “啊?”   没等余殊来得及反应,原本四平八稳的车如离弦的箭一般飞驰出去,速度比先前快了一背。林放将车窗开到一半的位置,呼啸着的风顺着极致的速度冲了过来,将余殊心里还未成型的乌云尽数吹散。   无人的街道,只有这一辆车载着两人在黑夜里穿行,直到红绿灯口才堪堪喘了口气。   林放侧过身看了眼余殊,他正倚在车背上,也朝他看了过来。   “还难受不?”   余殊如实回答道:“不难受了。”   飙车的快感将其他一切情绪都冲淡了,他看着林放的眼神里有点期待再来一次这样的速度。   毕竟是在晚上,林放没再由着他,保持着正常车速,只将车窗又开得大了些,给余殊透透气。   林放不看他,闲聊似的随意说道:“多大人了,还总这么阴晴不定的。”   “你才是。”余殊嘴硬道,“比我大这么多岁,还稀罕要欺负我。”   林放闻言笑了,“少来,按照实际出生年龄算到现在,你可是比我还大两岁。”   “滚吧,你这诡辩论。”   两人说笑了一阵,好似回到了从前尚在学馆里的时候。余殊整日不想读书就爱扯嘴皮子,林放不问尊卑,每次给他抄作业的时候还要骂他一顿。   在初入京城、棱角没被磨平前,岭南越王世子林放也是那般意气风发,如京城中一颗耀眼璀璨的明珠,完全想不到成年后会是那般阴沉冷傲的模样。   心情好了些许,再想起旧事时,余殊内心的波澜些许平静了些。   “现在想想也觉得合理,那么多氏族子弟留着,军帐中一个随行军医都没有,也太奇怪了。只怪那时我太蠢,没想到这么深的一层,害姑母在孕期丧子,一连没了两个孩子。”   林放没顺着他的话往下说,“又在瞎想。”   余殊在这个牛角尖里钻了这么多年都不肯出来,一时半会儿也走不出来了,只问林放:“你那时知道不?”   “知道一些,但也不很懂。毕竟我们岭南穷苦,军营里确实请不起多好的医生,那种情况倒也正常。”   余殊正认认真真听着,听了后半句作势要打他,恰好车到了医院,这才罢了。   林放领着余殊问了许骄阳在哪间手术室,一边带余殊签字缴费,一边向他介绍了下医院里各个科室分别是做什么的。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好奇了好久,余殊终于问出口了。   “十九,和你一般大。”   余殊回想了下当时梁旭给自己介绍的情况,“是你还在国外的时候?”   “嗯。”   林放似乎不太想聊那时的事情,恰好此时手术结束,两人转道去了病房。   看林放井井有条地处理着各项事务,余殊不经想到自己刚穿来的那阵子:人生地不熟,一切都是陌生的,好在那时他每天面对的只是温伯和医生,用了足足半个月的时间来接受最基础的常识。   而林放呢?   他那时身在海外,身边没有可靠的家人,礼节风俗生活习惯与梁朝差了十万八千里,连最基础的语言都不通,该是何等难堪的处境啊……   无意识的,余殊没再刻意冷着脸给林放看。   两人在病房里坐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填补着短暂分离的空白。   “你吃饺子了吗?”   “吃了,”余殊略带愧疚地反问,“你吃了吗?”   林放倒是不甚在意,草草答了“没有”后便说:“我看了你发布的视频了,谁帮你拍的?”   余殊一脸你明知故问的样子。   病床上躺着的许骄阳顿时觉得有点冷。   林放冷下脸,“下次这种事只可以找工作人员,他太不专业了。”   余殊:“……”   这个话题没再延续,林放继续道:“公司替你物色了一个综艺节目,过两天就可以开拍了。”   上次被坑了一把,余殊这回很谨慎,“什么节目……嘉宾都有谁?”   “旅行综艺,一共三组嘉宾,我也会去。”   “详细说说?”   林放没打算瞒着他。说是恋爱综艺,对林放来说,只是一个和余殊相处的机会。他俩在一起时间跨度已久,用来享受生活或者说恋爱的时间太少,从前被官场沉浮蹉跎,如今一直在剧组。   按照这架势,余殊只会越来越红越来越忙,两个人都不可能为了彼此放弃工作,相处的机会……林放不敢想。   “节目整体拍起来很轻松,就是记录下生活日常,一日三餐什么的。宣传的话会有荧幕cp的引导,但这些舆论,不需要我们在意。”   他态度诚恳,语气不缓不急,换来了余殊一声“嗯”。   林放略微有些失落,追问道:“怎么样?接吗?”   余殊勉强道:“我再考虑考虑。”   他没参加过综艺节目,对节目性质还不了解,以为是要每时每刻将自己的状态记录在荧幕前,才有所排斥。   与林放的顾虑无关。   林放会错了他的意思,眼眸中是不加掩饰的失落情绪。   他认真地注视着余殊。   为了照顾病人,房间里只开了盏床头灯,昏昏暗暗的,只有晚风吹过的痕迹最为清晰。   风吹皱了林放的眉毛,抚过他微微张开的唇。   林放侧过身子,不看余殊。   “殊殊,一起去吧。”   “好不容易才相逢,我每时每刻都想与你在一处。”   余殊:“……”   待全都说完后,林放才回过头来,像是想假装刚刚说出那种话的人不是他。   可惜耳根微微泛红,没能藏住。   “你的回答呢?”   “我……”   身后,被吵醒的许骄阳忍无可忍:“两位,我好困,行行好吧。   林放:“……”   他这一嗓子,将林放营造好的气氛全部打散了。余殊憋着笑,拍了拍林放示意他别生气。   “你在这边照看他一会儿,我去外面拿点东西。”   他说完,林放仍拽着他不肯放。   “我不跑,跑了就变成小狗。”   等余殊回来的时候,已经过了二十分钟,林放在门口等着,脸色十分不好看。   “做什么去了,你把衣服脱了干什么?”   “不好意思啊,”余殊气喘吁吁的,他一路狂奔,生怕错过了十二点,“可能有点冷了,我去问护士要点热水泡一下。”   “什么?”   余殊笑嘻嘻的,从羽绒服里掏出一个塑料袋里,里面装了一整个食品盒的饺子。   他印象里医院旁边有家水饺店,可惜今儿没开门。无法,他只好沿着街一路去找,终于找到了一家还在营业的店,就是有点远。   店里没有保温的盒子,余殊索性把外套脱了,抱着饺子一路吹着冷风跑回来。   他手被吹得通红,脸上和嘴唇都没什么血色,眼睛却亮晶晶的,还喊着要去找点热水泡饺子。   “你等下啊,我去……唔……”   林放的面庞在他眼前骤然放大,温热的嘴唇贴上来,将余殊唇上的寒冰暖化了。林放身上的温度好舒服好舒服,恍惚让余殊有种舍不得放开他的错觉。   “新年快乐,庭雁。”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 第71章   等许骄阳输完液后,林放送两人回了住处。   “我不用人照顾的,真的。”许骄阳看林放眼睛都快长余殊身上了,要是这会儿余殊留下陪他,自己怕是要被公司雪藏了。   余殊看看他看看林放,面露为难。   许骄阳年纪最小、队友都嘱咐余殊好好照看,留下他一个人确实不太好;   可大晚上的把林放叫过来帮忙又要他一个人回去,似乎也很不厚道。   无法决断的时候,他下意识看了林放一眼。   林放抬手摸了摸他后颈,随着余殊脊椎往下拍了拍他的背,“晚上好好休息,明天来接你。”   余殊顺着他的手揽住他片刻,嘱咐道:“路上小心。”   许骄阳在一旁看着,觉得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以往林放来接余殊下课时,俩人眼神总黏一块儿,一对视就笑,尤其是余殊,很明显的刚确定关系的热恋期;   怎么吵了一架后,就变得像两个人认识了好久好久似的。肢体间默契得很,无需多言,也完全不在乎他在场。   洗漱完毕后,余殊坐在客厅里玩了会儿手机,等确定许骄阳不会再叫他后才回屋睡觉。   次日早晨,还是邓祺打电话来吵醒了他,叫他赶紧去微博回复王崇绥先生,顺便确认了下余殊到底要不要参加那个真人秀。   制作人邓晓斌怕林放反悔,连夜将节目策划赶了出来,定名为《心动六分之一》,初五就能投入拍摄。   “余哥,你考虑好了没,行的话我就给你报上去了啊?”   余殊想起昨晚林放说的话。   从前,梁时礼节繁重民风淳朴,他从未听过这般露骨直白的情话,更别提是从林放口中说出的。   死而复生本就匪夷所思,而他却还能与林放相逢,算是奇迹了。   人总在贪得无厌中走向毁灭,即使此刻心结未解、往事难追,至少林放心里装着他。   “接吧。”   答应下后,余殊心里泛起一阵如释重负的开心。   能常常伴在一处也是好的。他想。   *   临近节目开拍前一日,林放带余殊去提了车。   店员将独立车库的门打开时,余殊眼睛都亮了。   余殊:“!!!”   帅炸了!   他先前见过别人的跑车,配色艳丽造型拉风,相较之下林放万年不动的黑色商务车、黑色房车就显得很……土。   余殊打心眼里,是有点嫌弃林放在代步工具上的审美的。   事实上在林放提出给了买了辆摩托车的时候,余殊心里就高兴了那么一下下,然后就开始担心自己被许骄阳嫌弃的场面了。   更别说刚刚来的路上,林放邀功似的可可爱爱地告诉他,喷漆是他和设计师联合设计的。   余殊:抠土.jpg   眼前这辆蓝绿配色的车,却十分合他心意。   喜欢得不能再喜欢了。   一想到以后他自己也能独立出行、在路上骑得飞快、再也不用在后座无聊的发呆,余殊心里像是炸开了烟花一样,恨不得现在就跨坐上去在马路上飙一阵。   林放真的太了解他了!   他越想越高兴,跳起来双手勾住林放脖子,整个人吊在他身上。   林放也一愣,没想到余殊会突然扑过来,眉眼间染上了喜色。   “怎么小孩似的。”他回头瞥了余殊一眼,嘴上这么说,心里却不住地高兴。   余殊也是一时兴起,见林放也不很吃力的样子,索性挂在他脖子上就懒得下来了,还挺好玩。   “嫌我重不?”   林放忍笑,“再胖个你出来都抱得动。”   余殊锤了他一拳,也不下来,旁若无人地趴在林放身上。   在店里验了货,看对眼,最终白欢喜一场。   余殊没办驾驶证,要等过了年相关部门上班了才能去考。   他一脸怨念地看了眼林放,只能先同意由店里运送回车库。   *   年初五,恋爱向真人秀节目《心动六分之一》正式进入拍摄阶段。   第一期的录制就在本市,为了配合节目效果,余殊前一晚就回家睡了。   和林放分床的那种。   他打了个地铺在床边,一晚上相安无事。   早晨八点,节目的人就来敲门了,余殊印象里没这流程,早饭还没吃完呢,只好林放去开门。   等他剥好俩白煮蛋,林放还迟迟没回来,门外没了动静,楼道里已经没有人影了。   他懵懵地走到门口,电梯正在下行,林放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   他也没追,跑到落地窗边往楼下看,路旁停了辆贴着节目组标志的车。   旁边有明显的摄像团队,像是在等什么。   不一会儿,被黑色眼罩蒙上眼睛的林放走了出来,他身旁一左一右有两个黑衣服的人,将他“劫”上了车。   余殊:“???”   这不是生活向的cp综艺吗?   为了在节目中表现得不过于拉胯,余殊这两天看了几部目前讨论度比较高的室外综艺,每当有任务发布时,不免有什么黑衣人出没将嘉宾的眼睛蒙上,再带他们去另一个地方,手握台本的嘉宾还要表现出惊恐的样子来配合。   余殊做观众时是半点没觉得紧张刺激,这会儿也是。   估计是林放有什么隐藏任务吧。   他慢悠悠吃完了早饭,按照原定台本九点钟再出发。   第一天录制较为轻松,主要是给六位常驻嘉宾一个互相认识的机会,向观众定cp基调。   第一步就是将cp两两拆开,包括林放在内的三位营造出一个“消失”的假象,通过对比其他三位的不同反应来给他们立人设。   林放从不告而别到跟其他嘉宾汇合,再到被关进小黑屋,期间电话连一声都没响过。   九点,邓祺在楼下接余殊去拍摄地。   他听说了另一边的情况,节目组将三个嘉宾的手机都收了,只有搭档打超过三个电话来关心情况,才能拿回手机并向对方提示线索,顺利进入下一轮。   别的组要么已经得到了提示,要么也打了两个电话来,只有林放的手机始终没反应。   邓祺暗暗替余殊捏了把汗,本来林总粉丝就觉得你是装的喜欢人蒸煮的人设,上次“协议结婚”那句话差点没被水军淹死,这会儿一个多小时不闻不问的,连朋友都算不上啊。   算了,他得帮余殊一把。   “余哥,今天节目到底是什么任务啊?你猜到没?”邓祺暗示道。   余殊低着脑袋,正坐在副驾上剥柚子,过了好一会儿都没吭声,像是不想被打断剥皮的进程。   等剥出一瓣完整的柚子,他塞了一块在嘴里,才道:“不知道啊。”   邓祺:“那你和林总联系上了吗?”   “没有。”   邓祺:“……”   索性这会儿也没人跟拍,为了节目效果和未来观众对他俩感情状况的友好程度,邓祺直截了当提示道:“你为啥不联系他一下呢,这么久没消息了是吧,关心一下也是应该的。”   闲话的功夫,余殊已经吃完了一整瓣柚子,用纸巾擦了擦手,一副将邓祺的话当耳旁风的模样。   “哎,你担心什么,”余殊很难理解邓祺的脑回路,只觉得他混了这么多年圈子,怎么连这么浅显的道理都不懂,“综艺追求的就是节目效果嘛,怎么可能是真绑架。”   余殊转了下手机,歪过脑袋对邓祺笑了下,“再说了,要是林放都解决不了的问题,我也没必要浪费这心思了。”   邓祺:“……”   真不知道是该夸余殊人间清醒,还是该默默心疼老板。   到了拍摄地的小区,邓祺就没没再跟着,在车窗边给余殊比了个加油打气的手势。   前几日提到要拍节目,余殊还有点紧张。他行为举止、说话习惯都还带了点从前的习惯,在生活中、在朋友面前倒还好,若是被镜头捕捉到了奇怪之处,被网友扒了出来,又该怎么解释呢。   新年伊始,万物已经有了复苏的迹象,小区里绿化好环境优美,空气格外清新。   余殊看了眼碧蓝的天空,倒没了心理负担。   路标指向的方向,是一间三层的别墅,外头的花园里布了不少摄像机。   为了保证节目效果,除了搭档外,嘉宾们彼此并不知道谁会参加这档节目。   是以余殊看到身后下车的何喻舟时,差点没绷住表情,愣了一瞬才将诧异的表情收了回去。   他不是妥妥的单身狗吗!   余殊抿起唇,挤出一个浅浅的笑,两人装作初次见面,简单介绍了下彼此。工作人员引着他们到了别墅门口,就没再跟着,屋内各处都装好了隐藏摄像头,不需要跟拍。   余殊本就没什么负担,身边是熟人让他放松了许多,一手推着行李箱一手旋开门把手,“我们进去吧。”   入目是北欧风家具,白色的简约墙纸,整体风格看起来很舒服,视线最尽头是旋转而上的楼梯。   房间里安静得很,看起来似乎只有他们两人先到了。   门口放着两双拖鞋,一双灰色一双粉蓝色,何喻舟问:“你穿哪双?”   何喻舟团队是看准了节目肯定会火让他来的,结果来的路上跟拍的pd说他错过了第一轮线索,他此刻显得有些沮丧,避开鞋柜处的摄像头可怜巴巴地问余殊:“你能稍微给我透露下线索吗?”   不厚道的把粉蓝色拖鞋留给别人的余殊:“啊?”   作者有话要说:  来晚啦~下一次更新在中午十二点左右 第72章   第一次参加综艺,余殊起初还没进入状态,只是按流程表到达目的地,没多想。   他闻言反应慢了一拍,渐渐回过味来。   看似空无一人的房间,失踪近两个小时的搭档,cp向综艺……   节目组别不是把林放藏在哪儿,让他去找吧?!   离开时林放被蒙上了眼睛,也进一步印证了他的猜想。   一旁何喻舟还在换鞋子,嘴里嘟囔着问:“其他人呢,就我们俩先到了吗?”   余殊低头看着两个人脚上的毛绒拖鞋,突然觉得抓住了点头绪。   玄关处只放了两双鞋子,一楼客厅里看起来没有任何工作人员,难道在他们到来之前就已经考虑到他俩会一块儿来了?万一有三个人怎么办?   节目里共六位嘉宾,应该是将六双居家拖鞋都放在此处,等嘉宾换好后再把他们的鞋子拿去存放。合理得体的举动,也给余殊窥破线索留下了机会。   “不,”余殊否定了何喻舟的话,言语肯定道,“他们应该是在我们前面到的,客厅里肯定有什么线索,我们分头去找找吧。”   “啊?”   何喻舟懵懵地挠了挠头,台本里没这档子事啊。   和他组cp的是他们团里的主场付夏,俩人不太对付,普通队友关系,硬是被粉丝脑补了一出相爱相杀的剧本,人气高到离谱。团队借着这个节目让两人炒一下cp,装一下情侣。别的不用管,多互动、多发糖就行。   何喻舟拿出手机,“我给付夏打个电话吧。”   余殊皱了下眉。   何喻舟觉得余殊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悲悯。   余殊尽量控制着自己嫌弃的情绪,不让此刻的队友觉得为难。   “节目组如果要分开我们……还会把手机留给他们……吗?”   何喻舟:“……”   “对不起,我傻了,怪不得我刚刚打了两个电话都没人接。”   控制室里,邓晓斌和团队看到何喻舟把手机收回口袋里,笑疯了。   和节目里其他几位比起来,余殊的知名度和流量目前都太小了,以为他的存在感会很低。不想刚开拍,就给后期提供了这么好的素材。   完全不关心搭档的冷漠无情,自以为洞察节目组用意、一本正经诱拐其他嘉宾远离线索的天然呆形象。到时候剪辑的时候在衔接上林放被绑着、蒙着眼睛的场景,节目效果拉满。   在余殊的提议下,何喻舟和他两个人放下行李开始找线索。楼梯口放了一个禁止上行的牌子,应该是规则中的一部分,他们的活动范围被限制在了一楼。   房间里没有特别明显的摄像头可以提供场外帮助,但节目组倒也没有特别为难他们,线索所在之处的元素都与各自紧密相关。   何喻舟在客厅的话筒架下找到了线索指引,余殊的贴在了古琴琴头。   “花房?”   余殊想起刚刚门口的小花园,确实隐隐看见后面有个玻璃花房。   林放竟在那里吗?   何喻舟:“我的在车库。”   余殊一想到外头刺目的阳光,花房里水汽中温度灼人,林放也不知被晒了多久。   他立马换了鞋子跑出去,“那一会儿见。”   一开门,余殊就被耀眼的阳光刺了一下,半眯起眼睛朝屋子后头跑去。   别墅后有个一室大的玻璃花房,冬日里百花凋残,花房里却仍有五颜六色的化盛开着,远远地就有香气传来。   转过弯,余殊看见一盆盆花中有片白色,像是衣角的布料。   林放被蒙着眼睛,坐在花团锦簇中,他身上的白衬衣和两旁的红玫瑰格外相称。   余殊心跳漏了一拍,抬手推门却发现门上没有钥匙。   林放听到了动静,猜到是余殊来了,抬起眼来。   节目组布置得还算人性化,在余殊即将抵达前十分钟才将林放“绑”了来,这会儿也就过去二十分钟,没余殊担心得那么严重。   门上上了锁,是电子卡解锁的形式,需要从里面打开。林放被蒙着眼睛,手上戴着手铐背在身后,行动不便。   节目组的意思是要考验两人配合,余殊在外面指挥、林放根据提示拿到台子上的解锁卡自救,再由余殊替他解开手铐。   花房并非密封,顶上只是一个棚子,与四面墙并不靠着。   他眼前被一条黑布遮住,只隐隐看得到边缘处的光,无法判断出具体的方位。   原本……节目组所设想,被困在此处的是余殊。一是余殊粉丝少,烈日下晒会儿也没什么;二是林放镜头能多点。所以才在客厅里放置了一张古琴,象征着余殊出圈的代表。   只是后来林放担心手铐、黑暗、封闭,会给余殊招来不好的回忆,提出要和他换个台本。   对此余殊并不知情,心里骂了节目组瞎折腾人,担心林放晒伤了,敲了敲玻璃门板,叫他:“林放!”   闻声,林放朝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花房里温度高,他此刻额间已冒了汗,面颊旁的玫瑰花瓣上也挂着水滴。   日光打在林放脸上,以鼻梁为界分割出或明或暗的两种。左边渡上了一层金光,优雅宛若被困的神祇;右边隐没在阴影下,冷傲如千年的霜雪。   他虽看不见余殊,却仍抿唇笑了下。   控制室里,邓晓斌兴奋了:“快快快拍,机位都朝林放对准了,这个景布得太绝了,一会儿他站起来找解锁卡的片段还能配上点浪漫的bgm,多唯美多纯情啊,都给我磕!”   下一秒,余殊以食指中指关节敲了敲玻璃门,像是在测试是否结实。   不等邓晓斌反应,他已借力翻身上了墙,手掌轻轻抵着顶部,再一跃而下,落到了门里。   控制室全员:“……”   邓晓斌:“???”   好好的浪漫爱情片怎么变成武打片了!他精心设计的林放反手滴卡的场景也没了!?   不知是不是头顶有遮光板的缘故,花房里面不像余殊想的那般闷热暴晒。林放身后还有喷水的机器和小风扇,应该不至于太难受。   听到了走近的脚步声,林放已然猜到了余殊的调性,忍着笑道:“你翻进来的?”   “对啊,”余殊全无破坏节目规则的自觉,拍了拍手,环顾四周,不费什么力气就找到了门卡和手铐的钥匙。   “找到了吗?”林放还坐在椅子上等他,“先帮我把眼睛上罩着的解了。”   余殊走到他面前,伸出的手停在了林放耳畔的位子。   难得能以居高临下的角度望着林放,还有点新奇。   且林放此刻完全看不到他,不会发现他打量的眼神中是带着喜悦、悲伤、还是贪婪。   “嗯?”   余殊把手收了回去,“我不。”   林放手背在身后,却没影响他站起来时的从容,只不过动作慢了些,被余殊按了回去。   他侧过头在余殊手臂上靠了靠,低沉着嗓音道:“别闹。”   “你讲不讲理,我哪儿闹了。”   余殊把钥匙和卡都收在口袋里,拿出手机来给林放拍照片。   林放无奈地皱起了眉,叫他名字:“余殊。”   “喊我大名也没用,叫声哥哥我就给你解开。”   余殊连着拍了几张,觉得角度太单一,捏住林放下巴往上抬了抬,“这样就好多了。别板着脸,笑一个好不好?”   林放不言,抿起唇,背在身后的手捻了捻食指。   余殊皮够了,正准备收手,后脚跟被什么带了一把。   林放踢了他一下,引得他整个人向前扑去,结结实实撞上林放,坐在他膝盖上。   控制室的工作人员看了眼制作人:“这能播吗?”   花房里,两人迎面对坐,林放嘴角泛起浅浅的弧度,明明他蒙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余殊却觉得那层黑布后,他正将自己的狼狈尽收眼底。   “好了好了,”余殊压抑着过快的心跳站起来,“放你出来就是了,小气。”   待林放和余殊再度回到别墅时,其余人已经到齐了。   除了何喻舟和他队友付夏,另一组搭档影帝文靖涵和女神孟凉,是圈内有名的模范夫妻了。   四人坐在这儿聊了有一阵,彼此很快熟悉起来。林放和文孟夫妻俩认识已久,第一阶段就和付夏打过照面,立即就能融入进去。   余殊只跟何喻舟和他身旁的付夏点了点头,然后就不知道说些什么了。文靖涵和孟凉看起来都很高冷,不好接近的样子。   身后,林放的手搭在他腰上。余殊不明就里地看了他一眼,身体就被带着往前走了一步。   林放揽着他,对坐在沙发上的二人道:“这位是我爱人,余殊。”   余殊:“……”   孟凉先笑了,有点想打趣林放,但看着余殊年纪小,一逗就面红耳赤的模样,把话憋了回去。她只和余殊问了好,嘱咐他不客气,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   文靖涵是几人中最能带动气氛的,也比较有话语权,承担了主持控场的角色。   “这下人终于齐了,等会儿收拾完行李,就等二位做饭了。”   余殊:“??”   “任务的惩罚啊,你们是最后一名。”   何喻舟解释道:“文老师是第一个完成任务找到孟凉姐的,我和付夏是第二个。”   余殊扶额,早知道刚刚就不逗林放玩了。他除了煮面和速冻饺子什么都不会,君子远庖厨,他从前是不知道林放有前世记忆,总是要林放为他做饭。   过去的也就罢了,这会儿还要他给这么多人做饭。   房间是按照拖鞋分配的,林放和余殊都选了灰色的,住在隔壁,倒没什么说法,另外那边似乎有点麻烦,正在暗箱操作换鞋子。   余殊趁机揪了揪林放衣角,歉疚地看着他,“我给你打下手,切菜洗盘子什么的,有要杀生的也交给我好了。”   林放好笑地揽住他,一眼就看出他在顾虑什么,捏了捏余殊的鼻尖,“我的殊殊是个小古板。”   “肉麻死了。”余殊躲开他,嘴角却止不住笑。   “旁人做饭我还怕不合你胃口,这下正好。”   林放一手提着行李,一手重新握住余殊,一道去房间里放行李。   余殊难得地没挣开,只是仍心存芥蒂似的不肯看他,远远的走在他前面。   林放望着余殊的后脑勺,后半句话没好意思说出口。   如果余殊生活的每个角落都布满他的痕迹,等到连口味也被惯坏的时候,就再也不会舍得离开了吧。 第73章   考虑到要在此拍摄两日,节目组在环境布置上下了大功夫。整体的装修风格简约别致,连角落里也没有被落下,做了照片墙等温馨的点缀。   二楼有一间套房,健身区、休息区一应俱全,三楼是四间不相连的卧室。   各自鞋底都有房间号,余殊那间和林放的挨着,风格简约明朗,除了独立卫浴,还有个单独的阳台。   他放好行李,将洗漱用品和换洗的衣服拿了出来,暂时懒得收拾,走到阳台上望了望远处的风景。   恰好看到了隔壁正在拉开窗帘的林放。   林放眉眼深邃,在日光照耀下倒淡去了几分锋利,白色窗帘被他的手指推开。   恍惚有种豁然开朗、万物不及的感觉。   余殊趴在阳台边上,笑着朝林放扬了扬手。   不等林放回应,他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故作正经地咳了两声,突然站直了身子,挤出一抹假笑,朝林放鞠了一躬。   “好巧啊林老师,非常荣幸能在这里见到您。”   林放:“……”   林放知道他是在学刚刚何喻舟、付夏给自己打招呼的样子,没什么反应,余殊倒被自己逗笑了,捧着肚子哈哈笑起来。   少年的头发在阳光下显得柔软服帖,格外好摸。   林放推开窗,两人之间没了屏障,只隔着空气远远对着,仿佛比在站在彼此身边有意思许多。   “东西都收好了?需要我帮忙吗?”   被林放揭穿了尚未收拾东西的事实,余殊也没觉得不好意思,两手伏在阳台边缘,仰脸看着林放。   “节目组规定了分房入住,林先生要以身试法吗?”   他右手食指有节奏敲打着,眼睛在阳光下耀眼得像是一颗五彩斑斓的玻璃球。   “夸大其词了吧。”   余殊向前拱了拱身子,“你有意见?”   林放握拳抵在唇边笑了下,眉眼和煦,“不敢。”   (粉丝:林放话好多)   屋外艳阳高照,将冬末的凉风染上了宜人的温度。余殊和林放沐浴在同一片阳光下,心里暖呼呼的。   要不是在节目里,还有任务在身,他真想就这么站着吹会儿风,远处是青山蓝天,眼前是喜欢了好久的人。   听到隔壁何喻舟他们下了楼,余殊也叫林放一道下去。   虽说做午饭是对最后一名的惩罚,根据余殊观察了这些天综艺节目的经验,这种能展现技能点、提升观众好感度的环节,大家或多或少都会来帮个忙,真情也好假意也罢,一定会做出一个相亲相爱、很热情的假象。   结果……   文靖涵指导孟凉,和何喻舟、付夏在客厅里玩起了三排。   游戏声音开得老大。   角色语音和击杀音效一直在耳边萦绕,余殊把水龙头开大了点,也没能阻断那声音的阻隔。   余·网瘾少年·殊:可恶!   林放看余殊一直眼神往那边瞟,快把手里的娃娃菜抠烂了。   他走过去,在他身后帮忙一块儿洗菜,“要不一起去玩会儿?这边我一个人就好。”   余殊先前只是觉得洗菜的工作很无聊,倒也不是真想偷懒,林放一走过来,他整个人就精神了许多。   洗手台边有个摄像头太碍眼了。   余殊用毛巾将他遮住,不负责任地开玩笑道:“这不是舍不得丢下你嘛?你得补偿我一下。”   林放嘴角僵了一瞬,像是忍笑失败,指了指衣领前的毛绒球球,用嘴型示意道:“麦,收音用的。”   余殊:“……”   是他大意了。   客厅里,四个人两两挨着坐。   文靖涵正在手把手教孟凉打游戏,夫妻俩相伴多年,却因为工作缘故聚少离多,难得有这种机会,便参加了节目录制。   他二人默契得很,时不时也会拌两句嘴,游戏时互相嫌弃,平淡而真实的幸福。   相较之下,何喻舟和付夏之间互动就少了些,况且两人都是小辈,有点心不在焉的。   尤其是付夏,刚刚就想着要去厨房帮忙,是被文靖涵拦着才没去。人家前辈在厨房里忙前忙后,他们却在这儿打游戏,心里难免有点不好意思。   何喻舟对于落日开拍第一天、被林放冷冷看了一眼那件事,仍旧历历在目。   他拱了拱付夏,小声道:“瞎瞅啥呢!把眼睛从余殊身上移开,小心林老师收拾你。”   两个小时后,厨房里两个人终于忙活完了。   节目组提供的食材十分丰富,还有余殊打下手,林放超常发挥做了六菜一汤,还夹带私货给余殊炸了点鸡块和薯条。   “我尝尝。”   文靖涵眼睛亮了一下,“好吃哎!你什么时候练的?我记得你以前不会做饭啊?”   林放看了正在给大家倒自制饮料的余殊一眼,其中深意不必多言。   圈内人平常吃盒饭居多,能吃到家常菜的机会少之又少,席间只简单交流了下待会儿的日程安排,大多数时间都只能听到筷子擦过碗沿的声音。   “再帮我夹点炸鸡。”   孟凉平常严格控制体重,很少吃这种油炸的东西,外面买的更是不健康,今天这一盘大部分都是她和余殊两个人吃的。   她坐得远,每次都只能把碗递给文靖涵。   “最后一块,不许多吃。”   孟凉讨价还价:“两块?”   文靖涵假装严肃地看着她。   孟凉可怜巴巴地眨了眨眼睛。   最终还是文靖涵妥协,一边给自家媳妇儿夹菜,一边朝众人道:“见笑了哈。”   余殊总觉得这些对话有点熟悉。   他好像也经常这样跟林放装可怜,然后双方迂回几次,最终都是他达成目标。   他正准备随便说点什么接话,却被林放抢了先。   “都是一样的。”   余殊:“……”   一样你个大头鬼啊!   *   饭后,大家合作洗了碗筷,稍作休息,就开始了下午的日程安排。   距离此处不远有一处提供垂钓的人工湖,湖面广面积大,十分受欢迎,风景宜人。   六人两两分组,比赛看哪一组先钓上来十条,之后便是自由活动时间。   余殊没用过现代的垂钓工具,只觉得异常方便,熟练上手后就和林放比赛起来。别的组在合作时他俩在组内比赛,别的组休息了他也仍兴致高昂。   外头没有暖气,余殊只穿了件毛衣,身上都出了汗。   林放怕他风一吹要着凉,收走了他的鱼竿,帮他把外套搭上。   “别贪凉。”   余殊也玩够了,随性地往地上一坐,拍了拍身边的位子,示意林放靠着他坐过来。   草地上已泛着绿意,空气里潮湿的青草气息和林放身上的味道混杂着,余殊不自觉往他身边又挪了点,困意袭了上来。   水面泛着粼粼波光,两人在岸边坐着,摘了随身携带的麦克风,摄影师也只远远地拍了个背影。   孟凉和文靖涵两个人在放风筝,付夏跟何喻舟勾肩搭背的不知在说什么。   片刻前还闹腾的很的余殊一下子变得十分安静,抱着膝盖在湖边坐着不说话,像是在静静享受偷来的时间。   余殊从来都不是什么贪心的人,他一闭上眼睛能想到的前世最舍不得的画面,大概就是和林放在京郊跑马后躺在草地上抬眼望蓝天时的惬意,在湖心亭上吹着夜风对坐饮酒时月洒周身的寂静,以及万籁俱寂时眺望林放房里灯火逐渐熄灭的凝视。   和身边人静静相伴的每一刻,时间的流淌都能具象为一个又一个的节点,像是抓不住的细沙,吹一口气就消失了。与他长眠和恐惧的黑暗相比,渺小不值一提。   却是潦草一生中不可多得的光。   不知何时,林放也朝他看了过来,两人接了个细密绵长的吻,轻柔得像不想惊醒这一场好梦。   林放看他的眼神是藏着爱意的。   直到今日,余殊才敢确信这一点。   虽和文靖涵、孟凉相处时间不长,但他能感受得到,林放看自己的眼神,与他俩看彼此的眼神很相似。   炽热而忠诚,迷恋又憧憬。   他自己,也是一样的。   只是和相守伴侣间的爱又有点不一样,林放眼底是藏了不敢言说的东西的。   自打知晓林放与他一样带着前世记忆后,两人关系确实亲密了许多,像是从热恋一下子过渡到更成熟的状态,彼此间肢体灵魂都更加契合。   但余殊其实一直刻意回避着更深的交流,对于过往的伤口避而不谈,林放也是如此。   相安无事的表象下仍旧有东西横在两人中间,余殊不时想起,就会感到一阵疲惫。   就像头顶那块已经快要长好的疤,时不时会刺痛他一阵。   “怎么像是过了好久。”   林放移开眼神,看向远方,“是,待会儿就要启程回去了。”   “你知道我不是在说这个。”   察觉到语气似乎不太好,余殊抱住林放胳膊,将脑袋靠在他肩头。   林放没说什么,腾出一只手来揽住他。   湖面宽广,一眼望不见尽头,像是在遥远不可及处,与天空相接。   余殊抬眼看着远边即将坠落的红日,面庞被染上了红光。   “庭雁,”他轻声问,“你上一世是怎么死的?”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再次抱歉,最近太忙啦,更新不大稳定,实在是对不起了!会保证日更哒! 第74章   倚靠着的身体僵了一瞬。   林放嘴唇抿成一条缝,勉强维持着笑意,没有要开口的意思。   “不想说算了,”余殊把头从林放身上移开,拍了拍手,一副不在乎的模样,“我自己查去。”   先前研读史书时,余殊特地避开了梁朝相关的记载,他以局中人的身份亲身经历,对那段历史的了解十分片面,他死后梁末的喘息挣扎更是无从得知。   先前总是梦到囚于地牢的景象,余殊对旧时的记忆十分排斥。如今做好了面对事实的心理准备,并不像想象中那么难以接受了。   得知真相的渠道多得很,就算林放不肯说,他也有其他的法子。   看着林放一脸什么都不愿说的模样,余殊气不打一出来,赌气地站了起来。   还没来得及走开,就被林放拉住。   “松手。”余殊凶巴巴道。   林放拽了拽他,手指缠绕着他的像是在挠痒痒。   余殊心上手上都被他抓得难受,无奈道:“世子是在同我撒娇吗?”   言毕,原本松松缠绕着的手指骤然紧缩,余殊被一股力气扯着,跌坐在林放怀里。林放扶着他的下巴,怕他磕到自己膝盖上。   “殿下何必行此大礼?”   余殊气得打了他一掌。   奈何没从小练武,掌风绵柔无力,反引得林放笑了起来。   林放握着余殊的手,轻轻揽他在怀中,“越活越回去了。”   余殊把手抽了出来,不大想和他说话。   时隔多年,林放的老毛病依旧没改。什么事都不与他说,仿佛完全不重视他似的。   林放望着余殊别扭的眼神,心逐渐往下沉。   自打那夜因为玉佩的事和余殊闹了矛盾后,余殊下令叫手下将他带去殿中锁了起来,便再和余殊没了联系。   那时府里的下人来报,说王爷自个儿往池子里跳了下去,不让旁人跟着,林放心里还高兴了一阵。余殊为他吃醋生气、没多久又后悔的样子,多半是真将他放在心上了。   哪怕一开始只是为了娶男妻自保。   在长久的相处中,待他也该有一点点与旁人不一样。   林放吩咐了下人沿着河道去找,自己也换了身衣裳出门去找余殊,只是还没出府,就被岭南来的人带走了。   此时叛军已兵临城下,里应外合将皇城包围起来,林峥怕他给大梁通信,将他锁在军帐中,轮流派人看管着。   摸清营内轮换规律后,林放趁夜逃脱,却得来了余殊被捕的消息。   十年前,景帝御驾亲征,十万铁骑降服岭南十一座城池。余殊乃景帝余孽,无论如何,叛军不可能放过他。   林放离家十载,在朝为质期间为岭南谋得了富庶与和平;越王年迈,越发思念幼子;而林峥才德有亏,不配为岭南之主。   越王百年之后,林放继位的可能性要大得多。   此事林峥看得清楚,林放也自然知晓。   只是那时于他而言,什么都没有余殊来得重要。   他能力有限,时间紧迫,只好以自己一命,换余殊死后一口棺,与他合葬在岭南。   往事沉重,较之现代生活的平淡日常,过于惊心动魄。   他不想让余殊太累。   既然能彼此相伴,过去的真相如何,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林放捧起余殊的脸,抚了抚他发顶快长好的疤。   “后来林峥容不下我,我便自刎了,不值一提。”   林放随口说道。   结果与史实无差别,至于自刎的深层原因,史料不会有记载,余殊也不会怀疑。   他说得越平淡,余殊心里便越怀疑。   林放向来能忍,且和兄长不对付多年,儿时尚且能自保,不至于如今……况且他行事无差错,是名副其实的越王世子,怎会被林峥压着?   还是有蹊跷。   余殊没表现得太明显,抬眼看了看远边西沉的落日,“我饿了,我们回去吧。”   *   晚饭是影帝夫妻俩做的,文靖涵做了六份西式牛排套餐,孟凉还在花房里捯饬了一阵,给每个人准备一朵花,放在盘子旁边。   经过下午的集体活动,彼此之间熟悉了许多,都不是小性脾气古怪的人,这顿饭吃得比中午热闹许多。   结束后,余殊帮着洗盘子。   孟凉从花瓶里折了支粉色的玫瑰递给余殊,笑道:“送给小王子。”   孟凉大了余殊一轮,谈吐举止都让人十分舒服,余殊和她交谈起来也觉得轻松。   他接过花,“谢谢孟凉姐。”   孟凉作出一副夸张的样子,像是被他的笑容萌到似的,说道:“小余这模样简直就是长在我的审美上,要是我早年没嫁给老文,肯定要泡你。”   走过来给余殊送热水的林放:“……”   余殊实在是不想面对瞬间黑脸的林放,对玩笑得逞的孟凉笑了笑,上楼去换衣服。   打他和林放确定关系以来,要么是在剧组,要么是在工作,难得有个机会出去吃点东西,还要担心林放被粉丝发现。   今日一整天下来,好像是他与林放待在一块儿时间最长、最不用拘束的一天。   光是回想着两人静坐在湖边、一言不发的时刻,余殊就忍不住嘴角上扬。   喜欢这个人似乎是刻在骨子里的记忆,这辈子下辈子或许下下辈子都戒不掉了。   他拿好衣服,刚准备洗澡,就有人敲了敲他的房间门。   何喻舟一脸颓废地站在门口。   “怎么了?”   “累死我了。”他边抱怨着边瘫到沙发上,“摄像这会儿没在拍,终于有空跟你说说话了。”   余殊印象里何喻舟是单身啊,怎么分别刚十多天,就找了个对象了,“你们俩……”   “别提了,装情侣好特么累啊,我刚刚还亲了他一下。”正说着,像是要证明心里的厌烦似的,何喻舟擦了擦嘴,“我现在终于有点能理解你的感受了。”   余殊:“啊?”   何喻舟抬手放在唇边,神秘兮兮地说:“余殊,你给我老实交代,林影帝强迫你的是吧?我都看出来了。”   余殊:“……”   “还有之前论坛里扒你俩那个瓜,说是你们假结婚什么的。林家家大业大,我也了解一点,他们那种家庭,在我们这种假豪门里找几个基因好的、从小就长得漂亮的小孩做童养媳是很正常的事,辛苦你了。”   他还没说完,余殊就已经坐在床上笑得直不起腰来。   何喻舟看他又是笑,又是红了眼眶,有点摸不着头脑。   余殊都快笑出眼泪来了,没想到何喻舟这么能脑补。他用手指擦了擦眼泪,解释道:“你猜的八九不离十,不过反了。是我强迫林放的,他十一岁那会儿,就被我看上了,就被我指成童养媳了。”   何喻舟懵了:“他十一岁的时候,你不才三四岁吗?你逗我呢!”   余殊只是笑,没再要解释的样子。何喻舟知道他要洗澡换衣服,也没再叨扰,起身出门。   刚走到门口,就和林放打了照面。   “林林林……林老师好。”   林放冷着脸和他点了点头,不请自到地进了余殊的房间,把门关上。   何喻舟:“……”   糟糕,他肯定听到了。   心疼余殊一秒钟。   “你怎么不敲门就进来。”   刚嘴炮完的余殊有点心虚,站起身来看着林放。见他只是看着自己,周身气压低得很,余殊逃也似地进了浴室。   他房间里没有淋蓬头,只有一个白色的池子,靠墙的那边上面有个水龙头,看起来有点像旧时的洗澡桶。   生活得久了,余殊有能力分辨出大部分现代工具的用途。   他瞥了眼房间外,林放正抱着电脑不知在做什么,看起来像是为他刚刚不负责任的言论生气。   还能咋地,哄哄呗。   余殊放好毛巾,一步一步挪到林放跟前,“过来下。”   林放随即放下手边的东西,跟他走进了浴室。   “这也是洗澡的?”他指着浴缸问,“比从前的木桶大了好多啊。”   他只顾着看林放表情有没有缓和点,没察觉到他顺手带上了浴室的门。   沉默已久的林放终于开口,语气依旧淡淡地:“家里那个更大,可以同时泡两个人。”   两个人,同时,泡澡。   其中深意不言而喻。   余殊笑着嗔他,“流氓……”   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腰际两侧的痒痒肉就被林放环住了。   余殊怕痒的想躲开,却见林放眸色越来越深。   有一种,若他一直望着,难保下一秒不被吞噬的错觉。   林放抵着他的额头,呼吸比平日重了许多,像是情绪激动,起伏明显。   “殊殊,你方才说的,都是真话吗?”   余殊一愣,下意识想后退,后颈却被紧紧锁着。   他方才不是开玩笑的语气吗,林放怎么就这么生气了……   他自打十三岁那年见过林放起就认定了要与他好是真的,就算林放不肯也要求皇帝指婚也是真的,这些事都是真实发生过的,难道很离谱吗?   他眼神无辜地望着林放,像是在无声地抗议着。   颈后的手慢慢往下,扶到余殊腰侧,林放将他抱得紧了些,轻轻吻上来。   他十岁进京,献帝忙于政事懒得搭理他,十一岁那年进了学堂,与大病初愈、记忆全无的余殊再次相逢。   “莺歌燕舞有什么好看的,你们玩去罢,我就坐这儿看世子练字。”   “这块玉我常常看你带着,是什么宝贝?不如给了我吧。”   “孔夫子有言……你不肯放手,我又喜欢得紧,不如你跟了我,你的便也成了我的,如何?”   他只当余殊年少风流、惯会耍嘴皮子,却不想儿时的玩笑、戏弄,竟都是真的吗?   余殊说,他十一岁那会儿,就被我看上了。   是真的吗?一定是真的吧。   “呜……”   余殊抗议似的哼了一声,用幽怨的眼神看着他。   林放箍住他作乱的手,加重了这个吻。   作者有话要说:  每日解释清楚一个误会(1/1) 第75章   也不知林放突然哪根筋搭错了,缠着他亲了好一会儿。   余殊向来大度,在这种事情上不会亏待王妃,抱住林放凑上去吻了吻他。   每回他一开始回应,林放就像是蓄了满格电量似的,断断续续猫爪挠人似的亲吻就变了味,手上也不老实,轻拢慢捻抹复挑,在他身上摸来摸去的。   余殊下午钓鱼时出了汗,身上也有点脏,有点抗拒想先去换衣服。   没多时,却连站稳都觉得吃力。   余殊手扶在林放肩上,试探着想将他推开些,“一会儿……一会儿还要拍节目的……”   未说完的话被封在口腔中。   后背靠上冰冷刺骨的墙壁时,林放的手搭在他后脑勺,像是怕他受伤似的。   余殊刚准备对他的细心报以微笑,林放膝盖就挤了过来。   浴缸里正在呼啦啦放着水,将唇齿交战时的水声、呼吸声掩盖了些许。   也不知过了多久,浴缸里的水渐渐从四周漫了出来,爬到两人脚边。余殊察觉到鞋子湿了,抱着林放脖子的手抗议地推了他一下。   林放眸色深沉,一脸毫不遮掩的不悦。   余殊被他看得心虚,低着头道:“晚上……等晚上再……。”   耳垂被重重咬了下。   余殊吃痛,不满地抬起头,林放哑着嗓子道:“要不是在外面,才没这么这么容易放过你。”   余殊眼尾红了一片,抱着林放靠在他身上喘息着,嘴上仍旧不服气道:“等着瞧吧。”   节目总体节奏偏慢,重在展现cp间的相处小事件,洗漱后六个人坐在沙发上聊了会儿天,也没什么目的性。   文靖涵在参加晚会时和王崇绥老先生有过交集,问起了余殊前几日出圈的《西厢记诸宫调》唱腔,余殊也不推辞,现场唱了一段,顺带附赠了现学的《霸王别姬》。   他唱曲时身子虽不对着林放,只时不时望向他一眼,彼此对望的一瞬,都知是想起了过去的事。   余殊痴戏,成婚后却不好总流连勾栏瓦舍,便与相熟的戏子断了来往。   林放便成了他唯一的观众。   两人关系尚未结冰时,常常在府里胡闹。东院里有个搭好的戏台子,余殊将下人都遣散了,自个儿换上青衣唱给林放听,每每还要台下的林放也身着戏服。林放虽不十分情愿,但总归最后是肯将就他的。   只是有件事,林放一直不知道的。   余殊头一回发现自己对唱戏的产生兴趣,是十三岁那年瞥见林放被人欺负,穿着旦角儿的戏服时的那回。平日里清清冷冷的小世子那日脸颊通红,一身彩衣在他身上倒不失英气。   他只觉得穿着戏服的林放好看极了,误以为自己对这身衣裳有兴趣,便常常叫戏班子到宫里来,却总找不到当时的感觉,便开始接触宫外戏园里的戏子。   渐渐地,余殊喜欢上扮相上的脂粉头面,唱曲时的宛转悠扬、气势恢宏,却难再从任何人身上找到当时等价的心动。   只因林放的特殊的。唯一的。   不可取代的。   时至九点,大家还没有困意。文靖涵提议说找部片子大家一块儿看看,正好两个多小时,结束后各自再去休息。   林放以男主角身份出演的第一部 电影,是和孟凉合作的校园青春题材,青春、高考、成长、初恋这些词汇密不可分地交织成荧幕上二十岁的林放,眼神明亮、一身正气,宛如小太阳似的明晃晃地照进余殊心里。   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侧过脸小声问林放:“你当时,为什么要去演戏啊?”   林放穿过来之前,原主接受的是企业管理方面的教育,无论是进军演艺圈还是创立个人工作室,在林家长辈看来,林放的做法都是不入流、上不得台面的。直到后来岭悦影视上市,产业遍布各行各业,林家才渐渐接纳了林放的成绩。   可即使是坐拥这么大的一个企业,林放仍旧没有放弃拍戏……   他从前对戏剧也没有那么热衷啊?   听到此问,林放眼中流露出些许诧异。   他用余光打量了下余殊的表情,确定他只是单纯地疑问、不像是已经有答案后,心里松了口气。   他面色不动,眨了眨眼睛,示意余殊旁人都在认真观影,让他也别开小差。   余殊朝他挤了挤鼻子,没再深究,继续看电影。   *   第一期节目还没录制完,网上就有人爆料了新恋爱向综艺拟邀嘉宾咖位惊人,以及一些节目流程之类的,和《六分之一心动》大差不离。   林放自不用说,文靖涵孟凉也都是影视圈内口碑不错的前辈,何喻舟付夏那个团是国内最火的两个男团之一,五个人热度、粉丝量都极高,这条冲击性的爆料刚出来,关注度一下子就涨了上去。   “抱走我哥,非官宣不约。”   “这真的假的??节目组太有钱了吧这五个人聚一块儿录节目,我梦里都不敢想”   “恋爱向综艺?文靖涵孟凉我能懂,模范夫妻了,何喻舟和付夏是怎么回事??日久生情不是冤家不聚头?”   “最后面那个叫余殊的,最近热搜买多了吧……不尴尬吗和这么多大佬混一块儿……”   “楼上换个头像再来开麦好吗,林放粉不要在挣扎了,准备认嫂子吧!”   “余殊是真准备踩着林放上位了吗?他们家到底啥背景啊让我哥一而再再而三迁就他”   “林放入圈七年早就到瓶颈期了吧,山河犹记剧情服道化是在线,可男女主一点粉红泡泡都没有啊,有生之年还能看到他演甜甜的恋爱吗”   随着该话题热度逐渐上升,最近在过年的林渊羡余超话陷入了一阵不真实。   自从上次山河犹记发布会结束后,超话里不少新粉涌了进来。随着电影热映,余殊粉丝量逐渐攀升,明衍离荣的兄弟情也为两人吸了一波cp粉。   超话里不少博主产出视频剪辑和漫画海报,更有显微镜cp粉逐帧扒了两个人在发布会上的眼神互动,不经意间的对视、余殊刻意避开的眼神、林放热切直白的目光,将cp粉们因前段时间余“协议结婚”录音事件被伤透的心,又用糖补了起来。   在超话里偷偷磕糖是一回事,蒸煮背着他们参加恋爱向综艺就是另一回事了!   借着微博上爆料的超高讨论度,《六分之一心动》直接开设了官博,省去了官宣嘉宾这一项流程,直接剪出了第一期的节目预告。   还在吃瓜的网友:“!!!”   一开头,就是余殊和何喻舟推开别墅大门,里面却空无一人时疑惑地对望。紧接着,画面一闪,分别是林放、文靖涵、付夏各自在家中被劫走的场景。   接下来,画面被分割成三个长条,每一块皆是奔跑的脚步,画面依次转到漆黑的地下车库里,何喻舟奔跑着像是在找什么;充满科技感的房间里,孟凉指关节翘着墙壁寻找线索;余殊趴在花房的玻璃墙面上,正对着摄像头着急地唤了声“林放”。   最后,画面定格在玻璃花房内,阳光、露水、薄雾,氤氲成一幅清新朦胧的画卷,被蒙着眼睛的林放在玫瑰花的映衬下歪了歪脑袋,浅浅一笑。   “啊啊啊啊最后那一笑我死了!也太会拍了吧,真不是电影镜头吗!摄影师整天鸡腿里找饭吃”   “在我还在怀疑网友爆料的这个阵容到底靠不靠谱的时候,官博直接自爆了啊!我可以我可以!”   “好好一档子温馨浪漫的恋爱向节目,被剪成了爱情悬疑片”   “所以这个节目到底是恋爱向的还是cp向的,另两对不论真假但是都已经结婚了啊,何喻舟和我夏哥有什么关系……他俩要是真在一起了我就把之前买的所有实体专辑吃下去!”   “呵呵,就是炒作吧,娱乐圈有真情侣吗?”   “期待哥哥的综艺首秀!另外:糊逼别来碰瓷我们仙子,小心孽力回馈被反噬吼”   网上的不友好言论并没有影响到嘉宾们,昨晚看电影到有些晚,余殊这会儿还没醒。林放把他抱着自己的胳膊扒拉开,离开房间关上了门。   林放洗漱完下楼,才六点过了片刻,他将昨晚玩闹过后杂乱的客厅收拾了一下,投影仪上的电影界面还未退出。   客厅窗帘拉开后,恰好能看到后院花房里盛开的鲜花,在不合时宜的季节悄然绽放着。   林放想起昨晚余殊看完电影后的反常,在餐厅里静坐了片刻,待时间差不多后才去给他做早饭。   其他人不知道什么时候醒过来,他顺便煮了点皮蛋瘦肉粥在电饭煲里放着,端着餐盘去找余殊。   余殊已经醒了,正躺在床上在看手机,见他来了立马将手机关了放下,慢慢往床边一挪。   “早啊庭……”意识到摄像头有可能在拍,余殊止住话头。   林放将餐盘放好,朝他道:“先去刷牙,会用吗?”   “我会我会。”   隐私意识很强的余殊恨不得把林放的嘴堵上,不想让他暴露自己比较无知的信息。   他没带洗漱用品来,节目组提供的电动牙刷和家里那种不一样,余殊迫不得已去敲了林放的门,问他怎么装牙刷头。   为了不让观众觉得自己无知可笑,他故意装出一副玩笑不正经的样子,像是在逗林放玩似的。余殊已经预感到节目播出后他会被林放粉丝骂死,可被认为是情侣之前的小把戏,总比他被贴上无知愚蠢的标签要好。   教着教着,林放就没走,与他同床睡了一晚。   每当与他在一处的时候,余殊都会觉得心里很安详,许多仇怨啊遗憾啊,都变得不再那么重要了。   就像影片里男主为了生计和现任妻子恋爱结婚,心里却不住挂念着初恋。   俗套却无比真实的情节。   “刚刚在看什么?”   余殊刚端起面碗,林放就问道。   “刷微博。”他喝了口面汤,把煎蛋往汤里泡了泡,“你手艺越来越好了。”   林放显然对他故意岔开话题的赞许不甚满意,“在搜以前的事吗?”   余殊缴械投降,把手机递给他,让林放自己看。   从昨晚看完电影,林放就察觉到余殊看他的眼神有些不对劲。其实在很早很早之前,在他们成婚后的第三年,余殊看向他时眼里总带了些深邃难以琢磨的忧伤。   可他从来不主动说,林放偶尔问及时,余殊也只是淡淡地笑一下岔开话题。   就像昨晚,似曾相识的表情再度在余殊脸上浮现时,他也依旧没多说什么,只是安静地回房休息、乖乖地看自己给他装牙刷头挤牙膏、任凭自己分走他半张床也不多言,反而在相拥后,静谧的笑意取代了片刻前的愁容。   林放从余殊手里接过手机。   标题上赫然显示着“梁越王世子林放婚配”。   他抬起头,余殊一边嗦面条一边尴尬地朝他笑。   林放退出界面,看了眼搜索记录。   “林放是不是二婚”“林放喜欢的人是谁”“林放常年佩戴的玉是初恋情人送的吗”   林放:“……”   余殊生性随意坦荡,开朗豁达,唯一使他蹑手蹑脚的,从来都只是与自己有关的东西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我回来惹   下一章就能解开误会啦(我保证!)   晚安~   ----   一脸清白,改了两次了QAQ 第76章   为了不给林放朝自己问话的机会,余殊一边小口嗦着面条,做出一副“我不方便你自己消化”的表情,一边用眼神打量着他。   以林放的脑回路,看到那些搜索记录,不知道能不能明白他的意思啊……   大抵是变故接踵而至,余殊如今对任何事的接受度都相当高。除了最开始几天想到林放骗他那么久时有些膈应,后来……便慢慢好转了。   他是已死之人,能以这样的方式与前世故友相逢,于他而言已是奇遇了。   他能和林放在此世相认相守,彼此陪伴,就不该再奢望别的。   只是。   过往困惑他的点依旧会时不时浮上来。   林放待他越好,他所求之物就越多。   昨晚那场电影,又叫余殊想起余殊从前常常佩戴的那块玉。   他曾不止一次问过林放,他身上所佩戴的东西是何人所赠,林放向来不遮掩,只说是“至为重要之人”。   以玉石相赠,是定情之意。哪怕林放身处大梁帝都,自身难保,也要将玉佩在腰间系着以示心有所属,连后来与余殊结了姻亲也未摘下。   付出的真心舍不得收回来也就罢了,他连藏着掖着都不肯。   一股酸涩涌上余殊心头。   方才若他不言,林放或许就不会再问了,再不说清,想必他今晚也睡不着。   但那些情情爱爱的话太过难启齿,余殊说不出口,遮遮掩掩的也不符合他的脾性,只能以这种形式让林放知晓。   林放看到他的搜索记录,多半也该懂了。   能糊弄他说点好话什么的。   不想林放脸上的惊讶和不自然一闪而逝,把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他表情如常,像是毫不在意的样子,“楼下还蒸了饺子,要再吃点吗?”   余殊顿时感到一阵失望,提不起兴致,放下碗筷道:“不用了。”   碗底磕在桌子上的声音有点大,气氛变得尴尬起来。   林放望着他皱了下眉。   余殊:??   他还什么都没说,你这一副不爽的样子给谁看?   余殊刚要发作,林放就将面碗挪到自己跟前,就着他吃剩下的,吃了起来。   余殊:“……”   这碗不是他的吗……   林放都不嫌弃他?   以前两人吃饭都要府里下人布菜的,各吃各的,直接吃别人碗里,还是面条这种汤汤水水的……   片刻前的龃龉被此时的羞耻冲淡了些,余殊扶住他抱着碗沿的手,“你别吃啦。”   林放抬眸,挑了下眉,“敢情年少定情是什么不可饶恕的大罪,连口饭也没得吃吗?”   他语气坦荡带着些冰冷的愠怒,眼前面碗里的热气熏得眼角湿湿的。   余殊一时有种是他不可理喻无理取闹的错觉。   “不是,”余殊嘴笨,有点着急地站了起来,“我没别的意思,那是我吃过的呀!”   林放歪了下脑袋,枕着手肘看向他,“嗯?”   余殊把面顺回自己桌案前,小声道:“有口水,脏的。”   房间里的小桌本就有点矮,两个人坐得都不大舒服,林放干脆也站了起来。   他今天穿了身浅灰色的圆领卫衣,配了条黑色牛仔裤,整个人看着比平日少了点锋利。   他朝余殊的方向垮了一步,低下头,亲了他一下。   林放:“脏吗?”   余殊:“……”   林放:“那以后都不亲了。”   余殊:“!!!”   他下意识抓住林放的手臂,手指捻了下他的衣袖。   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林放冷着的脸上逐渐有了笑意。   余殊后知后觉,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他耍了,拽着他的手用了点力,一副要和他干一架的架势。   林放笑着告饶,搂着余殊拍了拍他的背,“想和你一块儿在楼上吃,两个碗不好端,就装了一个两人份的,结果被你吃得不剩多少了。”   本是好话,说到后面又变了味,听在余殊耳里就成了林放嫌他吃得多。   眼看余殊又要抬手打他,林放将他抱得更紧了些,埋在余殊颈窝里深吸着。   “多吃点好,抱着舒服。”林放掂量了下他的胳膊,“是不是比之前肉乎些了?”   余殊被他闹得没脾气,“说得像是你以前抱过似的。”   林放笑眼看他。   余殊:?   他突然想起来,之前婚礼时订做的礼服。   说是林放亲自设计的。   精致些的西装向来要量体裁衣,那身衣裳却无比合身,也未曾有人问过余殊身量。   除非是有人对他特别了解……   余殊惊诧地瞪大眼睛,想想有些后怕:“你你你什么时候!”   林放嗤笑一声,“想哪儿去了。”   余殊闻言更不好意思了。   他刚刚在想些什么!   他与林放向来以礼相待,即使他位高恩重,也从未轻薄过对方,唯一那次……林放当时醉得不省人事,应该不知情才是。   林放抬手刮了下他的鼻头,“有人不管事,王府内里的进项开支历来都是报给我,看多了便记得了。”   余殊来了兴致,拉着他在床沿坐下,“还记得什么?”   “记得殿下定昏眠五更醒,晨起时要练武,睡前需点香助眠,喝茶要用玉杯,喝酒要用瓷的,不宜食过冷的,天寒易发喘疾……”   听他一句句念着从前的事,余殊仿佛被扯回了过去,在未知身世真相前,那段短暂而不再来的逍遥时光中。   余殊笑着问他:“你怎么什么都记得?”   林放反问:“整个府里的人不都围着你转吗?”   他眼神认真且严肃,余殊一句“王妃有心了”的玩笑被堵了回去。   林放目光灼灼地望着他,右手握住余殊的,捏得有些紧。   “殊殊,我这后半生,都与你相伴在侧,为何始终疑我?”   余殊手上吃痛,往回缩了缩,不想林放没有要放开他的意思,惩罚似的握住他不松。   他光顾着挣扎,林放所言慢了一拍才被接收到。   “我……”   不等他回应,林放继续问:“今天录完节目,有什么安排吗?”   “没有。”   “结束后,跟我去一趟兖城。”   余殊不解:“嗯?”   林放:“有个拍卖会,带你一起去。”   拍卖会?   先前他在林放房车上见到过一张拍卖会邀请函,后来十二月左右他急忙飞国外参加过一次。   听宁原说,林放这些年参加的大大小小拍卖会不计其数,多数时候未等到全部拍品亮相就提前离开。有粉丝说他是为了买回流落在外的古件,林放确实以这种方式带回了不少古时的珍藏。   只是余殊总觉得,他真正的目的或许不在此。   兴许是他一直想要的那件东西,尚未出现。 第77章   录制一结束,余殊和林放辞别了众人,一道去往兖城。   经历过两次飞行体验,余殊已经完全适应了途中因气流产生的颠簸不适,也不再像之前一样身子僵僵地坐着、紧紧抓着扶手。他戴着口罩,恣意打量着周围匆忙拥挤又形形色色的人群。   下午的集体游戏有点费体力,待起飞没多久,困意就袭了上来。   此刻舷窗外傍晚时的天空绚烂瑰丽,斜阳在余殊眼中落下浅浅的影,鼻尖处有一束光斑亮着。   “困了?”   余殊刚抬手,呵欠还没来得及打出来,林放就问道。   他将看向窗外的目光收了回来,“有点儿。”   前两次出行,都是双人一排的座位,这次一排却有三个位置。余殊靠窗坐在最里边,林放挨着他,过道处的座位上是宁原。   从节目录制地点一出来,两人开始聊工作上的事。新综艺的签约将许多时间安排都打乱了,只好利用路途中的时间争分夺秒。   余殊一路都没怎么和林放说上话,那些财务、投资、市场方面的术语,对他而言宛如天方夜谭。   林放打断了宁原的汇报,帮余殊把座椅调低了些,拿出毛毯替他盖好。   他开玩笑道:“殿下可以就寝了。”   前两个字被他压得很轻很轻,几乎只有轻微的气流声。   余殊躺着没动,连眼睛也只半睁着,只抬了抬手道:“小憩,小憩。”   为了照顾到他休息,旁边两个人交谈的声音放得很小。余殊听力极好,对于这种微不可闻的声音捕捉能力也十分强。只是他每个字都听得十分清晰,组合在一处,却弄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明明闭着眼睛,余殊眼前却浮现出他初来乍到时的场景。   许多听不懂的词汇,蹩脚的口音和表达,不懂使用手机软件,连自己放热水都不会。   难怪林放从前不待见原主,后来却对他越来越好。   转变,只是因为知道自己是前世的余殊吧。   如果不是为了弥补过去的遗憾和承诺,林放喜欢他图什么呢?图他需要人照顾、在工作上不能给他任何帮助吗?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大,余殊烦躁地动了下身子,盖着的毛毯往下掉了点。   谈话声戛然而止,他感觉到林放凑到了他身边,准备替他重新将毛毯盖好。   余殊倏地睁开眼,将林放的手抓住了,皱着眉头道:“吵……”   一旁宁原面露尴尬,余殊顿时感到歉意。   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从昨晚开始就不对劲得很,心里像是被个小虫子时不时咬一口似的,不定时难受得发狠。   他皱着眉,不想再看林放清冷干净的眼睛,重新闭着眼睛躺好,将手放开。   他道:“罢了,随意。”   指尖分离的一瞬间林放反握住他。   林放不紧不慢地又吩咐了几句,接着是宁原起身离开的声音。   待旁边空无一人后,他才侧过身子,两只手一上一下包裹住余殊的,“越活越孩子气了。”   余殊嘴硬,“不愿意伺候就拉倒。”   林放低低地笑了声,没责怪他方才的无礼,也没追问他为何举止反常,只摸了摸余殊的额头,轻声道:“睡吧。”   像是带着某种特殊的力量,余殊纷乱的心情一瞬间平复下来,随着平稳的飞行旅程安然入睡。   兖城位于大陆中部,温度比云绕稍高一些。下了飞机,距离拍卖会开始还有四十分钟,两人在车上换了礼服。   只是一个普通的社交场合,一切从简,林放打了个领带,就再没别的修饰。   他随身的行李带得不多,倒是给余殊准备了胸针与袖口。   穿戴完毕后,余殊瞥了眼后视镜里自己乱糟糟的头发。   他在飞机上睡得不大老实,这会儿头发乱的很。他想办法用水压了下,那几搓却还是顽固地翘着。   “过来。”林放晃了晃手里的发胶,朝他招了招手。   余殊如临大敌地抱紧脑袋:“你要干嘛!”   不等他反抗,就被按着喷了点发胶。   余殊:“……”   三分钟后,他摸着自己硬不拉几的头发,朝林放做了个鬼脸。   前座邓祺笑得太大声,被余殊当作出气筒薅了一顿。   拍卖会地点在兖城的一座老宅中,那边停车不方便,隔着一段距离众人就下了车。   余殊故意走慢了一步,特地绕到宁原身前,为方才的飞机上的事道歉道:“抱歉啊宁先生,我不是故意冲你……”   宁原一脸意外,没想到余殊居然还记挂在心上,随即不在意地笑了笑。   孤身坐在经济舱的邓祺好奇地看着他俩:“出啥事儿了?”   拍卖会的发起人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华裔,他祖父酷爱收集古器,珍藏了不少各个朝代流传下来的宝物。祖父去世后,这些珍宝分家时就成了难题,众子孙经过商议后,竟决定将部分器物交给文物局鉴定后,再拿出来拍卖。   拍卖会规模不大,受邀来参加的都是常年混迹古玩市场的知名买家。   一进院子,就有人领着他们。   厅内装饰得十分古意,余殊随林放在一个布满莲花的隔间内落座,身前是一个实木圆桌,与周围的买家以屏风隔着。   余殊四下里打望一番,隐隐能看出隔壁雅间里分别是一个穿着唐装的老人和一个大鼻子洋人。   不多时,有服务生进隔间内替他们斟茶,随后便一直在旁边侍候着。   余殊不习惯有不熟悉的人盯着他,跟监视似的,还没开口,那人就被林放客客气气地请了出去。   时间一到,拍卖会公证人上台讲了下流程,相较之下,那位华裔发起人的讲话短的很,像是一点时间都不想耽搁。   很快,便开始了第一件藏品的拍卖。   第一件藏品是清朝年间的一件御用的瓷瓶,瓶身画了龙。   左右两间屋子的人显然都来了兴致,林放眼神始终淡淡的,直到第三件藏品出现,眼神一直没什么波动,只淡定地喝着茶。   “饿不?”他见余殊一直盯着自己,以为他是坐不住了,“需要叫些点心吗?”   余殊晃了晃手中的杯子,酝酿了片刻问道:“你是有什么想买的吗?”   林放只道:“看缘分吧。”   展厅不大,透过隔间的单向玻璃,能清晰看到前头展柜里的物件。余殊见惯了好东西,对这些所谓的珍宝并不能提起兴趣,更别说用天价买下来。方才那个瓷瓶做工一般,甚至还缺了个角,给他当虎子都嫌,竟然卖出了八千万的价格……   余殊百无聊赖地趴在桌上,也不知道林放是怎么想的,要趟这趟浑水。   “好,恭喜叶先生以三千两百万的成交价拍下了琉璃杯,下一件藏品是梁朝年间景帝随身……”   第四件藏品从展柜中缓缓升起的一瞬间,余殊便愣住了。   此前他还疑惑,林放见惯了珍宝为何要频繁出席这种活动,热衷的过了头,原来真的是因为这个吗?!   心里好像被钝重的锤子砸了一下,将还没来得及愈合的创口和旁边完好无损的皮肤一道砸成血肉模糊的样子。   余殊满是惊诧地回过头看林放,果然,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前面。   红布中央,躺着一枚白玉佩。   不知因为什么缘故,那玉佩碎成了两瓣,却依稀能辨别出上好的玉质与雕工,祥云之上两只鸿雁比翼而飞,哪怕这块玉四分五裂余殊也能认得它。 第78章   林放寻这东西很久了。   上一世和余殊一别后,这块玉从余殊经由一个内官的交到林放手上,由此流传下来。   他遍访藏家,渐渐有了点眉目,只知道此物在百余年前转手至海外,历经多年,最终将目标定在了四个家族的华侨身上。   奈何派系复杂、子孙后辈多,他手再长也伸不到别人传家宝上去,只能多走几步,一步步缩小范围,一有什么风吹草动就立马找过去。   听闻到今日拍卖会的风声时,他便隐隐有了猜测这东西会出现,却没想到真的……   被他碰上了!   林放搭在桌沿的手在见到玉佩呈出来的那一刻骤然握紧,颈间青筋隐隐可见。   余殊心一冷。   于林放而言,甚少有明显的表情起伏,这种程度的动作变化在他心里不知掀起了何等滔天巨浪。   嗤。   有这么值得激动吗?   “不就是一块碎玉,你看上了?”余殊压抑着心里的不悦,假笑道。   林放淡淡地瞥了他一眼,“有些渊源。”   很快,竞价开始。   玉佩虽是残缺,断口处却十分完整,其余的地方也没什么缺口,若由金器雕琢一番几乎看不出毁坏的痕迹。且玉质好,雕琢工艺上乘,年代久远又是帝王之物,经鉴定后定了一千万的起拍价。   席间不少人都有要拍的迹象。   “一千两百万!”   “两千万!”   “……”   林放倒没急着下手,只在一旁观望着。厅内不少买家一层层加着价,等到三千万时逐渐收了手。   以一件残缺不全的玉器来看,这样的价格是有些高了。   最终,只有两位在争抢着本轮的拍品,其中一位就是隔壁的唐装老人。   “九号四千万!四千万一次!”   隔壁那位唐装老人一口气加了五百万,另一位角逐者也有了退缩之意。   厅内不少人都回过头来,想看看这位买家的真面目,为何会对这块残玉情有独钟。   正在此时,林放指尖轻轻敲了下了下桌子,余殊心一紧,身后的宁原已经亮了牌子。   “十号,一亿。”   厅内顿时传来一阵唏嘘。   “谁啊,不是才加到四千万吗?”   “那玉都碎成两个了,好看是好看,也不值这个价吧。”   “疯了吧,谁跟他抢啊……”   隔壁那位老人竞拍失败,愤愤捣了下拐杖,朝林放这边看了过来。   余殊被宁原的这一声报价炸蒙了。   林放到底在做什么……   先是带他来此处,毫不避讳告知他没有认错,上头那件拍品就是当年他常常佩戴的玉。   接着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和一击必中的决心,甚至都没有和助理商量,直接报出了高价。   是不是早就决定好了,无论对手竞价到何种程度,他都要以这样的天价装裱起他对赠玉者的情谊?   那片刻前,说要与他一生相守的话,是假的吗?   还是从一开始,林放就在耍他玩,所有的好意、承诺、亲密,都是他伪造出来的假象,只为了报前世他强取豪夺、叫林放负了心上人的仇吗?   余殊一阵头晕,再好的礼数也支撑不住此刻的强颜欢笑,“我有点不舒服,先去休息了。”   林放尾随着余殊起身,只是竞拍尚未完成,他不便离开,只能示意宁原先去跟着余殊。   玉佩前后事牵扯过多,贸然开口余殊未必会能接受得了,他本想拿回玉佩后再一一向余殊解释,不想竟低估了余殊心里的疙瘩。   余殊步履轻快身形敏捷,一出门便提了速,古宅悠远深邃,没多久宁原就跟丢了。   他一个劲儿往前走,左转右转也迷了路,忘记先前是从哪儿进来的。   夜深露重,院落深处有一处池子,水面上凋零的莲花只剩茎秆伫立着,一片残败样。余殊走到池边,水面呈现出月光抚照下他浅浅的倒影。   剧烈运动后,余殊的心跳却依旧死了似的平静着,眼前是林放看见那枚玉佩时难掩的激动,和千年前他见自己将玉佩扔入水中时的纵身一跃。   余殊仰起脸,对着寂静的夜空冷笑一声。   “久闻余殊小友雅名,难得一见,不想倒是在此处有了机缘。”   闻声,余殊回过头去。   方才厅内他隔壁的那位唐装老人拄着拐杖正在旁人的搀扶下朝自己走过来。   “您是?”   老先生未开口,随行的人介绍道:“这位是王崇绥先生。”   余殊一惊,自打上次在微博上回复过王崇绥先生、得到联系方式通过话以后,还没机会再联系上。   他于这种人情世故上的事十分淡薄,也不主动,能遇知音是他的幸运,但也仅限于此。若非此处得见,要他前去拜访先生,估计要再拖上一阵子。   也不知怎的,余殊见之有股子亲切感,兴许是老先生醉心古乐、品行高洁的缘故,不像是平凡无为的碌碌众生。   他上前作揖,问了声好。   “方才隔着屏风,便觉得小友神似,不想老头子我眼力还不算差。”   两人在岸边攀谈了几句,聊了聊古典乐器和唱腔上的问题。   寥寥几句,余殊便能窥见老先生的气度不凡、谈吐非俗,想必是他见识多、阅历广的缘故。   不像自己,草草前生,这辈子活着的几个月,也一直被蒙在鼓中,像做了一场荒唐的梦。   “方才看到那梁朝旧物,倒让我想起一件趣事。”   余殊侧目。   “梁献帝第三子,襄王殿下,恰与小友你同名。”王崇绥缓缓道,“无冒犯之意,只是方才见你那同伴对那件旧物势在必得的样子,颇有此感。可否容老头子多问一句,其中可是有什么渊源?”   渊源?   确实有,只是与他无关。   余殊尚未来得及回答,不速之客便到了。   林放额间汗珠绵密,脸颊微红,像是跑了许久的样子,眼中满是着急,与片刻前的淡定从容对比鲜明。   余殊别过头去,目光落在水面上,不愿理睬。   身后林放与王崇绥寒暄起来。   王崇绥目光在两人间徘徊,像是懂了什么似的,大笑着摇了摇头,“也罢,这物件本不该是老夫的。”   遂摆了摆手,离开了。   月光抚照水面,微风吹过,泛起了涟漪,惨败的莲叶茎秆也随风耳洞,摇曳生姿。   和王崇绥聊了会儿,余殊心情已不似片刻前一片死水,却始终不想抬眼看林放。   他向来一心待林放,不求回应也就罢了。可若要他在这份纯粹里添上些别的什么,那他索性便趁早断了。   身后的人走近了些。   林放的掌心贴在他手臂上,“这边风大,随我回去罢。”   余殊手插在口袋中,并不理会。   “生气了?”   耳边,林放低沉的嗓音拂过他耳畔。   未及余殊推开,肩膀上就一重,林放整个人靠在他身上,双臂环过他的颈脖绕到他身前。   “起开……”   林放惯会装死,从前明明一副好身手,却总藏着不漏,余殊下意识以为他力气不大很好推开,这会儿使劲全力竟是纹丝不动。   林放不顾他的抗议,双手放在余殊身前,他这时才发现,林放手中多了一个木盒子。   他将盒子中的玉佩取出来,在余殊身前晃了晃。   压下去不久的火气又烧了起来。   余殊一把抢过玉佩,想扔出去。   挥出去的手停在了身前。   上一次,就是他将玉佩摔碎的。   物件无罪,好不容易挺过了千年的风霜,再受这无妄之灾,也太可悲可怜了。   一如他自己。   从地狱深渊中走出来,孤零零地挣扎、适应新生活,却与林放相逢。   就在他以为命运眷顾、得林放相守时,却发现好像这又只是一个玩笑。   余殊腾出一只空着的手,拽开林放环在他身前的胳膊。   “放开。”   林放未动。   急促的呼吸喷洒在余殊颈间。   “世子几次三番戏弄我,还不够吗?”   背上一轻。   余殊的话宛如利剑般往林放心上刺去,他身子僵住了。   话匣子被打开,余殊压抑已久的怨愤终于得此机会道出口。   “你明明心里早就认定了人,为何一而再再而三骗我?从前是因为襄王位高权重可做靠山,如今呢?我无父母无权势,只是这天地间渺小一浮游一尘埃,欺瞒我于你有什么好处?一早知道实情却不与我相认,只会说些又假又空的话……”   他话音未落,嘴巴便被捂住了。   林放从背后抱住他,竟是用手来捂他的嘴。   “唔……”   “抱歉。”林放手上吃痛,放任余殊咬着自己也不放开,“我怕再让你说下去,我说什么你也听不进去了。听话,冷静一下好不好?”   余殊哪里肯听,咬着林放的手指不放。   耳边却忽然传来一阵歌声,起初两三个音节出来时,余殊便感到一阵熟悉。   是当年他为林放生辰所作的曲子。   没有歌词,林放轻轻在他耳边哼唱着,他哼歌时嗓音不似平日低沉,竟格外的好听,有几分不符合年龄与性格的稚气。   余殊抬眼看着身前的池子,思绪被拉回千年前他与林放徘徊的那个冬日,两人绕着湖畔走了好几圈,彼此都红着脸,谁也不好意思先开口说话。   那时林放虽清冷薄情,看向他的眼中,终归是与旁人有几分不一样的。   “好些了吗?”   林放歌声停了,说话时一时没找准发音位置,显得几分少年气。   余殊喘了几口气,心情确实平复了不少,点了点头。   林放松开余殊,站在他身侧,朝他伸出手来,笑道:“花了一大笔钱,肉疼,陪我走走。”   余殊抬手就要揍他,只觉得林放故作镇定的笑颜里,掺杂了些许不如意的悲凉,便又收回了手。   林放趁机握住他,笑意未入眼底。   经历的大小事多了,余殊便养成了个什么都看得开的毛病,此刻与林放绕着池塘走了半圈,水面吹来徐徐清风,他整个人放松了许多。   林放也察觉到了他情绪的变化,方才继续说道:“殊殊,为何你总不记事。”   “嗯?”   “这大概有些不公平。”   林放笑得苍凉。   有那么一瞬间,余殊觉得仿佛这才是真正的林放。他将平日里的外壳一层层剥开,把冰冷强硬的外壳碾碎,露出一个真实的会受伤会难过的林放来。   “你想起了父亲、想起了仇恨,把那么多不愉快的、无关紧张的事都一一记起来,为何偏偏忘了我呢?”   余殊抬起眼眸,只觉得林放眼尾红红的。   他心里骤然被揪了一下,不解地问:“你在说什么?”   林放停下脚步,打开木盒,将里面的鉴定书拿给余殊。   余殊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不悦地接过。   却见上面清楚地写着,此物是梁景帝所佩戴的玉器。   余殊脑袋嗡了一下。   方才拍卖会上,介绍人似乎也曾说明是景帝之物,只是当时他被怒意冲昏了头脑,一时忽视了这一点。   他难以置信地问:“怎会是……父皇的?”   林放疲惫的笑意深了些。   余殊实在是想不明白,只觉得疑团越来越大,父皇离世早,他的物件怎么会传给林放,林放还说是“至为重要之人”所赠?   脑袋好疼。   许多解释不清的事在脑袋里打转,牵扯出桩桩件件的疑问串联起来,中间却始终少了关键信息。   按照那位老嬷嬷所说,他十一岁那年,父皇御驾亲征威慑岭南,回程的路上遭到献王伏击。此时京中大乱,妃嫔皇子横死宫中,他因为贪玩私自跑去接父皇的缘故,幸免于难。   而父皇班师回朝之时,定然也将俘虏的质子林放带在随行的军中。   所以。   所以那时他便与林放见过?   在他大病一场失去记忆之前?   余殊不可思议地看向林放。   “你那时什么都不懂,尾随献王的车驾前来,途中却遭遇了变故。”   余殊痛苦地捂住脑袋。   他就快抓住那条线索了。   揭开血淋淋的真相必然伴随着痛苦,一直以来林放回避向余殊提起之前的事,大多出于这样的考量。   此刻见余殊露出痛苦的神色,立马上前将他拥在怀中,哄他道:“我不说了,你别再想。”   迟了。   尘封的记忆被打开一个缺口,借着那道光亮从余殊脑中纷至沓来。   余殊十一岁那年,景帝御驾亲征向岭南示威,招降了越王。   回京路上,打头阵回京的献王起了反叛之心,控制住京城后杀了回来。余殊不明就里,只当叔叔是去接他父皇的,尾随献王车驾出了城。   献王发现余殊后,不愿他牵扯进来,派手下将余殊送到城郊。那两名手下会错了意,离开大部队后便要加害余殊。   幸得押送林放进京的车驾碰上了,余殊不问三七二十一躲进林放的马车里求救,不想对方是个看起来比他还文弱的小孩。   “好漂亮的哥哥。” 余殊掀开车帘,趴在马车前冲林放道。   护送林放的几名官兵认得余殊,随即和那两人打了起来。   余殊便不再担心,只逗林放:“喂,你怎么不拉我一把。”   白白净净的林放有些胆怯地朝余殊伸出手,脑袋里只回想起方才一路对他吆五喝六的侍卫对眼前人毕恭毕敬的样子。   他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林放心道。   “你多大了?”余殊坐在他身边,眼神直勾勾地打量着林放。   他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小孩儿,比宫里那些弟弟妹妹不知道好看了多少,肯定是天上来的。   林放:“九岁了。”   余殊闻言痴痴笑了,捏了捏林放的脸,“我十一,你该叫我一声哥哥。”   很快,随行的护卫将情况汇报给了景帝,父子二人相聚,只不多时,不远处便传开喊杀声。   景帝自知凶多吉少,将自己身边最得力的随从留给了余殊,要他先撤。   余殊不肯,固执道:“孩儿和父皇相见不过一炷香的时间,父皇就要赶孩儿走吗?”   余殊性子倔,怎么说都不从。   景帝看了眼余殊身旁的林放,心生一计:“世子年幼,刀枪无眼,你可愿护他周全?”   相比起逃跑,得到任务的余殊满意了许多,学着将士的模样抱拳道:“孩儿领命。”   此一别,便隔了生死。   后来,余殊和林放二人被送到了远离战火的村落,在那儿生活了一个多月。余殊每日最开心的就是逗林放玩儿,只要他一笑,仿佛就是他最有成就的一件事儿。   林放十岁生辰那日,余殊将自己的玉佩给了他。   “年前父皇赏我的,我送给你吧。”   “母后说,收了我的玉,往后你便是我的人了。等入了京,我便向父皇讨了你来。”   他那时年少,林放亦然。   只是一句无心的话,若非那场大病,想必也早已忘的一干二净。   等他回宫后,照旧做他的小王爷,整日招猫逗狗,快乐逍遥。   不想林放,竟然记挂了两辈子。   冒着被赐死的风险,整日戴着先王的遗物。   “这块玉,到底什么人给你的?”   余殊曾不止一次地质问道。   林放每一次回答,都掷地有声。   “至为重要之人。”   至为重要之人。   余殊眼眶一酸。   林放如此回答却得不到回应时,心中该是何等的悲凉。   他会不会一遍又一遍地怀疑,这个答案的意义到底何在?   余殊眼眶湿润,眼前已是一片模糊。   他看不清人影,只胡乱伸出手,盼望着林放能抱抱他。   一如既往的,林放的回应毫不犹豫。   他总是不会要自己等太久,在自己需要的时候,林放总会如期而至。   而此刻,与先前不一样的是。   他怀里温暖热切,盛放着以千年来衡量的忠贞。   余殊紧紧抱住林放,像是想用此后的每一刻来弥补他亏欠林放的等待与怀疑。   “我爱你。我好爱你啊。” 第79章   怀中少年身子剧烈颤抖着,脸上爬满了泪痕。   林放肩膀已湿,看到余殊这副模样眼眶一酸。   “我也爱你。”   他不住地抱着余殊,想借此安抚他此刻起伏的情绪,“别哭了,一会儿眼睛要疼的。”   触及到余殊头顶尚未长好的伤疤时,余殊身子一僵,刚止住的眼泪再度决堤。   沉重的记忆宛如深海中潜水而行的巨船,余殊登上甲板,船舱内巨大的水压压得他喘不过气来。眼前的水痕似乎承载了千年前两人相伴的十年,许多存疑的点在余殊眼前一一变得清晰。   为何林放性子高傲、不受招揽,却偏偏对他隐忍以待;   明明不待见他的纠缠和讨好,却在他熟睡时为他披上毯子怕他着凉;   他在新时代一无所有、不合时宜,却不费力气得到了林放全部的偏爱。   记忆链条勒住了余殊的呼吸,周围场景变化,压得他好累好累。   他隐约觉得自己被打横抱了起来,靠在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像是抓住了光影的有形物,余殊没有负担地睡了过去。   他做了好长一个梦,梦里他成了一个年仅十一的小孩,抱着刚出生的小鸡要给林放看。   林放在一旁面露胆怯,干干净净的衣服上下摆已经沾染上了乡下的尘土。余殊坏笑着偏要把小鸡放到他手上,看林放又是害怕又是嫌脏,又不想让小鸡受伤的慌张模样。   两人在农庄里帮着村民干活,割草、喂羊、赶鸭子,林放身上总被他弄得脏兮兮的,也不恼,只与余殊对望着傻笑。   好似往后的每一日都能如此快哉随心。   睡梦外,余殊仿佛回到了那时似的,嘴角忍不住上扬发笑。   待他醒来时,已经到了一个陌生房间。   身下床褥柔软,远处素色窗帘垂挂着,床头亮着一盏不刺眼的壁灯。   余殊侧过脸,身旁躺着的林放,正捏着他的手指,冰凉的指尖划过过他掌心的每个纹路。   “醒了?”   林放拨开余殊鬓角碍眼的碎发,指尖划过他面庞时,余殊身子跟着颤了下。   “要吃点东西吗?”   林放侧身倚在床上,身下只垫了个软枕,背后柔软的光打过来,照得他耳畔、侧脸、颈脖都散发出温暖的光。   他看起来寡淡且薄情的唇瓣随着清冷的声音开合,偏勾得余殊心里一阵悸动。   余殊凑过去,不由分说地吻住他。   林放嘴唇很薄,颜色极淡,在润上一层水光后呈现出嫩粉色,连带着他原本白皙的肌肤也透出粉粉的光。   余殊轻柔的吻中带了些决绝与冲动。   像是在贫瘠荒芜的黑暗沙丘上等待得久了,终于看到了黎明的曙光。   他和林放,对彼此而言,都是兵荒马乱、山河倾覆中,光耀般的存在。   余殊双手撑开在林放身侧。   明明是居高临下的角度,眼中却藏着羞涩。   林放喉结滚了滚,抬手环住他,指间摩挲,意味不明地看着他。   余殊读懂了林放的眼神,身子僵了一瞬。   以往这种情况也不是没出现过,大多数时候是各退一步冲个冷水澡,唯一一次例外是上次余家老宅林放帮了他。   余殊对这档子事不是很热衷,况且他一直嫌脏,心里有个槛过不去。   这会儿情况有些不一样了。   他负林放忘前尘在先,胡乱生气疑他在后,是该做些补偿。   况且……   微凉的指尖抚过余殊腰际。   林放一贯清冷的眸中添了点闪烁的火光。   余殊咬了咬嘴唇,没推拒。   他心跳得好快,像是要从嘴里掉出来了。   以往这时候都是林放主导,他难得先发制人一回,不想主动权那么快被林放剥夺走。   他依旧坐着没换姿势,在光影中笑了下,解开领间的第一颗扣子。   床头微弱的灯光混合着迷蒙的月光,将余殊脸颊、颈部、领口的皮肤描摹成近乎透明的月白色,衬得泛着水光的唇更红了些。   林放眸色一沉。   余殊似乎不想那么快将主动权交出,保持着居高临下的姿势望着他,有条不紊地解着上衣扣子。   若不是他手一抖好几下都没解开纽扣,林放险些要被他骗过去。   “紧张了?”   趁着他失误的一瞬,林放抓住余殊手腕。   余殊虽力气大,手腕却比一般成年男性细巧得多。林放轻松环绕住他的手腕,将他朝自己拉近了些。   余殊一时没防备,被他一拽险些要摔倒,栽在林放身上。他慌忙要移开撑在林放胸膛上的手,却先一步被林放制服住了,整个人前倾着身子趴在林放身上,只能以手肘保持两人间的距离。   “你!”   林放拽住他不放,开玩笑道:“是微臣考虑不周,让殿下心急了,叫殿下投怀送抱,实属臣之过。”   低笑的眼眸渐渐深沉下去。   许是看出余殊神色紧张,林放伸手关了床头的灯。   触手可及的光源消失,整个房间短暂的沉寂在一片黑暗中。   唯有窗边隐隐约约的月光,以及起伏交错的呼吸声。   余殊眼尾泛红,白皙的面庞衬着,像是终年不动的雪山上盛开了一朵红莲。   “别咬。”   林放掰过余殊的下巴,勒令他将被咬住的手指放开,“也别忍着。”   修长的五指按在被子上,平整的被套被余殊揪得满是折痕。   休战时,天边已经隐隐有了亮光。   余殊身上黏唧唧的,推开林放想抱住他的手,自个儿缩在被子里偷笑。   被子松松垮垮地搭在身上,露出来的手臂上隐隐现着红痕,他一动,身上就疼的厉害,此刻确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快感。   “过来,让我抱会儿。”   林放直直地看着他,眼中是不加修饰的坦然爱意。   余殊往他那边挪了挪,林放顺手从身后将他抱住,下巴搭在他肩窝里,像是要将余殊身上的气味全部吸走。   余殊举起林放的手,五指上有着深浅不一的牙印。   拍卖会上林放捂住他嘴时,他便咬了林放的手指;方才实在疼得厉害,林放不让他咬自己,把他自个儿的手送上门来。   余殊忆起方才,握住林放的手。   他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指甲清透饱满。余殊一时心动,不自觉吻了吻他的指尖。   林放趁机掰过他的脸:“再说一次。”   “我爱你。”   余殊直直地望着他,坦然的目光有一丝有恃无恐。   林放拉过余殊的手,放到唇边。   余殊内心咆哮,抽出手来告饶道:“适可而止!”   闻言,林放眉头舒展开来,一副败给他的模样低低笑着。   危机解除,余殊舒了口气。   房间里熄了灯,林放身上那小鱼刺青恰好被投射进屋内的自然光照着。   余殊抬手摸了下,“什么时候纹的?”   “不记得了。”   余殊疑惑地问:“不是最近纹的吗?”   上次看到的时候,余殊只以为是林放为了向他和解,特意去纹了一个鱼的图案。   后来仔细想想,伤口颜色不对,时间应该更久一些,可能是林放发现他就是前世余殊时心血来潮纹的。   如今一看,似乎两者都不是正确答案。   “好久了,早忘了具体什么时候。”   林放表情淡淡的,看不出情绪,像是只在说一件稀松平常的琐碎事。他将余殊的名字印刻在身上似乎是不值一提、理所当然的。   洗去刺青,往往比纹上去时要痛苦得多。林放究竟有什么样的勇气确定能够在这个世界找到他,早早就纹了他的名字在这具身躯上。   还是说,无论他是否会出现,对此举而言都没影响吗?   反正林放终此一生的时间,只能耗费在他身上。   余殊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躺着,手撑着脑袋,调整了几次势必要比林放高些,一副大佬的模样看着他,“你什么时候看上我的?”   林放不说话,余殊凑过去推他,“说说嘛。”   “京郊四季镇,你爬到我马车上的时候,”林放指尖点了点余殊的脸颊,沿着他面庞的轮廓扫了一圈,“那时就想,这小乞丐长得真好看。”   上扬的尾音,差点没把余殊怦怦乱跳的心脏勾出来。   余殊咽了下口水。   他只是随口一问,以为林放要说是他教训那帮欺负人的纨绔时特别帅特别有男友力,或者是为他奏乐、唱曲时风度翩翩深情款款什么的,不想他说出的答案竟是这样早。   余殊脸颊发烫,埋头进被子里,“你骗我的吧。”   余殊越往被子里躲,林放偏要揪他出来,一边探进被子里找余殊一边说道。   “第一眼瞧你,就觉得好看。”   “再没见过比你更好看的人了。”   “从岭南北上,一路看尽脸色,只有你与他们不一般。”   “那时就想,这小傻子要是属于我的就好了。”   隔着被子,余殊看不见林放的表情,只觉得他每一句话带给他的冲击力都极大。   林放却一别往日的体贴宽容,怎么都不肯善罢甘休似的,一股脑儿的说些叫他难为情的话。   余殊捂住脑袋,脸上快烫的能煮鸡蛋了。   “你你你快闭嘴吧!”   林放终于抓住了被子的边缘,将裹成萝卜似的余殊揪了出来,捧着他的脸笑着问道:“我什么我,我说完了,该你了。”   余殊装死,眼眸中流转着无辜的光:“什么啊?”   林放手伸进被子里,探了下去。   余殊皱起眉,从唇缝里蹦出几个音节道:“你第一次亲我的时候。” 第80章   “你第一次亲我的时候。”   林放:“……”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余殊总觉得林放眼里的光似乎黯淡了一分。   好像对这个答案颇为不满意似的。   连手上的动作都用力了很多。   片刻后,两人并排躺着,林放替余殊理了理被角,在一旁躺下,没多说什么。   余殊这下察觉到他真不高兴了,只是因为什么原因,实在难想明白。   难道是因为刚刚林放出力多,而他只顾着舒服,让林放心里不平衡了?   毕竟出了苦力,余殊看着都替林放累,闹点小脾气也正常。   他挪了挪身子,往林放那儿靠了点,从背后抱住他。   “累着了?”余殊想着法哄林放,“要不下次换我来?”   林放:“……”   得到这个答案,林放心里其实没多大意外。他早早就知道在大梁时,余殊与他结亲只是为求自保,来日争皇位也有岭南的助力,并无什么情分。   可亲口听他说,是在婚礼上那次亲吻才确定心意,还是抑制不住地有些难过。原本胡乱想过余殊会不会早就开了窍,真的是他异想天开了。   余殊也不知自己哪句话说得不对,林放也不理他,只皱着眉,眼里情绪低落,按着他吻了好一会儿。   待他喘着气告饶,才暂时被放过一马。   余殊揉了揉发肿的嘴唇,一脸的怨念在对上林放的目光时,默默收了回去。   林放可真好看。   亲他的时候好看。   汗淋淋的样子更好看。   闹也闹够了,两人躺在一块儿,天边已呈现出鱼肚白,估摸着不用多久,就该亮堂了。   余殊手指与林放交握着,看着他问:“咱俩这样,算是在一起了不?”   林放已从余殊最近才喜欢上他的低落情绪中走了出来,反问:“你还赖账吗?”   余殊被他难得凶巴巴的语气给逗笑了,戳了戳林放的脸颊,说:“我怕某人心不甘情不愿。”   话音未落,林放眸色一沉,坐起了身。   余殊心也跟着悬了,警惕地坐起来问:“你干嘛?”   不多时,林放将拍卖会上买下的木盒拿了过来。   他坐回到床上,打开盒子,里面两瓣玉佩躺着。   等林放将其中一枚拿出来,余殊这才发现,两瓣玉佩上各自系了一枚红绳。   余殊从前看到此物心里只剩醋意,没想过竟是先父遗物,顿时有些伤感。   “抱歉,我上岸时不小心磕碰着了,没能留一块完整的。”余殊低着头,眼中难掩自责。   “这样也好。”   林放将其中一枚竖到余殊眼前,示意他伸手来接,“此物传了千年,你我二人各执一半,也算是只此一心了。”   闻言,余殊懵懵的抬起头来。   他坐在房间靠里的位置,此刻周身还是一片昏暗,唯有双眸清澈明亮。红肿着有些嘟嘟的嘴唇不自觉地张开,露出白白的牙齿。   林放笑着叹了口气,有点无奈怎么每当这时候,余殊平时的机灵劲儿都没了。   他牵住余殊,准备个直白的说法。   “殊殊。”   尽管已经被这么叫了许久,每次听林放念这两个叠字的时候,他心里都会下意识的紧张一阵,不自觉地有些害臊。   皇家亲情淡薄,上辈子还没人这么叫过他,余家祖母是长辈,打小看原主长在自己身边的,待余殊也亲近,自是没有违和感。   从前林放这么叫也就算了,后来知他是庭雁就觉得别扭,更别提方才做那档子事的时候一遍遍唤他。   啊啊啊啊抱头撞墙.jpg   “哎?”   余殊把奇奇怪怪的画面从脑袋里移走,看向林放。   “再嫁给我一次好不好?”   余殊:“……”   满脑子的旖旎幻想瞬间被打回现实。   “滚蛋,是我娶你!”   林放任由他抢过玉佩,再装作郑重其事地交到自己手中,也不出声阻止,只笑着看他自导自演了一阵。   折腾了一整晚,这会儿都有了困意。   余殊张开双臂示意林放可以靠在他怀里睡一会儿,结果反被林放圈住了。   错开常规作息,两人相拥着睡到傍晚,酒店里的人来人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天地间的沧海桑田,仿若都不值一提。   *   年后,Fairyland成员各自奔赴在新的通告单上,《落日》剧组也重新开工。   余殊在兖城买了些当地特色的小礼物带回去送给剧组工作人员,不少人都来向他道贺《山河犹记》中的出彩表现,甚至还有跟他要签名要送给家里亲戚的。   余殊一一应了,整个剧组从工作人员到主创,都沉浸在年后一片祥和的余温中。   除了纪荣升导演吃胖了一圈。   导演人到中年,有点啤酒肚也正常,只是本来不很显,过完年回来脱了厚厚的外衣,圆润的身材就不大好遮。   剧组一众吃瓜群众只在背后指指点点,不大敢当面提,余殊刚进组就没心没肺地指了出来,引得周围人笑作一团,导演暗自垂泪,当天中午婉拒了和主演们一道开小灶,抱了盆沙拉在旁边吃。   沈家兄弟俩高中时期的戏份已经全部拍完,取景地点到了公安大学。哥哥沈晖在被取消保送资格后,背起行囊去了新的城市,复读一年考取了公安大学。   新学期报道第一天,一年多未见的两人在新的起点相遇,开启了新故事的篇章。   片场正在拍林放的单人戏份,余殊整个上午都没戏,却还是早早和他一块儿出来了,照旧搬个小凳子往旁边一坐,和大多数群演似的光明正大往林放那边看,美其名曰学习。   只是他还没看多久,何喻舟就找了过来,兴致冲冲地邀请他一块儿看《心动六分之一》的第一期。   “这么快就播了?”余殊惊讶道。   他也有点好奇以旁观者的角度看,他和林放的相处是什么样子的,于是没推辞。再者他先过目一遍,到时候和林放一起看的时候也能做好心理准备。   第一期是早晨八点半解锁的,距离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各家粉丝们早就已经先他俩一步看了起来,有了不少弹幕。   “啊啊啊啊来看我老公啦”   “哥哥独美糊比退散”   自动对号入座的糊比余殊:“……”   开头不到五分钟,弹幕上cp粉就和林放粉撕了起来。   争议是林放被黑衣人绑走,余殊气定神闲地吃完早餐再出发,期间没有给林放打一个电话。   “余殊没有心的吗?营业cp好歹也要装装样子吧,就这也有人磕得下去?”   “看他这模样是完全不关心放哥啊……普通朋友在你眼皮子底下消失起码都要问候一句吧,何喻舟都知道作秀给付夏打两个电话……”   看到这里,何喻舟一脸受挫地看向余殊:“我装得有这么不像?”   余殊正经答道:“非常做作。”   何喻舟:“……”   林放唯粉本就不待见余殊,林放在圈内七年,洁身自好几乎零绯闻,就算要成家给该找个家教好又温柔的小仙女,而不是余殊这种靠关系进圈、负面新闻一大堆的流量艺人。   对于自家偶像失了智参加这种恋爱综艺,他们只能寄希望于林放真的是出于家庭压力,和余殊协议结婚定期散伙,把这股子不爽的憋屈怨气撒到余殊身上。   自上次录音事件后,唯粉难得又抓到了一个机会和cp粉吵了起来,尤其是文靖涵做了一个良好示范后,更加变本加厉地责怪余殊“没有心”“拖累林放”。   这样的言论在看到林放被蒙眼绑在花房座位上愈演愈烈。   满屏的“呜呜呜”“心疼”在余殊翻过花房墙壁后画风突变。   少年利落的起身、旋转、腾空,再稳当当落在地面,完成一系列高难度动作后意气风发的短促笑声,花房中恰到好处的水汽与灯光。   吵闹的弹幕有了一瞬间静止。   “……帅得我忘记了打字”   “是我走错片场了吗?”   “举报了,剧组专门给余殊开特效(手动狗头)”   “卧槽鬼知道这一段我来回重播了多少遍,鱼鱼真的会飞吧”   片刻前还在撕余殊的正义粉丝默默收回了手。   不得不承认,如果以后非要给林放在圈内找一个营业cp的话,起码得以余殊的颜值身段为基准线。   随着节目继续进行,勾下巴、坐大腿等一系列操作疯狂往林放粉嘴里喂酸柠檬,其揪心程度已经到了手不能打字。   尤其在林放“这位是我爱人”“我的殊殊是个小古板”说出口后,弹幕达到了现阶段最和谐的一幕。   “云绕人民发来贺电,祝9999”   “坪湘人民发来贺电,祝9999”   “……”   第一期还没播完,#谁说林放不会演感情戏##林放恋综之光#的词条已经相继登顶了热搜。   粉丝原以为平常接受采访时那个冷淡又话少的林放,在节目中也会保持着高岭之花的人设不倒,早就准备截取一两个余殊热脸贴冷屁股的视频片段敲醒cp粉们,不想那个更黏人的,竟然是自家蒸煮。   连让余殊自个儿刷个牙都不放心。   兴许是为了平衡每对cp的出场时间,正片里没有播放余殊去敲林放房门、让他教自己用牙刷的片段,画面一转就是余殊先进了洗手间,林放寸步不离地跟在他后头。   浴室光线不比外头亮堂,昏黄的灯光给两个人都打上了一层柔和的滤镜。   两个人谁都没先开口,余殊在洗手台前坐着,林放站在一旁,替他装好牙刷头,演示了一下如何开启。   镜头对着余殊,拍下他点了点头,准备伸手去拿的画面。   正对着他的林放一举一动恰好被镜子记录了下来。   他脸上带着促狭的笑,像是逗小孩似的往后退了点,叫余殊够了个空。   粉丝:“……”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五月以来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小向景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向景 25瓶;d.20瓶;小猫咪 10瓶;卧鱼卧鱼 8瓶;   还有一路看到这里的宝贝萌!muuua~   (前一章已经改了N遍了呜呜呜什么时候放我出来)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81章   林放自登上大荧幕来,一直被诟病与对手戏演员没有cp感,就拿最近的山河犹记来说,即使全剧颇受好评,男女主感情戏上仍有瑕疵。   被调侃得久了,“林放cp感”就像成了一个全民通用的大众梗似的,路人粉丝都爱没有恶意的提上一句,粉丝也总自黑说他太仙了、不接地气、注孤生之类的。   不想此刻就迎来了打脸。   余殊伸手接牙刷接了个空,伸出去要踹林放的腿在意识到有镜头在拍后,默默收了回来。   他以为林放又要有什么奇怪的要求,没轻举妄动,只倚着洗手台静静看着他。   林放安安静静地转身至洗手台前,打开抽屉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翻了两个抽屉后,他拿出一管新的牙膏,拆包装、开盖、挤牙膏,一气呵成。   余殊:“……”   倒也不必教得这么详细。   “好啦好啦。”   看着洗手台前的那个摄像机转来转去的,余殊有点尴尬,抬手去接牙刷。   指尖相触的一瞬间,余殊久违的脸颊烫了起来。   他胡乱把牙刷头塞到嘴里,含糊不清道:“你快回去吧。”   林放却站着没动,掌心向上,托住了余殊的手肘。   余殊:“……”   “让你下午钓鱼的时候别那么拼,偏不听。”   冰冷严肃的语气,林放脸上的表情却是淡淡的,眉眼中的锋利反倒比往日收束了许多。   电动牙刷的声音遮住了余殊此时作乱的心跳声。   他明明很小心地在掩饰了,怎么还是被林放发现了。   下午和林放比赛的时候太想赢了,这会儿两只胳膊都有些使不上力,有林放托着他,好受了许多。   余殊心里暖暖的,嘴上却不服人,凶巴巴道:“你谁用力到钓竿都断了,还好意思说——”   嘴里的泡沫太多,余殊嘟嘟囔囔地说着话,嘴里的泡沫“噗”地喷了出来。   白色的泡沫顺着他的嘴唇往下掉,下巴、脖子都未能幸免于难。   余殊愣了一瞬,赶忙去洗手池里处理自己犯蠢的模样。   一旁林放已经笑出了声。   他被呛了一下,吃进去不少,这会儿嘴里难受得很,只能一遍遍漱口,林放还算有良心,替他轻拍着背以示安抚。   如果脸上的笑没有暴露他的话。   视频外,何喻舟也笑炸了,不住拍余殊,“我都不知道这段儿,你那样子也太滑稽了,跟泡沫制造机似的。”   余殊懊恼地捂住脸。   他形象本就不大好,林放粉丝嫌他黑料多、配不上林放什么的,看到这里不会更觉得他蠢吗……   节目里,林放像是察觉到他的担忧似的,趁着余殊还没将泡沫洗净,用手指沾了一点。   “殊殊,你看。”   白色的泡沫包裹住林放的指头,像是一个新型的糗料制造机。   余殊谨慎地看着他。   下一秒,林放却指尖在自己嘴唇上方一划,口鼻间留下了一道白色的泡沫胡须。   “好笑不?”   故意将自己也弄得很滑稽的林放,正眉眼弯弯地问他,笑得格外好看。   余殊and粉丝:“……”   这谁顶得住啊……   *   嘉宾刚定下来的时候,邓晓斌就预感过这个节目会爆,剪片子的时候再一次印证了这个想法。事实证明,理性分析市场久了,他还是低估了林放搭余殊这一组合的奇妙化学反应。   “原本只是来凑个热闹的我完全被鱼鱼圈粉了啊啊啊啊运动系少年谁不爱呢!”   “哈哈哈哈点进来前以为是小奶猫受×狮子王攻,终究还是错付了”   “余殊真的是行走的贵气吧,其他组嘉宾都好喜欢跟他说话的样子,也不乱开玩笑,各种照顾,还有自家老攻宠着(狗头)”   “球球节目组把林放从嘉宾名单上划掉吧我真的受不了他ooc了”   “哈哈哈哈我哥也太可爱了吧五岁不能再多了”   “新粉求问,放哥以前参加综艺也这样吗,我是粉了个什么玩意儿”   原本开麦怒吼糊逼别拉踩我哥的唯粉们逐渐被cp粉和自来水冲了下去,生怕跳出来骂一句就要被迫再看一回林放逗余殊笑时的满眼温柔。   以他们对林放多年的了解来看,他还从来没有对哪个对手戏演员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要么是突然开窍了,要么是真的有那么一点喜欢余殊。   两者好像又没什么差。   *   约莫一个多小时后,第一期节目播放完,余殊正想着退出去刷会儿微博,之前和余殊、何喻舟一块儿竞争沈蔚一角的叶凯也进了组。他饰演的是沈蔚的大学室友,今早也暂时没戏份,只是先来片场转悠转悠。   他一脸奇怪地看着两人面前的平板:“这是片场任务吗?怎么走过来,大家都在看?”   余殊不好意思地笑了下。   三个人说了会儿话,林放那边终于结束了拍摄,要转去别的场。余殊同何喻舟、叶凯打了声招呼,就朝他那儿跑了过去。   拍摄地已入了春,气温舒适,余殊只穿了件单衣,勾勒出少年矫健优美的身躯。他穿过片场朝林放跑了过去,路过不少埋头做事的群演、工作人员,引得大伙纷纷侧目。   林放第一时间看到他朝自己跑了过来,人未至身前,嘴角的笑意已经掩饰不住了。   副导演正在核对接下来的拍摄流程,瞧见林放难得的笑颜,奇怪道:“林老师最近碰上什么好事了吗?岭悦干掉辉星了?”   “还没。”   副导看着视线和心思已经完全不在自己这儿的林放:“……” 第82章   像是余殊身上吸了磁铁似的,他到,林放的视线就被引了过去。   “怎么不多穿件衣服?”   余殊还未站定,先朝林放扬了扬眉。   成年后在公安大学的戏份不再需要化妆,只将眉毛勾得更深更粗了些,倒没显得余殊老成,只是少年成长后添了些锋利的硬朗。   他客客气气与副导打了招呼,步一挪地站在林放跟前。   “不冷。”余殊仰着脸,副不信你摸的架势,反问道,“你冷不?”   不等林放回应,副导就在旁边插嘴,对林放说:“刚出了汗,要不还是披上外套吧,会儿风大。”   闻言,旁边一直在等林放下戏的生活助理终于等到了机会,及时将外衣递了过来。   林放没接。   目不转睛地看着余殊。   余殊看出林放是要自己给他穿的意思,无语地撇了撇嘴。   片场人来人往的,这么多人看着,也就林放他脸皮厚点。   况且不是在拍节目,没有摄像头盯着又不能让粉丝心梗,他才不要随意发糖。   余殊有恃无恐地眨巴了两下眼睛,耸了耸肩,示意他自己动手。   林放也没有见好就收的意思,继续盯着余殊。   两厢寂静,生活助理尴尬地在一旁站着。   她跟着宁原实习了年多,从没觉得老板这么难伺候过,从前态度冷、要求高、行程赶这些都算了,这会儿他嘴唇抿成条缝盯着余殊小少爷的样子也太冷了。   宁原叮嘱过他们,老板不大会哄人,时不时就会惹余少生气,要他们在一旁提点提点。今儿宁原没跟着来片场,她这会儿要怎么处理啊啊啊!!!   助理视死如归地抬起外套,往林放那儿挪了点,“总裁您——”   余殊:“别管没长手的家伙,让他冻死算了。”   林放:“嗤。”   助理:“…………”   完了。   俩暴脾气,这下肯定要吵起来了。   出乎她意料的是,林放没甩脸走人,也没冷语相向。   他朝余殊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腕。   余殊微微抬起眼皮,语调懒洋洋地说道:“知道错了?”   林放轻声,“嗯。”   春风已至,校园内片绿意,余殊嘴角的弧度在阳光明媚中逐渐加深,将故作冷漠的伪装撕去了。   “嘻嘻,原谅你了,伸手,爷给你穿衣服。”   副导:“……”   实在不是很能理解,年轻人的感情互动。   他俩旁若无人地聊了会儿,副导通知林放另一片场已经打点好了,准备要往那边出发。   沈晖与沈蔚就读的不是同个专业,自一年级起就开始出任务,林放下午要拍的就是一场群戏,在深林中寻找罪犯潜逃的足迹。   余殊依依不舍地问:“什么时候回来?”   林放:“傍晚时就回来了,能和你起吃晚饭。”   得了保证,余殊反倒更蔫巴了,“太久了,我跟你起去吧。”   剧组那边已经收拾齐整,林放看着不肯撒手的余殊,哭笑不得,“那边条件不好,你去了也没事做,就留在这里。”   余殊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明明和林放相处了很久,有亲密无间的时刻,也有分隔两地的。人生来都有自己要完成的事,两个人总不能时时在一处。   只是自打知道林放早就喜欢他、心里从未装着旁人后,他心里就有了奇怪的想法。   不想跟他分开。   哪怕刻都不行。   好像要用余生的每一瞬陪伴,将从前失去的、错过的相遇都弥补上。   可我就想多看看你。   太肉麻黏人的话他说不出口,只一直盯着林放。   林放知道余殊性子倔强,没再劝,笑着揉了下他的脑袋,“随你。”   落日里半的戏份都是主角俩大学期间发生的故事,出任务的戏也不在少数。山上布景拍摄难度都比较大,道具组准备了几套衣服,个场景要跑好几次,争取今天下午将需要用的镜头都拍完。   余殊就这么不厌其烦地跟着摄制组。   趁纪荣升给林放和另一位演女教官的演员讲戏的时候,副导凑到余殊耳边悄悄问:“你是过来盯着林放吗?怕他跟别人……”   他留了半句话没说完,剩下的交给余殊自己脑补。   “啊?”余殊副没听懂的样子。   副导清了清嗓子,“就是小傅,你认识吧,演教官的。她人挺好,就是团队喜欢炒作,去年炒过她和林放cp的,你不记得了?”   压根不知情的余殊装明白,点了点头,“记得啊。”   吃瓜群众副导演觉得自己离真相又近了步,“所以你是不放心,特意过来盯着他俩的吗?”   余殊这下是真糊涂了:“……没有呀。”   “那你来干嘛?!”   恰在此时,余殊目光尽头处,对完戏的林放正朝他看了过来。   他身现代军装,身姿英气挺拔,不留情面地耍了个帅。   余殊了然一笑,仗着林放肯定听不见,坦然说道:“我就看看他。”   副导:“……”   傍晚时分,拍摄结束,宁原来和林放汇报今日需要处理的公务。   他听说了下午的事,对林放道:“余少最近似乎很黏您。”   林放本未察觉,只觉得有什么地方变了,至此才想明白。   路灯下,陪了他整天的余殊这会儿正倚着栏杆打盹,像是困极了。   灯光照耀着余殊的面庞,林放心里也跟着暖起来。   *   高三那一年的分离和沉淀,兄弟两人都成熟了许多。相比起少年来得快去得快的悲喜仇怨,进入公安大学后,沈蔚没再像个孩子似的爱闹脾气,对哥哥的感情也更深刻。   倒是沈晖,面对弟弟时不似往日一贯的宽容忍让,也渐渐将曾经束缚住自己的枷锁抛诸脑后。   次出任务过程中,本不在列的沈蔚偷偷来找他,阴差阳错窥破了犯罪分子的阴谋诡计,将行踪报告给沈晖,自己却被抓。   行动结束后,两人都记了功,沈蔚也算将功抵过没受惩罚,只是做人质时手臂上受了伤。   同校大半年,两人来往不多,偶尔碰上面也只打个招呼,沈蔚笑得尴尬,沈晖贯爱躲他。   若不是这次遇到突发状况,沈蔚还不知道哥哥要躲他到什么时候。   “来这里做什么?”沈晖眉目中尽是隐忍的心疼。   沈蔚额间出了汗,他被打了顿,背上疼得厉害,手上缝合的伤口也好痛好痛。难得能和沈晖说上话,他只想把自己最好的样子展现出来,脸上挂着天真无邪、挤出来的笑,“你心里清楚得很。”   按照剧本,这里沈晖动了心。多年来被道德枷锁压着的感情终于见到了丝丝光亮,吻了吻沈蔚的脸。   接下来,就是一场难以收拾的激.情。   灯光和摄影师都已经就位,林放将余殊半抱到床上。   纪荣升驱散了无关人等,第N次嘱咐道:“只要给几个镜头就行”“不用牺牲太多”“考验专业素养的时候到了”。   余殊:“…………”   不知是不是穿着军装的缘故,余殊觉得此刻林放比平常的性感程度又上升了个等级。   盯着他完美的下颌线和喉结,余殊咽了下口水。   旁边的大灯太晃眼了,他下意识靠在林放臂弯里,有点排斥在人前做这样亲密的事。   看到余殊望向自己的眼神,林放想起他第一次进组拍戏的场景。他那时什么都不懂,这会儿估计也不知道剧组拍感情戏并非像打戏一般真刀实枪,绝大多数时候都是做做样子。余殊却怕了,受惊的小动物似的往他怀里缩。   想起宁原的话,和余殊下午直在自己脸上徘徊的眼神,林放心里软。   这种戏份往往都是交给演员自由发挥,后期会有配乐和剪辑,林放用余光瞥了眼,果然,导演已经示意摄影师开拍了。   他顺势抱紧余殊,让他埋在自己怀里,温柔地问:“不想拍?”   “嗯。”   声音像小猫似的,和往日余殊张扬顽皮的样子对比鲜明。   确实,余殊与自己相处时,总时不时流露出软乎乎的面来。   哪里都软。   舍不得给旁人看。   林放越发想逗他,“不想拍,还是不想做?”   怀中人只拼命埋住脸,却不答话。   林放扶住他后颈,“回话。”   刺眼的灯光打在身上,于余殊而言煎熬似的。   感情上的事本就是两个人的隐私,更何况是……   他头低得更狠了些,内心怀疑道,他是不是太不专业了?   林放怀里好温暖,靠着他的时候似乎能听到有力的心跳,周遭的切都随之被阻隔在外。   “不想拍。”余殊没察觉到两者之间的区别,老老实实道。   林放低笑,却也不敢将人欺负得太狠了。他捧起余殊的脸吻了上去,推着他道砸在床上。   余殊被林放一瞬间入戏的样子吓住了。沈晖性子刚猛,林放此刻的眼神将他对沈蔚的占有欲诠释得极好,也无可避免地震住了余殊。   他躬起身子,脱了上衣,不羁地笑着去解皮带。   然后。   沈晖又变成了林放,他挡在余殊身前,侧过脸对导演说:“好了。”   纪荣升:“???”   好你个头啊!还没拍呢!   导演可怜巴巴地去看刚刚素材够不够用,林放已经回过身,将余殊拉了起来。   顺便用口型提醒他刚刚欠下的笔。   密集地工作了三日后,林放余殊两人请了假,参加心动六分之的第二期拍摄。   拍摄地点在燕城,是林放特地和节目组提的。   第一期大爆,吴晓斌尝到了甜头又怕林放突然罢录,将燕城之行放在了第二期,他已履行约定,林放就不好耍赖了。   节目组要求晚上十点在规定酒店碰头,余殊和林放却中午就到了。   刚放下行李,余殊就被拽进了浴室。   补拍三天前欠下的那场戏。   代替灯光和摄像头的,是清晰倒映出人影的镜子。   这场戏对演员感情、动作、台词力要求都极高,林放又总是不满意,足足补拍到晚上才算过。   作者有话要说:  呜呜呜打了疫苗第一针手臂痛痛,来晚辽~ 第83章   晚上十点,节目组要求嘉宾在酒店汇合,余殊还在睡着。   燕城长冬未尽,外头下着鹅毛大雪,道路上少有行人,家家户户都在房里开着暖气。   房间里气温舒适,余殊露在被子外的雪白胳膊上有道深深的红印子,像是有些痒似的,他抬手挠了下,轻颤的睫毛没惊扰到眼皮的好梦。   林放看着余殊睡梦中傻哼哼的模样笑了下,没叫他,独自去了节目组约定好的房间。   “小余呢?”   文靖涵来开的门,往他身后望了望却没见到余殊,问道。   林放在空位子上坐了下来,“在补觉。”   他身上沐浴露的香气重得很,头发半干着,不难看出是刚洗过澡的样子。   文靖涵耸了耸肩,合上门往他边上一坐,心知肚明地咂了咂嘴。   林放不甚在意地看着他打量的目光,枕着右手斜瞄了他一眼。   第二期节目的拍摄地点在梁朝京都遗迹,如今已是燕城有名的景点之一,不少游客入城游玩时都会穿上古代服饰。   为了不显得突兀,节目组要求三组嘉宾抽签选择明天拍摄时要穿的服装,并且按照签上的人设和cp关系完成任务。   三组各抽好签后,制作人吴晓斌期待地看了眼林放。   林放:“……”   他私心将地点定在此处,只是想带着余殊走走逛逛。被节目组这么一搞,穿古装就算了,还要搞什么角色扮演……   林放看着手里的签,表情看不出喜怒。   三组嘉宾定好明日的角色后,节目组连夜将道具和服装的尺码做了修改,送到各自的房间。   次日,余殊被敲门声吵醒,迷迷糊糊醒过来去开门。   摄像机怼着他,工作人员将两套服装配饰递过来。   没拿剧本的余殊一脸懵:“这是什么?”   节目组人员丢下道具就跑,留他一个人在门口呆呆站了半分钟。   林放也听到了动静,猜到是来送道具的。他料想余殊拿了东西就会回来,这会儿时间还早,还能再抱着睡个回笼觉。   他躺着等余殊回来,半晌都没动静。   外头堆积的白雪将屋内照得一片光亮,寒冷冻人的景象与室内的温度对比鲜明,余殊将服装和配饰抱到外间沙发上,将其中一套衣服拆了出来。   紫色锦衣,上头用金线纹了蟒,腰间配通犀带。   余殊微愣。   这是仿照梁时做的一件太子常服,料子虽不如从前穿的那般做工精细,但款式、细节处都还算逼真,方才他接过时第一眼还恍惚了一瞬。   献帝时无太子,皇子中没有能穿这种规制的衣服的。熟悉的衣物款式击中了他心里最深处的回忆,勾连出幼时的许多事情来。   威严慈爱的父皇,美丽温柔的母后,余殊千娇万贵的童年。   他的出生,于梁于父母而言,都是最为特殊特别的存在。   “发什么呆。”   也不知什么时候,林放已走到他身前,抬手点了下他的额头。   冰凉的指尖,一下子就将余殊点醒了。   像是把游离在外的灵魂重新按了回去,他从忆往昔中回过神来,皱着眉头揉了揉太阳穴。   自打和林放相认后,听林放说起他失忆的事,他想起过往之事的频率越来越高,每当他眼中铅絮纷飞时,林放大概也能猜到他又是想到过去的事了。   回忆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尤其对余殊而言,他来到此世不久,将上一世二十一载的光阴强加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光是想想,压力都是极大的。   等到他再待久一些,逐渐习惯现代社会的人事风物,将从前爱的恨的都再经历回顾一遍,大概就能从往事中彻底走出来。   就像从前的自己一样。   林放总觉得,自己先余殊七年来到这世上,为他探探路,也是好的。   至少此刻,余殊身边能有人陪着。   他没提旧事,只顺着眼前之物问道:“是节目组送来的吗?”   俨然一副他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如果余殊一会儿表现好的话,大概可以给他讲讲规则和流程啥的。   余殊站在沙发边上,身后林放靠了过来。他身上带着晨起时的热气,肌肤相贴,余殊脊背上也跟着热了起来。   “嗯,看起来像是一人一套。”   完全不知道规则的余殊向手握剧本的林放解释着自己的推测。   “正好,这件紫的适合你,我穿剩的那件。”林放从背后抱住余殊,两手环过他的颈脖,顺势将他的手带下来,放在身侧,半开玩笑地问,“要为夫替你更衣吗?”   肩上一沉。   被熟悉的温度包裹着,余殊没舍得推开,笑骂道:“滚。”   和林放相伴多年,除了那次宿醉,两人没同塌而眠过,自然也都是由下人伺候穿朝服。   林放手指碰到他身体时,余殊颈侧的肌肤已红了一片,昨日留下的遗迹与红痕似乎更明显了些。   刚穿上的袍子眼看就成了负担,余殊双手撑在林放肩头推开他:“请世子注意节制!”   林放笑声勾人,手指挑着玉带把玩,一脸无辜的模样,“是殊殊先亲我的。”   “谁叫你勾引我,活该。”   两人对视着笑了,林放拿起道具假发,戴在余给你束次冠发了。”   *   到了指定拍摄时间后,三组嘉宾分别搭乘节目组专车来到古城景区。   一道城门将外头的现代世界与里头的古意隔绝开来,车辆不得入内,只能在城门外下车再进去。   昨晚错过了集会的余殊尚未从其他渠道知晓今日的拍摄地点和流程,一脸状况外地看着窗外的建筑,下车时分了心,一下子栽到林放怀里。   “小余,你没事吧。”   昨晚余殊就没来,孟凉还以为他身体不好,关切道。   余殊神色不自然地道了声“没事”,默默站到人群最后。   众人见他表情冷淡不愿多说的样子,也并未勉强。   导演组在城门内等待大家集合,三辆车陆陆续续都到了,余殊故意留在最后,久久地凝望着城门。   大梁国力强盛,京都又是举国最为繁华之地。昔日巍峨的城墙如今已百孔千疮,满是战时留下的痕迹,除了中央高悬的那一尊牌匾,其余的一切已面目全非。   余殊猛然想起那年他尾随献王车驾离京时的场景。   他躲在后方押送粮草的马车上,回头望了眼夕阳余辉下的故都。   那年他离京,太子余殊便再也没回来过。   时代风云变幻,以一己之力所能做的微乎其微。   余殊对着城门行了个礼,默念道:“儿臣不孝。”   远远的,林放读懂了他脸上的哀伤与悲憾,却没上前宽慰。   余殊眼中流淌着坚毅,是天潢贵胄与生俱来的担当,他自己能调节好。   进了城门,能看出古城保护与修复得不错,许多建筑都是依照旧时的规制改建的,幸存的塔与楼都被特地标识了出来。沿街的商铺酒肆,摆摊的百姓,都颇有当年的风情。   不得不承认,此地作为景区,是花了功夫的。   导演组简单交代了任务,并要求三组按照昨晚抽签上的人设来规范自己的举止言谈,尤其是搭档间的互动不能太出戏。   余殊一脸问号:“我怎么不知道有这个规定?”   林放:“早上太困,忘了告诉你了。”   余殊:“……”   “下面我再重复下各组扮演的角色哈。”   “第一组,是出生将门的世家公子和巾帼不让须眉的公主这一对欢喜冤家。”   “第二组,年少成婚恩爱非常但因为政务和后宫琐事逐渐离心的皇上和皇后。”   方才分了神,余殊这才注意到其他嘉宾也都换好了服装。   孟凉身着深蓝色华服,头戴金冠,是梁时公主出嫁的模样。文靖涵则是武将,戎装铠甲,一身正气。付夏是少年皇帝的模样,而何喻舟……正把自己藏在跟拍的摄影师后面,也不难看出他一袭红衣的明艳身姿。   余殊刚准备打趣他两句,就听导演说道:“第三组,惺惺相惜的太子和敌国质子。”   余殊:“……”   这节目组神了!精准打击。   他狐疑地看了林放一眼,对方正无辜的看着他,满脸写着不关我事不是我搞的我也不知情。   余殊一脸要宰人的表情,工作人员都纷纷退散,唯有反串皇后、一身女装的何喻舟生无可恋地看着他:“要换吗?”   余殊连忙摆手:“算了算了。”   他指了指何喻舟的黑眼圈,“你昨晚没睡好吗?”   何喻舟苦笑,“我俩谁都不肯反串,然后打了一架,我没打过,气得我没睡着。”   余殊:“……”   也是,如果林放提前将结果告知他,他怕是也要连夜溜了。   他和林放本就是太子和敌国质子的关系,惺惺相惜倒谈不上,只是起初还算合拍,中间出了许多波折闹得不欢而散罢了。   若是从前,他断断是不肯面对的,好在现在误会都解开了。   林放挽着他的手,小声道:“顺其自然就好。”   梁时礼节严苛,男子相交更是注意分寸,余殊倒是体会出这节目规定的好处来了,连忙将林放的手掸开,做出一副受惊的样子,“世子请自重。”   林放:“……”   众人:“……”   节目组安排的任务不算难,考的是旧时货币的使用和算术,其他嘉宾分不清楚铜钱和银两间的换算,闹出不少糗事,余殊和林放这边倒是一路顺顺利利,很快完成了任务。   差不多拍够了素材,眼看就要进入皇宫,林放回身对跟拍的摄影师们道:“可以请各位提前下班吗?”   作者有话要说:  再见了毕业论文今晚我就要远航~   晚安! 第84章   摄影师and监控室的导演组:“……”   林放话说得客气,周身凌人的气场和没有温度的眼神无疑是在下逐客令。   吴晓斌那边估量了下素材的确是够了,无奈准允了他的要求。   摄制组的人飞速撤去。   余殊好笑地看着林放,现代社会没有森严的等级制度,每个人自出生的那一刻起就是平等的。余家侍候祖母的佣人和婚礼庄园里的工人,都是各司其职做好手头工作就能下班,和所谓的家主、少爷之类的攀谈起来也都不卑不亢。   在这样的大环境下,林放却反倒给他一种生来就是上位者的错觉,受公司员工敬畏,圈内后辈尊重,工作时也总是能叫人心甘情愿服从他的安排,大概是纯靠个人魅力吧。   明明出生在千年前的时代,却在新世界里风生水起。   余殊一脸憧憬地看着林放。   太厉害了。   浑身不灵不灵发光的林放感受到了他期许的目光,回过头来。   林放牵起他的手吻了一下,“真好看。”   余殊:“……”   嘭,灭灯。   兴许是身处故地、衣着复古的缘故,此刻的亲吻比往日叫余殊难捱动情得多。   林放一身长衫,外头罩了一件青灰色的长袄,利落不失飘逸。   鬓角的长发,发质仿真得很,余殊不禁捏在手中把玩。   “玩上瘾了?”林放笑着拨开他的手,捻起一缕发,“这会子留不长了,你若是要陪我到老,兴许还有机会见一番。”   余殊没听出他话里的试探,冷哼哼道:“不留就不留。”   两人沿着官道一路往前,沿途的宫殿旁都立了牌子,讲述着建筑与人的兴旺衰败,重建或修复于何时,有哪一处是完整保留下来的。   因为节目组拍摄的缘故,今日宫中无其他游客,其他嘉宾还被困在宫外,一路走下来唯有盛开的梅花和沿途被大雪埋住的鹅卵石。   不知是什么晃了下余殊的眼睛,他突然指向高处,声音不自觉都亮了起来:“是乾坤殿。”   林放循着他的视线抬眼,头顶红梅绽放的枝丫间隙中,隐约能看到一处殿宇的飞檐。他还没认清,手就被余殊拉住了。   余殊一手提着衣角,一手拉起林放,带着他往那个方向跑。   乾坤殿是昔日天子办公就寝之所,献帝在位时余殊圣宠优渥,常常在此处与献帝一道用膳小憩,有时过了时辰或天气不佳,便在偏殿留宿一宿。   殿中景观他早就熟记于心,是以一瞥就认了出来。   “还跟从前一个样。”   余殊与林放携手站在阶前,仰脸看着高悬的三字牌匾。   顶部的积雪已经化开,正午时分的阳光照耀在瓦片上,每一寸光阴都不遗余力地守护着这片土地。   和宫中其他角落比起来,此处承载着余殊特殊记忆的宫殿,竟是保存得最好的。   眼看余殊将要沉入旧事中,林放捏了捏他的手指道:“眼力真好。”   余殊蹲下身子,掸开石阶上的白雪。   阶上的灰尘被积雪覆盖着,在余殊的清理下一扫而空,他有些遗憾地笑了笑,转过头对林放说道:“我有一日在这儿跪了一整夜,闲来无事也不敢吭声,只好数那屋檐上的棱和阶前的台阶数。”   说起往事,余殊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它任一个角落,我都能认得出来。”   “我都知道。”   余殊蹲的有些累,也不好意思将节目组准备的衣服弄太脏,借着林放拉他的力气站起身来,顺便问:“知道什么?”   林放握着他的手,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眼神却一脸认真。   “知道你跪了一夜,知道你一直仰头,知道你不肯去接内侍递来的长袄。”   余殊脸上露出迷茫疑惑的表情。   林放继续说道:“只不过那时我以为你仰着头是在数星星,明明是被罚跪,背却挺得直直的,一脸坦然无愧于心的模样。想来你一直是如此,无论在什么情境之下,都是心怀光明朝前看的。”   交握的手有些僵硬,余殊脸上的表情凝固住了,林放迎着他疑惑的目光朝身后一指。   “我那时候,大概就站在这个方位,这儿。”   林放对着空气比划了一阵,余殊却丝毫不觉得突兀。仿佛他手上拿着画笔似的,指到何处,就将余殊记忆里的亭台楼阁牵引出来,勾勒出一幅长廊上白雪纷飞,至夜不歇的景象。   余殊十六岁那年,风华正茂,平了西南灾荒,领着太医扼制住吃人的瘟疫,百姓感恩戴德呼声不止,美名沿着官道水路北上至京城,多少达官显赫想着法子替自家女儿求一门好亲事。   他却花了两个月的时间为心上人谱了一首曲子,精心替他操办了生辰。   平时伶牙俐齿的,每每面对林放时他便只会说些笨笨的话。余殊领着林放一块在池边兜圈子,半晌才将酝酿已久的话道出口。   “林放哥哥,我是真心的。往后我们一处作伴一同读书,你只跟我好,我也只敬你爱你。可好?”   兴许是他红透了脸的样子怪可笑的,林放一贯冷冽的面庞裂开一道缝,淌出些许温柔来。   他道:“也好。”   话音刚落,余殊在一瞬间的愣神后拔腿就跑。   “你去哪儿!”   余殊一边跑一边回头朝他笑,“我求皇上去!讨了你做媳妇!免得你反悔要赖账,我白高兴一场,媳妇都跑了。”   林放也失了仪,三两步追上他:“你疯了!”   “我不管!方才你答应我了。”   余殊笑得张扬,身旁的梅树枝都颤了颤。   不少低头做事的宫人们抬眼朝这么看了看,又低下头去不敢张望,只是各自埋头的面庞上都添了轻松愉悦的表情。   京中所有人都知道,三殿下余殊与这死气沉沉的皇宫格格不入。   哪怕抚照整个皇城的落日余晖与之相比,都敌不过他此刻的笑容。   “你那时,来了?”余殊忐忑地看着林放。   献帝为他筹划亲事已久,余殊一一推辞也就罢了,竟然入了男风,引得龙颜大怒。偏他还不知好歹,在乾坤殿外长跪不起,直到大雪纷飞落了满身也不肯罢休。   林放点头“嗯”了一声。   “我猜到你要挨骂,听宫人说你在外头跪着,便回去拿了件敞子在廊上远远看着你,又不敢要你瞧见了。路过的内侍都用奇怪的眼神打量我,议论纷纷的。怕你冷,又没有实在相熟的人好带我送给你;若太张扬,也怕惹得皇帝心烦;后来思来想去,见你在雪地里一身华服未必就觉得冷,我这件敞子还是前年做的,怕是也不合你的身份。”   余殊眼中浮动着铅絮,随着林放的话,眸子一点点亮了起来。   “庭雁。”   复杂的情绪在他脸上交织着,凝成眼中星星点点的光,衬得身后的梅树、宫殿都失了色。   “你早就喜欢……”   不等他问话,林放已朝他走了过来。靴子踩在雪地里发出嘎吱的声响,余殊背后靠着梅树,亲吻时细碎的呼吸声被枝头的飞雪落下的声音遮盖住了。   雪地里冷得很,呼呼而过的风吹得余殊脸颊通红。   林放一时以为是自己将人欺负的很了,慌忙放开他。   余殊却不肯,好像舍不得与他分开似的,埋在林放身前问:“你早就喜欢上我了对不对?真不是玩笑吗?”   单方面付出却没有回报久了,余殊有时一觉醒来,总害怕先前的陪伴、许诺都是一场幻梦,非要一遍遍确认才好。   他靠在树干上,眼睛被飘落的雪花打湿了,湿漉漉地望着林放。   林放吻去他眉间、睫毛上的雪片,“好早就喜欢上了,特别喜欢,只喜欢你。”   雪地里一片空旷,任何声响砸下来都瞬间消失得一干二净,余殊似乎只能听到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   唯有林放的话在耳边萦绕,像是救命的草药似的被余殊揪住不肯放。   他抬手摸了摸脸,侧过脸不看林放,生怕他嘲笑自己,反问他:“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   梅花忍过寒冬,开得正艳,昭示着苦尽甘来的盛放。   林放滚烫的气息落在余殊颈侧。   “在钟情于你这件事上,我从没撒过谎。”   *   两人没逛多久,余殊便提出要返程。   皇宫于他记忆虽多,但对林放而言则是实打实的枷锁。无论他后来的立场如何,有没有释怀,余殊都不想因为自己一时的流连叫林放难受。   回到集合地点后,另外两组已经在吃午饭了。余殊和林放各自拿了些东西填肚子,稍作休息后进入下一阶段的拍摄。   和上一期拍摄不同的是,这一次分了两组,搭档两两被拆开,余殊跟文靖涵、何喻舟一组。林放那边是去果园里摘草莓,节目组交代完任务后,三人就出发了。   任务卡在文靖涵身上,刚刚在集合处的时候余殊问了下任务安排,没得到回应。他们分了两辆马车坐,文靖涵单独在前头一辆车上,余殊只好求助摄影师道:“我们这是要去哪儿?”   “西市有一家甜品铺子。”   “是去做什么呢?”   街道旁,林放一行三人与他们打了个照面。   方才和热心攀谈的摄影师立马闭了嘴。   余殊:“???”   怎么一个个都神神叨叨的?   待两队人彻底走开岔路,不会再相遇后,何喻舟方朝余殊解释道:“今天是林影帝生日,节目组肯定要咱们准备点东西给他过生日嘛。”   余殊:“……”   生日??!!   余殊掰开手指算了算……   好家伙,他给忘了。 第85章 (正文完)   农历与公历记法不一致,余殊到现在也没搞明白。若不是看见微博上林放粉丝在给他预备过生日,他还不大确信自己的换算能力。   “所以我们现在?”   何喻舟拉着他从马车上探出脑袋,指了指沿街尽头。一路都是古代的景观,唯独一家店外放置了许多摄像设备,以余殊仅有一次的综艺经验,也看出了那是他们待会儿要拍摄的地方。··   “甜品铺子?”   “是啊,过生日嘛,估计节目组也只能想得出来做蛋糕这种老套的环节。”   有被内涵的节目组:“……”   余殊看过的综艺有限,对这种项目还算保持着新奇感,他本来还有些遗憾没能和林放一块儿去摘草莓,这会儿听到“甜品”“蛋糕”,想起上次吃的冰淇淋,余殊心里一阵激动。   “还能自己做吗?”   监控室的某个显示屏里,余殊一脸期待的模样和综艺常客何喻舟比起来,简直不要太天使,导演组恨不得给他做满屏的可爱特效。   三人一行到了甜品店,一眼望去,店内的装修居然也很符合梁时的样式,门口有个穿着灰布衣的青年在招待他们。   “客官,要来碗甜汤不?”青年装扮得像古代跑堂的,吆喝的口音也有学有样。   文靖涵模仿他道:“四碗,他俩一人一碗,我两碗。”   余殊也跟着笑了,一行人被店主领着往里头走。店内所有的座位、茶具、墙壁上的装饰,都一应俱全仿着古时的样子,且许多细节都高度还原。   余殊仔细打量了眼手中端着的碗,底座的厚度、碗沿的花纹,心下震惊。   这也太仿真了……   他忍不住小声问道:“这里是怎么还原的呀?”   店主展颜一笑,“是五年前的事儿了,这一块原本是政府部分在管,就跟普通景区差不多,客流量也比较小。后来听说是被一位姓林的先生买了下来,整个都做了整改,皇宫里战时损坏的宫殿在修,外头城里的街道也没落下,沿街开了不少店铺,对铺面、装潢、服务员都有要求,既要符合古时规制,也安排了专门的人来讲解授课,还挺有特色的,算是把这一块盘活了。本来就一块无人问津的小破地方,现如今整个儿都不一样了。”   不止余殊,正在喝汤的文靖涵和何喻舟也抬起头来,眼神中颇有触动之意。   半天的节目录制下来,与其说此处是一个被保护起来的古城遗迹,倒不如说是真正意义上让游客来到了梁朝的那个时代,体味其中的风土人情。   五年前。   一位姓林的先生。   林放建立岭悦影视公司并拓宽业务,正是在那个时间。   偌大的一座城修复、翻新,需要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愿意以这样的心力去重建皇城,又将每处细节都装点得如此逼真的人,唯有林放了。   余殊一时心情复杂,有奇怪的情愫蒸腾着,却不知如何形容。   又听店主讲了些早年的见闻后,三人来到后厨,借用厨房给林放做生日蛋糕。   装修虽是古风,做甜品用的现代化器具却是应有尽有,做蛋糕的师傅先配合着讲解实操了一遍,剩下的时间便交给三位嘉宾自行学习,能短期速成成什么样,呈现出什么样的生日礼物,就看各自的悟性了。   蛋糕师傅手艺极好,机会难得,文靖涵心痒痒,毕竟是第一回 ,想着给妻子做一个。何喻舟听说了他的想法也不敢落下,立马抛下余殊说自己要单独做给付夏。   独自完成任务的余殊:“……”   好在师傅讲解得还算细致,他记了个大概,按部就班地操作着。   他正把蛋糕坯从烤箱里拿出来时,电话响了。   林放隔着电话问道:“在做什么呢?”   按照林放对自己的了解,他八成知道自己压根没想到生日的事。若是晚上有个蛋糕拿出来,林放应该还是会有一丢丢惊喜的。   可不能露馅了。   余殊一阵心虚,学着网络词汇瞎咧咧道:“我板砖呢。”   不大上网的林放语气有点懵:“……附近有工地?”   余殊一听就笑了,继续忽悠他,“对啊。”   林放果然上钩了,一副真的信了的样子:“那你注意些,别伤了手。戴手套了吗?只是个节目,不必多拼命,千万注意别受伤。”   余殊被他认真的语气逗得直笑,“知道啦。”   似乎是意识到被耍了,林放那边没再吱声。余殊点到为止没再嘲笑,岔开话题问:“你在做什么呢?”   林放冷冷道:“你猜。”   “好难啊,我猜不到。”余殊将手机放在桌上,开了免提,抓紧时间给蛋糕抹奶油。   厨房里打奶油的机器在不停运转着,空气里都混上了甜味儿,余殊也不自觉放软了语气,“你告诉我好不好呀。”   “又装傻。”   余殊知道他不生气了,笑了笑没接话。   “这边有个草莓园,蛮甜的。”   余殊哼哼了一声,“有多甜?”   林放也笑了,顺着他的话道:“不及你。”   “嘻嘻。”   两人默契地笑了一阵,彼此都暂时没再说话,像是想等对方先开口。   余殊此时有许多想问的,想问问他为何花费如此大的代价去修复梁朝古城,将他打造成如今这般生动的模样;为何只默默地做了,任凭他感叹乾坤殿和红梅没有因时光变迁而变得不同,却不点明他自己在其中所做的贡献。   话还未问出口,余殊心里已有了大概的答案。   与他自己一样,林放是怀念那段过去的。   那段他二人相依为命,彼此试探却又以彼此为唯一的已逝时光。   他思绪翩跹,林放已开口问道:“这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结束,你午饭都没吃什么,我让宁原带些新鲜的草莓给你尝尝?”   “不用。太麻烦了,你好好做任务,别太想我啊。”   林放低笑一声,“那求三殿下多想想我,如何?”   余殊脸红手抖,奶油挤了一桌子。   指导他们做蛋糕的章师傅恰好看了过来。   余殊本就泛红的脸更红了,掐了电话忙道:“对不起对不起。”   章师傅摆了摆手,过来帮他一起处理掉没用的。   抹完奶油,整个蛋糕已经规规整整地被涂成了白色,放点水果什么的也马马虎虎能应付过去了。   余殊却想到什么似的,将手中的樱桃放了下来。   “章师傅,您刚刚用的那个挤出来一股一股黑色的东西,能借我用用吗?”余殊一边描述一边用手演示。   章师傅明白了他的意思,将裱花袋递过去,“这个很难控制的。”   余殊正琢磨着鬼点子,“嘿嘿,我就想试试。这还有其他颜色的吗?”   “只有红的。”   他眼前一亮,“够了,谢谢。”   五分钟后,文靖涵和何喻舟陆续完成了蛋糕制作,两人都是做的水果蛋糕,在四周点缀了几多小花,朝上的那面上是新鲜的水果和巧克力,看起来也有模有样。   文靖涵欣赏了下自己手写的“老婆我爱你”,觉得倍儿有面,顺带嘲讽了下何喻舟偷工减料,然后就看见余殊还在背对着他们捣鼓。   “小余啊,还没弄好呀,要不要文哥来帮……”   待他视线停在余殊做好的蛋糕上,话便止住了。   深棕色的裱花,被余殊当成了画笔,在蛋糕上作了一幅雪景图。   宫殿外,一人在雪地里跪着,眼神却望向红梅林中,若隐若现的长廊上,另一人立着与他遥遥相望。   余殊用红色的那支裱花袋点上最后一朵红梅,望着自己的作品,满意地笑了笑。   玻璃外摄制组的人屏住呼吸,几乎看呆了。   来看笑话的文靖涵:“这这这怎么做到的?”   刚才在自己的蛋糕上补了个四不像的老虎、好不容易才安慰自己接受现实的何喻舟,哭了。   蛋糕做好后,余殊交由节目组藏了起来,等零点的时候再拿出来给林放一个惊喜。   下午的任务结束后,众人去了一家酒楼,将穿了一整天的古装换下来,安安心心地享用了一顿晚餐。   饭后,孟凉提出想去坐景区的乌篷船,众人都没有异议,两人乘一条船向远方驶去。   两岸灯火通明,具是油纸坐的灯笼,船头也各自挂着一只。   火光将湖面照得波光粼粼,十分有意境。   何喻舟他们的船在最后,他笑着吼道:“我们给大家伙唱首歌吧。”   付夏面露嫌弃,不做声,文靖涵直接怼道:“滚滚滚,唱什么流行歌啊,太毁了吧。”   众人笑作一团,笑声荡着湖水将船只往前推。   余殊站了起来,他穿了件驼色大衣,身形修长,五官轮廓被灯光映照得格外俊朗动人。   “我来吧。”他朝林放一笑,看向摄制组,“有乐器吗?”   每逢节日,船上会载些艺人乐手之类的,乐声回荡在整座城中,因此船上备了不少乐器。   余殊从中挑了一支箫,竖至唇边。   悠扬的箫声荡漾着碧波,熟悉的曲调响起来时,林放心里一怔。   早就忘了是多少年前,懵懂年少的余殊曾为他奏响这支曲子,他那时前言不搭后语,遮遮掩掩的,眼神却无比的真诚。   正如此时,余殊眼里盛着万家灯火,和对他明晃晃的爱意。   众人都沉浸在这一片乐声中,唯独林放知晓,这是他与余殊的密语。   后半段,原曲的凄怆变了。   箫声婉转,像是在诉说着什么。   余殊直直地望着林放,那时他拘于礼数,许多感情不敢表达也不知如何表达,而今他与林放心意相通,亲密无间,相处时的片段,牵手、拥抱、接吻、抚摸……接随着乐声传递过去,想必他一定能感受到。   一曲毕,听得孟凉脸都红了,借着靠在文靖涵肩上埋头。   曲中赤.裸裸的暗示,也太直白了点,这就是年轻人吗?   余殊却好似浑然不在意似的,从甲板下取出早就准备好的蛋糕捧给林放。   他鬓角的发被徐徐而过的晚风吹开,眼中带着清冽的喜欢和始终如一的赤忱。   “庭雁,生日快乐。”   *   经过三天两夜的拍摄后,第二期录制结束,林放有急事去了外地,没能和余殊一道回程。   一个人的旅途虽漫长且孤独,可如今的他,已经不会再感到畏惧了。   林放在市区买了新的房子,还未精装修,先叫余殊过去看一趟。   余殊总觉得他现在的日子过得过于铺张浪费,将从前那些老祖宗传下来的美德都丢光了。且林放的理由多得很,比如什么床不够大抱着翻两个身就掉下去了,飘窗的位置不大好,若是跪着久了可能腰会酸,浴室里的浴缸也不够泡鸳鸯浴什么的。   一团乱麻似的,搅得余殊脑子疼。   被林放软磨硬泡得久了,他也有点期待。   应该都……挺好玩的吧。   新买的房子是独栋别墅,和原先的大跃层相比隐秘性更强些,更独立些,整体面积比Fairyland宿舍还大,就算林放想放个二十米的床也够。   和林放汇报了下装修情况后,余殊就从房子里退了出来。   出门的时候,目光被花园里的一棵小树吸引了。   有点眼熟。   他眼前闪过年前他买下这棵小树苗的情景。   才开春不久,竟已经变化这么大了。   等等……他当时不是一气之下给拔了吗?   林放将他救活后,挪到此处来了?   他重新换个住处,就是为了有个自己的小花园,种这棵树吗?   想起那时他在信上写的话,“这是我们在一起的第一年。”   余殊心里升起一股暖流。   这人怎么就喜欢背着他搞小动作,怪肉麻的。   余殊远远瞧见树枝上松松地系着一根细绳,上面悬着一张小卡片,心下好奇,走了过去。   卡片上画了两个小人儿,一个表情冷酷一个笑颜明媚,腰间都各自挂了一枚半月形的玉佩。   余殊失笑,这不是他俩吗?   林放也真够没意思的,竟然把他画得这么矮,他还能长高的好不好!   冬日的寒气渐渐褪去,新生的小树枝干上已经抽出了嫩绿色的芽。余殊半蹲在花园中,温暖的日光在他头顶照耀着,抚摸着头顶已经愈合的、不再有任何感觉的伤疤。   时间一晃,他和林放重逢,已经快过了半年。   从起初的排斥、躲避,到后来的情不自禁。   大概无论林放换成什么样的身份、什么样的长相,自己都会不可救药地被他吸引吧。   余殊摸了摸纸上了小人,唇角笑意渐深。   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将卡片反转过来。   林放字迹隽秀,写了一个大大的十六。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正文写到这里就完结啦。   明天番外见!   16=(19-10)+(26-19)   放放还是太含蓄了点,麻麻叹气。 第86章 番外一.上   七月,骄阳似火,市电视台外的香樟树上蝉鸣声一片。   一位身穿草绿色T恤的青年跨坐在摩托车上,正戴着头盔在玩手机。   他穿着休闲,脚踩着摩托的姿势也十分随性,却似乎连背影都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不少快要下班的年轻女孩围在电视台大楼下,目光毫不遮掩地打量着他,交头接耳,像是想隔着头盔看看这人的长相。   许骄阳匆匆忙忙赶下楼时,疑惑地看着围在门口的人群。   电视台工作人员多少都比一般人见得明星多,楼上不少一二线艺人来录节目,门口这是什么情况?   他正疑惑着,就看见余殊骑在他那辆拉风的摩托车上朝他招了招手。   “娇娇!这儿!”   像是生怕别人注意不到他似的,余殊边招手边喊道。   余殊一句话成功让许骄阳接收到了来自四面八方的瞩目,他礼貌地对周围人笑了笑,然后冷着脸走向余殊,威胁他道:“再瞎叫,我就把你的轮胎扎了!”   余殊不怒反笑,摘下头盔歪了歪脑袋,一副你扎一个试试的嚣张表情,在刺目的阳光下朝许骄阳笑了笑。   距离两人上一次见面,已经隔了大半年。   平日里多是在网上联系,许骄阳总觉得余殊一年来没什么变化,还和从前那个娇贵却讨喜的小少爷没啥大区别。此时一见,却觉得他许多地方确实不一样了。   余殊摘下头盔的一瞬,身后人群传来一阵清晰的抽气。   自打心动六分之一这档节目录制完、落日也顺利上映后,人气飙升几乎挤进一线流量的余殊,已有一年没在娱乐圈露过面。   和一年前的稚气未脱、少年感十足相比,如今余殊五官渐渐有了成熟男人的轮廓,个头也窜高不少,往人群里一站,压迫感十足。从前纯良无害软乎乎的表情只有在笑眼弯弯时才能窥见,大多数时候,余殊都像是一个少年王似的,骨子里的矜贵随着年龄的增长越发显现出来。   “你来的也太慢了,”余殊挎着头盔撞了撞许骄阳的肩膀,“还有一个小时就开场了,我载你啊?”   阔别一年,Fairyland其余四人在圈内都有了不错的发展。罗骁和许骄阳都成功转型当了演员,在两三部剧里有了戏份不少的出演;蒋涛综艺感不错,目前在一档室外综艺里常驻,偶尔还能去其他场合客串个主持;梁旭则在筹备新的专辑,用心做音乐。   罗骁上一部剧表现不错,有幸参演了名导话剧里的一个小角色,今日在云绕有一场次,四人约了一同去看,正好叙叙旧。   余殊在电视台下等了快二十分钟,许骄阳半点没有心理负担地拒绝了他。   “我哪儿敢啊夫人,”许骄阳阴阳怪气地朝余殊笑了下,“林总一会儿就出来了,看了还不得削死我。”   “你!”   “嘿嘿,我去打车啦,一会儿见。”   余殊笑骂着将他送上出租车,也不知道林放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干脆站在路边继续等。   电视台门口围着的人见他站得远了些,小声议论起来。   “哎,那帅哥到底是谁啊,背对着看不清脸,不过居然跟许骄阳认识,也是明星?”   “摘头盔那一下侧脸真的好帅啊!身材也好好!”   “没听说过最近有哪个刚冒出头的小艺人长得特别好看的啊……就这气质,不看长相,也不可能是默默无名的那种。”   “你们说,会不会是余殊啊?”   “你是说去年靠离荣和沈蔚两个角色爆火然后退圈的那个余殊吗?”   “说来也奇怪,他资源蛮好的吧,会演戏会唱跳,编曲也不错,还和风佑合作了一档文物鉴定的节目,怎么就突然没声儿了,不会真的入赘豪门了吧?”   “瞎扯什么呢!去年林余两家联姻,和林影帝结亲的就是余殊,你们连这都不知道?”   “哦哦哦我想起来了,他俩不是还上了个恋爱综艺吗,但我记得两家粉丝撕得蛮厉害的啊,到底是不是真……”   纷纷议论随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戛然而止。   像是突然感受到一阵压迫似的,人群中噤了声,唯余一人步履从容地走了出来。   林放穿了一身黑色西装,额前的发向后梳去,露出饱满的额头,深邃的五官凝成一副冰冷的画,铺满刺骨的寒意。   路边站着的余殊察觉到身后的异样,双手背在身后朝他转过来。   看见彼此的那一刻,两人脸上都添了笑意,林放紧抿的唇角弯了起来,像是和煦的春风吹开湖面的裂冰。   “林老师下班啦。”余殊迎着他走了过去,自然地挽住林放的胳膊。   林放指尖点了点他的脸颊,“怎么没戴口罩?”   余殊举起头盔,申辩道:“喏,不是有它吗?”   他抬起手臂,将头盔高举过头顶,示意林放配合他戴上,“今天是周三,单数日,该你载我啦!”   尾随林放出来的宁原:“……”   余家老夫人去年下半年生了场重病,余殊自打从落日剧组顺利杀青后,便没再接任何工作,有空便服侍在老夫人身边。   随后老夫人渐渐痊愈,余殊减少了侍候在侧的频次,却仍旧没进组工作,反倒是岭悦顶楼办公室里添了个位子。林放出入公司、剧组、各种活动,陪在身边的人从宁原换成了余殊。   看着余小少爷来接老板,第无数次担心自己真的要失业的宁原,默默跟两人打了声招呼,孤独地开走了舒适的商务车。   傍晚的阳光不比正午刺眼,不远处的电视塔被西沉的落日渡成橘红色,林放先一步坐在摩托车上。   他侧过脸望向余殊,朝他伸出手。   “上来。”   这会儿是下班高峰,人来人往的,比起从前要么在公司要么在剧组,都是熟脸经过,余殊此刻倒有些不好意思。   他侧着坐在车尾,晃荡着两条长腿,“走呗。”   林放久久不发动。   越来越多人经过,余殊催了他一声。   两人寂静地坐在车上,余殊渐渐品出味来。   以往,无论谁坐在后头,都是要抱住前面那个的腰的。   只是这里人来人往的,不少人也都认出他来,余殊着实有些不好意思。   他尴尬地挠了挠头,“快走吧,等一会儿再……”   话音未落,车子向失去控制似地向前冲去。   余殊一时重心不稳整个人向前倒,脸颊撞在林放背上,顺带着手也抱住了他的腰。   余殊:“……”   林放回过身,唇角泛起浅浅的弧度,满意道:“抱稳了。”   余殊锤了他两拳。   时至六点,酒醉似的夕阳笼罩着城市上空,余殊侧坐在后座环抱着林放,他脊背的温度隔着衬衫和西装外套传到余殊脸上。   耳边的风呼啸而过,道旁连城的香樟树叶子随风摆动,飞速向后退去。   余殊不自觉抱紧了林放,无论如何也不想松开。   电视台距离话剧院还有一段距离。   路上堵得很,水泄不通,到处都是按喇叭的声音,绿灯通行的一段时间内只有较少的车辆才能通过。   林放拉开头盔上挡风的,侧过头问余殊:“还有多久?”   余殊看了眼路上寸步难行的车流,语气中难掩着急:“半个小时后开始,还有二十分钟截止进场。”   又过了五分钟,堵车的状况没一点好转。   余殊揪着林放的衣服,额头靠在他背上,无奈地说:“要放罗骁鸽子了。你说话剧院那么大,咱俩等表演结束后再捧一大束花去后台祝贺他演出顺利,他是不是也分辨不出来我们到底是不是坐在台下听着啊?”   林放泼冷水道:“他留给你的座位在第一排正中间,谁缺席都有可能被忽视,唯独你想也别想。”   “啊啊啊!”余殊纠结地用脑袋撞林放,“怎么办啊?”   林放看了眼红灯的倒计时。   还有十七秒。   他从车头前拿出备用的头盔,扔给余殊。   “戴上。”   余殊:“?”   他疑惑地看了眼林放,却又很快明白过来他的意思。   摩托车体积小,在机动车道上占用的面积和汽车相比横向不到三分之一,如果趁着绿灯亮起时汽车启动的一瞬间……   是有机会超过去的!   唯一的坏处就是,似乎有点没有公德心。   打小注重君子之仪的余殊,愣愣地接过林放递过来的头盔。   “别磨蹭。”正说着,林放将头盔上的透明挡风推了上去,“要么一块儿迟到,要么一起被骂,随你选。”   他语气果断,很快将余殊心里的纠结燃烧殆尽了。   余殊火速戴好头盔重新坐好,抱住林放的腰,视死如归地说:“冲冲冲,头盔一戴,爷谁也不爱!”   林放没想到他是这个反应,差点没绷住笑了出来。   红绿灯交替,林放发动摩托车,两人如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绕过前排缓慢启动的汽车,在拥挤的公路上飞驰。   城市的晚风吹拂过两人周身,余殊回过头去看后面被他们甩开的汽车,不少司机摇下车窗骂骂咧咧地指着他俩,余殊反倒捂着肚子笑了。   少年人的笑声断断续续地被吹散在风中。   余殊侧过脸靠在林放背上,似乎能隔着衣衫感受到他的笑意。   一年多以来和林放相伴的时光,像是永远不会厌倦似的,总能给他带来全新的、不一样的新鲜感。   原来和林放一起做坏事是这种感觉。   绕过拥挤的路段,前面的路平稳了许多。   林放逐渐减速,重复方才余殊的话问道:“爷谁也不爱?” 第87章 番外一.中   互联网常用的网络用语被林放逐字念出来,莫名有种喜感。   他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种用法,重复时的断句方式十分奇怪,冷峻的面容露出一丝疑惑的表情。   “嗤……”   余殊绷不住笑了,连忙捂住嘴不敢明目张胆地笑出声,伏在林放肩头忍笑忍得肚子疼。   林放也太好笑了。   林放察觉到异样,背后的余殊似乎一直在抖。   他瞥了眼后视镜,余殊正用头顶着他的背部,低着头肩膀轻颤。   林放:?   不知他在做什么。   反正是完全没有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气气.jpg   他再一次重复道:“谁、也、不、爱?”   余殊终于憋不住了,从后面一把抱住他,“爱的,爱你giegie。”   林放:“……”   天边被染成橘红色的云朵向后飞驰而去,灰蒙蒙的天空此刻呈现出旖旎的色彩变换,掩盖了新世纪文明下的轻度污染。   前世纵马扬鞭一本正经和他比谁猎的野兔更多的小世子,此刻正转过头看着他,认真严肃的眼眸中仍旧是一片澄澈。   余殊心里升起一股没由来的感动,环着林放的手臂悄悄抱得更紧了些。   距离截止进场还有三分钟,两个人顺利通过检票处。   话剧院人流密集,即使戴着口罩做掩饰,单从身高来看,林放和余殊并肩走着,就已经格外引人注目了。   “在A区一排……”余殊拿着票观察场馆座位,终于锁定了目标,“那儿!”   本场是罗骁的话剧首演,邀请了不少朋友。许骄阳先走一步,没赶上晚高峰,这会儿已经到了,和蒋涛、梁旭坐在一块儿,他们各自的经纪人团队也在受邀之列,在第二排坐着。   唯独林放,是以家属的身份强加了个座位。   众人都到了,只差余殊。后排一位助理眼尖看他走了过来,朝他招了招手,猝不及防见到了他身后的人。   “咋了?”他身旁的人见他脸色突变,问道。   小助理弱弱指了指林放的方向。   观众席中央的两排人瞬间石化。   求问,下班后来看话剧放松,但是坐在老板身边怎么破。   在线等,挺急的。   “总裁好!”   “林总下午好!”   眼见林放走过来,大剧院瞬间变成会议室,排排坐的员工挨个朝他打招呼,其中一个还条件反射似的站了起来,被身旁的人拉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忙不迭地坐下。   余殊好笑,撞了下林放的肩膀,得到总裁冷冰冰的一瞪。   原本就有些紧张的员工们被冰冷的余光威慑到了,更加坐立不安。   相较之下,事先打过招呼的队友表现就正常得多,招呼两人坐下。   “来晚了啊!”   连排的位子已经坐满,余殊和林放的座位中间还隔了个人。   叙旧还不到五秒钟,余殊就毫无人性地叫他许骄阳往旁边挪一个位子。   许骄阳:“……”   看他一脸不情愿,余殊开玩笑道:“要不你坐我俩中间?”   身边人哄笑一阵,紧绷的气氛有所缓和。   林放看着身旁的余殊,忍不住感叹他这一年多以来的变化。   从前不问琐事的小殿下,渐渐的也能调解气氛、妥善处理人际关系了。   演出即将开始,全场的灯光都暗了下去。   林放在余殊身边落座,周围几乎全是岭悦的员工。   余殊凑到林放耳边悄声道:“你有没有觉得……”   林放正在摘口罩,恰好转过头来看他。低垂的眼眸被长长的睫毛铺满,在余殊脸上落下漫不经心的一瞥,“嗯?”   围观的群众倒吸了一口冷气。   余殊也跟着一怔。   观众席不必做太多掩饰,口罩戴着难受,抿着嘴唇仰着脸,仿佛自己没长手似的示意林放帮他取口罩。   待林放靠过来时,他才压低了声音问:“总感觉气氛很紧张,他们是不是有点怕你?”   林放早就习惯了对周围人的瞩目视而不见,并不答话,只替余殊将口罩摘下。   方才路上风大,他一开始没带头盔,这会儿脸吹得有些红。   林放心疼地抚了抚他的脸颊。   “没事哒,”几乎不用看他的眼神,余殊就能猜到林放此刻心里所想,“后座戴头盔好难受的,大不了以后都我载你好了!”   林放失笑,除了睡觉,余殊似乎总喜欢在其他事情上跟他争个高下,比如骑车的时候总想着当那个带人的,比如每长高一厘米,他都要记录下来还差多少多少就能追上自己。   林放敲了下余殊的脑袋,“想都别想。”   正说着,舞台上的幕布被拉开。   余殊端正着坐好,故意郑重其事地将手从林放身上拿开,放在自己膝盖上。   没一会儿,林放的手掌就盖了上来。   两个人相视一笑,没多言语,安安静静地看表演。   这并非余殊第一次看话剧。   一年多以来,林放像是将老祖宗说得“躬行”二字牢记在心似的,带着余殊天南海北地尝试了不少新鲜事物。所有刻在现代汉语词典里的词汇、当代年轻人该见识经历的,一样也没落下的帮他补课。   至于还没来得及传授的如赛车、蹦极、滑翔什么的,也都有计划地写在了行程表中。   预约安排到了两年后的那种。   他像是要用尽可能短的时间将所学所见全部灌输到余殊身上,将他打磨成一个全能的、完全能适应新时代的人。   余殊个人学习能力本就强,也愿意接受新事物,除了和林放亲身体验的许多事外,他也会网上冲浪,偶尔还能学一两个新段子。   相较之下,林放从前对于新世界的架构似乎只建立在一些比较传统的、或者是和自己日常生活需要接触到的事物上。在余殊没来之前,他对新兴事物有着天然的排斥。   比如助理向他汇报各部门业绩时多以收发邮件的形式,现代化的娱乐软件他半点不沾,以至于一些网络上的梗,大多数也都要靠余殊来替他补课。   余殊脑袋里总有一个奇怪的想法,时不时就会冒出来,并在与林放长久的相处中越发得到了验证。   他总觉得,无论是梁朝时那个不苟言笑的小世子,还是此世事业有成的总裁兼影帝,林放似乎都是把自己拦腰斩断在了十岁的年纪,他后来的整段人生,都失去了鲜活、生动的本能,只是习惯性地活着。   至于是为了什么,他尚且不得知。   自打从自己出现的那一刻起,骨子里被封印的林放,才又重新活了过来。   话剧表演结束,已经是晚上十点了。   “罗骁那边不方便出来,我们准备去后台找他,”余殊向林放解释着情况,“你呢?要不一起过去休息下,这边人多眼杂。”   林放朝他温柔地笑着推辞了,没一道同行。   一行人刚走远,梁旭就架住余殊的脖子,开玩笑道:“哟,小余你和林总这也太腻歪了,都快两年了吧。”   许骄阳也从另一边吊住他,“就是,比蒋涛女朋友还黏人。”   蒋涛无辜地摊摊手,示意自己什么也没说。   四人捧这早就准备好的花束在后台等罗骁,不一会儿,Fairyland就聚齐了。   许久没见,一年以来各自都也忙得很,难得聚在一处的机会少得可怜。   和刚进圈时沉寂许久的小透明相比,除余殊以外的四个人如今在各自热衷的领域都取得了不错的成绩,也有信心能有长足的发展。   反观最先冒出头的余殊,却已经渐渐消失在大众视野中。   “你最近忙啥呢?”罗骁问,“准备新戏吗?”   余殊:“没呀。”   队友都不信,以为他为了不凸显出落差,瞒着大伙加盟了什么史诗级巨制,玩笑着逼问他。   “真没,”余殊一脸无辜的模样,看着倒也不像是撒谎,“我最近一个月都有去公司,哪有时间去什么戈壁滩拍戏啊。”   余殊被队友们奇怪的想法逗笑了,一边喝水一边傻笑。   他闲聊着忘了时间,出来的有些久了,林放找了过来。   林放一出现在他目力可及范围内,余殊就注意到了他。他远远朝林放招了招手,示意他别担心。   许骄阳懵懵地看着两人的互动,相隔几十米的粉红泡泡,似乎比刚在一起那一会儿还要浓。   余殊突然消失的这段时间内,外界议论纷纷。   有说林余两家商业联姻破裂,林家封杀余殊让他退出娱乐圈的;有说余家后继无人,余殊家族地位攀升回去继承企业的……   种种谣言扑朔迷离,圈内被传得最多的就是余殊恋爱脑,为了感情放弃事业。   这一条看似最平常普通也最合理,但却是许骄阳那几个人最不信的。   他们和余殊相交的时间不算长,但对他的性格还是有一个很清晰的认知的。   余殊刚生病回来那会儿,进度比旁人慢,身体素质也不过关,靠着每天多一倍的训练站到了C位;   回组演戏的时候,他每天都在啃一本厚厚的表演书、看相关教学视频,在山河犹记中的表现可圈可点;   跟导演许诺创作曲子后,和其他事情的安排时间冲突,白天错不开时间,有时楼下整晚都时不时传来古琴弹奏的声音。   外界看来余殊突然的走红有许多难以用常理解释的运气成分,却忽视了他本身的天赋与为了达成目标所付出的努力。   因此这种看似最合常理的解释发生在余殊身上,绝对解释不通。   只是。   看到他和林放如今相处的氛围,一年多没有任何通告,许骄阳又有些疑惑了。   “外面说的,都是真的?”   跟林放进组,每天陪着他上下班,出席活动……   “对啊,”余殊没什么负担地坦然承认道。   几个年轻人显然都不理解,只是出于对余殊的尊重,没有表现得太明显。   余殊光抬抬眼皮子就能看出他们心中的疑问,好笑地敲了下许骄阳的脑袋。   “我一刻都离不开他,他也离不了我,就这么简单。” 第88章 番外一.下   确认余殊在自己视线可及范围后,林放便停下脚步,没有再向前。   后台除了参演话剧的演员及团队、各部门工作人员外,还有不少来探班的粉丝代表,大多都小范围三三两两地聚集,唯有一身商业精英打扮的林放在一旁站着。   他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高挺的鼻梁和深邃的眉眼却始终引人注目,不少经过的人都要瞟上一眼。   兴许是林放此刻心情不错,脸上的表情和周围散发的气场都不算冷,旁边三个学生打扮的女孩子商量了许久,最终鼓起勇气走到他面前来。   “是……林影帝吗?”女孩有点紧张,说话时声音都带着颤。   明明是三个人结伴同行,林放只一人站着,可和林放对视时,她们反倒像是三只被狮子盯着瑟瑟发抖的小动物。   林放短暂地拉下口罩,彬彬有礼地朝三人点头,脸上没有明显的表情起伏。   三人激动得有点找不着北,第一回 偶遇林放,没想到他居然会跟粉丝打招呼!!!   “您是跟殊殊……”察觉到林放一瞬间的表情变化,女孩瞬间打住,半晌后又怀疑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吞吞吐吐道,“跟余殊一起来的吗?”   提起余殊,林放眼神柔和了许多,朝他的方向看了眼。   小傻子不知道在说什么事,笑得两只眼睛都眯起来了。   林放唇边泛起了浅浅的笑意。   粉丝们:“……”   林放私下里这么平易近人的吗?笑起来也太犯规了呜呜呜……   果然网上的传闻不可信!   “啊啊啊真被我们猜准了!”   “当时罗骁在群里说会邀请Fairyland的队友一起到场,我们就猜说不定您会跟鱼鱼一起来!”   “殊殊在哪儿啊,没和您一起吗?”   三个人说着说着就逐渐放松下来,也没避讳着林放以亲昵的方式称呼余殊。她们不敢占用林放太多时间,激动地感慨了几句后就从背包里拿出了准备好的礼物。   林放眉头微皱,打量着这几个学生打扮的青年,回绝道:“抱歉,不收礼物。”   掏出礼物的女孩一愣。   她手上拿着两个棉花娃娃,其中一个穿着黑色西装,另一个是白色款,是一对儿。   三个人都不敢离林放太近,像是生怕亵渎了他似的,怂怂地拿着娃娃在手上,进退两难。   原以为是什么贵重物品的林放,在看到手工制作的娃娃后也愣住了。   他第一次见这种棉花娃娃是从余殊行李箱里掉出来的,是他自己Q版模样,不太提得起兴趣。   此刻面前三个女孩一人手中拿着一对,其中有三个都是余殊的样子,头大身子小,有笑眼弯弯的,有怒目而视的,还有眼睛哭成蛋花状的。   林放眼前一亮,不知觉间面庞弧度也柔和起来。   “可以给我看看吗?”   被拒绝了的粉丝还没反应过来林放突然的态度转变,愣了片刻后面露喜色,手忙脚乱把其中一个余殊娃娃递给林放。   和林放交接东西太紧张了。   粉丝手一抖,把棉花娃娃的裤子揪了下来。   粉丝:“……”   林放:“……”   远远看见林放被粉丝围住的余殊也正走过来,一眼就看到了光着小屁屁的自己:“……”   林放单手揪着只穿上衣的棉花娃娃,猫咪肉垫般的小手握着特别可爱。由于棉花娃娃头大挡住了下半部分,等他另一只去抓娃娃的时候,才反应过来裤子被粉丝拽在手里。   他搭在余殊白嫩小屁屁上的手指,在余殊本尊的注视下,有点刺痛。   两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刚刚明显拘谨不敢和林放说话的粉丝都朝着余殊围了过去,七嘴八舌问他最近怎么样、有没有好好吃饭、在做些什么,俨然和方才战战兢兢的样子大打折扣。   余殊表面和善地和她们聊了一会儿,笑着从其中一个粉丝那儿要了一个林放的棉花娃娃。   三人恋恋不舍地离开后,余殊立马收回了职业假笑,把棉花娃娃竖在身前对着林放。   然后扒掉了他的裤子。   伸出罪恶的五指。   林放:“……”   林放神色不大自然地看着他,道:“快帮我把裤子穿上。”   “啊?”余殊装傻地看着他,扒在林放肩膀上勾了勾唇角,手也换了个地方不老实,“林老师没穿裤子吗?”   恶作剧没持续太久,罗骁那边也收拾好了东西,四人结伴来和余殊道别。   余殊保持着依靠在林放身上的姿势没动,朝队友招了招手,“有空到家里来玩,我做饭给你们吃。”   许骄阳趁林放不注意嫌弃地白了余殊一眼,以前连洗碗都要跟猜拳输了才肯,现在倒是贤惠起来了。   余殊接收到了他鄙夷的眼神,吐了下舌头以示不屑。   剧院外,宁原照旧按照日程表来接林放和余殊。   夜晚骑行的机会少得很,这边离家也不远,余殊舍不得浪费这样的好机会,拽着林放陪他骑车。   正好林放也有事想和他说,不想有第三人在场。   林放:“你把车开回去吧。”   余殊看出了宁原的沮丧,及时补救道:“麻烦你跑一趟了,明早有需要会再通知你的,宁先生晚安。”   毫无悬念再次被逼到失业边缘的特助:“……”   云绕市昼夜温差大,此时已将近晚上十一点,凉风习习,将人吹得困意全无。   林放将外套脱下披在余殊肩头,“太晚了,我载你吧。”   余殊“嗯”了一声,抱着两个娃娃乖乖地坐在后座。   林放取下头盔时,正见余殊一手抱着一个娃娃,放在脸颊边上蹭。   他面庞被月色照得白如玉瓷,看起来比Q版的娃娃还好摸。   林放心里一软,举起头盔戴在余殊头上,“给孩子他娘戴头盔。”   余殊笑着给了他一拳,“世子越发不正经了,你若是能给我生一个,我倒不介意让孩子管我叫娘亲。”   林放抚了抚他的眉,在额间落下轻轻的吻,“下辈子吧,下辈子给我个机会,有幸让你当我孩子的娘亲。”   余殊得意地笑了笑,贴心地摸摸林放的脸颊,半晌才听出他话里的好赖,嚷嚷着又要捶他。   林放忍笑,“抱稳了,别闹。”   盛夏的夜空,星辰细碎得如海滩上的砂砾,星星点点地闪烁着光。余殊一手抱着两只崽,一手揪着林放的衣角。   待红灯亮起车停在路边时,他才抬手指着夜空的繁星说道:“你看,好漂亮呀。”   林放随着他的视线抬眼,目光却停留在余殊脸上,没舍得移开。   月夜给他年轻的面庞笼罩上一层温柔的轮廓,美得不可方物。   林放有点迫切地想快些到家了。   余殊没察觉到他的注视,眼睛一直盯着星空,眼神却空洞迷茫,不知在看什么,仿佛像是在回忆往事。   半晌,他扯了扯嘴角,视线缓慢下移。   “我好久以前,最大的愿望,就是能每晚都和你一块儿看看夜空……”   话音未落,视线猝不及防地和林放撞上了。   余殊没想到他正看着自己,仿佛一直等着自己似的,一下子卡了壳,不清不楚地继续说道:“就……特别宁静,好像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话还没说完,余殊倒先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兴许是星辰与月光混杂的缘故,他眼里亮晶晶的,装着历经千年沉浮后洗涤下来的澄澈,叫人心动。   红灯结束。   林放收回了视线,抿了抿唇,觉得嗓子里有些干。   “殊殊。”   余殊安静地靠在他背上,小声哼了一声。   思量许久,林放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提,此刻终于开口问道:“你想去上学吗?”   “诶?”   见余殊的反应吃惊大过抗拒,林放松了口气,解释道:“就是像普通的年轻人一样,在校园里读书生活,和同学、老师们打交道,比以往的学堂自由得多,能学的东西也很多。”   感觉到余殊的脑袋从他背上拿开,林放顿了顿,语气放缓了些,“演员这个职业其实不适合你,你现在年纪小,未来的路还有很多选择,和年轻人多相处相处,或许你能更快找到答案。”   衣服一紧。   是余殊拽着他的手指用了力。   林放微愣,“殊殊?”   余殊重新抱住林放,比方才抱得更紧了些,“你是不是听到别人说什么了?”   刚刚与队友闲话时,余殊就听到了他们的误解。说他被林放束缚着,荒废正事。诸如此类的言论与他相熟的人都会有不理解和揣测,更遑论其他人。   他已经退圈无所谓,恶意相向的矛头至多都是指向林放。   或许是林放听到了什么不好的言论,才对他说这些话。   什么上学、在学校里生活,不过是暂时分开的幌子。   余殊是已经活过一次的人了。   他殚精竭虑地谋求过至尊之位,有过收复边疆、富庶神州大地的野心,尽管结局潦倒,却已比常人经历的要多得多,不算白活。   此世与林放重逢,不奢求别的,相伴在侧就是毕生所愿了。   他郑重其事道:“我从没觉得,我是你的附属品。”   余殊的声音混杂着夏夜的冷风,灌进林放心里。   一年多以来他时常庆幸,余殊像是想在他身上拴根绳子似的陪着。   却又时常担惊受怕,等余殊过了这阵子新鲜劲,就未必会在他身边停留。   余殊对新事物的接受能力很强,比他适应得要好得多,已经完全有能力独立生活下去。   身边的人诸如许骄阳、罗骁都在追逐更加旷远的未来天地,而余殊却被他束缚着,囿于上一世的方寸中。   他方才见到罗骁在舞台上受到瞩目,见到大学生成群结伴,有点期待余殊活出不同的样子。   不是每天只甘之如饴地做他的小助理。   余殊声音听起来有些沉重,林放不愿让气氛过于尴尬,故意展开笑颜,逗他道:“知道,你是我的装饰品。和你站在一起,头顶的星星都亮多了。”   余殊没觉得多好笑,嘴角却不由自主扯出一抹弧度。   林放怎么这么好呀。   明明听了闲话、受了委屈,却还是照顾他的感受。   余殊心里一软,问:“就像现在这样,不好吗?”   他喜欢与林放待在一处。   想他的时候就能见到,彼此一个对视就可以默契地接吻。   好得不能再好了。   林放紧紧捏着车把手,眼神深远,看不出喜怒。   “我怕你以后会后悔,会厌倦。”他道。   “我不是以正常的方式成长起来的,选择这条路也是无奈之举。我会的那些东西,早就不合时宜了。”   天边厚厚的云层向后飞驰而去,星子点缀为夜空增添了一分神秘的色彩,掩盖了新世纪文明下的轻度污染。   前世纵马扬鞭一本正经和余殊比谁猎的野兔更多的小世子,此刻正转过头看着他,认真严肃的眼眸中仍旧是一片澄澈。   那双眼眸,哪怕只看一眼,都会牵动起余殊的心疼。   他把额头抵在林放背后,林放的暖和的体温与夏风的微凉,奇妙的混合着。   也许这就是生活本来的面貌。   林放问他的话,或许本来就是无解的。   在他们始终为对方考虑的前提下,要达成共识,谈何容易。   在林放率先开口的一瞬间,余殊就已经输给他了。   他心里已经做了决断,故作苦恼的揉了揉太阳穴,“那你以后下班怎么办?”   林放听出了他话中的意思,心里悬着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他一笑,“换我接送你。” 第89章 番外二   话剧表演结束后,一张观众席前排的合照引发了广泛关注。   Fairyland时隔一年再度合体,各家粉丝纷纷赶来凑热闹,追忆陪六人度过的低谷,以及江添亦的出走、其他人的再露锋芒,惹得不少人唏嘘感慨。   然而引起更大讨论的,还是照片边缘的林放和余殊。   #罗骁话剧首演#的词条在前排热搜挂了整整三天,热门被放出合照的那条微博固着,实则是一场掩盖了两家粉丝撕逼的虚假繁荣。   林放、余殊各自的唯粉这些年撕得一直没停,尤其是《落日》送审国际大奖,原本双男主的影片只能在两人中选择一位竞选最佳男主角,更是将两家原先的矛盾极具放大。   时过境迁,余殊粉丝随着两部综艺、电影已经积累到了不小的规模,跻身流量,久违的露面自然激起了不小的热度。   除了两家唯粉撕逼对立,还有质疑余殊一年来荒废正事、恋爱脑的话题也再度被提起,各家粉丝浑水摸鱼踩上一脚。   一时舆情混乱,岭悦员工不堪其扰,可惜自家总裁夫夫两个向来不在乎这些,随便网友怎么抹黑揣测也从不回应。   这一次,乱七八糟的言论却被正面击溃。   话剧结束后的第三日,余殊新歌发布,预告一月后将有新专辑与大家见面。   “啊啊啊啊啊新歌!我没做梦吧”   “呜呜呜跪着听完,也太好听了吧!殊殊牛逼!”   “新专??公司居然一直捂着吗?事业粉猝不及防。”   “十首歌?!我没看错吧!所以殊殊最近一年都是在专心做音乐吗!”   “请无脑黑人士都看清楚了,别人谈恋爱也没耽误正事,麻烦阴谋论绕道”   随着数字专辑的流行,传统唱片的发行耗时长、工作量大,逐渐被市场边缘化,许多歌手都以单曲的形式发歌,而一张十首歌的专辑制作周期几乎要一整年。   原本无力回应的粉丝听闻余殊即将有新专辑,自然脑补了他一整年来潜心音乐、不问流言的样子,一边表示支持,一边以强硬的态度回击黑子言论。   下午五点,林放正在会议室开会。   部门经理在演示下季度规划时,林放微博特关提醒亮了一下。   【@Fairyland-余殊:新歌,来听。】   原本表情淡淡的林放一下子面色沉了下去。   部门经理吓了一跳,看着幻灯片上自己列的规划表,开始了自我怀疑。   半个小时后,会议提早结束。   拿不准总裁脾性的员工们仓皇而逃,生怕走慢了一步就被总裁抓去单独问话。   “林总怎么突然冷着脸……”   “咦惹,还好吧,后面我看老板笑了一下,比平常冷着脸还恐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小郑,好惨……”   会议室内,被留下的唱片制作部郑经理暗暗叫苦。   总裁提前结束会议、点名要他留下,肯定不会是要给他升职加薪啊!他最近犯啥错了吗!   林放没看他,手上在翻阅各部门没来得及汇报完的报告,随意问道:“殊殊近日,很喜欢往你们那边跑吗?”   郑经理先是被这亲昵的称呼酸到了牙,接着一愣。   总裁夫人……   没常常往他们部门跑啊?   也就近两日,突然拿着现成的曲谱和唱词要赶一首歌出来,他们不敢怠慢,紧赶慢赶两天内就搞了出来完成送审,算是突破了一首单曲完成的最短时间。   他如实回答,顺便报告了他刚刚来开会时,还见到余殊在音乐室里。   正看着时间,以为余殊在等他的林放:“……”   他没多说什么,示意郑经理可以离开,待看完文件后才回办公室。   时至六点,不少部门都已经结束了工作,公司大楼里不似工作时间安静,此刻倒有些平凡的喧闹。   林放搭乘专属电梯回到顶楼,办公室里空荡荡的,那把椅子孤零零地立着,没有等得不耐烦的少年,左左右右地瞎晃悠。   他独自在这间办公室里工作了五年,对着冰冷的数字和报表,从未感受到过特殊的情绪。   只是连着许多个月能在办公室里见到余殊挂着笑的脸庞,此刻倒觉得有些不习惯。   桌上的几盆绿植和小动物摆件,在光线的映照下显得越发孤独。   一如没见到殊殊的林放。   耳机里播放的财经新闻换成了余殊的新歌。   他嗓音听不出年龄的痕迹,清澈如山间清泉,汩汩淌过山石,空灵得很。   林放看着网上逐渐偃旗息鼓的闲言碎语,心情却不明朗。   自打上次说了要帮余殊落实学籍的事,接连忙了几日还未顾得上。余殊倒也没说什么,照旧每日与他一道来公司打卡,有时得了空还借用厨房给他送些吃的。   他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余殊竟瞒着他发了新的单曲,筹备了一整张专辑。   他是早就在准备了,一直没告诉自己吗?   网上的闲言碎语少了许多,余殊用实际行动狠狠打了那些黑子一耳光。   就好像那些传闻是假的一样,余殊一直在认认真真工作。   奇怪的情绪在林放心里作祟。   明明这些时日,余殊应该是在意他多过一切的。   他心里矛盾得很,一边期望着余殊去追求自己想要的,一边又贪恋他依附于自己时的温存。   今日已比平常迟了半个小时,殊殊还没来接他。   林放突然就有些不乐意了。   只好去音乐室抓人。   还未走到,走廊里就传来一阵钢琴声。   弹奏者像是初学者,音符之间的连接断断续续的,不十分和谐,林放脑补出余殊提线木偶似的敲击琴键,不知觉间笑了出来。   脑袋上空的阴霾一扫而空。   伴随着“笃笃”两下敲门声,琴声戛然而止。   林放直接开了门。   岭悦的音乐室一般都是负责编曲的老师在用,余殊这几日与唱片制作部的梁老师来往较多,商讨着新专辑和单曲的发行。   音乐室空间敞亮,中央有一架立式斯坦威,余殊在钢琴边上坐着。   他穿了件白T,胸口是幼稚的表情包图案,屁股半抬着离开了座椅,两手还在试图合上琴盖遮掩自己学钢琴的痕迹。   一见到林放,余殊手抖了下,琴盖“砰”地一声合上了。   余殊手指被夹了一下,忍不住抽了一声气。还未来得及感觉到疼,林放就已经站在他身前捧住他的手指吹了吹。   “疼吗?”   夏日里高温不退,林放穿着单薄的短袖衬衫,领口规整的领结和袖口结实的肌肉形成鲜明对比引人遐想连连,余殊不争气地往后退了一步,从林放周身迷人的气场中撤出来。   他一退,原本就危机感重重的林放,如临大敌。   他怀疑地闻了闻自己的领口。   开了一天会,出了蛮多汗的,殊殊这是……嫌他脏了?   林放眼眸一垂,嘴角微微下撇。   他还不到三十,往后相伴的六七十年,要怎么办啊。   余殊看着表情越来越委屈的林放,一脸问号:“怎么了?”   林放声音微不可闻,“没有。”   没有个屁。   分明不开心都写在脸上了。   余殊内心吐槽道。   他最近越发觉得林放越长越小了,稍不如意就要他哄。   近日忙着做新歌,外加余殊想接触下现代乐器好提升专辑含金量,和林放相处的时间就少了许多。   他拉着林放在座椅上坐下,笑道:“我刚学了首曲子,弹给你听。”   一首磕磕巴巴的小星星谈完,两人都笑了。   片刻前尴尬的气氛缓和了许多。   像是怕被他自尊心受挫似的,林放刚偷笑了一刻便又将笑意憋了回去,两眼盛满无辜地望着他,就差鼓掌违心地说好棒了。   交差完毕,余殊趴在钢琴上,戳了戳林放的脸,“我以为一会儿就能学会的,不晓得竟然耽搁了这么久,忘了时间,不是故意不去接你的。”   林放也陪他趴下,两人面朝对方,脸颊的阴影在琴面上映成相贴的样子。   像是儿时同桌学习,趴在课桌上偷懒的模样。   “嗯,我知道的。”   空调的冷气将钢琴吹得冰凉,林放用手垫在余殊脸颊下,怕他着凉。   他抚了抚余殊的黑眼圈,关心道:“这几日都没休息好吗?”   余殊努了努嘴,“是啊,连着肝了三个晚上写歌,还要被某人误会。”   不等他说完,林放就捧起他的脸吻了上去。   纵使脱离了封建社会,人也不能完全活得自我。外界的声音、身边人的议论,或多或少的对两人有着影响。林放不希望旁人带着有色眼镜看余殊,鼓励他去学习新事物、找到未来的方向;余殊亦然。   只是他的办法笨了一点。   他将旁人一整年的工作量压缩至一个月内完成,花了三个昼夜打磨出了一首单曲和能用得上的三首歌的曲谱和词,胸有成竹地定下了专辑发布时间。   至少这样,外界的议论和不支持就能被反驳的声音掩盖些许。   不会再无端攻击林放。   颈侧落下略带湿润的吻。   “回去再……”余殊抬手将林放往外推了推。   音乐室里开了许多灯,他不习惯在太亮的地方做这种事。   况且,未来一个月他还要在这里工作啊!   写歌的时候一旦想到……还写个屁!   好在林放没有因为三天没一起睡而怀恨在心,所做还在余殊的可接受范围内。   密闭空间里残留的气味惹得余殊一阵脸红,他还没来得及整理好衣服,就被林放抱着坐到了钢琴上。   突然失重的悬空感并不好受,无奈他没穿鞋,光秃秃地脚丫子也不好意思直接踩在地上。腰疼坐不直,只能用手撑着。   他用指关节敲了敲钢琴,“这东西梁老师宝贝得很,别被我压坏了。”   林放不在意地说:“坏了就带回去,正好家里还缺架钢琴,明天找人换台新的放公司。”   余殊不满地在他肩膀上踩了一脚,他只是开个玩笑,哪真有那么重了。   林放淡淡抿唇笑了下,正襟危坐,脸上的餍足一扫而空,仿佛即将登台的演奏家似的,贵气优雅地抬手放在琴键上。   余殊眼里冒着小星星。   他还没看林放弹过钢琴呐。   余殊对现代音阶不熟悉,总找不准键位,林放却好似很熟悉一般,双眸并不看琴谱,时不时抬眼望着他。   黑白键并未因为两人的对视停止跳动,流畅的音符从指尖流出。   余殊一愣。   与其说是演奏,不如说林放是在现场谱写曲子。仅听了一小段,他也能听得出来,这是一首全新的、带着林放个人风格的乐曲。   余殊诧异地望着林放,在心里默记着旋律,和林放共同完成一张专辑什么的……   想到这里,余殊突然愣住了。   林放此刻为他弹奏新的曲子,是想告诉自己,他完全有能力帮忙谱曲吗?   余殊一阵心虚,恰好此时林放朝他笑了下,他原本好不容易记熟的音符就乱了。   一气呵成的乐曲戛然而止,音乐室里震荡着林放奏响的余音。   他的琴声流畅而温柔,,如此宛转悠扬的曲调,却在林放指尖被弹奏成了无奈的叹息和质问。   余殊坐在钢琴上,垂眸看着林放。   连着三日的通宵谱曲,他都没觉得辛苦,此刻倒有些负罪感。   一有什么想法,林放都会如实与他交代、商量。   而他自己,却想着以一己之力解决问题,如果不是今日发布了新歌,做了预告,或许林放都不会提前知道自己在筹备着专辑。   他伸出手,掌心向下。   几乎不带任何犹疑地,林放握了上来。   一曲奏毕的指尖带着琴键的温度,掌心有些湿润。   “傻瓜。”林放捏了捏余殊的脸。   尚未完全褪去稚气时林放就喜欢这么捏他,此刻的动作,也有些将余殊当作小孩的意味。   好像有着无止境的包容和忍耐。   林放轻声道,“你怎么总是不记得,要多依赖我一点。” 第90章 番外三   暑期《心动六分之一》这档节目第三季开始了录制,文靖涵和孟凉夫妇二人成了常驻嘉宾,连续三季坐镇,也成了收视率的保障。   当初第一季节目吃了cp综艺新星的红利,热度居高不下,节目进行到第二季中半段时就已经在走下坡路,第三季除了文孟夫妇粉丝继续支持外,新嘉宾看点寥寥,节目组有了想要往季嘉宾回归的念头。   余殊近日常往各部门跑,接触的人也较多,邀请他和林放参加第三季某一期节目录制的消息先一步到了余殊这里。   第一季综艺播出后,不少粉丝看着节目都觉得林放像是从云端走到了生活中,原先不少认为他性子冷、不近人情、靠大制作才火的路人们也纷纷改观,实实在在为林放固了一波粉。   反正也就去个两三天,还能和影帝夫妇他们一块儿玩,稳赚不赔。   余殊这边算是答应了,做晚饭时他向林放提起这件事。   林放手中筷子一抖,鸡块掉进油锅里,愣愣道:“好啊……”   油星子溅得灶台上到处都是。   余殊:“……”   “你激动什么?”他忙替林放拿开手中的东西。   看他浅蓝色衬衣上被溅了油斑,手腕上还豆大的油躺着,余殊皱着眉问:“烫着了吗?”   林放眼底含笑,“哪有这么娇贵?”   余殊本抓着他的手在水池边冲,闻言立马放开他,开玩笑说道:“那你继续干活去吧。”   林放手伸在池水边不动,笑眼看着他。   余殊:“干嘛?”   林放放低了声音:“手疼。”   余殊撇了撇嘴,朝着他的小腿踢了一脚,嗔道:“恃宠而骄。”   说着,他无奈拽过林放的手,放在水龙头下冲洗。   余殊嘴上虽嫌弃,心里却暗暗庆幸油烫到的地方面积不大,只稍微红了一片,开始后悔嘴馋要林放给他炸鸡块吃。   “真不疼了?”余殊不放心地问道。   林放失笑。   他年少失恃,父兄不来找茬就算好的,寄人篱下刀剑无眼的日子都挺过来了,如今现世太平,他也已近而立之年,余殊却待他如稚子一般,在片场担心他受凉吃苦三餐不定,在公司操心他用眼过度劳心劳力……   余殊拿了冰块来,敷在他手上。   他垂着眼睑,小心翼翼地握着林放的手,小脸皱巴巴的,眼里满是关切。   “家里没冰块,先将就一下,下次买些再家里备着。”   手背冰冷,余殊抬起的眼眸却烫了林放一下。   他将眼神往下移了些。   余殊穿了身家居服,真丝面料的,因为低头的姿势领口大片肌肤露了出来。   正在乖巧帮他冰敷的余殊:“?”   在一起这么久了,他不会还看不出来林放的表情变化,觉得有点无语。   他微微眯起眼睛,手里有些化开的冰块被林放夺走,在他颈间碰了一下。   “啧——”余殊抽了一声气。   冰块碰到温热的皮肤,化得更快,湿漉漉、黏糊糊的有点难受。   他刚抬手准备擦去颈间快要往下流的水,手就被林放抓着放到了他腰后。   余殊十分不赞同这种生活不规律的行为。   这会儿才七点不到,距离十二点还有五个小时。   要是不能以明天要早起、赶紧睡觉这种话叫停,他还有命活到明儿日出吗。   余殊:“干嘛?”   林放一脸纯洁地答道:“解一下围裙。”   “自己解。”   “手疼。”   余殊:握拳.jpg   “不是说好帮我炸鸡块吗!”余殊推开他一些,吼道。   林放半跪在沙发上,理直气壮道:“饿了,先填个肚子。”   余殊:“???”   *   有往季嘉宾要回归的消息一出,官博下的回复、点赞都热闹了起来,尤其是要第一季的另外两组嘉宾回归的呼声。   为了两家粉丝都不得罪,节目组干脆将四人都请了来,加上第三季原有的三组嘉宾十个人共同录制了一期节目。   录制地点定在了南方的一座海岛,节目组包下了近一周的民宿和旅店方便节目拍摄,延续了之前的节目风格,依旧是慢节奏、轻松。   余殊赶完了十首歌的创作和录制,剩下的工作都交给制作团队和审批,入学的事也终于敲定,终于可以有个假期。   “你要去读书?”听余殊说起这件事的何喻舟震惊道。   他们组合是个限定团,七月底就要毕业,毕业典礼上的几位主持人尚未敲定,经纪人想让他问问余殊有没有空。   他原以为余殊会有觉得麻烦、太热闹之类的说辞,不想他竟是说要准备入学考试。   “我之前休学了,A大复学要资格审查的,只能靠这一个多月恶补一下。”   娱乐圈子弟多是戏剧学院毕业,乍一听到一所一流学府的名号,何喻舟愣了片刻,重复道:“A大?”   余殊一时尴尬,不知道如何解释。   前阵子他和林放正在为入学的事发愁,思量许久后定了云绕市内的一所电影学院,艺考生多、对明星之类的也司空见惯,最起码可以保证余殊有一个安稳的校园生活。至于入学方面,他也不求学位,只需要旁听即可,打点一下不算费事。   商量得差不多了,调档的时候才发现原主有学籍。   还是在燕城的A大,一所全国排名还算靠前的学校。   入学、休学手续正规,复学要求也十分严苛,需要通过一门综合能力的考试,内容涵盖语数外物理化等所有中学涵盖的知识点。   才做了两年不到现代人、底子差得一塌糊涂的学渣余殊:“……”   何喻舟看了眼余殊手上的数学题,意味深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此刻正是正午时分,阳光晒得脸疼,节目组暂时没有拍摄任务,林放也不让余殊出去,他就坐在房里看书看得头疼。   还好何喻舟来找他唠嗑。   “那你呢?”余殊干脆合上辅导书,瞥了眼窗外,“啥时候好上的?”   何喻舟循着他的视线望去,付夏、文靖涵还有其他几个嘉宾正坐在外头聊天。   他立马变了脸,原本在海边晒得有些黑的脸红了起来,“你别瞎说!没有的事!”   外头听到了里面的声响,付夏转过头来看了一眼,余殊立马使坏朝他招了招手,挨了何喻舟一记打。   付夏无所谓地扯了下嘴角,扭过头去。   “真没诓你。原本公司让我们做戏,在外头演得多了确实来了点感觉,反正我也说不清楚。后来……有一回,我俩喝的都有点多了,就问我要不要试试……”   看余殊一脸迷茫,何喻舟以为他是不信,继续说道:“都是男人,他都狠下心了,谁还怕谁了,我说试试就试试,然后就……”   他说得含蓄,余殊没大听明白,疑惑地接话道:“就?”   何喻舟:“做了。”   余殊:“哇——”   他一叫,何喻舟慌忙捂住他的嘴,外面的人听到声响都看了过来。   余殊被他直白的表述惊到了,若是知道是这方面的事他说什么也不会一再追问,此刻后悔莫及的羞红了脸。   林放恰好从屋外走过,看到他被何喻舟捂住嘴、满脸通红的这一幕。   他目光冷冷地看了过来。   何喻舟:“……”   如芒在背如鲠在喉如坐针毡.jpg   “我我我先走了,你别乱说哈!”他悄声警告余殊道,正好和走进来的林放打了照面,被他看得脊背发凉,磕磕巴巴道了声“林老师好”。   上一秒还声称自己能狠的何喻舟秒怂,余殊看着他慌忙逃离的背影笑成一团。   这会儿有个把柄在手不时能拿出来调侃一下,看这小子往后再在他面前横。   正午时太阳烈,海边紫外线尤其毒,何喻舟昨儿来得早下海玩了会儿,已经黑了一个度,面部有些晒伤,林放怕余殊晒着,一直没准他出去。   他刚去外面买了两个椰子,回来就看见余殊和旁人拉拉扯扯的。   一看到林放回来,余殊就想到了被他抛弃的辅导书,悲从中来,疲惫地朝林放笑了笑,接过椰子抱在手上,喝了一大口,翻开习题。   林放手上一空。   殊殊和别人拉拉扯扯的,都不和他解释一句吗?就这?   况且顶着烈日穿过海滩买回来两个冰椰子,也没得到一句好话,转眼就被忽视了。   他没去找座位,靠在余殊旁边站着,努力宣告着存在感。   余殊看书的样子很认真,笔尖悬在草稿本上,久久没有落下,像是在思索。   约莫三分钟后,他才抬头看了一眼。   林放心道他终于发现自己吃醋了,故作严肃地哼了一声,结果余殊却嘴一撇,又将脑袋埋了下去。   林放:“……”   他不服输地往余殊身边又挪了一点。   今天用的是余殊最喜欢的一款香水,海洋味的。   果不其然。   余殊放下了笔,抬手握住了他的胳膊。   两相对视,林放眼中的不悦减淡了几分。   既然殊殊要示好了,他也不是不能接受,就稍微不那么严厉地控诉一下他也成。   手臂上,余殊五指都用了力。   强硬的,将林放,向旁边拉开。   林放:“?”   余殊:“你挡着我光了。”   林放:“……”   作者有话要说:  #好不容易公费谈恋爱男朋友却沉迷学习怎么办#   放放:可恶!为什么要考试!为什么要上学!是哪个不知好歹的非逼着……   殊殊:[凝视]   放放:小丑竟是我自己 第91章 番外三.下   年中本就工作忙,每天要经林放手的文件数不胜数,后来又连着二十多天和余殊一块儿筹备新专辑曲目,两人在一块儿的固定活动都快变成谈工作了。   难得有个出来玩的机会,他是想着能放松会儿,和余殊多相处才接受了节目组邀约,不想余殊竟然带了辅导书过来,连录制节目的空隙这么一丁点时间也舍不得浪费。   上学的提议是他先开的口,原意只是让余殊以感受下校园生活,丰富经历,不枉在新时代走一遭。   不想余殊还没踏进千姿百态的校园生活,就先一步被现代教育的门槛堵住了。   应试教育下培养的进入高等学府的大学生,在休学一段时间后都逐渐失去的做题能力,对从来没有接触过的余殊来说,有点天方夜谭了。   余殊学习兴致很高,在家就抱着基础的数学书在啃,这会儿也姿势端正态度认真。   林放不忍打扰他,往旁边挪了一大步。   阴影移开,余殊也将视线挪回了书本上。   心里却乱糟糟的。   他刚刚瞥了眼林放,觉得他表情似乎怪怪的,有些不对劲,面露愁容一脸委屈,略显无奈的样子,难道有什么烦心事吗?   不过再烦也不会比他自己更烦了吧,挠头.jpg   他看了两天的数学,基础四则运算什么的,都只是古代算术的现代化表达,还能理解和运用,往后学,许多表述、公式都是从未接触过的。   余殊看得实在头疼,和从前相比没一点长进,更不好意思在林放面前露怯。   中午自由活动的时间,他好不容易打发了林放出去买东西,他好赶快把这一章学完,怎么没一会儿林放就回来了!还一直盯着他看!   啊啊啊啊这一页根本看不懂啊,再不翻页估计要被林放发现了吧!   两个人各怀心事,眼中也都带着一些怨气和委屈。   林放憋着不说,想等余殊自己发现来哄他。   做不出题目的且被林放注视压迫到爆炸的余殊将笔一摔。   碰撞的声响划破了房间里凝固的尴尬。   林放心中郁结的委屈一扫而空,着急地问:“怎么了?”   余殊不理他,放着书不管躺到了床上。   落地窗外是刺目的阳光和一望无垠的大海,却因为此刻内心的愁绪变得一点也不美丽起来。   背后是林放,正面是耀眼的光。   余殊权衡之下选择了后者,卑微地用手挡着眼睛。   他向来是个情绪隐忍、不愿给人添麻烦的性子,纵使在林放面前,也很少使性子。外头这么晒,他不顾天气叫林放出去买东西,回来后还朝他乱发脾气,刚摔笔没一会儿,余殊就后悔了。   只是这事本来也不是自己的错,他才不要道歉。   要不是林放盯着他看,说不定他还能做出一两道题目来。   余殊固执地顶着个大太阳,整个人笼罩在阳光下,连身下的床铺、被子都是热的。   林放大概猜到了余殊不悦的源头,坐到他身边,想哄他起来。   余殊身子蜷着,腰部的衣服掀了起来露出一大块,林放抬手拍了拍余殊的腰,示意他起来穿好。   往日这时候余殊肯定要大惊小怪的,这会儿却没动静,一副任他乱摸就是不理的架势。   林放忍不住笑了,掰过余殊的脸,撑开手挡在他眼前。   “要晒黑了。”   林放手掌比他的大不少,两只手交叠着盖住了照在余殊脸上的光,整个人一下子就舒服起来。   余殊依旧闭着眼睛,“要你管,我就喜欢黑一点的皮肤,你要是嫌弃就离婚吧你!”   话音未落,嘴巴就被林放捂住了。   余殊抗议地睁开眼睛,像是一只发怒的小鹿。   “什么都可以,这个不许说。”林放一贯的严肃认真,像是在计较一笔千万级起步的买卖。   余殊哼了两声,眼中的锐气减淡了几分。   “刚刚别人碰你这里了?”   林放松开手,指尖却没挪开。   他手指轻轻地蹭过余殊脸颊和嘴唇旁边的皮肤,一副要把什么脏东西都擦干净的架势。   “以后不许别人碰了,可以吗?”   虽是有些小题大做,余殊却没反抗,只看着他不说话。   林放的表情很认真,手上的力度很轻,像是在对待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他看着自己的时候,眼中似冰山融化时,带着令余殊动容的温柔。   “好了。”末了,林放自说自话道,还在余殊额间亲了亲,仿佛结束了一场隆重的仪式,自顾自开心起来。   察觉到余殊情绪缓和了许多,林放才终于开口道:“现在可以说了吗?怎么惹你不开心了?”   一提到这事,余殊刚刚建立起来的心理防线瞬间崩塌。   怎么都看不懂的函数公式,乱七八糟的象限和递增递减,一下子涌入余殊的小脑袋瓜里。   呜呜呜他好好一个死人转世,干嘛要受这种罪!   想着想着,眼泪流了下来。   余殊:“……”   他,堂堂一个王爷,战场厮杀都没掉一滴眼泪。   因为看不懂数学题,哭了。   啊啊啊啊啊太特么丢人了!   豆大的泪珠滚落到林放手上,他一时没想到事情发展会转变至此,一下子愣住了。   这一愣和僵持,在余殊看来就是满满的嫌弃。   顿时眼泪崩得更快了。   好在林放反应跟上,他忙将外头的窗帘都拉上,摄像机什么的也都关了,在余殊背后塞了两个靠枕让他躺得更舒服些。   他一边替他擦眼泪一边问,“怎么了?”   问个屁啊问。   余殊都快羞死了,只能捂着眼睛不让林放看他。   他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平常除了……很少会流眼泪,更别提哭了,只能努力调整着心态。   奈何这副身躯泪腺似乎格外发达,他根本没想过还会有这种情况,像是被打开了什么阀门似的怎么都收不住。   原本就难以启齿的话这会儿更加羞耻了。   他只能嘴硬道:“椰子汁,难喝。”   林放半信半疑,就着他的吸管喝了一口。   清甜。   没什么问题。   余殊神色慌张,避开了他审视的目光。   林放站在原地没动,保持着端着椰子嘴巴吮吸的姿势。   十秒钟后,余殊不放心地回过头来。   林放无辜地看着他。   “你别喝了!”余殊带着哭腔呵斥道。   “好像坏了,不喝有点浪费,我替你喝了吧。”   余殊被他气得更崩溃了,“你真讨厌啊你。”   林放故意想法子分散他的注意力,闹了几句后,余殊果然止住了哭,只气鼓鼓地躺着。两只眼睛像桃花似的肿了起来,整张脸都透出粉色。   林放刚抱过冰椰子,凉凉的手贴在他脸上降温。   “需要给你找个老师吗?”   余殊微愣,一时没反应过来。   “请个夫子,专门教授下各门课程。”   余殊:“!!”   瞎哭了一阵后,不爽的情绪和连日来的辛苦早就发泄了出去。只是他没想到自己的掩饰水平这么差,还有些羞得慌不想承认。   他抬脚在林放裤子上蹭了蹭,岔开话题,“我要喝椰汁。”   林放不依不饶,“真的不用?”   余殊:“我自己会!!”   林放瞥过余殊的辅导书,上面笔记部分部分重点全错,抓不住考点。对于从来没有接触过应试教育的余殊,这样的入学形式太难了。   余殊从小千娇万贵的长大,除了皇帝没人敢驳他面子,加之他文武功课方面都是佼佼者,圣宠优渥百姓称赞,夫子虽然常说他懒,却也总叫其他皇子以他为榜样。   他自尊心强脸皮薄,要他承认这些天都没怎么学得会这件事,确实有点难度。   林放笑了笑,没吭声。   “我刚刚在发呆,不是不会写。”像是怕林放不相信似的,余殊继续补充道,“我已经学到第二章 了!”   林放笑着揉了把他的头,没戳穿他。   下午。   节目组提供了冲浪板,以数量有限为由要求嘉宾完成任务。   十位嘉宾分成两队打沙滩排球,赢得第二天冲浪的机会,另外五人,需要通过做题过关才可以获得冲浪的机会。   败方的余殊看着试卷上的函数和方程:“……”   刚刚还在吹牛逼,这会儿就翻车了。   他严重怀疑节目组是和林放串通好的。   另外一边其他嘉宾也在吐槽节目组,怎么想出用数学题的方式来折腾人,纷纷表示抗议。   最终节目组同意以搭档间合作的方式完成所有题目,两点五分一题,超过六十分的就可以过关。   “没收手机,四十分钟后交卷。”   搭档两两合作,明目张胆地交头接耳。   余殊抱着林放的胳膊,含蓄道:“我想冲浪。”   林放装傻:“嗯?”   海风徐徐,海浪拍打在岸边。   余殊一咬牙,面子算什么!   他指了指题目,“教我。”   林放抿起唇,右手抵唇笑了下,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亲一下,教一题。”   一瞬间余殊以为自己幻听了。   他捧在心上的小仙男现在怎么坏成这样了!   他推开林放,把试卷放到自己面前。   林放不为所动,看着远边的海浪,眼里似乎充满了对冲浪的憧憬。   “好大的浪。”   余殊:“……”   草。   咬牙切齿.jpg   余殊忍无可退,“成交。”   林放手指在脸上点了点。   余殊握拳,一副忍辱负重的表情,抿唇在他脸上靠了下。   “好啦,快点。”   林放思维十分清晰,讲的东西也都从基础的方面开始,讲解方式也十分符合余殊的理解能力。原本他看不大懂的题目,现在居然都渐渐明朗起来。   距离结束时间还有五分钟,他俩才做了七道题。   “来不及了!你帮我做!”   “作弊?”   余殊扑倒在桌子上,“我做和你做有什么区别啊!我要冲浪!”   林放依旧表情淡淡的,“老规矩。”   余殊都快急死了,忙在他脸上啵了一口,“快做!”   五分钟后。   林放将剩下的三十多道题目全都做完了。   “耶!”   没完成任务指标的何喻舟控诉道:“作弊了吧你!”   “略略略。”余殊得意忘形,从导演组手上接过冲浪板。   一旁,林放拉过他的手。   表情认真地在他手上写了个数字。   三十三。   还欠三十三下亲亲。   余殊:“……”   作者有话要说:  林·计划通·放 第92章 番外四   八月,余殊收纳了十首歌的专辑以数字形式发售,一块六的超低定价把期待已久的粉丝吓了一跳。   怎么搞的?买十首歌只要花一块六,这和白嫖有什么区别啊?   粉丝心里紧张兮兮的,有了不好的预感,不会是十首凑数、粗制滥造的歌吧?一年多以来余殊本就议论缠身,这时候再闹这么一出,肯定会引起不必要的黑点。   粉丝们只能默默祈祷公司靠谱些,品控过关,在降低了心理预期的情况下点开了主打歌。   这是十首歌中唯一一首有MV的。   入目第一个镜头便是一张熟悉得不敢叫出名字的面孔。   那人一身银灰色西装,坐在一架黑色钢琴前弹奏,坐姿优雅贵气,修长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之间流连。   在看到作词作曲人姓名之前,任谁也不敢相信以林放的身价,会出现在任何一首歌的MV之中。   不仅如此,他还担任了专辑内另外三首歌的编曲和作词。   《山河作答》   作词:余殊   作曲:林放   粉丝:“…………”   很快,不少粉丝便发现这一张专辑中另外九首歌都是可以免费收听的,不需要支付购买专辑的费用。   也就是说,这一块六的售价是专门为了林放的出境定下的。   “笑死了,林影帝出场费最低的一回,殊殊也太抠了点”   “这算什么,用买一首单曲的钱买了一张专辑,还不够良心吗?况且这十首歌风格迥异,制作也太良心了点”   “路人,抱着好奇心听了下免费的,果断入手整张专辑,余殊弟弟加油”   “前面的,你们就不好奇为什么不是一块两块而是一块六吗”   新专辑的发售不仅回馈了粉丝,在一定程度上也堵住了黑子的悠悠之口。接下来的一个月,余殊全力投入备考状态,以期在八月末通过入学测试。   公司里有不少员工的儿女刚刚高考结束,林放找了一个合适的给余殊补习。他本就学习能力强,在掌握了正确的做题方法、对现代数理化知识有了一个基础的架构之后,以惊人的速度完成各个模块的学习。虽说不能全部掌握,但就通过这一场考试,已不成问题。   八月末,余殊顺利通过入学测试,完成复学手续,成为了A大的一名普通大一新生。   入学报道的前一晚,他和林放参加的那一期心动六分之以第三季特别版的形式播出,立马将惨淡的播放量拔高了一大截。时隔一年多终于出现在综艺节目上,不少粉丝都玩起了梗。   “纯路人,林放搭档的那位嘉宾从来没见过,是素人吗?”   “哦,原来是两部电影拍完后,再也没进组的年度最佳新人演员余殊啊。”   自打八月来,随着新专辑的发布,好评如潮,销量一度攀升,余殊的话题度居高不下。八月中,国内认可度较高的一个奖项评选余殊为年度最佳新人,褒奖了他在《落日》中沈蔚一角的表现。可惜当日余殊正在全力备考抽不开身,由许骄阳代为领奖。   余殊再度活跃在大众视野中,粉丝自然喜闻乐见。   随之而来的,还有其他流量艺人的不满。   尤其是新专辑的销量节节攀攀破了不少记录,原本靠“第一”“最高销量记录保持者”等头衔堆砌起来的流量艺人头衔不保,自然视余殊为眼中钉,憋着一口气想黑他一把。   奈何余殊低调得很,一直没什么能被揪出来的点,就连综艺里的表现也很真诚,不抢镜头不划水。   唯一可以被扒出来的点,就是大家做饭、闲聊的时候,余殊都没怎么参与。   有细心的网友从边角镜头里发现,他正在一旁安静地做题。   “做综艺还能开小差?”   “这年头谁都想立学霸人设吗?抱着本书在旁边做也太刻意了……好low”   难得能抓住一个黑点,不少营销号水军通通下场带起了节奏,岭悦员工也见怪不怪,知道自己总裁夫夫两个佛系得很,那么多次撕逼都充耳不闻,也不在意这一回。   不想随便点开一条黑通稿,前排竟然都是反驳的言论,而对方主页、头像,怎么看都不像是余殊死忠粉。   因为这次专辑低价发售的缘故,不少路人在试听后选择为专辑付费,且其中不少歌曲涵盖了古典唱腔,雅俗共赏,传唱度也高,为余殊积攒了难以估量的路人缘。   A大校址在燕城,为了引起不必要的骚动,余殊婉拒了林放送他报到的提议,只带了邓祺一道去燕城。   升入二年级的学长学姐们在各学院活动室里负责接待新生,有的对着新生资料看看有没有自己的同乡、直系学弟学妹,有的在谈论娱乐八卦,话题不可避免的牵扯到了昨晚余殊刻意立学霸人设的黑热搜。   “不至于吧,说不定人家就是真好学呢,我之前看过他和王崇绥老先生一起上的综艺,对古董啊、名画啊、乐器那方面的知识都了解挺多的,肯定是私下里花了功夫的。”   “我也觉得是营销号恶意解读了,毕竟难得出来一个有颜有身材、能唱跳、有演技的全能艺人,分了多少蛋糕啊。再说了,人家低调了那么久,家里也钱多得花不完,估计早不想在娱乐圈混了,不然也不至于专辑那么便宜。”   “说起那张专辑就好笑,你们知道吗,林放两个字就是十六划,说不定一块六就是这个含义。”   “你这么一说,还真有可能哎!”   “对了,你们难道就没觉得,余殊做的那本题目有点眼熟吗?之前我师姐休学了一年,回来要通过入学考试,学校指定的那本教材和余殊做的那本就特别像……”   “不会吧……”   正聊着,旁边领一小撮在聊学弟学妹的男生们发出一声惊叹。   “好帅啊……”   “这个人证件照在哪儿拍的?P得过分了吧?”   大家听说有长得帅的学弟,都围了过去,“我看看——”   人群中嘈杂的议论声瞬间凝固了。   落针可闻。   半晌后,才有一个小小的声音弱弱开口道:“这不是余殊吗?”   纵使现实看起来十分魔幻,但姓名、证件照、出生年月,无一不在验证着余殊真的是这一届入学的新生。   有热心肠的妹子立即把个人信息打码,将这张新生登记表发到了微博上,准备回击黑子说余殊立人设的谣言。   不想黑子并不买账,反而说她p图,粉随正主等言辞恶劣的辱骂也层出不穷。为了不给余殊带来困扰,博主半个小时后就删除了微博,这一件事才就此掀开。   一周后,A大一张军训照却突然火了。   作为全国顶尖的学府,A大官博向来有一定的影响力,军训进行时间一周左右,官博发布了一条九宫格微博,展示大一新生军训时的风采,而眼尖的网友自然在一群穿着迷彩服的新生中,看到了其中五官最有辨识度、气质最为挺拔优越的一位。   “P5的小哥哥五官也太优越了,迷彩服不要太精神!”   “啊啊啊啊A大官博也太会拍了吧!不过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   “英姿勃发,神采奕奕,这才是当代年轻人该有的风采,娱乐圈小鲜肉们有什么好看的?”   很快,第三条评论就被顶为了热评第一。   不少人前来围观,并哈哈哈哈哈嘲笑这位老实人。   原层主十分不解,直到军训后才有热心网友解释道:“笑死,指路一位票房累积超过五十亿、专辑销量破纪录的小鲜肉@Fairyland-余殊。”   和网上的风言风语相比,余殊在学校里的生活倒是风平浪静得多。班上的同学对他都保持着平常心,并没有什么恶意,让余殊体验了一把普通大学生的校园生活。   他原本只是抱着不让林放失望的态度来学校的,经过为期半个月的军训,倒真的有点喜欢上平静又充实的校园生活了。   军训结束后,岭悦那边也完成了交接。早在七月末,林放就在燕城建立了分公司,连着一个多月都在交接业务,将核心部门转移到燕城来,方便陪着余殊将接下来的四年走完。   他提早到了一天,因为军训辛苦的缘故一直没打扰余殊,直到分列式完毕的那个中午,才低调地出现在学校门口等他。   A大校门多,其中一个离商业中心远,很少有人出入,余殊就和林放约了在那里见面。   半个月没见,他远远地瞥见校门外熟悉的身影,飞速跑了过去跳起来挂在他身上。   余殊甚至还没来得及换衣服,一身脏兮兮的迷彩服,十五天来隔日洗一次都快穿烂了,他也不怎么会洗,一股子汗味怎么都去不掉,此刻也顾不上,挂在林放身上不肯下来。   瞧着他这副黏人的样子,林放也展开笑颜,搂住他在颈侧掩人耳目地蹭了蹭,“你是小狗吗?”   余殊锤了他一拳,怒道:“你说什么屁话呢!你才是狗!”   “跟谁学的说脏话?”   眼看余殊要跳起来打人,林放顺着他的话“汪”了一声,才堪堪把余殊逗笑了。两个人保持着现在的姿势笑着接了个吻,半晌后余殊才察觉到羞耻,准备从他身上下来,却被林放抱住了腿不让动。他折腾的厉害,屁股被打了一下。   这会儿是饭点,还是有稀稀拉拉地出校。余殊红了脸双手撑在林放肩膀上,“你干嘛呀!”   林放抱着他不动。   余殊没想到他这么不讲理,埋头在他胸口遮住脸。   “快放我下来,好多人看着呢!”   “不放。”林放与他理论道,“这么久没见了,也不知道叫声好听的哄哄老公。”   “哄个屁啊!”   余殊快被那个称呼羞死了,锤了他一拳。   林放抱着他往校门口挪了一步。   余殊立马叫了起来:“停停停停!”   林放嘴角弯了起来,一瞬间后又恢复到漠然的表情,直直地打量着脸庞红透的余殊。   “想好了?”   余殊低垂着眼眸,长长的睫毛在黑曜石般的眼睛上盖着,被咬着的嘴唇比正常情况下红润了许多,一副被欺负狠了的模样。   “老……”   林放一脸期待的看着他。   余殊抓准他松懈地空档,从林放身上跳了下来,话音一转,“哥哥。”   林放:???   作者有话要说:  殊殊:叉腰.jpg   ----   提前祝宝贝们儿童节快乐!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空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小猫咪 10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93章 番外五   林氏本家在燕城,林放虽与父兄断了来往,祖父健在,又与余家交好,逢年过节照旧带着余殊上门拜访。听闻余殊在A大入学的事,祖父将他名下闲置的几处宅院都叫人送上门去任余殊挑选,算是替他过世的双亲照顾一番。   余殊提议在岭悦公司楼下的小区里住,林放总是要加班,来去时间花在路上,不如让他早些休息。   两个人“争执”了一下午,最终以林放独裁选了一处离学校近的而告终。   往常余殊有课的时候,林放捎带着他往学校去,没课时走两步就能回来休息,确实方便许多。   大一阶段课程较少,大多数时间都交由学生自由支配,而课外社团活动则占据了大量时间。余殊原本加入了学校的话剧社,在第一场表演给学校保卫处造成了麻烦后,社长、负责的老师纷纷找他做功课,劝他转幕后工作免得粉丝涌入学校影响正常的授课生活。   校园里,同学之间的社交比娱乐圈里简单纯粹许多。   余殊尽力表现得像个普通的学生融入集体,但凡班级聚餐尽可能出席,节假日、团日活动什么的也和大家一块儿出谋划策,同学们待他也回馈等价的尊重。   一学年下来,余殊和班上大部分同学都和都处得不错,平时小组作业大家也总是优先考虑和他组队。   如果说,刚入学的余殊是借着原主才有机会在高等学府深造,而一年后的全院综测第三,就实打实是靠余殊自己的努力得来的。   为期一个半月的暑假结束,余殊正式升入二年级。   大学期间报道时间不固定,只要按时向班委提交学生证即可,而宿舍也随时向同学们开放,不少学生都会选择提前进入校园。   余殊就住在隔壁小区,整个暑假的早晨只要当天天气允许,都会来学校散步。   这日,他刚进校门,就被人叫住了。   九月,A大校园主干道两旁满是香樟树,连成一片青葱。   余殊身上的浅蓝色短袖衬衫开敞着,里面搭了一件白色短T,灰色休闲裤在脚踝的位置卷了两道,露出一截白皙的脚踝。   闻声,他慢悠悠转过头来,树影斑驳落在他俊美的脸上。   一看是舍友推推嚷嚷的走进校门,还热情地和保安大叔装熟打招呼,他脸上凝固的表情即可解封,漾开一抹柔和的笑。   “还真是你啊!你今儿咋自个儿一人来了捏?”   余殊军训时住宿,和几位舍友关系不错,一直保持着联系。一看他们四个成群结队从校外回来,且都顶着俩大大的黑眼圈,就知道是彻夜未归、去网吧包夜去了。   他挨个儿和哥几个击了掌,笑道:“林放最近有事抽不开身。再说了——”   余殊话锋一转,拽了拽右手的绳子,“我也不是一个人啊。”   众人循着他手的方向将视线往下移。   余殊脚边的滑板上,有一只阿拉斯加幼犬乖乖地站着,傻兮兮地吐着舌头。   “给你们介绍下,这是我儿——”   话音未落,余殊就被打断了。   “哇——”   四位猛男一晚上没睡困得不省人事,连眼皮子都懒得全睁开,这会儿看见地狱恶犬的幼崽,瞬间被萌化了,围在余殊身边对着狗狗开始一顿狂摸。   “喂喂喂,你们要对我儿子做什么!”   余殊左拦右,最终挡双拳难敌八手,被他们挤了出去。   这只幼犬是林放从朋友家抱回来的。   两个月前,林放未经自己同意将幼犬抱回来时,余殊整个愣住了,想起网上说的把狗当儿子女儿养,以为林放是到了而立之年却无子嗣,嫌弃自己不能生娃,一个枕头扔了过去。   “上次去朋友家,看你眼巴巴地望着,想着你心里喜欢。”   “我不在你身边时,或惹你生气时,你一个人也不至于太闷。”   干了一架后,林放如此说。   他因为避着余殊的暴揍,最终撞到了墙角,头上鼓了一个大包,可怜兮兮的表情和怀里的阿拉斯加如出一辙。   平心而论,和林放两个人相处的日子,余殊从未觉得无趣过。   哪怕东拼西凑起来,和这个人已经快认识了十三年。   与林放在一处,或光想着他时,都会给余殊带来莫大的动力。   这一点随着年少时埋下的种子,在他心里生根发芽,越来越根深蒂固地影响着他。   不是为了感到快乐而选择和林放一起一起做一件事,是在和林放一起这一前提下,好像给任何事都打了一层滤镜。   拍戏,生活,或者别的。   他都甘之如饴。   再者,有一个时刻不需言语表达就能知晓自己心意的人陪着,许多事情都简单得多。   他只是对别人家的幼犬表现出了一瞬间的兴趣,林放就能准确击中他心中所想并付诸行动。况且狗狗品种繁多,阿拉斯加确实是最合他眼缘的那一款。   没到一个小时,余殊就接受了家中的新成员。   恰好那时在放暑假,他也不必每日去学校,每日便留在家中照顾狗狗,陪他出散步。   林放时不时小心眼地打个电话回来,免得余殊有了孩子忘了孩子他爹,把狗狗当作了替代品。   余殊常常对他在这种事情上的小肚鸡肠表示无语。   阿拉斯加一脸可爱憨傻,和他哪里有一点相似了。   就连此刻被人狂rua,还在对着自己傻笑。   余殊捂脸。   真是傻的没救了。   怎么一点也没遗传他爹那种冷冰冰的气场。   “这几个月了?”   “四个月,七月初刚从朋友家抱回来的。”余殊老父亲似的把自家崽子抱了起来,说什么都不肯再让舍友碰,走在人群的最边上,“跟我姓,叫鱼干。”   说着,他举起小鱼干的前脚掌,朝舍友们挥了挥,“来,跟叔叔们打声招呼。”   猝不及防被叫叔叔的男大学生们:“……”   *   暑假期间有一门课老师布置了小组作业,余殊同组的小组成员们都提前返校,约在这一天线下开个组会,好总结下暑期的学习成果。   十点五十,各个模块差不多都达成了共识,会议结束。   同学们一个暑假没见,借着这次机会可以小范围聚一下,余殊犹犹豫豫地站了起来。   “我家里有点事,抱歉啊。这顿我请了,大家有什么想吃的随便点。”   余殊人缘好,想着话已至此,大家不会再拦他,组里的两个男生也都表示不介意。   另外三个女生却一脸深意地看他。   余殊:脊背发寒.jpg   其中一位女同学把电脑屏幕转了过来,“你是要回去看这个吗?”   电脑画面上呈现的某个视频软件上转播的直播。   镜头随意扫过座位,就能看到几个叫得出名的国外演员在席上坐着。   像是什么颁奖晚会的现场。   “这啥呀?”男同学们懵懵地问道。   余殊虽没看过,却还是一眼认出了画面旁边的奖项标志。   林放正携新作,作为最佳导演的提名,出席这场国际认可度极高的颁奖晚会。   旁边女同学三言两语道。   “颁奖仪式已经开始了,你这会儿回去铁定要错过,要不就在这儿看得了!”   “没啥不好意思的,快坐下来吧。人家也想看林影帝拿奖!!”   像是故意要捉弄他似的,众人凑过来的一瞬间,镜头恰好切到了林放。   他盛装出席,身着高定坐在圆桌旁,亚洲面孔在一众蓝眼睛高鼻梁中格外瞩目。   林放也注意到摄像头移了过来,不卑不亢地点了下巴对全世界正在收看直播的观众问好。   末了,他像是突然想到什么,绽开一抹难见的笑。   原本还在想方设法推脱的余殊登时红了脸:“……”   他和林放说好了会准时收看的,还不要脸地要他给自己打招呼。   被同学看穿什么的,也太尴尬了。   战胜了最初的羞耻心后,余殊在座位上坐了下来。大家照顾他把电脑往他面前挪了挪,以他为中心重新坐好。   旁边两个不太关注娱乐圈的男生不明白情况,问道:“林放不是演员吗,怎么转导演了?”   余殊双手抱拳撑着脑袋,替他们说明了情况。   自打《落日》在国际获奖、林放获评最佳男主角后,好像给他的演绎生涯打上了一个完美的逗号,此前所有的沉淀、等待都有了意义,而此后的时间和精力,就可以用来追逐新的起点。   在余殊求学的这一年中,林放亲手操刀了一部电影的选角、拍摄和制作。业内无法否认,作为一个敬业的、连续七年沉浸在国内顶尖影视制作组的一线演员转行做导演,会拥有怎样超前的眼光和绝对的审美能力。   一如入选最佳导演奖提名所说的那样,正因为他首先是个优秀的演员,才会知道如何给演员不设限,调动起他们最高的情绪和最饱满的状态,奉献给观众一场淋漓尽致的情绪盛宴。   余殊抱着胳膊蜷在沙发座上,面前的餐盘一口未动,心都快揪起来了。   这次提名的作品共有四部,其中对林放威胁最大的是F国一部以二战为背景的喜剧电影。此前影迷论坛等资深观众,也都对林放不大看好,可惜今年撞上了这样一部划时代意义的巨作。   最终,没有意外发生。   林放落选。   他表情平静得很,甚至在听到名单宣布的那一刻,如释重负地笑了一下。   以导演处女作来说,等得到提名已经是莫大的肯定,林放也深知这次出行不会有所得,索性没让余殊请假没他来。   纵使有了充足的心理准备,在看到林放那一抹笑容中的宽慰时,余殊还是不可避免地难过了起来。   如果有可能的话,他希望有一年,林放能将那奖杯捧回国。   *   十二月,燕城的冬日比往年要更冷些。   余殊穿了身白色的长款羽绒服,手插在口袋里,自顾自在前面走着,不愿意回头看林放一眼。   林放牵着一只体型巨大的胖狗,举步维艰,最终以肉干的诱惑才骗的胖狗往树边跑,趁机将它拴在了树桩上。   林放大步朝余殊跑了过去,在身后牵住他的手。   “才回来,怎么又不开心了?”   余殊回过头,小脸皱着,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指着旁边被林放拴在树边的小鱼干。   “你都做了些什么啊!我儿子怎么被你养成这样了啊!”   猝不及防看到长残的儿子对着自己傻笑了一下,舌头拖得老长,余殊接受无能地回过头,不想再看小鱼干一眼。   树旁,大鱼干可怜巴巴地看着老父亲嫌弃地眼神,默默低下狗头。   阿拉斯加属于巨型犬,幼时体型小、可爱兮兮,长到八个月左右就完全变了个样,体型发生巨大变化。   余殊这一个月去别的城市参加比赛没有回家,每回和林放视频也没注意鱼干的体型变化,没成想刚回来和儿子亲近亲近,一开门就被一只“狼”扑了上来。   他倒不至于被吓到,只是这胖狗重得差点每把他给压死。   余殊看了眼手机相册里昔日被他抱在怀里的肉团子,抿着嘴皱起眉,凶道:“我要跟你离婚!分家!正好结婚协议书到期了,你快带着儿子走吧,别再让我看到他了!”   再过不久,就是他俩结婚三周年的日子。林放本以为余殊心大不记事,不想他还记得这一茬,闻言反笑,揉了揉余殊被风吹红了的小脸。   余殊做了个猪鼻子,一脸怨气地看着他。   “天子钦赐的婚,皇天后土 ,日月为鉴。且献帝为你我二人指婚时,父亲将岭南二十城的赋税拱手相让,王爷要拿什么跟我分开?”   林放拨开余殊额前的碎发,笑眼弯弯地看着他。   余殊猛然想起分手离婚之类的是林放的忌讳,不该这时候跟他提,乖乖闭了嘴。见他温柔解释也不发脾气,刚刚看到儿子长残的怨气也渐渐消了。   两个人带着鱼干散了会儿步,余殊没想到这小东西长大以后这么能跑,到后面他腿都快断了。   只是今日约了人见面,差不多到点,就要跟林放打声招呼去赴约了。   他向来是个有计划的人,本想等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以后再告诉林放,方才听他讲起旧事,索性现在就告诉他。   “我……写了个本子。”客厅里,正准备收拾东西出门的余殊说道。   “嗯?”   “就叫《质子》,以你为主角写的。”   林放脸色微变。   梁末于林放而言,怎么都算不上一段好的时光,况且和他现在的情况比起来,旧年在他国为人鱼肉的日子可以钉在耻辱柱上。   余殊怕他不高兴了,立马解释道:“我不是贪恋旧事,也不是觉得现在这样不好。之前……没能在国外拿大奖那次,我觉得太遗憾了。”   林放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余殊握住他的手,继续说道:“家仇国恨以小见大的题材国外有,我们也有。史书上对梁末的记载许多都不全面,能搬上大荧幕的作品更是不多见,我们既有先天条件,为何不将这一部分残缺的补全?记录那时情况的电影就是最好的方式。正好我加了话剧社,以往写本子的经验也不算少,虽不精通,但多多少少也略知一二。你放心,本子虽然还不完整,但我找其他编剧老师看过了,他说没问题,还帮我找了团队说想要拍。但这个肯定是要留给你的,我今天下午就约了编辑老师和导演,想办法给他推了。”   话毕,余殊试探着抬头看了眼林放。   他神色晦暗,像是沉浸在什么事之中。   余殊垂眸,“我就想着帮帮你……”   还未说完,林放的脸孔就在他眼前放大。   后颈被箍住,柔软的唇贴了过来。   余殊被推倒在沙发上,脑内回想起刚刚鱼干扑在他身上压得喘不过气来的噩梦,哆嗦了一下。   林放没再深入,就着这姿势将他抱在怀中。   “怎么了呀?”余殊嗓子里卡了东西似的,说话不自觉软乎乎的。   “王老师送来的本子,是你写的?”   余殊微愣。   和他交涉的编剧老师,确实姓王,但他有点听不懂林放的话了。   眼看着约定的时间就要到了,他连忙推开林放,“我要来不及了。”   向来守时的林放此刻却完全不顾及他的感受,反常地捏住余殊的下巴,用指腹揉了揉。   他眼里的铅絮渐渐散开,勾唇笑了下,“我就说是谁胆子那么大,敢拒绝岭悦的投资。”   “什么?”   这下余殊彻底愣住了。   他拜托信得过的编剧老师帮他看一眼剧本,不久后,编剧却告诉他本子有导演看中了。   余殊他这本子原本就是为林放所写,只是怕自己做的不好,交由金牌编剧操刀,不想对方已替他相中了导演,他未及问导演名讳,只想着今日亲自上门去赔礼道歉,说明缘由。   此刻林放却告诉他,王老师交涉的那位导演,就是他吗?   林放捏了捏他的鼻尖,看他呆呆傻傻、一脸震惊的模样还和小时候一样,忍不住啄了一下。   “我搜罗了梁末二十年间的本子两年多,开价不低,两年间多少有名、无名的编剧写了东西交上来,只是没碰到合适的。娱乐圈就这么点大,圈内人都知道我在要,也不怪编剧老师未经你同意就先找了我。”   “这么巧吗……”   余殊还沉浸在巧合中没缓过来。他写的东西还不成熟,许多bug还没来得及修改,却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经过了林放的眼。   啊啊啊啊编剧老师有毒吧!   趁着余殊抓头的间隙,林放已经和编剧老师说明了情况。   寒暄了几句后,余殊也缓了过来。   他自我催眠忘记了剧本中许多肉麻的情节,揪住林放的衣袖,问:“你喜欢吗?”   无论再多人的认可,都比不上林放的,来的重要。   “喜欢的。”   林放话锋一转,“只是有一段……”   余殊预感不妙,立马矢口否认:“艺术需要虚构!合理想象,迎合观众!”   他翻出一段来指给余殊看。   余殊十七岁生辰那日,遍邀好友于家中宴饮。林放被灌得大醉,做了许多出格的事。宾客尽散后,余殊亲自扶他回房休息,两人当晚行了结亲那日当做之事。   “这也是虚构的?”林放笑意不明,“你想象力还挺丰富?”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还有明天最后一章啦,比心~ 第94章 番外五.下   余殊这下真的是臊得无地自容。   他交给编剧老师看的剧本刚写到他二人成婚不久后,江湖庙堂方面的情节都没什么问题,和庭雁相处也大多按照他自己的感受揣测着写下,纵有虚笔,倒也合乎情理。   林放偏偏提了这一段……   余殊极不擅说谎,尤其是在林放面前。   他眼神躲闪,只一瞬便被看出了端倪来。林放捉住他的手不再让他往后退,余殊将头扭开,不肯看他。   察觉到微红的脸和不自然的神色,林放反倒愣住了。   他初次接到剧本时,草草览过,却感慨颇深。   和此前接到的每个描写梁末的剧本相比,这本切入点极佳,以景帝南征、岭南送质子入京、献帝弑兄夺位为起点,描述了梁末十余年间朝廷内外的兴衰见闻。   若非部分情节离奇不合常理,他都要以为除了他和余殊外,有另一位知晓他二人旧事的故人也穿了过来。   其中最古怪的一段,就是他酒后失德,非礼三皇子的一段。   作者为了刻画人物的多样性,制造冲突和矛盾,竟不顾角色人设崩塌?   实属败笔。   若真要用这个本子,他倒是需要征求笔者同意好好修改一番。   现今发现竟是余殊写的,那这一处虚笔加上,自然有他的用意。   他本想揪着不放打趣余殊一两句,却发现余殊脸红得不自然。   像是被他撞破了什么似的。   林放心下一咯噔。   “殊殊?”他心提到了嗓子眼,试探着问,“那件事,是真的?”   客厅里透风的窗子还未来得及关上,一小撮风吹进来,吹乱了逼近真相的心跳。   余殊以一个十分别扭的姿势躺在沙发上,被逼迫得蜷缩在一个小角落,撇着小嘴问:“怎的?世子要逼供吗?”   听他此言,林放大致猜到了实情,唇角勾了起来。   他抚了抚余殊鬓边的发,语气中是迟来的心疼。   “怎么从前没听你提过?”   既然余殊否认了剧本中所写是虚笔,那他在前世与殊殊所经历的那段情.事,是真实存在的。   两情相悦的融合与单枪匹马的横冲直撞不同,他那时醉得不省人事,醒来后只当是大梦一场,作为承受方来说,殊殊定然算不上舒服的。   “有什么好说的。”余殊仍别过脑袋,一副不大想搭理他的样子,“丑话说在前头,是你抱着我的衣衫勾我在先的,我只是很纯洁地送你回房,别的一点没多想。”   他话里藏着话,自然没被林放忽略不提。   “别的?”   余殊锤了自己一下,刚想将这话题岔开就又被林放捉了回来。   见他目光灼灼地望着自己,眼中不带半分嘲弄与戏谑,余殊心安了许多,忍着羞耻道:“……占了下便宜。”   话毕,他突然理直气壮起来,提高了音量,“我就轻轻亲了你一下,咋得的了!你这个小气鬼醉醺醺的就咬我,还还还……”   忆起旧事,余殊简直要被气死了。   林放当年方十五,看着斯斯文文白白净净的,平时见着他也不爱说话,在某些事上却强硬的要命。   “所以你怨我太凶了,第二天才不肯见我?”   “不是啊……”余殊窝在沙发上,老老实实交代道,“我拉肚子了。”   林放忍笑忍得艰难,任由余殊白眼相向,掐了他一顿。   打打闹闹了一阵,将旧事揭开,两人才算和解。   “都是我不对,让我抱会儿。”   像是累极了似的,林放如释重负地趴在余殊身上,脑袋搁在他胸口,双手环住他不让他动。   余殊看着自己身上的林放,瞥了眼远处在跟阳光玩踩影子的大鱼干,突然有点怀疑人生。   他什么时候养了两只大狗狗?   林放没注意到余殊嫌弃的眼神,努力回忆着当年的情景,可无论怎么想,都只记得宿醉后头疼欲裂的清晨和次日闭门不见的三殿下。   原来在那么久之前,殊殊就主动亲过他。   林放不经抿唇笑了笑。   思绪一动,记忆里某个时刻被牵动着。   殊殊曾经说过,心动是源于第一次亲吻……   而当时他以为的时间节点,是两人再次相遇后的婚礼现场。   竟是他误会了。   他看向余殊的眼神里,多了一份释然。   两个人相爱,难免总要计较起谁爱得多一分少一分。余殊少年心性,广结善缘,山高水阔,林放爱慕他心胸广阔待人真诚,也不免担心他错估了喜欢的深浅。   唯有在相伴的点滴中,将计较一点点放下。   “殊殊。”   余殊还不知他已将事情全都缕清了,依旧沉浸在蒙混过关的庆幸中。   他歪了歪脑袋,“嗯?”   “剩下的剧情,我与你一同写。”   *   大二上学期的最后一门考试结束,林放破例亲自开车来接余殊,一道乘坐晚些时候的航班回云绕看望余殊祖母。   余殊拉开副驾驶的门,问:“鱼干呢?”   对于他上车第一句不是关心自己这件事,林放已经习以为常,替他系上安全带后,小惩大诫地在余殊颊边吻了一下。   “这辆车坐不下,先送他去机场了。”   “哦,剧本带了吗?我看看。”   先前余殊已完成了剧本的大半部分,只因他生长于宫廷,被文武百官拥戴着长大,看待民生方面的问题终究有所局限,有些地方需要林放来完善。   经过近两个月的补充,剧本已经大致成型。   《质子》以岭南入京的质子视角讲述了乱世中所见所闻,梁末政权的腐败,天灾的预警,以及在乱世纷争下,或伟大或渺小的人物之间的牵绊。质子与襄王的两小无猜惺惺相惜,襄王对献帝的怨恨与亲情,文武百官苟且偷生的写照。   经林放完善过后,故事蕴意得到了更鲜活的丰富与拔高,细节处也只有亲历的人才能想见其中凶险,其中很多篇幅,连余殊也是第一回 知道。   比如林放与父兄之间的那一段旧事。   自打王妃生育林放难产逝世后,岭南开始走下坡路,越王酗酒多日,意气不再,昏庸无能,朝中大小事务落到了林放叔叔手上。   林放七岁那年,早已与岭南王室深深勾结的献王向景帝提议,御驾亲征示威边疆,林氏子弟与献王勾结,卖了三座城池,为梁军的入侵打开了缺口。   这场战役打了一年零八个月,岭南百姓民不聊生,林峥受伤,几欲战死。危难之际,未满九岁的林放下令开了城门,一身素缟立在大军压境前。   “罪臣愿为质子随天子仪仗入京,以钳制父兄,望陛下圣明恩典,留我岭南百姓苟活。”   越王林晛与林峥父子二人一面经不住战争一面不肯丢了面子,故做样子训了林放一顿后,再度向景帝称臣,加重了赋税。   林放离开故土近十年,父兄无一句问候不思进取,心安理得享受着他用自由换来的太平,待林放先一步对献帝下手后,藩王们反而互相勾结莫朝篡位。   叛军入京、攻破皇城那日,阔别已久的手足才相逢。   余殊那时正和林放闹脾气,到死也不知他竟是被岭南军抓走的,且区区百十来个校尉根本奈何不了他,林放早就逃走,后来却因为自己被捕入狱,林放才去又复返,心甘情愿戴上枷锁。   “孩儿委身于他吃了不少苦,不如将他赐给我?”   林晛不言,原本不保胜算的林峥没想到自家兄弟竟自毁前程,单独问话道:“你当真要一意孤行至此?那余氏余孽是你什么人……”   林放深思片刻,反倒笑了起来。   “兄长发问前,我原是没仔细思量的。我与余殊虽默契,却到底隔了家国利害,兄长今日一问,我却发觉自己已离不了他了。”   他人微言轻,最终谈判失败,只以放弃世子之尊的允诺,得了兄长的准允送余殊一口好棺材。   直到那一刻,林放才算是真正的放松下来。   余殊只在暗无天日的牢笼中苟且偷生,却不知林放为他承受了这般多冷眼。   他此生最无助的两个时刻,大概就是九岁那年背着父兄打开城门,和十九岁时的与虎谋皮。   前一次他换来了岭南短暂的和平,后一次赔上了自己一辈子。   叛军营帐中下令处死余殊时,林放备了假死的药亲自行刑,他早已计划好一切带着余殊远走高飞,只是他未进牢狱时噩耗已传来,说是余殊自尽了。   读到最后一页时,余殊像是眼中进了沙子,涩涩的发干,却没有眼泪流出来。   林放将车停在路边,待他缓了一阵后才问道:“要不要给你抱会儿?”   他目光直视前方,语气轻松,像是在故意调解气氛。   余殊靠在林放肩上时,眼前才逐渐湿润起来。   林放的肩膀可靠得很,像是为他量身定做似的长成了这般,得以在他情难自抑时有人可依。   “若那时我早去一刻,待你醒过来,发觉了真相,会不会给我个机会与我一块儿走?”林放问。   “不会。”余殊开玩笑道,“我若在狱中见到你来送我,断然贪心得不肯走,怕不是要一把将毒酒扬了,与狱卒拼命。再不济,也不肯独死,怎么都要拉你一道下地狱。”   外头暮色西沉,远边的天空被泼上了橘红色的颜料,映出余殊脸庞一片红云。   余殊笑眼弯弯地看着林放,眼中似有落日余晖的光耀。   每当望向他的时候,似乎都能将消沉的意志、苦痛的不甘,一并忘却了,只想与他天长地久地厮守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这本写到这里就先告一段落啦,谢谢大家的阅读和陪伴,殊殊和放放最终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大雾)   下一本的话应该是写《穿成校草死对头他弟》(题目暂定),校园小甜饼嘿咻,感兴趣的小天使请移步专栏点个收藏吧!   期待再会~